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的悔过书》 1 他似乎作了好长的梦。 虽然梦里清晰的片段并不多,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缕游荡千年的幽魂,恍恍惚惚,将随着这无垠无涯的迷雾飘泊至永恒。 可是偶尔,比盘古开天更戏剧化,比曙光划破黑暗更像神迹,他会忽然感觉到自己正在呼吸,心脏在胸腔里跳动——他看到了那个女人。他开玩笑地想,亚当第一眼看见夏娃大概也是这种感觉。 意识在这时又活络了起来,他不再是游魂,他有了身分和思想,和一点不合时宜的幽默感,他是…… 他是谁?男人懒得回想,潜意识告诉他,眼前的女人比较重要。 画面首先鲜明起来的,是女人完美纤巧、像搪瓷工艺品的颈子和肩膀,那曲线真美!美得令他目不转睛;那肌肤的质感像珍珠,诱惑着他,体内升起久违的熟悉躁动。 女人蓄着秀气的清汤挂面学生头,黑得发亮的发丝看起来像小猫咪的毛发一样柔软,男人突然间又觉得他的手心发热,多想立刻就感受到那份触感。 她穿着浅桃色的短袖毛衣,露出白玉似的一对藕臂,杏色及膝裙端庄地盖在膝上。女人坐在湖畔,两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晶亮的心形宝石。 宝石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七彩光芒虽然耀眼,却不及这女人的侧影有吸引力,男人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 这画面,说不出的熟悉,他却无法做更多的思考。 「心心。」他听到一个低沉带笑的嗓音这么喊。 女人抬起头,素净的脸上漾开甜如蜜的笑,让人怜惜又怦然心动。 女人起身时,湖光山色淡去,背景变成了有着浅灰褐色墙面与雕刻壁画的教堂,红艳得太吊诡的玫瑰花瓣片片撒落,白鸽飞越沉默的钟楼,「他的」心心穿着白纱,朝他走来。 那是一场婚礼,天空却太苍白,不像幸福的颜色。 「你愿意娶这个女人为妻吗?」肃穆的嗓音问。 「我所能给予这段婚姻的,只有尽量不爬上别的女人的床。」先前含笑呼唤女人的同一个声音,如此应道。 宾客们的抽气声响起。 这是哪个混蛋?男人胸口涨满了怒气。 这个男人欠揍!但是,这个男人就是他……男人一愣,突然明白了这个事实。 「没关系的。」白纱下的小脸始终微笑,却笑得好脆弱,好像冬日将尽的清晨时分,树上凝结的一朵霜花,随时都要融化。 他没吻她,她也始终努力留住脸上那抹笑靥,直到人群的焦点散去,直到她以为他转过头,那抹笑才在被遗忘中默默淡去。 她甚至没敢把落寞留在脸上太久。 噢!男人只感觉呼吸困难。他怎么能够? 彷佛没完没了的玫瑰花雨开始漫天撒下,像谁在泣血,画面里的颜色却逐渐随着冗长的沉默消褪,片片花瓣化作倾盆而下的黑雨,须臾便填满他短暂的梦境。 意识被推回黑暗深渊之前,他只有一个意念—— 心心,对不起…… ※※※ 飘茫如蜉蝣的意识这次进化了一些,他觉得自己在黑暗中,背负着某种他无法具体形容的重要使命,死命地往上爬。 心……心心!等我! 老实说,他没有余力去思考心心到底是什么东西?是猪心?良心?还是某个身材火辣的女星艺名……呃,他又能开玩笑了?这代表他的意识又开始活络了吗?男人一开始思考,他周身的黑暗再次被温柔的白光驱逐,他又看见了那个女人。 必定是因为她的存在,世界才有了光,于是这光如此温柔,如此美丽!男人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感动。 噢噢,这次他可以肯定心心到底是什么碗糕了!心心是……心心是…… 一时还想不起来,既然喊她心心,那应该就是他的心肝小宝贝吧,不然怎么会叫她心心? 一定是心肝宝贝!男人发现自己对这个词汇相当之熟悉,他好像常在从事某种激烈运动时挂在嘴边,哈哈! 好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回他看见他的心肝宝贝——那个女人,他竟然有种泫然欲泣,彷佛经历千山万水,横越沧海桑田,终于回到心之所向,他的胸口泛疼,他的眼眶发热…… 「心心……」他的小心肝、小宝贝,他这就来了!男人朝女人垂首坐在床畔的身影飞奔而去。 女人抬起头,眼睛彷佛哭了一天一夜般红肿,鼻头也泛红,脸色苍白,可怜兮兮又无比的羸弱——男人的胸口又疼了,一定是他在黑暗中爬太久,他的小心肝等了又等,等到花儿都谢了,只好以泪洗面。 没关系,现在他爬上来了,从今天起,他会好好地…… 仅仅是一步的距离,时光却飞快地在他俩之间流逝,他只能干著急,发觉自己彷佛坠入时空涡流,他的转眼之间,尘世早已千百转。 女人的神情由悲伤渐渐转为淡漠,平静瘖地开口,「我们离婚吧。」虚弱飘渺的五个字,却字字敲在他心坎上。 呃?他听到某种东西碎了一地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不是!心心,我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耶!妳都不知道我爬得有多辛苦,如果不是一直想爬回妳身边,我干嘛这么拚?男人想辩解,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很不巧,这声音还是跟他的一模一样。 「既然妳决定了,我没意见,等等律师会过来签字。」接着,是门板无情地合上的声音。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是谁假冒他的声音提出这种没建树没营养没良心的意见?他本尊在这里啊!他要抗议! 黑暗又在拉扯他,把他推向更深更沉的黑暗之中。 ※※※ 这回爬得更辛苦,心里更急切,只是为什么着急,意识混沌的他也无法厘清,他像黄泉河畔那些挣扎的灵魂,全凭一股残念疯狂地往上爬。 等我!等我…… 他妈的,我不要离婚! 很不爽,非常不爽,于是这次他挣扎得很用力,要和拉扯他的黑暗抗衡。 大概是老天爷被他的诚意感动,他又看见那道白光。 就是那道光!就是那道光!他觉得浑身充满能量,卯足了劲向光的方向飞奔,他冲冲冲…… 心心!我来啦! 白光袭向他的那一剎那,他发现自己半躺在一处柔软的草地上,少女发育完美,小巧却又饱满的胸脯近在咫尺,几乎贴着他的脸,虽然还隔着衣服,但他完全想象得到在那些碍事的布料下,它们圆挺的形状与粉嫩色泽,触感绝对是极品。 哇噢……一百分!他咽了口口水,感觉身体某个沉睡已久的部位在一秒钟以内立刻活了起来! 原本贴着他的软玉温香退开了,正失望之际,香软的红唇已贴在他唇上,羞怯又生涩地吻着他。 男人内心那头狼在对天嗥叫。 「我……我喜欢你。」少女仰起脸,玫瑰色的红晕在有着珍珠光泽的脸颊上泛开,无比的赏心悦目,是男人都会看得目不转睛。 「真的很喜欢你。」她羞赧得快要休克,男人都忍不住担心她下一秒会晕倒,但她那张小嘴吐出的话语才真的教他休克。 怦怦…… 有什么炸了开来? 是他的心在放烟火啊!简直比跨年倒数和国庆烟火更精采澎湃。是谁在远方唱起激昂热情的歌剧?把他内心的急切欢愉都表达出来了! 啊啊……心心!我的心!没有妳我怎么活? 画面开始旋转,少女衣衫不整地躺在他身下。 「我的忠诚是有代价的。」男人听到自己的嗓音,用几乎没有温度的语气道。 「对不起,我愿意……」她狼狈地起身,胸衣的带子断裂,无法遮掩任何的春色,一对美丽饱满的玉乳袒露在他眼前,裙襬被撕到大腿上方,而她长发凌乱,双颊酡红。 这画面会让每一个男人血脉偾张,却看得他心惊胆战。 她……她……她在哭。 该死的,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她的眼泪掉个不停? 「我愿意。」画面又开始旋转,回到草地上,少女握住他的手,神态像初探爱欲秘境的少女美神,那么纯真,带点诱惑,却连颤动的睫毛也显得无比羞怯,她一件件地脱下身上的衣物,顷刻,半裸的仙子倾身吻住他的唇。 「喜欢……」 他想,他应该是幸福的吧?幸福得快要爆炸……当然他的裤裆也是,徘徊在黑暗与迷雾之中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性欲的存在,火辣又真实。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窝一阵阵难受?听到这女孩的告白,胸口无力地痉挛泛疼。 女孩大胆地抓住他的手,覆在自己柔软的胸脯上。 男人都是色狼,这等艳福哪有不享受的道理?突然间什么感伤与心疼都抛到九霄云外,忙着吞回泛滥的口水,当画面又开始转换,少女又长成少妇,这回是全身赤裸地在他身下。 宛如禁脔。 「啊啊……不……不要……」她太柔太媚的嗓音无助地哭喊,却像强力春药,而他的阳刚正被她包覆着,蛮狠地以他炽烈的欲望折磨她。 他记得在她体内那美好得宛如天堂的感触,比毒品更令人沉溺。他发狠地要求自己的「代价」,饥渴地要她。 「mygod!」 蓦地,一个陌生的嗓音钻进他耳膜,将春色无边的迷梦吹散了。 是谁在大呼小叫,破坏他瑰丽的美梦?男人有些任性地,想要紧紧抓住梦中女人的身影,他可不想在这极乐的一刻又被拉回黑暗之中! 偏偏那些杂音不断地骚扰他,女人的身影也开始淡去,下一秒已然消失无踪。 别走啊!他还没……才想喊出声,男人感觉从胯间到脑门窜起一股熟悉的战栗…… 噢,靠!他的一世英名毁了,他很清楚自己在作梦,而他竟然在睡梦中释放了! 都是那些制造噪音的家伙!妈的,他倒要看看是谁打扰了他的春梦! 男人睁开眼,却发觉仅仅是这个动作,已经让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不是吧?他也不过才纵欲那么一回合,就一回合耶!竟然虚软无力成这副死样子,简直像好几个月没吃饭一样,有没有搞错啊? 他可是号称「床上的猛将」啊,怎么突然间就这样鸟掉了?简直比七十岁的老阿伯还没挡头…… 「天啊!他真的醒了!快去叫医生!」又是刚刚那个扰他春梦的家伙在喳呼着。 四周似乎兵荒马乱起来,而男人兀自不爽地瞪着天花板。 梦境的黑暗与迷雾终于无法再干扰他,男人总算能够思考,也总算明白那人大惊小怪的原因—— 如果这家伙没把这件事卖给小报记者,他会记得给他加薪。 他,秦苍海,秦家最得宠的太子爷,在他暂时还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昏迷这么久的现在,他的小弟弟比他早一刻醒了,而他可以说是因为自己色鬼似的生理反应才「惊」醒的。 虽然他知道自己有那么一点好色,也不讳言对性爱有着沙猪式的雄性优越心态,但这种丢人现眼的转醒方式,他还宁愿自己继续沉睡比较好。 2 爱情来的时候,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知道那是爱情? 秦苍海自己的宅子里,卧室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有广阔沧海,和血红的、半沉半浮于海平面的太阳,霞云千里,勾勾卷卷,不知是晨曦或落日。 他标下这幅画后,好一阵子把它摆在仓库里蒙灰尘,反正他大少爷一时冲动买下的昂贵「玩具」多到数不清,一幅画还是小case。后来他的管家老布不知哪根筋不对,从仓库里挖出这幅画挂了上去,他才想起当初疯了似的硬要和人竞标买下这幅画,是因为画家给它起的名字—— 碧海沉心。 是碧海失落了心?还是伊人将心沉潜碧海?他常常盯着画,表情茫然。 大海既然自由广阔,就该保持深蓝的冷漠,才不会失去它的潇洒,谁知它再怎么抗拒,也还是被染成一片火红,像在沸腾。 秦苍海十五岁就认识沈心,对这个沉默的小女生一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虽说一个人只有在对一件事念念不忘时,才会细心地数着时光流逝,否则一切就仅仅只是一句灰色而模糊的「想当年」,可是秦苍海发着愣,却不知为什么想起十八岁那年的一个午后…… 十八岁的世家公子还会是什么德行?秦家其它少爷要是敢像他一样躲在琴室里跟辣妹厮混,一定会被严厉惩罚。不过他是太子爷嘛,长辈疼、兄长宠,晚辈没有心理不平衡的份——后来秦苍海不得不汗颜地承认,当年自家人纵容他横着走,他还真的一点也不客气,只差没嚷嚷着「本少爷就是王法」之类的蠢话。 那时在他怀里撒野的小学妹,面孔和名字都已经完全记不清,只记得可能是亚裔的转学生……呃,还是拉丁裔?唉,他真的想不起来。反正,穿的很火辣就对了,一对豪乳塞在小一号的马甲里,随时都像要蹦出来……他啥都记不清,这个特征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那天他一直「性」趣缺缺,辣妹虽然很热情,但他有种像在炎炎夏日的大太阳底下,还要被逼吃着油花饱满的烤乳猪那种热腻到快反胃的感觉,但又不想让辣妹误以为自己「不行」,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敷衍着。 直到,钢琴边的矮柜里传来奇怪的碰撞声。 虽然他不怕有谁发现他在干什么好事跑去告状,不过却乐得找理由摆脱身上的八爪章鱼。 「你们家有养宠物?」声音是矮柜里发出来的,一般人没事当然不会躲在里面,所以就是宠物了。辣妹突然脸色一变,赶紧将已经蹦出马甲的木兰飞弹塞回去,看得秦苍海一阵好笑。 奇怪了,他为什么要跟这样的生物厮混一下午?秦苍海突然不解。 「妳不喜欢宠物?」他一边朝柜子走去,一边谈天气似地说道,看起来像是不想打草惊蛇,其实心里想着最好柜子里跑出一只大老鼠,吓死她。 「讨厌死了!狗还勉强可以忍受,猫绝对不行!」辣妹一脸深恶痛绝。 「为什么?猫咪会抓老鼠啊。」应该是会抓任何活动的小东西。 「我就是讨厌,讨厌猫毛乱飞,讨厌猫的眼睛!」辣妹缩到离矮柜最远的角落,探头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苍海打开柜子,对上一双晶亮的大眼……好吧,他得承认,他注意到的不只是晶亮的大眼。 「哎呀……」他啧啧两声,蹲下高大的身躯,口吻宠溺,像在逗小宠物,「迷路的小东西,妳吓坏了,嗯?」 「是什么?」辣妹这回站到沙发上,全身寒毛倒竖,她的视线刚好被钢琴和他的背影挡住了。 「小乖,我不会伤害妳,来……」秦苍海贴近矮柜,像在逗弄里头的小动物。 「喵……」 一阵夸张的尖叫截断细微的喵喵叫,辣妹不顾形象,夺门而出。 秦苍海笑不可抑。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柜子里,那双依然晶亮的大眼感到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你学的一点都不像。」大眼睛的主人小声地道。 「嗯?喵——」方才吓坏辣妹的猫叫声又响起,却是出自秦苍海的口中,「不然妳叫两声来听听?」 柜子里的小人儿不理他,秦苍海索性在原地盘腿坐下,「里面很舒服吗?」 小人儿脸一红,「不用你管。」 秦苍海一阵好笑,装模作样地抬头张望,「这里好像是我家。」 小人儿脸更红,「是我先来的。」她想了想,又道:「外公跟秦爷爷在下棋,秦爷爷说我可以四处逛逛。」所以她躲在这里画图,哪知道秦苍海会带着辣妹突然闯进来,她只好躲到柜子里。 她口中的秦爷爷,当然是秦苍海他老爹。这小女生喊他父亲爷爷,所以还得喊他叔叔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从过去到现在,秦苍海始终没让她这么喊他。 「嗯哼。」秦苍海点头,双手抱胸,「妳要在里面待多久?这么坐着不会不舒服吗?」他还是很坏心地没提醒她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自己倒是心情很好地欣赏个够。 小女生气鼓了脸颊,「你挡着,我要怎么出去?」他大少爷知不知道自己的块头颇有分量? 秦苍海有些忍俊不住,这小女生为什么连生气的嚷嚷都软绵绵的?害他都要觉得逗她生气也是一种享受了。 他挪动身体,把出口让出来。 「需要我帮忙吗?」他看着她动作有些迟缓地想爬出矮柜,却笨手笨脚地,头撞到柜子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大的眼里,泪珠一闪一闪的,让人想不在意都不行。 「不用。」 这小女生很倔强啊!秦苍海一派的好整以暇,依然双手抱胸,盘腿坐在一旁像要看好戏,却发现柜子里的小人儿在第二次撞到壁面时,动作开始有些僵硬。 「怎么啦?要帮忙的话说一声啊!」这么不可爱。 小女生没回答他。 秦苍海觉得不对劲,趋前将双臂伸进柜子里,一手勾住她的腿,一手环住她腋下,抱小孩似地把她抱出矮柜。 倔强的小女生已经眼眶鼻头泛红,还真像只受伤的迷路小猫。 她应该是躲在柜子里一阵子了吧?柜子虽然够深,却很不好活动,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难怪她动作变得笨拙。 「没事了,乖。」秦苍海下巴蹭着贴在他胸前的小头颅,轻声哄着。 这小女生到底几岁啊?怎么轻得像小孩子一样?他几乎用一只手臂就能举起她了。而且,她身上竟然有小孩子才有的,像奶油似的香气…… 秦苍海忍不住,脸颊贴着她发顶,像哄小朋友一样又蹭了蹭,才将她往合起的钢琴盖上放。 这小女生竟然还咬着唇忍着疼痛呢。 「疼就喊出来啊!」真是……「撞到哪儿了?还是扭到了?」他大掌先按住她的头顶揉了揉,刚刚那一下应该撞得不轻。 小女生嗫嚅着,努力不哭的结果,反而越显得可怜兮兮。「脚麻……」她不是倔强,而是觉得好丢脸,因为脚麻而笨手笨脚,他一定会觉得她很好笑。 还好不是扭到。秦苍海松了口气,也忘了避嫌,直接就揉起她的小腿。 「早说嘛!」揉着揉着,秦苍海的注意力很快地转移了,他不自觉的对手掌下的触感爱不释手。 看不出这小女生小小一只,小腿并不是细瘦无肉。当然也许是因为她骨架小的关系,即使身上长了肉,看起来还是很迷你。细致滑溜的皮肤包裹着充满弹性、像麻糬似的肌肉,女孩子跟男孩子差别就是那么大…… 怎么以前他跟向他示好的辣妹厮混时,都没有类似的惊叹? 秦苍海专心地按摩她的双腿,简直专心到忘了今夕是何夕。而他面前的小女生为了不想再出糗,也为了多跟他相处片刻,红着脸蛋,咬着唇,忍下一声声的呻吟。 他揉了半天,几乎恍神了,一双手就这么往上……往上……滑过膝盖,不知羞的手指还好色的画过人家小女生膝盖后的凹痕,惹得小女生轻轻一颤,差点激发他某种难以启齿的亢奋快感。当他的手来到浅桃色短裙下,手掌下是让人着迷的细致触感,原本就要这么厚颜无耻地伸进裙子里,他却突然惊醒。 哇咧,他刚才竟然像个色迷迷的怪叔叔一样,对小妹妺毛手毛脚,还差点要「升旗」,丢不丢脸啊! 「咳。」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掩饰失态,「好点了吗?还痛不痛?」他表现得像个和蔼到不行的大哥哥……靠,连他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虚伪!明明上一刻差点要流出口水来。秦苍海开始唾弃自己。 小女生头低低的,「不痛了。」 秦苍海没发现,她小脸到耳朵红成一片,甚至连脖子都泛着羞赧的颜色。 她小手抓着素描本,一骨碌地滑下钢琴,「外公应该在找我了,再见!」 说完就急急忙忙地离开,没等秦苍海做出任何反应,小不点一只的她已经消失在琴室外。 「等等,喂……」他不会真的露出色狼似的表情,才害她仓皇落跑吧?秦苍海伤脑筋地想。 ※※※ 沈心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 她跑出秦家大宅,来到花园才停下脚步,捧着红烫的脸颊傻笑。 胸臆间那饱涨的情绪实在难以启齿,她却无法控制雀跃不已的心。 她也不知道躲到琴室竟会碰见秦苍海,虽然撞见他和女朋友卿卿我我,让她心头泛酸,她承认自己是故意发出声响破坏他们的好事。 本来还有些忐忑,秦苍海也许会揪出她,然后像大哥哥教训顽皮的小妹妹一样,要她到别处去玩,别破坏「大人的好事」,想不到秦苍海不只掩护她,甚至也没生她的气。 他还抱着她,那么温柔地哄她,让她觉得自己被糖和蜜包围着,徜徉在全世界最安全、最幸福的所在,多想一辈子依偎。 想到秦苍海大掌贴着她的腿,沈心羞得小脸冒烟,被他碰触过的每一吋肌肤,依稀还感受得到那股温存。 她好想躲起来,自己悄悄地开心,偷偷地回味,更害怕她心里羞人的秘密被窥伺了,那属于少女矜持的燥热不安,还多了一股陌生的、属于女性的蠢蠢欲动,好像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就要翻涌沸腾…… 腿间,他触碰过的肌肤微微热辣着,敏感地泛起阵阵战栗,微妙地牵动黑暗而原始的躁动,她却仍然懵懂。 她喜欢他啊,好喜欢。这一下午的甜蜜已经足够她回味不已。 沈心几乎要像小孩一样开心地转圈圈,她没看路,在花园的小径上,像快乐过头的彩虹小泡泡,飘啊飘,有点傻。 「喂。」 秦苍海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抬起头,一串心形项链在她眼前晃。 「啊……」沈心轻呼,伸手去捉,秦苍海却快一步把项链收回手掌间,像个无赖似的,由沈心身后晃到她眼前。 「这是妳的?」他故意又把项链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又收进掌间,见沈心果然着急,便把项链当逗猫棒似的,晃一下,收起来,再晃一下,再收起来…… 有够幼稚。 要是有人旁观这一幕,十成十会形容秦苍海是地痞无赖,欺负温顺乖巧的小绵羊。偏偏男女主角浑然未觉,秦苍海像小男生欺负心仪小女生一般,兴奋淘气,沈心则害羞又爱慕在心里说不出口,只有周围的暖阳与轻风,不自觉的泛甜。 「怎么会在你手上?」不可能是他在柜子里捡到的,因为……沈心小脸又爆红成粉嫩小桃子。 「我就觉得这项链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秦苍海把玩着炼坠,「奇怪的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里呢?」 沈心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早知道她刚刚就别说溜嘴,不要承认那条项链是她的。 「我……我也不知道。」她低着头,怯怯地道,「你可不可以还给我?那是我妈咪留给我的……」前几天不小心被她弄丢,她已经愧疚好久,刚刚一眼看见时才会忍不住想立刻拿回它。 秦苍海愣住,本来还想恶作剧一番,看她低着头,好委屈好可怜的模样,胸口被一阵罪恶感揪紧。 不会要哭了吧?嗳嗳…… 「我没说不还妳,妳别哭啊!」他急了,想安抚她,又想擦掉她的眼泪,最后手忙脚乱地要替她戴上链子。 沈心抬起头,眨了眨眼。她没有要哭啊!不过,秦苍海的反应倒是让她忍不住微笑,有股暖流在心头流淌而过。 秦苍海绕到她身后,已经替她把项链锁扣扣上。 「别再弄丢了。」他的视线又在她细白的后颈停留了两秒,才忙不迭地移开,怕刚才在琴室恍神乱吃人家豆腐的糗事重演。 那么细致秀气,他一只手掌都能圈住她的脖子吧?想着想着,又觉得手有点痒,赶紧插进口袋里,免得再次恍神摸到人家身上。 「谢谢。」 连道谢都像小猫咪喵喵叫,又软又细,秦苍海真的拿她没辙。 「老头他们还在下棋,妳要干嘛?」想也知道那两个老头子不可能只下一两盘就罢手,如果没有管家在一旁唠叨,他们搞不好会战个三天三夜。 秦苍海走在她身后,似乎心情颇好,很有兴致陪她一块儿散步。沈心觉得飘飘然,直希望自己不是多心会错意。 「嗯……阿姨说,要请我陪她一起看下次宴客时,桌巾要用什么花色。」这可是豪门贵妇必修的美学训练之一,桌巾和窗帘每一季都要换花色,虽然沈心只是纯粹喜欢欣赏漂亮的事物。 沈心口中的阿姨,就是秦苍海的大嫂。 喊他大嫂阿姨,那不就也要喊他叔叔? 秦苍海有点不爽。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挑?」无聊!可是见沈心好像有点兴趣,他决定大发慈悲不泼她冷水,而且要表现得像是和她同一国。「不过……我觉得粉红小碎花不错。」他脱口而出,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 沈心原本一阵好笑,想不到他一个大男人,还会喜欢粉红小碎花…… 她突然停下脚步,觉得有点不对劲,想起刚才在琴室,她躲在柜子里时,秦苍海的模样。 难怪她老觉得秦苍海的视线不在她脸上! 呃,惨了!秦苍海急忙灭火澄清,「那个……妳别误会,我不是说妳的小内裤……」靠!越描越黑。「我是说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下流!」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证明小绵羊被惹毛了,也会赏白目大色狼吃锅贴。 小不点又跑走了,留下一脸无辜的秦苍海。 他又不是故意的…… 好吧,因为「风景」太优美,他才会欣赏到忘了提醒她,可是他觉得粉红小碎花很好啊,比起豹纹跟黑蕾丝,他觉得粉红小碎花还更可口……呃,是更可爱。 话说回来,他记得,小女生名字叫作沈心。 虽然小绵羊力气不大,打人像在抓痒,秦苍海还是觉得他的脸颊突然热了起来。 果然是适合粉红碎花小裤裤的名字啊…… ※※※ 那天晚上,秦苍海作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醉倒了,有个小女生,殷勤又细心地拿冷毛巾替他擦拭晕热汗湿的额头和脸颊,还喂他喝水。 他记得……他记得他的额头枕在多美妙的触感上,像是少女发育中的柔软胸部。真希望能一直贴着、枕着,就算要装死也好。 他还闻到很舒服的,像香草奶油似的,软软的香甜气味。 「我喜欢你。」朦朦胧胧之间,小女生小猫咪似的嗓音对他说道,紧接着他就感觉嘴唇贴上了粉嫩柔软的触感,轻轻浅浅地,一下便消失了。 好甜,他想再来一次,再一次就好…… 秦苍海突然醒了过来,双眼模糊的焦距在四柱大床的床顶上慢慢集中。 他想起来了,沈心的项链为什么会在他房里。 我喜欢你。 是真的吗?还是其实那只是他的梦境?沈心只是照顾过他,并没有对他告白。 少年的胸口微微地发热,脑袋像喝醉了,有些醺然,明明睡前他一滴酒也没碰。 他起身,坐在床上,盯着空白的墙面发呆,傻笑。 那是什么样的情感?太弥足珍贵,也太飘渺难捉摸,年轻又懵懂的心捉不住,得到了却又轻易地背弃不顾。若是能穿梭时空,将那夜的感动与多年后的悔恨重迭,也许他就不会错过那些他根本不愿失去的…… 秦苍海满脸没刮干净的胡碴,呆呆地,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坐在床上盯着那幅「碧海沉心」,天都大亮了,他却像石化一样,动都没动一下. 他还记得沈心说要离婚时,他心里头那股微妙的愤怒,他沉淀了许久才终于厘清那种感觉。偏偏,人生就是这么烦,你又不能喊卡,跟老天爷说:等我想清楚了再继续演下一幕! 就如同有些东西坏掉了,世界上最黏的胶水都黏不回去,最讨人厌的是,这些东西一定都很重要…… 3 有一个科学家,他相信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能找得到科学的根据与逻辑的脉络。 科学家有一个深爱他、支持他的妻子;科学家也相信,在科学之外,他最爱的就是他的妻子。 但,「爱」是什么呢? 它应该也像世间万物一样,有合理的科学与逻辑。 于是科学家决定,他要研究「爱」。 爱来自内心,发乎内心,于是爱的根据便是人的心。科学家决定找一个拥有爱的人,研究他的心脏。 结果,当然只有他的妻子支持他,他也相信,他的妻子拥有真正的爱。 于是科学家剖开了妻子的胸膛,挖出了她的心脏,却发现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其实和一般也没什么不同。 他没有研究出「爱」,却发现,他失去了他的妻子,也失去他这辈子所有的爱。 啪!画本被合上,年纪轻轻却已经少年白的钱总编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一脸无奈地看向他的大老板兼大金主。 他轻咳了声,尽可能婉转地道:「秦先生,您真的确定您这本大作……」差点咬到舌头,要说出违心之论真难,可见他道行还不够。「是儿童绘本?」 唉,赔钱事小,反正有金主撑腰,金主爱印几本就印几本,问题是他不想收到家长抗议信啊! 「不行吗?」买绘本的都是成年人,秦苍海不懂为什么还要分成人绘本或儿童绘本,出钱的是大爷,小孩子看卡通就好了嘛! 「当然……」不行!「也不是说不行啦!」唉,钱总编面上赔笑,心里叹气。总编头衔是好听,可是不见得多风光,而且绝对没比较好混。 就像现在,安抚大金主,简直像在安抚老虎。 「可是,您描述的内容太过血腥,对儿童来说可能不是那么恰当。」实际上,比较像时下恐怖片的情节,让人看得脸上青森森,背脊冷吱吱。 秦苍海一手撑在办公桌上,另一手扠腰,身体斜靠着,神情慵懒,似笑非笑,与他面对面的钱总编开始觉得空调故障,频频拭汗。 「你!」不按牌理出牌的秦苍海指着他,眼露精光。「你骗不了我。」 钱总编冒冷汗,「秦先生……」 「奇怪了,」秦苍海忽然一脸目眩神迷恍惚貌,一手摸着下巴,看向空气中不知名的某个点。「你知道吗?打从我自昏迷中转醒,我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样……」 是头壳坏去了吧?钱总编擦了擦汗,「有吗?您还是跟过去一样风流倜傥啊!」 「不。」秦苍海的视线又对上他的,钱总编顿时觉得冷气又开得太强了点。「我现在,能够清楚地知道,你在我的作品里找不到共鸣,所以你无法认同我,你体会不了我用生命换来的领悟。」 还用生命换来的领悟咧! 「您误会了,」钱总编毫无困难地挤出两滴眼泪来,「我这是……我这是感动到无以复加啊!我已经无法形容我内心澎湃的感受了。」要疯大家一起来疯,谁怕谁? 「真的吗?你真的能够了解吗?」秦苍海起身,高大的身躯充满压迫感地矗立在办公桌前,双手张开撑在桌面上,虽然依旧是贵公子气派,身形却像极了讨债集团的大哥。「你真的知道那种领悟得太迟的痛苦吗?知道失去的才是自己所痴求的,却早就无法回头的遗憾吗?」 「我真的知道……」覆水难收回,时光难从头,一时胡涂悔憾终生——他当然知道!早知道,他当年就继续留在零周刊,至少人家的老板比较正常。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我老婆在哪里?」一向注重形象的秦家贵公子开始挽起袖子,大有不老实招供就要掐死他的架式。 搞了半天,是来逼问前妻下落的? 「我不知道啊……」难道他要在每个员工身上装卫星定位接收器吗?何况还是离职多年的员工,真有接收器也早就生锈故障了好吗? 「不知道?」太子爷瞇眼。 「是真的啊!」钱总编这回眼角真的泪光闪烁了,「秦夫人离职好几年了……」跑到他这里来要人,有没有搞错啊! 秦苍海又定定地看着他半天,像在决定要不要放过他,或者是决定要不要那么快放弃这条线索。 他是可以再去求沈家夫妇,可是沈家夫妇当年就不谅解他了,昨天他去拜访,沈心的舅舅撂了狠话,要他有种就自己想办法找回自己的老婆。外公过世多年,他能求助的人实在有限。 「以前的员工数据总有留着吧?」想起来,他这丈夫当得真失败,连妻子的下落都得跟外人打探── 好吧,是前妻,但在没离婚前,他对沈心的了解也没有比较多。 「员工离职后就都销毁了,何况她还是您的夫人,我们老早处理掉了。」 「那她过去总有要好的同事吧?」 钱总编迟疑了两秒,但这两秒已足够让秦苍海像鲨鱼闻到血腥味,他食指点着桌面催促道:「有吧?」 「美编组长以前是和秦夫人挺要好的。」死道友不死贫道,要死也要拖个垫背的,怪不了他把部属拖下水啊! 太子爷立刻一声令下,结婚后有些福态的美编组长劳拉被召进办公室来问话,原本对太子爷难掩不屑的劳拉大概等这天等好久了,加油添醋地形容沈心当年多凄惨、多悲凉、多让人鼻酸,描述之夸张、言辞之精湛、口吻之生动,媲美脱口秀节目主持人,连钱总编都开始暗暗思忖可以把劳拉调到文编组。 「讲重点!」秦苍海克制着想叫这女人住嘴的冲动。 劳拉一脸悻悻然,「她人在台湾。」 她把地址给秦苍海,却故意写错路名和门牌号码——哪有让他这么轻松过关的道理?要是有心自然找得到人。而且还有件要事她没说,让这个负心汉自己去发现好了,旁人讲总没有自己亲眼发现的事实来得震撼心痛! 秦苍海得到答案,风风火火地就要离开。 「那……这本画册?」钱总编没忘记意思意思地开口提问。 「你是总编,你排日期,不过越早发行越好,我要让心心看见!」他说。 是啊,他是总编,但他是金主,没有他开口不给过稿的份啊! 印就印,反正是用他秦公子的钞票印,只是到时若卖不好,他这个总编还是很难向番王太子交代啊! ※※※ 「爱情」是什么? 他不是疯狂的科学家,也没有剖开妻子的胸膛,却对她双手奉上的真心视而不见。 他不只一次地告诉她,他不爱她。 他不爱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婚前婚后,离婚前和离婚后,他挂心的始终只有她? 拿到沈心的住址,秦苍海连夜飞到台湾。 结婚后,他是个失败的丈夫,他彷佛忘记了多少个夜里,他们曾经一起彻夜谈心,却在他们该是最亲密伴侣的那一段路上,狠心地丢下她一个人。 秦苍海抚向胸口,当年他送给沈心的婚戒,不是精挑细选,他也没那个心思,交代了首饰店给她一只最昂贵的就算交差了事,但沈心却自己挑了一颗心形白钻,小小的,甚至不足够让她拿来向人炫耀。协议离婚后,她连这只婚戒也留下了,什么都没带…… 他们俩都相信她走得彻底,却没发现,其实沈心已经带走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碧海沉心。 她把心交到他手上,却被他遗忘,怎知原来在多年以前,她已经捡到他那颗飘泊而不愿安定的心,她不曾刻意表现她有多深情,连同她对他的爱情藏在深海底,守着也恋着。 飞机飞越了太平洋,这早在多年前就该跨越的广阔海洋,早该追回的无价珍宝,但愿上天还愿意还给他,不要太迟了才好…… ※※※ 沈家和秦家在长岛是邻居,不过大半住在长岛的,通常非富即贵,广阔的庭院与游泳池只是基本配备,拥有私人道路和停机坪都算正常,真正的「朱门似海」,因此所谓「邻居」其实也隔了很远。 沈心十三岁到美国投靠舅舅和舅妈时,一句英语也不会,舅舅虽然有一个跟她同年的女儿及小她三岁的儿子,但舅妈对表妹、表弟的中文教育一直很宽松,沈洁和沈昂连一句「你好吗」都说得不伦不类。 对沈心,舅舅却严格要求她不得依赖中文。舅舅虽是出自好意,希望沈心尽快融入美国的环境,也怕她求学进度落后于人,但在最敏感的年纪,被迫与熟悉的成长环境分割,昔日在台湾大家眼中开朗可爱的小女孩,到了美国,却变成师长和同学眼中沉默的怪胎。 语言不通,又和自小相依为命的母亲分开,头几年的孤单让她习惯沉默,而她的沉默也让同侪自然而然地将她排挤在圈子外。 对秦苍海的依恋,也许正是因为她太孤单吧?因为他对她伸出了友谊的双手,他是她唯一的朋友。 是不是因此让她形成了爱情的错觉?很多年以后,沈心才明白,去计较爱情的成分是否纯粹根本没意义,生命本身如此丰富而多变,许许多多的际遇激发人的喜怒哀乐与爱恨,何来纯粹的爱情? 他若是她孤单的寒夜里曾经炫目的星光,必然也是最闪亮的,毋庸置疑。 秦苍海的父亲和沈心的外公年轻时就是军校的学长学弟。 舅舅虽然疼她,但终究是军人脾气,太严厉,外公对沈心就多了点疼惜与溺爱,十三岁以后沈心最亲的亲人便是外公,每次外公到秦家和秦爷爷下棋,沈心总会跟着,当然是希望能见到秦苍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需要沈心特别去等待,只要她和外公到秦家,秦苍海一定会在,而且似乎越来越爱逗她。沈心摸不清秦苍海的心思,但能和暗恋的人在一起总是令她开心的。 沈心抱着画本来到铺着柚木地板的和室,秦家佣人很习惯她每次来访时老往僻静的房间跑,当然也是秦家老太爷吩咐过,沈家大丫头可以随意地在屋子里走动,否则沈心也不敢这么大胆。 秦家宅子大,有用没用的空房间多,沈心总是忍不住想,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遇见秦苍海?或者该说,不知他会不会找到她? 这么想好像有点自作多情,虽然她也想过待在固定的地方,秦苍海比较好找到她,但是如果秦苍海根本没有特意找她呢? 她只好自己乱晃,看看能不能制造多一点不期而遇。只是最近她的运气似乎特别好,总会幸运地选到秦苍海「碰巧」会经过或使用的房间,令她开始烦恼,若是有一天没遇见秦苍海,失望的情绪会更大吧? 她在和室的一角坐下,决定一小时后如果秦苍海没有碰巧经过这里,那她就转移阵地。 沈心抱着画本开始涂涂抹抹。每次秦苍海说要看她画本里的东西,她总是推拒,其实她没什么绘画天分,最初是因为舅舅希望她平时多用英文书写,不要依赖中文,她索性就不用写的,涂鸦只是她排遣寂寞的方式。 后来,她听说,秦苍海跟其它秦家少爷不同,念的是艺术设计,老天爷彷佛觉得秦家这位天之骄子受尽众人骄宠还不够,还让他多才多艺,绘画天分尤其受到赞赏。 沈心当然也见识过秦苍海那些傲人的才华,她觉得自己乱七八遭的涂鸦若是被他看见了,一定会被他取笑吧?不管怎么样都是暗恋的对象啊!实在不希望他看见自己平庸的一面。 秦苍海接近和室时,就看到小女生小小的身影缩在角落画图,那专注又自得其乐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大少爷当然不是真的神通广大,不过秦家上上下下的佣人几乎都认得沈心,要打听这小不点今天往哪里钻还不容易? 只是,若不是他发现沈心老是在她以为没人注意时,红着脸偷偷瞧他,和他独处时话也比平常多,他真会以为这小女生讨厌他呢!不然干嘛每次来他家都换地方待,好像怕被他逮到似的。 他悄悄地来到沈心背后,脸上露出调皮小男生才会有的恶作剧贼笑。 「在干嘛?」 他突然欺近,毫无防备的沈心差点尖叫出声。 「让我看看妳神神秘秘在画些什么?」一把捞起沈心的画本,秦苍海简直像心智年龄突然间退化了十岁,故意逗得她紧张跳脚。 「还给我!」沈心着急地喊,无奈她身材娇小,哪里是秦苍海的对手。 「干嘛那么紧张?」秦苍海好整以暇,压根不用躲,沈心也拿他没辙。 两个半大不小的大孩子,明明都成年了,却在和室里追逐玩闹了起来。 「你好恶劣……」娇嗓已带着哭音,听在秦苍海耳里却像小绵羊软软地在求饶撒娇,让他一方面又想逗她,一方面又舍不得她真的掉眼泪。 「让我看妳的画本,这么难过吗?」他真搞不懂这个小女生啊! 沈心嗫嚅着,「我画的不好看,你不要看好不好?」她真的求饶了。 秦苍海好气又好笑,「跟妳玩游戏或比赛一定很没意思!」这小女生半点求胜心也无,搞不好敌人恐吓一下她就示弱了。幸好他也没打算扮演那个欺负她的坏蛋,谁敢恫喝她,得先过他这一关! 「而且……」他用画本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很轻很轻,怕打疼她。「谁说要图画得好看才能画画?一张画只有好看是没意义的。」 说罢,秦苍海原地坐下,打算好好欣赏这个奇怪小女生让他好奇不已的小秘密。 沈心见他没有放弃的打算,只好垂着头,打算挑个离他最远的角落躲。至少他要笑她时,她可以躲远一点…… 秦苍海却盯住她,「欸,妳想去哪里?过来!」 「我不打扰你。」沈心简直要绞起手指,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看得秦苍海一阵好笑。 「当别人欣赏妳的作品时,妳这个创作者怎么可以夹着尾巴落跑?」 「我又不是什么画家,那些都只是涂鸦而已。」她说着,觉得更心酸了。 「那妳过来陪我一起看好不好?」秦苍海硬的不成,来软的,反正就是不让这小女生从他视线里离开。 沈心迟疑了,待在秦苍海身边的诱惑对她来说还是很大的,在自尊心和心仪的人之间犹豫半天,最后还是秦苍海的魅力获胜,她扁着小嘴,却又小脸通红,小步踱至他身边——大概三步的距离外,坐下。 秦苍海没好气,又实在很想笑,那一刻真想扮演恶霸无赖,直接扑上去欺负她! 他故意道:「我很惹人厌吗?还是会咬人?坐那么远?那么心不甘情不愿?」 「我没有!」沈心急急地反驳,紧张得连脖子都红了,连忙往秦苍海身边又挪近一公分。 他真坏心。秦苍海在心里笑得乐不可支。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他几乎确定这小女生喜欢他,他也想对她温柔,对她疼惜,可又忍不住想看她被逗得手足无措的模样,那让他好心痒,一种原始的本性在躁动着。 也不过就坐在他身边——还足足有一个手臂长度的距离,这小女生竟然又脸红了,秦苍海也不知自己是想对她投降,还是继续这让他心痒的游戏。 「过来。」最后,他决定扮演那个恫喝她的恶霸,她小心防守,那换他积极进攻总行吧?他稍微挪动身躯,长臂一伸,不啰唆,直接把小绵羊往嘴里衔,沈心已然被他抱在怀里。 轰!小人儿的脸蛋热到冒烟了。 原本只是小男孩式的顽皮心态,虽然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这么幼稚,像情窦初开的蠢笨小鬼头欺负心仪的女生。秦苍海原本只觉逗这小女生很有趣,加上雄性本能的侵略性在作祟,却反而让自己一阵心神荡漾,那日在琴室里的恍神好像又发作了,眼睛离不开沈心纤细的脖子和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吋皎白细致,忍不住遐想她衣服底下的春光,全身知觉都感受到她的娇小,她的柔软,还有她身上沁甜的香气…… 而沈心呢,她心跳快得像要休克,脸再红下去大概整个人都可以烤熟了,眼前的情境对她来说太过美好而不真实,害她三魂七魄有一半飞到天堂去了,另一半则卡在云端上滚过来滚过去,捧着脸害羞狂喜,粉红泡泡冒不停。总之地球上这个沈心,此刻是傻的,十级大地震来也摇不醒。 秦苍海困难地咽着口水,觉得口干舌燥,原始的本能让他全身发热,下腹某个部位更是蠢蠢欲动,甚至想要暴动。 好想咬一口,舔个过瘾,然后推倒吃掉…… 4 呃,他在想什么啊!秦苍海猛地惊醒,决定快快转移注意力,他一手圈着沈心——明明都觉得自己怪怪的,但就是不想放手——并拿着画本,另一手翻开画本第一页。 的确是一堆涂鸦,不过他看得聚精会神。原本是要自己转移注意力,不知不觉却被吸引了。 倒不是沈心出乎意料的画技精湛,其实一看就知道她完全没有任何技巧,也没受过训练,只是很单纯的把她看到的形形色色画在画本上。 「这是什么?」秦苍海指着画本里,某个角落的一小块涂鸦。 沈心小姐三魂七魄应心上人的呼唤回到地球上,秦苍海的一句话,对她可比地震海啸还有震撼力。 「那是……」她眨了眨眼,看清秦苍海指着她的涂鸦,一张脸大概一时半刻红潮也退不下了,吶吶地道:「透纳太太家的花猫胖达,牠每次都会跑到隔壁田中先生家,把田中先生家小白的饲料弄乱,还偷吃田中先生的鱼……」害小白被田中先生责骂,胖达是只坏猫。 秦苍海忍俊不住,「透纳太太说胖达很乖啊,而且她很努力替胖达减肥。」虽然大家都奇怪为什么胖达越减越肥,看来这下真相大白了。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怎么连辩白都那么像小绵羊啊?害他的心也跟着软绵绵。 「我相信妳。」他笑着说。 只不过是这样的一句话,沈心却觉得,她对秦苍海的爱恋好像又更深了,她的唇角偷偷地扬起,幸福的喜悦充满了她。 秦苍海继续翻看画本,不时地提出疑问。他发现,原来每个涂鸦背后都有个小故事,都是沈心的小发现,有的让他会心一笑,有的让他哭笑不得,有的则让他心疼这小女生真的好敏感,却观察力过人。 她生嫩朴拙的笔调和那些傻气的想法,透过画笔,也透过她羞怯的解说,在他眼前表露无遗,秦苍海不时大笑着,被她逗得好乐,也不时陷入沉思。 体内那股原始的躁动扩大了。 专心专心!秦苍海要自己专心在沈心的图画本上。 其实绘画天分这种东西不见得是能把形象画得好、画得像,这是可以藉由专业训练来达成的,充其量也只是捕捉事物的形体。有些人一开始不见得能把透视或对象的立体结构表现得很好,但却能够捕捉到画面有趣的一瞬间,或是形体内在的情绪,这反而较难经由训练得来。 看来沈心其实比她自己所以为的还要有天分啊!只可惜他即将去念大学了,不然他会建议沈心来当他学妹,这样的话连下课时也可以逗着她玩,而且有他罩着,小家伙也不会混得太差。 加上,他最近也在烦恼该念那间大学,虽然对艺术设计有兴趣,但他也不排斥走其它的路。 「这又是什么?」秦苍海又指着画本。 「唔……那是……」在他怀里的小女生好不容易稍稍退温的脸蛋又热烫了,连雪白的耳壳也开始烧红。「那没什么,你不要看了嘛!」说话同时,小手已经盖在画本上,还欲盖弥彰地只盖住秦苍海有疑问的那一部分。「我们去散步好不好?」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邀请他。 真可疑!本来只是有点好奇,这下秦苍海变得非常好奇了,虽然他也开始担心小女生的脸再红下去,他可能要替她拿冰枕了。 「太奇怪了……」秦苍海装模作样地沉吟着,「我来猜猜看,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还是个男的……」 「是路人甲啦!」 「哦……」秦苍海兴致高昂的语调掉了几个音,有点不悦,「这路人甲真特别,比路人乙跟路人丙画得都要讲究,还闪闪发亮……」是真的有星星在旁边陪衬的那种闪闪发亮!秦苍海忽然心头一阵雪亮,像猜到了什么。 在他怀里的沈心脸更红了,不知如何辩白。 噢,天啊!这小女生真的是…… 「我不要理你了啦。」她的嗓音像是要哭出来那般,却是又嗔又娇。 「欸……别生气。」秦苍海敛着笑意,他知道自己很怀心,可是这种被喜欢的感觉真的很让人陶醉,尤其是被这个有点傻气又十足可爱的小女生,他整颗心都像要跟着她的傻气一起被融化在糖蜜里了。 能被单纯地喜爱着,这样的人,绝对是幸运的。 可是他太贪心,虽然知道小女生喜欢他,却也渴望听她亲口告诉他。 那次酒醉后她偷偷表白当然不算,他醉了,搞不好还是他产生了幻觉呢! 这么一想,秦苍海又有些忐忑,心头的晴空罩上乌云,风雨欲来。 「我只是感慨啊,我对妳这么好,原来还比不上一个路人甲啊?瞧妳把他画得多么高大帅气……」 他对她很好吗?沈心心里一阵咕哝。他明明是喜欢欺负她吧? 不过心上人的话总是对的,就算他说太阳打西边出来、月亮是方的,她也不会反驳就是了。 「这不是路人甲。」她小声地道。 「哦?那是谁啊?」乌云要散了,太阳要出来了,他心情好啊!若是在平时,他会唾弃自己,竟然这么卑鄙地套沈心的话,无耻! 「就是……」沈心羞赧得快要抬不起头来。 要她怎么向秦苍海解释她可笑的行为?她知道秦苍海不是真的觉得她把人物画得高大帅气,虽然她也的确是努力想把主角的高大帅气表现出来,才会出现那么多可笑的「特效」……唉唉,真的是羞到她无地自容了,好想哭。 她深吸口气,慢慢开口,「去年,秦爷爷大寿时,有个客人的耳环不见了,那时很多人都说是安洁偷的,大家都说要搜安洁的身。」 安洁是那群千金少爷里的异类,靠自己打工和父母没日没夜的兼差让她念贵族学校。安洁会被怀疑,她自己爱攀附权贵也是原因之一,大家都知道她爱名牌,爱珠宝,想要靠行头来显示她与千金帮那些公主们并无不同,殊不知这样反而是自曝其短。 不过那群千金少爷的嘴脸也很可怕。沈心并非清高,而是她一向就无法融入别人的圈子,总觉格格不入,当然那些圈子也不欢迎她这个沉默寡言的私生女就是。 「你却阻止了,还要佣人把寿宴会场地毯式搜索,最后才在沙发上找到那只耳环。」本来就对秦苍海爱慕不已,经过这件事之后,在沈心眼里,秦苍海简直是公正无私、高尚不凡、睿智成熟、真知灼见……把牛津字典加国语大辞典里所有颂扬男子气概的词汇统统都迭起来也不足以形容其千分之一的大英雄啊! 美中不足的是,那一次的英雄行径也让秦苍海多了一名黏皮糖般的爱慕者,而沈心也多了一名情敌。 有这回事吗?唔……秦苍海沉吟着,好像有点印象,半晌才想起她说的那回事。 那并不是什么善行或义举,只能说小女生想得太简单也太梦幻,他是主人啊!身为主人,是要站出来主持公道,而且让佣人把大宅搜一遍,本来就是主人该做的事,所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只是,就因为这样,这小女生就满怀崇拜地把他「伟大的事迹」像英雄传奇一般记下来,实在让他好心疼又好好笑。 而且,他知道自己很帅,不过也只比超级大帅哥再帅上那么一点嘛!这小女生画他的方式,不管画得好不好,却可以让人明白在她的世界里,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所以这一堆星星闪来闪去的中间画的是我吗?」秦苍海说道,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这样?沈心觉得好糗,好受伤,被心上人发现自己有多么痴傻地恋慕着他,他却毫不掩饰地嘲笑她幼稚——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幼稚,不过被他看轻又是一回事。 她忍不住低下头,眼眶热,心头酸,因为此刻她连躲起来自己偷偷难过也没办法。 秦苍海这少根筋的家伙,后知后觉地发现只有他自己笑得开心,小女生却好安静。他敛住笑意,捧起她的脸蛋,就看见小女生眼眶和鼻头红通通的,小嘴也扁着,好像正努力克制不要呜咽出声。 「嗳!妳真是……不要钻牛角尖好不好?」秦苍海拿她没辙,好气又好笑地揉她的粉颊,那触感真美好,害他舍不得放手。「我笑妳,是因为妳太可爱了!心心,妳告诉我,妳这么可爱,我要怎么办?」 她可爱得令他心都融了啊!这小女生怎么这么天真,这么傻?只因为喜欢他,在她眼里,他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他看得出她多用心在画他,明明笨拙、不善表达,她却还是把她心中他最帅气的模样画出来。 正因为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不迂回也不炫耀,却把一颗真心用最天真而直接的方式表露无遗,教他的心怎能不为了她单纯的恋慕而温暖、感动? 沈心眨了眨泛泪的眸子,听不懂他的话,因为秦苍海的脸几乎贴着她的,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分享着彼此的呼吸,让她脑袋当机。 「妳这么可爱,我要怎么谢谢妳对我的厚爱,嗯?」秦苍海用那种会诱人犯罪的嗓音呢喃细语,气息吹吐在她唇瓣上。 见小女生傻呼呼的,一脸呆拙,恶作剧的笑意在他脸上扬起,他舌尖舔过唇畔,由于两人贴得好近,沈心彷佛感觉到他的舌其实也舔过她唇边。 她的心脏差点跳出喉咙。 是错觉吧?她小手握拳,当机的脑袋瓜这会儿变成一摊浆糊。 「吃掉妳,好吗?」 ※※※ 他说什么? 沈心脑袋热呼呼,小手攀上秦苍海胸口,一脸迷惘。 秦苍海的鼻尖在她脸颊磨蹭着,“你好香。”简直是在引诱他,把小家伙推倒吃掉! “会痒……”沈心缩起脖子,想问躲,又舍不得推开他,觉得自己像在作梦,心爱的人怎么会拥著她?这么的亲昵,像情人间才会有的耳鬓厮磨。 他说她可爱,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她呢?沈心不敢大贪心,就算秦苍海只有一点点喜欢她也好,只要一点点,她就觉得很开心了…… 他在她颈间嗅闻著,一阵疑惑。 “你擦了香水?”怎么跟他之前闻到的味道不太一样?老实说,他比较喜欢她本来那种软绵绵幼嫩嫩的香气。唔,不过现在这味道也不错,总之都让他想把她扑倒…… 沈心一阵心跳紊乱。 “没有啊……”被发现了吗? 她不像同年龄的许多女孩子,还没成年就懂得打扮,不过最近她开始希望自己变得更漂亮,更有吸引力一些,於是学著用化妆品和香水,当然她不敢浓妆艳抹,只是上点唇蜜和腮红,喷些香水。化妆品当然不可能让一个平凡的小女生立刻摇身一变成为美女,得至少画了淡妆,气色看起来就好很多,沈心虽然没有母亲在旁指导,和舅妈又不亲,不过沈洁多少会帮她出点主意就是了。 “没有吗?”秦苍海又玩闹似地在她脸颊和耳后嗅闻著,惹得沈心忍不住笑著闪躲他的搔痒,在他怀里不停地扭动。那股蛰伏已久,原始而野蛮的冲动突然迅速地壮大,突破压抑,秦苍海狼狈地停下玩闹的动作,不著痕迹地挪动身子,避免沈心碰触到他下腹那明显的鼓胀。他不想吓著她。伤脑筋,逗逗她还没关系,玩火可万万不行,小女生玩不起,他好不想这么欺负她。 “这样吧,你都把我画得这么特别,我也画一张画像给你。”他随口扯了个理由,好让两人分开。 “好啊!”秦苍海的绘画天分,也是让沈心对他充满崇拜的原因之一“去拿笔给我。”有够糗!他现在一动就露出马脚,而且大概也动不了。秦苍海揉揉她的发,暗暗告诉自己,要记得这小女生是他的小妹妹。 秦苍海是老么,身为家族之长的父亲和母亲“停产”多年后却意外地有了他。他连个表妹,堂妹都没有,反倒是一堆堂亲侄女,有的年纪甚至比他大,过年还要包红包给他。 别人家家里是男生不能欺负女生,而秦苍海自小听到大的,是子侄辈不可以对叔叔没大没小,血亲姻亲年龄相近的孩子一字排开,独独他辈分大人家一截,甚至得喊他叔公的都有。所以,在秦家,他是老大,是霸王。 至於同侪之间,也不要说什么学妹了,女孩子接近他只有一个目的,都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速食恋爱,毕竟他对秦家贵公子中少数平易近人的一位。 有一个小妹妹在身边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大概就像沈心这样吧,让他深深喜爱,舍不得伤害。 沈心兴致勃勃地要去拿她放在小矮桌上的笔,秦苍海抬起头,盯著她的小屁股,忍不住发出一阵头痛的呻吟。 “嗯?”沈心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看向秦苍海,眨了眨写满疑问的大眼睛。 “怎么了?” 秦苍海右手握拳,掩住嘴角的笑意,“没什么,你把笔拿给我就好。”他的眼神心虚地飘向别处,在沈心转身的同时又立刻移回她的小屁股上。 今天穿的是浅桃色小熊内裤啊…… 5 “笔给你。”一直到沈心折回他身边,秦苍海都还一脸恍神。 他轻咬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满脑子都是沈心穿著浅桃色小熊内裤的小屁股,下笔时还差点画错。 完蛋了,他该不会是个“萝莉控”吧?对性感熟女性趣缺缺,女朋友们穿著黑纱半透明内裤或豹纹丁字裤都没办法让他像现在这样,心猿意马,竟然差点对著沈心的桃色小内裤流口水! 可是,那“景色”看起来真的好可口…… 呃,是好可爱! 圆圆翘翘的小屁股包有桃色小内裤里,两截白嫩的大腿看起来像剥了壳的水煮蛋般光滑,真想舔一口…… 噢噢!靠!他胯间的帐篷快要遮不住了!秦苍海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以画本巧妙地遮掩腿间的隆起。 沈心好奇地挨在他身侧,秦苍海只要抬个手就能碰到她的身子,就连鼻腔中都盈满她身上甜软的香气。 体内那把燥烈的火,不降反升,而且快要冲上天际。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么严酷地考验?此刻他觉得自己像饿了几百年的大野狼,而身边完全不用动手,他只要张口就能咬到又肥又嫩,香软可口的小绵羊! 他斜眼,幣见沈心像小猫咪一般黑亮柔软的短发下,纤细皎白的颈项,一股原始野蛮的渴望鼓噪著,他想在那上面印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秦苍海困难地咽了口口水,目光移现沈心专注地看著他画画的小脸,小家伙的眼睫毛好长,像两片羽扇,盖住了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秦苍海居高临下,那角度正好让他欣赏到沈心领子里的春光。 轰!冲天大火开始以山崩地裂的气势激狂蔓延。 秦苍海脑中警铃大作。 死了!完了!他果然……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愧对秦家列主列宗!想他秦苍海,身边辣妹数不尽,个个罩杯等级都在c以上,天天穿着比基尼,小可爱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他本以为自己道行高深,能修炼到对波涛汹涌的美景视若无睹的境界,想不到…… 想不到,不是因为他真的有练过,而是他根本就对大波霸没“性趣”!秦苍海感到冷汗湿透了他的上衣。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沈心今天穿了一件湖绿色的雪纺洋装,衬得她的皮肤白里透红,洋装下是跟桃色小内裤一样的桃色内衣,将两个饱满细致,圆润香滑的牛奶小馒头包得坚实…… damn it!口水差点流下来。秦苍海赶紧专心在画本上,这会儿连手心也冒汗了。 越是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思绪就偏偏和理性唱反调。秦苍海忍不住想起酒醉那天,昏昏沉沉之中,他还是记得沈心曾经抱住他,他的头就枕在她的胸口,虽然不壮观,却浑圆又绵软,柔嫩又充满弹性,散发少女独有的馨香,那触感多么销魂又难以忘怀…… 轰!火山爆发了。妈的,不管了,他要动了!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他! 秦苍海放下画本,双手握住沈心的肩膀,小绵羊一脸不解的抑头看着他,无辜地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小脸像熟透的桃子般可口。嘿嘿嘿嘿……我要吃了你!秦苍海脑海里的大野狼露出诡笑。 “心心,”他笑得一脸温柔,像和煦暖阳,畅然惠风,令沈心醺醉。“我画画给你,你要怎么答谢我?”他的背后升起大圆的月,而他是对月嗥叫的色狼……噢,是大野狼! 沈心瞪大眼,脸颊微鼓。 明明上他说要画图答谢她的吧,怎么还反过来跟她要奖赏啊? 不过,也有可能秦苍海又在闹她,开她玩笑吧?他最近真的很爱逗她,好像看她紧张无措,看她气呼呼的,他就特别开心似的。 可是,面对秦苍海,她总是无法生气,只能好无辜地嗫嚅道:“明明是你要画给我……”而且,他都还没画耶! 色欲薰心,秦苍海哪还记得这回事?他不管,硬拗! “我需要一点特别的奖励跟灵感……”有够像色杯杯在诱拐小咩咩的说辞,无耻! “是哦?”要灵感啊?沈心伤脑筋了,她不知道画家要怎么培养灵感啊,她平时都是随手乱画,想到就画…… 回过神来,秦苍海俊脸又贴近她,涎笑著——偏偏在沈心眼里,这色狼的诡笑依然魅力四射。 “这样吧,你亲我一下。”他厚颜无耻地指著自己的脸颊,松懈她的戒心。沈心小脸又红咚咚,心中小鹿乱撞,娇羞无比地欲迎还拒,“什么……这样会有灵感吗?” “会!”才怪。秦苍海继续无耻地乱扯,“只要一下下就好。”大野狼对羊咩咩说:你跳到我嘴里,只要一下下就好了呀!我绝对绝对不会吃掉你哦!哈哈哈哈…… 沈心也不是无法分辨实话和谎言,只是那一刻,满室的旖旎甜腻,像小情人之间的绵绵情话,太让她耽溺其中,尤其秦苍海对她的态度总在温柔志戏谑之间摇摆不定,难以捉摸,她情愿傻啊! “唔……”小女生扭捏半晌,最后怯生生地,小手扶在秦苍海肩上,她得稍微跪坐起身才能碰触到他的脸颊。 怦怦!心脏剧烈跳动,好怕被他发现她有多么紧张和期待。秦苍海眼睑半合,浓长的睫毛掩盖住他眼里的思绪起伏,五官揉合少年的俊美与成熟男人的英伟,教女人不心动也难。 沈心小脸贴向他,感觉到他的气息吹拂在她脸颊上,她全身颤抖,几乎要临阵退缩,秦苍海却抓紧那一刻,俊脸微偏,沈心那甜美的吻落在他唇上,他卑鄙地偷到天使香唇间的沁甜,毫无愧色地大胆采撷。 那性感而薄厚适中的唇,轻佻地吸吮著她的美好,吻出属于情人的暧昧声响。猎人收网的时刻到了。 只要一下下?呵呵呵呵……小笨蛋才会信!无耻大色狼衔住鲜嫩可口的小猎物。全身细胞都在狂喜! 沈心的心跳漏了好大一拍,傻愣又不知所措,秦苍海却手下不留情,不让她有退缩的空间,铁臂环住小身子,男性气息强势无比地侵略她所有的感官。 他的舌灵巧地窜进她檀口,沈心整个人被擒抱而起,一下子便跨坐在秦苍海身上,与他紧紧相贴。 心爱的男人此刻与她是如此亲密,几乎没有一丝空隙,只需一个吻,一个拥抱,他便已彻底占领她所有的知觉,他的舌在邀请她品尝他的味道,沈心娇喘著,心神荡漾 原来,接吻是这么回事,像晕船,却让人想永无止境地晕眩,贪婪地汲取他令人无比著迷的气息,那是只属于爱恋者的迷幻药,会上瘾。他的大掌将她的臀压向他,两人的体温穿透布料,像要一起燃烧。 分离会孤单至死,唯有合而为一。 沈心几乎是本能地紧紧抱住秦苍海,就像夏娃绝对真理需要学习如何引诱亚当,折磨男人本来就是女人的天性,她扭动臀部,蹭著他下腹的火焰,秦苍海喉咙深处发出像要弃械投降的呻吟。 她明明是如此生嫩青涩,却在他的引导下变得大胆无比。也许正因为所谓的纯真无邪,本身就是最邪恶的引诱? “宝贝,你果然像我想像的一样甜……”他吻去她唇上的湿润,难以想像她的滋味会如此教他恋恋不舍,像是尚未懂得展示妩媚的蓓蕾,却因为他一个吻,变得娇艳欲滴。 他再无法保有诱惑者的优势,著了魔似地,再次展开进犯,躁进的大掌原本只是隔著衣料揉著她的胸口…… “你们在做什么?!”震怒的大吼几乎掀翻屋顶。 几乎大宅里所有的人都聚到和室外,只不过除了秦,沈两家的大家长外,其余人等都已在第一时间被支开了。 秦苍海从几乎死亡的快感中平复,五感终于又回复了运作,心中警铃立刻大响,他看了看身下因为惊吓而止住抽泣,却仍满腮泪痕,颤抖不止的小人儿,再对照他孟浪酣畅的靥足模样。 这一幕还能像什么?混蛋恶少强占良家妇女! 这横著走的小太上皇,这回要倒大楣了! ※※※ 秦苍海活到十九岁,向来对晚辈最严厉的秦家大家长,他的父亲,从来未曾责打过他,却在那一夜破了例。 少年赤裸著上笛跪在大厅中央,年迈的老父手持家法一棍棍打在这个从出生就备受宠爱的小儿子身上,手劲不曾稍有收敛,连向来护著他的兄妹和母亲也不敢说半句求饶的话。 大概是遗传吧,这小儿子从小就养尊处优,家人和长辈恨不得不多疼一点,多宠一些,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却脾气硬得很,一声不响。 至于沈心,那阵子也不好过,虽然说每个人都认定她是受害者,如果要提告也是应该,只不过众人表面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有其母必有其子!谁都知道她是私生女,父不详,现在女儿跟母亲做出一样的事来,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反正蜚短流长向来是越难听人家就越爱传。 总之,秦家和沈家两老,差点没气到中风。 那天之后过了快一个礼拜,沈心才找到机会偷偷去找秦苍海,不过那时两个年轻人并不知道两家长辈打算让他们结婚,所以沈心其实根本不必这么偷偷摸摸。 “对不起。”沈心一见秦苍海短袖上衣露出的手臂上那一条条红痕,就愧疚不已,“我……我不是故意哭出来的。”她真的很疼啊!但却因此害他受罚,这几日她心里好难受。 “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他也不自觉地在小女生面前逞强,展现英雄气概,更何况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他看了好生不舍。 其实不只沈心惦念著他挨打受伤,秦苍海也无法不挂心她,那天他粗鲁到自己事后回想起来,都想骂自己该死,简直比嗑药还疯狂! “你……”秦苍海脸颊微热,支吾半晌才道:“你身体还好吧?还会痛吗?” 两个年轻人的脸蛋同时冒烟了,秦苍海觉得自己真奇怪,他又不是第一次,干嘛跟着害臊? 可是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这么粗鲁,不顾女伴的感受,想到沈心因他而流的那些血,想到他那么顺服地在他身下的模样,他心头就一阵燥热。尽管他自小接受西方教育,对开放的两性文化耳濡目染,多少还是有点与生俱来的大男人心态,对她的爱怜油然而生。 “已经没那么痛了。”沈心说。 “已经?那之前还很痛吗?”他真是该死!忽然间,秦苍海觉得自己挨了那几十下的家法也没什么了。 “也没有啦!”不希望秦苍海愧疚,沈心只好扯谎。 她知道第一次疼痛的程度因人而异,毕竟每个人先天条件不同,有些人处女膜厚,有些人则是特别脆弱,总之别人的经历不见得与自己相同。 只不过,秦苍海的确是太守鲁莽急躁,她真的好几天感到不适。 虽然她不说,但秦苍海也明白自己那天有多像头野兽,心里对她不自觉地又多了几分怜惜。 “唔,本来说要画张图给你,不过我手指受伤了,”挨的那几十下棍子,有几下打在他手上,指关节隐隐抽痛。 “你的手受伤了?很严重吗?”手可是画家的重要资产,何况秦苍海不只会画画,他从小兴趣广泛,琴棋书画都难不倒他,学什么像什么,他的手要是受伤了,怎么得了啊! 秦苍海看着小人儿趋近他,小脸写满抗担忧,总算真正开心了。这小女生今天虽然来看他,但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始终端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让他欣喜之余不禁又有些恼怒,怎么好不容易看见她,她却躲他像躲瘟神似的? “还有点疼,你帮我揉揉。”他一脸虚弱没精神,装可怜。 “要不要看医生啊?”小女生好担心地捧著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看得秦苍海一阵好笑又心痒。 “看过了。”母亲毕竟还是宠他,那天挨完棍子,秦家的家庭医生早让母亲紧急请来了,其实他身上没什么大碍。“医生说我这手啊,还有我的背,还有这里……”他随意指了几处,继续用病入膏肓的声音对她说,“最好不时揉一揉。” 沈心好认真地用拇指在他还留有红痕的指背上搓揉,“会太大力吗?”显然挨棍子还不能让某只精虫冲脑的色胚学乖,秦苍海心里那头大色狼在贼笑,继续装可怜。 “不会,很刚好。”小女生没什么手劲,虽然伤部还有一噗淤血,不过秦苍海乐于享受这种议言的苦果。“还有这里。”他指了指手臂上方。 小女生乖乖地坐到他身边,小手有他臂上揉啊揉的,揉得他又心痒了。 突然间,他想像沈心细白的柔荚在他胸口,腹部……甚至那处害他挨了几十下家法的罪魁祸首上,这般的轻揉爱抚……噢噢!没学乖的某人下腹立刻又搭起帐篷。 真要命,怎么他以前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好色?他虽然有众多红粉知己,可是也一向风流而不下流啊,这小女生却老是让他觉得自己退化成野兽……想归想,秦苍海仍然不知羞耻地指向自己胸口,“还有这……”话没说完,却见小女生眼眶红红的,小嘴也快要扁了起来。 “怎么啦?”不会是发现他偷盖帐篷吧? “对不起,我真不应该那么爱哭,害你被打成这样。”沈心好愧疚,好心疼,秦苍海手臂上的红痕,只差没皮开肉绽,但一道道深紫暗红的伤痕还是教人怵目惊心。 秦苍海心头一暖,偷偷把心里那头色狼踢到一边去,伸手揽住这傻呼呼的丫头——啊,他该死,这小女生已经不是丫头,不是女孩了。 她是他的女人。 秦苍海脸上忍不住漾著笑,甜蜜温暖的喜悦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情?让人满足得仿佛再也别无所求。 “别难过,它们看起来很可怕,其实没什么了不起。”他安抚怀里快要因自责而掉下眼泪的小女人,“你看,我还可以这样握它……”他装模作样地拧了自己手臂淤血处好大一把。 shit!怎么还那么痛啊?但再痛也要装出很爽的模样,不然小家伙会哭。 “你看,根本不痛嘛!你也可以捏捏看,用力一点也没关系。”他握住沈心的小手,移到手臂淤血处。 捏吧!大不了他效法关公,死活也要硬撑。 沈心看着秦苍海若无其事地捏自己好大一把,眨著大眼睛,小脸来回在他脸上和手臂上看着,最后只是在秦苍海受伤的部位摸了摸,像安抚受伤的小狗那样。 “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她说。 果然是他的小心心,多么温柔可爱!秦苍海抱紧怀里的人儿,像要揉进骨血里那般舍不得放手。 想想他真的有够卑鄙,把人家吃乾抹净,答应她的事却一件也没做到。 “唔,我现在没办法画图,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能不算话,这样吧,你有没有想要什么礼物?我送给你。” “我没有想要什么礼物啊。”沈心半躺在他怀里,刚开始脸红心跳得快要休克,现在倒能够稍稍克制自己雀跃的情绪。 心上人的怀抱果然是世间最美好的所在,满满的幸福与宁静,她像猫咪一般懒洋洋的,都快要眯起眼了。 “不行,你说一样吧!我说要送就是要送。”大少爷脾气拗,说一就不给人说二。沈心伤脑筋了。 她真的不习惯要求礼物,也不晓得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该要求什么样的礼物。十三岁开始寄人篱下,她总是尽量不做要求,不给人添麻烦,这问题可真是考倒了她。 “那……你帮我摺纸鹤好了。”话落,她才想起秦苍海手受伤。“唔,不要摺纸鹤” “为什么要摺纸鹤?” “因为学校的社会科老师要我们到育幼院去当义工,我们会分配组别,每个人会成为三到两个小朋友的在哥哥和大姐姐,我那组有小朋友要开刀,我和安妮还有丹尼尔决定摺一千只纸鹤给莉莉,希望她早日康复。”所以最近她不管到哪里都带着色纸。 一千只?要摺到哪时候?心心真是小傻瓜,不知变通,要是他,直接送那个什么莉娜还莉亚的小鬼vip病房免费住到康复,帮她出医疗费都行,秦家也有医院嘛! 若是非要摺那什么纸鹤的话,他一定会把秦家大宅的佣人全叫来,一人发个几十张色纸,一天内就搞定! 不过,心心就是这点可爱。 “你还剩几只?拿来我帮你摺。” “你的手受伤了。” “没关系,又不是太粗重的工作,你拿纸来,我们一起摺吧!”他真佩服自己,想出这绝妙好点子。 沈心果然笑靥如花,看得秦苍海一阵狂烈心悸。 “好啊!”小家伙开开心心地折回她刚刚坐的椅子边拿色纸。秦苍海捂住胸口。 他的心跳得好快啊!而且……房间怎么突然变热了?空调坏了吗?每每回想起那天来,还是觉得很奇妙。 身为秦家最得宠的少爷,在他的认知里,和女朋友相处,就是要到pub,要开快艇出海,要到秦家别馆开派对,甚至是包下一家五星级饭店的餐厅…… 越海派,越热闹,越能讨女孩子欢心,他也不至于感到无聊。 可是那天,他们整个下午都在摺那种很可笑的玩意儿,两人围在矮桌边,说说笑笑,他却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恨不得再摺上多一点纸鹤,恨不得太阳别下山,心心就不用回家。 话说回来,不知是他第一次学摺纸鹤,或是因为他手受伤,总之才华洋溢到天怒人怨的秦苍海,摺出来的纸鹤都肥得像母鸡,最神的是有一只看起来根本像凤梨啊!能摺出凤梨来,他也真的是奇葩了。 6 看着沈心为了不想伤他的自尊拼命忍住笑意,秦苍海真的觉得很忧郁。 那天沈心回家后,他便发愤图强,夙夜匪懈,摺了一屋子纸鹤,大概一千只跑不掉,第二天清晨,终于让他摺出一只呕心沥血的完美杰作! 他不特地挑了张金色的和风纸,像武侠小说里的铸剑大师一样,倾注他一甲子功力,贯注他大半生心血,终于铸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剑! 总之那天一早,秦苍海像个傻瓜,一手捧著他的“杰作”,一手提著大半袋他昨晚熬夜摺的纸鹤,到沈家找沈心献宝。 沈心真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一方面实在很好笑,一方面又有些感动,秦苍海手伤都还没痊愈呢。 “这里不晓得几只,你拿去送给莉娜吧。”秦苍海表现得一派豪气。她叫莉莉。不守沈心没纠正他,她发现秦苍海很不擅长记人名。 “还有这只,是送给你的。”其他都是配角,这只摺的最漂亮,每一个步骤都是有研究过的,他耗尽心血啊,当然只送给心心。 “谢谢,好漂亮。”其实就是只纸鹤,但想到他整晚花费的心思,沈心怎么能不开心,不感动? 她双手捧著那只沙金色和风纸摺成的纸鹤,眼睛都笑眯了,光是一个笑脸就能甜到人的心坎里,秦苍海突然觉得,一整个晚上的辛苦都值回票价。 那个清晨,蔷薇花的香气飘飘荡荡,天空是透明的海蓝水晶,他的小女人笑得好幸福,他仿佛在她柔柔的笑靥中看见一幅美好的愿景,心念意动,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住她柔软的樱唇。 春风拂过大地的发稍,连阳光都像渗了蜂蜜一般甜。 是谁偷偷窥见小情人间的秘密,躲起来偷偷窃笑?敞开的窗口,白色窗帘随风翻转,窗边的音响调转了频道,接近透明的嗓音像长了翅膀,飞向远方,悠悠唱著原本属于圆舞曲的一段旋律—— if i could take this moment forever ture the pages of my mind toanther ce and time we would never say goodbye…… 他们那时好年轻,能拥有的太多,能创造的仿佛无限,于是理所当然地不用去懂那些最重要的事物,若是不小心失去,可能再也回不来…… ※※※ 假如,他们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相处,也许会有幸福美满的结局吧?但也只是“假如”,谁都没办法保证不曾发生的过去一定会有料想中的结局。 沈心一满18岁,两个年轻人就被押上著上礼堂了。 那道名为爱情的锁,对秦苍海来说还太虚幻,对他这头血气方刚又被纵容惯了的野兽约束力实在有限。 他还太年轻,而他的爱情太懵懂,他的自由太珍贵。 他根本没想过要结婚,至少也不是所有年轻人都还在挥霍生命的现在! 秦苍海对沈心的怜惜,只到发现她甘愿顺从长辈的摆布为止,他一相情愿的以为,沈心至少会和他一起反抗长辈的安排。他不是强奸犯,也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像要被惩罚一样地付出半生自由作代价。 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对方在婚前被你所恋慕的优点,也许到了婚后会成为造成两人口角的缺点。想不到这句话不用等到他们结婚就已经成真,秦苍海对沈心的顺服与认命已经感到不耐烦。 最后一次与她和平相处,是在明白她无意反抗长辈的那一天,沈心对于他突然翻脸感到惊慌失措,忍不住掉下眼泪,那时,秦苍海原本的不耐烦突然变成一股怒气,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一直到结婚当天,他都没再和她说上一句话。 新婚夜,他刻意喝得烂醉,哪知道醉不倒,意识还太过清醒,清醒到一回房,看着沈心那像是哭过的小脸,心还是一阵揪紧。但这一刻他不想要任何困住他的感情,他只想咆哮! “哭什么?你不是得偿所愿了?”沈心睁大眼,不明所以。 秦苍海脚步不稳地走向她,握住沈心小巧细致的下巴,“别装了。你很喜欢我,不是吗?所以现在这样根本正合你意!老子被你绑住了,你得意吧?”沈心一阵难堪,秦苍海喝醉酒的丑态则让她害怕。 “我没有……” “你有!”他吼她,想把她眼眶的泪吼回去。 不要哭!该死的不要哭!那让他太清醒的理智在责备自己,他觉得自己像个强奸犯,像个始乱终弃的混蛋,她的眼泪足以给他定下罪名。 “没关系,反正我们都立誓了,我不会忘记我的权利。”他粗鲁地拉扯沈心的睡衣,近乎暴力,不理会身下人儿的求饶,他扯断了她的肩带,撕毁她丝质睡衣的裙摆,拉开早已无力遮掩的胸罩,粗鲁地玩弄起一对粉嫩椒乳。 “我的忠诚是有代价的。”他冷酷地捏住仍然粉嫩柔软的茱萸,拉扯,弹弄,另一手没停地继续撕去她蔽体的衣物…… 酒精在激情中挥发,秦苍海酒醒了大半,他看着身旁沉睡的小女人,粉颊犹有泪痕,长睫上也挂着晶莹的泪珠,全身无一处不能他孟浪的痕迹。 她只是代罪的羔羊,清醒后的他不得不看清事实,但又不愿轻易妥协,他伸手,爱怜地抚过她颊畔,却又像被灼伤般猛地缩回手,只能懊恼地瞪着这个令他强烈地想拥入怀里安眠的小女人。 任性的那一面命令他转身离开,将这个被家人硬和他绑死在一起的娃娃从此弃之不顾,因为是她让他像个强奸犯,像个始乱终弃的混蛋,付出半生自由也赎不了罪 感性的那一面却要他顺从情感,就抱紧她吧,温柔地依偎,不是小家伙受伤了,而是他的心受伤了,放任孤单会枯竭而死,唯有巨服能治愈疼痛。 秦苍海挣扎著,迟迟没有动作,一整夜看着她,思绪纷乱。 他开始明白若是继续硬碰硬地抗拒这段婚姻,受伤最深的绝对会是这个傻呼呼的小家伙,而他已经开始心软。 ※※※ 秦苍海选择和沈心冷战。 老实说,关于那段回忆,秦苍海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但印像中他知道自己是不满的,是愤恨的,这股愤怒是针对家人。至于沈心,能不面对就不要面对,他不理她,也不听她解释,不想自己又心软。 许多年后回想起来,他的反应实在像小朋友吵架,嚷著要和最要好的小女朋友绝交,哪知他大少爷的任性与幼稚,把别人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 他从小就受尽宠爱,家人从未对他爱交女朋友的行为有过责怪或评判,他的女朋友当中更不乏名门千金,大家玩弄就好嘛,为什么独独要对沈心负责? 就因为沈心是处女?因为被抓包?因为秦沈两家有浓厚的交情? 他承认,其实那时对沈心,泰半是基于迁怒,他并不是真的不怜惜她。从小没人会要求他一定得做什么,一定不能做什么,偏偏在婚姻大事上却受家人摆布,还活像他有多么十恶不赦似的。明明沈心也是心甘情愿啊,为什么他必须因此把自己后半生绑死,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虽说追根究底他是活该,但秦苍海就是不爽!家中长辈硬逼他认命的后果,就是让他心生叛逆。于是,他选了一间离家里最远的大学,把新婚妻子留在家里,一去就是三年…… 要形容他们这对结婚没多久就“分居”的小夫妻再次重逢的场面,大概有几分像王宝钏加陈世美的综合版,差别在于他这个现代陈世美劈腿的对象不是公主。平凡家庭出身的宝妮和沈心比起来,沈心还更像公主。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和他在一起的真是宝妮吗?搞不好是凯莉?还是那个日美混血的莎也加? 身为艺术什么狗屁大学的一分子——他反抗家里的另一项创举,就是选了间名声腐败,人人闻之皱眉的五流大学,气死他老爹——总之那时脑残程度破表的秦苍海,每天跟美女厮混,还跷课混酒吧,反正学校烂,烂学校念它干啥咧?他更加有藉口跷课,酒吧里那些三教九流看他的海派作风——确切来说是凯子作风,大少爷不时发起酒疯就大喊:“今天老子请客!”路人甲乙丙照请不误,点多少都算他大少爷的帐。他交了一群狐群狗党,一个个拍他马屁,称他是未来的大艺术家,大少爷他一高兴,手上的钻表拨起来就送人,家里买给他代步的法拉利,他入学不到一年,就拿来和人赌技花内裤穿什么颜色,结果输掉了…… 那几年,秦苍海诸如此类的脑残行为数之不尽,秦家家产没被他败光只能说祖上馀荫强大。 他还装嬉皮,跟人家留雷鬼发型,蓄落腮胡,纹身,嗑药……老天保佑他唯一没搞过的就是杂交派对,但跟两名以上的妹妹厮混一整晚倒是偶尔有之。 那天晚上,也许是凌晨两三点,时间对浪荡疯狂的他已经没有意义,他搂着宝妮还是凯莉还是莎也加,摇摇晃晃地回寓所,却见寓所门前有个靠著行李箱缩得小小的身影,一察觉有人上楼来,那纤细娇小的身子山止刻惊跳而起,像紧张的小猫一般,防备地盯着楼梯的方向。该说恍如隔世,或是如梦初醒?其实那一瞬间心里的冲击已是上天给他的暗示——他们分开三年,他极力想把这个“枷锁”遗忘在脑后,要大把挥霍他的人生,谁知道只消一眼,这个他一直相信对自己没影响力的小女生,竟然有本事在他心湖投下巨石,好像作了长长的一场梦,那一瞬间梦醒,惊觉原来过去三年是一场浑浑噩噩的诡梦…… 秦苍海没想到沈心会来找他,或者其实他没想到的是,经过了三年,他竟然还能够一眼就认出这小女生。 噢,他忘了,她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小女生了。可当时在他眼里,她依然娇弱而楚楚可怜,和他这三年来所有交往的对象完全是相反的类型。 “你是谁啊?怎么蹲在人家家门口?”宝妮……不管那女人姓啥名谁,姑且就喊她宝妮吧,他的记忆已经压榨不出多余的东西。 “我……”沈心手足无措,鼻头泛红,连眼睛也红肿,像刚哭过一场,原来这就是她整个人缩在门口的原因。 突然间,秦苍海胸臆中满是愤怒,却奇迹似的,他名门公子的好教养与好耐性在睽违三年后又回来了,愤怒的情绪被他暂时压抑。 说起来,沈心才是该冲上来质问宝妮的人,甚至要赏他们耳光,泼妇骂街也行,可是秦苍海明白那不是她的个性。 她只是任宝妮咄咄逼人地质问她,却不到该如何反驳,天知道她一整个晚上等在外头,绷著神经,已经受到多少惊吓?这里的治安毕竟不比长岛啊 “你在别人家门口做什么?”出于直觉,宝妮对沈心第一眼就产生敌意,她转而质问秦苍海,“还是你又去哪里招惹来的女人?”秦苍海皱起眉,突然觉得这个跟他厮混了一整晚的女人嗓音有点剌耳,害他头都痛了。 “闭嘴,你管太多了。”他揉了揉太阳穴。 宝妮认定秦苍海“又”劈腿,而且这回竟然找了个毫不起眼,最过分的是胸总比她小的女人! “海……” high什么high啊?秦苍海有点受不了,“你先回去。” “你赶我走?”宝妮差点尖叫。 “我只是叫你先回去,宝贝。”他又拿出安抚女人那一套。 “我是你的宝贝,那她是你的什么?”宝妮可没忘记上次秦苍海在餐厅顺带另一个女孩蜜糖,上上一次的万圣节派对,他则搂著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妖精女王”喊亲亲! 又是宝贝又是蜜糖又是亲亲,那么这回这个是什么? 男人最头大的状况莫过于此,不过秦苍海得承认,他已经快要对这种状况麻木了。 ”她是我的……家务事。”他边说边搂着宝妮走向楼梯。然后在宝妮耳边一阵嘀咕和轻哄。 沈心眼前的处境,也只比秦苍海当众给她难堪好一点,秦苍海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安抚另一个女孩,却连正眼也没瞧过她。她强打起精神,拖着疲倦的身子站在门口,低著头,祈祷这难堪的一刻快点结束。 也不知秦苍海用了什么方法,宝妮竟然被安抚了下来。 “好,我再信你这一回,那我先回去喽!来亲一个。”宝妮嘟起红唇。 “不用吧……”秦苍海心虚地推拒。 “为什么不用?你之前每次都会吻我……我不管!”宝妮开始撒娇。 秦苍海只能尴尬地背过身,“我先送你下楼……”踩著阶梯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湿答答的泪印子竟已不知不觉落在沈心手臂上!沈心这才明白就算过去三年来她右以安之若素地过日子,并不代表她已经不在乎秦苍海。 其实,她从不想要求秦苍海遵守婚姻的誓约,更不愿束缚他,因为她明白秦苍海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要这桩婚姻。所以这三年来她安分地,不去想自己的名分,也尽量不打扰他。他要的自由,她能给的也就这么多。出身名门就注定他们的婚姻无法随意抗拒或终止。 可是这一刻她才知道,不是她无所求,而是从来没有她能有所求的份,她渴望这段婚姻,渴望当秦苍海的妻子,渴望陪在他身边。 他却宁愿当她不存在。 ※※※ 听见脚步声时,沈心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把脸上的泪痕抹去,心上的酸楚却擦不掉,热烫的泪珠也停不了。 三年前秦苍海转身离去时,她才明白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眼泪或许是弱者的象征,却也是致命的武器,可以立刻让她的对手承受千夫所指与良心的苛责。 不要用卑微来求取同情,那样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恶。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张地转身背向楼梯,赶紧把脸上的狼狈擦一擦。 秦苍海在她身后停下脚步,沈心面对著玄关处的玻璃窗,窗外的夜深浓,倒映出他落拓的形影。秦苍海留了长发,蓄了胡子,她忽然怀念起以前他还愿意当她是邻家小妹妹的时候,也情愿他们的关系永远是那样,至少她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以取笑他的新造型作为他们重逢的开场白。“对不起。”她的嗓音还是有哭过的沙哑与无力,只能努力不要显得像受尽迫害的水上媳妇,解释道:“布林说有打过电话给你,可是我到你的住处,他们说你搬家了,所以我又……” “先进来再说吧。”秦苍海打断她,掏出钥匙开门。 这间寓所明显比秦家安排给他那栋小多了,也旧多了,大少爷养尊处优习惯了,就算想脱离家人的掌控,也只是个半调子,生活旨照样靠家里给,搬了家也不愿屈就生活品质太差的地方,这栋公寓一般上班族可还住不起。 他忍不住笑自己,在这点决心上竟然还输给兰斯。那臭小子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没半点消息,以前家里对身为嫡长孙的兰斯很严苛,他索性就浪荡荒唐到底,不学无术,游手好闲,长辈都已对他失望透顶,再不抱任何期望。 结果,他这三年,倒在走兰斯早已走过的路。 沈心的到来,像敲碎了某种假象,一时间秦苍海恍恍惚惚,厘不清心里的感觉。他转身,却见沈心像个紧张的小学生站在进门后的走道上,好像她来到的不是她“丈夫”的寓所,而是一个陌生人的房子。显然,她担心惹他生气,因为他们在秦家相处的最后那几天里,他天天都在生气。秦苍海说不出心里是愤慨多一点,或自责多一点。那一瞬间,他想起他们最后一次愉快相处的情形——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昨天的事。她让他感到错乱。到底是他的感情错乱了?还是他的理智错乱了?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浴室在那边。”他清了清喉咙,尽量用最和善的嗓音和表情道。 “谢谢。”他没赶她走,沈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行李就放那边吧。”他指了指客厅一角的矮柜,说罢又觉得可笑,他这间公寓乱得跟猪窝一样,他还有脸指挥沈心行李该摆哪边? 不过沈心乖乖照做了。 她洗澡时,秦苍海本来坐在客厅发呆,因为他有种不真实的怪异感,太奇妙,或者应该说这一刻才是真实?就好像一个人以为自己活在末日逼近的堕落城市,从没想过明天的可能,过一天算一天;突然一日,他张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作了一场梦,末日尚未到来,城市依然忙碌,而他是芸芸众生里不特别顶尖,但也不该特别颓废的一个。 是时间抛弃了他,还是他抛弃了时间?也许都没有,他只是太自以为是。 秦苍海突然起身,开始收拾一屋子的凌乱,当沈心洗完澡踏出浴室时,大少爷正拿扫把在扫地。 她愣住,而秦苍海则在心里想:还好嘛,他屋子里竟然有扫把,还不算堕落得太严重,他也是会打点生活的! 虽然没一会儿他便想起,其实这以扫把不是他的,是忘了不知多久以前楼上住户掉到他阳台上,他懒得拿去还,楼上也没来跟他要,所以颓废如他,家里才会有扫把。否则他向来是任地板积灰尘种豆芽菜,反正只要有人踩过,灰尘就会少一点。 7 沈心嗫嚅著,“我可以帮你整理……”想了想,又怕他以为她把自己当成女主人,“别误会,我帮你整理房子,算是在你这里借住的报酬。”秦苍海突然停下动作,看着她。沈心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噤口不敢吭声。真奇怪,她是她老婆,竟然说要借住?秦苍海觉得有些荒谬,扫把一丢,也不扫了,坐回沙发上。 “你坐。”他下巴努了努对面的位置,沈心则依然像乖巧的小学生一样,紧张又小心地落坐。那时的他还不能明白,沈心自小的成长环境,让她到哪里都无法真正当作自己的家,无法拿出勇气,理直气壮地争取应得的一切。但他还是相通一些事,没有全面地相通,但至少七窍开了一窍。就算他不要这个妻子,难道就该把她当陌生人? “你不用借住,也不用做任何打扫。”虽然,他开始受不了这个猪窝,但这是他该解决的事。“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就有责任罩你。”他好歹也是个男子汉,照应家乡的老弱妇孺也是应该的。 “是爸……是秦爷爷要我来的。”她小心地观著他的反应,“他要我来看看你,问你毕业后有没有打算回家,或者要留在这里工作?!”到底还是最疼爱的小儿子,气归气,却无法不挂心。其实公公要她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小俩口重修旧好。 可是沈心却已悄悄打了退堂鼓。就当她退缩吧,她已经让秦苍海付出神圣的婚姻作代价,怎么狠心再让他连追求真爱的自由都没有? 虽然对那个女孩很过意不去,但沈心想过,如果秦苍海愿意为那个女孩拿出魄力和家人谈判,于情于理,她都该帮他…… 于情于理。 情是舍不得他无法娶心爱的女人,理是还他当年她太怯懦,不愿和他一起反抗这段婚姻的亏欠。 其实这说起来容易,真要做,恐怕比挖她的心还难受吧? 一想起他亲密地抱着那位貌美又性感的女伴,她胸口就阵阵发疼,和当年在琴室里看他和别的女人温存时那股疼痛完全不能相比。 不愿爱她,何必招惹她?她可以抱怨,却早已习惯不抱怨。 “我还没想到这些,改天再说吧。”今晚她的到来已经炸得他措手不及,他总需要时间再想想。秦苍海站起身,“你如果饿了,冰箱里有冷冻技萨和乳酪,柜子里有泡面,玉米片和罐头。” “好。” 秦苍海提起她的行李,想了想,他这间屋子,也只有一间房间能睡人…… “我可以睡客厅。”沈心道。 “先睡我房间,明天再想办法。”虽然话说完他就后悔了,却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老是带女人回来鬼混,现在看来他那间房间简直是个淫窟!他说不出所以然,但要沈心睡在“淫窟”里,心里总觉不太好受。 他也不想让沈心躺在一堆女人滚过的床上,可是地板太冷,他只有一个不知多久没洗的睡袋,搞不好还有跳蚤,当然是他自己用。 大少爷脸色不太好地命令沈心睡床上,盖那条屋子里唯一的蚕丝被——他颓废归颓废,生活上的享受和细节还没降低标准过。毕竟是自小养出来的娇贵习性,他还不至于让自己要使用的寝具太凌乱肮脏,有外人来滚过,床单被褥就一律换新,总之上面至少不会有别的女人的头发或香水味。 那天晚上,沈心睡床上,而秦苍海睡地板,两人背对背,却同样的思绪纷乱,一夜无眠。 ※※※ 沈心第二天才知道,秦苍海对宝妮说她是他的表妹。她乖巧地接受这个新身份,至少秦苍海没对她发脾气,这算是一大进步了吧? 其实在来找他之前,她一直很担心秦苍海还在生她的气,会把她赶出去,那天晚上她应该先去找间饭店下榻的,但就是突然间傻傻的,想风险他一面。 快天亮时,沈心终于因为旅途劳累而沉沉睡去,醒来时都快中午了。 她走出房间,却因为客厅的景象愣住。 秦苍海脸上的胡子没了,虽然那头蓬松可笑的雷鬼头还在,大少爷打著赤膊,正在拖地! 没错,他在拖地,而猪窝进级成狗窝,比昨天干净一点。 “醒了?桌上有吐司,虽然冷掉了,将就一点吧,我这边弄完再出门吃东西。” “我帮你。”她怎么好意思自己坐下来吃东西,却看着他忙进忙出? “叫你去吃就去吃,别罗嗦。”秦苍海一脸不耐烦,念大学这三年,他好的学不多,坏的学一堆,粗口懂不少,说话也偶尔有点江湖味。 沈心只好乖乖蹭到桌边吃她的第一餐。 有点克难,但看得出秦苍海尽力弄得丰盛了。 那天,秦苍海带她去百货公司订了一组床,还买了些生活用品,沈心如果推拒,要他别麻烦,秦苍海也只会回她那句话:“别罗嗦!” 当天晚上,沈心洗完澡走出浴室,秦苍海刚好由外头回来,他去楼下的理民店,把那头吓人的雷鬼头处理掉了 ※※※ 秦苍海似乎打算让她长住,虽然秦家长辈一开始也有意要她这么做,不过沈心其实并不乐观。 是她太悲观也太怯懦了吧,三年前他对她发的那顿脾气,婚后的刻意忽视与冷淡,让她这三年来每每想起就难过不已。所以纵使这几天和秦苍海相处得还算融洽,沈心仍有些如履薄冰。 谁教她太在意,无法不小心翼翼。 正逢长假,白天秦苍海没课,沈心也不是爱往外跑的人,所以在半时间就在屋子里打发,沈心大多是看书或画画,秦苍海通常开著电视,其实几乎都心不在焉,偶尔和沈心聊上两句家里和她的近况。 很奇妙,过去三年来,他醒著的时间都在醉生梦死,彷佛突然间掉到一个疯狂,晦暗,每个人都在尖叫咆哮的异世界——也许其实是他的心灵反应了他所处在环境,连这间屋子都充满他腐败杂乱的记忆。但这个小女生……在他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害羞又柔顺的小女生,她就坐在那儿,不曾打扰他,突然间他却感觉这个世界本该是宁静而恬适的,处处拂照著冬日的暖阳,黑暗与腐败不应该存在。他无法不看着她,又每每在沈心感觉他在注视时立刻掉开视线。 就维持著这样的关系吧,在心里画出一道界线,不要跨过去,和平共存,友善相处,对两个人都好。 秦苍海没再带朋友回家,而他似乎也刻意不让沈心接触他的朋友,沈心不免感到有些受伤。 她只能告诉自己,只要秦苍海愿意跟她和好也就够了,何况他的朋友中也包括他的女朋友吧?要看着他和心爱的女人卿卿我我,自己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那实在太痛苦,她还是安于现状好些。 沈心却不知道,秦苍海有他的顾虑。沈心太单纯也太善良,而他很清楚自己这三年来尽和些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来往,若是让那些狐群狗党知道沈心的存在,只怕他稍不注意,沈心这只小绵羊就要被拐了! 他甚至和沈心约法三章,如果他不在家,有人按门铃,一律不准开门,来电显示若不是他的手机号码也不准接,简直把她当童话里的小绵羊,而他则是爱操心的羊妈妈。 事实上他不在家的埋单也很少,若是外出,几乎也是陪著沈心出门。 “今天中午出去外面吃吧。”秦苍海道,想起沈心到来这几天,都是他陪她到超市买食材回来由她张罗午,晚餐,虽然主要是因为他实在有点想念家常菜的味道,更怀念以前偷溜到沈家吃她做的菜,不过她到底是客人,连一顿饭都没有请她吃过实在说不过去。 “好啊。”沈心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得太雀跃,只是一起出门吃午餐,又不是要约会。 可是,难得他们出门时不是为了采买生活用品,就只是单纯吃饭——其实哪怕只是单纯一起出门走走,她就很开心了。 原本秦苍海打算带她到法国餐厅或高级饭店用餐,不过他想起沈心不太喜欢那样的地方,她的好手艺正是因为每次沈家一家五口盛装外出用餐时,她都会主动要求留在家里自己弄点家常菜来吃。 刚开始秦苍海以为是沈心的舅舅和舅妈对她不好,有一阵子一见沈家的人外出吃饭,他就偷溜去陪沈心,顺便厚脸皮让她喂一顿。后来他才知道沈心只是单纯对在高级餐厅吃饭感到不太自在罢了,毕竟沈家夫妇对吃相当挑剔,没有蓝带名厨等级以上的餐厅他们吃不惯。 秦苍海找了间气氛和环境看起来颇为干净舒服的店,还刻意避开熟悉的店家,以免遇到熟人。 这家店卖的是美式汉堡,和一般速食店的汉堡等级完全不同,大块的肉和大把的鲜蔬层层叠叠,面包则是嚼劲十足的全麦大面包,充满豪迈感,他印象中沈心吃东西也是秀秀气气的,想不到那一餐吃下来,两人都像小孩子似的大口大口吃满脸,还嘲笑对方脸上一块红一块绿的,两人据著自己点餐的托盘对面而坐,中间摆满食物,吃到后来也分不出那袋洋葱圈是谁点的,那盘沙拉又是谁叫的,反正就一起吃,还相互咬一口对方的汉堡试试看口味如何,打打闹闹,看起来和隔壁桌的年轻情侣也没什么不同。在那群不速之客到来前,气氛都还是轻松愉快的。店门被粗鲁地推开,门上的铃铛疯狂摇晃,响个不停。 “果然是你!cang!”一群与这家宁静小店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喳呼著扫进店里,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不是吧,你竟然把你的招牌剃掉了?你要改邪归正吗?” “我就说是cang吧,你们还不信。”一颗头像染血刺猬的家伙道。 一群人就这么白目地围著原本开开心心用餐的两人,周围的客人纷纷换了位置,柜台内的老板娘正犹豫著要不要报警。 虽然附近就有一所声名狼藉的五流大学,不过这种窗明几净,顾客都是老实公务员或上班族的小店,一向吸引不了那些喜欢新鲜刺激的大学生——至少吸引不了那所“邪恶大学”的学生,他们只爱混夜店,混墙上可以乱涂鸦,墙角可以吸大麻,厕所可以搞杂交的店。名闻假迩的“邪恶大学”,虽然说出了几个了不起的设计师和艺术家,但校风实在开放过头,学生连外形都和死老百姓非常不一样,心脏弱一点的客人已经匆匆付钱闪人。闹烘烘的一群人好半晌都还搞不清楚状况,没察觉被他们包围的主角二人安静得过分。 秦苍海脸上的轻松惬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压抑过的不悦,沈心却是一脸尴尬。 他不喜欢她见他的朋友,她知道的。 秦苍海对自己的错误决定懊悔不已,早知道无论如何都该到大饭店吃饭,至少人家门禁森严,妖魔鬼怪一律禁止进入。现在要怎么让这群疯子别打沈心的主意? “哦……cang,你改吃素吗?去哪里把到这么清纯的马子?是不是附近贞德女子大学的学生?哇靠!他们学校的妹超难把的,真有你的!”脸上妆化得像骷髅的高大男子贴近沈心,害她吓得手中的薯条掉到地上。 “要是cang甩了你另结新欢,可以来找我,我会好好安慰你。”说罢,鲜红的舌头舔过嘴唇,舌环还闪闪发亮,沈心满脸黑线,僵直地移开视线。 要装作不认识也太迟了,何况他们都见过他刚入学时的模样,秦苍海只好暗暗叹气,扬声道:“别乱来,她不是我马子,她是……”其他人安静下来,秦苍海到底还是有几分服众的气魄,否则这些从小在黑街混到大的小混混可不会把一个富家公子看在眼里,看不顺眼的抓到暗巷里围殴是常有事。 “我警告你们,她是我亲堂妹,谁要敢动她一要手指头,小心有头睡觉没头起床!” 这群人当中包括几个一直想跟他搞上的花痴,每个跟他交往过的女人都曾经被那几个花痴抓花脸或暗中搞鬼……反正就是女人之间关起门来会耍的难看手段,以前他交往的那些女人个个剽悍无比,谁敢抓花她们的脸,就等着被拔光头发,沈心可不同,秦苍海担心那些女人要是朝沈心伸出爪子,沈心大概只有乖乖挨打,偷偷哭的份。至于这群猪哥,至少看在他的面子上,加上秦家也不好惹,应该不至于对沈心伸出魔爪。 “是大头还是小头啊?”有人自以为幽默,一群人笑翻天,之中有人已经坐下来大声吆喝著点餐,秦苍海更加伤脑筋了。 “cang……”花痴一号黏上来,坐在秦苍海左手边,“你把宝妮那贱货甩了没?每次看到她在我面前炫耀,妈的真想撕烂她那张贱嘴!”沈心被粗俗的言词惊得瞪大眼,连忙低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吃薯条。 “我何时说过要甩了宝妮?”至少现在还需要她当挡箭牌。“还有,不要在我堂妹面前讲脏话,我爸很疼她,从小都是养在温室里的,你们不要教坏她,否则到时老头一火大就把我的金钱援助给断了,你们也甭想混吃混喝。” “名门千金果然就是不一样……”损友中有人兴奋地说道,还装模作样地抬起头用力闻了闻,“连周遭的空气都特别香。”接著那人蹭过来,“秦小姐,请问芳名?小的名叫汉森,就是英俊潇洒的那个汉森……”一长串粗口此起彼落地冷嘘他。 “我……”沈心不知怎么回应,她本来就不姓秦,当初也没有冠夫姓,而且她实在不善于说慌,怕表现得太差,让秦苍海下不了台。 “滚开!”秦苍海赶人了,他开始加油添醋形容沈心的父亲——当然是他胡说的——都怎么对付肖想他女儿的人,扯到后来这一夥人反而替沈心感到可怜。 “哇靠!你叔叔有恋女情节吧?简直变态!” “妹妹,你快离家出走吧,哥哥我会罩你!”刺猬男道。 “快投奔自由吧!这样下去你一辈子都别想谈恋爱了”沈心忍不住笑意,觉得其实这群人也满宝的。 秦苍海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伤脑筋,沈心没被吓哭,这群损友截至目前行为举止也还算正常,但他的谎言反而让沈心成了这群猪哥偷偷肖想的肥肉,明著他们可能不敢动手,万一他一不小心问个神可就难说了! 这些家伙一向带在身边的都是作风大胆的辣妹,但他很清楚沈心有著男人会喜欢的那种干净气息,让人舒坦,尤其这会儿被一堆妖魔鬼怪包围著,看起来更像一朵小茉莉,格外惹人怜爱。 他才想出声要沈心坐到他身边,他比较放心,谁知花痴二号看不惯平常就跋扈的花痴一号死缠著秦苍海,一屁股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 “cang,什么时候再约我到你家里去?我好怀念我们万圣节那天晚上的回忆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就是不想让沈心知道他以前天天带辣妹回家鬼混啊! “你们不要在我堂妹面前乱讲,我从不和女人鬼混。”此地无银三百两。 “呵!是啊,你大少爷最专情,三年来都是宝妮那婊子稳坐皇后宝座,你是被她的大屁股迷住了,还是喜欢她的海咪咪?”另一个声音闲闲插进来。 真是够了,越讲越过分。秦苍海冷眼扫过去,要这群白目闭嘴。 沈心真不知道是秦苍海的花名在外让她难过多一些,还是知道在这些女人中还有个“正富娘娘”让她难过多一些?她早知道自己绑不住秦苍海的心,但想起他把男欢女爱当成游戏,就觉得自己当初好廉价,而他甚至得为这场廉价的游戏付出半生自由作代价…… 但,付出自由的人究竟是谁呢? “抱歉,我去一下厕所。”沈心想暂时离开让自己冷静一下比较好,就算不停地自我心理建设,她终究还是个平凡的女人,实在无法面对自己依然恋慕的男人被别人痴缠,而她这个法律上的妻子却要笑笑当作无所谓。 秦苍海想追上去解释,却被两只八爪章鱼死黏住,一夥人还在哈啦著有的没的废话,他却早已心不在焉,频频望著厕所的方向。“ben想干嘛?”他眯起眼,看着雅痞打扮的损友也走进隔开厕所与店面的盆栽后。 “他想大便啦!”其他人起哄般的笑道。 “我看是想躲起来哈两管吧?”又有人冷嘘。 柜台后的老板娘突然抓著电话,缩到柜台下。 秦苍海开始坐不住,他想追到厕所里一探究竟,那个王八蛋最好是真的想上厕所!他好不容易才扒开两只章鱼,就见沈心跌跌撞撞地走出遮蔽厕所的盆栽,低著头,小心翼翼的折回来拿她的外套。 虽然只有一眼,但秦苍海没忽略她太过苍白的脸色,取走外套的小手也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你们慢慢玩。” “我跟你一起回去。”秦苍海拿起钱包。 “不……不用了,我认得路,我可以搭计程车,你和朋友玩得开心点。”她不想打扰他和朋友相聚,毕竟本来秦苍海这时间都是和朋友在一起的吧?如果不是她的到来让他得陪著她…… 沈心有点仓皇,却没忘记礼节地和大夥儿点头打过招呼,才低头走出汉堡店,瞎子都看出她脚步有多踉跄。 秦苍海觉得不对劲,衡量大街上的牛鬼蛇神暂时不会比这店里的多,他冲到厕所,就看到随沈心进厕所的ben正在女厕所洗手台边,裤子滑到腿间,一脸恍神地手淫。 “fuck……”死变态!秦苍海冲上去扭住他,蛮狠地拳打脚踢了起来,架上的玻璃摆饰因为他的冲撞全扫落到地面上。 厕所这边的混乱让店内掀起一阵骚动,损友们挤到厕所门口,老板娘尖声对著话筒喊道:“杀人了!救命啊……” “怎么了?” “ben嗑药嗑过头了吧?他该不会对著秦小姐遛鸟吧?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但就是没有阻止秦苍海继续像发疯似的打人。 “救……救命……”ben血流满面,一只眼睛已经肿成一条缝,牙也缺了好几颗。 “嘿,够了,条子快来了,先问人吧!”不愧是“邪恶大学”的学生,这等阵仗见过太多,有人如是劝道。 一夥人立刻兵分两路,一边架开秦苍海,一边抬起小鸟还垂死地露在外头的ben,仗著凶恶的气势和吓人的外貌,排开围观人群佬鸟兽散…… 8 秦苍海回到家时,沈心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他敲门,她没应声,他只好直接开门进房. 房间昏暗,小人儿蜷曲著身体,抱着膝盖缩在床上. "心心……"重逢到现在才第一次喊她,却胸口灼热,他不明白为什么,碰上她,碰上和她有关的人事物,他就特别容易失控. 但不也正是因为她,他才z终于变回以前那个“正常的”秦家公子? 真的好矛盾。 他没有避讳,爬上床,犹豫著该不该拥她入怀,迟疑了两秒,终究只是伸出手,将她额前的发轻轻向后拢。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落单。” 沈心还是没抬起头,只听见她压抑地喘了口气,才嗓音嘶哑地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秦苍海静静地看着她,“那混蛋还有对你做别的事吗?”他的手指关节又握得喀喀作响。沈心只是摇头,头垂得更低,肩膀却不住抖动,“没有。”只不过是在贴在她背后,露出不该露的部位。 是不是她太愚笨,那一瞬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回到家后面对心里的恐惧只能懊悔并自责不已。她究竟该怎么做?怎么样处理才能不让场面尴尬,怎么样才能镇定自若地应对?怎么样才能不像今天这样,仓皇地逃离现场?像…… 像秦苍海身边那些女孩子一样。她们一定有更睿智更成熟的方法来面对。然后那些可怕的影像与惊吓可以在脑海里云淡风轻地逝去。她却只能把自己藏起来,也只懂这样保护自己。她觉得自己好没用,懦弱而羞愧。 秦苍海想抬起她的脸,却只摸到一片湿痕,他终于还是无法压抑地将哭泣的小女人拥抱在怀。 “没事了。”他庞大的身体几乎能完全罩住娇小的她,亿怎么能放任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巨大的恐惧?秦苍海将沈心紧紧抱著,像要把可憎可鄙的一切挡在他宽大的背后。沈心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小手揪紧他的上衣,却还是好努力好努力地克制嚎啕大哭的冲动,不停地抽噎著。他知不知道呢?知道她在这世上,只信任他,也只能依赖他。 可是他却不要她,她只能把自己的信任,自己的依赖,一层又一层地藏起来,不要成为他的负担。 “是我不好,没事了,嗯?”秦苍海坐在床上,将沈心蜷曲的小身子锁在怀里,温柔地包覆她。细细的小猫呜咽终于渐渐地抛下顾忌,尽情发泄恐惧与悲伤。 他不只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她所有悲伤痛苦的唯一良药。正因为是“唯一”,她多么害怕会成为秦苍海的负担,只能苦苦隐藏,只要能偷到了一点温柔对待就好,要说服自己已经满足,再无所求。 好久好久,太阳都下山了,他们却没有谁先收回对方的拥抱,沈心开始希望时间永远凝结在这一刻。她好想永远陪在他身边,是不是太贪心? 她忽然想起一首歌,国这么唱的吧? if i could take this moment forever ture the pages of my mind toanther ce and time we would never say goodbye…… 如果我能阻肯亮升起,白天就不会变成黑夜,我的心不会感觉寒冷,我们也永远不会说再见…… “你回去吧。”他大掌在她颊畔轻抚,嗓音奇异地瘅痖低沉,“别现来找我。” ※※※ 关于那时候,后来回想起来也许有点匪夷所思,但谁不曾被自己的藉口与盲目蒙骗过?有时说服自己真的很简单,尤其是当环境也推著你去做某个抉择的时候。 大学毕业,秦苍海留在加州,和朋友合开设计工作室,秦家终究舍不得切断给他的资源,工作室最大的资金与人脉来源当然还是秦家。 毕业那天,秦家只有一名晚辈出席他这个“长辈”的毕业典礼,秦苍海托秦亚勃带了封信给沈心。也许是害怕秦苍海想离婚,其实他们之间的婚姻实在也没有继续的必要,总之沈心拿到信后许久才拆开来看。信上除了普通朋友间的问候外,他要她去寻找自己的自由,至于短期内反正也无法离婚,如果有一天他们之中一个人找到了无法缺少的那另一半,再来和秦家据理力争,协议离婚。 沈心拿着那封信,在房里呆坐许久。这间房本就是秦苍海所有,在她入住后,秦苍海则接著离开了。她守在有他过往回忆的牢笼,无法,也不愿前进,她守候的那人却早已走得好远,远到也许她这辈子都追不上了。爱情是宿命,给多少与得多少,强求不来,若这劫难注定只有她一个人去就,她能怪谁呢?又何必苦苦埋怨? 他要她追求自由,何谓自由呢?沈心不明白,不过她倒是知道现在待在秦家,她所承受的是两种不同的眼光与待遇,有人同情她,待她小心翼翼;有人则把秦苍海的远走怪罪在她头上,态度多有不满。老实说,这样真的有点辛苦,只是从小她就特别习惯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一忍也忍了四年多。于是她决定搬出秦家,自己在外面找房子——费了点工夫,最后秦家长辈还是勉强同意了。沈心专心念书,选了美术和语言双主修,但也只是想让自己忙一点,对于未来,她其实没有太大的野心与期待,只想努力地找寻秦苍海希望她找寻的自由,努力地学习独立,不要再把那个终究不属于她的男人当成唯一的依靠。 ※※※ 站在起跑点上时,五年的距离显得很遥远。跑完长长的一程,才会发现时间过得太快了。 说起来,那五年间沈心其实也没什么改变,依然是恋家——至少现在她恋的可以算是自己的家,她一个人的家。当然还不算是“她的”,因为房子是租来的,不过她好歹找到了一项目标,就是能有自己的房子,所以在念大学时,双主修之馀还去打工,反正她一点也不在乎大学要念个五年六年。她喜欢待在家里,忙忙这,忙忙那,看书画图,消磨一整天也很快乐。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自由,只知道那些年她很平静,不需要,也不想要轰轰烈烈,丰富多变,心灵自在就已满足。 秦苍海偶尔会回长岛。沈心变得比较懂得虚与委蛇了,通常都挑他回来时才和秦苍海一起回秦家,要不然长辈只会叨念她为什么不搬去加州和秦苍海一起住?或者两人可以生个孩子…… 生孩子。其实她也想过,只是这么一来秦家更有理由要她搬回大宅,而秦苍海不太可能因为有孩子就回长岛,至于到洛杉矶找秦苍海?那就更不可能了,秦苍海不要她找他,她也不想让他感到困扰,这几年果然安安分分待在纽约。总之秦苍海回来时,她会听长辈的要求回秦家,就算被叨念也有个伴,压力也可以分散一半。 秦苍海一回来总会陪她走走逛逛,两人有时干脆不和大宅的人一起用餐,夫妻两穿得简便,找了间巷子里或大街口的小店,一起吃饭聊天,有时也到沈心的住处,她做些家常小菜,两人吃一吃就罢。 这样的关系到底像什么?沈心只能对自己解释,就像朋友吧!他对她也只有朋友的感情,只是当初年轻气盛,一点火花就把持不住。 “跟爸妈说我们今晚不回大宅吧。” 饭后,秦苍海洗碗,沈心坐在餐厅边吃水果,秦苍海兴致一来还会表演雕花,刚开始一颗苹果削得像狗啃的,现在可有模有样了,沈心盯着水晶盘子里的免苹果,早几年听到他这么说,她还会脸红,胡思乱想,现在可不会了,老憎入定。 “到时他们又会问我的肚子为什么没有消息。”家人不知情,还以为他们留在外面过夜是因为方便“办事”,沈心怎么好意思解释他们只是因为不想开夜车回长岛,而且在她的住处晚上也只是看dvd,看完各睡各的?秦苍海动作停了停,“你就和他们说,我暂时不想要小孩。” “婆婆叫我在保险套上做手脚,她说你不要小孩就算了,家里会养。”秦苍海一阵发噱,“又不是急著抱孙子,有必要这样吗?”怎么不去催那些孙子生几个曾孙出来? 是不急著抱孙子,家人只是担心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要她用孩子来绑住秦苍海,可是沈心没和他明说,反正也不需要明说,因为他们不可能有孩子。因为不爱她,所以不再碰她,这点她能理解也能谅解,不是因为她伟大,而是因为这些年秦家也没亏待过她,她不觉得有必要去怪谁。有时她会想,也许秦苍海其实已经有了动心的对象,只是暂时不想让她伤心吧?他这几年越来越有好丈夫的样子,是哪个女人让他愿意做这样的改变? 每次到她的住处,他不会说要帮忙做家事,洗碗,倒垃圾,替她修理马桶和水电,整理并清扫阳台……这些他不需要询问她就直接做了。好男人不是会“帮忙”做家事,而是把家事当成他理所当然该做的事,对比起他前几年的颓废荒唐,怎能不算奇迹般的转变?他会是个好丈夫,只是他坚持不当她的丈夫,沈心真不知该不该因为这一点而难过。她还爱不爱他?是爱的吧,只是人生实在不太可能花大把埋单去悲伤,去感叹,能得过且过就得过且过,她总刻意不去想真有一天,秦苍海要是带回了那个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另一半时,她该如何?又会如何?不要想,只看眼前就好。 “今天有什么片?” 吃完水果,他们悠闲地待在客厅,坐在双人沙发上,因为沈心租的小房子只够放一张双人沙发,但谁也没避讳,哪怕亲昵像对爱情鸟,秦苍海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惊魂记,大法师,惊声尖叫,灵异入侵……” “哇靠,你怎么都借一堆恐怖片啊?”秦苍海翻著dvd,有点无言。因为和他一起看爱情片,气氛太容易教人沉溺,她不想又深陷泥沼,而看动作片她容易恍神打瞌睡。 “你不敢看?”她也不是要挑衅,只是很直接地问出口。 秦苍海沉默五秒,用一种欲盖弥彰的勇猛气魄道:“这些片我三岁就看过了好吗?你看哪一部最可怕?大法师?灵异入侵?全部一起来算了。”dvd拨放之中,萤幕闪闪烁烁的灯光照映在两人脸上,沈心一脸平静,好像他们看的是什么无趣的纪录片,念大学时班上有很多男同学想追她,约她去看恐怖片,结果整间戏院里大概就她的反应最冷,反而原本预期她要吓得寻求安抚的男孩们尖叫一声大过一声。谁知道她外表柔柔弱弱,对恐怖片却很冷感,但也不会睡著就是了。 那天晚上上如每次到她住处时,看完dvd,聊天聊著聊著也累了,秦苍海睡在客厅沙发上,有时会睡地板上,五年来他们一直都是如此,在床上相敬如”宾”,沈心不曾主动,他则刻意不碰她,以为只在这样,一旦有一方决定去追求自由与真正的爱情时,才能没有负担——不管有生理或心理上的。 总之,老天可怜他是个白痴,爱情还有分真的跟假的?反正他那时很固执也很坚持就是了,沈心也不会跟他争辩。秦苍海在沙发上辗转反侧,跟自己拔河。 每次他回长岛,沈心也会搬回秦家大宅,在大宅里两人只能睡同一张床,却还是整夜相安无事,其实他不爱回秦家,绝大部分原因是要当柳下惠实在太煎熬,以往在大宅他没有一夜是睡得好的,好不容易能分开睡,他绝不能现爬上沈心的床! 可是…… 嗷呜……不知几条街外有狗在吠,叫声凄厉,窗外树影幢幢,像鬼魅,他猛地坐起身,砰砰砰,顾不得现在三更半夜,三两下摸到沈心卧房,钻到她身旁的位置。 沈心早就被他乒乒乓乓的大动作吵醒了,翻过身看着他往被窝里钻。 秦苍海抱着枕头,一脸尴尬,“我觉得……客厅有点冷。”打颤的牙齿增加了几分可信度,对比他庞大的身躯,实在有几分好笑。 “嗯。”沈心只是微笑,不戳破他的烂藉口,转过身把床头的小夜灯现调亮一些,身体往旁边挪出位置,让高头大马的他更好睡。 秦苍海又往她的方向靠近一些,沈心闭眼假寐,秦苍海则每隔几分钟就悄悄挪动身体更贴近她,近一点,又近一点,直到他的手臂已经贴著她的,沈心终于忍不住睁开眼。 “我吵醒你了吗?”他的神情有些无辜。 沈心实在很想笑,她握住他的手,用母亲安抚小朋友的温柔语调道:“没有,睡吧。” 他乖乖闭上眼,鼻间她甜暖的气息将脑海里的妖魔鬼怪驱散,却唤醒熟悉的火热躁动,他今晚又要难熬了。明明不是没感觉,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他的忍耐像脱裤子放屁,可是他甘愿如此。 他们彼此的观念与生活圈子差太多,如果不是家人太老石板,沈心应该嫁给一个老实又安稳可靠的男人,因为爱情而步入礼堂;而他也许浪荡个大半辈子,等不小心搞大某个游荡女肚子时再来考虑要不要结婚,自己决定要跳进婚姻这个坟墓。这才是他们各自该有的人生。 秦苍海睡不著,小老弟又开始“发烧”,而且有烧到他快抓狂的趋势,他决定想点别的事情分神。 能娶沈心的老实男人大概要是什么样子?让他想想——要超级老实,不可以说谎欺骗心心,因为心心真的很好骗,也不会在意他结过婚又离过婚,还有年收入要百万美元……没有百万也没关系啦,九十九万他勉强可以认同,要洗碗拖地刷马桶一把罩,心心开口之前就要把这些分内工作做好;还有不能欺负她,不能让她哭,她一害怕就要用飞的飞到她身边,如果谁欺负她,就要揍扁欺负她的人——以上只是基本条件。他翻身,属于沈心的女性香气混合著沐浴乳的味道,馨甜柔软地将他包围,而她侧躺著,乳沟若隐若现,肌肤滑嫩洁腻,小小的嘴儿微张…… 秦苍海心跳加快,感觉体内那头被他五花大绑的色狼又要挣脱而出,可是他又不想转身背向她,去面对黑暗的墙角……好啦,他会怕,只好继续编“沈心理想老公该有的一千零一个条件”,转移注意力。当他终于编到第八百一十二条时,天快亮了,秦少爷实在太困,终于忍不住沉沉地睡去,没察觉他们的手就这么整夜交握著,谁也不愿放开。 9 大四那年再见沈心之后,也许是罪恶感使然,沈心去找他,他才发与婚后的那些愤怒与不满早已烟消云散,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去醉生梦死,更不想再害人无端成为第三者。 毕业后,工作室才刚成立,有了自己的团队与工作室,就想全力冲刺,所以他也没想太多,不知不沉都过了五年,工作室进入轨道,他身边还是一个妞儿也没有。结果,就导致这样的对话经常在他的办公室里展开—— “你不会是guy吧?” 秦苍海翻白眼,不理人,他得在明天以前把工作赶完,才能休长假,回长岛。好久没吃心心做的菜,没和她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也好一阵子没听到她好听的声音了,他要努力赶!用力赶!使尽吃奶的力气赶赶赶…… 同事却白目的继续碎碎念,“从来没看你交过女朋友,艾蜜莉也跟你明示暗示过很多次了,你老兄却跟木头一样,不是buy,难道是性冷感?”秦苍海本想让这个八卦天五认认他的鞋号,却怔住。 有没有妞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才惊觉他几百年没做床上运动了!为怎么得了?难怪他老是在沈心枕边欲火焚身,原来是因为太久没女人…… 好,问题是,他还是不想象过去那样劈腿背叛沈心,他明白自己那段日子太过疯狂,也决心让它成为过去,自然不能重蹈覆辙。那现在该怎么办?他们一天不离婚,他就一天要当和尚,最近他也越来越常在深夜时因为生理需求而转醒,他毕竟正值盛年啊…… 难道说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谁教他大学那几年玩得太过火,把后半生的份都玩光了,他下半辈子当定和尚?秦苍海一想到这里,就一阵头皮发麻。想不到,当他好不容易把山一样的工作处理完,终于再回到长岛,沈心的一个重大决定,替他的担忧解了套。 “我们离婚吧。” ※※※ 很能、平凡的结果,他们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谁对不起谁,而且说实在话,他们聚少离多又几乎各过各的生活,离婚应该只是早晚,只是一个在当缩头乌龟,而一个则是死不开窍的“浩呆”兼白痴。 表面上他们和平地协议离婚,花了快一年的时间才乔定家里的长辈,而这段时间秦苍海出的力其实不多,他几乎都在工作,连接到律师电话时都推托到连撒尿的时间都没有,口气老大不爽地摔手机,甩门,发脾气,像每天都在吃火药,离婚手续又拖了三个月。 那时真有这么忙吗?他不记得了,反正这不是重点,因为离婚三个月后,他大少爷不知哪根筋错乱地直接把工作室结束了,谁要接手都行,他不在乎,他决定去云游四海,决定去流浪,决定看尽天下美眉一饱眼福,决定…… 他决定的做些什么,邓什么都没做,他态度很潇洒,依然很帅气,可是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没劲! 他想象自己是智者,能看透宇宙真理,参透干坤奥妙——好吧,鞋袜是偷偷希望能看透他前妻在想什么——不过却发现自己脑袋空空,最喜欢做的事变成坐在公园喂鸽子。他画图,屁也画不出来。他弹琴,一曲小星星弹得让闻者无不涕泣——哭著拜托他别再摧残别人的耳膜了!他追美眉,但总发现火花不够,热情不升,心跳很正常,小老弟罢工,没feel! 然后,时间一晃,又是一个五年,他尝试各种极限运动,奇怪的是他一点也没有很刺激,被逼到极限的感觉,麻木的玩高空弹跳,麻木的追疯狗浪玩冲浪,麻木的玩赛车,麻木的玩跳伞,麻木的把史上最恐怖的五十部恐怖片全都看完——大家都说他真男人也!天不怕地不怕,浑身是胆啊! 直到,某次玩改装车竞赛时逞英雄,撞车,陷入重度昏迷。 昏迷前,简直灵光乍现,或者佛祖慈悲,实在看不下去,突然显灵开示,秦少爷头晕目眩之际,悟到一句真言,足以贯彻他这十五年来的人生! 不应该问心心在想什么,该问的是,他脑袋到底都装了什么?shit! ※※※ 即使结局不美满,很多过往如今回想起来,仍然甜美得像幻梦一场,难怪终究要醒. 沈心真希望不是只有她这么想。那段婚姻也许不是出自他自愿,但愿多年以后的现在,他回想起年轻时的那一段,也会微笑。也但愿,他能好好的。 黄花梨木矮几上,大圆的水晶盘盛著浅浅清水,水面飘著朵朵雪白茉莉和奶黄色夜来香,桌几另一边,画著盛开白莲的圆形陶钵里盛著香灰,只闻香气不见白烟,白檀香气袅袅地弥漫一室,鲜花香檀供奉观音玉像。 沈心原本在美国时跟外公一家,可有可无地到教堂望弥撒,她不特别虔诚,但也从不敷衍。回台湾后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开始到庙里拜拜。沈心其实也不是真的彻底成了佛教徒,只是她发觉在神前闭目凝思,可以让心情平静,而且她挺喜欢檀香味。 神前,她求的只是静心,但这三个月来,在菩萨面前,沈心竟也开始像那些迷惘不安,寄望神迹指引的信众,盼望虔诚能求得一点神思的回报。情丝多恼人,相隔一个太平洋,沉淀一千八百多个日与夜,她还是无法不挂心啊! 蓄著颓废又性格的落腮胡,穿著牛仔裤的男人静悄悄地站在和室外,盯著沈心的背影,最后决定暂时不打扰她,转身下楼。没一会儿,沈心便听到吉他的铮铮声,几下试音,然后悠闲地拨弹出一段段耳熟能详的旋律。 原本专心一意的沈心从漫长的祈祷中回过神来,有些讶异。 家里那把吉他,除了它的主人外,没有谁敢动半分。今天还不到雷欧来探视她的日子,雷欧平常忙,那些与她约定的“探亲日”,还得让他煞费苦心才能挪出时间来。 起身时腿酸麻得几乎快站不住了,壁上的钟响了四下,沈心才知道自己跪坐了一个下午。 不想麻烦任何人,沈心静静地等酸麻感褪去,才起身离开和室,她那双纤细的小脚才踩下楼梯的最后一阶,坐在沙发扶手上,面对著楼梯口的雷欧笑了笑,吉他的拨弹转了几个音,沙哑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开口唱道:“oh dear,what i do?baby''sin ck and i''m feeling bing,tell me,oh what i do?” 沈心一阵阵失笑,站在楼梯口欣赏他那副让全球乐迷疯狂的好歌喉,直到最后一个音结束,她才叹气般地开口,“雷欧。” “宝贝,多娜说你瘦了一公斤。” “一公斤还在女人体重变动的正常范围里,多娜太大惊小怪了。”沈心走向沙发,雷欧上前牵起她的手,让她在单人沙发上落坐。 “那,希望我今天带来的消息,可以让你胖上五公斤,你真的太瘦了,多娜做的食物不好吃吗?” “什么消息?”沈心虽然一脸阵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是任谁都不会忽略她突然僵直的背和握紧的拳头。 雷欧嘴角嘲讽地扬起,只有声音仍旧温柔轻快,“吸多娜说你每天在和室不跪坐上三,四个小时不离开,要是知道你会这样,我那时就不会收下那观音工像。”是说,万一没观音玉像,她跑去庙里师法那个什么孝子钉的行为,岂不是更伤脑筋?“雷欧……”沈心投降地喊道,希望他别再吊她胃口。 雷欧摊手,“好好好,我这就说了,那家伙醒了,活蹦乱跳得很,现在你可以安心了?” “是吗?”依然是静静的,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雷欧却不会忽略她微弯的眼角与合握的双手。如果不是一天到晚当空中飞人,早在知道那小子醒过来时,雷欧会先跑去揍他一顿。虽然说,严格讲起来,他并没有资格这么做,思及此,雷欧忍不住感伤了。她们母女俩,真的很像,连挑男人的眼光都该死的如出一辙,一样的差,专挑烂男人来爱。 “谢谢你特地回来告诉我……” “嘿!别往那小子脸上贴金,我来看自己的女儿难道还要别的藉口?只是刚好回来,顺便告诉你这消息罢了!”雷欧的语气有些不是滋味。 “你休假吗?” 命运很奇妙,她失去了丈夫没多久,却得知生父的身分。当了近三十年的私生女,一时间她还是不习惯改口喊爸爸或爹地,但雷欧也不在意。父女俩相认至今还不到五年,而在此之前,雷欧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算是。”刚录完新单曲,他暂时没事。“宝贝,陪我吃个饭吧?我饿扁了。”虽然还没到晚餐时间,雷欧一进门就命厨房先张罗了,无论如何要让这个好像比上次见面时又更消瘦的女儿再陪他吃点东西。 “好吧。”雷欧带来的消息,果然让好一阵子没胃口的她有点食欲。 真是独一无二的特效药,雷欧看着女儿,她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虽然心里还是颇不爽,但他聪明地不提起那个刚从重度昏迷转醒的坏家伙,因为一提起那小子,他一定没好话。 “宝贝,明天中午你有没有空?” “有,你要我陪你到处走走吗?”他们父女俩好久没一起散散心了,雷欧到台湾来,若不是为了公事,消息一定锁得滴水不漏,尽可能地低调,而处在这台湾偏远的乡野山林,他只要带个墨镜,帽子,没多少人认得他就是国际巨拿星,摇滚天王leo。何况他买下这整座山头,原本就是为了让她好好静养。 “唔……当然要陪我,”雷欧嘴里还塞著牛肉,支吾其词地道,“不过这为急,我这次至少会待一个星期,明天是想跟你介绍个朋友。” “你有新对象?”沈心以为他害臊,不过这未免也太稀奇了吧?雷欧的情史撰写成书的话,搞不好比史记还厚哩! “你很希望我有吗?” 雷欧没好气,“我知道我没养过你,没资格辩解什么,但是我敢发誓如果当年你是交给我来抚养,我也绝不可能把外面的女人带到你面前。“沈心忍不住笑意,”抱歉。“不过她说的是新对象,可不是那种追求刺激,跟他厮混的女人啊!看来雷欧愿意妆父亲,却不见得想当丈夫。 “是我一个朋友的侄子,是个电脑工程师,最近应聘到台湾来,也许有意要定居,对方人品不错……” 原来是介绍对象给她?沈心神色闪过一丝异样,“雷欧,我不……” “只是交个朋友嘛!他人生地不熟,你这几年能交新朋友的机会不多,就一起吃饭,这不为过吧?” “可是我……” “他知道你的情形,也说过只是想有个朋友聊聊,多娜和其他人都不会离开宅子里,再怎么样他也不敢把你吃了,对吧?”沈心垂下头,幽幽地道:“雷欧,我不介意多交个朋友,但是我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如果对方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他应该认识更好的女孩……” “你是哪里不好?”他leo的宝贝女儿,抢著要的男人可以从国际换日线排队绕地球一圈回到原点咧!雷欧不给她抢白的机会又道:“是你设限太多了,跟你做朋友也不见得不能认识别的女孩,对吧?”是说如果对方敢劈腿,他绝不会怕吃牢饭,第一个就去宰了那混蛋! “还是,你还在等姓秦的那个臭小子?”雷欧不得不使出撒手锏。 “我没有。”她辩解的模样好无辜,雷欧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打算拆散女儿和她的情人的坏父亲。 “你跟晴晴一样,死心眼。”雷欧叹气。 有时不是刻意去等,只是无形间让自己与爱情画情界线。沈心的母亲就是一个例子。一世的等待太沉重,没有谁负荷得了;等待和被等待,无形中会变成宿命的折磨。等到了,半生都甩不下心中的亏欠,等不到,直到闭上眼的那一刻都会怀抱著遗憾,谁活该受得?她无意去等,可又不想让这种无形的折磨,最终就他的枷锁,所以当初才会狠心离婚。前几年的脑膜瘤手术让她视力退化得很严重,她并不认为有哪个健康的男人会想和她这样的人厮守终生,就算有,对方的家人也不会愿意吧?既然这样,她就当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对。 “我再考虑几天吧。”她道 或许,她该开始学著放开过去的眷恋,不为情或爱,只是彼此都需要让父母长辈安心,更需要人做伴。也放她深爱的男人一马,彻底了断可能的纠缠吧! ※※※ 拿著萝拉给的地址,秦苍海马不停蹄,风风火火地飞到台湾来,费尽千辛万苦—— 一下飞机,他二话不说叫了辆计程车,大少爷心想台湾就这么小小一块地方嘛,了不起就两个长岛合起来的大小,叫辆计程车绰绰有余。谁知计程车开到山路,抛锚!然后又在山里迷路半天,最后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情况下,只好在诡异恐怖得像是卖人肉叉烧包,而且竟然只能用发电机发电的山产小店借住一晚。 第二天没了计程车,他只得靠自己,用凯子般的价钱买下一辆二手破摩托车,大少爷他生平没骑过摩托车,差点摔到山沟里去,还被太闲的派出所警察拦下来,开了一张在山路飙老爷车跟无照骑乘机车的罚单——总之过程可歌可泣,惊险刺激,终于还是让他找到萝拉写的地址位置。 “我要找我老婆!”他气势万千地向前来应门的中年欧吉桑宣布,虽然已经落魄得像个流浪汉。 欧吉桑脸上滑下三条黑线。 “没头没脑的,他以为他是杨过吗?“你老婆素水?” “我老婆不是水,她是……”秦苍海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一阵摸索。“有了,这是我老婆,她住在你这里吗?”没空耍冷,这回他乖乖拿出当年帮沈心画的素描。欧吉桑眯著眼,打量著那张素描。 “画的不错嘛,少年哞你有练过哦!阿这素不素那郭林记玲啊?” 欧吉桑称赞半天,不忘回头吆喝屋子里的老伴一起来欣赏,“老唉啊,尼快来看看,这年轻人真厉害捏,吼那个人画的好像活的一样!”秦苍海脸上滑下三条线,“这不是什么林记玲,”她谁啊? “你认不认识我画的这个人?她是不是住在你这里?我是来找她的。” “少年唉,尼找错了吧?偶棉家只有我老伴跟我啊!”找错?他掏出皮夹里萝拉给的地址,她写的是英文地址,这儿的门牌全是中文,但是他有特地上网查过,是这里没错啊!他把抄下来的中文地址给欧吉桑看了一遍,得到的答案仍是一样。难道萝拉写错了?他打国际电话回美国,但出版社还没开始上班,问不到萝拉的电话,秦苍海只好往这村子里的住户与店家一家家询问,问完了,没结果,便往下一个村子移动,一个村要过一个山头,几乎是跋山涉水。 虽然说山里有些人家隔老远,村落零零散散,不过向来也没啥新鲜事的小村子里突然来了个千里寻妻的英俊年轻人,消息传得飞快。 其实,以他大少爷从小的娇生惯养,大不了先下山找家饭店,再慢慢联络可能有沈心消息的人,可是一条线索突然就这么断了,秦苍海这才发现,如果他运气不够好,很可能就这么失去沈心的消息。他凭什么以为他想找到就一定找得到?不!他不相信找不到!再不济,他还有最后的贱招,去沈家门口跪!跪他个七七四十九天,就不信重家风重门面的沈家夫妇不会充械投降!所以眼前还不能轻易放弃,他就爬山当锻炼体力,真要跪七七四十九天的话才不会跪没两天就鸟掉。这么一想,秦苍海本来灰心丧气的脸上也有了光彩,更加卖力地挨家挨户找人。 “唉……阿福,你看这像不像诊所来义诊的那个沈医师?”刚被问到的粗勇老阿伯看着画像,边招呼店里的夥计。名唤阿福的年轻男人凑了过来,兴奋地直点头,“有有有!有像沈医师!” 这是画沈医师吗?只不过我觉得吼,沈医师看起来还要再能干一点,看起来有点凶,然后就是没有这么少年啦……” 秦苍海拧眉,“我老婆不是医……”他怔住,突如期来的领悟宛若当头棒喝,“那位沈医师现在在哪里?”他像终于得到一线生机,简直快要喜极而泣。 “她今天应该有到村子来义诊,平常大概都在三岔路口的卫生所那里,不过有时她会去行动比较不便的人家里看诊,可能会不在……”秦苍海急急忙忙道了谢,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武侠小说里,黄蓉扯了南海神尼骗杨过,结果现实里他还真找到个“南海神尼”——当然沈心的母亲不是神尼,却是他能找到沈心的重要线索。并不是他没想过要找岳母大人,而是就他所知,岳母和沈家有一段恩怨,沈心当年之所以必须去美国,就是因为她的母亲投身国际医疗团队,这些年来辗转在各偏远落后国家贡献她的所学。 关于这些,秦苍海都是当年和沈心聊天时得知。沈家根本不可能接受沈心的母亲未婚怀孕,加入最负盛名的国家医疗团则是她母亲当年让沈家妥协的条件——沈家让她到台湾把孩子生下来,让她们母女俩至少能相处个十年,十年后她必须如父母当年的期望加入国家医疗队。母亲怎会舍得和孩子分离?和沈家的约定只能说是缓兵之计,沈心忆及十岁那三年间,母亲带着她到处搬家,多少是为了想拖延时间,实在也怪不了她母亲不守诺言啊! 这些年沈心的母亲行路不定,简直就像南海神尼一样难找,她似乎也有意要和沈家疏远,秦苍海也只在婚礼上看过一次岳母大人,距现在都十五年了!寄望找岳母大人问沈心的消息,还不如另觅其他线索。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条最不可能的线索,竟让他给找到了。 管他什么山路限速,秦苍海冲冲冲,冲到三岔路口。卫生所实在盖得很阳春,但勉强可以容纳病人和简单的医疗器材。还算明亮的诊间里,没有半个病人,村里的老医师正和一位脸上有几分风霜,却风韵犹存的女人泡茶聊天,两人看见突然闯入的秦苍海都是一愣。女人看着他,一向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没两秒就认出来人,“苍海?” 秦苍海真的觉得,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泫然欲泣过,眼眶都热了。 砰!他双膝点地,竟然跪了下来,吓煞一旁的老医师。 我想见心心。” ※※※ 好样的臭小子,见面就来个大礼,沈晴这丈母娘还能狠下心吗? 其实对女儿的婚姻,沈晴一向就不置太多,她也是过来人,年轻人爱得要死要活,疯疯癫癫,那针不是扎在自己心坎上,旁人说啥废话呢? 所以沈心离婚后她也没有多探问,直到几年前女儿脑膜瘤开刀,沈晴才决定不再随医疗队各地奔波,留在台湾,方便经常探视女儿。 “你在这里等等。”沈晴开著她的保时捷进山庄,才过大门,便停车,下车去打电话。虽然心里著急,不过丈母娘现在是他唯一的希望,秦苍海自然不敢吭声。沈晴一手叉腰,看不出和她讲电话的是谁,好半天才收了线,回到车上。 “等一下我放你在后门下车,你直接进去,知道吗?” “心心住在这里?” “嗯。”沈晴看了他一眼,决定什么都不说。 “她一个人?”他这才想到,万一……万一心心改嫁了呢?他突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心慌意乱…… “她一个人。”沈晴光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有一名管家和两名佣人。”主屋以外的维护则都是雇村子里的人来整理。看到 沈心离婚后至少生活不虞*乏,秦苍海稍稍安心了,要是她这五年来过得凄惨落魄,那他就是从山下三跪九叩地爬到她面前,也很难原谅自己。 显然刚刚他们走的是山庄的后门,沈晴在一栋西西里风格的建筑后院停下车,“快进去吧,这时间多娜跟其他人都在厨房,你自己看着办。” “那你呢?”一带他引见,难道要他像小偷一样溜进屋吗? “帮你引开守卫。”说罢,也不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秦苍海,沈晴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有守卫?不是只有管家吗?秦苍海也不敢多问,先找他老婆要紧! 雷欧在讲电话,不过他经常在讲电话,稀奇的是这次高高在上的摇滚天王竟然低声下气,拼命讨好。“别生气,甜心……我当然答应,可是……好好好!不要这样嘛……”沈心在一旁觉得好笑,不用问也知道电话那端是谁。雷欧收了线,一脸歉意地看着女儿,“那个……宝贝,很抱歉今晚你得自己吃晚饭,我保证一定会补偿你!” “妈咪约你吃饭吗?那很好啊。”雷欧之前常怨母亲给他吃闭门羹,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至少对这个踢了好几年铁板的情场浪子来请,简直求也求不来。 “你会体谅我的。对吧?宝贝。”雷欧还是一脸愧疚,“虽然我实在不该要求你的体谅。” 沈心很想笑,雷欧的表情明明就开心到要飞上天了,“你不要求,我也会体谅你,要不要赶快回房间换件衣服?帅气一点,但不要太花俏。” “你不说我都忘了!”雷欧击掌,上前抱了抱女儿,“宝贝我真爱你,今晚要吃饱一点,知道吗?我回来会检查!”沈心好气又好笑,“遵命!” “你看要不要再准备一束花?”雷欧竟然像个生嫩的小夥子,一脸紧张。 沈心忍不住莞尔。 ※※※ 房子的摆设和格局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点缀,也没有太复杂的隔间与规画,他听到二楼传来悠悠柔柔的旋律,吸起来像是拉威尔的“死公主的孔雀舞“,却混著轻柔幽婉的女声轻轻唱著—— i wish that our dreams were frozen then our hearts would not broken when we let eachother go…… 他缓缓地踩著阶梯上楼,心脏沉沉地撞击著胸腔。 当他那么轻易地放弃所拥有的,是否他现在的努力还能得到垂怜? 向来,人生残酷,这样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女歌手的嗓音像时光长河上潋滟的流水,承载回忆的小船流向从前,那歌声细细地缠绕著醉恋过往的迷途者,引领他的脚步,穿越时光隧道。不管过了多少年,错过多少时间,他似乎总能在第一眼将沈心的身影和他刻印在心版上的记忆重叠。少女成长为女人,她的头发留长或剪短,面容忧伤或快乐,在他心里始终那么鲜明。也许是刻入了骨血,怎会遗忘? 沈心坐在和室里,那背影依然和年轻时一样,如同梦境里那般……他忽略心中焦急,害怕眼前只是幻影,他终会跌入黑暗中苦苦挣扎. if could steal this momentforever paint apicture perfect smile…… 她垂首,露出白细的后颈,脸上带著浅浅的笑,双手捧著纸鹤,金色的,边缘有些破损的纸鹤,用双手包覆,像捧著一颗心,捧著幸福的曾经,想著遥远的时空里那破碎的往事。破碎又甜蜜,才会流了那么多眼泪也舍不得丢弃。如果我能永远偷走这一刻,昼下完美的微笑,那么我们的故事不会死去,我们就永远不会说再见。 是梦境吗?为何如此熟悉?能否真的让他穿越时空,他一定紧紧握住曾经拥有的,他不会让她掉眼泪,不会让她苦苦等候,不会让她硬撑起笑脸,笑著和他说再见。 so our story stayed alive we would never say goodbye…… 他走近,直到她身边,沈心却彷佛未觉,直到影子笼罩住她。秦苍海单膝跪在床畔,思念与悔恨灌溉出血红玫瑰,玫瑰花茎狠狠捆紧他的心脏,刺进他的咽喉,他几乎无法开口。 “心心……” 沈心看向他,睁大眼,不也置信。 多年前,她满心挫折地不知如何为重逢想开场白,难堪地垂泪;多年后,摸他自觉污秽丑陋,不敢要求回到从前。 “我……”为何她的形影开始模糊?是否梦又要醒?拜托不要!不要!不要!是梦境就梦境吧,那他一辈子都不要醒好吗?不要醒来也没关系…… 柔萋抚上他的脸颊,捧住那太难堪又太珍贵的眼泪,“苍?”一直都是这样,他的任性与幼稚,是她在包容。她悲伤的时候他却总是不在。若能找到合适的辞汇,当我注视著你,我的舌头不会打结,我们就永远不会说再见…… “我好想你,我……我不想回去,要跟你在一起,你原谅我好吗?” 没头没脑,句子与句子完全不连贯,反正他本来就是口痴,再退化也不会比白痴更惨,他豁出去,当众跪人都跪过了,还有什么他做不出的?要他耍赖哭闹都没问题!到底是命运使然,爱得太深?或是她本性如此,不懂埋怨?从来该怒,该问,该恼,该恨的,一对上他,就云淡风轻。 明明泪就那么多,孤寂那么深沈…… “好。”她微笑,小手擦去他颊畔的泪。 10 “你在讲笑话吗?你发烧了吗?还是你吃错药?被鬼附身?脑筋短路?”深夜,大宅的客厅里。 “我看你病得不轻,你快让你妈看看……”雷欧一脸心疼。 这欧吉桑好吵。秦苍海削苹果,削成一小口一块,喂向身边终于拐回来的老婆,“来,啊……” “慢著!”欧吉桑横空杀出,劫走苹果,“这苹果有问题,我看要拿去化验,看看是不是让人吃下去会神智不情……”说才却直接丢进垃圾筒,手还嫌恶地在裤管上抹了抹。 “浪费食物会遭天谴。”这欧吉桑到底哪里冒出来的啊?杠!秦苍海超不爽,他这趟跟计程车运将学了不少脏话,等等要吵架绝不会输人! “脸皮厚又不知羞耻才会遭天谴!”雷欧直接比出中指,“妈的具小子,老子不屑跟你浪费口水,是男人就出来决斗!我扁得你屁滚尿流,哭著回美国去找你老娘!” “来就来啊!谁怕谁风看欧吉桑你才不要太逞强,我怕让人说我欺负老人,不懂敬老尊贤,把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打到满地找假牙!” “杠!老子在赌城街头干架时,你死小鬼还在包尿布咧!”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单挑洛城黑帮分子时老杯杯您应该是在挂糖尿病急诊了台?” 接著一阵僻哩啪啦……两个男人开始比谁懂的脏话最多,却没有人敢先动手,因为怕一个不小心波及各自心爱的女人。 这边,美女档兼母女档丝毫不受影响地亲密对谈。“你决定留下他?”沈晴不问她为什么原谅,毕竟女人的心只有自己最清楚,何必向旁人解释。 “他想留下来。” “如果他又像过去那样,说走就走呢?”沈心低下头,看着手指,“那本来就是他的自由。” “再心软也有底限,你这次原谅他,下次他再故伎重演,你们是不是一辈子这样耗下去?”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悔,”这是他第一次说要留在她身边,第一次这么要求她,所以她答应了。“不过我原谅他。并不是因为我想跟他复合。”理性和现实层面来说,这样反而更廉价吧?但她还需要外人来评价她吗?她潜居在这深山中,完全是过自己的日子,与其顾忌世俗眼光,不如随心所欲。 “就像我和他离婚,也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只是纯粹想让彼此更自在,但如果这次他又反悔了,我不会再见他,毕竟我和他也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心痛也好,孤单也好,她已经习惯了,他若不再出现,她其实也就是继续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而今他出现了,她心湖乱,要去犹豫原不原谅他也太痛苦。 沈晴看着女儿。也许别人会说她心软,但,一个说离婚就离婚,让自己从美国彻底消失,躲到深山来的女人,还能算是不够果决吗?十年的婚姻她能够忍耐,也能够说放手就放手。秦苍海的好运也不会有第二次。 “好吧,不管以后怎样,反正现在你有我们。”她笑著,像女儿仍是十岁的小女孩,怜惜地摸摸她的发顶。两个大男人还没吵完,母女俩相视莞尔,这才各自领回自家汪汪乱吠的恶犬。 ※※※ 他被安排在客房。 很合理,而且此刻实在也不应该像个贱胚兼色鬼,急著爬上沈心的床。 只是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过去在离婚前,每次回长岛,他宁愿跟沈心同床共枕,忍受欲火焚身也不要求换房间。因为他想多跟她相处片刻,也因为他不想他表现出来的冷落,让沈心在家里被看轻。 真奇怪,那时为什么老是要在长岛和洛城两头跑呢?虽然他在生活圈子太复杂,他其实也不是非要待不可。也许是为了远离家人的掌控吧?老实说若不是父母都年老了,他早就离乡背井追求自由。而那时沈心除了秦家外,还能依靠谁?回沈家?只怕在沈家,她这盆已经泼出去的水不会分到太多关爱。秦苍海爬下床,想也没想地去敲沈心的门。本以为那个怪怪欧吉桑会杀出来,因为稍早分配房间给他时,欧吉桑还一脸阴狠地打算在他门外站岗。 “休想碰我女儿!”他又朝他比出中指,指上的骷髅指环争狞咆哮。看在他是岳父的份上,秦苍海决定不跟老人家斗嘴。 房门打工,沈心一身素净保守的睡衣,显然还没入睡。 突然,秦苍海觉得辞穷了,不知该怎么开口求她今夜的收留? “你困了吗?”沈心摇头。 “我想跟你聊聊天……我会很乖。”他保证道。 沈心怎会看不出秦苍海在乞讨她的接纳,忍不住又心疼又好气地笑了。 “进来吧。”她侧身让他进房。她坐床上,他就安分地坐床下,有点呆滞,其实只是想要她的陪伴,并不一定需要言语填充沉默,因为他感觉他们之间连沉默也是让人留恋的。但他又害怕失去要她陪伴的藉口。现在想起来,也许他始终没想过要离婚,就是因为贪恋她的陪伴,却不想费心去找理由,费心去追求。他好自私。 “你过得好吗?”想半天,也只想出这句老套的台词。 沈心微笑,“很好,你呢?”她并产介意他没话找话乱聊,总是这样,就算他的话题再冷,再无趣,她也可以陪他一直讲下去。 我不好!非常不好!秦苍海好想这么说,却只能装作潇洒地耸耸肩,“勉勉强强啦,没什么特别好”他看着她,感觉她的眼神焦距有些涣散,挨近床边问:“你困了吗?困了就不要勉强,我们明天再聊。”沈心愣住,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只能摇头,“我不困。”秦苍海看着她,突然想起婚前,她总是什么也不说地配合他,就连最后为什么离婚也没解释。其实还需要解释什么呢?不就是他一直希望两人能各自去追求想要的自由吗? “对不起,”秦苍海握住她的手,“当年要离婚时我一直藉故拖延,却没想过要找你好好谈谈。”该对不起的实在太多了。 “没关系的,亚勃帮了我很多。”沈心说。 秦苍海眯起眼,提到这个侄子,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啊! 先不说那臭小子要他这长辈当他马子的保母,就拿当年他和沈心离婚这件事来说吧,这该死的臭小子多热心啊!不只帮沈心找律师,安抚家人,甚至还帮沈心狠狠敲他一笔赡养费——最后这点就算了,他这个被敲的也很大方,人家要一千万他说不够还加码到两千万。重点是他怎么想都觉得秦亚勃的动机不单纯!因为那小子随后就挟著“长辈做了不良示范”为由跟家里谈判,也大大方方地跟他前妻离婚了,前后只花三天! “是啊,他倒是很热心嘛!”秦苍海暗暗地咬牙切齿。 “那时多亏有他。对了,亚勃好吗?离婚后那阵子他真的帮了我很多,我到现在都还没好好谢谢他。” “你不用感谢他,他很好,好到不能再好。”秦家圣人果然名不虚传,明明就是为自己铺路,还做的好像什么不求回报的大好人,让人家到现在还对他感激涕零!而且更让秦苍海不爽的是,沈心一提起秦亚勃帮她“离婚”,说的好像是秦亚勃其实是帮助她重获新生一样,他……他……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丈夫,可是有必要这样吗?他真的很受伤啊…… “我知道结婚后我一直都对不起你,现在问你为什么离婚也没立场,可是我想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秦苍海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直接改成跪姿,丈母娘都跪过了,跪老婆算啥?他可是能屈能伸的男子汉。 沈心垂下眼脸,“我……” “你说了你要原谅我,不可以反悔。”他卢她,比较像在撒娇。 “我没有要反悔,但原谅你,跟和你重新开始是两回事。” “怎么会是两回事?你都原谅我了啊!”大少爷的幼稚脾气又有发作前兆。 “我原谅你,所以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不是吗?”她微笑。 一见她笑,大少爷心也软了,天底下就只有沈心能这么轻轻松松地,把他让人没辙的少爷脾气克得死死的,不敢发作。 “那我宁愿你不要原谅我,你不要原谅我好了,然后我从山下三步一跪爬上来见你怎么样?”这也是计程车运将教他的,“不然现在哪里找得到荆棘?找不到荆棘的话,咬人猫行吗?不过那好像有毒唉…… 沈心忍不住一阵失笑,“我说要原谅你,就是原谅你啊,其实说起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事。”除了新婚期和他求学的那段日子外,后来五年的婚姻里,他待她一直极好,也许还比其他“正常”的夫妻更好。或许就因为聚少离多吧?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产生摩擦,发生争执,如今回想起来那五年间与他的所有回忆,大多是欢笑3与快乐。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不原谅的?可是你不要我! “你知道吗?你说要离婚的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不想离婚,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根筋不对,说不定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不对,我只是觉得长岛的环境对你来讲比较好,还有你以为我一直不想碰你吗?我很想啊!可是我又怕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欢的人,你会没办法追求真正的爱情,我并不想那么卑劣的把你当成发泄性欲的对象……”说到后来,秦苍海沉默了。十年婚姻,他能给自己找多少藉口?“我们结合得太早,我也明白我错过太多,可是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 沈心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了,“为什么突然……”她不明白啊。 “不是突然,我五年来都在想这件事,只是前阵子受了伤,我忽然想,再拖下去,谁晓得下次我还有没有这么好运气能醒来?”当然!头壳被撞了那好大一下,大概也因此变得灵光一点吧? “别乱说。” “我保证做一个好丈夫……不!比好丈夫还好!”是超级好丈夫!努力达到当年他帮她编的“沈心丈夫的一千零一个条件”。 “其实你已经很好了。” “不只,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绝不离开,还有……我会让你性福。”当然也会让她很幸福啦! 沈心又笑了,她没发现,其实她今晚笑的次数是平日的好几倍。“其实那几年我一直都很幸福。”只是偶尔很孤单罢了。 “不是那种……咳!我是说比以前更幸福一百万倍。”他抓住她的手,吻一吻手心,“好吗?心心……” “给我几天想想。”心湖又被搅乱,连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开心多一点,或感慨多一点?冀望了那么多年总是失落,如今什么都不求了,却反而送上她眼前。他知不知道,其实有他做伴,已经像梦一场。她不敢要求更多。还想?秦苍海直接贴近她,跪在她两腿之间,姿态太暧昧,沈心脸颊一下子泛起了诱人腓红,看得秦苍海心里和腿间又升起狂热的骚动。 以前他想太多,宁愿被自己的口水淹死,被欲火烧死,也要当柳下惠。现在他决定不要想!为了抓紧心爱的女人,当然要先吃了再说!他爬上床,在沈心不及反应前,吻住她的唇。他卑鄙,他无耻,但他甘愿卑鄙无耻!他爬上床,轻易将沈心抱在怀里,用他所有的热情与技巧吻她。明明结缡十年,她生嫩的技巧却教他心好疼。 “心心,让我爱你,好吗?”爱一辈子,他绝不再离开。 沈心凝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知不知道其实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能好好看着他?她贪恋著他的模样!贪恋他的眉,他的眼睛,他的鼻子……所有她曾经以为再也看不到的一切。她没开口,秦苍海也不客气,一手早探进睡衣里,手掌下的触感让他一阵叹息,下腹的火更剧烈。曾经以为当年的年少轻狂,这一刻才知道并不尽然是,他仍然想爱抚遍她全身,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寸。他的大掌覆住了她胸前饱满玲珑的玉乳,轻轻搓揉,舍不得太急躁,伤了娇嫩的花蕊。 沈心娇颜泛红,秀色可餐,连樱唇都像要滴出蜜来似的,让人想尝一口。他也贪看她羞红脸的模样,另一手早已解起她的衣物,虽然睡衣样式保守,可她底下一丝不挂,没一会儿赤裸的娇躯已袒露在他眼前。 “苍……”她像突然回神,想遮掩。 “嘘,看着我,嗯?”秦苍海脱下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沈心几乎从没看过他裸身的模样——他该死!仅给她的两次回忆里都只有她像女奴一般任他玩弄。 秦苍海见她脸蛋红烫,心疼又心怜,握住她的小手贴在他胸口,低头在她耳边轻吻著,呢喃道:“从今以后,是我取悦你,你可以碰我,随你高兴,嗯?”他每说一句,就吻一下她可口的小耳垂。 “我不会……”她颤抖著,雪白肌肤泛起霞云般的红。 “慢慢来。”一次只要进步一点点,这样他才能有更多说服她的时间。 秦苍海两手捧住那对粉乳,它们多完美,雪白的小丘上绽放著粉嫩的两朵红梅…… 今后,他会给她他的所有,全部,一切…… ※※※ “我家宝贝真是佛心来的。”早餐桌上,雷欧冷哼,对著那个正在准备早餐的“男佣”道,“我想某人应该知道,原谅不等于接受,所以现在这个某人在我们家是外人哦!”说罢,一口气吃掉“男佣”刚端上桌的煎培根……”杠!这欧吉桑够了没?他是要做给心心和丈母娘吃的唉! “谁是你老婆?不要乱喊。”边吃早餐边看报纸的沈晴晚了雷欧一眼,后者的恶霸气势瞬间畏缩成讨好慈禧太后的小李子。 “晴晴,你昨天晚上不是喊我……” “闭嘴。” 秦苍海识相地转过头去,把笑意憋住。 不得了!丈母娘脸红了!难怪昨晚他跟心心相拥而眠到天明,原来重温旧梦的不只他们年轻人啊!是说欧吉桑跟丈母娘两个人年纪加一加都一百多岁了唉!“工具”不会太老吗?噗噗噗……不能笑不能笑! 餐桌另一边,沈心却显然精神不太好。 “宝贝,怎么啦?”雷欧眼尖地注意到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说罢,外星人死光般的凌厉眼神扫向秦苍海:你这混蛋对我家宝贝做了什么? 沈心连忙坐直身体,“没有啊,我睡得很好。”向来不会说谎的她,耳朵跟脖子都红了起来,这些怎么逃得了雷欧的眼睛? “没有?”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句,啪地一声拍桌站起,“你……” “坐下。”沈晴轻声道。 砰。摇滚天王根没种地将屁股黏回椅子上,只能瞪著眼和秦苍海比谁的眼睛大。 “苍海,你跟我上楼来,”沈晴放下报纸和刀叉,“我有话跟你说。” “丈母娘吃饱了吗?”他立刻殷勤地上前帮忙挪椅子,此举当然收到雷欧先生死光电眼两枚。 滋!老子用念力扁你!扁死你!瞪死你! “吃饱了,你的手艺不错。” 哈哈哈哈……秦苍海得意地看向被冷落的欧吉桑。 丈母娘夸我啦!你眼红吼?哇哈哈哈…… “没什么啦,以前跟心心在一起时,偶尔我们会交换工作,她洗碗,我做菜,不过做的没心心好吃就是了。”跟着丈母娘离开餐厅前,他很快地在沈心脸颊亲了亲,“等我回来!”啾,又亲一口。 “fuck!臭小子有种等会儿院子里单挑!”让他瞧瞧火爆浪子的威力。 “奉陪!不过我要先陪亲爱的丈母娘,欧吉桑慢慢吃!别噎到啊!”哇哈哈哈…… “吃吐司吧,我抹了你最爱的义式起司。”沈心在老爸抓狂前,把抹好烤好的吐司给他。 “宝贝,只有你跟我是一国的……”还是女儿好,雷欧一脸哀伤。 领著秦苍海上二楼,沈晴和他来到摆著玉观音的和室,在蒲团上坐下,下巴努了努另一边的蒲团。“坐。” “妈找我有事?” 直接喊妈了?真是有够巴结。“我要跟你说心儿的事。”秦苍海也猜到丈母娘要和他聊沈心,神色一凛,“您请说。” “首先,你知道心儿之前有脑膜瘤,动手术开刀的事吗?”秦苍海脸色一变,“她没跟我说……” “是吗?不过你迟早要知道,那颗脑膜瘤压迫了她的视神经,割除后视神经一部分还是受到损伤,现在视力非常弱。” “您是说,心心有可能会失明……”他心口揪紧,几乎要无法呼吸。 难怪心心视线的焦距有些涣散,她根本看不清楚啊!而他满心期待让她看看他为她画的那些画,那些他对她的悔悟与表白,她也全都看不到了…… “是还不至于失明,只是现在看书或看电视这些都不能做,平时多娜或我会念书给她听。”雷欧则喜欢唱歌给宝贝女儿听。 “以后我也会念书给她听。”至于唱歌……呃,天纵英才如他,有个小小小小的缺点,就是五音不全,这沈心早就知道了。 “如果你终究会离开,那我劝你别做任何努力,我不要心儿习惯了依赖你,你却终究会离她而去。” “我不会离开,就算心心……就算欧吉桑赶我,我也不走!”他的生命力可是媲美小强,意志力也堪比铁石,要不然哪能忍那么多年不碰沈心? “说的容易。”沈晴微噱道。 “我知道,所以我会做给你们看。妈,你们可能不希罕,但和心心离婚后我并没有更改我所有的保险受益人,一直以来我的一切都还属于她。”沈晴挑眉。是啦,这臭小子一向都知道给她女儿最好的,最多的物质享受,却从没陪过她,还是不一样混帐!谁希罕他全部身家啊?她和雷欧赚的不会比他少,以后可是全部都留给女儿,她女儿还是个小富婆咧! “还有,你们昨天睡在一起了吧?有效防护吗?”她单刀直入地问。 秦苍海脸颊一红,“没有,不过如果有小孩我也很开心……”他和沈心的小宝宝啊,想到就心花怒放。 最好是个像心心那般乖巧的女儿。 秦苍海还像呆瓜似的,轻飘飘,醺醺然地想像他和沈心以及他们的女儿,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模样,沈晴清了清喉咙,把他拉回现实。 “我只是提醒你,接下来才是我要讲的正题,”沈晴顿了顿,像在给自己心理建设,“你知道,我和父母曾经有过约定,心儿满十岁后,我就要回美国,准备进入国家医疗队的资格。” “心心和我说过。” “其实当时我敢才十七岁,赌气说要回台湾生下心儿,凭的是不肯服输与一股叛逆,老实说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母亲,只是话都说出口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挺著肚子回台湾。 ”我一直不是个很好的母亲,到心儿五岁时还对母亲这个角色感到无法适应。我记得有一次,心儿把我要给客人的稿子毁了,一直黏着我,那时她才五岁,哪懂得什么呢?她只知道我这个妈妈从来不陪她,只国著工作……“沈晴的嗓音有些嘶哑了,苦笑道:“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动手打她,她小小的脸都被我打肿了,跌坐在地上,却不敢哭……”那一掌就这么打在她这个不及格的母亲心上,到现在那疼痛都退不了,因为命运给他们的时间太少。她看着小脸写满无助与惊骇的女儿,再看着自己狼狈失控的模样,五年的压力让她崩溃,让她狼狈,可她女儿呢?她唯一的宝贝,一直都在忍耐著……她终于忍不住地抱著女儿大哭了起来。 “你知道吗?”眼泪滑出眼眶,沈晴感伤地笑道:“那时心儿还安慰我呢!她的脸都被我打肿了啊……” 其实她真的没有心理准备要当母亲,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好母亲,十七岁啊!这个年纪的女孩在做什么?她任性地和家人呕气,从没想过自己是拿一个生命在呕气。一直到那次,她才开始学著当个母亲。 “我不知道是不是太迟了,等我发现时,我才知道我的心儿比别的小朋友都安静。”可是也比别的孩子乖巧。“我终于懂得爱自己的女儿——不,我终于发现我生下的骨肉,其实她的血肉都还连在我心上。”她努力学习怎么当一个母亲,沈心也渐渐变得爱玩又爱笑,沈晴开始感觉辛苦地为生活奔走不再难熬,因为她有女儿!日子刻苦,母女俩却很快乐.只是时间太无情,转眼沈心已经十岁,岁暮她必须履行约定. “我决定拖延时间,带心儿搬家。你知道吗?那时心儿有个很要好的好朋友,叫小惠,她和心儿比亲姐妹还亲,两个小萝卜头的感情有时好到连我这个母亲都会嫉妒。 十岁那年,沈心只能和她最好最好的朋友说再见。 母女俩辗转地不停搬家,两个小女孩原本约定要互相联络的,最后也在不停地迁徙中失去音信。那三年里,沈心没有朋友,总是在将要和新同学打成一片时,又要分离。沈心和母亲闹过脾气,但她也发现母亲在夜里偷偷抱著她掉眼泪。失去朋友没关系,只要妈妈在她身边就好了。沈心那时这么说。 “不过还是没办法,”沈晴耸肩,“三年后,我被沈家找到了,加上我考虑过心儿一直跟著我搬来搬去也不是办法,所以还是跟家里妥协了。我和心儿在台湾那段日子过得不算宽裕,去美国前,我带她去游乐园,去逛街买她喜欢的美乐蒂玩偶和文具……”小沈心玩得很开心呢,以为,只要有了舅舅,妈妈就不用辛苦工作,不用为了让她穿漂亮衣服,自己吃好几天泡面。其实她不想穿漂亮衣服,她比较喜欢跟妈咪一起吃卤肉饭,吃路边摊,吃各种台湾小吃。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她说我们要分开,但我却发现她早就知道了,在机场时她笑著跟我说再见。”十三岁的敏感少女,母亲心里永远的小女孩,明明偷偷哭红了眼,却不愿让她看见。要她最爱的人知道,她会好好的。那时心里的疼痛,如今依然清晰。 “苍海,我要告诉你,”沈睛又恢复那个走过太多破碎的土地,看过太多人间悲苦,越来越内敛果决的铁血女医师。“不是心儿轻易地选择原谅你,而是因为,她的人生中没有太多是她能牢牢握在手上的,你明白吗?” ※※※ 下楼时,秦苍海显得有些恍惚。 她的人生中没有太多是她能牢牢握在手上的。包括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而她是用什么样的包容去爱他,当年那个少女有多么单纯的恋慕著他,秦苍海比谁都清楚。秦苍海来到客厅,才发现沈心坐要沙发上,本来似乎在做著编织手工艺,那是她少数打发时间的兴趣之一,不过似乎织到一半就睡著了。他右手轻拢她的发,然后弯下身打算抱她回房间睡。 沈心忽然惊醒,“苍……” “我在这。”他转而在她身边坐下,把小人儿拥进怀里,“怎么睡著了?昨天真的很累吗?” “唔,不是……”她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调整舒服的姿势,耳朵贴著他的胸口,“我昨天太开心,就没睡……”傻丫头。却傻得让他心都疼了啊!他吻了吻她的发,笑道:“开心什么?” “因为……”因为他在她身边啊!其实她是害怕,害怕醒了之后,会不会发现其实自己只是在作梦?本以为自己早已无所求,其实还是会贪心啊!她多害怕眼前的幸福只是一场梦,一场在过去曾经被她深藏,而少女时代则偷偷期待过的美梦。现在呢?她是不是能够大胆说出她的期待?说出她的忧虑?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吗?”秦苍海突然明白,若她说不出口,就得由他来引导她说。 那个在机场和母亲分别却偷偷哭泣的小女孩,那个想要母亲陪伴却安静忍耐的小女孩……原谅他的爱情来得太迟了,他早该是她生命里唯一能撒娇,能任性的依靠,却在多年后才醒悟。 “我……我怕我醒来,你就不见了。”这是不是很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秦苍海抱紧她,让她枕著他的胸口,不让这小女人发现他滑出眼眶的泪水,“我也常作这样的梦,梦见你,醒来却发现自己一个人。”他低头吻她,“我唱摇篮曲给你听,好不好?而且我保证,你醒来一定能看见我。”沈心的头颅动了动,在他怀里偷笑。他唱歌……很好笑的。 “好啊。”但,她很想念他那五音不全的歌声——以前有个大少爷,很爱边洗澡边唱歌,虽然真的唱得很难听。 秦苍海轻轻地扯开嗓子唱歌,唱"close to you"。允文允武,琴棋书画难不倒的大少爷,歌声却像嗓子被大卡车辗过似的难听。可是呢,怀里的小女人却唇畔带笑,笑得好甜,沉沉地睡去了。他的爱情,不会太迟吧?求老天让他们再幸福个五十年或六十年,直到两人都已发苍苍,到那时他还是会夜夜在她耳边说故事,唱情歌,让他能一辈子守著她,回报她更多的爱情。 从外头回来的雷欧听到那虽然压低了音量,却依然难听的歌声,想进去抗议,臭小子竟然用那么可怕的声音摧残他的宝贝女儿,欠扁!结果超性格的欧吉桑才踏进客厅,破锣嗓的主人歌声没停,食指抵唇,指著自己怀里已经熟睡的小人儿。哇咧……一代巨星,摇滚之神,歌喉迷倒数千万歌迷,他的宝贝女儿对他的歌声都没这么捧场过,而这臭小子还是音痴咧!雷欧一脸震惊和无法置信。 只有刚下楼的沈晴了解雷欧心里的悲凄,强忍著笑意,充满同情地拍了拍这位悲伤老爹的肩膀。 ※※※ 秦苍海开了网路设计工作室,走老本行,其实赚钱在其次,主要是在沈心身边,他总是有点想要上进的心思了。 美国那边,父母只要求他每三个月回去住一个礼拜。反正雷欧跟秦家都有专机,还有他这个终极贴身保镖保护心爱的老婆,“再婚”后的生活形态大致底定。 不过心心最近食欲不太好,让他好忧郁。他努力地钻研爱心食谱,亲亲老婆却完全不捧场。 直到下午,丈母娘宣布,他要当爸爸了。轰!他的心里升起了比国庆烟火绚烂十万倍的火花!他要当爸爸了!他要当爸爸了!秦苍海像个傻瓜,满脸幸福到欠扁的笑,嘴里哼著难听到不行的曲子,开始准备研究孕妇食谱。一定是个女儿,他有预感!这是佛祖开示,他多了一个心肝小宝贝,大宝贝是他的心心,小宝贝是他女儿,他要把她们捧在手心,抱在怀里,为她们挡风遮雨。傻爸爸还没当爸爸,已经有点秀逗了。他女儿一定会像心心一样,温柔又可爱,美丽又娴淑,端庄又迷人,就像当年的小心心一样,出落得亭亭玉立,让人心怜心疼,然后…… 秦苍海突然停下动作,狠厉地眯眼。然后,他的小宝贝就像心心一样好骗,有可能她会遇到一个色狼,偷看她的小内裤,还对她摸摸抱抱,还未成年就把他的小宝贝吃干抹净!吼啊啊啊啊啊啊……哪个臭小子敢碰他女儿,他就把他剁成十八块丢到在太平洋喂鲨鱼!骨头全部磨成粉用冲水马桶冲到化粪池和屎尿尿你侬我侬! 秦苍海把砧板上肉当成假想中诱拐他女儿的王八蛋,卖力砍,用力剁,好半晌才愣住。 是啊!他女儿是宝,当年呢?雷欧的女儿不是宝吗?只因为丈母娘和沈家的恩怨,雷欧由始至终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有个会当成心肝宝贝来疼的女儿,等他知道后,女儿早已离婚,多年来被欺负,当老爹的却完全不知情,也伸不了援手。怎么怪得了雷欧看他不顺眼?要是他,这辈子别想要他原谅欺负他女儿的混蛋!何况,他不只欺负心心,还辜负了她十年!换成是他,这种男人他早买个杀手暗中做掉,还要扛尸体回来狠狠鞭尸鞭个痛快! 秦苍海破天荒主动找上雷欧,“请你揍我。”雷欧嘴里戒烟用的假香烟掉在地上,看白痴似的看他。 “我对不起心心,你揍我是应该的。”他一脸视死如归,壮士断腕。雷欧挑眉。这小子以为他不敢吗?他等这一刻等好久了咧!砰的一声,强而有力的右勾拳扫出,完全不放手。 这天下午,秦苍海带著两只熊猫眼出现在餐桌上。后来他和雷欧其实还是有点懒得搭理对方,只是至少不会吵架了,一直等到沈心的小宝宝出生之后,两个傻爸爸才终于握手言和—— 育婴室外,两个男人被自家小公主迷得神魂颠倒,露出痴呆的傻笑。“你看你看!隔壁那个臭小子竟然对霓霓伸舌头!”恶不恶心啊!变态! “杠!上面那个更贱!对霓霓遛鸟!妈的欠教训!”两个大男人,那一天,在育婴室外结成同盟——格杀对霓霓流口水色狼之傻爸爸与傻外公同盟。 ※※※ “从此以后,王子就和人鱼公主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他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每天都在海里生活得很快乐。” 怀里的小女人拧起眉,懒懒地换个睡姿,“这个你可读不了我,大家都知道美人鱼后来变成泡沫。” 自从秦苍海独揽念书给她听这项任务后,她所听到的,不管是各类小说也好,散文短篇也好,三个故事里有一个故事的结局是——从此以后,他们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他们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每天都生活得很快乐——没听过的故事也就罢,有听过的还这么掰,也太扯了吧? 秦苍海干咳两声,“这你有所不知了,听说佛祖显灵啊,告诉那个安徒生的后代,说娄徒生这家伙在天堂越想越觉得这结局不妥,要求后代子孙将故事作修正,前阵子网络上讨论得好热烈你都不知道!” “最好是!”沈心又好气又好笑地捶他。她知道秦苍海每次念书给她听,结局若不完美,为了怕她难过,他就自己乱改。 “那你的绘本呢?科学家的太太?”秦苍海的绘本,后来被总编安排成成年绘本,锁定满十八岁以上的年轻族群,包装成风格吊诡华丽的黑色童话,反应颇佳,后来还出了类似的系列作,反正他多得是冷到让人无言的怪点子。 “这个啊……”秦苍海想了想才道:“科学家正在伤心之际,突然间,他醒了过来,原来他作了恶梦。他发现他亲爱的太太正睡在他臂弯里,睡到流口水啊!他突然间就觉得他太太连流口水的样子都美得让泫然欲泣,从此以后,科学家和他的太太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他们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每天都生活得很快乐……”沈心再也忍不住地伸手捶他。 “好了,老婆,该我们睡觉了,你放心,你流口水的样子绝对比科学家的太太美一万倍。”秦苍海伸手关灯,黑暗中不时传来秦某人冷到不行的冷笑话,及沈心好气又好笑的轻笑声…… 当然,从此以后,他们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他们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每天都生活得很快乐……他心爱的小女人,终于不再寂寞。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