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愿未歇》 楔子第一章 乌云密布，细雨轻坠。城中街道一片寂静，一把白底红梅的油纸伞孤零零地伫立在街头。 伞下女子眉目如画，一身素雅白袍仅有流苏相缀，泼墨青丝及地，如梦似幻。 “月儿。”迎面而来的男子一袭玄袍，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弧度。 被他揽入怀中的那一刻，她眸中闪过一抹凄色，却转瞬即逝。刀从背后狠狠插入，油纸伞掉落于地。 他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滴落在她肩头，又被雨水一层层蕴开来，风雅到了极致。 “月儿……为什么？”他轻喃道，眼神已有些涣散。 女子的下巴轻抵在他肩头，眸中一丝光亮也无，空洞无物。 “我终不是你的良人。而我，也不能再为你负下更多人。” 窗外依旧乌云密布，雨刚停了没多久，空气中满是湿气。 “玉膳”酒楼里一如既往的喧闹，掌柜的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顾客，又开始盘算今天一天的收成了。 “哎，小九，那边又来了一个客人，你去看看。”掌柜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来，看那气质定是一个贵家小姐，便是急忙唤了小九上前看看。 “柳小姐又来啦？”小九走近了，才发现那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经常来店里的柳家三小姐，便是熟络地打起了招呼。 柳月没看他，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可还是把小九高兴坏了。要知道，这柳小姐的性子可是众人皆知的难以接近，不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奥对，高岭之花。 “柳小姐要吃些什么，我这就给您催去！” 柳月抬头，却是答非所问地把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小九：“劳烦您把这伞先放到掌柜那里，我走的时候再取。” 小九急忙接过：“哎好嘞好嘞，我这就去！” 小九拿着柳月的伞一路小跑着跑到掌柜那里。掌柜看着他红光满面的模样，打趣道：“怎么，小九，看上那来的客人了？” 小九回想起柳月清泠的嗓音和抬头看他时那双迷人的杏仁眼，不禁脸色一红：“掌柜的，那柳家三小姐，可真是国色天香啊！” 掌柜笑了笑：“三小姐又来了？” “可不嘛，还让我把这伞给你，她走的时候再来取呢！” 掌柜接过小九手中的伞，朝柳月所在的地方瞧了几眼，又是叹了一口气。 “你我啊，也就只有肖想的份儿了，那柳家三小姐，岂是我们能攀上的高枝儿？”掌柜感叹了几句，回身把伞郑重地放在了架子上。回过身来，才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今儿个是自己来的？” 小九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也朝那边看去：“就是啊，这平日里柳公子都会陪着她来的，怎么今儿个就她自己啊？” 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富贵人家的想法，咱别猜。你还是老老实实去问问人家要吃什么吧。” 小九：“……” 菜上齐了。 柳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糖糍粑放进嘴里。 这是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东西，那外皮上甜腻腻的红糖，柳桉总是不喜欢吃，还问过她，为什么这么腻的东西她也喜欢。 可柳月却没说过，她更喜欢的是那层甜味淡去，留在唇齿之间的那股清甜，以及那软软糯糯的嚼劲。 柳月执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便是假装不在意地把筷子放下了，双手在桌下交叠成双。 柳桉…… 对不起。 酒楼中突然一阵嘈杂，柳月回头，看见那桌人把餐具都扫到了地上，一片狼藉。 掌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的脸色：“出了这样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们可以为您另做一份的，您消消气好不好？” 为首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道歉就能解决事情？！你可真是天真。我高富贵虽不是一个多大的官，可把你们这‘玉膳楼’给毁了的本事还是有的。惹了不该惹的人，把你们的店赔给我也不算过分吧？” 高富贵？ 柳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高富贵？ 她又默念了一遍。 很好，她没听说过这个人。 她老爹从小便是给她灌输了一个观念—— 在外面路见不平，你就吼，就算吼错了人，也有你老爹顶着呢！ 她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弧度，似新月初挂，尤其惊艳。 掌柜正在想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高富贵吃菜吃出了小飞虫，的确是他们的责任，可自己的态度也不算差，给他重新做一份也是应该的，并且已经道了歉，可奈何惹了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自己这也真是无奈了。 高富贵正得意着，脖颈上却突然一凉。时间仿若在那一瞬间静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柳月的刀稳稳地架在高富贵的脖子上，她的动作如此之快，谁都没有看见她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把刀架到他脖子上的。 柳月在僵住了的高富贵身后微微吐息，声音轻柔而魅惑：“你这样，不好吧。别人的道歉，接受就好了，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呢？”高富贵只觉身后冷气直冒，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却听见那声音再次响起，鸡皮疙瘩瞬间起了身，“你说呢？高富贵。” 高富贵嘴唇发白，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柳月轻笑一声，覆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高富贵的脸顿失血色，腿一软，竟是跪在了地上。 柳月嗤笑一声，收好自己的刀，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款款而去。 掌柜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富贵，脑海中还存留着柳月刚才那魅惑的声音，只觉得像被抽空了骨头一般，只想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 柳月……柳家三小姐…… 看来，并不只有这一个身份啊。 站在酒楼门外，柳月叹了一口气。 怎么连顿饭都不让她好好吃，真是好烦啊。 她抬起头，拍了拍袖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家门口，柳月便是看见她的小婢流幕站在外面正东张西望，不知道在做什么。 看见她，流幕急忙小跑过来。 “三小姐，您可终于回来了！可把老爷和夫人急坏了，您赶快同我去瞧瞧吧！”流幕眨巴眨巴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可怜极了。 这流幕从小就跟着她，母亲和父亲有什么事，若是找不到她，就会去找流幕。这今天没见到她，想来二位老人也是急了，肯定是说了流幕几句，看她这模样，还真是令人怜惜。 柳月笑了笑：“急什么，你先陪我去换件衣裳再去给老人家请安。” “这衣裳挺好看的啊……”流幕有些不解。 柳月又拍了拍袖子，淡声道：“今个儿遇见一个脏乎乎的东西，碰着了，脏了。”抬头看见流幕一脸懵地看着自己，又是笑了，拉起她的手便是往门口走，“走喽走喽，换衣裳去。” 换好衣裳，向父母的屋子走过去的时候，流幕一脸恐惧地缩在柳月身后，声音有些发颤：“三小姐，您行行好，去跟老爷和夫人道个歉吧，不然我……我觉得自己死期都快到了……” 听着流幕越来越低的声音，柳月不禁觉得有些想笑，但还是笑着转身抱住她的胳膊，顺带捏了一把她的小脸。那手感，啧啧，不可言喻。 “莫怕莫怕啊，姐罩着你呢！” 流幕揉了揉被她捏过的地方，不情愿地跟上她的步伐。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柳月走进屋里，把流幕一把塞到自己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的脸色。 “我说你这孩子！”母亲拍案而起，“一出家门就是个把月的，怎么叫人省心！” 柳月自知理亏地吐了吐舌头，没吭气。 “还有啊，在外面的时候冷淡得很，在家里怎么就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柳月上前几步，抱住了母亲的胳膊，眨巴眨巴那双迷人的眼睛：“那您说，我在您心中难道不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吗？”见母亲面色稍有缓解，她便是带着那足以迷倒众人的笑意，又说了一句：“我今个儿去‘玉膳楼’吃饭了，母上大人可给垫着？” 母亲抬手在她脑袋上打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去，哪次不是我和你父亲付的钱！” 柳月假装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蹲到了地上，颤着声儿叫道：“啊，好痛好痛啊……” 一旁的父亲急忙起身把她拉起来，一脸怪罪地看着她母亲：“你说你，怎么下手从来没个轻重！这丫头本来就是最傻的，敲得越来越傻了可怎么办！” 柳月：“……” “柳桉怎着没同你一起？”母亲突然问了一句，柳月面色一僵，却转瞬即逝。 父亲轻咳了一声：“柳桉什么柳桉，月儿赶紧去换一身好看的衣裳来，一会儿端王要来，你可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端王？他来做什么？”柳月不解。 父亲和母亲对视一眼，神秘兮兮地道：“你到时便知道了。” 柳月：“……” 要说这端王，柳月还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神人。 虽说当年皇位之争他没能争过他弟弟，也就是如今的皇上慕萧，可论当年收城之功，还是他最大。先帝尚在时，便是提他为将军，带领一队人马杀出了一片天下。 这个人，人们对他褒贬不一。他生得一双桃花眼，人们便觉得这是一个风流之人，对哪个女子都称不上衷心。可奈何人家至此，也没娶过一个王妃，人们便是又觉得他或许是个断袖。毕竟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塞到他的床上的人数不胜数，而人家至今保持着孑然一身的状态，着实令人有些怀疑。 不过柳月倒是觉得他很聪明，不娶妻，跟在他身边的人便是可以随便换，想怎么换就怎么换，也不存在妻妾成群争宠的可能。 不过这样一说来，他身边的人的确是换过很多次了，其风流程度自是可见一斑。 不过这些终究是传言，几分可信几分不可信，柳月还是拿捏得来的。 不过……今日见了真人，有些事情大概也就明了了吧。柳月嘴角滑过一丝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