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嫁给了前任的死对头》 第1页 [古装迷情] 《和离后嫁给了前任的死对头》作者:橘子小罐头【完结+番外】 本文文案: 成亲半载,沈珞珞对傅承之可谓是尽心尽力,喜欢至极。 可是,傅承之却一次一次与她冷脸相待,甚至想方设法与她和离。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捂着捂着就热了,可她的夫君却如磐石一般怎么捂都捂不热。 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直到有一日,一个女子出现,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个被算计的替代品。 于是,她毅然决然的写了和离书,还狠狠的甩了他两耳光。 沈珞珞:狗男人,她不奉陪了。 起初,没了她,傅承之觉得简直不要太好。 直到一日,看见沈珞珞明艷动人的与他的死对头站在一起,他的心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男二视角) 整整十三年,谢齐玉找到心心念念之人时,她已嫁作他人妇。 这时,她正身处深渊之中,被夫君算计,婆家不喜。 他义无反顾的跳入其中,将她带从深渊拉入光明之中。 谢齐玉:为了她,纵使让这个天地倾覆,都在所不惜。 经年以后,沈珞珞才知道,原来她的一生,早就被一人吃得死死的,而她却浑然不知。 小剧场 园中,糰子拿着一幅画指着落款处『吾爱栀栀』几个字软糯糯的道:「父亲,这个叫栀栀的是谁啊,我要告诉母亲,你偷偷藏人。」 谢齐玉望了一眼画像上的小人,「这是你母亲幼时的名字,小声点,别让她知道了。」 糰子哦了一声,「原来你小时候就喜欢母亲啊。」 沈珞珞站在廊柱后面,拿着琉璃盏的手勐地颤抖了一下。 【观赏指南】 1:sc he (男二上位) 2:追妻火葬场,挫骨扬灰的那种 3:架空,架空 排雷:前期男主渣,后期强取豪夺 内容标籤: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珞珞,傅承之,谢齐玉 ┃ 配角:许知怡,梁元启 ┃ 其它: 第1章 寅时二刻,更夫的梆子声刚刚落下,位于常平街的御史府内就燃起了烛光。 原本漆黑一片的街道被这突然亮起来的烛火打破,沉寂在睡梦中的常平街渐渐的甦醒起来。 紧接着便听见远处响起了两三声犬吠。 御史府内的一众僕从早早的就起了身,他们要赶在主家起身之前就将早食与洗漱用物一应准备好,唯恐慢了一步误了时辰。 今日是正月十六,是梁帝规定的上朝日期。 御史府距离宫门有两公里的路程,平日里都是需要在卯时整点出门,才不会耽误了上朝的时间。 小厨房内,一个小丫头正将夜里入睡前保存在灶间热灰里的火种拨开,在火种上面架起已经晒得十分干的木柴,再拾起一把捆好的火绒塞在了木柴下面。 片刻时间,灶间的木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温热的气息渐渐的从灶间蔓延到了整个屋子,使得原本冰冷的厨房慢慢的变得暖和了起来。 几个丫头僕妇在厨房忙碌了不到一刻钟便将一切收拾妥当。 那主事的僕妇便带着几个丫头端着冒着热气的早食与洗面盆往桃园去了。 正月里的天气尤为寒冷,待几人走到主屋门口时双颊已是被寒风吹得通红。 几个年纪稍小的丫头微微喘着气,鼻息处不断的朝外散着雾气。 为首的僕妇听见身后的声音,有些不悦的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低声呵斥道:「这才几步就喘成这样,都给我忍住,仔细让老爷夫人看见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丫头听到这话,顿时吓得屏住了唿吸。 双手紧紧的握住手里的物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得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桂妈妈,将东西都呈进来吧,老爷与夫人已经起身了。」 「是,老奴这就进来。」桂妈妈朝身后几个丫头使了个眼色,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一打开,一阵冷风便跟着倒灌了进来,使得桌案上的几支蜡烛的火苗狠狠的晃动了一下,差点熄灭。 屋内的光亮渐渐的暗了下来。 冬葵眼疾手快的跑上前去,取下一个备用的灯罩快速的罩在烛台上,屋内才又开始亮了起来。 「将东西放在那,都出去吧。 沈珞珞只穿了两件薄薄的衫裙站在外间的厅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袭身,使得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顺势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傅承之,见他神情微怔,随之打了一个寒噤,眸中便起了一丝担忧。 她赶紧将架子上的外袍取下来披在傅承之的身上,关切的看着他:「夫君,可有冷到?」 傅承之用余光看了一眼已经披在自己肩头的外袍,没有答话。 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整理着衣袖。 见二人看上去并无不睦之处,桂妈妈便将重心放在了二人里屋的卧榻间。 趁着各自都忙碌着没人注意到她,便往一旁挪了挪,伸长了脖子侧头往里间张望。 怎料,这一幕被站在一旁的冬葵看了个正着。 她立即走上前去挡住了桂妈妈正色道:「我说桂妈妈,夫人都说了让你们把东西放下出去,你却还站在这里不动,是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吗?」 第2页 桂妈妈赶紧将视线收了回来,盯着冬葵眼多了些怨怼。 正想反驳几句,却瞥见沈珞珞正冷眼看着她,就有些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陪笑道:「还望老爷夫人见谅,老奴也是奉了老太太的指令前来看看老爷夫人房内情况的。」 「我们这里一切安好,有劳母亲记挂了。」 沈珞珞朝她微微一笑,目光习惯性的追随着傅承之。 见他正背对着自己在面盆前面梳洗着,似乎丝毫都没有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便觉心里有些失落。 但她面上却依然挂着浅浅的笑意,害怕被看出不好的端倪。 往日里老太太也在他们二人面前说过许多次孩子的事情,怎奈这个夫君表面上附和着老太太,私底下却根本就不与她同榻。 她也很苦恼,自己一个人那也生不出来孩子啊。 最重要的是还不能让他们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其实他们夫妻二人根本不像表面那样和睦。 夜里关了灯都是各睡各的,从来都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多谢老爷夫人谅解,老奴这就出去。」桂妈妈赶紧带着几个丫头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不忘偷偷的看了一眼傅承之。 见桂妈妈一行人都退了出去,傅承之面无表情的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干脆利落的取了下来,顺手搭在了屏风上。 他坐在雕着鱼戏莲花的红木圆桌前抬眸看了一眼沈珞珞,眼底尽是凉薄,语气冷冷道:「不是与你说过,这种事情以后少做。」 他根本不顾及沈珞珞的心情,只觉的自己心里舒坦就行。 端起桌上的一碗清粥吃了几口,就利落的放下了碗筷。 「夫君,今日怎得吃的这样少?待到下朝回府还有三个时辰呢,那时夫君会饿的受不住的。」 沈珞珞坐在桌前为他夹起了一块他最喜爱的栗子糕,满眼笑意的递了过去。 却被傅承之一把推开。 「被你弄得都没了胃口,不吃了。」说完便起身拿着官帽出了房门。 筷子上的栗子糕在重力的打击下,骤然滑落。 本来她的手就被冻得有些微僵,这会没有捏住筷子,栗子糕便失去了钳制,重重的落在了绣着牡丹的桌布上。 瞬间,便散成了粉状。 她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悲凉。 她神情呆滞的看着这个芝兰玉树男人的背影,心头泛起无限的哀伤。 明明是自己的夫君,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始终让她觉得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条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河。 这成亲都快半年了,他还是不喜欢自己吗? 她想着过去的种种,实在是不知道他们之间为何会这样。 明明一开始他看自己那眼神分明是在意的啊。 如今总是拒她以千里之外,难道是自己做的还不够? 见两人又开始别扭上了,冬葵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她走到沈珞珞身旁劝道:「小姐,姑爷既然不愿意让你帮忙,你就不要管他好了。」 原本冬葵觉得她家的小姐嫁了一个顶好的夫君。 虽然在年龄上比小姐大了九岁,但那也都不是很要紧的事,想着大些的人稳重些还会心疼人。 最重要的是他身在仕途,是京城难寻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官居从三品。 按照他们家乡话说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那种。 可自从嫁到了这府中,这一切就颠覆了她的认知。 从新婚第二日开始姑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整日里冷冷冰冰没有一丝笑意,对新婚的妻子都是不苟言笑,两人相处的别扭极了。 这可苦了她们小姐了。 昔日在府中多么金贵的一个人,竟然为了迎合他弃了金银钗环,穿戴朴素到与丫鬟无异。 整日里委曲求全,难道这就是高嫁的代价吗? 渐渐的她就对这姑爷产生了怨恨心理,也不再叫他老爷,直接改口成了姑爷。 本以为这样称唿会让傅承之能注意到他们的不满,哪知这人就当个没事人一样,还是依旧我行我素。 真是气煞人也。 冬葵冲着傅承之的背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她暗暗腹诽。 外面正候着的怀安见傅承之出来,立即笑盈盈的迎了上去:「老爷,马车已经套好了,可以出发了。」 傅承之抬头看了一眼仍旧暗沉的夜空,见天边挂着的星星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明亮,便知时辰已经不早了。 「走吧。」 他抬手将宽大的衣袖挥到身后,信步出了桃园。 待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沈珞珞才起身挑帘出了屋子。 她站在檐下眸光定定的看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人,秀眉微拧。 她有些不明白,自她嫁入这傅府,不仅对婆母照顾的无微不至,更是对夫君心疼到骨子里,也算是尽到了□□的本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说平日里也挑不出错处,怎得夫君总是对她冷冰冰的。 就说方才那个眼神,都叫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万年的寒潭,冷的她打十个寒颤都不够。 她将双手交叉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上下揉搓着,希望能缓解这一时的寒凉之意。 第3页 彼时,一件镶着毛绒绲边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肩头。 里面带着的暖气瞬间便袭满了她的全身。 紧接着便听见冬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姐,快进屋吧,这外面冷,当心着凉,可要仔细着身子。」 沈珞珞捏紧披风一角靠在檐下的红漆柱子上,一时沉默无语。 约莫过了一刻钟才道:「冬葵,你说夫君他这会应是已经到了宫门口了吧。」 她一直遥遥望着被黑暗包裹着的皇城方向。 冬葵见她像个望夫石一般立在廊下,就有些不忍心。 她咬了咬嘴唇气愤道:「应是到了吧,小姐,这姑爷着实是太令人生气了,你这身子本就不好,还要起这么早为他忙这忙那,他可倒好,不仅不领情还冷脸待你,要知道往日在咱们府中,小姐可都是有五六个丫鬟僕妇伺候的,哪像现在像丫鬟似得服侍他。」 「休要胡说,夫君本就不喜我们商贾人家,以后勿要在府中提起这些,以免被有心人听去,惹得夫君不快,这里不像沈府任由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还是要规矩些。」 沈珞珞突然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冷冷看着冬葵。 她觉得这丫头最近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开始公然给傅承之脸色甚至是说他的不是。 她知道这些都是为了自己,但是以防落人口舌惹得夫君不快,也只好板着脸训斥她。 冬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意惊得不敢出声,一边用手捂住嘴巴一边连连摇头。 「小姐,冬葵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的,你可别生气了,生气会伤身子的。」 沈珞珞作势假装瞪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刚刚在罗汉床上坐下,便觉困意袭来,她便褪去鞋袜侧身躺在了上面。 头刚一沾上枕头,便感觉有一阵淡淡的香味入了鼻腔。 她勐地清醒过来,将脸埋在枕头上又闻了闻,更加确定了是这个味道。 她记得这傅承之从来都不是个喜欢香料的人。 身上除了淡淡的皂角味,便没有其他的味道。 如今这个味道已经连续在他身上出现两次了。 莫不是别人送他的?她暗自忖度着。 「不对,夫君他如此清心寡欲,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受别人送的东西,一定不是。」她忽的又摇了摇头自然自语道。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少夫人,老太太请您去寿齐院儿叙话呢。」只听得一个略有些媚态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是墨云的声音! 因为起的太早,沈珞珞便觉得十分睏乏,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再听到墨云的声音后,整个人立即精神了起来,睡意全无。 眼前立刻浮现了王氏的面容,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这墨云是王氏最得力的丫鬟,平日里尽得老太太的招抚,所以骨子里就多了一份高人一等的架势,就连对待沈珞珞也略带几丝不在意。 「墨云姐姐请先去回禀老太太一声,我们小姐稍后就来。」 冬葵大声的朝门外的人应道,转过身便见沈珞珞已然开始整理起穿戴来了。 待外面的人走远,冬葵赶紧走到罗汉床前收拾起了傅承之睡过的被褥。 她边收拾边道:「小姐,这老太太又想干什么,这么早就要遣你过去,简直跟个人精似得。」 「她还能有个什么事,无非就是找些不痛快,过过嘴瘾罢了。」 沈珞珞看着镜子中自己这副朴素的模样,深深的嘆了口气。 第2章 待她踏入寿齐院,步入内间屋子的时候,便看见王老太太正端坐于厅中。 双目微闭,嘴里念念有词,右手还持着一串佛珠不停的拨弄着。 她站在王氏的面前有些踌躇,想着要不要请安,又恐觉会打扰到老太太清修,给自己落得个不尊敬长辈坏名声。 权衡利弊之后,她还是决定站着,等老太太主动找她。 就在她念头刚刚落下的时候,便听见一阵声音从自己的头顶上方传来:「来了,坐吧。」 老太太语气稍微有些慵懒,兴许是起太早的缘故,声音听上去没有往日那般慷锵有力,面上也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是,母亲。」 沈珞珞恭谨的朝王氏拂了拂,走到一侧的红木椅子上坐下。 她觉得今日的王氏略微有些不同寻常,起的早也就罢了,就连话都少了许多。 以她那不饶人的性格,人还没坐稳,话就得像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出来了。 今日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让人难以琢磨。 常言道: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风平浪静的。 看来这王氏是憋着什么事情等着爆发呢。 沈珞珞食指指腹来回摩挲着大拇指的甲盖,思索着待会儿该如何应对。 「珞珞,可知今日是个什么日子?」 思索间就听得王氏开口了,语气仍是十分平淡。 她将视线停在沈珞珞的身上,上下扫视了几遍,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紧接着手里拨弄佛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沈珞珞立刻就警觉起来,这不,又开始找茬了,不若怎会问出这种问题。 她不慌不忙的道:「回母亲的话,今日乃是正月十六,未出正月,应是新年。」 第4页 冬葵在心里朝自家的小姐竖了个大大的拇指,感嘆她回答的太到位了。 既没有出错,又没有得罪了老太太,真真是挑不出来错处。 话音刚落,便看见王氏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桌上。 啪! 这猝不及防的声音惊得沈珞珞周身一颤。 「你还知道今日是新年,看看你穿的是个什么东西?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呢,你就早早的把这白服穿上诅咒我,安得是个什么心,莫以为你们这婚是皇上钦赐的,我就不敢动你了。」 王氏满脸乌云的盯着沈珞珞,脖颈处的青筋随着她唿吸的加重逐渐清晰起来。 果然是有后招等着她呢,翻脸跟翻书似的。 就说今儿怎得与往常不一样了,起的这般早,怕是早就等不及要来训诫她了吧,若是傅承之子时起身去上朝,她怕是连觉都不想睡了都要来找她。 沈珞珞将掩在衣袖里的縴手握的紧紧的,努力压制着内心的不适。 赶紧从椅子上起身,疾步走到王氏跟前跪在她的身前连忙解释道:「母亲,我绝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夫……」 话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她赶紧改了口:「都是我的错,日后我定不会让母亲再为这种事情生气了,您也是我的母亲,我敬您爱您还来不及,又怎会怀有这种恶毒的想法,还请母亲消消气,以免气坏了身子。」 「年节前我就看见你穿成这样,以为过完年你就会有所收敛,哪知你不仅没有改,还变本加厉穿的越来越素,你是成心与我们家过不去吗?」 王氏觉得不解气又重新添了几句。 「母亲,珞珞知错了,以后会改的。」 见沈珞珞跪在自己的身前,说着悔过的话,王氏的怒气勉强算是消了一半。 她从一旁的桌子上端过一个缠枝梅纹杯盏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嘴角微微翘起。 从小长在京城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也是个最低等的商贾人家。 她家承儿就不一样了,虽说从小在山里长大,但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了,地位不知道比那沈家高了多少。 要不是这赐婚,说不定还能与京中有身份的名门望族攀上关系,他们一家就有了更大的靠山了,也不至于还要担心某天会不会地位不保。 想到这她的火气又涌上来几分,扶额闭了闭眼,随后将视线落在沈珞珞的腹部处质问道:「你都嫁进府里快半年了,怎得那里还没有动静?」 沈珞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面露难色的看向王氏:「回母亲,这……」 这事她也不好说啊,她是嫁进府里半年了,按道理来说这时候的确应该有了动静,但这傅承之不与自己同塌叫她一个女子该怎么办。 这事简直比登天还难,真叫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这也是令她头疼了几个月的事情,傅承之对她终日冷淡如水,即便她天天想着要如何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可不论她做什么那人都不领情,这可真是愁煞她了。 「吞吞吐吐,这什么这,莫不是想要我们傅家绝后?这生孩子为夫家传续香火本就是你的职责,如今你做不到就要受罚,今日便去静安堂跪足两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 王氏将杯盖轻轻扣在杯盏上,斜睨了跪在下面的人一眼。 虽然自己不太喜欢这个儿媳,但是皇上赐的婚她又不敢随意处置,只好找些由头来处罚她。 但是想抱孙子却是她实打实的想法,本以为新媳妇接进门,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可一连等了几个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老夫人……」 冬葵此时护主心切,满脑子都是自家小姐,见王氏这般欺负她,便气不打一处来,作势要跟王氏理论。 却被沈珞珞一把拦住,她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冬葵不要轻举妄动。 「大胆贱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墨云一直站在王氏身边,瞪大眼睛看着这主僕俩,一直想在她们二人身上找个什么错处,再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来,好在老太太面前博个好感来。 眼下有了这机会,她自然是要好好的利用一番,立即就跳了出来。 冬葵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闭了嘴,怕再多言给小姐惹祸端。 墨云见老太太没有指责她的意思,气焰便又上涨了几分。 指着冬葵恶语相向道:「低贱的丫头,你们沈府没有教你什么叫规矩吗?哦,也对,一个最低等的商贾出来的能有什么规矩,满身的铜臭味,与我们傅府可是比不了的。」 「你……」冬葵被她这话简直要气炸了。 说她就算了竟然连她们沈府一起说,这叫人怎么忍。 她气的双手狠狠的抓着自己的衣裙,想着日后定要给这臭丫头狠狠教训一顿。 彼时却看见沈珞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便给了墨云一个巴掌。 怒斥道:「这一巴掌是替沈府讨的,我沈府纵使是个商贾出身,那也是傅府的姻亲,我沈珞珞还是傅家少夫人,堂堂的御史夫人,皇上亲赐的婚事,岂容你这个贱婢亵渎。」 紧接着不等墨云反应过来,伸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这第二巴掌是替母亲讨的,纵使我的丫鬟再不懂事,那也得由母亲来处罚,再不济还有我来教训,这卖身契是签在我的手中,轮得到你一个丫头在这里指手画脚,不守本分。」 第5页 墨云被她这两个巴掌打的着实不轻,都有些眼冒金星了。 她赶紧跑到王氏的身旁,捂着脸颊哭诉道:「老夫人,你可要为墨云做主啊,婢子不过是教训了这僭越的丫头一句,少夫人便这般打我。」 王氏眯着眼看着这情形,她算是听明白了沈珞珞这番话的意思。 话里虽是在为了自己和沈府鸣不平,话外却是在说嫁到傅府是皇上赐的婚,别想随意撼动她,冬葵是她的丫头,谁都没权利动她。 王氏冷笑一声,继而瞪了墨云一眼:「忤逆犯上,扣除你这个月的月钱,罚去清扫桃园一月,若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听到这话,墨云立即止住了哭声,心里又喜又优。 一面心疼自己被扣去的月银,一面又为了能接近心上人而感到高兴。 「是,老夫人,墨云定谨记老夫人教诲,这就去桃园。」说完便转身往屋外去了。 路过冬葵的时候还朝她轻蔑一笑,眼里满是讥讽。 「至于少夫人……既然冬葵是你的丫头,那便交由你处置好了,但是你未尽到做□□的本分,老身就要为着傅家的列祖列宗惩罚你了,就罚去北堂跪上三个时辰反省反省吧,你可有异议?」 王氏恢復了先前的慵懒语气,眸光淡淡的看着她。 「回母亲,珞珞没有异议,回去定好好管教冬葵这丫头,我这就去北堂罚跪。」 沈珞珞赶紧朝王氏行了一个礼,表了自己的决心。 终是知晓王氏绝不会雷声大雨点小的,酝酿了这么久还是对她下手了。 这事情她也不能反抗什么,谁叫她是傅承之的母亲呢。 即便不是自己的错,她也只能忍着了。 以往王氏都只是在言语上敲打她,如今看来,往后兴许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沈珞珞暗暗想着。 「恩,去吧,我乏了。」王氏瞥了她一眼,慢慢的合上眼帘,又重新拨弄起了手里的佛珠。 沈珞珞被冬葵扶着站了起来,脚步有些不稳的出了门。 一挑开门帘便看见了一个身形修长的人背对着她们,立在雕花朱漆的柱子旁。 第3章 「夫君,今日怎得回来的这么早?」 沈珞珞望了一眼天边刚刚露出头的太阳,想着这距离下朝的时间还差着一半呢。 「今日皇上突感不适,便早些下朝了。」 傅承之转过身来看着她,淡淡的应了一句,而后径直入了王氏屋内。 沈珞珞目视着他离开,到嘴的话只得生生咽了回去。 便觉无趣,只好转身往北堂的方向去了。 直到站在一众先人的牌位前,她才开始惊惶起来。 夫君究竟是何时站在外面的,她们的对话他又听去了多少,今日这蛮狠的模样是不是吓到他了。 不知又让他对自己的不喜,又加深了几分? 想到这些,她满脑子的委屈全然消失了,转而被担心和后怕填补的满满当当。 心事重重的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也顾不上去给列祖列宗请安问好了。 寿齐院内,傅承之正与王氏边吃茶边闲谈着。 在听见自己的儿子说到皇上对他十分看重的时候,王氏乐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她笑着连连赞嘆道:「我儿就是人中龙凤,日后定会有更大的作为,为娘真是为你感到高兴啊,若是你父亲在天有灵,也定然会感到欣慰的。」 「你怎么又提他。」 就在这一瞬间,傅承之面上的笑意便褪的干干净净,语气也变的冰冷起来。 王氏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讪笑道:「不提,不提,为娘以后再也不提了。」 一提到傅老爷子傅承之就想起了幼时那段悲凉的光景,情绪也跟着波动了起来。 在他三岁的时候,傅柏不知在哪里染上了赌钱的恶习,整日与村子里的狐朋狗友混在一处。 家里的地荒草都快齐腰深了,他都不管不顾,不仅花光了所有的家底,还把所有的家务活都丢给了他们母子三人,以至于妹妹久病不愈……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一阵恶寒。 当年若不是自己强行要去书院,现在都不知道被卖到了什么地方。 幸好这老天还算眷顾他,赶在而立之年前头闯出了个名堂,让他能一路高升到这个位置。 傅承之勐灌了一口茶,气的将杯盏狠狠的拍在了桌上。 王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无言。 室内沉默了片刻,傅承之才站起来掸了掸衣服道:「母亲,儿子方才失礼了,还望母亲见谅,儿子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好。」这会儿王氏哪里敢留他,只得随着他去了。 在傅承之走出去老远后,王氏才自言自语道:「到底还是没有放下啊,都是造孽。」 沈珞珞仍是一副眉头紧皱的神情跪在蒲团上。 正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思考着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冬葵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个稍厚点的蒲团想要塞到她的膝下,想让小姐能少受些苦头,却被沈珞珞拒绝了。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冬葵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种情形冬葵她哪里肯走,直接将蒲团往地上一放,直直的跪了下来。 面对着傅家祖先牌位双手合十:「各位傅家先人们,冬葵在这里跟你们请安了,我们小姐打小就是个好人,如今嫁到傅家,还望各位先人在天有灵,保佑我家小姐与姑爷能好好的,冬葵愿意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傅家。」 第6页 见她如此这般为自己着想,沈珞珞觉得窝心极了,彼时一阵暖意从心口涌向了四肢百骸。 她抬手摸了摸冬葵的头温柔道:「多亏了有你在,不然我在这傅家可就真的是难过了。」 「小姐,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希望姑爷能够看到你对他的好,好好心疼你。」 冬葵伸手憨憨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意思。 沈珞珞抿了抿下唇嘆了口气:「我倒是希望夫君能够能够如此,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将我放在心上,把我当做他的妻。」 话毕,她便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 她向来嗅觉就极好,能够闻见常人不易察觉的气味。 由于背对着门跪着视线受阻,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她轻轻拍了拍冬葵的手低声道:「外面有人来了,你去看看是谁。」 冬葵点点头,立即站了起来。 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朝门外看了一眼,便看见傅承之神情漠然的站在门外。 两人视线相对,冬葵被吓了一个激灵,她立即站直了身子恭谨道:「姑爷,你何时过来的?」 傅承之本就是想来看一眼她就离开的,却不想被这婢子抓个正着。 他略微有些尴尬的甩了甩衣袖,干脆大步跨进了厅中。 他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面前跪着的人许久才道:「日后莫要再惹母亲生气。」 简短的一句话仿佛又给了沈珞珞一记重锤。 她本以为傅承之特地绕路过来是为了来关心她的,没曾想,竟然是要她莫要再惹王氏生气。 心瞬间又凉了半截,闭了闭眼,才深深嘆出一口气,起身面对着傅承之道:「夫君这话说的可不对。」 「何处不对?」 傅承之先是一怔,眸光由淡漠转为惊诧。 「我自以为没有惹母亲生气,第一,这素衣并非我愿意穿的,从嫁与你第二日开始夫君便以我穿的太过华丽你不喜为由,让我撤去了一应华服,还说你喜欢素白色,我便开始穿成这样,让母亲不喜甚至是发怒。」 话毕,她瞧着傅承之没有制止她的意思,便又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这第二,夫君你不与我同塌,我一个女子又怎么生的出孩子来,你说我说的可对?」 虽然句句是反驳傅承之的话,但是沈珞珞的语气依旧是温婉的。 她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又不想坏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 冬葵见她跪的太久,突然起身有些站不住,赶紧跑上去将她搀扶着。 第一次见着小姐反驳姑爷,她心里别提多开心了,暗暗为沈珞珞鼓气。 沈珞珞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傅承之,观察着他面上的微表情,等着他的回答。 一直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听到她想听到的。 就在她准备主动说话的时候,听到傅承之道:「我书房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回去了。」 说完连让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直接转身离开了北堂。 沈珞珞差点气的背过气去。 这可真真是她的好夫君啊,她不仅不能说他,还要默默忍着。 「小姐,小心。」 冬葵赶紧将险些晕倒的沈珞珞揽住了,将她轻轻放在蒲团上坐好,不停的给她揉腿,一副担心的不得了的模样。 「小姐,这姑爷是老寒潭吗?怎么总是也捂不热,说话冷冰冰简直要冻死人,连你说的话他都不理。」 冬葵觉得自己要被这榆木疙瘩气死了。 「看这样子兴许是吧。」 沈珞珞忍着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想着到底是为何缘故让他这么冷冰冰的对待自己。 难道他也如同王氏一般不喜欢她这商贾出身? 其实这种念头她起了不止一次了。 刚刚进门时带着爹爹亲自把关为她量身定制的常服,可谓是京中贵女们望尘莫及的样式,精美绝伦宛如天仙。 只是婚后第二日,傅承之便说他不喜欢他的夫人穿的这般招摇,还是素衣较好。 于是她便把将这些衣服首饰尽数锁进了箱子里,至此以后它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天日,只怕是已经积了不少灰了。 「冬葵,你说……夫君他是不是也嫌弃我们的出身?」沈珞珞微拧秀眉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道。 冬葵赶紧摇了摇头:「我看不会吧,姑爷他向来清冷,应该不会那么世俗。」 她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为了不让小姐伤心,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哄着她。 「就算是他看不上我们的出身,我也不会嫌弃自己的,若不是父亲经商我们哪来的这种好日子,更何况父亲的生意都做到全京都第一了,也算是商界翘楚,要不是……」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渐渐低了下来。 遥想起还未出嫁时,父亲为了她的幸福可是舍了一半的家产。 她定要不负父亲这般心意,好好的做这个御史夫人。 为了父亲,为了自己的幸福,她要忍让,沈珞珞如是想。 她的思路突然就变得明朗了起来。 重新在蒲团上跪好,背嵴挺得笔直,姿态也越发的端庄起来。 她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定有一日能让夫君改变态度爱上自己。 水滴石穿都可以,人心都是肉长的,还能比石头更硬不成。 等到她回到桃园后,发现书房与卧房内空无一人,才知道傅承之下午又出门去了。 第7页 沈珞珞随意吃了些点心,绣起了还未完工的绢帕。 晚间十分见他还未归来,她便自己吃了饭食。 之后又坐在窗前等了许久,仍不见他回来,困意袭来眼皮开始打架,便躺在塌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屋内点着晕黄的烛火,冬葵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见傅承之正拿着一本书坐在桌前看着。 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伸手圈在他的脖颈间,将脸蹭在他的脸颊上声音轻柔:「夫君,今日可有累着?」 傅承之将书往桌上一叩,立即伸手拨开了她的双臂。 起身退到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冷声道:「未曾,你想做什么?」 「夫君……」 沈珞珞又轻柔的唤了他一声,想要靠近他,却看见他又往后退了一步。 「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他抬手指了指挂着淡青色帐慢的床榻。 沈珞珞见他这样,就知道不用再说什么了。 说了也是白费心思,只好转身回到塌前,掀开淡青色帐慢躺了上去。 第4章 她侧着身透过青色帐幔望向罗汉床上那人,见他背对着自己,便觉得无趣。 忽的想起今日闻到的香味,只觉似是与前日有些不同,就有些诧异。 她想了半晌要不要问问他,又怕问的太直接惹他不高兴。 在被子里闷了半天才道:「夫君,你睡了吗?」 然而问出口的话与心里想的截然不同。 「没,何事?」 罗汉床上的那人还是冷冷的语气。 「我想问下夫君,你最近可有买什么香料回来?我做了一个荷包里面还不知道放什么好,要不你帮我拿个主意?」 沈珞珞找了个由头试探着问他。 对面那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翻了个身,语气淡淡:「没有,改日你叫上个丫鬟出去买吧。」 沈珞珞哦了一声,便不想再接话了。 他分明就是在骗她! 这几日他的身上除了一如既往的皂角味,明明就多了两种她不曾闻过的香味。 她努力压制着自己那颗胡思乱的心,转过身去背对着傅承之。 这会儿气的都不想理他了。 正生闷气间,听得那边那人突然又说道:「明日我有几个同僚要过来府中议事,你命人将花厅收拾出来,备好茶水,勿要丢了府中颜面。」 「恩。」 沈珞珞浅浅的应了一声,随着困意越来越重,她只觉得眼皮开始打架。 最后,连傅承之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交代完事情之后,傅承之却有些睡不着了,他仰面躺在罗汉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辉发着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帐幔那处突然传来了沈珞珞的喊叫声。 「傅承之你个王八蛋,竟然敢这样对待本小姐,傅承之,我到底是哪一点不好,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她的语气从盛怒慢慢转变成低泣,声音哽咽,还带着些许卑微的乞求。 他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梦话。 傅承之侧首看着她,见她整个身子蜷缩在被子里,不住地发着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他撩开被子,起身走到了她的榻前,隔着帐幔看着里面被寝被包裹着的人。 柔软的缎面寝被将沈珞珞那姣好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看的他心头有了种异样的感觉。 他忽然就想将她搂进怀中。 白日里在王氏的房中,他为了安抚自己母亲的心,曾答应过她要在三个月之内让傅家有后。 如今他已然二十八了,与他同龄的人早就孩子满地跑了,他却还是孑然一身,说到底还是有些愧对傅家列祖列宗的。 母亲说的没有错,老人家不过也只是为了抱孙子,享受天伦之乐而已。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怕是会让母亲伤心,傅承之如是想。 他定了定神,伸手轻轻的拨开帐幔。 正欲上榻,却听得有人在外面轻声问道:「小姐姑爷,你们没事吧。」 原是冬葵起夜路过主院时,听得沈珞珞的声音有点不对,以为她与姑爷吵起来了,便跑过来询问。 看着窗纸上印着的人影,傅承之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赶紧放下了手里握着的帐幔,像是惊到一般快步退回到罗汉床前,冷冷道:「没事。」 「没事就好,那奴婢先告退了。」 冬葵这才放下心来,听着里面没有动静了才快步往恭房去了。 傅承之靠在枕头上,看到沈珞珞已经平静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责怪自己差点犯了错误。 眼前浮现出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正嘟着嘴朝他撒娇。 「承哥哥,你可不能负了人家。」 幸好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然怎么向她交代。 傅承之整了整衣襟,暗暗告诫自己,日后定不能再起这种念头了。 只要再等半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了,到那时再延续香火也不算太迟。 第二日将傅承之送出门后,沈珞珞便开始张罗着即将招待客人的事宜。 从花厅到长廊,一直延伸到后花园她都亲自把关,将每一处犄角旮旯都清理的十分干净。 由于现在是冬季,还未入春,到处都还是一片萧条的景象。 第8页 院子里除了几株红梅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可以作装饰的花朵了。 而那窗外一大片殷红的梅花开的正旺,因为长久未修,有些枝桠已经延伸到花厅内的窗檐上。 杂乱交错,叠在一处看着实在是不美观。 便想着将它修剪修剪,好给这花厅增些美感。 她站在屋内由内向外的修剪着梅花枝桠,神情十分专注。 捏着剪刀的縴手不停的上下翻飞流转着,连手背被冻得通红她都无暇顾及。 「小姐,看你的手都冻红了,还是让冬葵来吧。」 冬葵是个眼尖的,立即拿了一个暖手炉递到了她的跟前儿。 沈珞珞瞥了一眼自己冻红的手,却不为所动。 「无碍,整日窝在屋子里都快发霉了,算算日子我都半年没有修剪过花木,早就心痒难耐了,今日得了这机会,那还不得好好的过过瘾。」 冬葵撇了撇嘴,将暖炉揣到自己的怀里。 「嫁到这里当真是委屈了小姐,老夫人不疼你也就罢了,就连姑爷都不贴心,想做个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能。」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便像滚豆子般落了下来。 「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上了?」 沈珞珞停下手里的动作,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墨竹的绢帕,轻轻拭了拭她双颊的泪珠。 安慰道:「别这么多愁善感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沈珞珞一直是一个乐天派的人,即便是遇到困境,她都坚信总有一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都是婢子的错,又惹小姐不开心了。」 见小姐脸上没了笑容,冬葵便觉的自己又做错了,有些悔不该这样多愁善感。 自己本就是个丫头,伺候主子是她的本份,却还要主子反过来照顾她的情绪。 「都说了不要总是认错来认错去的,你家小姐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就是你啊,要多想想美好的事情,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呢。」 沈珞珞伸手戳了戳冬葵的小脸,淡然一笑。 「小姐,好痒啊。」 冬葵挠了挠脸,咯咯的笑了起来。 想了想她又道:「若是在沈府,小姐现在不知有多开心呢。」 听到沈府两字,沈珞珞牵着梅花枝丫的指头突然就定住了。 忽的就想起来自己院子里那成片的粉梅,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还有,父亲是不是也还安好,是瘦了还是胖了。 「等正月过完我们就回府去看看吧。」 她把最后一枝梅花修剪好,将剪刀递给了冬葵。 「太好了,可以回去看看了。」 冬葵接过剪刀,高兴的手舞足蹈。 「行了,先讲这散乱在地上的梅枝收拾收拾吧。」 沈珞珞嘴角噙着笑,假装瞪了她一眼。 两人将地上散落的花枝尽数收进了竹筐内,才款步出了花厅。 沈珞珞站在门口又向内扫视了一眼,见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圆窗处的梅花枝桠也点缀的恰到好处,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姐,你可真厉害,随便剪一剪就让这屋子变得不一样了。」冬葵忍不住赞嘆道。 「什么时候学会熘须拍马了?」 沈珞珞抬手敲了敲冬葵的小脑袋,笑着嗔怪她。 「不是马屁,是小姐你真的厉害。」 两人说着话便往外走去,却冷不丁被疾步跑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沈珞珞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是墨云。 随即问道:「跑这么急作何,老爷他们回来了吗?」 自从那日被罚来桃园开始,沈珞珞便一直没有见到过她。 知道她是在躲着自己,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碰见了。 墨云见手中托盘上的热茶只溢出来一点,便有些不高兴了。 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让它全部洒出来,面上却堆着笑意:「回夫人的话,客人还没到呢。」 她才不会那么好心告诉沈珞珞,老爷已经带人往这边来了,墨云暗想。 沈珞珞朝她点点头,准备离开,墨云见状,紧跟着也往前走了几步。 见她下了一级台阶,墨云一个箭步转身,对着背着她的主僕二人,将托盘中的茶水快速的丢了出去。 一整壶茶水尽数泼在了沈珞珞的肩头,茶水顺着她的肩膀快速的流向了她的前胸衣襟。 手里提着的竹筐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狠狠甩在了地上。 里面的花瓣顿时散了满地,还有一些被风吹着沾到了她的衣服与髮丝上。 就这么瞬间的功夫,她的上衣已然湿透了大半。 胸前的凹凸也显得格外明显,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凌乱。 算着时辰,估摸着傅承之几人应该已经快到了花厅,墨云立刻跑过去捡起地上的茶壶。 沾了些茶水涂在眼下,假装刚刚哭过。 「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烫伤?」 冬葵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她手忙脚乱的去摸沈珞珞身上衣服的温度。 发现只是有点热并不烫,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转过身来狠狠的瞪了一眼墨云:「墨云,你在干什么?」 「夫人,方才这路太滑,婢子没站稳不小心泼了夫人一身,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婢子这回。」 第9页 说完,她朝沈珞珞微微拂了拂身,连跪都懒得跪。 「先不要说这些,将这里赶紧收拾收拾,再去沏一壶茶来,别让客人看了笑话。」 沈珞珞边拍去身上的茶叶边朝墨云吩咐。 在这个节骨眼上弄成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 与此同时,从垂花拱门外传来一个嗓音极高的男声:「怕谁看了笑话去啊?」 这声音带着些玩笑的意味,却丝毫没有不敬之意。 沈珞珞心下一沉,这下可不太妙。 她这副模样还真真的叫人看了笑话。 眼下避无可避,也只好硬着头皮来面对了。 墨云赶紧退到了沈珞珞的身后,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越发的高兴起来。 想着等会傅承之看见沈珞珞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出了丑,会不会大发雷霆。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就微微的扬了起来。 第5章 彼时,便看见傅承之带着几个男子从垂花门处信步走了进来。 沈珞珞赶紧往后面退了一步,端庄的朝几人拂了拂。 「见过各位大人。」 「傅兄,这就是弟妹吗?」一个着玄色长袍的男子问道。 「是内人,让各位同僚看笑话了。」 在垂花门外他就知晓这里面出了乱子,这会儿心绪烦闷异常。 他面上虽是一派祥和,心中却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从他带着人入府开始便已经差人告知了沈珞珞。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迴避,反而在这里闹了这么大的乱子,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各位同僚里面先请,待我处理好此事便来与你们详谈。」 他朝身后的怀安使了个眼色,怀安立即走了出来。 朝众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恭谨道:「各位大人,里面请。」 待几人都入了花厅,傅承之立即就变了脸色。 转过身怒视着沈珞珞:「不是让你收拾完了就回房去的吗?还有你这服……成何体统。」 他看着她胸前衣襟上的浅色污迹愤怒的一甩衣袖。 「夫君息怒,我本想收拾完这里就回房的,怎料这石阶太滑,墨云她……」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傅承之给生生打断了。 「墨云怎么了,你自己将此事弄成这般,还要怪在下人头上?看来没有将府内的事务交到你手上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傅承之直勾勾的盯着她,眸中似在喷火,丝毫没有怜惜之意。 沈珞珞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紧紧的攥住了冬葵的手。 生怕她这时候跳出来为她说话,这样会更加惹怒到傅承之,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却听着墨云那妩媚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老爷,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无能,要怪就怪婢子吧,夫人她金枝玉贵,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犯些错误也是在所难免的。」 她扑通一声跪就在了傅承之的面前,泪眼婆娑。 见她哭成了个泪人儿,傅承之便更加的厌恶起了沈珞珞。 「起来,哭什么,我不管她是不是娇生惯养,既然嫁到傅府就该担起当家主母的责任,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看日后也不必指望什么了。」 傅承之斜睨了墨云一眼又道:「去重新沏一壶茶来。」 「是,老爷,婢子马上去办。」 墨云见此事已经达她心之所期,心里都乐开了花。 赶紧朝二人行了一礼,小跑着出了院子。 「还杵再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见沈珞珞还站在原地不动,他又气不打一处来。 沈珞珞此时此刻感到了全所未有的委屈,没想到他竟当着丫鬟的面斥责自己,不留一丝情面。 她红着一双眼,朝傅承之欠了欠身,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冬葵在一旁干看着,气的都快咬碎了后槽牙。 她恨恨的瞪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墨云,大有想要与她鱼死网破之意。 待到两人离开花厅有一段距离后,冬葵问道:「小姐,你为何不让我在老爷面前收拾这个小蹄子。」 沈珞珞回头看看了一眼花厅的方向,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说起这事,我倒是要给你提个醒儿,往后在这府中你尽量不要与这墨云直面斗狠,她毕竟是老太太屋里的人,若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向老太太吹吹耳边风,那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她摸了摸仍旧湿搭搭的衣服,感到一阵恶寒。 「那我们就这么放任她作威作福吗?」冬葵不解的道。 「当然不。」沈珞珞縴手握成了拳头,眼神微眯。 她挥开了挡在面前的枯黄柳树枝条,眸光定定的望着冬葵。 「今日你也看见了,夫君他根本就不听我解释,反倒是那墨云,面上看着是为我说话,实则是在变相诋毁我,日后我们可要谨慎一些。」 冬葵连连点头应声:「是,小姐。」 眼下还不能直接与她闹翻,沈珞珞担心傅承之会觉得她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上次砚台那事就让他就觉得她太过计较,若是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她这半年来的努力或许都要白费了。 到时他便更加不会将她放在心上了,沈珞珞暗暗想着,现在她一定不要再惹怒傅承之了。 第10页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小姐?」冬葵一脸苦相的看着她道。 「此事我还需仔细想想,先回房吧,我这衣服得先换下来,实在是太难受了。」 沈珞珞将衣襟往外拉了拉,才稍稍觉的舒服了几分。 两人走过一段鹅暖石铺就的小路,绕过潺潺流水的假山石后就到了云廊。 这里是入花厅的必经之路,只要穿过云廊后,很快便可以回到桃园了。 为了不让更多的僕从见她这副模样,沈珞珞不禁加快了脚步。 只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两人才走到云廊的中段,便看见走廊尽头处走来了一个翩翩公子。 那男子宽肩窄腰,身着月白色云纹织锦长袍,髮髻被一支云纹玉簪挽在头顶,眸光深邃无比,鼻樑高耸,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 沈珞珞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整个人看上去虽稳重无比,但举止间还透着些少年气息。 便暗自猜测,这人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 只是令她惊诧的是他这般年轻竟然就已经在朝为官,可见才华斐然。 不像她那哥哥,这都二十有二了,还在进士的路上摸爬滚打。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她低着头走在了最里边,并不想与这位大人有何交集。 却不想那人路过她们时将她们叫住了。 「小生见过夫人,许久未见,夫人竟比往日还要美上几分。」 这男子声音却是十分好听,温和的犹如冬日里的暖阳。 只是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让沈珞珞觉得很是不适应。 她已经许久未听见有人夸她了。 就是在别人的府中夸别人的妻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她停住脚步朝那男子欠了欠身,问道:「大人认识我?」 「认识,那日夫人在晋阳湖落水被傅兄救起,那时我也在,兴许是当时太过混乱,夫人受到惊吓不记得了。」那男子朝她笑着解释道。 沈珞珞微微皱了皱眉,在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遍那日的情形,发现确实是没有印象。 她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冬葵,只见冬葵也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 便朝那人摇了摇头:「大人见谅,我实在是不记得了。」 「夫人不必多礼,那种情形下记不得也实属正常,请问夫人花厅怎么走。」 那男子倒也不觉得尴尬,依旧带着笑意说道。 原来是问路的,沈珞珞心下诧然,这府中的丫鬟怎得没有带这位大人前去花厅。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头,穿过一个垂花门就到了。」 沈珞珞抬手指了指身后的路,耳朵不由得红了起来。 「多谢。」 那男子朝她拱了拱手,才转身往花厅方向去了。 沈珞珞望着那个俊秀的背影暗自神伤。 这傅家老太太还真的是小气,竟然连丫鬟都不捨得多请几个,来了客人都没有带路的。 这万一走错了路,跑到了后宅,那可真是得不偿失,让女眷们如何自处。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那红的发热的耳朵,深深嘆了口气,这下子丢人是丢到家了。 这偌大的府邸,堂堂的三品朝廷命官,府中竟然只有五六个丫鬟。 说出去都叫人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御史夫人小气抠门呢。 不过当家权掌握在老太太手里,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看看什么时候她愿意将这执掌中馈的权利交到她的手里,她一定将这府中大肆整顿一番。 回到桃园之后,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变的阴沉了起来。 沈珞珞倚在窗台处百无聊赖的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光秃秃的树发呆。 她想着明日又到了要给王氏请安的时候,正烦闷的不行。 穿的亮丽些去,王氏定然不会再找她茬,但是回头碰见傅承之他又会不喜。 真是难上加难! 这段时日梁帝身体不适,将上朝的时间改到了卯时中,时间上也缩短了一半。 而好巧不巧,王氏那边将请安的时间调到了辰时。 这样一来,待她请安回来就会正好碰上傅承之。 这事闹的她都一个头两个大,一碗水怎么都端不平,夹在中间受气。 「小姐,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正在焦头烂额间,里间忽的响起了冬葵的声音。 她回过神,轻轻拨开了门上一片粉色璎珞珠帘,便看见冬葵蹲在罗汉床的床头倒腾着什么。 她的半个身子都隐在了暗色里。 「你在做什么?」 沈珞珞款步走过去,俯视着冬葵,只见她正在罗汉床下方的架内拨弄着什么。 「小姐,这有一个暗格,但是被上锁了婢子打不开。」 冬葵使了蛮力都没有将这暗格打开,她一脸苦相的看向沈珞珞。 「你让开,我来试试。」 沈珞珞弯腰蹲下,从头上取下一支簪子,毫不犹豫的将簪尾塞了进去。 左右各转了几圈之后,就听得锁孔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喀嚓声,暗格便打开了。 与此同时,她又闻见了那个熟悉的味道。 「开了!小姐你真厉害。」 冬葵简直要对小姐崇拜的五体投地了。 觉得她除了对冰碴子姑爷轴一点以外,对待其他的事情倒是一点都不含煳。 第11页 沈珞珞斜睨了她一眼,将簪子重新戴在头上,指了指桌上的蜡烛道:「去把蜡烛点燃,这里太黑了看不清。」 「是,小姐。」 冬葵立即跑过去,将火摺子打开,点燃了蜡烛。 待烛光将黑暗的小暗格照亮,沈珞珞就发现在最里面的位子里赫然躺着一封信。 而那信封的旁侧,还有一个绣着桃花纹路的香囊。 第6章 「小姐,这……」 冬葵望着小姐手里的信与桃花香囊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家小姐的东西她是最清楚不过了,这两个物件绝不可能是她放的。 沈珞珞拿起荷包嗅了嗅,就发现这味道与罗汉床上的味道一样。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夫君会将这香囊藏在这里,而不是随身携带着。 越是不知原因她就越是好奇。 她打开信封,准备将信纸对着烛火看了一遍,却在这展信的一瞬间迎来了当头棒喝。 信纸里面竟然一片空白,连一个字都没有写! 她以为是光线太暗瞧不真切,特意往烛火前又凑近了几分。 直到经过几番查看,纸上仍然未有一字出现,才将信纸重新放进了信封内。 「怎么会没有字呢?」 这与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小姐,也许这个上面本来就没有字呢。」见小姐一脸的忧愁,冬葵赶紧说道。 沈珞珞摇了摇头,觉得并非如此。 「若是没字,那他将这信封收在这种隐秘的地方有何意义?」 沈珞珞立即反驳了冬葵的观点,她觉得这件事情定是有什么猫腻,否则这么做就说不通了。 「小姐,这个婢子也不是很明白啊,兴许姑爷他就是有这样的怪癖,喜欢收藏无字信呢。」 冬葵挠了挠头,面上浮着一副很迷茫的表情。 沈珞珞将信封收了起来,想着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毕竟这万千世界,无奇不有。 单说她那亲哥哥就有这样的怪癖!喜欢收集砚台。 各种样式的砚台,圆的、扁的、方的,还有不同花纹的,那都是他的最爱。 光是他那书房里就放了八十来方砚台,密密麻麻!叫人看上去难以忍受。 「或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她将信封还原成最开始的模样,放进了暗格内,再打开香囊从里面取了一小撮香料搁在了绢帕上。 而后,再将这香囊也一併物归原位,锁起了暗格。 「将这香料包起来,过几日我们出府一趟。」 说话的时间,便将手里的香料递到了冬葵的手里。 冬葵小心翼翼的将这香料包裹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中。 「沈珞珞!」 门口突然传来了傅承之的声音。 沈珞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不知他为何这时候回来了,按道理来说,宴席还未开始啊。 她赶紧拍了拍手上残留的香料残渣,回过头便看见傅承之挑帘走了进来。 只见他披在身上的大氅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晶莹剔透的。 由于屋子里要比外面暖和许多,他一停下脚步,整个人便开始不住的往外面冒着雾气。 「夫君,外面下雪了?那几位客人可都走了?」 沈珞珞赶紧迎了上去,拿出手帕便要帮他清理身上的雪花。 可傅承之却是不领情,直接向旁边走了几步,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表情依旧冷冷,看不出来是喜还是忧。 他也不说话,无声的褪去了大氅,将它搭在太师椅椅背上。 随后,在桌案前坐了下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沈珞珞被他盯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往日里她费尽了心思想让他多看自己一眼,他都不肯多看她,如今傅承之将全部的视线都放在她身上,她倒是觉得有点不适应了。 见他还不说话,她只好鼓足了勇气,走到了傅承之的面前,试探着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没想到他仍旧没有回答她,而是对着冬葵冷冷道:「你出去,把门关上。」 冬葵愕然!这情形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姑爷竟要将自己遣走只留下小姐,他莫不是想对小姐做不利的事情吧,她暗暗想着。 这怎么可以! 姑爷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怎么能安心,誓死都要保护小姐的安危。 她赶紧朝沈珞珞投去了求救的目光,挪步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无声道:小姐快说句话。 「我让你出去,你耳朵聋了吗?」 还未等到她的回应,耳边又响起了傅承之的怒斥声。 见势不妙,沈珞珞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先出去吧,我没事。」 冬葵只好不情不愿的出了屋子。 门一合上,她便立即将耳朵紧紧的贴在上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一脸的担忧,生怕姑爷伤害到自家小姐。 这时,屋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气氛变得更加的冷冽了。 傅承之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椅背上,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的敲击着,眸中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寒光。 「你与谢齐玉认识?」 他薄唇上下动了动,说出这样一句话。 第12页 沈珞珞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不知这谢齐玉是何许人,夫君为何这般问?」 她只觉他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这名字她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相识了。 「少煳弄我,再问你一遍,你们何时相识的?」 傅承之心中的火气开始翻涌起来。 「我真的不认识他,我日日都在这后宅鲜少出门,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珞珞此刻觉得傅承之像在审判罪人一样审判着她,心里委屈极了。 还是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傅承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极没有耐心的道:「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不承认。」 他的手劲极大,掐的沈珞珞都喘不上气了。 她拼命的伸手去抓傅承之的手,想要空出一点空间来唿吸。 只是傅承之身形高大,两人面对面站着,他几乎比她高出一个头,力气自然也是比她大多了。 「夫君,你快放开我,我都要喘不上气了!真的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沈珞珞见与他对抗无果,只好向他求饶。 「今日我分明看见你与那谢齐玉在云廊有说有笑,你还不承认你与他相识,作为我的妻子,竟敢公然在府上与外男嬉笑,你把我这夫君置于何地?」 说话间,他手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耐心也已经消失殆尽。 听得里面的动静不对,冬葵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 她也顾不上尊卑,直接一个箭步沖了进去。 但……里面的情形让她彻底傻了眼。 她看见小姐被姑爷像捏小鸡似得掐着脖子,她的脸因为这蛮力已经开始泛红。 冬葵扑通一声跪在了傅承之面前,近乎哀求道:「姑爷,你快放开我家小姐,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这件事情我想你是误会了。」沈珞珞挣扎着朝他说道。 她此刻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接这破差事。 想不到今日府里招待了几个客人,竟然会让她与傅承之发生这么大的冲突,让他气到动手掐她的脖颈。 但是她又转念一想,这夫君不是每日都对她冷冰冰的,不是不喜欢她吗,又怎会生这么大的气? 沈珞珞感觉此时的傅承之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她还是第一回感觉到了惧怕,看他这狰狞的模样与那温润如玉根本就沾不上半点关系。 傅承之这时才慢慢的松开了手。 他感觉自己的怒气也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便再也不想与眼前的女人再有肌肤之亲。 脖颈上没有了束缚,沈珞珞立即就觉得唿吸顺畅了。 她勐地咳嗽了几声,大口大口喘着气,许久才缓过来。 冬葵将她护的紧紧的,方才的情形已经将她吓到发抖。 她一边流着的泪,一边帮沈珞珞拍着后背顺气。 傅承之全然不顾沈珞珞,像个没事人一般,又坐回到了桌案前。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问道:「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沈珞珞抬眸看着上面坐着的谪仙般的夫君,满腹委屈。 「今日的确是在云廊处与一位大人说过话,但是我发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就只是向我问路,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喉咙处有一种灼烧感,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姑爷,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婢子可以作证。」冬葵怕他再次对小姐不利,赶紧帮腔道。 傅承之斜睨了冬葵一眼,冷笑一声。 「你是你家小姐的心腹,自然是处处维护包庇她,说不定就是你在帮着她与人私会。」 沈珞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夫君,她觉得自己都开始有些不认识他了。 自她见他第一面时,就被他芝兰玉树的气质深深的吸引了。 那时候的他,温文尔雅,简直就是一个谦谦君子。 现在,他竟然变得如此敏感多怒,还想要将这红杏出墙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珞珞这会儿的委屈已经消失了,胸中腾起了泼天的怒火。 本来在他床下发现了香囊与信件就已经令她很是不悦了,现在他居然还污衊她,这哪里还有个当丈夫的模样。 她想也没想便朝他厉声反驳道:「你连事情的原委都不了解清楚,就给我安上这样一个罪名,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又怎会去私会外男?」 听到她的这席话,傅承之的眸光突然黯淡了下来。 他看着沈珞珞脖颈上的红痕,眸光定定,沉默无语。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喜欢你这三个字了! 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小怡及笄那年,如今两年过去,虽然他们也时常见面,但却再也没有亲耳听过她说喜欢二字。 沈珞珞一眨不眨的盯着傅承之,心中思绪翻涌。 没想到她这一席话竟然将傅承之堵得哑口无言。 见他呆愣的坐在凳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落寞,她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上前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温柔唤他:「夫君,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 第13页 第7章 她本不欲率先低头认错的,明明是傅承之误解她在先。 按照往日的脾性,不是她的错她坚决不会先低头。 但是面对着满心满意喜欢的人,沈珞珞却没有办法,只好平心静气的去哄他。 这样的自己她也觉得很厌恶,没有一丝骨气。 但是她爱他,就只能在许多事情上面退一步。 她不敢想像,若是执意与傅承之作对,会不会落得个被休弃的下场。 那时,她不仅会失了心爱的人,还会被世人耻笑,让沈家蒙羞。 于是她决定,为了自己,为了沈家,只能忍。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这次傅承之却没有挥开她的手,而是继续沉默着,任由她抚摸着他的后背。 屋外寒风唿啸,雪花簌簌,只一会儿的功夫,院子外面就被皑皑的白雪覆盖住了。 沈珞珞站在傅承之身侧温柔的安慰着他,视线正好可以看见窗外那颗光秃秃的树。 树梢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刚好将斑驳蜕皮的树干遮的严严实实。 在最高枝丫的顶端,还站着一只羽毛微湿的鸟儿,正喋喋不休的叫嚷着。 沈珞珞侧耳倾听着雪落的声音,看着那只不断扑腾着翅膀抖雪的鸟儿。 见它独自迎着风雪,心下便起了丝丝怜爱。 不知道它从何处来,为何要站在风雪中鸣叫。 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就与那只鸟儿一般,孤立无援。 正在恍惚间,便听的耳边响起了傅承之的声音,他语气淡淡,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寂寥之感。 「往后若是再让我看见你与那谢齐玉有染,决不轻饶。」 沈珞珞的手骤然停了下来。 她紧咬下唇,闭了闭眼。 「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谢齐玉,不知道他为何没有与你们一同入花厅,也不知道为何碰巧在那个时间遇上了他,总之我沈珞珞清清白白从来都没有过背叛傅家之心,若是你执意信别人不信我这个正室妻子,那我也无话可说。」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些事情都太过巧合了些。 一件事情巧合也就罢了,偏偏一日的时间竟然巧合了三次! 若不是天意,那定是人为。 从墨云拿着茶进来的时候,一切只怕就悄然开始了吧。 那水的温度根本就泡不开一壶碧螺春。 想必都是已经算计好了的,只是她不敢用滚烫的水来泼她。 说到底,这墨云是惧怕她这御赐的亲事,如果她没有这个护身符,那泼她的就是开水了。 后果有多严重,可想而知。 她看见傅承之的薄唇动了动,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便猜想,他可能知道自己误解了她,便趁热打铁道:「夫君,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就不要讲。」 傅承之懒懒的应了一声,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沈珞珞愕然,都快被他气的没脾气了。 她也懒得哄他了,直接道:「夫君,你有空还是与母亲说说,多找几个丫鬟回来吧,别下次再像今日这般丢人了,连个给客人带路的人都没有,我小厨房还煮着浆煳,先去忙了。」 话毕,她拉着冬葵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傅承之这时根本就听不进去她说的话,脑海中一直不断的浮现着谢齐玉那张好看的让他都有些嫉妒的脸。 今日在花厅议事,原本众人都颇有期待的等着他来,好一起商议如何辅佐皇上清君侧,将那些个试图要谋反篡位的王爷一一拉下马。 可他一上来就直接拒绝了他们的要求,直言自己能力有限,无法与他们一起共成大事。 说自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只求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好好做自己分内的事情。 还让他们也莫要太过激进,若是做的太过,恐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一番言论让他们几人不欢而散。 傅承之甚至还差点与他争论起来。 他的心绪颇为不佳,尤其是在接到怀安送来的书信之后。 信里许父言辞凿凿的与他说,若是两个月后再没有将沈氏休弃,他便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京城第一盐商谢训的儿子。 而那谢训之子谢羌正是谢齐玉的表兄。 有了这层关系在,他便更加的痛恨起了谢齐玉。 觉得他就是个罪魁祸首,这罪魁祸首竟然还在云廊下与沈珞珞有说有笑,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于是怒气让他的理智急速下降。 由于没处发泄情绪,他便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了沈珞珞身上,甚至还动了手。 此刻,他还有些后悔。 想着若是没有先头那件事情,或许现在傅府少夫人就该是他心爱的那个女子。 因此,他对沈珞珞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小知娶回来,无论用什么法子。 小知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傅承之将拳头狠狠的砸在桌案上,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 良久之后,才起身大步走到了罗汉床前。 将床下隐在黑暗中的暗格打开,掏出了里面的信纸与香囊,贴近自己的脸颊使劲的嗅了嗅。 而后打开信封内的信纸,从怀中掏了一瓶白色瓷瓶装的药液,朝上面滴了一滴,那张空白的信纸立即便出现了几排字。 第14页 只见上面用簪花小楷写到:等我及笄了一定要嫁给承哥哥,我们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他将上面的字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待到字迹完全干透消失了踪迹,才将信纸重新放回在信封内。 有了这封信的慰藉,他的心情才稍稍平缓下来。 但他却对手里的桃花纹饰的香囊犯了难。 这是许知怡送给他的,其用意他再清楚不过了。 按说应在一月之前就该放在沈珞珞的枕头下了,他却一直都未动手。 说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那时他想毕竟以后是要将沈珞珞休弃的,短短一年的时间只要他不碰她就好了。 用这样伤天害理的物什,他有些下不去手,毕竟这女人眼下才刚刚十七岁,人生伊始…… 但是,这次他不得不用此物了。 傅承之将香囊放在鼻端又嗅了嗅,觉得气味淡雅应是不易被察觉,才放了心,将它塞进了沈珞珞的枕头内。 屋外的天色已经低沉到快让让人看不清楚路了。 大雪依旧飘飘扬扬,寒风唿啸着掠过檐下的冰锥,发出呜呜的声响,让人听了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沈珞珞繫着围裙坐在炭盆旁用浆煳刷着新裁剪好的鞋面,神情十分专注。 她的手法也极度熟稔,不停的来回移动刷子,让人丝毫看不出她出身京城富商之家。 「小姐,你说老爷若是知道你在这里做这种苦活,会不会心疼坏了啊。」 冬葵的双手紧紧按着鞋面的另一头,将它固定在绣墩上,眼睛盯着来回走动的刷子。 沈珞珞细声细气的道:「兴许会,也可能不会。」 「啊?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冬葵都听不明白了。」 这心疼她倒是能理解,只是这可能不会…… 老爷就只有这一儿一女,公子都能当宝贝似得疼着,女儿那不更得宠着了。 在她眼里,沈老爷是那么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对下人都好得不得了。 沈珞珞利落的刷完第二块鞋面,将刷子放进了浆煳碗内,扭了扭脖子。 淡淡道:「你来沈家的时候我都已经五岁了,五岁之前的沈府你兴许是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一家远在晋州,父亲做的是货郎生意,日日走街串巷卖我娘织好的布料与做好的拨浪鼓这些小玩意儿,勉强能餬口度日。」 她边说边指了指柜子里放着的圆形秀绷,让冬葵给她拿过来。 两人围坐在炭盆边烘烤着刚刚刷好的鞋面。 冬葵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珞珞,听她讲起以前的事情,兴致就十分的高涨。 初来沈府时,沈家就已经是京城的大户人家了,她还从未听人讲过这些。 「小姐,那后来你们是怎么来的京城啊?」 「后来就遇到了战争,那时国内统治混乱,各种势力跃跃欲试,都想要争夺老皇帝的位子,兵马都被迁回京城,以至于边境防御薄弱,羌人趁机而入,势如破竹,还未到一月的时间便打到了晋州,父亲母亲便带着年幼的我和哥哥逃命到京城了。」 说着这段悲惨遭遇的时候,沈珞珞倒是十分的淡然。 「那老夫人呢?」冬葵只在沈府见过杨氏灵位,也从未听过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那时母亲还在月子里,哪里受得了那苦,一路吃树根野菜勉强到了京城,不久后,她便撒手人寰了……」 提到沈母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开始忧郁起来。 这时候的冬葵已经是听得泪流满面了。 她哽咽道:「小姐,你这一生可真是太苦了,夫人也太苦了些,都没好好享享福。」 说完还扯袖子抹了抹泪,又道:「难怪小姐做事情如此熟稔,婢子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太闲了才做的这些呢。」 沈珞珞被她这一句太闲了给逗笑了。 她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脑袋笑道:「你啊你,就知道乱想,快将这金线穿好,鞋面已经烤的八分干,我要开始绣花了。」 「好,婢子这就准备。」 冬葵将绢布卡在绣绷上面,再将金线穿好递到了沈珞珞的手上,又继续烤起了鞋面。 看了半晌,见小姐绣的模样实在是不太像花,心下就觉得好生奇怪。 指着绣了一半的花问道:「小姐,你这也不是花啊,这模样是金元宝吧!」 「对,就是金元宝。」 沈珞珞头也不抬的说着,手里的动作一直都未停歇。 「这不是给姑爷的吗?他最不喜欢这些,只怕是会惹他不悦吧。」 冬葵感觉自己都快操碎心了,恨不得眼睛都长在小姐身上,生怕她与姑爷再闹矛盾。 「我突然决定不给他了,过几日纳鞋底的时候就把大小给重新改一下,送给父亲吧,等这鞋子做好我们便回府去看看。」 说到沈父的时候,她的脸上溢满了幸福感。 「好,小姐!老爷最喜欢金元宝了,婢子都有些期待老爷见到这鞋子的表情了,该不会感动的涕泪横流吧。」 冬葵大大咧咧的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笑的小嘴咧成了月牙状。 沈珞珞此刻却是心事重重。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见天色越来越暗,雪也越来越大了。 暗暗思忖着,这都过了两日了,老太太那边该开始发作了吧。 第15页 这回可不要枉费了她想出来的那个法子。 第8章 等到二人将手里的活计都做完,回到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傅承之不知何时出去了。 屋子里一片冰凉,碳盆内的火也已经熄灭。 天地被一片黑暗包裹着,寒风夹杂着雪花飞飞扬扬。 沈珞珞透过窗台望着外面皑皑的白雪,心头犹如没有一丝火星的炭盆,凉的彻底。 想不到傅承之对她动手之后,居然不来安慰她,还跑得无影无踪。 真不知道,她这个妻子在他心里究竟算是个什么。 这一刻她觉得失望至极。 房内没有一丝暖意,只有沁入脾肺的清寒。 冬葵的动作惯是麻利的,在沈珞珞发呆的间隙,已经将炭盆的火点了起来。 连着这热气腾腾的饭食,也让丫鬟都送了过来。 见沈珞珞仍倚在窗台发呆,她赶紧将她搀扶了下来。 「小姐,在这里会着凉的,饭食都准备好了,快过来用饭吧。」 「嗯。」 沈珞珞朝她点了点头,接过冬葵递来的暖手炉,焐了焐手。 刚刚在桌前坐下,便听得门外响起了怀安的声音。 「夫人在吗?」 沈珞珞寻思着这人来的正是时候,倒是省的她再去找人寻他了。 遂朝冬葵吩咐道:「「将他请进来。」 兴许是外面的风雪太大,怀安在踏入屋子的一瞬间,随他一同倒灌进来的寒风即刻便将屋子里的蜡烛吹灭了。 屋子里立刻就暗了下来。 冬葵赶忙摸出火摺子,将蜡烛重新点燃,屋内才又再次亮了起来。 她怒斥道:「怀安,你怎得进门不知关门,这若是冻着小姐你担当的起吗?」 怀安立刻就跪了下来,朝沈珞珞磕头道:「夫人,都是小人的错,小人该死。」 沈珞珞这还是头一次见他下跪求饶。 往日里傅承之都是走哪都带着他,偏偏除了桃园。 因此,她也很少有机会能见到这个贴身侍卫。 今日不知怎的,他居然没有与傅承之一同出去。 沈珞珞仔细瞧了瞧他,见他生的比较壮实,肌肤倒是十分的细腻。 她扬了扬眉道:「这件事情我不罚你,但是你要老实告诉我一件事情。」 她端坐在桌前俯视着怀安,声音十分冷厉。 「夫人请说,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怀安赶紧朝她说道。 「今日花厅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珞珞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希望能从他这里探得一丝消息。 「禀夫人,小人也不甚清楚,只知老爷与那位谢大人有过争吵,后来宴席就不欢而散了。」 原来如此。 沈珞珞冷笑一声,这事果然与她猜测的不相上下。 他果然是因为在别人那里受了气,回来拿她当出气筒的。 「那今日除了墨云在花厅伺候,还有没有别的丫鬟去过花厅?」她又继续问道。 听到墨云的名字时,怀安突然抬起了头。 眸光定定的看着沈珞珞道:「回夫人,没有其他人。」 他确实在假山后面看见墨云曾威胁洗月,不许她为谢大人带路。 他还指责过她,但那丫头蛮横的紧。 竟然仗着老太太的势,辱骂他是狗腿子,还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这将他气炸了! 若不是因为她是老太太的人,他早就收拾她了。 惯会目中无人,欺下瞒上。 这次若是能让夫人教训教训她,他也算是出了口气,怀安暗想。 沈珞珞点了点头,知晓了其中的猫腻。 定是那墨云告知傅承之,她与谢大人交谈之事,当真是颇有心机。 她敛了敛神色,来回摩挲着手里的暖手炉。 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何事?是夫君让你来的?」 怀安赶紧摇了摇头,紧张道:「回夫人,小人是来找老爷的,夫人可见过老爷?」 听他这话,沈珞珞立即坐直了身子,胸中涌起的担心瞬间便压倒一切委屈。 「未曾,老爷丢了?外面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 怀安忧心忡忡看着沈珞珞:「小人是避着老太太找的,不敢让她知晓此事,否则府里又要出大乱子了。」 沈珞珞自是知晓王氏的脾性,一丁点的小事她都能将它无限放大。 更别说是下人看护主子不利,这样的大事。 被她抓到,那这满院子的人都得遭殃。 「那你找两个可靠的人,去府外老爷常去的地方看看,说不定他是出去喝酒了。」 她一下午都待在小厨房,也没来过主屋,也是不知他去了何处。 不过,这么大的人总不至于说丢就丢了吧,还是在这皇城根下。 「是夫人,小的这就去办。」 怀安朝她行了一礼,赶忙出了屋子。 「小姐,你快吃饭吧,这菜都要凉了。」 冬葵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她觉得这姑爷不在了更好,与他同处一屋,简直像是如坠冰窟。 一直等到夜里,都还没有见到傅承之回来。 沈珞珞将两只鞋面上的金元宝全部都绣了好了,才下罗汉床。 掀开门帘,看着外面絮絮往下落的鹅毛大雪,喃喃自语:「雪又下大了,夫君怎么还不回来?」 第16页 约莫在门口站了一刻钟,才看见一个人打着油纸伞,从院子门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进来。 她心下一阵欢喜,立即朝那人唤道:「夫君,你回来了?」 却忽听的那头说道:「禀夫人,老爷找到了,在城东香阳酒肆喝酒呢,叫夫人早些休息,不用等他了。」 沈珞珞顿觉尴尬无比,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怀安。 都怪这雪下的太过大了些,迷迷煳煳的一片,让人看不清晰。 「好,你先下去吧。」 知道了傅承之安然无恙,她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望着院子里怀安走过的一排脚印,从清晰到渐渐模煳。 直到完全被风雪所抚平,她才转身进了屋子。 彼时,整个京城都被黑暗包裹着。 除了酒楼还亮着晕黄的灯光外,其他的地方皆是一片黑暗。 城东临街十七巷的香阳酒肆内正热火朝天的拼着酒,与外面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里面酒客众多,欢唿声此起彼伏。 劝酒声夹杂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使得整个酒楼热闹非凡。 二楼左侧的地字一号包间内,有一个身着绛红色长袍的男子,孤身一人靠在铺了三青色织锦布帘的圆桌上喝酒。 神情看上去十分的失落。 在他面前,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已经喝空了的玉青釉色酒瓶。 他将手里还剩了小半瓶的酒仰头一饮而尽,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 朝外面喊道:「小二,再来几瓶酒。」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醉意。 随即,便有小二推门而入,朝他陪笑道:「傅大人,你已经喝的够多了,再喝下去怕是要伤了身子。」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快给本大人上几瓶上好的竹叶青来,若是再磨磨唧唧,就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傅承之此时已将端正丢了个七七八八,语气中满是怒意。 店小二哪里经得起他这番恐吓,立即赔罪道:「大人息怒,小人这就去给大人拿酒来。」 说完一熘烟跑了出去。 待酒再次上桌,傅承之便拿起酒勐灌了一气。 这竹叶青刚一下肚,他便觉喉头一阵火辣辣的,酒意再次冲上了颅顶。 当他正欲要喝第二口时,手却突然被一个温软如玉的手抓住。 他借着醉意旋即看上去,便看见一个姿色秀丽,宛如仙人般的少女出现在了眼前。 他望着那女子半晌,未曾言语,许久才憨憨一笑。 「看我这喝酒都喝出幻觉了,小知怎会在这种地方出现,明明已经差人告知我她不能来见我的。」 那女子站在他面前,秀眉微微拧在一处。 眸中闪着晶莹的泪珠,似是有众多委屈一般。 她伸手抚摸着傅承之的两道剑眉,顺着纹路来回摩挲。 再滑到他高挺的鼻樑,最后纤纤素手停在他朱红的唇瓣上停住。 「承哥哥,你这又是何苦?」 女子目光如水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温柔到骨子里。 傅承之被酒意沖昏了头脑,他一把就抱住面前的女子。 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低低的啜泣着:「小知你来了,是你吗小知。」 「是我,你醉了。」 她伸手抚摸着傅承之那一头墨发,心里却是十分的躁动不安。 她觉得她等的时间已经够久了,那沈氏竟然还没有被查出来无法生育的丑闻。 只要他们二人夫妻关系在一日,她便要担惊受怕一日。 唯恐某天她这貌如谪仙,位居高官的清贵夫君成了别人的裙下臣。 那时她损失的就不仅仅是御史夫人这个位置了。 还有她身后那一大家族的利益,这可是与权贵攀上关系的好时机。 若不是因为去年边境战乱,梁帝要求他们府中捐款千万白银充盈国库,她的父亲也不至于使出这般手段。 如今骑虎难下。 她都十七岁了还没有择定夫君,都快被外人耻笑到无地自容了。 想到这过去的种种,她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了许多,掐的傅承之一阵哀嚎。 他疼的立即挺直了背嵴,脑子当下就清醒了几分。 攸的站起身来,怒视着眼前的女子。 正欲发怒,却发现这女子竟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他的目光立即温柔了下来,将许知怡一把搂进了怀里。 哽咽道:「小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可千万不能不要我。」 许知怡将手放在他结实的胸口上,上下游走着。 奶声奶气道:「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你可是我未来的夫君啊。」 这话刺激的傅承之周身一颤。 加之许知怡的声音带着些让人无法抗拒的媚意,他当下便低头便吻住了她。 许知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慌乱的拍打着他的胸口。 傅承之这才放开了她,大手拂上她的脸颊道:「小知,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是是是,小知一辈子都是你的,那……那件事情办的如何了?」她试探着问他。 傅承之自然是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毫不迟疑的道:「放在她枕头里了,小知放心。」 「那不是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找大夫去给她检查身子了?」 第17页 许知怡眉眼笑的都快弯成了一道月牙。 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意味着那沈氏距离被休之期不远了。 而她,即将成为御史夫人,很快便可摆脱令她厌恶至极的商人身份。 这个身份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不如意,她将它嫌恶到了骨子里。 往日里混迹京城贵女圈的时候,她总是会被那些官家小姐嫌弃。 在宴席上孤立她,连被官家少爷看上,也都只能做他们的妾室,还要被那些正室踩在脚底下。 她不服气! 幸好还有傅承之这个傻子不离不弃的粘着她,长得好,官也大。 最重要的是没有复杂的家族关系,只有个刚刚四十的老母亲。 若是她入府,定能将整个傅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恐怕还得等一段时日……」傅承之有些没有底气的说道。 「为何?」 许知怡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她一下子就从傅承之的怀中挣脱开来。 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叉着腰质问他。 傅承之有些为难的看着她道:「小知你先别生气,我想着这东西对女子伤害太大,并且一年后我便可以用无后为由休了她,便没有将这香囊放到她的榻上。」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许知怡哭了起来。 她捂着耳朵朝他呛声:「我不听,你还说你对她没有一丝感情,看看你现在都还会为她着想,我许知怡真是一腔爱意餵了狗,连指望都没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说完,她作势便要往案几上面撞。 傅承之眼疾手快的将她捞进了怀中,万分真诚的举手发誓。 「我傅承之发誓,绝对没有对沈氏动过情,现在不会,往后也不会,若是有违此誓,定遭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许知怡是个十分信誓言的人,听他发誓说的如此情真意切,便心一软环住了他的腰身。 双手在他的腰间来回游走着:「承哥哥,你要记得我才是你心爱之人,任何时候都要记得这句话。」 「我一定记得,小知放心。」 由于方才的激动,使得傅承之的酒意又涌了上来。 心也被许知怡刺激的又开始躁动起来,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便要往榻上去。 许知怡赶紧制止了他,娇声道:「这里不行,去天字一号房,那里是我包下的。」 声音绵软妩媚,想邀之意明了,傅承之又怎会不懂。 他立刻抱着她,避开众人,上了三楼。 沈珞珞这一夜睡的却是很不踏实,噩梦连连。 她梦见有一蒙面男子持着寒光四溢的刀站在她的榻前,一直看着她。 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那男子足足看了她一炷香的时间,才悄然离去。 第9章 「小姐,你起身了吗?」 一大早,沈珞珞便被冬葵的喊叫声给吵醒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侧首望了望窗台,见外面还未大亮,便觉天色还早,又倒头睡了过去。 夜里迷迷煳煳一直都未曾睡好,眼下她觉得脑仁疼痛无比。 将寝被牢牢的捂住头,不想要听到外面的叫嚷声。 只是她似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拨开淡青色帐幔,看向那罗汉床。 便见那边寝被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入睡的痕迹。 她心下一沉,暗道不好,难道这傅承之一夜未归? 她赶紧下榻胡乱的穿好了鞋子,跑到罗汉床前,伸手在里面探了探温度。 发现里面一片冰凉,没有一丝余温,便确定了,这人没有回来。 现在都开始夜不归宿了,她觉得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冬葵,你快进来。」 听到小姐的唿唤,冬葵立即推门而入。 卧房门上的璎珞珠子门帘在她穿过的一瞬间,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叮咚的声音。 宛如山间的清泉,清冽无比。 「诶?姑爷他这么早就出门了吗?」 看着空空如也的罗汉床,冬葵诧然。 这昨日便听说皇上告假一日,早早的给各位大人府中送来了休沐帖。 姑爷今日不是应该睡个懒觉才对吗? 这是在闹哪样,该不会这么早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吧? 「他昨夜未曾回房。」 沈珞珞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感到一阵烦闷。 「坏了,姑爷该不会昨个夜里喝酒,把人喝没了吧?」 冬葵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若是这个原因她还巴不得呢。 只要不是独自去给老太太请安就成。 他这若是早早的就去请安,小姐那不得又要背一个不孝之罪啊,想起那日在北堂罚跪三个时辰她就浑身冒冷汗。 这老太太也太不是个令人省心的主了。 不光记仇,还刻薄,简直跟那姑爷一个模子出来的。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她已经在心里将所有的可能想了个九转十八弯。 沈珞珞瞥了她一眼,见她紧紧咬着下唇瓣,便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伸手敲了敲她的头道:「休要胡说,若是他喝酒喝没了,你家小姐我不就成寡妇了吗?」 「呸呸呸,婢子又口无遮拦了。」 第18页 冬葵撇了撇嘴,赶紧在地上跺了跺脚。 「去把榻上的褥子都收拾起来,还有枕套也需拆取下来清洗,再换上一床新的来。」 昨日夜里,她就觉得这榻上有些泛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雪的缘故。 总之,她睡得十分不踏实。 这两日糟心的事情着实是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的来。 她在妆檯前坐下,漫不经心的梳着发尾,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绝美的脸。 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夜里站在她床边的黑衣人。 那人虽然蒙着面,头髮也被黑布遮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见端倪。 但那双眸子却是露在外面的,在暗夜里显得异常的晶亮。 宛如苍穹上的星辰,让人过目难忘。 虽然是在梦中,但是她却感觉那情形十分真实。 真实的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只是会有谁这么无聊,半夜飞檐走壁潜入御史府偷窥御史夫人? 这京城好似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一号人物有这等怪癖的。 不过,深更半夜遇上这种事如果是真的,那还不得被吓个半死。 她拍了拍胸口,顺了口气,安慰自己道:「都是梦。」 见冬葵还没过来,便催促道:「怎么还没收拾好,还等着你给我整理髮髻呢。」 冬葵奥了一声,有些敷衍的应着她。 这会儿她的心思全部聚集在手里的东西上,一眨不眨的看着它,都快将这东西盯出重影了。 她总觉得这物件儿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人有时候就是这般奇怪。 越是想要想起一个东西便越是想不起来,不想想的时候,便又无时无刻的往脑子里钻。 「小姐,这有个东西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她将手里的香囊在空中挥了挥手。 沈珞珞立即眼尖的发现,这是她们在罗汉床下面的暗格内找到的那个香囊。 桃花纹月白色锦缎外披,坠着短短的粉色流苏。 她立即放下梳子,疾步过去将那香囊接了过来,谨慎问道:「你怎么将它拿出来了?」 她回头警惕的看了看门口,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确定外面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这东西她还不知道傅承之到底是何用意。 总之,能将它放在这么隐秘的位置,定有一些缘故在里面。 在没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万不可擅动。 「小姐,这个不是我拿出来的,是在你的枕头里面发现的。」 方才她正拆着枕头套,在枕芯掉出来的一瞬间,这个香囊也跟着掉了出来。 那时,她还纳闷什么时候放了这个东西在里面的。 见小姐一脸的迷茫,她又问:「这个香囊我瞧着眼熟,不是小姐你放进去的吧?」 沈珞珞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是前两天我们在罗汉床下的暗格里发现的,你难道忘了?」 她指了指罗汉床的方向。 冬葵恍然大悟。 她拍了拍自己锃亮的脑门,嘟着嘴道:「我这两日脑子里只记得与姑爷斗狠,把这些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珞珞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这样对他,你就是不听。」 冬葵朝她憨憨一笑,赶紧把话题绕了过去。 「小姐,这姑爷为何将这香囊放在你的枕头里啊?」 沈珞珞摇了摇头,这事,她上哪知道去。 将香囊送至鼻端嗅了嗅,还是与之前一样的味道。 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立即将香囊塞进了枕头里面,在外面套上了被退下来的枕套。 随后朝冬葵吩咐道:「只换床单与寝被,枕头勿需再动,还有,这件事不许声张。」 她倒要是看看,她这夫君到底是唱哪出。 不知他从何处带回这香囊,先是将它藏起来,如今又将它放入了她的枕头内。 若是为她好也就罢了,若是有别的心思,那她可就得想想计策,该怎么应对了。 她看的出来,这傅承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自己。 冬葵连连点头,梳着丫鬟头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她一动,发包上面绑着的绒花小球便跟着一上一下的跳动着。 模样看上去很是可爱,沈珞珞看的有些想笑。 在两人说话间,她便听见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咯吱,咯吱…… 由远及近,声音是往她们这边来的。 沈珞珞赶紧朝冬葵使了个眼色,便匆匆迎了出去。 挑开防寒门帘定睛一看,便望见傅承之清冷的身形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长袍,腰间繫着暗墨色的腰带,上面还坠着几颗赭石玉坠。 这一身衣物竟然将他衬托的肌白如雪。 再加上他那清贵的气质,在阳春白雪的映衬下,竟好似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只是,这身衣服她没见过! 「夫君,你回来了,醉酒后身子是不是很不舒服,我给你煮好了醒酒汤,捎后便让秋莲端过来。」 沈珞珞笑盈盈的站在檐下看着他,言辞里满是关切与心疼。 傅承之的脚步骤然停住,他看见面前的女人竟然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烟云胡蝶裙。 长发随意披在肩头,耳垂上还坠着两只通透的鹅黄玉石耳坠。 第19页 这装扮竟与小知有几分相似。 他的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冷冷道:「换了,你不适合这个颜色。」 在他心里,许知怡是配得上所有美好的女子。 像这般美好的东西别人都不配拥有,尤其是面前这个女人。 他从她的身旁走过去,周身散发着凉意,让沈珞珞十分的不适。 即使现在被这暖暖的阳光包裹着,她也感受不到一丝丝暖意。 只觉一股逼人的寒气从脚底往上涌,通往四肢百骸。 「还有,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你只管做好你的御史夫人即可。」 神思恍惚间,又听得背后传来傅承之的声音,居然比方才还要凉薄。 这句「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久久萦绕在沈珞珞的心头,无法散去。 像一根刺,扎的她避无可避。 她抚摸着身上这套略显寒酸的衣裙,暗自神伤。 想着,也没有穿过于花枝招展,也未曾在脸上施任何粉黛,就只是换个颜色,怎么就又碍他眼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昨日绝不是只有意见不合这个原因,定然还有其他缘故。 否则,怎么也无法说通他的这番变化。 虽说往日他对自己也不甚热情,但也不至于将她当做陌生人。 若是究其根本,还得需要自己亲自去查查原因。 她想了想道:「今日要去母亲那里请安,不能再穿素衣白裳了,否则又要在傅家列祖列宗面前跪上三个时辰了。」 她定了定神,大步进了屋子。 傅承之微微顿足,神情微动。 不过也就只剎那时间,他便又恢復如常了。 而后便有丫鬟送来早食,两人就在别别扭扭中吃完了这顿各怀心思的早饭。 沈珞珞随意吃了两口稀粥,便将碗筷放下了。 她心里搁置了太多问题想要得到答案,以至于吃饭都失了胃口。 踌躇了了半晌,才向他问道:「夫君,昨夜为何没有回来,是歇在了酒楼吗?我都担心了一整夜。」 傅承之捏筷子的手骤然颤抖了一下。 听她说到酒楼,他觉得似乎有些对不住沈珞珞。 毕竟她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她为自己担心了一夜,而他却在抱着别的女人…… 但是只要他有了这样的念头,就立刻想起了昨夜许知怡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 她诉他不把她放在心上,诉他不在意她,他就立刻将尚存的一丝不忍抛到了九霄云外。 与此同时,在他心里许知怡才是他傅府正正经经的少夫人,而沈氏只是个暂时的替代品这件事,牢牢的钉在了他的心口。 如此一来,他便再也没有了心理负担。 毫无感情的道:「与同僚一同饮酒,醉了便宿在酒楼了。」 话毕,放下碗筷,只身踱步去了书房。 动作一气呵成,连让沈珞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偌大的房间只留下沈珞珞一人呆坐在饭桌前,目光呆滞的望着那几叠小菜发呆。 望着望着,她的眼前便开始模煳起来,桌子上的碗碟也开始出现重影。 紧接着眼眶一阵酸疼,便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粉颊上滚落下来。 啪嗒! 带着热气的泪珠滴在她的手背上,晕开成了一朵无色的花。 「小姐,你怎么哭了?」 冬葵赶紧掏出绢帕给她擦拭着脸颊,却被沈珞珞挡开了。 她伏在桌上狠狠的大哭了一场。 冬葵在一旁急的都快跟着哭了。 她不停的安抚着小姐消瘦的后背,心里将姑爷狠狠的问候了一遍。 「冬葵,你看我眼睛肿了吗?待会儿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她突然想起来早晨丫鬟送来的信,说老太太今日想多睡一会儿,等她起身了再来寻她过去。 这都过了这么久,老太太该是要遣人来唤她了。 她再哭下去,恐怕是连胭脂水粉都遮不住这红肿的眼睛了。 撩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深深的嘆了口气,抬眸望向冬葵。 「我眼睛是不是肿的很厉害?」 冬葵瞪大眸子看了看她的眼睛,摇了摇头。 「眼睛倒是还好,只有一点点红肿,胭脂兴许能遮得住。」 话毕,她又悲戚道:「小姐,你以后可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你这哭的婢子都快心疼死了。」 沈珞珞微微点了点头,再没有说话。 听着冬葵在耳边絮絮叨叨,她的思绪又飞出了天际。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沈珞珞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材有身材,要钱有钱的。 怎得他就如此看不上她,还要无时不刻的给她脸色看。 作为她的夫君,夜不归宿也就罢了。 她不过问了一句,那人就立刻甩脸色走人,她做这些不都是因为关心他吗? 做他的妻子都卑微到如此地步了,他到底还有何处不满意的。 第10章 「夫人,不好了出事了。」门外忽的响起了秋莲的叫喊声。 沈珞珞正在妆檯前给自己修着妆容,纤长白皙的手指上捏着一支蘸着胭脂的笔在眼窝下方轻轻涂点着。 被这冷不丁的叫声惊到,手一抖,那笔直接从眼窝处划到了耳畔。 第20页 望着脸上一条长长的淡色红痕,她顿觉无言以对。 拾起一条较为湿润的绢布轻轻擦拭着,声音沉沉:「叫她先进来回话。」 冬葵此时被惊得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看着镜子中小姐的脸。 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只好抿着嘴嗯了一声,去将人请了进来。 见秋莲有些拘谨的站在炭盆旁,沈珞珞放下手里的绢布说道:「记住,不论何时都不要这般慌慌张张,有事进来禀报即可,你是我房里的人,要学会从容淡然。」 她记得傅承之曾经说过他最是不喜人慌慌张张。 这一点她记得很牢,是她为了走入他的心做的成千上百件事情中的一件,现如今已然成了习惯。 「是夫人,婢子一定谨记夫人的教诲。」 秋莲连连点头,紧绷着的身子这时渐渐的松了开来。 沈珞珞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她一向脾性极好。 往日还未出阁的时候便对下人们照顾有加,虽说秋莲才跟着她月余,她待她也是极好的。 「出了何事?」 她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伸开双臂让冬葵给她套上毛绒绲边月白色外罩衫。 「禀夫人,方才婢子听远香姐姐说老太太房里丢了一件顶顶要紧的物件儿,正满屋屋子的找呢,婢子过来时,已经搜到丫鬟房里了,怕是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到这儿来了。」 说完话,秋莲整个人有些发抖,不住地揉搓着手里攥紧的衣角。 她被卖到傅府的时候,人牙子便提前与她说了规矩。 这大户人家少不得有些明争暗斗,主家丢了什么物件儿,若是找不到,就会直接找个丫鬟顶罪了,这事一点都不稀奇,让她手脚放干净些。 如今才一月就遇上这样的事,她不免有些担惊受怕。 沈珞珞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发现声音已经朝这边来了,于是理了理衣裙淡然道:「不用等一盏茶了,人都已经到门口了,随我出去迎接吧。」 待三人刚刚走出房门,便看见桂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僕妇浩浩汤汤的进了院子,一副不找出东西就不罢手的模样。 「老奴见过夫人。」 桂妈妈毕竟是个老人,在尊卑礼仪这方面自是做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沈珞珞嘴角擎着笑,温声道:「不知桂妈妈突然带这么多人来我的院子是为何事?」 桂妈妈朝背后几人瞥了一眼,又带着笑意朝沈珞珞弯腰行了一礼。 「禀夫人,老奴此番前来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前来寻找前几日丢失的白玉镶金手镯的,还望夫人理解。」 她的话音刚落,冬葵便气沖沖的下了台阶。 本来从秋莲嘴里知晓老太太那处要过来搜院子,便已经气得不行了。 「桂妈妈,你说话可要讲些良心,我们小姐乃是全京城赫赫有名的富家千金小姐,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会看上一个镶金白玉镯?你们还是趁早去其它的地方找找吧,少在小姐院子里撒野。」 她哪里肯让她们进来,将整个身子都挡在门口,冷冷的瞪着桂妈妈一行人。 桂妈妈打小便跟在王氏的身边,在傅府一众僕妇面前算是最有资歷的,一般除了主家外,其他人是不敢与她正面冲突的。 今日像冬葵这般直接下她面子给她脸色,她还是头一回见着。 一向受惯了尊敬的桂妈妈哪里受得了这股子窝火气。 她也不管沈珞珞在不在面前,直接指着她骂道:「不懂规矩的小蹄子,不要以为你仗着有夫人撑腰我老婆子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若是执意阻拦我们,我便去请老太太过来评评理。」 就在两人斗得面红耳赤时,忽然听到一阵掌声响了起来。 啪!啪! 紧接着便听到沈珞珞怒道:「你们果真都是好样的,竟然敢在本夫人的面前公然辱骂我的丫鬟,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可就在她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得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满是妩媚的声音:「夫人,你如此阻拦我们,是不是心里有鬼啊,怕不是偷了老太太的镯子藏起来了,不敢叫婢子们去搜查吧?婢子可记得夫人入府时看它的眼神那可是挪都挪不开呢!」 「你这个没教养的丫头,我今天非要把你的嘴给撕烂,让你再污衊我家小姐。」 冬葵此时已经气红了眼,活这么大都还没受过这般气呢,立即就反击墨云。 她也恨透了这姑爷,关键时刻总是不见他踪影,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好。 看着冬葵马上就要冲出去与她们打架了,沈珞珞赶紧制止了她。 这时候若是打起架来可是不好收场了,她朝冬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冬葵虽然不是很聪慧,但打小就跟着沈珞珞,二人之间早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 见小姐让她不要动,她便立刻知晓了她的意思,乖乖站在了一旁。 沈珞珞见已经达到了目的,是时候该收网了,便朝着桂妈妈一行人道:「进去搜吧。」 她往一旁走了几步,将进门的位子腾了出来。 此时的墨云可是要高兴坏了,见沈珞珞妥协,她有些得意忘形的道:「看吧,被婢子说中了,桂妈妈我们进去吧。」 墨云带头扭着腰身走进了屋子,一副志在必得神情,看的冬葵又是一阵厌恶。 第21页 听着屋子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沈珞珞微微勾着唇角,心道:「墨云啊墨云,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她站在廊下沐浴着阳光,看着院墙瓦片上的雪慢慢的融化,雪水顺着瓦缝向下不断的滴着水。 啪嗒!啪嗒… 水滴在与青石板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听起来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她惬意的听着这声音,闭着眼睛唿吸着阳春白雪里的清新气息。 直到听见里边的嘆息声后,她才悠悠的睁开眼睛。 轻轻踱步到门口,笑盈盈的看着跟在桂妈妈身后耷拉着脑袋的众人。 「桂妈妈,怎么样,可有收穫?」她的声音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桂妈妈这时觉得自己实在是理亏,这么大阵仗过来却没有搜到东西,不禁有些怨恨墨云,非要撺掇她来查夫人的屋子。 她只好低着头,朝沈珞珞重重的行了个礼。 「禀夫人,东西不在这,夫人是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做这等事,老奴这就去给太太禀报去。」 桂妈妈说完话便想要离开,却被沈珞珞给叫住了。 她围着她慢悠悠晃了一圈笑道:「搜过本夫人的屋子,你们这些丫鬟婆子的屋子也该搜一搜吧。」 众人立即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墨云即刻大声反驳道:「我说夫人,婢子们的屋子早就已经搜过一遍了,没有必要了吧。」 她的声音里略带嘲讽,又有一股不甘心。 她本满心欢喜的陪着桂妈妈来搜屋子,却发现本来藏着镯子的地方竟然已经空空如也,这令她委实不服气。 沈珞珞脸上的笑意骤然褪去,勃然大怒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本夫人说再搜一遍你们就去再搜一遍,由我亲自监督,可还有人有异议?」 众丫鬟被她着怒声吓到,连连应声。 「是,夫人。」 冬葵与秋莲看着沈珞珞,一脑门的不解。 冬葵知道小姐全程如此淡然定有她的主意,但她实在是想不出来那主意到底是什么。 一番盛怒下,桂妈妈只好硬着头皮带领着沈珞珞一路穿过几个游廊到了下房。 她还是如方才那般未曾进屋子,仍旧站在门外看着院子里的景色。 只准许桂妈妈领着冬葵进了屋子,全程由桂妈妈搜查,冬葵则站在一旁监督。 丫鬟们的屋子东西较少,搜查的也十分快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都搜查完了。 外面站着的丫鬟都伸着脑袋朝里面张望着,唯有墨云一副懒散的模样,时而望望天又时而望望地。 「找到了!」 里间突然传来桂妈妈惊诧的声音,她举着手里的镯子快步走了出来,站在了沈珞珞的面前。 面上似笑非笑,还夹了些尴尬的神色。 冬葵此时已经完全明了小姐为何这么镇定自若,执意要来搜查下房了,原来这就是后招。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来,朝沈珞珞笑着挤了挤眼。 「桂妈妈,此物是在何人处搜到的?」沈珞珞淡淡的问道。 「回夫人,在……在墨云妆盒内。」 桂妈妈实在是想不到这东西竟会是墨云偷拿的,这真相令她又气又羞愧。 老太太那么宠她,想不到她竟然做了这般丑事,简直就是在老太太心间插刀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墨云手里搅动的手帕立即停了下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桂妈妈,为自己辩解道:「怎么可能,桂妈妈你定是弄错了,说不定是这个贱蹄子偷偷放在我那的。」 她伸手指着冬葵,一脸气急败坏。 「人赃并获,你居然还性口雌黄,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污衊我的丫头,来人,将这贼子与镯子送到母亲那里,让母亲定夺!」 沈珞珞面上表现的十分气愤,心里却很是轻松。 想着这回总能将这碍事的丫头处置了,从她嫁入府中,她便给自己使绊子,种种行为简直是令人髮指。 虽说这镯子在她的干预下回到了墨云的妆盒里,坐实了她的盗窃之罪,但也不算污衊,毕竟这东西到底还是经她手偷出来的。 沈珞珞微微勾了勾唇角,有些期待待会儿这王氏会如何处置她。 第11章 一行人由沈珞珞为首,桂妈妈垫后,几个较为壮实的丫鬟押着墨云,浩浩汤汤的往寿齐院去了。 让沈珞珞没想到是,王氏竟早早的就在主院儿里候着了。 她今日着一身黑色如意飞纹夹袄,额前带着条镶白玉宝石的抹额,发间斜插着一支金枝翡翠钗,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贵气。 见众人进来,她不紧不慢将手里的佛珠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沈珞珞不动声色的站在厅中的并蒂莲地毯上,脸上擎着笑意。 她等着看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镯子找着了?」 王氏朝众人瞥了一眼,言辞淡淡。 桂妈妈自是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这事情本就是她负责的,功劳自然都是属于她的,定是不会让旁人抢了去。 「禀太太,手镯已经寻回来了,是……是在墨云姑娘的妆盒内找到的。」 桂妈妈将镯子盛到了王氏的手上,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墨云。 正好看见她一副恨的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着自己,她便一狠心又加了一句。 第22页 「夫人可以作证。」 就一句话的功夫,便将矛头指向了沈珞珞。 沈珞珞本来只是想当个旁观者,顺便瞧瞧这王氏该如何处置她这日日宠着的丫头的,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王氏摩挲着手里的玉镯,瞥了一眼沈珞珞,淡淡道:「珞珞,你来说说。」 沈珞珞只好朝王氏拂了拂道:「回母亲的话,这手镯确实是在墨云的妆盒内发现的,珞珞可以作证。」 王氏哦了一声,斜睨了一眼墨云,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 她本以为这墨云是个机灵的,让她去清扫桃园,表面上是做活计,实际上是让她抓抓沈珞珞的小辫子。 如今可倒好,她不仅没有领略到她的意思,还潜入她的房内将手镯偷出去陷害沈珞珞。 若说陷害成功,那倒是件好事,她可以狠狠的治治这个媳妇。 只是…没想到这墨云竟然是个蠢笨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将自个儿搭进去了,这找谁说理去。 见王氏愣神,沈珞珞试探着唤她:「母亲?」 这种时候,王氏想要煳弄过去,她可不答应! 「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王氏依旧神情淡淡,丝毫看不出来她是喜是怒。 「自然是将这贼子发卖了,以儆效尤,今日敢盗取母亲的镯子,来日就敢盗人了!」 沈珞珞目光凛冽的望向众人,一群丫鬟僕妇立即就将头垂了下去,这种时刻谁敢造次。 王氏捏紧了手里的玉镯,有些气血上涌。 发卖出去她定然是捨不得的,但是不惩罚又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这墨云自小便跟着她,并且模样上与她那死去女儿有些相似,王氏便一直对墨云照顾有加。 她想了片刻才道:「不过就是个镯子,发卖到不至于,便将她罚去做末等丫头,好好吃几年苦头学学做人罢。」 王氏看着墨云,眼神十分复杂。 此话一出,沈珞珞便立即知晓了她的意思,这还是要保她。 到底是傅承之的母亲,纵使再怎么过分,沈珞珞都是要忍让几分的,也不好直接反驳她。 只是不能罚出府去,苦头她还是要吃一些的,不然怎么能消她心头之恨。 她朝王氏笑道:「母亲你有所不知,这末等丫头也分几种,有刷洗马厩的,清洗恭房的,不知母亲说的是哪一种?」 为了制止王氏偏私,她便将这些一一列举了出来,让王氏想偏袒都偏袒不了。 众丫鬟僕妇听到这话,都将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墨云身上。 她们都在努力憋着笑,也不敢出声。 但是心里却是异常的舒爽,暗暗唾弃她,想着这跋扈的女人总算是受到惩罚了。 此时的王氏已经稍稍有些坐不住了,脸上的淡然已经消失殆尽,面色逐渐趋向铁青。 她瞪了一眼沈珞珞,略微一沉思道:「刷洗马厩。」 听到这四个字,墨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这消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刷洗马厩那就是要日日夜夜与那几个畜生为伍。 不仅月银少的可怜,就连傅承之她一个月也见不到两回了,这怎能不叫她伤心难过。 最后,这场闹剧在墨云装晕的情况下,才宣告结束。 从寿齐院出来,沈珞珞的心情第一次觉得这么畅快。 这傅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马厩与桃园可是隔着好几个院子,想要再遇见她那便是没那么容易了。 按照傅府规矩,没有主家的允许,下人们必须各司其职,还不能随意串门,一经发现必定从重罚之。 如此一来,她便不用再因为这婢子闹的心情不快了。 她随手摘下透过镂空雕花廊檐伸到游廊内的迎春花枝,在手里转了转,朝冬葵笑道:「今日心情好,我们出府去逛逛。」 「真的吗?小姐?」 冬葵都高兴坏了,抱着沈珞珞的胳膊一阵欢唿雀跃,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得。 但是高兴之余,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要问的问题,一直等到回了桃园才将问题说了出来。 「小姐,这个手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珞珞故作神秘的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冬葵本来就已经被这问题折磨的心痒难耐了,见小姐还神神秘秘的,当即拉着她道:「小姐,你就满足下婢子的好奇心吧,婢子都快要憋坏了。」 沈珞珞将迎春花枝放进了桌上的花瓶内,接过冬葵手里的茶,抿了一口,嫣然一笑。 「手镯是我让人放在墨云妆盒内的,本来这玉镯是她嫁祸给我的,但是被我发现了,就趁他们搜查屋子的时候让雨夏偷偷拿过去,塞进了她的妆盒内。」 冬葵听的一脸震惊,没想到小姐闷声做了件大事。 只是……这雨夏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又怎会随意被收买? 「小姐,这雨夏不是老夫人房里的吗?怎么会听你使唤啊?」 沈珞珞瞥了她一眼打趣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冬葵奥了一声,半是明白,半是煳涂。 不过,在她心里除了沈珞珞的切身事情她比较在意以外,对待旁人的事她一向都是不上心的。 也不喜欢多事,见眼下一切都解决了,便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第23页 沈珞珞看着冬葵还有些稚嫩的小脸,想着有些事情不必要她接触太多。 单纯些总好过整日与阴谋诡计为伍。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可如今为了生存,她已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那日深夜她从傅承之书房独自回来,中途正巧赶上了下雨。 为躲雨,她慌乱间跑进了西南角客房前面的亭子里。 这客房在没有客人的时候,一般是不点灯的,也不会有下人在此守着,因此这里到了夜里一片漆黑。 但是好巧不巧,便看见假山后面有一个女子正与趴在院墙上的男子说着话,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悲伤。 从他们的谈话间,她得知这女子已经怀孕一月有余,而她还有一年才能拿到卖身契回家。 沈珞珞愕然。 按照梁朝律例,卖身期间若是发现与外男私通,甚至是怀孕,是要被主家杖毙的。 这事对那丫环来说可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她暗暗想着,不知道她会如何解决。 沈珞珞一直隐在柱子后方,直到那男子没了踪迹。 她惊讶的发现,这女子竟然是王氏屋里的人,名唤雨夏,她曾经在王氏屋子里见过不止一次。 或许,这便是上天给她的机会,沈珞珞想着墨云往她房内偷偷藏起来的玉镯,灵光乍现。 若是她帮了这雨夏一把,也算是做了好事,顺便将那墨云反将一军,岂不是快哉。 她当即便站了出来,拦住雨夏问道:「若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可愿为我办一件事?」 雨夏这时候已经没了主意,她那相好的也是个下人,想不到任何法子来解决这件事情。 见有人肯帮她,她立即跪在沈珞珞的面前哽咽道:「若是夫人肯帮婢子,婢子定为夫人当牛做马。」 沈珞珞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不需你为我当牛做马,只需将这东西在合适的时间放到墨云的妆盒内即可。」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成色上佳的玉镯在雨夏眼前晃了晃。 雨夏立刻就认出了这个镯子是王氏的,她便惊讶的道:「夫人,这镯子子您发现了?」 那日墨云盗取镯子要去陷害沈珞珞的事情,她其实是知晓的。 但她不敢去惹怒那飞扬跋扈的丫头,也不敢将此事捅到夫人那里,怕墨云报復她,只得默默的闭嘴了。 如今终于寻得时机报復她了,雨夏如是想。 沈珞珞很是平静的看着她,没有向她解释什么。 只淡淡一句:「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我便再寻个由头将你赶出府去,这样你便安全了。」 雨夏连连给她扣头,连声道:「多谢夫人肯帮忙,婢子定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沈珞珞这才放下心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来说去,在这傅府想要活下去,就得使些手段。 沈珞珞摩挲着手里的青花瓷茶盏,视线突然扫到了罗汉床上。 见那里空空如也,便想起傅承之来。 也不知道他今日到底是去了何处,这么一出大戏他竟然没有看见。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搜查院子若是没有他的允许,恐怕桂妈妈等人也是不敢轻易进来的吧。 说到底他还是不信她。 沈珞珞开始有些心疼自己了。 第12章 「小姐,你要不要换身衣服再出府啊?」 冬葵从尘封的衣柜里拿出一套苏绣金缕百蝶长裙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她。 沈珞珞瞧了那衣裙一眼,见那上面的蝴蝶绣的栩栩如生,心微微跟着动了一下。 这可是京城最好的绣坊制作的,她的爹爹亲自设计的花样。 全京城,乃至是整个梁国都是独一无二的! 要说这繁华的大千世间,哪位女子不爱如此美妙绝伦的衣服。 只是,她不能穿,因为夫君不喜欢。 沈珞珞将放出去的心收了回来,摇了摇头。 「不换了,就穿身上的,把上次我给你的东西带上。」 「那好吧……」 冬葵眸中的光立即就淡了下去,她十分不情愿的将衣裙收回到箱子里,再次落上锁。 她家小姐是个多么喜欢精緻衣裙的人啊,如今竟然因为姑爷变成了这副模样。 想到这些事情就让她有些心疼。 冬葵将打开腰间坠着的莲纹荷包,看到那些香料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安心的拍了拍胸口。 「小姐,东西都在婢子身上呢。」 「恩。」沈珞珞满意的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收拾完毕,便愉快的出府去了。 自从入了傅府,整整半年的时间,沈珞珞都没有出过傅府。 她一心都扑在如何获得傅承之的欢心上面,以至于连外面是个什么光景都想像不到。 傍晚时分的常平街上,已然是人满为患。 太阳西斜,天边晕染着一块巨大的火烧云,与街道悬挂起来的花灯相互辉映,宛如一幅惊为天人的画卷。 沈珞珞看着这奇景,心情莫名的好到了极点。 「好久没看到这番景象了。」她望着火烧云喃喃自语,眸中光采奕奕。 「小姐,你就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不要总是闷在那冰窖里。」 冬葵此时心情也是极好,跟在沈珞珞身旁,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第24页 「是应当如此。」 整日待在府中,未曾出门,像是错过了许多的美好,她想。 这市井中,忙着将锅里热气腾腾的面条捞入碗中,撒上葱花酱料的场景,是这冰冷的京城与人间相接的纽带。 还有那挂满各种字谜的摊铺,总是会聚着许多的少男少女,个个喜笑颜开。 这些,是她还未出阁时,最喜欢的场景。 今日出来了,定要将这些再一一体验一遍。 但是此刻却不能停留,因为她还有最要紧的事情要办。 沈珞珞瞥了一眼冬葵腰间的荷包,暗暗发誓,定要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看看这傅承之到底意欲何为。 她没有去常平街最繁华的香料铺子,而是去了一家人客较少的香料铺。 毕竟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只得谨慎些。 两人拐过几条街以后,才找到了藏在深巷中的林氏香料铺。 一进门,便闻见香料铺的大堂内瀰漫着各式各样的香气。 只是种类繁多,沈珞珞一时也无法分辨出都是哪些品种。 掌柜此时正伏在案上写着帐单,见有人来,赶紧停了笔,热情的招唿着她们二人。 「这位小姐,可是需要些什么香料?」 沈珞珞朝他点了点头,道:「烦请掌柜帮我们看看这是哪种香料。」 沈珞珞瞥了一眼冬葵,冬葵立即就将荷包里的香料递到了掌柜面前。 「喏,就是这个,劳烦掌柜帮着瞧一瞧。」 掌柜接过绢布轻轻打开,便看见一簇缃赤相间的香料出现在了眼前。 他的神情就有了些许异样。 将香料放到鼻端嗅了嗅,他先是眉头紧皱,而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沈珞珞。 「此物不是香料。」 沈珞珞诧然,赶忙问道:「那是何物?」 掌瞪大眼睛,将面前的女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神色复杂。 按说身为女子最忌讳的便是这两种东西,可这位小姐竟然都不知道它为何物。 实在是令人有些费解。 掌柜小心翼翼的将绢布内的香料按照种类分开放置,将香料递到她们二人面前。 指着绢帕中的两种药材道:「这缃色的是麝香,赤色的是藏红花,二者皆为药材,并非香料。」 「若是药材,那这两位药材有何功效?」 沈珞珞十分迷惑的的看着这所谓的麝香与藏红花,眉头紧锁。 在沈府时,她从来都未曾听说过这两样东西,光是听得这名字,都觉得陌生的紧。 掌柜见她们二人一脸的懵懂无知,无奈的摇了摇头,嘆了口气。 「实话说,这两味药材若是单独接触过多,会导致女子难以有孕,若是两味混在一处……」 「两味混在一起会如何?」沈珞珞这时已经开始浑身发抖,满脸的不可置信。 掌柜的见她这样,便知晓其中有何缘故。 他也开了香料铺子多年,见过不少这样的事,因此已经看的很是淡然了。 「会终身不孕。」他淡淡道。 沈珞珞浑身如遭雷击,这五个字让她的心瞬间从云端坠落到了地狱。 冬葵却是不相信姑爷会如此心狠,疾步冲到了掌柜的面前,双目蹬着他。 反驳道:「掌柜的,莫以为我们不认识此物,你就可以胡说八道,我们姑爷怎会对夫人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店铺里的伙计见她如此撒泼,便立即沖了过来,一副别想打架闹事的模样。 那伙计盯着冬葵警告她:「我们掌柜开香料铺子数十年,见过的香料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在此污衊,你还是回家问问府上那位姑爷,为何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吧。」 这伙计的话说的十分直白,听的沈珞珞更是一阵心痛。 此时的她是矛盾的,信与不信各参半。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足足有着一百八十几日的夫妻情分,他就真的如此心狠吗? 沈珞珞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都靠在了门框上,捂着耳朵不想再听他们几人争吵。 终身不孕这对女子来说简直就是泼天的灾难,尤其是在梁朝这种把无后排在第一名的国家。 若是她生不出来孩子,那最终就会成为全城人的笑柄。 傅府也会将她毫不留情的休弃,扫地出门。 那种光景,会让她生不如死。 沈珞珞不停的与自己的思想抗争着,一面觉得傅承之绝不会这么狠心,一面又无法解释他为何要在她的枕头下放这种东西。 一来二去,她便感觉胸口一阵发闷,转身从香料铺子跑了出去。 正与店铺伙计斗嘴斗得如火如荼的冬葵,见小姐跑出去了,赶紧跟着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绕了两条街,直到追到莲花巷才停了下来。 沈珞珞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根本就听不见冬葵在后面拼命的唿喊她。 脑子里想的皆是夫君为何要那样对她,夫君一定不会这般对她,这两种对立的想法。 只是,越想越是难受,她的脑子也越来越疼痛。 最后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歪倒在了巷子的青石板街道上。 冬葵吓得魂都丢了一半。 第25页 她赶紧扑在沈珞珞的面前,泪眼婆娑的唤着她:「小姐,小姐你快醒醒,不要吓婢子啊。」 莲花巷地处偏僻,与常平主街隔了三条街的距离。 此处住的大部分为商贩,一般都分散在常平街各处谋生意,戌时才会回来。 因此,这时候,鲜少会有人从此地经过。 冬葵望着两头空空如也的街道,感到十分无措。 正在她茫然四顾孤立无援的时候,看见巷东头走来一个穿着月白袍子的男子,正大步往这边来了像是抓住了救星,她赶紧朝那人求救道:「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吧。」 冬葵将沈珞珞的上半身紧紧的搂在怀里,眼巴巴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 那男子沉默无语,径直朝她走了过来,俯身看着她怀里的人,眸光流转。 「你不是谢大人吗?」 冬葵虽然总是记不住事,但是记人却还是十分正常的。 她一眼便认了这人,就是前几日在傅府云廊处见过的谢大人。 这可不就是赶巧了! 原本她还担心遇上陌生人,会将小姐置于危险之中,这会儿她到是完全不怕了。 毕竟这谢公子是老爷的同僚,总不至于会对小姐有什么威胁吧。 想到这,她的心倒是微微安了下来。 谢齐玉朝她点了点头,便伸要去揽沈珞珞,却被被冬葵立即拦住了。 她警惕的道:「谢大人,你干什么?」 谢齐玉无奈的摇了摇头,嘆了口气道:「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想要你家小姐躺多久?」 见冬葵还是一脸的警惕,他指了指前面的一间屋子道:「前方有医馆,先带你家小姐过去看看,总不能一直在这外面躺着吧。」 「哦,也对。」 冬葵这才点了点头,松了手,任由着谢齐玉将沈珞珞抱了起来。 她跟在这个气质高雅的谢大人身后,莫名的觉得安心,连她也不知道是为何。 嘴上还念念有词:这不是私会外男,这是迫不得已,天知地知,谢大人知,外人不知。 谢齐玉第一次这般抱着个姑娘,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慌乱的,心口也莫名的跳的飞快。 第13章 心跳的越快,他的步伐也就越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走到了莲花巷的分叉路口。 冬葵在后面拼命追着他,跑的气喘吁吁,小脸憋的通红。 她跑了十来步就感觉腿抬不动了,便扶在一棵树旁歇着气。 望着前面健步如飞的男人,她朝他喊道:「谢大人,你慢些走,婢子都追不上了。」 谢齐玉回头望了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冬葵,淡然道:「我先将人送过去,你后面慢些跟来就是。」 这话说罢,冬葵便急了眼。 她单手插着腰驳道:「那怎么能行,我们小姐还在你怀里呢,婢子的眼睛离不得她。」 谢齐玉垂睫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嘴角微勾。 「那你快些,我放慢速度。」 他本来也只是来此地寻人的,只是恰巧听到有人在唿救,那声音歇斯底里,听起来甚是凄凉。 他便想着时辰还早,不过就是个举手之劳,救了便是。 怎料,过来一看才知道,这需要被救的人竟然是傅承之的夫人。 他倒有些哭笑不得。 冬葵这时的腿已经是偏软无力了,她慢吞吞的跟在谢齐玉的身后,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 先前从香料铺子出来的时候,她追着小姐已经跑了两条街了,眼下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 但,饶是如此,她的目光却从未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沈珞珞紧闭着双眼,耳朵贴在谢齐玉的胸口。 此时,她的神情已不再如方才那般平静,眉头上隐隐约约笼罩着一丝不解。 迷迷煳煳中,她听见一阵有力的心跳声,不断的在她耳边迴响。 咚咚,咚咚…… 这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女子的心跳声! 她心下一沉,勐然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之处,便看见那人胸口处用金线绣着一只精緻的飞鹤,瞧着十分雅致。 她顺着那人衣襟往上瞧去,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流氓,你快放我下来。」 她想也不想,伸手便给了那男子一记耳光。 而后,利落的从他怀中逃开,站在离谢齐玉五步远的地方怒视着他。 谢齐玉被她这记耳光打的有些懵,他摸了摸微疼的脸颊,剑眉微皱。 不悦道:「你这人怎会如此蛮狠不讲理?」 他好心救她,她却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衊他,还打人! 天理何在? 沈珞珞一想起前几日那事,就一顿窝火。 就是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导致她与夫君闹得不可开交。 如今,他还好意思出现在这里,还与她这般纠缠。 她直勾勾的盯着谢齐玉道:「谢大人,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对民妇欲行不轨。」 冬葵被眼前的情形看的傻了眼,她赶紧拦住了沈珞珞解释着:「小姐,你误会谢大人了,他是来救你的。」 沈珞珞半信半疑的看着冬葵,又看了面前的男子一眼,仍是一脸的不悦。 谢齐玉将手交叠在胸口,一副很是无语的表情看向沈珞珞,心里不大舒适。 第26页 他一个出身簪缨世家的嫡公子,堂堂的宗正大人,竟然在大街上被一个女子给打了。 这事说出去还不叫人笑话! 「你真的是因为救我才……才那样对我的?」 沈珞珞怕自己真的是误会他了,态度稍稍有些好转。 「你说呢,难不成本大人还能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谢齐玉微微摇头,砸了咂嘴,表情很不屑一顾。 不过一事归一事,即便是如此,他心里心疼沈珞珞之意还是多一些。 这女子才嫁入傅府多久,正值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之时,她那夫君就开始在外面拈花惹柳。 可想而知,往后她的日子恐怕是不易,谢齐玉看着她的脸暗想。 沈珞珞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游走,便又觉得他是在轻薄自己,眉头再次锁了起来。 她指着谢齐玉怒道:「还说你不是,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盯着我看。」 冬葵此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个是自家小姐,一个是大人,她一个婢子也不敢上去阻拦。 只得无奈的嘆了口气,暗道:这还真是冤家啊! 「傅夫人,你倒是好大的自信啊。」谢齐玉无奈的勾了勾唇。 虽说他是没有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子,但他也绝不会对一个有夫之妇动心。 见沈珞珞还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他又道:「你的确是长得很美,但是本大人却对你没有兴趣,还有,我之所以看你的脸……是因为你流鼻血了。」 沈珞珞下意识的抬手去摸鼻子,在指尖触到鼻端的一瞬间,她就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到了手心里。 垂睫看了一眼,见那颜色异常殷红,心中就起了一阵恶寒。 眉头便皱的更紧了,喃喃自语道:「果然是流鼻血了!」 谢齐玉像在看热闹般,慵懒的靠在一旁的迎春树下,眉梢微微上挑。 彼时,见沈珞珞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觉得十分好笑。 暗暗想着,让你不信任我,把我想成坏人,这下该后悔了吧,看你等下怎么收场。 怎料,还未等他脑补完这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下一秒,沈珞珞便晕厥了过去。 冬葵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抱住小姐,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托不住,眼见着主僕二人都要栽倒在地。 谢齐玉心头一紧,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重新捞进了怀里。 看了一眼再次入怀的美娇娥,他唇角微微扬了起来,想不到,这人竟然晕血! 「看来,还是得本大人来拯救你啊,小丫头,跟上,去悬世医馆了。」他朝冬葵作了个前行的动作,便大步往前去了。 这悬世医馆是安成王专程设立在摊贩租户区的。 为的就是给这些因战乱、天灾、失去家园逃难到京城讨生活的百姓解决生病无钱医治问题。 这里地处十分偏僻,京城的达官贵族向来不会踏足此地。 因此,白日里这里鲜少有人,这医馆倒是十分清净。 许大夫正面对着大门口坐在马扎上切着连翘,头也不抬,神情十分专注。 以至于,谢齐玉抱着一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未反应过来。 只是呆呆的看了一眼门口那人的皂靴,便又收回了视线,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老许,怎得一段时日未见,不认识我了?」 谢齐玉抱着沈珞珞款步入了医馆,走到许大夫的面前停了下来,俯视着他。 许大夫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站起身来,满脸笑容的望向谢齐玉。 朝他敷手一礼道:「谢大人,好久不见,你怎么过来了?」 话毕,他的目光便被谢齐玉怀里抱着的人给吸引住了,神色也跟着微微变了变。 他惊讶的发现这谢大人怀里抱着的居然是御史府那位少夫人。 半年前,他曾经去给沈大老爷看过病,出府的时候见过这位大小姐,那时他便听说这位小姐即将要嫁到御史府。 那日见到她时,她着一身烟霞流彩飞花曳地长裙,神采奕奕,眸光流转,简直美到无法言喻,像是仙女下凡。 可如今这是怎的,这沈大小姐虽然看上去依旧美的不可方物,但是却没有半点神采。 整个人都被一种忧郁之意笼罩,丝毫没了生气。 「这女子是我在莲花巷捡到的,你给看看是什么毛病。」谢齐玉将沈珞珞轻轻放在椅子上,对着许大夫说道。 冬葵此时也是万分焦急,朝那大夫求道:「求求大夫,救救我们小姐吧。」 许大夫朝二人点了点头,便拿起一方薄薄的绢帕盖在了沈珞珞的手腕处,缚手上去为她诊脉。 看着看着,许大夫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面色铁青,眉头紧皱,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 谢齐玉也很是不解,思忖着,莫不是这丫头患了什么不可医治的大病? 他下意识的望向冬葵,见她都快悲伤的哭出来了,便觉得这婢子更是可怜了。 「大夫,我家小姐莫不是患了什么大病?」 冬葵看大夫的表情太过惊悚,便已经在心里臆想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 许大夫摇了摇头,斥道:「你能不能往好处想想,哪有人上来就往坏处想的,该治治脑子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瞥了冬葵一眼,神色已然恢復了平静。 第27页 冬葵顿觉尴尬无比,下意识的望向身旁的谢齐玉,见他也是一脸的尴尬,便问道:「谢大人,你怎么了?」 谢齐玉挑了挑眉,微微侧首:「无事。」 冬葵奥了一声,便没有再去管他。 沈珞珞鼻端凝固的血,已经被许大夫清理干净,这会儿还在她的人中处扎了一根明晃晃的银针。 「大夫,我家小姐到底是得的什么病症啊?」冬葵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有些宫寒,你们是不是接触过藏红花与麝香?」 许大夫将绢帕收进了药箱,将它摺叠的整整齐齐。 「是是是,大夫你怎么知道的?」冬葵连连点头。 许大夫瞥了她一眼道:「那就对了,她这宫寒啊,就是这两物导致的,往后可不要在接触此物了。」 谢齐玉却听得一阵惊愕。 他自小便生活在深宅大院中,虽然是府中嫡子,但后院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也见得不少。 像麝香,藏红花这种令女子无法生育的药物,他自小便知晓。 只是令他有些不解的是,这傅承之府中并无其它妾室,会是谁想要陷害沈氏呢? 第14章 难道是傅承之的母亲王氏?谢齐玉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不过,此念头也只存在了片刻,便被他给否定了。 据他所知,这傅承之再有几年就到了而立之年,膝下却未有一男半女。 其母王氏更是年过四十,她这般年纪正是急着要抱孙子的时候,想必不会想出这般下作手段的。 更何况,沈府与傅府这婚乃是梁帝钦赐,谅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如此行事。 那……莫不是傅承之要害她? 他将目光停在了沈珞珞的脸上,盯了好半晌。 直到看见那两片殷红的薄唇上下动了动,他才勐地收回视线。 耳朵不由得泛起了潮红,他佯装没事人一般,转过身子缓步走向了大门处,不敢再去看沈珞珞。 就在这时,听得背后传来了一阵轻咳声。 紧接着便听到冬葵欢喜的唤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婢子了。」 沈珞珞靠在椅子上,脸色看上去很是不好,但她的精神已经恢復到了九层。 一睁眼便看见上方有个稍显圆润,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儿,正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模样很是可怜。 于是伸手摸了摸那粉颊上的晶莹泪珠,温声道:「别哭了,我没事的。」 她是被一阵刺痛给惊醒的。 原是许大夫方才在拔针的时候,力气稍微大了些,不小心刮到了她的肌肤。 直到现在,她的人中处还隐隐作痛。 「谢大人,这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你可以同我说说在哪儿捡的这姑娘吧,改明儿我也去那儿捡一个去。」 许大夫见她醒了过来,心情也不再沉重了,便跟谢齐玉开起了玩笑。 沈珞珞心下一惊,顿觉不好,怎得这谢大人还与她待在一处? 她立即就坐直了身子,循着许大夫的声音向外望去,便看见谢齐玉背对着她站在门外的石阶上。 此时,太阳还未西沉,余晖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悬世医馆门前的青石板街。 谢齐玉大半个身子都被夕阳余晖照耀着,月白的袍角随风翻飞。 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叫人挪不开眼。 沈洛洛瞧着他的背影,忽得想起来她与傅承之刚刚相遇的时候,他也是这般迷人眼眸。 那时她在湖边赏景,端坐在石凳上看着湖里已经渐黄的莲叶发呆。 远远的便看见一个穿着天青色云纹长衫的男子敷手站在枫树下,眸色清明,模样十分好看。 那时也是傍晚时分,夕阳渐近远山,晚霞将天边晕染成了一块流光溢彩的缎子。 他就那样站在金灿灿的枫树叶下,背嵴笔直。 白色的髮带轻飘飘的翻飞着,连髮丝都被镀上一层金光。 她那时就在想,自己的夫君将来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 「小姐,小姐?」 冬葵见自家小姐眼神迷离的望着款步入内的谢大人发呆,便觉有些不妥。 赶紧伸手在她的眸子前挥了挥。 这模样若是被谢大人发现,只怕是又要免不了被笑话了。 在莲花巷她可是亲身领略到了这人嘴上不饶人的功夫。 谢齐玉走到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打趣道:「我说傅夫人,我有这么好看吗?你就这么盯着我看的如痴如醉?」 谢齐玉早就觉察到她在看自己了,只是她眸中有他,心中却在琢磨其他的事情。 这些小举动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只怕是又在想她那位本性凉薄的夫君了。 听到他的声音,沈珞珞赶紧回了神,略显尴尬的抬手抚了抚髮丝。 待心神定下来,才驳道:「谢大人,你好大的自信啊。」 谢齐玉见她用他说过的话来反驳自己,心下便觉好笑。 勾了勾唇慵懒道:「还能反驳我,还记得我说过的话,说明傅夫人已经无碍了,甚好。」 此话一出,沈洛洛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就有些愧疚之意涌上心头。 暗暗自责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28页 她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虽说那日因他之故使得他们夫妻不睦,但这谢齐玉救了她也是事实。 于是她站起身来,朝谢齐玉欠身拂了拂,道:「多谢大人相救,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不要与小女子计较。」 谢齐玉本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他一向豁达惯了。 只是,见沈洛洛突然朝自己告罪,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他连忙摆手:「本大人是那般小气之人吗?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你要谢就谢老许吧,我可没那般医术。」 许大夫这时正背对着他们三人,坐在案前专心包着药材,听他们二人拌嘴,他觉得也挺惬意的。 在这里已经待了一年有余了,每日除了给病人看看病,抓抓药以外,他便再也没了别的乐趣。 今日他虽也是与人看病,但心情却是十分好的。 头也不回的对谢齐玉调笑道:「我说谢大人,方才你还未曾告知我,是在哪里捡到的姑娘呢,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媳妇……」 话落,他佯装无奈的挠了挠头。 这话听的沈洛洛一阵无语。 暗道:这谢齐玉怎么什么话都敢说,竟敢说自己是被他捡来的! 她随即就对谢齐玉呛声:「我说谢大人,话可不要乱说,叫这位大夫给误会了可不太好。」 她明明是因为气急攻心才晕倒的,若不是这,他们能遇在一起吗? 谢齐玉见沈洛洛气的唿吸都变快了,模样看上去十分可爱,不由得又想逗逗她。 当下就对许大夫说:「就在那莲花巷的中间,改日你得空了便去瞧瞧。」 冬葵真是被这谢大人闹的头都大了! 见他生的一表人才,怎得说个话嘴上就没个把门的。 这下好了,把小姐又惹生气了,哄都不好哄的那种! 沈珞珞再也不想听他们二人絮叨,不知再这样拌嘴下去,要到几时才能消停。 看谢齐玉那模样,只怕是再来个一天一夜,都不知道够不够。 看着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觉得时辰也不早了。 今日在此处实在是耽误了太多时间,怕府里会有变故,便朝他们二人礼道:「多谢二位相救,我先告辞了。」 接着便让冬葵放了几块碎银子在药箱上,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她的脚还未踏出医馆的大门,就被许大夫给叫住了。 许大夫不慌不忙道:「傅夫人,慢着,哪有给了银子不拿药的道理?」 他一直是背对着沈珞珞坐着的,以至于到现在为止,沈珞珞都还不知道这大夫是何模样。 她停住脚步,侧过身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大夫是不是说笑了,我没病何须吃药,我只是……晕倒了而已。」 沈珞珞没有将伤心欲绝几字说出口,因为面前站着的两个男子与她都不相熟,她说话还是有所忌讳的。 毕竟,家事不可外扬。 眼下,也不知这二人是怎样的品性,怕说的越多问题就越大。 冬葵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小姐,婢子刚刚忘记告诉你了,大夫说你宫寒,就是那香囊的缘故。」 「什么?」 沈珞珞很是惊讶,自己仅仅是摸了那香囊几次,就这么严重了吗? 她从前便听说过宫寒之症,若是严重,兴许会导致不孕。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大夫转过身向她走来,将几包鼓囊囊的药材塞到了她手里。 「这是五日的量,一次熬上三个时辰,五日后再来复诊。」他朝她督促道。 沈珞珞摩挲着手里的药包,直直的看着许大夫,试探着问道:「大夫,我这……严重吗?」 她有些害怕,自己若是因此怀不上孩子,那往后傅承之会更加的不会喜欢她了。 关于香囊一事,她想回去找个时间问问他,说不定他不知道这种药材的作用呢。 沈珞珞一直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往那骇人的地方想。 「严重,但只需按照我开的药喝上几天,便可恢復,切记,不可再接触那藏红花与麝香。」 许大夫这时的表情已经一改先前的散漫,变得异常严肃了起来。 他怕沈珞珞认为此事不打紧,便不认真对待,于是就刻意将病症说的严重了些。 「好,我记下了,谢谢许大夫。」沈珞珞朝他颔了颔首。 道别之后,便匆匆领着冬葵离开了悬世医馆。 待两人都走远了,许敬才嘆了口气:「这沈家千金,怎得成了如此模样?看上去怪惹人怜的,不知那沈大老爷知不知晓此事。」 「你认识这傅夫人?」 谢齐玉与许敬一同站在廊下,听见他感嘆,心下不由诧异。 许敬眸光微眯,点了点头:「曾经去她家为沈老爷诊过病,那时见她可不是这般模样,眸子亮晶晶的,像是仙女一般,怎得才半年光景,就成了这样。」 谢齐玉奥了一声,便陷入了沉默中。 他想到在莲花巷抱起她的时候,他曾晃眼看过她白皙脖颈处的一抹紫红。 那形状分明就是手指掐出来的痕迹,纹路分明。 那时他还不觉得有什么,眼下看来,这傅承之倒真像是有些问题。 第15章 许敬看他伫立在门口,一直望着沈珞珞背影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9页 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谢大人,人早就走的看不见了,你莫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谢齐玉听到他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瞪了许敬一眼,佯装斥他:「老许,怎么一段时日不见,你变得如此口无遮拦了,再这样我这手可是闲不住了。」 许敬作势往后一躲,嘆了口气,指了指空荡荡的医馆,双手摊开作无奈状。 「还不是太过孤寂惹的祸,这里每日只有我一人,除了与这些药材说话,连个消遣都没有,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几个人,那我不得耍耍嘴皮子啊。」 「就你会说。」谢齐玉摇了摇头。 两人谈笑间,转身便入了医馆内。 此时巷子里一片寂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月亮在天边露出半个头来,月辉清冷的洒在屋顶的瓦片上,泛着丝丝寒光。 许敬见外面再无人经过,将大门快速闭上,落入插销。 而后将药柜翻转,带着谢齐玉快步入了暗室。 两人对这里已经是驾轻就熟了,打开火摺子,很快便将烛台点了起来。 许敬借着烛光将桌案上早已经整理完毕的名册递到了谢齐玉的手上,神情很是严正,与方才嬉皮笑脸的他判若两人。 「这是京城这段时日所有新发现的暗卫名单,谢兄请过目。」 谢齐玉点点头,将名册接了过来,一页一页的仔细翻看着,直至翻到最后一页才罢手。 「又增加了三百五十人,这次做的甚好!待到时机成熟时,应会将他们全部瓦解,届时胜算会更大一些。」 谢齐玉将名册合上置于掌中,眸光里神采奕奕。 「王爷可还有其他的指示?」许敬问道。 谢齐玉摇了摇头,拍了拍许敬的肩膀:「暂时没有,一切照旧,过段时日我再来寻你。」 待到沈珞珞回到傅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全然黑透。 她一路都在担心,怕回来的太晚被王氏撞见,到时免不了要被数落一番。 直到看见秋莲站在门口四下张望,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所幸无碍,大门口除了几个守门的小厮,便再没有其他的人了。 「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秋莲见沈珞珞的身影出现,赶紧跑下台阶迎了上去。 「秋莲,你怎么在这儿?」冬葵很是诧异。 在她的心里,秋莲一直都是一个比较胆小怯懦的人,平日里除了埋头做事,便再也不敢主动与人交谈。 像今日这般大着胆子守在府门口,很不寻常。 并且,她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整个人显得战战兢兢的。 沈珞珞一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定有文章,但她并未立即询问她,而是不动声色的领着二人进府。 眼下府中并不是她在主持中馈,她也没有管家权力,除了跟着她的两个丫头,便再也没了可以信赖之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也只能谨慎行事。 领着两个丫头一直到了抄手游廊,见四下无人,她才停住脚步,转过身,望着秋莲道:「今日府里可有事?」 「回夫人,今日府里倒是没有出什么事情……」 秋莲依旧低着头,声音极小,怯懦无比,只是她的语气满满的都是担忧。 上回在院子外面听见老爷与夫人发生了争执,甚至还动了手,她便十分担心这样的事情再次重演。 她想帮夫人说些话,但是又不敢与老爷顶撞,只好默默的在心里为她祈祷。 沈珞珞见她欲言又止,便温声问道:「是不是老爷那边有什么事?」 在提到老爷二字的时候,秋莲使劲点了点头:「老爷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好像很生气,夫人可得当心。」 沈珞珞当即心下一沉,深感不妙,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莫不是今日在莲花巷见到谢齐玉的事情被他发现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就感觉一阵寒凉之意由脚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上次的事情还歷歷在目,那种情景她再也不想经歷第二次了,不仅伤人还伤心,最重要的是还会影响到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 她越想越担心,不由得脚步快了起来,不到一会儿的时间便走到了桃园。 虽然心里很惊惶,但她的理智尚存,最重要的事情她未曾忘记! 望了望冬葵怀里揣着的鼓鼓囊囊的黄纸药包,朝二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去小厨房将这药给煎了,切记不可让人发现。」 女子有体寒之症,影响到子嗣生育,乃是大忌,这一点她成亲之前嬷嬷便告知她了。 冬葵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不愿与她分开:「小姐,姑爷又犯病了,你一个人进去婢子不放心。」 她说完还朝秋莲看了一眼,秋莲赶紧跟着点了点头。 望着两个丫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沈珞珞伸手抚了抚她们二人的脸颊,笑意浅浅。 安慰她们二人道:「不要担心,你们只管去将这件事情办好即可,其他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 「那,小姐可要当心些,有什么事情就喊婢子们。」冬葵紧紧的抱着怀里的药,抿嘴看着她。 沈珞珞朝二人点点头,心中瞭然。 她穿过垂花拱门入了主屋院内,站在门外的石阶上,看着窗台上透出来的晕黄烛光,踌躇不前。 第30页 窗台上映出的斑驳人影,是她心底最美好温暖,她想着若是夫君是在盼她归家那该有多好。 但这一切也只是自己的肖想而已。 她知道现在傅承之定是坐在桌案前,冷着一张脸,等着与她置气。 思及此,沈珞珞深深的嘆了一口气,挑帘入内。 随即,便望见傅承之端坐在交椅上,单手置于案前,脸色十分不好看。 沈洛洛觉得有些好笑,果真被她猜中了,连姿势都是一模一样呢。 她走到他的面前,拂了拂身:「夫君,你回来了。」 傅承之微抬眸子,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冷冷:「你还知道回来?今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他的语气没有夹杂丝毫感情,凉薄的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 他果然问她这些了,沈珞珞有些惊慌失措,但面上却是毫无慌张的痕迹。 努力按耐住内心的惊慌,她镇定道:「只是去常平街上逛了逛,看了下首饰,并未见其他人。」 沈珞珞不敢将在莲花巷见到谢齐玉的事情说出来,便只好硬着头皮扯谎。 这也是她第一次对傅承之没有说实话,为了他们夫妻之间的和睦,她也只能这般了。 总之,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在莲花巷碰见了谢齐玉,还与他有了肌肤接触。 那日在府中不过是单独与之说了几句话,都让他气到掐她脖颈,今日这事如若是被他知道,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你最好说的是实情,若被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定然不会饶你。」 傅承之冷着一双眸子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窥探至净。 今日他陪着许知怡在长临街闲逛,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沈洛洛也出府去了,便想将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怕她提前知晓他们的事情,闹到了陛下那里,一切就不好收场了! 他不能让当初用半个沈家家产维繫的东西就这样被破坏,于是便佯装十分生气,想要好好的将她打压一番。 沈洛洛从他话里听出来他还不曾知道此事,于是心口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揪着的心也舒缓开来。 看来,他并不知情,这般甚好! 她朝他点点头,声音轻柔:「夫君放心。」软糯的像一只猫儿一般。 看她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傅承之深感厌恶,但他又不得不将她变成这样,因为只有如此,一切才能按他的计划来发展。 他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唯独对许知怡做不到,所以每次与她闹的不快之后,便会将所有的气都泄在沈珞珞头上。 「夫君,我那枕头下的香囊是你放的吗?」见傅承之脸色已然舒缓,不再冷的可怕,她便趁势问道。 原以为这事是他理亏,他会立即回答她,哪知那人却根本没有理她,只是静静的从桌案上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了一页。 沈珞珞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每次她问他话,不论傅承之是开心也好,忧愁也罢,她总是不能在第一时间听到回答,他留给她的永远都只是沉默与冷寂。 其实她早就受够这种气氛了,但是她不能沖他发作,只因他是她心里最在乎的那个人。 于是她给自己顺了顺气,又问了一句:「夫君你怎么不回话?」 「是我放的,都说那香囊对女子有好处,我便买了放在你枕下了。」 傅承之头也不抬,轻飘飘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对自己的这般解释十分有信心,想着沈珞珞如此在乎自己,只要是他说的,她便一定都会信。 因此,从他答应许知怡用这种法子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他自顾自的用修长的手指夹着书的一角静静看着,内心毫无波澜。 「夫君说的话,可当真?」她语气平平。 这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纵使不是如此,他也会这般说罢,她想。 傅承之微一愣神,觉得她今日似乎是有些不一样,抬眸看了她一眼。 停了手里的动作,半晌才道:「当真。」 沈珞珞点了点头,也不多想,就那样端正的立在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夫君,珞珞信你。」 只是,她的心再不如往日那般盼着与他赖在一处,那些委屈像一根刺,卡在胸口,拔不下来也按不进去。 第16章 傅承之淡淡的撇了她一眼,眸光平静如水,内心毫无波澜,放佛沈珞珞就该这般不顾一切的相信他。 他抚了抚被衣袖压得有些褶皱的书角后,又低头继续看书去了。 偌大的屋子里再次陷入了让沉默。 这般光景沈珞珞已经习以为常了,眼下,无论她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理会一句。 于是,她也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去了小厨房。 彼时,小厨房内却比这主屋暖和的多,屋子中间置着一个古铜色炭盆,里面的银丝炭烧的正旺。 沈珞珞一进门便看见冬葵与秋莲的小脑袋紧紧靠在一处,两人正小声嘀咕着什么。 炉子的上药沸腾着「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热气,药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她立在门口,轻咳一声,向两人问道:「在聊什么呢?」 两个丫头见到她来,赶紧起身行了个礼,秋莲便习惯性的低下了头。 第31页 冬葵则赶紧凑到她的身边道:「小姐,方才婢子们去柴房取柴火的时候听见桂妈妈与两个婆子闲聊,说是过两日老太太在乡下的妹妹要来府里住上几日,正商量着置办屋子呢。」 「当真?」 沈珞珞略微一思忖,想着这年节都已经过完了,再有几日马上便要立春了。 对于乡里人来说,一年之计在于春,那时正是农忙的好时节,不知这些人挑这个时候来府里是作何。 不过这一家人的名声,她倒是早就听过,都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刚刚嫁到傅府的时候,便听说王氏有一个住在乡下的妹妹,是个十里八村有名的泼妇,跟人吵起架来恨不得三天三夜不消停。 想到这些她就一阵无语,光是一个王大云就已经很令她头疼了,若是再来一个王二云,那这傅府简直要鸡犬不宁了。 「当真!婢子还听说云姨妈家的那个独生子也要过来。」秋莲声音极小,在一旁补充道。 「对,还有他。」冬葵边接着秋莲的话,便将沈珞珞扶至碳盆边坐下,「也不知道这王家造了什么孽,那云姨妈家的少爷都快二十五了竟然还没娶妻生子,至今还是光棍一条呢。」 听这里,沈珞珞心下全然明了,有了这层缘故在,那这一切就好说了。 他们此次来,若不是图财,那便是图姻缘。 总之只要不是过来找她的麻烦,那便随他们去了,就算是将这傅府闹个底朝天,她都绝不说一个字。 毕竟掌家权不在她手里,让那王氏烦烦心也好,省的她整天闲着无事就来找她麻烦。 一连喝了四天的药,沈珞珞感觉自己都快与那苦药融为一体了。 这日早晨用过饭后,按照惯例等到傅承之去了书房,她便只身踱步去了小厨房。 一进门便看见灶台上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褐色汤药,浓烈的药味随之扑面而来,刺激的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闭了闭眼,努力的使自己镇定下来。 冬葵端起碗探了探药的温度,感觉已经不再烫口了,便将药碗递给了沈珞珞。 「小姐,不烫了,可以喝了。」 沈珞珞接过碗,捏紧了鼻子,有些嫌恶的看了那一满碗黑褐色的药汁。 自小到大她最不喜欢的便是喝药,从战乱开始就跟着父亲举家一路北上,饿了吃树皮野菜裹腹,渴了喝河水,因此便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儿。 后来,在京城安家,日子也逐渐好了起来,沈父便为她花了大把的银子请来最好的郎中替她调理身子。 说来也是上天眷顾,那些病根儿竟然在几番药物的作用下,全然消失不见了,她的身子也变得比往日还要好。 至那段时日以后,她便讨厌上了喝药。 如今却又因为傅承之再一次喝上了苦涩到难以下咽的药,味道竟然比小时候喝的那些苦了不止多少倍。 她苦笑一声,捏紧鼻子,仰头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夫人,老爷进院儿了,他往这边来了。」 一直在廊下守着的秋莲见傅承之去而復返,吓得一个箭步沖了进来,向屋里的人报信。 沈珞珞这时已经将药喝完,她用绢帕拭干净嘴角的药汁,赶紧让冬葵将药碗藏到计划好的位置。 熬药的火炉子也早早的就被收了起来,待傅承之走进来的时候,小厨房内已经恢復了先前的模样。 只是……空气中还飘着一阵浓浓的药味,不曾散去。 傅承之在门口停住脚步,当下便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药味,他随即眉头微微皱了皱,抬手捂住了鼻子。 「夫君,你不是去书房了吗?」沈珞珞敛着笑意迎了上去,縴手抚上他的胳膊,想将他引往外面。 哪知,傅承之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挥开她的手,面露狐疑:「这里怎么会有药味?」 沈珞珞僵在半空的手无精打采的垂了下来,她按捺住内心的委屈,笑着道:「我看秋莲这丫头身子不太好,便寻着大夫给她开了几剂药,想着给她调理调理身子。」 看傅承之还是一脸嫌弃的模样,她又添了几句:「这味道很是刺激,夫君不喜,往后我们不熬了便是。」 这是她们一早就想好的说辞,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被人发现。 本以为都是最后一次了,前几日都没有被人看见,那这次也必然不会被人撞见,没想到还是被傅承之给发现了。 沈珞珞有些忐忑的看着他,縴手隐在衣袖里紧紧攥着,生怕傅承之会深究。 若他执意去查看药渣,寻个大夫来查验,她身子有恙之事定会被人知晓,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傅承之神色复杂的看了沈珞珞一眼,又看了看莲秋,见她身子确实单薄,便信了沈珞珞的话。 「恩,你出来我有话说。」他淡淡道。 沈珞珞也不知道他要做何,但她面上未露出丝毫的担忧,而是泰然自若的走了出去。 她站到他的面前,抬眸望着面前的男人,眸光温温:「夫君,是有何事找我?」 「云姨妈一家提前进城了,用过午饭后你随我同去府门口迎迎他们。」他寡淡着一张脸,语气很是平淡。 沈珞珞看着他那都快冷成冰块的脸,强颜欢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好的,夫君。」 话毕,便看见傅承之抬腿离开了,转身利落无比,仿佛这面前的女子与他毫无半点干系。 第32页 沈珞珞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撇了撇嘴,嘟囔道:「我又不是个怪物,他犯得着逃也似的离开吗?」 冬葵跟着出了屋子,一脸的愤慨:「这姑爷莫不是得了见到小姐就害怕的大病吧!」 沈珞珞瞪了她一眼,嗔怪道:「休要胡说,他是我的夫君,再口无遮拦,小心你家小姐终有一日真成了寡妇。」 「奥,那婢子不说了。」冬葵讪讪的低下了头。 午饭过后,傅府上上下下在王氏的带领下全部候在府门口,齐齐等待着云姨妈一行人的到来。 沈珞珞十分乖巧的站在傅承之的身旁,她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皂角味,心情逐渐舒畅了起来。 想来,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他隔得这般近了,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她偷偷凝望着他那高耸的鼻樑,深邃到不可捉摸的眼眸,白皙的肌肤,宽大有力的胸膛,忽然就觉得那些事情也不是不可原谅。 或许,他是有自己的苦衷呢,她就这么想着,安慰自己。 傅承之知道她在看着他,也懒得去阻止,毕竟眼下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若是在此地与她冷脸,兴许会被人认为他夫妻不睦,治家不严。 在梁国,这些都是考量一个朝廷命官好坏的标准之一。 若是夫妻不睦,治家不严,使得后院不得安宁,则被视为无法全心全意为朝廷效力。 他想,这件事情若是被传扬出去,定会被主薄官在他的为官文书上狠狠记上一笔。 本来他一路直升至御史之位,就已经惹得许多人不快了,若是再闹出事端,恐怕连陛下也不会偏袒他了。 于是,他干脆平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冬葵伸长脖颈看着前面的两人,面上逐渐扬起笑意。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两人如此和谐的站在一处,像是一对璧人,好看到令人髮指。 此刻,她心里对姑爷的怨怼倒是少了一些,不过,也只是当下而已,若是后面继续对小姐不冷不热,她还是会继续问候他全家,冬葵暗暗腹诽。 几人便在这种情形下,各怀心思,面上虽然看上去很是和谐,内里实则暗潮汹涌。 尤其是因为等级排在最末尾的墨云! 彼时,她正怨毒的盯着沈珞珞的后背,眼神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绢帕,将它用力的揉成了一团。 暗暗发誓,这次定要寻着机会报那洗刷马厩的仇,自从与那马厩为伍,她的身上便再也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了。 大到衣服,小到髮丝,由内到外都散发着畜生的臭味,连最好的香料都遮不住这令人噁心的味道,她恨极了! 第17章 王氏如望穿秋水般瞧着人头攒动的街头,就盼着那头出现她所期盼的马车,面上不时露出焦急的神色。 她与自己的亲妹妹自从五年前一别之后,便再也没有相见过了,算算时间已有千日之多。 虽然平日里常有书信来往,但那冰冷的字迹却无法代替她的思亲之苦,因此她对这次的相聚甚是期盼。 一行人在府门口等了不下半个时辰,西街那头才慢悠悠走过来一辆驴车。 众人瞪圆了眼睛去瞧,只见那驴车整个都是用灰色粗麻布所制,车檐上悬挂着的赭石流苏料子也极差。 风一吹,几缕流苏绞缠在一处,显得十分僵硬,没有一丝飘逸之感。 顿时便有几个丫鬟嫌弃的撇了撇嘴,唯独站在最末尾的墨云一脸笑意的看着来人,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沈珞珞平心静气的站在傅承之的身旁,肤若凝脂的面颊上嵌着浅浅笑意,端的是一副仙姿玉色。 由于街头人多,驾驴车的车夫生怕驴子伤到行人,便不敢加速,只等到驴车走到距离众人十步开外的地方,就赶紧勒绳停住驴车。 彼时,王氏早就急不可耐了,她撇开搀扶着她的丫鬟赶忙迎了上去,欢喜道:「二妹,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车内的人漫不经心的挑开车帘,先是不动声色的将候在府门口的众人来回扫视了一遍,而后才将视线落在王氏身上。 那模样活像是女官前来视察一般,居高临下。 「大姐,妹妹想你想的好苦啊。」王二云一把攥住王氏的手臂,似要哽咽哭出声来。 接着,她便急忙将驴车内的苏岑也唤了出来:「岑儿,来见见你姨妈。」 驴车内立即便钻出来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模样还算周正,只是那一双桃花眼很是惹人注意。 他整个人看上去,隐隐透出一阵风流的韵味来。 王氏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而望向王二云。 她到底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觉得在此处叙旧很是不妥,便轻轻抚了抚王二云的肩膀,贴着她的耳边道:「二妹,咱们先带着岑儿入府吧,这外面人多眼杂的。」 王二云一双吊梢眼飞快的转了几圈,勉强露出笑意:「好姐姐,我都听你的。」 她本想在外面好好炫耀几番,闹上一闹,好叫这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这御史府的亲戚。 怎料,却听见王氏这般说辞,她也只能按照她的要求来了。 于是,她便被王氏挽着胳膊,带着苏岑笑吟吟的入了府。 沈珞珞与傅承之则带着一群丫鬟僕妇跟在她们三人的后面,浩浩汤汤进了府。 第33页 第一次被这么重视,王二云这番里子面子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她的心情好到了极点,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很是亮眼的沈珞珞,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到了寿康院后,一众丫鬟便开始忙碌起来,四下散开了。 王氏拉着王二云坐在了罗汉床上,她们二人从见面那刻起便没有分开过,恨不得粘在一处。 沈珞珞则与傅承之并排坐在罗汉床左下侧的椅子上,苏岑则坐在右侧的椅子上,与傅承之正好相对。 他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茶盏,对着傅承之轻轻往上抬了抬,笑道:「表哥,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潇洒。」 傅承之沖他笑了笑,端起茶盏朝他回敬:「表弟谬赞了,这段时日便好好住在我府上,吃好喝好,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便是。」 苏岑朝他点了点头,笑笑不语,他抿了一口茶,便将视线瞥到了沈珞珞的身上。 借着喝茶的空隙,将沈珞珞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她生的眉目如画,笑靥如花,心里便开始灼烧难耐了起来。 见她坐在自己的表哥身边,他便觉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想着自己与这表哥从小在一个山窝里长大,滚过同一片泥塘,怎得他就入朝为官,吃起了皇粮,而他还是个乡野村夫,这也太不公平了。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这般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夫人,这夫人不仅美,她还有钱! 而自己呢,什么都没有,唯一一个定过亲的女子,长得还不好看,以至于他都二十五了,还没摸过女人的手。 苏岑面色越来越晦暗,心里也越来越不平衡。 而这时,在罗汉床上坐着的王二云也是这般想法,她面上与王氏叙着姐妹情,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 沈珞珞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心中毫无波澜。 她想,反正这两人来府里烦的是王氏,又不是她。她就看看戏好了。 王二云与王氏叙话叙到一半,心思就已经飞出去老远。 她耳朵听着王氏絮絮叨叨说着话,眼睛的余光却在下面坐着的女子身上来回打转。 这女子对于她来说,那可真真是一个巨大的金库! 先前与姐姐通信的时候,便听她说沈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家里有使不完的金银财宝。 这沈家当初的带来傅家的嫁妆都排了两条街,这消息让王二云红了眼,于是她便对苏岑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事上面动了手脚。 在苏岑与邹家大女儿定亲之后,她便要求邹家带万两嫁妆过来,只有这样才会让邹家姑娘进门。 这种苛刻的条件邹家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他们本来就是隔壁邹家庄不算富庶的人家,若是严格论说条件,邹家也不比沈家好到哪里去。 这天价的嫁妆他们怎么拿得出来!于是,邹父便一气之下与沈家退了这门婚事。 王二云见这法子落了空,便气急败坏的将那邹家女儿整整骂了三日,最后还是苏岑去劝她,她才罢手。 这事情,闹得两个庄子人尽皆知。 众邻里对他们也开始嫌恶起来,不再与她家来往,最后,迫不得已,王氏才将注意打到了傅府之中。 她一下马车便瞧见了人群中扎眼的沈珞珞,见她站在傅承之的身旁,便确定了她就是那个金库。 从那时开始,她的心就没离开过沈珞珞。 「二妹,你在看什么?」 王氏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盯着她的衣襟看,就觉得有些奇怪,便忍不住问她。 「没看什么。」王二云赶紧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大姐,妹妹是在想晚上要不要做些拿手的菜,给你尝尝,不知大姐是否愿意。」 这话便是说到了王氏的心坎上,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妹妹做菜的手艺,又怎么会拒绝。 「二妹真是有心了,大姐自然愿意,只是…二妹来府上是客,让你下厨岂不是有些不妥?」 王氏拿出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珠,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王二云。 「不打紧,妹妹本就是在地里刨食儿的,做惯了家务活,这些都不在话下的。」 王二云佯装哄她开心,心里却很是厌恶要做菜这件事。 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说自己是打乡下来的,这次进京花了家里唯一的积蓄置办了几身衣裳,就是为了一举成为城里人。 就这么下厨,她还心疼油渍将这衣服给弄脏了呢。 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悔方才找的说辞,若说个别的,才不会让自己这般尴尬呢。 眼下,不上不下,简直让她难以忍受。 「这便是承儿的夫人吧。」王二云不想再与王氏说话,便将话题引到了沈珞珞的身上。 沈珞珞这时正吃着栗子糕呢,忽然被人叫到,就赶忙将吃了半截的栗子糕放在了盘子里。 她站起身,朝王二云拂了拂:「珞珞见过云姨妈,云姨妈安康。」 她举止大方得体,丝毫挑不出错处,看的王二云一阵欢喜。 她想,若是这活生生的金库是她家的,那该多好,那她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她家那老头子都能从棺材板儿里高兴的跳起来吧。 「恩,珞珞真懂事。」 王二云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支半镀金的梨花钗在空中挥了挥,很是自豪,「珞珞,姨妈也没什么可送的,这只祖传的金钗就当做见面礼送给你吧。」 第34页 沈珞珞一眼便瞧出了她手里的金钗做工质地极差,但是她依然笑着挪步到她面前,端庄一礼:「珞珞谢过姨妈。」 王氏这时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而是很平淡的看这沈珞珞接过了金钗。 不过有一处她不明白,这二妹家徒四壁,那沈老四娶她之时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来,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祖传的金钗? 她不知道她这二妹在打什么主意,但她想着她这般讨好沈珞珞应是为了银钱,便没有出口打断。 于是,她便笑着对沈珞珞道:「珞珞,这几日好好的陪陪你云姨妈,她来一次不容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我这二妹一向刁钻惯了,你能入得了她的眼,也算是你的荣幸。」 沈珞珞只好又礼道:「是,母亲放心,珞珞这几日定将云姨妈照料的妥妥帖帖。」 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王二云眨了眨眼,用食指点了点她的手背。 第18章 王二云顿时心下便有些惊慌,以为她猜透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她不可置信的望向王氏,希望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些答案。 没想到,王氏又朝她眨了眨眼,王二云心下立刻便有了主意。 原来,她这大姐居然有着和她同样的想法,这下她可要在这府里放手一搏了,这机会可真是千载难逢。 沈珞珞知道王氏话里有话,让她这段时日好好的陪着云姨妈,这明摆着就是有所图。 她想,大不了帮他们在这京城谋个差事,再者谋个姻缘就顶了天了,料想这家人也不会做出更过分的要求来。 若是这件事情办妥了,能得到夫君的另眼相看,那倒也是美事一桩。 她站在她们二人的面前,紧握着手里的镀金梨花钗,开始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余光瞥见苏岑已经从对面的位子上换到了自己坐过的位置上了,他兴致勃勃的与傅承之谈笑着。 双手还在椅子的扶手上面来回摩挲,她便感觉到一阵噁心,心下暗嘆:果然是相由心生,这苏岑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开始有些担心,若是云姨妈托她给苏岑寻一门亲事,最后祸害了人家闺女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头疼。 总之,不论最后如何,她都要小心这云姨妈,还有那个总喜欢眼神乱瞟的苏岑。 她有一种预感,这两人此次来傅府小住,当是没安好心。 众人在寿齐院闲谈了一番后,王氏便吩咐桂妈妈领着云姨妈去往西厢房了。 她本想与自己的亲妹妹同吃同住,夜里还能说说体己话,怎奈她这妹妹却不愿与她在一处。 说是她在乡下单独住惯了的,突然身边多个人,夜里会睡不着。 王氏虽然有些不大高兴,但她也只好遂了她的意,并让沈珞珞一同陪着她去西厢房休整。 对此,傅承之却没有一丝异议,也不管沈珞珞是何种想法,他早早的便领着苏岑前往花厅饮茶去了。 西厢房处于花厅的相反方向,而桃园则在这两者之间,因此从寿齐院出来势必要经过桃园。 苏岑在路过桃园的时候,不住的向里边张望,眼睛恨不得长在上面。 而这一切都被隐在桃树后面的墨云看在眼里,她一向是个心眼儿颇多的人,见苏岑这般窥探,心下便有了主意。 另一头,沈珞珞正陪着云姨妈去往西厢房的路上,彼时,她整个人都如芒在背。 云姨妈从寿齐院出来便将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由于她常年干农活,手里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沈珞珞在沈府一直是被娇养着的,沈父从来都不会让她去做任何事情,就连宽衣都有专门的丫鬟服侍。 因此,她的手自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被云姨妈这么一握,她就觉得十分硌人。 还有,她身上那劣质带着浓烈香气的脂粉味让她一阵头晕,胃里翻江倒海,很是难受。 好不容易走到了西厢房,将云姨妈领了进去,她本以为可以告辞离开了,却没想到云姨妈还是紧紧攥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桌前坐下。 她抚摸着沈珞珞的手,面上带着一抹怪异的笑容道:「我们珞珞真真是生的美极了,若是我们家岑儿有幸娶得你这样的媳妇儿,那我老婆子这辈子就无憾了。」 沈珞珞别扭的朝她笑了笑,很想反驳,却也不敢博了她的面子。 只好附和道:「姨妈你放心,表弟他这般英俊潇洒,往后定能娶个天仙似的娘子。」 「唉,还不知哪家姑娘能愿意呢!」 云姨妈边抚着沈珞珞的手,边留意着她的表情。 听她在自己耳边唉声嘆气,沈珞珞都要晕厥过去了,她最不喜的就是这般消极的人。 她抚开了云姨妈的手道:「姨妈,珞珞常听京城贵妇圈里说,若是女子日日唉声嘆气会老得快的,还会导致肌肤下垂,出现更多的皱纹。」 话音刚落,云姨妈便急的跳了起来,惊讶道:「真的吗?珞珞。」 她疾步走到铜镜前,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纹路,发现真的又多了条皱纹,便觉一阵恐慌。 「珞珞,这该如何是好啊?」 沈珞珞冷冷一笑,对付这样的人果然就得用这种手段! 这还得感谢她这天生的嗅觉,先前走在路上的时候她便闻见云姨妈用的脂粉味了。 第35页 算了算,这人起码用了四种不同样式的脂粉,若不是为了遮掩皱纹,那还能是为何? 于是,她慢条斯理道:「姨妈你要多多休息,平日里太过劳累,想得过多也会导致皱纹的滋生,不如你先睡上一觉,给肌肤透透气。」 「好好好,姨妈都听你的。」云姨妈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笑的嘴都快裂到了后脑勺。 「闭嘴,别笑,越笑皱纹越多!」沈珞珞突然严肃起来,横眉冷对着云姨妈,目光凛冽。 云姨妈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斥,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呢喃道:「我这就去睡觉。」 在桃园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两个丫头笑的都快跌坐到了地上,就连一向怯懦的秋莲也跟着开怀了起来。 「闭嘴,别笑,去睡觉!」冬葵双手叉着腰站在罗汉床前,学着沈珞珞的语气,逗得几人捧腹大笑。 沈珞珞很久都没有这般愉快了,她倚在桌案上,看着两个丫头,便又想到了傅承之。 若是她与夫君同心同力,再有个孩子,这桃园定会热闹许多吧。 人生就该常处于欢声笑语中,而不是与冰块为伍。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寿齐院的桂妈妈才过来唤了沈珞珞去花厅,说是今夜要在花厅用饭。 「桂妈妈,今日怎会在花厅用饭?这里的灶台可是从未开过火的。」沈珞珞觉得有些奇怪,便询问她。 「回夫人,这是云姨妈的决定,说是那边宽敞,老太太便同意了。」 桂妈妈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想着主子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一个下人也不好去管太多,便也不去深究。 沈珞珞奥了一声,心说:原来是这样,这云姨妈还真是人小事多,活脱脱一个事儿精。 待她进入花厅时,正好瞧见云姨妈端着一盘荠菜芦笋肉沫走了过来,身上还繫着一件罩衣。 她一见到沈珞珞便热情的打着招唿:「珞珞啊,你这法子还真是管用,姨妈越来越喜欢你了。」 秋莲与冬葵在后面憋笑憋的双颊通红,觉得这云姨妈也是个奇人。 「姨妈喜欢便好。」沈珞珞平静的朝她礼道。 等到所有的菜都上齐后,人也都到齐了,王氏坐在上座,云姨妈自然也是跟着她在一处的。 沈珞珞则与傅承之坐在一处,苏岑挨着王氏,一顿饭便这样就开始了。 王氏夹了一筷子莲藕炖猪脚品尝了一口,眼睛就弯成了月牙。 她望着云姨妈贊道:「二妹,你这手艺真真是好,与娘做菜的味道都快一样了。」 她还未出嫁时,便总是跟着其母杨氏去山沟里打猪草,家里都是妹妹做饭食,因此,她便很少有机会上灶台,手艺也不是很好。 如今杨氏都已经去世许多年了,再次吃到这种熟悉的味道,王氏感动的都快落泪了。 「好姐姐,妹妹日后天天做与你吃。」 云姨妈轻拍着王氏的后背安慰她,顺带翘起食指朝坐在一旁的苏岑做了个隐秘的手势。 苏岑立即便领会到她的意思,他起身朝王氏颔首一礼:「姨妈万安,今日大家难得相聚一回,不如我们饮些酒庆祝一番,你看可好?」 王氏犹豫了半分,眼神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人,见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才道:「罢了,老婆子我今日与你们一醉方休。」 「好,岑儿这就去取酒来。」苏岑赶紧起了身,生怕王氏会反悔。 沈珞珞就有些不大舒服了,她伸手扯了扯傅承之的衣角,将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想要让他与王氏说说,她不想饮酒一事。 哪知,傅承之只是侧首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的挥开了她的手,夹了一筷子芦笋送到了嘴里,不想理她。 沈珞珞当下便知晓了他的意思,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靠在了椅子上,顿时没了用饭的心情。 「珞珞可会饮酒?」云姨妈突然问道。 沈珞珞立即坐直了身子,笑盈盈道:「回姨妈的话,珞珞不会饮酒。」 既然傅承之不愿意管她,她便自己为自己争取了。 倒也不是不会喝,她就是觉得这云姨妈与苏岑没安好心,需堤防着他们些。 云姨妈奥了一声,语气淡淡,似乎是有些不高兴,这情形自然是被傅承之全部看在了眼里。 他放下筷子,看向沈珞珞,冷声道:「姨妈难得来上一回,你便陪着喝一杯,醉了让丫头扶着回去歇息便是,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沈珞珞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怒气,为了不让他扫兴,她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彼时,屋子里陷入了一阵怪异的气氛之中,直到苏岑拿着酒走进来,这氛围才被打破。 云姨妈赶忙接过紫苑鎏金酒瓶给王氏倒了一杯,紧接着又给傅承之倒了一杯,最后才给自己与苏岑的杯盏中斟满酒。 唯独沈珞珞她是没有倒酒的,就在沈珞珞以为云姨妈良心发现,饶过她一回时,看见她又拿起了另一瓶酒。 她将朱红浮华的酒瓶握在手里摇了摇,给沈珞珞斟了满满一杯。 而后笑道:「珞珞啊,你酒量不好,我们岑儿心细,专程为你取的酒劲不高的果酒,这都是我们自己酿的农家酒呢!」 沈珞珞心头一紧,便觉此事有诈,这云姨妈果然是没安好心! 第19章 第36页 她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多些姨妈关照。」 王氏见她们二人相处的这般融洽,心下就高兴了起来。 「来,珞珞承儿一同敬你们姨妈一杯,这一桌子菜都是她亲手做的,别的时候你们还吃不到呢。」 傅承之便端起酒杯朝云姨妈恭恭敬敬颔首:「姨妈,承之敬你一杯。」 沈珞珞只好也跟着他一道行了礼,但是这酒她却未曾喝下。 她的衣袖宽大,端起酒杯到唇边的时候,特意将衣袖挡在了酒杯的前侧,作了一个仰头一饮而尽的动作,趁机将酒倒进了先前就准备好的绢帕中。 苏岑见她酒杯空了,心下一阵狂喜,暗暗攥紧了拳头,大事已然成了一半! 沈珞珞摸着衣袖里的湿透的绢帕,不动声色的吃了些菜,等着看这二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这般过了许久时间,几人都已经酒足饭饱。 王氏便开始感到头晕目眩,眼睛看着桌上的碗碟时都开始出现重影了。 云姨妈便觉时机到了,朝苏岑使了个眼色,而后对着王氏道:「姐姐,要不让桂妈妈先扶着你回去就寝吧。」 王氏眼下哪里还坐得住,顺着王氏的话便答应了。 随即,她便被桂妈妈搀扶着出了花厅。 沈珞珞见傅承之也喝得醉醺醺的,便藉机与云姨妈告辞。 「姨妈,夫君他醉了,珞珞先带他回屋休息了,我让这两个丫头带着你回厢房吧。」 她说着便朝候在旁侧的丫头招了招手,冬葵与秋莲赶紧就围了过来,站到了云姨妈的身后。 这厢云姨妈哪里肯应,她直接略过两个丫头,大步跨到了沈珞珞的跟前儿。 拉着她的手,一脸期待的望着她:「珞珞啊,姨妈让岑儿送你夫君回房吧,你留下来陪着我将这花厅给收拾了,可好?」 沈珞珞想不到她竟然还有这一出,也不好拒绝,只能无奈的应下了。 「好,那便听姨妈的安排。」 于是,苏岑便带着醉醺醺的傅承之先行离开了花厅,顺便还带走了冬葵与秋莲。 言说苏岑对府里不熟悉,让两个丫鬟带路,顺便伺候傅承之就寝。 这理由毫无漏洞可言,她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 望着傅承之被苏岑架走,沈珞珞便觉心中苦闷难当。 她其实很想拒绝这云姨妈,但又怕与之闹翻,王氏定会指责她,就连傅承之也会诉她没有礼教。 到时候几人轮番上阵,她一个人就算是有百口也难辩了。 于是,沈珞珞悠悠的嘆了口气,默默的跟着云姨妈收拾起了碗碟。 不过,她觉得很是无语,她一个堂堂的御史夫人竟然被人拉着做这些活计,说出去恐怕都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云姨妈一直拉着她将桌子上所有的餐盘都收拾进了餐盘内,才有放她离开的意思。 临走时,她拍了拍沈珞珞的手,咧着嘴笑道:「珞珞啊,今日真是辛苦你了,夜里做个好梦。」 沈珞珞此时只想要回去见傅承之,根本就没有留意她话的意思,急匆匆的便朝她告了辞。 「姨妈,珞珞这便先回房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好,珞珞快去吧。」云姨妈朝她点了点头,眸光闪过一丝狡黠。 她两眼放光的看着这个活生生的金库,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据为己有。 直到此刻,沈珞珞都没有发现有何处不妥。 她脚步轻快的出了花厅,穿过垂花门,一直行到云廊的梅花树下。 眼见着马上要回到桃园了,她的脚步更加快了起来,却不想,在云廊的尽头撞上了墨云,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墨云整个人都隐在夜色里,瞧不真切神色,只是拿着一碗不知名的液体。 她趁沈珞珞忙着起身的时候,狠狠的泼在了她的脸上。 沈珞珞立即便感觉到一阵冰凉的液体快速的涌进了口鼻内,衣襟也被打湿了大半。 她慌忙的站起来,拿出绢帕拭了拭脸上的水。 待看清是墨云之后,她扯了扯打湿的衣襟,怒道:「放肆,你往我身上泼了什么?」 「夫人息怒,就是一碗水而已,婢子这就为夫人整理衣裳。」 墨云一副很是无辜的模样朝沈珞珞行了一礼,继而绕到了她的背后。 紧接着沈珞珞便感觉有一双大手从她的后背绕了过来,在她的腰间来回游走。 她惊觉不妙,欲转身去看那人,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下一秒,她的耳边便响起了苏岑的声音。 「美人儿,小爷可是等你等得够久的了,今夜便让你尝尝人世间最令人魂牵梦绕的东西。」 苏岑紧贴在她耳边,在她耳垂上吹着热气,嘴里满是污言秽语。 其间还夹杂着浓烈的酒气,使得沈珞珞一阵噁心,嫌恶的差点都要吐出来了。 她惊惶的想唿喊求救,可话还未出口,嘴便被苏岑的大掌紧紧覆着,动弹不得。 于是她狠命的去踹他的脚,想要寻找一丝生机,却没想到被他轻巧的躲开了。 她的一切举动仿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沈珞珞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怀里的人越是挣扎,苏岑便越是兴奋。 他将滚烫的脸颊贴着沈珞珞的耳边,吐着热气道:「放弃挣扎吧,小美人儿,你那夫君今夜怕是无法来救你了,你那丫鬟眼下正与周公下棋呢,没人能来救你。」 第37页 他的唿吸越来越急促,沈珞珞恐惧到眼眶都要震裂,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去踢苏岑,想要逃离这魔掌。 却听到耳边又响起了苏岑的声音:「对了,忘了告诉你,小爷知道你没喝酒,特地为你准备了药效最强的欢宜散,看小爷对你够好吧。」 沈珞珞一听这话,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如坠冰窟。 最令她害怕的是,此刻身子也开始发软,燥热起来。 她惨白着一张脸,瞪着眼睛望着漆黑一片的苍穹,死死的掐着苏岑的手臂,誓要与他鱼死网破。 她,决不能被这人玷污了清白! 正当她陷入绝望的时候,身后钳住她的力量突然就消失了。 她第一时间便想往前跑,逃离这里,但是身子却不听使唤,软软的倒了下去。 但是,令她惊讶的是自己并没有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因为这人蒙着面,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露在外面,无声的看着她。 沈珞珞的恐惧之意又再一次加深,想反抗也没有了力气。 这一刻,她更绝望了,好不容易燃气的希望,在这一秒又化为了泡影。 想不到她逃离了一个魔窟,又陷入了另一片沼泽。 此刻,她只想求死。 「傅夫人。」朦胧间,忽听得那男子开口说话了。 她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于是便使出全身的力气问道:「谢齐玉,是你吗?」 话毕,她便感觉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都被用尽了,身子越来越热,越来越不受控制…… 「是我,你中毒了,先别说话,我带你去找解药。」 谢齐玉迅速将她抱紧,纵身一跃,上了屋顶,随后两人便隐身在了苍凉的夜色中。 但是这一夜註定是不太平的,这边倒是静了下来,西厢房那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墨云看着榻上烂醉如泥的傅承之,眼眸微眯,笑的很是诡异,她撩起了衣袖,向他扑了过去,如饿狼扑食一般。 谢齐玉踩着屋顶的青瓦一路疾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抱着沈珞珞到了清平巷。 他拾起门环急促的扣了扣悬世医馆的大门,里边立刻就亮起了烛火。 随即,便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许敬披着一件单衣,提着灯笼开了门。 借着烛光看清来人是谢齐玉后,他打了打哈欠道:「我说谢兄,你怎么三更半夜跑到我这里来了,莫不是想与我同睡一屋?」 谢齐玉这时候哪有心思与他贫嘴,他冷着一双眸子,伸脚踹了踹许敬。 「少废话,这里有人需要你医治,进去再说。」 而后,他抱着沈珞珞大步入了医馆,也不管许敬是什么表情。 许敬这才看见他怀里还抱着个人,一拍脑门道:「哎呀,我这眼睛,怎么就不管事,这么大个活人都看不着,赶明儿去把它给挖咯。」 他赶紧将大门闭上,落上插销,快步跑到了谢齐玉的面前。 借着烛光,他发现这病人竟然是御史大人的夫人! 「我说谢兄,你这大半夜的将御史大人的夫人带到这里作甚,她还……你莫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许敬瞪大眼睛看着谢齐玉,他感觉这事情怎么想都有些荒唐。 堂堂的宗正大人,夜里不好好在家歇着,居然抱别人家的夫人到处乱跑,这简直就是奇闻! 并且,傅夫人这症状一看便是那种……样子,虽然看上去像是生病了,但它也不是病啊。 「老许,你脑袋是被驴踢了吗,快救人,她中了欢宜散,人命关天!」 谢齐玉都急的出了一身的汗,看着许敬还在磨磨蹭蹭,恨不得照着他的屁股再踹上一脚。 第20章 许敬被他这一声怒斥吓得有些腿软,手里的灯笼都险些掉到地上。 他迅速的往一旁闪了闪,赔笑道:「好好好,怕了你了,先将她放在这榻上,老大夫这就给她解毒。」 「这还差不多。」 谢齐玉瞪了他一眼,将人轻轻放在了榻上。 这时他的胳膊已经有些微麻,但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在意到这点。 许敬打开药箱,从里面摸出一个黑褐色的药丸放到了沈珞珞的口中。 而后取出银针布包,抽出一根极细的针,在火烛上烤了烤,才不紧不慢的扎在了沈珞珞的脖颈上。 他手上忙活着,嘴却还不停歇,一直絮絮叨叨个没完。 「造孽啊,我这一好好的大夫,如今却要靠扎针给女子解这种毒,还要屈居谢兄你的权威之下,我这老大夫真真是命苦啊!」 谢齐玉都没眼看他,靠在一侧的椅子上,压根就不想与他贫嘴。 此刻,他一心扑在沈珞珞这里,什么话都不想说,就只想亲眼看着她脱离险境。 在傅府救下沈珞珞的那一剎那,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将她带到悬世医馆,找老许解毒。 那时,他也不知道许敬是否能用医术救她,但只单单凭着一个信任,他就来了。 一直等到一炷香后,沈珞珞完全平静了下来,许敬才将银针尽数取下。 看着逐渐陷入沉睡的女子,他无奈摇了摇头,这女子也是命苦,每次见她不是昏迷就是中毒。 第38页 「谢兄,方才我就想问,这傅夫人中了药,你直接将她放到傅大人怀里不就得了,人家夫妻的事情自然由他们夫妻去解决,你把人抱到这来算怎么一回事,万一人家夫妻俩就是想要个孩子呢?」 许敬将银针重新放进了布包内,站起身看了看眉头蹙起的谢齐玉,总觉得他这次做的有些过头了。 「老许,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谢齐玉站直了身子,将双手交叠在了胸前,幽幽的嘆出一口气。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半夜三更从别人府中抱个女人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城出了个採花贼呢!」 许敬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他简直要为这兄弟操碎了心。 「老许,你这张嘴真是……」谢齐玉被他气得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她是被夫家的人算计了,若不是我见她今日没来复诊,想着去傅府一探究竟,后果会不堪设想,总之,那傅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攥紧拳头,狠狠的锤在许敬日常搭脉的桌案上。 只听的那桌子哐当一声裂开,成了两瓣。 许敬望着谢齐玉第一次这般暴力,傻了眼。 他足足呆愣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跑过去拾起地上的破木头,哀嚎道:「哎呀,我可怜的桌子啊,谢兄你拿它撒气作何,要找便找那罪魁祸首去。」 话音一落,许敬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又道:「不是,这是人家府中的事,你一个外人掺和个什么劲儿?莫不是你喜欢上人家了?」 「老许,瞎说什么?你小声些,那里还躺着个病人呢!」 谢齐玉听他嚎叫,生怕吵醒了沈珞珞,赶紧制止了他。 许敬抬头瞥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女子,音调低了下来:「这哪里是病人,分明就是中了媚药……对了,你方才说的被夫家算计是何缘故?」 「你终于抓住了重点。」谢齐玉突然就欣慰的弯了弯唇角,「是被傅承之的表弟设计的,不知他自己有没有参与,小叔子觊觎嫂嫂,简直有违伦常。」 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简直令人嗤之以鼻。 许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其中竟有这般缘故,随即看向沈珞珞的眼神都多了些同情。 「怪不得上次见她,眼里都没了光彩,原来她竟处在这种境地里,真是白瞎了这一个天仙似的千金小姐。」 谢齐玉朝他点了点头,心头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分不清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 「不得了了,谢兄你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我要告知你父亲去。」 许敬见他表情属实有些抑郁,突然拔高了声调,想戏弄戏弄他,他最不喜欢的便是这样忧郁的氛围。 「老许,你有病吧!你这嘴若是不想要了,本大人现在就给你缝起来。」 谢齐玉见他又开始不着调的乱说,有些恼怒。 两人正互相调侃间,忽听的榻上那人惊叫了一声。 「救命啊,你滚开,别碰我!」 谢齐玉赶忙将许敬塞过来的破木板塞回给了许敬,疾步走到榻前。 这时,沈珞珞已经坐了起来,一头墨发有些散乱的披在肩头,脸色看上去很是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傅夫人,你无碍吧?」谢齐玉关切的看着她,眉宇间带着一丝担忧。 沈珞珞掀开眼帘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的整个眼眶都红肿不堪,布满血丝,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见她不说话,谢齐玉又试探着问道:「你可有何处不舒服……」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一阵软香扑面而来,接着脖颈便被人紧紧的给抱住了。 她的髮丝轻轻柔柔的掠过谢齐玉的肌肤,使得他的心口立即涌起了一阵酥麻之感。 许敬被这番场景惊得目瞪口呆,他赶紧用双手捂住了眼睛,迅速转过身去,一熘烟跑进了后院。 他靠在卧房的门帘背后,不停的拍着胸口自言自语道:「我什么都没看见,谢兄这毒要是没解成功,那便只有牺牲你自己了,我先歇息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谢齐玉这会儿正全身僵硬着,他丝毫都不敢动,手僵持在半空中,不知道到底该放在何处。 心也跳的极快,感觉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耳边一直环绕着沈珞珞低低的啜泣声,声音里带着委屈、不甘、恐惧,这些他都听的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他知道她的处境艰难,再联想到夜里发生的事情,当下便感觉自己心里也很不好受。 暗自嘆道:这世间对女子也太过不公平,嫁人为妇后不仅要伺候夫家一干人等,还要随时防止外戚的设计陷害。 若是夫妻同心倒也安好,总得是有个依靠,若是夫妻离心,那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人生基本算是毁于一旦。 他想,若是日后自己成了家,定对妻子倾尽所有,毫无保留,绝不会像傅承之那般凉薄冷血。 「你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这里没别人,一直这般闷着会憋坏身子。」 谢齐玉也不知道此刻他该说些什么,只好引导她发泄情绪。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沈珞珞止住了抽泣,下一秒,就听见她放声的大哭了起来。 这一回,谢齐玉从她的声音里听出的全是悲伤与难过,再无恐惧。 第39页 他犹豫着要不要安慰她,几次伸手想要环住她的后背,最后都被自己的理智给击退了。 最后他还是僵硬的坐在榻前,任由着沈珞珞环着他的脖颈哭的梨花带雨。 他索性闭上眼睛,耐心的等着她,等她恢復如常。 「谢谢你救我,谢齐玉!」 沈珞珞一边哭着,一边含煳不清的念着他的名字,委屈的像孩童一般。 第21章 「巧……巧合而已。」 谢齐玉僵硬着身子,笔挺的坐在那里,连带着语气也跟着僵硬了起来。 不过,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明明心里想说的不是这句,怎得一开口就成了另外一句。 简直就是词不达意! 沈珞珞刚刚从巨大的惊吓中缓过来,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谢齐玉孤男寡女相处一室,自己还环着他的脖颈,当下便觉得很是失礼。 她止住哭泣,立即松开了谢齐玉,抓着榻上的扶手往身后挪了挪,到了与之隔了一定的距离后,她才停下来,眸中满是雾气的看着他。 眼角用石墨画好的凤稍被泪水浸泡过久,彼时已全然晕开,在眼下生出两道长长的黑线。 这模样着实将谢齐玉吓了一跳,他将身子往后一仰,像是看怪物般看着眼前的女子,满脸的讶然。 「你的脸……」 「脸怎么了?」 沈珞珞疑惑的伸手摸了摸脸,发现指尖全是黑色的石墨,便知道今日第一次精心画的妆已经乱了,心情跟着又是一阵难过,便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夫君欺负我,婆母欺负我,苏家打我主意,就连你也欺负我。」 她边说边扯着谢齐玉的袍角擦着眼泪,「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他傅承之就这么看不上我?」 谢齐玉本是好意想要安慰她,没想到竟然又将她给惹哭了,他只得手足无措的愣在那里。 一边默默的将自己的衣袍一点一点的送到她的面前,供她擦泪。 「你说,我沈珞珞有钱有颜,他傅承之看不上我,是不是他眼瞎?」 她望着谢齐玉那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捻着一快衣料递到自己面前,一把抓了过来,拭了拭泪。 「他是眼瞎。」谢齐玉从容的说道,「不过你也挺眼瞎的。」 后头那句话他说的极轻,轻到若是不仔细去听根本就发现不了。 沈珞珞此时只顾得上难过,又怎会去注意这些。 她想,曾经为了成为傅夫人,不昔用了一半的家产来求得皇上赐婚。本以为婚后能与他举案齐眉,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再有个孩子共享天伦之乐,哪知变成现在这般田地。 差一点便被人给玷污了身子,同时夫君还烂醉如泥,根本无法护她周全。 说来也是可笑,即便是这样,傅承之在她的心里还是占着最为重要的位置。 直到此刻为止,她想的还是要赶紧回去看看夫君如何了。 半晌后,沈珞珞才止住抽泣,将手里的衣袍递迴给了谢齐玉,朝他颔满是歉意道:「谢大人对不起,把你的衣裳弄脏了,回头我让丫鬟重新买一身送到你府上。」 谢齐玉见她此时整个人都镇定了下来,才悠悠起身,站到了距离沈珞珞几步开外的地方。 靠在柱子上,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本大人是那种小气的人吗,眼下你还是想想府里的事情该如何解决,才是首当其要的。」 沈珞珞朝他点了点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此事,我自有分寸。」 她只希望眼下回去不被人抓住自己深夜离府一事才好,还有那云姨妈与苏岑现下也不知是何种情形。 至于该如何处置,便等到明日他们酒醒后再说了。 不过,想到苏岑,她才意识到了一件大事:这谢大人是如何得知府中的事情,莫不是他早就潜在府中了? 思及此,沈珞珞立即起身下榻,朝他拂了拂问道:「谢大人,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问吧。」谢齐玉抄着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不知谢大人为何会深夜出现在傅府?」沈珞珞狐疑的看着他,心里虽是十分感激他相救之恩,但这问题,她还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的。 毕竟,前些日子傅承之与他闹僵,在桃园气成那般模样,两人可是大有断绝关系之势。 「路过。」谢齐玉淡淡的应了一声,丝毫不想解释。 沈珞珞觉得这个理由委实荒唐,于是戏嚯道:「谢大人这话说笑了吧,上次你来府中也是知晓云廊置于府内正中心,在外面是断断听不到里面声音的,何来的路过之说?」 藉口被当面揭穿,谢齐玉顿觉尴尬无比。 他只好又胡诌了个理由,指抬手指了指屋顶勉强笑道:「我近日在练习飞檐走壁之功,路过傅府时恰巧看见了,就随手将你救了。」 他断断不会将自己特意去傅府找她这件事情的实情说出来,那样也太有损颜面了,而且还是因为她没来复诊这件事。 一个男子闲来无事去找一个有夫之妇去医馆复诊宫寒之症,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沈珞珞奥了一声,似信非信的望向谢齐玉,见他一脸的镇定,便觉得这理由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世道有奇葩嗜好的人不在少数。 她那玉树临风的哥哥不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第40页 于是,她突然调笑道:「原来谢大人竟有这等癖好,不过你还是仔细些,省的某日被人误当成了採花贼,那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傅夫人管好自己就行了,本大人自有分寸。」谢齐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语气颇为不屑。 这一晚上都被两个人这么说了,他一个丰神俊朗的宗正大人,哪里长得像採花贼了,再说了,採花贼有他这么正义的气势吗? 简直胡说! 他轻哼一声,将手自然的背到身后,转过身不再看沈珞珞,神情很是傲娇。 沈珞珞只觉有些好笑,果然生的好看的男子多多少少有些毛病。 她摇了摇头,撇撇嘴道:「多谢大人两次三番救我,日后小女子定会寻机会报答大人,现下府中还有事,就此别过。」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往大门口去了。 可是,刚将门打开,脚还未踏出去,便听得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她立即回头去看,便见谢齐玉紧紧跟在自己的身后。 「不是,你跟着我做什么?」沈珞珞侧首看着他,神情很是讶然。 谢齐玉指了指外面的天色,一脸的云淡风轻,道:「这么晚了,我不跟着你,难不成你想走上一个时辰回去?万一真的碰上採花贼…」 沈珞珞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眼下早已过了子时,夜里处处充斥着危险,若是自己孤身一人走在街上,怕是不太安全。 于是,她弯了弯唇角,试探道:「那…那烦请谢大人再将我送回去?」 谢齐玉微微颔首,也不答话,随即单手搂住沈珞珞的腰身,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第22章 沈珞珞立时感觉脚下一轻,腰间一紧,还未等她做好心理准备,便已经被谢齐玉携上了医馆对面的屋顶。 望着脚底悬空的暗黑街巷,她只觉有些腿软,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直直往下坠落。 那感觉,好不怪哉。 于是,她赶紧闭上了眼睛,不看,就不害怕。 虽说未出阁时在府中也曾上过树,但是像这般上房揭瓦,却是万万没有做过的。 这屋子的高度比院儿里那颗矮槐树不知高了多少,若是摔下去,非伤即残。 她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谢齐玉的腰封,唯恐失手掉了下去。 谢齐玉带着她跃过一座又一座的屋檐,行动很是迅捷。 在过了许多个屋顶后,沈珞珞感觉心口的拉扯感已经慢慢消失,便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睛。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此刻,她的脚悬空在了一座约莫一层半高的黑瓦飞檐上,巨大的落差感让她感到一阵惊慌。 于是,她恐惧的赶紧闭上了眼睛,縴手不遗余力的攥紧了谢齐玉的腰封。 就在这时,耳边忽的传来一声清脆的喀嚓声。 手里抓着的那个东西居然断了! 谢齐玉正欲带着她跃到下一个屋顶,突然感觉腰间一松,胸口一凉,对襟月白袍子居然嚯的一下散开了,露出了他结实白皙的胸膛。 好巧不巧的是:沈珞珞此时正好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一睁眼便看见了一个男子裸露着上身对着自己,她当下一阵愕然。 想也不想,就伸手给了谢齐玉一记重拳。 接着,两人重心不稳,直挺挺的从上头掉了下来。 砸穿了屋顶,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沈珞珞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被弹出来了,她勉强翻了一个身,想让自己砸疼的胳膊舒缓舒缓。 却听的身下一阵惨叫:「你再不起来,本大人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沈珞珞惊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心说,方才怎么感觉地面有些软,原来是这谢大人当了肉垫。 「谢大人对不住,我方才失礼了。」 谢齐玉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很是无语的瞥了沈珞珞一眼,道:「傅夫人,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明明是她扯断了他的腰封,使他衣袍失了束缚,露了肌肤,怎么这女子还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了他一拳。 简直无理取闹! 谢齐玉三两下将衣袍系好,也不想再理沈珞珞。 借着月色环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才知道他们掉下来的地方竟然是一座道观。 「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坦胸露背。」沈珞珞撇了撇嘴,「话说,你怎得连一件中衣都未穿,只着一件外袍,这难不成也是你的癖好么?」 谢齐玉又是一阵无语。 「还不是几个时辰前为了救你将这衣袍打湿了,若不是你,本大人能这么狼狈吗?「在傅府接住沈珞珞的时候,她胸前的衣襟都已经湿透,去医馆的路上就将谢齐玉的衣袍也浸湿了。 当时,他觉得不过就是湿了件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许敬一直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怕他衣襟湿透触到肌肤也会中毒,便嚷着让他将衣服给换了。 「原来如此,实在是对不住,谢大人。」沈珞珞有些尴尬的朝他拂了拂。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扰人清梦,不妥不妥。」 冷不丁,从道观昏暗的一角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将他们二人吓了一跳。 谢齐玉本能的长臂一捞,将沈珞珞捞到了自己的身后。 而后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借着破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循声望去,便看见黑暗中有一个人影侧卧在墙角,看不清楚模样。 第41页 他立即冷了眸子,朝那人问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那人不紧不慢的指了指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语气带着些戏嚯:「小官人,莫非你忘了,方才你们是从何处来的?」 谢齐玉抬头看了看那个被他与沈珞珞砸出来的大洞,神情微怔。 随即,朝那人颔首:「在下不知这道观是道长的,多有得罪,等天亮了我便差人来将这破洞修缮修缮,今日打搅道长了,我们这就离开。」 说罢,他便要带着沈珞珞离开。 却听的那道长又道:「慢着,本道人让你走了吗?」 道长慢悠悠的吹亮了火摺子,扶着墙面缓缓站起来,踱步到了他们二人面前,欲去看沈珞珞的模样。 谢齐玉抢先一步挡住了他,将沈珞珞又往后推了推。 「道长,这是何意?」 沈珞珞此时躲在谢齐玉身后,用宽大的衣袖遮着面,生怕被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牛鼻子道长给瞧去了容貌。 她与谢齐玉本就不该在一处,一无亲戚关系,二不是友人,纯粹就是道长说的孤男寡女。 若是被人发现他们二人半夜在一起,传扬出去,傅承之只怕是会休了她。 这绝对不能发生! 那道长见看不到后面的小娘子,只好往后退了几步,笑道:「那明日,我便在此地等你过来修缮道观,若是不来,本道人可是要去酒肆坐坐,与那说书人闲聊一番了。」 话里透着满满的威胁气息,轻飘飘的进了谢齐玉的耳里,他也不生气,只是微微勾了勾唇,淡然道:「在下说话算话。」 「好,本道人就喜欢你这样的。」 谢齐玉再未接话,朝他躬身一礼,便带着沈珞珞出了这屋子。 两人刚刚走到围墙下,沈珞珞便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她闻见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火油气味。 沈家从商十载,在京城也是颇有名望,因此商行的生意不仅仅是与民间商贾有来往,与军方也是有合作的。 这火油便是其中一项。 沈珞珞自小粘着父亲,凡是沈家的产业她都去看过许多次,对这火油的气味更是记得十分清楚。 再加上她嗅觉极好,一下子便闻到了这火油的味道,而且,这气味分明是往这边来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梁国一向都有宵禁的制度,过了巳时便不允许街巷有人走动。 若是被发现,直接由巡防军捉拿送至刑部处以笞刑,那几十鞭子下去,后背非得开花不可。 想到这,沈珞珞便觉背嵴一阵发凉。 她立即朝谢齐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他快步跑回了道观内。 谢齐玉虽不知她是为何这般,但看她神情很是焦急,便二话不说随着她一起再次入了道观里面。 进屋子后,快速的关上了门。 沈珞珞掩在谢齐玉的身后,瞪着亮晶晶的眸子朝屋子里张望着,但是看了一圈都没有再见到那道长,她便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轻轻唤了一声:「道长?」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里安静如斯,听不到一丝声音。 谢齐玉朝方才那道长出现的地方望了望,发现那里空无一人,遂道:「真是怪人,方才还在这儿的。」 沈珞珞拿下了遮面的衣袖,环视了一眼屋子,突然道:「这牛鼻子道长,莫不是猴子变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话音一落,她便看见一个黑影从樑上跳了下来,吓得沈珞珞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赶紧抬袖子遮着面,朝那人道:「小女子口无遮拦,但是并无他意,还望道长莫要见怪。」 那黑影却不说话,只是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摺子点燃,放到了三人中间。 火光照亮的一瞬间,沈珞珞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人的额头处还在不断的往外渗着血,看上去很是骇人。 「怎么是你?」沈珞珞诧然道。 第23章 许敬一脸的无语,将火摺子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揶揄道:「那不是我还能是谁?」 说完他脸上又忽然起了一阵奸笑,戏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非奸即盗!」 谢齐玉听他又开始胡扯八道,便伸手抢过火摺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爱贫嘴的毛病?」 他持着火摺子,快速的把这观内四角都照了一遍。 见四下无人,便问:「老许,你刚才从哪里来的?这里有个道士你可曾看见?」 许敬将这屋内瞧了一瞧,只看见了一堆杂七乱八的草堆,以及一座破烂不堪的供案。 根本就没见什么道士,遂摇了摇头:「不曾见到,话说,你不是要送这傅夫人回府吗?怎得跑到这来了?莫不是……」 谢齐玉微一错愕,就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 「休要胡说,我们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沈洛洛为了避嫌,赶紧指了指屋顶的大洞解释道。 要不是因为意外,谁会来这破地方,还要顶着被人发现的危险。 许敬奥了一声,忽然又笑了起来。 「你怎会来此?」谢齐玉问他。 许敬摸了摸鼻子,语气突然沉了下来:「还不是因为你,方才听见更夫说西街有人在巡查,我怕你们与他们撞上,便过来寻了,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将这屋顶凿了一个大洞,我过来一脚踩空不小心便掉了下来了。」 第42页 他将头朝二人靠了靠,伸手指着伤口甚是委屈:「看,这头都摔破了!」 这话说的谢齐玉与沈珞珞双双感到一阵尴尬无语。 沈洛洛看着许敬伸过来的脑袋,定睛一看,便瞧清楚了那殷红的鲜血正朝外冒着。 随即心下一阵惊慌,紧接着就感觉四肢百骸开始疲软乏力。 她知道自己这怕血的坏毛病又犯了,于是强撑着身子对谢齐玉道:「方才我闻见了火油味,外面有巡防军来了,小心些。」 说完,就晕了过去。 谢齐玉眼疾手快的将她揽腰搂住,斜睨了许敬一眼:「谁让你将破额头给她看的?」 明知道这女人晕血,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简直是无语。 「啊!我忘了她晕血这茬。」许敬一拍脑门儿,兀自啧了一声。 「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这巡防军吧,按道理来说今日应是不用巡逻的,不知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梁国夜里设有宵禁,这是自从梁帝上位之后定下的制度,他身为朝廷命官,本就是要以身作则,遵守法制。 若是被抓了,他自己或许能找些理由搪塞过去,但是现在他与傅夫人同处一处,若是被发现,那问题就大了许多。 一个女子若是被坏了名声,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谢齐玉透过破烂不堪的窗户朝外面看了一眼,想到了近几日与梁帝一党闹不愉快的事情,暗暗思忖:莫非……此事与他们有关? 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音,整个人精神都紧绷着,手里搂着沈珞珞的力道也不由的加大了许多。 「不知,总之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今日夜里不太平,将人送回傅府之后还是得消停几日,观察观察再说。」 许敬警惕的望着四周,一双眼睛似鹰隼般灵敏。 他不贫嘴的时候,拉着一张脸看上去十分严肃。 谢齐玉朝他点点头,将怀里的人抱起,两人便从道观后院儿的土墙上借力上了屋顶。 此番情形,也只有走上面安全些,还能观察到巡防军的动向。 两人挑了一条较为偏僻的路线,快速的穿行在黑暗中,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便将举着火把挨个巷道搜查的巡防军远远甩在了身后。 到了常平街,许敬按照谢齐玉与他说好的路线率先去视察了一番,确定桃园主屋内无人之后,才沿原路返回。 「真是怪哉,这傅大人竟然不在屋内。」 傅家一无通房丫头,二无妾室,这第三,他还年纪这么大了,竟然夜里不宿在主屋,也不着急要个孩子,实在是令人费解。 谢齐玉抱着沈珞珞隐在枝繁叶茂的大榕树枝杈里面,看着许敬做着各种奇怪的表情,便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便没好气的斥道:「收收你那好奇的心,在这等我。」 许敬嗯了一声,看着他闪身跃进了傅府之中。 谢齐玉没有直接从桃园正门入内,而是绕到了主屋背后,在这方面他一向都是十分谨慎的,绝对不允许出一丝差池。 他站在纱窗外将里面仔细打量一番,见无一丝人影,才放心大胆的翻窗跳了进去。 将人稳稳的放在了挂着淡青色帐幔的榻上,他才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站在塌前微微活动了一下压麻的手臂。 临走时,瞥见沈珞珞两只白皙手臂全部都裸露在外面,他鬼使神差般的凑过去想要将她的衣袖拉下来遮住。 就在凑近的一剎那,沈珞珞手上手臂上两颗殷红的硃砂痣刺红了他的一双黑眸。 谢齐玉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对硃砂痣,心下开始汹涌翻滚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都说无巧不成书,但是这巧合的有些太离谱了吧! 他站在青纱帐幔前,眸光定定的看着塌上沉睡的人,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幼时。 那年,他因身体不好,极度畏寒怕冷,身子瘦削,即使是裹着一层厚厚的夹袄,也忍受不住北方冬日的寒气。 那时,父亲便决定将他送到气候适宜,温度暖和的地方养病。 寻了一圈地方,最后决定让来京办事的舅父接到气候适宜的相州休养。 怎料,去了舅父家不到一月,朝廷便发生了内乱,当时时局不稳,四方皆有揭竿起义之势。 父亲为了他的安全便与舅父商议将他提前先接回京城避祸,于是便派了管家前去接应。 不巧的是,归程走到一半,就遇到了从边境突破关口进来的一小批羌人,他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信息,抄了近道入了中南地带。 那时候,为了躲避他们,他与管家弃车跟着流民往深山里走,慌乱之下便与管家走散了。 彼时他才五岁,因为身子不好总是走几步便气喘吁吁,加之身形瘦削,根本就走不了远路。 于是他便只好一路跟着逃难过来的流民,翻山越岭,好保全小命。 最后,到达相州的时候,饥寒交迫已经磋磨的他只剩下了最后一点力气。 终于在穿过一片芦苇盪到达官道之后,他便再也走不动了,小小的身子直接瘫倒在了官道上。 当时,路上还有许多来来往往的流民,他们见到他就像见到瘟疫似得躲开了。 他侧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看着一个个急促且无力的脚步,低声求救。 第43页 整整三百五十人,竟然没有一人肯为他停下脚步,那时他便想若能活下去,长大了定要做个能为天下人谋福的人。 若不是战乱,这些人该活的多么幸福,如今却为了生机远离家乡,逃难到本不属于他们的陌生地方。 就在他终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闭眼晕厥的时候,看见一个同样瘦削的小女孩朝他急匆匆跑了过来。 她与其他人很是不同,她没有嫌弃他,而是大声的唤了爹爹过来。 他听到她软糯糯的声音说:「爹爹,这个人好可怜啊,都没有人理他,我们救救他吧。」 后来,她餵他吃了食物和水,让他捡回了一条性命。 他始终记得那天吃食的味道,虽然那饼硬的难以下咽,但他觉得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喝的水虽含微苦,但如清冽的甘泉,令人难以忘记。 他被她父亲与哥哥背着一路翻山越岭带到了京城,在城外三十里处竹林下歇息的时候,遇见了四处寻他的谢府家丁。 于是他们便带着他提前离开了,那一面别过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相见过了。 回府以后卧床两年,整日浑浑噩噩,直到九岁才将身子彻底调好,可是他却再也找不到救命恩人了。 那几年都差将京城翻个底儿朝天了,都没有一丝消息,仿佛他们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但是他记得她那胳膊上的两颗赤色的痣,纵使是过了十二年之久,他依旧牢牢的记在心里,从未忘却。 一个是守宫砂,一个是硃砂痣,两者颜色相同,位置对称,左右手各一个,位于手臂中间。 说起这个守宫砂,他就觉的一阵气愤,自梁帝继位以来,不知做了多少奇葩事。 竟让所有女童从一出生就开始点守宫砂,这明明是十岁才会开始做的事情,幼童根本就没有抵抗毒素的能力,不知梁帝是怎么想出这般荒唐决定的。 所以,这梁帝他根本就没有心! 他望着那一对明晃晃的硃砂痣,脑子里面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们一家人改了名字? 若是这样,寻不到他们一家人的踪迹倒是说的通了。 谢齐玉这么安慰自己,当下心情就愉悦了起来,甚至心里还有些期待。 他想,等沈珞珞醒来后,定要寻个时机好好问问她。 他很是温柔的将她的衣袖拉下来盖住了胳膊,又将寝被软软的盖在她身上。 随后便听见远处传来更夫敲响丑时的梆子声。 第24章 惊觉时辰不早了,谢齐玉快速将青纱帐幔拉下,闪身离开了桃园。 「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害我担心了半天。」 许敬手里捏着掰断的一只榕树枝丫,在手里来回打着旋。 「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回去吧,不要瞎琢磨。」 谢齐玉夺了他手里的树枝,将它架在了枝繁叶茂的树叶里,转而轻松下了树。 第二日,沈珞珞是被吵醒的。 一大早,便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起身坐了起来,当下便感觉脑袋一阵晕眩。 遂揉了揉太阳穴道:「进来说话。」 冬葵在外面等的差点都急了眼,若是小姐再不回话,她都要破门而入了。 「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出了件天大的大事!」冬葵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话像连珠炮似的叭叭说了出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大事将你急成这样?」沈珞珞揉了揉酸疼的脖颈,漫不经心的问着。 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就说明她眼下是安全的,都是云姨妈他们自己捣的鬼,目的没有达成,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只是,对面的罗汉床上空空如也,不知道夫君去了何处,她想。 「小姐,姑爷昨夜歇在了西跨院的客房里。」冬葵拧着眉道:「你知道他与谁歇在一处吗,是那贱蹄子墨云!」 冬葵说到墨云的时候恨不得刮花她哪张狐媚子脸,叫她勾引姑爷。 「什么?」 沈珞珞陡然站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 「是真的,这事情一大早都在府里传遍了,眼下只怕是人都已经到老太太院儿里哭诉去了。」秋莲低低的补充了一句。 她满面焦虑的朝院外看了一眼,方才就听说西跨院儿那边闹着要去见老太太呢,过了这么久,只怕是都过去了。 「啪!」 正在她思虑间,耳边突然传来一记重拍桌子声音。 沈珞珞此时面色氤氲,整个人气的不住的发抖! 她还未告诉他昨夜自己差点被人欺负的事情呢,他怎么敢先她一步闹出这般大的事。 简直就是往她的心上递刀子! 她忽的就明白了,难怪昨夜这般奇怪,原是云姨妈与那墨云早就狼狈为奸了。 仅仅半日的时间,他们就计划好了这么一场大戏,简直叫人不佩服都不行。」小姐,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冬葵问道。 沈珞珞忽然冷笑了一声:」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能如何?你以为这件事情墨云一人能完成吗?我看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从那日手镯的事情她就知道,这王氏一直留着心眼儿,想要让那墨云给傅承之做妾呢。 只是碍于她是梁帝钦赐的婚事,才不敢在这么短时间内将人纳入府中。 第44页 眼下,目的已然达成,王氏是断断不会轻易松口的。 若她强行去闹,只怕是会落得个争风吃醋的坏名声,更差的还会被他们以长久不孕为由处罚她。」那我们就这么忍气吞声吗?「冬葵咬牙切齿的道。 沈珞珞嘴角微勾,摇了摇头:」当然不,来日方长,我毕竟是正室,往后找个由头处罚妾室的权利还是有的,等着吧。「冬葵与秋莲面面相觑,撇撇嘴,一致点了点头。」对了,云姨妈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动静,时辰还早,他们只怕是还在歇息呢。」冬葵看了一眼外面刚刚泛出与的白的天际,挠了挠头。 她不知道小姐忽然问云姨妈是为何,现下她小小的脑袋里如同浆煳一般,都不知道昨晚自己与秋莲是怎么回事。 她们明明跟着表少爷去送姑爷回桃园歇息的,怎的醒来人就在柴房了。 「恩,我们去寿齐院吧。」沈珞珞幽幽的嘆了口气,转身便往外走,「我们自己前去,总好过他们派人来请。」 穿过抄手游廊后,远远的便望见寿齐院门外聚集了许多丫鬟婆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里间张望。 看见沈珞珞走过来之后,立即就有眼尖的婆子朝里面通报:「禀太太,夫人来了。」 众丫鬟婆子立即让开了一条路,低着头也不敢看她。 踏进主屋,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便出现在沈珞珞的视线里,纵使那人跪在地上,妩媚之意也丝毫不减。 她不禁暗暗好笑,这丫鬟还是有点手段的。 上次就该拂了王氏之意,将她发卖出去,要不然也不会有这种糟心的事情发生。 一见她进来,王氏便立即笑道:「珞珞,你来的正好,母亲正想差人去唤你呢。」 真是好一个老奸巨猾的妇人,沈珞珞只觉好笑。 她不动神色的沖王氏拂了拂,温声道:「母亲万安。」转而又沖傅承之道:「夫君万安。」 余光瞥见端坐在椅子上的夫君,正悠然自得的喝着茶,心情似乎看起来极好,她便不由的将掩在衣袖里的縴手攥紧,心绪愈加烦闷起来。 他见她来,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先坐吧。」王氏朝她挥了挥手,指了指傅承之身旁的椅子,右手里还不断地拨弄着佛珠。 沈珞珞心下一阵作呕,她竟然一手算计人,一手还妄想乞求佛祖保佑。 亏她做的出来! 沈珞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端庄自立的走到傅承之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了一眼厅中跪着的人,浅笑着问:「母亲,莫不是墨云这婢子又闯祸了?早就说了这手脚不干净的留不得,有了一次就有二次,这次偷东西,指不定下次就会偷人了呢。」 她将婢子与偷人两字声调扬的极高,字句清清楚楚,毫不含煳。 冬葵与秋莲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暗嘆小姐厉害! 王氏当下就变了脸,手里的佛珠也不在拨弄了,开诚布公道:「昨夜你夫君醉酒与墨云这丫头歇在了一处,此事你如何看?」 虽然这消息沈珞珞早些时间就已经知道了,但在听到王氏当着众人面亲口将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难受到了极致。 心里像是被插了无数根针,每唿吸一下,就感到锥心般的痛楚。 她下意识的去望身旁的傅承之,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许安慰,可是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又自顾自己的喝茶去了。 在他的神情里,她看不到一丝愧意与怜惜,竟只有无边的冷漠。 沈珞珞勉强镇定下来,微微勾唇道:「原来真的偷人了,瞧我这张嘴,既然事情已然如此,就全凭母亲定夺罢……珞珞并无看法。」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话毕,眼眶像是快要炸裂般疼痛,视线渐渐被雾气笼罩。 但她知道此刻并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既然事情已然成为定局,凭她一己之力也无法改变,那她便只能学着坚强,为自己谋得后路才是首要之事。 沈珞珞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裙一角,强睁着眼眶将泪水生生憋回了眼眶内,而后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来。 王氏自是不会考虑她的想法,今日她已经想好,不管她愿不愿意,墨云都要入傅府做姨娘。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不济让墨云假装有孕,总之,此事她势在必得,就算是闹到皇上那里,她老婆子也有理。 「那便好,正妻就要有正妻的样子,严格算来这也不是什么偷人,只是恰巧承儿喜欢罢了,往后莫要再这般说话。「王氏端起桌上的杯盏打开青花瓷杯盖,颳了刮茶汤上漂着着茶叶,轻轻呷了一口茶。 斜睨了沈珞珞一眼,又继续道:」你们夫妻二人成婚已久,一直未有个一男半女,我这老婆子都快急坏了,这墨云也不是个外人,现在给承儿做姨娘,你们一同为傅家早日开枝散叶,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一席话简直说在了墨云的心坎上,她消想傅承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为了成为他的人,不知道努力过多少回,但都近不了他的身,一直都未成功。 却没想到竟然在这云姨妈的相助下大获全胜,简直是老天助她。 她旋即停止了哭泣,连忙往地上叩了几个响头,欢喜道:「多谢太太成全,婢子日后定好好伺候夫人与老爷。」 第45页 沈珞珞望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只觉噁心到了极点。 她如此努力,时时刻刻为傅承之着想,为了能让他吃的好些穿的好些,不仅自己下厨,还亲自为他做衣裳,兢兢业业,换来了什么? 他们才新婚燕尔不过半载,他就要纳妾,作为夫君却丝毫不想与她解释。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了,让他这般嫌弃! 这次,定要找个时间好好与他谈一谈,问他这般对她,究竟为何。 沈珞珞颤抖着微微嘆了口气,勉强道:「母亲教训的是,珞珞记下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叫声:「大姐,你可要为妹妹做主啊。」 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云姨妈的,尖酸中还带着些刻薄。 众人齐齐朝门口望去,便看见云姨妈拉长着一张铁青的脸跑了进来。 身材臃肿,看起来像是一个蟾蜍一般扑进了王氏的怀中。 第25章 傅承之倒是无心顾及屋内几人说了何事,此时他的内心十分煎熬。 这半年以来,自己刻意疏远沈珞珞,为的就是洁身自好,将来踢了沈珞珞,好与小知双宿双飞。 怎料事与愿违,几杯酒下肚就乱了心神…… 想起昨夜醉酒的情形,他就一阵头疼,根本就记不起来醉酒后发生的事情。 但他有些不解,按照以往的酒量,那几杯酒根本就不足以让他醉的不省人事。 除非……是有人在酒里做了手脚。 脑海中忽然就起了这个念头,于是傅承之下意识的侧首看向沈珞珞,便见她正低着头揉搓着素白的衣袖。 他想,莫不是自己与小知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她刻意从中破坏? 这念头一起,他便再也无法平心静气的无视沈珞珞了,只想找个时间试探她一番。 若是被她发现,还得趁早做打算才是。 王氏见妹妹哭的这般伤心,心头立刻就起了一丝担忧,拿起手帕帮她拭了拭泪。 「妹妹,这是怎么了?方才还想让丫鬟去唤你呢,你这就来了,告诉你一件喜事,我们承儿啊,昨儿个夜里收了墨云这丫头做姨娘……」 王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云姨妈给生生打断了。 她紧紧咬着后槽牙,恨恨道:「大姐,你先别说你家承儿,眼下,我的岑儿不见了才是要紧事。」 王氏最不喜在说话的时候被人拦路打断,但现下打断她的是自己妹妹,她只好忍着不悦,问道:「妹妹此话怎讲?」 云姨妈红着眼眶,眼泪婆娑的望着王氏:「大姐,我早晨醒来去岑儿房里唤他起身,发现他根本就不在里面,被子也冰凉一片,不知道人去了何处。」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早晨醒来时竟然躺在房间的地上。 情况十分不明,也不敢将昨个夜里的事情摆到明面上说,只好以苏岑不见为由前来寻求姐姐相助。 在没有见到苏岑之前,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儿子是否已经得手。 万一贸然将事情抖搂出来,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云姨妈边捉摸着边用余光瞥了一眼沈珞珞,见她一脸云淡风轻的看着自己,心下更是不敢确定自家儿子有没有得手了。 她想,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先将苏岑找回来。 王氏此时眉头紧皱,紧紧握着云姨妈的手,安慰她道:「妹妹先不要太过担心,或许岑儿就是一时贪玩出去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又被云姨妈给打断了,只听得她气道:「大姐,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不过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断然是不会孤身一人出去的,你快派人帮我去寻寻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这老婆子该怎么活啊 。」 看着四十多岁,膀大腰圆的婆子依偎在同样膀大腰圆的王氏怀里撒娇,沈珞珞只觉噁心不适。 她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在一旁像看戏似得看着云姨妈演戏。 她倒是想看看这坏女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昨儿个夜里,她分明记得自己被谢齐玉带走的时候,看见苏岑好好的躺倒在地上。 他那么一个大活人,还能在傅府内丢了不成。 只怕是他们母子俩又合谋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妹妹,你先别着急,大姐这就让承儿派些人去寻去,岑儿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王氏轻轻抚着云姨妈的手安慰她道。 云姨妈听到她这话,仿佛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当下便止住了哭泣。 「承儿,你快派些人去外面寻寻你表弟吧。」王氏朝傅承之吩咐道。 傅承之点了点头,与身后的怀安交代了一句,怀安便快速出了寿齐院。 「母亲,姨妈,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与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傅承之起身向王氏与云姨妈躬身一礼,不等他们答话,转身便往外走。 在经过沈珞珞的时候,他定住脚步,朝她低声道:「你跟我来一下。」 沈珞珞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心头立即起了一阵涟漪。 莫不是夫君意识到纳妾之事对不住她,要与她赔罪? 若真的是这样,那她可要好好的利用这次机会,与他促膝长谈一番。 问问他为何总是疏远自己于千里之外,为何要与她分榻而眠。 第46页 一路上,沈珞珞都怀着这般想法跟在傅承之的身后,一直沉默着到了桃园。 一过垂花拱门,傅承之便将两个丫鬟遣去小厨房做解酒汤了。 眼下,主屋内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傅承之如同往日一般冷着脸坐在案前,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屋内气氛静到有些诡异,令沈珞珞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昨夜之事,是不是你设计的?」傅承之习惯性的用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案,开门见山的道。 「什么?」 沈珞珞愕然! 「少装蒜,昨夜墨云之事是不是你设计的?」 傅承之的语气逐渐冷了下来,如同他氤氲的脸色一般。 沈珞珞简直被他这话震惊到无以復加。 实在是想不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脑迴路,居然能将这坏事扣到她的头上。 明明她沈珞珞才是受害人好吗?她又没自虐的大病,何至于做这种事情? 当下反驳道:「怀疑也得有个度吧,我是你的妻子,还没大度到邀请别人来分享我夫君的程度。」 但是傅承之却根本不理会她的话。 他本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觉得事情就是那般。 于是,他怒道:「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若是再敢这般煳弄我,我必不会像上次那般心慈手软了。」 话里透露着的威胁意味,沈珞珞又怎会听不明白。 她兀自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竟不知,他心心念念的夫君还有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可笑至极。 「你再问一千一万遍,那也不是我。怀疑我之前,你先去问问你那好弟弟,给嫂子下药,罔顾人伦,其心可不可诛。」 沈珞珞将昨夜里穿过的衣裳拿了过来,直接丢到了傅承之的手上。 指着胸口上的一大块污迹怒道:「这就是证据,若不是我昨夜拼命自救,只怕今晨你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你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可是你八抬大轿娶进家门的夫人。」 她壮着胆子将心里话全部讲了出来,此刻双腿已经颤抖到快站不住了。 勉强扶着一旁的雕花红木椅背站着,红着眼眶望着上头依然清冷孤傲的夫君,希望能得到他的一丝怜爱。 怎料,那人一直沉默无语,毫无动作。 傅承之看着面前的衣裙,眼神略微有些呆滞。 他将苏岑入府开始的种种行径仔仔细细的捋了一遍,再联想到昨夜的事情,以及云姨妈看墨云那表情,将事情都串在了一起。 才肯相信,自己好像是真的误会沈珞珞了。 他与小知的事情她还不知道,万幸! 但他是断然不会向她道歉,也绝不会去关心她分毫,反之,还要抓紧时间将她逐出傅府。 小知那边已经等不及了! 他思索半晌,道:「莫不是你做了什么让他误会的举动?」 这话明摆着就说她勾引了苏岑,沈珞珞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她胡乱的将双颊的泪水拭去,站直了身子倔强道:「你每一次对我的疏远与冷漠,我都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够,你不喜欢。想着再努力一些,终有一日,你会接纳我,如今看来,终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 听着沈珞珞沙哑着嗓子说出这样一番话,傅承之怔住了,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女人太过凉薄了些,毕竟她如今也才十七岁。 但是越是有了这般念头,他心里许知怡的警告声就越大。 「若是再去关心那女人,她便让他后悔一辈子。」 傅承之立即清醒过来,恼羞成怒道:「你一个妇人,只管守着你的后院便好,整日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将手里的衣裙往一旁一丢,瞪了面前的女人一眼。 「不愿说便罢了,但另一个问题能回答我吧?你是真的决定纳妾了么?」沈珞珞整个人镇定下来,平心静气的问道。 「纳个妾室怕是不需要与你说吧,母亲想让她做姨娘,那我便遂了母亲的意好了。」 「母亲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母亲让你与我生儿育女,你又为何不照做,我可是你的妻子,不是外人。」 这理由真是冠冕堂皇! 「明日寻个大夫入府,给你搭搭脉,看看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整日胡思乱想,极度病态。」 傅承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以她有病做了挡箭牌。 他发现沈珞珞越来越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了,怕她某一天不遂心意,突然就去皇上那里告御状,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在御书房,梁帝可是亲口告知他若想弃了她,必须用正规的法子才行。 他忽的想起来那香囊放置了有一段时日了,只怕是已经起了作用。 第26章 「老爷,表少爷找到了!」 室内气氛正低到冰点的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了怀安的声音。 傅承之这才扬了口气,暗道这小子还算是来的及时。 他实在是不想在与沈珞珞纠缠下去了,感觉这女人怎么总是哭哭啼啼,动不动就悲悲戚戚,让他厌烦。 他清了清嗓子,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沈珞珞孤身一人站在屋内发怔。 第47页 「让他去寿齐院一趟吧,姨妈怕是要急坏了。」 傅承之覆手立在廊下,语气淡淡。 此时怀安却显得有些为难,结舌道:「老爷,怕是……怕是有些困难,表少爷被扣在顺天府里了,府尹大人说要老爷亲自去取人。」 傅承之剑眉一挑,幽深的瞳孔骤然放大:「你说什么?」 其实怀安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但他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从在京为官那日开始,他就一直想要摆脱过去,做一个在官志上不留一丝一毫污点的好官,如今才过去多久。 若凭他的身份亲自去取人,势必会影响官志的记录。 顿时,傅承之心里就重新燃起了怒火。 「苏岑究竟犯了何罪?非要我亲自去取人?」他怒道。 怀安有些怕他,声音低了几分:「禀老爷,顺天府官爷说表少爷不着寸缕当街奔跑,很是有伤风化,若是老爷不亲自去取,就要以祸乱百姓之罪处罚了。」 傅承之被气的险些要吐血,光是想想那画面都叫他厌恶至极,这简直要将他的脸丢尽了。 他想也没想就问:「顺天府怎么知道他是我们傅府的人?」 「表……表少爷被带进顺天府后,大闹了一场,扬言要带御史大人踏平顺天府……」 怀安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的又补了一句:「听下头的差爷说,府尹大人现在气的都要杀人了!」 傅承之脑袋一阵嗡嗡作响,气的一拳打在门框上,将画着梅花缠枝的纱帘打了个对穿。 他猩红着一双眼,二话不说,转身入了屋内。 揪着沈珞珞的衣襟道:「这事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望着逐渐失去理智的夫君,沈珞珞感觉到一股偌大的无力感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她从他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一丝信任! 这种事情怎么说也不是一个常在后宅的女子能做出来的事情,可她的夫君竟然质问她,真是可笑至极。 她用尽全力掰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到底还想冤枉我到几时?」 傅承之没有回话,只是怒目瞪着她,半晌后,他才怒甩衣袖离开。 沈珞珞第一次感觉到在这傅府,自己是多么的孤立无援。 她颤抖着身子,扶着桌案坐在了椅子上,任由晶莹的泪水一颗一颗的掉落在地上。 不被信任,不被宠爱,不被心疼,那接下来自己到底该如何扭转这个局面呢,她想。」哟,姐姐,这是怎么了,还哭上了。「 忽的,门外传来一个妩媚熟悉的女声。 沈珞珞没有去看,只静静听着她撩开裙角,轻轻跨过门槛,走到了属于她的屋子里。 这是个费尽心机手段差点毁了她一生的女人。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冬葵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解酒汤走了过来。 一进门便看见墨云站在屋内,她就如小猫炸毛一般,很是警惕。 墨云却不生气,反而是浅浅一笑:「哎哟哟,你是在对谁说话呢?我如今是这府里的姨娘,说话要当心,保不齐哪天你家小姐顾不上你,这小嘴儿就要被撕烂了。」 皮笑肉不笑,属实可恶! 沈珞珞冷哼一声,斥道:「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墨云顿时趾高气扬指着冬葵道:「听见没,你家小姐叫你滚出去呢。」 「你……」冬葵简直要气炸了。 怎么还有人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啪! 沈珞珞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指着墨云怒道:「本夫人说的就是你,赶紧滚出我这院子,若是慢了一步,当心你的嘴!」 墨云看着她朝自己做了个撕扯嘴唇的手势,吓的立马捂住了嘴,急忙跑出去了。 沈珞珞料定她只敢在自己面前做些表面功夫,内里还是惧怕她的,于是鼓足了勇气,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冬葵将醒酒汤放在桌案上,拿出手帕为她拭泪,不忿道:「小姐,这死丫头都快要骑在我们脖子上了,太过分了,偏偏这姑爷也是个不作为的,往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沈珞珞微微眯了眯眼,嘆出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法子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的心却有些迷茫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继续努力吧,又得不到他的心,目前的处境已经是水火不相容了。 若是不努力吧,她又做不到放弃他,毕竟心意在那儿。 「小姐,那这醒酒汤……」冬葵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低声问道。 「倒了它。」 沈珞珞眸子忽的冷了几分,至少她现在不想哄他。 中食之后,她就倚在罗汉床上休憩。 还未进入梦乡,便听得桂妈妈过来了。 「夫人,太太那边请您过去呢。」她站在外间隔着璎珞门帘朝里面说道。 沈珞珞无力的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有些疲惫:「你先去回了母亲,我稍后就到。」 「是,夫人。」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扶额摇了摇头,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连休息都不让休息了? 「冬葵,把那外罩衫给我取来。」 主僕俩到达寿齐院时,原本晴朗的天气陡然暗了下来,大有倾盆大雨之势。 第48页 沈珞珞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心里莫名的涌起了一丝烦闷。 一进屋子,便看见苏岑跪在厅中,傅承之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平静饮茶。 王氏则拉着云姨妈坐在罗汉床上,两人都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但沈珞珞心下跟明镜儿似的,这些人,看似平静,实则不然。 「给母亲,姨妈请安。」 她轻轻拂了拂身子,脸上勉强擎着笑意。 王氏点了点头:「去承儿那边坐着吧。」 沈珞珞颔首。 刚刚一坐下去,便听得云姨妈开了口:「大姐,我儿如今出了这种事,你一定要为我们讨个公道。」 「好,别着急。」王氏安慰她道。 「讨什么公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大吗?」 傅承之原本就很生气,在顺天府不知低三下气的跟府尹大人说了多少赔罪的好话,才将人给赎出来。 他可倒好,一回来就跪在那声泪俱下的扮可怜,丝毫没有感谢过他这个表哥,简直是令人髮指。 云姨妈哪里肯听傅承之这般说话,当即反驳:「大侄子,你说话可要注意些,这可是你亲表弟,你不为他讨公道也就罢了,还不让大姐为我们孤独可怜的母子俩讨个公道吗?」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拿出亲情逼迫,果然好手段。 难道这不是坏人应有的惩罚吗?沈珞珞暗暗好笑。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是谁,替她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一定是她!」云姨妈突然指向沈珞珞,「岑儿,你说是不是她。」 看着王氏朝他使眼色,苏岑便知道第二计开始了。 他骤然跳了起来,跟着云姨妈一同指向沈珞珞,恶狠狠的道:「是她,表哥,大姨妈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沈珞珞略微一怔,不过也就片刻时间,她便恢復如常了。 果不其然!叫她来是这目的呢。 这时,屋外突然噼过一道炸雷,闪电紧跟着掠过乌云密布的天空。 只瞬间,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雨水落在院里的地板上,弹起了一层昏黄的尘土来。 云姨妈似是被这惊雷吓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姨妈这话,珞珞可就不懂了,空口白牙诬衊人谁不会,凡事都要讲求证据,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沈珞珞根本就不将她放在眼里,端起杯盏呷了一口茶,轻飘飘的说出几句话。 那知苏岑不假思索的道:「我就是证据,昨夜你趁表哥醉了,就寻机会勾引我,我不愿与你苟合,你便一气之下打晕了我,后来我再醒来就□□的出现在沿河西路的迎春树下了。」 「就是,我作证!怀不上孩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是你也不能不顾伦理纲常,染指我家岑儿啊。」 云姨妈赶紧跟着附和,恨不得傅家即时即刻就休了沈珞珞。 他们好趁机将这金库纳入囊中,岂不是快哉。 两人话音一落,沈珞珞便觉得屋里的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朝自己扫了过来。 别人她倒是不甚在意,但是有个人她却不能不在意。 傅承之此时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让她起了一身的冷汗。 她从他眼里读出了狐疑,惊诧,愤怒,质疑……还有一味看不明白的欢喜。 心一下子就慌了,自己明明就已经告诉了他事实,但他却毫不犹豫的怀疑她,仅凭这三言两语。 「夫君……我没有,与你说过的,是他……」 「放肆,你竟然有这种恶毒的主意。」王氏陡然起了身,气的浑身颤抖。 旁的事情她可以不计较,但是说到怀不上孩子这件事,她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那可是要了她的老命! 第27章 「老爷,太太,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冬葵急忙到厅中跪了下来,急切的想要为小姐辩驳。 王氏此刻胸口快速的起伏着,双眼圆瞪,似是要喷出火来。 哪里还容得下一个丫鬟插嘴,怒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拖出去掌嘴。」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从外面走进来,摩拳擦掌朝冬葵逼近。 但,纵使是这样,她都依然奋不顾身的为沈珞珞求情。 「太太,我家小姐是断断不会这般的,还望太太明察。」 一屋子的人就像看热闹般,看着下面跪着的人,竟没有一人想要上前帮忙说情。 沈珞珞放下茶盏,朝两个婆子道:「慢着!」 转而又向王氏拂了拂:「母亲息怒,还请母亲宽恕冬葵,她也只是想为我说情,并没有想要顶撞母亲。」 见王氏仍旧一脸的怒意,她又道:「事情并非是母亲想的那般,我不知道这苏家姨母与表弟为何这般诬陷我,但是事实全然不是如此,是苏岑他想要欺辱我,先前我也是与夫君说过的,若是不信可以问他。「」哦?是这样吗?承儿?「王氏虽生气,但是她的理智尚在,当下便挥退了两个婆子。」是与我说过,但眼下二人各执一词,儿子也无法判定谁对谁错。「傅承之冷冷回了一句。 沈珞珞几欲晕厥,他竟然说无法判定?明明都已经看过证据了啊! 「夫君,今早我明明与你说过的。」她近乎哀求的看着他,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边,为她说句好话。 第49页 但是傅承之却转过头去,不看她。 「那该如何办?」王氏问道。 他摩挲着手里的扳指,思索了片刻道:「请个大夫过府给她搭搭脉,瞧瞧便知,闹来闹去属实浪费时间。」 现在,只需要确认一件事情,这场闹剧便可提前结束,还需要争论个什么谁对谁错。 听了他的话,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懂方才讨论的事情与请大夫来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就靠摸个脉就能查出昨晚的事情不成? 简直荒唐。 王氏摆了摆头,觉得这法子很是不妥,便道:「承儿,要不去请个嬷嬷来吧?」 傅承之摇了摇头:「请大夫,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王氏见自己的儿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的是个什么算盘,只好对着桂妈妈吩咐:「去请个大夫来,越快越好。」 王氏一发话,云姨妈与苏岑将要说出口的话都憋了回去,安静的闭上了嘴。 他们虽不知为何请大夫,但想着事情定然小不了,既然傅承之这么胸有成竹,那查出事情来也是势在必行了。 于是,他们开始期待这个大夫的到来。 期待这个小金库被查出来问题,期待她被当场休弃。 到那时,他们苏家就可以使个手段将她娶回家了,只要这金库成了她们苏家的,还不是任他们捏扁搓圆了。 到时候,再买上几个妾室,生几个大胖孙子,这日子简直是赛过活神仙吶。 云姨妈想到这些,激动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恨不得现在就将人领回家,将沈家产业纳入囊中。 连带着看人的眼神都像是镀了一层金,在她眼里沈珞珞嫣然变成了一座金山,闪闪发着光。 但是这个金山现在可不怎么高兴,尤其是在傅承之的刺激下,怒气都快冲上云顶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夫君就是顶顶不信任她的那个。 自己明明就已经告诉他昨晚的遭遇,就连证据都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可是他却无动于衷,甚至还要请大夫当众给她难堪。 望着狡猾多变的一家子,沈珞珞第一次产生了厌噁心理。 甚至,萌生了一种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 屋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屋外开始风起云涌。 只片刻时间,大雨伴随着雷声倾盆而下。 雨水顺着飞翘的屋檐似珠帘般垂打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响。 沈珞珞坐在椅子上,侧耳听着外面的雨声,心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如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论傅承之请大夫来是要查什么,她都不怕! 一来,香囊早就被自己替换,若是来查她不孕之症,倒不必忧心,毕竟在中药的调理下,这症状只怕是已经治癒了吧。 二来,她还是个清白之身,顶多会被发现她与傅承之尚未圆房一事。 往深了说,这些,对她虽不利,但也不全无好处。 相反,正好可以藉助这个机会告知王氏,不是她不想生儿育女,而是他那好儿子不愿为傅家续香火。 就是不知到时候这王氏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想想她就觉得好笑。 屋外雨越下越大,雷声隆隆,闪电在天边延伸出一道道蜿蜒的爪痕,看上去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雨水与浓雾相互缠绕,天色已经暗到看不清楚远处的山峦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沈珞珞便听见外面有人踏着雨水,脚步嗒嗒嗒的朝这边而来。 「太太,大夫来了。」 桂妈妈将油纸伞收拢轻轻抵靠在廊下,挑开门帘将大夫领了进来。 那人下颌处长着一缕长长的鬍鬚很是显眼,月白色的长袍已经被雨水浸湿了一半,肩上挂着一个红木药箱,看上去很是笨重。 沈珞珞瞧着那人有些眼熟,觉得他很像一个人,但又有些不像。 「见过大人,见过太太夫人们。」那大夫将药箱放在地上,朝屋内众人行了拱手礼。 「嗯,直接开始搭脉吧,大夫。」 王氏正欲与大夫说话,就听的傅承之突然开口了。 她只好朝那大夫点了点头,指了指沈珞珞的位置,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那大夫便将药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方绸布,搭在沈珞珞的手腕上,开始搭脉。 众人屏息凝神,都眼巴巴的望着大夫的那只手,希望能得到心里的那个答案。 片刻后,大夫将绸帕收了起来,朝傅承之拱手道:「禀大人,尊夫人并无异样,身子各方面都很好,无需担忧。」」什么?大夫你没有弄错吧?「傅承之愕然。 按照计划来说,她现在应该是被诊断出来宫寒无法生育才对,怎么就好端端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呢? 大夫被他这话问的一怔,捋了捋鬍鬚道:」老朽行医数十载,从未犯过错处,尊夫人不仅身体无恙,她还……「说道这里,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王氏。 王氏本就提心弔胆,被他这一眼看的更是心惊肉跳的,急忙问:」她还什么?大夫你快说啊。「」她还是个处子之身。「大夫又捋了捋鬍鬚,一字一句的道。 王氏顿时傻了眼,一下子倒在了罗汉床上,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不亚于五雷轰顶! 自己心心念念的盼望抱个孙子,盼了几个月了,还以为是沈珞珞出了什么问题,结果这二人居然还未圆房。 第50页 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还真的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众人皆被这大夫的话吓到瞠目结舌,想不到这答案竟然与自己设想的天差地别,不可置信的望向沈珞珞。 而沈珞珞此时一脸的云淡风轻,幽幽扫了一眼众人,嘴角轻轻勾起。 这,可不就是笑话了。」我不信,大夫你定是弄错了吧,这大侄子成婚都半年了,怎么可能还未圆房,桂妈妈你将这侄媳妇带到偏室去,我老婆子亲自帮着检验检验。「云姨妈忽的站起来,大声嚷道。」不必费心了,姨妈你又不是个大夫,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沈珞珞泰然自若的起身,走到厅中,将衣袖抚到了手肘处,亮出了那一颗赤色的硃砂痣。」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我便与你们说了吧,这是守宫砂,我也的确未于夫君圆房,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夫君他不愿,原因是什么我不清楚,你们可以问他。「众人听完她这话,更是惊得哑口无言了。」还有,不是我勾引苏岑,而是他想要欺辱我,那晚你们醉酒便是因为他下药,我也一样,只不过被下的不是迷药,而是欢宜香。「眼见着话题又到了自己身上,苏岑就坐不住了,有些狗急跳墙之势。 他指着沈珞珞咬牙切齿道:」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就是她先勾引的我。「」你还在颠倒黑白,不到黄河不死心是吧。「沈珞珞瞥了一眼冬葵,冬葵立即将椅背后面放置的衣赏拿了出来。」大夫,您肯定是最公平公正的,帮我验一下这衣裳上的污迹,看看是否如我说的这般。「沈珞珞将这物证递给了大夫,又朝王氏拂了拂:」我知道母亲现在很生气,但是珞珞也很生气。我可是一心想要为这个家而努力的,可夫君他根本就不给我这个机会,我还要平白受旁人侮辱,世间哪有这般道理。「王氏强撑着身子靠在罗汉床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大夫。 那大夫用银针查验一番后,将衣裳重新递迴给沈珞珞,道:」夫人,这上面确实是欢宜香,还是最烈的那种。「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意,王氏强撑着身子朝桂妈妈吩咐:」桂鱼,先将这大夫送出府吧,好好交代一番。「 第28章 她不敢再让这个大夫在府中久待,毕竟他是个外人。 眼下这些事情就已经让府里颜面扫地了,若是再让他逗留下去,她这老脸还往哪儿搁? 「是,太太。」 桂妈妈接过王氏递来的一吊钱,领着大夫一道出了门。 待那大夫离开,云姨妈突然朝着沈珞珞发难:「就凭这能说明什么,说不定这欢宜香是你自己下的呢,成亲半年未圆房,说到底还是你自身由问题,连夫君的心都得不到,为了巩固地位,借我们岑儿生子你也不是做不出来。」 「就是,表哥,这种女人你不休了,还留着作甚?」苏岑也跟着添油加醋。 母子俩俨然一副要将沈珞珞置于死地的模样。 望着他们二人丑陋的嘴脸,沈珞珞反而觉得好笑,冷冷笑道:「说白了,你们二人这般往我身上泼脏水,不过就是贪图我们沈家的钱财而已,真以为你们与墨云干的那些勾当我不知道吗?」 自己的谋划被当众揭穿,云姨妈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站起来指着沈珞珞怒不可遏的道:「呸,胡说八道,大姐,你看你这好媳妇,竟敢欺辱我。」 王氏被这一团糟的事情搅的头昏脑涨,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搭理云姨妈,只任她胡来。 见王氏不发话,苏岑的气焰更加嚣张了起来:「母亲说的没错,你就是看着自己没有孩子,才想要打我的注意,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啪! 听着他们口出恶言,不断的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沈珞珞实在是忍无可忍,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不如,我们去报官吧,让顺天府来查查这件事情。再不行,我去求见皇上,让皇上来判定谁是谁非,这样绝对公平公正,省的有些人诬陷我。」沈珞珞冷眼望着屋内众人。 既然夫君与婆母都不愿意帮她,那她只能自己帮自己了,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怕什么。 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了今时今日的处境,自己始终没有融入这一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 王氏听的这话,哪里还沉得住气,立即就来了精神。 拉住了气的跳脚的云姨妈,朝沈珞珞笑着哄道:「珞珞啊,这般自是不妥,此事本就不是光彩之事,若是传扬出去让你夫君来日怎么面对同僚,外面的人会笑话我们的。」 一提到见皇上,王氏便不由得心中打颤。 傅府今时今日的荣华有一半还是靠着沈珞珞得来的,若是闹到皇上那里,他们傅府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此事,母亲你说该怎么办?」沈珞珞冷笑一声问道。 「就去报官,姨妈,咱表哥是御史大人,皇上定会给他颜面的。」苏岑突然嚷道。 「你闭嘴!」王氏狠狠瞪了一眼苏岑,转而又换上一脸笑意,对着沈珞珞讪讪道:「昨夜大家高兴都喝多了,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母亲看你也没什么大碍,要不……此事就算了吧。」 「我差点被人玷污了,母亲你说此事就这么算了?」沈珞珞被她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一个婆母对媳妇该说的话吗? 第51页 没发生,大家就相安无事,若是发生了呢,他们是不是要将她浸猪笼了呢? 「闹够了没有?此事就此了结,休要再提。」 就在两人对峙之际,一一直沉默的傅承之突然发话了。 他眯着眼睛将屋内的扫视了一遍,面色铁青:「姨妈这几日在我府上游玩,就安生些,还有你苏岑,别再惹事,都该干嘛干嘛去,散了。」 话毕,他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这么样就算完了?沈珞珞瞪大眼睛望着傅承之的背影消失在朦胧的雨帘中,顿觉寒心彻骨,悲痛交加。 她也顾不上朝王氏行退礼,直接跟着追了出去。 一出屋子,大雨便将她整个人淋了个彻底,雨水顺着她的髮丝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将小水坑激起阵阵水花。 视线逐渐模煳,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泪,只是胡乱的撩起衣袖擦干。 冬葵拿着伞,跟在后面追赶着,浑身也被打的湿透。 一直追到假山后面,沈珞珞才看见傅承之的身影,他身形挺拔,就算是被油纸伞遮了半边肩膀,仍旧抵挡不住芝兰玉树之感。 「夫君,你等等。」她边跑边朝他唤道。 傅承之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眸子浸满了冷意:「何事?」 沈珞珞喘着气站到了他的面前,用已经湿透的衣袖挡着面部,悲戚问道:「夫君,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是。」他不假思索的道。 没想到他回答的这般利落,沈珞珞突然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喘不过气来。 但她不愿意相信事实,红着眼眶,颤抖着又问:「是不是我每次主动示好,你都很烦?」 「是。」傅承之冷冷的看着她,眸中丝毫没有波澜,平静的像是一汪死水,「还有事吗?」 「没…没有。」沈珞珞强忍着巨大的心痛,勉强张了张口。 傅承之瞥了她一眼,带着怀安转身离开了假山。 沈珞珞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她感觉自己的胃开始翻滚起来,有一种想吐的错觉。 「他真的讨厌我。」她望着连绵不断的雨水倾泻而下,喃喃自语。 「小姐,你快起来,这样会得风寒的。」 冬葵拿着伞挡在了她的身上,心疼的将沈珞珞抱进了怀里,「小姐我们先回房换件干净的衣裳。」 她一手揽着沈珞珞的腰身一手撑着伞,艰难的将人拉了起来。 秋莲早就焦急的等在桃园门口了,见她们蹒跚的走了过来,赶紧迎了上去。 「夫人,冬葵姐姐,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夫君他……他回来了吗?」听到秋莲的声音,沈珞珞这时才清醒过来。 秋莲摇了摇头:「没有,老爷走到门口时接了一封信,便匆匆的出门去了。」 沈珞珞奥了一声,抚开了两个丫头的手,缓步入了院子。 彼时,天边乌云渐渐散开,雨水也逐渐小了。 等到沈珞珞重新换上一身衣服,梳好髮髻之后,天奇蹟般的开始放晴了。 望着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扉的缝隙洒在自己素白裙角上,沈珞珞深深的嘆了口气。 只要你肯伸手,就算是天涯海角,万丈深渊我都愿意跟你一起走,可偏偏你不愿伸这手。 叫我孤身一人,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她感觉眼眶又是一阵酸疼,接着晶莹的泪珠潸然落下,将素白衣袖盪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来。 「冬葵,让秋莲去寿齐院儿跑一趟,就说我许久没有回府,有些想念爹爹,想回去住几天。」 沈珞珞吸了口气,拭去眼下的泪水,抬眸望向透着光的窗扉。 「是,小姐。」 主僕二人轻车简从,带了一件从尘封的箱子里拿出的金蝶罗裙,几盒胭脂水粉,以及一个礼盒。 她怕自己这般模样回家会吓坏爹爹,但又怕傅府中有人说是非,只好一身素装出府,准备快到沈府时再换身衣裳,施上一层薄薄的粉黛。 梁朝京都占地极大,东西南北四门距离皇城都是等同距离,若是马车行驶则需一个半时辰才能抵达。 而沈府位于南门南章处,与处在北门傅府恰好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因此所从傅府到达沈府则需的时辰就更长了。 沈珞珞闭着眼睛仰靠在软塌上休憩,一眼都不想看这常平街,她觉得这里实在是陌生的紧,没有一丝温暖。 直到一个半时辰后,鼻端忽然唿传来了一阵市熟悉的浓浓酒香味,她陡然睁开了眼。 此举动将正在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的冬葵,吓的一下子从绣墩儿上面跌坐在了地上。 「小姐,你把婢子吓了一跳。」 「到了盛月湖了吧。」沈珞珞沉声道。 冬葵挑开车帘瞧了瞧外面,使劲儿点了点头:「到了,小姐。」 「嗯,找个地方停下,我们去盛月湖边买些梅子酒回去给父亲吧,这可是他的最爱,不知道这半年管家有没有按时给他买些。」 沈珞珞透过车帘的缝隙看了一眼外面,一阵熟悉之感迎面扑来。 她幼时总喜欢偷偷跑出来,到这盛月湖边游玩吃点心,一待就是一整天,后来长大了就来的越来越少了。 嫁到傅府之后更是再也不曾来过了,一到这里她觉得心情都轻松不少。 第52页 将马车停在巷子里与车夫交代了几句,沈珞珞便带着冬葵踏上了这条熟悉的月湖街。 此街一面环湖,一面是商铺,房屋与树木山水相互辉映,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再加之下了场大雨,将盛月湖清洗的清明了不少,就连着远处的小山峦都看的分外明显。 主僕二人并排走在街道上,与这人间烟火气息再次拥抱在一起,冬葵脸颊的笑意都快要扬上天了。 「小姐,这个栗子糕又换新花样了!」冬葵指着临街一号商铺的点心欣喜的嚷道。 望着那兔子形状的栗子糕,沈珞珞忆起上一次来此地时,那栗子糕还是桃子形状的。 原来由简单到多样只花了半年时间,而她与他由热到冷也只是短短半年时间。 沈珞珞忽然感觉眼眶又是一阵酸疼,怕被人看出端倪,赶紧侧过头去,望向那湖心。 视线所及之处,便看见一艘画舫慢悠悠的从石桥那边游来。 船头坐着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女,正巧笑嫣嫣的交谈着什么。 第29章 像这般和和美美,相知相惜,相依相偎,她这辈子到底何时才能拥有,又或者……无法拥有? 眼眶漫出的一滴泪无声的滑落到了手背上,沈珞珞赶忙眨了眨眸子,将余下的泪水逼退,双手掩进袖中。 再次抬眸以艷羡的目光看向湖心画舫的时候,没想到,惊羡竟变成了惊吓。 她看到船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夫君。 此刻,他正言笑晏晏的望着对面那女子,万般温柔的替她抚开被风吹乱的髮丝。 沈珞珞往后退了两步,手里被冬葵塞进的兔子形状的栗子糕,失去束缚「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慌乱的转过身去,背对着画舫,紧咬下唇,浑身发抖。 「小姐,你怎么了?」 沈珞珞此时脑袋一片空白,根本就听不进去冬葵的话,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心中默念着: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鼓足勇气转身又朝那湖中画舫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瞬间击溃,支离破碎。 那张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此刻正对着那貌美女子的额头轻轻一吻。 目光极其深沉,动作极其温柔! 「原来他也会笑啊。」沈珞珞喃喃道。 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捂不热他的心只是因为能焐热的那个人不是她而已。 他不是厌弃她的商贾身份,只是单单厌弃她罢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正是现下京城首富之女许知怡,与沈家乃是商业对头。 他望向对面那女子笑的那般欢喜,实在是与她同处之时有着天差地别。 难怪自己努力这么多次,丝毫不见成效呢,原因竟是如此,沈珞珞苦笑。 她强忍着心痛,转过身拉着冬葵快速的跑回到了街巷里,不愿再继续停留在此处,怕自己会痛哭到晕厥。 「冬葵,你先带着东西去南巷口等我,我有些事需处理一下。」她勉强镇定的看着冬葵。 「啊,小姐,你要去何处办事啊?一个人会有危险的,让婢子陪着你吧。」冬葵讶然道。 「你先回去,其他的不必再问。」沈珞珞有些不悦,声音沉了下来。 见小姐这般坚定,冬葵也只好点了点头,提着一包栗子糕往马车处走去。 待马车走后,沈珞珞从巷子里走出来,再看了一眼那艘画舫,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她揪着心口,躲在大树后面望着湖中之人,心神迷惘。 而同时,糕点铺子屋后,一个身着青色云纹绉纱袍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神色复杂。 听到耳边有马嘶之声,沈珞珞转头看了一眼,想也不想,便解开缰绳骑上马奔了出去。 那青色长袍男子,忽得脸色大变,迅速跃上屋檐,追了出去。 沈珞珞不停的抽打着红鬃马的背嵴,马儿受力吃痛,像疯了一般在街巷里奔驰。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沈珞珞就这般任由马儿带着她前行。 等到心情平復下来,吁停马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她骑在马上,红肿着一双眼,迷茫的望着周遭密林丛生的山峦,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不顺便越是灾难多多。 正在这时,草丛里突然冲出来五个彪形大汉,几人手中各持一把大刀,堪堪将她围堵起来。 那刀寒光逼人,摄人心魄。 沈珞珞被吓得陡然止住哭泣,惊道:「你们是何人?」 那为首的大汉将拇指用劲拭过嘴唇,一脸奸笑:「小娘子哭什么,跟哥哥一起回山,做我的压寨夫人,定让你每天快活似神仙!」 「走开!不要过来。」沈珞珞极尽慌张的挥动着缰绳,想要将那几人赶走。 万万想不到出来散散心,竟然遇上了山贼。 怎奈,她这举动在他们眼里简直就像是挠痒痒一般。 那为首大汉再没了耐心,当即握住缰绳,便将沈珞珞掳了下来。 就在千钧一髮之际,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一脚踢翻了大汉,转而又用极快的速度将另外几个大汉踢翻在地。 那几个大汉见来了个硬茬,一招便将他们几个掀翻在地,再不敢硬碰硬,只是呸了一声,便飞快的逃走了。 第53页 沈珞珞抱着头蹲在地上,吓的浑身颤抖,脸色惨白,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 那男子有些心疼的将她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嵴,温柔道:「别怕,有我在。」 声音有些似一人,沈珞珞心下一喜,晶亮着眸子抬头望去,见到那人时,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谢大人,你怎么来了?」沈珞珞半是无奈半是惊恐的望着他。 「这次,是专程来救你的。」谢齐玉笃定道。 沈珞珞抚开他的手,往一旁挪了挪,哑着嗓子:「谢谢大人,我又欠你一次。」 谢齐玉忽然笑问:「那你当如何报答我?」 「我……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报答你。」 沈珞珞垂睫望向地上凌乱的草垛,想着自己日后处境怕是艰难无比,不知道未来在何处,竟一时不知该如回答他。 看今日那般情形,这许知怡进府怕只是时间问题了,日后她还不知道究竟会是个什么局面。 自己都保不齐能好,更别说有机会去还人情了,心都快没了。 谢齐玉心下一沉,以为她要寻死,急杵捣心。 他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不大防,修长的双手握住沈珞珞的肩膀,强制着让她看向自己。 「怎么没机会?以后机会多着呢,难不成就因为这点小事就活不下去了?」 沈珞珞惊讶的望着他,眸光先是讶然,转而又暗淡下来。 「可能这在你们男子眼里,就是小事吧,可在这个小女子心里,是一件泼天的大事,大到我无以承受。」 「不许这般消极,日子总会好起来的。」谢齐玉急道。 沈珞珞摇摇头,挥开了他的手:「好不起来了,已经破败不堪,如何还能好,只怕是痴人说梦罢了……」 「难道,你不想为你们沈家报仇,不想为你自己报仇吗?」 「什么,报仇?」沈珞珞愕然。 她勐地回头,目不斜视的望向谢齐玉,对于方才那句话,她一头雾水。 「你可知道,你与傅家的亲事,本就是源于一场阴谋,而那罪魁祸首便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夫君?」 谢齐玉半是叙事半是质问。 在最初知晓此事之时,他本不欲插手,但如今为了救她,不得不说了。 沈珞珞瞳孔骤然放大,抓住谢齐玉的衣袖问:「什么意思,你快说。」 「我说可以,你先答应不生气。」谢齐玉似带着哄她的语气。 「我答应你不生气,你快说。」 「先前我派人调查过你,据我所知,傅承之与你相遇是事先设计好的,就连交于梁帝的那万两白银,都是他与许家联手为之,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许家出钱充盈国库。」 见沈珞珞听的极为认真,丝毫没有不信之意,他这才松了口气。 继续道:「又因你家与许家是生意对头,许家想要拖垮你们沈家,最后才将主意打到了你这里。一箭双鵰,既完成了梁帝的任务,又轻除掉了眼中钉肉中刺。」 沈珞珞眼泪夺眶而出,喃喃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我以我们谢氏一族起誓,绝无半点虚言。」 谢齐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为了让她知晓其中关系,脱离苦海,竟起了这般重的誓言。 「我信你!」 沈珞珞沙哑着嗓子,垂下头,默默转身往一侧水潭走去。 谢齐玉暗道不好,以为自己这话说出来能让她清醒清醒,哪知不仅无用还适得其反。 他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诧道:「难道你还想为了那伤你害你的人去寻死不成?」 沈珞珞陡然停住脚步,蹙眉惊道:「谁寻死?」 「自然是你了,我都这般劝你了,你还要望着水里去,真是白瞎了小爷一番好意。」谢齐玉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 沈珞珞忽然气笑了:「谁要寻死了,我不过就是借着水面看看眼睛肿成了哪样。」她甩开他的手道:「我的命是父亲母亲给的,纵使是再艰难我都不会去走上不归路的。」 谢齐玉哦了一声,撇撇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话说谢大老爷,那日游湖你也在场,这件事情莫不是你也参与其中吧。今日又来告知我真相,意欲何为?」沈珞珞狐疑的看向他。 她思忖着,这人屡次三番出现在自己身边,不知究竟是有何目的,若是朝廷那档子事儿,她一个女子也帮衬不上啊。 「非也。」谢齐玉摇摇头:「那日游湖赏景,恰好看见有人落水,等我过来时,你已经被人救起,才知救你的人是傅承之。」 话落,他又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与你说,那香囊你还是将它弃了吧,不是什么好物件,戴久了会至不孕,对你可能是个灾祸。」 谢齐玉说完这些话,本能的就红了耳朵。 「嗯,我们回去吧。」沈珞珞很是淡然的点点头,这香囊之事她又何尝不知。 左不过就是为了休弃她,想的计策而已,只消被大夫验出不孕之症,她就会立刻被踢出傅家。 此刻,她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往日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总会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他很好,他是无心为之。 如今得知真相,再联想到往日种种,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多么蠢笨。 被人算计了,还要眼巴巴的凑上去求人喜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第54页 沈珞珞嘆了口气,幽幽道:「何至于斯。」 第30章 谢齐玉点了点头,搂住她轻轻跃上红鬃马马背,扬起缰绳,策马向前奔行。 「坐稳了,带你回家。」他扬声道。 回家?沈珞珞心中久久盘旋着这二字。 半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与她这般说,但那人却不是她的夫君。 想来只觉无比讽刺。 她听着耳边唿啸而过的春风,望着快速退后的风景,心乱乱麻。 时下的风还夹杂着些许寒意,冷的沈珞珞不由的捂紧了衣襟。 「你……冷吗?」谢齐玉放缓速度,温声询问。 「还……」 还不待她将话说完,沈珞珞便感觉一阵温暖之意袭来。 只见,一件宽大的青色外衫罩轻轻搭在了自己身上。 她连忙想要撤下,却被身后那人制止:「别动,就当是我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所做的千千万万件事中的一件吧。」 「什么救命之恩?」沈珞珞侧过身仰头,惊疑的望着他。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避无可避。 「十三年前从……从晋州逃难过来,你曾经救过一个人,还记得吗?」 他勒住缰绳将马制住,目光却丝毫未曾移开。 「记得,当然记得,那人一入京城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沈珞珞鼓着腮帮子气唿唿的道。 谢齐玉眉头一皱,心下却松了松,是她无疑了。 抬手对着沈珞珞的脑门儿轻轻一叩:「胡说,我可是记在心里的,要不是你们改名换姓,小爷早就找到你们了,这么些年,恩都快报完了!」 「什么?这小兔崽子是你?」沈珞珞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是我,栀栀。」谢齐玉很是笃定。 听他唤起自己的小名,沈珞珞这才信了他。 「小兔崽子,当年你还欠我一声姐姐呢,现在该还给我了吧。」 她作势就要去拧他耳朵,却被谢齐玉仰头躲开了。 「休要占我便宜,我明明比你大!你该叫一声哥哥。」 手没有了支撑之地,上身一个重心不稳,沈珞珞便不小心趴在了他的胸口上。 姿势很是暧昧,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两人皆是一愣,不知所措。 等反应过来之后,沈珞珞急忙起身,面红耳赤的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谢齐玉则双耳赤红,心跳极快。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挥动缰绳,急急策马前行,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两人一路无语,直到快接近京城近郊,沈珞珞才开口问道:「苏岑那事是不是你做的?」 尴尬的氛围至此时才被打破。 「是,那种人就得去地牢关上几日,只可惜被你那煳涂夫君给捞出去了。」谢齐玉顺着她的话下了台阶。 那日他从傅府离开,越想越生气,气到无以復加。 他便将苏岑拖到了沿河西路,趁他昏迷,狠狠的将人教训了一顿。 他觉得让苏岑失了脸面都已经是便宜他了。 若不是为了傅家颜面,以他的脾气,将他送到宫里净身做太监那才叫解气。 觊觎嫂嫂,那可不是个好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沈珞珞手指搅弄着绢帕,温声道:「多谢大人!日后我定寻个机会报答大人。」 「谢倒不必,也不必报答,你就……答应我一件事便好。」谢齐玉忽然笑道。 「何事?」 「我还没想好,等想好再告诉你!」 「奥。」 两人一马,穿行在官道上,此时已近傍晚十分,夕阳懒懒的挂在天边。 余晖透过时疏时密参的天大树缝隙洋洋洒洒的落下来,覆在各式树木花朵草地之上,仿佛给这时间万物镀上了一层金光。 等待两人到达南章街时,远远的看见冬葵坐在巷子口的石凳上打盹儿,车夫已经打发回去了。 谢齐玉纵身下马,将沈珞珞轻轻携下来,。 此时天边夕阳已然落入山间,夜幕将至。 「大人,就此别过吧,大人也早些回府。」沈珞珞朝谢齐玉拂了拂身。 「这就赶我走,不请我去府里坐坐,与伯父叙叙旧吗?我猜他应该也很想见到我。」 沈珞珞白了他一眼:「你哪儿来的自信?不将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撵出来才怪。」 「要不,我去试试?」谢齐玉调笑道。 「试什么试?再不回去,你这耳朵只怕是要保不住了。」沈珞珞敛起袖子作势要去拧他耳朵。 十三年前为救他逼着他喝药,她便是用的这种法子。 如今为了赶他回去,又要用到这法子,她有些哭笑不得。 谢齐玉闪身避开了她的手,边后退便挥手道:「怕了你了,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沈珞珞无奈的摇了摇头。 等到谢齐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巷子里,她才转身往冬葵处走。 一转身,便看见冬葵正瞪着乌熘熘的眼睛望着她,一脸的惊奇。 「小姐,你们……?」 「休要胡说,快上马车给我收拾妆发,时辰不早了。」 冬葵奥了一声,边撩开车帘边笑说:「小姐,我觉得这谢大人真真儿是人中龙凤,要不你休了姑爷,嫁与他吧,婢子觉得这谢大人似乎对你有意。」 第55页 「你再瞎说,我这手可是不长眼哦。」沈珞珞戳了戳冬葵的脑门儿嗔怪道。 「行了行了,小姐,婢子不瞎说了,快坐好,婢子给你上妆。」 两人将一切收拾妥帖后,冬葵牵着马车缓缓地到了沈府门外。 见她们出现,立即便有小厮认出来了,欣喜道:「大小姐回来了,快去禀告老爷。」 听到这熟悉的大小姐三字,沈珞珞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感动到差点哭出来。 傅家的冷言冷语与沈家的热情洋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接着,她便看见沈禹从里面疾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意,花白的鬍子底下咧着一口大白牙:「我的宝贝闺女回来了,可想坏爹爹了!」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生的甚至俊美的沈和风。 其人如其名,走起路来衣袂飘飘,给人一种春风和煦之感。 「爹爹,哥哥!」 沈珞珞冲上去,环住了他们二人的胳膊,泪水潸然而下。 沈和风伸着头朝后面看了几遍,再没看见其他人,便疑惑道:「妹妹,怎得就你一人回来了,傅家没来人吗?」 「哥,还是先回府里再说吧。」沈珞珞扯了扯他衣袖,轻声道。 「恩。」 沈和风点点头,看了一眼沈父,便没再问了,拉着她进了府。 冬葵提着包袱,跟在三人身后,激动的泪流满面。 进入后院儿,熟悉感扑面而来,春落桥下流水潺潺,清澈见底的水中鱼儿欢快的嬉戏。 两侧大片的桃花林正值初醒,花苞个个争先恐后的俏立在枝头,树下一层青黄相接的草地上积着几片刚刚掉落的树叶。 望着府里一如离开时的情形,沈珞珞觉得万分暖心。 到底还是自己家待着舒服,自在。 「乖女儿,怎么哭了?」 沈禹见她好端端的走着路,突然就落泪了,便有些担忧她,「莫不是傅家有人欺负你了?」 沈珞珞抬手擦了擦泪,笑道:「爹爹,我没事,就是太想你与哥哥了。」 这一次回来看见父亲老了许多,人也瘦了,便不想再将自己过得不幸之事告知他,惹得他忧心。 沈禹这才舒展了眉头,吩咐下人去准备晚饭,带着沈珞珞高兴的去到了花厅。 三人在厅中坐下,沈珞珞便迫不及待的从包袱里掏出一个赭石色的包裹递到了沈禹的手中,笑说:「爹爹,这是给你的。」 沈禹颤抖着双手接过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在看到里面那一双绣着金元宝的皂靴激动的落下泪来。 「乖女儿,这手艺真是好,为父瞧着这金元宝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一样。」 「爹爹,喜欢就好。」沈珞珞笑盈盈道。 她拿出另一个藕荷色包裹又递给了沈和风:「哥,这是专程给你寻得砚台,祝愿哥哥今年科举考试一举成功!」 沈和风接过包裹,轻轻打开绢布,看见那琉璃砚台,先是神色沉重,而后忽然就笑了。 「妹妹有心了,这砚台哥哥喜欢。」 「哥,你若是今年还考不中,就说明你命里无官,这里不好使,干脆学着继承爹爹的衣钵算了。」沈珞珞指着自己的脑袋调笑道。 沈和风瞪了她一眼,佯装生气:「调皮,都出阁了,还这般说话没大没小。」 「哼,爹爹,你看,哥他又这样!」沈珞珞撇着嘴,作势向沈父告状。 望着一双儿女都在眼前,又如往日般嬉闹,沈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心下一阵感慨,激动的落下几滴浑浊的泪来。 见状,沈珞珞忙上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爹爹,好端端的你怎么掉金豆子了?快别哭了,待会儿哥哥可是要笑话我们了。」 「好好好,爹爹都听珞珞的。」沈禹抬袖拭了拭泪,换上笑颜。 沈珞珞抚着沈禹的后背,忽看到他的脖颈处多了一条伤疤,便疑惑道:「爹爹,你这……伤疤,什么时候受伤的?」 沈禹摆了摆手:「只是摔了一跤,无碍。」随后,岔开话题,「对了,闺女,怎么这次一人回来了,姑爷呢?」 第31章 「他有事绊住了,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我便先回来了。」沈珞珞淡然道。 沈禹奥了一声,抬手捋了捋黑白相间的鬍鬚,眸色黯然下来。 他心里痛恨傅家不作为,但看着自家女儿看上去过的还不错,便也不好在说些什么。 毕竟,在父亲的心中,闺女的幸福永远都是排在首要之位的。 为了她能幸福,他可以忍受一切。 直至吃过晚饭后,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沈珞珞才卸下谨慎,整个人软软的倒在软榻上。 她将整个头都闷在被褥内,沮丧道:「哎,这事儿到底该如何是好,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见她这般不开心,冬葵急的团团转。 她给沈珞珞捏着胳膊,劝道:「小姐,要不还是跟老爷大少爷他们坦白吧,不然总这样骗他们,也不是办法。」 沈珞珞从榻上突然坐了起来,理好外衣,肃道:「你待在这,我去凝风院儿一趟。」 在花厅里,父亲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很是不放心,总觉着他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他不说,她只好去凝风院找哥哥问个一二。 第56页 一踏进凝风院内,便闻见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浓厚的墨香味。 她心下诧然,莫不是打翻了墨罐子? 撩起裙摆赶忙跑了进去,却发现里面一切如常,并不是她想的那般。 只见书房内整整齐齐的摆着许多各式各样的砚台,数量较她离开之前又多了百十个。 细细数来,足足有两百来个。 「哥,你这是打算开砚台铺子了?」沈珞珞诧然。 沈和风拿着一卷书从送春归的山水画后走了出来,轻轻在沈珞珞的头上敲了一记,嗔怪道:「都嫁人了,还是这般冒冒失失,身为御史夫人得端庄些才好!」 提起这御史夫人,沈珞珞不知是喜还是忧。 她撇撇嘴,驳道:「哥,你惯会取笑我,在你这里我还要那般谨言慎行作甚。」 沈和风笑笑不说话,转身将地上的几方墨石收了起来,装进了匣子里。 「来我这,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的?」 沈珞珞挠了挠头,笑道:「还是哥哥你了解我,有件事情你须得老实告知我。」 「说吧。」沈和风懒懒道。 「我不在的这半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父亲怎么瘦的这般厉害,人看上去老了好几岁,我看他脖颈上还有伤疤。」 「还不是许家闹得。」沈和风停下手里的动作,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许家?究竟是怎么了,你快说。」沈珞珞急了。 「这半年来我们家的生意都被许家抢了不少,父亲还为此去找过许重山,背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沈和风眸子黯淡下来,闪过一丝凌厉。 「为何没有去傅家寻我,夫……夫君他至少会帮些忙吧。」沈珞珞有些中气不足的问他。 她知道许家与傅家勾结算计利用她,但她还是不敢相信他连她的家人都忍心戕害。 沈和风摇摇头,哑然道:「寻了,只是傅家不让我们进门与你相见,我便去找了傅承之,让他出面为父亲主持公道,可每次都被他以公务繁忙为由搪塞回来了,一来二去,我们便再也不想去找他相助了。」 「谢齐玉说的真真的丝毫不假。」沈珞珞喃喃道。 他们两家勾结一起,狼狈为奸,竟把他们沈家耍的团团转!还把父亲害成这般模样。 「谢齐玉是谁?」沈和风不解。 沈珞珞红着眸子,沉声道:「这个晚些再告诉你,哥,你与我交个实底,家中情形究竟如何?」 沈和风踱步到窗前,站在清冷的月辉里,昂首看了看窗外闪烁的星空,眸光中满是迷茫。 良久,才道:「恐难恢復往日繁荣,沈家怕是要没落了。」 没落?这二字对于一个白手起家的人来说可谓是灭顶之灾。 沈珞珞痛心疾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悔不该当初这般被情眯了眼,盲了心,给了坏人可乘之机。 她颤抖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撞上了摆满砚台的红木镂空架子上。 其中一个稍微轻些的黑色砚台,在重力的撞击下滑落了下来。 沈和风眼疾手快的冲过去大手一捞,将沈珞珞携到了自己的身旁,避免了一场祸事。 与此同时,那黑色砚台直接落在地上,砰的一声摔成了碎片。 「妹妹,你可有哪里伤到了?」 「哥,这砚台……」 沈珞珞摇了摇头,红着眼看着地上的碎片,心痛到了极点。 那可是哥哥最喜爱之物,如今又因为自己变成这样,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扫把星一般,害得家宅不宁。 「无碍,反正哥哥往后也用不上,妹妹没事才好。」沈和风淡淡一笑。 「什么叫往后也用不上?」沈珞珞错愕道。 「不打算考科举了,就如妹妹所言,我打算接手父亲的衣钵,重振沈家。」 这几句话他说的斩钉截铁,很是笃定。 实际上这几年的科举考试屡屡落榜,皆是沈和风自己为之。 他不是不想去为官,只是念及父亲年事已高,身子骨不好,只得另做他算。 为了不让父亲担忧,他便一边佯装考科举,一边私下学习经商之道。 毕竟从商之后,是再无可能再去为官了。 他也恨,梁帝定下这般不通人性的制度,作为平民百姓他也只有接受,哪里有机会反抗。 稍有不慎,便会殃及整个沈家,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沈珞珞不禁哑然失声,连连摇头:「我那是戏言,并不是真心话,哥不能放弃科举,这可是你毕生的心愿啊。」 沈和风嘆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父亲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再也不能如此操劳了。但沈家辛苦十几年攒下来的家业可不能就这般没落了,哥哥弃文从商,也同样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倒是妹妹你,在夫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切勿想的太多。」 「哥……」沈珞珞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沈和风下了逐客令。 「妹妹,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睡晚了,这眼下怕是又要淤青了。」 话毕,他便将沈珞珞送出了屋子。 等他关上门后,沈珞珞并没有离开,而是停留在凝风院外许久。 她徘徊在院外的碎石小路上,望着圆月思绪万千,想了许多往日种种,最后下了一个决定。 第57页 既然他不仁,那就休怪她不义。 人生本就没有谁欠谁,也没有谁生来就该卑微。 凭什么委屈都是她来受,而他左拥右抱,将她的尊严踩在脚底。 她沈珞珞也是个有尊严的人,既如此,那便不奉陪了。 第二日一早,沈禹便火急火燎的将沈和风叫到了花厅。 他指着桌上的一封信,讶然道:「和风,你妹妹就留这么一句话,就着急忙慌的走了?这才住了一夜呢。」 只见那信上写着:父亲,哥哥,我有事先回府了,勿念。 沈和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安慰他道:「妹妹兴许是有事情回去了,父亲莫要担忧,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沈禹虽然面上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但心里却是十分难受,还以为闺女回来能住上十天半个月,哪知才住了一夜便走了。 他着实是心痛难当,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一个人回到房间里生闷气。 沈珞珞回到傅府时,天色才将将大亮。 傅承之早早的便去上朝去了。 进到桃园的时候,里面除了有洒扫的丫头外,便没有了其他人的身影。 冬葵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问道:「小姐,要不要等姑爷回来了再开始?」 「就现在。」沈珞珞神情很是肃穆。 「得令,小姐。」 冬葵便按照两人预先在马车上计划好的步骤,开始清理衣物。 她将傅家属于自己的所有衣裳全部寻了出来,在院子的空地上架起许多干燥的木柴,将衣物放了上去,再将一推廉价的钗环堆放在衣裳上面,前前后后淋上了三遍火油。 最后,打开火摺子,不假思索的丢了上去。 瞬间,那堆衣物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她站在这大火前面,周身被这热气包裹着,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与暖意。 原来,不在意了是这种感觉! 沈珞珞冷笑一声,嘴角轻轻扬了扬。 这堆承载了她所有委屈的物件,很快便会燃烧殆尽,不復存在。 而今往后,她也绝再不委屈自己。 「哟,姐姐这是在做什么?背着老爷偷人也就算了,青天白日就开始烧东西,难不成还想诅咒老爷不成?」 垂花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女声,半是挑衅半是阴笑。 不用说,这人除了墨云还会是谁,来的正好!沈珞珞望着那婀娜的身影,冷冷一笑。 「来人,将这辱骂主母的下贱婢子掌嘴二十。\」 「是,夫人。」 话毕,立即就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走上前去,将墨云按在墙上,不由分说的的抽了她二十巴掌。 掌掌力道用到最大,丝毫不留情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4 16:19:33~2021-09-05 14:4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灿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你……你竟敢打我,等老爷回来,定要你好看。」 墨云捂着肿的发红的双颊,口齿不清的控诉沈珞珞,眼神里像是种着锋利的刀子,恨不得将她凌迟。 沈珞珞倒不害怕,沉声道:「这半年来,你处心积虑的谋害我,我都忍了,但是,从此刻开始,绝无可能再忍。」 她一改往日的温柔与端庄,眸色凌厉,看的墨云背嵴一阵发凉。 她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脖子,有些诧异。 不知这女人今日是怎么了,突然这般硬气起来,叫她有些害怕。 怕再惹怒她,墨云便只好沿着墙壁往垂花门往出绕,前脚还未踏出去,便听得身后有话传来。 「慢着。」 沈珞珞几步走到她跟前儿,压低声音道:「你对我斗狠无用,你那心心念念的老爷心里可是有个宝贝疙瘩呢,只怕不日便要进府了,她度量极小,最恨勾引家主的婢子上位,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沖墨云挑了挑眉,淡淡一笑,眸光里写满了讥讽。 墨云的关注点从来都在傅承之的身上,听说府中又要来一个女人,她当即气的连双颊刺痛感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咬牙切齿道:「不要脸的东西,竟敢勾引老爷,还敢嫌弃我,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 她嘟嘟囔囔的踉跄着离开了桃园,将恨意拉到了极限。 「小姐,这与我们计划的怎么不一样啊?」冬葵疑惑道。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逐出府多没意思,让她留在府里与许知怡争风吃醋,互相掐架,将这府中闹得鸡飞狗跳那才解气呢!」 梁国官员规制里就有一条:若是朝廷命官,不能治理好后宅,便要接受惩罚,轻则降级,重则罢官。 言之,家后宅不宁,何以安天下! 以梁帝那刚愎自用的性格,难保不会惩罚他。 她们二人闹得越凶,闹得越大,那才叫好呢。 沈珞珞望着面前一推已经燃尽的衣物,摩挲着拇指甲盖,想想就觉心下畅快。 「小姐,高明!」冬葵竖起了大拇指,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别急着拍马屁,东西都寻好了吗?」 冬葵望了一眼秋莲,点了点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第58页 沈珞珞满意的点了点头:「让柳妈与秋莲将东西先带到马车上,找个隐秘的地方等着我。」 「是,小姐。」 一切备妥,沈珞珞便静下心来,坐在案几前饮茶,等着傅承之归来。 一直等了一刻钟,才听见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她的心跟着紧了紧,还略微有些慌乱。 她有些鄙夷自己,都已经做好决定了,怎得还这般不争气,气的狠狠的拧了手背一把。 让自己清醒清醒。 思忖间,傅承之便挑帘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望见案前坐着的人,上着苏绣月华纱衣,下着一身玉色如意金丝昙花百褶缎裙,梳着朝云髻,髻上斜插着鎏金掐丝海棠璎珞步摇,耳上坠着鎏金珍珠耳环,施淡妆,唇红齿白,面若桃花。 粉妆玉琢,犹如仙人。 傅承之很是不喜,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 他最不喜欢她如此打扮自己,总认为她企图抢夺小知的地位。 他怒摔衣袖进门,身上罩着一层氤氲之气,眸中带火。 「不是叫你不要穿成这样,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语气冷到极致,字字冰凉彻骨。 沈珞珞静静的看着他,吸了一口凉气,沉默不语。 见她不说话,他便怒道:「还不过来,帮我宽衣?」 话落,仍不见她动,他立刻瞪了她一眼,眼神似乎带着杀意。 沈珞珞还是一动不动。 傅承之再也忍不住了,取下官帽往她身上一丢,怒斥道:「发什么魔怔?墨云那脸,是不是你唤人做的?」 「是,都是我!你有意见?」 她语气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故意激怒他。 傅承之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一旦生气起来,便不能集中精神思考事情,很容易冲动行事,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 沈珞珞便是掌握了这一点,给自己争取顺利从傅府离开的机会。 「你没这资格处置别人,往后若是再让我发现一次,定不饶你,还有那掌刑的婆子,今日将她发卖出去。」 傅承之铁青着一张脸,眸中怒气汹汹跃起,指着她一顿咆哮。 沈珞珞突然笑了,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没有往后了,那婆子是我们沈家的,你也没资格处置。」 话毕,她便从腰间掏出两张纸递到了他面前。 只见上面写着工整的和离书三个大字,末尾处已经签上了她的名字。 傅承之正要发怒,看见这和离书,正欲举起的大手陡然停住。 他想也不想,接过和离书,毅然决然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脸上忽得扬起笑意,看的沈珞珞一阵恶寒。 原来她离开,他竟这般喜悦。 她压制着心痛,收下属于自己的那份和离书,对着傅承之的脸就是一记耳光。 啪! 这声音清脆悦耳,响彻整个屋子,冬葵站在门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解气!她暗暗叫好。 傅承之错愕的望向沈珞珞,俊眉微拧,似要发火。 沈珞珞便率先将这火苗浇灭:「痛吗?痛就对了,我这半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你我再无干系,你欺辱我这般久,我打你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傅承之哑口无言,他凝眉站着一动不动,目光沉沉。 接着,沈珞珞又迅速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是你欠我的,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话毕,沈珞珞起身,绕开他,大步走了出去。 先前因为在意他,任他骂不还口,冷落她也不生气,如今不在意了,倒是再没有了羁绊,一身轻松。 烧尽一切物什,不留给傅府一丝一线,这一刻开始,她便要涅槃重生。 她昂首挺胸,神采焕发的走出了屋子,再不去管他傅承之是喜是忧。 晨间的第一缕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将那本就明亮的眸子,照得波光流转,光彩熠熠。 髮髻间的掐丝海棠璎珞步摇轻轻的摇曳着,珠翠相击间,发出清脆的声响,轻灵悦耳。 她的心情犹如这碧波万里的苍穹一般,开阔愉悦。 带着冬葵走到桃园门外时,回头看了一眼一刻都不曾属于她的院子,冷冷一笑。 是你将我拖入万丈深潭,几乎将我溺死在湖底,总有一日,我会将这些尽数归还于你! 经此一别,再见便是仇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墨云红肿着一张脸站在云廊下看着她过来,朝她呸了一声。 沈珞珞不由分说的便给了她一巴掌,拧着她的衣襟,凑近她耳边道:「我走了,这御史夫人的位置你得努力了,莫叫她人抢走。对了,先恭喜你,未来的傅夫人!」 她讥讽一笑,利落的起身离开。 在一众丫鬟僕妇不解的目光中,大步走出傅府。 墨云倚在廊柱上,气的咬牙切齿,一边又很是高兴。 计划着接下来该如何使手段上位,还要将那位即将进府的狐媚子踩在脚底。 她觉得沈珞珞的离开,完全归功于自己的努力。 于是,想要夺得御史夫人之位,她墨云势在必得! 沈珞珞一上马车,便让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了常平街,她靠在马车内壁,抚着胸口,让自己静下心来。 第59页 「都散出去了吗?」她问秋莲。 秋莲点点头:「夫人,都散出去了,找的是全京城消息散的最快的小乞丐。」 冬葵戳了戳她的脑门,嗔怪道:「还叫什么夫人,该叫小姐了,夫人叫着多晦气!」 「是,小姐。」秋莲眨了眨黝黑的眸子,咧着嘴憨憨一笑。 终于脱离苦海了,她被墨云都欺辱怕了。 在墨云成为姨娘之后,整日提心弔胆,生怕哪件事做的不好惹恼她,将自己发卖到青楼,那样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想不到这次小姐竟然将自己带了出来,简直是人生幸事! 秋莲望着着沈珞珞精緻的脸颊,暗暗发誓:一定要倾尽全力照顾好小姐,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马车穿行在闹市之中,沈珞珞听得外面传来模煳的交谈声。 她将身子往一侧倾了倾,耳朵贴在马车内壁,那些声音便清晰了许多。 「哎,听说了吗?这沈家大小姐与御史大人和离了!」 「当真?」 「千真万确!这消息热乎着呢,馒头那小乞丐说的必不会有假,他一向消息灵通,从未出过错。」 「嚯,这可是大事,不是皇上赐的婚吗?莫不是沈大小姐犯了七出之罪,要不然怎么能离开傅府?」 「你脑子呢?说的是和离,不是休弃,笨的如同狗熊。」 「那就是两人都有些问题?哟,真让人唏嘘。」 沈珞珞听着外面的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嘴角微微扬起。 第一步计划成功启动。 等到她进入南章街时,便看见父亲与哥哥正在门口套着马车,神情很是焦急。 她让车夫吁停马车,下车疾步上前询问:「父亲,哥哥,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第33章 二人见是她来,赶紧簇拥了过来。 沈禹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焦急道:「闺女,和离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事先与为父商议一下呢?」 「对,哪怕是与为兄商议一番,那也是好的,你怎生这般煳涂啊?」沈和风跟着问道,眸光里满是担忧。 在听见和离这消息的那一瞬间,他便认为是自己的一番话导致他们和离的。 因此,他现下很是懊悔,还想着去傅府帮着说说情,让此事作罢。 沈珞珞愕然,不知这消息竟传得这般快? 她人都还没到家,这消息便已经传到南章街来了,按说至少得一两日呢。 这速度! 她开始有些好奇这个叫馒头的小乞丐,想着下一件事若是有他协助怕是稳妥了。 随即,冲着父兄笑了笑,轻声道:「爹爹,哥哥,我们回府细说罢,这外面人多眼杂,多有不便。」 「好好好,回去说。」沈禹急切道。 沈珞珞点点头,轻轻拥着两人的胳膊入了府中。 穿过游廊,再一道入了花厅。 刚坐定,便有丫鬟端着莲子银耳汤鱼贯而入,依次为三人奉上。 沈珞珞笑着接过,喝了一口,啧了一声:「还是家里好,就连这简单的银耳汤都这般好喝,都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话说的在理。」 沈禹环视了一眼整间屋子,嗔怪道:「闺女,胡说,这这……哪里像狗窝了?」 「哎呀,爹爹,我就是打个比喻嘛,我们家可是比那金窝银窝都要舒服上百倍呢。」 沈珞珞又喝了一口银耳汤,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道:「对了,父亲,方才你们打算要去何处?」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沈禹捋了把鬍子,「闺女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得就闹到和离这地步了?」 昨个儿夜里见自家女儿时都还是好端端的,一夜之间,竟天翻地覆。 大半日的功夫,悄然回去就把和离给办了,叫他这个老父亲如何接受。 「也没什么,就是我们相互都看不上了,没情分了,就索性和离了,这样对他对我都好,父亲还请宽心些。」 沈珞珞一脸的云淡风轻,眉眼还挂着浅浅的笑意,看不出丝毫不悦。 但她越是这般,沈禹越是担心。 随即,追问:「你往日那般在意他,这情意岂是说没就没的,与为父说句实话,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为父明日便找人去他傅家说理去。」 看着老父亲气的两腮鼓鼓,吹鬍子瞪眼的,还说要找人去傅家说理,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若真去傅家闹一场,有理也会变无理,到时候可不利于她行事。 沈珞珞赶紧朝沈和风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她朝他眨了眨眸子。 到底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兄长,对她的这点小心思,沈和风自是明了。 他放下手里的碗碟,帮腔道:「父亲,如今妹妹已经与傅家签完和离书,再去找他们说理也没有意义,妹妹如今也是个大人了,既然她已经决定如此,那我们便遵循她的意愿好了。」 沈禹却不高兴了,沉声道:「你妹妹她是个女子,从夫家拿着和离书出来,你叫她日后如何自处?往后还有哪家公子敢娶她?」 「大不了,以后兄长养她便是。」沈和风宽慰他道。 「胡说,你还能养她一辈子不成?」沈禹怒斥。 眼见着两人要为自己吵起来,沈珞珞赶紧上前帮着沈禹抚着后背。 第60页 边抚边安慰他道:「爹爹,尽可宽心,女儿自有计较,大不了,日后我再去寻一个如意郎君好了。」 这话说到沈禹的心坎上,当父亲的最是在意儿女的幸福,看着女儿这般笃定,他的怒气忽然就消散了许多。 「那就好,说话可得算话。「 「算话的,过两年准把自己嫁出去。」 「什么?两年?…」 两人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父亲大人安抚下来,以他身体安康为由,早早的便将他送回屋里休息了。 从常安阁出来,兄妹两人慢悠悠的往回走。 穿过春落桥,行至一条鹅卵石小道,沈和风忽然停住脚步,将一众丫鬟僕从都遣回去休息了。 直到静谧的小道上只剩下他们二人,他才开口问:」妹妹,你与我交个实底,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们闹到和离是不是因为大哥昨夜说的那番话?「方才在花厅他就想问出口了,奈何怕父亲知道真相受不住,便只好帮着妹妹打掩护。 他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罪魁祸首。 若是,那他就罪过大了。 此时一轮圆月在挂在高深莫测的苍穹之上,四周镶嵌着无数的星子,忽明忽暗。 院子里,夜风阵阵,夹杂着些许桃花清香,幽幽飘散着。 沈珞珞伸了个懒腰,大大咧咧的往石凳上一坐,轻松道:「真舒服,再也不用苦守那些所谓的规矩礼仪了,这段时间都快把我憋坏了,哥,坐下说。」 沈和风眉头微微蹙起,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快说,你要急死兄长吗?」 「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沈珞珞不甚在意的将这话脱口而出。 沈和风愕然,暗道欺人太甚,这人竟然这般不守信用! 当初结亲时,明明说好的,帝赐婚,必坚守一年之内不纳妾的规定。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将这忘得一干二净了? 「明日我就去顺天府告他去。」 沈和风气的咬牙切齿,完全没了翩翩君子之风。 他视为夜明珠般的妹妹,竟然被人当做敝履弃之,他怎么能忍。 「哥,切莫冲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沈珞珞站起身,张开手臂转了一圈,「你看,我现在没了束缚,多自由在。」 「可你是女子……」 「哎呀,哥,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去想那么多了,妹妹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沈珞珞打断了兄长还想要喋喋不休的模样。 「什么话?」他问。 沈珞珞垂首望着他的眼,突然严肃起来:「以后你只管读书,考取功名,振兴沈家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也可以为家里撑起一片天。」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毫无柔弱之气。 听的沈和风一时恍了神,他不知道妹妹到底在傅府经歷了什么,让她竟然变得如此沉重。 往日的天真烂漫似乎已不復存在,她整个人都被一层氤氲笼罩着。 他的眸子忽然有些酸,但即便妹妹说的多么果敢勇毅,这件事情他都是不能应允的。 妹妹自小便跟着他与父亲一起吃苦,现下日子好过了,又怎么可能让她再去吃这苦。 更何况女子抛头露面在外经商,怕是会有说不尽的闲话。 他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可,振兴沈家那是兄长之事,妹妹就在家中绣绣花,赏赏景,过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便好,其他的不要操心。」 「哥,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吧。」沈珞珞撇了撇嘴。 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肃道:「哥,如今这世道,没有后盾想要活着却是很艰难的,世人皆知商人地位最是低下,就算是日后将生意做得再好再大,只要那些有权之势起了心思,他们随便动动手脚,我们便会成为刀俎鱼肉,任人宰割,因此,哥哥你需得取得功名,为沈家做靠山。」 被傅家算计这件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不想再让事情重演,也不想遏制了兄长的入仕的愿望。 更不想让父亲知晓真相,让他们陷入难过的境地。 她想让戕害沈家之人付出代价,就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身份行走在外面,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这些我自是知道,只是兄长不想让你吃苦受累。」沈和风眸光软了下来。 「我不怕累,哥,你信我。」沈珞珞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中尽是坚韧。 「妹妹,你……」 沈和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自家妹妹这般坚定,势在必行,他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沈珞珞忽然笑了,戳了戳沈和风的胳膊,俏皮道:「哎呀,哥,别你你你的了,这科举考试也没几日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温书吧,我们沈记还指着你做大靠山呢!」 「好,怕了你了,你先试试,若是不适应,要随时告知兄长,不要自己硬撑。」沈和风宠溺道。 「嗯,好。」沈珞珞使劲儿点了点头,「就知道哥哥会支持我的。」 「我是你兄长,不支持你支持谁。」 沈和风无奈的摇了摇头。 回到凝脂院后,冬葵赶紧凑了上来,问道:「小姐,少爷刚刚没有训斥你吧?」 「怎么可能?小脑瓜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赶紧去将浴房准备好,我要好生沐浴。」沈珞珞白了她一眼。 第61页 「好,婢子这就去。」 冬葵高兴的像个孩童似的,小跑着出了屋子。 浴房内此时烟雾缭绕,门口置着一扇鱼跃莲花的屏风,屏风后摆着一个棕木色的浴桶。 水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鲜艷欲滴的玫瑰花瓣,热气正顺着这些娇艷的花瓣缝隙飘然而上。 在浴桶的一端,一个肌肤光洁的女子正闭着眸子小憩,唿吸轻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5 19:39:07~2021-09-08 10: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将几个丫头都打发出去休憩后,沈珞珞便一人安生自在的浸泡在水中。 玫瑰花瓣浴带着浅浅的清香,微醺的她有些周身酥软,舒适的让她感觉身子都要与这热水融为一体了。 在傅家的半年,每日就只顾着照顾傅承之,自己何时有过这般舒心之时。 每每伺候他,都要早早想出不同的法子哄他开心,有些时候,一备就是一日。 可到最后,这人却还不领情,以冷言冷语待她。 她何其无辜,不过就是想要夫君在意自己,竟比登天还难。 都说人心难测,果不其然。 想到那时,她便觉得自己蠢笨至极,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整整两万两白银呢! 拿去做些什么不好? 痛心疾首! 她深深的吁出一口气,将白皙清瘦的双臂搭在浴桶边缘,扭了扭有些酸麻的脖颈。 却听见咔嚓一声。 沈珞珞陡然睁开眼睛,屈手摸了摸后脖颈。 还以为不留神将脖子扭断了呢,按压了几个来回发现并无痛感,也无异常,才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险些就废了。」 她又再次闭上眼睛,准备再泡上一会儿,却听见身后又是一顿咔嚓声。 不对劲! 她立即警觉起来,将身子往水里沉了沉,换到了木桶的另一端,让花瓣将肩膀完全遮掩起来。 屏气凝神望向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便看见一块墨黑色的瓦片从屋顶滑落下来。 啪!掉在地上摔成了碎块。 沈珞珞被吓的一个激灵,赶紧吹灭了烛火,从屏风上扯下一件外衫将自己罩住。 退到了墙角,隐在黑暗里。 再次屏息凝神仰头去看那屋顶,发现上面竟是什么都没有,只有瓦片掉下来的地方露出了一掌宽的空洞,隐约能看见圆月。 莫不是见鬼了? 还是这屋子长久未有人气,腐败了? 沈珞珞脑子里快速的闪过这些念头,感觉背嵴一阵发凉。 不能再待下去了,万一坍塌,她不就要交代在这了? 浴房与凝脂院的主屋处在同一方位,两者之间有一游廊相连,约莫二十步的距离。 只要快速跑出去,离开这里回到正屋就安全了。 她赶紧捂紧衣衫,夺门而出。 回到屋内,将房门紧紧闭上,又钻到了被褥里,将整个身子裹得严丝合缝。 就在她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屋顶突然传来了男子说话的声音。 「公子,要不我们明日再来找沈姑娘吧。」 「不行,都已经来这儿了,不见人不走。」 「公子,你要是再不回去,今晚怕是要睡大街了。」 「啰嗦!」 「公子!」 听着上面两人的对话,沈珞珞一阵无语。 这声音她熟的不能再熟了,这不是那个兔崽子吗? 敢情方才浴房那瓦片就是他们踩坏的? 她利落的穿好衣裳,站在屋中间,插着腰朝上面男子斥道:「登徒子,竟敢夜闯女子闺房。」 话音一落,屋顶上顿时没了声响。 她以为将人吓走了,打了个哈欠便要回去休憩,却听得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她立即道。 「是我……我可以进来吗?听你声音中气十足,定还未曾曾就寝。」那男子试探道。 沈珞珞扶额,不屑道:「不可,睡了。」 门外那男子急了:「别!我找你有一件急事要说,真的。」 听他好似真的有什么急事一般,她又怕错过会出问题,便只好去将门栓抬起。 一开门,便看见谢齐玉清秀的面容擎着笑意,披星戴月的立在廊檐下。 一身孔雀绿圆领盘扣长袍,内衬白色织锦对襟衫子,腰间挂着一块通透的云纹环月玉佩,玉佩下垂着灰湖流苏。 右手持着一只赭石雕花木柄并蒂莲花纱灯,灯芯正透过橘色纱织朝外散发着晕黄的光。 这暖光照在云纹环月玉佩上,给它蒙上了一层朦胧缥缈之感。 「喏,给你。」 他将并蒂莲花灯递给她,语气轻柔。 说话间,一阵微风吹过,将他的月白色髮带连着髮丝轻轻拂起,缥缈如仙。 清微淡远,一尘不染! 此时此刻沈珞珞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眼前这个人。 但,一想到他飞檐走壁,上房揭瓦,将她吓的胆颤心惊,这份美好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夜不归宿,有路不走,流连屋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採花大盗呢!」 第62页 他这已经是第二次在她口中听见这个词了!他哪里像採花大盗了? 谢齐玉瞥了她一眼,不想理她。 直接将雕花灯笼柄塞到了沈珞珞手里,将手双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 沈珞珞讶然! 这人胆子也忒大了些,现在都敢直接闯她闺房了? 她愤然转过身,怒道:「你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说的?赶紧说,说完快走,别打扰我就寝,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吗?」 哪知谢齐玉根本就不着急,还找了个凳子悠然坐了下来。 「听说你今日从傅府离开,哭的梨花带雨,很是悲戚,现在好些了吗?」 「谁说的?你来这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沈珞珞没好气的道。 「倒也不是。」谢齐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语气突然凝重起来,「那你……难过吗?」 「怎么可能?」 沈珞珞将并蒂莲花灯挂在灯架上,在绣墩上坐下,云淡风轻道:「别听人胡说八道,本小姐好着呢。」 谢齐玉微一挑眉,忽然笑了:「我就说么,你怎么可能是他们说的那般柔弱,不过,你还真是女中豪杰,果敢勇毅,谢某佩服!」 「话说,谢大人,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儿到底是干什么来了?」沈珞珞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她才不信他大老远跑这一趟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肯定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路过,最近练飞檐走壁功呢,就是顺路来看看你。」谢齐玉一本正经道。 「真的?」 「千真万确!」 「那你还真是个奇人。」 沈珞珞撇了撇嘴,「那你看也看了,赶紧回去吧,这都快月上中天了。」 「今夜回不去了,明日再走。」他慵懒道。 「什么明日,你有这飞檐走壁之术,还怕回不去?」沈珞珞诧异道。 谢齐玉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不回,宵禁了,腿也扭了,你想让我被抓起来示众吗?」 「不回去,那你住哪儿?」 「我看你这屋子挺大的,我睡这罗汉床就行。」 「??」 两人争执间,便听见更夫敲响了亥时中的梆子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遍又一遍,来回反覆,渐行渐远。 沈珞珞微微拧了拧眉,有些气鼓鼓的瞪了面前男子一眼。 「我不管,你快些出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你怎生这般无情,宁愿让我去闯宵禁被抓示众,都不愿意收留我一晚?」 谢齐玉一脸的委屈难过,剑眉都快拧在一处了。 眸光闪着点点星子,亮晶晶的,看的沈珞珞直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是世风日下啊,堂堂一个宗正大人,竟然与一个小女子在这耍嘴皮子。 说不过,他还委屈上了,真让人头大。 她无奈的扶额,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门口:「你出去,否则我就要喊人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跑来了几个僕从。 脚步声窸窸窣窣传到了谢齐玉的耳朵里,他震惊了,这沈府下人难不成有顺风耳? 说来就来! 「小姐,方才小的们在柴房抓了一个贼头贼脑的男子,他说他认识小姐,还说有件贵重的宝贝落在凝脂院了,想要过来寻,小的们不知是否要送官,便将人押过来了,还请小姐定夺。」 沈珞珞瞥了一眼谢齐玉,看见他将手摊开,作一副无解状,便有些无语。 这话说的这般明白,她还能看不出来? 贵重的宝贝分明就是这登徒子,他还装作若无其事。 敢情主僕俩今日是赖定沈府了,小跟班都安排到柴房了。 「将人带进来我看看。」 「是,小姐。」 话毕,那男子便被押解进了屋内,模样生的很是俊秀。 他一看见谢齐玉,便如狡兔般冲到了他身边。 瑟缩着身子,眼巴巴的望着他,乞求道:「公子,你快救救小的吧,他们不识好人,明明公子与沈小姐是知己来着,他们不信,还说要将小的送官。」 谢齐玉悄然瞥了一眼沈珞珞,见仍是她一脸不悦,好似真想赶他走,心下便生一计。 他眸光黯淡下来,悲戚道:「你家公子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看,这都宵禁了,沈小姐还非要将我赶出府去,你主子心里苦啊。」 「啊,那怎么办啊?公子,难道我们英俊潇洒的大人明日就要被绑在城门口示众了吗?」 那小跟班说完,还假模假样的去扯袖拭泪。 二人一唱一和,演技属实拙劣,沈珞珞竟看的无言以对。 她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气,鄙夷的看了一眼谢齐玉。 「行了,行了,别演了,收留你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8 10:59:28~2021-09-09 11:4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沈珞珞转而又朝打哈欠,站在门口看戏的冬葵吩咐道:「去让管家将客房收拾出来,给这二位住,动作轻些,别吵醒了父亲和哥哥。「「是,小姐。」冬葵脆生生的应着。 第63页 下一秒便撩着裙角欣喜的跑了出去。 一听小姐要收留他们,她就开心的要飞起来了,暗贊这谢大人手段简直高明。 平时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处理起事情来,一套一套的。 虽不知道他来府里所为何事,但她就喜欢小姐与他这般欢喜冤家的模样。 实在是看得人心里舒畅的很,比那又臭又硬的前姑爷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折腾了半日,沈珞珞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将谢齐玉这尊大神送去门去以后,她才和衣往榻上软软一躺。 结果,就这般一夜睡到了天亮。 清晨一醒来,就发现府里炸开了锅。 「哎呀,小姐,你可算醒了。」冬葵趴在窗户上伸着个小脑袋使劲儿往屋里凑。 沈珞珞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瞥见从窗台缝隙洒进来的金灿灿的阳光,眉头微微拧了拧。 便觉时辰不早了,有些不大高兴道:「冬葵,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唤我起身啊?」 声音还带着些疲惫感,嗓音也有些许黯哑。 冬葵却是委屈的不行,哪儿是她不喊小姐起身,分明就是小姐睡得太沉了,还将她锁在门外,唤都唤不醒。 她嘟着嘴道:「小姐,你把门锁的这么紧,婢子如何能进啊,就连这窗台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开了这么一条小缝呢。」 沈珞珞奥了一声,忽的想起昨个夜里,为了防止有人再冒冒失失闯进她闺房,便将门窗锁的严严实实。 「哎呀,谢公子你快下来吧,这样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屋外忽然响起了沈禹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担忧与害怕。 沈珞珞便觉奇怪,怎么父亲大清早的在她院子里,还嚷着让谢齐玉下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两人不应该都住在前院的吗? 她诧异道:「外面发生何事了?」 「小姐,是谢大人,他又上房揭瓦了!老爷正劝着呢。」冬葵朝那窗外瞥了一眼。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沈珞珞简直被惊得目瞪口呆,腾地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 这不胡闹吗? 「你快进来,给我梳洗装扮,我倒是要看看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没完没了了。」 她迅速将门打开,将冬葵让了进来。 为了节省时间,只是简单的装扮了一番。 墨发被一根玉簪半挽在头顶,面上施了薄薄的一层脂粉,耳垂上戴了一对儿祖母绿的翡翠耳坠,周身便再也没有其它的饰物了。 上身着一件月白对襟衫子,下着淡青色云纹软烟罗百褶裙,外面罩了一件青色广袖月华锦衣。 匆匆收拾一番,主僕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一出主屋,便远远望见一廊之隔的浴房外面围满了丫鬟僕妇与家丁,个个神情紧张的望着屋顶上那着孔雀绿圆领盘扣的男子。 就连沈禹也是一脸焦急的守在下面,生怕上面那人出了什么岔子。 唯独沈和风不同,他轻轻倚靠在将将抽出白色花苞的白碧桃树下,双手交叠于胸口,神情淡漠。 白碧桃乃是京城品行最为上乘的桃花,因其盛开时花瓣较大,色泽清幽,花蕊处鹅黄点点,通身清透无瑕,被誉为桃中仙子。 因此,此花市价颇高,一般的寻常百姓家是万万精养不起的。 沈珞珞眯着眼睛,望着廊檐下一棵被滑落下来的碎瓦片砸掉一大枝花苞的白碧桃树,眸中带火。 那可是自己十岁生辰的时候,父亲花了好大一番功夫从外商手中买下来的,一直精心呵护,从未折过枝。 半年前,就连王氏想要,她都没给呢! 这兔崽子可倒好,一来府上就捣乱。 她疾步过去,指着那个罪魁祸首怒道:「谢齐玉,你闹什么?夜里上房揭瓦还不够,青天白日还来?快点给我下来。」 上面那人却不看她,只是弯着腰清扫瓦片,淡淡道:「还没好呢,等着。」 沈珞珞闭了闭眼,咬着下唇道:「我数三下,你若还不下来,我便亲自上来找你,一……二……」 三字还未出口,便看见上面那人一个箭步跃到了她的跟前,宠溺笑道:「来了,来了。」 此举将众人吓了一跳,看热闹的丫鬟僕妇皆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们个个眸中带着担忧与惧意,又怕贵人受伤,又怕贵人下来砸伤自己。 沈珞珞自是也被吓了一怔,她下意识就想去拧谢齐玉的耳朵,就像幼时在干州相处时那般。 哪知刚刚伸手,便被沈禹给挡了下来。 他见自家闺女这般态度对待朝廷命官,很是不妥,吓的赶紧制止了她。 将沈珞珞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闺女,休要胡说,这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谢家嫡公子,官拜宗□□,父亲乃是一品骠骑大将军,咱小老百姓可惹不起。」 自十三年前来到京城,沈禹便一直走在经商这条路。 由于他为人实诚又有头脑,很得人心,没几年便发了家,生意上了正规。 尤其是近五年,他将生意做到了鼎盛。 平日里,除了与一般的商家打交道外,还一直与官方有所往来。 因此,认识的人也相对多一些。 知晓京城世家大族,关系盘根错节,一向权势颇大,动一处便会引起轩然大波。 第64页 这些年在京城经商,也见了不少因为得罪世家子弟断送全族前程的客商,那下场简直令人胆寒。 他们沈家属于半路上位,毫无根基可言,与那些有背景的客商是万万不能比的。 在行事上面,更得万分谨慎,断然不敢随意将人得罪。 一步走错,便会满盘皆输。 沈家,输不起。 沈珞珞却是不以为然,她笑着抚了抚老父亲的背,宽慰他道:「爹爹切莫过度担忧,这谢大公子不会将我们怎么样的,相反,他还得感激我们沈家呢。」 「此话怎讲?」 第36章 沈禹迷茫的眼眸骤然瞪大,晦暗的眼瞳忽然亮了起来。 他不知道闺女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以为这谢大人对自家女儿起了心思,她才这般笃定让他宽心。 若是这样,那也还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寻一个在意她的,比寻一个她在意的不知道强到何处去了。 傅承之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若不是因为闺女看上他,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会让刚刚及笄不久如花似玉的闺女,嫁一个大她快十岁的老男人。 这老男人不仅不心疼她,还将她当做草芥。 只怪自己不是官身,无法去制衡他,真是气煞人也。 看父亲脸上一阵欢喜一阵忧,沈珞珞撇了撇嘴。 她忽得凑近沈禹的耳畔,轻声道:「十三年前我们在干州地界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童,照顾了他快一个月,父亲你还记得吧?」 「自是记得,莫不是?」 沈禹颤抖着捋了一把鬍鬚,眯了眸子,望向长身玉立站在距他不远处的谢齐玉。 「就是他。」沈珞珞笃定道。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倚靠在白碧桃树下沈和风听见,他忽得站直了身子,但双臂依旧交叠在胸口。 只是,眼神里多了些看不清的东西。 谢齐玉静静的立在阳光下,俊秀无暇的面庞上嵌着浅浅的笑意,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着淡青色衫裙的女子。 思忖着,这一步走的实在是妙啊,昨个儿还不让我进府呢,看这情形,日后怕是可以经常来了。 越想,他的心情就越好,看着四下的景色也就越喜欢。 但是,沈禹那端心情却很复杂,想得多,恼的也多。 饶是他们沈家有恩于这谢大人,凭他一个商贾身份,仍旧不敢去得罪他。 还是得让自家闺女与他说话尊崇些,恐得罪了权贵,招来不必要的祸事。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谢齐玉的身前,朝他躬身道:「草民见过谢大人,方才小女有些鲁莽,还望大人见谅,莫要责怪。」 谢齐玉赶紧上前将沈禹的胳膊抬了起来,恭敬道:「沈伯伯,勿要行此大礼,这可是折煞我了,昨日小侄才知晓沈家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激动万分,夜里便迫不及待的寻了时机过来看看的。」 他还刻意笑着去看了一眼气鼓鼓的沈珞珞,学着她委屈道:「怎知,小侄险些被沈大小姐给轰出去睡大街了。」 话音一落,沈禹便又要急着朝他行礼。 「还望谢大人海涵,我家小女并无恶意,只是说话直接了些。还有,当年救助大人也是草民应该做的,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一顿举动让谢齐玉急了,这……这不是他想的啊。 他就只是单纯的想让沈珞珞说明自己的身份,好在沈家露个脸,方便自己以后随时入府而已。 哪知让沈父又是赔礼道歉,又是惶恐不安的。 他敛起神色,突然郑重道:「沈伯伯万万不可,你们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可莫要这般行礼,真是折煞小侄了。」 两人一来一去间,沈珞珞便觉谢齐玉又开始演戏了,也不知该说他还是不该说他。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从那一日被山匪围堵开始,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还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谢大人,你方才在屋顶做什么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昨夜里不是将瓦片踩坏了么,我便一早起来去修葺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望沈小姐赐教。」谢齐玉从善如流的道。 他扫视了一眼这屋子,想着自己也是首次来沈府,哪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虽然看过沈府全景布局图,但上面并没有详细的标註每间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过,看这修的雕樑画栋的,总不至于是浴房吧? 「是我家小姐的浴房!」背后冷不丁的传来冬葵的声音。 谢齐玉瞬时就惊呆了,居然真的是浴房。 这沈家未免也太奇怪了些,浴房都能修的如同卧房一般精緻。 不过,惊讶归惊讶,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不然还真的会被当做登徒子了。 他朝沈珞珞颔首赔礼道:「那实在是我的不对,当时只是迷路了,并非刻意来此,还望沈小姐见谅。」 话毕,便听得沈和风突然反问道:「哦,是吗?谢大人?」 他长身玉立的站在一旁,半是狐疑,半是鄙夷的望着谢齐玉。 一双黑眸,深邃凌厉,仿佛要将人洞穿一般。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跟班长岭,此刻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等主子答话,便将话头接了过去。 第65页 「就是我家公子说的这样,沈公子,公子他就是迷路了,才误打误撞上了这屋顶……」 「恩?」 沈和风眯着狭长的眼,朝长岭飞过一道凌厉的寒光,将他未说完的话尽数逼退。 长岭瑟缩的往自家公子身后挪了挪,咽了一口口水。 暗道不妙,这沈大小姐的哥哥也太可怕了!真为公子担心啊。 眼见气氛不太对劲,沈禹赶紧打圆场:「行了,既然误会已经说开了,那就勿要纠缠,眼下到了饭点,都饿了吧,都一块儿去饭厅用早饭去。」 父亲大人发话,沈和风自是不再与之纠结,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此时此刻的他是极度敏感锐利的,只要有丝毫不利于妹妹的事情,他便要寻个清楚明白。 再不想自己的妹妹受到一丁点伤害。 虽知道了这谢齐玉是多年前救助的那个小童,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人总是会变的。 十三年后的今日,又怎知他是好是坏。 沈禹点点头,转而吩咐众丫鬟僕妇:「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严妈妈去准看看早饭备的如何了。」 「是,老爷。」 众丫鬟僕妇家丁皆朝家主行了礼,而后迅速四下散去,各自忙碌去了。 片刻时间,凝脂院便只剩下了他们五人。 沈禹便作了个请的动作,言辞间很是诚恳:「请谢大人挪步到饭厅罢。」 第37章 「沈伯伯还是叫小侄齐玉罢,这谢大人听起来委实生分了些。」谢齐玉很是礼貌的朝他拱了拱手。 「也好,谢大人请。」沈禹淡淡一笑,一本正经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齐玉一怔,这不还是没改口吗? 他无奈的笑了笑,也罢,日后多来几次,多说几次,总会改的,第一次见面大家都不熟络,这倒也正常。 而后,几人便一同往饭厅去了。 一进门,便看见红木圆桌上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菜品,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荤菜有:酱香肘子,清蒸鲫鱼,爆炒茴香鸡,西湖醋鱼,老鸭笋干汤。 素菜有:凉拌黄瓜,乡煎小豆腐,烧萝蔔,蒜黄菜。 沈珞珞看的一时呆住了,为了招待这谢齐玉,老父亲竟然吩咐厨娘做了这么多菜。 大清早的谁家不是几碟小菜配清粥,亦或是用些汤面。 将早饭做成午饭,也是没谁了。 看来,太热情也是个事儿。 她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父亲,无奈摇摇头。 沈禹将谢齐玉安排至上首座位,但被谢齐玉回绝了好几次,最后谢齐玉实在是拗不过他,才在上首如坐针毡的吃完了早饭。 虽有些尴尬,但他心情却是十分的舒畅。 望着这其乐融融,朴实热情的一家子,觉得傅承之多少都有些不识好歹了。 饭后,他又被沈父邀请着一道入了花厅叙话。 众人刚坐定,便有丫鬟端着精緻的点心鱼贯而入,在几人身旁各自摆了几道,又鱼贯退出。 一顿饭下来,屋里气氛倒是缓和不少。 沈禹也不像先前那般紧绷着,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他坐在圈椅上,慈爱道:「谢大人,既然你与沈家有这层缘分在,那日后常过府来游玩,我看犬子甚至喜欢你,若是有幸能成为好友,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小侄谢过沈伯伯,日后定常来贵府,与沈大公子若能成为挚友,那必然会是一桩美事。」谢齐玉温文尔雅的向沈和风点点头。 后又向着沈禹礼道:「当年若不是您出手相救,便没有今日的谢齐玉,日后,小侄定好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沈和风怔了怔,不可置信的去看自己的老父亲。 他何时喜欢这小兔崽子了?? 父亲若想要让他来府里做客直说便好,何故拿他做由头。 沈珞珞倒是怡然自得的吃着点心,心下还有些好笑,想不到哥也有犯难的时候。 沈禹捋了一把鬍鬚,轻松道:「谢大人,客气了,那次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往后常来府上游玩便是。」 「好,小侄记下了。」谢齐玉再次向沈禹行了一礼。 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温文尔雅,沈禹越看越是欣喜,竟有些庆幸自己曾经救过他。 沈府刚刚与傅府解除姻亲关系,京城不知有多少人想看他们的笑话,如今有了谢大公子,怕是能保得家宅安宁了。 俗话说一人欢喜一人忧,沈和风这会儿倒是不大高兴。 他还沉浸在这个登徒子昨夜夜闯妹妹闺房愤慨之中,对这位送上门来的大人委实喜欢不起来。 几人又随意叙了一会儿话,聊到了这分开的十几年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又为何走到现在的云云。 直到日上三竿,才堪堪离席。 临走时,送谢齐玉离府的这个任务便到了沈珞珞手里。 而那被扣下犬子甚是喜欢谢大人的沈和风,则被沈父早早的打发去书房温书了。 沈禹站在廊下远远的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沈珞珞带着谢齐玉主僕二人,穿过假山游廊到了前院儿的六角亭子前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望着谢齐玉,忽然说道:「你听说过隐字术吗?」 「隐字术?」谢齐玉垂眸端视着面前的人,神色淡然。 第66页 沈珞珞被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到有些不自在,她侧过脸,往一旁挪了几步。 「就是字面意思,你可有听说过?或者是你有没有友人知晓此术?」 谢齐玉知道她是在躲自己,便刻意又绕至她的面前,凝视着她:「倒是有,为何问这个?」 「我可以信任你吗?」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不等谢齐玉回答,她便立即又道:「我也只能信你了。」 像是在自问自答,言语间还有些底气不足。 在一众家人面前,她时常保持着乐观积极之姿,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但是在几次救他于水火之间的人面前,她只能卸下伪装。 毕竟,眼下除了藉助这位谢大人的力量,也别无他法了。 士农工商,商人最是低下,稍有不慎,恨不得时刻都要被人踩在脚底。 谢齐玉微微一怔,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之姿态。 「当然可以。」 沈珞珞点点头,沖他微微一笑。 随即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他手上:「烦请谢大人助我将这信无字信的内容解出来,日后必有重谢。」 谢齐玉接过信封,拆开看了一眼,见里面果然是未有一字,復将信重新装起,塞进了衣襟内。 「要多久?」 「暂时还不急,你解出来派人给我送来便可。」沈珞珞颔首。 谢齐玉轻轻拍了拍胸口,笃定道:「放心,既然沈大小姐信任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我便先在此谢过大人了,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置,就不送大人了,大人稍后请从此处离开便是。」她抬手指了指亭子旁一堵足足有一人高的围墙。 谢齐玉扫了一眼那围墙,惊诧道:「不是吧,你竟然让我这堂堂宗正大人晴天白日翻墙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不是在练飞檐走壁吗?从这里出去既能助你增长功力,又能避免让别人说闲话,岂不是两全其美。」沈珞珞勾了勾唇角。 「才不呢,本大人就要从大门出去。」 谢齐玉瞥了她一眼,一甩衣袖,很是傲娇的大步走了出去。 「长岭,随公子回府。」 小跟班便沖沈珞珞行了礼,急急跟着追了出去。 「谢齐玉,你……!」 第38章 沈珞珞气的狠狠跺了一下脚,她承认自己顾虑有些多。 一方面想要利用谢齐玉之势保的家宅安宁,但另外一方面,她又不想这般做,总觉的不地道。 总之,就是别别扭扭,心烦意乱。 冬葵倒是很不能理解小姐的这番作为,她走上前抚了抚小姐的后背,问道:「小姐,你为何不让谢大人走正门啊?」 沈珞珞幽幽嘆气:「自是为了沈家与谢家好,我才从傅家离开,眼下正是整个京城流言的中心人物,若叫旁人看见他从这里离开,定会被人传闲话,这样于他于我都不利。」 若是叫那位知道,不知会是何种光景,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将沈珞珞吓了一跳。 她赶忙摇了摇头,此举动被冬葵看在眼里,以为小姐为难了,便立即问道:「小姐,要不要婢子去将谢大人追回来?」 「算了,看他那样,以后怕是少不得要往这里跑了,总不能次次都让他翻墙吧。」 沈珞珞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转身便往后院儿去了。 谢齐玉则带着长岭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了出来。 但他并没有立即就离开,而是在沈府门口站了许久,等着来来往往的人看清他的面容之后,才满意离开。 长岭跟在主子后面,抿嘴笑道:「公子,你方才执意要走正门,怕是刻意为沈小姐造势的吧?」 谢齐玉抬手便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佯装斥他:「就你机灵。」 小跟班摸了摸被敲得有些痛的脑仁,不解道:「公子,昨个儿夜里闹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啊?若说报恩,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吧?」 在他眼里,公子一向稳重自持,怎得到了沈家小姐这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像个脱缰的野马似得。 举止行为简直判若两人,根本就没了半分稳重。 他都有些怀疑自家公子是不是有两幅面孔,众人面前是一副玉面修罗的模样,沈家小姐面前又是一副纯情清贵公子模样。 谢齐玉背着手走在人头窜动的街头,将几缕飘到身前的墨发撩自身后。 「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别打听。」 语气又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了,吓的长岭赶忙闭了嘴。 他生怕再说下去,又要被公子罚去听雨阁清扫湖里的落叶了。 就那片湖,他一个人三天三夜都清理不完,委实怕了。 傅府内院。 傅承之方才起身,头疼欲裂的,便看见墨云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还边跑边嚷道:「老爷,妾身这里有一个天大的消息。」 傅承之昨个夜里因被子未盖严实,受了凉染上风寒之症,因此,便写信呈与梁帝,告假休憩一日。 睡了一上午,实在是睡不着了,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本就有些不悦,再见她毛毛躁躁的冲进来,丝毫没有端庄自持之感,心下便生起了厌烦。 第67页 冷了眸子,瞪了她一眼:「何事要这般急切,你是府里姨娘,不是丫鬟,不知道姨娘该遵守什么礼节吗?」 墨云勐的停住脚步,洋溢着微笑的脸瞬间耷拉下来,呆愣在了原地。 她咬了咬下嘴唇,极近委屈道:「老爷,妾身知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恩,有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傅承之走到案几前坐下,头也不抬,拿起昨夜里看了半卷的书翻了一页。 「妾身今日出府买布料,听坊间人都传疯了,说是前夫人与老爷才和离一日,便与那谢家公子勾搭在一处了,今日早晨,这谢公子还是从沈府离开呢。」 听闻此话,傅承之翻书的手陡然停了。 他移开书上下扫了扫穿的奼紫嫣红的墨云,眉头微微皱起。 「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来与我说了,听见了吗?」 他的声音冷彻万分,犹如深冬腊月的冰窖,吓得墨云连连点头:「是,老爷,妾身定谨记。」 傅承之将书移回视线里,再不理她。 但是墨云却没有离开,而是踌躇着站在厅中,揉搓着手里的绢帕,似是有话要说。 「还要我请你出去吗?」案前那人冷冷道。 墨云这次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她想着豁出去了,今日就算是被责罚,她也要问问沈珞珞临走时与她说的不日有女子进府一事。 「老爷,听说有位新姨娘要进门,时间可定了?要不要妾身先准备着……」 话未说完,便听得上头那人将书啪的一声怒摔在了桌案上。 「什么姨娘,那是傅夫人,以后说话注意些,滚出去。」 墨云被吓得一个战慄,身子跟着抖了抖。 她捏紧了手里的绢帕,颤声应道:「是,老爷,妾身这就下去。」 自她出去后,便听见里面响起了摔杯盏的声音。 墨云却再也不敢进去了,她站在院子门外,狠狠的瞪着清早刚刚换好的匾额,眸光狠辣,似是要将这知怡园三个大字撕烂一般。 沈珞珞说的果然是真的,居然真有新夫人进门,她苦笑。 想不到这短短一日时间,桃园竟已改名换姓,还是用的那个女人的名字。 想来也是可悲,她以为将沈珞珞挤走,就能获得傅承之的心,哪知竟然还有后来者。 决不能坐以待毙,墨云暗暗想着。 既然不能阻止,那便让她也不好过。 她想着便一路小跑着往寿齐院去了。 傅承之坐在桌前拆开了许家送来的信件,来回看了两遍,思索半晌,才写了一封回信,叫了怀安送了出去。 翌日一早,他便早早的就去上早朝了。 而沈珞珞那边一刻也没闲着,直奔沈记各大商铺去了。 与沈父细细说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父兄支持,她便开始专心投进振兴沈家大业的路上去了。 一连几日早出晚归,小到每一笔银子的收入支出,大到与各大商户的合作,店铺的亏损盈利,她都整理的一清二楚。 这日,沈珞珞翻完最后一本帐簿,直接焦头烂额的趴在了沈记蜜饯铺子帐房的桌案上。 「哎……这半年来还真的是入不敷出啊,光是这被抢走的成衣铺,鞋行,火油铺子都是好大一笔银钱……真是罪过大了。」 第39章 往日与城防官合作,让沈家搭上了朝廷的顺风船,谋得了一个稳固的避风港湾,使得京城无人敢欺辱沈家。 就不用说那些被人随意就抢走的铺子了,那时候谁敢做这样的事情,怕是不想活了。 可自从她对傅承之一见钟情之后,沈家被人算计,便开始走下坡路了。 那时,家中生意众多,帐面流水开销极大,再加上刚刚为朝廷购置了一批上好的火油,现银被用的所剩无几。 又恰巧得人指点,捐赠万两白银便可求得梁帝一纸赐婚。 只要对方不是王公贵族皆可,她便动了心思。 为了满足自家女儿的心愿,沈禹变卖了一些商铺,凑齐了两万两现银,最后如愿以偿。 可此番作为,直接动摇了整个沈家的根基。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梁帝后来要求将购置的一万两火油作为补充协议加进了赐婚条例中。 沈家因此血本无归。 若是加上这一项,总共损失应为三千万两白银。 这可是一笔庞大的费用,那时也未曾听说国库吃紧,不知这梁帝要这么多银钱所谓何事,真叫人难以捉摸。 这些也是近几日沈珞珞翻看了所有的帐簿发现的,她被这件事情惊得目瞪口呆。 从未听说过竟还有这样一件事情。 难怪父亲短短半年变得这般瘦削,此番压力之下,是人都会撑不住。 她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只想着情情爱爱,想着如何讨好夫君,真是罪孽深重啊。 沈珞珞无力的合上帐簿,整个人简直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要是这世上有后悔药就好了。「她垂了捶胸口,颓废的自言自语。 「后悔药倒是没有,有我。」门外忽得传来一个晴朗的男声。 那人迈着清快的步伐挑帘走了进来,面带春风,霞姿月韵。 沈珞珞立即站起来,歪着头看着他道:「谢大人怎么来了?可是字解出来了?」 第68页 「解出来了,喏,给你。」 只见谢齐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了沈珞珞的手中,一副怡然自得之态。 她接过信封,并没有直接打开,而是问道:「里面写的什么?」 心里忐忑万分,又怕看,又想迫切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你还是,自己打开看看吧。」 谢齐玉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给自己添上了一杯茶,轻轻呷了一口。 他自然是看过这封信,但想让她自己亲眼看看,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整日难过,不如早些解脱。 但他又有些担忧,不知她看了这信以后,又会几日睡不着觉。 那上面可是字字诛心! 傅承之啊傅承之,枉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可用之材,怎的在感情这方面做的一塌煳涂,简直比那城西的钟四还不如。 人家钟四虽花心,但好歹对妻子照顾的无微不至。 你呢,不仅不上心,还与别的女人一起算计自家妻子,真真的是人神共愤。 若不是那位指名道姓要求策反他,他还真的不想与之为伍,谢齐玉扶额。 沈珞珞将信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看到上面的几行字她能倒着背了。 就说这东西被藏得严严实实定有猫腻,果不其然,竟是封偷情信。 好一个郎情妾意啊! 她将信纸狠狠拍在桌案上,眼眶发红,气的几尽抓狂。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一般,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消消气,消消气,你都与那薄情之人一刀两断了,还为他生气不值当。」谢齐玉忙安慰她。 「怎么能消气?虽然我知晓此信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如今亲眼看见了,字字诛心,想到自己一直处在这对狗男女的骗局当中,就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这时,秋莲办完事从外面回来了,她在帘外朝里面的人行了礼道:「小姐,婢子有要事禀告。」 沈珞珞赶忙抬袖拭了拭眸中的雾气,应声道:「好,进来说话。」 随后扫了一眼坐在圈椅上的人,朝他行了一礼:」多谢大人相助,改日定登门拜访,今日我还有要事处置,便不留你了。「眼见着被下了逐客令,谢齐玉觉得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便挑了帘子出去。 他一走,秋莲便急急走了进来。 「小姐,午时婢子与春桃姐姐在盛月湖遇上了,她在那边带着几个新买的丫头置办结亲时用的物件儿,买了许多,规制极高,婢子便请她吃了几盏茶,套出些话来,才知道这物件儿竟是为了老爷娶新夫人用的。」 她当时都被这消息吓傻了,夫人离开才短短几日,那头竟然开始张灯结彩,准备再婚了。 「可有打听到何时成婚?」沈珞珞沉声道。 「下月初六。」 话音一落,帐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秋莲木木的站在屋中,不知小姐是喜是忧,也不敢说话。 「太过分了!真真的是太过分了。」 气氛正压抑间,外面冷不丁传来这么一句话。 两人皆朝那声音望去,便见冬葵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恨得咬牙切齿。 秋莲立即朝她摇了摇头,口语道:「小姐正怒着,快别刺激她了。」 冬葵撇着一张嘴,眉头紧皱,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两个丫鬟也不敢在说话了,怕说得多,错的多。 半晌后,沈珞珞深吸了口气,将手里的信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袖中。 「去想法子弄一些许知怡的书信,必须是她亲自写的,我有用处。或是在别处买也行,不惜一切代价,收集的越多越好,还有,切勿被人发现。」 「是,小姐。」秋莲向她行了礼,退了出去。 帐房里瞬时就安静了下来,仿佛这屋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沈珞珞又沉默了许久,才对冬葵吩咐道:「给绸铺与粮铺的掌柜送个信,让他们明日去府里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小姐。」 等到屋子里真正只剩下沈珞珞一人的时候,她将帐房的门紧闭起来,狠狠的大哭了一场。 可真是个笑话,明知事情会到这份上,她还难过到不能自已。 心,真的是被狠狠伤到了。 第40章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于傅承之来说,她其实新人旧人都不算,只如同草芥罢了。 相信一段时间过后,她就会释怀了,沈珞珞这么安慰自己。 傍晚时分,她便早早的回府了,还带了一摞帐簿。 她将所有亏损的铺子都一一列了出来,算至最后,发现真正还在赚钱的也就蜜饯,米铺与绸布铺子了。 好在这其中两个铺子乃是衣食住行其中不可或缺的两项,至今还是处于盈利状态,支持整个沈府开销还是绰绰有余的。 剩下的一个蜜饯铺子无功无过,不拖后腿,也没什么进步的空间。 她拿着狼毫笔蹭了蹭脸颊,琢磨着,还是得开噼些新的品种,得让铺子赚更多银钱才行。 否则,终有一日,会被大势所淹没。 爹爹辛苦半辈子换来的东西,可不能就这么付诸东流了。 其它的亏损商铺,就都转手卖了了事,盘活银钱才是手头之重。 恩,就这么办! 第69页 她将该卖的,该好好经营的,该改革的铺子都整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晚饭时分,秋莲便与冬葵一道回来了。 二人披星戴月的进了院子,看见小姐站在游廊下看着月亮发呆。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心下瞭然。 一人去拿了件披风出来,披在小姐的身上。另一人则端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玫瑰花茶递到了小姐手上。 「小姐,喝口茶,暖暖身子。「 两个丫头心知小姐劝不动,便也不劝她,而是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护着她。 从回府第二日开始,小姐便每日夜里都站在这凝脂院内的游廊中,望着西边的夜空发呆。 起先她们以为小姐只是在看月亮,哪知后来就是下雨她也会在此处站上一个时辰,便知晓小姐缘何至此。 这西边分明就是常平街所处方位,她定是恨极了吧,才要日日将那处入眼,时时刻刻都铭记在心中。 沈珞珞吸了吸鼻子,接过茶汤喝了一口:」秋莲,拿到了吗?「「小姐,拿到了一件。」 秋莲从衣袖内掏出一把摺扇,轻轻展开。 只见摺扇上墨山图的空白处提着几句剪短的小词,大意是凛冬已去,暖春终至,尘埃落定云云。 这词提的摆明了是在说她的目的终要抵达了,沈珞珞冷笑一声。 刽子手,杀了人,诛了心,便想去过逍遥日子吗?休想! 她从袖中摸出信件,沉沉道:「很好,继续搜寻,越多越好。」 转而将信递到秋莲手中:「去帐房支些银钱,这几日便去找一个可靠的拓印店,将这信多多拓印几份。」 「是,小姐,婢子明白,请小姐放心。」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乏了,今日不必你们伺候,都下去早些休憩吧。」 「是,小姐。」两个丫头齐齐应道。 夜里,沈珞珞躺在榻上,将窗户大开,望着如同覆了一层薄纱的朦胧半月,发怔了许久。 这几日的失眠症愈发的严重起来,有时候到了丑时她都还无法入睡。 即便是睡着了,也会接二连三的做噩梦,导致她最近掉了不少青丝。 月色越来越暗,半个时辰后,窗外的半月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天地间一片晦暗。 她翻了个身,盖上被褥,闭上眼睛,强制自己入睡。 随着意识逐渐朦胧,梦呓便接踵而至。 一个身穿蓝色道袍,肩上绣着龙神的男子背对着她站着,又如前几日那般只字未提,未曾露脸,只是飘渺的站着。 沈珞珞伸手便要去抓他,发现扑了个空,怎么都看不到他的脸。 她不解的向那人问道:「道长,你到底是谁啊?」 那道长却没有理她,依旧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 忽得,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将沈珞珞瞬时惊醒。 她骤然睁开眼惊坐起来,望着满室的黑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心下却道奇怪,这道长身上怎么会有龙神图样,岂不是怪哉? 修道之人不是最崇尚素净吗,怎么会在道袍上绣这些,委实是有些不合情理。 想了半晌想不明白,她便又倒头躺了下去。 没多久,隔着被子便听见屋外开始下起了大雨,连绵不断的雨滴砸在青石小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种天气最好眠了,沈珞珞便枕着这雨声一觉到了天亮,难得的后半夜没有做梦。 翌日一早,米粮铺子与绸铺的掌柜便来了府中议事。 沈珞珞将人安排在花厅,将接下来的计划与两位讲述了一番。 商定好从即日起,米铺开始让专人去覃州进购一批名唤籼米的新品种。 此米用于扩大市场,增加收益,更是为了能在京城米粮界站稳脚跟。 毕竟这籼米只有覃州一带才有,京城尚无,她便要抢在其他米铺的前头将其引进京城。 其二,将低端的粗布混织锦的布料工艺优化,细化麻布品质,再增添最高等级的绫锻与纱衣。 使沈记绸缎铺子不仅仅为平常百姓服务,也能融入到京城贵女阔太太的圈子里。 往日这个绸缎铺子是沈家生意里面最不值得一提,排在最末尾的一个生意。 主做棉麻布匹,从未做过织锦轻纱布料,因此,一直处在中下水平。 想不到沈家逐渐没落,最后倒是要靠着这两个生意维持生计。 沈珞珞与两位掌柜商榷完毕,便给他们赏赐了百两文银,作为这几年来忠心于沈家的额外奖赏。 又将时常做些鸡鸣狗盗的僕从们扣除月钱,打发出了沈记。 可谓是真正做到了赏罚分明,让两位掌柜对这位新上任的老闆赞不绝口。 沈禹听说此事,便彻底安下心来,答应从今往后置身事外,每日便养养花,熘熘鸟,过几年潇洒日子。 生意上的事情,除了必要他出手以外,其余的他便再也不插手了。 因此,府中所有生意,全然都交到了沈珞珞手上。 日子便这般又过了许多时,在沈珞珞的精心经营下,米铺与绸铺的生意逐渐好了起来。 但蜜饯铺子却还是没有什么起色,这点她倒是不担心。 第41章 京城好吃的蜜饯,点心铺子本就多如牛毛,这些个吃食都是京中公子贵女们的心头好。 第70页 长久以来,他们都形成了自己的圈子,哪家好吃哪家不好吃早就摸得清清楚楚。 就算她将这蜜饯果子做得再好,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得到他们的喜欢。 倒不如,创新一下,去做些特别的东西吸引他们。 这样以来,赚个盆满钵满,不是问题。 说不定,还能再次将沈记招牌擦亮,回到最鼎盛时期。 虽说少了官府的生意,便少了一大收入巨头,但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最后就实现了呢。 想到这,沈珞珞便觉精气神儿都好了一大半。 这日,她在府中小厨房内切了一碟肉脯端了出来,正欲送给父亲品尝,却在假山处碰见了要与同侪一起去温书的沈和风。 他眉头紧锁,眸色沉沉,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有些慌张。 沈珞珞打量了他一眼,问:「哥,你吓死我了,今日怎得回来的这般早?不是方才才出府去吗?」 明明出去还没有半个时辰呢,往日温书那都是要到太阳西斜时归来的。 沈和风摇摇头:「今日严兄有事,我便先回来了,要不……你去陪哥哥下盘棋吧。」 说着话,他便要去拉她往花园走,但是被沈珞珞回绝了。 「哥,这会儿恐怕不行,我要去找爹爹尝尝这肉脯的味道,正好,你也尝一下。」 她捻起一块成色极好的肉脯递到了他的身前。 沈和风心神不定的接了过去,看也不看,便径直送入了口中。 「怎么样,好吃吗?」 沈珞珞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恩,好吃。」沈和风勉强笑着。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简直是五味杂陈,气恸难安。 今日午时,从府中出去寻严子义,人还未走到严府,便听到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起先他以为议论的是坊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没有理会。 直到他在一些婆子的口中偶然听到妹妹的名字,才知道她们议论的事情竟然与傅家有关。 令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妹妹才与傅承之和离一月,那边竟然又要娶新夫人进府了。 怎一个薄情寡义了得! 他怕自家妹子出府听到这些会难过,便干脆直接打道回府了,想制止这不堪的消息传入她耳里。 但是纸包不住火,他也知道。 但他就是想瞒着她,护着她,能瞒几时算几时。 沈珞珞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诧异道:「哥,你今日有些不对劲儿,莫不是被人欺负了?」 「怎么可能,你别胡思乱想,现在肉脯也尝了,该陪哥哥去下棋了吧?」 沈和风将她手里的肉脯连着瓷盘一端了过去,递到了荣英的手里。 「去,将这肉脯送去老爷院子里。」 荣英迅速接过,稳稳的捧在手心里,朝沈和风道:「是,少爷,小的这就去。」 见自己的活计被哥哥安排出去了,沈珞珞只好拍了拍手道:「好吧,今日便陪哥哥好好下上一棋,这一个月只顾着忙生意了,好久没下棋了,倒是有些怪想念的。」 正好,距离后厨鸭肉晾晒好的时间还差好几日呢,也不急在这一时,适时放松放松也好。 但她一直感觉哥哥好似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 一来二去,想不明白,他也不肯说,沈珞珞只当是他近日来温书压力过大,才会看上去总有些心神不宁。 兴许熬过这段时间便好了,她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兄妹两人刚要入和风院,便看见秋莲急匆匆的从春落桥上跑了过来。 沈珞珞当即道:「哥,你先进去等我片刻,我有些事情要与这丫头交代一番。」 「好。」沈和风应声,转身入了院子。 沈珞珞便唤着秋莲走到了桃林处,见四下无人,才问道:「事情如何了?」 秋莲朝她一礼:「禀小姐,办妥了,明日便可让人将那些件物什公之于众了。」 「很好。」沈珞珞鼓了鼓掌,樱唇微勾,「拓印了多少?」 「各二百五十份,已经安置于东西南北四城中最繁华地带,相信速度会如那日一般快。」秋莲很是自信的道。 沈珞珞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绢帕,心下竟涌起了一些期待。 这前夫大婚,她这个前夫人总得送点礼,才说的过去吧。 到时候送一份大礼,让他们喜上加喜,岂不妙哉。 傍晚时分,与沈和风下完棋后,沈珞珞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临了她才从他口中探知,为何他今日回府见她举止奇怪一事,原是在外面听说了傅家要大婚的消息。 沈珞珞倚在栏杆上幽幽嘆了口气:「我可真是个罪魁祸首,总是让人担心,也罢,忍一忍,再过段时日便好了。」 沈和风则一脸无可奈何的躺在躺椅上,望着屋顶的雕花砌筑发呆。 说好的要保密的呢,竟不想被妹妹三言两语就套去了消息,实在是不该啊。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天边生起了一丝丝鱼肚白。 集市上便起了烟火气,卖菜的大爷婶子们便挑着一筐筐沁着露珠的蔬菜瓜果到了街头巷尾。 便有大户人家的僕妇小厮们领了菜钱出来採购,随着天色逐渐明亮起来,街市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第71页 此时众人皆忙着手头的活计,并无人注意到巷子的深处,藏着一群年纪约莫十来岁的小乞丐。 他们正聚在一处,像是在商议着什么。 瞄准时机后,馒头便将手里的纸张分配给了身旁的几个小乞丐。 任务下达以后,几个小乞丐便利落的四下散开。 巷子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不远处街市上的叫卖声。 「包子嘞,新鲜出炉的包子嘞。」 「新鲜蔬菜,客官带一些回去吧。」 叫卖声此起彼伏,烟火气息也越来越浓烈。 蒸笼里的包子正朝外散发着滚滚热气,这热气在晨风的吹拂下飘渺直上云天。 最后被风带着打了几个旋儿,消散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 第42章 一个时辰后,馒头又重新来到了天蒙蒙亮时,众人聚集的深巷里。 彼时,已经有五六个长得很是激灵的小乞丐正蹲在地上候着他。 见他来,几人赶忙围了上去,一双双灵动的眼眸里带着莫大的期望。 「都办好了吗?」馒头冷静问道。 「好了。」众乞丐齐齐点头,异口同声的应着。 「好。」馒头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了众人,「这是一半的报酬,还剩余一半,等僱主送来了,我便再交于你们。」 「好,馒头哥。」 众人拿到报酬,便满意的四下散去了。 此时,天光大亮,火红的圆日已经跃出天际线,整个京城都被金灿灿的日辉所笼罩着。 城中的早点摊子都已经陆陆续续撤离,而坊间酒肆茶馆舞阁才将将开始甦醒。 几个平日里最是繁华的舞阁酒肆一开门便看见了门外放着的信与绢帕,亦或是摺扇。 僕从好奇的捡起来,看了又看,又争相与人传阅议论。 一人传一人,等到在这些消息在店铺的僕妇杂役中传遍,便又开始在往来的贵客中传播开来。 不到午时,这许家大小姐勾搭刚刚大婚的御史大人,自动投怀送抱一事便甚嚣尘上。 更有甚者,直接指责那沈大小姐没有礼仪廉耻,没有家教。 还有说她早就与御史大人勾搭成奸,将身性善良的夫人逼到绝路,最后不得已才提的和离。 他们有的为沈珞珞不值,又有的说那许家女就该浸猪笼,但独独没有人敢去说那朝廷三品命官。 都怕惹怒他,怕引火烧身。 但是大家都私下嘲笑他,嫌弃他身为朝廷命官,却处理不好男女之事。 这一条可比任何一条明面上的辱骂要有力道的多。 从梁帝继位改年号开始,便秘密安排了宦官专职驻守于民间。 其目的是专程收集底层讯息,一旦有关于朝廷各大官员或是关于皇帝的谈资,被宦官收集到,便会立即记载入京志。 到了夜里,此京志便会出现在梁帝的御书房内。 日復一日,从未间断。 初闻许傅两家丑事,梁帝气的大发雷霆,将傅承之召到宫中里里外外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虽专横独断,帝业功绩不佳,但在管理朝廷命官一事上,却是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从来都不允许他的官员出现丑闻,影响他的统治。 最后,梁帝将傅承之降了职。 让他从正三品御史大夫直接贬到了从四品顺天府尹一职。 而那位曾经抓了苏岑,力求公正严明的顺天府尹则被提拔到了他的位置。 此番决断,令整个京城一片譁然。 但是,京中却无人知晓这场闹剧是何人所为。 梁帝派人查了几日都未曾寻到踪迹,最后只得作罢。 当然,最惊诧的莫过于许家了,在经歷了此番事情以后,许知怡气的一连好几天都将自己锁在屋内,不吃不喝。 眼看着到手的御史夫人之位成了泡影,她便气的抓狂,接二连三的给傅承之甩脸色。 此举,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傅承之气的不轻。 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但触了底线,也会令人心生厌烦。 沈府。 沈珞珞坐在沈和风为她亲自打造的圈椅式鞦韆上正玩的不亦乐乎,笑的眉眼都快弯成了一条月牙。 「哎呀,这口恶气出的真是畅快啊。」 「小姐,真是高明!」两个丫鬟齐齐赞嘆。 沈珞珞沖两个丫头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两张面值为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二人:「拿去吧,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怎么开心怎么来。」 「谢小姐,小姐你真好。」 秋莲与冬葵连连朝她行礼,欣喜的都快要跳起来了。 「我们沈家的小姐肯定是最好的了,又心善又疼爱下人的,你们两个小丫头日后可要好好的照顾小姐。」 沈和风着一身月白袍子,手上持着一卷书,翩翩然走了过来,停在了鞦韆旁。 「是,大少爷。」冬葵与秋莲朝他行了一礼。 「哥,你温书回来了,今日可还顺利?」沈珞珞陡然停了鞦韆,欣喜的站了起来。 沈和风点点头,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髮:「顺利。」 「这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了,哥你可有压力?」沈珞珞蹙眉问道。 「有压力是好事,妹妹无需担忧,此回傅家那事可让你出了气了?」 第72页 「出气了。」沈珞珞点点头。 「往后行事可要告知哥哥一声,切不可再私下行事,万一出个什么事,你叫哥哥与父亲如何活。」 沈和风的声音温润柔和,带着满满的忧心。 沈珞珞使劲儿点点头:「哥,你放心,妹妹自有分寸的。」 「你知道就好。」 兄妹二人相处融洽,看的两个丫头高兴到了心坎儿里。 看着看着,秋莲的双颊开始起了一阵红晕,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温润如玉的沈大公子身上,一丝都未曾挪开。 而傅府那端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若说沈府是阳光和煦的春日,傅府则是阴寒冷冽的严冬。 整个府邸气氛压抑到了极致,似乎动一下,便会全面爆炸开来。 自从出事后,傅承之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去顺天府上职,便再也未曾出过门。 他也不点灯,直挺挺的躺在榻上,两颗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屋顶看。 心乱如麻。 寿齐院那处,更是压抑。 王氏红着眼眶,怒摔了杯盏,将跪在下面的墨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是不是你在外面乱嚼舌根的?」她咬牙切齿道。 墨云连连摇头,生怕这个黑锅按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的,太太,婢子从未做过此事,婢子一心想要傅府好,又怎会做这般损人不利己之事?」 「是吗?」王氏冷笑,「可你一向都喜欢争风吃醋,上回就专程跑来我这里说那许家女,频频搬弄是非。毁掉她的名节,最后得利的人可不就是你吗?」 墨云骤然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的望着高高在上的王氏,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痛。 竟不知,先前待她如亲人般的王氏,会说出这番狠心的话来。 第43章 「婢子冤枉,太太,是那沈氏,定是那沈氏为了报復傅家所为,太太可要明察啊。」 墨云抖如筛糠跪在厅中,哭的涕泗横流。 她虽看清了自己与王氏之间的关系,但在这件事情上面却是不松口。 一口咬定了沈珞珞,极尽全力想要将自己摘出来。 王氏气极了,理智逐渐丧失,她一心想要傅承之能封侯拜相,哪知被两个女人给搅黄了。 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听得进去墨云的辩驳。 对外面候着的膀大腰圆的婆子大声道:「将这不知好歹的贱婢拖出去打二十鞭子,再关进柴房,三日后若她还活着,再放出来。」 「是,太太。」 彼时,就有两个婆子摩拳擦掌的走了进来,将墨云叉了出去。 墨云一边挣扎一边扭着头向王氏求救,「求太太开恩,求太太开恩啊,婢子是被冤枉的。」 声声凄凉,惨绝人寰。 饶是如此,王氏根本就不怜惜她,双手紧紧扣在圈椅的扶手上,青筋暴起,恨不得将这扶手都抓烂。 「叫她闭嘴!」 一个婆子便迅速拿出帕子揉成团,塞进了墨云的口鼻之中,令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而此时,傅承之则一身墨袍站在寿齐院外,透过窗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脸色铁青,黑眸暗到看不见底。 沈府花园。 沈珞珞正倚在花园暖阁二楼的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街景,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 冬葵便立即拿了一件披风小跑了过来,披在了她身上。 「小姐,是不是受凉了?快回屋里暖和暖和,婢子去给你煮些姜汤去去寒。」 沈珞珞摇了摇头:「这都快春末了,哪里冷了,只怕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冬葵诧然:「不知是哪个乱嚼舌根的,若是被婢子发现,定绞了她的舌头。」 还能有谁,可不就是那两人,沈珞珞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她也不明说,只是浅浅一笑。 且等着,好戏还在后头呢。 只是,有件事情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想不到这次梁帝却是做了一件好事,居然没有袒护傅承之。 果然伴君如伴虎,她轻轻啧了一声。 在这暖阁内闲看了一日的云捲云舒,看了夕阳西沉,晚霞千里,看了街市上华灯初上,再到星辰拥月。 沈珞珞心下畅快无比,只觉此时此刻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明日将蜜饯铺子闭店几日,去请个工匠好好好改造一番,准备开始赚钱了。」 冬葵欣喜道:「是,小姐,那岂不是说明小姐在院子里秘制的肉脯可以见世面啦,太好了,这次定能在京城打出一番名气来!」 「是啊,是啊。」秋莲跟着连连附和。 沈珞珞点点头,「恩,一个月了,该是时候了。」 接下来的几日,一切都是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沈府的生意开始走上正轨,一直呈上涨趋势,挣得的银钱也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而许家因为前些日子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丑闻,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 他们不敢再过于招摇,怕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本来商贾就被人瞧不起,若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不惹贵人不快,倒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若是不规矩,风头太盛,则会适得其反。 第73页 许家这次便为这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梁帝以此事影响颇大,扰乱民心为由,强行收取了许氏商行黄金两万两,以用来充盈国库。 并张贴告示,以儆效尤。 这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气的许逊心疼的吐了血,到现在都还在塌上将养着。 但是在天子面前,纵使有再多怨言,那也只能忍着。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大概就是这种道理。 就连着本该这月初六许傅两家的大婚也被要求不得大操大办,若是不遵,便会有更大的灾难等着两家。 许逊哪里还敢造次。 相较于傅府而言,倒显得平静了许多。 去了顺天府后,傅承之每日早出晚归,一心扑在其中。 虽然将后宅之事处理的一塌煳涂,但在官务上面他却做的游刃有余,极近认真。 没过多久,便在顺天府站稳了脚跟,成了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他面上看似已经接受了这个既定现实,但内心却是极其痛恨这里的。 好不容易爬到高位,凳子都还未坐热,便被人拉下来了,任谁都不会好过。 心情也是一直处于低谷。 这日,他从顺天府下职回来,近府时,看见一女子着一身粉裙站在门口向里张望着。 他疾步过去,走进一看,才知是许知怡。 「小知,你怎么自己来了?」 一见他来,许知怡赶紧往他怀里一扑。 气焰立即就涨了起来,恨恨的指着门口的守卫控诉道:「承之哥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几个奴才拦着我,不让我进府。」 傅承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冷冷扫视了两个守卫一眼。 「谁给你们的胆子?\」 两个守卫吓的赶紧往地上一跪,连连叩首求饶:「小的该死,不知是新夫人到了,小的们还以为新夫人要到初六大婚之日才到,哪知……」 这话却令许知怡不快了,她怒道:「狗奴才,什么新夫人?这傅夫人一直是我,沈氏就是个冒牌货,若是日后再叫我听见这种话,定剥了你们的皮。」 「夫人饶命,小的们知错了。」两个守卫吓的又是一阵惊惶,赶紧叩头求饶。 「行了,下不为例,去领罚吧。」傅承之不耐道。 「谢老爷开恩。」 两个守卫如获大赦,赶紧起身,小跑着往管家处去了。 「呸,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还妄想跟前夫人比,我看她才是个冒牌货。」 「就是,我都有些怀念前夫人了,多么温和端庄的一个人啊。」 二人走在抄手游廊里,边走边吐槽。 进了府,傅承之又问:「小知,大婚之日是在后日,你为何今日便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承之哥哥,父亲说不能大操大办,我就想来问问,真的就连三媒六娉的礼节都要取消了吗?」 第44章 近几日傅承之一直忙于公事,都很少过问这件事。 他早就知道此乃是圣意,自是不可违的。 于是,他便也不想去哄骗她,直接道:「是的,以后有我疼你就够了,那些繁文缛节弃了便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以为一向温软得体的小知会体谅自己,哪知她突然板起了脸,大声道:「我不同意,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承之哥哥你去求求皇上,让他撤销这个决定。」 许知怡仰头看着他,一脸的期待之意。 傅承之怔了怔,忍了忍不悦道:「皇上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怎么可能再收回,莫要再起这种心思。」 他这几日本就焦头烂额,现下再听到这种触霉头的话,心中隐约起了一丝怒意。 许知怡却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奋力挣开他,「你若是在乎我,就去与皇上说,叫他收回成命。总之,我们成婚的礼节一样都不能少,越奢华越好,越隆重越好。」 她心里是带着憋屈的,看到傅承之被降职,本不想再与他纠缠,去另寻一个金龟婿的。 奈何自己名声已坏,只能不情不愿的来找他。 既然没有了别的法子,那她也只能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了。 「放肆,圣意岂是你能左右的,不要再闹了,回去安心待嫁。」 傅承之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阴冷了起来。 「你是大官,你说话皇上会听的,他那么器重你……」沈珞珞继续嚷嚷。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傅承之打断了。 他怒道:「闭嘴,今日事多,就不留你在府上吃饭了,自己回去吧。」 「你……」 许知怡气的一口莹牙都快咬碎,她气他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为她做。 傅承之脸色铁青的望着眼前的女人,怒气已然涌到了周身。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许知怡这么蛮不讲理,胆敢有忤逆圣意之举。 怕不是想要傅家再败的快一些罢!简直愚蠢至极。 许知怡走后,他站在廊下望着满园缤纷的粉色桃花花海,忽得就想起了往日光景。 心里竟隐隐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初六这日,许家早早的就将人送了出来。 一顶普通小轿,就连红绸都未用上,也无迎亲送亲队伍,只有一个丫鬟跟在轿子旁边随行。 第74页 这模样,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单单从外面看上去,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今日要嫁入傅府的新夫人。 许知怡从清晨起身开始,便一直生闷气,到现在为止她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一身喜服坐在轿中,縴手不停的搅弄着手帕,将沈珞珞恨得牙痒痒。 突然,她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腾空了起来,头部直直的撞上了轿顶的木板。 由于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整个人从轿门处甩了出去。 重重的摔在月湖街中心的石板路上,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身上的衣裙也被扯烂,头上的红盖头早就不知道所踪,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不堪。 她懵懂的站起身,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便看见众人围着她正指指点点。 丫鬟与轿夫横七竖八的躺在路边,不省人事。 先头众人见一姑娘发生了这等惨事,便想着去救她,哪知走近一看,发现竟是许氏女。 于是,纷纷缩回了手,对她嗤之以鼻,围在一处权当看戏。 有好事之人便道:「哎哟哟,这等娼妇还想着嫁人呢,傅大人竟然还敢娶,今日这匹马怕是老天爷派来收拾她的吧,真是苍天有眼吶。」 「就是,就是。」人群中立即就有人跟着附和。 「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 许知怡当下觉得羞愤难当,冲着众人怒道:「滚开,贱民们,我可是堂堂的御史夫人,惹怒我,可没你们什么好果子吃。」 她贪图权利,一时激动竟将御史夫人的名头搬了出来,却不知有人正等着这句话。 突然,人群后面传来一声呵斥:「大胆,竟敢冒充我们夫人,你是不想活了吗?」 众人识趣的给后头那人让出一条道,便看见一辆规格较高的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中央。 一个着锦缎的中年嬷嬷站在车帘旁,向里面那位尊声道:「夫人,是那个许氏,要不要老奴去教训教训她?」 刘氏摆摆手:「不必,差人到顺天府击鼓报案,便说有人当街冒充御史夫人。」 「是,夫人!」 嬷嬷赶紧朝守卫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悄无声息的跑出去了。 人群之外,月湖西巷临街二十六号,一个丰韵娉婷的女子正双手交叠于胸前,遥遥望着那处事故中心。 面上带着一副浅浅的笑意,端的是一副气定神闲。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这御史夫人会经过此处啊?」冬葵歪着脑袋站在一旁,不断的向那头张望。 沈珞珞笑笑,「前日试营业时,刘御史的家僕曾进铺子买了大量的果脯,说是为了迎接一直在临州守孝的夫人回府,我算准了她要经过此处,便提前差人候着了。」 她唇角微微勾了勾,不过就是随口提了个醒而已。 早就听说这张氏不是个好惹的主,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 好不容易夫君升了职,自己又从从四品夫人升到了正三品夫人,如此殊荣,若是被人假冒,她怕是会气的吐血吧。 「那小姐,若是这许氏不说那句话呢?」 「不论她说与不说,都不影响事情的结果。」沈珞珞淡淡道。 许知怡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了。 自私狂妄,骄纵蛮狠,最重要的是贪慕荣虚,爱权如命,一心想要攀附权贵。 好不容易到手的御史夫人飞了,她岂能甘心,即使不说,此计也可实施。 当街出丑,再找不到罪魁祸首的前提下,依她的性子,势必要闹上一番,才会善罢甘休吧。 许知怡越闹,她就越喜欢,看热闹哪闲事大? 望着那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沈珞珞暗道:好戏开始了。 且看他们如何收场! 第45章 许知怡被众人围观,心里本就窝火,原本就想借个名头吓唬吓唬百姓,却恰巧碰到正主。 简直倒霉到家了。 她壮了胆子,没好气的指着轿内的人道:「我夫君是前任的御史大夫,这么说何错之有,倒是你,才当了几天御史夫人,就山鸡变凤凰了?」 张氏也不发作,只是静静的望着面前髮饰散乱的女子。 孰是孰非,高下立判。 她其实已然很生气了,但怕给夫君招来祸患,便一直隐忍着。 见轿中人不说话,许知怡气疯了。 她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往日在府中众下人对她都是唯命是从,从未像今日这般给过她脸色。 当即便欲撒泼,却被醒来的丫鬟紫烟制止住了。 「小姐,正事要紧,若是将事情闹大,怕是不好收场,我们赶紧离开吧。」 许知怡瞪了她一眼,觉得她说的在理,但又咽不下这口气。 便将一圈围观的百姓仔仔细细的扫视一遍,想着日后再寻了机会收拾他们,却忽然透过人群望见了站在远处观望的女子。 她立即甩开紫烟从人群中沖了出去,直奔那女子而去。 众人震惊不已,都朝着许知怡的方向望去。 便看见她疾步冲到了沈家肉脯前,指着一妙龄女子怒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使计让我摔倒的?」 冬葵立即拦在了小姐面前,与她对峙:「许小姐,我们家小姐与你的距离八竿子打不着,休要血口喷人。」 第75页 「滚开,贱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许知怡伸手便要去打她。 因为先前的那桩丑事,已经让许父很是不喜了。 哪知后面出了件更过分的事,生生上缴了两万两黄金到皇帝手中,彻底导致了二人之间矛盾的爆发。 许逊是个极其在乎钱财的人,平白无故遭此大劫,又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但是他不敢将怨气外泄,只能发泄在许知怡身上。 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嫌弃她给许家带来晦气,顺带着将傅承之也骂了进去,斥他无用云云。 这可气坏了许知怡,父亲越是嫌弃她,她就越是恨沈珞珞。 「傅夫人好生厉害啊,都会当街撒泼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做的了?」 沈珞珞精准无误的接住了她凌空噼下来的手掌,将她的手腕牢牢的攥紧在自己手中。 「除了你,还有谁?」许知怡奋力挣扎着,表情很是狰狞。 见这手实在抽不回来,便抡起另一只手便要去打沈珞珞,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挡了回去。 那人语气轻巧,却面色深沉,眸光凌厉,仅是观之就令人胆寒。 「傅夫人,你这是意欲何为,今日可是你的大好日子,不去成婚,却跑来这里撒泼,也不怕惹的你那夫君不快?」 许知怡吓的往后退了一步,挣脱了手臂,立即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是她设计害我在先的,谢大人难道要包庇这个女人吗?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啊。」 谢齐玉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本大人亲眼看见一匹野马穿街过市,撞翻了你的轿子,傅夫人却要将这罪名推到沈姑娘身上,当真是心机颇深,你这样又有天理王法吗?不若我们去顺天府理论理论?」 「你……」许知怡被气到哑口无言。 「还嫌丢人丢的不够是吗?」身后忽然传来傅承之阴冷的声音,惊得许知怡一个激灵。 谢齐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傅承之,将沈珞珞护在自己身后,方才一番话他就是故意这般说的,老早就看见他过来了。 傅承之着一身常服满脸氤氲的站在许知怡身后,后面还跟着几个着衙役服的官差。 原本他今日成婚,便得了一日休沐时间,正欲出门迎接许新娘子。 但是临出门时碰见了手下的差役前来寻他,说是有人当街闹事,还冒充御史夫人。 顺天府尹的职责本就在于管理京城安危与治安,出了这等事情,就算是再有要事,他都要出面处理。 况且这事可大可小,但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就与大事无异了,他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哪知这人竟然是他正要过门的新婚妻子,还咄咄逼人的想要动手打人,将他气得够呛。 许知怡见来了靠山,赶紧扑进了他的怀里,委屈的哭了起来,嘴里还一直控诉沈珞珞怎么陷害她。 但是,傅承之的心思却不在她身上,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目光定定的望着沈珞珞。 此刻她正逆着光站在他面前,阳光将她的一头墨发染得金光灿灿,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仙气。 沈珞珞上着对襟云雁罗纱广袖锦衫,下着如意金丝云纹长裙,梳着飞天髻,发间斜插一只翡翠串珠步摇,耳上坠着一对翡翠耳环。 面若桃花,眉如远黛,唇若丹霞,仙姿玉貌,宛若惊鸿。 这一身的金光灿灿惹得傅承之看迷了眼,他竟有些呆滞,立在原地不知所为。 一如破水而出的青莲,又如冬日皓白的飞雪,他第一次发现这女人竟生的如此不可方物。 但在看见她身旁同时站着谢齐玉时,目光立即阴沉下来。 「谢大人,你为何在此?」 谢齐玉淡淡看了他一眼,有些鄙夷道:「路过,还看了一场好戏呢,傅夫人真真是厉害,又是冒充御史夫人,又是攻击陷害沈姑娘,整个京城怕是找不出来第二个了吧。」 他语气虽轻松,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实打实的嘲讽。 「你胡说!明明是这个贱女人……」 许知怡仗着势又冲到了傅承之的前面,气焰高涨了几分,还想要闹,却被傅承之投过来的阴鸷眼神吓到大气都不敢出。 乖乖的低下了头,闭了嘴。 傅承之未答话,意味深长的望了沈珞珞一眼,拉着许知怡转身便要离开。 「慢着,傅夫人的东西掉了,这可是大吉之物,没有这你们二位可是会不幸福的。」 沈珞珞从背后拿出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慢悠悠的走到许知怡身后。 将盖头递到她手中,轻声在她耳边道:「许小姐运气真好,成亲夫君就降职,府里还有个美貌胜你的姨娘,小心夫君被别的女人抢走,抓牢了!」 第46章 话毕,沈珞珞便利落的转身离开,不给许知怡任何还口的机会。 任凭她在她背后气到发狂,恨她恨到咬牙切齿。 望着沈珞珞决绝离开的背影,许知怡一腔怒意无处发,竟气的胸口隐隐作痛。 她勐地咳了几声,就等着傅承之来关心她,好趁机再扑上去羞辱一番沈珞珞。 却没想到,傅承之竟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她便再也不敢闹了,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 傅承之没有说话,转身大步往张氏马车前去了。 第76页 许知怡便乖乖的,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再也不敢造次。 到了马车前,傅承之带着她向张氏至歉:「傅某携内人前来向夫人赔礼了,内人不懂礼数,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见谅,勿要与她一般见识。」 张氏未下马车,只是端坐在轿中轻嗤一声,「本夫人何德何能让一个顺服府尹给我赔礼,我这把身子骨可消受不起。」 此话一出,傅承之便沉了脸。 张氏这话分明就是不接受他的致歉,换言之,她是要许知怡自己向她赔礼。 但许知怡哪里有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样子,不停的揉搓着手里的帕子,愤愤不平的怒视着轿中之人。 这模样分明是还想闹上一番,他就越发的觉得许知怡这人没有礼数与教养。 隐约觉得自己似是看错了人。 一气之下将人拉了过来,厉声道:「还不向御史夫人赔礼道歉。」 他刻意将这御史夫人四字强调一遍,就是让她清楚的认识自己的错误。 许知怡满脸诧异的望向自己的夫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要她向张氏低头认错?有没有搞错? 「夫君,她……」 「还不快点!」傅承之怒道。 见许知怡仍旧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张氏忽然笑了。 「罢了罢了,这件事情就此作罢,不要为难她一介弱女子了,再这么下去,显得好似我在欺辱她一般。」 傅承之只好拱手道:「夫人深明大义,傅某甚是感谢,回去定好好管教内人。」 张氏也不是善茬,随即讥讽道:「傅大人可千万别是口头说说。咱们梁国一向最是看中后宅妇人之德行操守,像你新夫人这般举止,若是不多加管束,怕是日后于你会有祸患,且好自为之罢。」 这话她就是要说给傅承之听,还要狠狠的说。 听她这一席话,围观的众人便开始指指点点。 「说得好!同为后宅夫人,看看这位,多么的深明大义,再瞧瞧那位,还恬不知耻呢。」 「就是,真是世风日下,这种人也配当朝廷命妇,相较先前那位沈夫人,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些百姓的议论众说纷纭,但几乎全是再为张氏与沈家小姐说话,倒显得许知怡很上不得台面。 傅承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 这件事本就是他理亏,说得越多,错的便越多。 张氏见自己气也出了,大义明事理的名分她也得到了,目的达成。 那许知怡道不道歉又有何重要的,她便不再计较了。 张氏嘴角微勾,放下轿帘,而后吩咐下人抬轿离开了此处。 主要人物都离场了,百姓便觉没了可看性,纷纷四下散去。 偌大的街头,瞬间就只剩下他们几人还站在路中间,闲的很是落寞与尴尬。 傅承之脸色铁青的拉着许知怡的手腕,将她塞进了马车内。 临行时,他还刻意朝那沈氏记肉脯铺子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好戏落幕了!」沈珞珞拍了拍手,笑着转身进了铺子。 谢齐玉跟着进来,调笑道:「你啊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今日险些被人攀咬,往后可要注意些。」 沈珞珞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倒不用你操心,这几日谢大人去何处了?怎得也不见你?」 「去了干州办了些事,怎么,几日不见,开始想我了?」谢齐玉拿了一块猪肉脯在鼻端闻了闻。 沈珞珞将他手里的肉脯抢过来,瞪了他一眼:「少贫,我就是好奇问问,别自作多情啊。」 「奥,原来你不想我。」谢齐玉摊开双手,作无奈状。 「别瞎开玩笑,买些肉脯回去给府中老爷夫人们尝尝?」她指了指铺子里摆的满满当当果脯格子,「我亲手做的,京城独一份儿。」 谢齐玉宠溺的笑了笑,道:「好好好,你亲手做的,这我必须得买,长岭拿钱来。」 最后,他竟是将铺子里一整日的肉脯全部都打包带走了。 沈珞珞哭笑不得的提早挂上『今日售罄,明日再来』的牌子。 而傅府那边,将人带回去后,傅承之便在压抑的气氛下与许知怡行了拜堂礼。 王氏自是不喜,一直黑着脸坐在高堂上,连许知怡敬的茶都未喝。 这事弄得许知怡很是尴尬,傅承之也不想管,两人便在这种怪异的氛围里成了亲。 夜里,他直接睡在了书房,将许知怡气的够呛,一夜都未睡着。 后来几日两人关系稍微缓和了些,她便又开始各种折腾。 一说屋里家具破旧,想砸了买新的梨花木。 又说地毯晦暗不堪,颜色丑陋无比,剪了重换。 再说院里桃树招虫蝇她浑身发痒,要砍了种牡丹。 甚至还嚷着要将这园子拆了重建,嫌弃这整个院子设计太过丑陋。 傅承之便逐一为她解释这些家具的由来,坚决不换。 但是许知怡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与他大吵大闹。 最后傅承之无奈的对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算了事。 但也因为这些事情堆积在一处,令他难以忍受,渐渐的他对她产生了厌恶之感。 这些事情传到沈珞珞耳里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晾晒新一批的肉脯。 第77页 縴手娴熟的将蜂蜜一遍遍浇到肉上,直到整块肉被甜蜜的蜂蜜包裹完全,才将肉放进了莲盘内。 冬葵正在一旁打下手,忙的不亦可乎。 秋莲便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声嚷道:「小姐,许氏今日又与前老爷大吵了一架,与那墨姨娘也是整日掐架,傅府都快被她们二人闹得鸡飞狗跳了,老太太气的在榻上躺了好几天呢。」 第47章 「很好,继续盯着。」沈珞珞直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肢,「果然留着她没有错。」 「是,小姐。」秋莲气喘吁吁的道。 沈珞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清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看的秋莲一阵惊惶。 她立即跪了下去,行礼道:「小姐,婢子错了,婢子不该这么慌慌张张的,请小姐责罚。」 哪知沈珞珞忽然笑了,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你这是作什么,我又没怪罪你,往日傅府那般苛人的规矩已经从我离开之时便都不存在了。」 从前她会斥责下人慌张不镇定,那也是为了讨得傅承之的欢心,才会根据他的喜好来严格要求自己与侍女。 如今她都已经恢復沈大小姐自由之身,哪里还需要再遵循这些。 她本就是个豁达的性格,自由自在惯了,那段时日强行改变自己,圈在一处四方天地里,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秋莲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细声细气的道:「小姐,婢子知道了。」 「恩,以后放轻松些,我们沈府又不是官宦之家,没那么多讲究,只要将我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便可。」 沈珞珞云淡风轻的看着面前的人,浅浅笑了笑。 几人正谈笑间,便听得管家前来禀告:「小姐,老爷回来了,请你去花厅叙话呢。」 「好,我马上就去。」沈珞珞轻松应道。 她将手里的刷子递给冬葵,脱下襻膊,款步出了凝脂院。 沈禹正端坐在花厅中堂的太师椅上,拿着缠枝云纹瓷杯轻轻呷了一口茶。 「爹爹,你回来啦!」 沈珞珞人还未入内,清灵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沈禹笑着放下杯盏,便看见自家闺女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闺女,爹可想你了,过来让爹看看这些日子瘦了没?」 沈禹站起身,迎上去,绕着她转了一个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摸着鬍鬚点头笑道:「嗯,还好还好。」 沈珞珞拉着他坐了下来,笑说:「爹爹放心吧,女儿好着吶。倒是爹爹这些日子南下晋州,路上可还顺利?老宅子都还在吗?」 「在呢,不过都成了荒宅,那处许是很久都未有人烟了。」沈禹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得低落下来。 低声喃喃道:「到底是回不去了。」 前段日子,将家中事情全部交到沈珞珞手上后,沈禹便在家中休养了几日。 日日都是养花遛鸟,喝茶下棋,一来二去时间久了,他便闲不住了。 于是他干脆决定回晋州老家看看,顺便去祭拜祖先。 若是有可能,三邻四舍都还在,亦或是几个幼时玩伴也还尚在,那他便可留在晋州颐养天年。 到时,开闢一块菜园,种上一亩茶田,养一只田园犬,时常与三两老友聚聚,倒也乐的逍遥自在。 人生幸事,莫过如此了吧。 只可惜,造化弄人,物是人非事事休。 如今那些邻居好友都已不知散在何处,这辈子怕是都难再会了。 沈珞珞轻轻拂了拂老父亲的背,安慰他道:「既然这样,那父亲便安心在京城住着,亦或是我给你在城郊寻个清雅之所,你看如何?」 她早就知道,父亲一向是不喜京城的生活。 当年为了安稳,为了能养活一双儿女,才要拼老命也要在这如狼似虎的京城占得一席地位。 她知道他心里有着另外的一方天地。 心心念念的从来都是晋州的青山绿水,任凭京城有多繁华,那都不是故乡。 「罢了,就按闺女说的办,去城郊寻一处宅子吧,在这里颐养天年我实在是住不惯。」沈禹慈爱道。 「好,我明日便去办。」 沈珞珞边给他按揉肩颈,边寻思着该去哪处买宅子最好,却听着老父亲突然嚷叫了一声,将她吓的手一抖,差点没把老父亲的颈椎骨压断。 「坏了,我约了人给忘了。」他赶紧朝外面的管家问道,「老福,谢贤侄来了没?」 福管家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赶紧道:「禀老爷,谢公子到了,在花园里候着呢。「「快!去将他请进来。」 沈珞珞愕然,手还僵在半空。 敢情这客人便是谢齐玉?那倒也不必这般激动啊,莫非? 她赶紧绕到老父亲的面前,询问他:「父亲,你约他作甚?你们两个难道还要走忘年交的路线不成?」 沈禹敲了敲她的脑袋,「浑说,去那边坐着,谢公子马上就要到了。」 沈珞珞摸了摸脑袋,撇撇嘴,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坐到了椅子上。 谢齐玉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朗声道:「谢伯伯,小侄来晚了,还请沈伯伯见谅。」 他今日着一身孔雀蓝的斜襟长袍,里头着一件月白的圆领盘扣长衫,发间束一只黑曜髮簪,墨发半披散在肩头,腰带上繫着块白玉环佩。 第78页 整个人看上去很是俊秀,看的沈禹连连抚着鬍鬚,不时露出笑意来。 「谢贤侄,坐吧。」 谢齐玉朝他一礼,便在沈珞珞的旁边坐下了。 沈珞珞狐疑的瞥了他一眼,小声道:「你与我父亲什么时候这么亲近的?你俩莫非真要当忘年交?」 谢齐玉轻咳一声,突然神秘一笑:「你猜。」 沈珞珞白了他一眼,腹诽道,又不是见不得人,搞这么神秘有意思吗,他到底是有多喜欢孔雀蓝啊,见他十回,十回都是这颜色。 「谢贤侄可有婚配?」沈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他。 谢齐玉差点将刚刚入口的铁观音茶喷了出来,心说这沈伯伯也忒直接了些,莫不是今日请他来是要招婿? 他勐烈的咳嗽了几声,道:「尚未,不知沈伯伯为何问这些?」 沈禹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是随意打听下,是这么个事啊,我家闺女整日抛头露面游走在各大商行,不免会有些危险。 沈家于你有救命之恩,便想着谢贤侄平日多来府上走动走动,顺便保护我的闺女安危,你尚未婚配,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他顿了顿又道:「作为回报,我们沈家愿意拿出两千两银票作为补偿,你看如何?」 第48章 「这……」谢齐玉讶然! 「不够啊,那两万两也成!不过怕是不能一次付清了,估计得等上好几年。」 「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谢齐玉连忙否认。 他惊讶的是还以为沈伯伯要招他入赘呢,却不知只是想要他保护沈珞珞。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个谢家嫡子,按理说入赘是不可能的,将她娶回家做当家主母,那才是正理。 一旁的沈珞珞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寻思着老父亲这是在卖女儿吗。 怎得,这辈子就跟两万两过不去了是么,动不动就是两万两。 想起这个她就来气! 「不行,爹爹,我不需要人保护。」她忽的站起来,大声拒绝。 沈父见自己的计划眼见着要被女儿搅黄了,赶紧打圆场:「闺女就那性格,贤侄别在意,方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谢齐玉敛了敛神色,起身朝他行礼:「当然可以,只是这银钱小侄万万不能收,还请沈伯伯收回成命,保护沈姑娘也是我应该做的。」 「果然是个好孩子,老头子没看错你,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收回,但是你方才答应的事情,一定要说到做到。」沈禹抚着鬍鬚咧嘴笑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谢齐玉说道做到。」 见他说的如此义正言辞,沈珞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跟着竖了个大拇指。 从花厅出来,已经是申时了。 送谢齐玉这个任务仍旧是在沈珞珞身上,几乎成了习惯。 她一路无话,将人送到了前院,眼见着快要出府了,她便忍不住了,突然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目视着谢齐玉,认真道:「父亲方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我这一个大活人不争不抢不闹事,安全着呢,不用你来保护,知道吗?」 谢齐玉嘴角微勾,笑道:「这么着急拒绝我,若是我不答应呢?」 「你必须答应!」沈珞珞笃定道。 事实上她并不想再与男子走得太近,就算是他也不例外。 「噢,是吗?」 谢齐玉微微眯了眯眼,朝她走了几步,沈珞珞便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他步步紧逼,沈珞珞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靠在了一根朱红雕漆圆柱子上。 谢齐玉顺势长臂径直扣在了柱子上,将沈珞珞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沈珞珞被他这举动吓到,赶紧环住胸口道:」不答应就不答应,我还能将你如何?」 谢齐玉突然笑了,收回双臂,温柔道:「好了,不逗你了,我答应沈伯伯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并无他意,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沈珞珞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谁,自作多情了?」 「呃……」谢齐玉尴尬抬手拂了拂额前垂下的一缕墨发,换了话题,「对了,方才沈伯伯说你要去城郊看宅子,可有人陪同?」 她点点头:「有啊,准备带东来和东顺去。」 他一听是两个家丁,便赶紧摇摇头,「不行,还是我陪你去吧,那俩一看就是不中用的,你这样太不安全了,万一……」 「万一什么?天子脚下,青天白日,朗朗晴空的,难道还有劫匪不成?」 沈珞珞瞥了一眼谢齐玉,又道:「上次那不是出城跑的太远了吗,这次不一样。」 想那清莲村距离皇城不过十多里路,治安一直很好,断断是不会有问题的。 她本就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不论什么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 若总是靠着别人,那又什么意义,她以后可是要做振兴沈记商行的人! 还有,总觉得欠人情欠的越多越不好还,索性都自己来。 纵使老父亲亲自请他护她周全,她也只是表面应声,实则并无此意。 「我不管,这次必须由我陪你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沈伯伯交代。」谢齐玉突然敛了神色。 沈珞珞诧异的望向他,「你怎么这么闲,不用上朝述职的吗?」 第79页 「还真不用,今日皇上未上朝,下旨让满朝文武休沐七日,我有大把的时间陪你。」 关于突然休沐这事儿,满朝文武无一不震惊。 朝中两股暗潮涌动的势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也未探听到一丝风声,不知梁帝意欲何为。 虽说梁帝昏庸,但也从未让官员休沐超过两日,像这般举动倒有些不大正常。 但那位都未发话,作为臣下,谢齐玉也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他也只是为了黎明百姓才选择站在安王这边,若是有朝一日,这位也行差踏错,他势必不会坐视不管。 对他来说,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不再经歷十三年前的战乱流离失所,不再发生骨肉分离的惨剧,梁氏王朝任谁当皇帝都一样。 换言之,任他辅佐哪位皇子王爷都一样,只要那人勤政爱民。 沈珞珞无奈嘆气:「那好吧,明日辰时在南门外集合,过时不候。」 「甚好!明日见,一定要等我啊。」谢齐玉一边往府门口走去,一边朝她挥手。 「真是个呆子,好不容易休沐几日,不在家躺着非要去凑热闹,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沈珞珞摇了摇头。 看着那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口,良久,才与冬葵吩咐道:「去准备些东西送到麓山书院,哥哥不日便要考试了,压力肯定很大,想必吃住都不大好,送最好的补品过去,给他补补身子。」 「是,小姐」冬葵应声道。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秋莲道:「小姐,明日冬葵姐姐还要陪你去城郊看宅子,送补品这件差事就由婢子去办吧。」 「也好。」 沈珞珞抬眸瞥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丫头近日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说她过于热情,又差点意思,说她冷淡,也沾不上边。 思来想去,她脑中的弦突然动了一下,忽的想到好似每次这般热情都是在哥哥的事情上。 莫非,这丫头喜欢她的哥哥? 心底起了这样一个念头,一切便都通了。 第49章 她仔细瞧了瞧这丫头,见她生的娇俏清丽,身形也好,倒也是个美人。 若是哥哥也喜欢,她倒是可以成全一二。 她希望,身边之人不要有她这般惨痛的经歷才好。 沈和风比沈珞珞要大上三岁,今年冬日过完生辰便满了二十岁,早就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只是他并没有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说是要到了考取功名以后再成亲,这样人生才算完美。 这几年哥哥一直独身一人,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若是将这丫头送去照顾他,也是一件好事。 思量完,她便决定等哥哥高中,入朝为官,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与他细说此事。 谢府凌云阁。 谢齐玉正一脸严肃的坐在镂空檀木六角桌前,听着长岭汇报今日探来的消息。 在他的对面,还坐着一身玄衣的许敬。 「公子,线人今日来报,说是宫里那位近日请了一个号重山真人的道士,将他安置在冷宫之处住下了。」 「道士?冷宫?」谢齐玉与许敬相视一眼,心生狐疑。 冷宫向来都是犯了错事的妃子居住的地方,那里常年阴冷,从无男子入内。 道士与冷宫这两个词想想就不会有交集,怎得他还住下了? 「还有别的消息吗?」谢齐玉问。 长岭道:「回公子,没了,哦,对了,原本这个道士是要被皇上安置在其他空着的宫殿里住的,是这个道士自己要求要住在冷宫的。」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便觉此事更加蹊跷。 宫内晚上是不允许有成年男子逗留的,这道士不但逗留,还在宫内住下,不知梁帝这是闹得哪一出。 许敬拂了拂鬍鬚,神情微动,「莫不是梁帝有那特殊的癖好?」 谢齐玉扫了他一眼,「浑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许敬赶忙闭了嘴,讪讪的笑了。 「去,再去探听消息,越仔细越好。」谢齐玉沉声道。 「是,公子。」长岭向他行完礼,便退出屋子,又将门轻轻掩上了。 许敬敛起神色,一改方才的吊儿郎当之意,严肃道:「谢兄,我记得几月前在城中误入了一座道观,你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谢齐玉淡淡道。 许敬将手中的杯盏放下,突然站起来,期待的看着谢齐玉:「不若我们同去那座道观看看,兴许能找些什么线索。」 京城的道观向来就少,各个观之间又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他认为,只要是观内登记在册的道长,就算寻个细枝末节,以此顺腾摸瓜,也能将人找到。 此举却被谢齐玉否决了,他轻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无用,这个重山真人恐怕不是京城人氏。」 「为何?」许敬讶然。 「因为这京城周边的道观我已经熟到连扫地小童叫什么名字都知道了,更别说一个道长了,根本就没有这个叫重山真人的。」 几月前的一夜,不小心踩坏城中那座道观的屋顶。 第二日他便带人去修缮了,但是全程都未见到过那位道长。 后来,他将整个皇城的道观都翻遍了,都未见过那人,他好似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第80页 「说不定那人根本就不是道长。」许敬皱眉,「但若不是,他又为何让你修缮道观?」 这不是闲的无聊吗。 「其中定有缘由,也许只有寻到那人才知。」谢齐玉透过窗扉看了一眼窗外刚刚挂起的灯笼,神情淡漠。 思虑一番又道:「明日我要陪沈珞珞去城郊青莲村一趟,其他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 「昭儿,你在里面吗?」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温柔端庄的女声。 这声音他们一听便知道是谁来了。 谢齐玉赶忙起身,打开门,便看见母亲孙氏焦急的走了过来。 许敬便跟着出来朝孙氏行了礼,很是识趣的率先出府去了。 按照往日的经验来看,孙氏定会拉着儿子好生叙话一番,这没有半个时辰怕是难以结束。 许敬哪里受得住,还是熘为上策。 谢氏一族世代簪缨,是西北一带有名的望族,可以说是京城人人艷羡的对象。 既有钱,又有权。 父亲谢笠官拜一品骠骑大将军,母亲孙氏则是一品诰命夫人。 而谢齐玉则是谢府嫡出的独子,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因此父亲母亲对他很是疼爱。 给他取名谢昭,便是希望他一生光霁月明。 又同时希望他如玉般金贵通透,遂取小字齐玉。 正逢弱冠之年,便已经凭自身实力入朝为官,成为最年轻的宗正首座。 可谓是人如其名,清风朗月,温润如玉。 因此,京城贵女便争先恐后的想要嫁入谢家,这也是令谢齐玉头疼的一个问题。 眼下,孙氏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她一进门,便道:「昭儿,云芝来看你了,这次去见见吧,都回绝了这么多次,总得给人一些面子不是?」 谢齐玉脸色沉了沉,摇摇头,「让她回去吧,我不想见她。」 孙氏见他又要驳了太尉府的面子,便无奈的拉着他坐下。 语重心长的道:「昭儿,我知道你拿云丫头当妹妹看待,但是太尉府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家,她父亲还是你父亲的同僚。若是一直这么不给面子,只怕会让两家闹得不睦,若是传到陛下耳里就不好了。」 周府与谢府相距不过一条街,再加上两位家主同为朝中重臣,因此关系走的较近些。 周云芝乃是周府二小姐,其姐姐早两年便已嫁给安王为继妃,家财地位皆很显赫。 她一心一意想要嫁入谢家,但是谢齐玉却对她毫无感情可言。 原因无他,他觉得这人不真诚,甚至还有些虚伪。 先前几年他身体虚弱,一直在家中将养。 周云芝便虽其父常来府中游玩,见他这般模样,她便一直讥讽他是个废人。 那时候谢毅还常去边境征战,尚未达到高位。 一直到谢家封了将军,谢齐玉进了宗正,她就像换了个人。 天天过来粘着他,变着法子夸他勇毅果敢,文采斐然。 并且,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外人,还常在府中对下人端起主母的架子。 这般女子,换谁能忍?反正他是不能忍的。 第50章 他也说了几次,那人根本不改。 越是理她,她越是嚣张。 又不想让父亲难堪,他便决定不再理她,不再见她。 眼不见为净,且看她到底何时能知礼义廉耻为何物,何时知道脸面为何物。 谢齐玉摆了摆手,对孙氏道,「不见,将她打发回去吧。」 「昭儿……如此行事,不妥。」孙氏又再一次劝诫他。 其实在她的心中也是不大喜欢这个周家小姐的,但是碍于脸面,她只好硬着头皮应付。 毕竟同为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周父与其夫君来往甚多,便不想将事情做绝,只得忍着,不想坏了门风。 作为母亲,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的幸福,一生顺遂。 更加不会将这样的女子强塞给他,毁他一生幸福。 「有何不妥?」门外忽然响起了鸠杖掷地的声音。 屋内两人相视一眼,便忙的站起身来,出门迎人。 「母亲,您怎么自己过来了?」王氏恭顺谨慎的伸手去扶那老妇人,托着她的手肘将人扶进屋内的罗汉床前坐下。 「祖母小心脚下。」谢齐玉跟着一起到了罗汉床前。 待那老妇人坐稳后,斜倪了孙氏一眼,不悦道:「都是你这般优柔寡断惹的祸,都让那丫头骑在头上耀武扬威了,你还让我的乖孙去受她折磨,没这个道理。」 孙氏赶忙解释:「母亲,媳妇也不是那种意思,就是看在周府与谢府的关系才……」 她的话还未说完,老太太便又将鸠杖在地板上狠狠掷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 「谢家如今已经不需要牺牲儿女婚事来巩固地位了,说句不该说的,就算谢家是个平常百姓,我老婆子也不要我的乖孙去做那不利己的事情。」 说话间便抬手将谢齐玉拉着一起坐在了罗汉床上。 老太太细细端详着孙儿的面容,面上的氤氲之色渐渐散开。 「乖孙儿生的如此俊美,京中本无人能与你比肩,这么好的人自然是得配最美的姑娘了。」 此话一出,谢齐玉便陡然止了笑意:「祖母,不会连你也准备给我塞个女人吧?孙儿一心在仕,眼下并无娶妻之意。」 第81页 老太太赶忙否认,「那哪儿能?往日是怕你太清心寡欲,才应了那几家的贵女前来府上游玩相看,现如今乖孙有心上人了,那些莺莺燕燕都得靠边儿站了。」 「什么?」王氏瞪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奇闻,「昭儿,你有心仪的姑娘了?哪家的,快与为娘说说。」 一说到这事,孙氏便来了兴致。 先前也给自家儿子物色了不少贵女,可他没有一个能看的上眼的,更不用说通房丫头了。 眼见着后半年过完年节就要满十八了,他还对女人没有一丝兴趣,可是愁煞她这个当母亲的了。 谢齐玉的耳根刷的一下就红了。 他收回手,站起来望着面前带着慈母笑的两人,诧道:「你们都在说些什么?没有的事,不要瞎说。」 「哎哟哟,还不好意思呢,」老太太嗔怪道,「二婚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喜欢,我这老婆子便全心全意的支持。」 王氏闻言,陡然明了,「莫非母亲说的是前些日子与那傅家和离,闹得满城皆知,百姓还为她鸣不平的沈家小姐?」 「正是她。」老太太笑道。 谢齐玉有些为难,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不错,但是又担心府中不肯。 于是,就想寻个万全的法子,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与他们说及此事。 但是想不到祖母竟如此快速的洞察了他的心,还完全站在他这边,着实令他有些惊讶。 既然事已至此,那他便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了,直接开门见山道:「祖母,您说的可是真的?果真不介意?」 「当真,想当初若不是她,你这小命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老太太点点头,又瞥了孙氏一眼。 孙氏赶紧跟着附和,「不介意,只要昭儿喜欢就好,你可知这沈姑娘对你是什么心意?」 这问题倒是将他难倒了,他思量了片刻,支支吾吾道:「好像…她还对我没那种心思。」 孙氏顿时泄了气,忧郁道:「那这事可难办了,都说沈姑娘性子刚烈,强扭的瓜不甜,若是直接派人上门求亲,她不答应,怕是会丢了府中脸面。」 老太太摩着手里的鸠杖铜圈,眸子明亮起来,「这有何难,直接去将人抢回府来,多省事。」 谢齐玉被祖母的话惊的勐咳一声,不可置信的望向她。 这主意可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主意! 如今的他可不是祖父谢启,沈珞珞也不是祖母明乐郡主,怎能用这种粗暴直接的方式。 实在是太过不妥。 当初,祖母贵为郡主,看中了官拜礼部侍郎的祖父,一心想要与他共结连理。 但祖父却好似不喜欢她,祖母一气之下,便在祖父与她人相亲期间,单枪匹马上酒楼将人抢了回来。 她一向都是豪爽不羁的性格,处理起事情来从不拖泥带水。 想出这个法子,他倒也能理解。 但用在他这里,却不适合。 「祖母,母亲,此事你们就不要太过操心了,孙儿自有分寸。」谢齐玉淡淡道。 瞧了一眼天色,见外面都已经黑透了,他便将两位连哄带骗的送了回去。 孙氏心里自是高兴了,二话不说便将周云芝送出府去了。 先前她便知晓沈珞珞幼时救过自己儿子,对她的印象一直很好。 即使她曾与人有过一段婚事,她也是不甚介意的。 像他们这种家族,向来是个明理识大体的,与那些心思深沉,勾心斗角的宅院大不相同。 只要昭儿喜欢,那她便也喜欢。 第二日一大早,谢齐玉便带着长岭到了南城门外。 他提前早来了半个时辰。 选了一家人人较少的早点摊位坐下来,点上了一碗糖水豆花,边喝边等着沈珞珞出现。 长岭便站在一旁,舀了一勺豆花送进口中,目不转睛的盯着城门口,生怕错过。 看着人来人往的早市,他忽得又想起来昨日在门外听到的那件事。 第51章 琢磨着这公子到底是何打算,到底是智取沈姑娘的芳心,还是最后干脆用老太太那干净利落的法子。 这次他长岭能不能翻身,压倒那几个机灵鬼,就看公子的了。 往日与他们打赌,总是自己输了,就从来没赢过一次,该是时候长长脸了。 他压了十两银子赌公子会用第二种法子,毕竟沈小姐看上去压根儿就没对公子动半点心思。 思量间便心有些痒痒,就想去探探公子口风。 于是他挪到公子身边儿,支支吾吾的问出了口,「公子,你……你是何时喜欢上沈姑娘的?」 谢齐玉斜倪了他一眼,有些不悦道:「叫你盯着城门,你都在想些什么,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少打听。」 「是,小的知错了。」 吓的长岭赶紧往口中塞了几勺豆花,甜的他的牙齿都要化了。 就在这时,城门处慢悠悠出来一辆周身藕色帘罩的马车。 谢齐玉赶忙站起来,向那车中人唤道:「沈小姐,下来吃些东西吧。」 沈珞珞挑开车帘看了他一眼,「早吃过了。」 又扫了扫城门口,没见着其余的马车,便问:十多里路,你就打算这么两条腿走过去吗?」 谢齐玉摇摇头,「当然不是,你这不是现成的。」 第82页 说话间,他便一个箭步进了马车内。 硬生生将车夫挤下了马车,让冬葵与长岭分别坐在两侧的车辕上,充当马夫。 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 驾车这方面他倒是不担心,毕竟长岭是他自小训练大的。 什么不会?除了不能上天摘月亮,一贯小事他都是做的游刃有余的。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出山了,遥遥挂在天际,周边还绕着一圈缥缈的白云。 出了驿路之后,马车便上了官道。 周边的风景从空旷的空地,渐渐变成了枝繁叶茂的丛林。 树叶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山间不知名的花朵开的正盛,粉色的黄色的挤挤挨挨簇拥在一起。 谢齐玉便靠在马车内壁上望着迅速后退的风景,想到长岭问的那句『你何时喜欢上沈姑娘的』。 如果真要说个时间,怕是那日她拿着和离书决绝离开傅家的时候吧。 那日,他奉安王之命,去游说傅承之,哪知还未入府,便看见有丫鬟匆匆忙忙的出府来了。 他便知傅府出了事,想着这时候去找人时机也不对,干脆绕到了桃园屋后,瞧瞧究竟发生了何事。 傅承之那人他还是了解几分的。 阴恻难猜,城府颇深,不甚坦荡。 这个时候,他最是担心沈珞珞。 但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对沈珞珞彻底另眼相看了。 从她烧衣服,到掌掴夫君,再到拿到和离书。 一气呵成,果敢勇毅,丝毫未有胆怯,甚至连一滴泪都未掉过。 这一点,他是最最欣赏的。 那时,他打心底为她感到高兴,嘆她终于肯为自己活了一回。 思量至此,谢齐玉收回视线,便望见沈珞珞闭着眼靠在软塌上小憩。 他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眸光温柔,明亮动人。 这一刻,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马车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沈珞珞悠悠转醒。 一睁眼便望见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她就惊得一颤,险些跌倒。 谢齐玉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当心。」 沈珞珞急忙将手抽了出来,没好气道:「你这人好生奇怪,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有花?」 「嗯,有,还是朵绝无仅有的。」 听闻此言,沈珞珞便觉自己被调戏了,凤眸微眯,斥道:「你正经点行吗,若是再耍嘴皮子,本姑娘就将你丢下去餵狼。」 谢齐玉立即敛了神色,往侧壁靠了靠,哄道:「好了,就是与你开个玩笑,莫要生气。」 马车外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良久后,又默默的相视一笑。 长岭便很是知趣的松了松缰绳,将马车减速了。 等到了清莲村,已是巳时中了。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半空中,但是日头却不如早晨那般毒辣,反而还要温和了些。 漫天的白云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浅灰色,再不是洁白无瑕。 沈珞珞一行人将马车停稳,便去寻了里正。 双方转述了自己的需求后,便由里正派人,带领着他们去看了一处空着的宅子。 那宅子地势比周边寻常的农家院要高一些,整个院子都被青石墙砖围绕着,从下往上看只能看见一堵围墙。 他们便踏着石阶,走了上去。 一进门,便看见左侧有一口荒废的鱼池,水已经接近底部,仅有两只鱼儿还在游来游去。 右侧则有一个亭子,中间还有一个石刻的棋盘,上面落满了枯叶。 再往前看,便是一座木质结构的主屋,两边各一个侧房,三间屋舍皆有游廊连接。 沈珞珞将屋前屋后巡视了一遍,问那卖房的老伯:「这宅子空了多久了?可是何人的宅子?是否发生过兇案?」 老伯连连摆手,哑着嗓子道:「这宅子是我那弟弟的,他们早年便迁居出去了,空了五年了,不曾有命案发生,这里干净的很,放心吧小姐。」 沈珞珞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看这老伯人也实诚,便爽快的买下了。 「冬葵,给银票。」 冬葵麻熘的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了老伯。 双方签了字据,这桩买卖算是成交了。 接下来,便是差人过来将这里修缮一番,开垦出一块菜地,便算大功告成了。 「这里风景如此美好,想必沈伯伯定会喜欢。」谢齐玉道。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挑的地方。」 老伯走后,他们几人又在屋子里面看了一番,过了半个时辰才准备离开此处,打道回府。 哪知刚刚将院门关上,还未落锁,便听得青空一声霹雳响起,闪电蜿蜒成蛇一般,快速游走在天际。 紧接着,瓢泼大雨便倾泻而下。 天地间瞬时就像被灰色的布网蒙住一般,陡然没了光明。 谢齐玉赶紧脱下外袍将沈珞珞整个人都包裹起来,踢开院门,朝屋内奔去。 「先回屋避雨。」 第52章 怎奈雨势太大,几人慌忙跑进屋内时,外衣已然湿了大半。 谢齐玉胡乱的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便将将沈珞珞身上打湿的外袍取了下来,搭在了架子上。 又吩咐长岭去寻木柴烧火取暖,全然顾不得自己。 第83页 冬葵便给小姐吸着裙摆上的雨水,看着谢大人如此用心,心中便起了暖意。 随而忍不住调侃道:「谢大人,看不出来啊,你一个男子竟这么细心。」 沈珞珞忽得停下手里的动作,顺势往后看去,便看见了谢齐玉正拿着一方孔雀蓝的绢帕细细的给她的发尾吸着水。 动作极其认真,极其温柔。 看得她竟有些不自在,只好轻咳了一声,用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你……你去歇着吧,这种事情交给冬葵便好了。」 她迅速的从他手中抽出头髮,往旁边挪了挪,远离了他。 这种动作实在是太过暧昧,于情于礼都不符合。 更不用说她曾经掏心掏肺为一个男子付出一切,却被伤的遍体鳞伤。 男女之事挨上便是毒药,她时常这般提醒自己。 谢齐玉心平气静的弯腰捡起地上的绢帕,轻轻抖了抖上面沾着的灰尘,倒也未生气。 只是淡淡一笑,问:「我可以叫你珞珞吗?」 沈珞珞怔了怔,没料想到他竟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不自觉的蹙了蹙眉,瞥了一眼冬葵。 便见冬葵正一脸期待似得望着他们二人,神情很是怪异,还带着微笑。 她便伸手戳了戳冬葵的额头,用眼神斥责她不要太过分了。 正巧这时长岭小跑着进来了,他高举着一支火把,欣喜道:「公子,小姐,火已经生好了,请随小的来。」 此时外面的雨下得比方才还要大些,天色暗到连远山都已经看不清了。 狂风不断地捶打着院子里的树木花草,穿堂而过的山风发出十分凄凉的声响。 几人沿着游廊艰难的往伙房挪步,等到了地方,衣摆竟又是湿透了。 沈珞珞惊讶的发现这院子的伙房还是挺大的,怕是容纳二十来个人都不成问题。 不禁感嘆,这么大的屋子建在此处,荒废数年,也是挺可惜的。 冬葵将自己外衫脱下,架在长岭一早就准备好的木架子上烘烤着。 又挨着小姐坐下,伸手便要去脱她的鞋子,「小姐,把鞋子脱下来,婢子帮你烘烤烘烤。」 「嗯。」 弯腰褪下鞋子,沈珞珞便用衣裙快速的盖住了自己的脚。 起身的时候不经意瞥了眼谢齐玉,见他浑身烤的大烟直冒,便觉有些好笑。 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你……在笑什么?」谢齐玉问。 「没什么。」她摇摇头。 冬葵将打得湿透的鞋子,端在半空中来回翻转着,不大一会儿功夫,便也烤的大烟直冒,还不断的往下滴着水。 水滴滴落在烧的火红的柴火垛里,发出刺啦一声,紧接着弹起一小阵烟尘。 谢齐玉便学着沈珞珞方才的样子,轻轻嗤笑了一声。 沈珞珞立即板起脸道:「 你又笑什么?」 「没什么啊,方才你还未回答我,我能叫你珞珞吗,总觉得叫沈小姐太过疏远。」谢齐玉气定神闲的道。 「叫罢,不过就是个名号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你随意。」她淡淡道。 两个主子面对面坐着,身旁的小跟班们则麻熘的干着活。 场面很是和谐。 窗外的雷声依旧隆隆作响,闪电时不时的从乌云里面伸出蜿蜒的爪牙,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怕。 天色竟然较之方才又暗了几分,暗到连院子里的鱼池都看不清了。 就在此时,从下方偷偷摸上来五个穿着夜行衣,头脸用黑布蒙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双锐利的眼睛露在外面的人。 几人速度十分迅捷,不一会儿功夫便入了院子,踏着雨水往屋内亮光处而来。 而里面的人正烤的暖洋洋的,丝毫未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屋内柴木的噼啪声与屋外的雨滴哗啦声交杂在一起,让人根本就听不出这期间还夹杂着脚步声。 但是沈珞珞却灵敏的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火油。 即使是隔着屋子,隔着瓢泼的大雨,她都精准的闻见了这股味道。 她立即警惕起来,拿起鞋子穿上,压低声音道:「有人朝这边来了。」 「许是来这避雨的呢。」冬葵天真的说着。 「嘘!」 谢齐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警惕的透过门缝朝外看,便看见几个黑影已然到了门外。 避无可避,他便将几人揽至身后暗处,顺手抽了晾衣服的竹竿站在屋中间准备应战。 屋外几人旋即破门而入,将两扇本就年久失修的门踢了个对穿,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扬起无数灰尘,炉中的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唿唿作响,火苗往一头倾压。 「你们是何人?」谢齐玉厉声道。 那几名黑衣人却不答话,只是朝屋内张望。 瞥见了躲在墙角处的人,便捏紧了手里的刀,一跃而起,往沈珞珞那处去了。 谢齐玉一个后空翻就到了黑衣人的面前,眼疾手快的将那几人踢了回去,拿着长竹竿拦着他们,眸中带火。 这几人的目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沖他来的,而是想要对付沈珞珞。 她一个弱女子,竟然需要派这样兇狠的杀手前来绞杀,看样子幕后之人绝不是善茬。 第84页 谢齐玉握住竹竿的手又紧了几分。 忽得听见为首那人开口道:「你让开,今日我们只想取那女人的命,这事与你无关。」 沈珞珞被长岭与冬葵护在身后,躲在暗处,她在脑中快速的搜刮与她有过过节之人。 但是,任凭她怎么想,都只能想出傅府那两个。 可在她的印象中,那两人都是弱女子,身边又没有权势可以利用…… 唯独有可能的便是许知怡。 但是傅家她知道,是断断养不出这等杀手的。 许逊就更无可能了,如此风口浪尖上,他怎敢造次。 于是,她壮起胆子问:「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我与你们主子有何仇何怨?」 第53章 为首那黑衣人,冷冷道:「等你下了地府便知道了。」 这话可还了得,简直就是在谢齐玉心上插刀子。 他一怒之下,抄起竹竿便将那说话恶毒之人刺了个对穿。 见头头死了,其他几个黑衣人便对他也起了杀心,四人立即聚拢在一处向他发起进攻。 一时间几人缠斗在一处,从屋内打到了屋外。 天色越发的暗沉下来,大团大团的黑云盘踞在空中,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情形很是不妙,沈珞珞看的心都揪在了一处。 电光火石间,天际又炸响一声惊雷,闪电接着蜿蜒而过。 霎时间,这闪电光便将黑暗的天地间照亮了。 沈珞珞便借着这光看见暴雨中,谢齐玉一身正气的立着与那几个罗剎对峙。 那几个黑衣人身上的伤口处正朝外汩汩冒着鲜血。 血水与雨水混合在一处,浸红了院子里的青石小路。 谢齐玉背对着她站着,看不清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黑衣人眼见着任务要完不成了,便临时改了策略。 留了两人缠住谢齐玉,另外两人便从亭子方向绕路去寻沈珞珞。 哪知二人刚刚走到亭子中,又一根竹竿直直的飞了过来,将两人弹出去老远。 直接将围墙砸出了个大洞,掉下坡去。 与此同时,院子外面突然有人大声呵斥:「里面的人听着,若想活命,速速放下兵器,抗命者格杀勿论。」 谢齐玉趁机夺了刀刃,便要将面前两个黑衣人擒住。 哪知黑衣人心生惧意,迅速后退一步,跃上后山逃进了密林之中。 谢齐玉也不想再去纠缠,便迅速回到屋子里,将沈珞珞死死的护在自己身后。 此刻,他已然浑身湿透,头髮、衣摆、袖口正往下不断的滴着水。 沈珞珞赶紧取下冬葵事先准备好的衣物,给他擦拭着身上的雨水。 「你怎么样了?怎么外面又来了一批人?」 谢齐玉摇摇头,「无碍,他们不是一路人,听这腔调像是官府之人。」 「若真是官府那便好了。」她一颗揪着的心稍稍缓和下来。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髮,安慰她道:「放心,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沈珞珞点点头,心里竟有些感动。 她很庆幸,谢齐玉没有因为她而受伤。 彼时,一个撑着油纸伞,穿着一身玄衣的男子踏着雨声而来。 后面还跟着七八个穿着衙役服,手中握着佩刀的官差。 两个撞出墙外的黑衣人也被押解着,一同朝沈珞珞这边来了。 那人还未近身,沈珞珞便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迎面扑来。 那是傅承之身上特有的味道! 她一惊,勐地往后退了一步。 谢齐玉漠然的看着院子里的人,即使他以伞遮面,凭藉着走路姿势,他便已然确认来者所为何人。 心下保护欲又起,他一把握住了沈珞珞的手,将她揽在自己的臂弯中,温声道:「别怕,有我在。」 沈珞珞点点头,低声道:「帮帮我。」 她其实也不是害怕,只是根本就不想见到那人,才会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谢齐玉是个聪明人,自然明了她的意思。 这种情形下,她定是不愿让前夫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那他便让她有恃无恐! 很快,那玄衣之人便到了他们二人面前。 傅承之踏上石阶站定,便立即有衙役过来取下他手里的油纸伞,利索的收拢,靠在墙边沥水。 他瞧了沈珞珞一眼,眸光亮了亮。 但看见谢齐玉紧紧挨着她站着,眸光便又沉了下来。 尤其是在看见两人牵着的手时,藏在他心底的嫉妒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发芽了。 「傅兄,你为何在此?」谢齐玉先一步质问他。 傅承之带着审判似的目光望着沈珞珞的脸,沉声道:「你又为何在此?」 谢齐玉将沈珞珞的手握的紧了些,不甘示弱道:「这些不需要向你交代。」 「我在问她!」傅承之突然拔高了声调,眼神里带着些阴鸷。 沈珞珞瞬间就炸毛了,怒道:「我在这里关你什么事,没看见我们二人正相会呢吗?」 她将二人握着的手抬起,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脸的傲然之意。 傅承之不淡然了,竟用蛮力,直接将二人的手生生分开了。 此举让在场的众人大吃一惊。 众侍卫倒吸一口凉气,不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第85页 竟然正事不干,跑来拆散人家两口子。 早在上午他们就接到消息,有人报案说清莲村的老李伯死在了荒坡上,手里的银钱被抢了个精光。 他们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才弄清了事情原委,便遇上了暴雨。 情急之下,他们只好率先寻找避雨的地方,便寻到了这里。 众人刚到院子门外,即看见两个黑衣人从墙上砸了出来,他们立即就将人捉住了。 与此同时,就在那其中一人身上看见了银钱与一张收据。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想什么来什么。 谢齐玉一改方才的淡然,俊秀的面容上瞬间起了一层氤氲。 他重新将沈珞珞的手握住,将她拉至身后,赫然而怒 :「此宅已有主,你们这般进来便是私闯民宅,其罪当入诏狱。」 梁国刑法之中便有一条,百姓私闯民宅,当入地牢,若是官员犯此罪责,当入诏狱。 官阶越高,惩罚越严厉! 傅承之倒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慢悠悠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字据,在他们二人面前晃了晃。 「字据在本官手里,我可让这宅子属于她,也可以不属于她。」 沈珞珞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先前她与李老伯签的契书,惊觉事情不对。 赶紧问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傅承之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身后有人便道:「先前有人报案,说这里死了个老伯,我们大人便带人来查案,这契书便是在这两个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那人说完又朝里面看了看,见两扇门倒在地上,中间还破了个大洞,遂询问道:「这位小姐,你们莫不是方才正被这些人打劫吧?」 沈珞闭了闭眼:「不是打劫,是夺命。」 第54章 「你说什么?」傅承之诧然。 「你都已经听见了,何故再问,耳朵是个摆设吗?」沈珞珞呛声道。 她不愿意放过一丝嘲讽他的机会,就像他当初羞辱她那般。 「这位小姐,怎么与我们大人说话的,若再这般无理,小心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一直在旁边木着脸的曹典史突然说道。 傅承之抬手制止了他,「闭嘴,休得无理!」 曹典史赶忙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一步。 当然,他很纳闷。 总觉得大人在维护这个女人,却又看不透其中干系。 傅承之见面前的女人一脸冷漠,甚至带着怨怼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便不由得起了一丝愧疚。 回想着过去种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从一开始他对沈珞珞的态度就带着偏见。 所以,她费尽心力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打心底抗拒。 并且,无时不刻的泼她冷水。 将她的热情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甚至还想着用藏红花那种卑劣的手段设计她。 如今见她与别的男人站在一起,琴瑟和鸣,却对他横眉冷对,没有了半分情意,他心有不甘。 在她遇到危险时,同有别的男人在她身边保护她,他竟嫉妒的发狂。 彼时,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诡异起来。 屋外狂风大作,大雨滂沱。 山间裊裊的浓雾飘渺而起,与乌云连成一片,叫人分不清楚何处是山,何处是天。 在更远的山峦深处,黑云重重压下,似是想将这天地万物融成一线。 傅承之看着檐下不断溅起的水花半晌后,对身边正绞着裤脚水渍的典史吩咐道:「去将那两人带过来。」 曹典史赶忙止了动作,将两个黑衣人推搡着带了过来。 两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口中还塞着布团,身上全是湿漉漉的,鞋口处还不断的往外淌水。 立即有一衙役上前将两人口中的布团取出,又往后退了一步。 傅承之踱步到那两人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质问道:「你们是何人派来的?」 黑衣人没有回话,只是沉着冷静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本官再问一遍,你们是何人派来的?」傅承之沉声道。 跪在地上的二人仍旧是没有回话,甚至将头扭向了一边。 大有你吼你的,关我何事之意。 这时,谢齐玉看不下去了。 他站了出来,戏嚯道:「傅大人,这样是没用的,将他们抓回去,关进府衙,上了刑自然就会说了。」 顺天府衙掌管着京城所有的治安,对付犯人手段多如牛毛。 不论是多么难撬开嘴的,只要到了那里,不消半日便什么都招了。 一听他们是顺天府的,两个黑衣人便心下有了计较。 其中一个黑衣人道:「大人,小的们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大人想知道什么,我们说了便是。」 谢齐玉勾了勾唇,斜睨了傅承之一眼:「不舞之鹤!「 「你……」傅承之剑眉微蹙,怒摔衣袖。 看见他吃瘪的模样,沈珞珞觉得心下畅快极了。 当即借话嘲笑道:「做人都还要学许久呢,更何况是做官。」 「就是,我们珞珞说的甚有道理!」谢齐玉跟着附和。 二人一唱一和,剑拔弩张,简直把傅承之气的不轻。 第86页 他站在两个黑衣人面前,脸色铁青,眸中渐起杀意。 吓得众衙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背嵴发凉。 京中那段丑闻盛行之时,他们新上任的大人每日便是摆着这么一张脸上职下职的。 连着曹典史在内的所有人,都惧怕他,恨不得每日都避开他。 可是他们又无法避开,便只好硬着头皮与之共事。 后来不知在哪一日,他们的府尹大人突然就温和了下来,他们还觉得受宠若惊。 今日他竟又露出了这副面容,众衙役又感到了无边的压迫感。 「说!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要杀李老汉。」傅承之掐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颈,语气森冷。 见这架势,另一个黑衣人赶紧求饶道:「禀大人,李老汉不是我们二人杀的,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借个地方避雨而已。」 「撒谎,你们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还想要杀我。李老伯只是你们见财起意为之,证据就在眼前,竟敢还敢狡辩。」 沈珞珞忍无可忍,上前怒斥二人。 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些人的幕后指使者到底是谁。 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遭此一劫,那日后恐将不得安宁。 她们沈家,她的父兄,只怕是都会暴露在危险之中。 黑衣人急忙道:「小姐,你可不要含血喷人啊,我们真的就是来借舍避雨,哪知你们把我们当成了坏人,还杀了我们的兄弟。」 谢齐玉懒得跟他们再废话了,一脚将二人踢翻,拿刀抵着两人脖颈道:「若是再不说实话,休怪我刀下无情。」 两个黑衣人当即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哀嚎起来。 傅承之制止了谢齐玉接下来的动作,呛声道:「谢大人,本官才是此案主理人,你没职权询问犯人,别忘了你的身份。」 话毕,他便对衙役吩咐:「将他二人右手取出来,上刀!」 两个衙役便立即将黑衣人身上的绳子解开,将二人的右手押着齐齐放置在凳子上。 还在上方悬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大刀。 谢齐玉将刀收回,往后退了一步,冷笑一声,「傅大人,果然好手段!」 两个黑衣人被这架势吓得瞬间瘫软了下来,不断的求饶道:「两位大人行行好,我们是无辜的,真的是来避雨的。」 「真是不到棺材不落泪,砍了他们的双手餵狗!」 傅承之黑着一张脸,眸中杀意更甚。 曹典史便对手执寒刀的衙役道:「放!」 那衙役便立即挥刀,即要斩杀那两只手。 与此同时,其中一个黑衣人便被吓得尿了裤子。 他惊惶到连话都说不清楚,颤抖道:「大……大人……我们招,我们招了,手下留情。」 第55章 「收!」曹典史立即挥手制停。 持刀的衙役赶忙收刀,入鞘,退到一边,一气呵成。 傅承之肃色立在那两人面前,冷冷道:「说吧!」 两个黑衣人松了口气,朝面前的人扣了扣头。 其中一人便道:「我们确实抢了李老头手里的银票,但他不是我们二人杀的,是大哥!」 他指了指胸口插着一根竹竿,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的人,「原本我们是不想取他性命的,但他反抗,大哥便将他杀了。」 曹典史在一旁飞速的记着口供,还不时的去观察那两人的表情。 「继续说,刺杀沈小姐一事呢?」 黑衣人抬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继续道:「我们也只是收钱办事,不知道到底是何人要杀沈小姐,当时与我们接头的是一个妇人,她蒙着面,看不清长相。」 「那你可看清那人身上有什么显眼的标志吗?」沈珞珞款步走上前去问他。 黑衣人眼珠来迴转了几番,像是记起了什么,眸子突然亮了:「有,我记得她鞋沿上有一道云绕白兰花的标记。」 云绕白兰花? 是雾兰! 一直在旁边敷手站着沉默不语的谢齐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讯号。 这个标记他有些熟识。 京城权贵大家中,几乎每一家都有其单独的家族印记。 譬如他们谢家的印记便是半玄月,但,这印记一般都是给下人特制的。 主家并不会将其绣在衣服上,更不用说是用在鞋子上了。 他将脑中见过的所有印记都细细回想一遍,最后将目标锁在周家。 休沐前,曾有一日下朝时,他在宫门外见过这个样式。 那日下朝后,他并未像往日一般去泰安宫去看望太后,而是径直出了宫。 刚刚上了自家马车,便看见太尉与李侍郎结伴而出。 当时他也闲来无事,便将他们二人多看了几眼。 就看见来接太尉的小厮鞋沿上有一朵云绕兰花的标识。 那时他还觉得有些好笑,堂堂太尉之家竟用这般俗气之物做家族印记。 谢齐玉突然明白过来,心里有了计较。 他并未将此事说出口,只是悄然看了一眼沈珞珞,眉宇间忽然多了些冷冽。 他想,此事查清楚后,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她可有说为何要杀我?」沈珞珞问。 黑衣人摇摇头,「未曾,我们杀手只管收钱办事,从不过问僱主这些。」 第87页 听闻此言,沈珞珞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了起来。 傅承之握了握手里的扳指,道:「可还有其他要交代的?」 两个黑衣人赶紧朝他扣了扣头,连连求饶:「没有了大人,该招的我们都招了,还望两位大人放过我们吧。」 「杀了人还想跑?当梁国的法制是摆设吗?」谢齐玉与傅承之异口同声的斥责他。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惊得目瞪口呆。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两位大人一直都不对付,时常剑拔弩张,谁都看不惯谁。 想不到,这会儿默契度这么高,如此长的一句话竟然说的一字不差。 简直匪夷所思。 谢齐玉冷冷的扫了傅承之一眼,眸光微动,不喜之意浮上心头。 傅承之则也是如此。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之地。 曹典史是个聪明人,赶忙张罗着打圆场。 他也只是个小小的典史,这二位任谁他都不能得罪,只好先破了这僵局。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何事,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两位大人息怒,此事交给属下便是。」他收起案书放进羊皮纸袋里,朝吩咐衙役道:「你们几个随我来,将这二人押下去,稍后带回顺天府受刑。」 「是。」 众衙役便押着黑衣人,快步的出了屋子。 霎时间,偌大的屋子就只剩下了沈珞珞几人。 屋子里安静下来,冬葵紧紧护在小姐身旁,时刻堤防着凶神恶煞的傅大人。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下来,风也渐渐变小了。 沈珞珞呆呆的望着屋檐下的雨滴愣神,倒是没有闲心去管这二位。 眼下,她心事重重。 思量着方才从黑衣人口中得知的消息,好似除了那朵云绕兰花,就没了更有用的线索了。 她眉头微蹙,看着雨滴落在石阶下的水洼里,哒的一声将平静的如同镜子般的水面激起一圈涟漪。 心中百感交集。 到底是谁想要杀她,那人究竟与她何愁何怨呢? 愣神间,便感觉一道温热的气息从头顶轻轻喷到她的脖颈间。 她惊得慌忙往后一退。 却被谢齐玉一把拉住,将她圈进了臂弯里,他在她耳畔低声道:「别怕!是我。」 沈珞珞点了点头,余光便望见了正往她这里来的傅承之。 当下,心下瞭然。 傅承之寡淡着一张脸,踱步而来,周身散发着凌冽的气息。 他在她的面前停下,突然温声道:「雨停了,要不要随我一同回城?」 一听他说话,沈珞珞便周身起了鸡皮疙瘩,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甚至还觉厌恶。 她冷了眸子,讥讽道:「不必费这心思,傅大人你还是好好回去查案吧,那两个逃走的黑衣人可不是那么好抓的。」 傅承之两片薄唇动了动,「放心,定会抓到的。」 他语气平平,内心却是波澜再起。 视线死死的盯着谢齐玉搂着沈珞珞纤细腰身的手上,怎么都挪不开。 而这一幕又怎能逃过谢齐玉的眼,他顺势将沈珞珞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抚在绣着云纹的腰封上,似是在宣示主权。 傅承之脸色很是不好,被谢齐玉的小动作气到唿吸都不顺畅了。 沈珞珞勾了勾唇角,半是讥讽半是嘲笑道:「傅大人出来这么久,家里的两个夫人怕是都急疯了吧,再不回去报个平安,只怕你那位正头娘子又要满大街撒气寻你了。」 这话将傅承之勐地拉回了现实之中。 他忽得记起上回,带着衙役去北城外处理案子,一夜未归。 许知怡便在墨云的撺掇下,满大街的去寻他。 逢人便说,夫君宁愿去青楼找歌姬,都不愿在府里陪她这位新婚不到一月的妻子。 声泪俱下,引得京城百姓无不指指点点。 这事被宦官记入京志上呈御书房,将梁帝气的当即召他入宫,狠狠训斥了一番。 此番往事,歷歷在目,令他心生惧意。 第56章 这件事情着实令梁帝感到不快。 在御书房那日,他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的。 临走时,梁帝曾警告他,若是再管理不好内宅之事,闹出笑话,便将他遣送至边境谢将军麾下磨练几年。 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岂是戏言。 边境一直战火不断,近几年更是常有羌人来犯,若是真被遣送至那处,怕是再难回京了。 这一点他最是清楚不过了。 若不是因为这段时日他为梁帝寻了制作丸药的道士,恐怕早就不知道被惩罚过多少回了。 如今若是再不好好管制后宅,只怕是连先前建立的功业都要功亏一篑了。 他缚手站在沈珞珞面前,静默无语,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半晌后,才幽幽转身,大步走出屋子。 不多时,便听见屋外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渐行渐远。 在这声响彻底消失之后,沈珞珞立即从谢齐玉的臂弯里退了出来。 她朝他倚身一礼,十分认真的道:「方才多谢相助,日后定当报答。」 谢齐玉被她突如其来的道谢弄得一时不知所措。 他怔了怔,将僵在半空的手不自然的收回来,勉强笑着道:「说什么谢不谢的,这么见外,都不像你了。」 第88页 沈珞珞忽然笑了,「哪里不像我,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彼时,一阵夹杂着泥土气息的凉风穿堂而过。 将沈珞珞发间的串珠步摇吹得轻轻摇曳了起来,珠翠相击间,发出了叮铃清脆的声响。 谢齐玉看着那摇曳的晶莹剔透的珠翠忽然就明白了。 她确实还同往日一般,只是自己的心境变了,所以才会用上见外一词。 他嘆了口气,暗暗想着,看来时机尚未成熟,还需继续努力! 随即便调整心态,调笑道:「我方才开个玩笑,你这人情我记下了,日后可要记得还啊。」 沈珞珞颔首,「那是自然。」 而后,便吩咐冬葵将屋子里黑衣人留下的血迹清洗干净,再将火炉熄灭。 一应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几人才将院子落锁,离开。 值得庆幸的是,马车还在路口的亭子里,马也还在。 见主人来,枣红马还仰天长嘶,似是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沈珞珞走进枣红马,敷手摸了摸它的头,笑道:「我还担心你被这雷雨给吓跑了呢,果然是我们沈家的马,回头奖励你。」 枣红马似是听懂了她的话,拿头蹭了蹭她的胳膊。 冬葵便道:「小姐,这马听得懂你的话诶!」 二人嬉笑间,就听得长岭撇嘴道:「这马哪里乖了,明明是我们家公子更乖,更需要奖励呢!」 冬葵看了长岭一眼,忽然大笑:「你家公子该不会还要吃一匹马的醋吧?」 这话一出,谢齐玉便黑了脸。 他拧了拧长岭的耳朵,厉声道:「再浑说,回去扫湖。」 长岭吓的立即闭了嘴。 心里却嘟囔着,明明自己是在帮公子,还落不到个好。 不知道自己那十两银子何时能翻倍啊! 气氛有些尴尬,沈珞珞轻轻咳了一声,「你家公子是京城多少贵女倾慕的对象,哪儿能跟这马比较。」 「对对对,小姐说的对,那不知小姐喜不喜欢我们公子呢?」长岭嘴快的赶紧接了话。 话音未落,气氛就彻底陷入了尴尬之地。 谢齐玉真是恨铁不成钢,一向聪明伶俐的长岭居然在这时候说了句这么不合时宜的话。 简直要将他的脸都丢尽了,这话哪是他能说的。 但是一方面他又想要知道答案。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在心里已经想了好几种可能了。 喜欢,那他求之不得,明日便去沈府提亲,准备个三条街的聘礼。 不喜欢,那就只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厚着脸继续努力了。 沈珞珞扫了谢齐玉一眼,看他目无表情,便猜测是小跟班自作主张,心里倒没了压力。 直言道:「我又不是京城那些贵女,行了还是赶紧回城吧,再耽误下去,怕是城门都要关了。」 「是,小姐。」冬葵赶紧扶着她上了马车。 谢齐玉看了看天边穿云而下的落日余晖,心情却是有些失落。 虽然这答案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她的心里没有他,那……那她难道还喜欢傅承之吗? 思量至此,他觉得这事儿必须得问个答案,不然都不安心。 于是他一跃而上,入了马车,坐在了沈珞珞对面的软塌上。 冬葵便与长岭分别坐在两边的车辕上,挥鞭策马前行。 乌云渐渐散开,一道道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倾泻而下,洒在沾满雨珠的林中树叶上,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来。 沈珞珞倚靠在车壁上,挑帘望着湿漉漉的草丛林木出神。 刚刚走出两里路,便遇上了一个大水坑。 马车来不及减速,便直接从水坑里淌过去了,出水坑的时候陡然颠簸了一下。 沈珞珞没有抓紧车壁,被颠簸着从软垫上翻了下来,直接扑进了谢齐玉的怀中。 两人肌肤相接,她的唇脂便不偏不倚的印在了他的脖颈上。 沈珞珞心下一阵惊慌,慌乱的便要起身。 却不想马车竟然又颠簸了一下,她又再一次跌了下去。 这次姿势却不似方才那般,但也很是暧昧。 她的手撑在他的胸口,身子却紧紧敷在他的身上。 谢齐玉有些不知所措,双手僵在半空,不知是该去抱她,还是不该。 他的耳朵已经红了大半,目光却停在面前近在迟尺的樱唇上,怎么都挪不开。 时间像是暂停了,两人便以这种姿势,顿了整整几秒钟。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帘外响起了冬葵的声音:「小姐,谢公子,你们没事吧?」 沈珞珞红着一张脸,赶紧从他身上移开,坐回到塌上。 慌忙的整理了一下钗裙,定了定神道:「无碍,方才怎么回事?」 冬葵便道:「那场雨下的太大,将这小路沖毁了好几段。」 「你坐着,我下去看看。」谢齐玉轻咳一声,掩了掩尴尬之色。 第57章 沈珞珞嗯了一声,便挑帘去看窗外的景色了。 待到将路面修整完毕,谢齐玉回到马车内,一行人才再次出发。 马车很快便上了官道,道路开始变得宽敞起来,再没了小路上的泥泞坑洼。 长岭勒紧了缰绳,挥鞭抽打马背,马儿便加快了速度。 第89页 谢齐玉坐在软垫上,若无其事的观察着沈珞珞的表情,心里却是异常难熬。 怕她因为方才之事疏远他,便想着试探试探。 他坐正了身子,敛了神色,问道:「两日后便是寒食节了,沈伯伯邀我入府吃酒,不知珞珞那时在不在府上?」 沈珞珞放下车帘,收回视线,淡淡道:「不在,那日我已有安排。」 「是去给沈兄送吃食吗?」谢齐玉问。 沈珞珞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是我父亲说的?」 谢齐玉弯唇笑了笑,「秘密。」 「就这,还秘密?老爷子可真的是什么都往外说,干脆你给他做干儿子得了。」沈珞珞撇撇嘴。 「这可不兴说啊,如此,关系岂不是乱套了!」 沈珞珞:「……」 尴尬的氛围一下子就缓和起来了。 谢齐玉心里面压着的石头算是完全落了地。 但他心里另一个疑惑却一直未解开,于是他踌躇了半晌,又问:「你对傅承之可还有想法?若有……我……」 话音未落,便被沈珞珞给无情的打断了:「你什么你,怎么可能有想法,恨他都来不及!以后别再提这个名字,闹心。」 「不提不提。」谢齐玉连连应声,「既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后面一句话他说的极轻,但还是被沈珞珞给听见了。 她诧异的扬睫看他,「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是替你感到高兴呢。」 而傅承之那边,已经快马加鞭走了一大半的路程了。 即使是押解着两个犯人,还带着个尸体,他们的速度也未曾减缓。 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迎风而行,整个人十分清醒。 脑海中不停的浮现出许知怡的面容,以及她做过的种种事情。 自他们成婚之后,只要他回去晚一点,那女人都要与他闹上一番。 他不先低头,她便不依不挠,甚至还要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 还有云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二人一见面就掐,成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勾心斗角,将府里闹得鸡飞狗跳。 想到这些他就头疼。 算下来,二人互相掐架的次数怕是都要超过他每日去给母亲问安的次数了。 简直是不可理喻! 越想他就越生气,越气便越是会想到沈珞珞。 回想着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坐在湖边,安静的犹如一只盛开的青莲。 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成亲那晚,她画着最精緻的妆容,穿着凤冠霞帔,心里眼里全是他。 她在府中时,他从来都没有过后顾之忧。 她总是会投其所好,将所有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未犯过错误。 更不用说闹出笑话,让他在人前颜面扫地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要这般对待她。 以至于让她这般厌恶他。 方才离开之时,她用那样冰凉疏离的眼神看自己,让他感到心痛极了。 那眼神里他寻不到一丝情意,只有冷漠。 她与其他男人在他面前举止亲昵,几乎让他嫉妒到发狂。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了。 心好似从那次在月湖街见到她开始,就已经慢慢不自控。 今日在青莲村一遇,更是让他的整颗心都迷失了。 她站在那里不说话,就已经光芒万丈,令人挪不开眼。 说起话来声音更是清灵,犹如山间清泉潺潺而下。 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皆无人可比。 这样的一个人也只能属于他,属于他傅承之。 他人休想染指! 他暗暗下决心,定要让她再次回到自己的怀抱,谁挡都不行。 思及此,傅承之勒紧缰绳,将所有的不甘皆化为力量,狠狠的抽了抽马背。 马儿吃痛,仰天长厮一声,飞速前行,身后溅起了无数的泥渍。 众衙役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路往城内狂奔。 到达南漳街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街头人潮窜动。 小摊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街头巷尾。 沈珞珞与谢齐玉道别后,径直入了府内。 一入前院儿,便看见秋莲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婢子在这等你半天了。」 还未等到沈珞珞开口,便见冬葵率先走到秋莲的身侧,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嚷道:「阿莲,你是不知道,我们今日……」 咳! 沈珞珞轻咳一声,朝她飞过一记冷眸。 冬葵便知道自己要闯祸了,舌头打了个转儿,赶紧换了话锋:「今儿可忙了,走了好几家空宅子呢。」 「那可有寻到合适的?」秋莲眨着晶亮的眸子问道。 「这件事日后再说,爹爹可在府中?」 沈珞珞解开帷帽将它递到了冬葵的手里,款步往凝脂院走去。 秋莲跟在后面,低着头道:「在的,方才老爷还问过小姐呢,说是等小姐回来了去梅园见他。」 「恩。」沈珞珞点点头。 她忽得驻足停下,站在青石小阶上默了默。 片刻后,又转身退了回来,改道往梅园去了。 第90页 梅园与凝脂园乃是两个方向,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因此,必须重新折返回到前院才能去到另一个院子。 当初这般设置也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她自小就喜欢宽敞大气的园林,沈禹与沈和风便在她十岁生辰这年,买下了这座宅院。 按照她的愿景,将这座宅子修成了这般模样。 春落桥、凝脂院、满院的白桃,皆是她的最爱,只要是她喜欢的,过不了几日便都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在宠女儿与宠妹妹这方便,她的父兄可谓是将事情做到了极致。 放眼整个京城,只要她敢说第二,绝无人敢居第一。 第58章 当初入傅府她也是十分震惊的。 因为傅府的庭院格局与沈府相差无几,除了在大小上沈府更胜一筹,其它方面并无差别。 那时她一度认为傅承之是为了迎合她,而专程请工匠修筑的。 直到后来撕破脸面,才知道那也只是个巧合而已。 所谓无风不起浪,无巧不成书,大抵是这种道理。 就是现在,再一次思虑到往昔,只觉是个笑话。 她走在挂满纱灯的抄手游廊上,晕黄的灯光像一层薄雾一般浅浅笼罩在肩头,与清冷的月辉相互辉映。 空气中瀰漫着季末白桃的香味,时浅时浓。 游廊下方嵌着一池澄澈的春水。 一只飞鸟从水面掠过,轻轻点了点湖面,静如翡翠的水面便立即泛起了涟漪。 由中间地带,一圈一圈的往外波动,缓缓晕开。 她忽得嘆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 冬葵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不解的道:「小姐,现在没风啊。」 沈珞珞笑了笑,不语。 她忽得就想,如果没有当时的相遇与算计,结局一定会比现在好吧! 说不定嫁个与喜欢她的夫君,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就连烦恼也无吧。 可是心里的声音却说,醒醒,你还没有遇见满心是你的人,还是不要天方夜谭了。 也罢,她不想了便是。 就这么走着,穿过游廊,再过了一道烟雾缭绕的假山,便看见梅园两个大字出现在一条石阶对面。 站在假山处遥望梅园,倒有一种曲径通幽之感。 她快步过去,进入梅园。 穿过一道垂花拱门,便望见六廊飞角亭中坐着一个身形瘦削,略显佝偻的人。 她卒然驻足,双眉紧蹙,眼里跟着起了些雾气。 看那背影,都开始出现重影。 父亲一生劳碌,丝毫都没有享受到天伦之乐,到了暮年却还要为她的事情劳心伤神。 看到这副场景,沈珞珞不由的心酸起来。 沈禹虽说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一年不如一年,但是他的听觉倒也还是十分灵敏的。 大老远便听见有人过来了,随即停了手里的动作,转身循望。 便看见自家闺女敷手站在垂花拱门前面。 那样子就像一朵不染尘埃的青莲,清冷辽远。 就是看上去……有些落寞。 沈禹当下心头涌起一阵心疼来,赶忙招手将她唤了过去。 「闺女,你可算回来了,过来父亲这里坐坐。」 沈珞珞仰头望着星空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雾气尽数逼了回去。 转而换上了一张笑颜,小跑着走了过去。 「爹爹,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进屋里去,外面更深露重的,对你的身体不好。」 进入亭子,她便在沈禹身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等等,拿这个垫上,夜里凉,女儿家家的身子娇贵,别浸染了寒气。」 沈禹赶忙从旁边拿了一个烫金牡丹花纹饰的软垫递了过去。 沈珞珞怔了怔,接过软垫放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刚刚坐定,便看见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汤被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闺女跑了一天了,累了吧,先喝杯热茶暖暖。」 「爹爹,你待女儿真好。」 沈珞珞接过这被热气腾腾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心里的凉薄落寞瞬间便被这暖意取代了。 「就是,老爷你可真好啊,哪儿是那薄情寡义之人能睥睨的。」冬葵不由得赞嘆道。 沈禹笑着挥了挥手,「那都过去了,往后闺女的幸福多着呢。」 沈珞珞笑道:「是是是,爹爹说的都对!」 她又呷了一口茶,突然故作生气道:「爹爹,别转移话题,我说的话你听见没?这外面露水重的很,你身子不好,夜深了莫要在这里待的太久,以后有什么事情在屋里说便是了,不必在这里等我。」 沈禹摸了摸鬍鬚,点点头:「闺女都发话了,父亲怎能不听,再坐一会,我便回房去。」 「这才像话嘛!哦,对了,父亲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沈珞珞双手托着腮,眉眼弯弯的看着老父亲。 沈禹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展开,放到了桌子上。 他指着那上面的几行字道:「闺女,今日府里来了个嬷嬷,说是奉主家命令前来购买两千份猪肉脯,五天后要,这事儿你怎么看?」 「两千份!」冬葵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可是今年听到的最大的喜讯了。 第91页 一份二两银子,两千份,那就是四千两银子! 这可是肉脯铺子整整一年的收益啊!若是遇上天灾,还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 不知道是哪家老爷,这么大手笔,冬葵掰着手指头,在心里算了又算。 但是沈珞珞却丝毫没有觉得欣喜,反而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她拿起桌上的契书来回看了一遍,只见上面写着:今在沈记点心铺预订两千份猪肉脯,三日后取货,先付定金八百两,余款取货时一併支付。 看到定金这个字眼儿,她脑袋一嗡。 忙不迭的问道:「爹爹,这定金你可收了?」 沈禹摇头,「没有,爹爹又不是没有分寸,这种急单风险较大,可不能随意收之。」 沈珞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幸好幸好。」 「只怕这其中有诈。」沈禹默了默,「闺女,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按照他这么些年在京城各大商圈摸爬滚打的经验,这订单目的绝对不纯。 更别说为了让他答应这订单,将每份价格上调了一两银子。 这京城最近也没听说哪家有喜事啊。 拿着六千两的银钱来买四千两价格的肉脯,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还是钱多了,烧得慌? 十有八九是个陷阱! 沈珞珞摇摇头,「没有啊,我一直埋头在做生意,哪里有时间去得罪人,不过这四千两银钱确实挺吸引人的哈。」 抛开阴谋论不说,算下来,这笔银钱可供沈府好几年的开支呢! 「是六千两!」沈禹纠正她。 「什么?」沈珞珞愕然,冬葵再次惊掉下巴。 第59章 竟然有人愿意提高价买这么多的肉脯,简直疯了! 将原本二两的价钱抬到三两,奇葩吗这不是。 但这确实是很容易让人心动,也许这才是那人真正的目的吧! 都认为商人把钱看的比命重,唯利是图。 可在沈珞珞这里,那人的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挖个坑就想让她就跳,莫不是太自信了些? 总之,事出反常必有妖!且得仔细些。 「爹爹,那人可说了她是哪个府上的?」 沈禹仔细想了想:「倒没说是哪个府上,只是说若是寻她,自去月湖角亭等,她见了便会过来。」 够谨慎的啊!沈珞珞冷笑。 「好,我知道了,这单子不接便对了。」她站起来在亭子里踱了几步,「爹爹,你也觉得这其间有诈对么?」 沈禹颔首,眸中泛起忧愁,「是,依我多年的经验来看,确实如此,你这几日行事可要谨慎注意些,莫让人钻了空子。」 沈珞珞点点头,安慰他道:「爹爹放心吧,女儿聪明着呢,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夜深了,你赶紧回房休息吧。」 「好,父亲这就回屋去。」 沈禹慢悠悠的站起来,又嘱咐了她几句,才满意的转身离开。 走到亭子下方的石阶上,他像是记起了什么,突然止住了脚步。 「对了,闺女,宅子寻得如何了?」 沈珞珞怔了怔,连忙道:「还得再去看一次呢,今日看的那几个宅子不大好。爹爹且放心,宅子这几日我定会寻好的。」 「好。」 沈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大步回了屋子。 沈珞珞深思极虑了一番,只觉此事得尽早处置。 将书契递给冬葵,郑重道:「明日你去月湖角亭一趟,告诉那妇人,这单我们不接,就说没有足够的食材了。」 想了想,她又道:「离开时跟着她,看看她是哪家的。」 「是,小姐。」冬葵有些失落的接过书契。 此时,她心里还在盘算着,这六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仿佛它就在眼前似的,只可惜,马上就要飞了。 沈珞珞在亭中站了许久,任由微凉的冷风拂面而过。 她觉得好似有一只大手正掩藏在人群中,随时随地都想要置她于死地。 这令她无法淡然处之。 这次不论是什么,都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要行动起来了。 于是,回到凝脂院后,立即就吩咐秋莲天一亮便去探那在鞋沿上绣云绕兰花的人。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人与买果脯的是不是同一人。 若是,那她得提早应对才是。 第二日一早,她便轻装简饰的出府去了。 时下已然接近春末,气温稍稍高了起来。 在长街上走了不到半刻钟,沈珞珞感觉背后一阵潮热。 伸手拂了拂后脖颈,就发现那处微微沁出了汗珠,令她浑身不适。 冬葵便赶紧取了锦帕给她擦拭着,「小姐,眼看着夏日要到了,是时候得去买些冰块回来储存着了。」 她自小便跟在小姐身旁,最是知道她怕热了。 往年还未入夏,府里的冰窖便早已盛满了冰块,专供她解暑。 「一切都按照往年的要求去办。」 「是,小姐。」冬葵回头望了望沈府的方向,觉得距离并不算远,便道:「不如婢子先陪小姐回去换身轻薄的衣裳,我们再乘马车去铺子里吧,这午间的气温会更高,怕小姐受不住。」 沈珞珞摇摇头,巡视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眼,道:「不必了,走过去即可,先去成衣铺看看。」 第92页 眼下众人皆穿着年前的旧衣裳,开春之后温度渐渐升高,京城贵女们必然会将衣橱大换血。 此时,正是放出那些锦衣纱裙的时候。 三月初铺子里便开始张罗这些,眼下已然可以挂出售卖。 这一批衣裙的料子由专人去苏杭一带採买的,质量上乘,花色繁多。 加上绣娘技艺高湛,势必会让人眼前一亮。 散花锦、织锦、软烟罗、蜀锦,搭配着最精緻的刺绣,恐怕很少会有人不动心。 这一次,她定要抢在许家前头,将他们狠狠的压制,报那夺商之仇。 她边走边思量着,想起昨日那两千份猪肉脯的事。 那人一大清早便收到了她的回绝,想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动作。 说必定,那人此时已经派人去了其它的铺子。 米铺规定各家各户每日购买不得超过一百斤,这一处没法做手脚。 毕竟这限制乃是粮官之意,言由是控制市场。 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成衣铺了。 这时候她倒是有些庆幸,幸好铺子少。 只有这三个,若是多了,那可真就麻烦了。 思及此,她加快了速度,大步流星的往程安巷去了。 还未进店,便望见一个穿着墨蓝色夹袄的婆子站在里边儿,正与伙计说着话,身旁还跟着两个使唤丫头。 从她衣裳的料子可以看出,这人定是来自大户人家,行为举止不似市井妇人。 「小姐,这婆子就是早晨婢子跟丢的那个。」冬葵小声道。 「嗯。」 沈珞珞敛了神色,款步走了进去。 伙计面对着门口,见她进来,眼睛亮了亮,准备唤她。 沈珞珞赶紧作了个制止的动作,示意他先忙他的,勿要声张。 那伙计便对那婆子道:「夫人确定要两百套软烟罗苏绣衣裙吗?」 那婆子点点头,「是的,半月后来取,时间可行?」 她边说边示意身后的丫鬟递了一张契书过来,「这是订货契书,我们先付你一百两定金,其余的钱款取货时再送过来,行的话,就在上面签字。」 活计连忙将手在身上蹭了蹭,便欣喜的去接,却被沈珞珞给打断了。 她将那契书挡了回去,笑着道:「敢问夫人出自哪家?一下子定这么衣裳,可是要送人还是有别的什么用处呢?」 夏日也就三个月,衫群最多能穿百日,纵使一日一套,那也得有一百套压箱底吃灰。 这与那肉脯岂不是异曲同工? 果然是别有用心,沈珞珞腹诽。 那妇人显然不高兴了,顿时就冷了脸。 「你又是哪位?我们主子要买多少衣裳与你何干,少多管闲事。」 第60章 冬葵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在后面大声道:「我们小姐便是这家铺子的老闆,你说干不干她的事。」 那婆子神色复杂的看了沈珞珞一眼,又朝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了看。 沈珞珞便循着她的目光往外望去,便看见了一辆马车停在了对面街道的拐角处。 马车周身由精緻的绸布包裹着,四檐飞翘,下方的环扣处挂着金色流苏,车帘与窗帘外则覆了一层轻容纱。 极尽奢华,一看便知出自大家贵族。 寻常人家岂能有此制式。 里面那人没有露面,只透过窗幔的缝隙朝那旁边伺候的丫鬟说了几句,那丫鬟便朝这边点了点头。 婆子顿时气势便足了起来。 她仰着头斜睨了沈珞珞一眼,一副气势汹汹的口气道:「你就说,这两百套衣裳半个月后能不能做出来?旁的废话老婆子我也不说了。」 沈珞珞却是一点都没有被她这气势给吓到,镇定自若的笑道:「这位夫人,你的这个要求我们恐怕是办不到,先不说店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软烟罗,就算有,也不可能全部做出来给你们,有一些客人早就预订过了的。」 那婆子目光如狡兔般将沈珞珞看了又看,头扬得更高了。 她愤愤道:「我们可是太尉府的人,这生意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沈珞珞嘆了口气,无奈笑了,「原来是太尉府的,真是失敬失敬,那可真令我们小店蓬荜生辉啊,但是……」 说到此处,她话锋突转,忽然正色道:「就算你们太尉府的人都拿鼻孔瞧我,这单生意我也接不了,你还是另寻它处去吧。」 「你……」嬷嬷气的咬牙切齿。 双眼像铜铃一般瞪着沈珞珞,她不敢相信一个商户竟敢用这般口气与她说话。 在府里,她是小姐的乳母,地位尊崇,试问哪个丫鬟僕妇不敬她三分。 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商女给驳了,这让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她清了清嗓子,立刻摆起了架子,拿出了在府里管教下人的手段。 朝沈珞珞咆哮道:「我们小姐指定要你们家的衣裳,你就必须给我做出来,若是再推三阻四,我便带人拆了你这铺子。」 「好大的口气啊!」沈珞珞云淡风轻的拍了拍手,「光天化日,朗朗干坤,天子脚下,我看你敢!」 店里的伙计有点受不住了,老闆与客人针锋相对,激烈的都快要打起来了,他就想试图说服老闆。 第93页 总觉得这个单生意若是不接,那就亏大发了。 他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劝道:「小姐息怒,这可是两百套衣裳啊,每一套价钱这夫人都足足涨了五两银子呢,这一单可以赚不少银子了!要不,就接了吧。」 说着还伸出五根手指在沈珞珞面前晃了晃。 言辞恳切,肢体语言丰实。 沈珞珞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是好是坏你看不出来吗?这人分明就是想要坑害我们沈记,昨日就已经在点心铺子伸过一次手了,今日还敢来。」 先用高价诱惑铺子应下生意,等到了取货之时再用各种理由打压,这是他们权贵一贯的做事手法。 在傅家半年光景,虽然没有执掌中馈,但是这些门门道道她还是知道些的。 沈记眼看着就要没落,正值扬帆起航时期,可再也经不起她们这一波折腾了。 若是沈记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做了这单生意,到最后买家这边出个什么么蛾子,那可是灭顶之灾。 若是一件两件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若是成批大量的卖出去,中间被人用些手段,那么沈记的口碑便会下滑。 只消这一次,就让他们没有翻身之地。 所以,这种事情需得谨小慎微。 宁愿卖的少一点,都不能将自己陷入巨大的不可预知的风险之中。 这可是父亲一生的心血。 稳扎稳打,才是他们沈记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伙计皱着眉朝沈珞珞拱了拱手,有些怏怏的低下了头,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那婆子见自己的目的被人当众拆穿,就有些暴跳如雷了。 她边往外走,边指着沈珞珞恶狠狠的道:「你给我等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珞珞云淡风轻朝她佯装倚了倚,「走好!」 这只是个前锋,厉害的还在后面呢,她自是知道。 但她沈珞珞也不是吃素的,且看看她们还有什么花招。 将她逼急了,直接写个状子去皇城下喊冤,看看到时候她们理不理亏。 光是横行霸道一项,都能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婆子便又折返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不止她一人过来,在她的身前还有一个打扮十分贵气的小姐,行为举止很是端庄。 那小姐一身红衣,就连髮饰都是红的。 长而浓密的墨发半挽在头顶,髮髻上插着两只朱红孔雀飞天掐丝珐瑯步摇,耳上坠着玲珑剔透的红宝石,对襟短夹袄上绣着流云金丝,下身着烫金百褶裙。 双唇朱红,模样倒也算得周正,但却没有惊艷之姿。 她人还未进门,就已经将沈珞珞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淡漠的神情也逐渐由淡然过渡到了气愤。 屋内站定之后,便狠狠的瞪了身旁的大丫鬟一眼。 眸光中写满了怨恨,似是在怪那丫鬟办事不利。 那大丫鬟吓得赶忙低下了头。 她这一身实在是过度招摇,红色本就显眼,再加上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引得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观看。 本来因为那婆子蛮横无理的吵闹,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看戏了,现在更多了些。 沈珞珞见她与那婆子一般无二,都喜欢用鼻孔瞧人。 便不紧不慢的道:「这位小姐一看就是用鼻孔看人那位嬷嬷的主子,不知进入小店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那女子听她说到鼻孔看人时,立即就意识到自己也被编排进去了,赶忙将头垂了半分。 平视着沈珞珞,轻蔑一笑,「是又怎样,再问你一次,两千份肉脯与两百套软烟罗苏绣衣裳到底能不能如期交货?」 第61章 沈珞珞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怕是要驳了小姐的意了,小店物资有限,恐怕不能完成这两单生意,贵府还是另寻他处吧,见谅。」 那女子闭了闭眼,怒火四起。 原本想着苏嬷嬷毕竟是个下人,没有威望被人轻视也就罢了。 想不到自己堂堂太尉千金,竟也被这个商女给拒绝了。 这她怎么能忍。 目的没有达到,面子也丢了,还端什么淑女假架子。 她双手叉腰,朝身旁的大丫鬟吼道:「红绡,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将那女人的脸刮花。」 红绡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心里是极不情愿去动手的。 但是主子的命令就是天命,她只得鼓足了勇气撩起袖子,执行任务。 就在这时,沈珞珞看见了那个令她想了一整夜的的东西。 云绕白兰花印记!黑衣人口中的证物。 那刺绣清晰的出现在了嬷嬷的鞋沿上,与黑衣人描述的别无二致。 她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从头至尾,都是这位太尉府小姐一人所为。 只是,两府都是八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又为何费尽手段来戕害她? 着实令人费解! 冬葵被她的气势吓到了,赶忙伸开双手将小姐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我看谁敢!胆敢动我们小姐一根汗毛,我就跟你们拼了。」 红绡的脚步骤然缓了下来,她一脸无奈的望着自家主子,希望能得到一丝救赎。 哪知周云芝更加的变本加厉了,她一脚踢在红绡身上,无情的将她踹到了地上。 第94页 沈珞珞无奈的摇了摇头,竟有些替这丫头感到同情。 一个听话懂事,正直的丫头,怎么就跟了这么个嚣张跋扈,心术不正的主子。 眼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想这事儿今日必须得有一个了结。 否则,会后患无穷。 既然兇手都在眼前了,那就让她无所遁形。 她将冬葵拉到自己身后,朝围观的百姓行了一礼。 且一步步来,先借这数十双眼睛,解决的眼前的事情。 「各位乡亲父老,我知道大家都是通晓事理的人,绝不会坦私,更不会包庇权贵。」她掏出锦帕佯装拭了拭泪,「我们沈记一直兢兢业业公平公正,今日这位小姐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将他人早就预订好的衣裳据为己有,我不答应,她还要人挠花我的脸。」 此时,周云芝倒有些懵了,她没想到这女人竟这般伶牙俐齿,一时竟忘了反驳。 沈珞珞边说边挤出一滴泪来,嘶哑着嗓子继续道:「我作为成衣铺的老闆,自是要维护所有客人的权益,可这位官家小姐不仅不听我所言,还要强行对我用刑,各位给评评理,在权贵之下,我们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真的就没有生存之地了吗?」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便立即带入了自己,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商户等级低下,但普通老百姓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权贵眼里,皆是一路货色,所以,面对权贵嚣张跋扈之事,他们自然是义愤填膺的。 更有胆子大的,直接嚷道:「天子脚下,竟然有这等猖獗之人,不报官,还等着过年吗?」 人群中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去报官吧,简直欺人太甚,王子犯法都还与庶民同罪呢!何况她一个区区的官家小姐。」 随即,便有机灵人真的跑出去报官了。 沈珞珞以绢遮面,悄然弯了弯唇角。 目的达到了。 「你……」周云芝气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像一个霜打的冬瓜似的。 她咬牙切齿的撩起袖子,冲过去便要亲手去打沈珞珞。 「住手!」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清朗又带着些急切的男声。 众人皆放眼去看,便看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厮挤了进来。 他边挤边道:「让开些!」 在他的身后跟有一个气质出众,眉目清朗,着一身孔雀蓝长袍的男子。 眉眼清冷,光风霁月。 他冷着脸走了进来,怒视了周云芝一眼:「难怪周府寻你不见,原是来这里闹事来了?」 周云芝赶忙将手缩了回去,一改先前的兇狠模样,换上了一副柔弱无骨的姿态。 凑到谢齐玉的身旁,佯装以帕拭眼,「昭哥哥,你来的正好,可要给我做主啊。这个女人联合这些刁民侮辱我,还对我不敬。」 沈珞珞站在原地,默然无语的看着谢齐玉。 周身如遭雷击。 信任的人竟然与策划谋杀她的人站在一处,关系看上去还很是亲密。 光是视觉上的冲击就不会小到哪去。 还有,他与周家那么熟识,这周府印记势必不会不知道。 那他为何没有告知她? 又或许,从一开始他便知晓一切事情,只是在青莲村良心发现救了自己? 那他图什么呢? 想到这些,她忽然就有些后怕了。 那是一种由心而生的不安感。 从小至大,她都是一个十分敏感且没有安全感之人。 只要有一丝的不对劲,她都能思虑许久。 介于眼前的情形,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但是她并不打算去问些什么,只希望不要破坏她的计划才好。 冬葵也被这情形惊呆了,但她还是期望着谢齐玉能够帮助小姐,便鼓起勇气道:「谢公子,你与我们小姐也算是老熟人了,她的为人你自是清楚,今日明明是这个女人想要害我们小姐,她还倒打一耙,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短短几句话就将众人的关注点全部都转移到了谢齐玉身上。 围观人群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周云芝则期待着谢齐玉能站在自己这边。 唯独沈珞珞,心中毫无波澜。 她方才是不高兴了,但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谢齐玉挪了步子,直接到了沈珞珞的身旁,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突然一改方才的淡然,横眉冷对着周云芝,「此事确实是你错在先,还不给沈老闆赔礼道歉!」 周云芝还未在方才的情形中缓过神来,接着又被这话刺激的差点喷血。 「昭哥哥,你说什么?」 第62章 「给沈老闆赔礼道歉!就现在!」 谢齐玉冷了眸子,语气中有些不耐。 周云芝仰头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无声的沉默着。 满室的安静犹如暴风雨来的前夕,众人都等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可是,她却没有道歉。 反而气急败坏的指着谢齐玉,面目狰狞道:「我们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多少个春夏秋冬。你与她才相识几日?你不帮我,竟然去帮一个商女,我堂堂太尉之女,千金之躯,轮得到她一个身份卑贱之人接受我的道歉?」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撕扯沈珞珞,却被谢齐玉一把拽了回去。 第95页 他狠狠瞪了周云芝一眼,「法制面前人人平等,身份并不是你加害她人的筹码,你犯了错,就该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我身为朝廷命官,更不能徇私包庇于你。」 周云芝被他这一拽彻底给吓坏了,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王嬷嬷眼疾手快的将她给扶住了。 这几句话倒是说到了沈珞珞的心坎上。 她摆了摆手,淡淡道:「罢了,道歉不道歉的也不甚重要,还是先将这位太尉千金□□一事处置了吧,毕竟当时谢大人也在场,正好可以做个人证。」 此话一出,周云芝吓得脸都绿了。 众人愕然! 便有人问,「沈老闆,这可是真的?」 沈珞珞笃定的点点头,「千真万确,等下去了府衙,一切便都真相大白了。」 此时,长岭偷偷看了自家公子一眼,面露惊羡之色。 谢齐玉垂眸悄无声息的瞥了一眼王嬷嬷鞋上的雾兰,忽而抬眸佯装惶惑道:「沈老闆,你是说那日青莲村买兇刺杀你的人是周云芝小姐?」 他故意将声调扬的极高,一字一顿,口齿清晰,明明白白。 众人霎时瞭然。 瞬间炸开了锅。 端庄自持的闺阁小姐与兇狠毒辣的兇手联繫在一起,可以算是奇闻了。 自古以来,名声对女子尤为重要,尤其是她这种要为家族联姻的仕家小姐。 这一闹,怕是全毁了。 众人还未在这惊闻中醒过神来,曹典史便带着一群衙役浩浩汤汤的走了进来。 三两下便将堵在门口的人群清了出去。 而后对着门外之人拱手道:「大人,可以进来了。」 随后,傅承之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今日着一身圆领玄色官袍,里间套月白色交领长衫,头上戴着一顶官帽。 帽子后尾处的两个帽翅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的晃动着。 剑眉星目,面似冠玉。 长袖携着一阵海棠花的清香,就到了沈珞珞的面前。 他见到她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再一转到周云芝时,眸光便沉了下去。 漆黑的眸子深邃不见底,光是看着,就令人胆寒。 这位从御史大夫贬谪下来的傅大人,周云芝是知晓的。 她曾在其父与人闲谈的时候多次听过这人的名字,平日里也与父亲走的较近。 就觉得他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定会为自己说话。 随即站起身来,趾高气扬的道:「傅大人,我父亲是周太尉,你知道吧?」 傅承之点点头,「知道。」 周云芝立即便欣喜起来,「那就好办了,今日这商女对我不敬之罪,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追究了。但是她陷害我杀人一事,你要帮我澄清,好好惩治她一番,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话落,却无人应答。 她以为傅承之想要个什么酬劳才肯办,立即道:「你照我说的办,回头我让父亲在皇上面前给你美言美言,将你调回御史大夫之位,你看可好?」 傅承之又是一阵无语。 身旁的丫鬟红绡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小姐,别说了,这位沈老闆就是傅大人的前妻。」 周云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阴谋似的,气急败坏的嚷道:「傅承之,你徇私枉法,帮你前妻助纣为虐。」 傅承之闭了闭眼,对曹典史冷冷道:「带回顺天府去。」 周云芝顿时傻了眼。 临走时他又对屋内的人道:「沈老闆与谢大人需与我一同去府衙,配合本官问案。」 一路上,几人都未说话。 只有周云芝不断的反抗着,但她又不敢嚷的太大声,只能闷声发作。 傅承之挑了一条行人较少的近路往前走着,谢齐玉便行在他的身侧。 在他们后面十步外的地方跟着沈珞珞主僕俩,两人沉默无语。 长岭本就是个话痨,见公子与沈小姐两人如此别扭,便问:「公子,沈小姐定是误会你了,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她真相,方才报官都是你派人去的。」 谢齐玉回头看了沈珞珞一眼,「等这件事件解决了,我再与她说,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我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傅承之却冷笑一声,「你还要怎么交代?别给她找麻烦就够谢天谢地的了,她是我的夫人,此事自然由我来解决。」 「恬不知耻,你都与她写了和离书了,还夫人呢?」谢齐玉立即反击道。 傅承之不甘示弱的道,「即使签了和离书又如何?我们一同拜过天地与神明,她是进了傅氏族谱之人,傅澧之妻!不像你这种外人,什么都不是。」 谢齐玉冷笑,「以你母亲那种性格,怕是早就重修了族谱吧。」 两人剑拔弩张的斗嘴,使得身旁的两个小跟班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二人当街打起来。 冬葵看着前面两位大人似乎有些不对劲,赶忙对小姐道:「小姐,他们两个是在吵架吗?」 沈珞珞一直都在琢磨着接下来如何应对周家的反击,并未将心思放在他们二人身上。 因为方才离开成衣铺时,她看见周府马车旁候车的小厮驾着马车飞快的跑了。 这一去,定是去报信去了。 第96页 见小姐未理自己,冬葵便喃喃自语,「该不会前姑爷良心发现,知道我们小姐的好了,跟谢大人吃飞醋吧。」 「休得胡说!」沈珞珞冷了眸子。 冬葵赶忙闭了嘴。 第63章 一行人到了顺天府后,便被带到了府衙大堂。 衙役们分两排站定,手握刀柄,眉目森严。 傅承之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下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下面站着的几个人。 轻轻扣了扣桌案,「沈老闆,你先说说,为何指认周小姐为买兇刺杀你的兇手?」 「因为那只兰花印记。」沈珞珞边说边指着王嬷嬷脚上的鞋子。 王嬷嬷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暗道不好。 与那杀手接头时,竟忘了换鞋子了。 她心慌极了,赶忙将脚往裙摆里收了收。 「曹典史,去检查那嬷嬷的鞋子。」傅承之冷冷道。 「是,大人。」 王嬷嬷在曹典史的逐渐逼近下,心虚的连连往后倒退,生怕鞋子被人拿走。 她口中还不停的胡乱唿喊着,「大人,老奴是被冤枉的,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大人明鑑。」 即便是到了如此境地,她都忍着不去看周云芝。 处处想要维护她。 但是衙门里的官差对这种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见她这般不配合,二话不说抽出刀飞速的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略微一使劲,王嬷嬷便被压制跪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旁侧的周云芝面上却是一丝表情也无,看她似是在一个陌生人一般。 曹典史凑到那鞋子跟前儿看了两眼,点了点头。 而后站起身,朝傅承之拱手,「禀大人,确实如沈老闆所说,这位嬷嬷的鞋沿上有一道兰花印记。」 「很好,证据确凿,堂下罪妇你可认罪?」傅承之质问道。 王嬷嬷却还是拒不认罪,大声反驳,「就凭她一句兰花印记能证明什么?我还说她故意栽赃陷害呢。」 「就是,大人,这商女就是在栽赃陷害,我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去□□,简直是谬论。」 周云芝忽然想到昨日逃回来的两个杀手前来復命时,已经被同光给解决了,便觉他们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人证。 干脆站出来为嬷嬷辩解。 「肃静,公堂之上勿喧譁。」傅承之敲了敲桌子,「将人犯带上来,谁有罪谁无罪,稍后自然明了。」 周云芝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的看向傅承之。 她想,难道同光这次失手了吗? 惊慌之中,她向谢齐玉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但是谢齐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拒绝了她的请求。 他其实很想第一个站出来捉拿周云芝的。 但是,一想到父亲被困边境,便不敢明目张胆去做。 梁帝曾下旨,将必须常年驻守边境之地,非下诏,不得私自回京。 违者,视为谋逆重罪。 外人不知,梁帝初期疯狂提拔周太尉,目的便是为了掣肘谢家的势力。 两家相距不过一条街的距离,早先又有往来,他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再让他做出与谢家交好的假象,以便监视,压制他们。 可谓是用心极深。 心腹之臣,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梁帝。 这一点令他很是被动。 如今距离父亲回朝遥遥无期,他也不敢做得太过,怕稍有不慎就害了父亲。 很多事情,只能在暗地里策划,趁人不备时动手。 没过多久,黑衣人便被押解了上来。 两个人身上伤痕累累,衣服上还残留着褐色的血迹,看上去已经干了。 手脚上皆带着镣铐,每走一步,就发出叮叮噹噹的声响。 王嬷嬷一看那两人便慌了神。 傅承之肃声道:「看仔细了,这妇人是不是那日与你们接头的人。」 「是,大人。」 黑衣人朝他拱了拱手,铁镣铐碰撞时就发出了叮叮噹噹的声响。 二人将六神无主的王嬷嬷从头到脚,来来回回的看了三遍。 「禀大人,就是她。」 傅承之点点头,正色道:「很好,证据确凿,王氏,说说吧,是谁指使你做的此事?」 王嬷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的瘫坐在了地上。 她不住的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大人,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事到临头,还敢狡辩,来人,上拶刑!」 话音一落,便有两个衙役,带着刑具上来了。 王嬷嬷连跪带爬的扑到了周云芝的脚下,抱着她的烫金百褶衣裙,悲戚的求道:「小姐,老奴不想死,求您救救老奴吧。」 声泪俱下,哀哀欲绝。 但是却无法激起周云芝的同情心, 殊不知,她心心念念的小姐已经将她当作弃子了。 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又怎么会想着去救她。 她佯装无辜道:「走开,不要碰我,这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嬷嬷还盼着她救自己出泥沼呢,却不想照顾了大半辈子的小姐竟然说弃就弃了。 她不甘心。 又再一次抱紧了她的衣裙,乞求道:「小姐,救救老奴,看在老奴照顾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啊?」 第97页 众人都静静立在一旁,像看戏似的看着这二位的。 周云芝气的一脚踹开了她,怒道:「休要攀扯本小姐,做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不认罪伏诛,为你那倒霉儿子积点德吧。」 此话一出,王嬷嬷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眼神呆滞的坐在地上,任由衙役为她戴上刑具。 拶刑期间,任凭她哭的撕心裂肺,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将周云芝给供出来。 沈珞珞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她,无奈摇头。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嘆了口气,发问道:「王嬷嬷,今日你若包庇罪犯,来日被查出来,你那儿子势必会被牵连,你觉得现在将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真的就是为他好吗?」 闻此言,王嬷嬷充血的眸子忽然亮了,惶惑的看向她。 「你这是诱供,是违法的,她都已经承认自己是主谋了,还有什么包庇罪犯一说?」周云芝立即气急败坏的斥责沈珞珞。 转而又向傅承之道:「大人,都这样了,还不结案吗?」 啪! 傅承之重重的拍了拍惊堂木,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放肆!结不结案,本官自有论断,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第64章 「那本官轮得到吗?」 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道洪钟般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其身后还跟着一群着短打的侍从。 气势汹汹。 周云芝顿时如获大赦,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週游的身边。 「爹爹,你怎么才来,女儿都快要被诬陷成杀人兇手了。」 她挽着週游的胳膊摇了摇,委屈极了。 神色间又有一种小人得志之感。 「见过太尉大人。」傅承之与谢齐玉二人同时朝他拱手。 週游将二人无声的斜睨了一眼,又扫了扫在场的人。 忽然笑道:「哎呀,两位贤侄都在啊,那怎得,还让我家云儿蒙受这不白之冤吶?」 他的气势很足,压得在场众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不亚于直接宣布无罪。 沈珞珞敛了敛神色,就想开口辩驳,却被谢齐玉给制止了。 她只好默然不动,静观事态发展。 谢齐玉朝她微微垂了垂眸,而后对週游道:「此事小侄也无能为力,伯父还请见谅。周小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指控□□的,人证物证俱在。」 说话间他还刻意瞥了傅承之一眼。 傅承之便立即跟着他的话锋道:「确实如此,谢大人此话不假。身为朝廷命官,每日被千万双眼睛看着,我们也只能依法办事。若是诬陷,下官自会秉公处置,但眼下证据确凿……」 「证据在何处?」周太尉目光狡黠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沈珞珞歷时就想给他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装瞎害人的本事确实厉害! 半年前就是他多嘴,提了火油之事,才使得沈家损失了一大笔银钱。 「在这呢,太尉大人。」曹典史赶忙指引道。 週游皮笑肉不笑的走到王嬷嬷身旁,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了衣袖里的衣袖里的木簪。 「就是你自作主张故意□□,嫁祸主子?真是个刁奴!死有余辜。」 王嬷嬷怔了几秒钟,忽然像疯魔了一般,冲起来就在週游脖子上挠出了三道血痕。 就在这一瞬间,週游身后的护卫抽刀快速的划过她的脖颈。 王嬷嬷便应声倒地,身子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弹了。 谢齐玉迅速将沈珞珞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傅承之从桌案前冲下来,攥住还拿着带血刀刃的护卫的衣襟吼道:「谁给你的胆子当众杀疑犯?」 那人丝毫不畏惧他,淡淡道:「禀大人,保护太尉大人是奴才们的职责。」 「来人,抓起来!」傅承之松开那人的衣襟,怒摔衣袖,回到了案前。 「大胆,皇上亲赐予本官的护卫队,我看谁敢动手。」週游怒目圆睁,抬手朝东边儿做了个敬拜的动作。 衙役们面面相觑,走到一半,纷纷停住了脚步。 谢齐玉朝週游拱了拱手,笑道:「周伯父需得寻个太医给瞧瞧伤,若是再拖下去,怕是会患上破伤风。」 「谢贤侄有心了。」週游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他肩膀,「云儿,走,随父亲回府。」 「是,爹爹。」 周云芝得意洋洋的挽着週游的胳膊,恨恨瞪了沈珞珞一眼,趾高气扬的离开了顺天府。 週游离开后,谢齐玉立即就换了脸,深邃的眸子里尽数被憎恨所填满,冷到令人胆寒。 望着一行人离开的脚步,沈珞珞狠狠的攥紧了手里绢帕。 光天化日之下,週游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当众毁人证,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这时,傅承之走到她的面前,有些愧疚的道:「你别着急,这件事情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交代?你用什么交代?眼睁睁将人放走,这就是你给的交代?还是回去陪你那两个夫人吧!」谢齐玉立刻呛声道。 「你……」 「珞珞,你放心好了,这事就交给我了,我一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98页 沈珞珞无语的摇了摇头,像看傻子似的看了这两人一眼,不带一丝笑容的走开了。 谢齐玉立即就跟着追了出去。 诺大的府衙大堂内,瞬间就只剩下傅承之落寞的站在那里,身旁还有一个同样落寞孤寂的小跟班。 那小跟班看了看门口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像望妻石似的主子,嘆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鼓足勇气问道:「大人?要不要怀安去将前夫人绑回来?」 傅承之:「?」 谢齐玉一直跟着沈珞珞到了肉脯铺子,都没有被她睁眼瞧过一次。 尽管他一直在哄她开心,她也没有理过他半分。 这会儿,沈珞珞刚刚踏进铺子里,谢齐玉便跟着走了进来。 她不耐的停住脚步,回头便要朝他发火。 却一不留神与谢齐玉撞了个正着。 她的额头正好撞在了他的胸口处,疼的沈珞珞倒吸了一口凉气。 心里的无名火便涌了上来,她捂着脑袋朝他吼道:「你总跟着我干什么?就没有自己的事情吗?烦不烦?」 「珞珞,你没事吧?是不是撞疼你了?「谢齐玉连忙去检查她的额头。 沈珞珞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怒气沖沖的蹬着他,「谢大人!!我想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省得日后在周千金那里不好交差。」 谢齐玉急道:「珞珞,方才我在路上与你解释过了。这事情我是有苦衷的,不告诉你是不想连累到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沈珞珞冷冷一笑,「行了,我信你有苦衷。那你就更不能随意的出现在我身边了,眼下我已经彻底得罪了周家小姐,你在这里只会对你更加不利,所以,我们还是撇清关系比较好。」 谢齐玉连忙摇头,「这样就更加需要我来保护你了,而且,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抱歉,我们也就只是救与被救的关系,除却这,就再无任何关系了,你还是速速离开吧。」 在一旁看架的冬葵都不知道该帮哪边了,他们越吵越激烈。 实在是没了辙,干脆心一横,顶风劝道:「小姐,谢公子,气大伤身,息怒啊。」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的道。 冬葵尴尬的点点头,沖二人讪讪一笑,「好,婢子闭嘴,你们继续。」 第65章 沈珞珞是真心想藉此机会与他撇清关系,毕竟这次与杀手皆是因他而起。 像周云芝那般执拗且又飞扬跋扈的大小姐,不可能因为上了一次公堂就会对她善罢甘休。 她可不想自己年纪轻轻就死在这个情字上。 更何况,她还是那女人臆想出来的情敌。 为了家人的安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早些年我救了你,今时你又救了我,我们俩扯平了,互不相欠,就此别过吧。」 谢齐玉眸子微动,忽得笑了起来,「珞珞,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沈珞珞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脑迴路还真是清奇。 她就这般想着,殊不知,这是谢齐玉方才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对策。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谢齐玉欣喜道。 「没有,」沈珞珞闭了闭眼,语气淡如水,「我还有事要忙,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便往帐房去了。 谢齐玉心慌的拉住她,蹙眉问道:「你就没有对我有一丝感情吗?」 沈珞珞侧首看向他,眸中无波无澜,「弟弟算吗?」 谢齐玉眸子瞬间就暗了下来,无力的松开她的胳膊。 沈珞珞便大步离开了。 出了沈记点心铺后,谢齐玉六神无主的走在月湖街上,满心失落。 长岭吃力的扶着他,还要谨防路人撞到公子。 终于,到了夹山亭前,才得了一个休息的机会。 谢齐玉倚靠在朱红彩雕的栏杆上,眺目远望,喃喃道:「她对我只有弟弟之情。」 长岭不解,「公子,可你明明比她大啊。」 「你不懂。」 长岭确实也不懂这些,但他见不得公子难过,想了想道:「公子,要不我们去沈府抢亲吧!」 谢齐玉:「……」 怀安一直悄无声息的隐藏在沈记点心铺子外面,方才屋内两人的对话,他都一字不落的听在耳里。 眼下目的已经达成,他便超近道回了傅府。 书房内,傅承之已经换上了常服,一身淡青色长衫将他的肌肤衬得异常白皙,墨发用一根月白色髮带半束在头顶。 他静坐在暗红色的圈椅上,修长的手指拿着一卷书正在看着。 夕阳穿过镂空雕花圆窗洒在身上,给他周身都笼罩了一层金灿灿的光绪。 芝兰玉树,煞是俊秀。 怀安站在门口看的出神,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搅他。 「进来。」 怀安一怔,抬脚进去。 「禀老爷,那……」 傅承之打断他,「日后在外面不许再叫老爷,叫公子。」 「啊?」 傅承之眉头一蹙,「听不懂人话吗?」 怀安赶忙低头应声,「听得懂,公子。」 心里却犯嘀咕,叫老爷也是他让的,这叫了几年的老爷好不容易适应了,怎得又突然变卦了。 第99页 怪叫人心里不适当的。 一声公子听的傅承之心里舒坦极了,总是老爷老爷的唤他,都感觉将自己叫老了。 如此下去,还怎么与她相配? 他满意的放下书卷,懒懒的掀起眼皮。 「可探的什么有用的信息?」 怀安忙道,「有,夫人她根本就对那谢公子没动半分情意,方才还吵着让谢公子离她远远的。」 傅承之嘴角勾起,凤眼上挑,「很好!」 说话间,就听得外头响起了一阵娇软妩媚,还带着无尽委屈的女声。 「老爷,你为何不愿见我?」 傅承之心下一阵烦闷,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拦住她,就说我忙着。」 「是。」 怀安立即就退了出去,将人挡在了门口。 「夫人,请止步,大人正忙着整理案卷,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声音冷冷,面无表情。 许知怡当时便怒了,指着怀安斥道:「凭你一个下人也敢拦我?」 说着她不管不顾的就要往里闯,怀安不敢触碰到她,一边阻拦一边往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他无奈道:「夫人,小的真的没骗你,大人真的很忙。」 「让她进来。」 许知怡歷时狠狠的瞪了怀安一眼,伸手指了指他,似是在说,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怀安给她让出一条道,双手交叠于胸口,无语的摇了摇头。 还指不定谁收拾谁! 许知怡一进去便要往傅承之身上扑,傅承之闪身躲开。 「就在那儿站着!说,有何事找我?」 许知怡搅帕点了点眼尾,红着眼眶道:「老爷~」 尾音拖的老长,傅承之瞬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从前,这种温声细语如秋水绵绵,他最是喜欢。 但,今时不同往日,厌恶取代欢喜,也不过是一瞬的事。 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这种心肠歹毒,爱慕虚荣的女人踩着他上位。 「墨云她又陷害我,在母亲面前说我坏话,老爷,你什么时候将她赶出府去啊?我真的是快烦死她了。」 许知怡委屈巴巴的皱着小脸絮絮叨叨。 傅承之扶额,又是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 在此之前,他念着往日情分,不知忍让了多少回。 可这位却不知好歹,愈发的过分起来,简直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许氏多次犯七出之罪,今日起,撤去正妻之位,降为姨娘,迁居橙园,限今晚之前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搬出去!」 闻言,许知怡惊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姨娘与奴婢又有什么区别。 她蹙眉质问,「为什么?我哪里犯了七出之罪,不过是想与你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而已。你要这样对我?到底是我哪里做错了?」 傅承之不耐烦坐会到圈椅上,冷冷道:「为什么?你自己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我不信,夫君,你不可以这么对我!」许知怡哭道。 听到夫君这词,傅承之勐地吸了一口凉气。 他突然正目望着许知怡,深眸暗不见底,冷如寒风。 「放肆,夫君也是你这个姨娘能叫的?」 许知怡被吓的周身一颤,瞳孔骤然放大,一下子呆坐在地上。 这下全完了! 「怀安,去唤桂妈妈来看着她,今晚之前若是不将东西搬走,就让她自行领罚!」 傅承之绕过许知怡,大步到了书房门口。 「傅澧,你个忘恩负义之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回来。」许知怡歇斯底里的在里面嚎叫,「我定让爹爹好好收拾收拾你!」 傅承之冷笑,爹爹?你很快就没有爹爹了。 第66章 纵使许逊将事情做的如何滴水不漏,都还是让他发现端倪。 当年,麓山书院之事,分明就是他一手所谋划。 为了找个靠山,在一众寒门学子中挑中了他,买通山匪抢了他的财物,还将他关在山中数日,险些错过秋闱。 在他走投无路时,又假意路过那处救他。 待他高中,又让未及笄的女儿撩拨他。 那时,他对许逊一家当救命恩人一样的供着,对许知怡更是关心有加。 若不是被贬谪到顺天府,偶然看见了当年的卷宗,寻访了那些山匪,他当真都还被这蛇蝎之人蒙在鼓里。 后面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是伤天害理之事。 他没有将许知怡休了便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话说回来,若能休,他巴不得,只不过暂时不能。 所幸,沈珞珞并没有患上不孕之症,若是成了,他怕是一辈子都要活在悔恨之中了。 傅承之背着手,站在院中的桃花树下,望着已经早就芳菲净落的枝丫,黯然神伤。 夏天就快到了,希望也快来了吧。 翌日下午,沈珞珞在成衣服铺为新款衣裳挑着花色,就听见秋莲找急忙慌的嚷着跑了进来。 「小姐,许氏被贬为姨娘了,刚刚改的族谱。」 沈珞珞拿着衣裳的手一怔,诧异的望向秋莲。 「真的?」 秋莲欣喜道:「千真万确!」 「太好了,这简直是大快人心啊,小姐。」冬葵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了。 第100页 沈珞珞默了默,道:「确实值得高兴,但还远远不够。」 世人总说有喜自伴忧,这不,高兴不到一会儿,路掌柜拿了一个印笺急匆匆进来。 「小姐,安王府派人送口信来了,请您今日酉时仆王府一趟。」 沈珞珞笑意勐然敛起,「谁的府?」 路掌柜咽了口口水,惶惑道:「是安王府,承平街那个安王府。」 她自然知道是承平街那个,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端端的,安王府请她一个商户入府做什么。 要说这安王梁元启,可算是京城一大名人。 六岁学骑射,箭箭中红心,八岁学书棋,无人能敌,十岁便可随父远征。 人人都认为他会是最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可到最后,先皇驾崩,圣旨昭告天下时,顺位继承人写的竟是他的皇叔——成王梁鸿治。 自那以后,安王便一蹶不振,终日饮酒作乐,流连于烟花柳巷,成了世人口中的衰王。 梁帝即位后,为赢得民心,假意留他性命,背地里安排自己心腹之臣的女儿嫁入王府为妃。 其目的昭然若揭,但寻常百姓自然是不知道的。 就连沈禹常年与朝廷打交道,都对此事一无所知。 沈珞珞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出这安王与自己什么时候有过照面。 唯一的可能便是周云芝从中作梗,利用了其姐姐的身份,哄骗她去王府。 毕竟她买兇刺杀她在先,若再动手,人们便自然而然的会想到她。 「小姐,这衰王清您去做什么啊,以往老爷都未曾与他打过交道啊,太奇怪了。」 冬葵伸长脖子盯着路掌柜手里的安王印笺看了又看。 沈珞珞摇头,「不知,但肯定没有好事。」 「啊?那小姐更不能去了。」秋莲心急道。 冬葵跟着附和,「那安王是个什么人,那整个就是个纨绔,最喜欢扎堆在粉脂中,据说见了貌美的女人都走不动道,小姐你岂不是羊入虎口?」 这几句话彻底将两个丫头搅动的不安起来,连带着路掌柜整个人也不好了。 他跟着劝道:「小姐,这丫头说得对,您不能去,要不要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沈珞珞摇头,「这事儿逃是逃不开的,即便是逃了这次,那下次,下下次呢?」 两个丫头与陆掌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泄了气。 时下刚过未时初,距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 屋外被一阵阴湿气息所包裹着,看不到一丝阳光。 沈珞珞望着铜壶滴漏一滴一滴往下滴水,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 屋内静悄悄的,时不时响起几声嘆息声。 就这么静了不到一刻钟,便被一声尖锐的嚎叫给打破了。 「沈氏,你给我出来,和离了还去勾引前夫,你要不要脸?」 这尖如蜂鸣般的声音穿透门廊直直钻入沈珞珞的耳朵里,似乎要穿破她的耳膜。 她闭了闭眼,心下涌起一阵烦躁。 真是见鬼,蛇鼠果然是不分家的,要凑凑一窝,要来一起来。 冬葵已经开始咬牙切齿起来,「小姐,婢子出去将她轰走。」 「慢着。」沈珞珞说着话,人已经往外走了。 挑开门帘,就看见许知怡一身红衣站在铺子中央,双手叉腰,一副市井莽妇的模样。 到底傅府是把杀猪刀啊,这人进去才不到半年,就已经被磋磨到这般地步。 即使着最艷丽的衣裙,也无法阻挡她日渐衰败的美貌。 这衰败自不是指老去,而是不再精緻,不再冰肌玉骨,不再我见犹怜。 初见她时,还是在十四岁的花灯会上,那时她正是仙姿玉貌,连沈珞珞自己都会多看几眼。 有因必有果,这话确实不假。 沈珞珞定定的站在青纱门帘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心中百转千回。 男人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对你好时,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就给你变个月亮出来。 厌弃你时,你就一文不值,如尘埃,如蝼蚁。 如这苍茫大地,被人踩在脚底。 但是,她沈珞珞自然不是可怜她。 她记仇,自然得报仇! 「哟,这不是傅大夫人吗?光临寒舍是干什么来了?」 沈珞珞将铺子里的衣服扫了一眼,邪魅一笑,「奥,我忘了,傅夫人如今是许姨娘了,这红衣自是不能再穿了,我沈老闆今日就屈尊降贵为你挑些精緻的衣裳,好让你穿上再次勾得郎君的心。」 她将勾字咬得极重。 许知怡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裙,气的脸都绿了,鼻翼两侧不断的翕动着。 「贱。人,少激我,你都和离了,还要回来勾引我的夫君,要不要脸啊?」 第67章 沈珞珞仍旧邪魅的笑着,目光轻轻瞟了一眼身旁的丫头。 冬葵立刻心领神会,二话不说,上去就甩了她一记耳光。 「你才是个不要脸的东西,区区一个姨娘竟敢对我们小姐无理。」 「你……」许知怡捂着脸,眼泪疼的簌簌滚落了下来,身旁的丫鬟却只敢细声细气的劝她回去。 连这丫鬟都知道不要惹是生非了,可她却不知,大抵是小姐不如丫鬟了。 第101页 沈珞珞冷笑一声,「你呀,以后别老贱。人贱。人的叫,叫人听见还会嘲笑你没有教养呢。瞧,那些人看你的眼神像不像在看傻子?」 她懒懒的倚在门上,连手都不想抬,只扬睫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人。 许知怡回头去看他们,再次转过脸来时,已经气的铁青了。 招唿着丫鬟去赶人,但那些人却无动于衷,甚至开始指手画脚起来。 「真新鲜,自己的男人管不住,却跑来怪人家,回去找个绳子拴在裤腰带上,不就属于你一个人的了?」 「就是,自己的田耕不好,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来赖别人,丢人现眼。」 这几句话彻底将许知怡激怒了。 她撩起袖子,不管不顾的开始霍霍起铺子里的衣服了。 架子上的,柜檯上的,柜子里的……肉眼能看见的都被她用剪刀剪了个稀碎。 期间冬葵与掌柜店铺伙计欲阻拦,都被沈珞珞给拦下来了。 「让她闹,毁坏了自然是要赔的。」 于是,众人便像看小丑一般看着她发。泄心中的怒气。 要说她为什么不去直接与沈珞珞扭打上一番,这不是更解气吗。 自是因为,她够不着! 两个丫头,一个掌柜,两个伙计,统统护在主子面前,哪里还有她的机会。 等她发泄完情绪,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这时的许知怡发间的珠钗歪歪斜斜,髮丝散乱,整个人看上去如同疯魔一般。 沈珞珞拍了拍手,笑道:「许姨娘!发。泄。完了?那我们就来算算赔偿金。老路,算一下,我们损失了多少,一根纱都不要忘了。」 「得令!」 路掌柜唤着两个伙计在最短的时间内统计完了铺子里的损失。 这有人包场,那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了。 「小姐,总共二百五十件衣裙,三百匹织锦、软烟罗,以及这架子的损失,总共六千两银子。」 许知怡瞳孔骤然放大,呆呆的望着路掌柜上下合动的嘴唇,神情有些恍惚。 身旁的丫鬟被这数额吓的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对主子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方才都说了不要冲动了。」 听她说话,许知怡又是一阵邪火上涌,尽数将怒气撒到了丫鬟身上。 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刻薄道:「你怎么不去死?管东管西,主子的事情,要你一个奴婢管?我不赔又怎么着?」 小丫鬟被打的险些摔倒在地,连啜泣都不敢了。 沈珞珞敛了笑意,将路掌柜列好的单子摔在许知怡身上,冷冷道:「明日午时前,将赔偿金送至沈记成衣铺,过时不候,若过了午时我见不到赔偿金,那便公堂见!」 而后她朝看热闹的百姓弯腰鞠了一躬,拿出了倖存的绢帕,「各位大哥大姐,我一个女子开门做生意也不易,衣服毁了,这几十条搭配的绢帕也没了意义,便免费赠送与你们。」 「日后还希望你们能多多照顾一二,之后凡是拿着这绢帕进店购衣,都给最低价。若明日需要作证,恳请各位能相助一二。」 众人自是欣喜,纷纷接过绢帕。 「好说好说,沈老闆,我吴某人一直都是你们店铺的常客,往后也会常来。」 「对对对,我也是,若明日需要在公堂上作证,我一定来。」 「我也是。」 「我也是。」 「那沈记便在此谢过诸位了。」 「沈老闆客气了。」 「许氏,你怎么还厚着脸皮在这里,还不赶紧回去筹钱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又开始议论起来。 许知怡恨得牙痒痒,在众人敌视的目光中羞愤着跑了出去。 群众的力量就是大啊,沈珞珞悄然弯了弯唇角。 待看热闹的人都散开以后,铺子里便将门闭了起来,在门口挂上了牌子:今日售罄,明日再来。 冬葵一边帮着收捡衣服,一边唠叨,「小姐,你就这样放她走了,万一她回去不说呢?」 沈珞珞胸有成竹的一笑,「由不得她不说,方才让老路重新誊写的两章赔偿金明细,稍后就会送到两府手中。」 一封给许府,一封给傅府,明日坐等收银票就好了。 她倒要看看,这两家谁为她出头。 方才拉拢吃瓜群众不是她善心大发,也不是为了彰显她大方。 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大批见证人。 哪里有什么绢帕不好搭配,不过就是个小把戏而已,现在的人不给点好处,他们又怎么能甘愿伸手相助呢。 「小姐英明!」 冬葵竖了一个大拇指。 铺子里收拾妥当之后,已经快进近酉时。 沈珞珞随意的理了理髮髻与衣裙后,就拿着印笺领着冬葵去了安王府。 到了安王府门口,将印笺递于护卫,便有人将她们领了进去。 但是冬葵却被留在门房处等待,不允许她跟着进去。 沈珞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安心,之后便跟着嬷嬷去了后宅。 如她所料,的确是安王妃的主意。 人还未见到,她便在心里想了数种应对的法子。 整个王府雕樑画栋,高台厚榭,大气磅礴,奢华程度非寻常百姓能比。 园子众多,一不留神便会迷路。 第102页 沈珞珞边走边记着路线,以便发生危险时好计划逃跑的路线。 约莫走过三道垂花拱门,过两道抄手游廊,才进了一处花园。 花园之中有一朱漆绿瓦造型别致的亭子,亭中有一圆形石桌,桌前坐着一个身着藕色织锦孔雀纹饰长裙的女子。 手里正端着一杯鹿梨浆,轻轻摇晃着。 「王妃,沈姑娘来了。」嬷嬷带着沈珞珞行至亭前,朝里面那人拱手道。 「带上来,给本宫瞧瞧。」里面那人眼皮都没掀一下,自顾自的晃着手里的杯盏。 「请,沈姑娘。」嬷嬷道。 沈珞珞踩着石阶上去,走到了王妃的面前,轻轻一倚,「民女见过王妃。」 「坐吧。」那人慵懒道。 第68章 「民女谢王妃。」 沈珞珞安静的坐了下来,却依旧不见那人抬头看她。 便无声的打量着这人,早听说她属于端庄温婉的那一卦,及笄就嫁与梁元启为继妃。 短短半年,更是得了贤妃的名声。 今日一见,却是有些不大一样。 光看举止仪态,是端庄温婉,与那刻薄草包的周云芝有着天壤之别。 但,一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请她来干什么也不说。 着实令人疑惑。 往往,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心机深沉。 指不定心里头都憋着坏呢! 思量间便听得周云容突然道:「沈姑娘可知本宫今日请你入府所为何事?」 沈珞珞摇头,「民女不知,还请王妃明示。」 周云容这才抬眸看她,在看见她容貌的一瞬间怔了怔,半晌幽幽道:「果然是个美人,难怪云儿比不过你。」 语气中带着三分不屑,三分嫉妒,三分讥笑,一分怨恨。 等等,这一分怨恨是哪儿来啊? 沈珞珞咬了咬下唇,暗想,莫不是妹妹欺负不赢自己,换姐姐来? 她一脸风轻云淡的望着周云容,心下却疯狂的腹诽:见鬼的草包,竟然借别人的手来钳制她,就这么点本事?怎么不来与她当面一较高下? 「让王妃见笑了,民女不过是一介草民,怎能与金贵的太尉千金作比较。那日之事王妃想必已经听说,民女也只是个被害者,还望王妃明鑑。」 周云容抬起纤纤玉手点了点,忽然笑道:「沈姑娘别担心,本宫此次寻你来,不是为了这事的。不过舍妹年幼鲁莽,险些害了姑娘,本宫先替她向你赔个不是,还请原谅她一二。」 沈珞珞不疾不徐的接话,「王妃可是折煞民女了,那事都过去了了,也没什么好再提的。不过,不知王妃今日寻民女过府是有何事呢?」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说了这么久也口渴了吧。」周云容端起杯盏轻轻啜饮一口,又吩咐嬷嬷,「周嬷嬷给沈姑娘倒一杯鹿梨浆润润口罢。」 「是,王妃。」 周嬷嬷利落的端起托盘内的冰晶玉瓷壶给沈珞珞倒了一杯浆,递到她手上,十分和蔼的道:「姑娘,请用。」 沈珞珞点点头,接过茶盏。 正欲送至鼻端,便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当即心下一沉,这不是苏岑那药吗? 自那次被人算计险些失了清白以后,便对这个浅到几乎没有味道的药有了忌讳。 牢牢的将它记在了心里。 这次如若不是自己嗅觉灵敏,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此物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从容不迫的沖周云容笑了笑,将杯盏递到唇边。 就在这时,忽听到身后的屋子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看谁自是不必言说,除了那个草包,怕是没别人了。 像她那样的人,势必要看着对手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压制,不然哪能痛快。 周云容当做没事人一样,食指摸着杯盏的边沿,笑着看着沈珞珞。 手段够阴险! 嘴上为妹妹赔礼道歉,背地里却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见她迟迟不肯入口,周云容与嬷嬷对视一眼。 嬷嬷立刻心领神会,疑道:「怎么,沈姑娘是不喜欢我们王妃亲自晾的鹿梨浆么?这可是天下独一份儿的。」 沈珞珞忙笑着摇头,「那倒不是,王妃亲酿可不是寻常人能喝到的,民女只是有些感动。」 周云容笑的更灿烂了,「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你若喜欢,回去时给你多送几壶。」 「那民女就先谢过王妃了。」 说完,她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周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往那屋子里看了好几眼。 * 梨花阁的二楼上,一个身着墨色蟒袍的人端起鎏金杯盏请呷了一口茶。 侍卫在他身旁耳语,「王爷,那女子喝了药。」 蟒袍男子朝那亭子瞥了一眼,嫌弃道:「看样子是个蠢笨的,枉费本王方才还嘆这女子有谋略,眼下看来全然是错会了,连药都分辨不出来,内里与那些庸脂俗粉又有什么分别。」 侍卫默了默,又道:「王爷,需不需要末将动手?」 蟒袍男子摆摆手,「罢了,静观其变。」 随后,又自顾自的饮茶去了。 沈珞珞喝完鹿梨浆,才歇息了片刻,周云容便迫不及待的道:「沈姑娘,今日请你前来是想让你帮本宫看看衣裳的,我有一件太后赐的鎏金孔雀纹饰披风脱线了,想让你看看能不能修好。」 第103页 沈珞珞佯装惊讶,「啊,那王妃为何不去找宫里的人来修缮,民女只是一个卖衣裳的,怕是难当此大任啊。」 周云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略带着乞求的意味,「这是太后钦赐的,若是寻尚衣局的人来修,定会被太后发现……所以,还是希望沈姑娘帮着看看,你见多识广,或许有法子。」 她都这么说了,沈珞珞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点点头应下了。 心下却将这毒蛇唾弃了千万遍。 骗人都不找个实际点的理由,她一个卖衣服的又不是裁缝。 这藉口真的是有够可笑的。 周云容朝嬷嬷点点头,「带沈姑娘去看衣裳。」 嬷嬷立即心领神会。 沈珞珞也不推辞,反而相当配合。 一进到屋内,嬷嬷便赶忙退出来,将外面上了锁。 二话不说,抬脚离开。 沈珞珞赶紧给自己吃了一颗随身携带的解药,给自己顺了顺气。 而后佯装砸门,咋了片刻时间,逐渐曲靖安静。 当所有人都人物药物发作,开始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时。 沈珞珞早已趁着空隙的时间,精准进入躲在旁边房间观望的周云芝身边。 从身后用沾满迷/香的绢帕捂住她的口鼻,在她软倒在地之后,又潜回方才那间屋子。 用嬷嬷的口吻将早就候在最里间的壮汉引入周云芝的房间,将门从里锁上。 而后躲在另一间屋子里,将观其变。 直到周云芝的屋子响起不堪入耳的声音后,她才松了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这话说的真好。 就在这时,沈珞珞口鼻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腰上也被一只大手禁锢着。 动弹不得。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伸手去攥那人衣角。 「别动,只要你不出声,我便放开你。」那人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沈珞珞使劲点点头。 那人便守信松开了她。 脱离束缚,她敏捷的转过身,飞快的取下发间的髮钗,指着那人,冷冷道:「你是谁?想干什么?别轻举妄动,这可是安王府。」 那男子却突然笑了,「我便是安王。」 沈珞珞震惊了,来不及思考,话便脱口而出,「梁元启?」 话音未落,她的脑门便挨了一记。 「本王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第69章 沈珞珞再次震惊,安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就算你是安王又怎样,你别过来。」 安王却突然笑了,「你这女人想的可真多,本王可不是个见女人就通吃的人。」 他拿摺扇挡开她手中紧握的髮钗,一脸认真道:「本王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沈珞珞重新拿起髮钗指着他。 「你要将你今日在王府看见的所有事情带出王府,设法让坊间知晓。本王便保你安全出府,你看如何?」 沈珞珞带着审度的目光,将安王上下打量一番。 盘算着他能在这种情况下来寻自己,定是有自己的目的,煳弄是煳弄不过去了。 既然非要如此,那便为自己寻个护身符。 他是安王,就算再不受皇帝喜欢,也总归是皇室宗亲,权利还是有的,保护个人恐怕是绰绰有余。 「我看不如何,你能保我一时,保得了我一辈子吗?」沈珞珞蹙眉看着他,「我若成了这流言传播者,周家知道了,岂不是要找我们沈家麻烦,我还有爹爹要照顾呢。」 安王无言的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了异样。 半晌后,他道:「本王保你一辈子。」 沈珞珞想也不想,立即道:「好,成交。」 其实,这委实也算不得什么交易,但是没有他,自己可能真就出不了这王府。 她甚至都能想像出,周云容发现自己的亲妹妹与人苟合,场地还是在自己的府邸的荒唐场景。 恐怕会疯吧。 为了不让此事外泄,她势必会竭尽全力将她灭口。 思及此,沈珞珞感到一阵后怕。 「那你现在能将这收起来了?」安王视线落在沈珞珞的髮钗上。 沈珞珞点点头,遂将髮钗插。回发间。 安王看着她,眼底带着些玩味的笑,「方才你明明喝了那欢。宜。香,为何安然无恙?」 沈珞珞瞥了她一眼,「王爷方才是在偷窥我?您还有这癖好?」 一句话,揶揄的安王无话可说。 见他青着一张脸,沈珞珞换了话题,「我说安王殿下,还是别磨蹭了,快些行事吧,再耽搁下去,那边儿怕是要完事儿了。」 安王看着她啧了一声,目光由平淡转为探究。 心中隐隐觉得这女子有些不同。 * 沈珞珞拿着安王给她的孔雀斗篷走到方才关着周云芝的屋子旁,透过窗纱往内看去,便看见里面两人正在翻云覆雨。 她立即侧过脸去,耳朵却红了一半。 这种场景她还是头一次见,要说不羞是假的。 此时安王跟在她身后,见她立着不动,揶揄道:「看够了没,正事要紧,等办完这件事,你若想看,本王日日带你去看现场版。」 沈珞珞:「……」 她只是确认一下,保证计划万无一失而已啊。 第104页 这人说话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的人。 「不稀罕。」沈珞珞瞪了他一眼,「王爷,你现在可以去转角处隐蔽起来,等我召唤了。」 安王颔首,欣然转身离开。 她便佯装被吓到,大声嚷道:「天啊,王妃,不好了……您快过来瞧瞧。」 里边那壮汉听见她的声音,以为是讯号,便更加卖力了。 周云芝被这声音惊得清醒过来,歇斯底里的挠着那壮汉,试图逃离。 却被那壮汉狠狠压制,几个耳光啪。啪的打在她的脸上,将周云芝打的头晕眼花。 她也不敢再去惹怒他了。 那边,正在寻找妹妹的周云容听见这声音,以为事情成了,欢天喜地的跑过来。 却看见沈珞珞毫髮无损的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她的披风。 她顿感不妙,瞪了周嬷嬷一眼,「怎么回事?」 嬷嬷也是一脸茫然,「王妃息怒,老奴真的亲手将她锁在里面的,莫不是见鬼了?」 周云容狠狠拧了拧嬷嬷的胳膊,咬牙切齿的道:「你就祈祷小姐没事,若有事,你就滚去见鬼。」 她边说边慌忙的撩起裙角,跑到沈珞珞旁边,朝屋内看了一眼。 这一眼,眼珠子差点没瞪掉。 自己的好妹妹竟然与一男子……! 她歇斯底里的指着嬷嬷道:「去,将人都赶走,一律不得靠近,违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颇为有磁性还带着些怒意的男声传了过来。 「好大的口气,竟是连本王也要杀吗?」 转角处随即出现一个身着蟒袍的男子,身后还带着几个侍卫。 一行人气势凌人的走了过来。 周云容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赶紧解释道:「王爷,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安王也根本不假装,直接道:「那是哪个意思?本王亲耳听见的,莫非王妃在做什么不能让本王知晓的事情?」 「不是的,王爷息怒,妾身真的没有。」 就着这时,好巧不巧的,屋子里面发出了一阵更大的声音。 安王循声望去,便看见了里面两人躺在地上,衣衫不整。 当即大发雷霆。 「周云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在王府包庇你妹妹与人行苟且之事。」又指挥贴身侍卫青云道:「去,请周太尉过府。」 「是,王爷。」 周云容吓的跌坐在地上,哭的涕泪横流,紧紧的抱着安王的腿,乞求道:「王爷,妾身求你,求你不要将此事闹大,云芝她还未嫁人……」 安王一脚踹开了她,「毒妇,你有什么资格求我?你明知妹妹还未嫁人,就帮着打掩护,让她在本王府上偷人?」 沈珞珞被他这一脚着实吓得不轻。 但她始终保持镇定,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看戏。 心中只觉这安王是个狼人,对妻子竟不带一丝怜惜! 不过,有一说一,这一脚让她看的很解气! 方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 趁热打铁便是现在了。 她赶忙朝安王行了一个毕恭毕敬的万福礼,帮腔道:「王爷,王妃她兴许不是故意的呢,还请王爷饶了王妃吧。」 安王斜睨了她一眼,问道:「你又是何人,为何在本王府邸?」 还未等沈珞珞接话,周云容立即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她,控诉道:「王爷,是她,就是这个女人策划的这一切。方才云二明明还好好的,嬷嬷带这女人去拿斗篷之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王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嬷嬷立即附和,「是,王妃她说的句句属实,老奴可以作证,还请王爷明察。」 第70章 沈珞珞不动声色的看着这黑心的主僕俩一唱一和的往她身上泼脏水,心道这两人不愧是在后宅生活了几年的女人。 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害人手段一套一套的。 她镇定自若的朝安王行了个礼,「回王爷的话,民女是王妃请来修补斗篷的。」 而后,又朝周云容拱了拱手,「王妃这话恕民女不能苟同,我只是个小小的百姓,哪里有能力在王府这等地方只手遮天,还望王妃莫要给民女叩这顶害人的帽子。」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周云容气急败坏的道。 沈珞珞嘴角勾了勾,笑了,「恕民女又不能苟同王妃此言了,民女就是个修衣裳的,手里拿的衣裳怎么就成赃物了,更何况这件斗篷还是太后娘娘钦赐与王妃的,若按照王妃此言,那太后娘娘……」 这一番话,将周云容气的简直要吐血。 她被嬷嬷扶着,小脸憋得通红。 被揶揄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王闭了闭眼,压了心中的怒气,「此事谁是谁非,本王已知晓。今日这衣裳也不必修了。」 「王爷。」周云容试图挽局。 安王抬手制止,「够了,本王不想听你说话,自己滚到亭子里,等你父亲去。」 而后对身后的守卫道:「轻尘,将这姑娘送出去,今日之事若是敢从她口中传扬出去半个字,为你是问。」 「是,王爷。」轻尘朝他拱手道。 沈珞珞很是配合的跟在轻尘的身后,告辞,离府。 不过,她有点看不懂这安王了。 第105页 明明交易说的是让她去散播流言,怎么忽然又不让说了? 一路跟着轻尘快走到府门口了,沈珞珞才问,「轻尘大人,王爷他方才说的不让吐露一个字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轻尘驻足,很平淡的看她一眼,「字面意思。」 沈珞珞:「……!?那他对我说的话,还能算数吗?」 庇护他们沈家一辈子,这事儿可不能打马虎眼。 「算。」轻尘面无表情,淡淡道。 沈珞珞哦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心下却是十分的无语,腹诽道: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吗,你就说算! 不靠谱啊,不靠谱,这一仆一主都不靠谱。 算了,也不给自己找麻烦了,就当字面意思理解吧,沈珞珞如是想。 此时,已是酉时末。 夕阳不知道何时穿过云层,露出来半个脑袋来。 周身发散着金灿灿的光晕,给一团团软糯的云彩浸上了色彩。 从王府出来,沈珞珞便被一群人给围上了。 准确的说,是一批吃瓜群众。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问她:「这位姑娘冒昧问一下,这周太尉家千金利用姐姐的庇护,在王府内与外男私通,这事情是真的吗?」 「还有,听说周小姐有孕三月了,有这回事吗?」 「什么周小姐,她这样配得上小姐这个尊称吗?那她姐姐是不是也与她一样啊?」 「……」 沈珞珞愕然,不是说不让她吐露出去一个字的吗? 她人还未离开,消息就已经满天飞了? 脑袋被他们吵得嗡嗡直叫,她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此事你们去问王府之人好了,我就是个卖衣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正面回应,也没有否认。 锤了丑闻,好像又没锤。 她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为了保命。 那些人闻言,更加沸腾了,几十张嘴叭叭说个不停。 像蜜蜂似的,嗡嗡地吱哇乱叫。 「看来是真的了,周家真的是丑闻层出不穷,就离谱。」 「是啊,说不定这王妃也与她那妹妹一般,不知给这安王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不是,听老兄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道理。」 「……」 沈珞珞:这话我可没说啊,往后掉脑袋可不管她的事。 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她眉头一紧,寻思着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于是,费力的冲出人群,将这些七嘴八舌的吃瓜群众远远的甩在身后。 回府之后,喝了好几盏茶才使自己镇定下来。 坐在院子里沈和风为她做的鞦韆上,呆呆的望着天边夕阳西去。 王府之行实在是过于惊险,她发誓往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了。 像这般闲坐亭中,看云捲云舒,看夕阳西下,才是她喜欢的。 冬葵在她身后轻轻摇着鞦韆,笑着说:「小姐,今日有惊无险,算是幸运的了,往后小姐也一定会更加幸运的。」 沈珞珞轻笑一声,嗔怪道:「你就惯会给你家小姐灌这些。」 说起幸运,她觉得自己可还真的不幸运。 今日一事,她发现这安王与外面相传的并不一样。 像是,带了『面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让人摸不透他到底是哪一种模样。 流连烟花柳巷她没亲眼见过,且不予置评。 废柴,愚钝,做事没有章程,这几项没有一项是说对的了。 可见这满京城的吃瓜群众就是些嘴碎之人,只看表象,不知其内里。 她忽然想到,这些自己能想明白的事情,安王那种人定是先她一步就想到了。 不知这些是福还是祸。 望着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天际,沈珞珞深深的嘆了口气,也懒得再去想了。 人上在世不过也就短短几十年,每想一次烦心的事情,人生便不幸福一次。 倒不如让自己快乐些。 * 翌日,沈珞珞吃过早饭后,便到了成衣铺。 今日她有一件大事要做。 坐等收钱!以及……坐等看戏! 要说今日,那可是个好日子,双喜临门,实属难得。 她慢悠悠的看完帐簿之后,便慵懒的倚在窗台处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手中还把玩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琉璃珠。 冬葵站在门口伸着小脑袋不住的往外张望。 「小姐,你说他们会来吗?」 沈珞珞懒懒道:「会的。」 送去的单子上面那几个『不赔偿,就公堂见『的字,可不是白写的。 就是,不知道会是谁来。 第71章 现在就看看,是亲情压倒爱情,还是爱情压倒亲情。 不论是哪一种,她都不可能吃亏! 只是,有时候世界就是这般奇怪,你想的与现实发生的往往就有着天差地别。 总是不跟随预先设想好的走。 没过多久,傅承之便来了。 今日他没有着官服,只穿了一身墨蓝色交领的长袍,很有一股谦谦公子之感。 冬葵赶忙收回脑袋,急道:「小姐,来人了,傅家那位来了。」 沈珞珞手里的动作一滞,冷笑一声,「到底是爱情压倒了亲情。」 第106页 可笑,可悲。 钱财利益面前,许家的亲情值几个钱。 只可惜这次不能当面给那许逊难堪,算是便宜他了。 她挑开门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通身的墨蓝,还有他腰间挂着的桃花纹饰的香囊。 这一身衣裳她认得,自然也包括香囊。 年关前,整整花了六日的时间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 香囊则是除夕守岁那夜,一宿未合眼的成果。 这身衣裳还有一个美好的祝愿:辞旧迎新,添官进爵。 一切都是为了他而作。 只可惜,那人不喜。 第二日送他的时候,被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一切都成过眼云烟,今日见他将这身衣裳穿在身上,倒是有一种讽刺感。 她觉得傅承之八成是抽风了! 又或是,故意穿来博好感,乞求自己少收点银子? 虽然没掌过傅家中馈,他们家那点家底儿她还是知道的。 连几个丫鬟都捨不得请,能拿出来什么。 总之,今日无论如何,这银子她要一分不少的拿到手。 任他哭也好,笑也好,都不好使。 沈珞珞敛了神色,款步走出去,端的是一副端庄的模样。 面上却冰冷的可怕。 她伸出一只手,摊在傅承之面前,不客气的道:「傅大人,六千两可带来了?」 傅承之点点头,从衣袖里掏出一沓银票,「带来了。」 他的语气出奇的温和,令沈珞珞着实有些惊讶。 不过她也懒得花费时间在这种人身上,利索的将银票拿了过来,递给冬葵,「数一数,看看有没有缺斤短两。」 「是,小姐。」 傅承之一副漠然的神情站着,似乎是不准备说话。 沈珞珞悄然往后退了两步,站的距离他远了些。 这时候,她实在是不想再与这负心汉沾上半点关系。 屋子里此刻只有冬葵翻着银票哗啦哗啦的声响,伙计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半晌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突然开口了,叫的还是她的名字。 「珞珞。」 语气中带着七分渴望,三分柔软。 沈珞珞没有理他。 心说,狗男人,老娘的名字不配你叫。 见她沉默,傅承之便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沈珞珞顿时如遭雷击,赶忙甩开他,「你干什么?」 傅承之将僵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毫无掩饰的盯着她的眸子,又往前走了一步,温柔道:「夫人,我们和好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室内剎那间陷入一片死寂。 冬葵数钱的动作也停滞了。 整个屋子里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几个伙计眼睛瞪的像铜铃,嘴巴张的老大。 沈珞珞眉头一紧,火气上涌,怒道:「嘴巴放干净些,谁是你夫人,冬葵,银票数完了吗?」 冬葵怔了一下,有些结舌,「还…还没有,马上就好了。」 「快些,别磨磨唧唧,数完让他赶紧滚。」 傅承之浑不在意的又往前走了一步,以一种压迫感逼得沈珞珞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有些悲悯道:「夫人,不要闹了,跟为夫和好吧。」 听到为夫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沈珞珞顿感一阵噁心。 想也没想,抄起手边的一块织锦布匹,狠狠的甩在了他身上,「滚开,当初伤我的人是你,现在说和好的人也是你,怎么,戏弄我很好笑是吗?」 傅承之精准无误的接住布匹,轻轻放在了一旁的货架上。 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面前的人。 他没有因沈珞珞动怒而后退,反而加强了攻势。 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沈珞珞跟前,双手攥住她的胳膊,紧紧的将她禁锢在自己的面前。 冬葵欲去相助,却被他给制止了。 「我看谁敢!」 一声怒吼,吓得冬葵也不敢动了。 而后,就听得傅承之尽乎哀求道:「珞珞,我是真的想要与你在一起!我知道之前那件事是我不对,往后我会好好弥补你的,请你相信我,跟我回去吧。」 沈珞珞奋力挣脱,讥讽道:「那件事,是哪件事?你对我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是你一句弥补就能解决的。」 「我今日来便是要弥补第一件事,你看,这两万六千两银票便是证据。」他指了指冬葵手里的银票。 冬葵愕然,难怪自己怎么数都数不完,怎么数,数目都对不上。 还以为出现幻觉了。 原来竟是两万六千两!怪不得。 「那两万两弥补沈家因赐婚捐赠的银票,剩余的六千两便是给沈记的赔偿金,其它的事情我会一点一滴的弥补给你,请你相信我!」 一连说了两个』请你相信我『,沈珞珞都无动于衷。 他将她的胳膊攥的极紧,生怕她就此逃离。 恨不得现在就将人带回府里。 「小姐,还真是两万六千两。」冬葵惊诧道。 沈珞珞再一次挣开了他,平静如水的接过银票,尽数收了起来。 不收白不收! 「这是你欠我们沈家的,我收了,但不代表原谅你。」她冷冷的看着傅承之,语气冰凉如腊月寒梅,「从签下和离书那日开始,我们就已然恩断义绝,今日不会有关系,往后也不会再也任何瓜葛,请你出去。」 第107页 「对,我们沈家不欢迎你。」冬葵跟着趾高气扬的道。 傅承之眸子眯了眯,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忽然变得阴冷起来。 「你就这么狠心?」 沈珞珞毫无畏惧的看着他的黑眸,笃定道:「对!请你滚出去。」 「好、好、好。」傅承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忽然大笑起来。 屋内几人被他这近乎癫狂的举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惟有沈珞珞内心毫无波澜的站着。 片刻后,傅承之敛了神色,怒摔衣袖,离开了。 冬葵见他背影消失在人头攒动的街头,凑到沈珞珞身边问道:「小姐,这人是不是疯了?」 她委实不明白,那高高在上,曾经一眼都不肯多看小姐的人,今日竟肯拉下脸面来求和? 「就当他是疯了吧,疯子的话在意他作甚。」沈珞珞淡淡道。 心下却是另一番滋味,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吶! 曾经自己对他心心念念,百般讨好,他都不肯停留一步;如今不在意了,他又回来求原谅,真是可笑至极。 有些人不要脸面,那就不给他脸面。 夜里回到府里的时候,沈珞珞特地将这些银票送到了沈禹的手里。 沈禹自是高兴的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他边数钱边问:「闺女,这银票是哪儿弄来的?」 第72章 「是那个负心汉送来的,这下子我们沈家亏得银子可算是都收回来了。」 沈珞珞倚靠在圈椅上,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不对啊,不是说只有六千两吗?」沈禹诧异道。 沈珞珞咬了咬唇,胡乱的编出来一个理由,「他觉得自己如今过的太好,心中总是愧对沈家,便将银子归还给我们了。」 沈禹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的拂了拂鬍鬚,「也罢,你们二人曾为夫妻,他如今开化了,倒也不是不可能。」 开化这个词用的妙啊!沈珞珞心下暗暗贊道:不愧是她老父亲。 「是是是,爹爹英明。」沈珞珞忙跟着附和,「只是……就是那火油怕是收不回了。」 沈禹摆了摆手,「倒也无碍,有这两万两就已经是最好的了,那火油收不回来便收不回来罢,我们小老百姓,拿什么去跟宫里那位斗。你可不要胡来啊!」 沈珞珞笑着道:「是,女儿以后便不想这件事了,安心做生意好了。」 沈禹满意点点头,宠溺了笑了,「这才对嘛!对了,闺女,你与那谢公子如何了?」 被老父亲冷不丁的问自己与一男子的怎么样了,沈珞珞一时哭笑不得。 只得边给老父亲按着肩膀,便嗔怪道:「爹,你问他做什么?我们应该如何吗?」 沈禹略微一迟疑,含煳道:「噢,倒也没什么,就是好奇,我看这谢公子一表人才的,若……「沈珞珞立即打断了他的话,「爹爹,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就不要操心这事了,人家是谢家嫡子,我们是商户之家,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再说了,我还想再陪爹爹几年呢。」 此话倒也不假,沈禹自是明白。 但是谢齐玉与他说的那些话,他记的比自己的生辰还深。 于是,他继续试探,「闺女,若是谢家同意这门婚事呢?」 沈珞珞怔了怔,忽而摆了摆手,「怎么可能,哎呀,爹,你就不要再想这些了,时辰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沈禹无奈,只好在闺女的催促下,回房休息了。 话没套出来,让他闹心的一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天将将亮的时候才眯着。 他想,等谢齐玉回京,定要再找他一次。 * 安王府之乱,这件事情发酵其间,京城暗地里进行了一次大洗盘。 尤其是此次的风暴中心——安王府。 周云容第二日便被安王以七出之罪给休了,这一变化本是他计划之外的事情。 想不到被沈珞珞的介入,给意外的处置了。 安王便以此为由,将府里潜伏的梁帝钦赐的侧妃都统统赶出了王府。 而丑闻的主人公周云芝,则被直接送到了城西张屠夫家中。 原来这张屠夫生的人高马大,满脸横肉,大腹便便,样貌丑陋无比。 在京城已经做了十年的屠户,所以,他周身都一直散发着血腥味,实乃连路人都嫌弃之人。 此人是周云容亲自挑选的,目的便是想要好好的羞辱沈珞珞,让她再无翻身之地,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哪知天算不如人算,没能毁了仇人,倒是把自己妹妹给毁了。 最后她抑郁不满,再加上被休,心神俱损,没过几日便在庵子里暴毙了。 梁国法制规定,皇室宗亲里品阶在王爷这一层面的,正妻如果以七出之罪被休,那便永生不能再嫁他人。 言说,不许侮辱皇家颜面。 因此,她们只能在尼姑庵带髮修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这个规定还是梁帝亲自定下的。 有人定便有人想要破例。 週游翌日便进宫请求梁帝宽恕他的女儿,不去尼姑庵居住,想要一直养在府中,终身不出大门。 一生都不再嫁作他人妇。 梁帝怎么肯答应。 规矩自己定下的,圣旨也是自己下的,若是破这规矩,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108页 他虽是昏君,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知道的。 当时便把周太尉好一顿痛批,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 周太尉那日被王府侍卫带去安王府之时,亲眼见着自己的闺女还在与那张屠夫苟合,气得当场吐了老血。 再加上后来被梁帝痛批,回程的路上又吐了一口老血。 到现在都还在榻上躺着呢。 沈珞珞这几日倒是很悠闲,每日早晨出门去店里转转,午饭时候便回府了。 今日,她巡查完店铺以后,与掌柜安排好接下来要上的新品,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现下已然到了初夏,温度虽然不是特别高,但顶着太阳在街上走了一段时间后,便会让人有一种灼热感。 沈珞珞拿着绢帕轻轻拭了拭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沿着树荫走着。 今日没有坐马车过来,两个丫头被吩咐着去了贡院。 前段时日,因为梁帝要去西山围猎,便将科举时间朝后整整推迟了半月。 今日是最后一场考试,再过两个时辰上半年的科举便落下帷幕了。 她这会儿忽然有点口舌干燥,路过一家青梅汤铺子时,便提起裙摆走进去,准备吃上一盏,消消暑气。 像这种做解暑茶的铺子是时下最受欢迎的。 他们却也不止是靠夏饮过活,一般是冬来做热饮,夏日便做解暑茶。 寒来暑往,从未断过。 沈珞珞慢悠悠的呷了一口青梅汤,忽然就想,自己是不是也能做个这样的铺子。 按季节来做生意。 门口走进来两个少年,两人各点了一盏青梅汤,再要了一盘瓜子,便坐在了她身后的桌子上。 两人边喝便闲聊了起来。 沈珞珞也自顾自的喝着青梅汤,看着外面白花花的太阳。 蓝衣少年送了一颗瓜子到口中,嘎嘣一声嗑开,边嚼边道:「听说啊,边境羌人来犯,战事吃紧啊,不知道会不会殃及京城。」 另一白衫少年否决道:「我看未必,这谢将军之子前段时日不是被宫里头那位派到边境去了吗,说是让他督促谢老将军。谢家军是谁,那是神一样的人物,从未吃过败仗,都不会叫敌人的铁骑越边境线一步。」 「拉到吧,谢昭是个文臣,哪里能去督促老将军,怕是那位拿他去威胁老将军罢了,今日你又不是没看见,谢府周围不是多了许多守卫吗?里面还住着老夫人和夫人呢。」蓝衣少年无奈的摇摇头,端起杯盏仰头而尽。 白衣少年有些愤慨,「昏君当道,对待忠良就是这般冷血……」 第73章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蓝衣少年给制止了,「你少说点吧,当心吃了这嘴的亏。」 听到谢昭二字,沈珞珞心陡然紧了一下。 难怪从那日说了决绝的话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原是被派到边境督战去了。 她还以为他想明白了,再不想与她有什么瓜葛了呢。 原来并不是如此。 她忍不住扭过头去问那两位少年,「二位小兄弟,这个谢昭你们知道他何时回来吗?」 两个少年神情一滞,相互对视一眼,有些尴尬的看向她。 沈珞珞赶紧道:「别误会,我只是好奇,你们说的我不会出去乱说的,因为我也很喜欢谢家军。」 闻言,两个少年才放下心来。 白衣少年道:「听说是一个月,这都过了半个多月了,怕是快回来了。」 沈珞珞哦了一声,谢过两人,便没再说话了。 随后又吃了一盏青梅汤,结帐离开了青梅铺子。 站在墙角树荫下的长岭看着她出了铺子,才转身离开了月湖街。 出了铺子走出去了半里地,沈珞珞忽然闻见风中飘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荷花清香,她眸之亮了亮。 遂大步朝那花香飘过来的地上寻去。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去年秋日赏枯叶的地上。 此地乃是京城百姓们最喜爱游玩之地。 这里不仅有接天莲叶无穷碧,也有黄金满地银杏林。 夏日,这里便是莲叶与荷花的天下。 一片挨一片,一朵接一朵。 挨挨挤挤,青翠欲滴,荷叶上不时还有晶莹的水珠,在风的吹拂下来回滚动着。 在荷叶的间隙之中,开着朵朵婀娜多姿的粉色荷花。 香气扑鼻,却不庸俗;颜色鲜明,却不妖艷。 她站在一处树荫下,拿着团扇轻轻驱着暑气。 看着满湖的碧绿粉红,沈珞珞不禁贊道:「真美!」 「却不及你半分。」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立即回头去看,便对上了傅承之那双深邃到看不见底的眼眸。 那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穿着一身白衫,站在阳光下,周身被暑气包裹着。 饶是如此,她都能感觉到一阵冰冷的气息冉冉升起。 沈珞珞不想理他,转身便要离开。 在这种地方看见他,简直就是晦气,让人看荷花的好心情都没了。 傅承之伸手拦住她,「想好了吗?」 「什么?」沈珞珞讶然。 「跟我回府,做我傅澧的妻。」 他声音温柔,与周身的冷气形成极大的反差。 沈珞珞无语的看他一眼,「做梦吧你,还记得那里吗?」 第109页 她拿着团扇对着湖对面的银杏树林指了指,「那是孽缘开始的地方,我不管你是想报復我也好,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请你就此打住。」 傅承之视线随之看向那片银杏林,转而又落到沈珞珞身上。 「既然是孽缘,那便让它再疯狂些。」 沈珞珞:「?「 她简直是无语到无以復加的地步,第一次见这人脸皮厚到这般地步。 既然说不通,那便不说了。 于是,她转身便要离开。 傅承之像是预判到她要走一样,一个闪身便到了她的面前。 双手敷上她的肩头,邪魅一笑,「我傅澧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沈珞珞赶忙用手牢牢护在自己的胸前,脚不停的去踢面前的男人。 哪知,此行根本无用。 傅承之本就生的极高,站在她面前整整高她一个头。 他的身子稍稍往后挪了挪,沈珞珞便半点都够不着他的腿了。 她气极了,吼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面前的男人嘴角微勾,眼神似是带着火,「自然是带你回家,今日便告诉你,我在意你,你只能是我的人。「「休想!」 沈珞珞狠狠的咬了他手腕一口。 傅承之吃痛,松开了她。 沈珞珞便趁机跑了出去,站到了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 「你私下将正妻贬为姨娘,知道此事被皇上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轻则丢官,重则进诏狱!若是不想被那位知道,就离我远一点。」 傅承之用绢帕包裹着手臂上的伤口,脸上仍旧带着一抹玩味的笑。 「威胁我?这招没用,你当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宫里头那位怎么会不知道。」 沈珞珞心下一沉,怪不得这人做了违禁例之事,还安然无恙。 原来是有人给撑腰,这下子恐怕是有点棘手。 她用团扇给自己扇了扇风,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傅承之却踱步往她这边而来,「怎么样,跟不跟我回去?」 沈珞珞赶忙拿扇子指着他,「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光天化日之下,顺天府尹强抢民女,这个罪名你可担待不起。」 傅承之扫了一眼距离此处不远的街市,顿了顿。 沈珞珞便趁机逃跑了。 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唇角微勾,「就让你再逍遥半日。」 * 沈珞珞一口气跑出去老远,见傅承之没追过来,才松了口气。 但是也不敢放松,仍旧不断的往前跑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便到了月湖亭边。 这时,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与她的速度平齐了。 里面那人挑开车帘,对她道:「姑娘,你跑什么?」 沈珞珞没有看他,脚下步子不停,喘着气道:「强身健体 。」 里面那人哈哈一笑,「上来吧,本王带你一程,老早就看见你在逃命了。」 「啊?「沈珞珞陡然停住脚步,去看那人。 还真是梁元启。 方才一直处在精神紧绷状态,这会儿忽然放松下来,她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安王手疾眼快的一把捞住了她。 确切的来说,是勾住了她的腰封。 沈珞珞腹部一紧,胸口一闷,紧跟着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她立即站起身,甩开他的手,怒道:「梁元启,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说你了,你方才手放哪儿了?」 安王笑了笑,直言道:「你腰上。」 「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见到他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想怼他。 可能是他的负面消息听多了,就没什么敬畏之心。 「知道,但是我们不是早就亲了吗,那日在王府。」后面这两句话他说的极轻,轻到只有沈珞珞一人听得到。 沈珞珞顿时耳朵就红了。 第74章 「你怎么……这么无耻!」 安王轻轻咳了一声,「此言差矣,这话本王也只对你说过,那日你盯着周家二小姐那眼神,可是……「眼见着他要把话说出来了,沈珞珞赶忙拿团扇挡住了他的唇。 「休要胡说,你这是坏我名声,行了,我还有事,先不与你说了,王爷告辞。」 安王闭着眼,轻轻闻了闻团扇上的香气,道:「这是什么香料,竟如此清新?」 「茉莉,王爷喜欢,送你好了。」 说完,沈珞珞便将扇子塞在他的手上,迅速跑开了。 安王又拿着扇子闻了闻,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一笑。 转而敛了神色,「去,查查这女子。」 「遵命。」轻尘道。 这样一闹,便已经是下午了,距离沈和风出考场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沈珞珞干脆直接去了贡院。 冬葵与秋莲见到小姐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赶忙迎了上来。 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问着,「小姐,你怎么来了?」 沈珞珞抚了抚胸口,顺了口气,「给我喝口水,快渴死了。」 冬葵赶忙拿了水过来,她便拿着茶壶喝连着喝了三盏茶才算完。 这一路,可真是难。 她第一次觉得这贡院怎么就这么远呢。 第110页 马上就要到贡院开门的时间,过来接人的马车在贡院门口排了里里外外三层。 沈家的马车排在最后的位置,虽说制式比不上世家大族,但是它胜在贵! 一眼望去,便能看见它。 这是沈珞珞为了迎接哥哥特地让马车行制作的。 她站在马车前,向贡院大门处望着,那里此时还是大门紧闭,门口守卫森严。 望着望着,便望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着一身官服,带着一行侍卫浩浩汤汤的走了过来。 整齐划一的分两排站在了贡院门口。 那人特地绕路,走到了沈珞珞面前,静静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而后便吩咐着,让各家马车重新挪了位置,给贡院大门留出了一条大道。 冬葵在沈珞珞身边小声问道:」小姐,这考试,这人怎么来了?「「他是顺天府尹,专职京城治安,现下科举马上要结束了,他带人守在这,估计是维持治安,防止人闹事。」 「奥,是这样的。」冬葵道,「不过,这傅大人穿着一身官服,还挺好看的。」 沈珞珞立即朝她飞过去一记冷眸,惊得冬葵赶忙闭了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等了半晌,贡院内忽然想起了钟声。 门口等着的众人纷纷沸腾起来,原本在马车内打盹的人都纷纷走了出来,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张望。 门,吱呀一声开了! 紧接着便从里面小跑着出来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 那人看上去十分疲惫,但是面上却带着笑意。 立即就有小厮上前将他接走了。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沈和风出来,秋莲便低声呢喃:「少爷怎么还不出来啊?这都走了十几个人了。」 沈珞珞看看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又从里面出来几个人后,才看见沈和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哥,这儿呢!」沈珞珞欣喜的扬起胳膊,朝他挥了挥手。 夏日穿的本来就少,再加上她的手臂扬的极高,袖子便顺滑到了手肘处。 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让本就白皙如雪的肌肤显得更加吹弹可破。 就连上面纤细的绒毛都被夕阳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傅承之站在贡院门口静静看着,被那节凝脂般的手臂晃了眼。 他将手在宽大的衣袖里紧了松,松了又紧。 沈和风经过他面前的时候,特地斜睨了他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一字未说。 「妹妹,你怎么来这儿了?让丫头小厮们来接便好了。\」 他大步流星的到了沈珞珞面前,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髮。 沈珞珞言笑晏晏的道:「今日无事,便来接你了,哥,走我们回家,父亲正在家中等着你呢。」 沈和风笑着点点头,「好,回家。」 台阶上站着的那人此时脸色却不太好看,他青着一张脸,手上指节攥的泛白。 怀安瑟瑟发抖的站在他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生怕阴晴不定的主子不给他好果子吃。 那日给沈记送完银票回来后,在府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将府里上上下下欺负过沈珞珞的人通通打了二十鞭子,就连他也没能倖免。 可是,他怀安从未欺负过前夫人啊。 主僕两人在贡院门口站了许久,等到所有的举子全部都离开后,傅承之才换了个站姿。 他摩挲着手中的短剑,冷冷道:「东西都准备的如何了?」 怀安立即应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叫老爷!」傅承之阴鸷着一双眼,看向他。 「啊?」 感受到头顶上方传来的丝丝凉意,怀安求生欲爆满,将头压得更低了,「老爷!」 「恩。」傅承之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吐出一句话,「就是这种感觉。」 他是一个极度没有耐心的人,湖边相遇便是他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只要超过三次,那他便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要回到他身边。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怀安怕极了,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家主子最近脾气越来越暴戾,越来越令人难以琢磨,叫他一个小跟班整日都战战兢兢。 也不敢劝他,就连老太太都劝不了他。 他只得默默无声的嘆了口气,时间真是把磨刀石! * 沈珞珞几人回到府里以后,便直接去了饭厅。 沈禹早早的就等在里面了。 见一双儿女进来,赶忙站起来将两人迎了过来。 「哎呀,真好,闺女,风儿,快来坐,先吃饭,都饿了吧。」 沈和风谦谦有礼的朝自己父亲行了一个抱拳礼,温声道:「父亲,你先请。」 沈禹摆摆手,「一家人客气什么,都围上来吃,啊。」 说着他还指着两个丫头道:「你们两个,也都坐上来吧,今日是公子的大日子,破个例。」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有些犯难。 沈珞珞便笑着道:「别傻愣着了,只次一次机会啊,过时不候。」 「多谢老爷,多谢小姐公子。」 「多谢老爷,多谢小姐公子。」 两人齐齐见礼,才唯唯诺诺的上了桌子。 第111页 几人吃了些菜,又喝了些果酒,酒足饭饱后,沈禹摸了摸鬍鬚,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风儿啊,这次考试,你觉得可有几层把握?」 第75章 沈和风拍了拍胸口,胸有成竹的道:「应有三分把握。」 沈珞珞诧异的看向他,「哈?三分把握,那你为何说的像是有十层似得?」 沈和风忽然哈哈一笑,「这你都信,从小到大,这都多少回了,你还没学聪明些。」 沈珞珞撇了撇嘴,「才不是呢,我都知道,就是故意的。」 她与哥哥自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少时最喜欢的事情便是跟在哥哥身后跑。 哥哥总是把最好的东西全部留给她,每次都骗她说自己都有。 她知道他的用意,所以,每次都没有拆穿他。 一直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他。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哦哦哦,姑且就信你一回。」沈和风宠溺道。 这般少年感十足,笑容如和煦春风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秋莲的头压得更低了。 她的手不停的搅弄着手里的帕子,手心早已沁出细细的汗珠。 耳下也红了一片。 冬葵是个直脑壳,想也没想直接问道:「秋莲,你脸红什么?」 这话将逗趣几人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了秋莲的身上。 秋莲的脸就更红了,她赶忙站起来,退到一边,战战兢兢道:「婢子失仪,还请主子们责罚。」 沈禹摸了把鬍鬚,砸了咂嘴,有些不大高兴,「好好的,这又是闹什么,行了,你们两个都先下去吧。」 他最不喜欢下人随时随地的将责罚二字挂在口中,倒显得他多刻薄似的。 两个丫头便行了礼,鱼贯退出了。 沈珞珞想着都到了这份上了,便扯了扯沈和风的衣袖,柔柔笑着:「哥,你也十九了,早到了娶亲的年纪,如今连个通房都没有,我看这丫头好像喜欢你,要不你收了吧,多个人照顾你也好。」 沈和风看了她一眼,默了默,摇摇头,「还早,这事先搁置,等过了二十再说。」 「也行。」沈珞珞点点头。 这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哥哥自己的事,她只能牵线,其它的还要看他自己了。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十日之后,便到了放榜的日子。 这一次制度与往年有些不同。 原本选上的举子是要进行殿试的,但今年梁帝突发奇想,将殿试取消,直接让主导科举考试的官员将答卷送进了御书房。 他便在几个主试官挑选出来的举子答卷里面,挑出了他最为满意的一些,给他们标上了名次。 剩余的则由主试官共同商榷。 这日,沈珞珞吃完早饭后,便跟着沈和风一道去了贡院。 今日对他们沈家来说是一件极为重要的日子。 等他们到了贡院门口,那里就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她人刚刚到,傅承之便带着一群衙役赶到了。 就像是提前约好了一般。 沈珞珞坐在马车里,愤愤的放下车帘,朝面前的矮凳狠狠的踢了一脚。 「怎么哪儿都有他。」 冬葵赶忙给她揉了揉退,心疼的道:「哎呀,小姐,别拿自己的身子撒气啊。」 沈珞珞闭上眼,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感觉自己的好心情都被打乱了。 这段时间里,只要她出门,不论出现在哪里,总能看见那个挨千刀的身影。 就像是蚊蝇一般,赶都赶不走。 有时候,她真想冲上去给他一脚。 但又不敢惹怒他,怕留下些把柄在他手里。 这几日她可算是见识了他的真面目了,什么芝兰玉树全是表象,阴狠毒辣才是他的内里。 在马车里生闷气,马车外闹哄哄的,让她心情又烦闷了几分。 于是,又愤愤的踹了桌案两脚。 桌案被踹的四脚朝天。 外面忽然就想起了锣鼓声,随后就听见有人高声含着,「放榜了,放榜了。」 沈珞珞赶忙跳下马车,两步到了沈和风面前,「哥,这金榜都贴了?」 沈和风点点头。 沈珞珞就仰着脖子往榜栏处看,奈何前面的人生的太高,晃来晃去都找不到个好位子。 沈和风倒是不着急,反而安慰她,「别急,这些人看完,我们在看也不迟。」 「也只能如此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个玄色衣角出现在眼前。 沈珞珞一滞,赶紧挽着沈和风的胳膊,怒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不疾不徐的指挥着几个衙役,「清出一条道来。」 果然,在衙役的作用下,榜前很快就空出来一道了。 众人见是顺天府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在旁边等着。 傅承之指了指金榜,一脸的漠然,「去看。」 沈和风站着不动,冷冷道:「傅大人,你这样做不怕引起民怨吗?」 傅承之不屑的一笑,「那又如何,本官现在命令你们去看!」 众人以为府尹大人也要来一个榜下捉婿的戏码,不过又转念一想,他又没孩子,捉哪门子婿。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第112页 因为,这位大人前两日帮着皇上处理了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如今他已是正三品按察使,身兼顺天府尹一职。 这样的人,谁敢得罪。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沈珞珞也不想呆在这里被人当笑话看。 反正这事他们兄妹俩也属于被迫害的对象,有优先权不用白不用。 傻子才推辞。 她直接无视傅承之,拉着沈和风快步跑到了金榜前。 两人顺着一甲往后看,在三甲处便看见了沈和风的名字。 「哥,你是第三名!太厉害了!」沈珞珞欣喜的拍着手。 旁边等着看榜的人无不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正在两人欣喜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 「恭喜了,内兄。」 兄妹两人立即收了笑,冷了脸。 沈和风将自己的妹妹拉至身后,冷着眸子盯着傅承之,「傅大人说话可要讲理,内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叫的,这里这么多人呢,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参你一本,说你扰民,可就不好办了。」 傅承之略微挑眉,嘴角微勾,「沈大公子原来口才如此好,本官往日怎么没发现。」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沈珞珞,忽然笑了,「既然内兄这么为我着想,那傅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毕,他便转身带着衙役离开了。 「哥,你看他,太过分了!这人怎么就这般没脸没皮的。」沈珞珞气的狠狠的跺了跺脚。 沈和风宽慰她,「这种人就是一时的,日子久了执念淡了便没了,像他这种偏执的人哥哥见多了,往后有哥哥保护你,别怕。」 这话被眼线一字不落的传递到了傅承之的耳朵里。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心中的不甘被激盪得起了更大的旋涡。 第76章 又这般平静的过了几日,沈和风接到宫中送来的手谕,让他进宫面圣。 沈禹急的团团转,临出门前,对他嘱咐又嘱咐,什么不要忤逆圣意,皇上说什么听着就好,不能顶嘴,要处处都顺着他。 沈和风无奈的安慰了他一番,才急匆匆从家中套车出发。 这一去怕是要下午才能回来了。 沈珞珞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离开,打了个哈欠。 见沈禹一脸担忧,她拍了怕他的肩膀,轻松道:「爹啊,你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哥哥一向懂事的紧,凡事拿捏都有分寸。谁人不说他是个谦谦佳公子啊,没事的啊,走回府去。」 沈禹摸了摸下巴那一缕被伺候的油亮顺滑的花白鬍鬚嘆了口气,「闺女,我今日起身总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发生些什么。」 「爹,你就是太高兴了,回去休息休息,今天早晨起来这么早,回去睡个回笼觉。」 沈珞珞拉着他的胳膊,将人扶进了院子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沈和风到了宣和宫门口,由早就候在门口的公公带着进了宫。 沈珞珞此时正躺在凉亭下的躺椅上吃着水晶葡萄,很是惬意。 忽然,福管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了。 边跑边嚷道:「小姐,不好了。」 沈珞珞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横眉冷对,「福叔,我好着呢。」 福管家拍了拍大腿,急的有些结舌,「外……外面来了好些人,还带着聘礼!」 一句话总算说出口了,福管家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怨恨自己一着急就结舌的坏毛病,都几十年了还没好。 「啊?!」 沈珞珞手上的一串水晶葡萄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圆滚滚的葡萄球滴熘熘的散了一地。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惊讶道:「这么快就有贵女们捉婿来了?」 她哥这么抢手的?看不出来啊。 那日在榜前,可是一个都没有过来打过照面的。 福管家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急忙解释道:「不是捉少爷,是捉小姐你的。」 沈珞珞:「??是哪个不要脸的?轰出去!」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可还行! 福管家侧身,指着大门的方向难为道:「小姐,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那人说不见你不走。」 「冬葵,走,随我去看看。」 「是,小姐。」冬葵抄起石桌上的琉璃盘,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沈珞珞愕然的看向她,「我们是去轰人,不是去打架,你拿这做什么,放回去。」 冬葵讪讪一笑,「婢子这就放回去。」 主僕三人风风火火的一路往大门口赶去。 到前院儿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一堆正红色的箱子堆积在了府门口。 这颜色刺的沈珞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比那天她在傅府烧衣裳的火光还刺眼。 门口等着的人见她来,赶忙招唿着僕从向她问安:「夫人好。」 沈珞珞嘶了一声,怒道:「你们都是谁家的,趁本小姐没发火之前,赶紧滚!」 为首那人依旧笑意满满:「夫人息怒。」 「夫你个大头鬼,福叔去报官,还有没有王法了,都胡搅蛮缠到我府上了。」 「夫人连我的府兵都不认识了?看来为夫有必要来提醒提醒你了。」西南角围观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深沉的男声。 傅承之从一堆聘礼之中走过来,笑意颇盛的看向沈珞珞。 第113页 手里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 福管家没见过这般阵仗,听着他们一句夫人夫人的叫,就觉得有辱小姐名声。 他赶忙上前护在主子面前,道:「这位老爷,我们小姐是个清清白白的大闺女,你这样突然携聘礼登门,对她名声实在不好,烦请老爷回去吧。」 这本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劝诫,却在傅承之的耳朵里犹如利剑一般,直入心脏。 很多人都知道沈家小姐曾是他的妻,两人成亲半年和离,怎么说也不该用清清白白来形容。 被外人听去,会让人以为他那方面不行。 这几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践踏了属于一个男人的尊严。 他从府卫腰间抽出佩刀,压在福管家的脖颈上,阴鸷的望着他,「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这架势福管家哪里见过,但他也不惧怕。 瞪圆了眼睛,鼓起勇气一字一句的道:「这位老爷,请你离开,莫要毁我们小姐的清誉。」 傅承之眯了眯眼眸,手中的刀朝管家肌肤近了两分,险些就要挨着了。 沈珞珞怕他伤着他,立即斥责他,「傅澧,你个杀千刀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傅承之朝她邪魅一笑,声音带着满满的占有欲,「要你。」 等在马车旁边的怀安,吓的倒抽一口凉气。 他家老爷疯了,真的疯了。 沈珞珞神情一滞,一时竟不知道改如何反驳。 但是,她越是沉默,他就越是疯狂。 冰冷又带着灼热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沈珞珞,似是要将她融化一般。 「我今日再问你一遍,跟我回不回去,若不回,那就拿他练练手,好尝尝杀人是什么滋味。」 沈珞珞心下一紧,额头上的汗珠便细细密密的冒了出来。 福管家却是个有骨气胆识的,咬着牙道:「小姐,你不要怕,老奴就算是死都会保护你的。」 沈珞珞心中百转千回,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得先拖住他,看看日后能寻个什么法子解决。 贸然与他正面冲突,委实不是什么好事。 她觉得傅承之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性情乖戾,暴躁易怒,阴晴不定,不论是哪一点都不能轻易惹怒。 于是,她收起了浑身的刺,假装柔软了下来。 朝傅承之轻轻福了福身,「你先收回这利器,你想要的是我,与其他人无关,莫要伤及无辜。」 傅承之探究似的目光看向她,嘴角勾起了一道弧度,「我可以放了他,你说这些,该如何解决?」 他指了指门口摆的满满的聘礼。 满地的红再一次刺红了沈珞珞的眼,令她周身起了一阵恶寒。 她强忍住想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心,假笑着道:「现在我还不能收,你先带回去罢。」 傅承之:「嗯?」 沈珞珞想了想道:「你那府中姨娘之事还未解决,我如何能安心回去,还有,王老太太怕是恨我恨得入骨吧,又怎会容得下我二度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 「所以,你想如何?」傅承之挑眉。 沈珞珞嫣然一笑,「这还要看郎君你了,若想要我心甘情愿回去,先将这些都处置好了再来找我。」 傅承之默了默,收回泛着森森寒光的刀刃,递给了身后的侍卫。 「且再信你一回。」 第77章 他又静静的看了她片刻,眼波肆无忌惮的流转着占有欲。 「怎么,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沈珞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即就让小厮们将他叉出去。 傅承之未接话,伸出修长的手指帮她挑起肩头掉落的一根头髮,在她眼前晃了晃,轻轻吹走。 俯身在她耳边低低道:「养好身子,等我来娶。」 说完,大笑着走下了石阶,一副很是受用的表情。 一众府兵们便又抬着聘礼乌泱泱的走了,围观的人吃瓜群众见没什么可看的了,便也纷纷四散退去。 只留下沈珞珞羞怒凌乱的站在原地,气的咬牙切齿。 心中狠狠的将他骂了个狗血临头: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这算什么?公然调戏她? 只可惜她现在没有权利傍身,不能动他分毫,如若不然,定叫他知道什么叫残忍。 且等着吧,风水轮流转,总有一日能收拾了他。 「小姐,你没事吧?」冬葵才从惊慌中醒过神来。 沈珞珞摇摇头,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 忽的她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急忙问,「这事儿爹爹不知道吧,福叔?」 方才只顾得与那天杀的斗狠,都忘了这一茬。 如今父亲身体不好,万不可再让他为自己的事情操心了,她想。 福管家从怀中掏出一块汗巾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方才一着急,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汗珠便像雨后春笋似得蹭蹭蹭冒了出来。 那汗水顺着眼皮流到眼睛里,让他的眼睛好一会儿都睁不开,刺得火辣辣的疼。 这会儿,擦拭干净之后,眼睛才清明起来。 「回小姐的话,老爷不知道的,之前小姐你交代过,府里的一应不好的事情都不告知老爷。所以,僕妇小厮丫头们都很规矩,不会让消息传到老爷耳朵里,小姐且放宽心。「沈珞珞这时脸上才恢復了些气色,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114页 她定了定心神,边往府里走边说:「福叔,方才多谢你捨命护着我,以后再也不要这般逞强了,万一失手,你这性命可能就交代在这了,以后不管发生何事,你只需将哥哥和父亲照顾好即可,莫要再做这种事情。」 福管家憨厚笑了笑,道:「就算再有一次这样情况,老福还是会奋不顾身守护小姐的,就算是丢了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当年若不是小姐施捨了吃食给老奴,老奴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沈珞珞嘆了口气,「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你的命也是命,他只属于你自己,以后可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是,小姐。」福管家重重的点点头,心里腾起一股暖意。 「对了,福叔,方才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你可都认识?」沈珞珞问道。 「认识,都是熟脸,小姐你是想?」 「对,花些银子堵住他们的嘴,别让流言传到父亲与哥哥耳朵里,哥哥如今到了人生中紧要时刻,且不能因为此事而分心。」 「是,老奴这就去办,小姐请放心。」福管家心领神会,即刻便动身去帐房准备去了。 沈珞珞心事沉重的走到春落桥上,望着清澈见底的水面上飘着几朵洁白无瑕的茉莉花瓣出神。 冬葵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得,不停的来迴转着圈。 两只小胖手左手掐右手,右手掐左手。 思量着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谢公子人不见了。 要他在,按照他的官阶地位,怎么着都能将那傅家的压上一头,不至于让小姐憋屈至此。 今日是将聘礼收回去了,若是明日再来呢,该用什么理由将人哄走。 「冬葵,你别转了,吵得我心烦意乱的。」 沈珞珞忍了多时,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 冬葵立即停了下来,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手上的动作也静止了。 小姐烦,她也烦。 仿佛静止便是打开她话唠匣子的钥匙,沈珞珞的耳朵刚刚清净了几秒钟,便听见她开始叭叭叭的说起来了。 「小姐,这傅家的人怎么这么奇葩啊,你在傅家的时候,他对你爱理不理的。你离开了傅家,又要耍狠的找你回去,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沈珞珞不想理她。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他不是脑子有病,他是哪哪儿都有病。 「小姐,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会不会他们过些时日又要来啊。」 沈珞珞仍旧不理她。 来呗,大不了等到安排好哥哥与父亲后,她与他鱼死网破。 「小姐,要不我们去找谢公子相助吧,他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肯定能掣肘那傅家的。」 听到谢公子这三个字,她忽然唿吸一滞。 对啊,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呢。 两人同为朝廷命官,谢家的背后还有谢家军做靠山呢,如果她能寻得谢家相助,晾那个杀千刀的也不敢再造次了。 见小姐眼睛亮了亮,冬葵眼睛也跟着亮了亮,「小姐,你也觉得婢子说的对吧?我们去谢府找谢公子吧。」 「好。」 沈珞珞抬脚便要走,却忽然想起,前几日听说他去了边境,估算着时间,现在应当还在路上呢。 于是,她又退了回去,垂头丧气的靠在了桥上的石栏杆上。 摘了远远伸展过来的茉莉花枝,一瓣一瓣的扯着花瓣扔进水中。 这一刻,她无比期待着谢齐玉能够像往日一般,随时能出现在自己身边。 她想,之前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分了些。 说不要他跟着,就不要他跟着,说出的话比刀子还狠。 不知道他一个集贵气、才干、荣宠为一身的谢家嫡子被她狠狠的伤过以后会是一种什么心态。 会不会,从那一刻起,他就恨透了她? 想到这,她就觉得心里别扭极了。 * 晋州官道上,一个身着白衫的男子骑在一匹红鬃马上,手中缰绳不断的挥动着,催促着马儿快速前进。 身后跟着几个身手很是不凡的护卫。 他的衣袂被风吹起,上下翻飞着,像是一朵随风飘逸着的花。 清秀俊美的面容上不染一丝尘埃,饶是在这风雨捶打下的野外,他整个人仍显得贵气十足。 「驾!」 马蹄踏过水洼,激的水花四下飞溅着。 那清秀的男子边策马前行,边回忆着长岭前几日送来的急信。 心中不停的默念着,「珞珞,千万要等我。」 第78章 沈和风刚刚从宫中回来,入府后,本想先回和风园换身宽松的衣裳。 路过春落湖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自家妹妹一脸苦大仇深的站在春落桥上,与手里的茉莉花枝较劲。 他便打消了主意,去了春落桥前。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冬葵见少爷来了,立即欢喜了起来。 一时忘了要保密的事情,立即道:「少爷,你可终于回来了,小姐…」 咳!咳! 沈珞珞清咳两声,连忙制止了她,「冬葵,去将房里新做好的靴子拿过来给少爷。」 「是,小姐。」 冬葵意识到自己又差点闯祸了,红了脸,一熘烟儿跑了。 沈和风疑惑的望着这主僕俩,心中有说不出的奇怪。 第115页 总觉的她们似乎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遂问道:「妹妹,今日我不在府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珞珞连忙摇头,上前去挽住了他的胳膊,「哎呀,哥,能有什么事,家里平安着呢,对了,你今日进宫面圣怎么样?」 一说起这个,沈和风的心思完全就被带到这上面来了。 他笑意盎然的将长袖挥至身后,有些自豪的道:「皇上点我为探花郎了,说是先让我近几日跟着其他几位未添官职的举子一起入太傅府中学习,半月后再为我们安排官职。」 他说这话的时候,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像一个怀着满腔热血,马上要实现自己愿望的追光者。 沈珞珞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连连鼓掌,笑盈盈的道:「恭喜哥哥,贺喜哥哥。」 而后又敛起笑意,朝他毕恭毕敬的道:「好一个俊俏的探花郎!民女拜见沈大人。」 一字一顿,神采奕奕。 沈和风伸出无名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就你古灵精怪,这叫沈大人还早着呢。对了,方才你说给我做了新鞋子?」 「是啊,前几日夜里闲来无事做的,就当提前祝贺哥哥谋得一个好职位,为咱们沈家光耀门楣了。」 沈和风笑了笑,宠溺的看着她,「好!那哥哥就借你吉言。」 此时沈珞珞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祈祷皇上能为哥哥安排一个好的官职,最好是能大过傅承之。 将他压制的死死的,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纵使是新科状元都不会直接任职正三品。 新晋的朝官必定是先要跟着前辈们学习,再由皇帝定夺。 她也知道,心中既希望会这样,又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妄想。 因此,矛盾极了。 就这般过了好几日,沈和风已经在太傅府逐渐逐渐熟悉安稳下来。 沈珞珞也一直忙着沈记的生意,这几日倒也算的太平。 傅承之并没有过来找她麻烦,相反最近都销声匿迹了,就连秋莲与傅府丫鬟探听的消息里面都没有什么重要的。 她就边教着下人学习制作肉铺的技巧,边嘲笑他,负心汉的嘴就是骗人的鬼。 口口声声说着要为了她去整治那两个曾经欺辱过她的人,还有那刻薄的老太太。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做任何行动。 看来借他的手狠狠整治那几人,让他们互相纠缠,腾不出手来找她麻烦之事,怕是无望了。 这时候,冬葵办完事情回来,小跑着进了院子。 沈珞珞停了手里的动作,清了清手上的碎屑,「打听到了吗?谢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冬葵一边擦汗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纸信件来,递给她,「小姐,今日我去谢府周围打探消息,碰上了谢老夫人,她让我将这信交给你。」 「啊?」沈珞珞神情一滞。 谢老夫人?谢老夫人跟她认识么? 她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又没有任何交集,给她送信是为何。 冬葵抿了抿嘴,点点头,「是,小姐你没听错,就是谢公子的祖母。」 沈珞珞接过信,带着满满的疑惑的打开里面的信纸。 只见上面只简单的写了几个字:「沈姑娘,请过府一叙。」 落款为谢府二字,字迹清秀优美。 她诧异道:「你确定见的是谢家的老夫人吗?」 冬葵又使劲儿点了点头,「是的,婢子路过谢府后门的时候,老夫人突然从里面出来的,还将婢子吓了一跳呢。」 那这必定是谢老夫人不假了,沈珞珞默了默,将信件收起来。 「小姐,你说,这谢老夫人寻你去做什么啊?」冬葵挠了挠头,一脸的茫然,「总不至于是说亲吧。」 沈珞珞瞥了她一眼,立即冷了眸子,「邪说什么。」 她觉得这冬葵越来越不着调了,说话口无遮拦,都不知道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随后将院子里的活计都交给了几个丫头,便去屋内换了一身端庄得体的衣裳,重新梳了个简单的髮髻,就出了院子。 马车早已套好,等她一进马车,车夫便扬鞭催马往谢府而去了。 一直在沈府外潜伏的人见她出府,便立即派人绕进胡同向顺天府那边报信去了。 而潜伏的那人则一直隐蔽的跟在沈珞珞的马车后面。 到了谢府以后,沈珞珞便由早就在门口候着她的明嬷嬷笑盈盈恭恭敬敬的给迎了进去。 一路带着她穿过亭台水榭,花园假山,就到了花厅。 路上明嬷嬷的嘴可是没停歇过,一直在给她说着谢齐玉的事情,还告诉她他的院子在哪个方向。 沈珞珞哭笑不得的跟在她身侧,愣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出来。 进入花厅的时候,才是让她大为受惊。 一直以为邀她入府的只有老夫人,没想到谢齐玉的母亲竟然也在场。 看着孙氏朝她一脸浅浅的笑着,沈珞珞脸微微的有些红了。 就有些尴尬。 她朝两人福了福身,行礼道:「民女见过两位夫人。」 谢老夫人杵着手杖坐在罗汉床上,将她上下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与孙氏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谢老夫人伸手轻轻叩了叩身边的坐垫,温声道:「沈姑娘快过来,到老身这里来坐。」 第116页 冬葵一直抿着嘴,不敢吱声,心中却狂喜。 暗暗道:这可不就是婆家相看儿媳妇的眼神嘛。 沈珞珞不知她此举是何意,站直了身子,恭敬道:「民女谢老夫人美意,民女站着说话便好了,不知二位夫人请民女来此所谓何事?」 谢老夫人颔了颔首,从桌上拿出一封信来展开,笑着道:「老身今日请你过府,其实是为了我这孙儿的事情。」 「啊?「沈珞珞诧然,疑惑的看着那封信,「民女不明白,还望老夫人明说。」 孙氏接了信,起身亲手递给了沈珞珞,轻轻放在她手上,「沈姑娘你看过此信便知。」 第79章 沈珞珞只好带着满腹困惑看了看信。 只见上面写着:祖母,孙儿听说沈姑娘此前险被人欺负,还望祖母与母亲能庇护她一二,谢昭字。 看着这简短的几句话,沈珞珞心头忽然起了一丝温热,拿着信的手轻颤了一下。 谢老夫人将她的举动分毫不差的看在眼里,知道她对自己的孙儿也不是像他之前所说,一丝情意也没有。 心下便有了底,忽然笑道:「不瞒你说,我与昭儿的母亲商议决定了,想要你来做我们谢家儿媳,今日请你前来,便是想要问问你的想法。」 沈珞珞一惊,手中的信纸险些掉落。 她听见了什么?她们想要她做儿媳妇??? 冬葵这会儿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她说什么来着,这可不就是求亲嘛,这嘴简直就像是开了光的似的。 见她没说话,孙氏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们家昭儿很喜欢你,每次在家都要与我们说上很多次你的名字呢,若是沈姑娘愿意,我们便准备着手去你们府上提亲了。」 顿了顿,她又道:「你们沈家总被人叨扰也不太平,你嫁到我们谢家,我们也可以庇护一二,若是没名没分,我们也寻不到由头去帮助你们。」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打的极好。 这信息量着实有些大了,沈珞珞一时有些难以相信。 虽然谢家的两位夫人说的情真意切的,但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以她的记忆来看,这谢齐玉根本就没有对她说过喜欢二字。 虽然他……生的貌美,是京城贵女上赶着要嫁的对象,可是她并不喜欢啊。 况且,自己根本就没想过什么成亲之事。 遂朝二人道:「二位夫人之意民女明白,只是,民女并未想过要成亲之事,如今沈家的确是有一些麻烦,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总归是能摆平的,你们的好意民女心领了,这婚姻大事还需慎重考量。」 谢老夫人就觉得她是在担忧自己的出身门第问题,便与她敞开明说了。 「我知道沈姑娘的担忧,我们谢家乃是行武出身,与京城那些礼仪规矩繁多的世家大族不一样,我们孙儿喜欢你,我们做长辈的便也喜欢。还有,成亲后,你也可以继续行商,一切事情都有我们谢家做后盾。」 这话说的是越来越直白了,明摆着就告诉她,她们不在意她曾经有过一次婚约,也不在意她抛头露面的经商。 这一点倒是将沈珞珞说的心动了,但是她也有自我考量的人。 正主没回来,一切都是空谈。 更何况,哪有求亲直接由长辈直接出面问她的。 「民女多谢二位夫人的垂爱,只是这种事情太过重大,民女还得回去好好想一想,望夫人见谅。」 听她这么说,她们倒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稍显的有些落寞。 又简单叙了一会儿话,沈珞珞便带着冬葵离开了谢府。 谢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不悦的望着孙氏,「早就说了,直接将人抢回来,你愣是不听,方才你可看见了,沈姑娘根本就对你儿子无意。」 这个未来的孙媳妇她倒是十分的满意,又会经商,又端庄大气,还是个主意极强的人,与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可不在一个层面。 这样的人就适合与她的乖孙在一起。 孙氏委屈着一张脸看着谢老夫人,「母亲,我原以为沈家姑娘很喜欢我们家昭儿呢,哪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喜欢啊。」 她拿着帕子轻轻拭了拭唇角,忽然笑了,「我们家昭儿可是一表人才呢,竟然也有姑娘看不上的时候啊?」 谢老夫人看她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简直是无语。 摇了摇头,斥道:「疯魔了,还不想想别的法子去。」 傅承之坐在马车内,透过玄色车帘望着一身鹅黄衣裙的沈珞珞从谢府出来,脸色沉的更紧了。 指节一紧,便将手里的扳指捏成了两半。 「怀安,去将上次的东西收拾出来,改日再去一趟。」 「是,老爷。」怀安在帘外战战兢兢的道。 他在心里幽幽的嘆了口气,真是没完没了了。 * 车夫一驱动马车,冬葵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她眼巴巴的望着沈珞珞,「小姐,方才你怎么不答应啊,婢子觉得她们说极对,你只有成了谢夫人,傅家的那个才不敢再来找事了。」 沈珞珞看着一噏一动的车帘,苦笑道:「哪有长辈替晚辈说喜欢二字的,虽不知她们是否真心实意,单单是谢齐玉这一边,就不对。」 「啊?哪里不对啊?」 第117页 沈珞珞敲了敲她那略显呆笨的小脑袋,「作为当事人,他就没有亲口说过喜欢二字。」 况且,她根本就不想成亲,这辈子一个人倒也挺好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啊?谢公子难道不喜欢小姐吗?」冬葵讶然。 明明看他是喜欢的啊。 沈珞珞被她问的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干脆闭上眼,靠在软枕上,听着街上的嘈杂声休憩。 半晌才道:「我怎么知道。」 * 夜里,她洗漱完毕,打发了冬葵回去休息,自己便披着外衫在院子里静静的坐了许久。 想了许多事,直到等到街头的嘈杂声渐渐消失,她才转身回屋。 刚一关上房门,就有人从背后将她抱住了。 那人温热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身体散发出来的温热迅速的散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惊恐之余,便想唤人施救,却被那人紧紧捂住了口鼻。 而后,就听得那人在耳边低声道:「我就不该放任你!别喊,小心你父亲的安危。」 话落,那人就将她打横抱起,丢入了帐中。 接近着,便被人欺身压下。 沈珞珞惊恐万分,死死的抵着他的胸膛,声音都开始颤抖,「傅承之,你混蛋,你想干什么?」 傅承之伸手拂上她白皙的肩颈骨,邪魅一笑,「对,我是混蛋,等下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混蛋。」 他用事先准备好的布条封住她的口,将她的双手禁锢住。 而后就去解她的衣裙,速度快到让沈珞珞都吓得几乎失声。 她拼命的向他求饶,「求你放过我好吗?」 男人手上的动作不停,声音沉到极致,「放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80章 压迫感越来越重,傅承之那双深不见底且带着满满占有欲的双眸,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快要与她肌肤相切。 沈珞珞拼命的挣扎着,用尽全力将被禁锢着的双手从布条中挣脱,一把扯掉唇上的布条。 双手死死的抵着他的胸口,颤声道:「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不是说可以等我的吗?嫁给你半年你都已经将我伤的遍体鳞伤了,如今你又要来伤我的心吗?」 字字句句,充满控诉与委屈。 可是满眼猩红的男人却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对她狠狠的道:「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回去,哪怕是生米煮成熟饭。」 说完,他又要再次去绑她的手。 沈珞珞挣开,怒视着他道:「你正视过自己的心吗?你这种表现根本就不是喜欢我,而是一种占有欲,一种不甘心罢了,你当真觉得这样就是你想要的吗?我讨厌你!」 傅承之一滞,停了手里的动作,忽然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挣扎了,今日我便在这里要了你,省得你再去与谢家那位眉来眼去。」 沈珞珞心下一沉,才知道他是因为谢齐玉的缘故,突然对自己下狠手。 于是她连忙极力辩驳道:「我与他没有关系的,一丝关系也没有,你放过我好不好,再等一等好不好。」 「是吗?没有,你能去谢府见谢家人?当我是傻子吗?」他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 沈珞珞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对谢家极度痛恨之意,以及对她势在必得之心。 她发现自己不论说什么都是徒劳,于是她从发间快速的抽出一根髮钗,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面如死灰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今日若是你敢这么对我,我便死在你面前。」 这本是她最后能保全自己的法子了,她将髮钗攥得紧紧的。 傅承之忽然停了手里的动作,以一种极其可怕的目光看着她,周身向外散发着不可置信。 停了半晌,他道:「往日你不是非我不可?才短短几个月?就已经与我决裂到这种地步,都捨得用命来威胁我了?」 沈珞珞将髮钗又朝自己的肌肤靠近了几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肤有一种被划破的刺痛感。 这种刺痛感让她骤然清醒了几分。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为了许家躲避要向皇上缴纳的钱款,我又如何能进你们的圈套,差点毁了许家,还毁了我的一生,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傅承之粗重的唿吸逐渐变得缓和起来,他分明看见有一滴闪着光的东西从沈珞珞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伸手要去触碰,沈珞珞扭过头去,别开他,冷冷道:「别碰我。」 他的手骤然僵在半空,停了几秒后才缓缓收回。 语气也逐渐柔软下来,「对不起,珞珞,这事不是我故意的,等你与我回家,我定加倍的赔给你。」 沈珞珞没有说话,心中却带着十足的鄙夷与噁心。 赔?他赔得起么? 这半年的受的伤害就要让她用一生的时间来平復,岂是一句话几件事就能弥补的? 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既然你要弥补我……」她顿了顿,「你说要弥补我的话算话吗?」 「算,我傅澧说话算话,一言九鼎!决不食言。」他立即道。 沈珞珞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被褥,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忍着难受,「好,那我今日便原谅你,只要你今后不像这般莽撞对我,我便答应你,与你择日回府。」 第118页 傅承之眼睛突然亮了亮,眸中的戾气一时之间消失殆尽。 他笑着问她:「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眼看着事情要成了,她赶忙点头,「是,我说的是真的。」 「好!你最好说话也算话,否则,我生气起来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傅承之从榻上起来,很是优雅的整理好衣衫,慵懒的站在榻前。 沈珞珞赶紧往床榻一角躲了躲,但是手中的髮钗却纹丝不动的抵在脖颈处。 「说话算话,那你快回去吧,夜深了。」 眼看着事情到了尾声,她也安全了。 但却因为这一句『你快回去吧』再一次惹怒了他。 他忽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踢翻了榻边的一张矮桌。 「你赶我走?」 沈珞珞像是个惊弓之鸟一般,立即将全身紧绷,解释道:「没有,我是怕你受凉,夜里更深露重的。」 傅承之面色氤氲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那你可要好好听话,否则,你们沈家……」 他的话轻飘飘的只说了一半,却给沈珞珞心里留下了巨大的恐惧。 那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听着吱呀一声关门声,沈珞珞整个人才放松下来,髮钗哐当一声被她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便听见淡青色的帐间传来阵阵哭泣声。 她恨,恨自己没有能力去抵抗他。 为了哥哥与父亲,她要忍,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就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 翌日,沈珞珞吃完早饭刚要出门,便被迎上来的一阵刺眼的大红给堵在了门口。 还是前些日子傅承之送来的那些聘礼,这次比上次还多,摆满了整个府门口。 他着一身烫金黑袍站在石阶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眸中似是藏了巨大的不满。 沈珞珞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质问道:「不是说好了等等吗,你怎么又来了?」 傅承之语气沉到极致,「我改变主意了,不等你愿不愿意,你今日都得跟我走。」 由于没有提前通知僕妇丫鬟,沈禹提着鸟笼在前院儿散步的时候,便看见了门口的闹剧。 他急的将鸟笼往地上一放,赶忙跑了过去。 走进才知道,那天杀的坏女婿居然带着聘礼上门了。 他一把将闺女拉着护在自己的身后,伸出手指,对着傅承之好一顿指点,气的差点没说出话来。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傅家的。」 傅承之冷冷一笑,「岳父大人,小婿今日来接夫人回府了。」 第81章 沈禹气的冷眉倒竖,一副要与他拼了的架势。 「呸,你与我闺女早八百年就和离了,别在这碍眼,赶紧走。」 傅承之冷了脸,幽幽嘆了口气,「岳父大人真是说笑了,什么和离?小婿可不知道,如今夫人离家已久,探亲的日子早就结束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扫了一眼聘礼,使唤着众府兵将满地的红都搬进了前院儿。 沈珞珞想要阻止,却被他冰冷的眼神给阻止了。 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似是在告诉她:再轻举妄动,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你父亲,你哥哥…… 沈禹怒气沖沖的将一个正在搬东西的府兵狠狠的踹了一脚,咆哮道:「都给我滚!」 接着又推搡了傅承之一把。 沈珞珞赶忙前去搀扶住父亲,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强忍着脾气劝道:「父亲,你别管,你先回房去,这事女儿自己可以解决。」 傅承之轻轻掸了掸因为沈禹拉拽有些褶皱的衣裳,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岳父大人,切勿动怒,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小婿日后定经常携夫人来看你的,今日这般实在是不该,伤了身子可是得不偿失。」 沈禹被他气得脸都绿了,恨不得将他按在地上狠狠暴揍一顿。 见过耍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比无赖还无赖的。 见沈禹还要与他斗狠,傅承之瞥了沈珞珞一眼,语气就有些不大好了,「夫人,这事儿你看怎么办才好?岳父大人还不肯罢手,这可是会影响到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的。」 威胁之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沈珞珞自是懂,她忍着内心的怒意,向他说道:「傅承之,你别伤我父亲与哥哥,我答应你,现在就跟你走。」 沈禹立即道:「闺女,你不能去,大不了为父与他拼了这把老骨头。」 沈珞珞生生咽下即将要夺框而出的眼泪,将他拉到一边,轻声道:「父亲,且先这样,等到哥哥稳定下来,再想法子解决,在这期间女儿会好好保护自己,现在与他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先忍忍。」 说完,她拍了拍老父亲的后背,对福管家道:「福叔,爹爹与哥哥就拜託你照顾了。」 福管家哭丧着一张脸,朝小姐重重的点了点头,「您放心,老福一定照顾好主子们。」 「交代完了么?」傅承之懒懒的看着他们几人,语气似是有些不耐烦。 沈珞珞沉着一张脸,也不理他。 「走吧。」傅承之冷冷道。 沈珞珞依依不捨的看了父亲一眼,跟在傅承之的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一上马车,他便将沈珞珞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掐着她的脖颈道:「日后若再想离开我,不光是你的父亲,你的哥哥,还有你那心爱的情郎,都得死。」 第119页 沈珞珞面如死灰的盯着马车顶部的花纹,默默的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半晌后,她才辩解道:「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与谢齐玉真的没有关系。你说了我跟你走,便不伤害我的家人,说话要算话!」 傅承之忽然冷笑,「有没有关系,我自己有眼睛,会看!至于你的家人,只要你乖乖的,我便不会动他们。」 他其实根本也没有想过要与对她的家人怎么样,他只是想要她死心塌地的跟他在一起而已。 只是沈珞珞不明白,他也不愿意说这些。 「你最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沈珞珞咬着后槽牙,愤愤的说出这几个字。 「自然记得。」 说完,傅承之便要低头去吻她的唇,却被沈珞珞灵敏的避开了。 他也不生气,只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衣襟,在她耳鬓厮磨,「等到了府里,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沈珞珞只觉噁心,一句话都不想再与他说了。 冬葵跟在马车后面,急的抓耳挠腮,想去谢府请人来帮忙,又怕办了坏事,连累了谢老夫人。 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南城街的巷子里,沈珞珞听着外面喧闹的吵杂声,心情变得更加烦闷了。 此刻,她觉得马车内气氛压抑至极,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撩开车帘,将头伸出帘外,唿吸着新鲜空气。 傅承之圈着她的腰身,懒懒的靠在马车内壁上休憩,面上尽是一副胜券在握之姿态。 他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他的女人,谁都抢不走。 早前他对她还没有如此强大的占有欲,自从看见她与他的死对头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他就嫉妒到发狂。 凭什么他的女人,要与别人站在一处。 就算他不喜欢了,别人也没有资格染指她。 更何况,那是进过他傅氏宗谱之人,他的髮妻。 只有他有资格。 「小姐,你渴不渴,早晨都还未喝过一口水。」冬葵担忧的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道。 沈珞珞摇摇头,静默无声。 又走了一刻钟,路过天兴楼的时候,她忽然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临街靠窗二楼的位置。 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她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才发现那人竟然是许敬。 她心下立即就生了一计,冲着冬葵使了个眼色。 冬葵顺着她的眼神向那端望去,便也精准的看见了窗台处坐着的人。 那人她认识,曾经救过小姐。 冬葵简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即就领会了小姐的意思。 两人相伴多年,就算是一个眼神她都能明白。 「冬葵,我有些饿了,你去天兴楼给我买一只烤鸭过来。」 沈珞珞揉了揉小腹,假装自己现在很饿。 话音刚落,就听见耳边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怀安,夫人饿了,去买一只烤鸭来。」 说完,他又添了一句,「两只。」 还未等怀安应声,沈珞珞立即道:「我口味很刁钻的,他们不懂,只有冬葵清楚,叫她去便可。」 傅承之悠悠掀开眼皮,手上摩挲着衣裳的动作停了,他看了她片刻,而后又慢慢闭上眼睛。 「恩。」 冬葵生怕计划生变,现在这个讨人厌的傢伙越来越阴晴不定了,谁知道下一秒他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 于是,她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怀安懵懵的看着她的背影,只当是这丫头忠心不二,生怕饿着小姐。 也没有过度思虑。 马车没有停驻,而是放缓了速度,慢慢的行驶着。 冬葵到了天兴楼以后,径直上了二楼,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拉着许敬就往楼下跑。 许敬手里拿着一只鸭腿,还未啃一口,连其中滋味都没尝到,那鸡腿便被甩飞了。 被拽到楼梯处时,恼怒的挣开了冬葵的手,「哎呀,你谁啊,打扰小爷我吃饭?」 冬葵凑到他面前,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我,冬葵,沈家的婢女。」 许敬一脸懵懂的看着她,「哪个沈家,你拉我干什么?」 冬葵真的是恨铁不成钢,狠狠的踢了许敬腿一脚。 疼的他抱着腿跳了好几下,咬牙切齿的指着冬葵道:「你这个女子,蛮横的紧。」 冬葵急的火烧眉毛,也懒得去废话了,直接将谢齐玉搬了出来。 「你的好友谢公子未来的夫人要被坏人带走了。」 许敬惊得目瞪口呆,「等等,什么?谢兄什么时候有夫人了?」 他怎么不知道,难道是自己整日呆在那小破巷子里,消息闭塞了不成? 冬葵闭了闭眼,恨不得给他一锤,打醒他。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听不到重点呢? 「我家小姐被傅大人抓了,我过来是专程求你搭救的。」冬葵哭丧着一张脸,指了指外面正在行驶着的马车,「我找不到别人来帮忙了,你是谢公子最好的朋友,我们只能来找你了。」 听到沈与傅这两个字串在一起的时候,许敬这才明白过来。 他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呀,这谢兄果然还是有点能耐,我这一段时间没见他,就将沈家小姐给拿下了,我得跟他学学。」 冬葵急的跺了跺脚,「你快些,我家小姐进了傅家指不定要受什么非人的折磨了,以后还怎么嫁给谢公子为妻啊,要是耽误了,我就找谢公子告状去。」 第120页 许敬赶忙制止了她,「行了行了,你且先回去告知你家小姐,让马车别改道,速度慢些,我去找人帮忙。」 这事儿,怎么说他都要帮上一帮,毕竟是他兄弟的未婚妻呢。 想到这些,许敬心情有些激动。 「恩,那你要快些。」冬葵欣喜道。 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等许敬走后,冬葵便买了两只烤鸭,假装没事人一样赶上了马车。 「小姐,给,热乎的,跟老闆说了,放了很多芝麻的,还多烤了一会儿。」 边说,边用手指做了个速度放缓的动作。 沈珞珞接过油纸包着的热乎乎的烤鸭,无声的眨了眨眸子。 她将烤鸭拿到傅承之面前,晃了晃,「你吃吗?」 傅承之闭着眼,摇了摇头,语气懒懒,「不用,你管好自己就行。」 见他好似没有发现什么,她才放下了心来。 她将烤鸭送至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忽然嚷道:「疼。」 傅承之立即睁开眼,慌忙的去看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伤到了?」 沈珞珞眠了抿唇,佯装委屈道:「马车行的太快,方才有些颠簸……我被这骨头磕到了。」 傅承之立即敛了神色,对外面驾车的车夫道:「速度慢些,再伤到夫人为你是问。」 车夫立即放缓了速度,大气都不敢出。 第82章 马车就这么慢悠悠的行了半个时辰,距离到傅家的路程越来越短了。 手里的烤鸭已经从烫手到了冰凉油渍结块的地步,沈珞珞坐在马车内心焦急如焚,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面上却只能强装镇定,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坐着。 傅承之仍旧在闭目眼神,时不时睁眼瞧上面前女人一眼。 两人各怀心思,置身在这喧闹的街巷之中。 一个极力想要抓住一人,另一个只想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忽然,原本平缓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沈珞珞握着烤鸭的手陡然一紧,挑帘看了一眼外面,冬葵便探出个脑袋来,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外面是怎么了?」她朝马车那头看了一眼。 冬葵一脸的惊恐状,「小姐,这马车方才好像撞到人了。」 边说,手里边做着动作,示意她,『好似救兵来了。』 沈珞珞垂了垂羽扇似的睫,微微一颔首,瞭然于胸。 傅承之睁开眼,不耐烦的道:「怎么回事,车都驾不好,手还不想要了?」 怀安立即道:「老爷,咱们的马车与别的马车撞上了。」 傅承之便有些生气。 明明今日走的不是一条人流较多的道,怎么还会与别家的马车撞上,真是邪门了。 「打发了,赶紧走。」他冷冷道。 却听见帘外有人怒斥道:「大胆,竟敢惊扰安王大驾,不要命了。」 一众府兵听到安王二字皆吓的不敢说话了,傅承之心下有些诧异,不知这安王好端端的怎会在这个时辰出府闲逛。 他也不能太过不将他放在眼里。 尽管安王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但他好歹是皇室宗亲,面子上他还是要对他恭谨些的。 于是他理了理衣袍,温声对沈珞珞道:「夫人,你就在此处等着,等我解决好这事,咱们就回家。」 沈珞珞点了点头,「恩」,声音轻如蚊蝇。 傅承之下了马车,隔着一匹高头大马朝安王的马车拱了拱手,十分恭敬的道:「下官拜见王爷,都是下官管教不利,让僕从们惊扰了王爷大驾,还望王爷见谅。」 安王端坐在马车内,摩挲着宽大的蟒袍袖口,声音有些不满,「傅大人好大的架子,撞了本王的马车,这么许久才来道歉,果真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傅承之讪笑着又朝他拱了拱手,「王爷息怒,下官自然是不敢,方才下官在内间小憩,睡得沉了些,这才没有及时出来,王爷见谅。」 安王隔着纱帘,遥遥看着对面马车,想着这沈家之女究竟有何德何能,能让当朝两个数一数二的人物为她折腰。 一个非要带她回府,就算是强取豪夺也在所不惜。 另一个,为了她,能让高高在上的谢老夫人亲自下场请她过府。 那日,在王府,他并不觉得此女子有如此魅力,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正思量着,就听见一道女声传来,「王爷,求你救救民女。」 那声音如同春日里山间的清泉,清灵潺潺,令人心旷神怡。 沈珞珞从马车内径直跳下来,忽略傅承之,直接走到了安王的马车前,朝安王行了一礼。 安王拨开车帘,慵懒的望着她,「噢?此话怎讲?」 沈珞珞低着头又朝他行了个万福礼,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内便已经多了两汪晶莹的水汽。 她指着脸色氤氲的傅承之道:「民女要告傅大人当街强抢民女之罪,我与他已经和离半年之久,这段时日不知他为何时常来我府上骚扰我的生活,今日更是嚣张,当着我父亲直面将我强制掳走,还请王爷为民女做主啊。」 字字句句,皆控诉着傅承之昭昭的恶行。 傅承之此时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缚手站在安王车驾前的三匹高头大马前,眸中带着一丝错愕与震惊。 第121页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这一面,伶牙俐齿,不惧不畏。 为了摆脱她,不惜用上强抢民女这般罪名。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沈珞珞是真的对他没有了半分情意。 要知道,强抢民女这等罪名,在梁国是要被流放的,朝廷命官或许会处罚更重。 这分明是将他至于死地。 他将纤长的大手握成拳头,隐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下,骨节被捏的泛白。 安王来了兴趣,命令轻尘将沈珞珞与冬葵护在自己的护卫身后,对傅承之道:「傅大人,沈姑娘这话可属实?你是朝廷命官,可知强抢民女是何罪?」 傅承之强忍着内心的痛楚,道:「禀王爷,下官乃朝廷命官,本朝法例自是记得清清楚楚,此乃流放之大罪。」 「你知道便好。」安王漫不经心的道。 「不过。」傅承之突然转了话锋,「此事并不是这样,下官带夫人回府是在她的应允之下才实施的,这件事情是你情我愿的,并不存在抢强这一说词。」 他说着,还朝沈珞珞飞去一记冷眸,似是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沈珞珞立即侧过脸去,不想与他对视。 安王侧了侧身,换了个姿势,一身金线勾勒的蟒袍衬得他贵气十足,不怒自威。 他淡淡的看着沈珞珞,「沈姑娘,傅大人说的可是实情?」 沈珞珞摇了摇头,立即否认,「不是,是他先拿我的家人作筹码威胁我跟他一起走的,民女只是小小的商户,无权无势,哪儿能与官抗衡。」 说完从怀中拿出一纸和离书,道:\「我们半年前就已经和离了,望王爷明察。」 轻尘接过和离书,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才呈给安王。 安王扫了一眼和离书,又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傅承之,眸光微微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快意。 「行了,本王已然明了。」他指了指傅承之,又指了指沈珞珞,「是你先威胁沈姑娘,沈姑娘为了保护家人才跟你一起走的。这件事情性质恶劣,傅大人,你已经触犯了梁国法例,来人,抓起来,带入诏狱。」 沈珞珞暗暗庆幸,终于!终于能解决这个大麻烦了。 就在她以为这次终于能摆脱傅承之的时候,突然有人横插一脚。 一个着宫服的太监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举止阴柔,声音尖锐,拿着手里的一道明黄手谕,尖声道:「陛下手谕,按察使大人接旨。」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傅承之方才还在谋划着名如何破这一局,没想到帮手就送上门来了。 他撩起袍角往地上一跪,声音洪亮道:「下官接旨。」 沈珞珞只好无奈的跟着众人不情不愿的跪下了。 见梁帝手谕如见梁帝,若是不跪,那就是要进地牢的。 街巷内,凡是看见此手谕的皆跟着下跪,一时间以安王马车为圆心,四周乌泱泱的跪满了人。 万宝打开手谕,高声念道:「朕,命傅卿速速进宫,有要事相商,切莫误了时辰。」 念完手谕,万宝合上手谕,递给傅承之,「走吧,按察使大人,陛下在御书房等你呢。」 「是,万公公。」 傅承之接过手谕,站起身来,朝安王拱了拱手,底气足了几分,「今日之事确实是王爷误会了,既然沈姑娘不愿意随我回府,那我便日后再也不去叨扰她了。」 安王不高兴,他现在太不高兴了。 本来马上就可以用强抢民女的罪名毁了梁帝的左膀右臂一支,却不想,半路杀出个手谕。 他不仅被一道手谕给压得死死的,甚至连一句不中听的话都不能说。 眼看着万宝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仗着手谕的权威,不把他这位王爷放在眼中。 实在是可恨! 万宝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阉人,梁帝最忠实的走狗,只要被他抓住错处,那他这个安王怕是也不好过。 随随便便在梁帝耳边吹吹风,那他往后行事会更难。 安王强压住内心的怒意,笑道:「既然傅大人这般说了,那本王也自不必再说。凡事讲究你情我愿,像这般威胁她人的事情,以后也别做了,你是朝廷命官,不是匪徒。」 傅承之朝他拱了拱手,「是,下官谨记王爷教诲,下官还要入宫面圣,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便让怀安驾着马车,载着他与万宝往皇宫方向去了。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以后,安王挂着笑意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 沈珞珞想着经此一闹,傅家那位怎么着也会消停一些。 于是她倒是松了口气,心中记挂父亲的安危,便朝安王行了一礼道:「多谢王爷今日出手相救,民女感激不尽,来日若是王爷有用得着民女的地方,民女定义不容辞。」 安王扬眉看着她,一眨不眨,半晌后,他扣了扣马车内的小案,「上来说话。」 沈珞珞只好上了马车,坐在了安王对面的坐垫上。 因为前一次的接触,她直唿了安王的名讳,所以,这会儿她倒是丝毫都不惧他。 「不知王爷,叫民女上来是要说些什么?」 安王不动神色的瞧着她,眸光无波无澜,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沈珞珞从他的注视之中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她下意识的双眉蹙了蹙,道:「王爷,民女家中还有事,若是没事的话,民女先告退了。」 第122页 「慢着。」安王开口道,「你与谢昭是什么关系?」 第83章 沈珞珞暗暗的嘆了口气,有些无力,怎么是个人都问她与谢齐玉的关系。 「禀王爷,没有关系,只是熟识的朋友。」 安王噢了一声,懒懒的靠在身后的坐垫上。 「往后再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本王,但是,要像今日一般,在有证据的情况下。」 「还有,若是傅家再有违背礼法之事,也可以告知我。」 沈珞珞第一感觉就是,安王想要利用她,掣肘傅家权势。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好说,万一没有证据呢。 想到这,她在心中暗暗啧了一声,想什么呢,以后怎么可能还会发生这种事。 她只想要安安稳稳的,安安稳稳的就好,再不想与那傅家的扯上关系。 「好。」她应声,只是心中不将这当一回事。 她才不想再次捲入权势斗争之中,像她这种没权没势的小人物最后的下场只有一个,要么死,要么逃。 只会成为炮灰。 上次沈和风没说完的半截话,她倒是领悟的彻彻底底。 现在是非常时期,京城势力拉帮结派,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最先被拿来开刀的便是她们这些小小人物了。 更何况是这个一直被监视着,只能靠演戏来打消梁帝猜忌,以此来保全自己的安王。 「恩。」安王脸上换上了笑意,突然问道:」还记得本王承诺与你的话吗?「沈珞珞眉头一皱,问道:「护我沈家一辈子?」 安王默认。 沈珞珞摆摆手,「那个,我只当王爷是说笑呢。」 护不护的她又不眼瞎,傅承之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怎么不来履行诺言? 怕是与傅家那位一般无二,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先护住你自己再说吧,沈珞珞腹诽道。 安王冷了眸子,「本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沈珞珞无力辩驳,只勉强一笑,「好,那民女记得了。」 就在沈珞珞想要离开的时候,就听见安王又开口了,他道:「本王向来是个恩仇分明的人,今日本王救了你,你便欠本王一次。」 沈珞珞愕然,果然是大名鼎鼎的梁元启,果然恩仇分明! 「是,民女记得,不知王爷需要民女如何报答?」 「本王…还未想好,等到想好了自然会来找你,你且先记着。」 沈珞珞:「……好,民女一定记着。」 与安王告辞以后,沈珞珞领着冬葵租了辆马车,飞也似的离开了。 安王透过马车车帘遥遥的望着街道上疾驰而去的马车,眸光肆意流转。 天下本就是一个棋局,他们都是棋盘上的一个,走哪去哪都是有章程的。 只是,他要做那运筹帷幄的人。 任何事情都要提前部署,且得安心。 「回府。」他慵懒的靠在柔软的靠枕上,闭着眼睛休憩,声音多了一丝倦意。 今日之事远远不止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 往深了看,就是梁帝与他的一场较量。 他知道那次趁机将周家剔除干净,定是触到了梁帝的逆鳞,如今他府中没有梁帝的暗桩,梁帝怕是日日想着怎么寻些理由来打压他。 今日本是个极好的机会,只消万宝晚来片刻便成了。 一个强抢民女的罪,足以让梁帝的左膀右臂折断,没了傅承之,跟随他一起的保皇党们自然会是群龙无首,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这样,他的胜算就会更大了。 只可惜,梁帝太过狡诈,居然提前将人劫走。 安王回到府中,坐在亭子里静了许久,才道:「轻尘,谢昭那边怎样了?何时能到京城?」 这一次将派谢齐玉去边境其实有一部分是他促成的。 他想借着这次的机会让谢昭说服谢大将军,到时在他起势的时候能相助一二。 这样,他的胜算就会更大些。 忍了梁帝这么久,眼看着就要到了他主宰一切的时候了。 可不能出现一丝纰漏。 先皇本来是想将皇位传给他的,哪知圣旨还未下达,便驾崩了。 那时,梁元启人在边关,等到他急急赶回来时,皇位已易他人。 这人便是他的皇叔,也就是如今的梁帝。 此人生性暴戾,昏庸无度,自他上位以来,增收赋税,大肆敛财,还下了无数个荒诞的法例。 惹得民不聊生。 但朝廷有一大半的官员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纷纷捧着他,梁帝便在这些人的吹捧下,一年昏庸过一年。 轻尘从袖中拿出一纸书递给安王,「禀王爷,方才回府时接到的传书,说是谢大人明日早上便能到了。」 「恩。」安王接过传书,扫了一眼,便丢尽了香炉之中。 很快,那张薄薄的纸便烧成灰烬了。 「叫他明日晚上去天兴楼等着。」 「是,王爷。」轻尘道。 * 傅承之从御书房出来,跟着万公公走在宫内的甬道上,太阳将他的身影拉的欣长。 他背对着阳光走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一层氤氲笼罩着,即使是夏日,他都带着一种清寒之意,如寒冬腊月的冰雪一般。 万宝边走边道,「傅大人,陛下这暗地里又救了你一回,这一次你可要好好的去寻些银钱来,炼丹药耗费太大,国库已经亏空 。」 第123页 他将亏空二字拖得奇长,语气还带着些不愤。 那日,梁帝在御书房大发脾气,说是边境一带的几个州县,赋税越来越难收上来了。 住在冷宫里的那位道长几次都说银钱不够,没法继续炼制丹药。 傅承之点了点头,语气沉沉,「公公请放心,十日之内,这件事情必然可以解决,让道长尽管放手去做。」 「好,有大人这话,咱家就放心了,先前儿做了那些个丹药都未炼制成功,这几次寻了其它的法子,希望能成功。」 万宝脸上带上了笑意。 「恩,本官也是这么想的。」 傅承之将手中梁帝亲赐的免死金牌摩挲了几遍,心下有些烦闷。 梁帝给他权势,给他免死金牌,但这些其实也不是他想要的。 不知为何,他就轴在那儿。 就想将沈珞珞据为己有,与她过二人世界,去一个谁都不能打扰的地方。 比翼双飞,共白头。 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执着,如此偏执,偏执到非她不可。 或许,这就是爱吧,他想。 既然这么想了,那就按照心走,只是,这个按照心走,也只是单单指他自己而已。 至于沈珞珞,她有什么想法不重要,她只需要时时刻刻呆在自己的身边,那便是最好的。 他能给她最好的生活,以及宠爱。 就算是别人都过得不好,她都不能不好。 别人幸福,她也要幸福,他要她永远做天底下最幸福最受宠爱的那一人。 走着走着,便到了宫门口。 万宝与他告辞以后,便打道回宫了。 傅承之则站在宫门口看了许久的日头,又看了看距离禁卫军半里之外人头攒动的闹市。 见蓝天之上飞过两只不知名的鸟儿,那鸟儿齐头并进,相互守着彼此,不离不弃,渐行渐远。 他便想,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相互执手在一起,不论春夏秋冬,不论颳风下雨,时时刻刻都在一起,那该多好。 于是,他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决定让他所想的事情变成真的,而不是只存在于自己的幻想当中。 毕竟捏在手里的才是最真实的。 * 沈珞珞回到府中以后,立即就回去看父亲了。 沈禹身子骨本来就不是很好,自早晨被傅承之这么一闹,身子骨就更不好了。 因为太过心疼女儿,在闺女走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晕倒了。 现下在榻上躺着,迷迷煳煳的,可急坏了府上的一众丫鬟僕妇。 「福叔,父亲他怎么样了?」沈珞珞火急火燎的往父亲的院子里走去。 福管家边走边擦着汗道:「小姐,慢些跑,大夫说了,老爷只是急火攻心,无大碍,休息两日便好了,小姐不用太过担心。」 「恩,福叔,你去让李妈妈煮些绿豆汤来,今日太热了些,给父亲消消暑,再取些冰块来,快!」 「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已经是午时了,沈禹慢慢转醒,喝了一碗冰镇的绿豆汤,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倚靠在塌上,沈珞珞拿着团扇给他驱着暑气。 「爹爹,你感觉如何了?可好些了?」沈珞珞担忧的问。 沈禹点点头,「好多了,闺女,你没事吧,都怪爹爹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受这等委屈。」 看着病中的父亲醒来后,记挂的仍是自己,沈珞珞心中的堤坝一瞬间就决堤了。 她眼眶一阵酸疼,泪水潸然而下。 「爹爹,女儿没事,倒是你自己可要好好注意些,都怪我无能,自己的事情都处置不好,还要连累爹爹为我受罪。」 沈禹伸手替她抹了抹泪,慈爱一笑,「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你父亲,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 从沈禹的房中出来以后,沈珞珞思前想后,决定等到哥哥入职以后,她就与家中割裂开来。 出去自立门户,与沈家完全撇干净关系,到那时候她再做什么事情就连累不到哥哥与父亲了。 到时候,她就与那姓傅的撕破脸,与他彻底死磕到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是,若是要实行这个计划,且得一段时间的谋划,爹爹这里怕是再等不得了。 若是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他怕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当务之急,就是先将父亲送走,送的越远越好。 她在脑中将过去父亲的好友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锁定在晋州客商李云的身上。 第84章 这李云也算是逃荒到京城的,初期穷困潦倒到连吃饭都吃不起了。 沈禹心软,便将他救下,给了他一个月的吃穿用度。 后来还给他经商启动资金,那人却也是不负众望,将丝织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成衣铺里的大部分丝织品都是从他那里进货的,这么几年他们一直有往来,关系也算极好。 思量自此,沈珞珞便决定立即着手去办。 「福叔,我准备将父亲送到李叔那里去,他这身子再经不起折腾了。」沈珞珞站在抄手游廊里,对福管家说道。 福管家觉得此法甚好,连连点头,「小姐这主意极好,老爷身子不适,送出去养养也好。」 「嗯,这次就由你护送父亲过去。」沈珞珞道。 第124页 福管家连连摆手,「那可不行啊,老福要照顾小姐的安危。」 沈珞珞忽然敛了神色,严肃起来,「福叔,莫要再说这种话,家里还有哥哥在呢,你快去着手收拾一下,马上动身离开,去晋州。」 她怕再晚一些,事情生变。 福管家只好答应,忙不迭的去收拾东西了。 劝说父亲离开,肯定是行不通的,沈珞珞便准备了能促使人昏迷几个时辰,又对身体无害的药放进了绿豆汤内,哄着他又吃了一碗。 等到沈禹彻底入睡,她便让最得力的僕妇跟着福管家一起,带着他从后门驾车离开了。 沈珞珞站在后门处呆呆的望着乔装改变的沈家马车,疾驰而去,心里无限落寞。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还望父亲日日安好,夜夜好眠。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父亲接下来的日子千万要顺遂。 她这一生做过最错的事情便是不该认识傅家人,不该去喜欢他,不该求皇上赐婚,落的如今这个如履薄冰的地步,实在是她咎由自取。 她咬了咬牙,暗暗告诫自己,再忍忍,只消再忍几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傍晚十分,沈和风回来了。 他脸色不是很好,整个人被一层氤氲之气笼罩着,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与往常的意气风发的气质完全不同。 他静默无声的走在府中,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行至春落湖前,望见自己的妹妹坐在亭中呆呆的望着湖心出神,他才勉强换上笑意。 大步走过去,挡住沈珞珞面前刺眼灼热的阳光,伸手抚了抚她的乌髮,眼中尽显心疼。 京中的消息传的甚快,他人还未出太傅府,便已知晓了妹妹遭遇的事情。 在自己再三追问下,贴身服侍他的秋莲才将此前府中上下瞒着他的事情,尽数告知于他。 初闻这些消息,沈和风气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当即便入宫以探花郎的身份参了傅承之一本,但是,他低估了傅承之在梁帝心中的地位。 梁帝只是以旧情人见面也不是什么大事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 并且,还狠狠的训斥了他一番。 斥他身为新晋的探花郎不好好学习,却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令他很失望云云。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御书房出来的,一路上六神无主,心事重重。 感觉自己实在是无能,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 「妹妹,怎么不到屋子里去,这会儿阳光极为毒辣,会晒伤你的肌肤的,往日你不说晒黑了要许久才能恢復吗?」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无限的心疼。 沈珞珞回过神看着他,立即站起来笑着道:「哥,你回来了,今日怎么样,可还顺利?」 沈珞珞越是这般懂事,沈和风越是难过自责。 他有些难过道:「哥哥真是无用,连你都保护不好。」 沈珞珞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说的很是轻松,「你都知道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其实还喜欢他的,过几日我便与他回傅家,哥哥不必担忧,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即可。」 她忍着心中的噁心,说出自己还喜欢他的话。 沈和风又怎会不知,她这话就是安慰自己,让他这做哥哥的放宽心而已。 「我知道你恨他,喜欢他又怎会。」沈和风忽然严肃起来,「只要哥哥在一日,就不会让他欺负到你身上,这几日我便寻时机解决这个麻烦。」 沈珞珞感觉心头涌上一阵温热,眼眶就胀痛起来。 「哥,你不必做这些,你现在还未入朝,与他硬着来,只会得不偿失。「她走到亭子边缘折了一根被阳光晒得软趴趴的枝条。 拿在手中晃了晃,故作轻松道:「今日安王殿下说,以后傅承之再找我麻烦,让我去寻他,他可以保护我。」 沈和风眉头一皱,赶忙问道:「安王梁元启?」 这也不是一个什么好靠山。 近几日,梁帝愈发的忌惮他了。 自从周家势力被清理出王府以后,梁帝时刻都在寻法子往他的府邸安插自己的人。 可以说,时局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 稍有不慎,就会受牵连。 但是,这种事情有时候也说不准,若是安王最后能压倒梁帝呢。 那也犹未可知。 眼下能被他庇护一二也不算是顶坏的事情,至少能制衡傅家,让他不那么嚣张跋扈。 想了想,他道:「行倒是行,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你还是不能随便去找他。」 沈珞珞浅笑着点点头,「知道啦,哥哥,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沈和风点点头,宠溺的笑了。 「对了,我让福叔带着父亲去晋州李云叔那边了,走了几个时辰了,这事儿,你不会怪我吧?」沈珞珞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闻言沈和风有一瞬间的失神,转而又平静下来。 「怎会,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局势不好,不单单是家中有事,就连朝堂……」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后面半截话,如同上次一般。 每次说到朝堂他都极为避讳。 觉得自己的妹妹只需要好好享受生活便好,这种烦恼的事情实在是不想让她知晓。 第125页 如今朝堂已然不平静,私底下拉帮结派之人没有十也有九,他们这一批新晋的举子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将父亲送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好,至少安全了。 两人说着话,便看见秋莲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嚷,「少爷,小姐,宫里来人了。」 沈珞珞心下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觉今日有大事要发生。 沈和风心下早有准备,一丝慌乱都不曾表现出来,他镇定道:「妹妹,你就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沈珞珞点点头,但她还是悄悄的跟在沈和风的身后,到了前院儿,躲在了枝叶繁盛的桃树下。 来人是万宝。 万宝一脸的趾高气扬,尖着嗓子道:「探花郎,接旨吧。」 沈和风跪了下来,身后的丫头们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下官接旨。」 万宝便打开圣旨,翘着兰花指,尖着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边境屡屡被羌人侵犯,朕深恶痛绝,朕念沈卿能力出众,遂派遣至边境协助周将军抗敌,即刻出发,钦此。」 沈珞珞错愕的看着万宝收起明晃晃的圣旨,递到沈和风的手上,浑身颤慄,心神俱痛。 到底是连累哥哥了。 沈和风接过圣旨,叩首一礼道,「臣遵旨,有劳公公了。」 待万宝离开后,院子里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沈珞珞红着眼眶走过去,心痛道:「哥,你……怎么会这样!」 这分明是被人故意陷害的。 他一个文官,被派去协助将军作战,简直荒谬。 那地方万分兇险,危险重重,若是没有武艺傍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的哥哥只是一个朗月清风的书生,哪里会舞枪弄棒。 沈和风却是一副淡然的态度,不慌不忙。 在接到圣旨以后,他确实有一瞬间的恍神,但没过多久便恢復平静了。 其实这个后果他从御书房出来就已经想到了。 只不过这是个最差的结果罢了。 他轻轻笑了笑,「妹妹,不用担心,哥哥到地方了就给你写信,只是京城可就剩下你一人了,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的话……就去找安王殿下,或者谢府也行,我看谢公子他是喜欢你的。」 此前,他一直因为谢齐玉半夜潜入妹妹闺房一事,对他没什么好感。 现在,到了紧要关头,他也只能将生的希望寄託于此了。 沈珞珞抿了抿下唇,兀自强装镇定,「放心吧,哥,我会的,只是我还是担心你。」 沈和风大袖一挥,像没事儿人一般笑了,「我堂堂男子汉,去哪儿都能闯出一片天地,放心好了。」 将哥哥也送走以后,偌大的沈府瞬间就变的孤寂起来,四下沉寂着,如同一潭死水。 沈珞珞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望着夕阳渐渐落下,天色逐渐黑暗,心神俱疲。 冬葵端了一碗冰镇绿豆汤递给她,心疼的道:「小姐,吃些吧,别这么一直闷着,你都一个时辰未说话了。」 沈珞珞望着递过来的那碗绿豆汤,眼眶突然一酸,泪珠便止不住的落下来了。 何至于斯啊! 第85章 沈珞珞接过绿豆汤吃了一口,泪水便啪嗒一声落进了碗里。 冬葵看的心都快碎了。 暗暗骂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入夜以后,沈珞珞就早早的回到房中休憩,她想要安静,便把冬葵打发下去休息了。 她缩在床榻的角落里,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定定的望着窗外洒进来的一缕冷月。 一边祈祷福叔能照顾好父亲,一边祈祷秋莲能好好的照顾哥哥。 两边都隔得极远,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寄託希望与他们二人。 「哥哥,父亲,你们一定要平安啊。」她抱膝缩成一团喃喃自语。 忽的,屋外闪过一个黑影,屋子里立刻就传来了一阵刺鼻的气味。 下一秒,她便倒塌,没了意识。 醒来以后,就看见傅承之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笑。 双手被绸布紧紧绑在一起,挣脱不开。 「你醒了?」他道。 她吓得险些晕厥过去,整个人立即紧绷起来,像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刺,「你想干什么?」 傅承之伸手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抚了抚,语气凉薄,却又带着灼热之意,「夫人,你终于回家了,今后再也无人打扰我们了。」 「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般与我纠缠不休?」沈珞珞真的想不通,他怎会变得如此偏执。 「你生的俊美,又有权利傍身,算的京城少有的权贵,身边自然是不缺女人的,何苦难为我一介草民。」 傅承之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夫人,休要胡说,为夫只是爱你,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沈珞珞立即反驳他,「世上表达爱意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你为何选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法!」 傅承之勾唇一笑,「不,夫人此言差矣,为夫只是选了一个最简单又有效的方法而已。」 「还有,你说的事情我也已经办到了,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可是你不听话啊,为夫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第126页 他指着面前两个不知死了多久的尸体,唇角带笑,得意至极。 沈珞珞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吓的几乎失声。 地上躺着的竟是许知怡与墨云,两人双眸紧闭,面色惨白,早已没了声息。 沈珞珞有一瞬间的错愕,「你……简直丧心病狂!」 她是憎恨这二人,可也只是想以牙还牙,并未想过要取人性命。 傅承之扭了扭脖颈,俊秀的脸上乍现怒色,「为夫替你报仇,难道不好吗?」 「不好!你怎么会如此暴戾,你放我走行吗?」沈珞珞近乎哀求他,「感情的事情是你情我愿的,我不喜欢你,你强留我也没有意义。」 傅承之摇头,语气沉如暗的看不见底的深渊,「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就喜欢看她拿他没有一丝办法,祈求他,最后还要迎合他的样子。 这种快感,让他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往日便是如此,今日更是达到了鼎盛。 沈珞珞往床榻一角挪了挪,质问道:「我哥被派去边境一事是不是你一手促成的?」 傅承之双眸对上她的眸子,凌厉而又热烈,「我说了,不许人打扰我们,你该明白的。」 说着便要向她逼近。 沈珞珞拼命踢着被褥,吃力的往塌角移动,声嘶力竭的喊道:「你滚开,你滚开!我真的不喜欢你!」 但这一招对他丝毫无用。 「别挣扎了,小兔子,再不听话,为夫会生气的。」 精神高度紧绷,再加上这几日未休息好,沈珞珞此时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 眼看着要支撑不住了,就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忽然,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放开她!!」 傅承之敛了神色,神情变得阴鸷起来,转过身朝门外看去。 便看见谢齐玉一身玄色衣袍披星戴月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持着一把寒光泠泠的长剑。 看见他的一瞬间,沈珞珞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一月未见,他竟比往日沉重了许多,眸中多了许多疲惫。 谢齐玉此刻心是痛的。 在得知傅承之强制带走沈珞珞,后又被安王救了的消息的时候,他险些从马上坠下来。 那时距离到京城还有一日的路程,他临时决定今日一定要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来。 路上一共换了三匹马,从早晨到现在,滴水未进。 等他赶到城门脚下的时候,大门已经关闭,守城的守卫说什么都不愿意放他进来。 他只好冒着风险,绕着护城河寻了一圈,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进来。 入京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到沈家看沈珞珞是否安全。 可是,等他到沈府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整个府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气,除了在廊下看见冬葵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就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了。 他未多做停留,将冬葵挪到了屋子里,直接去了傅府。 才进到院子里,就听见傅承之企图对她不轨,他便用尽全力跑过去踢开了门。 今日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他也要护她安危。 傅承之见是他来,顿时心情全无,大喝道:「谢昭,本官府邸,岂容你擅闯。」 谢齐玉不想与他多说话,直接道:「傅澧,将沈姑娘放了,否则,我便去朝中参你一本。」 傅承之冷冷一笑,「本官与夫人恩爱,碍你何事?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则,你就等着进诏狱,光是私闯民宅就够你丢官罢爵的了。」 「少废话,她是我的妻,赶紧将人放了,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谢齐玉不甘示弱,持剑朝傅承之走近了几步。 听到这话,傅承之怒不可遏的回头看了沈珞珞一眼,「你还说你们没什么,他都唤你作妻了。」 沈珞珞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已经这样了,不如直接撕破脸皮。 她鼓足了勇气,一字一句的道:「对,我已经答应谢家的求亲了,他就是我的夫君,强掳□□是要被罢官的。」 说完,她便朝谢齐玉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夫君,我可想你了,你终于回来了。」 傅承之惊愕的看着她,胸口陡然一阵刺痛。 他捂着胸口,道:「你骗我,我不信!」 沈珞珞道:「没骗你,爱信不信!」 傅承之压着心痛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月前。」谢齐玉笔直的站在原地,「他□□不可欺,奉劝傅大人换个人喜欢。」 傅承之被气的不轻,他从一旁抓起一把匕首,指着沈珞珞道:「你怎么能这般对我?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敢?」 沈珞珞心一横,既然他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那便加点勐料让他气的狠一些,最好就此放手,还她清净。 「我已经怀了谢家骨血。」她拂了拂平坦的小腹,「两个月了。」 这话就像是一把无形且锋利无比的剑刃,直接刺入了傅承之的心脏。 他捂住胸口,勐地吐出一口血来,手里的匕首应声落地。 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刺耳。 谢齐玉趁机过去,将沈珞珞从塌上捞了过来,将她揽在自己身后,解开她手腕处的束缚。 「你没事吧?」他心疼的问。 沈珞珞摇头,脸上擎着笑意,「没事,你终于来了。」 第127页 她笑盈盈的看着谢齐玉,假意与他亲昵,素手挽上他的胳膊。 傅承之有些站不稳,双手敷在床榻边沿,血红着一双眸子,嘴角带着鲜红的血迹。 他咳了一声,口中的血腥味便更浓烈了一些。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那么爱你……」 说完,便朝外面厉声道:「来人!」 彼时,院外便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谢齐玉一听,心道不好,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府兵,听声音至少有百来人。 人数太多,凭他一人怕是有些寡不敌众。 于是,他收了剑,抱着沈珞珞纵身跃上了屋顶。 傅承之站在原地,望着门口消失的身影,心痛到了极致。 怀安领着府兵进来,看见他如此模样,赶紧将他扶着坐了下来。 「老爷,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怎么吐了这么多血啊?」他急急道。 傅承之用拇指用力的擦去唇边的血渍,「去,将人抓回来!」 「是,大人。」众兵连忙追了出去。 * 谢齐玉带着沈珞珞一路飞檐走壁,用了半个时辰到了谢府。 这个时候,谢府外梁帝派遣的官兵已经尽数被撤走。 整个谢府静悄悄的,大门紧闭,门口有配着刀的护卫来回巡视着。 他带着她从大门直接入内,一直进到了自己的卧房。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珞珞站在屋内,有些不知所措。 她环视了一眼这屋子,见一应陈设都摆放的很是简单。 屋子里除了床榻,桌案,以及几把圈椅以外便没有了其它的东西,她就觉得有些奇怪。 按说谢家嫡子,房间怎么都不应该这么简易寒酸才对啊。 谢齐玉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温声道:「夫人不到夫君房内住,那到哪里?」 沈珞珞沉了脸,有些不高兴,「方才那是演戏,看戏的人都不在了,你还演?」 谢齐玉笑着看她,「夫人如今已有身孕,不易动怒,快些坐着,身子要紧。」 沈珞珞:??? 演戏还会上瘾是怎么的? 第86章 「你在说什么?」沈珞珞瞥了他一眼,「谁是你夫人了?别一口一个夫人,听得怪别扭的。」 说完,她觉得自己这态度委实不是对一个救命恩人该有的,又补了一句,「今日多谢你出手相救,日后你们若是需要银钱,我们沈家一定会义不容辞。」 相比之前说过虚无缥缈的报恩,且一次都没有报成功的前提下,她想这次也不需要再承诺什么了,还是直接给些银钱来的最实在。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没有听见身旁之人回应。 她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发现谢齐玉的视线停滞在她的小腹上。 面如冠玉的脸上虽带着笑意,但眼底有些失落。 她头皮一麻,心说这人该不会真的以为她有了吧? 「??!你在看什么?」 谢齐玉回过神来,眸中带着笑意,「夫人,你放心,这个孩子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善待他,会将他当作亲生孩子一般对待的。」 沈珞珞咬了咬下唇,嘆了口气,「我没有身孕,我们有没有……你难道不清楚吗?」 哪知谢齐玉突然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很是认真的道:「要不我们将他变成真的吧。」 沈珞珞立即就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脸上瞬间染上了红晕。 「你混说些什么?」她没好气的道。 谢齐玉忽然大笑起来,「方才我是开玩笑的,怎么样,现在心情可好些了?」 他确实是开玩笑的,但是心里想要与她有个孩子也是真的。 「我早就没事了,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姐,遇到点挫折还寻死觅活的啊!」沈珞珞拿起杯盏,抿了一口茶。 谢齐玉也在桌边坐了下来,见她额头上沁着细细的汗珠,便撑开摺扇小心翼翼的给她扇风祛暑。 「这几日你便在此处住着,你们府上现在不安全,在这里由我护着你,没人敢动你分毫。」 沈珞珞觉得这样委实不好,便出言拒绝,「沈记还需要我去打理呢,青天白日的,我量他也不敢乱来,还有,今日都这般说了,傅家那个应是不会再来纠缠了。」 谢齐玉倒不这么认为。 作为男人的角度去看这件事情,傅承之定是不会这么快就善罢甘休的。 虽说近期不会再来挑事,那保不齐过段时日又捲土重来。 「你还是听我的,就在府里住下,怎么样?」 「就你这?」 谢齐玉点头,「对啊,你就住在我府上。」 他没有说这个房间,只说府上,一步一步引导,沈珞珞却丝毫没察觉出异样来。 沈珞珞撇撇嘴,有些嫌弃,「这屋子什么都没有,你这堂堂的谢家嫡子住的地方连我的卧房都比不上,我实在是住不惯。」 碍于救命之恩,她不好直说要走,只能故意这么说。 她打算从谢府离开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去收拾东西离开,先去外面躲上一段时间。 谢齐玉扫了一眼这屋子,突然神秘的笑了笑,「珞珞,这的确是我的屋子不假,但我过几日便不住这里了。」 沈珞珞不解:「你要搬家?」 「对,走,我带你去看看府上新建的宅子,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的吗。」他站起来便要拉着她往外走。 第128页 沈珞珞淡淡道:「你让你外祖母帮你看看不就可以了,他们与你相处十几年,自是知晓少了哪些东西。」 谢齐玉忽然垂下睫,有些失落,「我救了你,你连这点事情都不愿帮我。」 沈珞珞感觉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不过就是看个宅子而已,去便去吧。 「好,那去看看,先说好了,我可不一定能发现缺些什么,看完了就早些休息吧。」 「好。」说着,谢齐玉便拉着她一起出了这屋子。 沈珞珞对这府上不熟悉,也不知道到底是经过了几个长廊,几道亭台,走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才到了一座二层的阁楼前面。 这座阁楼从外面看,雕樑画栋,很是气派恢弘。 一层与二层的廊下挂着精緻的莲花灯,灯笼此时正朝外散发着晕黄的灯光。 饶是在这暗夜之中,也显得美轮美奂。 沈珞珞暗暗赞嘆,这地方做的真美,只是她不明白一个男子怎么会喜欢这种装饰! 她跟着谢齐玉推门进去,就被里面的陈设给震惊了。 整个屋子都是淡青色系的。 屋子的正中间放着一个圆形的檀木矮桌,桌上面铺着烫金白桃刺绣桌毯,毯子四周坠着淡青色流苏。 桌上摆着淡青色的琉璃盏,从茶具到杯盏皆是同一色系。 桌下铺着一张五寸大的地毯,绣着百蝶戏牡丹的纹饰。 屋子的四个角落处都有各种各样形制的烛台,里面点着烛火,晕黄的灯光与随风摇曳着的青色幔帘相互辉映着,影影绰绰,很是好看。 只是这屋子她觉得有些奇怪,里面没有床榻,这难道是花厅?但看起来也不是花厅的制式啊。 「这是你的卧房?」她问道。 谢齐玉神秘的笑了笑,「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珞珞点点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一同上楼。 到了楼上才发现原来卧榻居然在上面,她看着挂着淡青色帷帐的床榻不禁陷入了沉思。 连帷帐都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与材质! 二楼四个房间,除开卧房外,其余三个则是由一个妆室,衣裳室,钗环室组成。 妆室内,妆檯是由梨花木做成的,铜镜嵌在其中,四周是镂空莲花纹饰。 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 皆按颜色的深浅来摆放,她仔细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竟然来自全京城最有名的脂粉铺。 从开业初期的样式到今时的样式,一个不落。 她不禁咋舌,连自己都不易买到的胭脂,这里竟然一个不落的都有。 衣裳室内,挂了满满一屋子的衫裙,同样也是来自京城内几个名气较大的成衣铺,里面还有一批从她家店铺买的。 只不过,这些衣裳与原版有一点不同。 所有的衣裳都经过了二次加工,绣了许多图案,较比之前好看了不止一星半点。 钗环室,更不必说,琳琅满目,要什么有什么,摆的满满当当。 光是步摇就有二十来种,珠钗更是各种颜色制式都有。 这该是所有女子梦想中的地方吧,她想。 谢齐玉看着她笑,他也欢喜,拿着摺扇一边为她祛暑,一边面笑着道:「这个廊台你再看看。」 沈珞珞便拉开幔帘,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做工精巧的鞦韆,鞦韆上面覆着柔软的莲花纹饰的坐垫。 这里面最让她心动的便是鞦韆了,这个鞦韆与别处不同,是专门修在室内的。 可以一边盪鞦韆,一边赏玩满院的风景。 「这……真的是你的房间,不是你家中哪位姐姐的住处吗?」沈珞珞问道。 谢齐玉摇头,笑着看她,温柔道:「这是我专门为你置办的,你可喜欢?」 沈珞珞惊诧不已:「什么????」 谢齐玉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我专门为你打造的。」 沈珞珞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别拿我当消遣了,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谢齐玉赶忙绕到她的身前,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这是我母亲,祖母与我三人一同按照你的喜好,专门为你布置的。」 「珞珞。」他唤了她一声。 沈珞珞语气不好,「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开心,还是太开心了,不知道该用哪一种语气来表达。 「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谢齐玉接着道。 沈珞珞心头一颤,眸中闪过一瞬的喜色,很快便又恢復平静。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道:「这话我听的多了,喜欢我的人很多,多你一个不多。」 「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是想娶你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谢齐玉认真的看着她,眸中写满了期待。 此话一出,沈珞珞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 「那又怎样?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道你对下一个会不会也这么说。」 她其实是想回应的,但是她不敢。 害怕又会碰见第二个伤害她的人。 谢齐玉急了,伸手指着天空道:「我谢昭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喜欢沈珞珞一人,若违此誓言,定当不得好死,请你答应我,嫁我为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算是个木头也会动容,沈珞珞何尝不是,但是她一直在克制自己。 第129页 她轻咳一声,掩饰了内心的慌乱,託辞不答他表白的话。 换了个话题,「眼下我兄长正前往边境,还不知道安全与否,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去想这些,还请谢公子收回你方才说的话。」 「沈兄之事我已经处置好了,圣旨下达之后,我便安排人与我父亲传去了书信,将他调职到父亲的麾下,由我父亲亲自带着他,你放心。」 沈珞珞:!!! 他顿了顿又道:「眼下晋州也不太平,我让长岭已经将沈伯伯送往五蕴山的路上了,让他在那住上一段时间,那里山清水秀,无人打扰,你放心,这些我都提前安排好了。「沈珞珞惊讶的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 「可……可是圣旨上写的是周将军啊,随意违逆圣意,会被杀头的吧!」 第87章 谢齐玉胸有成竹的道:「周将军也是我父亲的兵,只要他不说,没人会知道。」 沈珞珞彻底的陷入了沉思…… 事情都被他做完了,实在是找不到藉口了。 「那……为什么你家要在五蕴山买宅子?」她已经不知道该提哪个话头了。 毕竟父兄的事情都被安排的妥妥噹噹,她也没什么好忧心的。 「那是我父亲买下来的,本来是为了夏日避暑用,这次带沈伯伯去了,刚好派上用场,我还派了二十个护卫过去守着,这是他传过来的书信。」 他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沈珞珞面前。 沈珞珞接过信,见上面果然是自己父亲的笔迹,于是她彻底的放下了心。 就是觉得这人也太神通广大了些,这短短的时间内,不仅过来救了她,还将她父亲也保护起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真的这宅子是你父亲买的?」 「是的。」 说完这两个字,谢齐玉的眼神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 内心有一瞬的慌乱。 那宅子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父亲所买,而是他三个月前从晋州回来,路过鄞州的时候亲自去买的,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所用。 主要是为了沈珞珞。 他将那里打造成了一个如仙境一般的地方,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茉莉花,白桃花,桂花,甚至还挖了一个池塘,在里面种满了睡莲。 那些都是他在沈府看见的,沈府有什么花,他就在那宅子四周种什么。 还派了最得力的护卫把守,派了谢府最好的嬷嬷前去打理园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带着沈珞珞前去居住。 给她这世上最好的宠爱。 只是现在,他觉得还不能告诉她,怕适得其反,把她给吓跑了。 沈珞珞奥了一声,「那……谢谢你了。」 谢齐玉弯了弯唇角,双手敷上她的双肩,二人就在这一瞬间四目相对。 望着他那高挺的鼻樑,亮如浩瀚星子的眼眸,沈珞珞忽然感觉心跳漏了半拍,赶忙别开脸去。 这事情吧,就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一个丰神俊朗,样貌好看到令女子都自嘆不如的人,居然对她说喜欢自己,还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接着,便听见这位男子轻轻柔柔的问道:「珞珞,答应我好吗?嫁给我为妻,日后由我来保护你。」 「难道不嫁给你,你就不会保护我了?」她反问道。 谢齐玉食指轻轻颳了刮她的鼻樑,忽然笑了,「那怎么会,护你一辈子可是我毕生唯一的任务。」 「你倒是会说。」沈珞珞嗔怪道。 「你是,答应我了?」谢齐玉眸子忽然就晶亮了起来。 「没有,这事,我还需考虑考虑。」 「你现在就答应我好不好?」 沈珞珞:「……」 「我回京之前与父亲都说了,他很是支持我,祖母与母亲也都很喜欢你,都认定你是我们谢家的媳妇,你跑不掉的。」 沈珞珞:「……」 谢齐玉握着她的手,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答应我好吗?」 「我考虑考虑,这年头,做什么不得有考察期,你也需要考察期。」 「那需要多久?」 「半年。」 谢齐玉:「太久了。「 沈珞珞:「……三个月。」 谢齐玉:「不嘛,不。」 他挽住她的胳膊,第一次对她撒娇:「一个月。」 沈珞珞无语,「我瞌睡了,想就寝了,你出去吧。」 谢齐玉突然站起身来,将她打横抱起,「就当你默认了。」 沈珞珞吓的赶忙去推搡他,「你干什么?」 谢齐玉唇角向上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送你去就寝,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沈珞珞感觉自己会错了意,白皙的小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 * 第二日一早,她便趁着谢齐玉上朝述职的空隙,在小丫鬟的指路下,一人偷偷出了谢府。 临走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一眼那座专门为她修建的阁楼。 那阁楼在设计上,属实是费了些心思,在晨光里显得尤为精巧。 只可惜,这不属于她,也留不住她。 回到沈府以后,她将几个掌柜召集起来,安排好了后续的事情,便领着冬葵收拾起包袱。 冬葵还是在她回来之后,被沈珞珞摇醒的。 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很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第130页 「小姐,昨日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珞珞像个没事人一样,淡淡道:「没有,你昨晚上磕到了,方才我看了下,就是有点微肿,没什么问题。」 冬葵奥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是去找少爷,还是找老爷啊?」 「快些收拾,先离开京城再说。」 等到二人将东西收拾好,上了马车之后,就已经到了午时了。 沈珞珞还一直担心会有人在城门口拦她,不过好在一切顺利,城门与往日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 两人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马车一口气跑出去三十里路,她才觉得稍稍安心了些。 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休憩。 冬葵从外面进来,在包袱里拿了盒绿豆糕递给了她,「小姐,吃点东西吧,忙了一上午都没吃饭。」 沈珞珞接过绿豆糕吃了一口,便听见林间鸟雀忽然间惊叫着四散逃开了。 她立即谨慎起来,对车夫大喊道:「老马,快些走。」 「是,小姐。」老马立即将马车加快了速度。 可马车刚到分岔路口,便陡然停了。 沈珞珞急忙拉开车帘,探出头,便看见一队骑兵停在马车对面。 为首之人正是谢齐玉。 他身着赤色官服,头戴官帽,骑在高头大马上,整个人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俊秀挺拔。 朗眉星目,唇红齿白,好看至极,就是……脸色不太好。 沈珞珞手心紧张的出了汗,她下意识的捏了捏,感觉到汗涔涔粘腻腻的,很不舒适。 冬葵欣喜道:「谢公子?你回来啦?」 转而又对沈珞珞道:「小姐,谢公子诶,是谢公子。」 沈珞珞缩回车内,很不自然的说了一句,「我知道是他。」 冬葵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谢公子回来了,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有他在,她们就不用出去躲避了。 这个靠山可以说比那安王还要稳妥呢。 谢家军英勇忠毅,足足有五十万人,想想就令人激动。 谢齐玉一个飞身下马,大步走到马车前,将车夫遣开,冬葵也识趣的走开了。 他掀开车帘,便看见沈珞珞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袱,像猫儿似得瞪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他掀开袍角,一个箭步就上了马车。 「你…你怎么来了?」沈珞珞紧张的有些结舌。 不知道为何,她感觉面对着谢齐玉,总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我在这,你要去哪儿?」谢齐玉定定的望着她。 第88章 车帘放下的一瞬间,马车内的温度瞬间上升了几度。 沈珞珞便感觉一阵热气将她包裹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我想了想,还是不能答应你,因为……我害怕,怕再遇上一个伤害我的人,所以,请你谅解。」 谢齐玉心跟着痛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朝她逼近了几分,将修长的大手贴在沈珞珞身旁的马车壁上,用一种很是强硬的语气道:「你偷走了我的心,还想走,没门!」 沈珞珞往后缩了缩,双手交叠紧紧的护在胸前,惊道:「你想干什么?」 盯着她看了片刻,谢齐玉忽然就笑了起来,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一道明晃晃的圣旨递到了她面前。 「我想干什么,你看看就知道了。」 沈珞珞接过圣旨打开看了一眼,就傻眼了。 那上面分明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谢卿此次边境之事办的甚好,也知谢卿与沈珞珞两情相悦,已孕有麟儿月余,遂给你们二人赐婚,以此作为奖赏,钦此。「沈珞珞:!!! 她什么时候说了与他两情相悦了? 「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这是你与陛下说的?」沈珞珞合上圣旨,狐疑的看着谢齐玉。 谢齐玉浅浅笑了笑,「倒也不全是,我只是说了你已有身孕之事,皇上便赐婚了。」 他才不会说,为了换这道赐婚的圣旨,他究竟做了多少。 毕竟梁帝那个昏庸无能的人,不给他一些甜头,他是什么都不愿意做的。 沈珞珞哦了一声,忽然感觉自己压力有点大。 怎么就一夕之间成了京城最受欢迎的宗正大人之妻了! 想着这些,脸忽然就红了一块。 谢齐玉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心下有些激动。 她到底是喜欢自己的。 于是,他俯下身去,趁她不注意,在她的唇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就立即缩回来了。 沈珞珞错愕的看着他,脸颊更红了。 「你……!!」 谢齐玉也好不到哪儿去,此时,他的耳朵已经全红了。 「我什么,这可是本大人的初吻。」他骄傲的道。 沈珞珞怒视了他一眼,「说的好像谁不是一样。」 这下子她想走也走不了了,圣旨可不是小事,若是抗旨是要被杀头的。 她嘆了口气,看来只能面对了。 于是,她便跟着谢齐玉一道折返回了京城。 * 而知晓这道消息的人自然还有傅承之。 昨日夜里,府兵追出去的时候,发现根本就找不到人了。 第131页 碍于宵禁,他们只好打道回府。 今日上朝又遇上谢齐玉请求赐婚,直言沈珞珞已有他的骨血,于是梁帝便答应了赐婚。 回府之后,他又吐了一次血。 躺在塌上,呆滞的望着淡青色的帐慢。 王氏为了他都快哭瞎了双眼,可是根本就没有一丝用处。 「儿啊,你振作些,没了她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张家小姐不是仰慕你吗,要不母亲去将她定下来?」 傅承之双目无神,摇了摇头,「不要。」 此后,再也没有开口与王氏说过一句话。 王氏悔不当初,自己对沈珞珞太过苛刻,自她嫁来的那一日开始,她便变着法的打压她。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当然这些,谢齐玉自然是知晓的,但是他把这些消息都封锁起来,不让它们传到沈珞珞耳中一丝一毫。 回到京中后,沈珞珞便回了自己家中。 两人的婚期定在一月后,这些日之她便在家中休养生息,安心待嫁。 谢齐玉就跟着她一起住到了沈家。 派了数十个府兵日夜护在沈府内外。 他也不惧外人是怎么看他的,只觉得自己能陪在沈珞珞身边,就算是将他说的一无是处,他都不在乎。 毕竟在这个世上,能与自己喜欢的人,一直守护在一起,那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的,都如灰尘一般,扬了便好。 一晃二十几日过去了。 这日,沈珞珞正在院子里乘凉,谢齐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精緻的婚服。 「珞珞,衣裳做好了,这上面的珍珠可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上去的,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沈珞珞接过衣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笑道:「夫人真的是有心了。」 她将衣裳递给冬葵,冬葵便拿着衣裳进了屋子里。 「你说,我一个商籍,而且还成过一次亲,到底是哪里值得你这般为我?」 沈珞珞淡淡的望着他,内心还有一些抗拒与害怕。 谢齐玉浅浅一笑,温声道:「哪里都值得,因为那人是你。」 沈珞珞撇了撇嘴,「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谢齐玉伸手拂了拂她的髮丝,忽然转了话锋,「夫人,今日可真美。」 说完他便要俯身凑近她,却被沈珞珞直接给躲开了。 她侧过头去,微微怒道:「你想干什么?」 谢齐玉忽然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声音沙哑道:「你猜。」 沈珞珞连忙挣开了他,连连摆手,「不行,绝对不行!」 她哪里能抵抗谢齐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被人抱着进了卧房。 彼时,沈珞珞紧紧的闭着眼睛,双手护在胸口。 见她这模样谢齐玉就觉的可爱极了,就想逗逗她,「我要来了!」 沈珞珞鼓足劲,闭着眼睛道:「你你你……青天白日,朗朗干坤,你不能……」 「我不能什么?」 「你不能白日这样那样,我们还未成婚。」 「那…意思是,晚上就可以?」 沈珞珞被他这话说的脸都红了。 谢齐玉勾勾唇角,「还说不喜欢我,脸这么红,分明是喜欢我喜欢的紧。」 沈珞珞陡然睁开眼睛,瞪着他,「你竟然试探我。」 说完她就挣开他,气鼓鼓的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谢齐玉转到她面前,轻轻柔柔的道:「非也,我只是带你进来试婚服的,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沈珞珞简直无语,将他赶了出去,「你走,你出去。」 被关在门外,谢齐玉平静的站在台阶上。 这时,一个伺候沈珞珞的婆子走了过来,她神神秘秘的道:「公子,又吃闭门羹了吧。」 谢齐玉淡淡的看着她,不说话。 那婆子又道:「这位夫人啊,公子日后可不好管教,试个衣服都这么事儿多,日后怕是要将你拿捏的紧紧的,公子还是趁早管教管教,搓搓她的锐气。」 谢齐玉眸子冷了下来,冷眼看着她,「我愿意。」 而后对护卫吩咐道:「去,将这婆子拖出去,好好打上一顿,让她知道什么叫搓锐气。」 「是。」立即就有两个带刀护卫过来,要将她架走。 「慢着。」忽然一道女声传来。 第89章 门突然开了,沈珞珞着一身红衣走了出来,指着那嬷嬷道:「她是我的人,不许动刑。」 谢齐玉看向她,眸中倒影着惊为天人的未婚妻子,心头勐地一颤。 「放开她。」他道。 沈珞珞走上前去骄傲的看着谢齐玉,「这才像话,以后我的人只能我收拾。」 谢齐玉淡淡一笑,「怎么样,现在对我完全放心了吗?」 沈珞珞惊讶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自然是你方才试探我的意思啊。」 「你都知道?」沈珞珞咬了咬下唇,撇撇嘴,转而扬了扬眉,「就许你试探我,我就不能试探你吗?」 「能能能,我人都是你的,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你。」 沈珞珞嗤笑道:「说起情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信口拈来,说,是不是也对别人说过这话?」 谢齐玉一脸委屈状:「冤枉,就对你一人说过,就这些话,我可是练了好多遍呢。」 第132页 一众僕从都捂着耳朵离开了,再待下去怕是要被这两人腻晕了。 彼时,长岭带着沈禹风尘僕僕的回来了。 沈珞珞高兴坏了,欣喜的冲过去环住了他的胳膊,「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沈禹拍了拍她的胳膊,笑的都合不拢嘴了,「闺女你终于能嫁给谢贤侄了。」 说完,他还朝谢齐玉使个了眼色。 两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着实惊呆了沈珞珞。 怎么看她都觉得有一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 「你俩眉来眼去的,不对劲,你们该不会合起伙来……爹,你说是不是你俩合谋的?」 早前他们二人就来往甚密,那时候她还以为父亲要与谢齐玉做忘年交呢。 现在看来,可真真都是表象。 沈禹摸了摸鬍鬚,慈爱的笑道:「木已成舟,告诉你也无妨,父亲也是希望你日后能顺遂,谢贤侄喜欢你,我看这孩子也不错,所以就推波助澜了一把。」 「爹,你真的是……」沈珞珞嗔怪着瞪了一眼谢齐玉,「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入沈府的时候。」谢齐玉宠溺的笑了笑。 沈珞珞顿时傻了眼,原来一开始他就在谋划了,真是隐藏的够深的。 「只是,中途被派出去,打乱了计划,要不然你也不会被傅承之那厮…」谢齐玉嘆了口气。 沈禹赶忙道:「都过去了,如今的结果才是最好的,珞珞啊,你哥哥如今回不来,只有父亲陪着你出嫁了。」 沈珞珞眼眶微红,「不打紧的,只要哥哥安全,比什么都好,以后有的是时日相见。」 同样不能回京的还有谢笠,二人都没有得到回京的诏令。 两人此时正孤寂的坐在荒漠之中,望着京城的方向。 算算时间,谢笠已经整整七年没有回过京城了。 没有诏令,只要出现在京城,他就会被立即绞杀,府中一干人等也会被株连。 为了府中众人安危,他只能终日守着这漫长孤寂的边境。 沈和风喝了一口酒,目光苍凉的望着远方模煳的山峦,「将军,你想家吗?」 谢笠也喝了一口酒,砸了咂嘴,「想,非常想。」 「不知道何时能回去,妹妹的婚事都不能参加,我这做哥哥的真是没用。」沈和风忧郁道。 「我这做父亲的更没用,手中拥有五十万精兵,却连回去参加儿子婚礼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困在这荒凉地带。」 两人皆嘆了口气,「何至于斯!」 * 一晃便到了大婚这日。 谢齐玉因为要迎亲,早一日便回到了谢府。 沈珞珞卯时中就起身了,一众丫鬟嬷嬷围绕着她又是上妆,又是簪花的。 等到妆发收拾完毕,又穿上了厚厚的几层衣裳,才算完事儿。 她疲惫不堪的倚靠在圈椅上,顶着一头的珠钗,一晃悠珠翠便叮噹作响。 约莫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得下人来报,「小姐,谢家来迎亲了。」 沈禹也在门口朝里边儿喊着,「闺女,都收拾好了吗,要出发了。」 沈珞珞起身,嬷嬷便将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 一瞬间,她的眼前就只剩下满目的红了。 这一次成亲却与上一次不同。 上一次是带着谨慎,小心翼翼,满怀期待的。 这一次虽然也期待,但再也没有了谨慎,只有安心放心。 她握着沈禹的手有些不舍的道:「爹爹,我不在府上了,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禹倒是一点也不伤感,反而高兴极了。 「爹知道,别这么难过,大喜的日子,高兴起来。」 他早就与谢齐玉商议好了,成了亲以后,只要她想回来住,随时都能回来。 谢家对这方面也看的很开,并不纠结于这些。 等了一会儿,谢齐玉便大步流星的过来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的红,头髮被玉簪高高束起,整个人意气风发的,很是惹眼。 「父亲大人,小婿来接夫人了。」他朝沈禹俯首一礼。 沈禹高兴的将自家闺女的手递到了他的手上,郑重道:「昭儿,往后我这闺女就交给你了,可要好好疼她,要是被我发现你对她不好,我可是会毫不留情的削你的!」 谢齐玉连连称是,「是是是,父亲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夫人的。」 将人接走后,沈禹才偷偷的抹了抹泪。 一行人锣鼓喧天的行在街上,谢家迎亲的人马加上沈家的嫁妆,浩浩汤汤,排了足足有三条街,很是气派喜庆。 围观的人纷纷咋舌,「这沈氏真的命好啊,嫁了个这么好的夫君,不知道走了什么运。」 旁边的人立即接话,「可不是吗,这可比那傅家阔绰排场多了,人比人气死人,二婚还能嫁的这么好。」 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全程黑脸的人,他一脸氤氲的望着迎亲队伍,手里的拳头紧了又紧。 几个说闲话的人看见是他,立即闭了口,恐惧的四下逃开。 「老爷,你身子还未好,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怀安虽然怕他,但是也很关心他。 小时候他被家里人卖到翠楼做龟奴,那些人逼着他打人,他不肯,便被管事的吊起来打。 第133页 有一次他侥倖逃出来了,但是奈何自己太过瘦弱,又有伤,没跑出一里地,就被人追上了。 那些人将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摧残的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被当时刚刚来京参加科举的傅承之给救了。 他用自己吃饭的钱将他买了下来,至此以后他便有了怀安这个名字。 傅承之身子不大好,还有些咳嗽。 这一月以来,他整整瘦了一圈,但是眼里的那份坚决却没有退散。 他静静的站着,望着长街上刺目的红,满目苍凉。 「不回去。」许久才道出这么一句话。 等到婚轿行至他的面前,他便大步流星的上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走到了轿子前面。 他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一把掀开轿帘,「珞珞,我有话对你说。」 他拉住了她的手,很是郑重道:「珞珞,你又不喜欢他,为何还要嫁?我知道你说有孕都是假的,只要你不跟他成亲,我便离你远远的,以后都不在打扰你了。」 沈珞珞不理他,奋力甩开他的手,冬葵也跟着阻止。 谢齐玉从马上跳了下来,疾步到了二人面前。 他眸中带着狠厉,将傅承之往后一推,怒道:「傅承之,你究竟有完没完,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 傅承之不理他,再一次靠了上来,眸中写满哀求,「珞珞,我求你了,求你理理我,原谅我,求你不要……」 「不能!」沈珞珞瞥了他一眼,语气冷到极致,「就算你今日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原谅你。」 他是个极为护惜尊严的人,沈珞珞知道。 料定他当着这么多人面的份儿上,也会知趣的离开。 哪知,话音刚落,就看见傅承之一下子就跪在了沈珞珞面前。 怀安忙不迭的要去扶他,被他给拒绝了。 「珞珞,求你原谅我,回来好不好。」他乞求道。 众人一滞,皆是一惊,纷纷止住了唿吸。 想不到叱咤风云的傅大人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当街下跪,求原谅。 谢齐玉将他一把拉起来,对着怀安不客气的道:「还嫌你们家主子不够丢人现眼的?」 今日是他的大喜日子,他也不想见血光之灾,况且,马上就到了起事的关头了,现在就撕破脸皮还不是时候。 于是,他便只能将这份不愤闷在心里。 换作平日,这般过分,他早就出手了。 傅承之忽然站了起来,揪住谢齐玉的衣领,发狠道:「你就光明磊落了?她还是我妻子的时候,你便纠缠她,当我不知道吗?!」 两人剑拔弩张,沈珞珞感觉自己头都大了,这辈子究竟是倒了什么霉,碰上这种事。 她掀了盖头,将二人拉开,愤恨道:「傅承之,你如今也疯够了吧?这般纠缠不休,不顾脸面。你不顾及自己,总要顾及顾及你的母亲,她养你这么大,你这样不会让她寒心吗?」 「我母亲……我没有母亲了,她已经殁了。」傅承之无力的垂下手臂,喃喃自语。 半月前,王氏便一病不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撒手人寰。 至此,傅府便只剩下傅承之一人。 这世上他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亲人了。 沈珞珞看了谢齐玉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悲凉。 她怔了怔,道:「你还是快些离开吧,别再纠缠不休了。」 第90章 傅承之抬眸看着她,哀求道:「求你原谅我,我是爱你的,我一定能给你幸福。」 沈珞珞嘆了口气,语气十分冰冷,「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你的爱我受不起。我曾经是昏了头喜欢过你,但那都是过去了,如今你我再无瓜葛,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此生我们再也不见,才是你给我的最大幸福。」 说完,她将盖头重新盖在头上,头也不回的上了轿子。 傅承之悲凉的站在街道中间,任凭满目的刺红从他身旁洋洋洒洒的穿过。 一直到街头只剩下他们主僕二人。 怀安看着迎亲队伍已经走到看不见的地方了,忽然就想劝劝主子。 他惴惴不安的道:「老爷,要不……要不你放手吧,再坚持下去于你不利,你现在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他是害怕的。 怕哪一日,这个救他于水火,给他一口饭吃的人突然就不在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位救命恩人,他也没有任何一个亲人。 到时候,天大地大,他该何去何从呢? 傅承之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直到锣鼓喧天的喜庆隐没在远方,他才僵硬的转过身。 冲着怀安苦涩一笑,「我到底是让她伤心了。」 他后悔了,只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老爷,我们回去吧。」怀安强忍着难过。 「恩。」傅承之又是苦涩一笑。 * 由于谢家家主不在家中,一切事物都是孙氏在操办,谢老太太监督。 大婚的一切事宜都准备的十分妥帖,未出现一丝差池。 沈珞珞与谢齐玉拜过堂以后,便被嬷嬷领着去了新房,也就是一个月前在谢府见过的阁楼。 彼时,它有了一个名字,唤作朝落阁。 第134页 冬葵被这个精心设计的阁楼惊艷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在新房内,沈珞珞坐在大红喜榻之上,头上盖着红盖头,静静的等待着。 冬葵从楼下上来,抱着一堆吃的,笑盈盈的道:「小姐,这阁楼实在是太美了,婢子眼睛都要看花了,这姑爷可真是有心啊。」 沈珞珞淡淡一笑,「恩。」 听她说话淡淡的,没有一丝喜悦之意,冬葵便有些不解的问,「小姐,你今日不开心吗?」 沈珞珞摇摇头,「没有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冬葵将怀中的吃食放在桌上,蹲在了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小姐,你该不会今日被傅家那位影响了吧?」 「怎么可能。」沈珞珞立即反驳道,「我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心慌,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她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婚之日,有这种感觉可不是什么好事。 「啊?应该不会吧,小姐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啊,这不一切都挺正常的吗,你肯定是太紧张了。」 冬葵利落的起身给她揉了揉胳膊,想帮她缓解紧张。 沈珞珞长吁一口气,扭了扭脖子,懒懒道:「或许吧,今日真是太累了,顶着一头重的不得了的珠钗,这脖子都快断了。」 就当自己是紧张吧,她想,不管以后再有什么事,她与他一起面对便是。 等到了夜幕十分,谢齐玉才款步而来。 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一众僕从都退出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一身喜服将谢齐玉本就极好的身形修饰的更加完美了,站在沈珞珞面前时,将她看的一时怔住了。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仔细细的看他。 谢齐玉静静的站在她面前,同样也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 看着看着,他就忽然红了眼眶,他发誓这是第一次红眼眶。 「你怎么哭了?是后悔了吗?」沈珞珞诧异的道。 谢齐玉没有说话,走近她,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声音略带沙哑道:「珞珞,谢谢你肯嫁与我,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仰头看着他那双亮如星子的眸子,沈珞珞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了他。 谢齐玉不解,「夫人,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沈珞珞用双手遮住他的额头与鼻樑以下的地方,只露出一双眼睛。 来回看了四遍,才道:「此前你是不是有一夜来过我的卧房?」 谢齐玉诧异,摇了摇头,「没有啊。」 沈珞珞拧起他的耳朵,「还说没有,在傅家,你明明来过,你这双眼睛骗不了人,说,你那时候来干什么来了?」 谢齐玉捂着耳朵道:「夫人息怒,我只是因为任务才去的,可没有对你图谋不轨啊。」 沈珞珞瞪了他一眼,「什么命令?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是不会松手的。」 谢齐玉抿唇笑了笑,道:「夫人,今日这么好的日子,你确定要浪费吗?」 关于争权夺位这种事情,其实他是不想说与她听的。 只想让她无忧无虑的做个谢夫人,只管吃喝玩乐便好,其他的一切都由他来扛。 「不说是吧,那今夜你便宿在那里。」她松开了他,指了指铺着孔雀纹饰的地毯。 谢齐玉揉了揉耳朵,道:「好好好,我说便是了,睡地上可不行。」 「这还差不多。」沈珞珞拍了拍塌沿,「坐过来说。」 屋外几人正贴在门外,竖起耳朵听着里边的动静。 孙氏抿着嘴笑道:「看不出来啊,我儿居然也是个妻管严!」 谢老太太立即接话道:「妻管严怎么了,你父亲,你夫君,哪个不是妻管严?妻管严才好呢,我们府上没有小妾姨娘,多融洽的。」 孙氏笑道:「是,母亲说的是,我们也回去歇着吧,别打扰这小两口了。」 谢老太太点点头,在众人搀扶下离开了朝落园。 谢齐玉坐在塌边,很是认真的道:「梁帝向来昏庸,我便站在安王这边,此前做的那些都是为了助他上位,傅府那位站在我的对立面,我过去是为了监视他。」 沈珞珞哦了一声,「难怪你们那日不欢而散。」 谢齐玉点点头,「这些事情你听听就好,你呢,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我生个孩子。」 「??你娶我难道就是为了你的祠堂?」沈珞珞鄙夷道。 「什么祠堂?」谢齐玉不解。 沈珞珞指了指他腰腹下的位置,「那里。」 谢齐玉这才反应过来,仰头哈哈一笑,「你都是在哪里学的词?」 「话本子。」 「什么话本子,明日我便去烧了他,都给我夫人教了些什么。」 谢齐玉握住了她的手,忽然变得郑重起来,「我是说,皇上若知道你没身孕,那谢家就是欺君之罪了,欺君之罪你知道有多重吗?」 沈珞珞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多重?罢官?」 「诛九族!你们沈家也一样。」 「凭什么。」 「凭你是我妻子。」 梁帝果然昏庸至极,沈珞珞腹诽。 谢齐玉说着便将她圈进了怀里,两人打闹间,沈珞珞就占了劣势,被他紧紧的压在塌上。 第135页 修长的大手将她的手朝上按在被褥上,谢齐玉目光灼灼的望着身下的人,声音嘶哑,「给我生个孩子,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沈珞珞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阵温热的气息给堵回去了。 温度逐渐上升,从淡青色的帐慢蔓延出来,晕染了整个屋子。 室内烛火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的晃动着,室外小风习习,圆月高高的挂在浩瀚的苍穹之上,静默无声。 翌日醒来,沈珞珞便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一直睡到午时才起身。 孙氏直接将端茶敬婆母的环节给省掉了。 言辞说:「繁文缛节她不喜欢,敬茶请安的时间多了去了,不差这一回。」 谢齐玉倒是早早的就起身,给她端来了吃食。 「夫人,饿了没,为夫给你做了些吃的。」 沈珞珞一看见他就红了脸,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头在外面,「你……你做的?」 「是啊,我曾对着佛祖发过誓,若能娶到你,便连着给你做一个月的早膳。」 望着他手中托盘内冒着热气的汤面,沈珞珞眠了眠嘴,调笑道:「看不出来啊,金尊玉贵的谢公子居然还会下堂做吃食。」 谢齐玉走过去,将托盘放在桌上,笑着道:「怎么样,是不是对你夫君又喜欢了几分?」 「才不,先前说好的考察期,考察期过了我才能喜欢。」沈珞珞故意逗他。 谢齐玉喉结滚动了一下,两步便到了塌边,拉下了帐慢…… 「你干什么?我还要去给母亲敬茶呢!」 「母亲取消了敬茶!」 「……考察期期间你不许……」 「我正在让你考察啊……」 「我说的考察不是这个,哎,你别动……」 两人便这么腻腻歪歪的过了一整日。 转眼间,过了两个月。 今日,沈珞珞在花厅里与孙氏叙话,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接着便晕倒了。 孙氏吓的赶忙让人请了太医来。 她躺在塌上,太医隔着帐慢把着脉。 谢老太太与孙氏一脸焦急的等在塌前,谢齐玉这时外出办事了,也不在府内。 「太医,我家珞珞怎么样了,有什么问题吗?」 太医不说话,在腕处脉门上停了片刻,转而换上笑颜,「恭喜老夫人与夫人,少夫人她有孕了。」 「啊?!」谢老太太高兴的差点晕倒,「真的吗?」 第91章 一众丫鬟僕妇赶忙将她扶住了,「老夫人小心些。」 冬葵站在塌边又是哭又是笑的看着自家小姐,喃喃自语道:「小姐,你受苦了。」 将太医送走以后,孙氏便命府中嬷嬷将京城最好的滋补食材都买回来了。 库房被堆得满满当当,冬葵每每走进去,都会咋舌一遍。 几日下来沈珞珞便已胖了几分,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就是总晕晕乎乎的。 她因为幼时身子不好,孕中反应就比其他人早了许多。 等到谢齐玉办完事情回来,已经是几日后了。 这日夜里,他披星戴月的回了府中,还没来得及去看祖母与母亲,便率先来到了朝落阁。 沈珞珞这时候正坐在鞦韆上吹着夜风,望着园子里的景色。 「夫人,你怎么坐在这儿,快回去躺着,万一受凉了就不好了。」谢齐玉走上前去,蹲在她脚下,神情担忧又有些激动的看着她。 他修长的大手拂上她的小腹时,都是带着颤抖的。 他们终于有孩子了! 沈珞珞看着他,笑道:「我又没有那么娇气,怕什么。」 见他穿一身修身玄色衣裳,袖口扎的紧紧的,她诧异道:「你怎么穿了这身衣裳?」 谢齐玉默了默,半晌后才沉重的道:「夫人,京城要变天了,明日你随母亲祖母一起去五蕴山住上一段时间,等京城都安稳下来,我再去接你们回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段时日太忙了,都没能好好照顾你,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定时时刻刻都陪着你。」 沈珞珞怔了怔,「你呢?你的安危呢?」 谢齐玉将她打横抱起来,送到了塌上,又拿了一个软枕垫在她身后,「我跟着安王殿下一起,无碍的,再说了还有父亲呢。」 「啊?父亲要回来了?」沈珞珞又惊又喜,「那我哥呢,还有我爹爹,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沈禹在沈珞珞回门之后,便带着福管家一起去了边境,说是甚是想念儿子,在家闲着也无事,沈珞珞便也没有阻拦。 眼下都去了两个月了,她倒是想念的紧。 谢齐玉抚着她的脸颊,安慰她道:「他们这次没回来,到时候京城不安定,我便让他们留在边境了。」 沈珞珞哦了一声,有些失落。 谢齐玉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别担心,我父亲与那边将士打了招唿,誓死都要护着他们二人的安危,这是军令。」 「可是,我不想去五蕴山。」 「为何不想去?」谢齐玉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无限的心疼。 沈珞珞指了指腹中的小生命,「我想要孩子的父亲好好的,我想看着他。」 以前她从来都不担心他的安危,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原因,时常为他忧心。 第136页 谢齐玉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朗声道:「看来我已经过了考察期了!」 说完,他便动。情的俯身下去。 沈珞珞立即挣扎着起来,抵着他的胸口道:「太医说了,现在还不稳定,不能……」 哪知,谢齐玉突然勾唇笑了起来,「不能什么?」 「不能……我说不出口。」 「我就是想让你躺下休息,你又胡思乱想了。」 沈珞珞立即就红了脸,感觉自己在这方面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一不留神就绕进了他的圈套之中。 但她也不甚在意。 她环住他的腰,忽然语重心长的道:「此前是我太过谨慎了,对你也不够好,如今……以后我定好好对你。」 谢齐玉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宠溺道:「你不用想着对我好,只要我对你好就够了。你这上上下下都是我一个人的,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的过好每一日,我便满足了。」 沈珞珞忽然就觉得眼眶一酸,泪水便不自控的滚落了下来。 「嗯,那你一定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好,我一定记得!」 谢府外,桂花树下,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敷手站着,一动不动的望着朝落阁的方向。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着墨色短裳的侍从。 那侍从眉眼间写满了担忧与悲凉。 他们像这样一言不发,默默的站在这里已经连续一个月了。 「老爷,我们回去吧,夜里天凉,你已经病了一个月了,再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傅承之咳了一声,轻轻嘆了口气,「回吧。」 自那次在街上与沈珞珞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寻过她。 她真真实实的讨厌自己,傅承之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见面也好,只要她过得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桂花树,突然笑了,「连花都提前一个月开了,看来是时候放手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般奇怪,忽然到了一个点,就想开了。 * 第二日,沈珞珞便跟着谢老太太与孙氏乘马车离开了京城。 一路上马车有些颠簸,孙氏尽量让冬葵将软垫垫的多些,让她舒服一点。 但是孕期反应让她一直昏昏沉沉,马车路上行了几日,她便昏睡了几日。 本来两日便可到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四日。 到达五蕴山的时候,她也一直不大舒适,也没来得及看看沈园的景色,一直都躺着。 * 九月十一日,夜,京城事变。 安王率早就安插在皇宫内的暗卫将梁帝的护卫秘密杀死,当然梁帝自然也早有准备。 让自己的护卫将安王的护卫杀死,召回了驻扎在城外的士兵,死死的守在承天门前。 谢齐玉便跟着谢笠一起领着五万精兵与他们对抗,京城百姓纷纷闭门躲灾。 两军一直对抗到后半夜,梁帝还未有禅位的意思,安王便命令谢家军攻城。 于是,两派便在承天门处厮杀起来。 一直到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才算平静下来。 宫中到处都是刺眼的血红以及触目惊心的尸体。 光是打扫战场都用了一日时间。 谢笠与谢齐玉站在承盛楼上,望着楼下正在重新修整的谢家军,心中有些高兴。 「昭儿,明君终于要来了,百姓再不用受苦了。」 「是的,父亲,如果这些人……」谢齐玉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如果他们不那么冥顽不化的话,其实,也不至死。」 谢笠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战场之上想这么多可不是好事,你若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来杀你。」 两人正聊着天,身后忽然有人来报:「将军,谢大人,陛下有请。」 谢齐玉与谢笠对视一眼,双双走下城楼往勤政殿去了。 安王在拿下皇宫的那一刻起,便召集了全部的大臣进殿,那些大臣平日里哪里会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当时就俯首尊他为帝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十分。 虽然到了夏末,天气依然很是燥热。 谢笠父子二人皆穿的是铠甲,被这日光一晒,就更加的闷热了。 进入殿中,陡然就凉爽了下来。 几个公公正摇着一个巨大的扇子,将冰槽内的寒气源源不断的往殿中送。 梁元启身着龙袍高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平静无波的望着下面的两人。 「下官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两人同时俯身跪拜。 梁元启微微挥了挥衣袖,气定神闲的道:「爱卿平身,赐座。」 一旁的小太监立即就麻利的搬来了圈椅。 两人刚一坐下,便听得上头那人道:「这次多谢谢爱卿相助,朕才有机会夺回这江山。」 话音刚落,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太监便着急忙慌的跑进了殿中。 「皇上,皇上不好了。」 梁元启顿时就怒了,狠狠一拍桌子,「狗奴才,看不见朕与谢爱卿叙话吗?」 那小太监惶恐的看了梁元启一眼,又战战兢兢的看了谢氏父子一眼,往地上一跪,带着哭腔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谢笠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朝梁元启抱拳道:「皇上,还是先看看这小宦官所奏何事吧,毕竟才……」 第137页 大位才入手中,尚有许多不确定因素,谢笠提醒他。 梁元启眸中闪过一瞬狡黠,面上换上笑意,「谢卿所言极是,说吧,什么事情慌里慌张的?」 小太监匍匐在地上,大声道:「皇上,那人他跑了!」 「什么?」梁元启勐地站起来,眸中写满了震惊。 谢齐玉立即问道:「谁跑了?」 梁元启无力的往龙椅上一靠,喃喃道:「梁焯。」 谢齐玉与谢笠对视一眼,很是不解。 此前梁焯被他们生擒,梁元启将他带走,言说要亲自杀了他泄愤,怎么还在? 「皇上,梁焯他不是已经处决了吗?」谢齐玉直接道。 梁元启扶了扶额,有些愧疚,「朕本想留他两日的,哪知竟给他跑了,谢卿,你快去将他给朕抓回来,若等他捲土重来,城中百姓又少不得要受难了。」 谢齐玉二话没说便答应了,「臣遵旨,这就与父亲将人抓回来。」 「谢老将军就不必去了。」梁元启突然精神起来,「老将军辛苦了这么久,朕甚心疼,便留他在宫中陪朕游玩两日,抓逆贼的事情就交给阿昭你了,还有,剩下的四万八千精兵你都带走吧,让他们回去边境驻守。」 谢齐玉也不好说什么,便答应了,谢笠只自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皇帝开口,他也不能拒绝。 * 谢齐玉在校场与领头的周将军交代完事情,便让他们启程回了边境。 他带人开始从京城往外寻找,可找了一日还没有任何梁焯的消息,于是不得不将范围扩大到周边的州县了。 这样一来,时间便长了。 迫于想要见到沈珞珞,却又不能立即去见她。 因为中途梁元启派人给他送来圣旨,说梁焯往干州方向去了,让他去干州搜寻。 于是,皇命难违,他只能带着人马改道一路往干州追去。 第92章 宫内,谢笠待了两日。 第三日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便与梁元启说要离开。 梁元启高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道:「谢卿,朕感念你忠心为国,劳苦多年,也不能一直待在边境。」 这话说出来,谢笠便觉得有些欣慰,觉得自己确实是推了一位明君,相信不久的将来,梁国一定会国泰民安。 但是下一秒,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只听得梁元启又道:「所以,谢卿把兵符交于朕,你便可以回京颐养天年了,后续的事情朕自有安排。」 谢笠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但面对天子,他也不好直接发作,便问:「皇上,今日就要老臣上交兵符吗?」 梁元启:「对,此时此刻!」 谢笠站直了身子,想将这事拖延几日,「此事还请皇上再等些时日,老臣还一些事情需要与几位将军交代,边境线上……」 他还未将话说完,便看见梁元启『啪』的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朕的话便是命令,今日你必须得交。」 他语气不善,眸中带着杀意。 谢笠进殿时,已经被宦官收去了佩刀,现下他手中没有任何一个能护身的兵器。 他只能谨慎的望着上面那位逐渐暴戾的人,想着撤退的方法。 这一个信号充分说明了什么叫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甚至,他开始怀疑梁焯一事,只怕也是计谋。 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皇上,老臣请问,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梁元启眸色沉了几分,「什么打算?」 「我们父子二人助你夺得皇位,你便上演过河拆桥的戏码。」 他这话说的极度直接,不带一丝委婉。 谢笠常年在边境征战,面对的不是敌军便是自己的将士,说话从来都不带弯弯绕绕,直接一击即中。 梁元启见自己的谋划被人当众揭穿,有些气急败坏,抄起桌案上的砚台就狠狠往地上砸去。 那砚台当即便被砸了个粉碎。 下一秒,殿外便涌进来一大批带刀侍卫,将谢笠团团围住。 「谢将军公然刺杀朕,来人,将他抓起来,打入天牢,他若反抗,便将谢氏一族满门抄斩。」 「是。」侍卫们立即一拥而上,将谢笠死死的压制住。 谢笠一声不吭,面如死灰的任由他们押解着退了出去。 他心中挂念着母亲,夫人,儿子儿媳,以及未出世的孙儿,不敢轻举妄动。 为了他们,他一丝反抗都不能做。 梁元启能做到如此地步,自然也是有准备的,再说谢家军已经走了几日,早就离了京城地界。 他反抗也是徒劳的。 为了梁国奔波劳累一辈子,没想到助新帝上位,换来了一个这样的结局,他觉得这世道太是不公平。 人心可恶! 梁元启早就想这么做了,谢家军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威胁。 只有军权在自己手里,他才能安稳的坐稳这个天子之位。 待人都出去以后,轻尘走了进来,梁元启对他道:「去,派人杀了谢昭。」 轻尘向来不问缘由,也不去多想,朝他拱手道:「是,皇上,轻尘这就去安排!」 他知道,自己所效忠的帝王,从一开始就忌惮谢家军。 第138页 与他们交好,也只不过是利用而已。 他正欲退出大殿的时候,忽听得上面那位又说话了。 「晚些时候,你带人去一趟五蕴山,将人接到宫里来。」 轻尘不解,问道:「皇上是指沈姑娘一人,还是所有人?」 「她一人,其他的你知道怎么做。」 「是,轻尘领命!」 京中消息被封锁,一丝一毫都传不到谢齐玉的耳朵里。 这时,他还在去往干州的路上搜寻着,此时距离京城已经有三百里路了。 * 沈珞珞这几日稍微好了一些,白日里便坐在莲花池旁捻着鱼食餵鱼。 冬葵从厨房里端了一碗安胎药出来,边用扇子扇着热气,边道:「小姐,该吃药了。」 沈珞珞望着她碗里的那碗褐色的药就一阵反胃。 孙氏赶忙从里面端出来一盒蜜饯,给她顺了顺气,「珞珞啊,这药是一定要喝的,母亲给你拿了蜜饯,喝完了吃一颗,甜的。」 沈珞珞点点头,捏着鼻子硬生生的将这一碗药给喝下了。 孙氏望着几百里外的京城方向,暗暗的嘆了口气,不知那边怎么样了。 她也不敢说出来,每回都是回到屋中之后才跟伺候的丫鬟说上一两句。 怕自己会影响到沈珞珞。 这时候,谢老太太从楼上下来了,拄着权杖到了荷花池边。 她惬意的捻起一指鱼食丢进了莲花池中,笑道:「这里当真是个避暑圣地啊,前段时日,府中还热的很,进了这里,倒凉快极了。」 孙氏立即笑着道:「那可不是吗,昭儿这地儿买的不错,等到老爷不出去了,我也带他来这里避避暑。」 沈珞珞诧然,这宅子不是阿昭说是父亲买的吗,怎么变成他买的了。 「母亲,这宅子不是父亲买的吗?」她直接问道。 孙氏捏着帕子掩唇笑了笑,带着些女子特有的娇憨,「他哪里有这等心思,整日在外与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能说句体己的话都不会,哪里会想到买个宅子。」 「是昭儿买的。」谢老夫人缓缓开口。 沈珞珞惊得目瞪口呆。 谢老太太便将此前谢齐玉买宅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沈珞珞呆愣了半晌,心说难怪这里的花都是自己喜欢的呢,连房内的布置都是她喜欢的。 她这才忽然意识到,他真的为自己做了许多许多。 没来由的有点想他。 「只是……不知道京城那边怎么样了,一直来信都说很好,这都快半月了,该是时候太平了吧。」孙氏望着绵延的山峦淡淡的嘆了口气。 沈珞珞也回头望着京城的方向,心下忽然升起一丝担忧来。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跑过来禀报导:「夫人,山下有人来了。」 闲聊的几人立即精神起来,扶着沈珞珞一道往路边走。 「定是京城安定了,姑爷与老爷来接我们了。」冬葵高兴的说话都快了几分。 几人走到路边,便远远的看见一个着墨色长衫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顶形制十分高贵的马车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队着盔甲的侍卫。 待那人走进一看,他们才发现不是谢家的人,就连跟着的侍卫都不是谢家的。 为首那人沈珞珞认得,是轻尘,安王的贴身护卫。 不对,现在应该叫他皇上了吧,她想。 轻尘到她们面前,纵身下马,朝几人拱手道:「拜见各位夫人,京城一切安好,夫人们请放心。」 谢老太太期待的望着他,道:「小兄弟,今日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吗?」 轻尘面上不显,淡淡道:「老夫人与夫人现在还不能回去,今日在下是来接少夫人回去的。」 几人皆一愣神,异口同声的道:「为何?」 轻尘道:「这是谢大人安排的,在下不知。」 接着又朝沈珞珞看了一眼,「在下有些话要单独与少夫人说,还请少夫人移步。」 沈珞珞不知道他是何意,但是又十分担忧谢齐玉,于是便对孙氏与谢老太太道:「祖母,母亲,我去去就来,你们别担心。」 她其实是信任轻尘的,也没想到会有其他的什么问题。 因为轻尘手中拿着的一块玉佩便是谢齐玉常佩的那一块。 她跟着轻尘走的远了些,轻尘便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了她,神情似是有些悲伤,「沈夫人,其实谢大人受伤了,如今在宫中昏迷着,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皇上便让我带你入宫,说让你们好歹也要见上一面。」 沈珞珞心下霎时一阵绞痛,怪不得这么久没有消息,原来是受了重伤。 「那,谢老将军呢?」 「谢老将军调回边境了,这几日边境羌人不断来犯,皇上不放心,就让他先去了。」轻尘淡淡的道。 沈珞珞忽然眼眶一阵酸痛,泪水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玉佩,抚了抚尚平坦的小腹,忍着难过道:「为何不让祖母与母亲一同回去?」 轻尘看了她们二人一眼,默了默,才道:「谢老夫人身体不好,一路奔波怕是会……这也是谢大人的意思。」 他这话一说,沈珞珞便立即明白了。 「好,那我先去看看。」 轻尘点点头,「嗯,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第139页 沈珞珞拭去了眼中的泪水,定了定神,回到了孙氏面前。 她朝二人行了一礼,「母亲,我先回去看看,祖母身子不好,也不适宜长途奔波,阿昭让我先回去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休养着,等到安排好了,便将你们接回来。」 谢老太太一直都知道,他这个孙儿很有自己的主意,想着他这么做定有自己的道理,便也没有说太多。 「好,那你路上可要注意些。」谢老太太抚了抚沈珞珞的手,又对轻尘道:「小兄弟,路上可要慢些,我们家珞珞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要仔细些。」 轻尘点点头。 而后,沈珞珞便带着冬葵上了那辆规制极高的马车,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她又昏睡了几日,昏昏沉沉的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置身在了宫内。 梁元启将她安置在栖凤殿内。 冬葵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看了一遍又一遍,欣喜道:「小姐,这安王殿下,不对,应该要叫皇上了,皇上对我们真好,不枉姑爷为他做了这么多。」 沈珞珞靠在软垫上闭着眼休憩,这几日奔波让她晕的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会儿停下来才稍微好了一点,但她还是感觉头重脚轻的。 本来一下马车她就要去看谢齐玉,但是梁元启来看她时,说谢齐玉现在好了许多,命令她必须先歇息半日,才能让她去见人,她也不好拒绝。 第93章 她身子不适,拗不过他,只好先听从指令。 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就忍不住了,强撑着起身了。 「冬葵,走,我们去找阿昭。」 冬葵立即过来将她搀扶起来,担忧的问道:「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要去找他。」 两人刚踏出殿门便被侍卫给拦了回去,那侍卫冷冰冰的道:「沈夫人,皇上吩咐,您不能出去。」 沈珞不解,「为什么?」 那侍卫冷冷道:「不知,那是皇上的旨意,沈夫人还是回去吧。」 沈珞珞就觉得有些奇怪,寻她来看她夫君,却又不让她见是何种意思? 她道:「谢昭在何处?我要见他。」 那侍卫不说话了,像一个木头似的冷冰冰的守在殿外。 沈珞珞便执意要出门,那侍卫又将她拦住,「沈夫人,你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们了,若是将你放出去,小的们是要被砍头的。」 沈珞珞只好退了回来。 她回到塌边坐了下来,想着今日发生的一些事情,再结合眼下的一切,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梁元启是将她诓骗回来的,只是,她不懂,诓骗她回来,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已经实现心中所想,成为高高在上的帝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太监掐着嗓子宣报的声音。 「皇上驾到。」 下一秒,殿门被打开,梁元启大步走了进来,看上去很是意气风发。 他今日穿了一身明黄的龙袍,胸前用数十种金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沈珞珞定了定神,跪地向他行礼,「臣妇拜见皇上。」 梁元启两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扶了起来,「无须多礼。」 此时,他看上去仍旧如同往日他还是安王时候那般,用一种淡淡的夹着些高傲的眼神看她。 沈珞珞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狠厉,她有些恍惚,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梁元启走到殿中案前坐下,便对殿中几人道:「朕与沈夫人有话要说,其他人都出去。」 「是,皇上。」公公便机灵的往后退,走到冬葵身边的时候,见她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他便轻声朝她道:「丫头,随老奴出去。」 冬葵不动,她看着沈珞珞,咬着下唇,显得十分为难,「小姐。」 梁元启便冷了脸,「大胆,朕的话都不听,你是想抗旨吗?」 冬葵吓得立即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皇上恕罪,奴婢只是担心小姐。」 「担心什么?怕朕吃了她不成?」梁元启轻轻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看来朕的威信还需再立立。」 话说的很平淡,但字里行间却处处透着威严。 沈珞珞立即道:「皇上,臣妇这丫鬟不懂事,臣妇回去一定好好教管。」 说完她对冬葵使了个眼色,冬葵便只好退出去了。 两人前脚出去,后脚大殿的门就被重重的关上了。 偌大的栖凤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珞珞静静的站在殿中,梁元启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相互看着,静默无声。 氛围属实奇怪。 沈珞珞不知他到底是何意,眼下这关头,她也不想去猜测半分,直接道:「皇上,我夫君在何处?」 梁元启本是倚靠在椅子上的,听她说到夫君二字,稍稍换了个姿势,又转了转手中的扳指。 「你过来些。」 沈珞珞一愣,「什么?」 「你过来些,站的太远了,朕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梁元启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叩了叩。 沈珞珞只好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桌案五步的地方停住了。 「皇上…」 「太远了,听不见!!」 沈珞珞又往前走了进步,心中已经烦闷无比。 第140页 但是碍于他是皇帝,她不敢忤逆他,只好照做。 待她走到案前,梁元启忽然将身子倾了过来,目光如炬的望着她,「你夫君去追贼人去了,他托我照顾你。」 沈珞珞诧异的看着他,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惊喜,「他没受伤?「梁元启起身,理了理衣襟,走到她面前,忽然冷了脸,「你就这么在意他?」 沈珞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便道:「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我夫君,我自然是在意他,他到底怎么样了,不是说他重伤了吗?」 梁元启忽得攥住了她的衣袖,将她拉了过来,食指勾起了她的下巴,「现在开始,他便不是了,这是朕的口谕。」 沈珞珞挥开他的手,简直无语至极,「皇上,你觉得戏弄人很好玩是吗?人命关天的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与我开玩笑?」 顿了顿她又道,「你告诉我,我夫君他现在究竟在何处?」 沈珞珞的语气逐渐暴躁。 「死了。」梁元启沉声道,「从此刻开始,你便是朕的珞贵妃。」 沈珞珞:????莫名其妙。 她简直都快被气笑了,觉得方才从他与她对话开始,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梁元启!你闹够了吗?你是不是疯了?」 沈珞珞死死盯着他的眸子,渐渐的便看见他的眸子从一汪无波无澜的湖水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浪。 梁元启突然狂躁起来,「对,朕就是疯了,从王府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疯了,若不是为了这大业,朕根本就不会让他娶了你。」 沈珞珞捂着耳朵转身便要往外走,根本就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 梁元启大步跟上去,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将她禁锢的死死的,将下颚紧紧的抵在她的脖颈间,一字一句道:「朕说过要护你一辈子的,与朕在一起吧,除了这皇后之位,朕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保你沈氏一族一世无忧,你哥哥,朕可以立即下旨将他调回来。」 沈珞珞奋力挣扎着,带着哭腔道:「你先告诉我,我夫君究竟如何了?」 听见夫君二字梁元启脸色沉的更狠了,「他死了,眼下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沈珞珞感觉胸口闷的紧,喘不上起气来,心痛到无以復加。 她用尽全力挣开他,大声道:「你把他杀了?他为你鞍前马后,为你夺得这江山,你怎么下得去手?」 「朕的耐心有限,别逼朕!」梁元启阴沉着脸,再也没了方才的温和。 「梁元启!!我是谢昭之妻,是臣妻,你怎么敢这么做!!」沈珞珞声嘶力竭的喊道。 冬葵在殿外被守门的侍卫死死的捂着嘴,任凭她急的目眦欲裂都使不上一丝力气。 一旁的公公一脸得意的看着她笑。 梁元启闭了闭眼,忽然笑了,「朕就喜欢你喊朕的名字,快,多喊几声。」 「你是不是有病!」沈珞珞无力的看着他,「我是谢昭之妻。」 她一遍一遍的念着这句话,简直心如死灰。 「你是谢昭之妻又如何,是朕先与你说的,要保护你一辈,如今只不过是将你归位而已。」 他第一次见她,就被她的胆识所俘获,要不是因为需要靠着谢家之势,又怎会允许她嫁到谢家。 这二十七年,有十年时间都在蛰伏,从未好好喜欢过一个人,每日都在为自己的人生谋划着名。 他以为这一生再也遇不到令自己心动之人,直到遇见了她,他才知道,不是遇不到,而是时辰未到。 「我不需要,你把我夫君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沈珞珞愤恨的望着他。 「朕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梁元启逐渐失了耐心,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沈珞珞对着他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一口,梁元启咬牙忍着,直到沈珞珞松开了他,他才将手收了回来。 望着手臂上渗血的一排牙印,他冷笑一声,「朕有得是时间,不怕你不从,你的夫家,也就是谢家,已经没了,朕劝你还是识时务些。」 沈珞珞唇角沾着鲜血,口中还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忽得,她感觉一阵反胃,就开始干呕起来。 梁元启顿时就软了心,问道:「你怎么了?」 沈珞珞不理他,只是还是干呕不止。 梁元启便道:「你真有孕了?」 方才轻尘与他说这些,他还不信。 沈珞珞仍旧不理他。 梁元启闭了闭眼,喃喃自语道:「好,好,好。」 说完,他便愤然拂袖离去。 沈珞珞瘫坐在大殿之中,悲愤难捱。 冬葵冲进来,将她扶了起来,心疼道:「小姐,你可有伤到哪里?」 沈珞珞拭了拭泪,强制镇定起来。 她拉住冬葵的手,道:「夫君他一定没有死,他那么聪颖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样被害了,绝对不会,一定不会!」 冬葵像摇拨浪鼓似得点着头,「是,姑爷一定还活着,只是,小姐,我们被困在这宫里,该如何出去啊?」 「等,只有等到夜里,我们寻个机会出去。」沈珞珞望着大殿的门,眼神呆滞。 想不到没让敌人打败,却让最信任的友方捅了冷刀子。 第141页 这世间到底还有几分真心。 她真的看不清了,人性险恶,果然没有说错。 第94章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里,轮到侍卫换岗的时候,沈珞珞才寻得了一线生机。 她选了一个无人值守的窗口,站在殿内透过窗扉向外望,见外面一片漆黑,便准备翻窗出去。 却不想刚刚想伸手去开窗,便听见大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立即将手缩了回来,带着冬葵退到了殿中。 即时,便看见梁元启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脸色很不好,让沈珞珞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层层向她袭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娥,手里端着一碗不知道是何物的汤药。 「将这丫头带出去。」他冷冷道。 随即,就有侍卫进来,将冬葵捂着嘴拖了出去,让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梁元启瞥了一眼宫娥手中的汤药,对沈珞珞道:「喝了。」 沈珞珞惊诧不已:「什么?」 宫娥走到了她面前,跪在地上将那碗药高高的举过头顶,战战兢兢道:「珞贵妃,请喝药。」 沈珞珞视线落进那碗褐色的药碗里,闻着那味道,她便又是一阵噁心。 她知道,这碗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便拒绝了,「这是什么药?我不喝,我也不是什么珞贵妃,你不要乱叫。」 梁元启习惯性转了转手中的扳指,以命令的口吻道:「喝了它,朕命令你喝了它!」 「我是不会喝的,滚开。」沈珞珞伸手便要将那碗药打翻。 但,手指还未碰到那碗药,她就感觉脖颈一紧,一双大手便紧紧的缚住了她。 那人在她耳边冷冷道:「今日你不喝也得喝,你这腹中孩儿本就是个孽障,朕是不会允许他降生的,喝了这碗药,朕要你干干净净的做朕的贵妃。」 沈珞珞几近疯狂,低头又去咬他手腕,却被梁元启灵敏的躲开了。 彼时,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值。 他拿起那碗药,捏着沈珞珞的下颌,就要将那药灌下去。 沈珞珞奋力挣扎着,怎么都不让他得逞。 这药她绝不能喝,绝不能喝,她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念着。 忽然,一记飞镖飞了进来,将那碗打翻在地。 紧接着,门口便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梁元启暴怒:「来人,护驾!都是干什么吃的?」 彼时,从殿外冲进来一人,一脚将梁元启踢翻在地,梁元启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人便趁机携着沈珞珞逃了出去。 沈珞珞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是该推开他还是该跟紧他。 那人知晓她的顾虑,低声道:「别担心,我就是来救你的,没有别的意思,你的夫君去了干州,还活着。」 「真的?!」沈珞珞又惊又喜的道。 「如假包换,千真万确!」那人很是认真的道。 沈珞珞如死灰的心这才復甦过来。 她跟着他躲到了一处漆黑的假山后面,沈珞珞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人默了默,心绪明显有些激动,「这些日子我没来寻你,但是却一直在默默关注你,想着若你遇见危险,还可以保护一二。」 沈珞珞神情一滞,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人赶忙道:「我早就想通了,今日是单纯来救你的,快跟我离开这儿,梁元启很快就会带人搜到这里。」 沈珞珞有些为难,「冬葵她还没来。」 那人又道:「我已经安排怀安带她从另一个地方走了,四个人走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利于躲藏,你跟着我一起,我带你出去。」 「好,谢谢你,傅承之。」沈珞珞沖他笑了笑,第一次以这种心态唤他的名字。 彼时,假山外的花园里窸窸窣窣的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不似正常男子走路的声音,傅承之便知道是宦官寻过来了。 他攥住沈珞珞的胳膊,带着她往后边的宫殿退去。 沈珞珞心一横,想着就算是有什么危险,也比呆在这宫里被梁元启那个丧心病狂的人捏在鼓掌之中要强。 只要从这里出去了,她便有的是机会逃走。 更何况,这一次见傅承之,她感觉的出来他变了许多,眼中的那份戾气与偏执好似真的已经不復存在了。 再加上偌大的皇宫她根本就不熟悉,从来都未来过,一个人逃走,无异于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因此,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曾经的前夫。 她跟着他走,抚了抚小腹,心中暗暗祈祷,一定会没事的。 越往西边走,光线越暗,在穿过一道角门之后,就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目之所及之处,根本就见不到一丝光线。 在一座宫殿的门口,傅承之停了下来,他将沈珞珞掩在自己身后,谨慎的往方才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他也极度谨慎,极度认真。 宫内宦官众多,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打着灯笼往这边来了。 那光影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而他们也避无可避。 因为现下他们二人所处的位置三面都是高大的宫墙,眼前就只有一个出口,出去必然会被人捉住。 就在千钧一髮的时候,黑暗中忽然有一人伸手将他们二人拽进了宫殿之内。 第142页 两人进去了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一座冷宫。 里面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四周都没有掌灯,只有大殿之中孤独的亮着一盏幽幽的烛火。 「你是何人?」傅承之将沈珞珞掩在自己身后,警惕看着那人。 冷宫素来都是犯错的嫔妃住的地方,若说有女子在其中倒正常,若是有男子住在其中那便太不符合常理了。 古往今来,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那男子着一身道袍,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清瘦,面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惨白。 他捋了捋黑白相间的鬍鬚道:「贫道乃是道人,号重山真人。」 沈珞珞盯着他的脸看了几遍,总觉的这脸很是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于是,她问道:「道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道长笑而不语,从桌上拿了一件披风地给她。 「这是…?」沈珞珞疑惑的接过披风,觉得这道长好生奇怪。 道长挥了一下浮尘,道:「无量天尊,沈姑娘日后定要好好护着你腹中的这个孩儿,往后中原五百年的安定就靠他了,这披风就当本道送给你的礼物。「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沈珞珞更加不明白了。 傅承之自是也不明白,以为这道士是个半疯的,遂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一个道士为何会住在冷宫?」 那道士又笑了笑,「自是为了了结前尘恩怨而来,如今恩怨已了,该是时候离开了。」 沈珞珞便问他,「道长你要去何处?你可会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安全的离开这皇宫,我们现在正在被人追捕。」 「自是尘归尘土归土。」重真道长淡淡道。 随后,他转过身去,指了指香案前的蒲团,「从那里便可出去,这个披风一定要带好。」 沈珞珞点点头,朝他行了一礼,「多些道长相救。」 重真又淡淡的笑了笑,再不说话了。 沈珞珞便跟着傅承之一起进入到了蒲团之下的暗道中,在暗道关闭之前她见道长依旧站在殿中,便问:「道长你不一起走吗?」 重真摇摇头,「我命数已定,身为道人却做了害人性命之事,如今该是时候偿还了,你们快走吧。」 忽的,外面响起了阵阵脚步声,这地方也不安全了,沈珞珞便道:「往后若有机缘再见,我一定会好好感激道长,道长告辞。」 说完,她便跟着傅承之一起进入了暗道之中。 下一秒,她便透过蒲团的缝隙看见大殿之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快走。」傅承之揽着她,快速的往前跑去。 密道甬道狭窄,两人勉强同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见到甬道的尽头有一丝天光透了进来。 「我们出来了,珞珞。」傅承之很高兴,眉眼带着笑意。 沈珞珞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的这般纯真。 「恩,快走吧。」她也是高兴的。 两人从密道的出口出来,便进了一块浓密的树林。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星星已不如前半夜那般明亮,但月亮还是挂在半空之中,异常明亮。 月辉从树木的缝隙洒下来,斑驳而又清明。 但是不幸的是,追兵很快便追上来了。 这一次,梁元启像是下了狠心,派了重兵前来追捕他们。 看着士兵从密道内出来,傅承之拉着她又开始加速逃跑。 但那些士兵像是疯了一样,拉弓搭箭向他们二人射过来,丝毫未留情面。 得不到便要毁掉,决不让他人拥有,这是梁元启一惯的作风。 两人越跑越快,身后的追兵也穷追不捨。 到了一个路口的时候,傅承之看见有一批马被拴在马棚内,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解开缰绳,将沈珞珞率先送上了马背。 而后,他也跟着上了马。 就在上马的一瞬间,四支冷箭从背后射了过来,径直射中了傅承之的后背。 顿时,他的唇角便溢出了鲜血。 但他没有因为受伤而停下手里的动作,反而是一抽马背,驾马快速前行。 后背流的血越来越多,他的身子也越来越虚弱。 跑出去三十里路后,马背上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沈珞珞感觉到身后的人唿吸有些粗重,赶忙问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傅承之咬咬牙,装作无事人一样,说道:「我没事,你坐稳了,眼下这里还不安全,还得再跑上一段时间。」 沈珞珞点点头,「好。」 约莫又跑出去三十里路,傅承之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他将马骑到树林深处,待到马停下来,将沈珞珞稳稳的放到地上,他才轰然栽倒在地。 这时,沈珞珞才知道他受了重伤。 她吓得赶忙将他扶着坐起来,以免让后背的弓箭再次伤到他。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方才不告诉我啊?」 第95章 沈珞珞忙不迭的从裙摆上撕下一块衣料捂住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可那箭伤太深,锋利的箭头已经穿透了傅承之的胸腔。 任凭她怎么捂,都捂不住。 彼时,傅承之的脸色惨白如雪,唇上已经有些发紫,整个人虚弱至极。 但他咬牙坚持着坐起来,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第143页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身份担心自己,他觉得有些窝心,这一刻她心里是想着他的。 沈珞珞双手沾满鲜血,捂着他的伤口,带着哭腔道:「为什么,为什么止不住!」 她恨自己,恨自己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傅承之忽然抓住她的胳膊,艰难道:「没用的,不要再弄了。」 「你是因我而受伤的,我一定要救你!」沈珞珞固执的说着,手仍不肯松开。 傅承之忽然吐出一口血来,那血染红了他的衣袍,饶是在这漆黑的野外,也分外刺目。 「我已经回天乏术了。」他艰难的唿吸着,「珞珞,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珞珞胡乱的擦了擦眼睛,道:「你说,我听着。」 傅承之吸了一口气,喉结慢慢的滚动了一下,「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便是不该欺骗你,虽然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但我依旧要与你说句对不起,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沈珞珞眼眶忽然有些胀痛,但她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她看着傅承之微微发紫的嘴角又溢出了鲜血。 那双薄唇微启,「我从一开始喜欢过你的,但是那时我被许家父女欺骗,中了圈套,将你伤的那么深,但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可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不会温柔待人,以为强势一些将你绑在身边,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的跟我……」 「我……想错了,真的很后悔,不该那样对你的。你嫁我时才十七岁,我本该好好宠你爱你,可这半年给你的却只有伤害,我恨自己!」 说着傅承之竟也开始眼眶泛红起来,声音嘶哑到令人心疼,「若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弥补你,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 沈珞珞红着眼眶静默的看着他,有些哑口无言。 「那日在湖边我将你救起来,你曾说过要做一事情感谢我,还算数吗?」傅承之弱弱的问道。 沈珞珞看着他的眼眸有些恍惚,吸了口气,「算数,你说,要我做什么?」 傅承之提了口气,惨白的脸上仿佛恢復了一丝生气。 「可以最后…抱抱我吗?」他用一种悲哀的目光望着她。 有期待,也有决绝。 沈珞珞怔了怔,停滞了片刻,才向他靠近,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傅承之将下颌轻轻抵在她肩头,带着笑意在她耳边轻轻道:「珞珞,我爱你,祝你幸福,若有来生,定不负你,请你……原谅我。」 说完,他的手便垂了下去,再没了声息。 沈珞珞咬着下唇,喃喃自语道:「我原谅你了,傅承之,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安乐无恙的过一生。」 彼时,月亮隐在了厚厚的云层里,天地间一片黑暗。 只有微风从林间穿过,摩挲着枝丫树叶呜呜作响。 那声音似是哭泣一般,悲悲戚戚。 「他死了。」沈珞珞无措的抱膝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她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傅承之会为了自己而丢了性命。 此刻,她感到了一丝悲伤。 她是恨他,恨他欺骗自己,恨他践踏自己的感情,恨他宁愿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也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还恨他伤了自己以后,利用权力逼迫她,逼迫她的家人。 可是这恨又有什么用呢,人死不能復生。 这回倒成了她欠他的了。 这一笔无论如何她都还不了了。 看着眼前之人躺在地上,无声无息,再也不是那个活生生的人,她忽然也就释怀了。 人生短短,不过几十年光景。 何必将那些纷纷扰扰记挂在心中,不如就如同这清风一般,散了。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沈珞珞还是决定将他留在这里。 京城是一个尔虞我诈,权力至上的地方,冰冷寒戚没有人情味,甚至连小州县的人间烟火气都没有,呆在那里,还不如留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春来赏花,冬来看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傅承之葬在山里,临走时对着简易的墓碑看了许久。 「我原谅你了,傅承之,下辈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她深深的嘆了口气,\「后会无期。」 而后,骑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顺着小路一直南下,好在路上并没有遇上什么危险,顺利抵达了干州。 连日的奔波让她忘记了身体的不适,这会儿她倒比之前精神许多。 就是,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 傅承之塞给她的盘缠剩的也不多了,她便想着去城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寻到谢齐玉。 如果不能,在另作打算。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寻个医馆找大夫诊脉,看看腹中的孩儿是否康健。 骑马本就是剧烈运动,若不是事态紧急,她是万万不敢以身犯险的。 她牵着马走到城中,买了些吃食,边吃边寻着医馆。 走过约莫二十几家店铺之后,才看见一家名为百乐的医馆。 她将马系在门口的槐树上,进了医馆。 大夫一见她便神情有些怪异。 沈珞珞不解的道:「大夫,你怎么这种眼神看我?」 第144页 那大夫走过来,二话不说,便上手给她搭脉。 搭完脉,大夫的神情才变正常。 「幸亏你头两个月补的好,否则,就你这般没日没夜的赶路,非得把这孩子给颠簸掉了不可。」 沈珞珞错愕的看着他,自己进门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有孕了,还连日奔波。 「大夫,你怎么知道的?」 大夫捋了捋鬍鬚,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道:「老大夫我又不是没夫人,她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方才你一进来我便看出来了。」 沈珞珞尴尬的沖他笑了笑,心中泛着苦涩。 「那,大夫我这孩子可有什么问题?」 大夫道:「无碍,好着呢,以后你可要小心些,我给你开些药带着。」 「好,多谢大夫了。」心中悬着的石头这才落地,她朝大夫拱了拱手,问道:「您老人家可见过一个比我高一个头,长得十分俊秀,腰佩青剑,剑穗坠着一块绿松石的年轻男子。」 「哦,还有,就这儿,有一颗痣。」她指了指右眼角下方,「十七八岁的模样,身边长跟着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随从,长得清秀,您见过吗?」 那大夫挠了挠额头,想了想,随后摇摇头,「不曾见过。」 沈珞珞给了诊脉钱,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医馆。 临走时那大夫突然将她叫住,「这位夫人,可是京城来的?」 近日里一则消息在各个州县传的沸沸扬扬,敬安帝下了一道悬赏的圣旨,说是宫中丢了一位已有身孕的妃子,若有人看见告知官府,便可领的赏金万两。 沈珞珞僵硬的转过身看着大夫,手里的药包被她攥的紧紧的,胸口咚咚直跳。 但是这些消息她却不知道,连日以来走的不是山路就是水路,像今日这般进入城中还是头一遭。 她以为逼迫臣妻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梁元启定不会公之于众,甚至大张旗鼓的寻她。 可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不是。」她强制镇定的回了一句。 那大夫表情有些怪异的看着她,随即向她走来。 沈珞珞见状不妙,拔腿便跑了出去,一熘烟儿钻进了人群中。 那大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后房道:「去告知州府大人,人出现了。」 「是。」后罩房内立即就有人应声。 沈珞珞一口气跑出去老远,拐了好几个弯,直到看不见那间医馆,她才找了个地方休息。 就这空档,她便听见路过的人议论道:「听说皇上宫里逃跑的那位娘娘出现在了干州地界,我们赶紧跟着去找,有了那一万两商银,下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一个个摩拳擦掌,看的沈珞珞直犯噁心。 她赶忙弄乱了髮髻,将一应环佩全部收了起来,又用稀泥在脸上胡乱的抹了抹。 这样她就不会被发现了。 她一边想着该如何避人耳目离开这里,一边想着上何处去打探谢齐玉的消息。 但她一连在城中暗暗的寻了几日都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踪迹,倒是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起来。 自她进城的那日开始,城中便开始戒严,城门口派了三个大夫值守,只要是年轻女子路过便会被强行留下把脉。 唯一对她有利的事情就是,画像上与她完全不一样。 她不知道是画师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只要不被大夫捉住,一切都还算不坏。 这日夜里,官兵忽然开始大肆在城中客栈搜索,大有不找到人不罢休之势。 沈珞珞只好带着东西提早退了房,为了躲避追捕,她扮成男人进了玉琢楼。 可是这里也不是个可藏身的好地方。 尽管她将房门反锁,用被子将头捂得紧紧的,仍旧能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支支吾吾,娇软呻。吟的声音。 她逃不出去,只能躲在这种地方,想着长时间寻不到她,他们自然会去下一个地方,到那时再趁机跑出去。 这种日子委实有些难捱,但是为了孩子,她也只能忍着。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眼皮再也撑不住了,就歪躺在塌上睡着了。 可就当她刚刚进入梦乡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撬动了房间的窗户。 第96章 她躲的这么严实难道被发现了不成?沈珞珞一阵恐惧之意袭来,睡意全无。 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紧紧的攥在手中。 只要那人敢上前,她便用这匕首刺穿他的喉咙。 连日以来的担惊受怕已经让她练就了无比强大的心理,纵使从前未杀过人。 她屏息缩在床榻的一角,静静听着来人的动作。 可那人很是奇怪,走到屋子的中央不动了。 他不动,沈珞珞亦不动。 这空档,她已经在心中想了数种可能。 要么是劫财的盗匪,要么是追捕她的官兵,再么就是当今皇帝梁元启。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想他也一定到了这里。 可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 那人走到她的榻前,一把掀开了帐幔,即兴奋又带着怒意道:「果然让朕抓到你了。」 屋内也同时亮起了烛火,轻尘从外面走进来,将一盏十分明亮的烛火放在了桌案上。 梁元启视线一刻未曾离开过沈珞珞,抬手朝身后的轻尘作了个退下的手势,轻尘立即就退出去,关上了门。 第145页 沈珞珞已经全然顾不得这些了,她的目光以及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梁元启忽然笑了,笑的很是得意。 但那笑在沈珞珞的眼中只有噁心,纵使他那张帝王之脸生的俊美无比,她都觉得厌恶。 原本她觉得这人被梁帝打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朝登上王座一定会牢记往日所受之苦,珍惜来之不易的一切。 以及会做一个明君,造福百姓。 哪知,事实却与她所想完全相反。 这人上位就夺权,将肱骨之臣赶尽杀绝,还要羞辱她。 越想她就越生气,在梁元启的手伸过来的一瞬间,她本能的反应将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刺在了他的手上。 梁元启甩开刀,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不紧不慢的随意的包扎好,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谢齐玉还会回来救你?他死了,早就死的透透的,跟朕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你想,这母仪天下的位置给你都可以。」 「我不要,我不稀罕,最算是死我也要与他死在一起。」沈珞珞决绝道。 「好,那朕现在就带你回去,让你看看他是怎么死在朕的手里。」 梁元启一把将她抓了过来,像抓小鸡仔似的将她抓着往外走。 沈珞珞感觉自己一丝力气都提不上来,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她被带着出了玉琢楼,上了马车。 就在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后,城中忽然开始沸腾起来。 她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敌军进城了,敌军进城了!」 梁元启顿觉不妙,赶忙唤了轻尘,「快,从西北门出城!」 他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这敌军究竟是从何而来。 边境线虽长,但一直都守得如铜墙铁壁般,羌人又何以进的来? 顾不得想这些了,他将沈珞珞抱紧在怀中,咆哮道:「快快快,回京!」 轻尘便加大了速度,不断的抽着马背,疾速前行。 好在西北门还安全,他们顺利的跑了出去。 一路上狂奔疾驰,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他想着赶紧回到京城先将谢笠放出来,让他带兵攻打敌军,保住这基业。 干州乃是京城的第二道防线,一旦失手,京城便岌岌可危。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干州知州府,谢齐玉坐在高堂之上,摸着手中的包袱。 那里面都是沈珞珞的贴身物件,他认得,只是那一件墨色的道袍他从未见过。 「我们来晚了一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沈和风身着铠甲,英气十足的站在堂前。 在边境歷练几个月,他已经褪去了书生之气,成了铁骨铮铮的悍将。 谢齐玉默了默,眸光逐渐狠厉,「夺妻之仇,算计之恨,我要梁元启加倍奉还!」 沈和风怔了怔,「你该不会是想……」 「踏平梁宫!」谢齐玉站起来,一掌排在桌案上,眸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在被人刺杀的时候,他还不相信梁元启会是这样的人,以为是有人挑拨离间。 却没想到,半路居然遇上怀安与冬葵,他才知道梁元启动了夺他妻之意,还将人诱骗到宫中。 甚至以粗暴的手段想要杀死他的孩子。 要不是因为消息对他封锁的太紧,他也不至于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些。 当时他险些气疯了,即时便决定,挥师北上,就算是踏平梁宫,也要将人救回来。 「好,你要战,那我便陪你战!」沈和风坚决果断的道。 既然这明君已不是明君,辅佐他的妹夫也一样。 这年头谁做皇帝都行,只要是明君! 「好,召集众军,即刻出发!」 谢齐玉将那件墨色道袍穿在身上,领着二十万谢家军志在必得的走出了干州城。 沈珞珞进宫之后,寻了机会逃出去,躲在了那夜被烧的冷宫之中。 那里已经是破败不堪,到处都是被烧焦的木头,以及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她便被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之意包围。 几日前,她与傅承之逃到这里,被重真所救。 此前种种,歷歷在目,可是却只剩下她一人。 由于又是惊吓,又是连日奔波,使得她身子虚弱至极。 她用枯草将自己掩藏起来,便倒在地上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梦中,她又见到了那个时常入梦的男子。 他还穿着那件隐约带着金色龙纹的道袍,只是这次他没有一直往前走,而是停在了原地。 沈珞珞跑上前去,抓住他,「你到底是谁?」 那男子转过身,沖她轻轻一笑,「是我啊,是你的夫君。」 她这才看清楚,原来那若隐若现的金色龙纹并不是真的龙纹,而是金色铠甲与半透的墨色道袍相贴时映衬出来的形状。 她顿时泪如雨下,扑进了他的怀中,泣不成声,「夫君,我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朦胧之中,沈珞珞感觉有一滴冰凉的水滴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是下雨了吗?她下意识的伸手挡住腹部,却触上了一个温暖又有力的大手。 她勐地睁开眼睛,就对上了谢齐玉那双红肿的眼眶,以及他长睫上挂着的那一滴晶莹的泪珠。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就已经将她拥进了怀中,温声道:「珞珞,为夫来晚了,以后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 第146页 沈珞珞闭上眼,狠狠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却发现有些硌牙。 她挣开他,才发现他正穿着梦里穿着的那套衣裳。 金黄的铠甲,以及墨色的道袍。 「原来是你。」她喃喃自语道,「原来一直都是你。」 谢齐玉以为她被吓坏了,赶忙道:「哥,快去请太医来,珞珞看起来很不好。」 沈珞珞随着他的视线向后望去,便看见了沈和风一身铠甲站在自己身后。 她立即跳起来,扑进了他的怀中,欣喜道:「哥,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哪知沈和风忽然沉了脸,「还是这般毛手毛脚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怀着未来的储君呢,小心伤到他,哥哥可就罪过大了。」 那不是太子才有的称唿吗?还有他怎么知道这胎就是男孩?? 沈珞珞:「???什么?储君?那万一是女孩呢?」 沈和风伸手点了点妹妹的额头,笑着道:「你夫君现在是谢氏王朝的开国皇帝了!你自然是开国皇后,这孩子自然是储君,若是女孩,那就是公主。」 沈珞珞有些晕,信息量太大! 谢齐玉赶忙扶住她,宠溺道:「哥哥说的对,你就是朕的皇后,天下独一份儿!」 为了她,踏平这梁氏王朝又怎样! * 谢齐玉带着二十万精兵围剿梁宫之后,就地处决了梁元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未让他说出口。 至此以后,统治了几百年的梁氏王朝彻底倾覆,谢氏王朝建立。 谢齐玉称帝,改年号为昭珞,国号大齐。 昭珞元年,太子降生,天下大赦。 取消赋税、宵禁,摒除女子出生即点宫砂之劣习,以及各种伤民之陋习。 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第97章 昭珞五年,太子五岁生辰刚过。 藩国来使候在御书房久久不愿离开,其中一个最先归顺大齐的藩国使臣道:「陛下,下臣此次前来是受国君之命,想与陛下结秦晋之好,国君有一公主生的极美,陛下见了一定喜欢。」 小太子谢彦辰在龙椅后玩耍,听到此话,便一熘烟跑了出来。 不顾几个使臣的惊诧目光,将小手塞进画坛内取出了那副有些泛黄的画轴。 朝着谢齐玉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就从大殿跑出去了。 谢齐玉立即站了起来,冷脸对使臣道:「往后这种念头休要再起,若不听,朕那五十万铁骑可不是好相与的。」 这话说完,几个使臣险些被吓破胆,不住的叩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长岭便让几人滚了出去,一丝颜面都未给。 谢齐玉一面追着彦辰,一面想着,坏了,这下子珞珞怕是要知道了。 一直追到了御花园,他才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坐在鞦韆上,看着那副画,咬牙切齿的。 他换上笑意,哄道:「彦彦,快把画给父皇。」 哪知糰子又朝他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 他只好再上前去哄他,还不时地查看四周,谨防有人看见。 「彦彦,听话,你若不给父皇,父皇等下要挨骂的。」 糰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画上的几个字软糯糯的说道:「吾爱栀栀,这个栀栀是谁?」 谢齐玉赶忙去捂他的嘴,「小声点儿,等下你母后知道就不好了。」 糰子不屑,「你不说,我便去找母亲,说你再外面偷偷藏人。」 谢齐玉哭笑不得,将糰子拉到自己的怀中,道:「栀栀是你母后,那是她五岁时的小名儿,画像是父皇偷画的。」 糰子哦了一声,「原来父皇五岁时就喜欢母亲了啊。」 沈珞珞站在廊柱后面,拿着琉璃盏的手勐然抖了一下。 是夜,寝殿外面。 谢齐玉敲着门,朝里面求饶道:「珞珞,放夫君进去吧,这外面天凉,冻病了可就不能伺候你了。」 沈珞珞躺在塌上,淡淡的望着门外那个修长的身影,撇了撇嘴,「不行,谁让你骗我的,就在外面受着吧。」 「夫君那不是骗你,是怕你笑话我五岁就喜欢你了。」 「……」 「再不让我进去,我可就让你明日后日都出不了门。」 沈珞珞勐然惊醒,这话他倒是说的一丝不差。 这些年他对她像是食骨知髓,越来越会粘着她,他们是恩爱如蜜,但……如此这般,她还是有些心生惧意。 她披了身衣裳打开殿门。 哪知,门刚打开,那人就将她打横抱起,放入寝被之中。 接着她便被他吻得唿吸不顺畅了…… 一番云雨之后,沈珞珞歪在谢齐玉的怀中道,「我看啊,那些使臣巴不得给你添几个妃子。」 「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人。」 谢齐玉又低头吻住了她,两人折腾了大半宿,到了天快亮时才睡下。 第二日早朝,他便下了道圣旨:朕这辈子只要沈珞珞这一位皇后,六宫早已作废,日后若是再有人提选妃之事,诛九族! 这道圣旨一下,那些有心思的人彻底不敢再提了,诛九族可不是闹着玩的,说诛就诛。 其实这圣旨谢齐玉早就想下了,只是最初朝堂还不稳定,如今整个天下都握在他的手中。 他便再也无所畏惧了。 第147页 「你后悔吗?」沈珞珞问他。 「后悔!」 「???什么?」 「后悔没早点娶了你。」 「……」 「要不我们再生个公主吧,彦彦一个人太孤独了……」 「你别过来……我想休息两日。」 「不行!!!」 谢齐玉将沈珞珞抱在怀中,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兄长与那秋莲嫂子都生了三个了,每回来宫中都让人羡慕的紧,我不管,你必须再给我生一个,一个不够,两个也行。」 沈珞珞:「……」 想想糰子一个人也是怪可怜的,那她就勉强答应他吧。 * 此后的几十年内,大齐一直国泰民安。 沈珞珞才知道重真道长的意思,原来他早就算出谢氏要建立新王朝了。 重真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道士,他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北宣国被梁国灭国之后,他便沦为奴僕。 后来被谢笠所救,他便遁入道家,学会了卜算之术。 原本想要灭梁復北宣,但他算出将来会有新的政权出现,并且维繫了许久,百姓过的比北宣统治时还要安定。 于是他寻了时机去见了未来的新帝一面,见他的确如卦中所说一般,遂放弃了復辟之意。 只身潜入宫中,为梁帝的腐败做了一个幕后推手。 但是他窥破天机,是要接受上苍惩罚的。 那日救下沈珞珞,便是他的大限之期。 * 最后齐国开国皇帝退位,新帝谢彦辰继位,更是将这国泰民安发扬到了极致。 后世记载,大齐在这位帝王的统治下,整整八百年都风调雨顺。 谢氏王朝达到鼎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天使从一至终的陪伴! 这本完结啦,虽然还有许多不完美,但我会一直努力努力再努力! 咱们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