《逗妻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郭家真的来人提亲了,郭老太太亲自登的门。 蒋氏不由看向女儿,传话的丫鬟还不知道郭老太太的来意,她相信女儿明白。 谢澜音正在教弟弟滚琉璃珠玩,动作顿了顿,抬头朝母亲展颜一笑,「娘去吧。」 已经决定的事,又因为选秀旨意将至迫在眉睫,她没有时间犹豫。 望着女儿惨淡却假装坚强的笑脸,蒋氏心情复杂地去前面见客。 一番客套后,郭老太太看看对面端庄得体的蒋氏,越看越满意。 蒋氏虽是商家出身,但仪容举止与那些名门出来的贵妇人也没什么差别,况且又嫁了个有本事的丈夫,往后好日子多着,算是门当户对了。而澜音那孩子模样万里挑一,嘴甜招人喜欢,自己那顽皮捣蛋的孙子能娶到澜音,才算高攀,占了天大的便宜。 「昨日晋北生辰宴,我们家阿澄偷偷跑过来捣乱,澜音有没有跟夫人说啊?」提及孙子干的混账事,郭老太太有些尴尬,自责道:「都怪我管教不严,好在澜音懂事,竟有办法让阿澄听她的,答应以后要好好读书了。」 蒋氏没有否认自己已经知情,顺着老太太话夸赞郭澄道:「阿澄聪明,只要他将心思放在读书上,有尚书大人亲自提点,定能考取功名,您不必太费心。」 郭老太太谦虚地摇摇头,瞅瞅蒋氏,忽的拍了拍膝盖,仿佛破罐子破摔般直接表明了来意,「哎,我这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学不来拐弯抹角的说话,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其实是阿澄喜欢澜音,求我来替他说亲的。我呢,早在去年做寿那天看到澜音,就打心眼里喜欢上澜音了,所以今日宁肯拉下这张老脸,也要亲自过来替臭小子问问。夫人放心,我们郭家有规矩,男人四十无子才能纳妾,从我那位到阿澄兄长都是例子,只要澜音嫁过来,我保证她不会受委屈。」 蒋氏没料到老太太如此快言快语,想到老太太过来前肯定也从孙子口中探过女儿的心思,便委婉道:「昨日阿澄突然冒出来,澜音受了惊吓,后来一直跟我说阿澄胡闹,怕是一时半会消不了气……」 只说女儿生气,却没一口婉拒,郭老太太心中有了数,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澜音脾气好,换我非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胡闹。不过那孩子就是一根筋儿,心地不坏,我也是看他真心喜欢澜音,才希望澜音给我当孙媳妇,帮我管教管教他。」 她有诚意,蒋氏也打算说实话,先示意丫鬟们下去,她才坐到郭老太太旁边,轻声道:「不瞒您老,澜音是娇气性子,喜欢让人哄着。她父亲一直希望她嫁个稳重的,我却喜欢阿澄这样的,有点小孩子脾气,但两人能玩到一处,真闹别扭了,也容易服软哄人,不像澜音父亲,稳重够稳重,就是闷葫芦,一声不吭的气死我……」 「可不是!」郭老太太深有同感,「我家那老头子也是,若非我肚量大,早被他气坏了!」 蒋氏会意地笑,在郭老太太期待的目光里继续道:「澜音嫁给阿澄,我是一百个乐意,只是还得跟她父亲商量商量,然后我再好好问问澜音,不管成不成,后日我给您回信儿?」 嫁是要嫁,但也得讲究技巧,不能让郭家以为他们是因为躲选秀才同意的。 婚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得了蒋氏这番话,郭老太太很满意了,又聊了会儿,笑着离去。 隔了一日,蒋氏再亲自去了一趟郭家,名为普通的探望,其实是送准信儿去的。 「澜音气归气,一听说阿澄真来提亲了,脸立即就红了……我们俩都愿意,澜音父亲就没说什么,只要阿澄说到做到,真的安心读书,相信他也会喜欢上阿澄的。」 厅堂里,蒋氏笑着道。 郭老太太心花怒放,才要说话,那边躲在侧室偷听的郭澄兴奋地跑了出来,扑通就给吓了一跳的蒋氏跪下了,红着脸道:「伯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不给澜音丢脸!」 她答应嫁给他了,原来她心里也有他! 胸口欢喜满溢,郭澄高兴地不知该说什么,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未来岳母。 少年郎这么喜欢自家女儿,蒋氏多少有些宽慰。 倒是郭老太太嗔了孙子一句:「果然还是澜音管用,我说了你十来年你都不听!」 郭澄咧着嘴笑,站到祖母身边催道:「祖母,您马上派人去提亲吧!」 之前祖母去只算是私下走动,真正提亲,得请媒人才行。 孙子着急娶媳妇,郭老太太笑个不停,打趣归打趣,她动作也不慢,翌日就遣了媒人去说。 问名合八字,两家一步步往来,到六月二十五,郭家选了定亲的吉日送过来,谢徽夫妻看过后,因为女儿十月及笄,选了最晚的十一月的吉日,如此两家便算是正式约定了婚事。 有父母操持,谢澜音什么都不用管,不是照顾弟弟,就是去看已经定亲的谢澜月绣嫁衣,一刻都不让自己得闲,直到确定定亲吉日那天,谢澜音才像突然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坐在窗前,对着院中开得灿烂的月季发呆,夜里彻夜难眠,脑海里全是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但他真的放手了,那日离开后,再也没有露面。 谢澜音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他哭,可她还是哭了,哭到窗外渐亮。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日,谢澜音痛痛快快洗了把脸,命鹦哥桑枝将母亲送过来的几匹嫁衣料子搬出来,她也要准备绣嫁衣了。 月底时,宫里果然传来消息,要在京城众贵女里为太子、衡王选妃,年龄从十三到十五岁,明年三月进宫待选。 谢家几个姑娘,谢澜亭已经出嫁,谢澜桥今年十六,远在西安,谢澜薇谢澜月谢澜音三个都有了亲事,剩下的谢澜宝还小,竟无一人需要参选。 躲过了一劫,谢澜音心里越发平静,除了绣嫁衣时偶尔会想他,再见就是梦里了,入睡前没有刻意的想,但他就是会悄悄进入她的梦,梦里他站在月光下,她笑着喂他吃杏仁…… 梦里很美,醒了却凄凉。 谢澜音不想再做这种梦,忍了半个月后,去跟母亲讨要安神汤的方子。 蒋氏知道女儿是心病,提议多带女儿出去走走,谢澜音怕碰见他,坚持不肯。 就这样在屋里闷着,嫁衣绣到一半,已是九月。 秋高气爽,谢澜月过来约谢澜音去西山登高赏景,「澜音去吧,明年咱们就都要出嫁了,想出去玩都没现在这样随便,挑个日子就能出门。走吧,嫁衣回来再绣,不着急,你别把眼睛累坏了。」 蒋氏在旁边附和道:「澜月说的对,澜音去吧,娘跟你们一块儿去,生完晋北后,我还没怎么出过门呢。」 母亲一脸期待,谢澜音不忍扫她的兴致,就朝谢澜月笑了笑,「好,你挑日子吧,不过我先说好了,我不爱走动,你别指望我陪你爬一路的山。」 谢澜月朝她眨下眼睛,笑着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问问我娘,定好日子再来告诉你们。」 第二章 小姑娘脚步轻快地走了,蒋氏看看虽然瘦了不少但面色已经开始恢复红润的女儿,暗暗决定这次多陪女儿在外面散散心。 三日后,两对母女分坐两辆马车出了门。 她们还没出城门,秦王府里一心「休养」的萧元就得到了信儿。 轻轻转动那颗红玛瑙耳坠,萧元目不斜视道:「去准备吧。」 卢俊领命,迅速退了出去。 萧元继续靠在椅背上,凤眼凝视两指捏着的红玛瑙,仿佛在看两个多月未见的心上人。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葛进以为主子会一直这样看下去时,座椅上的男人才慢慢收好红玛瑙耳坠,起身朝一旁挂着的鸟笼走去。 竹编的笼子里,黄莺鸟欢快地拍拍肩膀,雀跃地叫了两声。 萧元却没有逗留太久,换身衣裳,悄悄离开了王府。 葛进目送主子离去,等主子身影不见了,他扭头望向京郊西山,暗暗求老天爷保佑主子此行顺利。自打五姑娘进京,他就没见主子笑过,再这样下去,他怕主子根本不会笑了。 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人,怎么就这么命苦。 重阳刚过不久,枫叶未红,银杏树叶已经黄了,碧空下大片大片鲜黄的银杏林,绚丽耀眼。 谢澜音头戴帷帽站在银杏林前,看着几片鲜黄的树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心里难得澄净。 「怎么样,今日来对了吧?」谢澜月牵起好姐妹的手,笑着带她往前走,无忧无虑地道:「澜宝人懒不爱出门,让我多摘几片树叶给她带回去,澜音陪我一起摘吧,要树上的,地上的可能沾了土。对了,这边没人,摘多了你就放帷帽里,澜宝说了,她要多多的,最好能把她的床铺满。」 谢澜音听到这里笑了,「小丫头要求还挺多。」 「可不是,都是我娘惯的。」谢澜月轻轻哼了声,松开谢澜音的手,朝斜对面一颗银杏树跑去了,一身桃红裙子,与周围灿烂的黄交相辉映,赏心悦目。 谢澜音多看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见旁边就有颗银杏树树干上冒了几片叶子,便移步走了过去。 女儿们好动,蒋氏命人在一颗树下铺好毡布,她与三夫人坐了下去,再笑着嘱咐两个小姑娘,「别跑开太远,摘够了就赶紧回来。」 谢澜音轻轻应了声,回头朝不远处的长辈们招招手,她也听话,确实就在跟前摘树叶,鹦哥跟在她旁边,跟着帮忙。 「那棵树上也有,你去那边。」银杏树笔直挺拔,枝桠上的太高难够,不如拣主干低处的小枝,两人围着一棵树浪费,谢澜音就指了指前面第三棵树。 鹦哥点头去了,离得这么近,不怕姑娘丢了,而且夫人们就在那边看着呢。 谢澜音出过一次事,正因为笃定此地没有危险,才根本没有想过防备,小心翼翼摘下银杏树叶放到帷帽里,正要摘第二片,忽见上面有个蚂蚁,如迷了路般四处乱爬。谢澜音觉得有趣,笑着低头看,直到余光里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她还以为是鹦哥,忍不住嗔道:「怎么……」 她想说鹦哥怎么走路没一点声音,脑袋转过去,却发现那是个男人,而就在她意识到危险准备叫人时,对方猛地用帕子捂住了她嘴,跟着就将她扛到了肩上。谢澜音有些头晕,最后的意识,是鹦哥母亲的齐声喊叫,是男人大步流星的狂奔。 谢澜音真的不明白,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当着众人的面抢人,更有悄无声息靠近她的本事。 但她吸了迷药,很快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谢澜音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颠簸,意识清楚,惊喜地发现蒙面男人还没有跑出西山,也就是距离家人不是太远。趁对方还不知道自己醒了,谢澜音勉强稳住心神,环视一圈,确定此地应该没有游人,也就是说,她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只会换来对方更粗暴的对待。 吸取那年在僮山上的教训,谢澜音继续假装昏迷。 大概两刻钟后,前面小路上出现了一辆骡车,察觉男人朝骡车走了过去,谢澜音悄悄闭上眼睛。 男人将她放到车厢里后,似是不放心般,飞快用布条绑了她手脚,连嘴也堵上了,这才从外面带上车厢门板,驾车离去。 在马蹄声车轮滚动声的掩饰下,谢澜音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绑在后面,她并拢膝盖,低头,双膝用力将口中的帕子夹了出去。能喘气了,谢澜音多了分希望,见外面车帘将门缝遮掩地严严实实,她看不到歹人对方也看不到她,谢澜音再一点点挪到车窗前,费力地坐到窄榻上,用脑顶顶开了窗帘。 放眼望去,全是树。 大概也是为了掩人耳目,骡车走得比较稳当,可是再慢,谢澜音也暗暗焦急,万一路上遇不到人,对方会将她带到何处?他又是什么人,从抢人到逃离都如此熟练,专门打西山游客主意的吗? 心里各种念头闪过,眼睛依然盯着外面,不知过了多久,骡车似乎拐上了一条乡间小道,渐渐前面也有人语传了过来! 谢澜音忍不住探出脑袋,见前面路上看得见的地方至少有三波人,有农夫打扮的也有骑马的游客,谢澜音心跳加快,待骡车经过农夫距离最近的两个骑马的游客不足三十步时,她大声地喊了出来:「两位公子救命啊,这个车夫是歹人,我去西山游玩,被他强掳了来,求你们救救我!」 趁那歹人来不及阻拦,谢澜音清清楚楚地喊道,说完一遍继续重复。 那两位富家打扮的公子停了马,有些狐疑地盯着她与车夫。 于是谢澜音就听到歹人高声赔罪的声音,「两位公子见谅,我家三姑娘最喜欢开这种玩笑,前两天害得我被一位侠义之士打了一顿,你看我脸还青着呢。」跟着又朝车厢哀求,「三姑娘,你就饶了小的吧,被老爷知道又要罚我月钱了!」 眼看那两个公子信以为真了,谢澜音连忙辩解起来。 然而马上的公子们只是摇头笑了笑,多看了她两眼,便继续走了。 谢澜音不甘心,撕心裂肺地喊他们。 骡车突然停了下来,谢澜音知道歹人要来弄晕她了,喊得越发急切,那两人不信她,她就朝前面喊,哪怕因为歹人停得靠路边,她并看不见前路的情况。 「闭嘴!」就在谢澜音恨不得缩小身子从车窗里逃出去时,歹人终于跨了上来,一把按住她肩膀,将手里的帕子往她嘴上捂。谢澜音知道帕子上有迷药,拼命摇头挣扎,边躲边喊人。 「我让你喊!」 歹人凶神恶煞,忽的改成掐谢澜音的脖子,只是他手才碰到谢澜音,车帘突然被人扯开了! 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谢澜音哀求地望了过去,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忘了挣扎。 是卢俊。 卢俊也吃了一惊,然而他比谢澜音先回神,先用力将歹人扯了下去,才扭头朝马车外谢澜音看不见的地方道:「殿下,是,五姑娘。」 殿下…… 确定他真的在这里,谢澜音脑海里忽的一片空白。 在她分辨出心头涌起的第一道情绪是被救的庆幸还是即将面对他的复杂之前,眼泪滚了下来。清凉的泪沿着脸庞滑落,谢澜音瞬间回神,就着刚刚被推倒的姿势将脸往窄榻坐垫上蹭。 第三章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哭。 已经断了,她也即将嫁为他人妇,何必再惹他多想。 右边脸上的泪抹完了,她听见有人挑开车帘,还想再抹左边的,整个人突然被人拎了过去。 真的是拎,他提着她被缚的双手,将她掉了个个儿。 哪怕想过要当陌生人相处,谢澜音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她。 她怔怔地抬起头,对上他清瘦的脸庞,两个多月没见,他更瘦了,却依然如初遇那般俊美。 而她…… 谢澜音垂下眼帘,低声道谢:「殿下救命之恩,我……」 「怎么谢我?」萧元放她靠着车板而坐,先去帮她解脚上的布带,边解边问,低垂的凤眼里是她看不见的狂热。 谢澜音不敢看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扭头思考他的问题。 她能给他什么? 「殿下想要什么谢礼?」谢澜音想不出来,只能反问回去,声音尽量装的平静。 「我想要你。」抽开布带时,萧元终于侧头,盯着她眼睛道。 谢澜音震惊地转了过来,看清他眼里的认真与霸占时,心头狂跳,有紧张有害怕,怕他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怕到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你,你明知道我已经定了亲事,何必还说这种话?」 萧元笑了,凑过去装作要为她松绑,却在她侧身露出双手时将人拉到了怀里,熟练地捧住她脸不让她躲,「就是要等你定亲。澜音,现在谢、郭两家定亲,我抢了你,便是得罪了你们两家,父皇追究起来,只要你父亲扮苦主,父皇就不会怪罪他。父皇那边,他与皇后巴不得我得罪所有人,为了让我得罪死了户部兵部,也会封你为我的侧妃。也就是说,咱们在一起,不会连累你的亲人了,这样,你愿意嫁我吗?」 他知道她喜欢他,不嫁更多的还是因为顾忌亲人被他这个不受宠的王爷牵连,影响仕途。 谢澜音惊骇地忘了躲,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这些都是你算计好的?」他劝她嫁人的时候,她以为他已经放手的时候,他就在盘算抢亲了? 萧元坦坦荡荡地回道:「是,你也是我派人抓来的。」 安排那些是为了演戏给旁人看,根本没想过瞒她,免得她自己想明白后再生顿气。 谢澜音身体一僵。 怪不得他出现的这么及时! 可她已经定了亲事,现在他又来插一脚,置郭澄于何地? 想到郭澄纯净诚恳的目光,想到最近从母亲那里听到的郭澄刻苦读书事迹,谢澜音不再看男人深情却霸道的凤眼,低头拒绝,「你不用算计了,我不会嫁你,我与郭澄……」 「我说过,就算死了我也会缠着你,郭家以后我会想办法补偿,现在为了你,我只能对不起他们。」萧元轻轻摩挲她脸庞道,忽的笑了出来,声音清朗,高高地传了出去,「本王活了二十一年,还没见过如此倾城的美人,既然今日英雄救美,说明你我有缘分,那你随我回府吧。」 说着打横抱起双手还被绑着的小姑娘,走出马车朝旁边的骏马而去。 他竟然真的打算抢人! 谢澜音三魂飞了俩,冲动之下想要骂他,瞥见附近不知何时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眼下的姿势,谢澜音又尴尬又恼火,将脑袋往他怀里钻,先挡住脸再小声求他,「你放开我,就算你强行带我回去,我也不会如你所愿!」 婚姻不是儿戏,说抢就能抢,况且他想得好,父亲未必会同意。 「你是谢家五姑娘?」萧元动作微顿,说的却驴唇不对马嘴,似是有些为难,但还是将她扔到了马上,很是满意地道:「原来是谢家,那正好,有资格给本王当侧妃了,也罢,那我直接送你回武定侯府,再进宫去求父皇赐婚。」 言罢他也翻身上马,一手将还在挣扎的谢澜音搂到怀里,一手拉住缰绳,催马朝京城跑去。 命卢俊去给西山上的蒋氏等人送信儿,萧元选了一条小路回城。 待前后路上彻底没人了,他看看一声不吭闷在他怀里的姑娘,放缓速度,随良驹信步走。他改成双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一边给她解手上的布带一边低语,「这边没人,澜音想骂我,可以骂了。」 解开了,闻着她惯用的玫瑰香,萧元维持低头的动作,轻轻替她揉有些泛红的手腕。 他知道她会生气,他不怕,只要能抱着她,能听到她的声音,她说的再难听,他都甘之如饴。 谢澜音沉默。 刚被他抱上马时,她是想骂他,骂他不顾她的名声。 但她更怕被人看见模样指指点点,所以她缩到了他怀里,掩耳盗铃。 漫长的一路,她都只能靠着他,背上是他稳稳搂着她的手臂,前面是他宽阔的胸膛。她熟悉这怀抱,熟悉他身上的味道,都说失而复得会更加珍惜,她不懂那些,她只知道,她想他,她,想这样的亲密。 旁人会怎么想这件事,父亲会不会生气,郭家会不会大怒,郭澄会不会难过? 这些谢澜音都抛到了脑后,至少现在,在她无法阻拦的这一路上,她想放纵自己,再享受一次他的怀抱。她喜欢他,早在僮山上被他背起时,她就知道她喜欢他了,喜欢到希望他真的只是个洛阳商人。 那样她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澜音?」 她久久不语,萧元以为她气到连骂他都不想了,心里一阵发凉,紧张地扶正她,却见她闭着眼睛,细密的眼睫早已被泪水打湿。 这是比骂他还重的惩罚。 萧元心如刀割,重新将人按到怀里,将他的想法都说给她听,「澜音,不能娶妻的旨意是父皇下的,我没法更改,他也不会主动改口。那日我在大殿上求他,一来是想让你父亲知道我的无奈,二来是让父皇亲口说出允许我自己挑一个侧妃,他不会塞人给我,所以你进了府,就是我唯一的姑娘,我不会变心,旁人也没法安排人进来。」 「澜音,现在我抢亲欺人,是自断联姻可能得到的好处,只要你装成是被迫的,你父亲不消气,父皇就绝不会再因为我冷落谢、唐两家人,西安那边,现在沈应时做主,他喜欢你二姐,你觉得他会找蒋家的麻烦?」 「这些都解决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萧元低下去,轻轻亲她额头,话里带了哀求,「澜音你把心里话告诉我,除了暂且不能给你妻子的名分,只要还有一样我做不到的,我现在就罢手,不再强迫你,如果你真的只是不喜欢我才不想嫁我,我会放手。」 如果她跟他在一起只觉得痛苦,他不会强迫她。 听着他一件件说他为了两人能在一起做的努力,将她那边的亲戚都考虑到了,谢澜音忍不住哭出了声,哭得没察觉他说「暂且不能给她名分」那句话的深意,只听出了他最后几句的悲凉。 谢澜音知道,只要这次她坚持不嫁,他会真的放手。 谢澜音不想让他放手,她已经尝过一次以为这辈子再不会相见的绝望滋味,尝过夜夜梦里相见白日却只能不断告诉自己忘了他的滋味,太苦太苦,她不想再尝。 第四章 他自私,为了她谁都敢得罪,她其实也自私,答应嫁郭澄时觉得自己能做到,现在发现忘了他太难,她就没有勇气再自欺欺人。 如何在一起,她没有他那么多办法,她只能寄希望于他一人,倘若他真的能够解决她一切顾虑,她愿意去陪他,免得他孑身一人,一个关心他的亲人都没有。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喊旁人母亲。」 抬起头,谢澜音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皇上说,做你的侧妃,将来孩子会记在她名下。我不想听他喊旁人母亲,可我也不愿他被人说是庶子庶女,我可以做你的侧妃做你的妾,但我……」 她有个才周岁的弟弟,谢澜音试着想象弟弟被二夫人抢走,再也不许喊她姐姐,她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弟弟都如此难以割舍,更何况是亲生骨肉? 只是没等她说完,头顶的男人居然笑了。 谢澜音眼泪忽的断了,呆呆地问他,「你笑什么?」 萧元轻轻抹掉她脸上残留的泪珠,暧昧道:「还没成亲,先想着洞房了?」 他天马行空乱扯,谢澜音却被他问得脸上一热,随即恼羞成怒要推开他。 萧元赶紧搂紧她,贴着她耳朵低沉而坚定地保证,「澜音,你记住,委屈你是因为选秀在即我怕你被人选去,是因为我急着快点娶到你与你朝夕相处,这是我最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我绝不会委屈咱们的孩子,在我能为你争取正妻名分之前,我不会让你怀上。」 谢澜音不太明白,靠在他胸口闷声道:「你能替我争取到正妻名分?」 皇上那么憎恶这个儿子,怎么可能…… 「澜音,他已经四十多了,我才二十出头,路还长,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只需要记住,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就像当初你怀疑我没法带你去华清池,我不也带你去了?」 谢澜音本能地想相信他,可理智上…… 「澜音,」萧元抬起她手按在她胸口,抵着她额头道:「澜音,你什么都别想,摸摸自己的心,到底是想嫁给郭澄与他强颜欢笑一辈子,还是嫁给我与我厮守终身?你想想我曾经对你做过的事,那些亲密举动,如果换成郭澄,你真的能忍受吗?」 谢澜音茫然地望着他,顺着他的话去想象郭澄亲她…… 脑海里还没开始,他忽然欺了过来,谢澜音愣住,而萧元深深看了一眼她惊讶的模样,才彻底放开满腔思念,吻住了他日思夜想的樱唇。 她是他的,只有他能亲能抱,旁人想都不能想。 都说细藤绕树,但他这棵霸道的树却生怕她逃跑一般,急切地伸出枝干将她的藤往他身上扯,逼她缠住他,还来抢她口中的甘甜。 他如疾风骤雨,携着浓浓烈火的风雨,谢澜音毫无招架之力,身心都失守,但她没忘了这是在外面,没忘了可能会有人经过,努力想要挣脱。 萧元不放,两人在马上搂作一团,越想分开缠得就越紧。上面胳膊在使劲儿,两人的腿也跟着磨蹭骏马。浑身毛发黑得发亮的骏马打个响嚏,回头望望,猜不透主人们在做什么,便慢悠悠往前面走了起来。 脚下不稳,做什么都不尽兴,萧元忽的抱住谢澜音跳了下去,将她抵在路旁杨树干上,继续亲。 「澜音,你让我想得好苦。」亲到渐渐难以自控,萧元才松开她唇,抵着她发烫的额头诉说离愁,「澜音,如果我没有出手抢你,你真的会嫁给他?」 谢澜音还没说话,嘴又被他堵住了。 他就这样有些委屈地问,问完了不等她回答就惩罚似的亲,虽然动作温柔,谢澜音这个无法开口的人还是生气了,在他又一次问后猛地推了他一把,「是你劝我嫁人的,现在你委屈什么?」 「好好好,是我不好。」萧元一点都不想再跟她闹别扭了,伸手拽住想跑的姑娘重新推到树上,低头求她,「澜音,咱们不吵了?我真的想你。」 抓起她双手放到自己胸膛,他看着她刚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澜音,你再不答应我,我怕我会疯了,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 说了这么久,谢澜音已经原谅他了,她自己怎么过来的,也能想象他在王府的情形,而且没有家人关心的他只会更惨。但想到另一个因为他们被连累的可怜人,谢澜音就见不得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扭头道:「少装可怜,你准备怎么跟谢、郭两家解释?特别是郭澄,你我都对不起他。」 「我欠的债,我慢慢还,不用你操心。」萧元将人拽到怀里,记着接下来还有一场戏要演,他郑重嘱咐道:「澜音,你记住,除了在岳父岳母面前坚持嫁我,你不用替我求情,对其他人,你要装成迫不得已的样子,婚后在外人跟前也要假装不待见我,咱们关系越不好,宫里人越不会怀疑谢家会偏帮我。」 这个谢澜音心里有数,本想再讽刺他几句,想到他即将承受的怒火,又隐隐担心起来。 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耽误这么久,伯母都快进城了。」事情紧迫,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亲昵,萧元恋恋不舍地牵起她手,朝停在不远处的骏马走去。 谢澜音有些犯怵,上马前看看他,小声犹豫道:「你直接送我去跟母亲会合吧?反正,刚刚那一路已经有人看见咱们在一起了……」 她明白他接下来的计划,但那样太招摇了,她还是做不来。 「闹得越大,咱们成功的机会才越大。」萧元歉疚地亲亲她额头,「澜音,委屈你了。」 谢澜音抿抿唇,认了。 半个时辰后,秦王萧元骑马进城,怀里躲着被他救下的谢家五姑娘,惹得街侧百姓纷纷观望。 虽然路上耽搁了片刻,因为萧元的黑马乃难得的良驹,脚程快,所以还是赶在蒋氏等人进京前回了武定侯府。 「安心等我。」下马前,萧元在她脑顶低声道。 侯府门外有侍卫守着,身后更是跟来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街坊,谢澜音不用装都恨不得找个地缝躲了,因此脚一沾地,她便狠狠推开他,捂着脸跑了进去,而在外人看来,便是谢家五姑娘哭着跑了。 仿佛嫌事情闹得不够大般,萧元对着她背影高声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向父皇求赐婚旨意!」 说完环顾一周,翻身上马,颇为意气风发地策马跑了。 两刻钟后,崇政殿内,宣德帝意外地抬起头。 他身边的大太监权公公就又回禀了一遍,「皇上,秦王殿下求见。」 这是宣德帝第一次听说长子主动要求见他。 他低头,继续批阅刚刚批了几个字的奏折,几句话写完了,才放下朱笔道:「宣吧。」 权公公便亲自去外面请人了。 宣德帝起身,走到那边供他休息的暖榻上坐下,端茶细细品。 「儿臣叩见父皇。」萧元大步进来,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找朕做什么?」宣德帝瞥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这个儿子,太像颜家人,倘若生的更像他些,他未必会如此反感他。模样不好,脾气也不好,从小就板着一张脸,好像他这个父皇欠了他一般,哪像另外两个儿子,知道孝顺。 第五章 萧元视线落在男人胸口,虽然是来求人的,神色依然冷淡,直接就道明了来意,「父皇,儿臣今日去西山赏景,路上无意救下被贼人劫走的武定侯府谢家五姑娘,五姑娘容貌娇美,乃儿臣见过的最美之人,所以恳求父皇将她赐婚给儿臣当侧妃。」 说话时,权公公轻步走了进来,弯腰行到宣德帝身前,低声耳语了一阵。 他说的就是已经在京城百姓中传开的秦王救美之事,顺带还将谢澜音与郭澄定亲一事说了。 宣德帝食指习惯地敲了敲膝盖,等权公公退下后,他懒懒往靠枕上一靠,斜睨着面前的长子,「据朕所知,谢五与郭怀庆的孙子已经议婚了,十一月里便要定亲,你还是换个人吧,貌美的姑娘多的是,那也得挑没主的。」 怀庆便是郭澄祖父户部尚书郭大人的名讳。 萧元惊诧地抬起眼,与宣德帝探究的眼睛对视片刻,先是犹豫,跟着皱眉道:「父皇,他们没有定亲,婚事就算没成,况且我与五姑娘同骑进京,路人都看见了,五姑娘不嫁我嫁谁?恐怕郭家现在也未必愿意娶她。」 他坚持己见,宣德帝心里的疑惑反而消了。 长子不知道那婚事,想娶有身居要职之祖父父亲的谢家姑娘,说明长子有心结党营私,靠姻亲拉拢朝臣,但现在长子知道了,还不懂事地求娶,不顾谢、郭两家的颜面,一下子得罪两家人,特别是郭家的势力还比谢家大,就证明长子确实是色迷心窍,只贪恋美人姿色。 以宣德帝对谢家那爷俩的了解,他们绝不会因为女儿要进秦王府为妾便乖乖地投靠过去,娇生惯养的女儿被迫当了不受宠王爷的妾室,日日郁郁寡欢,谢家只会恨秦王截胡。 长子自寻麻烦,他何不成全他?免得将来他看上旁的名门贵女,他还得想办法下绊子。 「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宣德帝重新坐正了,就在萧元终于露出一分喜色时,又道:「但他们两家毕竟有了婚约,你想娶谢五当侧妃,还得看看他们两家的态度,如果郭家愿意退出,朕再替你做主。来人,传谢定谢徽父子,还有郭怀庆郭德父子。」 这两家,果然门当户对,都是爷俩在朝为官。 小太监去传旨了,很快两对父子便先后走了进来,见到萧元都视若无睹。四人行过礼后,宣德帝示意权公公解释,他漫不经心般打量他们。 权公公偏阴柔尖细的声音便在屋里幽幽响了起来,「……秦王殿下英雄救美,此事已经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殿下欲娶五姑娘为侧妃,皇上想先问问诸位大人的意思再定夺。」 谢定不知孙女与秦王的关系,真的当成了一桩英雄救美,视线扫过秦王,皱眉看向儿子。 孙女的婚姻大事,他这个已经被长子一家嫌弃的祖父当不了主,此时自然不适合先开口。 可谢徽又怎猜不到今日一切都是秦王的安排? 为了得到他的女儿,竟然连女儿的名声都不顾了! 袖中双拳紧握,谢徽没有看萧元,沉着脸望向对面郭家父子俩,声音清冷,「秦王殿下看上小女是小女的荣幸,只是小女自幼娇生惯养,绝不愿与人为妾。如今小女与殿下同骑进京,清誉多少有损,不知郭大人是否介意,如果你们不愿再娶小女,谢某便养她一辈子。」 「你……」萧元骤然变色,朝谢徽走去,才走两步,被宣德帝呵斥,不得不停下,面冷似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嫌弃,他高兴才怪。 不孝长子吃瘪,宣德帝身心畅快,却肃容问郭家父子,「你们怎么说?」 户部尚书郭大人身材微胖,脸上更圆,笑起来像个弥勒佛。这会儿他就朝谢徽笑了,「明堂言之过重了,澜音与殿下同乘一骑乃形势所迫,何来清誉受损之说?我郭家可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难得阿澄因为这门婚事发奋读书,我可舍不得这样好的孙媳妇,你别多想,继续准备你的嫁妆吧。」 言罢转向萧元,脸上笑容收敛,「不好意思了,殿下迟来一步,澜音已是我郭家的孙媳妇了。」 郭澄父亲郭德也歉疚地朝萧元稽了一礼。 从感情上讲,儿子真心喜欢谢家五姑娘,为了她都上进了,五姑娘也得老太太的喜欢,这样让全家满意的好媳妇,他们往哪找去。从理智上讲,谢徽都那样说了,如果郭家退亲,连累谢徽一辈子嫁不了女儿,谢徽定会迁怒郭家,也就是说,他们为了成全一个不受宠的王爷得罪了正如日中天的谢家,如此亏本的买卖,他们不会做。 「多谢。」郭家父子没有嫌弃自己的女儿,谢徽脸色好看了些,郑重道谢。 他们两对父子礼尚往来,宣德帝暗暗好笑,视线转向长子。 萧元那两道英挺的长眉皱如冷剑,胸口起伏不停,冷冷盯着谢、郭四人,突然朝宣德帝跪了下去,「父皇,要嫁的人是五姑娘,四位大人虽然约定好了,五姑娘却未必愿意再嫁郭澄……」 「殿下此话何意?」谢徽厉声喝断道。 萧元冷笑,起身与其针锋相对,「这还得谢大人会教女儿。送五姑娘回府路上,我便跟她提了亲,她亦用已有婚约拒绝我。我就问她,她已经被我抱过了,清白受损,还好意思嫁给旁人?五姑娘欲咬舌自尽,我再用她不孝父母阻拦,五姑娘哭着收手,扬言宁可做一辈子姑子。她如此贞烈,我相信她绝不会再嫁郭澄,那么除了嫁我,她只能做姑子,谢大人莫非真要因为看不起我,便让女儿一生常伴青灯古佛?至少嫁了我,我会给她锦衣玉食……」 谢徽再也听不下去,隐忍怒气道:「殿下若是君子,救人时就该想到避嫌,而非大张旗鼓送小女回京,既然如此,与其将女儿嫁给心怀不轨……」 「行了,在朕面前公然喧哗,你们眼里可还有朕?」 宣德帝突然发火,冷声喝道。 萧元第一个跪了下去,谢徽四人也连忙跪下赔罪。 宣德帝死死盯着他们,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才道:「谢徽,你们两家都是重诺守信之人,朕明白,但秦王所说也有道理,五姑娘贞烈,定不会在名声有损的情况下继续嫁进郭家。别说什么做姑子,秦王虽然混账了些,但他毕竟救了她,只要五姑娘做了秦王侧妃,传出去就是一段佳话,你口口声声要让女儿当姑子,难不成在你眼里,给堂堂王爷当侧妃还比不上做姑子?」 谢徽叩首,「微臣不敢,只是……」 「不敢就好,那就这样定了,别在朕跟前吵了,回去好好劝劝你女儿,让她别做傻事。她人小不懂事,你难道真分不清好赖?说着容易,做姑子真那么简单?若她坚持要做,朕就安排她去法宁寺。」 谢徽心头一寒。 法宁寺是皇家寺院,里面清修的都是后宫犯了错事又罪不至死的妃嫔,虽为寺院,实如牢狱。 「皇上息怒,小女能给秦王做侧妃,微臣喜不自胜。」 额头触地,谢徽语气突然平静了下来。 第六章 他够识趣,宣德帝点点头,又安抚了郭家父子一番,见长子面露轻狂喜意,立即斥道:「你救人是好,但也有浑水摸鱼之嫌,自己丢人不够,也丢了朕的脸,罚你先去谢家请罪,再闭门思过三月,年后再办喜事。」 「儿臣领旨。」 事情终于定了下来,萧元朗声拜谢。 宣德帝看看他,再看看谢徽手背上的青筋,满意地笑了,面上不露,嫌弃摆手道:「好了,都下去吧,被你们吵得朕头疼。」 五人再次告罪,低着头退了下去,神色各异。 从崇政殿出来,谢徽无心政事,立即打道回府。 萧元与他同行,谢徽冷脸无视。 岳父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消气,萧元识趣地默默跟着,到了侯府门前再给围观的人演了场真心求娶的戏,没有强求进门,很快就走了。 谢徽听管事说妻子在女儿的院子,他直接走了过去。 小姑娘闺房里面,谢澜音正在跟母亲说心里话。 母女连心,女儿的所有决定蒋氏都能理解,她只是心疼,还有点担忧,摸着怀里女儿的脑袋叹道:「澜音,娘知道你们俩心里都有对方,但你与他不同,你这一去,便是彻底没了退路,他以后变了心,可以再纳妾,你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侧妃,想和离出府都不行,你真的信他吗?」 女儿有多喜欢萧元,蒋氏知道,她还清楚,女儿嫁过去了,只要萧元不变心,女儿私底下肯定会过得十分甜蜜。姑娘家丢了心,那心心念念想的就是长相厮守了,她没法改变女儿的喜欢,只能提醒她以后可能遇到的艰难。 谢澜音自觉对不起父母,刚刚哭过一场,眼圈是红的,声音也发哑,没脸见人般躲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娘,之前我以为他真的放弃了,才答应嫁别人,现在得知他从未放弃,我实在没法再丢下他……娘,我也不敢保证他会一直不变,但如果我不赌,我会违心跟旁人过一辈子,赌了,至少眼下我是满足的,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娘,你懂我的意思吗?」 蒋氏怎能不懂? 当年丈夫求娶,嫂子担心她被陈氏欺负,劝她三思,她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想跟丈夫厮守。 男人们求娶,都会做出承诺,任何承诺都得用一辈子见证,然而留给姑娘决定出嫁与否的时间只有几年几个月甚至几天,所以哪个姑娘嫁人不是一场赌? 嫁给谢徽快二十年了,她应该是赢了。 她由衷希望女儿能赢,即便输了,女儿还有她,她会永远做她的退路。 低头,亲亲女儿柔软顺滑的头发,蒋氏声音温柔极了,「澜音不哭,跟着自己的心走吧,娘站在你这边,娘会一直护着你。」 母亲不让她哭,谢澜音却哭得一塌涂地。 正是因为知道母亲会同意,她才越觉得愧疚,从小到大母亲一直说她是三姐妹里最乖的,现在她的婚事却最让母亲操心。 「娘……」 「夫人,姑娘,世子爷来了。」 鹦哥小声在外面通传,听着有点害怕。 想到父亲可能会有的怒气,谢澜音也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父亲太冷,谢澜音从未像与母亲撒娇这般求过父亲什么,如今她要悔婚,让父亲失信于人,父亲他…… 「别怕,有娘呢。」蒋氏拍拍女儿肩膀,淡然无比地看向门口。 谢澜音没有母亲的底气,微微偏头,怯怯地望了过去。 于是谢徽沉着脸进来,就见娘俩坐在床上,妻子平静如水,女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怕被他责罚。 明明是被人欺负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除非是…… 想到女儿与那人的旧情,谢徽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盯着女儿质问道:「你答应他了?」 萧元拐走女儿一路,肯定说甜言蜜语哄过女儿。 顾忌外面的丫鬟,谢徽声音压得极低,但他不怒自威,谢澜音本就心虚,当然更怕。 先抬头看了眼母亲,得到母亲无声的鼓励,谢澜音才怯怯点头,水汪汪的桃花眼里滚下两行泪,「爹爹,我真的喜欢他,您成全我们吧……」 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谢徽心都要碎了,为女儿傻傻地被人哄骗彻底丢了心,为自己身为父亲却没能阻拦小人奸计,好像也更为,女儿竟然如此怕他。怕什么啊?他再生气,也是气萧元,难道他还会打女儿骂女儿不成? 眼看着女儿害怕地躲到了她娘怀里,妻子则隐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谢徽突然觉得委屈。 不知道该说什么,谢徽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垂眸不语。 丈夫又成了闷葫芦,蒋氏气不打一处来,搂着女儿问他,「你倒是说话啊,皇上怎么说的?」 此话一出,谢澜音登时止了泪,虽然脸还埋在母亲怀里,耳朵却竖了起来,忐忑地等着。 小姑娘又不是兔子,耳朵当然不会真的竖起来,谢徽却不知为何看了出来,对萧元的怒火早已在意识到妻女态度后转成了气闷,心情不好,声音当然也好听不了,「皇上罚他闭门三月,年后,再办喜事。」 一句话统共没几个字,他不知有意还是因为不甘心说得断断续续,谢澜音的心也跟着坠入泥潭,猛地又被人拽去了云端。 皇上答应了! 他的计划成功了! 她真的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心花怒放,谢澜音更不敢坐正,怕被父亲看出她的高兴,可满腔欢喜无法发泄,只能抱紧母亲,紧紧地抱住,边笑边哭。 女儿如此缠人,蒋氏好笑地拍拍她肩膀,瞅瞅丈夫受了委屈的冷脸,蒋氏决定晚上再好好补偿丈夫,先跟丈夫打听事情经过。 她问一句,谢徽就答一句,干巴巴的,是另一种耍气。 蒋氏听完了,诚心赞道:「元启算是猜透了皇上的心啊。」 妻子竟然还夸那混账,谢徽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风似得大步离去。 谢澜音吓了一跳,惊恐地抬起头。 「没事,你爹那是气元启呢,才舍不得跟你生气,娘去劝劝他,一会儿再商量商量怎么跟郭家解释,澜音先去洗洗脸吧,不准再哭了!」 担心丈夫气坏了身子,蒋氏急急嘱咐女儿两句,赶紧去追丈夫了。 而谢澜音也成功被母亲的话转移了心思。 是啊,她与萧元勉强算如愿以偿了,郭澄怎么办? ~ 那边蒋氏追到丈夫的书房,走到里面,发现里间的门竟然是关着的。想到丈夫分明瞧见她跟在后头了,蒋氏也有点生气,不过那点气在她用力拍门而门板一推就开了时,瞬间消了。 原来只是虚掩着。 蒋氏笑着走了进去。 谢徽背对她站在窗前,侧脸冷峻。 「当年若非我一意孤行,哥哥大嫂都不赞同我远嫁给你的。」从背后抱住丈夫的窄腰,蒋氏贴着他宽阔的脊背,温柔开口,「明堂,咱们澜音不傻,如果元启不是真心的,她不会嫁。」 「你改口倒是快。」谢徽冷冷地道。 蒋氏这才明白,丈夫是吃女婿的醋了。 「他走到现在也不容易,你就别跟他计较了,」蒋氏转到丈夫前面,背靠窗台,双手握住他手,「不论怎么说,他救过澜音的命,没有他,咱们澜音早被人害了。」 第七章 谢徽依然望着窗外,「谁知道那次是不是也是他派的人?」 「你胡说什么?」男人胡搅蛮缠,蒋氏不高兴地松开他手,瞪着他道:「你以为元启是什么人?他那时最多对澜音有些好感,根本没想娶她,因为你出事我们再去西安两个孩子才走到了一起,你真要怪他,不如怪你自己狠心丢下我们娘仨那么久!」 气人的与被气的陡然换了,蒋氏白着脸要走。 「素英……」谢徽无奈地将妻子扯进怀里,按住她叹道:「算了算了,圣旨已下,我不赞同也没用,但以后你切不可给他好脸,咱们若表现出爱屋及乌之意,皇上定会多想,反而给女儿添麻烦。」 「我知道,元启也是这么嘱咐澜音的。」蒋氏乖顺地靠在丈夫怀里,细声与他商量接下来的事,「郭家……」 「郭大人是聪明人,会懂咱们的苦处,下午我亲自去退还他们之前送的礼,以后不相往来罢。」谢徽气归气,该打算的都已经想过了,从今日起,谢家不但要与秦王府保持距离,与郭家也要假装反目为仇,才能不惹皇上猜忌。 蒋氏能说什么,只发出一声轻叹。 父亲消了气,谢澜音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只剩郭澄了。 结果下午谢徽还没出门,外面就传来消息,郭澄跑去秦王府大闹,被秦王身边的侍卫一拳打吐了血,被及时赶至的郭家人硬塞进马车带了回去。下午谢徽去赔罪,被郭家拒之门外,只有带去的那些郭家所赠之礼被人抬了进去。 郭、谢两家就此成了冤家。 至少在外人眼里便是这样。 谢澜音不担心郭家的长辈,那些人都聪明,知道怎么行事才不会卷进这趟浑水,她只担心没了婚约又被必须演戏的萧元打了一拳的郭澄,怕他自此一蹶不振。 赐婚旨意下来半个月后,谢澜音才通过谢澜月得知郭澄来了,就在三房那边,想见她一面。 谢澜音没有任何犹豫,领着鹦哥假装去谢澜月那边做客。 她欠郭澄的,避而不见,她良心不安。 有谢澜月谢晋南帮忙,很快谢澜音就在谢澜月的书房见到了以女装混进来此时又恢复男装打扮的郭澄。十七岁的少年郎,个子比上次见面高了许多,人却瘦了,瘦的让人心疼。 「澜音,咱们私奔吧!」一见面,郭澄就冲了过来。 谢澜音原本很是愧疚,听到这话先是吓了一跳,跟着突然轻松了许多。 郭澄虽长她两岁,其实更像个孩子,正因为像孩子,短暂的愤怒不甘之后,他也更容易走出来。 「别胡说了,你知道我不会答应。」 避开郭澄的手,谢澜音往旁边走了两步,趁郭澄继续胡言乱语前抢先道:「二公子,你是尚书之孙,我虽然看不上你的人,却很满意你的身份,愿意嫁给你当尚书家的孙媳妇。秦王半路抢人,我想过以死明志,但绝不是为了为你守节,而是为了谢家的名誉。后来皇上赐婚,我无路可退,要么去法宁寺出家,要么委屈自己做秦王侧妃,但这些都与你无关了。婚事不成,我对不起你,你也忘了我吧,别再冲动行事,害我沦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我只想此事早点平复,谁都不再记得我。」 为了亲人们的仕途,谢澜音不能告诉郭澄她本就与萧元两情相悦,只能这样说了。 郭澄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被迫做侧妃,他想过她会委屈会难过,所以半个月的禁足之后,他马上赶过来见她,唯独没想过她先前答应婚事只是看中祖父的官衔…… 「我不信……」 「那就请你仔细想想,咱们那几次见面,我何时露出过喜欢你的意思?」 谢澜音转身,直视他的眼睛道,面容平静,根本没有半点对他这个前未婚夫的留恋。 郭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桃花眼,几次欲言又止后,目光黯淡了下去。 谢澜音心中不忍,却不得不狠心,既是演戏,也是真心实意地劝道:「二公子,你我相识,也算一场缘分,我希望你继续努力读书,靠自己的真本事谋得官职,也祝你将来遇到个两情相悦的好姑娘,一个只是因为喜欢你的人才答应嫁你的姑娘。」 「那如果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已经中了状元,你会喜欢我吗?」郭澄凝视她美丽宁静的脸庞问。 少年目光执着,谢澜音认真想了想,朝他笑道:「喜不喜欢我真不知道,但倘若你依然扮成小丫鬟欺负人,那我肯定还会骂你不男不女。」 她笑得太美太纯粹,郭澄怔住,忆起两人初遇,他慢慢地也笑了,不知为何,虽然确定了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他却好像没有刚刚那样失望了,如初遇那般上下打量她两眼,满眼不屑道:「不嫁就不嫁,我就不信娶不到比你更好看的,你等着瞧!」 说完转身走了,出门时见谢澜月谢晋南姐弟俩匆匆避开装作没有偷听的样子,他冷哼一声,直奔门口,却见走廊里一个穿粉裙的小姑娘正与谢澜月的大丫鬟争执。 看到他从姐姐书房里走了出来,澜宝愣了愣,跟着掐起小腰,怒气冲冲道:「你怎么来了?」 她不喜欢郭澄,谁让他每次揉她脑袋时都那么用力。 「想来就来,你管得着吗?」郭澄心里肯定还是有点难受的,越难受他就越不想让人看出来,走到澜宝跟前,故意更用力地揉了揉小丫头脑袋。 澜宝躲闪不及,气得打他。 郭澄大笑着往前跑了,边跑边回头逗她,「有本事你来抓我,抓住了我也给你揉脑袋!」 澜宝想也不想就去追,追着追着不小心绊了一下,眨眼间就扑到了地上。 郭澄大惊,赶紧折回去扶她起来,蹲着给小姑娘拍膝盖上的灰土,「疼不……」 话没说完,脑袋突然被一双小手捂住了,跟着就是一通乱揉。 等郭澄回神,澜宝已经跑出十几步了,大概觉得安全了才回头看他,兴奋小脸红扑扑可爱。 看着小姑娘扬眉吐气的俏模样,郭澄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生气。 书房门口,谢澜音谢澜月姐妹俩则望着郭澄乱蓬蓬的头发,都笑出了声。 谢晋南是知道郭澄的脾气的,担心妹妹吃亏,赶紧去救澜宝了。 谢澜音与萧元的婚期定在了来年二月十八。 虽说侧妃也是妾,但毕竟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只有家世身份足够的女子才有资格嫁为王爷侧妃,日后一般的诰命夫人见到侧妃也得行礼,所以侧妃进府也有一套繁复的礼节要走。礼部派人来谢家告知要准备的一切,还给谢澜音量了尺寸,做侧妃冠服用。 有礼部操持,谢家要做的主要就是准备谢澜音的嫁妆,而近在眼前的,是谢澜音的及笄礼。 小姑娘十五了,是真正的大姑娘了。 然而为了表示谢家对这门婚事不是很满意,表示谢家心情不太好,蒋氏并没有设宴席,女儿最近处在风头浪尖上,与其请些人过来说闲言碎语惹女儿不开心,不如就清清静静地过。 但还是有几家交好的长辈送了及笄礼过来。 秦王府也送了,被谢徽拦在门外,僵持了许久葛进才无奈地原样抬了回去。 第八章 谢澜音听鹦哥学后暗暗好笑,却隐隐觉得今晚萧元会过来找她。 定亲快一个月了,他们还没见过呢。 谢澜音可不信皇上让他禁足他就会乖乖禁足。 夜里衣服穿得好好的,躺在被窝里等他,仔细想想,去年九月里分开后,到现在一年多了,两人都没有好好相处过,进京见了几面,几乎每次都是吵,明明喜欢,却如仇人一般。 想着想着,街上原来悠扬的梆子声,一更了,初冬的一更,天早黑如墨。 视线刚投到窗子上,那边窗子就被人敲响了。 好久没有夜里相见,谢澜音突然有点紧张,继续在床上赖了会儿,才下了床。 开窗时,谢澜音心跳如鼓。 窗外萧元也有点紧张,他不慌,只是着急,急着见她。 雕花轩窗发出一声轻响,萧元看着它缓缓打开,看着面前出现日思夜想的姑娘。淡淡月光下,她衣衫完整,长发如瀑披散,发丝在晚风里轻扬,眼帘低垂红唇轻抿,微微低着脑袋不敢看他。 她害羞了。 有多久没看到她这样了? 像是干涸许久终于得到了雨水慰藉,萧元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 「澜音。」他轻轻地唤她。 眼下已经是初冬,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骤然吹到晚风,谢澜音原本有点冷的,被他如此充满柔情地一喊,那点冷突然就没了。她鼓起勇气抬眼看他,他背着月光,面容朦胧,唯有一双凤眼如星子般,熠熠生辉。 似久别重逢,明明很熟悉的人,此时谢澜音却不知该说什么,美眸一转,盯着他胸口道:「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还敢出来?」 萧元喜欢听她这样含羞的讽刺,低声回道:「想你了,别说禁足,就是关在牢房里,我也照样能逃出来见你。」 「你真有被关到牢房那一天,我才不见你。」他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谢澜音偏头,随口嗔道。 萧元笑了笑,弯腰,从地上搬起一个将近三尺来高一尺多宽的高粗木匣,隔着窗子递给她,「给,送你的及笄礼,有点重,你小心点,放到桌子上去吧。」 谢澜音被这份及笄礼的块儿头吓了一跳,短暂的惊诧后没有接,又好笑又无奈地解释道:「这么大的礼,我都没法藏,就在这儿看看吧,一会儿你再搬回去。」 萧元只歪头看她,无声坚持。 谢澜音心软了,想到他搬着这个大匣子老远走夜路赶过来,嗔他一眼,「以后别送这样的了。」 「看看喜不喜欢再说。」萧元笑着催她接。 谢澜音试着托住匣子底座,萧元提醒她稳着点,等他松手,谢澜音却发现礼物没有想象里那般重,倒有点像花盆。往里面走的时候,谢澜音看看怀里的大匣子,不禁猜测里面是不是真的是花。 刚把匣子放到桌上,身后忽然传来一点动静,谢澜音回头,就见萧元竟然翻了进来,正在关窗! 不是没有待在一个屋里过,但不知为何,今晚谢澜音却是最慌的,总觉得他会做点什么。 「你……」 萧元抬手,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她身边时规规矩矩的,看着匣子道:「陪你一起看,你去拿灯过来,看完马上吹了,不碍事。」 人都进来了,谢澜音太了解他,知道轻易撵不出去,只得先去端盏灯来。屋里备着火折子,她要点,萧元将东西抢了过去,好像那是什么费力气的事似的。但谢澜音还是忍不住笑了,站在他旁边,看他忙活。 仙鹤状的铜灯亮了,灯光柔和,照亮了两人周围。 萧元放下火折子,手落到匣子上,却扭头叮嘱她,「先闭上眼睛。」 神神秘秘的,谢澜音假装生气地转过身,背对他道:「我不看行了吧。」 娇滴滴的声音,是许久没听过的味道,萧元恨不得马上就抱住她好好亲几口,不过他知道循序渐进,一来就亲,恐怕会被她骂成登徒子。 耐心挪开木匣,萧元看看里面的东西,走到她身后,双手蒙住她眼睛,再示意她慢慢转身。谢澜音真的好奇他送的是什么,乖乖按照他的嘱咐来。等她转到了礼物之前,萧元才改成抱住她腰,心上人看礼物,他歪着脑袋看她。 谢澜音此时眼里却没有他。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碧绿的樱桃树盆栽,若不是那上面挂着的红樱桃个个都太大,光芒也太耀眼,而初冬时节不可能有这么绿的樱桃树这么红的樱桃果,她差点就相信这是真的樱桃树了。 她伸手,碰到那光滑莹润的碧绿树叶,终于确定整棵树都是玉雕的了,而那些红红的樱桃,数了数,一共十五颗,都是硕大的红宝石,一颗便已罕见,他竟然一下子送了她十五颗! 「你哪来的这么多宝石?」目光在那些宝石上流连,谢澜音喃喃地问,他是不受宠的皇子啊。 「别忘了我还是洛阳富商。」萧元非常满意她痴迷的模样,说话时对着她耳朵轻轻吹了口气,「澜音喜欢吗?」 这一口吹得她心尖儿乱颤,谢澜音注意力终于回到了他身上,感觉他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谢澜音佯装镇定地讽刺道:「你还好意思提洛阳富商,早知道你是装的,我回京城路上才不会去洛阳找你。」 她是想跟他在一起,但那不代表她不会算这笔账。 「是我不对,罚你亲我一口?」萧元早馋了,她的声音就是最烈的酒,一口就让他迷醉。 不给她拒绝这个惩罚的机会,萧元转过她身子,急切地亲了上去。 谢澜音试着挣了下,奈何他铁壁箍得太紧,她无处可躲。 漫长的一吻结束,怕他还来,谢澜音扭头劝他,「好了,你该走了。」 「樱桃树抱着不方便,我翻墙时不小心崴了脚。」萧元松开她,吹完灯后,又将想保持距离的未婚妻拉到了怀里,抵着她额头问道:「澜音,我崴了脚,要休养一晚才能好,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年多的分别与被迫隐忍,他心底压了太多太多的想念,怎么可能一吻就能弥补? 「澜音,今晚我抱着你睡。」无需她装傻,他一边用发烫的唇摩挲她细腻的脸蛋,一边沙哑着道,声音笃定,是知会,不是询问。 谢澜音脑海里嗡的一声,才要说什么,他忽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疯了!」谢澜音低低地急急地骂他,抓着他肩膀想要下去,气得威胁他,「你再胡闹,我改主意不嫁你了!」 「你再不老实,今晚我也不只是抱你。」萧元停住脚步,同是威胁,她气急败坏,他只是笑。 谢澜音被噎了一下,威胁不管用,她不得不服软,靠到他怀里软声跟他讲道理,「你别欺人太甚,哪有成亲前就这样的,如果你把我当随时都可以欺负的人,那我认了,否则你真在乎我,就该尊重我。」 她喜欢他,愿意给他占些便宜,但大规矩还是要守的,婚前同床太过了,他说的好听,谁知道他做不做的到? 说完小姑娘可怜巴巴的低下头,想要博取他的心软。 可惜不管用。 「那你就认了吧。」萧元抱着她,大步朝架子床那边走去。 第九章 他知道他不会做什么,就是想抱抱她,躺在她身边,舒舒服服地听她说话。来的路上他想的全是抱她,想的快要发疯,今晚她就是说出花儿来,他也不会改主意。苦了一年,再不犒劳犒劳自己,他怕他坚持不到明年娶她。 将兀自不满挣扎的姑娘放到床上,萧元直起身子,开始宽衣解带。 谢澜音真的慌了,偏偏外面睡着桑枝,她不能大声骂他,声音一小,她自己都听不出威力。 「萧元!」没有威力,她也得尝试,翻身起来,瞪着眼睛低声斥他。 「你不用脱?」她咬牙切齿,萧元声音自然,仿佛床上的是成亲多年的妻子,而不是未婚妻。 谢澜音又气又急,拦不住他,她赌气往床下爬,他想睡床她就给他! 「别闹了,我是真的崴了脚。」萧元将外袍扔到椅子上,及时按住她,指了指还未脱下的长靴,「不信你自己抱着那匣子去试试,我跳下来时怕摔碎了它,都顾不得自己,澜音,你狠心让我一瘸一拐地回去?」 他说得跟真的似的,谢澜音才没那么好糊弄,盯着他眼睛道:「是吗?抱我过来怎么没瘸?」 萧元愣了愣,跟着叹了口气,搂住她道:「澜音真聪明,好了,睡吧。」 言罢不由分说,将她塞进被窝,他紧追而至 小姑娘原本很宽敞的床,被萧元这个身强体健的大男人挤上来,立即显得小了。 谢澜音困在男人怀里,紧张地全身僵硬。 真的躺在一起了…… 再多的吻,也比不上未婚男女躺在一个被窝里更禁忌。 刚被他按倒的时候,她躲着,躲着躲着把他给点着了,不用他说她都感觉了出来,立即不敢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盼着他快点平复。不过现在他只是上半身挨着她,到底灭没灭火,谢澜音无从知晓。 「怎么不说话了?」萧元闻着她被窝里的香,闻着她身上的香,沙哑地问。 谢澜音咬咬唇,料到今晚撵不走他了,闷闷道:「你明早什么时候走?」 「肯定比岳父早。」萧元又将她往怀里勾了勾,「不能让上朝的大臣们撞上。」 「那么早,你起得来吗?」谢澜音小声嘀咕道,没理会他提前喊的那是岳父。 「起不来,就在你这儿躲一天,反正我回王府也没事情做。」萧元本是随口说的,说完发现这主意不错,兴奋地低头去看她眼睛,「澜音,我……」 「你做梦!」他在床头放了颗夜明珠,谢澜音将他眼里的兴奋看得清清楚楚,立即捂住他嘴,瞪着眼睛道:「你别得寸进尺,明早早早离开,成亲前都不许再来了!」 他胆子一日比一日大,今天只是抱抱,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做什么? 萧元笑而不语。 谢澜音更急了,「你到底听不听我的?」 萧元看着她水润的眼睛,低笑道:「听了,有什么奖励?」 他又来这一套,谢澜音低头哼道:「现在这样还不算奖励吗?你别占了便宜还卖乖。」 萧元额头贴上她脑顶,轻轻蹭了蹭,「我占了什么便宜?」 他根本还没开始占。 念头一落,萧元双腿夹住她,轻轻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了下面。 谢澜音才抬起头,他已经欺了过来。 头晕目眩中,她变成了无意飘落湖中的牡丹花,他是荡漾的湖水,一圈一圈涟漪连续不断地涌向她,将她推到岸边,她无处可飘,可怜巴巴地扒着湖岸,任由他不知疲惫地袭来。 「你做什么?」 惊觉他手摸到了她夹袄盘扣,谢澜音急着躲开他唇,气得直抓床褥,「萧元,你……」 「我怕你热,帮你脱了外衣,澜音别怕,我不做旁的。」萧元只穿单衣都觉得热了,这么热的被窝,他怕她的澜音捂坏了。 「我自己来!」谢澜音确实有点烧坏了脑袋,本想说自己不嫌热的,一开口却变成了另外一句。然而她说什么都没关系,萧元恍若未闻,重新堵住她嘴,一手托起她背,一手就将她的外衣扯了下去。 然后继续。 他忍不住了。 那日在海棠园的山洞里,衡王萧逸的话让他心里生了魔,一靠近她,当日听到的那些声音就都冒了出来。他渴,他也想喝。 两刻钟后,萧元掀开被子,疾步去了恭房。 被窝里,谢澜音呼吸起伏不定,一双小手终于松开了被她紧紧攥了两刻钟的裤腰。 她拦不住他,身体也背叛了自己,仅剩的所有理智和力气,都用来守裤子了。 呼吸渐渐平复,理智回归。 谢澜音不懂萧元去恭房做什么,她只知道得尽快穿好衣裳。先在被窝里摸索了一阵,没碰到贴身小衣,谢澜音不得不撑了起来,借着夜明珠皎洁的光芒,看到她那条绣荷花的小衣不知何时被他甩到了地上。 想到那小衣几乎已经被他弄湿了,谢澜音羞恼地咬唇,不穿不行,他一会儿就回来了,没有办法,谢澜音抓起床侧中衣披到肩上,蹑手蹑脚地赶去衣橱前,随便找了件小衣出来,刚要走,想到底下的异样,谢澜音又翻了条亵裤。 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换好,谢澜音将脏了的衣物暂且塞到了床底下,急匆匆钻进被窝。才躺好,恭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像什么东西突然溅到了水里,断断续续的几下,又像是晋北嘘嘘的动静。 想到他竟然在她这里解手,厚颜无耻,谢澜音恨恨地砸了下床。 恭房里面。 萧元放下恭桶盖子时,双腿有些发软。 不是没自己解决过,但这次,却是最畅快的一次,脑海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长长地呼了口气,萧元摸黑在旁边洗了手,回到内室时,提起茶壶连喝了两碗茶,喝完又添满。放好了,他走到床前,见她躲在被窝里装睡,萧元无声地笑,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一边慢慢往下扯被子一边哑声问她,「澜音渴不渴?我喂你喝水。」 因为刚刚得了天大的好处,这会儿语气格外的宠溺,仿佛她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你走!」谢澜音羞得不肯见他,也气得不想见,气呼呼送他两字。 萧元唯一不会答应的也就是这个了。 他知道她肯定渴,扒开被子,捧着她发烫的脸颊一边亲了一口,再亲亲她闭着的眼睛,「澜音,做都做了,不必难为情,你那么美,不就是留着给我看的吗?」 他是她的丈夫,是唯一能看见她所有美的男人。 「你还说!」谢澜音都快被他这话烫熟了,闭着眼睛伸出胳膊,胡乱打他。 萧元抓住她手,低笑着亲了好几口。 谢澜音还想骂他,一开口喉咙难受,忍不住干咳了两声。萧元立即放开她,走过去将茶水端了过来,坐在床边哄道:「一会儿再骂我,先喝口茶。」 谢澜音确实渴得厉害,垂眸慢慢坐了起来,接茶碗时瞥见萧元盯着她身上的中衣,她又剜了他一眼。低头喝水,吞咽时难以避免发出声音,顿时想起他在她怀里发出的那些喉头滚动声,谢澜音脸上噌地着了火,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喝水的速度。 第十章 萧元现在却没那些花花心思,他看着端茶喝水的姑娘,体贴地替她将披散下来的长发挪到了背后,伸手时对上她警惕瞥过来的目光,他无奈地笑笑,诚心道:「放心吧,刚刚已经吃饱了,喝完水咱们就睡觉。」 谢澜音装没听明白,喝够了别开眼,颐指气使地将茶碗递给他。 萧元笑着去放茶碗,一转身,就见她又躺平了,他摇摇头,回到床边,弯腰掀被,不料一下没能扯动,竟被她压着。这次萧元忍不住笑出了声,先上床,掩好纱帐才硬扯开被子钻了进去。 再次抱住她温温软软的身子,萧元心中只有柔情,亲了亲害羞埋在他怀里小姑娘的脑顶,「澜音,谢谢你。」 谢她得知他身份后还愿意喜欢他,谢她不顾父亲反对也愿嫁给他。 他声音低沉,没有之前的无赖轻佻,谢澜音莫名就懂了他的意思,那一瞬,她不恼他了,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略微犹豫了会儿,慢慢抱住了他窄瘦的腰,很简单的动作,却蕴含了无限温柔。 萧元不由将她抱得更紧,良久才放松,有些困倦地道:「睡吧。」 他真的困了,这一年多里,第一次舒服地想睡觉。 谢澜音轻轻嗯了声,心满意足。 这一晚,两人都睡得格外香甜。 直到谢澜音被一阵疼惊醒,睁开眼睛,屋里漆黑一片,而身边的男人居然又趴在了她怀里! 谢澜音疼得直吸气,伸手就在他背上抓了一把! 萧元闷哼一声,沙哑地抬起头求她,「澜音,我马上走了,你再给我……」 「疼……」谢澜音裹紧被子,脑袋也蒙到了被子里,「都,都被你弄肿了……」 昨晚穿衣服时就觉得不舒服了,睡了一晚,更是一碰就疼,他居然还想来? 「你赶紧走,带着你的礼物一起走,成亲前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小姑娘躲在被窝里,闷闷地道。 萧元听她说肿了,又后悔又担心,仔细回想,昨晚好像是使了不少劲儿。 「给我看看,真伤了得上药。」怕她伤的厉害,萧元又去扯她被子。 「你到底走不走?」谢澜音猛地坐了起来,指着窗外瞪他,声音没控制好,有点大了。 萧元像是被她吓到了,呆呆地看着她……胸口。 谢澜音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衣不知何时被他弄走了,越发羞恼,一手抓被子挡住自己,一手狠狠打他,如彻底被激怒的猫。偏萧元一点都不怕,拼着被她打也搂住她又一阵稀罕,亲地她失力跌在床上,他才意犹未尽地起来了,走时没忘了带走那盆玉雕樱桃树。 谢澜音躺在床上,透过被子缝隙见他像个贼人似的抱着大木匣子跳窗离去,忍不住笑了。 那边萧元一路赶回王府,进屋后先脱了衣裳去照镜子,就见前胸后背好几道抓痕,正是翻墙时隐隐作痛的地方。 他摸了摸胸前的一道,有点疼,人却笑了,决定不管这些小伤,让它们自己愈合。 回想昨晚甜蜜,这一天萧元都神清气爽。 就在他站在鸟笼前逗弄黄莺鸟时,千里之外的西北,平西侯府,已继承爵位的沈应时忽然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字迹娟秀又不失洒脱,他以前从未见过。 沈应时瞥了一眼并不知送信人身份的长随,疑惑地拆开了信。 信上内容只有四个字:明月楼见。 沈应时视线挪到落款,看清「谢澜桥」三字时,心跳陡然加快。 明月楼。 沈应时刚下马,里面就有伙计迎了出来,笑呵呵道:「侯爷来了,有位公子说他约了您,嘱咐小的为您带路。」 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侯爷,怕二楼雅间那位公子是诓他的。 沈应时神色淡淡,示意他带路。 伙计马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应时跟在他后面,扫一眼二楼各个雅间,心中有不解,也有紧张。 她去年九月离开西安,今年六月底回来,他虽然想见她,因为她说过对他无意,自己又身在孝中,也实在没有太多闲情考虑儿女情长,只有看到她的信时,才陡然发现,他对她的想念比自以为的深。 伙计将他领到一个雅间门前便退了下去,沈应时站在门前,平复了心里的悸动,才推门而入。门开了,就见窗边桌前坐着一个身穿白衫的俊朗……姑娘,容貌与记忆里的模样重合,又好像更出彩了,如雅室里的一颗明珠,光华绕身。 「二姑娘。」沈应时客气地道,顺手关了门。 「沈公子,别来无恙。」谢澜桥起身同他寒暄,「令尊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还请沈公子节哀。」 没有喊对方侯爷。 这是将他当朋友看。 沈应时情不自禁笑了一下,提及已经过世一年的亡父倒还算淡然,「逝者已矣,我明白,二姑娘不必忧心。二姑娘这次怎么单独来了西安?」 他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神情坦荡,没有隐瞒自己早就得知她进城的事。 谢澜桥多看了他一眼,落座道:「实不相瞒,我本想随几位兄长去各地游历一番,只是刚刚收到家书,惊闻妹妹澜音被皇上赐给秦王殿下为侧妃了,便打消了心思。」 沈应时本欲端茶的,闻言收回手,直视对面的姑娘道:「五姑娘嫁与秦王殿下,与你的志向有何关系?」 那事他也得到了消息,只是早就知道萧元心里有谢澜音,并未意外。 谢澜桥笑了笑,示意他先喝茶,等沈应时举止雍容地饮了一口放下茶碗时才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也有一事想问沈公子,去年你曾经向我提亲,不知一年过去,沈公子是否还看得上我?」 沈应时心跳漏了一拍,只是他何等聪明,联想谢澜桥刚刚的话,短暂心跳加快后,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皱眉道:「秦王不为皇上皇后所喜,谢家与他成了姻亲,在外人眼里自然成了秦王一派,即便令尊假装与秦王不合,一旦秦王假扮洛阳商人与五姑娘定情的事传进京,必然会引起宫里的人猜忌。」 秦王与谢澜音的关系,京城的人不知,西安的人也不知,而他与秦王的两个身份都见过,谢澜桥自然能猜到他知晓内情,继而想到他可能对他们造成的威胁。 沈应时声音冷了下来,脸色十分难看,「你想用你的一辈子,换我替他们保密?」 在她眼里,他沈应时就是那等小人? 「沈公子误会了。」谢澜桥不急不缓地道,目光诚恳,「公子非妄言告密之人,这点我很清楚。只是秦王身份摆在那,皇上相信家父一时,未必会相信一世,还有澜音,父亲与秦王明面上不合,她也不能随便回家。所以我要换的不是请你保密,而是用你我的婚事,彻底让皇上皇后放心。谢家两个姑娘,一个嫁给了太子表弟,一个嫁给了秦王,都是亲女儿,在皇上皇后心里,我父亲只能保持中立,如此澜音会轻松不少。」 沈应时神情依然冷峻,对着窗外道:「有你这样的姐姐,五姑娘真有福气。」 第十一章 他是喜欢她,但他不想她因为这种与感情无关的理由嫁给他,可他又想不到既不娶她又能帮她的办法,更主要的是,如果他拒绝,她会不会误会他变了心,会不会觉得难堪? 太久的沉默都不合适,沈应时勉强问道:「你真的愿意为了五姑娘,委屈自己一辈子?」 「何来委屈一说?」看出他的为难与体贴,知道他还喜欢她,谢澜桥放松了下来,明亮的桃花眼里浮现一丝狡黠,「沈公子,我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如果你相貌丑陋或品行不堪,让我看了就生厌,我绝不会来找你,正因为你是很合适的婚嫁人选,我才会想到这个办法。」 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放低了,不是害羞,反而有点风流公子老练调戏人的味道。 沈应时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对上她含笑的打量,再回味她话里毫不掩饰的赞许认可,他白皙的俊美脸庞不受控制,微微泛了红,「你……」 说的是真心话,还只是为了哄他答应的……甜言蜜语? 但沈应时无论如何也问不出这种明明该由女子问男人的话。 谢澜桥却知道他的意思,坦荡荡地看着他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言罢她端起茶壶,走到沈应时身边替他斟茶,居高临下看着男人因为她的靠近愈加泛红的脸,谢澜桥翘起嘴角,声音轻柔了下来,「沈公子,去年我拒绝你,理由是我想四处游历,可有说过我不喜欢你?现在我只是为了妹妹家人,放弃了游历的打算,但我同时得到了一个痴情于我的男子,我有何委屈的?」 上好的乌龙茶轻轻落入茶碗里,响声动听,却不及她说的每一个字。 沈应时看着她放下茶壶,看着她慢慢收回手,他能察觉她在看他,也知道她肯定看出了他的窘迫,堂堂大男人因为一个姑娘的话脸上发热,估计也红了,沈应时有点不敢抬头面对她。她站在他身边,似乎在等什么,因他沉默,她转身要回座位。 沈应时突然不舍。 他迅速抓住心上人手腕,起身问她,「如果没有五姑娘的事,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谢澜桥慢慢转过身,抬头看比她高许多的男人,诚恳道:「我没想过,因为我只是觉得你人不错,而澜音不嫁秦王,我会继续游历,那么我没有自负到认为三年后出身名门的你还会喜欢我,所以没有考虑与你的将来。」 沈应时眼里光彩更盛。 如果她一口肯定,他会继续怀疑她只是哄他,但她这样说,他反而信了。 「真的不后悔?」沈应时再次确认道,手依然攥着她手腕。 谢澜桥也没有挣脱,扭头看窗子,有些担忧,「我只怕你母亲姑母不会同意你娶我。」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确实很欣赏沈应时,如今嫁给他便能解了父亲姑父的前程之忧,又能让妹妹过得安心,这两样,足以弥补不能四处游历的遗憾了。有得有失,很公平,她承受的起。至于如何做侯夫人,只要他能娶她,她也自信能做好。 「只要我想娶,谁也管不了我。」 沈应时慢慢攥紧了她手,在她看过来时,低声道:「年底我要回京,你与我一道回去,我会跟皇后说,出孝后就娶你,她是聪明人,不会放过这个将谢家从秦王身边拉回来的机会,所以你不用担心。」 他不想搀和宫里的事,现在娶她也不是想帮萧元,也不是为了帮她。 他就是想娶她。 「多谢。」谢澜桥真心实意地道。 谢他喜欢她这样不被世人所喜的姑娘。 沈应时又攥了攥她手,到底还是忍住了,守礼地松开,没有拥她入怀。 他很清楚,她只是欣赏他,还没到动心的地步,不过没关系,他愿意等。 ~ 从明月楼出来,沈应时骑马回了侯府,秋日西北的阳光明媚温暖,像是照到了他心底,一年多来,第一次觉得温暖。 「侯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才下马,门房就低头说了一句。 沈应时顿了顿,直接去了孟氏那边。 「刚刚去哪了?」因为沈捷的死,孟氏瞧着老了几岁,不过一年过去,她精神也好了不少,虽然一身素服,依然雍容华贵,此时坐在太师椅上,闲聊般问长子。 沈应时路上已经想好了,没有隐瞒,直言道:「母亲,我去找谢家二姑娘了,如母亲所说,去年我对她一见钟情,这次她回西安,对我来说犹如失而复得,我不想再错过,便向她袒露了心意,她也愿意等我出孝,届时我娶她为妻。」 孟氏越听脸色越青,气的,耐着性子听完了,长子平平静静,她也就平平静静地回道:「我不同意,她身份还算配得上你,可她喜好抛头露面,绝不适合做侯夫人,你趁早死心吧。」 沈应时熟悉孟氏的脾气,没有试图用母子情分劝她答应,只道:「母亲,我娶她,一是因为喜欢,最主要的还是为了皇姑母。」 孟氏猛地抬起头,疑惑地盯着他。 沈应时继续道:「父亲过世后,我朝再无名声赫赫的勇将,相较之下,曾大败倭寇的谢徽父子便是翘楚,看皇上将他们父子均调进兵部,也知皇上想重用他们。如今他们与秦王成了姻亲,皇姑母定会心中不安,而我娶了澜桥,谢家各有一女在秦王、沈家,只能两边都不帮。」 孟氏抿了抿唇,虽然觉得长子的话有道理,想到谢澜桥,还是有点不高兴,哼道:「谢家父子再有本事,只要你姑母在皇上耳边吹吹耳旁风,皇上马上就能将他们打发回杭州,敢与咱们对着干,折了他们的翅膀就是,何必娶他家姑娘?你不必说那些大道理,其实就是想娶她吧?」 「母亲既然知道,那我也就不多说了,稍后我会写信知会皇姑母,相信她会同意我的做法。谢家本就不满秦王抢人,现在我再求娶,谢家一定会更倾向辅佐太子,一门姻亲就能拉拢两位能臣,皇姑母何必冒着被皇上厌弃的危险去干涉朝政?」 沈应时声音清冷,看着气得涨红了脸的孟氏道:「母亲,我说这话不是拿皇姑母压你,只是将朝中形势解释清楚,希望母亲仔细想想,进京后才不会说错话得罪皇姑母。」 语毕转身走了。 孟氏于他有多年的养育之恩,他会敬她,但人生大事,他自己做主。 不论孟氏同不同意,他言尽于此。 京城的冬天特别冷,日头都爬上屋顶了,琉璃窗外面附着的那层薄冰还没有化干净。 谢澜音穿着绣海棠花的桃红夹袄坐在暖榻上,两岁的晋北趴在窗沿上,用他胖胖的手指头戳窗子玩。玉盏挑开帘子走进来,小家伙听到动静,立即扭头看,却因为身上衣服太厚,一个不小心就蹲坐了下去,大眼睛瞅瞅姐姐,突然「哎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谢澜音笑着将弟弟抱到怀里,听玉盏同母亲说二姐谢澜桥还没到,有点失望。 半年没见了,她想姐姐们,二姐上个月就送了家书来,说是今日到。长姐有孕得明年年底才回来,谢澜音既想长姐,又替她高兴,长姐肚子里的可是她第一个外甥或外甥女呢,可惜离得太远,她没法看到怀孕的长姐是什么模样,光靠想完全想象不出来。 第十二章 「晋北想不想二姐姐?」继续等着,谢澜音亲了亲弟弟脑顶问。 晋北茫然地看着姐姐,眨眨眼睛,伸手往外面指,「六姐姐!」 澜宝几乎天天跑过来哄他,除了亲姐姐,晋北最喜欢爱笑的六姐姐了。 蒋氏听了,在那边假装幸灾乐祸地同小女儿道:「活该,让你二姐跑到西安去,晋北都不记得她了。」 谢澜音知道母亲比她还惦记两个姐姐,笑而不语。 娘仨又等了一会儿,门房那边终于送信儿过来,二姑娘与三表公子进城了,很快就到。 谢澜音本能地要穿鞋下地,挪到榻沿前又顿住,看着母亲道:「娘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他们。」 她现在是抑郁待嫁的姑娘,越少露面越好,否则去外面接姐姐,肯定会笑。 蒋氏点点头,让小女儿在屋里哄儿子,她去外面接人了。 谢澜音继续在榻上坐着,没过多久,就听院子里传来了三表哥蒋怀舟打趣的声音,「澜音架子越来越大了,亲表哥来了你面都不露,一点诚意都没有。」 谢澜音忍不住笑,见弟弟好奇地爬到了窗前,她柔声道:「这是咱们三表哥。」 晋北就小声学了一句「三表哥」,咬字清晰。 等蒋怀舟谢澜桥跟在蒋氏身后进来,晋北却有点认生地躲到姐姐怀里,拘谨地看着榻前的两人。 「晋北过来,给三表哥抱抱。」蒋怀舟看了一眼小表妹,先朝晋北伸手。 晋北一点都不给面子,摇了摇头,大眼睛转向了谢澜桥。 谢澜桥同样伸出手,笑着哄自己可爱的弟弟,「晋北还记得二姐姐不?」 或许是她模样与母亲五姐姐相似,五姐姐又跟他念叨了一上午二姐姐,晋北有点明白眼前这个也是亲的,犹豫了片刻,仰头看五姐姐,得了鼓励后,这才朝谢澜桥那边歪了过去。谢澜桥立即将小家伙抱到怀里,连续亲了好几口。 丫鬟们不知何时退出去了,蒋怀舟捏捏表弟的小胖手,目光渐渐回到了坐在里面的小表妹身上,脸色冷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道:「三月里秦王回京,那时你是不是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要跟他分开?」 袁公子就是秦王,姑母的秘信里已经告诉了他们。 表哥来跟她算知情不报的账了,谢澜音耷拉下脑袋,一副任打任骂的老实模样。 蒋怀舟气得不行,小表妹装可怜也没用,一股脑将他憋了一路的数落都倒了出来,「他没胆子见我,你为何不告诉我?难道还怕我一个普通百姓能伤到他不成?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现在他想娶你也乖乖嫁过去,被他吃的死死的,我看将来他欺负你了你怎么办!」 想到自己将萧元当好友,对方却从头到尾用的都是假身份,蒋怀舟就想找到秦王府去。 谢澜音低着脑袋攥帕子,将被表哥训斥的账都记在了萧元身上,嫁过去再跟他算。 「行了行了,他的苦衷你又不是不知道。」蒋氏还是挺心疼二女婿的,低声劝侄子打住。 「姑母也偏心他!」蒋怀舟很是泛酸地道。 蒋氏好笑,转移话题道:「今年就在京城过吧,你大表妹不在,你留下来陪姑母,等明年澜音出嫁了你再走。」虽是喜事,因为女婿身份的关系,她在寄去西安的家书里说了,让哥哥嫂子不必再跑一趟。 蒋怀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一边点头,一边瞪了还在那装乖的小表妹一眼,「就因为你非要嫁他,澜桥也要提前嫁人了。」 谢澜音震惊地抬起头,看向二姐姐,蒋氏也吃了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澜桥将晋北交给母亲,她挨着妹妹坐下,握着她手,语气轻松,「是沈应时,去年他跟我提过亲,我没有答应,这次我主动找他去了……」 听完了,谢澜音眼泪掉了下来。 没有人比她清楚,她的二姐姐多想去外面闯荡,偏偏因为她,姐姐选择了做束缚重重的内宅夫人。沈应时,谢澜音记得,那是个品貌不俗的世家公子,但他人好,不代表姐姐就会喜欢他,更何况沈应时的母亲妹妹都不待见她们。 谢澜音愧疚极了,靠到姐姐怀里哭,「都怪我……」 谢澜桥拍拍妹妹肩膀,好笑道:「至于哭吗?他的人你又不是没见过,哪里配不上我?澜音不用多想,姐姐确实是为了让你过得更自在些才决定嫁给他的,但也是真的欣赏他,早晚都要嫁,只不过提前两年而已,你该替咱们娘高兴才是,不用再担心我嫁不出去了。」 她在打趣母亲,谢澜音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依然抱着姐姐抹泪。 晋北看到姐姐哭了,茫然地抬头望母亲。 蒋氏抱着儿子走到姐妹俩跟前,放下晋北让他去安慰姐姐,她坐到次女旁边,摸了摸她长发,「澜桥跟娘说实话,没有澜音的婚事,你真的愿意嫁给他?」 谢澜桥笑道:「我满意他的人,但应该不会嫁给他,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家人似乎也不好相处。但事到如今,只要忍耐他的母亲妹妹就能换咱们一家子过得舒心,我还是赚了的。」 女儿太懂事,蒋氏眼睛发酸,将人抱到怀里,喃喃地斥道:「你怎么这么傻,你爹爹宁可不当官,我宁可不做官家太太,也不会用你的终身大事换那些身外之物。澜桥,你再去找沈公子……」 「君子一诺,怎可随便食言?」谢澜桥平静地打断母亲,「况且他应该已经跟皇后娘娘提了,娘与其劝我改变主意,不如想想以后的事吧,还有爹爹,也得您帮我们劝他消气。」 蒋氏苦笑。 如今看来,这三个女儿最省心的反而是长女了。 傍晚谢徽提前从衙门赶回来与女儿团聚,本来挺高兴的,得知半年不见的次女竟自作主张跟人定了婚事,他愣了愣,倒没有与女儿们耍气,直奔书房去写辞呈,说什么都不同意那次女的姻缘换前程。谢澜桥想劝父亲,被蒋氏撵走了,不知她怎么劝的,谢徽气了一晚,还是认了。 谢澜音却明白,姐姐是为了她选择嫁给沈应时,父亲也是为了她才妥协的,为了让她在王府过得安生,不必担心连累家人。现在她确实不用担心了,但她内疚,内疚她与萧元还是连累了家人,内疚地上了火,嘴唇上挨着起了三个火泡。 谢澜桥气妹妹见外,看完妹妹就走了,称她什么时候好了她什么时候再来。 蒋怀舟也是心疼小表妹,气归气,年后小表妹都快嫁过去了,再翻旧账只会加深她的自责,便想方设法逗谢澜音开心,特别说了他们与沈应时同路进京时沈应时在谢澜桥跟前做的一些傻事,将沈应时说成了一个爱脸红的害羞小媳妇。 说这个比什么药都管用,得知沈应时真心喜欢姐姐,姐姐喜欢言语逗他,应该也是有好感,谢澜音的火终于灭了,好生调理几日,嘴唇恢复如初。 腊月中旬,谢澜薇要出嫁了,嫁进沈家二房。 谢澜音没有露面,只让姐姐将出阁礼捎带了过去,免得亲自去又得听两耳朵二夫人的讽刺。 未料三日后谢澜薇回门,竟来了她这边,红光满面,似乎在沈家过得不错。 第十三章 谢澜音客气地请她落座,「三姐姐怎么想到来看我了?我最近一直病着,别过了病气给你。」 谢澜薇是新嫁娘,穿了一身正红衣裙回娘家,这会儿她站在榻前,看着坐在里面态度敷衍的堂妹,亲昵地笑道:「五妹妹,皇后娘娘说了,年后你要嫁进秦王府,加上我这边的关系,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所以让我带你与二姐姐一起去宫里请安,娘娘想先见见你们呢。」 说话时心里十分复杂。 她不嫉妒谢澜音的侧妃位子,因为秦王不受宠,但她想不通为何沈应时会看上谢澜桥,一旦沈应时娶了谢澜桥,谢澜桥就成了她的大嫂,成了沈家的当家夫人,将她这个堂弟妹压得死死的。 母亲已经被蒋氏压了,她不甘心自己继续被蒋氏的女儿压。 这次进宫,她说什么都要想办法让皇后厌弃谢家姐妹,最好将谢徽一家都打压下去,打压到谢徽将侯府世子之位让出来,还给她的父亲。 腊月天冷,今日难得放晴,天空蓝得似块儿倒扣的蓝宝石,越发显得下面的宫殿金碧辉煌。 这是谢澜音第一次进宫。 想到这是皇宫,住着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一家,每天父亲都得早早起来排在宫墙外等候早朝,谢澜音这个小姑娘不禁心生敬畏,然转念一想,这里也是萧元的家,对萧元来说冰冷之极的家,谢澜音心中顿时只剩反感。 什么皇上皇后,不过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父亲,一个苛待原配之子的继母,没什么好敬畏的。 替萧元不值,谢澜音反而镇定了下来,目不斜视地跟在凤仪宫领路的宫女身后。 谢澜薇侧目看她,见堂妹面色泛白,猜到她心情不好,她微微翘起了嘴角。 虽然嫁的也是王爷,却是个侧妃,还与这巍峨气派的皇宫无缘,能高兴才怪。 目光挪到谢澜桥身上,对上谢澜桥似乎时时刻刻都云淡风轻的侧脸,谢澜薇又收敛了笑。 走了很久很久,才到了凤仪宫前。 谢澜薇已经见过皇后了,宫女进去通传时,她笑着对两个堂姐妹道:「皇后娘娘十分和蔼,一会儿见到了你们不用拘谨,娘娘问什么就答什么好了。」 「多谢三妹妹提点。」谢澜桥客气道,余光里见妹妹神色黯然,有些委屈又有些紧张,明白妹妹已经开始演了,谢澜桥心里好笑,却配合地拍了拍妹妹肩膀,小声安抚了一句。 谢澜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看向里面时,目光忐忑。 凤仪宫暖阁里,沈皇后端详两眼刚刚修剪好的牡丹花,转身将剪刀放到托盘上,吩咐小宫女道:「请进来吧。」 能让她一下子见三个谢家姑娘,谢家也算有本事了。 坐到榻上,沈皇后低头赏玩护甲上的蔻丹,听到脚步声,她才懒懒地抬眼。 进来了三个姑娘,妇人打扮的是已经见过的堂侄媳妇,剩下两个…… 沈皇后的视线定在了谢澜音脸上。 有多久,没有为一个女子的容貌生出惊艳感了?上一次,好像是二十几年前进宫拜见前皇后时吧?颜家两姐妹,貌美冠京城,她曾经羡慕嫉妒过,最终颜家姐妹一个「病」死一个在流放途中惨死,命都不如她。 可是今天,让她惊艳的这个谢家五姑娘,竟然要嫁给大颜氏的儿子。 沈皇后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 英雄难过美人关,谢澜音生的如此花容月貌,难怪萧元宁可得罪郭、谢两家也要抢人,郭澄更是跑到秦王府去闹。现在萧元得了美人,还是有得力父兄的美人,他会不百般宠爱?谢澜音呢,此时再不满,婚后面对萧元刻意的温柔,她会不动心? 萧元的容貌,可是一等一的好,男人爱色,女人又何尝不是? 一夜夫妻百日恩,多睡几晚,夫妻俩也就和睦了,届时谢澜音再到娘家走几趟,谢徽那么宠爱女儿,早晚会爱屋及乌,站到秦王那边。 沈皇后一开始就对这桩赐婚不满,隐晦地跟宣德帝抱怨了一次,宣德帝却拿谢徽不敢为由坚持己见。沈皇后就不好再说了,伴君如伴虎,她打压萧元在皇上看来只是吃前皇后的醋,若操心朝政,以宣德帝刚愎自负的性子,定会不喜。 那么想避免谢徽倒向萧元那边,就只有亲侄子沈应时提出的法子了。 视线挪到谢澜桥身上,虽然脸蛋比妹妹逊色些,却也是个貌美的姑娘,沈皇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要么说男人都好色呢,侄子那么清冷的人,不也为美色动了心?想帮她这个姑母是其一,更多的还是喜欢谢澜桥吧? 看着三人行完礼,沈皇后笑着喊她们起来,将谢澜桥叫到跟前,赞许地夸道:「昨天有人跟我夸你人美又聪慧,气度十分不俗,我还以为他是自夸之言,今日见了,果然让人眼前一亮。」 语气促狭。 谢澜桥想象不出沈应时会说这种话,知道是打趣,佯装害羞般低下了头。 谢澜薇上前两步,站到沈皇后一侧笑着道:「娘娘有所不知,我二姐姐从小就聪明,我们在屋子里绣花时,二姐姐最喜欢跑去大伯母的铺子里看掌柜做生意,十岁时就缠着大伯母给她开了间胭脂铺子,后来生意越做越好,比很多掌柜都赚钱,今年二姐姐更是跟着蒋舅舅一家去了西安,说是要随表哥们出门走生意,游遍大江南北呢。」 脸上笑得好看,眼睛却悄悄观察沈皇后。 普通的官家夫人都不喜欢这样的儿媳妇,皇后娘娘又怎会高兴继承沈家爵位的亲侄子娶谢澜桥这种受人耻笑的妻子做当家夫人? 沈皇后看看面露尴尬的谢澜桥,顺着谢澜薇的话笑道:「小时候听说木兰从军的故事,一直敬佩她不输男人的本事,没想到今日叫我也遇到了一个。澜桥跟我说说,应时做了什么,让你愿意为他弃了出门远游的打算?」 她说得十分亲昵,没有任何不悦,倒像慈爱的姑母,好奇侄子的感情小秘密。 谢澜薇诧异地盯着沈皇后,仿佛要分辨她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单纯的客套。 谢澜桥此时彻底松了口气,沈皇后果然愿意凑成她与沈应时的婚事。 稳住了沈皇后与太子,家人就无忧了。 谢澜桥便有些害羞地编起了她与沈应时的故事。 沈皇后含笑听着,余光不时瞥向独自站在后面的谢澜音,见小姑娘脸色苍白,拘谨地攥着手里的帕子,脑袋低着,偶尔偷偷看姐姐,眼神羡慕又自怨自艾,显然也觉得自己给萧元做侧妃是受了委屈,沈皇后便挑了个恰当的时机,朝她道:「澜音也过来,咱们就快成一家人了,我还没好好跟你说过话呢。」 谢澜音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澄澈的桃花眼里一片震惊,像是不懂为何皇后愿意跟她说话。 沈皇后笑得更和蔼了,待谢澜音走到身边,她牵起小姑娘手,轻轻叹道:「瞧你这标致的模样,早日让我看见,我肯定会抢在郭家去提亲前将你定下,留着做我的儿……咳咳,不过你也别难过,秦王虽然霸道了些,相貌颇为不俗,你见过的,婚后好好跟他过,早点为他开枝散叶,就别再为以前的事闹别扭了。」 第十四章 在她提及郭家时,谢澜音眼里就转了泪,听到开枝散叶一句,那豆大的泪疙瘩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慌忙跪下,低头掩饰道:「澜音谨遵娘娘教诲。」 沈皇后示意谢澜桥扶妹妹起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让她们下去了。 自始至终没有同谢澜薇说一句话。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沈皇后是恼了谢澜薇。 谢澜薇进宫时满心算计,自以为能下了两个堂妹的脸,结果反被二女看到她受皇后冷落,出宫路上小脸绷得难看极了,到了宫门,飞快上了沈家的马车,独自离去。 谢澜桥唇角微翘,扶着妹妹上了自家的马车。 「姐姐,委屈你了。」谢澜音握住姐姐的手,小声道,姐姐不喜欢跟夫人太太们打交道,如今却要为了她与最招人厌的沈皇后虚以委蛇。 「你该高兴,咱们将她哄住了,不也变相着替你们家那位出了气?」谢澜桥点点妹妹的小鼻子,轻松地道。 「姐姐替他出气,回头我让他好好酬谢你。」姐姐笑得开朗,谢澜音也不再说那些见外的话。 谢澜桥哼了声,搂着妹妹道:「他始终真心待你,就是最好的酬谢了。」 姐姐惦记她,谢澜音依赖地往她怀里靠了靠。 越记着姐姐对她的好,就越恼萧元给她带来的这些麻烦。 夜里萧元过来,问她宫里的事,谢澜音就小声强调了一遍姐姐为他受的委屈。 冬夜天冷,滴水成冰,小姑娘裹着厚厚的斗篷,雪白的狐毛将她小脸都遮住了,就露出一块儿给他看,还不让他进去。萧元无可奈何,却也想不到如何才能答谢谢澜桥。 送金银财物,那是侮辱,事成后不动沈家? 那是沈家得利,与谢澜桥有屁干系! 至于沈应时……看在姨母的份上,他也不可能动他。 「澜音,你二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谢礼?」萧元靠着窗台,搂着她肩膀道,她们是姐妹,应该知道吧。 谢澜音哼了哼,低声嘀咕了一句。 萧元笑了,抵着她额头道:「这个不算,咱们很快就做夫妻了,我对你好是天经地义,不是为了答谢谁。这样吧,明天你替我转告她,就说这次的谢礼我先欠着,将来她有什么想要的,尽管直言,我会竭尽全力报答。」 他嘴甜,谢澜音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恰逢一阵冷风吹来,她有点心疼了,劝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别冻着,以后别再来了。」 萧元乖乖点头,手却不老实,一把拽下她头顶的兜帽,按住她脑袋狠狠亲了口,亲得浑身都暖和了,亲得小姑娘关窗时手臂都发软,他才对着窗子笑了笑,恋恋不舍地离去。 很快就到了除夕,炮竹喧闹,又是新的一年。 正月里走亲访友,京城处处喜气洋洋,热闹过后,随着上元节结束,百官开始上朝,百姓们也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开铺子的开铺子,干活的干活。 在某人殷切的盼望下,终于迎来了二月。 谢澜音要出嫁了。 侧妃,一个侧字,注定了侧妃出嫁与王妃出嫁会有诸多不同。 首先萧元不必去谢家迎亲,新娘子到了王府这边,两人也不用拜堂。 不过百姓纳妾还会整顿两桌酒席,萧元娶侧妃,自然也少不了这些热闹。 太子、衡王萧逸都来了,还有其他一些宗亲,放眼望去,酒席上唯独不见谢家人。 萧逸打了个酒嗝儿,仿佛喝醉了般同萧元道:「大哥,谢家怎么没来人?哼,我早就听说了,他们一直因为女儿只能做侧妃不满这门亲事,我看他们就是蹬鼻子上脸,回头我告诉父皇去,让父皇惩治那帮不懂规矩的……」 说话时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巧葛进端着酒水从后面过来,正好撞到他,泼了他一身酒。 「殿下您没事吧?」葛进赶紧拿出帕子帮他擦拭,口中不停地道歉,一点都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萧逸认出他是萧元身边的大太监,扫一眼那边端坐的新郎倌儿,决定给他点面子,骂了葛进两句就让他下去了。歪着脑袋盯着葛进的背影瞧了会儿,萧逸坐下后继续对萧元道:「回头我告诉父皇去,让……」 「三弟。」太子冷声斥道,眼含警告。 母后赞成沈应时与谢家二姑娘成亲,就是为了拉拢谢家,三弟这样胡言乱语,传到谢家人耳里岂不是将人往外推?只知道嘴上占便宜的蠢货,若不是亲弟弟,他才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萧逸从小被太子兄长压着,虽然心中不忿,依然忍了下来。 萧元始终面无表情,见外面天色渐黑,他站了起来,朝一众宾客淡淡地客套了句,径自离去。 他这个王爷平时很少露面,从不与官员宗亲热络,可谓独来独往,无需求人也不会助人,就养成了随心所欲的脾气,众人都习惯了,继续喝了几杯酒,也纷纷离开了这并不热闹的喜宴。 ~ 王妃都有自己的院子,而萧元将谢澜音安排在了他的后院,那也是今晚两人的新房。 此时的新房里,谢澜音刚换好她自己绣的那身嫁衣,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 她该不高兴的。 今日她虽然出嫁了,碍于名义上只是侧妃,他不能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她穿着的喜服不是正妃的大红颜色,花轿品级也照正妃出嫁的逊了一筹。到了王府,他不能跟她拜堂,她直接来了新房,人都没见着,新郎新娘该有的洞房礼就更不用想了,甚至宫里派来的嬷嬷还要让她给沈氏的牌位敬茶,被赶来的萧元冷声训诫才免了。 随便哪一样,她都高兴不起来。 但事实上,谢澜音挺高兴的。 她终于嫁给他了,在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分分合合后,从最初的偷偷喜欢到明明喜欢却不能嫁,到最后他想办法求得赐婚旨意她则演戏装苦哄骗宫里的皇后,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名义上是侧妃又如何,她知道萧元只喜欢她就好,她把自己当正妃就好。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如意,总想着不如意的地方,那叫自寻烦恼。 「姑娘,殿下过来了!」 留在门外放哨的鹦哥兴奋地提醒道。 谢澜音听了,忽然紧张起来,最后看一眼镜子里的新娘,她提着裙摆快步坐到了床上,桑枝紧接着将手中的凤冠替姑娘戴好,迅速遮上红盖头,再次确认一番,笑着退了出去。 到了外间,正好看见一身大红喜袍的王爷进门,桑枝低头行礼,等王爷进去了,她才同鹦哥对个眼色,两人一起到外面守着。 而那边萧元进门,看到她一身大红新娘打扮坐在床上,娇娇小小的,人就定在了门口。 谢澜音看不见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这样多此一举,会不会显得她太看重名分了?他会不会在心里嘲笑她? 这种平时根本不会想的傻问题,轮到心如鹿撞的时候,就都冒了出来,越想越不安。 谢澜音忍不住攥了攥袖口。 萧元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突然说不出来的心疼。 她本就该这样嫁过来,是他委屈了她。 第十五章 「澜音。」他大步走了过去,心急想看她,手碰到那盖头边缘,又停住了,有些无措地问道:「好像要用金秤杆挑起来?」 他虽然被父皇趁他昏迷时办了婚事,可他没有迎亲没有拜堂也没有掀过别人的盖头。 他没有暗示什么,但谢澜音却想到了,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做这些,她心里的忐忑不安瞬间变成了浓浓的甜蜜,看着盖头下他绣着蟒纹的衣摆,细声道:「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真讲究。」 夫妻俩私底下掀盖头,再对饮交杯酒,她想要的就这两样。 萧元却想要更多。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来登位了,他再办一场隆重的封后礼,他以天子之尊将她从谢家接进宫中,所以这次没有太在意。但她在意,那他就必须给她一个有模有样的大婚。 蹲到她身前,萧元捧住她手亲,「澜音,你再等等,我去安排拜堂,咱们先拜堂,再洞房。」 「这……」谢澜音真没有折腾他的意思,在他起身时拉住他手道:「不用了……」 「听我的,很快就好。」萧元攥了下她手,大步离去。 新郎倌儿走了,守在外面的桑枝鹦哥都吓了一跳,急匆匆跑了进来,「姑娘,殿下怎么走了?」 王妃不能乱叫,万一叫习惯了将来在外人面前说漏嘴会惹麻烦,侧妃她们肯定叫不出口,就商量好私底下继续喊姑娘。 谢澜音心里甜的很,却不好意思解释,小声让她们不用管,她笑着等着,人坐的端端正正,一双小脚却孩子般搭在一起晃了晃,红缎绣花鞋轻轻摇,泄露了新嫁娘轻快飞扬的心。 夫妻俩没事,鹦哥桑枝松了口气。 约莫两刻钟后,萧元回来了,紧紧攥住谢澜音的手,牵着她往前院去。 天已经黑了,谢澜音慢慢地走。为了穿嫁衣好看,她里衣穿的少了,在烧着地龙的新房里没什么,出了屋顿时冷了起来。可她高兴,心里热乎,那么怕冷的姑娘,现在却一点都不嫌弃,连哆嗦也没打。 萧元这会儿就是个真正的新郎,就高兴娶到媳妇了,完全没注意到妻子穿的太少。 「小心脚下。」前面是门槛,萧元轻声提醒道。 谢澜音明白,这里就是两人拜堂的地方了,是谁充当主持拜堂礼的傧相呢?难道是卢俊或葛进?那也太难为情了吧,明天她怎么好意思见他们? 念头刚落,就听一道温柔的透露着喜意的声音道:「站好了,我要开始啦。」 谢澜音本能地朝萧元那边歪了歪脑袋,秦王府里还有女眷?能让萧元请来见证他们大婚的人,除了值得信任,肯定还得有一定的资历,至少说明萧元敬重她,但她从未听他提起过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萧元捏了捏她的手,随即朝前面含笑注视他们夫妻的姨母点点头。 外甥有心补偿妻子,小颜氏乐见其成,等夫妻俩重新站好了,她轻声道:「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谢澜音看不见,萧元深深看了眼前面母亲的牌位,郑重拜了下去。 母后,我给您娶了天下最好的儿媳妇,您在天有灵,一定看见了吧? 夫妻交拜后,萧元辞别姨母,牵着谢澜音出了门。 二月中旬,夜风凉人,谢澜音拜堂的兴奋劲儿过去了,扛不住冷,没走两步就打了个激灵。 这次萧元察觉到了,一摸她衣袖,几乎碰不到棉的,小胳膊细细溜溜,登时气她胡闹,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谢澜音受惊哎了一声,急着扶住头顶的盖头凤冠,这样一抬手,露出小半条手腕。 「手放下去!」萧元低声斥道,着凉了怎么办? 「放下去凤冠就掉了,你快点走吧!」谢澜音心心念念着掀盖头,怎么能提前让他见着? 她执着掀盖头,娇娇的,萧元舍不得再训她,只能加快脚步往新房赶。 谢澜音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好。 或许这次大婚有很多遗憾,但有他对她的心,她就满足了。 夫妻俩又折了回来,桑枝鹦哥也早将新房里面重新布置好了,识趣地退到外面,不再打扰一对儿新人洞房。 萧元稳稳地将新娘子放到床上坐好,什么都没做,先拉起被子裹住她,他紧紧抱着,「谁让你穿这么少的?就知道臭美是不是?」 谢澜音冤枉极了,隔着盖头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你非要去拜堂,我根本不用出屋,屋里这么暖和,哪里会冻着?」 「行,今日你最大,我不跟你计较。」萧元十分大度地道。 谢澜音无声地笑,她受凉也是她的事,他计较什么啊,好像她是他的一样。 甜言蜜语让人甜,有时候这种乍一听有点赌气意味的话,回味起来反而比甜言蜜语还让人欢喜。 「好了,拿开吧,有点热了。」说不清是因为他抱得太紧,还是他呼出来的淡淡酒气醉人,谢澜音真的不冷了,双颊甚至渐渐发烫。 萧元摸了摸她手,确实热热乎乎的,就将裹着她的被子放了回去。 谢澜音轻松地舒展下手臂,眼睛被盖头遮着,看不见身旁男人似乎蕴含火种的眼神。 「我去拿秤杆。」萧元捏捏她手,站了起来。 谢澜音方才还因为摆脱被子舒服了的身子,立即紧张到僵硬。 她只是戴了凤冠,脸上可没有如早上出阁时那样精心打扮,他会不会觉得没有先前美? 底气不足地双手交叠,谢澜音垂下了眼帘,他的秤杆伸过来,将盖头一点点挑起。 盖头越高,她心跳就越快,最后羞极了,闭上了眼睛。 萧元居高临下看着她,忘了去接盖头,红盖头飘落在地,像朵绽放在她脚下的大红睡莲。 但红莲也不及她半分美。 她的眉细如新月,她的脸颊灿若芙蓉,她的唇红似樱桃,都已经是最美,无需装扮。 萧元很想马上就抱她。 只是桌子上还摆着葛进特意为他们配制的酒。 他得先把她想要的交杯酒陪她喝了,之后再一心做他想做的事。 「澜音真美。」帮她取下沉甸甸的凤冠,再在羞答答的新娘耳边沙哑地夸了一句,萧元转身去倒酒了。 谢澜音这才敢睁开眼睛,对面窗下燃着龙凤喜烛,屋里灯光汇聚,没有白日里明亮,却多了种让人心慌的暧昧。而她的丈夫,此时正侧对她站在桌前倒酒,双手白皙修长,曾经在夜里霸道地抚过她身。 记忆陡然清晰,想到今晚他还会那样,谢澜音脸越来越热了。 萧元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将一杯递给她。 这是她的主意,真的等到这一刻,谢澜音才后悔了,面皮上火烧一般,接酒时都不敢看他。 双臂交缠,她紧张到手微微颤抖,香醇的酒味儿在舌尖漾开,她才悄悄朝他看去,未料他也在看她,一双凤眼倒映着烛光,璀璨明亮,里面有温柔,还有戏谑的笑,像是在说,他就知道她会偷偷瞧。 谢澜音慌乱地垂眸。 第十六章 萧元一饮而尽,喝完见她才品了一小口,萧元放下自己的酒杯,再接过她的,一口喝下,却在她低头偷笑时一把抱住她,抬着她下巴亲口喂她喝。微凉的酒水骤然灌了下来,谢澜音被呛了一下,可他不松开,直到她全部咽下。 被强行灌酒的滋味儿并不舒服,谢澜音有点生气了,狠狠砸他胸口一拳,别过脑袋不理他。 萧元随手将酒杯放到榻前,回头对上她这副耍气的小模样,笑了,贴着她耳朵道:「这酒有滋养身体之效,所以喂你喝,澜音,咱们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带着酒气的呼吸撞到她脸上,醉意也传到了她心里。 谢澜音傻傻地顺着他话想,还有什么礼吗? 好像没有了…… 她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因他抱得太紧,她整个人都快缩到了他怀里。 「那就睡吧。」 萧元早已等不及,压着她倒了下去。 婚前偷偷逾矩过,再加上出阁前母亲已经提点过如何行周公之礼,谢澜音虽然害羞,因为这些都是新婚夜该做的,她也就忍着了,任由他将她的嫁衣里衣都丢出了纱帐。 「冷……」毕竟是二月,他再热,她还是瑟瑟发抖。 萧元忙里偷闲将被子扯了上来,严严实实遮住了里面的动静。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羞涩又美好,谢澜音娇羞无比地承受着他的一切,也无意识地展现了更多的美给他。最让萧元抵挡不住的,无异于她娇滴滴的声音,一会儿讨好地求他打住,一会儿嗔怒地嫌弃他手重了,一会儿又紧紧抿着唇,只发出更好听的鼻音。 他再也坚持不住,兵临城下。 谢澜音吓了一跳,作为一个昨晚偷偷观摩过小册子的新嫁娘,谢澜音当然知道新婚夜夫妻该做什么,但她没料到萧元竟然打算做全套。 她慌了,也不高兴了,说什么都不肯给。 萧元急得快冒烟了,爬上来亲她脸颊,哑声求她,「澜音别闹了,我保证不让你疼……」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她到底会有怎样的感受,只想哄她听话。 谢澜音这会儿很清醒,听他又想用这种甜言蜜语骗她,她委屈又失望,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信错了他。一委屈,眼泪流下来,哭着躲开他的唇,「你答应我先不要孩子的……」 她愿意委屈自己,绝不愿委屈孩子,可他居然说话不算数,只顾自己快活。 萧元被她的哭声惊住,终于清醒了些,听她越哭越委屈,以为那样就会怀孩子,萧元却笑了,还有点愧疚,转过她湿漉漉的脸,一边亲她眼泪一边柔声叹道:「傻,你以为那是什么补酒?就是让你怀不上孩子的,既怀不上,还不会像避子汤那样伤身。」 他说话时虽然还有点喘,但已经像是正常的语调了。 谢澜音惊讶地止了哭,只是看到他额头隐含的汗,又怀疑了,「真的?」 不会是急中生智骗她的吧? 她不相信,萧元惩罚般咬了她鼻尖一下,「葛进祖上是神医,那年我被人下毒昏迷不醒,太医们束手无策,是葛进救了我,你不用怀疑他的医术。」 谢澜音不怀疑了,她好奇,眨着一双含泪的桃花眼问他,「既然是神医的子孙,怎么会……」 成了太监? 萧元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无奈道:「明天我再告诉你。」哪有新婚夜说旁人的? 又是明天,谢澜音还好奇拜堂时那个女子呢,这会儿赌气地撅起嘴,瞪着他道:「我就要现在听,你不用装可怜,你若早告诉我那酒的效用,我也不会……反正你一直都是这样,有什么打算都瞒着我,非要事后才说。」 今晚他不告诉她葛进的来历,她就不给他,谁知道是不是他瞎编的? 做错事就要受罚,萧元没辙,只得一边占点小便宜一边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曾经乔装出宫,碰巧遇到葛进被一个恶霸抢了,因眼睛被葛进弄瞎,那恶霸给他灌了药……我救了他,葛进要报恩,就假扮太监随我进了宫。」 这世上也有喜欢男风的,葛进生得眉清目秀,倒霉被人盯上了,加上当时刚出山,年少气盛,自以为天大地大随他闯,结果大意地栽进了混账陷阱。烟花地的女子会被调教,小倌同样如此,其中一种就是留着根,能看不能用。 不想污了她耳朵,这些地方他说得不清不楚,谢澜音明白了两人的因缘,对葛进的身体情况还是云里雾里的,「灌了什么药啊?」她知道太监大概是怎么回事,却无法将毒药与让人变成太监的法子联系到一起。 「就是东西还在,不能用,不知他何时能医好自己。」她刨根问底,萧元就以身示范,让她明白葛进到底是怎么个不行。 谢澜音终于懂了,有点同情葛进,「他真可伶……」好好的神医,最终沦落成了太监。 她还有闲功夫想旁人,萧元呵呵笑,不再徒劳跟她讲道理,又钻进了被窝。 谢澜音惊叫了声,怕被丫鬟听见,及时捂住了嘴,因他的动作,双颊艳若桃李。 但她还是出声了。 一刻钟后,守在外面的鹦哥桑枝都听到了自家姑娘有些凄厉的呼痛声,尖而短促,后面好像还要再骂什么,却如被人堵住一般,戛然而止。 谢澜音得了母亲的提点,还有小册子看,两个丫鬟可什么都不知道,担心姑娘出事了,二女互视一眼,偷偷溜到了屋檐下,侧耳倾听。 听到架子床轻轻摇晃的动静。 鹦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王爷的新床结实沉重,轻易晃不动,这会儿两人再做什么啊? 幸好那动静很快就停了…… 鹦哥也说不清楚为何床不晃了,她就觉得姑娘没事了。 然后她又听到了姑娘万分委屈的哭声,像是小少爷晋北想哭时被姑娘淘气地堵住嘴,结果手一挪开,小少爷哭声更响。 「澜音,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滚!」 屋里头小两口一个哄得越来越羞人,连心肝都喊上了,一个边哭边骂,毫不领情。 鹦哥桑枝互视一眼,明白没出大事,笑了笑,悄悄地退回了新房门口。 外面一片漆黑,熟睡中的谢澜音忽然觉得身上有些怪异,昨夜经历之事忽然浮现脑海,她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 然而已经晚了,萧元身子一沉,又来了。 谢澜音难受地皱眉,无力地打他,细细弱弱的哭声如雏莺哀啼,「你答应我……」 「就这一回,就这一回不算数。」知道她还没准备好,萧元左手手肘撑着床,右手温柔地帮她擦泪,哑声哄她,「澜音,昨晚我没吃够,有你在我旁边,我几乎一晚都没睡,实在忍不住了。」 一是忍不住,二是憋屈。 昨晚初战,他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万幸她只顾着自己的委屈,没有察觉他的尴尬。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趁她被他亲得迷迷糊糊时他又得逞了,这次稍微好了点,估摸着应该有一刻钟,但萧元还是不满意,在西北大营时听过不少荤话,在那些将士们眼里,新婚夜必须一晚不睡才算本事。 可能是真的,更有可能是吹嘘,但萧元觉得吧,一刻钟肯定是被人耻笑的。 第十七章 他不想让她看低他。 奈何她坚持不肯再给,他亲可以,手才往下去,她就哭,人也怕得打哆嗦,萧元实在不忍心,就放她睡觉了。他是真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她,用个不太妥当的比方,就像他刚从蒋怀舟那里得了合心意的良驹时,便想骑着马痛痛快快跑一场,跑到没力气了为止。 而现在他还有浑身的劲儿。 憋了一晚上,真的憋不住了,小心碰碰她底下,估摸着差不多好了,他就…… 「澜音……」萧元捧着她脸,一下一下轻轻地亲,亲不够,「澜音,我今天都不想起来了……」 他开始乱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谢澜音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哼,那娇娇的语调里最初是不适,慢慢地就变成了享受。 主人们在纱帐里腻歪,厨房里已经开始忙活了,淘米的小丫鬟将温水倒进盆子里,手伸进去快速地搅动几圈,米粒被迫转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水也跟着晃动,最后米洗好了,淘米水被倒了出去,一泄如注。 天渐渐亮了,屋顶袅袅炊烟盘绕着升起,一圈一圈,如海边的波浪连绵不绝,饭菜都做得差不多了,那白烟才开始变淡。 纱帐里,谢澜音高高仰起了头,声音媚哑,指甲陷进了他脊背。 萧元撑着上半身看她,汗如雨下。 这一刻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呼吸慢慢从急促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谢澜音懒懒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亮了,他撑在她上面,望着她的凤眼里全是满足,似乎还有一点点自豪。目光相对,他朝她笑了,人也低了下来,贴着她额头问她,「很喜欢,是不是?」 谢澜音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感觉,跟昨晚是挺不同的,昨晚只想着自己的疼,刚刚,听着他近在耳边的呼吸,听着他断断续续的情话,感受着夫妻间独有的亲密,那种浑然一体的幸福感,兴奋却又安心。 谢澜音忍不住抱住了他腰,知道他还在盯着她看,她难为情地往他怀里躲。 她记得自己叫出声了…… 她脸如红云,小鸟依人,萧元追了下去,捉住她唇。 又是一个绵长的吻,再分开时,萧元呼吸又重了,虽然很想再继续,那边姨母多半已经起来准备了,萧元恋恋不舍地退开。 谢澜音见他低着脑袋看,羞得不行,小手抓住被子,他一走她就赶紧将自己蒙了起来。 萧元抓起一件里衣擦了擦,擦完扔到地上,他又捞了一件她的衣裳钻进被子,将新过门的妻子搂到怀里,一边帮她擦一边看着她红红的小脸道:「再躺会儿就得起来了,我带你去敬茶。」 谢澜音吃惊地睁开眼睛,忘了羞了,看着他眼睛道:「进宫吗?」 正妃出嫁,次日要与丈夫一起进宫拜见皇上皇后,她只是侧妃,不用去的,因为皇上皇后对萧元不好,不用进宫跪拜他们是谢澜音在侧妃这件事上难得找到的好处。 萧元笑了笑,握住她手道:「不是,是给姨母敬茶。」 成亲前不敢告诉她,是怕她趋利避害吓跑了,现在娶回来了,她没处跑,萧元就想跟她说实话。交待清楚了,往后她在王府里可以安心去找姨母说话作伴,进宫或出门遇到事,也知道如何行事。 他的澜音很聪明,最会接人待物,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该说什么话。 不过萧元怕一下子说太多吓坏她,暂且只交待了姨母与沈应时的关系,没说他的大志。 谢澜音听得出了神。 原来严姨娘就是萧元的亲姨母小颜氏,而沈应时既是太子的亲表弟,又是萧元的亲表弟。 理清楚了,谢澜音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亲姐姐,担忧地问萧元,「那,一旦他的身世败露,岂不是会被沈家厌弃?我姐姐……」 「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萧元安抚地抱住她,亲亲她额头道:「他答应过两不相帮,本就是沉稳的人,为了你姐姐着想更不会轻易暴露自己。岳父那边,澜音先别说了,你心里清楚就好。」 谢澜音看着他刚毅的下巴,心中有点乱。 主要是沈应时的身世太复杂了,父母是仇人,他说到做到还好,万一沈应时将来投靠太子那边,她与姐姐岂不……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谢澜音突然哭了出来,气恼地将他往外推,「什么都瞒着我,骗我一个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骗我姐姐?」 早知道沈应时的身世,她宁可父亲辞官带姐姐远离官场,也不想姐姐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澜音,我们都有不敢轻易说出来的苦衷。」萧元理解她的恐惧,抱住她任由她发泄不满,等她哭够了安静下来,他才在她耳边保证道:「澜音相信我,你担心的那些,我保证一件都不会发生。」 谢澜音闭眼苦笑,她已经嫁过来了,姐姐与沈应时的婚事也得到了皇上皇后的默认,除了相信他,她还能做什么? 「姐姐若出了事,我这辈子都不再理你。」她仰头看他,眼里含泪,「我说到做到。」 萧元心中一悸,攥紧她手道:「绝不会有那一日。」 他亦说到做到。 「好了,起来吧,姨母还在等咱们。」萧元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道。 谢澜音知道他怕什么,哼了一声,赌气地转了过去,背朝他道:「你放心,我只是气你再三隐瞒我,并没有不满姨母的意思,你先起来,我躺会儿再起。」 小颜氏那么可怜,谢澜音才不会随便迁怒人。 「澜音最心善了。」萧元松了口气,凑过去又要亲她。 谢澜音眼疾手快将脑袋缩进了被窝里。 萧元闷声笑,隔着被子揉揉她脑袋,他先去更衣,穿好了,见她还在被窝里蒙着,萧元无奈地走过去道:「我穿好了,再帮你穿?」 「不用你,你出去吧,让鹦哥她们进来。」谢澜音气他呢,闷闷地道。 萧元看看外面,决定先忙正事,敬茶回来再赔罪哄人,就道:「那好,一会儿我再来接你。」 趴下去抱抱她,萧元摇摇头,神清气爽地走了。 男主人走了,早就守在外面等候传唤的桑枝鹦哥立即进来,准备服侍自家姑娘起来。 谢澜音身上还光着呢,自己都害羞瞧,更不好意思让她们看,背对她们道:「把衣裳拿过来,你们先出去吧,一会儿我叫你们。」 夫妻俩从黎明一直忙到现在,萧元只顾干活很少说话,谢澜音就不一样了,求他的时候要说话,不求的时候也被他欺负得哭哭啼啼哼哼唧唧,一开口声音慵懒微哑,另有一种勾人的味道。 两个丫鬟一大早就领略了一番,便是不知具体也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互相看看,将手里的衣裳放到床边。桑枝行事稳重,放好东西就走了,鹦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见被子底下姑娘的亵裤露出了一角…… 猜到被窝里姑娘身无寸缕,鹦哥脸上一烫,赶紧追桑枝去了。 屋子静下来,谢澜音才裹着被子坐了起来,什么都没干,先忙着放下纱帐。 掩好了,她咬唇放下了被子,低头一看,就见身上这一块儿那一块儿,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晚,留下痕迹点点,甚至还有萧元的手指印儿! 第十八章 一晚荒唐再次涌了上来,谢澜音埋到被子里,浑身发烫。 原来这就是夫妻,怪不得说夫妻一体。 羞够了,谢澜音红着脸穿衣裳,要去给姨母敬茶,没时间清洗了,回来再说吧。 上面穿好了,才要穿裤子,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水似的流到了褥子上。谢澜音吓了一跳,联想昨晚的疼,以为自己流血了。惊诧于失血过多,谢澜音白着脸掀开腿上的被子,稍微挪开腿,心惊胆颤地看了过去…… 鹦哥桑枝再进来时,就见架子床上被褥被裹成了一团,跟个大球似的。 「不用叠了,都换了。」谢澜音坐在梳妆台前,尽量从容地对桑枝道,说完怕被丫鬟们看出脸上的不对,抢过鹦哥手里的帕子就覆在了脸上。 桑枝哦了声,没有多问,抱着大红的被褥出去了。 出门时遇到练拳归来的王爷。 桑枝低头行礼,萧元看了眼她手里的被子,眼里多了一抹只有男人们才明白的笑。 进了屋,就见鹦哥正要伺候妻子穿外衣,萧元接过衣裳,示意鹦哥先下去,他站在穿衣镜前朝谢澜音笑,意思显而易见。偏偏谢澜音一动不动,萧元以为她不懂,只好道:「过来,我帮你。」 谢澜音平时确实都是在镜子前更衣,但这会儿她腿酸那儿疼,就想坐着穿,此时看到萧元,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扭过脑袋,给他看后脑勺。 萧元只当她在耍小性儿,就拿着衣裳走过来,低头亲她耳朵,「行,我到这儿来伺候你。」 谢澜音可不是受了委屈还忍着不说的性子,见他还嬉皮笑脸的,她撇撇嘴,就挤掉了一对儿泪疙瘩,扑到他怀里,狠狠掐他腰,「让你别弄别弄你还要来,我疼,都站不起来了!」 腰酸腿疼,走路两腿不停地打哆嗦。 萧元看着埋在怀里的小姑娘,他想象不出她的疼,但想到她那仿佛稍微使点劲儿就能掐断的小腰,还有她娇不堪怜时哭得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心疼又自责,哄孩子般摸着她长发赔罪道:「是我不好,我答应你,今晚一定让你好好睡觉。」 谢澜音闷声问:「说话算数?」 萧元弯腰亲她脑顶,「再敢不算数,任你处置。」 谢澜音勉强原谅了他,攥着他衣袍擦擦眼睛,随即张开手臂,仰头使唤他,「有点冷,你快帮我披上。」 一副将他当丫鬟使唤的模样。 萧元捏了捏她鼻子,笑着伺候她,因为站得高,看见她中衣衣领松动时露出来的白皙肩头,上面似白雪落了几点梅花,萧元心神一荡,才帮她套好袖子,就抱起人站到了衣柜前,堵住她欲抗议的嘴,又是一通揉。 两人再分开时,未涂胭脂,谢澜音小脸已经灿若朝霞。 「你……」 「我只动手了。」萧元让她靠着衣柜,他一边帮她系盘扣,一边看着她眼睛笑。 谢澜音气呼呼地转过头,「手也不能动!」 「君子动口?」系好最后一颗,萧元低头,故意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脑海里不受控制浮现他动口却与君子毫无关系的情形,谢澜音耳根如着了火,恼羞成怒,目光落到他耳朵上,想也不想就抱住他脖子,然后就在萧元以为她主动投怀送抱惊喜雀跃时,使劲儿咬了他耳朵一下! 咬完却见萧元满脸笑。 谢澜音不解地皱眉。 萧元捏了捏耳朵,问她,「有牙印儿吗?姨母一直担心你怨我,一会儿她看到牙印,就知道咱们有多好了。」 谢澜音一听,急了,仰着脖子要他低头,「快给我看看!」 总不能真的让他带着牙印儿去敬茶吧,被长辈看到多丢人啊。 萧元转过脑袋不给她看,大步朝门口走了过去,快出门前回头朝她笑了笑,嘴上却喊丫鬟们来替她梳妆。 他人跑了,谢澜音无可奈何,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她急着去外面检查他耳朵。萧元故意捂着耳朵不给她看,谢澜音一会儿撒娇一会儿假装生气,娇软的哀求嗔怪声声悦耳。萧元牵着她手往前走,看着身边不时偷袭要看他耳朵的妻子,忽然觉得他不是去看姨母的,反而有点像是晨起遛鸟…… 叽叽喳喳的,多好听。 ~ 小颜氏住在秦王府的沁园,萧元知道姨母喜欢梅花,特意派人移植了一片梅林过来。夫妻俩一路缓步走来,瞧见几枝早开的梅花,萧元见妻子喜欢,想去给她摘。 谢澜音拉住他手,细声嗔道:「摘了放在哪儿?拿过去给姨母看?回来再说吧。」 刚因为他耳朵上没有痕迹松了口气,哪能再把夫妻甜蜜的证据主动送过去? 「好,回来再给你摘。」萧元牵着她手,瞅瞅刚刚走过的路,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辈子第一次,在大白天,跟一个人牵手并行。 忍不住又拉住她,揽住她腰,低头亲。 恰好头顶的梅枝上开了一朵,谢澜音怕被人瞧见本想拒绝的,仰头时看到那朵娇艳的红梅,看到梅花下他温柔似水的凤眼,她情不自禁地笑,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走两步亲一下,往常萧元自己走只需一盏茶功夫的路程,今早夫妻俩用了一刻钟。 跨进沁园门口时,谢澜音瞅瞅上房那边,有点快要见公婆的紧张,小声问他,「姨母会不会嫌咱们来晚了?」 萧元好笑地捏捏她手,「姨母没那么不讲理,昨晚她还叮嘱我,让你早上多睡会儿。」 这话大有深意,谢澜音脸上一热,挣开了他手。 已经到了地方,萧元没再纠缠。 堂屋里,小颜氏已经在等着了,三十出头的美妇人,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褙子,面带浅笑,期盼地望着门外渐渐走进的外甥外甥媳妇,素雅恬静地像幅画。 谢澜音虽然跟小颜氏打过交道,却未见过小颜氏真面容,现在见到了,她先是惊艳小颜氏不曾被岁月被那些苦难影响的美,紧跟着就是一阵心疼,或许是因为小颜氏本身命苦,或许因为小颜氏是萧元的姨母,而萧元是她的丈夫,她爱屋及乌。 「姨母。」不等萧元介绍,谢澜音先熟稔亲昵地唤道。 好像有点不知羞,却表露了小姑娘的亲近之意。 看着眼前的外甥媳妇曾经帮忙救了她的姑娘,小颜氏温柔地笑了,示意谢澜音走到跟前,握住她手柔声道:「不是说了让你们多歇会儿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害我都没能睡成懒觉。」 面对长辈意味深长的打量,谢澜音心里的感伤烟消云散,羞红脸低下头。 萧元笑着看她。 小颜氏瞅瞅小夫妻俩,轻轻咳了咳,身边的丫鬟立即将蒲团摆上,奉上早就备好的茶水。 萧元牵着妻子端端正正跪了下去,端茶道:「姨母请用。」 小颜氏点点头,品了一口,郑重对他道:「澜音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哪天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我身为姨母,第一个不饶你。」 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女,不计较外甥的出身,不在乎他是商人还是不受宠的皇子,这样好的姑娘,即便她还是曾经护国公府的二姑娘,小颜氏也挑不出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第十九章 萧元侧头,看了眼旁边脸颊绯红眼帘低垂的妻子,这才道:「元启谨记姨母教诲,对澜音,此生不负。」 小颜氏连道了三声好。 谢澜音又感动又难为情,害羞地接过茶,学萧元那样敬道:「姨母请用。」 声音轻软好听。 小颜氏受用地笑,喝过茶后,将手上一对儿福禄寿三色玉镯套到了谢澜音手腕上,拍着她手感慨道:「姨母的事澜音想必都知道了,身无长物,元启孝敬我的东西我不好再拿来送你,这对镯子虽然算不上多好,却是姨母曾经出门时自己买的石料,自己雕的镯子。一共两对儿,另一对儿我先留着,有机会亲手送你姐姐,没机会,只能托你转送罢……不管怎么说,元启应时能遇到你们姐妹,都是他们的福气,姨母对你没什么要求,就希望你们小两口圆圆满满的,白首偕老。」 从沁园出来,谢澜音总是忍不住看手腕上的福禄寿三色玉镯,阳光透过梅枝照到玉镯上,那玉色温暖祥和,像小颜氏与她说那番话时,凤眼里的温柔。 「喜欢还是不喜欢?」当她再次低头看镯子时,萧元转过她肩膀,轻声问。 谢澜音回望一眼沁园的方向,心里莫名替小颜氏难过,「他,真的不肯认姨母吗?」 她还没有当母亲,但她已经当了姐姐,小颜氏对沈应时的想念,肯定比她对弟弟的深。 萧元目光微变,牵住她手,边走边道:「除了他,没人知道。」 言罢就沉默了。 刚知道姨母与沈应时的身份时,他心里全是对沈家的恨,沈应时不认姨母,他只怨沈应时不孝。回到京城,想办法跟她在一起不得不面对父皇,萧元忽然又有点理解沈应时的想法了。 按姨母所说,沈应时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谁是他真正的母亲,那沈应时肯定希望母亲先认他,就像他小时候,看着高高在上的父皇,也盼望过父皇会像宠爱太子衡王那样考他功课,教他习武。 失望的次数多了,才真正明白他与那人注定没有父子情,才开始不将他当父皇。 沈应时与他不一样,不过虽然沈应时嘴上不认姨母,从他没带曾经见过他袁公子身份的沈妙姐弟进京这事上,就知道沈应时并不想坏了他的事,其中的原因,肯定还是因为姨母。 至于沈应时何时能想明白珍惜眼前人,萧元就不知道了。 不想她为此伤神,萧元看看前面,走到一颗梅树下时,他顿住,抬手掐了一朵红梅下来,笑着看她。领会他意图,谢澜音心里甜丝丝的,乖乖站着不动,让他替她簪上。 「以后每天替你摘花。」萧元认真端详她一番,柔声道。 「你有那么闲吗?」他目光灼灼,谢澜音低下头,小声道。 萧元看了眼皇宫的方向,笑了笑,食指拇指轻轻捏她耳垂,「京城恐怕没有比我更闲的人,澜音,还疼吗?」 他话变得太快,谢澜音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哪儿,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睛,谢澜音红着脸点点头。 她不敢说不疼,怕面前的闲王又抱她去床上消磨时间,而且她确实不舒服。 「那我抱你回去。」萧元亲了她脸蛋一口,随即就将毫无准备的妻子打横抱了起来。 谢澜音急了,左右看看,捶他肩膀,「你放我下来,让人看到怎么办?」 「看见又有何妨?」萧元使坏捏了捏她大腿,「新婚燕尔,天经地义。」 谢澜音说不过他,埋到了他怀里。 萧元就真的抱着她回了正房,进屋后打发丫鬟们下去,他直接将谢澜音放到了床上。 大白天的,谢澜音不想陪他胡闹,但刚开了荤的男人,就是不能吃也想闻闻香解馋,更何况夫妻间有太多花样,萧元想做的还很多。不理会新婚妻子的反对,萧元迅速放下纱帐,瓮中捉鳖。 一件件衣服被人粗鲁地丢了出来,里面小姑娘左挡右挡,最终还是力气不如人,再羞也只能忍着。 下午萧元还想搂着妻子一起歇晌,葛进突然来找,萧元就让妻子先歇着,他去去就来。 躲过一劫,谢澜音又庆幸又奇怪,萧元这么闲,王府里人少安宁,他还有什么要忙的? 却不知道萧元只是看着闲,其实有太多事情要暗中筹谋。 想夺大位,可不是光有志向就行的。 书房里,卢俊将刚接到的密信递给了主子。 萧元展开信,看完后,唇角翘了翘,笑得有些讽刺。 原来太子还有这种嗜好,看似清风朗月,实则道貌岸然。 葛进卢俊也看了信,却是选秀在即,内阁首辅许家的嫡出姑娘许云柔与母亲去郊外踏青散心,巧遇微服出行的太子。那许云柔生的花容月貌,太子看对了眼,命人布置一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可惜许云柔心里早有衡王萧逸,不明太子身份的她道谢后就想离去,太子拦了一下,被许云柔认成登徒子,毫不留情地扇了一个耳光。 葛进放下信,兴奋地搓了搓手,低声提议道:「殿下,咱们将这事透出去?衡王身边没有通房没有侍妾,想来对许姑娘一往情深,得知心上人被太子调戏了,以他莽撞的脾气,定会与太子起争执,给咱们可乘之机。」 萧元想了想,否定道:「现在说了,没有人证物证,许云柔碍于名声多半不会承认,太子再撇清自己,那么衡王最多怀疑太子。咱们冒然传出风声,反而会惹太子猜忌,以后行事会更加谨慎。」 葛进赞成地点点头,跟着发愁了,「那这事就轻易放过了?」太子城府深,至今只送了这一个能利用的把柄过来,不闹出点文章有点不甘心啊。 萧元再次看向桌上的密信,淡淡道:「太子自小被人捧在天上,最容不得旁人拂逆,他不会白挨那一巴掌。吩咐下去,所有人按兵不动,等太子想到办法报复,或许不用咱们出手,他们也会兄弟反目。」 葛进恍然大悟,立即奉承道:「还是殿下考虑地周全!」看来没只顾着娶媳妇啊…… 他笑得促狭,连主子也敢打趣,萧元习以为常,又嘱咐几句,提着鸟笼走了。 路上又将这两年发生的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黄莺鸟欢快的叫,萧元低头看鸟,就好像看到了正等着他回去的妻子。 他必须考虑周全。 不周全,将来他怎么护住她? 前往陕西时,他孑然一人,计划的是夺兵权篡位,胜了他不在乎史书怎么讲,败了他也承受得起,大不了一条命。然天公另有安排,送了澜音给他,现在回京了,身边有姨母有她还有她的一干亲戚,为了他们,他不能再冒险。 篡位那条路走不通,那便光明正大地继承皇位。 他倒要看看,等太子衡王都败了,他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父皇,眼里会不会有他。 一路心事重重,回到正房时,萧元脸上又恢复了从容。 谢澜音昨晚累了两番,上午被他缠着没能好好休息,午后一沾床就困了,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际忽然听到清脆的鸟叫,还越来越近,她难以置信地转身,挑开纱帐探出脑袋,莫非有鸟从窗子那儿飞进来了? 第二十章 结果就见萧元拎着鸟笼跨进了门。 谢澜音认出了笼子里的黄莺鸟,看着那鲜亮嫩黄的羽毛,顿时不困了,盯着黄莺问萧元,「这是在西安时你养的那只吗?」当时她就喜欢了。 「正是。」萧元目光却落在了她因为趴着衣领那里露出来的一抹春光上,喉头一紧,就要将鸟笼放到桌子上。 「拿过来拿过来!」谢澜音对自己的春光外泄毫无所觉,兴奋地催道。 「歇完晌再看,拿过来就是给你看的。」萧元现在心情极好,想到距离皇位又近了一步,被略微满足的野心蠢蠢欲动,化成另一种渴望。 「澜音,露出来了。」一边宽衣一边走向她,萧元盯着她衣领道。 谢澜音的心思顿时从黄莺鸟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低头一看,双颊发烫,急忙缩进了纱帐里,脑袋还没沾到枕头,萧元就紧追了进来,凤眼里仿佛燃了两把火,站在床前,紧紧盯着她。 谢澜音紧张地吞咽了下,试图跟他讲道理,「你,你早上答应我的。」 「答应你什么?」萧元扯开中衣,露出结实的胸膛。 谢澜音以前跟他亲近都是在晚上,还没见过他衣裳里面,羞得立即转过头,声音微颤,「你心里清楚,你别说话不算数……」 「可我说的是今晚让你好好睡觉,没有说下午,是不是?」萧元从她背后贴上她,呼吸喷在她脖颈上,似盛夏灼人的暑气。 谢澜音自知上当,又气又急,知道硬的不行,她转过来想跟他撒娇,还没开口就被人堵住了嘴。 一阵推推搡搡追追躲躲后,纱帐里突然传出美人莺啼似的哀求。 鸟笼里的黄莺鸟像是遇到了伙伴,跟着叫了起来,一声一声不断,十分起劲儿。 似是回应般,纱帐里的美人声音也越来越大了,虽然是被迫的…… 高高低低的黄莺鸟叫,最后变成了细细的啜泣。 谢澜音真的哭了。 委屈的,疼的。 答应了让她休息休息,结果又来了,桩子凿井似的,三番两次,谁受得起? 萧元本以为她是太喜欢才哭的,他像早上那样埋在她脖颈,边享受余波边心不在焉地哄,脑海里还都是方才的酣畅,哪有理智分辨她的哭声,直到她哭得越来越委屈,他才意识到了不对。 「澜音?」萧元紧张地抬头看她。 谢澜音闭着眼睛,只是哭。 萧元见她脸色不太好,赶紧退了出来,离开时她打了个哆嗦,眉头紧蹙。萧元心中一惊,先抓起中衣擦拭,要扔开时却见雪白的中衣上沾了红。 萧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先安抚她,低下去要检查她伤势,谢澜音不想给他看,萧元此时容不得她闹别扭,紧紧按住她腿,看完了,他后悔不已,心疼地替她盖好被子,抱到怀里哄,「澜音,我,对不起……」 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说她的声音与外面的黄莺鸟叫混在一起,他抵挡不住,着了魔的想让她的叫声压下鸟叫,脑袋里全是声音,忘了顾忌她的感受。 可到底都是他的错,才害她受了那么大的苦。 「澜音你等等,我这就去找药,上了药就好了。」他说什么她都只是哭,萧元没办法,歉疚地亲她一口,迅速穿衣去前院找药。葛进提前为他准备了专门用在她那里的药,萧元自认不会让她遭罪,未料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一刻钟没用上,萧元去而复返,还端了一盆热水来,替她清洗后再小心翼翼的上药,整个过程中,她除了疼得打颤,哼都没再哼一声。 萧元最怕她这样,他宁可她打他骂他。 「澜音,我知错了,你说你怎样才能消气?」上完药,萧元再次将她圈到怀里,诚心地赔罪。 谢澜音一声不吭。 萧元就一直轻声的哄。 他怀抱是暖的,赔罪的话比甜言蜜语更温柔,生怕她不原谅。 原谅还是不原谅,谢澜音还没想好,她太累了,不知不觉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萧元过了会儿才发现她睡了,小脸苍白,长长的眼睫还是湿的,眉尖儿微蹙,像是被恶人欺负了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缩在他怀里,明明知道他就是那个恶人,她靠着他胸口的姿势,抱着他腰的手臂,还是泄露了她对他的依赖。 萧元明白了,就像之前几次惹她生气一样,她会生气,最后肯定还会原谅他。 这就是她对他的喜欢吧? 知道她会原谅自己,萧元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更愧疚。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头发,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样抱她的姿势,直到熟睡的她嫌靠在他怀里不舒服朝里面转了过去,萧元才收回发麻的手臂,慢慢地坐了起来。 放下纱帐,看着一地凌乱,萧元弯腰,一件件捡了起来,暂且放到椅子上。瞅瞅纱帐里安睡的妻子,猜她短时间不会醒,萧元提着鸟笼走了过去,吩咐鹦哥桑枝不得进去打扰,他看看手里的梅花,那朵他亲手戴在她头上然后被她梳头时放在梳妆台上的梅花,视线投向了梅林。 这一觉谢澜音睡到黄昏时分才醒。 睁开眼睛,对面是床板,她打个哈欠,想转身,才动,就被身上的酸痛彻底赶走了睡意。 记起睡前发生的事,谢澜音小脸立即绷了起来,皱眉转过去,身侧却是空的。 心虚不敢见她了吗? 刚刚只是生气,一觉醒来没看到人,谢澜音心里又忍不住一阵失落。 她喜欢看他紧张的样子,喜欢被他哄。 「鹦哥,桑枝。」无精打采地躺着,谢澜音喊丫鬟们进来服侍。 等了半晌却没有动静。 谢澜音眨眨眼睛,又喊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应。 谢澜音奇怪了,忍着腿间的不适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中衣好好地放在床脚。穿好中衣,谢澜音挑开纱帐,刚要将纱帐挂到床顶坠下来的弯钩上,却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架子床与屏风中间,不知何时被人摆了一张黄梨木竹节长案,案上铺着一条雪白的画轴,而画轴之上,摆了一朵朵深红鲜艳的梅花。 谢澜音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五个用梅花摆成的字: 澜音,对不起。 梅花太多,不知摆了多久,屋子里好像都多了淡淡的梅花清香。 谢澜音抿了抿唇。 屏风后萧元「偷偷」地探出头。 谢澜音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才笑一声立即又绷住脸,狠狠甩下了帐子,再次躺到了被窝里。 萧元这次真的松了口气,走到床边挑起纱帐,他趴了下去,抱着她小声哀求,「澜音,原谅我这一回?这次我保证,再你养好之前,我绝不碰你。」 谢澜音闭着眼睛冷哼,「你都保证多少次了。」 萧元自知理亏,贴着她脸喃喃道:「那你说,怎样才肯消气?」 谢澜音抿着嘴不说话。 萧元这一下午都在想如何讨妻子欢心,亲了亲她鼻子,低声道:「月底我请岳母她们过来?」 她名义上是侧妃,没法三朝回门,刚成亲马上就请岳母过来,之前演的戏就容易穿帮了,等到月底,让她假装生病,岳母就有理由过来探望了,至于她为何病了,是被他欺负了还是被迫嫁人郁郁寡欢,全凭外人揣摩。 第二十一章 谢澜音眼睫颤了颤,「合适吗?」 她当然想家,却怕因为与娘家联系太多连累他们被皇上猜忌,至少在沈应时出孝姐姐嫁过去之前,都得谨慎些。 萧元便将他的法子解释给她听,最后用力抱了她一下,看着她眼睛道:「不生气了?」 他送的两样赔罪礼都合她心意,谢澜音慢慢睁开眼睛,与他期待温柔的凤眼对视片刻,勉强点点头,没忘了警告他,「再有下次,你把树上所有梅花都摘下来也不管用。」 「绝不会再有下次。」萧元笑着保证道。 谢澜音瞪了他一眼,推开他要起来,躺了一下午了,再不起来丫鬟会怎么想? 衣裳都穿好了,谢澜音忽的想起什么,朝桌子上望了过去。 萧元顺着她视线看去,了然道:「你想看黄莺?我命人去拿……」 「不准你拿!」谢澜音声音陡然拔高,转身骂他,「再敢拎你的破鸟过来,我让人炖了它,以后也不准你在我面前提它!」 都怪那只黄莺鸟,叫来叫去叫个不停,叫得他也发疯。谢澜音永远忘不了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些混话,什么那只黄莺是公的,肯定以为她是母黄莺鸟了,还让她叫的更大声些,看看能不能引来更多黄莺…… 这辈子谢澜音都不想再看到那只破鸟! 她气鼓鼓的,萧元也记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只是他回味起来却是另一番滋味儿。 虽然很想再听她与黄莺一起叫,短时间内萧元是不敢触怒她的,为了哄她高兴,晚上还特意命厨房炖了只乳鸽。 「你不喜欢它,我让人炖了。」饭菜摆上来,萧元一本正经地指着白瓷汤盆里的乳鸽道。 谢澜音听了,恨不得将汤盆扣到他脑袋上,真以为她没吃过乳鸽? ~ 月底天气暖和了不少,谢澜音按照萧元的法子,称病卧床不起。 萧元先请太医来替她诊治。 谢澜音没病,提前服了葛进配出来的神药,原本因男人辛勤滋润的小脸顿时变得苍白憔悴。 太医号脉后,称是心有郁结,开了养神的方子,劝她放宽心。 当时萧元就在旁边听着,谢澜音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萧元则面冷如霜。 秦王与侧妃不合的消息就迅速传了出去。 皇上与沈皇后听闻后都挺满意,并不知真相的蒋氏可着急坏了,收到萧元请她过去开解女儿的帖子,立即抱上晋北,领着谢澜桥一起去探望女儿,见了面却发现谢澜音红光满面,如怒放的牡丹,妩媚妖娆。 那是被丈夫疼爱的新嫁娘才会有的模样。 蒋氏一颗心落回了肚子,谢澜桥也松了口气。 谢澜音看看姐姐,虽然很想介绍姐姐与小颜氏认识,但此事干系太大,传出去所有人都得遭殃,她不得不谨慎,只能跟萧元一样,选择暂且隐瞒。 见过家人,谢澜音心情大好,夜里萧元摸黑过来,她很快就原谅了他的迟到,回应他时也放开了些。谁料正要迎他,外面突然传来让她心有余悸的黄莺鸟叫。 知他又带鸟过来,谢澜音气得要推人,却被早有准备的萧元牢牢按住,霸道地占了地方。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受谢澜音控制了。 幸好成亲半月,夫妻已经互相习惯互相了解,事毕,谢澜音如泡在汤泉池子里,遍体舒畅。 新婚的日子如蜜里调油,只是时间长了好像也有点没趣了,毕竟因为萧元身份尴尬,谢澜音不能回家探亲,也不能出门与交好的姐妹们赏花喝茶,天天闷在王府,就他们两人,再美的景看多了也就那样。 就在谢澜音坐在萧元腿上哼哼唧唧求他换种方式帮她打发时间时,沈皇后突然派人送来口谕,请她入宫,与众妃嫔一起赏花,顺便瞧瞧待选的秀女。 今年牡丹开得早,才三月下旬,花园里已经一片姹紫嫣红了。 凉亭里,谢澜音坐在沈皇后下首,暗暗打量对面的几位妃嫔。 那些都是沈皇后进宫前皇上封的妃子,听说沈皇后进宫后,皇上再没有选过妃,夜里不是自己歇在崇政殿,便是去沈皇后那边,真正的后宫三千独宠一人。 谢澜音的视线又回到了沈皇后身上。 挺美的,只不过照小颜氏还是差了点。 谢澜音不由就纳闷了,按小颜氏所说,婆母容貌只会比她更美,皇上对婆母都没做到独宠,这个沈皇后到底有何惊人之处,牢牢抓住了皇上的心? 不过也不是美人就更招人喜欢,或许皇上就是喜欢沈皇后的性格? 冷血的父亲与狠心的继母,确实挺配。 「澜音,听说你前阵子病了,现在可好些了?」正胡思乱想,沈皇后突然转过来同她说话了。 谢澜音便露出个勉强的笑,配着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苍白小脸,落寞又可怜,「好多了,劳母后关心。」 沈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虽然只是侧妃,却是秦王身边唯一的女人,与其他侧妃妾室不一样,身份更尊贵些。以后若是觉得在王府住的闷,可以多进宫陪我聊聊。秦王那孩子,自小性情孤僻,可能不大会疼人,有些地方,让你受委屈了。」 谢澜音感激地望着她,像是遇到了慈爱的长辈。 心里却很清楚,沈皇后根本没想让她与萧元好好过,看似是在关心她,如果她真是被萧元抢来的侧妃,真的进宫与沈皇后亲近,萧元定会越来越不满她,她又始终解不开心结,最后必定沦为一对怨偶。 他们是怨偶,沈皇后才安心。 但谢澜音才不会如她所愿。 乖巧地坐在一旁,谢澜音假装赏花了,偶尔用羡慕的目光打量那些待选太子妃、衡王妃的秀女。 「听闻这批秀女里有几位姑娘容貌极为秀丽,不如娘娘叫她们过来,也让我们先瞧瞧?」 一位妃子笑着道。 沈皇后看她一眼,微微颔首道:「确实有几个出挑的,宋嬷嬷,你去请吧。」 宋嬷嬷应了声,刚要走,远处花树掩映的湖畔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尖声大叫救人,有人急着喊姑娘,很快就又有人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边跑边嚷嚷,「不好了,许姑娘落水了!」 凉亭里面,沈皇后第一个站了起来。 这批秀女里就一个姓许的,乃内阁首辅家的掌上明珠,也是她替次子相中的准王妃! 心里着急,沈皇后立即带人赶了过去。 妃嫔们都去了,谢澜音这个秦王侧妃瞅瞅左右,也好奇地跟在了众人之后。 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到湖边,就见岸边围了一片姑娘,小太监高声斥了一句,众秀女才纷纷避到两侧。 她们一走,眼前豁然开朗,此时谢澜音已经站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看清湖里情形时,有些意外。 她认出来了,落水的那人是许云柔,而拖着她往岸边游的男子,谢澜音不认得。 谢澜音看过去的时候,湖里的两人已经到了岸边,大概是岸上的人都过于吃惊,竟然没人帮男子一把。男子似乎也不需要帮忙,使劲儿将怀里昏迷过去的许云柔推到了岸上,放好了才发现许云柔湿透的对襟褙子不知何时滑落肩头,露出白皙如玉的半边膀子…… 第二十二章 男子一怔,迅疾帮她将褙子拽了上去。 他不动还好,这一动,没瞧见许云柔失态的人也注意到了,湖边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抱了看了碰了,许云柔的清誉算是彻底毁了。 那男子扫视一圈众女,平静地上了岸,然后走到沈皇后身前跪了下去,「母后,儿臣方才偶然路过,见有人落水便急着救人,没想到会唐突了这位姑娘。既然我看了她,也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母后,儿臣愿娶她为妃。」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低声羡慕许云柔运气好,竟然能嫁给太子做太子妃。 谢澜音这才知道,跪在皇后跟前的竟然是太子。 可是,许云柔与衡王已经私定终身了啊。 谢澜音悄悄看向沈皇后,如果衡王想娶许云柔,应该提前跟母亲打过招呼了吧? 而此时的沈皇后,脸色铁青。 她不信太子是单纯路过。 宫里出了事,谢澜音这个外人最先被沈皇后委婉地打发出宫了。 马车平稳,谢澜音靠着柔软的迎枕,脑海里还在寻思今日宫里发生的事。 太子要娶亲弟弟的心上人! 倘若他不知情,今日之事应该纯属巧合,若是他知道…… 换成是她,就算跳下水时没认出许云柔,游到跟前,她也会注意避嫌,绝不会出现让许云柔衣衫不整的事,也就不会落得许云柔只能嫁他,否则继续嫁给衡王,哪怕衡王不在意,她都被太子看了,事情传出去,兄长碰过弟妹,对太子兄弟俩来说都是丑闻。 那太子到底知不知情? 跨下马车时,谢澜音还在琢磨此事。 马车是直接停在内院的,知道她归来,萧元早早过来接她,见她一副走神的模样,他熟练地牵住她手,「又在想什么?」想的连他都没看到。 「你怎么来了?」谢澜音惊诧地反问。 萧元回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这么点路他也出来接,谢澜音心里吃了蜜似的甜,瞅瞅还没退下去的车夫,暂且没说话,与他携手往后院走。 进了内室,鸟笼里的黄莺鸟扑闪着翅膀叫了两声。 现在谢澜音已经习惯黄莺鸟了,除了夜里不想它在屋里,其他时候她都挺喜欢逗这只鸟的。半天没见,谢澜音走到鸟笼前逗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床边坐下,小声对懒懒靠在那里的男人道:「猜猜宫里出了什么事?」 眼里有些兴奋。 说到底,她与许云柔没什么交情,虽然有点同情她姻缘坎坷,但太子衡王连同沈皇后都是萧元的对头,那些人家里出了内斗,谢澜音很有心情看热闹。 萧元拉过她右手揉捏,如深山里隐居却知晓天下事的贤者,「太子英雄救美了?」 谢澜音正准备告诉他呢,见他这样,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几乎太子救完人她就回来了,难道还有人先她一步告诉了萧元? 萧元喜欢看她这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澜音,我虽然是闲王,手里也有几个人,以前在宫里安插人手是为了自保,现在,是为了护好你。」 谢澜音因为没能用大消息惊到他的失望立即变成了欢喜。 她就知道,他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窝囊王爷。 丈夫有本事,谢澜音心里越发安生,主动靠到了他怀里,仰头问他,「那你说,太子是故意抢衡王心上人的吗?」 衡王与许云柔的私情他们俩都知道的。 萧元摸了摸她脑袋,笑得有些神秘,「那个与咱们无关,不过接下来应该会有场好戏,澜音不用嫌闷了。」 ~ 皇宫里。 沈皇后命人将昏迷的许云柔安排到了偏殿,先派人去请太医,再去许家请许夫人进宫,却命人封锁消息,不得让衡王知晓。 次子与许云柔私下来往,如果不是要选秀,次子来求她,她都不知情,相信许云柔也瞒了她的家人,那么她就必须想办法避免次子将事情闹大,最终难以收场。 趁太医替许云柔诊脉时,沈皇后将太子叫到书房,进屋后便冷声斥道:「我已经跟你说过要将郑太傅的孙女指给你,你为何要设计这一出?别否认,我还没老糊涂到看不出你的这点把戏!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儿子,我会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如果不是存心,便是她溺水出事,你也不会去救。」 郑太傅是本朝鸿儒,桃李满天下,长子顺顺利利与郑家结亲,便如虎添翼,次子同时娶了内阁首辅家的姑娘,就相当于替兄长多拉拢了一个帮手。这么好的计划,偏偏被长子亲手毁了! 沈皇后越想越气,冷冷地瞪着太子,看他有什么说法。 太子既然动手,之前就想过怎么应付母后,坦然道:「不瞒母后,没有见过云柔之前,儿臣确实想按照您的安排迎娶郑家姑娘,但二月出游儿臣偶遇云柔,对她一见钟情,所以才没忍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儿臣娶她已成定局,母后有什么话,还是等安抚过许家人再说吧。」 母后看中郑家,完全可以让三弟娶郑家女。至于许云柔,她貌美动人,身份又配得上他,太子对她势在必得,何况美人那一个耳光,他还要好好跟她算账呢,乐得将个端庄的大家闺秀变成纱帐里的…… 「那你可知你三弟喜欢云柔?」长子云淡风轻,沈皇后气得低声吼道。 太子脸色骤变。 三弟竟然喜欢许云柔?莫非…… 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沈皇后转身道:「秀女刚进宫,你三弟就来求我将云柔指给他,我也答应了。」 「那母后为何不早跟儿臣说?」太子胸口也憋了一口气,如果母后早说,他怎会打许云柔主意? 「你平时最不喜我在你面前提他的事,也没有关心过他的婚事,我跟你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嫌我啰嗦?」长子犯错竟然还想赖在她头上,沈皇后真的气坏了,加上头疼烦躁,坐到了椅子上,斜眼睨长子的衣摆,「你不关心他,他不跟你好,现在被你抢了心上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太子一时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喜三弟,他是太子,除了父皇母后,宫里所有人都要奉承巴结他,唯独三弟,小时候看他有什么好东西都要抢,母后不当回事,笑着劝他让着弟弟,长大了他立了什么功劳,母后也要让三弟分杯羹,明明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却因为占了他的便宜频频被父皇夸奖…… 那这一次,他抢了许云柔又如何? 况且他并非有意。 想到母后之前的一串吩咐,太子越发冷静,沉声道:「方才之事想必已经传出宫去了,云柔除了嫁我别无他法,三弟那边我会去跟他解释,在那之前,请母后定下我与云柔的婚事,以免触怒许家。」 沈皇后本就是这么想的,叫长子过来,除了训斥,更多的还是提醒他。 站起身,沈皇后走到太子面前,盯着他眼睛道:「这次许家那边我能替你摆平,但你三弟那里,你自己想办法,最好诚心跟他赔罪。恒睿,不要以为你是太子是兄长,抢了人就没关系了,若因此闹得兄弟不合,这京城里可不只有你们两个皇子,别只顾跟亲弟弟怄气,让旁人渔翁得利。」 第二十三章 太子心中一凛,看看母亲,诚心认错:「是儿臣行事鲁莽,欠考虑了,母后放心,儿臣会谨遵您的教诲,绝不给他人可乘之机。」 见他真的听进去了,沈皇后沉着脸回了偏殿。 许云柔刚好醒来,看着陌生的地方,还有些茫然。 沈皇后一个眼神,太医与宫女太监们就退了出去。 许云柔忽然记起来了,记起自己被人推下水,记得水里那个男人粗鲁地将她衣裳扯了下去,她挣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许云柔明白,后面的事肯定会对她不利。 「娘娘……」许云柔哭着要下床。 「云柔别急,你先听我说。」按住这个已经提前说过贴己话的小姑娘,沈皇后心里也很是无奈,但关系到两个儿子的前程,她也必须冷硬下来。 许云柔不安地望着她。 沈皇后低声道:「你不慎落水,被太子所救,众目睽睽之下,现在我只能将你指给太子。云柔先别急,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与逸儿互相喜欢,但现在你们真的不可能了。如果你不答应,因清誉有损,对方又是太子,逸儿也不能娶你,你只能回家,自己苦了一辈子,还会连累你的家人。你想想,你父亲那么宠你这个幺女,你受了委屈,他会不与我那两个儿子为敌?不是我危言耸听,男人们会做的事,咱们内宅女子完全想象不出来。」 许云柔在听到轻薄她那人是太子的时候心里就乱了,后面只能顺着沈皇后的思路走。想到对她有求必应的父亲,许云柔突然很害怕,沈皇后说的没错,父亲确实能做得出那种事情来,而沈皇后已经猜到了,一旦她拒婚,沈皇后会给父亲对付太子的机会? 不会,她会先解决了许家,皇上那么宠她…… 看出她眼里的恐慌,沈皇后适时道:「云柔别怕,你是好姑娘,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的是不是?我是万万不愿咱们结亲不成反而沦为冤家的,只是希望你顾全大局,别将你与逸儿的私情告诉你父母,然后安心嫁给太子,太子对你有心,他不会委屈你的,你还是我的好儿媳妇。」 「那逸哥哥怎么办?」许云柔泪如雨下,「他会恨我的,我明明答应要嫁给他……」 「恨你,比恨太子最后兄弟反目强,你说是不是?」沈皇后温柔地替小姑娘擦泪。 许云柔震惊地望着她。 沈皇后点点头,「一旦逸儿知道太子故意抢的你,以他的脾气,我都想象不出事情会闹到什么地步,所以云柔,算是我求你,如果逸儿来找你,你只说落水是意外,万万不能将真相告诉他,知道吗?他们虽然是兄弟,更是太子与王爷,我怕啊,我怕逸儿为了你得罪了太子,将来……」 说到这里忽然转过去,捂住了嘴。 许云柔脸瞬间白了。 她明白沈皇后的意思,沈皇后是怕太子登基后,对亲弟弟下狠手。 想明白了,许云柔扑在床上,埋头哭了起来。 嫁给太子,她对不起他,可是不嫁,既害了父母,也害了他。 小姑娘呜呜地哭,听得人都替她心疼。 外面小宫女突然禀报,许夫人到了,已在殿外等候。 沈皇后轻轻擦掉脸上并没有的眼泪,转身拍了拍许云柔肩膀,「云柔,你……」 「我嫁……」许云柔强行止住泪,慢慢坐了起来,垂眸道:「娘娘放心,云柔知道该怎么做。」 沈皇后低叹一声,帮她擦擦泪,又一番叮嘱后,命人请许夫人进来。 两刻钟后,许夫人领着女儿出宫了,还有沈皇后赐婚女儿给太子的允诺。 她们一走,沈皇后就去找了宣德帝。 宣德帝对妻子相中的两个儿媳妇都很满意,如今因为意外婚事要换一下,并不知衡王与许云柔私情的他也没有意见,随口道:「那就将郑家姑娘赐给逸儿。」 沈皇后勉强笑道:「先赐了太子的吧,选秀还有几天,逸儿的不急,否则现在都赐了,那些秀女留在宫里做什么?」安抚次子需要时间,丢了心上人又随便找个人给他,沈皇后怕雪上加霜。 宣德帝点点头。 晌午未到,赐婚许云柔为太子妃的旨意就传了出去。 圣旨已下,消息瞒不了多久,在萧逸发作之前,太子主动去找他了。 到了衡王府,却得知萧逸正在花园里训狗。 太子皱皱眉,单独朝花园而去,远远就见萧逸牵着狗绳站在一排支起来的木杆前,一手牵狗一手举着肉骨头,气急败坏地示意小白狗跳过去。小白狗蹲坐着,伸着舌头摇着尾巴望头顶的肉,就是不肯跳。 不学无术,只知道招猫逗狗! 太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不过记着今日来意,太子并未将不满表现出来,高声喊「三弟」。 萧逸闻言,吃了一惊,见真是兄长来了,不由挪步挡住爱狗,纳闷地问他,「二哥怎么来了?」 自他搬进衡王府,兄长来他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萧逸旁边站着他的贴身太监小钱子,太子朝他摆摆手,随口问萧逸,「怎么又想到训狗了?前阵子听说你养了只鹦鹉,教会说话了?」 提到这个萧逸就来气,四月中旬许云柔生辰,他原打算送只鹦鹉的,结果养了没几天鹦鹉病死了,然后他就想养狗送她。派人牵了好几条来,属眼前这只最漂亮,就是还没调教好,正好他闲着没事,便想着自己训狗,反正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但他不会将这些告诉兄长,尴尬地摸摸脑袋,反问道:「二哥还没说找我何事。」 此时小钱子已经走远了。 太子脸上浮现一抹愧色,看着萧逸道:「三弟喜欢云柔,为何不告诉我?」 萧逸原本嬉皮笑脸的,听到兄长直呼心上人闺名,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讽刺道:「二哥整天忙着政事,哪有闲功夫听我的私事?怎么,母后告诉你了?二哥,母后已经答应赐婚我们了,你以后可以直接喊云柔弟妹。」 他以许云柔丈夫的身份自居,太子作为许云柔新的未婚夫,心里肯定不喜,却还是叹道:「今日我进宫,路过牡丹园时发现有人落水……三弟,当时围在岸边的人太多,我又不知道你与云柔的事,为了她的清誉考虑,求母后赐婚,母后,她答应了,如今父皇圣旨已下……」 「我不信!」 萧逸气极,想朝太子挥拳又忍住了,恰好手里的狗绳动了动,萧逸怒火顿时有了发泄的地方,狠狠一脚踹出去,将圆滚滚的小白狗踹飞了老远。小白狗痛苦地嗷嗷叫,萧逸红着眼睛盯着太子,拳头攥得发响,「我不信!云柔答应嫁我了,母后也答应赐婚了,她怎么还会把云柔许配给你?我这就进宫问她去,还要求父皇收回旨意!」 言罢红着脸就要走,不仅脸红了,脖子都气红了。 「你听说哪个皇上下旨又收回旨意过?」太子伸手拽住萧逸手臂,被萧逸猛地扯开,继续往前走,「我不管!云柔是我的,除了我她谁都不能嫁!」 太子胳膊被他震得生疼,见短短功夫萧逸已经走出几丈远,他冷笑,站在原地对着他背影道:「好,你去找父皇,现在父皇不知道你喜欢云柔,一旦让他知道咱们兄弟要抢一个女人,你猜父皇会怎么做?」 第二十四章 萧逸脚步顿住。 他满脑子都是怒火,什么都无法想,但他想听兄长说下去。 太子边朝他走边道:「我告诉你,父皇不会处置咱们,因为咱们是他的亲儿子,但他绝不会让一个女人影响咱们兄弟的感情。现在你去找父皇,我敢保证,云柔绝对活不过四月!或许父皇会给许大人情面,但云柔也逃不过去法宁寺修行的命!」 萧逸突然全身发冷,冷意熄灭了怒火,理智终于回归。 父皇,父皇…… 「你以为云柔为何会同意?」太子转到萧逸身前,指着许家的方向冷笑,「因为她比你聪明,她知道拒婚的下场,她怕死,她不想一辈子困在法宁寺,所以母后一跟她提,她马上就答应了!三弟醒醒吧,你愿意为了她得罪父皇,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你,现在能爬的更高当太子妃,她心里不定多快活!这样的女人,若不是碍于许家的身份,你以为我会娶她?」 许云柔是他的太子妃,他不能让三弟一直惦记他的女人。 萧逸如遭雷击,不愿相信地盯着兄长,「不可能,云柔不是……」 「不信你去问问母后,母后向来偏心你,你不信我,总该信母后吧?」太子沉着脸道。 萧逸想去,可是双腿像灌了铅,想到他与许云柔曾经的点点滴滴,从初遇到私定终身,他突然扑向太子,朝他胸口就是一拳,一拳不够,他又打了一拳,攥住太子衣襟哭着骂他,「谁让你去救她的!谁让你碰她的!」 太子看着亲弟弟满脸泪水的狼狈样,没料到他用情如此之深,他没有反抗,任由萧逸发泄,等萧逸打够了低下头,太子才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三弟,事已至此,不管是为了她的命好,还是为了母后为了你我兄弟的名声,我希望你别再闹了,否则事情传出去,受益的是秦王,难道你愿意让他看咱们的笑话?真传出去,你我只是百姓一时的笑柄,云柔就彻底毁了,届时秦王再去拉拢许大人,你说许大人会选谁?是害了他女儿的你我,还是秦王?」 兄弟俩从小就不大和睦,唯有在针对萧元的事情上,才会同仇敌忾。 萧逸依然低着脑袋,良久良久,才转身往正院那边走去。 太子知道,三弟都听进去了。 但他与沈皇后仍然不放心,派了一拨人盯着衡王府的动静,另派人去盯着许家,免得萧逸偷偷跑过去见许云柔。 让他们吃惊的是,萧逸一步都没有再踏出王府,每日借酒消愁,连宣德帝要见他他都不去,气得宣德帝罚他禁足三个月。沈皇后趁机以儿子不争气为由,劝他暂且不要给萧逸赐婚,宣德帝也没脸送这样丢人的儿子给旁人做女婿,听了沈皇后的劝。 而太子与许云柔的婚期,定在了八月。 眼看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萧逸依然喝得酩酊大醉,小钱子实在看不下去,跪在萧逸身前道:「殿下,您别喝了,您仔细想想,许姑娘那么喜欢你,真的是心甘情愿答应太子的吗?您信,我不信,上个月咱们王府解禁,我偷偷去找灵儿了……」 灵儿是许云柔身边的大丫鬟。 萧逸慢慢从酒坛后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他,「你,你找她,做什么?」 小钱子仰起头,眼圈红红的,「殿下,灵儿叮嘱我千万不能告诉您,可我实在忍不住了,殿下日日借酒消愁,您可知许姑娘自宫里出来后就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一个月,瘦的不成样了,您仔细想想,许姑娘真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她何至于生病?」 萧逸眼里陡然恢复清明,扑到小钱子身上道:「你是说,云柔心里有我,她是被迫的?」 小钱子使劲儿将醉醺醺都站不稳的人扶到椅子上,「猜测着」将许云柔的苦衷分析给他听。 而小钱子说的那番话,虽是萧元嘱咐他背下的,却也与当日沈皇后劝抚许云柔之言八九不离十。 萧逸听完,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 ~ 秦王府,谢澜音正站在一排华贵精致的衣裳前,挑选明日去东宫所穿。 太子大婚,她这个侧妃是有资格过去喝喜酒的。 萧元懒懒地靠在床上,好笑地看着她道:「穿哪件还不一样?」 一样美。 谢澜音瞪了他一眼,继续挑,闷在王府这么久,好不容易又有了一次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她不好好打扮打扮怎么成? 精挑细选,选了一套颜色偏素雅绣案却十分出彩的宫装,换好了走一圈,浅绿色的裙摆如碧波荡漾,上面粉色的荷花栩栩如生。谢澜音挺满意的,扭头问萧元,「如何?」 桃花眼明亮狡黠,芙蓉面娇美动人。 萧元盯着她半晌了,朝她招招手,「过来,走近点我瞧瞧。」 谢澜音毫无警惕之心地走了过去。 到了床前,萧元又让她转身。 谢澜音以为他要看后面,笑着照做。 萧元却悄悄解了衣袍,在她好奇回头时一把将她扯到床上,直接压了下去,迅速撩起她裙摆。这裙子确实好看,很衬她婚后日益窈窕丰润的身段,看着她在那边「搔首弄姿」,萧元不上火才怪。 谢澜音气坏了,知道他在兴头上拦不住,她双手撑床,扭头与他商量,「你,你先让我脱了行不行?别把衣服弄皱了!」她明天还要穿呢。 「皱了才好,换条难看的。」萧元呼吸微乱,怎么祸害衣裳怎么来。 她最美的样子,只能他看。 谢澜音劝不住他,便尽量抬高身子,不让衣裳擦到床。 这下倒便宜了萧元,牟着劲儿来,事毕拽过她心心念念的衣裳,当了巾子用…… 好好的一件衣裳被萧元毁了,谢澜音欲哭无泪,只得另选一条。 翌日早上,谢澜音对镜梳妆,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疑惑地问萧元,「葛进不是神医子弟吗?为何还会做脂粉?」 她要装怨妇,脸色不能好看,普通的增白脂粉容易脱落,葛进就专门为她配置了一瓶。 「他学的杂。」萧元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床上看她打扮。 谢澜音哦了声,看看放在一旁的脂粉盒子,突然想下次三表哥再来,她请他来王府住几日,跟葛进切磋切磋,在西安时葛进藏拙,三表哥并不知道他还会配置脂粉。 外面马车已经备好,夫妻俩携手出去,到了门口,谢澜音嫌弃般甩开萧元的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上马车时也没用他扶。 萧元失笑,到了车里面,才一把抱住她,边亲她耳朵边喃喃地哄,「澜音别急,很快就不用再委屈你了,以后我送最好的脂粉最华贵的衣服给你,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不必遮遮掩掩。」 甜言蜜语好听,谢澜音却没有放在心上。 她知道他对她好,但只要沈皇后娘仨不倒,萧元的话就不可能实现。 脑海里突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谢澜音微怔,想抓住那个念头深思,耳垂却被他抿住,她情不自禁叫了声,软到了他怀里,心里满满都变成了他。 第二十五章 怕吃掉她精心涂抹的胭脂,萧元只亲她唇,马车抵达宫门时,谢澜音小脸白白,嘴唇却红的跟樱桃似的,宫门前专门给主子们牵马引车的小太监走过来,好奇瞥了眼鲜少露面的秦王妃,然后就被谢澜音这副模样惊住了。 美,真美,可惜过得似乎不怎么开心。 再大胆瞅瞅秦王,小太监在心里摇了摇头,看外貌,这二人简直是天作之合,可惜…… 夫妻俩可没功夫揣摩一个小太监的心思,先去崇政殿给宣德帝请安,再前往东宫。 谢澜音与萧元道别,领着鹦哥去了新房,与其他宗室女眷等待新人进门。 她来的比较晚,明亮的厅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谢澜薇也在其中,笑着唤她道:「五妹妹,到这边坐吧。」 亲昵非常。 谢澜音最先看到了她已经显怀的肚子,再想到谢澜薇平时行事,基本能猜出她现在如此亲昵的原因。不过谢澜音实在闷得无聊,乐意陪她说说话。 「原来三姐姐有喜了,恭喜你啊。」谢澜音在谢澜薇上首落座,笑容勉强。 谢澜薇见了,笑得更灿烂了,羞涩地摸了下肚子,再关切地问她,「五妹妹嫁进王府半年了,还没有好消息吗?咱们家几个姐妹,大姐姐已经添了个小外甥,二姐姐还没成亲,四妹妹刚出嫁,你可得抓紧点,别让四妹妹抢在你前面。」 她声音不高不低,周围几位夫人都听见了,看谢澜音的眼神就有些同情。 谢澜音低头攥帕子,沉默好一会儿才细声道:「三姐姐不说,我都快忘了前几天是四姐姐的好日子了,我记得当初展表哥承诺中举才成亲的,三姐姐常在外面走动,知道他考得怎样吗?」 委婉告诉众人她现在与谢家没什么往来,也暗示了她与萧元关系不好,否则萧元肯定会告诉她。 谢澜薇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才要说话,旁边一位郡王妃恍然大悟道:「对啊,唐大人是你姑父呢,别担心,你表哥排名挺靠前的,我外甥今年也考了,第五十名,我听他提过你表哥,好像在二十名里面吧。」 秋闱不分三甲,但也会将名次贴出来。 谢澜音轻声同这位郡王妃道谢,忽的想到什么,好奇地问谢澜薇,「三姐姐,三姐夫是不是也参加秋闱了?常听二婶母夸赞三姐夫学业有成,肯定榜上有名吧?」 谢澜薇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僵。 丈夫确实中了举,但名次很靠后,一看就是托了关系的,给他名次又不能给太高,免得受猜忌。 咬唇扫视一圈,总觉得人人都在嘲笑她,谢澜薇坐不住了,扶着肚子道:「哎,我有点不舒服,五妹妹先坐,我去去就回,怀孩子就是事多,往后五妹妹就知道了。」 谢澜音唇角微翘。 东宫前院,太子嘴角却抿了起来,皱眉看那边走来的亲弟弟。萧逸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圆领长袍,脸色有些差,但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更显得他五官精致,阴郁的神情别有一种风流。 「三弟怎么来了?」太子走过去,眼含警告。 萧逸苦笑,环视一圈前来相贺的宾客,低落道:「二哥大喜的日子,我身为弟弟怎能不来?二哥放心,我只喝杯喜酒,不会做什么。」 太子能放心才怪,但人都来了,他没有理由撵他出去,客套后,示意身边的大太监盯着萧逸。 萧逸就像不知道似的,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一开始还有耐心应付过来寒暄的人,后来就懒得搭理了,抓起酒壶自斟自饮。太子的大太监见了,命人再给萧逸那桌端酒时,多兑点水。 萧逸若无所觉。 他在犹豫。 想要阻拦云柔嫁给旁人,他必须抢亲,可是抢了,最后会是什么局面? 但他不抢,云柔就要嫁给二哥了,以后再见,他得喊她嫂子。 周围人来人往,各种喧嚣不断。 萧逸突然记起那天在海棠园,他忍不住欲望欺负了她,事后她哭了,骂他不尊重她。云柔那么喜欢他,都不肯给他亲,今晚她却要被一个抢了她的男人碰…… 萧逸想象不出她会多绝望,他也根本无法再往下想。 萧逸陡然站了起来,盯着人群寻找太子身影,找了一圈没找到,这才知道太子去新房掀盖头了。 萧逸忍无可忍,直奔新房而去。 太子的大太监瞧见了,赶紧过来阻拦,然而萧逸此时已经被愤恨烧没了理智,有人挡他,他一脚就踹了过去。那太监平时也算养尊处优的,哪里禁得住这一脚,哎呦一声就朝后倒了下去,撞翻一桌酒席。 宾客们都吃惊地望了过来。 萧逸已经冷着脸朝新房去了。 短暂的鸦雀无声后,突然有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他曾经看过衡王与刚进门的太子妃一同赏春踏青。此言一出,方才衡王的举动立即有了解释,宾客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大多数宾客都是臣子,虽然好奇衡王去做什么了,却依然留在原地明哲保身,只有几个胆大的世家子弟不怕惹事,兴奋地追了上去。 萧元没动,端坐在酒桌旁,一脸云淡风轻。 东宫,新房。 太子刚用金秤杆将许云柔头上的红盖头挑了下来。 屋子里有片刻安静,跟着女眷们纷纷夸赞太子妃的好相貌。 谢澜音站在一众女眷里,看着身穿一身大红嫁衣低头坐在床上的许云柔,看着许云柔明显清瘦了的脸庞,不免有些唏嘘。 她与许云柔算是截然不同了吧?自己嫁给了喜欢的男人,却遗憾没能做正妃,许云柔倒是当了万女羡慕的太子妃,但她嫁的不是她心里的人,但凡她有半点喜欢太子,此时都不会如此木然。 谁更幸运? 至少目前,谢澜音觉得她宁可做萧元唯一的侧妃,也不会愿意与许云柔换。 「殿下,该饮合卺酒了。」负责太子大婚的女官笑着提醒道。 太子点点头,目光移到许云柔脸上,见她木木的不似新嫁娘,显然还没有想通,心生不喜。 女官端了酒过来,太子刚要托起酒杯,门外忽然传来小太监宫女们的惊呼,好像还提到了殿下。他在这里,外面还有谁能被称为殿下? 太子暗道糟糕,立即放下酒杯往外走,转身太快撞了女官一下,托盘上酒杯虽然没倒,酒水却洒了出来。女官心慌地望向太子,却见衡王萧逸疾风一般闯了进来,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众人,直接落到了许云柔身上。 许云柔呆呆地站了起来。 她好像听见了太子的声音,听到了女眷们的吸气声,可又好像没听见,眼里全是门口熟悉的那个男人。许云柔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已经做好安心当太子妃的准备了,如今再度遇上,她才突然有种活了过来的感觉。活了,心更疼了,许云柔用尽所有力气朝萧逸摇摇头,求他不要说出来。 摇完了,她不敢再看,微微仰着头转了过去。 但萧逸看到了她满脸的泪。 那一刻,萧逸突然如释重负。 父皇母后朝局,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只知道,她不愿意嫁太子,她心里还有他。 第二十六章 没有理会面前低声警告他什么的兄长,萧逸直接朝许云柔走了过去,太子又不是死的,猛地拽住他往外走。萧逸学业上不如太子,功夫胜过他许多,反身就将太子推开了,无视旁边目瞪口呆的女眷,抓起许云柔手就往外走。 「你疯了!」许云柔哭着往回缩,不肯跟他走,「萧逸你走吧,我求你了行不行?」 「不行,现在我就带你去见父皇,父皇要你死,我跟你一起死,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违心嫁给旁人。」萧逸如着了魔,不容拒绝地拉着许云柔。 许云柔哭成了泪人,说什么都不肯配合,两人正僵持,太子突然发出一声怒吼,「都给我出去!」 谢澜音正看那对儿苦命鸳鸯看得入神,突然听到太子雷鸣般的怒喝,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与其他女眷一起往外走。最后一个人出来后,身后的门猛地被人关上,之前主持婚仪的女官乃皇后的人,知道出大事了,她肃容催女眷们迅速离开,不得再在东宫逗留。 女眷们将消息带到了前面,短短一刻钟不到,宾客们就如潮水般涌了出去。 谢澜音心砰砰地跳,谨记在宫里不宜多说,一直忍到上了自家马车,她才扑到萧元怀里,桃花眼里还装满了难以置信,「衡王居然来抢亲了,那可是太子啊,现在他们兄弟俩争一个女人,传出去……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 将许云柔改嫁给衡王? 想想都不可能。 萧元看着她明亮她眼睛笑,「今晚差不多就能知道了。」 他平平静静的,眼里没有太大波澜,谢澜音奇怪了,坐直了问他,「他们出丑,你不高兴吗?」 「一个小小的丑闻,过些时日也就淡了,对他们不会有太大影响,有何值得幸灾乐祸的?」萧元握住她手,没有告诉她今日这一出只是个引子,最重要的好戏还要等等才能上。一个太子一个衡王,都是皇后所出,可不是一桩丑闻就能搬倒的。 谢澜音仔细想了想,忽的有点替许云柔担心,「如你所说,太子衡王不会出事,那她……」 萧元毫不动容。 人各有命,与母后姨母相比,许云柔算是命好的。 ~ 崇政殿,宣德帝看着跪在眼前的沈皇后娘仨,内阁首辅许朗与许夫人娘俩,虽然还没有斥责半句,但他额头暴起的青筋已经彰显了他的愤怒。 儿子不能有错,许家不能得罪,沈皇后将所有罪名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叩头道:「皇上,是臣妾考虑不周,只想着全了云柔的清誉,劝她嫁给太子,事后又没能约束好逸儿,才闹成今日之祸。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萧逸看不得母亲这样,急着道:「母后,这事与你无关,你早答应了将云柔嫁我,只是咱们都没料到二哥会那么巧……」 沈皇后连忙打断他,「闭嘴,如果不是你二哥救了云柔,云柔……」 「岸边那么多人,难道二哥不去救,那些太监宫女会坐视云柔溺水?」经过小钱子提醒,萧逸已经想明白了,此事完全是太子一手谋划,为的就是跟他抢云柔! 再看太子时,萧逸眼里满是仇恨。 太子彻底对这个蠢货失望了,不屑跟他理论,朝宣德帝道:「父皇,此事与母后三弟无关,是儿臣鬼迷心窍,得知那日秀女全在牡丹园,儿臣一时犯了糊涂,想去牡丹园预先见见那些秀女,不巧碰上云柔落水。当时儿臣并不知三弟提前求娶过,否则绝不会下水救人。」 宣德帝重重哼了两声,当众道:「太子所为有愧朕多年教养,罚闭门思过半年,期间不得参与朝政。衡王行事鲁莽,意图抗旨抢亲,念在事出有因,同罚闭门思过半年。皇后糊涂,顾小节乱点鸳鸯谱,罚禁足思过一月。」 都是扫颜面的惩罚,却又不疼不痒。 罚完了,宣德帝看向了许朗。 许朗已年过五旬,头发泛白,此时叩首道:「皇上,小女不守妇道,擅自与衡王殿下私定终身,先是坏了臣家门风,又导致衡王殿下冲动抢亲,臣再无颜面留她在世上,只求皇上允臣带她回去,给她留个全尸体。且子不教,父之过,臣教女无方,不堪内阁首辅之职,还请皇上允臣告老还乡。」 许夫人一动不动地跪着,许云柔只是默默地哭。 萧逸急了,仰头求宣德帝,「父皇,这一切都怪儿臣鲁莽,求父皇饶过云柔!」 宣德帝看看两个儿子,再看向跪在那儿哭的许云柔,心里确实动了杀念。 换个人的女儿,他绝对会杀,但许朗不同,许朗是他登基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内阁首辅,对他忠心耿耿,他不能因为儿子们的错,一下子要了许云柔的命。许朗就这一个女儿,还是老来得女,几乎把女儿当命根子宠了,他真赐死许云柔,许朗能不寒心? 「爱卿言重了,」宣德帝俯身,将许朗扶了起来,叹道:「好好一场婚事落得这样,其实谁都无过,只能说阴差阳错,云柔与他们两个都没有缘分,何至于张口就要孩子的命?辞官的事,朕只当没听见。」 许朗怎会真舍得女儿死,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皇上不怪臣,臣感激涕零,可臣女德行有亏,万万不配再嫁太子为妃,她也没有脸再活在这世上……」 「许大人!」萧逸急红了眼睛,「云柔是你女儿,你怎么如此狠心?」 许朗充耳未闻,再次朝宣德帝跪了下去,「求皇上成全。」 宣德帝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回到龙椅上道:「云柔无错,朕绝不会让她冤死,只是现在她被推到了风头浪尖,留在京城恐怕会惹人非议。朕先安排她去法宁寺清修一年吧,等明年风声过了,你们再接她出来,另择良婿。」 他相信许朗是聪明人,知道该将女儿嫁到什么地方。 许朗再不甘心,但这确实是目前他能为女儿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谁让对方是天家? 「谢皇上恩典!」 他深深伏了下去,额头触地,余光却斜向了不远处的沈皇后母子三人。 此仇不报,他不姓许。 ~ 许家一家三口出宫不久,宣德帝对此事的处置也传了出去。 葛进过来回禀,萧元就让他当着谢澜音的面说。 谢澜音听了,替许云柔松了口气,又因为宣德帝对沈皇后母子三人的轻罚憋闷。 这三人让宣德帝丢了这么大的脸,让皇家沦为整个大梁朝的笑柄,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难不成还因此废了太子?」萧元笑着将她拉到怀里,亲亲她脸解释道:「他一共三个儿子,两个是亲的,狠狠罚了,他还能用谁?」 他还有闲情自嘲,谢澜音更心酸了。萧元哪点比太子衡王差了,叫宣德帝如此冷落他? 萧元拍拍她肩膀,眼睛望向了窗外。 其实他也想不通,父皇到底喜欢沈皇后什么,以前沈皇后没有犯过错,现在犯了,父皇竟然还要宠她? 然而萧元终于猜错了一回。 就在沈皇后禁足期间,宣德帝在近二十年专宠后,终于翻了其他妃嫔的牌子,还封了两个贵人。 沈皇后虽然禁足凤仪宫,宫外的事情她却是知道的。 第二十七章 宣德帝第一次翻旁人牌子时,她强颜欢笑,劝慰自己,她让宣德帝丢了脸面,他是该生气。 直到宣德帝一个月翻了快半个月的牌子,还封了两个贵人,沈皇后才彻底明白,什么叫一招错,满盘皆输。 她身为皇后,没有输,一共三个皇子,她的儿子还是太子,宣德帝并没有太生他们的气。但作为一个妻子,她输了。 宣德帝宠爱她那么多年,是真的爱她吗? 沈皇后有自知之明,宣德帝确实喜欢她,但绝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样的喜欢。宣德帝宠她,是因为她趁两人情浓的时候摸清楚了宣德帝的脾气,知道他所有喜好,他来凤仪宫,她能让他身心愉悦。而宣德帝并不是多好女色的人,在她仗着年轻得宠时跟他耍过两次小性后,宣德帝就不再找旁人了。 换句话说,宣德帝沉迷于政事,在妃嫔上面很懒,一个用惯了,就不再找旁人。她比大颜氏幸运,沈家没有碍宣德帝的眼,她更比大颜氏聪明,懂得如何收服男人。瞧这过去的二十年,宣德帝几乎对她千依百顺,有求必应。 正因为如此,她大意了,忘了宣德帝之前千依百顺,有个前提。 那便是不能犯错。 可这次,她让皇家丢尽了脸。 宣德帝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他应该也是觉得她恃宠生娇了,故意用这种方法教训她。 只要她诚心弥补,她还有机会。 一个月禁足之后,沈皇后精心打扮一番,却又只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去了崇政殿。 「皇上,」她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低头道:「皇上,臣妾知错了,以后不论做什么,定会先与皇上商量,不敢再有任何隐瞒,只求皇上别再为臣妾生气,伤了身子。」 早在她进来时,权公公就领着太监宫女们退了下去。 宣德帝一直都在批阅奏折,写完了才放下朱笔,绕到前面将沈皇后扶了起来,面上不见喜怒,「知错就好,再有下次,休怪朕不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沈皇后连忙点头,点完了仰头看宣德帝,目光含情脉脉地扫过他五官。 宣德帝笑了,摸摸她眼角细微的鱼尾纹道:「为何这样看朕?」 沈皇后眼里忽的落下泪来,扑到宣德帝怀里道:「我想皇上了,我怕皇上生气,更怕皇上有了新人忘了我……皇上,我真的知错了,皇上宠幸她们我也不再嫉妒,只求皇上别冷落我行吗?」 女人小声地哭,肩膀颤动,宣德帝抱着宠爱了二十年的女人,怎么可能毫不动容? 他拍拍她肩膀,叹道:「事情刚闹出来时朕确实生气,现在早消气了,你不用多想。朕宠幸旁人,主要是做给那些大臣们看的,特别是许朗,否则朕只是罚你闭门思过,他们会怎么想朕?现在罚过了,往后你只需慎重行事,不必再继续自责。」 沈皇后心里并不相信,却懂事地点点头。 宣德帝帮她擦了泪,拉着她到榻上坐下,沉默片刻道:「他们两个的婚事,朕会安排,你不用再管。别急,朕这样做不是还在怪你,而是你太过纵容他们两个,逸儿还好,太子是一国储君,朕以前还是疏忽了,等他出来,朕要严加管教。」 沈皇后现在是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不敢有半句不同意见的。 看着她为了讨好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露出来的小心翼翼的样子,宣德帝由衷地笑了。 这娘仨以前日子就是过得太顺心了,他得做些什么紧紧他们的皮,免得他们一个个都胡闹。 当晚宣德帝自然歇在了凤仪宫。 夫妻敦伦时,宣德帝看着身下闭眼享受的沈皇后,却觉得有些无趣。 先前没觉得,但碰过那些年轻的新鲜的女子后,宣德帝竟然困惑了,为何他这么多年都没想过碰旁人? 或许是她最近才老了?又或是以前他事事顺心,不用在别的事情上发泄,如今被两个儿子气了一次,恼怒下随便点了个妃嫔,然后就被对方青涩的反应取悦了,食髓知味? 宣德帝找不到答案,他也懒着费心琢磨,他只知道,现在他更喜欢年轻的妃嫔。 这晚之后,宣德帝每隔几天就会翻旁人的牌子,一个月算下来依然沈皇后最多,但谁都知道,沈皇后专宠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沈皇后心里最清楚,但她必须强颜欢笑,甚至连拈酸吃醋都不行了。男人对你好的时候,你跟他置气他会哄你开心,男人心里没你了,你再去质问他跟他发脾气,只会更招他烦。 看透了宣德帝,沈皇后开始将心思转到了大事上。 只要长子的太子之位不受影响,她将来就能当太后,宣德帝的专宠不过是锦上添花,得了最好,丢了也没有必要太在意。她该关心的是她与长子明明盯着次子了,为何他还会猜到事情真相,沈皇后最了解次子,他头脑简单,定是受了人提醒。 那个提醒的人,是秦王的人吗? 一定是,陷害她的两个儿子反目成仇,他就能渔翁得利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沈皇后冷笑,她就知道,秦王并没有表现的那么老实。 儿子们都在禁足,她暂且不好插手东宫衡王府的事,沈皇后心思转了转,想到了谢家。 她的儿子们得罪了许家,她也要秦王彻底得罪死谢家。 「来人,传我口谕,明日请秦王侧妃进宫赏菊。」 ~ 深秋十月,天又冷了,谢澜音听完旨意回来,皱眉朝萧元抱怨道:「皇后让我明日进宫赏菊。」 「不想去?」萧元坐在矮桌前问她,刚刚两人在下棋,胜负未分宫里来人了。 谢澜音脱了绣鞋,跪坐在他对面,盯着棋盘道:「不想去,太冷了。」 「那就别去。「萧元悠哉地吃了她一子,在她嘟嘴抬头时笑道,「明早我派人去宫里递话,就说你晚上着了凉。」 谢澜音忘了被吃掉的那个子,担忧道:「会不会惹麻烦?」 萧元摇摇头,「能有什么麻烦,就算你天天进宫,她也不会真喜欢你。」 谢澜音想想也是,第二天就安心地睡了个懒觉,不受宠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怕得罪人失宠。 她没进宫,沈皇后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就笑了,晚上宣德帝过来,她装作无意般提起道:「今日我请谢侧妃进宫,谁料她又病了。这孩子真是死脑筋,都嫁给元启快一年了,还没想通,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怪不得两个姐姐比她后成亲都有了好消息,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元启肯定很失望,他娶侧妃不就是着急子嗣吗?」 宣德帝听了,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长子,但那毕竟是他的骨肉,没有女人也就罢了,有了还不会生…… 或许是被另外两个儿子气到了,宣德帝突然想对长子好一点,躺了会儿,对沈皇后道:「你挑个容貌出众的宫女,再由朕赐给他。」 沈皇后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不是答应过,让元启自己选侧妃,你不给他塞人吗?」 宣德帝看了她一眼,「当初他说只想要一个侧妃,求朕准他自己选,朕答应了,何时说过不再赐人给他?」 第二十八章 沈皇后恍然大悟,自言自语地道:「确实该这样,子嗣可是大事……」 很快沈皇后就精心挑选了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宣德帝看过后,满意地点点头。 看完人,随后就命人将「赏赐」送到了秦王府。 彼时谢澜音闲着无事,亲自下厨为萧元做了一碟桂花糕,香喷喷的桂花糕端到桌上,她捏了一块儿刚要喂他吃,葛进突然跑过来说宫中有旨意,给萧元的。 谢澜音是侧妃,不必跟着他去接旨,顺手把喂到一半的桂花糕塞到自己嘴里,桃花眼含笑,递给萧元一个「回来再喂他」的戏谑眼神。 恩爱被打断,萧元沉着脸去接旨了。 谢澜音好奇宣德帝怎么突然想到赏萧元了,派鹦哥跟着去瞧瞧。 鹦哥欣然领命,回来时却一脸愤怒,「姑娘,皇上赐了一个美妾给殿下!」 面对忽从天降的恩赐,谢澜音嘭地关上了屋门。 于是去前院领旨回来的萧元,婚后第一次吃了闭门羹。 看着面前紧闭的屋门,萧元转身,扫了眼鹦哥。 作为通风报信导致主子被拒门外的罪魁祸首,鹦哥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萧元并未生气,淡淡道:「都下去。」 鹦哥桑枝就赶紧走了。 萧元走到门板前,因为里面有帘子,透过门缝也看不见什么。他侧耳倾听,听到她吃东西的动静,平时细嚼慢咽的,这会儿肯定是气坏了,才发出了声。 想到她特意为他做的桂花糕,萧元有点着急了,低声道:「澜音,你别都吃了,给我留点。」 谢澜音听了,吃得更快。 萧元又气又笑,好心提醒道:「澜音,再吃肚子就更胖了。」 最近她肚子上长了点肉,其实如果不摸的话萧元是看不出来的,她眼睛毒,因此跟他念叨好几遍要少吃点了。 谢澜音往嘴里塞桂花糕的手半途顿住了,瞅瞅甜而不腻颜色漂亮的桂花糕,谢澜音再次放回了碟子里,脑袋转了一圈,悄悄端着碟子去了梳妆台前,将桂花糕藏进抽屉。她是生气,但她知道错不在他,这桂花糕最后肯定会进到他肚子里,只是不能让他吃的太容易。 「澜音,开门。」萧元听不到动静,怕她生闷气又怕她委屈哭,轻轻推了下门。 「你来找我做什么?找你的美妾去啊。」谢澜音朝门口走了两步,对着门板冷哼道。 「你知道我不会碰她。」萧元无奈地笑,目光仿佛透过门缝看到了她,「我将她安排在了翠竹居,以后有机会再打发出去,在那之前她半步都走不出来,绝不会给你添堵。」父皇送一个他养一个,送十个他养十个,只要他不碰,难道父皇还能逼着他碰? 翠竹居是王府里最偏僻的宅院,离这边远到再闷谢澜音也懒着陪萧元去看。 谢澜音气顺了些,又故意道:「她出不来,你又不是没长腿。」 萧元笑了,身体贴到门上,声音低哑,「本王三条腿都守着你,哪都不去。」 他厚颜无耻,混话张口就来,谢澜音恼羞成怒,隔着门板呸了他一口,回床上躺着了。 萧元等了会儿,哪怕知道她不会真以为他要碰旁人,还是有点挠心挠肺,转身看看,见多宝阁上放着她在西安买的那把匕首,萧元无声地笑,取来匕首,将刀刃插到门缝里,一点一点往旁边拨弄门栓。 这动静太小,谢澜音根本没听到,背对外面躺在床上,抓他的枕头排遣胸闷。 她相信他不会碰别人,至少现在不会,两人成亲不足一年呢。但她就是不痛快,为旁人可以随便干涉他们夫妻的生活。因为宣德帝沈皇后,她与萧元不能光明正大地做夫妻,她不能随心所欲回家探亲,如今连简单腻歪的二人生活都不让他们过…… 越想越委屈,谢澜音埋到枕头里,忍不住哭了。 萧元本想吓唬她一下的,没想蹑手蹑脚走过来,就见她躺在那儿,肩膀轻颤。 原本未将送人之事放在心上,见她哭了,萧元眼中突然浮现戾气,转瞬又被他压下。 他坐到床上,将受惊要起来的她抱到了怀里,低头亲她眼泪,「澜音别怕,这辈子我若碰别的女人,叫我不得好死。」 「好好的为何突然要塞人?」谢澜音没怕这个,转到他肩窝,恨恨地问道。 她还信他,萧元松了口气,摸摸她脑袋解释道:「因为咱们没孩子。」 谢澜音身体一僵,想到长姐家书里提到的小外甥,想到谢澜月也有了身孕,心里更苦了。 如果能生,她也想生。 萧元知道她苦,唇移到她耳边,「澜音再等等,明年年底,我让你生,以我正妻的身份。」 谢澜音震惊地抬起头。 婚后他说过很多安慰她的话,但承诺会给她正妻身份,他只说过一次,所以谢澜音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既然说了,还如此肯定期限,他一定是有了什么打算。 「你要做什么?」她忽然有点担心,怕他冲动。 萧元帮她擦掉脸上残余的泪,凝视她眼睛道:「先不告诉你,澜音只需记住,一年,再委屈一年,以后你想做什么,都没人能管你。」 没人能管她…… 连皇上皇后也不能管? 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除非萧元…… 谢澜音惊骇地瞪大眼睛,紧张地抓住他手,「你……」 萧元食指搭上她唇,低低道:「别说出来,也别告诉任何人,澜音信我,等我就好。」 看着他平静的凤眼,谢澜音脑海里却一片纷乱。为何萧元在西安时要假扮洛阳商人,为何他能第一时间得知宫里发生的事,等等等等,终于都有了解释。 原来他从未想过久居人下。 想明白了,紧跟着又冒出太多的顾虑,谢澜音望着头顶的男人,目光焦急,「可是……」 「说了不用你操心。」萧元堵住她嘴,尝到桂花糕香甜的味道,进屋时还惦记桂花糕着,现在却只想吃她。 罗裳轻解,萧元紧紧地抱她,一下比一下重。 那些保证他不屑多次重复,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她感受他的决心。 谢澜音早已意识不清,只知道他力量太大,那么强大,无所不能…… ~ 转眼到了年底。 沈应时再次进京,这次平西侯府一家都来了。 父母过世子女要守二十七个月的孝,来年正月下旬沈应时兄妹几个就能出孝了,沈皇后的意思是早点把沈应时与谢澜桥的婚事定下,另择吉日完婚,当然需要沈应时的母亲孟氏进京。另外沈妙也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沈皇后想替侄女在京城挑门好亲事。 因为沈妙姐弟俩见过萧元的另一个身份,未免在宫宴上撞上,萧元索性装病,推拒了所有应酬。 「元启病了一个多月了,身子怎么还不见好?」正月底,沈皇后请了蒋氏谢澜桥谢澜音娘仨进宫,也请了孟氏沈妙母女,寒暄过后,先关切地问谢澜音。 谢澜音神色淡淡,仿佛萧元与她无关,「最近都是叶氏在照顾殿下,殿下具体情形我也不知。」 叶氏就是沈皇后精心挑选的那个宫女。其实自进府后叶氏就一直被关在翠竹居,谢澜音一眼都没见过,高矮胖瘦一概不知,就当王府里没有那个人,编起瞎话来倒跟真的似的。 第二十九章 沈妙还记得自己输给谢澜音过,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假装好心劝道:「元表哥病了,正需要人陪伴,澜音妹妹身为侧妃,该多关心关心他才是,怎能让一个小妾出尽风头?」 长得再美又如何,跟着一个不受宠的王爷,终究还是白搭了。 谢澜音垂眸,低声道:「叶氏心细,由她伺候殿下最为合适。」 沈皇后多看了谢澜音两眼,见她态度冷淡,不似吃味儿,暂且相信了这话。都怪秦王将王府看得铁桶一般,她的人根本混进不去,秦王到底有没有宠幸叶氏,她无从得知,只能通过谢澜音试探。 目光移向蒋氏,就见蒋氏正怜惜心疼地望着小女儿,沈皇后尴尬地笑了笑,及时转移话题,将提前准备好的两张红纸拿了出来,分别递给蒋氏孟氏,「应时与澜桥年纪都不小了,我就想着早点把亲事定下,下半年再成亲。钦天监的人算过,二月二十六、三月初九、三月二十八都是吉日,你们俩商量商量?」 孟氏看看谢澜桥,抿着嘴接过了红纸。 她并不满意这门婚事,架不住长子劝服了皇后。 蒋氏只当没瞧见孟氏不情不愿的样子,接红纸时疑惑地问道:「听说皇上决定三月去景山春猎,月底才回京,娘娘可知应时会不会去?他若是去了,这定亲宴……」 沈皇后惊了下,随即自嘲笑道:「瞧我这记性,昨晚皇上还跟我说过,应时去的,非但他去,太子衡王秦王他们三兄弟也要随驾……这样的话,定亲宴就只能定在二月二十六了,夫人觉得如何?」 蒋氏看看低头装羞的次女,笑道:「臣妇全听娘娘安排。」 商量好了定亲的日子,孟氏沈妙继续留在宫里陪沈皇后,蒋氏娘仨一起出了凤仪宫。 「姐姐,你定亲前一天我回家住。」家里有大事,还是与沈家结亲,谢澜音总算有理由回家住一晚了。 谢澜桥心疼地挽住妹妹,「我们定了亲,澜音不必再顾忌那么多,想回就回,别带他就行。」 姐姐打趣萧元,谢澜音轻轻笑出了声。 蒋氏心里有事,在另一侧低声问道:「之前皇上并没有提带哪个皇子伴驾,听皇后的意思,元启也得去,你们事先知道吗?」 谢澜音摇摇头,神色凝重起来,「我也是今日才得知。」 蒋氏就困惑了,「以前有什么长脸的事皇上都不带元启,这次怎么想到他了?」 事出必有因,突然得了圣宠,未必就是好事。 谢澜音也猜不透,回到王府,急着告知萧元。 萧元同样意外,他知道父皇会去春猎,也准备了一份大礼给他,唯独没料到这次父皇会命他随行,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 「可能太子衡王刚解禁,他怕两人恩怨未消,带上我好提醒他们什么是亲兄弟?」思来想去,萧元只想到这一个理由。 谢澜音顿时气坏了,靠到他怀里抱住他,「那你还装病推掉,留在家里陪我好了,不去受他们的气。」她还舍不得他离开呢,更舍不得让他去充当团结太子衡王的饵。 「那怎么行,难得父皇想到我。」萧元笑着摸了摸她脑袋。 谢澜音明白这理由不是真的,幽怨地抬起头,「你去做什么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澜音随我一起去。」萧元当然也舍不得她,将她压到床上,狠狠香了口。 谢澜音诧异极了,望着他凤眼道:「真的带我?」 萧元点点头,故意轻佻地摸了摸她脸,「这一去将近满月,本王身边少了美人伺候怎么行?」 景山那边风光不错,正好带她出去散散心,萧元可还记得她骑在马上无忧无虑的样子。 明日谢澜桥就要定亲了,谢澜音高高兴兴地回了娘家。 晋北是最想五姐姐的,谢澜音走哪儿他跟到哪儿,晚上吃饭还非要坐在谢澜音旁边。 看着饭桌旁的家人,很久没有如此热闹过的谢澜音心里暖融融的。 饭后晋北乖乖去睡觉了,谢澜音陪父母说了会儿话,然后与谢澜桥一起回了她的院子。 今晚她要与姐姐睡。 「要是大姐回来该多好。」洗漱完毕,谢澜音趴到床上,毫不避讳地滚了一圈,扭头看梳妆镜前正在通发的姐姐,「自从前年大姐被姐夫拐跑,咱们都快两年没看到她了。」 谢澜桥笑笑,放下梳子朝妹妹走了过去,「那有什么办法,去年过年大姐刚怀孕,这次过年小外甥太小,娘提前送了信回去,叮嘱大姐不许回来。大姐第一次当母亲,娘怕她路上照顾不好咱们外甥。」 说着掀开被子,靠到了床板上,伸手顺了顺妹妹凌乱的柔顺长发,「澜音最近过得还好吗?他有没有碰那个小妾?」 谢澜音兴致寥寥地翻个身,平躺着望床顶,「还在翠竹居关着呢,姐姐放心,他不是那种人,至于我啊,要么跟他待着,要么去找姨母……」 「姨母?」谢澜桥疑惑地问。 谢澜音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口快说错话了,仰头看向姐姐,见她依然靠着床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胸前,除了眼里多了疑惑,询问地盯着她,脸上还是平静从容,听到什么消息都不会惊慌般,谢澜音不知为何,将准备出口的谎话咽了下去。 她慢慢坐了起来,侧着靠到姐姐身旁,握住她手道:「姐姐,我跟你说件事。」 那是萧元的大秘密,真与姐姐无关,谢澜音会一直瞒下去的,但嫁给沈应时的决定关系到姐姐一辈子,谢澜音不能再瞒着她。她被萧元骗过,知道被骗的滋味儿,沈应时的情况虽然与萧元不同,谢澜音还是希望姐姐知情。 她放下纱帐,低低地说了起来。 谢澜桥静静地听,波澜不惊。 「姐姐,你确定还要嫁给他吗?」 谢澜音担忧地问。萧元无心帝位的话,太子登基后他继续做闲王,沈应时与萧元的明面关系算不得对立。现在萧元要与太子争夺帝位,一旦失败,太子定不容他,虽然沈应时答应了两不相帮,身为太子的亲表兄,他这个平西侯也会自动被世人归于太子那边,谢澜音怕姐姐因为她与沈应时闹矛盾。 萧元胜了,他看在姨母的情分上绝不会刁难沈应时,但沈应时会不会钻牛角尖,选择与沈家同进退?真那样,姐姐又得在丈夫与妹妹中间为难。 一切都得看沈应时的选择。 谢澜桥懂这些道理,而且她比谢澜音想象得更聪明,谢澜音只说了小颜氏半路夭折的复仇计划与沈应时的身世,一句都没暗示萧元有夺位之心,谢澜桥却从在西安的种种自己推断出来了。 真这样,她必须嫁给沈应时,届时就算萧元败了,太子也会看在她与沈应时的关系上放过谢家。 可谢澜桥由衷希望萧元胜,那么她就得考虑萧元赢了,沈应时的选择。 翌日定亲宴上,沈应时正在陪宾客们敬酒,忽有人走到他身边低语了几句。 沈应时心跳加快,寻个借口告辞了。 他去了谢徽的书房,进屋后,就见未婚妻一身红裙站在书架前,侧脸柔美。 沈应时有些出神。 第三十章 他与她见面的次数,真的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从去年他回西安到现在,又是一年没见。想她了,他会画她,可是不管画多少幅,都觉得哪里不对,如今她近在眼前,沈应时才知道为何不像。 因为那些画都是假的,眼前的这个才是活生生的。 谢澜桥已经看到他了,见他愣在门口,笑了笑,「进来啊,站在那里做什么?」 沈应时为自己的失态尴尬,迅速关了门,朝她走去,「找我有事?」 在他的印象里,她绝不会因为想他才见他。 谢澜桥没有回答,认真打量自己的未婚夫。一年不见,他更高了,修长挺拔,原本白皙的脸庞也黑了不少,减了世家贵公子的秀气,增了战场将士的冷峻威严,只不过威严只是脸庞,对上那双明显流露出紧张的凤眼,谢澜桥就知道,这还是那个容易被她弄得脸红的男人。 「怎么黑了这么多?」谢澜桥朝两排书橱中间的过道深处走去,毕竟一会儿要说的是大秘密,她必须谨慎。 沈应时明白她的意图,跟在她身后道:「西北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边疆防卫要重新布局,我初领兵权,亲自走一趟,既能安抚民心,又能震慑那些想浑水摸鱼的官员。对了,这一年我几乎走遍了西北每个地方,将来你想去,我可以替你引路。」 辽阔的草原,巍峨的雪山,每次路过那些地方,都会希望身边陪着一个人。 谢澜桥转过来时,就对上了他深邃的凤眼,那里面的温柔思念显然被压抑了,内敛含蓄。 谢澜桥望着他,发现男人眼底澄净,若非亲耳听妹妹说过他的身世,她难以想象这是个被父母双重伤害过的人。从懵懂的孩童到侯府世子,明知生母另有其人却得不到母亲的承认,小颜氏假死那天,应该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一天吧? 谢澜桥第一次替一个外男心疼,妹夫萧元那么可怜,她会因为妹妹选择站在萧元那边,却没有心疼过。 「昨晚澜音,跟我说了你的身世。」谢澜桥轻声道。 沈应时眼里的柔情顿时变成复杂,他看看刚刚定亲的未婚妻,垂眸道:「如果你后悔,我……」 「我没后悔,只是想知道,等尘埃落定后,你有什么打算。」谢澜桥打断他的胡思乱想,直视他意外的凤眼,等着他答。如何沈应时的回答是她想听的,他们应该能过一辈子,如果不是,萧元太子分出胜负时,便也是二人夫妻缘尽时。 她不想做了几年夫妻后再逼他选择,等他说完了,她再让他选此时是否娶她。 她太冷静,沈应时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愿猜测然后故意说她想听的,直言道:「太子赢了,我会对你更好,不让谢家被秦王连累,也会竭力保住她跟你妹妹,亏欠的是孟氏。秦王赢了,我会求他饶过孟氏母子四人性命,然后放弃爵位,如果你愿意,我希望能与你去各地游历,亏欠的,是她与谢家。」 现在他不认她,萧元赢了他更不会认她,他只想靠血缘关系替孟氏母子求情,不想在太子沈家倒了之后靠认母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有萧元孝敬,她会过得好好的,他则挑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做他自己。 如果谢澜桥愿意陪他,他就是拐走了谢家的女儿,所以说亏欠了谢家。 他每句话里都带着欠字,谢澜桥不爱听了。 他谁都不欠,无论是沈捷的背叛欺人还是小颜氏的血海深仇,都不该由他承担。他愿意有这样的父母吗?他不想父慈子孝一家人共享天伦吗?沈捷与小颜氏生了他,却都没有给他纯粹的父母关怀。 她沉默,沈应时心中忐忑,凝视她美丽的桃花眼道:「澜桥,你愿意……」 话没说完,身量高挑的姑娘突然踮脚抱住了他脖子,尚未反应过来,她嘴唇压上了他的。 那一瞬,沈应时好像听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彻底僵在了那里。 谢澜桥只是想堵住他的疑问,不让他再用那种不安的语气问她,只是想告诉他她有多满意他这个人,现在亲上了,他不说了应该也懂了,她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做了什么,短暂的四唇相贴后,她莫名心慌,松开他肩膀就要退开。 她要走,沈应时终于从震惊里醒了,几乎是本能地搂住她腰将她抵在书橱上,紧追而上。 他早就想抱她亲她了,怕她生气不敢唐突,如今她主动了,他岂能错失良机? 再青涩,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铁骨铮铮的男人,抱着日思夜想的姑娘,沈应时全身热血上涌,竟不顾谢澜桥推搡拒绝,一吻到底。 如水君子突然变成了火,谢澜桥看着他闭上的眼睛,感受着他笨拙却执着的唇,推他肩膀的手慢慢地就垂了下去,顺从地给他。 他好像知道了,不再急切,细细品。 呼吸重了,他越抱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沈应时才在自己还能控制时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谢澜桥嘴唇都有些疼了,她抬手摸,想知道有没有肿起来,这动作却比什么言语训斥都管用,沈应时因渴望变红的俊脸更红了,退后一步垂眸赔罪,「澜桥,我……」 「你我尚未成亲,你不该亲我,现在亲了,便是占我便宜,欠我一次。」谢澜桥抿抿唇,尽量平稳地道,一本正经地像是谈生意。 沈应时心虚地看她,目光相对,她那么镇定,他却没有与她对视的勇气,移开视线道:「是我失礼,不该……」 谢澜桥并不需要他赔罪,她只要他偿还,朝他走了一步,低声道:「三月春猎,澜音他们两个也去,我知道你谁都不想帮,不过既然你欠了我一回,这次就帮我照看他们一次吧,如果发现皇上或旁人想害他们,希望你能提个醒。」 宣德帝突然命他最不待见的儿子随驾,肯定有原因,他们一家都不放心。 沈应时诧异地转向她。 谢澜桥挑了挑清秀的眉,「成交了?」 沈应时无奈地笑,目光落到了她唇上,「刚刚你亲我,就是为了诱我进圈套?」 谢澜桥心思迅速绕了个弯,坦然承认道:「沈公子果然聪明,那你答不答应?」 沈应时有些失望,不过更喜欢她狡黠算计的模样,看她时柔情似水,「好,我答应你,不过你算错账了。」 谢澜桥皱眉,「什么算错……」 沈应时笑而不语,看看窗外,含笑告辞:「前面客人都在等我,我离开太久不妥,先走了。」 言罢最后看她一眼,心情愉快地出了岳父大人的书房。 她当然算错了,她不求他,他也不会旁观萧元夫妻出事,更何况刚刚那个令人沉醉的吻…… 美好到足以让他回味一生。 姐姐背后对她的关心,谢澜音并不知情,明日就要出发了,她正忙着挑选要带过去的衣裳。 眼下才三月初,萧元见她选了不少夏日才穿的薄纱裙子,皱眉提醒道:「景山山林多,早晚比京城更冷,你挑些厚的,别着凉了。」反正不管她穿什么,他都能看见,他宁可妻子在屋里打扮地花枝招展,到了外面最好收敛,免得便宜外人的眼睛。 第三十一章 谢澜音知道他的小心思,睨了他一眼,「要你管!」她穿好看的衣服是因为自己喜欢,穿着舒服,可不是专门为了给谁看的。 萧元噎住。 他难得露出傻样,谢澜音扑哧笑了,挑出一条绣兰花的裙子摆到身前,笑盈盈问他,「如何?」 萧元往后一倒,长腿搭在床沿边上,双手搭在脑后,平躺着道:「我不管。」 竟然学她,耍上了小脾气。 这回轮到谢澜音噎住了,见他闭着眼睛不肯看她,谢澜音美眸转动,跟着自言自语似的道:「不看就不看,我现在要换衣裳,有本事你别睁开眼睛。」看谁坚持的时间长。 她就没主动当着他的面换过衣服,萧元才不信,继续躺着,还朝里面转了过去。 谢澜音看看他,讽刺地哼了声,先去落下门栓,再回到镜子前,悉悉索索动了起来。 声音轻微,却莫名撩拨人心。萧元喉头忍不住动了下,觉得她在故意弄出这种动静骗他,他一看过去她定会得意地笑,可是那声音真的很像脱衣服,或许她真的脱了?做了一年夫妻了,夜里她也越来越放得开…… 正犹豫不决,那边传来她惊讶意外的自言自语,「咦,这条抹胸好像小了点,看来得重新叫绣娘来量尺寸了,上次量还是过年前呢。」 萧元心头一跳。 抹胸小了,岂不是说明被包着的地方长了? 心痒痒手痒痒嘴也痒痒,萧元直接坐了起来。 谢澜音衣衫完整地站在穿衣镜前,眼睛一直盯着他呢,对上他幽幽的凤眼,她轻轻一笑,转过头,一边对着镜子摆弄手里的裙子一边嘲讽道:「殿下不是不屑看吗?」 她以为他坚持的会长些,没想到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真没出息。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看你了?」在他坐起来那一刹那,萧元就在实惠与尊严中间选择了前者,大步朝她走去。她想笑就笑,怎么嘲笑都行,他不在乎,一会儿再让她哭。 男人输不起强词夺理,谢澜音扭头瞪他,「你没看我那为何往我这边走?」 「我看的是……」萧元目光下移,未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谢澜音气得红了脸,加上他的眼神太熟悉,她转身就往远处跑。上次挑衣服就被他打扰还浪费了一条好裙子,这次说什么不能再由他胡闹了。 但她哪跑得过浑身从里到外冒火的男人,萧元几个箭步就抓住了她,扛到肩头就去了架子床前,丢到床上扯她衣服,「给本王看看,若是真的小了,说明那些绣娘办事不力,本王要罚她们。」 他动作熟练粗鲁,谢澜音本该生气的,莫名地也被他挑起了火,小脸红扑扑的,诱人采撷。 外面鹦哥奉自家姑娘的命去厨房端了一盘豌豆黄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里面架子床咣当咣当的,比任何一次都响。她红着脸退后,瞅瞅窗外明晃晃的日头,越发羞臊,赶紧端着豌豆黄躲了。 屋内鸳鸯戏水,半晌方歇。 谢澜音无力地趴在萧元身上,闭目平复。 萧元无意识地摩挲她脊背,手挪过去捏了捏,哑声道:「是得重新量尺寸了。」 谢澜音羞恼地拍开他的大爪子,不满地哼道:「都怪你,只让我吃不让我动,不胖才怪。」 萧元仔细琢磨了下这番话,笑了,抬起她下巴道:「刚刚让你动你又不动,就喜欢让我喂。」 谢澜音眨眨眼睛,明白后立即埋到他怀里,羞过了,赌气地用下巴狠狠磕了他一下。 萧元喜欢这样的亲近,有点口渴,他目光移向桌子,收回时扫过那排衣架,其中一条裙子上绣着海棠花,是苏绣,栩栩如生,烂漫如春光。 他思绪飘远,凤眼里闪过算计,拍拍妻子肩膀,很是认真地道:「澜音,带上那条绣海棠花的裙子,我喜欢那件。」 他终于肯帮她选了,谢澜音扭头看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他说的那条,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萧元又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我记得你有支镶粉碧玺的海棠花步摇?」 他两次提到海棠花,谢澜音微微讶异,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喜欢海棠花了?」 萧元笑了笑,低声提醒她,「我不喜欢,只听说许云柔百花之中最爱海棠。」 他提示地如此明显,谢澜音顿时想到了那年的海棠园,想到了萧逸与许云柔的浓情蜜意。现在许云柔在法宁寺清修,萧逸刚刚解禁,景山一行乍然看到她头上身上的海棠,多少都会触景生情吧?生了情,会越发思念意中人,也会更恨拆散他们的……太子。 「他那么难过,你怎么还想在他伤口撒盐?」谢澜音靠到他肩头,玉指点着他下巴,声音娇娇。 萧元攥住她手亲了亲,笑道:「那澜音是不准备带这两样去景山了?」 「为何不带?」谢澜音抱住他脖子,凑到他耳边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你的妻子,当然有样学样。」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沈皇后娘仨不定冷嘲热讽过萧元多少次,就为了替他出口气,她也会往萧逸心上撒这把盐,更何况此事关系到萧元的筹谋,关系到她能不能早些怀上自己的孩子,她当然要帮忙,与他夫妻同心。 萧元就知道她也是只坏狐狸,心里喜欢,又低头去亲。 一晚好眠,第二日谢澜音与「身体虚弱」的萧元一起上了马车,后面随行的马车里,就有那条夫妻俩共同选出来的绣海棠红裙。 而此时的凤仪宫里,沈皇后看着被她早早宣进宫的两个儿子,再次提醒道:「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始终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现在握手言和,到了景山共同进退,别给人可乘之机,知道吗?」 太子正色道:「母后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沈皇后点点头,看向次子。 萧逸面无表情。 「逸儿是不是连娘的话也不听了?」沈皇后很清楚次子吃软不吃硬,遂神色落寞地问。 萧逸看看母亲,抿抿唇,盯着地面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车马劳顿五日,圣驾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景山行宫。 宣德帝车驾先进,谢澜音与萧元排在太子仪仗后等着,谢澜音正透过帘缝往外看,忽闻有人脚步匆匆赶了过来。她不禁坐正了,再看旁边,萧元依然懒懒地靠在坐榻上,凤眼随着她转,好像永远都看不够似的。 谢澜音笑着去捂他眼睛,马车里没什么消遣的,只能闹闹打发时间。 萧元抓住她手,刚要亲,外面传来了太监特有的尖细声音,「殿下,今晚皇上设宴流霞殿,请殿下同席。」 萧元嗯了声,慵懒到略显不敬的低沉声音,仿佛他只是给宣德帝一个面子。 传话的太监愣了愣,不解为何里面的秦王没有因这份难得的荣宠兴奋雀跃,好在远处车马行进的动静提醒了他。扫了一眼车帘,他没再继续琢磨,去了后面衡王的马车前。 车厢里,谢澜音见萧元望着车窗,目光似春日绵绵细雨,朦胧了他眼底的情绪,她体贴地没有开口打扰他,仍然维持被他牵着手的姿势。 马车渐渐又动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萧元终于收回视线,捏捏她手道:「我记事的前两年,宫中宴请他都会叫我,但我从来没有朝他笑过,也没有喊过那人母后,后来除了逢年过节我必须露面的宫宴,他没再叫过我,这次真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失宠的儿子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请帖,该高兴的,但谢澜音没在他脸上看到高兴,连嘲讽都没有。 她心疼极了,靠到他怀里道:「等咱们有了孩子,天天叫他跟咱们一起吃饭。」 萧元拍拍她背,试着想象与她儿孙满堂的情形,目光温柔下来。 两刻钟后,夫妻俩住进了他们的别院。 天马上就黑了,谢澜音取出一件深色绣蟒长袍帮他穿上,不放心地嘱咐他,「少喝点酒,别醉醺醺地回来。」 「你晚上吃什么?」萧元低头看她,答非所问。 谢澜音想了想,轻声道:「我让厨房做面了,累了几日,今晚简单吃点,吃完了早点睡觉。」 「嗯,不用等我了。」萧元亲了亲她额头。 衣服穿好了,谢澜音一直将他送出别院,看着他领着葛进越走越远,高大的身影渐渐被柔和的夕阳渲染模糊,一点点变小,变成一个七八岁的小皇子,面无表情地去赴席,去看害了他外祖父一家害了他生母的父亲与另一个女人言笑晏晏,看名义上的父亲毫不吝啬地宠爱另外两个孩子。 谢澜音突然一点胃口都没了,晚饭端上来,她勉强动了几下筷子,就沐浴歇下了。 她在疲惫里浅睡时,流霞殿里晚宴刚刚开始。 宣德帝坐在主位,左侧是三个皇子,右侧是随行的几位大臣。 宣德帝刚刚落座,与众人客套几句后,目光移向了儿子们那边,逐个扫过太子萧元萧逸三人,最后落到了萧元身上,「元启身子一向虚弱,这次赶路可有不适?」 大殿里忽然静了下来,众人俱皆意外地看向那边的秦王殿下。在座的都是宣德帝跟前的红人,对宣德帝的脾气十分清楚,秦王自小体弱,今日之前,却从未听宣德帝在人前表露出过关心。 身为被关心的人,萧元神色不变,起身道:「谢父皇关怀,儿臣无碍。」 宣德帝点点头,示意他落座,他摸摸胡子感慨道:「高祖靠弓马得的天下,也告诫后代子孙要文武兼备,不可荒废任何一样。这次春猎,臣要好好看看你们的本事,元启,你身子弱,可愿意参加比试?如果身体承受不住,便同朕一起看他们比拼。」 语气慈爱,有商有量的。 太子暗暗攥了攥手,看看对面的几位大臣,心中有些没底。解禁后父皇不但开始冷落母后,对他们兄弟也大不如从前,今日又对萧元青睐有加,莫非真的因为争夺许云柔一事厌弃他们了? 萧逸脸色也不大好看。三兄弟里,太子是地位最高的,但他这个幺子向来最得父皇偏心,眼下开席这么久,父皇只顾着同萧元说话,难道父皇要开始偏心萧元不成? 一旦遇到与朝堂相关的疑惑,萧逸都会寻求兄长的意见,这次他也没有例外,习惯性地朝太子看了过去。太子余光里瞥到一点动作,也习惯性地明白了弟弟的意思,与萧逸对个眼神,示意散席后再说。 此时二人谁都忘了许云柔。 宣德帝坐的高,将两个儿子的眼神交流看得清清楚楚,他自然无比地收回视线,端起酒杯,掩饰了嘴角的笑。 要想让亲兄弟俩冰释前嫌团结一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树个共同的靶子。 品了一口酒,他再次询问长子,「元启怎么说?」 萧元不咸不淡地道:「儿臣有自知之明,就不下场比试了,愿陪父皇观战。」 宣德帝点点头,笑容不减,没过多久又赏了他两道菜。 御赐珍馐摆上来,萧元拿起筷子,眼底平静似水。 散席时,外面已经黑了下来,萧元与太子二人一同走出了流霞殿。 「恭喜大哥了,看席上父皇对大哥关怀备至,大哥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或许过阵子再去求父皇,父皇可能会准你娶新王妃也说不定。」萧逸走在萧元身后侧,阴阳怪气地道。 萧元第一次因为他的话笑了,转过身,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他,「未免娶了王妃又被三弟抢了,我还是不娶的好。」 言罢没再观察萧逸骤变的脸色,扬长而去。 萧逸望着他背影,胸膛剧烈地起伏。 太子拍了拍他肩膀,「三弟别上他的当,他明显是想挑拨我们,如今父皇已经偏向了他,你我再为过去的事自相残杀,只会白白便宜了他。」 「我知道。」萧逸良久才僵硬地回了三个字,瞥了眼身边太子杏黄色的长袍,原本想同兄长商量对策的,此时突然没了兴致,挪开太子搭在他肩上的手,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 心里有事,谢澜音睡得并不沉。 所以外面有人推门,她立即就醒了。 「是我。」听到她起身,萧元及时道,没有点灯,他摸黑走到床边。屋里昏暗,勉强能看清人影,他握住她手,有些愧疚地道:「被我吵醒了?」 话说时呼出重重的酒气。 谢澜音皱了皱眉,小声嗔他,「怎么喝了这么多?」 萧元抱住她,在她耳边笑,「因为我高兴。」 高兴在父皇眼里,他还有点利用的价值。高兴在父皇眼里,他这个皇长子蠢笨到不会看出他恩宠后的算计。高兴在父皇眼里,他从未来都不是他亲生的儿子,不是父子,动手时他就不必有任何犹豫。 他虽然抱着她,却也用肩膀压住了她肩头,沉甸甸的,像是真的醉了。谢澜音从来没见到过喝醉的萧元,总觉得宴席上一定出了什么事。 「你等等,我去给你倒杯茶。」谢澜音试图将他放平在床上,却被他胳膊勾着跟着倒了下去,还想再起来,萧元一个翻身压住了她,动作粗鲁,呼出的酒气也不好闻。 谢澜音不喜欢这样的对待,一边推他一边跟他讲道理,「你别这样,到底怎么了?你……」 「澜音,你不是想知道他为何要带我来景山吗?」她不老实,萧元暂且停下,笑着亲她耳朵,「我猜对了。」 谢澜音一怔。 萧元猜的是宣德帝要利用他促使太子萧逸和好如初。 那…… 闻着他呼出的酒气,想到他在马车里说的那番话,谢澜音心疼地想哭。 十几年后父亲第一次主动请儿子去同席用饭,就算萧元早不把他当父亲了,多少都会有些感慨吧,结果去了,却发现宣德帝真的只是在利用他,为了另外两个同父异母的儿子。 谢澜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安抚地拍拍他背,「想不想再吃点什么?」 那样的宴席,他肯定没心情用东西。 萧元本来趴在她肩头,这会儿抬起脑袋,唇贴着她脸颊四处磨蹭,「我想吃你。」 他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她。 谢澜音笑了,感受着他底下的变化,确定他是真的饿了,单纯想要还是发泄也好,她都愿意。抓住他发烫的大手,谢澜音将其放到了自己胸口,闭上眼睛哄他,「给……」 黑暗里,萧元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第三十三章 他是喝了点酒,但完全没到喝醉的地步,借酒消愁?那人连让他愁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有点嫉妒。 嫉妒太子萧逸有人疼。 所以他装醉骗她,想要她疼疼他。 而她果然心疼他。 心得了满足,萧元犹豫片刻,到底没有真吃她,靠在她肩头假装睡了过去。 她这一路挺辛苦的,今晚就不累她了。 谢澜音猜不到男人的小心思,见他一动不动睡着了,她无奈地笑,小心翼翼将他推下去,她下床点了一盏灯,再走到外间,低声命鹦哥准备热水,热水备好了,她打湿帕子,动作轻柔地替他擦脸擦手脚。 这些萧元都不知道,因为他真的睡着了,在妻子温柔的照顾下。 睡着了,他梦到他的澜音替他生了三个儿子,一家五口围坐在桌前,和乐融融。 谢澜音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依赖地往旁边靠,却扑了个空。 萧元不在,被子是凉的,显然已离去多时。 谢澜音怔了怔,挑开纱帐,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色,她揉着额头坐了起来,喊鹦哥桑枝进屋伺候。 「姑娘,今日皇上要去狩猎,殿下奉命随扈左右,天刚亮就走了,临走前嘱咐我们别吵到你。」鹦哥将铜盆放到洗漱架上,笑着回禀道。 谢澜音听了,有些担心。 昨晚他醉醺醺的回来,没怎么说话就睡着了,宴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毫不知情。 穿衣洗漱,自己用了早饭,习惯了整日跟他黏在一起,骤然分别,谢澜音心里就好像空了一块儿,唯一庆幸的是她知道他功夫好,身边又跟着卢俊,便是与人狩猎应该也不会出事。 阳春三月,别院里景色不错,水池边种了一圈桃树,谢澜音闲着无事,领着鹦哥去剪桃花,摆到屋子里添景。 日头渐渐升高,谢澜音站在屋门口,遥望狩猎场的方向,叹口气,吩咐鹦哥,「你去厨房,午饭做双人份。」他大概不会回来用午饭,但万一呢? 谢澜音不想让他饿着。 狩猎场外面的草地上,萧元也刚刚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 不远处宣德帝见了,笑道:「元启是不是饿了?再等等,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一副聊家常的语气。 萧元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宣德帝脸色沉了下来。 是,这次春猎带上长子主要是利用他刺激另外两个儿子,但也同时给了他盛宠,长子心里有他这个父皇,就该感激他,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上爬,乖乖做个孝顺儿子,而不是像小时候一样,时时刻刻都绷着一张脸给他看,一双凤眼冷漠疏离,活生生像是原护国公! 旧恨浮上心头,宣德帝再看看长子,心里有了决定。 狩猎结束时间一到,两排侍卫立即擂鼓提醒狩猎场内的勋贵子弟们。 太子今日运气不错,猎到一头壮鹿,自信能拿头名,谁料往回走时碰到亲弟弟萧逸,没看清人,先看到了他身后马背上搭着的一头灰毛狼,脖颈上羽箭随着骏马的颠簸轻轻晃荡。 太子攥了攥缰绳。 他处处都强过三弟,唯独武艺不如他。 「二哥。」见兄长停在前面等他,萧逸抿抿唇,语气有些僵硬。 太子知道三弟对他还有心结,暂且压下心中的烦躁,看看他的猎物,朗声赞了起来。 萧逸配合地回了两句,兄弟俩一起出了狩猎场。 宣德帝看到三子萧逸的猎物后,龙颜大悦,连夸了萧逸好几句,虽然也夸太子了,但有萧逸的风头摆在前面,太子得到的赞赏立即逊色不少。不过看父皇似乎恢复了对他们的宠爱,太子飞快扫了眼站在远处再度受到冷落的萧元,松了口气。 给狩猎获胜的前三甲发完赏,众人就地烧烤猎物,天蓝草青,儿子们文武双全,看着臣子们纷纷夸赞两个儿子,宣德帝终于忘了那件丑闻,有种扬眉吐气感。 如果长子也识趣点就好了。 懒得看长子的败兴脸,宣德帝目光再没往那边转过,散席前才道:「刚刚考的是箭术,下午你们好好养精蓄锐,明早朕要看看你们的功夫。元启,你也准备准备,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露两手给他们瞧瞧。」 昨晚还让长子自己选择是否参与比试,今日就直接强人所难了。 在场的臣子勋贵子弟都是人精,听完这番话,对萧元与太子萧逸又恢复了从前的态度。 前者冷落,后者奉承。 萧元无动于衷,径自回了别院。 谢澜音正在屋里逗弄黄莺鸟,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看见他走了进来,她立即放下鸟笼,鞋子都没穿就朝他跑了过去,高兴地扑到了他怀里,「可算回来了!」 经过这一上午的分别,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无所事事,他在的时候,哪怕半天不说话,只是一个眼神,她也满足。 「就这么想我?」萧元被她的投怀送抱取悦,一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谢澜音没有回答,紧张地打量他脸庞,「没受伤吧?」 萧元嗤了声,抱着她坐到床上,「我没去狩猎,在外面坐了半天,不提那些,中午吃了什么?」跟她在一起,他不想谈那些扫兴的事。 谢澜音就道:「就那些寻常菜,你呢?」 萧元要勾她的馋虫,故意夸大了烤肉的美味儿。 谢澜音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抱住他脖子道:「什么时候你带我去吃?你还说带我去骑马呢,结果一来就晾了我半天。」 温香暖玉在怀,萧元正要扯她衣裳,听她娇滴滴的抱怨,他心中一动,笑道:「现在如何?先陪你骑马,傍晚再烤肉喂你。」 谢澜音兴奋地点头,跳下床道:「我去换衣裳!」 萧元笑着看她忙活。 谢澜音正在选穿哪条裙子,外面葛进来了,有事要禀。萧元让她先忙,他出去了一趟,很快又走了进来,停在对镜摆弄衣裙的妻子身边,意味深长道:「穿绣海棠花的那条吧,最衬你。」 谢澜音扭头看他,对上他明亮的凤眼,立即懂了。 该她出场了。 ~ 三月里百花齐放,桃花梅花樱花海棠,比美般一样比一样开得热闹。为了让主子们每个时节都有花看,行宫里专门开辟了几处园子种植花树,供主子们过来时观赏。 萧逸单独来了海棠园。 看着那一片片的烂漫海棠,就好像看到了她柔美的脸庞,不想的时候如行尸走肉,想了则哪里都疼,几乎站立不稳。 不知是不是太想,萧逸忽然瞥到一片裙角,素雅的颜色,绣着她最爱的海棠花。 他忍不住追了上去,拐了几次弯后,远远看到一个穿绣海棠长裙的女子背对他站在一颗海棠树前,身旁站着一个小丫鬟。那女子头上梳着妇人发髻,发上的海棠步摇与枝头的海棠花同色,远观如簪花。 萧逸盯着那步摇出了神。 云柔也有支类似的步摇。 明知那不是他的云柔,萧逸还是悄悄踱了过去,鬼使神差,都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想象那是她? 「侧妃,有句话奴婢憋了很久,不知当讲不当讲。」鹦哥低下头,不安地攥着手指,有模有样地按照主子的吩咐道。 侧妃…… 第三十四章 萧逸登时知晓那女子的身份了,他与太子都没有侧妃,定是萧元的那位。 关系到萧元的私事,萧逸更要继续听了。 「你说。」谢澜音语气淡淡的,仿佛已看破红尘。 萧逸心中动了动,都说这位侧妃因为被抢婚一直怨恨萧元,现在看来果然属实。 「侧妃,我知道您心里还想着郭家二公子,可您已经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对你那么好,您与其为了有缘无分的二公子整日郁郁寡欢,为何不忘了他好好跟殿下过?」鹦哥困惑地仰起头,眼睛却闭上了,怕自己没姑娘演戏的本事,破功笑出来。 谢澜音没看她,伸出手,接住飘落下来的一片海棠花瓣,温柔的声音里多了回忆,「因为他还没忘了我,只要他一日没成亲,我的心就继续为他守一日。殿下再好,终究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不能因为他对我好,就忘了与二公子的海誓山盟。」 萧逸原本想偷听些萧元的秘密的,听了这番话,心头一震。 假如,那日云柔真的嫁给了太子,婚后是不是跟这位侧妃一样,始终为他守着心? 一定会的,她那么喜欢他。 「可惜,就像你每日劝我一样,他身边的忠仆他的家人,肯定也会劝他,劝他再娶别的好姑娘……」谢澜音突然哭了,靠到鹦哥肩头,哭得绝望而哀伤,「鹦哥,我怕,我与他再无可能,我怕他妥协,怕他喜欢上旁的好姑娘,我怕我在这里日夜牵挂他,他却已经移情别恋……鹦哥,你说,他会为了我坚持吗?」 鹦哥叹了口气,拍着她肩膀道:「不是奴婢故意泼侧妃冷水,您嫁的是殿下,殿下再不受宠,都是堂堂王爷,怎是二公子惹得起的?」 谢澜音如遭雷击,慢慢站了起来,对着满树海棠苦笑,「是啊,那是王爷,他怎么肯为了我得罪家人得罪王爷?说不定,他还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讨好王爷,当初去王府理论不过是年轻气盛罢了……」 「唉,侧妃还是别想了,咱们赶紧回去罢。」 又几句轻声细语后,主仆俩渐渐走远。 萧逸靠着树,脸上不知何时落了泪。 云柔一个人困在法宁寺,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想他,又怀疑他? 谢侧妃说出怀疑郭澄的话时,他在心里替郭澄回了不会,不会娶旁人。其实萧逸不知道郭澄的想法,却想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太子害得他们两地分隔姻缘不成,他最初还冲动地去抢婚去与太子理论,可是现在,他不正如谢侧妃所说,为了母后为了朝局要与太子握手言和吗? 若此事传到云柔耳中,她定会伤心后悔吧? 伤心他的虚情假意,后悔信了他。 萧逸不想她怨自己。 可他能做什么? 与太子保持距离? 念头一起,萧逸忽觉茅塞顿开。,母后怕他们兄弟自相残杀,他当然不会杀太子,但他可以与他断绝关系啊。没有他,太子也可以靠自己的手段稳固他在朝堂的地位,只要他不坏太子的筹谋,置身事外,萧元就没有可乘之机。 决定了,萧逸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当晚太子过来找他,他避而不见。 兄弟再见,就是翌日的比武了。 萧逸就像眼里没有太子一般,始终不理会太子。 弟弟顽固倔强不懂事,前一刻还要和好下一刻又耍起了脾气,太子气得胸闷,趁人不注意时瞪了萧逸好几眼。 宣德帝没留意到两个儿子之间的剑拔弩张,皱眉问长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萧元顶着一张苍白的脸道:「回父皇,为了准备比试,昨天儿臣与身边侍卫练手,不慎挨了一掌,今日恐怕不能上场了。」 宣德帝盯着他,不知他是真伤了还是怯场装病的,但一番话算是彻底堵住了他的嘴。 「既然伤了,那就在一旁看着吧。」冷冷回了一句,宣德帝朝大太监权公公递了个眼色。 权公公点点头,上前几步,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能在皇上面前展现身手,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勋贵子弟们摩拳擦掌,俱都使出了看家本事。但他们并没有忘了皇上最想看到什么,因此与太子衡王交手时都会故意落败,如此一来,想要得出魁首,太子兄弟俩必须对阵一场。 围观的多是少年郎,兴奋地替两人喝彩。 见众人都盼着看,宣德帝笑道:「那你们就比一场,注意别伤了人。」 太子朝萧逸拱拱手,打趣道:「三弟武艺超群,稍后还请手下留情,别让为兄输得太难看。」 萧逸淡淡嗯了声,请他先。 然而太子只是口头谦逊罢了,昨日狩猎他已经输给了弟弟,今日再输,他这个兄长有何颜面?非但要被臣子看低,父皇也会越发偏心弟弟。 一心想赢,太子的招式十分凌厉。 萧逸感受到了兄长的意图,对上太子势在必得的眼神,胸口压抑了半年多的怒火陡然破胸而出,手中长剑舞动如灵蛇。 宣德帝看出异样,拍案而起,「都给朕住手!」 太子愣了一下,而就在此时,肩头忽然一疼。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就见亲弟弟的剑尖扎进了他肩膀。 萧逸也没料到自己会刺中,回神后迅速收回剑,低头赔罪,「二哥,我……」 太子看看肩膀,大方道:「没事,比武切磋在所难免,一点点小伤,三弟不必放在心上。」 他话说得漂亮,没让事情变得更难看,宣德帝强压怒火道:「好了,先回去请太医上药。」 太子领命,朝大臣们笑笑,捂着肩膀告辞,没走多远,身形忽的一晃,一头栽了下去。 众人哗然! 诚如太子所说,萧逸的剑只刺入了他肩膀一点,确实只是一点小伤,血都没流多少,怎会让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昏过去?因此眼看着太子倒地昏迷,在场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剑上有毒! 宣德帝最先反应过来,儿子身体要紧,立即吼人快抬太子回行宫,请太医。 「父皇,二哥,二哥怎么昏倒了?」萧逸是最后回神的,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剑,想不通为何兄长会昏迷。周围安静地怪异,他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那些用一种复杂目光盯着他的人,萧逸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到底哪里不好,他不知道,本能地求助自己的父皇。 宣德帝盯着一脸茫然的儿子,面沉如水。 方才兄弟俩比武时招招狠辣,相信谁都看得出来两人不和,而小儿子确实有毒杀兄长的理由。 手足相残,宣德帝不愿相信,扫视一圈,沉声对萧逸道:「先随朕去看太子。」 或许太子只是普通的昏迷,未必是中毒,有结果之前,他不愿怀疑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他大步往前走,萧逸愣了会儿,慌张地追了上去。 太子乃一国储君,是未来的皇上,同来狩猎的几位大臣毫不犹豫地也跟在后面。身后一片沉重的脚步声,宣德帝不知想到什么,顿足回头,发现长子果然没有同行,脸色当即更难看了,厉声朝萧元吼道:「太子是你弟弟,现在他出事了,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 第三十五章 萧元脸本就因为「练武受伤」苍白苍白的,这会儿被父皇当众训斥,他也看不出害怕与否,默默地走了过来。 宣德帝冷哼一声,疾步赶向太子的别院。 两刻钟后。 随行而来的太医院潘院使撩起衣袍跪到床榻前,神色凝重地替太子诊脉,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原本只是肃穆却还正常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甚至冒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宣德帝急了,低吼道:「太子究竟为何昏迷?」 潘院使手一哆嗦,朝萧元的方向看了眼,低头跪到一旁,叩首道:「皇上,太子脉象罕见,微臣不敢妄加断定,请皇上允许王太医、李太医共同替太子诊脉,倘若微臣三人看法一致,微臣再回禀皇上。」 此言一出,站在宣德帝身后的大臣们互相看了一眼。 这事果然有问题啊…… 宣德帝空有杀伐大权,却对治病一窍不通,只得命另外两个太医再去诊脉。 三位太医轮流号脉后,互相瞅瞅,都不想说实话,但现在这个情形,岂是他们想隐瞒就隐瞒的? 最终潘院使额头触地开了口,「回皇上,太子,太子他,他突染急症……」 萧逸身形晃了一下。他终于明白当时众人看他的怪异眼神了,他们是不是都以为是他下的毒?太医说的好听,突染急症突染急症,真是急症,为何偏偏在他的长剑刺中太子后才染上了?太子一定是中了毒,那,是不是父皇也怀疑他了? 「父皇,儿臣没有!」扑通跪了下去,萧逸急着替自己辩解,神情焦急,「父皇,儿臣确实怨恨二哥坏了我的婚事,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父皇……」 「闭嘴!」宣德帝瞪着眼睛打断这个蠢货儿子。太子出事,可能是小儿子害的,也可能是有人提前在太子饮食衣物里动了手脚,暗中嫁祸小儿子,此时小儿子自己跪下来,旁人就算之前没怀疑他,现在也要怀疑了! 「太子染了何症?」忍着没有往长子那边看,宣德帝沉声问潘院使。太子出事,萧元萧逸都有加害动机,非让宣德帝怀疑,他更倾向一直怨恨他们的长子。小儿子在他身边长大,宣德帝很了解他,冲动鲁莽,但绝不敢做出杀兄之事。 潘院使贴着地面的双手都在发抖,「太子,太子的症状,与当初秦王殿下所染怪病一样……」 什么怪病,当初秦王殿下就是中了毒,因为那毒发作后只是令人昏迷,时间长了才慢慢死去,得到沈皇后暗示后,他与王、李两位太医便称秦王殿下染了怪病。皇上不怎么关心长子,听说后只命他们竭力诊治,他们不能配出解药也确实配不出解药,皇上才接受沈皇后的提议,选择为秦王冲喜。 原本天衣无缝的事,如今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于被衡王所伤后「染病」,而且与秦王症状一致,谁会相信这真的是病?恐怕都会猜测衡王曾经两度下毒吧?一次陷害的是秦王,一次是…… 潘院使不敢再想下去。 似乎都被他的话所惊,守在太子榻前的男人们都僵住了,直到…… 有人突然踉跄了一下。 是萧元。 他脸色好像更白了,目光从太子身上移到萧逸身上,良久良久,才慢慢看向宣德帝,「父皇,太子他,与儿臣染了同一种怪病……」 什么都没问,没有马上扣萧逸一顶毒害皇子的罪名,更没有急着求宣德帝替他做主,只是一句重复,但那声音里的嘲讽,那种虽然有了答案却因为不信宣德帝会替他做主而选择接受太医所说的无奈苍凉,清清楚楚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面对长子的「陈述」,宣德帝心神一震。 因为他在长子眼里看到了一丝悲凉,不同于往日冷漠的情绪波动。 有多久没看到过了? 长子还是个稚子时,他不懂得掩饰,怨他恨他都写在脸上,慢慢的他变得面无表情了,只有眼里能窥见他的心思,再后来,连眼睛都变得清冷如水,整个人就像一块儿冰,让他这个父皇感受不到一丝活气。 但是现在,宣德帝再次看到了,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宣德帝不受控制地,生出淡淡的他以为他对长子不会有的愧疚。 如果长子立即指责小儿子,他都会怀疑这是长子精心谋划的一场戏,但长子没有,他就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了,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能从中获得的利益,只是轻飘飘用一个眼神告诉他,他知道他这个父皇不会替他做主。 那他会吗? 宣德帝低头,看向还跪在地上脸色更白的小儿子。 真是小儿子下的毒吗? 是的话,两度谋害兄长,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他该怎么处置小儿子? 不对,现在最要紧的是太子的病! 宣德帝双眼恢复清明,人好像也迅速变成了那个冷静果断的皇上,他没有再看小儿子,沉声问长子,「元启,你可记得你是怎么清醒的?譬如吃过什么东西,身边太监又是如何照顾你起居的?」 站在他身后的沈应时垂下了眼帘。 皇上这番话,是准备将此事定为单纯的染病了? 但真相究竟如何,是萧逸两度下毒还是萧元曾经自己装病如今再陷害太子兄弟,他不知。 而萧元看着期待地望着他的宣德帝,忽的笑了,笑得无礼而讽刺,「父皇怎么忘了?儿臣能醒,是因为父皇赐婚替我冲喜?既然太子与儿臣得的是同一种病,不如父皇也寻个真心爱慕太子的女子,赐婚冲喜罢!」 言罢不顾宣德帝陡然变绿的脸色,愤然离去。 他走了,屋中陡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脑袋,除了宣德帝。 长子明目张胆的嘲讽,就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脸上。 「都下去,没有朕的吩咐,不得入内。」不知过了多久,宣德帝低声道,平静如风暴来临之前。 众臣立即告辞。 萧逸仰头望向宣德帝,「父皇……」 「你留下。」宣德帝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子,声音冰冷。 萧元回到别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脸。 顶着一脸「增白」的脂粉,他浑身不舒服。 谢澜音对外面的大事一无所知,拿着巾子在旁边等他,好奇道:「今天比武,谁赢了?」 萧元看着鹦哥刚刚换过的清水,笑了笑,侧头看她,「衡王与太子比试时,刺了太子一剑,太子受伤倒地昏迷不醒,太医称太子突染怪病,有人则怀疑是太医替衡王找的借口。」 谢澜音大吃一惊,示意鹦哥桑枝退下,她低声道:「你是说,衡王故意借比武毒害太子?」 萧元接过巾子,擦完脸拉着她手走到床边,自己先坐下,再将她抱到腿上,香了一口才轻声问道:「澜音这么吃惊,是不信吗?」 谢澜音探究地看他,见萧元鼓励她说,她想了想,皱眉道:「太子断了他与许云柔的姻缘,衡王确实有理由报复太子,但当着皇上与众人的面刺杀太子,剑上还涂了毒,岂不是明摆着想鱼死网破?难道他承认了?」 萧元奖励地摸了摸她头发,却摇头道:「他怎么可能承认,不过我觉得,以他的冲动脾气,极有可能真的准备毒害太子,但交手时又退缩了,所以无意刺中太子,他十分惊慌,现在事情闹大,是你你会承认?」 第三十六章 澜音能想到的疑点,父皇与大臣们自然会想到,不过铁证如山,真认定了是萧逸所为,那些人也会想出萧逸如此冲动的理由。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子注定废了,父皇处置萧逸最好,父皇偏心,他另有法子等着他们。 回过神,就见怀里的妻子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他,萧元捏了捏她鼻子,「为何这样看我?」 谢澜音拍开他手,见他神色与往常无异,小声道:「我,我还以为是你……」 他要挑拨太子与衡王,惊闻太子出事,谢澜音真的以为是他布置的,谁料纯粹是她多想了。 「以为是我陷害的萧逸?」萧元笑着亲她,从唇角慢慢挪到耳朵旁,低低地说了真话,「澜音真聪明,确实是我做的……」 是他命萧逸身边的小钱子在萧逸剑刃上抹了葛进精心配制的毒,是他故意用暗器击中萧逸的剑让他刺中太子,是他要将当年父皇沈皇后给他的羞辱一一奉还回去,当时他只是中毒昏迷,如今他们面对他们最看重的昏迷不醒的太子,只会更痛苦。 「澜音,我是不是很坏?」最重要的一步已经跨了出去,萧元承认自己得意了,但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轻狂的样子,只能用一种方式发现自己的兴奋。大手探进她衣衫,萧元边解她衣裳边将她压了下去,「澜音,我想……」 他掌心发烫呼吸如火,只有贴着她的脸因为刚洗过清清凉凉,谢澜音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她也不徒劳,抱着他脖子,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的丈夫,有野心也有手段的丈夫。 「那太子……」她呼吸不稳地问。 「一个月后,他应该能醒,只是昏迷那么久,脑子多半会坏。」萧元喃喃地道,说着自嘲地笑,「如果父皇替他冲喜,说不定能痊愈。」 这明显是风凉话,谢澜音被他逗笑了,谁料他突然一个前挺,撞碎了她的笑。 其实她还想问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问萧逸会怎么样,但他不让她问,疾风骤雨般将她席卷。 ~ 太子病榻前,宣德帝长剑指着萧逸咽喉,最后一次咬牙问道:「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被向来宠他的父皇威胁性命,还是拿莫须有的罪名,萧逸心里发冷,渐渐从最初的惊恐冷静了下来,他高高仰着脖子,直视宣德帝的眼睛,「儿臣没做,就算父皇杀了儿臣,儿臣还是那句话,我没做!」 儿子倔强,偏又一脸问心无愧,宣德帝一会儿觉得小儿子是被人陷害了,一会儿又否定自己,认为小儿子只是不肯承认,但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宣德帝的剑半寸也无法前移。 「皇上。」门口忽然出现权公公的身影。 「进来。」宣德帝之前派他去小儿子的别院搜查,这会儿定是有了消息。 权公公低头走了进来,跪下道:「回皇上,老奴领人赶过去时,殿下身边的小钱子扭头就往殿下内室跑,翻出一包药粉欲吞下去,老奴及时阻拦,抢了一半出来,至于小钱子……现在也昏了过去。」 说着递上一个瓷瓶,「剩余的药粉都在这里,请皇上过目。」 「不用了,交给潘……」宣德帝说到一半,又生生顿住,看看昏迷的太子,再看看依然一脸倔强的小儿子,良久才沉声道:「暂且关押小钱子,不得走漏风声。你将药粉送到潘院使手中时,告诫他嘴把严些。记得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治不好太子,或是药粉的事传出半句,朕都会要他们的命。」 权公公懂了,皇上是想保住衡王,坚持太子是染了怪病。 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况太子能不能醒来谁也说不准,一旦太子救不回来,皇上就只剩两个儿子继承皇位了,那是选一直不受待见的秦王,还是宠爱有加的衡王? 答案显而易见。 权公公恭敬领命,倒退着出去了。 宣德帝目送他走,视线挪到萧逸身上,冷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交出解药,朕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否则就算朕为了你母后为了大局保住你,你也休想过得安生!」 萧逸在听说小钱子的举止时就明白了,他是被人陷害了。 谁会陷害他? 平白无故替人背了黑锅,萧逸顿时怒不可揭,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门外指责道:「父皇,儿臣屋里根本没有什么药粉,一定是小钱子陷害我!还有上次儿臣进宫抢婚,也是听了小钱子的挑唆!父皇,这些肯定都是秦王的人,一定是他,他一早就在为今日谋划了!」 「你是说,当年他故意装病?」宣德帝盯着他问。 萧逸激动地点头,「就是装……」 话没说完,宣德帝一个巴掌朝他飞来,萧逸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嘴角流了血,脑袋里嗡嗡作响,萧逸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父皇……」 「你以为他是神仙?」因为太过愤怒,宣德帝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阴狠恐怖,「他从小幽居,身边只有几个太监,他从哪里得来如此厉害的毒药?他又有什么本事在太医都对他束手无策时救活自己?朕是不喜他,是偏心你们,但朕不是傻子,还没傻到什么罪名都往他头上扣!」 脑海里闪过长子离开前悲凉的眼神张扬却苦涩的嘲讽,宣德帝再也不想看小儿子,负手离去,快出屋时回头,语气充满了失望,「他是你亲二哥,你还有半点良心的话,自己拿出解药,别逼朕动手。」 说完再不留恋,负气而去。 萧逸呆呆地站在那儿,站着站着,忽的笑了,荒谬的笑。 他第一次聪明了一回,然而父皇不信他,他宁可信那个暗中谋害他们兄弟的萧元! 父皇不信他,他该怎么办? 萧逸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昏迷的兄长身上。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看着兄长仿佛只是熟睡的脸,忽然害怕起来。 二哥,他还会醒来吗? 太子突染怪病,圣驾马不停蹄地回了京城。 因为宣德帝提前吩咐了下去,京城众人只知道太子病了,不知其中具体,沈皇后也不例外。 命根子出了事,沈皇后寝食难安,圣驾一回京,她便匆匆赶去了东宫。跟着权公公走进太子寝殿,就见宣德帝坐在太子榻上,左侧跪着她的小儿子,右侧跪着太医院的潘院使、王太医和李太医。四人都低着脑袋,谁都没往她这边看。 此时沈皇后并没有想那么多,她急着赶到榻前,见太子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眼泪立即就下来了,哭着望向宣德帝,「皇上,恒睿到底得了什么病啊,为何昏迷这么久还没醒?」 她是真的担心,眼泪一串接着一串,宣德帝却看得又厌又恨! 这就是他眼里一直聪慧懂事的好皇后,可她都做了什么?她不是单纯的不喜秦王,竟然曾经想要下毒要他的命!她管教不严以至于两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争抢,让皇家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如今她手里流出去的毒药害了太子,她竟然还问他为什么? 宣德帝无情地推开沈皇后依赖般抓住他的手,指着三个太医冷声道:「他们说太子与之前秦王一样,身染怪病无药可治,皇后怎么看?」 沈皇后的脸当即就白了! 第三十七章 因为极度的震惊与恐慌。 那年萧元「染病」,是因为她命小儿子在宫宴上找机会在萧元的饮食里下了毒,下了她命人特意从西域寻来的无色无味亦无解的毒,因为中毒的人血不会变色,除了昏睡亦不会有任何中毒的症状,她只需收买太医嘱咐他们皇上问起时别往中毒上引,就能瞒天过海了。 而那毒药,她还有一份,小儿子那边应该有剩余,萧元昏迷后她嘱咐小儿子处理了剩下的,免得留下证据,难道他没有听她的话? 关系到太子的安危,沈皇后再也没了平时的冷静,忍不住转向萧逸,但当她才刚刚偏过头才刚刚瞥见小儿子的衣衫,沈皇后马上意识到了不对,生生地改成望向宣德帝,「为什么会这样?好好的怎么会染上那种病?」 宣德帝看着面前的女人,忽的笑了,笑着笑着一个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沈皇后身娇体弱,直接被扇倒在了地上。 「母后!」 萧逸膝行着爬到沈皇后身前,见她脸高高肿起嘴角也流了血,他压抑了几天的火爆脾气又冒了出来,转身斥责宣德帝,「父皇,是不是非要我以死证明清白你才信那毒不是我下的?我与二哥是亲兄弟,我再怨他也不会要他的命!父皇怀疑我就罢了,为何要打母后?难不成父皇怀疑母后指使自己的儿子去害另一个儿子吗!」 「她当然不会害你们!」宣德帝红着眼睛低吼道,「但她指使你去害你大哥,如今你丧尽天良又想害破坏你婚事的亲二哥,此事朕心中清楚,她心里更清楚,所以她也认定是你下的毒,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沈皇后的眼神让宣德帝彻底认定了两桩案子后的真相,小儿子竟然还敢指责他,宣德帝怒火攻心,一脚踹向萧逸。 「皇上!」被萧逸护在身后的沈皇后突然扑到萧逸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挨了男人暴怒的一脚。 眼看着沈皇后吐出一口血,宣德帝愣了一下,忍不住向前倾身想去扶她,却及时定住了。 这个恶毒的蠢女人,不配再让他怜惜! 沈皇后不是萧逸,她不知道小儿子当初抢亲是受人挑唆的,或许怀疑过,但两个儿子一直被关着,刚出来就去景山了,她没机会查证。她不是萧逸,她不知道萧逸真的没有下毒,所以认定只有她与小儿子留有那毒药的沈皇后,是真的信了宣德帝的话。 她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了,毒是小儿子下的。 她又疼又恨,疼太子恐怕再也醒不过来,又恨不得扒了小儿子一层皮,但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在极有可能失去太子的情况下,她必须保住小儿子。 宣德帝也是这样想的,难道不是吗? 既然他明知是小儿子所为依然选择了隐瞒众人,那小儿子现在老老实实承认,至少不必因为死不承认继续触怒他了。 「皇上,是臣妾糊涂,是逸儿糊涂,臣妾都认了……」沈皇后推开小儿子,哭着爬到了宣德帝身前,连续磕头求他,「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甘愿领罚,皇上怎么罚臣妾都毫无怨言,只求皇上救救太子吧,他是您亲手抚养大的啊!」 宣德帝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心里突然一慌,低头看脚下的女人,「你,你手里没有解药?」 沈皇后哭着摇头,早已泣不成声。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早知会有今日,她绝不会下毒害萧元。 宣德帝身体摇晃了一下,权公公要上来搀扶,被他伸手制止,阴狠的目光挪向了曾经欺君犯上的三个太医,早在那三人联合起来称太子染病而他又在小儿子那里搜出毒药时,宣德帝就知道他们都是沈皇后的人了。 「如你们所说,太子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宣德帝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问道。 但这句却比任何训斥都让三个太医心底发寒,三人不敢再隐瞒,战战兢兢地点头。 宣德帝坐到太子榻上,盯着他亲自挑选的储君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冷声道:「那朕给你们十日时间,十日后治好太子,朕只罚你们三人发配边疆,十日后太子依然没有起色,朕不但要你们的脑袋,还要九族流放!」 三个太医除了磕头领命,还能做什么? 宣德帝命萧逸回衡王府跪着,跪到太子苏醒为止,然后他沉着脸走了。 沈皇后看看小儿子,捂着被踢中的肚子追了出去,「皇上,皇上宣秦王进宫吧,既然他能醒,他肯定有办法救太子的!」 宣德帝转身,嘴角浮起讽刺的笑,「无解的毒,太医们无心治他,他昏迷一个多月才醒,是他命大捡回了一条命,你以为他会有什么救命的法子?对了,当初你向朕提议为他冲喜,他也确实是在大婚当天醒来的,不如你再从沈家挑个女子赐婚给太子?」 沈皇后现在什么都不关心,只要能救回儿子,宣德帝怎么讽刺她她都不在乎。 「皇上,秦王没有法子,那你将他身边伺候的人调到太子跟前伺候吧?他们照当初服侍秦王那样来,兴许有用呢?」沈皇后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望着宣德帝,「皇上,那是咱们的恒睿啊,你忍心有办法却不救他?」 宣德帝当然盼着太子醒过来,看了沈皇后一眼,命权公公亲自去秦王府领人。 权公公火急火燎地去了秦王府。 葛进出来迎他,没等权公公说话,他先哭丧着脸道:「权公公不好了,殿下一回王府就晕倒了,府里郎中说是内伤未愈又气火攻心,竟是亏了元气,我正要去请太医过来替殿下诊治……」 权公公大吃一惊,急急奔去萧元寝殿,果然看见秦王殿下一脸灰白地躺在床上,面色比太子还差!王府唯一的侧妃木然地站在一旁,一看就不像会精心伺候的。 府里没有能做主的人,人家秦王病成这样,权公公也不好带走他的大太监葛进,赶紧回宫请示皇上去了。 宣德帝听闻后,沉默半晌。 长子为何气,他比谁都清楚,长子嘴上不说不怪他,但心里肯定怨他偏袒沈皇后三人了。 「你带两个太监去,让葛进传授他们伺疾的法子。」 最终他还是做不出在长子病危时抢走他身边大太监的事,眼看权公公领命要走,宣德帝又道:「别忘了领太医去为秦王诊治。」 权公公领命,再度去了秦王府。 两个太医先替萧元把脉,都神情凝重,称秦王病情不会危及性命,但却极难调理。 看完病,权公公将葛进叫到外面,让他指点两个小太监。 葛进唰地白了脸,扑通跪了下去,「权公公饶了我吧,殿下昏迷时,我完全按照平时那样伺候的,我家殿下全靠自己命大才撑了过来……不,全靠皇上赐婚才好了,与我没有半点关系,现在我指点了他们,太子殿下康复了最好,万一……岂不是要怪在我头上?还请权公公饶命!」 这话合情合理,但权公公还得回去复命,不可能答应他,自然一番宽慰安抚,让葛进不必多想。 葛进不信,死活不肯开口。 两人正僵持,里面萧元醒了。 权公公赶紧进去请安,有些心虚地说了皇上的口谕。 第三十八章 萧元虚弱地笑了,盯着权公公道:「还请公公替本王转告父皇一句话,就说本王命大,当初才没因怪病丧命,如今行事步步谨慎,不敢再承担唆使身边太监传授假的救人之法谋害太子的罪名。如果父皇非要本王的人照顾太子,那就直接赐一壶毒酒给本王吧,好歹让本王死个痛快,不必那么拐弯抹角。」 权公公额头直冒汗,「这……」 「送客。」萧元冷冷道,说完闭上了眼睛。 再不受宠也是王爷是主子,更何况权公公心里门儿清,皇上现在对秦王的态度可是大有变化了。 不敢再打扰萧元养病,权公公发愁地回宫了,见到宣德帝,尽量委婉地转达了萧元的意思。 沈皇后就在旁边,闻言哭着朝宣德帝抱怨,「皇上,他分明是不想救恒睿!」 她声音凄厉,仿佛遭遇了天大的不公,宣德帝盯着沈皇后委屈的脸庞,突然有点看不透她了。 是什么让她觉得,曾经被她毒害被她欺凌那么多年的一个人,会甘心救她的儿子? 一句话都没再说,宣德帝起身去了崇政殿。 长子虽然是赌气,但那番话确实有道理,一旦葛进的法子不管用,届时别说沈皇后,他自己会不会怀疑长子故意命葛进藏私了? 宣德帝不想再平白无据的怀疑长子。 回到崇政殿,宣德帝即刻命人传旨下去,在各地寻名医进京,替太子治病。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秦王府。 谢澜音正替萧元擦脸,闻言笑了,狡黠地问他,「千两黄金的赏赐,要不咱们派葛进去揭榜?」 萧元捏了捏她脸,「好歹也是本王王妃,千两黄金就让你动心了?」 谢澜音轻轻地笑。 她笑得好看,萧元抱住人亲道:「别急,以后我给你更好的。」 萧元看不上那一千两黄金的悬赏,自有无数自诩医术高超的名医或江湖郎中慕金而来,从皇榜发出到进了四月,涌进京城的「神医」不计其数。 染病的是太子,宣德帝不可能谁来他都让他们随便试试,命太医院安排了三场考核,来判定这些人的医术,通过了,便被带去医治……三个跟太子染了同样症状的太监。 毒药有剩余,宣德帝就命人喂给三个太监了,权当为太子试药的人。本来还有一个小钱子,大概是吞服的毒药太多,回京不久小钱子就咽了气,被人用一卷破席子卷起来丢去乱坟岗了。 然而宣德帝考虑的再周全,这些神医们依然没能配出解药。 短短一个月,宣德帝迅速苍老了下去,或许太子当天毒发身亡都不会带给他这样大的打击,连续三十个白天期待遇到神医,连续三十个夜晚害怕太子再也治不好,还有朝政要管,别说一个快五十岁的老皇上,就是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啊。 潘院使三人已经因救治不力被斩首了,宣德帝流放了三家九族,但他记得潘院使说过的话,到了潘院使交待的最后一日,太子可能毒发身亡或不药而愈的日子,宣德帝没用早饭,醒来直接去了东宫。 皇后已经坐在太子榻前了,这一个月她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儿子。听到宣德帝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长子。也许今日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天,在这样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想想。 宣德帝走过来,见太子消瘦的脸庞更白了,他不忍心再看,移开视线,意外发现沈皇后曾经乌黑的长发,明显见了斑白,未施脂粉的脸庞仿佛初秋被风吹过的叶子,黄了,皱了。 毕竟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看到她自食恶果变成这样,同样忧心儿子的宣德帝突然不恨了也不怨了,她有再多的错,现在都只是个无助绝望的母亲,如果太子出事,这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别担心,有朕在,咱们的恒睿一定能挺过来。」握住沈皇后的手,宣德帝低低地道。 「皇上……」沈皇后眼泪落了下来,扑到了他怀里。 夫妻俩将所有人都打发了下去,就他们俩守在太子身边,从早上枯坐到晌午,宣德帝连早朝都没去。权公公在外面询问帝后在哪里摆饭,宣德帝将他撵走了,儿子生死不明,他哪有胃口用膳? 他们不吃,太医院送来了太子的药汤,续命用的。 宣德帝扶起太子让他靠到自己身上,再掰开他下巴,沈皇后舀了一勺温热的汤,慢慢喂进去。 喂完饭,沈皇后精神不济,同宣德帝说了声,她和衣躺在了儿子身旁,看看儿子,哭了会儿才睡了过去。 宣德帝坐在旁边看她们娘俩,困了就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沈皇后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捏她胸口,还想往里探,她以为是宣德帝,皱了皱眉,刚要推开他,一个大脑袋就钻到了她怀里,啊啊啊地要扯开。沈皇后大吃一惊,那边宣德帝先她一步冲了过来,将意图侵犯母亲的太子推了出去,「混账!」 被推开的太子狼狈地倒在床上,看看宣德帝,他平日或精明或阴狠的眼里闪过一道害怕,可是看到被宣德帝护在怀里的女人,看到她鼓鼓的衣襟,太子吞咽了两下,又朝沈皇后爬了过去,口中啊啊地叫,嘴角还流下了口水…… 沈皇后立即发现了不对,一边躲开儿子一边着急地问丈夫,「皇上,恒睿他……」 「宣太医!」宣德帝苍老的脸上阴云密布,紧紧按住了太子。 两刻钟后,新任太医院院判邓院判松开太子的手腕,跪到御前道:「回皇上,太子他,似乎伤了脑袋,神智与半岁婴孩无异。」 「能否治好?」宣德帝沉声问。 邓院判低头,沉默片刻才道:「恕微臣无能。」 沈皇后听了,眼前一黑,软绵绵朝后倒了下去。宣德帝及时扶住妻子,再看床上被人按着不停对着妻子流口水的傻太子,只觉得自己也快要站不住了。 沈皇后很快就醒了,宣德帝却真的病倒了。 当天傍晚,太子傻了宣德帝病重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秦王府,饭桌旁。 谢澜音呆呆地看着萧元,这位尊贵雍容华贵的秦王殿下,刚刚吃了三碗饭,现在居然又让丫鬟添一碗,谢澜音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虽然那碗不是很大,但这涉及到一个王爷的仪态问题啊,谢澜音自小接受的提醒就是,饭只能吃一碗,宁可饿了吃糕点。 「看什么?」萧元假装不懂她的意思,将酒杯挪到她那边,「再倒一杯。」 他人没醉,但那双凤眼里眸光似水,别有深意地望着她,看得滴酒未沾的谢澜音反倒有些头晕目眩。 「别喝了,已经喝了半壶了。」谢澜音柔声哄道,嗔了他一眼,「我知道你高兴,但也不用喝那么多啊,一会儿醉醺醺的你难受我也熏得慌。」 「你嫌弃我?」萧元盯着她,目光危险。 谢澜音怕了他了,嘟着嘴又给他斟了半杯。 萧元一口气喝光了,恰逢鹦哥端饭过来,萧元看看妻子那边,见她早用完了,起身道:「撤下去吧。」 他突然又不想吃了。 鹦哥愣住,看向谢澜音。 谢澜音笑着点点头。 第三十九章 鹦哥心里无奈,最近王爷总是变来变去的,偏偏看着好像还挺高兴。 「澜音,天越来越热了,你发现没?」丫鬟们退了下去,萧元一步步走向妻子,边走边宽衣解带。 谢澜音扭头往旁边躲,瞪着他道:「我没热,你……」 「这么说你冷?」萧元熟练地抓住她,打横抱起就往床前走,「那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他总是有理由,谢澜音气得捶了他两下,嫌他满嘴酒味儿,说什么都不肯给他亲。萧元努力几次未果,索性放弃妻子红润润的嘴了,反正她有的是地方给他下嘴。 酒能助兴,这晚萧元格外威风,架子床里彻底消停下来,谢澜音只觉得褥子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还没拧干一样,清清凉凉的,全是他们的味道。窗子开着,初夏的晚风吹了进来,纱帐轻轻摇曳,温馨惬意。 她懒懒地从他胸膛上抬起头,就见萧元背靠床板,正在凝望窗外夜景,俊美的侧脸还有些红,一滴汗水从额角缓缓流下,一路到了那线条完美的下巴。谢澜音情不自禁吞咽了下,只觉得此时的萧元足以倾倒世上所有女人。 但他是她的,只有她能看到。 「在想什么?」谢澜音挪到他旁边,转过他下巴道。 她觉得他举世无双,在萧元眼中,长发凌乱脸红如霞的她更美得惑人心神,亲亲她额头,他轻轻地摩挲她手臂,哑声道:「澜音猜猜。」 谢澜音看着他明亮的凤眼,心砰砰地跳,却没有说出来,狡黠道:「猜不到,也不想猜。」 她知道他有手段,说到就能做到,现在她只想默默旁观他一步步实现他的抱负,登上那本就属于他的位子,而且有时候,预先知道所有计划,真的如愿以偿那一天,反而没什么惊喜。 反正她信他就是了。 太子痴傻两个月后,早朝上终于有御史上奏,请宣德帝为江山社稷着想,另择储君。 宣德帝此时老态更显,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突然感到一股无力。 他是皇上,皇位给了他无限的权利,但那不代表他可以恣意妄为,他也有他的责任,他得给他们一个储君,免得哪天他突然驾崩,他们群龙无首。整个大梁都是他的,但他不能像普通家主那样想把家业给谁就给谁,他也没有那么多家业可分,他能传下去的只有一张龙椅,只能给一个儿子,其他儿子会落得什么样的结局,得看新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太子傻了,剩下两个儿子…… 长子与他之间已经没了任何父子情,将太子之位给他,他未必会领情,而且他身体虚弱,太医说他得常年服药,大梁怎么能有这样病弱的皇帝?宣德帝另有一层顾虑,长子心里肯定恨极了沈皇后与两个兄弟,一旦长子登基,待他百年后,他能善待他们? 交给小儿子? 宣德帝不甘心。 他最偏心小儿子没错,但这次他闯了大祸,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谋害亲兄长,如此心狠又冲动鲁莽,既不配为人兄弟,又不堪一国储君。 或许他心中有了决定,但宣德帝就是不想这么快的定下来。 就在此时,沈皇后在照顾太子时忽然吐血了。 宣德帝得信儿后,匆匆赶去了凤仪宫。 「怎么回事?」看了眼服药睡过去的妻子,宣德帝将太医叫到外面,低声询问。 太医低头道:「回皇上,娘娘是伤心过度,又疲于照顾太子殿下,是以亏了身子,今后好好调养,尽量避免劳心伤神,应该能养好。」 宣德帝点点头,示意他下去。 太医走后,宣德帝重新进了妻子的寝殿,坐在床边,静静地打量熟睡的女人。自从儿子昏迷后,她就再也没有装扮过,每日素面朝天,以前那么看重仪容的人,好像忽然对什么都不在意了,除了照顾儿子,就是吃斋念佛,人瘦了好几圈。 看看妻子露在薄被外纤弱无骨的手,宣德帝疼惜地握在了手里。 「皇上?」似乎被他惊醒,沈皇后睁开了眼睛。 宣德帝拍拍她手,叹道:「恒睿那边,交给宫女伺候吧,你好好休息,派人盯着点就行,不必事事亲为。」 沈皇后摇摇头,望着他笑了,「我不觉得苦,皇上你知道吗?恒睿今天喊我娘了,我教了他好几遍,他终于会喊我娘了,就好像他小时候那样……」 笑着笑着埋到男人怀里哭了起来,「都怪你!当年他那么小你就要封他太子,我说他消受不起,你不听,你看他现在成了什么样……」 女人胆大包天,竟然指责天子,可宣德帝并不觉得被触犯,只是更难受更心疼。 那也是他的儿子啊,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他并不比她好受。 知道她另一个心结,宣德帝搂紧了妻子,在她耳边道:「明日早朝,朕会立逸儿为太子,但他还要学很多东西,你好好爱惜身子,咱们一起管教他?」 沈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抬头时却变成了难以置信,「皇上,皇上不怪逸儿了?」 宣德帝叹了口气,帮她擦掉脸上的泪道:「再怪,他也是朕最偏心的儿子,只有把皇位给他,将来你与恒睿才会过得安生,朕也走得……」 话没说完,被沈皇后急着捂住了嘴。 翌日宣德帝果然在朝堂上封衡王萧逸为太子。 众臣下朝后,免不了一些窃窃私语,其实太子为何染病大家都清楚,但架不住皇上给遮掩了过去,皇上要保谋害亲兄的小儿子,他们闲的没事才去跟他对着干。 王府里面,谢澜音不安地看了眼萧元。 之前他那么自信,她以为皇上会封他为新太子,毕竟在皇上眼里太子是萧逸害的,没想到皇上竟然宁可选择一个逆子也不肯给萧元机会…… 谢澜音又心疼,又怕萧元受打击。 在她再一次偷偷地看向自己时,萧元忍不住笑了,放下书,朝她招招手。 谢澜音特别乖巧地走到他跟前。 萧元将人抱到腿上,安抚地香了一口,握着她手低声道:「不用担心,这都在我意料之中。」 谢澜音震惊地看他。 萧元眼里只有平静,还有一点点被她取悦的愉悦。 没受打击就好,谢澜音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 萧元故意拉长了声音,然后在她着急皱眉时才笑道:「不过澜音还得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谢澜音不满他三番两次卖关子,轻轻捶了他一下。 「帮我想封信。」萧元攥住她想放下去的小手,与她五指相扣,低低地说了起来。 早在她帮他救出姨母时,他就知道他的澜音极有骗人天分了,上次刺激萧逸一事更是演得跟真的一样,萧元相信这次她也不会让他失望。 ~ 九月萧逸正式受封太子,而就在他当了一个月太子后,忽然收到一封神秘来信。 信是许云柔写给他的,萧逸不认识谁的字迹,也认得心上人的。 而萧逸才看了最前面的「逸哥哥」,心就狠狠绞了一下。 压抑了许久的思念突然如潮水涌来,萧逸抬起头吸了口气,才继续看了下去。 第四十章 云柔说,她以为他会去法宁寺见她,然而等了快一年都没有等到,问他是不是已经忘了她。 云柔说,她知道他当上太子了,劝他以后行事定要谨慎,不可再像以前那样鲁莽。 云柔说,祝他遇到个合心意的太子妃,然后…… 如果这辈子过完时他还愿意娶她,来生再见。 看到最后,萧逸双手颤抖。 来生再见,她是什么意思? 萧逸再也坐不住了,一夜辗转反侧,他决定去法宁寺见她。 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露馅儿后他被父皇母后责骂不要紧,她的下场会更糟糕。 萧逸再次出了门,沿着昨日出宫那条路走,希望她派来递信的女尼出来见他,他好让对方传话回去,然而走了两趟也没再见到对方,怕母后新安排给他的大太监生疑,萧逸只好折回东宫。 晚上宫里进出困难,他想偷溜出去也行不通,三日后,萧逸以登高赏景为由领着人出宫了。 带出来的人除了一个大太监,其他的都是他的忠仆,离开京城不久,萧逸出其不意的迷晕那个大太监,让众人留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他,他换身衣裳,快马加鞭朝法宁寺的方向而去。因为黄昏前必须赶回宫,萧逸跑地特别快,恨不得身下骏马再长出一对儿翅膀。 可就在他赶到法宁寺山脚已经望见法宁寺里的院落时,身下骏马突然长鸣一声,毫无预兆地抬起前蹄,萧逸本能地抱住马脖子想要让马平静下来,那骏马却在一阵焦躁的狂奔后山塌般侧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萧逸后颈突然一疼,意识顿失。 像是暴风突然平静了下来,林间小道上,骏马口吐白沫,眼看就要死了,它的主人则一动不动地躺在旁边。 两个暗卫等了片刻,对个眼色,鬼魅般赶到萧逸身旁…… 大概两刻钟后,法宁寺的巡寺侍卫发现了萧逸,碰巧对方曾经远远见过萧逸,认出这是当今太子殿下,立即跑回去回禀主持,主持一边派人进宫递消息,一边亲自护送昏迷不醒的太子回京。 宣德帝刚得到消息时,正在崇政殿处理政事,听完底下人回禀,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哪里发现的太子?」 那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出了「法宁寺」三个字。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宣德帝暴跳如雷,气到身体隐隐发抖。他知道儿子今日要出游,但万万没想到出游是假,去私会心上人才是真!那个女人害得他们兄弟反目成仇,如今亲哥哥都傻了,他竟然还惦记着她! 「太子去法宁寺,他身边的人为何没有劝阻!」还不知道儿子到底伤成什么样的宣德帝首先想到了惩罚那些护主不力的太监侍卫们。 侍卫统领郭大人刚刚审完那些人,低头道:「回皇上,他们,他们说是太子不许他们跟着……」 「朕养他们是做什么的!」宣德帝大怒,狠狠将手里的奏折砸了过去,「都拉去杖毙!」 郭大人不敢耽搁,立即去了。 他命人去行刑时,萧逸终于被抬回了宫。 宣德帝与闻讯赶到的沈皇后一起赶去了东宫。 太医诊治后,浑身冒冷汗,跪下道:「禀皇上、娘娘,太子坠马时伤了左脚脚踝……」 支支吾吾的语气,显然后面的不会是好话。 沈皇后身形摇晃不敢再听,宣德帝及时扶住她,朝几个太医怒喝道:「朕不管他伤了那里,朕只要你们治好太子,还朕一个安然无恙的太子,若太子有半分差池,潘王李三人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众人惶恐,连连磕头求皇上饶命,能当太医,他们个个医术高超,然而太子的左腿注定没救了,这辈子都得跛脚走路,就是再给他们几年时间也治不好啊。 他们连试都不想试,宣德帝还想再骂,忽的喷出一口老血。 「皇上!」 眼看着宣德帝朝自己歪了过来,沈皇后惊恐尖叫,那一瞬脑海里空白一片,只觉得天要塌了。 宣德帝中风了。 幸好病情较轻又医治的及时,卧床休养三日,宣德帝暂且稳定了下来,只是依然不能处理政事,奏折交内阁处理,最后将结果念给宣德帝听,如遇他们无法达成一致的,也由宣德帝定夺。 这日许大人等六位内阁大学士退下去后,宣德帝慢慢转向权公公,「皇后何在?」 权公公弯腰走到龙榻前,轻声回道:「娘娘方才来过,得知您与几位大人再谈政事,就先去看太子了,老奴这就去请娘娘过来?」 宣德帝沉默了下,摇摇头,望着内室门口道:「秦王可有来过?」 权公公愣了愣,忐忑地看向宣德帝,对上宣德帝意味不明的目光,他又迅速垂眸,「这,听闻秦王殿下上次病重后一直没养好……」 宣德帝笑了,自嘲地笑,笑着笑着咳嗽了起来。 权公公连忙上前帮他揉胸口,到底跟随了宣德帝几十年,情分与旁人不同,权公公叹着劝道:「皇上,秦王殿下他,他心里的结打了二十来年了,今年又……一时转过不来弯,等他想明白了,就会进宫来看您了。」 他没儿子,但他懂宣德帝现在的心情,最宠爱的两个儿子一个傻了一个自作自受瘸了,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另一个,就算曾经极度不喜,如今时过境迁,想法也不一样了。 宣德帝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偏心,他想提拔小儿子,可小儿子不争气,把自己给折腾残了。 在还有选择的情况下,大梁不需要一个跛脚的皇帝丢人现眼。 只是,长子他…… ~ 东宫,沈皇后伏在小儿子床前,又疼又恨又绝望,「她有什么好你非要想着她?如今害得自己变成这副样子……」 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儿子是个痴情种。 萧逸紧抿着唇,一字都不想多说。 他也不能说,不能提云柔给他写信了,这样父皇母后只会怪他胡闹,不会连累云柔。 沈皇后已经认清儿子是什么人了,她趴在床沿上,自己哭够了,擦擦眼睛重新坐正,脸上一片决然,握住小儿子手道:「逸儿,你二哥傻了,现在咱们一家三口只能指望你一人,你听好了,一会儿马上随我去见你父皇,就说你的马被人动了手脚才致使你落马,知道吗?」 萧逸只有在与许云柔有关的事情上才会犯糊涂,此时一经母亲提醒就明白了,皱眉道:「母后想诬陷萧元?可宫里马官查过那匹马,之前就有隐疾了,平时短途快跑无碍,跑得时间长了才突然暴毙。此事父皇也知道,母后……」 沈皇后自有打算,咬牙切齿道:「不必坐实他的罪名,只要让你父皇猜忌他便可,猜忌他,才不会动你。逸儿你要打起精神,你只是暂且有点跛了脚,对你的太子之位没有任何影响。」 萧逸看向自己的脚,没有言语。 两刻钟后,沈皇后扶着儿子去了崇政殿后殿。 宣德帝刚用过药,精神还好,见小儿子也来了,冷声道:「受伤了就好好养着,来这做什么?」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皇上,逸儿有事要禀。」沈皇后松开儿子坐到宣德帝身边,哀求地望着他。 第四十一章 宣德帝哼了声,瞪了萧逸一眼,示意他说。 萧逸忍痛跪了下去,直视宣德帝道:「父皇,儿臣的流风乃父皇赏的千里良驹,怎会快跑两个时辰不到就出事?儿臣怀疑有人故意在流风身上动了手脚……」 「你怀疑你大哥要害你?」宣德帝当了这么多年皇上,立即听出了儿子的弦外之音,盯着他问。 萧逸毕竟心虚,回答前看了眼沈皇后,才假惺惺道:「儿臣并不知是……」 「那就等你查出是谁了再来求朕替你做主!」宣德帝没等他说完就吼道,吼完了一手推开沈皇后,指着门口大骂:「都给朕滚,朕不想见到你们!」 一个个都以为他是傻子是不是?倘若真是长子动的手脚,长子既然知道他会半路坠马,就该派人暗中跟随,再趁小儿子落马时彻底要了他的命,依旧装成落马跌死,而不是只让他瘸了脚!况且长子真有心皇位,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目中无人,就不会放过眼下这个讨他欢心的大好机会,反而待在王府无视他的生死,不在乎父皇会不会生气! 怪他以前糊涂,才会受沈皇后蒙蔽,再三打压长子! 「皇上息怒,太医嘱咐过了,您现在不能动怒啊。」权公公着急地赶了过来,关切道。 宣德帝大口喘息,良久才平复下来。 「你去秦王府传旨,明日让他进宫来看朕。」本来还想等长子主动来看他,现在沈皇后娘俩又想方设法算计长子,宣德帝突然不想等了,沈皇后越怕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若她不识趣还想兴风作浪,就别怪他不顾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 权公公领命,亲自跑了趟秦王府。 萧元继续装病,还想抗旨,权公公真是服了这位有气节的王爷了,为了宣德帝的龙体着想,他守在萧元榻前再三劝说,苦口婆心,最后逼得萧元怕了他的三寸之舌才不情不愿地应下。 答应了就好,权公公放下心来,马上回宫去复命。 人走了,谢澜音打湿帕子,坐到床前替装病的男人擦脸上脂粉,低声问道:「这次叫你进宫做什么?不会是怀疑你了吧?」 他让她用许云柔的语气编封信,没过多久萧逸就在去法宁寺的路上出了事,所以谢澜音知道那一定是自己男人的计划。萧元手下能人那么多,估计有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的,照着她的誊写一遍,送到萧逸手里就能以假乱真了。 「看权公公的态度,应该不是。」萧逸享受着她温柔的服侍,讽刺地道。 想扶植的两个儿子都废了,也只有这时候,父皇才会想到他。 「那,是不是又要换太子了?」谢澜音仔细想想,心跳加快,兴奋地看着他问。 萧元摸摸她芙蓉花似的小脸,笑而不语。 太子? 那两个人坐过的位子,他不稀罕。 皇位就在眼前,几乎唾手可得,想到很快就能给她最好的一切,不用再让她因为他受委屈,萧元胸口就仿佛有山巅之风呼啸,有波涛巨浪翻涌,但他必须按捺住,不能在最后的关头冒进犯错。 谁都不能说,他只有抱着她用另一种方式发泄。 晚饭后,萧元迫不及待地要压她在床。 葛进突然赶了过来,同守在门外的鹦哥低语了一番,鹦哥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走到内室门口道:「殿下,葛进有事要禀。」 萧元就差临门一脚了,闻言皱眉。 谢澜音喘息着推他,「这么晚了肯定有大事,你快去吧。」 萧元低头,对上她飞满红霞的脸,攥攥拳头,命她不许穿衣裳,这才飞快跳下床,连倒三碗凉茶咕嘟咕嘟咽了,勉强浇灭火后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何事?」出了门,萧元边往外走边冷声问,声音还带着一丝暗哑。 葛进往主子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殿下,许大人有事求见。」 萧元脚步微顿,转瞬又恢复如常。 该来的终于来了,无论明日父皇是什么态度,他的最后一步都会按计划走下去。 萧元在前院待了大概两刻钟左右就回来了。 谢澜音当然没听他的话光溜溜等着,早已穿戴整齐,躺在被窝里等他,顺便猜测到底是什么事。见他进来,谢澜音立即坐了起来,「去做什么了?」 萧元先看向了她身上。 谢澜音脸一热,瞪了他一眼,「整天就不会想点别的!」 萧元就是想的太多了,到了她跟前才不愿再想那些事情,脱了衣裳钻进被窝,无比熟练地压到了她身上,「澜音这么美,在你面前我想的就只有你。」 一双大手灵活地动了起来。 谢澜音不吃这一套,按住他手问他,「葛进到底为何找你?」 「一会儿再说。」萧元此时更想吃她。 谢澜音紧紧并拢双腿,抱住他脖子跟他撒娇,「你快告诉我,不然我总替你担心。」 她娇滴滴的,萧元无奈地停下手,亲她耳朵道:「许朗来投奔我了。」 谢澜音愣住,想了会儿才记起许朗是许云柔的父亲,当今内阁首辅。 「放心了?」萧元笑着问。 谢澜音看着他明亮的凤眼,点了点头,心里欢喜,不用他催,她主动敞开给他。 一夜琴瑟和鸣,翌日萧元「略施薄粉」,进宫去面圣。 宣德帝依然四肢无力,只能在龙榻上躺着,不过不想在长子面前太失了威严,他早早就让权公公扶他坐起来了,靠在榻上,灰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用龙冠束好,身上穿一件明黄色的锦袍,精心打扮一番确实精神了几分。 萧元才没心思看他穿了什么戴了什么,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停在榻前,行礼问道:「不知父皇宣儿臣进宫所为何事。」 连句客套地询问宣德帝病情都没有,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皇中风了。 宣德帝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指着儿子干瞪眼睛。 权公公赶紧上前替他揉胸脯。 萧元这才抬头看了宣德帝一眼,嘴角依然抿着,眉头却皱了皱,凤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紧张,直到发觉宣德帝在盯着他,萧元才迅速垂下眼帘,脸色更冷。 宣德帝盯着儿子,忽然不气了。 他明白了,儿子其实是在意他的,只是不肯先服软罢了,就像他一样,想儿子了才叫儿子进宫,却因为颜面装腔作势,不愿让儿子看出他的心思。 意识到父子俩相似的地方,宣德帝非但不气,反而心情大好。 让权公公退到一旁,他主动询问起儿子的病情来,然而不管他问什么,萧元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宣德帝明白父子俩还需要时间,聊了几句后没再勉强儿子,让萧元回去了,又赐了几箱子滋补药材去秦王府。 皇宫里消息传得最快,几乎宣德帝的赏赐才出宫门,沈皇后就知道了。 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早就发觉了,自从春猎出事后,皇上对萧元的态度就变了,从不再轻易怀疑猜忌,到今日的恩宠。是因为她的逸儿脚瘸了,他想换太子了吗? 真让萧元当了太子…… 沈皇后不敢再往下想。 第四十二章 夜里辗转反侧,清晨醒来,沈皇后坐到梳妆镜前精心打扮了番,妆容素雅得体又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几岁。准备好了,沈皇后领着宫女去崇政殿伺候宣德帝用膳。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宣德帝的喜好沈皇后最了解,知道怎么做会讨宣德帝欢心。 大病里的人最渴望有人关心,宣德帝看看沈皇后明显打扮过的脸庞,虽然清楚这女人多半是昨日被他吓到了,怕失宠才温柔小意的,但念在她这半年过得也不容易,宣德帝大度地原谅了她。 饭后内阁大臣们要来议事,沈皇后暂且离开,去东宫探望小儿子。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皇后又过来准备陪伴丈夫,给他解闷。 谁料到了崇政殿,却被权公公告知内阁首辅许大人在里面。 沈皇后暗暗攥紧了手。 这世上她最恨的人是萧元,第二恨的就是许家,如果不是因为许云柔,她的两个儿子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也不知他单独留下来要做什么。 心里有了疑惑,晌午服侍宣德帝用药看他睡着后,沈皇后示意权公公去外面候着,她要与宣德帝共寝。帝后一起午睡并非奇事,权公公没有多想,默默退了下去。 沈皇后心跳如鼓,她慢慢躺在宣德帝一侧,眼睛盯着宣德帝,确定男人真的睡沉了,这才悄悄下床,未免发出声音,鞋都没穿,踮着脚来到了御案前。御案上摆了两摞奏折,沈皇后悄悄地翻,运气不错,翻到第三张就找到了许朗的奏折。 沈皇后紧张地打开,内容不多,却看得她如坠冰窟。 果然如她所料,许朗建议皇上废黜自己的小儿子,另立萧元为太子,而且应当立即下旨,免得皇上病情恶化……奏折上说的委婉,但意思就是,免得皇上再次中风无法言语或突然驾崩,想改立太子都不行。 重新放好奏折,沈皇后退回了龙榻上。 她仰面躺着,望着这富丽堂皇的皇帝寝殿,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慢慢的,她侧头,看自己的男人。这是皇上,是她的丈夫,是她曾经深深依赖的天,但是现在,他不想再做她们娘仨的天了…… 沈皇后心底缓缓地浮上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全身发抖,说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可一旦成功,她的逸儿就会是新帝,届时再也无人敢违背她们的意愿。 她不用皇上死,只要他病情再加重就够了。 身为专宠二十来年的皇后,沈皇后手里是有一批人的。太医院里潘院使等人都没了,她不好轻举妄动,便派最忠心自己的心腹出宫暗中配药,然后趁去崇政殿伺疾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药粉洒到了宣德帝的药汤里。 宣德帝一无所觉,在沈皇后温柔的凝望下,一口一口喝下了肚。 刚要放下药碗,外面忽然有人大声喧哗,宣德帝皱眉,而权公公已经赶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了,神情惶恐,跪下道:「回皇上,凤仪宫宫女彩云称,称皇后娘娘意图下毒谋害您!」 「咣当」一声,宣德帝手里的药碗落了地,摔成两半。 「皇上,臣妾冤枉啊!」沈皇后仓皇跪了下去,急着将自己动手前想到的应急之策搬了出来,一脸无辜地望着宣德帝,「皇上,臣妾与您夫妻多年,怎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彩云不满臣妾不肯提拔她升大宫女,她才血口喷人!」 凤仪宫里那么多人,有的是人可以在药里动手脚,而且现在皇上已经用了药,等他药效发作,她与小儿子便是这皇宫里的天,谁还敢质疑她的话! 短暂的惊慌后,沈皇后立即镇定了下来,这份冷静倒显得她问心无愧。 宣德帝盯着面前的女人,不想怀疑枕边人会害自己,也不信她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突然颤抖的手无情地提醒他,他刚刚喝下去的药确实有问题! 「快宣太医!」宣德帝才说完,突然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 伴随着权公公一声惊叫,崇政殿顿时乱作一团。 萧逸跛着脚匆匆赶来了,却被御前侍卫统领拦在了门外,以许朗为首的六位内阁大臣随后赶到,毫无阻拦地得以进殿。彼时沈皇后跪在龙榻一侧,身旁两个太监押着她不许她乱动,太医们有的忙着替宣德帝诊治,有的正查验药碗里的残余汤汁。 「皇上如何了?」许朗肃容问。 太医们没空回他,倒是验毒的那位太医突然道:「这药里确实有毒,中风的人服下后若救治及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病者有九成的可能丧失神智,卧床不起。」 屋里一片吸气声,众人齐齐看向龙榻,就见宣德帝身体僵硬,脖子朝里侧歪着,已经不能动了。 许朗默默站了片刻,视线扫过依然不甘喊冤的沈皇后,朝权公公与身后五位同僚道:「太子行事鲁莽,又身体有疾,不适合再为储君,前日我上奏劝皇上改立太子,皇上虽然没有一口答应,但确实有动摇之意,现在我怀疑皇后太子听闻后恐太子之位旁落,故下毒谋害皇上。」 五人里,户部郎中郭大人也就是郭澄的祖父立即点头附议。 另外四人互相看看,也都颔首赞同。 最后六人一起看向权公公。 权公公一个宣德帝安好他就是红人宣德帝出事他便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大太监能说什么? 无人反对,许朗一锤定音,「兹事体大,皇上病危无法理事,太子身负嫌疑,我建议请秦王殿下进宫主持大局。」 「你们这是谋反!」一片沉寂中,沈皇后声嘶力竭地吼道。 许朗看了披头散发的女人一眼,唇角没动,眼里却有冷笑。 两刻钟后,萧元一身墨色绣蟒长袍跨入崇政殿,如玉脸庞冷峻,不怒而威,哪有半点病态? 短短两日,此案就有了结果。 锦衣卫在凤仪宫搜出毒药,派去买药的人也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俱全,沈皇后与萧逸都押入天牢,等候宣德帝亲自审理。 然而太医却宣告宣德帝全身瘫痪,口不能言,起居无法自理。 国不可一日无君,内阁首辅许朗上奏,请秦王继位为帝,文武百官纷纷复议。 萧元推辞三次,最后在百官坚持下登基,改年号为建兴。 建兴元年腊月,新帝连颁三道圣旨。 第一道,沈皇后与前太子萧逸谋逆,判午门斩首示众,皇次子萧睿幽禁禁宫。沈家全族流放,念平西侯沈应时抗击匈奴有功,免其流放之罪,只剥夺爵位,贬为平民。 第二道,经查实,前护国公颜家忠心耿耿,不幸为奸臣所害,现复其爵位,由颜家三爷颜荆继承,另小颜氏当年掉落山崖被人所救,隐姓埋名二十年,今封超品诰命夫人,封号静宁。 第三道,皇上还是大皇子时,身染怪病证实乃沈皇后母子所害,娶沈氏为妻更是沈皇后意图羞辱之举,现废黜沈氏妻位,封侧妃谢氏为后,命礼部择日举办封后大典。 下雪了。 鹅毛般的雪花簌簌飘落下来,再缓缓落在地上,积成厚厚的雪。 谢澜音牵着四岁的弟弟站在侯府门口,望着那边的马车越走越近,鹦哥在旁边替两个主子撑伞,另一边蒋氏与谢澜桥共撑一把,眼里同样是雀跃。 第四十三章 「岳母!」终于到了门前,身披黑色大髦的薛九利落下马,不顾地上积雪就朝蒋氏跪了下去,声音同以前一样洪亮,「岳母,薛九不孝,如今才陪澜亭回来看您!」 「快起来,都是一家人,瞎客气什么。」蒋氏笑容满面地将大女婿扶了起来,仔细端详一番道:「好像又长高了,瞧着也更结实了。」 薛九呵呵地笑,同岳母说完话,先朝谢澜桥喊了声二妹妹,然后好像突然才发现谢澜音也在这里般,夸张地后退两步,作势又要跪下,「皇后娘娘也在啊,恕微臣眼拙没看见您,微臣这就给您跪下请安。」 晋北虽然早不记得大姐夫了,看到他这副搞怪的样,还是咯咯笑了起来。 谢澜音哼了声,盯着薛九道:「你倒是跪啊,本宫等着呢!」 「少瞎扯,赶紧接你大姐去!」蒋氏可不管女儿是不是皇后,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谢澜音笑着去了,晋北颠颠地跟在姐姐身后,谢澜桥给她们撑伞。 蒋氏趁机给女婿解释道:「腊月十八封后大典,皇上特准澜音在家住一阵子,届时再从这边迎进宫中。」就像花轿出门一样。 「他倒会哄人。」薛九有些讽刺地道,还是无法彻底介怀萧元当初的欺骗。 蒋氏咳了咳,警告又不掩亲昵地看大女婿一眼,也去车前接长女了。 小丫鬟挑开车帘,里面谢澜亭照旧一身素色男装锦袍,只是怀里多了个裹着小斗篷的男娃,两岁的男娃眉眼精致,粉妆玉裹的,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谢澜亭。 小家伙盯着车外的人,眨眨眼睛,突然咧嘴笑了,仿佛十分害羞般,捂着脸转到了娘亲怀里。 这,这可不像他娘…… 蒋氏等人俱皆错愕。 谢澜亭向来古井无波的眼里多了丝温柔,低头道:「骁儿快给外祖母姨母舅舅请安。」 「不!」男娃埋在娘亲怀里,脆脆地道,声音里带着玩闹般的笑。 蒋氏娘几个情不自禁都笑了,只有谢澜亭脸绷了起来,冷冷道:「去。」 骁儿像是知道娘亲是真的生气了般,立即就转了过来,大眼睛转了转,朝蒋氏道:「外祖母!」 男娃都会自己判断年龄了,蒋氏一颗心都快化了,立即将外孙接了过来,连续亲了好几口。她高兴啊,外孙模样像长女像丈夫,万幸脾气不像,蒋氏一直都想知道丈夫小时候笑起来会是什么样,现在总算能从外孙身上看到些许影子了。 晋北见娘亲抱了小外甥,有点吃味儿,谁料自己突然被人抱了起来,转过脑袋,就对上了这个据说是他长姐的人。 「晋北叫大姐姐。」谢澜音柔声哄弟弟。 晋北瞅瞅姐姐,小声唤了声。 谢澜亭笑了,摸摸弟弟脑袋道:「晋北长高了,有学功夫吗?」 一家人就这样边聊边去了暖阁。 傍晚谢徽从宫里出来,看到活泼爱笑的外孙,难得喜笑颜开。到了用饭时间,一大家子去谢定那边用团圆饭,陈氏早就被关疯了,这种场合自然没有她,只有谢定与谢家三房,以及谢瑶母女俩。 随着萧元登基,谢澜音封后,原先看大房一家不顺眼的,如今一个比一个老实,二夫人不敢闹了,谢瑶更是闭紧了嘴巴,不敢再讽刺半句,唯有过完年就要十二岁的方菱,最近有些巴结谢澜音的意思。 但谢澜音早通过这几年看穿了方菱为人,谢瑶心高气傲,方菱则极会审时度势,以前觉得二房与沈家成了姻亲,就一心讨好那边,现在沈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方菱便将目光投向了她。对此谢澜音只吩咐身边的丫鬟,不得放方菱进门,她在家的时间不多,不想浪费精力与一个没有感情的亲戚虚与委蛇。 宴席上,大房与三房言笑晏晏,二房那边格外冷清。 二夫人盯着斜对面的谢澜音,虽然她宁愿死也不想求她曾经不屑的蒋氏之女,但关系到女儿谢澜薇,二夫人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在散席前朝谢澜音走了过去,跪下给她磕头,「澜音,娘娘,我求你了,求你帮你三姐姐一把吧!辽东那等苦寒之地,你三姐姐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住,求你在皇上面前说说情,让她和离回来行吗!」 看看跪在面前披头散发的女人,谢澜音叹气道:「二婶母起来吧,我求过皇上了,他说不治你与二叔的罪已是给咱们谢家脸面,我再去求,皇上听了厌烦,恐怕连我也不喜,所以接三姐姐回来一事,恕澜音爱莫能助。」 说完看了谢定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当然没有替谢澜薇求过情。对于那样一个曾经以视她嫁得凄惨为乐的堂姐,谢澜音不会恶毒到落井下石,却也没傻到以德报怨,为了她干涉萧元对沈家的复仇。 二夫人还想追上去,被谢定沉声喝止。 ~ 天彻底黑了下来,谢澜音躺在自己未出阁前的闺床上,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冷。 她情不自禁紧了紧被子,回想这阵子,天翻地覆简直同做梦一样,而自从萧元进宫登基处理政事,她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他了。 谢澜音想他,跟家人在一起时多满足,轮到自己独处就有多想他。 他现在在做什么? 刚刚登位,肯定很忙吧,所以没时间来看她。 失落地翻个身,突然听到熟悉的敲窗声。 谢澜音怔住,下一刻不顾天冷,掀开被子胡乱提上绣鞋,就朝窗子跑了过去。 打开窗子,冷风呼啸而入,还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吹了进来。 「可算来了!」也不嫌弃他身上冷了,谢澜音紧紧扑到了他怀里。 萧元冷啊,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也怕冻到她,迅速关了窗户,抱起衣衫单薄的妻子朝床大步而去,先将她塞进被窝,他再飞快扯掉外袍随手丢在地上,打着哆嗦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想死我了。」萧元紧紧抱住她,低头就要往她脖领里钻。 谢澜音被他冰得瑟瑟发抖,却又心甘情愿。 萧元发觉她冷,暂且停下,双手探进自己的里衣,一边温着一边问她,「有没有想我?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谢澜音趴到他身上,捧着他冷冰冰的脸替他暖,故意笑道:「是啊,大姐回来了,你不知道骁儿有多可爱,而且小家伙长得特别漂亮,将来大了肯定跟我大姐一样俊美脱俗。」 她这样夸别人,萧元吃味儿了,低声道:「咱们儿子肯定比他还漂亮还可爱。」 谢澜音本就羡慕长姐的孩子,听到这话叹了口气,伏在他胸膛道:「咱们儿子还没影呢……」 「今晚就有了。」萧元一翻身将她压到底下,急切地亲她,「澜音,今晚咱们就生儿子,我多来几次,你争点气,早早怀上……」 像是喝醉了酒般,不停地重复儿子儿子。 但那正好也是谢澜音想要的,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她都想要。 小别胜新婚,夫妻俩如藤蔓般彼此纠缠,原本已经有点冷了的被窝,很快就又热了起来。 而城西一座两进的小宅子里,沈应时形单影只地站在窗前,默默看雪花飘落,屋子里点着一盏灯,灯光昏暗,照得窗外的雪别有一种萧瑟孤寂的美。 第四十四章 晚风不时吹进来,沈应时却感觉不到冷。 好像他的人,本来就是冷的。 父亲死了,养母发配边疆,生母就在京城,不可能不思念,却不想认。 他不想被人怜悯,不想靠母亲享受荣华富贵。 这些都是早就料到的,但沈应时没料到,他忽然也不想再等澜桥了。 她不嫌弃他,谢家也不嫌弃他,让他在京城等着,明年就把澜桥嫁他,可真的成了亲,一无所有的他能给她什么?她会不会慢慢地忍受不了,会不会后悔? 沈应时不敢承受,不敢想象她脸上后悔的神情。 关上窗子,沈应时走到衣橱前,默默地收拾行囊。 说是收拾,其实也就几件衣裳罢了,唯一值钱的,是那人留给他的麒麟玉佩。 现在她身边有萧元,有分别多年的弟弟,也算是一家团聚了吧? 最后看一眼麒麟玉佩,沈应时将其收入怀中,决定稍后去放在颜家门前。 其实他早就认她了,否则不会一年年期待她先认自己,但想与不想,他都是沈家的儿子,骨子里流着颜家仇人的血。 收拾好了,沈应时走到桌前,磨墨写信。 才写了一个字,院子里突然传来敲门声,在寂静的雪夜突兀清晰。 沈应时皱眉望向窗户。 那敲门声微顿之后,又响了三下,确实是来找他的。 会是谁? 沈应时迅速收好信纸,想了想,将包袱放进衣柜,这才提灯走了出去。 靴子踩进积雪,吱嘎作响,雪花在灯光里打着旋儿,随风而舞。 「谁?」停在门前,沈应时低低地问。 谢澜桥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过来,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 只是一家团聚,看着父亲母亲眼神相对时里面流露出的脉脉温情,看着长姐冷清的眼神落在薛九与骁儿身上也会融化,再想到暂且跟她同样落单的澜音妹妹其实也有个非常爱她宠她的皇上,谢澜桥突然就特别想沈应时。 也想有个男人会温柔地凝视她,会在她走出房间时替她披上斗篷,为她撑伞。 平时她没有这样过,或许是今晚的雪太美,想有人一起看,或许是跟家人在一起时太温馨,骤然回到自己的院子,有点不习惯。然后当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轻微却清晰的簌簌落雪声,谢澜桥脑海里又冒出另一个念头。 这样的晚上,沈应时在做什么? 养他的家人被流放了,生他的家人回来了,他夹在中间,能去哪儿? 想想就为他心疼,谢澜桥立即起身,请示过母亲便来寻他,至于父亲那里,母亲会哄好的。 「你希望是谁?」隔着门板,谢澜桥低低地反问。 她的声音,比谢澜亭的要柔,又比谢澜音少了几分媚,飘到沈应时耳里却是除了幼时生病时生母叮咛外世上最好听的声音。他真的没想到她会来,有种做梦的幻觉,竟愣在那里忘了回应。 「既然沈公子不欢迎,那我走了。」门迟迟不开,谢澜桥转身就走。 门外传来她离去的脚步声,沈应时终于回神,低喊了一句,立即开门追了出去。 她已经走出五六步了,身上披着落了一层积雪的斗篷,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明明很高挑的女子,此时看起来却娇弱可怜。 「澜桥!」沈应时快步追上她,拦在她身前,呼吸急促,呵出一团团白雾。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开门了?」谢澜桥抬起头,笑着问他,兜帽边缘一圈雪白的狐毛衬得她面容姣好,美得就像话本故事里来诱惑书生的狐妖。 念头一起,沈应时竟有些痴了,凝视她眼睛问,「真的是你?」 该不会真是狐妖吧? 谢澜桥皱皱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不是我还是谁?」 她蹙眉时别有一种美,沈应时笑了笑,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怕是狐妖。」 女人说另一个女人是狐狸精,大多时候都是谩骂,而当一个男人说女人是狐狸精时,更多的就是夸赞对方美艳勾人了。但男人也分几种,风流公子说出来,轻薄意味更重,谢澜桥这样的好姑娘绝对不会爱听,可轮到沈应时说…… 看着面前偏偏如玉的俊公子,感受他凤眼里浓浓的倾慕与柔情,谢澜桥好像没那么冷了。 「狐妖才看不上你。」嗔了他一句,谢澜桥仿佛回自家那般,径自朝沈应时的新宅走去。 沈应时情不自禁地笑,早将悄悄离去的念头抛到了天外。 这边他关好大门,谢澜桥已经进了他的房间,炭火都没点,简直比外面还冷。谢澜桥眉头拧了起来,视线落到那整整齐齐铺着的被褥上,聪明如她,顿时明白她来之前,沈应时也还没有歇下。 大冬天的,他不睡觉做什么? 准是自怨自怜了。 有点生气,更多的还是心疼。 「怎么不点炭?」谢澜桥将食盒放到桌子上,吹了灯笼,然后搓着手抱怨道。 沈应时不怕自己挨冻,却舍不得她冷着,忙道:「你等着,我马上去弄。」 沈家倒了后,他将身边长随也都遣散了,现在身边没人伺候。好在他上过战场,并非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很快就将炭盆端了进来,摆到桌子前。炭是他刚买下这座宅子时谢澜桥帮他选的银霜炭,无烟无味。 「吃饭了没?」谢澜桥弯腰烤手,看着沈应时问。 回答她的,是沈应时一连串肚子叫。 沈应时尴尬极了,她不提他也没觉得饿,她一说他突然饥肠辘辘。 「你就继续糟蹋自己吧,饿坏了身子,老的时候别指望我照顾你。」谢澜桥又气又无奈,示意他落座,她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食盒是特意用来冬天带饭的,下面有铁架子,放上炭火,上面的饭食就会一直热着。 「这是我娘亲手做的饺子,我跟澜音也帮忙做了。」谢澜桥闻了口饺子香,满足地让沈应时去厨房拿两双碗筷来。 沈应时瞅瞅食盒里的小壶酒,非常识趣,回来时不但拿了碗筷,还准备了两个小酒盅。 「尝尝味道如何。」谢澜桥脱掉身上厚厚的斗篷,连续给沈应时夹了满满一碗饺子送过去,见沈应时看蒸屉里零零落落的几个,谢澜桥笑了,拿开最上一层露出下面的,「知道你能吃,我特意多带了。」 她笑地亲昵,比饺子香还刺激食欲,沈应时再也抵挡不住,拿起筷子埋头大吃。 谢澜桥满足地看着他。 沈应时连续吃了五六个,才将那种饿到快要无力的难受感压了下去,一抬头对上她温柔的注视,沈应时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吃相不大好看,尴尬地笑笑,看着碗里的饺子道:「让你见笑了。」 他一天没吃了。 「吃吧,吃完再说。」谢澜桥也夹了两个饺子,细嚼慢咽。 沈应时放慢了速度,吃一口,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道:「你过来找我,伯父伯母知道吗?」 谢澜桥点点头。 沈应时莫名红了脸,原来二老这么开明。 「我没让他们留门。」谢澜桥又补充了一句,说话时垂着眼帘,孩子般非要把饺子夹成两半再吃。 第四十五章 沈应时往嘴里塞饺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盯着她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再想明白其中可能有的意思后,心陡然热了,鼻子也热了…… 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谢澜桥疑惑地瞥向他,结果就看见他鼻血正往下流…… 「胡思乱想什么,今晚我睡这里,你去外间。」谢澜桥没好气瞪他一眼,赶紧掏出帕子帮他止血,「仰起脑袋!」 沈应时乖乖仰头,四目相对,又飞快移开,灯光里如玉脸庞浮上粉色,灿若桃花。 谢澜桥怔了一下才继续帮他,一手擦鼻血,一手不可避免地扶着他侧脸,那细腻肌肤传到她指腹的热度让她心跳加快,有点口干舌燥。 气氛有些尴尬,谢澜桥故意转移话题,「你这里还有多余的被子吗?」 沈应时点点头,眼睛依然盯着旁边的茶几,不敢看她。 胆小如鼠的家伙。 谢澜桥在心里骂了一句,等他止了血,她没再逗他,两人各怀心思用了饭。 「不喝酒暖暖身子吗?」谢澜桥见他不碰酒,疑惑地问,又道:「每次到了冬天,我爹爹都会喝两口热酒,今晚晋北想喝,被他训了,骁儿嘴馋,他就沾了一筷子给骁儿唆,哈哈,你没看见晋北那幽怨的小眼神……」 想到弟弟一脸爹爹偏心外甥不喜欢他的表情,谢澜桥忍俊不禁。 沈应时看着她一颦一笑,目光就像糖汁,黏在她脸上移不开。 谢澜桥就当没有发觉,给两人分别斟满酒,不管沈应时,她一仰而尽。 沈应时当然不肯输给她,也将一杯酒喝了干干净净,温热的酒水落入腹中,带起一道道暖流。酒能壮胆,这句话终于在他身上起了作用,喝完最后一杯,沈应时忍不住问了出来,「怎么想到来找我?」 谢澜桥其实酒量很不错,可不知为什么,看着沈应时俊美泛红的脸,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醉了。放下酒杯,她朝他笑了笑,拄着下巴道:「你猜猜看,猜对了有赏。」 桃花眼里水波流转,是最动人的光彩。 沈应时心跳如擂鼓,他觉得自己猜到了,却不敢说。 咽咽口水,他在她催促的目光里扯谎道:「怕我没吃饭?」 谢澜桥摇摇头,示意他脑袋凑过来。 沈应时鬼使神差地多看了眼她红润的唇,这才控制呼吸靠近她。她说悄悄话般转到他耳朵处,侧脸无意擦过他的脸,那短暂的碰触让他惊心动魄,血气下涌,以至于没听她喃喃了什么。 谢澜桥呢,说完了心里话,退后,却见他呆呆的,并没有意料中的喜悦什么的。 她不高兴了,看都没再看他,起身去拿挂在衣架上的斗篷。沈应时吓了一跳,连忙扯住她手腕往回拉,「好好的为何生气?」 「放开!」谢澜桥狠狠地甩手。 沈应时猜到是与她的那句话有关,犹豫片刻,红着脸认错,「澜桥,刚刚,你挨我太近,我,我太紧张,没听见你的话,你,再说一遍?」 凤眼哀求地看着她。 谢澜桥不气了,却不解了,茫然道:「为何挨得近就紧张?」 沈应时哪里解释的清楚,见她仰着头执着地等他回答,他心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手心出了汗,沈应时最终败给了胸口强烈的渴望,朝她走近一步,慢慢低下头。 那俊美的脸庞越来越近,那凤眼里的温柔比酒还醉人,谢澜桥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来,陌生的紧张让她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缓解。 眼睛闭上了,红唇微启,还因为口渴舔了下嘴唇。 沈应时身体一紧,所有理智都消失,忘了自己只是想学她方才的动作,临时改成了亲吻。 第一次主动亲她,他动作那么谨慎那么轻,就像窗外的雪,轻飘飘地落在了她唇上。 夜深人静,风停了,雪却越下越大。 屋里那个轻轻的吻也变了味道。 谢澜桥不知自己何时靠到了衣橱上,被困在沈应时与衣橱之间,她也并不反感沈应时连续不停的亲吻,她只是,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应时……」她伸手推他,细弱的声音像哀求。 沈应时正要顺着本能去亲她脖子,听到她细细的哀求,身子忽然一僵。 他在做什么? 她心疼他一个人冷冷清清,一个姑娘家摸黑来找他,他怎能趁机轻薄? 「对不起,我,你睡吧,我出去了。」不敢看她眼里的责怪,沈应时匆匆离去,经过桌子时飞快将碗筷放到食盒里,然后逃跑般跨出内室,还体贴地带上了屋门。 谢澜桥愣在衣橱前,不敢相信他占完便宜便跑了。 可是她也做不成追上去审问的事,再怎么说,还是难以坦然与他讨论这样暧昧的话题。 原地站了会儿,听着外面他出去又进来,还关好了屋门,似乎躺到榻上了,谢澜桥轻轻舒口气,也朝床那边走了过去。俯身摸摸被子,里面没有汤婆子这等取暖之物,冷冰冰的根本没法躺。 谢澜桥皱皱眉,将炭盆往这边挪了挪,然后穿着衣裳钻进被窝,想等捂热了再脱。 却越躺越冷。 目光落到衣橱上,谢澜桥穿鞋下地,想看看衣橱里有没有多余的被子,结果一打开,却见衣橱里空空的,只有一个包袱。谢澜桥怔了一下,看着那包袱,忽然想到之前她才敲了几下门,沈应时就出来开门了。 摸摸包袱,再看看这冷清的房间,谢澜桥隐约猜到了什么。 原以为他云淡风轻,没想也有犯傻的时候。 关好衣橱,谢澜桥慢步走到内室门口,隔着门板喊他,「你睡着了吗?」 榻上呆坐的沈应时心头一跳,顿了顿才有些困倦似的道:「还没,怎么了?」 「进来。」 里面的姑娘淡淡丢下一句,就离开了门前。 沈应时心砰砰地跳,她让他进去做什么?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孤男寡女的,还是自己深深喜欢的人,沈应时忍不住冒出了很多旖旎念头。身上从里往外冒火,沈应时一点都不觉得冷,掀开刚从柜子底下翻出来的还有些冷潮的被子,深深呼吸几口气,尽量平静地推门而入。 谢澜桥侧对他坐在窗边的书桌旁,手里拿着本,垂眸道:「床太冷,你帮我捂热乎了。」 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那不是她未婚夫,而是她的丫鬟。 沈应时看着头也不抬的姑娘,听说她只是来让他暖床,不可能不失望。好在他也没抱太大希望,或是根本没有过那种期待,沈应时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沉默片刻,他一边走向床边一边闲聊般问道:「是不是没睡过这么冷的床?」 谢澜桥嗯了声,眼睛依然盯着书。 沈应时当她无心交谈,遂不再出声,看看床上的被子,想到她刚刚躺在这里,他脸又热了,回头看她一眼,尽量自然地脱了靴子,和衣钻进被窝,仰面躺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刻钟左右,沈应时摸摸身下,已经热了,刚要喊她,手碰到旁边,还是冷的,沈应时就往旁边挪了挪,想多热些地方给她。 正闭眼感受被窝里的温度,忽然听到轻轻的吹气声,沈应时惊讶地睁开眼睛,就见屋里一片漆黑。他震惊地坐了起来,「澜桥?」 第四十六章 「捂热乎了吗?」谢澜桥已经到了床前,轻声问。 沈应时再次心跳加快,一边慌乱地掀被子一边道:「热了……」 「你先躺好,等我睡着了你再走,我怕你走了被子里就凉了。」谢澜桥仿佛看得见般,准确地将他按躺了下去。 沈应时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她到底要做什么? 谢澜桥想做的很简单,她脱了鞋子,掀开被子,他本能地往里挪,她就占了他的地方。褥子是热的,被子也是热的,谢澜桥却闭上眼睛道:「还是冷。」 「我,我去再拿床被子给你压着?」沈应时沙哑地道。 「不用,」谢澜桥朝他转了过去,手抱住他腰,脑袋正好枕在他肩窝,「这样就暖和了。」 沈应时浑身僵硬,听到自己擂鼓般咚咚咚的心跳。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她靠在他肩头,温热的气息吹在他脖子上,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 「刚刚为何跑了?」黑暗里,她忽然低低地问道。 沈应时紧张地咽咽口水,控制自己不乱动,「我,我怕你不高兴。」 谢澜桥无声地笑,「那我没有不高兴,你又会如何?」 沈应时彻底傻了,双手悄悄握成拳,他想亲她,但他得忍着,否则今晚,他怕自己会失控。 男人呼吸重了,却久久没有任何行动,谢澜桥抿抿唇,忽然气恼地骂了句「胆小鬼」。 沈应时才要想她为何骂他,身边的姑娘突然捧住他脸迫使他转了过去,紧跟着她的嘴唇就压上了他。大胆的热情的动作,像熊熊的火,烧断了男人最后一丝理智,沈应时再也压抑不住快要溢满胸口的渴望,一翻身就压住了她。 这次谢澜桥没再做任何拒绝的举动,没有推他,也没有扭头躲他。她抱着他腰,任由他星火燎原般,一路往下烧。 不知是谁的衣裳,一件件丢了出去,而被窝里早已热的不能再热,赤身躺着也不会觉得凉。 「澜桥,澜桥……」 沈应时沙哑地喊她的名字,十八岁的大姑娘,像早已熟透的水蜜桃,他爱不释手,也舍不得松口,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了她。 谢澜桥没有制止,只是当他试图进来时,她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呼,身体也颤抖。 就像是用自己最柔弱的地方迎接他最吓人之处,纵使心甘情愿,也本能地畏惧。 沈应时听到了,理智也迅速涌了回来。 这样不对,他们还没成亲,他不能就这样草率地要了她。 沈应时剧烈地喘息,却毫不犹豫地从她身上下去,再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为何要这么傻?」 他不信她不知道两人同床共枕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我知道你是君子,碰了我,就不会不告而别。」谢澜桥埋在他胸口,说完咬了上去。 他凭什么想走?答应过要陪她游历四方,家里都在准备成亲事宜了,他竟然想丢下她? 谢澜桥突然很后怕,如果今晚她没来,明日是不是就见不到人了? 有人害怕会流泪,谢澜桥不屑落泪,她只狠狠地咬他。 沈应时疼极了,愧疚极了,也欢喜极了。 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喜欢他,喜欢到要用这种最傻也最吃亏的方式留住他。 「不走,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沈应时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他捧住她脸,再次亲了上去。 她如此待他,他哪里舍得离开? 但这晚沈应时到底也没有做最后一步,铁了心要留到大婚那晚,当然他也没有太君子,几乎一晚上都没让谢澜桥睡,抱个不停,亲个不停,手是一刻也没有闲着。 翌日谢澜桥天大亮才回了侯府。 蒋氏早就等着女儿了,撇开谢澜亭谢澜音姐妹俩,单独将次女叫到内室审问,「没犯傻吧?」 昨晚女儿突然过来,说要去见沈应时,问她原因,女儿只说想他了。蒋氏看出了女儿对沈应时的心疼,想想沈应时确实可怜,而且开春两人就成亲了,她才没有阻拦,但还是担心女儿提前把身子给了人。 谢澜桥就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无奈笑道:「娘想哪去了,我何时让自己吃过亏?对了,爹爹那儿……」 「我都没告诉他。」蒋氏做贼似的笑,再三嘱咐女儿,「这事千万不能让你爹知道,也不许再有第二次。」 丈夫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原谅皇上女婿,被他知道次女夜里去找沈应时,肯定也得把沈应时恨上,到时候三个女婿就一个是他中意的,那多不好。 「娘,你跟二姐说什么悄悄话呢?」娘俩躲得太久,谢澜音意识到不对,兴奋地寻了过来。 谢澜桥与母亲对个眼色,话题马上就转到了生意上。 谢澜音走进来,狐疑地打量二人一番,目光忽然落在了谢澜桥脖子上。她眨眨眼睛,假装挽住姐姐撒娇,然后趁谢澜桥不注意猛地翻下谢澜桥的领子。 雪白的颈子上,有细碎的红痕。 身为过来人,谢澜音顿时懂了,意味深长地盯着姐姐笑。 谢澜桥点了她额头一下,「笑什么笑,过几天又要嫁人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对于谢家人来说,谢澜音这次封后,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出嫁。 终于成了萧元名义上的妻子,再想到昨晚被窝里夫妻间百般缠绵,谢澜音情不自禁笑了,转身时悄悄摸摸肚子。 再生几个孩子,她这辈子就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了。 腊月十八这日,路上积雪消融,天空湛蓝如洗,谢澜音穿着大红的皇后冠服,在家人陪伴下缓缓走出闺房。而武定侯府门外,萧元一身龙袍候在那里,成了大梁开国来第一个亲到国丈府迎接皇后进宫的帝王。 礼部称这不合规矩,但萧元不在乎,因为这是他欠她的,也是他最想给她的。 他要让京城让大梁所有百姓都知道,从始至终,他萧元都只有谢澜音这一个妻。 历来皇后都住在凤仪宫,谢澜音也不例外,一套封后的仪程走下来,谢澜音累得腰酸膝盖也酸,回到凤仪宫就将头上重重的凤冠取了下来,倒在锦榻上使唤桑枝鹦哥,「快来给我捶捶腿!」 初为皇后的兴奋,就在一日疲乏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但望着按照她的喜好重新修缮过的寝殿,谢澜音还是满心的欢喜。 以前萧元是不受宠的皇子,现在他是大梁最高的天。 以前她不得委屈自己当他的侧妃,现在她是他亲迎进宫的皇后了。 以前两人只能困在王府,想出去玩都得偷偷摸摸的,现在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没人能管。 谢澜音轻轻舒了口气。 这种能当家做主的感觉,真好。 躺在皇后的凤榻上,享受着鹦哥桑枝力道适中的服侍,身疲心宽的谢澜音不知不觉睡着了。萧元走进来时,就见他的皇后一身大红华裙躺在那儿,头上发饰已卸,如瀑青丝披散在枕上她肩上,美得不似凡间之景。 示意桑枝鹦哥下去,萧元慢慢走到榻前,坐在边上,低头看她。 初遇时她才十三,如今五年过去,她长高了,更美了,也在他心里住的更深。 第四十七章 曾经只是被她的声音吸引,慢慢的,开始喜欢她爱笑的眼睛,喜欢她娇娇的脾气,更喜欢她屡次纵容他的单纯与痴傻。她哭她笑,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接连浮现,萧元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悸动,俯身去亲她。 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了她额间。 他刚从外面进来,嘴唇有些凉,谢澜音被他冰醒,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他俊美的脸,是他璀璨的凤眼,温温柔柔地望着她,谢澜音笑了,舒展下身子,抬手抱住他脖子,轻轻唤道:「皇上来了。」 「那你还不起来接驾?」萧元笑着道,为她澄澈的水眸痴迷。睡着的她像安静的花,醒了就成了最灵动的泉水,一波一波将他连人带心困在她周围。 谢澜音一动不动,就看着他笑。 萧元亲亲她唇,将他的皇后抱了起来,鞋都没给她穿,朝外走去。 谢澜音刚睡醒,有点懒懒的,乖乖靠在他胸口问他,「去哪儿啊?」她并不怕被人看见,萧元对她好,她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她也并不急于知道答案,反正他不会带她去危险的地方。 「去我那里。」快出寝殿时,萧元紧了紧她,见她长长的裙摆遮住了那双小脚丫子,这才放心继续前行。 凤仪宫外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帝后这般出来,纷纷低下头,恭敬地避到两侧。这些都是萧元精挑细选给谢澜音的,个个都很懂事,只在帝后离开时,才忍不住望向那边,望着高大挺拔的新帝稳稳抱着娇小美艳的皇后离去。 很快崇政殿前伺候的宫人们也看到了这一幕,短暂惊讶后,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没有人敢直视他们,谢澜音旁若无人地从萧元怀里探出头,看远处朱红的宫墙,看宫里各处巍峨的殿宇,想到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家了,谢澜音再次靠到萧元胸口时,心里平静的湖水起了波澜,一圈一圈的,突然冒出得意的泡泡。 她真的是皇后了。 「笑什么?」她小手在他胸口动来动去,仿佛心情不错,萧元低头,果然见她笑得像狐狸。 谢澜音美滋滋道:「笑你给我的新家太大啊。」 萧元爱听这话,胸口微震,大步去了他的寝殿。 谢澜音看着殿内喜庆奢华的陈设,看着那些只在成亲时才摆出来的新房器具,譬如那对粗得过分的龙凤喜烛,难以置信地直起身子,扭头问他,「你这是……」 「再补你一次洞房花烛。」萧元低低地道,说完弯腰,将她放到了铺着大红锦褥的龙榻上。床褥是红的,纱帐是红的,她的衣裳也是红的,越发衬得她肤白若雪,眸若星子。 「喜欢吗?」萧元坐在她旁边问。 谢澜音怎么会不喜欢? 她喜欢极了,喜欢到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他不受宠时,对她好可能是出于没有选择,现在他是皇上了,他想要京城哪个贵女就要哪个,但他依然对她好,仿佛他依然只是她的萧元。 「你以后会一直这样对我好吗?」她额头抵着他胸口,轻轻抽泣着问。 当了皇后,高兴归高兴,却也有担心,怕他因为地位的改变对她也变了。 「会,而且只对你好。」萧元没有吃惊,抱住她,亲她脑顶道。 「那你会不会选秀?」谢澜音怎么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信了,继续哭着问。 「不会,有你就够了。」萧元有点生气有点好笑,却还是认真答道。 谢澜音哼了哼,突然推开他,扭头闷闷道:「你说得好听,谁知道能坚持多久?姓沈的那么受宠,二十多年呢,最后还不是……」 「她是她,你是你,我也不是父皇。」萧元将多疑的小女人抱到怀里,无奈地抬起她下巴,「怎么这么不信我?」 「你是皇上啊,哪个皇上没有三宫六院?」谢澜音眼泪不止,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会在此时说这些,却越说越没有信心,一是本就忐忑,二来他反应太平静,语气淡淡的,怎么听都像是敷衍。 萧元没料到她越哭越历害,头疼了,不由顺着她话道:「那我不当皇上……」 「你骗谁啊!」他就是不肯发誓啊说一大堆保证什么的,谢澜音越发绝望,气得趴到了床上,脸埋在双臂里呜呜地哭。 萧元完全不懂她为何会这样,偏又心疼,赶紧追了上去,想把她转过来。 谢澜音不想看他,使劲儿趴着,力气不如人被他翻过去了,她就想方设法往旁边爬,躲闪间两条雪白的腕子露了出来,玉足上的袜子也掉了,小脸哭得楚楚可怜又催人发狂。萧元讲不清道理,口干舌燥,索性不讲了,喘息着压住她,「澜音省点眼泪,一会儿让你哭个尽兴!」 他居然还想着那个? 谢澜音气得抬脚踢他,被萧元一把攥住小腿,然后熟练地扯了她裤子…… 被他得逞那一刻,谢澜音气急败坏地抓他肩膀,「萧元你混账!」 「混账也是你丈夫!」 萧元就跟感觉不到疼似的,只管将她往床头顶,见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萧元笑了笑,亲掉泪珠后再去亲她耳朵,「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否则我怎么能这么顺利就……」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用另一个地方与她交流。 谢澜音脸唰地红了。 她是跟他生气呢,但生气不代表她不喜欢他了啊。 还想跟他讲道理,萧元不想浪费时间了,猛地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着…… 半个时辰后,谢澜音无力地趴在萧元身上,手指头一下一下戳他,「你说只要我一个的,将来让我发现你骗我,我就不跟你过了,我出家当姑子去!」 「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说不会就不会,再说我生气了。」大喜的日子她非要说扫兴的话,萧元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谢澜音抬头,见他果然沉了脸,她哼了声,作势要往下爬,「那你生气吧,生气就别抱我。」 萧元顿时没了脾气,重新将人拽了回来,休息一会儿,重新披甲上阵,累得她无心乱想才抱着她沉沉睡去。 翌日谢澜音醒来,萧元已经去上朝了。 她茫然地躺了会儿,忽然记起了昨晚的无理取闹,越想越后悔。 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她若还信不过萧元,接下来的几十年可怎么过? 昨晚真是被鬼上身了…… 为了弥补自己的一时犯糊涂,回到凤仪宫后,谢澜音亲自下厨,精心准备了一碟桂花糕。这是她最爱吃的,起初萧元不怎么喜欢,后来大概是看她吃他也犯馋,慢慢地竟然也爱上了桂花糕清甜的味道。 「送过去吧。」谢澜音有些心虚地嘱咐自己的大太监乐公公,怕萧元不领情,还记着昨晚。 乐公公笑着领命,亲自提着食盒去了。 谢澜音忐忑地等着,没一会儿就听外面一片恭迎皇上的声音。 她心中一喜,笑着迎了出去。 在萧元看来,突然出现在门口笑靥如花的她,就像刚刚跟他耍完气又乖乖飞回来的黄莺鸟,越看越喜欢。 「怎么想到做桂花糕了?」抱起她走进内室,萧元坐到床上问,宫人们识趣地都没有跟进来。 「怕你生气。」谢澜音窝在他怀里,小声地道。 「为何生气?」萧元低头问。 第四十八章 谢澜音很是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红着脸道:「昨晚我那么烦你……」 「一点都不烦。」萧元飞快亲了她一口,打断她下面的话,再看着她眼睛柔声承诺,「澜音,我说过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就只有你一个,你若不信,我就天天说给你听。」 谢澜音又哭了,什么都没说,紧紧抱住了他。 「这下信了?」萧元用下巴蹭蹭她脑顶,笑着问。 谢澜音却摇摇头,瓮声瓮气地道:「今天信了,明天不一定信。」 说完自己先笑了,眼里含着泪,美丽动人。 萧元拿她没办法,狠狠蹭了蹭她额头。 朝夕相对两年,如今他才知道,他的澜音是个疑心鬼。 可即便这样,他也喜欢。 除夕这晚,又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对于刚得了一位新皇帝的百姓们而言,这是个好兆头,故京城鞭炮点的更响。 宫宴散后,萧元牵着谢澜音出了大殿,只见黄昏灯光下,地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积雪,当然帝后回崇政殿或凤仪宫的必经之路都打扫地干干净净,确保帝后行走时不会出现闪失。 「冷不冷?」萧元握住她手,低声问道。 谢澜音摇摇头,就是有些困了,为了萧元登基后的第一次除夕宴准备了很久,今日还要应付一群宗亲命妇,谢澜音笑得脸都快僵硬了,小声催促道:「快点走吧。」 她现在就想舒舒服服躺到温暖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萧元笑了笑,忽的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谢澜音惊呼一声,瞅瞅前后迅速低头的宫人们,她轻轻捶了他一下,「你抱上瘾了是不是?」 「这样走得快。」萧元悄悄捏了下她腰,随即大步朝崇政殿走去,脚步却比平时更稳,带着几分小心。 谢澜音人在上面,并没有察觉,她安心地靠着他胸口,不知是簌簌的雪声传入耳中太舒服,还是他宽阔的胸膛太让人安心,短短的一段路,她竟然打了个小小的盹儿,萧元将她放到床上时,她才醒。 「睡吧。」萧元摸摸她额头,哄孩子似的柔声道。 谢澜音点点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等她睡熟了,萧元悄声脱了衣物,钻进被窝躺到她身边,看了好一会儿才睡。 雪不停地下,半夜才停。 因为睡得早,第二天谢澜音醒的就早了,听着外面宫人唰唰的轻微扫雪声,她翻个身,转过去时发现萧元已经抬起手臂准备抱她入怀了,谢澜音笑了,仰头看他,「你怎么也醒的这么早?」 萧元捏了捏她鼻子,「如果不是今日不用早朝,你醒来根本看不见我。」 有时候他特别羡慕她,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羡慕到忍不住的时候,就会故意弄醒她。 「那辛苦皇上了,为了养家日日早起。」谢澜音卖乖地赏了他一个吻,亲在他脸上。 萧元回亲她一下,握着她小手问她,「昨晚宫宴感觉如何?」 谢澜音笑容淡了下去,靠到他怀里叹气道:「挺热闹的,可我更想在家里过年时,一家人说说笑笑多好,那些宗亲们,想方说好话哄你,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反倒累得慌。」 萧元理解地拍了拍她背。他也想只有一家人聚在一起过节,遇到她之前,他没有家,现在有了,就越发期待。其实跟她在一起已经很满足了,但单单夫妻俩,又好像缺点什么。 大手慢慢移到她肚子上,萧元轻轻摸了摸,「初十请太医来把脉,应该能摸出来了。」 她的月事迟了,如果是她进宫前两人在岳父家里那一晚,那到了初十就满月了。 谢澜音同样期待,却摇摇头,捂住他手道:「过完上元节再说吧,真有了,那时候脉象更明显。」万一没有,她至少能在期待里过节,而不是满心失望。 「好,都依你。」萧元宠溺地抱紧了她。 不过女人的身体女人最清楚,距离上元节还有两天,谢澜音就感觉到了轻微的恶心感,加上月事迟了很久,基本可以断定自己有孕了。谢澜音欢喜地不得了,但她叮嘱鹦哥桑枝保密,想在上元节当天给萧元一个惊喜。 萧元也给谢澜音准备了惊喜。 知道她不喜欢或是还没习惯宫里枯燥乏味的宴席,萧元特意提前散席,牵着谢澜音的手与她赏灯。五颜六色的花灯一直通向凤仪宫,谢澜音光顾着赏灯了,快到宫门前才意识到萧元带她来了何处,疑惑道:「怎么来了这边?」 晚上两人都歇在崇政殿的。 萧元笑而不语,继续牵着她往前走。 凤仪宫门门紧闭,守门太监远远瞧见帝后来了,却没有早早开门,等二人停到门前,萧元点头后,他们才笑着推开了宫门。 谢澜音疑惑地望了进去,就见偌大的院子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冰雕,灯光照到冰雕上,为它们染上柔和绚丽的光彩,而透亮的冰雕也映得灯光更加灿烂夺目。 谢澜音情不自禁松开萧元的手,慢慢走了进去。离得近了,她发现这些并不是普通的冰雕,每组冰雕,都是她与萧元的故事。桂树上的黄莺鸟衔着红玛瑙耳坠,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两匹骏马并肩驰骋,那是他们在西安纵马游玩时的情景,莲花状的冰雕,应该是他带她夜游华清池吧? 每一座,都蕴含了他对她的心。 看着看着,谢澜音眼睛发酸,转身扑到了萧元怀里。 「喜欢吗?萧元温柔地摸了摸她长发。 谢澜音点点头,「喜欢。」 「那你准备送我点什么?」萧元低头,在她耳边暧昧地道。自她发现月事没来后两人就没有恩爱过了,萧元憋急了找了两本小册子让她观摩,她看后却说什么都不肯照着样子做。 这种时候他竟然想那个,谢澜音瞪了他一眼,转身同鹦哥点点头,然后笑着对萧元解释道:「我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元宵,咱们先去屋里等着,一会儿就能端上来了。」 萧元勉强笑了笑。 元宵,跟他想要的差远了…… 不过她有心亲手做给他吃,萧元还是挺高兴的,牵着她进了屋。 一碗元宵端上来,只有一个勺子。 萧元想拿勺子,被谢澜音抢了先,亲手喂他。 萧元虽是皇上,口味儿并不怎么刁,最爱吃的就是黑芝麻馅儿的元宵,很普通的一种。连续吃了两个,他抢过勺子也喂她,十来个元宵很快就被夫妻俩吃完了。 萧元刚想起来与她去散步消食,谢澜音拉住了他,笑得特别温柔,「还有一个呢!」 萧元疑惑地看向碗里,除了汤还是汤,哪里有? 谢澜音抿唇笑,示意他看自己的肚子。 萧元看了看,无奈地捏她鼻子,「都被你吃进肚子了,我还怎么吃?让我钻进去不成?」 他扯得够远,谢澜音扑哧笑出了声,笑够了摇摇头,不说话,望着他眼睛让他再猜,桃花眼里荡漾着欢喜满足,是萧元从未见过的一种光彩。 他再次看向她肚子,忽然就懂了,震惊地抬起眼帘。 知道他猜出来了,谢澜音戳了戳他胸口,哼道:「你是大元宵,」再摸摸自己平平的肚子,「这里的可不就是小元宵?」 第四十九章 「是,我们爷俩都是元宵!」萧元兴奋地不行,猛地将她抱到怀里,一时间找不到发泄狂喜的途径,他习惯地捧住她亲,那使劲儿的样子好像真的要抢她肚子里的「元宵」。 谢澜音开始还容忍他,后来见他亲得没完没了,她不高兴地推他,「好了,要喘不上气了!」 以前她这样说没用,萧元该亲还是亲,这次立即就退开了,慌乱地看向她肚子,「难受吗?」说完就让人去传太医。 谢澜音看着男人傻乎乎的样子,没有阻拦,她只是很有把握,但终归还得请太医号脉的。 等待太医的时候,萧元小心翼翼将谢澜音扶到了榻上,再也不许她动了。 「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呢,不用这样。」谢澜音受不了他,娇声嗔道。 「你说的不算,一会儿咱们听太医的。」萧元不容商量道。 谢澜音拿他没办法,乖乖躺着等太医。 听说皇后可能有喜了,太医院院判大人亲自赶了过来,号过脉,老人家深深松了口气,将这一年来太医院遇到的唯一一件大喜讯告诉了萧元,「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好!」 得了准信儿,萧元拍着手站了起来,「传朕旨意下去,自今年开始,以后上元节解禁天数从三日改成五日,皇后有孕,朕要大梁百姓与朕同庆!」 皇上金口一开,底下的该领赏的领赏去了,该宣旨的去宣旨,剩下的贺喜后识趣地退了出去,将里面留给帝后。 「儿子女儿都不知道,何必这样大张旗鼓?」谢澜音真的受宠若惊,还有点忐忑,她这刚怀上,是儿是女还不知道,能不能顺顺利利生下来也不知道,万一中间真的出了事,萧元白高兴一场,岂不会让天下人笑话? 这样一想,谢澜音忽觉肩上担子格外沉重。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萧元坐回床边,低头亲她,一下一下地亲不够,「澜音别想那么多,安心养胎就好,明日我请岳母她们进来陪你,岳母生了你们姐四个,肯定有很多东西要传授给你,最好让她留在宫里照顾你。」 他知道她最想念家人。 谢澜音确实想母亲,更感动的是他对她的心,抱着他脖子笑道:「胡说什么啊,二月二姐就要成亲了,我娘有的忙呢,哪能进宫来。」 「那等岳母忙完再进宫,」萧元想也不想就道,「把晋北也接过来,有个孩子,宫里更热闹。」 谢澜音高兴地点点头,忽的又叹口气,「可惜大姐一家很快又要回去了,我舍不得骁儿……」 她现在最大,想要什么萧元都会给,马上道:「那让骁儿也进宫……」 「别以为你是皇上大姐夫就不敢打你!」他越说越扯,还想抢长姐姐夫活泼可爱的儿子,谢澜音又气又笑,轻轻捂住了他嘴,免得他说更多傻话。 他对她好,她都知道的。 谢澜音号出喜脉没几天就开始害喜了,几乎吃什么吐什么,萧元看她难受,又心疼又着急,也没能吃东西,帝后二人仿佛一起揣着孩子般,都瘦了一圈。折腾了整整一个月,谢澜音总算恢复了正常进食,然后像是要把之前饿的都补回来似的,胃口特别好。 孕妇得补身子,但补太多也不行,太医院精心列了一副养胎方子递到了凤仪宫。 这日天气晴朗,萧元早早处理完政事,陪谢澜音到御花园里散步,园子里梅花开了,迎春更是鲜黄喜人。夫妻俩走累了,就坐在长椅上晒日头。 「我好像又饿了……」阳光暖融融的,谢澜音惬意地靠在萧元肩上,眯着眼睛道。 萧元听了好笑,摸摸她尚未显怀的肚子,轻声道:「这么能吃,莫非怀了俩?」 「你想得美。」谢澜音嗔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那天鹦哥也这么说,我娘告诉我,怀双胎太辛苦,宁可多生两次也最好别是双胎。」 「那就先怀一个。」萧元并不在乎妻子一次怀几个,最关心的是她轻松些。 有了孩子,两人在一起聊得就更多了,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一会儿猜是儿子,一会儿猜是女儿。 正聊着,那边凤仪宫的小宫女快步赶了过来,行礼道:「娘娘,静宁夫人来了。」 萧元看向妻子。 谢澜音微微颔首,后日便是沈应时迎娶二姐的日子,儿子大婚,小颜氏怎会不关心? 既然猜到了小颜氏的来意,谢澜音让萧元先回崇政殿,她领着人回了凤仪宫。有些事情,男人们不适合旁听。 「姨母来了。」进了凤仪宫,谢澜音亲昵地道,对待小颜氏与在王府时并无不同。 小颜氏也没有行那些虚礼,拉过谢澜音手柔声问她,「这两日小家伙有没有闹腾?」 谢澜音笑着摇摇头,示意鹦哥领着小宫女们退下去,等殿内只剩她们娘俩,谢澜音试探着问道:「姨母是为了我二姐姐的婚事来的吧?」 小颜氏苦笑了下,将怀里的帕子拿了出来,慢慢展开道:「你与元启成亲时,我就说过,我还有一对儿玉镯是留给你姐姐的,只是现在这样……我没法亲手交给你姐姐,就请澜音帮我转送她吧。」 谢澜音看着面前小颜氏亲手磨制的福禄寿三色玉镯,想到小颜氏这么多年凄苦,眼睛有些酸。 人都会偏心自己更亲近的人。对于谢澜音来说,曾经在王府里共同生活两年的小颜氏就是她亲姨母,同为女人,她能想象小颜氏当初为了报仇忍辱负重的痛苦,现在同为人母,她也能理解小颜氏对沈应时的复杂感情。 「姨母放心,二姐姐一定会收的。」还没有同姐姐商量,谢澜音不敢轻易许诺小颜氏什么,只能先保证将镯子交到姐姐手里。 小颜氏却没有信心,儿子儿媳妇才是一家人,儿子不肯认她,儿媳妇可能也会站在儿子那边吧? 她强颜欢笑地陪了谢澜音一会儿就走了。 谢澜音看得出来长辈的心事,次日出宫回了娘家,谢澜音让鹦哥在外面守着,她将明日就要出嫁的姐姐叫到榻上,将那对儿福禄寿三色玉镯拿了出来,「姐姐,我嫁给皇上时给姨母敬茶,姨母送了我一对儿镯子,这是姨母送你的,托我转交。」 谢澜桥看一眼镯子,没有接。 谢澜音心中一沉,着急道:「姐姐,姨母她真的……」 真的可怜,谢澜桥知道,所以她将镯子重新包好,笑道:「你现在就托人将镯子送回护国公府吧,既然她想送我,那我希望由她亲自替我戴上。」 谢澜音立即就懂了这话里的意思,意外又高兴,收好镯子才好奇道:「二姐有办法劝服那头……」说到一半急忙换了词,「有办法劝服二姐夫?」 都怪萧元,提起沈应时时总用犟驴指代他,害她听得多了也不小心学了。 谢澜桥瞪了妹妹一眼,这才悠悠道:「我会尽量劝他,但他真的不愿,我也不会逼他。」 谢澜音点点头,嘿嘿笑道:「那当然,姐姐跟二姐夫过得甜甜蜜蜜才最重要,别为了这个新婚期间闹别扭。」她相信亲姐姐的本事,姐姐既然有心撮合小颜氏母子,那肯定有八成把握,所以谢澜音有心情说俏皮话。 第五十章 谢澜桥笑了笑,隔着衣裳摸摸妹妹肚子,问起了妹妹近日起居。 翌日谢澜桥出嫁,谢家宾客满堂。 虽然他们难以理解为何谢家还要坚持将女儿嫁给被剥夺爵位的沈应时,对方还是皇上的仇人之子,但既然皇上都因为谢家特意对沈应时网开一面,众人自然乐得锦上添花,过来热闹热闹。 与谢府里的人声鼎沸相比,沈应时的那座宅子就冷清了很多,除了主持喜事的傧相,再无客人。倒不是没人给他面子,而是沈应时谁都没请,沈家的人都流放了,颜家的人除了小颜氏,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从谢家接回新娘子,沈应时骑在马上,看着街道两侧兴奋看热闹的百姓,心头猝不及防的,浮上一丝愧疚。 外人都想看热闹了,她是他的母亲,本该坐在礼堂等着儿子儿媳妇跪拜的,他却没有请她过来…… 她一定很失望吧? 不知为何,人声鼎沸里,他耳边却全是从小到大他听过的并记住的那些柔声低语,脑海里浮现她假死时那双依依不舍的眼睛,还有母子相认当晚她哭得泪水婆娑的模样。 沈应时用力攥紧了缰绳。 小半个时辰后,一对新人才回了男方的宅子。 沈应时收起心中复杂,笑着去踢轿门。那里面是他的心上人,今日是他们的好日子,他该高兴才是。 踢轿门,接了新娘子出来,沈应时轻轻将红绸另一端放入谢澜桥手中,再牵着她慢慢往里走。 走到礼堂,里面空空荡荡。 傧相与他对视一眼,先请二人拜天地。 拜完天地,拜高堂。 沈应时在高堂的位置摆放了父亲的牌位,母亲那里是空的。 看着那空空荡荡的位子,沈应时忽然怎么也拜不下去,仿佛整个人都僵了。 身后传来谢家男客的疑惑私语,沈应时强迫自己,慢慢俯身。 尽管接下来沈应时没有再出差错,掀盖头喝交杯酒也都高高兴兴的,但沈应时心里全是愧疚自责。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生母,就算她冷落了他那么多年,她有苦衷不是吗?他这些年的漠不关心已经够了,如今连人生大事不请她,如何对得起她怀胎十月的恩情? 他也对不起澜桥,因为他一直在想着生母,没能真正欢欢喜喜地与她拜堂。 夜幕降临,寥寥几个宾客都走了,沈应时回了新房,看到一身红裙坐在榻上的新娘子,看见她洞若观火的桃花眼,沈应时再也压抑不住,猛地转过了身。 谢澜桥在心里叹息一声,慢慢走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他腰,脸贴着他宽阔的背道:「去请婆母过来吧,咱们重新拜堂成亲。应时,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想嫁给再也没有遗憾的你,我想跟你无拘无束地四处游历,不带任何愧疚。」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握她手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映出灯光点点。 ~ 两刻钟后,护国公府角门外。 小颜氏闻讯后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匆匆赶了出来,一出门,就见一道身影跪在灯光昏暗处,面容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那跪姿端正挺拔,哪怕再暗些,小颜氏也认得出来。 小颜氏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哽咽着命两个大丫鬟回去关上门,她快步朝儿子跑了过去,什么都没问,同样跪在儿子身前,紧紧抱住了他,「应时,是娘对不起你,娘不该将你换给旁人,娘不该这么晚才告诉你……」 「是应时不孝,」沈应时紧紧抿唇,努力让自己平稳地说话,「是应时不孝,这么晚才来向您赔罪。」 小颜氏连连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了,抱着儿子泣不成声。 好在她还记着今日是什么日子,哭了一会儿连忙擦擦泪,扶起儿子道:「行了,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先回去吧,别让澜桥等急了。」儿媳妇真是有心,才嫁进来就帮了他们娘俩一个大忙。 沈应时虽然过来认母了,但因为两人之前见面太少太少,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与母亲相处,坐到马车上后,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倒有几分姑娘家的拘谨。 小颜氏看着这样的儿子,想到了外甥媳妇说的儿子与儿媳妇相处时的情形,不禁就笑了。 原来儿子脸皮真的这么薄。 「听澜音说,成亲后你要陪澜桥四处走走?」握住儿子的手,小颜氏柔声问。 沈应时看着母亲的手,点点头,「不单单是陪澜桥,我也早想出去看看了。」说完终于看了母亲一眼,愧疚道:「京城对我来说是个是非地,恕应时不能在您膝下尽孝。」 儿子愿意认她小颜氏就满足了,笑道:「没事,你们尽情去逛吧,若有空暇,写几封信给我报报平安,让我知道你们大概在哪儿就好。」 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好像能多看一眼就要看一眼似的。 面对这样慈爱的目光,沈应时没再躲闪,大方地给母亲看。 难得团聚,在一起的时候时间过得好像特别快,转瞬马车就到了沈应时的宅子。下车前,小颜氏拉住儿子,再次叮嘱道:「澜桥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对她。」 「应时知道。」沈应时目光坚定地道。 小颜氏嗯了声,又道:「要是澜桥有了好消息,你们必须回来,我要看着我孙子孙女出生。」 她话题转的太快,沈应时错愕,对上母亲戏谑的目光,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脸倏地红了。 车里灯光很足,小颜氏亲眼看到儿子害羞脸红的样子,心情大好。 沈应时则尴尬极了,逃跑似的下了马车,长呼一口气,然后停在马车旁,等着扶母亲下车。 夜空之上,明月散发着清凉又温柔的光,替这对儿母子照亮了前路。 有了小颜氏的见证,沈应时与谢澜桥重新拜了次天地,这次沈应时笑得格外开怀。 早在沈应时去接小颜氏时,谢澜桥就让丫鬟收拾了客房给小颜氏,今晚在这边睡下,明早好敬茶,总不能夫妻俩跑到护国公府去。虽然母子俩相认了,但为了小颜氏的名誉考虑,这二人的身份今生怕是都无法公开。 「咱们在京城多住一阵子吧。」回了新房,谢澜桥坐到床上道,「婆母那么高兴,咱们多陪陪她,四月再走也不迟。」两人原计划三月就南下的。 沈应时都听她的,点头道:「好。」 因为谢澜桥坐了床,他就坐在了桌子旁,凤眼看着地面,俊美脸庞发红。 谢澜桥偷偷地笑了下,其实她也紧张,年前与他同床共枕过,她知道他身体的可怕,但一看他羞答答小媳妇似的,谢澜桥反而镇定了下来。 「还不睡吗?」她特别特别天真地问。 沈应时心头一突,见她笑得淡定从容,他自觉不能表现地太差,就站了起来,「我去吹灯。」 谢澜桥笑着看他明明很紧张却偏要假装平静地一一吹了灯,最后只剩龙凤喜烛。 柔和昳丽的灯光,大红如火的纱帐,两人什么都没做,屋子里就已经热了起来。 沈应时慢慢走到床前,慢慢地坐到了谢澜桥旁边,双手紧紧贴着膝盖,沙哑地问她,「睡了?」 谢澜桥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有那么挺长的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第五十一章 谢澜桥有勇气,但她想看看这个男人主动的样子,故而一动不动地等着。沈应时勇气没她足,开始一动不动是因为紧张,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他太渴望,当渴望在时间的流逝里越来越强压过紧张,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哑声道:「我,我替你宽衣?」 谢澜桥轻轻嗯了声。 得到了允许,沈应时底气更足,转过去替她宽衣。 谢澜桥依然不动,两人脸对脸,沈应时却不敢看她,低头专心为她解衣。新娘的衣服太复杂,沈应时解不开,他怕她笑话,也着急解,额头出了一层汗,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而且解着解着,他目光就落到了她胸口。那衣襟随着她的呼吸高高低低的起伏,里面藏着他曾经碰过吃过的…… 心里着了火,沈应时额头的汗滴了下去,他不想解了,抬眼看她。 谢澜桥偷看他半晌了,见他看过来,她咬了咬唇,没有躲闪,桃花眼近似挑衅地看着他,看他会不会又被她吓跑。 沈应时看懂了她的意思,身上属于驰骋沙场大将军的那部分豪情陡然窜了起来,他猛地抱住她,大手利落无比地扯开了她的嫁衣。 远处的烛火噼啪爆了声响,火苗一窜一窜的跳跃,照出纱帐里鸳鸯缠绵。 ~ 四月初,沈应时谢澜桥夫妻俩辞别亲友,并骑出了城门。 谢澜音去送了,回到宫里,脑海里还都是姐姐姐夫并肩离去的潇洒背影。 她舍不得姐姐,但不得不说,去外面游历,姐姐才会过的更快活。 「娘娘,护国公夫人领着表姑娘表公子来了。」一个小宫女忽然走了进来,低头禀报道。 谢澜音意外地挑了挑眉,让他们快带人进来。 萧元登基后,将亲舅舅颜荆一家召了回来。当初颜荆流放辽东,只是生活苦了些,并非像牢房里犯人那样起居受到限制,年纪到了,颜荆就娶了当地的一个姑娘,也就是如今的护国公夫人胡氏。 夫妻俩膝下一儿一女,女儿名叫颜萍儿,今年十四,进京后水土不服脸上起了疹子,一直在家里休养,谢澜音与萧元都没见过。儿子颜瑧才八岁,白白净净的,一双凤眼像极了颜家人,大抵在辽东苦寒之地住了太久,颜瑧有些拘谨,不过性子憨厚,谢澜音倒是挺喜欢这个小表弟的。 脚步声近,谢澜音慢慢站了起来,胡氏进来那一瞬,她刚要上前迎两步,却在看清胡氏身后的姑娘面容时,心中一惊。 察觉到她的惊艳,胡氏难以察觉地翘了翘嘴角。 丈夫容貌出众,她在当地也是有名的美人,生下来的女儿更是貌美如仙。得到萧元登基的消息,胡氏就谋划好了,进京先将女儿藏在闺中,娇生惯养几个月,同时学好京城贵女的礼仪,而她先摸摸这位谢皇后的底,万事俱备了再将女儿送到萧元面前。 她的女儿可是萧元的亲表妹,又生的如此绝色,肯定能得到萧元的宠爱,届时就算当不成皇后,也能捞个贵妃当当,将来生了儿子,谁能说她的女儿就没有可能做未来的太后? 不过胡氏知道丈夫老实,绝不会赞同她的计划,所以她并没有将这些告诉丈夫。 「萍儿,快过来见过你皇嫂。」 胡氏笑眯眯地道。她是皇上的亲舅母,旁人忌惮谢皇后,她可不怕。 颜萍儿不着痕迹地打量谢澜音一番,才轻移莲步,朝谢澜音行了一礼,「萍儿见过表嫂。」 轻柔娇媚的声音,恍若空谷莺啼。 谢澜音看着颜萍儿那双酷似小颜氏却比小颜氏勾人的凤眼,再听到这娇滴滴的声音,本能地生出了一种危机感。但这只是一时的猜测,今日是她第一次见颜萍儿,她不能因为毫无道理的猜测就将萧元看重的亲人往坏了想。 「萍儿可真漂亮,身体可大好了?」谢澜音亲昵地握住颜萍儿双手,笑着寒暄道。 「好了,劳表嫂惦念,可惜进京这么久才能进宫看望表嫂。」颜萍儿同样笑容可掬。 众人移到榻上,闲聊了起来。 聊了小半个时辰,胡氏慈爱地道:「元启整日操劳政事,澜音一人在宫里怪闷的,就让萍儿陪你几日吧,我与瑧儿先走了。」 话说到这里,谢澜音再不明白胡氏母女的意思,那也太傻了。 鹦哥着急地朝自家主子使眼色。这个表姑娘长得这么美,虽然比不上主子,但她是皇上的亲表妹啊,又正逢主子有孕不能伺候人,万一皇上真被颜萍儿勾去怎么办? 谢澜音明白鹦哥的顾虑,但她并没有反对,笑着应了,然后与颜萍儿一起去送胡氏出门。 送走胡氏,谢澜音顺势领着颜萍儿去御花园赏牡丹了。 萧元处理完政事来寻她,就见妻子身边多了个美貌女子,他当然知道今日舅母进宫了,也知道舅母留下了表妹,却没料到传说中脸上起了疹子的表妹容貌如此出众。 因为是血脉至亲,萧元并未往旁处想。 「皇上,快来看看咱们萍儿表妹。」谢澜音笑着招呼萧元道,态度与平时并无不同。 萧元目光就落到了颜萍儿身上。 颜萍儿也正在看他,见皇上表哥果然同母亲说得那般俊美过人气度华贵,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才羞涩地朝萧元福了一礼,垂眸道:「萍儿见过表哥。」娇柔的声音比与谢澜音说话时更甜了几分。 萧元心头颤了一下,倒不是这声音悦不悦耳,而是从颜萍儿羞红的脸上察觉到了什么。 此时再想到妻子刚刚的笑容,萧元莫名地紧张,敷衍回了颜萍儿一句,眼睛早看向了妻子。 谢澜音依然笑靥如花,与有荣焉地夸道:「怎么样,萍儿声音是不是特别好听?」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她自然知道萧元对声音的特殊癖好。 颜萍儿听她这样夸赞自己,脸更红了,羞答答偷瞧萧元。 萧元有点头大,妻子分明在揶揄他,他说好听,妻子会高兴才怪,他说难听,表妹会受得住?再怎么说,那都是舅父唯一的女儿,萧元不想一下子就伤了她的颜面。 「我突然想起还有一封奏折没看,你们继续赏花吧,我先走了。」无法回答,萧元选择先避开一会儿,回头单独跟妻子解释。 看着男人逃跑般的背影,谢澜音低低地哼了声。 晌午用饭,谢澜音派人去请萧元过来同席,萧元称政务繁忙,让她与颜萍儿先用。 晚饭是同样的理由。 颜萍儿有些惴惴,小心翼翼地问谢澜音,「表嫂,表哥他以前也是这样忙吗?」该不会是看出她的心思,故意躲她吧? 谢澜音看看一脸担忧的姑娘,幽怨道:「是啊,他一直都这样,所以表妹能进宫陪我,我特别高兴,来,咱们吃吧,不管他了。」 她高高兴兴的,颜萍儿心里可委屈极了,如果进宫见不到表哥,她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 心不在焉地吃了饭,颜萍儿决定明日再找机会。 饭后颜萍儿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谢澜音目送她出屋,脸登时沉了下来。 鹦哥心疼极了,走过来劝道:「娘娘……」 谢澜音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 鹦哥只好闭嘴,命人准备东西服侍谢澜音洗漱。 第五十二章 往常谢澜音都是在崇政殿与萧元一起用晚饭,饭后就歇在那边,这晚谢澜音单独睡了,还早早让人落了锁,摆明了不想见萧元。 但她忘了他的男人早练就了一身翻墙的好功夫,正门进不了,萧元撵走宫人,偷偷翻进了凤仪宫。熟门熟路摸到谢澜音床前,萧元故意弄出了声响,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无奈地叹口气,从她身后抱住她道:「澜音,你明知道我对她无意……」 「皇上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知道?」谢澜音一枕头丢过去,趴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萧元最怕谢澜音哭。 她一哭他就心疼,当然特殊时候的哭不算,那是情趣。 「澜音别哭了,你怀着孩子,忘了岳母的嘱咐了?」小心翼翼将埋头哭的妻子抱到怀里,萧元温柔地替她擦泪,无奈道:「我知道你在瞎想什么,可你想想,我若真有那种心思,今天一天何必都躲着她?」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谢澜音哭得更厉害了。 她就是因为萧元刻意躲避颜萍儿才哭的。 早在西安时她就认识萧元了。沈应时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沈妙对萧元青睐有加,萧元直接无视,理都不理,毫不在乎对方的颜面。成亲之后,太上皇中风前赐给萧元一个美人,萧元直接扔到王府犄角旮旯去了。 所以萧元这个人,他不喜欢谁,都会处置的特别干脆。 当上皇后,不管萧元对她多好,谢澜音心里都有个疙瘩,她怕,怕将来哪天萧元宠幸别的女人,那种担心,不是萧元此时对她好、不是他发誓保证就能化解的。她惴惴不安,偶尔夜里会做类似的噩梦,特别是怀孕后,每次萧元抱着她蠢蠢欲动却无法在她这里得到满足时,谢澜音都会胡思乱想,猜测他会不会忍不住,背着她去宠幸宫女。 或许是怀孕本来就很累了,谢澜音不想再这样折磨自己,因此看出胡氏母女的心思,她顺水推舟留了颜萍儿,想要试探萧元会不会动心,颜萍儿有音有貌,还有血缘上的关系,如果萧元连颜萍儿都不动心,谢澜音就彻底信了他。 可萧元呢,他竟然躲避颜萍儿,而不是像对付其他他不喜欢的女人那般直接赶走。 是心动了,还是不想扫表妹的面子? 前者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后者,今日他能不忍心扫表妹的面子,明天会不会就不忍心伤表妹的心了? 越想越绝望,越想越心塞,根本听不到萧元在耳边说了什么,哭着哭着肚子里一阵翻滚,谢澜音忽的推开萧元,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晚饭吃的那点东西,都吐了。 萧元本以为她只是耍耍小性子,见她难受成这样,突然害怕起来。 他低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也高估了自己平时的表现,他对她并没有那么好,至少没有好到让她彻底对他放心的地步。 「宣太医!」抱起虽然怀孕却依然娇小轻盈的妻子,萧元大步朝崇政殿而去。 那里才是他们俩夜夜安睡的地方。 谢澜音吐得浑身无力,也不想让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就乖乖埋在他怀里,一路无话。 太医很快就到了,号脉过后,委婉地暗示谢澜音只是情绪不佳,短时间无需用药,若是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就得开安胎的方子了。 萧元摆摆手,让他退下。 太医走了,萧元刚想跟妻子说话,凤仪宫的乐公公突然过来了,低头回禀道:「皇上,表姑娘听说娘娘凤体有恙,担忧不已,想过来探望娘娘。」 谢澜音抿紧了嘴,在萧元看过来之前朝里面转了过去。 萧元额头隐隐作痛,沉着脸道:「天色已晚,就说娘娘没有大碍,让她回去歇息。」 虽然声音挺冷的,但话里面还是将颜萍儿当表妹看待了,透着客气。 谢澜音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滚落。 乐公公心情复杂地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萧元看看面朝里侧躺着的小女人,他叹口气,脱了靴子躺在她身旁,轻轻贴了上去,却并没有强迫她转过来,只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 「澜音,怪我,没有当时就跟你解释清楚,让你多想了。」 「澜音,要说亲近,颜家确实是我仅存的亲人,但我现在就告诉你,别说舅父舅母,便是姨母,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你,你才是我最亲的家人。他们是亲人,你是我唯一的家人,荣辱与共还为我生儿育女的家人。」 「其实看出表妹心思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与舅母都不配做你的亲人,不配做你的,便也不配做我的。我没有马上送她出宫,不是顾忌她的颜面,而是不想让舅父难看。澜音,舅父吃了太多的苦,他为人敦厚,若由我告诉他他妻女心术不正,我怕他会无地自容马上离开京城,我怕的是他难过,你懂了吗?」 谢澜音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想到了那个容貌俊美却带着一股憨厚劲儿的护国公颜荆。 萧元的这些长辈,哪个不可怜? 其实信与不信,就是一瞬间的事,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本来生他的气本来不信他,他轻声解释一番,她就又信他了。 他不说话了,像是在等待她回答,等待她明白他的苦衷。谢澜音确实明白了,但她却又愧疚了,愧疚自己的无理取闹,越愧疚,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在她以为沉默会继续下去,就在她以为他会厌弃她时,身后的男人突然拨开她长发,温热的唇温柔地亲她脖颈,「澜音,明天我会请姨母进宫,请她找借口带表妹出宫,再由姨母去提醒舅父。只要我不出面,舅父就不会太难堪。澜音,是我不对,不早早解释清楚害你白白担心一天,你怪我骂我都好,别拿自己的身子置气?」 那温柔自责的语调,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太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谢澜音再也忍不住,慢慢转过去,靠到他怀里哭了起来,「别说了,是我不对……」 萧元长呼一口气,伸手抱紧怀里的妻子,如释重负道:「终于肯理我了。」 他一点都不怪她,还故意逗她,谢澜音忍不住破涕为笑,撒娇地往他怀里钻,「只要你别再做让我误会的事,我怎么会不理你?」 一消气就又变成了那个不讲理的姑娘,萧元认罪道:「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误会。不过你就那么不信我?」 心里委屈,萧元抬起她下巴,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问,「今日为了一个表妹就赌气不理我,跟我哭跟我闹,下次再有谁主动往我跟前凑,你是不是还要跟我闹?」 谢澜音心虚地眨眨眼睛,扭头哼道:「你是皇上,真的不想碰她们,你直接推开不就行了?你推开就说明你坦坦荡荡,那我为何跟你闹?」 「我是皇上,你是皇后,来打扰我的我推开,去打扰你的难道不该由你推开?」萧元别过她下巴,低头咬她鼻子,「明明可以拒绝,为何不拒?」 谢澜音鼻尖儿痒痒,心也痒痒,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嘴唇,她悄悄吞咽了下,小声哼道:「她那么美,声音那么好听,我怕我推了,以后皇上在别处看到她,又来怪我妒心太强……」 第五十三章 她伶牙俐齿,萧元自认不如,索性不跟她辩解了,亲亲她眼睛道:「这世上澜音最美,声音最好听,脾气最合我意,有了你,其他人我全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以后不许再乱吃醋了,记住了吗?」 「我才没吃醋……」谢澜音大言不惭,一双玉手随着他亲昵的动作,情不自禁抱住了他脖子。 「那让我尝尝,看你嘴里有没有醋味儿。」萧元捧着她红红的小脸,闭着眼睛亲了上去。 她刚刚用桂花茶漱过口,唇上舌尖都带着清甜的桂花味道,萧元爱吃极了,半压在她身上,爱到极致,手也跟着动了起来。 衣衫一件件脱落,两人呼吸如火。 「澜音……」萧元不敢莽撞,又舍不得丢下,只能低低地求她,希望她放开一次。 谢澜音才不想学册子上那些羞人的动作,但她也渴望他,羞答答埋到他胸前,几不可闻地道:「我,我娘说,三个月后就可以了,轻点就行……」 萧元心神一荡,沙哑地回应道:「好,我轻点……」 于是往常的疾风骤雨,在这晚变成了和风细雨,她隐忍不住的声音如淅淅沥沥的雨,他必须隐忍的动作似温柔醉人的风。 事毕,萧元满足又疲惫地躺倒谢澜音身边,手掌贴在额头,「为什么怀孩子要怀十个月?」 这样慢吞吞的,一点都不尽兴。 谢澜音轻喘着笑,「你问我我问谁?」 刚说完,忽然听到一阵饥肠辘辘的动静,竟然听不出来是谁的。 「你饿了?」夫妻俩转过头,几乎异口同声地道,四目相对,又都笑了。 「想吃什么?」萧元替她拨开脸上沾着的被汗水打湿的长发,柔声问。 谢澜音想了想,一边吞口水一边道:「想吃虾仁饺子,想吃东坡肉,还想喝排骨汤……」 她每说一样萧元就跟着吞口水,等她说完了,他戏谑地摸了摸她微微鼓起来的肚子,「点这么多,吃的了吗?」 「吃不了还有你呢啊。」谢澜音看着他还残留着余韵的俊美脸庞道,跟着笑了,「皇上日理万机,我为皇上龙体着想,才点了这么多。」 「朕的皇后真会疼人。」萧元又咬了她的小鼻子一口,这才起身替两人收拾。 谢澜音慵懒地躺着,见皇帝丈夫明明刚尽兴了一次此时却依然用那种着迷的目光看她因为怀孕微微发福的身子,替她擦拭的动作还那么温柔,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她真的信他了。 夫妻俩解开了心结,第二天回到凤仪宫再次面对颜萍儿,谢澜音心里平静无波。 马上就要出宫的人,看在萧元舅父颜荆的面子上,谢澜音也不会费心思给她难堪,只耐心等着。 很快小颜氏就进了宫。 这也是小颜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侄女。先前弟弟一家回来,小颜氏心急见侄女,表示不嫌弃侄女脸上的疹子,但胡氏就是不肯给她见。小颜氏与胡氏并不投缘,顾念胡氏在那苦寒之地陪伴弟弟多年,虽然自己不喜欢,小颜氏也没想挑拨弟弟与弟妹的关系,既然胡氏不愿意侄女露面,小颜氏就没再强求。 眼下看到了侄女过分出众的容貌,再联想胡氏留女儿在宫中的行为,曾经锦衣玉食鲜衣怒马也曾为报家仇忍辱负重的小颜氏,还有什么不懂的? 别看她那位弟妹出身低,心可真不低。 客套几句,小颜氏单独将谢澜音叫到了一旁,惭愧道:「澜音,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你放心,姨母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今日不会,将来更不会。回去我也会提醒她们母女,只希望你别因为她们怨你舅舅,他那人我很清楚,若知道萍儿有这种心思,他第一个不饶她。」 她希望颜家代代昌盛下去,那么颜家子嗣就不能得罪眼前的外甥媳妇。 谢澜音明白小颜氏的顾虑,握住她手,由衷地道:「姨母这话太见外了,我与舅母表妹相处时日短,不了解她们,但我能不了解姨母?您别多想,皇上也说了,舅舅表弟都是老实人,我不会误会他们的。」 小颜氏瞅瞅她,笑着捏了捏谢澜音的鼻子,「你这孩子,鬼灵精怪的,哪用我替你操心?」 谢澜音假装听不懂,笑着聊起了旁的。 小颜氏却明白的谢澜音的意思,不过不用谢澜音提醒,她自己也决定好好整顿整顿护国公府了,否则由着胡氏这种自作聪明的妇人瞎折腾,颜家能兴起才怪。 以喜欢侄女要她到自己身边尽孝为由,小颜氏不容拒绝地带着颜萍儿出了宫。回到护国公府,小颜氏没有惊动弟弟,只将胡氏叫到跟前仔细敲打了一番。 面对这个出身尊贵不怒而威的夫姐,胡氏本就低了一头,一听说皇上对她送女儿进宫的做法十分不喜,紧跟着小颜氏又拿纳妾休妻警告她,胡氏顿时死了靠女儿往上爬的念头,唯唯诺诺地表示以后会老老实实,凡事都听小颜氏的。 小颜氏还算满意,没有再多吓唬她,只将护国公府内宅对牌收了回来,由她管家。非但如此,她请了两位夫子,男夫子乃京城有名大儒,负责教导年幼的颜瑧,女夫子专管颜萍儿的教养规矩,不许胡氏插手。 胡氏心里委屈,夜里忍不住同丈夫抱怨了几句。 颜荆不觉得姐姐哪里有错,京城大事他不懂,妻子也一窍不通,姐姐肯帮他教导孩子,他们夫妻该感激才是,遂劝胡氏虚心跟姐姐学,别想这些用不着的。 丈夫不帮她,小颜氏那边胡氏还不敢顶撞,只得继续忍着。 护国公府就这样平静了下来。 八月中秋,小颜氏亲自领着胡氏颜萍儿进宫探望谢澜音。 谢澜音此时已经大腹便便了,吃得好养得好,脸胖了不少,瞧着越发水嫩嫩的,衬得那眉清目秀,有另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胡氏母女暗暗观察谢澜音的当头,谢澜音也在打量颜萍儿,见小姑娘看她时隐隐有些愧疚尴尬,分明是想明白了,谢澜音就没再重提旧事,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话,还赏了不少好东西给她。 颜萍儿松了口气,看着谢澜音容光焕发一脸幸福的样子,想到姨母说她与皇上吃了不少苦才走到一起,夫妻情分非同一般,她是真的放弃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京城那么多贵公子,她嫁给谁都比嫁给辽东那些罪臣之子强,该满足了。 解开了心结,颜萍儿对谢澜音就像亲表嫂似的,态度自然亲昵。 客人走后,萧元过来寻妻子,一边摸妻子的大肚子一边问她今日过得如何。 谢澜音靠着绣鲤鱼戏水的迎枕,笑着道:「姨母就是有本事,萍儿已经对你死心了,一心要在其他贵公子里找个如意郎君呢,怎么样,皇上有没有一点失望?」 每次打趣他的时候,她都会叫他皇上,就像萧元,只有开玩笑时,才会在她面前自称朕。 贴着妻子肚皮听了听,萧元慢慢挪到妻子旁边,低头看她道:「表妹不喜欢我了,澜音也就没有醋吃了,朕岂会不失望?」说着亲了亲她嘴唇,一路朝她耳朵挪去,「澜音吃醋时特别可爱,我最喜欢。」 谢澜音刚要打他,忽然轻轻叫了声。 萧元吓了一跳,「怎么了?」 第五十四章 谢澜音无奈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小家伙又踢我了,越来越淘气。」 萧元紧绷的肩膀顿时放松了下去,摸摸她肚子,心疼道:「澜音辛苦了,等孩子生下来,我好好补偿你。」 谢澜音哼了声,看着他问:「你能补偿我什么?」 萧元一脸宠溺地道:「你想要什么补偿?要什么我给什么。」 谢澜音想了想,在他期待的注视下道:「我要你陪我好好玩几日,一心陪我,不许想政事。」 萧元有些失望,还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点子,未料只是如此简单。 「好,我都听你的,澜音想去哪儿我都陪你。」握着她手,萧元真心地道。 谢澜音满足地靠到他怀里,桃花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彩。 他确实还欠了她一样,一样她十分在乎并因为当初没有得到而暗自神伤许久的东西,现在先瞒着他,时机到了,她再让他还。 ~ 十月初二,谢澜音吃尽了苦头,终于生下了一个六斤七两重的胖小子。 谢澜音累极而睡,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什么在嘬她胸口,她喃喃地嘀咕了声,以为是萧元在欺负人,伸手要推他。手才抬起来,就被人攥住了,那手又暖又大…… 谢澜音睁开了眼睛。 萧元一手托着正使劲儿吃奶的儿子,一手轻轻地握着她,凝视她的凤眼温柔极了,「终于醒了,澜音,辛苦你了。」 谢澜音没功夫理会丈夫的柔情,目光早就转到趁她睡着偷偷吃食的小家伙身上了。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脑袋,谢澜音忍不住笑,摸摸小家伙头顶浓密的胎发,她轻声感慨道:「总算生出来了。」 怀孕时的数月艰辛,生孩子时的极致痛苦,现在想想,简直就像一场梦。 萧元想到在外面等待时她痛苦的叫喊,心疼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低头亲她脸庞。 谢澜音抬起眼帘,亲昵地蹭了蹭他面颊,「是不是吓到你了?」 「有点。」萧元闭着眼睛道,一开口,声音意外地发哽。 于是他什么都无需再说,谢澜音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有多怕失去自己。 她仰头亲了亲他唇,在他睁开眼睛时,柔柔地朝他笑,「儿子都生出来了,别想那么多了,来,想想给咱们儿子取什么小名吧,不许叫华山,难听死了。」 有些人会用定情的地点给孩子起名,那天萧元突然兴冲冲跑过来,说他想到了两个好名字,生儿子就叫华山,生女儿叫玉井,还用一种情意绵绵的目光看着她,谢澜音气得啊,恨不得把他扔到华山玉井里去。 听她翻旧账,萧元失笑道:「那是说着玩的,我早想好了,不论男女,小名都叫元宵。」 元宵,上元节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吃食,名字很俗,但俗点孩子更好养,且元宵寓意甜蜜圆满,给孩子当小名再合适不过。另有一层,她曾经用元宵打趣过他,这名字了也蕴含了他们夫妻的幸福回忆。 谢澜音皱皱眉,古怪地看着他,「好是好,可,这不是你的小名……」 「大胆。」萧元佯怒瞪她,随即自己先笑了,亲她一口道:「我喜欢我儿子,将她娘给我起的好名字让给他,有什么不妥的?」 谢澜音嗔他一眼,低头点了点儿子的小脸蛋,柔声问道:「父皇给你取名叫元宵,你喜欢吗?」 小元宵一心吃奶呢,充耳未闻。 但不说话有时候就表示答应了,谢澜音看看旁边的男人,默许了这个乳名。 初为父母,夫妻俩光看小家伙吃奶都觉得新鲜,看着看着,萧元突然轻声道:「澜音,我想元宵满月时,封他……」 「嘘……」 谢澜音及时打断了他,将吃饱睡着的儿子放到一旁,这才直视萧元道:「我知道你喜欢咱们的儿子,但他还太小,我不想你因为一时兴奋就……你先别提,等孩子们长大了,看看他们性情再做决定好吗?」 太子一位牵扯太大,谢澜音不想为了自己的虚荣,早早让儿子背负那么重的责任。 她恳求地望着萧元。 她不是沈皇后,不用萧元即刻封她儿子太子,她也知道他有多喜欢她,多看重她这个皇后。 她比他还冷静,萧元凝视妻子那双不论经历多少风波都澄澈如水的眼睛,心悦诚服,拥住她深深吻了下去,温柔的低语消失在了唇齿之间,「好,我都听澜音的。」 他的澜音,远远比他想的要聪明,她不但是他的好皇后,更会是孩子们的好娘亲。 能遇到她,娶到她,是他三生有幸。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入夜也没停。 崇政殿内,一阵风卷着湿气吹了进来,华贵的纱帐轻轻摇曳,露出里面藤蔓般痴缠的身影。 「皇上……」谢澜音攀着萧元肩膀,如泣如诉的声音终于随着他的停止而低了下来。 萧元埋在她肩头,呼吸平复了,他才慢慢抬头,无奈地看她,「指甲是不是该剪剪了?」 虽然被她抓的时候挺尽兴,但现在停了,那疼劲儿便一股一股涌了上来,以前还好,她不会太用力,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般,挠地特别起劲儿。 谢澜音看看他依然泛红的俊脸,蛮不讲理地将手摆到他面前,「皇上嫌我指甲长,那你帮我剪指甲啊……不对,皇上日夜忧心政事,哪有闲暇帮我做这种事情,我看皇上以后夜里也不用叫我过来了,您该夜以继日处理政事才对!」 说着嫌弃地推还赖在她身上的男人,红唇抿得紧紧的,那赌气样,哪像刚刚与他恩爱一场? 萧元一听就懂了。 她生儿子那天他答应她了,要放下政事专心陪她几日。年前她坐月子,年后正月二月天冷不适合出行,三月里前半月有点忙,终于抽出空了,这又下上了雨,白日里看她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原来心里非常介意,介意到敦伦时悄悄抓他泄气。 心中好笑,萧元捧住她脸亲道:「等这场雨停了,我就带你出宫散心。」 谢澜音狐疑地盯着他,「真的?」 萧元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我对天发誓,若……」 「不许你胡说!」谢澜音舍不得他发誓,朝堂上不定有什么突发情况,万一真有事情将他绊住,难道她就因为不能出宫就让他应验毒誓? 谢澜音自认是个非常温柔体贴心疼丈夫的好皇后,不会让他冒一点险。 萧元就知道她心疼自己,搂着她继续腻歪了会儿,便抱起人去浴室沐浴了。 回来时,龙榻上已经换了新的被褥,萧元搂着娇娇的妻子,酣然入睡。 翌日天终于放晴了,到了月底,萧元决定带谢澜音微服出游。 真的可以出门了,谢澜音倒有点舍不得儿子了,抱着小家伙松不开手。六个月大的元宵白白胖胖可爱,窝在娘亲怀里瞅着娘亲笑,完全不知道父皇娘亲正打算丢下他出宫偷玩呢。 萧元已经换好了一身常服,见妻子这样,他坐到榻上,故意道:「行,既然你舍不得儿子,咱们今日不去了。」 谢澜音到底是憋坏了,亲亲儿子,将小家伙交到了乳母手里。小元宵脾气更随娘亲,有人哄就好,并不是特别黏娘亲。 第五十五章 宫里都交代好了,帝后二人悄悄出了宫门。 「想去哪儿逛?」 马车里,萧元将妻子抱到腿上,心情愉悦地问。 谢澜音靠在他肩膀,想了想,低声道:「去西山吧。」 那年他趁她去西山赏银杏叶时安排诡计抢亲,害她都没能好好欣赏西山的景色。 萧元也想到了自己做的好事,亲亲她耳朵,命负责赶车的卢俊直奔西山。 半个时辰后,萧元牵着谢澜音的手,夫妻俩慢慢往山上走。 马上就要四月了,山上林木葱葱,鸟语花香,景色十分怡人。 谢澜音瞅瞅身边俊美挺拔的丈夫,年少时的执念再次浮上心头,她抿抿唇,忽的朝他笑道:「咱们玩捉迷藏吧,我藏起来,你来找我,找不到就算你输了。」 萧元看看她兴奋的脸庞,微微皱眉道:「山里或许有蛇,我怕你出事。」 谢澜音另有心思,撒娇地抱住他求道:「你数到二十我就停了,能跑多远?」 萧元想想也是,他数二十个数,就算她出什么事,他也能及时赶到,况且西山这边,并未听人提及过有人被蛇咬。 既然答应过今日什么都听她的,萧元摸摸她脑袋,环视一周,嘱咐孩子般嘱咐她道:「那你小心点,别往太偏僻的地方躲。」 谢澜音笑着点点头,指着旁边的树示意他背过去。 萧元看看树干,无奈地摇头。 小时候看其他皇子玩,他只觉得蠢,没想到今日他都当父皇了,还要陪他的皇后玩这个。 可谁让她喜欢? 她喜欢做的,他就愿意陪她做,哄她开心。 毫无怨言地走到树干前,萧元又笑了笑,这才闭上眼睛数了起来,心思都在耳朵上,凝神听她的脚步声。数到十八,萧元已经确定了她的位置,刚要继续往下数,远处忽然传来她一声惊叫。 萧元心中一颤,猛地转身,就见她狼狈地跌在了草地上。 「澜音!」萧元心急地跑了过去,蹲下去要扶她起来,「怎么了?」 谢澜音神情痛苦,坐在地上不肯再动,看着脚踝道:「好像扭到了……」 萧元尽量保持平静,稳稳抬起她左脚,轻轻替她褪了鞋袜。 露出来的小脚丫子白白净净,五个指头白里透粉圆润可爱,萧元此时却没心思欣赏妻子的玲珑玉足。他托起她脚,歪着脑袋看了看,没发现红肿,便试探着捏了捏她脚踝,「疼吗?」 谢澜音点点头,眼里浮上晶莹的泪水,「袁公子,我脚伤了,你帮我找根粗树枝,我撑着走。」 袁公子? 萧元错愕地看她。 谢澜音美眸依然含泪,只有嘴角微微翘了翘,见他注意到了,她马上又摆出一副可怜样,小声哀求道:「袁公子快点吧,三表哥还昏迷不醒,我想回去看他。」 这提醒就十分明显了。 萧元已经知道她演的是两人去僮山听对歌返回时她被人掳走的那场戏,却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盯着她看了会儿,萧元决定先配合她,看看她脚,正色道:「距离太远,五姑娘自己撑着走,怕是天黑也赶不回去,我背你吧?」 他识趣,谢澜音羞答答看他一眼,点点头。 萧元觉得有趣,熟练地将她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谢澜音乖乖地趴在他背上,歪着脑袋看他。 初遇时她十三岁,今年她十八了。 可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侧脸还是那么俊朗,脊背还是那么宽阔。 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谢澜音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让她遗憾难过了许久的一天。她往后退了退,偷偷地看他,看这个她默默喜欢的男人,小声道:「今日多谢袁公子了,以后袁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力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语气,落入耳中,萧元好像也突然回到了当日。 那时,他没有看她,目视前方,心里想着希望她以身相许,嘴上却让她唱曲报恩,她听了非常生气,后来再回西安,她还凭此断定他并不喜欢她,误会他为了哄她帮忙救姨母才假装对她动了心。 记忆如水,一点一点漫上心头。 都说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刻,萧元觉得自己领悟了她今日假装受伤的意义。 当初他没有扭头,没有看她说那番话时是什么神情,现在他慢慢转过去,看向了她。 都当了母后了,可她好像还是记忆里那个娇娇滴滴的谢家五姑娘,会莫名其妙的看他不顺眼,也会被他一个眼神看红了脸。此时此刻,她一双桃花眼有些羞涩有些紧张地望着他,明明在说报恩的话,却又好像在期待什么。 萧元看懂了,也终于明白他让她唱曲报恩时,她生气不是因为被羞辱了,而是因为他的不解风情,伤了她的心。 原来她那时就喜欢自己了。 萧元不由抱紧了她的腿,心里一阵阵后怕。 老天爷到底是多眷顾他,才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少一次,恐怕他都会错失这个好姑娘。 停下脚步,萧元侧头,凝视她盈盈水眸道:「本王英雄救美,五姑娘以身相许可好?」 他还没说完,谢澜音的眼泪就涌了出来,趴在他肩头哭。 她当时就喜欢他了,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动心,虽然有点不知羞,她确实暗暗期待他这样说,告诉她他也是喜欢她的,可萧元这个混蛋,他竟然让她唱曲儿,让她委屈难过了一年! 「不好,我才不嫁你这种登徒子!」埋在他肩头,谢澜音赌气地道。 她哭,萧元却笑了,轻佻地颠了颠她,一边往下走一边道:「真是忘恩负义,若不是本王,你早被那道貌岸然的方知府祸害了。」 谢澜音傻了,震惊地抬起头,「你是说……」 「就是他,他派人盯着你,我得到消息,特意赶去救你。」萧元笑着跟她解释旧事。 谢澜音眨眨眼睛,忽的拧了他一把,「既然提前知道,你为何没告诉我们?」 萧元疼得吸气,却实话实说道:「那时我一心筹划谋反,你舅舅家里有钱,我想英雄救美换个人情……」 「放我下去!」谢澜音真的生气了,捶打他肩膀道,为他竟然将计就计算计舅舅! 萧元偏不放,说好话哄道:「我只是想想,没有利用过你舅舅一家是不是?而且我还替你报了仇,那个方知府早丢了乌纱帽关进大牢了……」 「你怎么没利用他们?」谢澜音脆声打断他,「难道利用我三表哥接近我的那个人不是你?」 「不是,那个是伪君子秦王,朕现在是皇上。」萧元厚颜无耻地道。 谢澜音气得不停打他。 她越打萧元笑得就越痞,「你打也没用,儿子都替朕生了,与其白费力气,不如乖乖从了朕。」 从了朕,朕许你白头偕老,一世如意。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逗妻 卷一》作者:毛毛雨 2、《逗妻 卷二》作者:毛毛雨 3、《逗妻 卷三》作者: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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