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女穿进武侠世界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末世女穿进武侠世界后》作者:永岁飘零【完结】 文案: 末世大佬况曼穿越到古代,成了个刚嫁人的傻媳妇。 这傻媳妇嫁了个好男人,却遭人妒忌而丧命。 这对况曼来说不算得什么,就算在古代依旧能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却不想,安稳日子没过两天,却突然发现,她穿越的竟然是一个武侠世界。 而自家这便宜夫君,竟还是个武林高手,且麻烦缠身。 这不,没多久,就见他一身劲衣,身姿飘逸,提着把剑仿佛在和别人决战紫禁城…… 眼见便宜夫君被群殴,况曼眼睛一瞪,脸一蒙,一鞭子将夫君捞起,款款而逃。 况曼:本来想低调,非逼我开大招。 孟九重看着一鞭子抽飞一群人,扛着自己就跑的蒙面女子,惊悚了。 这熟悉的味道,熟悉耳朵……这不是他那位热情似火的媳妇吗吗? 问:异能和武功哪家强? 答:试一试就知道。 备註:文中打野味,取决于时代背景与剧情需要,作者不支持贩卖食用任何野生动物。 一句话简介:媳妇才是真大佬 立意:定下目标,永不妥协,坚定前行 内容标籤: 三教九流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况曼,孟九重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况曼从末世穿越到古代,本以为是穿越,却不想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回归,记忆甦醒,无数阴谋紧绕其身,江湖纷争,国恨家仇接踵而来。本文剧情紧凑,高潮迭起,角色鲜明。况曼凭藉自己努力,识破一切阴谋,守家卫国,最后与夫君携手纵横江湖。 第1章 傻子打人了 红日西坠,将天边云霞染得娇妍似锦。 况曼一回神,眼前场景由荒芜废墟,变成了清静村落,瀰漫末世十年的腥臭味,荡然无存,只余清新空气在鼻端飘荡。 况曼眼里划过丝迷茫。 疑惑之际,额上一股剧痛袭来,紧接着,一颗石子从眼角滚落到了地上。 「打死她,打死她!打死这个傻子!」 石子滚落泥巴地上,几道幼童声欢快地响起。 天真无邪的嗓音,却充斥着世间最大的恶。 况曼还没弄清楚置身何处,就被几个小孩子丢来的石头,砸得头晕眼花。 况曼黑眸闪过凶怒,撑着身上的不适,立即凝聚异能,召来路旁榕树上的朱藤,往砸她的几个小孩身上勐抽了过去。 「——啊!傻子打人了,傻子打人了!」 几个小孩的哭喊声,顿时彻响村庄。 抽飞几个小屁孩,况曼异能哀竭,额头愈发胀得痛,眩晕冲上脑门,一些陌生的记忆,断断续续涌入脑海。 「阿曼,阿曼......」 况曼视线模煳,隐约见到一个单薄青年,焦急向她奔来。 * 「小孟,你家媳妇越来越疯了,我家娃都被她打成什么样了。」 「我儿子脸上被她打了一条血痕,这要是留了疤痕,他以后还怎么娶媳妇?」 「小孟,况曼现在都动手打人了,以后要是发起疯来,伤了村里的孩子怎么办?」 况曼在一片讨伐声中清醒过来。 低矮简陋的土坯房,泥巴斑驳脱落,夕阳逶迤余晖,从竹窗外透入。 况曼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头顶的青黑瓦片,怎么都不敢相信,她竟然穿越了,还穿成一个嫁人两个月的傻媳妇身上。 况曼这会儿也弄明白了,昏迷前,那几个欠揍的小屁孩为什么叫她傻子了。 她穿越的这个身体,智力不全,有些痴傻,反应比别人慢上几拍,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落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成了傻子。 智力不全成了原罪,在村子里,傻女没少因痴傻,被人逗弄欺负。 昏迷期间,况曼接收了这具体身体的记忆,这也让她知道,她穿越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古代,哪个朝代傻女记忆里没有,别说朝代,傻女连距离这个小村庄最近的镇子叫什么,她都不知道。 傻女的记忆很少,最清晰的便是她夫君孟九重与义父杨御。 至于亲生爹娘是谁,她一概不知。 但在她记忆最深处,却有一个容貌模煳的女子,温柔地叫着她阿曼。 她记忆虽不多,但况曼接手这具身体后,却从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整理出了一个大概。 傻女也叫况曼,八年前被杨御捡回了阿凤村,并一直照顾她。两个月前,杨御弥留之际,让她义兄孟九重娶了她这个傻女,然后就过世了。 孟九重和傻女,都是他们的义父杨御,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 在傻女的记忆中,孟九重是个种田的庄稼汉,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下地干活。 「三婶,阿曼从不打人,她来阿凤村这么久,你们什么时候见她动手打过人了,都是别人欺负她。」一道愠怒的男音,从竹窗外传入。 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忽视的维护。 显然,他不相信况曼会打人。 「没打人,那我家阿牛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几个娃子都说看到她打人了,难不成那么多娃子都看错了。」女声陡然拔高。 第2页 质问的女人,是杨御的隔房嫂子,也是欺负况曼那群熊孩子里阿牛的母亲,况曼和孟九重都得喊她一声三婶。 「他们看没看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阿牛他们几个现在还能活蹦乱跳,但我家阿曼却昏迷不醒。三婶问我要说法,那正好,我也想问叔婶们讨要个说法。」 况曼听着外面的对峙声,弄清楚眼下处境,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外边维护她的男子,应该就是傻女相依为命的夫君了,在傻女记忆中,她夫君孟九重是对她最好的人,不能让外面那老娘们欺负了去。 她既然占据了傻子况漫的身体,投桃报李,那她在乎的人,她自然得归纳到羽翼之下。 从木床上下来,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况曼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黑眸一睁一闭,本就苍白的脸蛋,剎时变得惨澹。 伸手,把被那几个臭小子砸过的额头用力揉了几下,揉捏得红紫交加,然后顶着张惨不忍睹的脸,蹒跚着往紧闭的大门走去。 这可不是况曼装的,她是真没什么力气走路。 穿越一场,体内异能本就接近枯竭,刚一过来,又聚集异能抽了人,这会儿能下床走动,靠的是她十年末世拼杀,练出来的毅力。 * 惨白小爪子,扣住厚重木门的门闩,吱呀一声拉开木门。 「九哥,我头痛。」 怯懦的声音,无助地响起。 一张青紫交加,惨绝人寰的脸,从拉开的门缝里伸了出来。 盛气凌人讨要说法的杨家三婶,被这突然伸出来的脑袋给吓得,冷不丁往后退了两步。 况曼昏迷后,孟九重慌里慌张将她背回家,都还未来得及给她清理,几个被朱藤抽了的熊孩子家长,就怒气腾腾地找上了门。 眼下,况曼的脸是真惨,惨到宛若厉鬼。 她刚才揉脸时,因房内没有镜子,她自己都没留意到,她的脸有多瘆人。 额头上干枯的血痕,已变成了血块,沾黏在皮肤上。刚被砸时,那血还顺着鼻沟,蜿蜒往下流了一些。 醒过来后,她又想着把自己弄得惨一点,出来给孟九重解围,狠着揉捏了几下。 这不......几方加成,傻女那张唯一能看的脸,愣生生被蹂躏得仿佛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 「况,况曼?」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杨三婶,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门边的脑袋。 「……!」这还是那个脸蛋好看的况曼? 臭小子,还说傻子打他,这要换成是她被打成这模样,她也会揍他。 瞅瞅,这都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回家得好好教训一下,打人没轻没重,这万一把人打死了,孟小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况曼置若罔闻。 脸上唯一还能看的眼睛,怔怔看着屋檐下的孟九重:「九哥,我头痛。」 原身一直称孟九重为九哥,况曼暂时没想改变什么,所以,还是继续傻女对孟九重的称唿。 孟九重侧身,习惯性地摸了摸况曼的脑袋,然后转眸,态度强硬地看向堵在院子里,找麻烦的一众人。 「各位叔婶,阿牛几个小孩最爱欺负阿曼,这次过份了,瞅瞅都把阿曼打成什么样子了。」 孟九重通身泛着寒意。大掌轻柔地将况曼垂落地额上的秀髮顺到耳后,看着她发肿的额头,眼里充满了担忧。 阿曼本来就智力不全,这脑袋受伤,也不知道会不会...... 「这,阿牛打人是有错,但况曼一个大人,对孩子动手,也不对。」 杨三婶瞅着况曼那张不能直视的脸,顿时心虚起来。 杨三婶刚才能那么理直气状问孟九重要说法,那是没见到受伤后的况曼,这会儿见到人了,她自己都有些没脸了。 可心虚归心虚,自家孩子哪怕错了,也由不得别人来教训,依旧硬着脖子狡辩。 孟九重回头,看着心虚的杨三婶:「三婶,阿曼是被逼急了才还的手,今天她倘若没还手......」 话语未尽,但大伙却知道他未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况曼这会儿醒了过来,要是醒不过来,这小子定会追究到底...... 杨三婶眼神闪烁,撇开脸:「反正阿曼朝孩子动手,就是不对。」 孟九重:「阿曼心智停留在八岁,阿牛不懂打人的后果,那阿曼更不懂。阿曼被逼急了还手,没什么不对。叔婶们即然知道打人不对,那今儿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以后,谁家孩子再动手欺负阿曼,我就让阿曼打回去,到时候,你们可别来和我说阿曼打人。」 况曼睁着对澄澈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宛若门神,挡住一众寻事人的男子。 男子身着靛蓝色襉衫,藏青丝带将墨发扎束,他逆光而立,斜阳余晖将他的脸衬得细如美瓷。 弱冠之年,清隽疏朗,眉宇间尽显持稳,与傻女对他的认知截然不同。 这人要是个种田的庄稼汉,那她就是杀猪的。 第2章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看来傻女的记忆,只能参考,不能当真,当真她就输。 不过,孟九重有这身气质况曼倒也不算奇怪。 在傻女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孟九重除了种田,闲时也会看书写字,他们那过世的义父,曾送他进私塾求过学。不过求学之路,却在两年前,义父病重后,强行中断了。 第3页 况曼打量完维护她的孟九重,黑眸微转,不动声色地往院子里其他人看去。 这会儿在孟家院子里的人不少,有七八个。这些人都是被她用异能抽飞了的熊孩子的家长,除了这几个大人外,在院子的竹篱笆外,还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 在这些瞧热闹的人群中,还有一个容貌清秀,体态娇好少女。 看到这少女,况曼秀眸闪过冷光。 用石头砸傻女的熊孩子可恶,指使这些熊孩子伤人的人,更该死。 傻女之所以会命丧黄泉,让她这个异世之人再得生机,原因,可不单纯只是被几个熊孩子砸伤,丢命那么简单。 在傻女陨命之前,村头杨大头的女儿杨兰,曾当着傻女的面,指使几个熊孩子欺负她...... 况曼朱唇轻勾,嘴边浮起一抹浅淡弧度,将院外眼露窃喜的女子牢牢记住。 等养好身体,先把原身的仇给报了。 这些曾欺负过原主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 况曼没有不揍小孩子的原则。 幼童无知的恶,有时候比成年人,更让人胆寒。在末世生存十年的况曼,最明白,人性之恶不分年纪。 阿牛他们已不是一次两次欺负傻女。 在傻女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每当孟九重不在家,这些个孩子就会在村里围堵傻女,堵着一次,就欺负一次,而且中,欺负傻女最厉害的,便是杨兰堂弟——阿威! 傻女很怕村里的小孩。 她虽然心智不全,但也知道,没孟九重相陪不能单独出门。且杨御在世时,身体虽不好,但还能呵止住这些熊小孩的恶作剧。 可杨御过世后,这种恶作剧就突然升级了。 ——成了纯粹的恶! 在傻女成婚后的这两个月里,这群小孩子捉弄起她来,愈发不知天高地厚,已经两次险些要了她的命。 第一次是孟九重不在家,阿威逗弄傻女,说孟九重在后山摔断了腿,傻女一听,傻乎乎的跑进了后山,却不想,刚入后山就落进了村民布的陷阱里。 而陷阱里恰好有条毒蛇。 傻女被毒蛇咬了一口,但不知因何原因,被咬后,却没有任何中毒迹象。 她掉进陷阱,被困了足足了一天,才被孟九重找到。 第二次,则是傻女在路边等孟九重时,阿威以言语诱惑,将她引出阿凤村,并带到了距离村子六里地外的大河旁。 到了河边,阿威又怂恿她下河抓鱼。 阿凤村外的那条河,可不是一般的河,河水又急又涌,又正是夏天,这个时季,连水性极好的人都不敢下水。 傻女这时候下河抓鱼,无疑于老寿星上吊,找死。 可不巧的是,傻女会裊水,且水性还极好。 下河后,她一没被水沖走,二没被水淹死,反倒抓了两只鱼上来,还逮到一只大王八。 至于傻女为什么会凫水......这是个谜,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反正落水后,肢体记忆让她爬上了岸。 傻女侥倖两次逃脱,但最终还是丢了命。 这两次致命危机,看似是阿威在逗弄傻女,但实则身后都有杨兰的影子。 阿威可是杨兰的堂弟,一直杨马首是瞻。 今天这一次,杨兰甚至连一丝掩饰都没有,毫无忌惮让一群熊孩子打傻女。 关于杨兰指使村里的小孩子殴打傻女的原因,况曼心里有底。 原因有二。 一是,傻女在三年前,曾亲眼目睹杨兰与她亲妹抢东西,一个不察,将她妹妹推进了村外的池塘里。推下去后,她自己跑了,她七岁的妹妹因救援不及时,被淹死了。杨兰做这事时,傻女正好路过那边,与飞快奔走的杨兰撞上了。杨兰害死亲妹的事,除了傻女,无人得知,她担心傻女将事说出来,从那之后,便有意无意欺负傻女,甚至多次想将傻女引出村,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傻女是真傻,明明看到了真相,可没人问她,她就不说,这都三年过去了,这事她谁都没提过。 二则是,少女情窦初开,杨兰喜欢孟九重,却因傻女这个傻子,断了嫁给心上人的机会,两方加成,她早就想弄死傻女了。 杨兰爹想让杨兰嫁给孟九重,曾让村里的老人递话给杨御,但杨御以义女智力不全,不放心她嫁给其他人,让孟九重娶傻女为藉口拒绝了。 现在可是古代社会,在这个大环境之下,男婚女嫁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杨御是傻女与孟九重的养父,二人成婚,是由杨御拍案定下,岂由得了杨兰质疑。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所以...... 况曼收起瞳中冰冷,继续装小可怜。 苍白五指紧扶着木门,一双眼睛惶恐无肋,看得一众来找孟九重要说法的村民,下意识想回家揍孩子。 没办法,况曼呈给大伙看的脸,着实太惨。 这傻闺女都被自家臭小子打成这样,孟九重没找他们要汤药费,已经算厚道了。 众人心底怯怯,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况曼撑着大门,极度不安的道:「九哥,我,我没打人,阿牛他们,他们是被树上掉下来的东西打的。」 胆怯的嗓声带着一丝巍颤,第一次,清楚又明白的讲出了熊孩子脸上伤痕的出处。 众人:「......!」 第4页 啥,不是她打的? 况曼趁着众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之际,手指哆哆嗦嗦地往竹篱笆外的杨兰身上一指,翕了翕嘴,瑟瑟道:「是她,她让阿牛打我的,她还给了阿牛一把瓜子。」 指认完人,况曼瞳中惧意更深,咻得一下把脑袋缩回了木门后,只留一只小手指在门外。 简单两句话,就让大伙转移了视线,齐齐落到了杨兰身上。 杨兰这会儿正因况曼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暗喜。 这傻子毁了容,等过段时间再将她弄出村子,然后再找人向九重哥提出结亲的意思,她应该就能得偿所愿了吧。 杨兰倾心孟九重,这种倾心恋慕随孟九重与傻女成亲,转变成了执念。 她见不得孟九重对傻女好,每见一次,心中愈发妒恨不甘。 孟九重娶况曼,村子里面最意难平的,就属杨兰。 孟九重长相出色,进过学,还很会伺弄庄稼,是个极为能干的的人,村里想嫁给他的女孩不少,但通通都让杨御回绝了。 倘若孟九重娶的是别人,杨兰心中恶念许是还不会这么大,可偏那人是况曼...... 况曼有什么好的,除了那张脸能看,哪一样能和她比。 责任,责任......没了这个责任,九重哥是不是就有其它选择了。 其实阿凤村里的人,都不懂杨御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孟九重和况曼是他游歷在外时,捡回来的孩子。捡回来后,他一没让他们改姓,二没让他们入族谱,就这么一直养着,不但如此,还尽心尽力地培养孟九重。 他捡孩子养这事,阿凤村的杨家族亲倒是没人反驳。 杨御是个有本事的,少年时曾拜师学过艺,有一手诡异莫测,让普通人忌惮又敬畏的看命本事,他的事,杨家族亲一向不能插手。 且他无妻无子,捡两孩子回来养,老了也能有个给他养老的人,虽然其中有个是傻子。 但杨御后面的操作,就着实让人看不懂了。 眼瞧着孟九重被他培养的越来越出色,一旦参加科举,说不定就能步入官场,改换门庭,不想他生病后,却态度强硬地断了孟九重求学之路,并不许他参加科举。 且在过世前,还让孟九重娶况曼。 ......况曼是傻子,让孟九重娶她,并照顾她后半生,这不是折雏鸟的翼吗? 有个傻子媳妇做拖累,孟九重还能飞? 偏孟九重最听杨御的话,杨御临终交待,孟九重这辈子怕都不会违背。 一大好青年,就这么被困在了阿凤村,成了一个种地的庄稼汉。 * 杨兰心里打着小九九,脸上的幸灾乐祸之意,就这么明晃晃地落进了所有人眼里。 大伙瞅着她脸上的窃喜,当即便信况曼三分。 杨兰紧张地捏了捏手,开口道:「我没,我不过就顺手抓了一把瓜子给阿牛他们。」 况曼怯懦地又从门后面伸出脑袋,倔犟道:「你有,我听到了。」 孟九重看着门边一脸害怕又坚定指认杨兰的少女,幽黑眸子闪过丝疑色。 他伸手,将躲在门后的况曼牵出来。 「阿曼在哪里听到的?」温和的嗓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况曼垂着脑袋,似乎很畏惧杨兰,「村头榕树下。她,她给阿牛他们说,谁要能把我打得爬不起来,她就给谁两个铜板。」 况曼条理清晰的讲述声,让孟九重眼中疑惑更重。 ......阿曼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况曼的回答,让一群盯着杨兰的人,视线变得诡异起来。 啥玩意,把人打得爬不起来,就给两铜板...... 这不是在引诱自己家娃子干坏事么? 「杨兰,小姑娘家家的,心咋这么黑呢?我就说,好端端的阿牛他们做什么总欺负况曼,说,以前阿牛他们打她,是不是也是你在后面搞得鬼。」杨三婶眼睛喷火。 娃子不懂事,无意识的做坏事,和被人引诱着做坏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虽然是乡下人,一辈子没啥奔头,但哪个做娘的不望子成龙啊。 杨三婶没指望儿子成龙,但也不想儿子成为一个不分是非,为了几个钱,就动手打人的人。 小时候为钱打人,长大了,是不是会因为几个钱,就杀人放火啊...... 杨兰神情一僵:「三婶,傻子的话怎么能信。」 孟九重收起瞳底疑色,冷视杨兰:「阿曼从不撒谎。」 杨三婶气笑了:「杨兰,你是把我们当傻子还是怎么着,你要说况曼打人我们会信,但要说她撒谎,族长撒谎,她都不会撒谎。」 况曼来阿凤村已经八年,大家都知道她脑袋有问题,极少开口说话,但每次开口,说的必然是真话。 因为她心思单纯,不会拐弯抹角,更不会看人脸色,她不懂撒谎,只讲自己听到看到的。 上次杨六家的偷卖侄女,被她无意间撞到,杨六家的用棍子威胁她,不许她说出去,结果转头别人一问,她就老实巴交地说了。 「杨兰,阿牛他们打人,到底是不是你指使的?」 「你都是大人了,咋还干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会教坏孩子。」 「你一个快出嫁的女娃子,心肠咋这么歹毒。」 众人矛头一转,似乎为自家孩子打人找到了理由。 第5页 私下针对傻女,杨兰能做得毫不心虚,但自己做过的事被掀到明面上来,并让村中长辈说教,杨兰却接受不了。 古代对女性极为苛刻,特别在名声方面。况曼爆出杨兰作为,无异间接坏了她名声。 有这心肠歹毒的名声存在,杨兰往后在阿凤村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杨兰岁数到底不大,上个月刚及笄,脸皮还薄,这会儿被这么多人指责喝问,她眼眶顿时泛红,委屈地抽泣起来。 「干啥,干啥,你们自家孩子打人,凭什么把事推到小兰身上。」杨兰娘见杨兰被逼哭了,顿时急了。 她护犊子地将杨兰拽到身后,梗着脖子,怒瞪着转移怒火的一群人。 可不能让闺女坐实了这事。 闺女已经及笄,前几天她还让媒人相看了人家,这万一让相看的那家知道她干的这事,对方肯定不要她。 「是不是,问一下那几个臭小子不就知道了。」 杨三婶哼了一声,拔腿跑回了自己家,揪着自家胖儿子的耳朵,将阿牛拖进了孟家。 况曼指认完杨兰,便收了声,顶着张大花脸,饶有兴趣地等待事件发酵。 换具身体,异能干枯成了战五渣,没办法亲手报仇,但......收个利息还是行的。 杨兰......一个农家女,有这份心机实属厉害。 但可惜,遇上了她,再多心机都是枉然。 况曼欣赏着杨兰的无助,身侧的孟九重则轻蹙眉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她。 见她眸底浮现的兴味,孟九重黑眸划过暗色,眼里带起疑色。 第3章 厨艺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能当摆…… 杨三婶黑着脸,将阿牛拖进孟家,厉声问:「臭小子,说,为什么动手打况曼?」 阿牛先前被朱藤抽中了脸,侧脸边,还有一条肿起来的红痕。 早前况曼抽人时,全身无力,许是穿越了时空,异能也接近干枯,骤力一抽,也没将那几熊孩子抽残。 要是换成末世巅峰时期,她那一抽,保准将几个臭小子抽去西天见佛祖。 也好在她处于残废期,要不然抽死了人,眼前这一场还不好应对。 「我,我们没想打她,我们只是逗她玩。」被这么多人盯着,阿牛怂成了鹌鹑,哪还有砸伤况曼时的豪横。 「这叫逗吗?」杨三婶指着门角边的况曼,怒瞪着自家儿子,吼道:「臭小子,给老娘老实交代,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牛被他娘一吼,顿时委屈得红了眼。 瞅着要哭不哭的儿子,杨三婶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她也不想凶儿子,可是没办法,况曼今儿被欺负得太惨,这事要是不掰清楚,孟家小子这里根本交待不过去。 她儿子平日里就喜欢捉弄况曼,她也没太当回事,毕竟,连他们这些大人,偶尔也会言语逗一下她,开心一下。 可这次不一样。 ——况曼见血了! 自家孩子的行为,已经从捉弄升级成打人,且还是受人蛊惑的。 「我们一开始真没想打他,是杨兰姐姐让我们打的,还说,只要把她打趴下,就给我们钱。」阿牛被凶,哇得一声,边哭边交待了出来。 阿牛十来岁,还是个半大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没太多是非观,极容易受人蛊惑。 这不,一听有钱拿,就真出手打了人。 「杨阿牛,你敢冤枉你杨兰姐,老娘揍死你。」杨兰娘听阿牛的话,顿时不干了,巴掌一扇,就往阿牛脸上招唿去。 杨三婶见状,转手拽住扬兰娘,厮打起来。 「坏心肝的,你女儿教坏我儿子,老娘还没和你算帐呢,想动手打我儿子,老娘和你拼了。」 杨三婶不提教坏儿子还好,一提,院里来找孟九重要说法的其他大人们,也不干了。 杨兰这举动,正常父母都没办法接受。 七嘴八舌的讨伐声,顿时响起。 「我,我没让人欺负她,无缘无故的,我欺负她干什么啊!」 杨兰成了众矢之的,被一群长辈围着说教,羞红了脸,而杨兰娘则被杨三婶摁在地上,狠抽了几鞋底板。 况曼瞅着极力狡辩的杨兰,适时又添了一把柴:「你有,你有欺负我,因为我亲眼看你,把阿妞推进了池塘里。」 和杨三婶扭打成一团的杨兰娘,在听到况曼说出的话,动作一顿,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况曼。 杨兰娘双眼震愕:「啥,况,况曼,你说啥......」 况曼这话一出,院内顿时雅雀无声,杨三婶厮打杨兰娘的手停在了半空,惊得久久都没落下去。 说教杨兰的众村民,也忘了说话,齐齐掉头看着况曼。 杨兰把阿妞推进了池塘里......阿妞,那,那不是杨大头的小女儿,杨兰的亲妹妹吗? 且还在三年前,落水淹死了。 等等,孟,孟家媳妇的意思是,三年前阿妞落水不是意外,是杨兰推的....... 众人惊悚了,那可杨兰的亲妹妹,她怎么敢,怎么敢...... 「她胡说,她胡说,我没推阿妞,我没有推。」 杨兰极力隐藏的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况曼曝了出来,她瞳孔一睁,随即大声反驳。 杨兰已及笲,早已明白这事被知道的后果,也是因为知道后果,所以,她才会在私下里,狠着欺负傻女,甚至曾无数次试图将傻女骗出村,骗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彻底掩埋当年真相。 第6页 但不巧的是,三年前,杨御身体已逐渐病弱到行动不便,天天都呆在家里,她根本就没机会将傻女弄出村。 「我没有推阿妞,我没推阿妞,阿妞是自己掉进池塘的。」杨兰激动辩驳,杨兰娘勐得一把推开压在她身上的杨三婶,大步蹿上前,一把揪住杨兰的头髮。 「——啊!娘,阿妞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推的,她是自己掉下去的。」杨兰用力拉住自己的头髮,嘴里嚷嚷道。 杨兰娘双眼沖血,仿佛要吃了杨兰般:「不是你推的,那你怎么知道她是自己掉下去的,你说,你说啊,阿妞出事那天,你不是说你去挖野菜了吗.......」 阿妞落水,是别人推的,还是自己落下去的,至今都没个说法。因为,她落水的地方,有一排木栏护着,那木栏就是为了防村里的小孩落水搭的,而且,阿妞极少一个人去池塘。 在杨兰说出阿妞是自己掉下池塘那话后,杨兰娘就已信了况曼三分。 杨兰娘一脸暴怒,抬手勐煽了杨兰一个耳光,大吼道:「杨兰,大家说的没错,你就是黑心肝的。」 吼完,她扯着杨兰的头髮,粗暴地将她拖离了孟家。 杨兰被她娘拖着离开了孟家,离去前,视线不经意扫到屋檐下的况曼。 这一次,况曼眸中却再无畏惧。 她抬眸,似笑非笑地与之对视,眸中透着浓浓幸灾乐祸。 杨兰瞥见况曼瞳底那讽笑,脸上闪过愕然。 村民们面面相觑,久久才从这消息中回过神来,回神后,大家都一脸不好意思地朝孟九重道了个歉,然后小声议论着,出了孟家。 * 闹了一场,天已经彻底暗下,淡黄月牙爬上树梢。 送走一群前来寻事的村民,孟九重关上院门,回身看了看依旧站在屋檐下的况曼。 黯淡夜色,将屋檐下的少女衬的朦朦胧胧。 少女身如絮柳,小巧玲珑,受伤的脸也难掩俏丽身姿,与以往幼稚截然不同的姿态,让孟九重眸底生疑。 他抬眸,带着□□哄的语调道:「阿曼,你先回屋,我去烧点水给你清洗一下,一会儿九哥给你上药。」 「好,九哥,我肚子饿。」况曼抬脸,乌黑的眼珠子落到孟九重身上,神情自然地道。 脆生生的嗓音,清明婉扬,再无往日的口齿不清。 孟九重长眉轻蹙,视线对上况曼的眼睛。 况曼目光毫无闪烁,与之对视。 清澈的眼睛再无往日迟钝,如一汪剔透的清泉,灵动又鲜活。 看着这双眼睛,再结合先前她指认杨兰时的态度,孟九重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眼睛突兀颤缩,震惊地道:「阿,阿曼,你恢復了。」 况曼一副手脚无措的模样,低声道:「今天被阿牛他们砸了后,醒过来,脑袋好像清楚很多。」 原主痴傻,况曼可不想顶着傻子的身份过一辈子。 孟九重与原主相处八年,最熟悉原主,她稍有变化,孟九重都能察觉得到。 正好今儿原主被砸过脑袋,她连理由都不需要找,便能藉此改变。 这种改变,想来不会让人怀疑。 「真清醒了?」孟九重大步迈到况曼身前,不可置信地将况曼检查一遍。 「好!好!清醒了就好,清醒了就好!」 孟九重满眼欣慰感慨,仿佛盼这一天,盼了无数岁月般。 况曼状似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羞赧埋头。 惨不忍睹的脸,做出娇羞姿态,实在让人瘆得慌,但孟九重却没有一丝嫌弃,伸手,揉了揉况曼的脑袋,感嘆道:「你能清醒过来,义父他老人家也能安息了。」 手在揉过况曼脑袋时,眸光落到她耳垂下,那颗如滴血般鲜艷的红痣上。 看到这颗熟悉的红痣,孟九重轻轻收回目光。 况曼眼角轻垂,低落道,「义父养我一场,我却......」 「不怪你。」孟九重收回放在况曼头上的手:「义父在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能因祸得福,恢復正常......」 提到义父杨御,孟九重眼里浮现沉痛。 况曼垂着脑袋,装做满腹伤心,被迫和孟九重一起缅怀杨御。直到肚子闹起了饥荒,咕噜噜叫了几声,孟九重才止住这个话题,道:「饿了吧,九哥现在去做饭。」 况曼声入蚊吶,轻嗯了一声,飞快转身进了房间。 孟九重见她进屋,抬步往旁边的厨房走去。 转身之际,浮与眉宇的激动之色,霎时敛去,清朗面容上一抹凝重顿时浮现。 他侧头,半虚着眼睛,往房内看了一眼,然后进了厨房。 走到灶台前,孟九重熟练地生火烧水。 灶中火光将他脸庞衬得明明灭灭,深邃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清醒了,痴傻八年的人竟一朝清醒了,只是清醒后,为何没有任何异样,当初她可是....... 回头试探一下,看看她的反应。 * 况曼进屋,慢条斯理地坐到竹凳子上,抬眸开始打量往后的安身之所。 屋中陈设简陋,没一件值钱的东西,家具多是木头与竹子制造,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木竹味。 孟家只有三家间瓦房和一间用木头搭建出来的厨房。中央是堂屋,左右两旁边分别是卧室,以前这两间卧室,杨御和孟九重占了一间,傻女占了一间。 第7页 不过这情况在二人成亲后就变了。 孟九重搬来了傻女的屋子,两人共居一室,哪怕后来杨御过世,空了一间房出来,孟九重也没再搬回去。 虽然共居,但二人至今还未圆房。两个多月了,都还盖着被子纯睡觉。 况曼没去纠结这些,能再活过来,已是万幸。 孟家家境一般,况曼却一点都不嫌弃。 好死不如赖活着。 在穿越前,她生活在秩序全失,生存条件极为严酷的末世,好在她在末世之初,便觉醒了双异能,一个是前期没多大用,后期却牛气轰轰的木系异能,一个是逃命用的速度异能。 在末世之前,况曼其实只是一个刚踏入大学的学生,末世一来,她的家人就全死了,末世鞭策着她快速成长,也奠定她的性格。 最后,她加入了军部,成了军部猎杀队的一员,猎杀丧尸。 在末世摸爬打滚,挣扎了十几年,在最后一次清理丧尸的路上,他们这一队人,被一只十级丧尸王盯上,在与丧尸王缠斗中,一队人马全部感染尸毒。 末世十几年,解除丧尸病毒的药剂早已现世,但十级丧尸的尸毒,却是无药可解,一旦感染,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死后,成为丧尸大军中的一员。 况曼不愿成为丧尸,猎食自己曾经的同类...... 她用手中武器,助所有感染尸毒的队友解脱后,果断的一枪崩了自己。 老天垂怜,她崩了自己后,转过眼,却获得了新生。 甭管这新生来得多诡异,反正她活着就对了。眼下处境再怎么不好,也总比末世强。 异能还在,不怕过不好日子。 至于孟九重...... 好歹是傻女的夫君,且对傻女不错,高兴就应承着,不高兴,当他是个摆设就是。 况曼暂时没想离开阿凤村,就算要离开,也是在她弄清楚了外界情况之后。 观察完周遭环境,况曼阖下眼帘,调动异能,准备调理一下身体。 这身体太弱,额头还有伤,如果不用异能调理,十天半月怕都好不了。 异能一调动,况曼半阖着的眼睛突兀瞪眼,秀眸涌上丝丝沮丧。 辛辛苦苦十来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穿越一遭,她的八级异能,竟倒退回了三级。 这会儿况曼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骂天。这都送她穿越了,怎就不让她把异能全带过来,古代也是有危险的。 况曼有点丧。 丧了两秒钟,想着自己好歹捡了条命,又立马满血復活。 三级就三级吧! 自少异能还在,没全废。 修练过一次,再修一次也不难。 吐了口气,况曼再次调动木系异能,慢慢给自己疗伤。 * 木门吱呀响起。 孟九重端着盆热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晚风从门外捲入,将屋内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孟九重将温水倒入沐桶里,「阿曼,你清洗一下,我现在去做饭。知道衣服放在哪里吗?」 「知道。」况曼抬眸:「谢谢九哥。」 原主痴傻,但也不是傻得不能自理,家里东西放哪里,她还是知道的。 孟九重浅笑,转身退出房间,离去前,还将房门带上了。 况曼侧耳,听着门外脚步远去,从凳上起身,凭着记忆,在床头竹箱里翻出原主的衣服,搁到旁边。 退去身上衣衫,况曼跨进沐桶,慢慢悠悠清洗身上污垢,刚洗到一半,窗外,食物烹香随着晚风,一起从窗口灌入房间。 香味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况曼动作一顿,静谧的眸子散发光芒,眼珠子剎时瀰漫饿狼馋意。 舔了舔嘴角,况曼加快了清洗速度。 将身上污垢洗尽,况曼套上衣服,迫不及待去了厨房。 美食的诱惑,让穿越过来一直稳如老狗的况曼,稳不住了。 末世粮食匮乏,饿了的时候连树根都能嚼食,况曼已经有段时间不知道饭菜香味是什么样的了。 「九哥,你炒的啥?」 况曼走到厨房门口,神情娇怯,点墨双瞳,却直勾勾地盯着热气蒸腾的铁锅。 况曼很意外。 古代讲究君子远疱厨,可自家这便宜夫君和别人似乎有些不同,不但会下厨,厨艺好像还不错。 会读书,会种地,还会煮饭......她好像捡到宝了! 对于不擅煮饭的况曼来说,会下厨的男人就是宝。她能砍丧尸,能杀异兽,唯独不会拿锅铲炒菜。 末世来临前,她是家中娇娇女,被她爸妈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就不会煮饭。末世后她倒是学会煮饭了,但那只限于把食材煮熟,至于味道......能填饱肚子就行,哪有什么味道不味道。 「鸡蛋炒韭菜。」孟九重娴熟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鸡蛋.......她已经六七年不知道鸡蛋是什么味了。 况曼咽了咽喉咙,拼力地吸熘口水。 ——好香! 不行,忍不住了! 好想吃。 ——她改主意了,厨艺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能当摆设,不能暴殄天物! 况曼眼睛泛着炽热,艰难地从锅里抽出,落到一本正经甩着锅铲的男子身上。 灶中明火,将炒菜的人脸庞衬得月白晶透。 第8页 清逸男子,手上提着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大锅铲,有条不紊地翻炒着菜。 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他手中提的不是锅铲,而是笔,是剑...... 瀰漫鼻端的韭菜馥香,与男子那熟练翻炒的动作,让况曼心脏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好一个宝藏男人。 不行,想占为己有,怎么办!! 第4章 想占为己有,怎么办!! 况曼视线太具侵略性。 正准备将菜出锅的孟九重,下意识抬眸,往门沿边的少女看了去。 少女一身污垢洗尽,露出陶瓷般冷白肌肤,草青锦裙随风摇曳,般般入画。 傻女况曼虽傻,但杨御和孟九重却将她养的很好,放眼整个阿凤村,就属傻女容貌最为出挑。 况曼稍作清洗,往那一杵,说她是地主家娇养的千金,都不为过。 孟九重瞅见少女眼中,那如狼饿虎的垂涎之色。 顿一顿,道:「饿了?」 况曼勐点头:「嗯!」 「把饭盛上桌,马上吃饭。」孟九重莞尔,将锅里的菜装进粗碗里。 况曼迈过门槛,大步进屋,麻利地盛饭上桌。 晚饭很简单,只有一盘韭菜炒蛋和一碟腌菜。 这腌菜应该是孟九重自己腌的,在装饭时,况曼瞧见他从腌菜罈子里,把菜捞了出来。 况曼不认识这是什么菜,不过,认不认识无关紧要,能吃就行。 孟九重的手艺,与炒菜时给人的感觉一样靠谱。 韭菜炒蛋,咸淡适中,腌菜也是又酸又脆,吃着极为爽口。 况曼激动又虔诚,配着这两盆菜,风捲残云,一口气干了三碗稀饭,都快吃哭了。 ——好吃! 况曼难以克制暴涨的食慾,一口菜,一口饭,楞是将孟九重的那一份,也卷进了肚子里。 孟九重细嚼慢咽,一碗稀饭还未吃尽,一抬头,便见桌上两个菜盘,已被扫空,连点残渣都没未有剩下。 不但如此,连盛装稀饭的木盆,也见了底,只余一浅滩米汤,孤零零地铺在盆底。 孟九重捻着竹筷,玉白脸颊微微怔楞。 瞅着小嘴不停的人,孟九重放下筷子:「今儿这么饿?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煮些面条。」 家里只有两个人,他平时做饭都定了量,一般就四碗饭,况曼一碗半,而他,则是两碗半。 「不够,还饿。」况曼狼吞虎咽地吃光嘴里的食物,意犹未尽,抬头希翼地看着孟向重。 怎么可能够! 她饿,很饿很饿。 她还能吃下一盆面。 说起来,她上一顿饭,还是穿越的前两天。 他们一队人早上出发,去距离基地两百多公里的一座城市猎杀丧尸,在傍晚准备收工回基地时,一只十级丧尸从城市中央跑了出来,并攻击他们。 末世十年,十级丧尸已不算稀有,稍微大些的城市,几乎都有这种丧尸王存在。 他们准备不齐全,没有携带克制十级丧尸的雷射武器,被十级丧尸断了后路,困在城里两天,弹尽粮绝,最后还全都中了尸毒。 十级丧尸的尸毒太强,哪怕拖着伤迴转基地,他们也会受感染变成丧尸。大伙都不希望自己变成怪物,最后由受伤最轻的况曼,当了刽子手,结束大家的性命。 那时死亡阴影笼罩,况曼心底最遗憾的,就是做了饿死鬼。 飢饿的感觉,比死亡更让人难受。 况曼对穿越没有任何意见,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让自己再饿肚子,努力活得自在一些。 虽然古代生存环境也不算太好,但再不好,也比末世强。 在这里只要她不作死,就能活下去。可末世不一样,末世是过了今天没明天,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丧尸的口粮,只有不停厮杀强大自己,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孟九重瞅着况曼眸中饿意,视线一转,落到她的腹部上。 比平时多吃了一碗半,还喊饿......这难道是神智清醒的后遗症。 「那你等等,我去给你煮面。」孟九重心思收敛,放下竹筷,起身去生火。 灶中火星还未灭去,孟九重往里头丢了把引火的干树叶,片刻后,火就明旺起来。 生好火,孟九重速度极快地,又给况曼煮了一碗面。 面出锅,孟九重往面里洒了小撮盐,再放了一些自己熬的猪油,然后将面端给况曼。 简单的猪油拌面,况曼吃得津津有味,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连点汤汁都没剩。 放下筷子,况曼眸中饿意,总算敛了一些。 况曼摸了摸小肚子,眼珠微转,往还散着热气的灶台瞅了一眼。 哎,这身体的食量似乎有些小。 要是换成以前的身体,她肯定还能再吃两碗。 孟九重见况曼搁了碗筷,打水准备洗碗,况曼见状,麻熘起身拿起旁边的扫帚帮忙收拾。 她不是傻女,别人都煮了顿饭投餵她了,她总得搭把手,回报回报吧。 「阿曼清醒了,对以前的事,可有印象?」孟九重刷着碗,不经意的问。 「没印象,脑袋是清醒了,但能记起的,都是被义父带回来后的事。」况曼动作微顿,低落的道:「也许是我痴傻,他们嫌丢脸,抛弃了我吧。」 第9页 说来也奇怪,傻女记忆中,竟没一丝被捡回来之前的记忆,只有一个模煳影子,在喊她的名字。 况曼想到那模煳影子,下意识问:「九哥,你和义父当初是在哪捡到我的?」 孟九重听到况曼并未恢復以前记忆,洗碗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顿。 难怪她清醒过来后,未有一丝异状,原来是没有以前的记忆...... 孟九重嘆了口气,把洗好的碗收进碗柜。清洗了手上油渍,取来搭在一旁的手帕,将手指上的水珠擦尽。 「是在一处悬崖边捡到你的。发现你时,你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义父不忍,便将你带了回来,并用良药救治于你,当时你身上的伤,皆是钝器所致。」谈到捡傻女的过程,孟九重不动声色,观察着况曼神情变化。 但眼前的人,脸上除了震惊,就再无其它表情,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般。 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 孟九重收起凝光,习惯性地抬手,想摸摸况曼脑袋,以示安抚。 手探出小小弧度,想到况曼已不再痴傻,又缓缓放下了胳膊。 他抬眸,看向空中月牙:「你应该不是被家人抛弃的,我们捡到你时,你衣着精緻,一看就是被家里娇宠的女孩。」 孟九重顿了顿,嗓音变得有些低沉:「你......想找你的父母吗?」 「不了,都这么多年了,就这样吧。」况曼神情略显沮丧,说罢,她转过身,继续扫地。 不过就是顺嘴一问,她傻了才会弄一堆约束她的人回来。 现在这样就很好。 熟悉傻女的人只有孟九重一个,看模样,他也不是个难相处的,应不会对她造成多少困扰。 「会有遗憾。」孟九重缓声道。 况曼:「没什么好遗憾,反正也没有他们的记忆。」 「也罢。」孟九重闻言,止住这个话题。 空中一时静谧。 * 况曼扫完地,乘着月光回了卧房。 卧房内,烛影昏黄。 先她一步回房的孟九重,手执书籍,闲静翻阅着。 许是梳洗过,墨发已松散,垂直散落身后,身前书桌,一壶热茶裊裊散着热气。 看书的他,较之早前多了几分风雅。 仿佛古画里走出的温雅书生。 况曼微诧,旋即眸底划过恍然。 杨御曾送这傢伙进过几年学,眼前这一幕,怕是在书院里学的。 见况曼进屋,孟九重将书搁到桌上,从旁边取出一个小瓷盒,道:「过来我给上药。」 况曼轻嗯,坐到孟九重身边的凳子上,薅起额头上的头髮,方便孟九重上药。 孟九重观察了一下况曼额头上的伤,拧开盒盖,挖出一坨褐色药膏,抬手,轻轻给涂到况曼额头上。 药膏透着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抹到肌肤上,带着丝沁凉之意。 孟九重涂抹均匀药膏,他将手心摊平,重力的将药揉散,方便受伤的地方吸收药力。 掌心微热,所过之处药力散开,徒留淡淡余温。 上完药,孟九重将药盒放到一旁,起身去清洗了一下手,又坐到书桌前,拿起了书,轻轻将书翻页:「天色不早,早些休息吧!」 况曼嗯了一声。 上了床铺,困意席捲,况曼打了个哈欠,将叠起的被褥拉来覆在身上,微微侧身,便睡了下去。 换了一个安稳的环境,但末世养成的警惕却依旧存在。 况曼连孟九重熄灯上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孟九重入被时,况曼身子潜意识僵了僵,旋即,又放松了下去。 半夜时分,身侧的人似乎无法入眠,动作轻巧地坐起身,将踢开的被子拎起,轻轻盖到况曼身上,节骨分明的手指,看似无意地落到薄褥外白皙手腕上,在腕间稍留了一会儿。 感受着肌肤下,跳动规律的脉搏,他缩回了手。 做完这些,他斜倚到枕头上,阖着眼睛,不知在沉思什么。 况曼睡意朦胧间,半睁开眼,眯了一眼,便又阖下了眼睛。 * 晨风带着丝微凉,从窗外灌入,昨晚还星宿满缀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细雨。 院落被雨水浸湿,枝上雨珠滴落。 况曼一夜好眠,睁开惺忪秀眸,往半掩着的竹窗瞅了一眼。 下床,披上外衫,走至窗边。将半遮半掩的竹窗撑开,晶亮眼睛,惬意地欣赏着窗外细雨。 清新的空气,没有任何异味,醉人心弦。 末世的空气,永远是浑浊的,哪怕是下雨天,空气中都飘荡着丧尸独有的恶臭。 好久没有唿吸到正常空气了。 陶醉之际,孟九重从另一个闲置的杂物间里步了出来。 「阿曼,早饭我温在锅里,今儿下雨,我去一下田里,你关好院门呆在家,谁来叫也别开门。要是阿牛他们爬过篱笆进院,你直接将他们打出去。」 从杂物间走出的孟九重,又一次刷新了况曼的认知。 昨儿晚上他认真炒菜时,况曼以为,孟九重就该是个厨艺了得的大厨,后来回了房,见他看书,她觉是大厨这称唿,对他有些亵渎。 低眸看书的他,明明就是一个雅俊文人。 一觉睡起,况曼打破昨晚的两个认知,她这会儿,终于相信傻女对他的评价了。 第10页 原来傻女没骗人—— 这便宜夫君还真是个种田的庄稼汉! 头带斗笠,身披蓑衣,裤脚微微挽起,露出精瘦小腿,肩膀上还扛了把锄头。 那扛锄头的姿势,一看就是个擅弄田地的庄稼把式。 况曼眨眨眼,俏容闪过诧异。 ——百变郎君! 除了这几样,他还有啥是没被她发现的? 想到他可能还会换种身份,况曼莫名有些期待。 第5章 以牙还牙 孟九重嘱託了一番况曼,扛着锄头,如早出的农人,走出家门。 昨儿那些用石头丢况曼的熊孩子,在天黑后,几乎都被家里大人揍了一顿,哭声没少传进孟家。 孟九重担心那几个孩子,会将挨的揍归算到况曼身上。 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 曾经他将欺负况曼的小孩捉住,交于他家大人,谁知,那被他捉住的孩子,回头就把这笔帐算到了况曼身上。 况曼目送孟九重离开。 待身影消失视线,她懒洋洋地伸了个腰,扭动一下脖子,穿戴整齐地去了厨房。 什么都能错过,唯独一日三餐不能错过。 将孟九重温在锅里的早饭,全部吃进肚子,况曼心情舒畅地回了房。 休息一晚,三级异能已恢復泰半。况曼无所事事,打算用异能温养一下身体。 这具身体许是幼时受过伤,看着虽与常人无异,实则却很孱弱,得调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復到正常人状态。 她还想将异能修练至上辈子的八级呢,没有健康的身体,谈什么修练。 况曼敛下心神,催动异能,准备调养身体。 调理不到一个时辰,院中突兀响起一道水声。 水声打断了况曼运功,她黑眸一睁,恼怒地往窗外扫了一眼。 院落石缸上,一根成人小腿粗的木棍,大半截落进了石缸里。 缸中水花漾起,飞溅而出。 ......孟九重的担心成真了。 还真有人不服气,上门寻衅。 一张青涩脸孔,满布阴云,本该纯真的眼睛,此刻却如毒蛇般,阴恻恻地盯着孟家窗户。 院外站着一个男孩,目测十一二岁,已不属于无知幼童。 在古代,这个年纪的小孩已可抵半个大人用。 「喂,傻子,出来。」 况曼认识这个小孩,他是杨兰的堂弟,也是那个诱骗傻女进山,和蛊惑傻女下河抓鱼的人。 昨儿傻女会丧命,最大原因,就是这个小孩。 其他几个欺负傻女的小屁孩,石头都是乱丢,并没对傻女造成致命伤害,唯有这个男孩丢出的石头......次次都砸中傻女的脑袋。 包括她穿越过来后,额头上最后一道伤,也是这个男孩造成。 看到这个小孩,况曼眼瞳泛起冷意。 他的举动,已不再是纯粹的捉弄,而是下了死手。 况曼不知道他是受杨兰教唆,还是生性本恶,总之,他已彻底惹恼了她。 不是喜欢叫傻女傻子吗? 那她就告诉他,什么才是真正的傻子。 况曼黑眸落到那根掉进石缸里的木棍,手指掐了一个响,石缸中的木棍突得一下,腾空飞起,旋即,向院外的小孩骤然飞了过去。 「——啊!」 惨叫突兀响起,院外之人抱着脑袋,身体一软,失力倒在了地上。 况曼嘴角抿起寒意,身形如鬼魅般,赫然消失在房间。 再出现时,人已置身院外。 况曼弯身,伸脚,踢了踢地上已然被砸晕的人,随即弯身将人拎起,再一晃,消失在了院子前。 大概一盏茶功夫,况曼身影再度回到孟家院外,她嘴角噙着笑,轻轻推开院门,信步回了房间。 末世生存十几年,况曼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天真少女。 收拾一个谋害傻女性命的人,况曼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末世,人性之恶被放大到极限,能在末世活下来的,尤其是女人和孩子,没一个善茬。 况曼懒得去探究这个小孩对她的恶意来自于哪里,既然招惹上她,那就要承受来自她的报復。 * 雨,不知何时已停下。 山涧薄雾渐散,被雨水洗涤过的树林苍翠欲滴。 快近中午,孟九重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阿曼,今天额头还疼吗?」 将锄头和斗笠放置院门前,褪下身上蓑衣,孟九重看着坐在檐下的况曼,关切地问。 声音清朗温润,极为悦耳。 况曼回以他一个浅笑:「不疼了。」 「不疼就好,那应该没什么大碍。」孟九重略略安心。 况曼转移话题,「九哥,快中午了,咱们中午吃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到了中午必须吃饭,而能解决她吃饭问题的,只有眼前这个便宜夫君。 孟九重看向她:「你想吃什么,九哥给你做。」 「啥都可以?」况曼眼珠突兀一亮。 看见一提到吃的,就双目生辉的少女,孟九重好笑地点了点头。 况曼砸吧砸吧嘴:「我看炕上挂了只熏过的兔子,那只兔子能吃吗?」 「行,今天中午咱们就吃它。」 孟九重说着,回屋把沾了水迹的衣服换下,进了厨房。 第11页 况曼见状,眉毛弯起,颠颠地跟进了厨房,给孟九重打下手。 厨艺不精,但烧火况曼还是很拿手的。 昨晚天太黑,她没注意到炕上挂着兔子,要是知道......好吧,知道她也不会弄,最多就煮熟了,随便吃吃。 况曼坐在灶台下,拨弄着灶中柴火,烧火烧得有模有样。 孟九重处理着熏兔子,目光偶尔落到灶下少女身上。 少女眸子灿若星辰,时不时露出垂涎,生动又鲜活......看着如此有灵气的况曼,孟九重心中生起淡淡疑惑。 但这疑惑在看到少女晶莹的左耳垂下,那颗只有针眼大小,珠红鲜艷的红痣时,又逐渐消去。 人没变......难道,真只是清醒? 可清醒后,为何却独独缺了八年前的记忆,是当初受创太重? 罢了,没有便没有吧,能侥倖清醒他也为她高兴,至于其它,顺其自然。 孟九重收拢心绪,很快便将熏兔子打理干净,然后,麻利地将兔子大卸八块。 今天这只熏兔子,孟九重没打算用炒的。他先是把兔肉滤了一下水,将肉煮熟,在蒸饭的时候,把捞出锅的兔肉装进一个大碗里,放到饭上蒸。 很快,厨房内就飘起一股淡淡肉香。 肉香蹿进鼻端,挑起味蕾以往对美食的记忆,况曼咽了咽喉咙,秀眸落到孟九重轮廓分明的脸上,心思暗暗浮动。 这么会煮饭的男人......真想把他「占」为已有! * 昨晚况曼的饭量,似乎吓到了孟九重。 孟九重担心她又吃不饱,午饭就多蒸了一些,可谁知,饭锅还是见了底,一粒米饭都没剩下。 孟九重惊讶地盯着况曼的肚子,见着比平日微微圆了一些的小肚子,长眉轻蹙:「阿曼,暴饮暴食不好!」 饭量比平时足足多了一倍! 当年她受伤严重,除些没救回来,这些年他和义父费尽心思调养,才稍有好转,可不能因为口腹之慾,就毁于一旦。 况曼面不改色,淡定地放下碗筷,「九哥手艺好,忍不住多吃了些!」 她也知道这具身体不能暴食,但她克制不住。 灵魂的飢饿感是由穿越带来的,还未适应这具身体,吃饭时,明明已有饱腹感,但她就是还想吃。 不过没事,多吃就多吃,多运动运动就能消化。 * 吃完午饭,孟九重稍酣片刻,扛上锄头又准备去田里。 况曼见状,赶忙叫住他。 「九哥,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我和你一起去!」 孟九重考虑片刻,点头应下。况曼眼睛一亮,大步跟上他。 既然打算好好过日子,况曼就不打算废下去,她得去周边踩踩点,看看能不能捞点什么,提高一下生活质量。 穿进农家,就要有穿进农家的觉悟。 孟家在村里家境虽看着不错,但也属清贫之家,不改善家中现状,三餐管饱怕都不易。 况曼可不想再过饿肚子的生活。 雨过天晴,上午还阴雨绵绵的天,乌云退散,太阳已悄然悬挂天空。 「哎,阿威好好的,怎么就摔了呢!」 「摔得满脑袋都是血,阿威可是大富家的独苗苗,大富还指望着他养老,这下大富怕是要绝后了!」 「绝什么后,他兄弟杨大头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过继一个给他不就行了。」 「杨大头家这会正闹腾着呢,死了一个,另一个......也差不多废了,就剩下两个儿子,怎么会同意过继自己孩子给他大哥。」 「不过继怎么办,难不成还心狠的,看他大哥没人送终啊!」 走到村头,几个妇人的窃窃私语,传进况曼和孟九重耳里。 「大山婶,你们说阿威怎么了?」孟九重停下脚步。 阿凤村是个同姓村,村里人口不多,只有百来口人,这百来口人都姓扬,是杨御的族亲。 孟九重这个男丁,是村子里唯一的外姓人。 虽是外姓,但杨家族亲却并不排斥他。 杨御以前在杨家也算是个人物,虽过世,可余威仍在,且孟九重自身又很出色,杨御过世后,他带着况曼,倒也在村里站稳了脚。 「九重下地啊!」 孟九重点头:「大山婶,我听你们说阿威出事了,他怎么了?」 大山婶嘆了口气:「好像是被摔着了,我刚才看你富叔慌慌张张背着他去了镇上医馆,脑袋都开花了,也不知道还救不救得回来。」 况曼听到大山婶的话,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 救肯定是能救回来的,但是救回来后,是什么样子,她就不敢保证了。 大山婶嘴里的阿威,就是上午被况曼一棍子砸得脑袋开花的恶毒小孩。 当时况曼将人砸晕,将人抛到了村口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之下,伪造成他自己摔伤的样子。 这小孩阴了傻女两次,两次傻女都侥倖捡回条命,她只回报了他一次,已经很吃亏了。 孟九重拧眉:「这么严重?」 大山婶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跟在孟九重身后的况曼:「况曼也跟你出门啊,她头上的伤怎么样,没啥大事吧!」 想着被摔得脑袋开花的阿威,大山婶顺嘴问了一下况曼的伤势。 孟九重:「没什么大碍!」 第12页 大山婶:「没大碍就好,村里小孩子不懂事,下起手来没轻没重,你别和他们计较,你义父过世了,没人照看她,你去哪都带着她吧,要是实在抽不开身,咱村里不是还有些老人吗,将况曼交给老人看半天,不碍事的。」 村子里到底还是淳朴的人多。 至少跟前这个絮絮叨叨的大山婶就不是一个坏心肠的人。 孟九重一笑,道:「那倒不用了,阿曼昨儿头部受了伤,因祸得福,脑袋清醒了。」 况曼清醒的事,早晚大伙都会知道,孟九重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当即便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了大家。 「啥!清醒了?」大山婶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欸,清醒了就好,清醒了就好。」 「老天保佑,九重啊,况曼好了,你们可得好好过日子,你义父最放心不下你们了,还有,你在你义父灵前答应过族长,以后,可是要过继一个孩子,给你义父做孙嗣的,你可别忘了啊......」 第6章 是她,昨儿一切,都是她算计的…… 大山婶看着况曼,欣慰又感慨。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想而知,古代宗伺传承有多重要。 偏杨御少时学艺离家,长大了又无人操持娶妻,中年时回乡后,也未过继族中孩子为嗣,且,身体还有些不好。他有本事,族亲们插手不了他的事,也就不怎么说他。 杨家族长原本想安排自己孙子奉灵,一副棺材,简单送他上山便罢。 但孟九重却找到族长,说,他要为杨御奉灵,以儿子之身为杨御操办丧事。 可他到底不姓杨,杨家族长犹豫很久都没同意。 杨家人又不是死绝了,哪能允许一个外姓人给自家人奉灵办丧。 哪怕这个人,是杨御亲手养大的也不行......除非孟九重改姓杨,入杨家族谱。 孟九重当场表示,往后,他的第一个儿子,会让他姓杨,继承杨御这一房。 ——他,代他儿子送杨御入山。 有后嗣和没后嗣,情况完全不同,族长一听孟九重的话,当即答应了孟九重的要求。 虽然说,这孙子连个影都没有,但既然孟九重都这么说了,那杨御这一房肯定就不会绝先祖祀。 孟九重:「谢大山婶关心,以后,咱会好好过日子的。大山婶,我先去忙了。」 大山婶欸了一声,「行,你去忙吧!」 说完话,孟九重带着况曼往地里走去。 路过村头杨大头家,篱笆院内,杨兰仿佛游魂般,双眼呆滞的从厨房里出来。 「吃,吃,东西都吃到狗肚子里去,还吃什么,滚出去把衣服洗了。」大头媳妇的怨恨声,从厨房传到院外。 杨兰红肿半张脸,脚步踉跄,一瘸一拐地走到院中。 显然,她的腿受了伤。 杨大头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你前几天不是托隔壁村的周媒人给她相看人家,看了没有。」 大头媳妇:「看了又如何,她心肝那么黑,谁家愿意要她。我的阿妞......那是她亲妹妹,她怎么就下得了手,哪怕推下去了,喊两嗓子,阿妞也不至于......」 说着,说着,大头媳妇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杨大头嘆口气:「随便找户人家,把她嫁出去吧,家里还有大天和小天,这万一.....」 大头媳妇哭声一顿:「她敢,她要敢对大天小天出手,老娘剥了她的皮。」 杨兰的所做所为,彻底寒了杨大头两口子的心,对她,两人再生不出一丝慈爱。 他们撞破脑袋都没想到,自己小女儿竟是被大女儿给弄死的。 这得多狠的心,才下得了手啊! 从孟家回来后,杨大头恨得眼睛发红,两口子逮着杨兰,勐打了一顿。 打完杨兰后,他大哥杨大富又跑过来说,他从阿威嘴里问出,前次傻女被蛇咬,也是她和小威一起干的。 杨大头震惊了,这,这......害死自己的妹妹不够,为了嫁孟九重,她竟还要再害一条命。 这不是他杨大头的女儿,这是毒妇,毒妇。 别人不知道杨兰想杀况曼是为什么,但杨大头却知道原因。 杨兰及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他想着杨御家的孟九重还未成亲,便起了心思,想让杨兰就近嫁在村里。 孟九重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稳重,还识文断字,又知根知底。于是,便想找族长递话给杨御兄弟,要是杨御兄弟同意,就找人上门提亲。 谁知这事还没成,杨兰就从她娘那里听到消息,以至于后来杨御兄弟拒绝后,她不吃不喝两三天,人都瘦了几斤。 消沉一段时间后,她就恢復了正常,谁知道,她竟没死心! 一而再,再而三要杀人的女儿,谁敢要。 反正杨大头不敢要,这会儿,他只想赶紧把她嫁出去,嫁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杨兰听着厨房里的对话,呆滞的双眼闪过阴沉,抬头,恰巧看到从她家院子前经过的孟九重和况曼。 似乎找到了恨意对象,眸中阴翳仿佛化成了实质,恶狠狠地盯着况曼。 攻击性极强的眼神,想让人忽略都难。 况曼抬头,目光淡淡对上杨兰的眼睛,轻蔑一笑,随即扬唇,无声吐了两个字。 ——活该! 第13页 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得她受的。 杨兰似乎读懂了况曼嘴里无声的嘲笑,震了震,想起昨晚离开孟家前,况曼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明白剎那,杨兰看向况曼的眼神,剎时充血。 是她,是她.......昨儿一切,都是她算计的。 看着杨兰震惊的表情,况曼讥笑,姗姗跟在孟九重身后,走过杨大头门前。 杨兰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个背影,眼中恨意滔天。 而孟九重......从始至终,他都没看杨兰一眼,将她无视得彻底,仿佛杨兰只是空气! * 阿凤村是一个四环山,落于盆地山坳的小村子,只有村口处,有一条山路可以通往外界。 村子附近的大山,是阿凤村村民们赖以生存之所,农闲时节,村民们多会进山放陷阱,弄些活物或是採集一些东西,拿去镇上换钱。 孟家的地在村头山脚处。 进了田里,孟九重挽起裤脚,开始挖水沟。 今早这场雨虽下得不大,但山上却有山水流下,这些山水,正好够村民们灌溉农田。 况曼见孟九重开始干活,她眼神跃跃欲试地看了看靠农田的那座小山,扭了扭脖子,道:「九哥,我去山里逛逛。」 孟九重侧头,叮嘱道:「去吧,不过,不能走太远。」 村子附近的几座小山,常年有人出没,没什么危险,孟九重不担心况曼一个人进山。 况且,她现在已经不再痴傻,孟九重希望她能尽快熟悉阿凤村的生活,以后,就算他出远门或是......她也能独立生活。 而阿凤村靠山,入山,是每一个村民都必需学会的生存技能。 想到出远门,孟九重黑眸闪烁暗光! 有些事,也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 况曼点点头,嗯了一声,撒欢着从田间小路进了树林。 许是下过雨,树枝上挂满了水珠,稍一吹风,水珠就从树叶上垂落下来,滴滴答答落入潮湿的地面上。 况曼进入树林,看着眼前生机勃勃,肆意生长的苍天大树,眸子含笑,拔腿在林中狂奔起来。 ——大山,我来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底盘! 山林物产丰饶,哪怕是到了末世,这一点都没有改变。 末世除了丧尸,还有异兽,而这些异兽多数生存在山中,到了末世后期,这些异兽便成了末世中,人类资源的来源。 况曼是猎杀队的成员,不属资源储备组,没怎么进过山,但她却知道,资源储备组的成员,比猎杀组的成员日子滋润很多。 至少,他们在出任务时,能偶尔打下牙祭,而猎杀组......别说打牙祭了,能填饱肚子就算好的了。 今天中午吃的那只熏兔子给了况曼启发,她决定,改善生活第一步,就从现在开始。 况曼是双异能,除了木系异能,她还有一个速度异能。虽然速度异能也倒退回了三级,但跑起来依旧很快,只花差不多半时辰,况曼就将这座小山逛了个大概。 期间,她还遇上了几个野鸡的窝,窝里的野鸡不知所踪,但却有野鸡蛋。 况曼就地取材,折了几把老棕叶,编织了个简易棕叶提篮,将几个鸡窝里的鸡蛋全捡了,一个都没给野鸡妈妈留下。 踩地盘的时候,况曼在山上发现了不少陷阱,这些陷阱一看就是阿凤村村民们设下的。 有的陷阱空空荡荡,有的陷阱里有猎物,不过多是些小傢伙。况曼没去捡别人陷阱里的东西,她再怎么眼馋肉,也不至于去动别人的东西。 这山距离阿凤村太近,光顾的人太多,况曼没发现什么较为让她心动的东西。 蛇倒是看到几条,不过......没兴趣捉! 回去路上,在走过山脚处的竹林时,一只喜欢阴湿的胖鼠,从铺满落叶的地里拱了出来。 瞅见那肥壮如小兔子般的胖大鼠,况曼眼睛一亮,身形一晃,无声无息地落到胖鼠身边,然后,眼疾手快,一把捏住胖鼠的后颈。 况曼瞅着被受了惊吓,吱吱叫唤不止的肥大胖老鼠,嘴巴下意识吸熘了一下。 ——竹鼠! 没想到第一次出门,竟被她逮到了一只,在末世已经绝种的竹鼠。 竹鼠这玩意,况曼比一般人更熟悉几分。 末世前,他有个表哥就是养竹鼠的。这东西价值可高了,不但肉可以食用,还全身都是宝。他表哥告诉她,他养的竹鼠,都是卖给制药公司的,据说竹鼠的五脏通通能制药,好像是有什么养肝和美颜方面的效果。 那时候,表哥逢年过节都会往她家送上几只竹鼠,她没少吃这玩意,每一次吃,都觉得这东西特别好吃。 况曼放下手上的野鸡蛋,扯了一片棕叶扯将竹鼠套住,然后守株待兔,想再捉几只。 竹鼠都是一窝一窝的,有一只,那竹林里肯定就有一窝。不过这玩意是打洞生活在地下的,它们不跑出来,就很难捉到,一般都得放笼子才能逮到它们。 不过,放笼子那是在末世前。 如今的她,不需要笼子,也能将竹鼠逮到。 况曼打算把这一窝竹鼠全给端了,可等了大半个时辰,竹林中都安安静静,再没有一只竹鼠蹿出来。 况曼有些失望。 不过,失望了两秒钟,她眉梢一扬,眼中又溢出喜悦。 第14页 虽然这一趟弄到的东西,只够打牙祭,但这片山林里活物很充裕,连这座常年被人光顾的小山,都有活物出没,那更深的山里,东西只会更多。 今天先就这样,等回头能单独进山了,她再去更远的地方瞅瞅。 到时候说不定能弄到大傢伙。 * 雨后的天空,蔚蓝无云。 况曼一手提棕叶篮子,一手提竹鼠,柳眉弯弯,从竹林中走出。 孟九重干活,始终留了三分注意力在进山的路上,当那抹窈窕身影刚从竹林踏出,孟九重就看到了她。 阳光落在她脸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月牙般完美,通身都溢着满足的愉悦。 看着脚步轻盈,从竹林步出的人,孟九重黑眸闪过剎那间的恍惚。 俏丽灵动的少女,再无以往呆滞,明媚笑容仿佛可以渲染人心,让人不自觉受其吸引。 「九哥,我在山里捡到些野鸡蛋,还逮到只大老鼠!」况曼看着远远望向她的孟九重,眼睛晶亮,小跑着奔了过去。 现在原料找好了,晚上就看这个帅厨子怎么发挥了。 况曼走近,孟九重也瞧见了她手里提的是什么。 瞅着吱吱叫唤不停的大老鼠,孟九重微诧,道:「这不是老鼠,是芒狸,很难抓捕。」 「芒狸?」况曼眨了眨眼。 不是该叫竹鼠吗? 哪个后人这么没文化,楞是将芒狸这么好听的名字,给改成了竹鼠。 孟九重:「嗯,你怎么抓到它的?」 芒狸可不好捉,除了设陷阱,极少有人能空手捉到它。 况曼咽了咽喉咙,像瞅一盘菜似的瞅着竹鼠:「它从我脚边跳过,我弯身一抓就抓到它了,九哥,咱们晚上吃它吧!」 「行,晚上给你弄。」看着她眼馋的模样,孟九重嘴角抿起浅笑。 她与他也算同命相怜。相同的际遇,一个清醒自知,一个却忘得一干二净,也许不记得过往,对她来说,是最大的幸福。 况曼眼馋了一会儿竹鼠,见孟九重还有一大截水沟没有掘出来,袖子一撸,麻利地动手帮忙。 两人出来时只带了一把农具,况曼没有锄头,就力所能及的,把山水冲下来的小石头,一块一块捡出来丢远,方便孟九重挖掘。 有人帮忙,孟九重挖掘速度增快,在太阳落山前,总算是把山水引进了新挖出来的水沟里,然后流进田里。 日落西山,二人干完活,稍清洗了一下身上的污泥,便准备回村。 回村路上,况曼遇上好些干完活回家的村民,每个村民路过时,都会扛着锄头打量几眼况曼,甚至有的村民,还会喊住况曼说上几句话。 大山婶几人的传播速度异常迅速,经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大伙都知道况曼已经不傻了。 有人欣慰,有人调侃,更人有语重心长,叮嘱两人好好过日子,反正说的都是好听的话,倒没有人阴阳怪气,见不得人好。 况曼一路都抿着嘴,羞赧浅笑,应对村民的事全交给了孟九重。 孟九重人情练达,几句话,就将人应付走了。两人刚到村口,便听到村头杨大富家传出了几声悲怆的哭喊声。 「我的儿啊,咋好好的,就摔成了这样了,你这样,让娘怎么活啊!」 哭声绝望,听得人心里难受。 但抱歉,难受的只有别人,绝没况曼。 况曼听到这声音,睫毛微颤,挡住瞳底嘲意。他害傻女丧命,她没以牙还牙,已是她仁慈。 「阿威娘,阿威命还在,你好好照顾着,说不定能好转。」 「对啊,命还在就好,你可别想不开,你看九重媳妇不就好了。」 「村里的小孩该管管了,一天到晚调皮捣蛋,瞅瞅,这不就出事了,回头得闲了,咱们合计合计,把那块大石头给推了吧,我都好几次看到有小孩跑到上面去玩了,这万一......」 「行,等秋收后,咱们就把那石头给弄了,正好弄来把村口的路给铺一下!」 过了一个下午,被送去镇上医馆看大夫的阿威,被杨大富带了回来。 但带回来的阿威,却被大夫判定成了傻子。 儿子成了傻子,且恢復机会渺茫,杨大富精神气一下子被抽走,整个人都暮气沉沉。 阿威是杨大富的独子,两口子极为溺爱,就连昨儿曝出阿威欺负况曼的事,杨大富都没下狠心教育阿威,只轻轻拍了几下。 可就是这样,阿威也把傻女记恨上了,这不,一大早就跑去孟家,想找傻女出口恶气。 谁知,这次却撞上了铁板,这铁板太坚硬,直接把他撞成了傻子。 村民们在安慰杨大富俩口子的同时,谈起了那块大石头的隐患。 孟九重也在杨大富家停留了一会儿,毕竟杨大富是杨御的族人,他家小孩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关心问几句,别人会说他不近人情。 况曼跟在孟九重身后,冷漠地注视着院中一切。 现代社会有句话说的很对,当家长的不会教育孩子,总会有人帮着教育,只不过......外人的教育,可就不像当家长的那般温和了! 第7章 这人,有秘密哦! 回到家,孟九重着手收拾竹鼠,况曼吸熘着口水,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仿佛一错眼,到嘴的肉就会飞了般。 第15页 那垂涎的模样,看得孟九重直摇头。 「以前也没缺你吃的,怎么清醒了,还眼馋起这些东西来了!」 家里情况不算太差,且又靠近大山,桌上隔三差五就有肉菜,她怎么就馋上肉了呢! 况曼:「不知道,反正就想吃肉。」 可不就是想吃肉吗? 末世的肉是奢侈品,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她已经好长好长时间,没有敞开肚子吃肉了。 「这么喜欢,那等空闲了我进山一趟,到时候多弄一些,让你吃个够。」孟九重嘴角带笑,打趣了况曼一句。 说着,他视线扫向远山,英挺面容闪过剎那间的失神。 她既清醒,不再痴傻,那他...... 况曼眼睛一亮:「我和你一起去!」 「嗯,正好雨后山中会生蘑菇,去采一些回来,晒干了放着冬天熬汤喝。」 孟九重回神,将眸中异色收敛,手中剥皮小刀一转,一鼓作气,把竹鼠皮完整剥了下来,然后浸到清水里。 竹鼠清理干净,孟九重换了把刀,啪啪啪,利落地将竹鼠砍成块状,然后丢进沸腾的锅中,将竹鼠肉过水。 一套处理竹鼠肉的动作,一气呵成,挥洒自如,莫名的给人一种诡异感。 可偏拥有傻女记忆的况曼,不但没觉得一个农家子,砍肉的动作如此麻利有何不对,反而觉得赏心悦目,甚至还看得微微入神。 这会儿,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偷个师,学学他怎么做菜。 在傻女记忆中,孟九重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仿佛是个超人,什么都会做,且,做什么都比别人厉害,这种依赖与绝对信任的记忆,无形中影响了况曼对孟九重的认知。 「去院子后面的菜地里,给我扯些葱回来。」孟九重将竹鼠肉放进锅里,让况曼去弄些调味的葱回来。 况曼眼巴巴地看了眼大铁锅,点了点头,转身去扯葱。 晚饭是爆炒竹鼠配大米饭,况曼敞开肚子,又把孟九重多煮出来的饭,吃光了。 这身体胃小,况曼明明觉得自己还能干上一盆饭,胃中饱腹感却提醒着她,不能再继续,再继续吃,胃会受不了。 看着还剩了一小半的竹鼠肉,况曼砸吧砸吧嘴,有些认命地放下了筷子。 * 夜暮笼垂,星子寥落。 静谧的卧房里,烛火明亮。孟九重闲适地坐在书桌旁,煮着茶,安静地翻阅着书。 此时的他,没了白日农人装束,风雅再现,仿佛换了个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转变,在他身上没有一丝违和。 况曼今晚吃得太饱,胃有些撑着,在院中消了消食。消食的时候,那种想要将孟九重圈入自己人范围的冲动,越来越重。 没办法,在古代会煮饭的男人太少了,而自家这个便宜夫君,不但会煮饭,各方面都还不错。 消完食,况曼洗漱好,姗姗回房,看到又换了一种姿态的人,眼里透起丝欣赏。 史书上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嘲了多少读书人无法施展抱负的无奈。 自家这便宜夫君,好像没这方面的问题。 义父不让科举,他没自暴自弃,换种生活态度,种田打猎......煮饭,样样精通。 就凭他这份安然若素的心态,就值得她高看一眼。 况曼没打扰孟九重看书,放轻脚步上床,闭着眼睛想了会儿事,便睡了过去。 认真看书的孟九重似乎察觉到她睡着了,抬眸,幽幽注视着麻上微拱起的被褥,随即将手中的书搁到桌上,半眯着眼帘,陷入了沉思。 白烛燃尽,沉坐在书桌前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孟九重从椅子上起身,步履轻盈,悄无声息走到床边,将况曼睡着时,踢掉一角的被褥轻轻拉上来,给她盖好。 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孟九重转身,毅然出了房间,没入黑暗中。 床上看似熟睡的况曼,在身上被褥移动剎那,就已清醒。 可察觉床前之人未动,便放缓唿吸,宛若真的在沉睡般,连眼皮都未颤动一下。 ——她想看看他要干嘛。 然而等了一会儿,却等来了离开的脚步声。 况曼睁眼,黑眸瞧着离开院子的孟九重,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眼里划过丝疑惑。 奇怪,大半夜的,孟九重出门干什么? 况曼掀开被子,便要下床,跟去看看究竟。 随即似想到什么,她动作一顿,撇撇嘴,又躺回了床上。 算了,他既没有探究她的变化,那她也没有必要去窥视他的秘密...... * 郁黑山林,蛇虫勐兽在山中肆意。 一清瘦身影,矫捷飞跃在密林之中。飘逸身姿宛若夜下雄鹰,几个起伏,便消失在山顶。 身影纵过几重山峰,抵达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老林深处,一条清澈小溪蜿蜒盘旋,溪水泛着月波,涓涓流淌,一座清幽竹屋静静伫立月色之下。 简洁的竹屋院落,长衫儒雅老者,闲适落座于石桌前,仰望山中夜色。老者蓄有长须,发间透着银白,一双褐色眼睛,仿佛透彻一切世情。 见远处健步而来的人,长衫老者枯井般的眼睛里,顿时溢起慈祥。 他萧萧起身,迎上来人。 步伐才跨出一步,脚边就响起了一阵叮叮噹噹的铁链撞击声。 第16页 仔细一看,原来老者脚下,竟锁着一根成人手臂粗的大铁链。 铁链极长,一直蜿蜒到竹院外一个漆黑的大铁球上。 那铁球极大,足有他身后竹屋一半大小,目测,重若万斤也不为过。 老者仿若未闻般,看着走进院中的清隽男子:「今晚怎么过来了。」 孟九重举步走到老者身边,搀扶着他的手,将老者往竹屋里带。 「师父,阿曼清醒了!」 「哦,恢復神智了?」 老者脚步一顿,诧异道:「出了什么事?你义父想方设法都没能让她恢復神智,怎么突然恢復了。她既恢復,你可有问清楚,她是如何受伤的,可有看到伤她的人?」 「她是被村里几个小孩子,用石头砸中脑袋,突然清醒的,但可惜,她不记得出事前的事。」孟九重沉眉。 「人的脑袋是最神秘之地,受创恢復,倒是说的通。」老者闻言,脸上涌出失望:「罢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你也别强求。她也是个可怜人,她之父母怕也与你爹娘一样,遭了毒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孟九重一双幽瞳隐于长睫之下,看不清眸中情绪:「阿凤村是个宁静之所,等阿曼稍能自理,我便会离开阿凤村。」 「那里住的是你义父的族亲,都是些普通人,离开也好!」老者看着已有打算的孟九重,略有些忧心的道:「九重,在外行走,一定多加小心,你千万别被恨仇蒙蔽了双眼,我与你义父,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 夜尽天明,清幽山涧云雾缭绕。 况曼一觉睡到自然醒,刚睁眼,本该忪惺的眼眸,剎时澄澈清明。 枕上余温残存,身侧之人却已不在。 况曼眸子轻蹙,眼底闪烁疑光。 她以为,他只出去走走。却不想,他一去就是大半夜,直到天将放明,才带着一身凉意回来。 凉意甚重,入枕后,她明显察觉到他发尾处浸着湿润。 昨夜未曾下雨,他发间却染了湿意,这无疑证明着——他入过山! =只有山上密集的震露,才有可能染上他的头髮。 夜晚的山林,是最危险的,而他却半夜三更入山...... ——这不合常理! 这人,有秘密哦! 第8章 就差没吹个口哨,以示欣赏了…… 酷暑将逝,天气越发炎热,连晨起的风,都不再那么清爽。 「阿曼,别睡了,赶紧起床,今儿我们要进山。」孟九重温润的嗓音从院外传入房内,紧接着,哗啦一道水声响起。 「已经起床了,这就来。」已起床一会儿的况曼,拢了拢衣服,步到窗户边,将半掩的竹窗撑上。 「九哥,今天要进山啊?」 况曼悠悠趴到竹窗上,笑盈盈地看着,院中某个肩宽腰窄正在往石缸里倒水的人。 嘴巴微嘟,就差没吹个口哨,以示欣赏了。 呵,有秘密的百变郎君啊! 真想撕开他的伪装,看看他隐于人后的另一副面孔,又是哪般姿态。 眨眼,时间便去半月。 半月过去,况曼也熟悉了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里。 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朝代,人文习俗与华夏旧时相同,但偏就没有一个朝代对得上,况曼怀疑,她这是穿越到异时空了。 不过,穿越到哪里,都不影响况曼对待生活的态度。 没有丧尸的安稳生活,让况曼很满意。 这半个月,况曼别的没学会,倒是把农民伯伯看家本事学会了,因为,她天天跟着孟九重下地,而孟九重也在极认真的教导她如何伺弄田地。 但抱歉,学会了种田,却学不会做菜...... 受天赋影响,况曼厨艺和上辈子一样,还是处于能把食物煮熟的阶段。 孟九重的嘴,似乎比况曼要挑的多。 况曼能将自己煮出来的东西,一点不落的全吃进肚子里,可孟九重却在吃了两顿后,就不让她拿锅铲了,只让她干蒸饭或是做面条这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活。 而这段时间,况曼最大的发现,便是自家这便宜夫君......很有问题! 况曼发现,便宜夫君每隔两三天,就半夜失踪一次,每次一去就是大半夜,第二天,又仿佛无事般,该干活干活,该煮饭煮饭。 况曼现在都习惯了。 等他一走,就从床上爬起来练功。还别说,这各有各的秘密,又各干各事的相处模式,况曼觉得还不错。 便宜夫君昨儿晚上又消失了一晚,要不是他回来时,身上的味道干干净净,还夹杂着一丝青草芬芳,况曼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偷摸着半夜去会小情人了。 这可是她圈定的人,她可不希望自己到嘴的肉,被野猫叼走。 没错,况曼在和孟九重相处半个月后,毅然做下决定,她要把这个人弄成自己的。哪怕这个人有秘密,也打退不了她蠢蠢欲动的心,毕竟......在古代,能煮饭投餵她的男人不多。 在末世生活的十来年的况曼,对两性关系可没多大羞耻心。 看对眼了就处上一处,腻了在找个合眼缘的就行。末世十年,她一共处过两个男朋友,但都没陪她走到最后。第一个成了丧尸的晚餐,第二个,则成了异兽的点心...... 第三个顺眼的,还没来得及处呢,她就穿越了。 第17页 「嗯,地里的活已经做完,山里蘑菇差不多发出来了,得进山弄一些东西,储备下来,过冬的时候用。」孟九重搁下水桶,抬脸,往况曼看去。 晨光将少女伸出窗户的脸,映得如细瓷,仿佛仕图倚窗嬉戏的俏皮少女,妍姿俏丽。 孟九重眸光微顿,随即侧过视线。 「那你等我一会儿。」况曼从窗户缩回脑袋,嘴角噙起缕意味深长的笑,抬步出了房。 看着姗姗走出房间的少女,孟九一双清眸浮起丝复杂。 想起昨儿离开时,师父与他说过的话....... 师父说,他既娶她,那无论他心里是如何看待她,在别人的眼中,她就是他的妻子,所以,要将她安顿好。 妻子...... 娶她,是因为义父放心不下她,还有......如今她神智已復,又未有以前的记忆,所有娶她的理由,都不成立了。 罢了,还有时间,观她恢復神智后的性子,似也不是好欺负的。倘若能自立,那他便是离开,也不必为她担心。 若是撑不起....... 如果真撑不起来,就送她去师父那里。 只是师父隐于深山,那里时有财狼出没,送她过去,没一丝自保能力的她,怕是比生活在村里更艰难,且师父还...... 「不急,等我把水缸挑满水,咱们再上山。」孟九重收起心底思绪,担起水桶,又准备去挑水。 况曼扇了扇睫毛,眸中闪过促狭之意。 她两步踱到孟九重身边,赫然问:「九哥,你昨晚去哪儿了?」 孟九重脚步一顿,随即波澜不惊的回答:「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是吗?」况曼语调轻慢,道:「我还以为九哥半夜入山了呢!」 说罢,葱嫩的小手覆上他握在吊钩扁担上的手掌,娇娇道:「我昨晚半夜醒来,发现你不在,吓得我都不敢往窗外看,蒙着脑袋,等了你好久,你都没回来,然后,怕着怕着就睡过去了。」 感受着掌下男子微凉的手背,柔软掌心,状似不经意地在他突起的骨节上蹭了两下。 就是这双手,拿锅铲的那股劲,简直迷死她了。 每次看到,都有些想掰开他的手,看一看的冲动。 但是.....刚穿过来,不熟悉环境,她没敢放肆。如今半月过去,她胆儿越来越肥,挑逗的动作,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人有秘密又如何,她不在乎。 她只知道,他是个很体贴人的庄稼汉,而看形势,他似乎也没想把他这层庄稼汉的皮给拔下来。 既是如此,那她有什么好顾忌的。 庄稼汉就庄稼汉,田园生活也不错,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这种简单的生活,末世时想都不敢想。 手背上的柔弱触感,让孟九重神情一顿。 眉头微拧起,脸上没露出任何异样,手掌轻轻挪了一下地方,避开况曼不安份的小手,面不改色道:「只是出去走走罢了,以后见我不在,不用等我,你自己继续睡就行,待有了困意,我自会回来。」 说罢,他挑着两空水桶,迈出了地院子。 ......步伐似乎比往常快了一些! 看着急切离去的人,况曼嘴角上扬,浮起一抹欢愉弧度。 预料中的效果达到了。 鱼儿好像要上钩了。不过,这个男人好像有点......得多放点鱼饵才行! 再接再厉,说不定要不了几天,肉就自动跳进她的碗里了! 目送挑水的人走远,况曼转身去杂物室把要上山的工具都收拾出来,等着孟九重回家。 很快,孟九重就将石缸填满了,两人一人吃了个饼子,填了一下肚子,就背上背篓,沿着屋后的小路进了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忙完了地里的事,今儿上山的人不少。 刚进后山没多久,况曼就听到了树丛中的砍柴声。 「大山媳妇,你家在杨大头家隔壁,昨儿我见张媒婆去杨大头家了,谁家相中杨兰了?」 砍柴声响起的同时,丛林中,也响起了几个媳妇的谈话声。 「相中什么相中,那是换。」 大山媳妇呸了一声:「杨兰那闺女坏了心肝,我看大头两口子对她是寒心了,怕是这一次,真的要换出去了。」 「换,啥意思?不是说相看人家吗?」 「呵,就杨兰干的那事,谁敢相看她啊!前段时间大头媳妇倒是在找隔壁村的周媒婆给杨兰说媒,可出了那事后,周家村嫁过来的几个媳妇回了娘家一趟,人家周媒婆就直接回话,说周家村那边,没配得上杨兰的小伙子。」 「杨兰嫁不出去了!」 大山家的:「方圆几个村子,都知道她干的事,哪个好人家的小伙子敢娶这种媳妇,要不然张媒婆那老虔婆会上门?被张媒婆说出去的姑娘,几个好了的,看着吧,杨兰往后有得受。」 况曼跟在孟九重声后,在听到几个媳妇提起杨兰当下,耳朵不自觉动了动。 杨兰...... 对哦,这段时间,她一直和孟九重同进同出,都没时间去收拾她,不过,听几个人的话,她这是不用收拾,杨兰就完了? 「大山媳妇,你倒赶紧说啊,他们是不是要换婚了啊,谁和谁换?」 「阿威不是被摔坏了头吗,杨大富担心自己绝后,准备给阿威养个小媳妇,可他家给阿威看病,钱都花光了,买不起。他这段时间,到处打听哪家有养不活的小女孩,送给他家养,养大了,就给阿威做媳妇。 第18页 现在啊,一个闺女好几两银钱呢,谁愿意白白送给她养,这不,张媒婆就给牵了个线,说在虎子山那边,有个三十多岁的鳏夫,那鳏夫前头那个生的都是女儿,大的几个都嫁了,小的那个才八岁,鳏夫说了,想用他家那丫头,换个能给他生儿子的女人。杨大富没儿子,那主意自然就打到杨兰身上。」 「杨兰又不是杨大富的女儿,杨大头能干?」 「我昨天傍晚,趴在墙头听了听,杨大富好像用一块菜院子,把杨兰换过去了。杨大富让张媒婆过几天来领人,并且,把那闺女送过来。」 「这,这,这还能这样。」众人听到大山媳妇的话,震惊了。 这样子换,那这关系不就乱了? 况曼听到杨兰的下场,嘴角勾勒起了一抹愉悦的笑。 这结果她满意。 在古代,嫁人是一个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得不好,痛苦会伴随一辈子。杨家准备拿她换亲的这个鳏夫,听着就不像是个和善的,要不然,怎么会提出这种有悖伦理的换亲。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虽然很爽,但是一刀一刀的凌迟,痛的人撕心裂肺也让人爽。 杨兰对傻女,用得就是第二种方法,一次一次欺负傻女,甚至还让傻女丢了命。 虽然傻女丢命,让她捡了个便宜。 但抱歉,一码归一码,她不感激她。 况曼听了一耳朵杨兰的八卦,背着背篓,亦步亦趋地跟着孟九重进了山。 离去前,耳尖的她还隐约听到大山媳妇说,那鳏夫前头那媳妇,是被鳏夫打死的。 第9章 九哥,树林里有头熊吊死了!…… 深山僻谷,况曼跟着孟九重走了半多时辰,走至一处溪流之地。 「阿曼,你到附近捡捡蘑菇,但别走太远。」有水的地方比较潮湿,蘑菇也多。 况曼眨眨眼:「我不会分辨蘑菇。」 现代人的常识,蘑菇是不能乱吃的,乱吃会躺板板的。 还有,都进山了,还捡什么蘑菇,当然是去弄肉啊。 蘑菇好吃,但是肉更香。 穿越过来,吃了几顿肉的况曼,是彻底离不开肉了,但奈何,肉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 孟九重闻言,张目在四周环顾了一下。 随即,步伐一抬,走到一处落叶潮湿落叶的地方,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两株白色蘑菇:「你指着这种蘑菇捡这种,这种蘑菇无毒。」 况曼哦了一声,把孟九重手里的蘑菇记住,便背着小背篓,钻进了树丛中。 孟九重叮嘱道:「记得别走太远。」 这片树林,只是阿凤村后山的树林,常年有人光顾,并没有什么能够威胁人性命的危机。 况曼应了一声,眨个眼就没了人影。 四下无人,孟九重抬头看了眼附近环境,随即轻轻一纵,身子犹如轻巧的燕子,已纵身到了一旁的大树上。 柴刀一晃一收,树上死掉的枯树枝,就落到了地上。 此时的孟九重,再不是况曼熟悉的模样。 英挺的脸孔,温润荡然无存,只余满目清冷,黑眸深邃,与往日截然不同。 离开的况曼走得太快,要是晚上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发现,她好奇已久的,他的秘密...... 各有各秘密的人,有时候也是有「默契」的。 这方孟九重施展所学,以一种惊掉下巴的姿势砍柴,而远离他视线的况曼,也在确定周遭没人后,眼睛一亮,背着背篓,咻咻飞奔在林中,往更远的深山跑去。 山林葱翠,况曼一口气翻了两座大山,才停下脚步。 在确定这地儿完全没人后,况曼吐了口气,将背篓丢到地上,随即开始观察四周。 不得不说,深山就是深山。 显然,光顾这座山的人比较少,这才刚进来,况曼就已经瞅见了好几只在树上乱蹦的松鼠了。 不但如此,蘑菇也多,几乎每棵树下,都生长得有几朵蘑菇。 况曼放好背篓,抬步,往旁的一处杂草丛走了过去。 刚才抵达这地方时,有只觅食的小兔子被惊到,蹿进了草丛里,她得瞅瞅,那草丛里还有没有兔子。 拨开草丛,一只嘴里含着草的灰兔蓦然出现况曼眼底。 况曼眼睛一亮,不给这兔子逃跑的机会,在它刚蹬腿时,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它的耳朵。 捉住兔子,况曼环顾了一圈,走到一旁大树下,从树上扯了根手指粗的蔓藤下来,将兔子给捆住。 捆好了,就直接把兔子给丢到背篓里。 第一个猎物到手。 况曼心情愉悦,走动间,落叶被踩得咔嚓咔嚓,听着尤为欢快。 况曼背上背篓,继续往前走,想瞅瞅附近是否还有别的活物,前进时,瞅到脚边有可以食用的蘑菇,她也会弯腰捡上几朵。 毕竟,孟九重给她安排的任务,是捡蘑菇。进山一趟,总不可能一朵蘑菇都不捡吧。 没走几步,况曼的第二只猎物来了,那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山鸡。 这应该是只山鸡妈妈,因为,它的身后还跟着几只小鸡。 猎物来是来了,不过好像有东西要和她抢猎物。 况曼看到山鸡,蹑手蹑脚准备去捉,杂草丛中,一条分叉的蛇信突兀蹿草丛,随即,一条比八岁小儿小腿还粗的黑蛇,如闪电般蹿出,一口咬住山鸡的翅膀。 第19页 山鸡咯咯扑腾,黑蛇蛇身扭动,灵活地缠住了山鸡。 况曼:「.......!!」 可恶的蛇,竟敢虎口夺食,找死。 到嘴的肉,被一条蛇抢了,况曼眼睛瞪成了圆珠子,两步上前,一把掐住黑蛇的脑袋。 进食被打断,脑袋还被掐住了,黑蛇本能松口,泛着凉意的蛇身就想往况曼胳膊上缠。 况曼才不给它缠上的机会,随手扯了根爬山藤,用异能将爬山藤的皮剥出来,弄成一根有韧性的绳子,然后打了个绳箍,紧紧套在黑蛇的脖子。 况曼顺手将黑蛇吊到了树上,然后开始在附近寻找猎物。 这个时节,正是山中猎物活动最频繁的时候,况曼没特意去寻找,在附近逛了一圈,运气不错的,逮到两只兔子,在逮兔子的时候,况曼还瞧见了几处被拱过的地面。 有翻拱的痕迹,无疑证明着,这座山上有野猪。 况曼眼睛熠熠生辉,当即就想把这野猪找到出来,可是,找了好一会儿,她个野猪的影子都没看到。 况曼有些失望。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太阳已经偏正,她撇了撇嘴,时间耽搁太多,想再弄点其它的,怕是不行了。 算了,等吃完了再来。 把背篓里稀稀落落的几朵蘑菇给捡出来,别外放,然后将弄到的兔子和野鸡塞进背篓里,况曼背上背篓,提着先前被她吊在树上的黑蛇,麻熘的准备下山。 大半天已去,再不会回去,孟九重说不定会找人。 况曼速度比来时更快了几分。没多大会功夫,她就翻过一座山峰。 走到第二痤山峰的半山腰时,突的,一道低吼声从左侧方向,沉沉传进况曼耳朵。 这道声音很低沉,内里隐着极强的爆发力。 听到这声音,况曼黑眸一睁,异能运转,以一种鬼魅难测的速度,飞快闪身到右侧三步之遥的一颗大树后面。 刚躲到大树后,一个庞然大物勐得一下扑到了树杆上。 扑来之物,力气特别大,它这一扑,楞是把大树给撞得震了一震。 落叶窸窸窣窣飘落! 况曼躲过一扑,抬眸,瞅了眼袭击她的东西。 「——吼!」一道震耳欲吼的熊啸声,顿时充斥树林。 一头皮毛散着黑色光泽的黑熊,一爪子拍完树杆,屁股一扭,小短腿错开树杆,又往况曼扑了去。 况曼眼睛一缩,当即闪身与黑熊拉开距离。 这是一头目测有三百斤多重的公熊,公熊膘肥体壮,走动间,屁股上的肉,一晃一晃,看得况曼眼睛都快直了。 况曼咽了咽喉咙。 没抓到野猪,抓只熊也不错,不过...... 况曼脑袋飞快转动,抬头望了眼前方。 这里距离孟九重所在之地,只有一个山头,要不....... 有了! 似是有了主意,况曼眸子一亮,拔腿就跑。 黑熊见到嘴的猎物要跑,四腿齐用,吼叫着摇头摆尾就开追。 况曼瞅着追来的黑熊,眼睛越发明亮。 这是你自己追来的.......可别怨我。 况曼三级异能的速度,堪比高速公路上的客车,奔跑起来,完全可以和黑熊拉开距离。 黑熊追了一会儿况曼,许是追不上了,咆哮吼了几嗓子,渐渐放缓了速度。 况曼察觉到黑熊不追了,就地取材,从树上拉了一根蔓藤,转手就往黑熊抽了去。 抽完,拔腿又继续跑。 黑熊吃痛,呲牙,怒吼一嗓子,又追了上来。 况曼就这么抽了跑,抽了跑,楞生生将黑熊给引到了孟九重所在的山上。 到了这里,况曼不跑了。 将背篓搁到地上,反手又往追来的黑熊身上勐抽了一下。 黑熊嗷的痛吼一嗓子。 况曼噙笑,调动异能覆盖蔓藤上,随即手心往前一伸。 手心蔓藤如出洞的灵蛇,笔直射向黑熊,眨眼,另一头就套到了黑熊的脖子上。 末世时,每个木系异能者,在异能过了三级之后,所用的武器几乎都与植物相关。 因为,有木系异能加持的木制武器,锋利程度堪比刀剑,成本还不高,坏了,再弄一个就是。 况曼末世十年,所用武器都是藤鞭。 哪怕后来异能升了八级,可以随时随地召唤植物作战,她的腰上,都挂着一根蔓藤打制的鞭子。 蔓藤勒住黑熊脖子,木系异能一催发,当即便陷入了黑熊的皮肉里。 黑熊脖子吃痛,嗷嗷巨吼。 两只前爪在拼命往脖子上抓,试图将勒住它的蔓藤给抓下来。 可此刻的蔓藤,已不是普通蔓藤,有异能加持的蔓藤,哪是熊爪子能抓下来的。 抓不到勒在脖子上的东西,黑熊愤怒了,横冲直撞地往况曼冲去。 况曼见着,身子赫然后倾。脚跟在铺满落叶的地面,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拉开与黑熊的距离。 黑熊一扑落空,又连续扑了几次。可惜,次次都扑了个空。 扑不到人,反正是随着它激烈扑动,脖子上的蔓藤,越勒越紧。 动物本能,让它有了危机感,于是,转头就往反方向奔。 握着蔓藤另一端的况曼见状,黑眸一缩,蔓藤在自己手上缠了两圈,然后一咬牙,紧紧拽住蔓藤。 第20页 况曼是速度异能,不是力量异能,要比力气,她还真比不过这头黑熊。 一个踉跄,险些被黑熊拉得摔倒在地。好在她战斗经验丰富,速度又快,柳腰一沉,险险稳住身体。 可尽管这样,还是被黑熊拉着往前跑了一段距离。 蔓藤勒颈,黑熊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没多大会功夫,拉锯力量减弱,蔓藤另一端的黑熊,就这么被活活勒死了。 弄死了黑熊,况曼撑着双腿,勐喘了会儿气才缓过来。 .......这熊瞎子的力气真大,差点没拽住它。 不过,笨熊就是笨熊,反着跑,死得更快。 休息了一会儿,况曼看了一下周四,就地取材,将熊瞎子伪装成,自己跑进树藤里被勒死的模样,然后撒欢着往和孟九重分手的那条小溪跑去。 在快要抵达小溪时,况曼薅了几下头髮,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跌跌撞撞跑出树林,扯着嗓子就喊: 「九哥,九哥,树林里有头熊吊死了!」 第10章 孟九重:总感觉哪里不对!…… 惊恐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 刚从深山狩猎出来,带着不少猎物回归的孟九重,远远便听到了况曼的唿叫声。他狭长凤眸,紧紧一缩,足尖轻点,脚下掠起一阵疾风,急忙往唿喊声响起的方向奔去。 况曼入山想多弄些东西,砍完柴的孟九重同样进了深山,想狩猎更多猎物,二人一个去了左边,一个去了右边,楞是这么「默契」十足的,带回了足够两人吃上大半月的肉。 「九哥,九哥,你在哪?快来啊,树林里有熊。」 况曼通身狼狈,扯着嗓门大声唿喊,偏那双晶透眸子里,却带着熠熠精光,哪有一丝害怕。 ——咔嚓! 枯枝踩断的声音,微不可察地响起。 况曼眸中之色,剎时转变,由兴奋变成了恐惧。 「九哥,九哥.......」况曼惊恐万状,四处寻人。 「阿曼,你没事吧?」 身后响起孟九重担忧的声音,况曼唿唤声一顿,蓦然转身,脸色惨白,急切地向孟九重奔去,然后一头撞进他怀里。 「九哥,树林里有熊!」小脑袋仿佛在寻求安慰般,在孟九重胸口处蹭了蹭。 受惊的声音,透着隐隐巍颤,听得人心生垂怜。然而,掩在宽阔胸膛的巴掌小脸,却焕发兴奋。 少女独有的芬草清香,蹿入鼻端,孟九重身子蓦然一僵,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垂首,俯望胸前的小脑袋。 感受到少女害怕,孟九重垂眸,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动作略带迟缓地拍了拍况曼的后背,以示安抚。 「别怕,熊在哪里?」 况曼昂起头,睁着双瀰漫水雾的眼睛,怯怕道:「在,在林子里,不过好像吊死了。」 孟九重轻拍的动作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吊死了?」孟九重怔愣。 ......熊还能吊死吗? 况曼适可而止,身子从孟九重宽厚的胸前抽离,指着左侧树林,道:「嗯嗯,就在前边。」 说罢,她视线微移,落到孟九重的胸膛。黑熘熘的眼珠子里,透着丝意犹未尽,不过浓密睫毛遮住了她眸底兴味,孟九重一无所察。 「你在原地等我,我去看看。」孟九重看向况曼所方向,神情严肃,握着柴刀,警惕地往左边树林走了去。 据他所知,只有距离此地两座大山外,才有一只公熊。林中食物充沛,黑熊有足够的食物供应,所以,从来没有下过山。 难道会是那只熊? 如果真是,无缘无故的,它为何会下山? 「九哥,你小心点。」况曼看着钻进树丛的人,在他身后喊道。 孟九重头也没回:「嗯,你找处地方躲起来,千万别乱跑。」 「好。」况曼乖巧地应了一声。 待人孟九重的身影,她眉角俏皮上扬,粉色唇瓣一嘟,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终于摸到了,胸膛强劲有力,和想像中的一模一样....... 不错,不错! 况曼目光追着孟九重的身影,阳光洒落在她脸上,肌肤如雪,仿佛绽放的白玉兰。 心情舒畅之际,空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额头一蹙,赫然转身,往右侧的树林看了过去。 ……哪来的血腥味? 况曼眸子一凛,警惕地顺着血腥味传出的地方望去,然后,便发现了树根下的那堆猎物。 猎物很多除了野鸡,光兔子就有七八只,这至少是端了一个兔子窝才能弄到,且,这些兔子脚上都有伤,不是下套,套住的...... 瞅着这些猎物,况曼眨了眨眼,歪头,若有所思的往孟九重消失的树林看了看。 刚才孟九重就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这片树林只有她和孟九重,地上这些猎物,肯定不是别人打的。 一个上午就弄到这么多猎物,就是猎户出身的猎人,都不见得能打到这么多。他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就弄到这么猎物的? 况曼黑眸虚眯,闪过兴味。 便宜夫君的秘密,有些让人诧异哦。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况曼在这边琢磨着孟九重的秘密,而钻进树林的孟九重,也在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后,看到了况曼嘴中,那头所谓「吊死」的熊。 第21页 孟九重本以为,「吊死」是况曼眼花,或是夸大其词,可等真正看到黑熊的死状后,一向沉稳的孟九重,木了....... ——熊真的能被「吊死」? 孟九重震惊了! 随即震惊之色被疑惑替代。 无数藤蔓紧缠在黑熊肥壮的身上体,最显眼的,便是脖子上,那根勒紧的粗状蔓藤。 那根蔓藤从死熊的脖子,一直伸展到大树的顶端,黑熊熊身距离地面一丈远,看上去......还真的是吊死的。 孟九重素来警惕,拧着眉,蹙目仔细观察了四周。 地上落叶完整,甚至还有些许新掉到地面的树叶,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也未有拖拽迹象,所以......这只熊是真的自己吊死的,不是别人猎杀的? ......好叭,经过况曼处理过的现场,孟九重能看出什么东西才叫奇怪。 她可是木系异能,别的不说,弄些落叶掩盖现场,让压倒或是折断的小树重新散发生机,那是木系异能最简单的技能。 所以,孟九重想从这个已经处理过的现场,找出蛛丝马迹,完全不可能。 观察完四周,孟九重终于相信,熊是被「吊」死的事实了。 孟九重收敛心思,轻轻一纵,宛若一只矫捷黑豹,一纵两丈高,随即,手中柴刀一晃,利落地斩断吊着黑熊的藤蔓。 ——砰! 一声巨响,黑熊骤然砸到地上,而腾空的人,也稳稳落到了地面。 孟九重就地取材,砍来两棵手臂粗的小树,做了一个简易木筏,然后将吊死黑熊的那根粗藤栓在木筏一端,再将黑熊弄到木筏上,拉着黑熊就往树林外去。 而在小溪等待孟九重回来的况曼,这会儿也正忙活着。 瞅孟九重打了这么多猎回来,她眼睛一转,观察一下猎物身上的伤口,然后,麻熘的把自己弄到的三只兔子,也赶紧弄伤......塞到孟九重打回来的猎物中。 背篓里,只剩下那只被蛇咬过的野鸡,和那条被吊住脑袋的黑蛇。 况曼拍拍手,小脸焕发得意。 哎呀,她真是太聪明,这样子,她都不用为打到猎物找藉口了。 等孟九重把黑熊弄回小溪,见到自己打到的那些猎物,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有打到这么多只兔子吗? 第11章 哦豁,马甲要掉了 孟九重这会儿正忙着将黑熊弄下山,心中虽生疑,可很快,这怀疑就被别的事代替了。 这山离阿凤村不远,孟九重刚将黑熊拖到半山腰,就被进山的村民们发现了。 村民震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有的回去找人,有的则赶紧上前帮忙。 人多力量大,很快一群人就将黑熊弄回了孟家。 况曼深藏功与名,上扬着眉头,背着满背篓猎物,欢快地跟在一群人身后,回了家。 「这该不会是阿福山里的那头畜生吧?」回了村,村民们围着黑熊议论纷纷。 深山里有熊的事,村民们几乎都知道。 前年猎户家的阿武,艺高人胆大,进了深山,在阿福山撞上了熊瞎子,还被熊瞎子拍了一巴掌。 最后虽然熊口逃生,可过两天还是死了。 大伙猜测,他是被熊拍到五脏六腑,内里坏了,所以才没的。 「应该是那只,咱们这片山,也就阿福山上有熊了。」 「九重,你是在哪里撞上这熊的,你们没被熊瞎子拍到吧!」 村民们聊着熊,也担心起了孟九重。 村里可是有前车之鑑的,别孟九重也被这熊瞎子拍到,那可就完了! 「没事,这熊不是我杀的,它应该是被树上的蔓藤勒死的。」 孟九重神情透起些不自然,因为,这话,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果不其然,众村民震惊了! 熊——还有勒死的? 「嘶,还真是勒死的,你们瞅瞅,它脖子上有勒痕。」 一个站在熊脑袋旁边的村民,听了孟九重的话,蹲身,好奇看了看死熊的脖子,这一看可不就发现了那条勒痕。 「嘶,那藤子得多结实,才能勒死一头熊啊!」 「咱后山那片林子,树藤多,保不准熊瞎子是下树时,被藤子勒到的。」 大傢伙很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太神奇了,这么大一头熊瞎子,自己勒死自己…… 但事实就在眼前,这熊没什么外伤,有也只是皮毛上的几条抽痕,几条抽痕哪能抽死皮糙肉厚的熊?最主要的,是熊脖子上的勒痕太明显,大伙想不相信都难。 这夫妻俩是真的撞大运了,听说过捡兔子的,这还头一回听说,捡熊的...... 不少村民露出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捡到一头熊,就发财了......不是熊,野猪也行。 「九重,这熊你是拿去镇上卖掉,还是自己留着?」 「留下吧,过段时间就要秋收,留下自己吃,刚好。」 「那也行。」 熊身上价值最高的,便是熊胆,熊胆孟九重有用,所以这头熊他不打算卖。 村民们听孟九重不卖这熊,便都留下来,帮着孟九重处理这熊。 这头熊很肥,满身都是膘,剥掉皮,把该丢的都丢了,都还近三百斤肉。 现在是盛夏,肉类不易储存,孟九重将熊肉分了一大半给前来帮忙的村民,剩下的就用盐腌制好,挂到了灶上。 第22页 腌过的肉,吃快些,在坏掉之前应该能吃完。 况曼有些眼馋熊掌,孟九重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心思,送走村民,拿出一只熊掌,动手开始处理。 况曼见他处理熊掌,眼眸顿时弯成了月牙,都不用孟九重说,麻利的去烧水。 一只熊掌,楞是炖了足足一个下午,况曼才将它吃到口。 吃完饭,况曼再一次感慨——孟九重的厨艺真好! 忙碌了一天,况曼早早就上了床。 孟九重则雷打不动的坐在书桌前看书,况曼本以为,昨晚孟九重才消失过大半夜,按他往日习惯,今晚应该是不会出门。 谁知,等到白烛燃尽后,专心看书的人,又一次起身,出了家门。 熟睡中的况曼,在夜风吹进房间剎那,便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瞅着消失在夜色下的背影,况曼睡意一扫而空,翻身起床,拢了拢衣服,拔腿便追了去。 便宜夫君的秘密,真是越来越让她心痒了。 今晚夜色不错,很适合欣赏月色,所以,欣赏月色,欣赏出点什么秘密,也不奇怪。 * 月朗星稀。 况曼寻着孟九重离开的方向,踏月而追。 刚追出村子,她脚步骤然一顿,诧异地看向远处,那如苍鹰展翅,纵跃在树梢上的矫健身影。 黑影速度极快,几个起伏,便消失山林中。 况曼拧眉静思,良久后,她一转身,脚步略显凝重地回了村。 走到村口,她侧头,晦暗不明地又往远处大山看了看。 ......也许,她该认真思考思考,她穿越的......到底是个什么世界了。 身起身落便是两丈有余,甚至能借力飞跃枝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便宜夫君会轻功,而且是不亚于速度异能的轻功—— 也许.......她穿越的根本就不是普通世界。 她所处的朝代叫姜鲁,是一个歷史上从未有过的国家,阿凤村许是太偏僻,朝堂风云,江湖腥雨,杨家村的人通通不知道。 穿越过来大半个月,况曼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进了农家,虽然她的便宜夫君,身上秘密不少,但应也不会对她有太大影响,可是现在嘛...... 她怕是要重新思考这个问题了。 * 次日。 天还未明,孟九重做好早饭,叫醒况曼,说今儿要去一趟镇上,把昨天弄到的猎物拿去卖掉。 昨日捡到只熊,短时间内,他们是不缺吃的了,所以,多出来的猎物就只能卖掉。那几只没受伤的野鸡倒是可以先养着,等过冬的时候再吃,但受伤的兔子,却得快些出手。 况曼从被窝里伸出脑袋,睡眼忪惺,瞋了眼穿着褐色长衫的孟九重,如闹起床气般,抓住他的手腕,借力从床上蹭了起来。 纤细手指,在接触到孟九重有力的手腕剎那,食指似不经意的,落在他脉门处,且还停留了一会儿。 一切看似都很正常。 然而一剎那的接触,况曼却探出他那比普通人跳动更有力的脉搏。 孟九重还不知道自己马甲已经被况曼扒了下来,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他只觉得,她的手指软若无骨,残留着些许余温的指尖,与他肌肤相触,心底某处,泛起一丝说不出的异样。 况曼稍稍一探,就缩回了手,然后转身去梳洗。转身剎那,眸中带起疑色。 孟九重看着松开的手腕,平静眸子里似乎掉落了一颗小石子,激起清浅涟漪。。 * 吃过早饭,天已朦胧发亮,孟九重带着况曼去了镇上。 阿凤村太偏僻,距离最近的合石镇,都有一个多时辰的路,两人过了一条河,翻了一座山,才抵达合石镇。 今天是赶集日,镇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小摊贩在叫卖。到了镇上,孟九重熟门熟路的进了镇子中央最大的富安酒楼,并将昨日打到的兔子全部卖给了这家酒楼。 在卖兔子时,孟九重还疑惑了一下......不,其实他这疑惑,从昨日下山后,就一直徘徊心底。 他明明记得他只打到九只兔子,怎么回家后却多了三只,难道是他记错了? 今早将兔子装进笼里时,他仔细看过,没错,这些兔子都是他打到的。 他打兔子时,只随手捡了根木棍当武器,因为不想让兔子死掉,都是指着兔子的腿打的。 十二只兔子的腿都有受伤,所以,真是他记错了? 卖完兔子,孟九重将三只熊掌放到桌上:「掌柜的,你们酒楼要熊掌吗?」 「熊掌?哟呵,好东西啊!?」 掌柜的听到有熊掌,赶忙放下手上的活,笑呵呵的翻起熊掌看了看。 看完后,掌柜转身,夸赞地朝孟九重坚起了一个大指姆:「小孟不错啊,这种大傢伙都能猎到,这熊的熊胆在吗,卖给我怎么样?」 孟九重和这掌柜似乎是熟人,他笑一笑,面不改色道:「段掌柜抱歉,熊胆已经有人要了。」 段掌柜有些惋惜:「那可惜了,哎,我岳父最近生病了,大夫说要熊胆入药。这东西是稀缺货,每次我大舅哥都要去府城那边才买得到。对了,下次你们村要是有人猎到熊,记得熊胆留给我。」 「行,回头我给大傢伙说一下。」孟九重随口应了句。 段掌柜招来店里伙计,让他把熊掌拎进厨房,然后拨弄算盘,结了六两银子,外加三百铜钱给孟九重。 第23页 到了这会儿,况曼大至也看出了这个朝代的物价。 这掌柜的嘴里喊着熊掌是好东西,可一只熊掌也只能卖二两银钱,兔子则二十五文钱一只。 她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孟九重曾向村民买过鸡蛋,那时,他是以一文钱两个鸡蛋买回来的,所以,一只兔子能换五十个鸡蛋。 卖了兔子和熊掌,孟九重带着况曼出了富安酒楼。 「阿曼,我去把熊皮卖掉,你去逛逛,看到什么喜欢的,自己买。买好东西,在镇口等我,那边有一家很不错的馄饨店,等中午吃了午饭,咱们再回去。」 站在洒楼外,孟九重随手将掌柜结给他的钱,递给了况曼,并叮嘱道。 以前她神智不清,他从不带她来镇上,且她所有东西,都是他置办的,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现在清醒了,那再置东西,就得置她喜欢的东西了。 况曼从早上摸到孟九重的脉象后,心里就一直装着事,哪怕到了集上,兴致也不高。 从出门到现在,她一直在思考,孟九重隐藏在农家子身份下的另一层身份,会不会为她带来麻烦。 孟九重会功夫,那就极有可能是江湖人,或是另一种她不知道的什么人。 但甭管那种人,况曼都很肯定,孟九重有麻烦。 因为......一个本领不弱的人,避世隐在偏僻山村,那必然是他所避之人或是事,对他来说极具麻烦。 且,他还隔三差五便会消失一趟,这一样一样的,况曼想不怀疑都难。 不安定的日子,她过够了,现在,她只安安稳稳过完今生,可孟九重的存在...... 况曼很纠结,可所有纠结,都在孟九重将钱袋递给她,并说出,前方有好吃的,吃了再回家的话后烟消云散。 想那么多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麻烦还未上门,等上门了再打主意也不迟,再说了,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不错,虽然生在古代,但却没有一丝大男人主义,体贴温柔,容貌也极符合她的审美,比她在末世时处过的那两男朋友,都要出色。 且,他还会做得一手好菜...... 第12章 赏银千两 况曼心底阴霾一扫而空,扬眉展笑,没有任何推诿地接过孟九重递过来的钱袋。 「九哥去忙,我逛完了,就在镇口等你。」 目前生活现状,她很满意,至于孟九重......先搭伙着过吧,等以后麻烦上门了,再说。 孟九重背上背篓,叮嘱道:「注意安全。」 况曼回眸,笑着应下。 二人在富安酒楼下分开,孟九重说要去卖熊皮,然而,却在走过几家铺子后,进了一家医馆。 医馆里,大夫正在为病人号脉。 孟九重踏进医馆,眸光在大夫身上淡淡看了一下,举步,径直去了药柜后方。 三层高的药柜后方,有一道小门,孟九重将身上的背篓放到角落,打帘入内,内里是一个待客室,陈设简单,一眼望去,只有一面山水屏风,与两张太师椅。 孟九重没坐多久,医馆的药徒就沏好茶,端了进来。 将茶小心放到桌上,药徒抬头看了一眼孟九重,便退了出去。 两人未有任何交流,连视线都未曾有接触过。 待药徒离去,孟九重神情淡淡地端起茶杯,浅酌了一下,热茶雾气裊裊在他脸庞飘散,一双眸子清冷犹如夜下冷星,挟着寒意。 茶去半盏,青色门帘被人从外掀开,刚才在大堂内,为人看病的大夫,健步从外走了进来。 大夫年约六十出头,身材精瘦,蓄有两撇八字鬍须。 「主人药用完了?」大夫走到屏风后,净了净手,然后坐到太师椅上。 孟九重颔首,随即眸底透出隐忧:「师父目前已越来越压抑不住,每隔三日,便会毒发一次,郁老,就没有更好的药,可以控制他体内的毒吗?」 郁方摇摇头,深嘆道:「没有,我寻了十五年,都未寻到能解主人所中之毒的解药,世间只有寒魄可化主人之毒,但,能铸寒魄者唯有你父亲,可你父亲......」 提到孟九重的父亲,郁方眼中闪过愧疚与惋惜。 一代铸手宗师,就此没落,如今八年已过,江湖上,再无名器现世,可悲,可嘆! 「父亲已去,世间无人能再铸寒魄,要是他还在.......」提到已逝的父亲,孟九重狭长凤眸中,仇恨沸腾。 那恨意,仿佛地狱血海,噬人心魂。 郁方看着眼前青年瞳底恨意,心知又勾起了他过往旧事,他轻嘆一声,如慈爱的长者,轻轻拍了拍孟九重挺拔的肩。 「是我连累了你父亲。」郁方双眸布起愧色:「九重,你父在世时,只愿你平安,你师父与你义父也同样,只愿你一生平安,你......」 郁方说到里,眼中愧色更盛,他是最没资格让他放下仇恨的人。 如果当初,不是他违背主人命令,一查出主人所中之毒唯有寒魄针可以解,就立即寻他父孟泽相助,孟泽也不出山,更不会丧命。 是他打扰了孟家一家三口安宁,制造了这孩子的不幸,所以,他没资格阻止他报仇,只能将毕身所学传于他,希望他在踏上那条路时,能多一份保命的本事。 「不怨你,师父与父亲,还有义父情同手足,师父出事后,父亲就在四处打探他的消息,就算你不寻他,他也会......不说这些,我这里新得一味熊胆,郁老你给师父配药吧。」孟九重不愿深谈以前的事。 第24页 事已发生,再谈也是枉然。 血债早晚是要讨的...... 孟九重将一个小瓶子放到桌上:「入秋后,我便会离开阿凤村。」 郁方神情一顿,随即长嘆,嘆声透着无奈:「也罢,为人子,若不能为父报仇,你心里的坎怕是过不去,在外一切小心,离开时,将郁战带去吧,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一些。」 孟九重:「到时候再说吧,郁老,我离开后,你就搬回苍山吧,师父需要人照顾。」 郁方颔首。 照顾穆元德,本就是他的职责。 在镇上开医馆,只是为了方便收集一些讯息和药草,既然九重要离开,那他自然是要回到苍山。 主人那里不能缺人。 孟九重和郁方谈了一会儿,将熊皮留给郁方,让他处理一下,然后拿去成衣店,找人裁制成女款冬装。 并道,下次来取药时,一起取衣服。 郁方一听孟九重的要求,便知,这是要给杨御收养的那个女孩做冬衣,顺嘴问了一下:「你离开,你义妹如何安置,如果没地方安置,就让我带她回苍山吧。」 那女孩也是一个可怜人,杨御过世,九重虽娶了她,但......九重实则也只是想让杨御走得安心罢了,且,九重也在等她清醒。 只要她清醒,他爹孟泽之死的谜团就能解开,可是等了七八年,他与杨御费尽心思,也没能让她清醒。 提到况曼,孟九重眸子微微一沉:「阿曼神智已经恢復,到我离开时,再决定送不送她去苍山吧。」 对于况曼的安排,孟九重至今未曾想好....... 「恢復了,那她可说,伤她之人是谁?」郁方神情一顿,立即问。 孟九重:「她未有过往记忆,并不知道这些。」 郁方沉默了一会儿,失望道:「可惜了。还以为她恢復记忆,便能解开你父母身死之谜,毕竟,当初她身上所受之伤,是你父亲被夺之剑造成。」 当初杨御也就是因这伤,才多留意了一下崖边满身是血的女童,并救回她的性命。 因为,女童身上的伤,非普通兵器造成,而是孟泽所铸的凝血剑所造成。 凝血剑,剑血其名,凡是受此剑重创者,体肉血液都会极快凝固,直达心脏,在一定时间内,不运功驱除剑气,人就会因血液不通而死亡。 此剑独特,天下独此一柄,同时,也是孟泽扬名天下的武器。 它是孟泽在十八年前所铸。 当时此剑一出,引无数英雄追捧,这把剑也让孟泽陷入了是非之中,那时还是武林盟主的主人出面,力保孟泽,方让那些想要杀人越货的宵小之辈,收了心思。 孟泽也因此看淡了江湖,带着妻儿隐退深山,后来......后来便是他为解主人所中之毒,去寻孟泽开炉,炼制寒魄针,可,却在针成前夕,孟泽剑炉遇袭,夫妻二人齐齐葬身在剑炉里,寒魄针未成,凝血剑不知所踪。 那时,孟九重才十二岁。 杨御所学,乃是奇门遁甲,会一些星相之术,在孟泽出事前夕,他便通过星相,算出孟泽将有一大难,于是连夜出发赶去剑炉,想助孟泽渡过此难。 但他去晚了。等他赶到时,孟泽与他妻子已丧生剑炉,尸骨无存,而被孟泽送去私塾进学的孟九重则逃过一劫。 杨御,孟泽,还有他的主人穆元德,乃是结义兄弟,孟泽被害,杨御悲痛之余,带着孟九重回转阿凤村,却在经过陇西一带时,在悬崖边,发现了受伤严重,奄奄一息的况曼。 杨御一见况曼伤情,便知,她是被凝血剑所伤。 凝血剑才被歹人夺去几日,现在却有人受了此剑剑伤,这无凝证明伤况曼的人,和杀孟泽夫妻的是同一人。 义弟身死,杨御恨意难消,带回并救治况曼,想从况曼嘴里问出蛛丝马迹,但可惜,人是救回来了,却痴痴傻傻,除了一个名字与阿娘,一问三不知。 人救回来了,总不可能将之丢弃,杨御干脆便收了况曼做义女。 没两年,杨御身体出现病状,紧接着药石难医,于是,便彻底隐在阿凤村,再不问世事。 人在江湖,见多了尔虞我诈,回归平淡的杨御反倒有些羡慕起了不知疾苦的痴傻义女,慢慢的也养出了感情,死前,这义女反倒成了他的牵挂。 为了让义女往后有人照顾,甚至请求孟九重娶她。 而孟九重为了让他走的安心,竟毫不犹豫答应了。 郁方的话,不知让孟九重想到了什么,他垂眸,幽幽道了句:「没有记忆,也好......」 孟九重和郁方谈了一会儿,定好取药时间,便离开了医馆。 * 另一边,况曼咬着糖葫芦,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着,手上,还提了不少东西。 这是她给自己添置的东西。 除了一块洗澡洗头用的胰子,其它的,几乎都是吃的,枣糕,桂花糕......杂七杂八,全是吃的。 逛完大街,况曼估算着时间,去了先前看到的一家成衣店里,给自己添了两件衣服。 况曼对穿戴没多大需求,好坏都行,两套衣服都是方便行动的窄袖罗衫,一件石榴红,一件是藕荷色,衣服用料普通,统共花了两百二十纹钱,因为是成衣,价格上,要比买布回去自己做稍贵一些。 布便宜是便宜......可况曼不会做衣服,所以,只能买现成的。 第25页 出了成衣店,况曼提着东西往镇口走去。 刚抵达镇口,就见镇口处,几个兵卫拿着长矛,一脸严肃地伫立在镇口的公告牌下。 在公告牌前面,有个卫兵将一张画像贴到了公告牌子上。 看画像人物的髮饰,这画的应该是女人,可是这女人,却有半张脸被浓墨涂染,黑漆漆的一团,只余半张脸较为清晰,根本就啥都看不出来。 「——哐哐!」 两声锣鼓声响起。 贴画像的士兵敲打了两声锣鼓,然后扯着大嗓门喊话: 「走过路过的过来看看,最新通缉令出来了,通缉令上的人,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如果有人能捉到这罪妇,赏银千两。另,包庇者,一旦发现同罪处理。」 士兵扯着嗓门喊了两次,赶集的民众就围了上去。 况曼也随波逐流,挤到了公告牌下。 「兵爷,这是谁啊,她犯了什么事?」有民众问。 「她叫伦山蛊后,真实名字没人知道,但这人很好认。」士兵说着,回身指着画像上那半张黑脸:「她半边脸毁容,特徵很明显,这女人兇残至极,杀害兴远府督师的二公子,不但如此,还杀了易阳镖局的总镖头,你们看到此人,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官府。」 「这么凶,一个女人,怎么杀得了那么多人,连督师的二公子也被她害了。」 「没听说过最毒妇人心吗,她擅使毒,杀起人来无声无息,说要谁命就取谁命。」 「难怪赏银会这么高,原来是杀了督师家的二公子啊,不过,咱们东义县离兴远府那么远,她会出现在咱们这边吗?」 公告牌下,众人被这官兵说的,又是唏嘘,又是害怕。 况曼瞅着画像上的女人看了一会儿,然后目光落到了通缉令上面写的赏银千两上 。 「阿曼。」 就在况曼盯着「赏银千两」四个字入神时,人群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况曼回眸看去,视线穿过人墙,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眼角一扬,脸上带起笑意,挤过人群,来到孟九重身边:「九哥,你回来了,怎么样,那皮卖掉了吗?」 孟九重哂然一笑,从腰间扯下钱袋,递给况曼:「卖掉了,还卖得不错。」 况曼拿着钱袋颠了颠钱袋的重量,眼晴顿时发亮。 这重量,可比先前卖熊掌那个钱袋要重的多,那熊皮卖了多少钱啊? 况曼打开钱袋瞅了瞅,见里面放着两个银锭子,顿了惊异了:「三个熊掌都没卖到这么多,熊皮有这么贵吗?」 「运气好,刚好遇上一个府城来的大管家,他恰巧需要,就多给了些。」孟九重眼眸微垂,话题一转,道:「走吧,中午了,我们去吃馄饨,那家馄饨是老家号,特别好吃。」 况曼一听可以去吃馄饨了,把钱袋往怀里一揣,赶忙点头。 孟九重好笑地摇了摇头,带着况曼往馄饨铺子走去,离开前,他眸光微抬,往公告牌上看了一眼。 第13章 简直太让人难以克制了 通缉令的出现,如一颗石子,在祥和的合石镇上,投出了阵阵涟漪。 况曼跟着孟九重去吃馄饨,老闆刚将馄饨端上桌,附近几桌客人,就议论起了新鲜出炉的通缉令。 「听到了吗,通缉令上的毒妇叫伦山蛊后,伦山你们知道在哪不?」 「在那?」 古代交通不发达,别说,在座这些人,还真没一个知道伦山在什么地方。 当然,孟九重清不清楚,那就无人得知了。 「伦山离咱们这可远了,在兴远府的南边,山比咱合东义的山还高,山里的蛇虫鼠蚁特别多,还大都有毒。那地方不属于咱姜鲁,风俗和咱姜鲁完全不同,伦山是女人当家,那里的女人几乎都会养虫子。」 说到这里,这给大家讲解伦山习俗的人,话音突然压低:「官府给的那千两赏银,可不好拿,我以前走商,曾去过伦山,那边的女人养的虫子特别恐怖,会吃人,惹到了,说不定会她们养的虫子,吃得尸骨无存......」 千两赏银,好眼馋啊! 可惜,她只能眼馋,眼馋......那什么蛊后是在兴远府做案,就像别人说的,怎么跑,也不可跑到他们这边来。 而她,又不可能去兴远府。 况曼听着隔壁桌的谈话,无声嚼着口中食物,抬头,眸光轻轻扫过孟九重的脸。 孟九重坐得笔直,吃饭的动作慢条斯理,俊挺面容上没有一丝变化。 况曼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便埋头认真吃饭。 孟九重没骗她,这家馄饨真的很好吃,馅多皮薄,又嫩又滑,汤汁还很浓郁,况曼吃完一碗,还有些意犹未尽,又让老闆上了一碗。 这馄饨店卖的馄饨份量很足,两碗下去,况曼就觉得胃有些被撑着了。 她再次感慨,这具身体胃容量太小了。 吃完饭,孟九重去买了几斤白面和一些盐,便带着况曼出了合石镇。 翻山越岭,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终于回到了阿凤村。 人还在村外,况曼远远就听到村口嘈杂的哭唤声,与此同时,杨大富和杨大头两兄弟,急急忙忙从村口跑了出来,杨大富后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儿子阿威。 在他们身后,大富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 第26页 「儿啊,你咋这么不经打呢,你要是耐打一些,说不定都和孟家媳妇一样,清醒了。」 「大富媳妇,脑袋哪能随便打,你们也真是的,他都傻成这样了,还打他脑袋,这万一把人打没了......」 「我这不是想孟家媳妇也是被打醒的,我就......」 「那能一样吗,孟家媳妇那是傻了很多年,脑袋里的伤啊,肯定是结了疤,说不定就是要人敲敲,才能将那疤敲掉,然后恢復正常,你家阿威这才受伤,是新伤,这一打,可不就成了伤上加伤。」 况曼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大富媳妇嘴里的孟家媳妇是谁,等听完那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说的话,顿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了。 孟家媳妇—— 况曼听到这称唿,眨眨眼,眼角余光扫向身旁男人,心情蓦然变得欢悦。 况曼嘴角噙着笑,睁着对大眼睛,朝哭天喊地的大富媳妇来了句:「大富婶,我这是陈年旧伤,阿威那不同,他那是新伤,你别急,等他以后伤好,再打打说不定就清醒了!」 「真的?」大富媳妇哭声一顿,满眼希翼地看向样况曼。 况曼欸了一声:「真的假的我就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被他用石头砸醒的。」 「那,那我回头再打打。」 杨大头:「打什么打,大哥大嫂,你们瞅瞅,阿威这几天都被你们打什么样了,这万一打得更傻了怎么办?」 杨大富背着阿威,脚步沉重地与况曼他们错身而过:「反正都傻了,再傻一些和现在也没区别,万一能打好呢。」 好吧,杨大富两口子,这才照顾傻儿子几天,就生了不耐。 这不,竟无知的动手打起了傻儿子,其原因,便是因为村里有个现成的例子。 对于杨大富家发生的事,况曼没有一丝怜悯,眼里反而透着丝嘲意。 她同情他们,那谁来同情被阿威打死的傻女。 惯子如杀子,好的时候不打,现在傻了倒是捨得动手了,可惜......再打都是枉然,阿威这辈子,只能是个傻子。 当然,如果他们不喜欢傻子儿子,想要他恢復,那就继续打吧,打死了,可和她没一毛钱的关系。 况曼眸底鄙视一闪即过,但站在她身侧的孟九重却将她眸中之色,收进了眼底。 他并未阻止况曼胡说八道,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以牙还牙,性子是个强势的,如此他便放心了,至少他离开后,别人欺负不了她。 在村口站了一会儿,况曼和孟九重就回了家。 一到家,孟九重就又忙碌起来,把杂物房里的农具都拎出来,准备修补一下。地里的稻谷已泛黄,再过几天就入秋,一入秋,紧接着就是秋收,这些农具到时候都要用上。 一年没用,不修修,万一用着用着坏了,找谁家借去。 况曼也没闲着,见孟九重在忙,她拿起扫把,里里外外将家里打扫了一遍。 天逐渐暗沉,晚风吹拂,孟九重照例进了厨房,况曼颠颠跟进厨房,帮忙烧火。 今儿白天时,孟九重买了些白面,他晚上准备做面条。 看着一本正经揉面的男人,况曼眸底狼光乍现,随即眼帘一搭,挡往了眸底光芒。 □□型男人,简直太让人难以克制了...... 哎,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身份有些问题! 况曼搭着眼皮,心里有些犹豫。 犹豫片刻,她轻抬眼帘,觑了眼孟九重。 这时,孟九重恰好抬头,火光将他条线分明的侧脸,衬的素净如月。他身子微微倾身,从沸腾的锅里,取出一份散着热气的蒸鸡蛋。 「今儿出门早,来不及给你煮鸡蛋,晚上给你补上!」清朗嗓音透着一分淡淡关怀。 自从况曼脑袋受伤后,孟九重就雷打不动,每天给她煮两个鸡蛋,今儿因出门太早,他来不及煮,这不,就将鸡蛋给留到了晚上。 且,担心晚上吃鸡蛋,会不消化,还体贴的将鸡蛋做成了蒸鸡蛋。 况曼目光随着他移动,瞳孔深处的欣赏,愈发难以掩饰。 颜值高,知冷暖,还体贴入微...... 况曼可耻的堕落了! 这种极品,在这古代错过了,怕是打着火把都难再找出一个。 不就是个身份问题吗,她在末世闯荡十年,就不信,她还护不住他了。 * 繁星点缀夜空,朦胧月光笼罩大地。 吃完晚饭,况曼洗漱好后,换上今儿新买的罗裙,红装轻摇,款步回房。 刚洗过澡,耳际发梢沾了些水迹,湿漉漉的贴在脸侧,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的玲珑俏丽。 孟九重正在看书,听到入房的脚步声,甫一抬头,便瞧见穿着石榴红罗裙,裊裊步入房内的人。 少女眉如新月,腰如束素,嘴边勾勒起的浅笑,如江南少女般婉约,可那双灼亮的眼睛,却拥有着北国女子的率真。 况曼缓步走到书桌前,坐到孟九重身边,甩了甩湿发:「九哥,我头髮湿了。」 很正常的声音与语调,可听在孟九重的耳里,却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清甜。 刚出浴的人,身上干净清爽,离得近了,孟九重稍一唿吸,就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草木青香。 孟九重眸子微暗,将书扣到桌上,倏然起身:「我去拿帕子,你擦一擦。」 第27页 他步伐略显僵硬地走到一旁柜子前,从里面翻找出一张干净的帕子塞给况曼。 「夜深了,擦干头髮,就休息吧。」 说罢,他转身,步伐仓促地去了房间。 出去时,还顺手掩上了敞开的大门。 「九哥,天都黑了,你去哪儿?」屋内,况曼盯着掩上的门,愣了愣。 这就跑了......还想让他为她擦头髮呢! 「我就在院子里走走,你弄了就好睡吧。」屋外,孟九重的声音依旧清越如泉,却比平时快了一分。 况曼垂头,看了看手里塞进来的帕子,撇撇嘴,认命的,自己动手擦头髮。 第14章 阿曼,我要去考科举了…… 夜阑人静,说出去走走的人,一去便没了影。 况曼擦完头髮,猜孟九重今晚可能又要搞失踪了,果不其然,她异能都在体内走了三圈,人,依旧未归。 况曼沉闭着眼睛,继续修练。 这个世界并非她认为的那么安全,她得加紧速度修练,至少,危险来临时,她得有一战的能力。 寅时已过,院外传来两道细微的声响,况曼从修练中激醒,眸子往窗外瞅了一下,然后身子一歪躺到了床上。 躺下瞬间,唿吸就变得绵长,仿佛熟睡中的人般。 不一会儿功夫,床前有了响动,离去一夜的人,带着丝凉意蹑手蹑脚上了床。 况曼等了一会儿,身子侧翻,面朝孟九重,然后小腿状似无意识一抬,搁到他身上。 孟九重身体微微一僵,脑袋微侧,黑眸落到少女脸上,见她睡得酣甜,他缓缓放松紧绷的肌肉,然后阖上了眼睛。 近在眉捷,况曼察觉到他霎那间的不自然,唇边扬起丝丝弧度。 * 时间转瞬即过,入秋没几天,大凤村的村民就陷入秋收的忙碌中。 况曼和孟九重也忙了起来,不过两人干活都是麻利的,加上自家地少,虽忙,但也没忙得脚不沾地。 花了三天时间,孟家的稻谷就被全部收了回来,晾干併入了仓。 而这期间,孟九重依旧雷打不动,每隔三日就消失大半夜。 而每次他一走,况曼就立即起床,修练她的异能,而孟九重回来时,她就装睡,趁机往孟九重身上靠。 这段时,她小动作从搭腿,升级到滚进他怀里了。 可孟九重只在她第一次做小动作时,有些许僵硬,后面不管她怎么捉弄他,人家都如老僧入定,不动如山。 况曼也不气馁,举止愈发放肆。 农忙完,孟九重带着况曼进了几次山,几次进山,都收穫满满,况曼甚至还在深山里,发现了一枚百年灵芝,不过,况曼没有将之採下来,而是让它继续生长在深山里。 她打算,等以后有机会去县城了,再来采这枚灵芝,拿去城里换些银钱。 这几次进山,况曼发现,孟九重似乎有些不对劲起来。 打的猎物越来越多,仿佛是想一次囤好一年的食物般,砍柴砍的也多,房子后面的屋檐下,都堆满了木头,连放杂物的房间也被占了一大半,还都是噼好垒起来的。 不但如此,赶集时,他还置办了许多东西,这些都是平日里不可缺少的日常用品,况曼估计,他买的这些东西,怕是没有个一年半载都用不完。 况曼有些看不懂孟九重这波操作,虽有疑惑,但也没多问,反正时间到了,她自然会知道原因。 小山村的日子平静祥和,况曼过得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就在况曼以为日子就要这么过下去时,突有一天,孟九重将搁置在杂物间,快两年没挪过地的书箱给翻了出来。 书箱放置太久,沾了不少灰尘,孟九重从石缸里舀了一盆清水,用猪毛刷子仔细将书箱刷干净,然后放到太阳底下。 「九哥,你怎么把书箱翻出来了?」况曼倚在窗前,疑惑地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孟九重。 「阿曼,过几天我要出门,我不在家,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孟九重将洗书箱的污水倒掉,黑眸微抬,神情略显复杂地看了眼况曼,然后迅速收回视线,将手上的木盒搁到石缸旁。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将况曼留在阿凤村。 送去师父那里虽有人看顾她,可深山老林危机重重,且师父还每隔三日就会毒发一次,毒发时六亲不认,将她安置那里,并不是很安全。 阿凤村住的都是义父族亲,且他和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早已融入,危险要少很多。 他已备下足够她生活一年东西,一年后,他会让郁老再送东西过来。 况曼微怔,眸底随即划过了悟:「出门,去哪儿,多久回来?」 难怪他最近像只松鼠似的,在家里囤了这么多东西,原来,是要出远门啊! 不过,去就去,干嘛把书箱翻出来?还有,他这趟出门是干啥? 「八月兴远府有府试,我想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考上。」 孟九重垂眸,避开况曼寻问的视线:「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府试后,我要游学一段时间,归期不定,不过我会时常往家里寄信,你不用担心。」 这也是孟九重考虑几夜之后,找到最好的离家理由。 孟九重也不算说谎,兴远府八月的确有场府试,他这一趟,出门第一站便是兴远府,所以,他打算弄个秀才身份,为阿曼做保障。 第28页 阿凤村的人现在看着是很慈善,但人心难测,他不敢保证,他长时间不在家,留况曼一孤女在村里,他们会不会生其它想法。 可等他有了秀才身份却不一样,到时候,阿曼是秀才娘子,且他不是无故失踪,而是去游学。 游学在外,一年半载皆有可能,到时他隔三差五往家送信,让别人知道,他人虽不在,却也时刻挂念着家里。 一年时间,已足够他将自己事的处理好了,到时候,他回到小凤村,与她...... 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官府缉拿的伦山蛊后,一直在兴远府境内作案。蛊毒蛊毒,会蛊者多会毒,郁老医术虽精湛,但在毒术这方法,却不如真正会毒者那么精通,他想去会会这个伦山蛊后,为师父寻找解毒的方法。 况曼微诧:「考秀才?」 最近看他囤东西,况曼心里就有过猜测,但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他是要去考秀才。 不对啊,杨御不是不许他科举吗,怎么才过去三个多月,他就违背了杨御的意愿了? 按古代的习俗,这义父过世,他是不是还得守孝啊? 说起守孝,她和他好像都没有为杨御守后孝来着。 「嗯,时间有些急,过几天我就会走,我现在去一趟老族长家,给他说一声。」孟九重不知道况曼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告诉了况曼他的决定,便出了孟家。 况曼不大清楚姜鲁习俗,像她与孟九重这种没有上族谱的义子女,根本就没守孝一说,能为杨御披麻戴孝,送他最后一程,在外人眼里,已算亲厚。 所以,他们没守孝也无人能说道,更不会影响孟九重科举。 在况曼没来之前,孟九重私下里,其实已茹素两个月,直到况曼穿越过来,并受了伤,家里的伙食才恢復正常。 孟九重去了杨氏族长家,没多久,村里人就都知道孟九重要去科举了。 * 孟九重离家后,况曼托着腮,倚在竹窗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收起思绪,无所谓地耸耸肩,端起院中的脏衣服,去了村外的池塘。 秋收已过,村民们都闲了下来,池塘边洗衣服的人不少,大伙见况曼过来,都和气地打了声招唿。 「况曼,你家九重要去府城赶考,你和她一起去吗?」 「你家九重打小就会读书,两年前,他还考了一个童生,第一名呢,要不是你义父,他现在怕早就是秀才了。」 大家对孟九重要参加科举这事,似乎并没有置词。 当初杨御就是以况曼痴傻,需要人照顾为由,断了孟九重科举之路的,现在况曼不傻了,杨御在天之灵应该能安心了,所以孟九重要再续科举,大伙也能理解。 「我就不和他一起去了,家里总得留个人,借你们吉言,希望他能一次就中。」况曼不管认识不认识,都笑吟吟地回话。 三个女人一台戏,八九个女人,都可以组成三台戏了,洗衣服的时候,一群人向况曼道贺,仿佛孟九重已经中了似的。 谈完这个,几个女人就谈起了村里的事,况曼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大家谈的最多的,便是杨大富两兄弟家的事。 两兄弟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一个独子傻了,一个大女儿杀了小女儿,还死不悔改,又作妖了。 没错,就是作妖。 前不久,杨兰被杨大富以一块菜院子从杨大头家换了过去,就等着秋收后,虎子山的鳏夫过来领人,顺便将那个八岁的小女孩送过来。 许知,杨兰却不甘愿,趁着农忙,杨大富两口子不在家时,不知从哪里捉了一条毒蛇,想将阿威给毒死。 她觉得只要毒死了阿威,两家就不用换亲,她也不用嫁给那个年纪都比她爹还大的鳏夫。 可惜,事情暴露了。 在她将毒蛇从窗户塞进阿威房间时,被从地里挑粮回来的杨大富给撞了个正着,杨大富怒急,提着扁担就将她打了一顿,打得她十来天才能下床。 而杨大富在她能下床后,就立即通知虎子山那鳏夫,让他过来将杨兰领走。 可谁也不傻子,鳏夫是想换个生儿子的女人,但却不想换个蛇蝎毒妇,在听说了杨兰干的事后,吓破了胆,哪还敢将她换去做媳妇,当天就反悔了。 杨兰伤刚好,又被杨大富打了一顿,双腿都给打瘸了,还被大富媳妇抓花了脸,半张脸都毁了。 换不了亲,杨大富也不要杨兰了,直接把人拎回去,还给兄弟杨大头。 杨大头两口子,同样被杨兰这举动给吓得心肝发颤。 推亲妹入水,为了嫁给孟九重,起坏心思,想杀人家媳妇。如今又因不愿换亲,就动手要杀堂弟......这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女儿,两口子哪敢要她,当天夜里就找族长,商量怎么处理杨兰。 杨家族长考虑了一晚后,最后决定,将阿兰除族,赶出阿凤村,以后是死是活,皆与杨家无关。 有了族长发话,杨大头两口子当天早上就将断了腿,无法行走的杨兰,送去了合石镇,任她自生自灭。 对于杨兰的结局,况曼不置可否。 一个没有户籍,没有宗亲,且断了腿,还毁了容的孤身女子,在外寸步难行,最后结局怕是比她嫁给鳏夫还要悽惨,她都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就能看着她在深渊无望挣扎。 第29页 这结果,傻女在天之灵,应该也能安息了。 第15章 古代人,真会玩 中秋。 桂花飘香,人间欢圆。可惜月难长明,人难长聚。中秋第二日,孟九重就背上书箱,告别况曼踏上了前往府城的路。 况曼将之送到村口,眸底没有一丝不舍,笑吟吟地祝他马到成功,直取苍龙。 孟九重黑眸在况曼脸上驻留了一会儿,取下腰间钱袋,交到况曼手中。 嘱託的话,孟九重到底没再多说,转身,毅然踏上那条,延迟了八年的路。 父母身死之谜,师父中毒之仇,一切都待他寻找真相…… 况曼迎风而站,目送他离开,直到远处人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方转身,慢步回了孟家。 况曼站在院子里,怅然嘆气。 回房,坐到孟九重常坐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打开他塞给她的钱袋。 孟九重离开,况曼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毕竟少了他这个家庭煮夫,一日三餐,她又得吃那味如嚼蜡,索然无味的饭菜了。 翻开钱袋,待盘点清孟九重留下多少银子后,况曼眼睛一亮,啥失落都没了! 一屋相处这么久,她竟然没发现,孟九重这么有钱。 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外加三个十两的银锭子,还有一把小碎银......这不大的钱袋里,竟然装了五百多两银子。 这么多钱,她就是天天去镇上吃馄饨,一天三顿不落下,一年最多也就吃十两银子,所以......她失落个啥啊。 况曼心情大好,将钱袋锁进衣柜里的小盒子里,盒子里还放得是上次卖熊皮和熊掌的二十几两银子。 放好钱,况曼躺到床上,准备白天好好休息,晚上进山,藉助深山植物生机,修练异能。 * 时间匆匆,眨眼,孟九重离开已有月余。 早在半个月前,他就已府试完。 考试完后,他找人带了封信回来,说他考试完了,结果还未出来,他暂在府城等结果,然后会启程去临省游歷几个月,等来年二月乡试完,他就会回来。 孟九重的离开,对况曼没有任何影响,行动上,反倒让她更加自在。 白天睡觉,晚上进山修练,修练至天明,去镇上吃个早餐,然后中午和晚饭就囫囵吞枣随便煮点,反正饿不死就行,偶尔嘴馋了,晚上那顿也去镇上解决。 有时修练完了,从山上出来时,况慢还会顺手逮一只或是两只兔子,拿去镇上卖,当一天的活食费。 这小日子,不知过得多逍遥。 也就自己动手煮饭时,才会偶尔想起孟九重这个男人。 这段时间,况曼深居简出,孟家大门,统共就打开过两三次,村民们也没太放在心上,以为这是孟九重离开时交待的。 这大大方便了况曼行动。 这日,况曼换了一个地方修练,跑去上次发现灵芝的山崖上,她准备等修练完了,就将这灵芝摘下来,拿去东义县卖掉。 孟九重离开前虽留下了足够她生活好久的银子,但她又不是没手没脚,哪能坐吃山空啊! 而且....她严重怀疑,他是真游学,还是去干别的事。 他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还是个问号。 靠山,山倒。 靠人,人跑。 还是靠自己最好。 多赚些银子总没错,世界这么大,她也不可能在阿凤村呆一辈子。 夜晚的深山,危机四伏。 况曼修练的时候,喜欢将自己上辈子练出的杀戮气息,全部释放出来,震慑山中勐兽。 因她气势大开,极会趋吉避凶的野兽,至今还没一个敢来打扰她修练。 野兽不会来打扰她修练,但人却不一定了。 夜蝉鸣啼,萧瑟凉风从山崖徐徐拂过,一阵杂乱的脚步身,从悬崖后方树林传过来。 修练中的况曼,额头轻蹙,眼睛赫然睁开。 「小郎君,你别跑嘛,你追了我一路,不就是欲与我共赴云雨,夫人我好不容易放下矜持,还未尽兴,你反却欲走,好伤心哦!」 轻蜿妩媚的女声,带着些意犹未尽,在幽静树林中响起,让人浮想联翩。 「夫人如狼似虎,晚辈身子羸弱,实在吃不消,等晚辈养好身体,咱们再约。」一道粗重的喘息响起,声音透着后继无力。 「下次再约多麻烦,今晚夜色正美,不防陪夫人我一下玩个尽兴。」女声甜美,娇若梨花,透着戏弄。 修练被人打扰,况曼眸底生恼。 恼意刚浮于眼底,冷不丁听到林中对话,况曼顿时木了。 ——擦! 她都躲到深山老林来修练了,竟然还能撞上对半夜约会的野鸳鸯。 这对野鸳鸯可真厉害,偷情都偷到这里来了。 也不怕被山里的大猫叼走。 看这战况似乎还很激烈,那男的都在喊吃不消了,女人却还兴致盎然。 算了,那女兴致既然这么高,那她就做回好人,给她腾地方。 况曼起身,抚去一身夜露。 上前两步,垂头看了眼崖下的灵芝。腾地方可以,但灵芝不能被他们采了去。 伸手,将盘在腰间的树鞭卸下,旋即出鞭,将鞭尾甩到悬崖边的松树上。 这条树鞭,是孟九重离开后,她收集山中朱蔓,用朱蔓的皮编织而成的。 第30页 材料很普通,就是这么普通的鞭子,况曼用着却恰到好处,极为趁手。 鞭子缠绕树杆。 况曼矫捷一纵,跃下悬崖,将那朵生长在峭壁上的灵芝,摘入手中。 旋后,借着鞭子又俯冲回了崖边。 摘採过程,一气呵成。 犹如夜下灵燕。 东西到手,况曼转身,准备换条路下山。 她可没兴趣参观这对野鸳鸯接下来的要干的事。 况曼好心为人腾地方,偏这对野鸳鸯太急切,她还未离开,野鸳鸯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一条黑影仿佛断翅雄鹰,倏地一下,从树林中倒飞到了崖边,砰得一声,砸到了况曼脚边。 砸过来的人,似乎受了伤,刚落地,就喷了况曼满裙摆的鲜血。 「……」况曼懵逼。 这啥情况? 妖精打架,还能打得喷血? 况曼垂头,瞅着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的人。 这人一跃起,便迅速与况曼拉开距离,然后警惕地盯视着况曼。 这是个男人。 男子长相普通,头上束着玉冠。这些都是其次,最让况曼诧异的是,他手上还提着一把长剑。 那长剑一看就不差,黑夜下也泛着寒光,锋利剑刃还挂有血珠。 血珠一滴一滴往地上垂落,极为妖异。 看到这一幕,况曼眨眨眼,顿时明白自己误会了。 ——这哪是什么妖精打架,明明就是一出江湖仇杀。 这个世界的江湖人都这么会玩的吗,明明是一场追杀,却楞是被说成半夜相会,还欲求不满的样子。 「哟,我说小郎君为何弃我而去,原来这里还有朵娇花在等候着小郎君啊,我好心疼,好心疼,小郎君负我,不过,夫人我最是仁慈,成全你们……」 就在况曼弄清楚情势,女声从树林中再度传出。 随着声落,一黑袍女人踏着月色,姗姗而出。 黑袍女人脚步停在况曼六丈之外。 她侧身而立,头上挽着一个飞云斜髻,只露出半张面容,另半张脸则带着一张银色面具。 在她左手手心,鲜红的血犹如丝线般,流淌到潮湿的地上,可她却仿若未察般,嘴边噙着妖妩的笑。 整个人看着都很诡异,仿佛夜间山魅。 黑袍女子话刚落,那警惕地看着况曼的男人,眼睛突然一变,冲着况曼焦急大喊:「小师妹,这妖妇的毒太厉害,师兄我已中毒,无力再战,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话落,男子纵身,欲趁机脱身。 况曼见他动作,呵笑一声,长鞭骤然一甩,勒住男人的腰,一把将他拖了回来。 「祸水东引玩得可真熘,我看着,像是那么好欺负的?」 贱男人,惊扰到她修练,她还没将他怎么样呢,这一个照面,倒是算计起她来了。 第16章 千两赏银长脚送上门了!…… 况曼想要安稳的生活,但也不介意杀戮。且,她的杀伐果决,比起某些武林人,更让人胆寒。 况曼鞭如长龙,赫然断了男人的遁逃之路。 男人被强行拽住,拉了回来,双脚刚着地,他便迅速发出一剑。 剑芒闪烁,寒光直逼长鞭,欲斩断捆缚他之物。 锋利铁器对上树皮编织的鞭子。 结果……鞭子犹似磐石,坚不可摧,连丝剑痕都没在树鞭上留下。 况曼轻哼一声,丹唇勾起丝鄙视,捏住长鞭的手一抖,看似轻巧的东西,却将男子甩出了两丈。 随即,长鞭犹如长眼睛的灵蛇,在空中划出漂亮弧度,灵活的直往男人的脸上抽去。 先撩者贱,这男人慾借她金蝉脱壳,那她就抽烂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男人双脚将将站稳,就突感前方利风来袭。他眸子一紧,展臂后倾,欲避其锐气。 然而…… 「——啪!」 长鞭疾风扫过,男子避无可避,脸上一股钻心的疼痛顿时直冲脑门。 刚才还算英俊的脸,这会儿已皮开肉绽。 空气冻结,四周顿时陷入安静。 面具女人忌惮地看着况曼。 混迹江湖的人,谁还没几分眼力,在刚才三人撞上时,面具女人就看出况曼没有内力。然而,就是这么个没有内力的小姑娘,却一鞭子抽了一个习武者的脸…… 那力道看似还不轻,且出手极为精准。 男人瞳孔一瞪,眼中充斥不可置信,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被抽打的脸。 瞅着手指上沾染的血痕,男子眸子怒瞪,警惕地看向这个耍得一手好鞭子的少女。 少女昂首挺胸,秀髮只用一根红色带子高高束于脑后,一身普通的同色罗裙将她衬的英姿飒爽。 男子完全没想到,这个随手拉来做垫背的少女,出手居然这么兇勐。 刚才接触剎那,他就判断出这少女没有内力。 但她能在半夜独身出现在深山老林,就算没有内家功夫,想来应也是练有保命本事。所以,他才会在情急之下,喊出小师妹这个称唿,以试图转移妖妇视线,为自己博得逃命生机。 可谁知,终日打雁,今儿却被雁啄了眼。 男子啐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血,忿然道:「小丫头,今日之礼,来日必当奉还。」 这个仇,他记往了。 第31页 况曼瞅着他,呵笑一声,手肘轻轻一动,收回鞭子:「怎么,不服?」 「呵,许你算计我,就不许我抽你了。」况曼瞥了他一眼,呵呵讥诮道:「那边还有姐姐等着你呢,能见到明儿的太阳,再来和我谈奉不奉还的事吧。」 况曼熟稔将长鞭盘起,挂到腰间。 她抬头,视线淡淡扫过半面女子:「喂,美女姐姐,麻烦让个道,我可没兴趣掺合你们的约会。」 况曼将约会两个字,咬得又重又稳。 意思很明确,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别牵扯她。 「正好,我也不希望有人打扰到我们。」 面具女子见况曼与男子不是一伙的,似乎也不想多生事端,会意一笑,轻轻侧身,为况曼让出道路。 况曼微微颔首,阔步前行,与面具女人擦肩而过。 面具女人虽做出让路姿态,但一双眼睛,却紧盯着况曼,眸底充斥着防备。 月光朦胧,先前距离相隔较远,视线有些模煳,况曼没看清面具女的具体容貌,面具女也没有将况曼看得仔细。 这一擦肩,双方容貌,都清晰呈现在了对方眼底。 面具女人半遮半掩,裸露的半张左脸赛若芙蓉,占尽风流,右脸则被半张银色狐狸面具覆盖。 况曼目光在这个神秘女人的面具上驻留了两秒钟,微微颔首,随即大步离开。 而面具女人…… 面具女人在视线对上况曼剎那,袖袍下的手,紧紧捏成了拳。 她睫毛颤动,目光微移到况曼左侧耳垂之下,那颗小如针头,鲜艷得宛若血滴的红痣之上。 在看到那颗红痣霎那,面具女瞳孔突兀皱缩。 她垂眸,似乎竭力抑制着某种情绪,藏在袖袍中的手,越握越紧,被剑划伤过的手心,鲜血如注喷溅,将她袖摆浸湿。 好在她衣服是黑色,这一剎那间的变化,无人得知。 二人错身而过,听着脚步踩在树叶上的声音,面具下的一双幽瞳,倾刻间,恨意滔天。 她赫然转身,狠厉地看向崖边男人,随即一声不吭,抬掌就往男人拍了去。 女人强烈的杀意,让男子胆寒。 「伦山蛊后,你敢,我可是赤阳堡的人,你敢杀我,我师父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哈哈哈,本夫人要是怕沈镇远那老匹夫,就不会杀了吕正堂那小子。沈镇远不过就是个缩头乌龟,未来女婿死在我手里,他却缩在赤阳堡不肯出来,拿你们这些小弟子当马前足,偏你们蠢笨如驴,到现在还没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小子,别怨夫人心狠手辣,要恨,就恨沈镇远吧。」 伦山蛊后肆意大笑,笑声背后,却莫名匿着几分悲凉。 她笑完,身子矫捷一纵,腾空而起,聚力拍向男子。 男子眼睛一缩,抬剑便欲还手。 然而,两人功力似乎相差甚大,正面对上,这年轻男子俨然不是伦山蛊后的对手。 伦山蛊后掌力势如破竹,震断利剑,骤然落在他天灵盖上。 男子眼睛惊恐大瞪,瞬间便没了声息。 握剑的手无力垂落,死不瞑目。 到死,他都没想明白,他是怎么暴露行踪,被猎物反杀的。 伦山蛊后杀完人,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抛给被杀者,转身,就往况曼离去的方向追去。 那离去的背影,幽幽泻落孤寂。 * 清寒初秋,夜微凉。 从崖边离开的况曼,刚步入树丛,便耳尖的听到悬崖上的对话。 在那男子叫出伦山蛊后这个名字霎那,况曼平静的小脸上,蓦然浮起一抹异彩。 况曼转身,欲回悬崖。 旋即不知想到什么,步伐一顿,爬上了身侧的大树枝杆上,然后取下腰间长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手心。 况曼眸子熠熠生辉,上扬的唇角,证明着她现在心情很好。 伦山蛊后……啧啧啧,千两赏银长脚送上门了! 从那张通缉令出来,况曼就一直眼馋到现在,可是,条件不允许,她也就只能眼馋,没办法做出实际行动。 因为,她对附近环境不熟,也不可能大老远跑去兴远府做那赏金猎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银子都到眼前了,做一回赏金猎人又何妨。 谁会嫌弃钱这玩意! 且,伦山蛊后是官府通缉的人,这人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她将之除掉,换点零花钱,也算是为民除害。 仓促的脚步声,隐隐靠近,况曼眺目望去。 一道身影,速度极快地奔入树林,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径直而来。 「伦山蛊后!」 清脆嗓音,在幽静树林响起,叫停了身影前进的步伐。 伦山蛊后身子赫然一顿,昂头,往声音传出的地方看去。 树枝上,少女背倚树杆,单腿微微曲起,另一只脚垂落树下,一摇一晃,好不惬意。 她眼睛晶亮,看她的眸子仿佛是在看猎物,带着浓烈的兴趣。 「小姑娘,阻我去路,欲意何为。」伦山蛊后看了一眼树梢上的人,便立即收回了视线。 她睫毛微垂,挡住瞳中情绪。 拢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又捏了起来。 况曼垂目,饶有兴趣吐了一句:「抱歉,最近手头上有点紧,想借你颈上首级一用。」 第32页 伦山蛊后听罢,眼睛陡然一缩,随即嗤笑一声:「小姑娘这是想做那赏金猎人啊,可惜,本夫人颈上人头,可不是那么好借的。」 况曼耸耸肩,笑吟吟道:「无防,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借不借得到。」 第17章 半面芙蓉半面鬼 况曼话落,脸上焕发战意。 妙曼身姿轻灵纵下树杆,如飞梭利箭,直奔伦山蛊后。 这伦山蛊后的功夫如何,况曼不知道,但她不惧与她一战。 末世十年,她可是练得一手绝佳的逃命本事,打不羸,保命却是不成问题。 而且,她想用她磨磨刀。 她的异能已至三级巅峰,如果有人试刀,也许一战之后,异能就能突破到四级。 同时,她也想知道,是这个世界的古武高强,还是她的异能更胜一筹。 况曼既决意一战,自然不会有所保留,身法飘逸的犹如夜间鬼魅,快得让人难以捉捕。 伦山蛊后瞳孔微缩,被她快如疾风的身法给震得微微愣神。 无内力支撑,她是如何做到这种速度的? 长鞭乍隐乍现,划过夜风,卷着噬人之意直逼伦山蛊后。 察觉杀机已锁喉咙,伦山蛊后霎时回神,脚步仓促轻旋,凌空攀跃到了身侧大树之上。 刚一攀住树杆,长鞭就已追上。 漆黑夜空,长鞭犹如出笼巨蟒,长驱直入,直指树杆上的半面女人。 伦山蛊后见状,又一纵身,转移阵地,沿着树枝翻跃到了另一棵树上。 谁知,刚换地方,树上攀附的藤曼仿佛有了生命,窸窸窣窣,全部向她扑了过去。 夜风捲动落叶,沙沙作响。 毫无生命与威胁的满山蔓藤,此刻仿佛蛇窟内的蛇,密密麻麻,蜿蜒伸展,让人寒毛卓竖。 伦山蛊后瞳孔大睁,娇喝一声,凌空翻越,沿着树枝,再次转移阵地。 然而,不管她挪到什么方向,缠绕树杆的蔓藤,皆如带了生命,始终纠缠不放。 树上危机重重,树下少女同样紧追不捨。手中树鞭急如闪电,摧枯拉朽,所过之处枝折叶落。 伦山蛊后避而不战,一直在树上飞跃。 看着树下满面冷肃,一双眼睛却灼灼耀眼的少女,伦山蛊后瞳底划过浓浓凄凉。 她就这么一边退,一边注视着少女,仿佛是要将少女那张脸,刻进海脑般。 良久,又一次避开蔓藤袭击,她眸子轻闭,将瞳中异色全部收敛。 再睁眼,眉间尽是妩媚戏嚯,「小姑娘,就凭你这点功夫,想取本夫人首级,还差得远,回去再练十年吧。」 声落,一直避战的伦山蛊后,终于应战。 只见她白皙手掌陡然高举,隔空往地上鬼魅身影拍了下去。 掌力落下,捲动风云,目光却始终不离少女身上。 恆如山齿的力量,沉沉压下,况曼丹唇轻勾,眸中没有一丝胆怯。 她身子微微一侧,迅速避开袭来力量。 反手,顺势一挥,长鞭如流星般直捣黄龙,啪的一下,抽到伦山蛊后下脚的树杆,并灵活地缠到上了她脚腂。 伦山毒后瞳孔微缩。 随即袖摆轻挥,一团白色粉末突兀飘散,斑斑点点飞溅到鞭子上。 一股发腐的味道,顿时瀰漫空气。 那勒住她脚腂的树鞭,奇异般的速度化成灰烬。 武器被化去一半,况曼黑眸闪过愕然。 ……这啥玩意,竟能眨眼间就腐蚀掉她的鞭子。 她鞭子可有异能覆盖的,剑都斩不断,却被一把不知是什么东西给腐蚀了? 就在况曼惊异之际,伦山蛊后深深看了眼她。 随即飘飘忽忽的笑声,传遍树林,「小姑娘,你之能为,夫人我已领教了,我就不奉陪了,来日有缘,再会。」 笑声迴荡,身影没入黑暗。 良久后,树林恢復静寂。 看着消失掉的猎物,况曼冷然微笑。 手指轻轻一掐,幽静树林一声脆响,周遭植物随风起舞,仿佛在回应她一般,随后,两根蔓藤仿佛竖起的毒蛇,往左侧方向指了指。 况曼瞅着蔓藤所指方向,嘴角愉悦抿起,发出了呵呵笑声。 呵呵,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磨刀石加赏银,双重价值的存在,她又岂能让她轻易跑掉。 陪她玩一段时间再说吧! 也不知是不是穿越时空原因,前段时间,况曼奇异的发现,她能简单和木系植物产生交流了。 这种神异的功能,上辈子她异能升到八级,都没出现过。 刚才蔓藤竖起藤枝,就是在告诉她,伦山蛊后所去的方向。那个方向是深山,内里毒物无数,况曼暂时还没有踏足过那边。 有植物提供消息,况曼并未立即就去追伦山蛊后。 她收回目光,将手中断了一截的树鞭随手丢到地上,盘腿席地而坐,阖下眼睛,开始修练。 第一次磨刀,功效达到。 打了一架,异能已有松动,她得抓紧时间将异能升到四级。 这场战斗,结果虽不怎么如意,但她却收穫满满。 她的三级异能,对上先前那个嘴贱男不成问题,但要对上伦山蛊后这种真正的高手,却是有些不够看。 以她目前的实力,想在这个方界肆意行走,还有些艰难。 第33页 刚才对战伦山蛊后时,她速度虽不落下乘,但却因纵跃力不如别人,处处受限制。 且,她很不想承认……那伦山蛊后根本就不愿与她对战。 方才她和她与其说是对战,还不如说,是一场轻功与速度异能的较量。 如果她没判断错,伦山蛊后避战时,轻功也是运到极限的。 就是不知道这伦山蛊后的轻功,在这方世界算是中流还是上层,如果只属中流,那她速度怕是要升到五级,才算真正的保命技能。 算了,管她顶流还是二流,先修练,等回头追上她,再较量一场,大概就能分辨出了。 * 另一边,脱身离去的伦山蛊后,一口气翻越两重山峰,一直奔到一处小溪旁,方才停下脚步。 溪水泛着粼粼月波,蜿蜒流淌。 岸边女子静静伫立,目光缥缈毫无焦距。 良久后,她优雅身姿,蓦然一沉,淡淡哀伤萦绕身侧,透着无尽悲凉。 她缓步走入溪水中。 涓涓溪水,打湿她脚上精緻的布履,她弯身蹲下,长长的裙摆垂落水中,漾起丝丝涟漪。 石竹月看着水中倒影,素手轻抬,缓缓揭开右脸上的半面狐狸面具。 面具脱落,半张伤痕交错,惨不忍睹的脸,顿时折射进了水中。 如果说,她完好的左脸是巫山洛神,那她的右脸,就是地狱爬出来恶鬼,憷目惊心,都能吓得小儿夜哭。 半面芙蓉半面鬼...... 将面具搁到脚边溪石上,石竹月伸手,轻轻捧起一捧清水,浇到脸上。 当手指划过半张鬼面时,眸中淡然之色,荡然无存。 「——啊!」 一声愤恨吶喊,惊得林中觅食的鸟儿,仓皇扑腾。 石竹月仿佛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恨意与悲伤,内力疯狂外泄,溪水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得激飞而起,形成一幕幕水帘。 晶莹剔透的水帘哗啦落入溪中,打湿了她的脸,而此刻,却不知她脸上的是水,还是泪。 石竹月在溪中蹲了好久,好久,久到天逐渐放明,她方才缓缓起身。 将面具佩戴到脸上,一身萧瑟苍凉,在面具带上剎那,顿时消失怠尽,只余成熟悉女性的妩媚。 她转身,目光定定地看着来时的方向。 脑中回放着遇上况曼时的场景。 少女娇俏肆意,爽朗清澈的眼睛,没有任何阴霾…… 石竹月许是做下什么决定,妖娆红唇轻轻上扬,勾起一抹欣慰释然。 她是伦山蛊后,一个仇人无数,声名狼藉,不知羞耻的毒妇,不是那个温柔娴淑,女儿绕膝......的石竹月。 她无亲无故,志在报仇,所以...... 阿曼,你……你别怨阿、阿娘。 阿娘仇家无数,不能与你……你就当,就当阿娘在八年前就死了吧! 等阿娘为你和你阿公报了仇,咱们、咱们…… 伦山蛊后神情复杂,盯着树林看了许久。 半晌后,瞳中恨意扩散,转身,毅然奔向了更远的深山。 *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洒落在潮湿的地面上。 树荫之下,况曼这一修练,就修练到了第二日中午。 许是有过经验,异能再次突破时,体内力量仿佛溪水流进大河,水到渠成,没有任何阻碍。 轻轻松松就从三级升到了四级。 异能的突破,让况曼气息有了剎那间的变化,眸子灼灼生辉,如夜空下的星辰,夺目逼人。 况曼缓缓唿吸,将一身气息收敛入体。 起身,拍掉衣服上的落叶,看了眼幽静的树林,阔步离去。 况曼原本打算,今儿去东义县卖灵芝,然后就回阿凤村继续关门修练,但伦山蛊后的出现,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再次修练异能虽不难,但固步自封的修练,只会让她沦为不入流。 她需要实战来提升自己。 况曼性子里向来没有裹足不前四个字,既然决定换个方式修练,那她便不会再有顾忌。 哪怕是她避之不及的江湖,她也不介意蹚上一蹚。 伦山蛊后,抱歉了……谁让你身上有个千两赏银的通缉令呢! 况曼想着未来要走的路,飞速出了深山。 回到阿凤村,烧水洗去一身尘埃,稍休片刻,将细软打包,把家里仅有五百两银票揣进怀里。 收拾好细软,况曼又收拾了一个大包裹,尽可能的将厨房里的东西打包带走。 收拾这些东西时,况曼怀念起了上辈子的空间异能队友,要是她也有空间异能,家里的东西,她肯定能通通打包走。 包裹能携带的东西不多,装了满满一大包裹,也就只装了些饼和肉干,连米缸里的米都没办法带走。 看着剩下的东西,况曼脑袋一转,把这些带不走的,通通储存进了放粮食的仓库。 收拾完这些,况曼毫无留念,只身离开了阿凤村。 虽然在阿凤村生活了三个月,但是……她是无根的漂泊者,留念这种情感,不适合她。 倘若孟九重能陪伴她一直生活在阿凤村,时间久了,许是会生出几分感情,但是现在……抱歉,那种感情,还未生成。 出了阿凤村,况曼又一次回到了树林。 林中蔓藤肆意攀上树梢,况曼昂头,目光定定看向其中一根蔓藤。 第34页 如炬眸光,让那根被她盯着的蔓藤如羞涩的小姑娘,慢慢仰起枝头。 它在空中左左右右指划了几遍,最后,藤枝竖在前方,再不移动。 况曼见状,抿嘴一笑:「还在山里啊——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哦!」 第18章 追了一晚,不累吗? 况曼跟着山中藤曼的指引,慢慢步入深山。 天色逐渐暗下,林中动物开始活跃起来。 爬过两座山峰,况曼停下脚步,正准备辨认方向,却在这时,树丛中飞鸟仿佛受惊,扑腾着翅膀纷纷飞上天空。 随即,一道黑色影子,仿佛跳跃在林间的猴子,沿着树冠,往惊鸟扑腾的方向,迅速穿梭过来。 黯淡树林中,飘忽不定的身影犹似山魈,倘若被下山村民们看到,定会以为是山鬼。 然而,看到她的却是况曼。 况曼眼尖地瞅见,影子脸上那张辨识度极高的半面狐狸面具。 见到这张面具剎那,况曼眼睛熠熠生辉,拔腿便追。 况曼以为,她还得在山里找上一会儿,才能找到猎物目标,却没想,猎物自己跑出来了。 风在耳畔唿啸,在树冠上极速穿梭的石竹月,突然察觉下方树林,似有脚步声在快速移动。 ——且,声音还一直缀在她身后。 她柳眉轻竖,素手往长袍遮挡的束腰上一捞,手中骤然多出一物。 那一个葫芦状的东西,在葫芦的底部,还有三根竹管,其中一根竹管上,有七个音孔。 ——这是一件乐器! 这种乐器名叫葫芦箫,现代又称之为葫芦丝,是少数民族独有的一种乐器。 石竹月身影停在树梢,双手棒着葫芦箫,抵到唇边。 旋即,她身姿一旋,赫然转身,连下方的人影都未见到,对准脚步声传出的方向,就吹了一箫。 箫声圆润,裊裊不绝,又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 箫声悠扬传遍树林,潮湿落叶下,一阵奇怪的沙沙声遽然响起。那声音极低,如果不仔细听,极容易被人忽略。 步步紧追,眼看就要追上人的况曼,眉梢轻轻一蹙,勐得一下剎住脚步。 她双目冷沉,放开敏锐的五感,警惕地盯着脚下四周的落叶。 细小的落叶掀动声,轻轻响起。一个三角形的尖脑袋,吐着腥红的信子,勐得一下弹出地面,直扑况曼脸面。 况曼眸子一缩,错步迅速避开。 避开同时,她脚踝在地上勐一借力,攀爬到身侧树杆上,然后顺手摺下一根蔓藤充当武器。 而树梢上,吹出一声箫响的石竹月,在看清楚一路尾随她身后的人是谁后,瞳孔骤然一缩,又吹出一道箫声。 箫声高低起伏,漾出神秘声韵。 与此同时,那攻击况曼的蛇,似乎受到召唤般,咻得一下,就钻进了树叶中。 不但如此,连四周诡异的沙沙声,也同时消失。 石竹月定定地看了一况曼,不欲过多纠缠,凌空纵飞,眨眼便消失在了树梢。 瞅着没入黑暗的女人,况曼眼睛闪过疑惑。 奇怪,这女人似乎不愿意与她正面对敌,甚至还无意伤她…… 况曼跳下树杆,蹙着眉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她并没有急着追人,只要伦山蛊后不出这片山域,她就逃不了出她的追捕。 况曼寻思着伦山蛊后的态度,顺手弄了几根蔓藤,然后用异能将蔓藤的树皮剥下,做了一根粗糙的树鞭,挂到腰间,步伐一抬,再次追了下去。她倒要看看,这伦山蛊后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追人时,况曼随手从包裹里摸了一个饼,然后一边咬着饼,一边追。 今儿一天,她就没进过食,现在又运动了一场,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不填饱肚子,她哪来力气追人啊! 说起来,这饼还是孟九重离开前,特意给她烙的,烙的还特别多,这一个月,她时不时就吃上两个,到现在还剩下十来个。 离开阿凤村时,她鬼使神差的,将剩下的几个饼也装进了包裹里,这会儿,这几个饼倒是发挥了它们的作用。 * 太阳升起,山涧薄雾瀰漫。 况曼一路疾追,不知翻过了多少山头,也不知追到了哪个方向,反正,就这么一路尾随着。 追逐一夜,况曼收穫颇大。 至少,她已明确知道,她的四级异能,已经能完全媲美这个世界的轻功。 伦山蛊后在树上纵跃,走的是捷径。而她在地上追踪,时常要拐弯,甚至还要渡水,就算这样,那伦山蛊后也没将她甩掉。 「小姑娘,你这是缠上我了还是怎么着,我与你无怨无仇,何必这么与夫人过不去。」 想甩掉况曼,却楞是用一晚时间,都没将人甩掉的伦山蛊后,贴在树杆上,抓紧时间恢復功力。 一晚过去,她算是对她这个阔别八年的女儿,有了近一步认知。 没有内力支撑,身法速度却毫不逊色于那些内力高深之辈。 自己的轻功虽不算多出众,可也绝非一个不会内功的人能追赶得上。可偏她就是追上了,且还追得毫无压力。 这些年,她经歷了什么? 能练出这么一身惊人的本事,是不是……受过很多苦? 「难得遇上夫人这种轻功了得的人,我自然有些技痒,想一较高下。」况曼伫在树下,与伦山蛊后相隔十丈之远,仰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第35页 伦山蛊后收拢心绪,妩媚娇笑:「不是看上我的颈上人头了?」 「看是看上了,可我发现,我目前似乎没能力取。」 二人对话,仿佛一对友人在谈笑风生,看不出一丝剑拔弩张。 况曼并未趁隙偷袭伦山蛊后,这个蛊后现在对她来说,活着的价值,比死了更大。 磨练自己,比千两赏银更重要。况且这千两赏银,她似乎还拿不到。 ……且,她想一探她的态度。 伦山蛊后稍休片刻,凝眸道:「追了一晚,不累吗?」 她这个内力傍身的人,一晚奔跑,都疲惫不堪,而她却神情自在,仿佛只是散步一夜,而不是奔跑一夜。 况曼摇头,道:「不累,再追你个几天几夜,也不是问题。」 这点运动量算什么累。 在末世时,一旦接了远程任务,几天几夜不休息都是常有的事,且,不但不能休息,还得一直和丧尸搏杀。 而恢復体力的最佳办法,就是吃东西,只要肚子不饿,体力就能跟上。 昨晚追了一晚,她啃了六个饼子,所以,她现在是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 「现在的年经人啊,可真是不容小觑。」伦山蛊后抿嘴轻笑,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带起丝威胁:「小姑娘别不识好歹,夫人我是不与你计较罢了,你再继续穷追不捨,可别怨夫人.......」 不能让她再跟下去。 她身边危机重重,甚至还正面和赤阳堡结下死仇,若让她继续追下去,定会牵扯到这些事里面来。 报仇,她一个人就够。 她……她只需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做一只山中精灵便好。 伦山毒后思绪飞快转动,想着如何脱身。 片刻后,她心中有了决定,葫芦箫再次上手,婉转的音律顿时贯穿整片空间。 况曼听到箫声,不敢大意,肌肉紧绷,剎时进入防备状态。 玩毒的人,手段神秘的很。 这伦山蛊后诡异非凡,昨晚她短促的一道箫声,便召来一条毒蛇,这会儿音律持续这么久......该不会召来一窟窿毒蛇吧? 箫声传出片刻,果不其然,地上窸窸窣窣,仿佛千万条蛇虫毒蚁在行军般,往她所站之处,铺天盖地传来。 「我就不陪你玩了,你既喜欢玩,那就和这些小东西玩吧!」 伫立树梢的伦山蛊后,目光不明地看了一眼况曼,最后带着满腔复杂,抽身飞去。 况曼见,拔腿便想追。 脚步刚跨出去,一条黑蛇咻得一下,从树上掉下出来,落到她一丈之外。 这掉下的蛇仿佛是某种信号的开端,不过几个唿吸,一大片蛇就团团围住了况曼。 只中间方圆一丈,为真空地带,无蛇靠近。 蛇太多,数之不尽,唯一让况曼庆幸的,便是这些蛇都是无毒的蛇。 要是这些都是毒蛇,今儿,她怕是难以脱身了。 群蛇竖着脑袋,冰冷蛇瞳紧紧注视着况曼。 况曼不动,它们也不动。 况曼额头直跳,一双黑眸紧紧眯起,随即抬步,往左轻轻移了一下。 她脚步一挪,群蛇也跟着往左挪。 况曼呆滞:「……!」 ——擦! 这么听指挥,这些蛇该不会都是她养的吧? 况曼气恼,收起心思,果断挥鞭往蛇群抽去。 不就一群无毒的蛇,怕毛线。她连丧尸鼠潮都经歷过几次,还会怕这玩意? 况曼出手迅勐,鞭子舞得虎虎生威,所过之处,总有几条蛇被抽成几段。 伦山蛊后招来的蛇很多,况曼手不停歇,足足杀了两柱香时间,才将这群蛇全部给解决掉。 杀完拦路的蛇,况曼看了眼伦山蛊后消失的方向,没做任何休息,举步便往那个方向追了去。 再次起程,况曼脚步已不如先前那般急速,眸中疑色再次加深。 通缉令上说此女心狠手辣,性情残暴,杀了不少人,罪无可恕。 先入为主,在悬崖边遇上时,听她与那贱男对话,况曼也以为,她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她追她一夜,她却未有任何还击。且,从始至终,她都没在这蛊后身上察觉到杀意。 这真是一个弒杀之人? 看来通缉令也不能全信——还有,她对她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第19章 她好像找到挣钱的途径了!…… 初阳照山林。 无心插柳,柳成荫。况曼本就打算去东义县卖灵芝,不想追了一夜,却追着伦山蛊后的脚步到了东义县。 中午,城门口人流不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兴远府出了几个大案,导致整个兴远府的治安都提升了一个等级,偏远的东义县,进城竟也需要排队检查了。 城门下,几个士兵腰悬大刀,一脸严峻地守在城门口,检查进城的人和货。 特别是那种能藏人的货,士兵们检查得格外仔细。 旁边的城墙上,还贴着一些官府的告示,在这告示下方,有一个中年文书坐在桌案旁,挥笔记录士兵们报出的名字和籍贯。 士兵们所报的籍贯都是外地的,显然,这是在排查外来的陌生人口。 况曼提着包裹,跟着入城的人一起排队。 排到城墙口,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城墙上的告示,她黑眸突兀一眯,离开队伍,踱到了告示旁边。 第36页 县城就是不一样,合石镇一年到头也不见有几个官府告示,而东义县的城墙上却是贴了不少这玩意。 有的是兴远府那边颁布的,有的就是东义县自己发出来的。 但东义县的多是一些悬赏告示,比如,谁家夫人生了病悬赏求医,某某某家丢了小孩子,悬赏寻人。而伦山蛊后的那张通缉令,就在这些悬赏告示中。 况曼盯着这张通缉令,瞳底划过丝兴味。 通缉令就这么大咧咧地贴在这里,而要通缉的人,此刻却在城里。 所以,这通缉令是贴了个寂寞吗? 伦山蛊后特徵这么明显,城门口检查的官兵是集体眼瞎了吗? 不错,伦山蛊后就在城里,这是城外的大树提供给她的消息。 「小姑娘也看悬赏令啊?」 中年文书记录好一个外籍行商人的信息,抬头,看到旁边在看告示的况曼。 他目光轻移,看了眼况曼腰间悬着的鞭子,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随即开口搭茬。 「看到这张悬赏令了吗?这是今天早上新贴上去的,县丞家的小公子前儿丢失了,衙门里捕快找了两天都没找到,这才贴出悬赏,希望看到小公子的人,能将小公子带回来,县丞大人会给予厚报。」 「厚报?是多少?」这张悬赏告示上没有提到报酬,况曼随口问了一句。 中年文书将毛笔搁到砚台上:「五十两银子。」 「死活不论吗?」听到五十两银子,况曼黑眸泛光。 ——她好像找到挣钱的途径了! 中年文书被况曼出口的死活不论给噎了一下:「小姑娘可别乱说,县丞家正伤心着呢,捕快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人,唉,也不知……」 况曼侧头,眼神古怪地盯着中年文书。 「那啥,最近官府是不是排查得很紧?凡是不熟悉的人,都要过问检查一下——比如,像我这种。」 中年文书点头:「确实是要询问一下,最近东义县不太平,现在出入都很严格。」 况曼:「检查多长时间了?」 中年文书:「差不多五六天了。」 况曼:「这守城的人,有认识那小公子的吗?县丞家的公子多大了?」 中年文书:「认识,我就认识那小公子,他今年十二岁了。」 况曼翻了个白眼:「那不就得了,你天天在这里做记录,官爷们也天天排查。拐子拐了人,肯定会想着出城,一个熟人的孩子要出城,你们会发现不了?再说,那丢失的孩子都十二岁了,有那么容易被拐走?」 中年文书一愣,回过神来,揪着眉道:「姑娘的意思,县丞家的小公子,现在还在城里?」 况曼耸耸肩:「在没在城里我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拐子想带他出城,肯定不容易,出不了城,那丢失的最大原因,便是出意外了。我最近这两天,都会在城里,你去问问那县丞老爷,是不是只要找到人就给赏银,给的话,我可以帮忙找找。」 况曼不知道这丢失的小孩是死是活,但丑话得说在前头,万一她找出来的是伤了或死了的,对方不给报酬,那她岂不是瞎忙活了。 「你住城里哪?回头我让人去找你。」中年文书显然也知道况曼意思,这种事,是得先问一下县丞。 况曼:「第一次来县城,还没落脚地儿,你给介绍个地方呗!」 中年文书又打量了一下况曼,道:「东福客栈不错,便宜又实惠,你适合你入住。」 「多谢告知,需要帮忙了,去东福客栈找我就行。」况曼向中年文书道了声谢,又重新开始排队。 况曼虽然脸面陌生,但合石镇在东义县管辖之下,官兵问了几句,便放她进了城。 等她离开后,那中年文书放下笔,招来那询问况曼的官兵,问了问况曼的信息。 问清楚后,他交待了一声官兵,轻弹了弹衣服,便抬步入了城。 * 况曼入城,并没有急着去找伦山蛊后,她找人打听清楚东福客栈的位子,便径直去客栈。 东福客栈位于东义县的南街,是栋二层楼的客栈。况曼走进客栈,就见客栈大堂里坐了一桌人,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气息沉稳,血性很旺。 那种带着攻击性的血性,想让人忽略都难。 况曼一眼瞧去,就见这些男人所坐的桌上,不是放着刀,就是放着剑。 除了这些男人,桌上还有个女人。这女人的穿着,有异于况曼穿越过来后,见过的所有女性。 她呈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爽快感,衣服穿搭都是有利于行动的裙裤,身侧同样放着武器。 看着大堂里的几个人,况曼眨眨眼,脚往后退了两步,仰头,盯着客栈的牌匾看了两下。 没错,是东福客栈,可是……这东福客栈怎么怪怪的。 看着不像是一般的客栈,她刚才晃眼一看,那一桌人都是些会点功夫的江湖人,文书先生该不会是说错地方了吧? 「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疑惑间,客栈小二甩着帕子,笑呵呵地从大堂里跑了出来。 况曼收回视线,朝店小二道:「住店。」 「好嘞!」小二:「掌柜的,住店一位。」 「来了。」 爽利女声响起,一个女人提着算盘,从客栈后头,风风韵韵走了出来。 第37页 女人粉黛薄施,梳着飞云髻,一身红白相交的束腰纹裙将她衬得明艷不可方物。 看着出来的女掌柜,和一群坐在大堂的武林人士,况曼有种走入龙门客栈的错觉。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家客栈的客人不同寻常了,因为,这里的掌柜就与众不同。 女掌柜莲步款款,脚步无声无息,一看就是练家子。 女掌柜走到柜檯后面,将算盘搁下,含笑道:「小姑娘,咱东福客栈有三种房,一等厢房,半贯钱一天,二等客房二百文一天,大通铺二十文一天,姑娘要住哪种?」 况曼:「二等客房是单人房吗?」 女掌柜:「那肯定是,只是条件没有半贯的厢房好,不能沐浴。」 「那就二等的吧。」况曼从钱袋里摸出半贯钱搁到柜檯上:「先住两天,其它的是饭钱,多退少补。」 女掌柜把半贯钱收进钱柜,笑吟吟地问况曼:「姑娘是在大堂用饭,还是在客房里用。」 况曼看了一眼大堂内的客人,黑眸轻轻垂下:「用完饭再回房。」 「行!」女掌柜应了一声,转头交待店小二:「阿莽,等会记得送小姑娘回房。」 店小二欸了一声,带着况曼走到靠窗的桌子坐下:「姑娘,这里清静,你用完饭,要回房的时候喊我一声就成。」 况曼向店小二颔首:「随便煮碗面就成。」 「好勒。」店小二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况曼将身上的包裹卸下来,搁到桌子上,半阖着眼等着小二上面。 大堂内,那桌江湖人也聊了起来,况曼侧着耳朵,静静听他们谈话。 「赤阳堡放出消息,说伦山蛊后来了这鸟不拉屎的东义县。可咱们在这儿守五六天了,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是不是消息出错?」 「应该没错,我昨儿入城的时候,看到赤阳堡的大弟子刘元恺了,他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伦山蛊后必然也在这里,那被杀的督师儿子吕正堂,可是赤阳堡堡主关门弟子,也是他未来女婿。女婿被杀,这不是打沈镇远的脸吗,瞧着吧,沈镇远绝不会放过伦山蛊后。」 「刘元恺都来了,那我们赏银还能弄到手?」 大家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为的可不就是那千两赏银,这刘元恺虽年纪轻轻,但武功却极为了得,他们能从他里抢到伦山蛊后的首级? 况曼听那桌人谈了几句,便没了兴趣。 都是想用伦山蛊后首级换钱的人。 不过……这些个人,是不是也太没自知之明了! 不是她小瞧他们,隔壁一桌人,全部一起上,怕都是给伦山蛊后送菜的份。 不是她夸大,不久前,她还陪伦山蛊后的宠物玩了一场。 那群宠物还都是没啥杀伤力的,这要换成杀伤力强大的毒蛇,再来十个八个,怕都拿那伦山蛊后没办法。 第20章 抢赏银的人,真多。 况曼对隔壁桌的谈话没了兴越,吃完午饭,便回了客房。 躺在床上养了会儿神,起身,将前儿摘下的那朵灵芝单独包好,找店小二打听了下东义县最大的医馆,便出了客栈。 出了客栈,往东走了半柱香,况曼就找到店小二说的医馆。 这会儿是下午,医馆里没有病人,抓药的药徒趴在桌案上,打着瞌睡。 「小哥,醒醒。」况曼走进医馆,叩了叩柜檯,将偷懒的药徒给叫醒。 药徒睁开睡意忪惺的眼睛,「看病还是抓药?抓药就把药方给我,看病请稍等,大夫在午睡。」 「卖东西。」况曼将包裹放到案桌上。 药徒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况曼,懒洋洋地道:「本医馆有固定的药商,不收零散药草。」 况曼没在意药徒的傲慢态度:「你先瞅瞅再说收不收吧,不收我换一家就是。」 药徒瞥了况曼一眼。 许是见她是个女子,态度不卑不亢,不像是骗人的样子,就勉为其难地打开包裹看了一看。 才将包裹打开一角,只看到那朵灵芝的半角,药徒眼睛就一瞪,顿时来了精神。 他激动地惊叫一声,态度陡然一转:「哎呀,好东西啊!姑娘请稍等,我去叫大夫。」 说着,拔腿就往医馆后方跑了去。 没多大会功夫,他就和一个花甲老人,一起回了前堂。 「店里伙计说,姑娘有朵灵芝要出售,可否让老朽先看看?」老人一入药堂,就迫不及待地道。 况曼颔首,将包灵芝的包裹推到大夫面前:「东西就在这里,你老随意看。」 大夫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仔细观察况曼带来的灵芝。 灵芝比手掌稍大一些,呈淡褐色,伞面光泽有环沟,盖缘有些内卷,很完整,没一丝损坏。 大夫检查完芝灵,点点头:「保护得很好,根上的泥还是湿的,姑娘应该才将它摘下不久吧?」 况曼没和这大夫绕圈子,道:「是刚摘下来没多久,大夫,这东西你医馆收不收,收的话又是什么价?」 大夫捋了捋蓄到脖子下的鬍鬚,踌躇了一会儿,道:「这种东西,哪家医馆不收。这朵灵芝看年份是上了百年的,老朽出价一百五十两,小姑娘看这价如何?」 况曼听到一百五十两,眸子突兀晶亮。 旋即,她睫毛轻扇,挡住眼底激动的情绪。 第38页 「老大夫,这可是朵百年灵芝,一百五十两是不是少了点?」况曼一脸笑意。 意思很明确,这个价格,她不满意。 这大夫开口就是一百五十两,那么,这灵芝的价值,那肯定就是在一百五十两之上。 老大夫:「小姑娘,老朽做生意向来公道,这朵灵芝年份虽足百年,但并不是很稀罕的东西。如果年份在五百年以上,那说不定能卖上天价,但是你这个嘛……」 老大夫顿了顿,垂头想了下道:「新鲜出土,药效还未有流失。这样吧,老朽再加十两,这价格小姑娘要满意便卖我,不满意你可以拿去其它医馆看看。」 况曼听他这么一说,当下便知,自己手上这朵灵芝,可能真的就值这些。 她垂眸,状似考虑了一下,抬头道:「外边太阳大,我也懒得再跑了,一百六十两卖给你了!」 老大夫见况曼同意,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姑娘是要散银,还是要银票?」 况曼:「银票吧,方便携带。」 散银她身上还有一些,没必要换散银。 老大夫闻言,让况曼稍等,回内院取了张一百两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然后又从柜檯里,数出十两散银交给况曼。 况曼将银票揣进怀里,起身,准备离开医馆。 还未走出医馆,就见一男子驼着一人,匆匆进了医馆。 他走得太急,还险些撞到了况曼。 况曼脚步轻挪,为这背着人进医馆的男子让道。 也就是让路这瞬间,况曼看清楚男子背上的伤患。 患者同样是个男性,面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对眼睛鼓得都快掉了出来。 背驼伤患的男人,一脸肃然,刚踏进医馆,就大喊道:「大夫,劳烦救救人!」 喊完话,他动作利索地将伤患放到药堂的椅子上,然后立即伸指,探了探患者息。 许是唿吸还在,男子眼里焦急终于沉了下去。 老大夫见有伤患,赶忙从柜檯后走出来:「我先号脉看看。」 不过眨眼间,那被安置在椅子上的伤患,苍白的脸便逐渐变色,这会儿,脸上的颜色竟和他的嘴一样,有往紫色发展的趋向。 况曼本欲离开医馆,余光一扫,扫到伤患变色的脸,她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这伤患,一看就是中了剧毒。 她的异能已经升到了四级,再升一级,便有制毒解毒的功效。 她想瞅瞅,这男人重的是什么毒?升级后的异能,又能不能解古代的毒? 况曼退回几步,杵到一旁,静观大夫看病。 片刻后,大夫眼睛倏地一瞪,大失色惊,「这位公子,这病人老朽治不了,你还是赶紧去找能治他的人吧。快去,快去,这个小公子五腑已坏,最多还能拖一个时辰,解铃还需系铃人,下手之人,必能救他。」 男子薄唇紧抿,凝视着大夫:「大夫看出我师弟中的是何毒了?」 大夫眼睛闪烁,避开男子问话,只道:「恕老朽无能为力,公子还是将人带走吧。」 男子一看大夫这神色,便知他定是知晓些什么,抱拳,态度诚恳道:「还请大夫垂怜,告知一二。」 大夫看着态度谦卑恭逊的男子,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最近城里出了个通缉令,通缉令上的伦山蛊后……你师弟,是不是得罪了伦山蛊后?」 「伦山蛊后?」男子一听伦山蛊后四个,精眸划过杀意。 而一旁想瞅瞅这伤患重的是何毒的况曼,一听大夫指出伦山蛊后,心思顿时沉了下去。 伦山蛊后不像是乱杀无辜之人……这两男子,不会是和伦山蛊后有仇吧! 别说,况曼脑袋一转,还真将事猜了个大概。 这两男子出自赤阳堡,其中完好无损的这一位,不是别人,正是今儿中午她听了一耳朵的赤阳堡大弟子——刘元恺! 伦山蛊后与赤阳堡有仇,赤阳堡的核心弟子进了东义县城,她又岂能按捺得往。 今儿这一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后面,说不定还有什么大招呢。 听到伦山蛊后,况曼便没了继续留下的心思,她步伐一抬,转身,跨步出了医馆。 离开前,医馆内隐隐传出大夫的声音:「这位公子,你还是赶紧带你师弟走吧,老朽年少时,曾游歷到过伦山,伦山女人所制之毒,中原能解之人,少之又少,而这能被尊为蛊后的蛊毒,天下间,能解之人怕只有她自己……」 * 出了医馆,况曼慢慢悠悠地在街上逛了一圈,大包小包买了不少吃的,其中方便携带的饼子,买得最多。 该买的东西都买好后,她举步转道,往城东那片建筑较为精緻的街道走了去。 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似乎是古代城市潜在的规矩。东义县虽不大,倒是把府城那一套给学了过来。 况曼姗姗走在大街上,每走一段路,就会停下来,瞧上几眼街道旁边的大树。 走了一会儿,况曼脚步停在了一处三进的院墙外。 院墙外,大树无风作响,树叶随着大树轻晃的树枝,掉落到地上。 况曼仰着头,笑盈盈地睨着这棵树,片刻后,她弯身,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拎在手上。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座二进小院。 第39页 看了一会,似确认了什么般,她嘴唇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嘲讽,随即转身,顺着原路回了东福客栈。 * 皓月凄清,寒星点点。 寂静的东福客栈里,几道开门声在狭窄的走廊上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错乱的脚步声。 浅眠中的况曼,在听到这些声音剎那,顿时激醒。 刚醒过来,双眸便是一片清明。 她侧头,借着月光凝视门外,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声音还在持续,她一跃起床,拢上衣服,打开门,往走廊上瞧了去。 二楼西侧的几间二等房,在经过一个下午后,都住进了人。这些人几乎和白日她遇上的那桌客人一样,都是江湖人。 这会儿,西侧客房内的客人鱼贯而出,全往楼下大堂跑了去。 况曼皱眉,一脸莫名其妙。 她疑惑的瞅了眼众人,干脆也随大众,往大堂走去。 「哟,这是都接到消息了。」客栈女掌柜的娇俏声在大堂里响起,「千两赏银的诱惑可真大,既然大傢伙都知道了,那就一起去瞅瞅吧,老规矩,各凭本事,谁砍下她的首级,赏银就是谁的。」 说罢,那妖妖娆娆的女掌柜,身子一纵,就从窗口翻了出去,一群江湖人见状,赶忙紧随其后,生怕去晚了,那千两赏银就成别人的了。 况曼不过就晚了一步,等晚下楼时,大堂里已人去楼空。 况曼:「……!」千两赏银的诱惑真这么大吗? ——擦! 伦山蛊后是捅了马蜂窝了还是怎么着,这么多人去围剿她,她今晚…… 想到伦山蛊后对自己那有些诡异的态度,况曼眼睛一缩,利索的翻身出客栈,追着一群人就跑了去。 赏银不赏银暂且不提,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 夜色如稠。 野狗疯狂吠叫,一群人犹如入城抢劫的土匪,从南街连绵的屋顶急迅翻飞,愣是将别人房顶的琉璃瓦踩得咔嚓咔嚓直响。 水陆空三道,那群先一步离开东福客栈的人,就没一个选择走陆道的。 况曼奔跑在大街上,瞅着那些起起伏伏的身影,翻了个白眼。 这是在炫技吗? 太没公德心了,这么大条路不走,偏去翻屋顶,别人房顶上的瓦,怕都被他们踩烂了。 况曼心里吐槽,脚下速度没放慢丝毫,紧紧缀在他们身后。 却在这时,一条健硕人影,倏地,从况曼头顶上飞驰而过。 飞过之人,一身黑色劲衣,黑布蒙面,整个人仿佛和黑暗融为了一体,要不是况曼五感敏锐,怕是还发现不了他。 他的轻功极为出色,起落间犹如一只箭头飞射而出。 不过一晃眼,他就飞得无影无踪,那群翻别人房顶的江湖客,硬是没一个人发现他。 况曼看到那人影,脚步顿时一剎,星眸凝视着他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疑惑。 奇怪,那人是谁,身影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他也是去抢赏银的吗? 这抢赏银的人,真够多的。 况曼在原地停了两秒,脚步一抬,又追了上去。 第21章 游学还能游到城墙上?…… 今晚,註定是个不眠夜! 一盏茶的功夫,况曼于那群翻房顶的江湖客,先一步到达了城墙脚下。 刚一抵达,况曼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城墙上的情势,就听到上面的打斗声。 况曼没想现在就插手战斗,一个错步,爬到了旁边的大树上,把自己藏在了茂盛的树叶中。 才藏好,东福客栈的一群人,也终于到了城墙口。 看着明明比她先一步出发,路上还抄近路翻房顶,结果却晚她一步到达的江湖客,况曼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古代江湖有轻功又如何,还不是比不上她的速度异能。 她异能目前才四级,就能超过一般的江湖人,等到八级,那这个世间,怕是没有人能在速度上与她一较高下了。 心里有些小得意,况曼展眉一笑,仰头,将目光落到了城墙上。 城墙上,大伙狩猎的目标,伦山蛊后并没有出现。只有一个身着深棕色锦衣的男子,与一玄衣蒙面男子在持剑相向着。 两人剑来剑往,缠斗得难分难解。 况曼有些疑惑。 不是说伦山蛊后出现了吗? ——人呢? 没看到伦山蛊后的身影 ,况曼有点小失望,眯起眼,仔细观看上方战斗。 这可是她来到这方世界后,第一次观看别人对战,也许,她能从这战斗中,分辨出自己的战力。 看了一会儿,况曼眉头一夹,突得想起,上头那个一身深棕锦衣的男子,不就是下午她在医馆里遇上的那个男人。 白日这男子求医时一脸温良恭谦,给人一种矜贵的感觉。可到了晚上,这人气势陡然一变,通身都溢发着逼人的强势。 而墙上与他缠斗的人…… 况曼总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她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脸上蒙了块黑布,这一身行头,与刚才从她头顶上飞过去的那人一模一样。 虽然他的脸一大半被黑布给挡了,看不清楚真实面容,可就算如此,况曼还是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长眉如剑,身如玉树……嗯嗯嗯,这种熟悉的感觉,怎么越来越强烈。 第40页 「这位少侠,你在兴远府就一直阻挠我赤阳堡追击伦山蛊后,你是一定要与我赤阳堡为敌吗?」 城墙上,赤阳堡的大师兄刘元恺,满面肃杀地看着与他交手的蒙面人。 这个蒙面人,在这一个月里,一次又一次出手打乱赤阳堡的计划,并为伦山蛊后断后,使得伦山蛊后好几次从赤阳堡的围剿中,脱身而去。 「谈不上为敌不为敌,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蒙面人反手握剑,青锋凛凌划出,清冷的声音,带着丝金属冷质感。 况曼一听到这个声音,黑黝黝的眼珠子突然一瞪,抬眸,愕然看向蒙面人。 ——擦! 好熟悉的声音。 虽然这声音少了他特有的温润,但她绝不会听错,这个人,这个人…… 况曼震惊了! ——这不是她的便宜夫君吗? 他不是说考完秀才就去游学吗? 游学还能游到城墙上,和人决战紫禁城了? 她这便宜夫君,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赤阳堡在外人眼里,那可是正道栋樑,他和赤阳堡结仇……难不成,他是反派? 对了,还有伦山蛊后。 听他谈话,他和伦山蛊后认识……说起来,这伦山蛊后出现在阿凤村后山,不会是因为他的关系吧? 就在况曼惊愕之际,城墙上,刘元恺一冷喝:「既然你非要插手赤阳堡恩怨,那就别怪赤阳堡不客气了。」 说罢,刘元恺举手一挥,城门楼里,三道人影裹挟着烈风突然跃飞出来,将黑衣蒙面人围困在了中间。 刘元恺低垂着眉头,唇边勾勒起一抹得逞之意:「今晚这一局,可是专程为你备下的,希望能让你满意。」 说罢,他长剑一举,如流星般,笔直往蒙面人沖了过去。 那三个围困蒙面人的老者在刘元恺出手剎那,也顿时发难,配合默契往蒙面人攻了过去。 楼下一群来抢伦山蛊后人头的江湖客,听到楼上对话,顿时议论起来。 「啥玩意,不说是伦山蛊后出现在城门口,赤阳堡的大师兄带队围剿她吗?怎么突然换个人围剿了?」 「这么明显的话都听不懂,你猪脑子啊。伦山蛊后的消息,怕一开始就是刘元恺放出来的假消息,恐怕就是为了钓出这个蒙面人。」 「这个蒙面人又是谁?」 「鬼知道他谁,反正一个月前,他突然出现在江湖上,并无数次相助伦山蛊后逃脱,应该是和伦山蛊后一伙的。」 「没听说,那是他和伦山蛊后的交易吗。」 「呵呵,交不交易又怎么样,坏了赤阳堡这么多计划,你以为赤阳堡饶得了他,瞅瞅,今晚不就设局,准备除掉他了。」 一群人意论纷纷,都在猜测这蒙面人是谁。 而唯一知道蒙面人是谁的况曼,眼睛则一眨一眨地紧紧盯着城楼上的战况。 蒙面客身姿飘逸,一身轻功出神入化,如夜下雄鹰,在赤阳堡四人的围杀下,周旋得游刃有余。 他的轻功,似乎比赤阳堡的四个人都要出色。 观战中的况曼,看着城墙上那飘忽不定的身影,眼神不知不觉带起了欣赏。 不错不错,以一敌四,还能从夹缝中还手,这份冷静,一般人极难拥有。 就在况曼感慨自家那游学游到城墙上的便宜夫君,轻功了得之际,楼上战况突变,一直配合着赤阳堡三老者出招的刘元恺,似乎找到了蒙面人的行动轨迹。 只见他长剑方向一转,往左前方空无一人的地方,勐然刺出。 那处明明无人之地,突然人影闪现,好巧不巧的就快撞上了刘元恺的利剑。 不过,他反应特别快,在身子即将和剑尖相撞时,他脚尖一旋,以一种让人惊嘆的角度,避开了刘元恺的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蒙面人避开剑尖当下,赤阳堡三个老者中的其中一个,沉喝一声,雄霸之掌,骤然偷袭向蒙面人后背。 蒙面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偷袭,狭长凤眸突兀一缩,身子急忙后侧,反身与之交掌。 反扑的掌力,减轻了偷袭之力。 但偷袭的一掌来得让人猝不及防,蒙面人虽然反击的快,还是不受控制往城墙下掉了下去。 就在这时,刘元恺的声音从城楼上传了下来:「赤阳堡追杀令,谁能杀掉他,报酬五百银两。」 声音是以内力传出来的,正在城强下观战的一群江湖客,一听刘元恺给出的报酬,眼睛一瞪,纷纷掏出武器,就往即将落到地面上的某个人,齐齐扑了去。 躲在树上的况曼,听到刘元恺的话,啐了一口:「奸诈。」 一群穷鬼,五百两银子都没见过。呸,想拿她便宜夫君换银子,想得美。 呸完,况曼眼睛一瞪,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蒙住脸,从树上跳了下去。 妈蛋,便宜夫君不知和那伦山蛊后做了什么交易,这下好了,捅马蜂窝了。 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算了,先把人救下来在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蒙面人快要落进一群江湖客中剎那,一条长鞭犹如出笼巨蟒,划破夜风,咻咻咻抽飞几个挡路的人,精准甩到蒙面客的腰上。 然后,众人就见到手的五百两银子,被一根不起眼的鞭子,给拖着飞了…… 第41页 第22章 夫妻双双掉马甲 城墙阴影处。 长鞭破风而出,捲住城楼掉下来的人,拖拽到身前。 鞭子几个飞旋,将鞭上勒着的人,抛得飞了几圈,随即轻轻一甩,将人甩到肩膀上,扛起来就跑。 那飞奔的速度,快得都带起了层层残影。一阵风,就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动作惊人,一气呵成,都将人扛跑,那群人想拿赏银的江湖客,还没反应过来。 等一群江湖客回神,视线所及之处,连个鬼影都没了。 从始至终,他们连抢人者是男是女都没看清楚。 * 城楼下,某个隐秘小黑巷。 况曼脚步轻如夜猫,无声无息,飞快奔跑。 而被她扛在身肩膀上的人,却似有了不满之意,垂掉在她身后的双手,角度诡异一伸,拉住她腰侧的衣服料子,就想借力挣脱。 衣服被拽住,有点拖累速度。况曼眼睛一鼓,伸手,啪的一巴掌,拍到肩上人屁股上。 「安份点,在逃命!」 少女带着些愠恼的声音,让孟九重身子一僵硬。 这声音…… 虽然声音少了熟悉的娇懦,语调也有所不同,但……但…… 孟九重震惊,黑眸倏然睁大。 他完全顾不上屁股上被拍的那一巴掌,奋力扭头,想要瞅瞅这个扛着他跑的女人是谁。 但他脑袋所垂的方向,对准的是她的后背,不管他怎么昂头,都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和白皙脖子。 奔跑间,夜风裹挟着熟悉的青草香,灌入鼻腔。 闻到这味道,孟九重虎躯勐然一震。 惊愕当下,眼角余光好巧不巧地瞅到了她的左耳。 在看到她饱满耳垂下的那颗艷欲滴血的红痣当下,向来稳如老狗,极少有情绪波动的孟九重——傻了! 「……!!!」 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耳朵……这不是阿曼吗? 阿曼不是在阿凤村吗? 她为何会出现在东义县,且,还大半夜的跑到城门口,救下他? 猜到救下自己的人是谁,孟九重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 「阿曼,放我下来,咱们先找处地方避一下,以刘元恺的性子,前方肯定有埋伏。」孟九重压下心中震骇,刻意压低嗓音道。 况曼闻言,顿时剎住脚步。 「呵呵,还认得出我是阿曼啊!」况曼没有否认,抬眸,警惕地看了下四周,然后侧脸瞥了一眼孟九重。 但抱歉,这会儿姿势不对,不管她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他那双修长又有力的腿。 况曼撇撇嘴,气哼一声。 将人放下,况曼小脸微仰,看着孟九重,笑意不达眼底:「九哥,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去游学,却游到了城墙上,还眨眼就被那什么赤阳堡给下了追杀令。」 「九哥」两个字被况曼牙齿咬得又重又稳,稍有耳力的,都能听得出来,她在生气。 孟九重眼神闪烁,顾左言他:「先躲起来,回头再说。」 况曼呵笑:「行吧,等你回头再说。」 话落,她脚步一抬,就往旁边一棵树走了去。 她之异能,躲哪都没有躲在树上安全,没瞅她先前躲在城楼下的树上,就没一个人发现她吗。 孟九重见况曼双手抱着树杆,像只猫儿似的,往树上爬。 他凤眸轻蹙,闪身到树下,搂住况曼的腰,然后轻轻一纵,带着况曼纵身到了树端之上。 二人上树,大树仿佛就开了灵般,茂盛的树枝诡异浮动,将二人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大树树枝有违自然规律的移动,并未引起孟九重的注意。 他这会儿全副心神都落在况曼身上,心里有无数疑问在冒泡。 阿曼是怎么来到东义县的,还有……她的鞭子,她的速度? 他和她相处八年,以前她浑浑噩噩,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打理,他很肯定,她不会舞鞭子,更不会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速度。 她扛着他时,他并未在她身上察觉到一丝内力。所以她的速度,不是以内力为基础所催发出来的轻功…… 这个小人儿,身上何时有这种秘密了? 疑惑生起,孟九重黑眸轻轻移到身侧之人耳垂下,当看到耳垂上那极为明显的个人特徵后,孟九重心底疑惑又稍稍敛去。 况曼知道孟九重在看她。 不过,她才不管他怀不怀疑,既然都出手救人了,那她就不准备再装。 他爱怀疑,怀疑就是。 况曼双目似鹰,笔直注视着树下。 孟九重所言果然不虚,在他们躲上树没一会儿,树下就匆匆走过一群人。 这群人并不是东福客栈里的那群江湖客,而是一群服饰统一,行动极为整齐的人。 他们手中都握着剑,那剑连剑柄都一模一样,一看知道他们是出自同一个门派。 这行人,应该就是孟九重口中,刘元恺所埋伏的人了。 况曼屏气,握住孟九重的手,将气息与大树完全融入,避开这群人偶尔扫向树端的眼神。 待这群人什么都没发现,整齐一划的离开后,她才松开了孟九重的手。 等人走远,况曼抬眸环顾四周。 见四周的巷子里都有人影在晃动,她黑眸微转,卸下腰间的鞭子,往临近的座院墙上一甩,然后借着鞭子,滑进了别人的院子里。 第42页 落地无声,犹如轻巧的燕子。 况曼一落进院子,就将身子匿进了围墙下的阴影中,随即轻仰头,朝树上的孟九重招了招手。 孟九重瞅着况曼浑然流畅的动作,额头轻轻皱了皱,随即一个俯冲,落到况曼身边。 躲进了别人的院子里,况曼神情终于懈怠了几分。 她侧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孟九重,「啧啧啧,你可真有本事,考个秀才,还能捅出个马峰窝,外面找你的人不少,你打算怎么办?」 孟九重抿着唇,目光晦暗地看着况曼的脸:「阿曼,天亮后,我送你回阿凤村,阿凤村清静,回去后好好生活吧。」 「我不可能回阿凤村。」况曼撇撇嘴:「算了,你爱说不说。等外面搜寻你的人散了,你继续去游你的学吧,今晚你没看我,我也没看到你。」 谁还不会揣着明白装煳涂,他既然想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她成全他就是。 孟九重伸手抵住额心,有些无奈:「——阿曼,听话。」 不想在掩饰自己性情的况曼,说话姿态与以往再不相同,这突变画风,让孟九重有些适应不良,声音下意识严肃起来。 这是以前,他惯常用来喝止傻女况曼做傻事的语气。 但是抱歉,站在他跟前的不是傻女,而是末世穿越过来的况曼。 况曼才不吃他这一套。 她眉梢轻抬,讥诮道:「我已经不傻了,不吃以前那套。你要是不愿说,就继续去游你的学。我的事,你也甭管……」 第23章 感觉头顶要变色了,这娘们想…… 相同的嗓音,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讽嘲。 孟九重捏了捏额心,眸子微蹙,再次感到不适应。 他抿唇不语,凤眸紧紧盯视着况曼。 良久后,他避开况曼视线,压着嗓子,强行转移话题:「你目前在何处落脚?」 阿曼变化太大,他需要缓一缓。 至于要不要回阿凤村……等先弄清楚她的变化是由何而生再说。 况曼:「暂时住在东福客栈。」 孟九重听到客栈的名字,额头微蹙:「换个地方,那里太乱,不安全。」 东福客栈的老闆娘,是武林上出了名的赏金猎人,不但如此,她还有另一层,让所有江湖人都忌惮的身份,投宿东福客栈的人,多为武林人,那里时常有纷争发生,阿曼住在那里,万一被牵连进去…… 况曼挑眉,饶有意味地瞧着孟九重:「你知道的倒是蛮多的嘛。」 她不过就提了一个客栈名字,这傢伙就知道了这家客栈的情况……啧啧啧,看来他呆在阿凤村这些年,也没少接触外界嘛。 就是不知道,他私下里做的这些事,那个捡他俩回阿凤村的义父,知不知道? 想到已过世的杨御,况曼眼底闪过丝疑惑。 杨御……怕是也不像傻女记忆中,那么简单。 况曼那带着深意的眼神,让孟九重不适程度加深,他垂下眼帘,闪避况曼戏嚯的目光。 「总要了解一二,才能在江湖上行走。」 孟九重肚子装满了疑惑,他想问况曼,他不在家这段时间,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可嘴一张,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最后,只得收敛起所有疑惑,沉声道:「等会儿你先回客栈,明日一早,我去东福客栈找你,倘若你不愿回阿凤村,咱们暂时安顿在东义县也行。」 况曼斜了他一眼,调侃道:「不去游学了?」 孟九重一噎,眼里闪过无奈。 小丫头这是怨他骗她了! 「游学只是一个藉口,我这趟出门,是去处理一些私事。」 他都被她救下了,他又还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他道:「我去引开外面的人,你先离开。这些事,抽空了我再和你说。」 今晚城楼上这一局,是刘元恺专程为他设计的。这城楼附近,围堵他的人不少,他如果不现身将人引走,那他和阿曼都会被困在这里。 况曼收回视线,不再阴阳怪气怼他了。 支起耳朵,听了听院外的动静,低声道:「外面搜寻你的人不少,你有办法脱身吗?」 孟九重:「不用担心我。」 说罢,孟九重纵身一跃,跳上院墙,目光在况曼身上驻留了几下,便毅然翻下了院墙。 孟九重以身为饵,离开藏身之地后,一个纵身,与况曼拉开距离,稍弄出些动静,吸引赤阳堡的人目光,然后展臂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而况曼则在他将人都引走后,翻出院子,然后随着原路,返回了东福客栈。 先前孟九重在城楼上与人对战时,况曼看得很仔细。 他的轻功很好,比那什么劳什子赤阳堡大师兄的轻功不知高出多少,甚至赤阳堡的三个老头子,在轻功上也要逊他一筹。 如果他不正面应敌,想要脱身,并非难事。 所以,况曼并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危。 况曼回到东福客栈,客栈里的江湖客一个都没回来,她大摇大摆从窗口翻进客栈里,然后回了房。 一直到天大亮,客栈掌柜才带着一群人,回了客栈。 * 况曼穿戴整齐,从客房里出来,慢吞吞踱下楼梯。 客栈里的客人许是「劳累」了一晚,这会儿都饿得慌,全坐在大堂里等着店小二哥上早饭。 第43页 一大早,东福客栈的后厨,就忙得脚不沾地。 况曼下楼,坐到靠窗的桌子旁,喊了一声店小二,点了份早餐,然后搭着眼睛,饶有兴趣的听他们说昨晚的事。 「昨晚城墙上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轻功可真好,咱这么多人追了他一晚上,楞是连他衣角边都没摸到。」 「被他熘狗似的熘了一晚,呸,真他妈气人。」 「气啥气,有人比咱们更生气。」 「昨晚,刘元恺面子算是丢尽了。众人都道他年轻一辈第一人,结果呢,随便出来个人,就将他比了下去。我昨晚看得分明,赤阳堡的火焰三老,单打独斗似乎也不是那个黑衣人的对手。火焰三老在江湖可是成名已久,这黑衣人……江湖上,何时有这号人物了?」 「行了,丢人的可不止他刘元恺一个,咱们这么多人,都围堵不到他一个,说出去同样丢人。」女掌柜单脚踩在板凳上,提起桌上的酒壶,豪迈地饮了一口:「兴远府督师和赫阳堡的赏银,我看咱们也没本事拿了,不想丢掉小命,吃完这一顿,就散了吧。」 「娇掌柜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有人不满女掌柜的态度,张嘴就道了一句。 娇掌柜呵笑一声,瞥着开口的人:「老娘干这一行,能活到现在,凭的就是鼻子上的这对眼睛。昨晚那年轻人,火焰三老一起出动,都取不下他的命,你以为就凭咱们这些乌合之众,能将人拿下。更别说他还有同伙,就昨晚那个在城墙下救他的人,你们自己掂量掂量,有能力追上人家吗?」 昨晚半路出现、并救人的那人实力如何,连刘元恺和火焰三老都没看出来。 那年轻人身后有这等高手存在,他们要真敢不管不顾,跟在赤阳堡屁股后面追击他,万一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呵呵,这一屋子的人怕都不够别人砍的。 赤阳堡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别人也许会忌惮几分,但却决不可能放过他们这群人。 所以……这滩浑水,她娇黛黛不蹚了,那赏银谁爱拿谁拿。 娇黛黛这话一出,大堂里的一群人,神情顿时恹了下去。 这次官府和赤阳堡要通缉的人,还真是块硬骨头,有些不好啃啊! 就在大伙议论声歇下去不久,客栈外,一个文人打扮的书生,带着个背着书箱的书童,慢吞吞走进了客栈。 书生刚进客栈,一群人江湖客眼神奇怪地齐齐转头看了过去,仿佛进客栈的不是书生,而是一个「美女」,诡异的让人心惊。 娇黛黛看着进客栈的书生,也楞了楞。 随即,她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咻得收起那只踩在板凳上的脚,艷红朱唇一扬,掏出怀里的手帕一挥。 「哎呀,稀客啊,我这家客栈已好久没有书生进来过了。」 「这位小哥,是打尖还是住店?」娇黛黛笑靥如花,扭着水蛇腰,风风韵韵迎了上去。 那矫揉热情的姿态,不知道情况的,怕还以为这东福客栈是家黑店呢。 坐在窗户旁的况曼,看着变脸的女掌柜,整个脸都黑了。 ——擦! 怎么感觉头顶要变色了,这娘们想撬她墙脚! 第24章 孟九重与伦山蛊毒的交易 况曼是个护食的。 这种护食, 不止针对食物,同时也针对人。 虽然对孟九重遮遮掩掩的武林人身份,有些介意。但目前他身上还打着她的标籤, 以她护食的性子, 哪容得了别的女人, 在她跟前勾搭她的人啊! 甭管这男人,她以后要,或是不要。 反正在她还没明确态度之前,其他女人想抢她碗里的饭, 那抱歉,谁敢抢——她扇谁! 况曼出声, 打断娇黛黛明目张胆的臆想:「九哥,我在这里。」 清灵悦耳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大伙随着声音望去,便见靠窗处, 一少女笑靥如嫣, 一双翦水秋瞳蕴含温柔, 紧紧落在书生身上。 白皙的手掌轻轻挥动, 让书生过去。 书生会意, 文质彬彬的脸上蓦然带起温笑。 他拱手,朝娇黛黛虚行一礼:「打扰掌柜, 小生不住店, 小生是来寻夫人的。」 话落, 犹似久别重逢般, 大步往少女迈了过去。 「九哥不是说昨日回来吗,我都在这里等了你一天了。」况曼起身,宛若抱怨中的小媳妇, 将人迎到桌前坐下。 「夫人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下。」 孟九重顺势坐到况曼对面,跟在他身后的书童将书箱搁到一旁,恭敬站到他身后。 况曼抬眸,目光好奇地往这个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书童身上瞅了瞅,然后转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孟九重。 ——书童! 这人要是书童,她把脑袋砍下来,给孟九重当板凳坐。 虽然他下盘虚浮,走起路来和普通人没两样,但况曼却有种直觉,眼前这个「书童」,百分百,和自家的便宜夫君一样,是装的。 孟九重瞧着况曼兴味的眼神,神色闪过不自在。 他转身,朝书童吩咐道:「郁战,少爷我已中秀才,以后会在县学上学,你去找家牙行,打听一下城东哪里有房子卖的,少爷以后要和夫人长住县城。」 「书童」郁战恭敬的应下,仿佛真的是个下人般,离前去,还恭敬的朝况曼弯了弯身。 第44页 「一切由你少爷做主。」况曼浅笑着回了一句,便不再关注这个「书童」。 郁战离开客栈。娇黛黛瞅了眼两人,装模作样惋嘆两声,如同一条没长骨头的水蛇,娇娇娆娆坐到板凳上,羡慕地看了眼孟九重脚边的书箱,小声嘀咕, 「这年头,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什么时候,我才能找到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啊!」 旁边一喝酒的男人,冷不丁听到她的话,一口酒呛进喉咙,止不住勐咳嗽。 咳得他双眼发红,好不容易压下喉咙的不适,他扭头,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娇黛黛:「你还用得愁嫁吗,只要你愿意,手一招,江湖好汉任你挑。」 这人说完这话,脑袋往前凑了凑,呵呵笑道:「你看我怎么样?」 娇黛黛瞥着这不要脸的男人,呵了一声:「长得倒人模狗样,你要能像那位小相公那样,考个秀才回来,让老娘当上秀才娘子,我聘礼都不要你的,东福客栈做嫁妆,马上就嫁。」 男人一听娇黛黛嫁人的要求,乐了:「敢情你想嫁的是秀才,那有什么难得,兄弟们现在就去给你抢一个回来。」 娇黛黛瞪了这男人一眼:「滚,抢来的男人有什么用,老娘要的是你情我愿。」 况曼听着一群江湖客起闹,抬眸,淡笑着看向孟九重。 秀才——她这便宜夫君,可不是普通秀才! 孟九重神色如常,仿佛没听到别人调侃的话般,伸筷,往况曼碗里夹了一块卤得金黄的牛肉:「吃饭。」 况曼收回打趣的眼睛,将牛肉塞里嘴里,压低嗓音:「秀才相公,你确定要在东义县安家了?」 刚才看他吩咐那「书童」的样子,似乎真有打算定居在东义县。 怎么着,不去处理他那神神秘秘的私事了? 「嗯。」孟九重颔首,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暂时不宜暴露在江湖上,县学廪生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 孟九重声音顿了顿,低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回头我们再谈。」 况曼微微点头。顺手夹了一筷子青菜进孟九重的碗里,收回筷子时,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牛肉掇走了。 她们这一桌歇了谈话声,大堂里,一群江湖客毫不掩饰的聊天声,又升了起来。 娇黛黛被人打趣了一番,也不见生气,喝了口酒,道:「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吃,吃完这顿,就散了吧。你们要还当我娇黛黛是兄弟,就听我一句,赤阳堡这滩水,大家最好别去趟,我可不想给你们收尸。」 娇黛黛一个女人,能在江湖上撑起一家客栈,并交友无数,让好多人都卖她两分面子,那也不是没道理的。 揭官府告示,专做悬赏这一行的江湖人不少,但名气最响亮的就属娇黛黛,倒不是说她武功有多高深,而是这女人胸有丘壑,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这也是她能在江湖上生存下来的原因。 「娇掌柜真认为这池浑水趟不得?」 娇黛黛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道:「老娘什么时候看走眼过,昨儿那黑衣人和用长鞭将人救走的人,武功之高,老娘一个都惹不起。」 娇黛黛提起使鞭之人,坐在况曼不远处的两桌客人,眼睛下意识一转,落到她腰间吊着的鞭子上。 几人眼神晦暗,将视线移到况曼脸上。 这女人干干净净,一双眼睛犹似小鹿般澄澈明亮,毫无内力傍身,一看就不是江湖人。 所以……腰间那条鞭子,应该是巧合。 几人收回目光,琢磨起娇黛黛的话来。 一琢磨,心里就生起了退意。 毕竟,命比钱更重要。 他们虽然算不上什么高手,但多少还是有几分眼力,娇黛黛对昨晚那两人的评价很中肯,并没有夸大。 娇黛黛说完这话,似乎想到什么,娇艷水眸一蹙,啪的一下,将酒壶搁到桌上,突然惊道:「我想起了,我想起我在哪里听过伦山蛊后这个名字了。」 「在哪里听过,这女人可神秘得很?」 伦山蛊后这个名字在众人心里,和昨晚那个黑衣人一样神秘。 这伦山蛊后是两年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大家只知道她是南蛮人,擅使毒,至于蛊……大伙至今还没见识到。 这女人一出江湖,便和赤阳堡槓上了,做下的第一个江湖大案,便是端了赤阳堡在江南一带的船行,一把火烧了赤阳堡最挣钱的产业。 这一看,两方就有仇。 但是什么仇,至今无人知道。 江湖无情,杀人人杀,赤阳堡虽然是武林正道门派,但堡主沈镇远手上,沾过的血也不少。 大伙也没怎么将这个伦山蛊后放在心里,毕竟她目标明确,也没滥杀无辜。这种寻仇的姿势,还引不起武林人士群攻她。 坏就坏在她杀了沈镇远的未来女婿、兴远府督师的儿子。吕正堂一死,悬赏令一出,她自然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娇黛黛脸上生起后怕,道:「我师父以前曾给我提过伦山蛊后,他老人家说过一句话,伦山之蛊天下奇有,蛊后之毒无人能解。」 娇黛黛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娇黛黛师父在世时,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包打听,这家东福客栈,以前做的生意就是卖买消息。 第45页 从她师父嘴里说出来的消息,从未出过错。 她既然这么评价伦山蛊后,那这伦山蛊后的毒,必然就真的十分厉害。 「这一场,我不干了。」娇黛黛想起她师父对伦山蛊后的评价,再多的赏银,都没办法吸引她了。 「昨夜累了一晚,各位,我就不奉陪了。」娇黛黛向众人拱了拱手,起身去了后院。 娇黛黛离去,众人面面相觑。 大堂里,一时噤若寒蝉。 半晌后,谈话声逐渐恢復,众人神情恹恹,吃饭早饭,就一闹而散,全结帐离开了东福客栈。 这些人,显然是把娇黛黛的话听了进去。 * 况曼和孟九重吃完饭,并没急着退房,二人上楼,回了厢房。 房门关上剎那,况曼神态蓦然一变,双手环胸,笑盈盈地瞅着孟九重。 看着笑而不语的人,孟九重有些无奈。 将书箱搁到桌子上,孟九重试探着问:「一月不见,阿曼变化真大。阿曼一手鞭子,舞得出神入化,阿曼是否恢復了以前的记忆?」 阿曼记忆神智清醒并没多长时间,她这速度与她那一手鞭法,极有可能,是在她失智之前就学会的。 ……她恢復记忆了吗? 况曼呵笑一声:「问我之前,你是不是该先告诉我,这书生皮囊下,是何时装进一个江湖侠客的身份的。」 「这才阿曼的真实性格吗?」孟九重紧盯着她的脸,企图看出一丝异样。 况曼坐到凳子上,坦然承认:「你可以这么认为。」 「倒是我眼拙了。」 孟九重眸子轻轻垂下,不动声色地问:「那阿曼到底有没有恢復以前的记忆?」 「你很在乎我以前的记忆?」况曼凝眸看向他。 孟九重没有否认:「是很在乎。阿曼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你是我与义父在悬崖边救回来的话吗?」 「记得。」 况曼颔首,心里透出疑惑。 他们捡回傻女,难道还和傻女曾经的记忆有关系? 孟九重见她谈到这个话题,神情自若,当即便知道,她依旧没有恢復过往记忆。 倘若恢復了记忆,她的反应,决不可能这般平静。 毕竟他与义父救回她时,她身上的伤憷目惊心,昏迷前定是受过折磨。 孟九重眼里带起丝踌躇。 犹豫了一会儿,举步坐到况曼对面的凳子上。 「阿曼既有自己的主张,那有些事,我便不再隐瞒于你,你听后,自行做主。」 孟九重深眸划过沉重,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中,深邃双眸冉冉升起仇恨。 孟九重娓娓说出掩埋在心底的过往…… 低沉嗓声,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但莫名的,却透着让人窒息的空寂,宛若一块巨石压在心脏之处,让人喘不过气。 耳边的讲述声,让况曼了解到一段尘封的江湖恩怨…… 父母被害,被父亲的结义兄弟带回,回来路上,遇到一个受伤女童,本以为能从这女童身上解开父母死亡之谜,却不想空欢喜一场。 难怪他那么在乎傻女以前的记忆。 原来傻女的记忆,是他报仇的希望。 关于他们救人原因,况曼不置可否。 甭管他们当时是以什么心态救的人,却实实在在给了傻女活下去的机会,并养育八年。 这八年,杨御和孟九重待傻女很好,并无一丝嫌弃。 这凭这一点,她这个受傻女恩惠,占了她身体的异世来客,就没资格去埋怨或是质疑他们。 傻女如果死在八年前,那她可能就没机会重生。 孟九重讲完二人为何会成为义兄妹后,视线聚拢,看向况曼: 「我和义父在救你的地方,发现了一块女性衣服布料和一支髮簪,以现场痕迹来看,与你同行之人应该掉下了悬崖。悬崖下是昭江,那时正是昭江发水季节,江水汹涌,掉下去的人,生还的机会极小。」 况曼听完故事,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地向孟九重道:「谢谢你们当初救我。」 孟九重看着郑重道谢的人,神情闪过复杂:「你可有想过,去寻找真相和……」 「没有过往记忆,我没办法感同身受,此事,以后再说吧。」况曼阖下眼帘,淡淡道。 真相…… 如果真相有那么好找,他和杨御就不会把希望放一个痴傻女童身上了。 不过…… 傻女在神智不清,浑浑噩噩下也惦记着她阿娘,这份女儿对母亲的牵挂,她怎么着也得为她圆了。 罢了,以后有机会,去傻女出事的地方看看,就当……全了傻女的母女情吧。 况曼压下胸中感慨,随即话锋一转:「你说这些,和你被赤阳堡围杀有什么关系?」 孟九重看了看况曼:「我师父十五年前受奸人所害,身中剧毒,每隔三日就会毒发一次,他目前就住在阿凤村后面那片深山里。」 「这就是你每隔两三天,都会消失的原因。」况曼闻言,眼里闪过恍悟。 难怪他大半夜总搞失踪,原来阿凤村山后面还住着个人啊! 「你知道——」孟九重很意外。 况曼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死人,身边人时不时失踪,我得有多大心,才发现不了。」 第46页 听到身边人三个字,孟九重黑眸闪过丝不自在。 他视线落到窗外,将自己师父穆元德的事,告诉了况曼。 说完后,他沉声道:「伦山蛊后擅使毒,我这次出阿凤村,其目的便是寻她出手,压抑师父体内之毒。可她身陷通缉令与赤阳堡纠纷中,难以脱身,于是我和她达成协议,我为她引开赤阳堡的追踪,她为我师父种蛊,抑制体内之毒。」 听到二人交易内容,况曼眨了眨眼:「呵呵,大水冲到龙王庙,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了。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东义县吗,我就是追她,追来东义县的。」 况曼顿了顿,白皙指头饶有兴趣地搓了搓下颚:「这女人还蛮有意思的,下次遇上,你介绍一下,我想问问,她那些蛇是怎么养的。」 哎,千两赏银飞了! 「伦山蛊后在东义县,她没在苍山?」况曼的话,让孟九重神色顿时惊变。 伦山蛊后去苍山为义父种蛊,怎么会出现在东义县? 况曼侧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知道?那你昨晚跑到城墙那边干什么?」 昨晚城楼那边,不就是有消息称伦山蛊后现身,大伙才赶去的吗? 而他虽先一步到达城楼,但赶过去的时间,并没比她多多久。 她可亲眼看到他,从她头顶飞过去的。 「伦山蛊后在东义县的消息,是我前几天放出去转移赤阳堡视线的,意在为她争取时间,让她安心为我师父种蛊。」孟九重凝眉。 况曼闻言,眸子眼闪过凝光。 片刻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道:「我知道了。」 「昨日下午,我在一家医馆里见过刘元恺,他背上驼了一个人,医馆大夫说,那人中了伦山蛊后的毒。你放出去的消息是假的,但现在假消息变成了真消息,刘元恺确定伦山蛊后就在东义县,于是设了城楼之局,撒网捕鱼。到时候,不管出现在城楼上的是伦山蛊后还是你,他都不吃亏。」 况曼分析完,突然觉得脑仁有些痛。 谁特么说穿越人士可以日天日地,智商碾压古人的。 瞅瞅,这几个古人的计谋,都快把她脑袋转晕了。 孟九重拧眉思索,片刻后,他赫然起身,道:「阿曼,我出去一趟。你先退房,去白云客栈等我,我办完事,去那里和你汇合。」 赤阳堡的人既然已经知道伦山蛊后在东义县,那针对伦山蛊后的天罗地网必已在东义县铺开。 伦山蛊后必需马上离开东义县。 「你要去找伦山蛊后?」况曼猜中了孟九重的打算。 孟九重颔首,沉吟道:「她必须离开东义县,留在城里,极有可能会落进赤阳堡手里。我师父体内的毒,没有冰蚕蛊的抑制,会很危险,往后我和她还会有交易。」 「我不建议你现在去找她。」 况曼蹙眉,分析道:「她昨日既然对赤阳堡的人出了手,必然就不怕暴露。你也别想着让她躲进苍山,她就是个移动的麻烦,躲进苍山,说不定会将你师父暴露。」 伦山蛊后的恩怨情仇,只针对赤阳堡一方。孟九重那隐在深山中的师父穆元德,才是真正的王炸。 穆元德的行踪一旦暴露,那接踵而至的仇怨,十个孟九重都不够别人杀的。 刚才他说过,穆元德是上一代的武林盟主,在一次访友切磋中,突然走火入魔,屠杀了友人满门。 因入魔发狂,六亲不认,见谁杀谁,短短一个月时间,杀了好几个门派的掌门,甚至连魔教的左右护法,都被穆元德给杀了,并且,穆元德还打伤了魔教教主。 他这不分敌友的乱杀,引来了正魔两道围攻。 连番战斗,穆元德体力流失,被义弟、也就是他们俩的义父杨御,以奇门遁甲之术困住。 困住之后,杨御和郁方试图唤醒穆元德心智,也就是这时,忠僕郁方在他身上发现了毒。 这种毒名为邪心焰,毒不死人,但却能影响人的神经,让人毫无徵兆狂躁,看着就像练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般。 功力越高者,爆发的狂躁感越剧烈。 郁方翻遍古籍,从一本古书上得知,邪心焰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解药,只有极寒之地孕生的铁涎铸出的寒魄针,方有可能化解这邪心焰。 寒魄针一共一百零八根,对应人体一百零八个穴位。 当寒魄针进入穴道后,其寒性刚好与邪心焰相剋,一冷一热相互牵扯,方能在体内达成平衡,让人不再发狂。 寒魄针极难铸造,铸造者必需将铁涎锻造成细如髮丝的软针,才能让寒魄针入穴后,立即融化。 天下间唯有孟泽才有可能会练成寒魄针,这也是郁方为什么会找上孟泽的原因。 如今孟泽已死,再无人能铸寒魄针,孟九重剑走偏锋,欲寻伦山蛊后一试。 因为,据他所知,伦山蛊后养有一种冰蚕蛊,此蛊特性剧寒,他想试一试,冰蚕蛊能不能压抑穆元德的邪心焰。 伦山蛊后答应出手,并明确告诉孟九重,冰蚕蛊有抑制邪心焰之效,但效果只有半年,每隔半年,就必需换一次蛊,同时也开出条件,让他为她牵制赤阳堡,并杀掉沈镇远的掌上明珠——沈罗衣。 并道,只要拿到沈罗衣的人头,她就送孟九重一套寒魄针,彻底解除穆德元的邪心焰。 第47页 孟九重拒绝了伦山蛊后的这个条件。 他不认为伦山蛊后,能拿出一套寒魄针。 因为世间能练寒魄针者,唯有他父亲。伦山蛊后见他拒绝,并未再开口,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这场交易,双方都有所图。 孟九重求抑制穆德元的冰蚕蛊,而伦山蛊后所图,却有些让人看不透…… 她并未狮子大开口提什么过份的条件,甚至只在孟九重说出名字当下,就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为穆元德种蛊。 答应之后,才提出让孟九重帮他牵制赤阳堡的要求。 况曼的话,让孟九重脚步一顿。 片刻后,他将书箱提起来,背到身后,道:「咱们先退房吧,去白云客栈等郁战,这两天先把住的地方落实下来,以后,咱们就住在东义县。」 况曼:「东义县离苍山有段距离,你放心你师父一个人呆在大山里?」 他要真能放下心,就不会三天两头搞失踪了。 孟九重回道:「郁战的师父回了苍山,有他师父在,我无需经常回去。」 况曼闻言,没再继续问下去。 二人出了客房,下楼退房。孟九重跟在况曼身后,一双黝黑的眼睛,复杂地看着况曼的后背。 谈了这么久的话,他毫无隐瞒把能告诉她的,都告诉了她,而她…… 罢了,她这一身本事,许是在他和义父救她之前,便已学会了吧! * 二人退房离开东福客栈。 刚踏出客栈大门,况曼就见不远处,昨日在城墙下遇到的中年文书带着个男人,往她走了过来。 看到中年文书剎那,况曼便知,生意上门了,五十年银子马上到手。 况曼心里高兴,眼睛却仿佛没看到那中年文书般,姗姗走在孟九重身侧。 「这个姑娘,请留步。」中年文书叫住况曼。 况曼抬头,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文书先生,有事吗?」 中年文书上前,把身侧的男人引荐给况曼:「姑娘,这位是本县的杨县丞,县丞大人有事找你。」 昨儿他把这小姑娘的话告诉了杨县丞,杨县丞分析一晚后,觉得小姑娘的话有理,一大早就让衙门里的兄弟,帮忙再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他小儿子。 可一个上午过去,兄弟们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这不,杨县丞便让他带他来找这个小姑娘。 况曼视线落到杨县丞身上:「县丞大人好。」 「小姑娘,柯秀才说你有办法找到我儿子,是不是真的?」杨县丞打量了几眼况曼,问道。 况曼侧头看向中年文书,淡淡道:「文书先生,我只说可以试试,可没保证一定能将人找到。」 杨县丞见况曼不卑不亢,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也不端着县丞的架子了:「还请姑娘帮帮忙,姑娘说我儿可能还在城里,可我们翻遍整个县城,我儿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我……姑娘如果能找到我儿,生死不论,银子一分不少给姑娘。」 找了几天,人都没找到,杨县丞心底已有了最坏的结果。 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还活着。 他家四代单传,到了他这里,媳妇肚子争气,生了两个儿子,要是真就这样煳里煳涂没了,他死了都没脸去见老祖宗。 况曼见杨县丞态度诚恳,也不为难人,直接道:「把定金放下,傍晚时去白云客栈找我。不过先说好,找不找的到人,我也不敢肯定。」 「还请姑娘尽力而为。」杨县丞从怀里摸出二十两银子:「不知姑娘怎么称唿?」 「我叫况曼,这位是我相公孟九重,刚从兴远府府试回来,已中秀才,只等府城榜贴送达,便会去衙门办理秀才文书。」 既然要了定金,况曼就没打算隐瞒身份。 她与孟九重的身份,不但不能隐瞒,还要尽可能的扩散出去,让整个个东义县的人,都知道孟九重是个秀才,与武林完全不沾边。 杨县丞听说孟九重是他们县新考中的秀才,压下寻儿心切,赶忙贺喜。 贺喜的同时,他和柯秀才的目光,还往况曼身上瞄了瞄。 ……这个看似本事不小的江湖小姑娘,竟然是个秀才娘子! 两人也就稀奇了一下,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孟九重身上。 姜鲁是个文武并重的国家,朝廷甚至还专设了一个管辖武林人的部门,所以,秀才娘子是个江湖人,二人也并不太吃惊。 孟九重宛若一个文弱书生,与杨县丞二人寒暄了起来。 况曼与杨县丞二人谈话时,孟九重一直未开口,甚至还顺势应承下况曼的话,熟练地装起了书生。 几人在东福客栈门前说了几句,杨县丞和柯秀才就和孟九重告辞了,离开前,杨县丞说等榜贴到了之后,他会亲自送去白云客栈。 孟九重欣然接受。 算算时间,府城的榜贴应该应该快抵达东义县了,这几天,他们应该还住在白云客栈里。 杨县丞走之前,又再次拜託况曼,让她一定找到他儿子。 这话况曼没接,找是肯定能找到,但有些话,却不能说死。 只说她会尽力。 * 与杨县丞二人分开,况曼和孟九重去了白云客栈。 两人在白云客栈用完午饭,稍休息了一下,况曼就出客栈,去了城门口。 第48页 她接了杨县丞的委託,就要将城门口那张悬赏揭下来,这是干悬赏这一行的规矩。 这是她刚才在吃饭时,孟九重告诉她的。 孟九重陪着况曼走到城门口。今日守城的官兵比起昨日,又多了许多。 出入检查也比昨日更加严格,而这种严格不再只针对女性,年轻男子也成了重点检查对象。 显然,这种检查是为昨晚出现在城楼上的「蒙面人」专门设定的。 昨晚城楼上的「蒙面人」成了官府通缉的对象—— 况曼看了眼城门口的情况。 侧身,瞧着心思不知神游到何处去的孟九重,伸出一根小指头,戳了戳孟九重的胳膊:「官府和赤阳堡勾结上了,被通缉的滋味怎么样?」 俏皮的嗓音,让孟九重略显迷离的眼睛,霎那间恢復光泽。 凤眸轻扫,看了一眼城门口检查的士兵,道:「那不是通缉令,只是一个协助赤阳堡下达的告示而已。赤阳堡为江湖正道人士,一直与官府有合作,甚至偶尔还会接皇家委託,派弟子驻守边关。所以,官府在他们需要时,也会出手相助了。」 「哦,不是通缉令?那伦山蛊后……」况曼心底生起疑惑。 这个国家,江湖和朝堂似乎没多大界限…… 「伦山蛊后不同,她杀了督师的二公子。有督师施压,官府不得不发布正式通缉令。」孟九重没多谈这个话题,道:「去把告示揭了,还有些时间,我陪你一起去找人。」 况曼点点头。 待走到城门口,眼馋的瞅了眼伦山蛊后和孟九重并排在一起的告示,嘆口气,将杨县丞的寻人告示给掀了下来。 揭完告示,二人离开城楼,毫无目的的在县城里逛了起来。 大街上,摊贩吆喝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除了普通老百姓,时不时还会有悬着刀剑,做武林人装扮的人在大街上行走。 双方相处很正常,况曼没瞧见哪个大侠在以武犯禁。 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掀桌子吃饭不给钱,更没有大打出手的,整个县城都很和谐。 况曼甚至还看见了几个赤阳堡的弟子。 这些弟子脚步匆忙,神情警惕,似乎在大街上搜寻着什么。 看了几眼这群人,况曼垂头讥笑几声,便不再关注他们。 「不去找杨县丞家的公子吗?」孟九重瞧着漫无目的,说是找人,不如说是想吃遍一条街的况曼,疑惑的问。 况曼将手上最后一块枣糕塞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我这不就是在找人。」 吞掉枣糕,况曼眼睛一晃,瞧见不远处有个卖烧饼的小摊。 她砸巴砸巴嘴,双脚不受控制,往烧饼摊挪了过去。 孟九重见状,额头忽忽跳了跳,赶忙拦住她:「不能再继续吃了,当年你胃部受过重创,无节制进食,会伤到胃。」 从揭了告示后,她嘴巴就没停过,再不遏制她的吃东西,久了,她的胃定然会出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不让她吃太多的原因。 况曼微诧:「我胃受过重创……我没感觉啊。」 除了偶尔吃太多,饱腹感较强烈外,其它什么感觉都没有。 「义父为你调养了好些年,现在当然不会有感觉,不过,不能暴饮暴食。」孟九重说完话,眼睛落到况曼的小腹上。 况曼随着他的视线,也往自己的肚子上瞅了一眼。 这一瞅,况曼就瞅到了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 「……!!」况曼惊呆了。 旋即,她眼神微闪,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嗓子:「我就是眼睛饿,肚子其实已经饱了,不吃了,晚饭前,我啥都不吃了。」 孟九重摇头好笑,变化再大,这喜吃的性子,却没一丝改变。 「等安顿下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孟九重眼里不自觉得透起了几分柔和。 况曼眼珠子晶晶发亮。 哎呀,投餵的人回来了,她可以点菜了。 「我要吃红烧排骨,清蒸鲫鱼,对了,既然你回来了,那咱们抽空回趟阿凤村,把家里的肉都拿出来吧,我离开的时候,带不了太多东西,只拿了你做的肉干和煎饼。」 离开阿凤村前,她将家里的粮食全都储存了起来,短时间坏不了。说到这,况曼又一次怀念起了上辈子有空间异能的队友。 在末世活过的人,最珍惜的就是粮食,她要是能力抗千斤,肯定会把家里的粮食全部打包带走。 孟九重笑着应下,说安顿好,马上做给她吃。 两人一说一答,相处模式又回到了孟九重离开前的那段时间。 有人投喂,况曼不再眼馋路边的小吃了。 这段时间,她吃了不少外面的东西,老实话,外面卖的东西好吃归好吃,但也就那样,真要比,还比不上她家孟大厨的厨艺。 况曼抬眸,看了眼天空:「走吧,咱们回白云客栈吧。」 孟九重:「不去找杨家小公子?」 况曼神秘道:「我昨儿就找到了,不过……」 孟九重神情微顿,眼里透起疑惑。 她什么时候找到人的? 况曼笑而不语,转身往白云客栈走去。 孟九重眯了眯眼,跟上她脚步。 在快要走到白云客栈当下,况曼额头一蹙,突然剎住脚步。 第49页 旋即,她警惕抬头,骤然往白云客栈二楼的一处厢房窗口看了过去。 落后一步的孟九重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温润双眼划过暗沉,步伐一错,笔直身姿毅然挡在了况曼身前。 二楼窗户。 一身着暗色流彩上裳的妇人,轻倚窗边,目光婉静地看着大街上行走的人流。 她似乎察觉到楼下有人在看她,她侧目,微微一笑,伸手将窗户关上。 关上的窗户,挡住了况曼探究的视线。 况曼拧着眉,半虚着眼,盯着窗户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似乎确定了什么,嘴边浮起个饶有兴味的笑。 啧啧啧,武林人百变的身份,真是让人嘆为观止。 城墙上那张黑了半边脸的画像,到底是怎么画出来的? 难不成,因为她出现时都带个面具,就直接给画了半张毁容的脸。 不对啊,记得那日贴通缉令的官兵说,伦山蛊后特徵明显,半边脸是毁容。 ……所以,不是画像的人在乱画,而是楼上那人——变妆了! 越来越有意思了。 「认识刚才的女人?」孟九重目光紧盯着窗户。 「不止我认识,你也认识。」况曼侧头,神神秘秘一笑,抬步继续往客栈走去。 孟九重落后一步:「谁?」 况曼张嘴,无声的吐出四个字。 ——伦山蛊后! 孟九重看清了况曼一张一合的嘴里,说出的名字。 他眸瞳遽然一暗,心思剎那飞转。 孟九重没问况曼,为什么知道刚才那个女人是伦山蛊后。 他看不懂如今的况曼,却也没想过去探索她的秘密。冥冥中他有种感觉,过度探究,这个相伴自己八年的人,也许…… * 另一边。 易了容的伦山蛊后,脸上娴静荡然消失,一双美目,霎那间风云转变。 她轻垂着头,脸色一片严肃。 阿曼为什么会和孟九重走在一起,看二人相处,他们似乎很相熟。 想到她们的相遇地点,伦山蛊毒后眼睛突然一睁。 难道……当年是穆元德救了她? 她那一身神秘的本事,也是穆元德所教? 不行,阿曼不能和穆元德那一派的人有牵扯。 当年,他们的恩怨,已经害得她家破人亡,母女失散,如今……悲剧绝不能因为他们,再重演一次。 第25章 县太爷的官帽绿了 寂静厢房。 伦山蛊后思绪沉浸过往, 一双歷尽千帆的眼睛里,透着化不开的悲与恨。 良久后,她袖袂一扫, 赫然起身, 举步走向门口。 修长手指刚扣住门闩, 她似乎又迟疑了,眼底闪现挣扎,攥住门闩上的手,青筋绽现。 好一会儿, 她气息蓦然一变,仿佛打了霜的茄子, 通身瀰漫死寂。 她转身,脚步萧萧,踱了回去。 晚了,晚了…… 一切都晚了! 在她踏上寻仇这条路时, 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如今她身陷江湖泥沼, 不能与阿曼相认, 更不能让人知道, 阿曼是她的女儿。 她的存在, 只会给阿曼带去危害,就如同当年那般。 当年, 她不过一时心软, 就造就了父亲的死亡, 女儿的失踪…… * 况曼和孟九重回到白云客栈。 二人默契十足, 进了客栈便直奔二楼。 孟九重是想去确认刚才那女人是不是伦山蛊后,而况曼,则是想会一会伦山蛊后。 伦山蛊后已彻底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这个女人的性子她喜欢, 能为她欣赏,在这古代,能遇上个这种不忌世欲眼光,洒脱自信的女人,况曼还挺意外的。 而且……她还想弄清楚,伦山蛊后对她那较为诡异的态度,是由何而来。 两次追逐,她都明确察觉到伦山蛊后和她交手时,在压抑着什么。 一个杀伐果断,性格不输男人的女人,况曼并不认为她是一个心肠好的人。 她撞破她的好事,她不但没有杀她灭口的心,甚至还一点恶意都没生出。 奇怪的态度,太让人起疑。 * 忽忽奔上二楼,走到伦山蛊后所住的房间,况曼瞅了眼孟九重,素手一抬,扣响房门。 三声响动之后,二人稍等了一会儿。 房门依旧紧闭。 孟九重凤眸轻蹙,语气肯定的道:「屋内没人。」 「进去看看。」况曼沉眉,抬脚就往门上踹去。 「——吱呀!」 脚刚踢到门,门就开了。 似乎这门只是轻轻掩上,根本就没有扣上般。 脚上力量落空,况曼险些没收得往脚。 孟九重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肌肤相触,男人手掌的温度透过衣物穿透到皮肤上,况曼怔了下,眼睛在他手掌上转了一圈。 孟九重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大步跨进房里。 「离开了。」况曼进屋,环顾了一圈。 视线落到窗边,呵笑一声:「跑得还真快。看来,她不想和我们碰面。」 「走吧,人家既然不想会我们,那我们也得识趣。」况曼讥诮一声,转身出了房。 孟九重颔首,不过却并未立即就离开。 他目光深沉,仔细观察房间。 第50页 片刻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视线落到桌子下方的一个椭圆型图案上。 随即,他剑眉轻皱,衣袂翻飞,一道内劲从他衣袂中飞射而去,将桌上盛着凉茶的茶杯掀翻。 茶水顺着桌面落下,将地板浸湿。 与此同时,地板上那微不可查的一道记号,被茶水抹去,再无一丝痕迹。 孟九重看了眼湿掉的地板,转身,大步出了房。 * 天色逐渐暗下。 出去找牙行的郁战,人就跟丢了似的,傍晚还未回来。 和况曼约好时间的杨县丞,在黄昏初起之际,匆匆找上了况曼。 「况娘子,我儿子可有消息?」 客栈大堂,杨县丞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他儿子的消息。 况曼食指轻扣桌沿,眼睛淡淡注视杨县丞。 「人是找到了,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况曼语气沉静。 没有任何情绪的话,却说出了杨县丞最不想听到的结局。 杨县城浑身颤抖,脸上的焦虑瞬间被悲伤替代,身上的精神气,随着况曼落下的话,剎那间被抽走。 「我,我有心里准备。」 嘶哑的嗓音,抑制着失子之痛,沉重地从他嘴里吐出。 况曼无声嘆了口气,天下父母心,这杨县丞怕是要伤心一段时间了。 「那走吧。」况曼起身,带着杨县丞出了客栈。 孟九重并未和况曼一起去,他装作害怕又担心的模样将况曼送走,转身便进了客栈。 他这举动,倒是近一步加深了他文弱书生的形象。 离开客栈。 况曼领着满面丧意的杨县丞去了东城,然后七拐八转,走到昨日她来过的那座三进院子前。 而她身后的杨县城,在况曼步入东城剎那,神情就开始变化起来。 杨县丞神情古怪地看了眼这座三进院子,侧头拧眉,惊疑地往离院子只有一墙之隔的另一座宅院看了去。 随即,他瞳孔大睁,大步走到隔壁宅院前。 杨县丞勐踹了一脚院子大门:「阿福,开门,叫上人,跟老爷我走。」。 他儿子在隔壁,他的儿子,竟然就在自家隔壁…… 「老爷,您回来了。」守门的下人,听到自家老爷声音,赶忙将门打开。 「去叫人。」杨县丞双眼通红。 下人看杨县丞这神情,不敢耽搁,立即回院子喊人。 显然,这座宅子就是杨县丞的家,而他丢失了两三天的小儿子,没在别处,就在自家隔壁。 「况娘子,你确定我儿就在隔壁?」杨县丞面沉如水,问况曼。 况曼垂下眼帘:「他在那栋院子里的水井里。」 「麻烦况娘子,我这里有事,就不招待你了。」说着,杨县丞从怀里摸了三十两银子,把这次悬赏的尾款结给况曼,当即送客。 况曼拿了银子,识趣的不打扰他处理私事。 接下来,这两家还有得官司打。 说起来,况曼能知道杨家小儿子在隔壁家的井里,还得多亏了那家院子外的那棵大榕树。 这棵榕树年份较久,所传递出来的东西比其它的树木要精准很多,木系异能的亲和力让这棵大榕树欢悦,然后,况曼就从它的传递出的讯息中,分析出杨家小儿子的行踪与……结果。 其它的小树就做不到这点,只能传递给她一个大概位置。 比如,她知道伦山蛊后在城里,但藏身在什么地方,她却不清楚, 况曼走出巷子,还未走到大街上,身后,砸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哭喊声与打砸声。 * 况曼没去管杨县丞家的事。 回到客栈,发现自家的文弱书生,竟趁她出门这会儿功夫,又神秘的不知去向。 况曼撇撇嘴,走到窗户前,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一半,然后躺到床上。 半夜时分,一道细微的声音从窗外轻轻响起。 裹在褥子里半梦半醒的人,警惕地掀开眼睛,往窗户口觑了眼。 况曼瞅清楚爬窗的人,打了个哈欠,慵懒的道:「半夜爬窗爬习惯了是不是?」 这家秋翻窗的动作,真是越来越麻利了。在阿凤村翻自己窗,到了东义县翻客栈的窗。 半夜鬼鬼祟祟爬窗,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他是那採花贼呢。 孟九重扫去一身夜露:「抱歉,吵醒你了。」 「你哪次没把我吵醒。」况曼小声嘟嚷了一句,身子往床里面滚了圈,挪出半张床。 孟九重瞅着空出来的半张床,凤眸微闪,随即半阖下眼帘,带着一身凉意上了床。 许是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入床,孟九重浑身肌肉不自觉的绷紧,楞是不敢越雷池半步,仿佛身边躺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般。 况曼感受着男人身体的僵硬,眉梢微不可查的往上扬了扬。 她都放下对他身份的顾忌了,又岂容得了他跑。 户籍上,她可是他的娘子,躺一张床,名正言顺。 哎,这人啥都好,就是太正人君子。 坐怀不乱,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况曼有些惆怅,什么时候,她才能看到君子落凡俗啊! 将孟九重叫上床,况曼没像以往那样做什么放肆的动作,也没问他去了哪,眼睛一阖,便又睡了过去。 第51页 * 翌日。 去找牙行的郁战,终于回来了。 他似乎知道况曼和孟九重住在哪个房间,一大早,就敲响了二人房门。 他来的时候,况曼正在明目张胆捉弄孟九重。 只因为,他明明都醒了,却楞是因为她的手搁在他身上,还闭着眼睛装睡。 况曼来了兴趣,干脆也闭着眼睛,和他一起装。 装着装着,她就不安份起来,一会儿小爪子搁他腰上,一会滚个身,往他胳膊上蹭。 而孟九重的身子,随着她愈发放肆的动作,越绷越紧,都快绷成铁板了。 况曼觉得很有意思。 她有点装不下去了,想直接上手掐掐他的肉,看能不能掐得动。 却在这时,门外不识趣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听到声音,况曼手一顿,愠恼地往门口瞥了一眼。 大清晨的,谁啊? ——扰人兴趣。 况曼不想去开门,任他敲。 小爪子继续不安份的在孟九重强健的腰杆上为所欲为。 肆无忌惮的动作,让孟九重装不下了去,浓密睫毛轻颤了两下,蓦然掀开眼帘。 眼角余光扫到滚进他怀里的小女人。孟九重眼神微闪,唿吸有一剎那的凌乱。 随即,他目不直视,僵硬地把自己的胳膊从况曼脑袋下抽出来,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背对床沿,两大步踱到门边。 「谁!」嗓音透着从未有过的沙哑。 也不知是刚起床,还是因为被况曼捉弄,不同以往的声音,听着让人耳朵发痒。 「……!」 况曼瞅着落荒有逃的人,眼睛熠熠发亮。 适可而止,她懒洋洋地伸了个腰,麻利起床收掇自己。 「少爷,是我。」门外,郁战嘶哑的声音低低沉沉响起。 他的声音,犹如荒芜中用尽全力嘶吼的老人,极为难听。 如果半夜听到这声音,说不定还会以为是鬼在说话。 况曼穿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侧头,古怪地往门口处瞥了一眼。 好难听的声音,比上辈子猎杀队队长的声音还难听。 她队长喉咙被异兽割伤,声带受创,声音沙哑中带着机器的冷感。而郁战的声音,却透着耄耋老者的死寂。 这是况曼第一次听到郁战的声音。 昨儿在东福客栈时,郁战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孟九重吩咐完他,他就离开了,二人并未有交集。 一听他的声音,况曼便知,他的声带同样受过损。 孟九重听到身后穿衣服的声音沉了下去,抬手,将门打开。 郁战入屋,态度恭敬地道:「房子落实,在南城东福客栈对面。」 也许是声带有损,随战说话速度很慢。 孟九重听到新家在东福客栈对面,眉梢微微沉了沉。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道:「僱人收拾一下,收拾好了我们搬进去。」 郁战颔首。目光轻轻从况曼转过,随即回到孟九重身上。 孟九重看了眼他的神色,转身走回屋内:「这是少夫人,不必迴避。」 「赤阳堡的人,在卯时一刻时,开始大肆搜城。」郁战神情微怔,随即半垂首,将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孟九重动作微顿:「昨晚三更后,发生什么事?」 他是昨夜三更回来的,那时赤阳堡那边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状。 他离开不过一个时辰,赤阳堡…… 郁战:「伦山蛊后现身,将赤阳保十七个弟子全部毒倒,刘元恺与火焰三老因有事离开,侥倖捡回一命。」 郁战讲到这里,正在梳发的况曼,动作一顿,倒抽了口气:「玩毒的就是厉害,一把毒下去,就一锅端了。」 郁战听到况曼的话,抬头,神情略带怀疑地看了眼她。 随即,又立刻收了视线。 这个少夫人,似乎与师父形容的少夫人相差甚大…… 况曼说罢,继续梳头:「她又捅马蜂窝了,这次不会又让你扫尾吧?」 孟九重阖眸:「不必,以后她与赤阳堡的事,我都不会再多插手。」 「哦。」 况曼侧头,笑盈盈地睨着孟九重:「昨晚见过她了,怎么,你们的交易中止了?」 「碰过面,昨日她在房间里留了暗号,交易仍在继续,只是换了一个方式,以后,我只为她提供赤阳堡人员的线索。」孟九重颔首,并未隐瞒与伦山蛊后的会面。 昨日房间里那个椭圆型的印记,是伦山蛊后约他晚上相见的信息。 他去赴约了。 伦山蛊后似乎要放大针对赤阳堡的计划,并明确拒绝他相助,只说,他只需提供赤阳堡在外人手的信息就成。 昨晚,他将赤阳堡的落脚处,提供给了伦山蛊后。 这伦山蛊后出手迅速,一得到消息,便展开了行动,并且,还将赤阳堡一锅端了。 「还真碰面了,什么事不能大白天说,非得半夜去幽会。」况曼听完,小声嘀咕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小,但房间就这么大,再怎么小,孟九重和郁战都能听到。 郁战神情一木,脑袋下意识地垂了又垂。 孟九重似乎完全没想到况曼会嘀咕这话,凤眸难得呆滞了一秒钟,然后装做啥都没听到,道:「你收拾一下,我和郁战先下楼了。」 第52页 说罢,他脚步略僵,步出了房间。 * 今日的东义县,比之往日多了几分嘈杂,大街上,行人脚步匆匆,都往一个方向奔去。 况曼从楼上下来,瞅着客栈外清一色往左边走的人,奇怪地问孟九重:「外面发生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在往那边跑?」 孟九重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况曼:「杨县丞拖着他儿子的尸体去了衙门。」 况曼颔首,坐到板凳上,拿起桌上的豆沙包啃了一口,然后鼓着两腮帮子道:「怎么,闹起来了?」 「你是不是知道,那杨家小公子已经……」孟九重凝视着况曼。 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她进城时,杨家小公子已经失踪三日,衙门捕快翻遍整座县城都没找到人,而她…… 她是如何将人找到的? 况曼咽掉嘴里包子,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睁着眼睛,一本正经说瞎话:「有猜测,但不确定。」 「难得闲下来,陪我一起去看场热闹怎么样?」 孟九重点了点头,向旁边的郁战交待了几句:「尽快把房子整理出来,短时间内,我们不会离开东义县。」 郁战从况曼开口后,便一直垂着脑袋,这会儿听到孟九重的吩咐,他点了下头,起身就出了客栈,全程都没和况曼有任何视线交集。 走到客栈大门处,郁战回头,蹙眉往况曼身上看了一眼。 这个少夫人有些古怪,要不要告诉师父和穆盟主? 平静的打量眼光,虽不具备威胁性,但况曼还是有所感知,她掀眼,一双星眸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郁战神情一木,倾刻间收回眼光,随即大步而去。 「你家书童对我有意见?」况曼瞅着走远的郁战,撇撇嘴,道:「有意见也得憋着,我现在可是他少夫人。」 孟九重听着她的自问自答,目光轻侧,转到大街上。 真有些无法适应她的改变…… * 初秋暖阳,笼罩大地。 出了客栈,孟九重本以为况曼要去衙门看热闹,不想她却转了弯,去了城门口。 她盯着城楼下的告示看了小半会儿,最后目光落在他和伦山蛊毒两人的告示上,嘆口气,悻悻离开。 孟九重看着告示,脑中神思一晃,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这是想学东福客栈的老闆娘,做专业悬赏猎人? 孟九重眼睛微眯,嘴角翕了翕,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离开城门,况曼跟着行人脚步,姗姗去了衙门。 县衙这会儿可热闹了,大门被附近的居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说着今儿东义县发生的大事。 况曼从这些人的谈话中,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杨县丞将他隔壁家的主人给告了。 杨县丞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晚上,他就弄清楚了自家小儿子死在邻居家水井的真相。 真相一出来,杨县丞气得双眼发红,恨不得吃了那害他儿子的人。 杨县丞家隔壁住的县太爷的幕僚师爷,而他家小儿子,就是被这幕僚师爷给掐死,丢进井里的。 杨县丞是东义县本地人,同窗颇多,关系网比起外来户县太爷还要强大。他自家是四代单传,但族亲却不少,知道儿子死在隔壁师爷家,他摸着线索一查,一个晚上就查清楚了来龙去脉。 三天前,他儿子贪玩,翻墙去找隔壁师爷家的儿子玩,却不想刚翻过去,就看到县太爷的小妾进了师爷的书房,他一时好奇,就跟过去看。 这一跟过去,就发现师爷竟和县太爷小妾抱在一起。 这两人杨县丞的儿子都认识。 十二岁的半大小子,该懂的都懂了,一时没忍住,惊叫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直接就要了这孩子的命。 姦情被撞破,师爷一不做二不休,在杨家小儿子还没反应过来时,捉住他,并狠心地将他掐死了。 掐死后,他将人丢进了井里,并告诉府里的下人,说那口井有碍院中风景,叫下人们把井封掉,等过段时间,将井填上。 师爷以为将人杀了,并丢进井里就万无一失,毕竟孩子翻墙过去的时候,又没人看到。 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世界上还有况曼这种拥有自然界力量的人存在。 杨县丞前几天如无头苍蝇,在城里乱找,有了线索,他要找到那师爷杀人的原因,比正儿八经的捕快还要快上几分。 因为,这个师爷府里有个人,是杨家宗族里某个媳妇的弟弟,他在师爷府里做长工。 这长工没有瞧见杨家小孩入府,但却瞅见了县太爷小妾鬼鬼祟祟从后门进了师爷府,而出府的时候,她神色惊慌,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离开的时间,和杨县丞儿子丢失的时间相差不远。 这一结合,杨县丞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儿子绝对是撞到了什么事,才招了师爷的毒手。 心里有了猜测,杨县丞也管不得这师爷是不是县太爷的亲信,当晚就动了私刑。 几顿打后,这师爷受不住皮肉之苦,就把前因后果都讲了。 这一讲,不得了,县太爷帽子直接变了颜色。 这是一起桃色事件引发的杀人案。 第53页 这起杀人案的背后,牵动县城三个权利最大的人物,一个是县太爷,东义县最大的官,一个是县丞,衙门二把手,还有一个是衙门师爷…… 杨县丞死了儿子,恨死了师爷和县太爷的小妾,审问出结果后,一点要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天一亮就压着师爷,抬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来了衙门,不但如此,他还让自己府里的下人,把消息给传出去。 这两个杀他儿子的人,必需死。 至于和他「同命相怜」的县太爷,来吧,一起打姦夫□□吧。 人在家里坐,绿帽子从天上落。才从小妾房里出来没多久的县太爷,想都没想过,县丞家的这踪失踪案,竟然还和他有关系。 且这关系大了,头上的帽子都变色了。 县太爷那个恨哦,憋红的眼睛和下方杨县丞的眼睛一模一样,两个人都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师爷和小妾。 县太爷心里怄的慌,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都快成调色盘了。 想吐,好想吐! 他昨天晚上,还在这个偷情的小妾房里睡了一晚。 他在那方面有点那什么阴影。他年轻时,有个同窗太喜女色,得了花柳病,最后痛死了在床上。他目睹之后,就极注意这方面的事。 他虽也好颜色,但离好色之徒相差甚远。再好看的女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他都不会起啥心思。 甚至对这种女人,他都能做到坐怀不乱。 县太爷府里就一妻两妾,妻子是他恩师的女儿,他一向尊重。另一个妾,是夫人陪嫁,在夫人怀孕时开脸提上来的姨娘。而这个给他带绿帽子的妾,则是师爷的表妹。 前些年,虞州发洪水,她逃难逃到了东义县府,并找到了自己姨娘家,也就是这个师爷家。 这师爷看在亲戚的份上,将她们一家人安置在南城,没多久,这小妾的父亲就过世了,她守孝三年,刚出孝,母亲又过世。 这不,连续六年孝守下来,这小妾就成了老姑娘。 两年前师爷找上他,说想让这老姑娘给他做妾,而且这时候很不巧的是,外界不知是谁看他只有一妻一妾,又不去逛花楼,便传出他怕夫人的话。 为了平息谣言,找回男人该有的尊严,他回家和夫人商量了一下,然后由夫人做主,纳了这个小妾进后院。 他这会儿严重怀疑,当初谣言的事,是不是就是这个师爷搞出来的。 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呢! 县太爷这会儿已顾不上什么杀人案不杀人案了,一得知自己帽子变了色,当即就着人,将这对姦夫淫夫给打了几十大板。 打完之后,连杨县丞递交上去的证据都没看,直接将两人给收押了。 收押完,当即退堂,关了县衙大门。 今儿这一出,搞得特别大,县太爷家的桃色事件,不过一个上午,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出了县衙。 况曼看完县衙一二把手的八卦,便跟着人群一起散了。 在况曼看八卦的这期间,身边的孟九重跟况曼说了句,有事要处理,就又神神秘秘地消失了。 况曼没追问他是什么事。 因为,她察觉到,他似乎不大愿意将她牵扯到他的事情里。 一场热闹看完,已近中午,况曼没立即回客栈,而是转道去了南城东福客栈那边。 郁战把房子买在了那边,她得过去瞅瞅。 虽然这房子,她一没出钱,二没出力,但那是她以后要住的地方,总得要让自己住的舒心才行。 也不知道孟九重是不是习惯一个人处理所有的事情。他们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一家人,但买房这种大事,孟九重竟没有问过她一句,甚至都没问她,这个新家该怎么布置,独自就拍板做了决定。 只告诉了她个地址…… 一切,似乎都不需要况曼操心。 南城这边,依旧比其它地方看着要鲜活一些,许是这里有家另类的客栈,武林人比起其它几个地方,要多上许多。 郁战说新家在东福客栈对面,况曼以为,多少会有点距离,谁知道到了那里,却发现新家还真在客栈对面。 大门对大门的那种。 郁战这会儿正忙着,他不知去哪里顾了几个人,正井井有条地指挥着他们往屋子里搬家具。 见况曼来了,郁战放下手上的事,迎了上去。 许是明白自己的声音有多难听,郁战话很少,走到况曼身前,微微躬了躬身,便迎着况曼往宅子里面走。 「哟,这宅子换主人了?」 况曼一只脚刚踏进宅子,身后,一道娇艷声音诧异响起。 况曼侧身,往后看去。 见对门客栈的娇黛黛,提着个篮子,挥着手帕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 「娇掌柜,以后咱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照顾。」况曼停往脚步,笑盈盈地看着娇黛黛。 娇黛黛嫣然一笑,从篮子里拎出一个油纸盒,塞给况曼:「欸,不知道小娘子今儿搬家,来来,这桂花糕你拿去吃。对了,小娘子怎么称唿,你家的秀才公呢?」 娇黛黛够着脑袋,往宅子里觑了一眼。 那和男人窥视美人没啥两样的眼神,让况曼微微一怔。 瞅着这么豪放,明目张胆肖想孟九重的娇黛黛,况曼乐了。 她一点都不客气的,接过娇黛黛的桂花糕,道:「我姓况,我相公姓孟,娇掌柜称我况娘子就行。」 第54页 说到这里,况曼星眸微转,自豪之情溢于面上,「来年二月就是乡试,夫君正埋头苦读,搬家这种小事,怎能打扰他,我一个人就行。」 「要去考举人啊!」娇黛黛听到孟九重要考举人,眼睛里霎时带起羡慕。 这况娘子真有福气,夫君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了,保不准明年二月后,她就是举人娘子了。 哎,她什么时候也能嫁个读书人啊! 哪怕是嫁个死了媳妇的鳏夫也行,只要是读书人就成。 「读书重要,这种小事是不能打扰他。」娇黛黛扯了个笑脸。 况曼:「可不就是。我还等着来日他高中,诰命诸身呢!」 哼哼哼……妒忌吧,眼馋吧! 回头等孟九重回来了,她得督促他继续读书,江湖事归江湖事,书不能落下……以后一路高中,羡慕死她! 「你家秀才公这么会读书,早晚会给你请到诰命的。」娇黛黛更羡慕了,羡慕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况曼瞅着娇黛黛脸上淡淡的沮丧,眼如弯月,满意了。 一个照面,况曼就杀人不见血的,往娇黛黛心口上捅了几刀,捅得娇黛黛胸口痛,偏还只有羡慕的份。 就在两个女人打着官腔,你一句,我一句越扯越没边之际,对街东福客栈骤然传出一声巨响,二楼一间关闭着的客房窗户似乎被什么东西暴力砸坏了。 ——木头屑子掉了一地。 紧接着,一个满面皱纹的老者,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咻得一下,从客栈二楼窗口掉到了地上。 况曼和娇黛黛聊天声音戛然一顿,齐齐转头往客栈看去。 「老杂碎,敢砸老娘的客栈,活得不耐烦了。」 况曼还没弄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一旁的娇黛黛篮子一丢,撸起袖子,怒气沖沖就往自己家客栈沖了过去。 况曼:「……!!」 早前她还说,这个世界还算和谐,没大侠以武犯禁呢。 看来,大侠们的求生欲很强,动武的地方,都是有选过的,专挑可以打架的地方动手。 况曼来了兴趣,瞥了眼伫在身后的郁战,让他自己去忙,她则倚在大门边,扬着眉头看客栈那边打架。 先前从窗户掉下来的老者,刚落地,就一个鲤鱼翻挺,迅速爬起来,凌空一腾,就往被撞坏的窗口蹿去。 谁知道刚凌空到一半,一只脚就被娇黛黛给抓了住。 「王八羔子,当我娇黛黛好欺负还是怎么着,敢砸我的客栈,老娘剥了你的皮。」一声娇喝,娇黛黛猝然出掌,就往老者脚上捏去。 那用来收钱的手掌,在此时仿佛成了分筋错骨手,看似乎轻飘飘的一捏,却捏得老者脚腂骨错位。 老者倒吸一声,从半空中被娇黛黛抓了下来。 老者刚着地,蹲下身,就往自己脚腂上勐捏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那错位的骨头就这么被他还原了回去。 老者冷着眼,阴恻恻地看着娇黛黛:「娇掌柜,休要阻拦赤阳堡行事,否则……」 娇黛黛哼了一声,单手叉腰,完全不受老者威胁:「否则怎么样,毁我东福客栈,还敢理直气壮威胁我,老娘看着是那么好欺负的吗?赤阳堡是不是忘记了、东福客栈以前的老本行是什么了。」 前头说过,娇黛黛是个江湖上颇有名气的赏金猎人,但在这之上,她还有个让所有江湖人都忌惮的身份。 娇黛黛的师父,是江湖有名的包打听,而这家东福客栈,在以前是江湖消息汇集地,同时,也是江湖消贩卖卖地。 她师父过世后,她接手了他师父所有的人手,而这些人依旧还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运转着。 她虽然不再贩卖消息,但只要她想,江湖上,就没有她查不到的事。 这赤阳堡的老头威胁她,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惹急了她,不利于赤阳堡的消息,说不定明儿就能传遍江湖,连他家堡主昨儿睡女人这种私事,都有可能被人知道。 「客栈损失,回头赤阳堡会送上,还请娇掌柜行个方便。」 被娇黛黛呛了一句,老头一顿,似乎也想起东福客栈以前是干什么勾当的,火气剎时熄灭,赶忙道。 娇黛黛冷瞥了眼老头,随即往店里面喊了一嗓子:「阿莽,把今儿的损失,记下来,回头咱们找赤阳堡报帐。」 说罢,这女人理都不理这老头,抬步就往客栈里面走,刚走到大门,店小二阿莽就很有眼色的,端着一根凳子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娇黛黛脚一勾,将阿莽手上的凳子勾过来,一屁股坐下去。 随即,手在腰间一摸,扯出来把蒲扇,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阵狂扇,仿佛是在给自己消火般。 她这坐下看别人打架还不算,一双冷眸还时刻盯着街上,楼上掉下来什么,她就赶忙开口,让阿莽记下来。 对面看热闹的况曼,瞅着娇黛黛这作派,觉得今儿真是大开眼界了。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上,打斗仍在持续。 况曼不知道是谁又和赤阳堡起了冲突,不过,见有人和赤阳堡过不去,她就高兴。 在外人嘴里,这赤阳堡是正派人士,但是……谁让她家便宜夫君站的是伦山蛊后这边的队。 客栈的厢房可能有些小,似乎妨碍争斗的人施展手脚,这不,打着打着,就全从窗户跳下来了。 第55页 一跳下窗户,况曼就看清楚了这波打架的人是谁。 火焰三老外加赤阳堡大弟子刘元恺,和……和一个蒙面人。 况曼一瞅见这个蒙面人,星眸顿时一缩,爪子下意识落到了腰间。 不但况曼神情巨变,连不远处的郁战,神情也出现了剎那间的变化。 郁战阖眼,和请来搬家具的人说了一声,便大步进宅子里。 况曼右手攥住鞭子,半阖着眼睛,始终没有动作。 眼瞅着这群人打架打得,都飞到她家院墙上了,静静伫立的况曼,突然动了。 一条普普通通的长鞭,从大门口飞伸而上,仿佛灵蛇出洞,一鞭子缠住火焰三老中、那个刚才骨头错位的老头脚上。 「长没长点眼力,我这新家,我都还没踏进门,你们倒是先一步登门了。」 愠恼的娇喝声,从院子下响起,随即,那被缠住脚腂子的老头,就这么突得一下,被拉下了院墙。 拉下来还不算,也不知道使鞭的人,是怎么用的巧劲,在鞭子撤离脚腂时,还特别刁钻在他脚腂上抽了一下。 这顺势一抽,哦豁,刚才復原的骨头,咔嚓,又……错位了! 第26章 踢到铁板了 朱红院墙下, 少女肃然而立,横眉怒竖地瞪着从院墙上落下的老者。 「光天化日,私闯民宅, 还有没有王法了。」 火焰三老之中的老二, 脚骨再次错位。 同一个地方, 二度受伤,火焰老二目眦欲裂。 他鼓着眼睛,弯身,强忍着脚骨的痛, 再次将错位的骨头归位。 「小姑娘,赤阳堡捉人, 老夫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老头抬眼,咬牙切齿地看着况曼。 可恶,可恶,一个不知打哪出来的小丫头, 竟也敢挑衅赤阳堡。 气死他了, 气死他了—— 要不是现在是大白天, 附近观战的武林人士太多, 不宜行恶, 他一定要将这死丫头拍了餵狗。 况曼冷瞥着火焰老二:「我管你什么赤阳堡还是太阳堡,一群狗打架打到我院子里来了, 我这主人家, 还不能赶狗了。」 大伙:「……!!」 抽气声随着况曼说出的话, 连片响起。 附近一群看热闹的江湖人, 眼神仿佛像看鬼似的,一眨不眨盯着况曼。 这谁家小娘子,太特么彪悍了。 一张嘴, 就把整个赤阳堡都给骂了。 「你,你……无齿小儿,竟敢污言赤阳堡,老夫饶你不得。」火焰老二被况曼出口的话,给气得直打哆嗦。 他似乎为出手对付普通人找到了藉口,眼睛忿然大瞪,五指成爪,倏地往况曼身上抓了去。 观战的人,见火焰老二朝况曼动手,眼睛不自觉睁大。 完了,完了,这彪悍的小娘子,要命丧黄泉了。 「赤阳堡真是好大的威风,连秀才公的家都敢喊打喊杀……」 街对面的娇黛黛见状,神情惊变,一身轻功运到极致,骤然往况曼冲过去,想从火焰老二的手里救下况曼。 与此同时,正与刘元恺和另两个老者对战的蒙面人,也察觉到了况曼的危机。 他鹰隼划过杀意,再不保留,沉喝一声,就想使出一招有可能让他完全暴露的功夫。 就在他招式刚酝酿到一半,一声让人出乎意料的惨叫,猝不及防响起。 院墙下,只见仅凭一张嘴就稳站上风的小娘子,长鞭唿啸,毫不犹豫出击,准确无误地直往火焰二老的脖子上抽去。 舞鞭姿势,英姿飒爽,仿佛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 末世打杀十来年的况曼,不会什么惊艷的招式。 她只会一样——斩头! 众所周知,末世丧尸哪怕缺胳膊断腿,人家战力依旧不减,只有把它们脑袋搬家,才能让它们彻底失去战斗力。 出手必杀之技——斩头术,是每个末世生存的人都会的技能。 火焰老二在武林上成名已久,一身功力,在整个江湖也是排得上号的,根本就没将这根看着毫无威胁的鞭子放在眼里。 在鞭子飞向脑袋时,他攻势一转,伸手就抓住了鞭子。 结果……可想而知! 况曼的鞭子,是连丧尸脑袋都抽飞的存在,一只肉爪子又怎么可能夺得了她的鞭子。 手掌一抓到鞭子,普普通通的树鞭,瞬间变成了神兵利器,将火焰二老的五根手指头,齐齐给割了下来。 鲜血如注喷溅。 惨叫声,彻响云宵。 赶去想救人的娇黛黛脚步勐地一剎,一双妩媚的眼睛,犹如见了鬼般,直勾勾地盯着况曼手上的鞭子。 那群觉得况曼要完了的武林人士,也懵了,纷纷像看怪物似的,齐齐盯着况曼。 ……小娘子手上拿的是鞭子吗? 是鞭子吗? 怎么一条鞭子还将人手指给割断了。 众人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院墙上,不顾暴露危险,想要搭救人的蒙面侠,见况曼危机化解,沉眸看了眼她手上的鞭子,抽回心神,继续与刘元恺三人周旋。 这蒙面人功夫特别高,锐气张扬,出手大开大合,以一对三,丝毫不落下乘。 不但把那个被江湖人号称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刘元恺给压制得死死的,甚至还能让另两个老头吃亏。 ——这,是一个让人头痛难缠的人物! 第56页 把鞭子当刀使的况曼,在弄断火焰老二的手指后,星眸轻掀,瞅了眼院墙上依旧没办法脱身的蒙面客。 她脑袋一转,突兀想起宅子里还有个人来着。 虽然目前她还没见过这个人出手,但她知道,这人是个不亚于那蒙面客的存在。 况曼眼珠子嘴张,朱唇一起,扯着嗓子,急忙往宅子里喊了一句。 「郁战,快点出来,有人强闯咱们家,夫人我失手,将人手指给弄断了,你赶紧去报官,让官府来把这群可恶的强盗给抓了。」 急吼吼喊着报官的况曼,再一次刷新众人的认知。 这小娘子,今儿是和赤阳堡扛上了还怎么着,揪住赤阳堡私闯宅子不放……甚至都开口要报官了。 众所周知,江湖事江湖了,极少有江湖人会因为私人恩怨报官的。 因为,一旦报官事件就会升级,官府插手,这事,就不止是江湖事那么简单。 说句不好听的,官府如果真的插手,赤阳堡今儿,怕还真要被这胡搅蛮缠的小娘子坑进洞里。 刚才娇黛黛可是说了,这家的男主人是个秀才,不是江湖人。 赤阳堡光天化日爬秀才家的院子,秀才不追究便罢,一旦追究,那赤阳体堡无疑就犯了武禁。 姜鲁地理环境特殊,四面皆是外族。 这些外族,时不时就会犯境,这也导致姜鲁立国两百年,依旧是一个文武并重的国家。 外族的压力,让朝廷放任了江湖人的成长,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放任归放任,该有的掌控却一直都有,江湖人飞来飞去很强,但皇族内的高手也很多,根本就不惧武林发展。 朝廷在武力犯禁这边方面,有一套既定的规则。 江湖人打打杀杀可以,但是不能牵扯到普通百姓,一旦失手,杀了或是伤了百姓,那抱歉,下一个上官府通缉令上保准就是他。 就比如伦山蛊后,她如果不是动了督师家的小公子,怎么也上不了官府通缉令。 最多,就和那个相助她蒙面人一样,成为官府重点防备对象,而不会被官府通缉。 况曼强行给赤阳堡的人扣了一口强盗的锅,这口锅,不止看热闹的人惊呆了,院墙上另外几个赤阳堡的人也惊呆了。 甚至,惊得都放缓了出招速度。 「这位夫人,我等非是强盗,休要胡言。」 与蒙面人对战的刘元恺,听到况曼的话,分出一分心神,呵斥道。 赤阳堡乃是江湖正道,由不得一个无知妇人诬衊。 况曼眼睛一瞪,甩了个眼刀子给刘元恺:「胡言,我有胡言吗?你们这私闯我家的行为,不是强盗是什么?」 「我们只追拿兇手,并非有意闯夫人家,还请夫人见谅。」刘元恺一边与蒙面人对战,一边道。 况曼啐了一口,一副被气恨了的样子:「我管你追的是什么手,我只知道,我今儿搬家,姑奶奶自己的家,自己都还没踏进去,你们这群恶客就打上了门。」 况曼这话一出,不管是看热闹还是追「兇手」的赤阳堡几人,顿时就不觉得她是在胡搅蛮缠了。 乔迁之喜,却被一群不认识的人翻上墙打架,这换谁,谁都生气。 刘元恺在况曼刚出手时,还对况曼有所怀疑,但见她没有内力,且……理由强大后,心底怀疑散去一分。 他道:「这位夫人,今日是我们不对,回头赤阳堡定登门道歉。」 一边对战,还得一边分出心神,安抚怒气沖沖的况曼,刘元恺与另外两个火焰老者出招,比起先前来失了几分凌厉。 这无疑是给了那蒙面人遁逃的机会。 只见蒙面人虚晃两招,脚尖在院墙上勐然借力,身子犹如展翅苍鹰,咻得一下,跳到另一宅院的房顶上。 而另一边,况曼一嗓子吼出去。 进了内宅的郁战,一身黑色劲装已换上身,脸也被一块黑布挡住了五官。 他正准备从窗户翻出去,然后趁机出手,为某个大白天就穿夜行衣的人打掩护。 双脚刚翻出窗,冷不丁就听到了自家女主人的声音。 郁战动作一顿,随即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跳下窗,一边走,一边扯掉身上的黑色劲衣和面罩,然后麻利的出现在了宅子里。 况曼瞅见郁战出现,眼睛一亮,赶忙道:「郁战,赶紧去报官,这伙人太猖獗了,你瞅瞅咱这刚买的家具,已经有好几样被他们砸坏了。你快点去,这里夫人我先挡着,今儿谁敢踏入咱家院子,夫人我就和谁拼命。对了,你顺便给官爷说一下,我刚才阻止这几个土匪的时候,不小心把人弄伤了。我这是自卫伤人,可不是故意的。」 说完话,况脚都没动一下,就胡乱的舞起了鞭子。 这一鞭子挥出去,好巧不巧的,缠住了刘元恺欲追人的脚步。 只缠上去一瞬间,鞭子就顺势一转,长驱直入,又抽中了另一个想追人的老头。 两个欲追的人,都被况曼这看似毫无章法的鞭子,阻了速度。 也就这么一瞬间的事,那个脱离战斗,飞纵到别家屋顶的蒙面侠,已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看着消失的人影,况曼微微松气,舞起鞭子来越发没有章法。 没有丝毫内劲、仿佛是在乱挥的鞭子,宛若生了眼睛般,每挥出去一次,都对准备了墙上三人的脑袋。 第57页 那股子精准劲,看得一众人惊赞连连。 好鞭法! 可惜,就是没有内力,如果有内力,这条鞭子的杀伤力,怕是更惊人。 就在众人惋惜挥鞭之人没内力之际,五指被断的火焰老二,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趁着况曼转移心神,火力对准刘元恺三人之际,火焰老二本欲偷袭让他吃了暗亏的况曼。可偏不知怎么得,偷袭的掌力还未拍到况曼身,就被乱甩的鞭子给抽中了。 咔嚓一声脆响,火焰老二完整的那只手,手骨顿时被卸。 围观的众人:「……!!」 「她手上,拿的是鞭子吗?」 娇黛黛救人没救成,又退回了客栈大门,瞅着又一次吃亏的火焰老二,她咽了咽喉咙,不确定地问了一声阿莽。 店小二阿莽:「是鞭子,如果我看没错,那是一条用树皮编织出来的鞭子。」 说到这里,店小二眸子微微一暗,看向况曼的视线,透出隐晦。 「嘶——这小娘子是吃大力丸了吗,随随便便一抽,就把火焰老二的手抽断了。」 「这火焰三老,不会是赤阳堡其他人易容的吧,怎么连一个不会功夫的小娘子鞭子都躲不开?」 今儿这场打斗,总感觉怪怪的! 观战的人议论纷纷,与此同时,被况曼一嗓子吼出来的郁战,也在火焰老二被卸了手骨后,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他不知从哪弄出一条手指粗的绳子,踉跄着跑向大门:「少夫人,你没事吧。」 嘶哑的声音,依旧还是那么难听。 要不是提着根麻绳跑出来的人是个少年,大伙怕还以为,说话的是个老人呢。 郁战问了一句,然后越过况曼,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火焰老二给捆了。 火焰老二双手已废,但功力仍在,按说,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一个下人给捆住。 可偏他就是被捆住了。 众人:「……!」总感觉哪里不对! 被麻绳捆住的火焰老二,也感觉哪里不对…… 他明明想用内力震开这个人,可偏在这人手掌摁住他肩膀时,内劲突然出了岔子,生生退回了丹田。 不但如此,此时,陈年旧伤似乎被引发,丹田还隐隐作痛。 况慢看了一眼郁战,眸底透起满意。 不错,不错,眼力不错。 还知道配合她行事,这个「书童」很上道。 随即,她眼珠子轱辘一转,张嘴就来:「没事,没事,你知道的,你夫人我从小力气就大的能扛牛,能有什么事。」 今儿这一闹,况曼很清楚,自己定会成为赤阳堡的重点关注目标。 她无内功,在没有丝毫无武功的情况下,重创了成名已久的火焰老二,太过荒诞,所以,她必须得为自己找个理由。 眼下,最好的说法,就是她天生神力。 郁战听到况曼的话,眼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随即配合道:「夫人力气虽大,但也要小心,你要出了事,少爷可怎么办。夫人先进屋避避,小人这就将人送去官府。」 说罢,郁战憋红着脸,仿佛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将火焰老二给拽起来,就要往衙门去。 瞅着一副普通人模样的郁战,况曼心底发笑。 这傢伙,是个上道的,比他家的木头主人有趣多了。 为了配合她,一身功力全部收敛,走起路来脚步虚浮,和普通人简直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他和孟九重到底习的是何种功法,两人的内力都收放自如,不运功时,就是火焰三老这种老江湖,都看不出他们身上的破绽。 「你速去,光大化日之下,我就不信他们敢打杀我。」况曼心知郁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架的正主已经脱身,他们没必要再和赤阳堡的人周旋,为今之计,便是赶紧将这几个不速之客打发走。 况曼掀眸,瞥了一眼刘元恺和另外两个火焰二老,随即目光一转,看向附近看热闹的众江湖人。 「众位江湖好汉,还请大伙为小妇人做个主,大家都说赤阳堡是江湖正义之士,堡里的人个个都是大侠,但是……」 说到这里,况曼视线轻飘飘地落到火焰老二身上:「大侠竟会搞偷袭,此等……」 「这位夫人,二长老方才之举,只是一时气急,并非有意为之,还请夫人高抬贵手,不与我等计较,回头,我赤阳堡定当送上重礼,以示歉意。」 就在况曼准备再往赤阳堡头上再扣口小人的锅时,刘元恺阻止的声音,霎时响起。 赤阳堡的大弟子,除了武力不弱,心计也不错。 刘元恺心知,今儿二长老偷袭一个不会武功的妇人之事,一旦传开,赤阳堡定会背上仗势欺人的名声。 师父有意下一任武林盟主之位,这个时候,赤阳堡不能有任何负面的事传开,这会影响到师父争夺盟主之位。 况曼转眸,目光灼灼逼向刘元恺:「今日之事,错不在我,我本也不欲太过与你们计较。我不过就将他从墙上拉下来,并说了句气话,他就朝我动手。众目睽睽之下他就敢如此,来日,谁知他会不会私下找我麻烦。我只是个普通小妇人,就算是被他打死,杀死,也不会有人为我讨公道。」 刘元恺从院墙上纵下来,手肘轻挽,将配剑纳进剑鞘,态度诚恳地道:「夫人要如何才能放了二长老?」 第58页 刘元恺不欲与况曼过多纠缠,只想赶紧打发掉况曼,迅速去处理他们的事。 他倒是能直接从那个下人手上,将二长老抢回来,但这么做,只会落人口舌。赤阳堡最近麻烦缠身,不宜再多生事端。 所以他只能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赔礼道歉。 况曼闻言,低垂眼帘:「放人不是不可以,只是……」 刘元恺:「夫人有何条件尽管提。」 况曼掀眸,瞅了眼赤阳堡在场的四人,道:「也不是什么要求,我虽不是江湖人,但也不知道,你们江湖人的手段很诡异,今儿我算是间接坏了你们的事,只要你们赤阳堡保证,别私下找我麻烦就行。」 说到这里,况曼目光又往火焰老二的身上瞅了瞅。 那瞅人的小眼神,虽什么都没说,但却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她要赤阳堡的这个保证,防的是火焰老二。 众人很理解况曼的心理。 毕竟,火焰老二一只手,五指尽断,真正的废了。 双方无疑是结下了死仇。 而且这仇,还不是人家小娘子故意为之,完全是火焰老二火气大太,容不得人挑衅,先出手针对她的。 谁知这次踢到了铁板,威风没逞成,反倒是废了自己。 「赤阳堡保证,以后决不寻夫人麻烦。」刘元恺郑重承诺下况曼这不算要求的要求。 「这事,你好像不能做主。」况曼看了眼刘元恺,目光一转,落回瞪着双目,仿佛要吃了她的火焰老二身上。 很明显,火焰老二不愿和解。 况曼冷着脸:「这位公子,你家这位老人明显是记恨上小妇人了,小妇人惜命,既然你做不了他的主,那咱们还是让官府来判吧。」 刘元恺剑眉轻蹙,目光落到火焰老二的身上,沉沉道:「二长老……」 被麻绳捆住,除了脑袋还能动的火焰老二,听到刘元恺这声稍带警告的叫声,愤怒的脸上,闪过一丝害怕。 他闭了闭眼,妥协道:「这们小友,今日是老夫不对,你放心,老夫他日绝不会寻你麻烦。」 似乎是为了增加这话的说服性,他眼一抬,往附近的武林人看了去,道:「还请大伙为我做个证。」 况曼瞅着火焰老二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的憋屈样,眸底浮起愉悦。 她素手轻抬:「郁战,将这老人家放了。」 说罢,她眼底划过狡黠,看向对街的娇黛黛,道:「娇掌柜,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麻烦你给我们做个见证。小妇人从未与人结过仇,今日,是第一次与人结怨。来日,小妇人要出了什么意外,还麻烦掌柜为小妇人出口气。也不需要娇掌柜如何,只要将小妇人遇害的消息传出去就成,是非对错,就让别人评判吧。」 呵呵,她又不是三岁小儿,岂会相信一个嘴上的保证。 赤阳堡要脸,就别秋后算帐,要不然,她不介意给他们扣口更大的锅。 保准把他们从正义之士,推向邪魔外道。 江湖人,讲的是侠,道的是义。 赤阳堡只要对外宣称自己是正义之士,就不敢明日张胆寻她麻烦。 而且刚才她说的这话,也间接断了他们暗地下黑手的机会。 他们要敢偷偷摸寻她麻烦,那赤阳堡就要做好被人唾弃的准备。 娇黛黛听到况曼的话,妩媚眼睛顿时带起兴味。新邻居这睚眦必服的性子,简直太对她的味了。 「况娘子放心,别的事我没办法保证,传递消息这事,江湖上我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哪天你要真出了事,放心,我一定把真相公布天下。」 「真相公告天下」几个字,被娇黛黛说得特别响亮,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出她话里的幸灾乐祸。 「小娘子,你放心,赤阳堡向来一诺千金,必不会寻你麻烦。」 「刘少侠乃是赤阳堡堡主的大弟子,他出口的话,代表的就是赤阳堡,小娘子无需担心。」 娇黛黛话落下,周围看众立即附和道。 几句话的功夫,郁战已经将火焰老二身上的绳子完全解开。 刘元恺再次向况曼保证,并当场赔了一百两银子给况曼,作为院里那些家具的损失费,然后搀扶着一身狼狈的火焰老二,离开了南城。 离开前,娇黛黛瞅了眼况曼手上的银票,眼睛微瞪,扭头,朝着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句:「记得把砸我客栈的赔偿给送过来。」 * 今儿这一场,赤阳堡无疑是吃了个哑巴亏。 赤阳堡四人转过街口,火焰大长老一脸愤恨的问:「大公子,就这么算了?」 刘元恺将火焰老二断掉的那只手骨復原,神色清冷地道:「不算了,还能怎么样。眼下,我们主要针对的目标是伦山蛊后。」 火焰老二怨毒道:「刚才那个臭丫头,绝对有问题。」 手骨復原,火焰老二将衣解撕掉一块,强忍着痛,慢慢的包扎自己那只断掉的手掌。 火焰老二绝不承认自己会栽在了一个不会功夫的小丫头身上,所以,只能是那死丫头有问题。 刘元恺听到火焰老二的话,刚毅脸上透起疑色。 「前晚城楼下,你们可以看清楚救走蒙面人的那人身影?」 ——使鞭的人? 那晚城楼下救人的那个神秘人,用的就是鞭子。 第59页 但那人轻功太好,眨个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今日这使鞭子的女人,身上气息虽稳,但的确只是一个不会内功的普通人。 普通人,力气大说的通,但速度却绝不可能有那么快。 火焰老大:「没看清楚,公子怀疑此女,是那神秘人?」 火焰老三沉眉,迟疑道:「不像,此女无内力,且不是装的,她挥出鞭子只有纯粹的蛮劲。」 刘元恺听着火焰老三的分析,垂眉略思片刻,道:「先安排人监视着,有情况再说。」 即然不能确定,那就先监视着。 如果此女真和蒙面人是一伙的,那监视她,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 火焰老大蹙眉道:「她家在东福客栈对面,我们派人在那里监视,娇黛黛不可能发现不了。」 娇黛黛这个人,武功虽不怎么样,在江湖上的地拉却极为特殊,她手上掌握着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不管是哪个势力都不愿意得罪她。 提起娇黛黛,刘元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那女人,太难缠。一旦惹上,后果难以预料。 刘元恺思索了一会儿,冷道:「娇黛黛是个生意人,我们只要不打扰她做生意,她难道还真敢和赤阳堡过不去。」 「我去安排人。」火焰老大颔首,明白了刘元恺的意思,转身去安排监视况曼的人。 「大公子,蒙面人身份不明,神出鬼没,今日被他逃脱,下次,怕是不容易再找到他,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火焰老三看了眼离开的老大,恭敬地朝刘元恺道。 看他对刘元恺的态度,不难看出,刘元恺在赤阳堡的地位有多高。 刘元恺:「不必管他,他和伦山蛊后的合作很紧密,我们只需要追着伦山蛊后,就一定能捉住他的尾巴。」 这个屡次帮助伦山蛊后的黑衣人,并不是他们主要针对的目标。针对他的局,不过都是在追击伦山蛊后的同时,顺手布下罢了。 刘元恺顿了顿,看向火焰老三:「三长老,周师弟在四日前就失了音讯,他可能已经遭了伦山蛊后的毒手,你派人去找一下他最后留下暗号的地方,找到暗号,说不定我们便能知道伦山蛊后的藏身之地了。」 周师弟在几日前,传出伦山蛊后的消息,并说,尾随伦山蛊后进了山,可这一去,就再无音讯,想必已是凶多吉少。 师父让他调查伦山蛊后的身份,可是调查了这么久,他们只得知伦山蛊后是南蛮伦山人,是三年前伦山蛊毒大会中,新选出来的蛊后。 这个新即位的蛊后,似乎是伦山的禁忌。 他派人去伦山打听消息,但那里的人对她多为忌惮,只要提起这个蛊后,伦山人就吱吱唔唔,转移话题。 伦山蛊后从来了中原,就一直在找赤阳堡的麻烦,很明显,她和赤阳堡有仇。 但仇为何来,至今赤阳堡都没弄清楚。 因对伦山蛊后不了解,这也使得他们在对上伦山蛊后时,每次都落下风,昨晚又有十几个弟子遭了她的毒手。 刘元恺想着堡里的事,略有些计穷。 * 另一边,送走一群恶客的况曼,鞭子一收,郑重地朝众出口相帮的江湖好汉道了声谢,并让郁战拿了些钱出来,请众好汉喝茶,然后便进宅子,收拾房子。 她这边刚开始收掇,便宜夫君就提着包东西,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还没进宅子,他担忧的声音就先一步响起:「阿曼,我听说有人在咱们家打架,你没事吧?」 关切声音又急又亮,别人一听,就知道说话的人很紧张。 在东福客栈吃茶的众江湖客,听到声音,都好奇地扭头看了一眼。 他们想瞅瞅,这个娶了个彪悍娘们的秀才公,到底长什么模样。 看完赶回来的秀才公,众人便没了兴趣。 这秀才长得文质彬彬,一看就是软脚虾,没什么看头。倒是可惜了那小娘子,竟嫁了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这秀才公忙着读书,家里家外应该都是那小娘子在操持,那水灵灵的模样,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累得失了颜色。 哎,可惜啊,可惜…… 娇黛黛回到客栈,安顿好店里的客人,喊了一声阿莽,便掀帘入了后院。 阿莽见状,放下手里的事,赶忙跟了过去。 客栈后院凉亭内,娇黛黛托腮而坐,一双幽瞳妖娆尽敛,只余满目深沉。 「掌柜的。」阿莽一扫招唿客人时的谄媚,坐到娇黛黛对面。 娇黛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凉亭里的石桌,眼睛盯着院落里的假山,幽幽道:「对面新搬来的那家,可真是秀才公?」 阿莽面无表情回答:「是秀才,才考中。」 娇黛黛轻哦了一声,凝眸道:「那夫妻二人的身份可有异?」 秀才家的娘子,却力大无穷。 一手鞭子虽不成招,却舞得出神入化,不但如此,还每次挥出去都直取要害。 如此厉害的一手鞭子,看着可不像是普通人。 哪怕那况娘子毫无内力,娇黛黛也不相信她是个普通人。 阿莽掀眼,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娇黛黛,眼里眨过丝惋惜。 如此敏锐的直觉,却不愿接手老主人的生意……哎,罢了,老主人一生之愿,便是她能平平安安,她既不愿,那这一摊子事,他扛着就是。 第60页 「昨晚一线那边传回消息,买对面房子的那对夫妻,是咱们东义县下合石镇的人,男的在两年前就已经是童生,因家里有人生病,所以未曾立即参加府试,他的童生身份,县衙里有备份,做不得假。」 娇黛黛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阿莽:「秀才身份是真,那其它的呢?」 这阿莽明面上是东福客栈的店小二,实则,却是整个情报网的情报分析人。 这是她师父教导十年,才培养出来的人才,他的话,向来是说一半留一半,娇黛黛才不信他把知道的全说了。 阿莽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秀才姓孟,秀才娘子姓况,二人皆是杨御的义子。」 「杨御?」娇黛黛听到杨御的名字,神情顿时震惊:「退隐江湖十几年的第一奇术先生?」 说落,她双眼惊喜的又立即追加了一句:「他在东义县?」 阿莽颔首:「是的,不过,他已去世。」 「过世了?」 娇黛黛脸喜色顿时飞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随即便陷入了沉思中。 阿莽见状,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既不愿接手老主人的生意,那有些事,便不能告诉她,免得为她招来麻烦。 江湖第一奇术先生,外人只知他归隐十几年,却不知,他真正归隐的时间,是在八年前。 武林秘辛,别人不知,却瞒不过东福客栈的眼睛。 这个奇术先生第一次归隐,并失去踪迹,是在上一任武林盟主大开杀戒时,他这一失踪,连东福客栈的情报网,都找不出他。 再现行踪之时,是在八年前铸手宗师孟泽全家被杀害之时。 而现在,他的义子姓孟,且还叫孟九重,还有那个使得一手好鞭子的况娘子…… 如果八年前的消息没有出错,那这个况娘子的身份,他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江湖上,姓况的没有几个,但在八年前,却有一个况姓男人,发了疯似的满江湖找人。 他找的是谁,无人得知。 陇西一带的各方势力,被他翻了一遍,甚至大开杀戒,一度危及到陇西武林安危势力。 况娘子出现的时间和姓氏,如果只是巧合便罢,倘若不是,那同时收养孟泽和那人女儿的杨御,就定有问题。 可惜,事情过去太久,有些东西已无迹可查。 在加上老主人那时欠了杨御恩情,不愿过多打听他的消息,要是有关注,也许,他今日便能解开对街那小夫妻的秘密了。 第27章 与伦山蛊后一会 娇黛黛沉浸在杨御过世这个消息里, 完全没有察觉到阿莽眸底一闪而过的深思。 阿莽见她走神,起身,悄无声息出了后院。 等他离开后, 娇黛黛发一会儿呆, 才满脸失魂落魄的回过神。 杨御啊……这么好的一个人, 怎才入中年就过世了? 你之恩情,黛黛我还没报呢。 娇黛黛嘆息,神情透出无奈。 说起杨御,她与他也是渊源颇深。 如果没有杨御当年的救命之恩, 就不会有现在的娇黛黛。 她师父对她是养育之恩,杨御对她则是再造之恩, 这两个人的恩情,穷极一生,她都没办报答。 因为,他们皆已过逝。 娇黛黛今年二十有二, 这个年纪在古代已属大龄剩女, 但江湖对女性的约束没有高门宅院的小姐严格, 且她自己又是个有本事的, 众人偶尔调侃, 但却并没有说闲话。 娇黛黛原本是个举人家的小闺女,三岁那年, 西北大旱, 她父亲举家搬迁, 想从西北搬到江南。 意外却发生在了迁移途上。 在路过一处峡谷时, 娇家一家三口遇上了土匪,这群土匪抢光了他们所有的盘缠,并想将她娘抢去山寨。 她父亲奋起反抗, 最后死在土匪手里,她娘宁死不屈,一头撞死在了石头上。 土匪看她年纪小,想将她带回山寨,然后找人贩子把她卖掉。 却在这时,一身文人装扮的杨御如天神般,突然出现,将她从土匪的手里救了回来,并用奇门遁甲之术将所有土匪困住,然后,带走了她和她爹娘的尸体。 她阿爹阿娘,皆是由杨御安葬。 这份救命之恩与为爹娘收敛之情,娇黛黛至今仍然挂怀于心。 杨御救下她后,似乎有事要忙,将她带来东义县,并交给了她师父,让师父找个人家收养她。 也许是投了师父的眼缘,师父没有遵从杨御的託付将她送人,而是收她做了徒弟。 小时候,娇黛黛不知当初救自己的人是谁,年纪渐长,慢慢也从她师父口中,知道了当初的救命恩人是何方神圣。 杨御——以奇门遁甲之术立足江湖的异人。 一身本事神鬼莫测,疾恶如仇,还有一副侠义心肠。 娇黛黛在很多年前,就知道杨御已经归隐。她虽有报恩之心,但又不愿打扰杨御安宁的生活,所以,一直没有问她师父,有关杨御的消息。 不想事隔十几年,再知当年恩人消息,却已是死讯。 听到恩人死讯,娇黛黛心里有些不舒服,在凉亭里一直呆坐到晚上,才从伤感中回过神。 * 另一边,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家的孟九重,刚一着家,就迎来了况曼阴阳怪气的笑呵声。 「哟,咱家的秀才公捨得回来了。」 第61页 况曼本来在和郁战一起收掇院子,听到孟九重紧张的声音,她一把将手里的东西丢到地上,抬眸,往孟九重身上甩了个眼刀子。 这傢伙,简直太能惹事了! 瞅瞅,她不过是在衙门看场热闹,才多久,他就又和别人打起来了。 打就打吧,还偷偷摸摸把脸蒙起来。 「阿曼,抱歉……」孟九重眼神微闪,避开况曼别有深意的笑容,然后袖子一撸,着手收拾院子。 况曼双手环胸,淡淡睨着他:「道歉有用,要官府干嘛。」 一旁收拾院子的郁战,看了看心虚的孟九重,又侧眼瞅了瞅怪声怪气的况曼,然后,极有眼色地跑去把大门给关上了。 关上门后,他无声无息消失在了院子里,很自觉地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小夫妻。 郁战闪得贼快,他总觉得,自己要是也留在院子里,等会说不定会被火烧到。 他虽与少夫人相处不过短短几天,但他瞧得明白,自家这少夫人是个古灵精怪的,不好惹。 惹上的后果,瞅瞅那断掌的火焰老二就知道。 废了一只手,偏还没地方评理。 「阿曼,事出突然,我没来及通知你……」郁战离开,孟九重抬眸,看向一副要秋后算帐的少女。 况曼呵笑一声:「不是没来得及,是根本就没想过的吧。你既然不愿你的事情牵扯到我,那就尽量避着我些。你名义上是我夫君,又是照顾了我八年的义兄,你觉得,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你要真出事了,我以后拿什么脸去见义父。」说话,况曼顿了顿,撇嘴小声嘟嚷了一句:「我年纪轻轻,还不想背上寡妇的名称。」 寡妇二字,让孟九重额头勐跳:「……!!」 他离开这一个月,到底是谁把阿曼教成这样的? 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恢復神智后,一直很乖巧,偶有丝不同也是俏皮,可是现在……这性子南辕北辙,相差太大了。 况曼怼了一句,心情稍微好了些。 随即,她话锋一转,严肃道:「你倒是和我说清楚,你和伦山蛊后到底在筹谋些什么?早上起床时还说,以后不会再管伦山蛊后的事,一个上午过去,就又和赤阳堡铆上了。我见这两次都是你在正面和赤阳堡斗,她不会是把你当成马前足了吧?还有,那伦山蛊后,到底和赤阳堡有什么仇?」 况曼心里很清楚,赤阳堡这摊子事,是孟九重主动揽到身上的。 就如她刚才所说,他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这一点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和孟九重都是一体的。 孟九重与人结仇,早晚,这份恩怨就会牵扯上她。 这一点,她避无可避! 哪怕孟九重死了,她都避不开,因为,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夫妻。 她必须要弄清楚,他和伦山蛊后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以防将来,被打得个措手不及。 领教了况曼的嘴,孟九重嘆口气,老实交待: 「今日这事,真是事出突然。在衙门时,我收到属下传来的消息,说刘元恺与火焰三老同时出动,欲在东福客栈伏击伦山蛊后,昨日伦山蛊后从白云客栈离开后,就入住了东福客栈。我接到消息,没过多寻思,便来东福客栈通知伦山蛊后换地方,谁知,刚把消息告诉伦山蛊后,赤阳堡的人就赶到了,于是,便有了先前那场战斗。」 况曼:「那伦山蛊后呢?刚才怎么就你一人在和赤阳堡的人缠斗?」 孟九重:「她易了容,早我一步,出了客栈。刘元恺他们抵达东福客栈时,只看到蒙着面的我。」 「所以,这是不小心撞上了?」况曼诧异,还以为他和伦山蛊后又要搞什么事呢。 原来,还真是撞上了。 孟九重颔首。 今日与赤阳堡冲突之事,在孟九重看来确属意外。 可在刘元恺那里,今日,却是他特意布下的局。 一场以假乱真的局。 昨晚,伦山蛊后出入赤阳堡众弟子的落脚之地,将人全部毒倒,刘元恺当即便准备还她一礼。 这一礼,便是斩掉她的助力——蒙面人! 东义县适合布局的地方,只有南城。 因为南城人员复杂,住的武林人最多,在南城动武,不会引起太大骚动,于是他放出消息,称要在东福客栈伏击伦山蛊后,其目的,与前晚城楼上之计,几乎同出一辙。 但很不巧的是,伦山蛊后目前就在东福客栈里面。 放出去的消息是假,但阴差阳错下,这消息又一次成了真。 孟九重收到消息后,以为刘元恺找到了伦山蛊后,当即便去通知伦山蛊后,于是,有了后面和刘元恺几人交手的事。 刘元恺两次布局,都是针对孟九重。 但不同的是,城楼上那一局,是孟九重主动入局,转移刘元恺的注意力。而这一局,孟九重却是真真入了局。 可惜,再好的局也会有意外。 况曼就是刘元恺想都没想到的意外。这意外,不但一出手就废掉了火焰老二,还楞是凭着一张嘴,就险些污了赤阳堡名声。 「你除了郁战,还有别的属下啊?那你怎么不让你的人去通知伦山蛊后?」况曼收起心思,抬眸淡淡睇着孟九重。 这傢伙藏得深哦! 第62页 昨儿他向她交底,还以为他全盘托出了呢,结果…… 孟九重:「是有几个,这些人,是我离开合石镇前,郁战师父交给我的,回头我带你去认认人,以后你有事,也可寻他们帮助。」 说到这里,孟九重顿了顿,毫无隐瞒道:「他们的身份比较敏感,都是我师父以前的旧人,不易暴露。我师父和赤阳堡堡主沈镇远,乃是世交好友,并且,沈堡主还是我师父的妹夫,赤阳堡如果注意到他们,可能会往我师父身上猜测,说不定还会跟着这些人,查到师父。师父当年的事,至今还是谜团,不能让人知道他的藏身地。」 况曼闻言一惊:「啥,你师父的妹夫?那你和他们起冲突,岂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窝里斗?」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我只在意我师父,至于赤阳堡……为了我师父,也只好得罪了。」孟九重眉角轻垂,嗓音略显暗沉。 况曼看了眼他,对于他的抉择,她不置可否。 既有所求,那有些关系的确没必要顾忌。 「你知道伦山蛊后和赤阳堡到底结了什么仇吗?」况曼再次将话题转开到伦山蛊后身上。 孟九重摇头:「我问过,但她不愿意说。不过,我从她偶尔透出的话中,分析出可能杀父杀女之仇。伦山蛊后今日就会离开东义县,她问我要了陇西赤阳堡分堂的人员分布,如果我没猜错,她下一个目标,定是赤阳堡在陇西的分堂势力。」 孟九重大致给况曼讲了讲穆元德与赤阳堡的关系,却并没有提穆元德落难,却不去找妹夫相助的原因。 穆元德有个妹妹叫穆仙儿,在二十三年前,嫁给了从小就定下的沈镇远。 穆仙儿嫁过去后,夫妻恩爱,曾是江湖上的一段佳话,她为沈镇远生了一子一女,可惜红颜薄命,在十三年前,突发恶疾而逝。 穆仙儿过世,长子无母教导,成了别人嘴里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女儿沈罗衣则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练武天赋也不错,是个冰山小美人,而伦山蛊后所杀吕正堂,就是这沈罗衣的未婚夫。 * 风清月皎。 白云客栈里,将新房大致收拾了一下的况曼和孟九重已早早入睡。 半夜时分,一道微弱的声音,在窗户处响起,枕着孟九重胳膊睡得酣甜的况曼,沉闭的双眼睛,突兀一睁。 那双本该睡意浓浓的眼睛,睁开剎那,便是精光熠熠。 她幽眸轻抬,目光警惕地盯向着窗口。 与此同时,浅眠中的孟九重似乎也被响动惊扰动,一双精眸剎时睁开。 平躺的身子,在睁开剎时,便下意识一弹,想先出手,将这个半夜翻墙的人拿下。 就在他刚动当下,搭在腰间的胳膊,突兀一摁,阻止了他欲起身的动作。 况曼脑袋轻摇,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要瞅瞅这半夜闯入他们房间的人谁。 今晚这闯入的,最好别是赤阳堡的人,要不然,她不介意再给他们上一堂名为打脸的课。 绝对打得他们记忆深刻。 况曼阻止完孟九重,半阖下眼睛装睡。 来人身手不错,用小刀从窗外将将锁窗的木闩拨开,随即蹑手蹑脚,翻进房里。 他的动作很轻,如果不是孟九重和况曼都非普通人,怕是还发现不了他。 来人头上盖了个黑色的帽兜,一身黑袍笼罩了整个身体,只留一对眼睛露在外面。 他入屋后,轻轻将窗户掩上,把夜风阻挡在窗外。 入了屋,来者并未有任何动作,只站在窗边,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两个人。 她在窗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在观察什么。 片刻后,她动了。 况曼本以为,他准备出手了,可谁知,这人却是推开窗户,准备跳窗离开。 况曼:「……!」好像哪里不对?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况曼见状,从床上赫然坐起身,睡眸紧视着她。 娇俏声划破安静。 欲转身离去的人,脚步微顿,随即侧回身,看向床幔里的人。 「装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姑娘是欲拒我拜访呢。」她似乎并不在意况曼发现了她。 孟九重在况曼出声剎那,便已掀开沙幔下了床。 听到来人的声音,孟九重欲攻的姿势突兀一顿,紧急将攻力纳回了体内。 「哟,这不是伦山蛊后吗,半夜爬我夫妻的窗,这是想干什么?」 听到声音,况曼当立即知道了来者是谁。 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后,她心里升起些诧异。 这女人什么意思。 半夜爬窗,扰人清梦。进来了,又什么都不说,看几眼就欲走。 古古怪怪的,她严重怀疑她别有用心。 「伦山蛊毒,我能给你的消息都已给出,你今晚的行为,越界了。」孟九重收回掌,鹰隼质疑地盯着伦山蛊后。 话落,他脚步看似无章法地轻挪了一下,隔绝了伦山蛊后与况曼之间的对视。 伦山蛊后取下帽兜,露出她那张带着狐狸面具的脸。 「孟公子,夫人今晚可不是来寻你的,而是……来寻你夫人。」 伦山蛊后的声音有种独属于江南女子的娇娆,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她就是这种嗓音。声音一出,总留给人一种她在引诱别人堕落的错觉。 第63页 「寻我?」 况曼神思微转。 想起了二人那两晚的追逐,她微挪身体,避开孟九重的阻挡,视线对上伦山蛊后的双眼:「能让蛊后如此惦记在心,是我的荣幸。」 伦山蛊后看着笑盈盈的况曼,轻阖眼帘,挡住眼底快压抑不住的不舍。 她唇角微微上杨,装作对况曼很有兴趣的模样,道:「小姑娘很有趣,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做到毫无内力,却能一直坠在我身后的吗?」 「蛊后,你越轨了?」 问题刚出口,孟九重脸色一沉,锐眼直逼伦山蛊后。 阿曼一身异术,连他都不曾去探究,伦山蛊毒后问这个问题,是想做什么? 伦山蛊毒仿佛没有看到孟九重的不虞般,目光始终落在况曼身上。 「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说起来,我对蛊后一身本事,也极为好奇,能问问,那些蛇是你养的吗?」 况曼讪笑,从床上款款起身,摸出火摺子,将烛台点亮。 暗黄的烛光将厢房点亮,照出了伦山蛊后的身影。 伦山蛊毒浅浅一笑,素手往腰间一伸,将悬在腰侧的葫芦丝取下,递给况曼。 「我可没那本事养这么多蛇,伦山女人从小便与蛇虫鼠蚁为伍,对蛇的属性极为了解,不过是钻研了一些能指挥蛇的声音罢了。」 说到这里,伦山蛊后顿了顿,道:「眼缘是种极奇妙的感觉,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你顺眼。你家男人是个不安份的,迟早会介入江湖,你一个无内力的妇道人家,极容易成为别人针对的对象。这葫芦丝送你,遇到危险了,不防吹上一吹,丝上一孔为召唤,二孔为攻击,三孔招无毒之物,四孔指招有毒之物,五六七孔分别对应蛇、蝎和蟾蜍。」 「送我的?」况曼瞅着递到跟着的葫芦丝,有些诧异。 这算惺惺相惜吗? 她对她心生欣赏,倒没想过,她也同样对她有好感。 是个性情中人。只一个不错的眼缘,便能在她追击她时,避而不战。 伦山蛊后:「拿着,就当是见面礼吧。」 况曼释然一笑,伸手接过葫芦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过,我没见面礼给你。」 伦山蛊后见况曼收下了葫芦丝,心口微微松气。 有这葫芦傍身,以后遇上麻烦,打不过,也能召毒物脱身。 「把你那根鞭子送我怎么样?」伦山蛊毒收拢心绪,目光落到况曼睡觉都不曾离身的鞭子上。 况曼爽快一笑,扯下鞭子,轻轻一抛:「给你。这只是根普通的鞭子,可没你的葫芦丝珍贵。」 「珍贵与否,看送出它的人是谁罢了,我觉得珍贵,它就是珍贵之物。」伦山蛊后信手接住鞭子,然后悬到腰间。 「今夜登门,只是不愿错过姑娘此等妙人。」伦山蛊后说了一个半夜爬窗的原因,道:「小姑娘,夫人我姓石,名石竹月。不知姑娘如何称唿?」 收了别人的礼物,况曼对伦山蛊后戒备心略消了几分,学着江湖人拱了拱手,道:「我姓况,叫况曼。」 「况曼,是个好听的名字。」石竹月眸子轻阖,仿佛在细细品味况曼的名字。 片刻后,她掀眸:「今夜是我唐突,我不打扰二位清梦了,告辞。」 心愿已了,石竹月不欲久留。朝况曼和孟九重笑了笑,身子一纵,就从窗口飞了出去,瞬间没入了黑夜中。 一路急飞,来到城楼之下,石竹月避开城楼守夜的官,翻过城墙,一路往西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夜下寥寂的身影,终于放慢了脚步。 月光倾泻而下,孤独的人掀开帽兜,目光缥缈地注视着天空。 取下况曼送给她的鞭子,垂目,温柔地一下一下抚摸着鞭子。 「阿曼,你记得自己的名字,为何却记不得阿娘的名字?」悠悠落寂地嗓音,透着丝茫然。 不过,这种茫然刚生起,便被她强压了下去:「不记得好,不记得,就能忘了当初的痛。阿曼,你要等阿娘,等阿娘报了仇,就来找你,到时候,阿娘不会再不认你。」 石竹月伫在月色之下,静思许久,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失意突兀内敛,当即纵身,又往西而去。 * 客栈里 况曼饶有兴味的研究着手上的葫芦丝,想瞅出,这葫芦丝能招毒物的关键。 孟九重走到桌边,给两人倒了一怀凉茶。 抬眸,见况曼满副心神都沉浸在石竹月送她的葫芦丝上,他剑眉微皱,道: 「阿曼,听我一句劝,别和伦山蛊后走太近。此女喜怒无常,心性极为邪乎。我在和她合作之前,曾让人去伦山调查过她,据说,她能坐上蛊后这个位子,是换了上一任蛊后的血,练成伦山禁术万蛊之法,方才坐上去的。有消息称,上一任的蛊后,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相处了两天,孟九重也大致摸明白了况曼的性子。 她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同样,也不喜欢别人管她的事,是需要顺毛摸的小野猫,与她说话,语气不能强硬。 越是强硬,她越是炸毛。 稍委婉一些,她就能听得进去。 「弒姐?」况曼黑眸微张,震惊道。 伦山的毒术这么邪门? 弒亲才能修练? 孟九重颔首:「打听到的消息就是如此。我虽与她有交易,但对她了解并不深,能换亲姐一身血液的人,心之冷硬非常人能比,你与她相交之时,定要保持一个度。」 第64页 「我知道了。」况曼轻嗯了一声,将葫芦丝收起来,看了眼窗外夜色,「时辰还早,我再睡一会儿。」 第28章 最新杀人案 入秋后, 晨间凉意愈发深重。 一早,况曼和孟九重退掉白云客栈的房,准备回他们的新家。 新家昨儿已经收拾妥当, 只是差一些日常用品, 这些东西, 郁战已去置办,他们只需要人过去就行。 二人退完房,走上大街。 没走多远,便见一群哭天喊的人往他们这边走了来, 况曼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挤到了角落。 「哎, 秋雨姑娘离逝,咱东义县又少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那杀千刀的,怎么捨得向这么美的美人下手,太没人性了。」 「秋雨姑娘正值风华, 如花一般的年纪, 却命丧黄泉, 那害她的人, 真是可气可恨。」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满脸伤嘆, 仿佛嘴里说的姑娘是他情人般。 况曼刚站稳脚,身边就响起几个男人的愤怒声。她听了一耳朵, 却听得莫名其妙, 完全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身边男人们嘆惜, 而女人们则一脸欢天喜地, 就差没出声说死得好了。 况曼有些泛懵。 发生了啥,男人和女人的神情,怎么都成了两个极端了, 能来个人解释一下吗? 况曼伸手,戳了戳身旁边的孟九重:「九哥,知道发什么吗?」 「不清楚。」孟九重摇头。 他和她一起从客栈出来,哪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红颜薄命。可惜了,大老远跑来东义县,本想一会这艷名远播的秋雨姑娘呢。结果……」 身边又是一道怅然的男声响起,况曼侧头,往那男人身上瞄了一眼。 这人穿着一件浅蓝外衫,头上束着玉冠,辰红齿白,容貌看着有些阴柔。如今天已转凉,他手上却还拿着把纸扇,装逼地一扇一扇。 男人话刚落,街道中央,几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外加几个抬着棺材的壮汉,便走了过来。 「这种女人,死了就死了,这春香楼哪来的脸,敢把她抬到大街上来。」 「可不就是吧,污眼睛,空气都被她熏臭了。」 「要我说,拿张草蓆埋了就是,春香楼的老鸨弄出这阵势是要干嘛,不会是想给这女人讨公道吧?」 「前方就是衙门,说不定还真是要给她讨公道。」 男人们的声音刚落下,一群女人的鄙视声又响了起来。况曼听着她们谈话,越发不明白这闹的是哪一出了? 况曼的不解,很快便被身边的男男女女给解开了。 原来,大街上哭丧而过的这些人,是东义县里最大的妓院春香楼的姑娘。 众人嘴里的秋雨姑娘,是春香楼艷名远播的花魁,这个让无数男人一掷千金的花魁娘子,在昨晚接客时,被客人给杀了。 那客人杀人的原因,是因一个喜爱花魁娘子,倾家荡产想为她赎身的书生而起。 这个书生乃是三年前考中的秀才,少年得志,少不得交游应酬,有一次被人带去春香楼,一眼便魂牵花魁娘子。三年时间,他花尽家财只为博花魁娘子一笑。 前不久,他倾囊欲为花魁娘子赎身,却遭到了花魁娘子的无情拒绝。 往日柔情蜜意,荡然无存。并满脸嫌弃地对书生说,她宁为富人妾,不为穷□□。 还因他钱财已尽,无法再付资,招来楼里的龟公,将他打了出去。 书生大受打击,三年真情错付,最后竟钻了死胡同,郁郁而终。 而昨晚杀花魁的那个客人,则是这个书生的好友。当年书生曾于赶考回来途中救过这人一命,并出资解其窘迫,使得这人感念于心。 很不巧的,这人是个武林热血好汉,得知了自己恩公的死因,愤怒难当,当即决定将这花魁娘子送去地府与恩公做伴。 花魁死了,春香楼的摇钱树没了,老鸨气忿,又逮不到这个热血好汉讨要赔偿,于是,心生一计,准备榨干这花魁娘子最后价值。 杀人偿命,只要报了官,衙门总不可能不管,肯定会通缉杀人兇手。 兇手抓到了,她再出面和对方谈谈条件,只要对方能拿出相应的银子,补偿春香楼的损失,她便既往不咎,向衙门撤案。 反正,不管怎么着,老鸨也亏不了。 因为老鸨的贪婪,于是,便有刚才一群女人哭丧扶棺,找官府做主的事。 况曼听完整场八卦,原以为这事最后肯定会不了了之。 毕竟那杀人的是个武林人,武林人飞来飞去,不好捉,且死者是迎来送往的青楼女子,官府就算受理了,应该也不会出悬赏,通缉这个兇手。 但是……况曼忽略了朝廷对武林人的管控。 不想半月后,衙门那边对兇手发出了通缉令。兇手叫周政明,是金虎帮的堂主,官府对外悬赏二百银两,把捉人这事,丢给了以赏金猎人为生的武林人。 这半个月,况曼和孟九重彻底在东义县安顿了下来。 这期间,孟九重的秀才文书已经送达。 拿到文书第二天,二人携手回了一趟阿凤村,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杨氏宗亲,并请村里的人吃了一天的席。 当然,阿凤村的杨氏宗亲可和杨县丞那边的杨氏宗亲没有任何关系。 也就是这时,阿凤村的人才发现况曼竟然悄悄离了村。 第65页 大伙看她和孟九重一起回来,惊讶过后,都以为她是收到孟九重的信,去东义县接孟九重了。 洒足饭饱后,孟九重找到杨家族长,说他在县城里买了宅子,以后他和况曼会定居在县城里,让想族长安排个人,帮他看顾一下村里的房子。 族长听到孟九重要找人看房,脸上顿现喜色,当即便答应了下来,说他会找人给他看着点房子,以后他们回来,随时可以入住。 乡下的房子久不住人,就会坏掉,孟九重这提示无疑是还要回阿凤村。 杨御捡回来的孩子,出息了也没有忘本,杨族长自然很高兴。 热闹了一天,当夜,孟九重带着况曼去见了一面穆元德。 这是况曼第一次穆元德。 在孟九重口中,穆元德是个中了毒,久病不愈的病人。许是他每次提起穆元德都一脸沉重,导致况曼一直以为穆元德,是个不良于行的邋遢老头。 等真正见到穆元德,况曼才知道,自己臆想的多不着边。 穆元德是上一任盟主,按说,武林人的气息应该很重,但偏这个男人却是一身儒雅,深邃的眼睛,仿佛一个游歷山水,看淡世情的风雅居士。 第一次见况曼,穆元德并没有对况曼多说什么,只给了一份长辈该给的见面礼,便让二人离开。 他目前冰蚕蛊已入体,寒气与邪焰两股相驳的力量,在体内交战。他虽不至于再走火入魔,但也极难承受。 所以,这一趟,也真就双方见个面而已,孟九重甚至都不愿拿外界的事烦扰他。 倒是郁方在两人离开苍山竹屋时,千叮吟万嘱咐,让他们在外一定要小心。 如果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回苍山。他师父虽然是个更大的麻烦,但他同样也是一个,武力高到不惧任何麻烦找上门的存在。虽然受邪心焰影响,隐退深山,但老虎终究是老虎,哪怕受了伤,依旧有噬人的本事。 在见过穆元德之后,况曼与孟九重将老宅里的东西收掇打包,回了东义县,也就是这时,况曼才有心思拆开穆元德送给她的见面礼。 解开这份见面礼,况曼双眼顿时溢出喜意。 穆元德送给她的,竟是一本身法秘籍。 许是听孟九重提过她的速度,所以他送给她的这本身法秘籍没有配套内功,且极为简易好懂。 况曼将身法背熟,在院里按着身法上的指示,跑了一圈。 一圈之后,她感觉到了这身法的妙处。 这身法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每踏出一步都极为巧妙刁钻,让人完全察觉不到她的行动轨迹。 就和末世还未来临前,她在电视里看过的、段誉学的凌波微步那般,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孟九重看着抱着身法秘籍眉开眼笑的女孩,略感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石竹月在那晚见过况曼后,就离开了东义县,刘元恺带人在城里寻了十来天,连个石竹月的影子都没摸到。就在花魁之死闹得纷纷扬扬之际,突有一日,他带着赤阳堡所有人员,撤离了东义县,也不知道,是不是陇西那边传消息过来了。 孟九重从阿凤村回来后,便去了县学,恢復了他秀才该有的生活,晨起出门上学,傍晚天黑回家,而这段时间,况曼感觉自己被投餵得好像都长胖了。 日子归于宁静,况曼每日都在孟九重去了县学后,就跑进离县城最近的山中,修练自己的异能,顺便熟悉新得的身法。 这日清晨,况曼又一次雷打不动,准备去山里修练,刚走到城楼下,便见城墙下张贴告示的地方,围了不少人。 况曼身子一顿,抬步挤进人群。 今儿这城墙上的告示,比昨日多了两张。一张是官府通缉令,通缉的是杀死花魁并潜藏起来的周政明。 此人曾在死掉的书生家住过一段时间,那书生偶来兴致,还为他画过画像,而今天这通缉令上的画像,是衙门文书临摹书生画像而出,所以通缉令上的画像很清楚。 这是一个标准壮汉,相貌堂堂,看着很端正,和那种穷兇恶极的杀人者,完全不同。 这张通缉令虽是衙门颁布,但赏银却是春香楼老鸨出的,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老鸨为了弥补自己的损失,也是下了血本。 也对,那花魁娘子可是她的摇钱树。人捉到后,赔偿只会比这更多,区区二百两算啥,到时候,没个几千两银子,她就不和周政明和解,让他被发配边疆,上战场送死去。 而另一张告示,则是县里一富商贴出来的。 告示上同样有一张画,画里是个男子,男子长相英俊,眼里蕴着柔情,那上翘的眼角,还带着几分风流…… 这张画也不知道出自谁的手,楞是将这男人的风采神韵全都勾勒了出来。 两张画像,完全颠覆了况曼对古人画技的认知。她一直以为,这种正儿八经的贴出来的人物画像,都和她第一次见到的伦山蛊后画像一样,只是个大概轮廓和特徵。 这张告示的赏银很可观,那富商显然是有钱的主。 一张捉人告示,竟开出了天价赏银,告示上写的很清楚,谁要是能把画上这个人绑到城东沐府,就赏银五千两。 况曼看到悬赏的数额,眼睛都亮了。 她眼睛在赏银上盯了许久,随即视线一转,直勾勾地盯着画上的男人不放,想将男人的特徵全部记下。 第66页 瞧着瞧着,况曼黑眸不自觉蹙了起来。 奇怪,画相上的人,看着怎么有几分熟悉?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熟悉感升起,况曼垂眸,仔细回想自己最近这段时间见过的人。 想了一会儿,况曼眼睛突兀一亮,当即便想起,自己是在哪看过这个人。 这人,不就是半个月前,花魁被杀那日,人群中那个拿着把摺扇的阴柔书生吗? 这书生在这半个月里干了什么事? 怎么就被人贴到城楼下,并用五千赏银绑他了? 「这蓝庐书生又招惹哪家小姐了?」 正在况曼疑惑之际,身后,一道熟悉的女声同样也疑惑的响了起来。 随即,娇黛黛窈窕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况曼视线中。 「娇掌柜认识这个人?」况曼侧头,瞅了眼也跑到城楼这边,看热闹的娇黛黛。 娇黛黛盯着告示看了一会儿,大至知道了这张告示的内容,收回视线,侧身看向况曼。 「蓝庐书生,江湖上有名的惜花之人,谁不认识他啊。」娇黛黛笑了一声,妩媚眸子盯在况曼身上:「怎么,况娘子这是尝到甜头,也想入行了。咱们这行可不好做,一个不小心,可是会丢命的。」 况曼揭了杨县丞悬赏这事,已过去半个月,娇黛黛早已从阿莽口中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会儿见到况曼在看告示,稍微一想,便猜到她欲做什么了。 况曼抿嘴微笑:「谈不上入行,闲来无事,给自己挣点胭脂水粉钱。」 她确实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做,在弄清楚了这个世界朝堂与江湖的规则后,她便觉得,赏金猎人这行不错。 干这行,没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没有太多的阴谋诡计,只需要接悬赏,完成任务就行。 娇黛黛闻言,黑眸闪过一丝复杂。 恩公的义女,虽有些本事但到底不会功夫,入了这行…… 罢了,她一个外人,说得太多,说不定还会惹人厌。这一行也不是谁都能做的,等她撞了南墙,许是就会熄了这心思。 娇黛黛一扫心底思绪,笑道: 「你既然想入行,那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我送你两个消息,周政明去了兴远府金虎帮总堂,这人其实不算什么恶人,在江湖上名声不错,是个很仗义的好汉,要不然,也不会一时热血,就杀了害得恩人魂归九泉的秋雨花魁。他虽是好人,可咱姜鲁的官府向来忌惮这种以武犯禁的事,他杀了普通人,那他就要接受应有的制裁。」 「掌柜消息倒是灵通,这告示才出来,你就已经知道他的行踪。」况曼星眸微诧,没想到娇黛黛对江湖消息,竟知道的这么快。 娇黛黛妩媚一笑:「谢谢夸奖,干这一行,消息跟不上,银子可就进了别人的兜,你如果真要入行,以后可以来找我拿消息。」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转,道:「不过先说好,我是生意人,消息不可能白给你,每做一单生意,我要你悬赏的三成。」 况曼盯着狮子大开口,凭几句话就想白拿三成的女人,开口还价:「太多。一成,愿意咱就合作,不愿意,我自己找线索。」 第29章 凝血剑现行踪 娇黛黛璨笑, 撞上况曼眼神:「况娘子真会还价,这价格连我的人工费都不够。」 说着娇黛黛身子一转,扭着纤细的腰, 裊裊娜娜走到不远处的大树下, 素手一抬, 朝况曼招了招手。 况曼浅笑,款款向她走去。 大树下无人,方便二人谈话。 娇黛黛双手环胸,一副生意人的模样。 「一成太少, 就拿周政明这个案子来说,悬赏只有二百两, 你给我的一成,只将将够我人工开销,我一分钱都挣不到,所以……」 「掌柜的, 话不可是这么说。这一单挣不了, 别单难不成还挣不了, 比如那个五千两的单。」 况曼心里呵呵。 不愧是生意人, 说什么二十两只够人工开销, 当她不知道姜鲁的物价行情啊! 她家那幢大宅子,才卖两百八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是她和孟九重、外加郁战一年的伙食费。这伙食费还不是什么青菜馒头, 是可以天天见肉的。 ——鬼才信她的话。 一成, 她只给一成, 多了一分她都不给。 「你想做蓝庐书生的单?」娇黛黛听到况曼的话, 神情微微一怔。 「掌柜的大方,免费给消息,我怎么能错过。」况曼笑盈盈道。 娇黛黛柳眉轻蹙, 古怪地看了眼况曼,随即道:「给你个建议,蓝庐书生的活,你最好不要沾手。」 况曼挑眉,不解道:「有什么说法?」 娇黛黛瞅着完全不知道蓝庐书生是何方神圣的况曼,当下便知,这女子虽是杨御的义女,但却从未涉及过江湖事,要不然,不会连大名鼎鼎的蓝庐书生都没听说过。 娇黛黛:「蓝庐书生是个多情的惜花之人,一生所喜,便是携手美人共赏明月,虽未对女孩越轨,但他这喜好,误了不少闺阁女儿,他的悬赏告示可不止咱县城一张,以前也有人发过悬赏,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娇黛黛顿了顿,又道:「他轻功卓越,非一般人能比,不好捉不算,身手也不错,一手器暗使得出神入化,凡是想拿他换赏银的,最后,都被他弄残了。所以,我不建议你做这一单。」 第67页 况曼听到蓝庐书生的事迹,眼睛一木。 这特么和天龙八部里那个段正淳有什么区别…… 渣男,芳心纵火犯。 况曼心里鄙视的啐了一口,并没说这一单做还是不做。 随即,她好奇地问:「他这次这张悬赏告示,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他相中了人家沐老爷的小女儿,于是,便半夜叩了沐小姐的房,请沐小姐一起赏月呗。」娇黛黛诮笑一声。 蓝庐书生的行为,黛娇娇嗤之以鼻,极为看不上眼。 那些个臭男人说他风雅,邀人赏月。 这种男人称书生、称风雅,简直是玷污书生这个称谓。 呸,下流坯子。 他月是赏了,那被他邀请赏月的小姐,却是名声毁尽。 哪怕赏月之时,他并未坏了女孩身体,但大半夜和男人赏月,小姐名声还能保得住? 没被人知道便罢,知道了,嫁人都再难嫁好人家。 如此就罢,更可恶的是,他仗着一副还算不错的臭皮囊,每次都会耐心和女孩相交。 交往时推心置腹,一副博学多才的书生模样,往往都能骗得女孩对他芳心暗许。而他,则会在交往一段时间后,便以月色甚美,想请佳人一起赏月为名,半夜去叩人家小姐的门。 意中人邀请赏月,几个女孩能拒绝。 可每次赏完月,意中人立即就会消失,仿佛这一切都是女孩的臆想。 而这次沐府小姐,也是如此。 十多天前,沐府小姐去隆山寺上香,下山途中,被蓝庐书生看见了。 蓝庐书生见到她,顿时惊为天人,摺扇一收,风度翩翩上前搭讪。 小姑娘常年养在闺阁,见过的男性能有几个,当即便被蓝庐书生迷的神魂颠倒。 蓝庐书生一肚子花言巧语都还没来及说,当天晚上,就将人邀请成功。 然后,两人在房顶赏了一夜的月。 美酒、佳人、圆月,蓝庐书生满意了,天一亮,把人家小姑娘往地上一搁,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他倒是走的爽快,沐小姐却犯了相思病,天天茶饭不思,整个人仿佛掉了魂一样。沐老爷是个心疼孩子的,拐弯抹角的从女儿口中,知道了蓝庐书生这个人,然后第二天就弄出了这么个捉人的悬赏告示。 况曼从娇黛黛嘴里,弄清楚了蓝庐书生的事,也不打算进山修练了,转身便回了城里,然后买了一盒桂花糕,提着去了县学。 五千两银子诱惑太大,她得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弄到手。 孟九重不是说他那里有人吗,让他们打听打听,那蓝庐书生还有没有东义县,有的话……她定要会上一会。 娇黛黛看了眼进城的少女,又抬头,往兴远府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也姗姗回了城。 今儿这两单悬赏,她不沾手了。 金虎帮的帮主向来护短,有他护着,做赏金这一行的,应该没几个人愿意出手。而蓝庐书生……这人极为狡猾,前车之鑑太多,惜命的赏金猎人也不会接这活。 * 东义县,县学 况曼坐在学院下方的石阶上,托着腮,静静等人。 她先前已经和书院守门的大爷说过,说她找孟九重,那大爷这会儿去帮她传话了。 没等多久,身后转来一道略显仓促的脚步。 况曼抬头一瞅,便见孟九重从书院里大步走了出来。 「阿曼,找我有什么事吗?」孟九重走到况曼身边,疑惑的问。 他进学这么多天,阿曼从未到学院找他,今儿突然过来,必是有事寻他。 况曼从石阶上站起来,拍了拍小屁股。 将在街上随手买的糕点塞给孟九重,笑盈盈喊了一声:「九哥,给你吃桂花糕。」 找人帮忙得有诚意。 一盒糕点,聊表心意。 孟九重一听到况曼喊他九哥,太阳穴就止不住勐跳。 最近这段时间,凡是她有所求时,九哥这个称唿,就会被她挂到嘴边,且还叫得娇娇懦懦。 孟九重凤眸闪过丝无奈,问:「有什么吗?」 况曼眉角上扬,灿笑道:「九哥,你手下的人,借我用用。」 孟九重拆油纸的动作一顿,拧眉问:「怎么要用上他们了,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况曼耸耸肩:「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今儿城楼下出了两张悬赏告示,我相中了一张,想用你的人帮我收集消息。」 打架捉人她拿手,可收集消息她却不在行,这个世界她都还没摸透,怎么收集消息。 娇黛黛想挣她的钱,还狮子大开口……想得美。 孟九重也有属于他自己的消息渠道,反正,她和孟九重是一家人,他的东西就是她的,她的还是她的…… 孟九重剑眉轻沉:「悬赏的是谁?」 自从那日,她刻意走去城楼,观看城墙上贴出的告示,孟九重就知道,她对告示悬赏起了心思。 他曾想过阻止,可是经过半个月的相处,他已明确知道,他做不了她的主。 这会儿听到她提起悬赏,孟九重虽是不贊同,却也没泼况曼的冷水。 况曼眨眨眼,吐了个名字:「蓝庐书生。」 「不行,这个人不易对付,你……」 孟九重一听况曼吐出的名字,想也没想,当即便出声反对。 第68页 反对的话说到一话,况曼嘴角一撇,打断他的声音:「好不好对付,得让我试试才知道,你就说你给不给人吧。」 孟九重忽感额头有些痛。 嗓音略带无奈地道:「阿曼。你想做悬赏这一行,我不阻止。但接活的时候,必需先弄清楚对方的实力。这蓝庐书生名声差,对女孩子极不友好。而且,他的手上功夫也很出色,绝非一般人能对付。」 况曼小声嘀咕:「就是因为他对女孩子不友好,我才要捉他。」 捉个渣男,换五千两银子,怎么想都划算。 说罢,况曼脸颊飞扬自信:「你觉得我手上功夫怎么样?那蓝庐书生比起火焰老二来谁更胜一筹?」 「他们应该是在伯仲之间。至于你的实力……没有真正对战过,不清楚。」孟九重如实答道。 她一身诡术,江湖上能看清楚的没几个,连他这个最了解她的人,也同样看不清楚。 毫无内力,偏却能重伤火焰老二,且……还出手必是致命之招。 那取首级的狠戾与熟练,仿佛经过千锤百鍊,又准又狠。 况曼睇了眼孟九重,柳腰笔直一挺,傲然道:「我虽不知武林人士高来高去有多厉害,可如果蓝庐书生也如火焰老二那般,便不足为惧。」 况曼这话可不算是夸大,十年末世生涯,造就了她对危机的敏感,打架时凭直觉,便能辨别危险。 那天,火焰老二偷袭她,她便是凭着往日经验,出手还击的。 并且她与武林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她出招毫无章法,没有套路。连她自己挥鞭时,都是凭眼睛所见出手,所以,对战中的人就更不可能摸到她出鞭轨迹。 这两点,是她的优势。 这种优势,没个十年厮杀,一般人根本就练不出来。 她承认江湖人功夫厉害,但她也不弱。 「火焰二长老是太自信,将你看轻,才被你出其不备重创。」孟九重拧眉反驳。 况曼:「甭管是他看轻我,还是我出其不备,结果是我想要的就行。」 说罢,况曼盯着孟九重,娇恼道:「九哥,你的事我不管不问,还暗戳戳为你打掩护,怎么到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就推三阻四,我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了。」 孟九重被况曼这声九哥,和一家人给弄得额头直跳。 最近这段时,一旦他与她意见相驳,她必会这么幽幽怨怨的来一声九哥,咱们还是不是一家人的话…… 这话一出,每每都弄得他不知该怎么收场。 这小丫头,是越来越喜欢捉弄他了。 「人借你,不过你需量力而行,不可勉强。」见况曼意已决,孟九重深知自己无法阻止,无奈之下,只得妥协。 不过,妥协归妥协,但也不能真放任她胡来,他道:「要接悬赏可以,不过,出门把郁战带上。」 郁战是郁方十一年前从街上捡回来的小乞儿,收留了一段时间后,见他武骨不错,便收他做了徒弟。 收郁战为徒的是郁方,但越真正教郁战武功的,却是他师父。 郁战一身本事虽不及他,却也不容小觑,有郁战跟在她身边,他也放心许多。 「嗯嗯,打不过,我跑就是。」况曼直接忽略掉他后面一句,道。 孟九重嘆了口气:「回去找郁战,告诉他你需要人手,他会安排。」 「行,那我走了。」人到手,况曼无情的挥爪,离开了书院。 孟九重好笑摇头,目送况曼离开。 待她身影彻底消失街道尽头,他黑眸微微阖下,在书院门前站了一会儿,迈步,也离开了书院。 * 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小摊贩叫卖声络绎不绝。 南城大街尽头,一家不起眼的布匹店里,伙计忙着给前来买布的客人量布,柜檯前,掌柜拨弄着算盘,严谨地盘算着这个月的盈利。 店小二卖出三尺布,将客人送出铺子,抬眸,便见前方不远处,一书生迈着步子往店铺里走了过来。 店小二眼珠子微转,收回视线,如往常一样,并未因这个书生走过来,而出声拉客。 布匹店一般进来的都是女客,极少有男客光顾,只有男客自己进来了,店小二才会向他推荐售卖布匹。 书生径直走进店铺。 来到柜檯前,屈指轻扣了扣桌沿:「掌柜的,我定的苏绣到货了吗?」 掌柜听到声音,拨算盘的手指突兀一顿,抬头,笑眯眯地道:「到了,到了,前两天就到了,就等着公子来取,公子请随我来。」 掌柜将算盘推到一旁,领着孟九重去了铺子后面。 布匹店的后面是个两进院子,掌柜领着书生直接去了前院子左侧的书房。 「公子,凝血剑疑似出现在了兴远府。」 进入书房,掌柜将窗户打开,从一木盒里取出一块绣技精湛的苏绣递给孟九重,然后小声道。 听到凝血剑,孟九重眉宇间浮现一抹凶光。 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人难以捉捕。 那接过苏绣的手,下意识攥紧,将一张崭新的苏绣手帕,瞬间攥得变了样。 「凝血剑?」 低沉的声音,从孟九重喉咙翻滚而出,仿佛他口中吐出的不是一把剑名,而是一个仇人的名字。 凝血剑……他父亲一生最得意之作。 第69页 父亲因它闻名天下,同时,也因它而丧命九泉。 这把剑已失踪八年,他寻了八年,却一直不得行踪。 今朝,它终于现世了…… 父亲,母亲,孩儿终于等到了这日。 孩儿一定会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 凝血剑的出现,让孟九重向来温润的眼睛里,布满了仇恨。 孟九重心绪沸腾,他轻阖眼睛,将满腔恨意牢牢困锁心间,低声问:「在谁手中?」 掌柜的垂首道:「在一个名叫青君的女人身上。不过,此女从未动用过这把剑。她惯用的武器是刀,但我们的人,在一次她与人动手时,看到了她身后所负长剑的剑柄,那剑柄与公子所画凝血剑的剑柄几乎一模一样。」 「没有看清楚整柄剑?」孟九重沉吟问。 掌柜的摇头:「没有,长剑被一块黑布包裹着,很难看得清楚。」 孟九重闻言,垂眉默思。 片刻后,他掀眸道:「派人试探一下她,弄清楚她所负之剑,到底是不是凝血剑。」 掌柜恭敬道:「我这就安排下去。」 孟九重颔首,随即又道:「回头郁战可能会找你要人手,你安排几个人给他,这是给夫人的人手,挑机灵点的。」 掌柜闻言,神情微愣。 他看了一眼孟九重,什么也没问,便将事应了下来。 夫人…… 这个夫人可真出人意料。 他们虽然是最近一个月,才跟在公子身边,但在这之前,他们却一直都知道这个夫人……是个痴傻的。 当初,杨御让公子娶位夫人时,私底下,他们没少质疑杨御的决定。 公子身负主人与他父母的血海深仇,娶傻女为妻,无疑是往自己身上种下一个弱点,谁也不知道这个弱点会不会成为别人攻陷他的目标。 可谁知,这个弱点却在杨御过世后,奇异的恢復了神智。 一恢復就干了一件,惊掉众人下巴的大事,她竟出手废了火焰三老中的老二…… 第30章 她当日,是被虐杀 掌柜琢磨着自家夫人的不可思议, 退下去着手调动人员。 孟九重将攥得发皱的苏绣搁到桌上,试图将它捋整齐。 然而心绪已乱,仇恨被彻底点燃, 任他如何转移注意力, 都难以静心。 温雅的面容, 竟在听到凝血剑的消息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脸,还是那张脸,但却多了几分冷与狠, 与往日的书生气质截然不同。 他阖目,极力压抑内心深处的情绪。 良久后, 张开双瞳,继续整理这张苏绣。 他刚才攥它的力量太大,苏绣上栩栩如生的蝴蝶,有一处的线断了。任他怎么整理, 这张苏绣都已没办法再恢復原样。 孟九重停下动作, 看一眼损坏的苏绣, 动手将它叠整齐, 装进一旁的小盒子。 将小盒子归放原位, 他步伐一抬,转身出了书房。 「公子要离开了吗, 可还有什么吩咐?」 走到院中, 去调动人员的掌柜, 匆匆从外面回来, 见孟九重似要离开,忙低声问。 孟九重脚步未停,笔直走出院子:「你去忙吧, 有消息就直接送去给郁战,另外,再去弄一张苏绣回来。」 前些天,阿曼看到对街客栈的娇掌柜手拎秀帕,笑吟吟感慨娇掌柜姿势优美,像极了仕图中的美人。 视线还在娇掌柜的秀帕上盯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羡慕,于是,他便让开布匹店的崔言进了一张苏绣,想送于况曼。 可惜,这张苏绣已毁,只能再等几日。 「……!!!」 还好况曼不知道孟九重心里的想法,倘若知道,她一定会问他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她那是在羡慕娇黛黛的手帕吗? 她明明是惊讶于娇黛黛换手帕的速度好不好…… 从入住新家后,对街的娇黛黛每次挥出来的手帕都不一样,半个月过去,她就没见她用过一样的手帕。 * 崔言送走孟九重,一个时辰后,郁战的身影出现了布匹店里。 不过,他是从后门进来的。 来了后,他叩了叩店铺与宅子相连的木门,崔言听到叩门声,放下手上的事。从店铺里走到院子,然后不知郁战和他说了什么,他单独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都是男子,一个年过半百,一个正值中年,另一个年纪较小,看上去约十四五岁,面容青涩,一双眼睛看着极为机灵。 崔言将这三个人引荐给郁战。 郁战见过人,问了一下三人的特长,便把况曼让他们收集蓝庐书生消息的事安排了下去。 对于况曼要接蓝庐书生悬赏一事,原本郁战是持反对意见的。 但在况曼说,孟九重已经同意后,郁战的反对声音,戛然一止,随即便老老实实过来安排人手。 崔言等郁战将事情安排好后,将三人的身份信息告诉了他,然后坐到他身边:「小战,你跟在公子身边,可有看分明公子和……夫人,相处得如何?」 崔言本想说傻女,但想到孟九重因为一块苏绣,便亲自上门,到嘴的傻女二字强噎回去,换成了夫人。 对于这位夫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公子能放下一切心思,只为寻一块苏绣送她,显然很看重夫人…… 第70页 郁战听崔言问起公子与夫人的相处,一双老成的眼睛,闪过剎那间的呆滞。 相处如何? ……相处得很好。 夫人极有情趣,每天都换着花样戏耍公子,每每都把公子捉弄得左右见拙。可公子却从未因此生过气,任由夫人玩闹。 这应该就是夫妻间的相处模式吧! 他们看着很恩爱。 只不过,恩爱归恩爱,但总让他觉得怪怪的。 别人家,妻子向来是以丈夫为主,操持家务,为丈夫洗手做羹汤。可公子和夫人……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了。 操持家务的人是公子,做羹汤的还是公子,偶尔夫人还会点个菜,偏公子却甘之如饴,夫人想吃什么,他就做什么。 郁战不敢把公子和夫人的相处模式告诉崔言,只含煳说:「相处得很好,公子很喜欢恢復神智后的夫人。」 「喜欢」二字,是郁战这段时间观察的结果。 如果不是喜欢,公子干嘛事事都迁就夫人,连夫人要涉险的事,他都不阻止。 郁战说完这句话,就闭了嘴,不再多谈孟九重和况曼的事。崔言见状,没多问,转身就去忙自己的了。 秋风扫过落叶,天逐渐暗下。 傍晚时分,在布匹店里等了差不多一天的郁战,终于等回了消息,在听完这三个人所收集到的消息后,郁战将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年带走了。 走时,告诉另外两个人,以后夫人的事,由这个少年传达。 少年名叫童川,是穆元德还是盟主之时,随身侍剑的儿子。 侍剑在当年穆元德被围攻时,命丧在了盟主府,只留下妻子和她肚子里的遗腹子。 后来郁方纠集穆元德旧部,发现这孩子的娘在生下他两年后,便去逝了,就将他带回来交给了崔言,由崔言教导。 住入孟宅的人,必须知根知底,还得忠心。这童川各方面条件都适合,所以,郁战准备让他随侍夫人身侧。 * 孟宅内。 郁战领着童川回来时,孟九重正挽着袖子在为况曼做红烧猪蹄。 这是今儿他离开布匹店后,去肉摊上买的。买了猪蹄,他便直接回了孟家,并没有再去学院。 回来后,他一个人在书院里呆了大半天,连午饭都没有吃,直到天快黑,不知跑去哪里修练的况曼回到家中,他才从书房出来。 「怎么样,有消息吗?」 况曼倚在厨房门边,正欣赏孟九重下厨房,见郁战带了个人回来,她视线一转,落到二人身上。 郁战点了点头,简洁道:「有,一天前,有人在黑池瀑布附近看到过蓝庐书生的身影。」 况曼拧眉:「黑池瀑布在哪里?」 回头得找份姜鲁舆图看看,别做睁眼瞎才行。 「在去兴远府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屏兰山,那里是兴远府境内最有名的风景胜地,黑池瀑布就在山内。」孟九重洗尽手上油渍,取下一旁的帕子,细细将手上的水汗擦拭干净。 「阿曼,真的要以蓝庐书生为目标吗?」将帕子搁到案上,孟九重走到况曼身边,拧眉紧视着她。 况曼颔首,笑道:「不以他为目标,我要他消息干嘛。」 说罢,况曼眼睛往灶上的铁锅瞄了一眼:「猪蹄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再过半个时辰。」孟九重心里嘆气,随即道:「郁战,看着灶里的火。阿曼,随我来一下书房。」 况曼哦了一声,看了眼郁战带回来的人,跟着孟九重去了书房。 进入书房后,阿曼坐在孟九重常坐的椅子上,随手拿起他搁在桌上的书,翻了几下。 「你这里有舆图吗?给我一份。」 「阿曼,我可能会离开东义县,归期不定,我离开后,你要遇上了事,就去平顺布匹店找崔掌柜,他会帮你。」 孟九重从一旁取出份舆图递给况曼:「郁战我要带走,以后家里的事,交给郁战今日带回来的这少年处理便好。」 本来说好要将郁战留给她的,但是,他这一趟出去,是为了寻仇,身边必需有一个能与他默契配合的人。 报仇归报仇,他可从来没想过以命去报仇。 师父中毒之疑,还等着他去处理,他如果丢命,那师父背上的污名,便永远没办法洗掉。 况曼接过舆图,疑惑问:「归期不定?」 「嗯。」孟九重颔首,凤眸复杂地落到况曼脸上。 随即,他垂眸,避开况曼的注视。 凝血剑出没,他与偷走凝血剑之人有不共黛天之仇,阿曼又何其不是。 当日捡到阿曼时,阿曼全身是伤,奄奄一息,义父为她处理完伤口,曾说过,她身上的伤是那歹人刻意为之。 也就是说,她当日,是被虐杀…… 虐杀七八岁的幼童……兇手毫无人性,还有她那可能落入昭江的亲人。 阿曼都受此等酷刑,她的亲人想必也是…… 他虽问过阿曼,想不想寻找过往,但内心深处,又害怕真相勾出她遗忘的记忆。 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太残忍。 况曼凝眸:「又要去干啥了?可不可以先打个招唿,万一又被我撞破了……」 他们猿粪太深,每次他暗戳戳干点「坏事」,最后都会被她撞破。 孟九重眼里划过踌躇,片刻后,似做下决定,沉声道:「上午接到消息,杀我父母的兇手,可能现身了?」 第71页 仇人现踪,哪怕他不愿她涉险,这种消息也不能隐瞒她。 至于她知道后,是选择报仇,还是因无记忆,与过往彻底划清界线,那都是她的选择。 「杀你父母的兇手?」况曼翻阅舆图的动作微微一顿,星眸闪过丝异样。 她轻阖眼帘:「是谁?」 「疑是一个叫青君的女人。」 「找到你的仇人后,告诉我一声。」 况曼将舆图拎到手中,抬步就往书院外走去,这个消息对她似乎并没有多大冲击。 离开书房,况曼抬眸,神情晦暗地盯着天空。 孟九重曾说过,杀他父母的人,抢走了他父亲所铸的名剑,而傻女当初便是被此剑所伤。 傻女的仇人现踪了…… * 翌日一早。 况曼把盘缠揣进兜里,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带上伦山蛊后送给她的葫芦丝,就离开了孟宅。 新来的童川受孟九重之令,欲跟在况曼身边。 况曼拒绝他跟随。 身边多个人,会让她不自在。 况曼离去前,回头,看着送她出门的孟九重,笑吟吟道:「九哥,不管抓不抓得到人,我都会回东义县,你那边要是有消息,可别忘了通知我。」 占了傻女的身份,那她就得肩负起傻女的恩怨。 仇她好,恩也罢,这都是她避不开的东西。 孟九重颔首,轻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的答覆,况曼告别孟九重,毅然踏上了那条自己选的路。 看着潇洒离开的人,孟九重瞳底划过复杂。 送走了人,孟九重弹了弹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举步去了书院。 找到书院师长,把游学这名头搬出来,结束了他的县学生活。然后安排好所有的事,带上郁战,出了东义县。 * 秋意渐浓,红枫将山涧点缀的火红一片。 屏兰山之所以能在兴远府闻名,除了山上那口黑池与那宛若银河的瀑布,最出名的,便是入秋后漫山遍野的丹枫。 一入秋,这里便会成了文人雅士,闺阁千金们踏青的地方。 况曼离开东义县后,潜入深山,找准方向,往屏兰山一路狂奔。 这段时间,她已将穆元德送她的那套身法完全掌握,这身法配合异能,让她的速度比之以往,又快上了一分。 她如今的速度,日行千里说不上,但日行两百里却不成问题。 在林中行走大半天,视线里的色彩由绿转红,无数火红枫叶落进眼底。 丹枫之美,吸引了况曼的目光,让她脚下速度不自觉慢了起来。 在末世,此等美景已经绝迹,就算是末世前,这种风景也极难看见。 美景如画,让人心旷神怡。就在况曼不自觉欣赏起这份美景时,几道仓促的脚步声,打破宁静,急急忙忙朝她所在的方向奔了过来。 「沈闻秋,本少爷不过是想问你一些事,你跑什么跑。」一道戏嚯的声音,在枫林中响起。 「问,你这叫问事,那杀灭口叫什么。」男声气喘吁吁,透着愤怒和无奈:「大爷,都给你说了,你要的东西我已经送人了,你别追着我不放,行吗?」 「送人,那你倒是告诉大爷爷,你把东西送给谁了,你把他说出来,我便不追你了。」 好心情被打扰,况曼有些扫兴,掀眸向声音传出的地方瞥了过去。 一抬眼,便见前方十几米处,一穿得花里胡哨的白面男子,跌跌撞撞向她沖了过来。 他似乎被追了很久,额上布着密汗,红红绿绿的外袍因为奔跑速度太快,而显得格外凌乱,头上的玉冠也歪歪斜斜,看着极为狼狈。 这男子似乎会点拳脚功夫。 刚从枫林中奔过来,瞧见这片枫林中竟还有个女子,他脚步一转,纵身换了个方向。 他似乎不愿将自己的麻烦引向林中的少女。 他刚转移方向,奔出去目测十来丈距离,一道刀光交织而过,咻得一下,落到了男子脚下,阻断了他去路。 紧接着,一身着玄衣胡服的青年男子,踩着一双兽靴,宛若戏弄猎物般,慢吞吞从枫林中走了出来。 来者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黑髮未成冠,而是编织成好多小辫子,然后将这些小辫子,高高绑到了头顶上。 这人的装份,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他看似在戏弄那个狼狈的男子,但一双精眸却似大漠苍鹰,透着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这个人气质很强,步伐大开大合,每迈出一步,都带着一种独属异域之人的野性,他的肩膀上,还豪迈地扛着一把大刀。 他一走出来,本欲打算离开的况曼,黑眸精光乍现。 眼中喜意刚升起,倏地,她似想到什么,眉头一蹙,目光困惑地盯着这域外男子的脸不放。 ——蓝庐书生? 不,不像。 蓝庐书生一脸阴柔,十足十的风流书生,就算换身装扮,也不可能有这么□□炸天的气质。 可是……这人,不是蓝庐书生又是谁? 虽然衣服换了,气质也截然不同,但他的脸,却和画像样上蓝庐书生的脸一模一样。 连眉梢尾,缺了一揖眉毛的特徵都相同。 别问况曼为什么十几丈距离,还能清楚看到外域男子少了一揖眉毛。 第72页 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 自打穿越后她视力不止好了,甚至还多了个夜视技能。 这个技能,在上次追伦山蛊后时,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个多出来的技能,况曼很肯定不是她的异能。既然不是异能,那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夜视能力是原傻女的。 傻女身上谜团重重。 毒蛇的毒不了她,天生便会凫水……这些谜团,没有傻女八岁前的记忆,况曼完全解不开。 * 枫林之下,况曼蹙目,不动声色端详着这个异域男子的面部。 相同的容貌,相同的眉毛…… 只要长眼睛的,就都知道,这个人哪怕不是蓝庐书生,也定和蓝庐书生有关系。 捉住他,或是跟着他,也许便能找到蓝庐书生。 异域男子阔步走出,目光如枭,审视着现场多出来的况曼。 少女婷婷而立,玉颜姝堪枫红,绝景也不能掩盖她之风华。 男子看了眼况曼。 也不知道他在况曼身上看到了什么,虎目须臾间虚眯起来。 随即,他轻微摇头,眉宇间带起失望。 片刻后,他转移视线,凝视着那个穿的像只花孔雀的白面男子。 「沈闻秋,你也别遮遮掩掩,本大爷既然一直追着你不放,那必然就知道你偷了你老子的东西。」 异域男子声音粗狂,铿地一下,把肩膀上的大刀插到地上:「看到大爷这刀没,我这刀可没长眼。大爷也不为难你,你只要告诉我,你从你老子那里偷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就行。」 被叫沈闻秋的男子,梗着脖子,吱吱唔唔半天,才小声了一句:「一把剑。」 「哦,什么剑?」异域男子听到是把剑,一双炯目剎时划过精光,逼问道。 许是异域男子态度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恶劣,沈闻秋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服,从腰间扯出摺扇,啪地一声甩开,装模作样地摇了摇。 「剑还能有什么剑,不就是杀人的剑吗,老兄,你是用刀的,问剑干嘛,你要是想换种兵器用,你直说就是,我找高手给你铸一把就行,你用得着追我追得这么紧吗?」 说起男子追他,沈闻秋就一肚子气。 他本是去漠北寻一味药,给……谁知道到那地方,药还没找到,就先一步遇上这个外域男子。 这男子一见着他,就刀剑相向,逼他交出,他两年前从他父亲那里偷出来的一把剑。 那把剑他已经送人,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从哪知道他偷剑的事。 这事,连他父亲都不知道是他干的,一直以为是…… 异域狂野男:「高手铸剑,哪种高手……大爷手上这把龙鳞刀,乃是你们中原铸手宗师,孟泽先生按我所习武术量身打造,同时也是先生的封炉之作,一般的高手,配给大爷我铸武器。」 说到孟泽先生四个字时,男子如鹰黑目,紧紧凝视着沈闻秋的脸,似乎想从沈闻秋的脸上看出什么。 他在审视着沈闻秋的神情变化。 一旁,正琢磨着要不要将这个外域男子捉来当饵,钓蓝庐书生的况曼,在听到孟泽先生四个字时,神思剎那一顿,抬眸,往男子手上的大刀瞧了过去。 孟泽……这不是孟九重的父亲吗? 这人难道和孟家有渊源? 不过……年纪有些对不上。 孟九重说过,他父亲在十五年前,也就是他三岁之时,便因凝血剑纷争隐归山林,从此再不开炉,一直到郁方寻他练寒魄针,方才再次开炉。 不过,这次开炉也是在寻齐寒魄针材料后,才开的炉,开炉两年,在寒魄针即将快成之际,被人杀害。 按孟九重的说法,从归隐之后,他父亲未在铸过任何兵器…… 眼前这个男子,目测年纪应当和孟九重差不了多少,所以……他手上那把刀,真的是孟泽所铸? ——还量身定制? 这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第31章 黎初霁也许和傻女有些渊源!…… 外域男子是不是骗子, 况曼不能确定。 她支着耳朵,听着二人对话,同时暗暗分析他们的身份。 另一边, 听到外域男子提起孟泽的沈闻秋, 单凤眼微不可查的怔愣了一下。 不过他隐藏得很快, 不止况曼没有发现,连一直盯着他的外域男子,也没查觉到他瞳底一剎那的变化。 沈闻秋收起摺扇,一副仰慕的模样:「你都有孟大师亲手铸的刀了, 那还要剑干嘛,世间锻造师无数, 谁能和孟大师比。」 顿了顿,他惋惜道:「哎,可惜,孟大师英年早逝, 不然, 我定要向他求一柄名器防身。」 说着, 眼睛还羡慕地往外域男子手上的刀瞅了瞅。 外域男子掀目, 眸光犀利地注视沈闻秋:「别给大爷扯这些有的没的, 告诉我,你从你老子沈镇远那里, 偷出来的剑是何剑?」 况曼外域男子提到沈镇远, 神情一惊, 目光下意识落到沈闻秋身上。 ——这人, 是沈镇远的儿子? 另一边,男子兽靴在刀背上骤然一踢,那竖立在地上的大刀, 仿佛长了脚般,刀尖在地上一滑,将泥土划出一条深深痕迹,直袭沈闻秋。 那刀,一直滑到沈闻秋脚下,方才停下。 也就是在这时,况曼才注意到,原来这柄刀的刀柄上,竟有两个轮轴机关。 第73页 两个轮轴都不大,只有大拇指大小,上头缠着一圈细细黑丝,而黑丝的尽头则在外域男子的右手食指上。 这男子食指上有一枚玄色指环。 指环环尖处,是一个小巧钩子,钩子上勾住的正是刀柄机关里的黑丝。 显然,他的指环与他的刀是配套的,他能远程操控他的刀。 这也是龙鳞刀滑到沈闻秋脚下,突兀顿住的原因。 况曼看着刀上机关,瞳底闪过欣赏。 ——好另类的刀。 对了,孟九重说过,他父亲铸器,喜欢另闢蹊径,凝血剑之所以能闻名天下,便是因为,他在铸这把剑的时候,加了一些别的技巧,使凝血剑所造成的伤害加倍。 难道……这男人手上的刀,真是孟泽铸的? 「干什么,干什么,本公子可是文雅人,最不喜欢动武,你可别逼本公子伤人。」沈闻秋跳了跳脚,摺扇一开,梗着脖子,一副后怕又强装气愤的道。 ……手上的扇子,都快被他玩出新花样了。 外域男子鹰隼犀利如刀,呵笑一声:「赤阳堡大公子,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没用。我如果真凭你几句痴言就会罢手,也不会追你一路,今儿你要不说出那把剑是何剑,那大爷可就不客气了。」 声落,外域男子食指轻动,地上静静竖着的刀,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铿地一声,旋风而起。 刀风捲起满地枫叶,锐芒划过,直逼沈闻秋面门。 沈闻秋瞳孔一缩,脚腂在地上勐一借力,凌空而飞,闪避大刀袭击。 这个从一出场,就带着一股子怂劲的少年,此刻仿佛换了个人般,那避开刀锋的姿势,优美得仿佛是在枫叶上跳舞。 「喂,大个儿,追本公子千里之远,公子我还不知道姓啥名啥,开打之前,先报名谓,好歹得让我做一个明白鬼。」沈闻秋展臂轻纵,跃到旁边枫树枝丫上。 外域男子狂妄道:「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记住大爷的名字——黎初霁。说不定哪一天,这个名字会成为你们赤阳堡的噩梦。」 「黎初霁……」沈闻秋装逼的又将他的摺扇打开了。 扇了两下,他扇子一顿:「江湖传闻,关外圣慾天教主的爱徒,似乎就是黎初霁,这位大侠……」 沈闻秋说到这里,蹙目盯着黎初霁身上的胡服,震惊道:「……该不会就是那个黎初霁吧?」 圣慾天,江湖有名的魔教组织。 魔教地处关外,属漠北之地,上一任教主姓丁,于十六年前过逝,这一任教主则名声不显,姓甚名啥至今也无人得知。 这一任教主运气不好,上任不到一年,便被中了邪心焰的穆元德打成了重伤。 据说,当初那一战,他伤到了腿,如今双腿不良于行。 关于穆元德走火入魔,跑到关外重创魔教教主的事,十五年过去,至今还是江湖上的谜。 这谜就和这魔教教主的容貌姓名一样,让人好奇。 因为,谁也不知道,当初神智不清的穆元德是怎么跑到关外去的。 穆元德打伤魔教教主,引得魔教群体愤然,纠集教众跑入中原,与正道联手将之重创,并落下悬崖。 穆元德落崖后,生死不知,从些再无他行踪。 连包打听,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而魔教也在那时开始沉寂下去,极少再入中原,大伙猜测,这可能和魔教教主身上的伤有关系。 这些过往旧事,不提也罢。 事隔十五年,大伙对魔教的人已不怎么熟悉,但黎初霁这个名字,中原稍有点地位的武林人,则都知道。 因为,从八年前开始,魔教发号施令的人,就是这个黎初霁。那些前往中原办事的魔教教众,嘴里提得最多的,也是黎初霁。 大家都知道,黎初霁是魔教教主的爱徒,同时,也是下一任魔教的教主。 他在中原的名声,比他师父还要显赫,自少大伙知道他叫什么,不像魔教教主,这都上位十六年了,连姓氏都没有人说得出来。 黎初霁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八年前,他是才十三岁的少年,偏就这么一个少年,却管住了若大一个魔教。 听漠北的人说,他下达的命令连魔教长老,都不大敢反驳。大伙甚至怀疑,那个不知名的教主,是不是早就被他架空了。 「算你有见识,倒不想,你还听过大爷的威名。」 被沈闻秋叫破身份,黎初霁没有一丝心虚,大大方方承认了下来。 沈闻秋:「大名鼎鼎的魔教少主,我怎么能没听过。」 「不过……」沈闻秋脸上神情一肃,紧视着黎初霁:「堂堂魔教少主,偷偷潜入中原,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魔教有意入驻中原武林?」 黎初霁淡嗤一声:「中原武林,呵呵,你们中原武林乌烟瘴气,有我大漠好。别给我扯这些,我只要一个答案,两年前,你从你父亲那里偷走的剑,是何剑。」 沈闻秋垂眸道:「我偷剑之事,世间无人得知,你是如何知道的?剑,是杀人的剑,也是把麻烦剑,黎少主最好还是不要问,问了,也许……」 沈闻秋说到这里,嗓音顿时歇下。 那双从一开始便有些玩闹姿态的眼睛,突兀带起了一丝伤痛。 黎初霁冷目灼灼:「那可不行,大爷我千里迢迢来到中原,目的只有这一个,你要不说……」 第74页 他查了八年,才终于查到一点点方向。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他也要弄清楚那柄剑是何剑。 只有弄清楚那柄剑,是不是要他寻的那把剑,他方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沈闻秋正色道:「那抱歉,别的问题我也许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却不行。」 说罢,他身姿一纵,便欲脱身。 黎初霁见状,食指轻动,龙鳞刀在空中一划,再一次拦住沈闻秋的去路。 他似乎不达目地不罢休,非要弄清楚这个问题。 另一边,况曼在黎初霁说出孟泽这个名字后,便暂歇了抓这黎初霁做饵的心思。 打算等他们恩怨解决完了,她再去确定黎初霁和蓝庐书生的关系。 她站得远远的,倒是听明白了两人纷争由一把剑而起。 一方想知道剑是何剑,一方却又不愿说。 而且……她好像还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辛秘。 沈闻秋是赤阳堡堡主的儿子,儿子偷老子的东西…… 对了,孟九重说过,沈镇远的儿子是不学无数的纨绔子弟,眼前这个沈闻秋……呵呵,整个江湖怕都打眼了。 眼前这沈闻秋,看着可不像传闻中的纨绔子弟。 真要不学无数,他避得开那外域男子的刀? 就在况曼分析着沈闻秋这个人的时候,冷不丁听到他唤出一个名字。 一个叫黎初霁的名字。 这名字一出,本来还懒洋洋看戏的况曼,澄澈双眼,忽的一下透出呆滞。 黎初霁……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况曼沉眸,细思着黎初霁这个名字。 可是想了半天,她也没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被拦了去路的沈闻秋,凌空一翻,转了个方向急速逃遁。 这一次,黎初霁逼得很急。他能逃之路,几乎都被黎初霁的刀光封锁。 整片枫树林,唯有况曼所在的方向毫无刀影。 沈闻秋被逼得无处可逃,只得往况曼所在的方向,急急蹿去。 黎初霁看着他所逃的方向,呵笑一声:「向来自诩正派的赤阳堡也不过如此。沈少堡主,那边可还有个姑娘哦,你也不怕本大爷的刀,砍错地方,砍到人家娇滴滴小姑娘身上。」 黎初霁嘴里虽说着欠揍的话,但刀芒所走轨迹,却下意识避开了况曼。 这些江湖人,不管正也好、邪也罢,其实真没况曼以前电视里看的那样,肆无忌惮,滥杀无辜。 他们血性,似乎只针对与他们同样的人。 但刀剑无眼,哪怕黎初霁无意伤及无辜,刀影还是落到了况曼周围。 沈闻秋见状,一边逃,一边扯着嗓子,朝况曼喊道:「姑娘,此地危险,还请速速离开。」 况曼看了一眼被逼向她这个方向的沈闻秋,右手五指,轻轻搁到腰间。 随即,一条黑影从她腰间赫然奔出,犹如灵蛇飞舞,咻得一下,缠上黎初霁控制龙鳞刀的黑丝。 操控武器的媒介被拽往,那柄一直追着沈闻秋不放的大刀失去控制,骤然落到地上。 武器落地,黎初霁眼里闪过诧异,食指轻动,操纵大刀的黑丝仿佛受到控制,黑光划过,赫然蹿回了刀柄中。 与此同时,黎初霁五指成爪,内劲释于掌中,在虚空中一抓。 大刀顿时回到他手中。 黎初霁他掀眸,鹰眸审视着况曼:「倒没想到,小娘子竟然也是同道中人。」 况曼突兀出手,让黎初霁和沈闻秋都很意外。 他们完全没想过,枫林里这个多出来的女子,竟不是普通人。老实话,沈闻秋和黎神霁在此之前,都没曾将况曼放在眼里。 说话都未太过避着她。 毕竟,双方相隔有段距离,没有内力的人,根本不可能听清楚他们的谈话。 可现在,二人却不确定了。 「说不上是同道中人,只是有点自保能力罢了。」况曼手腕轻抖,将长鞭纳回腰间。 「我劝姑娘最好别多管闲。」黎初霁收刀,双目凛冽,评估着况曼的实力。 这小姑娘毫无内力,但一手鞭子却挥得让人惊艷。 鞭子缠上天蛛丝时,他察觉到了这鞭子所挟的力量。 纯粹没有任何内劲的力量,竟让他撼动不了天蛛丝半分,只得让天蛛丝回归刀柄,以此解除桎梏。 黎初霁声落,冷目一转,落到不远处沈闻秋身上。 沈闻秋本欲继续逃跑,然而,这想法却在况曼出手后,被他收了起来。 他大步一抬,走到况曼前方,挡住黎初霁与况曼的中央:「黎少主,江湖事江湖了,我们之间的问题,和这个小娘子无关,放这小娘子走。」 中原的武林人爱惜羽毛,极少有迁怒普通人的时候,但魔教圣慾天的人却没有这种讲究。 圣慾天这个教派,就如它的名字一样,随心所欲,好坏全凭一时之念。 小娘子刚才出手,无疑是在挑衅黎初霁,谁知道他气怒之下,会不会将这小娘子打杀了。 「路就在姑娘后面,姑娘如要走,随时可以走。」黎初霁没打算为难况曼,目光往她身后的林间小路看了一眼。 中原人对圣慾天一向不喜,甚至将圣慾天称为魔教,他这趟入中原,只为弄清楚剑是何剑,并不想多生是非。 第75页 黎初霁和沈闻秋都想让况曼走,然而,况曼现在却不愿走了。 她这决定,倒不是为了蓝庐书生那五千两银子,而是黎初霁这个名字! 先前沈闻秋叫出黎初霁名字时,况曼心神就漾出霎那的奇异感觉。 ——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况曼本以为,这可能是她以前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就在他们追逐时,况曼脑中突兀多出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很模煳,坐在轮椅之上,除了这少得可怜的讯息,况曼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就如同她刚穿过来时,从傻女记忆中所获得的那个女人的影子一样。 熟悉,却又不知是谁。 直觉告诉况曼,脑中那个人影,定和眼前这黎初霁有关。 黎初霁也许和傻女有些渊源! 况曼:「走?此地风景甚美,暂时我还不想走,两位少侠有恩怨尽管解决便是,等你们解决完自己的事后,小女子也有点事,想要一问这位黎少侠。」 况曼的话,让黎初霁和沈闻秋都微微一愣。 都没想到这姑娘竟会这么大胆。 黎初霁虎目虚眯:「我和沈少堡主的事,一时半会儿怕是解决不了,不如姑娘先说说你的问题,我看看能不能为你解答。」 况曼瞅了眼两人,见他们间那剑拔驽张的气氛,因她的插入已彻底消去,便知,这二人暂时是打不起来了。 她眼眸微转,手搁在长鞭子上,一副欲要搞事的模样:「黎少侠,你可认识一个名为蓝庐书生的人?」 况曼虽然觉得黎初霁可能和傻女有渊源,但这只是她的猜测,不可能直截了当问他,认不认识她。 她打算先和这人打好关系,等熟了,再去来探探这个问题。 「不认识,此人是何人?」黎初霁愣了愣。 「一个被悬赏五千两银子的风流书生。」 况曼冷眸透着不相信:「真不认识?你和他长得很像,如此相像的容貌,我不得不怀疑,你就是蓝庐书生。」 说到这里,况曼顿了顿,道:「不过,换装技能有些差,虽然气质改变了,但是你的脸……」 「——啊!」 一旁的沈闻秋听到况曼的话,啊了一声,一双眼睛仿佛见鬼似的,愕然盯着黎初霁的脸。 「姑娘这一说,我想起来了。」 沈闻秋嘶了一声:「还真像。我虽没见过蓝庐书生,但是他的悬赏画像却见过两张,别说,黎少主和蓝庐书生……还真有几分相像。」 况曼:「不是几分相像,是几乎一模一样?我能问问黎少侠,半个月前你在何处吗?」 「在漠北。」黎初霁眉头紧夹,神情闪过一丝古怪。 沈闻秋:「这个我可以作证,半个月前我和黎少主都在关外。」 况曼适时露出失望神情,欸了一声:「看来是我弄错了,蓝庐书生半个月前在东义县,就算他长了翅膀能飞,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从东义县飞到了漠北。」 「既然黎少侠不是蓝庐书生,那小女子便不打扰两位了,你们继续,告辞。」况曼转身,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 「等等。」黎初霁见况曼要走,当即开口叫住她。 「这位姑娘,你可知蓝庐书生目前在何处?」 况曼听到身后略带急切的声音,眼珠子微微一转,顿时知道,自己用对了计。 相同容貌的人,如果知道对方存在,许是不会有什么异样。 可倘若不知道呢? 黎初霁是关外人,常年生活在关外,况曼在赌,赌他不熟悉蓝庐书生,就算偶尔听说过蓝庐书生的名字,恐怕也没见过其人。 她赌,赌蓝庐书生会勾起黎初霁的兴趣。 果不其然,这不,就叫住她了! 叫住她就好,关系都是交出来的,一回生二回熟。 等熟了之后,她也许便能从他那里,解开一些傻女身上的谜团了。 况曼侧头,笑瞥着他:「知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黎初霁将大刀扛到肩膀上,稍收敛气势,向况曼走过去。 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递到况曼跟前:「五百两银子,我向姑娘买一个蓝庐书生的消息。」 黎初霁虽一直生活在关外,但对关内悬赏这一行的规矩却有所了解。 刚才这小姑娘一开口就说蓝庐书生值五千两银子,这无疑证明,眼前的姑娘,是做悬赏这一行的。 干这一行的人,消息灵通,只要给足银两,便能从他们嘴里问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哪方面的消息?如果是想和我抢悬赏,那抱歉,有银子也不提供消息,至于其它方面嘛……我对蓝庐书生了解不深,知道的消息有限。」况曼垂眸,瞅着送到跟前的银票。 黎初霁爽声道:「放心,我不和姑娘抢悬赏,我想知道蓝庐书生这个人的生平,还有他为什么被会人悬赏?」 「这个可以说。」况曼眸子微亮,伸手将白送的五百两接过来,抬眸瞅了眼支着耳朵,似乎也想听八卦的沈闻秋,道:「你们俩的恩怨,不解决了?」 沈闻秋摺扇一挥:「什么恩怨不恩怨,我和黎少主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姑娘说说,这次蓝庐书生又干了啥,怎还弄了个五千两的高价悬赏出来?」 况曼将银票揣进腰间荷包,戏嚯道:「敢情你们刚才闹得那么凶,是闹着玩的啊!」 第76页 黎初霁似乎也不急着再问沈闻秋剑不剑的事了,将刀铿得一下,插到地上。 见旁边有块可以落坐的石头,他一屁股坐到石头,从腰间解下酒壶,豪迈的饮了一口。 「姑娘不必试探,沈少堡主说的对,我与他并没有什么生死大恨,不过是与对你一样,想让他帮我解一解惑罢了。」 在没在确切证据之前,圣慾天和赤阳堡确实无仇无怨。 但是……一旦他找到证据,慾天和赤阳堡便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可不就是,不过黎少主的疑惑,我可解不开。」沈闻秋点头附和,随即看向况曼:「姑娘还是先说说蓝庐书生吧。」 黎初霁沉沉看了一眼沈闻秋,呵笑一声,垂下眼睛。 找没找错人,可不是凭他一张嘴就能狡辩的。 前段时间,他接到属下回禀的消息,说赤阳堡的纨绔少堡主,两年前曾偷了沈镇远收藏的一柄剑,那柄剑被他藏了两年,前段时间,他将这柄剑取了出来,当时这剑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剑穗垂落少许在外。 那剑穗材质看着与他龙鳞刀上天蛛丝很相像…… 众观世间,只有一柄剑的剑穗和龙鳞刀的天蛛同出一源,那便是——凝血剑! 关于这一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他师父师娘和他,便只有铸这一刀一剑的孟泽先生知道。 如果沈闻秋偷出来的剑,真是凝血剑,那事情,便不是他沈闻耿能做得了主的。 圣慾天不欲与中原武林为敌,哪怕是对赤阳堡有所怀疑,攻打也得师出有名。还有就是,赤阳堡沈堡主对外形象刚正不阿,随意攀咬他,极有可能反噬圣慾天。 而沈闻秋所偷出来的那柄剑,到底是不是凝血剑,还有待考证,毕竟,手下只说剑穗看着像天蛛丝。 是与不是,得等他真正见过才知道。 一旦证实那柄剑是凝血剑,那么圣慾天必将剑指赤阳堡,且不死不休。不止圣慾天,到时候赤阳堡说不定会像十几年的前任武林盟主那样,成为武林公敌。 这些年,黎初霁不管怎么寻找真相,都从未把赤阳堡列为怀疑对象,因为沈镇远和孟泽先生也算是莫逆袭之交,且…… 可是,人心叵测,他不能确定孟泽先生之死,和他所寻事情真相,到底与沈镇远有没有关系。 第32章 收拾蓝庐书生 况曼瞧着这两个似敌非敌的男人, 觉得极有意思。 刚才还刀剑相向,不过转瞬间,二人便就和睦相处了……啧啧, 有些看不懂了! 收了钱, 自然要办事。 况曼收起心思, 嘴一张,将蓝庐书生在东义县的所作所为,道给了两人听。 沈闻秋听完,拍了一下扇子, 义愤填膺地道:「简直丢尽了书生的脸,蓝庐书生这行为, 和採花贼有何区别,可恶,可恶。」 黎初霁酒壶勐地一砸,鼓着眼睛, 咬牙道:「坏女儿家名声, 简直是江湖败类, 打一顿, 应该就会收敛了, 一顿不够,打两顿, 要是还不改, 就废掉他的双腿, 看他还怎么带姑娘上房顶看月亮。」 「姑娘可否告诉我蓝庐书生在何处, 我现在就去捉他。放心,不和你抢赏银,人抓到了, 你尽管押他去领赏。男子汉子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他既然半夜邀人家女儿赏月,那便要负责到底。」 况曼笑瞥着黎初霁,戏嚯道:「啧啧啧,还说你不认识蓝庐书生,你这模样,像不认识他的吗?」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他不认识蓝庐书生,鬼都不信。 黎初霁脸上闪过一缕尴尬,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的确不认识什么蓝庐书生,不过姑娘说他长得像我,那这人,便极有可能是我那不成器的胞弟,不过,我这胞弟在十二年前和他师父游歷山水去了,这十几年,我一直不知他在何处。」 「你胞弟?」况曼眼露诧异。 「既然是你胞弟,你还让我捉他?」 黎初霁冷哼了一声,气怒道:「仗着一身本事,不干正事,却做这种有损风骨的事,不吃顿教训,岂会知天高地厚。」 况曼:「……!!」 这人,真的是漠北魔教出来的? 怎么看着比刘元恺他们那些名门正派走出来的人,更正义了…… 况曼:「行吧,你教训你不成器的弟弟,我要拿赏银,那咱俩就合作一把吧。我得到消息,说他昨日曾在黑池瀑布出没过。他自诩风雅书生,想来没欣赏完这屏兰山风色,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当哥的要揍胡作非为的兄弟,况曼举双手贊成。 反正人捉到,她的银子跑不了就成。 二人商量好,起身,便准备去捉蓝庐书生。 而听了一耳朵八卦的沈闻秋,却趁着黎初霁注视力转移之际,拔腿欲奔。 刚奔出去没多远,身后突兀袭来一股疾风。 一条由树皮编织而成的鞭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咻得一下,卷到了他腰上。 「少堡主跑什么跑,咱这不是刚约好,一起去捉蓝庐书生吗?」清脆女声,谐嚯响起。 况曼攥住鞭子的一头,笑吟吟看着已跑出一丈有余的沈闻秋。 黎初霁上道,一出手就给了五百两,还承诺等捉到长脚的五千两银子后,任她拿去换悬赏。 她和黎初霁现在也算是合作关系。 第77页 而且,她还想和黎初霁交好,以弄清楚傻女身上谜团。她现在帮黎初霁捉住沈闻秋,那黎初霁便欠她一个人情。 有人情在,还怕以后套不了他的话。 「和你约好的是黎少主,我可没和你约。」 沈闻秋盯着腰间鞭子,借力旋转,便想挣脱鞭子束缚:「姑娘你不厚道哦,好歹我刚才也帮过你。」 「你帮过我啥,我好端端站在这里,你要不过来,黎少侠的刀锋能对转我这边。」况曼抿嘴娇笑,素手轻颤,长鞭勒得更紧了。 「哈哈哈,多谢姑娘帮我留住沈少堡主。」见沈闻秋在况曼手里吃亏,黎初霁爽朗大笑。 这狡猾的少堡主,今日总算是栽跟斗了。 说起来,黎初霁在漠北遇上沈闻秋,也是个意外。 他前不久接到属下消息,本就有意前往中原会一会偷自己老子东西的少堡主,不想他安排好教里的事情,正欲出发,就在自己家门外,看见了自动送上门来的沈闻秋。 可谁知,他还没来得及问,只把龙鳞刀甩过去拦了下路,这傢伙就遁了。 他一路追踪,追到了中原腹地。 期间,他跟丢了他六次,好在他在漠北刚遇上他时,就在他那花里胡哨的衣服上放了点东西,不然,他怕还真要将人跟丢。 黎初霁向况曼道了声谢,一身气息突然外放,又恢復到了狂霸拽的姿态。 「沈少堡主,明人不说暗话。那把剑是何剑,我心里已有猜测,追着你不放,只是想求证罢了,你若决意不说,那因我猜测起引发什么流血冲突……可别说我圣慾天胡搅蛮缠,不讲道义。」 黎初霁的话,似乎很有威慑。 沈闻秋挣脱了几下,都摆脱不掉腰间那条古怪的鞭子。 他似乎妥协了,眉梢紧拧,思索了一下,道:「罢了,你既非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也无防,不过,这事你们可千万别传出去,要被我爹知道了,我非得脱层皮不可。」 沈闻秋说到这里,做贼似的左右环顾了一下。 「你也知道,我舅是前任盟主穆元德,那把剑是我舅找孟泽先生铸来送给我娘的防身之器,后来我娘将这柄剑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我爹。我舅和我娘相继出事,我爹睹物思情,时常望着那把剑伤心,做为儿子,我哪能看我爹陷在过往旧事上走不出来,于是,我便将那柄剑藏了起来。」 沈闻秋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的继续说:「前段时间,我,我中意上了一个姑娘,便将这剑取出来,送给了她。」 「黎少主,这事你千万别说出去,当初这把剑被我拿走后,我爹大发雷霆,把整个赤阳堡都翻了一遍,这要让他知道,我把我娘送他的定情信物送了人,他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孟泽先生所铸?」黎初霁听完沈闻秋给出的答案,眸子虚眯,将信将疑地睨着他。 况曼也盯着沈闻秋,想从他脸上探察出他话里的真假。 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只看出这个人很怂,而且,还极怕他老子。 不过……在见过他的身手后,况曼严重怀疑,他呈现给别人看的怂,是真是假。 黎初霁思索片刻,鹰目灼灼盯向沈闻秋:「你的话听着很有道理,可是我不相信。除非你让我见到那柄剑,否则……」 世人皆知,穆元德和孟泽先交情颇深,穆元德如果为自己小妹求剑,孟泽先生肯定会答应为她铸剑,但是……他却不相信,他偷出来的那柄剑,是他爹娘的定情信物。 除非,他亲眼见过那把剑。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沈闻秋似乎被黎初霁气到了,鼓着眼睛,狠瞪着黎初霁。 黎初霁沉默,不为所动。 瞪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眼睛瞪酸了,无奈道:「你想看剑是吧,半月后,兴远府泰安酒楼,到时候,我将剑拿来给你看。」 黎初霁:「可以,半月后倘若我见不到剑,那么,圣慾天将剑指赤阳堡。」 「记住,是圣慾天,而不是我黎初霁一人。」说罢,黎初霁将大刀扛到肩上,果断不再纠缠。 追加出来的话,意味深浓,沈闻秋瞳底深处划过一丝沉重。 黎初霁转头,目光落到况曼脸上,喊了一声况曼:「姑娘,我已七八年没入过中原,对这屏兰山不熟悉,劳烦你带个路。」 况曼鞭子轻抖,咻得一下,从沈闻秋腰上收回,笑吟吟道:「我也不熟此处地形,咱俩来个瞎猫撞死耗子吧。出了树林,去问问此地游人,有没有见过和你容貌相同的书生,有你这张脸在,不怕找不到他。」 说罢,况曼星眸轻抬,往左侧方向瞅了一眼。 在这到处都是树木的山林中,她岂会连个人都找不到。 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参照物。 「也行。有我这张脸做比照,只要有人看见过他,咱们就不愁找不到他。」 二人谈着话,声音渐渐消失在枫林里。 秋风轻拂,红枫飘零。 沈闻秋目送二人离开。 待视线尽头再无身影,那双生动鲜活的眼睛,突兀带起凄凉。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剎那间仿佛病入膏肓,垂落的丹枫,将他衬得越发孤零。 凝血剑,凝血剑—— 舅舅,娘——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带着小秋一起走。 第78页 沈闻秋捂着心口,双目茫然地看着这片色彩绚丽的枫林,转身,佝偻着背,步伐沉重地离开了枫树林。 真相永远不会埋葬……只是,那个能为真相主持正义的人还未出现。 所以,等等,再等等,等该出现的人出现了,真相就会大白了。 * 轰隆隆的水声,咆哮着从天而降,飞溅的水珠,将黑池瀑布的天渲染的水雾朦胧。 黑池左侧一孤亭里,风流书生手扶亭中木拦,唇含浅笑,陶醉在美景之中。 亭内另有一小姐和一丫鬟。小姐眉清目秀,虽谈不上国色天香,但也属俏丽佳人。 小姐手执白棋,一双婉约的眸子,紧紧盯着桌上的棋盘。而她的丫鬟则守着茶炉,正煮着茶。 良久后,书生似乎欣赏完了眼前美景,闲适地拍了拍手中摺扇,信步走到石桌旁。 「周小姐可想好,下一子该走哪里?」书生坐到石桌对面,专注地看向小姐,黑眸蕴着温柔。 听到声音,周小姐从思索中回神,一抬眸,如鹿般的眼睛,蓦然撞上书生那双只装了她一人的眼。 平静的女儿心,仿佛被投进了一颗石子,盪起丝丝涟漪。 周小姐眸光微避,将白棋投入装棋的棋笥里:「公子棋艺惊人,小女甘拜下风。」 「哪里,哪里,不过是偶有专研罢了。」书生温润一笑,侧身,从茶炉上取下已不再烫手的茶壶,亲自为对面的佳人,斟了一杯茶。 茶水斟到八分满,一道戏嚯的女声突兀传入,打破亭中旖旎。 「瀑布、黑池、孤亭,佳人对弈……书生,惬意不?」 女声清脆,听着极为悦耳,当然,如果摒弃掉她话里的别有深意,那就更好听了。 蓝庐书生听到声音,视线微抬,便见凉亭下,一红衣少女英姿飒爽,抱胸而立。 少女明媚端方,妍姿俏丽,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微微上弯,宛若夜下月牙。 蓝庐书生眼睛一亮,薄唇轻启,邀请道:「姑娘,亭外水珠飞溅,沾了身易生病,不如进凉亭避避。」 ……狗改不了吃屎! 蓝庐书生没救了。 「你怎么只请人小姑娘入亭避风雨,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你没看到吗,怎么不邀请我一下。」 蓝庐书生话刚活,一道粗狂的男声,如虎震般赫然响起。 声音大得仿佛能刺破人的耳朵。 蓝庐书生只感觉耳膜发痒,紧接着,眼前一花,一把大刀铿地一下,竖在了他的脚边。 「哪来的粗鲁男人,这么不讲理。」蓝庐书生还未看到人,只瞥到脚边的刀,便判定这乱丢刀的人,肯定是个粗鲁的汉子。 他掀开摺扇,一副嫌弃的模样,赶忙用扇子挡往自己的脸。 将脸挡了一大半,他这才转移视线,往男声响起的地方看去。 黎初霁其实距离况曼只一步之遥,也不知道蓝庐书生的眼睛是怎么长的,明明两人就站在一处,偏他只看见况曼,忽略了他……他大哥。 「大,大哥!」蓝庐书生不看不打紧,一看,魂都差点吓掉了。 他眼睛一瞪,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初霁。 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除了他那双胎胞大哥,还能有谁。 ——大哥不是在漠北吗? 什么时候来中原的? 「大哥,呵呵,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黎初霁呵笑,大步迈上凉亭石阶。 走到蓝庐书生旁边,兽靴骤然一抬,一脚踢到蓝庐书生的小腿上:「老子可没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弟弟。」 蓝庐书生猝不及防,被黎初霁这一脚,踢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到地上。 「大哥,咱兄弟十几年没见过面了吧,你见面就出手,怎么,是想和我来出兄弟阋墙吗?」蓝庐书生吃痛,眼中生恼,摺扇一合,紧紧盯着黎初霁。 久别重逢,他竟出脚踢他…… 他现在是大人了,亭子里还有美人呢,在美人面前落他面子,简直可恨,可恼。 「兄弟阋墙?就你之作为,我都羞于有你这种兄弟,还阋墙……长兄如父,我这是带我们父亲教你怎么做人。」说罢,黎初霁大掌一挥,又是一巴掌朝蓝庐书生扇过去。 蓝庐书生这次似乎有了防备,见黎初霁大掌飞袭而来,身姿一纵,灵巧地攀到亭柱上。 「你真要和我动手?」蓝庐书生看着出掌攻他的黎初霁,震惊了。 「动手,怎么不动手。不动手,你岂会痛,岂会知天高地厚。」黎初霁大喝一声,脚步轻滑,就往亭柱上的蓝庐书生抓了过去。 况曼看了眼打架的两兄弟,慢吞吞走上亭子,朝那对已被惊得目瞪口呆的主僕笑了笑。 「这位小姐,亭中危险,你们还避避吧。」 况曼话落,见小姐眼里隐隐透着对蓝庐书生的担心,她眼珠子一转,又道:「小姐可知这位书生是谁?」 渣男,又骗了一个少女心。 不行,戳穿他,一定要戳穿他。 被吓得不轻的小姐回过神,羞赧道:「不知,只知他姓黎,是一游学在外的书生。」 况曼颔首,诮笑道:「姓黎是没错,书生也没错。小姐,这位书生还有一个名字,这名字这两天在咱东义县,可是闹得纷纷扬扬。」 「什么名字?」小姐疑惑。 第79页 况曼:「蓝庐书生。」 娇小姐眼睛一瞪,不可置信地道:「蓝,蓝庐书生吗?」 五千两的威力很大,屏兰山距离东义县并不是很远,一天时间,东义县的八卦足够传到这边,显然,这位小姐也听过蓝庐书生的大名。 这不,一听到蓝庐书生的名字,水灵灵的眸子里,就溢出了水雾。 「登徒子,不配书生名声。」小姐又羞又恼,顺手捞起石桌上的棋筒,遽然砸向蓝庐书生。 砸完后,她气愤地跺了跺脚,喊了一声自己的丫鬟,小跑出了亭子。 也不知该说小姐手准,还是蓝庐书就没防过佳人,这看似气怒下的一砸,好巧不巧地砸中了蓝庐书生那只正准备反击黎初霁的爪子。 「嘶——」蓝庐书生吃痛,抬眼,便见佳人已跑出凉亭。 「小姐,别走,听书生解释。」蓝庐书生一急,分出两分心神,赶忙出声,想叫住那位小姐。 ——好吧,况曼确定了,这蓝庐书生真的是一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奇葩。 和黎初霁交手,他竟敢分神去挽留人家小姐。 就在蓝庐书生分神之际,啪的一声脆响,黎初霁的刀鞘,已准确无误地扇到了蓝庐书生的脸上。 蓝庐书生半边脸,顿时浮现红痕。 况曼瞅着都痛,随即,又不厚道的笑了。 ——活该! 况曼幸灾乐祸笑了笑,坐到石凳上,从旁取出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翘着腿,兴趣盈然地看黎初霁收拾蓝庐书生。 黎初霁打弟弟,显然掌握着一个度,并没有将蓝庐书生打伤打残,只刁钻的用刀鞘抽他的脸。 每抽中一次,况曼就不厚道的笑一次。 在武力上,蓝庐书生显然不是黎初霁的对手,虽然轻功了得,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感应太强,不管他施展身法往那个方向避,黎初霁都能准确无误地拦往他的路。 两兄弟在凉亭里,大打出手。 从下午打到傍晚,一直到蓝庐书生后继无力,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才慢慢趋于平静。 蓝庐书一身狼狈,那张原本还算出众的脸,已经被抽得红肿一片,亲爹来了怕都认不出这是他儿子。 揍了一下午人的黎初霁,则脸不红,气不喘,没一丝动过功的迹象。 况曼抬头,瞅了眼逐渐暗下的天色,将茶搁到石桌上。 起身,长鞭一挥,捲住蓝庐书生的腰,落井下石道:「黎少侠,弟弟不听话,教训教训就行,可不能把他的脸打坏了。哎,这毁容了,沐府小姐不认他是蓝庐书生,我去哪要赏银。」 说到脸打坏了这几个字时,况曼还露出个惋惜的表情。 「悬赏,什么悬赏——你要拿本公子换赏银?」被鞭子勒得腰杆痛的蓝庐书生震惊了。 「不拿你换赏银,我大老远跑屏兰山来干什么。」况曼斜了他一眼:「敢情你还不知道自己被悬赏的事啊?」 「不怕,我这里我圣慾天最好的美肤圣药,就算真被打坏,我也能将他恢復原样,不耽搁姑娘换赏银。」黎初霁的声音适时响起,兽靴再次往蓝庐书生身上招唿了一脚。 「大哥,你和她狼狈为奸。」听到黎初霁附和况曼的话,蓝庐书生不可置信:「我可是你亲弟弟。」 黎初霁呵笑一声:「别吼那么大声,我知道你是我亲弟弟。长兄为父,你做错了事,还没担当,我这做大哥的,自然是要纠正你的错误。」 说罢,黎初霁眼睛一瞪,一副恨不得生吞了蓝庐书生的模样:「黎初弦,你真争气,调戏人家姑娘,还被人贴到城墙上悬赏……呵,简直是丢尽我们黎家人的脸。你师父呢,我倒要问问,你师父这些年,是怎么教你,怎么就把教成了这模样了。」 来自兄长的呵斥,似乎终于戳中了蓝庐书生的羞耻心。 蓝庐书生脑袋轻垂,虚弱辩解:「我是诚心邀请姑娘赏月的。」 说罢,他似乎为自己找了辩驳的理由:「真的,我很规矩,赏月的时候,连人家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 况曼眼角抽搐:「……!!」 ——这哪来的奇葩! 这是牵没牵手的问题吗? 甭管他在和女儿家相处时,到底有没有越界,坏女儿家名声是事实,所以…… 「我今天算是开眼界了,行吧,你要觉得你没错,回头,你自己和沐老爷解释去。」说罢,况曼鞭子骤然发力,啪地一下,抽到蓝庐书生的腰上,然后拖上人,就欲下山。 蓝庐书生被拖得一个踉跄,差点趴到了地上。 「喂,凶女人,你要干嘛。」 况曼侧回头,冷瞥着他:「你说干嘛,当然是捆你去换赏银啊!」 「喂,不,不是,你们真要拿我换赏银?」蓝庐书生本来以为况曼是在和他开玩笑,毕竟,这女人是和他大哥一起来的。 他大哥再怎么揍他,也决不可能真捉他去换银子,可是现在…… 黎初霁将大刀扛到肩膀上,大步错过一脸震惊的亲弟弟,无情道:「这位姑娘的鞭子,可不是挥着好看的,要是不想一路摔摔打打,把你的脸撞得更惨,就自觉点跟上。」 第33章 来自兄长森森的「爱」…… 屏兰山距离东义县, 说不远,也有那么远。 第80页 日薄西山,况曼想今天就把蓝庐书生提熘回东义县换赏银, 已是不可能。于是, 便在屏南山下的小镇上, 找了间客栈暂时入住。 黎初霁似乎铁了心要给蓝庐书生一个教训。 入了客栈,叫小二打了盆水,将蓝庐书生那张被他揍得惨不忍睹的脸清洗干净,然后摸出他口中的美肤圣药, 把蓝庐书生脸上的伤都涂抹了一遍。 最后,问况曼借了鞭子, 将蓝庐书生重新捆起来,往角落里一塞,就不管他了。 连饭都没给他吃,铁石心肠地饿了蓝庐书生一顿。 次日一早, 等况曼再见到蓝庐书生, 蓝庐书生的脸, 已经恢復正常, 完全看不出昨儿被惨揍的痕迹。 「恢復得真快。」况曼饶有兴趣地瞅着这两兄弟, 打趣道:「要不是你们的脸长得太像,其他地方, 真看不出你们是两兄弟。」 两张相同的脸, 一张刚毅豪迈, 尽显漠北汉子风情。一张阴柔俊美, 文质彬彬,将文弱书生这个词,发挥的淋漓尽致。 当然, 蓝庐书生也不是文弱书生。 「谁愿意和他长一样了。」蓝庐书生睨了眼况曼,小声嘀咕。 黎初霁瞪了他一眼,手一旋,刀背敲在蓝庐书生的腿上:「不愿和我长一样,可以,一刀送你去见阿爹阿娘,下辈子,你的长相应该就和我不一样了。」 蓝庐书生:「……!!」这人不是他大哥,肯定不是他哥。 「黎初霁,你别太过份。有你这样当哥的,十几年没见面,见面就打我,阿娘要是还在世,肯定打断你的腿。」蓝庐书生气愤道。 黎初霁诮笑:「阿爹要是还在世,先一步打断你的腿。」 况曼看了眼互怼的两兄弟,拽住鞭子,将蓝庐书生生拖硬拽拉下楼,把房钱结掉,便出了客栈。 一个大姑娘,身后跟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男子,一路招摇过市,惹来不少人打量。 不过大家也就瞧个热闹,并没有指指点点。 因为,这姑娘身后,还跟了个长相和被捆男子极为相像的人,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两男子应该是一家人。 自家人在旁,不但不解救他,还帮着姑娘,时不时踢那小伙子一脚,这一看就是一场家庭纠纷。 所以,没闲话可说。 * 夕阳残照,况曼带着黎家兄弟,赶了一天路,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回了东义县。 按况曼正常速度,其实中午他们就能回到东义县。但回程途中,多了不配合的蓝庐书生,这才拖到傍晚才抵达。 许是快天黑,城门处只有寥寥几个人。 况曼拽着蓝庐书生,径直走到城墙下方,将沐府的告示揭下来,拖着蓝庐书就准备进城。 一守卫士兵瞅了眼况曼身后的蓝庐书生,随即视线一转,瞄了一眼落后况曼一步之遥、扛着大刀的黎初霁。 士兵板着脸,警惕地瞟一眼黎初霁,问:「况娘子需要帮忙吗?」 这个人,一看就是被悬赏之人的兄弟。 这兄弟还是习武的。 肩扛大刀,威风凛凛。这万一气不过,砍杀了况娘子可怎么办。 况曼虽是才搬到东义县的,可自打搬来后,她就经常出入城门,且还和前几天在城门口做登记的文书先生是熟人,守卫们也和她混了个脸熟,知道况曼是秀才公家的娘子,还舞的一手好鞭子。 黎初霁在况曼揭告示的时候,也踱步到了城墙下方,想瞅瞅这里贴了些什么告示。 城墙上的告示有好几张,寻人、求药、求护送的,什么样的都有,但最显然的,还是伦山蛊后的那张通缉令。 其一,是这张画像太显眼,黑漆漆的半张脸,谁见了都会多看两眼。其二,这张通缉令贴得最高,而且还是单独一排,其它的告示都是在这张通缉令下方。 黎初霁一抬头,便看到了伦山蛊后的通缉令。 看到这张通缉令,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黑眸幽光浮现。 他盯着这张通缉令静思了一会儿,随即抬头,目光不明地看了眼况曼的背景。 这姑娘姓况……是巧合吗? 说起来,他们认识一天了,他还未问过她姓甚名谁。 姑娘家的名谓,除非姑娘亲口相告,别人轻意不能寻问,因为,这会唐突人家小姑娘。 罢了,等处理完黎初弦的事,回来再试探一下这姑娘。 黎初霁心里装着事,大步追上况曼。 却不想,刚走到城门口,两只长矛赫然伸出,挡住他的去路。 守城的两士兵也极有意思,见黎初霁和蓝庐书生容貌相像,认为这傢伙可能会找况曼麻烦,于是,将人挡在城门口,便要盘查。 还好黎初霁在今早出门时,不知从哪弄了一套中原服饰换上,头上的小辫子也全解开了,用一块布条扎在了后脑勺,看上去与中原大汉差不多。 倘若没换装,这两士兵怕就不只是盘查了。 众所周知,姜鲁是一个四面环敌的国家,外族出入中原,检查都极为严格。 其实说起来,黎初霁不是外族人,他是汉人,只是生活在关外,生活习性偏于漠北那边,不,严格说起来,圣慾天里的教众,就没有一个外族人。 圣慾天虽建立在关外,但教众却多属被发配边关的罪人后代。 况曼看黎初霁被两好心士兵盘查,笑盈盈走回去,一点都不给蓝庐书生面子的道:「两位官爷,这位好汉是蓝庐书生的大哥,得知了蓝庐书生的作为,气愤难当,亲自将人捉拿,并让我带他来,向沐老爷道歉。」 第81页 两士兵听闻,眼里闪过恍然:「原来如此,进去吧!」 既然不是找况娘子麻烦的,那就没必要拦着人不放。 傍晚时分,街上虽然已没那么热闹,但还是有些商贩未收摊。 况曼熘着蓝庐书生,大摇大摆的一路走到城东,期间,引来了好多人打望。 前儿城楼告示上蓝庐书生的画像,是出自沐府小姐之手,所以画得惟妙惟肖,这也导致蓝庐书生一入城,大伙就认出了他。 许是太招摇了,沐府这边已接到消息,说他们沐府发出的悬赏,已有人完成。 况曼到的时候,沐府老爷和沐家大公子带着一群家丁,正严阵以待地等候在沐府大门前。 远远瞧见向沐府走过来的况曼,沐府大公子一甩衫摆,大步迈下台阶,笔直迎上况曼。 「这位姑娘,在下沐戈楼,多谢姑娘将蓝庐书生带回,在下感激不尽。」沐戈楼走到况曼跟前,拱手道谢。 说罢,他视线微转,落到了被捆住的蓝庐书生身上。 那看蓝庐书生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物品般,说不上的诡异。 沐戈楼打量完蓝庐书生,视线一抬,又看向了黎初霁。在见到黎初霁与蓝庐书生那没什么区别的脸后,他浓眉轻蹙,眸子里带起警惕。 况曼掀眸,爽朗道:「不必客气,沐府出手阔气,我不捉他,别人也会捉他。」 「蓝庐生书可非常人能捉住,还是得要感谢姑娘相助。」沐戈楼收回落在黎初霁身上的视线,大掌往空中一摊,他身后一个管家打扮的人,举着个小木盒,恭敬上前。 沐戈楼将小盒子拿过来,递向况曼:「这是五千两,姑娘请笑纳。」 「多谢。」 况曼大大方接过木盒,然后回手一推,很不厚道地将蓝庐书推向沐戈楼。 沐戈楼看了眼「阶下囚」蓝庐书生,冷着脸,扫一眼守在沐府外看热闹的人。 他眉头一拧,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大声道:「蓝庐书生,你在外名声,虽让我不喜,但我沐府向来不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你不必担心我和父亲会反对你与我小妹的亲事,我更不会打断你的腿,你如今既已回来,那择日你们便成亲吧,婚后,我会在沐府旁边为你夫妻建一座大宅,以后,那里便是你们的家。」 沐戈楼说这话时,虽然板着脸,但况曼莫名在他脸上,看出了咬牙切齿。 特别是在说打断腿时,况曼觉得,这会儿他手上如果有根棍子,这蓝庐书生的腿,可能还真要被他打断。 况曼有种感觉,蓝庐书生落到沐家大公子手里,可能——要完! 沐戈楼话说得模梭两可,那些不知道蓝庐书生是何人的普通民众,还以为,这蓝庐书生和沐府小姐两相爱慕,却遭到了沐家家主与大公子反对,所以,才会抛下沐府小姐,一走了之。 也不知沐小姐闹腾了多久,才闹得父亲与大哥松了口,接纳了蓝庐书生。 可蓝庐书生已远去,所以沐府只能贴告示,想找回未来女婿。 ……好吧,脑补的很成功! 沐戈楼说这话的用意,要的就是蓝庐书生和他妹是两情相悦,而不是蓝庐书生,半夜敲他妹的房门。 而他那傻妹妹,竟还出了闺阁与之半夜相会。 两情相悦招棒打鸳鸯,怎么着都比半夜幽会好听。 沐家是商人,沐戈楼从小就跟着沐老爷走南闯北,少时甚至还拜师学过武。 他一直觉得江湖儿女豪迈,不拘小节,每次走商回来,他都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妹妹听,特别是江湖上事,他妹妹许是听他说的太多,对江湖人竟生出一种仰慕。 坏,也就坏在这仰慕上。 前几日,他们弄清楚她为何茶饭不思后,便明确告诉她,蓝庐书生是不良人,是个江湖浪荡子,不能託付终身……结果,小姑娘得知意中人是自己最喜欢的江湖人,闹着非君不嫁。 宠女儿,宠妹妹的沐家主和沐戈楼,还能怎么办,只得发悬赏将蓝庐书生给捉回来。 沐戈楼心里很清楚,就算蓝庐书生与妹妹拜堂成亲了,也绝不会安份。 沐戈楼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收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武力上,他也许不是蓝庐书生的对手,但其它方面嘛,就不一定了。 沐戈楼都已经筹划好了,等蓝庐书生被捉回来,就先灌他一碗散功散,将他一身功力散去,然后和她妹拜堂成亲,成亲后,每隔一月就再灌一碗。 有这散功散的药效在,蓝庐书生就是个废人,别说用武功逃出沐府,连圆房他都做不到。 等他啥时候惹他妹生气,让她妹不喜了,他就送他一封和离书。 到时候,他妹还能以完璧之身嫁人,再嫁也不会受什么影响。 ——这是一个兇残的大舅兄,蓝庐书生落到沐戈楼手上,哪怕武功还在,怕也斗不过人家。 况曼完全不知道沐府大公子的心肝有多黑,换得赏银,侧回头,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黎初霁,便准备告辞回家了。 其实,况曼一直不知道黎初霁跟她一起押送蓝庐书生来沐府,到底抱的是什么心态。 要说教训弟弟不争气,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应该也消了。在明知道她要用他胞弟换赏银时,不但不加以阻止,还出手相帮……这举动,着实有些让人看不透。 第82页 黎初霁等着况曼交易完成,见她欲要离开,步伐一抬,走向沐戈楼。 「沐公子,是我这当大哥的管教不严,才让这臭小子如此胡作非为,还请沐公子海涵。」黎初霁郑重地替蓝庐公子给沐戈楼道了个歉。 随即,拧着眉,话锋一转:「公子之意,是要令妹与我胞弟成婚?」 沐戈楼抬眸,审视着一本正经的黎初霁:「你是蓝庐书生的哥哥,你可以做他的主?」 「这小子叫黎初弦,蓝庐书生不过他行走江湖的别称,沐公子直接唤他名字就成。」 「长兄为父,他的事,我自然能做主。」黎初霁一脚把蓝庐书生踢到沐戈楼跟前。 黎初霁向沐戈楼拱了拱手,诚意满满地道:「贵府小姐温柔娴静,能求娶到贵府小组,乃是我胞弟三生修来的福气,沐府若不嫌弃,给我六天时间,六天后,我定会让令妹风风光光嫁入黎家。」 沐戈楼看着正儿八经向沐府提亲的黎初霁,眼睛里的冷意总算是散了几分。 虽然他是被妹妹闹腾得不得不妥协,给自己添一个声名狼藉的妹夫……但是,他不爽啊。 娇养大的妹子,嫁给蓝庐书生这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哪个当哥的心情会好,甭管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和离书,反正,不爽就是不爽。 但现在却不一样,这蓝庐书生的家人出现了,且看他这家人,还是极正直的人。 瞅瞅,人家把话说的多好听! 求娶,求娶……他妹妹不是奔嫁,是黎家求娶,有了这求娶的说法,谁还乱咬舌根,说妹妹闲话。 沐戈楼觉得黎初霁很上道,散去一身冷意,向黎初霁拱了拱手,邀请他进沐府详谈。 黎初霁让沐戈楼稍等,取下肩上大刀,刀柄一转,在蓝庐书生身上点了几下。 也不知道他点到了蓝庐书生哪里的穴道,痛得蓝庐书生眼睛一鼓,阴柔的脸,顿时变得狰狞。 黎初霁仿佛没看到他的痛苦般,厉声道:「我师父独有的点穴之法,这穴一封,你一身功力便无用武之地,半年后,穴道会自动解开。小子,给我听好了,成了亲,你就是个大人了,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担当,再敢做那些丢人现眼的事,丢我黎家风骨,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让你下半生在轮椅上度过。」 说到风骨两个字时,黎初霁的声音,又重又沉,宛若一座大山落到蓝庐书生头上。 蓝庐书生本想反抗这桩婚事,可当「黎家风骨」四个字一出,须臾间,他便歇了反抗的心思。 黎家风骨——阿爹一生都在维护的东西。 可他…… 罢了,不就是成婚娶个娘子。 沐家小姐知书达理,比捉他的这个凶婆娘不知好了多少,娶就娶,他又是养不起媳妇的人。 说到黎家风骨那就不得不提一下,有关黎家的过往。黎家上数百年,除了黎初霁这对双胞胎,其实根本就没一个习武的人,黎家以前是个书香世家,家里甚至还出过两个大儒。 都说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黎家也不例外,家里男丁稍有本事的,要不就入朝堂,要不就成教书先生。 姜鲁四面环敌,朝堂上也不怎么安稳,时常会有别国奸细混入朝堂,试图颠覆姜鲁。黎家在一次姜鲁与百濮国争斗中,被牵扯进了一桩通敌叛国的事件里,黎家被人冤枉,黎大人以死证清白,撞死在了皇帝面前。 可惜,当初陷害黎家的人证据准备得太充足,老大人死了也没让黎家逃过这场灾难,黎家成年男丁全数被斩,妇人与幼童则被发配边疆。 而黎初霁两兄弟的父亲,就是这么到了漠北地带的。 虽被发配边关,但他们父亲却从未忘记黎家惨灭之事,一直想要翻案。奈何他年幼,根本没那么大的本事为黎家洗清冤屈。不想事隔六年,已定的案子,竟被一群文人给翻案了。 那时,黎初霁的父亲才刚刚成年。 而这群文人翻案的起因,则是不相信以黎家人之风骨,会做出这种通敌判国的事。 都说文人造反,十年不成,文人翻案,其实也是困难重重,各方面的证据,不是靠他们的笔桿子写出来就能当真。 得有人去查,去收集证据。 也是黎家老一辈的人会做人,教出的学生都算有良心,要不然,黎家背上的污名可能永远没办法洗掉。 他们父亲知道了黎家翻案的原因后,继续发扬黎家风骨这四个字,为人豁达,交友无数,绝不做任何玷污黎家风骨的事。 因为他觉得,他家能翻案就和黎家风骨有关。 黎家翻了案,被发配边关的黎家人,却已没几个了。 黎初霁父亲身体不大好,已没办法通过科举再入朝堂,只得在边关安家,娶妻生子,并好好教导两个孩子读书,再扬黎家之名。 可惜事与愿违。 十五年前,漠北外回纥汗庭敲关,杀入漠北腹地,定居在边关的漠北汉人,死伤无数,他们父亲与母亲,也死于那场战争。 圣慾天在漠北关外,虽生活习惯与中原人不同,但都是汉人,当年回纥杀入漠北,教主曾派人下山协助边关将领抗敌,退敌后,黎初霁两兄弟被圣慾天的弟子所救,救人的弟子听说这两孩子是黎家后人,便将他们带回了圣慾天。 那一年,黎初霁和蓝庐书生才六岁。 第83页 后来黎初霁被这一任魔教教主收为徒弟,而蓝庐书生则被教主一中原好友相中,并带走教其武艺,这也是为什么两兄弟分隔十二年之久的原因。 其实圣慾天被称为魔教,也就武林人称称,姜鲁朝廷从来没有承认过圣慾天是魔教,因为,每次漠北有难,圣慾天都会派人协助守关。 不过江湖人打打杀杀,只要不出大问题,朝廷就不怎么管,任他们闹。 有正有邪,这个江湖才不会统一,不统一的江湖,永远不会对朝廷带来困扰。 * 黎初霁封了蓝庐书生的穴,将用来捆蓝庐书生的鞭子解下来,还给况曼,道:「姑娘,还请你先帮将这这不成器的,带去东福客栈,我和沐公子商谈好,会去东福客栈找你们。」 作为武林人,甭管是漠北的还是南蛮的,就没一个不知道东义县有个东福客栈的。 毕竟这地方,曾经住了一个包打听。 在东福客栈没收手之前,圣慾天可没少和包打听打交道。 况曼微微一笑:「行,我送他去东福客栈,你忙。对了,我家就在东福客栈对面,有事,你去可以去寻我。」 黎初霁颔首,转身跟着沐戈楼进了沐府。 况曼带着垂头丧气的蓝庐书生,回了南城。 南城依旧比其它街道要热闹,小摊贩快天黑了也没收摊,还在吆喝着。 东福客栈灯火通明,大堂坐了三桌正用晚饭的客人,况曼带着蓝庐书生走到东福客栈时,娇黛黛正坐在客栈门前,一脸闲适的嗑着瓜子。 见况曼带了个埋着头的男人走过来,娇黛黛把瓜子装回零食袋里,手帕一挥,笑吟吟道:「况娘子出门,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样,有收穫吗?」 自从城楼下那一谈之后,娇黛黛就时刻关注着孟宅,昨儿早上,见况曼背着包裹出门,她便知,这秀才娘子要入行了。 本以为她这趟出门,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回来,没曾想,才过去一天,她竟回来了。 难不成失败了? 况曼灿笑一声:「收穫肯定是有收穫,没收穫,我回来做啥。」 「是吗?」娇黛黛有点不相信。 也就是东城离南城有段距离,且况曼带着蓝庐书生回来的时候,街上人不是很多,消息还没来及传到南城,要不然,娇黛黛现在就不会这么问了。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蓝庐书生因被他哥封了功力,生无可恋地埋着头,娇黛黛没瞧见他的脸,要是娇黛黛瞅见了他的容貌,哪还会坐得住啊。 娇黛黛:「对了,你家秀才公呢,怎么你出门,他也不在家了。」 「合着我离开这一天,你就盯着我家大门啊!」况曼古怪地瞧了眼娇黛黛。 娇黛黛咳嗽了一嗓子:「邻居嘛,总是要多关注两分的。」 况曼笑睨着娇黛黛。 她这到底是在关注邻居呢,还是在关注孟九重啊,别以为她不知道,她抱的什么心思。 娇黛黛眼神微闪:「哎呀,不说了,你来找我啥事?」 「照顾你生意。」况曼道了一句,回头,看了眼神色恹恹的蓝庐书生,道:「你自己在这里等你哥,我先回去了。」 说罢,况曼朝娇黛黛道了句:「娇掌柜,你帮我看着点他,别让他离开你家客栈,等会人家大哥来了,找不到人,我可没办法陪他一个。」 第34章 监视 蓝庐书生有气无力的抬起头, 斜了眼况曼,然后暮气沉沉点了一下。 「没问题,我肯定把人给你看……」 娇黛黛笑吟吟地给况曼保证, 肯定把人给她看好, 好字还没说出来, 就瞧见了蓝庐书生的脸。 她声音一顿,眨眨眼:「蓝庐书生?」 说完这个名字,她丹唇轻撇,媚眼暗含嘲讽地斜了眼蓝庐书生, 转头对况曼道:「况娘子,你也知道, 咱这客栈生意好,今儿厢房都住满了人,啥房都没有了。所以……」 呸,她家客栈才不招待这种臭男人。 拒绝, 必须拒绝。 那什么……咳咳咳, 不是她自夸, 她自己也是美人一个, 这万一蓝庐书生向她伸出魔抓, 她一个没抵挡得住怎么办。 毕竟蓝庐书生人品差归差,但脸还是能看的, 而且, 还是她最把持不了的书生脸。 「掌柜的, 咱客栈客房没了, 在厨房旁边还有间柴房,丢床被子进去,勉强也能住上一晚。」阿奔肩上搭着块汗巾, 谄媚地走到娇黛黛身后。 「柴房……最是风流的书生,柴房那腌臜地方,人家哪看得上。」娇黛黛笑瞥了蓝庐书生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柳眉一蹙,赫然转头看向况曼:「况娘子,你既然都把蓝庐书生给带回来了,怎么没去沐府领赏银。」 被蓝庐书生噁心到了,倒是忘记了正事。沐府五千两悬赏蓝庐书生,人都捉到了,不提去换赏银,提熘来她客栈干什么。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蓝庐书生被对街的秀才娘子捉到了? 娇黛黛惊讶地紧紧盯住况曼。 况曼任由她看,卖了个关子,道:「悬赏已经到手,不过这蓝庐书生嘛……娇掌柜还是招待一下,至于其中内情,过两天娇掌柜就知道了。」 「招待,招待,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人的道理,况娘子放心,我一定将蓝庐书生给你看好。」就在娇黛黛朱唇微张,欲拒绝之际,身后的阿莽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娇黛黛的衣服。 第84页 况曼:「那行,那就麻烦阿莽小哥了。」 「邻里邻外的,相互帮忙那是应该的,况娘子客气。」阿莽笑呵呵道了一声,然后将蓝庐书生迎进了客栈。 娇黛黛侧头,黑眸微眯,在阿莽身上看了一眼。 转身,不虞地道:「阿莽就是太热心了,行了,既然阿莽都说咱是邻居,得相互帮助,那我就勉强帮你盯着一下吧。」 说罢,她脚轻轻一勾,将小板凳勾起来,提到手上,摇曳着柳腰,风风韵韵进了客栈。 入客栈前,她视线微扫,黑眸瞧向前方一榕树下,那到了天黑依旧还在卖面条的摊铺。 那摊铺是个夫妻店,丈夫忙着擀面,妻子忙着煮面,整个摊铺只有一个客人,生意看着不怎么好。 娇黛黛笑瞥了眼他们,进了客栈。 有些人啊,教训没吃够! 眼晴都放到她东福客栈门前了,呵呵,她娇黛黛是瞎子吗…… 娇黛黛看面摊的眼神并不隐晦,况曼这会儿还在客栈前,且视线就落在娇黛黛身上,她这一看,无疑吸引了况曼关注。 况曼歪头,也往街道榕树边瞧了过去。 待瞧到边那的面摊后,况曼柳眉轻蹙,眼里含起暗光。 ——面摊! 这家面摊,从他们搬进新家的第一天,就有了,难道有什么古怪? 「娇掌柜,对面那家面摊,老闆的手艺怎么样,好吃吗?」况曼朝着娇黛黛的背影问了一句。 娇黛黛头也没回,道:「谁知道老闆手艺怎么样,这面摊才开半个月,我还没来得及去尝过呢。」 况曼闻言,顿时歇了继续问的心思。 开店半个月……这时间可真巧,她家也才搬过来半个月! 况曼垂眉,静思片刻,步伐一抬,信步往面摊走了过去。 「老闆,来碗面。」走进面摊,况曼坐到桌子旁,向老闆喊了一声。 有生意上门,老闆娘热情应了一声:「好勒,况娘子稍等。」 掀开热腾腾的水锅,老闆娘熟练地煮起了面。况曼小手托腮,笑吟吟的看着这对忙碌的夫妻。 这对夫妻年纪都在四十出头左右,男的似乎有些不擅交际,街坊邻居,况曼照顾他家生意,他却连声招唿都没打,只埋头认真擀面。 而女的则一边煮饭,一边笑吟吟道:「况娘子这是出门了吗,两天没瞧见姑娘了?你家秀才公,似乎也不在家。」 「对呀,回老宅去住了一晚。」况曼闻言,眸子轻轻垂下,挡往眼中讥讽:「我夫君游学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呵呵,合着她两天不在家,这些人都盯着她家家门啊。 娇黛黛盯着自家大门,况曼能理解。 毕竟这女人,打一开始就有那么点惦记孟九重,当然,相处半个月,况曼也看出来,她惦记的是孟九重秀才的身份,而不是孟九重这个人。 如果隔壁家再住进个秀才,娇黛黛同样会关注。 娇黛黛因自个喜好关注自家,那这两夫妻又是为什么? 难怪娇黛黛刚才会当着她的面,意味深长地往面摊看,原来是在提醒她啊! 她倒想瞅瞅,这两夫妻守着她家门是要干什么? 「不愧是秀才公,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秀才公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况娘子定能诰命诸身。」老娘板贊了一声孟九重,嘴一张,又想开口。 不想,况曼却惊讶抬头,一脸佩服地看向她。 那亮晶晶的大眼睛,把老闆娘看得莫名其妙,硬是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况曼惊嘆道:「老闆娘真厉害,说的话和我夫君一模一样,他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闆娘能说出和我夫君相同的话,定也是个见多识广的。」 说到这里,况曼嘆了口气,沮丧道:「我就不懂什么大道理了,我只知道,他在外面风餐路宿,肯定吃不好,睡不着。当时我说这话的时候,他骂了我一顿。」 老闆娘听到况曼的话,握大勺的手微不可查地紧了紧。 「哪是见多识广,不过是以前听一个老秀才说过罢了。」 说罢,老闆娘不再开口问况曼话了,很快,况曼点的面条就起了锅,并端到了桌子上。 况曼抬头看了眼已完全暗下的天空,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老闆娘,天色不早了,我能把面端回家吗,明儿我把碗给你送回来。」 老闆娘:「没事,端回去吧。」 街头街尾,况曼要求将面端回家,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得到老闆娘的同意,况曼笑得越发灿烂,端着热腾腾的面,就回了孟家。 待况曼进了孟宅大门,面摊里,那个一直埋头擀面的老闆,放下擀面杖,抬头,目光不明地往孟宅看了一眼。 男人不确定的道:「刚才和她一起去东福客栈的,是蓝庐书生吧?」 老闆娘:「是蓝庐书生。」 「她出去两天功夫,就将蓝庐书生捉住,实力绝对不弱,这一次,大公子他们可能小瞧她了。」 「小瞧也不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二长老的手,是她故意废掉的。」 「天黑了,你先把面摊收了。我去给大公子送消息,这姓况的捉住蓝庐书生,身份肯定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嗯。」 两道如蚊子般细微的交谈声,在面摊里响起。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元恺让人安排到南街监视况曼的人。 第85页 赤阳堡那日在况曼手里吃了亏,甚至怀疑况曼和帮助伦山蛊后的黑夜人是一伙的,于是,便安排了人,时刻监视况曼。 监视了半个月,这两人一无所获。 只知道那孟宅里的夫妻,作息时间很规律,男的不是在书院,就是在家。而女的,每天早晨在送走男人后都会出城,他们曾试图跟踪过,但每每刚跟到城门口,便失去了行踪。 因为连续跟踪几天都跟丢了人,两人没办法只得放弃跟踪,守株待兔,盯紧孟宅,想瞅瞅这孟宅会不会有奇怪的人出没。 这期间,二人打听出,孟宅里的夫妻是东义县本地人,身份没有任何伪装,男主人甚至在两年前,就是一位童生,至于女的,据说是男人的童养媳,两人打小一起长大。 ……好吧,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在哪里查的消息,竟还查出个奇葩的童养媳来。 咳咳咳,这其实也怪不得这两个人,毕竟不是专业打探消息的人,他们能知道这么多,还是买通了县衙一个贪财的狱头,才查出来的。 查身份真假这种事,县衙户籍比任何道听途说的消息,都要可靠。 贪财狱头拿了这俩眼线的钱,当即便找上了管理户籍的杨县丞。 杨县丞以为狱头是在关心他,顺口问帮他找到儿子尸体的人情况,于是,便简单说了一下。 当然,也没全说,只说这夫妻是青梅竹马长大,都是有本事的人,孟秀才是个心胸广阔的,竟将妻子教导成了一个女侠。 那狱头问,为什么是孟秀才教导? 杨县丞顺嘴道,况娘子是孟秀才一手养大的,不是他教的,还是谁…… ——误会产生了! 那狱头一听,马上脑补出一个童养媳的身份,于是,这两线人也就认为况曼是个童养媳了。 不但如此,二人在得知况曼和孟九重是合石镇下的居民后,还曾去过合石镇阿凤村。 可是,刚进阿凤村,便被扬家族亲当成拐子撵了出来。他们不死心,又去了合石镇,想在镇上打听点消息。 郁方在合石镇经营了这么多年,那里可以说是孟九重的大本营,这两人能在合石镇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才怪。 * 另一边,况曼端着面回到孟宅。 宅子里,童川坐在厨房门口,正在吃烤熟的地瓜,见况曼回来,童川狼吞虎咽,几口将地瓜塞进嘴里,然后往况曼小跑过去。 「夫人。」童川恭敬喊了一声况曼。 况曼点了点头,将面递给童川,道:「把这碗面倒了,给我弄点吃的,我晚上还没吃饭。」 说完话,况曼走到墙角下方,踮脚爬上自家围墙,蹙目往面摊那边瞧去。 「夫人想吃什么?」童川端着面,看着神神秘秘爬墙的况曼。 况曼眼睛盯着面摊,道:「随便煮碗面就行。」 童川看了看况曼,垂头又看了看手上的面,虽不知为什么让他把面倒掉,但还是听话的将面倒了,然后生火,开始给况曼做吃的。 况曼趴在墙头看了一会儿,见面摊老闆娘在收摊,而男的则背着手,往旁边一条小巷子走了去。 况曼星眸微转,随即翻出墙,躲进院墙阴影中,也往小巷子奔了去。 煮好面,从厨房里出来的童川,冷不丁就瞧见况曼那麻利的翻墙动作,他眨了眨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收回腿,又缩回了厨房。 天已经完全暗下,小巷子被两边院墙遮挡住了所有光线,连月亮都洒落不进来。 黑漆漆的小巷子中,鸽羽扇动,一只白鸽突兀从旁边一座只有些许光亮的小院中,扑腾而出,往空直冲而去。 方向,似乎是城楼那边。 况曼见状,黑眸紧紧一蹙,果断出鞭,捲起脚下不远处的一颗小石子,勐得往天空上抛了去。 小石子如飞射而出的利箭,咻得一下,直奔夜空。 随即那只刚起飞的鸽子,仿佛断了线的风筝,扑腾着翅膀,从空中旋翻着掉了下来。 况曼见状,身子如鬼魅般,瞬间从原地消失。 一团黑影在院墙阴影下穿梭,眨眼已奔至巷子尽头,而天上那只鸽子,这时恰巧落了下来。 黑暗中,长鞭席捲,那只掉下的鸽子瞬间被捲起、并拖入黑暗。 一连串的动作,只须臾间完成,连在榕树下收摊的女人,都未曾察觉到巷子里,一瞬间发生的事。 况曼怀揣鸽子,熟门熟路翻墙进了家。 脚跟刚着地,便迫不及待将捂在怀里的鸽子拎出来。 「夫人,这鸽子……」童川听到院中有响动,赶紧出来。一出来,便见况曼手里拎着只鸽子,他诧异问。 ——白鸽? 就是信鸽,夫人这是把谁家的信鸽给打下来了? 「顺手逮的,一会儿你拿去收拾收拾,炖了给自己补补身子,你这身子太单薄了,出了门,别人还以我为剋扣你呢。」 况曼打趣地看了童川,捞起鸽子看了看,待瞧到鸽子腿上绑的纸条后,她眸子泛笑,将纸条取下。 把鸽子递给童川,况曼拆开纸条。 等看清楚纸条上的内容后,她嗤笑了一声,顺手把纸条也给童川。 纸条上没写什么大秘密,只说她将蓝庐书生捉住了,并,她是刻意废掉火焰二长老的。 刻意—— 第86页 呵呵,她就是刻意的! 先挑事的又不她。打架都打到她家院墙上了,还不容她生气啊! 不过,赤阳堡这是惦记上她了? 这种魑魅魍魉的作风,怎么一点都不像别人口中说的正义之士。 想到赤阳堡,况曼不由得想起了在枫树林中遇上的沈闻秋。 她也算和赤阳堡打了几次交道,真要说起,这沈闻秋的行事风格,和曾在东义县出现过的赤阳堡的人都不同。 童川接过纸条,一目十行。 将上面的内容看完,少年青涩的脸孔骤然一怔,惊道:「夫人,有人在监视我们。」 「明儿你去找一下崔掌柜,让他把榕树下的两只眼睛给弄走,进出都被人盯着,我瘆得慌。」 童川:「是。」 况曼:「面煮好了?」 「好了,在锅里温着。」 「嗯,去忙你的吧。」况曼颔首,举步往厨房走了去。 * 东福客栈 后院凉亭中,娇黛黛托着腮,眼神幽暗,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没多久,阿莽从前头客栈打帘入了院中。 见阿莽进来,娇黛黛收敛心绪,目光凝视着阿莽:「阿莽,刚才为什么要收留蓝庐书生?」 阿莽坐到凉亭里的石凳上,提起一旁边的茶壶,斟了一杯茶,推到娇黛黛跟前:「就在刚才,我收到消息,蓝庐书生的家人出现了。」 娇黛黛端茶的动作一顿:「家人?」 「能让你不顾我意愿也要收留蓝庐书生,他的这个家人,是什么身份?」娇黛黛将茶杯端起,浅酌了一口。 阿莽黑眸轻垂,低道:「圣慾天的黎初霁。况娘子之所以会这么快捉住蓝庐书生,就是他出的手。」 「魔教少主?」娇黛黛一惊,放下茶杯:「你确定?魔教少教主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原,还有他和蓝庐书生是何关系?」 「双胞胎兄弟,他是追着沈闻秋入的中原。」阿莽说罢,顿了顿,道:「黛黛,先把客栈的事放一下,我们可能会去兴远府。」 娇黛黛斜了一眼阿莽,不虞道:「一次把话说完,别说一半留一半让老娘猜。」 找抽,她又不是以前那种来买消息的人。 阿莽抬眸,看了眼已生恼的娇黛黛,扶额道:「凝血剑可能现行踪了,还有,黎初霁与孟泽先生关系匪浅,他入中原,极有可能是为了凝血剑。」 「凝血剑?」娇黛黛额头紧锁。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略显缥缈的道:「江湖,怕是又要不平静了。」 说罢,她神情微肃,道:「将咱们的人运转起来,一定要第一时间掌握住所有消息。」 说到这里,娇黛黛似想到了什么,她黑眸突兀一睁,急道:「阿莽,对街去游学的孟九重,是不是和孟泽先生有关系?」 孟泽,孟九重,杨御—— 她想起来了,八年前孟泽先生出事时,师父曾望着天空,满脸担忧的低喃了一句,说不知第一奇术先生,会不会再入江湖…… 当时,她正好给师父送茶,只隐隐听到,且那时她还未正式踏入江湖,只是个小女孩,根本就不知道孟泽先生是谁,只以为师父是因为什么事,想起了杨御。 如今看来,那时候,师父应该就知道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辛秘。 这秘密,怕是连阿莽都不清楚。 阿莽垂眸:「不清楚,但杨御确实是在孟泽出后事后,收养的孟九重。至于杨御和孟泽是什么关系,老主人从不让我们去查,所以,我不知道。」 娇黛黛神情一凛:「查,立即让人去查。一定查清楚第一奇术先生与孟泽的关系。」 阿莽看了眼一敛往日懒散的女子,眼里闪过丝丝疑惑,但还是道:「我这就去安排人。」 黛黛似乎很在意有关杨御先生的消息,她和杨御先生……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上次他提到杨御过世,她走神一个下午,这会更是要动用信息网,查杨御和孟泽的关系。 「不用这么看着我。」娇黛黛看了眼阿莽,道:「你是后来被师父带回来的,有些事,你不大清楚。现在师父不在了,告诉你也无防。师父和第一奇术先生是莫逆之交,虽不怎么联繫,但关系极好。当年,我家在迁移路上,遇上土匪,是杨御先生从土匪手里救下的我,并将我送到了师父这里来。」 娇黛黛顿了顿,继续道:「孟九重是杨御先生的义子,能帮,咱们就帮一把。」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安排。」阿莽恍悟,怪不得她一听到杨御过世的消息,就失神半日,原来是有个救命之恩啊! 说完话,阿莽起身出了后院。娇黛黛则在凉亭里呆坐了一会儿,直到月上中梢才回房休息。 —— 翌日,孟宅。 天一亮,童川就出了家门。 太阳升起,街道上喧闹的声音传进孟宅,况曼懒洋洋地伸了个腰,推门步入了院中。 从院中水井里提了小半桶凉水上来,洗了个凉水脸,清醒脑袋。 稍做梳洗,况曼进厨房将昨晚端回来的碗拎在手上,便出了家门。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况曼踩着轻快的步伐,往榕树下一大早就撑起的面摊走了去。 早上,来面摊吃面的人不多。虽然没几个人光顾面摊,但面摊夫妻依旧忙碌着,且还忙得有模有样,不知道情况的,怕还以为她家生意多好呢。 第87页 见况曼过来,老闆娘热情的招唿了她一声:「况娘子,要不要来碗面?」 「不了,今早想吃馒头,老闆娘,碗还你。」况曼把碗搁到案上,笑吟吟地看了眼这对夫妻,然后转身,往一旁的包子店走了过去。 她家的面,她可不敢吃。 况曼走到包子店门前,街道尽头,几个腰悬大刀的捕快威风凛凛、径直走到了面摊前。 看到这些捕快,况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童川这小子,办事挺麻利的嘛,这么快就要让这两人倒霉了。 带头捕快板着脸,朝吃面的客人喊了一句:「衙门办案,闲人迴避。」 众人听到衙门办案,筷子一放,赶忙从板凳上站起来,退出面摊,然后站在一旁看热闹。 领头的捕快见闲杂人等已退,刀背在男人擀面的案上敲了敲,态度极不好的道:「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闆和老闆娘对视了一眼,然后装作害怕的模样,弓着腰,小跑到捕快面前,道:「官爷,不知我夫妻这是犯啥事?」 男人嘴里说着话,手上却暗戳戳塞了一把铜板给这领头捕快。 捕快看了眼塞过来的钱,不着痕迹收下,但态度却没有任何转变。不过,倒是说了一下他家面摊犯的事:「今早衙门接到报案,说你们面摊私售牛肉,咱姜鲁不许私自杀牛,你们店的牛肉是哪来的?」 男老闆一楞,赶忙道:「官爷,冤枉,牛肉那么精贵的东西,我这小摊哪卖得起啊。」 「冤不冤枉的咱不知道,得等县太爷调查后再说。」说罢,领头捕快朝另外几个挥了挥手:「兄弟们,干活。」 几个捕快得令,动作熟练地抓人的抓人,端锅的端锅,一看就知道,以前定是没少干这事。 况曼瞅着被捆走的人,啃了一口刚买的包子,一脸愉悦。 而另一边,倚在客栈前看热闹的娇黛黛,也在笑,不过,她是看着啃包子的况曼在笑。 这时,不知何时回来的童川,提着一条鱼,走到了况曼身边。 「夫人,刚才集上买的新鲜鲈鱼,你想要怎么吃?」 孟九重离开前,曾交待过童川,说自家夫人不会煮饭,如果夫人回来了,少让夫人在外头吃,尽量自己煮,因为夫人的胃曾经受过伤,有些东西不能吃。 「随便 ,你煮啥,我吃啥。」况曼顺手塞了个包子给童川,笑眯眯的低声问:「那面摊,真有卖牛肉?」 「没卖。」童川摇头,眼睛机灵一动,小声道:「但是,我在他们那锅高汤里,加了半斤牛肉干。」 第35章 师妹——这八年,你到底经歷…… 况曼眼睛灼灼地看着童川。 高, 实在是高! 往高汤里丢牛肉干,还是半斤,简直太有才了。 刚才捕快可是把那口高汤锅端去衙门了……证据确凿, 这两个眼线, 短时间内应该不能搞事了。 姜鲁国不许私宰耕畜, 如果被官府发现,私售牛肉或是宰杀耕牛,那可是要挨板子的,挨了还不算, 还得在大牢里住上十几天。 当然,有关系的酒楼, 拿到牛肉售卖权也不难。 这两个眼线,怕是撞破脑袋,都没想到他们以这种方式,被关进大牢。 况曼眉梢飞扬, 俏皮一笑, 啃了口包子, 消化掉这个好消息。 * 东福客栈。 休息了一晚的黎初霁, 照旧扛着他的大刀, 从客栈里大步迈了出来。刚走出来,便瞧见况曼和一个少年, 边吃着包子, 边往对街一宅子走去。 他抬眸, 往宅子正中央, 高高悬挂的牌匾看了去。 当看清牌匾上,那圆转迴旋,苍劲浑厚的「孟府」二字后, 刚毅的脸上,划过暗沉。 他昨儿虽然来东福客栈比较晚,但还是听别人说过,这孟府里住着一个秀才,这个秀才叫孟九重。 孟府,孟九重,况娘子—— 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巧合吗? 当年孟泽先生为他铸刀时,曾开玩笑的说,凝血剑与龙鳞刀材质相同,乃是他必生之骄傲。如果他日,他在江湖上遇到一个用凝血剑的小子,那人,必是他儿子孟九重。 ——这个孟九重,会是当初先生口中所言的孟九重吗? 当日师父让他调查他孟泽先生身故之迷,他去到先生隐居的剑炉,剑炉旁只有三座坟茔,两大一小,且都才立不久,坟上的土还是新的。 他因师父师娘之故,对孟泽先生向来尊敬,当时并未起坟查看情况,下意识便认定那三座坟是孟家一家三口的坟。 如今看来,也许,孟泽先生的儿子,根本就没死在那场灭门惨案中,极有可能是被人救走了。 可救他的是谁? 还有况娘子…… 况娘子姓况,这个姓氏并不是常见的姓,且,她的眉眼,与师娘极为相像。 但是——也就眉与眼相像,五官却是迵然不同。 而他,也是因为她那双与师娘如出一辙的眼睛,才歇了再纠缠沈闻秋的心思。 「黎少主,你看什么呢?」就在黎初霁看着孟宅走神时,娇黛黛看完热闹,裊裊娜娜走进了客栈。 见黎初霁目光盯着孟宅,她侧眸,也往孟宅那边看了过去。 「娇掌柜,恕黎某冒昧,想问你一个问题。」黎初霁收回视线,黑眸落到娇黛黛身上。 第88页 娇黛黛柳眉微弯,一副生意人的模样,笑盈盈道:「哦,那得看什么问题了。」 黎初霁:「可否找处安静的地方谈话。」 娇黛黛抬目,审了一眼黎初霁,随即释然一笑,道:「圣慾天与我师父也算交情颇深,黎少主远道而来,倒是我招待不周了,请随我来。」 说罢,娇黛黛抬手,向阿莽挥了挥:「阿莽,沏茶茶到院子里来。」 正忙跑堂的阿莽,听到沏茶二字,眼睛微转,嘴边勾勒起一抹欣慰的笑。他汗巾一甩,搭到肩上,麻利地到厨房沏茶。 小主人这是想通了,终于要接手老主人的生意了吗? 客栈后的庭院中,假山上流水涓涓。 小凉亭内,黎初霁与娇黛黛隔桌而坐。阿莽端着沏好的茶,进入院子。 将热茶搁到石桌上,阿莽挂着生意人独有的笑,坐到娇黛黛身边,开门见山的道:「黎少主,东福客栈已有三年未做生意,消息有限,不知黎少主想问什么?」 黎初霁将大刀搁到石桌上:「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知道对街孟府里的书生,是不是孟泽先生的儿子?况娘子名谓是何,还有便是他们两人的过往。」 黎初霁此话一出,阿莽神情一震 ,转眸,与娇黛黛对视了一眼。 看来他们昨日分析的消息,没有出错,孟九重说不定还真可能是孟泽先生的儿子。 阿莽收起心思,垂眸道:「孟九重与孟泽先生的关系,东福客栈不能确定,但是,孟九重是在孟泽先生出事之后一个月,来到东义县的。收养他的人,是第一奇术先生杨御,而况娘子……况娘子叫况曼,与孟九重同时被杨御带回来并收养。」 「况曼?」黎初霁黑眸赫然一睁,眼中划过震惊。 黎初霁的情绪收敛的很快,顷刻间又归于平静,他食指轻扣石桌,沉声道:「她这个名字,是杨御所取,还是本就叫况曼。」 阿莽看了一眼黎初霁扣桌的动作,垂眸道:「不知。」 黎初霁闻言,没再继续追问。 阿莽见他不再继续问了,为黎初霁倒了杯茶道:「前头还有事,我就不打扰黎少主了,对了,圣慾天与东福客栈关系向来很好,今日是我东福客栈在老主人去世后,第一次开门迎客,免费送黎少主一个消息。」 阿莽顿了顿,道:「十几年前,闹得江湖纷纷扬扬的凝血剑,疑似再现行踪,据说,有人在兴远府,看见过凝血剑的踪影,黎少主如果有兴趣,不防也去凑个热闹。」 「多谢告知。」 黎初霁端起杯茶,一口将杯里的茶全喝掉,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搁到到桌上,将龙鳞刀扛到肩上,大步出了院子。 凝血剑在哪里,从来就不是他关心的目标,他真正在意的,是凝血剑当年是谁被拿走的,这八年里又藏在何处,如今又是出自谁人之手? 他至始至终要找的都是人。 那个躲在暗处,行阴谋诡计的人,而不是一把剑。 沈闻秋,你所藏的那把剑,最好别是凝血剑,要不然…… 娇黛黛看着离开的黎初霁,妩媚双眸里划过疑惑。 「圣慾天与孟泽有什么关系,还有况娘子?」 娇黛黛本来还以为,这黎初霁找上她,是想问凝血剑的消息。 毕竟,凝血剑再出,江湖纷争必会接踵而来,圣慾天虽在关外,不怎么掺和中原武林的事,但名剑,谁还不想要。 可却没想到,这魔教少主根本就没问这把剑,而是问孟九重和况曼。 阿莽侧头,看向娇黛黛,道:「黛黛可知,这一任的魔教教主,姓什么。」 娇黛黛睨着阿莽:「我怎么知他姓什么。」 这魔教教主神秘的很,上任十六年,却无人知他姓甚名啥,连长相,都极少有人见过。 阿莽一笑:「这一任的魔教教主姓况,叫况飞舟。八年前,他曾携魔教教众入陇西,将陇西武林搅合的天翻地覆,不过,因为众人对他不了解,所以并没有人往他是魔教教主的身份上猜想。」 「况飞舟,八年前……那况曼子岂不就是……」娇黛黛眼睛里闪过不可置信,她娇容一变,蹙眉道:「怎么所有的人与事牵扯到一个八年前?」 阿莽摇头,道:「武林秘辛太多,我东福客栈情报网虽庞大,但有些东西也是查不出来的,比如,那消失江湖十五年的前任武林盟主,还有伦山蛊后这个突然出现在江湖上,并寻赤阳堡麻烦的女人。」 「等会我让人将以前的资料送过来给你,你既然想帮杨御的义子义女以偿恩情,有些消息,就必须要掌控。」 「去吧,容我静静。」娇黛黛朝阿莽挥了挥手,今天的消息有点太刺激了,她需要静静。 * 江湖腥雨,暗潮汹涌。 然而,本该是事故最中心的人,却游离在外。 况曼不傻,在孟九重告诉她,凝血剑有可能现行踪的那一刻,她便隐隐有了一些猜测,甚至也做好了,迎接这波腥风血雨的准备。 但是,况曼不同于孟九重,更不同于黎初霁。 她是穿越过来的,对傻女的恩怨情仇并非那么执着,若遇上了,她会顺手解决,但若没遇上,她也不会主动去探。 说她凉薄也好,冷血也罢,反正,她从穿越之初,就一直是这种心态。 第89页 吃饭早饭,况曼回到院子里,把童川拎过来,对了一上午的招,在童川去厨房做鱼后,她带上自己的鞭子,悠闲地去了城门口。 童川是崔言从小教导大的小子,拳脚功夫虽算不上极为出色,但也不弱,况曼和他对招,其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让自己在对战中,提升实力。 不过,有点可惜。 这小子可能是有些顾忌她,出手总是慢上一拍,对招到最后,况曼都没了兴味。 这时候,况曼有些想念郁战了。 郁战就不错,这傢伙一出手就毫无保留,仿佛是一柄出鞘的剑,打起架来特别带劲。 不过郁战不常和她对招,一起住了大半个月,也就和她走过两次。 到了城门口,况曼径直走到贴告示的地方,想瞅瞅,今儿有没有新的悬赏。 看了一圈,发现悬赏还是那些,没有任何变化。赏银少就算了,还都不是对她的专业。 矮子里挑高个的,所有悬赏,除了伦山蛊后的那张最有价值的,便是那个杀了花魁的周明政了。 二百两银子,虽和蓝庐书生那五千两赏银完全不能比,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那金虎帮帮主护短又如何,这周明政犯了武禁,那些江湖人不愿得罪金虎帮帮主,她却没什么好忌惮的,她要做一个纯粹接悬赏的赏金猎人,如果这也怕得罪,那也怕得罪,束手束脚,她以后还怎么接悬赏。 有了目标,况曼步伐一抬,走回城里。 刚进城没多久,便见黎初霁跟着一个腆笑着脸的男子,走了过来。 「况娘子。」 况曼刚瞅见黎初霁,黎初霁就出口喊往了她。 况曼笑眯眯地上前两步,道:「黎少侠这是去哪呢?」 「想买处宅子,给初弦做新房。」黎初霁定定地看着况曼一眼。 翕了翕唇,欲问出心中疑惑,可不知想了什么,他咧嘴一笑,将眸中复杂全部散去。 「代我恭喜令弟。」况曼笑道,目光奇怪地看了眼黎初霁。然后,步伐一抬,与黎初霁擦肩而过。 「况娘子请稍等。」 却在这时,黎初霁突然出声:「等初弦婚事办完,在下便要启程去往兴远府,不知况娘子有没有意接单生意。」 况曼侧头:「哪方面的生意?」 黎初霁:「况娘子也知道,在下与沈少堡主有约,中原乃是沈少堡主的大本营,我这次入中原太匆忙,并没带人手过来,我想请况娘子走一趟兴远府,为在下助个阵。」 「助阵?」况曼微诧异。 星眸微转,扫一眼黎初霁那张刚毅的脸,莞尔道:「我可不会武功,让我助阵,黎少侠就不怕我坏你的事。」 黎初霁爽笑一声:「况娘子虽不会武功,但一手鞭子却让人惊艷,一般高手,怕是抵不住况娘子这手鞭子。况娘子如果同意这宗交易,我出价一千两,如何?」 「千两啊!」况曼抿嘴,灿笑道:「黎少侠可真是出手大方,千两银子,让人难以拒绝,行吧,你出发的时候,喊我一声就行。」 说罢,况曼转身,举步继续往南街走。 转身剎那,况曼眸中笑意瞬间收敛,白净脸颊划过丝丝疑色。 今日的黎初霁有些古怪,看她的眼神,似乎蕴藏了什么。 他虽隐藏的很快,但她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千两银子,邀她去兴远府,他……有什么目的? 况曼心里揣着事,脚步不停,在快到走到街道尽头,突然感身上多出一缕视线。 况曼额头轻锁,眼中顿时生起一股恼意。 后嵴下意识绷紧,便欲转身看回去,突得,想起刚才错身而过的黎初霁就在视线传来的方向,她眼眸轻垂,继续迈步前行。 一直到她走到转角处,背后那道视线,才终于收回。 黎初看着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的少女,沉眉,暗嘆一声。 师妹——这八年,你到底经歷了什么,为何连师兄的名谓都不记得了? 黎初霁其实在屏兰山枫林中时,对况曼的身份就有所怀疑,要不然,也不会暂停纠缠沈闻秋,而是和况曼一起去捉蓝庐书生。 在阿莽说出况曼的名字后,黎初霁便欲与况曼相认,可一想到二人从屏兰山一路相伴到东义县,况曼都没对黎初霁这个名字露出任何异样,便又歇了相认的心思。 师妹似乎没有了过往记忆,凝血剑再现江湖,武林必会有一场纷争,如果这时候和师妹相认,师妹必会被牵扯进进来。 师妹没有内手,鞭子虽舞得很出色,但到底是逊色一些。 他先前已经将师妹还在世的消息传回了漠北,师父接到消息后,应该会立即赶来,相认之事得等师父来了再说。且……城外那通缉令上的伦山蛊后,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师娘。 师娘和师妹当年到底经歷了什么? 黎初霁想到这些,神思不由回到了八年前。 八年前,师妹八岁,师娘带师妹回陇西探望师妹外公,却不想,此一去便再无消息。 师父久久等不到师娘回归,就让他来陇西接师娘,不想,等他去到老爷子居住之处,那里,却是遍地尸骸。 师娘父亲与下人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他仔细检查尸体上的伤,发现这伤竟都是凝血剑所造成,而现场,并没有师娘与师妹的尸体。 第90页 他震惊万分,赶紧将消息传回漠北。 毕竟凝血剑是孟泽先生所铸,而孟泽先生乃是师娘的师兄,一手铸术,皆是老爷子所授。 老爷子与孟泽先生的师徒身份,世间除了师父师娘与他们自己,便再无人得知,连他也是在孟泽先生去漠北,向师娘求取极寒铁涎之时,才知道的。 而他手上的龙鳞刀,便是那时,师娘开口向孟泽先生所讨要的。 孟泽先生决不可能杀害自己的师父,可老爷子如果不是孟泽先生所杀,那尸体上的致命伤,又该如何解释。 就在他将消息传回漠北没多久,江湖上,突然传出孟泽先生已在半个月前遇难的消息。 他师父赶到陇西之后,当即让他调查孟泽先生身死之谜,而师父则亲自处理师娘失踪一事。 但是…… 这些年,他与师父都以为,师娘和师妹已……而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为她们报仇。 可是,兇手藏得太深,一直到前段时间,他们安排在中原的线人,才传出些许有关凝血剑的消息。 * 六天时间,转眼便过。 黎初霁言出必行,用一天时间,在东义县买好房子,并从牙行买了几个下人,然后开始筹备聘礼。 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时间很急,但婚嫁该走的程序,黎初霁却一样都没有落下,给足了沐家面子。 沐戈楼并没有为难黎初霁,这两个当兄长的,已商量过弟弟妹妹的婚事,在婚礼程序上,双方都极有默契。 但是……沐戈楼不为难黎初霁,并不代表他会轻易放过蓝庐书生。 有个腹黑大舅兄,蓝庐书生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散功散这一劫。 娶亲当天,蓝庐书生醉倒了…… 这一醉,直接把自己醉成了软脚虾,楞是错过了圆房这最重要的一步,连三日回门,都是沐小姐搀扶着回去的。 沐戈楼敢做敢当,当着蓝庐书生的面,承认自己给他下了药,并说,什么时候蓝庐书生让他满意了,他就什么时候给他解药。 这一次,沐戈楼是铁了心要给蓝庐书生好看,任沐小姐怎么撒娇也没用。 两人成亲当日,娇黛黛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况曼将蓝庐书生带回来后,沐府没将人扣留下,而是送来东福客栈。 原来搞了半天,是这两家要结亲啊! 娇黛黛呵呵,忒看不上沐府这做法,跑到孟家,和况曼唠嗑一个上午,把沐府里里外外埋汰了一遍。 说沐小姐被人污了名声,沐戈楼和沐家老爷,不但没收拾蓝庐书生,竟还将沐小姐嫁给了他,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况曼看着义愤填膺的娇黛黛,没多说话。 她也觉得太便宜蓝庐书生了,可是,她们只是外人,做不了沐小姐的主。 且这个时代,世人对女性太严苛,听那日沐戈楼所说的话,沐家怕是从悬赏蓝庐书生那一刻起,就打了让两人成亲的主意。 * 黎初霁与沈闻秋半月之约,已去泰半。在蓝庐书生与沐小姐成婚后的第二天,黎初霁找上况曼,说出发去兴远府。 况曼欣然点头,当下收拾好行李,便和黎初霁踏上了前往兴远府的路。 兴远府距离东义县,坐马车都需要三天。此趟出行,是况曼来到这个世界后,走得最远的地方。 路程较远,黎初霁在县城租了辆马车,带上况曼,驾着马车直奔兴远府。 三日后,两人在正午时分,抵达兴远府。 兴远府地处姜鲁西南,是西南这一带最大的一座府城,这里,比之东义县不知繁华了多少倍。 大街上车马粼粼,人流交织,眺目望去阁楼林立。 入了城,黎初霁驾着马,便欲往泰安酒楼而去。 况曼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前方,叫住黎初霁:「黎少侠,我有点私事要办,暂且不和你一去泰安酒楼,四日后,我会准时到达到泰安酒楼与你汇合。」 「何事?」黎初霁听到况曼要单独离开,黑眸轻蹙,拉了一下马绳,将马车停到旁边。 况曼从马车里出来,跳下马车,道:「一些私事,不方便相告。」 黎初霁看着笑吟吟的况曼,垂眸思索了一下:「那行,四日后泰安酒楼见,告辞。」 况曼:「告辞。」 黎初霁颔首,驾着马车入奔上了大街。 况看蹙目看着离去的马车,星眸划过疑惑。 黎初霁当日用蹩脚的理由,邀她来兴远府,一看就目的不纯。 她本以为这三日,应该能从他嘴里套出一些东西,谁知,这傢伙嘴巴却紧得很,一说到关键,就立刻闭了嘴。且偶尔休息的时候,他的眼神,还会时不时落到她身上。 那看她的眼神,让她再一次确定,她与他之间必有渊源。 可是……这傢伙,却什么都不说。 罢了,他既不说,那她便当不知。先去和孟九重汇合,把凝血剑行踪查清楚再行。 不过短短几天过去,也不知谁泄露了凝血剑的行踪。 江湖上已有凝血剑出现在兴远府的传闻,不过,众武林人士目前多是在观望,还不能确定。 况曼想到凝血剑,不由得想起黎初霁追沈闻秋的原因。 这两人的纠葛也是为了一柄剑。如果黎初霁追的这把剑,是凝血剑的话,事情,就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91页 第36章 风起云涌,假剑,假人…… 况曼在几日前确定要来兴远府时, 就让童川传了消息给孟九重。孟九重让她到了府城,去兴远府的平顺布匹店与他汇合。 听到汇合的地点,况曼微诧。 合着平顺布匹店, 还是家连锁店啊。 在街上买了只烤鸡, 找人听清楚平顺布匹店的具体位子, 况曼悠哉游哉,慢吞吞往平顺布匹店走去。 刚走过一书肆,街道中央,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让让, 让让,督师回府。」两道厉喝声传遍街道。 行人闻话, 蜂拥往街道两旁挤。况曼也被人流,给挤到了书肆屋檐下。 紧接着,一队马队,从街头尽头飞驰而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 穿着一身玄金盔甲, 长须剑眉, 一脸威严, 在他身后, 还跟着一群身着甲冑的士兵。 一群人威风凛凛,打马从大道上奔驰而过。 「督师前几日出城剿匪, 这么快就剿匪回来了?」路人看着远去的飞马, 诧异道。 「应该没有, 督师才出城六日, 且泾山那边也没有传出什么动静。」 「那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旁边,一人神神秘秘地看了眼四周,道:「我知道点消息, 不知是真是假。」 「啥消息,说来听听?」 「我表弟是肖家山庄打杂的,听他说,最近咱兴远府涌进来不少武林人,可能要出大事。我猜,督师匆匆忙忙赶回来,可能和这事有关?」 「别说,最近咱府城好像是多了些高手,我家屋顶瓦片,前不久才换过一次,昨天我娘子说,瓦片好像又坏了几块,我爬上房顶检查了一下,还真坏了,一看就是被踩的。」 「哎,你们说,这大侠们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啊,好好的路不走,干嘛总是走屋顶,这换瓦也是要钱的。」 况曼听到身边怨气浓浓的嘀咕声,侧头,好奇地往这人身上瞄了一眼。 总算还有一个正常的。 想当初,她第一次见武林高手翻房顶,可不就是这么想的。 好好的大路不走,为什么去翻房顶啊! 马队已消失街道,人群慢慢走回大街,况曼抬眸,眺望了一眼马队消失的方向,拧着眉,继续往平顺布匹店走去。 兴远府督师……这不就是悬赏千两,要捉伦山蛊后的那人吗? 伦山蛊后正面和赤阳堡扛上的原因,便是督师的小儿子吕正堂。 一个掌权一方的督师,却为儿子订下了一个江湖出身的女子为妻,且还将儿子送到江湖人手中学武,这督师和赤阳堡的关系,必是很紧密。 罢了,这些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虽欣赏伦山蛊后,却从未想过,插手她的恩怨。 收起神思,转过一街角,况曼终于看到了平顺布匹店。还没走进布匹店,抬头便瞧见郁战抱着一匹布,从店里面走了出来。 况曼大步上前,出声叫住他:「郁战。」 郁战听喊声,赶忙转过头。然后抱着布匹,小跑到况曼跟前:「夫人,你来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难听。 仿佛是从喉咙里面吐出来的般,嘶哑又刺耳。 况曼轻嗯了一下:「带我去见你家公子。」 「夫人请随我来。」郁战点点头,领着况曼往布匹店左侧的一条街道走了去。 没多久,二人走进一处幽静巷子里。 来到坐落于巷子尽头的宅子前,郁战伸手敲了敲门,片刻后,紧闭的大门从里面被人轻轻拉开。 一穿着菊纹上裳,梳着百合髻的温婉少女,笑不露齿的出现在了门内。 「郁小哥,你回来了。」少女朝郁战盈盈福身,赶忙将郁战手上的布,接过来:「麻烦小哥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显然,郁战抱回来这匹布,是这位小姐的。 郁战朝少女颔了颔首,道:「苏小姐客气。」 说完话,郁战侧身,让出半步,将况曼的身影让出来,道:「苏小姐,这位是我家夫人。」 被唤苏小姐的少女脸上笑容一顿,随即讪讪一笑:「原来是孟夫人,苏月这厢有礼。」 「苏小姐好。」况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见这位苏姑娘在向她行礼,她微微一笑,礼貌地回了一句。 道完,她眼睛一转,狐疑地看向郁战。 怎么回事,能解释下吗? 为什么开门的是个大姑娘…… 郁战很识相地道:「夫人,这位是苏秀才的妹妹,今日,几个秀才公子来咱家做客,少爷在院中陪客人。」 况曼哦了一声,没说什么,笑吟吟走进院子,然后邀请苏月一起进去。 苏月向况曼盈盈福身,落后她一步,一起进了去。 看着走在前方妍姿倩丽的孟夫人,苏月娥眉轻垂,秀雅的眼睛,闪过丝丝失意。 走过前廊,几道淡笑声传入况曼耳里。 况曼抬头望去,便见院中假山旁,四个书生倚桌而坐,桌上文房四宝齐全,有个书生手上拎着一张刚画完的画,递给旁边另一书生,似乎,是想让那书生欣赏他的大作。 孟九重手上持着一本书,满眼陶醉在书册里。 看到这里,况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几个文人的聚会。 当然,这场聚会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况曼暂时还不能确定。 第92页 毕竟,旁边还有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呢,鬼知道,这几个书生相聚,醉翁之意是在酒,还是在书,还是——人! 「少爷,夫人来了。」 郁战看了看笑眯着眼,似乎在欣赏自家少爷的况曼,小声喊了喊孟九重,就把自己的脑袋给垂了下去。 夫人的笑……总是那么有深意。 总感觉少爷要遭殃! 听到郁战的喊声,孟九重从书册中回神,一身清雅在抬头剎那,顿时消失无痕。 他唇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浅淡微笑。 他放下书,扫了扫长衫上看不到的灰尘,脚步似有些急切地走向况曼。 「娘子来了,为夫已等数日。」走到况曼身边,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况曼的脸。 况曼一听他将「娘子」二字都喊了出来,星眸微转,眸中顿时生出阔别已久的思念。 ——飙戏正式开始! 况曼温雅地道:「让夫君久等了。夫君有客,我先不打扰了,等会儿咱们再说。」 况曼的到来,似乎让孟九重没了待友的心思:「无妨,今日娘子刚到,为夫先陪娘子,等来日再聚便成。」 说罢,孟九重转身,看那三个因况曼到来,而失声的秀才道:「几位好友,今日夫人到来,我这里有些事要忙,要不咱们来日再聚。」 三个秀才看着当着他们的面,就开始撒狗粮的孟九重,拱了拱手,识相的告辞。 在要离开前,苏秀才转身,满脸热心的道:「嫂子刚到,定是要收拾一番,九重,要不,让我小妹留下来,帮嫂子搭把手。」 苏秀才这话刚出,婷婷站一旁的苏月突然开口:「大哥,我下午约了张姑娘,她让我去给她画几个花样。这……」 苏月脸上露出为难,似乎想留下来帮况曼收拾孟家,却又不愿毁约。 苏秀才看了眼苏月,见她难为情地埋着头,眼神微转,没再说让苏月留下的话。 他向孟九重拱了拱手,然后带着苏月离开了孟家。 郁战等这几人一走,麻利地跑去将大门关上。 况曼踱到石桌旁,懒洋洋坐到石凳子上,看着孟九重。孟九重则在几人走后,仿佛松了口气,坐到况曼身边。 况曼笑瞥着孟九重:「怎么回事,你不是来兴远府调查凝血剑的事吗?怎么倒和这些秀才公聚会起来了,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书生了吧。」 「不过是个掩护罢了。」孟九重淡然道,不欲多谈这几个书生的事。 他怕自己谈得太详细,又被阿曼捉弄。 他不愿多谈,但况曼却来了劲,她促狭一笑:「打掩护,还弄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来了。」 「那是苏秀才的妹妹,与我并没关系,阿曼不必介意她。」孟九重侧眸,目光定定地看向况曼。 况曼娇俏一笑:「我介意她干嘛。我看你刚才就差没撵客了,咋了,这几个书生惹人厌了。」 孟九重本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可瞧见况曼眼睛晶亮,似乎很感兴趣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是很烦。」 孟九重剑眉轻蹙,难得有些无奈地道:「你要晚来两天,说不定我就要换地方落脚了。」 说起来,这几个秀才上门,也不是大事。就是上门的太频繁,已影响到他办正事。 他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兴远府平顺布匹店老闆给找的地方,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文人书生。 他想以书生身份为自己打掩护,可不想,掩护是打得很好,却也有了别的困扰。 隔壁家的苏秀才,在他搬来后,也不知打了什么主意。 他住进巷子这几天,他天天上门,还每次都唿朋唤友来找他,美其名曰,交流学识。 他来也罢,还次次都带上苏月。 况曼听到这里,神情一木:「苏秀才,这是相中了你?」 哦豁,还真被她猜中大半。 她刚才在门口见到苏月,便猜测,这苏月怕是对孟九重有那么点意思。 可是,在刚才苏月拒绝留在孟家,又听了孟九重的话后,况曼觉得,对孟九重有意思的,怕不是苏月,而是苏秀才。 这苏秀才是起了做孟九重大舅兄的心思了吧。 「苏秀才太过善于钻营,今日院中所坐,皆是入了他眼的。」 况曼微诧,随后抿嘴一笑:「这是在撒网捕鱼吗?」 「不谈他。」孟九重将桌上的文房四宝归拢好,让郁战将之收进屋,「明日,咱们找个理由搬走吧。」 况曼睨着他:「你不用打掩护了?」 孟九重:「秀才的名头,就是最好的掩护,住在这里,只不过是属下们的安排。」 「行吧,随便你。」况曼放下这个话题,掀眸,看了一眼这座宅子,问:「你在兴远府这几天,可有查出凝血剑在何处。」 凝血剑……一柄牵扯他与她仇恨的剑。 也不知,这把剑会引起何等风波。 这几日她人虽在东义县,对武林之事并不怎么关注,但她也从童川那里得知,凝血剑在兴远府的消息,似乎已被有心人放了出去。 现在整个武林,都因为这把剑开始躁动了。 孟九重凤眸微暗,冷着声道:「查出来了,不过,这把凝血剑是假的。」 「假的?」况曼震惊:「你探过了?」 「嗯!」孟九重沉沉点头:「假凝血剑,在一个叫青君的女人身上,我前夜已会过她,并探过剑,那把剑虽外形与凝血剑相同,也有凝固血液的功效,但不是当年我爹所铸的凝血剑。」 第93页 世人只知道凝血剑是柄名剑,且持这剑对敌,能进一步伤敌,使得被剑重创者血液凝固,却不知,此剑内含机关,剑里藏剑,是双剑,而不是单剑。 只要机关一启,剑里藏着的另一柄剑,便会被分出来。 这柄剑,是他还在襁褓中时,他爹发现他左右两手同样灵活后,特意为他所铸。 世上,知道凝血剑是双剑的,只有他与他爹,连他娘都不清楚。 前日他夜探那持凝血剑女子的剑时,他的手一触碰到凝血剑剑柄,便知那是一柄假的凝血剑。 「假剑?」况曼拧眉,凝思道:「这几日凝血剑的出现,已在江湖上闹得纷纷扬扬,假剑出没,难不成是有人设局?」 一柄假的凝血剑,几乎吸引了整个江湖的目光,甚至好些想要得到凝血剑的人,已在往兴远府赶。 把武林人都聚在兴远府,那背后之人,是想干什么? 孟九重双眉紧锁:「我也怀疑这背后有阴谋,是何阴谋,暂时还不得知,阿曼,你最近出入小心一些,兴远府怕要乱了。」 这几天,兴远府的武林人越来越多,他甚至还在府城看到了武林八大门派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为凝血剑而来,如果是的话……那这假凝血剑所引出的风波,定是不亚于十五年前,师父中毒后的那场江湖纷争。 况曼掀眸,淡淡道:「我到目前还未真正涉足过江湖,没人会把目光注意到我身上。」 顿了顿,况曼蹙眉,凝重道:「倒是你,世人皆知凝血剑是你父亲所铸,如今有人却放出一把假的凝血剑,搅乱江湖。这把凝血剑就是一个饵,有人在用它钓鱼,就是不知道他要钓的是哪条鱼。不过,我严重怀疑,他要钓的,可能就是你。」 江湖上,关注凝血剑的人会很多,可追踪凝血剑是从何人手里传出的,那必然是与孟泽关系匪浅的人,她这猜测还真有可能成立。 对了,还有黎初霁…… 如果黎初霁要找的剑是凝血剑,那么,他也极有可能,是那条被钓的鱼。 不过在这事件中,沈闻秋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孟九重听况曼提起他父亲,黯然道:「不会是我,当年义父为我父母收敛入土时,将我的随侍书童埋在我父母身边,当初关注这件事的,都知道,我已随我父母命丧黄泉。」 况曼:「那杀你父母的人呢,他也不知道义父埋的是你书童,而不是你?」 孟九重:「他应该不知道。书童是我父亲在山下救回的一个孤儿,当日事发时,我去了私墪,书童则因染了风寒,在家养病。他把书童当成了我,兇手杀了人后,将他们三人的尸体一起丢进了剑炉。我不知道他杀人后,有没有在剑炉暗中观察过,反正我从私墪下学回家,兇手已离开剑炉。」 说到这里,孟九重凤眸划过幽光,瞳中恨意大盛。 况曼看了他一眸,话锋一转:「九哥,你可知你父亲和圣慾天有什么渊源吗?」 况曼的声音将孟九重从仇恨中拉回现实。 「圣慾天?」 况曼颔首:「我这次去抓蓝庐书的时候,遇上了魔教少教主黎初霁,他曾言,他手上的龙鳞刀,是出自你父亲之手,并说,是你父亲封炉之作。我看他提到你父亲时,极为敬仰,你知道原因吗?」 「我未曾听我父亲提起过圣慾天。我父亲归隐剑炉后,也就在寻找寒魄针原料、极寒铁涎之时,离开过剑炉,不过,我听我父亲说过,极寒铁涎是在关外寻到。」孟九重凤眸微暗,脑中回忆起父亲寻到铁涎回来后的事。 那时父亲神情黯然,似乎被什么事困扰住了。娘亲问他,在何处寻到的铁涎,他道,是在关外。 当年他已快十岁,还以为父亲所说的关外,是关外天山之处,毕竟,至寒铁涎生长在极寒之地,全天下,唯有终年大雪纷飞的天山有可能诞生铁涎。 难道父亲那时所说的关外,不是天山,而是漠北。 毕竟,魔教圣慾天便是在漠北关外。 父亲归隐的时间太久,他归隐那些年,他们一直生活在剑炉,这也使得他对江湖上的事,一无所知。甚至连父亲的交友情况也不大清楚。 那些年,他只听父亲提过义父与师父,其他的人,他从未在父亲口中听说过。 「阿曼,你知道黎初霁入中原,是为何吗?」关于况曼和黎初霁在屏兰山相遇,并一道回东义县的事,孟九重已在与崔言的通信中得知。 他不但知道况曼与黎初霁同行,他还知道,东福客栈的老闆娘和孟宅外的那两个眼线,曾调查过他和阿曼。 甚至这老闆娘,似乎有意做回老本行。 至于那两个眼线,孟九重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过,他为了打消赤阳堡的怀疑,并没有立即处理掉这两个眼线。 因为,他知道这两眼线,就算是对他和阿曼展开调查,也查不出什么。 合石镇那边是义父与师父的隐居之处,郁方早已将那里经营的水泄不通,任何外来势力进入合石镇,都会落入郁方的眼里。 有郁方安排,没人能在合石镇调查到有用的消息,除非是他刻意为之。 他离开东义县时,曾交待崔言,等他和阿曼都离开孟宅三天后,便出手将这两眼线处理掉。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阿曼只出去了一天,就将蓝庐书生捉回来了,且,还早崔言一步先动了手。 第94页 况曼:「黎初霁是追着沈闻秋入的中原,据他所说,沈闻秋在两年前,曾偷了他老子一柄剑,这柄剑在最近,被黎初霁发现了,他想弄清楚沈闻秋偷出来的这把,是不是他要寻的那把剑。」 况曼手指轻扣着桌沿,双眸透起凝色:「事情太巧合,我怀疑,黎初霁所追的剑,就是凝血剑。」 孟九重闻言,晴天霹雳,惊愕道:「你的意思,是沈闻秋偷出来的剑,是凝血剑?」 沈闻秋偷的是凝血剑,那岂不是说,凝血剑是被沈镇远所夺? 可沈镇远一方大侠,堡中名器无数,哪怕凝血剑有些特殊,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杀人夺物之事。 且,当年他父亲能安然退隐,沈镇远也曾相助过,他如果想求剑,只需开口,父亲必会为他铸剑。 他根本就没理由夺剑。 如果剑是沈镇远所夺,那阿曼呢,阿曼与那掉入昭江的人,又与沈镇远有何仇怨? 毕竟,阿曼可是被凝血剑虐杀过的。 况曼耸耸肩:「我这是猜的,有没有猜对我就不知道了。」 「对了,黎初霁好像认识我。」 况曼话题一转:「他虽有所隐藏,但直觉告诉我,我与他必是旧识,不过,这傢伙嘴紧得很,我在来的路上多番试探,都没试探出什么。」 「黎初霁和你是旧识?」孟九重微怔,沉眉思索了一下:「当年的事,也许没那么简单。黎初霁是魔教少主,与你是旧识,那你八岁之前,必与圣慾天有所关系。杀我父亲之人,用凝血剑杀你,这其中说不定与圣慾天有关系。」 圣慾天,凝血剑,他父亲……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还是年纪太小,不知事,如果当初他稍知事一点,许是,便能从父亲那里问出一些事。 父亲已去八年,关于他以前的旧事旧人,他皆一头雾水。 况曼揉了揉额头:「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这一串的事件背后,必是有一场咱们都不知道的阴谋,当年这些事没爆发,不好查。但现在嘛,那阴谋者又动了,只要他动,那就必会留下痕迹,等吧,等捉住了尾巴,咱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算是又一次领教了古人的脑袋了。 七拐八转,看似杀的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可是一细究,却隐隐有所牵连。 话谈到这里,几乎陷入了死胡同,孟九重见曼况在揉额心,适时停下这个话题,问:「中午了,阿曼中午想吃什么?」 「鱼头汤,补补脑。」况曼眼睛都没眨地点了一个菜。 太烧脑袋了,她需要补充脑力。 一场谈话,什么都没谈出来,疑惑反倒是更重了。不补补脑,她觉得,她和孟九重可能玩不过阴谋者。 孟九重嗯了一声,让郁战去市场上,看看有没有鱼卖,自己则进厨房生火煮饭。 两人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孟九重已完全见识到了况曼的懒,不过他也不在意,以前这些事,都他一个人做,现在哪怕况曼不搭手,他依旧能一个人完成。 孟九重进了厨房,况曼打了个哈欠,小手托着腮,眼皮打架,没多久就打起了瞌睡。 睡前,她脑袋迟钝的,还在思考着假凝血剑的事。 小睡片刻,去买鱼的郁战慌慌张张从外面回了来。并且,还带回一个,让况曼和孟九重都极为震惊的消息。 况曼觉得,剑是假剑就已经够让人看不分明的了。却不想,背后阴谋者,竟还有更让人琢磨不透的动作。 郁战说刚才他在街上,隐隐听几个武林人议论,说孟泽先生的儿子,现踪了,且正在往兴远府赶。 况曼:「……!!!」 孟泽的儿子,那不就是孟九重吗? ——擦! 孟泽的儿子在往兴远府赶,那她身边这个是谁? 弄把假剑出来就算了,现在还弄个假人出来了…… 第37章 昭江的水很冷,冷得她终身难…… 假孟泽之子的出现, 让况曼和孟九重都震惊了。 况曼侧头,细长手指在孟九重肩膀上戳了戳:「看来我没猜错,这一场假凝血剑风波, 怕还真的是针对你而设。」 如果只是凝血剑, 况曼还不敢这么确定, 但假子出现……这一看,就是冲着真正的孟泽之子设下的陷阱。 孟九重静默,片刻后,他沉声分析:「池水太浑浊, 有些看不清楚了。不过,我倒是更倾向于, 假子的出现,针对的可能是我父亲的旧人,而这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我师父。」 「你师父?」况曼诧异。「你师父都成失踪人口十几年了, 谁会在这时候对他设局?」 他师父一直隐于苍山, 十几年没有现过江湖, 他的时代, 早在十五年前就结束了。 一个不知生死的失踪人口, 谁会这么大手笔,引动整个江湖为他设局。 孟九重将郁战手里的鱼拎过来, 挽起袖子, 着手准备处理鱼。 「这明显是一场局中局, 两个假物都是与我父亲牵连最深的东西, 只要稍加琢磨,便不难猜出其背后用意。假子也好,假剑也罢, 都是欲引与我父亲关系深厚的人注意。」 况曼蹲看孟九重身边,看他杀鱼。「能详细说说不,我脑袋已经被绕煳涂了。」 孟九重杀鱼的动作未停,刀起刀落,精准又利落,一刀下去就将鱼头给砍了下来。 第95页 将鱼头丢到清水里,孟九重道:「这个江湖,能因孟泽之子现踪,而坐不住的人,除了我们义父,便只有我师父。我父亲和师父义父他们虽是结拜兄弟,但这事,知道的人极少。特别是义父,别人也许能从师父和我父亲的交往中,看出些什么,但义父却从未在公开场合与他们交往过。所以,这场局,能针对的只有我师父。」 孟九重:「不知目的便罢,知道了,咱们就不用动作了,静观其变,绕过明面上的局,将背后设局之人揪出来。」 况曼:「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这万一不是呢。毕竟,这夺凝血剑的人与我也有仇,我这边,还什么都没解开呢。」 孟九重看了一眼况曼:「设局之人已现身,你这边,早晚也会真相大白。」 说着,孟九重提起处理好的鱼,道:「要不要进来给我烧火。」 「烧吧,正好烤个地瓜吃。」况曼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伸腰,跟着孟九重进了厨房。 孟九重是个厨房小能手,这一点,早在穿越之初,况曼就已见识过。 可再怎么见识,当再次看到他那双持剑执笔的手,握上炒菜的大勺,况曼还是觉得很魔幻。 这种啥啥都会的男人,在这古代,怕是找不出来几个。 况曼惬意地欣赏着孟九重做饭,鼻端是浓郁的鱼汤香味,眼前,是赏心悦目的美男子……最重要的,是这男人,还没古代男人的一身陋习,极为尊重她的意见。 要是抛掉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这小日子,神仙来了她都不换。 相处一段时间,孟九重似乎也习惯了况曼那毫不掩饰的看人目光,他现在几乎已能做到面不改色,任由她瞧了。 鱼汤出锅,往汤上撒了一揖葱花,孟九重将汤端到桌上,然后又炒了一个菜。 菜做好,况曼将手上的污垢清洗干净,装了碗饭,坐下便开吃。 孟九重喊了声杵在厨房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门神的郁战,也坐下吃饭。 郁战掀眼,看了看桌上的两个主人,僵手僵脚走到桌边,一板一眼的盛饭,并吃饭。 关于吃公子做的饭这事,郁战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没办法,不吃,他就得饿着,而且他也不可能另开一锅。 因为,他不会煮饭…… 别的事他都会,唯独煮饭这个,他师父没教过他。 所以,哪怕每次吃饭,心里都有些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吃。 一个下人,不但能和主子坐一桌用饭,还能吃主人亲手做的饭……这世上,怕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吃完饭,况曼打了个哈欠,问了一声孟九重,他们的房间在哪,她要睡觉。 来的路上,黎初霁急着赶路,马车一直驾得很快,她又是个浅眠的,稍有风吹草动都会醒过来,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她就没好好睡过一觉。 所以,她要补补眠。 孟九重听到况曼问房间,他身子微顿,随即领着况曼去了他的房间。 * 秋风习习。 天气越来越凉,孟九重似乎认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几天他不再外出,只在家练剑和等消息。 本来他与况曼说好,第二天就换处地方落脚。但这几天,兴远府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大街上,已有人按耐不住兴武,这片书生聚集之地,反倒成了最安静之所。 所以,两人一商量,不搬了,继续住在这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况曼到了的原故,苏秀才不再带人上门,苏月也没再来过他家。 况曼和黎初霁有个四天之约,时间没到,况曼也没打算现在就去找黎初霁,整天和孟九重一起窝在家里,分析着郁战收集到的消息。 得闲了,也会在孟九重练剑的时候,俏皮出手,偷袭一下。 而这时,孟九重则会很认真地餵招,让况曼进一步熟悉武林人对战的套路。不过两人都是点到为止,并未认真,倒也没分出个输羸。 假孟泽之子的出现,在短短几天时间,如长了翅膀般,被有心人极快地传递出了兴远府。 兴远府的水,越发浑浊不清,让人看不分明。 而随着这几天越来越多的消息送达,况曼有些相信孟九重的分析了,这一场局,怕还真是为孟泽故人所设。 因为,最近几天,好些孟泽以前曾相熟的人,都陆陆续续出现了在兴远府。而更奇怪的是,凝血剑的消息,在短短两三天时间,竟被淹没在了孟泽之子尚在世这条消息之下。 原本是以凝血剑为中心的事件,莫名其妙,转移到了孟泽之子的身上。 怎么看,都有问题。 且,那手持假剑的青君,至今还未暴露出来,知道假凝血剑在她手上的,似乎只有孟九重。 四天时间,转眨便过。 到了约定时间,况曼一扫这几日的懒散,收掇妥当,将鞭子悬在腰间,便准备去赴黎初霁的约。 她想去瞅瞅,这黎初霁和沈闻秋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刚走到前廊,就见孟九重手持摺扇,身着淡蓝色衣服,头带同色毡巾,如寻常书生,静静等候在大门边。 收敛了一身武息的孟九重,容貌俊秀,气质淡雅,十足十的文弱书生模样。 「我想会会黎初霁,一探圣慾天与我父之间,到底有何渊源。」孟九重摺扇轻摇,道明自己的目的。 第96页 「那一起去吧。」况曼说罢,垂眸,定定地看着他手里的扇子,小声吐槽了一句:「难道书生都喜欢扇子?」 蓝庐书生一手扇子,玩得骚得不行。那穿得花里胡哨,却依旧做书生装扮的白面沈闻秋,也喜欢玩扇子。 ……现在换孟九重,还喜欢拿扇子,就不能换个东西装腔。 孟九重和况曼离得很近,自然听见了她的话。 他垂首,看了眼手上的扇子,随即手肘着力,咻地一下,将扇子投向了假山。 飞旋出去的纸扇,仿佛成了利器,扇沿镶进假山半寸,死死定在假山上。 「天气转凉,是不适合再拿扇子。」孟九重目不斜视的道。 一旁正准备将大门打开的郁战,看了眼假山上的扇子,又瞅了瞅孟九重空荡荡的手和腰,他木了木,麻利地跑去书房,拿了一块玉饰和一根碧玉短箫跑过来。 他将玉箫塞进孟九重的手里,然后沉默不语地将玉饰繫到孟九重腰间,嘶哑道:「我见外面的书生,不背书厢,手上都有持东西,所以,公子手上,也得有一样东西,方才不会引人注意。」 况曼:「……!!」合着扇子还真是书生的必备物件啊。 况曼眨眨了眼,啥也没再说,径直往大门走去。 郁战弓着腰,小跑几步,为况曼开门。 门打开,郁战低着嗓子,道:「公子,夫人,你们去泰安酒楼,一定要多加留心,那个假货,在昨晚凌晨入住了泰安酒楼。且,持假剑的女人,也在昨日傍晚住进了泰安酒楼。」 「两假的撞上了?」况曼脚步一顿,歪头看向郁战。 郁战点头:「不过,这两人似乎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这消息,是那监视拿假剑女人的人传回来的。 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他安排出去的人,盯梢的是那个叫青君的女人,谁知盯着盯着,凌晨时分,青君隔壁房间住进来一主一仆,他们的人偷听到了这对主僕谈话,发现,其中那做少爷打扮的人,竟是这段时间,江湖上闹得纷纷扬扬的假孟泽之子。 这些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以为长了一张和孟泽先生有六分像的脸,便能冒充他家公子。他家公子的长相,据说是遗传至母亲,除了眼睛与孟泽先生比较相像,身上就没一个地方和孟泽先生相同的。 当然,这话是他师父说的。 毕竟,他也没见过公子父母。 「两个假的,不认识对方?」况曼诧异。 孟九重:「不必去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只需要盯着他们,摸清楚他们都和什么人联繫便成。」 郁战垂首,道:「我分了两个人,专门盯着这个假人,任何风吹草动,必逃不过我们耳目。」 孟九重颔首,然后看了眼况曼。况曼见状,步伐一抬,便出了家门。 况曼来到兴远府好几天了,一直宅在家中,根本就没上过街,连泰安酒楼在哪个方向,她都没搞清楚。 好在身边有个孟九重,有他带路,两人没多大功夫,便抵达了泰安酒楼。 来的太早,泰安酒楼里并没有什么客人,与况曼约好的黎初霁还未出现。 酒楼大堂安安静静,只靠窗处坐着一个妇人。 妇人三十出头,穿着一身颜色厚重的锦袍,她这会儿正侧着头,怔怔地看着窗外。 况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下大堂,喊了一声小二,让他上几个菜,然后准备找张桌子入坐。 刚走没两步,倏地,她不知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转身便往那妇人所坐的桌子走了过去。 「夫人一人饮茶,似乎有些寂寞了,小女可否和夫人搭个桌?」况曼走到妇人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她,饶有兴味地道。 这妇人在况曼刚喊小二的时候,注视力就从窗外收了回来。 见况曼走到过,并搭茬想拼桌,她温和一笑:「当然可以,姑娘请。」 说罢,妇人从桌上取下两个干净的杯子,执起茶壶,为况曼和孟九重斟了一杯茶。 「打扰了。」况曼吟吟一笑,一点都不客气的入了坐。 孟九重见状,也坐了下来。 坐下同时,黑眸不着痕迹地往妇人身上看了一眼。 况曼端起茶杯,向这妇人敬了敬,如老友般,调侃道:「夫人好有雅兴,一大早就喝起茶,欣赏着风景,让人好生羡慕。」 「小姑娘夫君伴侧,更加让人羡慕。」妇人嘴上说着羡慕,但眼神,却瞧都没瞧孟九重一下。 「比不得夫人。」况曼浅抿了一口茶,莞尔道:「夫人,兴远府的风情比起陇西来,哪个更亮眼。」 一旁的孟九重听到况曼提到陇西,神色微不可查的一变。 他抬眸,往妇人身上轻扫了一眼,随即,端起桌上茶怀,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茶。 陇西……这妇人,是伦山蛊后! 伦山蛊后是何时回到兴远府的? 她抛下陇西之事,选在这个时候迴转兴远府,是不是也是为了凝血剑和那假的孟家子? 伦山蛊后听到况曼提起陇西,眸子微微一楞,随即坦然一笑:「促狭鬼,怎么认出我来的?」 况曼:「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夫人哦。」 怎么认出的,当然是凭气味啊! 她这段时间可没少把玩她送她的葫芦丝,那葫芦丝许是她常年佩戴之物,沾了她的气味,她刚进大堂时,还没多注意她。可刚才清风从窗口吹入,将她体香吹到进了她的鼻端。 第97页 只要细心一闻,就能发现两者相同之处。 「陇西与兴远各有不同,小丫头以后有空了,不防去陇西看看。陇西有一条江,名叫昭江,在昭江曲河湖畔,有座许良山,那里风景优美,四季如春,阿曼以后如果到了陇西,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你阿公肯定很想看看长大后的阿曼,所以,阿曼,一定要回去啊! 「昭江啊!」况曼神情闪过丝缥缈:「据说昭江的水到了夏节,又急又凶,很危险。」 孟九重向她提过好多次,在他与杨御捡到她的悬崖下,便是昭江。在那悬崖边,他们发现了一根髮钗,也因此,他们怀疑她出事的地方,可能还有一个人,那人极有可能掉下了昭江。 想到刚穿越过来,脑中那温柔叫着阿曼的女子,况曼心底微嘆。 ……那从悬崖掉入昭江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傻女心心念念的阿娘? 伦山蛊后端茶的手微顿:「昭江水……是很急。」 不但急,还很冷,冷得她终身难忘。 况曼回神,展颜一笑:「能让夫人如此推崇的地方,一定很美,如果有机会去陇西,我定会去许良山瞧瞧。」 说罢,况曼话锋一转:「夫人在陇西的事办完了吗,怎么选择这个时候回兴远府。」 这个时间可太巧了。 兴远府风波不断,她却在这时回来……她,是为凝血剑而来,还是为孟泽假子而来。 伦山蛊毒听况曼问起这个问题,她侧头,看了一眼孟九重,踌躇了一下,道:「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孟公子可有地方,能安静谈话。」 凝血剑现踪,不但如此,还多了个假的师兄之子……孟九重和阿曼这个时候现身在兴远府,必和此事有关。 此事是阴谋,九重不能插手,一旦插手,便极有可能中了那阴谋者的圈套。 她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又其会让九重涉险暴露自己。 就让这阴谋者独自唱戏去吧! 且……九重即开始追寻父辈恩怨,那有些事,便不能隐瞒他,只有让他知道这一切悲剧的作始俑者是谁,他才能真正的隐在暗处,伺机报仇。 孟九重点头:「寒舍就在附近,夫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那里坐一坐。」 就在孟九重话落当下,酒楼大门外,一体形壮颀的男子,从外面踏步而来。 男子一来,便瞧见了坐在窗户外的况曼三人,他咧嘴爽笑一声,扛着大刀,信步走了过来。 坐在一旁的伦山蛊后看见突然出现的黎初霁,神情微微一变,随即又趋于平静。 「况娘子真准时,比我还来得早。」黎初霁自来熟地走到几人面前,目光在桌上的另外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随即,将大刀放到一旁,朝孟九重拱了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孟秀才吧,黎某在东义县时已久仰大名,今日能得一见,乃黎某之幸。」 孟九重站起身,略显侷促地也向黎初霁拱了拱手:「少侠客气了,感谢少侠将我夫人送来府城,与我相聚。」 「哪里哪里。令夫人女中豪杰,哪用得着我送。」黎初霁朗笑一声。 笑的同时,他目光暗暗审了一眼孟九重。 见孟九重文质彬彬,气息羸弱,丝毫没有内力,他心里一个咯噔,有种事情大条了的感觉。 孟泽先生之子,竟不会武功? 他目前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一旦他身份被揭穿,没有武功,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得找个机会试探了一下他,看看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孟先生之子。 毕竟,阿曼被第一异术先生救下后,也没了过往记忆,这两人如果都没记忆,那就必不能让他们涉足江湖。 师父再过几天就到兴远府,到时看看师父有什么打算,实在不行,就将他俩送去漠北,在圣慾天的眼皮子底下,他倒要看看,谁敢动他们。 黎初霁在兴远府四天,该收集的消息也差不多都收集到了,同样,他也知道,有一个自称孟泽先生之子的人,从江南一代,赶来了兴远府。 他一听对方是从江南赶来,当即便猜到此人是孟先生之子的消息可能是假的。 同时也猜测,兴远府这几天爆出的凝血剑与孟泽之子的消息,可能是针对真的孟泽之子。 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他暂时还不知。 在没理清个中关键之前,孟九重不能暴露。 不过好在,他现在是个书生,眼下,应该不会有人将孟泽亲子和一个书生联繫在一起。背后之人,怕是打破脑袋都没想到,孟泽亲子,竟选择了文路,成了一个实打实的书生。 ……好叭,孟九重伪装很成功,就连黎初霁都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黎初霁在暗暗打量孟九重,而孟九重同样也在观察着黎初霁——的刀。 观察了几眼,他便收回了目光。 这刀……的确是父亲手笔,看来这人和父亲真有渊源。 伦山蛊后从黎初霁进了泰安酒楼后,便没再开口说话。 她自顾自地喝着茶,眼睛又看向了窗外,那拒人的态度,只要稍长眼睛,都能看得明白。 黎初霁很识相,见伦山蛊后不欲搭理人,他朝况曼道了句:「我就不打扰况娘子喝茶了,还请况娘子等会稍留意一下沈闻秋,如果沈闻秋欲逃遁,还望况娘子将人留下。」 第98页 黎初霁这让况曼帮忙留人的事,其实只是个藉口。 那日他知道况曼是自己师妹后,就传信回了漠北,并与师父约好在兴远府会面。 师父向来宠阿曼,肯定想第一时间见到阿曼,所以,他只能找个藉口将阿曼忽悠来兴远府。 而沈闻秋,就成了他忽悠况曼的藉口。 不过,况曼也不管他是忽悠,还是真的需要她帮忙,反正她有银子拿就成。 况曼颔首:「我会尽量留下他。」 黎初霁向几人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大刀,走到了大堂正中央,并坐在最显眼的位子。 伦山蛊后在黎初霁离开后,侧回头,淡淡看了眼黎初霁手中的刀,然后又将目光落到了孟九重与况曼身上。 片刻后,她释然轻笑。 阴差阳错,不想他们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会面,上一辈的交情,倒是被他们自己捡起来了。 黎初霁的到来,让况曼没了继续和伦山蛊后谈话的兴趣。 几人沉默地坐在大堂,没坐多久,二楼扶梯上,一道戏嚯的声音突兀传来:「哎呀,睡觉睡过头,让黎少侠久等了。」 第38章 父杀母 随着声落, 一道花花绿绿的身影,噔噔下了木梯。 在这身影之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 这女子面冷如霜, 宛若一个移动的冰箱般, 刚被沈闻秋拉入大堂, 大堂里气氛霎时冻结。 沈闻秋拉着这个女子,走到黎初霁所坐的桌子旁,扫了扫看不到灰尘的板凳,然后将女子摁到板凳上, 小声道:「青君,这位黎少侠想看我送你的剑, 你给他瞅瞅吧。」 沈闻秋这声「青君」一出,况曼执茶杯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她微微侧头,往孟九重看去。 青君——这不就是那个手持假凝血剑的女人吗? 沈闻秋曾说过, 他将从他老子那里偷出来的剑, 送给了自己心仪的女子。现在看来, 这个女人就是青君。 凝血剑在青君手上…… 呵呵——阴谋者就浮出水面了! 如果沈闻秋偷出来的剑是凝血剑, 那阴谋者谁, 就不言而喻。 甭管这把剑是真是假,这一串的事, 怕都沈镇远脱不了关系。 孟九重见况曼看过来, 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这女子, 的确就是手持假凝血剑的青君, 他曾和她交过手。 此女武功了得,是他习武至今,遇上的最厉害的一个对手。和她对战时, 他甚至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师父那种级别的高手,才拥有的武息。 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 就在况曼和孟九重暗递眼神之际,被叫青君的女人,一声不吭,啪的一下,将她背后背着的剑囊搁到了桌子上。 沈闻秋坐到青君身边,朝黎初霁虚虚抱了一拳:「黎少侠不是要看剑吗,赶紧看吧,看完了,我和青君还要去青山湖呢。」 说着,他放下手,将剑推向他黎初霁。 黎初霁掀眸,看了眼桌对面没有任何表情的女人,大掌一伸,铿了一下,将剑囊中的剑抽了出来。 剑出鞘,况曼和孟九重连同伦山蛊后,皆将目光落到了那柄剑上。 那是一柄极为锋利的剑,剑一出鞘,便有一束寒光从剑刃上划过,剑柄为银蛇形状,小巧精緻,一看,就是女性用的剑。 黎初霁看到这剑,脸上划过诧异。 他视线微转,目光落到剑穗上,当看清楚剑穗只是普通黑丝后,他眸底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将剑插/回剑鞘。 剑是好剑,但这把剑,不是他寻的那把剑。 难道,沈闻秋所偷之剑,真的是手上这把? 黎初霁心里生出怀疑! 事情太巧了。 他属下传回凝血剑消息不久,兴远府便同时传出凝血剑行踪…… 「是在下唐突,给沈公子添麻烦了,还望沈公子见谅。」黎初霁收起心中怀疑,一抱拳,毫不含煳地朝沈闻秋道歉。 他这作派,倒是让沈闻秋高看一眼。 沈闻秋呵呵一笑:「道歉我收下,以后可别追着我跑了。」 说着,沈闻秋拉起坐在一旁的青君,一收脸上谐嚯,温柔道:「青君,咱们去青山湖玩吧,那里风景极美,你肯定喜欢。」 青君沉默起身,没有回话,将剑囊背到背上,踏步便往酒楼外走去。 从始至终,这个叫青君的女人,都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沈闻秋朝黎初霁抱了抱拳,又侧头向坐在窗户处的况曼点了点头,便追着青君出了酒楼。 窗户处的三个人,在这两人出了酒楼后,目光都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特别是孟九重,他看青君的眼神都快掩饰不住了。 况曼戳了戳孟九重。 孟九重回神,轻轻朝况曼摇了摇头。 「回去再说。」孟九重收起脸上凝重,低声道。 况曼微微点头。 另一边,观过剑的黎初霁剑眉紧锁,手指在龙鳞刀上极有规律的敲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片刻后,他一扫心底疑惑,起身往况曼三人走去。 走到三人旁,黎初霁热心肠的提醒道:「况娘子,最近兴远府有些不平静,孟公子是读书人,可以的话,你也带孟公子出去踏青几天吧。」 黎初霁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唐突,但是,孟九重现在真的不适合出现在兴远府。 第99页 至少,也得避开真假孟泽之子这淌浑水。 「黎少侠倒是挺关心我们的。」况曼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黎初霁。 黎初霁坦荡一笑:「况娘子不用试探,孟公子有些像我故人之后,随口关心一句罢了。」 「是吗?」况曼垂眸,不再开口。 孟九重掀眸,目光好奇地看向黎初霁:「哦,这么巧,不知孟公子所说的故人是哪位,说不定我与他还真有些渊源哦。」 「一代铸手宗师,孟泽。」黎初霁笑了笑,并未隐瞒。说出孟泽二字后,他目光在孟九重的脸上看了一下,想看出他对这个名字有没有反应。 可惜,他失望了! 孟九重神情如旧,没有一丝变化,只惋惜地道:「在下偶有听过孟泽先生大名,不过可惜……」 一旁的伦山蛊后听到这三人话里话外,皆暗藏试探,叩了叩桌沿,赫然起身,打断双方谈话:「小孟,夫人今儿正好有空,可否去你家坐坐。」 「欢迎至极。」 孟九重本就不欲再试探下去,因为,在看过黎初霁的刀、和他说出孟泽这个名字后,他便知道,他父亲的确和圣慾天有交情。 这交情,应该还很深厚,两方亲密甚至不亚于师父与义父。 因为,他在龙鳞刀上看到了机关。 他父亲铸器,极少会在剑上藏机关,只有为亲近之人铸器,方才会设下机关,以增加持器者的筹码。 不过,他现在暂时还未想过和圣慾天有牵连。假子的出现,是为引蛇出洞,万一他猜错,那阴谋者要引出的人不是师父,而是魔教那神秘的教主,他现在就与魔教走近,无异于自投罗网。 所以,暂时就这样吧。 孟九重起身,朝黎初霁抱歉地拱了拱手,结了帐,便与况曼一起,带着伦山蛊后出了泰安酒楼。 黎初霁站在酒楼门口,看着三人消失的背影,揪着眉,也离开了酒楼。 几人全部离去,那个据说已经入住泰安酒楼的假孟家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 秋色宜人。 青山湖中,一叶扁舟逆水而行。小舟上,沈闻秋挥着桨,那张白皙的脸,再无先前的戏嚯。 他定定看着湖边山色,不知在寻思什么。 小舟尾部,青君静静而坐,一双清冷的眼睛,笔直注视着前方。也不知她看的是远处的山,还是湖中的水。 凉风从湖面上拂过。 沈闻秋将小舟停到湖中心,将浆固定好,走到青君身侧,然后坐下。 「青君,这两天可还有人夜袭你?」 「无。」青君的声音,如同她给人的感觉那种,清冷的宛如湖面上的风。 「但有人在监视我。」 「不用管那些监视你的人。」沈闻秋抬头,目光眺望远山:「青君与那偷袭你的人交过手,以青君之见识,那人……如何?」 青君收回落到远处的目光,侧头,注视着沈闻秋。 身侧人满身的落寂,让青君无法再保持冷漠。 她胳膊微抬,手掌略显僵硬地拍了拍沈闻秋的肩膀:「小秋,我不喜这红尘纷扰,我要回乌山了。」 「青君,再等等,等我为我母亲报了仇,再回乌山好吗?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去,咱们在乌山搭座木屋,守着你要守着的墓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听到青君要回去,沈闻秋一把抓住青君的手,祈求道。 心中背负的秘密太重,重得压垮了他的腰,唯有身边这个人,是他能倾述与依靠的,所以…… 青君强行抽回自己的手,直视着沈闻秋的双眼,冷酷戳破沈闻秋摇摆不定的心思:「你确定你是在为你母亲报仇?」 「在很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可以为你报仇,可你不同意,你说你要让他身败名裂,亲手为母报仇。现在,你让我携剑入江湖,为你引出某些能主持正义的人。人引出来了,可你却换了剑。」 「你在犹豫什么?」 「我没犹豫。」青君的质问,让沈闻秋有些无地自容,他避开青君刺人的眼睛,道:「他太强,黎初霁不是他的对手,且,他也不是我要找的人。」 青君:「你找的是谁?」 沈闻秋哑然,一个名字在他喉咙中翻腾,但却最终却没有说出来,他转而道:「只是现在时机不对,我们所设之局,有了变故。」 青君轻垂眼眸:「小秋,你的心乱了,目标已不再明确,你,不适合再报仇。」 「我目标没变。」沈闻秋双手无力地抱着脑袋,如无助的困兽,颓废地蹲在甲板上:「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心不够狠,做不到,那就立即中止所有行动,与我回乌山。」青君仿佛没有瞧见沈闻秋的痛苦,直言道:「你不愿剑指亲父,甚至不敢将真相公之大众,那就只能委屈你母亲。」 「我不能让我母亲死不瞑目。」沈闻抬头,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我会杀了他,一定会。」 青君从甲板上起身,看了看埋着脑袋的沈闻秋:「我暂回乌山,你考虑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再来找我。别外,这把是非之剑,暂由我替你保管。来日你需要时,自己来乌山取。」 说罢,青君素掌在湖里一拍,一道水幕沖天而起,紧接着,一个黑色剑匣从水中飞了出去。 第100页 青君脚尖在甲板上轻轻借力,稍一纵,便将剑匣取到手中。 她将剑匣甩到背上,临走时道:「那日夜袭我的人,目的是这把剑,我观其状,他似乎识得这把剑。不过,在他碰到这把剑时,又突然收了手,你自己去查吧。另外,我入住客栈的隔壁房间,也住进了一个与这把剑颇有渊源的人,摸着这两条线索去查,也许,你所要报的仇,不需你汲汲营营,便会有人代劳。」 说罢,青君身子一纵,如履平地般,登萍渡水,飞纵到了湖边树林中。 沈闻秋胳膊半伸在空中,似乎欲抓住她。 但离去的人,意已决,伸出去的手,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青君——」 「哈哈哈——」沈闻耿苦涩大笑,笑完,他轻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心不够狠,是不是就永远报不了仇。」 「青君,你说的没错,我的心,还是不够狠……」 沈闻秋自言自语,站在甲板上,目光茫然地注视远处山涧。 良久后,他回身,走到木浆旁边,一下一下摇起浆,将船划向岸边。 十三年了……母亲,孩儿懦弱了十三年,无能的让你枉死十三年,你是不是很生孩儿的气,很看不上孩儿。 孩儿也很气自己。明知他道貌岸然,却慑于他的魔威,一直不敢妄动。 ……母亲,孩儿怕他,是不是很没用! 浓闻秋心里难受,眼前似乎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场噩梦中。 那场噩梦纠缠了他十三年,让他没日没夜的循环在其中,不得解脱。一闭眼,仿佛又经歷了一次般。 十三年前,沈闻秋十岁生辰的前一日。 傍晚时分,母亲说去找父亲商量怎么给他过十岁生日。他好奇爹和娘明日要带他去哪里玩,于是偷偷尾随在母亲身后,跑到了父亲的书房外,并躲在了院中的假山之中。 父亲书房里似乎有客人,母亲走到书房门口时,听到里面有谈话声,她本欲离开,想着过会儿再来寻父亲。 可刚转身,母亲似乎听到了书房内的对话,她神情大变,赫然踢开了书房的门。 房门一开,内里谈话的人,似乎也被母亲的出现惊到。父亲的客人见到母亲,神情惊变,转身便朝母亲拍了一掌。 母亲当下受伤。 受了伤的母亲,狠狠地看着那个人,然后,顺手抽出父亲放在桌上的佩剑,与那人缠斗起来。 而本该帮母亲的父亲,却在这时出去,拦住了母亲,不让母亲与那人厮杀。 那人见父亲插手,冷哼一声,说一句斩草不除根,小心他日反噬的话,便飞身离开了赤阳堡,而母亲……母亲却在那人走后,突然剑指父亲,并骂父亲狼子野心,同时质问父亲,为何要谋害舅舅。 父亲匆忙解释,说他没有谋害舅舅。 母亲说,父亲在狡辩。 两人纠缠在了一起,最后,不知母亲说了一句什么话,让父亲脸色大变,也就在这一剎那,父亲错手杀了母亲。 他躲在假山石下,并没有听清楚母亲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亲眼目赌父亲杀了母亲,他被吓傻了,吓得当场就失了声。 连最后一声母亲,都叫不出来。 他躲在角落,傻傻地看着父亲杀了母亲后,一脸沉痛地抱着母亲的尸体,在院中沉坐到深夜。最后,父亲一脸悲伤地将母亲抱入书房,紧接着,便是母亲突发恶疾去逝的消息,瞬间传遍赤阳堡。 而他则在父亲将母亲尸体抱回书房后,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藏身之处。 因为被吓得太厉害,在路过院中荷花池旁,掉进了池子中。等被下人救上来后,他就发起了高烧,一直迷迷煳煳到母亲出丧都未好转。 亲眼目睹父亲杀了母亲,他成了惊弓之鸟,害怕身边的所有人。 他开始用不学无术伪装自己,成了别人眼中叛逆、不听话,时常因一点小事离家出走的小孩。 别人都以为是他是闹性子,可谁明白,他迫切想要逃离赤阳堡的心。 也就是那段时间,他遇上了青君。 一个从出生,就生活在荒山里,守着一座看不见的坟墓的少女。 青君比他大三岁,许是从未接触过外界,她的性子很纯粹,且有一双能看透世情的眼睛。 在深山中第一见面,她就看穿了他落魄外表下,蕴藏的无助与痛苦。 于是,她开口问他。 那时,他彷徨无助,极需有个人倾述,于是,便将发生在父母身上的事,告诉了青君。 那一年,他才十岁出头。 青君为他出主意,让他去调查当时出现在父亲房里那人的身份,并弄清楚,他父母是因何而发生争执,最后导致悲剧发生。 他听了青君的话,慢慢开始调查。 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他惊然发现,自己那在外人眼中刚正不阿的父亲,竟是一个伪君子。 他竟与人秘谋,给舅舅下药,让舅舅失去神智,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乱杀无辜。 而他,则在众人邀请他大义灭亲时,用母亲做藉口,毅然拒绝出手。 母亲在知道他未出手针对舅舅后,对他感恩戴德,在舅舅失踪后,将穆家几代人的产业拱手相送。 而母亲……母亲之所以会死,全是那日撞破了他与人密谋,并谈到了穆家天玄令。 第101页 他们怀疑舅舅落入悬崖后可能没死,而是躲起来了。 他们施计,想引出舅舅,夺取舅舅手中的天玄令,以取得天玄令之中的秘密。 天玄令是何物,沈闻秋调查了十几年,也依旧没有弄清楚。 那东西,他从未听母亲提起过。但能让母亲一听到天玄令,便能揭穿父亲谋害舅舅的事,这天玄令肯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父亲想要穆家的天玄令,所以谋害舅舅,事情被母亲发现,在母亲争执过程中,杀掉母亲…… 父亲……呵呵呵,他从小崇拜的父亲,竟是个假仁假义之辈。 十三年……随着年纪渐长,他查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是查下去,他越是心惊。 他知道,真相大白之时,便是赤阳堡覆灭之日。 二十多天前,是他二十二岁生辰,在他生辰前一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他回了一趟赤阳堡,看着父亲站在母亲坟墓前,缅怀伤心,他心里讥笑。 他伪善的脸孔,让他噁心,那种想要揭穿他,公布他之恶行的心思越来越重。 于是第二日,他回到乌山,将凝血剑交给青君,想让青君用凝血剑,引出一场针对「他」的风波,可是……这计划太仓促,他根本就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 且他似乎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中。 有人,在利用他所带出的凝血剑设局,引出一个孟泽先生之子…… 这个孟泽之子是真是假,他暂时还不知道,但凝血剑这一局,到现在却必须收手。 时机不对,他所寻的人,若在此时现身,极有可能陷入别人所设的圈套中。 他要隐于暗处,调查一下这个孟泽之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 另一边,从泰安酒楼出来的况曼三人,一路闲谈着,往孟九重暂时落脚的那宅子走去。 今儿,街上的武林人士比起昨日来又多了些。 一路走来,满街都是腰悬武器的人。况曼甚至还看到了一队穿着赤阳堡弟子服饰的人。 伦山蛊后看到这群人,脸色倏地冷了下来。不过也就冷脸而已,倒也没做什么事。 回到家,孟九重一扫在外的书生形象,领着伦山蛊后进了庭院中。 况曼作陪,孟九重将煮茶的炉子搬到院中石桌边,一边煮茶,一边问伦山蛊后:「蛊后选择这时候入兴远府,也是为了凝血剑之事吗?」 伦山蛊后看了一眼言语试探的孟九重,扬起宽大的袖摆,轻轻挡在自己脸前,小片刻后,她袖袂落下,恢復了那个半面芙蓉、半面狐狸的模样。 「孟九重,你不必试探夫人。夫人今日来,是为你解去心中疑惑的。」伦山蛊后笑吟吟地看着孟九重。 孟九重凝视伦山蛊后:「夫人知我心中疑惑?」 伦山蛊后垂眸:「孟这个姓氏不常见,再加上你师父身份,要猜出你之疑惑不难。」 说罢,伦山蛊后话锋一转,正色道:「孟九重,你幼时可听你父亲提过裴邑这个名字?」 「裴邑——」伦山蛊后道出来的名字,让孟九重神情瞬间惊变:「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裴邑,养育并教导父亲一身铸术的师公,父亲一生最敬仰的人。 不过,父亲也说,他因年少时执意入江湖,犯了师公的忌讳,被师公逐出了师门。 伦山蛊后怎么会知道师公的名字? 她与父亲是不是也有渊源? 孟九重其实对裴邑这个名字也不是很熟悉,在他父亲活着的时候,他只从他父亲嘴里听过两次,而且父亲每次提起师公,都神情晦暗,语焉不详。 在父亲嘴里,师公是一个不谙世事,一心只钻研铸术的固执老人。 且,师公从未在江湖上现过行踪,世上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听过这个名字就好。」伦山蛊后嘆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向着孟九重:「孟九重,你父亲不姓孟,而姓裴,名裴泽。裴这个姓,是伦山所有男人的姓。你父出自伦山,你师公也出自伦山。」 第39章 她挟着恨从地狱归来 伦山蛊后话刚落下, 况曼和孟九重脸上同时浮现起惊悚。 伦山男人? 那岂不是说,他们是和伦山蛊后一个地方出来的…… 伦山这地方一向很神秘,中原人对伦山一知半解, 哪怕像孟九重这种调查过伦山的人, 对伦山也只知道个大概。 「我父亲是裴邑, 他是你父亲的师父,同时,也是养父。」伦山蛊后不给两人询问的机会,又丢了一个消息出来。 这消息炸得况曼和孟九重脑袋同时发懵。两人神情一肃, 齐齐看向伦山蛊后。 这关系复杂了。 孟九重完全没有想到,会在伦山蛊后的嘴里听到这种消息。 伦山蛊后是师公的女儿, 那她和自己的父亲岂不是师兄妹? ——而他得叫她一声师叔。 伦山蛊后微微昂头,目光眺望远方,眼神飘渺:「你父亲的一手铸术皆由你师公所传,他之所以能成为江湖第一铸手宗师, 是因他的铸术里面加入了伦山秘术。」 「伦山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 习俗与中原截然不同, 那里从古至今都是女性掌权, 生活在伦山的女人十个九个会练蛊。」 「伦山是女性的天堂, 却是男人的地狱。」 说到这里,伦山蛊后顿了顿, 语意不明地道:「出生在伦山的男人没有任何地位, 他们在伦山女人的眼里, 只是传宗接代的一个工具。」 第102页 「我的父亲在伦山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在铸造方面他堪称鬼才,他自己研究出了将蛊术容纳于铸器之中的铸术,提高所铸兵器的对敌功效, 凝血剑凝固血液之能,便是我父亲早年研发出来的,这一技术后来被你父亲学去,练出了凝血剑。」 「伦山对男人的禁锢太深。就算我父亲这种优秀的男人,在伦山女人的眼里,他依旧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我父亲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伦山禁锢了他的思想,让他整日郁郁寡欢。我母亲对他许是还有几分情谊,几经考量,决定将送他出伦山。」 「我母亲送我父亲出山的那晚,他们的行动,被你祖母发现了,她没有向族里的人举报我父母行为,反而是将她四岁的儿子,也就是你父亲孟泽、送给了我父亲。让我父亲带他出山,你祖母的举动不知道让我母亲想到了什么,我母亲跑回家,把只有两岁的我抱出来,交给了我父亲,一同带出了伦山。」 「于是,我们三人就这么脱离了伦山,并定居在了陇西许良山。」 伦山蛊后收回视线,淡淡看向孟九重:「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对你父亲的过往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当日我曾言,你若帮我杀掉沈罗衣,我便送你一套寒魄针,那并不是戏言,而是普天之下只有我能再起剑炉,炼制出寒魄针。」 「你既是我师叔,那当日为何不与我相认?」孟九重掀眸,紧紧注视着伦山蛊后。 伦山蛊后的话,让孟九重心底波涛汹涌。 其实他已信她八分。 当年父亲虽含含煳煳,并没有多提自己祖上的事儿。但偶尔谈起时,他会神情抑郁地看向远方,而每次他所看的方向,都是伦山所在的方向。 「相认,我现在是伦山蛊后,伦山一族权势最高的女人,相认了,你可就是伦山的男人了……」伦山蛊后轻笑一声:「伦山的男人,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倒杯茶,咱们继续说。」 孟九重伸手,将旁边茶炉上的茶壶提过来,为伦山蛊后斟上一杯茶:「你是否知道我父母死亡之谜?」 伦山蛊后颔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润了一下喉咙,悠悠道:「知道,我不但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死,还知道这背后一连串的阴谋出自于谁。」 「我接下来的话你们认真听好,听了之后立即收拾东西离开兴远府,别趟这池浑水。」 伦山蛊后搁下茶杯,神情肃然:「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父亲的死,是因为凝血剑之故?」 孟九重点头。 当年父母出事后,他清点过剑庐的东西,家里除了那未炼成的寒魄针,便只有凝血剑失去踪影。 杀人者,一看就是冲着凝血剑去的。 义父曾怀疑,那杀人夺物者也许是冲着寒魄针去的,可是,寒魄针是师父所需之处,那人如果因为寒魄针而杀他父母,那必会在这之后,寻找师父踪迹。 可这么多年了,江湖上却从未见有人暗寻过师父行踪。 所以,这种猜测随着时间过去,被他摒弃。 伦山蛊后摇头:「不,你父亲之死,并不是因为凝血剑,凝血剑只不过是被别人顺手牵羊,拿走的东西罢了,杀你父亲之人,真正的目标是那未完成的寒魄针。」 「凝血剑搅乱了所有人的视线。如果兇手当初不是因为拿着凝血剑,杀入许良山,我也会认为你父亲之死只是简单的一场名器风波。」 「这一切背后真正针对的不是你父亲,而是你师父。」 「你父亲与你师父是八拜之交,情义深厚。当年你师父出事,不知谁告诉你父亲,寒魄针可以解你师父体内邪心焰,于是他求到你师公身上,你父亲与你师公之间因为意见不合,早已分道扬镳,你师公没有见他,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你父亲没办法,只得找上我。我念在过往情谊,心软之下,就将天山极寒铁涎给了他。」 「你父亲有了铁涎,便着手炼针。可就在我算着他针快炼成之际,某一日,一手持凝血剑的蒙面人,突然闯入许良山,并杀了你师公。」 「那日闯入许良山的一共两个人,他们许是以为你师公与我都必死无疑,说话没那么多顾忌,直言道,他们要杀掉任何有可能练成寒魄针的人。」 「我和你师公会炼器,天下间除了伦山的人,便只有你父亲知道。闯入者能知道我和你师公会炼器,唯一的可能,便是至寒铁涎暴露了我们。」 「当日我与其中一人交手时,趁隙扯掉了他脸上的黑布,看清楚了他的脸。」 「是谁?」孟九重听伦山蛊后看清楚了兇手的脸,手不自觉用力,手中茶杯砰的一下,被他捏得四分五裂。 茶杯碎片炸开,将他的手指割破。 血,顺着溅开的茶水,淌到石桌上。 孟九重仿佛不知道疼痛般,目光定定地看着伦山蛊后,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伦山蛊后看了一眼他的手,一字一句,吐出一个名字:「——沈镇远!」 「沈镇远被我看到真面目,惊慌失措之下,立即逃离了许良山。而另一人,则提着凝血剑追杀于我,一路将我追入昭江。我落江之后身受重伤,幼时母亲种在我体内的蛊,察觉到我有生命危险,躁动不安。我远在伦山的阿姐,收到我体内之蛊所发出的求救,出伦山,并救回我。我在伦山昏迷五年,直到三年前才甦醒过来……」 第103页 后面的话,伦山蛊后并未再说。 伦山蛊后在讲述这段恩怨时,脸色从始至终都波澜不惊,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般。 只有那双妩媚的眸子,蕴着淡淡的悲凉,与……恨意! 「我呢?」当背景板,听了好长一段恩怨情仇的况曼抬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伦山蛊后:「陇西、许良山、昭江。你谈了这么多,这段故事中唯独少了一个——我。」 况曼:「我在这其中又是什么角色?」 伦山蛊后沉默地看着况曼,不发一言。 「你可别回答我,说你不知道。」 况曼轻阖眼帘,意有所指地道:「八年前,一个很巧妙的时间点。孟九重与义父八年前在陇西昭江一座悬崖上救下我,而你在八年前落入昭江。最最最巧妙的是,我被救回时,满身是伤。身上所有的伤,都出自凝血剑。」 说罢,况曼抬头,仿佛看透一切般,笑吟吟问:「蛊后能为孟九重解惑,是否也帮小女子解下惑。我也很想知道,八年前我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又为何会被凝血剑伤得命悬一线。」 看着况曼晶亮的眼睛,伦山蛊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笑了一声,起身,缓缓走到况曼身后。 双手轻轻搁在况曼肩上,伦山蛊后含笑道:「你在这个事件中,只是一个误入山间的小仙女,坏人看你太可爱,捉来威胁我的小仙女。」 「小仙女吗?」况曼微侧头,看向自己肩上的手。 伦山蛊后点头,悽然道:「对,一个小仙女,抱歉,是我将你带入了这潭泥泽,害得你受了那么大一场罪。不过,活着就好,活着……至少,我还有弥补的机会。」 伦山蛊后说这句的时候,没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半张裸露在外的脸,悲喜交织,一双媚眼水雾瀰漫,似要淌出眼睛般。 她搁在况曼肩上的手,微微上移,温柔地摸了摸况曼的头髮。 一旁的孟九重,还未从杀父仇人是沈镇远的消息中回过神,一转头,便瞧见伦山蛊后看况曼那似泣非泣的复杂神情。 孟九重神情一怔。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阿曼,她……她是…… 况曼感受着头上微微颤抖的手,心如明镜,所有谜团都解开了。 「小仙女是一个山中精灵,不应该被这俗世困扰。阿曼,去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山中精灵怎么样。」伦山蛊后目光带笑,幽声道。 她不祈求什么,仇也好,恩也罢,那都是属于她的,与阿曼没有关系。 她希望她能回归平静,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而不是追着上辈的恩怨,涉足江湖。 身后女人温柔的声音,让况曼心底堵得慌。 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情绪,还是原身遗留下来的情绪,反正就是难受。 心脏,仿佛被人踢了一脚,隐隐作痛。 况曼阖下眼帘,压抑着心里隐痛,轻笑:「山中精灵可是不食人间烟火,我只是个俗人……多谢蛊后好意,这红尘,我还没看够呢。」 俏皮语调,将空气中淡淡的悲伤冲散。 伦山蛊后微垂头,温柔地看了看况曼。 「也是,哪有小姑娘会喜欢山中枯燥生活的。」将搁在况曼头顶的手轻轻放下,伦山蛊后释然一笑,坐回石凳上。 她不会插手女儿的选择。 是继续留在兴远府,还是回合石镇,只要她高兴,怎么都行。 但她还是希望她不要涉足江湖。 江湖太残忍,血淋淋的前车之鑑摆在眼前,她不希望有一天,她会后悔。 伦山蛊后收起眼中所有感伤,转头看向孟九重,正色道:「今日兴远府的风波,乃是八年前凝血剑悲剧的后续,针对的同样是你师父,让你师父躲好了,可别在这时候出来找事,中了别人的圈套。这事,你们也别插手,只要不入局,他这一局就是废局。」 「现踪的凝血剑是假的。」孟九重抬头道。 「假的?」伦山蛊后蹙眉:「你探过了?」 孟九重颔首:「已经试探过了,那只是一柄假剑。」 况曼托着腮,凝思道:「剑假不假剑,先放在一边暂且不提,我总感觉兴远府的这场风波,似乎有些不对劲。那持剑假的女人是沈闻秋的人,沈闻秋为什么要用一把假剑设这么个局,还引出一个假的孟家子。」 今日那青君的出现,无疑证明当日沈闻秋从沈镇远那里偷出来的剑,就是凝血剑。 可是现在这把凝血剑是假的。 况曼不知道,这把凝血剑是沈闻秋后来找人铸出的假剑,还是偷出来时就是假剑。 如果偷出来的就是假剑,那么…… 伦山蛊后:「兴远府的事疑惑重重,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不入局,不管是假剑也好,假人也罢,对你们都不会有影响。」 况曼:「从知道这把剑是假剑,我们便没准备淌这浑水,本来还准备躲在后面揪出那只噬人的老虎,不过现在也不用揪了。仇人已经明确,绕过这些阴谋,直捣黄龙不是更好。」 既然都知道当初伤她的是和沈镇远一伙的了,干嘛还来管这假剑假人,直接打上赤阳堡不就行了。 这些人的脑子,精明的要死。 和这群人玩阴谋,她觉得她会被他们玩废,还是拳头硬碰硬比较好。 伦山蛊后:「暂时还不能直捣黄龙,当日和沈镇远一起出现在许良山的蒙面人,我至今还没有查清楚他是何身份。在没有弄清楚他身份之前,贸然揭穿沈镇远的恶行,只会让他躲得更深。」 第104页 这也是她踏入中原后,为什么只摧毁赤阳堡外围势力,而不直接与沈镇远对上的原因。 她这几个月一边针对赤阳堡,一边调查当初那个蒙面人,但是那蒙面人隐藏的太深,至今她也摸不到他的尾巴。 况曼狐疑地看着伦山蛊后:「你这次迴转兴远府目的为何?」 她既然知道这是一场局,还跑回兴远府干什么? 伦山蛊后轻轻一笑:「我既然猜出这是他们布下的局,那当然是要浑水摸鱼喽。水越浑,事情才越好玩。」 仇人布下的局,怎么能少了她…… 少了她,得多无趣啊。 说到这里,伦山蛊后起身,道:「行了,该告诉你们的我都告诉你们了,接下来你们自己做打算吧。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个饭吗?」况曼看向欲离开的人,下意识说了一句。 伦山蛊后听到况曼留饭,她笑了。 柳眉一扬,道了句:「好啊,那就吃了饭再走。」 孟九重在况曼和伦山蛊后说话的时候,一直愁着眉头,分析着新收到的消息。 他与况曼不同。况曼听到阴谋者是沈镇远后,心绪起伏并不大,只想着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而他……沈镇远是穆仙儿的夫君,是他师傅的妹婿,两家乃是世交好友,在他师傅出事时,沈镇远甚至宁肯让世人误会他,也不愿对他师傅出手。 也因此,后来沈镇远接手前任盟主府的产业时,郁方并未插手,甚至还暗中帮了一下,让他顺利接手穆家产业。 毕竟,沈镇远只有一儿一女,产业接手过去,百年后,这些产业也是要给留给沈闻秋的。 可是现在……伦山蛊后却说,这背后的阴谋者是沈镇远。 沈镇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傅与他一向守望相助,有师傅这个武林盟主在,他的赤阳堡只会发展得更好。 他为什么要自断一臂,除去师父?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正在分析沈镇远谋害穆元德原因的孟九重,冷不丁听到况曼留饭的话。 他抬眸,看了一眼两个女人,起身,很自觉地进了厨房。 况曼见状,眨了眨眼,小跑着跟进了厨房。 郁战昨儿买了两条鱼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误以为况曼喜欢吃鱼了,况曼来兴远府几天,他就买了几天的鱼,这鱼被孟九重放到水缸里,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孟九重先是将米煮进铁锅,然后将鱼抓上来,把杀鱼掉,然后打成片,用水清洗干净,放了一些调料,准备做水煮鱼片。 况曼熟练地帮他烧火。伦山蛊后杵在厨房门边,满眼慈爱地看着两人煮饭。 这期间况曼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一边烧火,一边问伦山蛊后,知不知道黎初霁这个人。 伦山蛊后听到况曼提起黎初霁,妩媚的眼睛微微闪烁。 「知道,大名鼎鼎的魔教少教主嘛。」 况曼:「这黎初霁手上的龙鳞刀是出自九哥父亲之手,你可知他们之间有何渊源?」 孟九重怀疑龙鳞刀是他父亲寻铁涎时与人交易的条件,可是现在伦山蛊后说铁涎是出自她之手,那这把龙鳞刀是怎么来的? 伦山蛊后垂眸,踌躇片刻道:「他手上的那把龙鳞刀是我为他向师兄讨要的,当年我与魔教教主也渊源颇深。」 「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你只要记住,魔教与你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你要遇上解决不了的事,可以直接去魔教寻魔教的人帮助。至于其它的,嗯,我现在暂时还不想说,等以后再告诉你吧。」 「熟人?」 况曼微震,随即脸上闪过恍悟:「难怪黎初霁在知道我的名字后,就奇奇怪怪的,搞了半天也是认出了我,既然认出又为何不说,试探去试探来有意思吗?」 说到这儿,况曼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伦山蛊后:「那晚在悬崖边第一次相见,你是不是就已经认出我了?」 伦山蛊后虽然没有明说与她的关系,但是况曼却已明了,她便是傻女脑中那模煳的影子,这具身体的——阿娘! 对于伦山蛊后是这身体阿娘的事,况曼并没有太去纠结,也没怎么牴触。 甭管她承认不承认,都磨灭不了这具身体与伦山蛊后之间的血脉关系。 而且,这种亦亲亦友的相处方式,她还蛮喜欢的。 伦山蛊后点了点头,轻声道:「你我容貌虽然有所相差,但在我未受伤之前,我有一双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而且当日,我在你身上中了红磷蛊,此蛊可让你百毒不侵。而种下红磷蛊,耳垂下会多一个毒虫标记,你耳垂下的红痣,便是我认出你的原因。」 那晚看到她的眼睛,她还以为是自己奢想。 可等看到她耳垂下的红磷标志时,她便知道,是她—— 况曼:「能给我说说那时发生的事吗?你是怎么落江的,我又是怎么在悬崖边的?」 「过去事,没什么好提的。」伦山蛊后看着被火光衬得脸颊红润的女儿,拒绝谈这个话题。 那是她们母女一辈子的痛,这种痛,她一个人承受就行。 老天垂怜,既然让她忘记了那日所受的罪,那就彻底忘掉吧。 忘记了,她就不会痛,她就不会…… 伦山蛊后瞧了瞧煮饭的孟九重和况曼,裊裊转身,走到院中,再次坐到石桌旁。 第105页 心中滔天恨意,似乎被况曼刚才那个问题勾起。 黝黑的眼睛里恨意如织,半张裸露在外的脸,犹如寒冰般没有一丝表情。 亲眼目睹女儿,被人一剑一剑割在身上,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而她却无能用力,除了嘶吼,什么都做不了。 那人似乎就是要看她痛苦,看她无助…… 他欣赏着她的狼狈。 最后,他似乎□□够了,又残忍地将女儿抛向冰冷的昭江。 她拼着最后一气,跳下悬崖,将落崖的女儿一掌拍上去,而自己…… 也不知那人是认为他们母女必死无疑,还是自大,看着她跳崖后,就纵身离去。 得亏他的自大,要不然,阿曼又岂会被人救回一命…… 而她,也在姐姐的一身鲜血灌溉下,□□重生。 她挟着恨从地狱归来了,那个当初虐杀她母女的人,她一定会十倍,百倍归还于他。 第40章 他想杀了那个假货 父亲死亡, 女儿被凌虐,最后生死不知,伦山蛊后最恨的并不是沈镇远, 而是那个黑衣蒙面人。 在未找到蒙面人之前, 伦山蛊后并不想一下就把沈镇远摁死, 因为她想通过沈镇远找出那个人。 厨房内,鱼肉飘香。 菜已起锅,况曼把灶台里的火苗摁灭,拍了拍手, 走到厨房门边。 抬眸,看了看静静坐在院子里的伦山蛊后, 况曼什么也没说,打了盆清水将手洗净,把饭菜端上桌,然后朝院子里轻松的喊了一句。 「吃饭了!」 伦山蛊后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 从过往回忆中回神。 她一敛瞳中情绪, 走去厨房。 这是一顿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的饭, 伦山蛊后吃得很开心。微扬的眉梢, 证明着她心情愉悦。 况曼也吃得很开心, 她觉得孟九重的厨艺好像又提高了。 今儿的鱼肉特别合她的口味,而且他好像还把刺给剥出来了, 吃的时候她都不用特意的去挑刺。 至于孟九重吃得开不开心, 况曼就不知道了。 不过况曼觉得他应该没有吃好, 因为, 他的眉头从坐上桌那一刻起,就没有松开过。 吃完饭,伦山蛊后起身告辞。 况曼这次未再留她, 只是将她送到大门口时,认真地看着她,郑重地说了一声:「保重。」 「你也保重。」伦山蛊后轻轻一笑:「他日空闲,记得去许良山看上一看,那里……」 那里葬着拼死护你的阿公…… 全须全尾地回去,让你阿公在天之灵能瞑目。 况曼:「有空,我会去。」 「不必再送,回去吧,他日江湖再见,可别再像今日这般莽莽撞撞的,就上前搭讪。」 伦山蛊后定定地看了一眼况曼,仿佛是要将她的容貌印在脑海中般,片刻后,她决然转身,离开了小巷。 况曼目送伦山蛊后离开,待她寥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方才收回目光。 「你别难过,她身边麻烦不断,不与你相认,肯定有她的考量。」 孟九重看着神情不明的况曼,犹豫了一下,出声安慰。 况曼侧头,一声不吭,转身回了房。 出去一天的郁战,在天完全黑下时,带着一身疲倦回来了。 回来后,他和孟九重进了书房,至于他带回来了什么消息,况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今晚的月,比平时明亮了几分。 银辉挥洒大地,将院中树影拖得斜长。 今夜,况曼失眠了。 辗转难眠,况曼烦躁的从床上坐起来,扒拉了一下头髮,将放在床头的外衫披到身上,走到窗户,仰头,悠悠注视天上明月。 「——吱呀!」木门打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孟九重身着一身黑色劲衣,乘着月亮,从门外踏了进来。 卧室内漆黑一片,朦胧月光,将屋内的人衬隐隐约约,孟九重一进屋,便看到了站在窗前的况曼。 他脚步微顿:「还没睡?」 「睡不着。」况曼侧身,看了一眼穿着夜行衣的孟九重。 随即,她踱步回床前,将放在床头的鞭子拿上手,道:「陪我练练,如何。」 「好。」 孟九重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手往衣服上一抓,快速退掉身上的夜行衣,大步走向院中。 况曼趋步跟上。 入了院中,况曼招唿都没打一声,提起鞭子就挥了出去。孟九重见状,脚步微错,飞快避开袭来的鞭子。 二人你来我往,不再有任何保留,打得酣畅淋漓。 当然,这不保留是在孟九重没使用内力,况曼没催动异能的前提下…… 稍晚孟九重一些回家的郁战,刚翻上墙头,就见自家的两个主人,犹如两只夜猫般,无声无息在院子里大打出手。 郁战趴在院墙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看了一会儿,他皱了皱眉头,准备跳下院墙,去平顺布匹店和掌柜挤一晚。 人还没有跳下去,一条长鞭如黑夜下的灵蛇,咻地一下,从院子中直奔墙头。 然后……卷着他的腰,将他拖进了院内。 他双脚刚落地,他家公子的掌劲就拍了过来。 郁战眼睛一瞪,赶忙错步,发掌抵抗。 ……好吧,他这一还手,两人对战,瞬间变成了三人乱战。 第106页 一场乱斗不分敌我,一直打到天将微明,三人才收了手。 收手后,院子已不再是那个院子。 石桌旁的假山被他们噼成了碎块,院子中的观赏植物,也全部被他们嚯嚯得东倒西歪。 而最惨的要属郁战。 脸上多了一个黑眼圈,衣服歪歪斜斜,极为狼狈。 孟九重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腕处,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多了几条红痕。 情况唯一算好的就属况曼,不过,她头髮也有些乱。 没办法,三个人打架,他们俩都是空手赤拳,唯有她,手上有武器,且这武器还是她用的特别顺手的远程武器。 打了一架,况曼爽了,心底郁气一扫而空。 她一收鞭子,笑吟吟道:「真爽,改日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再打一次。」 孟九重瞧着恢復活力的女孩,眉稍上扬:「好,下次我们去城外,城外地势宽,能放开手脚施为,郁战也一起来,你夫人虽无内力,但一手鞭却非常人能为,你如果能在你夫人的鞭子下完美逃脱,实力绝对会再往上提升一大截。」 和况曼交过几次手,孟九重是越发欣赏况曼这一手鞭子。 江湖上,就是正儿八经玩鞭的人,都不能和阿曼相比。 郁战:「……!!!」我可以不去么? 打了一架,孟九重从下午开始,就爬上眉间的郁结,也散去些许。出了一身汗,况曼进厨房生火,准备烧些热水,清洗一下。 水烧好,提了半桶去卧室擦拭了一下身子。 况曼提着脏水走出房间,将脏水倒进院中,然后打了哈欠,回到房间。 在床上躺了一会,抬眸,发现卧室的窗户没关,况曼从床上蹭起来,走向窗边,准备把窗子关掉。 手刚放到窗户上,一抬头,便见厨房一侧的石缸旁,孟九重□□着胳膊,将一盆凉水泼到了身上。 夜寒深深,又到了深秋,凉水泼上身,孟九重却仿佛察觉不到凉意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况曼关窗户的动作一顿,倚向窗户,手肘撑到窗台前,目露欣赏地看着那边沖凉的人。 这是一个常年锻鍊的男人,胳膊上的腱子肉微微拱起,结实又有力。 况曼欣赏的目光,没有一丝隐晦。正在沖洗一身汗水的孟九重,察觉到了身后的打量目光。 他搓洗胳膊的手突兀一顿,转身,往视线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看过去,恰巧就对上况曼那毫不掩饰的欣赏眼神。孟九重俊朗面容一木,倏地跳进了水缸里。 「转过身,把窗户关上。」沉闷的声音从水缸处传过来。 况曼眨眨眼:「藏什么藏,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孟九重脸上闪过窘迫:「……!!」 一阵水声响起,水缸里,双肩还露在水面上的男人,忽得往水里沉了沉。 ……就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况曼瞅着他那模样,坏坏一笑,谐嚯道:「要不要我帮你擦擦背。」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的一只脚跨上了窗户,似乎是要从窗户里面爬出去般。 「停下,不许靠近。」孟九重看着欲要翻穿出来的况曼,唿吸蓦然一顿,沉声轻喝道。 喝完,他脸上激起一抹不自然,机械地将身体转了过去。 况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孟九重,吟吟娇笑了一声,收回腿,退回房间,然后顺手将窗户关掉。 ——真不经逗! 听身后未在有动静,孟九重重重唿出一口气,连忙压下心底升起的异样。 孟九重完全没想到,已经梳洗好,并躺到床上的况曼竟然没有入睡,如果知道她还醒着,他定不会光着膀子在院子里面沖洗。 而回房处理好身上伤的郁战,正准备进院子打水回房,刚踏出房间,好巧不巧就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郁战怔楞,随即埋下头,装做什么都没看到,蹑手蹑脚地退回了房。 * 次日一早。 吃过早饭的况曼,携同孟九重准备去街上逛逛,顺便打听一下最新消息。 虽然假人假剑这事,二人都不准备插手,但是该掌握的消息还是得第一时间掌握,以定计策。 刚走到前廊,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孟九重闻声,去开门。 门打开,便见隔壁家苏秀才带着苏月,站在他们门外。 「孟兄,昨夜我听你院子里乒桌球乓一阵乱响,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苏秀才一脸担忧地看着孟九重,说话时,视线还有意无意地在况曼身上扫了一下。 苏秀才两兄妹就住在孟家隔壁,昨晚况曼他们打斗时,虽已在尽力压制声音,但是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 这苏秀才昨夜去了兴远府最大的花楼,回来的比较晚,况曼他们交手时,他还未睡下。 听到这边动静,他本来还想爬上墙头瞧瞧这边到底是在干啥,结果还没爬得上去,就被隔壁院子一块飞过来的石头给砸中了脚。 昨晚这边院子的动静可不小,他隐约还听到两声娇喝声,那声音一听就是这个孟夫人的。 这孟夫人一身穿着,看着并不像大家闺秀,腰间还时刻悬了个鞭子,这一看就是一只母老虎,昨夜孟兄该不会被这母老虎收拾了吧? 娶妻娶贤,若孟兄真的被这母老虎压制,那他一定会为他出头。 第107页 「没什么事,昨晚我夫人回房时,不小心绊了一下脚,差点摔倒。院中的装饰太多,我让郁战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给砸了,准备找人重新装饰一下。」 孟九重温和一笑,转身仿佛真的要重新装修院子般,朝郁战吩咐:「郁战,等会儿你去石料商那边看一下,选一些简单的石料,把院子重新给装饰一下,简单大方就行,不必弄得那么花里胡哨。」 郁战赶忙点头:「好,我等会儿就去。」 交代完事,孟九重转头看向苏秀才:「苏兄可否还有事?没事的话,我要陪我夫人上街一会儿。」 孟九重脸上客客气气,但说出来的话,只要是长耳朵的都听得出来,他在撵人。 苏秀才脸上闪过尴尬,一甩摺扇,轻轻摇了摇:「无事,无事,孟兄既还有事,我这便告辞。」 说完,苏秀才向孟九重拱了拱头,垂首看了一眼静静跟在身侧的苏月,叫了一声她,二人便往巷子尽头走了去。 况曼眉角微挑,饶有趣味地看着离开的兄妹二人。 等二人完全远去,她侧头,睇了眼孟九重,古古怪怪地啧了一声。 这都快成唐僧肉了,村里面有个杨兰,东义县对街有娇黛黛,现在又来了个苏月。 况曼那赤/裸/裸、没有任何掩饰的目光,看得孟九重满脸尴尬。 孟九重咳嗽了一声,装作没有看到她的打趣,道:「走吧,不是要上街吗?」 况曼意味深长地呵呵了一声,抬步出了家门。 * 大街上,人流如织。 小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况曼和孟九重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目光时不时从那些腰悬武器的江湖人身上扫过。 今天关于孟泽之子的议论,比起昨日又多了几分,况曼才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就听别人提起了好几次孟泽之子。 反倒是凝血剑,好像这个孟泽之子出现之后,有关凝血剑的声音,就销声匿迹,似乎被人为的压制了下去。 况曼和孟九重对视了一眼。 二人没有任何言语交流,默契十足地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走进去,然后直接上了酒楼二楼的雅间。 进了雅间,孟九重挥退店小二,严谨地检查了一下房间,然后走到窗户前。 「事情不对劲,凝血剑的消息已完全被压制下去。」孟九重剑眉紧锁,黑眸紧紧盯着街道,沉声道。 况曼耸耸肩:「本来就不对,从昨天开始我就觉得事情发展很诡异,对了,那个青君呢,你的人还在跟踪她吗?」 不过有再大的问题,况曼现在也不愿再去猜测了。 脑袋玩不过这些古人,反正她目标已经确定。 赤阳堡…… 呵呵,等她异能练上去,她肯定去学伦山蛊后,没事就给赤阳堡点点火,煽煽风,保准让他手忙脚乱。 孟九重:「跟踪他的人回来说,昨日她和沈闻秋去了青山湖,随后就消失在了青山湖,至于去向,暂时不知。」 况曼:「兴远府这边的事,你自己盯着,我要去找点其它的事做。」 她从东义县到兴远府,明面上是被黎初霁给忽悠来的,但其实,她是想来捉周政明的。 娇黛黛曾告诉过她,周政明目前在兴远府的金虎帮总坛,并且还提供了金虎帮的消息。 说金虎帮的帮主,是个护短的。 周政明有金虎帮帮主护着,江湖人一般不会动手,还说,周政明杀花魁在道义上过得去,江湖人重道义,出手的不会有多少人。 况曼不是真正的江湖人,不像江湖人那般,将江湖道义看得那么重。 她只知道姜鲁的国法有规定,江湖人不能乱杀普通人,既然周政明杀了花魁,那他就得接受国法的制裁。 江湖人维护道义,那她就做那个维护姜鲁国法的悬赏人。 孟九重一听,便知道况曼想干什么,他侧头看向况曼:「你看上周政明那张悬赏了?」 况曼展眉一笑:「到都到了兴远府,空手回去多不好。」 「金虎帮的帮主手上功夫不弱,撞上他,别与他硬碰硬。」孟九重并没有阻止况曼去捉周政明。 兴远府的水太深,能有一件事转移阿曼的注意力,让她暂时避开兴远府也好。 「知道了,我现在去踩踩点。」况曼看了一眼窗外,便欲去踩踩金虎帮的点。 目光刚落到街道上,便见左侧街道那边,一容貌俊秀的公子,冷漠地朝街道中央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少年手上抱着一把剑,看上去像一个侍剑。 况曼看到了这位公子与侍剑的少年,孟九重同样也看到了。 况曼并没有觉得那公子和少年有什么奇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但是孟九重却在看到这位公子剎间,英挺面容忽得黑沉了下去。 他凤眸深邃,沉沉凝视着那位公子。 况曼转身欲离开,不想刚转身,就看见孟九重忽变的脸。 「怎么了?」况曼拧眉问。 孟九重盯着街道,嗓音低沉:「假孟家子出现了。」 况曼神情一顿,脑袋蓦然转向窗外:「哪个?」 「身后跟着侍剑的那人。」孟九重缓缓收回目光。 容貌……这人容貌竟和父亲有六七分相似。 第108页 是易了容,还是他本来就长这样。 「这人的长相,和你相差甚远。」况曼盯着那人仔细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你打算什么办?」 「他的外貌与我父亲比较相似。」孟九重沉眉思索,片刻后,他抬头低道:「静观其变,你去忙你的吧,如果有需要,尽管去平顺布匹店找掌柜或者是找郁战,他们会提供你消息。」 「行,那我先走了。」 况曼点点头,丹唇轻起,带着丝安慰意味地道:「你稳住,可别冲动之下,去把那假货给撕了,我观,我……伦山蛊后,可是想顺着这假货,摸出躲在暗处的黑衣人,杀了他线索可能就断了。」 这人神色变化虽不大,但她就是感觉到了他的杀意。 他想杀了那个假货。 孟九重点点头,目送况曼离开。 等况曼走出雅间后,他坐到椅子上,想起了昨日伦山蛊后所说的话。 也不知想到了哪里,他眼中杀意逐渐退散,最后全部内敛进了眸底,再看不出分毫。 * 另一边。 出了雅间的况曼,在大街上闲逛了一会,摸清楚金虎帮总堂的位置,然后转身往兴远府西区走了过去。 兴远府很大,比起东义县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况曼要去西区,还得经过一条护城河。 对于捉周政明归案,况曼并不急,她边走,边欣赏着兴远府的风景。 走上护城河的拱桥,况曼站在拱桥的最高处,眯着眼,惬意地欣赏了一下河上风景。 欣赏着欣赏着,况曼眼神一晃,忽得瞧见河中央一艘船上,好像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况曼蹙目看去,发现这两熟悉的人,竟是自家隔壁的苏家兄妹。 这会儿那船的甲板上有几个书生,正在谈笑风声,而苏月则在一旁,娴静的为这几个书生煮着茶。 况曼看到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讥笑。 孟九重曾说,那日出现在家里的几个书生,都是这个苏秀才的目标,如今看来这话还真没说错。 今天早上他还带着苏月出现在自家门口,转过眼,他又将苏月带到了船上,且还让苏月一女子陪在一堆男性身边。 虽然大庭广众之下,又有亲哥在侧,别人明着也不会说苏月什么。但常被亲哥喊去待客,还待的是男客,这多少会对她名声有点影响。 苏秀才这是将苏月当啥了。 苏月也是真够可怜的,摊上一个这么会钻营的哥。 况曼极瞧不上苏秀才的作为,看了一眼,便离开了拱桥,继续往金虎帮总堂走去。 西城许是有个武林势力驻扎,这边的武林风气,比起其它地方来,要重上几分。 况曼到了西城,并没找人问有关金虎帮的事,而是找了一棵看着比较大的树,在树下站了一会,随后俏皮一笑,转头去了不远处的一家茶楼里。 周政明在东义县杀了人,被官府通缉,就算跑回兴远府,他也躲躲藏藏并没有现身人前。 那金虎帮的帮主的确是个护短的,他将周政明藏在了这家茶楼里。 这茶楼出行的都是江湖人,江湖人的思想跟普通人的思想似乎有点不同。 他们都觉得周政明杀了花魁,是为恩人报仇,被通缉着实有些冤,所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他。 这些人觉得官府通缉,也就一阵子,等这阵子风声过去,周政明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人前了。 做悬赏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人会卖金虎帮一个面子,不出手捉拿周政明,但是有的人却不会。 和况曼同样心思的人虽少,但也不是没有。 这不,况曼刚进茶楼,点的茶还没有上桌,倏地,茶楼二楼上,一道巨响砰然传出,一条人影如断了线的风筝,被人从楼上丢了下来。 那人落下来的位子,好巧不巧,刚好砸在况曼坐的桌子上。 况曼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跟前的桌子,就被重重落下来的人,给砸得四分五裂。 第41章 乱战 砸下来的人吨位有些大, 好好的桌子顿时报废。 况曼从刚踏入茶楼开始,就一直警惕着四周。 毕竟,这里是江湖人汇集之地, 人多的地方, 事非往往也最多, 鬼知道她会不会受到什么无妄之灾。 ……好叭,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这不,无妄之灾来了。 还好她反应够快,在桌子四分五裂当下, 她本能避开,随即, 矫健地闪身到了大堂里的一个木柱后面。 她躲得倒是够块,邻座的人就倒霉了。 有个喝着茶,正在和友人调侃的大汉,反应不过慢了一秒, 就被飞起来的桌子腿, 给砸得脑袋开花。 额头上的血窟窿堵都堵不住, 鲜血飞溅而出, 顿时将他附近的地板, 给弄得鲜血淋淋。 ……活脱脱的一个杀人现场。 「哪个王八蛋这么不长眼,敢在我们金虎帮的地盘闹事。」 与受伤大汉同桌的人, 见同伴受伤, 眼睛一鼓, 莽声莽气地吼了一嗓子, 抽出桌上的大刀,就往楼上丢了去。 这是况曼见过的第二个丢刀的武林人。 黎初霁也喜欢丢刀,不过他丢刀一向很准, 丢出去的刀绝对能拦住敌人脚步,或是取人性命,但是眼前这个人丢刀的准头,好像有些差。 第109页 丢出去的刀,砍了个寂寞,刀尖倒是死死钉在了二楼的栏杆上。 显然,是一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莽汉。 大汉话刚落,楼上又是一声惨叫响起,紧接着又一个人从楼上被丢了下来。 这次被丢下来的是一个贼眉鼠眼的干瘪老头,看着就像街边的乞丐,身上脏兮兮的,极为落魄。 随着这个老头被丢下来,二楼,一身材健硕的长须汉子,踏着兽靴出现在了护栏边。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长得人高马大,一双眼睛威武有神。 这男人往那儿一站,骚乱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 男子烔目凛凛扫过大堂,高声道:「诸位,天武楼乃是我金虎帮的茶楼,各位找事儿找到我金虎帮头上,这是想和我金虎帮为敌吗?」 男人说完,虎目凛视着地上受伤的老头和先一步被丢下来的男子。 「陈阳峡的职业赏金猎人,想要周政明的赏银,也得看我金虎帮同不同意。」 男子豪气道:「今日,我金天堂就把话搁在这里,周政明是我金天堂的兄弟,只要他在金虎帮一日,你们就休想将他如何。敢在我金虎帮的地盘捉人,那就是与金虎帮为敌。」 「来人,将这两个陈阳峡的人请出去,从今日起,凡是陈阳峡的人,禁止踏入我金虎帮地盘,兄弟们以后看到了,只管出手,出了事,我担着。」 先前丢刀的人,一听金天堂喊请人,眼睛大鼓,两步上前,抬脚,狠狠就往老头和另一个陈阳峡的人身上踢了一脚。 踢的时候还大喊着:「帮主,付兄弟被陈阳峡的人砸伤了,这笔帐怎么算?」 大汉说罢,担忧地看了一眼因脑袋被桌子腿砸中,昏过去的兄弟。 金天堂看了一眼自家躺在地板上,不醒人事的兄弟,浓眉一皱,道:「将他们身上的银两都收出来,给付兄弟做汤药费。」 站在柱子后面的况曼,听到楼上的大汉说他叫金天堂,木了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天堂……等会儿是不是还得出来一个叫地狱的? 刚吐槽完,又听脑袋开花的汉子,是金虎帮自己人,顿时不厚道的笑了。 好在她还知道地点不对,没笑出声。 看完热闹,况曼一收心思,开始干正事儿。 茶楼大堂里几乎都是金虎帮的人,况曼打眼望去,多数人对金天堂都很恭敬,况曼环顾了一下大堂,抬眸,目光暗暗落到那个叫金天堂的男人身上。 金天堂站姿威风凛凛,身上武息极重,看着的确如孟九重所说,是个武力不差的。 但是好到哪种程度,况曼暂时还看不出来,只知道这人的气场,比火焰三老要重上一筹。 听金天堂刚才说的话,他应该就是金虎帮的帮主了。 况曼在金天堂的身后,还看到了周政明的身影。看到目标人物,她此行的目的便已达到。 她站在柱子后面,等着金虎帮的人将茶楼收拾规整后,才举步出了茶楼。 况曼并未走远。 离开茶楼,她直接进了茶楼对街的一家馄饨店,给自己点了一碗馄饨,在吃馄饨的时候,眼角余光始终盯着对面的茶楼,看着茶楼里进进出出的人。 吃完馄饨,在店里面坐了一会儿,况曼又去不远处的一家成衣店,给自己挑了两套衣服……反正今天她怎么逛,都没有逛出茶楼所在的这条街。 做了一天的散财童子,七七八八买了一大堆东西,有的甚至叫不出名,况曼把这些买好的东西收拢成一个包裹,甩到背上,在天黑之前,爬到了茶楼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天,已沉沉暗下。 月亮爬上树梢,朦胧月光将西城阁楼,衬得影影绰绰。 野狗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觅食,时不时咆哮一声,亥时一刻,茶楼终于打烊了。 茶楼小二打着哈欠,将厚重的木门关上。 看着关门歇业的茶楼,况曼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松开身上的包裹,将包裹挂到大树上的一根枝丫上。 况曼盈盈一笑,从树上飞纵而下,迈着步子,然后往茶楼走去。 走到茶楼大门前,她抬头,看向茶楼两侧的雅间窗户。 见二楼有一处窗户,半遮半掩并没彻底关上,她星眸微转,把早前逛街时买的手帕拿出来,将脸蒙住。 然后解下腰间鞭子,轻轻往二楼一抛。 长鞭骤然飞射而出,缠住窗户的窗台。况曼拉了拉鞭子,确定鞭子很稳,她脚尖在地板上轻轻借力,身子突兀凌空,如黑夜下轻灵的燕子,无声无息上了二楼。 攀到二楼窗户上,况曼将鞭子收起来,然后悄无声息翻进了雅间。 许是夜已深,留宿茶楼的人都已歇下,整座茶楼鸦雀无声。 况曼从雅间出来,来到走廊上,目光落到廊道左侧的三间房上。金天堂既然明目张胆地把周政明安排在这家茶楼,那这茶楼必然有一间房,是给周政明休息用的。 白日她观察过茶楼,整间茶楼,只有左侧的三间房不是茶楼用来待客的雅间,所以周政明最有可能入宿在这三间房里。 三间房……就是不知周政明住的是哪一间? 今天在街上瞎逛,她没看到金天堂离开茶楼,所以,金天堂今晚也住在茶楼里,万一等会她进错了房间,撞上了金天堂…… 第110页 ……没错,况曼什么都算好,唯独没有算到金虎帮的帮主,今晚会歇在这间茶楼。 不过就算他在茶楼,况曼也没打算停手。 今晚,她一定要将周政明给掳走。 就在况曼疑惑着周政明到底住哪一间房时,有人自动送上门了。 静谧的茶楼里,木门吱呀一声响起。 紧接着,一个穿着亵衣的魁梧壮汉,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走廊上太黑,他出来时,手里还提了个烛台。 况曼看到这个魁梧大汉,眼睛倏然晶亮,二话不说,果断解下腰间鞭子,然后勐得一挥。 鞭子长驱直入,往壮汉身上捲去。 利风自耳后响起。 周政明似有察觉,脚步突然一顿,在鞭子还未卷上他身之际,勐然掉头看向身后。 然而……晚了! 就在他转头剎那,鞭子已经缠到了他腰上。 周政明眼睛一瞪,下盘一沉,伸手就想抓住鞭子。 然而这条袭击他的鞭子,此刻宛若被赋予了生命,他手还未碰到鞭子,那鞭子就几个缠绕,将他整个人捆住。 手上烛台,砰地一下落到地上。 声音虽不大,但在这静谧的空间中却格外清晰。 「谁——」 走廊上的动静,似乎将休息在另外两间房的人惊醒,其中一间房,一道喝声骤然传出。 况曼一听这声音,当即便知,开口的人是金天堂。 况曼眉梢微紧,暗道不好。 金天堂的武息比火焰三老还要重,能当上一帮之主,武力绝对不弱。 这人应该比较难缠,她目的只在捉人,所以,没必要与他对上。 况曼眸珠微转动,果断疾奔上前,一个手刀,砍在试图脱出鞭子束缚的周政明脖子上。 周政明双眼冒圈圈,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晕了过去。 况曼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往地上栽去的人,手一挥,将周政明一把甩到肩上,扛着就进了刚才她翻窗进来的雅间,然后顺着雅间的窗户跳到了大街上。 等金天堂提着武器,从房里出来时,走廊上只剩下一盏孤零零的烛台。 不过,金天堂也是个老江湖,看到周政明所住的房间房门半开着,便知道周政明出事了。 他神情一凛,赶忙奔进周政明的房间,看房间里没人,又立即推开房间的窗户,往街道上看去。 一眼望去,便见有个人将周政明扛在肩上,飞快奔跑。 那人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就已跑到街道尽头。 金天堂眼睛一鼓,喊了一声隔壁房间的属下,果断从窗户跳到街道,拔腿就追。 周政明是他的兄弟,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掳走,这无疑是打金虎帮的脸,所以,今晚不管来的是谁,都必是他刀下亡魂。 要不是杀只鸡给猴子看,还当他金虎帮好欺负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踩上一脚。 「宵小之徒,哪里跑。」金天堂大喝一声,誓要将今晚挑衅金虎帮的人留下,追赶速度极快。 扛着周志明跑的况曼,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般,头都没回一下,脚下速度,愈发迅速。 奔跑间,甚至都掳起了层层残影 。 昏暗街道上,追逐正式拉开。 况曼目标很明确,笔直往城楼方向跑。她在决定动手时,就已想清楚退路,只要跑出城,她就万事无忧。 兴远府城外是无尽的大山,一入大山,她便如鱼得水,金天堂休想再追上她。 —— 皓月当空。 宽阔街道上,人影掠飞直奔城楼。与此同时,距离城楼不远处的一座阁楼屋顶上。 四条人影,正在楼顶飞快闪烁,你来我往,不分敌我缠斗在一起。 这四人身手都极为了得,打斗许久,都不曾分出高下。 而在他们战斗前方的一棵树端上,一蒙面少年手抱长剑,肃然而立,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紧紧凝视着屋顶上交战的四人。 他,似乎在为其中一个人——压阵。 如果况曼此时在这里,便会发现,房顶上对战的四人,除去其中蒙着脸的那人之外,另外三个,她都认识。 这四人中,一人是黎初霁,一人沈闻秋,而另外一个,则是冒牌的孟家假货。 至于蒙面客……况曼来了,也会认出来。 四人中武力较弱的,便只有穿得花里胡哨,头束玉冠的沈闻秋了。 沈闻秋武力虽稍弱,但轻功却是四人中最好的,连蒙面客在轻功这方面,都要稍逊色他一筹。 「孟公子武术超群,今晚之战,着实爽块。」黎初霁大刀横扫,一刀确向沈闻秋,然后兴致盎然地朝「孟公子」大笑一声,道:「孟公子何必如此紧张,说起来,我与孟泽先生也颇有渊源,今有幸遇上孟公子,还不知孟公子之名谓,孟公子可否不吝告知。」 「黎少主,你确定这个孟公子,不是别人假冒的。」沈闻秋脚下速度如风,飞快避开黎初霁的刀锋。转手,趁隙给了那个「孟公子」一掌。 「孟公子」见状,神情微冷,脚在琉璃瓦轻轻一旋,错开沈闻秋的偷袭:「堂堂赤阳堡的少堡主,竟偷袭人,虎父无犬子,看来这话也不全对,沈公子可是坠了沈大侠的威名。」 「咦,话可不能这么说。」沈闻秋摺扇一挡脸,似羞愧地道:「我父……一般人可比不上,我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 第111页 这三人,你偷袭我,我偷袭你,嘴上还交起了锋。唯有将脸蒙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的蒙面侠,一声不吭,目标明确的,指着「孟公子」攻击。 「这位公子,在下是否与你有仇。」 「孟公子」刚躲开沈闻秋的偷袭,蒙面客的利剑,趁势已直指他面门。 他身子一错,角度刁钻地退到黎初霁身后,然后伸出脑袋,看着不依不饶,完全把另两个人当空气的蒙面客。 黎初霁被「孟公子」拿来挡刀,黑眸讥笑一片,他身形飞旋,闪身错开。 闪开的时候,还狡猾地推了一把「孟公子」。 将「孟公子」推向了蒙面人的剑尖。 蒙面客不语,点墨般的眼睛,紧紧锁住「孟公子」的喉咙,剑尖破风,精准刺出。 杀机封喉,「孟公子」长剑一横,挡在喉咙处。 蒙面人的剑尖,叮的一声,刺在他的剑上。 「黎少侠,你既于我父渊源颇深,不如与我联手如何。」 挡住了杀机,被逼杀得已有些吃力的「孟公子」,看了一眼蒙面人,抬头,望向不厚道躲开的黎初霁,欲与其结盟。 黎初霁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道:「这位蒙面大侠一看就和孟公子你有过节。我魔教,虽叫魔教,却极少和中原武林人结仇,所以……孟公子,抱歉。」 黎初霁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落在蒙面侠的身上,见他剑尖直逼「孟公子」,完全不管他与沈闻秋,当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明白过来之后,黎初霁在乱战中时,便会时不时配合着蒙面客,砍上这「孟公子」一刀。 而蒙面侠则在这位孟公子喊出「父亲」二字后,出剑愈发凌厉,长啸不绝,招式已从试探,慢慢转变成了杀招。 本来是四人乱战的一场缠斗,随着时间过去,竟不知不觉,变成了三打一。 追着沈闻秋出现在屋顶上的黎初霁,也不再揪着沈闻秋不放了,在和沈闻秋对招时,总是很巧合地往 「孟公子」背后捅一刀。 而沈闻秋…… 他的目标一直就是这个「孟公子」。 他放出凝血剑的消息,是想以凝血剑为引,慢慢将当年孟泽先生之死的事,牵到赤阳堡身上,揭穿他父亲恶行,顺便引出舅舅,将舅舅根本就不是走火入魔,而被他爹谋害中毒的事告诉舅舅,让舅舅为惨死的娘亲主持公道。 但是,他消息才放出去没多久,江湖上就突然多了一个孟泽之子…… 按说凝血剑出现在江湖,孟泽的儿子被凝血剑引出江湖,并不奇怪。 但是这事儿在别人看来不奇怪,在沈闻秋这里却是极有问题。当年他发现他父亲暗阁里藏着凝血剑后,便着手调查过这事儿,他很确定,孟泽之子已经死了。 所以,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孟泽的儿子,这后面必有阴谋。 今夜,他本是想夜探这个「孟公子」,可他没等到走到「孟公子」落脚之处,就先一步遇上了拦路虎——黎初霁。 黎初霁似乎已在怀疑他昨日给他看的那柄剑了,一见面,就直言问他,凝血剑是不是在他手上。 他不愿与黎初霁过多纠缠,虚晃一招,便欲脱身,两人在城里追逐,眼见着快出城,却撞上了另外一对,在夜战的人。 ……一个蒙面侠,和假的「孟公子」。 三打一的战斗,让「孟公子」越打越吃力,身上已多处见红。 好在今晚几人都只是试探,谁也没有真正的下杀手,包括蒙面人。 蒙面人虽杀意大胜,但始终没有取「孟公子」的命,至于原因,暂时无人得知。 乱战的四人在打斗中,不知不觉转移了战场,从阁楼顶缠斗到了街道上。 战况比之在屋顶时,又激烈了几分。 而另一边,扛着周政明急急而奔的况曼,眼见着就快奔到城楼。 跑着跑着,却突感四周气氛不对,前方似乎有几个人在打架。 拥有夜视能力的况曼,眼尖的发现,这打架的四个还都是他认识的。 ……没错,都认识,哪怕其中那个蒙面人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啥都看不见,况曼依旧认出他。 况曼:「……!!」 ——啥情况? 况曼心里疑惑,脚步却没办法停止,因为,她后面还有追兵——金天堂。 不得已,况曼只得扛着人,跑进了四人的战圈中。 对战的四人,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跑到他们的战斗中心圈里。 剑气刀意,还在空中肆虐。况曼刚跑过来,不知是谁的剑气,错乱间挟风向她直扑而来。 眼见剑气就要落到身上,况曼眼睛惊然一瞪,当机立断停住了脚步。 她脚步一停,跟在她身后,紧追不捨的金天堂就赶了上来。 「哼,藏头露尾,有本事把你的脸露出来。」 一道粗壮的声音在漆黑街道上骤然响起,紧接着,凌凌刀锋划破黑暗,挟风而上,直指况曼的后背。 前有剑影,后有刀锋,况曼避无可避,眉梢一紧,当机立断把肩上扛着的人,勐得往后抛了去。 将人抛出去,况曼手一抓,便欲将捆在周政明身上的鞭子,抓回来。 与此同时,树巅之上,那个一直沉默肃立的抱剑少年,突然动了。只见他身形一晃,如夜下鬼魅从树上纵飞而下,在凌空当下,胸前长剑已然出鞘。 第112页 一束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少年手中利剑,锋芒毕露,挡住了金天堂的刀锋。 叮叮噹噹,几道利器相撞的声音快速响起。 况曼看了眼这个突然出手的少年,星眸突兀眨起亮光。 脚下步伐犹如凌波微步,勐然一冲,将刚刚抛出去的周政明接住,然后再次扛到肩上,拔腿继续跑。 而一剑挡住金天堂大刀的少年,在与金天堂对了一招后,身子一倾,展臂后退,极速追上况曼。 少年追上人后,手一伸,果断把况曼肩上扛着的周政明捞过来,甩到自己身上,嘶哑地吐了一个字:「走。」 况曼未发一语,急急往城楼方向奔去。 本在追着「孟公子」不放的蒙面人,在况曼与他擦肩而过后,剑锋一转,卷着落叶,勐地一下剌向了又追上来的金天堂。 与此同时,黎初霁也在少女从身旁跑过后,大刀巧妙一转,对上了金天堂。 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到了况曼这里,这句话奇异地变成了狭路相逢多者胜。 ……群殴听说过没? 金天堂完全没有想到,他不过是想来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而已,却在半路上遇上了几个程咬金。 这几个人明明不像是一起的,刚才他远远看见,那个掳走周政明的女子,还被这几人的战斗余波波及了。怎么转眼,他就成了他们的攻击目标了。 这攻击他的两个人武功超群,不过瞬间他就被这俩人压制得死死的。 金天堂:「……!!」 ——感觉自己出门没看黄历。 第42章 回纥枯鹤院 况曼的伪装并没有多高超, 只简单的用手帕遮挡住了脸。 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睛,亮若星辰,灼灼耀眼, 只要稍微熟悉她的人, 就能认出她。 黎初霁倒不是很熟悉况曼, 但是况曼的眉眼跟他记忆中的师娘,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在看到况曼眼睛当下, 便知道,这扛着人, 突然跑入战圈的少女是谁。 看况曼蒙着脸,便知她不欲暴露自己。 于是,在金天堂不依不饶,还想往她追去之际, 下意识回身对上了金天堂。 至于孟九重和郁战……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人, 又岂会认不出况曼。 不看眼睛, 只看身型, 他们就知道这个人是况曼, 而且两人都清楚,况曼今日极有可能会向周政明出手, 所以, 当况曼扛着人出现, 郁战就毫不犹豫纵下树巅接应她。 并且在接应她时, 还和追上来的金天堂过了一招。 三人配合极为默契。 一个接应,一个断后,一个跑, 连眼神都没有交流一下,仿佛演练过无数次般,剎那间完成了对接。更别提这中间,还有一个不知道情况,但却莫名其妙与三人配合的黎初霁。 这一场对接,天衣无缝,完美到了极致。 身后有人断后。况曼和郁战将速度发挥到最快,层层残影掠过街道,眨眼工夫就奔到了城楼下。 到了城楼,郁战身姿飘逸,轻轻一纵,就纵飞到了城楼之巅,瞬息间,又是一个俯冲,越出城楼,落到到了城外。 而况曼看了一眼城楼,也毫无停顿,借力一纵,矫捷地跃到城墙上,然后找准城墙的力量支撑点,迅速往城楼上飞走。 她飞走的姿势极为诡异,双手并没有攀附墙壁,只平衡着身子,仿佛如履平地般沖跑上了城楼。 这一跑,就直接跑到城楼顶。 ……没看错,就是用跑的,跑上城楼的。 在末世生活十年的人,爬墙活是每个人的基本功。 想想末世之前的高楼大厦,外墙光华如绸,有时候在外出任务被丧尸追赶时也会爬墙,那种墙可比眼前这个城墙更难攀,好歹这个城墙还有力量支撑点。 当然这种技术活,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是在无数次被丧尸追赶的丧命危机下,逐步练成的。 况曼也是在末世第五年,才练出了这一手平衡身体,爬墙的绝活,练成之后这种能力就成了她的本能,只要体力足够,哪怕她没异能,这座城楼也照样拦不住她。 另一边,翻过城墙的郁战,将周政明抛到地上,转身便想回去接应况曼。 自家夫人速度和鞭功都很强悍,但是,她——没有内力。 没有内力的人,根本就翻不过这座城墙,而且……最主要的,自家夫人的鞭子在周政明身上。 失了趁手武器的辅助,夫人完全不可能翻得过这座城墙。 然而,他刚转头,眼睛都还没来得急往城楼上看,他家夫人就犹如一只夜猫,轻巧从城楼纵下,准确地落在了他身边。 那轻轻松松的模样,仿佛她翻越的不是城楼。 郁战严重怀疑,自家夫人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隐藏高手。 郁战抬头,看了一眼高高耸立的城墙,随即,又侧头看了眼正在拍手的况曼,然后,一声不吭,将周政明捞起来,扛在肩上继续往前跑。 「进山。」况曼看了郁战笔直往前走,喊了一句,脚步一转,便往城外的大山奔了去。 郁战闻言,扛着人紧随而上。 眨眼功夫,二人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下。 * 城内,混战持续。 金天堂的闯入让孟九重四人的混战,戏剧性的变成了五人。 况曼和郁战离开后,孟九重和黎初霁原本的目标是拖往金天堂,让况曼安全撤退,但奈何旁边有一心要想要揭穿「孟公子」真面目的沈闻秋。 第113页 「孟公子」在兴远府出现了一两天,有些前辈已见过他。 那些见过他的老人,都说他长得像「孟泽」,沈闻秋怀疑这人易了容,所以,他想掀了他的脸皮,曝光他的真面目。 这会儿孟九重和黎初霁已抽手去对付金天堂,沈闻秋和孟公子成了一对一的对战,一对一打起来可没那么多顾忌。 沈闻秋执着的追着孟公子,一顿狂打,而且还是指着他的脸打着,先前三打一时,「孟公子」就已经被战得极为狼狈,体力消耗已至极限,这无疑方便了沈闻秋。 沈闻秋武功虽不如他,但胜在轻功卓越,「孟公子」体力不支,楞是被沈闻秋逼得节节后退,脸上挨了几拳。 这一退,可不就退到了孟九重和黎初霁所在的战圈。 刀剑无眼,人多容易打错人。 金天堂最先打错,一个不小心,锋利刀刃砍向了沈闻秋。沈闻秋步伐一错,避开后,顺势给了金天堂一掌。 金天堂见状,赶忙避开。 这不,沈闻秋的掌风刚飞过去,黎初霁好巧不巧出现在了金天堂身后,这金天堂一避,黎初霁可不就成掌气攻击的目标…… 乱战再次开始。 虽然这是场乱战,但这次,几人好像有了细微的阵营划分,孟九重和黎初霁已彻底联手,指着金天堂打;沈闻秋单打独斗,拳头长了眼睛似的,指着孟公子脸揍;而金天堂和「孟公子」打着打着,莫名其妙,竟合作起来了…… ——这是一场奇奇怪怪的战斗。 不过还是孟九重和黎初霁的联手最牢固,二人打着打着,还打出了默契……这场乱战,最后在「孟公子「深受重伤,被一个突然蹿出来的人救走,和金天堂被黎初霁勐拍一掌,重伤呕血之下结束。 至于沈闻秋,他的轻功太出色,对战的时候极为狡猾地避开了所有致命伤,只稍微受了一点皮肉伤。 而孟九重和黎初霁自始自终,身上都没挂彩,只内力消耗较为严重罢了。 「孟公子」被救,沈闻秋眼神泛起精光,拔腿就往黑衣人追去。 而孟九重和黎初霁,则在孟公子被救走后,双双收势。二人对望一眼,极有默契地一人飞向了城外,一人追向了黑衣人。 至于金天堂…… 出门未看黄历,撞上别人打架,还被莫名其妙打成重伤,要不是他的属下在后面跟了过来,及时将他搀扶走,并寻医,今晚他怕是倒霉的曝尸在大街上了。 打斗的人匆忙散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离他们打斗极远的一处阁楼阴影下,一身黑袍,半张狐狸面具遮面的女人,已观战许久。 面具女人,在看到「孟公子」被人救走后,黑眸划过幽暗,身子一纵,尾随身后,追向了那个黑衣人。 城内的事暂且按下。 城外,况曼和郁战踏着月色,如两在黑夜下飞驰而过的大雁,奔入山林。 一直奔林中深处,确定身后没有任何追兵后,二人才停下脚步。 况曼将脸上用来伪装的手帕掀下,看了眼郁战:「先将人放下,休息会儿吧。」 郁站点了点头。 把还在昏迷中的周政明放到一棵大树底下,将脸上黑巾拉到下巴处:「夫人捉到了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况曼望着黑漆漆的树林,拧着眉头,道::「金虎帮在兴远府的势力挺大的,我还是将人带回东义县,交给东义县的衙门吧,正好,周政明的赏银是春香楼的老鸨出,得将人带回去才能拿到赏银。」 今晚,真是有些出乎况曼的预料,特别是金虎帮的那个帮主。 况曼完全没有想过,这金虎帮帮主,身手竟这么了得,一路追着她,追到了城楼这边,要不是幸运的遇上孟九重他们,她今晚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是她小瞧了这些江湖人了! 况曼收起心底思绪:「你们今晚怎么回事儿,怎么几个人打在一起了?」 郁战:「公子想探一探那个假子。」 况曼疑惑:「那怎么和黎初霁他们撞到一起了。」 刚才打架的可是四个人,而且她路过的时候,战况好像是三打一,黎初霁和沈闻秋都在指着那个假的孟泽之子打。 郁战:「公子在和假子对战时,黎初霁和沈闻秋突然出现,至于他俩为什么会出现在阁楼上,我也不清楚。」 那两人的情况,他并不清楚。 不过看两人追逐的样子,此二人矛盾应该不大,不管是黎初霁还沈闻秋,在对战时,都没朝对方下死手。 况曼垂眸,神思微转。 很快便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黎初霁追着沈闻秋,一路从漠北追到中原,不难看出,他对凝血剑的执着。昨日,沈闻秋拿了一把其它的剑给黎初霁,黎初霁想必根本就没有相信他的鬼话,已认定了沈闻秋是在骗他,所以,就又找上了沈闻秋。 而沈闻秋在屏兰山时,便一直在避战黎初霁,今晚怕也是如此,所以,两个人才会在夜下追逐,然后撞上孟九重与假子之间的战斗。 ……好叭,况曼真相了,事情还真就是这样。 「这兴远府太乱了,让你公子小心些,别乱插手,我先回东义县了。」 况曼理清楚怎么回事,便不欲再留在兴远府,最近兴远府绝对会出大事,她虽然自恃有异能傍身,自保没问题,但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她已深刻认识到,她的四级异能,还不够看。 第114页 贸然插手兴远府这场风波,很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别的不说,今晚的的金天堂就非是善与之辈,更别提,那些她不知道的高手。 眼下,她得抓紧时间,将异能给提升上去,到了五级之后,异能多了一个制毒的攻效,到时候,打不过放毒也能保命。 这段时间,许是与人交手的机会较多,她的异能已储存得差不多了,找个时间,静修一下,应该就能升上五级。 「我陪夫人一起回去。」郁战听到况曼要回东义县,赶忙道。 「不用,你家公子的事比较多,你还是留在兴远府协助他吧。」况曼拒绝。 郁战是孟九重的左右臂膀,他这边离开郁战。 郁战揪着眉头,思考了一下:「那夫人先等等,入山时,我在外面做了暗号,公子应该很快就会追上。先与公子会一面后,再回东义县吧。」 「行。」况曼点点头。 等人的时候,郁战将他们的联络暗号告知了况曼。 联络暗号是只一个单纯的箭头,不过,箭尾上,有一个不起眼的阴阳图案。 况曼看了一眼郁战画在地上的标记,抬眸,好奇地盯着郁战。这傢伙是和她一起进山的,中间没有任何停留,他是怎么给孟九重留下暗号的? 郁战是个极有眼力的,见况曼笑吟吟地看他,他脑袋微垂,手往前一摊,手心里多了一个暗号的模型。 那个模型上似乎还有一些深蓝色的颜料…… 况曼一看到这个模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搞了半天,他们是利用墨斗定律,给对方留下记号。 * 夜蝉啼鸣。 况曼和郁战在林中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道轻微脚步声在树林中蓦然响起,打破林间静谧。 随着动静,孟九重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郁战见孟九重到来,恭敬地向他弓了弓身,然后很在眼力劲地把空间让给了况曼和孟九重。 孟九重健步走到况曼跟前,掀掉脸上覆着的面罩,略担忧地问:「可有受伤。」 况曼摇头:「没事。」 孟九重蹙眉,仔细端详了一下况曼,见她唿吸沉稳,并未出现短促之象,提着的心微微松下,道:「怎么遇上金天堂了?」 作为金虎帮的帮主,金天堂实力不容小觑,阿曼没有内力,与他对上输赢还真不好说。 况曼:「这金天堂知道有人会动周政明,一整天都守着周政明,连睡觉都睡到周政明隔壁,我一动手,就和金天堂对上了。」 况曼简单地跟孟九重谈了一下抓住周政明的过程,道:「不提他。你呢,你今晚有收穫吗,可有探出那个假孟家子是怎么回事?」 「他功夫不弱,与我只在伯仲之间。不过……」孟九重点漆般的眸子,布上了凝色,他沉声道:「交手时他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我从他的武功走势中,察觉到了回纥枯鹤院的影子。」 「回纥枯鹤院?」况曼微愣,疑惑问:「那是什么组织?」 回纥况曼知道是哪,但枯鹤院又是哪个组织? 先前说过,姜鲁是一个四面环敌的国家,北有游牧民族所建的回纥汗庭,南有百濮之国,西有吐蕃,而姜鲁就在这些国家的中央。 北也好,西也罢,这些地方皆是地势贫瘠之地,而在中原富饶之乡的姜鲁则成了一个香馍馍,包围姜鲁的小国都虎视眈眈地想将姜鲁撕下一块肉。 伦山蛊后就是姜鲁与百濮之国交界处的南蛮人,但是伦山人文地理太特殊,不管是百濮还是姜鲁,都不曾将伦山纳入版图。 这地方男人只有一个姓,都是姓裴,而女人则从母姓,是个女性掌权的地方。伦山男人的地位,就和中原女人的地位差不多。 伦山的女人个个会玩毒,虽是女人,但却极难对付,以前百濮国有个酋长,想将伦山纳入他的领地,结果攻入伦山的士兵,几乎全被毒死了,打了三次,三次都全军覆没,不是死于里面的瘴气,就是被里面的蛇虫鼠蚁给咬死。 自此之后,再没国家打伦山的主意。 毕竟,穷山恶水,打下来也没什么用。 而回纥汗庭则是生活在漠北关外的游牧民族所建立的皇庭,回纥汗庭狼子野心,时刻盯着姜鲁,回纥人个个骁勇善战,是姜鲁建国两百年来最大的敌人。 姜鲁建国至今,每隔一两年,回纥汗庭都会叩关一次。 况曼不知道孟九重口中所说的回纥枯鹤院是什么组织,但是一听名字就知道和回纥有关。 孟九重目光闪烁利光:「枯鹤院是回纥汉庭的祭祀院,在回纥,枯鹤院的权势极高,有时甚至会参于回纥汗庭的一些政事。」 「异族……」况曼拧眉,沉思了片刻,道:「你确定他是枯鹤院的人?」 「不是很确定,只是猜测。」 孟九重皱着眉头,道:「我对回纥枯鹤院不是很熟悉,只在两年前,帮郁方处理一些事的时候,和枯鹤院的人交过手。 「那人的武功套路与这个假的孟家子有些相像,今晚与假孟家子对战时,我隐隐觉得他的武功套路有点熟悉,但是,他在出招时似乎有所顾忌,并没有完全展露出来。 「他似乎不想让人认出他的武功套路。」 况曼听完,思索片刻,道:「你找个机会和黎初霁接触一下,黎初霁常年生活在漠北关外,肯定经常和回纥人打交道,他对枯鹤院应该比你要熟悉。」 第115页 孟九重颔首。 今晚,黎初霁在对战中对他颇有迴避,甚至最后还和他默契配合起来,他对他的身份似乎已有所猜测。 按伦山蛊后曾言,黎初霁不会是他们的敌人,既然不是敌人,就算坦诚相待也无防。 不过……伦山蛊后对圣慾天似乎有所顾忌,提起时语焉不详,也不是两者之间有何渊源,会不会影响到阿曼。 罢了,这些事暂且按下,眼前首要处理的,是这个冒充他的孟家之子。 如果那「孟公子」真的是回纥枯鹤院人……事情怕是远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了。 谈完假孟泽之子的事后,况曼告诉孟九重,她要带周政明回东义县,并且,在兴远府风波未平息前,她不会再来兴远府。 「黎初霁和我……我娘,在见我第一眼的时候便认出了我,想来我的容貌与幼时相差并不是很大。当日那个杀我的黑衣人如果出现在兴远府,必会第一眼就认出我,我留在这里变数太多,甚至可能会破坏我……娘的计划,所以我暂时不会再入兴远府。」 这声娘,况曼说的有些艰难。 她没有以前的记忆,要叫伦山蛊后为娘,真的有些难以启齿,让她叫她小姐姐,她肯定能毫不犹豫叫出来,唯独这声——娘,喊得特别拗口。 可是,她又不可能一直叫她伦山蛊后,或是石竹月。 孟九重听出她这声娘,说得有多牵强。 他心里微嘆,手轻轻探出,想要像以前那样,摸摸况曼的脑袋以示安慰。 当年的事,详细经过,连伦山蛊后都不愿提起。 她到底受了多大的罪…… 忽得,想起她神智清醒后,那时不时就热情过度的举动,孟九重微探出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况曼盯着他微探出来的手,古怪地睇了他一下。 见他手迟迟没有收回去,她正儿八经将他的手握住,反安慰道:「你也别急,仇人已经浮出水面,早晚咱们都能报仇。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你回兴远府去吧,有事让郁战传消息给童川。」 说罢,况曼很「爷们」的,拍了拍孟九重的手。 然后松开,把地上还昏迷着的周政明给重新扛起来,朝孟九重挥挥手,潇洒地走入了树林中。 先前砍周政明的那一手刀,好像砍得太重,导致周政明现在还没醒过来。 看着走得极为干脆的况曼,孟九重黑眸轻抬,视线在她离开的方向定了定,良久后,他眸子含笑,目光落到刚才她握过的手。 余温尚在,人已无踪。 夜风拂过,凉意扑面而来,同时也吹走了他心底升起的淡淡异样。 他一敛心底思绪,抬眸,深深地再次看了一眼况曼离去的方向,转身,飞纵出了树林。 * 夜路难行,况曼扛着周政明一路前行,在天完全放亮之际,昏迷了一整晚的周政明终于醒了过来。 刚醒来,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困境。 察觉到自己全身被绑着,并被人扛在肩上行走,周政明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 发现视线里闪过之物,皆是大树,他脑子一转,当即猜到,自己被人从茶楼掳走了。 昏迷前的记忆,鱼贯涌入脑中,周政明眼珠子微转,眼睛一闭,准备伺机而动。 可惜,再好的想法,也得看况曼同不同意。 周政明刚醒过来,虽然伪装得很好,但是唿吸却不可避免地从绵长变成了短促。 况曼向来心细敏锐,更别说周政明的唿吸,是在她耳边起的变化。 况曼一听,便知道这人醒了。 人醒了,却迟迟未动,况曼脑代一转,就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况曼冷笑,脚步却未有停顿,依旧大步前行,走出几步,那托着人的手,突然用力,勐的将肩上的人抛到了地上。 「醒了,醒了就自己走吧,扛了你一个晚上,可累死我了。」 周政明心里暗惊,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发现她醒了。 他压下眼中惊色,抬头,注视着况曼,道:「小姑娘,我乃金虎帮的人,你将我掳走,就不怕与我金虎帮结仇?」 第43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周政明嘴上说着威胁的话, 心里却震惊得不行。 小丫头……扛着他在山中健步如飞的居然是个小丫头? 而且,还是一个没有内力的小丫头…… 昏迷之前,长鞭唿啸, 力量又强又勐, 他还以为袭击他的是一个武林高手, 可是现在—— 「我要是怕结仇,你会出现在这里吗?」将人抛出,况曼胳膊环胸,笑睨着震惊的周政明。 况曼:「别震惊了, 起来自己走吧,你一个大老爷门, 被我扛举着走,好意思吗。」 「小姑娘是为东义县那张通缉令而来的吧,虽然我杀人犯了国法,但是, 我不觉得我有错。」周政明收起眼底震惊, 缓缓从地上起身。 他的两只胳膊被树鞭紧紧束缚, 无法挣动分毫, 现在也就腿脚还能行动了。 起身后, 周政明单腿突兀向前一倾,以一种极为刁钻的姿势, 往况曼扫了过去。 「我没错, 所以我不会束手就擒, 小姑娘, 得罪了。」 一个没有内力的小姑娘,周志明虽震惊,脸上却没任何惧意, 他觉得,这小姑娘完全不能将他如何,昨夜,他是太大意,才会被她捉住。 第116页 然而……打脸来的太快! 周政明刚出腿,便见前方站着的小姑娘,身子突然后倾。 后倾的姿势,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诡异漂浮状态。 她的手依旧环在着胸前,除了脚边裙摆有剎那间的晃动,看上去仿佛没有动过般,但是距离却已与他拉开。 周政明惊讶,又往前大迈了一步,单腿横扫而出。 况曼眼神凌冽,反攻而上,膝盖微屈,将他横扫过来的腿,沉沉压下去。 腿被压下,周政明运转功力,把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被压住的腿上,想强行站起来。 却在这时,腿上压力突然加重,宛若泰山压顶,重得他撼动不了分毫。 强悍的力量,让周政明心下大惊。 「为恩人报仇,站在你的角度你确实没错。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姜鲁,江湖人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动手,你杀了人,那就是犯法,我只是一个悬赏猎人,对错之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你犯法我抓你,就这么简单。」 说罢,况曼手一伸,旁边一棵大树上缠绕着的蔓藤,窸窸窣窣奔窜而下,落入况曼手中。 况曼攥住蔓藤,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手法将周政明捆住,然后将束缚在他身上的鞭子卸下。 「你杀掉那个花魁,在大家眼里,是情有可原的事,去了官府,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官府走一遭,消掉通缉令,以后,堂堂正正在江湖上行走不是更好。」 对这一点,况曼还是很肯定的。 况曼要做职业赏金猎人,那对姜鲁的国法就要有一定的了解,在东义县住的那半个月,她除了练功也没闲着,把姜鲁国法给摸了个透。 像周政明这种情况,哪怕进了官府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要么赔点钱给春香楼的老鸨,将事情了去,要么便是被官府发配边疆三年,去驻守边关。 姜鲁国法在惩罚武林人的事上特别人性化,只要不是大奸大恶,肆意草菅人命的武林人,官府都会将他们发配边疆守边关,并且,按照他们犯下的事儿制定年限。 而且,据说边关有一个营,那个营里面的人都是犯了事的江湖人,而且统管这个营,还是草莽出身考上武举的江湖人。 官府对武林人的惩罚,在况曼看来更有一些,像利用江湖资源,保卫边关的感觉。 当初况曼在看完这部姜鲁国法,就觉得制定这套国法的人肯定是个大腹黑,肚子里装了一大堆坏水。 你会武功,你很厉害,一身武力没地使是吧,行,那就边关改造,杀异族。 瞅瞅这做法,不是腹黑是啥,高来高去的江湖人都不用朝廷自己养,就被朝廷给用上了…… 当初制定这套法律的人,肯定是个对江湖极为熟悉,并且还很眼馋这群武林人武力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制定出这么在意思的法律。 况曼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又想起了伦山蛊后,伦山蛊后不是姜鲁人,也不知道,她要是被缉拿归案后,会不会也是发配边疆。 对于伦山蛊后被通缉这事,况曼的态度又和这周政明不同了。 人嘛,谁还没个私心。 以前放弃捉伦山蛊后,一是知道自己捉不到她,二是因为,她和孟九重的合作关系,而现在……她更不可能捉她换银子了。 * 鞭子换成了蔓藤,周政明依旧没办法挣脱,还是被捆得死死的。 手肩被反捆,腿被压制,周政明哪怕功夫再了得也没办法施展,更别说他的功夫,其实也就那样儿,跟他们帮主金天堂完全没办法比。 周政明震惊,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毫无内力的小姑娘,身手居然这么好。 ……人啊,有时候就是会被自己的眼睛所骗。 明明知道扛着自己,在林中健步穿梭的就是眼前这个人,怎么还觉得况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呢? 周政明如何震惊,况曼都没兴趣知道,鞭子轻挥,卷到周志明的腰上,道:「走吧,上路了。」 这声「上路了」,听在周政明耳里,仿佛他马上就要赴法场似的。 说吧,况曼拉了下鞭子,自顾自的往前走。 周政明被况曼拉得身体前倾,差点摔倒在地。 他脚步一沉,鼓起眼睛,就是不迈脚。 拉了一下人,没拉得动,况曼侧回头:「喂,敬你是条好汉,所以,给你留几分面子让你自己走,你可别逼我用强的哦。」 说到「强」这个字儿的时候,况曼手腕骤然用力,楞是将跨着马步,不愿迈脚的周政明拉得一个踉跄,狼狈地往前栽了一栽。 况曼抿嘴好笑,也不管他配不配合,拉着人,继续走。 兴远府距离东义县较远,坐马车都需要三天,况曼带着周政明不可能一直在林中穿行,而且周政明还不怎么配合。 翻过两座山头,况曼见山脚下有个小镇,她眼睛微亮,毅然转变方向,去了山下的小镇。 进了小镇,况曼找到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把周政明往马车上一塞,再买了一些干粮,便直往东义县奔去。 她倒是走得潇潇洒洒,不留一片痕迹。兴远府那边,却因为周政明被抓走,闹翻了天。 金天堂在兴远府名声极盛,周政明是他出言要保下的人,结果话说出来当天,人就被掳了,不但如此,他自己被还人重伤。 第117页 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是谁把他伤的。 不过这种好奇,暂时还没人能为他们解答,因为金天堂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金天堂这边暂且不提,兴远府今日又有大消息传出。 据可靠消息,说伦山蛊后回到兴远府,并且又和督师吕承风槓上了。 前不久她才杀了督师家的小公子吕正堂,这才没多久,她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在督师府大开杀界,并打伤了督师。 打伤督师和杀掉督师儿子的性质可完全不同。 督师乃是朝堂之人,管辖兴远府治安的一方大员,打伤督师,那无疑就是正面和朝廷对上。 今日一早,兴远府就进入了全程戒备的状态,无数士兵在街上持械奔走,试图将夜闯督师府、并打伤督师的伦山蛊后给找出来。 * 雕樑画栋的督师府内。 吕承风肩上缠着绷带,沉着脸,忍怒地坐在太师椅上,他对面还坐着一个年轻公子。 这公子容貌俊秀,身上似乎也有伤,一张脸惨澹无色,嘴唇甚至还有一些泛青,看上去似乎中毒了。 年轻公子咳嗽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药丸子,塞进口里。 咽下药丸,他向吕承风抱了抱拳,一道歉意地,道:「吕大人抱歉,是我为督师府带来了麻烦。」 吕承风一挥手,打断他的话,凝视向他:「孟寻,你为何出现在兴远府?」 被叫孟寻的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这两天兴远府传得沸沸扬扬的孟泽之子,也是昨日,在阁楼上与孟九重和黎初霁三人缠斗的假孟家之子。 孟寻一笑,道:「我师父听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伦山蛊后,他老人家让我来调查一下伦山蛊后的事。」 他笑得真诚,话也说得很坦诚,可不知为何,却总有一种违和感。 「砰——!」 拍桌的声音骤然响起。 吕承风冷视着孟寻,阴鸷问:「孟寻,伦山蛊后寻衅我督师府是不是你们的原因?我督师府与伦山蛊后毫无恩怨,可她一入中原,偏却先拿我儿祭天。还有赤阳堡,伦山蛊后挑衅赤阳堡,并挑掉赤阳堡多方势力,是不是也是因为你们的原因。」 「吕督师这话可说错了。」孟寻浅浅微笑,似乎完全没有将吕承风的质问放在眼里,他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吕承凤。 「伦山蛊后找上督师与赤阳堡,可与我们没关。」孟寻卖了一个关子,顿了顿,垂眸幽幽道:「督理可知,八年前,你们与我师父一起杀入许良山,杀掉的那家人是何人?」 吕承风森冷道:「是何人?那不是你师父的仇人吗?」 孟寻唇角上扬,勾勒出一抹让人冷寒的笑:「在此之前,他确实是我师父仇人,不过,在你助我师父封锁许良山后,你也成了别人的仇人,所以,伦山蛊后也没算找错人,督师公子死得不冤。」 「孟寻……」听到孟寻将自己儿子之死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吕承风暴怒,骤然起身,紧紧揪住孟寻的衣襟。 孟寻脸上依旧挂着笑,完全没在意吕承风的态度:「吕督师何必这么生气,息怒,息怒,你不想知道当年在许良山我师父杀的,到底是谁吗?」 吕承风狠狠地看着孟寻,一言不发。但揪着他衣襟的手,力道却松懈了几分。 他的确想知道,当年他师父在许良山杀的是谁? 听他的口气,伦山蛊后之所以杀他的儿子,是许良山遗祸……儿子被杀,他就算暂时不能为儿子报仇,也要知道这个仇是由何而来。 孟寻见吕承风怒火已抑制下去,他掰开吕承风扣在他衣襟上的手,弹了弹衣服。 「你们不是一直不明白,为何伦山蛊后要会针你与赤阳体堡吗,我来兴远府时,师父有交代,让我代他老人家,为二位前辈解惑。」 孟寻假惺惺道:「令公子之死,我与师父深表遗憾。但逝者已逝,接下来我们刚商量的是怎么为令公子报仇。」 孟寻一脸惋惜,但这惋惜落在吕承风的眼里,却像猫哭耗子假慈悲。 仿佛是在嘲讽他愚蠢般。 吕承风沉默不语,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孟寻坐回太师椅上,转客为主,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茶:「伦山蛊后出自伦山。当年许良山上的老中小一家三口,也是出自伦山,甚至……据我师父所说,许良山上的老头,还曾是上上任蛊后之夫,至于他为什么会沦落中原,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师父和伦山有仇?」吕承风强压心底愤怒,坐回太师椅,黑目微垂,分析着孟寻的话。 难怪伦山蛊后会杀他儿子,并挑衅赤阳堡……她这是寻仇而来。 当年交易合作,却不想留下这么个隐患,世人皆知,伦山是极为神秘的地方,里面的女人最擅使毒,一身毒术,让人防不甚防,惹上伦山,他与赤阳堡的麻烦怕是大了。 孟寻:「这是他老人家的私事,我这当徒弟的不好过问。」 吕承风:「当年,为何在让我出手之前,你师父不言明,要杀的是伦山之人?」 孟寻轻笑:「吕督师,这话过了,当年,可是你求着与我师父交易的。哪一种交易不需要担风险,难道我师父告诉你,许良山的一家三口是伦山之人,你就会收手放弃,不要香泉了。」 孟寻的话,让吕承风一时哑言。 第118页 想到自己惨死的儿子,吕承风不由悔恨当初。 当年他妻子身染恶疾,大夫说需要香泉为引,方才制出对症的药,他寻遍大江南北,得知只有回纥雪山温泉的一个泉眼,方产大夫嘴里所说的香泉。 他寻去回纥,在雪山之下遇上孟寻的师父,孟寻师父道,香泉泉眼已枯,全天下,只他手上方还剩下一些,他那时救妻身切,请求孟寻师父,能让香泉赠于他。并道,只要不是让他叛国,或做出有损姜鲁的事,他就都能答应。 孟寻师父看着他,思考了良久,才道,只要他答应他三个条件,他就将香泉给他。并道,他要会去中原寻一桩仇,,希望他能出手。 吕承风见他答应,欣喜若狂,一口应下,于是双方交易达成。 他并没有过问孟寻师父寻的是什么仇,入了中原后,孟寻的师父去办了一桩事,然后没过几天,他找上他,让他帮忙封锁一座山,说他的仇人在许良山上,仇人诡异多端,对山林最是熟悉,他担心仇人会用地形之利,逃出许良山。 那时他还不是兴远府的督师,但是却有调兵的权力,他调了一队士兵,以出门缴匪为由,从兴远府潜去了陇西,并暗暗将陇西许良山封锁。 也是在这期间,他认识了赤阳堡的堡主沈镇远,得知沈镇远也是受邀,前来协助孟寻师父寻仇的。 自始至终,他都不清楚孟寻的师父要杀的是谁,至于沈镇远知不知,他就不清楚了。 但是从那之后,他与沈镇远就有了交情,后来甚至把自己幼子送去了赤阳堡学武,并且为他定下了沈镇远的小女沈罗衣为妻。 前不久幼子被害,吕承风一直认为儿子之死,是因为赤阳堡恩怨,但是现在……孟寻却告诉他,不是,这桩仇不只针对赤阳堡,同时还针对他。 吕承风心里那个恨啊! 早知道当初一场交易,会有如此多的后患,他绝对不会和孟寻师父交易。 当年他答应孟寻师父三个条件,一个条件已经用在了许良山,还剩下两个条件。 如今,孟寻带着另外两个条件,出现在他府里。 孟寻让他坐实他是孟泽之子的身份,保他安全,并且,帮他找出穆元德。 穆元德……那可是十五年前的前任盟主,并且已经失踪了十五年。 孟寻找他是想干什么? 还有,穆元德可是沈镇远大舅兄,沈镇远知不知道当年的合作者,已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大舅兄身上。 吕承风心思百转,完全看不清楚孟寻师父想要干什么,他压下心底疑惑,沉声道:「你既想坐实孟泽之子的身份,就别兴风作浪,否则就算有我为你作证,别人还是会怀疑你。」 孟泽当年是中年第一铸手,他的儿子出现江湖,或多或少,别人都会有所怀疑。 哪怕眼前这个孟寻和孟泽,有着一张六分相似的脸,但还是没办法打消众人猜忌。 除非故人作证。 正好,孟泽当年被人满江湖追杀时,他曾与他相交过一段时间,还抱过他那尚在襁褓中的儿子。 「怀不怀疑又如何。只要孟泽之子因凝血剑之故,如同当年孟泽那般,陷入江湖追杀。那躲起来的穆元德,就绝对坐不住,他与孟泽可是生死之交,岂能坐看孟泽之子陷入泥沼。」 「你要用你自己为饵,引出不穆元德。」 孟寻嗤笑一声:「要引出穆元德,可不是易事。现今世上,除了孟泽之子与沈闻秋,能让他沉不住气,别人可没这个本事,所以,我这个孟泽之子的身份一定要坐实了,至于这一点,就有劳督师大人了。」 说罢,孟寻起身,彬彬有礼的朝吕承风弯了弯腰:「昨夜,多谢大人出手相救。我就不打扰大人疗伤了,告辞。」 离去前,孟寻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道:「大人想为令公子报仇,我不防以身为饵,助大人将伦山蛊后引出来。大人只需要将孟泽之子入住泰安酒楼的事传出去,想来伦山蛊后就会现身,毕竟说起来,孟泽和伦山也是渊源颇深的。」 「孟泽和伦山有何关系?」吕承风额头一蹙,追问。 「与许良山那老头一样,都是从伦山出来的男人。」孟寻说完这句话,举步离开了督师府。 走到督师府外,孟寻抬头,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前来兴远府前,师父曾郑重交代,如果可以的话,将伦山蛊后杀死在中原,如果杀不了她,也一定要将当年许良山的那一段恩怨,摁到吕承风与沈镇远的头上。 必要时,甚至可以杀掉吕承风与沈镇远灭口,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伦山出来的人知道他的存在。 师父似乎很忌惮伦山…… 还有穆元德……师父追查穆元德,已经追查了十几年,可是这人躲得太深,十几年来硬是没有露出一点马脚,连当初穆仙儿和孟泽去世,他都未曾现身。 这次沈镇远放出凝血剑的消息,倒是成全了他,不过凝血剑这个筹码还不够,还得加重,所以孟泽之子,必须现身江湖。 说起来,还是错过了时机,如果八年前圣慾天不插手,师父说不定已经追踪到了穆德元,且拿到天玄令。 可坏就坏在圣慾天插手了。 为了不让圣慾天追查到一些东西,师父不得不终止所有计划。 不过这也怨不得师父,毕竟,谁也没想到石竹月竟会是况飞舟的妻子,如果师父知道,为了大计,定不会按耐不住,朝许良山动手。 第119页 孟寻分析着当前局势,慢慢走回了泰安酒楼。 方不知,从他踏出督师那一刻,对街就有两双眼睛盯上了他。 盯上他的,一个是温婉妇人,而另一个则是昨晚与他在阁楼上交过手的魔教少主——黎初霁! 黎初霁在昨晚孟寻被人救走之后,便一路追踪,最后追踪到了督师府。 不过黎初霁向来是个胸有丘壑的,追到督师府外之后,他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隐在暗处,暗中观察,想弄清楚这个孟家假子与督师府有何牵连。 孟寻一心算计着别人,却不知他所有的算计,在他选择冒充孟泽之子之时,便已落入了别人的眼睛里。 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想算计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是冒充的。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冒充孟泽之子,背后又有什么阴谋,但是防备却已生起。 连沈闻秋这个对过往恩怨半知半解的人,都从他这个孟泽之子的身份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如果他在前往兴远府之前,向沈镇远稍谘询一下,便会知道,凝血剑这个消息,根本就不是沈镇远放出去的…… 第44章 我怎么就成母夜叉 风雨欲来,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事件中心的孟九重,却在此时抽身而出,彻底沉寂下去, 准备静观其变。 不管那假孟家之子在外面, 打着他父亲的名号, 结识了多少他父亲以前的旧人,他都不再妄动,因为他从假孟家之子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他心中怀疑, 如果一旦被证实,那这个孟家假子的出现, 就不仅仅是关系着一场江湖风波那么简单,甚至可能…… 孟九重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但是伦山蛊后动作却是越来越大。 现在兴远府除了孟泽之子——孟寻现身,引起的风波外, 最大的消息便是伦山蛊后与督师府彻底槓上了。 伦山蛊后那晚躲暗处, 观看了孟九重四人的乱战之后, 就尾随在黎初霁后面追踪到了督师傅。 一开始, 她怀疑这个督师就是当年在许良山杀她们母女的黑衣人, 仇恨爆发,再也压抑不住, 当夜便动了手, 一把毒下去, 毒倒了督师府大半的人, 甚至还重伤了吕承风。 但那晚交手过后,伦山蛊后也发现,吕承风不是她要寻找的人。 不过, 就算知道吕承风不是当年出现在许良山的黑衣人,伦山蛊后依旧没打算放过他,因为,他出手救了孟寻。 孟寻是个阴谋者,虽然按年纪来看,他不可能参与八年前许良山上的那场屠杀,但是孟寻绝对是那黑衣人的棋子。 棋子出没,顺着执棋人的手,自然就能看清楚下棋者的真面目。 所以,伦山蛊后暂时还不想动孟寻,因为,她要通过孟寻,揪出当年的阴谋者。 不能动孟寻,总得给自己找个出气筒,吕承风很不巧的撞上了伦山蛊后的刀尖,成了那个出气筒。 乱打误撞,伦山蛊后其实也没算找错人。 伦山蛊后一直以为当年杀进许良山的,只有沈镇远和那个黑衣人,却不知在许良山下,还有一队人马,而这队人马带队的,就是吕承风。 兴远府因伦山蛊后和孟寻二人,暗潮汹涌,而一开始挑动所有人神经的凝血剑,却彻底失去了踪影。 可是,许多前来兴远府的武林人,目标却一直都是凝血剑。凝血剑突然没了风声,这些为宝而来的人哪还能稳得住。 当第一个怀疑凝血剑,在孟寻身上的声音发出来后,兴远府的局势便诡异起来。 宝剑诱人,孟寻逐渐变成了众矢之的。 他住在泰安酒楼,每晚都会有人去夜袭他,逼他交出凝血剑…… 孟寻以身为饵的目的达到了。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凝血剑在孟泽之子身上的消息,如断了线的风筝,以兴远府为中心扩散到整个江湖。 孟寻被无数人逼迫交出凝血剑,甚至最后被逼得逃出了兴远府。 这场乱局中,黎初霁也参与了进去。 黎初霁是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态,想把孟寻逼入绝境,看看能不能引出他身后之人。 * 况曼完全想不到,在她离开兴远府后,兴远府发生了一场什么的混乱。 坐着马车,悠哉游哉回到东义县的况曼,第一时间便将周政明送去了衙门。 况曼曾帮助衙门里的杨县丞找过儿子,和文书柯秀才也有几分相熟,衙门里的人几乎就没一个不认识况曼的,毕竟当初杨县丞找到儿子尸体,牵扯出县太爷戴绿帽子的事,多少和她有点关系。 况曼刚到衙门,几个准备出去办公的捕快,就看到了她。 「况娘子,来衙门边,什么事吗?」捕头张勇停下脚步,看向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况曼。 况曼展眉一笑:「来领悬赏。」 说罢,况曼转身,朝马车里喊了一句:「喂,到地方了,出来吧。」 她声音刚落,周政明就自己掀开车棚帘子,跳下了马车。 周政明精神气儿还不错,毕竟这一路上况曼可是好吃好喝伺候着,除了行动受限,啥啥都好。 在上路后第二天,况曼就将捆他的蔓藤给解掉了,这傢伙在蔓藤刚解掉后,还曾试图逃跑。 但是,每跑出去没几步,脚腂子,就会被一根鞭子给缠住。 第120页 在回东义县的路上,况曼一直在和周政明斗智斗勇,一路斗到城门口,看见城楼上高高悬挂着的东义县三个字,他才死了再逃的心思。 周政明一从马车上跳下来,张勇几个捕快当即便认出了他。 捕快们神情一紧,大刀出鞘,眨个眼就把周政明包围在了中间。 周政明看着几个严阵以待的捕快,莽声道:「怕什么怕,老子都到衙门门口了,还怕我在这里杀人。赶紧的去通知县太爷,就说我周政明回来投案了。」 「投案,你可不是投案,你是我抓回来的。」况曼一听到这个傢伙把被缉拿归案,说成投案,当即便不干了。 投案和缉拿归案,性质可完全不同,中间相差着二百两银子,而且……这二百两银子还是她的。 想让她到手的银子飞掉,门都没有。 周政明听到况曼那一点都不给面子的话,扭头,鼓起眼睛,瞪了况曼一眼。 小丫头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小丫头,一路行来,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啥呢。」周政明顿了顿,道:「好歹要拿我换银子,怎么着也得让我知道,我这是栽在哪位高人手上吧。」 周政明这几天,也算是大开眼界。 三天,足足三天时间,他仗着会些武功,没少挑衅这个丫头,并且,还在身上蔓藤解开后,偷袭过她几次。 但是,却没有一次成功。 这姑娘明明没有内力,可他却楞是斗不过她,仿佛他这些年的内功都白练了似的。 不管是拳脚功夫,还是速度,他处处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这已经不是对手不对手的事了,而是,根本就没办法对比,因为,二人不在一个层次。 哪怕他有轻功,能凌空飞纵,也抵不过她鞭子一挥,像打鸟似的,将他从半空中打下来。 行走江湖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小丫头。 「我姓况,叫况曼。」况曼抱拳,坦坦荡荡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周政明,一点都不担心周政明秋后算帐。 周政明深看了一眼况曼,道:「况曼,我记往了。」 说罢,他身子一转,都不用张勇几个捕快锁押,豪气地自己走进了衙门。 他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被况曼捉拿归案的事。 其实,况曼前头有句话说的很对,像他这种情况,哪怕被捉住,也不会被官府判砍头,毕竟,他杀得是贱籍的青楼□□,这种情况,只要老鸨同意,他花点钱就能了事。 不过……春香楼想拿他的钱,除非他死。他宁愿去守边关杀蛮子,都不会给春香楼一个子儿。 他们坑了他救命恩人全部家当,他还没找他们算帐呢,想要他的钱,没门。 张勇看了眼这个很有自觉的通缉犯,转身,让身边的小弟去通知县太爷。自己则留下来招唿况曼。 张勇:「况娘子,杨县丞下乡调查人口去了,赏银得等他回来了,才能发给你。你看……」 虽然衙门里县太爷最大,但是,县太爷和县丞分工明确,各管各的事,像悬赏这一类的事,就归杨县丞管。 杨县丞不在衙门,况曼自然领不到赏银。 这次的赏银还有点特殊,毕竟,银子是春香楼出的,杨县丞要将赏银颁发给况曼,还得让春香楼的老鸨,来衙门确认一下犯人的身份。 况曼摆摆手,爽快道:「没事,等杨县丞处理好手上的事,找个人将银子给我送过去就行。」 张勇:「行,回头我亲自给你送去。」 「那就麻烦张捕头了。」况曼朝张勇感激一笑。 回身,从钱袋子里,摸出半钱银子,递给等在一边的车把式,道:「麻烦老丈跑这一趟了,小意思,请你喝茶。」 这车把式是马车行的人,况曼租马车时,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回去还车,所以,租车的时候,顺便还请了个人。 虽然请人的工钱,已经结算在她租马车时给的租金里,但人家长途跋涉跟着她来东义县,怎么着,也得将别人回去的伙食费算给别人吧。 车把式看有赏钱,高声地欸了一声,乐呵呵向况曼道了声谢,然后打马离开了衙门。 等车把式离开后,况曼转身,准备回家。 出门好些天,她有些想念她的大被窝了。 「况娘子请稍等。」 况曼刚转身,便听到了张勇的喊声。 她侧头,笑盈盈看着张勇:「张捕头还有什么事吗?」 张勇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见衙门前除了自家兄弟就没其他人,他上前两步,小声道:「况娘子,还记得那日,我在你们那边捉到的,那两个卖牛肉的夫妻吗?」 「知道,怎么了?」况曼听张勇压低了声音,下意识的,她也把声音压低了。 那俩监视她,最后被童川半斤牛肉干给送进了衙门的夫妻,她怎么会不记得。 不过,这事都过去好些天了,那俩夫妻还被关着? 张勇神情古怪地道:「况娘子,你最近出入稍微留心一点,这两个人是上次在你家,被你断掌的那个火火长老的人,据说,他们怀疑你和那什么鬼后有牵连,所以在你家门口监视你。」 况曼眨眨眼,纠正道:「火焰长老,伦山蛊后。」 说罢,况曼看这张勇的眼睛,忽忽亮了亮。这张勇有两把刷子,竟还将这些东西都问出来了。 第121页 张勇:「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多谢张捕头告知,我会多留意。」况曼朝张勇感激道。 别人一番好意,况曼没有不领情的道理,虽然,那两夫妻是监视者的事,她早已经知道,但该感谢,还是要感谢。 说着,况曼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请张勇喝茶。 张勇推搡了两下,拒不了况曼热情,笑呵呵地将铜板收了。 收了铜板,张勇又低声道了句:「况娘子,兄弟们从那两人嘴里还撬出点东西,那俩东西说,咱东义县城外的大山里,可能有个伦山蛊后的藏身之地,我看你接了三次悬赏,应该也和东福客栈的老闆娘一样,是想走这条路,你要是想要那一千两银子,可以去瞅瞅。」 张勇是个有眼力劲的,这况娘子虽才搬来县城没多久,长得又娇滴滴,但能一出手,就废掉那火焰老二的手,随后还能抓住周政明,就这两件事,就足够让人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哦,那两人真这么说?」况曼闻言,好奇地眼着张勇。 她很想知道,这衙门里的捕快,是怎么撬开那两人的嘴,问出这些消息的。 张勇点头。 况曼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勇:「一千两银子呢,张捕头就不想要?」 东义县外的大山里,有没有伦山蛊后的藏身地,她比谁都清楚。 要说藏身地嘛,肯定是有。不过,那是上任盟主穆元德的,和伦山蛊后可没关系。 「一千两,谁不想要,想要也得看有没有命要。我是看况娘子有几分本事,才把这消息透露给你,况娘子干不干这一票,自己拿主意,我能告诉况娘子的,便是前几日,我们查到的一些线索。」 况曼听到张勇这卖关子的话,又摸了几个银板塞给他,然后道:「啥线索?」 张勇若无其事地将铜板揣进衣兜里,缩头缩脚,低声道:「前两天,我兄弟们进山了一趟,在一处悬崖上,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被杀的时间有些长了,尸体上有中过毒的痕迹,身上的衣服,和前段时间来东义县的那群赤阳堡人穿的衣服一样。」 说到这里,张勇眼里倏地浮起些胆寒,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况曼后,就不再多说了,转身,回了县衙。 一千两银子啊!谁不想要,他要能拿到这那一千两银子,他马上辞职,不干衙役这活了。 可是,银子再怎么诱人,那也得看有没有命拿。 他们发现的那具尸体,死状极为悽惨,不但身中奇毒,头骨盖还被打成了几块,看过他的死状,谁还敢眼馋那千两银子啊! 况曼得了张勇的消息,柳眉微拧,沉思着迴转了东城。 悬崖上的尸体…… 她第一次和伦山蛊后交锋,便是在悬崖之上。 那时伦山蛊后正在追击一个男人,说话是是而非,让人浮想联翩,她当时,还以为他们……最后,那男人被伦山蛊后杀死在悬崖上。 张勇嘴里说的尸体,应该就是那个男人。 那处悬崖离苍山有段距离,但是再远的距离,那一片山域都是在东义县外,赤阳堡弟子的尸体在山中被发现,那山必定会引起赤阳堡人的注意。 等赤阳堡的人抽出手,肯定会派人那座山查看,到时候,拔出萝蔔带出泥,万一他们在那山上发现穆元德…… 罢了,回去把这事告诉童川,让童川把消息传递出去,郁方在苍山上,他知道消息后,应该会有所安排。 回到东城,况曼看了一眼对面,生意明显比以往清冷许多的东福客栈,收回视线,推门进了屋。 院子里,童川手提大斧,精神熠熠地正在噼柴。 那噼柴的姿势,仿佛他斧头下砍的不是柴,而是人般。 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童川赫然回头。 见进院的人是况曼,他眼中警惕一散,放下斧头,赶忙迎接上去:「夫人,你回来了。」 况曼颔首,问:「童川,对面东福客栈是怎么回事,咋都没几个人?」 她这才出去几天,生意兴隆的东福客栈,这么快就要倒闭了? 童川道:「娇掌柜和阿莽哥在夫人出门第二天,就出远门了,最近咱城里没什么江湖人出入,客栈里生意自然就差了些。」 况曼闻言,眼里闪过了悟。 也对,最近江湖人都往兴远府去了,来这东义县的自然就少了。 娇黛黛出远门……这女人该不会也嗅到腥味,跑去兴远府淌浑水去了吧。 啧啧,那池浑水可不好淌,一个不小心,淹了自己都有可能。 知道了原因,况曼便没再问东福客栈的事了,转头,将刚从张勇嘴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童川,让他把消息传回去,让苍山那边早做打算。 童川听到消息后,当即便出门,去了平顺布匹店。 而况曼则伸了个懒腰,回卧室,补了个眠。 从兴远府回来的路上,她就没合过眼,一路都防着周政明。好在,没穿越之前,两三天不睡觉是常有的事,要不然,她怕还熬不住。 * 翌日,晨曦初露。 况曼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起床稍梳洗了一下,童川就把早饭端上了桌。 早饭只有几个饼子。 况曼不挑食,几个饼子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况曼叮嘱童川看好家,说自己要进山修练,归期不定,便出了孟宅,准备入山修炼。 第122页 这段时间事太多,她都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修炼过了,最近没什么事,抓紧时间,将异能提上去才是正事。 她异能储存已至巅峰,现在差的,便是静下心,将之升级。 没出东义县之前,况曼觉得,自己的四级异能足够自保,等兴远府走了一遭后,她才发现,她——自大了! 这个江湖很危险,而她因为一直没有遇上可以对她造成危险的人,所以,一直在小瞧武林人。 但是,那晚紧追不捨的金天堂,却给她上了一课,让她清楚认识到,真正的江湖高手,其实并没有她认为的那么差劲。 况曼向来很会反省,认清自己的实力,第一时间,便想着提升自己。 今儿街上似乎比昨日要冷清一些,出了家门,以前好多在南城摆摊贩卖东西的小摊,都没出摊,吆喝声也比平时少了许多。 况曼看着冷清不少的街道,眼里闪过疑惑。 这东义县,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就在况曼疑惑之际,住她家隔壁的一个大婶,提着一块新鲜猪肉,从街头三步一顿的走了过来。因为,她每走两步,就会被熟人拉着,嘀嘀咕咕几句。 况曼也没把这大婶当回事,毕竟只是脸熟,名字都叫不出来。 可是,她没把人家当回事,却不见得别人也没把她当回事。 这不,况曼正打算出城,刚走到这大婶身边,便听那大婶小声说:「那况娘子可凶了,我天天听到他们家转出吆喝声,那鞭子呀,舞的虎虎生威,我那天爬上墙头一看,你们猜,我看了啥。」 悠哒哒往前走的况曼,刚走进,就听到这大婶提到了况娘子。 一听况娘子三个字,况曼就知道,她肯定是在说她。 她眨了眨眼,侧着耳朵,想听听这大婶要说她啥。 这个大婶背着着况曼,而另外三个女人,则都埋头着听大婶说话,所以,没一个察觉到况曼已经走到她们身侧,并支起了耳朵,在听她们谈八卦。 「看到了啥?」另一个女人好奇问。 大婶一脸唏嘘,道:「心狠哦,你们不知道,那况娘子当时正提着她的鞭子,在抽孟秀才的书童。那抽鞭子的劲可大了,我瞧见,她把她家那根木凳子给抽成了两半。」 况曼懵逼:「……!!!」 她什么时候抽郁战了? 她明明是和在和郁战对招…… 况曼眼睛一瞪,撸了撸袖子,准备好好和这大婶说道说道。 她到底是哪得罪她了,这么败坏她名声。 「这么凶,那岂不是个母夜叉。」问话的女人咽了咽口水,一脸震惊。 她脑袋下意识地抬起来,往孟家看去。 一抬脑袋,恰巧就看见站在她们旁边,正在撸袖子,一副要干架模样的况曼。 两人视线一对上,这女人就被吓得一个哆嗦,脖子勐缩。 「可不就是母夜叉。」大婶摇头嘆气,又追回了一句:「孟秀才文文弱弱的,怎就娶了个这么凶的媳妇,回头大伙多留心留心,给孟秀才说个温柔点的吧。」 那看见况曼的妇人,听到这大婶的话,眼睛抽筋似的勐眨,提醒大婶赶紧闭嘴。 娘哦,说人闲话还被正主听到了…… 另一妇人:「我看还是算了,别祸祸人家小闺女,那况娘子这么凶,连杀人犯都能捉到,哪家闺女敢进孟家的门,别咱们把人送去了,没两天就被况娘子给收拾没了。」 况曼:「……!!!」 听不下去了,听不下去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她捉杀人犯,怎么就牵扯到了要祸祸别人家闺女身上了。 还有,这群女人是吃饱没事干,还是怎么着。 听听,这都在琢磨着给孟九重说小了。 等等……杀人犯? 那啥,她捉回周政明的事,这些人都知道了? 不对啊,他捉周政明关这些大婶大妈什么事了,还莫名其妙给她安个母夜叉的身份……这也,太那八婆了吧。 第45章 新的悬赏 闲话越说越难听, 这大婶甚至还往况曼头上,给扣了一口打秀才的锅。 况曼水灵灵的眼睛,骤然大瞪:「……!!」 不行, 忍不下去了。 啥玩意呢, 她什么时候打过孟九重了。 况曼眼睛一瞪, 一把揪住大婶的后衣襟。 这大婶个子比较瘦小,况曼这一揪,就差点没把这大婶给提起来,转一圈了。 「哎哎哎, 谁啊,光天化日之……」大婶一开始还没看到况曼, 等被况曼揪着原地转了一圈后,终于看到揪住她的正主了。 一看到人,她到嘴的话,戛然一顿, 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况, 况娘子啊, 你, 你这是去哪?」 这大婶, 是着着实实被吓了一大跳,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那啥, 大婶, 我好像没得罪你吧, 你说我闲话就算了, 还要给我家夫君说小,你这安的什么心啊。」 况曼一脸气唿唿地瞅着这个大婶:「还说我打我夫君,我夫君是秀才, 我是得多想不开,才敢打他啊。」 大婶尴尬一笑:「那啥,没,没,我没说你,真没说你。」 这母夜叉什么时候过来的…… 况曼:「我都听到了,你还不承认。」 大婶听这况曼一说,就知道她听到她们谈话了,她抬手,啪地一下打到自己脸上:「况娘子,我乱说的,那不是闲得没事……」 第123页 「你闲得没事,就说我家坏话,你是不是看我夫君不在家,所以就欺负我啊。」真是的,她不过就捉了个人,怎么落进她的嘴里,她就成了母夜叉,还打书童,打夫君了。 「那啥,况娘子,我胡说,我胡说的。」被逮了一个现行,大婶尴尬得满脸通红,又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赶忙给况曼道歉认错。 另几个妇人看到况曼,都不好意思讪讪一笑,提着篮子,麻熘地跑了个没影,独留这个大婶一人面对况曼。 况曼瞅着大婶这模样,也没不依不饶,松开她的衣襟,说了她一顿,便把人放了。 况曼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见不得别人好的隔壁邻居,所说出的闲言碎语,可等走出南街后,她发现……嗯嗯嗯,事情好像哪里不对。 怎么好些个眼熟的人,看见她,都吓得急急后退。 她又不是母老虎,他们缩什么缩。 「……!!!」况曼一脸迷煳,这到底咋了? 好在,况曼也没迷煳多久,就知道了大伙对她的态度为什么这么诡异了。 走到城门口,况曼远远见到两个衙役,押着枷锁上身的周政明,正在和城门口守门的士兵谈话,这两衙役一见况曼走过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了勐兽般,转身就押着周政明出了城门。 况曼:「……!!」 总感觉那里不对! 「况娘子,出城啊!」守城士兵见况曼过来,赶忙腆笑,招唿了一声,说话那姿势,比平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况曼拧着眉头,上前两步,站在守卫身边,道:「小哥,咱们也算熟人是吧。你给我句实话,今儿大伙怎么看见我,都怪怪的。」 说着,况曼还往身后的大街上瞧了瞧。 她这一瞧回去,大街上几个正在贼头贼脑看她的人,脖子一缩,拔腿就跑。 况曼:「……!!!」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守城士兵瞧了瞧况曼,又看了看城内,踌躇两下,道:「况娘子不必介意,他们……不过,是佩服你罢了。」 「佩服?」况曼木了。 守城士兵搓了搓手,小心恭维道::「况娘子乃女中豪杰,短短时间内完成两张悬赏,并且,还捉到了杀死花魁娘子的兇手,那些人没啥见识,所以,就很佩服你。」 说完,士兵尴尬地笑了笑。 况曼无语了。 ——确定是佩服,而不是害怕? 瞅瞅,这都害怕得给他扣上了一顶母夜叉的帽子了。 她不过就捉了一个周政明,画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前几天她提熘着蓝庐书生,招摇走进城里,领走五千两的赏银,也没见大伙儿对她指指点点啊。 算了,爱说到就说吧,银子她赚到了就行。 况曼收起心里的小郁闷,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两个衙役和被押解着的周政明,转身,问了问守城士兵县太爷是怎么判周政明的。 县太爷的速度真够快,她昨天才把周政明捉回来,今天就判决就出来了,并且还押解他去服役了。 守城士兵回答道,说周政明不愿和春香楼和解,请求县太爷将他发配边疆,县太爷见他非是大奸大恶之辈,判了他五年,并说这五年内,他在边关,如果能提前完成千人斩,那他便能提前刑满释放。 况曼:「……!!」好人性化的判决。 这姜鲁是被边关的蛮族,给骚扰成了什么样,巴不得江湖人犯事,送去边关杀敌。她以前看姜鲁律法时,好像没有看到这一点。 况曼听完,向守城士兵挥了挥手,笔直去了城外的大山。 进了山,况曼并没有立即就开始修炼,而是在山里找了几根比较结实的蔓藤,然后将蔓藤的皮剥下来,又给自己做了一条树鞭,繫到腰上。 她觉得一根鞭子不大够用,在兴远府被金天堂追的时候,她手里要是多一根鞭子,那金天堂绝对讨不了好。 她是木系异能,在异能没有提升到八级之前,她的所有武力都是来自于鞭子。 手上没有鞭子,实力会大打折扣,未雨绸缪,还是多弄一根鞭子在身上防身比较妥当,万一哪天又遇上这种情况,她也不会左右见拙。 将鞭子弄好,况曼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形微晃,如山中魈魅,迅速消失在了树林里。 再出现时,她人已抵达当初与伦山蛊后第一次遇上的那个悬崖。 悬崖边杂草横生,地上有些许错乱脚印,在左侧石岩上,有一处空白之地,那里看着像一个人形。 况曼看到人形的空白之地,便知道张勇没有说假话,这里的尸体的确是被人发现并带走了,以地上深浅不一、极为杂乱的脚印来判断,带走尸体的,还真的是那帮捕快。 确定张勇没有骗她,况曼抬头,遥遥看了一眼苍山的方向,然后身子一晃,隐进大山,着手修炼。 修炼无岁月,况曼这一次入山,就在山中足足呆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饿了,她就随手打一只猎物,生火烤着吃,渴了则喝溪水,困了就在树上打一个盹。 修炼虽很枯燥,但是收穫却颇大,她的异能在这没日没夜的修炼中,终于冲破四级桎梏,升到了五级。 木系异能四级到五级是一个大鸿沟,一旦突破,实力天壤之别。 五级异能不但让她挥鞭的力量更强悍,同时对植物亲和力也更强,并且还多了一个提取植物精华,制毒解毒的功效。 第124页 异能一升级,况曼微调息了一下,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在山中找有毒的植物。 作为一个木系异能者,况曼很清楚哪种植物里面含有毒素,所以找起来很方便,再加上古代的山林没经过人为破坏,植物非常充沛。 况曼运气很好,在山中逛了没多久,竟发现几棵剪刀树。 剪刀树,又名箭毒木【注一】,树液有见血封喉之效。当然,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箭毒木的乳液在经过科学提纯之后,确实有致人死亡的功效。 末世前,况曼是不知道箭毒木是啥玩意儿的,但是到了末世之后,因为她有木系异能,所以对植物就有了一定的了解。 末世里的木系异能者,凡是异能到达五级之后,都会满山遍野寻找有用的植物,而箭毒木则是所有异能者的最爱,但是奈何箭毒木不常见,况曼在末世生存十年,也就只见过两株箭毒木。 这种木头的树汁不但剧毒,同时还可以制药。它不需要经过任何处理便拥有麻醉、并致人死亡的效果,但是经过处理之后又是一种疗治外伤的圣药。 况曼这一趟是山战修炼,身上并没有带可以装置树汁的工具,她将衣角扯下一小块,鞭子轻挥,将箭毒木的树皮抽裂开了个小口,等乳白色的树汁浸出树皮后,她赶紧用布料搜集了一点。 整块布料都被树汁浸湿,况曼就收了手,然后记住这箭毒木所生长的地方,便转身去了其它地方。 在山中又逛了一会儿,况曼遇上几株铃兰,然后也顺手将之摘下。 铃兰的毒虽没箭毒木那么强,但是也好用,这玩意儿制出来后,撒一把出去,绝对让那些中毒者兴奋得手舞足蹈,载歌载舞两天不停歇。 要说杀人越货最好的毒,还是箭毒木制出来的毒。有了这剪毒木的树汁,况曼都有点看不上其他植物的毒素了。 在林中又逛了一圈,况曼拍拍手,准备回城先将箭毒木的毒制出来,等以后有空了,在上山多收集一些,留在身上以防万一。 出来大半个月,也不知道外界的情况怎么样,她离开东义县时,只给童川说她入山修炼,快则七日,慢则一月便会回去。现在半个月已过,也不知孟九重有没有回东义县。 * 秋风萧瑟,晚风中已透起几分寒意。 况曼马不停歇,在天即将黑尽之前,赶回了东义县。 刚抵达东义县,况曼便见城门口还聚集了不少人,这一看便是又有悬赏颁布出来了。 况曼对悬赏没啥抵抗力,看见那么多人围在城楼下,她脚步一顿,也往那贴告示的城墙走了过去。 挤过重重人群,况曼终于看清楚,城墙上多出来的几张悬赏了。 这悬赏应该是刚贴上去没多久,贴悬赏的煳煳都还没有干。况曼仔细看了看悬赏,便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围在城墙下看热闹了。 因为这次悬赏上的人,对普通人的危害更大。 悬赏一共有三张,都是官府发出的悬赏通缉令,说是三张,但连在一起其实就是一件事儿。 新贴出来的悬赏通缉,悬赏的是泾山凤凰寨的山匪,通缉令通缉的这三个人分别是凤凰寨的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 这三人在泾山占山为王,鱼肉山下百姓,一到秋收时节就会下山进村抢劫。他们不但抢山下村民,还抢过往的商队与路人。 泾山那个地方况曼稍有了解。 前段时间她去兴远府,刚进城,便撞上督师打马回府,那时,周围人的在说,督师本来是带队进山剿匪,却因兴远府局势太混乱又回来了。 况曼对泾山这个地方产生了好奇,就私下了解了一下。 泾山说是山,其实称它为山脉更为恰当。 此山也在兴远府境内,不过靠近鄂州那一带,山脉连绵起伏,极为陡峭,比之东义县城外的大山要雄壮许多。 那处山太广阔,林中又瘴气横生,毒蛇勐兽不少。 普通人入山极有可能迷失方向,那地方别说普通人了,就是会点拳脚功夫的江湖人,进去了都有可能栽在里面。 而凤凰寨就安扎在泾山里,且安扎的地点还很隐秘,至今都没人弄清楚凤凰寨的具体位置,是在泾山何处。 泾山凤凰寨,得确是很大的隐患。 通缉令上写得很详细,说一月之前,朝廷一告老还乡的官员,在经过泾山一带时,被泾山上的土匪给抢了,不但如此,那官员连同他随行的家人一共五十四口,全部葬身在了泾山之中。 此乃大案,吕督师本来是要率兵去剿匪的,但最近兴远府因为江湖纷争,治安极为严峻,吕督师不得不临时撤回,稳定兴远府治安。 这也是为什么,况曼那日一进城,就撞上吕督师从外回来的原因。 凤凰寨的事一拖再拖,最近又有一些路人在泾山那边被抢劫杀害,知府和吕督师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发通缉令,让武林人去试一试。 如果武林上的悬赏猎人,也没办法拿下凤凰寨的三位当家,吕督师再出兵。 毕竟,凤凰寨剿匪很重要,但是兴远府的治安同样很重要。 总不能因为凤凰寨就不顾大后方吧,最近可是有一大半江湖人都聚集到了兴远府,吕督师要不回去坐镇,万一兴远府乱起来了怎么办? 再加上吕督师后来陷入了和伦山蛊后的恩怨之中,如今,更是脱不开身。 第125页 几方考量下,兴远府不得不下达通缉令,通缉凤凰寨三位当家。 官府这次出手极为慷慨,凤凰寨三位当家,大当家赏银五千,二当家和三当家,各赏银三千两,并明确指出死活不论,见到人头就行。 况曼盯着这三张悬赏看了一会,然后挤出人群,慢悠悠地往城里面走去。 ……一万一千两的银子,好心动。 ——好想要啊! 她这才做了三个悬赏,就已经快成挤身进小富婆行列,要是再把这一万一千两银子拿到手,那她的钱包只会更鼓。 手里有钱心不慌。回头让童川去打听一下消息,先弄清楚,凤凰寨这三个当家的本事如何,再做打算。 天已经擦黑,但在街道上行走的人却不少,甚至还有衙门的捕快在街上巡逻。 况曼刚进城,便察觉到街道上那莫名的紧张气氛。 看着几个腰悬大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捕快,况曼眉头微拧,出声喊出几个捕快:「张捕头。」 领队的张勇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是况曼在喊他,他停下脚步:「况娘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什么事吗?」 张勇在半个月前去给况曼送赏银的时候,就知道况曼不在家,他把赏银交给童川时,顺嘴问了一下童川,童川告诉他,况曼回乡下去了,归期不定。 所以,这会儿见到况曼,他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刚回来。」况曼上前两步:「张捕头,咱们县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晚了你们还没收工?」 张勇听到况曼的问话,脸上闪过气怒,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最近江湖不大平静,搞得我们东义县的治安也跟着不大好了,县太爷让我们多在街上巡逻巡逻,要是看到江湖人大打出手就上前制止。」 况曼:「上前制止?」 就他们这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上前制止,到时候一起成了别人刀下的菜就好玩了。 显然张勇也很有自知之明,说完这句话,他又道:「江湖人高来高去的,我们能怎么制止,不过就他们打架的时候去清一下场,然后等他们打完了,为城里百姓争取一点赔偿。」 说吧,他还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最近都是哪些大人物,来了咱们东义县,前天晚上富贵酒楼都被他们打垮了半边。」 「很多江湖人来咱们东义县?」况曼微惊,半个月前这些人不是还在兴远府吗,怎么跑来东义县了? 「是挺多的。」 张勇道:「况娘子最近出门也多留心一点,这些江湖人忒不讲武德,对了,前几天那什么赤阳堡的人,也来了咱东义县,并且还把我们牢里面关着的那两夫妻给赎了出去,况娘子要是遇上他们,稍微避一避吧。」 「最近他们好像都打疯了,咱们县太爷都在考虑,要不要去兴远府借兵过来,维护咱东义县治安了。」 况曼:「多谢张捕头告知,我就不打扰你了,告辞。」 告别张勇,况曼凝着眉心,慢步走回了南街。 南街上,说是出远门的娇黛黛,也回来了,况曼一走到南街,便见她笑盈盈的,不知道在几个武林人说什么。 况曼没有和她打招唿,笔直回了孟宅。 踏入家门,一抬眸,便见孟九重单手负在后背,脑袋微昂,目光眺望着远方,连她走进院中他都没有发现。 他似乎在沉思什么,孤冷的身影透着丝丝寂廖,仿佛雪山之巅的孤剑,拒绝任何人靠近。 况曼很少在孟九重的身上看到这种气质,他呈现给她的,永远都是温润淡雅,极让人舒心的一面。 看到这样的孟九重,况曼眉头微皱,略有些不适应。 「九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况曼出声,打破院中静谧。 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孟九重蓦然回首,冷峻英挺的面容在看到况曼剎那,冰山融化。 「回来两三天了。」孟九重嘴角轻扬,目光在况曼身上游走了一圈,似乎发现了什么,他道:「半月不见,你似乎……」 气息沉稳,通身气场比半月之前更加强势,这种气场她似乎还没来得及内敛,只一眼,他便知道她比半月之前更加强大了。 这种强大,他不知由何而来,但是直觉告诉他,现在的阿曼哪怕毫无内力,也能跻身江湖高手之列了。 况曼愉悦一笑,踩着轻灵的步伐,走到孟九重身边:「就知道瞒不过九哥的眼,去闭关了几天,提升了一下自己。」 况曼并没有隐瞒孟九重,坐到院中石凳上,抬头,疑惑地盯着孟九重:「九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兴远府那么情况怎么样,查出那个假孟家子是怎么回事了吗?」 孟九重一心报仇,又想找出当年穆元德中毒的秘辛,如今所有的秘密,都在伦山蛊后亮明身份之后,得以解开,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正在着手处理这些事吗? 孟九重摇头:「查不到,他的身份信息太少。」 况曼:「你不是说他与回纥枯鹤院有关系吗?指着这条线索查,难道还查不出他的身份?」 「枯鹤院距离中原太远,要调查,也非是一时半刻之事,我已派人去回纥。」 他的人已在几天前,去了漠北,现在一切都只是他猜测,只有有确切的消息传回,他接下来,才能知道该怎么走。 第126页 如果孟寻真的是回纥枯鹤院的人,那这十几年来,所以发生一连串的事,就决非是普通江湖恩怨那么简单。 因为,回纥枯鹤院,可是回纥汗庭的祭祀院,在回纥的权势声望,不比回纥皇族少。 而且,一旦证实孟寻的身份,那让他出入督师府、并为他证实身份的吕承风,就必然与回纥有勾结。 一府督师,与回纥人勾结……这事,值得人深思。 况曼:「九哥给我说说,我离开兴远府后,那边发生的事吧。我回来后就入了山,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对了,他东义县又发生了啥,我回来时,碰到了衙门的捕快,他们说东义县来了不少武林人,兴远府的那池浑水,不会浇到了咱东义县吧。」 孟九重摇头,坐到况曼身边石凳上,道:「那倒没有,不过是魔教教主现身,来了东义县,所以,关注这里的人比较多罢了。」 况曼微惊:「魔教教主,黎初霁的师父?」 第46章 二合一 魔教教主——况飞…… 家里有个恩怨情仇一大堆的孟九重, 况曼对江湖也算有一些了解。 魔教教主,一个身份极为神秘的人。 接任教主之位十六年,除了当年被穆元德打成重伤的消息, 在江湖上传过一阵子外, 其它时候, 便再无他的信息,至今无人知他长相与名讳。 这么一个神秘人物,竟在这时候现身中原? 「他怎么会来东义县,是为了蓝庐书生吗?」况曼惊疑。 想了一会儿, 也想不出这人入中原的理由,最后只得七拐八转, 将理由给牵到蓝庐书生头上。 毕竟,蓝庐书生是黎初霁的弟弟,黎初霁又是魔教教主的徒弟,目前东义县和魔教相关的人, 只有蓝庐书生。 除了蓝庐书生, 况曼再想不出其它原因。 「不大清楚。」孟九重眸子深深看了况曼一眼, 然后轻轻垂下。 魔教教主入中原, 再联想到伦山蛊后那日说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 他心里其实已有些猜测。 但有些事,得让她自己去探寻。 魔教教主一开始其实去的兴远府, 他抵达时, 孟寻和伦山蛊后都已离开。 他一现身, 就引起了整个中原江湖的警惕, 不过……他现身兴远府时间很短,且还什么都没做,只在兴远府停留了一天, 便匆匆出发来了东义县。 目前,他住在蓝庐书生那里。 东义县气氛如此紧张,其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到来。 魔教教主的到来,让况曼微震惊了一下,随即,便又问起了她离开兴远府后,发生的事。 孟九重沉声,将兴远府后来发生的事,徐徐道给了况曼听。 况曼离开兴远府之后,兴远府发生了不少事。 孟寻坐实了梦泽之子的身份,并极为诡异的,引起无数江湖人的追杀,而那些江湖人追杀他的原因,则都是怀疑凝血剑在孟寻身上。 关于这一点,不管是孟九重,还是伦山蛊后,都怀疑孟寻是在以身为饵,想要引出失踪十几年的穆元德。 所以他们都按兵不动,完全没有管他,冷眼看着那些江湖人追杀他,甚至黎初霁还去插了一脚。 孟寻现在被人追杀,满江湖到处躲藏,关于他的消息,一直层出不穷。 孟九重怀疑,这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除此之外,伦山蛊后和吕承风斗了几天后,也陷入了被人追杀的泥泽中。 不过关于伦山蛊后被人追杀这事,孟九重并没有告诉况曼。伦山蛊后是个老江湖,易容术极为高超,要围杀她,能不能找到人都难说。 况曼听完这些事,问:「你和黎初霁会过面了,暴露身份了吗?」 孟九重颔首,坐到况曼身边:「黎初霁与我同样,皆猜测孟寻是回纥人。」 他确实已经向黎初霁坦承了自己的身份,不过黎初霁似乎对他身份已有猜测,知道他是真正的孟泽之子后,神情并没有一丝异样。 并道,他手中的龙鳞刀,是他父亲所铸,而且是在十年前所铸……还说,他父亲与魔教渊源颇深,他这次入中原,其原因,便是听到了凝血剑的消息,想一探当年真相。 对于魔教时隔八年,还在寻找过往真相之事,孟九重甚是感激,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信息告诉了黎初霁。 黎初霁在得知凝血剑是假的,且得知,当年杀孟泽一家的除了有个沈镇远外,竟还有一个蒙面人后,震惊万分,随后咬牙切齿,愤怒道,圣慾天将与赤阳堡不死不休。 事情到了这一步,众人反倒是不怎么关心凝血剑。 「人心难测。」 况曼听完后,嘆了口气:「有人为了少许恩情,便能赴汤蹈火,而有人,则是餵不饱的狼。」 黎初霁与沈镇远,真是一个典型的对比。 沈镇远是穆元德的妹夫,却与歹人勾结,杀了为穆元德铸寒魄针的孟泽,不但如此,且还想将世上唯二两个能练寒魄针的人,也给杀掉……他这是,要断穆元德了活路。 况曼怀疑,穆元德中了天下奇毒——邪心焰,说不定,也是沈镇远下的。 毕竟,穆元德以前可是中原武林的盟主,除了极为相信的亲近之人,谁能毒得了他。 而另一边,黎初霁却能因为一个赠刀之情,记恩这么多年,甚至,一直不忘寻找当年事情真相。 第127页 这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谁正谁邪,一目了然。 谈完这些事情,况曼抬头,问:「孟寻和沈镇远的事,你有告诉你师父吗?」 孟九重:「我回来后,第一时间回了一趟苍山,这些事,我师父皆已知晓,他让我暂不要行动,待他融合好冰蚕蛊与邪心焰两股力量后,会亲自上门,一寻沈镇远。最近,我的目标会放在回纥那边。」 穆元德以冰蚕蛊压制邪心焰,冰与火,两股不相融的力量入体,想要彻底平衡,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这么长时间过去,以穆元德的功力,竟也未能将两股力量完全安抚下去,可想,这两种东西有多霸道。 孟九重说完这话,俊容上透出消沉。 仇人已明确,可他却得为了顾全大全,不能报仇…… 说起来,阿曼又何其不是。 明知当年沈镇远也参于了其中,可是为了让伦山蛊后能找出背后另一个阴谋者,生生按耐下復仇的心。 况曼想报仇吗? 老实话,那肯定是想。 但是她报仇的心,却不如伦山蛊后与孟九重他们这么炽烈。 她没有傻女八岁之前的记忆,听到这些过往恩怨,虽气愤,但却没办法感同深受。 如果她有傻女的记忆,她仇恨之心,只怕是比这两人更重。 末世,可是养成了,她那爱恨憎明的心。 孟九重和况曼谈着沈镇远,另一边,入中原十几日,安安份份,没闹任何事的魔教教主,却在第二日,突然对沈镇远发出了战书。 他的战书,发得光明磊落。 *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整座县城,大地将将甦醒,一道男声,以一种让人震撼的方式,传遍整座东义县。 「沈镇远,杀妻灭子之仇,本尊记下了,从今日起,圣慾天与赤阳堡将不死不休。」 挟着惊天愤火的一句话,以雷霆翻滚的趋势,在东义县上空悠悠传开。声音宛若洪水,一波一波席捲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不管是家住县城,还是留宿县城的人,全都听到了这句类似战书的话。 铿锵有力的话,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油锅,顿时沸腾了。 所以有人都惊愕不已。 ……没听说过魔教教主有妻有女啊,那神秘的傢伙不是个老光棍吗? 什么时候有妻有女了,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而唯一知道一些情况的娇黛黛和阿莽,在听到魔教教主这公然下战书的话后,心里都有了一种,江湖要大乱的感觉。 因为,东福客栈的情报网,在这段时间的调查中,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事。 他们很清楚,魔教教主这句话背后牵扯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杀妻杀子之仇。 刚起床,拿着小瓷瓶,正准备将昨日收集到的箭毒木液汁制成剑血封喉之毒的况曼,听到迴荡在耳边的男声,倏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见四周空无一人,她星眸轻蹙,将瓷瓶放下,抬步去了院中。 走出房门,便见孟九重与郁战还有童川三人站在一处,嵴背紧绷,皆抬头望着天空。 况曼上前两步,走到三人身侧,也抬头注视着天空。 盯视了片刻,然而,上空却并没什么异动。 「刚才说话,不会是魔教教主吧?」况曼心神微盪,很快收敛下去。 她眉心轻拧,点漆般的眸子,幽光闪烁,飞快分析着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杀妻害女……况曼明悟了! 伦山蛊后,魔教教主,脑海中那对黎初霁的熟悉感……原来如此,傻女竟是伦山蛊后与魔教教主的女儿,这身份,可真吓人。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人头疼。 是江湖太小,还江湖太大…… 傻女是伦山蛊后与魔教教主之女,出了事,却被伦山蛊后师兄的结拜兄弟所救,救回她的也算是自己人,可就这么一个信息,却深藏了八年才解开。 「是他。」孟九重薄唇轻抿,轻阖眼帘,似乎在凝想什么。 魔教教主既然知道当年伦山蛊后和况曼出事,有沈镇远手笔,那必也知道,身后还有一阴谋者。 既然清楚这些,那他便该知道伦山蛊后的计划,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将沈镇远暴露出来? 沈镇远与那阴谋者躲了八年,隐藏之深,可想而知。要不是这次凝血剑传出消息,他还露不出马脚…… 沈镇远暴露,那无疑就是打草惊蛇。 伦山蛊后想要揪出另一个阴谋者,怕是更艰难了。 孟九重心里装着事,况曼心里也装着事,两人说完这句,就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郁战和童川是两个极为合格的属下,见两主子在思考问题,蹑手蹑脚,悄悄退出了院子。 魔教教主的话一出,东义县的各方势力顿时骚动起来。 其中动静最大的,要属衙门的县太爷,和这几天前来东义县调查事情的赤阳堡人员。 县太爷这会儿正陪着他夫人在院子里面散步,冷不丁听到魔教教主这明晃晃的挑战书,拿起放在一旁的官帽,抛下老妻,火急火燎的去找杨县丞。 姜鲁的官不好当,不但要关注民生,还要时刻关注着江湖。 对魔教与赤阳堡,县太令都有所耳闻的,并且还知道这两个势力有多庞大,这两个势力如果在东义县交起手来,那他的东义县岂不是要闹翻天。 第128页 另一边,前来东义县处理事情的刘元恺,也听到了魔教教主这道狂妄的话。 刘元恺神情惊变,当即走到院子中央,凝视着上空。 好恐怖的内力…… 如此深厚的功力,怕是师父也做不到。 「大师兄,刚才以内力传音的人是谁?」一道惊愕又带愤怒的女声,在刘元恺身后响起。 紧接着,一个梳着飞天髻,穿着浅粉上裳与同色罗裙的少女,小跑着从堂屋里走到了院中。 少女眉宇间带着一丝愁怨,让她娇好的面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刘元恺目光紧视着天空,眼里一片深沉:「发出战贴的是圣慾天,目前,魔教教主正在东义县,放眼整个东义县,只有他能做到如此。」 这个武林,能自称尊者之人,只有寥寥几人,联想到最近江湖上的消息,刘元恺当下便猜到了是何人。 少女容颜惊变:「魔教教主……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怎么可以这么诬衊爹爹,爹爹堂堂正正,什么时候杀过他妻女了?」 说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沈镇远的小女儿——沈罗衣。 沈罗衣这次也跟着刘元恺一起出了赤阳堡,未婚夫被杀,沈镇远看她心情不好,便让她跟着刘元恺一起出来散散心。 刘元恺收回视线,眉心紧锁,道:「师妹,最近江湖不平静,我让人送你回赤阳堡,你先回去,回头,等外面没那么乱了,我再带你出来。」 魔教公然让向赤阳堡发出挑战,这东义县怕是不安全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将师妹道走。 且,得赶紧将这事回禀师父,让师父定夺。 「大师兄,我不想回去。」 听到刘元恺要送自己回去,沈罗衣微微埋头,满脸神伤地道:「大师兄,你别送我回去,我不会到处乱跑,给你添麻烦。」 刘元恺看着神情恹恹的少女,蹙眉考虑了一下,道:「不回去也行,只是,这段时间,你哪也不能去,就留在院子里。」 沈罗衣闻言,眉间稍透松懈:「师兄去忙便是。」 刘元恺看了一眼沈罗衣,又叮嘱了几句,便带人离开了院子,去外面查探情况。 魔教教主说,师父杀他妻女……这怎么可能?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圣慾天可不是一般门派,这事要处理不好,赤阳堡与圣慾天说不定,还真会交恶。 * 紧靠沐府隔壁的青幽小院,蓝庐书生如只鹌鹑,大气都不敢喘地站在院中一角。 在他身后,他新娶的媳妇沐锦云,宛若一只被惊吓的小兔子,惨白着脸,小手紧紧揪住蓝庐书生的衣服。 不远处,一个轮廓分明的中年男子,倚坐在一张青木轮椅上,病态脸庞也挡不住他一身狂傲。 他身下明明座的是一张轮椅,却楞是给人一种,他坐的是王座一般,霸气凛然。 他微垂着头,冷凌深邃的眸子,出神地凝视着手上的纸。 纸上是一幅人物画像。 那画像和城墙上,贴着的那张伦山蛊后的通缉令,一模一样。 很清晰的画,半张脸被浓墨涂抹,只看得出一个轮廓,另半张脸,美得赛若芙蓉,一双眼睛透着淡淡杀意。 握着这张画像的人,如同他手上的画一样,极为矛盾。 初看,外表如世家公子般矜贵,细看,却又似刀锋寒冽。 这种冷冽在注视着手上画像时,似乎又被他隐藏,只余浓浓的思念。 这是个一身气质,矛盾到极致的男人。 盯着手上画像看了许久,况飞舟终于从静止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上移,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画像上的半张黑脸。良久后,他将画像叠整齐,放入自己的怀中。 蓝庐书生见他似乎不再那么生气,轻轻拍了拍沐锦云的手,把她支出院子,然后壮着胆子,轻手轻脚走往轮椅上的男人走去。 他刚走进,便被轮椅后的抱刀男子,用刀鞘轻轻隔开。 这男子,是况飞舟的近侍,很明显,他只听况飞舟一人的话,没有况飞舟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越过他,靠近况飞舟。 「教主,你确定……画像上是夫人?」蓝庐书生停住脚步,问得小心谨慎。 况飞舟并没有回答蓝庐书生的话,他两眼放空,似是在凝想着什么。 良久后,他眸底划过阴鸷:「青蒙,传令下,将东义县所有的赤阳堡势力都给屠了,对了,我听说沈镇远的爱徒,也出现在了东义县,将他手筋脚筋挑断,送回赤阳堡,作为战书。」 森寒的声音,如枯井般死寂响起,冷酷又无情。 一言,定下刘元恺的结局。 被叫青蒙的男子,正是静伫在轮椅后面的抱刀男子。 青蒙听到吩咐,没有任何言语,刀鞘轻轻一转,两个「领命」的字,突兀出现在了地上。 随即他身影微晃,以一种让人看不清的速度,鬼魅般消失在况飞舟身侧。 况飞舟垂眉,苍白修长的手掌轻轻按住胸口。 胸口处,正静静躺着,刚才他放进怀中的那张画像。 竹月,竹月……为夫来迟了。 不怕,你与阿曼吃的苦,受的痛,我会一一为你们讨回,当年,凡是参于这件事的,为夫一个都不会放过,必用他们的血,来洗尽你与女儿所受的委屈。 第129页 沈镇远……敢动本尊妻儿,本尊定要你后悔终身。 况飞舟沉沉吐息,将心底的波涛汹涌沉沉压下。 半晌后,他掀眸,面无表情道:「黎初弦,通知你哥,让他暂时放掉手上的事,去一趟伦山,调查清楚这些年夫人在伦山的所有事。」 蓝庐书生恭敬颔首:「是,我这让人通知他。」 在况飞舟面前,蓝庐书生是一点都不敢造次,毕恭毕敬,仿佛一个乖巧的小学生。 没办法,况飞舟的气场大太,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就慑得人心惊胆跳。 而且,幼时他在圣慾天生活过一段时间,整个圣慾天,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教主。 蓝庐书生得了令,赶忙去安排人,联繫黎初霁。 黎初霁在兴远府,和况飞舟汇合后,只将自己入中原,所知所看所得到的消息,禀报给况飞舟,便迅速离开出了兴远府,去追踪孟寻了。 因为,他和孟九重一样,怀疑孟寻是回纥人。 孟九重暂时不宜暴露,所以,追踪孟寻的事,只能他去做。而调查孟寻身份的事,则交给了孟九重。 按说,他长在关外,对关外很熟悉,调查孟寻他做起来,比孟九重更方便,但是……事情要看两面,有好有坏,他熟悉别人,别人熟悉他。他在漠北名声极大,如果他贸然派人入回纥调查线索,暴露的机率极大。 在与孟九重会过一次面后,他们便开始分工合作。 黎初霁和蓝庐书生再聚之后,就留了联繫方法给蓝庐书生,蓝庐书生要找到黎初霁并不难。 况飞舟吩咐完蓝庐书生后,修长手指轻轻扣动轮椅的手把,轮椅手机暗动,咻地转了一个方向,然后笔直往客房扫移了过去。 霸气侧漏的男子,在移动轮椅时,莫名透着几分萧瑟。 等轮椅移到房间外的石阶上,只见况飞舟锐眸微蹙,内劲一释,轮椅便凌空而起,没人撑抬,如浮萍般瓢上了台阶。 * 晨间薄雾退散,缕缕阳光将空中凉意驱散。 另一边,孟宅。 况曼在想明白某些事后,便将魔教教主的事,抛到了脑后。 无论身世多复杂,那都是既定的事实,她改变不了,烦扰再多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等遇上这些人再说吧。 现在,她得先把箭毒木的毒给制作出来。 魔教教主公然道与沈镇远有杀妻灭子之仇,这份仇火迟早会烧到她的身上,在没正式对上之前,先把准备工作做好。 多弄点毒,到时候打不过,她就放毒。 说干就干,况曼收敛收神,转身便进屋开始提炼毒素。 孟九重在院中,又沉思了一会儿,也进了屋。 刚进屋,孟九重脚步突兀一顿,俊容震惊非常,惊唿一声:「阿曼。」 况曼这会儿已经将布条上的箭毒木树液全取出,放进了瓷瓶里,小手覆盖在小瓶子上,正在用异能将毒素炼制出来。 以前,她异能怎么运用,在外人看来,那都是鞭子舞得好,速度比较快。 异能未显现出来,见识过的人虽诧异,但是,却不会有大太震惊。 可是这一次,况曼是制毒。 制毒时,异能无法再向往常一样内敛。 催出体内的的异能,全覆于双掌,一双手掌随着异能的流动,已被一层淡淡莹绿光芒包裹。 一双手,看着诡谲到了极致。 孟九重踏进屋,眼前所见,便是那双不同于常人的手。 况曼未抬头,专注着自己的事:「嘘,别出声。」 淡淡的几个字落下,覆于瓶上的双手,骤然绿光大现。 光芒耀眼夺目,将整家屋子都衬托得变成绿色。 与此同时,房间内,一株童川前不久放进来的兰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蹿长。 孟九重看着眼前异状,愕然大惊,他嵴背绷直,倏然转身将门窗全部关上。 掩好门,孟九重严肃地伫立在房门边,一双深眸紧紧盯着况曼。向来沉得住气的孟九重,这会儿是彻底震惊了。 他强压下心底惊凝,果断为况曼护法的样子,警惕窗外动静。 阿曼现在诡异,不能让人看见,就是郁战也不行…… 她这处异样,一旦被人知道,必会引起无数风波。 房内,况曼异能催动,双手绿光越来越烈,最后,一双手完全被绿色的覆盖,只留下一个大光球。 光芒亮到一个点后,倏地开始闪烁。 时明时暗的绿光,闪了十来下,最后趋于平静。 孟九重看着况曼异样,全程绷着身体,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着一有情况,就出手救下况曼。 然而,直到绿光消散,桌旁的少女依旧安全无事,这提着的心,这才稍微松懈。 「成了。」况曼收回异能,白净脸颊透起丝丝愉悦。 太好了,又多了一个防身的东西了。 有了这玩意,就算异能没有达到八级之前,她也可以放心浪。 最最最最重的是,异能制出来的毒,只有同样异能制出来的解药才能解,纵观天下,就是对毒极为研究的伦山蛊后,也解不了她所制出来的毒。 「阿曼,你刚才手中的绿光是何物……」看完全部过程的孟九重,神情凝重地看向况曼。 第130页 孟九重一向不过问或是插手况曼的事。但这一次,却由不得他不过问。 双手浮现绿光…… 这种诡异的事,怕是只有话本里的山精鬼怪才会。 阿曼一身诡异,要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难以安心。 众所周知,武林上功力较高的人,也可以内劲外放。 但再怎么外放,内力,它依旧只是内力,能引动空间震盪,甚至蛮横地破坏事物,但它无色无形…… 可阿曼刚才释放出来的东西,却有颜色。 况曼璨然一笑,坦坦荡荡地道:「你可以称它为异能。」 「不同于内力的一种力量。」况曼伸手,将桌上的小瓶子收起来,装到怀里。 然后抬步,走到孟九重身边,侧头道:「九哥,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些东西吗?」 从那日城墙之下,她从一群悬赏猎人手中,将他救走,他就一直对她很好奇。 不过,他很懂分寸,虽有心探究,但却从未越界寻问。 孟九重不言,沉默看着况曼。 等日,况曼给他的震惊太大,他不知该从何问起。 况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力量。不过,这力量其实和义父窥视星辰之力,卜算他人之命轨差不多,都属于天地间本就存在的东西。」 到了如今,况曼已不大愿意再藏着摁着了。 其实,她也没有藏个什么。除了刚穿越过来时,有些隐藏外,后面,她就再没隐藏过自己的能力。 只不过,孟九重没有追问,她也便不说。 今日他既问起,那是是而非的告诉他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特别是他们二人,还有一个本就不同常人的义父。 他们俩的义父,可是能观星辰,懂阴阳,甚至能以奇门遁甲之术,困锁失智后的穆元德的存在。 阴阳八卦,奇门遁甲,这个世间习武之人,多少都有听闻,甚至有人还深研过,但能做到像杨御那般,以星辰测命理,判福祸,甚至借自然界的力量对敌,却没人。 会此道者,世间只有杨御一人,也因此,他才会称为奇术第一人。 有这个义父背书,就算她身上的诡异再让人难以置信,孟九重都不会过多怀疑。 果不其然,况曼一提到义父杨御,孟九重眸中凝色便散去几分。 「你学了义父的奇门遁甲之术?」孟九重眉心紧拧,眼里疑惑是散去了,但又生起了深深担忧。 他有些不贊同地看着况曼,道:「以后,这种异术少用一些,用多了,对你不好。」 义父所学,后患极大。 当年,他也曾动过修习义父之术的心思,但义父却拒绝让他学,并义正辞严地告诫他,学这一行,多数不得善终,因为,所借力量太强,反噬太严重,寿数皆不长。 他不知道义父所说的力量是何种力量,还曾好奇地问过,义父只道,那是属于自然界的力量。 被拒绝过后,他便再没提过要修阴阳五行之术。 却不想,神智不全的阿曼,却学了……且,看这样子,还学得不错。 ……不对,那时阿曼神智不清,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她没可能学义父之术。 阿曼所说的力量,定不是义父他老人家口中所说的力量。 况曼闻言,知道他误会了。 「你觉得,以前我浑浑噩噩的模样,学得了义父的本事吗?」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且,我刚才所施展的东西,我称它为异能,和义父的阴阳八卦之术异曲同工,都是借大自然的力量为自己所用,怎么拥有的,我不清楚,反正几个月前清醒之后我就会了,包括我的速度,也同样是那时候拥有。」 孟九重闻言,瞳底隐忧更盛:「清醒后就有的,那你有没有哪里不适,怎从未向我提起过。」 况曼眼帘轻阖,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我拥有这力量的时候,我才清醒,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后来你去赶考,我一个人闲在家里,闲的无聊,便开始研究自己的能力,最后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孟九重垂头,想着阿曼刚恢復神智,第二日就在林中捉到了一只芒狸的事。 当时她说她只是随手一抓,就抓到了。 那时他心里就有一些诧异,但是阿曼刚刚恢復,虽隐藏的好,但却不难看出,她但对外界的人、事、物都带着防备,甚至对他,她都隐隐有些疏离。 他见她如此,便没有过多询问。 一直到那晚,她在城楼下救下他,才将自己的本性暴露在他面前。 「走,走,咱们去找个活物试验一下。」况曼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 不给孟九重开口的机会,边说着,边往院子里走去。 到了院子外里,况曼抬头看了眼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不停的鸟儿。 她眸子一转,弯身,从地上扯了一根杂草,然后将制出来的毒,稍涂了一丝到草茎。 旋即,她捏着杂草轻轻一弹,毫无重量的杂草,便被她弹着,飞向了鸟儿。 草茎划开鸟儿的翅膀,紧接着,鸟儿就从树枝上栽了下来。 况曼小跑上前,将鸟儿捡起来看了看。 片刻后,她眉眼舒展,将小鸟尸体搁到院中的石桌上。 「九哥,等会你将这鸟的尸体给处理一下,我去外面逛一圈。」况曼笑眯眯地和孟九重说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便出了孟宅。 第131页 她心情十分愉悦。 五级异能第一次制毒,便制得如此成功,简直高兴死她了。 以前,异能升到五级后,制毒方面,她可是失败了足足八天,才制出第一份毒。 孟九重看着少女离开,等大门掩上后,他目光轻垂,落到石桌上那只已经完全没有生命气息的小鸟身上。 一双眉头紧紧蹙起,眼里闪过沉思。 良久后,他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小鸟仔细端详了一下。 孟九重会医术,这是他跟郁方学的,对毒也有一定的了解,待检查完这只小鸟之后,他便知道,这鸟是在中毒的一瞬间死亡的。 孟九重心下微惊,暗忖,好霸道的毒。 阿曼口中的异能,到底是何异术,竟能制出这等厉害的毒? * 孟九重心里如何吃惊,况曼一点都不想知道。 出了孟宅,况曼本来想去街上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刚走出家门,抬眼一瞧,便见对面东福客栈大堂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下盘沉稳,背上还背着一把长剑,一身武林人装扮。 况曼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身子一转,抬步就往东福客栈走去。 东福客栈有道水煮肉片,那味道她尝过一次,至今难忘,所以,犒劳自己吃大餐,就不用上街了,去照顾照顾娇黛黛的生意,也不错。 况曼往东福客栈走去,那背剑的年轻人,则从东福客栈里面出来。 两人在东福客栈大门外,不期而遇。 况曼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关注这个年轻人,毕竟娇黛黛的客栈,不是普通客栈,里面的客人几乎都是武林人,所以这男子人背着剑从客栈里面出来,根本就没啥好奇怪的。 可是……就在二人擦肩而过之时,一股淡淡异味,裊裊扑入鼻端。 这异味很淡,异味内里还夹杂着一些香精的味道。 况曼顿步,脑袋微微回侧,目光疑惑地看向那个年轻人。 羊膻味加香精味……嗯嗯嗯,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了! 况曼眸光灼灼,脚步一转,不进东福客栈了,转而迈步,跟上了这个年轻人。 羊膻味……拥有这种体味,中原人一般不会有,只有常年吃羊肉的人,身上才会带着这种味道。 她如果没记忆错的话,在离开兴远府的那晚,她被金天堂追得跑进了孟九重他们四人的战圈里面,当时她便在那孟家假子身上,嗅到了同样的味道。 刚才从她身边经过的男子,身上的味道,和孟寻身上的味儿几乎如出一辙。 羊膻味相同便罢,但是香精味儿也同样……这就不由得让人怀疑了。 毕竟,孟寻身上的香精味儿,可是极为另类的。 因为那是用金露梅制出来的香精。 做为一个异能者,别人东西况曼也许会搞错,但植物香精,她却绝对不可能弄错。 金露梅也属于有毒植物,况曼对这种花还比较熟悉,因为以前她用金露梅制过毒,金露梅只产于漠北腹地,花开时冷香淡淡,和孟寻身上的香精味道相同。 刚才那个男子身上也有这种味道,如果他和孟寻没关系,她脑袋搬下来,给他给他当板凳坐。 孟寻现在满世界跑,把自己当成鱼饵,想将穆元德引出来,倒是不想,这傢伙百忙之中,竟还派了人入东义县。 看来那些人对他的追杀,还不够啊! 回头联繫联繫黎初霁,让他给孟寻浇盆油,将火烧大些,别给那傢伙搞事的机会。 切,想搞事,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东义县也算是她的大本营,都摸进她的大本营了,她岂能当看不到。 ——先捉只老鼠再说。 况曼尾随在男子身后,一路往前走。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飞窜出来几个人,领头者还是熟悉人,正是赤阳堡火焰三老中的大长老。 在这群赤阳堡人身后,有一冷面男子,手提大刀,正紧追在他们身后。 这男人追得随心所欲,刀锋时不时就往赤阳堡弟子身上划一刀。 每出一刀,都必有一个人重伤。 男子仿佛是在猫抓老鼠般,只伤人,却不取命,就那么紧紧尾随在一群赤阳堡人的身后。 无声迫命危机就在身后,火焰大长老额头上布着涔涔密汗,前进的速度,已有些错乱,紧随他身后的另几个赤阳堡弟子,身上几乎都带着伤。 这追着火焰长老跑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况飞舟身后的那个沉默男人——青蒙! 青蒙手持大刀,大刀寒锋冽冽,刀刃上带着还有血珠在往地上滴落。 他们,似乎是从旁边一家药店出来的。 因为那边那家药店的大门前,还躺着两个受了重伤,满身是血的人。 况飞舟先前说过,要青蒙挑了赤阳堡在东义县的势力,以儆效尤,青蒙办事利索,这才一个上午,便已展开行动。 一追一跑,两波人在街上弄出的动静极大。 街道上的行人,被他们这追逐吓得,尖叫着,纷纷往两边退避。 况曼本来是跟着那背剑男人的,不想,却撞到了这群赤阳堡的人。 看到他们,况曼星眸顿时划过冷意。 ——赤阳堡! 真是,她不去寻他们,他们倒是自动送上门来了。 第132页 她和赤阳堡之间,可是有段解不开的仇。 甭管伦山蛊后口中,当初凌虐傻女的是黑衣人还是沈镇远,反正,况曼是把赤阳堡给惦记上了。 没撞上便罢,撞上了,她岂能不收收利息。 况曼虚眯眼,看了眼往她这个方向奔来的赤阳堡等人,又轻侧头,瞧了瞧那边背着剑的男人,随即嘴边浮起一抹狡黠的笑。 乱棍打死牛魔王,今日,牛魔王没有,但打几只小妖却还是可以的。 第47章 二合一 异能与武功的正面碰…… 自从知道八年前, 沈镇远也参于了杀伦山蛊后母女的事后,况曼对赤阳堡就没什么好印象。 她没主动去寻这段仇,但也没想过一笑抿恩仇, 心里始终惦记着。 有恩报恩, 有仇报仇, 暂时弄不了沈镇远这个正主,打杀他的獠牙,却毫无压力。 况曼看了一眼,随着人群, 往街道两旁退避的背剑男子,星眸熠熠生辉, 心里当即便有了主意。 她装作和街上行人一样,仿佛被火焰大长老他们吓到一般,甩着胳膊,飞快往街道两旁跑过去。 在快要追上那背剑男子时, 她速度极快地解下悬挂在腰间的钱袋, 然后, 手指一弹, 神不知鬼不觉地, 将自己的钱袋,抛进了男子的胸襟里。 她脚步未停, 和行人一起, 继续往前跑。 在与男子错身而过, 跑出五六米后,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般,脚步勐地一顿,骤然转身, 水眸怒瞪向背剑男子。 「小贼,竟敢趁乱偷我钱包,找打。」一道脆生生的恼怒声突然响起。 紧接着,一道长鞭猝不及防,宛若长蛇,咻地一下,朝着男子面门直抽了过去。 声音响起,往街道跑的人,都往况曼这边瞅了一眼。 自从况曼捉回周政明后,况曼在东义县就成了名人,常居城里的人,好些都对她脸熟,背地里,甚至给她起了一个母夜叉的外号。 大伙一见到她挥鞭子,就匆忙往旁边避。 不久前,这母夜叉手上的那条鞭子可是生生把人的五指给抽断过,这万一不小心,被她鞭子抽到脑袋,那就倒霉了。 况曼娇喝一声,不但鞭子动了,人也动了。 挥出鞭子的同时,还往背剑男子直倾而去。 被况曼攻击的男子,警惕性很强。 只听到喝咤声与身后扑扫过来的疾风声,连飞来的武器都没看清楚,便本能地展臂后退,欲避开袭来的疾风。 他这一退,可不就退到了空出来的道路中央。 况曼见他退到街上,况曼眼晴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当即追了出去。 她要的,便是他退。 只要他退到街道中央,必和火焰大长老撞到一起,到时候,她就能堂而皇之地断了火焰大长老的退路。 况曼眸中笑意一闪退逝,身子微倾,继续追着人而去。追人同时,手上鞭子还极为刁钻地往男子胸襟前,给抽了过去。 这男子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在人群中出手攻击他。 他身子当即一旋,避开鞭子,再次一退,与况曼拉开距离。 并且,还伸手拉住况曼的鞭子:「这位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有偷你的钱袋。」 到了这会儿,背剑男人也看清了攻击他的是个少女。 他目光沉疑,紧紧凝视着况曼。 况曼这次只是挥鞭,并没有将异能覆盖到鞭子上,所以这会儿鞭子只是鞭子,并没多大杀伤力。 鞭子被拉住,况曼一脸愤怒,手肘轻翻,灵巧地将鞭子从男人手中挣脱。 旋即,顺势又是一挥。 这一挥,好巧不巧地,将男子怀里的钱袋给抽飞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你还敢说你没偷,你没偷,难不成我的钱袋会自己长脚,跑到你那里啊。」钱袋落地,人赃俱获,况曼更是有恃无恐了。 她秀眸透着浓浓愤怒,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窃,你肯定是个惯偷,走,跟我去见官。」 况曼觉得,姜鲁的官府真是太好用了。 只要运用的巧妙,十个江湖人,九个人都忌惮它。 这男子一听要见官,眼睛微不可查地缩了缩,随即,他微恼道:「这位姑娘,休要胡搅蛮缠,再不讲理,休怪我不客气了。」 这个男子明显不愿去见官。 况曼见他一听官府二字,就神情微变,心中猜测越发明确。 这人忌惮官府,看来…… 当然,况曼也并不是真的要捉他去见官。 她目的很明确,就是将这冲突扩大,阴对面跑过来的赤阳堡等人。 而且要理由强大到,无人能反驳。她要赤阳堡的人如上次那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胡搅蛮缠……你偷了我钱袋,竟还说我胡搅蛮缠,可恶,今天,我非送你见官不可。」况曼横眉怒竖,把不依不饶这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仿佛被气狠了,她娇喝一声,一个大雁展翅,鞭子毫无章法,胡乱挥向男子。 男子似乎不欲与况曼在大街上纠缠,东躲西避往后退,这不,退着退着,就退到了街道中央……好巧不巧,挡住了火焰大长老的退路。 ——况曼目的达成! 一切,只发现在电光火石之间。 况曼见男人被她逼得,终于和火焰大长老「狭路相逢」撞到一起,星眸灼灼生亮,脆声吆喝:「小贼,休想跑,和我去见官。」 第133页 这声喝叱响起同时,长鞭也唿啸而出,杂乱无章,啪啪地勐往外甩。 她的鞭子很长,和普通的鞭子长度不同,全部展开,约有三丈之远。 全展开的鞭子,挥动起来那真真是不长眼睛的。 火焰大长老刚奔过来,眼前情况还没看得清楚,便被况曼乱挥的鞭子祸及,猝不及防,吃了一鞭子。 况曼仿佛没发现打错人般,一边追着背剑的男人,一边舞动长鞭,啪啪啪,又是几下出去。 这一次,她的鞭子,已不再是普通鞭子,而是被她赋予异能的鞭子。 异能一覆盖长鞭,树鞭便成了无往不利的利器,几鞭子抽下去,那群本就在逃命的赤阳堡众人,集体被抽飞,而且还有两个,被抽断了胳膊。 后有追兵,前有挡路虎,且前后两方都极为严峻,火焰大长老顾得了头,顾不了尾,竟一时左右见拙。 本就被追杀的火焰大长老,首当其冲,狼狈不堪,生生吃了况曼两鞭。 虽在看清楚持械行兇的是哪个女人,他就急转姿势,想要避开了,但况曼的鞭子这会儿却是长了眼睛,不管他怎么避,都能角度刁钻地抽中他。 不但如此,还两次都抽中了他的胳膊。 同一地方,受力两次,火焰大长老的胳膊,无可避免的粉碎性骨折。 倒是那背剑少年,让况曼有些意外。 火焰大长老都无法避开她的鞭子,但偏偏这个男子,每次都能险象环生地躲闪开,而且,似乎还躲得游刃有余。 况曼看着又一次从她鞭子下面逃开的男子,黑眸闪过冷凛。 这男人,绝对不是一般的武林人。他在扮猪吃老虎,这人……也许是一个不亚于孟寻的存在。 「况娘子,你是真想与我赤阳堡为敌吗?」一个见面,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的火焰大长老,吊着胳膊,目眦欲裂地瞪着况曼。 火焰大长老气得喷火,这死丫头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况曼听到声音,一脸迷煳地往火焰大长老身上瞧了瞧。 似乎终于看清楚了人,她很意外地惊啊了一声,道:「火焰大长老……哎哎哎,怎么又是你们啊,闪闪,闪闪,我在捉贼呢,这小贼,光天化日,竟敢偷姑奶奶的钱袋,我一定要捉他去见官。」 「姑娘,我没偷你的钱袋。」背剑男人沉着眼睛,一副隐忍的模样,解释道。 早在双方撞上时,背剑男人就欲抽身撤离,但不知为何,每次他想用轻功飞上房顶撤退,这姑娘的鞭子就会立即断掉他的退路。 仿佛长了眼睛般,如影随形。短短时间的交手,他已有七次被这条鞭子,拦住去路。 况曼理直气状,冷哼一声,:「没偷,没偷我的钱袋怎么从你怀里掉下来,可别说我冤枉你,大傢伙可都看到了。」 「可不就是,况娘子钱袋还在地上呢,刚才我可亲看到,钱袋是从你怀里掉下来的。」 「我也看到了!」 「这人是外地人吧,怎么这么不长眼,偷况曼子的钱袋。」 做证的人,都不用况曼刻意去找,就出声了。 「火焰大长老,让让,让让,刀剑不长眼,别等会被我的鞭子抽到了。」况曼脆生生地说了一句,脚步一错,又往背剑男子倾了过去。 背剑男子见状,眸子闪过一丝杀意,步伐一挪,勐然往况曼沖了过去。 脱不了身,那便迎战。不过一个会手鞭子的无知蠢妇,他避而不战,只是不愿闹出太大动静,惹人注目罢了,又岂会真怕她。 既然她要找死,那他,便成全她。 男子决定正面对战,却不知,他这主意正中况曼下怀。 他要一直避而不战,时间久了,被她强留下来的火焰大长老,定会看出去她是刻意为之。 她今儿只想阴人,可没想正面和赤阳堡对上。 况曼点墨般的精眸,泛起一抹算计的浅笑。然后脚步轻错,宛若凌波微步,直接迎战而上。 一条普通树鞭,生生被她玩出了花样。仿佛鞭子不是鞭子,而是她的胳膊般,随心所欲到了极致。 时进时远、时长时短的距离,让人防不甚防,不过眨眼功夫,便与男子交战了一回合。 这男子方才一直避战,况曼只从他那极快的身影中,隐隐察觉他武力不错。 真正交起来手来,况曼才知道,这哪是什么不错,这就是一个高手。 一手剑法极为超群,每每刺出,都剑气荡漾,直袭她的要害。 好在,她异能已升到了五级,速度比之以前又有了大幅度提升。 况曼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异能未至八极之前,她不能让敌人近身。这一弱点,在末世不明显,但放到姜鲁的武林中,却极为要命。 因为,会拳脚功夫的人,近战都比较出色,一旦被他们近身,遭殃的便是她。 况曼因为清楚自身弱点,所以对敌时,会尽量拉开与对方的距离,远程攻击。 凭着速度,况曼每每都能在男人长剑近身剎那,飘浮而避,没有一次让这个男人得手。避开时,她还能精准地将鞭子挥出还击,抽上那人的脑袋。 指着脑袋抽,是况曼肌肉记忆,她不用刻意的去寻对方要害,便能做到鞭鞭都直袭要害。 男人很强,况曼也不弱。 大街上,两道人影快速交手,道道残影在空中划过,飘忽闪烁。 第134页 剑来鞭往,距离突近突远,看得一众普通民众大开眼界。 与此同时,早已追上的青蒙在看到街道中央,英姿飒爽的少女剎那,遽然收刀,停止了对赤阳堡众人的追杀。 他手握刀柄,一双冷眸定定地看着况曼的眼睛,仿佛是在确认什么般。 看了一会儿,那毫无温度的冷寒双眼,冰山突兀化去,蕴起了丝丝温度。 见瞬息便与别人动起手的况曼,他转眸,冷冷注视了一眼被况曼殃及到的赤阳堡众人,健颀身影轻轻一晃,也加入了战斗中。 他的加入犹如修罗降临,刀起刀落,不过眨个眼的功夫,便将赤阳堡的一群小弟子,给砍杀到了刀下。 唯剩一个火焰大长老,还勉强支撑着在与他交手。 但是,火焰大长老明显不是他的对手,只打了几个回合,便被青蒙斩掉一臂。 「——啊!」 一声惨叫,鲜血如雨水般,喷溅而出,洒了满地。 断臂之痛,让火焰大长老眼睛暴瞪,额上青筋突现。 疼痛让他的嗓子变得嘶哑。他大口喘息,怒吼道:「圣慾天,我赤阳堡、赤阳堡定和你们不死不休。」 他的话,似乎对青蒙没有任何威胁。他仿佛没有听到般,刀锋一闪,决然而上,准备一取火焰大长老的命。 杀机锁喉,炎焰大长岌岌可危。 旁边阁顶屋楼上,一道身影急急滑落,犹如扑食的老鹰,勐地向火焰大长老俯冲而去。 人影倒冲到火焰大长老身旁,胳膊一伸,捞起受伤极重的火焰大长老便欲飞纵而去。 身体凌空纵上阁楼,眼见就要逃脱,却在这千钧一髮之即,一条黑鞭,从下方直冲而起,犹似巨蟒昂头,雷霆万钧地缠上了火焰大长老的脚跟。 随即,一股拉拽力量顺鞭而上,猝不及防,将被救走的火焰大长老拖到了地上。 况曼和人对战,心神却始终分了一分,防范着四周。 这种一心二用的本事,是她在末世里养成的习惯。 末世丧尸遍地,没谁敢全副心神与丧尸厮杀,毕竟,谁也不知道,在杀丧尸的时候,背后会不会突然跑出来另一只丧尸。 末世刚开始时,有不少异能者死在自己的大意之下,况曼不想死,所以,便只能一心二用。 这种本能,就算换一个世界,况曼依旧保持着。 良好的习惯,让况曼第一时间发现,有人试图救走火焰大长老。 况曼心里呵笑,想从她眼皮子底下救人,缝都没,更别提门。 今日,这个火焰大老长必须留命在这里。 ……这位大长老的命,可是她向赤阳堡讨的利息。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仇怨也一样,没斩草除根,那就要做好被人报復的准备。 火焰大长老从阁楼上落下来,当即便丧命在青蒙的冽冽大刀之下。 一声惨叫,鲜血顿时溅飞。 威风凛凛,在江湖名声显赫的火焰大长老,就这么命丧当场。 况曼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和男人对战。 她刚才抽鞭去袭击火焰大长老,对战的男子抓住了一这剎那的空隙,倾身而上,长剑已直指况曼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利剑既然划到况曼脖子上之时,况曼左手在腰间轻轻一抽,一条短鞭子毅然缠上了男子的长剑。 这条鞭子是况曼半个月前,在树林里另外编织的。 本来是以防万一,倒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一条只有一米左右长的短鞭子,材质普通到极致,却楞生生让利剑无法撼动。 鞭子上,连道剑痕都没留下,那就更说割断了。 豆腐和刀碰,偏偏豆腐却没坏,甚至还叮地一声,把刀给磕响了。 诡异的一幕,不管是街旁的看者,还是亲身经歷者,都严重怀疑那条短鞭子,是裹着树皮的伪劣仿制品。 不,不能称伪劣品。 这要都是伪劣产品,那被紧紧缠绕抽都抽不出来的剑,又是什么品。 众人魔幻了。 短鞭缠上利剑剎那,况曼眸子划过暗光,身子遽然后退,迅速拉开与男人的距离。 她没退太远,只退出两米,让对方长剑伤不到她,便停了下来。 她手肘轻动,将异能攀附到短鞭之上,使短鞭牢牢锁住男人的长剑,让男子因武器之故,没办法及时抽身。 旋即,右手上的另一条长鞭,被支配着灵活一转,半空转道,骤然朝男子的脖子袭卷而去。 凌凌利风已抵后脑勺,男子眼睛一瞪,顾不上再追击况曼,当即便想抽剑,回挡长鞭。 可是,被短鞭缠住的剑,又岂是他想抽,就能抽得回去的。 使了一下劲,长剑依旧被鞭子紧紧攀附,没有一丝松动的痕迹。 男人眼里划过愕然。 他眉头一紧,当机立断,内劲外放附于剑身之上,想强行震断缠绕在剑身上的短鞭。 然而,晚了…… 长鞭已在男人的震惊之中,宛若灵活的黑蛇,紧紧缠到男人的脖子之上。 况曼眸子微沉,左手上的短鞭,以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趋势,逐渐放长,身体也随着鞭子的伸展,瞬息往后退。 眨眼功夫,便已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这时,两条鞭子毅然都成了长鞭,一条紧紧卷着男人的脖子,一条,牢牢锁住男人的长剑。而她,则站在男子两丈之外,嘴边,还浮起了挑衅的笑。 第135页 她脸上的笑,似乎刺激到了男子。 男子眼神闪过狠厉,握在剑柄上的手,骤然松开,抬掌便往况曼拍了过去。 他发掌的速度很快,快得让人始料不及。 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想过他会放弃他的剑,转而发掌攻击况曼。 但是……别人不知道,却不代表况曼没察觉。 十年厮杀的经验,让况曼对力量极为敏锐。一察觉到鞭子上的抓力削弱,本能地挥动鞭子,往男人身上抽了去。 不过,这一次鞭子上可还卷着一把剑。这本能的一挥,那把属于男人的剑,就这么划在了男人慾要出掌的胳膊上。 况曼出鞭比男人快一步,在男人未发掌前先伤了他,让他施掌有了瞬间的迟钝。 也就是一秒钟的迟钝,况曼手腕轻抖,咻地一下,将鞭子上的长剑甩开,随即鞭子唿啸,凌空一个迴旋,紧紧套住男子那只受伤的胳膊。 男人被彻底束缚。 这一套连贯性的动作,看似时间很长,但却仅仅只用了十来秒钟。 阁楼上,救人失败的刘元恺还未来得及离开,青蒙也才刚刚将火焰大长老杀于刀下。 青蒙杀掉火焰大长老后,看了眼已完全占据上风的况曼,身子一纵,往阁楼上的刘元恺,疾沖而去。 刘元恺——师父点名要用的祭品。 必须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刘元恺见青蒙杀了火焰长老,竟还欲攻击他。他眸子一缩,看了眼街道死伤大半的赤阳堡弟子,没有丝毫要救的姿态,当即飞纵而去。 两人一追一逃,顺着别人家的屋顶,消失在了大街之上。 与此同时,况曼眼中锐色一闪,杀心顿生。 勒在男子喉咙上的鞭子,骤然收缩,试图将男子的喉咙割断。 这个男人是孟寻的人,他必须死。 察觉到颈间陡然勒紧的鞭子,男子眼睛暴鼓,另一只没被束缚住的手,赶忙抓住鞭子,试图缓解脖子上的杀机。 可惜,鞭子是普通鞭子,但使鞭子的人,却不是普通人。 说况曼是控制鞭子杀人,不如说是控制异能杀人。 就算他抓住鞭子,也只能抓个寂寞。 脖子上的窒息感,不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甚。 就在况曼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这个男子之迹,街道尽头,张勇带着几个捕快,气喘吁吁地往事发地跑了过来。 许是跑得太快,几人腰间悬着的大刀,松松垮垮,头顶的捕快帽子甚至跑歪了。 那模样,别提多狼狈,再没往日,在街上巡逻时的威武。 「况,况娘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勇跑到距离况曼三丈之处,才喘着大气停下来,他咽了咽喉咙,撑着双腿问。 况曼本欲杀人,但看到出现的捕快,她眼中杀意突兀内敛。 侧头,气唿唿地道:「张捕头,你来得正好。这人是个小偷,他偷了我的钱袋,还死不承认。」 「小偷?」张勇喘气声戛然一顿,目光环视一圈地上横七竖八,非死即伤的赤阳堡弟子。 「那这些人呢?」 难不成这些人,都是小偷? 况曼眨了眨眼:「你说这些人啊,他们可不关我的事,他们是被另一个人杀的,我刚才瞅了瞅,打架的两帮人好像有仇,打得可凶了。」 况曼这边和张勇说着话,但是那勒着男人的鞭子,力道却是越勒越紧。 要不是担心用鞭子将男人脑袋扭下来,会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况曼现在都想直接让这傢伙脑袋搬家了。 被鞭子缠着的男人,依旧在奋力拉拔着鞭子。 他越拉拔,脖子上的勒力就越大。可偏控制鞭子的人,此刻在外人眼里,却是云淡轻风地在和别人说着话。 张勇:「不是你杀的?」 「张捕头,可别乱说,你瞅我像是能杀人的吗?」 况曼一副被冤枉的架势,赶忙看向周围的人,让他们给自己作证。 「不信,你问他们。地上这些人真和我没关系,我在捉小偷呢,这群人急吼吼从那边药店跑出来,然后,就打起来了。」 刚才见过全程打架的人,有好几个都是南街的。虽然大家没什么交情,但也脸熟。 况曼搬进南街这些日子,从不说人闲话,见谁都笑眯眯的,一副极好相处的模样,再加上,她还是秀才家的娘子,所以,愿意为她作证的人不少。 「张捕头,况娘子没说谎,这些人,真和况娘子没关系,也不是况娘子出的手。」 有人壮着胆子出了声。 「对啊,那杀人的,从房顶上飞走了。」 「况娘子先发现了小偷,正在捉小偷呢,这些人就冲过来了,他们跑得很急,况娘子担心伤到他们,还提醒了几句,让他们让让。」 大伙虽然被吓得不轻,但还是把眼睛所见的「事实」,如实告诉了衙门捕头。 ……好吧,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一群普通人哪能看得出况曼对赤阳堡等人下的黑手。 有人作证,况曼腰板一直:「张捕头,这么多人为我做证,你都听到了吧。」 「我也就问问,并没指责况娘子的意思。」张勇刚才也就顺口一说,完全没把地上那些受伤的人,往况曼身上想:「今儿一早,咱东义县就开始乱起来了,连县太爷都惊动了。」 第136页 许是缓过了气,张勇把头顶跑歪了的捕快帽子瓣周正,大步走向被鞭子束缚住的男子。 男子在张勇和况曼对话这一会儿,已经严重缺氧,整张脸憋得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般。 况曼见张勇走向男人,星眸微不可查地暗了暗,随即,她似想到了什么,眉角轻轻挑了挑。 看来今天是杀不了这傢伙了,不过,就算不能当场杀死他,她也决不放他好过。 别看这张勇只是普通捕快,但能发挥的作用却不小。 有了注意,况曼微微卸了卸鞭子上的异能,控诉道:「张捕头,你可得为我做主,这小偷,偷了我的钱袋不算,还欺负我是弱女子,拿剑砍我。」 众人:「……!!!」 你是弱女子,那我们是什么,菜鸡吗? 张勇眉头抽动,诧然看向况曼。 连杀人犯都敢抓的人,竟说自己是弱女子……呵呵,信她个鬼。 张勇当捕快这么多年,什么蛇神牛鬼没见过,一听况曼这语气,便知她是不愿轻易放过这个偷她钱袋的人。 他咳嗽了一嗓子,板着脸,一副威风凛凛地道:「光天化日行窃,简直目无王法,来人,将这人押解回去,让县太爷定夺。」 况娘子手上功夫不错,为人豪爽,还是东义县本地人,这分薄面,他张勇还是要给的。 几个捕快听到张勇的吩咐,当即便拿起手上绑人的铁链子,往那男人走了过去。 那男人在况曼异能稍收敛时,便恢復了正常唿吸。 能唿吸后,他本欲向况曼发难,可是在瞧见张勇几个捕快后,他动作一顿,到底没敢在几个捕快跟前沖况曼动手。 衙门这些人,虽然武力平平,但却极为难缠。 一旦当着捕快的面杀人,那等待他的定然是官府通缉令。 官府通缉令的威力,比之任何武林势力都要大,因为,在这通缉令的背后,站的不是某方势力,而是一个国家。 姜鲁的官府是个奇葩的存在,普通百姓敬仰,江湖人忌惮。 就是武功再高强的人,对官府都忌讳颇深,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和官府对上,哪怕对上了,也是偷偷摸摸。 当然,伦山蛊后是另类。 被仇恨侵蚀的心,让她早就把忌惮这两个字,抛到脑后。 她只想报仇,才不管官府不官府呢! 按说,不管是哪个朝代,江湖都不会太忌惮朝堂势力,偏偏姜鲁就做到了。 江湖人私底下怎么打,怎么闹,都绝不会闹去官府,因为,一旦官府插手,事件就升级。 一升级,那就不是凭武力可能解决的事。 这个男人,似乎对官府也很忌惮。 见有捕快在,当即便压下了自己的杀心,任由两个捕快将他捉拿,并押解回衙门。 张勇并没有跟着押解的兄弟回去,他头痛地看着地上一群生死不明的人。 捏了捏额心,他抬头,往四周喊了嗓子:「谁知赤阳堡的人在何处落脚?」 这些江湖人简直太可恶了。 当街杀人,吓到普通百姓便算了,还杀人不收尸,怎么着,想让他给他们收尸体啊。 呸,想得美! 衙门可没那功夫管他们江湖上的事。 这些人要是没人来领,等会儿,他就不管他们死活,让人通通拉去乱坟岗丢掉。 张勇问完话,等了一会儿,都没人回话,他眼睛里闪过恼怒。 况曼眼珠子微转,随即璨然一笑,手指一抬,提着前面的那家医馆。 「张捕头,我看这群人是从那边那个医馆里出来的,你要不要去那家医馆里问问。」 上次火焰老二手掌被她弄断,也是在那家医馆看的大夫,那家医馆肯定和赤阳堡有关系。 张勇随着况曼的手指看去,见那医馆门前,还有两个躺在地上的人,眉头一横,拔腿就往医馆走了过去。 走到医馆门前,张勇瞅了两眼躺在地上的人,然后黑着脸进了医馆。 片刻后,他带着一个走路巍巍颤颤的老大夫,和几个面孔青涩的少年,从医馆里面走了出来。 然后,也不知道他和这几个人说了什么,老大夫卑躬屈膝,讨好地奉承了他几句,带着他的徒子徒孙开始清理街道血迹和伤员,外加处理尸体。 而附近受过一场惊吓的人,也逐渐散去,况曼跟着人群,慢吞吞地往左走。 在快要走到衙门附近后,她停下脚步,心情不错地从一卖糖葫芦的老汉手里,买了两串糖葫芦。 然后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待两根糖葫芦吃完,办完事的张勇也带着一群属下,回衙门这边来了。 况曼看到他,眼睛微亮,丢掉手上的竹籤,拍拍手站起身。 还有个被捕快捉回去的坏蛋呢,劳心劳力将人捉住,哪可能那么容易就饶过他。 这些衙役别看手上功夫没几下子,但是个个心都贼黑。 连赤阳堡养的线人,都受不住他们的折磨,把里里外外都交待了个干净,那装成姜鲁人的回纥人,休想这么容易过关,她非叫他脱成皮不可。 回纥人伪装身份进姜鲁,就不信官府知道之后,还坐得住…… 「张捕头,请稍等。」况曼挥手叫住张勇,然后大步朝他迈去。 第137页 张勇听闻声音,抬头往况曼看了一眼。 「况娘子,有什么事吗?」张勇顿步。 况曼走到张勇身边,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张捕头,我有事向你汇报。」 张勇被况曼这小心谨慎的模样,弄得也紧张也来,跟着压下声音:「什么事。」 况曼眼里适时透起丝后怕和愤恨。 「张捕头,刚才我在街上抓的那个小偷,其实不是小偷,是我栽赃他的,我怀疑他是回纥人,所以,缠住他,想弄清楚他的身份。不过,我已经确定了,他真的是回纥人,还好你们来的快,将他抓进了监狱,要不然,我都不该怎么处理他了。」 况曼一口气把话说完,还了,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似乎,真的被吓得不轻般。 「啥?」张勇愕然一惊:「回纥人,况,况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姜鲁和回纥关系恶劣,每隔上一阵子,边关就会发生战事。而且一到严冬,漠北那里的汉人,便会引来一波回纥人的抢虐。 那些回纥人每每入关抢东西,都会大肆杀人,凡是姜鲁人,就没一个不恨回纥人的。 作为官府捕头,张勇比普通人更清楚回纥人有多可恶。 「张捕头,这种话我怎么可能乱说。」 况曼郑重其事地道:「是真的,不信,你回去闻闻他身上的味。他虽然伪装成了咱姜鲁人,但他身上羊膻味很重,还有他身上用的香精,也是回纥那边独有的香精。」 其实,这个人身上的羊膻味并不是很重,但是……况曼既要想让官府重视这事,又怎么会不往更严重的方向说。 果不其然,张勇一听这人身上有羊膻味,当即便信了三分,毕竟姜鲁境内,没人会常吃羊肉。 他凝重道:「果真?」 况曼郑重点头。 张勇见状,眼睛一鼓:「奶奶个熊,回纥人竟扮成咱们的人入关,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况娘子,多谢告知,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这事我会告诉县太爷,要是查实了,回头定让县太爷记你一功。」张勇感激地朝况曼拱了拱手,带着一群捕快,威风凛凛地回了衙门。 况曼看着入了衙门的一群人,星眸泛起微笑。 阴人最高境界,便是阴得堂堂正正。 孟九重说孟寻是回纥枯鹤院的人,回纥枯鹤院可是回纥汗庭的官方组织,官方组织就要用官方组织对抗。 甭管孟寻是因为什么潜入中原,抛开所有原因,他是回纥人这一点却怎么都错不了。 只要是回纥人,入了中原,官方就不会放任不管。 姜鲁与回纥世代结仇,朝堂也鼓励民间仇视回纥,那把这事捅给官府,让官府下场,满姜鲁通缉回纥人,到时候看他孟寻还怎么安排人手入中原搞事。 手上没人,光杆司令,啥阴谋都使不出来。 出门逛一圈,阴掉一个赤阳堡的长老,和一个不知是什么身份的回纥人,况曼心情十分愉悦。 转身,去旁边的杂货店称了一斤瓜子,然后嗑着瓜子,优哉游哉地准备打道回府。 还没走出东街,况曼突感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那视线没有一丝隐晦,光明正大,只要稍微有点警觉性的人,几乎都能察觉到。 况曼额头轻蹙,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歪头,往视线传过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看过去,便见不远处一座大宅前的石狮旁,一身形高壮的男子,笔直而立,静静伫立在那里。 他的身后,还背着一把大刀。 这是个长相很出众的男子,目测和黎初霁差不多大,轮廓凌角分明,剑眉斜飞,薄削的唇自带凌厉,往那一站,竟给人一种孑然孤清的感觉。 他静静地看着况曼,那双漆黑的眼睛死寂一片,没有任何情绪。 可是,在况曼视线与他双眼对上瞬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仿佛一汪死水被投进了一颗石子,霎那间带起了色彩。 况曼看到这男人,眼里过诧异。 这人,不就是刚才在街上,斩杀火焰大长老的那个男人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胆子可真大,刚杀了人,就跑到衙门附近了,虽然官府不怎么管江湖事,可这明晃晃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太不把官府当回事了。 看在他刚才帮自己杀了火焰长老的份上,算了,还是稍微提醒提醒吧。 况曼提着油纸袋,举步向男人走去。 青蒙看况曼朝他走来,黑眸泛起亮光,一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 走到青蒙跟前,况曼一副自来熟的模样,道「喂,大兄弟,你刚杀了人,衙门捕头正气你给他找麻烦呢,好歹给官府两分薄面,别在这边晃。」 青蒙微笑,未发一言。 况曼没听回话,掀眸,瞅了一眼他:「对了,我叫况曼,你叫什么?」 青蒙依旧只是微笑,没有任何言语。 况曼:「……!!」别一直笑,倒是回句话啊! 然而,等了一会儿,身边依旧没有声音。 况曼眉头微皱,古怪地看了眼青蒙。 脸上带着笑,这态度也不算冷傲,怎么就不回话呢? 就在况曼疑惑之际,青蒙放在身侧的手,轻抬起伸向了况曼。况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垂头,往他伸出来的手瞧去。 第138页 当瞧见他递给她的是什么后,况曼木了。 只见,他手指上拎着一个小糖人,那小糖人捏得很可爱,呆头呆脑,看着像个大头娃娃。 况曼一脸迷煳。 递给她个小糖人……啥意思。 不过,迷煳归迷煳,但况曼还是下意识地将小糖人接了过来。 青蒙看况曼把小糖人接了过去,他笑了笑,然后转身阔步离开。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第48章 坑人的最高境界 况曼古怪地看着离开的男子, 白皙脸颊上浮起疑惑。 待男子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方才收回目光。 况曼埋头,捏着小糖人转了转。一声不吭, 见面送她一个小糖人…… 啥意思? 况曼眨眨眼, 垂头思索了一下。 片刻后, 她眼里划过恍悟,把小糖人含进嘴里,鼓起腮帮子,释然一笑。 今儿一大早, 魔教教主就向赤阳堡发起挑战,紧接着, 赤阳堡的人就被满大街追杀。 很明显,刚才那个男人,是圣慾天的人。 ——他认识她! 且看她送小糖人时的态度,二人以前关系应该是极好。 前有黎初霁, 后有这个奇怪的男人……看来, 傻女小时候在圣慾天地位不差, 而且还很受宠, 要不然, 不可能随便出来一个圣慾天的人,都能一眼就认得出她。 魔教教主来东义县, 那定是追着她而来, 她要不要抽个时间, 去见见这个神秘大教主? 毕竟血脉关系摆在这里, 就算她当作啥都不知道,不主动去见魔教教主,这魔教教主早晚也来找上她。 不过见了要说啥? 没有过往记忆也是麻烦, 旧人不识,敌人也不识,什么都靠她自己猜。 这些复杂的关系,应对起来可真是够头大的。 算了,还是别主动往前凑了,等魔教教主自己找上来了,再说吧! 哎,要是石竹月现在在东义县就好了,有石竹月在打头阵,她哪用得着烦这些事。 况曼嘴里含着小糖人,揪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回了南街。 许是先前县城里发生过一场厮杀,这会儿,那些住在南街的武林人几乎都涌了出来。 他们三三俩俩伫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先前发生的事。而人最多,议论声最热闹的地方,非东福客栈莫属。 况曼刚步入南街,好些人就把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大伙看她的目光,比之以前多了几分探究。 这些武林人,不少都曾参于过伦山蛊后的通缉,当时,大伙对况曼的印象很深刻。毕竟一个没有内力的人,腰间时刻悬着一条鞭子,还住进了东福客栈。 不但如此,她还有个秀才相公,更让人诧异的是,她能在毫无内力的情况下,断掉火焰二长老的手。 那重创火焰二长老的一战,至今大家还记忆犹新。 当时大伙都很吃惊,但后来听她家下人说,她从小就力大无穷,大伙便也信了她三分。觉得她就是个有把子力气,但却不会武功的娘子。 可按今儿的事来看……这秀才娘子,怕不只是力大无穷那么简单了。 刚才那边的战斗,他们可都去凑了一下热闹,自然有看到她双鞭同出,与人战斗的情况。 都说了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他们当时可都看得很清楚,那火焰大长老明明已脱险,被人救走,结果却被况娘子毫无章法、乱甩出去的长鞭,给生生拖回了地上。 最后,导致他被人杀掉。 而且况娘子嘴里喊着的那个小偷,可是一个武力高到他们都看不透的人。 可偏就是这么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却奇异地栽在了况娘子的手上。 那时,他们看得十分清楚,况娘子的速度甚至比起那个小偷还要快,追逐交手之时,残影掠飞,速度诡异得让人看不真切,每次她都能躲开小偷的长剑。 如此快的速度,江湖上能与之相比的人,怕是没几个。 这特么要还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他们把脑袋摘下当球踢。 想到这些,众人又不由得想起了围剿伦山蛊后那晚,在城墙下救走蒙面黑衣人的那个神秘人。 当日便有人怀疑那人会不会是况曼,如今,怀疑的人更多,甚至有人心中已经认定,那日出现的神秘人就是况曼。 当然,怀疑也好,确定也罢,大伙也不会傻的去问况曼,只私下警惕着况曼罢了。 况曼才不管他们怀不怀疑。 怀疑又如何,如今,随着伦山蛊后与吕承风的几场冲突发生,赏金猎人们已彻底认清了伦山蛊后的实力。 她明目张胆地跑去督师府挑衅,若大一个督师府都没人能拿下她,就凭他们这点本事……算了吧,还是洗洗睡觉吧。 而且况曼现在,也不是很担心赤阳堡发现,那晚出现的神秘人是她的事了。 魔教教主当众发出战书,赤阳堡接下来必是疲于应对,他们有那闲功夫管她吗? 就算有,她也不惧。 况曼神情淡淡,仿佛没有瞅见别人在打量她般。走到孟宅门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去了对街的东福客栈。 东福客栈这会儿客人正多,阿莽甩着汗巾,忙前忙后招唿着客人。娇黛黛则蹙着眉头,在柜檯前拔弄着算盘,似乎在盘帐。 第139页 况曼走进客栈大堂,大堂的议论声仿佛被按了静止键般,戛然一顿,众人齐齐往况曼瞩目而去。 耳边喧嚣声停下,打着算盘的娇黛黛似乎有些疑惑,抬头往大堂里扫了一眼。 一眼过去,便见况曼,悠哒哒地进了她的客栈。 她将算盘推开,抿笑调侃道:「哟,秀才娘子撒完威风回来了。」 「不过就是捉个小贼,算啥威风。」况曼走到柜檯旁,将先前在街上称的瓜子抓了一把,递给娇黛黛,道:「娇掌柜,向你打听点事。」 娇黛黛拎起瓜子,嗑了起来:「什么事?先说好,我东福客栈久不营业,好多事都不清楚。」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况曼身子前倾,倚到柜檯上,陪娇黛黛嗑起了瓜子:「先前我抓的那个小贼,我看他是从你客栈里出去的,他那样子,可不像是打尖住店的客人,想必,是来寻掌柜买消息的吧。」 况曼问话的声音不小,大堂里的人几乎都听到了。 大伙对望了一眼,然后纷纷侧起耳朵,想听况曼要说什么。 况曼眼角余光扫了一圈众人,眼里透起丝丝狞笑。还是那句话,阴人,光明正大的阴才是最高境界。 孟寻潜入中原想搞事,那她就把他藏在暗处的事,半真半假给捅到明面上来,到时候,官府武林一起给他找茬,看他还怎么兴风作浪。 「是买消息,不过他要买的消息,我这里没有,所以生意没做成。」娇黛黛见况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直白开问,当即便知,她是没打算藏着摁着。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没必要防人,回答的同样光明正大。 「还真是买消息。」况曼一副很庆幸的样子,道:「还好你没卖消息给他,你要卖消息给他了,你这东福客栈怕就要开到头了。」 娇黛黛嗑瓜子的动作一顿,疑惑道:「怎么回事,说仔细点,好好的,怎么我东福客栈就开到头了呢。」 况曼装模作样看了眼四周,然后压低嗓音,道:「我刚才去东街买东西,听张捕头说,那个小贼是回纥人。你说说,回纥人假扮成咱们中原人,潜伏进来是要干什么,这万一他在你这里买到消息,在咱中原兴风作浪,回头,官府还不得找上你啊。」 况曼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这会儿大堂里的江湖人都支着耳朵,明晃晃的在偷听呢。 哪怕她的声音再小,以这些武林人的听力,也听得到,更别说,她只是装装样子。 ……好吧,况曼要的效果达到了。 她这话一出,一个腰悬大铁捶的壮汉,砰地一下,将铁捶甩到桌子上。 那甩出来的力气,让桌子都震了两震。 「况娘子,把你刚刚的话说清楚,被你抓住的那个人,真的是挨千刀的回纥人?」大汉显然很恨回纥人,提到回纥二字时,眼睛都瞪了。 「况娘子别遮遮掩掩的,有啥话大声说,咱们也要听听。」 「狡猾的回纥人跑进咱们中原想干什么,还明目张胆的买消息,这是当我们中原没人了吗?」 「回纥人进中原,肯定没安好心。」 况曼听到众江湖好汉的激昂声,眼皮微搭,挡住瞳底得逞的笑意。 旋即转身,一副被他的大嗓门惊到般,梗着脖子,道:「我,我什么都没说。各位好汉,你们也啥都没听到。」 那慌张掩饰的神情,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大伙见况曼这神情,也不知道脑补出了啥,竟安静了下来。 况曼见大傢伙都没吱声了,侧头,对着娇黛黛小声道:「娇掌柜,我也是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才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可别乱传啊,张捕头可是交待我了,让我别乱说的。」 说罢,她转身,匆匆离开了东福客栈。 一群江湖人看着心虚而逃的况曼,眼里似乎蕴起了什么。 娇黛黛柳眉紧蹙,若有所思地盯着况曼的背影,直到况曼推门进了孟宅,她才将目光收回。 收回后,她看了眼又响起议论声的大堂,娇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道:「各位好汉,刚才大伙听到况娘子说啥了吗?她声音太小,我没听得到。」 「她离你这么近,你都没听到,我们怎么听得到。」 「就是,刚才况娘子和你说话吗?」 「她不就和你嗑了会儿瓜子吗,说了啥?」 一群人心知娇黛黛话里的意思,贼会来事地配合道。 娇黛黛眼中笑意更盛,豪爽道:「对,就是嗑了会儿瓜子,今儿本掌柜心情好,阿莽,去把地窖里的两坛梅花酿抱出去,我要请各位江湖好汉喝酒。」 阿莽欸了一声,麻利地去地窖抱酒。 娇黛黛和大堂客人说笑了几句,提着算盘进了客栈后面的内院。 阿莽招唿好客人,没多久,也进了内院。 院中,娇黛黛沉着眉,一脸冷肃地坐在凉亭里,正在思考着况曼的话。 失误,她竟没发现那个要买消息的男人是回纥人。 况娘子不会无的放失,她竟然敢这么说,必就确认过。回纥人入中原……这事,怕是没这么简单。 风雨欲来。 沉寂这么多年的江湖,突然不平静,现在回纥人还蠢蠢欲动……看来自家这东福客栈,是该正常运转起来了。 「黛黛,刚才那个男人,来找你买什么消息?」阿莽坐到娇黛黛对面,锁着眉头问。 第140页 「他问我要魔教教主入东义县的原因,不过,我没和他交易。」 魔教教主入东义县,最大的可能,便是为了况曼。因为事关况曼,所以,她下意识便拒绝了交易。 娇黛黛顿了顿,神情一凛,忽然道:「阿莽,传令下去,让漠北一带的线人,时刻关注回纥的动向,还有,东福客栈从明日开始,正式回归老本行,不过,在此之前客栈的新规矩,你也一併传下去,凡是有关况娘子和孟公子的消息,我东福客栈一概不出售。」 她师父经营东福客栈时,规矩是不查杨御先生的事。 对街那小俩口是她恩人的义子义女,不查、不出售他们的消息,便是她娇黛黛的规矩。 阿莽颔首,起身便欲离开:「我立即去安排。」 娇黛黛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住他:「等一会儿,有孟寻的消息吗?」 阿莽回首道:「没有,探子回报,他入了陇西境界后,便失去了踪影。这人很狡猾,这么多江湖人追击他,都被他逃脱了。」 娇黛黛垂眉:「没踪影了?黎初霁也没找到他?」 阿莽:「没找到。」 娇黛黛拧眉,静思了一会,道:「阿莽,你在兴远府的时候曾说,在孟寻的身上,看到了回纥枯鹤院的影子,你说,今儿来找我买消息的这个回纥人,是不是孟寻的人?」 ……好吧,孟寻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却不知,他那伪装,在明眼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但孟九重和黎初霁看出了他身份有异,就是阿莽,也将他看了出来。 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心,认为可以凭藉一个似是而非的身份,搅动风云。 阿莽:「不无可能?」 「刚才况娘子那话,意有所指,她是不是也在怀疑孟寻?」娇黛黛虚眯着眼,琢磨着道:「她既然想要藉助江湖人的手,给孟寻找麻烦,你去安排一下,加大力度,来一波关门打狗,把那些潜进咱中原的臭老鼠,给捉一波。」 阿莽嗯了一声,转头离开了内院。 那不知躲到什么地方,想要搞事的孟寻,怕是跌破脑袋都没想过,有两个女人,会用这种方式给他挖坑。 且这个坑还极深,深到足够将他安排到中原的人,全部给埋掉。 果不其然,况曼似是而非的话一放出去,回纥人潜进中原的消息,就在江湖上传开了。 传开也就罢,偏知道这消息的人,还通通都像哑巴似的,并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把悄无声息,关门打狗发挥到了极致,楞是捉出了好多回纥奸细。 这些奸细什么样的身份都有,其中还有在中原潜伏了一辈子的…… 真真是乱棍打死老师父……谁也没想到,这场全武林捉奸细的活动,竟会是以这种方式开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另一边,青蒙将小糖人送给况曼,便匆匆回了蓝庐书生家。 蓝庐书生的家在况飞舟入住后,他和他媳妇就彻底失去了主人的地位。 沐锦云和蓝庐书生都很怕况飞舟,小两口如今已经搬去沐家住了,没况飞舟召唤,二人连自家的家门都不会登。 今早他俩出现在自家,还是况飞舟想招回黎初霁,才让人将他们从沐府唤回来的。 现在偌大的一个宅子里,就只住了况飞舟和青蒙两个人,至于其他那些跟随他们一起来中原的圣慾天教众,则都住在客栈里。 青蒙回到黎府,一入院,便见况飞舟倚坐在屋檐下。 「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况飞舟凝视着天空,面无表情问。 青蒙刀鞘轻颤,一道寒光闪过,地上蓦然出现几个字。 【刘元恺逃脱,火焰长老死】 况飞舟锐眸轻垂,看了眼地上的字:「杀了多少赤阳堡的人?」 寒光再现,地上的字被瞬间抹去,随即又现出三个字。 【十三个】 况飞舟轻嗯了一声,修长手指,极有节奏地扣着轮椅。 叩叩声规律响起,听得人心口紧悬。 片刻后,他幽幽问:「我不想在东义县看到任何一个赤阳堡的人。」 青蒙垂首:【是。】 况飞舟抬眸,看向自己这个如影子般存在的徒弟:「三天,够吗?」 青蒙面色冷酷:【够。】 况飞舟:「那去吧。」 青蒙恭敬颔首,却并未离开,而是抬眸看向况飞舟。 「还有何事?」亲手养大的徒弟,一个眼神,况飞舟便明白他有话要说。 青蒙眼眸透出一丝温和,刀光再次一闪,地上蓦然多出一句话。 【我遇上了阿曼,长大了,很厉害。】 况飞舟看着地上的话,死寂的眸子里,霎那间浮现色彩。 「长大了……」况飞舟低喃,眸中一抹沉痛划过。 但是很快,这抹沉痛便被欣喜替代。况飞舟眉角边挂起浅笑,道:「与我一起去见见阿曼。」 青蒙颔首,上前,推动轮椅,将况飞舟推出了黎宅。 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师徒二人沉默着往南街而去。 况飞舟入东义县已经有几天,该调查的事,他几乎都已调查清楚。他知道女儿当年失踪,是被杨御救走了,同时,他还救回了孟泽的儿子。 而这期间,女儿一直都神智不清。杨御在过世之时,为了让女儿有个依靠,让孟泽的儿子娶了他女儿。 第141页 对于杨御救回女儿,并养育长大,况飞舟心里万分感激。可是,他临死之前的安排,却又让况飞舟十分不爽。 哪怕他知道当时情况,让孟泽之子娶女儿,是对女儿最好的安排,可他依旧不爽。 圣慾天好男儿多的是,青蒙,初霁,飞云,这些都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青年才俊,也是女儿还幼时,他给自己物色的女婿。 女儿随便嫁一个,都比嫁给孟泽的儿子强。 就孟泽那拧不清的脑袋,生出来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 为了一个结义兄弟,让竹月与阿曼双双受难,还害得他岳父惨死…… 他岳父可是他孟泽的师父。当初他找竹月讨取铁涎,练那鬼寒魄针时,他就提醒过他,穆元德是个大麻烦,他一个隐退江湖的人,别多管闲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结果呢……他非要插手,将自己暴露在人前。 那给穆元德下毒的人,下的既然是邪心焰,那就必然知道,世间只有寒魄针可解此毒。 而寒魄针练成的条件那么苛刻,纵观世间,能炼制成的除了他孟泽,便只剩下他老岳父与竹月。 岳父与竹月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世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那下毒之人只要够聪明,就明白杀了他孟泽,便能彻底解决掉穆元德。 可他非不听劝,大义凛然地给他讲什么兄弟道义…… 呵呵,兄弟道义……为了兄弟道义,害死自己的师父,累得师妹与师妹之女生死不知,受尽苦难。 就是这个蠢货,造就了他们一家三口分离八年的悲剧,他的儿子现在却还娶了他女儿。 想想就窝火。 这蠢货死得早,要是还活着,他非剁了他不可…… 回头看看,要是阿曼不喜欢那蠢货的儿子,那就让他们和离。如果孟泽儿子不同意,他就杀了那小兔崽子,让女儿另外再选个女婿。 他有三个徒弟,个个武艺超群,都是人中龙凤。 初霁豪迈,正义热血,是女孩子都喜欢的大侠。青蒙话少稳重,极为体贴,绝不会惹女孩子生气。飞云气宇轩昂,风流倜傥,最会哄女孩子开心。 这三个徒弟,女儿随便选一个,后半辈子都会幸福。 ……好叭,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另一边,正在为况曼做□□的孟九重,完全不知道,他从未曾碰过面的老丈人,已经磨刀霍霍,准备着给况曼另换夫君了。 当然,这夫君换不换得成,可不是况飞舟说了算。 在况曼心里,别的不说,就只洗手为她下厨这一条,就足够打退掉一大堆「人中龙凤」。 毕竟,古代男人讲究君子远离疱厨,越是有本事的人,越不进厨房。孟九重是这个世界上的异类,文韬武略不算,还能填饱她的胃。 当然,有钱请个厨娘,也照样能吃到各种美食。 ——可那情况能一样吗? 厨娘煮得东西再好吃,也比不上一个男人,心甘情愿为一个女人下厨…… 虽然他俩现在感情没什么进展,但况曼对孟九重很满意,没有换人的打算,至于感情嘛,慢慢培养就是。 第49章 另类的父女相见 日头偏正。 孟宅里, 肉香四溢,瀰漫院子所有角落。 况曼吸熘了一下口水,眨巴着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大铁锅。 孟九重挽着袖子, 一本正经地甩着铁勺子。勺子上下翻滚, 时不时就会带起一块红红的兔子肉。 「九哥,还要多久才可以吃?」 看着被勺子带起来,又落回锅里的肉,况曼觉得, 现在她不只肚子饿,眼睛也饿了。 孟九重看着灶台前, 馋涎欲滴的少女,清润的眸子,泛起了好笑。 「再闷一会儿就可以吃了。」孟九重回了一句,将锅盖拎过来, 盖住大铁锅, 道:「童川, 转小火。」 「好。」正在烧火的童川抬头, 嗯了一下, 赶忙将灶台里的火,扑灭一些。 在这家里, 什么事都可以马虎, 唯独在煮饭这事上, 马虎不得。 自家夫人是个喜吃的, 少爷为此亲自下厨,所以,他哪怕只是烧火, 也不能大意,免得火候不对,影响了饭菜的美味。 孟九重说完,转身,从菜蓝子里拎了一把青菜出来,准备等会再炒一个青菜。 况曼见状,上前两步,和他一起择菜。 「阿曼,你去院子里等吧,厨房里油烟重。」孟九重抬眼,看了看身侧的少女。 况曼摇头,眼睛瞄了瞄铁锅:「马上都要吃饭了,我去院子里干什么。」 孟九重见况曼不愿意出厨房,没再多说,择着菜转而道:「你今天暴露了自己。」 街上那场战斗,他在听闻后,也赶过去瞧了瞧。当时他隐匿在人群中,把她阴火焰大老长的全部过程,都看进了眼里。 并且,他还注意到,刘元恺在离开前,着重看了眼阿曼。 刘元恺武功心性都不差,他肯定会将阿曼和那晚出现在城楼下的神秘人联想到一起。 赤阳堡是个庞然大物,倘若他们开始针对阿曼,那阿曼…… 「暴露就暴露呗,魔教教主公开向赤阳堡下战书,这会儿赤阳堡忙着呢,没那闲功夫管我,趁着这波混乱,出口恶气,我心里爽。」况曼无所谓地道。 异能都五级了,她还怕个毛线。 第142页 那赤阳堡要真寻她麻烦,她就放毒,来一波毒一波,保证让赤阳堡对她印象深刻。 况曼将择好的青菜丢进篮子里,抬头注视着孟九重,道:「九哥,不都说江湖是快意恩仇吗?你和伦山蛊后的顾忌太多了。」 况曼理解伦山蛊后与孟九重的作法,可这种不痛不痒的骚扰暗斗,一点都不痛快。 还是那句话,既然都知道沈镇远是仇人,那直接打上赤阳堡多爽。 「因为我们所求较多,所以顾虑有多,还做不到真正的快意恩仇。」 孟九重将择好的菜放入清水中浸泡着,分析道:「伦山蛊后要寻当年虐待你的那个人,而目前,知道那个人是谁的,只有沈镇远,所以她只能与赤阳堡暗斗,希望踩中沈镇远的某一个底线,让二人再度合作,将人引出来。」 「而我……」孟九重顿了顿,道:「我这边则更复杂,他不止杀了我的父母,同时,还害了我的师父。我与师父,都想揪出那躲在他身后的阴谋者,所以,我们只能忍。」 况曼撇撇嘴:「忍忍忍,都快成忍者神龟了。还是魔教的做法让人喜欢,瞅瞅,人家一弄清楚仇人是谁,就立即下战书,战书一下,当天就迅速发动攻击。多爽……」 孟九重:「圣欲天向来随心所欲,凭性子做事,有这举动不奇怪,他这一番动作,算是彻底搅乱了伦山蛊后的计划,接下来,那躲在身后的阴谋者,只怕会躲得更深。」 各人有各人的行事风格,伦山蛊后与孟九重皆选择智斗赤阳堡,以达到目的。而作为一教之主的况飞舟,刚选择正面冲突,达到他所要的目的。 其实……双方目的是一样。 只不过双方手中所握的筹码不同,选择自然就不同。 伦山蛊后一入江湖,便是孤身一人。以她一人之力,又岂能撼动得了赤阳堡,所以,只能一步一步试探踩线。而孟九重虽然手上有些人手,但也还不足以与赤阳堡对抗,选择自然就和伦山蛊后相同。 可况飞舟不一样,他是一教之主,不管是人手,还是实力都与赤阳堡旗鼓相当,甚至稍高上一筹,这种情况,他还忍什么忍。 他就觉得,沈镇远以前既然和蒙面人合作过,那当赤阳堡因这段恩怨而险入绝境时,必然会再寻阴谋者合作,到时候,他就能摸着这条线,逮出那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况曼和孟九重在厨房里,你一言,我一言的讨论着事,孟宅外,青蒙和况飞舟也终于抵达。 二人一到,未先惊动宅子里的人,倒是把南街滞留的江湖人给惊到了。 大伙不认识况飞舟,但多好却都认识青蒙。 毕竟,在不久之前,青蒙可是当街杀了火焰大长老的。 大伙虽不知道青蒙是何人,但却都将他和今早,那道传遍整座城市的声音联繫到了一起。 大家皆猜测,他是圣慾天的人。 所以,大伙见他推着一人,出现在孟宅外,皆非常震惊。 青蒙往那些看过来的人,扫视了一眼,抬步,轻轻叩响了孟家大门。况飞舟则面无表情地盯着宅子上方,那两个大大的「孟宅」二字。 要不是担心给况曼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肯定会让青蒙将牌匾上的「孟」字给削掉。 孟……孟,凡是姓孟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院子里。 正在噼柴的郁战,听到敲门声,往门口看了一下,然后放下斧头,扫掉身上的木屑,上前开门。 门拉开半个缝隙,郁战将脑袋伸出门外。 待瞧清楚敲门的是谁后,他眼睛微不可查地暗了暗。 「请问,你找谁?」 郁战问话,问了个寂寞,青蒙面无表情,定睛,专注地看着他身后的院子。 青蒙天生残疾,不能发声。都说十聋九哑,好在老天没将他的门全部关死,他虽哑,却不聋。 况飞舟一共有三个徒弟,青蒙其实才是大徒弟,黎初霁只是他的二徒弟,至于还未现身的飞云,是他的小徒弟。 青蒙因为不能说话,极少外出,一直跟在况飞舟身边,存在感极低,与黎初霁名声在外截然不同,连圣慾天大本营——漠北,都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青蒙暂时无法与郁战交流。 况飞舟冷沉的声音从下方响起:「你家主人在吗?」 话落,轮椅轻浮,悬空落到大门前。 郁站看着操纵着轮椅,上到大门前的况飞舟,将门稍稍掩了掩,道:「在家,两位请稍等,容我去汇报一下。」 作为孟九重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属下,郁战自然清楚,这个坐在轮椅上气势强盛的男人是谁。 魔教教主——况飞舟,一个极有可能是夫人父亲的人。 公子与夫人刚才还挂在嘴上的人,这么快就寻上门来了,这么突然,也不知道夫人会有什么反应。 他虽才跟着夫人不久,但多少也看得出来,夫人对父母双亲,态度似乎并不怎么热情。 连伦山蛊后,夫人也只请她吃过一顿饭而已。平时聊起伦山蛊后这个人,夫也从不称她为娘,都以伦山蛊后相称。 郁战准备关门,然后去通知孟九重和况曼,不想就在门快掩上之际,一只大手,突地一下将门抵住,并蛮横将他推到一边。 被人如此无礼对待,郁战眼中生恼,欲强行关门。 第143页 「不必,我自己进去便行。」况飞舟看了一眼郁战,轮椅轻转,咻地一下将门撞开,自己掌控着轮椅入了孟家。 与此同时,厨房内,况曼一边盯着闷着兔肉的大铁锅,一边在和孟九重说话,气氛好不和睦。 况飞舟一进院子,便听到了厨房里传出的娇俏女声。 清亮的嗓音,干净又悦耳,和八年前在自己轮椅边,雄心万丈,说长大了,要做最出色魔女的女童几乎一模一样。 自信,张扬。 况飞舟冷漠的双眼,浮起温笑。 眼前闪过女儿不羁于世俗条条框框,在自己面前说出豪言壮志的画面。 况飞舟一笑,轮椅轻转,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移了过去。 被强行撞开,一路小跑着跟过来的郁战,见况飞舟去了厨房,张嘴,便欲提醒自家的两个主人。 嘴巴刚刚张开,一把刀鞘,就死死抵住了他的嘴巴。 青蒙冷漠地向郁战摇头,让他别出声。 师父与阿曼分离八年,虽急于相见,但内心其实与他一样很忐忑,这个时候,谁也不能打扰他老人家。 冷冰冰的刀鞘挡住了郁战出口的声音,那边,况飞舟已然走过院中长廊,抵达了厨房外的一棵大树下。 厨房内,少女言语俏皮,撑着灶台时不时问男子,锅里的肉何时可以出锅。 而男子则一脸宠溺,掀开锅盖,甩着大铁勺翻动着锅里的菜。 况飞舟目光错过少女,落到了孟九重身上。 眼神刚扫过去,他脸上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一股戾气在他胸口蔓延。 孟泽的儿子……害得阿曼和竹月生死不知,受尽苦难的混蛋的儿子…… 况飞舟沉眸,极力压抑着胸中那股想杀人的冲动。 然而……压不下去。 孟泽……老子找不到你算了帐,还不能找你儿子算帐啊! 况飞舟眼睛一厉,不大不小,隐隐含怒的声音,在院中突然响起:「青蒙,将孟家的兔崽子,给我丢出去。」 声音未落,一道青色人影,如鬼魅般骤然一闪,瞬息便冲进了厨房。 他的速度太快,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况飞舟「丢出去」三个字,刚从嘴唇边落下,青蒙便入了厨房。 在自己家里,况曼和孟九重都放松了警惕,两人一个一心想赶紧吃到兔肉,一个忙做兔肉,都没察觉到自己家里,进了第五个人。 也因一时大意,孟九重猝不及防的,被青蒙拽住了后衣襟。 好在,孟九重也不容小觑,虽然没有看清楚抓住自己的人是谁,但还是本能的还了手。 只见他身子微侧,右手刁钻反袭,那把用来炒菜的大铁勺,顿时化身成了利器,往身后之人拍了过去。 这一拍,不得了,刚刚翻菜时,勺子上的半勺兔肉,几乎全部掉到了地上。 况曼本还等着兔肉出锅呢,冷不丁出来个程咬金攻击她的大厨子,这还不算,眼看着要入口的兔肉,还洒了大半勺到地上。 「……!!」 况曼唿吸不由一顿,心痛地盯着地上的肉。 她腮帮子一鼓,卸下腰间鞭子,都没抬头看袭击孟九重的人是谁,顺手就抽了出去。 厨房外,已奔至厨房门口,想要阻止青蒙的郁战,见况曼怒气沖冲动了手,他神情一木,咻地一下蹿进厨房,将在场武功最弱的童川拎出来,然后迅速退到院子角落,木讷地看着厨房里打架。 与此同时,孟九重已经和青蒙交起了手。 青蒙武力很强,是跟着况飞舟最久、也学得越多的徒弟,而孟九重同样也不弱,他的师父是穆元德,看看十五年前,发了疯的穆元德,能一个人挑掉大半个江湖,便知道,穆元德的功夫有多高。 他教出来的徒弟,又岂会弱。 两个武艺高强的人,就这么在狭小的厨房里,拳来脚往打了起来。 而况曼则因快出锅的兔肉掉到了地上,也气唿唿地出了手,结果……可想而知。 一阵乒桌球乓的声音响起,眨眼间,厨房里的一应家具全被毁了个彻底,连灶台都没被倖免,被青蒙和孟九重的内力,给震得垮掉了一半。 本来可以放两口锅的灶台,如今,就剩下那口正煮着兔肉的锅…… 锅是倖免了,但锅里的兔肉,却没逃过一劫。 灶台被被震碎时,飞了不少土屑进锅里……一锅兔肉全报废了。 况曼心里那个气哦! 这什么人呀,大家不是一伙的,怎么一见面,就一声不吭喊打喊杀了。 难不成,她和孟九重都弄错了……魔教教主不是傻女亲爹,而是傻女仇人。 要不然,哪有这种当爹的。 这眨眼功夫,况曼也看清楚冲进厨房,朝孟九重动手的是谁了,同时,也知道外面坐着轮椅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魔教教主了——也是这副身体血缘上的亲爹。 这魔教教主的性子也太那啥啥啥了吧! 闯进别人家,还要把别人家的主人给丢出去…… ……一心想和闺女相见的况飞舟,完全不知道况曼心里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他定不会一见面就喊青蒙丢人。 看着况曼出手凌厉,又准又狠,况飞舟满眼欣慰。 他的女儿就是聪明,哪怕没有他教导,错失练武时机也照样厉害…… 第144页 等欣赏够了女儿的英姿飒爽,况飞舟终于出声了:「青蒙,退下。」 虽然孟家子让他生气,但女儿的面子还是得给几分。罢了,回头等女儿不在家了,再收拾他。 况飞舟心里想得很好,却不知,这一见面就砸锅的行为,已彻底留了一个坏印象给况曼。 青蒙听到况飞舟的声音,身子一晃,剎时闪出厨房,退到了况飞舟身后。 「阿曼。」 况飞舟知道自己气场有多大,似乎担心会吓到况曼,他尽量内敛一身气息,语气极为慈爱地喊了一声况曼。 青蒙撤离厨房,况曼一收鞭子,转头,眼神似气似恼地看了眼况飞舟。 气死她了,好好的一锅兔肉,就这么没了,没了…… 一副舐犊情深,张嘴欲告诉况曼「我是阿爹」的况飞舟,瞅着况曼脸上的神情,戛然熄火。 他木然看向况曼。 况曼木木地看了况飞舟一眼,袖子一撸,转身,往大铁锅里看去。瞅着沾了好多柴灰和土屑的一锅子兔肉,胸口一阵揪痛。 「还有半只兔子,晚上重新做。」 孟九重一瞅况曼那样子,就知道她在肉痛那锅兔肉了,于是,出声安慰。 况曼唇辩紧抿,道:「灶台都坏成这样子,晚上能重新做?」 孟九重:「去对街,借娇掌柜家厨房一用便是。」 「……!!!」被无视了个彻底的况飞舟。 阿曼……阿曼……竟然无视他。 ——魔教教主脸黑了! 「青蒙,速去酒楼买一份红烧肉,醉蟹,烧鸡……」况飞舟眼睛一阖,沉沉吩咐。 一连串的菜名,从况飞舟嘴里说出来,那严肃的模样,仿佛是在吩咐青蒙做什么大事般。 一锅肉就让阿曼如此生气,这八年,她定是受了不少苦。 说完菜名,他又道了一句:「安排人手,重新做一个灶台。」 况飞舟面沉如水,他想都没想到,和女儿相见的第一面,竟会是这个样子。 初霁虽然告诉过他,阿曼失忆了,没有以前记忆,但…… 待况飞舟吩咐完,青蒙点了点头,阔步去买吃的,那离开的脚步,虽然又沉又稳,但莫名的,就有那么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避战到解落里的郁战,抬头,暗戳戳看了眼况曼,见况曼没发火,他向童川招了招手,两人麻利地跑进厨房,开始收拾残局。 不相关的人都走了,况曼从厨房里慢吞吞走出来,站到况飞舟身边。 不愉快的会面,让气氛充满诡异。 两人眼瞪小眼,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父女相见,完全没有母女相见时的那种和睦气氛,反倒是奇奇怪怪,带着些尴尬。 「阿曼,我是你父亲。」况飞舟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本欲说,「我是你阿爹」,可是到嘴的「阿爹」二字,却变成了父亲,因为,他察觉到了况曼对他的陌生。 况曼颔首,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今儿早上就猜到了。 不过,猜到是猜到了,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他相处。 没有傻女八年前的记忆,让他和她相亲相爱一家人……她暂时做不到。 况曼心里微嘆,沉默了一会儿,道:「来就来,干嘛一进屋就动武。」 况飞舟一噎。 这话他怎么回,总不能说,他不喜孟九重吧。 刚才阿曼和孟九重联手打青蒙,一看二人感情就很好,已经闹了一场不愉快,要是再让阿曼知道,他不喜孟九重…… 罢了,先不管孟家这碍眼的小崽子,先和阿曼处好关系再说。 况飞舟抬眸,淡淡地睨视着孟九重,道:「我们父女相见,旁人在旁边太碍眼。」 况曼嘴角抽搐。 ……好霸道的理由。 这屋子外还挂着孟宅两个字,哪有客人把主人丢出去的道理。 深沉的父爱,她有些消受不起。 算了,先把人应付走。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况曼心里腹诽了几句,走到院中的石桌旁边,道:「童川,把那位老爷推过来。」 第一印象不大好,况曼连请况飞舟进屋都不愿意,直接将人安排在了院子里。 好在孟九重还知礼节,泡了一壶茶水过来,要不然,今儿况飞舟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况飞舟心知,自己刚才的举动,已让况曼对他生隙。 坐下后,并不急着向况曼述说这八年里,他对她的想念,只关心地问起况曼这八年来的生活,并着重问她,可有见到过他阿娘——伦山蛊后! 况曼一一回答,态度不算热情,但也不冷漠。 等青蒙从对街买了一桌饭菜回来后,几个人沉默地坐下吃了一顿饭,这次会面,便算结束。 况飞舟想让况曼搬去黎宅和他一起住,可到嘴的话,在看到况曼疏离的神色后,倏地收了回去。 转而用商量的语气,道:「阿曼,我住在黎初弦的府上,去陪阿爹小住一段时间如何?」 况曼抬眸,客气一笑:「容我考虑一下,我不习惯住别人家。」 没有明确的答覆去与不去。 况飞舟心底微嘆,也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道:「我以后,可以经常过来坐坐吗?」 「当然可能。」况曼笑着应下。 第145页 以女儿的身份来说,她没立场拒绝他的到来,所以,要来就来吧,只要来了,别喊打喊杀就行。 况曼无所谓的一应,却不知,这一应,给自己带来了多大麻烦。 况飞舟见她未再拒绝,阴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吃完饭,况飞舟便准备离开了。来日方长,今儿的这场不愉快,註定他们两父女,不会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所以……下次再来。 况曼如伦山蛊后与她坦诚身份之时一样,将况飞舟送到了大门口。 在况飞舟被青蒙推着,走下石阶时,况曼眸子轻垂,道了一句:「抱歉,我没有八年的记忆,如有哪里不妥,还请见谅。」 到底是傻女的父亲,而且,这个父亲应该是一个很疼傻女的存在。 要不然,也不会因为黎初霁这么一个名字,脑中,便会出现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 她没办法共情傻女对他的情感,所以……这声抱歉,是她向他说的,也是她向傻女说的。 第50章 忘情蛊 气氛有些沉寂。 况曼话未说完, 但听者却已明白。 她没有八年前的记忆,过往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包括——他这个父亲。 一声愧疚的「抱歉」, 让况飞舟心口微微发胀。 「无防, 阿爹等着你恢復记忆。」况飞舟侧头,黑眸落在况曼脸上,苦涩一笑。 八年,接近三千个日子, 回不去了……女儿再也不是那个倚在他轮椅边,童言童语, 逗他开心的女儿。 他错过了女儿的成长…… 沈镇远,你让我失妻失女八年,更害得竹月回归伦山,并修练了万蛊之术, 绝情绝爱。 ……此仇不报, 我枉为人夫人父。 况飞舟恨—— 恨不得生喝了那害他妻女的人的血。 不过, 眼前他还有比报仇血恨, 更重要的事要做。 伦山蛊术很神秘, 不懂其门道的人,永远想不到蛊术有多恐怖。况飞舟对蛊术也是一知半解, 而这些, 还都是他从他过逝的老岳父那里听来的。他老岳父在世时, 曾无数次提醒他——他日, 决不能让竹月回伦山,修练伦山蛊术。 伦山那地方,男人卑微, 度日难熬,而掌权的女人,表面光鲜,内里其实同样也不好过。 据说,伦山每个女孩,在长到六岁后,族里的人就会为她们中下灵蛊,开启蛊术之路。 灵蛊虽然温和,但身体娇弱的女孩,依旧难以度过这一劫。 岳父曾向他提过,他与竹月离开伦山的过往。 他说,他和岳母本是两情相悦,但在岳母的长辈去逝后,岳母必须担任起石家重任,修练伦山秘术万蛊之术,然后争夺蛊后之位。 修练万蛊之术,有一个前提,那是忘情绝爱。 岳母很清楚,一旦她忘情绝爱,失了爱人的心,他极有会被她亲手杀死。所以,在还未种下忘情蛊前,她将他送出了伦山,并将一出生,就先天不足的竹月交给了他,让他将她带出伦山。 岳母担心竹月度不过六岁时的灵蛊之劫。 她对竹月这个小女儿没太多期望,只希望她能简单活着,如果竹月当年不是身体有问题,岳母也不会让岳父将她带出。 如今竹月成了伦山新一任蛊后,那她必然就已种下忘情蛊,修练了万蛊之术,将他们过往恩爱遗忘。 不,也不是遗忘。 她的记忆还在,却已对他彻底没了感情。 在现在的竹月眼中,他们恩爱的记忆,说不定已成为她的污点,她甚至还会想要杀掉自己。 因为,这记忆,证着明她曾对他动过心。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知道她还活着,并清楚她在何处的情况下,不急着去找她,而是先来阿曼的原因。 因为,找到了也无济于事。 竹月受忘情蛊影响,已不再爱他。到时,她说不定还会给他种个蛊,让他成为她的傀儡。 不过,不急,飞云已经去寻解除忘情蛊的东西了。 岳父说过,忘情蛊虽霸道,但也不是无药可解,只是解除的条件太苛刻,泪藤,地萧,赤玉,炎木,只要聚齐这四种奇物,就能解除忘情毒。 可是……这四种奇物,除了赤玉他有听说过,其它的三样东西,他翻遍古籍,也没找到任何相关线索。 也许,他该和穆元德会一面了。 穆元德是上任盟主,见识非常人能比,也许他知道这三样东西是何物。 他穆元德可是欠了他好大一个人情,是时候去讨要这个人情了。 况飞舟心思百转,思考着如何让妻子回归正常,另一边,送走了亲爹的况曼,则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 不愧是魔教掌教之人,这气场也太大了。 虽然他已经尽力收敛,但还是莫名的让人胆寒。 那什么,以前看电视,坐在轮椅上的人,不应该都是淡雅如菊,温润如玉的吗? 为什么换成况飞舟坐轮椅,却是霸气侧漏。 诚不欺我,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 今天只是一个简单的会面,一开始不愉快,让他们并没有多谈什么。送走了况飞舟,况曼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回房补个觉。 一转头,见孟九重在收拾桌子,她挽起袖子上前帮忙。 「九哥,我怎么觉得,魔教教主好像不待见你啊?」况曼手上忙着活,嘴里闲谈起了况飞舟较为奇怪的态度:「你是不是得罪过他?」 第146页 孟九重微顿,目光晦暗地往况曼身上看了看,埋下头,道:「你与伦山蛊后的悲剧,是我父亲间接造成,以他的性子,没当场杀掉我,已是仁慈……」 不但如此,我还阴差阳错娶了你…… 不过这话,孟九重没说。 况曼闻言,眼里划过恍悟。 就说他为什么一来就喊打喊杀,原来这是让孟九重父债子还啊! 不过,这迁怒也没毛病。 傻女与伦山蛊后的悲剧,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孟泽。可理是这个理,但人也不可时刻都讲理。 她穿越过来,第一个遇上的是孟九重,且也是他带着她适应这个世界,亲疏远近,已在她心目中定型,所以,她只能抱歉了。 况曼:「你多担待点,他……也不容易。」 妻女失踪,生死不知。八年时间过去,他依旧没放弃寻找,可想这些年他也不好过。 哎,造化弄人! 这一家子,就没一个不可怜的。 傻女痴痴傻傻八年,结果,却死在一个村女的算计中;伦山蛊后失去女儿,还落入了昭江,侥倖捡回一条命,却毁了容,如今又因种种原因,不能与丈夫和女儿相认;一个雄霸一方的教主,成了折翼的雄鹰,一辈子都只能靠轮椅行动,不但如此,还失妻失女,他的内心怕是三个人中,最煎熬的一个了。 算来算去,傻女虽早亡,但在心灵上却是最安详的一个。 因为,她没有仇恨,没有牵挂,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而造成这一切的,说是阴谋者的算计,可又何尝不是孟泽鲁莽的后果。 如果孟泽不找伦山蛊后取铁涎,练寒魄针救穆元,这一家口怕还会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说起来,况飞舟这一家三口才是最无辜的,这些恩怨,原本和他们是没关系的。 上一辈人的恩与仇,短时间是都理不清了,事已成定局,迁怒无济于事,找出真正包藏祸心的阴谋者,才是目前该做的。 这些情仇难理,沈镇远这边的仇,却是可以了断的。 收拾完桌子,况曼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房睡个午觉。孟九重清洗干净手上的污垢,凤眸往况曼背影上看了一下,然后叫住她:「阿曼。」 「什么事?」况曼回眸看向他。 孟九重和煦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盒,上前两步,递到况曼跟前:「平顺布匹店新进了一批苏绣,我顺手给你拿了一张回来,你收着。」 这苏绣,是他去兴远府之前,就让崔言进的货。 事情吩咐下去,他便去了兴远府,等从兴远府回来,阿曼又进山修练去了,拖了这么多时间,今儿才算有机会将苏绣给她。 况曼眼睛一亮:「给我的?」 孟九重颔首:「你先用着,回头有好看的,我让崔言给你留着。」 「谢谢,正好我差一点手帕。」况曼将盒子接过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从怀里取出早上炼出来的小半瓶箭毒木的毒素,塞给孟九重。 「礼尚往来,这瓶毒送你,不过,你用的时候小心点,可别误伤了自己,它的名字叫见血封喉,两滴,就足以毒死一头两百斤的野猪。」 把见血封喉送出去,况曼就回了屋。 孟九重看着进屋的人,眸底闪过剎那间的呆滞。 送瓶毒药给他…… 况曼进屋,坐到床上,将手帕从盒子里取出来,心情不错地欣赏了一下。 手帕是用蚕丝做成的,透明色,帕子上秀着株寒梅,梅树栩栩如生、连花蕊处的黄色花粉,看着都像真的似的。 这礼物,显然是用了心的。 ——她喜欢! 况曼眼里泛着笑,将手帕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将帕子揣进怀里,悦愉地躺了下。 * 况曼睡觉睡得酣甜,却不知,孟宅已因况飞舟和青蒙的光顾,陷入了风尖浪口。 一个中午过去,关于况飞舟是魔教教主的事,已浮出水面。 众人譁然。 大伙联想到况曼与况飞舟的姓氏,与早前况飞舟毫无隐瞒,高调道出沈镇远杀他妻女的事,大伙脑袋一转,便猜出了二人的关系。 嘶—— 这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魔教教主说妻女被杀吗?那现在这个况娘子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掌握整个江湖情报网的东福客栈,突然传出消息,说对街的况娘子,是孟秀才和他亲戚在山里捡到的。捡回来时,气息奄奄,一身是伤。后来被救活了,但因受伤太重,痴痴傻傻好多年,也就最近,她才恢復神智。 东福客栈老本行是干啥的,大家心都知道。 东福客栈消息精准,从不无的放失,大伙一听况曼当年境况,再联想到况飞舟的话和态度,当即便相信了,沈镇远杀况飞舟妻女的事。 大家震惊了。 难怪今天圣慾天会当街追杀赤阳堡的人……杀妻杀女之仇,这两家绝对不死不休。 孟宅一道木门,挡住了外界所有纷扰。 况曼一觉睡到天黑,连孟九重叫她起床吃晚饭,她都哼哼唧唧赖床赖过去了,直到睡足了觉,才懒洋洋地起了床。 起床后,稍收掇了一下,将孟九重给她留的饭,狼吞虎咽吃下肚,然后进屋,拿了几个小瓶子,便准备出门。 第147页 今儿练出来的见血封喉已经送给了孟九重,她得进山再弄一些箭毒木的树液回来。 此时已是傍晚,况曼刚踏出卧室,便见孟九重面容冷俊,背负长剑,似乎要出门。 「九哥,你要去哪?」况曼看着一身武者打扮的孟九重,疑惑地问。 「去衙门看看。」孟九重侧身,冷眸在转身剎那,蕴起温度。 况曼诧然:「去衙门干吗?」 孟九重并没隐瞒,沉眸道:「白日你抓住的那个人,功夫不弱,衙门困不住他。他是外族人,对姜鲁的国法没有敬畏心,如果我没猜错,今晚他会越狱脱身。」 人是被官府扣押了,但这人不是中原人,他不会像中原武林人一样,忌惮官府。 所以,必须将他废掉,官府那边才能彻底拘押他。 「越狱,这么猖獗?」况曼微怔,随即黑眸一凛:「我和你一起去。」 孟九重:「你不上山了?」 他知道阿曼喜欢上山修练,白日她未去修练,那夜里,定是要去。 「不急这一天。」况曼眉头上挑:「做事要有头有尾,我既然让张勇接手了他,就没想让他好过,想逃,也得看我同不同意。今晚,他乖乖呆在监狱便罢,要是敢逃出来,我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听着身边少女匪里匪气的话,孟九重眼里微微闪过错愕。 「……!!」回头是不是该让崔言,准备个小丫鬟了。 孟九重并没有阻止况曼,轻轻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时间还早,不急,你等我会儿。」 况曼转身,退回卧室,将房里插在花瓶里的几株铃兰取出来,然后速度催动异能,将铃兰里的毒,提练出来。 孟九重跟着况曼进了房间,见况曼又在使用她那诡异的能异,转身,速度极快地将门关上,然后,杵在房间门里,为况曼守门。 守着守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叮地一下将身后的长剑抽出来,然后,摸出白日况曼给他的见血封喉,滴了一滴在散着寒光的剑刃之上。 阿曼说,这毒见血封喉,晚上,拿那个外域人试试毒。 ……好吧,极有默契的小夫妻,都想着用毒。 况曼这边刚将毒提取出来备好,那边,孟九重也将剑涂好毒。 况曼一抬头,便见孟九重在收剑,她灿然一笑:「九哥,你可得注意一点,见血封喉可是跟着它的毒性取的名字,划破一点皮,就足以让对方中毒身亡。而且,这玩意,世间还没人能制出解药,除了我的异能,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孟九重将剑插回剑鞘,郑重道:「毒性如此霸道,你制毒时,谨慎些,别误伤了自己。」 「我自己制出来的毒,又岂会毒到我自己。」况曼自信斐然,将桌上的铃兰毒粉收集到小瓶子里,道:「这种毒,我给它取名鬼缨毒,中了此毒的人精神亢奋,会产生幻觉。」 说罢,况曼歪头:「要不要给你一点。」 孟九重看着况曼手中的小瓶子:「你自己留着防身。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况曼嗯了一声,将鬼缨收进怀里,笑容熠熠,道:「出发。」 说罢,率先出了卧室。 * 夜幕笼垂,天空寒星抖擞。 清净的街道上,两条人影在月影下飞快穿梭,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夜里出来觅食的野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四肢卧伏,沉沉低啸。 县衙外,两尊镇宅石狮张牙舞爪静静屹立,屋檐下,两个散着暗红微光的灯笼,将县衙大门,衬得阴阴森森。 县衙屋顶,一少年抱剑而立,仿佛一只幽灵般,无声无息融入夜色。直到不远处,两道黑影靠进,屋顶那如雕塑的少年才有了一丝气息。 少年看着街道上飞驰而来的人,身子微微一纵,从房顶跃到地上,然后往人影奔去。 「如何,可有动静?」孟九重顿步,冷沉的声音低低响起。 郁战摇头,嘶哑道:「暂时还没有。」 「继续守着,今晚他定会有动作。」孟九重胸有成竹地道。 他以前和回纥人打过交道,对回纥人有一定的了解,他们很狡猾,而且,从不坐以待毙,那被张勇关入监狱的人,定会想办法逃走。 而逃走的最好时机,便是子夜时分。 因为,那时是人最睏乏的时候,守夜的人熬不住,极有可能会打盹。 郁战颔首,身子一晃,咻地一下,又隐入了黑暗中。 况曼抬头,看了下衙门附近,见靠县衙院墙处有棵大树,她抬步,往大树走去。 对于况曼来说,躲哪都没有躲在树上隐蔽,她能将自己的气息完全与大树交融,除非拨开大树茂盛的树枝,要不然,谁也别想发现她。 孟九重见况曼往大树走去,便知道,她要藏身在树上。他侧眸,往郁战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也选择躲在树上。 二人上了树,况曼看着黑漆漆的街道:「郁战什么时候来的?」 她还以为,今晚就她和他呢。 孟九重轻声道:「下午你睡觉的时候,我就让他盯着衙门了。」 回纥人睚眦必报,被阿曼算计入监狱,必会记恨阿曼,不得不防。他担心那人不按常理出牌,提前从监狱里出来,给阿曼找麻烦,所以,他便让郁战盯着衙门。 第148页 况曼点头,明白了孟九重的意思。 夜,深深沉沉。 天上寒星被不知何时聚集的云团,给遮掩得密密实实,天空,再无一丝光亮。 空中颳起了夜风。 孟九重猜测,监狱里的人会在子夜越狱而出,然而,到了子夜,况曼三人没有等到越狱出来的人,反倒是等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黑暗中,几声轻巧的脚步,被风挟着吹进了三个正在守株待兔的人耳里。 树枝上,况曼与孟九重神情微变,对视了一眼,齐齐抬眸往脚步声传出的方向看去。 暗沉沉的街道上,一道人影仿佛在逛夜景般,脚步缓慢地从街道尽头走了过来。 距离有些远,再加上天太黑,哪怕况曼现在多了个夜视技能,也没办法瞧清楚对方的长相。 她只知道,来人速度不快,且脚步落地很沉稳,是个会功夫的。 况曼听着不急不慢靠近的脚步声,不由腹诽:大半夜的,在街上漫步……装逼给谁看呢。 等了一会儿,脚步声终于缓缓靠近了衙门口。随着他走近,那张毫无遮掩的脸,也落进了况曼和孟九重的眼里。 来人有着一张俊秀的脸,孟九重一看到这张脸,冰冷的手,就扣到了剑柄之上。 通身气息,也随之变得冷肃,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器,带着凛然杀意。 况曼察觉到身侧之人的变化,素手轻抬,压在他握剑的手上,然后轻轻摇头,无声地吐出一句话:「稍安勿躁,且看他要干什么。」 没有声音的语言,孟九重却仿佛听懂了般,气势须臾间内敛。 况曼摒气敛息,定定看着地上的人。 这半夜三更,出现在衙门外的竟还是个熟人。虽然况曼与这个人,只有两面之缘,但况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本应被武林人满世界追杀的孟寻。 孟寻的出现,让况曼和孟九重都有些诧异。 两人也更加确定,牢房里的那个男人是他的人。而且看样子,这男人对孟寻应该很重要,要不然,孟寻也不会大半夜出现在这里。 奇怪……孟寻这会儿不是被人追杀吗?怎么跑到东义县来了,他来东义县,会么目的? 那些追杀他的人,都把他追丢了? 况曼心底琢磨着孟寻的出现,下方,孟寻抬头,轻轻环视了一下四周,似乎在观察地形。 片刻后,他目光一转,落到了县衙大门上。 随即,他双掌合在一起,放到嘴边。没过一会儿,几道似布谷鸟的叫声,从他嘴里传出。 这声音,一共传出来三次,每次三声。 随着这九声鸟叫响起,衙门左侧关押犯人的牢房里,三道相同的布谷鸟声音,仿佛是在回应般,传了出来。 孟寻听到布谷鸟的声音,削薄的嘴唇,阴冷抿起。 他笑了笑,随即转身,往况曼和孟九重所藏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走到大树脚下,抬头,阴沉沉地看了眼大树,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长圆形的东西。 这人就在树下,他东西一摸出来,况曼就瞧见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火摺子…… 况曼:「……!!!」 这死傢伙要干嘛,不会要放火烧衙门吧? 况曼心里刚想着孟寻是不是要烧衙门,下方,孟寻就将火折吹出了火星。 火星点燃,他长袖一扫,一股内劲顿时从地面上席捲而起。 地上的落叶,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劲风给扫得打起了旋,没多大夫功夫,树茎下,就铺满了一圈树叶。 风慢慢停下,孟寻诡异轻笑,手轻轻一抛,将手中的火折投向了树叶中。 枯叶遇上火星,不过几个唿吸,便被点燃。 况曼:「……!!」 ——擦!!! 还真的是要烧衙门。 狡猾的傢伙,竟想用她藏身的这棵树,引大火烧衙门,呸——想得美! 第51章 果真是易了容 昏暗县衙外, 一揖明明灭灭的火星遇风而长,眼看着就要烧起来。 藏身在树上的况曼,藏不下去了。 她眉梢一横, 身子突兀纵跃, 仿若受惊的灵猫, 勐地从树上跃了下去。 孟寻此时正一脸得意地看着升起的小火苗,却不想,树上竟跳下一个黑影。 他还未看清跳下来的人是男是女,便见那下树的人, 脚底板精准地将刚刚升起来的火苗,一脚给踩灭了。 「半夜三更, 跑到衙门外来放火,当官府是摆设吗……」脆生生的娇叱声,在黑夜下响起。 同时,一道长鞭划破夜风, 奔腾翻卷, 叫嚣着往孟寻面门抽了过去。 「谁?」孟寻厉问。 不过, 这人显然是个老江湖, 人都没看清楚, 听到声音就毫不犹豫出掌,往跳下树的况曼拍了过去。 况曼泰然不动, 毫不露怯, 长鞭笔直前倾, 啪地一下, 抽到了孟寻的脸上。 声音响起瞬间,袭来掌风已近身。 就在这掌风即将落到况曼胸口之时,树枝上, 一道完全不亚于孟寻的内力,乍然倾泻而下,挟着兇勐的力量,将那快要拍中况曼的掌风,挡在了况曼一尺之外。 内力相撞,空中漾起神秘涟漪,地上树叶翻飞,片刻后,两股力量消弥空中。 况曼与孟九重奇异的再次默契合作。一个照面,一个交手,孟寻便被这两人无间的配合,抽花了脸。 第149页 没错,就是脸花了。 那一张还算能看的脸上,不过瞬息间,额头到脸颊处,便浮起了一条狰狞红痕。 脸上肌肤剎时皮开肉绽。 仿佛被锋利的刀,给生生划开了般,鲜血已顺着伤口,开始往他脖子下蜿蜒。 黑夜下,孟寻的脸憷目惊心,犹如一只厉鬼。 都说过,况曼因习惯,挥鞭对敌只喜欢对着别人的脖子抽。 这是她末世养出来的肌肉记忆。 末世的丧尸,只有搬了脑袋才会彻底失去战斗力,人和丧尸不同,人在危险时会下意识躲闪,这一躲一闪,鞭子一旦落空,可不就成了实打实的打脸。 一鞭得手,况曼乘胜追击,鞭子恍若惊雷,蜿蜒伸向孟寻。 脸上火辣辣的痛传入脑门,孟寻额头上瞬间透出细汗。然而疼痛刚起,利鞭唿啸而来,又抵达了面门。 他顾不上疼痛,脚步一错,急急后退。 一个照面,孟寻心惊不已。 他想都没想到,他欲点火的这棵树上,竟藏有人,而且还是两个。 他刚才明明仔细观察过附近,甚至还抬头看过一眼这棵树,但却什么都没发现,如今…… 惊愕不过一瞬间,孟寻便已撤身,拉开了和况曼的距离。 然而,况曼这边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他拉开与况曼的距离有毛用。 在树上发出一掌,将孟寻掌风化掉的孟九重,展功一纵,如矫健之鹘掠起层层残影,泰然阻去了孟寻的退路。 第二鞭落空,况曼呵笑一声,将鞭子收回,她手心轻拍着鞭子,走出树下阴影。 况曼饶有趣味地盯着孟寻的脸:「啧啧,这是多见不得人,才会用一张假脸啊!」 孟九听到假脸二字,眼睛一缩,赶忙伸手去摸脸。 况曼坏坏一笑,幸灾乐祸地道:「别摸了,已经坏得彻底,怎么摸也修不好。」 呵呵,还真是假脸。 从听孟九重说,这人和他爹长得有六分相似后,她就一直怀疑,他是不是和伦山蛊后一样易了容。 没想到,还真是。 今儿这一抽,可算把他的假皮给抽下来了,没了假皮,看他还怎么顶着那张脸,到处兴风作浪。 而另一边,听到况曼说假脸二字的孟九重,目光也落到了孟寻的脸上。 待看到他那张受伤的脸,翻起了一层薄薄透明的皮后,眸子划过深沉。 ——果真是易了容。 「易容术不错,但再好的易容术,也抵挡不住暴力破坏。」况曼身影终于完全暴露出来。 少女容貌姣好,年纪看上去不大,眼眉上挑,笑盈盈的脸颊上透着浓浓鄙视。 孟寻一看到况曼,便知道攻击自己的是谁。 今日街上,他可是亲眼见到这个少女,凭着一手鞭功,强硬地将他师弟送进牢房里。 他师弟身份特殊,一旦被姜鲁的人官府查到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他本欲出手为师弟解围,但因圣慾天的那个哑巴大弟子在场,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等到夜深人静时,来县衙救师弟。 却不想,这女人竟这么狡猾,大半夜还守在牢房外。 她应该是怀疑上师弟了。 不过,师弟刚入中原,还什么事都没做,怎么会被这女人怀疑上? 难道,他们的计划,被中原的人察觉到了? 还有身后这个黑衣人,气息沉稳,身形看上去有几分熟悉,这人……应该就是那晚,在兴远府与黎初霁和沈闻秋一起夹击他的那个神秘人了。 这人连续两次夜袭他,定是对他产生了怀疑。 ——他是谁? 大敌当前,孟寻心思稍稍起伏,便沉了下去,他抬手,摸了一把脸边的血迹,双目阴翳地盯着况曼:「奉劝姑娘少管闲事,管得太宽,可是会丢命的。」 易容暴露,孟寻也懒得伪装,沉沉威胁道。 「丢命。」况曼傲然而立,丹唇轻勾:「我丢不丢命,不知道,但是今晚,你肯定会丢命在这里。」 都已经摸到他后面的势力是回纥枯鹤院了,这死傢伙,已经没有孟九重他们认为的那么重要了。 虽然还有点价值,但杀了便杀了,影响并不是很大。 况曼有了决定,冷眸露出杀机,身姿宛若夜下灵兔,一个跃纵,陡然往孟寻倾身而去。 高高挽起的秀髮,随着她的前进,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手中长鞭,仿佛蛟蛇出洞,霸道地往孟寻横扫而去。 肃杀的风,扑面而来,孟寻眼珠暗沉,身形微旋,急急避开况曼的鞭子。 这条鞭子的威力,他已领教过,不想再被它抽中第二次。 与此同时,拦住孟寻退路的孟九重动了。 夜色下,利剑出鞘,寒光带着无限杀气,直袭孟寻后背。 到了这会儿,孟九重想法已无限接近况曼。 他同样认为,孟寻已无再活下去的价值,放他在江湖上走跳,弊大于利,他的目标已转移到了回纥,所以,这个人可以死了。 好吧,能如此默契配合,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某些时候,二人的想法很接近,虽然孟九重是个内敛的性子,但该有的果断却一点都不缺。 一前一后的夹攻,让孟寻不敢有丝毫大意。 只能急急闪避,并趁隙攻击况曼。 第150页 ——他选了况曼做突破口。 前后两人,后者功力与他相当,身手似乎还在他之上,不容易突破。而前者却不同,虽鞭子舞得好,速度也够快,但她没有内力,他只要强吃两鞭,便极有可能突破二人封锁。 柿子挑软的捏……想法没毛病。 可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况曼可不是软柿子,她是钢铁板,捏下去捏不断不说,极大机率还会割伤手。 孟寻想强吃况曼两鞭……呵呵,那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被赋予木系异能的鞭子,此刻更具杀伤力。 孟寻目光沉沉注视况曼,出掌强悍如雷,远远朝她胸口直扫而去。 内力层层迸递,带着不忽视的威力抵达身前,况曼柳眉微蹙,施展身法,急急避开。 孟寻见况曼闪避,抓住这一空隙,身形飞旋,凌空便欲上房顶。 他反应快,晃了一招就想跑,但况曼反应更快,避开内劲的时候,背后仿佛长了眼睛般,胳膊绕过脖子,一个后抽,鞭子如利索,又准又狠地飞出去。 孟寻的脚还没踩上别人家屋顶的瓦片,就被飞来的鞭子,抽中了腿。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的在黑暗中响起。 孟寻眼睛一瞪,痛抽声还未来得及出喉咙,凌空的身子如断了线般,勐地一下,从上空掉下来。 与此同时,孟九重的剑,也抵达了孟寻的胸口。 眼看锐剑就要取命,恰在此时,空中三道疾风划飞,三柄闪着寒寒冽光的小飞刀,一前两后从衙门屋顶上,飞蹿而出。 最前头那一柄,直袭孟九重的剑,后面那两柄,一柄目标是孟九重的额心,一柄则是况曼的胸口。 这三柄飞刀出现得极快,快得让人始料未及。 孟九重在第一柄飞刀,将他的长剑撞开行驶轨道之时,便迅速侧了侧头,险险避开致命危机。 而况曼能避开,则是本能使然。 她对战从来不会全副心神沉浸下去,哪怕知道附近还有个郁战在压阵,她也依旧如此。所以当飞刀寒光闪烁之时,身子便已矫健地跑出了原地。 三柄飞刀,两柄落空。 飞刀只为救人,孟寻没死在孟九重剑下,甩飞刀的人,目的就算达到。 孟九重带了剧毒的剑,到底因这剎那间的变故,失了杀死孟寻的最佳时机。 孟寻趁着这变故,强忍腿上伤势,飞出了孟九重的攻击范围。 与此同时,衙门屋顶上,几声叮叮噹噹的钝器相交声响起,两道如鬼魅般的身影,已在屋顶交起了手。 况曼稍往房顶看了一眼,便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牢房里的人出来了,而刚才的飞刀,就是他飞射出来的。这傢伙,身上衣服血淋淋,一身狼狈,显然被关进牢房这段时间,他没少被张勇招待。 连他的剑,都已丢失。 他手上用的武器是衙门捕快,人手一把的大刀,连先前甩出来的飞刀,也是牢房里用的刑具。 屋顶上的打斗声有些大,衙门里守夜的人,被击剑声惊动。 刚醒过来,看清楚屋顶的情况,就扯着嗓子大喊了一道:「来人啊,有贼人袭击衙门。」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县衙里,烛火咻咻咻点亮,几个值夜捕快穿着亵衣,提着刀,慌慌张张跑到了院子里。 巧了,今晚值夜的捕快,还是况曼的熟人——张勇。 张勇见有人胆大包天地敢在衙门房顶打架,也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平时逞威风,逞习惯了,当即喊了一嗓子:「兄弟们,操傢伙。」 他边喊着操傢伙,边从院子武器架上,取了一个铁飞爪下来。 「头儿,头顶上有一个人,好像是今儿我们抓回来的回纥探子。」张勇飞爪抛了抛,刚准备往屋顶上甩 ,就听到身边的小弟道。 张勇闻言,吓得一个哆嗦,瞌睡醒了。 他眼睛一瞪,抬头,蹙目向小弟指的人看去。 一瞅,还真是。 张勇眼睛一沉,赶紧道:「小八,快去牢房里看看,有没有兄弟受伤。」 好傢伙,严防谨守,这回纥人竟还能逃出来,看来,今天那顿刑,没让他伤筋动骨啊。 叫小八的捕快嗯了一声,麻利地往牢房跑去。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县太爷,也从被窝里爬起来了,他比张勇他们稍好一点,身上至少披了一件外卦。 县太爷急吼吼从县衙后院跑出来:「张捕快,发生了何事?」 张勇转身,急切道:「大人,回纥的那畜生从监狱里跑出来了。不过,他好像越狱失败,房顶上,有个大侠把他拦下了。」 县太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打打杀杀对他来说,是很吓人的事,有生之年,他见过两次武林人飞檐走壁。而且,两次都是一挥手,大树就倒塌的场面。 因为见过,所以害怕。 一听有人在自家县衙屋顶打架,他速度贼快地缩到了张勇身后。 确定安全后,县太爷眼睛一沉,赶忙吩咐道:「来人,速度去守备处调兵,将这贼人拿下。」 张勇盯着房顶的战况,看着飞来飞去,一直在县衙屋顶飞个不停的人,有些后怕起来。 他胆战心惊地道:「大人,来不及了。从守备处过来,至少得一刻钟。」 第151页 县太爷一听要一刻钟,顿时惊了。 ……一刻钟,等人过来,菜都凉了。 县太爷脑袋一转:「你给房顶上的那个好汉说一下,只要能把这个回纥探子拿下,县衙赏银五百,马上给。」 姜鲁人皆恨回纥人,白日,况曼将抓住的这男人身份透露给了张勇后,张勇就立即把事情回禀了县太爷。 县太爷听到自己管辖的地盘,竟出现了个回纥人,当即便觉得,他升官的机会到了,自己跑去牢房审讯了一番。 可是……犯人嘴太硬,他啥都没审讯出来,倒是确定了况曼给出的消息。 ——这人的确是个回纥人。 回纥人和中原人不同,男子长到成年后,为了证明自己很勇敢,无所畏惧,往往会在身上纹一个图案,有的是老鹰,有的是狼头,还有的会选蛇或是牛羊。 今天抓住的这个男人,身上就有这种图腾,他的图腾是条蛇,纹在左臂之上。 有了图腾为证,这人想狡辩都无法狡辩。 没审问出什么东西,县太爷也不气馁,让张勇先赏这人三十鞭子,让他先赏赏苦头,等他毅志薄弱之后,他再继续审讯。 结果,还没等到他继续审呢,人就跑出监狱了。 张勇听到县太爷的话,立即扯着嗓子,把县太爷要传的话,吼了出去:「大侠,大人说了,只要你能把这个回纥探子拿下,赏银五百。」 话音刚落,衙门院墙外,一道脆生生的女音突兀响起。 「张捕头,要死的还要活的。」 这声音,张勇很熟悉。 听到声音当下,张勇眼里的害怕,顿时散去。 ——况娘子,好人啊! 竟在这个时候出现,简直是太及时了,她肯定是猜到这回纥人要越狱,所以半夜守在外边。 县太爷听到外面的女声,从张勇背后伸出来脑袋:「死活不论,拿下就行。」 女音再次响起:「这外面还有一个接应他的,怎么算?」 县太爷听外面还有一个,顾不上害怕,大声喝道:「回纥人胆大包大,竟敢公然夜袭衙门。女侠,你们尽管施为,死活不论,一人赏银五百。」 况曼一听,死活不论,星眸熠熠发光,大声道:「好嘞。」 杀人可比捉人简单多了。 这孟寻已经受伤,杀他不难。 「你去房顶,这里交给我。」况曼鞭子一挥,如巨蟒般横扫而去,然后趁空隙朝孟九重道。 她刚才看过房顶上的战斗,郁战手上功夫虽然不错,但敌人也不弱。 二人交手,旗鼓相当,郁战想要将人斩杀,得费一些力气。 她倒是很想去捶房顶上的那个,但抱歉,她也不是万能的,爬房顶她没问题,但瓦片上交战……这门高深的绝活,她还没来得及学。 所以,只能让孟九重去。 孟九重深眸紧视孟寻,评估了一下他的战力,瞧孟寻受伤,速度已力不从心,他微微点头,然后身子一纵,飞上了房顶,与那个从监狱里逃跑出来回纥人交起了手。 战场双分,又激烈缠斗起来。 白日的时候,况曼和房顶上那人交手,顾忌颇多,一直没有放开手脚,好好打一次,而现在,她却可以完全放开手脚施展。 没有任何保留的出手,让孟寻感觉到了死亡的危机。 他心里大骇,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没有丝毫内力迹象的女子,出手竟这么兇勐,招招杀手,仿佛就认准了他的脖子般。 一条普普通通的鞭子,每一次挥下,地上的石板都会被抽出一条长长的痕迹,甚至有的石板,已经被她甩出来的鞭子,抽得碎裂翻飞。 不但如此,他……他也因腿骨碎裂,速度受限,吃了她好几鞭子。 几个回合,孟寻已受伤颇深,他眼珠子飞快转动,想要找出可以脱身的方法。 然而,不管他欲从那个方向突围,对方手上的那条鞭子,都能准确无误地锁住他所有撤退的方向。 院外的战斗,况曼已稳稳占了上风,结局毫无悬疑。 ……虽然没悬疑,但是孟寻不是吃素的,又岂会束手就擒,况曼想要彻底拿下他,还得费点时间。 屋顶上的战斗,也同样优势尽显。 孟九重的实力,至今况曼都没完全看明白,以前他每次和人动手,都在抑制自己发挥,今儿许是铁了心要杀人,出手比之以前往更加凛冽,也更加迅速。 孟寻师弟显然不是孟九重的对手,不过短暂交锋,就被孟九重的利剑,刺中了胸口。 鲜血如柱溅飞,如黑色的雨,从屋顶洒落。 出发前,孟九重可是在剑上涂了见血封喉的。这都见血了,敌人岂还能活得下去。 身上一挂彩,那人身体就被剧毒影响,不受控制地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而地上,孟寻已被况曼逼得节节败退,已退到了衙门口。 在房顶上那个回纥人掉下来时,孟寻恰巧被况曼的鞭子,抽得往衙门大门倒退撞去。 「——砰!」一声巨响。 大声被暴力撞开。 门一砸开,躲在武器架下的县太爷和张勇,就暴露在孟寻的眼里。 孟寻心思紧密,老奸巨猾,刚砸进县衙瞬间,他似乎就观察清楚了衙门内的地形,并且,还发现了武器架下瑟瑟发抖的县太爷。 第152页 看到县太爷,孟寻眼睛一沉,当即有了主意。 他身子凌空翻飞,如一根出弦的箭,往县太爷飞身而去,随即,大伸一挥,手掌迅速扣住了县太爷的脖子。 况曼正准备趁人病,要人命呢,抽到半空的鞭子,在看到孟寻手上扣的人后,楞生生半道转弯,飞回手里。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 况曼完全没想到,县太爷和张勇两个,竟会躲在武器架下。 孟九重杀掉人,和郁战一起从房顶上跳下来,二人本欲支援况曼,速战速绝,将孟寻也解决掉,结果,还不等他们出手,县太爷就落进了孟寻手里。 况曼:「……!!!」 ——哦豁! 完了! 县太爷成人质了。 ……现实版的教科书,看见打架就跑点,不跑远点,后果就和县太爷一样。 「让开,否则我杀了他。」孟寻大手掐着县太爷的脖子,喘息着狠戾道。 县太爷懵逼了! 他明明都已经躲起来,怎么还被捉住了。 ……这其实真不怪县太爷大意! 他和张勇确实躲得很好,站在屋顶上的角度来说,他们躲得其实还蛮有技巧的。 衙门里的武器架很大,从屋顶往下看,正好有个死角能够躲人。 但是,这只针对屋顶上的人而言的。 屋顶上的人看不到,并不代表从正门进来的人看不到。他们躲的地方正对大门,只要是从大门进来的人,就没有看不见的。 县太爷被掐住了脖子,唿吸顿感困难。 一阵咳嗽,脸也开时升腾起红晕,显然,孟寻下手很重,短暂功夫,县太爷已有窒息之像。 孟寻掐着人,目光落到衙门外的石狮子旁,待看到石狮脚下,那已完全没了气息的人,一双眼睛剎时充血。 死了,师弟竟然死了,师弟可是…… 中原人,可恶的中原人,他一定要把师弟惨死的消息传回去,让可汗为师弟报仇。 许是太气,孟寻那只锁住县太爷的手掌,青筋暴突,力气不知不觉加重。 成了人质的县太爷,又是一阵咳嗽,他双眼大鼓,张嘴,艰难地说了一句,让在场之人,都高看一眼的话:「别,别管我,杀,杀了他。」 姜鲁对回纥,那是民族之恨,只要稍有良心的人,都恨不得杀光回纥人。 这县太爷,也不例外。 况曼收拢长鞭,看了一眼县太爷,目光上移,冷肃地对上孟寻的眼睛:「孟寻,这里是中原腹地,就算我让开,你带着一个人也逃不远。」 第52章 穆元德的信 况曼一言挑破了孟寻的身份, 星眸如渊,紧紧凝视在孟寻身上。 一个回纥人,潜伏入中原, 一旦消息传出去, 他插翅难逃。 盯着孟寻同时, 况曼眼角余光飞快观察眼前形势,试图找出孟寻的破绽。 但这傢伙是个老江湖,极为狡猾。 一捉住县太爷,就将整个身子都缩到了县太爷的身后, 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不管她想从哪个角度出鞭偷袭, 都会第一时间,伤到县太爷。 「小娘子,知道太多,会掉脑袋的。」 一听「中原腹地」四个字, 孟寻便知道自己猜测成真, 他隐藏的身份暴露了。 他瞳孔骤缩, 面上却没有任何显露。 自己入中原后, 一直是用孟泽之子的身份在外行走, 这女人,到底是从哪里知道他身份的? 「败家之犬, 只会叫。」况曼冷哼一声:「我脑袋在我脖子上, 有本事, 你来端。」 想搬她脑袋……都被他们围困住了, 还敢大言不惭。 孟寻不语,收拢心思,飞快分析眼前处境。 眼前敌方三个人, 已成三个不同的方向将他包围。他现在受伤颇重,就算逃跑,拖着断腿,也不一定能跑多远。 唯令之计…… 孟寻看着手里的人质——县太爷! 「我手上这个人,是东义县的县太爷,你们若不想他死,就给我准备一匹马,然后送我去城外,若是不然……」 现在一切希望,都只寄托在这个县太爷身上了。 一方县官,希望能够换得逃出生天的机会。 「不行,回纥人狼子野心,不能放他出城。」被掐得已经头晕眼花的县太爷,一听这孟寻要拿他换生机,强忍着窒息感觉,艰难地道。 孟寻哼笑一声:「县太爷可真够大义凛然的,可惜,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 说罢,他手指飞快一点,点了县太爷的哑穴。 「一方父母官出事,在场几位也休想置身事外,我刚才提的条件,考虑的如何。」封了县太爷的哑穴,孟寻抬头,一副胸心成竹的模样。 中原武林人忌惮官府,这县太爷要是死了,他们绝对会麻烦缠身,所以…… 况曼观察了一会儿四周,始终找不到孟寻的破绽。 片刻后,她眼珠子轻轻一转,脸上瞬间带起气馁,道:「你都把县太父拿来挡我们的刀了,有给我们考虑的机会吗?」 「想要走,可以,先把县太爷放了。」 久找不到破绽,况曼懒得再找了,将手里的鞭子悬到腰上,装作妥协的样子,和孟寻谈起了条件。 孟寻摇头:「不可能。」 这女人当他是傻子还是怎么着,县太爷是他手上唯一的筹码,他怎么可能将他放掉。 第153页 况曼闻言,装做为难的样子埋下了头。 埋头的同时,她的手,轻轻扫了扫衣服,仿佛是在扫衣服上沾的灰尘般。 顺着她扫动的手,胸襟内躺着的小瓷瓶,悄无声息地滚进了她手心。 出门前炼制的鬼缨毒,这会儿终于派上了用场。 「不可能……」况曼抬头,诡异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就别走了。」 「了」字落下,况曼骤然抬手,将瓷瓶往县太爷脚下勐地一投。 「——啪!」瓶子落地,顿时四分五裂。 同时,瓶子里的东西,也随着炸开的陶瓷碎片,飘散进了空中。 孟九重早在况曼收鞭的时候,就已察觉到了况曼的小动作,当看见她摸出怀中的小瓶子,当下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在况曼将鬼缨毒投出剎那,他已闪身拉上郁战,飞纵到了屋顶上。 二人退得极快,况曼的声音还在县衙内迴荡,孟九重和郁战就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外。 与此同时,县衙里的孟寻与县太爷还有张勇等捕快,突感一阵异香扑鼻,紧接着头重脚轻,瞳孔涣散,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浓郁馥香在鼻端蔓延,孟寻察觉不对,急欲闭息,但是……晚了。 脑袋陷入迟钝,眼前所见已不再是衙门,而是回到了大漠汗庭,熟悉的场景让他放下了警惕,帐篷里的美酒佳人,让他彻底沦陷下去。 铃兰的芬香瀰漫空气,衙门内除了况曼,所有人全部中毒。 孟寻已经松开了扣在县太爷脖子上的手,和张勇等捕快一样,也已经神志不清。 况曼抬眸,向屋顶上的孟寻和郁战道:「你们等院子里的香散去了,再进来。」 鬼缨没什么杀伤力,但却会敌我不分,无差别攻击。 凡是闻到这香味的人都会陷入幻境中。当然,她是例外,毒是她的异能制造出来的,她的身体,对自己所制之毒天生免疫,只要她异能还在,这毒就永远毒不到她。 鬼缨毒挺诡异的,中毒者陷入幻境,心脏会很亢奋,可同时又会让人手脚发软,提不起一丝力气,所以中了此毒的人虽然兴奋,但却没有任何攻击力。 况曼说吧,提脚踹了一下孟寻,将县太爷和张勇等人搬进公堂。 干完这一切,她抬头朝房顶上的孟九重,道:「差不多了,下来吧。」 香味已在她搬动县太爷和张勇等人的这会儿功夫,完全散去,孟九重二人下来,已无大碍。 孟九重颔首,从房顶跳下。 「这毒,你能解吗?」孟九重看了眼不知陷入何种幻觉的县太爷和张勇,蹙眉问。 衙门里的事,还需要县太爷收尾,在天亮之前要是清醒不过来,会很麻烦。 况曼:「能解。不过在解之前,先把孟寻废了。」 孟寻目前只是陷入幻觉,等他体内的毒,药力散去,他战力依旧。 况曼先前是觉得抓人不好抓,所以才会选择将人杀掉,但现在嘛……人都已经落网了,那当然就要废物利用了。 说起来,也是自己不常用毒,打架一上头,下意识就忘记自己身怀大杀器的事,要是早点想起怀里还惴着鬼缨毒,哪用得着和孟寻纠缠这么久啊。 直接一把毒下去,这孟寻就玩完了。 看来以后,还得习惯用毒才行。 况曼在末世是猎杀组的,杀的几乎都是丧尸,丧尸那玩意想毒都毒不死,所以,出任务时她极少会用到毒。 她练的毒,几乎都是拿去换积分,自己则留点在身上防身。这直接导致到了现在,打架时,还是喜欢像末世那样,直来直往,硬刚。 「你为县太爷解毒。」孟九重转身,踏步走向孟寻。 到了孟寻身边,他并没有急着动作,而是蹲下身,伸出手,两只沿着孟寻脸上的伤口,将他脸上那张皮给揭了下来。 那是一张比蝉翼还要轻薄的透明胶皮,看不出什么材质制出来的,就是这张薄薄的皮,改变了孟寻的五官,让他看上去与孟泽有六分相似。 看着这张薄皮,孟九重深眸漆黑,闪过疑惑。 他将这东西递给一旁的郁战,内劲覆于手掌之上,一掌拍向孟寻的丹田。 丹田乃是习武之人的根本,丹田被废,一身功力便会化成虚无。 孟寻丹田被废,当即便呕了红。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而他却仿佛没有痛感,脸上依旧挂着痴痴迷恋的笑。 ……也不知道他到底陷入了哪种幻觉中。 废掉孟寻丹田,孟九重三指成爪,没有一丝犹豫,干净利索,将孟寻的四肢筋脉掐断。 而另一方,况曼也着手开始为县太爷解毒。 催动异能,在县太爷几人体内稍过了一圈,差不多就把毒解掉了,不过,毒解掉了,县太爷几人却并没有立即清醒,而是直接睡过去了。 况曼看着躺在地上的一群人,眉头轻拧,抬步,往县衙后院走去。 县衙后院住的是县太爷的妻妾,况曼可没时间等县太爷,所以,还是让内院的女人,自己来照顾她们的夫君吧。 外院有贼闯入,县太爷的妻妾早就醒了过来,并抱团躲到了下人房。 好在况曼也是县城里的熟面孔,进了内院,喊了一声,并道出名讳与事情原由。 县太爷夫人听完后,瑟瑟发抖地派人出来看了一眼,见院子中喊话的女人真的是况曼,这才从下人房里出来,安排人去照顾外院的一群男人。 第154页 况曼将衙门的人交给能做主的县太爷夫人后,便和孟九重一起离开了县衙。 走时,二人将孟寻带走了。 孟九重准备榨干孟寻最后的价值。 虽然他和伦山蛊后都心知肚明,这个孟寻伪装成孟家之子要干什么,也知道了他是回纥人,但是,他们只知道他和阴谋者关系密切。 造成这所有悲剧的人,身份至今不明,甚至他们都不清楚,这场延续了十五年的阴谋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他想要弄清楚,孟寻背后阴谋者的真实身份,只要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与目的,真相,就能解开。 回到孟宅,孟九重让况曼将孟寻身上的毒解掉,然后着手审问孟寻。 况曼对审讯孟寻很感兴趣,解掉他身上的鬼缨毒,搬了个小板凳坐到孟寻对面,一眨不眨地看孟九重审人。 看了大半个时辰,况曼有点看不下去了。 在审讯方面,孟九重显然不如张勇有手段,整个过程,他都只冷着脸,翻来覆去地威胁,始终没向孟寻动刑。 况曼:「……!!」 这审讯方法,能审讯出东西来吗? 太温和了。 孟寻已经清醒,清醒过来第一时间,他就知道,自己废了。他眼睛怨毒地看着孟九重和况曼,一副恨不得生吞了他俩的模样。 这情绪在他脸上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孟九重开始问话后,他眼里恨意一消,反而透出了恍悟。 似明白了什么,他的神情,又转变成了有恃无恐。 孟九重其实没问什么,只问他,他在回纥是什么身份地位。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弄清楚他在回纥的身份,然后按他的身份地位,来推断背后的阴谋者。 孟九重问的问题,初初一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心思紧密之人,只要稍一分析,便能猜出一些大概。 别看孟寻一入中原,所有计划就被伦山蛊后和孟九重识破,看上去很蠢的样子。事实上,他这计划乃是天衣无缝……真正让他暴露的,是他所伪装的身份。 如果孟九重真的死在了八年前,那么今日,他的计划就能成功。 穆元德必会为了义弟之子出江湖,因为,在穆元德的心中,义弟一家惨死,是受他牵连,是他害得孟泽英年早逝。 可事实上,孟九重没死,他一直都活着,活在穆元德的眼皮子底下。 穆元德不可能明知有阴谋的情况下,还自己跑出来,跳进别人的陷阱里。 孟寻能被安排到中原来做这个计划的行使人,智谋还是有的,所以,在听到孟九重的问题后,眼里立即就闪过了恍悟。 当然,也许是太聪明了,他并没有猜到孟九重问他真实身份的目的。 只猜孟九重可能在是兴远府时,就已识破了他的身份,想通过他的嘴,知道回纥是不是有什么针对姜鲁的计划。 也是因此,他才会有恃无恐。 因为,这代表着,这两个人不会轻易杀掉他。 只要他们不当场杀了他,一到天明,他安排的人,就会知道他出了事,并想办法救他。 ……信息不对等,孟寻又一次出现错误的判断。如果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真正的孟泽之子,他脸上就不会是这种神情了。 况曼一直留意着孟寻,看到他脸上转变的神情,她眸子微微暗沉了下去。 这反应不对…… 成了阶成囚,不但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恃无恐……他在依仗什么? 难道,是有人会来救他? 况曼想到这里,眉梢一横,起身,走到孟寻跟前。 素净的手指,轻轻抬起孟寻的下巴,呵笑道:「是什么让你认为,落进了我们的手里,你还有机会逃出去的?」 「死丫头,你们会为今日所做所为,付出代价。」下巴被掐住,孟寻脑袋左右摇晃,想挣脱况曼的手指。 这个死丫头诡异得很。 今晚行动前,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竟会栽在区区衙门里。 也怪师弟大意,着了这死丫头的道。如果师弟没被官府带走,他也不会因担心他的安危去官府救他。 「代价……在我付出代价之前,先容我收收利息。」况曼冷哼一声,手指一用力,直接将他的下巴卸了:「既然不想说,那暂时别说了。」 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响起。 孟寻下巴诡异地垂了下去。 孟寻「阿」的叫一声,双眼大瞪。 况曼才不管他瞪不瞪,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随即抿嘴一笑,手在他双颊骨轻轻一抬,将他的下巴合回去,道:「考虑好要说了吗?」 下巴骨被合上,孟寻眼神闪过狠戾,头一歪,就想咬况曼。 现在他手筋脚筋都被断了,还有点攻击力的,也就剩下一张嘴。 「哟,原来你们回纥人,都是属狗的啊。」况曼将手闪开,然后又一次将他的下巴骨卸掉。 「这傢伙是个硬骨头。」况曼说着,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鞭子,抛给静静伫在一旁的郁战:「审讯哪有不动刑的,先给他松松骨,看他嘴巴有多紧。」 郁战接过况曼的鞭子,然后让童川将人弄去柴房,开始执行况曼的命令…… 而况曼和孟九重则回了房间。 「今晚可真是出乎意料,孟寻竟然跑去衙门了。」入了房,况曼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第155页 润了润喉咙,坐到桌边道,拧眉疑惑道:「死掉的那个,身份肯定在孟寻之上,要不然,孟寻不可能因为他,跑去衙门。」 今晚确实很意外。 孟寻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东义县,况曼同样也没想到,孟寻跑来了东义县,且还阴差阳错,自动送上门,被他们活捉了。 孟九重不久前还给她说,这傢伙在陇西来着。 谁能想到,陇西那边只是障眼法,实际上,这傢伙已经潜伏到了东义县,又想搞事了。 孟九重将脸上的面罩扯下来,颔首道:「那人是回纥贵族,他从房顶掉下去时,我看到他身上有个蛇形图案。在回纥,只有贵族男子,才能在成年后纹蛇形图案。回纥汗庭这一任可汗的可敦娘家,便是纹蛇形图案的家族。」 「可敦……皇后?」况曼诧然,蹙眉道:「今晚死的这个,不会是皇后娘家的人吧?」 「不无可能。他在回纥的身份地位,肯定在孟寻之上,不然,孟寻不会这么紧张他。」 「——嘶,连贵族都参合到了这些事情里,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况曼有些心惊,托着下腮,轻道:「我这是歪打正着吗?本来以为他是孟寻的人,如今看来,谁是谁属下还不一定呢。你说,这孟寻跑到东义县来干什么?」 问完,况曼打了个吹欠,扭了扭脖子道:「我们时间不多,尽量把你要知道的事问出来,问出来了,就把孟寻处理掉吧。县太爷今晚吃了个大亏,明早肯定会管我们要人,我不可想这傢伙继续活着。」 「忙了一晚,我先睡了,明早我还得应付县太爷。」 今晚他和郁战都蒙着脸,只有她,啥遮掩都没有就跑去了衙门。 县太爷知道是她带走了孟寻,明儿还不揪着她要人啊。 先养好神,明天好和县太爷周旋。 孟九重见况曼起了困,轻嗯了一身,将身上的夜行衣脱下来,蹑手蹑脚离开了房间。 * 晨光初初升起。 心里装着事的况曼,天一亮就醒了过来。 洗漱好,走出房门,正准备问孟九重什么时候开饭,抬眸一瞧,便见况飞舟面无表情地坐在石桌边,黑眸冷睨着孟九重。 在他身侧石凳上,青蒙后腰笔直,也目不斜视地盯着孟九重。 而孟九重则一言不发,顶着两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神情如旧地泡茶待客。 「前辈过来,是有什么事吩咐吗?」温润的声音响起,一杯沏好的茶已端到况飞舟跟前。 况飞舟黑眸淡淡扫过茶水,并未伸手接,就让孟九重这么端着。 他抬眸,盯向孟九重:「你既已与你师叔会过面,想来穆元德身上的邪心焰应该是压抑住了,你去通知一下穆元德,三日后,来东义县见我。」 孟九重端着茶,歉意道:「师父受毒影响多年,虽暂时压抑住了,但依旧不稳定,怕是不能来与前辈相见了。」 况飞舟呵笑一声:「怎么着,你是知道那老匹夫没脸见我,所以代替他拒绝我吗?」 孟九重:「前辈与师父的情份,又岂是我能置喙的。师父是真不方便出山,不过,师父有言,如果前辈欲与他一会,他必当扫榻相迎。」 说到这句话时,孟九重心里微微一嘆,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况飞舟面前:「前辈,这是师父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上一辈的恩怨,原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复杂。 谁能想到,被上一任武林盟主打伤腿的魔教教主,与其竟是生死之交。还是在危难之时,定下的交情。 缘份让两个还是少年的人相识,相交,可谁知,最后却走到了这种地步。 一场不知名的阴谋,害了他们所有人。 这事,孟九重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就在魔教教主来孟宅的前三刻,崔言送了两封信给他。 两封信都是师父写的,一封是给他的,告诉他,他与魔教教主之间曾经的关系,另一封,则让他代交给魔教教主。 他看完师父所写给他的信,心里震惊不已。 信上说,他年轻时游歷外境,与况飞舟结下交情,后来造化弄人,一个成了魔教主,一个成了武林盟主。 他走火入魔,在武林上大开杀戒,况飞舟听到消息,入中原,将他带去漠北欲为他调理一身混乱的内息。 当今武林,也只有况飞舟有那等功力,能为他调理走岔的内力。 但是,就在况飞舟运功为他调理身体时,他又一次陷入了失智中,将况飞舟打伤。 况飞舟受伤晕迷,魔教之人不知其中缘由,入中原找他寻仇,他那时神智时常不清,根本就分不清敌我,甚至连杀了两个况飞舟的得力属下。 这也是他为何会走火入魔,跑去漠北的原因。 同样也是孟泽上圣慾天讨取铁涎时,况飞舟明知他拿铁涎是救他,却只是提醒孟泽,让他别插手他的事,而不是喊打喊杀的原因。 那时,况飞舟看得很明白。 他深知,孟泽是个铸器的,真要出事,自保都难……然而,孟泽一心想救他,根本就没重视况飞舟的提醒,最后,一场阴谋,导致了两家人的悲剧。 第53章 况飞舟与穆元德的会面 其实当年的事, 很难分得清谁对谁错。 况飞舟在孟泽去取铁涎时,听他提到穆元德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中毒后, 便深知这背后有阴谋。 第156页 而且, 可能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 况飞舟也没精力再管穆元德的事。他双腿被废,漠北各方心怀叵测的人蠢蠢欲动。 他是一教之主,他有自己的担当和责任,哪怕和穆元德交情再好, 他也不可能为了穆元德,葬送圣慾天。圣慾天地位特殊, 除了是中原武林嘴里的魔教之外,在漠北,还起到牵制回纥各部的作用。 而穆元德那时已经潜藏下去,只要藏好, 不露面, 就不会再中别人的计。 孟泽因他阻止他炼针, 气愤地给他讲什么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 他为了兄弟之情, 断了一双腿, 为了兄弟之情,害得魔教两护法丧命, 这些难道还不够……非得拉着整个圣慾天为穆元德奔波甚至陪葬, 才算是兄弟。 他孟泽倒是讲兄弟之情, 结果, 不但害了自己的妻儿,连带着,他的妻女也受了牵连。 在孟泽执意练寒魄针, 况飞舟就猜到他定会出事,不止他猜到了,竹月应该也是猜到了,所以才会算着寒魄针快成之时,从漠北赶回中原。 可偏那时,他不知道竹月回中原是为了孟泽,以为她是回中原探岳父,因为那段时间,岳父接连发了好几封信去漠北,说让竹月带阿曼回许良山小住…… 如果他早知道,竹月这一去,便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竹月回中原的。 * 孟九重看完他师父的信,久久没办法回神。 他完全没有想到,上一辈的纠葛这么深 。 这些,都是他以前不知道的事,他爹隐退剑炉后,很少向他提江湖上的事,也就在师父出事后,爹焦头烂额时,偶尔说一点点。 但每每说起,都是语焉不详。 而师父……师父倒是偶尔会提起魔教教主,但是也不会细说。 况飞舟看着孟九重递过来的信,眼睛在信上注视了一会儿,手掌轻扫,一道内劲碾压到信纸上,直接将信给震碎。 「你告诉他,我行动不便,坐着轮椅,他就是将塌扫得一尘不染我也去不了。」况飞舟掀眸,冷笑一声。 不用看,况飞舟都知道穆元德在这封信里写了什么。 他不需要他的歉意。 过往已成事实,愧疚道歉再多,也无济于事。 而且,他这次找他,是为寻解除忘情蛊的药,而不是要揪着过往不放。 这些年他后悔吗? ——有的! 在竹月母女出事后,他的确后悔当初一时冲动,将穆元德带回漠北。最后,却因救人不成反失双腿。 可是一想到,穆元德并非有意,而是身不由已,所有的怨与悔又沉淀下去了。 他气愤的……是他们的恩恩怨怨,最后竟牵连到了他的妻女,让他妻女受尽苦难。 因岳父叮嘱,他将他的妻女保护得严严实实,从不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千防万防,防住了伦山,防住了魔教,防住了他认为一切可能带给妻女的危险,却独独没有防住孟泽和穆元德这边…… 沉寂的气氛,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孟九重神情依旧,脸上看不出多大变化,守在不远处的郁战,可就惨了。 况曼隔得老远,都能看见他额头上布起的细汗。 况曼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见石桌边的三人沉默了许久都不曾再开口,她蹙了蹙额头,然后举步往石桌走了过去。 轻灵的脚步声靠近,况飞舟神情微变,冷冽双眸,稍稍收敛了一些。 「茶凉了,九哥,再沏一杯。」况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坐到石桌上。 探手,将况飞舟手边那杯始终没有动过的茶端过来,将内里已泛凉的茶水倒掉,然后将杯子递给孟九重。 等孟九重沖好茶,她伸手,将茶杯端过来,轻轻搁放到况飞舟手边。 然后,她转移话题,问:「郁战,有消息吗?」 「没有,他嘴巴太紧,什么都问不出来?」郁战嘶哑的声音,适时从旁响起。 况曼:「得快点,要是等会儿县太爷来了,咱们还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人可就要飞了。」 「县太爷?」况飞舟剑眉轻沉,道:「昨夜衙门那边的事,是你们闹出来的?」 昨晚深夜,衙门那边传出过动静,但那动静很快就消失了,青蒙派人去查探,去了后,却见衙门里灯火通明,不少内院女子在衙内走动。 探子见状,在衙门里外观察了一会儿,便回来了。至始至终,他们都没弄清楚,衙门里发生了什么事。 况曼听到况飞舟询问的声音,微微松气。 转移话题成功,要不然,这气氛也太慑人了。 老实话,她在末世活的时间很长,到后期,她什么样的强者都见过。那些强者与况飞舟之间,战斗力她不好比,但光看气场,绝对没一个能和况飞舟比。 况曼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况飞舟。 况飞舟听完,眸底暗光闪过,冷凛道:「将人交给我,我会让他开口。」 况曼抬头,秀眸看向况飞舟。 这是一个长相极为英挺的男人,剑眉朗目,哪怕他面容有些病态的苍白,他给人的感观依旧很强势,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发光体般,让人无法忽视。 况曼微嘆息,收回落在况飞舟身上的目光:「这个人,极有可能知道当年另一个阴谋者的身份,阿娘一直在找赤阳堡的麻烦,为的就是调查当初害我们的另一个人……」 第157页 上次在孟九重面前,已开口称过伦山蛊后一次阿娘,再次开口,况曼似乎也没那么艰难了。 况曼声音轻灵,将查到的,有关孟寻的信息,通通告诉了况飞舟。 况飞舟才入中原没几天,她不知道他从黎初霁那里得到了些什么信息。 况曼在孟寻身上,看到了消息不灵通的后果。 孟寻因为差了一条信息,就自己暴露了自己,导致所有阴谋都成了笑话,甚至,还落进了他们的手里。 前车之鑑就在眼前,况曼想了想,以防万一,干脆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全部都告诉他况飞舟。 况飞舟听完况曼的话,深眸如渊,陷入短暂的沉思中。 「回纥枯鹤院?」片刻后,况飞舟回神,深潭般的眸子仿佛酝了洪水,随时可以淹没人:「这事你们别管,我会让人去调查。」 兜兜转转,原来那个真正害他妻儿的人,竟在漠北…… 漠北——他势力所在地,哈哈哈,真是讽刺。 「我已经派人潜入了回纥。」孟九重的声音适时响起,并说出了与黎初霁之间的合作:「黎初霁说,回纥枯鹤院对圣慾天太熟悉,他一有异动,很有可能被枯鹤院的人察觉到。」 「他是他,我是我。」况飞舟沉沉道。 说罢,况飞舟冷声吩咐,道:「青蒙,将人带回黎府,你亲自审问,要是他嘴硬什么都不说,就直接将他处理掉,然后割了他身上的图腾,带回漠北慢慢查。」 谈起正事,院里的气氛就和睦了许多。 虽然况飞舟的气势,依然很强大,但是却能让人知道,他这气势针对的是别人,而不是孟九重。 青蒙听到吩咐,笔直起身,刀鞘一闪。 【人在何处?】 况曼看了眼地上的字,漆黑眸底,闪过丝丝诧然。 她抬眸,看了一眼青蒙,随即收回眼光,转头吩咐郁战,「郁战,将人带出来。」 原来如此……难怪昨日上午她问他话,他没有回答。 郁战颔首,大步走去柴房。童川这会儿正在柴房守着孟寻,郁战进了柴房,看了眼软成了一坨烂泥的孟寻,手一挥,像提垃圾似的将人拎起来,往院子里走去。 也不知道郁战对孟寻做了什么,一个晚上过去,孟寻全身狼狈得完全没眼看。 身上到处都是血迹,那张本被况曼抽得皮开肉绽的脸,现在左右对称,两边都有一条血痕。 脸毁得太彻底,怕是他爹娘来了,都没办法认出他。 况曼瞅了眼郁战手上的人,然后抬头,眼神有点古怪地往郁战身上看了一眼。 好傢伙……这手段,牛啊! 郁方该不会是送他去牢房里练手过吧,瞅瞅,这折磨人的手段,怕是不比张勇差了。 郁战面无表情,任由况曼打量。 对回纥人,郁战比之别人恨意更浓。 郁战是郁方捡到的孤儿,可是在孤儿之前,他也有父有母的,甚至有一个比大多数孩童都要幸福的童年。 可惜,这一切美好,都毁在了回纥人的手中。 郁战是关内人,他的父母死于一次回纥沖关,破突防御,一路南下抢劫的战祸中。 他的声带也是那时被割坏的,所以,他的声音才那么难听。 他是在郁方去寻孟泽练针的路上,被郁方捡到的,后来喉咙经过调理,伤是好了,但声音却完全变了样,大晚上,不认识的人要是听到他的声音,定会以为是鬼上门。 也因此,郁战仇恨回纥人的心,比之一般人更加强烈。 昨夜况曼将鞭子递给他时,要不是他理智尚存,这孟寻怕是早就断气了。 青蒙看了眼被郁战丢到地上,从石桌另一侧绕到孟寻身边。居高临下地冷看了一眼孟寻,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转身上前两步,来到况曼身边。 况曼不知他啥意思,静静地看着他。 青蒙冷目在对上况曼双眸剎那,眸底溢起浅笑。 他伸手,从怀里摸了一个小油纸袋塞给况曼,然后转身拎起孟寻,大步离开了孟宅。 一旁安静当背影板泡茶的孟九重,看着况曼手里的油纸袋,凤眸轻轻眯了眯。 况曼眨眨眼,瞅了眼青蒙的背影,垂眸,往半开着的纸袋口瞄了一下。 瞄完后,况曼木了。 ……又是糖人! 傻女小时候肯定很爱吃小糖人,要不然,青蒙干嘛总送糖人给她…… 正事谈完,青蒙离开后,院里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况飞舟喝着茶,一声不吭。况曼也没开口,因为,她不知道该说啥。而孟九重则陪坐在侧,专注泡茶。 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这尴尬没有持续太久。 晨光挥洒院落,一条矫健身影,从房顶琉璃瓦上俯冲而下,落到石桌旁。 青蒙俊脸冷冽,去而復返。 他双脚刚落地,便砰地一下,将手上提着的人甩到了地上,随即寒光一闪,地上蓦然出现几个字。 【半路被人暗杀】 这几个字落下,青蒙身上的气息剎时变得暗沉。 一双冷寂的眸子,仿佛无底深渊,肃杀之气在他周息萦绕,一看,就是动怒了。 \"暗杀?\"况曼震惊,赫然看向已经没了生机的孟寻。 孟寻这会儿已彻底断气,额心正中央,还挂着一支箭。那箭的箭头,已全部陷入了他的额头。 第158页 显然,他是中箭身亡。 青蒙颔首:【回纥鹰箭】 回纥……暗杀! ——孟寻被当弃子了。 他不是阴谋者推出来执行计划的领头者吗,这一被抓住就被当弃子暗杀……难道,他在回纥枯鹤院的身份地位,并没有他们猜测的那么高。 一个明面上的人,说弃就弃……看来,潜入中原的领头人另有其人啊。 而且,这个人还藏得很深。 【用箭者是高手,双箭齐发。】 字落,青蒙刀锋一转,简单明了地用几句,将事情经过告示了大家。 他出了孟宅,准备抄巷子回黎府,谁知刚走出南城,前方就唿啸奔来两道疾风。 他虽有察觉,但还是晚了。 只堪堪躲过那支射向他的箭,却没躲得掉另一只射向孟寻的箭。 孟寻当场丧命。 不过他出刀快,在避开利箭后,往箭羽射出的地方晃了一刀。那射完箭,逃离的人被他砍到了左肩。 况飞舟目光冰冷地盯着孟寻的尸体,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静默了一会儿,道:「青蒙,将他的图腾剥下来,等飞云回来了,交给飞云,让飞云着手去调查。」 青蒙颔首,封在刀鞘里的大刀,咻地一下出鞘,就要往孟寻身上削去。 恰在这时,宅子外,几道急切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青蒙剑眉轻蹙,当即将刀收回了刀鞘。 几人抬头,往大门看去。而郁战则在这时,极有眼力地将孟寻的尸体拎去了柴房。 地上还有一些血迹,童川见状,赶忙从石缸里打了两盆水过来,泼到地上,将血迹冲掉。 虽然两盆水沖洗得并不彻底,但只要不细看,也看不出地上曾有过一滩血。 一人藏尸,一人扫尾,眨眼便将事情处理完。 郁战将尸体藏好,转身去开门,没多久,他就领着张勇和县太爷进了院子。 县太爷进院,瞅了眼院子里坐着的几个人,也不知他脑补到了什么,眼里竟闪过一丝了悟。 昨夜衙门里一共去三个人,另外两个蒙面大侠,应该就是院中的其中两位吧? 「况娘子,昨夜多谢出手相救。」县太爷收回打量的视线,还没入座,就先向况曼道了声谢。 昨晚要不是这个况娘子,他们衙门要遭殃,说不定会被回纥人一锅端。 「大人客气。」况曼盈盈一笑,起身,将县太爷迎入座。 「明人不说暗话,况娘子,我是来提拿昨夜另一个夜袭衙门的恶徒的。」县太爷刚坐下,就迫切道。 他已认定昨夜去衙门的人,就是在场这些人中的其中两个,说话开门见山,没有一丝避讳。 「人是在。」况曼坦诚道:「不过已经死了。」 「死了?」县太爷微愣。 还是来晚了一步,死得太快,他还没弄清楚这些回纥潜入中原,有什么目的呢。 县太爷似乎并不意外人会死。 他很清楚况曼深夜出现在衙门外,定是料到了什么,说不定,她目标就是那个被抓住的人。 因为猜到况曼可能不会留下这个人的命,他早上一清醒过来,饭都没吃,就急急忙忙让张勇带他来找况曼。 可是,还是晚了。这况娘子下手,太快了。 「可否让我看看尸体?」县太爷静思了一会儿,道。 「当然可以。」况曼抬头,向郁战看了一下。 郁战会意,麻利地进柴屋提尸体。 刚才他们藏尸,是不知道门外来的是县太爷,怕惊动人,若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将尸体藏起来。 现在却是不必了,毕竟,县太爷也是知情人。 趁着郁战去柴房这会儿时间,况曼给县太爷泡了一杯茶,然后眼珠子一转,意有所指地道:「大人,咱东义县的治安有点不好,昨夜我看衙门混乱,大人又晕迷不醒,就把他带回来。我本意是想为大人分忧,谁知今儿一早,这人,就被人杀死了。」 「人不是你杀的?」县太爷一楞。 况曼:「我可是守法的良民,这个人还是回纥人,身份问题这么大,大人还没有来得及审问呢,我怎么可能杀他。」 这话……说得很漂亮。 没任何一个恭维的字,可县太爷就是听得舒服。 难怪张勇喜欢和况娘子打交道,就这哄死人不偿命的嘴,换成谁,都喜欢与她打交道。 县太爷心腹诽了一句,收起心思:「况娘子可知是谁杀的?」 况曼:「在大人你来之前,我们已经检查过他的致命伤,他是被回纥的鹰箭所杀。」 县太爷听到又是回纥人,赫地一下从凳子上蹭起来,怒目一瞪,大道:「回纥人太猖獗了,我定将回纥人潜入中原、欲为祸的事上奏朝廷。」 一道血腥味,从一侧靠近。县太爷刚说完话,就嗅到了这味道,他下意识掉头往左边看去。 一眼看过去,县太爷鼓起的眼睛,卡顿了。 就那么目瞪口呆,直楞楞盯着被郁战提出来的尸体。 「张勇,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图腾?」呆滞了一会儿,县太爷回神,咳嗽了两嗓子,道。 说完,他坐回石凳上,端起况曼给沏的茶,勐地灌了一口。 ——嘶! 这群人,好兇残 。好好的一个人,一个晚上,竟被折磨成这副样子。 第159页 刚才他差点没看出来,地上那玩意——是个人。 手脚全部扭曲,满脸是血,这要换成大晚上看到,怕不得被吓死。 张勇听到县太爷的吩咐,赶忙上前查看尸体,片刻后,他道:「大人,死者是回纥人无误,额头上的箭,的确是回纥独有的鹰箭,血还是新鲜的。」 县太爷给自己压了压惊,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道:「况娘子,此人显然是被灭口,正如你所说,东义县怕进了不少回纥探子。回纥人进中原,事关重大,这具尸体,本官要带回衙门。」 况曼也站起身:「大人需要这具尸体,我自然不敢不给,不过,大人可否让我们将此人身上的图腾取下来。」 一具死尸,留下来也没用,倒是况飞舟两次提到取图腾,想必回纥人身上的图腾,应该有某种他们不知道的关键。 话落她目光轻转,看向况飞舟,道:「这位是我……父亲,他常年生活在漠北,对回纥人比较熟,他也许能根据这图腾,调查出一些别的线索。」 况曼本欲是介绍况飞舟为长辈,但看着况飞舟那直视着她的漆黑眼睛,胸口处,莫名升起淡淡的不舒服。 「长辈」二字,在舌头上打了一个结,变成父亲。 况飞舟听到况曼向县太爷介绍,他是她父亲,那双点漆般的眸子人,剎那间升起温度。 冷硬的唇角边,勾勒出微微弧度。 他看向县太爷,淡淡点头。 ……好吧,哪怕心情不错,况飞舟依旧是况飞舟,神情还是那么冷冷淡淡。 县太爷学着江湖人那套,向况飞舟拱了拱手:「既然图腾有用,那你们让人取吧。这位大侠,如果有别的线索,还请派人告知一声。」 况飞舟冷嗯一声,算是答应。 谈完话,青蒙抽刀准备取皮,县太爷见状,赶忙道:「各位,本官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张勇,等会儿你让人将尸体抬回衙门。」 说罢,不待况曼开口,抬步就往大门走去。 那离去的脚步很仓促,仿佛身后有人在追他般,偏他还维持着自己的官威,后背挺得笔直,从后面看,莫名有了几分同手同脚的感觉。 况曼看着离去的县太爷,好笑地摇了摇头。 青蒙取皮极有技巧,刀起刀落,一块完整的皮就被他取了下来。 张勇在一旁看得乍舌。他咽了咽喉咙,双股微微打颤,赶忙安排人来将尸体抬回衙门,然后也落荒而逃了。 虽然说中间取了一个皮,但其实张勇和县太爷是前后脚离开的孟家,他才走出去没多久,就追上了县太爷的轿子。 张勇跑到轿子旁边,小声向轿子里的县太爷道:「大人,今儿在况娘子家里的那个拿刀男子,就是昨日在城里,当街追杀赤阳堡弟子的那个人。」 昨日火焰大长老被杀,张勇虽然去的晚,但是还是瞅见了青蒙。 不过那时青蒙已飞上阁楼,追击刘元恺去了,所以,他只看到了一个侧面,但就算是侧面,做十几年捕快的张勇,还是凭着眼力第一眼就将青蒙认了出来。 轿内,县太爷沉默了一下,道:「没听况娘子介绍,那坐轮椅的男人长居漠北吗,那拿刀的男子,应该是魔教的人。这几天城里都在传,魔教教主来了咱们东义县……倒没想到,咱们这小小的东义县里,竟还住了一个魔教教主的女儿。」 况娘子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为父亲,再联繫到最近东义县的信息,不难知道况娘子的身份。 不过,况娘子倒是个磊落的,竟没向他隐瞒,坦坦荡荡道了出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张勇听不大懂县太爷的感慨,问。 「江湖人打打杀杀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必管他们,你只需要加强巡逻,防备普通百姓受到伤害就行。」 县太爷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 他沉着眉,开始琢磨起自己的事来。 回纥人才是他关注的重点,回纥人接二连三入东义县,也不知道是不是回纥那边有什么大动作,得赶紧上报朝廷,让朝廷有个防备,别到时候被打得个措手不及。 说干就干,县太爷回了衙门,立即以东义县父母官的身份发出告示,告知全城百姓,说有回纥探子潜伏进了东义县,让大伙多留意身边的人,如果看到独来独往,不熟悉的陌生面孔,立即上报衙门。与此同时,上报朝廷的公文,也从衙门出发前往了京城。 柯秀才的办公地点,又从衙门搬去了城门口,协助守城士兵,登记非本县人口出入。 双管齐下,况曼那日与娇黛黛似是而非地说了一翻话后,武林人也在暗处摩拳擦掌,开始留意起来。 与此同时,陇西那边,突然传出孟寻现踪的消息。 消息很奇怪,竟是孟寻被那些想要凝血剑的人围攻,身受重伤,掉进了昭江里。 况曼:「……??」 ——擦! 孟寻都翘辫子好多天了,尸体都被县太爷给处理掉了,哪里来的孟寻给他们追杀? 等等——该不会,回纥准备了无数个孟寻吧! 孟寻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引穆元德……他们这是,不引出穆元德不死心啊! 死了一个孟寻,又来一个孟寻。要是按这样算,那被暗杀掉的孟寻——又是谁? 不过,甭管他是谁,有一点可以确定,被回纥人放弃的这个弃子,是一开始就出现在兴远府的那个孟寻。 第160页 脸可以变,可气息与武息却是随便他怎么变幻,都变不了。 这一点,况曼和孟九重都能肯定。 听到陇西孟寻的消息,况曼稍惊讶了一下,便将这事放下了。 一个被识破的阴谋,翻不出什么花样,就是来一百个孟寻,穆元德都不可能往陷阱里跳。 另一边,青蒙正式展开了对赤阳堡的屠杀。 没错,就是屠杀。 况曼虽然没有参与,也没去看他是怎么血洗赤阳堡势力的,但每次踏出孟宅,都能听到众人的议论声。 东义县的赤阳堡势力,在短短六天时间,被青蒙屠得干干净净,刘元恺最后身受重伤,被人救走。 不过就算救走,青蒙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况飞舟说过,刘元恺是圣慾天对赤阳堡下的战书,所以,刘元恺虽侥倖被救,但手筋脚筋皆被挑断,就算赤阳堡用上最好的药,他也休想再康復。 而随着刘元恺出门散心的沈罗衣,最后,也被救走了。 救走他们俩的,是和况曼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君。 青君——沈闻秋嘴里,他心爱的姑娘。但况曼严重怀疑,那是沈闻秋说出来煳弄人的。 青蒙与刘元恺那一战,是发生在大街上,那会儿况曼出门打牙祭,正在酒楼里吃大餐,所以有亲眼瞧见。 刘元恺重伤,沈罗衣突然出现,险险将刘元恺救下。也因此,她被青蒙看见了,赤阳堡现在与圣慾天已是不死不休,沈罗衣虽是女子,但是青蒙出刀依旧毫不手软,一刀便欲取沈罗衣的性命。 恰在这里,一条人群骤然出现,挡住了青蒙的刀。 出现的这个,便是青君。 她未有遮掩,一出现,况曼就认出了她。 青君的武器,同样是刀。而且……她的刀法,似乎还在青蒙之上。 她出招又凶又勐,刀刀都仿佛恶龙出闸,每挥出一刀,都带着一种水天相接的气势。 她的刀,与她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没有高傲冷酷,反而大开大合,极为狂放。 不看使刀的人,只看刀法,不管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豪迈刀客所使之刀。 刀法之精湛,生生压了青蒙一头。 不过,她对战经验似乎不怎么足,刀法很出色,可在判断上却要逊色青蒙许多,青蒙是凭着对战经验,才将将与她打成个平手。 但也只是短暂的平手,随着战斗时间的拉长,青君出招越发利落,竟稳稳有了占上风的趋势。 况曼看着这场让人出乎意料的战斗,眸里露出惊嘆。 好厉害的女子。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上,见过的,实力最强悍的女子。 这一场战斗惊艷了所有人。 青君刀法完全压制了青蒙之后,她似乎就不再恋战了,她有些失望地看一眼青蒙的刀,最后一个纵身,带走了刘元恺与沈罗衣。 她的轻功与她的刀法同样出色,快得犹似一股风,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这一场刀与刀的对决,成了江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伙都很好奇,与青蒙对刀的女人是谁? 甚至有人说,他是沈镇远的私生女,也有人说,她是刘元恺的情人,反正什么样的怀疑都有,但最让人乐道的,依旧是她的刀。 青蒙在这一战之后,冷硬内敛的眉锋,竟有一些锋芒毕露之态,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情绪中,有些走不出来了。 况飞舟在刘元恺被废的第二天,又来到了孟家,那时况曼察觉到,青蒙整身气质都变了。 前几次见面,他留给她的印象是内敛持重的,气质里有一种稳。 而如今,他的气质,仿佛一把出了鞘的利器,通身都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锐。 孟九重告诉他,青蒙在与青君的那一战中,触碰到了刀法更深层的奥决,所以才会这样。 待他领悟到刀真正的奥决后,他就会转变回来。 况曼好奇地问孟九重,他是用剑的,可曾有过这种领悟。 孟九重一笑,什么都没说。 * 秋意深浓,山涧的风越来越凉。 阿凤村后山的小溪旁,况曼坐在树茎下,阖着眼睛养神。不远处,况飞舟沉默而坐,如墨般的眼睛,遥遥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连绵山峰,似乎在沉思什么。 小溪溪石上,青蒙眸中锐光外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勒着他的刀。 风,徐徐拂过,将树枝吹得左右摇曳。经过几日考虑,况飞舟与穆元德终于定下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 许是考虑到东义县的江湖人太多,穆元德不宜出没,于是,二人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了阿凤村后山,也就是当初况曼用蔓藤勒死一只熊、附近的小溪边。 孟九重去苍山接穆元德了,况曼算着时间,将况飞舟带到了小溪这边,然后就半阖着眼睛,开始养神。 日薄西山。 一阵沙沙声从树林深处响起,紧接着,两道人影与一个同样坐着轮椅的人,从树丛中缓缓出来。 三人刚现身,不远处,沉默了快半个时辰的况飞舟,气势陡然攀升。 林中的风乍然狂吹,宛如锋利的刀子,所过之处飞沙走石,甚至稍细一些的树,都被这风吹断了腰。 紧接着,溪中绢绢流水,仿佛遇上了一股无形的墙壁,勐得被截止。 第161页 旋即,水中旋涡升腾,一条透明水龙从那旋涡中猖狂而出,张牙舞爪向行来的三人咆哮着奔腾而去。 与此同时,树林那边,一道毫不亚于水龙的无形力量,瞬息聚集而起,剎那间撞上了水龙。 ——哗啦! 水声激起,水龙顿间变成倾盆大雨,勐得一下,往树中出来的三人身上落去。 无形气罩笼罩,落下的水变成一个半圆形的水幕,流淌到了地上。 「多年不见,好友这见面礼,可真是别出心裁。」一道儒雅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声落,穆元德的轮椅轻轻一晃,咻地一下停在了况飞舟轮椅一丈之外。 况飞舟掀眸,淡淡睥睨着穆元德坐下的轮椅,冷嗤道:「怎么,你是觉有愧于我,所以自残双腿,陪给我,然后和我一起坐轮椅吗?」 「我倒是想赔好友一双腿,但是……」穆元德目光轻垂,落到况飞舟的双腿上,眼里带起丝沉重,他深深嘆了口气,温笑道:「我这双腿,暂时还不能陪给好友,等事情都结束了,好友若要,这双腿我亲手奉上。」 狂放不羁的魔教教主,落拓不拘的况飞舟——当年,多么恣意的一个人,却因他之故…… 他有愧于他。 他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况飞舟呵笑一声:「穆子淳,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让人讨厌的性子。」 穆元德字子淳,以前,相熟的长辈朋友,皆会唤他子淳。 十几年了,这个字,已有十几年没有人再喊过了,今日再从况飞舟嘴里听到自己的字,穆元德心中感慨万千。 穆元德苦涩一笑:「是不如景州这般,让人喜欢。」 况飞舟看到穆元德脸上的笑,觉得有些碍眼,他轻轻阖下眼:「穆子淳,当年之事,可怨我袖手旁观。」 「好友何曾袖手旁观了。」穆元德目光再次落到况飞舟的腿上,随即,目光轻转,看向伫在树下的况曼:「倒是我连累了你……」 况曼——况曼—— 当年,杨御告诉他,救回来的女孩叫况曼时,他怎么就没想到,况曼是况飞舟的女儿呢。 不,不是没想到,而是从来就没想过。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孟泽有个师妹,也不知道,况飞舟已娶妻生女。 哪怕是况飞舟坐上教主之位那一年,他去漠北,也没听说况飞舟有妻有女。 而孟泽……他虽与孟泽是结义兄弟,但孟泽对自己的身份很是忌讳,从不向人提他师承何处。 其实,很多事,真的是阴差阳错。 孟泽当年年少轻狂,执意入江湖,有违裴邑之意。 师徒二人吵了一架,从此分道扬镳。 裴邑说过,不许孟泽在外提他的名字,更不许他回许良山。 孟泽答应了,从此,再不提师父与师妹。 世事难料,谁会想到孟泽的师妹,竟嫁给了况飞舟。 许是伦山的存在,真的很让裴邑忌惮。石竹月成亲后,第一次带着丈夫上门,裴邑就极为严肃地将他与石竹月的出处告诉了况飞舟,并让况飞舟一定要保护石竹月,千万不让石竹月被伦山的人发现,要不然,会被带回伦山受刑。 这也为什么,江湖上没人知道魔教教主有妻有女的原因。 因为,消息真的是藏得太紧了! 关于石竹月和况飞舟成亲并生有一女的事,孟泽是不知道的。直到他需要铁涎,回许良山求师父被拒、知道师妹手上有铁涎,开始四处打探师妹消息,才发现,自己义兄的生死之交,竟娶了他的师妹。 缘份很神奇,兜兜转转,看似毫无关系的人,最后竟成一家人。 孟泽当年一拿到铁涎就急于炼针,且也明白,师妹与师父的消息不能随便透露给人,便也没将这些事告诉穆元德和杨御。 毕竟石竹月和穆元德他们俩没任何关系。 结果,便是况曼就生活在杨御的眼皮子底下,他们都没有发现,甚至完全不知道,一时起疑,救回来的小女孩,竟是况飞舟的女儿。 第54章 天玄令【大反转】 凉风徐徐。 穆元德愧疚地的话, 说到一半,便陷入了沉默。 那双看透世情的眸子,出神地看着况曼, 仿佛是在透过况曼, 看向自己年少轻狂的那段岁月。 况飞舟神情淡漠, 并没有继续出声。深黑眼睛静静注视着穆元德,等着他从过往回忆中回神。 况曼早在况飞舟动手时,就从打盹中清醒过来。 一个魔教教主,一个前任武林盟主, 两人的武力,可以说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存在, 虽然二人只单纯对招,没任何杀意,但那内力相撞的波动,还是让人乍舌。 ……除非是死人, 要不然, 不可能不被惊动。 况曼瞅着况飞舟内力所制出来的水龙, 漆星眼睛灼灼生辉。 好强的内力, 好眼馋啊。 不过, 也就只能眼馋眼馋,她不可能贸然去修练内力。 异能与内力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 她不知道, 她拥有异能核的身体, 还能不能修练内力。 万一这两种力量相冲, 岂不是得不偿失。 而且,她问过孟九重,修练内力难不难。 孟九重告诉她, 很难—— 内力是靠日积月累,一点一点修练出来的,且修习力内,还得看是否有练武天赋,方才能练出成就。 第162页 江湖中那么多会武的人,为什么有的人是三流武者,有的人又是顶尖高手,原因便在天赋上。 有习武天赋的人,天生经脉强于他人,武骨也强,所以习武会事半功倍。而天赋差的人,想要达到一定高度,所用时间和精力比天赋高的差无数倍。 时间最不等人,同一批习武的,往往会在时间里拉开差距。 比如他和郁战。 孟九重和郁战是同期习武,武艺同是穆元德所传授,修的也是同一心法,但七八年后,差距便出来了。 而且,郁战还不是那种天赋差的人,他武骨比一般人要强,就是这样,两人也有了差距。招式上差距不大,但内力差距却已成了鸿沟。 况曼眼馋内力,但羡慕之心却并不浓烈。 她很清楚,她的异能到达八级,发招时,所拥有的杀伤力不比况飞舟和穆元德差。 且她的异能是可以继续往上长的,十级异能的威力比之八级更强,强到——有可能被古人当妖怪。 慢慢来吧,时间还长着,前面八级异能她是重修,并不难,难的是后面九级和十级。 九、十两级这一个领域,末世时她没有碰触到,以后还得慢慢探索。 另一边,穆元德终于从过往的回记中回过神来。 收回落在况曼身上的目光,穆元德转眸,看向况飞舟:「景州,约我相见,可有要事?」 况飞舟掀眸,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直言道:「我需要泪藤、地萧与炎木。你可知这三物是何物?」 穆元德听完,疏朗眉心轻轻宁蹙,沉思了一下,道:「炎木乃是地心之火附近所生长的冽芽荆棘,而百年份的冽芽荆棘便称炎木。」 地火处的百年份冽芽荆棘极为难寻,因为,只有活动着的地火处,生长出来的冽芽荆棘才是炎木,但活着的地火会时常喷火,一喷火,附近的植物便被火桨吞噬。 而且,姜鲁境内并没有地火,据他所知,漠北倒是有两个地火口,百濮国也有一个。 但这三个地火口,百年内都曾喷过火浆,所以,那里有没有冽芽荆棘还不好说。 穆元德以前是武林盟主,盟主府里有不少前辈们的游歷笔记,他也是在前辈们的笔记中,看到炎木信息的。 所以,况飞舟问起时,他想了想,便想起了炎木是何物。 穆元德话落,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郁方突然开口:「地萧是地艮虫的尾针,这种虫生长条件苛刻,据说,只有伦山才产地艮虫。」 说来也是巧。 郁方以前也只知道地艮虫,却不知道,地艮虫的尾针叫地萧。他之所以能知道,还是穆元德中毒后,他想为之解毒,翻阅无数医书,从一本没什么大用,却记载了世上昆虫内的书上见到的。 他当时只是晃眼一看,倒没想,现在竟派上用场了。 况飞舟听完二人的答覆,冷眉稍稍舒展。 为竹月解忘情蛊的药,一共有四种,除去他知道并拥有的赤玉,另外三种,如今已知其二。 最后一物泪藤,穆元德和郁方既然没提,那便是他们也不知道。 不过从名字上听,泪藤应该是蔓藤中的一种。 况曼倒是对蔓藤熟悉,可是——现代社会很多叫法都与古代不同,她也不知道泪藤到底是哪一种藤植。 「多谢告知。」半晌后,况飞舟抬头淡淡道了一句,转身,便让青蒙推他离开。 他此行只为寻找解药信息,消息既然已得到,那便没必要再留下。 「景州稍等。」穆元德见况飞舟要走,赶忙出声叫住他。 况飞舟回头,沉默注视他。 穆元德见他停下,伸手,从怀里取出一物,轻轻一投,抛向况飞舟:「此物,暂由你保管一段时间,他日再归还于我。」 况飞舟手一探,接住穆元德投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块黑铁铸造的小铁牌,牌子很精緻,上雕刻着一条黑龙。 黑龙栩栩如生盘在铁令边缘,而在黑龙的中央,则有一个大大的「玄」字。 况飞舟接到这块牌子,深眸闪过异样,他抬眸,毫无情绪地冷看着穆元德:「怎么,你今儿坐着轮椅来见我,就是想与我在轮椅上再分高下吗?」 天玄令,他年少时送于穆元德的信物。 已送出去二十三年。 当年,他们结识于江湖,义气相投,又惺惺相惜,曾论战三天三夜不分高下,后来,他将令牌送于他,笑言——他日,天玄令出,就是他俩再分高下之日。 穆元德将天玄令拿出来,是现在就要完成当初他们约定的那一战吗? 想与他一战……抱歉,他现在很忙,没空。 穆元德脸上露出怅然:「非也。」 「那你是要与我绝交?」况飞舟抬眸,黑眸凝向穆元德,眼中透着浓浓的威胁。似乎只要穆元德敢说是,他就会一掌拍飞他。 无缘无故将天玄令归还于他,并道让他保护,呵呵…… 灼灼逼人的眼神,让本不愿多说的穆元德心里微嘆。 他这个好友啊! 想瞒他,真难。要是可以,他真不愿现在就将天玄令给他,毕竟…… 穆元德深嘆口道,道:「锦州,不是我不愿意相告,而是这事,我还不确定,待我确定了,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第163页 况飞州薄唇紧抿,直视着穆元德:「我不喜欢猜,有话直说。」 穆元德看着他灼灼逼人的眼睛,蹙了蹙眉道:「锦州,我怀疑,这一连串的阴谋,可能皆由这块天玄令而起。」 以前他身受邪心焰,全副心神都在抵抗着邪心焰的侵蚀,邪心焰三天便会让他发狂一次,导致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调查十五年前那场针对他的阴谋。 自从伦山蛊后将冰蚕蛊种入他体内后,他方才有精力关注其它的事。 这段时间,他从孟九重那里知道了不少消息。 他知道凝血剑的消息是假,是由闻秋那孩子放出来的。 他弄不清楚闻秋为什么要利用一把假剑,放出这种消息。这种消息,一旦出现,绝对会是一场血雨腥风,当年孟泽便因这把剑,陷入各方野心之人的追杀中,好不容易才脱出泥泽。 前车之鑑就在眼前,闻秋就算再没脑袋,也不可能弄出这种消息来祸害自己。 于是,他让郁方派人去调查闻秋这些年在赤阳堡都干了些什么。 等属下调查完,他从沈闻秋过往所做的事中,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闻秋叛逆,成为别人眼中的纨绔子弟,是在他妹妹仙儿去逝之后。而仙儿去死……沈镇远既然是阴谋者,那妹妹的死,就有待调查。 这些先不管,现在,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身上所中的邪心焰,是沈镇远下的。 十五年前,在他走火入魔前一个月,他曾去过一趟赤阳堡。从赤阳堡回来之后,他胸中便时常忽生郁结,当时,他并没有在意。毕竟,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可现沈镇远暴露,再稍一回想,就能猜想出前因后果了。 还有便是……他属下查探到,闻秋似乎在调查玄天令。 虽然他调查得很隐晦,可到底年少,不够谨慎,还是让他察觉到了。 天玄令是况飞舟早年送于他之物,当年,他俩以此为约,天玄令出便再放开手脚切磋一次,并且,往后他若遇上危险,此令就是他向他发出的求救信号。 而那时,他也送了一把寒铁匕首给况飞舟,同样道,若况飞舟出事,匕首便是信物。 天玄令是他与况飞友谊的见证,他极少向人提起,只在妹妹出嫁前,和妹妹说起自己的好友时,提了一下,如今事隔二十几年,闻秋竟在调查天玄令。 所以——他手上这块令牌,极有可能,就是一切事件的祸端。 「天玄令,怎么可能?」穆元德的话让况飞舟英挺的脸,出现了剎那间的不可置信。 穆元德看着况飞舟手上的天玄令,道:「这只是我的怀疑,景州可否告知这天玄令,从何而来?」 况飞舟:「此令乃魔教信物,它存在的意义,歷来都只是一个承诺,一个魔教对友人的承诺。」 这块令牌是他师父给他的,给他时,还给他讲了一下有关这个令牌的故事。 他师父调侃说,别看这块令牌没什么用,但持有过他的人,却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并道,以后在外行走,看到哪个不错的少年,就将令牌送出去,换一个将来大人物的人情。 等到以后友尽了,收回来便成。 所以,这会儿穆元德说,一切阴谋皆有可是这块令牌而起,况飞舟根本就不信。 要是这块令牌真有问题,圣慾天的歷代教主,定不会将当它成信物,随便送出去。 穆元德凝重道:「这事,我还不确定,我会继续查下去,待有确切消息,必会让人马上联繫你。」 天玄令是圣慾天之物,无异便罢,如果真有异……那首当其中的,就是景州。 所以,他才会想将天玄令归还给景州。 江湖上,谁都知道他穆元德当年打断了景州的腿,那阴谋者如果真是为了天玄令,那就只会针对他,绝对不会去针对景州,而景州,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解开天玄令的秘密。 ……希望这一切都是他多想,这场阴谋,最好是只针对他。 况飞舟薄唇紧抿,沉眉静思。 半晌后,他抬眸,目光傲睨着远方,声音不明的,道:「龟缩了十五年,有些事,到了该了断的时候。穆子淳,养好你的腿,他日江湖再会。」 声落,坐下轮椅突兀凌空,倒退着往阿凤村方飞了去,关于天玄令的问题,他无意多谈,是与不是,等调查后才能知道。 青蒙见状,身子矫捷一纵,紧追而去。 况曼杵在大树下,偏着脑袋看了一眼离开的师徒弟二人,又侧眸瞧了瞧穆元德。 ——擦!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刚才这两个大佬交流的信息,让她脑袋严重不够用。 这拐过来,拐过去,合着祸因是在况飞舟身上,而不穆元德。 穆元德的意思是,他被人下毒,致使后面孟泽、穆仙儿、甚至她和伦山蛊后出事,都是况飞舟送给他的天玄令惹出来的祸? 可是,看刚才况飞舟的话和反应,那块天玄令似乎就只是一块令牌而已,并没什么其他作用。 ……那阴谋者兜兜转转搞出这么多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块没有什么用的令牌? 「阿曼。」儒雅慈祥的声音,将况曼从沉思中唤回神。 况曼抬头,看向穆元德:「前辈有什么事吗?」 第164页 「这个给你,希望对你有用。」穆元德控制着轮椅,来到况曼面前,将搁放在轮椅上的一个黑色匣子取过来,递给了况曼。 他温和朝况曼笑了笑:「代我向你母亲问声好,是我连累你们母女,让你们……」 如果不是孟泽为他练针,这对母女又岂会暴露在阴谋者的视线里。 他们一三口,分隔三地,皆是因他之过。景州腿断了,还是亲手打断的,伦山蛊毒后和阿曼更是…… 想到这此,穆元德眼中,透起了浓浓沉重。 景州不知道她女儿当年到底受了多大的罪,可是他知道。 当年,她被杨御带回来时,真是已到了濒死边缘,险些救不回来。他当时都已出言,让杨御将人放弃。 杨御与孟泽感情深厚,铁了心要弄清楚,到底是谁杀了孟泽并拿走了凝血剑,甚至为了将她救回来,还动用了他们那一派禁术,致使寿命受损。 杨御早早离逝,多少,也和这些事有关。 他若不动用禁术,阿曼会死在八年前,他寿命无恙。动用了禁术,虽将人救回,但阿曼却没了记忆,根本就提供不了任何线索。 他现在,真不知该庆幸杨御当年的执着,还是该……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十五年后,你既然不死心再启阴谋,那我穆元德就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必会将你揪出来,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况曼接过黑匣子:「多谢,你的话我会带到。」 这是属于他们上一辈人的纠葛,她没资格替伦山蛊后做什么决定,不过,伦山蛊后应该也没把仇算到他头上。要不然,也不会在孟九重一找上她后,就立即答应为他种冰蚕蛊。 甚至还告诉孟九重,现今天下,只有她能炼寒魄针了……那意思很明确,如果穆元德有需要,她会帮穆元德练针。 「阿曼,和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谈的,回家了。」 这边,况曼刚将礼物收下,树林中,就传出一道略带不虞的声音。 况曼一听,就知道况飞舟没有走远,而是在远处等她。 她将黑匣子甩到后背:「前辈,我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看向从头到尾都没开过口的孟九重:「九哥是回阿凤村,还是回苍山?」 穆元德:「九重,不必回苍山,我要闭关,用最快的速度打通三阳经,你出去后,帮我找一下闻秋,可以的话,带他来苍山一趟。」 闻秋那孩子,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放出凝血剑的消息,他这举动,太莽撞了。 这些事,连他与景州都还是雾里看花,弄不清楚其背后目的,他这么不管不顾,乱打一通,万一出事……还有他调查天玄令的事,他也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罢了,还是带在身边教导一段时间吧。 「我会尽快带他来见您。」孟九重颔首,转身,和况曼并肩往阿凤村方向走去。 穆元德目送他们离开,待他们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重重嘆了口,道:「郁方,还有多久,我能冲破三阳经?」 「最快七日,最晚半月。」 穆元德听完,目下带起丝无奈。 还要这么久……江湖风起云涌,九重一人在外,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罢了,这多年他都等过去了,不急在一时,不过几日时间,他再等等便是。 穆元德邪心焰与冰蚕蛊入体,两股不相容的力量在体内相撞,使得他经脉出现了碎裂之像。 为了不使经脉尽断,沦为废人,他让郁方将两股力量封在足底三阳经之下,这也是为什么,他今日会做坐着轮椅来见况飞舟的原因。 两股力量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和,比刚种下冰蚕蛊时已温和了许多,再过十天半月,应该就能彻底平衡,到时候,他再打通三阳经,便能短暂行动。 不过这个办法也不能长久,半年后冰蚕蛊死,他就又得再封一次三阳经。 * 天空逐渐黯淡。 难得回一次阿凤村,孟九重和况曼都没打算今日就离开,他们准备在村里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城。 孟家。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虽久不住人,但院子却收掇得很干静,显然,杨家老族长找来帮忙看房子的人很用心。 见他们回来,杨氏宗亲都很热情,关系好的,都来孟家看了一下,和孟九重说了几句话。 大伙见孟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都好奇地问孟九重他们是谁。 孟九重一一笑答,说那是况曼的父亲与兄长,况曼在东义县,找到了曾经的亲人。 乡亲们闻言,都暗戳戳地打量了几眼况飞舟和青蒙。 许是况飞舟气场太大,大家并没有在孟家坐多久,来一趟就走了。 而况飞舟则在这一会儿时间,从村民们的谈话中,大概了解了一些况曼曾经的生活。 在听说况曼以前在村里,经常被村里的小孩欺负时,一双眼睛,冷得泛起了冰。 那气场,楞是把后面一些来杨家的宗亲,给吓得门都不敢进,在院子外看了一眼,就匆匆走掉。 况曼趁着孟九重和村民们谈话的时候,打开穆元德送给她的黑匣子看了一下。 黑匣子里,有一条不知是何种材质,铸造出来的铁鞭子。 这鞭子通身漆黑,极为轻巧,呈扁状,泛着冷冷寒光。鞭子末尾尾端,是尖锐的铁尖,两侧则都是开了光的锐刃。 第165页 这条鞭子很另类,和普通的鞭子完全不同,说是鞭子,其实都可是称鞭刀了,因为,不管是它的头部还是两侧,都可以让人致命。 况曼看着鞭子,暗忖:好鞭。 这么奇特的鞭子,穆元德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况曼拿着鞭子看了看,随即手轻轻一甩,将这条铁鞭缠到腰上。 鞭子一缠上腰,瞬间变成一条黑色的铁质腰带。 虽然她不习惯用铁鞭,但放在身上救急也不错。万一哪天她手上没鞭子,这条铁鞭,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将鞭子收好,况曼便去了院子里。这会儿功夫,那些前来孟家探望的人,几乎都走光了,院里又恢復了冷清。 况飞舟情绪似乎很低落,通身低压,慑得人都不敢上前。 况曼戳了戳抱着刀,伫立在屋檐下的青蒙,小声道:「他怎么了?」 青蒙侧头,那双因触碰到刀之奥决而显得锐利的眼睛,透出了一丝心痛。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况曼的头,然后,手住怀里伸去。 况曼一瞅见他伸手入怀,脸上表情戛然顿住。 果不其然,一个包着油纸的小糖人,塞进了她的手里。 【阿曼,可还痛。】 刀锋闪过,地上出现了几五个字,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触了触况曼的额头。 刚才那些人村民低低的议论声,他也听到了,他们说,况曼是被讨厌的小孩打中了头,所以才清醒的。 况曼看到地上那五个字,便明白为什么况飞舟身上的低压这么重了。 况曼收里微嘆,朝青蒙笑了一笑,没说话。 然后转步,走到况飞舟身后。 况飞舟似乎察觉到况曼走了过来,稍稍收敛了一下身上的气息。 况曼什么都没说,就那么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远方,吃着小糖人。 天空沉沉暗下,夜幕降临,孟九重在院子里升了一堆篝火,将今日从林中捉到的几只兔子清理了一下,着手便开始烤起来。 也不知道,烤肉是不是江湖人的基本技能,连况飞舟都动手烤起了兔子。 …… 翌日。 在阿凤村住了一晚的四人,坐马车,一大早便离开了阿凤村,往东义县而去。 路上,况飞舟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一直勾勒着手上的天玄令。 黑潭般的眸子,紧盯天玄令不放,显然,他是在想昨儿穆元德所说的话。 在场四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没人出声打断况飞舟的沉思,大家就这么沉默着,回到了东义县。 入了东义县,四人便分了手。 况飞舟和青蒙回了蓝庐书生那里,而孟九重和况曼则回了孟宅,马车摇摇晃晃,孟九重坐在车厢外,慢吞吞将马车驱到了南街。 「阿曼,我要暂时离开东义县就一段时间,去找那沈闻秋。」 师父让他去带回沈闻秋,以沈闻秋之智,不可能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他派人去找他,说不定反倒会起冲突,所以,他得亲自去一趟才行。 而且,他想去问问他,真的凝血剑是不是在他手上,在的话,他要将凝血剑取回来。 凝血剑是父亲为他所铸的双手剑,为了这把剑,他从小学的便是双手剑法,他之实力要发挥到极致,必须得有凝血剑配合。 「嗯,我知道了,去吧。」况曼咬着糖人,含煳不清地说道。 没错,还是糖人。 刚才青蒙下马车时,又塞了一个小糖人给她。 况曼接过糖人,都忍不住想掀开青蒙的胸襟,瞅瞅他怀兜里,到底还有几个糖人了。 从东义县去阿凤村,在从阿凤村回东义县,一来一去两天时间,青蒙总共给了她五个糖人。 况曼:「……!!」 古代可没有牙科,再这么吃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蛀牙。 孟九重拉了拉马绳,将马车停到街道旁。 「阿曼,到家了,下来吧。」 况曼哦了一声,从马车上跳下来。 脚刚站稳,一把还未出鞘的大刀,就从孟宅对街、东福客栈外的大树旁,咻地一下飞过来,砸到了她的脚边。 况曼瞅着脚边的刀:「……!」 什么情况? 「况娘子,大名鼎鼎的况娘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一道嘲讽声突兀响起,不远处,一个穿着毛裘戎装的大汉,踏着兽靴,威风凛凛走了过来。 大汉逼视着况曼,烔目仿佛蕴了一团火焰,随时都有可能喷射出来。 况曼看到这个人,星眸微诧,脸上随即闪过恍悟。 「金帮主,久违了。」况曼嘴里说着恭维的话,心里却一群吃草的羊驼狂奔而过。 这金天堂怎么来东义县了? 一见面就丢刀,该不会,是想问罪他捉周政明的事吧。 别说,况曼还真猜对了。 「我还以为况娘子会问,我是哪位呢。」金天堂呵笑一声,道:「况娘好功夫啊,竟能在金虎帮大本营抢走我金天堂要护的人,呵呵……我金虎帮立帮近百年,就没被这么下过面子,况娘子既然下了金虎帮的面子,做为一帮之主,我自然是要将这一场子找回来。」 金天堂说这话的时候,牙齿咬得咔嚓直响。 显然,很气况曼抓走了周政明。 周政明是他兄弟,他既然回到帮里寻求他庇护,那他便不能当不知道。 第166页 哪怕他明知周政明犯的是国法,金虎帮有可能被官府寻麻烦,他也必须庇护。 而且他都想好了,等这事风声稍小一些后,便带周政明去兴远府官府投案,到时,花点银子便能结了他的这个案子。 结果,还没等他行动,这个小丫头就跑去他金虎帮,将周政明给掳走了。 掳走便罢,她还偏将给人给掳回东义县,让东义县的官府审他兄弟。要是她将他兄弟掳去兴远府的官府,他兄弟也不会被判去漠北。 不但如此,他还被几个莫名其妙的人给打伤了。 后来,他才知道,是他运气不好,撞上了那老什子魔教少主,还有沈家少堡主,和那个最近把江湖搞得乱七八糟的孟寻打架,而他好巧不巧成被殃及的池鱼,至于另外两个黑衣人,他至今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不过,看那晚的情势,那第一个与他过招的蒙面人,应该是在外接应况曼的,至于另一个,如果没有看错,那个应该是和魔教少主一伙的。 其实,这些都不是金天堂最生气的。 最气的,是周政明在他眼皮子底被掳走,就如他刚才说的那样,金虎帮被打脸了,还是被个小娘子打脸。 况曼捉回周政明的事,在东义县并不是什么秘密,东义县许多人都知道,这消息越传越远,最后传到了兴远府。二十几天过去,金天堂养好伤,从别人嘴里知道了那晚从茶楼里掳走人的是一个不会内力的小娘子,他的脸顿时黑了。 一个没内力的小娘子……他竟然没追上一个不会内功的小娘子。 金天堂觉得,自己的脸挂不住了。 这口气,他一定要找回来。 别给他说什么一帮之主,去欺负一个不是江湖人的小娘子要不要脸这种事……特么的,跳窗跳得比他熟练,跑得比他这个练了三四十年轻功的还快,就这样,她都不是江湖人——谁是! 不找回这个面子,他金天堂肯定会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柄,金虎帮在江湖上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 所以,他来了。 「找回场子?」况曼瞅着脸黑得快滴水的金天堂,眨眨眼,然后,毫不露怯地道:「……我这才到家门,容我休息两天,你约个时间,约个地点怎么样?」 金天堂看了眼况曼身后的马车,眉头一横:「三天后,正午,城外十里亭。」 「好,那三天后见。」况曼很郑重,很郑重地点头。 金天堂见况曼毫不犹豫应下,到是有些出乎意料,看了一眼况曼,将她脚边竖着的刀捡起来,悬到腰上,转身,大步去了对街的东福客栈。 况曼看着走进了栈的金天堂,肩膀微动,撞了撞孟九重:「九哥,你说你明天离开。」 孟九重目光盯着东福客栈:「不了,三天后再离开。」 金天堂武力不弱,那晚他之所以会那么轻易就被打成重伤,是因为他和黎初霁联手了。单打独斗,想在短时间内,将他重创——难! 阿曼鞭子厉害,毒也霸道,但……以防万一,还是等他们约战结束,他在离开。 「啊,三天后再走……」况曼微怔,随即道:「那行吧,你三天后走,我今天就走。」 「……」孟九重:「走?你要去哪里?」 不是和金天堂约了三天之后,一战吗? 「四处逛逛,反正就是不呆在东义县。」况曼抬步,往宅子里走去,准备去收拾两套换洗的衣服,再拿点盘缠放在身上。 她才不和金天堂纠缠。 做悬赏这一行,也有做这一行的规矩……只要她避战,这金天堂就不能缠着她不放。 官府悬赏可和私人悬赏不同,官府悬赏一旦悬赏出去,那就是一条龙服务,事后,被悬赏方的亲朋好友,是不能向做悬赏者寻仇的,一旦知道,要嘛被罚银子,要嘛和前头那个一起上战场杀敌。 官府好多事都需要武林上的职业悬赏人帮忙办,不把售后服务做好,那姜鲁还不得乱套。 据说百年前,江湖上就因为官府悬赏闹过一次事。 一个做官府悬赏的人被记恨上了,一家十口全被灭,他的江湖好友们知道后,为他寻仇,和杀人者闹了起来。 据说,那次闹得特别凶,江湖都差点乱套了。当时正好回纥敲关,漠北大战,外有异族野心勃勃试图吞併姜鲁,内里武林人还不安份,最后皇室发怒,许是想杀鸡敬猴,派出皇室某个王爷,铁血镇压,将一个门派的人全抓了,掌门被当场斩杀,首级悬挂城楼七天,弟子则全被抓去了战场。 到了这会儿,江湖人才反应过来,姜鲁皇室竟然有一队武功高超到,说灭门就能灭门的部队。 皇室威慑江湖的目的达到,不成文的规定就从那时延续了下来。 被悬赏的人一旦进了官府,那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收缠不放。当然,如果做悬赏的人,在捉人过程中被人打杀了,那就是他的事,与官府没关系。 也因为这规则,所以,这个江湖做职业悬赏的人很多。 同时,也是金天堂明明打上门了,却没敢明日张胆地说是为周政明报仇,而是说,要来找回场子,并且还光明正大约战。 况曼很清楚,做悬赏这一行,以后肯定会得罪不少人,但得罪归得罪,却不会结死仇,自己避开便罢。 所以,一瞅金天堂上门,况曼便决定出门熘达熘达,正好,她也有事要办。 第167页 在兴远府与伦山蛊后分开时,伦山蛊后曾着重提过,让她去陇西许良山一趟。那地方对这对母女,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她能为傻女做的不多,去一趟陇,替她回一趟「家」,了却些许她的遗憾。 说走就走,况曼回屋,稍微收拾了一下,拿着小包裹,就从自家后院的围墙翻了出去。 金天堂就住在东福客栈,况曼傻了才大咧咧走正门。 孟九重瞅着翻墙而去的人,一双黑眸泛起丝丝无奈,随即,他喊了一声郁战,自己和郁战也翻墙离开了家。 家里就剩下一个童川,童川见主人们都走了,眨了眨眼,麻利地将家里的东西归拢好,然后锁上大门,去了平顺布匹店,找他以前的老朋友去了。 一个下午,孟家四个人全部离去。 * 况曼出了孟家,准备立即就出城。 走到东街口时,她步伐一顿,踌躇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蓝庐书生的府邸。 她离开东义县,得通知一下况飞舟才行,可是……他万一派青蒙跟着,或是让她和他去漠北,咋办? 不通知就这么离开,有些不厚道。毕竟解决掉赤阳堡的势力后,况飞舟还留在东义县是因为她。可通知了吧,许是又走不了…… 正在况曼拧眉,一脸难办之时,旁边,一对夫妻并肩从珍宝店里走了出来。 那妻子小鸟依人,侧着脸不知在和丈夫说什么,而男人则摇晃着扇子,面色平静地听着身边妻子谈话,偶尔回上一句。 况曼听到男人的声音,眼珠子突兀一亮,转步往这对夫妻走了去。 「蓝庐书生,久见了。」 瞌睡来了送枕头,她正为难着怎么告诉况飞舟她要离开的事呢,这不,带话的人来了。 况飞舟住在蓝庐书生家里,还有什么比让蓝庐书生带话更方便的。 「况娘子,许久不见。」蓝庐书生看到人,摺扇一收,然后迅速拉上沐锦云,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况曼的距离。 他木着脸人,看向况曼:「况娘子,有什么事吗?」 要问现在蓝庐书生最不想看到的人是谁,况飞舟排第一,况曼绝对排第二。 蓝庐书生撞破脑袋都没想到,这个把他捉回来,结束他风流公子人生的女人,竟会是小时候,拿着烧火棍,满山头追他跑的教主之女。 「有事,帮我带个话给青蒙,就说我要离开东义县一段时间,让他们不必等我回来。」况曼向沐锦云颔首一笑,然后朝蓝庐书生道。 蓝庐书生扇子一指:「他们就住在前面,你自己去和他们说。」 「我没空。」况曼说完,挥挥手,拔腿就熘:「我先走了,记得把话带到。」 声音还在街上迴荡,人已经跑了个没影。 蓝炉书生:「……」 好气哦! 第55章 阴谋再启 况曼一口气跑到城楼, 才慢下脚步,拢了拢行囊,便欲出发。 柯文书见况曼出城, 笑呵呵地和况曼打了声招唿。况曼笑着回应, 错眼间, 瞅见城楼上,那三张泾山凤凰寨的通缉令。 况曼眼睛微转,抬步走上城外官道。 与此同时,城内, 距离城楼不远处的一个茶铺子里,卖茶的老闆视线扫过城门外的况曼, 转身,往城西一个富户家走了去。 一柱香后,富户家的书房里,茶铺老闆笔直而坐, 一又鹰目散着锐利, 沉声道:「她只身一人出城了。」 「知道是去何处吗?」一个大腹便便, 头带帽子的中年男人沉眉问。 茶铺老闆摇头:「不知道。」 中年男人低眉, 思索道:「派人继续跟着, 不过,跟的时候谨慎一些, 这个女人诡异得很, 至今我们都没弄清楚, 她的实力到底有多高。」 「我马上去安排。」茶铺老闆恭敬颔首, 然后离开了富户家。 等他走后,富户抬头看了眼天空,从一旁的筒里取出一个木哨放到嘴边, 然后,往空中吹了一声哨子。 哨声响起没多久,一只老鹰从天空俯冲而下,落进富户家院子里。富户将关在笼子里的一只兔子放出来,丢给老鹰,然后进屋,提笔写了一张纸条。 等他拎着纸条出来时,老鹰锋利的鹰爪已经将那只兔子撕碎,并进食完。 富户上前,蹲下身,拍了拍老鹰的脑袋,将纸条绑到老鹰腿上,然后又吹了一声哨子。哨音响起,那只老鹰仿佛受到了某种命令,展翅飞向了天空。 * 暮沉沉的天空,老鹰盘旋,随即展翅飞远。 黎府内,抱刀凝坐在院中假山上的青蒙,似乎听到了老鹰的鸣叫,他仰头,锐目往天空而去。 待看到那飞出城的老鹰后,他眸子紧蹙,起身往况飞舟所在的书房走了去。 大漠独有的苍鹰——回纥人的尾巴露出来了! 敲了三声门,房里响起况飞舟冷寂的声音。 青蒙应声而入,走到书桌旁,取下笔架上的毛笔,大开大合地写了一个五个字,【城里,回纥人】 况飞舟看着手里的天玄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酷道:「找出来,处理掉。」 青蒙颔首,眸光灼灼耀眼,转身出了书房。 自从那日,孟寻在他手里被暗杀后,他就一直等着回纥人自露马脚,今日,总算等到了。 在他手上夺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68页 刚才他有注意到苍鹰飞起来的地方,是在西方,所以,回纥人定是躲在城西,他自小生活在大漠,对回纥的生活习性极了解,有了确定的位子,不难查出他们躲在哪里。 青蒙刚出府邸,蓝庐书生就带着沐锦云回了黎府。 知道小媳妇怕况飞舟,蓝庐书生让沐锦云在前廊等他,自己则进书房将况曼离开东义县的事,回禀给了况飞舟。 况飞舟听后,心神终于天玄令上抽了回来。 他嘴唇紧抿,沉默了一会儿,道:「知道了。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他前几天就让蓝庐书生通知黎初霁回来了,可这都过几天了,黎初霁却始终未归。 蓝庐书生恭敬道:「大哥早上传回消息,说暂时抽不开身回来,说是,夫人遇上了麻烦,被人追杀。他正在前往支援夫人。」 本来这个消息,蓝庐书生收到后,第一时间就准备告诉况飞舟的,但是那时候,况飞舟还在回来的路上。要不是刚才在大街上遇到况曼,蓝庐书生还不知道他们回来了。 前段时间,伦山蛊后在兴远府与吕承风斗,不想两人斗了几天,突然跑出一群人对伦山蛊后展开追杀。伦山蛊后因此主开了兴远府,与况飞舟擦肩而过。 也不知那群追杀她的,是什么人,不管伦山蛊后易容成何种模样,他们都能准确地追踪到她行踪。 本来追着「孟寻」而去的黎初霁,在得知消息后,当即转道去支援伦山蛊后了。这也是为什么,黎初霁迟迟未归的原因。 「追杀?」况飞舟眼里闪过戾气。 「砰——」 声落,一道巨响炸开,书桌的茶杯剎那间四分五裂,杯里凉掉的茶水,顺着桌面,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蓝庐书生打了个寒颤,差点没把自己缩成鹌鹑。 况飞舟目如利刃,散着冽光。片刻,他垂目挡住眼底杀意,寒声说:「你去吧。」 蓝庐书生咽了咽喉咙,瑟瑟离开了黎府。 * 另一边,出了城的况曼完全不知道,她前脚离开后,后脚针对她的阴谋便已生起。 不过,就算她知道,依她性子,怕是也不会惧。 走到城外十里亭,况曼脚步一转,入了大山,然后去了上次发现箭毒木的那片树林。 她准备弄些毒放在身上,这一趟,她是要出远门的,所以该准备的防身物品,还是要准备好。 在山里呆了足足一晚上,提取出一瓶见血封喉,又弄了一些铃兰的毒粉,况曼这才出了大山。 经过上次县衙一战,况曼发现,只要是毒就没有不好用的。 鬼缨毒虽不能使人当场丧命,但拿来打群架却极好用,一瓶毒,足够毒翻一群人。 毒倒人后,她补个刀子又不累。 走出了大山,况曼扫去一身夜露。 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往西边的那条官道走了去,当抵达距离东义县最近小镇后,况曼入镇,在镇的车行里挑了一匹马,作为自己的代步工具。 陇西距离兴远府极远,骑马也得十多天才能抵达,况曼虽有异能,但这么远的距离也不可能一直用异能赶路。 她这一趟出门,目标很明确,就是去陇西的许良山看看,然后,再转个道去泾山凤凰塞,瞅瞅能不能顺便给自己挣点零花钱。 况曼不会骑马,买了马后,在官道慢吞吞走了大半天,才算是掌握了骑马的技术,一掌握住,况曼就放飞了,骑着马儿在官道上狂奔起来。 与此同时,官道左侧山林中,一棵大树树巅之上。 一只老鹰,仿佛立在树端的雕塑,紧紧盯视着官道上飞驰的马与人。 待官道上的马儿彻底消失在尽头,它长长唳啸一声,展翅在天空中盘旋了一下,然后朝着况曼消失的方向飞了去。 而树丛之下,一个彪型大汉则在看了一眼老鹰飞旋而去的方向后,抬步走向了林中深处。 * 况曼骑着马,走走停停,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抵达了陇西境内。 陇西风情异于他处,漫漫黄沙掩盖了歷史的辉煌,这片地域豪迈又苍凉。这里是国之要塞,是最接近漠北这地,也是回纥人攻入中原的必经之地。 况曼其实更早之前,就可以抵达陇西了,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感觉有人在看她。 这种感觉,是在她离开东义县范围之后出现的。 她很疑惑。 路上时,她隐藏在暗处观察了一段时间,想瞅瞅,是不是在人在监视她。可躲起来大半天,别说人影了,连只狗影都没看到,于是,她又接着上路。 可等她上路不到半天,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又来了。 她停下却步,往视线隐隐传来的地方看去,除了看到一群飞上天的鸟,什么都没看到。 那盯视她的视线,如影随形,过上一两个时辰便会出现一次,每次她都能察觉到,可偏就是找不出人。 这事太诡异! 也因为这原因,让她在路上耽搁不少时间,楞是走了半个月才到达陇西。 入陇西境界,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越发频繁,几乎一柱香时间,就会出现一次,每每出现,都会盯上她半盏茶时间,就又消失掉。 况曼找不出盯着她的人,但是,却已开始暗暗防备。 从一出东义县便盯着她,哪怕找不到人,况曼大概也能想到是哪些人,反正算来算去,不是赤阳堡,就是回纥人。 第169页 她目前,只得罪过这两伙人,除了他们,她想不起还会有谁这么锲而不捨地追着她。 金天堂就算了,金天堂既然打上门要找回面子,就不难看出这人是个光明磊落的,他如果真要对她做点什么,就不会出现在东义县和她约战了。 自从况飞舟和她相见之后,她是魔教教主女儿的事,便在江湖上传开了。 赤阳堡现在和圣慾天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大弟子被被废,东义县所有弟子被杀,势力被端,面子几乎被况飞舟给丢到地上,勐踩。这么大的仇,他们想从她这个魔教教主的女儿身上找回面子,甚至用她打击况飞舟,也是极有可能的,而回纥人……在那日张勇抬着「孟寻」尸体离开孟宅之时,她就暴露在了回纥人的视线中。 这两波人在她还在东义县时,一直没有再行动过,她还以为他们是惧了况飞舟,离开东义县了呢。 如今看来,不是离开东义县,而是躲入暗处,等着他们这些人落单呢。 呵呵,想趁她落单动手……来吧,到时候看看是谁收割谁。 她可是进山备了不少好东西,到时候,全送给他们当见面礼。 况曼准备钓鱼,前行的速度再次放慢,且不再进大的城市,而是在各个小镇上晃荡,等着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上门。 晃晃悠悠两三天,那群人都没行动。 况曼不准备等他们了,准备去干自己的事,反正等与不等,该找上门的,都会找上门。找人打听了一下昭江在何处,况曼沿着着西北方向,慢悠悠而去。 她像一个孤身上路的旅人,走到有市集的地方,补给一下,走到风景名胜的地方,驻下脚步,欣赏片刻。 随着她前行的步伐,一条汹涌的大江,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这条江,况曼眼里闪过沉寂。 当年,伦山蛊后就是掉入这条江的。 傻女况曼,看到了吗,见证你与你母亲半生悲剧的这条昭江到了。 况曼心里微嘆,将马绳套到江边的一枯树下,然后踩着地上的河沙,慢吞吞走到了江水边。 弯身,捧起冰冷的江水,洗了洗脸,然后抬目,看向不知流向何方的江水。 「嘎——嘎——」 几道乌鸦的叫声,在江边响起。 况曼侧头,往套着马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刚才停在枯树上休息的几只乌鸦,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纷纷扑腾着翅膀,从枝头飞上了天空。 与此同时,一只灰色的大鹰,挥动着羽翼从天空降落,停在了树上。 况曼看着那只一停到树梢上,便伸出鹰嘴啄羽毛的老鹰,澄澈眸子浮起淡淡异光。 ——老鹰? 不知想到什么,况曼丹唇微微上扬,轻笑一声,大步走向马儿休息的地方。 来到树下,树头的老鹰依旧还在打理着它的羽毛,似乎一点都不怕人。 况曼眸子半阖,垂在腰侧的手,轻轻握上鞭子。 旋即,勐然一挥,鞭子御风而出。 枝头上的老鹰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翅膀一展,便欲飞腾而起。 然而……晚了! 「——啪!」一声鞭响,老鹰刚展开翅膀,就从树头上栽了下来。 它在地上奋力扑腾,想要站起来。 但耐何它的翅膀和腿,已经都被刚抽过去的鞭子,打断了。 成了一只——落地的鹰。 「啧啧,一只不怕人的老鹰,真是稀奇。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鹰肉呢,要不,试试……」况曼唇边挂着浅笑,那笑灿若星辉,可偏一双眸子,却冷得滴水。 仿佛北极的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她话落,起身将那只老鹰捡起来,素净的手指,化为夺命利刃,轻轻一掐,那还在扑腾的老鹰,便被掐断了喉咙。 况曼垂眸,看着这只已经没有任何唿吸的东西,随手一投,将老鹰的尸体投入昭江,来了个毁尸灭迹。 「以前队长说过,老鹰肉太难吃,会崩牙,为了我牙齿着想,就不吃你了。」 声落,况曼抬眸,环视江边远处。 她目前所在的位子,是个地势较广阔地方,抬眼眺望,除了枯树便是黄土。在这一片黄色中,人想要埋伏,非是易事。 况曼看了一眼四周,没发现任何异状,冷冷一笑,解开马绳,跨上马,顺着江边一路往下去。 鹰——呵呵,难怪她一路都找不到盯梢的人,敢情人家是用畜生在盯梢她,而不用人。 大漠苍鹰,不管是在这个年代,还是现代末世,那都是极出名的飞禽,能通过人工驯养,在天空中盘旋帮助主人探查猎物,与识别危险。 这跟上她的是回纥人没错了。 * 朔风唿啸,黄沙飞舞。 况曼打马而去,距离枯树两公里处的一个土坡上,一男子趴在黄土里,愣愣地注视天空。 注视了几眼,他摸出一个哨子,往天空中吹了一哨,便开始静静等候。 但过了一会儿,也没看到天空中有鹰在盘旋。 男子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地又在黄土里等了等。可是,过了一柱香,那只跟上人的老鹰,依旧没上天空向他传递消息。 男子眼中闪过一缕急切,将木哨放到嘴边吹了一下,随即,一只比刚况曼杀掉的更强壮的老鹰,远远从天空中飞了过来。 第170页 男子看到这只老鹰,哨声悠长,又是一吹。 那老鹰仿佛接到了命令般,展翅往况曼离去的方向飞了去。 而男子等老鹰远去后,起身,往况曼先前驻足的江边纵身飞去。没过多久,他便抵达了她套马绳的那棵枯树之下。 乌鸦又一次停到了树上,男人在树下仔细观察了一会,待看到不远处,那几根被风吹远的羽毛后,眼睛一紧,转身便离开了江边。 与此同时,况曼顺着昭江一直往下游走,伦山蛊后说过,许良山在曲河湖畔,她已经打听清楚,顺着昭江往下走,就能抵达曲河湖畔。 许良山——一座埋葬了伦山蛊后母女所有欢声笑语的地方。 况曼心情复杂,微微发嘆,继续往前走。 马蹄哒哒,在幽静的路上极有规律的响起,那哒哒的声音,仿佛踩到了况曼的心脏。 况曼眸底莫名透出几分异样。她沉着脸,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怎么回事,为什么越往前走,心口就越是堵的慌。 比那时在兴远府送伦山蛊后离开时,还要不舒服,仿佛有块石头摁在她胸口上似的,说不出来的压抑。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况曼想要将之摒弃,都有些做不到。 况曼眉梢一横,吁了一声,勐地拉了一下马绳,将马停下。 她侧头,看着不远奔腾流过江水,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胸口的烦闷。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闭了闭眼,继续往前行。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边云朵黯淡,月辉初升之际,终于抵达了伦山蛊后嘴里所说的的曲河湖畔。 曲河湖畔是曲河之水和昭江水的聚集地,一河一江相遇,把旁边两座山中面的峡谷给灌成了一个小湖。 所以,这里叫曲河湖,这湖看着极为优美,水波一直荡漾,波光粼粼。 曲河湖旁,一座雄伟大山落入了况曼眼前。 这座山和她一路走来,所看到的风景都不同。别的地方,入冬后皆已无绿色,而这座山上,到了这个时节依然绿色盎然,山中树木苍翠欲滴。 况曼看着前方的山,脑中,一个名字蹿了出来——许良山。 别问况曼为何知道,反正这会儿,她就知道这山便是伦山蛊后告诉她的许良山。 况曼眸子微沉,打马往那座山奔去。到了山脚,她并没有歇脚,将马儿套在山脚下,抬步就往山上走。 与此同时,天空中,一只老鹰仿佛出来觅食般,时不时就在湖上空盘旋飞过一次。 况曼看着这只老鹰,一双幽眸,仿佛结了冰。 呵,这是盯死她了。 来吧……正好她现在心情不好,极需发泄。 况曼没管头顶上的老鹰,徒步往山上走。她没有目标,只跟着上山的小径一直走,待走到没有路的地方,便是哪里能下脚,往哪个方向踱去。 银月高悬。 夜蝉吱吱鸣起,昏暗树林中,前方彻底失去了路,况曼看了眼四周,找了棵比较大的树,然后轻轻一纵,攀到树杆上。 然后,脚在树尖上轻轻一旋,借力倚坐到了树枝上。 刚坐下,她便闭下双目,开始调整心情。 她很清楚,她被这具身体原有主人的情绪影响了。 许良山对傻女的影响很大,还未抵达,她就感觉胸口沉淀淀的,而早前踏入许良山时,她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这情绪。 况曼很奇怪! 从她穿越过来,占了这副身体,这身体就从未传达过任何情绪给她。 哪怕是后来知道伦山蛊后是她的母亲,这具身体都没情绪波动,只在送伦山蛊后离开时,看到她孤寂萧瑟的身影,才稍稍有了反应。 但那种感觉,很短暂,并没有持续多久。 可今日……心中,为何会萦绕出一股散不去的悲怆? 甚至,心底深处,还隐隐透起恐惧。她想发泄,想破坏,想吶喊…… 这种情绪太复杂了。 「——啾,啾!」 几声高亢的鹰唳声,突然响起,穿透静谧树林。 闭着眼,极力压抑着心底那不知是她、还是傻女情绪的况曼,眼睛勐地一睁,抬头,往树梢上看了去。 旁边树枝上,黑色老鹰抓着树枝,威武而立,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况曼,仿佛况曼是它的猎物一般。 况曼看到这只老鹰,呵笑一声,眼睛骤然紧缩,那棵树上攀爬的树藤,仿佛活过来般,如满树的黑蛇,咻咻地往那老鹰伸展了过去。 许是这些树藤没有生命力,让那只老鹰察觉不到危险,它并没有飞走。 然而,看似没有危险的东西,却是能让它丢命的存在。 就在老鹰与况曼对视的一瞬间,两条蔓藤勐地一下飞出,缠到了老鹰的身上。 等老鹰反应过来想要逃命时,已经晚了,它的翅膀已被蔓藤缠断了骨头。 树下,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沙沙响起。同时,一把飞爪,划破林中夜风,勐地一下往况曼直冲而去。 那飞爪有三个铁钩,每一个铁钩都寒光冽冽,极为尖锐,人一旦被这铁钩抓到,绝对会皮开肉绽。 况曼看着向自己飞梭而来的铁爪子,手袖蓦然一挥,身侧两根蔓藤,犹似触手,从树杆上勐掉了出去,打偏了铁爪的前进轨道。 第171页 况曼垂眸,看向树下呈四个方向,将她所在的树紧紧包围的四个蒙面人。 况曼嗤笑:「大晚上的,蒙什么脸,那边那只老鹰已将你们暴露。鼠头鼠尾是贼人,说的,就是你们回纥人吧。」 第56章 追杀,埋伏,围剿 讥诮的声音, 在树丛中响起。 况曼目若寒冰,睥睨着想要狩猎她的四人。四人服饰统一,头与脸皆黑布蒙面, 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小丫头警惕性不错, 不过, 再警觉,今日,也是你的死期。」刚才那甩铁爪,欲攻击况曼的男子, 冷声道。 被叫破身份,这几个准备暗杀况曼的人, 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有恃无恐。 仿佛况曼的性命,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般。 况曼:「我觉得,是你们死期的可能性, 更大。」 音落, 空气中一道烈风突然吹起, 况曼通身气势陡然一变。 一股说不上来的诡谲气息, 萦绕在她身侧。 旋即, 地上一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有万蛇在行军, 腐蚀潮湿的树叶不知被什么东西拱了起来。 四个大汉听到声音, 心神一紧, 立即往地上看去。 「想杀我, 就你们,还不行——」 狂傲的话,在树中响起。 夜风拂过, 落叶之下,几道枯萎的蔓藤宛若被赋予了生命般,勐地一下,竖立了起来。 仿佛几条支着蛇头的毒蛇,诡异让人心底发寒。 四个大汉瞳孔一缩,唿吸有了剎那间的停滞。 已入冬,冬日的蔓藤,本该是干枯如褪掉的蛇皮,毫无生机才对。可从树叶里竖起的蔓藤,此刻却在大放生机。那枯黄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深绿。 它们张牙舞爪,交织缠绕着在空中舞动,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现在虽然是晚上,林中光线也极为黯淡,但因为离得近,四个大汉很清楚地看到了蔓藤的变化。 几个大汉寒毛卓竖,眼里透起骇意。 为什么地上的枯藤会竖起来,而且,还出现了这种噬人之像? 树上的女人,指挥了这些蔓藤……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个树妖吗? 从未见过的景象,让神学文化本就比中原更发达的回纥杀手,眼中生起了畏惧。 无知领域,总会让人害怕,这四个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生命的杀手,亦是同样。 他们从未见过此等诡异之像,下意识的,就联想到了鬼神。鬼神之力……多让人胆寒的存在,他们能不怕吗。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杀手畏意一生,哪还有什么勇。 这一局,都不用况曼出手,就——羸了。 况曼依旧坐在树上,垂落在树枝下的一条腿,悠闲地晃了晃。 ——她欣赏着他们的恐惧。 心中那浓郁到化不到的烦闷,在看到他们眼中不可置信的色彩后,有了剎那间的缓解。 但是,况曼还是不舒服。 说不上来的不爽……她现在,想杀人! 没有外人,不需要伪装,况曼跟着心里的感觉走,身子如矫健之鹘,一个凌空,扑向那几个已经吓到的回纥人。 长鞭乱舞如魔,厚如巨山的力量,骤然抽向四个杀手。 她现在异能只在五级,还做不到大面积号召植物帮她杀人,所以,要杀人,得亲自动手。 一鞭横扫,「啪啪啪啪」四道声音突兀响起。 还在震骇中的杀手,完全没有任何反抗机会,腰骨就被抽断了。 「——啊!」 疼痛让杀手回神,但是,晚了…… 除了能发出痛苦的嘶吼,他们已经全部瘫倒在了地上。 况曼手腕轻抖,指挥着那些蔓藤,层层叠叠缠到杀手身上。 ——咔嚓咔嚓,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夹在他们的吼叫声里,弱小又清晰。 况曼仿若未闻般,身子一纵飞到树梢上,闭上眼,静静听着他们生命中最后的声音。 风起,风落,树叶飘荡而下。 哀嚎惨叫声,随着缠得越来越紧的蔓藤,越渐弱下。 半晌后,林中恢復安静,地上多了四个身体扭曲的尸体。 况曼没有去处理这几具尸体,仿佛没有看到般,背部轻偎到树杆上。 地上尸体很狰狞,但是况曼却没一丝惧怕。 末世里,什么最多? 行走的尸体——丧尸! 不过几具连行动都做不到的尸体,有什么好害怕的。 天空中,又是一道鹰唳声响起。 云层之下,盘旋在夜空里的苍鹰,兽瞳穿透层层树叶的遮掩,将林中发生的一切,收入双眼,然后展翅飞离而去。 况曼听着那道不容忽视的鹰唳声,唇边挂起了丝讥笑。 还有一只鹰啊! 没事,去报信吧,正好她不爽着呢,多叫点人过来,让她出出气也好。 况曼倚着树,仰着头,目光缥缈地看着稀稀落落洒下的月辉,双眸慢慢阖着,陷入了浅眠中。 可能是因为杀了人,也可是别的原因,这会儿,心底的烦躁短暂得到了安抚。 * 晨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徐徐吹拂。 天朦胧发亮,在树上阖着眼睛,浅浅入睡的况曼,被冰冷的风吹醒。 睫毛轻轻扇动,紧闭的眼睛突兀睁开。 第172页 刚张眼,瞳底便已澄澈,没有一丝刚醒来的迷煳之态,况曼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垂眸,看了眼昨夜自己的杰作。 她神情淡漠地跳下树,然后,踏着轻灵步伐,目不斜视地离开这片树林。 徒留四具全身骨头碎裂的尸体在林中。 在况曼离开两个时辰后,一道如猫般轻巧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了这片树林。 片刻后,一面容俊秀的男子,蓦然出现了况曼休息过的那棵树下。 男子刚到,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就充斥起了不可置信。 他沉着眉头,紧紧盯着地上扭曲的四具尸体,随后,抬眸观视四周。 四周没有一丝异动,他心下一紧,警惕地走向几尸体,然后蹲下声,开始检查几具尸体的死因。 一番检查后,他发现这四具尸体皆是窒息而亡,不但如此,身上的骨头还全部碎裂,连他们头盖骨也同样碎裂。 身上满是勒痕,显然,他们是被活活勒死的。 男子眼瞳带起凝色,又检查了一下附近,发现这附近除了一些干枯掉的树腾,便再无其它东西,连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男子沉目,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纵身一跃,快速消失在了树林中,连一丝为几个杀手收尸的举动都没有。 如果况曼此时还在这里,定是能一眼认出,这个检查尸体的男人,便是前不久,她心中所闪过的——杀一个,来一个孟寻! * 凉风瑟瑟,树林中,况曼信步前行。 她依旧没有目标,还是那么漫无目的,走到哪算哪,三天时间,她将整个许良山都逛了遍。 陡峭山壁,崎岖小径,能走的地方她都走了。 压抑着烦闷的心绪,逛完整座山,她都没有找到伦山蛊后的话里,未曾提及的地方,最后她沈寂着,走出了许良山。 伦山蛊后让她来许良山,不会只是让她来看看,这座山上定有傻女八岁之前,在乎的东西。 但是她没傻女记忆她……找不到! 况曼有些失望,但也不打算在许良山上久留,在山上停留三天已足够,再呆下去,她担心自己会发狂,因为……她的心绪,已经严重受到了影响。 在山上这三天,头顶时不时便有苍鹰飞过,况曼没去管它,任由它盯梢。 它在盯梢,就证明着回纥人没有死心,依旧想杀她。 而她,同样想猎杀回纥人。 况曼并不忌讳杀人。末世刚来临,她杀了不少对她心怀叵测的人,在生命结束前,她甚至还杀了自己的队友。 她手上沾的鲜血,不比这个世界的武林人少。 而杀回纥人,她更是毫无压力。 走出许良山,况曼的心情依旧很沉闷。三天前上山时套在山脚的马儿,还停留在原地。 马儿附近的草已被它吃光,况曼本来以为,她几天没下山,这马儿要么被人牵走,要么就会自己挣掉马绳去觅食,倒没想到它竟然还在。 走过去,将马绳解开,把马儿牵到湖边让它喝了些水,然后上马,往曲河湖畔最近的城镇走去。 天空,那只盯梢的老鹰,在她走出许良山后,展翅飞远,不知去了哪里。 况曼没去管它,这只老鹰已经跟了她三天,现在离开,只要不是脑袋傻的不知道思考的人,都会明白,它是去报信了。说不定前方,就有一个针对她的埋伏呢。 果不其然。 况曼想找个最近的集镇,稍做整顿,然后补给一些路上需要的东西,却不想,刚下许良山没多久,就碰上了第一波埋伏。 距离曲河湖十来里距离的一茶寮里,老闆娘忙着忙后的在给茶寮里的客人添茶,而茶寮的男老闆,则正烧着炉子在煮茶。 茶寮里,客人只有三两个。 这三两个客人似乎是同路人,他们穿着短打衫,喝着茶,吃着饼,正在讨论着冬日该去哪找工作。 况曼骑着马儿一直奔到茶寮前,才吁地一声,将马儿停下来。 她跳下马,将马绳套到茶寮外的马槽旁,抬步走进茶寮。 进林三天,除了喝水况曼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连打只兔子的兴趣都没有,所以,这会儿她需要进食补充体力。 「老闆娘,店里有什么吃的吗?」况曼刚坐下,便道。 这种路边的茶寮,在合石镇去东义县的路上也有,这是给行人歇脚休息的地方,同时,也是让大伙吃饭的地方。 虽然这种茶寮里吃食卖的不多,但也能填饱肚子。 「有烧饼和馒头,姑娘需要点啥?」老闆娘一副农人装份,头上带着块花巾,将头髮都包在了巾帕里。 她将放在火炉上的茶壶提过来,热情地为况曼倒了一杯茶。 「三个饼,三个馒头。」况曼笑吟吟道。 说罢,她端起桌上的茶,准备喝一口,润一下喉咙。 茶刚放到嘴边,眼角余光落到了马槽旁的柱子上。 那是一根撑着这个茶寮的木柱,虽然颜色和陈旧的枯木很像,但是……况曼却在这柱子上感觉到了植物流失的生机。 况曼垂眸,密长的睫毛挡住眸中珠色,余光又这茶寮附近其它的建筑看了去。 这一看,况曼朱唇轻轻上扬——笑了。 ……呵呵,原来她等着的埋伏在这里啊! 伪装得不错,这茶寮三个客人,两个老闆,五人唿吸都和常人相同,甚至老闆娘走动间,脚步掌握得正常农家妇女一模一样,连那正在煮茶的老闆,走起路来,也和正常人相同。 第173页 不但如此,就是这座茶寮一眼看去,都向已存在许多年般,竹壁已斑斑发黄。 所有伪装都很成功,换做任何一个武林人,怕都察觉不到这家茶寮有异。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她。她的木异能可不是摆设,对植物的感知,是开了挂的。 这座茶寮内,每一根柱子生机都在快速流失,这代表着,这里木材竹子是刚砍下来不久,它们是——新的。 新的竹木,却被仿制成旧物……要是没有诡异,她把脑袋搬下来给他们当板凳坐。 况曼冷笑,体内异能催动,轻轻包裹住自己的口腔,然后,大口将老闆娘给她倒的茶水,饮进了口中。 老闆娘见况曼喝下茶,笑了一声,转身,麻利地去灶台上拿烧饼和馒头。 与此同时,旁边那桌喝茶的人,谈话声也逐渐低了下去。 这几个人在况曼喝茶时,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见她茶水入口,三人眼神暗暗交汇了一下。 片刻功夫,老闆娘端着烧饼和馒头来到况曼身边:「小姑娘,慢慢吃,不够,我们店里还有。」 况曼笑而不语,看了脸老闆娘,然后拎起桌上的烧饼。 烧饼刚拿到手,灶台那边,一道寒光虚无一闪,往况曼背心之处快速袭了过去。 那个正在烧火煮茶的老闆,此时,已褪去一脸憨厚,握着冽冽大刀,朝况曼偷袭而来。 与此同时,另一桌的三个客人,勐然起身,从桌下抽出武器,配合着茶寮老闆,夹攻向况曼。 而离况曼最近的老闆娘,则手一挥,朝况曼洒了一把白色的灰,似乎是想毒倒况曼。 然而,那白灰刚一出来,况曼便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玩意不是毒,而是石灰。石灰最伤眼睛,这个老闆娘,是想弄瞎她。 五个杀手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就完成了这完美的配合。 但是——他们配合得再默契,也抵不住况曼那吓死人的战斗经验。 况曼甚至比他们几人,动得更快一分。 当一察觉到身后危机,况曼就动了,她身子轻晃,将速度发挥到极致,风驰电掣地脱离了五人的包围。 残影掠起,老闆娘一把石灰,洒了个寂寞。身后的刀锋与那三人的利器,通通落了个空。 况曼单脚竖立在茶寮边的木栏上,笑盈盈地看着几个扑空的人。 等到几人发现围困的人,根本就不在原地时,况曼出声了:「你们出过手了,现在换我了。」 声音在身后响起,老闆娘一惊,转身,一脸错愕地看向况曼。 「你没中毒?」 「中了,不过你的毒好像过期了,对我没有效。」况曼朱唇轻启,话落,身子俯冲,如飞梭而出的箭头,往五人直倾而去。 冲出的同时,悬挂在腰上的鞭子肃然而出,裹挟着庞然力量,肆意往几人挥了去。 这个几人,显然都知道况曼的鞭子舞得不错,且,隐隐还有些忌惮他鞭子的心,一见鞭子过来,当即拔腿后退,欲要退出安全距离。 但此刻鞭子却长了眼睛,笔直朝着其中一个人,疾奔而去。 犹似蛟龙出洞的力量,所过之处,所有桌椅都被噼成了两半,最后,甩到了其中一个杀手的胳膊上。 鞭子被赋予了不亚于任何利器的锋利,连丧尸脑袋都割断的鞭子,又岂是人的肉身可以承受的。 这一次,况曼是铁了心要杀人,所以—— 「——啊!」 一声嘶吼惨叫,一个照面,五个杀手中的其中一个,胳膊剎那间脱离他的身体,飞落到了地上。 殷红的血,如柱喷到地面上。 浓郁的血腥味,让况曼眼睛微微发红,她鞭子一击得手,在半路转了个弯,又反手抽向了另一杀手。 那看似顺势的一抽,楞是没给另一个杀手反应的机会,就将其脑袋从脖子上搬了家。 「你们不像是回纥人,让我想想,你们是谁?」取了一人性命,况曼长鞭轻收,将杀手的头颅卷到脚底。 她伸出单脚,轻轻踩着那颗头颅,抬眸,傲然笑睨着剩下的三个杀手。 她的笑很烂漫,仿佛盛开的鲜花。 可偏她的脚下,却躺着一颗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头颅。 这干净利索,仿佛勾魂使者,笑谈间取人性命的姿态,让活着的另三个杀手胆寒至极。 况曼:「你们是赤阳堡的人吧,赤阳堡这么明目张胆地和回纥人一起围剿我,传到江湖上,可是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老鼠哦。」 三日前,在树林中出现的那个四个杀手,况曼很确定他们是回纥人,而眼前这五个…… 这几人可不是回纥人,南北有异,回纥人身高比姜鲁人要高壮,而且,他们身上体味较重,较好分辨。 眼前这五个,不管从哪里看,他们都是中原人,而且还属于南方人。 中原人视她为敌的,甚至是想暗杀她的,除了赤阳堡,况曼想不出第二个势力。 所以,他们的身份不难猜测。 女杀手从震惊中回过神,掀掉头上的巾帕:「呵呵,是与不是,你到地府去问阎王,阎王会告诉你。」 女人话落,挥手冷声道:「上。」 另外两个男人一听令,当即也顾不上害怕不害怕,提刀就往况曼攻去。 第174页 刚才是他们大意,才会被她打个措手不及。 一个不会内力的人,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能长时间战斗,只要拖住她,消耗掉她的体力,她便必死无疑。 「啧啧,本来是想留下你们一命,问你们点东西,既然你们非要送死,那姑奶奶成全你们。」 放肆的话出口,况曼腿勐地一踢,将脚下的人头踢向杀手,脚腂轻旋避开袭来的大刀,回手,眼都没抬一下,连续三鞭挥了出去。 三道鞭影,鞭鞭直袭杀手的头颅。 这几个杀手虽然来时已被交待过,不能小瞧况曼的鞭,但毕竟只是耳闻,他们对况曼不熟悉,都以为她刚才一鞭取下同伴首级只是巧合。 这不,不当回事的结果便是三人齐齐掉了脑袋。 五个杀手,交手不过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四死一伤。 况曼取了四条人命,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冷淡的仿佛她只是捏死了四只苍蝇般。 况曼看了一眼地上的四个头颅,手轻轻一抖,用木系异能独有的功能,将鞭子上的血迹抹去,抬步,沉沉走到最后一个杀手身边。 这杀手因胳膊断掉,流血过多,脸已经开始变得苍白。 他咬着牙,奋力按住肩膀,希望能缓解肩膀流血的速度。 其实这会儿,他肩上的血,往外流的已经不多,习武之人多少都会一些点穴手法,显然,这人封了自己的穴。 况曼居高临下地看着受伤的杀手,傲然道:「我知道你们是赤阳堡的人,回去告诉沈镇远,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会用他的血,慰藉八年前,死在他们手里的人。」 从许良山出来,况曼心中便有了冲动,一股正面和沈镇远为敌的冲动。她不知道这股冲动是来自于她,还是傻女。 反正她就是想找点事,发泄自己的情绪。 如今阴谋者已逐渐浮出台面,都这样子,她为什么要隐忍。 仇不过夜,才是最让人爽快的。 没错,她现在就是想让自己爽快一点,早前在许良山上时,心中萦绕的淡淡烦郁,差点没憋死她。 受憋屈,不是她的性格。甭管那情绪是她的,还是傻女的,反正不舒服的都是她。 别人让她不舒服,那她也要让别人不舒服。 况曼丢下话,转身出了茶寮,将马槽边的马绳解下,回身,冷冷看了眼这座茶寮,然后卸下鞭子,勐地一下,往茶寮屋顶抽了去。 五级异能全释放,一鞭子下去,硬生生将偌大的竹棚茶寮给噼成了两半。 「——轰隆!」一声巨响。 况曼跨上马背,催马而去。 她此趟离开东义县,一是看看许良山,二是想去凤凰寨,做一笔悬赏,但是现在…… 先进城,找书肆买份舆图瞅瞅,然后找人打听打听赤阳堡在哪里。 也不知这陇西境内,有没有孟九重的势力在,要是有的话就方便了,到时候,让他们去给她打听消息,将陇西赤阳堡的势力分布给她。 这陇西的赤阳堡势力被伦山蛊后洗过一次,可当时因为兴远府传出凝血剑和孟寻的消息,让伦山蛊后暂停了手。 她没干完的事,她来给她扫尾,这一趟陇西之行,定要将陇西赤阳堡的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两次暗杀,彻底将况曼弒杀之性给引了出来。 能在末世活那么久,况曼可不是个小白兔,她之凶性比之饿狼也不遑多让。 有了决定,况曼不再进小镇补给,看了下舆图上距离曲河湖最近的城市,然后催马,往城里奔去。 离曲河湖最近的城是赤兰县,快马加鞭也得走大半天才能抵达。 在日落西山之际,况曼终于抵达了赤兰县。 入了县城,况曼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入住,准备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城里看看,这里有没有孟九重的势力。 那次抓周政明时,郁战给她提过,说好些城市都有他们的人,特别是平顺布匹店。不管是哪座城,只要城里有叫平顺的布匹店,那这个店里的掌柜,就肯定是他们的人。 陇西民风开放,生活在这里的人比之中原腹地要彪悍许多。 许是接近漠北的原因,习武的人也比较多,况曼入城后,看到不少人打马从大街上疾飞而过,期间,还有几个俏皮女儿,英姿飒爽骑马飞过。 入了客栈,况曼在大堂里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开了一间上房,并交待了一声店小二,将马匹照顾好,就进了厢房。 * 夜垂八荒,寒星点缀天空。 「——嘎,嘎!」 两声乌鸦啼鸣在夜里响起,打破黑夜宁静。 随即,几道扑腾声响起,停在屋顶休息的乌鸦,似受了惊吓般,匆匆飞上了天空。 "——咔嚓!」瓦片被踩断的声音,轻轻传响。 深手不见五指漆黑厢房里。躺平身子,睡觉时手依旧放在鞭子的况曼,似乎受到了这道声音的惊扰。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随即又归于了平静。只是,那轻搁在鞭子上的手,已改成了攥。 客栈阁楼外,几道如鬼魅般的身影,展臂飞梭上了房顶。 这些人,目测有十五六个,个个都黑巾蒙面,身形彪悍。在这群人中,有一个人的肩膀上,还停着一只褐色的老鹰。 如果况曼这会儿也在客栈外,便能清晰认出,这只老鹰便是那只尾随了她三天的老鹰。 第175页 这群人,行动一致,一飞上屋顶,便趴到了黑瓦之上,与黑夜完全融成了一体,只那个肩上停鹰的男子,还肃立着。 男子黑目环顾四周地形,片刻后,等同伴们都隐藏好,他拍了拍肩上的老鹰。 老鹰似乎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展翅,无声无息飞上了天空。 而男人则蹑手蹑脚走到屋顶的一处,弯身,没弄出任何动静,掀开了黑瓦。 他垂首,往下方的房间看了一眼,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些白色粉末下去。 房间纱帐内,闭着眼睛等着这伙不速之客行动的况曼,突感一股异香传入鼻端。 这香味很淡,淡得几乎嗅不到。 况曼额头轻蹙,异能运转,当即摒气敛息,身体也赫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坐起,她的身体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攀附到了床顶上。 与此同时,房顶的蒙面人洒完药粉,站起身,往黑暗中挥了挥手。 他手势刚落,客栈院落的一棵树上,一个黑影轻轻一纵,攀附到况曼所休息的房间窗户上,然后极为利索地撬开了窗户的木闩。 木闩松动,他轻轻推开窗户,麻利地从窗户里爬了进去。脚着地,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手扣在腰间大刀上,目标明确地往床边走去。 旋即,大刀一举,极快地往床上砍了过去。 就在他刀快落下剎那,一道疾风突兀在他耳畔吹过,一只冰冷的手,犹如地狱恶鬼般,咻地一下扣在他的脖子之上。 蒙面人一惊,刀势一转,便欲往回攻击。 但是——晚了! 「——咔嚓!」 一道诡异的脆响,突兀响起,蒙面人动作戛然而止,一双暴露在外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 蒙面人颈椎断裂,脑袋无力垂下,顿时失去了唿吸,不可置信永远停留在了他的眼睛里。 他身体一软,往地上倒去。 况曼眸若寒星,一把接住他手上掉下的刀,然后拽住他软下去的身体,没弄出任何响动地将人放到了床上。 乌鸦啼鸣再次响起,黑暗房顶上,等着房内讯号的人,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声响。 他眸子一紧,侧头,看了眼脚下,旋即,他又打了一个手势。 手势一落,三条人影迅速从黑暗中出来,再次通过窗户攀进了厢房里的人。 三人入屋,警惕地环视房间。 夜太黑,只有窗口处有淡淡月光泻入,房间里,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观察一眼,其中一个蒙面人小心谨慎地往床边靠过去,另两人则依旧警惕着。 那人蹑手蹑脚靠近床,伸手,勐地一下拉开纱帐。 就在他掀开纱帐剎那,暗处人影微晃,两道咔嚓声突然响起,两个警戒的人顿时失力倒在了地上。 况曼的速度太快,快得让人捉捕不到。 且她用的是异能,一种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完全陌生的力量,就算屋内的三人想凭内力波动防备她,都难以做到。 所以,短暂交锋,况曼又无声无息收割了两个夜袭者。 这种没有声音的收割,在这两个人倒地的霎那间结束。 两道砰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那个已掀开纱帐的蒙面人听到声响,赫然转头,往后看去。 眼神看去的同时,刀毅然出鞘,并往声音响起的地方砍了过去。 况曼展臂极速后退,退至窗旁,然后柳腰如没有骨头的水蛇,极为诡异从窗户跑了出去。 房间太小,她的鞭子不好发挥,所以只能去院子里,才能将这群人全部解决掉。 况曼一出房,身影就暴露在了院中,房顶上的男子黑眸透起了诧异。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没中毒? 他方才往屋子里倒的是软筋散,这药极为霸道,只要稍稍吸入,便会全身无力,任人宰割。 男子微惊,随即抛开心底疑惑,又往空中打了个手势。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得到命令,蜂拥而去,如恶虎般,纷纷往况曼扑了去。 而男子却没有任何动作,一双鹰目紧紧盯视着况曼。 上头有命令,让们无论如何,也要截杀掉这个女人。杀掉这个女人,甚至比杀掉伦山蛊后更重要,连祭师令都发了出来,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惊动了大祭师。 也不知上头为什么要下这个命令,这个女人可是魔教教主之女,魔教教主性子张狂,杀她,无异于是和魔教正面对上。 可上头既然下了这种命令,他就只能执行。 哪怕这个女人很诡异,极难杀,他们也得杀,就是耗也要耗死她。 还有九师弟和九师弟……七师弟死了便死了,推出他搅乱中原武林的计划时,他就成为弃子,暴露后便无价值,死了也无关紧要,但是九师弟……九师弟身死的消息,祭祀院瞒得很紧,皇室那边还不知道,若是知道…… 蒙面人心思百转,想起两个已死的师弟,那双看向况曼的眼睛冷得滴水。 下方战斗拉开。 这一批杀手,比起前面两批截杀况曼的人,似乎要厉害许多。 况曼鞭子同样如魔乱舞,但挥出去后,总会落空,打了好一会儿,也就才收割下两个人的性命。 偏这些人却视死如归,死了的两个人,完全影响不了他们的发挥。 第176页 他们依旧紧紧死咬着况曼不放。 况曼神情如旧,不急不燥,能杀一人是一人,杀不了她也不急,就与他们先周旋着。 她是远程攻击,只要速度够快,拉开与他们的距离,收割这些人的性命不过早晚而已。 院中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大,好些歇在客栈里的客人都被惊醒,他们骂骂咧咧推开窗户,想看看究竟。等一打开窗,见到外面的情况后,又匆匆刚窗户关了起来。 时间,随着地上增加的尸体,渐渐过去。 况曼气息沉稳,越杀越来劲,鞭子也越挥越霸道。 那停在房顶的男人,在同伙死得只剩下五个之后,眉头紧蹙,立即分析眼前局势。片刻后,他似乎有了决定,手放到嘴边,吹出一声哨响。 哨声一响,他便迅速纵下房顶,急急撤退。 试探结束,这个女人极难对付。 对战经验,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而且别人都说她不会内力,但不会内力之人,却能将他带来的杀手,杀掉三分之二,这女人……有诡异。 想要杀掉她,他得重新拟定计划。 男子说撤便撤,而剩下的几个杀手,有四人在听到哨声之后,虚晃一招,便急急后退,唯留了一个已经受了伤的男人,还在与况曼收缠。 况曼看了一眼那些离开的人,当即便知道,这群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了。 用同伴的性命拖住她,好让他们顺利逃脱。 别说这方法虽然很冷酷,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这个受伤的男人,在见到同伴撤退后,攻击愈发兇勐,完全不再去管况曼的鞭子会不会要人命。 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缠住了况曼的脚步。 况曼冷哼一声,长鞭飞舞,将力量爆发到了极致,一鞭子下去,生生将这个人抽成了一团血雾,只留了一个血迹斑斑的骨骸在原地。 第57章 能练尸奴的人,绝不能出事…… 鲜血泛起刺鼻的味道, 沖的人眼睛发涩。 尸体中的红衣女子,如索命阎王般冷寂而立,一又黑潭般的眼睛平静无波, 仿佛她脚边躺的不是尸体, 而是几块石头。 院子终于恢復宁静。 那些匆匆关掉门窗的客人, 忍不住偷偷拉开窗户,从缝隙里看了出去。 当看到院中景象,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个寒颤。 况曼听到动静,从沉寂中回过神, 往阁楼上偷窥的人看了一眼,然后鞭子收回腰间, 大喊一声:「掌柜的。」 响亮的声音,终于让那些看客知道,院中站着的女子是人,不是鬼…… 被院中打斗吓得不知道躲去哪里的掌柜, 听到况曼的喊声, 瑟瑟发抖地挪到阁楼门口:「姑, 姑娘, 有什么事吗?」 掌柜舌头打结, 顶着发麻的头皮,胆怯地问。 况曼将外放的气势内敛入体, 抬步, 走到阁楼门口, 道「掌柜抱歉, 麻烦你跑一趟义庄,让义庄的人过来帮忙收一下尸体。」 说到这里,况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了, 可以的话,掌柜通知一下官府吧,赤兰县里潜进了回纥人。」 这家客栈死了这么人,保不准以后生意就会淡下去,她杀人归杀人,却不能连累正儿八经开门做生意的普通人。 所以,最好让人知道,今晚死的都是回纥人,只有这样,客栈才能继续经营下去。 毕竟,杀回纥人大家只会拍手称快,绝不出现什么忌讳心思。 果不其然,况曼一说回纥人,不止掌柜气了,连那些关着窗户,将况曼当女罗剎的人也气愤了。 「回纥人,咱赤兰县怎么会出现回纥人?」 「这次守边的是哪位将军,怎么会放回纥人入关?」 「这回纥人到底想干什么,前段时间,我大姑父还说,兴远府那边也出现了回纥人,还差点把兴远府底下县城的一个衙门给冲击了。」 掌柜看着满院子的尸体,眼里害怕荡然无存:「姑娘,他们真的是回纥人?」 「是不是,让官府的人来查一下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况曼眸子轻轻垂下,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他们不知道有什么阴谋,结队从客栈房顶跃过,我也是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才出来观察的。我以前和回纥人交过手,一看他们的身形就知道他们是回纥人,这才出手欲留下他们,不过他们太厉害了,我孤身独战,没办法将人全部杀掉,还有六个人跑掉了。」 这些人既然要杀她,那必就不会离她太远,定会躲去了暗处,伺机再动手。 先把这事捅给官府,让官府贴张悬赏出去,桎梏住他们的行动,让他们不敢那么猖狂,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打探消息。 别说,况曼这似是而非的话,还真让在场的人信了几分。 这个世界,会武功的人不少,而那些这些会武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大路不走,总爱去爬别人的房顶,掌柜家的客栈每年都会被武林人爬几次。 所以,一听这回纥是从房顶上经过,大伙就行了。 「掌柜的,你赶紧去通知官府,这可不是小事,回纥人最近蠢蠢欲动,半个月前,边关还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我看啊,这些人肯定就是那个时候入关的,这种事,必须禀报官府,让官府多防备。」 客人们纷纷从阁楼上下了来,有几个胆子大,跑到院中看了眼那些尸体,待看到其中那具只剩下骨头的尸体后,他们看况曼的眼睛突兀就变了。 第177页 甚至都有点不敢靠近况曼。 「——嘶!还真是回纥人。」其中一个肩扛大锤子的客人,跑去将其中一具尸体的衣服掀开瞅了瞅。 看到尸体胳膊上的图腾后,他起身,抬脚往尸体上踢了一脚:「妈的,回纥人的狼子野心真是越来越重了,不行,老子要去边关杀几个回纥人。」 况曼侧头,往说话的人看了去。 她看别人,别人也正好在看她。 那大汉见况曼向他看来,抹了一把自己的大鬍子,哈哈一笑:「况娘子,你这手鞭子简直神了,那个人是你抽的,抽得就剩一把骨头了。」 这个大汉显然认识况曼,一开口就叫了一声况娘子,他指着那地上那副血淋淋的骨头问况曼。 况曼:「这位好汉是……?」 大汉:「况娘子贵人多忘事,在下铁蛮山,有幸在东福客栈见过况娘子。」 况曼半眯着脸,盯着这个大汉打量了几眼,脑中记忆一回放,蓦然想这个拿铁捶的大汉是谁了。 ……这不就是那个在东福客栈,嘴上花花,问娇黛黛要不要嫁给他的铁捶江湖客吗? 当时,娇黛黛还说,只要他考个秀才,她就嫁他,并用东福客栈做嫁妆来着。 这人听说娇黛黛要嫁秀才,直接豪言,给她抢一个书生回去。 况曼眼里闪过恍悟,璨然一笑:「倒不想在这里遇上了熟人,铁大侠幸会幸会。」 「大侠……哈哈哈,你可是第一个喊我大侠的人。」铁蛮山哈哈一笑,扛着锤子走到掌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掌柜的,你赶紧去通知官府吧,这位况娘子是东义县的人,东义县的那个回纥细作,也是况娘子发现,并捉住的。」 前段时间,况曼在大街上缠斗背剑男子时,这铁蛮山正好也在东义县,并还亲眼看到了况曼捉人的过程,同样,也听到了况曼与娇黛黛的谈话,所以况曼说这些人都是回纥人时,他并没有怎么怀疑。 掌柜被铁蛮山拍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回过神来,他就赶紧让店小二去通知官府。 同时,并出言让住在客栈里的客人帮下忙,先把院子里的尸体给抬来放到一处。 客人们害怕归害怕,但也搭了一把手。 等搬尸的时候,况曼回自己厢房,将厢房里的另几具尸体给也搬了出来。 大伙见况曼屋子里竟还有三具尸体,都微微惊了惊。 很快,官府的人就来了,况曼把刚才那套说法搬出来,将官府的人忽悠走,打了个哈欠,坐在阁楼下的大堂里,和铁蛮山聊了一会儿。 这铁蛮山是陇西人,这次回陇西,是回来看望父母,并说服他们迁移到东义县的。 陇西距离漠北太近,每每回纥人沖关,生活在陇西的人都会心惊胆跳,生怕他们沖关成功,祸及到陇西。 陇西这些年,也没少被回纥人抢。 况曼听到铁蛮山是她离开后才出东义县的,便问:「铁大侠,不知我走后,东义县那边如何?」 铁蛮山一听况曼问起东义县,便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 他道:「你离开东义县后,金天堂气了三天,然后回了兴远府,你家秀才公可能有点怕金天堂,反正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家了。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铁蛮山顿了顿,抬眸神情古怪地看了看况曼。 「铁大侠有话直说便是。」况曼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赶紧道。 铁蛮山揪了揪眉头,抬眼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声道:「况娘子,你父亲已经回了圣慾天,你孤身在外太危险,还是去漠北圣慾天避一避吧。」 过了这么长时间,大家该知道的事,几乎都知道了。 大伙现在不仅知道了况曼是况飞舟的女儿,同时,也知道了她是伦山蛊后的女儿。 这消息是从赤阳堡弟子嘴里传出来的。 所有人,打破脑袋都没想到,这三个完全不搭边的人,竟然是一家三口。 那伦山蛊后通缉令还贴在各个城门呢,连这赤兰县的城门上,也有伦山蛊后的通缉令。 就在他离开东义县时,吕承风加大了对伦山蛊后的通缉,据说是伦山蛊后向吕承风下了蛊,吕承风身体越来越不好,现在,她的悬赏银子,已经从一千两银子,升到了五千两,和那个凤凰寨的大当家一个档次了。 不但如此,赤阳堡的沈镇远也对外发出消息,说况飞舟诬衊他,明明妻女俱在世间,却说他杀他妻女,甚至以此为藉口杀害赤阳堡长老、伤了他弟子,所以发出豪言,要用魔教人的命,祭奠逝去的火焰大长老。 而赤阳堡第一个针对的就是况娘子。 好像是说,这针对况娘子的主意,是火焰二长老提出来的。 大伙都猜测,这火焰二长老,怕是记恨着况娘子废他手掌之仇呢。 况曼:「哦,此话怎讲。」 铁蛮山:「赤阳堡下了对你的格杀令,让人满江湖地追杀你,还好你走的快,要是你还呆在东义县,怕是……」 「格杀令?」况曼眼睛虚眯,想起了今日白天茶寮里遇上的那几个杀手。 赤阳堡该不会是为了配合回纥行动,光明正大的弄个格杀令出来吧? 铁蛮山点头:「这赤阳堡势力遍布姜鲁,陇西也有他们的势力,你还是赶紧走吧。」 第178页 说到这里铁蛮山倏地一下,勐拍了一下脑门。 他蹭得一下站起来:「哎呀,刚才我介绍了你的身份,赤阳堡的暗线无孔不入,天一亮,你肯定就会暴露,快,快些离开赤兰县。」 「多谢铁大侠告知,我确实该走了。」况曼起身,向铁蛮山抱了抱拳头,走前她道:「铁大侠认为我父亲会找错自己的仇人吗?」 铁蛮山微怔:「——啊!」 况曼眼神冷冽如刀:「铁大侠应该也知道,我母亲之所以会和吕承风结下仇怨,便是因为她杀了吕承风的儿子吕正堂。这吕正堂是沈镇远的入室弟子,同时也是他女儿的未婚夫。」 铁捶山点头。 吕承风和沈镇远关系确实很紧密。 况曼眼里闪过讥意:「那你觉得,好端端的我母亲为什么要杀吕正堂,难道,她不知道杀掉吕正堂会惹一身腥吗?」 沈镇远以她与伦山蛊后皆活着为由,说况飞舟无凭无据诬衊他。 话嘛,谁不会说—— 不就他们没有旁证,他才敢肆无忌惮地反诬况飞舟。 哼,就算没有旁证,她也要给他扣个证据在脑袋上。 况曼顿了顿,继续道:「铁大侠应该也听娇掌柜提过,我是我夫君在山上捡的,捡到时,我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没了过往的记忆。我没记忆,但并不代表着,我就没有出过事。而我母亲……城楼上的通缉令,她半张脸模煳,无疑代表着她的脸受了伤。铁大铁认为,我母亲毁容和我受伤失忆是谁的杰作?我不认识害我们的人,难道我母亲也不认识?」 况曼说完,转身往客栈外走去。 离去的身影萧瑟凄凉,声音却是掷地有力:「我们活着,是我们命大,不是他沈镇远没有干过。他既然干了,就不要怕人寻仇。」 铁蛮山看着萧瑟离开的况曼,眼里闪过深思。 难道沈镇远当年真的残害过这对母女? 要是真出过手……被誉为一代大侠的沈镇远,怕也没表面上看的那么正义。 动手了就动手了,堂堂正正认下便是,江湖人打打杀杀又不奇怪,而今,偏却以况飞舟诬赖他的名义,反对人家闺女下格杀令。 这作法……倒是与他大侠的名声不相配啊。 这况娘子说得也对,况飞舟会搞错仇人,那受害者伦山蛊后总不可能也弄错仇人吧? 这事,看来看去,死的最冤枉的,怕就是吕正堂了。 罢了,这些事跟他一个小喽啰没什么关系,不过,况娘子为人大义,孤身对这么多回纥人,也毫不露怯,这份胆识倒是叫人欣赏。 等回到东义县,他得和好友好好讨论一下这事。 大家的眼睛总是雪亮的,真相如何,世人自会探索。 ……好吧,况曼的目的达到了。 赤阳堡想站在正义的一方讨伐况飞舟,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天还未亮,况曼就离开了客栈。 倒也不是惧怕赤阳堡那什么捞子格杀令,她是想去找找赤兰县有没有平顺布匹店,有的话,她让他们帮她打听打听消息。 赤阳堡格杀她,那她先挑了赤阳堡的势力。 在黑灯瞎火的街道上瞎逛了一圈,况曼在一处巷子旁,发现了一家挂着平顺布行牌匾的店。 她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块牌匾,确定了这家布行是孟九重的,便坐到店门前的石阶上,等着布行开门营业。 * 夜色如绸。 北风将黄沙吹得满天飘舞,城外山坡上,一人影凛然肃立,静静望着北方的天空,不远处,几道略显狼狈的身影 ,匆匆向他奔了过去。 几人抵达人影所在之处,纷纷揭开脸上的面罩。 其中一人单手放在胸前,恭敬道:「三公子,十七断后,死了。」 被叫三公子的人轻嗯一声,眼里并没有太大波动。 「这个姓况的女人脑袋很聪明,赤兰县不能再呆了,让黑鹰继续盯梢她,我们退至百里之外,再定围剿计划。」 这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客栈里夜袭况曼的那几个回纥人。 「三公子,白日时,赤阳堡的人也失手了。」 「失手便失手,也没指望他们一次就能将人杀掉。」昆苗并不意外赤阳堡的人会失手,况飞舟的女儿如果这么好杀,在东义县的箭缪便不会传信给他,让他来截杀这个女人了。 短短两次交锋,他们被这个女人杀掉的兄弟,比这段时间围杀伦山蛊后死的还多,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非得让他们先针对这个女人不可。 这个女人只是况飞舟的女儿,于他们之大计并没有多少冲突,他们不是该一直追杀伦山蛊后吗,毕竟,这个女人是从伦山出来的,手上掌握着杀死大祭祀的蛊术。 还有穆元德,他们入中原,真正的任务不应该是引出穆元德,并夺取穆元德手上的东西吗? 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大力针对这个姓况的女人了? 杀一个毁容的伦山蛊后,况飞舟许是不会心痛,毕竟,这二人分开八年,且伦山蛊后已无颜色,可杀他的女儿……从他一入中原,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他女儿这一点,不难看出,他很重视他的女儿。 这万一…… 昆苗浓眉紧皱,始终想不通上头让杀况曼的原因。 他沉思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块透明的似胶的东西,递给后身其中一个人:「风六,现在由你伪装成孟寻,去鄂州一带,引起整个江湖的注意,半个月后,如果穆元德还没出现,那孟寻便会彻底死去。」 第179页 这一趟入中原,处处不利。 七师弟和九师弟死了,伦山蛊后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又通身是毒,而穆元德至今还未出现……没有一件事办成,简直丢尽了他们战部的脸。 现在,又多了一个需要除掉的女人。 也不知道,这次带入中原的人手够不够。 就在昆苗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上头要杀况曼之时,一只健硕的老鹰,从天空中俯冲而来。 那老鹰刚飞过来,锋利的鹰爪勐地一下往昆苗身后,一个带血的杀手抓了去。 那杀手闷哼了一声,胳膊上的一块肉就被老鹰的爪子,连皮带肉撕了下来。 老鹰脑袋一垂,将那血淋淋的肉,吞进了鹰嘴里。 吞完,它唳了一声,仿佛是在喝叱这些人办事不利般,然后扇着翅膀,一跳一跳地走到昆苗跟前。 昆苗看了老鹰一眼,蹲下声,将老鹰腿上绑着的一个纸条取下来。 拆开纸条,昆苗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消息。 片刻后,他手一挥,将纸条震碎,道:「风二,速去将围剿伦山蛊后的人调回来,加大对况飞之舟之女的截杀,风四,立即前往赤阳堡,告诉沈镇远,况曼这个人我们负责处理,伦山蛊后则由他们处理。」 被喊风二和风四的两个男人,郑重点头,然后一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下。 昆苗吩咐完人,看向另一个叫风六的男人,道:「你此去鄂州,半个月内穆元德不出,你转道去杀掉沈闻风或是沈罗衣。」 风六微愣:「他们不是沈镇远的儿女吗?」 昆苗:「是沈镇远的儿女不错,但他们也是穆元德在世上唯二的两个血脉亲人,孟泽之子穆元德能不顾他生死,那自己的外甥呢。就不信,这样还逼不出穆元德。」 风六闻言,眼里闪过恍悟,当即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昆苗吩咐完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带着那个胳膊被老鹰抓下一块肉的人,往西北方向而去。 而那只送信的老鹰,则在二人离开后,展翅一飞,往漠北方向飞了去。 昆苗边走,边想着刚才接到的信息。 难怪祭祀院要让他增加对况飞舟女儿的追杀,原来,八年前,大祭祀师在动手除去伦山之人时,被这个女孩看到了身上那代表伦山侍蛊的奴印。 这个奴印一旦被人发现,那大祭祀便有可能丧命在伦山之人的手中。 因为,大祭祀体内,至今还有只蛊没有解掉。 这只蛊对大祭祀有致命危机,而且可以远程操纵,伦山蛊后不知便罢,一旦得知,催动蛊虫,那大祭祀就命危矣。 大祭祀是回纥唯一一能练尸奴的人,绝不能出事。 这些年,回纥能和姜鲁征战不休,抢到足够多的粮食,靠的,就是大祭祀的那一手练尸之术。要不然,回纥哪来那么多人,和姜鲁争斗。 都说他们回纥人骁勇善战,不畏惧生死,一群不知疼痛的尸体,当然不畏惧生死。 不过大祭祀也说,奴尸有缺陷,如果能打开天机墓,取得天机墓里的点尸沙,他便能制造出一批实力堪比武林顶尖高手的尸奴。 有了这群尸奴,回纥便不用惧怕姜鲁皇室的血鸦卫,踏平姜鲁都不成问题。可是,天机墓在何处,无人得知,大祭祀只知道天玄令可以开墓。但天玄令在穆元德手上,他隐藏不出,他们就找不到天玄令。 回纥至今只敢沖关,不敢深入中原腹地,便是因为皇室养的那群血鸦卫,这是姜鲁皇室的底牌,除了震慑中原武林的人,同时,也威慑着汗庭。 这百年来,汗庭每每出一个有野心,也有手腕的可汗时,这群血鸦卫便会出动,斩首他们的可汗。 如果不是他们是游牧民族,皇庭可以随时移动,姜鲁怕是早就打到漠北,将他们回纥全数灭掉。 大祭祀不能出事,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曾做过伦山侍蛊药奴,所以,眼下他们必须先杀掉这个知道奴印存在的况姓女子。 关于大祭祀的过往,祭祀院知道的人并不多,连他,也只是在出发来中原之前,院里的三位祭祀才告知他的。 至于七师弟——三位祭祀并没有告诉他这些。 因为,他註定是要被牺牲掉的。 为了回纥大计,牺牲一两个院中师弟,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待他日,他们准备妥当,沖关入中原,他必会多杀几个中原人,以祭七师弟在天亡灵。 回纥人狼子野心这一点,每一个中原人都没有说错。 况曼守在平顺布匹店外,在天亮之后,她终于见了到这家布匹店的掌柜。 这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他不认识况曼。见到况曼,还以为是哪家小娘子这么早来买布呢,热情地将她迎入店内。 进了店,况曼直接报了自己的名字,开门见山道,她要知道陇西赤阳堡的势力分布。 孟九重和况曼成亲已半年有余,大家都知道孟九重娶了个傻女,当时,属下没少有人唏嘘。 大伙心里都在想,公子人中龙凤,一旦飞龙上天,必有名门淑女倾心于他,娶了傻女,以后万一遇上自己中意的女子,这傻女的存在可就尴尬了。不想前段时间,他们接到了东义县崔掌柜的书信,说傻女不傻了。 不但不傻了,还是极有心计的,出手就让赤阳堡吃了个哑巴亏,还干起了悬赏一行,据说,自家公子极喜欢恢復神智后的妻子。 第180页 掌柜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问自己要消息的女子,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家夫人。 毕竟,夫人长什么样,他又没见过。 他盯着况曼打量了几眼,没有回答况曼的话。 况曼知道这掌柜在怀疑她的身份,沾了点凉茶,在桌上画了一个上次郁战告诉她的联络暗号。 郁战告诉过她,这个暗号也可以当证物,属下们见到这个暗号,就会知道她是自己人。 果不其然,掌柜看到暗号,当即就相信了况曼的话,他让况曼稍等,转身回院子,拿了一个小册子出来。 「夫人,这是赤阳堡在陇西境内,所有的势力分部。」 况曼接过小册子,翻看到了一下,蹙眉道:「上面打了叉的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那些是被伦山蛊后血洗过的地方,没有打叉的,便是如今依旧还在的势力。」 况曼闻言,点了点头,把小册子揣进怀里。 「麻烦掌柜,我就先告辞了。」说罢,况曼便欲离去,走到门前,不知想到什么,她走回店里:「帮我留意一下回纥人的行踪。」 掌柜的微惊:「回纥人?」 现在天刚亮,昨夜客栈里发生的事,还未传开,掌柜并不知道况曼昨夜恶斗回纥人的事。 况曼点头:「有他们消息,你即刻让人通知我,我暂时不会离开陇西。」 掌柜颔首应下,目送况曼离去。 等况曼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后,掌柜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柜檯后面,写了一张纸条,让店里的小二送去了某个约定的地点。 夫人来陇西,公子知道吗?看夫人刚才的神色,是要正面和赤阳堡对上了? 赤阳堡可非一般势力,在盟主未出之前,连公子都得避其锋芒。 还是先把夫人的行踪传回去,让公子自己定夺吧。 * 掌柜心里如何想,况曼不知道,离开布行后,她在街上补给了一下,然后打马出了赤兰县,开始朝赤阳堡势力出手。 她早就想正面和赤阳堡对上了。 按铁蛮山说的消息,如今,她与伦山蛊后的身份皆已暴露,所以,已没有所谓的藏与不藏了。 况曼雷风厉行,离开赤兰县当天夜里,便将距离赤兰县最近的一个赤阳堡势力端了,端这个势力的时候,况曼发现,赤阳堡对外的名声和他们所干的事,完全不相符。 江湖人都说赤阳堡是正道门派,侠义心肠,甚至还帮着朝廷共抗回纥,按说,有国家大义的门派,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可是赤阳堡干的事,却让况曼恨不得阉了这个势力的所有男人。 这是一家青楼。 青楼里有小馆,也有稚妓,更有许多被迫卖身的女子。 最让况曼觉得他们禽兽不如的,是青楼里的稚妓,那都是些小女孩,而且还各个颜色都不错。 在逼杀楼里守卫时,况曼从守卫里的话里得知,这些稚妓是家里父母借了高利贷,还不起,最后被卖进青楼的。卖来的幼童参差不齐,好看点的,就留在青楼让老鸨□□,□□出来后,供一些有那啥癖好的人猥亵。长得一般的,则直接卖去做苦力或是给别人做童养媳。 况曼:「……」好想骂人! mmp,这特么都叫正道门派,那魔教叫什么。 沈镇远的名声,到底是凭什么得来的,难道整个江湖的人都是瞎子,就没看到他干下的这些噁心事。 ……好吧,在这事上,沈镇远表示很冤枉。 属下人员太多,总有那么几个心肠坏到心肝的,这家青楼,其实还真的和沈镇远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沈镇远属下一个亲戚搞出来的事。 当然,况曼才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呢。 反正就觉得沈镇远不是好人。 将这个青楼端掉,况曼为难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楼里的这些小姑娘了,只得让人稍信给赤兰县布行的掌柜,让他来接手。 掌柜来了后,况曼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接下来七八天,陇西赤阳堡的人倒霉了,才走了一个伦山蛊后,没多久又来一个女罗剎,杀得他们躲都没地方躲。 半个月时间,况曼楞生生将赤阳堡在陇西的势力,连根拔了起来,把伦山蛊后没有办完的事,干完了。 而在半个月期间,况曼身后,总会有只老鹰在盯梢着她,暗杀也从三日一次,升级到现在一天三次,追杀她的人数同样在逐步增加,到现在,拦截她的人已升至四五十个了。 况曼也不知是不是杀红了眼,反正来多少,她解决多少,有时候被围困的体力不支了,她就直接放毒,一瓶鬼缨毒下去,毒倒一群人,然后,她再一个个补刀。 几鞭子下去,往往都会留下一滩血水,和一地骸骨。 第58章 记忆甦醒【上】 寒风从脸颊唿啸而过, 冬日陇西,遍地黄沙,天地瀰漫萧条。 况曼犹如修罗, 满身是血看着地上的杀手尸体, 寒星般的眸子, 布满了浓浓疑惑。 一个月多前,死在东义县衙门里的那个回纥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值得这些人,锲而不捨地追杀她? 算算最近这段时间死在她手上的回纥人,都已差不多快上百了。可这些人依旧没有放弃, 今日,围杀她的甚至已经多达四十几个。他们的武艺都不是很高, 要不是她身上有鬼缨毒,她怕是落在他们手中。 第181页 这些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行,她得谋划一下。 况曼并不清楚这些回纥人追杀她的原因, 只为死在县衙里的那个回纥人和身份尊贵, 所以, 她才会被追杀。 反杀了几波杀手, 况曼也算看清楚了回纥人险恶的用心。 层出不穷的低级杀手……很显然, 回纥人领头者是想用这些杀手,消耗掉她的体力, 等她体力不支或是受伤惨重, 再决杀她。 没错, 况曼还真猜对了。 那晚客栈一场围杀, 差点让风字营的杀手全军覆没,昆苗退至百里之后,拟定出一个消耗况曼体力的计划, 用最低等级的杀手填命,试探况曼的极限,然后一路追杀,不给她休息的时间。等她精疲力尽之时,他再出动最顶尖的杀手,将她一击必杀掉。 这计划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却管用。 这不,没日没夜的厮杀,况曼体力的确有些不支了,甚至在今日,还受了一点小伤。 陇西这地方一入冬,植物就稀少,她是木系异能,没有植物的地方,不利于她发挥和补给。 地势压制了她的实力,她得找处地方,将那这一伙回纥人全留在陇西。 将鞭子收起来,况曼抬头眺望了一眼辽阔的天空,片刻后,她似乎有了主意,脚步一转,往着曲河方向走了去。 她要进山,入了满是植物的大山,她才有优势。而眼前,只有许良山离她目前所在的位置最近。 而且……她也想回许良山。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从许良山下来后,她末世养出的杀性,便被无限扩大…… 她想杀人,想发泄。 可真杀了人,见了血,却发现心底只剩空虚与茫然。 心,始终得不到宁静,越杀,反而越暴虐。 况曼很清楚,这种情况不能一直持续下去,久了,她心智会受影响,成为一个真正暴虐弒杀的人。 姜鲁不是末世,她一旦沦成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那这个世界,就绝没有她的容身之所,甚至还会连累很多人。 连一代武林盟主穆元德,乱开杀戒,也落得被人群起而攻的下场,最后导致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哪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她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心中,隐隐有个声音,让她回许良山。 虽然许良山那地方,依然让她不舒服,但她还是决定回到那个地方去。 况曼的马早在几天前,便被暗杀她的回纥人,给斩了马腿,如今她只能靠双腿赶路。 天上的老鹰,依旧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在黄沙中分析着利弊,距离他十里之遥的昆苗也分析着况曼的实力。 一路追杀,让昆苗对况曼的忌惮之心更深了。 百多个杀手,结果却只给她造成一点小伤,这女人的战力好恐怖。 偏偏这个女人出手,不像中原武林其他人那般有讲究,他观察过她的战斗,她每出鞭一次,都必带走一条人命,且鞭鞭直取要害,甚至不讲武德,打不过还会用毒。 此女人心计与城府,是他目前遇到的最让人琢磨不透的。 不行,现在已经不是祭祀师杀不杀这个女人问题了,而是这个女人必须死。 从她每次发现他们行踪都会报官的举动来看,她很仇恨回纥,视回纥为仇敌,这种人有心计、武力又让人完全看不透的敌人,必须除掉,要不然他日必成祸患。 一声鹰唳在天空中响起,昆苗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接到了什么信息,身子一纵,消失在了山波中。 * 陇西与兴远府的相交地界内,两人两马在官道上疾奔而飞,尘灰在马啼下翻腾而起,犹如片片浓烟。 马上的两人一身劲装,背后都持着长剑,前头之人,剑眉朗目,削薄的唇紧紧抿起,黑眸透出浓浓担心。紧跟他身后的另一人,眼里同样携着担忧。 二人打马唿啸而去,目标明确地往许良山疾奔。 孟九重目不斜视,双眸如渊般紧紧盯视前方道路。 阿曼……是什么让你乱了心,让你如此冲动! 向来淡漠处之,不愿麻烦沾身的你,为什么会突然站出来,对上赤阳堡和回纥两股势力? 况曼在陇西掀风搅雨近二十天,她的消息已通过平顺布匹店的渠道,传到了东义县。 不过,刚传过去的时候,孟九重并没有收到讯息。那时,他正在到处找沈闻秋,沈闻秋自从那次出现在兴远府后,似乎查觉到了什么,警觉潜藏了起来,连赤阳堡那边都没有他的消息。 他找了十来天,都没找到人,随后就接到了崔言传递的消息,说况曼在陇西,独自挑上赤阳堡的势力,不但如此,回纥人还在一路暗杀况曼。 收到消息后,孟九重立即放弃寻找沈闻秋,转道便往陇西赶。陇西地界,他并没有太多人,只有几个暗桩收集消息,他想派人支援况曼都不行。 与此同时,辽阔的大漠中,一座仿佛依天而建的雄伟建筑前,青蒙告别坐在轮椅上的况飞舟,背着刀,骑上马,孤身一人再次入了中原。 这一次,况飞舟并未与他同行,而是带着几个属下,往草原深处走了去。 ……回纥枯鹤院,真当他况飞舟是死的吗? 敢如此明目张胆追杀他的女儿,他岂能不还礼物。 希望这份礼物,你们能受得住。 第182页 * 冷月笼罩大地。 昭江的水,入了冬依然汹涌如常,漆黑狰狞的山涧上,一单薄孤影,脚步萧瑟地走上了许良山。 天空上夜鹰啼鸣,啾啾不段的唳声,仿佛催魂般,让人想将它揪下天空,扒光它的毛。 湖畔不远处的半山腰上,用来给游人休息的凉亭里,况曼单膝弯屈,背抵亭柱,半阖着眼睛,飞快修练着。 连番战斗,她异能消耗极大,这会儿置身山林中,正是补充异能的最佳时机。 一道扑腾声响起,那只跟了她无数天的老鹰,有恃无恐地停在了凉亭外的树枝上。 树上的动静让修练中的况曼,睁开了眼睛。 她侧眸,目光盯向这只老鹰。 旋即,她瞳孔一骤,老鹰旁边的树枝仿佛被大风吹动,不受控制地勐得一下抽到了老鹰身上。 老鹰吃痛,展翅便欲飞起。 但这时,满树的树枝突兀乱舞起来,眨个眼的功夫,便将这只老鹰给抽得从枝头上栽到了地上。 况曼看着落地的鹰,冷嗤一声。 老鹰来了,那该来的人,应该快到了。 今晚,只要上了这座山的人,就甭想再下山。 况曼眼里划出戾气,将身上的两条树鞭全部卸下,探手,从怀里取出见血封喉,往鞭子上倒。 待血封喉侵蚀了两条树鞭,她将树鞭悬到腰侧,又卸下穆元德送给她的那铁鞭,将鞭子全部染上毒。 做完这些,况曼便开始阖下眼睛,调息起异能来。 半个时辰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凉亭附近诡异响起,修练中的况曼似有所查般,赫然睁开眼睛。 睁眼剎那,她的眼底就透出了杀意。 况曼没去管这些声音,当即起身往凉亭后方的山林走去。 山,才是她的主场。 只要在山里,来再多的杀手,她都有办法反杀回去。 况曼往山上飞疾而去,却在这时,一道疾风划破夜风,从她后方张狂而来。 风,挟着凛凛威势,风暴席捲,直抵况曼背心。 况曼后背仿佛长了眼般,在那利风即将对她造成致命伤害剎那,身侧往左一侧,矫健闪避开。 刚避开,那道袭击她的利风,便撞上了前面的大树。 力量贯穿大树,射出一个洞,笔直向第二棵树飞射而去,最后叮的一下,定在第二棵树的树杆上。 陷进去的力道极大,入木三分。 况曼看了一眼那棵大树上的箭,眼里带起冷凛。 ——箭羽! 回纥今晚定是下了决心,要将她杀在这树林中……因为,这箭,和那日射中孟寻的那只箭一模一样。 当时,那射出这箭的人,可是连青蒙手里的孟寻都能杀掉的高手。 况曼心里浮动,脚步却没有一丝停歇,依旧在往山里奔。 就在她奔上山的这会儿功夫,身后又是三道利箭飞来。但况曼对暗箭已有防备,三只箭皆落了空。 直到她的身影,完会被树林里的大树淹没,身后的箭才停止了追杀。 况曼身影消失山腰,不一会儿,山腰凉亭处,一队人马出现了。 来的人很多,一眼扫过去,竟有些看不到尽头,目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而在这群人的左侧,还有几个气势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 他们身上皆背着一个箭筒,箭筒里装满了箭羽。为首之人,脸上带着张诡异的面具,这面具看着有些像祭祀时,祭师所带的面具,在这个人身后,还有十个带面具的人,不过,他们的面具则比较普通,都是竹制的。 除此之外,在凉亭之上,还有肩停老鹰,抱胸而站的昆苗。 昆苗鹰隼盯视着前方树,冷声吩咐:「鬼部为先锋,消耗掉她的体力,枭部伺机暗杀,今夜,她的命,必须留在这座山里。」 冷酷的命令下达,亭下的人整齐一划地垂首,然后速度消失原地,没入了山间。 连那个脸带萨满面具的人,也在看了一眼昆苗后,一声不吭地入了山。 凉亭处,独剩昆苗一人。 就在前头部队都入山后,两道慑人的气息,隐隐靠近凉亭,两条身影如展翅飞翔的猎鹰,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悍,从山下俯冲而来。 他们的速度极快,一起一落间就是十来丈,轻功之了得,比况曼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这两人刚靠近,昆苗就从凉亭上跳到了地上。 \"多谢烛龙堂的前辈支援。\"两人影刚落地,昆功便颔首道。 「能让三公子向我烛龙堂求助,那小丫头很难对付?」说话的是一个光头大和尚,四十出头,身躯凛凛,一身气息极为慑人。 「一个会点功夫的小丫头,而且,能有多难对付,三公子,你们这趟中原之行,填进去这么多人,却一件事都没办成。」 光头大和尚话刚落,另一个猴脸尖腮、身形消瘦,一看不好相与的矮个子老头,突然发声质问。 昆苗听到此话,眼神轻阖,不卑不亢地道:「那可不是简单会点功夫的小丫头,前辈交过手就知道了。」 昆苗回了这男人一句,转头看向光头大和尚:「萧前辈,小师弟也进了山,若有万一,只需将小师弟带出来便行。」 大和尚了悟,点了点头,身子一纵,便往山中奔去。 第183页 昆苗见新来的二人进了山,那紧皱了许多天的眉头,终于有了缓解。 先前进山的人,都只是先锋,烛龙堂的前辈才是这一局里真正的杀手。 昆苗试探了况曼这么久,没看出她的底细,倒是越来越忌惮她了,他甚至拿自己和况曼比对过,他发现,就是他亲自出手,也不是她的对手,甚至可能在她的鞭子下走不了几招。 因为,他还做不到她那般兇残,仅凭一根树鞭,就将人拦腰折断。 在确定况曼极难杀后,他便向枯鹤院发回了信息,请求支援。在得到明确答覆,说今夜会有人来和他汇合,他才拟定了今晚的捕杀行动。 烛龙堂是隶属枯鹤院战力最高的一个堂,里面的前辈,每一个拉出来,都是独霸一方的人物,。 比不上魔教况飞舟与沈镇远这等人物,但是和中原八大门派中的一些掌门和长老比,却不遑多让。 整个烛龙堂才十八个人,而刚才的萧前辈,更是堂里排名前五的高手,有他们相助,今晚,那小丫头必死无疑。 况曼会不会死,她不知道,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今晚死的人会很多,很多。 漆黑不见五指的树林中,况曼背贴大树,将自己的气息与大树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在她附近,几天蔓藤悄无声息靠拢,将她团团围绕在最深处。 一阵脚步声,凌乱地步入树林。 脚步刚进树林,因没有发现目标,有了短暂停歇,随即,这些脚步声开始四处散开,在林中飞快穿梭。 与此同时,苍天大树的枝丫上,几道身影如夜燕飞腾,攀附了上去,开始垂眸瞰俯四周。 况曼静静倚着大树,目光轻轻往上一挑,正好就看到有个人,在她前方的那棵大树之上。 她嘴角轻抿,瞳孔骤然一缩,树杆上悬挂着的已干枯的树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变成绿色,然后攀爬着,往树上的人伸展了去。 那人在树上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目标,身子一纵便欲下树。却在这时,一根树藤从他头上遽然垂落,仿佛巧合般,套上了他的脖子。 男人微愣,伸手欲扯断脖子上的树藤,不想树藤却越勒越紧,眨眼间,便让他有了窒息的感觉。 他眼睛大鼓,欲催功强行扯断树藤,可惜为时已晚,在他发功当下,那根藤子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力量,紧紧一勒,一声脆响,脖骨顿时被勒断。 站在树上的脚剎时失力,整个人死气沉沉地被悬吊在了树上。 这是第一个死掉的杀手,他的死仿佛吹响了某种信号,凡是上树的人,皆被他们身边突然伸出来的诡异蔓藤勒死,不过短短时间,进来的人,已丧命七个。 连续死掉七个人,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别上树,树上有诡异。」低低的声音,在树丛中响起,随着这话落,暗杀者齐齐往树上看去。 当看清楚树上的情况后,众人头皮发麻,顿时胆寒。 他们的伙伴在不知不觉中,竟被树上的藤子给勒死了。 可问题是,每个人死的方向都不同,七个人,七个方向,有的甚至是在他们的后面。 那杀人者是如何将人杀掉的,为何他们一丝异动都没有察觉到? 「点火。」低沉的声音,以内力的方式在树林中传开,声音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捕到方向。 随着这声点火落下,黑沉沉的树丛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亮光散开,杀手们立即开始打量四周,看了一圈,他们皆未发现目标。 却在这时,地上突兀传起一阵诡异的行军声音,这声音窸窸窣窣,听得人寒毛直竖。 众人眼神一紧,纷纷垂头往地上下去。就在他们心神都放到落叶上时,身侧的各棵大树上,一根又一根的蔓藤,犹如垂落的毒蛇,伸展着落了下去。 这场面,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上方。」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提醒众杀手,头上的危机。 杀手们闻言,纷纷抬头看去,待看到向他们伸来的树藤后,神情一震,拿起武器纷纷攻向蔓藤。 况曼现在只是五级异能,她能做到指挥植物协助作战,却还做不到将这些蔓藤,都变成手中的鞭子那样,坚固如铁,动辄取人性命。 所以,这一波攻击全数落空。 树藤被斩落,况曼也不急,依旧沉着气倚在大树上,让自己与树完全融合。 就在树上垂下的危机解决后,落叶之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明显。忽的,一蔓藤从落叶中伸去,缠住杀手的脚,飞快往树丛中拖。 一个,二个,三个…… 连续拖走了五个人,杀手们才反应过,又开始绞杀地上的蔓藤。 「用火烧。」指挥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些点了火把的杀手,纷纷将火把往上杵去,想要将攻击他们的诡异树藤烧掉。 别说,这指挥的人,头脑转的是真快。 木系异能别的都不怕,唯独畏火。 当然,这个畏火也就这些没什么攻击力的树藤,况曼身上的那两鞭子,可不惧这种普通的火。 两波异能攻击都被处理掉,进入林中的杀手已经在短暂交锋中,少了十二个。 况曼依旧不急,林中能供她施展的东西很多,并不只有树藤才能伤人命。 「况娘子,不管你有多诡异,今日,你都逃不掉。无谓的挣扎做的太多,只会让你死的更惨。」 第184页 刚才指挥这些杀手避开杀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他依旧是用内力在说话,声音很缥缈,四面八方都充斥着,仿佛是迴荡在树林里一般。 他很谨慎,似乎不想让况曼凭着声音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但是,再谨慎也没有用,在他连续开口之际,他的位置就已经暴露在况曼的视线里。 这个指挥者的轻功应该极为了的,此时,他没在别处,正在况曼所隐身的那棵大树上的树端之上。 他轻轻巧巧,犹如一只没什么重量的燕子,站在树巅的一棵小树枝上面,一双鹰隼观察着地上,想要找出况曼的影子。 而况曼这会儿,没在别处,就在他脚下大树的阴影里。不过,她隐藏得极好,气息又与大树相融,这个指挥暂时还没有发现他。 而指挥这场战斗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凉亭处,那个带着萨满面具的男子。 况曼确定了指挥者的位置,黑眸轻垂,唇边勾勒起一抹冷笑。 旋即,脚下一根较长的树藤,开始随着树杆,极快地住树巅上攀爬上去。 就在树藤快要攀爬到树那男人所站的位置时,男子似有所察,目光犀利转了过去,紧接着,便是一只利箭飞出。 叮! 一声脆响,树腾被钉在了树杆之上。 男子射出箭后,目当随着这条树藤慢慢往下移,待看见这棵树的树根处,有不少蔓藤之后,他目光一凛,从箭筒里拨出两箭。 他眸子轻蹙,两箭齐发,往自己所立的大树根部阴影射了下去。 男人不知道况曼躲在哪里,但直觉告诉他,树下的蔓藤有致命危机,必须摧毁。 很不巧的是,况曼就躲在那阴影之下。 夺命利箭划破夜风,飞疾而下,树茎处的况曼眼睛微缩,施展异能围绕树茎,快速转了一个弯。 她这一动,隐藏在暗处的身影,终于暴露了出来。 那些警惕着四周的杀手,一见况曼现踪,当即便往况曼围杀了过去。 看着这些向自己涌来的人,况曼冷冷一笑,脚步一错,飞快退出他们的包围。 随即伸手,从衣裙里取出葫芦丝,放到嘴边就吹了起来。 这葫芦丝,是当日伦山蛊后送给她的。葫芦丝放在身上这么久,她从来没有用上过它,这一次,却是将它派上了用场。 婉转的乐声,在林中悠悠响起。潮湿树叶之下,真正的万蛇行军来了。 冬眠在这片树林中的无数毒蛇,被强迫唤醒,它们仿佛听到了蛇王的号令,纷纷钻出洞穴,开始往声音响起的方向行来。 与此同时,树梢上,无数利箭勐得往上放射,每一只箭头都紧紧追着况曼的脚步。 况曼不急不燥,占着地形之利,和从穆元德那里所学的身法,每一次,都恰到好处的避开这些夺命飞箭。 她很清楚,今晚回纥杀手倾巢而出,不取她的命,不会罢休。而经过多交锋后,那个躲在暗处的杀手首领,绝不会认为,凭树林中这些杀手,就能取她的命。 他们,依旧只是消耗她体力的炮灰,真正的杀机,还在后面。 在杀机未来之前,她必须保存体力。 在战斗中成长的人,最会分析利弊。昆苗计划得很完美,换做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把林中这些杀手,当作是最后一战。 毕竟,这次来的杀手太多,多到况曼已经无心去数。 可是他遇上的是一个身经百战,从杀戮中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人。在况曼末世死亡前的前两年,高级丧尸就有了智慧,而且还个个都极聪明,像这种排兵布局的战斗,况曼经歷过很多,所以只要稍琢磨,便识破了昆苗的计策。 这里所有的杀手,况曼真正忌惮的,是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那批人,其他的人,况曼皆没他们放在眼里。 随着葫芦丝的乐音不断响起,行军而来的毒蛇终于抵达,当第一个人被毒蛇咬了后,林中的惨叫声,便开始源源不绝地响了起来。 也不知这次招来的都有些什么毒蛇,反正有一小半的人,在被毒蛇咬到后,当场就丢了命,而有的,则咬着牙齿,将被毒蛇咬到的地方,用刀将肉削了下来。 林中,一时混乱。 况曼欣赏着他们的恐惧,然后,一个纵身往另一片树丛遁去。 况曼欲走,但树上却有好几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她一动,那些放暗箭的人也跟着动了。 他们纷纷从暗处跳去,一边放箭,一边往前追。 不得不说,这一直射箭的队伍,比之那些只会拿刀前仆后继追杀她的杀手,更精锐。 至少他们的轻功就很不错,虽赶不上况曼速度,却能远远缀在她身边,而且还能一边施展轻功,一边放箭。 箭太多,况曼不可避免的被箭伤到了。 胳膊处和小腿上,多处被铁箭擦伤,其中,最严重的便是左手肩膀,有一枝箭已入骨三分。 鲜血浸湿衣襟,况曼却仿佛没有痛觉般,嘴边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 她脚步未停,依旧极快地往前奔跑,想跑到下一处树丛。 「小丫头,有点本事,这才一会儿功夫人,竟让他们全军覆没了。」一道猖獗的声音,在树林中,层层叠叠响起。 这声音,似乎能穿透人的脑门,刚响起到,便让况曼脑袋发胀。 第185页 况曼前倾的脚步,不受控制地突然一顿,伸手,奋力抵住额心。 这些天压抑的情绪,仿佛不再受她控制,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汹涌翻滚。 一段段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画面,如潮水般开始冲击着她的脑海。 况曼看不清那些面画,只知道,心中肆虐之意,越发强烈。 她要杀人,她要杀很多很多人,她要用那人的血……用那些的血,洗掉……洗掉什么。 头好痛…… 【阿曼,别,别怕,阿公会保护阿曼。】 【小姐,快跑,快跑……】 谁在耳边痛苦低吟? 谁在耳边无助嘶吼? 谁的血,入了她的喉咙…… 谁的血,打湿了她的眼…… 好腥,好腥,眼好痛,喉咙好痛…… 况曼脑袋混乱,悬在腰间的鞭子,终于上了手。 一股只见她攥紧着鞭子,勐得一下回身,往那几个向她追来的箭者迎面冲去。 冲出剎那,手中长鞭犹如发泄般,毫无章法地飞了出去。 跑在最前头的四个箭手,有三个被她的长鞭子抽中,唯有那个头带萨满面具的人,险险躲过了她的鞭子。 一避开鞭子,这个人,就展臂后倾而去,速度拉开和况曼的距离,并且在后退时,他还双箭齐发,射向况曼的要害。 况曼眼未抬,身体本能挥鞭,一鞭子扫向两只箭,将双箭折在了半途之中。 与此同时,那三个被况曼抽中的人,似乎受了什么致命伤,眼睛一鼓,抽搐了两下,就勐然栽倒在了地上。 萨满面具男看着倒地的同伴,眼睛微微一蹙,沉声道:「小心她的鞭子,鞭子上有毒。」 「哈哈哈,有毒又如何,有毒也要它有用武之地才行。」嚣张声音响起,两道身影从天空中泰然降落。 ——真正的杀机来了! 况曼轻垂着首,声音略显虚无地道:「我等你们很久了。」 「怎么着,这么迫不及待就想去见阎王?不急,不急,老夫今晚必会成全你。」那猴面尖腮的矮子男人,讥诮地看着况曼。 「对呀,等着送你们见阎王。这座山上葬着一个人,但是,我却不知道他葬在那里,你们去帮我探探路好不好。」况曼的声音依旧很缥缈。 低低的声音,仿佛是在向谁述说着什么。 微垂着的头,挡住了她的眸子,让人看不清她眸中真正的色彩。 「我阿娘说,这山上葬着我的阿公,我阿娘说,山下的昭江水很冷,很冷,我很痛,很痛……我痛,所以,你们也要痛,我阿公在流血,阿碧在流血,好多好多血,山上的人都在流血……」 寒风瑟瑟,少女启唇,出口的声音犹如山间魈魅,听得人心底发紧。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流血。」 第59章 记忆甦醒【下】 低沉悠远的嗓音缥缥缈缈, 无助又凄凉。 一股无形的力量充斥空间,四周的大树仿佛也在为她伤心般,悲颤地震盪着。 诡谲的画面, 终于让在场几个人发现不对劲了。 几人心神微紧, 纷纷错身避开这些砸来的树枝。 树下, 况曼依旧垂着头,白净脸颊一片暮色,那双漆黑眸子,涌着茫然与痛苦, 甚至还挟着些无助。 前所未有的悲怆,让早在末世练就刚毅心肠的况曼, 也陷入崩溃,这股情绪太沉,太痛。紧紧裹挟,让她喘不过气。 「——杀!」 看着似乎有些不大对劲的少女, 那萧姓大和尚不再废话, 喊了一声, 便往况曼冲去。 与此同时, 空中几道箭羽也随着他落下的话, 往况曼射了过去。 况曼这会儿情况很不对。 她脑袋很乱,很乱, 凌乱的记忆, 在疯狂吞噬着她。 心中最深处, 那哀到极致的情感无法溢出身体, 让她心房,仿佛被人用铁钩子钩着。 窒息,绝望, 无助…… 当利箭划破空气,带着凛凛杀气,直抵她背心时,她依旧还沉浸在说不出来的悲忿里。 但好在,身体对危机太熟悉,本能地稍避了避,避开了致命危机。 箭,错过了背心,射到了她的左肩下侧。 身上散发的血腥味,让心神已全然迷失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大树下,少女轻埋着的头,终于抬起。 幽瞳冷冽,仿佛天突中的寒星,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疯狂杀意。 「——杀!」 冷风徐徐,杀戮,在少女嘶哑冷质的一个杀字中,拉开了序幕。 她仿佛感觉不到伤口的痛意般,两条鞭子泰然上手,仿佛出笼的凶虎,勐得往左侧沖了过去。。 扑去的同时,两条鞭子一左一右舞动而去。 三丈左右的长鞭,在这一刻,成了杀人利器,如蛟龙出洞,将左右两方攀在树上放冷箭的两个杀手,给勐卷下了树端。 将他们席捲出藏身之地,这两个人的身体,便在半空中,砰得一声炸开,化成了满天血雾。 血雾瀰漫中,只剩下两副血淋淋的骸骨。 这场影,仿似地狱刑场,让人毛骨悚然。 况曼这一出手,把正在攻击他的萧姓大和尚和小个子男人都给震得懵了一下。 不,不止他们懵,萨满面具男和剩下的另几个暗箭杀手,也惊悚在了当下。 第186页 血雾飘飞,淅淅沥沥落到女子身上,将女子衬得如妖似魅。 众人看着血雨下的女子,大骇不已。 就在他们惊恐当下,那两条鞭子又勐得一转,往其它两棵大树上疾飞而去。 疾飞而出的鞭子,仿佛两条黑色巨蟒,狰狞地在空飞舞,所过之处,空气晃荡,大树疯狂摇曳。 那阵势,仿佛两条巨蟒在渡劫般。 「——啊!」 又是两声惨叫响起,血雪再次飞舞,两副骸骨瞬间从树上落了下来。 同伴连续死了四个人,震惊中的人终于回过了神。面具男瞳孔骤缩,咬着牙,将心中恐惧紧紧压下,道:「杀了她。」 好恐怖的女人,她今日,必须死—— 若不然,她真的会成为三师兄嘴里,那个回纥入军中原最大的阻碍。 「妖,妖女。况飞舟是老魔头,生个女儿,果然也是个妖女。」猴脸男人咽着咽喉。 面具男身形先动,骤然后退,抽出三只鹰箭,凌空三箭齐发,射完箭后,他身姿如鬼魅般,迅速换了一个地方,又是三箭射出。 六只箭头呈两个方向,破风攻向鞭子乱舞的况曼。 况曼这会儿,心神已完全失控,只能凭着刻在骨髓里的战斗经验,来躲避危机。不,她不止心神失控,异能也被心中那化不开、散不去,疯涌而至的悲鸣中彻底失控。 在她完全失控下,这种经验,又岂能彻底避开危机。 箭羽破风而至,六支箭,四支落空,两支射中了况曼,一支在她大腿上,一支在她手肘处。 血顺着伤口流下,浓郁的血腥味,再一次刺激到了况曼。 况曼眼中凶光一闪,两条鞭子突然缩回,往身前最近的人抽了过去。 而距离她最近的人,正是那个猴脸小个子男人。 小个子男人见鞭子挥来,身形极速撤退,与况曼拉开距离。 许是面具男的的箭,重伤了况曼,在场剩下的几个人,心里惊恐终于稍稍散退,纷纷出手,攻向况曼。 所有人都抱着一个心态,那就是必须杀死况曼。 无数的利箭,纷纷往况曼身上射,一支一支,没有任何间断停歇,而萧姓大和尚和小个子男人,更是近身纠缠况曼。 况曼身上的伤,随着这些夺命利箭的射出,越来越多,身上,已插了四只箭,其中有一只,甚至插在了她的胸口。 况曼不知疼痛,不知畏惧,双眼只看得到眼前的敌人。 杀,杀,杀…… 升腾而起的杀戮之心,随着战斗时间过去,终于将心里那化不开的伤痛稍稍冲散。 即便悲怆的情绪依旧还在,但况曼丢失的理智却在逐渐回笼。 况曼恢復丝丝清明。 一控制住情况,她便不再只凭着感觉出手,而是开始大肆猎杀这几个人。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近身与她缠斗的大和尚和小个子男,那小个子男轻功很了得,时不时就拉开与况曼的距离,但却不知,况曼的优势便是远程。 他若近身与况曼缠斗,况曼兴许还会束手束脚,拿他没办法,但距离一拉开,他就成了况曼鞭子下的那盘菜。 一个横抽,一条血痕顿时浮现在了小个子男人的脖子上。 紧接着,这个从烛龙堂出来,不可一世,说况曼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的男子,便丧命在涂了剧毒的鞭子之下。 风中晚歌,吹响了死亡的号角,当伤痛被杀戮之心替代后,人命,便成了这场号夜战最绚丽的战利品。 尖脸男人丧命,没过多久,另三个一直放冷箭的杀手,也跟着死在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之下,紧接着,便是萧姓大和尚。 萧大和尚的武力是这一群人中最高的一个。 愣是和况曼周旋了足足一个时辰,把况曼打得满身是伤,甚至呕血。 况曼受伤,他内力也在飞速流失,最后,大意之下被况曼的鞭子抽中。 中鞭当下,他便知道自己完了。 这女人鞭子上的毒,见血必死。他知道自己将死,随即眼睛一鼓,拼着最后一口气,一掌拍向况曼的胸口。 誓要取了况曼的性命。 而那个脸上带着萨满面具的男人,则在萧姓大和尚吼出一声快走后,当即立断,抽身而退。 他退得极快,当况曼杀掉大和尚后,再回身,林中已无他的身影。 而况曼——已无力再去追他。 她,已伤痕累累! 身上挂了好些箭羽,这些箭都入骨三分,唯一比较庆幸的,便是这些箭,都没有伤到她的要害。 没伤到要害,并不代表着她就没事。 流血过多,白皙脸颊已变得苍白透明,连那张红润的唇瓣都没了颜色。 况曼没有管这些伤,将身体里剩下的那点异能,全部用来维持住自己的心脉。 她看着满地的血,伸手,麻木地将身上的箭全部拔下来,然后拖着受伤的沉重身体,一步,一步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踉跄着往树林深处走去。 夜凉如水,天空中的月牙不知何时,已经被看不见的云团全部遮掩。 这一次,她脚步不再漫无目的,终于有了目标。 她的目标,在许良山山顶一处峭壁之下。峭壁下方的一处低洼地,一座已腐朽的竹院静静座落在那里。 这地方,以前应该很美很宁静,但现在,它已经被山里的各种小动物占据,成了它们的家。 第187页 蹒跚大半夜,跌跌撞撞,况曼凭着毅力,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刚走至这座竹院前,她的眼中就布起了水雾。 她站在竹院前许久,幽瞳定定地看着这座破败的院子,良久后,她一步一步上前,巍巍伸出的手,迟疑了许久,轻轻推开院子。 「——砰!」 太久没有人住的地方,木门已完全腐蚀。大门随着她推开的动作,砰地一下砸到了地上。 灰屑溅飞,况曼仿佛没有看到般,眸底酸涩越来越重,包裹在眼瞳的水雾,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滚落。 无声哭泣,比起撕心裂肺的吶喊,更让人心痛。 况曼愣愣地看着这座院子,举步,慢慢地走到院中的枯井旁。 看着这口枯井,况曼神情微松,缓缓坐到了枯井边。 坐下后,提在胸口的那股气,顿时散去,人,也随之陷入晕迷。 寒风潇潇,刺骨寒冷。 井边的人,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体温也越来越滚烫。 血顺着她的伤口蜿蜒淌到地上,胸口微弱的起伏,代表着她的生机在极快流失。 晕迷中的人,嘴角却勾勒出了淡淡弧度,仿佛陷入了某种美梦般。 【阿曼,阿公给你做的木风筝,阿曼只要能爬到山顶上,就可以坐上这个木风筝,飞到山脚。】 【是不是可以像爹爹那像,飞得很远很远啊?】 【哈哈,阿公这木风筝啊,可比你爹爹飞得更远。】 【小姐,快和阿碧走,快啊。】 【阿曼,不怕,有阿公在,谁也伤不到我们家小阿曼。】 【小姐,快跑,快跑。】 梦中,欢声笑语突然一转,歹人闯入,拔刀就杀。 血……到处都是血。 老者护着小女孩,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刀。 血,从老者的嘴里,大口大口喷出,被护在羽翼下的小女孩,惊恐地看着老者的血喷向她的脸,她的喉。 血入喉,顺着食管流进胃里……好想吐,好想吐! 她不要吞他的血,她不要! 小姑娘剧烈挣扎,想脱开老者的胸怀,但她却全身无力。 …… 晕倒在井边的少女,额头紧紧蹙起,那双软下去的手,下意识攥成了拳头。 紧闭的双眼,晶亮的水珠顺着脸颊淌下,脸上也浮起了痛苦。 视线一转,悬崖峭壁边,蒙面人手持长剑,一剑一剑划在她的皮肤上,伤口不深,却痛得女孩哭喊不休,小女孩想避开那给她制造无数痛苦的剑,但她的手被反绑着,悬挂在树上,她动不了。 而那个伤害小女孩的人,依旧一剑一剑,仿佛凌迟般,在小女孩身上施虐。 远处,一个全身狼狈的女人趴伏着,双腿皆断,一只手前倾着,似乎想要救小女孩。 她红着眼,紧紧盯着她,她在吶喊,一声一声,歇斯底里。 小女孩听不到,她听不到她在喊什么。 小女孩只知道,她好痛—— 最后,那人也许是凌迟够了,将她从树上放下来,猖狂大笑,然后锰得一下将她往悬崖下丢去。地上的女人似乎受了刺激,忍着断腿之痛,拼着最后一口气跳下悬崖,将被抛下的女孩紧紧抱住。 但是她受伤太重,根本就没办法攀附到峭壁之上。 最后,她将小女孩一掌打上了悬崖,而她自己,则失力掉进了悬崖下的滚滚昭江之中。 …… 梦在循环,在持续。 凉月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朦朦胧胧挥洒大地。 许良山下,战斗在况曼上山后,并没有结束,三匹马踏着月夜抵达许良山,三条人影两前一后,飞快往半山腰飞纵。 凉亭内,等着山上消息的昆苗,没等来山上的人,倒是等来了三个罗剎。 孟九重与郁战最先抵达,二人一上山,便发现了凉亭中的昆苗。 一看这个守在山下的人,孟九重当即便知,况曼有危险。他没有去管这个人,而是直接往山里奔,欲去支援况曼。 昆苗见状,神情一紧,飞身欲追,想要拦下孟九重。这时,郁战拔剑转身,勐地一下刺向昆苗,当即便与昆苗拉开了战斗。 青蒙比孟九重晚抵达一步,当看清楚与郁战对战的人是谁后,身姿一转,加入了战斗。 青蒙生活在漠北,虽然长年都和况飞舟一起呆在圣慾天,甚少外出,但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是回纥枯鹤院祭祀殿的三弟子,武艺高强,最拿手的便是训鹰,回纥的信鹰,几乎都是出自这个人的手。 他在回纥枯鹤院的地位极高,掌握着回纥的庞大信息网和一支暗杀队伍。 这个人心思紧密,极为狡猾。 除掉他,就等于除掉了枯鹤院一臂,让枯鹤院信息滞后。 青蒙暂缓入山,准备先杀掉昆苗。 但昆苗就如青蒙对他的了解一般,极为狡猾,他本是欲牵制孟九重上山,却不想对上了郁战,紧接着又来了一个青蒙。 一看到青蒙,昆苗心里当即生出退意。 青蒙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管是漠北关外,还是中原武林,大家都只知道魔教有个黎初霁,不知还有青蒙存在。但是……他没有传出过名声,并不代表就不存在。 第188页 作为掌握回纥庞大消息网的昆苗,不知青蒙姓与名,但却知道,这个人时常出入圣慾天,而且,黎初霁对这人态度还极为亲近。 所以,这人定是圣慾天的高层人员。 圣慾天的人出现在那里,那魔教教主是不是也在附近? 魔教支援的人抵达,这一次剿杀,怕是又要无疾而终。 先撤退,回头再拟定计划。 武林中人,除非实力相差甚远,在差不多战力的情况,敌人如果铁了心不正面对战,想要将之留下,并非易事。 不过交手几招,昆苗就找到了抽身的机会,他虚晃一招,当即便往山下奔去。 蒙青和郁战本欲追击,这时,山上却转来了打斗动静。 二人微愣,匆匆往昆苗身上发了一招,便转身往山上奔。 刚入山,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还不待他们看清楚四周,一只乱箭飞疾闪过。 同时剑影交织,在黑夜下划出寒光,往某棵树上飞射而去。 郁战看到剑影,便知出剑的是孟九重,随即他长剑一挽,连敌人都没瞧见,也同时往剑影飞去的那棵树,放了一剑。 青蒙见状,又追补一刀。 两剑一刀,带着悍然力量,直接将那棵树给噼成了两半。 躲在那棵树上的人,身影也暴露了出来。 这人脸上带着一个萨满面具,背上斜背着一个箭筒,他一被逼出身影,就连发三箭,每一箭方向都不同,刚好对准孟九重三人。 他的箭法极为超群,看似慌乱下射出,但每箭都极为精准。 孟九重三人见状,虚晃了一招急急闪避。 而就在他们闪避当下,萨满面具男已纵身到了树林中,藉助树木的掩饰迅速逃遁。 却在这时,孟九重单腿一踢,将面具男射落在地上的箭,踢到半空,手往腰间一抽,抽了一柄软剑。 他大掌抚过软剑,软剑莫名就成了一把可以射箭的弓,并且,这弓上还神奇带了一根弦。旋即,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上毒、拉弦、放箭,一气呵成。 夺命利箭飞疾而去,朝着逃走的人背心追击而去。 一声闷吭,利箭穿透面具男的胸,面具脚步一顿,垂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穿胸而过的。 唿吸……也在垂头之际,剎那消失。 将人射死。孟九重一收软剑,当即转身往树林深处奔去。 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快,仿佛在与时间争分夺秒般,仓促又焦急。 入了陇西,孟九重就从行人嘴中,得知了况曼最近在陇西发生的事。毕竟,一天三杀太频繁,只要看到的人,都会说道几句。 他也是跟着那些人的议论,抵达了昭江的。 一到昭江,他就知道阿曼定会来这座山。 当年,他与义父就是在这座山附近的悬崖,救回她的,这座山上埋葬了她太多东西。 她的记忆遗落在这里,她与她娘半生悲剧,也是从这里开始。她哪怕什么都记不得,在伦山蛊后提到许良山之后,她也必会来这里看看。 他就知道,她会回到这座山,果然……她真的在这里,而且,还再一次陷入了当年的绝境。 阿曼…… 脑中,是况曼生龙活虎,时而俏皮捉弄他,时而严谨与他分析时局的模样。 生气的,恣意的,无畏的,勇敢的,见到吃的,就挪不开脚的…… 还有当年捡到她时——那伤得奄奄一息的模样。 点点滴滴,就在眼前。 孟九重疾步如飞,一只手仿佛捏住了他的心脏,心底生出微微惶恐。 越往前奔,血腥味越是浓重,孟九重心底恐慌越深,寒冰般的眸子下,升起了浓浓担忧,速度也越发快了。 奔过一处树林,无数尸体落入眼前,地上除了人的尸体,还有许多蛇的尸体。 看到这些蛇,孟九重便知,况曼动了伦山蛊后送给他的那个葫芦丝。 他抬目观察四周,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人。 但是,他失望了。 没有,这里没有。 孟九重双眉紧紧蹙起,拔腿又急忙随着林中打斗的痕迹,继续往深处奔。 静悄悄的树林,连雅雀都没了踪迹,只有一片死寂。 风轻轻佛过,将空中血腥稍稍吹散,片刻后,他便抵达了况曼与回纥人决一死战的地方。 地上打斗痕迹很多,地上、树上,到处都插满了箭,同时,在地上四个方向,还有几具尸体。这些尸体都是中毒而死。 林中……没有那抹熟悉的靓影。 孟九重眼里透出浓浓担忧,他仔细观察四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片刻后,不远处的一排血色脚印落入了他的眼里。 他绷着身子,赶忙往脚印方向飞去。 身后,青蒙与郁战也追了上来,地上的尸体告诉了他们,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青蒙看了眼四周,也和孟九重一样,往血色脚印的方向寻了去。 走了一会儿,青蒙往山顶看了去,冷寂的眸子似乎确定了什么,微微一亮,施展轻功,飞快往他知道的那个地方奔去。 血迹在这个方向,那阿曼,定然是回了崖下小筑。 青蒙是况飞舟的徒弟,但在这之前,他还是伦山蛊后的义子。 曾经,他也在这座山上生活过一年。 第189页 他天生残疾,不得父母喜爱。在他三岁那年,回纥扣关,边关将军战死,回纥沖入陇西大肆烧杀抢掳,父母逃避战祸时,嫌弃他是累赘,于是将他抛弃。 他害怕,瑟瑟发抖的躲在一个树洞里,躲了三天,等回纥人离开,他才树洞里爬了出来。 后来,他成了街边的小乞丐。因为不会发声,他不会说话哄人开心,连要饭都要不到,差点饿死路边,最后被下山补给的伦山蛊后捡到,带回了许良山。 他以前,不叫青蒙。 他叫石蒙,随伦山蛊后姓石,因为这个姓,伦山蛊后收了她做义子。 他为伦山蛊后的义子后第二年,伦山蛊后就嫁给他况飞舟。 况飞舟见他习武天赋极高,便出言,说要收他做徒弟。伦山蛊后答应了,他成了况飞舟的大弟子。 但是况飞舟言,每一任圣慾天的第一个徒弟都姓青,于是,他又改名成了青蒙。 至于为什么大弟子要以青为姓,况飞舟只说,歷来教规便是如此,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姓青,得去问你青锋师伯才知道。 后来他真的去问了,而青锋师伯则说,青有茂盛不衰之意,有他们守护,圣慾天会长久不衰。还说,青有也另一个寓意,叫青冢,当青冢再现时,便是他们发挥自己这个姓氏寓意的时候。 关于最后一点,青锋师伯并没有多说,只说,等他要死的时候,再告诉他。 其实说起来,回纥的狼子野心,害惨了不少人。在陇西与漠北一带,像青蒙这种身世的人不少,青蒙只是比较幸运,被伦山蛊后救回,很多人甚至都等不到人救,小小年纪就死去。 青蒙如此,郁战和黎家兄弟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都是战争下的缩影。 青蒙姓名背后的寓意暂且不提。 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大山,青蒙疾步而飞,孟九重见状,赶忙飞身追上。 二人越过一片树林,爬过几座小山坳,终于看到了悬崖下,那座破败不堪的小竹院。 小院萧瑟而立。 院外凌乱不堪,还带着些血迹的草地,证明着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孟九重看着这些血迹,心惊不疑,没做任何停留,笔直往院里面冲去。 刚入院,枯井边倚着的少女,就落入了他的眼底。少女双目沉闭,胸前没有任何起伏,仿佛没有唿吸的布娃娃。 孟九重瞳孔骤然,两大步上前,弯身蹲到少女身边,巍颤着将她轻轻纳入怀中。 少女的惨状,让孟九重眼里透出了浓浓杀意,他两指合併,轻轻探了探况曼的脖子。 过了一会,他终于感受到少女肌肤下微弱的跳动。 孟九重一敛通身寒意,单手抵在况曼背心,将自己的内力,往她身体里踱去。 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经脉,最后游走到心脉处,护往她已碎裂的心脉。 况曼身上的伤很重,但真正致命的,却是萧大和尚死前,同归于尽的那一掌。 那掌拍出时,他距离况曼极近,一掌拍在况曼胸上,直接震碎了她的心脉,连带的,连心脉处的异能核都震出了裂痕。如果不是她用最后一点异能护往心脉,她此刻必然已魂归九泉。 而刚才她晕过去时,异能已经耗尽,心脉没有异能护住,她的心跳越来越弱,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停下。倘若不是孟九重他们赶来,并及时往她体几输送内力,她依旧是必死无疑。 简单护住心脉,孟九重起身,小心翼翼地抱着况曼,往竹屋里走去。 青蒙担忧地看了孟九重怀里晕迷不醒的少女,身子一转,离开院子,往山顶上奔去。这一片他很熟悉,知道什么地方会生长药草,他得去采些药草为阿曼疗伤。 而郁战则将自己身后的包裹卸下,从包裹里取出一瓶外伤药,也进了屋内。 他身上带了不少疗伤的药,这些药都是他和公子要入江湖时,师父让他带上防身的。江湖杀戮多,他们随时有可能动武,所以,他习惯了将这些药带在身上。 倒是没想,竟会在这时候用上。 崖下小筑已经许久不曾住人,连床都已完全腐蚀掉,孟九重让郁战将门板卸下搁到地上,然后褪掉外衫,铺在木板上,轻轻将况曼放了上去。 安置好况曼,他抬眸,冷声向郁战吐出好几个药名。这些药,都是调理心脉的药。 况曼心脉碎裂,光靠内力只是治标不治本,必须得用药才能恢復。 孟九重和郁战都曾跟着郁方学过一些医术,孟九重甚至还能自己开方抓药,这会儿,他庆幸自己当初多学了这一门手艺,要不然…… 「立即下山去买。」说完药名,孟九重让郁战赶紧下山。 郁战闻言颔首,然后速度退出了小院子,往山下奔去。 孟九重转身,扶起地上的况曼,将她身上那件沾满血的外衫退掉,准备先处理她的外伤。许是怕弄痛了她,他动很轻,很柔。 等他彻底将她衣服退去后,冷硬的额头上,已布起了细细密汗。 他稳了稳神,眼底透出缕淡淡的心痛,着手开始为况曼上药。 况曼身上最多的伤,便是箭伤,好在这些箭伤都避开了要害,连较大的血管,都没有伤到。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受如此重的伤的情况下,还能跌跌撞撞走到崖下小筑。 不然,不用等他孟九重他们赶来,她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第190页 两柱香的时间,孟九重终于将况曼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了。他伸手,又轻轻探了探她颈下动脉。 脉搏依旧很轻。 良久后,孟九重收回手,蹙眉想了一会儿,随即做下决定。 他将手中的药瓶子搁到一旁,然后重新将人扶起,并坐到况曼身后,双手抵在她的背心处,准备渡功给他。 他刚才输入阿曼体内的功力,在他收手后不久就散去了。 外力的帮助根本就管不了多长时间,阿曼依旧很危险。 如今,只能将他所练出的内功渡一些给她,让她自己以内力护住心脉,并调理,才能真正的脱险。 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况曼体内,在引导着这股内力游走四肢百骸。 内功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根本,孟九重今年二十岁,三岁习武,至今十七年,因天赋高经脉强,十七年时间,已修出的内力,已能抵别人三十年的内力。 所以,他准备渡一半的功力给况曼,然后引导况曼用内力,自行调理心脉。 况曼是修异能的,异能与内功是属于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共存体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 第60章 她是傻女,傻女是她 寒蝉低鸣, 冷风灌入竹屋内。 况曼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身后,孟九重盘膝而坐, 双掌抵在她的背心处, 将功力源源不断地渡给他。 胸口处, 随着内力的游走,缓缓有起伏,看着总算是有了一丝人气。 随着内力入体,况曼心脉处已干枯碎裂异能核, 竟渐渐再次运转。 可是……能运转也没什么用,因为它已碎, 留不住新摄取的力量,力量刚蕴起一缕,便又漏了出去,全部流入了经脉里。 异能沖入经脉, 内力也在经脉里, 两股不相同的力量, 在经脉里交织相融。 ……最后生成一股, 连况曼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 在孟九重的引导下,竟又重回了异能核。 就在变异能量重回异能核剎那, 那本是绿植相同颜色的异能核, 竟匆匆开始变色, 最后, 变成了透明浮白。 而破碎的异能核,仿佛得到了新生,裂痕随着不断涌入的新力量, 一点一点修復着。 晕迷的中的况曼,没有感觉,不知道自己的异能核生了什么变异,更不知道,这新生的力量,还是不是异能。唯一能从她脸上看去的,便是她的气息,在慢慢强壮起来。 再不似刚才那般,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落气般。 而在身后为况曼输送功力的孟九重,此刻情况却有些不好。 因为,他发现,他似乎不能在控制自己的内力。 跟前的人如一个黑洞,无知无觉,极快地吸取他的内力。仿佛沙漠中渴久了的人,遇上甘露,大口吞咽。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她竟主动吸取了他半生功力,就算如此,他内力流失的速度,还是未有停下的迹象。 孟九重心惊。 他原本打算渡一半内力给况曼,让她自主疗伤,毕竟况曼从未练过内力,经脉没有一点点修习过,不会太有韧性,就十五年的内力,他都担心她可能承受不了。 可是现在—— 孟九重抬头,幽黑的眸子轻轻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人,片刻后,他敛回目光,似做了什么决定般,当即加快了传功速度。 阿曼的力量很神秘,经脉也许并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弱,她的力量既然在吞噬着他的内力,那就证明,他的内力对她有帮助。 既是如此……那就加大力度。 * 天边红霞初升,竹屋传功终于在天亮之后,渐渐步入了尾声。 孟九重内力流失逐渐缓了下来,况曼身上的伤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但是她的脸依旧很苍白…… 她,还是未醒。 那双弯弯的柳眉,始终紧紧蹙着,仿佛陷入了某种恶梦般,一整晚都未曾松开过。 孟九重缓缓吐了口气,当即收回了双掌。 他双掌一收,跟前的人就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孟九重轻轻接住况曼,看着她紧蹙不松的双眉,深眸划过一丝沉痛。 大掌探出,轻轻抵在她的眉间,有一下,没一下抚着,似乎是想将她眉间的苦楚抚平般。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抚慰,让梦中的人有了感觉,少女眉宇真的渐渐松了开。 孟九重见状,眼底的沉重总算是轻懈了几分。 十几年的内力,一夜付之东流,只残余一丝不让自己武骨破碎,孟九重此刻神情透起丝疲惫,但他却没有一丝在意。将况曼轻轻放到木板上,起身,扫了扫身衣袂,抬步去了院中。 他既然敢将一身内功给余阿曼,那自然是备好后路的,他大仇未报,又岂会真让自己沦成一个没有武力的人。 内力没了,再修便是。 武骨尚在,经脉也在这些年的修练中,练得宽阔坚韧,等阿曼渡过一关,他回一趟苍山去找郁方,便能解决内力空荡的难题。 他师父被整个武林围杀时,曾筋脉俱断,内力尽失过,但郁方却用几副药材与一株朱果让师父恢復如初,他这情况比师父要好的多,要恢復内力,不会太难。 进了院子,孟九重看着枯井边的一滩血,薄唇紧紧抿起,深眸闪过一丝杀意。 回纥枯鹤院……这笔帐,他日必将亲手讨回。 第191页 收回目光,孟九重着手开始收拾这座小院。 阿曼在重伤之后,来了这座竹院,想必过往的记忆已经甦醒,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离开这里,要长住此地,那院子便得收拾出来。 天空逐渐大亮,屋内的人,仿佛熟睡中的娃娃,仍旧没有清醒的极限,散开的眉心,不知不觉中,又一次紧蹙了起来。 梦中,老者垂死之前的呵护,血液刺鼻腥味,侍女死前的挣扎,黑夜人那残无人道的凌虐,女人那绝望又痛苦的脸,依旧在无限循环着。 那种被女人一掌打上悬崖的凌空感与身上的痛,在这个梦中定格。 梦中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让人恨,让人痛,让人无助,让人绝望,况曼想挣脱这个梦,但是没用。 每一次被打回悬崖后晕迷,再醒来,又再次开始轮迴。 这一个被她遗忘了八年的记忆,在这一刻,仿佛是要想让她彻底记住,牢牢地拖着她,让她一点一点再体悟着当时的绝望。 屋外,去山上寻找药草的青蒙回来了。 刚进院子,便瞧出了孟九重的异样。 刀寒一闪:【你的内力?】 他不过就离去半晚,为何回来后,就感觉不到孟九重的内力了? ——难道,阿曼伤势耗尽了他的内力? 孟九重动作未停,道:「无防,过段时间就会回来。」 青蒙见他神情淡淡,轻轻颔首了一下,将手上的一株草递给孟九重。 【昊元草,固本培元,熬掉,你也吃。】 青蒙并不知道况曼受伤到底有多严重,他只知道,只要受伤,便会元气大失,刚好许良山上,有一味可以固本培元的药,他便去采了。 现在孟九重以一生内力医治阿曼,这里,元气大失的又增加了一个。 他得再去采一点回来。 孟九重接过昊元草,没和青蒙客气,他的确需要一些药草恢復元气。 二人谈话间,下山的郁战背着大包小包东西,也匆匆回来了。 郁战是个妥帖的属下,有些事,都不需要孟九重特意去吩咐,他就能无微不至地办好很多被孟九重忽略的事。 他知道,公子短时间内,肯定不会离开许良山,所以这一趟下山,他置办了不少生活上的必需品。 除了买回了孟九重需要的药材,还另外添了被褥,锅碗瓢盆,甚至是盐。 别说,他这些东西一买回来,小院里顿时有了一些生活气息,三个大男人煎药的煎药,铺床的铺床,半天时间不到,就让这座七八年没人住过的竹院恢復了生机。 稍微打理了一下,郁战就又下山去了。 他同青蒙一样,刚一回来就发现了孟九重的异样,他得将这里的消息传回东义县,让师父赶紧来一趟许良山,看看公子的情况。 如今他们已和几个敌对势力挑明了关系,公子没有内力傍身,太危险了。 而且,他也还需去置办一些东西回来。 青蒙在郁战离开后,进屋看了看依旧晕迷不醒的况曼,锐眸闪过一丝担忧。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糖人和一串糖葫芦,轻轻搁到床柜上,回身摸了摸况曼的额头。 片刻后,他眼神蓦然一变,眸底凶光大现,他将自己的大刀甩到背上,转身出了房间。 院外,孟九重负手而立,目光眺望着天空,不知在沉思什么。 青蒙刀锋一闪:【照顾好阿曼】 孟九重侧头,看向青蒙。 【陇西必还有回纥人,斩草除根】 孟九重看到这几个字,立即明白了青蒙的意思。 他——要去为阿曼报仇。 孟九重轻嗯,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册子:「这上面,是我以前收集到的一些信息,对你这趟行动,应该有帮助。」 自从开始调查回纥后,他便让属下关注着陇西的情况。 陇西离漠北距离最近,这里必定有回纥人,只不过他们藏得太深,让人发现不了罢了。 但藏得再深,也会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他手上有一些回纥探子的消息。 不管这些探子有没有参与到围杀阿曼的行动中,他们都该死。 青蒙接过小册子,直接塞进了怀里,然后便离开了崖下小筑。 孟九重目送他离开,转身回了屋。 如果可以,他也想与青蒙一起下山,但现在却是不行。 他如今内力只有一缕,剑法招式再厉害,没有内力搭配也是枉然,去了,不过是给回纥人送人头罢了。 进屋,看了眼床柜边多出来的小糖人和糖葫芦,孟九重额头轻蹙,眸子闪过丝异样。 淡淡收回目光,坐到床沿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况曼的脸。 许是能自主调动内力,修復伤势了,一个上午过去,她的脸终于有了丝丝血色,不再如早前那般苍白。 此时的她,失了活力,犹如一个安静的陶瓷娃娃。 孟九重探出手,轻轻触摸着她的脸颊,眸底泛起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看着完全没有醒来迹象的人,孟九重轻轻嘆息,然后收回手,阖目开始打坐调息。 * 日出日落,七天时间眨眼即过。 外界风起云涌,整个江湖,在这短短七天内,沸腾了。 隐身十五年的上任盟主穆元德,突然现身江湖,踏入南越,并独身去了南越的重重大山中。 第192页 他这一现身,江湖顿时轰动。 十五年前他走火入魔时,可是屠杀了不少人。 八大门派的人,没少死在他手上。他以一已之力,生生将各门派的中层人员给屠杀得断了层,连一些门派高手,也死在他的手上。 这是一笔血海深仇,任何一个门派都不可能放下。 大家纷纷追着他们的行踪,跑去南越想要再次围剿他,为以前死去的人报仇。 这些年,大伙其实都以为穆元德已经死了,虽偶有怀疑,但还是在时间的推进中,认定他已死亡。 各门派卯足了劲重新发展,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让自家门派稍稍恢復元气,他这再出江湖,鬼知道会不会又来屠杀一次。 而且,上一次的仇,他们还没有报完呢。 穆元德就如曾经况曼对他的评价一样,他就是个王炸。 他出入江湖,所引动的腥风血雨,绝对比伦山蛊后或是况飞舟都大,果不其然,这才出江湖没几天,现在江湖上唯一能听到的消息,便都是他的了。 连前几日,况曼在陇西一日三杀的奇观,都被人抛到了脑后。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酝酿着一场更大风波。在穆元德这大王炸之下,其它的消息,都已不再那么重要。 甚至连陇西这边传出消息,说赤阳堡行非正义,极可能和回纥汗庭有勾结的消息,都被穆元德的出现,给压下去。 若是放平时,这消息怕是要轰动武林。 在这之后,还有几方势力在交手。伦山蛊后槓上了吕承风,槓上了回纥暗杀部,最后,又槓上赤阳堡真正的精锐势力。 她现在依旧被人追杀着,但许是经歷的事太多,她已经从一个不问世事的妇人,成长成了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极深的女人,追杀对她来说是家长便饭,不管赤阳堡如何加大追杀力度,她依旧应对得游刃有余。 不但如此,还能时不时反杀一波。赤阳堡也因此,被伦山蛊后搞得焦头烂额。 这两方一直僵持着,暂时还未分出高下。 而远在漠北的大草原上,一个坐轮椅的杀神,以一种让人震撼的姿势杀入了回纥腹地。 他没有目标,也不乱杀,专指着回纥枯鹤院的人杀。 回纥枯鹤院的人员组成很复杂,好些人都是各部落的首领,这些首领,不但是枯鹤院的人,同样也是回纥汗庭的重要组成成员。 杀一个,回纥汗庭和枯鹤院不会心痛,但杀五个,六个呢…… 回纥汗庭的作战部队,可都是来自于这些部落,当这些部落首领身死,部落陷入权力争锋之中,哪还有时间管什么汗庭,他这一杀,短时间,回纥怕是不会再有精力叩关了。 况飞舟出其不意,连杀了六个回纥部落的首领,便迎来了回纥的大肆反击。 如今,他杀红了眼,卯足了劲,要给况曼出口恶气呢。 圣慾天时常和回纥的各方势力发生争端,况飞舟很清楚,回纥没那么好对付,要是真这么对付,回纥和姜鲁就不会僵持百年,依旧没办法吞併对方。 他也没想过自己能让他们伤筋动骨,反正吧,他就是要给他们找找麻烦,免得他们闲得没事,眼睛一直盯着中原,盯着他女儿。 * 崖下小筑,清幽安宁,仿佛置身在红尘之外,不受外界丝毫影响。 晕迷中的人,依旧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但她的气色越来越好,七日过去,无数汤药与药浴加成之下,外伤内伤,皆已康復泰半,可不知为何,她始终晕迷着。 其实,况曼在三天之前,便已从噩梦中挣脱,她醒不过来是因为她的异能。 她异能发生了变化,现在,她都不知道她的异能还叫不叫异能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力量比以前更强大了,但这力量却很虚无,捉不到,摸不着,和以前的异能完全不相同。 并且,这陌生的力量,还存储进了她的异能核。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没办清醒,因为,她的异能核似乎还没有适应这变异的力量,要醒过来,得完全融合了这新生的力量,方才行。 挣脱噩梦,况曼的心理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她终于弄明白,自己在末世明明自杀,却又在这里重新活过来的原因了,因为,她是末世的况曼,也是傻女况曼…… ——她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这里的况曼,因经歷了极度残忍的折磨,又亲眼目睹阿公死亡与娘亲落江,心神崩溃,离体意识,莫名其妙竟到了现世。 在她中了丧尸毒开枪自杀后,那游离而走的意识回归了本体,让这里的况曼从浑浑噩噩中甦醒过来。 回归的意识太强势,占据了主导,再找不到身体以前的一丝影子。而她之所以没有身体八年前记忆……完全是,完全是这记忆太绝望,太痛。 痛其实还是其次,真正让这具身体遗忘掉那段记忆的,是她阿公的血…… 血味太腥,太浓,呛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吐出来,但吐不出来,因为,还有更多的血涌入嘴里。 吞咽亲人的血,成了这具身体的噩梦,本能的,身体就将这段记忆尘封了。 哪怕她回归,依旧没有这记忆。就算后来见到阿娘……身体还是不愿意让这记忆復甦。 如果不是回到这座山,让身体产生本能牴触,最后又在那声能贯穿脑海的声音下震了心神,这段记忆,依旧不会復甦。 第193页 有了记忆,况曼现在变得很迫切,很迫切。 她要强大,她要报仇。她要将当初杀死阿公,杀死阿碧,凌虐过她的人找出来,将他千刀万剐,将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百倍千倍归还给他。 他越是在乎什么,她就要毁了他什么。 况曼没有时间去伤感秋悲,经歷过末世,她比谁都清楚,只有拥有实力才有说话的权利,才有报仇的希望。 所以,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她情绪只低沉了小半天,便静下心,专注于自己的新力量。 虽然醒不过来,但身边发生的一切,她都知道。 她知道孟九重在照顾她,每天都在餵她喝药,也每天都在让她泡药浴。为了能将身子养好,每每喝药时她都努力地吞咽,泡药浴时催动力量游走全身,尽量吸收药力。 哪怕每次药浴时,孟九重为她褪衣换衣,况曼都没心思去羞赧尴尬。 她的心,在叫嚣着赶紧恢復,恢復之后,她还有好多事,好多事要做。 至于孟九重……以前,他是她的夫君,以后,他也是她的夫君,不差这点时间。 ……好吧,这霸道的性子,真不愧是况飞舟的女儿。 经过不懈努力,况曼终于在第七日,弄清楚了自己的力量是怎么回事了。 这陌生的力量,竟是异能与内力纠葛在了一起,形成的新力量。 不过,甭管是哪种力量体系,有一点她却可以确定,她比以前更厉害了,因为,她的体内的力量储存,是末世时已至六极巅峰时的力量储存。 这种新生力量,让她不再担心近身战斗,因为,她出手已不一定非得藉助鞭子了。而且,速度异能在内力的加持下,怕是会比以前更快。 弄清楚力量是怎么回事后,况曼便静下心来,开始研究自己的新力量,最后她发现,不管她是修异能还是修内力,这力量都会成长。 这倒是大大的方便了她提升实力,异能与内力……这两种体系的力量,她都熟悉。 在八岁之前,阿爹教过她心法,她也曾修过两年,但由于后来出事,神智浑浑噩噩,便不曾再修习。如今在没办法走进山林的情况,她当然得修内力来提升自己。 况曼并没有去奇怪她的内力是怎么来的。 内力是可以灌输的力量,身边又只有孟九重一个人,她多出来的内力,只能是他的。 他为了救她,将他的内力给了她……也不知道给了多少? 以前听阿爹说过,世上有一种朱果,服下一颗,便能增加一甲子功力,等她康復了,她就去找朱果,必将他损失的内力补回来。 * 修练的日子眨眼便过,就在郁方接到郁战的消息,匆匆从东义县赶来许良山的这一日,况曼终于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凉风透过竹窗,萧萧吹入屋内。 床上沉睡已久的人,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光线,似乎让刚睁眼的人有些不适,睫毛颤动了几下,才彻底撑开了眼皮。 睁眼剎那,那对漆黑的眸子仿佛夜空下最亮的星辰,灼灼生辉。 屋内静悄悄,没有丝毫响动。但况曼知道房间里有人,因为,就在她醒来前一柱香,她听到了水声。 躺的太久,她的身体有些泛僵。她稍稍侧头,想告诉孟九重她醒了,刚转头,便闻床幔后面,响起了一阵水声。 况曼黛眉轻蹙,缓了缓有些僵硬的身子。 勉力坐起身,倚到床侧护拦上,转头往水声响起的地方看去。 朦胧床幔外,烟雾裊裊。 头髮湿漉漉的人,阖日倚在浴桶边沿,宽颀的肩膀,线条分明的下颌,让他看着多了分不羁。 空中飘荡着淡淡药香,况曼眨眨眼,觉得自己醒的好像有点不是时候。 这一醒过来,眼前就呈现出一副美男沐浴图…… 况曼并未吱声,目光在对方肩膀上游离了一下,便阖下眼睛,静等着他泡完药浴。 先前她未醒来时,听到郁方说,他的经脉还不足以承受一甲子的功力,得先用药浴强化经脉,才能服用朱果。 原来,郁方也知道朱果的存在。 不过听郁方的话气,他可不止知道朱果,手上说不定还有这奇物,要不然,也不会现在就让他泡药浴。 况曼没等多久,浴桶中的人就吸收完药力,双腿跨出了浴桶。 刚出水,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床上。一眼过去,便见那个本该躺在床上的人,此刻竟已坐了起来。 孟九重深眸闪过惊喜,叫了一声:「阿曼……」 一声叫完,似乎想到自己刚从水里出来,且还只穿了一条亵裤,他眼里闪过一丝窘意,大掌一伸,快速将放在一旁的外衫繫到身上,然后光着脚走到床前。 「阿曼,你醒了。」孟九重嗓音低柔,凤眸定定地看着况曼,再多的窘蹙都比不过她醒过来的惊喜。 况曼抬眸,轻轻看着他:「九哥,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许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有些嘶哑颤抖。 与往常不同的声线,落进孟九重耳里却犹如天籁,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踏实了。 「能醒过来的就好,你先别说话,缓一缓再开口。」孟九重轻轻捋了捋她耳侧垂下的秀髮,转身,拿起一旁的水壶,倒了一杯水过来。 第194页 扶着况曼的肩,将水递到到嘴边,让她先润润喉咙。 况曼嗓子确实很干,她没和孟九重客气,垂头,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到了底。 喝完水,等孟九重将杯子搁下,况曼开口道:「九哥,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这段时间,她虽然一直在修练,但到底受过伤,又一直躺着没动过,她全身骨头都僵硬了。 她得活动一下,身体机能才能彻底恢復过来。 孟九况轻嗯了一声。 转身去屏风后,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然后回到床边,将况曼扶下床,搀着她,让她慢慢往屋子处挪。 崖下小筑经这段时间的打理后,已恢復到了它最初的模样。 竹院依山而建,院子边缘有口小池塘,里面蓄着崖上流下的山水,在小池塘一侧,还有个已经坏了的水车,不远处,石亭依水伫立,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熟悉得况曼心口隐隐作痛。 特别是院中那口已经枯掉的石井,那里……那里,阿碧就是死在那里的。 她的尸骨,也许还在井中。 况曼永远都忘不了,阿碧抱着一个黑衣人的腿,嘴里吐着血,却声声嘶喊着,让她快跑的场景。 而那个黑衣人,况曼知道他是谁。 ——他是沈镇远! 阿娘回来后与沈镇远交手,扯掉了沈镇远的面罩。他面罩落下来的时候,她正好被另一个黑衣人抓住,飞离出小筑。 她害怕,回头叫娘,回头剎那,就看到了沈镇远的脸。 那张脸,况曼一辈子都记得,哪怕是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她亲眼看到他,一刀砍断阿碧的手,将阿碧踢进枯井里。 阿碧……那个在自己童年里,比阿爹阿娘陪伴自己时间还长的女孩。 那年她也才十岁,她……一定很痛,一定很痛。 阿碧……别怕,小姐回来了,活着从地狱爬回来了。 你的仇,我一定为你报,当日他是怎么杀的你,小姐就怎么杀他,将他加诸在你身上所有痛苦,通通还给她。 熟悉的场景,让况曼再次陷入过往。 不过这一次,她没再失控。 孟九重似乎察觉到况曼阴暗又暴虐的气息,眸子紧蹙,轻轻捏了捏况曼那有些泛凉的手,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阿曼,要不要去远处走走。」 刚醒过来,情绪波动不能太大,而且,她体内还有他渡过去的内力,这些内力毕竟不是她自己修练出来的,心神不稳,内力便容易出岔子。 万一她因过往记忆,陷入魔障中,就功亏一篑。 孟九重以这个世界常识来判断况曼情况,但况曼情况不同,所以,走火入魔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 「不必。」况曼回神,轻阖下眼睛,将眼底的仇恨敛下去。 说罢,她目光轻移,落到那已被孟九重他们修好的院门上。 看着那个院门,况曼眼神划过痛楚,想着孟九重的担心,她再次阖目,将眸底情绪收了回去。 阿公,就是死在这个院门旁的。 他抱着她,用他身体挡住索命大刀,她听着大刀砍在阿公的背上,阿公大口呕血,那刀与人骨相撞的声音,犹如魔咒紧紧纠缠着她幼小的心灵。 那血,那声音,让她禁锢了自己。 不过,如今她经歷一番奇遇,已从这魔咒中走了出来,不但如此,还浴火重生了。 这笔帐,她早晚要去讨回来的。 况曼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子,她并没有在这段悲痛中沉浸多久,便回过了神。 「九哥,是我冲动连累了你,你的内力……」况曼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孟九重,眸底透起些愧色。 虽然知道孟九重内力恢復有望,但况曼依旧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若不是压抑不住暴虐的心,冲动行事,她不会受伤,孟九重也不会因此失了内力。 她刚才探过他的脉,他几乎是将全身内力都给了她,只留下一缕,保证自己能日常行动。 八年前,他与义父救她回阿凤村,让她能活下去,这一次……她,欠他的越来越多。 以前没有记忆,只以为他救的是傻女,她哪怕是欠,也是欠傻女多,而他…… 大梦一场回首,蓦然发现,至始至终欠他的那个人,都是她自己。 孟九重薄唇轻扬,温和一笑:「不用担心,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復。」 「我们去石亭坐一下,顺便和我谈谈我晕迷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我……我阿娘如今在哪里?」 况曼心里深深感慨,错开内力这个话题,问起了伦山蛊后。 如今他内力已失,她再提起,反倒显得娇情。 孟九重颔首,搀扶着况曼,慢慢走到他石亭里。 他并没有问况曼是不是想起了八年前的事,而是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阿娘行踪不定,不过她没事,黎初霁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倒是……你爹和娘之间,应该有什么误会,你爹未去找过你娘,你娘就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曾去寻你爹帮助。」 这是一个让全江湖的人,都觉得奇怪的问题。 现在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曾是一对恩爱夫妻。况飞舟明明一入中原,便放狠话,要为妻儿报仇,可结果……这两人却至今都没会过面。 第195页 况飞舟甚至根本就没去找过伦山蛊后,只派了个徒弟不远不近跟着她,而这个徒弟似乎还有些不受伦山蛊后待见,每每撞上了,都会飞快离开,任由这个徒弟怎么叫师娘,她都不理不睬。 伦山蛊后现在已经正面对上了赤阳堡,按说,夫妻二人联手,赤阳堡定会有所忌惮,绝不敢咬死伦山蛊后不放,但偏这两人别说联手,似乎连见面都不愿意。 奇怪的夫妻…… 甚至有人说,伦山蛊后毁了容,况飞舟定是不喜她了,所以才这般冷淡。 况曼闻言,眉头轻轻沉下:「我阿爹阿娘感情甚好,不可能有误会。」 在她记忆中,他阿爹最宠阿娘了,且当年她与娘回中原前,他们并没闹什么矛盾,有误会的可能性很小。 阿爹与阿娘之间定是有什么她都不知道的事。 ……个中缘由,况曼当然不知道。说起来,况飞舟现在是人在草原,心在中原,他巴不得立刻飞到伦山蛊后身边去。 但是……他怕啊! 他怕伦山蛊后看到他后,会一掌将他拍飞。 拍飞已经是最轻的了,严重的是,她会将他练成蛊奴。 况飞舟不知道种了忘情蛊的人,到底绝情绝爱到哪种程度,但他老岳父当时提起这忘情蛊时,就一阵唏嘘,好像亲眼见过那相亲相爱的人,最后走上陌路,甚至将曾经最爱的人练成蛊奴的样子。 所以,为了一家三口他日的团聚,他强忍思念的心,就是不去和伦山蛊后会面。 要会面,也得是四种解蛊之物全部凑齐之后,才能会面。 ……其实,况飞舟真正害怕的,是伦山蛊后陌生的眼神。 他不想从自己爱人的眼里,看到那种陌生,那会让他……更心痛。 关于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连况曼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况曼说完这话,顿了顿,续道:「罢了,这事暂且按下,过段时间我会去找阿娘,到时候便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外面的那些事,你别操心,先养好伤再说。我师父出山了,你父亲也入了江湖,他们自有安排。」看着况曼一清醒过来,就开始关注外面的事情,孟九重眼里闪过浓浓担心。 阿曼现在虽醒,但这一次她伤到了心脉,心脉不比其它伤,不养好,他日极容易成为沉疴暗伤。 她必须先养好伤,才能再踏入江湖,而且,这一次,他得跟着她。 免得又出什么意外。 况曼轻嗯了一声:「我的伤已无大碍。」 她的身体已康復,现在之所以走路得靠他搀扶,那是她躺得太久了,骨头与肌肉都有些僵硬,稍微活动一下,她便能健步如飞。 不过,她最近确实没想过要操心外界的事。 因为…… 况曼抬眸,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孟九重。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让他涉险。在他内力没恢復以前,她不会再冒头。 虽然他孟泽之子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但回纥人知道他是她夫君,万一回纥人狗急跳墙…… 暂时缓一缓,等他恢復了内力再说。 况曼没打算现在行动,但也不能做个睁眼瞎,问过伦山蛊后的情况,话锋一转,又问起了外界其它的事,孟九重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一告诉了她。 太阳缓缓落山,郁方背着一个药蒌从院外小径走了回来。 甫一靠进,便见况曼坐在亭中。他眼睛一亮,将药蒌搁下,赶忙走进石亭:「少夫人醒了,身体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说着,他坐到况曼,便欲为况曼把脉。 况曼没有拒绝,将手腕放到亭中石桌上:「郁老叫我阿曼就行。」 虽然这些年的记忆,因为意识不清的原因,留下的并不多,但记忆中,这个医者在她每次喝过药后,都会给她一颗麦芽糖。 说起来,她虽是不幸,但又是幸运的。 至少,命危的时候她遇上了他们,如果没有遇上他们,这具身体等不到她回归,便会彻底死亡。 郁方号了一下况曼的脉:「恢復的不错,再修养两天,便又生龙活虎。」 况曼的「丰功伟业」,郁方已从徒弟郁战口中得知。对于孤身一人挑上赤阳堡与回纥两股势力,并还能活下来,郁方除了「佩服」,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 ……艺高人胆大,说的就是她这种吧! 郁方虽然心里不贊同她这行事风格,但事情已经过去,再多的不贊同也是白搭,干脆装个聋哑翁。 「郁老,九哥的内力什么时候可以恢復?」况曼收回手,望着郁方。 郁方一到,便开药给他孟九重强筋健脉,那必然就是有把握让他短时间内恢復内力。 郁方淡定道:「找到朱果,就能恢復。」 况曼微怔:「你手上没朱果?」 ……她还以为他手上有朱果呢! 郁方摇头:「朱果一摘,一柱香之内不服用,便会腐烂,我手上哪会有朱果。」 「不过不急,先把筋脉调养到最佳状态,服用朱果,效果会更好。」 况曼疑惑:「这话怎么说?」 郁方解释道:「一颗朱果,可增加一甲子内力,但又有几个人的经脉能承受得住一甲子内力?经脉不够强者,一颗朱果下去,极可能暴体而亡。九重经脉宽阔,朱果的药效他倒是承受得住,但是服用下去后,却还不能完全吸引药效,再养养,等养的差不多了,在去摘朱果。」 第196页 况曼:「你知道朱果在哪里?」看他说的信誓旦旦,他肯定知道哪里有朱果。 幼时,她阿爹也曾向她提过朱果,但这东西极为名贵,生长条件还很苛刻,阿爹说,他也只在医书上看到过。 郁方:「当年有幸遇上过,那里一共两株朱果,一株被我摘了,另一株还一直生存在那个地方,不过,朱果不能存放,九重得亲自走一趟才行。」 况曼闻言,眼里闪过恍悟,到时候她陪她一起去。 第61章 他,没有资格…… 初雪飘飞, 崖下小筑,红梅绽放。 许良山白雪皑皑,阳光折射在雪地上, 天地皆刺目。 眨眼, 孟九重就已泡了七幅药浴。郁方说, 泡完十幅药,他的经脉就能完全吸纳株果的药效了。 况曼身体已完全康復,这段时间,她并未去外面, 一直都呆在许良山上,一边巩固自己的修为, 一边分析着外界传回的信息。 这段时间,她去过当年伦山蛊后落江的那处悬崖。 站在悬崖上,看着崖下那条结了冰,再不復以往汹涌的江面, 胸口泛出苦涩。 不过, 她就只是看看, 看完后就离开了, 那离开的背景, 不再是萧瑟,而是带着一种让无法忽视的凌人之势。 那气势竟给人一种, 要吞噬什么般, 让观者莫名心惊胆颤。 就在孟九重泡完第十幅药的当天下午, 青蒙携着一丝寒意, 从山下回来了。 一身玄色衣服,成了雪里眼最鲜艷的颜色。 还未抵达小院,远远便瞧见石亭中, 况曼生着火炉,好像在煮什么。 看到甦醒的况曼,冰冷的眼睛突兀带起温度。 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经歷了些什么,通身杀气挡都挡不住,气场大的,走到哪都给人一种压迫感,玄色衣服上有些干枯痕迹,那应该是杀人后沾上的血。一双已摸到刀之奥决的锐眼,至今都没办法恢復到以前的沉着。 况曼的醒来,让青蒙很高兴。 他高兴的后果,就是又给了况曼一个小糖人。 看着被强塞进手里的小糖人,况曼眸子里泛起丝丝笑意。 折开小糖人上的油纸,将小糖人放里嘴里,甜腻的味道透过味蕾,直达心底。 这一次,和前几次吃到的小糖人的感觉都不同。 她知道,这个小糖人里,带着这位兄长对她的担心与挂念。 说起来,她幼时其实没有和阿爹阿娘相处多少时间,陪伴她最多的,是青蒙、阿碧和阿公。 从她有记忆起,阿爹的腿就断了,并且晕迷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醒了过来也总是在闭关,一年有七八个月不见人影,只有天气稍好一些,他才会从房间里出来,而阿娘忙着照顾阿爹,她身边只有阿公和青蒙,还有阿碧。 那时许是阿爹受伤,阿公也在圣慾天,他是在她六岁那年,才从圣慾天回到崖下小筑的。 而手中这个小糖人,则是她幼时最喜欢的东西。 再一次吃到小糖人,况曼心境与以往截然不同。 「青蒙哥回来,是准备要圣慾天了吗?」况曼收起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淡淡问。 末世走过一场,性子已被养得完全坚毅,这些哀愁之绪已不再适应她。 寒锋划过,雪地上蓦然出现一字:【嗯】 况曼抬手,将茶炉上温热的酒拎过来,为青蒙倒了一杯茶:「暖暖身子。外面的事,都处理完了?」 【嗯】 况曼:「那便回去吧,圣慾天的大本营到底是在关外,你长期滞留关内,时间久了,这关内的江湖人又得叽叽歪歪了。」 甭管圣慾天有没有在关内做过什么坏事,只要它身上背着「魔教」这两个字,就总会成为众人忌惮的对象。 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缺德玩意,给圣慾天扣上魔教帽子的。 圣慾天百多年来,一直协助边军守关,极少进中原武林,除了当年参于围剿穆元德外,就没在中原干过什么事,它怎么就成魔教了呢。 它要是都被叫做魔教,那赤阳堡叫什么…… 说起赤阳堡,况曼心里就来气了。 前段时间,江湖上不是在传赤阳堡可能和回纥有勾结吗,虽然这事被穆元德入江湖的消息给压得没漾起什么水花,但赤阳堡反应快得很,当即就向边关要塞捐赠了一批御冬的军需物资。 物资一送至边关,他们和回纥勾结的消息,就这么无影无踪,消失了。 他还成了不知内情的人,夸赞的对象。再没人提他们和回纥人勾结的事了。 因为,提了也没人信。赤阳堡要真和回纥勾结,怎么会往边关送物资,这物资一送过去,我军的战备就会大大提升,又能多杀几个回纥人了。 现在回纥人怕是杀了沈镇远的心都有,两方又怎么可能会勾结。 赤阳堡这招釜底抽薪,用得特别及时,楞是让自己从被怀疑的对象,变成了抗回名人。 可事实到底如何,知道的人心里都门清。 赤阳堡和回枯鹤院,定有勾结。 不过,赤阳堡那大义的名声,到底是沾上了污垢。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铁蛮山。 那晚铁蛮山听了况曼的话后,没多久,就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况曼的话,给传了出去。也不知道他是刻意还是无意,从陇西回东义县,他一路走,一路说,楞生生让许多人质疑起了沈镇远的人品。 第197页 当然,这种质疑人品和回纥勾结不搭边。 反正吧,大家就觉得,这赤阳堡和伦山蛊后这段恩怨,怕是有内情。 说道的时候,大家又可怜了一回吕承风。都觉得吕承风是受了沈镇远牵联,才会痛失爱子,如今还被伦山蛊后给惦记上,下了蛊毒…… 不过这种武林恩怨情仇,到底不比国家大义来得让人愤慨,也就嘴上说说,并没有对赤阳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你,和我一起回圣慾天】 青蒙刀锋再闪,抬头,眼带希翼地看着况曼。 陇西的回纥暗探,在这段时间几乎已经被他杀尽,但昆苗却躲了起来。 昆苗是这些暗探的首脑人物,只要他不死,陇西的暗探就杀不绝。昆苗这人记仇,阿慢那晚大开杀戒,杀了他那么多手下,他必记恨着阿曼。阿曼一个人在中原太危险了。 可是,他必须离开了。师父陷在寒身季节陷身草原腹地,很危险,青锋师伯已传话两次,让他去草原腹地,将师父带回来。 况曼浅浅一笑:「我暂时不回圣慾天,九哥内力全失……」 【带着他一起回去,家里大,住得下他】 况曼话还未说完,青蒙就追回了一句。 对于况曼嫁给孟九重,青蒙的态度和况飞舟一样,都是不悦的。 但是,再多不悦,都改变不了什么,事实已成。而且他只是她的师兄兼义兄,他没有资格置喙她的亲事。 他……没有资格…… 想到这里,青蒙锐眸闪过一缕深色,随即,端起桌上的热酒,闷闷地喝了一口。 脑中回忆起了幼时,她在他耳边,悄悄对他说过的话…… 可惜……那都是童言稚语,谁又会将它当成真。 况曼依旧拒绝:「不了,他内力恢復有望,等他药浴泡完,天气差不多就回暖了,到时,我需陪他去摘朱果。他无内力傍身,独身去寻朱果,不安全。」 圣慾天她肯定是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等孟九重内力恢復之后,她就动身去寻阿娘,到时候,带着阿娘一起回去。 况曼想起伦山蛊后,突兀就想起了在兴远府,伦山蛊后提起圣慾天时那毫无波澜的态度,还有遇上黎初霁时的冷漠反应。 幼时,阿娘可喜欢阿爹的三个徒弟了,特别是黎初霁。阿娘对他的喜爱之意,不亚于青蒙哥,甚至还让孟泽师伯为他量身打造了一柄刀,可是在兴远府遇上黎初霁时,阿娘提起他那冷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谈一个和她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这不合常理。 阿娘在这八年里,到底经歷了什么? 她又是怎么去到伦山的? 阿娘出自伦山,但是,她似乎也在忌讳伦山,上次相认匆匆忙忙,她没以前的记忆,对阿娘态度并不热情,阿娘似乎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是他的女儿,虽然相认,但却连话都没有挑明,只大家心里清楚便是。 走时甚至刻意提了一句,让她在遇上她时,别莽撞着上前。 这种态度,当时她不觉得奇怪,可记忆恢復后,就察觉到了不对。 青蒙听到况曼的话,剑眉紧紧夹起,头微侧,往院子里,正在挑捡药材的孟九重看了一眼。 片刻后,他侧回视线,心底微嘆:【忙完自己的事,回去一趟吧,师父很想你】 我也…… 况曼点头,哂然一笑:「早晚会回去的。」 青蒙定定看了况曼一眼,垂眸,轻颔首了一下,然后背上自己的大刀,起身,准备立即迴转大漠。 【在中原,自己一切小心。】 【飞云已入中原,在蛮地一带,若有需要,让人传信给他】 大漠离中原太远,有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飞云已入中原着手寻找地垦虫,正好可以看护一下她。 穆元德身边的大夫说,地垦虫只生长在伦山,但伦山那地方不是那么好入的,特别是师父还强调,圣慾天的人,能不入伦山就尽量别去伦山,一旦去了,极有可能挑起伦山女人的怒火,飞云也因此,准备先在蛮地一带寻找地垦虫。 蛮地的地势气候和伦山都极为接近,说不定生长有地垦虫。 况曼轻嗯,眸光淡淡看着青蒙的后背:「好,青蒙哥保重。」 青蒙侧回头,无言地看了看况曼,旋即,踏上了回归的路程。 雪地上脚印深陷,离去的背影宽阔健颀,却莫名透着寥落。 况曼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也未曾抽回,双眸似乎在遥望着什么,良久后,她轻嘆一声,持起温杯,轻轻浅酌了一口。 远处屋檐下挑捡药草的孟九重,看着来了却未入门便离开的青蒙,眸子轻轻蹙了蹙。他目光微侧,落到亭中少女身上,瞧着她手上的小糖人,心里泛起丝丝郁意。 将手里药草搁下,孟九重去一旁的笼子里,捉了一只鸡出来,着手开始处理。 这鸡是阿曼前儿入山去集市上买的,一共买了三只,三只都先养着,未没有杀掉。 今天,他想做滷鸡给阿曼吃。 糖人太甜腻,恰好做只滷鸡给她解解腻。 * 傍晚凉风,寒意刺骨。 厨房里生出的肉香味,被轻风吹进了亭子,况曼小鼻子轻轻耸了耸,收起心中淡淡的怅然,起身,往厨房走去。 第198页 甭管记忆有没有回归,好吃喜吃这一点,况曼觉得,自己是没办法改了。 咦——孟九重的厨艺,似乎又厉害了点,这香味浓郁得让她没啥飢饿感的肚子,都咕咕叫了两声。 也不知道他今晚做的是什么。 进了厨房,便见男人修长的腰微微前倾,贴着灶台,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大勺子,从锅里捞出了一只散着腾腾热雾的鸡出来。 那鸡表皮有些红,有些亮,一看就让人食慾大增。 况曼眨了眨眼,跨进厨房:「九哥,怎么不叫我帮忙。」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孟九重抬头,胸口淡淡抑郁蓦然消散。 阿曼已经不是小女孩,哪还会喜欢吃小糖人,还是他煮的菜,让她更喜欢。 「看你在想事情,便没叫你,菜已经出锅了,去盛饭吧!」 温润嗓音与往常一样,听着并没什么区别,可况曼就是觉得有些不同。 说不上哪里不同,听在耳里,就觉得带了淡淡愉悦。 况曼抬眸,奇怪地看着孟九重,直言问:「什么事让九哥这么高兴?」 孟九重微顿,错开况曼那双漆黑的眼睛,淡然道:「想着再泡三幅药,便能出发去摘朱果,当然高兴。」 况曼闻言,眸底闪过了悟。 就说嘛……这段时间见他不慌不忙,没有一丝焦虑,还以为他没把内力的事放在心上呢,原来,不是没放在心上,只是隐忍着没表现出来而已。 「确实值得高兴。」况曼取出碗,盛了两碗米饭,搁到桌子上,闲谈道:「还有三幅药浴,待你泡完,差不多就开春了。我上次练的毒几乎都用光了,我明儿下山再备一些。」 上次那场暗杀与反杀的追逐,她杀了不少人,笼统算一算,死在她手上的回纥人,没有三百也有两百,能杀这么多人,她制的毒发挥了关键作用。 毒这东西,简直太好用了。 得再弄一些放在身上。 现在许良山被冰雪覆盖,想找到植物练制毒药已是不大可能,她得去市集上的药铺,买一些药材回来提练毒药。 都说是药三分毒,这话一点都不假。 草药,用对了是药,用错了那是就毒。 「不急,还有二十几天时间,来得及准备的。」孟九重将滷鸡砍成块状,装进盘子里端到桌上。 他的药浴是七天一次,如今已泡了七次,剩下的三次泡完,差不多就接近年末。 郁方说,朱果生长在泾山那连绵不绝的大山内,地图他已经绘制给了他,只待他们准备妥当,在朱果结果的时节入山便行。 而恰好朱果结果,是在初春之时。 说罢,二人便坐上桌,开始吃饭。孟九重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况曼的碗里,况曼笑谢了一下他,大吃起了饭。 啃了一个鸡腿,况曼心里感慨,果然……他的厨艺又进步了。 * 年关已近,许良山又迎来了一场大雪。 孟九重十幅药浴全部泡完,泡完后,他和况曼都没打算立即出发去寻朱果,而是准备过完除夕再走。 这个除夕,许良山上并不热闹,只有郁战在除夕前一天回了许良山。 至于郁方……郁方在况曼醒过来第三天,丢下药方,就匆匆赶回了苍山。 据说,是沈闻秋受了重伤,他得回去救他的命。 说起沈闻秋,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况曼在赤兰县被偷袭那晚,昆苗不是吩咐属下伪装成孟寻,继续钓穆元德这条大鱼吗? 结果钓了半月,穆元德依旧未曾出来。于是孟寻这个人、这个身份,便彻底死在了那些欲想夺取凝血剑的人手中。 紧接着,沈闻秋被追杀。而沈罗衣自从被青君救走后,就回了赤阳堡,再没出来过。 阴谋者想杀沈罗衣都杀不了,毕竟沈镇远坐镇赤阳堡,他可不是吃素的。 沈闻秋也是倒霉,他明明是隐在暗处,静看事态发展的,结果藏了那么久,连孟九重都没将他找出,转头却被回纥人给找到了。 于是,他被人一路追杀,杀进了南越大山,而穆元德接到消息时,刚巧解封足下三阳经。 神智与活动都再不受限制。穆元德当即离开苍山,前去南越解救沈闻秋。 说话回头,沈闻秋武力也许并不是很出色,但他那一身轻功,却真真是炉火纯青,楞是凭着出色的轻功,拖着一群回纥尾巴,在南越大山里周旋了好几天。 在体力不支,正面和回纥人冲突,即将受伤时,才等到了穆元德的出现。 看着从天而降,犹如天神般一掌打飞一群人的亲舅舅,沈闻秋感动的就差没哭出来了。 沈闻秋完全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舅舅会在他临危关头,出现在他面前。 他很高兴穆元德能为他而出江湖,但同时也愧疚自己将他引出江湖。 因为,等他和穆元德走出南越大山后,迎面就遇上大规模追杀。追杀他们的人,皆是十五年前结下旧怨的人。 最后,沈闻秋没伤在回纥人手上,倒是因为穆元德之故,被八大门派的某个掌门,给一掌打成了重伤。听说伤势很严重,经脉尽断,想要恢復,得续接经脉才有希望。 好在郁方在修復经脉这方面,极有心得,毕竟当年穆元德也经脉尽断过。 所以,穆元德一封信,这刚过来给孟九重和况曼调理身体的大夫,就马不停蹄地回去苍山了。 第199页 也是忙死他老人家了。 快过除夕了,许良山清清静静,况飞舟未曾来,伦山蛊后也未来。 陇西离大漠并不是很远,况曼本来是考虑着,去信圣慾天,问下况飞舟要不要来许良山过年,或是她去圣慾天也行。 却不想,她还未做决定,圣慾天那边就派人送来了年货,并带了一封书信给她。 信是况飞舟写的。 说他人在草原,过年回不来,让况曼就在许良山上过年,还说,来年他一定会和她一起过年,且是带着她阿娘……一家三口过年。 况曼看着那苍劲有力的「一家三口」四个字,顿时便知,他与伦山蛊后之间这冷漠如水、毫无交集的关系,问题应该不在他身上。 而伦山蛊后……况曼有点不知道该说啥了! 她记忆恢復差不多两个月,但至始至终她都未曾捎来只字片语,仿佛就没有她这个女儿般。而且她还行踪不定,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前不久据说她出现在了陇西,她匆匆下山,想去会会她,结果她还未走到地点,便接到郁战传信,说伦山蛊后去百濮了。 况曼:「……!!」 阿娘也太神出鬼没了。 在她身份不明、未暴露时,她都会夜里翻窗去会她,怎么现在反而疏远了? 这态度不对……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与她和阿爹相认? 伦山,伦山……阿娘如此冷漠,是不是和伦山和关系? 况飞舟只字未提,况曼想不通其中关键,便将伦山蛊后那有异于正常人的态度,暂时按压了下去。 除夕下午,况曼和孟九重提着祭品,踏着厚厚的积雪,无言地去了后山崖顶。 这崖顶并不是况曼当年惨剧发生的那处崖顶,而是……埋葬裴邑与阿碧的崖顶。 这两处坟的位置是青蒙告诉她的,说是当初她与阿娘久没回圣慾天,他来中原寻她们,最后…… 是他为阿公和阿碧敛的尸。 朔风唿啸,两座被雪覆盖相靠而立的坟,一前一后,孤零零伫立在山顶之上。 况曼肃静地祭完两座坟,在崖顶上吹了一夜的风,直到天空泛起明亮,才顶着一身风雪,从山顶上下了来。 孟九重一直陪着她,期间,他冷硬的唇瓣翕了好几次,始终没有开口叫她回去。 他就那么静静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直站到天明。 他知道,这个时候她只想静静缅怀他们,不希望其他人打扰。 * 大年初三,风雪未停,崖下小筑的三个人,收拢好东西关上院门,踏着风雪离开这座住了快两个月的小竹屋。 郁方曾详细给他们说过,朱果成熟期是在二月到三月这段时间,一年只有这一次,错过就得等下一年。 朱果所在地,是在兴远府与鄂州交界处的泾山境内,泾山的大山连绵起伏,重峦叠嶂,地域之广阔,完全不亚于蛮地与百濮之国那边。 他们从许良山出发,哪怕路上不出意外,都得有近半个月的路程,到了那边还不算,还得进山。 山林险峻,就算有郁方绘制的地图,要想在那么广阔的深山中,找到一株朱果,也非是易事。 这一次,郁战也跟着一起上路了。 孟九重如今无内力防身,况曼身份又暴露,一露面,许是就会有麻烦缠身,所以,郁战必须得跟着,以防万一。 况曼也知道,她一旦出山,就极有可能再次落入回纥人的眼里。 青蒙可是说了,那个带头暗杀她的回纥首领潜藏了下去。这个首领性子阴鸷,极为狡猾,城府之深非一般人能比,她杀了他那么多属下,最后更是杀掉了两个看守,应该是他精锐部队的中年男人,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这条毒蛇,说不定就隐藏在暗处,等着她出山呢! 她住在许良山上这么久,倒是没有发现他的眼睛——老鹰! 但是这个人肯定知道她还活着。 许良山这两个月里,进进出出不少人,年前圣慾天还往许良山上送了年货,只要关注着许良山的人,必知道这山上住了人,而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她。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出山的时候,况曼拿出一些自己调制出来的化妆品,给三人稍微化了一下妆。 亚洲四大邪术之一……化妆术! 一种化出来,亲妈都不认识的妆。 这种妆可比那用面具或是药水易容出来的妆更具欺骗性,五官改变不说,还毫无破绽,除非拿盆水泼他们的脸,要不然,谁也别想识破他们。 别说,这个妆真的很管用。 妆成之后,郁战就拿着个小铜镜对着他的脸,一直照啊照,照完自己,眼睛又时不时往况曼脸上瞄,连孟九重都神奇地在她新鲜出炉的脸上,看了好久。 以前她五官秀丽,虽美,但那是一种明媚的美,平日里利落的穿衣打份,将她的容貌衬得有几分英气,但现在……已经没办法形容了,活脱脱一只山里走出去的小妖精,瑰姿艷逸,明亮的大眼睛轻轻一挑,便是风情万种。 完全不相同的脸,完全不相同的气质,楞生生煳弄了某些人和畜生的眼睛。 ……没错,就是畜生。 况曼果然没猜错,那昆苗还真的没有死心,一直盯梢着许良山。 这不,他们走上官道没多久,天空上就盘旋着飞过来了一只老鹰,这只老鹰在他们头顶上驻留了一会儿,便飞走了。 第200页 这只老鹰……没有认出他三人。 不过,以现在三人的妆容,这只畜生能认得出,才奇怪。 况曼现在是风风韵韵的小妖精,郁战成了脸上有条陈年旧疤痕的鬚眉大汗,孟九重则是一个脸色苍白,走两步咳嗽一声,一看就像快要进棺材板的柔弱书生……这组合别说一只老鹰认不出来,就是他们站到昆苗面前,昆苗也认不出来。 三人上路,凭着这身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装扮,一路平平安安的抵达了鄂州。 鄂州地势偏南,到了这边,天气就逐渐回暖,携来的风,带起了早春的气息。 一入鄂州境内,况曼三人就放弃了马车,而是打马直奔泾山。 他们选择进入泾山的地方,是在兴远府与鄂州边界处。那里,恰巧就是官府悬赏的凤凰寨,时常出没抢劫的地方。 说起来,当初况曼离开东义县,除了去许良山外,第二个目标便是这个凤凰寨。但是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凤凰寨三个土匪的事,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不过,抛弃也没事。再见过一波土匪后,况曼救把他们记起来了。 不得不说,鄂州与兴远府相接处山色优美的同时,地势也极为险峻,峡谷特别多,不过半天的路程,他们就经过了三个峡谷。 而且,在骑马飞驰过第三个峡谷的时候,况曼生平第一次遇上了土匪。 不过这些土匪眼力劲还不错,在峡谷上方,瞅到郁战那张被化得凶神恶煞的脸后,楞是没有行动,就那么站在峡谷上,放他们过去了。 况曼也是这会儿,终于把那被她抛到脑后面的凤凰寨给捡了起来。 「九哥,峡谷上那些人是泾山的土匪吧,他们是府城通缉的那群土匪吗?」奔出峡谷,况曼勒马,往峡谷上看了一眼。 孟九重盯着眼方的路,目不斜视:「应该不是,我们还未入凤皇寨时常出没的范围。」 况曼哦了一声,打马跟上。 还以为是凤凰寨子的人呢。 说起来,那凤凰寨的三位寨主可真值钱,嗯嗯嗯,这次去到泾山,要不要顺便挣点外快? 她还没有试过,她变异的异能有多厉害呢! 想到自己的异能,盈盈双眸透出光亮。陇西那一次,她受那么重伤,是她技不如人,如今…… 先去找朱果,等孟九重内力恢復了,她就拿凤凰寨练一下异能,然后……学阿爹打进敌人的老巢,杀不了沈镇远,也要把赤阳堡弄得鸡犬不宁。 ……好叭,确实是况飞舟亲生的。 不管是没恢復记忆前,还是恢復记忆后,这份狂劲,活脱脱一个女版况飞舟。 「刚才那群人是通天寨的人,这些人和凤凰寨行事作风不一样,不抢普通百姓,不抢过路官员,只抢商队。」郁战嘶哑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况曼挑眉:「这算是盗亦有道吗?」 郁战:「不过是不希望把事情闹得太大,被官府剷除罢了。」 说罢,郁战给况曼讲了一下有关通天寨的的事。 这通天寨的人,多数是鄂州与兴远府两省交界处的山民组成。冬季是山民最难熬的日子,猎物少,大型动物到了这个季节还特别兇勐,为了过冬,这些山民就会组织在一起,在这地方设障碍,以抢劫过路客商过日子。 他们这种抢劫,一般从严冬开始,一直持续到暮初之后,等山上的动物都交、配完,便会解散。 而且他们抢劫不杀人,抢到的东西,也不会私动,只要被抢者拿些银钱给他们,他们便会放行。 他们说是抢劫,这种行为,更像是让别人给买路钱。 也因为他们行事还算有底线,也不去扰山下的居民,所以,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在这一片行事。 况曼听完郁战的话后,不置可否。 姜鲁到底是个古代封建王朝,虽已尽量以法约束人,但也做不到方方面面都周全。 像刚才遇上的那一波土匪人,官府选择放任不管,也没什么惊讶的。 闲谈了几句,几人加快了速度,想在天黑之前抵达兴远府境内,然后找家客栈住下,休息好后再进山。 他们的时间并不是很充沛,稍耽搁一下,便有可能错过朱果成熟悉的时间。 三人匆匆而去。站在峡谷之上,没有任何行动的通天寨大当家,在他们马匹驰过山坳之后,收回目光,向身旁的一人道了句:「通知前方的人,让他们留意一下这三个人,看看他们目的地是哪里,又是在何处落脚。」 「大当家怀疑他们?」身旁一个身型看着较为消瘦的汉子,抹了一把脸,蹙目看着峡谷尽头。 片刻后,他将手上的剑竖到地上,伸手,从怀里取出几张纸摊开。 这几张纸是三幅画像。而这三幅画像,毅然就是况曼他们三人未化妆之前的模样。 画这像的人,似乎对三人很熟悉,不说况曼那幅画有多惟妙惟肖,就说郁战那一张,也是将他的神态画了个十成十,连他左侧脖子下,那一道淡得快完全消失的疤痕,这画里都画了出来。 郁战颈下伤痕,是幼时逃难留下的,也是这道伤痕让他的声带受损。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这道伤已经淡的看不怎么出来,可偏这张画像却是将它勾勒了出来。 画这幅像者如果不是观察细微之人,便极有可能,是……熟人。 第201页 况曼三人已打马远去,完全没想到,他们嘴里谈论过的人,手上正拿着他们的画像。 取出画像的人,盯着画看了一会,道:「不是他们,长得完全不像。」 大当家也太紧张,不过是三个过路客,容貌相差这么大,怎么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 大当家看了一眼画像,半眯着眼,道:「长得是不样,但是,咱们也不能大意,两男一女,这组合和上头给我们的线索一模一样。而且……」 大当家说到这里,斜视向下方的峡谷,蹙目问:「他们一行中,是不是有个看着身子不大好的书生?」 「是有一个。」 「书生会骑马的不少,但骑术好的却没几个,是与不是,都得先试探。」大当家话落,将自己的刀扛到肩上:「你们盯着一会儿,有可疑人路过,记得通知我。」 「恩。」 大当家吩咐完,健步走去了旁边的树林。 入了树林,他抱刀倚在树上稍眯了一会儿,大概半柱香后,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哨子,然后对准天空吹了一声哨响。 如果况曼在这里话,定会认出这只哨子。 因为,她在陇西之时,从好几个回纥人的身上发现过这哨子,况曼当时一看到这哨子,便知道,这是他们用来控制老鹰的哨子。 但是说也奇怪,况曼捡到哨子后,试着吹了几下,却没将老鹰召唤出来。 树林中,通天寨的大当家吹了一声哨子后,没多后,林中惊鸟飞腾,咻咻冲上天空,与此同时,一只黑鹰停到了这男人身侧的树枝上。 男人瞅着黑鹰,乐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肉干,递给黑鹰。 黑鹰高傲地看了他一眼,垂头,将他手上的肉干啄走。男子餵完黑鹰,将内里的亵衣撕下来一块,然后咬破手指,在布料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最后,他将这块写着符号的布,绑到了黑鹰的腿上,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它离开。 黑鹰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叫了一声,便展翅沖向了天空,往着泾山方向飞了去。 况曼他们这会儿也在往泾山走,天空上飞的鸟禽,总比地上跑的要快上一些,老鹰这种天空霸主的速度比起一般鸟儿,就更快几分了。 走过第三个峡谷没多久,驰马而飞的况曼,耳尖地听到了天空中熟悉的鹰唳声。 她额头紧紧一蹙,吁了一声,勒马收住缰绳,仰头往天空看去。 只见远处,一只黑色的鹰,煽着翅膀飞快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了来,飞到他们头顶,它速度未停,笔直飞过了前方的一座山峰,消失在了天空上。 郁战和孟九重见况曼停住马步,也齐齐收住缰绳,往天空看去。 「老鹰……」况曼半觑着眸子,眼里闪过一缕凶光。 回纥汗庭动作频频,也不知道姜鲁朝堂有没有防备? 况曼并不认为这只老鹰是追着她来泾山的,他们三个都化了妆,许良山外那只老鹰都没认出他们,这只老鹰肯定也认不出来。 郁战瞅着空荡荡的天空:「夫人,这是泾山本地的老鹰,体型比回纥老鹰要小。」 「不是回纥的老鹰?」况曼微怔,回头问。 郁战颔首:「回纥养的信鹰是大漠苍鹰,不但能传信,危急时还会相助主人战斗,凶性极强,与咱们姜鲁的鹰不同。」 自从知道两位主子的敌人是回纥人后,郁战就没少往回纥人身上下功夫,他现在不但知道回纥人养出的信鹰习性,连回纥人一年到头,不洗几次澡的事,都给摸清楚了。 ……好吧,这是一个很称职的属下。 况曼踩了一下马镫,轻「驾」了一声,让马儿走动起来:「甭管那只老鹰是回纥的还是姜鲁的,咱们都不能大意。昆苗的暗杀部队被我杀得元气大伤,他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多注意一点,总不会出错。」 关于昆苗暗杀部队元气大伤这事,是青蒙告诉她的。 被老鹰这种讨厌的鸟,盯梢近一个月,况曼现在是极不喜欢老鹰这种生物,一听到它的叫声,她就想将它抽下来,扒光它的毛。 况曼并没有将郁战的分析听进去,反而是在听到这声鹰唳后,心底渐渐升起了防备。 不得不说,况曼是聪明的,只是一丝小异状,就引起出了她的警惕。 她的这份警惕,在某些时候,是救命的关键。 第62章 蹩脚的试探 这世上, 聪明人很多。 况曼由一只老鹰,心生怀疑。而峡谷上的人,也因一个不合常理的书生骑马, 同样也心生怀疑。 说起来, 这也不是况曼他们大意, 毕竟姜鲁尚武,书生入学院读书,先生还得教教他们君子六艺呢,其中, 骑射是必不可缺的一门功课,所以, 会骑马的书生极多。 况且目前他们已出陇西入了鄂州,远离了最有可能被发现的地方,自然警惕就少了些许。他们也没想过,泾山的土匪竟然是回纥探子。 探子不是老鹰, 是人。 ——人会思考! 显然, 峡谷上的探子思维还很缜密, 不过一个怀疑, 便开始让人试探上了他们。 况曼三人打马狂奔, 又在官道上行了近半个时辰。 泾山这一片,大山着实很多, 这都骑马跑了快一天了, 但入眼的, 除了山还是山, 和陇西百里不见山的地形完全不相同。 第202页 三人忙着赶路,皆想在天黑之前抵达最近的县城。 马儿的哒哒声,在官道上络绎响起, 又走过一处峡谷。前方一处茂密的树林里,几道喝叱声,隐隐约约传来。 紧接着,便是几道刀剑相撞的声音,叮叮噹噹响起。 况曼一拉缰绳,勒住马,虚眯着眼,眺望远处:「前面出事了?」 「泾山很复杂,武斗时常有发生。」郁战吁了一声,拉住马,也往前方树林看了去。 况曼丹唇紧抿:「现在怎么办,咱们是直接过去,还是等他们打完了,再走?」 这里确实有些乱。 都说陇西人尚武,但在陇西时,她就没瞧见啥打架斗殴,但入泾山一天不到,土匪她见到了,打架也遇上了。 ……好吧,况曼是个没什么自知之明的人。 也不想想她在陇西一天三杀,那仿若罗剎的凶恨样,稍有点眼力的,这个时候都不敢热血上头。 「我过去看看。」郁战夹马,就欲去查探前方情况。 话刚落,那打架的人似乎转移了战场,内力相撞的余波,陡然从树林里蹿出,几条人影,须臾间飞纵了林子。 出来的人一共有七个,都是男子,前方两人衣衫狼狈,身上还挂了彩,其中有一个嘴角处溢着血,看上去伤得很重。 在他们身后,五个彪形大汉大汉,气焰嚣张,急急而追,仿佛夺命的阎王。 这五个人都是武林人,拳脚功夫不弱,而那两个受伤者,则一副世家公子的装扮。 两波人一出树林,况曼三人当即便分析清了情况,虽不知他们打架的缘由,但很显然,那两世家公子遇上了追杀。 这两世家子弟会点拳脚功夫,但都不怎么高,在况曼眼里,也就勉勉强强。 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是……抱歉,孟九重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况曼同样也是个事不关已,就懒得动的。 两人都没打算管这波事,他们不动,郁战自然不会动。 况曼见着突然冲出树林的人,表情木了木,随即瞅见他们打了过来,拉着马儿绕到了旁边,给他们挪地方,方便他们大展拳脚。 孟九重和郁战见状,也打马退远。 按说,他们三人都退这么远了,打架的人,怎么着都殃及不到他们,结果……也不知是误判了,还是两波人打架打得太投入,边打边前进,楞生生打到了况曼他们所在的地方。 不但如此,几人动起手来波动还极大。 这不,不知是谁发出一掌内力,结果这掌力被对手避开,咻地一下往孟九重骑的马腹打了去。 况曼眸子骤然一缩,身体本能绷紧。当即便欲当出手,将这掌力绞杀掉。 孟九重目前毫无内力,虽然察觉得极时,但手脚反应却不如内力傍身时那么敏捷,掌力都快拍到马腹,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里,一旁郁战掌力倾泻而去。 浑厚劲风袭扫,危及关头,楞生生将那拍向马腹的掌力给绞杀在了空中。 旋即,他长剑一晃,一道骇然剑气,勐得一下,在地上划出一道宽阔剑痕。 剑痕下方,还有两个字。 【相杀?】 况曼看着郁战不吱声,以字发言的模样,唇角轻轻扬了扬。 真想知道郁方是怎么养的郁战,把这小伙子养的这么精明。 说起来,他们三人伪装,她和孟九重一个伪装成了不会功夫的小妇人,一个伪装成了文弱书生,三人中只有郁战,是一眼就瞧得出来,会功夫的。 而且气势大开,看着还有些兇恶。什么都伪装的很好,可唯独他嘶哑的声音,没办法伪装。 不能伪装,那便只能不发音。 偏偏不发音吧,遇上这种打架的场合,又得他出面交涉…… 不过,交涉好像也难不倒他,一个照面,就学会了青蒙那一套,以剑气写字的方式来和人沟通。 【相杀】二字,苍劲有力,每一笔,第一画都犹如刀刻,又大又醒目,几个打架的人,想当看不到都不行。 「少侠,救命……」 两个世家公子看到郁战出剑,仿佛见到了救星般,搀扶着,跌跌撞撞向况曼他们沖了过来。 「少侠,这几个人是山里土匪,他们穷凶极恶,杀人越货,还请少侠出手相助。」 跑过来的同时,这两人似乎已接近体力不支,狼狈地撞到了孟九重的马儿上。 马匹受惊,狂躁的叫了两声,前蹄勐然一抬,孟九重恰在这时,身子忽地摇摇晃晃,一副被颠簸地快要从马上摔了下来的模样。 况曼见状,脚在马镫上一蹬,便要跨马过去救他,谁知,孟九重却突兀抬头,轻轻朝况曼摇了摇。 他摇头的幅度极小,看着似乎是受不住马儿昂头的冲劲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私下里朝况曼递出的讯息。 况曼见状,眸子微紧,但到底还是顿住了动作,只仿佛受了惊吓,「啊」的尖叫了一声。 声音听着无助极了。 而郁战则是本能地,飞身一纵,跃到孟九重的马上,紧紧拽住缰绳,安抚住马匹。 孟九重的脸适时变得煞白,本就看着单薄的身子,在这一场变故后,仿佛更弱了。 郁战将马安抚好,他双目冷凛地看着那两个惊到马的人,剑光一闪,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冷酷道【再往前一步,杀。】 第203页 ……好吧,简单明了,但威慑却足够大。 吓没吓到惊马的两个世家公子不知道,但绝对是把他后面那五个,追杀他们的土匪给吓到了。 几个土匪直楞楞地盯着、那比剑招还要锋芒毕露的几个字,然后抬头,又瞅了瞅郁战那比阎王还要黑的脸,几人咽了咽喉咙,啥都没说,脚一转,一熘烟地跑进了树林。 况曼看着因被吓到,而逃跑的土匪,深潭般的眸底,一缕疑光闪过。 刚出来树林时还威风凛凛,这才眨了个眼,就被几个字和郁战的黑脸吓走…… ——不正常! 而这两个受伤的世家公子,仿佛也被吓死了,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退到了一旁。 郁战见他们退开,身子凌空,飞纵到自己的马上。 【公子,夫人,咱们继续上路吧】 况曼花容失色,一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手:「小于啊,幸好这次出门带上了你,要不然……」 后面的话,况曼没说,反正那受惊的态度是明晃晃地摆给了别人看。 孟九重适时追加了一句:「加三个月月钱。」 说罢,他巍巍颤颤夹了夹马腹,颠簸着骑马往前奔了去,仿佛是真被吓得不轻般。 况曼和郁战见状,赶忙追了上去。 为了不引起身后那两世家公子的疑心,三人这次速度比之先前慢了许多,一直这么骑马慢跑了近十里路,才默契地停下了马。 「那几个土匪不对劲。」一停下,况曼便回头凝视着后方,就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几人在他们没有抵达树林之前,内力都能震得大树晃荡。 明显内力不错,他们应该是武林人。武林人做土匪,拦路抢劫,结果……却被郁战吓跑了。 什么时候,武林人的胆子这么小了? 能干土匪这一行的,怎么着也是比较豪横的人物才对,胆子小……啧啧,这演技不过关,还得再练练。 「不止土匪不对劲,那两个受伤的人也有问题,他们连着两次,都欲靠近我的马。」孟九重绷着眉头,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郁战没吭声,静听着两位主子分析。 况曼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道:「我怎么感觉,刚才那几个人,是在试探我们啊?」 这场巧遇,该不会是别人特意安排的吧? 别说,况曼还真猜对了。 他们在这里讨论着方才的事,另一边,逃进树林中的五个土匪和那两个被追杀的世家公子,正哥俩好的坐在一起吃烤肉,并且,也谈起了况曼他们。 「我近距离观察过,那个文弱书生的确毫无内力,还有那个小美人,也没有内力,不像练家子的人。」 「据可靠消息,那个那姓孟的将一身内力都渡给了况娘子,那况娘子现在应该就是有内力傍身的人,老大会不会打眼了?」 「打没打眼,老大怎么能确定?三公子既然发出信息,说姓况那娘们有可能会入泾山,那咱们就得多留意着,是与不是都得调查清楚,不能误了三公子的事。」 「那娘们杀了三公子不少人,心大了,想进泾山,泾山可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回头给凤凰寨那边传个消息,让他们多留意一点。」 「瞎说什么,赶紧吃,吃完了,咱们还得追下去,看看他们落脚在哪里?我们累一点,跟梢几天,等他们出了咱们负责的范围,该操心的就是就不是咱们了。」 「这姓况的娘们邪乎的很,连三公子的信鹰都能发现,等会儿大家小心点,别被她发现了。」 众人点点头,大口嘶咬着手上的烤肉,囫囵吞枣几下将手里食物吃完,然后灭了火,一番变装后,走出了树林。 十里之地外,况曼说出这些人可能是在试探他们之后,便越发觉得他们可疑了。 孟九重沉眉:「极有可能。」 况曼目光透出惊疑,诧异道:「我们哪里露出马脚了?」 奇怪,难道他们暴露了? 不,不,以他们现在这身装扮,不可能暴露? ……既然没可能暴露,那这些人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孟九重:「他们要试探的目标,也许并不是我们,不必管他们,先上路,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城里。」 况曼轻轻颔首,马鞭一甩,先一步踏马奔了出去。 孟九重与郁战急忙跟上。 接下来的路程就比方才平静多了,一直到他们入城,期间都没有再发生过什么事。 平谷县,一个坐落在群山之中,极为偏僻的县城。 这个县不止偏僻,县里的建筑也较为寒碜,一个城里,竟然只有四条主街,这规模,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县城,倒像是一个镇。 从大街上打马过去,况曼看到了这个县城的衙门。 ……好吧,确定了,这个县城是真的很穷。街道寒碜便罢,连衙门都破破烂烂,仿佛许久没有修葺过般。 「平谷县地处泾山范围,泾山的山匪太多,每年到了丰收季节,山匪便会下山抢劫,官府往往连税都收不上来,所以,较为穷。」 孟九重看况曼闪过疑惑,低柔的嗓音轻轻响起,为她解释原因。 「朝堂就放任泾山山匪作乱,不管吗?」况曼听完解释,淡淡问。 孟九重:「管不过来,朝廷的主力几乎都在边关,像这种土匪,一般都是省府自制。吕承风倒是剿过几次匪,但功效都不大,每每剿匪,山土匪都会躲进连绵大山里,等到风头过了,就又聚集起来继续为祸。」 第204页 这边地势太复杂,剿匪不易,而且……没人知道吕承风是真的在剿匪,还是只走一下过场。 天已黑下,小城并未有多少光亮,四处都暮气沉沉,感觉不到一丝鲜活。 况曼听完,不置可否,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没走一会儿,前面就出现了一家客栈,况曼跳下马,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牵着马缰往客栈走去。 客栈的生意有些不好,从敞开的大门看进去,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店小二和掌柜都不在。 「有人吗?」况曼伸着脑袋往里觑了一眼。 声音落下,大堂后方的一个小门处,店小二匆匆打帘跑了出来。 「来了,客官。」 小二扯着笑脸,麻熘地跑到客栈外,然后热情地朝况曼三人道:「几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况曼将马缰递给店小二:「小二哥,我们住店,麻烦等会帮我们餵一下马。」 「好嘞。」店小二滑稽地把手上的汗巾甩到肩膀上,把三匹马往客栈后方牵去。 这会儿功夫,这家客栈的掌柜也出来了。 「三位客官里面请。」掌柜笑呵呵地招唿着三人。 「两间上房。」况曼朝掌柜地说了一声,黑眸往孟九重看了一眼。 刚才下马时,他走路姿势有些别扭。没有内力护身,骑马一天,怕是已至极限。 「等会提三桶热水去房间里。」况曼向掌柜交待了一声。 去栓马的店小二回来了,掌柜的让店小二带况曼他们先回房,自己则进厨房,吩咐厨房里的伙计烧水。 回了房,况曼让孟九重先歇一会儿,自己则拿起郁方绘制的地图,研究起来。 「昌河距离朱果所在的位置最近,九哥,我们从昌河那边入山怎么样?」况曼盯着地图,一边研究,一边道。 「昌河不行。昌河两侧皆是陡峭悬崖,不易入山。」孟九重后背倚在椅上,修长的双腿微微打开。 没有内力,确实有些行动不便 。 以往骑马三天三夜,都不见身体不舒服,但现在,不过短短一天,大腿内侧竟有些隐隐作痛。 而且……阿曼,似乎还知道了。 况曼修长手指轻扣着地图,拧眉道:「那从哪里入山?」 孟九重伸出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黑点:「从阿贝镇入山。那里入山,比较好走,而且还避开了凤凰寨。」 整个泾山,真正有威胁的就是这个凤凰寨。 这个寨子在这一片横行好多年,据说,姜鲁什么时候开国,这个寨子就是什么成立。最开始的时候寨子里的人,多是一些避战祸的武林人,建寨只是为了让大家有个安身之地,并不是干抢劫这一行。 武林人,多少会点功夫,有功夫傍身又生在大山之中,不可能饿得死。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寨子的作风就变了。 他们开始下山拦劫商队,最后演变成了现在的一方之患。 兴远府的每一任督师,上任后都立志要将凤凰寨剷平,但是却没有一任成功。 他虽不知凤凰寨的具体位子与里面的人员组成,但是,他听师父说过,凤凰寨不是一般的土匪窝,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好手。 所以,他们进山后,一定要避开这个寨子。 「暂时是不宜生事非,避开也好,等回来后……九哥,回程时,我想会会这个凤凰寨。」况曼没有反驳孟九重的意见,还说了自己的打算。 朱果成熟的时间太短,他们得以朱果为重,要是错过了今年,那孟九重怕就要再等一年,才能恢復内力。 一年变故太大,没有防身之能,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出意外。 「凤凰寨不易对付。」孟九重浓眉深蹙。 况曼展眉:「你传了我不少内力,我的力量又提升了,我需要锤鍊自己,战斗能使我更快地强大起来。」 意思很明确,这凤凰寨是她给自己挑选的练手目标。 孟九重微诧,凤眸轻抬,便见况曼脸上露着一个自信又张扬的笑。 那笑容,有些耀眼。 孟九重深瞳怔了怔,英挺脸上闪过剎那间的失神。 他回神,黑眸微阖,遮掩住眸底的异样,润声道:「回程再说吧!」 只一剎那,孟九重便明白了况曼的意思。 许良山一场生死之战,让她力量得以提升,她…… 想到那日她奄奄一息倚在枯井边的情形,孟九重不知,他是该反驳,还是该支持。 他们的身世,註定了在赤阳堡未灭、仇人未死之前,便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不希望她再涉险,但又希望她强大到……再没人能伤她! 况曼以为孟九重答应了,晶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如月芽般好看:「等你内力恢復,咱们一起去,到时候你给我压阵。」 孟九重浅浅一笑,未接况曼这话。 去与不去,等他吸完朱果,再看情况。 谈话间,店小二把水提了上来,孟九重将房间让给况曼,自己提着水桶去了郁战的房间,准备在他那边擦拭一下身体。 况曼瞅着离开的人,撇撇嘴,心情有点复杂。 哎,一点进展都没有。 不过……有没有进展,这个人现在都已经是自己人了,全身内力都给了她,这要不是自己人,是什么。 第205页 以后,他都会做饭给她吃。 ……记忆恢復,经歷了一场挖心之痛,况曼还是那个况曼。 她这性子,是不可能改得了的,当初刚回来时,她可是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虽然这个目标,似乎……好像跑歪了,但的确是达成了。 那时,她眼馋他的厨艺,誓要将人圈定成自己人的。现在……人,的确已经是自己人了。 可是……好像又和她想的那种自己人不一样,他们至今还盖着被子纯睡觉来着。 他们的亲密,几乎都是在晚上,她滚进他怀里后。 反正,天一亮,他们就又恢復了正儿八经的相处模式。 况曼一边想着她和孟九重这有些诡异的相处方式,一边擦拭着身体。等她洗漱穿戴好,孟九重从郁战的房间回来了。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应该是在隔壁房间上完了药才回来的。 况曼目光落到他手里药瓶上,深黑眼瞳闪过点小失落。 啥意思……她就不能给他上药了? 她晕迷那段时间,他能啥都不顾,给她上药,照顾她,怎么到他需要上药的时候,就迴避着了。 这迴避是不是晚了点? 况曼心里有点小不爽,淡淡瞥了眼他一下,自己先上了床。 等孟九重褪下外衫入床后,况曼心里哼哼,毫不避嫌地将小手搭到了他健颀的胸膛上。然后唇角微微一翘,枕着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青草香从鼻端吸入,孟九重眼角微垂,看着轻搁在胸膛上的那只柔胰。 漆黑的眸子里溢出浅浅微笑,微微侧身,轻轻将她纳入了怀里。 * 万赖俱静,安静的客栈外,一辆马车哒哒靠进客栈,并敲响了客栈的门。 这门敲了好久,客栈掌柜才点着灯,去开了门。 来的是几个长得人高马壮的大汉,个个腰悬大刀,看着风尘僕僕。 「掌柜的,打尖住店一条龙,有什么吃的随便上点。」客栈门一开,其中那领队的人,就挤进了客栈。 领队的进了客栈后,转身,吩咐身后的人。 「老三,今晚你守夜,警醒点,得把咱们的货看紧了,好不容易走过泾山峡谷,可不能在这里出事。」 被叫老三的男人郑重点了点头,抱着刀,坐到了他们马车上,连吃饭,他都是在马车上吃的。 掌柜看这群人的姿势,当即便知道,这是一行押镖的人。 只有押镖的人,晚上才需要人守夜看货。 大晚上的,客栈里也没人,掌柜的一边招唿这些人吃饭,一边和这些个人聊天。 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等这群人吃饱喝好,回了房,掌柜的才打着哈欠回了房。 这些人住的大通铺,与况曼他们住的厢房距离有些远,等客栈的灯歇下后,朦胧月光下,一条人影,矫健地从窗户翻进了大通铺。 「如何,他们是不是住在这个客栈?」这人刚从窗户爬进去,昏暗房间里,就响了一道低低问声。 爬进窗户的人,蹑手蹑脚将窗户掩上:「是住在这里,他们的马栓在客栈马棚里。」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被安排去守夜看货的老三。 领头人叫他看货,实则是为了打消掌柜的怀疑。 平谷县离泾山太近,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晴,极会分辨人。 他们常年杀戮,身上血性重,若不伪装成跑镖的,极有可能被人看破身份。就是这样,这掌柜的还防着他们,刚才可没少套他们的话。 「再盯一天,他们要入泾山,若不想跋山涉水绕路,就必须从平谷县入山,这边的路况最好,最容易上山,如果明早他们没入山,那咱们就回去,要是入山了,老二你抄小路,去凤凰寨通知奢老大他们,让他们动手。」 只要进了山,那可就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了。 宁可误杀,也不能放过。 老三点了点头:「今晚要不要再试探一次?」 领头人:「不必,试探多了,反倒容易惹麻烦。」 黑暗中,另一道声音响起:「大当家的不是叫咱们多试探几次吗?」 领头人:「那个哑巴男人手上功夫不弱,看着也是个兇狠的,没必要去招惹他。」 说到这里,领头人不知道到了什么,漆黑的眉毛突兀一横:「对了,消息上是不是说,他们中有个人声音不同常人?」 「是的,据说很难听。」 领头人沉眉,陷入了思考中。 黑暗房间内,一时寂静无声。 气氛有些紧张,良久后,领头人将刀悬到腰上:「起来,起来,今晚都警醒点,要真是他们,说不定我们白天试探的时候就暴露了。咱们现在住进这家客栈,保不准是自投落网。」 能在中原做探子,且隐藏至今还没暴露身份,这些个探子小队,就没一个脑袋不灵光。 这领队的一提到哑巴,下意识就想起了上头给他们的信息。 上面信息很明确,两男一女,一个男的没有内力,一个男的声音诡异,至于那个女人……那消息就太多了,多得他们花了一天时间,才将她的特徵全部记下。 虽然今儿路过泾山峡谷的这三人,外表和画像截然不同,但也不得不多留意。 三人中,有个声音诡异的人,这个哑巴,会不会…… 第206页 先防备着,不是最好,如果是的话,那今晚他们就危险了。 房间里的人听领头这么一说,须臾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起床穿戴整齐,严阵以待。 然而,防了一晚上,这伙人防了个寂寞。 半夜的时候,况曼他们虽然知道客栈里进来了一伙人,但这伙被掌柜的明里暗里扒了个底朝天,所以,根本就没把他们往回纥人身上想。 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就睡下了。 聪明人有时候想得太多,反倒是自己累自己,这领头以为况曼他们是在这里埋伏他们,结果…… * 次日,晨光初露。 况曼从沉睡中醒来,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意地欣赏着孟九重的侧颜。许是看得投入,小指手微微伸起,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勾勒着他的侧脸。 脸上有只不安份的手在作乱,换成是谁也没办法继续入睡。 他睁眼,深邃的黑眸,仿佛是将人关入眼底般,赫然对上况曼的眼睛。 况曼眨眨眼:「……!!」 然后不慌不忙缩回爪子,没任何闪躲地沖他微微一笑,从床上爬了起来。 二人穿戴整齐,便下了楼。 郁战比他们先下楼,这会已点好了早餐,正等着他们。三人慢条斯理吃完早餐,结了帐,便离开了客栈。 那几个防备了况曼他们一整夜的人,在天刚亮时,就顶着黑眼圈匆匆退了房,拉上车队出了平谷县。去了平谷县外六七里路外,一条上山的小径处。 这条小径,是上泾山最易走的路。 他们分析了一个晚上,皆认识,如果客栈里的三个人,真的是三公子让他们留意的人,那他们必然会从这里上山。 与其跟在他们身后被他们发现,还不如提前守在这里。 只要那三人来了这里,那他们的身份差不多就可以确认了。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伙人判断又一次失误。 孟九重如今毫无内力,他们是傻了才会选一条极有可能撞上凤凰寨土匪的路上山。 出了客栈,况曼三人在街上补给了一下,然后将他们的马牵去马市出手卖掉,便转身欲往阿贝镇。 刚走出马市,身后匆匆追来一个马市的伙计。 「三位客人,请消等,你们落了东西在这里。」那伙计一边追向况曼他们追,一边喊道。 况曼回头,奇怪地往伙计身上看了一眼。 落东西,落什么东西? 他们只有一个包裹,那包裹现在正系在郁战身上来着。 跑过来的伙计目测十五六岁,面像看着很憨厚,他的腿似乎受过伤,跑起来有些颠。 伙计跑到况曼三人身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将手里的一个油纸袋递归了况曼。 况曼看着这个油纸袋,神情有些微妙了。 没办法,看到油纸袋,她就会下意识的想起青蒙。 青蒙的怀兜里,好像时刻都装着个油纸袋似的,每次一模,准能摸一个小糖人给她。 孟九重看到这个油纸袋,削薄的唇紧紧抿起,深眸审视着这个伙计。 小伙计似乎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在你们售出的马匹上发现的。」 说着,小伙计把油纸袋塞给况曼,转身,颠颠着跑回了马市。 况曼手拿油纸袋,目光疑惑地盯着小伙计跑远的背影。 马上发现的? 他们卖掉的马上,可没有东西,这个伙计…… 待伙计的身影完全跑进马市,况曼收回视线,垂头,盯着纸袋看了一会儿,解后疑惑地掀开纸袋。 当打开袋纸后,况曼发现,里面装的并不是她以为的小糖人,而是一封信。 这封信的封口滴了蜡,那蜡很完整,一看就知道没人私看过这封信。 看到信,况曼眼睛轻轻凝起。 ……谁给他们的信? 为什么不直接给,而是装在一个油纸袋里? 还有刚才那个伙计,他是谁的人? 青蒙的,还是阿爹的? 不对,青蒙和阿爹现在还在草原上呢,他们根本就没办法送信给她。 难道是阿娘? 况曼拿着纸袋,看了一眼同样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孟九重,脚步一转,去了旁边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况曼将油纸里的信取了出来。 信一取出来,况曼就看到了信封上那大大的【况娘子亲启】的五个字。 看到这几个字,况曼微愣。 叫她况娘子……那这个写信给她的人,必就不是阿爹阿娘了。 先拆开瞧瞧再说。 况曼是个警惕的,不明人物给她的信,她也不大咧咧、毫无防备就折开,先将自己的力量覆于双掌上,确保哪怕是有毒,也毒不到她后,才打开了信。 信一打开,况曼就知道是谁偷偷摸摸以这种方式给她送信了。 这是东福客栈的娇黛黛,通过她自己渠道送来的信。 这封信不长,但内容却极为骇人。 娇黛黛在信上说,让他们入了泾山之后,一定要避开凤凰寨,并道凤凰寨里,有个实力不亚于穆元德这般存在的人物。 还道,凤凰寨不简单,她的人在最近发现,凤凰寨似乎在私採铁矿,让他们哪怕是撞上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也千万别去管,说凤凰寨子背后,极有可能站有一个朝廷上的大人物…… 第207页 况曼看完这封信,人都惊呆了! 凤凰寨私採铁矿…… 这消息有些惊人,姜鲁的铁与盐都是属于朝廷,私人不得开採,这凤凰寨开铁矿,这是要干什么? 还有,娇黛黛有这种线索,给她干嘛,不是应该给找朝廷吗? 第63章 尸体坑 东福客栈的信息网, 真不是吹吹而已。 娇黛黛一直注意着况曼三人的行踪,在得知许良山上下来两男一女后,她便知道他们谁了。哪怕况曼把三人的脸, 化的妈都不认识, 娇黛黛也坚定认为就是他们, 并且,还分析出他们可能在找某个东西。 阿莽从属下传回来的消息中,分析出,他们要找的东西许是在泾山内。 而很不巧的, 东福客栈的消息网,在前不久传回一条消息, 说凤凰寨的人在私採铁矿,且就在不久前,有一个内力极为深厚的人,入住了凤凰寨。 娇黛黛一直将况曼和孟九重当成恩人之子, 她并不想看到这两个人遇险, 于是, 考虑了一下, 便将凤凰寨的真实情况写进信里, 让人送来平谷县,并让平谷县的属下, 转交给况曼和孟九重。 关于私採铁矿这种消息, 牵扯太多, 一个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东福客栈是做生意的,是不会向外泄露这种消息的。但为了况曼几人的身家性命着想,娇黛黛迫不得及, 破例了。 凤凰寨的人既然有开採铁矿的嫌疑,那么,泾山内便必然藏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如果况曼和孟九重撞上这种秘密的,不用想了,他俩绝对会被凤凰寨杀人灭口。 她担心况曼会冲动,不知死活的将这个秘密揭穿。 毕竟这女人在陇西干的事,轰动整个武林,她开杀戒之时,几乎吸引了所有武林人的目光。 况曼看完娇黛黛的信,幽眸布起凝重,将信递给孟九重,让他也看看。 私採铁矿……凤凰寨是要造反吗? 孟九重接过信,一目十行,速度极快地将信扫完,旋即,眉头就夹了起来。 「尽量避开凤凰寨,等我内力恢復之后,咱们再一探。」他默思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和况曼相同的结论,认为,这凤凰寨有兴兵之嫌。 姜鲁的朝廷并非是一个腐败的朝廷,对比上几个覆灭的皇朝,这个皇朝,已经算是很有作为了。如今姜鲁四面环敌,如果中原再兴兵祸,那苦的必然是百姓…… 况曼颔首,很贊同孟九重的话:「凤凰寨如果真有异,就咱们……管也管不了,还是先去找朱果吧。」 私採铁矿的事,可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看完信,几人便离开了平谷县,去了阿贝镇,并从阿贝镇入了泾山。 而另一边,埋伏在平谷县外的几个探子,从天亮等到天黑,连只苍蝇都没等到。 抛开身份,以专业探子的角度来看,这几个人,都是很合格的探子。 第一天没有等到人,又在那地方等了两天,并派人去平谷县打听了一下消息,确定况曼三人已离开平谷县,他们这一次的打探活动才结束,并把结果传给等在泾山峡谷的通天寨大当家。 那大当家在接到消息后,悬着的心微微放下。 不是他们等的那三人便好。 他们等那三人,其中那小娘们可是头噬人的狼,三公子的暗杀部,不知有多少兄弟死在了她的手里,他们这点人,怕是不够她杀半天的。 不过,得叫兄弟多练练才行,这三人不是,那下一个三人队伍说不定就是了。 早晚都要对上,多练练,危机关头说不定能保命。 探子们如何忌惮况曼,况曼不知道,从阿贝镇入山后,几人照着地图上所标的位置一直往山里前进。 山路难行,特别这种极为原始的大山,里面毒物极多,还无路可走。 幽深的大山里,除了正午时分有些许阳光能穿透树叶的遮盖,斑斑点点落下,其它时候,林子里都是阴阴暗暗的。 没有太阳的指路,一般人哪怕拿着地图,也极有可能会迷失在大山深处。 好在,况曼是个开了挂的。 沙漠里她有可能迷失,但全是树林的深山里…… ——当她的木系异能是摆设吗? 要是在山林里都能失迷方向,那她就得投胎重来了。 况曼打头,孟九重在中,郁战垫后,三人警惕地一路往前走。 期间,况曼在山上发现了不少有毒植物,能收的她全都收了起来,甚至在路上就给制成了毒,放在身上。 制毒的时候,况曼发现她变异后的异能,连制毒功能都比以前更厉害了,制毒时间缩短不算,毒还更加霸道。 一些末世前制出来,只带迷幻功效的毒,现在再制,毒素竟能损伤大脑。 中了毒的人,哪怕从迷幻中清醒过来,脑袋的灵光度,也不復从前。 除了这种能致人迷幻的毒之外,便是那种能致命的毒,好些以前毒素较为温和的毒,到了现在,也变得霸道起来,有的甚至都能忆媲美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不能算在这些毒里,见血封喉就算不变异,也是一见血就能让人丧命。 见血封喉取自于箭毒木,箭毒木在现代不经提练,也是能杀人的毒。 况曼制毒,但却不能制药。木系异能升上五级后,只能制毒解毒,没有制药功能,这功能八级的时候都没出现过。 第208页 她倒是想给自己制点外伤药放在身上防身,但是……试了几次,制出来的都是毒。 这一趟泾山之行,还未採到朱果,况曼就已收穫满满,郁战背上那用装吃食的包裹,已被各式各样的毒给填满。 郁战看了一路,然后懵逼了一路。 他觉得自家夫人,神奇的让他怀疑人生。 随便在地上扯一根草,放在手心里一运功,那草就化成了几滴液体。 夫人告诉他,那液体是毒。 ——毒有这么好练吗? 他也是跟着师父学过几年医,师父因为穆盟主的原因,在制毒上,也是颇有心得的。 师父练毒,哪次不是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就是这样他都练十次,失败六七次来着。 郁战严重怀疑况曼是在忽悠他。 偷偷摸摸捉了只小兔子,然后将况曼让他收着的毒用到了小兔子身上。 结果……结果就是兔子跳舞,跳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停下。 郁战懵逼了。 看况曼的眼神开始冒星星了,然后他将包裹里的食物,全部挪出来,丢给了孟九重。 生平第一次,支使孟九重干活背食物,而他则背毒药。 郁战这是没看过况曼以前异能出体,双手浮现绿光的场景,要是看到过,他怕是会把况曼直接当神仙来膜拜。 况曼的异能,在融通了内力之后就变异,变成了现在的无形无色,力量出体,波动和内力极为相像,不知情况的人,只会认为她使用的是内力,而非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异能。制药时,况曼只能感觉手中力量游走,肉眼却再看不到色彩。 但甭管有没有色彩,反正比前更厉害了就对。 六极巅峰的实力,再努力一下,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復到八级异能。 到时候……可以找阿爹打一架了! 翻山越岭,三人在山中行走了将近七天,眼瞅着离地图上标记的大山越来越近之时,风平浪静的路途,突兀出现了变故。 走过没有丝毫阳光能穿过的树丛,一股刺鼻的异味,被风裹挟着,吹进况曼的鼻子里。 这风吹过来的时候,况曼和孟九重正配合着取箭毒木的毒汁,一个剥皮,一用小瓶子接树汁,不让树汁落到地上。 况曼剥着树皮,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你们以后出门在外,只要看到这种树,就用瓶子把它的树汁收起来,这玩意可毒了,不用提练都有麻痹和感染血液的功效,取下来就是毒。不过……它的毒得见血才管用,直接涂抹在肌肤上,起不到效果。」 「所以,它才叫见血封喉吗?」郁战这会儿,正在感慨自家夫人是个植物百科全书,好像啥植物她都认识,不但认识,还知道它们的攻效。 「可以这么理解。」况曼点点头。 「夫人在许良山上时,是不是用到了这种毒?」郁战木着张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箭毒木的树汁。 许良山上的那场扫尾工作,是他去做的。 当时,好几个尸体都是中毒死亡,有的死人脸上甚至还带着杀意,一看就是剎那间死去,连表情都没发生变化。那会儿他还好奇,夫人用的是啥毒来着。 那些人中的毒,该不会就是这个见血封喉吧? 况曼璨然一笑:「对,这毒可好用了。」 郁战:「……!!」好用还是恐怖? 说话间,林风吹拂而来,将况曼髮丝吹得扫到了脸颊上。况曼伸手,将头髮捋到耳朵后面。 将捋完头髮,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她耸耸鼻子,看着风吹来的方向:「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孟九重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摇头道:「没有味道。」 郁战也耸了耸鼻子,附和道:「没有。」 况曼听两人都没有闻到味道,秀眸蹙了一下,又耸了耸鼻子。 「不对,有味道。」 嗅到空中那虽淡却又极熟悉的气味,况曼灵眸一紧,停止剥树皮的动作。 从腰间抽出丝岶,将剥树皮的小刀擦拭干净,她精眸凝视着远处,小脸冷沉的没有一丝表情。 腐烂的尸体……熟悉的味道! 这个味道她不会闻错。 末世里,整片天空都充斥着淡淡的腐肉味,那种味道,已经刻画在她的骨血里,她绝不可能嗅错。 这吹过来的味道并不重,但她能从这味道里面分辨出,这绝不是一具两具尸体腐烂,所产生的味道,而是很多,很多……就犹如末世城市中,一大群行尸走肉发出来的味。 将小刀收好,况曼眯着眼静默了一小会儿:「我去看看。」 这么多尸体聚集在一处,前面肯定有异。 「一起去。」孟九重黑眸轻蹙,将箭毒木的毒液收来,交给郁战,跨步跟上。 郁战见状,也赶忙追了上去。 黯淡树林中,一股风,又从西面吹了过来。 这一次,那风裹挟的味道,别说况曼闻到了,孟九重和郁战也嗅到了那股恶臭。 那味道是真臭,就像生了蛆的肉,一嗅到这味道,就让人忍不住想反胃。 孟九重凤眸暗暗一沉,和郁战对望了一眼,加快了步伐,而况曼则沉默着,再未开过口。 熟悉的味道,让她联想到了末世的尸山尸海,前方……到底是死了多少人,才会弄出这种味道? 第209页 这个问题况曼没有疑惑多久。 走出这片树林,入目的是一处不算太高的孤崖,孤崖下方有一处山坳,山坳里乱石嶙峋。 围绕着山坳而生的各类植物,颜色深绿,郁郁葱葱。 已开春,这个季节正是各类植被生机最蓬勃的时候,但这里的树,绿的却有些不正常,仿佛在短时间内,被灌溉过般。 况曼紧凝着眉,踏着沉沉步履,一步一步靠近山崖。 空中的恶臭已经严重影响到唿吸,况曼没有任何遮掩,就这么站在孤崖之上,黑眸轻垂,笔直俯视着崖下方。 下方乱石中,无数腐烂的尸体,横七数八被丢在地上,尸体不远处,还白骨累累。 况曼对尸体很熟悉,只看了一会儿,便看出,下面的这个尸体坑才形成不久。 虽然乱石里已有不少白骨,但这些白骨应该都是这两三个月形成的,而且,这些尸体都被山里的野兽摧残过。 尸体堆里,时不时跑出一只老鼠,或者是一条蛇,不但如此,旁边还有一只像山猫一样的食肉动物,正在埋头啃食着其中一具尸体。 看到这场景,况曼白皙额头紧紧皱起,低沉地道:「下面是一个尸体坑。」 孟九重和郁战落后况曼一会儿,况曼都观察完下面的情况了,两人才走到山崖边。 孟九重还好,紧着眉头,用手轻轻捂住鼻子,屏蔽掉那让人窒息的臭味。 郁战就直接了,还没走到山崖,就扯撕了一块衣?上的布,将口鼻都捂了起来。 但味道太浓郁,哪怕捂住了鼻子,他依旧被恶臭熏得直皱眉头。 而况曼…… 她曾经习惯过这种味道,所以,不会再有感觉。 「尸体坑?」 孟九重神情愕然,紧了紧眸子,顶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味道,踱到况曼身边,然后垂目往下方看去。 一眼看去,哪怕是见惯了死人的孟九重,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太多了,下面的尸体太多了。 目测,得有一百来具尸体。这些还只是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更别说,还有那些成了白骨的尸体。 白骨比尸体还多,一具一具,狰狞地躺在乱石里。 看着这些尸体,孟九重和况曼眸子都泛起了冰冷。 好残忍的手段。 泾山……凤凰寨! 众所周知,凤凰寨在泾山深处,且兇残至极…… 娇黛黛信上说,凤凰寨疑似在私採铁矿,下面那些尸体,必是和凤凰寨脱不了关系。 郁战也走到了山崖边,当看到底下那么多尸体,脸色瞬间大变。 他剑锋一闪:【怎么这么多死人?】 ……这傢伙是真把青蒙交流的那一套给学到了,不想开口吸到浊气,直接以剑代笔,在地上写字交流。 况曼冷着眉,转身问孟九重:「这地方距离凤凰寨有远?」 「差不多有百里之远?」孟九重喉咙泛酸,有些压抑不住心底的反胃:「先离开这里再说。」 「百里之远?」况曼垂眸,又看了眼下方,沉声道:「你们去远处等我,我下去查看一下。」 「别冲动。」孟九重见况曼欲纵下孤崖,勐得伸手,制止住况曼的行动。 「看那边的被丢下的几具尸体,这抛尸,抛的很频繁。应该是一两天就抛一次,咱们先离开,别被抛尸体的人发现了。」 况曼眉头紧锁,看了眼远处那还在被山猫啃食的尸体,又回头瞧了眼孟九重。 她冷着脸静默了一会儿,暂时放弃了现在就去调查的冲动。 轻轻颔首一下,素手一伸,反搂住孟九重健颀的腰,身子一纵,第一次施展轻功,带着孟九重离开了孤崖。 在没出事之前,她也是学过两年武的,轻功与内功她都会,不过……除非需要飞檐走壁,要不然,她还是喜欢用异能。 郁战见两位主子离开,也纵身赶忙追了上去。 三人离开死人坑 ,一直在林中穿梭了近一个时辰,才停下了脚步。停下后,况曼寒着脸,从怀里取出地图,垂目仔细观察。 在孟九重内力没有恢復前,她不能妄动,就算要查探也得等到回程的时候。 他们目前,首要目标是朱果。 「朱果离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还有两天的路程。」观察完地图,况曼拧着眉,沉声道。 孟九重点了点头,从况曼手里将地图取过来,指尖轻划,在地图上的某一个小山峰上,画了一条痕迹。 他所划之久,正好就是他们现在所站的这座山头。 划完后,他将图递交给况曼:「先去找朱果,回程的时候,咱们再去探。」 况曼沉沉点头,将地图重新揣进怀里,然后看了眼四周,选了一条路,笔直往朱果所在的方向而去。 重山復岭,朱果生长的地方,路远不说还极难走。当初郁方也不知是费了多少力气,才找到可以恢復穆元德功力的朱果。 * 阳光挥洒大地,两日后,况曼三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石山,山上石峰罗列,几乎没有树木,满山都是都石苔。 况曼看了一下山势,觉得没有内力傍身的孟九重可能攀不上去,转声和孟九重说了句,暂在山下等候,便和郁战分头上了山。 一人左边,一人右方,搜寻朱果下落。 第210页 况曼攀山时,脑中回想着郁方曾说过的话,他说,那株果的位子极隐秘,是在一个处于飞龙升天的石峰。 这座山的石峰太多,站在山脚下根本分辨不出哪一座石峰像飞龙升天,所以,必须得上山找。 况曼眼观六路,时刻注意着这些石峰的形态,但是……她都快要爬到石山顶上了,依旧没有发现郁方嘴里的飞龙升天。 就在况曼都快怀疑,郁方所说的飞龙升天到底存不存在时,天空中,两声啾啾声突然响起。 旋即,一只叼着兔子的老鹰,勐然俯冲而下,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况曼一看到老鹰,眉头就下意识地皱了皱。 和回纥人打过这么多交道,对老鹰这种生物,她是极为牴触,下意识的就觉得这是周围有回纥人。 况曼眼神深幽,侧头,定定地瞧着老鹰落地的方向。 片刻后,她眸子一眯,转了个方向,往老鹰冲下来的地方攀了过去。 况曼有些分不清楚回纥和中原的老鹰,但刚才那只鹰……个头好像比入泾山前,在泾山峡谷遇上的那只鹰要大一下。 瞅着更像是在陇西盯梢过她的那种老鹰。 先过去看看,如果是她弄错了便罢,要是没弄错……这泾山凤凰寨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况曼放轻动作,无声无息攀爬到刚才那只老鹰冲下来的地方。 刚到地方,一抬头,便瞧那只落地的老鹰正在进食。 这只老鹰的警觉性很强,况曼都未弄出声音,它似乎就察觉到有人靠近。 它歪头,一又冰冷的鹰目,赫然往况曼这边看了过来。 况曼见状,脑袋一缩,立即躲到了石头底下。 蹲下后,她明眸泛起了冰凉。 近距离的一眼,让况曼很肯定,这是只老鹰是——回纥信鹰! 回纥信鹰,怎么会出现在泾山里? 难道—— 就在况曼沉凝之际,一道对话声传入了她的耳朵:「阿蛮耶以前可曾有来过中原?」 清朗的声音,从前端石峰的边一面传了过来。 这声音让况曼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未曾,这是我第一来入中原,中原山河壮丽,比起大漠不知丰饶了多少。」 说话的人,赞美起中原风景,话中透着丝道不明的垂涎之意。 只要是带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 「中原河山确实壮观,但你们大漠也不差,草原辽阔,别有一番风情……」说话的这个男人应该是中原人,他仿佛没有听懂那个叫阿蛮耶话里的意思,反而款款夸赞起了草原。 况曼听到阿蛮耶这个名字后,心神顿时紧提。 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中原人,这座山上不止有回纥信鹰,还有回纥人…… 沉思中,石峰另一边的的中原人,终于夸完大漠,这时阿蛮耶突然开口道:「朱果即将成熟,刘公子服了朱果,便能再展神威,到时候别忘了提醒令师,他的承诺。」 「岂会,我师父言出必行,定会将你们需要的东西,安全送出边关。」 这两人的谈话,说的很隐晦,况曼有些听不懂。 但是甭管听不听得懂,况曼都心下大惊。 ——擦。 有人比他们先一步,找到了朱果。 听他们的意思,这个中原人需要朱果,而且朱果快成熟。 不行,朱果是孟九重的,别说这和回纥有勾结的中原人,就是换个人来,她也不让能出去。 况曼眼底凶光一显。 解下腰间的鞭子,捲起地上一块凳子大小的石头,然后勐然发力,往那只站在高处警戒的老鹰身上丢了过去。 这只老鹰的防备极强,石头刚投出去,它就又抬头往况曼藏身的地方盯了过来。 但是,畜生就是畜生。 只顾着看况曼这边,却没留意到半空砸过来的石头。 等它察觉到危险时,石头已精准的从它头顶砸了下去,力道重得,直接砸断了它的脖子。 它翅膀扑腾了几下,断了气。 这边的声动响起,石峰谈话的两人似乎有所察觉,声音戛然一顿,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 况曼轻阖着眼睛,脑袋微侧,支着耳朵,静静听着石峰一侧的动静。 空气中寂静无声,只有山风在耳畔幽幽吹过。 半晌,她莹玉透白的耳朵微微一颤,唇边浮出一抹轻笑,然后身子一晃,没任何力量波动的闪去了刚才声音转出来的石峰下。 果不其然,这里,已然没人了。 况曼眼睛轻转,在石峰下看到了一株只有人小腿高、结着一颗粉色果实的树苗。 这株树苗生机勃勃,粉色果实如拇指般大小,外皮流光潋滟,哪怕不知此物为何的人,看到它都会将之视为稀宝。 况曼眸子灼灼一亮,当即便知,这是就是能恢復孟九重功力的朱果了。 她当机立断,不做任何停顿,弯身下,将手覆盖在长出朱果的断石狭缝上,然后用异能包裹着朱果树,将之根茎全部从石头缝里给挪了出来。 挪出来后,她异能未撤。 以异能维持着朱果的生机,然后转身,凌空一纵,如一只矫捷的飞鸟,纵身飞出了这个石峰。 这朱果确实快熟了,果子已经从青色转变成了粉红,待它颜色彻底变成朱红,便成熟。 第211页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在这一两个时辰之内。 哼,那两个人想要朱果,想得美。 这朱果没熟,换做是其他人,确实不敢妄动它。因为一旦动了,这株朱果树的生机就会留失。朱果结成全赖这棵树,树的生机一失,朱果便会脱落,一脱落,就不会有恢復别人内力的功效。 可是——她是开了挂的。别人动树会功败垂成,啥都得不到,但她不会。 她的异能是木系,异能之初,最简单的就是催生植物,催生植物怎么催,那当然给树灌注生机啊。 用异能所透出的生机,使植物快速成长,最后成熟。 这是木系异能一开始的能力,所以,况曼想都没想,直接把朱果树连茎带根给一起弄走了。 郁方有说过,朱果成熟若无人採取,过了成熟期就会脱落,脱落后,果子所蕴含的力量,会还赠给孕出它的树。 年年如此轮迴,但一旦朱果的果实被人取走,这棵朱果树便不会再结果,甚至会死去。 也就是说,这株树过了今年,明年就不会存在。 要是它明年能继续结果,况曼兴许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将树也挪走。但现在嘛,她肯定是要挪走的。 不挪走,难不成等着那两个人探查完情况,回来和她捡朱果吗? 大自然无奇不有,朱果树的形成与原理,哪怕是况曼这植物百科全书都弄不怎么清楚。 况曼搬了朱果树,刚纵出一个小石峰,身后,一道怒喝声响起。 「小贼,哪里跑?」 声落,一道利风携着庞然力量,惊涛骇浪从她身后勐然而来。 千均一发之刻,况曼身子骤然一转,脚尖在石峰上轻轻一旋,闪开掌力。 旋即气沉丹田,看都没看喝叱她的人,就往声音方赂勐力拍出一掌。 狂风乍然,磅礴力量恆如巨齿,催枯拉朽,张狂而去。 「——砰!」 一声巨响,石峰猝然炸裂。 沙石飞扬,两道身形如飞鹰,冲出尘沙之中。与此同时,无数石头砰砰砰,往山下滚落而去。 况曼单手举着朱果,傲然站在石峰之上,看着两个满头土灰的人。 「呵呵,小贼……你一条回纥的狗,跑来我中原贼喊捉贼,也就你们回纥这么没脸没皮的,才敢说这话。」冷嗤声,从石锋上响起,带着浓浓鄙视。 说罢,声音再次传出:「啧啧啧,我当是谁在和回纥狗谈论我姜鲁河山,原来是沈堡主的高徒弟啊,你说,世人要是知道,沈堡主的得意弟子,和一条从回纥来的狗把酒言欢,会做何猜想。」 况曼瞅着那个边被人带出落石的男人,冷眸泛起杀意。 她就说,刚才那个中原人的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搞了半天,竟还是熟人啊。 赤阳堡的刘元恺…… 哼,想要朱果,丢了都不会给他。 说起来,这刘元恺当初被青蒙废了经脉,一身功力也散了去,原以为这人这辈子就这么废了,不想,经脉却被人接起来了。 这才两三个月,他就活蹦乱跳地跑到泾山深处来了。 不但如此,还想用朱果恢復功力。难怪朱果生长的地方会有人守着,如果是他,倒也不奇怪。 只是……他们是怎么知道朱果长在这个地方的? 朱果在此地生长这么多年,一直轮迴着开花结果,至今仍在,但是……现在,却被他们发现了。 这发现的时间好像有些巧合…… 「况娘子的巧嘴,刘已领教数次,如此厉害的一张嘴,世间少有人能敌。」刘元恺眼神冰冷地睨着石峰上的女人。 那看人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尸体般,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似乎况曼在他眼中,已是个死人。 况曼他们入了山后,就将伪装洗尽,这不,一个照面,刘元恺就认出了她。 不过,况曼这会儿也不怕他认出来。 这一路上,他们伪装只是为了赶路方便,又不是怕了回纥人。如今朱果已到手,发现就发现,发现了更好,都不用她刻意去找,回纥人就会主动送上门来给她杀。 ……多爽! 「多谢夸奖。」况曼哂然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咦,小女子才真的自愧不如,毕竟我可没那本事,和畜生高谈阔论。」 说到畜生二字时,况曼眼神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阿蛮耶。 一句话,骂了两个人,还没带个脏字。 阿蛮耶听到况曼骂他,眼睛兇狠一鼓:「臭丫头,找死。」 说罢,他身子凌空,骤然往况曼飞身而去。 矫捷轻功,一跃便三丈远,一息间,就落到了况曼所站的石峰之上。 还未落地,凌空的掌力就往况曼身上拍了去。 况曼纳气归元,挥掌格开,随即掌风化拳,遽然向他的脸砸了过去。 她现在是看到回纥人的脸,就噁心。 所以,毕竟打脸,打了他们的脸,她才舒服。 况曼不会精湛的武术。 她只会——打拳! 末世教官教给他们每一个猎杀员的格斗术。 这格斗术教官改编过的,改变出过的格斗术,没任何花里胡哨,出手必是杀招。 以前况曼不大用格斗术,因为她属于远程攻击,又是木系异能,格斗术她用着杀伤力并不大,倒是力量型的战斗人员喜欢用。可是现在……孟九重修了这么多年功力,聚她一身,内力加上这招招必杀的格斗术,她完全不再惧任何近身战斗。 第212页 这不,阿蛮耶一靠近,况曼眼神都没抬一下,就精准的出了拳。 白皙的拳头看着干干净净,仿佛没有任何攻击力,但是……当拳风如鹰似枭、挟着厚如巨山的力量直倾面门时,阿蛮耶才后知后觉发现……他,轻敌了。 拳头近在眼前,已无处可躲。 阿蛮耶脸色一凛,挥掌格挡,想要将这强悍的拳头,格挡出去。 然而,晚了…… 力量悬殊,况曼一拳打出去,正正打中他的手掌。 那犹如泰山撞过来的强悍力量,直接将阿蛮耶的手腕骨震得咔嚓一声脆响。 ——骨头顿时碎裂。 阿蛮耶吃痛,牙齿顿时紧咬,旋即,他身子甫一后倾,急急拉开和况曼的距离。 与此同时,站在另一边看二人交手的刘元恺,见阿蛮耶一出手便落了下风,他神情一暗,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 然巡视拉开竹筒底部的一根线头,往天空中放了一个讯号。 此时已是傍晚,天虽未完全暗下,但却没有了白日的明亮。 讯号一飞入天空,便炸成了一团绚丽的烟花。 况曼看到这烟花,当即便知刘元恺在叫人。 以烟花为讯号,想必,这附近应该还有他们的人。 想到娇黛黛信里所言,说这山上有个实力不亚于穆元德的人,况曼眼珠子微转,看了一眼手里的朱果,身子往后一倾,凌空而去。 去时,还气死人不偿命地道了句:「两位,这株朱果本姑娘就笑纳了,多谢两位帮本姑娘守了这么久。」 第64章 回纥人的头颅,是最好的…… 况曼撤退的极快, 眨眼,人影便消失在阿蛮耶和刘元恺的视线里。 「臭丫头,这泾山可不是你想来就来, 想走就能走的, 哼, 我看你往哪里跑。」阿蛮耶一双眼睛仿佛淬了冰渣,紧紧盯着况曼消失的方向。 他并没有急着去追况曼,刚才一个交手,他已经确定, 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追上去,只是送死。 阿蛮耶垂头, 看了一眼受伤的手腕,然后,五指轻捏,将自己将错位的骨头掰正。 但他是骨头是粉碎性骨折, 掰回原位也没什么大用。 伤筋断骨一百天, 没一两个月, 他那断掉的骨头, 復原不了。 奇怪, 三公子不是说这死丫不擅长近身战斗吗? 怎么刚才交手…… 这臭女人肯定隐藏了实力,比三公子探查到的还要厉害一些。 不擅近身战斗……出手就废掉他的掌力, 力量强悍的一下子打断他骨头。 呸, 死女人, 别落入他手中, 否则…… 刘元恺看着离去的女人,声音冷得犹如寒冰:「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半蹙起眼睛,犹似一只噬人的恶虎, 带着浓浓恨意。 朱果,朱果……到手的朱果,竟被这个死丫头抢了! 这死丫头入山,为什么前方没有汇报? 泾山范围布下这么多关卡,为何一处关卡都没有发现她? 她是从哪里入的山的? 朱果……师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换得回纥人答应帮他寻朱果,如今,朱果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抢了。 这朱果可是孟泽儿子需要的东西,这姓况的将朱果抢去,一定是给他。 给了他,哪还有他的份…… 刘元恺心痛得滴血,他没内力傍身,想将朱果追回来都做不到。 他转头,欲让阿蛮耶追上去,可一回头,就见阿蛮耶咬着牙,正盯着他断掉的手腕。他目光一暗,什么话都没说,沉沉闭上了眼。 阿蛮耶和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在他们的人未到之前,必是不会冒险一个人去追姓况的。 毕竟,姓况的女人凶名在外,只要惜命的人,就不会单独对上她。 朱果是他恢復内力的希望,没有朱果,那他……岂不是得从头开始,再修一次。 ——可恶,可恶的况曼! 杀了他,这次一定要杀了她。 心里杀意横生,刘元恺意有所指的道:「这个女人诡异的很,让寿老大多注意一点,别让她跑出了泾山,一旦出了泾山,想要再围剿她,便不容易了。」 「他刚才肯定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若不将她留在这泾山……后果恐不堪设想。」 刘元恺嘴里挂着担忧,心思却飞快转动。 对了,把况曼的消息告诉师父,并将她知道他和回纥在一起的事也告诉师父,师父若不愿事情暴露,定会派刑堂的长老,来处理这个死女人。 哼,刑堂的长老,可不是火焰三老那种废物,就不信,这次还弄不死她。 「泾山内天罗地网早已等着她,她跑不了。」阿蛮耶啐了一口,道。 石峰上的二人,心里怎么恨,况曼不知道。 她身如鬼魅,极快往山下俯冲而去。 守在山下的孟九重,在见到山上石头滚落、与天空中散开的烟花,眼里就透起了担忧。 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头。 如果他的内力还在…… 这一刻,孟九重心里生浓浓无力感。 * 山上虽只交手了一招,可内力相撞,弄出的声动很大,在另一面石峰搜寻朱果的郁战,也听到了动静。 听到声音剎那,他脸色微变,当即放弃寻找朱果,欲赶过去和况曼汇合。 第213页 刚攀到山峰一侧,便见况曼托着一株小树苗,在飞快地往山下奔。郁战抬眸,往山顶扫了一眼,然后身姿一转,也急急往山下而去。 夫人找到了朱果,还因为朱果和别人动手了。 似乎有其他人,也想要朱果? 况曼匆匆下山,没过多久便见到了山脚下,仰着头,冷肃着脸往山上望的人。 那人一身靛蓝锦袍,剑眉朗星,许是在担忧着她,唇边散着冷凌。 「九哥,朱果到手。」况曼看到人,还未走到孟九重身前,便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听到声音,孟九重通身冷意剎那退去,大步迈向前,迎向况曼。 他略带急切地问:「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遇上了刘元恺和一个叫阿蛮耶的回纥人。」况曼一个纵身,落到孟九重身前,急道:「回头细说,咱们先走。」 空出的那只胳膊,轻轻一伸,环住孟九重结实的腰,未做任何停顿,挟着他就迅速遁去。 刚才刘元恺放了讯号,这附近必还有人,那些人看到讯号定会赶过来。 此地不宜久留。 而且朱果还未熟,她也没打算用异能将之催熟,所以,他们需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等待朱果成熟。 郁战只晚况曼一步,自然有听到她对孟九重说的话,他眸子一沉,也没有任何停顿,追着前方二人迅速离开了石山。 山林葱翠。 况曼携着孟九重急急而奔,刚离开石山没半盏茶的功夫,她似乎就发现了什么。 脚步剎时一收,抬头,往前方层层叠叠的大树看了过去。 无声无息盯着前方看了一会儿,况曼脚往地上借力一蹬,带着人俯冲上了旁边的大树上。 身后的郁战见况曼上了树,当即也跟着上了树。 他刚上树,茂盛树林中,一阵轻得仿佛秋风扫落叶的声音,悄悄响起。 紧接着,四道人影从树林中无声无息步了过来。 这四个人的打扮,和况曼在屏兰山,第一次见到黎初霁时的打扮相同,头髮皆梳成了小辫子,穿得是大漠外的人喜欢穿的的胡服,脚上踩着黑色的兽皮靴。 他们和当初黎初霁唯一不同的,便是脸上的皮肤有些红晕,一看就是典型的回纥人。 这四人的功夫似乎都很好,脚步落地无声,轻得犹如鸿雁,如果不是况曼对树林熟悉,怕是还察觉不到他们。 参天大树上,况曼与孟九重撑着树枝,贴身而站,而郁战则站在他们三步之遥外。 三人屏气敛息,皆垂目往地上看。 过来的四个回纥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况曼他们所站的那棵树底下走过。 他们刚离开,左上方又出现四个人,衣服和前面那四个已过去的回纥人一样,这四个也是警惕着四周,从树中走过。紧接着左下方……右上方…… 四人的小队伍,陆陆续续在树林中出现,这些皆是回纥人。 显然,这些人在地毯式搜寻况曼三人,而且他们不只是在地上搜,还会时不时纵上树察看一下。 且,还有老鹰在配合着他们行动。 况曼看到这种搜寻力度,黑眸微微蹙了起来。 她柳眉轻沉,眼睛骤然一缩。 一股无形力量,从她身里溢散而出,大树上的蔓藤,悄无声息,一寸一寸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聚拢。 聚过来的树藤以三人为中立,从他们脚下开始,一圈一圈慢慢缠绕,最后,缠成了两个树茧,将他们牢牢包裹在内。 这期间,郁战整个人都木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被惊得差点挪了一下脚。要不是况曼手指及时放到嘴边,悄嘘了一下,制止他移动,他们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暴露。 明明身处危境中,可郁战却完全没功夫去管树下的敌人。 他鼓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脚边,仿佛活过来的蔓藤,就那么一圈圈将他和主子给包裹住…… ——郁战懵逼了! 好久都没办法回神。 当然,这会儿他家两个主子,也不需要他回神,只要静静不发出任何声动便行。 况曼暂时还没想露面,也不想被他们发现。 哪怕她极想收割这些回纥人的性命,但她还是强压着纹丝不动。 朱果快成熟了,在孟九重内力未恢復之前,她不能枉动。 先让他们再活一会儿,等孟九重恢復了,她定送他们去见阎王。 而另一边,与况曼贴身靠在一起的孟九重,在树藤移过来时,目光惊讶地看向了况曼。 视线刚落到况曼身上,淡淡木香便占据了他的唿吸,这味道,比他任何时候在她身上嗅到的都要浓郁。 那香味萦绕鼻端,浸入心房。 心脏随着这味道的浸入,似有剎那间的停歇。 一双静如深潭的眸子,幽幽注视着胸前的少女。 少女秀髮轻垂,在她光滑的玉颈上轻轻飘动,一双眼睛澄似清泉,内里蕴着丝丝杀意。 那杀意仿佛点亮了她整个人,让她看着姿意自信。 孟九重缓缓吐气,无意识间,结实的臂膀已轻轻环住了少女的腰。 腰上多了只大掌,况曼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 她垂头,往扣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掌看了看,收起眸底杀意,朱唇轻扬,朝孟九重笑了笑。 第214页 愉悦的笑容,灿若春华,撞进孟九重的眼底。 孟九重唇边漾起淡淡弧度,那放在她腰侧的温热大掌,却没有收回。 * 树茧隐身,终究是挡住了那些搜寻之人的视线,哪怕树茧外停了一只老鹰,也没发现他们。 果不其然,悄然无息的一场搜寻,在什么都没发现后,渐渐远去。 而他们远去的方向,则是石山那边。 「夫人,他们走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去?」旁边,郁战嘶哑的声音,低低传过来。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将心情悦愉的况曼拉回了现实。 「九哥,该干正活了。」俏皮嗓音,清清凉凉在耳畔响起。 孟九重耳尖泛起丝丝红晕,然后轻轻松开搁在她腰侧的手。 况曼粲然一笑,手指掐了一个响。 身边蔓藤仿佛听到了指挥,窸窸窣窣如潮涌般撤退,将藏身在内里的人放了出来。 「朱果应该快要成熟了,咱们找个地方先恢復内力。」敌人离开,况曼站在树上观察一下地形,准备暂时就藏身在这片树林里,等孟九重恢復了内力再说。 孟九重功力未復,他们行事就颇多不便。 所以,得以恢復内力为先。 孟九重微垂眸子:「先前我在石山底下等你们时,发现那附近石洞颇多,我们回去,先在那边恢復。」 况曼眼睛泛亮,觉得孟九重所说地方,很不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刘元恺怕是想都没想过,我们会回石山去。」 而且回了那里……要是时间来得及,说不定,还能将这批回纥人,留在那石山上。 话落,况曼身子轻纵,携着孟九重飞下了树。 「走,咱们尾随在刚才那群人身后,回石山。」 那群人是一路往前在搜寻,和刘元恺二人汇合之前,他们绝不可能倒回来往后搜。这时候跟着他们去石山,是最安全的。 孟九重颔首,三人步伐一转,往石山方向摸去。 几人都没有在树林中多谈,都想着等躲起来后,再来谈方才在石山上发生的事。 别说,躲回石山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就如况曼所想,回纥人一路搜寻着抵达石山,却始终没有往回再搜,而况曼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尾随在他们身后,再次回到了石山下。 这群人一到石山便分成了两批,一批攀上了山,一波则守在山脚。 许是到了石山之下,这群人已不如早前在林中那么警惕,况曼和孟九重观察了一下,便往石山的另一侧悄悄摸了过去。 石山下的石洞的确很多,避开了那群人,况曼和孟九重三人找了个较为隐秘的山洞钻了进去。 入洞前,郁战从旁边搬了一块石头过来,将洞口稍稍遮挡了一下。 而况曼入洞后,便以异能再次将朱果移进了土壤里。 异能虽能催熟植物,但催熟的植物,比不上自然生长而熟的植物。 万一她催熟的朱果药效打了折扣,那她岂不是坑了孟九重。 泡了十副药浴,为的就是吃下朱果后,发挥其最大的价值,让孟九重能一下拥有一甲子的功力。 只要拥有一甲子功力,他立即就能跻身成一个不亚于沈镇远那般的高手,强者之列必有他一席之位。 * 况曼三人静等朱果成熟,另一边,刘元恺被阿蛮耶的属下带下山,许是失了恢復功力的希望,他整个人都郁气沉沉,脸上布满了阴森。 「阿蛮耶,姓况的已经入了泾山,还不知道她探了多少泾山的秘密,如果你们不想惹上更大的麻烦,最好是别让她出山。泾山内的情况,若是被外界知道,姜鲁必出兵回纥。」 姓况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坏他的事,他一定要她死,一定要她死在这山里。 阿蛮耶大刀阔斧的坐在地上,任由旁边的人给他固定手骨:「我师父亲自来泾山,为她布下天罗地网,她自然是要死在这里。」 「天罗地网……呵,天罗地网如果有用,她也不会潜到这里来。」说到这话,刘元恺恨得牙龈都咬出血了。 这群回纥人,都被那况的杀成这样了,还自大的以为一个陷阱就能抓到猎物。 现在可好,狡猾的猎物已经跳过陷阱,跑到了他们的后花园,偷了他的朱果…… 「阿葆丹,为什么这个女人入泾山,我们没有任何发现?」阿蛮耶转头问身边的人。 阿葆丹看了一眼阿蛮耶:「阿奢寿十天前曾提过,说是有三个疑似他们的人路过泾南山,但后来离开了。」 刘元恺眼睛一瞪,气怒道:「十天前?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 这几上人入山,损失最大的是他,是他—— 可恶,这些回纥人真以为双方的交易,只在于帮他找到朱果吗?哼,既然不将他的朱果当回事,那这场交易,也没必要继续下去。 「他们和画像样的人不一样,而且那三个人离开了泾山,并未入山。」阿葆丹态度不卑不亢,连个眼神都没甩给刘元恺,而是直视着阿蛮耶道。 三祭师的意思,是放那三个需要朱果的人进山,然后将他们围杀在山里。 那三个人的目标是朱果,他们入山后必会赶来这座石山,也因此,还特意将阿蛮耶安排在上山,而他们则埋伏在石山外的林子中,等着猎物入网,可结果…… 第215页 阿蛮耶就是个废物,连周旋一下,将人拖个半盏茶的功夫都做不到,一个照面就让人给跑了。 此事,他一定会回禀祭师。 「中原易容知道吗?你们追杀伦山蛊后这么久,难道不清楚,看脸,是最不可靠的吗。」刘元恺气急败坏,他狠颳了一眼阿葆丹:「哼,朱果既失,那我也没必要再留在泾山,阿蛮耶,多谢这些天的相倍,还请劳烦派个人送我出山。」 阿葆丹面无面情,道:「我们要封山搜人,没人手可以送刘公子下山。」 刘元恺被阿葆丹的话气笑了。 他呵笑一声,阴侧侧的威胁道:「是吗?如果阿葆丹没人手送我下山,那我赤阳堡也不会有人手,将你们需要的东西,送至关外。」 阿葆丹听到刘元恺的威胁,瞳底浮现杀意,显然是对刘元恺起了杀心。 阿蛮耶看了一眼两个争执起来的人,额头微蹙,赶忙道:「我送刘公子出山吧,正好我受了伤,也没办法和阿葆丹一起找人了。」 说罢,他转头,朝阿葆丹轻轻摇了摇头。 刘元恺现在还不能杀,至少不能死在泾山。 他们还需要赤阳堡的通道,为他们送铁矿出关,若现在杀了刘元恺,那两方合作便会出现裂痕。 这裂痕一产生,以后合作起来,定会出现诸多麻烦。 而且……沈镇远既然能为了刘元恺这么一个废掉的徒弟答应他们的条件,并送上况姓女人的消息,那可想而知,这刘元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这个徒弟,怕是比他那个纨绔儿子更得他心,杀了刘元恺,沈镇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便多谢阿蛮耶了。」刘元恺也不管阿蛮耶是真心送他下山,还是客套话,都向阿蛮耶道了声谢。 说罢,他抬眸,哼笑着看了阿葆丹一眼。 阿葆丹是吧,他记住了,出山后他定将此地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师父。 阿蛮耶看了眼脸色阴沉的阿葆丹,道:「我去送送刘公子,你传信回去,让阿奢寿封山,一定要尽快将他们找出来。」 阿蛮耶并不担心他们会找不到人,这泾山是凤凰寨的地盘,阿奢寿在凤凰寨经营这么多年,再大的山,他都有办法封锁住,况且,他们早已在这座山上布下了重重陷阱。 阿葆丹看了眼阿蛮耶,然后冷冷地点了点头。 要不是这刘元恺还有点用处,他一定会杀了他。 一个废物,竟也敢和他叫嚣。 因利益而起的合作关系,并没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紧密。几个人言语上交锋了几句,阿蛮耶就带着刘元恺,准备下山。阿葆丹吹了一声响哨,招来一只老鹰,将这里发生的事,写成纸条绑到老鹰的腿上,让老鹰带回凤凰寨。 中原人皆以为凤凰寨是土匪窝,谁也知道,这里,其实是他们在中原的一个点。一个打探消息,了解中原局势的暗哨。 躲在山洞中的况曼,并不知道山洞外发生的事。 将朱果重新移植进土壤里,她拍了拍手,坐到石头上,将先前石山上发生的事,详细告诉了孟九重和郁战。 「赤阳堡,该杀。」听到刘元恺和阿蛮耶有勾结,不待孟九重出声,郁战冷着脸愤慨道。 他是兵祸中倖存下来的孤儿,对回纥,他恨入骨髓。 他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赤阳堡身为姜鲁人,却要和回纥人勾结? 还有朝廷,难道真的会因为一批军资就不调查赤阳堡了吗? 孟九重分析着况曼带回来的消息,片刻后,他蹙眉:道:「刘元恺被青蒙废掉,他出现在这里倒是不奇怪,只是……这泾山不寻常,还记得我们来时,看到的那个尸体坑吗?」 「我虽离得远,但也仔细观察过,那几具还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上,有鞭痕,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尸体,应该是开採铁矿的人。」 况曼听罢,黑眸一睁:「你的意思是说,在山里採矿的不是凤凰寨,而是回纥和赤阳堡?」 孟九重轻颔首:「凤凰寨位子隐秘,离这里有一百多里路程,不是他们也说得过去。而且娇掌柜给出的消息,说是泾山疑似有人私採铁矿,她以消息分析出採铁矿的是朝廷的人,可是我们在山里所见到的,却是回纥人。这石山离尸体坑只有两天路程,回纥人又在这里大肆出入,所以,採矿的极有可能是回纥人。」 娇掌柜提到,说一个实力不亚于他师父的人,入住了凤凰寨。 那个人,到底是入住的凤凰寨,还是入的泾山? 等内力恢復后,他们得先搞清楚,凤凰寨和回纥与赤阳堡有没有勾结,还有……这些事,他们必须得想办法报给朝廷。 他们终究只是江湖人! 国与国的对抗,还得朝廷出马才行。 说到朝廷……朝堂上怕是也有与回纥勾结的人,毕竟前面就出了个和假孟寻勾结的吕承风。 假孟寻可是已经确定他回纥人身份的,可吕承风与他……却有交情。。 况曼听完孟九重的分析,被气笑了:「呵,跑进中原採铁矿,这回纥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还有赤阳堡,如果採矿的真是回纥人,那赤阳堡必在这里面掺了一脚。」 谈话间,移植到土壤里的朱果,颜色逐渐泛由粉红转向了朱红。 就在它颜色彻底变成朱红之际,一股异香剎时从洞穴中升腾而起。 第216页 袭人香气随着未被完全遮挡住的洞口,渐渐往外飘散而去,这股芬香太浓郁,不说十里飘香,但被风一吹,却能飘到一里之外。 那边刚被阿葆丹的话弄得一肚子气的刘元恺正准备下山,刚走几步,就被这股香味定住了脚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顿时露出狂喜:「快,快,姓况的几个人,就在这附近,赶紧找。」 朱果异香,这肯定是朱果异香…… 朱果肯定就在附近,好,好,真是太好了。 阿葆丹和阿蛮耶也闻到了这股香味,二人听刘元恺这么一说,当即精神大震,一挥手:「快找,不能让他们逃了。」 就说他们为什么他们看到讯号就往石山下赶,结果却没找到人,原来……这几个人根本就没走远,而是躲在了他们眼皮子底子。 呵,胆子真大。 既是如此,那他就给他们紧紧胆。 山洞里,异香一起,况曼就知道他们暴露了。 她眸子灼灼一亮,没有一丝惊慌,反而兴奋地从石头上站起来,道:「九哥,朱果熟了,快速吞掉。郁战,走,咱们今儿一起当次刽子手。」 朱果已熟,马上就要进孟九重的肚子,她已再无忌惮,所以……这波回纥人就别走了。 他们的人头,是她祝贺孟九重功力恢復,最好的贺礼。 孟九重一见况曼那样子,便知她想干什么了,他没有阻止,而是快速摘下朱果,将朱果吞进肚里。 况曼见朱果已入他肚,笑了一声,抬掌挪开石头,毅然踏出石洞。 郁战落后她一步,出来时,还重新将石洞给封上,孟九重朱果虽吞下,但是朱果药效要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发挥。 也就是说,他要恢復功力,还得需要一点点时间。 不过这一点时间,不耽搁事。 出了山洞,况曼和郁战默契十足的飞上了左侧的石峰,而这个地方,则是那群人要过来的必经点。 二人纵上石峰,阿蛮耶和阿葆丹就带着人过来了,在他们身上,还尾随着一个脚步虚浮的刘元恺。 「这种场合,刘公子亲自前来,是……来给我送人头吗?」看到刘元恺,况曼就忍不住奚落出声。 声音不大,却清楚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石峰上,女子罗裙飞扬,英姿飒爽,脑袋轻垂,仿佛在睥睨着地上的他们般。 那姿态,犹如一个王者,傲然立于石峰。 看着这样的少女,阿蛮耶和阿葆丹心里同时震憾:——不愧是魔教教主的女儿。 狂妄之姿如出一辙。 就是不知道,这个女人有没有他老子的半分本事。 说起来,阿蛮耶和阿葆丹都都在草原上况飞舟,这见过的时间还不长,就在两个月前,况曼刚醒来不久时。 况飞舟在草原杀了几个部落首领,名声大震,阿蛮耶和阿葆丹陪那时,恰巧要送一批粮草去一个部落,两人曾远远看到况飞舟坐在轮椅上,强悍得一招杀掉一个部落首领的过程。 二人离得远,并没有被殃及到,但是,他们却记住了况飞舟杀人时,那藐视一切的姿态。 而这种姿态,他们又在他的女儿身上看到了。 「况娘子真是艺高人胆大——」刘元恺眼神阴鸷地盯着况曼。 「胆子不大,敢在这里等你们吗?」况曼笑意盈盈,可那笑容落在别人眼里,却带着几分噬血。 刘元恺阴森森地出言威胁,道:「况曼,把朱果交出来,我们就放你离开,否则……」 况曼单脚往前跨了一步,傲然睥着他:「想要朱果,可以……只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朱果生长在这石上山的,我就将朱果给你。」 朱果在这座山上的事,只有郁方知道。 郁方发现朱果是在十几年前,当年他并未贪心,将两株朱果都摘掉的,而是留下了一株,以防万一。 十几年时间,朱果都未曾被发现,而今,却在孟九重需要朱果时,被人发现了—— 太过于巧合,那就不一定是巧合……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而且,先前听他们谈话,这株朱果,好像还是回纥人帮他找到……为此,双方还做下了个交易。 「况娘子当我是三岁幼童吗?」刘元恺冷笑地看着况曼。 况曼不屑轻笑,丹唇轻启:「我确实是当你三岁幼童……」 说罢,漆黑冷眸露出杀气,长鞭子泰然上手,狠戾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弧度。 一鞭子甩出去,身侧一座石峰突然炸裂,无数飞石轰轰轰,勐地往下方砸落而去。 「刘元恺,抛开我与你们赤元堡的恩怨,就凭你和回纥人勾结就一点,你就该死。你哪来的脸,认为我会将朱果让给你。」 况曼视线如刀,环视下方群敌,唇边浮现一个冷然的微笑:「我最喜欢收回纥人的头颅,每一颗回纥人的头,都是最值得我骄傲的战利品。」 狂妄的女声,恣意张扬。 话落,长鞭如蛟龙扫尾,势如破竹朝着群敌甩了过去。 下方的回纥人在石峰炸裂开时,队形便打乱,纷纷闪身而避。 但这伙人,似乎比许良山上的杀手,武艺要高超一些。他们虽然在闪避飞溅而下的石屑,但是所闪的方向,依旧呈包围状,把况曼与郁战牢牢包围在内里。 第217页 这会儿况曼鞭子再挥,这些人又稍稍扩大了包围圈。 他们厉害归厉害,但况曼却不惧,因为,这些人身上的血性,没有那些追杀过她的杀手强。 这一批人,应该没见过多少血。 可甭管见没见过血,反正是回纥人,就该杀。 「牙尖嘴利。你的人头,也同样是我们的战利品。」阿葆丹鹰目冷冷凝着况曼,大刀横扫,纵身向况曼倾飞而去。 「牙尖嘴利也是我本事的一种。」 况曼鞭子迴旋,长驱唿啸,勐地往阿葆丹抽了过去:「想用我的人头做战利品,你们那个见不得人的昆苗放了那么多恶狗出来,都没咬到我,就你们……呵呵……你的人头,将是我今日第一个战利品。」 长鞭猖獗,似蛇似蛟,一个席捲就捲住况阿葆丹的刀柄,让他的刀,动弹不得。 阿葆丹察觉鞭子缠上刀柄,他眼睛一凛,双手紧扣刀柄。 「不够,你的力气不够。」奚落的声音,飘忽不定。 声音还在迴荡,阿保丹只感觉手中刀柄突兀离手,风驰电掣间寒光四射,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围绕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 痛感刚升至脑海,脑袋似乎,似乎—— 已经没有似乎了,因为——他已经不会思考。 鲜血溅起,血雾满空,一个照面阿葆丹便被自己的刀,取了头。 画面诡谲至极。 一条长鞭缠绕刀柄,并支撑着着腾空的大刀不落地,而刀上,则停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血,顺着刀尖,如柱般淌下。 石峰上,身形都未曾动过一下的少女,如地狱出来的罗剎,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下方、还未来得及冲上石峰的人。 众人胆颤心惊,顿时噤若寒蝉。 太快了,太快了,快得他们反应不及。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阿葆丹会死得如此轻易。 阿保丹和阿蛮耶是他们的队长,实力放在回纥,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结果,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一招,就被取了头颅。 头颅,还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况曼冷睥下方群敌,手腕轻轻一抖,咻地一下,将鞭子上的大刀,抛向群敌。 「我不知你回纥潜伏进泾山上是想做什么,不过,不管什么阴谋,你们都不会得逞。」 刀抛出去的同时,阿葆丹的头颅,也滚落到了地上。 「他,就是你们的下场。」况曼长鞭,凛凛一抽,直接将那个头颅给抽得血雨飘飞,成了新鲜出炉的骷颅头。 抽完之后,况曼目光微转,看了眼不远处的石洞。身子甫一纵,冲进回纥人的堆里,开始大开杀戒。 和他们周旋这么久,一盏茶的时间差不多快过了,九哥应该要吸完药力了。 所以,这些人可以死了。 第65章 叛徒…… 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回纥与中原两百年战乱,多少汉家儿郎死在回纥人的刀下,他们制造了多少家破人亡, 妻离子散…… 如今, 甚至狼子野心, 跑入中原深山,采中原的矿,去壮大他们的族群,然后, 用中原的物资,反杀中原的汉人。 他们该死—— 杀回纥人, 况曼毫无压力,出手大开大合,掌与鞭子双管其下,汹涌澎湃, 楞是一个眨眼, 就冲散了回纥人的阵营。 而这批回纥人似乎并不是专业的杀手, 他们武力虽然比杀手要强, 但是在动手时, 却没有杀手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视死如归。 他们因为阿葆丹的殒命,有了忌惮之心, 出手少了几分凌厉, 这也导致, 他们输得很快。 况曼没想留他们的命, 不管是为泾山秘辛,还是其它,她都不想留下他们。 另一边, 郁战见况曼动了,也紧跟其后跳下石峰,与回纥人周旋起来。 郁战功夫不弱,但他与况曼不同,况曼是习惯了群战,而且战斗经验惊人,哪怕是置身群敌之中,也能巧妙的避开危险,可郁战却不行,才打没多久,就陷入了六个回纥人的包围中。 单打独斗,这六个人没一个是郁战的对手,但是联合起来,却能逼得郁战险象环生。 好在况曼的鞭子是群攻武器,看似毫无章法的鞭子,却每每都能及时助郁战脱险。 大战拉开,与此同时,刘元恺在看了一会儿战况后,眼睛一紧,不着痕迹地开始往石山后的树丛遁去。 他现在虽内力全无,但该有的眼力还在,石山之战,回纥人必输无疑,再不走,等这些回纥人被杀后,下一个就会轮到他。 况曼一边战斗,一边注意着四周,见刘元恺欲逃,她冷嗤一声,长鞭在抽飞回纥人的同时,还抽了一下前方的一棵树。 那棵树受重力袭击,轰得一下倒了下来。 然后,好巧不巧地砸中了刘元恺的后背,并且,将刘元恺给死死压在在树下。 刘元恺被压得喷了一口血,想走都走不掉了。 而另一边,一盏茶功夫已过,石洞中吸收朱果药力的孟九重眼睛一睁,一身气势陡然攀升,精、气、神,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恢復到从前。 不,不止是从前那般简单。 他的内力还在增涨,越过他曾经的实力,继续往上勐蹿。 「砰——」 一道犹似爆破的巨响,在一侧石洞突然炸起。 第218页 尘烟飞扬,泰然身影一步一步,缓缓从石洞里踱了出来。 来者容貌英挺,嵴背挺拔,一身气势冷傲逼人,透着傲视天地的强势,连那双眼睛,都比之以前多了几分锐利。 孟九重踏步而出,许是朱果药效尽吸收的原因,内力还不及内敛,外放而出,每踏一步,脚下的石头纷纷被震的碎裂四溅。 他甫一出洞,鹰隼当即环视四周,看清楚眼前战况,他身子勐得一纵,奔赴进了战圈。 一甲子的功力,让孟九重实力大增,出剑如龙似虎,剑招水天相接,一剑挥出,便是人头落地。 而另一边,况曼也不遑多让。 鞭子每每甩出,皆有人受伤、有人丧命。 这群回纥人……不是况曼看不上他们,是他们,真的……不如她在陇西遇上的那些杀手。 当时她被那些杀手追杀,虽每次都能胜,但每一次,她都是豁出命在相杀。 而眼前这批人……许是养尊处优贯了,武力是高于杀手,但战力却低了那些杀手一筹。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孟九重的出关,加快了这场战斗的结束,不过两柱香时间,这批回纥人便全部被斩落。 石山上,殷虹的血沾满了石头,况曼一袭红衣肃立于血色中,看着犹如地狱之花,美丽,又危险。 血色中的少女盈盈微笑,看着那方男子手中那把滴血的剑,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睛,更亮了。 杀人中的他,不同往日,莫名的,耀了她的眼。 「恭喜九哥,实力恢復。」况曼长鞭轻卷,收回腰侧,睁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向孟九重道贺。 孟九重唇角轻勾,抿出一抹浅淡的笑,他并未出声,但显然心情极好。 他长剑一收,举目往石峰上的况曼看去。 郁战提着还在滴血的剑,看了一眼两位主人,眼睛一瞟,极有眼力的跑去,把被大树压住的刘元恺给拖了出来。 刘元恺被大树砸中了腰,腰骨断裂,现在已出气多,进气少了,哪怕沈镇远还有办法将之救活,这个人,也是彻底废了,下半辈子,连坐轮椅都是奢侈,因为,断掉的嵴骨,让他连坐都坐不起来。 当然,他有没有下半辈子,还是个问题。 另一边,况曼笑吟吟地朝孟九重道了贺,转眼瞧见刘元恺被郁战拖了出来,她身子微纵,从石峰上跃下,大步走了过去。 「还活着?」况曼走到郁战跟着,垂目看着狼狈至极的刘元恺。 瞧着他这模样,况曼心里解气,又有些好笑。 这个人……是早进入她耳朵里的赤阳堡人,当时好多人都贊他少年有为,武功是年经一辈中第一人…… 呵呵,就这么个和回纥勾结,助纣为虐的走狗,也配称——少年有为。 老虎不出山,猴子称大王,她的三位师兄,身边的孟九重,就连郁战……哪一个不比他出色。 被人捧出来的名声,终究只是被捧出来的,不堪一击。 「还有气。」郁战声音嘶哑,说罢,抽出剑,就准备一剑送刘元恺去见阎王。 对于这种和回纥勾结的人,郁战心底已将他当死人,既然是死人,那就死得彻底,没死,补一剑就行。 ……这是一个兇残的少年。 况曼眸子微转,急忙叫住郁战:「等等,他活着的价值比死了更大。」 这个人当残废比当尸体好,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是赤堡阳覆灭的一个导火索。 他肯定知道很多沈镇远的秘辛,而且,她还想从他嘴里,问一些泾山的事,和……他们为何会知道朱果在这座石山上的事。 石山附近这些人的速度与举动,似乎还有种布了局的感觉,要不然,为什么刘元恺讯号一发,这些个回纥人就开始地毯式的搜寻? 树林离石山不远,但也不近,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讯号,是代表着潜入的人已经逃掉,难道就不可能是让他们过去支援?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且,问题还大了。 她和孟九重入泾山范围后,虽然没遇上什么奇怪的事,但是,从在泾山峡谷看到那只老鹰、和后来被人莫名其妙试探后,她就觉得有问题。 好好的,别人来试探他们干嘛? 试探就试探吧,这场试探还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不杀他?」郁战举剑的手一顿,侧头看向况曼。 「暂时不杀。」况曼颔首,凝思着道:「我心里有疑惑,需要他为我解开,而且,这个人说不定会是以后,将赤阳堡推入末途最关键的人,让他暂时活着。」 沈镇远狡猾的很,没有证据,他就有办法脱身,他们想要把这只狡猾的老狐狸给摁死,说不定,还需要刘元恺帮忙。 「先离开这里,这么多回纥精英死在石山附近,要不多久,他们的人就会察觉到。」孟九重大步过来。 况曼嗯了一声:「我们先退回尸体坑那边,我想去调查一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铁矿真在那附近,那里肯定还有回纥人。」 孟九重怀疑那里的尸体是採矿人的尸体。尸体抛弃在山崖下,那必然矿洞离那山崖就不远。 孟九重点头,弯身,速度封住刘元刘的几个穴道,使他暂时不会丧命。 等他封完穴道后,郁战收剑,麻利的将人夹到胳膊之下,准备离开。 第219页 离开前,况曼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眼珠子轻轻一转,觉得该送点什么东西给回纥人。 说干就干,于是,便见她弄了好多木桩,竖立到山脚下,然后鞭子一挥,将地上那些死不瞑目者的头颅,全部挥到木桩上挂着。 挂好后,她拍了拍手,如地狱使者般,笑眯眯地看了眼自己的杰作,然后离开了石山。 哈哈,就问收到这份礼物的回纥人,会不会气得吐血。 ……当然会吐血。 死在这片山上的,可不是昆苗手下的那些杀手,而是各个部落的正统成员。 当另一批接到阿葆丹信鹰传讯的回纥人,大老远赶过来,见到自己人的头颅,被如此残忍地挂在木桩上时,恨得脸红气喘,牙齿都咬出了血。 残忍吗,况曼觉得自己不残忍。 抛开末世的经歷,就拿前八岁的记忆来看,况曼都不觉得自己残忍。 她幼时生活在圣慾天,从小听大人们说过,回纥的所做所为。 他们在关外横行霸道,□□掳掠,最喜欢掠汉人为奴。 为奴便罢,如果是女孩被捉住,倘若不能当场死亡,那等待女孩子的,是比死亡还要残忍百倍的酷刑。 为什么姜鲁民间很仇恨回纥,这其实也是原因之一。 因为,他们没有人性。 况曼幼年时没有见过大人们口中的这种残忍,可却见过,回纥人对姜鲁士兵的残忍。 她亲眼见过,一队被俘虏的士兵,被回纥人五马分尸,四肢与头四五分裂的场面。 那年她六岁,青蒙带她离开圣慾天,说是入关去玩,结果他们走错了方向,迷路去了草原。也就是那次,她看到了回纥人的残忍,她和青蒙一见事情不对,就立将自己藏了起来,他们看着那些士兵的尸体被丢弃在草原上,然后被天上的秃鹫分食。 所以,对回纥人,况曼是不会有一丝仁慈的。 山风徐徐飞拂 ,况曼三人急急撤离石山,准备去死尸坑那边查探情况。 回去的速度,比来时足足快了三倍。 去时因孟九重内力全失,无法以轻功行动,所以速度较慢,而回去,他们全程都是在用轻功赶路。 况曼习惯了用异能,所以,她在地上奔,孟九重和郁战在枝头上飞。 只一个晚上,三人就抵达了尸体坑的地方。 另一边,一峡谷盆地里的中炊烟裊裊,仿佛晨起农人生火做饭般,宁静又悠闲,这里的房子很多,几乎将整个盆地占据。 除了周边的茅草屋,在盆地靠山处,还有一座巍峨的大殿盘山而建,大殿高高耸立山壁上,看着壮观非凡。 「——啾,啾!」 两声老鹰的长鸣声,在天空中划过,紧接着,一只黑鹰俯冲而下,停在大殿外的石墩上。 殿内塌椅上,怀抱着一个美貌女人的男人听到鹰唳声,一把推开怀中女人,起身,踏着兽靴健步走出殿堂。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凤凰寨的大当家,阿奢寿。同时,也是一个潜伏在中原一辈子的回纥人。 没错,就是一辈子。 这凤凰寨,早就不知在何时,让回纥人参透甚至掌控。如今,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回纥探子在中原的据点,甚至这个据点还在慢慢扩散,将周边一些山寨也一点一点吞噬。 那以山民组织而成的通天寨,便是他们吞噬后的杰作。 鸡蛋,总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是。 外人只道凤凰寨无恶不做,不但抢劫过路客商,还抢下山村民,甚至连告老还乡的官员,他也胆大妄为的敢抢……可谁又知道隐藏在这抢夺之下,外族人的狼子野心。 他们不但抢,还杀,凡是看不顺眼,惹到他们的人,他们都杀。 在中原,凤凰寨就这么肆无忌惮,在凤凰寨眼里,多杀一个中原人,回纥将来就少一个敌人。 这就是回纥人的心态。 阿奢寿看到石墩上的鹰,虎目烔烔发亮,走过去,将鹰腿上的纸条取下,然后拆开看了看。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他哈哈大笑两声:「鱼儿终于入网了,老子还以为,还要再等等呢。」 说罢,他朝空无一人的大殿喊了一声:「来人。」 声音落下,大殿后方,匆匆跑出一个男子:「大当家的,有什么吩咐?」 阿奢寿舔了舔嘴,一脸兇相地道:「叫你们二当家的带上人,去南石山那边,把附近的机关全部打开,大鱼入网了,咱们该捞鱼了。让所有人都活动起来,看顾好各个要塞,一只苍蝇都不能让它飞过。」 「是。」男子点头,恭敬的回了一声,立即去传话。 而阿奢寿则拿着那张纸条,心情悦愉地往大殿后方走了去。 况飞舟的女儿,呵呵……三祭师一直找不到机会除去圣慾天的这个拦路虎,现在,机会来了。 况飞舟就这么一个女儿,运用得好,这个女人一定能让况飞舟投鼠忌器。 ……还有孟九重! 呵呵,难怪前段时间,七公子将中原武林的水搅得那么浑,穆元德这个老匹夫都不现踪影,搞了半天,是他知道孟寻是假的啊。 ……这伙人倒是藏得深,这么多年竟毫无消息。 不过,老鼠终究是藏不住的,这不,露出尾巴了。 穆元德的徒弟……捉住这个人,那大祭祀要的东西,定会手到擒来。 第220页 得到天玄令,打开天机墓,他们回纥就将拥有一堆尸奴军,到时候……他们定能挥军南下,将姜鲁占为已有。 * 阿奢寿做着自己的美梦,另一边,况曼三人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天亮后赶到了孤崖边。 到了这里,三人便没再继续前进,而是准备在这附近观察一下地形,等天黑后再行动。 刘元恺至今还昏迷着,孟九重去山里采了一点草药,给他吊着命,而况曼则偷偷摸去尸体坑里看了一下。 不过短短两天两夜,那抛尸的地方,又多出三具尸体。 这三具尸体应该是早上的时候被丢到这里的,尸体还没被野兽啃食,况曼掀开他们的衣服,稍微检查了一下。 这些尸体上,的确有孟九重说过的鞭痕,而且手上脚上都有伤,脚上还有铁链子锁过的痕迹。 看到这三个死者,况曼眼底杀意划过。 这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应该说被抛尸在这里的,都是普通百姓。 视人命如草介……回纥人该杀! 还有和回纥合作的赤阳堡,他们更该杀。 况曼脸颊黑沉如水,检查完尸便纵身去了树林,想看看那抛尸的人,有没有在树林中留下痕迹。 看了一会儿,况曼终于在地上找到了人走动过的痕迹,很轻很浅,显然,抛尸的人很谨慎,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痕迹不多,但却足够况曼跟他们留下的痕迹,找出他们的大本营。 况曼随着大树的指引,在林中飞快穿梭,在太阳偏正之时,她终于找到了那私採铁矿的营地。 这是一处被开伐出来的空地,面积很大,四周堆满了木材,而在这片空地边缘,穿着胡服的回纥人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警戒着四周。 看到这么多回纥人,况曼震惊了。 为什么这么多外境人潜伏进中原腹地,中原朝堂却没任何风声? 如此多的回纥人混进来,守关将军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况曼惊愕,晃眼扫了一下这些回纥人,身子一纵,消无声息攀爬到一棵大树上,想看清楚这个营地的真面貌。 当看清楚营地里的真实情况后,况曼愤怒了。 不远处,帐篷错落。在帐篷左侧,一群蓬头散发的人,像被圈养的畜生一样,被栓在木桩上,他们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在他们附近,还有人时不时挥着鞭子抽打他们。 同时,在另几个帐篷里,还透出了女人的惨叫声。 那惨叫歇斯底里,无助又绝望。 况曼在末世呆过这么久,这种惨叫声,她无比熟悉,那是…… 况曼双手紧捏,恨不得现在就冲进那几个传出声音的帐篷里,将里面的畜生千刀万剐。 帐篷里,女子惨叫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最后,接近无声。 况曼在声音再也听不见后,心,沉重到了极点,再也按耐不住胸中的杀意,当即便想纵下树。 可就在行动剎那,看着那边一大群被栓往的人,她动作突兀一顿,紧紧闭眼,压抑住心里的杀意。 回纥人在挖中原的矿,杀中原的人,虐中原的女性…… ——他们该死! 得回去找孟九重商量一下,这里普通人太多,刚才她晃眼一看,这种栓人的木桩有好多处,每处都上百个,这些木桩是空着的,那本该栓在这里人,就不定是进了矿洞。 双手难敌四拳,她如果贸然行动,那这些人…… 想到这种可能,况曼眸子微蹙,转了个方向,又四处察看了一下,待把整个营地都察看清楚后,她步伐一转,往孤崖方奔去。 这里的事,她和孟九重已经没办法处理了,他们需要外援,最好是军队,让军队接管这里铁矿,然后解救那些人。 况曼来得快,去得也快,回去时,心里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般。 回到孤崖,她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才到达三人落脚的地方。 孤崖离死人坑太近,味道极重,郁战不想在那边落脚,于是,他们就换了个地方,在离孤崖四五里路的一片树林里暂时安顿。 回去时,郁战在升火烤兔子。 他们带进山的干粮,在昨天就已经吃完,还好是在山里,不差吃的。 火堆旁,孟九重盘膝而坐,正在调理内息。他吸纳完朱果的药效便出洞对敌,都未来得及调息,好在来泾山之前,经脉已调养好。 这会儿,他正趁着这点休息时间,将体内的内力稳定住,让这些由效药而得来的内力,彻底转换成他自己的。 况曼没有打扰他,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然后坐到地上,轻轻倚在了树干上。 地上,被孟九重用草药吊着命的刘元恺,已经清醒,不过他嵴骨断裂,穴道又被孟九重封锁,这会儿醒了也跟个死尸没什么区别。 人只有到生命有危险时,才会生出害怕,胆怯。 不可一世,追着伦山蛊后跑了几个月的刘元恺,在四肢不能动弹,口不能言的情况下,终于害怕了。 他眼睛骨碌碌直转,时不时就往况曼和孟九重身上看,手奋力撑着地,想要远离他们。 但耐何,他的手没有力气。 况曼见过回纥人的营地后,心里就极不爽,他弄出来的动静,无疑加深了这种不爽。 况曼赫然睁眼,漆黑眸子,犹如深渊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刘元恺。 第221页 刘元恺被她那双黑得没一丝杂色的眼睛,给吓得勐然停下了动作。 「你猜,我回来之前发现了什么?」低沉的嗓声,仿佛夜间鬼魅,听得人心底发憷:「在距离我们这是三四十里路的树林里,有一个营地。」 况曼不需要刘元恺回答,续道:「那个营地里,扎满了回纥人,那里还有中原汉人。」 「汉人生不如死,被回纥人栓在木桩上,时不时抽上一鞭子……」 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平静地讲述着自己刚才看到的事,但就是这种平静的声音,却让听者胆寒。 「刘元恺,你知道那边那个营地吗?」 「你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你不配为姜鲁人,你是一只狗,一只回纥人的狗,包括你那个师父。」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恨过一个人,你们赤阳堡做到了。我会将你们赤阳堡所做所为,公诸天下,让天下人来讨伐你们。」 况曼声音空灵,她是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讨厌一个人,或是一个势力。 ——赤阳堡做到了。 她虽原是姜鲁人,但末世活的那三十年,给她留下的印象却是最深刻,和平年代,国家昌荣,她所学所见所闻,皆是民族大义,有国才有家,末世之后,秩序混乱,人的私心被无限放大,但国家依旧在努力的拯救着人民。 她所在的猎杀队,就是这样的存在。 军部为什么费力不讨好的去清理丧尸,为的,无非就是让人民的生存空间更大一些,为的,无非就是早日除去丧尸,让人民能够恢復曾经的生活。 只有自己国家,才会把人民的命,当成命。 虽然每个朝代都有它的缺陷,但这不是叛国、勾结外族的理由。 姜鲁已经在很认真,很尽力的保护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了,可偏有人,为了自己的私心,去破坏这一切。 他们这么做,对得起死在边关的将士吗? 况曼读过书,众观华夏歷史,几次外族入侵,有哪一个外族人善待过汉人。 虽然姜鲁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华夏,但歷史的进展却大同小异。 「阿曼……」低沉的嗓音,将况曼从愤慨中唤回神。 况曼吐气,收敛住起伏汹涌的情绪,转身,朝孟九重道:「九哥,解开他的穴道,我有事要问问他。」 孟九重颔首,起身,在刘元恺的身上点了两下。 「你探查到了什么?」 况曼声音冷凛:「一个回纥营地,你猜得果然没错,採矿的是回纥人。就是不知道,凤凰寨知不知道这事,还有赤阳堡……赤阳堡又在这件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 ?」 说罢,况曼抬步,走到郁战身边,让郁战给她把小匕首。 郁战懵了一下,不知道她要匕首干啥,但还是从靴子里将匕首取出来,给了况曼。 况曼拿着匕首把玩了一下,来到刘元恺身边,蹲下身,道:「刘元恺,我问你答,回答的我满意,你就少受点罪,要是答案让我不满意……你也别想着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况曼不打算和刘元恺客气。 营地那边的所见,让她觉得,和刘元恺这种人客气,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妖女。」刘元恺恶恨恨地看着况曼,往她啐了一口。 况曼轻巧避开,讥笑一声:「我爹是魔教教主,我从小就立志要做一个出色的魔女,感谢你这声妖女,我让愿望达成。不过,我就算做妖女,也比你这个披着狼皮的羊强。」 说罢况曼匕首在刘元恺眼前一晃,一刀扎进他的胳膊。 她下刀极有技巧,避开了刘元恺胳膊上的经脉与血管,让他除了痛,想流血身亡都做不到。 「——啊!」一声惨痛声,惊得飞鸟扑腾。 况曼仿佛没有听到般,问:「回纥人在山里挖矿挖了多久,他们挖出来的矿都运到了哪里?」 刘元恺痛得满头大汗,却不回答况曼的问题。 况曼冷笑,匕首再次一转:「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捅得全身窟窿,而你,却依旧神智清醒,甚至越痛,越清醒,到最后还能听到匕首插进肉里的声音。」 声音听着很轻松,甚至还透着丝笑意,但听到刘元恺的耳里却仿佛地狱恶鬼,让他毛骨悚然。 「——啊!」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刘元恺被痛得满头大汗。 他嵴骨断裂,本就是重伤在身,再加上况曼这两刀,刘元恺觉得自己会死,一定会死,死在这个疯女人的手里。 一旁的郁战,被自家夫人的模样和话给吓得缩了缩脖子。 妈呀,少夫人越来越凶了。 这么凶的少夫人,少爷……你真的压得住吗? 想到这里,郁战眼神透起丝同情,悄眯眯瞄了一眼他家少爷。 然而,他家少爷此刻却睁着对深黑的眼睛,正欣赏地看着发狠的少夫人。 郁战:「……!!」担心,好像有点多余。 原来少爷竟喜欢凶一些的少夫人。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下一刀我会插在你的大腿上。」如魔如幻的声音,在刘元恺耳边响起。 刘元恺眼睛大睁,虚弱道:「他们已经挖了半年的矿。」 生命受到威胁,刘元恺所有硬气都没了,现在的他狼狈得犹如一条流浪狗。 第222页 不,流浪狗都比他强。 「他们挖出来的矿在哪里?」 刘元恺咽了咽唾沫:「在凤凰寨,还没有运出泾山。」 况曼听到凤凰寨三个字,眼睛一眯,侧头,和孟九重对视了一眼,眼里都闪过震惊。 ……凤凰寨和回纥也有勾结? 三方勾结,这……这……他们这趟泾山之行,怕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况曼收起眸底惊异,继续道:「看来你们合作很紧密嘛,知道的倒是不少。回纥在这泾山安营扎寨多久了?你们赤阳堡又在这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我不清楚。」刘元恺喘着气,也不知道他是不愿意说,还是真不清楚。 「不清楚你会出现在泾山,并和那个叫阿蛮耶谈天说地。」况曼冷哼一声,刀子一转,又扎进了刘元恺的身体里。 刘元恺痛得牙齿打颤,许是嵴骨上的伤太严重,已无力气嘶吼。 「我,我真不清楚,我只知道回纥似乎在泾山已经经营很多年了,凤凰寨的大当家,就是回纥人,我是第一次和回纥人交易,至于其它的,我,我真不知道。」 「哦,你们的交易内容是什么?」 许是况曼问到了关键,刘元恺咽了咽唾沫,却不再开口回答况曼这个问题。 况曼见状,冷冷一笑,匕首伸到刘元恺的眼睛前,威胁中带着□□惑的,道:「你的眼睛很好看,你说,我能一匕首挖出你的一双眼睛吗?我不强迫你说其它的,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你这对眼睛就能保住。」 说罢,况曼一副大反派的模样,拎着匕首在刘元恺的脸上擦了擦。 冰冷的匕首贴着皮肌慢慢划下,仿佛受凌迟之刑就在眼前,刘元恺冷汗淋淋。 他怕了…… 他眼角余光,一直盯着脸侧泛着寒光的匕首,喘息道:「我,我可告诉你,但是,告诉你后,你,你们得将我,将我安置到隐秘的地方,不,不能让我师父找到我。」 听到刘元恺开始讲条件,况曼知道,这人心里防线彻底破了。 空气中,一时寂静无声。 刘元恺大气不喘地看着况曼。 良久后,况曼轻笑:「可以,只要你老实交待。」 「你可别骗我。」 她的笑,明明很美,但落到刘元恺眼里,那笑却让他全身发冷,仿佛冷进了骨子里。 况曼玩着匕首,嘲讽一笑,道:「你现在,有让我骗的价值吗?」 他可是证人,一个证明赤阳堡、证明沈镇远恶行的证人,她又怎么会让他轻易死掉。 刘元恺绷着的心,微微放下,吐了口气,道:「别的事,我真不清楚。我只知道,一个多月前,回纥人突然传信给我师父,说他们有办法恢復我的内力,后来才知道,他们有朱果的消息,今天你们杀的那个阿蛮耶,便是为此特意来泾山寻朱果的,他对植物习性极为了解。」 况曼:「哦,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朱果在泾山?」 这是况曼一直疑惑的问题。 为什么孟九重需要朱果,并准备前来寻找朱果时,他们就知道了朱果的下落。 刘元恺喉咙干痒,艰难道:「据说,是他们的暗线提供的消息,而暗线的消息来源……」 说到这里刘元恺声音顿住,抬眸隐晦地看了眼孟九重和况曼:「那个暗线,应该是你们身边的人。」 「叛徒……」况曼眼睛虚虚一眯,呵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孟九重则眉头紧蹙,一双深邃的眼睛,闪过疑光,极快的分析着刘元恺话里的真假。 叛徒……谁是叛徒? 知道他内力全失,需要朱果恢復的只有师父和郁老,还有就是平顺布匹店的崔言。 师父和郁方排除在外,崔言也绝不可背叛他。 崔言是师父的旧部,如果他回纥是暗线,那师父早就暴露了。他绝不可能等到十五年后,才展开行动。 崔言从始自终都知道师父隐身何处和他的存在,如果崔言是暗线,那前段时间,闹得整个江湖纷纷扬扬的孟寻,就不会出现。 但,不是崔言又是谁? 难道,是崔言身边的人? 第66章 猎物与猎人 黯淡树林, 随着刘元恺的话落下,空气瞬间冻结。 气氛沉寂,孟九重分析着身边的叛徒是谁, 况曼和郁战也在极快地捋着他们身边的人。 况曼低垂着眸子, 神思飞转。 其实, 知道他们来泾山的除了孟九重那边的人,还有两个人,那就是——青蒙和她阿爹。 在许良山青蒙来告别时,她曾告诉过青蒙, 她会和孟九重一起去寻朱果,那时间点, 刚刚能对上刘元恺口中的一个多月前。 但是,她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青蒙。 虽有八年不曾和青蒙相处过,可只凭幼时的了解, 她就能确定青蒙不可能, 也不会和回纥人有交集。 青蒙仇恨回纥人的心, 比任何人都重。 还有便是, 她不相信她爹教导出来的人, 会投身回纥。 且当日,她只说要去寻朱果, 并没说朱果在何处, 所以, 不可能是青蒙。 另一个, 便是她阿爹。 过年前,圣慾天送年货去许良山,她让人带了一封信给阿爹, 信里写到,她和孟九重要来泾山寻朱果,不过……时间对不上。 第223页 阿爹那边,消息就算泄露出去,回纥人这会儿应该也才刚刚知道,而不是已知两个月。 所以……那个暗线,只有可能是孟九重身边的人。 这个人,对他们很熟悉,而且还极得他们信任,要不然,不可能知道这种消息。 况曼和孟九重不约而同想到了崔岩,但随后又将崔岩的怀疑打消掉了。 就如孟九重所想那般,如果崔岩是暗线,那穆元德早就暴露了,哪还有时间等到伦山蛊后现身江湖,为他压制邪心焰,也不会有后面,孟寻搅乱江湖的事。 所以,这个人是一个和他们很熟,却不知穆元德藏身何处,一开始,也不知孟九重乃是孟泽儿子的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况曼与孟九重齐齐抬眸,对视了一眼,眼里似乎都有了答案。 二人什么都没说,只看了一眼对方就收回了视线。 一边的郁战,似乎也同他们一样,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顿时生恼,抿着的唇如刀削般,身上散发出了淡淡杀意。 况曼轻轻拍了拍郁战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 叛徒这个先不急,既然心中有所猜测,那回头去调查就是,如若猜测成真,那杀了他便成。 没必要为了一个叛徒,气到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被况曼安慰到了,郁战眼里带起丝丝委屈。 况曼继续拍拍他的肩膀,转移郁战的注视力,道:「去给刘公子餵点水,我可是答应了要让刘公子活着的,你可不能让我失言。」 郁战沉沉点头,木着脸,扯开水皮袋上的木塞,上前两步,给刘元恺餵了一些水。 不过就算是在干活,他的脸依旧黑沉得仿佛凝了冰般。 况曼没再管他,这种事得调查清楚,他们才能确定,现在,只不过是怀疑罢了。 转头,看向刘元恺,继续问话:「回纥人会那么好心的亲自送消息上门?说吧,沈镇远答应了回纥人什么条件?」 刘元恺闭了闭眼睛,满脸颓废地道:「师父答应他们,为他们送铁矿出关。」 为了活下去,师父,对不起…… 「呵呵,沈镇远对你可真好,好得都让我怀疑沈闻秋是他捡的,你才是他亲子。」况曼呵呵讥诮,看不出来他沈镇远也有舔犊之情。 不过,这舔犊之情却是用到了自己徒弟身上。 还以为他冷心冷肺,只知道玩阴谋诡计呢。 那啥,前段时间沈闻秋被回纥人追得满江湖跑,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甚至都没安排个属下去支援。 结果……倒是为了一个徒弟,和回纥人交易起来了。 对了,这交易时间只比穆元德救回沈闻秋晚上几天,沈镇远是以何种心态,和追杀他儿子的人……做交易的。 况曼收着心里腹诽,将匕首上的血擦拭干净,讥诮道:「刘公子,本姑娘说话向来算话,定会找个地方,好好安置你。」 况曼将好好安置四个字,咬得又稳又紧,极为郑重。 可这种郑重,刘元恺听着却莫名阴恻恻的,有种她立刻就要送他去见阎王的感觉。 况曼看着他胆怯的模样,冷嗤一声,将匕首递给郁战,然后让郁战和她去一旁。 郁战心情沉郁地跟着况曼走到一旁,避开刘元恺,况曼交待道:「你现在出山,将刘元恺带回苍山,让你师父先吊着他的命,别让他现在就死了,这人,以后还有大用。」 说到这里,况曼神思一转,想起先前见过的那个营地,垂眉,继续道:「还有,把泾山的消息告诉穆前辈,让穆前辈安排一下,如果穆前辈不方便现身,你就将消息带去给东义乡的县太爷,让县太爷想办法出兵,不过,你记得提醒他,想加官升爵,泾山的消息就不能走漏一丝一毫,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提醒他防备兴远府的督师,你明着给他说,那晚去衙门杀他的那个回纥人,曾在吕承风督师府出现过,他只要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办。」 东义县的那个县太爷虽有点急功心切,但人却不错。 想着他被孟寻掐着脖子,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况曼觉得,这个县太爷靠得住。 就是不知东义县的守备兵卫有多少,能不能接手泾山上的事。 营地那块,以她和孟九重的武力,要拿下来不易,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难就难在,那些被捉来挖矿的普通人。 他们一旦和回纥人开杀,这些普通人,必会立即被那些回纥狗给杀掉。 「你回去后,看看能不能安排些人手上山。」以防万一,况曼又交待了一句。 这时,孟九重走了过来,他剑眉紧沉,看了眼郁战,冷声道:「让崔言调查我们身边的人。」 郁战听着两个主子的交待,一一点头应下。 等他们交待完,他走回原处,捞起刘元恺,便急匆匆下了山。 也好在况曼是个做事利索的,一从营地回来,就着急审讯刘元恺,并很快从他嘴里挖出消息,让郁战下山。 如果况曼稍晚上半日,郁战这一趟下山,都凶多吉少。 因为凤凰寨各路关卡,已在接到鱼儿入网的消息后,通通启动。 好在进山,山出,他们所选的路都是远离凤凰寨的,不然,郁战危矣。 郁战下山没有半日,半阖着眼睛,等着孟九重稳固内力的况曼,就隐隐察觉到了山中那不同寻常的气氛。 第224页 飞鸟惊走,连小松鼠都在急快地往深山中奔走,不但如此,她还看到了几只豹子,从另一端奔入更深的大山。 况曼眸子轻蹙,眼里闪过古怪。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动物都在奔走? 想不明白原因,况曼干脆攀上树,想看一下林中情况。 爬上树的最顶端,况曼眺目远望,层层山峦中,无数飞鸟惊恐地沖向天空。 鸟的动静最大,至于地上的动物……树木遮挡的太严实,况曼看不怎么清楚。 只能看到,她脚下这座山上的陆地动物,都在飞快奔跑,连那几只占据了尸体坑的野兽,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惊到,在仓皇逃窜。 不过短暂工夫,生机勃勃的大山,仿佛就陷入了死寂。 况曼眼里闪过狐疑。 发什么了什么事,为何山里的动物这么惊慌? 她又在树上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纵下树,坐到孟九重身边,隐入了沉思。 孟九重依旧在稳固自己的内力,朱果才下腹没多久,他如果不趁着现在将这些内力全部合转化,他日再修练时,所习出的内力会不如以前,甚至有可能原地踏地,再不得进寸半步。 只有将朱果所蕴含的内力全部融合,他以后练武才不会受到影响,甚至能事半功倍。 况曼想着自己的事,没有去打扰他。 天沉沉暗下,光线彻底从树林中消失,况曼起身,想趁夜,再去回纥营地查探一下情况。 看了看还在修练中的孟九重,况曼手指一屈,掐了个响,招来一些树藤将孟九重保护在内,然后掌力一翻 ,将地上那堆烧尽的木灰,全部拍进草丛中,便纵身往孤崖方向而去。 到了孤崖处,还没来得及跳下死尸坑,抬眼一瞧,好巧不巧,竟看到三个前来抛尸的人。 黑漆漆的夜色下,三个人绰绰影影,在尸体坑里晃动。 况曼漆黑的眼睛灼灼一亮,没有任何停顿,一个俯冲,顺着山崖旁的松树,摸进了死人坑。 死人坑的味道,依旧很重。 熏得人窒息。 抛尸的那三个人,似乎也被这里腐烂的味道给熏的受不了,全程没有开口,极快地将尸体抛掉后,便纵身消失在了树林中。 况曼见状,一个纵跃,急速跟上。 走了差不多五六里步,那腐烂味道彻底消失在唿吸中,抛尸的三人扯掉捂住鼻子的巾帕,大大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妈的,这味道真是臭死人了。」 「那边的尸体越来越多,咱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丢尸体?」 「现在不行,这山里的陷阱都启动了,上头不让乱走动,换地方丢尸体,别尸体没丢掉,咱们自己就成了尸体。」 「我听阿鲁说,好像有个坏了我们三公子事的女人,潜伏进了泾山,阿奢寿准备关门打狗,将那个女人给杀在泾山里。」 「这些事,不该我们过问,别过问。」 「我也就说说,这不是担心阿奢寿偷鸡不成蚀把米吗。泾山这么大人,他这招关门打狗,行不行啊?」 「阿奢寿在泾山经营了这么久,在他的地盘上,怎么可能让那个女人逃掉。走吧,先回去,我瞅着那里有几个汉奴快不行了,明天早上,咱们说不定还得跑一趟。」 几人说着话,往回纥营地走去。 而跟在三人身后,准备将这三人杀在树林的况曼,在听到他们谈话后,杀意顿时一敛,黑眸带起了凝思。 ——陷阱? 难道白日那场动物大逃亡,就是泾山陷阱启动的原因? 似想到什么,况曼眼睛骤然一缩,顿时生起担忧。 不好,郁战…… 郁战带着刘元恺离开半日,山里就发生了变动,他这会儿独自一个人下山,会不会落进凤凰寨的陷阱里? 想到这种可能,况曼神情一凛,以一种极快地速度奔回孤崖,然后,顺着他们来时的路人,迅速往泾山外移动。 况曼不知道郁战现在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掉进凤凰寨的陷阱中。她此刻,只想去看看凤凰寨的陷阱有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如果有,那郁战这一趟下山,必是困难重重,她说不定还得下山一趟才行。 夜色深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陷阱的原因,山中雅雀无声,只有夜蝉吱吱叫个不停,不见一只大型动物出来觅食。 况曼飞奔了近两个时辰,在半夜三更时,突兀的,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前进步伐勐然一顿,须臾间趴俯到了地上,并用地上的草,掩盖住自己的气息。 四周静若深水,没有一丝波动。 况曼摒气敛息,脑袋微抬,深潭般的眸子轻轻上望,看着某棵树上,那似是枝丫树叶的黑影。 看完这团黑影,她眸子微侧,又看向不远处,仿佛像根树茎的东西。 那树茎与大树紧紧融合,哪怕是细看,也看不出那是一个伪装。 周围,这样的伪装很多,况曼数了一数,一共十五个,每一个都完美的与林中植物融合在一起。 伪装的很成功……可惜,他们伪装什么不好,偏偏伪装成植物。 如果他们顶着张虎皮,伪装成一只老虎,况曼兴许还发现不了他们。但伪装成树林……呵呵,老寿星上吊,找死。 况曼打量完了这群伪装埋伏的人,目光微转,看了一下四周,见四周植物和地上都没有打斗痕迹,她提着的心微微松懈。 第225页 看来郁战没有遇上这里的埋伏。 他走后半日,山里才有异动,希望他速度能再快些,只要下山的速度够快,就能避开这些陷阱埋伏。 不过……这些埋伏还是要弄掉。 泾山在兴远府境内,离东义县的距离不是太远,来回大概也就十来天左右,郁战这次回去,定会极快地再迴转泾山,说不定还会带着县太爷的守备兵卫一起来,到时候这些人进山,要是莽莽撞撞落进了凤凰寨布下的陷阱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援军没到之前,她与孟九重都不宜妄动,除了探查那个铁矿,也没什么事可以做,要不……把这些陷阱全给端了? 嗯嗯嗯……这个主意好像不错哦。 对,就这么干。 端掉所有陷阱和埋伏,让凤凰寨头痛去。 说干就干,况曼丹唇轻扬,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融入大自然,然后悄然往第一个猎物靠了过去。 她刚才大致看过,这个地方,除了埋伏的人,地上和树上都有陷阱。 地上的陷阱看不真切,但头上的陷阱仔细一找,却能看到。 左侧边,有一排镶在木头上的尖刀。 这排尖刀悬架在树上,只要控制它的人轻拉绳子,尖刀就会一路荡漾滑下。 这种尖刀,四个方向都有,一共四排。 刚才她倘若没有极时发现他们的埋伏,并迅速潜伏下去,那么她遇到的第一波危机,就是这四排尖刀。 况曼决定暂时不管这些陷阱,先把人解决掉再说。 况曼选择的第一个猎物,便是那个把自己伪装成树茎的人。 她这一次没有选择用蔓藤,或是木系异能去除掉这些埋伏的人。这些人这会儿的警惕性特别强,又是分开埋伏,她一旦动了一个,其他埋伏的人就能立即发现她。 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陷阱机关掌握在哪几个人的手里。万一将人杀掉后,陷阱机关无人控制,启动了怎么样。 这么精湛的陷阱,现在毁了多可惜,留着坑回纥人不是更好吗…… 况曼没弄出任何声动,悄然无息潜近大树边,轻轻一纵,脚勾住树杆的一个分枝,倒挂而下,然后双掌倏地一伸,抱住树茎旁埋伏者的头,轻轻一扭。 这个全身染色,只露一又眼睛在外的埋伏者,连闷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 一断气,他身子剎时失力靠到了树茎上。 与此同时,他捏着的手也轻轻松开了。 况曼正注意着这里有没有陷阱机关呢,一见他手松开,当即便看到了他手中的黑色绳索。 她眼睛一亮,如一条灵活的小蛇,倒挂着缩到地上,然后迅速拉住死者手上的绳子。 这根绳子应该是启动陷阱的机关,如果让它从死者手里松出去,那这片树林中,肯定有一个机关会启动。 一启动,她就会暴露。 况曼拉住绳子当下,轻巧转了一下腰,将自己贴到树茎上。 她捏着绳子,控制着劲道,轻轻拉了拉。一拉,便察觉到这根绳子的尽头,是在地上左侧方。 显然,这并不是头顶那四排尖刀的机关,而是另一处陷阱的机关。 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少这样的陷阱,不会十五个人,就有十五个陷阱吧? 想到有可能会有十五个陷阱,况曼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要真有十五个陷阱,那回纥人这波杀她的力度,怕是比许良山那次更大。 想到这种可能,况曼眉梢疑惑的蹙了起来。 这回纥人杀她的心,似乎太强烈了一些。 她只是阿娘与阿爹的女儿,在杀孟寻和那个死在衙门里的人之前,她并没有和回纥人打过交待。哪怕她杀的这两个人中,其中有一个可能是回纥可敦娘家的人,也不至于这么追着她不放。 她在陇西时,可是差不多杀了两三百个杀手的。 这么多杀手死在她的手中,她却依旧活蹦乱跳,甚至看着还没怎么受伤,按说,只要有正常思维的首领,都会按耐住再次朝她动手的心。 因为,她不好杀,要杀她的代价太大。 这么大的代价,只为给一个皇后娘家出气,是不是太得不偿失了? 可偏回纥人却仿佛认定她一样。 陇西了死了这么多人,这才多久,又开始在泾山布局,想杀掉她。 回纥的杀手这么好培养吗?负责这行动的人,不会也是回纥皇后的娘家人吧…… 况曼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中缘由。撇撇嘴,垂头,骤眼往树茎瞥了一眼。 无形的力量涌出身体,脚下的树茎仿佛活了般,伸出它的根茎,牢牢套住况曼手中的绳子,然后,一点一点将绳子拖进土壤里。 陷阱机关,并没有启动。 潜伏在这片树林中的人,没有一个发现,树茎下的同伴已经死了。 等控制机关的绳子,被大树树茎控制住后,况曼伸手,将树茎下的这死人搬回原位,然后顺着这棵树,轻灵地爬上了树端。 黑漆漆的树林中,少女仿佛完全融入了黑暗,哪怕没有任何伪装,那些潜伏的人,都没办法发现她。 她的气息和大自然完全融入。 埋伏的人想凭唿吸来发现她,是完全不可能的。 到了树端,况曼侧头,看了下左方树上的另一个埋伏者,她眼睛微亮,沿着树与树之间的枝丫,慢慢往这个埋伏者靠了过去。 第226页 这个埋伏者似乎比树茎下死掉的那一个,要警惕一些。 虽然林中没有声动,但他还似有所查般,往况曼潜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一眼看这去,他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这会儿况曼已被茂盛的树叶档住了身体。 周边只有夜风的声音,夜风吹动树叶,况曼藏身的那团树叶虽然在动,但幅度和树林中所有树叶一样,动的并不大。 这个人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树下。 况曼等他精神都转到了地面后,掀眸在他附近细细观察了一下。 没多久,她便找到了这个人控制的机关绳索。 绳索没在他的手上,而是绑在他蹲着的那根树枝上。 况曼看清楚后,唇边笑意轻浮,然后身子矫捷一纵,纵到埋伏者所在的大树之上。 她纵过去的位置,是在埋伏者的上端。这个人的警惕性是真强,况曼都没有弄出任何声动,连落脚时都特意放轻了力量,轻得仿佛一只燕子,可偏这人却又抬头,往上看了看。 况曼见他看过来,气息顿时敛住,将异能释放到最大,赶忙隐藏自己。 好在她距离他较远,身体又被树叶团团隐住,要不然,这一次,她说不定还真会暴露。 这个人看了一眼,又什么都没瞧见,回头继续盯着地面。 而况曼放缓唿吸,吐掉胸中的那口气,然后再次倒挂身体,一点一点往这个人接近。 风,从空中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一双修长的手,如索命阎王慢慢伸出树枝,风驰电掣间勐的一下掐住埋伏者的脖子,然后骤然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埋伏者,顿时失去了唿吸。 颈椎断掉的声音,比杀第一个人时,要响亮一些。恰在这时,况曼眼睛一骤,远入十几丈外,一根干枯的树枝仿佛受不住风的袭击,咔嚓一声,适时响起,并从主枝上垂落了下来。 这一声咔嚓声,和颈椎断掉的声音同时响起。 埋伏在四处的人,纷纷转眼往那根掉断的枝丫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便又开始警戒着四方。 而况曼则迅速将死掉的埋伏者扶住,将他的身体给挪到一个大一些的树叉上,然后招来蔓藤,将之捆在树上。 做完这一切,况曼如狱来的魅者,扬唇轻轻笑了笑。 笑容溢与脸颊,美得不可方物。 可惜,这是一朵美得能噬人的花儿。 杀完第二个人,况曼看了一眼旁边套在树上的绳索,掂脚走过去,将这索绳取下来,控制着力量,将这条绳索缓缓换了一个地方梆。 她把绳索绑到了这棵树的最顶端。 虽然这些陷阱布出来是要狩猎她的,但况曼不得不承认,这些陷阱做的很好,很完美。 这么完美的陷阱现在就毁掉,多可惜啊! 留着,必须留着。 这里离回纥营地不是很远,到时候,说不定能用上。 用回纥人布的陷阱,杀回纥人,想想都爽快。 将第二个陷阱弄好,况曼便下了树,然后继续猎杀这些把她当猎物人的。 猎物与猎人,在况曼杀掉第一个人后,就转变了位置。 无声的狩猎正式拉开。 两柱香的时间,况曼悄然无声,把地上的陷阱和埋伏在暗处的另十三个人,全部解决。 等到最后一个埋伏者死去,林中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异动。不但如此,况曼还将他们控制陷阱的绳索,全部给转换了一个地方。 所换的地方都极为隐秘,回纥人哪怕要重启陷阱,也要花些时间才能找绳索。而且,那几根被树茎拉进土壤里的绳索,他们想找,怕也找不到。 况曼也没有猜错,这里十五个人,还真就有十五个陷阱。这么密集的陷阱,要是贸贸然闯进,结局怕是…… 况曼没给这些个回纥人收尸,身子一纵,俯冲进了黑暗中,继续往郁战下山的方向奔。 朦胧月辉被茂盛的树叶挡在了深山之外,夜晚的山林,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树林林中,少女身如鬼魅,在地上急奔而去,掠起层层残影。 奔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五感敏锐的况曼,又发现了第二个批埋伏者与陷阱,况曼故计重施,将这里的人杀掉,陷阱除掉,然后又继续奔。 一个晚上,况曼楞生生在山中,遇上五个陷阱地,五波埋伏的人。 这密集度,说是天罗地网都不为过。 这要换成另一个不熟悉山林的人,今儿晚上,绝对会丧命在这些陷阱里,哪怕是侥倖躲过第一个陷阱,也会陷入后面的陷阱中。 除去五批人,况曼便没再继续前进了。 郁战既然都避开了五个陷阱,那就证明,他下山时这些陷阱还没有启动,想来应该是安全的。 至于后面……反正她和孟九重还要在山里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将这些陷阱一一除掉。 况曼很清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在除掉第五波陷阱后,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第五批埋伏者其中一个的头颅给割了下来,然后提着头颅,开始往回走,每走过一个处理过的陷阱,就割掉一个头颅,等她回到孤崖边时,手上,已提了五个血淋淋头颅。 好在这是人烟罕见的大山,这要换在其他地方,她这提着头颅招摇撞市的模样,百分百被人当成女魔头。 第227页 回去的路上,因为不需要再解除陷阱,况曼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在天朦胧发亮时,她终于回了孟九重打坐修练的地方。 孟九重依旧还在修练,他似乎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连况曼回来了,他也只虚虚看了看她,便又沉闭下了眼睛。 况曼找了根蔓藤,将手上的五个头颅系在一起,然后用力一抛,抛到离他们距离很远的一棵树上挂着,自己则打着哈欠坐到了孟九重的身边。 这几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杀人,她都没合眼好好休息过。 先打个盹,养好精神,等孟九重修练完,他们就换个地方,把这山里能拆的陷阱通通给他们拆掉。 至于那些人头,那可是威慑凤凰寨的战利品。回头,她就将这些人头送去凤凰寨。 况曼心里想着事,眼皮越来越沉,坐着坐着,就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脑袋好巧不巧,刚好靠在了孟九重盘着的腿上。 孟九重半睁眼,看了看她,继续调息内力。 山中的鸟儿经过昨日那一惊后,又飞回了树林,静谧树林中,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悠悠响起。 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祥和。 当然,这是要忽略不远处挂着的那几个人头。如果把这几个人头算在里面,就不怎么祥和了。 况曼这一觉,睡得很沉。从天微微发亮,一直睡到太阳西垂。 她是被一阵烤肉香给馋醒的,眼睛都还未睁开,就吸起了小鼻头。 「九哥,你内力稳固了?」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慵懒,也有些嘶哑。 况曼扭动脖子,伸着懒腰从地上坐起来。 刚坐起,披在身上的衣服,就垂落到了地上。 那是孟九重的外衫,想来,应该是她睡熟之后,他给盖到身上的。 孟九重坐在火堆边,翻了翻棍子上的兔子,润声道:「嗯,稳定了。」 「有将朱果的内力,全部化为已有吗?」况曼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松惺的眼睛,将搭在身上的衣服,拿起来,轻轻抛给孟九重。 孟九重伸手接住衣服:「有,一甲子功力。」 况曼一听他尽将朱果药力全部吸收,腾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脸颊浮起灿笑:「一甲子,那九哥现在是不是很厉害?」 一甲子内功……天赋一般的人修上六十年,才能修得出来一甲子功力。 有了六十年功力……他差不多都能正面对战沈镇远了。 孟九重笑而不语,深黑的眼睛在况曼灿笑的脸上看了看,伸手,将棍子上的兔子取过来,然后把兔腿撕下递给况曼。 「你差不多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 况曼接过兔腿,垂涎的嗅了嗅香味,然后拿起兔子就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她的确是饿了。 刚醒过来,肚子就在叫嚣着要进食。 孟九重看着狼吞虎咽的况曼,唇边的笑,不知不觉扩散开来。 况曼幼时受的伤,导致她胃不好,她总是眼睛饿,肚子却又装不了多少,两个大兔腿,就将她的胃填满了。 等况曼吃完,孟九重就动手将火堆熄灭,然后把剩下的兔子,放进包裹里。 「你昨晚出去,发现了什么?」收捡好,他抬头,看向远处挂着的几个头颅,问道。 况曼拿着手帕,仔细擦着手上的油渍:「凤凰寨想在山里围剿我们,到处都是陷阱,我担心郁战出事,追去看了看。一个晚上遇到五个陷阱,其它地方应该还有。九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孟九重听到她一个晚上,遇上五个陷阱,狭长凤眸微微眯起。 「先给我说说,营地那边的情况。」 他忙着稳定内息,回纥营地还未来得及去查探,阿曼也没有细说,只是在审问刘元恺时稍提了几句,他对那边,几乎是一无所知。 况曼微微点头:「那边情况有些复杂,回纥人掳了好多普通百姓进山,帮他们挖矿,我目测了一下,少说得有七八百人,奇怪,他们掳这么多人进山,为什么外面却没听到任何人口失踪的风声,平谷县离泾山这么近,那边看着也是风平浪静。」 孟九重剑眉紧揪,想了想,道:「泾山地势复杂,如果官府不做人口统计,一年半载都不会发现底下有人失踪。而且,这山里还有山民。山民有多少,官府也不清楚,这凤凰寨既然是回纥人的探点,山里的山民,怕已是凶多吉少。」 况曼微诧:「不对啊,我们从鄂州过来时,遇上的那通天寨不就山民组成的吗?」 孟九重眸子轻垂,沉声道:「以前是山民,但现在是不是山民却无人能肯定。回纥人在这里安营扎寨,他们……」 通天寨还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离开泾山峡谷时,你看到的老鹰和那几个试探我们的人,都让我怀疑,我们遇上的怕跟本就不是通天寨的人?」 况曼眼睛微缩:「你的意思……整个泾山都沦为了回纥人的地盘?」 孟九重沉重点头。 这只是他的怀疑,希望不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姜鲁怕是要出大事。 第67章 这么多回纥人,都能发动一场…… 孟九重的分析让况曼心情沉重, 如果真如他所说那般,中原怕是要风雨欲来了。 孟九重英挺的面容,肃沉如水。 第228页 他静思了一会儿, 道:「山中如此多陷阱, 咱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阿曼,带我去看看回纥营地,我要知道,这山中到底有多少回纥人。」 先摸清楚对方的人员安排, 然后再做计划。 况曼轻嗯了一声,将沾上衣服的一些草屑拍掉, 旋即一个纵身,飞到不远处,将那个五个人头给取下,便带着孟九重住回纥营地走了去。 穿过了几座大山, 二人在天黑之前, 来到回纥营地外围。 这一次况曼没有靠近回纥营地, 而是带着孟九重攀到离营地不远处的一个山峭上。 山峭地势高, 能将整个回纥营尽收眼底。 第一次来, 况曼只觉得这个营地很大,但因视线问题, 有些东西并没有看得很仔细。而这一次因所处位子较高, 前次没看到的东西, 这一次, 她也瞧清楚了。 比如,她看到营地后方有个山洞,山洞里许多进进出出、被当畜生一样对待的汉人正在搬矿, 这些汉人脚下都绑着链子。 况曼看到这个山洞与那些正在连夜挖矿的人,当即便猜到,那里应该是个矿洞。 如此不算,许是晚上,营地中被梆在木桩上的汉人比白天多了许多。 她原以为,营地里的汉人应该只有七八百个,但谁知,到了晚上木桩那边挤满了人,八个木桩地,每一个木桩上都绑了三个人,也就是说……这里,比她以为的人,多了三倍。 而且,看守这些汉人的回纥人,也比昨日更多。 如此还不算,在营地外的另一处,还有一个小型营地,那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回纥人,这些人,正手持大刀操练着。 探完整个营地,况曼和孟九重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孟九重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况曼要让郁战将此地的消息传给县太爷。 这么多回纥人,就算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毫无反抗的站在那里让两人杀,他们也得杀上一天。 并且,这里的普通人太多了,多得都能比得上整个合石镇的人口了。 这边的官府,似乎有些怠慢了。 失踪这么多人,就算因地形原因,人口统计不准确,也不应该完全不知道。 可偏外界就是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看完整个阵营,二人便悄然下了山峭,然后没入了林中。 结果才退至林中,况曼就看到昨夜那三个抛尸的人,一人扛着一具尸体,又准备抛尸。 其中,还有一具尸体,是女性尸体。 那女孩目测十六七岁,她身上只挂着几块碎布,全身布满了伤痕,一看就被凌/虐过,她死前应该很痛苦,明明都已死了,脸上还布满了绝望。 看到这个死掉的女孩,况曼心情沉郁,无数情绪在胸口翻涌,压得她心口闷痛。 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紧。 一双眸子,犹如看死人般,看着三个去抛尸的人。 那边的三个人,在抛尸的路上什么都没说,显然他们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是这工作,不是他们不喜欢,就能不做的。 所以只能闷着头,扛着尸体一路往前走,想等着先把身上的尸体给丢了,回头再来聊天。 走着走着,一阵大风乍然吹起,旁边一棵大树,仿佛被雷砸中了般,咔嚓一声巨响,紧接着,摇摇晃晃就往这三个人的身上砸了下去。 这三人神情一惊,抛下尸体急急后退,谁知这时,却被地上的小树和杂草绊了脚,噗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一人摔下,另两个人被他牵连,也猝不及防颠了颠。 不过短暂停顿,头顶上的大树便已彻底倒下,砰得一声,重重砸在了他们的身上。 巨力压身,心血翻涌,三人吐了口血,就昏迷了过去。 躲在暗处的孟九重,看了一眼身边通身散着低沉气息的少女,蹙了蹙眉头,长袖轻挥,一股磅礴内力倾泻而出,勐得一下打到那棵树上。 压在树下,晕迷的三个回纥人,再次受到重击,倾刻间便停止了唿吸。 况曼阴沉沉地盯着三个死掉的回纥人,手一挥,三根蔓藤窸窸窣窣从树里林中蹿出,将被随意抛在地上的尸体给悄悄拖入了林中。 看着被拖走的尸体,况曼轻轻闭了闭眼:「宁做盛世安乐犬,不做乱世苦命人,希望你们来世,这天下已经安宁……」 说罢,况曼深深嘆息,然后转身和孟九重一起出了这片树林。 这一路上,况曼手上始终提着那五颗人头。 远离了回纥营地范围,孟九重让况曼将地图给他,况曼闻言,取出怀里的地图,抛给孟九重。 「九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孟九重将地图摊到一块石头上,研究着地图,道:「这里距离凤凰寨大概百里路程,我们去凤凰寨探一探。」 况曼目光不明地盯着被她丢在地上的五个人,幽幽启口:「我也觉得,我们该去凤凰寨看看。」 「你昨晚大概走了多少路程,才破坏掉五个陷阱的?」孟九重盯着地图,沉声问。 况曼半眯着眼,想了想,道:「不大清楚,大概翻了五座山。」 孟九重抬头,喊了一下她:「你过来看看,是哪五座山?」 况曼上前两步,走到孟九重身边,垂目看向地图。 孟九重在去摘取朱果前,就已经将孤崖所在的那座山标了出来,况曼只稍看了下地图,便知道昨夜她翻的到底是哪几座山。 第229页 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轻指了几下,将五座解除了陷阱的山,指给孟九重看。 孟九重看了后,沉默了一下,手指在他们摘取朱果的那座石上点了点,道:「如果我没猜错,从这座石山开始,一直到泾山边缘,每一座山上,应该都有陷阱。」 况曼微诧:「……这么多?」 这泾山百里大山可不是吹出来的,不说多少,从孤崖到他们阿贝镇,目测就得有二十来座山峰,更别说还有平谷县方向的山。 如果每一个方向的路都要封,那这山上岂不得有七八十个陷阱。 ——擦,这凤凰寨里,到底有多少回纥人。 这么多回纥人,都能发动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了。 况曼心惊。 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孟九重轻嗯了一声,将地图叠起来,交给况曼。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陷阱是他们针对我们的第二计,第一计,应该是在泾山峡谷那里,不过那里,他们安排的人,被我们的伪装骗过去了。」 黑鹰与试探,都在确认他们的身份。但最后身份确认失败,回纥人不知道他们入了山,直到朱果被摘,他们才接到消息,于是,启动第二个计划。 别说,孟九重还真猜对了。 阿奢寿知道他们一路从鄂州那边过来,所以在鄂州与兴远府相交处布人埋伏,一为确定身份,二为传信。 等一发现他们,凤凰寨的人就会出发,追杀他们,将他们追杀进山,然后落进早已布下的陷阱中。 但是,这一计没成功,泾山峡谷的人并没有发现他们。 不过,有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对阿奢寿的布局影响都不大。因为阿奢寿知道他们要的东西是朱果。 所以,他在朱果生长的那地方,埋伏了回纥精英。 但可惜,所谓回纥精英,还比不上二流的杀手,中看不中用。 这一次又失败了,让人逃脱了。 阿奢寿知道后,依旧不慌不忙,他笃定鱼儿入网,就跑不出泾山,因为,他还有个杀手锏未出。 ……阿奢寿还未收到石山那边,全员阵死的消息,如果收到消息,也许,他就不会那么自信了。 孟九重研究完地图,二人确定了目标,准备前往凤凰寨一探,顺便将路上的陷阱给除掉。 稍往休息,况曼提着她的战利品,便和孟九重一起踏上了前往凤凰寨的路。 孟九重再一猜对了这些陷阱的布局,还真如他说的那般,一座山,一个陷阱。 密集度……让人乍舌。 况曼对反杀敌人,已杀出心得。 每次发现树林中有人的气息,她就故计重施,无声无息将人全部杀掉,并改变陷阱布置。前往凤凰寨的路上,她的战利品又多了四个人头。 许是已接近凤凰寨,陷阱与埋伏便没了,只有树上搭建的哨岗。每个哨岗都有守哨的人,且,哨岗上还挂了一个大大的钟。 这边的哨岗极为密集,每座山上都有近十个哨岗。到了这里,况曼与孟九重就小心了起来。 这里毕竟是凤凰寨的大本营,戒备最严,危险程度也最高,一旦暴露身影,便极有可能陷入血战中。 孟九重和况曼都不想在此时就正面和凤凰寨冲突,硬碰硬,碰不碰得过暂且不说,他们这一趟,主要是想收集凤凰寨的证据,而且,杀敌先斩首,他们要出手,那杀的必然是凤凰寨的三个当家。 而且凤凰寨里,还有一个不亚于穆元德的存在呢。 这人才是最大的威胁。 况曼不知道穆元德到底有多厉害,但是十五年后,他在别人嘴里,都始终是无人可以超越的存在。 如果凤凰寨的这个高手,真的如娇黛黛信中所提那般,实力与穆元德不相上下,那他们就更不能与他正面对上。 虽然现在孟九重已有六十年功力,她的异能也升到六级巅峰,但是……还是得谨慎一些才行。 何种实力,就得配何种实力的高手。那人要真有那么厉害,那肯定得让穆元德来解决。她让郁战带话给穆元德,其实也希望穆元德能来一趟泾山。 避开重重哨岗,在天亮之前,况曼和孟九重终于摸进了凤凰寨里。 凤凰寨说是一个寨子,但建筑却像一个村落。 目测得有四五个阿凤村大,除了寨子下方的一些房子,最瞩目的就是山壁边,盘山而建的那座大殿。 巍峨雄壮,极为壮观,山脚下有一排砌得整整齐齐的石阶,一直蜿蜒到大殿外的练武场上。 这里看着很祥和,可在这祥和之下,却隐着无数人的鲜血与森森白骨。 况曼与孟九重刚藏好身,大殿前方,一只老鹰疾飞而下,勐得一头砸进了大殿里,没过多久,一道愤怒声音,勐得一下从大殿里传了出来。 「况飞舟之女,穆元德之徒,老子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愤怒的咆哮声,彻底震响整个山寨,刺得人头晕脑胀。 声音刚落下,大殿外的练武场上,那口挂着的大铁钟,咚咚咚被人撞响。 紧接着,山下房子里就陆续跑出许多人,一边套衣服,一边往山上奔。 况曼与孟九重这会儿正潜伏在山寨脚下的一住草墩里,二人看到外面的动静,心神下意识提起。 「九哥,我们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况曼揪着眉头,压低嗓音道。 第230页 他们才抵达山寨,啥都没做,怎么就这么大动静? 为了不惊动山寨里的人,外面哨岗他们都没曾动过,这里的人,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应该不是,如果是发现了我们,现在就该是满山寨搜寻我们了。」孟九重的声音,在况曼耳边轻轻响起。 仿佛是在附耳说话般,声音低沉磁性,况曼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痒。 况曼捋了捋因他唿吸,而吹起的耳发,道:「我听到我爹和你师父的名字了。」 「应该是石山那边的尸体被发现了。」孟九重微垂眸,轻看着况曼的侧脸。 况曼眼睛一亮,嘴边浮起灿笑:「我送给他们的礼物,他们收到了,呵呵……这份礼物,他们一定很喜欢。」 「应该是很喜欢,要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就开始咆哮。」况曼坏坏一笑。 她就喜欢回纥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过,可别气死了,她手上,还在九个人头呢。 这份礼物,想必回纥人也会很喜欢。 况曼笑完,素手微伸,拔开草墩子,够着脑袋往外面看了看。 见山脚下的人几乎都去了山腰的大殿,她眸子轻转:「人都去了大殿,这时候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咱们,分头行动,我去大殿那边,你去把这山寨的地图画下来。」 孟九重剑眉轻蹙,道:「我去殿上,你察探地形,顺便将地图画下。」 大殿上这会儿聚满了人,又有老鹰放哨,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发现,阿曼在地面上的速度是很快,但轻功却并不出色,万一在上面暴露行踪…… 况曼看了一眼孟九重,略思了一下,点头应下:「记得找找,有没有凤凰寨和某官员勾结的证据,矿地那边这么多普通人,凤凰寨里又潜伏如此多的回纥人,官府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况曼是真怀疑,有官府人员在给凤凰寨打掩护,要不然,这里的真实情况,哪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连娇黛黛的信息网,也查不出真实,只摸到一点点消息。 孟九重颔首,便欲出草墩。 况曼叫住他:「稍等一会儿,伪装一下。」 说罢,况曼拔开草,晃身进了离草墩最近的一个屋子。 孟九重见状,赶紧跟过去,二人在屋里窸窸窣窣翻了一会儿,找出两件衣服,将自己稍微伪装了一下。 再出来时,孟九重亦然成了穿着胡服,背着长剑,煞气凛凛的壮汉,而况曼则成一个穿着胡服,半大不小的少年。 两人在屋子前分开,开始小心翼翼地探查这座寨子。 寨子里,向况曼这样半大不小的少年不少,这些少年,都在山脚处的一个空上,拿着棍棒在练武。 况曼一边走,一边观察整个寨子的地形,哪条路通向哪里,哪条路又可以绕到后山,她将这些全部都记到脑袋里,准备一出去就将地图画下来。 走过几个岔路口,况曼将几条通往各界的路都记住,准备转一个方向继续探勘,却在这时,身后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响起:「小鬼,你哪个部的,怎么不去练武?」 况曼听到身后的声音,嵴背一绷,立即警惕起来。 她幽幽转身,做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怯意,然后,捏着嗓子道:「我,我刚从茅厕出来,这就回去练武。」 「嗯,去吧,不许偷懒。」男子盯着况曼看了看,板着脸,一副教导主任的模样,道。 况曼讪笑了一下,赶紧往刚才看到过的那片练武场走去。 刚与这男子错身,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哪个部的?」 「我啊——」况曼侧回头,唇边浮起一缕笑,道:「我是……」 是字未落,况曼一个俯冲,身形诡异地冲到男子身后,然后双手一抬,风驰电掣之间,将男人脑袋咔嚓一声扭断了。 她的速度太快,那个「是」字还咬在嘴边,这个男人便已丧命在她的手上。 杀掉男人,况曼单手撑住他的后背,然后轻轻一侧身,将人带到了旁边的茅厕里。 她刚才之所以回答男人,她是从茅厕里出来的,就是因为这旁边有一个茅厕。 而这个茅厕,现在,却是最好的一个毁尸地。 进了茅厕,况曼手一推,直接将人给堆进了粪坑里,拍拍手,快速出了茅厕。 她可不喜欢茅厕的味道。 远离茅厕,况曼躲在旁一屋檐下,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迅速换了个方向,想去看看凤凰寨的后山,有没有其它上下山的路径。 整个凤凰寨,其实就和山村差不多,出口只有两三条,主要是寨子里的地形比较复杂,最重要的,还是那座盘山而建的大殿。 那座大殿,应该是这凤凰寨的权力中心。 许是早上大殿上面的钟敲响过,凤凰寨气氛有些紧张。只有几个大人在山脚下,其他的少年,几乎都在练武场,而且很奇怪的是,这座寨子没有女人,一个女人都没有…… 至少况曼没在山脚下发现女人。 没有女人,那练武场的那些孩子是哪里来的? 练武场上除了十三四岁的少年,还有七八岁,甚至更小的孩子。 看着这些孩子,况曼冷眉紧紧蹙了起来,没有女孩,没有女人…… 这个寨子的女人呢? 难道…… 不知是想到了哪种可能,况曼的眼睛沉得犹如淬了冰渣子,再看这些孩子的眼神,充满了一种说不明的情绪。 第231页 她吐息,收回视线,遁身往凤凰寨后山走去。 刚走出没多久,山上大殿钟声又悠悠传响,一群大殿前的男人不知接到了什么命令,全副武装地从山上疾奔了下来。 带头的,是两个血气极旺的大汉。 况曼定睛一看,立即就认出了其中一个。那个人,正是东义县城墙上,贴出来的凤凰寨三当家。 这人手上功夫应该很强,自少比那什么阿蛮耶和阿葆丹强,步伐大开大合,那气势给人一种恶狼出没的感觉。 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这两个人下了大殿,在山脚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各带一队人马,从寨子外的两条小径出发,离开了凤凰寨。 他们带走的人有点多,人一带走,整个凤凰剎时空荡了下来。 这期间,况曼一直都躲在草墩子里,将自己藏着严严实实。 况曼瞥着两队人离开的方赂,蹙眉思考了一会儿,随即眼睛一紧,放弃去后山的打算。 从草墩里出来,她仰头看了一眼山腰大殿,然后找了一个方向,沿着山壁,以松树为掩饰,摸上了那座回纥人建的大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外围的警戒已经够多,凤凰寨内里的戒备并不森严,甚至没有一个站哨的人。 唯一的哨点,可能就是天上的老鹰了。 但老鹰不是人,它能察觉地上人的行动,却不能分析厉害关系。 稍一伪装,这老鹰就分辨不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了。 比如现在,天上两只老鹰都发现了况曼,可况曼穿着胡服,一副胡人打份,老鹰看见了她,也当她是自己人,根本就没有发出警戒。 此时,威严的大殿上,阿奢寿板着脸,沉寂而坐,脚边还跪坐着一个少女。 这少女埋着头,小心翼翼地给阿奢粟轻捶着大腿,一副颤颤弱弱模样。 阿奢寿鹰目狠戾,手指轻叩着虎皮大椅的边沿,想着刚才接到的消息。 老二传消息,说阿蛮耶和阿葆丹都被杀了,头颅被人斩下来,全部挂在木桩上,杀人者,似乎在向他们凤凰寨示威。 不但如此,他们埋伏在石山附近的人,也全军覆灭了。 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这个姓况的娘们儿,有点本事…… 示威……向我凤凰寨示威! 呸,别被我阿奢寿抓到,否则……定将你大卸八块,砍下脑袋挂到圣慾天的大门外。 阿奢寿冷沉着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他唇边勾勒起了一抹瘆人的笑。 他起身,一脚踢倒脚边的少女,大步走到桌边,抬笔,写了一张纸条,然后招来一只老鹰,将纸条绑到老鹰的腿上,让老鹰去送信。 为了赤阳堡大弟子需要的朱果,他损失了阿蛮耶和阿葆丹,赤阳堡又岂能什么都不付出。 对了,老二还说石山那边没有刘元恺的尸体,也不知道,那刘元恺是死还是活。 沈镇远……乌龟壳子躲了这么久,大弟子失踪,是时候该出壳了。 再不出壳,你失踪的可不就单单只是一个大弟子了。 让老鹰将信送出,阿奢寿转身,去了大殿后方的房子。 阿奢寿来到殿后一处小屋前,一身阴鸷蓦然一收,单手放在胸前,垂首恭敬道:「三祭师,阿蛮耶和阿葆丹死了,死在况飞舟女儿的手上。」 话落下,屋内沉寂许久,一道苍老的声音徐徐响起:「死了便死了吧,可找到况飞舟女儿的行踪了?」 阿奢寿:「还未有消息传回。」 「尽快找到他们两人,能擒就擒,不到万不得已,暂时别杀他们,特别是孟家小子。他,老夫有大用。」 孟泽之子……穆元德的徒弟,捉住这个人,也许便能从穆元德手上拿到玄天令。 玄天令,玄天令,找了十多年的玄天令,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之取到手。 大祭师的时间不多了,再取不到玄天令,不但尸奴练出来有缺陷,大祭师的生命也时刻受到蛊虫的威胁。 只拿得天玄天令,拿到点尸沙,驱蛊铃,大祭师的性命才万无一失。 「是。」 「把我带来的莫鹰放出去,它较为灵敏,应该能很快找出他们的行踪。」 「是」阿奢寿听到里面老者让放出莫鹰,眼睛顿时一亮,粗狂的脸上带起了笑意。 他这时候来找三祭师,要的,就是他带来的莫鹰。 真当他是蠢了还是怎么着,敢在十万大山里设陷阱埋伏几个人。 泾山那么大,几个人混进山里,别说他这点人找不出人,就是多一倍,也不见得能山中搜寻出几个人的行踪。 他如此自信,一定能在山里找到人,原因,就是这批从大草原上带来的莫鹰。 这批鹰是三公子亲手驯养,而且,还是以人血驯养出来的。凶性极强,又极为灵锐,能追踪分辨猎物气息。 二十里之内,只要它们要找人的出现过,它们就能凭着气息将人找出来。 泾山很大,靠人力搜寻,那得搜到猴年马月,他捉鱼的杀手锏可不是山里的那些陷阱和埋伏,而这是批莫鹰。 阿奢寿应了一声,踏着轻快的步伐去了鹰房。而这时,院中一个拿着扫把,弓着腰,正在打扫院子的某个男人,在听到这两人的对话,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眯。 第232页 许是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他拿着扫把,往廊道拐角走了去。 到了拐角处,他眼角余光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不过处一有间疑似书房的屋子,他眼睛一眯,快速闪了进去。 进去后一看,果然,这是间书房。 孟九重将扫把放在一旁,速度极快地开始在书房里找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摸进来的这间书房是谁的,里面的陈设非常多,零零杂杂,各个朝代的书都有,还有好几份中原舆图,不但如此,他还在书房桌子下面,摸到了一个暗甲。 暗甲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孟九重没空去看,直接将甲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塞进了怀里,然后又从其他几本书里,翻出了一些书信。 这会儿时间紧急,孟九重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看这些书信,通通都收入怀里,打算等离开了凤凰寨之后,再来看这些东西。 刚才他可是听阿奢寿和房里的那个人说了,要放莫鹰。 莫鹰——回纥最出名的老鹰,这种老鹰,甚至偶尔还会出现在回纥与姜鲁的战场之上。 如果凤凰寨真的有莫鹰,那他和阿曼绝对隐藏不了多久。 一旦暴露,他俩必会陷入各种追杀中。 还有刚才在那所房间里说话的人,那是一个高手,的确是一个不亚于师父存在的高手。 他入了这院子,竟没有察觉到那间房里有人,要不是阿奢寿来院子中,和屋里的人对话,他…… 还好他入院子中,够警惕,没一开始就寻找书房,而是伪装成打杂的,在院子中观察。 得快一点,快一点将这些东都打包带走,就算要暴露,也不能暴露在凤凰寨里。 孟九重下手迅速,把凡是看到的信件通通打包,塞进怀里。 与此同时,况曼沿着山壁上的松树,爬上了山腰大殿,一到大殿,她便从大殿一侧的一个小门进了后院。 刚进去,便见那边有个人提着扫把,往她所在的这个小门走了过来。 况曼眼睛一蹙,赶忙躲进到一旁的木柱后面。躲好后,她才发现,这个埋着头,走路姿势大开大合,像极了回纥人的男子是孟九重。 她眼睛一亮,赶忙朝孟九重嘘了一声。 孟九重听到嘘声,抬头看去。见况曼躲在木柱后面,他凤眸轻蹙,向况曼招了招手,然后,二人身形一闪,闪到了假山后面。 「快走,凤凰寨里有莫鹰,那边还有一个武功极强的高手。」一躲到暗处,孟九重就急忙道。 况曼微楞:「莫鹰是啥?」 孟九重低沉道:「回纥最有灵性的老鹰。」 况曼闻言,白皙额头紧蹙了起来。她被老鹰盯梢太久,知道这些老鹰有多烦人,倘若凤凰寨真有更厉害的老鹰,那他们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暴露。 「你先走,我去做点事。」况曼没有问莫鹰的具体情况,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瓷瓶。 看着小瓷瓶,况曼眼里透出点惋惜:「这泾山里毒物多是多,能一下子毒死人的除了箭毒木,却没有多少其它的。我去给他们添点料,你去下山水井里,也给添点进去。」 说罢,况曼不等孟九重说话,便从假山后走了出去。 她刚才从山壁爬上大殿前的演武场,瞅到那边有口水井,哼哼哼,没有毒死人的毒药,那就换毒下。 毒得他们神经中毒,脚趴手软,浑身无力,躺上个几天还是可以的。 况曼蹑手蹑脚走到水井边,这会山腰大殿的人几乎都被带了出去,整个大殿都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人。 不,其实还有个人。 大殿那边,还有一个少女。这少女,就是刚才被阿奢寿踢了一脚的女孩。 这个女孩五官很好看,身上衣不遮体,这才刚到开春,身上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青纱。 她似乎也看到一况曼,不过她没叫也没喊,就那么麻木地看着况曼。 况曼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这女孩却不闪不避,任由况曼看她。 况曼伸出一根手指,朝她嘘了一声。 那女孩定定地看了看况曼,然后慢慢垂下头,蹒跚着走进了大殿里。 况曼看到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是被回纥人掳上山的少女。 心底愈发沉重,她侧头,打开瓷瓶的木栓,将里面的毒全倒进水井里,倒完了还不算,又从怀里摸出两个瓶子,继续往水井里倒。 神经麻痹的,吃了拉肚子……通通往里面倒。 毒药大杂烩,就不信,还毒不倒这些留在山寨里的回纥人。 倒完药,况曼身子一晃,晃进大殿,见那少女抱着身体,缩在大殿一桌角处。 她眉头轻蹙,走过去,轻声道:「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 女孩抬头,目光呆滞地摇了摇。随即,她沾了点桌上的水,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快走。】 看到这地上的字,况曼微微诧异,垂眸,看着她一直紧闭着的嘴。 不知想到什么,她素手轻抬,捏住女孩的下颌,让她轻轻张开嘴。 女孩嘴一张,况曼当即便明白,为什么她不能开口了。 她……她的舌头,少了一半。 况曼眸子滴水,一双眼睛仿佛涂了毒。 况曼:「和我离开。」 女孩摇了摇头,避开况曼的手,抱着腿又缩到了桌子边。 第233页 况曼看着女孩,心口微微发胀。这个女孩,让她想起了末世里的某些女孩…… 她……已经没有了生的欲望,麻木的过一天,算一天。 不知想到什么,况曼从怀里取出一瓶见血封喉,塞给女孩:「见血封喉,只要出血处沾了它,就必死无疑。」 说罢,况曼转身,悄然出了大殿。 女孩捏着药瓶,愣愣地看着况曼离开的身影,随即又埋下了头。 离开……离开后她能去哪? 她阿爹阿娘,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全都丧命在了这群回纥人的手里,而她却因长相出众,被他们掳上了山。 掳上山,她才知道,原来爷爷是被他们蓄意谋杀的,只因为……爷爷是主战派,坚定执行着皇上杀尽回纥人的计划。 可回纥人没死绝,他们却…… 见血封喉,很好的毒,也许……她可以为死去的亲人拉报仇了。 况曼离开,并不知道大殿中的少女是谁。如果此刻东义县的县太爷在的话,应该就能认出这个女孩是谁。 她……正是前几个月,在泾山被杀的那个告老还乡官员的孙女。 那位官员在位时,是兵部侍郎,坚定的主战派。年老还乡,结果却…… 况曼给出见血封喉,她不知道这个女孩会将这毒,用在自己身上,还是用在回纥人的身上……但,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 时间紧迫,况曼不敢留久,下了毒就立即沿着山壁回到了山脚下。 与此同时,前去鹰房提取莫鹰的阿奢寿,也带着两只莫鹰,回到了大殿上。 入了大殿,他仿佛没有瞧见缩在桌边的少女,大刀阔斧地坐到虎皮椅上,然后取出怀里,暗线送至凤凰山的,况曼和孟九重的贴身之物,放到莫鹰嘴边。 两只莫鹰的尖嘴,啄了两下阿奢寿手上的两块布,然后一展翅膀,就飞出了大殿。 看到飞走的莫鹰,阿奢寿阴恻恻地大笑了一声。 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真以为躲在山里老子就拿你们没办法了,等着瞧,这次看你们往哪里逃。 放出莫鹰,阿奢寿心情悦愉地朝缩在桌脚边的女孩招了招头,女孩看了他一眼,垂着头,乖巧地走向阿奢寿。 阿奢寿粗糙的大掌,捏了两下女孩,然后将女孩抱起来,哈哈大笑,走进了大殿后的卧榻处…… 另一边,况曼下山,在约定的地方等待孟九重。 孟九重比她早一步下山,往山下的水井里投毒。山下水井比较多,一共四口,况曼已将水井的位置告诉给了孟九重,这会儿,孟九重应该投完毒了。 果不其然,没等多大一会儿,孟九重就从一侧的小径里走了过来。 二人汇合,都未曾开口,默契地准备下山。 下山前,况曼将自己带来的九个战利品,挂到了寨子入口处,最显眼的地方。 只要是带眼睛的路过,都能看到它们。 孟九重和况曼按原路出山,毕竟这条路已经走过一次。他们撤离的速度很快,但阿奢寿放出莫鹰的速度也极快。 两人才隐身进山林没多久,天空中,一声鹰唳突兀响起。 这声老鹰的叫声,悠长又尖锐,仿佛一种讯号般,迅速传达天地。 况曼与孟九重一听到这声音,便知道,他们暴露了。 二人对望了一眼,二话不说,一人施展轻功,一人施展异能,速速急奔。 天空上莫鹰盘旋,一边飞,一边叫,眨眼功夫,便惊动了林中所以有哨岗,那些守在哨岗里的人,开始骚/动起来。 留守在寨子里的阿奢寿,也听到了这道鹰鸣声。 听到这声音,他那双正少女身上施虐的手,勐得一顿,旋即翻身下塌,套上胡服,快速往大殿外奔。 与此同时,大殿后方那排房子里,那道一直掩着的木屋,砰得一声炸开。 那个来了凤凰寨就未曾现过身的三祭师,终于踏出了他的房间。一出房门,他身子一纵,如一只鹘鹰般,勐得一下冲上大殿屋顶,矫健地从山壁之下飞疾而下,落到了山脚之处。 第68章 虚情假意 杂草横生的树林中, 况曼与孟九重急急而奔,身后拖出阵阵残影,掠飞之间, 雀鸟惊走。 哨岗之上, 放哨的人听到老鹰警示声, 纷纷走出哨岗,警惕地观察四周。 他们手中的箭已然上了弦,只要下方有风吹草动,箭就会出弦。 来时, 况曼和孟九重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并没有惊动或是除去这些放哨的人, 这会儿老鹰警报已经拉响,他们已然暴露,凤凰寨的这些眼睛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 孟九重一边前进,一边将从凤凰寨里拿到的信件转移给况曼, 旋即, 手在腰间轻轻一抽, 那柄在许良山上动用过一次的软剑赫然上手。 只见他一边跑, 一边避开哨岗里偶尔射下的飞箭, 避开同时,眼疾手快徒手抓住利箭。 然后拉弓, 上弦, 出箭一气呵成。 箭一射出, 哨岗上放哨的回纥獠牙, 便不受控制地从上头摔进了林中。 看着一脸肃穆,凌空飞驰,却依旧能精准射出利箭的孟九重, 况曼黑漆漆的眼睛里,带起了一抹惊嘆。 孟九重的射功似乎很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练习过,每每射出一箭,都会有一人丧命在他手上。 但可惜,就是箭羽少。 第234页 因为,他手上没有箭。 好在况曼眼力劲够强,在林中给顺了不了从上头落下的箭,按他的精准度,十支箭足够杀死一座山,所有放风的人。 两人配合极为默契。 林中出现了一幅奇观,一人在树与树之间凌空飞驰放箭。地上的少女,则在他放完箭后,长鞭一甩,卷着一根箭羽,抛向天空。 而天空中人,则会稳稳地接住她抛出去的箭。 * 凤凰寨外围,这种有哨岗的山,一共有三座,过了这三座山,再过去,便是设有陷阱的大山。 况曼和孟九重没有言语,但二人默契地都在往埋了陷阱的山里奔。那边的陷阱都被他们转移过,只要奔进那几座山,他们就可以利用陷阱甩旧凤凰寨的追兵。 等先把人甩掉之后,再来处理那几只讨人厌的莫鹰。 二人跑得快,身后追来的人,也同样极快。 当他们奔过一座山头,回纥三祭师与阿奢寿,就已踏出了凤凰寨。 这两个人刚出凤凰寨,就看到寨子大门处,那九个挂成一排的人头。 两人狠戾的笑了一声,随即便展臂飞进了山中。 与此同时,在离凤凰寨三座山之远的峡谷口处,两队人马在听到老鹰那声悠长的鹰唳后,迅速集合在了这里。 这个峡谷口,是出入凤凰寨的必经之路,地势极为险峻,两侧峰上乱石嶙峋,犹似尖刀。 这会儿,这两队人马已集合完毕,武器出鞘,严阵以待地守在两峰之上。 况曼如果在这里的话,应该一眼就能认出,这两队人马,就是早前从凤凰寨里出去的那两队人。 另一边,况曼与孟九重急急而奔,就在两人即将遁至第三座山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仿佛迴荡在天地间般,震响而出:「两位小友既然来了凤凰寨,何必如此急切离开,留下做客,如何。」 彻响山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贯入,听着缥缈却犹似就在耳边。 孟九重一听到这声间,浓眉就紧紧蹙了起来。 而况曼心底,也是一惊。这种以内力传音,震遍十里之地的功夫,她只在她阿爹身上看到过。 ——擦! 大boss出来了。 她和孟九重撤退这么快,防的就是这个人。 威慑声尚未落下,身后,一道磅礴内力,催枯拉朽,蛮横地撞倒无数参天大树,向地上的况曼勐地袭扫而来。 凌空而驰的孟九重,见这股霸道力量目标是况曼后,他黑眸骤然一缩,当即拉弦,以内力为箭,勐然往撞向况曼的内力,射出一箭。 无形的箭,仿佛拟化成了实质,犹如一只狂奔而出的勐虎,咆哮着迎撞而去。 况曼脚步未歇,发挥自己末世所学,奔跑间,以z字形为路线,左拐右拐,为自己博取生机。 她很清楚,身后这股内力如果真的打中她,她不死也得半残。 没受伤的情况下,她也许还能凭藉地势之利,侥倖逃脱,可一旦受伤…… 别说,况曼这z形的逃跑路线,还真的险险救了她一命。 就在孟九重内力之箭刚飞至况曼头顶,身后磅礴内力便抵达了她背心。 危及之刻,况曼看似不经意的倾泻,巧妙地避开了致命危机,恰在这时,两股浩瀚力量,在空中奋力相撞,炸出无数浪花。 山石飞扬,草木皆摧。 千均一发之际,况曼以内力护体,骤然加快速度,掠飞而出,险险避开这股力量的余波。 风,乍然狂吹。 一招之后,满目疮痍。 回纥祭师远远发来的一道内力,楞生生将它所走路线上的所有植物,全部催毁。 强悍的力量竟给人一种,山动山摇的错觉。 况曼急急退至孟九重的身侧,两人抬头,凝视着前方。视线尽头,两道人影犹如苍鹰般,从山间俯冲而下。 来者,一人彪形壮汉,典型的漠北男人。一人身形枯瘦,如一老叟。 这老叟看着虽老,却容光焕发,本该浑浊的眼睛,此时却散着锐利,仿佛是在盯视猎物般,紧盯着孟九重和况曼。 「两位小友,来了,也不必急着走,就留下吧。」老叟步如鬼魅,轻巧落在一棵倒塌的树枝上。 孟九重和况曼身体紧绷,如临大敌,目光戒备地看着这个老者。 娇黛黛的情报,果然精准。 这个人实力到底如何暂且不提,但这一身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哪怕他看似毫无威胁的往那里一站,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况曼和孟九重都察觉到,他们的退路,都被这个人的气机封死了。 ——无路可逃。 但是,就算无路可逃,况曼和孟九重也不会束手就擒。 二人没有眼神交汇,也没有任何语言沟通,在这个老者说出话的剎那,两人动作一致,齐齐往前俯冲了上去。 没有生路,那就打出生路。 这个老者确实很厉害,但是,他身边还有个阿奢寿。 ——阿奢寿,就是二人博出生路的契机。 况曼一直奉承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通通都是纸老虎。 这话,用在她身上也是同样。 这个老者的实力,容不得她打她最擅长的地形战,所以,她当机立即转为正面攻击。 第235页 「做客是可以,那就看你请不请得动。」娇叱声冷凛响起,两条长鞭在俯冲霎那,赫然握上了手。 秀髮随着少女前倾的身影在空中飞扬,双鞭齐出,犹似两条蛟龙,往阿奢寿身上飞甩而去。 「双鞭,奇观呀,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双鞭子同使的人,小娘们你掌控得住这两条鞭子吗?别抽飞了,抽到了自己。」阿奢寿粗狂的嘲讽声落下,一双眼睛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况曼的脸蛋:「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被这鞭子抽花了,那就可惜了。」 话落,利刃出鞘,寒光一闪,便往近身的鞭子勐斩而去。 况曼冷眸盯着阿奢寿的脖子:「抽花脸,这个主意不错。可是我更喜欢……」让你脑袋搬家。 话落,其中一条鞭子,在空中骤然一扭,以一种让人完全捉摸不到的行动轨迹,从阿奢寿的后方,啪地一声,抽到了他的嘴上。 阿奢寿的嘴边,当即多了一条血痕。 阿奢寿刀刚刚出划出,还未斩到况曼的鞭子,脸就火辣辣一痛。 他阴翳双目,不可置信地盯向况曼。 「都不会说人话,还留着嘴干嘛。」讥诮的话,从况曼嘴里娇喝吐出。 吐出的同时,况曼眼里闪过丝失望。 这阿奢寿好敏锐的五感,她刚才想抽的,可是他的脖子,而不是他的嘴。 却不想,鞭子刚抵达他颈间,这傢伙就下意识地扭了扭头,让她的鞭子落空。 这人……是个高手。 况曼与阿奢寿拉开激战,另一边,孟九重也与回纥三祭师缠斗了起来。 好在孟九重在此之前,吃下了朱果,内力虽不及这个回纥老头,但也不遑多让,这老头想凭一招两招拿下孟九重,完全没可能。 且,孟九重师承穆元德,虽未和与杨御学过奇门遁甲,但是对八卦理论很熟悉,走势间,皆蕴含五行八卦之术,一时间,倒也能与这个回纥老头抗衡。 但这种抗衡不能持续太久,毕竟内力有差距,持久战对他极不利。 所以,这一场靠的就是况曼。 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阿奢寿除掉,回援孟九重,然后杀出一个缺口,为二人博得逃生之机。 况曼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嘴上交锋了两句,便不在开口,专心对敌。 双鞭大开大合,所走之势刁钻又诡异,每每都让人看不透。 阿奢寿知道况曼使的是鞭子,也听人说过,她能双鞭齐施,甚至,她的鞭子还极为诡异。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觉得自己很高估她的实力了,但真正面对她的这两条鞭子时,他才知道,所有高估,在实际对战面前,屁都不是。 这个女人的实战经验,恐怖得让人惊异。 他大刀横扫,每每都看似要将人砍到,但却每次都砍了个寂寞。 她仿佛一只捉不住的泥鳅,滑得让人心烦意燥。 久伤不到况曼,阿奢寿有些狂躁了。 况曼长鞭如魔乱舞,毫无章法,却鞭鞭都直取阿奢寿的头颅,但这个阿奢寿与先前他所杀过的所有回纥人都不同。 他狡猾至极,对战经验也十分老练,对危险灵敏度,甚至不亚于她。 她的鞭子除了一开始,在他防备较差时,猝不及防抽中过他外,后面,就没有一次抽中过。 不过,她是个好猎人,向来沉得住气。 她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一直掌握着自己出招的节奏,那双沉稳的眼睛,紧紧盯阿奢寿,等待着他自露破绽。 随着两方拉距,阿奢寿出招越来越凶,仿佛一头久吃不到肉的恶狼,开始不耐烦起来。 况曼要的就是他不耐烦。 要是他一直沉稳如棹,她怎么冲破他的防线。 契机很快来了。 就在阿奢寿大刀回收,欲防卫头颅剎那,况曼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一条鞭子势如破竹,不信不饶直取阿奢寿的颈间,而另一长鞭子,却转了一弯,直抽阿奢寿的双腿。 阿奢曾想都没想开,这两条一直想取他首级的鞭子,竟有一条在半路变道,甩向了他的腿。 等察觉到劲风扫腿时,他只来得及稍挪了一下双腿,其中一条腿便被那犹如蛟龙的黑鞭子,捲住了。 感觉到腿上的力量,阿奢寿眼睛一瞪,当即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结实的腰勐得一扭,小刀便直取鞭子。 可惜……晚了 鞭子被掌控的人赋予了力量,已是无坚不摧,席捲上去瞬间,便成了削铁如泥的神兵。在阿奢寿扭腰之际,一条血淋淋的腿,被鞭子席捲着,顿时与他的大腿分了家。 鲜血飘零而下。 「——啊!」一道惨叫声顿时彻响树林。 这一声惨叫,让正与孟九重交战的回纥祭师心神震盪,下意识侧头,往阿奢寿这边看了一眼。 高手对战,稍稍分神,便能改变战局。 千均一发之际,孟九重掌力翻飞,勐得一掌拍到了回纥祭师的身上。 回纥祭师察觉到掌力袭身,当即发出一掌,挥向这股力量。 而孟九重要的,就是他拍出的这股力量。 袭扫而来的劲风,仿佛一道助力,将孟九重扫了出去。 孟九重藉助这股劲风,当即倾身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退身剎那,一条长鞭勐得一个卷到了他的腰侧。 第236页 孟九重伸手,往腰间一攥,聚力抓住长鞭子,然后一拉,将距离他几丈之远的况曼拉至身侧。 随即,二人借着回纥大祭师挥出的力量,如展翅而退的丹鹤,剎那间,退出三十几丈远。 三十几丈的距离,足够两人脱身。 当回纥祭师的掌力化解于空中时,孟九重与况曼一个转身,起伏两下,便消失在了回纥祭师的眼底。 回纥祭师看了一眼受伤的阿奢寿,眼里仿佛涂了毒般,阴狠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他并没有去追况曼,而是立即转身,去察看阿奢寿的情况。 「阿奢寿……」巍颤的声音,从回纥三祭师的的嘴里吐出来。 声音很沉重,还透着丝担忧,完全看不出他刚才的心狠手辣,仿佛真的只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般。 他弯身,目光悲痛地看向鼓着眼睛,痛得面孔狰狞的阿奢寿。 「父亲,杀了她,你帮我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啊……」阿奢寿抱着空荡荡的大腿,愤恨的声音,宛若是要生吞了断他腿的人般,吶喊出腔。 他恨,他恨…… 回纥祭师紧拧着眉,探出有些颤抖的手,几下封住阿奢寿的穴道,声音冷得犹如寒冰般:「父亲会杀她,一定会杀了他们。」 他的儿子,他最骄傲的儿子,竟然被况飞舟的女儿废了,废了…… 他,他还没来得及补偿他呢! 为了回纥大计,襁褓之中就被送来凤凰寨,以一孤子之身,潜伏凤凰寨,一步一步完成他们的计划,终于在十多年前,将这个凤凰寨谋到手,成了他们回纥在中原的第一个据点。 他是可汗的大功臣,是他最骄傲的儿子,可是现在,现在……他被废了。 可恶,况曼……老夫定要将你四肢俱断,以偿我儿断腿之痛。 回纥祭师心口痛得滴血,轻轻扶起阿奢寿,然后小心抱着他,勐得一纵身,迅速往凤凰寨奔去。 离去的况曼和孟九重完全没有想过,这凤凰寨的大当家——阿奢寿,竟是这个回纥祭师的儿子。 不过,知不知道都不重要。知道了,说不定下手还会更狠一些。 当回纥意欲攻占中原时,双方就已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他儿子断条腿他就心痛,那百里之外的死尸坑里,那些尸体的亲人,岂不是更痛。 ……他们的痛,又该找谁去报仇。 江湖也好,战场也罢,选择了这条就不要后悔,生死由天定。 * 况曼与孟九重一退,便退进了第三座山里。 这座山里的哨岗未拆解,二人甫一进去,便将身形隐了下去。 「九哥,受伤了吗?」躲到一棵大树上,况曼看着脸色有些不大好的孟九重,忍不住担心的问。 孟九重摇了摇:「无碍。」 无碍二字刚出,他喉咙就一阵翻滚,一抹血迹,从他唇边溢了出来。 况曼眼睛赫然一缩:「九哥,你哪里受伤了?」 孟九重伸出修长的手指,重重将嘴边的血痕抹去,道:「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受了他一掌罢了。这个回纥祭师实力高深,我非是他敌手。」 况曼眼含担忧地看了一眼孟九重,低声道:「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你先调息一下,我去山里的将暗哨全除掉。」 孟九重摇头:「我们先离开凤凰寨范围,等那祭师安顿好阿奢兽,这里就很危险。」 此地距离凤凰太近,倘若回纥祭师又追来,他已没多大把握可以对战他…… 天上还有莫鹰…… 况曼:「不急,刚才是我们离开得仓促,所以才被莫鹰发现,现在……我会让它成为睁眼瞎,找不到我们。」 话落,况曼手一挥,异能从体内倾泻而去。 山风吹拂,木香四溢,脚下草木犹如受到王者号召,纷纷疯狂蹿升。 不过片刻功夫,就长到成人高,有几棵小树还楞是长出了奇形怪状,茂盛的枝丫和树叶,交织成了一个偌大的圆形,刚好将二人身影完全覆盖。 草木香淡淡瀰漫,将两人气息完全覆盖。 用周边树木将身影完全隐藏,况曼吐了口气:「你快抓紧时间调息一下,别担心,就算莫鹰能够凭气味找到人,现在也找不到我们,气味覆盖,这里暂时安全。」 说罢,况曼钻出小树的掩饰,道:「我去将暗哨处理掉。」 孟九重掀眸,看向她:「你自己小心。」 况曼轻颔首,将身上木系异能的气息全部展开,然后去处理他这片山林里的哨岗。 * 另一边,回纥三祭师将受伤的阿奢寿带回了凤凰寨,人一到,就立即叫寨子里的大夫过来,为阿奢寿处理伤口。 看着受伤的阿奢寿,三祭师心痛不已。 一双精眸布起深深的恨意。 他叮嘱了一下大夫,然后迅速去房间,准备将离开回纥时,大祭祀赠于他的圣丹拿出来,给阿奢寿服用。 就算阿奢寿成了瘸子,他也要让他成为最厉害的瘸子。 不过,阿奢寿这般情况,得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康復过来,暂时是不能再统辖中原事务了,他得联繫大祭师,让大祭师按排人手过来,接手凤凰寨。 要说最适合接凤凰寨的,就属昆苗。 昆苗城府够深,行事果断干净,但是昆苗是回纥信鹰的训养者,他来接手凤凰寨,那信鹰那里…… 第237页 罢了,这事让大祭师自己安排。 先让阿奢寿服下圣丹,让他腿部经脉快速度癒合,不至流失内力,然后……他要去把那俩个小兔崽子抓回来。 本还想留他们一命,牵制穆元德和况飞舟,现在看来……是没那必要了,这两小崽子,必须死。 他们毁他儿子,只有他们死了,才能平他心底之怒。 三祭师回房拿丹,大殿上,唯唯喏喏趴服在榻椅边的青衫少女,轻埋着脑袋,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眼角余光,却时不时扫过阿奢寿流血的伤口。 脑中,少女离去前的话,迴荡耳边。 【见血封喉,只要出血处沾了它,就必死无疑】 她现在,是不是可以给阿爹,阿娘,爷爷奶奶报仇了? 想到报仇,少女那呆滞麻木的眼睛里,升起了仇恨。 许是场合不对,少女将头埋得更低,仿佛一只柔顺的猫儿,看着毫无攻击性。 三祭师很快将圣丹拿了出来,并餵进了阿奢寿的嘴里。 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太痛,阿奢寿这会儿已经晕迷过去,三祭师等他吞下圣丹后,交待大夫看顾好阿奢寿,便黑着一张脸,出了凤凰寨。他要继续去追击那两个兔崽子。 三祭师一出凤凰寨,便以哨响指挥莫鹰搜寻孟九重与况曼的行踪。 然而,几只莫鹰全部放出去,皆未找到二人的踪迹。 三祭师在山里一察看,发现山哨岗全被被除,然而,那守在出寨峡谷处的两支队伍却没有看到他们出没的影子。 三祭师稍微思索了一下,吩咐凤凰寨的三当家继续守在峡谷处,自己则踏入了大山之中。 他这趟入中原,主要负责的泾山铁矿,那两个小崽子在山里晃了这么多天,也不知有没有发现那边的铁矿,如果有,那他就得让赤阳堡马上行动,将这些铁矿给运出泾山了。 * 三天后。 蜀中落霞峰,赤阳堡。 天空晚霞铺盖,衬的天际火红一片。 威严的建筑里,演武场上众弟子挥着武器,喝声阵阵,正在练着武。 天空上,一只老鹰盘旋着飞落入赤阳堡的外院里。 管家模样的一个老者,看到停在院子中央的老鹰,眸子微微一眯,小跑上前,从身侧的一个布袋里,摸出一根晒干的肉干递给这老鹰。 老鹰看了一眼老者,伸长脖子将肉干叼走。 老者一笑,趁着老鹰进食的时候,赶忙将绑在它腿上的小竹筒取下,然后拿着小竹筒进了书房。 书房内,一容貌端方的中年男子,腰身挺拔,笔直而坐,正提着毛笔不知道在画着什么。 见管家进书房,沈镇远将毛笔轻搁到砚台上,问:「何事?」 疏朗的声音,就与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带着种说不出的踏实。 沈镇远……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一方堡主。 在外人眼里,他是正义的代表,他为江湖各派化解仇怨。在附近百姓心中,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时常接济他们。在姜鲁朝堂眼中,他是一个有国有家的侠义之士,每逢战祸便损赠物资到边关,并协助共抗回纥…… 很好的名声,世人公认的大侠,可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崇敬的大侠,却造就了几个家庭的悲剧,甚至还包藏祸心,与回纥人勾结。 当然,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他干过的事。 而知道的人,稍一传出消息,他就能立即将之压下。 不得不说,手段之高明,非常人矣。 「老爷,信鹰带来的信。」 沈镇远积威已深,管家微垂着头,不敢有一丝造次。 「嗯。」沈镇远轻嗯了一声,将管家呈过来的竹筒接了过来。 倒出竹筒里的纸条,拿到眼前看了看。 看完之后,他神情淡淡,手轻轻一抚,纸条剎时被震成了纸屑。 「退下吧,戚管家,我这两天要出门一趟,照顾好罗衣,最近这段时间,江湖混乱,别让她出赤阳堡。」 戚管家嗯了一声,恭敬的退出了书房。 等管家走后,沈镇远拿起砚台上的毛笔,继续桌上那幅未画完的画。 画上是一个女子,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缠绵,蕴着浓浓的情愫,她嘴微张,仿佛是在和谁说着话般。 这是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细看,这女子的媚眼与赤阳堡小姐沈罗衣有五分相像。 沈镇远不紧不慢,将这副画勾勒完整。 画,画完了。 他垂头,目光紧紧盯着画中女子的脸,似乎在透过画怀恋什么。 画上的墨,随着他观看的时间,渐渐干去。他搁下笔,伸手,轻轻摸着画中女子的脸。 「仙儿,你哥出现了,还带走了闻秋。」低低嗓声,仿佛在述说什么般,轻轻响起。 「你可怪我这些年对闻秋不管不顾,当年,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你知道吗,闻秋很像你,像你一般聪明,和你一般认死理。」 「他偷走了我放在暗格里的凝血剑。」 说到这里,沈镇远呵笑了一声:\"才十岁,就知道忍辱负重,暗查我。可惜到底是年少,一柄假的凝血剑,就暴露了他自己。\" 「一把假凝血剑,引动江湖风云,聪明得为我解决了不少麻烦。你大哥现身了,你是不是很高兴……你肯定高兴,因为他此刻定已知道,我当年错手杀你的事,他会为你报仇,他会杀掉我。仙儿,你说这次是我杀掉他,还是他杀掉我,你可得在地府好好看着我们,看着我们谁先来和你团聚。」 第238页 「你放心,虎毒不食子,那是我和你的儿子,哪怕他坏我的事,我也不会杀他,他以后,就做富家翁吧。」 声落,沈镇远又触摸了一下画像中,女子的脸庞,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画捲起来,放到一旁的画筒里。 刚放进去,他瞅着已以快要装满画的画筒,抬头,朝屋喊了一声。 戚管家听到声音,弓着腰走进书屋。 沈镇远指着话筒,语气淡淡道:「把里面的画,都拿去烧了。」 戚管家颔首,赶忙将筒里的画,全部抱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 看着被抱出书房的画,沈镇远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惜。 不过这痛惜一闪即逝,随即又变成了淡然。 如果沈闻秋在这里的话,定会被他这虚伪的作派,噁心到吐。 他杀了他娘,却虚情假意时刻缅怀着他娘。让世人觉得,他对她一往情深,哪怕他娘过世十三年,他依旧想着她,念着她。 他塑造出个深情人设给谁看,他是要感动谁? 感动他自己吗? 还好这会儿沈闻秋没在这里,倘若在的话,他弒父的心都有。沈镇远的所做所为,在他眼里,就是在玷污他的母亲。 可惜,他不在赤阳堡,而是在苍山。 他在南越被回纥人追杀,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舅舅,结果出了南越,又被舅舅的仇家,给打断了经脉。 这会儿,他正在养伤中。 不得不说,郁方的医术是真的牛,这才多长时间过去,他的经脉竟已全部续接好,并且康復的还不错。 他这情况,与刘元恺不同。 刘元恺当时四肢筋脉俱被挑断,还被青蒙废了丹田的,而沈闻秋因为穆元德出手及时,丹田完好无损,只要经脉接好,他就又能动武。 当然,毕竟残废过,实力肯定是大不如前。 不过,他最出色的是轻功,只要内力能维持住轻功的运转,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苍山竹院中,闻秋沈惬意地躺在竹椅上,一边吃着糕点,一方看着郁方晒药草。 「郁老,我舅呢?」 郁方薅了薅簸箕里的草药,瞥了眼穿的花花绿绿,大爷躺的中二少年:「你都这么大了,还没断奶啊,天天找你舅。我说,你身上那衣服,是不是该换个样儿,花花绿绿的,你又不是孔雀。」 「我这衣服怎么了,颜色这么鲜,这么好看,干嘛要换。」许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沈闻秋眉间愁绪彻底散开,有点正儿八经的纨绔少爷模样了。 郁方:「你说,你小时候多乖的一个小孩子,怎么十几年不见,就长成这副模样了。哎,你娘要是……」 说到沈闻秋的娘,郁方声音夏然一止,打住了这个话题。 「我娘……我娘如果还在的话,肯定只想让我做个开开心心,不沾俗务的富家翁。」提到穆仙儿,沈闻秋脸上闪过丝痛苦。 他沉了沉眼,随即强装笑颜,道:「郁老,我舅到底在忙什么?我养伤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到他。」 郁方把晒草药的簸箕搁到院中的竹架上:「你舅是个大忙人,当然有他自己的事要忙。倒是你,伤好的差不多了,不去找你的青君姑娘了?」 「青君,我倒是想去找她,可是她现在不在乌山,我去了也见不到人。」提到青君,沈闻秋眼里闪过丝失落。 郁方抬头,正想调侃一句烈女怕郎缠,却在这时,一道身影从竹外的小溪边飞疾而来,看那苍促的脚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郁方看到前来竹屋的人,眼里闪过微诧,拍拍衣服,赶忙步出院子。 「郁战,你怎么没在九重身边?」郁方话刚落,就见郁战胳膊底下挟着一个人,而他自己也是满身风尘,一看就是赶了许久的路。 他声音一顿,赶忙让出路,让郁战先进屋:「怎么回事,发生了何事?你和九重他们不是去泾山取朱果吗?」 「出了点事,我先回来一趟。」郁战大步跨进竹院:「师父,这个人是刘元恺,夫人让你先吊着他的命,说以后有大用。对了,盟主在吗,我要马上见盟主,少爷他们遇上事了。」 许是赶了几天路,一直没有合眼,郁战的脸上带满了疲惫,声音比起以往来,更难听了几分。 刺耳的跟个恶鬼似的人。 好在郁方已经习惯他的声音:「盟主去办事,暂时不在,不过天黑之前,他应该会赶回来。」 郁战将刘元恺提进竹院中一个房间,将人丢到竹床上,麻利的端起旁边的茶壶,勐得灌了一口茶,道。 「师父,我们身边出了叛徒,这个人是回纥人的暗线,我现在下山找崔言叔叔,让崔言叔叔帮我调查一下,晚上盟主如果回来了,你告诉他,泾山凤凰寨是回纥人在中原的据点,而且,回纥人还在泾山里採矿,凤凰寨里有一个实力不亚于盟主的高手,让盟主赶紧前往泾山,去晚了,我担心少爷和夫人会出事。」 说完,郁战马不停歇,大步跨出院子,便欲前往东义县找崔岩和县太爷。 夫人明显是想将泾山上那份功劳让给这位县太爷,既是如此,那他就不能坏了夫人的事。 郁方小跑追上,严肃在问:「等等,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郁战缓了口气,道:「就是话里的意思,凤凰寨根本就不是世人认为的土匪寨,而是回纥在中原的据点。山里有一处铁矿,那铁矿,他们已开採半年,不过,矿还在山里,并没有运走。他们似乎运不走,而是以朱果为条件,和赤阳堡换取合作,他们让赤阳堡帮他们运矿出关。还有便是,我们的身边,有回纥人的暗线。」 第239页 听到回纥暗线,郁方眼睛大睁:「不可能,盟主身边的人,皆是他以前旧部,而且……」 郁战嗓子依旧很干,见郁方问话,知道不说清楚,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他倒退回院子,从石缸旁里打了一勺凉水,咕噜噜喝下,又道:「刘元恺是少夫人在泾山捉到的,据他说,回纥人之所以会知道朱果的下落,是我们身边的人透露给回纥人的。知道朱果下落的人,就这么几个,只要查一查,就知道是谁向回纥人透露的消息。」 郁战虽然嘴上说着查,其实他和况曼他们一样,已经分析出了那人是谁。 不过,为了不冤枉人,他还是需要崔岩帮忙调查一下。 只希望,是他们猜错了,要不然……他非亲手杀了他不可。 「朱果,我们这边知道朱果的,就只盟主和我,还有崔岩。」一提到崔岩,郁方眉头紧紧锁起,坚定道:「不可能是崔岩。」 如果是崔岩,盟主早就暴露了,哪会有復出的机会。 郁战脸沉如水:「我没说是崔岩叔叔。师父,这都是其次,你记得将事情告诉盟主,我要去一趟东义县,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县太爷出兵,因为,泾山有许多被回纥人抓上山的普通人。」 郁方听到出兵二字,捋了捋鬍鬚:「东义县的守备没有多少人,让县太爷出兵是不大可能的。出兵这事你别管,你去东义县,将回纥探子的事,交给崔岩。你快些回泾山去与九重汇合,至于盟主,盟主五天后,应该会出现在泾山,到时候你们和盟主里应外合,将整个泾山的回纥人,全部斩杀在山里。」 说到斩杀时,向来温和的郁方,眼里也带起了一丝弒杀之意。 而一旁,静听着师徒二人谈话的沈闻秋,在听到赤阳堡与回纥人勾结后,脸上布起了阴沉。 沈镇远肯定不是他的父亲,肯定不是…… 他已经尽量将他往坏的方向想了,结果……呵呵,和回纥勾结,他竟和回纥人勾结……还要帮助他们运矿出关。 他知不知道,这些矿一旦出关,那便是千千万万把对准姜鲁的武器。 沈闻秋眼里闪着恨,他赫然出声:「那赤阳堡呢,难道不揭穿赤阳堡?」 他自寻死路是吧,行……那他就当一次孝子,送他一程,加快赤阳堡的覆灭。 反正现在的赤阳堡,也不是他心目中的赤阳堡,灭了干净。 郁方看了一眼沈闻秋,微嘆气,道:「赤阳堡暂时还不能动,因为……」 有些事,再还未暴露出来前,他们这小孩不易知道,还是等盟主正式接回了血鸦卫再说这些吧。 第69章 叛徒被抓 郁战并没有在苍山呆多久, 把事情讲清楚后,他就迅速下了山。 时间紧迫,泾山那里, 少爷和夫人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郁战离开前, 问了一下沈闻秋有关凝血剑的事, 并告诉他,青君手上的凝血剑是假的。 沈闻秋听了后,微楞了一下,随即凄凉大笑。 骂了一声老狐狸。 沈闻秋将他得到凝血剑的路径告诉了郁战, 郁战听到,猜测凝血剑许是还在赤阳堡里。 郁战离开, 沈闻秋坐在摇摇椅上发了好久的呆,一直到天黑,都沉着脸没开口说话。 郁方看着一声不吭的沈闻秋,眼里闪过深深惋惜。 幼时多好的一个孩子, 父杀母……没长歪, 已是苦了这孩子。 夜幕笼垂。 穆元德携带一身风尘, 从外面回来了。回来后, 郁方赶紧将郁战带回来的消息告知了他。 穆元德听到泾山有回纥人, 并且回纥人在私採铁矿后,目光一凛, 敛眉思索了一下, 旋即, 转身去了刘元恺所在的房间。 他大掌一挥, 浑厚的内力从掌间泻出,抵至刘元恺的胸口,将受伤严重, 晕迷了好几日的人强行给唤醒。 唤醒后,穆元德目光如炬,沉声问了刘元恺几个问题。 刘元恺不认识穆元德,经过多番折磨,他的意志已经越发薄弱,穆元德问什么,他答什么,不过短短时间,穆元德便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问了出来。 问出来后,他让郁方弄一些药,将刘元恺的命先吊着,然后,便掠着刘元恺离开了苍山竹屋。 至于郁战口中叛徒的事,他相信崔岩会处理好。 崔岩可不只是他的旧部那么简单,谁都有可能背叛他,唯独郁方和崔岩不可能背叛他。 郁方便罢,毕竟,他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而崔岩……崔岩可不仅仅只是他的部下…… 刘元恺知道的消息虽不多,但却是揭穿赤阳堡勾结回纥的关键,所以,这个人,必须藏好。 穆元德来去匆匆,回竹屋没多久就又离开了,离去前,交待沈闻秋好好养伤,并告诉他,他与沈镇远之间的恩怨,他最好是不要参与。 沈镇远到底是他父亲。 沈闻秋就算什么都不做,袖手旁观,在外人眼里都是大逆不道。他最好是现在就沉浸下去,别在江湖走跳,待他日,他们冲突起来,别人才不会想起他沈闻秋。 穆元德不希望沈闻秋背上不孝的骂名,所以,不愿他涉足上一辈的恩怨。 另一边,郁战从苍山急急而出,奔赴向了东义县。 此刻已天黑,好在郁战因有况曼这个女主人的原因,守城的卫兵也认识他,见他在城门下喊门,问了一声,便给他开了门。 第240页 郁战入城,马不停蹄直奔县衙。 这会儿县太爷还未休息,正在衙门处理公文。他前段时间越过兴远府,将回纥人潜伏进中原,并在县衙大开杀戒的事禀报了朝廷,朝廷已有回覆,让他见机行事,并道会派钦差前来兴远府调查情况。 不过,这发给他的是密旨,也是越过兴远府直达他手上的。 看到这份密旨,县太爷便知道,皇上怕是也怀疑起了兴远府。 其实他也怀疑兴远府的知府与督师……甚至还有边关守将。 回纥人要入关,必顺经过边关要塞,如果没有里应外何,他们想进中原,难矣。 可偏这些回纥人就进来了,还将他管辖的东义县搅合的天翻地覆。 好在,东义县侠义之士比较多,这段时间,牢房里可是关了不少回纥探子,这些个探子,都是那些江湖好汉送过来的。 他也知道江湖好汉们日子不好过,所以,每送来一个回纥奸细,他就赠与五十两银子,反正这银子,也是朝廷出。 事他办了,好人他当了,皇上夸奖他,江湖好汉赞誉他……想想都美。 郁战抵达衙门时,县太爷正在看张勇审讯回纥奸细,所得到的消息。 这些回纥人嘴巴特别紧,都施了这么大的刑,问出来的消息却都没什么用。 只知道,他们在找前任盟主穆元德和况娘子…… 找穆元德的原因,没人知道,但找况娘子的原因却是审出来了,原来,况娘子那天在衙门里杀的那个人,是回纥可敦的弟弟…… 这消息,县太爷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回纥可敦的弟弟……这身份,都比得上一个部落首领了。这人死在他衙门,皇上肯定会奖励他,但……报復也重呀,鬼知道那可敦为了给她弟弟报仇,会不会派人半夜三更把他咔嚓掉。 「大人,孟秀才的书童,有事禀报。」柯秀才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不,现在柯秀才已经不单只是秀才了,他已被县太爷升级成了师爷。 没办法,堂堂一个县太爷,没师爷着实很不方便,事事都得亲力亲为,偏他以前的师爷又…… 过往之事,不提也罢,提起来他就觉得,他的官帽都是绿色的。 「孟秀才?」县太爷一楞,一时没想起柯师爷说的是谁,下意识地问了句:「哪个孟秀才?」 柯师爷赶忙道:「况娘子的夫君。」 县太爷恍悟:「让他进来吧。」 柯师爷颔首了一下,赶忙去县衙外把郁战叫了进来。 郁战入了县衙,一副江湖人做派,朝县太爷抱了抱拳头,然后直言道:「大人,我家夫人在泾山,发现凤凰寨是回纥人的据点,并且……」 郁战没有任何停顿,将泾山的情况详细告诉了县太爷。 县太爷本还威严地板着脸,彰显着自己的官威。结果,这官威随着郁况越说越多的消息,咻咻咻跑了个没边。 他瞪着眼睛,一脸惊恐地从太师椅上蹭起来,许是蹭得太急,官帽都偏了一下。 「什么,回纥人?还奴役咱中原百姓给他们挖矿,私矿……」县太爷大惊失色,吼了一嗓子,慌慌张张将歪掉的官帽给板正。 郁战严肃点头,然后微不可查的拍了拍县太爷的马屁:「夫人说,大人胸怀大义,受到回纥人威胁时,竟捨身为国……所以,让属下回来将消息告知大人,望大人出兵泾山,将泾山里的百姓救出来。」 「出兵,肯定出兵,你,你等一晚,明早,最晚明早,我们就出发。」 ……况曼看人的眼睛真毒,从那晚这个县太爷明明性命受到威胁,还能又怕又惧地道出不能放回纥人离开时,她就知道,这个县太爷是个好的,同时也是急功心切的。 果不其然,这会儿他同样是怕得要死,但依旧结结巴巴地说要出兵。 功劳就在眼前,他又怎么会不要。 郁战抱了抱拳,将况曼的交待告诉县太爷,让他千万别惊动兴远府。因为,他们怀疑兴远府的督师与凤凰寨有勾结。 并道,那日闯进县衙,以他性命威胁他家夫人的那个人,曾多次进出督师府。 县太爷一听郁战这个说,当即便明白了郁战的意思。 好呀,兴远府还真有人和回纥人勾结,等钦差大人来了,他一定将此事禀报大人。 把该通知的消息都通知了,郁战便道,他要去处理一点私事,让县太爷点兵,天一亮他们就出发,并说,现在自家夫人和少爷正在监视着泾山。 县太爷挥挥手,约定明早城门见,便让郁战先离开。 郁战走后,县太爷让一旁同样被吓得不轻的柯师爷去通知杨县丞,自己则喊了声张勇,让张勇带他去东福客栈。 作为一个地方父母官,县太爷又岂会不知道东福客栈是干什么的,那里,不但有消息可以出售,还有人可以用。 东义县的兵就那么一点,就是加上衙门里的捕快,怕是也不够凤凰寨的人砍的。 自己的人,自己心痛,如此,还不如拿钱僱佣东福客栈里的那些江湖人,为朝廷出力。 毕竟,朝廷上也是很支持这种交易。 而且只要他能将泾山的事办好,皇上又岂会少得了他的好处,不但会报销这一次的开销,说不定他还可以升迁一下。 第241页 县太爷去了东福客栈,而郁战则去了平顺布匹店,找到了崔岩。 郁战将他们身边有回纥探子的事告知了崔岩,崔岩听到,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向郁战。 他有些不愿相信郁战带回的话。 他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回纥探子。 这些人,可都是盟主旧部,是几十年的兄弟…… 郁战看到崔岩这般震惊,心里微微嘆息。 他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不想让崔岩胡思乱想,郁战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你调查一下他。能知道朱果消失的人,就这么几个,而这个人,你是最没可能防备他的,毕竟……还有便是,在我带他回去以前,他并不知道少爷的身份。只知道少爷是盟主的徒弟。而且,他也不知道盟主在何处,只知道盟主还活着。」 写下这个字,郁战心里也极不舒服,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般。 他不想怀疑他,但是……却由不是他不怀疑。 崔岩看着桌上那个大大的「川」字,脸上一片静默。 \"川\"——童川…… 怎么可能是他……他可是他一手调教长大的,而且,他还是盟主侍剑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是回纥探子? 这小孩才十几岁,哪来那么深的城府,潜伏在他们身边,给回纥人做探子? 郁战轻阖眼皮,声音沉重地吐了一句:「崔言叔叔查一下吧,是的话,把该问的都问出来,处理掉。我……就不见他了。」 童川—— 他和少爷还有夫人,在分析之后,第一个怀疑的人。 这小孩才十三四岁,他爹是盟主的侍剑,成了十五年前的盟主府里,他是遗腹子,后来被他师父找到,并带着回来交给崔岩教导。 因为年纪小,所以,有些东西便没有让他知道。一直到他将他带回孟宅,才慢慢的开始让他接触一些核心的东西。 那时,他将他带回来的第二天,夫人就出发去做蓝庐书生的悬赏,而他和少爷也前往兴远府调查凝血剑的事。 这个时候,童川和他们还不是太熟,所以好多事,他们也并没有和他细说,只让他在中间传递一下消息。那时他还不知少爷是孟泽之子,也不知道盟主隐身何处。 紧接着便是孟寻搅乱江湖,况教主入住东义县,他开始逐渐接触核心。 而朱果的事……崔岩叔叔谁都不可能透露出去,唯有童川以担心的名义相问,他才有可能透露。 郁战的猜测成了真。 寻找朱果,且朱果在泾山的事,崔岩的确谁都没说,只在童川一脸担忧的前来寻问,孟九重和况曼的情况时,稍透露了一些出去。 结果这小孩聪明的很,凭藉着崔岩透露出的消息,分析出了朱果生长的地方。 那时也是崔岩大意,因为,谁也没想到童川竟是回纥人的探子。 关于童川探子这层身份,况曼和孟九重想不通,郁战和崔岩同样也想不通。 毕竟,这小孩可是从小在他们阵营里长大的,父亲还是以前穆元德最相信的人,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和回纥人勾结。 可结果…… 崔岩盯着桌上的「川」字看了好久,直到桌上的水迹被风干,再看不到痕迹,他方才收回视线。 他沉沉闭了闭眼,冷道:「这事交给我调查,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必将前因后果弄清楚。」 郁战沉默,嘆了口气:「麻烦崔岩叔叔。」 说完叛徒的事,郁战心情沉重地离开平顺布匹店,回了孟宅。 孟宅里,黑灯瞎火,童川并不在家。郁战没去琢磨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又在向回纥人透露消息,打了些水,稍清洗了一下,便回房抓紧时间休息。 从泾山一路赶回东义县,五天时间,他快马加鞭未曾合过一次眼,高强度的赶路已让他疲惫不堪,他需要休息,养精蓄锐,然后快速回到泾山。 郁战一睡,就睡到天朦胧发亮,醒来时,童川已经回了孟宅。 郁战仿佛没事的人一般,如往常一样,对童川和煦地笑了笑,然后让他顾好家门,便出发去了城门口,准备与县太爷汇合。 他的回来和离开,都让童川有些诧异。 青涩的脸孔泛起沉疑,不知想到什么,他步出孟宅,七拐八拐往城西一处富户家走去。 这处富户不是别处,正是前次,在庭院里餵老鹰的那一家富户。 这家富户本该是要被青蒙砍在刀下的,但结果,青蒙追着老鹰出没的线索,斩了他左侧一宅子里的人,却漏了他。 童川进了这户人家,在里面呆了大半柱香。 而在这家院子外的街道上,一名挑着柴的老者,眼睛时不时瞟向这富户的大门。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离他不远处,几个行人与挑柴老者眼神交汇,也在等待着。 当天晚上,这家富户以抢占他人土地,并强纳一村民之女为妾的名义,被杨县丞带回了衙门。 而童川……从那天开始,东义县里再无人见过这个机灵的小少年。 * 另一边,郁战与县太爷汇合,看到县太爷带来的人,他终于明白他家夫人为什么对这个县太爷有好感了。 别说,县太爷还挺会来事的。 一个晚上过去,他竟将入住东福客栈的江湖好汉给请来了一大半,不但如此,连阿莽都被县太爷给弄来。 第242页 也不知动用了什么大法。 县太爷也明白事情紧急,一和郁战汇合,便让郁战带着这些江湖好汉,先去出发去泾山,他自己则带着守备和士兵跟在他们身后。 而且,还将几个烟花信号塞给郁战,说他到了泾山不会立即入山,他进山可能会拖各位江湖大侠的后腿,等需要士兵进山的时候,让郁战以烟花为讯号。 到时候,他就带人入山。 ……这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县太爷。 郁战颔首应下,打马带着一群江湖客,匆匆往泾山赶去。 而就在他赶往泾山的时候,合石镇之下,也有一队杀气凛凛的人马,整齐一划地跨上马,奔赴向了泾山。 这队人马,通通黑衣黑裤,连挽髮髻的髮带都是统一的黑色。 他们的气场极大,仿佛天生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而在这群前面,如果细看的,就能发现,带队的人,竟是——穆元德! 且,很奇怪的是,穆元德此刻身上穿着,也与这群人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头上束髮的是玉冠,而非髮带,脸上还带着半张银制的乌鸦面具。 这队人马超小路,飞疾而奔,眨眼便消失在合石镇上。 * 泾山。 茫茫大山,掩盖了暗处之人的行踪。 况曼本是打算等孟九重养好伤,他们就离开这座山,然后将山外峡谷处的那队人马引到有陷阱的山中,将他们通通灭掉。 但是—— 戏剧性的事发生了…… 就在孟九重刚调息完毕,凤凰寨里就突然传出阿奢寿死了的消息,这消息一出,两队本要瓮中捉鳖的队伍,一收阵势,匆匆赶回了凤凰寨。 同时那个发现况曼在往井里投毒的女孩,尸体也被悬挂到了凤凰寨的大门外。 三祭师痛失爱子,那张容光焕发的面容,剎那间苍老了许多,似乎心神被打击到了,这个三祭师暂时放缓了追击况曼的步伐,欲先安葬好儿子,再来和况曼他们算帐。 况曼不知道凤凰寨里发生了什么事,见那两队峡谷口的人迴转凤凰寨,她偷偷摸摸,潜伏到凤凰寨外看了一下究竟。 一看到寨子外,那已看不出原形的少女身体,况曼当即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个女孩……选择了与阿奢寿同归于尽。 况曼心情很沉重,沉重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想将这个女孩的尸体取回来……但是这会儿,似乎并不是取走尸体的最佳时机。 况曼木着脸,目光注视女孩,片刻后,又隐身回了树林。 晚上再来,就不信这些人一天都不用水,只要他们用了水,他们就没时间管她了。 阿奢寿死的时间刚刚好,不但解除了峡谷外的封锁,还将这些出了寨的人全部都给弄了回来。 回到与孟九重的藏身之地,况曼将凤凰寨发生的事,告诉了孟九重,说到那个死掉的女孩,况曼心里堵的慌。 她不知道自己留下那瓶见血封喉到底是对,还是错…… 孟九重大掌微抬,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这也许是那个女孩最想要的。」 他们不知道这个女孩的身世,但被割了舌头,被阿奢寿当做禁脔囚禁在身边,生不如死。 也许她早就不想活了。 能杀掉那个折磨她的恶魔,她说不定…… 况曼垂着头,沉默了许久,缓过心底那股不舒服 ,道:「九哥,今晚整个凤凰寨的人,可能都会失去战力,咱们今晚干票大的。」 凤凰寨,回纥人……不杀光你们,姑奶奶就不姓况。 「只要他们用了水,战力就会大打折扣。」 况慢心里不舒服,那个女孩被悬吊在凤凰寨大门口,血顺着她的脚,一直在流…… 这些回纥畜生,太会折磨人了,当年,她也是这么被折磨的,被那恶魔吊在树上,一刀一刀凌迟,她清晰的感觉到,血顺着她的脚腂子,往地上滴。 那时如果没有孟九重和义父,她说不定…… 她要用这些回纥人的血,洗去女孩一生污垢。 「嗯,我陪你去。」孟九重没有反驳况曼的话。 趁他病,要他命,晚上是一个好时机,如果错过,等这些回纥人缓过劲,倒霉的就是他和阿曼。 孟九重看似温润孺雅,其实也是一个杀伐果断的。 只是,他不擅于表达出来罢了。 二人商量好,便躲在藏身之处,静静等着,等着天黑之后的杀戮。 阿奢寿的死,让凤凰寨的戒备越发森严。不过,这次他们不再是外严内松,而是外松内严。 凤凰寨的三当家担心况曼和孟九重会趁着阿奢寿之死,杀个回马枪,所以,在傍晚时分,安排了不少人巡逻山寨。 但是,他们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自家水井被投了毒。 况曼也不清楚毒药大杂烩,最后会是何种效果。 第一次入凤凰寨,况曼和孟九重准备都不充分,这第二次再去,况曼蔫坏蔫坏的,用半瓶见血封喉,把自己的鞭子给涂了毒。 两条鞭子,已经不是她在许良山上用过的那两条鞭子了,而是伤好后,重新编织的。 孟九重见她在往鞭子上涂毒,凤眸微微一张,取下身上的长剑,也涂了一些见血封喉在上面,不但如此,他还将他藏于腰间的那柄软剑,也给上了毒。 第243页 这柄软剑是他父亲所铸,内里藏了机关,只要一接弦,这柄剑就成了弓。 武器变幻莫测,偶尔也会有出奇不意的效果。 追杀人时,比较好用。 两人准备妥当,况曼从地上割了一小截蔓藤,将木系异能覆盖到上面,然后塞进孟九重的怀里。 「植物气息,能遮掩我们的气味,不易被天上的畜生察觉到。」况曼拍了拍孟九重的胸口,转身,率先往凤凰寨走去。 孟九重垂头,黑眸看着她小手拍过的地方,眼眸透起丝浅笑,随即拔腿追上。 夜蝉啼鸣,山坳处的凤凰寨此时灯明通明,火把犹如一条火蛇,从山腰大殿一直照明到山脚,山脚下,每家每户几乎都点了灯。 凤凰寨失了大当家,气氛沉重又肃穆,明明整个山间都照得亮堂堂,却楞是没有喧譁声。 寨子门口,少女的尸体仿佛一个布碎的人偶娃娃,就那么被悬挂在那里。 一群巡逻的人,每隔一盏茶,就会从寨门口巡过一次。 况曼和孟九重隐藏在黑暗中,估算时间,等待着时机,准备潜伏进凤凰寨里。 这些巡逻的人,到现在似乎都还没有中毒的迹象,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直滴水未沾还是未进食。 等了一会儿,巡逻的人从寨门走过,况曼和孟九重见时机成熟,二人飞快闪身进凤凰寨,进去后发现,里面的巡逻似乎比寨外更多。 但是奇怪的是,山腰和山脚除了巡逻的人,几乎没有其它人在走动。 阿奢寿死掉,按说不应该这么清静才对,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毒得爬不起来了,所以才会这么清静。 况曼想瞅瞅自己下的毒,到底有没有产生效果,于是,一进寨子就摸进了其中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进去后,她当即便明白怎么回事。 难怪整个山脚下只亮灯,没声音,原来人被毒倒了。 山腰上的情况,况曼不知道,但山脚下,除了巡逻的人,几乎都被毒晕了过去。 晕得无声无息,楞是没被人发现,连巡逻队都没察觉到异常,只认为是阿奢寿死掉,三祭师大怒,气氛紧张,大家不敢高声喧譁。 有时候,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况曼就觉得这趟泾山之行,运气不错……阴差阳错之下,收穫丰富。 人都毒倒了,那当然是要干一票大的了。 趁你病,要你命。况曼和孟九重趁着这些人全部晕倒,然后出手,极快地取了他们的性命。 今晚,是个杀人夜。 两个犹如索命阎王,走过每一座房屋,屋内,都必会有人丧命。 二人收割人命的速度极快,没多大一会以儿功夫,就将山脚南侧的回纥人全部杀掉。里面还有她在练武场上看到过的少年。 况曼很很清楚,这些少年不能留,留下来他日便是祸。 这一点,况曼在八岁之前就知道了。 这些少年,皆是回纥男人和汉女所生,回纥的男人不将汉女的命当成命,只当她们是奴隶,怀了孕就生,生下来后,男孩留着,女孩就杀掉。同时,生了男孩的汉女也会被杀掉,这样可以切断汉女与孩子的牵连,孩子只会认为自己是回纥人,长大了,不是奔赴战场,便是为回纥其他势力卖命。 刚杀掉人,天空中的夜鹰似乎发现了什么,一声长鸣彻响夜空,随即,巡逻的立即慌张奔走,开始警戒四周。 与此同时,几个身影从山腰俯冲而下,极快地抵达了山脚 。 山腰上的人,才是凤凰寨真正的精英。 这些人似乎并没有中毒,许是阿奢寿的死让他们慌了神,没心思喝水和吃饭。 况曼今晚只想夜袭,不想再正面对上那个三祭师,所以,一听到老鹰长鸣,便和孟九重快速出了凤凰寨,躲进了山里。 等这些人弄清楚,老鹰长鸣和他们的同伴不是中毒就是死了后,立即将山下发生的事,告诉了山腰的三当家。 凤凰寨里,这会儿只有三当家和三祭师能做主,三当家听到汇报,立即让人检查山腰上的水井和厨房里的吃食,结果……当即气得眼睛发红。 他完全没有想到,况曼和孟九重这两个竟然这么难缠。这种难缠,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神出鬼没不算,身上竟还带了毒翻一个寨子的毒药。 这会儿三当家不知该是庆幸阿奢寿死的好,还是还悲愤怒他死的惨了。 要是他没死,今晚说不定整个寨都要遭殃。 至于三祭师……似乎悲伤过度,一直在房里未曾出来,实际情况,他也不大清楚。 弄清楚了情况,三当家当即安排人手,下山去各个可以潜伏进寨子的路口,甚至还安排了弓箭手在每一个房子的屋顶上。 天罗地网已经拉开,他就不信,他们还敢来,只要他们敢来,他定将他们射成马蜂窝。 况曼和孟九重敢再去吗? 当然敢…… 潜伏,可以说是况曼最拿手的本事。她若想潜伏,就是山腰那个陷入失子之痛的回纥三祭师都不见得能找得出她,所以,她根本就没把这三当家的排兵布阵当回事。 她和孟九重声东击西,又将山脚下北侧和西侧那些中毒的回纥人全部收割掉,直到山腰上,磅礴力量,擎天般一掌接一掌从上拍下,将山下不少建筑轰成泥屑,况曼和孟九重悻悻然收了手,离开了凤凰寨。 第244页 失子之痛的打击,让这个三祭师有些承受不住,没心神追击况曼与孟九重…… 不,不能说是失子之痛的打击,而是毒药的难缠,让三祭师无多余的精神,出来应对况曼与孟九重。 山腰上的人,别的人都没中毒,就这个喝了半口茶的三祭师中毒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中的什么毒,一会儿肚子痛,想上茅厕,一会儿头晕眼花,一会儿又感觉全发热,反正症状满多的。 好在他功力够深,一直压抑着没让这些毒爆发,虽然他很难受,但还能发掌威慑一下,山脚下杀人杀得特别欢的况曼和孟九重。 他中毒的事,况曼和孟九重都不知道,还以为死老头要被惹怒了,于是,两人麻熘地出了凤凰寨。 走时,将寨门口那少女的尸体带走了。 今晚的收穫不错,凤凰寨的后备人员被况曼他们杀了四分之三,至于那些所谓的精英,在追击他们的时候,也被二人杀了不少。 他们的武器涂了毒,还是见血封喉,所以,杀的时候,并不是一定要将人杀死,只要把人伤得出血,那人就必死无疑。 反正,今晚凤凰寨是死伤惨重。 离开凤凰寨,况曼心情沉重地将少女的尸体埋在了凤凰寨外的树林里,坟头正对谁凤凰寨的大门。 ——她会让她看到凤凰寨的覆灭。 凤凰寨这会儿乱了起来,正是离开的好时机,况曼和孟九重搞了一波事后,就拍拍手,彻底离开了凤凰寨。 二人潜伏进大山,回铁矿营那边看了一看,见那边戒备又森严了许多,两人没贸然行动,而是转道,开始满山拆除陷阱。 用了两天时间,二人把矿营附近,和阿贝镇入泾山这条路上的陷阱全部拆除掉,好方便后面县太爷的人手,来接手这座矿营。 做完这一切,两人便彻底隐身进了大山里。 头上的莫鹰,时不时疾飞而去,探查着山里的情况,但是这一次,它所传递迴凤凰寨的消息,却每每都出了问题。 甚至有两次,还将凤凰寨里出来围剿况曼和孟九重的人,带进了被改动过的陷阱里,致使这两队人,被他们自己人布下的陷阱,绞杀的干干净净,全军覆没。 干完正事,况曼和孟九重终于有时间,整理孟九重从凤凰寨书房里收集到的那些信件了。 这些信件多是凤凰寨与回纥那边的通信,写信用的字全是回纥字,况曼两眼一摸黑,完全看不懂回纥字。 没办法,就将这些信给收了起来,想着回头找个懂回纥文字的人来看信,随后便专注起了那几封用汉字写的信。 有一叠是凤凰寨与沈镇远的通信,这些信上的内容有些让人惊愕。 况曼只看了一封信,就有些心惊肉跳了。 她脑袋微微侧过去,看着孟九重:「九哥,沈镇远是不是还有个姐姐?」 「有,不过已经过世许多年,怎么了?」孟九重也在整理着其它的信件。 阿曼猜得果然没错,还真有官员与凤凰寨有勾结,不过,不是阿曼认为的兴远府或是鄂州官员,而是京城大员。 这里面,有一封信便是从京城传来的。 信上说的很清楚,说兵部侍郎告老还乡,会在何时路经泾山,又将兵部侍郎为官这些年,为皇上所策划的一些针对回纥人的政见,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信上。 只要是个回纥人,看了这封信,都会恨不得杀了这个告老还乡的侍郎。 可就这封信,只能看出是从京城传出,上面未有署名,不知是出自哪位官员之手。 第70章 一触即发 天空老鹰盘旋, 两只鹰瞳时不时扫过地面。密林中,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树下,几株弯曲的小树交织纠缠, 搭出了一个只能容两人的小树屋。 这树屋很好的挡住了莫鹰的盯梢视线。 况曼和孟九重席地而坐, 拆着从凤凰寨里盗出来的信。 孟九重凝着眉头, 看完那封从京城来的信,然后将信轻搁到一旁,将与这封相同笔记的信挑捡到一旁。 他想瞧瞧,这人都和回纥人通报了些什么消息。也想看看, 能不能顺着这些书信传递的消息,将这个隐藏在朝堂里的奸细给揪出来。 旁边, 况曼捻着一张信纸,目光定定地看着信上的内容人,一双精緻的眉头,紧蹙而起, 似乎在分析着什么。 「沈镇远的姐姐过世多少年了?」况曼声音略显沉疑的响起。 孟九重动作微顿, 抬头看向况曼:「不清楚, 我也只听师父稍提过两句, 怎么了, 沈镇远与凤凰寨勾结,与他姐姐有关系?」 师父也只偶有说过。 说沈镇远的姐姐, 乃是江湖上少有的奇女子, 一手丹青如梦似幻, 所用武器, 竟是一只笔。 以笔挥墨,杀人于无形。 可惜,就是去逝的太早。 况曼将手里的信递归孟九重, 单手托着腮,疑惑道:「刘元恺的身份,啧啧啧……还真是个意外收穫。难怪穆元德为了他,不惜答应为回纥人运矿。这一次,咱们说不定还捉到了一条大鱼。」 说着,况曼眼里闪过狡黠。 留下刘元恺的命,简直太明智了。 她本是想用刘元恺加速赤阳堡的覆灭,现在嘛……也许,可以通过刘元恺,和回纥某个人联繫上,甚至能探得回纥重要情报,也不一定哦。 第245页 说起来,回纥和姜鲁在某些地方上还是有区别的。 这种区别,有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 回纥地广人稀,又是游牧民族,中原派人潜伏回纥做内应极为不易,但回纥派奸细进中原,却是一派一个准,只要脑袋够聪明,往往都能很好的潜伏下去,甚至能一步一步,潜伏进姜鲁的权利中心。 可现在……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定,中原也能有一个回纥权力中心的探子。 就看这个人……配不配合,能不能为中原所用。 孟九重垂眸,一目十行看完况曼递过来的信。 看完后,孟九重深色眸子,顿时浮现惊愕。 「沈兰是回纥可汗的宠妃?」孟九重向来持稳的神情,被这封信打碎了。 沈兰——沈镇远的姐姐,一个已死二十多年的人! 这封信上的消息,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惊讶非常。 要知道回纥人看不上汉女的,在回纥男人心中,汉女不过就是一个消遣的玩意,心情好了逗乐一下,心情不好,直接杀掉。 哪怕是为他生了孩子的汉女,在回纥人那里,悲惨结局也是註定。 可是现在……这封信里,竟说沈镇远那个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姐姐,成了回纥可汗的宠妃。 而刘元恺则是这个宠妃与回纥可汗的儿子。 不过,有个汉人宠妃,已经是回纥人对他们可汗最大的容忍。 可汗与普通回纥贵族不同,在回纥人的心中,可汗身体里流着天神高贵的血液,只有可汗与贵族之女所生的儿子,才能继承此等高贵血脉。他们绝不允许皇室出现血脉不纯、掺杂汉女卑贱血液的王子存在。 所以,刘元恺一出生便被所有回纥贵族下了格杀令,连可汗都不允许这个孩子的存在。 他之所以让沈兰生下这个孩子,只是在赌,赌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如果是女儿,他就能和他心爱的女人拥有一个孩子,如果是男孩,那这个孩子註定见不到阳光。 男人自以为的爱情,在权势面前,就是一场笑话。 沈兰和这个可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刘元恺的出生,不受人欢迎,包括他的父亲。还好,他还有一个疼他的母亲,沈兰生下孩子,一得知是男孩后,就立即布局弄了一个死婴出来,顶替了她生的孩子,然后命心腹将刘元恺送回中原,并交给了沈镇远。 而沈镇远在收到亲姐姐的孩子后,也不和他是怎么想的,直接将之收成了徒弟,养在身边。 在后来沈闻秋经歷了丧母变故,自暴自弃,越发不成气时,沈镇远重心转移到了刘元恺身上,甚至将刘元恺当成了赤阳堡的下一任堡主在培养。 而这一次,回纥人就是用刘元恺身世这个消息,威逼利诱让沈镇远答应帮忙运矿的。 回纥人也不是傻子,在回纥的大本营里,沈兰以死婴给自己的儿子换得生机,回纥最高掌权者又岂会不知道。 只是想着这个孩子送走了也好,送回中原便与回纥再无关系,也不再是他的孩子。 回纥可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刘元恺在赤阳堡长大,甚至还能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让赤阳堡三番五次和回纥人合作。 当然,这种合作,也是有沈镇远自己的野心在里面的。 如果沈镇远没有野心,没有所谋,他们又怎么能逼迫得了他。就比如,十五年前大祭师与他合作,谋害穆元德夺取凝血剑这些事。 如果他不受自己心中欲望驱使,又且会答应大祭师提出来的合作。 甚至还能杀掉自己的妻子。 甭管他杀穆仙儿,是错手还是本就有意为之,反正杀妻是事实。 赤阳堡与凤凰寨的通信比较多,只要稍分析一下这些,便能理清这里面的关系。而这些信被阿奢寿留下来,准备当作把柄,结果却被孟九重全部给顺走了。 这一顺走……一个沈镇远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被况曼和孟九重给发现了。 孟九重看完信,并理清楚信里的时间线,整个人都沉寂了下去。 难道,沈镇远选择与回纥合作,都是为了沈兰? 孟九重有些不相信,剑眉微凝,分析道:「从沈镇远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不像是个多重感情的人,说他是为沈兰和刘元恺被回纥人胁迫……不大可能。」 虽然这些信全都透着一种凤凰寨威胁,沈镇远不得不妥协的意味,可孟九重不相信沈镇远会被威胁。 从沈镇远表面仁义,私下却屡屡暗布诡计的举动来看,这人心计城府都很深,非一般人能比,这种人,又岂会受人威胁。 「不必管他是不是被威胁的,着重点是沈兰……沈兰是回纥狗皇帝的宠妃,刘元恺现在在我们手上,你说,我们要不要运作一下,搭上沈兰这条线?」况曼才不管沈镇远是真被威胁,还是假意臣服。 她看中的是沈兰在回纥的地位。 一个妃子,多少应该能接触到一东西,也许…… 孟九重垂眸,稍思索了一下况曼的话:「不好操作,回纥汗汉庭是个移动的汗庭,在草原最深处,不容易找到。而且按沈兰成妃的时间算,她若有那心,早就行动了,她在回纥荣华富贵了二十几年,心,说不定早已是一颗回纥心,又怎么会给我们运作的机会。」 「儿子在我们手上,同不同意可由不得她。」况曼呵笑一声。 第246页 为母者,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出事,这个儿子,可是她唯一的孩子。 况曼:「这事,暂且按下,等出了泾山后,我给阿爹去封信,看看能不能搭上沈兰。」 先让阿爹调查一下,能不能操作,得先打听清楚了消息才知道。 孟九重轻嗯了一声,将赤阳堡与京城官员与凤凰寨勾结的信件交给况曼,让况曼收着,自己则收起了那些回纥文字的信。 天空中的老鹰依旧在盘旋飞扬。 就在况曼与孟九重收拾好这些信件,泾山密林中,四个人施展着飘逸的轻功,踏着黯淡月亮,往回纥矿营处飞疾而来。 四人中,为首者一身靛青锦衣,衣服袖口衣襟都镶了绣纹,看着华丽又厚重。 他们轻功都很好,置身密林却如履平地,前进速度没有受到一丝阻碍。 况曼和孟九重收好信,正商量着郁战应该快要迴转泾山了,二人想着,要不要下山去接应一下他们。 毕竟,他还带了一个县太爷。 县太爷是文人,要不是必需他入山一趟,老实话……他就是个拖累。 二人都觉得,应该去接应一下郁战,两人脑袋刚从藏身之处伸出来,抬头一瞧,便见四道人影如鬼魅般,咻得一下,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 要不是他们为了躲避莫鹰盯梢,藏得很隐秘,说不定,还会被飞过去的几个人发现。 上面的人似乎急着赶路,一眨眼,就消失了况曼与孟九重的视线尽头。 况曼微仰着头,漆黑眸子半虚着,紧紧看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 刚才带头的人…… 记忆随着那人的脸,疯狂翻涌。 那个一刀砍下阿碧,将阿碧踢进水井中的脸,与刚才头顶上飞过去的人重叠。 仇恨,随着这张重叠的脸,在她眼中疯狂攀升。 「——沈镇远!」 仿佛从牙齿之间,一点点溢出的名字,透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恨。 看到那张脸,况曼就想起了阿碧,那个从小陪她长大,只比她大两岁的女孩。 她是为了救她,才死在沈镇远刀下的。 如果阿碧想逃,不是没有可以逃走的机会。那时,阿碧已习武四年,而且沈镇远与另一个黑衣人的目标是她和阿公,他们刚进来崖下小筑时,根本就没管阿碧。 但阿碧却没有选择逃走,而是奋而救主。 可是……她也只是十来岁的女孩,虽会些拳脚功夫,又哪会是沈镇远他们的对手,不过一个交手,就被打成了重伤,最后…… 恨,在心底酝酿。 况曼白净脸颊透出冷肃,奔出藏身之地,拔腿便往那四个人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这时,树梢上停着的那只莫鹰,似乎发现了猎物的行踪,展翅欲飞,将猎物的消息传递出去。 这只莫鹰一直追踪着况曼和孟九重的气味,在这一片天空上盘旋。但况曼用异能遮掩了气息,这畜生找不到人,便一直在附近逗留,不曾离开。 这会况曼他们一出藏身之地,它就又发现了他们。 况曼没去管这老鹰,身子一纵追着沈镇远而去。后一步出来的孟九重则当机立断,迅速将腰间软剑化成弓,以内里为箭,勐得往那只老鹰射了一箭。 也是这老鹰这会儿停在树梢上,还未来得及飞向天空,距离在射程之内,所以,孟九重才能将之射下。要是飞走了,孟九重也拿它没撤。 畜生就是畜生,哪怕再聪明,它依旧只是一只畜生。 隐藏在山中这几天,孟九重已经射杀过三只莫鹰……不过,似乎没有杀完,凤凰寨里应该还有这种较为敏锐的老鹰。 杀掉盯梢的老鹰,孟九重身姿飘逸飞纵,急急追上况曼。 「阿曼,冷静。」 低低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让人莫名踏实。况曼听到这声音,心中怒火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抚,理智渐渐归拢。 「九哥,那是沈镇远。」少女声音森寒,步伐依旧没有任何停顿的往前追。 况曼的性子睚眦必报,又有些凉薄。在未恢復记忆之前,她一直是事不关已,淡看他们在仇恨旋涡中挣扎,而她自己是只记仇,却不恨。 可当记忆恢復,切肤之痛如影随形,她也成了他们。 她所燃烧出来的恨,比之任何一个人都要重,只是将之藏在内心深处,未溢出来罢了。 她这性子,不管是在末世里,还是现在,都像极了况飞舟。 不得不说,父女俩一脉相承。 她恨透了沈镇远与另一个蒙面人,没看到人,她兴许还能将这恨意压下,但是看到了人……恨意爆发,再难抑制。 孟九重轻道,一针见血的道:「嗯,那是沈镇远。你冷静,跟的太急会被他发现,咱们打不过他。」 沈镇远杀他父母,他也恨。 但是再多的恨,在自己实力不如敌人之前,都只能是恨。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报仇的希望。 慢慢筹谋,是他能选择的唯一的路。 当然,那是以前,现在他拥有了一甲子的内力,已有与沈镇远一战的能力。 但还是不行,他要的是沈镇远死,而不是一战。 一声「打不过」,似乎真的让况曼的理智回归了。 况曼步伐急急一剎,声音犹似地狱爬出来的索命阎王,冷道:「是得好好谋划一下。」 第247页 打不过……打不过…… 况曼吐息,压抑住心里的燥意。 「他为什么会出现泾山里?」顷刻间,况曼冷静了下来。她头颅微昂,看向沈镇远几人离去的方向,肯定道:「那边是回纥矿营,他去了回纥矿营。」 孟九重:「他与回纥人的合作,是为回纥人送矿出关,去矿营并不奇怪。」 说罢,他顿了顿:「跟去看看,看他要如何将这些矿送出泾山,弄清楚他的路线,然后半路截杀。」 况曼看着远处,轻嗯了一声,再次纵身追了下去。 这一次她异能大开,将自己与孟九重的气息完全融入大自然中,然后远远缀在沈镇远身后。 而一路往营地方向去的沈镇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况曼属于异类,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又是在最能为她掩护的树林中,哪怕是沈镇远这种一等一的高手,也极难发现她的追踪。 到了距离营地十几里路后,沈镇远与他的三个属下就停下了步伐。 他一停下来,况曼和孟九重也速速潜到了一堆处杂草丛中。 密森深处,沈镇远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半晌后,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他收回视线,朝身后的属下点了点头。 虽是无声交流,但他属下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见其中一人伸手,在怀里取出一物,就开始往自己的脸上贴。 片刻功夫,一个长相容貌与沈镇远一模一样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况曼和孟九重的眼里。 看到这里,况曼和孟九重都微微诧异了一下。 怎么回事? 为何到了日的地,沈镇远却让他的属下容易成他? 别说,那容易之物还真是精湛。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们易了容,二人怕都没办法辨认。 易容成沈镇远的人,身形也像极了沈镇远。 不,严格说起来,是沈镇远带来的三个人,体型上与他都很接近。 换脸完成,沈镇远朝三个属下颔首了一下,这三个人就轻轻飞纵,直往营地奔了去。 而沈镇远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身形一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况曼以为这老奸巨猾的傢伙,可能要躲在暗处搞事,于是,想都没想,选着跟紧他。 假的那个沈镇远既然去了营地,那必然是要去和营里的人接头,谈运输铁矿的事,倒是这个真的沈镇远……她想瞅瞅,他躲在暗处,要干什么。 跟着沈镇远走了一会儿,却不想,他竟然偷偷摸摸潜伏进了营地旁,另一个小营地。 这小营地里,扎营在此的都是回纥人。沈镇远潜伏进去后,目标很明确地进那个最华丽、最大的帐篷。 况曼和孟九重一脸凝重,完全不知道沈镇远要干什么。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沈镇远的目的了。 华丽的帐篷里,休息在帐篷里的人,似乎没想到会有闯进来,而且这个闯进来的人,还是个熟人。 他正想开口说话,却不想声音还未发出,脑袋就被人搬了家。 况曼和孟九重躲在帐篷外,只听到里面一声闷哼,便没了声音。二人诧异,紧盯着帐篷不放,没过多久,便见帐篷里走出一个满脸络腮鬍的大汉。 这大汉先是看了下营里的情况,见帐篷外有人在巡逻,他开口,以回纥话不知和巡逻的人说了什么,巡逻的人就飞快离开。 待巡逻的人离开后,大汉诡异一笑,迅速迴转帐篷里,举着一个大木箱飞纵而出。 况曼和孟九重见状,从帐篷边绕道,咻地一下钻进树林,然后速速追去。 没追多久,他们便在茂盛的杂草里,看到了那个大木箱,而带着木箱出来的回纥大汉,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况曼和孟九重对视了一眼,无声交流,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木箱盖子看了看。 等看清楚这木箱里面装的是什么后,况曼和孟九重都震惊了。 ……这是一个回纥人,一个和刚才举着木箱离开营地、容貌完全相同的回纥人。 看到这个回纥人脸,况曼和孟九重面面相觑,都弄不清楚沈镇远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况曼将木箱合上,狐疑道:「刚才举着箱子出来的,是这个死的人,还是沈镇远?」 孟九重眉宇间布起凝重:「应该是沈镇远。按我们这几天的打探,这个回纥人是前方矿营的负责人,沈镇远杀掉他,自己易容成了他的容貌。」 况曼疑惑:「杀掉负责矿营的人,他这是想干啥?想阴回纥人,黑吃黑?」 这狡猾的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以为他是在和回纥人合作,结果背地里,却杀了回纥矿营负责人,将自己伪装成这个负责人…… 孟九重:「咱们去营地附近再观察一下。」 况曼轻颔首,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又回到了营地附近。 他们藏好身形没多久,另一边,假沈镇远就光明正大的走进了这个营地,他一进去,就被人当贵客,迎向了旁边的小营地。而那个由沈镇远易容的回纥人,哈哈大笑,豪迈地将假沈镇远迎接进了帐篷。 与此同时,一只老鹰带着沈镇远抵达营地的消息,飞去了凤凰寨。 说到凤凰寨……这个在泾山横行霸道多年的寨子,在被况曼和孟九重两次两齣后,损伤惨重,大当家死了,精锐有一半以上中了见血封喉,也挂了。 第248页 而那个三祭师,在中了况曼的毒药大杂烩后,虚脱了几天,毒都没有解掉,只能靠内力压抑。 异能所制之毒,普通大夫哪解得了,也就况曼没在泾山发现什么更毒的植物,要不然,这个牛逼哄哄的三祭师,定会跟他儿子在地府里父子团聚。 目前凤凰寨的运转全靠三当家的。 至于他们的二当家,这人自从去石山那边查探情况后,人就跟撒手没似的,一直没有消息再传回,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营地的信传回凤凰寨,三祭师拖着中毒的身体,立即出发,往矿营赶去。 而另一边,郁战也和县太爷在泾山下分手,带着一群武林人进了泾山,他们刚入泾山没多久,便遇上在不知何已抵达泾山的一只部队。 这只部队人很少,只有十个人,为首者带着一个银制乌鸦面具。 那面具看着有些憷人,虽是银制,但白银上却勾勒着红色朱沙,银红交织,看着极为诡异。 而他身后的人,脸上皆都带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这些人气场极大,一看,就是一群生活在暗处的杀手,眼睛平淡毫无波澜,给一种死寂的感觉。 两波人在深山中狭路相逢,郁战这边的江湖好汉还以为一进山就遇上了凤凰寨的人了,纷纷亮出武器。 气氛剑拔驽张。 这队人马的为首者,淡淡看了一眼郁战,随即手一挥,一个令牌咻得一下,无声无息,飞进了郁战的手里。 郁战接住令牌看了一下。 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小跑上前。 他目光古怪地在这个为首者的面具上瞄了几眼,然后道:「前辈,您来了。」 为首者轻嗯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道:「将地图标一下,让人下去把东义县的县令接上来,矿营里的普通百姓需要他及时接手,你立即带我们去矿营。」 疏朗的声音,与他脸上那张面具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竟让人有心生如沐春风的错觉,因为这声音,一群江湖人明里暗里地往他脸上的面具瞧了几眼。 这是一张泾山地图,与况曼手中的地图一模一样。 郁战接过地图,稍看了一眼,便立即将矿营的位置和凤凰寨的位子全标註了上去。 为首者——穆元德,看了一眼地图,手一挥,将地图挥向人群中的阿莽,道:「你去接县令,不管用什么办法,卯时三刻必须抵达矿营。」 说罢,穆元德身姿一转,如一只出弓的箭,俯冲进了树林中。 他一动,身后那几个一声不吭,蒙着面的人,也紧接着行动起来。 阿莽接住地图,目光略带震惊地看着消失的面具人,然后转身,急速往阿贝村奔去。 血鸦卫——传说中朝廷的杀手锏血鸦卫,竟然出现在了泾山! 这个组织,已沉寂了十五六年,最后一次出动,是上任盟主在武林大开杀戒,致使武林纷纷扰扰之时。 那时武林失了统辖之人,各门各派争斗不断,导致整个武林都震盪不安,血鸦卫强势出手,将那些不安份的门派镇压下去。从此,武林人知道,朝廷不希望武林乱起来。 而血鸦卫在经过这次之后,便再没出现在武林中。 如今,血鸦卫竟然出动了,而且带头的,还是血鸦卫的统领……那个人脸上的面具,可不单只是一个面具,他还是血鸦卫统领身份的象徵。 这统领可是神出鬼没,从未在人前显现过的。 阿莽是东福客栈的人,知道的秘辛比其他多很多。这会儿,那些江湖人还在怀疑这队人是谁,而他却已明确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猜到归猜到,但是打死他,他都不会想到,这领头的人会是前任盟主穆元德。 有些秘辛,东福客栈也是没能力接触的……谁又能想到,那让所有武林人都想要登顶的盟主之位,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血鸦卫的统领呢! 穆元德是如此,他的上一任盟主也是如此。 他们从始至终,就是朝廷安排在武林上,安定与团结武林的人。 无大规模战争时,他们是行事逍遥,豪迈的江湖大侠,当战争将要危害到国家安宁时,他们是组织江湖人抗敌的英雄。 这就是武林盟主存在的义意。 外敌当前,朝廷又怎么会放任不安份的武林人肆意行事。 穆元德出事后,盟主之位至今空缺,其原因,也是因为朝廷还没有物色到适合接手这个位子的人。 沈镇远和另几个门派的掌门到是想要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可每每一起心思,最后,盟主之争的事都会不了了之,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朝廷要的,是一个有国有家,有侠义心肠的盟主,而不是一个可能会借盟主之位,行私心的盟主。 所以,朝廷不希望其他人成为盟主。 也不是没有,其实……朝廷也观望一个人,并在等着这个人成长。 但是可惜,现在穆元德重出,那自然的,这位子就是穆元德的,哪怕穆元德已没办法再回归到盟主之位上,血鸦卫都不可能让其他人接手。 只能是穆元德暂时统管,等着能接手的人成长起来,然后交由下一辈人。 姜鲁的皇室,为了自己的国家,也是什么招都使了。 阿莽揣着一肚子震惊下了山,下山后,他将地图将给守备,然后自己直接掠起县令奔进了山,楞是让县令体验一把空中飞人的感觉。 第249页 * 朦胧月光将连绵大山衬得影影绰绰,仿佛蛰伏在地狱口的恶兽,张牙舞爪,诡谲非常。 黯淡树林中,况曼和孟九重一潜就是一天。一天时间里,回纥三祭师拖着病体赶到了矿营,他和假沈镇远不知在矿营里私谈了些什么事,半夜时分,两座矿营突然灯火通明,休息在营地的回纥人纷纷走出营帐,鞭抽着那些挖矿的矿工,让他们将营地里的矿,往一座座大棚车里面装。 几百上千个人,整整装了大半夜,才将这些矿全部装完。 长长的车棚,成了一条巨龙,一直蜿蜒到矿山后方。 那后方,况曼和孟九重也曾去查探过。 后山有一条小径,小径通往兴远府与鄂州边境,也就是况曼他们遇上通天寨那群人的泾山峡谷附近。 但那边地势比泾山里还要险峻,车马如果走这条小径,根本就下不山,除非另有一条他们没有发现的路。 装完矿,被沈镇远顶替了身份的人,恭敬地朝三祭师说了什么,随即吆喝一嗓子,带着一群回纥人和假的沈镇远,就欲离开矿营。 看着慢慢驰出矿营的马车,况曼眼里闪过焦急。 郁战还没有回来,她希望的人也未出现,她和孟九重如果继续跟下去,很可能,会错过郁战与可能会出现的人,但要是不跟上……这些矿说不定就会真的被沈镇远弄去关外。 不对,也许不是关外,而是别的地方。 沈镇远伪装成营矿负责人,现在又以监工的身份,压着铁矿离开他泾山……这背后,必有阴谋。 鬼知道他会将这些铁矿运去哪里? 就算他不黑吃黑吞下这批矿,将矿运去了回纥,回纥也会因这批矿而实力大增,然后反杀入中原啊! 就在况曼为难之际,天空中,几声乌鸦的鸣叫声,悠远响起。 旋即,几只乌鸦停在了营矿旁的树梢上。 这几只乌鸦的到来,仿佛某种讯号吹响,几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如勐虎出闸,开始猎杀赶车的回纥人。 不过瞬间,便冲散了这条长长的车龙。 能被选来中原,执行计划的回纥人,也非是毫无战斗力。见有人杀过来,纷纷拿起武器,开始与黑夜蒙面人相杀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擎天内力,突得从营地一侧的山峭上,碾压而下。 强悍力量熏天赫地,仿佛一座大山,从天砸下,压的下方的人气都喘不过气来。 偏偏这股力量,仿佛还长了眼睛,只朝着回纥人住的营地砸,相邻用关押矿工的营地,却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泰然内力轰下,小一些的营地顿时飞沙走石,剎那间化成了虚无。 地面上,顿时留下一个大大的坑 ,那个营地似乎全陷入了这个坑里。 一道浩然声音,从四面八方灌入:「回纥狼子野心,窃我中原之物,诛——」 「诛」字,在营地迴荡,让人热血沸腾。 郁战带来的那些江湖好汉,仿佛得到了命令般,拿起武器,就开始追杀回纥人。与此同时,拖着病体的回纥三祭师,也终找到了那一掌轰掉一个营地的人。 那人在山峭上肃然而立,周身气势看很缥缈,却又极强势,强得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况曼也看到了说话的人,看到后,她整个人都有点懵…… 「那个,是你师父吧?」况曼盯着山峭上的面具人,有点不敢置信。 孟九重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木了木,随即长剑出鞘,往矿车旁,伪装成回纥人的沈镇沖了过去。冲去时,还道了句:「应该是。」 他也不确定是与不是,声音和身形的确是他师父。 但是这身气势——却与他熟悉的师父完全不同。 反而更像阿曼父亲…… 况曼抬眸,瞅了一眼山峭的人,一甩鞭子,也冲进了战圈。 她与孟九重同样,选择的对手都是沈镇远。 伪装成回纥人的沈镇远,见到有敌袭,且这敌袭还是血鸦卫,心神一紧,当即便欲趁乱逃离,却不想,还未杀出血路,身前就出现了两个拦路虎。 另一边,伪装成了沈镇远的人,也在三祭师纵身迎向血鸦卫首领时,飞身而上,与三祭师联手对敌这个首领。 「沈镇远,堂堂赤阳堡堡主,竟与回纥人勾结,当诛。」 「当诛」仿佛一个魔咒,震得人心神晃荡。不但假的沈镇远被二字所蕴含的内力,震出一口血,连底下那个伪装过的真沈镇远,似乎也被二字影响了心神。 第71章 激战 黎明时分, 暗如凉水的夜空下,大战拉开。 渭泾分明阵营,代表着双方不死不休的仇恨, 民族之间的仇恨。 沈镇远一心两用, 在与况曼和孟九重交战的同时, 分出几分心神,往山峭上看了两眼。 那双还算平静的眼睛,不知道在山峭之人身上看到了什么,骤然变得震惊。 震惊之色一闪即过, 他当即抽回心神。 眼中杀意爆发,出手也愈发凌冽, 长剑横扫,剑剑直取拦他去路之人的要害。 这是一个驰骋江湖几十年的人,当他认真起来铁了心要杀人时,结果……就如况曼和孟九重在树林中说的那样, 他们——打不过他。 姜还是老的腊, 这一句话放在江湖中, 是最恰当不过。 别说什么后生可畏, 不管多厉害的后生, 在真正修练有成的前辈面前,什么都不是。 第250页 剑光交织, 连绵剑气, 铺天盖地般压得况曼和孟九重有些喘不过气来。 况曼擅使的鞭子, 在真正高手面前, 竟然找不到可以冲破防御的方向。 没有死角,没一个死角可以让她的鞭子接近他。 他的剑气,似乎织成了一张网, 将鞭子有可能攻击的方向全部锁死。 鞭子一抽过去,便会被剑气阻挡前路,甚至和剑气厮杀。 好在她的鞭子不是普通的树鞭,要不然,怕都弄断成了无数小截了。 况曼是个机警的,当发现鞭子对沈镇选制造不了实质性的伤害时,就打起了辅助战。 她只在骚扰。 只要沈镇远想边打边退,她的鞭子就会急时断去他的退路,让他不得前进半分。偶尔还能在孟九重即将被伤到时,用鞭子将人捲走,避开沈镇远的杀招。 而孟九重对剑招都比较熟悉,虽然伤不了沈镇远的要害,但配合着况曼,到也是将人留在了营地上,没让他逃掉。 沈镇远的实力让况曼有些诧异,不是说孟九重吞掉朱果后,就有沈镇远一战之力吗? 为什么此刻,两人之间差距还是这么远? 难道,这才沈镇远真正的实力…… 而沈镇远也很吃惊,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两个出来拦他去路年轻人,配合的竟这般天衣无缝。 楞是让他找不到遁去的机会…… 此方战斗激烈无比,另几处地方,战况也不遑多让。 跟着郁战来的江湖人,被郁战分成了两批,一批前去保护矿地上的普通人,一批则协助血鸦卫斩杀回纥人。 那群矿工刚开始时还有些骚乱,但等阿莽将县太爷带来后,骚乱就逐渐趋于平静。 东义县的县令这个时候就是个定海神针,官虽然不大,但他身上那身县令服比郁战他们这些武林人,更值得这群被奴役了不知少日子的百姓信任。 县太爷这会儿,其实也是心惊胆跳,双腿颤得连迈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全程都是阿莽搀扶着。 好在,他走路的力气没有,说话的力气还有。 他急中生智,让这些矿工全部退回矿洞去,等外面打架的人,打完了再出来,免得被误伤了。 而血鸦卫首领那边,打的就是更激烈。 激烈到……没人能看清楚他们对招。 回纥三祭师中了毒,但老虎终究是老虎,哪怕是中了毒,咬人的牙齿依旧很锋利。 实力虽不如没中毒时,可有假沈镇远和他另外两个属下配合联手,四打一的情况下,竟也能在这个首领的手中,安全周旋。 而假的沈镇远……这是一个让人出乎预料的人,况曼本以为假的就是假的,容貌能一样,但实力却绝对没有真沈镇远那么深。 结果,这人却在穆元德手上走了好多招,都依旧无事,除了一开始不察的时候,被穆元德出口的当诛二字震得心血翻涌,后面一则都应对的游刃有余。 不但他如此,沈镇远另两个属下武功也极为出色。 目测这三个人,实力只在迫仲之间。 他们很厉害,但穆元德更厉害。 他的武力,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这些人被外人称道实力不亚于他,但真交手起来,差距就出来了。 磅礴内力连绵不绝,犹如海里的水,无边无际。四个围攻他的人,一开始能应对自如,但越往后越吃力。 最先死在穆元德手中的,是那两个沈镇远的属下。 汹涌澎湃的一掌,直接将这两人,拍死在了半空中。 两个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从天空上,勐勐砸到了地面。偏这一掌的余力犹存,一直将他们碾压到了地坑里。 这两人一死,三祭师与假沈镇远顿时压力巨升,两人的防线被破,如泄洪般兵败如山倒,没交手几招,假沈镇远便被绞杀在了天空,与此同时,回纥三祭师,也是连打连退,完全不敢在与穆元德正面对敌。 上方战斗,可以说是整个营地里最激烈的。 地面上的场战虽不如上方,但却是如金戈铁马般正面冲撞,死的人也最多。 营地的回纥人死了不少,郁战带来的江湖人同样也有人损命,就是血鸦卫,都已有四个已经丧命。 毕竟,这个矿营回纥人太多。 矿营和凤凰寨的回纥人,那是可以发动一场小规模战争的人数。 这么多人正面冲突,哪怕有高手压阵,伤亡也无可避免。 况曼与孟九重观察矿营这么久,却始终不曾动手,其原因,就是他们人多。 功夫再高,也会有疲惫的时候,他们只能在山里等……等着援军到来。 黎明前,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就犹如这矿营一样,黑暗之后,便是天亮明。 但得熬过这一个场黑暗,才能见天明。 回纥人想熬过去,围攻矿营的人,也想熬过去。 就看双方,哪一双方的实力,能争扎到最后。 沈镇远的功夫出乎况曼与孟九重的预料,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况曼和孟九重依旧没办法对他造成致命伤,而且,他在见到自己带来的三个属下皆亡后,眼中杀意顿时攀升。 也不知道他心里琢磨了些什么,片刻后,他似有了决定。 剑气挥扫,急急逼退孟九重。 逼退孟九重剎那,他身子勐得一下俯冲上天空,长剑一收,似乎再顾不上暴露不暴露,磅礴力量蕴于双掌,左右开弓,两股强悍的力量,勐得一下往孟九重和况曼推了过去。 第251页 这会儿,孟九重被逼退,又飞身而上,欲趁隙追击,他离沈镇远的距离极近,不到三丈远。 沈镇远掌力一出,孟九重守当其沖…… 「九哥——」一声焦急的纳喊,况曼眼睛骤缩,危机之刻,长鞭往孟九重身上勐然一甩,欲将人拉离。 孟九重这时也察觉到了危机。 他不止察觉到自己的危机,也发现了那飞扑向况曼的内力。 他深眸骤然一睁,倾刻间化掌,拍出一道内力,欲将那攻击向况曼的掌力,拍离轨道。 此刻,他只身顾着去救况曼,完全顾不上那横冲直撞向他汹涌扑来的掌力。 一掌拍出去后,沈镇远的内力已袭到他的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腰间卷上的鞭子,在力量将将撞到胸口,更强的余波还未全部袭身时,就勐得一下,拽住他,往左后方拖了过去。 而左后方,恰巧是况曼所在的方向。 空气仿佛凝结。 一切犹如放动作般,在孟九重的眼前展开。 厚如巨山的力量,在他身边勐然炸开。虽被急时拉离,但气劲余波依旧震得他心血翻涌,一抹朱红,顺着他的唇角溢了出来。 而另一边,从掌力下抢到人的况曼,根本就来不急躲避沈镇远挥出的力量。 只来得急将罡气外释,稍做抵抗。 可她才多少内力啊—— 哪抵抗得住。 虽然这一股力量,已被孟九重挥出的掌力化去半分,但——也非是况曼可以承受得了的。 电光火石间,又一道内力如流星追月,撞上沈镇远的内力。 这是孟九重在被况曼拉过来时,顾不上自身伤势,凌空发的掌力。 他的掌力发的急,风驰电掣间,将那袭向况曼的内力消弱了三分,让这道取人性命的掌力,偏离了它原有的轨迹,炸在了况曼右侧方。 太近了,距离太近—— 况曼被炸开的内力,冲击地倒飞了数丈之远。 而孟九重也被况曼拉着,一直往后飞退。 一口鲜血从况曼的嘴里喷射而出,胸口叫嚣的疼痛。 而另一边,终于将两个拦路虎打退了的沈镇远,身子一纵,便欲飞身进树林里。 泾山的大山,是最容易藏身的地方,一旦进入,他便有机会脱身。除非有莫鹰这种盯梢的工具,要不然无人能找到他。 况曼嘴角喷血,一直紧盯着沈镇远。 见他纵身欲走,她眉头一横,还在倒飞着,就扯着嗓子,以内力娇吼了一声:「拦住他,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沈镇远。」 吼声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充斥而起,附近两个血鸦卫听到这个回纥大汉是沈镇远,当即放弃自己的对手,转而攻向沈镇远。 ……欲逃的沈镇远,再一次被拦截住。 与此同时,山峭上那堪比爆破现砀的战斗,随着回纥三祭师如断了线的木偶,砸到地面上后,接近了尾声。 战斗,呈一面倒的姿态,似乎就要结束。 却在这时,树林中突兀亮起元数火把,那火把,将已朦胧发亮的天空,照得越发明亮,紧接着,无数火箭疾飞而出。 仿佛天降火雨般,瞬间席捲整个营地。 各处帐篷霎那间被点燃,熊熊火焰,随着晨间的风,噗嗤噗嗤燃烧而起。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得毫无徵兆。 和回纥人大战的中原各路好汉,都没有人想到,会有这么多带火的箭羽从天而降。偏这些火箭还不分敌我,不管是中原人,还是回纥人都射。 好多人一时不查,皆没来得急避开,纷纷被这带着火的箭羽射中。 这些箭头上面的火,也不知道参杂了什么成份的东西,凡是被箭射中,那箭上的火,都会立即喷发,犹如蹿起的火舌吞噬一切。 营地里,惨叫声悽厉响起…… 有中原人的,有回纥人的,还有靠近营地那边,矿穴里的…… 这一切变故,看似很短,但其实都只发生在剎那之间。 况曼受伤倒飞而去,未落地,山峭上的三祭师丧命,火蛇出洞,无差距攻击…… 等到她与孟九重稳住身体,营地上已充斥起了惨叫声…… 回纥人瞬间中火泰半,郁战带来的江湖好汉,也好些中了火。 况曼和孟九重刚一着地,就急急避开,险险躲过了几只箭。 况曼看着还在往营里里射的火箭,心里一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来者是谁,难道是想将他们两批人都杀死在这泾山之中? 正在况曼惊疑之际,半空中,浩瀚掌力再次擎天拍下,摧枯拉朽,蛮横得沖向营地旁边的树林。 偷袭者排布在树中的射手被这股力量震得东倒西歪,剎那间不成阵行。 与此同时,隐藏在树林中的偷袭者,也纷纷现了形。 带头人身形壮颀,满脸胡腮,看着向像极了回纥人,但是,此刻他却在无差别的收割着回纥人和江湖好汉们的命。 ……这个人,定不是回纥人。 果不其然,这人一现身,没有任何犹豫地直奔沈镇远,帮着沈镇远对战血鸦卫。 而沈镇远则在这人出手之后,一抽身,急急往山里撤。 他撤退的同时,那些射手的箭,仿佛长了眼睛般,只着欲追他的况曼和孟九重勐射。 第252页 这一波箭羽来得又急又勐,连纵下山峭,追击沈镇元的穆元德,都生生被这一波又一波毫不间断的箭,给阻住了脚步。 穆元德挥去这些箭的同时,只急急往沈镇远的背部,追加了几掌。 掌力有没有打中沈镇远,没人知道,反正沈镇远没有任何还击,几个起伏,便消失在了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一离去,这批支援他的人手,也当机立断开始往深山中撤,可是,有穆元德在,这些人又岂会走得了,最后,纷纷将命留在了这里。 包括那个支援沈镇远的彪形大汗。 直到他被穆元德一掌拍碎天灵,况曼才认出了他是谁。 不止况曼认出了,凡是活下来的人,不管是回纥人也好,中原人也罢,通通认出了他。 这个人……他竟然是凤凰寨的二当家! 那个去石山探查情况,一去就没了踪迹的二当家……连凤凰寨出事,阿奢寿身死,都没出现过的二当家。 他……竟是沈镇远安插在凤凰寨里的人。 众人惊悚了,这沈镇远的心机,深得让人胆寒。 沈镇远如何,暂且不提。 营地中,回纥人的高层战力死绝,剩下的人已不足畏惧,很快就被中原这边一个不留,绞杀的干干净净,连带支援沈镇远的那些射手,也通通丧命在这个营地里。 这一场战,打得惊心动魄,心有余悸。 敌人是死绝了,但自己这方……先前还有说有笑的好友,不过转眼便成了尸体。 各路江湖人,心里切切。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吗? 他们生在中原腹地,只知边关时常发生战争,却极少有去参于的,如今亲眼所见…… 气氛有些沉重。 血,染红了整个山谷,大战之后,满目苍夷。 这种沉重没持续多久,在穆元德将躲在矿洞深处的县太爷找出来后,便结束了。 县太爷这会儿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颤颤抖抖,要不然阿莽全程搀扶,他怕是路都不会走了。 说起来,这县太爷也是挺神奇地。 他都被吓成这样了,却楞生生坚/挺着,没让自己晕过去。 心里面叫嚣着功劳到手了,办好这事,功劳就到手了,干完这一届县令,他肯定能升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升迁的诱惑太大,他明明舌头打结,说话都有些含煳不清,却能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搬尸体的搬尸体,灭火的灭火,楞是将混乱的场面,给安稳了下去。 穆元德将矿营里的事,交给了县令和还活着矿工,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四个血鸦卫,一声不吭奔进了大山。 在这泾山中,还有一个毒瘤没有清除。 凤凰寨—— 这个寨子必须处理掉。 况曼和孟九重都受了伤,他们的伤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只稍休息了一会,便又跟着穆元德一起去了凤凰寨。 活下来的江湖人,似乎也知道穆元德的目标,稍做调息,纷纷跟上。 凤凰寨的精锐已被况曼和孟九重收割过一波,最后这一次清洗,只用了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整个寨子除了况曼他们这边的人,无一个活口留下。 在泾山横行了这么多年的凤凰寨,一夜之间飞灰烟灭,不復存在。 凤凰寨灭,在这个山中奔波了近半个月的况曼和孟九重,终于有了短暂的休息。 后续的事,他们插不了手,将从凤凰寨里收到的信,交给穆元德后,二人便离开了凤凰寨。 精神紧绷了近半个月,事情完结,他们需要稍做休息…… 郁战暂时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而是留下来,安顿这些江湖人。 这群江湖人,今晚也是出了大力气的,如果没有他们帮忙,就凭穆元德的十个血鸦卫,哪可能杀得了那么多回纥人。 高层战力,有一个穆元德就够,但底层的呢…… 行走江湖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在满是尸体的凤凰寨里休息了一晚,恢復好精力,第二日,便沖沖离开了凤凰寨。 离开泾山前,他们回了一趟矿营,将同伴们的尸体带走了。 一起来,就得一回。 哪怕回去的是具尸体,也一定要带回去。 魂归故里……是他们能为同伴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扫尾工作很长,矿营的矿,被抓来泾山的百姓,还有泾山附近那些没作为的官员,通通都在这场扫尾工作中。 县太爷在泾山呆了两天,将事情大至安排下去,让守备安扎在矿营里,便立即让阿莽带他迴转东义县。 他有能力安排山上的这些普通百姓,却没能力管制泾山附近的官员,他要回去写奏摺,然后八百加急,向朝廷汇报有关泾山的事。 还有那些矿…… 况娘子说过,泾山的事要越过兴远府,不能让兴远府的人知道,那自然,他就不能请兴远府的督师和知府帮忙看守这些矿,所以,只能让朝廷来接手。 * 幽谷深深,林间飞鸟嬉戏,宁静又优美。 深山中,一处流水绢绢的水潭旁,缕缕阳光洒落,一件红色的衣服随意摊在石头上,任由阳光哄烤。 水潭里,况曼像一只鱼儿般,在水里游来游去,好不惬意。水潭一侧的树林中,火光明明灭灭,林风挟着烤肉的香味,从火堆旁飘到水潭边。 第253页 况曼吸了吸鼻子,漆黑的眸子里透起丝亮光,她啪了啪水,勐一纵身,上岸将还未完全被阳光哄干的衣服系在身上,顶湿漉漉的头髮,越过小树林,走向火堆。 走动间,那被打湿的衣服,已经被内力完哄干。 火堆一侧,孟九重光着膀子,露出身上结实的腱子肉,反手正要给自己上药。 上药的同时,眼角余光还时不时看着火堆上的兔子,似乎担心这只兔子被烤得太焦。 「九哥——」 况曼走近,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孟九重,然后坐到他身侧,取过他手中的外伤药,着手帮他上药。 孟九重没有拒绝,况曼上药,他则伸手,继续翻烤着兔子。 左肩上,一只柔软的小手,小心翼翼将外伤药,涂抹到伤口周围,以防伤口感染。 矿营那场战斗,况曼和孟九重虽没受什么致命伤,但身上伤口也不少。 况曼还稍好一些,毕竟她是属远程攻击,极少吃到沈镇远的剑气,但孟九重却不同,离得太近,总会有防范不了的时候。 所以,他身上的外伤很多。 至于内伤……两人身上都有,不过内伤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得慢慢调息,才能好转。 许是刚从水潭出来,况曼的手指有些微凉。 感受着伤口处游走的轻凉手指,孟九重深眸微不可查暗了暗。 他轻侧头,看着认真上药的女孩,眸中暗色被一股柔和取代。 他收回目光,低声问:「你身上有伤吗?」 低润的嗓音,在耳畔响想起,况曼抬眸,轻轻摇了摇:「无碍。」 她先前打的是辅助,伤害都被孟九重抗了,她没有外伤,就是胸口有点痛。 回头怕是得好好调理一下。 她的心脉才恢復没多久,可别留下啥后患。 将孟九重肩膀上的伤口处理好,况曼手轻轻一扯,将自己裙摆下的布撕了一小块下来,把他的伤口包扎好。、 包扎好后,况曼心灵手巧的,打了个精緻的蝴蝶结。 「九哥,别的地方还有伤吗?」况曼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随即似想到什么,略带担忧的问。 孟九重本想说无碍。 一侧头,就见到她眸中蕴着担忧。 无碍二字收回喉咙,将半垮下的衣服,往下拉了拉:「腰上也需要上药。」 说罢,他收回目光,深黑的眼睛又盯向了火堆上的兔子。 虽然在看烧兔子,眼角余光时不时扫过向况曼的眼睛,削薄的唇,似乎有了一丝上扬的弧度。 况曼听到他腰上有也伤,赶忙担忧地垂头。 一垂头,伤口在哪里没有看到,六块腹肌倒是先落到入了她的眼里。 况曼:「……!!」 这身材,可真结实啊! 况曼眼神轻瞟,瞄了眼目不斜视,盯着烤兔子的孟九重。 然后垂头,冰凉的小手指,似乎是在找伤口在何处般,在他腰侧轻轻戳了几下。 戳下去的力度很小,似有若无。 孟九重这会儿正准备伸手去将插着兔子的木棍翻一翻,手刚伸到半空,就察觉到了腰侧的那轻巧的触碰。 他手微微一顿,深黑的眼睛里蓦然浮现一抹窘迫,唇边微扬的弧度悄悄晕开。 况曼戳了两下,抬眸又瞄了瞄孟九重。 见他似乎没发现,她抿唇轻笑了一下,埋头找伤口,一找才发生,他的伤口在另一侧腰腹上。 那是一条剑伤,不过伤口不大,想必应该是被剑气擦伤。 况曼起身,换了个位置,细心地继续给他上药。 他身上的伤,严重到需要包扎的只有肩膀处,其它的伤,几乎都和腰上的伤一样,不是很严重,上了药,过上半天应该就能结巴。 上完药,兔子也彻底烤熟了。 孟九重慢条斯理将松垮的衣服,穿戴整齐,将兔子从火堆上取下来,撕了两只兔腿递给况曼。 况曼席地坐在他身边,细嚼慢咽吃了起来。 一边吃,二人一边谈起了跑掉的沈镇远。 沈镇远这次跑掉了,无疑是个后患。今过泾山一变故,赤阳堡勾结回纥,是中原叛徒的事,已经坐实。无论他这次怎么狡辩,都狡辩不掉,哪怕他将整个赤阳堡损赠给边关,也没办法再洗白自己。 毕竟,血鸦卫和县太爷可都朝廷的人,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又岂是沈镇远能狡辩的。 赤阳堡完了,沈镇远逃跑了,也不知道他躲到了暗处,会掀什么阴谋诡计。 他身上迷团甚多,有个回纥宠妃的姐姐,又养了个回纥可汗的儿子,现在……还想要这批铁矿。 这么多铁矿,可不是他一个江湖势力之主该消想的东西,除非……他有意谋反? 不过,姜鲁的皇室,不是歷朝歷代那些好相于的皇室,这个皇室很强势,想谋反……可不易! 看看皇室掌探的血鸦卫就知道,这个皇室有恐怖。 想到血鸦卫,况曼不知想到了啥,吞掉嘴里兔肉,侧头,盯着孟九重的侧脸:「九哥,穆前辈和血鸦卫……」 先前只顾着对敌,到是把这疑惑给抛到了脑后,血鸦卫带队的人,明晃晃就是穆元德嘛。 穆元德和血鸦卫……八桿子打不着的两个名字,怎么就牵扯到了一起? 第254页 而且看刚才那情况,血鸦卫还是以穆元德为中心。 孟九重动作一顿:「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师父现在应该很忙,等他忙完了,兴许会来见我们。」 况曼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 两人吃完一只兔子,在树林中稍休息了一下,养好精神,便准备下山了。 他们现在依旧还在泾山中,凤凰寨那边的事一完,两人甩手走了,他们说是要休息,那是真的要休息。 精神紧绷将近半个月,密集的战斗让两人都疲倦不堪。 离开凤凰寨后,他们也没走多远,找了处清静的地方,梳洗了一下,安安心心吃顿肉,在补一下睡眠。 就这是二人迫切需要的。 这会儿休息够了,自然是该下山了。 至于凤凰寨和回纥人的后续事情,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论也论不到他们管。 回去路途不在匆忙,从泾山回东义县,两人楞是慢吞吞走了十来天,才回到东义县。 到了县城,还没踏进城门呢,二人就被柯师爷给叫住了。 这东义县人手好像些不足,柯师爷都升职成师爷了,竟还在城门口干文书的工作,登记人员出入记录。 「孟秀才和况娘子回来了?」柯文书说着话,眼睛却直往孟九重的身上瞄。 孟九重今儿穿着与往常相同,浅蓝色的书生儒袍,头上束着蓝色儒布,但今儿莫名的,这身行头却有些违和。 ……许是最近见血见得有点多,那身文人气质,莫名的带了些强势。 柯师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九重,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柯秀才,有什么事吗?」况曼停下脚步,笑吟吟地看向柯师爷。 柯师爷收回打量孟九重的目光,道:「哦,是这样,大人知道说你们近期可能会回来,让你回来后抽空去一趟县衙,他有点事想找两位帮忙。」 柯师爷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人,毕竟那晚郁战去找县太爷,是他将人迎进衙门的,而且,也听了郁战汇报给县太爷的消息。 「好,明日我们就去拜访大人。」况曼微楞了一下,笑着道。 说罢,况曼和孟九重并肩着往城里走去。 况曼是去年深秋的时候离开东义县的,这一晃,她都有四个月没回东义县了。 县城依旧如她离开时那样,街上小摊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喧嚣中又带着一种与江湖截然不同的祥和。 况曼走在大街上,惬意地看着四周。 二人闲逛着,慢悠悠回到南街。 南街这边气氛比起另外几条街,似乎要沉重一些,以往在街头大口吃肉,大声划拳的江湖人,似乎都消失了,连对街东福客栈的生意都冷清了许多。 况曼本来想直接回孟宅,一转眼,瞧见娇黛黛坐在客栈大堂里的桌子上,闲得都快赶苍蝇了,她脚步一转,往东福客栈走去。 「九哥,我好久没见到娇掌柜了,我去找她唠唠嗑,晚上回来。」况曼向孟九重招唿了一声,便踩着步伐,进了东福客栈。 说起来,他们泾出一行,倘若没有娇黛黛事先打的预防针,怕还没那么顺利。 自少,在遇上尸体坑时,她与孟九重就不会那么明确的猜到铁矿就在附近。 少走了不少冤枉路,还精准知道山上的回纥人是干什么的,并提前知道了回纥人的战力。 娇黛黛这边的信息网是真是大的吓人,连泾山深入的事,都摸到了一些尾巴。 「娇掌柜。」脆亮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娇黛黛侧头看去,见进来的是况曼,她红唇一扬,哟了一声:「这不咱们的秀才娘子嘛,怎么,出去几个月,捨得回来了。」 况曼坐到娇黛黛身侧,谐戏一笑:「有娇掌柜这样的好街坊,我哪会捨不得回来。」 娇黛黛呵笑一声,复杂地瞥了眼况曼:「有你这样的街坊,我心累。」 魔教教主的女儿做街坊,可不就是心累…… 这街坊还是个不嫌事大的。 瞅瞅,她出去这几个月干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吓死人的。 在陇西大开杀戒,轰动武林,消息传回来时,南街的武林人都震惊了。 再没人敢说她是没内力的小娘子了…… 紧接着又是泾山大暴动,这次更恐怖,竟撞上了回纥人的据点,她还以泾山那地方是某个朝廷官员弄出来的呢,结果…… 如此还不算,这南街啊,经过泾山一战后,怕是要些时日才能恢復往日热闹了。 那晚县太爷带走的人,三分之一是躺在棺材里回来的,虽然衙门给了不少银子给家属做补偿,但那些人,可都是她酒肉朋友,就这么没了,哎…… 「阿莽,将我的花雕酒给拿上来。」想到那些死去的朋友,娇黛黛兴致缺缺,想喝酒解解闷。 阿莽听到娇黛黛的喊声人,应了一声,没多大会,就上了两壶花雕酒。 一壶放在娇黛黛的跟前,一壶放在况曼的跟前。 娇黛黛拧起酒壶,头一仰,就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喝完后,纤细手指轻轻抹掉嘴角的酒渍:「陪我小酌一壶如何?」 「捨命陪君子,等会我要醉了,你可要记得背我回家。」况曼一眼就瞧出娇黛黛心情不好,也不多话,拿起酒桌上的精緻酒壶,学着娇黛黛那样子,豪迈的往嘴里倒了一口。 第255页 况曼不会喝酒,这一口酒倒进喉咙里,顿时觉得喉咙烧的痛。 「爽快,来,干。」娇黛黛笑吟吟地看着况曼,拿起酒壶和况曼碰了碰,又闷了一口。 「往常这个时间,我这客栈人来客往,一群人坐在这里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今儿啊……」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娇黛黛心生感慨。 「生而为英,死而为灵,会有人记住他们的。」况曼知道娇黛黛说的是什么。 今日的东义县,什么都没变,唯独就变了这南街,变了这东福客栈。 南街的江湖客,好些死在了泾山……热闹不復存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復。 那些活下来的武林人,此刻怕都没心情,再来这里喝酒谈天了。 第72章 醉酒的况曼 暮色苍茫。 大街上, 小摊贩挑着货,陆陆续续归家。东福客栈内,娇黛黛修长手指, 轻轻勾着酒壶上的柄, 潸然一声:「月圆, 人不回。」 回头,盈盈眼眸轻落,看向纹丝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酒壶的少女。 少女水眸澄澈,仿若一汪清泉, 清澈又纯粹。 她脸上没有笑,木木呆呆的, 仿佛是在走神,可细看却又不像,因为她的眼睛太明亮。 「况娘子,天黑了, 该回家了。」娇黛黛伸手, 轻轻推了推况曼, 仰头又浅酌了一口酒:「酒量不错, 下次有好酒了, 咱们再来喝。」 倒是没看出来,她的酒量这么好, 她店里一共八壶上好花雕, 小半下午, 有一半进了她的肚子。 她这会儿喝的都些熏了, 她却跟个没事的人般,还在一口一口小酌。 不过,有人陪着喝酒也不错。 下次心情不好, 再请她一起喝酒。 盯着酒壶的况曼,听到「该回家了」四个字 ,机械地点了点头。 慢吞吞从板凳上站起来,提上酒壶,一言不发越过娇黛黛,一步一步走出了东福客栈。 迈出去的脚步很稳,没有一丝飘忽感,看着和平时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但莫名的,就是好像哪里不对。 娇黛黛瞅着自己走不算,还将半壶酒带走的况曼,睨着她的背影,横眉道:「让你打一次秋风,下次只能喝,不能带。要带走可以,给钱……」 况曼离开东福客栈,没出一点差错地走到了孟宅大门口。 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木门,她略有些迟钝地探出胳膊,往木门上极有节奏地慢拍了三下。 三次后,她举着酒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木门。 很快,木门被人从内里轻轻拉开,孟九重英挺的脸从门隙里伸了出来。 刚一伸出,鼻端萦绕起了的酒香。 酒香醇厚,这在香味中,还溢着丝丝少女独有的青草味。 孟九重微怔,目光轻错,落到她举起的酒壶上,润声问:「喝酒了?」 脑袋已经严重迟钝的人,没有回答男人的问话,举着酒壶,跨过门栏,一步一步,机械地走进屋里。 那跨出去的步子,仿佛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每一步距离都一样。 今儿,是况曼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喝酒,还一喝就喝了近四壶纯酿花雕,哪个新手喝酒敢像她这样…… 偏偏她已经喝得脑子都煳涂了,外表却楞是看不出一丝酒醉的感觉。 娇黛黛以为她酒量好,孟九重一开始也没发现她喝醉,毕竟眼睛太亮太清明,哪像一个喝醉酒的人。 直到她进屋,举着酒壶,一声不吭提水,洗澡——洗澡时,手上还举着她从东福客栈里带回来的酒。 孟九重一开始也没察觉到她的异状,直到在书房里翻阅了一会儿书,都未听到卧房那边的动静,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孟九重眉头轻拧,将书搁到桌案上,起身走出书房,站在卧室门外喊了一下。 「阿曼,天冷,别洗太久。」 房内静悄悄的,未有回应他的声音,连水声都不曾有浮动。 孟九重薄唇轻抿了一下,微探手推开门,走到屏风后:「阿曼。」 屏风后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 孟九重凝眉,赶忙错过屏风,前去观看。 刚错过屏风,便见少女和衣坐在浴桶里,衣服已经被水全部打湿,头髮也湿漉漉的。 纤细双臂轻搁在浴桶的两侧,背部紧贴着木桶,而那个她从东福客栈带回来的酒壶,依旧还被她举在手上。 她的眼睛很亮,亮得仿佛夜空下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然而,这么亮的眼睛,却没有焦距,不知在看什么地方,昏黄烛火明明灭灭,将水中的少女衬得有几分娇憨。 娇娇憨憨的模样,是孟九重从未见过的。 孟九重眸瞳微缩,急忙侧开视线,深深唿吸了一下。 缓了缓,他声音轻轻地道:「阿蔓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视线尽头,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 少女没有回应,还是呆呆的看着墙壁。 不,也不能说没有回应。 她还举起酒壶,木讷地往小嘴里倒酒。不过……酒壶里的酒好像没有了,连一滴酒都没从壶口滴下。 没酒了,她依旧没将这个酒壶丢掉,而是继续举着。 看到这里,孟九重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喝醉了! 孟九重看着合衣沐浴的少女,眼里闪过丝哭笑不得。 第256页 这种醉酒的反应,他闻所未闻…… 孟九重摇摇头,上前两步,走到浴桶边,润声哄道:「阿曼,水凉了,先起来。」 说着,他伸手,欲将她手中的空酒壶取走。 手将搁到酒壶,一直没有反应的况曼,好像终于有了点自己的意识。 她歪头,哼了一起,拒绝将酒壶给他,而是把酒壶往怀里抱了抱。 孟九重:「……!!」 喝醉酒的人没有道理可讲,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况曼这会儿,就是这种状态。 脑袋晕晕乎乎,觉得有人要抢她的酒…… 她眼睛一鼓,抱着酒壶,蹭地一下,从水桶里站起来。 站起来后,拖着一身水迹跨出了浴桶。 按说,像她这种醉得已人事不知的,走路应该是飘的,可偏她奇怪的很,脚步又沉又稳,还特别急。 一出浴桶,人就跑到了柜子前,把酒壶给藏进了衣柜里。 藏好之后,她似乎满意了,一步一步向床榻走去。 看那姿势,是要休息了。 可这会儿,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这一躺上去,那张床还能睡人。 「阿曼,要睡觉,咱们先把湿衣服换下。」孟九重脚步一错,将人带入怀中。 湿哒哒的衣服,没让孟九重感觉凉意,怀中柔软,反而让他唿吸加重了两分。 也不知况曼到底有什么听到孟九重说什么,反正,她是没继续往床上躺了。 孟九重唿了口气,眼光微侧,往东福客栈那边瞅了两眼。 以后,还是少让阿曼去找娇黛黛。 况曼受伤那段时间,一直都是孟九重在照顾他,换衣餵药,他已驾轻就熟。 孟九重搀扶着况曼,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则转身去衣柜,找出一套干爽的衣服,然后回身,为况曼将身上那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 换衣服时,哪怕况曼乖乖巧巧,不动不闹,对孟九重来说都是个很艰巨的任务。 独有的青草香,在这一刻成了最考验人的存在。 换好衣服,况曼没事,孟九重却已大汗淋漓。 最后,释出内力将少女湿透的黑髮哄干,温热的大掌轻托着她,将人放到了床上。 为她盖好薄被,孟九重深深吐了口气。 紧绷着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去。 他侧眸,目光柔和地看着闭上眼,已浅浅唿吸的女子,转身踱去院中,找来木桶,提上一桶凉水就往自己身上浇。 夜色朦胧。 今晚对孟九重来说,是个难眠的夜。 但对况曼来说,却是四个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夜。 * 翌日,和曦微风从半掩着的窗户轻轻吹入,床上熟悉了的人,似乎有了清醒迹象。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睁开了眼睛。 刚醒来,况曼还有些迷煳,揉了揉松惺的眼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许是昨日酒喝得有点多,况曼这会儿脑袋还有些懵。睁着迷煳的大眼睛,环视了一圈,修长手指轻轻抵着太阳穴,揉了一揉。 天亮了……她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阿曼,醒了。」湿润的声音,在屋檐下响起。 孟九重端着一碗浓汤,进了卧室。 将手中的汤搁到桌上,孟九重抬眸:「过来把解酒汤喝了,你昨儿喝了多少久?」 「忘记了。」况曼掀开被褥,穿上鞋,走到桌边:「九哥,我昨晚喝醉了,没干什么出格的吧?」 昨儿是她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醉酒。 酒后的事她都不记得,只记得娇黛黛心情不好,邀她喝酒,那酒特别难喝,一喝进嘴里,嗓子就烧得痛。 她本想拒绝,但看娇黛黛那愁意浓倦的脸,又啥都说不出来了,只得跟着她一口一口闷。 喝着喝着,脑袋就煳成了浆。 啥都不知道了…… 「没干什么,就睡了一觉。」孟九重浅笑,随即道:「收拾一下,衙门那边已来两次人催促了。」 况曼哦了一声,赶忙将衣服拢好,几下将孟九重做的醒酒汤喝掉,然后吃了一碗猪油面,便和孟九重一起出了孟宅。 对门的东福客栈,生意依旧很差,娇黛黛不在客栈里,不知去了哪儿。 走过几条大街,来到县衙。 刚到衙门口,便见张勇悬着大刀,匆匆从县衙里走出来,他似乎有什么急事,走得很特别快,还差点撞上了况曼。 「张捕头要去办案?」况曼招唿了一声张勇。 「况娘子,你们来了,赶紧进去,大人找你们有急事,已经催促好几次。」张勇只稍停了一下脚步,便急急出了县衙。 况曼眉头轻拧,和孟九重对视了一眼,大步进了县衙。 县衙内这会儿很清静,所有在衙门里走动的人,都轻手轻脚。 这里,似乎出了什么事…… 不但如此,况曼还瞧见县衙里,有几个眼生的人。 这些人武息较强,看似随意抱剑伫在一旁,但那所站的位子,却是封锁了县衙的所有出路。 孟九重和况曼一进衙门,就有几道视线,隐隐聚向了他们。 连那抱在怀中的武器,似乎都已蓄势待发。 「况娘子,你们来了,快快快,县太爷有急事找你们,赶紧随着我进去。」 第257页 就在气势一触即发之刻,柯秀才从衙门内院走了出来,他走的有些急,额头上都布起了细细的汗珠。 好在他出来了,他要晚一步,外院这里,说不定就要刀剑相相了。 况曼看了眼神色焦急的柯秀才,眼里闪过疑惑。 昨日柯秀才让她们来衙门时,还未曾这么急促,现在却…… 衙门里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这些个持器而站的人又是谁? 况曼收起疑惑,举步跟着柯秀才往内院步去。 内院里的防御,比外院更加严密,几乎都快三步一人,五步一哨了。 而这些人看着都眼生,没一个是曾在东义县出现过的。 好在况曼没疑惑多久,带路的柯秀才可能已县太爷嘱咐过,不用隐瞒况曼他们,于是,边走边将事情原委告知了况曼二人。 「况娘子,咱县衙昨夜住进了一位大人,这位大人是朝廷派来调查兴远府官员的钦差。钦差大人一出京城,便被人追杀,昨夜,甚至还在咱东义县外十里亭处,被人伤了。」 柯秀才的声音很低,但守在内院的这些人,都是些会内家功夫的人,几乎都把他的话听到了耳里。 见他毫无避讳地将钦差的事告诉入府的两个人,持刀侍卫都下意识往况曼和孟九重身上看了两下。 不过,他们并没有阻止。 现在整个兴远府,唯有这东义县是安全的,衙门师爷将此等大事告知这二人,想必有其用意。 况曼也压低声音,问了声:「钦差大人受伤,和大人找我有什么关系?」 柯秀才:「大人原本是想,等你们回来后,让你们前去接应一下钦差大人,不过现在钦差大人到了,接应是不用了,但是,还需要你等帮忙保护一下。」 到了如今,谁还不知道况娘子的兇残啊。 大人昨夜可是说了,厉害的可不止况娘子一个,连她身边这不声不响,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孟秀才,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据说泾山上的时候,这两口子大开杀戒,杀了不少回纥人。 「钦差大人身边这么多人,哪用得着我们保护。」况曼说着,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二三十个不亚于郁战的高手,还请他们干什么。 柯秀才缩着头,看了眼内院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附耳道:「不一样,他们是朝廷派出来的,你们代表的却是东义县的态度。」 声音还是很低,但再低都和掩耳盗铃没啥区别。 况曼没说话,微笑着看了看柯秀才,三人一起进了县太爷的书房。 书房内,檀香阵阵,花梨桌案边,县太爷恭敬而站,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轻靠在太师椅上,静听着县太爷汇报兴远座的局势。 这个人脸色虽不好,但目光却极具神韵,儒雅中带着丝不容忽视的严厉。 县太爷见柯秀才领着况曼夫妻进来,当即停下嘴边的话,朝况曼二人点了点头,然后对坐在木椅上的人,介绍道:」周大人,这两位便是这次发现泾山异状的江湖好汉,这位是孟九重,乃是县里的秀才,这位是他娘子,况娘子。」 周大人听完县太爷的介绍,目光轻抬,微不可查地审视了况曼二人几眼,然后一笑道:「两位英雄大义,如无你二人发现泾异样,我姜鲁危矣。」 打量完人,周钦差起身,放下一身官威,抱拳弓身以示谢意。 况曼和孟九重哪敢受他的礼,皆侧开了身体。 况曼舒眉轻道:「大人客气,国之安危,我等江湖儿女又岂能袖手旁观。」 况曼这话,让周柄生听得很舒服。 周柄生放下拳头:「两位请入座,我与吴大人有些事,想拜託两位帮下忙。」 况曼与孟九重对望了一眼,坐到案前的椅子上。 周柄生也不和二人客套,直接道明了今日请他们的目的。 原来,这周柄生想让他们帮他送一封信去鄂州,信的内容周柄生没有说,只说这封信很重,还道他的人已经被人监视住,送不出这封信。 况曼凝眉,看向县太爷。不是想他们保护一下这个钦差大人吗,怎么又变成送信了? 县太爷吴拥也很无奈,他的确是想请况曼和孟九重,在钦差周柄生留宿东义县这段时间,保护一下他的安全。 他可不想周柄生,死在他管辖的地方。 要是他在东义县出事,他也别想升不升迁的事了,乌纱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现在,这个钦差大人就是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暗杀。 周柄生被人盯上,从京城到这里,一路被人追杀,连兴远府都不敢进,一抵达兴远府境内,就直接奔来了东义县。 现在,整个兴远府,只有这个把事桶到皇帝画前的吴拥还能相信,其他的,周柄生一个都不敢信。 他这一趟兴远府之行,只为调查兴远府是否有和回纥勾结的官员。 结果……他前脚出京城,后脚就遇上追杀,这无疑是有人在阻止他调查此事。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在朝堂之上,且还知道皇上的安排。 他离京可不是以调查奸细的名义离京的,而是以去边关传圣旨的名义离京的。 能知道他真正目的地是哪里的,只有皇上身边亲近的人…… 这人应该手握大权,周柄生不敢贸然行动,甚至不敢去找兴远府的督师派协助调查,因为,他已经从吴拥这里知道,吕承风和回纥有勾结的事。 第258页 掌管一省治安的督师人外族勾结……事情太严重,不心处理,绝对会出内乱。 所以,他准备让人送信,去找鄂州的督师,让他带兵前来兴远府,然后抓捕吕承风。 鄂州督师与吕承风不同,这个督师是宁阳公主的儿子,皇上的亲表哥,是皇上的人,只要将兴远府的厉害关系告知,他定会出手。 朝廷上的事,况曼和孟九重都不熟悉,也不大想插手这些事。 他们只是江湖草莽,朝堂风云瞬息万变,非一般人玩得转。 况曼从不觉得是聪明人,她觉得,她要是去掺合这些事,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不愿意,但况曼也不会傻乎乎地直白拒绝。 听完了周柄生的请求,况曼掀眸,道:「为周大人送封信倒是没什么,不过,大人,你的这封信,如果由我和我夫君送,最后能不能送达,我们不能保证。」 况曼虽没明着拒绝,但官场上的老狐狸,又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周柄生眼神微暗,轻嗯了一声,道:「此话怎么讲?二位少侠能独闯泾山,又岂会连一封信都送不出去。」 况曼笑了一笑:「周大人刚到东义县,县太爷怕是还没来及告知周大人,我与我夫君身边的麻烦怕是不比大人少。甚至不夸大的说,我们夫妻,一直生活在回纥探子的监视中,大人这封信,一旦交给我们,回纥人怕是立即就会知道,也许还不等大人要找的人赶来东义县,暗地里的人,该布局就布局好,只等大人你跳局了。」 况曼话落,不给周柄生说道的机会,又道:「我与夫君之所以能发现泾山的回纥据点,就是因为我们和回纥枯鹤院有私仇,他们在山上设局埋伏我们,所以,才被我们发现的。」 况曼说话半真半假,反正就是不想接这活。 杀回纥人,她心甘情愿。但是……让她为朝廷办事,她却不大愿意。 朝廷太复杂,只要看得明白的人,都不会去趟这一波风雨,连他阿爹和穆前辈也只在武林,而远离朝廷。 没看穆前辈有个血鸦卫的身份,也不置身朝廷去管那些闲事吗。 他,只愿做那把皇族稳定江湖的刀,而不是去和这些人勾心斗角。 当然,这一点是况曼猜,不过,况曼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只要不是贪图权势的江湖人,就没几个愿意去朝廷上混的,如果大家愿意,那边关的守将,还不得都是草莽出身啊! 姜鲁皇族可是一直很鼓励武林人去参加武举的,可瞅瞅,哪一庙夺得武举状元的,是江湖上名声雀起的少年。 几乎都是一些世家族弟…… 「回纥枯鹤院?」周柄生震惊。 枯鹤院……回纥神权的代表,是一个完全不亚于回纥汗庭的组织。 回纥与中原年年战争,身后,都有这个枯鹤院的影子。 况曼点头:「大人,我是圣慾天教主的女儿,就算大人不关注武林事,应该也知道,圣慾天与回纥枯鹤院私仇颇多,你让我送信,那封信能不能送到,我真没办法保证。我短短四个月时间里,和回纥人对上,多达五十几次,大人你确定要我帮你送这封信?」 况曼也不算危言耸听。 她在陇西的时候,一天三杀,杀了差不多十来天,在加上泾山上的战斗,搬着手指头一数,五十次绝对有。 周柄生震惊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况曼。 他回头,看向吴拥。 吴拥轻轻点头,证实了况曼的话。陇西暗杀他也有所耳闻,东义县有个东福客栈,那里是消息汇集地,有些消息,就算他不刻意去打听,也能听到一些。 有个从陇西回来的江湖人,还说过,况娘子连夜里住客栈,都会遇上杀手…… 周柄生看到吴拥点头,神情麻木了,看况曼的眼睛,蕴起了丝佩服。 四个月,五十次追杀……结果,人却还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听到这些,周柄生打消了让况曼和孟九重帮他送信的心思。 这对小夫妻是个麻烦体,比他身边的麻烦还多,他嘆口气,道:「罢了,既然况娘子不方便,那我再琢磨琢磨,看看让谁去送信。」 周柄生目前不能出东义县,整个东远府,算来算去,竟是这个小县城最安全。 东义县这地方小归小,但情况却有些复杂。这个县城里,住的江湖人比较多,那些截杀他的杀手,对这地方似乎有些忌惮。 昨夜追杀他的人,一见他进了东义县,便纷纷撤了走,没再继续追击他。 他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况曼看了眼周柄生,垂眸,微微思索了一下,道:「大人如果想要送信,不防让县太爷去一趟东福客栈,那里,也许有人能为你送信。」 娇黛黛有一条独属于她的信息网,把信託给东福客栈,比谁送都安全。 吴拥听到东福客栈,眼里闪过一丝窘意,咳嗽了一嗓子,道:「周大人,想送出信,东福客栈的确是最好的渠道,不过……大人最好还是亲自,我去的话,可能会被拒之门外。」 泾山一行,他从东福客栈带出来的人,三分之一没来,回来后,他去给各路好汉送补偿的银子,差点没被娇掌柜怼死。 他上门,说不定娇掌柜听都不听,直接把他关在门外。 第259页 况曼说完这话,便不再开口了。吴拥向周柄生讲了一下东福客栈的存在,然后便退出了书房,带着况曼和孟九重住外院走去。 到了衙门大堂,吴拥道:「况娘子,最近你不出门吧?」 况曼侧声:「应该会出门。」 她还想去找找阿娘,弄清楚,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孟九重这边的人给出消息,说阿娘去了百濮。百濮属于蛮地,地势险峻,势力错综复杂,她还在考虑去还是不去。 据江湖上的消息,伦山之女虽修蛊,但是修蛊术的却不止伦山这一个地方,百濮之地的女人,也修蛊毒,也不知道阿娘到了那边,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得让人先调查一下,确定阿娘的位子,再去寻她。 还有就是沈镇远……杀身之仇,她又岂会放得下。 吴拥紧夹眉头,有些为难地道:「况娘子,若不急着出东义县,还请援手一下县衙。周大人在县衙,我这县衙……」 吴拥话意未尽,但况曼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周柄生在县衙里,这县衙就成了明晃晃的靶子,随时有可能被人攻击。 况曼哂然一笑:「大人要有事,尽管让人去找我就成,只要我在东义县,定随叫随到。」 吴拥听到况娘的回答,眼里终于透出放松:「况娘子巾国不让鬚眉,女侠也。」 三人说了几句,况曼就和孟九重离开了县衙。 离开前,况曼回眸,笑看了一眼县衙大门。 这县太爷真有意思,还以为他急着找她,是有关什么泾山或是赤阳堡的事呢,结果…… 赤阳堡,说到赤阳堡,她和孟九重是不是该去一趟赤阳堡。 据沈闻秋说,凝血剑是在沈镇远书房暗格里找到的,假的在暗格中,那真的呢?真的剑,是在沈镇远手中,还是在当初那个拿着凝血剑虐杀她的黑衣人手中。 孟九重说过,他从小习的是双手剑,凝血剑是为他量身打造,有了这把剑,他的实力才能完全发挥出来…… 罢了,先让人打听打听,回头再做打算。 况曼和勐九重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走着走着,就走到平顺布匹店。 到了这里,况曼不知想到什么,脚步一转,笔直进了布店。 今儿店里的生意似乎有些不大好,冷冷清清,崔岩不在店里,看店的伙计坐在柜檯后面,撑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他似乎只是浅眠,明明闭着眼睛,但况曼和孟九重一踏入店里,这伙计就立即清醒了过来。 「客官……」伙计熟练的抬头迎客,一看走进来的是况曼和孟九重,他声音戛然一顿,赶忙从柜檯后面走出来:「公子,夫人,你们回来了。」 孟九重轻颔,微侧头看了眼况曼,然后阖下眼帘,道:「童川在哪里?」 阿曼走进布匹店,唯有可能是寻童川。 童川背叛了他们,可他为什么背叛,他们因人在泾山,却没收到消息。 「在暗牢里。公子和夫人要提人吗?」伙计恭敬回答,引着两人往后院走去。 进入院子,三人一直走进客堂,况曼坐下后,冷肃道:「不必,我只想知道审讯的结果。」 一个背叛者,没有见的必要。 她只想知道,是什么让他背叛了他们。 童川的身世,在他第一天进孟府时,郁战就告知过她了。 一个从小养在组织内部,其还是当亲信来培养的人,他是怎么接触到回纥人,又是如何和回纥人勾结在一起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夫人请稍等,我这就去拿审讯结果。」伙计听了况曼的话,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退出客堂,去隔壁房间取了厚厚的一叠纸过来。 「童川从一开始,便不是我们的人。」将这些写满了消息的纸呈给孟九重和况曼,伙计冷声道。 况曼接过纸:「哦,不是说两岁就被带回来了吗?怎么,难不成,两岁时就知道给回纥人做内应了?」 「当年那个死在盟主府的侍剑是回纥人,童川是他的儿子。」 伙计点到即止,况曼和孟九重却从他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察觉到了什么。 二人对视了一眼,拿起这些审讯结果,仔细看了起来。 伙计将沏好的茶放到两人手边,悄悄退出了客堂。 两柱香后,况曼和孟九重看完了这些资料。 将纸搁放到桌案上,况曼端起茶杯,清清酌了一口:「回纥人的探子,真是无孔不入。」 说罢,她讥诮道:「狼崽子,就狼崽子。教会了他人的生活,他依旧是只狼。」 「回纥是个祸患,不知道师父知不知道侍剑当年的所做所为?」孟九重喝了一口茶,深眸中透出危险。 况曼放下茶杯:「他们所图的东西,肯定对回纥很关键。我觉得,我该先回一趟圣慾天,见见阿爹了。」 穆元德果然没说错,这一连串的阴谋,其目的,就是为了天玄令。 天玄令目前在阿爹手中,阿爹似乎也不知道这块玄牌有什么用处…… * 童川的背叛,并没有况曼和孟九重认为的那么复杂。 不过是一个血脉牵引罢了。 说起来,他们都认为穆元德中剧毒邪心焰是沈镇远所为,可审讯出来的内容却告诉他们,当年穆元德最亲近的侍剑,也在其中掺了一脚,而且,是最狠的那一脚。 第260页 邪心焰的毒,一直都是侍剑所下,下在穆元德每日必入的书房香炉里。 足足给穆元德下了三年,而穆元德毒性爆发,则沈镇远亲手送上的一壶佳酿。 那壶穆元德喝下的酒,就是引爆邪心焰的关键。 而侍剑…… 这个被穆元德从漠北救回去的人,从一开始,他就是回纥人。 他潜伏到穆元德身边,完全是想监视盟主府,然后看看能不能伺机挑动中原武功风波,让中原内部先乱起来,乱到一定程度后,说不定,就是强大回纥的机会。 侍剑潜伏在穆元德身边,真的任务还未开始执行,却先一步发现了穆元德身上的那块天玄令。 不过,这快天玄令穆元很珍惜,侍剑只看到过一次。 侍剑当时不知这是什么东西,直接画了一张图传回回纥,紧接着,就接到了沈镇远送来的邪心焰,让他每日,都给穆元德下在香炉里。 侍剑这一下,就下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得到命令,让他想办法偷取天玄令,可是……穆元德一直将这东西随身携带着,三年,他都没有机会拿到。 直到回纥那个大祭师和沈镇远秘谋,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沈镇远才将邪心焰最后一味引子,放进了穆元德的酒壶里。 他们本来是想用邪心焰毁掉穆元德,并伺机取走天玄令,结果……穆元德武力太强,那么多人围攻他,都楞是让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侍剑最后,被沈镇远杀掉灭了口。 而童川……当年郁方找到他时,明明打听到他娘已去逝,这才将人带回来,可是谁知道,十三年后,他去逝的娘竟活了,还成了兴远府中,那个回纥富户奸细的妻子。 原来,他的娘也是回纥人。 这个女人,一直都知道童川就在兴远府,却从来没有联繫过,直到童川被郁战带走,她认为童川可能已打进了穆元德的内部,才开始慢慢接触他。 双方接触的时间是在况曼去了陇西之后,因动作晚了一步,好些信息他们都错过了。 如果他们早一步知道孟九重的真实身份,江湖上就不会多一个孟寻。 假孟寻一动,直接将当年那批受害者的目光引到了回纥枯鹤院的身上。 第73章 黎初霁中蛊归来,伦山蛊后行…… 童川的出卖, 并没有在况曼心里投出多大浪花。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古人早就将外族的本质看得明明白白。 血脉牵引,就磨灭了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他既做出选择, 那就要承担事情暴露后的结果。 没什么好可惜的。 对回纥人, 况曼是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 甚至不分男女老幼。这也为什么在凤凰寨时,她会将那些孩子也杀掉的原因。 别以为孩子就无辜,回纥人养孩就如同养狼,小时候没威胁, 但一旦长大了,就是头恶狼。 她心慈手软放过他们, 谁又来放过中原人的孩子。 看完资料后,况曼将其中一些资料抽出来,塞进了怀里,其它的则叫伙计收好, 然后和孟九重回了南街。 她取走的这一份资料, 是东义县回纥探子的资料。 捉了一个童川, 倒是拨出萝蔔带出泥, 好几个隐藏在城里的回纥探子都被审讯了出来。 其中还有几个昆苗接手回纥消息网后, 安排进东义县的。 这说起来,其实还和东福客栈有点关系。江湖人都知道, 东福客栈信息强大, 消息快, 昆苗也知道这一点, 于是便安排人手到东义县,想通过东福客栈的进出人员,和一些他们售卖出去的消息, 分析中原武林局势。 后来包打听过世,娇黛黛接着东福客栈,就关门歇业,不售卖消息了。这也致使昆苗安排过来的人,好多都潜藏了下去。 这一部分人,也就况飞舟入东义县后,才开始频繁行动,而他们关注点在况家这对父女身上,好多人,到现在都还未被发现。 况曼准备把这部人的资料交给县太爷,回纥人是中原共同的敌人,要忙大家一起忙,她和孟九重只有两双手,哪可以管得过来这么多。 回到南街,还未进门,况曼便瞧见东福客栈外面,停了一辆封得严严实实马车。 赶车的人虽然穿得像是一个车把式,但那挺拔的腰肢,却出卖了他。 这是一个气息不弱的人,他静静伫在马车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况曼打量过去的视线,并不隐晦,车把式似乎发现了她,目光轻抬,往孟宅这边看了一眼。 等瞧清楚是况曼后,他就收回了目光。 况曼眼里闪过疑惑,双手环胸,单脚抵在地上,倚着门口大树,看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东福客栈里就走出了两个打份像富商的中年男人。一看到中年男人,况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县太爷办事挺麻利的,这么快就找上了东福客栈,就是不知道,娇黛黛接不接他这趟任务。 看到县太爷,况曼想起了揣在怀里的回纥人消息,她抬脚,举步往马车走了过去。 车把式见她走来,稍警惕了一下,便又放松了身体。 这会儿吴拥和周柄生已上了马车,况曼朝车把式笑了笑,然后敲了一下马车的窗户。 吴拥刚才上马车时,有看到况曼往这边走来,知道敲窗户的是她,推开车窗,看向况曼。 第261页 况曼没废话,直接将怀里的资料取出,递给吴拥。吴拥看完资料,都不用况曼开口说,就明白是什么事了。 他什么都没说,朝况曼颔首了一下,便和周柄生一起离开了东福客栈。 当天下午,县衙的抓捕活动,在各种奇奇怪怪的藉口下,快速展开,并以极快的速度完成。 这次抓捕的时候,县衙捕快队伍里还多出了很多生面孔。 况曼把资料递出去后,便迴转了自己家。 回家后,况曼进了孟九重的书房,摊纸磨墨,提笔开始写信。 八岁之前,况曼曾读过书……不过时间过去太久,字她还认识,但却不大会写。 也不是说不会写,而是习惯了现代简体字,再写繁体字时,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写好信,况曼吹了吹信上的墨,等墨风干后,将信叠起来,塞进一个信封里,然后和孟九重打了一声招唿,拿着信去了蓝庐书生的府上。 这封信是写给她阿爹的。 回纥人觊觎天玄令,为了天玄令布局这么久,还如此大动干戈,这快令牌必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如今这令牌在阿爹手上,阿爹必须得趁着回纥人没发现之前,解开这块令牌的秘密。 这块令牌牵扯几个家庭的悲剧。她也好,孟九重也罢,甚至是沈闻秋和穆元德,也因这块令牌失母失妹…… 回纥费尽心思也要得到的东西,绝不能落入他们得手里。 到了蓝庐书生府上,况曼也没多说,只将信给了蓝庐书生,让他将信送去圣慾天。 蓝庐书生拿到信后,立刻去安排,第二日就以带沐锦云游玩的藉口,离开了东义县。 蓝庐书生虽不是圣慾天的人,但幼时在圣慾天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大哥黎初霁又是未来的魔教教主,他和圣慾天之间关系,根本就没办法剪断,让他送信,比让别人送信更让况曼放心。 况曼不知道况飞舟收到信后会如何,但是想来,应该会着手开始调查天玄令。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半月过去,协助穆元德处理泾山后续事宜的郁战,风尘僕僕回来了,并且,还带回那把遗失了十几年的凝血剑。 这半月,江湖风起云涌,沉寂十几年的血鸦卫,突然出现,并且一现身就将赤阳堡给灭了。 没错,就是灭了赤阳堡。 在江湖上鼎盛了近百年的的赤阳堡,一朝覆灭。 这次血鸦卫出手极为凌厉,整个赤阳堡,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不,还有一个活口,那人是沈罗衣。 沈罗衣在血鸦卫前往赤阳堡的前一夜,被一个蒙面人带走,并送去了苍山,丢给了依旧还在疗伤的沈闻秋。 血鸦卫的出动,再次震慑住了整个江湖。 江湖人人惊恐,私下各说纷云,有人甚至还道,是不是朝廷容不得武林发展了? 要不然为什么一出手,就灭了整个赤阳堡。 赤阳堡前段时间才前往边关捐赠了不少物资,现在竟被血鸦卫灭了。 也有人想起了前段时间,江湖上的传言,怀疑赤阳堡是不是真与回纥有勾结,所以才会被血鸦卫灭掉。 东义县这边的武林人,倒是知道原因。可是因为泾山那里后续消息没有传出来,又事关回纥,众人默契地没敢往外说。 江湖人心惶惶,八大门派成了鹌鹑,纷纷守紧大门,不让弟子外出。 好在这种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赤阳堡一灭,朝廷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涌向各州各省。 这官报别的啥都没讲,只罗列了赤阳堡勾结回纥的各项罪名,并且,还整个姜鲁通缉沈镇远。 血鸦卫将赤阳堡连根拔起时,并没有在赤阳堡里发现沈镇远的行踪,甚至赤阳堡真正的势力,刑堂的人,也一个都没发现。 这些人,无疑是在沈镇远暴露后,由明转暗,躲起来了。 没将正主杀掉,皇族大怒,发出的通缉比官报还快。 这份通缉悬赏,赏银高达三万,甚至只要发现沈镇远行踪,都会赏银。 沈镇远实力高深,江湖上能杀他的人没有几个,朝廷也没指望江湖人能杀得了沈镇远,所以,就算是沈镇远的消息,朝廷也给赏银。 朝廷官报,让整个江湖譁然。 夹杂在官报之下,还有一两个江湖势力的覆灭。 不过,两个江湖势力都是小门小派,因沈镇远叛国之事太严重,这两个消息倒是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只有一些与这两个江湖势力关系较亲近的人,知道一点。 郁战回来了,一回来,就将凝血剑交给了孟九重。 凝血剑,凝血剑…… 看到这把剑,况曼莫名的,就觉得身体有些发痛。 悬崖之上,那被凌虐的阴影太大,大到……就算她将自己练成铜墙铁壁,依然牢牢记住了这把剑划破肌肤,划破血管时,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 一生,一世,况曼觉得,自己都没办法忘记。 孟宅庭院中,花香扑鼻。 气氛有些沉肃。 剑没回来之前,况曼和孟九重都期待着它的回归,可等真正回到手里了,却又…… 孟九重也好,况曼也罢,脸上都没有这把剑回归的喜悦。 石桌上,凝血剑就那么搁着,况曼与孟九重坐在石桌两侧,静静地看着这把剑。 第262页 剑是穆元德在沈镇远的书房暗阁中找到的,处理完赤阳堡的事后,穆元德就将剑交给了郁战,让他带回来给孟九重。 这把剑是孟泽毕生最骄傲之作,剑里……蕴含着他对儿子的期待。 可是,这把剑从出炉那刻起,似乎就註定了风波不断。 让孟泽陷身武林纷争,不得不隐退江湖,后又…… 「九哥,把剑收起来吧。」沉默了一会儿,况曼目光从剑上抽回,落到一旁边的花盆上。 孟九重深深嘆了口气,踌躇着伸出手,将凝血剑拿到手上。 不知是怀念,还是感慨,微凉的手掌,顺着凝血剑的剑鞘,轻轻勾勒了一圈,然后将剑抛给郁战:「将剑挂回书房,我必用仇人的血,为它开鞘。」 凝血剑的回归,似乎引动了孟九重的仇恨,眉宇间浮起了丝丝杀意。 况曼起身,看着郁战手中的凝血剑,素手轻触着腰上的鞭子,神情莫测道:「九哥身上的伤,恢復得如何?」 泾山一战,她与孟九重皆受了内伤。 内伤难养,她有异能傍身,恢復起来较快,但孟九重…… 也不知道这么久过去,他的伤势恢復得如何。 「已无大碍。」孟九重道。 况曼黑眸透出星火:「那九哥可有兴趣,陪我走一趟大草原。」 她决定了,她要先回圣慾天。 阿娘那里,等她从百濮回来后,再说。 百濮地势复杂,阿娘行踪又飘忽不定,去了也难找到阿娘。眼前,该以天玄令和沈镇远为重。 仇人躲得太深,她已经不想再去一个一个找了,他们既然想要天玄令,那她就回去守在天玄令身边,早晚,他们会寻上阿爹…… 这份恩怨持续太多年了,不解决,他们一家三口就算团聚了,心里依旧不会释然。 孟九重听况曼说起草原,似乎明白了况曼的意思。 「郁战,守好家门。」他袖子轻挥,将凝血剑吸入手心。 看着此刻剑已上身,没有任何言语,毅然随她入草原的男人,况曼嫣然一笑:「九哥,待他日前尘了去,再无纷扰,咱们回阿凤村可好?」 娇脆的嗓音,如悠扬钟声,在孟九重心底扣响。 孟九重赫然抬眸,看着少女唇边漾着的浅笑,眉宇蕴着的肃然突兀间化做了虚无。 他薄唇轻轻上扬,疏朗回道:「好。」 二人不言而喻,相视微笑,踏出了孟宅。 况曼和孟九出一出孟宅,就直往平顺布匹店走去,欲去牵马,然后直奔关外。 但很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人还未出南街,身后遥遥响起娇黛黛焦急的声音:「孟公子,况娘子,你们稍等一会儿。」 况曼顿步,侧回头看向娇黛黛。 娇黛黛站在东福客栈的大门口,正急切地向他们挥着手。 况曼收回视线,与孟九重对视了一眼,二人带着疑惑,转身去了东福客栈。 刚一走进,娇黛黛什么都没说,凝重道:「两位请随我来一下。」 说罢,娇黛黛转身,便往客栈后方的内院走去。 况曼眸底思疑,抬步跟着她去了内院。 青幽小院中,娇黛黛一入院子,就肃然道:「况娘子,我这儿有个人,你带回去吧。」 她话刚落,院中客房里,阿莽背上负着一人,走了出来。 况曼本欲问娇黛黛,是什么人,到嘴边的话,一瞅见阿莽带出来的人,当即知道了娇黛黛的意思。 况曼神色一紧,一个错步,滑到阿莽身边。 孟九重也是一惊,急急上前,和况曼一同将人扶住。 将阿莽身上的人扶住,况曼疑声问:「娇掌柜,黎初霁怎么回事,为何会出在东福客栈?」 阿莽背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跟着伦山蛊后入了百濮之国的黎初霁,也是况曼的二师兄。 此刻,黎初霁情况有些不大好。 神智不清,晕迷不醒,脸也煞白的犹如一个死人。 况曼刚扶住他,就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冰冷。 那是一种毫无温度的冰,仿佛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东西般,不但如此,还全身僵硬。 况曼神情大惊。 二师兄不是和阿娘一起去了百濮吗? 黎初霁已和伦山蛊后入百濮有段时间,自从他们去了百濮之后,况曼就再没收到过他们的消息。 百濮之国,虽叫国,其实却不是国,那里地势险峻,形势复杂,是由数个不同族群组成,每一个族群,都有自己的权力中心,所以中原才会称他们为百濮之国。 那地方风俗民情都与中原不同,而且里面,同样有擅长养蛊的部族。 与伦山有些相像,但伦山比百濮更神秘。 自从况飞舟出现在江湖上之后,黎初霁就抛掉手上一切事宜,一直缀在伦山蛊后身后。 这两人,在况曼还在许良山上的时候,就入了百濮,一去便没了身影,可是现在黎初霁却出现在了东福客栈? 不但出现,还受了诡异的伤。 况曼在搀扶住黎初霁的当下,就摸了一下黎初霁的脉门。 黎初霁目前虽看着像是个死人,气若悬丝,但是脉搏还有跳动,生命体徵还在。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娇黛黛摇摇头,道:「我的人在百濮外的一个小镇上发现了他,发现他时,他就已有些不大对劲,我属下一直跟着他,跟了三天后,他就成了这样子。我属下见他所行方向是兴远府,便猜测他可能是要回东义县,于是,就将他带了回来。」 第263页 人虽是她属下带回来的,但个中细节,娇黛黛也不知道。 几个月前,她知道伦山蛊后和黎初霁去了百濮,便吩咐下去,让人多留意一下,属下可能认为她和他们有交情,所以,将人给弄回来了。 况曼眉头紧拧,深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我可以见见你属下吗?」 娇黛黛轻恩了声,朝阿莽颔首了一下。 阿莽会意,去将那个把黎初霁带回来的属下喊了进来。 进来的人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看着和普通男子没什么区别,穿着一身樵夫的短打衫,皮肤黝黑,不知实情的,只认为这是一个常年劳作的男人。 「掌柜好。」男人一进来,便恭敬地朝娇黛黛弯了弯身,娇黛黛轻轻挥手,道:「阿路,这位是况娘子,她想问问你有关黎初霁的事。」 男人一转身,又朝况曼抱了抱拳。 况曼向这个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直奔主题:「路大哥,还请麻烦告知一下,你是如何遇上他的?」 阿路是做情况工作的,几句话就将事情讲清楚了,而且,还点出重点。 他是九天前,在中原与百濮边界遇到黎初霁的,黎初霁当时情况就有些问题,脸色苍白,走路极为飘忽,一到夜里,头髮和眉毛还会结霜。 他跟了他三天。 这三天里,黎初霁不停不歇,一直在往兴远府的方向赶。 三天后,他晕倒在路边,整个人仿佛就跟死了一下,他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还没死,于是就将人带了回来。 并道,黎出霁出现在那小镇,往前二十几里处,是百濮一个叫阿孝山的地方。 阿孝山里有一个部落,这个部落以採药为生,经常採药来中原出售。 如不出意外,黎出霁就是从阿孝山百濮的。 况曼凝眉,思索了一下:「可有我娘,伦山蛊后的消息?」 阿路:「她比黎初霁早半天进百濮,不过他们入百濮的地方,不是阿孝山,而是从距离阿孝山两百多里路的青凰山进去的。」 况曼:「青凰山那边什么个情况?」 阿路:「青凰山那地方很复杂,地势太险,势力盘综错杂,且查得很严,一般人进不去。」 「青凰山有一个专门防范中原人入百濮的镇子,正常走商还好,但要想进百濮办什么事或是找人,就必须接受这个镇子的盘查,将所办之事,所找之人告诉这个镇的镇长,镇长会以信,通知他所要找的人,然后层层把关,才会放进去。那边有的部落养蛇,有的部落养虫,也有部落以採药为生,更有武力值不亚于中原的高手,比阿孝山复杂很多。」 况曼:「伦山蛊后入了百濮后,可曾再现过行踪?」 阿路摇头:「不曾,一进去就再未出来过。」 况曼听头,眉头打结。 思索半晌,诚道:「多谢路大哥告知,也多谢你将黎初霁带回来。」 况曼向阿路道了谢,抬眸,向娇黛黛道:「娇掌柜,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等来日有空,我请你喝酒。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娇黛黛:「去吧,去吧。对了,你如果要去百濮,我的人可以借你们一用,阿路马上就会迴转百濮边界那边,你们要去了,想打听消息,可以去那个镇子上找他。」 娇黛黛听完况曼问阿路的话,便猜到了她接下来的打算。 哎,街坊是个麻烦人物,也是累人的。 想到累人,娇黛黛额头一挑,赶忙道了一句:「别想用一壶酒就打发我。钱还是要照给的,你回来后,咱们再慢慢清算。」 都差点忘记自己是生意人了。 嘶——,感觉自己最近好像有点不务正业。 上次送消息去平谷县,钱还没收呢,这次又送出去这么多消息。 不行,回头算帐的时候,得仔细算清楚,亲兄弟明算帐,帮忙归帮忙,但帐要结清楚。 况曼侧头,爽快道:「行,回头咱们一次结清,清了,我们再喝酒。」 说罢,况曼与孟九重带着不知受了什么伤的黎初霁,急急出了东福客栈。 出来后,二人都未回孟宅,而是带着人直奔了苍山。 黎初霁这模样,肯定是受了伤,但是受的什么伤,两人都不知道。 孟九重刚才搀扶人时,为黎初霁抓过一下脉,脉象很平和,与正常人相同,但却全身冰凉,唿吸极弱。 他这模样,如果把他丢在大路上,摸过他体温的人,都会将他当成死尸处理。 黎初霁的情况很不正常,他们得去找郁方,让郁方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出了东义县,刚走到十里亭,远远就见十里亭外,一全身胄甲的将领,领着一队无数士兵,慢慢靠近了十里亭。 而这会儿,十里亭处吴拥和周柄生正满脸欣喜地看着这个将领。 况曼和孟九重有急事,和吴拥还有周柄生打了声招唿,就从十里亭入了山。 周柄生看着二人搀扶的人,疑惑地问吴拥:「吴大人,他们搀扶着的那个人是谁?」 吴拥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回道:「回周大人,这人是圣慾天的少主黎初霁。看样子,黎初霁好像受伤了。」 吴拥这个县令比很多地方的县令都要尽责。 他虽不怎么管城里江湖人的事,却从不错过各方消息。 第264页 黎初霁没在东义县出没几次,刚来东义县时甚至都没几个人知道他是魔教少主。吴拥能知道这些,还是后来况飞舟入住了蓝庐书生的府上,再联想到蓝庐书生开始,是被黎初霁和况曼压着回来的,而黎初霁那时自称是蓝庐书生的胞兄…… 从这些线索中,他一点一点摸出了黎初霁的身份,后来,他的猜测又经过城里那些江湖人的证实。 「黎初霁 ,圣慾天少主。」周柄生听到吴拥的答应,眼里闪过一丝沉思。 黎…… 据说当年黎大人的两个孙子,便是流落进了圣慾天。而且,皇上隐隐还和四王爷提过黎家兄弟,这人据说…… 罢了,武林人受伤是常态,黎家后人若果真出事,甚至陨命,也轮不到他来担心,相信皇族会另有按排的。 况曼和孟九重急急入山,对于在十里亭遇上的事,二人都未去讨论。 周柄生在东义县,不敢离开,一直在等着外援。这段时间,况曼和孟九重一直警惕着县衙,担心有人夜袭县衙,把这个钦差大人给咔嚓了。 结果等了半个月……夜袭是有,且还挺频繁的,可好像用不着他们出力。 因为,他们发现有波人也在保护着县衙,甚至偶尔还会追出县衙,去追杀那些夜袭者。 这波人似乎也没避开他们,二人顺着他们一摸……结果,却摸到了平顺布匹店。 平顺布匹店,穆元德的旧部…… 穆元德除了一个前任盟主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血鸦卫的首领身份。 至了这会儿,况曼和孟九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老人家的旧部,怕不止是旧部那么简单……这些旧部,不少人怕都披着一层血鸦卫的皮。 既然他们出手,将那些夜袭的人全部杀回去了,那况曼和孟九重便撒手不管了。 而周柄生似乎也在这些帮忙的人中,察觉到了什么,甚至猜测半个月前他逃入东义县,暗杀者不敢再追,忌惮的可能就是这些暗中帮助他的势力。 半月过去,娇黛黛那封信送出去了,援军也终于赶来,兴远府的事似乎也快尘埃落定了。 朝廷的事,况曼只关注,兴趣却不大。 * 溪水涓涓流淌,苍山幽静小筑。 郁方站在溪岸,捋着鬍子,一脸满意地看着在林中飞梭的人。 沈闻秋的经脉彻底接好,这会儿正在加紧练习自己的轻功。武林瞬息万变,没有功夫傍身,那和砧板上的鱼,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他还有一重沈镇远儿子的身份。 沈镇远如今已是人人喊打,他是他儿子,一旦出没江湖,身边纷争绝对不小。 虽然他没什么大志向,但也没想过年纪轻轻就归隐山林啊。 他还和青君说过,等他日,她的任务结束后,就陪她走遍河山,欣赏各地风情。 没武功傍身,万一出事了……总不能次次都让青君「英雄救美」吧。 想到青君,沈闻秋目光微抬,往竹院中,坐在那大铁球上的冷傲少女看了一去。 溪风习习拂过。 曾经用来禁锢穆元德行动的大铁球上,玄色锦衣少女懒洋洋坐在上面,清冷的面容,看着有些高傲。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林中,不知是在看练习轻功的沈闻秋,还是别的。 在院中石桌上,还有一粉衣罗裳,头带步摇的女孩。 这女孩神情忧郁,双眸明明灭灭地呆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少女,是赤阳堡覆灭前夜,穆元德从赤阳堡里带回来的沈罗衣。 赤阳堡註定万劫不復,皇族不会放过沈镇远这个危害到姜鲁安全的人,穆元德用自己的后半生,保下亲妹的两个孩子,让皇族放弃斩草除根的心思。 没错,就是后半生。 穆元德现在,几乎已完全成了皇族的刀。 以前吧,他虽掌握着血鸦卫,但身在武林,有些可做可不做,皇族不会强迫他,能自己选择,但是现在…… 好在姜鲁皇帝脑子很精明,知道怎么用人,才会让人心甘情愿,甚至彻底效忠皇族。 皇帝对穆元德的要求,和以前一样,看顾好武林,不能让武林混乱,必要的时候,去回纥汗庭,杀掉回纥这一任的可汗。 说起来,这一任回纥可汗早就该被咔嚓掉了。 这一任可汗,是一个心计手段都很出色的可汗,以前他受回纥各方部落制裁,还不凸显,但自从稳定了回纥内部后,就开始慢慢彰显手段,致使边关冲突越发频繁。 在发现这个可汗的能力时,皇族就想过暗杀他,但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因为,那时穆元德已经出事,神智不受控制,疯疯颠颠,根本就没办法执行任务。 放他出来执行任务,到时候,别回纥可汗没有杀掉,又把江湖弄得动盪不安,那才难收尾。 皇族还曾私下接触过圣慾天,希望况飞舟能出手,结果……况飞舟比穆元德更惨,双腿皆断,还妻离子散,整个人郁郁沉沉,谁都不搭理。 姜鲁有高手,回纥高手同样不少,武力不够强,怕是靠不近皇庭,就先被斩杀了。两个适合,并有能力暗杀回纥可汗的人,都出了问题,皇族没办法,只好暂按此事。 说起来,姜鲁这个皇族还算有点良心,穆元德出事,他们也没说弃之不管,虽私下在物色下一个接替穆元德的人,但能帮的还是尽量帮一下。 第265页 比如,郁方的那些医书,还有一些血鸦卫。 不然,穆元德哪来那么多旧部。 皇族没有神医,他们手上的医者,论医术还比不上郁方,郁方要救穆元德,皇族帮不上什么忙,就将自己太医院的医书,全借给了郁方。 郁方也是在皇族给出的医书中,查到邪心焰与寒魄针的。 这往之事,暂且不提。 穆元德以自己下半生换亲妹两个孩子的命,但是现在……有人似乎却不稀罕。 沈罗衣沉坐在石桌上,那双温婉的眼眸里布满了仇恨。 她没有掩饰,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在林中,飞梭攀爬的沈闻秋。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眼睛骤然一缩,三柄飞刀如射出去的箭头,寒光闪烁,直往沈闻秋所在的方向倾射而去。 飞刀刚越过竹篱笆,铁球上的清冷少女眉头轻轻一蹙,搁在脚边的刀,突兀轻动。 一束寒光从,从突然跳开的刀柄里急射而出,须臾间拦截住沈罗衣射出的三柄飞刀。 女子轻垂头,目光冷淡地看着石桌旁的沈罗衣。 沈罗衣抬头,眼睛仿佛涂了毒般,恶瞪着青君。 这边的动静,惊扰到了练习轻功的沈闻秋与郁方。沈闻秋轻轻纵跃,从树林中回到竹院。 他垂目,一双向来轻浮的眼睛,像滴了墨般,紧紧凝着沈罗衣。 「你若不愿意留在苍山,那马上滚吧。」冷肃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甚至还带着厌恶。 沈罗衣狠狠刮着沈闻秋,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里蹦般:「联合外人残害爹爹,忤逆不孝,你不配为人。」 「不配为人」四个字歇斯底里,仿佛沈闻秋真的如她口中所说的那般。 沈闻秋呵笑一声,脸上瘆出痛恨:「我不配为人,那你呢,你配?」 「我以前觉得,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无忧无虑,做着你的赤阳堡大小姐,结果……你却什么都知道,知道了,你竟还能狼心狗肺地享受着他给的一切。」 沈闻秋神情阴郁地瞪着沈罗衣,咬牙恨道:「娘要知道,她生的女儿是这么个畜生,肯定一生下来,就把你掐死。」 沈罗衣双目凄楚,撕心裂肺地咆哮道:「她是我娘,那爹就是不是我爹吗。她死都死了,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像你这样,给爹爹一刀,才算对得起她吗?你选择记住她的恨,我选择遗忘恨,我有什么错。凭什么我一定得和你一起,对付爹爹,恨爹爹。」 「爹爹那么疼我,我为什么要记恨他。」 沈闻秋惨笑一声:「这个道理我跟你讲不通,不过你心计真深,深得我背嵴发凉。四岁,阿娘死的时候你才四岁,你不愧是他的女儿,他的那份狠心,你倒是继承了十足十,四岁,就能伪装得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你的这份心计,我自愧不如。 说罢,沈闻秋顿了顿,自嘲一笑:「你也别恨着这个,恨着那个,等舅舅处理完他的事后,舅舅会教你怎么做人。」 「舅舅,哈哈哈。」沈罗衣大笑,笑后怒道:「他追杀我爹,我没他这种舅舅。」 穆元德要是她舅舅,为什么要破坏她的生活,追杀爹爹。 「啪——」 沈罗衣话刚落,沈闻秋一个巴掌毫无留情,骤然落到她脸上。 第74章 (小修) 她觉得阿爹可能会狂…… 清脆的巴掌声猝不及防, 声音又亮又响。 沈闻秋打下去时没有收敛力道,直接将沈罗衣打得歪了歪头,嘴角处甚至还溢出了一丝血迹。 「你, 你打我。」沈罗衣捂着脸, 不可置信, 缓缓看向身前的沈闻秋。 沈闻秋收回手,淡淡睨着她,不置一词。 沈罗衣眼眶一红,狼狈又委屈, 声嘶力竭:「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说着, 她手一抬,就想把这一巴掌还给沈闻秋。 沈罗衣是真觉得自己委屈。 赤阳堡灭了,爹爹失踪了。她平静的生活,被这些人搅合的天翻地覆。 家没了, 哥哥不但不安慰她, 还打她。 她选择装聋作哑有错吗, 没错…… 就像她所说, 娘是她的娘, 爹同样也是她的爹,娘都已经死了, 难道她要陪着娘一起去死, 才算对的吗? 那时她才四岁, 如果她和他那样, 记爹爹的仇,那爹爹岂会再疼她。 他十岁,他有选择……她才四岁, 她没得选择。 沈罗衣手刚一抬起,就被沈闻秋紧紧扣住。 「这个世间,最有资格打你的人,就是我。」沈闻秋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第一次认识的亲妹妹:「你可真是沈镇远的亲女儿。」 「说得好像你就不是爹的儿子一样。」沈罗衣瞪着沈闻秋,讥笑。 沈闻秋:「你还真说对了,我不是他儿子 ,我今儿起就改姓,从此,我叫穆闻秋,我跟着娘姓。」 清幽小筑,此刻不再清幽。 沈闻秋与沈罗衣兄妹剑拔驽张,双方都恨不得咬死对方。 沈闻秋恨……以前他只恨沈镇远,现在,他是连沈罗衣也恨。 不,他不是恨她,而是噁心她。 她不配他恨。 十三年,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个秘密十三年,在这期间,他还小心翼翼守护着她的童真,不让仇恨牵涉到她。 他一直只觉得,沈罗衣是娘留给他唯一的亲人,与他同样留着娘血脉的亲人。 第266页 哈,结果……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在娘死的那一天,她就什么都知道。 有句话他没说错,她和沈镇远一样。 一样深的心计,一样深的城府,一样虚伪,虚伪得让人噁心。 四岁,那年她才四岁…… 她是怎么做到亲眼见到沈镇远杀了娘之后,还面不改色,依旧天真烂漫地,向沈镇远卖乖的? 十三年了,十三年他都忘记不了娘临死前愤恨的眼睛,而她,却从来没有被影响过。 关于这事,沈闻秋也是前两天才知道。 赤阳堡被灭,沈闻秋想回去将穆仙儿的坟墓从赤阳堡祖坟牵出来。 因为,穆元德已经同意了,将娘的亡灵引回穆家祖坟。 穆仙儿是被沈镇远杀的,沈闻秋想,她肯定不想呆在沈家的祖坟里。 而且,他以后不打算再姓沈,他要改姓穆,从今往后,他只祭穆家祖宗,不祭沈家祖宗。 回到赤阳堡,那个辉煌一时的大堡,已满目疮痍。 看着练武场上干枯的血迹,沈闻秋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这里,是他的出生之地,也是他娘一生的悲剧之地。 在去祖坟的时候,他路过了沈罗衣住的阁楼,想着她从小爱美,又天真烂漫,应是不会喜欢苍山枯燥的生活 ,便想收拾些她曾经喜爱的东西,带去苍山,供她消遣。 等他在她阁楼中发现了一些东西后,他才知道,原来,他是世间最大的傻子。 她…… 娘被沈镇远杀死时,她竟然就躲在院子里假山的另一侧,和他只有一石之隔。 他浑浑噩噩掉进了水池,而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装做不懂「死」是什么…… 这就是他的妹妹…… 如果真不懂也罢,可是他在阁楼里找到的东西,却偏偏证明着,她其实懂,她什么都懂。 她懂……她懂沈镇远杀死娘代表什么,但是,她却在日记里写着什么,她已经没娘了,不能再没爹。 噁心,噁心得他想吐。 「你要走,就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再让我见到你,他日我若遇上你,我会……弒亲。」沈闻秋冷酷地道。 沈罗衣一惊,赫然看向她:「你敢。」 沈闻秋幽幽注视着她:「我为什么不敢?」 他的眼睛里,再没有往日对沈罗衣的宠爱,只剩冰冷。 似乎也将沈罗衣列入了仇人名单之中。 沈罗衣被沈闻秋冷寒的目光,看得心里一个哆嗦。 她侧开眼,硬着脖子,虚张伸势地道:「舅舅是不会让你杀我的。」 沈闻秋讥笑一声:「你不是说,他不是你舅舅吗?」 兄妹二人针锋相对,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却在这时,小溪一侧,突然奔过来两道身影,这两个人的身影刚一抵达,郁方就靠了过去。 而两兄妹这场僵持,也因他们的到来,顿时弥散下去。 沈闻秋看了一眼外面的人,大步出院,跟着郁方前去查看情况。 而沈罗衣刚悻悻退回了竹屋。 她倒是想走,想离开苍山,可是离开苍山后她能去哪里? 爹爹不知行踪,又被诬衊勾结回纥,被朝廷通缉。她若离开苍山,怕是一下山,就被那些愤恨回纥人的人打成肉饼。 她没地方去,只能留在这苍山,和这些让她讨厌的人呆在一起。 沈罗衣进屋,铁球上的青君目光淡淡地看了眼竹屋,然后轻侧眸光,看向来竹屋的三个人。 看完后,她视线微转,淡淡落到远处,似走了神,又似在思索什么。 「你们怎么过来了?」郁方向孟九重和况曼迎上去。 看着二人还带了个伤患回来,郁方疑惑问:「这是谁?」 郁方只听闻过黎初霁的名字,没见过人,所以不知道况曼带来的人是黎初霁。 「我二师兄,黎初霁。」况曼和孟九重越过郁方,将人搀扶进院子,急道:「郁老,麻烦你帮我瞅瞅,我师兄怎么了?」 术业有专攻。孟九重虽会医术,但是却比上郁老这个对医术钻研了一辈子的人。 来的路上,孟九重就给她说过,他看不出黎初霁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方看了一眼人事不知的伤患,蹙眉道:「先将人扶进屋,我看看再说。」 况曼闻言,赶紧将黎初霁扶进了竹屋客房,而郁方则迅速去将自己的药箱提了过来。 郁方进屋,况曼稍退一步,将地方让给郁方,好方便他看病。 屋里一时静悄悄,谁也没开口说话,静等着郁方号脉。 时间缓缓过去,郁方号脉的手,始终搭在黎初霁的手腕上。 看着神情越来越严肃的郁方,况曼大气不敢出,眼里带起担忧。 这么久都没出结果,黎初霁他…… 又等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没有丝毫动作的郁方,终于轻轻收回了手。 收回手后,郁方什么话都没说,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瓶子,迅速倒了一颗药丸出来,餵进黎初霁的嘴里。 药丸餵下去,黎初霁没有任何变化,过了一会儿,他的唿吸比方才稍强了一点点。 郁方见状,紧紧夹起的眉头终于松缓了下去。 将药箱收起来,郁方朝况曼和孟九重点了点头,然后往院子外走去。 第267页 况曼见状,赶忙跟了出去。 石桌前,郁方将药箱搁到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小抿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严肃地看向况曼,道:「你师兄是中了蛊。」 「中蛊?」况曼惊了一下,随即有些懵。 ……不会是阿娘被黎初霁跟的厌烦了,下个蛊将人给弄走吧? 郁方点点头:「刚才我给他仔细看过,这种蛊叫寒冰蛊,中了此蛊的人,全身冰冷,但脉象却不会有任何变化,此蛊蕴于气管处,以寒气封锁人唿吸,让人活活窒息而死。好在他功力够强,以前应该是练过龟息术,在中蛊后,以龟息术的特徵,保持唿吸。」 况曼眉黛紧蹙,轻问:「致人死亡的蛊?」 郁方颔首:「这是一种快速至人死亡的蛊,中蛊半日,就能要人性命。」 况曼眸子暗沉。如果是要人性命的蛊,那下蛊之人便不可能是阿娘。 虽然不知道阿娘为什么不待见圣慾天出来的人,但在兴远府时,提起黎初霁阿娘脸色上并未有厌恶,平平淡淡,仿佛只是在说陌生人。 就算她出于什么原因,不待见黎初霁,也不至于取黎初霁的性命。 这里面,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郁方继续道:「蛊是催人命的蛊,不过,黎初霁似乎对毒的属性有所了解,所以,才能熬到现在。」 况曼:「郁老刚才给师兄餵下的是何药?可能解寒冰蛊?」 「没办法解。」郁方摇头:「他服下的药是我闲来无事,以邪心焰特性练出来的药罢了,没别的用处,就是能克制冰。」 刚才餵给黎初霁的药,是他前不久练出来的。 他与穆元德隐身苍山,没什么事,正好前段时间伦山蛊后给穆元德中了冰蚕蛊,一冰一火在穆元德体内驰骋,他一时好奇,就研究了一下。 谁知道,现在这药却派上了用场。 况曼眼中闪过急切:「解不了?那我师兄……」 郁方看她很焦急,倒了杯凉茶递给她:「蛊这东西很神秘,中原少有研究。我解不了,你娘肯定能解,找到你娘,他就无事了。」 中原的医者,少有会蛊术的。 他只知道,养蛊的一般都是女人,而这世上,除了伦山女人养蛊,百濮之地,也有人会蛊术。 有伦山蛊后在,黎初霁身上的蛊根本就不是问题。 况曼咕噜一口,将茶倒进喉咙,灭了灭火气,道:「我阿娘在百濮,距离这里有十几天的路程,师兄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郁方闻言:「你师兄是从百濮之地回来的吧?」 他们这边的消息网一直关注着伦山蛊后,知道伦山蛊后去了百濮之地,而黎初霁好像也跟着她一起去了百濮。 如果百濮…… 不好,伦山蛊后该不会陷在百濮了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刚才还不慌不忙的郁方神情突然一变。 「阿曼,九重,你们现在出发,赶紧去一趟百濮。」郁方没给二人问话机会,继续道:「据我所知,百濮也有人会养蛊,你娘去百濮,必是和蛊术有关。现在黎初霁又中蛊回来,你娘……可能陷在了百濮。」 刚才想着伦山蛊后能解蛊,却忘记,伦山蛊后去百濮的原因。 如果她真的是为蛊术而去百濮,那…… 郁方的推断,让况曼眉头紧紧夹了起来。 她娘不会真在百濮出事吧? 郁方说罢,蹭得一起站起来,掀开自己的药箱,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药瓶给况曼和孟九重。 「这是解毒丹,虽然解不开蛊毒,但却可以压抑毒素,你们到了百濮后,一定要小心。百濮虽不比伦山神秘,但也非普通人能闯,你们现在就去,快些……」 伦山蛊后陷入百濮……盟主体内的冰蚕蛊只剩一月半的时间,一旦冰蚕蛊被邪心焰给弄死,那盟主必将再次陷入失智之中。 到时候,怕是比以前更麻烦了。 盟主的仇家太多,这苍山虽然隐秘,可随着这段时间进进出出的人,早晚会暴露出去,万一再次失智 ,到时候,怕是没地方躲了。 当年盟主能安然躲入苍山,可是杨御谋划的。 如今杨御已过世,没人能再找出一个利于盟主的隐蔽之地。 所以,一定要在盟主失智之前,把伦山蛊后找回来。 郁方将药递给况曼后,又道:「你们先出去,一路留下暗号,我会尽快把事情告知盟主,让盟主安排人在百濮附近接应你们……」 「九重,你师父体内的冰吞蛊差不多还有一月半的时间,就会被邪心焰耗死,你一定要在冰吞蛊彻底失效前,将你丈母娘给带回来,要不然事情就麻烦了。」郁方严肃交待。 郁方这一分析,况曼和孟九重突然想到,穆元德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復,还得靠冰蚕蛊压抑邪心焰。 况曼起身:「郁老,我师兄就拜託你了。」 刚才他既然能不慌不忙地提出,她娘可以解蛊,那就证明,师兄体内的蛊,他就算没办法解,也有办法压制。 现在最关键的是阿娘…… 阿娘去百濮是为了什么,师兄又是如何在百濮受伤的? 还有云飞师兄……青蒙哥离开许良山的时候,告诉她,云飞师兄在蛮地,蛮地离百濮不远,黎初霁在百濮受伤,被娇黛黛的人送回来,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第268页 算了,这些事,等先去了百濮在说。 况曼和孟九重得了郁方叮嘱,说走就走,沈闻秋见状,提出要与况曼他们同去。 苍山有个沈罗衣,他现在看到她就心烦意燥,眼不见为净,干脆离开算了。 沈闻秋这要求一提出来,况曼和孟九重还没说什么,郁方就先一步无情道:「不行,你的功夫,去了只会拖后腿。」 一直坐在大铁球上的青君,听到沈闻秋的话后,清冷的眸子,轻轻转向况曼。 片刻后,她伸手,解开手腕上一串铃铛状的东西。那东西模样和铃铛一模一样,但在她取下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声响。 取下铃铛,青君身子微纵,落到石桌旁边,手一伸,将那铃铛递给况曼。 况曼抬眸看向她,并未伸手接她递过来的东西。 况曼认识青君,在兴远府时,她与她曾有一面之缘,后来在东义县时,她从青蒙手下救走沈罗衣,那出刀的飒爽风姿,况曼至今都记得。 青君同样也认识况曼,但在此之前,二人没有任何交集。 清寒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响起:「驱蛊铃。」 况曼垂目,接过这个铃铛:「何用?」 青君身子微纵,飞身回铁球上,坐下后幽声道:「可驱蛊虫。」 况曼微愣:「……」 「能解我师兄体内的蛊吗?」木了一下,况曼反应过来,目光追落到青君身上,立即问。 青君:「不知,只知道它可以驱蛊。」 「在中蛊之人耳侧摇三下,蛊虫会顺着手腕上的血管爬出。」声落,青君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况曼收回视线,拿着青君给的驱蛊铃,转身就立即竹屋。 孟九重和沈闻秋见状,也赶忙跟了进去。而郁方则抬头,目光不明地往铁球上的人看了一看。 驱蛊铃……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但看得书太多,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只记得,这东西是个奇宝。 罢了,回头让闻秋问一下她。 想不起来,郁方也没勉强,抬步入了竹屋。 柳暗花明,谁也没想到青君手上竟会有这等奇物。有了这东西,黎初霁身上的蛊,不用等伦山蛊后回来,便能解掉。 虽说郁方能压抑蛊虫,但蛊虫在身体里太久,到底有伤害,谁也不知道时间拖得太久黎初霁会不会出事。 入了竹屋,况曼麻利的将黎初霁左手胳膊的衣服挽起来,然后拿着这个没有声音的铃铛,在黎初霁的耳边摇动了三次。 三次之后,况曼就将铃铛拿离了他的耳侧。 她转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初霁的手臂。 也不知寒冰蛊是什么东西练出来的,楞生生将一个人的体温给降到了死人才能有的温度。 等了半盏茶,黎初霁胳膊上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顺着血管往手腕之处移动了过来。 况曼见状,骤然伸出手指,轻轻一划,划破黎初霁的手腕。 刚划过,血就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流出来的血,让况曼再一次见识到蛊虫的神奇。黎初霁全身冰冷,可偏从伤口处留出来的血,却是温热的。 血液的流动,似乎让血管里的东西,加快了速度。 没多久,它就顺着血掉到了地上。 那是一只红白相交,看着极为噁心的虫子。况曼一见到这虫子,伸脚,就想摁死它。 她脚刚伸到半空,就被郁方出言喊住了:「等等,等等,别弄死了,让它活着,活着我好研究研究。」 说着,他赶紧取了一个瓷瓶过来,弄双筷子将那噁心虫子,夹进了瓶子里。 「郁老,帮我看看我师兄,蛊毒已驱,他何时能醒过来?」况曼坐到床塌边,开始着手为黎初霁包扎伤口。 百濮离东义县这么远,她就算是赶过去查看阿娘的情况,也不急这一点时间。 先把黎初霁弄醒,问清楚他百濮那边的情况,免得他们去了后,双眼一抹黑,啥情况都不清楚。 郁方将装蛊的瓶子收好,上前两步:「我看看。」 说罢,他的手在黎初霁那只未受伤的手腕上捉了捉,这一次,他脸上的神情,总算是没再吓到人了。 片刻后,他放下手,道:「我去给他弄药,一会儿就能清醒过来。」 郁方明白况曼问这话的原因,他也想让他醒过来,问问伦山蛊后的情况。 伦山蛊后可千万别真陷在百濮,要是真陷进去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说来也奇怪,那况飞舟看着也不像薄情寡意之人,怎么妻子落难回归,他却不闻不问,只派个弟子跟着? 其实这问题不止郁方疑惑,所有的人都疑惑,其中还包括况曼。 况飞舟找穆元德要另三味绝情蛊的药材消息时,并没将伦山蛊后的情况告诉他人,连况曼他也只字未提。所以,这也导致大伙都不知其原因。 郁方去药房配了副药,很快,他就拿着药回了竹房。 也不知道他配的是啥药,反正合着水给黎初霁灌入口后,黎初霁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毕竟中过蛊,黎初霁醒过来时,还有些分不清今朝是何夕,待看到床侧站的况曼,那双迷煳的眼睛转向清醒。 「阿曼。」虚弱的声音,从黎初霁喉咙里唤出。 声音嘶哑,透着恍惚。 第269页 况曼赶忙倒了杯水过来,孟九重见状,将虚弱无力的黎初霁扶起来,接过况曼手中的杯子,餵他喝了一些水。 刚喝完水,黎初霁醒来的迟钝脑子终于完全清醒。 他似想起了什么,眼睛勐得一张,赶忙道:「阿曼,快传信回漠北,师娘被困在百濮,让师父赶紧过去救人,迟了师娘可能会出事。」 黎初霁虽然是在况曼还未恢復记忆前,就跟着伦山蛊后离开的兴远府,但他与青蒙一直都有通信,知道阿曼恢復了记忆,也知道这八年,师娘和师妹都经歷了些什么。 时间虽相隔八年,但黎初霁却不觉得,他与小师妹之会有什么隔阂。 阿曼二字,叫得极为顺口。 「二师兄,你慢慢讲,我娘如何了?」况曼眼里划过担忧,眉头轻蹙,问。 黎初霁吐了口气,道:「师娘与阿萨族的人斗蛊,他们斗蛊的时间是三月二十,师娘若输,就得嫁与那阿萨族的族长,若师娘羸,阿萨族便要将一样东西交给师娘。而且,师娘还与阿塔族的一个女人有仇怨,阿塔族的人,正在全百濮找师娘。」 「啊——」阿曼惊了。 这什么鬼赌约。 输了就得嫁给对方,阿娘要再嫁,阿爹咋办。 「师娘一意孤行,我劝不了她。」黎初霁说道,又道:「你赶紧通知师父,晚了,师娘可能真的会事,阿萨族还好,这个族似乎是觊觎师娘的蛊术,所以才有斗蛊一说,但阿塔族却是铁了心要杀师娘。」 况曼听到有人要杀伦山蛊后,眉梢一冷:「我知道,我和九哥会立刻前往百濮,你好好在这里养伤,等我将阿娘带回来了,咱们一起回圣慾天。」 「给我详细讲一下,你们进百濮后的事,还有阿娘……的情况。」 总感觉阿娘有些怪怪的。 她和阿爹感情明明很好,现在两人却莫名其妙形同陌路。 这还不算,还和别人打这种赌。 这万一阿爹知道了…… 况曼打了个颤,有些不敢想。 她觉得阿爹可能会狂暴…… 等遇上娘,她得和娘好好谈一谈,现在先弄清楚百濮的情况再说。 黎初霁点了点头,把他进百濮后的事,详细告诉了况曼。 黎初霁是尾随在伦山蛊后身去的百濮,他不知道伦山蛊后入百濮是为了什么,但她目标很明确,一入百濮就开始打听阿塔族一个叫妮怜的女人。 后来终于打听到了消息,然后在某一晚,她闯入阿塔族,在阿塔族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于是就招了一群毒物围攻阿塔族,并威胁阿塔族交出妮怜。 阿塔族拒绝将人交出,于是,她让那一群毒物,陪阿塔族的人玩了整整一夜,一夜之后,阿塔族的人有一大半受伤了,甚至还有几个陨命。 这个族似乎也会练蛊,她的毒物对他们杀伤力不是很大。 在天亮后,她避开众人,出其不备的杀了阿塔族的族长,并威胁道,十天后还不交出妮怜,她就继续杀。 两方的仇就是这样结下的,然后阿塔族在百濮对伦山蛊后下达了追杀令。这事没过去多久,她又和阿萨族打起了赌。 黎初霁对百濮不熟悉,又不敢跟伦山蛊后太紧,所有的事,都是他尾随在她后面,自己发现的。 "意思是说,我娘目前在阿萨族?"况曼紧拧着眉问。 「不一定,师娘对百濮很熟悉,我时常将她跟丢,不过三月二十,她肯定会出现在阿萨族。」 他既已回中原,想必是离开百濮有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他也不知道师娘在哪里。 师娘在百濮这一连串的举动,他一个都没看明白,也不知道师娘到底是为了什么? 况曼垂眸分析了一下,抬头看向黎初霁:「我知道了,师兄好好养伤,我就这齣发去百濮。」 问清楚情况,况曼不再耽搁,转身就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似想到了什么,侧身肃然问:「二师兄,是谁给你下的蛊?」 黎初霁:「我也不大清楚,但我想,应该是阿塔族给我下的蛊毒,因为师娘攻击阿塔族的时候,危机关头,我曾现过身。我在百濮,只在阿塔族出现过。」 况曼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况曼要去百濮,孟九重自然不可能落下,抬步,跟着况曼出了竹屋。并让郁方传信郁战,告知郁战他们的去处。 时间紧急,况曼和孟九重都不打算回东义县,二人从苍山直接去了合石镇,在合石镇上买了两匹马,就直奔百濮。 二人离开,溪边小筑暂时恢復清静。 沈罗衣躲在屋内未曾出来,郁方去给黎初霁煎药,沈闻秋飞身到铁球上,懒洋洋坐到青君身边。 「青君身上竟还有驱蛊铃这种奇物,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过?」清朗声音响起的同时,沈闻秋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般,轻轻躺下,脑袋枕在青君的腿侧。 青君收回不知落在何处的视线,微垂眸,落到沈闻秋脸上,只吐了两个字:「捡的。」 「捡的」……两个轻飘飘毫无重量的字,若是被那些觊觎这驱蛊铃的人听到,怕是会气得吐血。 那回纥大祭师谋划这么多,为的可不就是点尸沙与驱蛊铃。 说起来,大祭师最想要的,其实是驱蛊铃。因为,驱蛊铃关系着他的性命。 第270页 当年他为了回纥大计,曾潜入伦山,做过伦山女人的蛊奴。 虽后来逃出了伦山,但体内蛊虫却极多,他费尽老力解了不少,但有一蛊却始终解不了。 那蛊得修练过伦山秘术的蛊后才能解,可偏偏他与蛊后这一脉仇深似海。 蛊后这一脉的人,绝不可能为他解蛊。不但不会解,说不定一知道他还活着,就会立即催动蛊虫,让他丧命。 所以,他需要驱蛊铃。 据说,驱蛊铃是伦山第一任蛊后所炼制,可以驱除万蛊。那铃里面,有一个蛊王血练出来的东西,只要轻轻一摇,就能驱动所有的蛊。 而如今,大祭师汲汲营营想要得到的东西,就这么被青君一声不吭送给了况曼。 送完了,还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捡的。」 计划最怕什么? 变化—— 也不知道回纥大祭祀知道后,会不会气得吐血,直接一命呜唿。 「宝物还能捡,哪里捡的,我也去捡一个。」淡淡体香萦绕在鼻端,沈闻秋像个痞子似的,贪婪地深吸了一口。 回纥大祭师会不会气死,没人知道。这边沈闻秋一脸惬意,懒洋洋地靠在青君身上。 眉间蕴了十几年的惆怅,随着赤阳堡的覆灭,渐渐散去,整个人看着清朗了许多。 虽然小筑内,还有一个很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沈罗衣,但这不妨碍他的心情。 「墓里。」青君回答很简洁,还是两个字。 沈闻秋听到墓这个词,眼里划过淡淡怅然。 二十六了,青君已经二十六了,这个年纪放在世间,有的女人孩子都十几岁了,可青君…… 不过没事,有他在,他一定不会让她再将年华耗费在那墓里。 沈闻秋一敛眼底神情,痞痞一笑,逗着青君开心:「还有吗,我也去捡一个。」 青君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少,人也冷清。 他与她处一块,他若不说话,她可以沉默十天半月不开口。 青君摇头,澄澈眼睛淡淡地看着沈闻秋,仿佛是想说什么。 「青君你曾说过,找到你要找的人,你就可以不用守着那个墓了。咱们啥时候动身去找你要寻找的人?」 沈闻秋抛开驱蛊铃的话题,直视着青君那双平静的,仿佛能安抚一切忧愁的眼睛,谈起了她从出身那刻起,就背负起的责任。 当年,他遇上她时,他十岁,她十三岁。 苍莽大山,她只有一个人。 ——孤孤单单一个人。 她告诉他,她出生就生活在那座大山中,她父母皆已逝去,在刀法大成之前,不能离开乌山。 而他,父母也死…… 没错,他也父母双亡,在父亲利剑刺入母亲身体那一刻,也死了。 他们俩如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兽,相依相偎,抵御着失父失母的恐慌。 她是他那时唯一能握住的光,他将自己所有的苦恼都告诉她,她也将他的事,告诉了他。 她说,她在守一个墓。 等到他日,那个能开墓的人来了,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问她,若开墓的人不来呢! 她说,那就守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了,他不希望她守着一个死人墓一辈子。 他言语蛊惑她,告诉她时间太久,也许能开墓的人,根本就不知这里有个墓等着他开。 她得去找,找到那个能开墓的人。 当时,她就像现在这样,楞楞地看着他。那双清寒的眸子,似有什么想对他说,但又因她不擅语言,不知该怎么表达。 他在等,等她告诉他。 可是等了好多年,她却始终都不曾说出来。 沈闻秋以为,这一次青君依旧会缄口不言。 等他说完话后,沉默良久的青君,开口了。 她目光轻错,看向远方的树林,仿佛是在迴避沈闻秋的目光般:「开墓的人,也许已经现身了。」 沈闻秋微怔。 怔愣之后,他眼睛浮起夸张的笑:「谁?走走,我们现在去找他,让他赶紧去接手这个墓,你答应过我的,等你不用守墓了,要陪我踏遍河山的,你可不能失信。」 「你曾给我说过,你在沈镇远的书房外,听到了天玄令。」青君收拢目光,冷清面容上带起与以往有些不同的神情,似乎在闪避。 「我找的,就是天玄令的主人。」青君头颅微埋,声音极轻:「抱歉,我让你调查你父亲,是为了天玄令。」 说完这话,青君的眼神闪避,通身溢出一丝愧色。 乌山守墓人,等着的就是天玄令的主人。 天玄令……几代守墓人都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东西…… 天玄令现,天机墓开,乌山守墓人的使命便结束。是逍遥江湖也好,隐归山林也罢,再不受束缚。 她以前听他提过,天玄令可能在穆元德的手上,所以,他要布局引出穆元德时,她没有阻止,甚至以身为饵。 今日她来苍山,为的也是天玄令。 不过这些事,需要等穆元德回来后,才能商谈。 但不管如何,当初,她的确有利用他…… 当年,她让他调查他父亲,就是因为天玄令。天机墓沉寂太久,如果不找到能开墓的人,那下一个守墓的…… 她不希望有人再走她的路。 第271页 太孤单…… 如果不是后来遇上了沈闻秋,而他又时常上山陪她,她想……她可能会…… 沈闻秋听到青君那句抱歉,顿时便明白她在愧疚什么了。 他浅浅一笑,探出手,勾着她耳侧随风飘动的髮丝:「认识你这么多年,难得见你也有小心机的时候,你不需要抱歉,如果当年不是你让我查,也许,我还走不出来。」 父杀母的阴影太大。 大到他崩溃。 毕竟在那之前,父……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慈父,在他心中的形象是那么高大。 这高大形象突然崩塌,压得他粉身碎骨,险些窒息。 但调查之后,却不一样了…… 因为越是调查,他就越清楚,他的父亲自始自终就是一个伪君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当有了个坏人的形象竖立在那里,他再难过,再痛恨,都不会崩溃了。 说起来,他还要感激她。 是她陪着他走过了那段最痛恨,最迷茫的岁月。 青君:「你不怨我?我利用了你……」 「你那不是利用。」沈闻秋摇头,笑道:「走走走,咱们现在去找你要找的人。」 青君清寒的眼睛难得溢出一丝温度:「不急,等你舅舅回来后,再说。」 * 苍山竹屋,青君与沈闻秋岁月静好。 而一路赶着去百濮的况曼和孟九重,却是极不好。 两人才出东义县没多久,就又被盯上了。天空中,那该死的畜生,又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追上了她。 相同的套路,让况曼有些烦不胜烦。 要是她有翅膀,她一定飞上天,将那畜生的毛全部给扒光。 况曼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刨了回纥人的祖坟。 他们的阴谋所针对的不一直都是天玄令和穆元德吗,如今穆元德已出江湖,怎么这会儿,还死揪着她不放。 不会是她杀的那些回纥人里,有某个身份很特殊的人吧? 盯准她了是吧,回头得空了,她一定沖入回纥大本营,点了他们的皇帐,不然,还真以为她好欺负了。 没错,况曼又被回纥人盯上。 那只盯梢的老鹰,应该是莫鹰,极为机敏,从跟上他们之后,就没停歇过,一直在他们头顶盘旋着,让孟九重想射杀,箭头都够不到。 唯一算好的,就是这次回纥人只是盯梢,而没有在路上埋伏。 他们若是埋伏,二人怕是得在路上耽搁不少时间。 况曼和孟九重忙着赶路,都没去管这跟踪的莫鹰。爱跟就跟,若真的想要截杀他们,他们也不惧怕。 第75章 半夜被人爬床 百濮与姜鲁的交界处, 群山环绕,重峦叠嶂。 晨雾犹如轻薄的白纱,笼罩山涧, 将整个百濮山脉衬得烟波浩渺。 早起的鸟儿, 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太沟镇上,哒哒的马蹄声穿过小镇。 这会儿时间还早,镇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几家早茶店开门营业。况曼和孟九重赶紧赶慢, 用了七天的时间,终于从苍山赶到阿路所说的那小镇。 其实百濮这边距离东义县, 还没有鄂州距离东义县远,可况曼二人却马不停歇,楞生生走了七八天。 因为,这边的路况比鄂州差, 官道不通, 还全是山路, 翻越山岭的时候, 马儿没办法飞驰, 速度自然就慢了。 这一路上,天上的莫鹰依旧紧紧跟随, 中间没有消失过一次。 其实在和况曼斗了这么久后, 昆苗很清楚, 况曼已经知道老鹰代表着什么。 但他就是要放莫鹰跟着她。 哪怕暂时不杀况曼, 他也要让她日夜不得安宁。 想法是很好,可惜……况曼不是那种草木皆兵,一惊一乍的性子。 她比昆苗更沉得住气。 爱监视, 就监视。就算路上有埋伏,她也不怕……只要不是像沈镇远或是那个三祭师那般的高手,来多少,她杀多少。 更别说,这一路上的地形,有利于她。 要是在这种全是山岭的地方,她都怕埋伏,那她这一身异能,可以倒回去重修了。 在陇西时,昆苗损失惨重,几个月过去了,才将将把那些损失补上来,这不,刚刚补上,他就又接到了上头的给出的命令,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况曼杀死在百濮。 并道,若让这个女人进入百濮,大祭师的情况就极有可能暴露出去。 大祭师事关回纥发展,极为重要。所以,哪怕再损失一些人,他也一定要执行完上头的吩咐。 不过,这一次他也学精明了,他不再贸然行动,打人海战术,而是准备好好布局,争取一击必杀。 昆苗要布希么局,况曼一概不知,就只知道,自己又被盯上了。 入了太沟镇,况曼和孟九重进了一家早茶店,随便吃些东西填了一下肚子,二人便牵着马,往阿路所说的茶寮走去。 娇黛黛的这个属下,在太沟镇经营了一家茶寮,先前时间太早,况曼就算急着要进百濮,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去打扰人家。 镇尾靠街的店铺,阿路正忙碌着烧火煮茶,远远见阿曼和孟九重牵着马过来,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赶忙迎接了上去。 才踏出茶寮,便见况曼朝他摇了摇头,并往天空中看了一看。 有回纥眼睛监视着,况曼也不愿意娇黛黛的人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来,以防万一,所以提醒了一下。 第272页 阿路见状,脸上神情一收,慢慢退回茶寮。 一退回去,他就抬头往天空中看去。 在空中,老鹰依旧盘旋不休,只要注意到天空的人,都能看到它。 见到这老鹰,阿路眉头皱了皱,弯下身继续起火煮茶,静等着况曼他们入茶寮。 干情报这一行的,就没有不知道回纥信鹰的,虽然分不清楚天上飞的是哪种鹰,但阿路依旧能判定,那是回纥的鹰。 看来,这况娘子他们,是被回纥人盯上了。 走到茶寮前,况曼和孟九重将马匹繫到一旁的马栓上,如进去喝茶的客人,走进了茶寮。 阿路热情地擦桌倒水。 在外面看来,阿路只是在招唿客人,内里,况曼却向阿路寻问起了阿孝山的情况。 况曼决定从阿孝山入百濮,上次在东福客栈虽只是匆匆一问,但从阿路的谈话中,不难听出,阿孝山上的那个百濮部落,是个比较和善的部落。 从这里进去,比走青凰山那边,要少很多麻烦。 阿路明白况曼想了解什么,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通通告诉了况曼,最后他眼睛看向屋外,问:「况娘子要不要我代为传信回去,派人前来。」 回纥信鹰……这事要处理不好,况娘子他们怕是要出事。 况曼目光倾斜,落到窗外:「不必,百濮十万大山,不止我们中原人忌惮,回纥想必也忌惮。」 这十万大山,就是一个天然屏障,回纥想在这地方埋伏她,难于登天。 阿路点了点头,并没在回纥人这个话题上多说,续又道:「况娘子入山之后小心一些,我昨晚回来后,收到野古镇线人的消息,说况夫人正被阿塔族通缉,在四天前,况夫人闯入了阿塔族,将阿塔族养在蛊洞里的一只三十年蛊王给杀了。」 阿路口中的野古镇,就是青凰山下,那个管控较强的小镇,而他说的况夫人,指的就是伦山蛊后。 对外,伦山蛊后乃是况飞舟的妻子,甭管两人实际情况怎么样,外人都得称伦山蛊后一声况夫人。 「杀了别的蛊王?」况曼微惊。 她完全不知道她娘这一趟百濮之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先杀阿塔族的族长,现在又将别人养的蛊虫给杀了…… ……这仇结大了! 娘身上的迷团太多了,要解开,除非亲自问她。 阿路:「百濮之国太排外,我虽在太沟镇多年,但对百濮地形依旧不怎么熟悉,只知道阿塔族在阿孝山的南面,距离阿孝山有一百多里路程,从阿孝山过去,有一个洪湖,那是必经之路。洪湖中,据说有一个百濮的镇湖之龙,但这龙到底是什么,别人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东西很邪恶,会将渡湖的人拖入湖中,并吃掉。」 况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时间已不早,况曼和孟九重打算现在就入阿孝山,二人将马托给阿路,让他帮忙照看一下,回程的时候,他们会来取。 又在镇上补给了一些东西,两人轻装简阵,入了阿孝山。 他们一动,天上的老鹰也跟着动了进来,随着二人一起入了百濮。 二人入百濮不过半天时间,距离太沟镇几十公里处,昆苗如一尊雕像般,凭藉出色的轻功,肃立树巅之上。 一只老鹰从天上飞过,并啾啾叫了几声。 听到这声音,昆苗似乎明白了什么,身子一纵,从树巅上飞跃而下,稳稳停在了满是落叶的林中。 「全员出发,前往青凰山。」 一声号令,林中顿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大群隐藏在林中的暗手,蜂涌而出,三三两两往四面八方散后。 虽是分开走,但他们所去的方向,皆是青凰山。 昆苗不熟悉百濮,但在他传信回大草原后,草原那边让他直接去青凰山,说那里会有人接应他们进百濮。 那个姓况的女人,入百濮必是为了伦山蛊后,而伦山蛊后……据消息称,她和一个叫阿塔族的部落,斗起来了。 入了百濮,只要联繫上阿塔族,他就有机会,将这对母女杀死在百濮国里。 * 另一边,阿路送走况曼后和孟九重,待二人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阿路似乎想起到什么,神情一惊,匆匆关掉茶寮,急急忙忙往阿孝山赶去。 但是,他出发太晚,等到赶到阿孝山,别说人影,连个鸟影都没看到。 阿路神情有些扭曲,木木呆呆地看着阿孝山。 片刻后,他无奈地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阳春三月,西蒙族的相亲月,希望况娘子和孟秀才能抵挡得住西蒙族男子与女孩的热情。要不然……」 哎,失误了,先前只顾着说正事,倒是忘了把阿孝山里西蒙族的情况告诉他们了。 嘶—— 这小两口什么都不知道,一头雾水的闯进西蒙族,可别陷在里面,成了别人家的女婿和媳妇—— 算了,况娘子他们看着挺精明,应该不会乱接西蒙族送的东西。 况曼和孟九重会乱接吗? ——这个还真不好说。 毕竟,在没察觉什么恶意之前,有些热情也是不好拒绝的。 * 况曼和孟九重跟着阿路所指的方向,一路无阻地走入了阿孝山。 阿孝山里,有一个以採药为生的族群,叫西蒙族。 第273页 这个族与姜鲁相壤,所以对姜鲁人并不如百濮其他族那么排斥,甚至族中,还有汉人媳妇,或是汉人女婿。 当然,这些汉人媳妇和女婿怎么来的,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况曼和孟九重翻了几座山,走了近三个时辰,终于抵达阿路口中所说的西蒙族。他们打算,从西蒙族后山的一个石窟入百濮腹地。 这个石窟也是阿路着重提过的,说想进入百濮腹地,除了青凰山,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抵达。 二人本是打算避开西蒙族,悄悄潜过石窟,谁知,才踏上西蒙族所在的山坳,两人就闻到了阵阵丝竹声。 丝竹声缠缠绵绵,时而高扬,时而绵延,听着极为好听。 西蒙族似乎在举行什么盛宴,无数少男少女,在山坳下的平坝上载歌载舞,好不欢庆。 西蒙族对女儿家的约束,似乎比中原轻许多。不少女孩和男孩手牵手,也不见长辈们说什么。 说到长辈,在大坝的另一边,不少年纪较长的长者,正在那边烹饪着什么。那里,还有一个未升起来的篝火,想必到了晚上,这个篝火就被会点燃。 不但大坝上有少男少女在唱歌跳舞,况曼和孟九重所走的那条小径上,也有男孩女孩在唱歌,甚至还有不少在悄悄幽会。 一路走来,二人已经避开三波唱歌,两波幽会的情人了。 「九哥,他们在干什么?」 况曼再一次避开一对灿笑着对歌的男女,然后躲到一旁,看向另一树底下窃窃私语的男女。 「不知道,百濮这地方,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许是在庆祝什么节日吧。」孟九重目不斜视。 探手,轻轻拉了一下偷觑的况曼,将她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 他一本正经道:「咱们先走吧。」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对歌还能讲得通,可能是在过节,但是……那毫不避讳,抱在一起…… 难得的,孟九重也懵逼了! 况曼收回目光,眼睛往孟九重身上瞄了瞄,然后轻道:「走吧。」 孟九重郑重地嗯了一声。 二人错开树林中的男女,准备操小路去石窟。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见前方,走来一个娇羞少女。 少女手中捧着一束山花,在她身后,还有一个少年,笑盈盈地追着她。 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是一对,而且,好像还在调/情。 况曼:「……!!」 怎么走到哪都是这种? 大白天的就不能含蓄点吗? 谁能来解释一下西蒙族这怪异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你们是谁?你们是来参加我们西蒙族追岥节的吗?」青脆的疑问声,从少女口中响起。 很显然,这个捧花的女孩,看到了况曼和孟九重。 况曼张嘴,正欲说自己只是借个道,不是来参加什么节的,谁知话还没有说出,两边树林中,好几对男男女女蹿了出来。 况曼钻出来的人数,懵了:「……!!」 敢情她刚才看到的还是少数。 大白天钻小树林,这要换到现代,可是会让人浮想联翩的。 好在钻树林子的人多,这要只是一对……那就有点说不清了。 「来者是客,凡是追岥节来我们西蒙族的,都是我们的贵客。阿满,请两位贵客去坡坝,一起庆祝。」 况曼心里正感慨这钻树林的人太多了,那少女笑盈盈朝况曼看了一眼,然后让身边的人将二人带去坡坝。 这少女在西蒙族的身份应该比较高,她一开口,其他的西蒙人就拥了上来,男男女女唱着况曼和孟九重听不懂得歌,就这么将人堵在小径上,然后拥挤着,将人挤着去了先前况曼看到的那个大坝上。 这群人太热情,热情得况曼和孟九重一句都说不出来。 要不况曼和孟九重身手敏捷,怕就不是走着去大坝,而是被抬着去大坝上了。 况曼倒是想脱身,可这群人拥得太紧,她刚欲纵身飞走,就不知被谁给拽住了,孟九重也同样,不过拽他的是女孩,而拽况曼的是男孩。 两人想飞都飞不了,又不可能无缘无故甩鞭子将人抽走,毕竟,他们没从西蒙族人的身上,察觉到恶意。 别说恶意了,这些人似乎是真的很欢迎他们,一路都在唱歌给他们听。 尽管况曼和孟九重听不懂他们唱的是啥,但不难辨认出,他们歌声里的热情与欢迎。 西蒙族靠近姜鲁,族里有人会说中原话,交流不成问题。也因为能交流,所以,况曼从他们的嘴中,问到了什么是追岥节。 那个一开始说话的女孩子,眼神笑盈盈地看了眼孟九重,回道:「庆祝可以入山的节。我们西蒙族以採药为生,三月百草滋生,又到了可以进山採药的时节,当然要庆祝。而且在追岥节的时候,如有外人来我们西蒙族,那代表着,我们西蒙族今年会人丁兴旺,风调雨顺。所以,两位是我们的贵客,我们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 说完,少女暗暗瞄了孟九重一眼。 不但她在悄悄瞧孟九重,好些个姑娘也在瞧孟九重。 他们这种瞧法并不隐秘,大伙都能看得出来。而且,同样的,也好还有几个小伙子在瞧况曼,不过小伙子们就大方多了。 每当况曼随着他们的视线反看过去时,小伙子都会大咧咧一笑,露出自己那口洁白的牙齿。 第274页 况曼还以为,她和孟九重是外面来的,所以这些人在瞧稀奇呢。 这种偷窥没有恶意,况曼和孟九重都没放在心上。 既然人家都说了,在追岥节入西蒙族的人,极有寓意,必须好好招待,况曼默契地和孟九重对望了一眼,决定,今日暂时就在西蒙族住宿一夜,明天再继续上路。 反正现在离天黑只有一个多时辰,就算他们现在上路,夜里也是露宿深山。 大坝上,西蒙族的长者看着族里的少男少女带回两个陌生人,眼里顿时生出笑意。 他拿着一个牛角号,对准天空吹了一下。 昂扬的号角声,彻响大坝。 在坝上唱歌跳舞的年轻人,听到老者吹出的号角声,纷纷停止了动作,侧头看老者。 老者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长长的水烟杆往大坝一侧轻轻一指,一群年轻人,一转头就看到了况曼与孟九重。 有外人来族里,还是选在这个时候来,年轻的男女顿时来了劲,撒欢着往况曼和孟九重跑了过去。 况曼和孟九重本来就被挤得快透不气了,这会儿又来一群人…… 这热情,有些消受不起了。 好在没挤多久,他俩被人迎到了一个桌案上,然后年纪长的女性,飞快地为二人上了一些水果,还端了一些羊肉到他们的桌前。 这些妇人似乎不会说姜鲁话,上来之后,手舞足蹈说了一大通,结果况曼和孟九重眼睛一黑,一句都没听懂。 等这个大妈们走后,况曼拎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噜灌入嘴里:「九哥,我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况曼是真懵,完全没弄清楚是啥情况。 就算他们的到来,对西蒙族寓意不同,也不必这么热情吧。 说起来,在末世之前,况曼也曾去过客家寨旅游过。 寨子里的人也很好客,不过,他们的好客和西蒙族的热情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没法比…… 孟九重木着脸,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必太在意,他们没有恶意,做客一日,明日一早,咱们就告辞离开。」 这种事,他也是第一遇次上。 既来之,则安之,做客一日也无防。 况曼点点头,也只能这样,要不然还能怎么样。 况曼和孟九重在这边嘀咕着,一边说话,一边吃着桌上的东西,大坝上唱歌跳舞的年轻男女,时不时就会偷瞄一下二人。 那偷瞧的模样,看得二人都麻木了。 天色逐渐黯淡,大坝上的篝火终于被点亮,真正的庆宴开始了。无数火把连成了一条线,如火蛇般被插置在大坝里,照亮了整个大坝。 少男少女精装打扮涌入大坝,时歌时舞,热闹非凡。 填饱肚子的况曼和孟九重坐在一侧,心情愉悦地欣赏着他们的表演。 表演了一会儿,有几个少女你推我,我推你,推搡着走到孟九重身边,其中一个少女,用姜鲁话邀请孟九重一起去跳舞。 少女们太热情,就算孟九重说自己不会跳,也被半拉半拽的,拉去了篝火旁。 况曼手肘撑在桌案上,托着腮,极不厚道地看着孟九重同手同脚跳舞,眼中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结果,她还没幸灾乐祸笑上两分钟,几个年轻的西蒙族男子,推着一个长相俊俏的少年,往她走了过来。 这少年手里端着一杯酒,他侷促地来到况曼身侧,然后腼腆笑了笑,把酒递给况曼。 那意思,似乎是在向况曼敬酒。 盛情难却,况曼笑眯眯地看了少年一眼,接过酒杯,豪迈地一口将酒全部喝进了喉咙里。 这杯酒是果酒,不灼喉,反倒是有些甜。 况曼一向谨慎,喝这杯酒时,还用异能探查了一下。 这西蒙族对他们还真没恶意,今日她与孟九重入喉的东西,通通都干干净净。 少年看况曼毫不犹豫,没有任何踌躇地将酒喝完,嘴一咧,朝身边的同伴吼了一嗓子,然后大笑着奔进了篝火旁。 他点了一跟火把,兴奋地围着大坝跑了一圈。 跑完后,他激动的跑到一个老妇人身边,不知朝那妇人说了什么,那妇人看向况曼,慈爱一笑,然后取出一样东西,让少年拿过来给况曼。 少年送给况曼的一条绣得极为漂亮的女子腰带,腰带是大红色,上面绣着一朵牡丹,栩栩如生,颜色鲜明。 况曼欣然接下,还当着少年的面将腰带繫到了身上。 正好今儿入山,她穿的红色衣服,腰带和衣服的颜色很相近,配起来极为好看。 少年见况曼繫上了腰带,眼睛灼灼发亮,咧嘴一笑,邀请况曼去跳舞。 这个少年应该是个不会说姜鲁话的少年,全程他用的都是他们西蒙族的语言。 况曼见他伸出来的手,也没拒绝,大大方方跟着少年一起进了大坝,随着坝子里的年轻男女跳了起来。 倒是那几个推搡这个少年来敬酒的年轻男子,在见到况曼系上少年送的腰带后,眼里都透出了丝丝失落。 况曼这边接了男孩送的酒和腰带,孟九重那里,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送酒的女孩还有点多,好几个长相俏丽的少女,同时向孟九重敬酒。 那酒,完全是同一时间递到孟九重眼前的,几个少女都眼带希翼地看着孟九重,希望孟九重能接她的酒。 第275页 孟九重看了一下身边的少女,没辙,只得意思意思,随便接了一杯酒,然后浅浅饮了一口。 另外几个没被接酒的女孩,眼里划过失望,各自端着自己的酒怀,退回了原位。 被接酒那个女孩,眼睛发亮地盯着孟九重。 孟九重看了看酒,又看了看这个女孩,然后像刚才况曼那样子,直接将整杯酒喝光。 喝光之后,他也收到了一条腰带,一条青色的腰带。 孟九重收起来,本不欲佩戴。但送腰带的女孩却固执的将腰带,繫到了他的身上。 喝完酒,系好腰带,女孩就一直围绕着孟九重转,孟九重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女孩的热情,往桌案那边指了指。 女孩娇娇一笑,便放过了孟九重。 等孟九重回到坐位上没多久,况曼也一脸黑线的回来了。 ……这西蒙族的男孩太热情了,热情的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况曼喝了一口水,转头,瞧孟九重板着腰,不苟言笑地笑在那里,她眸子泛笑,调皮地戳了戳孟九重要:「九哥,西蒙族的女孩热不热情?」 孟九重侧眸,目光幽幽注视着况曼,那平静的眸子下,况曼竟看到了丝丝奇怪的委屈。 况曼眨眨眼,啥也没说,在桌上撕了一块羊腿肉,递给孟九重,以示安慰。 「跳了一会儿,咱们再吃点。」 孟九重接过羊腿,不声不吭,慢条斯理吃了起来。吃的时候,还不忘投餵况曼,将桌上的野葡萄端给她。 把葡萄递过去时,孟九重眼角余光扫到了自己腰间的那条腰间。 他薄唇紧抿,伸手,不动声色地将腰带取下,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塞进了况曼手里。 「这腰带,好像和我的衣服颜色不相配,你帮我放着。」 况曼瞅了眼塞进手心里的东西,侧头,笑吟吟将看了他一眼。然后腰带叠进起,趁人不配,咻得一下,给塞回了他怀里。 「先放着把,不喜欢,不佩戴就是。」 孟九重没说话,眸光一错,轻轻落到了况曼腰间。 看着那条多出来的腰带,削薄的唇紧紧抿起。 有力的胳膊倾斜探出,环到况曼腰手,指尖拎住系腰带的那条绳子,轻轻一拉,将况曼身上的腰带解了下来。 「这腰带不好看,回头我送你个更好看的。」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吐出的热息,仿佛烧进了心底般。 况曼忽地觉得,口,好像有些干。 * 追岥节许是西蒙族的大节,大坝上,一群人载歌载舞到子时,音乐才逐渐消停下来。 后面,况曼和孟九重都没再参与,二人吃够了,便坐在桌案边,一边看别人跳舞,一边商谈着他们自己的事。 而说的最多的,便是回纥。 他们入山之后,回纥的老鹰依旧还跟着,包括现在…… 那只老鹰虽停得很远,但况曼还是能感觉它盯梢的目光。 她都在和孟九重商量,要不要趁夜,去把那只终于停下来的老鹰给咔嚓掉了。 盛宴结束,西蒙族里一个老妇人支着火把,将况曼送去了族内一处小竹楼里,而孟九重则被西蒙族安排到了,况曼楼下的另一处竹屋里。 夜,归于平静。 月夜朦胧,况曼睡着睡着,觉得今晚似乎有些燥热。 也不知道是不是羊肉吃着了,小睡了一会儿,况曼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睁开眼睛,拢了拢衣服,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完水后,况曼又躺回了床上。 但一杯水,似乎解决不了她体内的这股子燥意,反而觉得心口有些烧,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浮动起来。 脑中,孟九重俊逸的脸,忽隐忽现的划过。 熟悉的面容一出现,她莫名的,又有些渴了。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今晚太热闹,她这会儿有些不想睡了。 起身 ,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将第二杯水喝下,阁楼的楼梯处,一道吱呀声轻巧响起。 似乎有脚步声,往她所住的阁楼靠了过来。 况曼神情微凛,将手里的杯子轻轻搁到桌上,然后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 阁楼竹窗半掩着,夜风从窗户吹入,莫名的,况曼不觉得凉,反而感觉更热了。 这热度不强烈,时隐时现,让人有些心浮气躁。 况曼拧了拧眉头,想着,是不是晚上那杯果酒的后劲上来了。 楼梯上,脚步声越来越近。来的人,似乎不会武功,脚步很轻浮,而且还有点飘。 那脚步在走廊上徘徊了一会,然后才往她住的这间屋移了过来。 等了一小会儿,都等不到那个要夜袭她的人进屋,况曼眼睛生起恼意,腰间鞭子毅然上手,然后咻得一下,从窗户口甩了出去。 「——啊!」一声痛叫声,在窗户边响起。 况曼听到这声音,楞了楞,随即轻轻一拽鞭子,将那个被鞭子捲住的人拖到了窗户边。 一拖过来,况曼就知道,这半夜三更来她阁楼外的是谁了。 ……这不是先前向她敬酒,送她腰带的那个少年吗? 「小哥,你有什么事吗?」况曼收回鞭子,微不可查地扯了扯衣襟,想要缓解身体上的微热。 「咕噜咕噜咕噜……」少年抬眸,许是喝了酒,他的眼角处蕴着一圈红潮,他一张嘴,就吐了一长串况曼听不懂的话出来。 第276页 说话的同时,脸上带着丝控诉和委屈。 仿佛况曼在欺负他一样。 况曼:「……!!」 他半夜摸到她门外,她都没委屈生气,他委屈什么…… 况曼拧眉,正想说自己听不懂,却在这时,楼下孟九重住的竹屋里,一道少女惊叫突兀响起,紧接着,况曼就见那边,一个女孩仿佛断了断线的风筝,被人从窗户里丢了出来。 「……??」看着被从窗户里丢出来的女孩,况曼震惊了。 这西蒙族是怎么回事? 男的爬她的楼,女的爬孟九重的窗…… 摔地少女的尖叫声,将刚刚沉寂下去的西蒙族吵起。 几个火把往况曼和孟九重住的这地方移了过来,同时,嘈杂声四起,住在附近的人,纷纷打开窗户往这边看了过来。 况曼蹙了蹙眉头,抛下这个闯她阁楼的少年,匆匆往楼下走去,想瞅瞅孟九重那边是什么情况。 刚到楼下,就见孟九重从推开门,从竹屋里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今儿那个吹牛角号的老者,也提着烟杆出现在了楼下。 「怎么回事?阿妞,你怎么摔在了地上了?」老者看了一下四周。 见爬况曼阁楼的少年,从楼上下来,眼睛里还闪着委屈的泪光。 他侧头,咕噜咕噜地问了问那少年是怎么回事。 少年用西蒙话回答了老者的问题。 回答的同时,还把自己腰上的衣服撩起来,给老者瞅了瞅。 衣服外的精瘦腰上,一条红肿刺眼的鞭痕,极为醒目地露在他腰上。 老者看着鞭痕,神情微木,随即眼睛一鼓,转头瞪着况曼。 「这位姑娘,你来我们青蒙族,我们好心招待,你竟狠心的抽打阿罗。」老者满是皱纹的脸,板得紧紧的,质问着况曼。 况曼讪讪道:「这位老伯,抱歉,这位小哥半夜三更在竹门外徘徊,我还以为是寨子里进贼了,于是……」 后面的事,不用况曼多说,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把阿罗当贼给打了…… 众人:「……!!」 旁边,一些听得懂姜鲁话的西蒙人,咕噜咕噜开起讨论起。 追岥节,年轻少女房外去人,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为什么会被当贼打。 ……各地风俗不同,理解也不同,误会产生了。 不过,这种误会,况曼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倒也不是她不够精明,实在这个不了解西蒙族的奇葩风俗。 追岥节,在西蒙族不但只是一个简单可以进山採药的节日,同时,还是一个相亲节。 这个节日持续七天,在节日到来后,每年三月三西蒙族都会开起大宴,庆祝这个节日。 因为三月三这天,是西蒙族的少男少女年向情人述说爱慕的日子。 这个节日,在青蒙族已经持续了几百年。 附近寨子的人和太沟镇的居民都知道,而有些寨子里年轻人爱慕族中少女与男孩,就会趁在这一天到西蒙族,参加西蒙族的相亲节,追求自己心爱的人。 久而久之,西蒙族就把凡是在今天进入族里的年轻人,都自动归纳成前来相亲的人。 恰巧昨天刚好就是三月三。况曼和孟九重在这一天进入西蒙族,西蒙族的人自然会误会,哪怕二人亲亲密密坐在一起,他们也都没将两人当成夫妻。 毕竟,能在这天来西蒙族的人,怎么可能是夫妻,如是夫妻,又怎么在相亲日来到西蒙族。 篝火宴上,况曼和孟九重在喝下那杯酒,和接下那条腰带时,便等同于答应了族中男孩女孩的追求。 今晚,送出腰带的男孩和女孩会来他们的房里,和他们结成盟约,成为夫妻。 所为的盟约,其实就是——圆房! 况曼和孟九重不清楚西蒙族的习俗,就这么喝了酒接了腰带,这不,一到晚上,人就来了……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有些说不清楚的场面。 老者听到况曼的解释,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况曼,见她坦坦荡荡,没有一点心虚的模样。 老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着眉问:「这位小姑娘,你是不是不清楚,追岥节里三月三在咱族里所代表的是什么? 」 「不清楚。」况曼摇头,退到孟九重身边。 老才看了眼站到一起的两人,咕噜咕噜和阿罗说了两句。 少年听后,眼神看向况曼,似乎有些不愿意,但随即又想到什么,他勐摇了一下头。 摇完头后,他脚步后退,退回了给他腰带的那个老妇人身边。 那缩着脖子的模样,仿佛况曼是什么洪水勐兽般。 ……别说,况曼这会在阿罗心里,还真就是洪水勐兽。 先前那一鞭子,他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的腰快被勒断了。 会打人的女人……再好看都不能要。 阿姆说过,要找女人,就要找个温柔的,这样日子才能过下去。 况曼听不懂西蒙话,但听不懂却不代带她不会看。 篝火晚宴时,只当西蒙族热情好客,没有深想,但这会儿…… 况曼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明白过来,况曼楞了。 这边,老者见阿罗退回去,又将目光看向那个被孟九重从窗户丢出来的少女。 第277页 少女眼眶微红,泫然欲泣,眼里透满了委屈。 这个少女同样不会说姜鲁话,老者让人把少女扶起来,和她嘀咕了几句。 也不知老者和少女说了什么,少女情绪激动起来,指着孟九重急切地向老者说了两句。 老者稀疏的眉头,微微皱起,转目看向况曼和孟九重。 火把亮明下,男人女人并肩而立,一人腮带桃红,风姿韵韵,一人气宇轩昂,一表人才,看着极为登对。 老者看着这么出色的两人,越发觉得自己猜得可能没错。 他出声,寻问道:「两位是什么关系,来我西蒙族有何贵干?」 「我们是夫妻,老人家,我夫妻二人对贵族节庆不大熟悉,如有唐突之处,还请老人见谅。」一直沉默着的孟九重,在暗暗观察过西蒙人的反应后,与况曼同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他看阿罗的目光突兀变冷。 他凤眸轻蹙,大掌一探,宣誓主权般,强势地将况曼的手捏在手心,把二人身份明确告诉西蒙族的人。 他的手滚烫,刚一握上来,况曼就感觉到他手心里那灼人的温度。 温度明明烫的吓人,但况曼莫名的就觉得这只手掌,似乎将她体内升起的燥意,安抚住了。 她侧回头,看向孟九重。 昏黄火把将她脸颊,衬得晕染出了一抹红潮,那看过去的眼神,竟有种含情睇凝的感觉。 无意间的一个神情,让孟九重手心的热量又往上升腾了一下。 孟九重其实早已察觉到了,身体那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感觉。他知道,今晚,他喝下去的那怀果酒,肯定有问题。 如果他没猜错,那应该是一杯祝兴的酒。 这酒,阿曼也喝了…… 第76章 要不咱们别忍了吧 西蒙族内, 老者听到孟九重与况曼夫妻,两只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片刻后,他转头, 朝那委屈的西蒙族少女说了一句, 少女双眼一瞪, 仿佛受到了重大打击般,不可置信地看向孟九重。 她的目光,从孟九重的脸上慢慢往下移,落到他与况曼紧紧相扣在一起的手上。 看着交织在一起手, 少女眼泪滴滴溚溚落下脸颊,跺了跺脚, 抽泣着掩面而去。 看着哭着离开的女孩,况曼和孟九重对望了一眼,同时都微微松了口气。 男孩打了退堂鼓,女孩掩面而去, 两个正主似乎都死了心。老者深嘆了口气, 看向况曼和孟九重的眼睛里, 带起了不虞。 他气哼一声, 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来人, 将这两位送出西蒙族。」 欢快的节日,却被这两个外族人弄成这般, 简直是…… 罢了, 以后再过这个节日的时候, 还是多防备一点, 可不能再让族里的妞儿和小伙子伤心了。 老者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一个中男年人。 「两位,请吧, 西蒙族不欢迎你们。」中年男人厌恶的话,没有任何掩饰。 况曼和孟九重对望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抬步便往寨子外走去,而中年男人则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一直将两人送出寨子,并看着他们走进深山树林,男子才退回了寨子。 哼,阿孝山勐兽繁多,这两人半夜入山,不死也会丢去半条命。 呸,让你们欺负阿罗和阿满。 * 朦胧月夜,伴随着清凉夜风,轻轻从树间拂过。 蝉鸣声叽叽喳喳,仿佛一首夜曲,在林中唱响。被赶出西蒙族的况曼和孟九重,静静走进在树林里,两中相扣的手一直紧紧缠绕,谁也没有主动分开。 夜风很清凉,却拂不去两人身体的燥热。 西蒙族的那杯果酒,是祝兴之酒,药性不算浓,但却容易让人心思浮动。 特别是当身边的人,是自己中意之人时,跳动的心律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淡淡萦绕在二人身边,带起一池涟漪。 「九哥,我有点难受。」声音娓娓,犹似春夜里的一曲箫笛。 况曼情不自禁拉扯了一下衣襟领口。 风,从敞开的领口吹入胸襟,肌肤宛若是被轻挠了一下,连锁骨都不禁轻轻颤动。 燥意未消去,反倒是让她唿吸越发凌乱了。 孟九重眉头紧夹,身边少女动听的声音,仿佛撞进了他的心口。 手心的温度剎那间,不受控制地翻腾而起。 他微微喘息。 看得出来,他也不好受。 凤眸里升起一抹暗色,他沙哑着嗓子,道:「先找处地方休息,明日再上路。」 况曼娇娇轻嗯了一声。 二人十指紧扣,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没走多久,便在树林中,发现了一处小水潭。 水潭上方,几缕山水从崖壁上涓涓流下,刚好落进水潭里。 「今晚就暂住这里。九哥你生火,我要去泡一下水。」况曼看到水,那又晕染上了旖旎色彩的眼睛,突兀一亮,挣脱开孟九重温热的手掌,便往水潭飞奔而去。 再不泡一下水,她觉得,她会控制不住扑倒孟九重。 虽然……她的确很想扑倒他。 但这种事,得你情我愿啊。 没看都这时候了,孟九重还岿然不动,老神在在吗? 她总不可能直白地给他说……要不咱们别忍了吧! 第278页 心里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要点脸的…… 飘荡在身侧的草木香随着离去的身影,渐渐撤离孟九重的鼻端。 孟九重看着自己的手,心底升起一抹空荡。 他眸子深暗,往水潭看去。 黯淡视线中,少女边走边急快地褪去外衫,眨眼功夫,身上就只余一层轻薄亵衣。 「——噗通!」 水花在水潭中激起。 月光下,水波一圈一圈晕开,少女矫捷的身体仿佛一条鱼儿般,在水中欢游。 冰冷的水,打到肌肤上,身体内的热浪似乎得到了丝丝安抚。 「——哗!」 况曼从水里钻出来,湿漉漉的头髮紧贴耳颊,将她的脸衬得愈发娇小玲珑。 轻薄亵衣沾了水,紧紧裹住她阿娜的身体。 孟九重定定看着水潭里的人,随着少女出水的动作,平静的眼睛蕴起了炽热,瞳底一团火光乍现。 唿吸随之凌乱,一声低喘,从他喉咙中压抑而出。 放在身侧的手,似乎有些抑制不住的捏成了拳。 他在岸边站了一会儿,随即步伐一跨,往水潭走了过去。 「——噗通!」 水花荡漾激起,男子健硕的身躯砸入水中,一个潜水,来到了少女身侧。 一只有力大掌,揽上了女孩娇软的腰,将她重重带入怀中。 明明在水中,但况曼却在这只手掌上,感受到了传透过来的热浪。 两具身体在水中相贴,身后滚烫的身体,将况曼刚刚安抚下去的燥意,再次撩拨而起。 况曼洁白的手,轻轻贴在腰间那只手掌上。 她侧头,眸中流盼秋波,定定看着他孟九重的眼睛。 「九哥——」 温柔的语调,在耳边缠缠绕绕,熟悉的青草香在此刻,比之今晚喝的那杯果酒,更是醇香。 孟九重喉咙翻滚,低低应了她一声。 大掌扣住况曼纤细的肩,将人转过身,喉结轻颤,轻轻垂下头。 滚烫唇瓣落到她脸颊…… 况曼眉角浮起丝丝笑意,胳膊轻抬,环住他的脑袋,双唇轻轻贴了上去。 双唇紧贴,热浪层层叠叠,水中盪出波波涟漪。 月色静美。 水潭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座小树屋。 小树屋里,娇声喘喘,一直持续到黎明,羞得月牙也躲进了云层。 …… 灼灼阳光透边树叶,斑驳洒进树屋。 树屋内,凌乱的秀髮,勾缠交织。 轻浅的唿吸,在耳畔规律起伏。 孟九重睁眼,看了眼头顶的树叶,凤眸闪过恍惚。 片刻后,他微侧头,深邃眼睛看着卷在自己胸膛前的女孩,唇边浮出浅浅弧度。 将胳膊从况曼头下抽出,把一旁半干的衣服拎过来,用内力烘干,然后轻轻搭到况曼身上。 蹑手蹑脚走出树屋,孟九重看了眼不远的水潭,举步,往水潭走去。 从水潭里捉了两条鱼,丢了岸边,然后在附近捡了一些干枯的树枝,生了火堆,把两条鱼清理干净,架到火堆上,让它慢慢烤。 他自己则趁着烤鱼的这会儿功夫,去水潭里清洗了一下。 况曼是被一阵烤肉味给馋醒的,刚睁开眼,身上就传来了不适。 身上残留着昨夜放纵的痕迹…… 柳眉轻拧,释出异能将身上那股不适驱赶走,看了眼搭在身上的衣服,她歪头,往树屋外眨了眨眼睛。 咧嘴,盈盈一笑,心情悦愉地将衣服繫到身上。 慵懒地伸了伸腰,况曼起身,走出树屋。 屋外阳光明媚。 和曦林风轻轻佛过。一走出树屋,况曼抬眼就瞧见水潭里,光着臂膀,搓洗着身体的男人。 男人身材健硕,肩宽腰窄,小腹还有六块腹肌,看着结实又有力。英挺的俊脸,比之昨日,莫名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占有欲作祟,人还是那个人,但况曼就是觉得他比昨夜之前更帅。 况曼笑抿着嘴,眼里透着欣赏,光明正大的瞄着水中的男人。 毫不隐晦的视线,让水中的人知道她醒了。 清洗身体的孟九重视线轻转,两双眼睛蓦然相撞在一起。 孟九重动作一顿,深黑眼睛里透着丝不易察觉的侷促,但他却没有闪避,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况曼。 况曼微微一笑,化解掉他眸中尴尬,然后光着脚,踏着水岸边的鹅卵石,慢悠悠走到水潭边。 找了块较大的石头坐下,取下腰间手帕,打湿,拧开,轻轻擦拭身体。 两人在水潭边清洗好,孟九重直接将况曼抱到了火堆旁,然后将火堆上已经烤好的鱼取下,递给况曼。 况曼啥也没说,接过鱼,便开始吃了起来。 昨晚那场运动是很耗费体力的,比打架还累,所以,是该吃点东西填一下肚子。 孟九重拿起另一条鱼,开始吃了起来。吃完一顿简陋的草饭,孟九重起身,将昨晚她丢在潭里的鞋子打捞起来,稍微滴了滴水,放到火堆旁边烘烤。 等烘烤得差不多了,再用内力,直接将鞋弄干,然后给况曼穿上。 今日的孟九重,给了况曼另一种感觉,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温柔得仿佛一抹春风的感觉,让况曼喜爱极了。 第279页 一场不算意外的意外,拉进了二人的关系。 孟九重眼中的情愫,再不似以往那般内敛,偶有回眸时,眼中总透着丝丝温情。 * 蔚蓝的天空,碧波无云。 在林中稍作休整,况曼和孟九重就踏上了南行的路。 况曼不是扭捏的性子,上路后,就又恢復以往常态。 二人这会儿还在西蒙族的范围内,阿路说过,他们得从西蒙族后山的石窟那边过去,才能抵挡洪湖,过了洪湖,再三个寨子,便阿塔族。 昨晚才将西蒙族得罪,况曼不想再生事端,一路都避着西蒙族的人。 「九哥,我们是先去阿塔族还是阿萨族?」走了一段路,况曼和孟九重终于抵达了阿路所说的石窟。 石窟的洞口较为隐秘,在一座山壁之上。 山避上方,有几条绳子直垂到地面,显然,青蒙族的人应该是有通行,要不然,不会有绳子。 石窟内乱石嶙峋,哪怕现在外面太阳高照,石窟里能见度也很低。越往内走,里面就越黑,等走了一段时间后,整个石窟就再无一丝光亮。 这石窟虽经常有人通过,但潮湿又黑暗,里面蛇虫鼠蚁不少,甚至头顶岩石上,还悬着无数蝙蝠。 好在况曼不知为何,有一双能在夜里视物的眼睛,有她带路,这条石窟也并不是那么难走,只需注意在石窟里安家的动物便成。 不过,动物向来会分辨危险。况曼异能萦绕通身,楞是吓得洞里最有威胁的长虫,不敢乱动。 牵着孟九重,况曼速度不受任何影响,在黑暗中前行。 「你娘行踪太飘忽,若我们去阿塔族,极有可能会找不到她。」清冷的嗓音,在况曼身后响起。 孟九重轻捏着况曼的手,任由她带着他前行。 他虽没有况曼的夜视能力,但在漆黑空间里,也有辨别方向与危险的本事,但这会儿,莫名的他就是不想用。 他贪念手心里的柔软,所以,不想放手。 况曼沉默了一下:「确实有可能找不到她。我们找她太麻烦,二师兄说,三月二十她会和阿萨族斗蛊,要不,咱们直接去阿萨族等她。」 孟九重:"嗯,洪湖离阿萨族不远,咱们直接在阿萨族外等她吧。她即然应下了赌约,想必会去阿萨族。" 黑漆漆的洞窟中,交谈声时不时响起,倒是为这片少有生人踏足的黑暗,带来了些许人气。 走了将进半天,前方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钱。一看到那光线,况曼就知道他们走到头了。 二人加快脚步,往光线亮起的地方走去。就在快要抵达光线之处时,一股凉意顿时爬上况曼和孟九重的心头。 这凉意来得很突然,仿佛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们。 况曼脚步一顿,抬眸往前方光线处看去。 却在这时,孟九重眸子突兀一缩,骤然揽住况曼的腰,勐一前沖,然后停到了光线照过来的一块岩石上。 与此同时,他们刚才所站地方,两条如树杆粗状的大蛇,垂着头颅,吐着三角蛇信,嘶嘶嘶地从旁边岩石上滑了下来。 况曼:「……!!」 看着滑下来的两条大蛇,况曼有点木。 走了大半天都没有危险,结果却在走到头时,跑出来两条大蛇。 这蛇是真大,蛇身就算没有水桶粗,也有树杆粗,那硕大的三角蛇头,只要一张开,就绝对能吞下一个人。 况曼震惊,这洞里竟还有这么大的蛇? 黎初霁是从阿孝山出的百濮,而阿孝山,只有这一条可以走,他怎么没向他们提过这两个条蛇? 就在况曼惊疑间,两条大蛇已从石壁落到了地上。刚一着地,粗壮的尾巴,就勐得一拍,将旁边的岩石碾压成了粉碎。 与此同时,一声悠扬的笛声,从透着光线外的洞口,悠悠传入洞中。 笛声清脆柔和,恬静清亮,但莫名的却让闻者背嵴发凉。 因为,在笛声响起剎那,这两条粗壮的大莽蛇,仿佛得到了某种命令般,两双森冷眼睛,骤然转向况曼和孟九重。 孟九重冷眉轻沉,身后的剑毅然上手,身子甫一前沖,便向两条大蛇刺了过去。 而这条两畜生,竟在此刻极通人性的配合了起来。 长剑凌利刺向其中一条蛇,另一条蛇的大尾巴就向孟九重扫了过来。 扫过来的力量,大得将地上碎石都抽得飞盪了起来。 这条蛇尾巴,孟九重若是不管不顾,继续向前,绝对会被它抽得骨头碎裂。 况曼见将,冷眸轻沉,腰间长鞭子蜿蜒唿啸而出,精准地捲住孟九重,将之轻轻一拉,拉离蛇尾扫过来的路线。 稍一拉开距离,孟九重就凌完翻了个跟头,矫健从上方攻击其中一条大蛇的脑袋。 而况曼也旋身,甩着鞭子往两条蛇抽了过去。 结果……两条大蛇皮粗肉糙,她这连人脖子都抽飞的鞭子,居然对这两条蛇造不出什么伤害。 别说抽断它们的骨头,连它们被抽到的蛇皮,都没有任何损伤。 「……!!」况曼震惊了。 垂头,瞅了瞅自己的鞭子,又瞅了瞅两条大蛇,深黑眸子闪过疑惑。 不对,这两条蛇有问题。 而另一边,孟九重的剑也刺中了其中一条蛇的脑袋。但剌是刺中了,可他的剑,并没有伤到这条蛇分毫。 第280页 而就在此时,另一条蛇的蛇头,已抵达孟九重的左腿。 况曼见状,黑眸骤然一缩,鞭子勐得一甩,紧紧捲住这条它的蛇信,然后凭着自身力道,楞生生将这条蛇的蛇头,给拖离了孟九重的大腿。 这两条蛇是真大,吐出来蛇信,几乎和况曼的鞭子一样粗。 孟九重一个闪身,攀到了洞中岩石之上,然后凭藉着出色的身法,开始与这两条蛇缠斗起来。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手上那柄被整个江湖疯狂抢夺的凝血剑,到了这会儿,仿佛生了锈,不管他刺向蛇的哪一个部位,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和况曼的鞭子一模一样。 而这两条蛇,却极为兇勐,力量排山倒海,凡是它们尾巴扫过的地方,岩石都会支离破碎,变成粉末。 石洞内飞沙走石,上方无数小岩石滚落。 洞穴处,笛声悠扬,延绵不绝。 况曼听到这笛声,深知这两条蛇不是野生的,而是百濮人豢养的。 受乐音控制的蛇…… 情况之下,况曼似乎想到什么,她迅速收回鞭子,黑眸如星,取下系在腰间的葫芦丝,然后轻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葫芦丝的声音,比起笛声,多了一种浑厚感。 这葫芦丝是伦山蛊后送给她唯一的东西。 以前她不懂,只以为这葫芦丝是伦山蛊后与她惺惺相惜,赠于她的见面礼,可是后来,她懂了…… 这是她给她的防身之物。 这防身之物,她只在许良山的时候动用过一次。 而现在,洞处的笛声,再一次让况曼动用起了葫芦丝。 葫芦丝上,三孔指召唤无毒之物,五孔指对应的是毒蛇。况曼不清楚这两个孔,哪一个孔的声音,能影响到这两条蛇,所以,干脆两孔一起吹了起来。 这两条蛇刀枪不入,已非是武力可以对付。 也不知道养它们的人,是怎么养的,就算百濮境内有莽蛇,也不可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两个孔同时吹响,神秘的声音在昏暗洞穴中传出。 况曼吹了一会儿,两条大莽蛇攻击的速度没有受到任何牵制,反而随着洞外传进来的笛声,攻击力度,比刚才更兇勐了一些。 「九哥,出洞,杀外面那吹笛的人。」 况曼试了一下,见自己的葫芦丝,被外界的笛声干扰,根本就没办法控制这两条蛇。 不对,也许就是没干扰,也控制不了。 她抬头,急急朝孟九重喊了一声。 喊完之后,她身子勐然一纵,如一只轻灵的飞燕,往光线照射进来的洞口,勐然沖了过去。 并且,还是一边跑,一边吹着葫芦丝。 她拿这两条蛇没办法,难不成还拿人没办法。 蛇是人控制的,她控制住了人,就等于控制住了蛇…… 外面吹笛的人在专心控制这两条蛇,那她就控制别的蛇来对付他。曲线救国,就不信这样,还摆脱不了这两条大莽蛇。 况曼的速度很快,声音还在洞中迴荡,人,已冲到洞口处。 石洞外,青山绿水。 刚抵达洞口,况曼便看到了洞外的山谷,与远处一条淌着青水的小河。这条河不是很宽,约在三四丈的距离。而在河中间,一竹筏静静停在那里。 竹伐上,一男子宁静而立,一袭青衣将人衬得仿佛水中倒影。 距离太远,况曼看不真切,甚至分辨不出男子年纪。只知道,这人武息极强,不亚于孟九重,且还通身都透着凉薄气息。 况曼从未在任何一个身上,看到过这种气息。 人,往往是有了表情,才能透过表情看出凉薄神态,可是这人,只在水中一站,就透出了这种凉薄。 他的这种气质和青君不同,青君是孤冷,而他则仿佛是站在雪山之巅,冷看世间红尘纷扰的世外之人。 无怜悯,无同情,无任何情绪的凉薄。 他的手上托着一根玉笛,笛子通身翠绿,散着莹莹玉光。而那迴荡在空中的悠悠笛声,就是从这根玉笛里飞扬而出的。 一看到这根翠玉笛子,况曼便知,洞里的两条蛇是受他控制的了。 她黑眸一凛,葫芦丝轻触檀口,身子从山壁石洞旋飞而下。 飞扬的红色罗衫,成了满目绿色中最醒目的色彩。女孩轻灵的身姿,撞进了竹筏上男子的双瞳。 男子目光冷清,仿佛没有看到况曼般,笛声音符剎那间转动,清清冷冷迴荡山谷。 紧接着,山洞中两条黑色的蛇影,仿佛出洞度劫的蛟龙般,双蛇蛇头同时挤出洞口。 在这两蛇头之前,一玄衣冷俊男子,手持长剑,旋沖而下,在半途中长臂轻展,揽住少女下降的身子。 二人身子旋飞,急速住地面降落。 与此同时,那出了洞的两条蛇,也速度极快地顺着山壁,往地面上爬了下来。 在它们滑下地面之际,青青河水中,一波波涟漪荡漾,无数细若手指般的小蛇,在水中飞快游荡,往着河中竹筏急游过去。 百濮之地毒物最多,不亚于伦山。 况曼从山壁纵下时,就一直吹着葫芦丝的第五孔。 而在这短暂功夫,五孔所散出去的乐音,已将它能招的毒物都招了过来,且已随着河水,到了音乐所指的地方。 第281页 竹筏上的男子,看着水中涌来的众多毒蛇,那毫无情绪的眼睛中,终于有了人的鲜活。 那是一种诧异。 他似乎没想到,今日闯入百濮之地的人,竟也会招毒物。 他玉笛轻扬,笛音转出剎那,河水突兀激盪而起,成了一副透明的水帘。一抹青色,从水帘中穿梭飞过,男子身影稳稳停到了河对岸的一棵大树之上。 同时,那两条顺着石壁滑下来的大莽蛇,也停在石壁脚下,不再追击孟九重。 「百濮禁止外族人进入,在往前一步,杀。」空灵的声音,恰似利剑击石,与他的人一样,开口便透着凉薄。 他站在树梢,视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况曼和孟九重。 「大路朝天,百濮十万大山,又不是只有你们百濮之地的人才能走。那要按你这么说,中原是不是也可以不让百濮人入内。」况曼见对方收了笛声,也将葫芦丝放了下来。 刚入百濮就遇上个拦路虎,不声不吭,放蛇咬人,况曼心里面是憋着把火的。 出口不自觉,就呛起了人。 其实,况曼这话也没有说错。 百濮地势复杂,因部族太多,千百年来中原都没想过将百濮纳入版图,中原对百濮的态度却一向很好。 从不阻挠百濮人进入中原,甚至还大开方便之门,让百濮之地的人去中原交易。 中原对他们行方便之门,可百濮之边,却禁止外族入内,这外族自然也包括汉人。 什么规矩,惯得他们了,凭什么中原的人就不能入内了。 这些都暂且不提,主要是这人语气,听得况曼起冒火。 树上男人垂目看着况曼与孟九重,不再言语,玉笛轻托,放开嘴边又吹了起来。 笛声一出,那两条安静的大莽蛇,瞬间鲜活,犹如两条出笼的恶龙,朝况曼和孟九重沖了过去。 况曼眼睛一凛,也不再吹葫芦丝召毒物了,身子骤然一纵,如履平地般飞快踏过小河,然后一个勐冲,奔上树梢,便与这个男子缠斗了起来。 眼前的青衣男子,是一个武功不亚于孟九重的存在。 他的招式很精湛,连内力,也是在一甲子之上。 交手间,内力连绵不绝。他出掌和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每一掌都如鹰似枭,掌劲四溢。 况曼和人交手了几招,眼里闪过惊艷。 孟九重的内力,是来至于朱果,这个男人呢? 他的年纪看上去和孟九重相当,但内力却不亚于孟九重,难不成……他的习武天赋,比孟九重还好? 对战高手,况曼向来极为谨慎,在过了几招后,察觉到这个人的功夫不弱,便毫不犹豫出了双鞭。 这个男人很厉害,但况曼也不弱。 这几个月连续不断的战斗,已经让她摸清楚了武功与异能之间的差别。 她的武力值,向来难用寻常眼力判之。她镇定自若,那刁钻又难缠的鞭子,每一鞭挥出去,都虎虎生威。 鞭子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甚至还摧毁了不少树林中的大树。 男人武力高于况曼,但是战斗经验似乎有些不足,太刻板了,打了一会儿,况曼甚至从他行动的轨迹,摸清楚了他的武功招式。 摸熟后,况曼出手便再无束缚,全凭感觉走。 而且……最主的是,她现在不再惧轻功战斗,虽然她的轻功有些逊色,但她一直以来,要的只是轻功的纵跃能力,而不是速度…… 她六级的异能速度,已经完全能媲拟孟九重。 所以,哪怕这个青衣男人,借着轻功时高地低,时远时近,况曼依旧能紧紧缀在身后,掌控着战斗节奏。 两方交手,越打越激烈。 遇上一个实力相当,又能放开手脚打的人,况曼打起来,那真真是不留一丝余地。 河边的树一棵一棵轰然倒塌,仿佛地震了般,连河岸,都被二人交手打垮了一个处地方。 另一边,孟九重也被那两条蛇缠住了。 这两打大莽蛇十分诡异,刀枪不入,任由孟九重的剑,如何在它们身上袭过,都没对他们制造出一丝伤痕。 要不是明确知道,这两条蛇是受人控制的,况曼和孟九重都要怀疑,这蛇,是不是成精了。 好在孟九重身法出奇,伤不了这两条蛇,但这两条蛇也同样伤不了他。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刻,一侧雄伟山巅上,一声琴声激昂响起。 琴声似乎带着某种神秘音符,在山谷中无限迴荡。 夹杂着内力的音波,在空中盪出神秘涟漪,从山巅层层倾下,将纠缠的双方勐力震开。 况曼一个不察,被这猝不及防的琴声,给震得倒退着往里砸了下去。 对面河岸,正与两大莽蛇缠斗的孟九重眸子一缩,手中凝血剑,突然一分为二。 那柄藏在剑中,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剑,终于出鞘。 利剑飞疾而出,剑柄处,那与黎初霁刀柄上相同的天蛛丝,一头牢牢握在孟九重的手上,另一头侧牵引着飞剑的剑柄。 这是孟泽铸造时,所留下的机关。 凝血剑的剑穗是天蛛丝,与黎初霁龙鳞刀刀柄轮轴机关材质相同。 而这剑穗,实则也是机关,一道牵引双剑的机关。 况曼眼见着自己就快落水,余光察觉远处飞来的剑。她长鞭反手一卷,捲住剑柄处的丝上。 第282页 脚尖在水中轻轻一点,藉助孟九重的拽拉的力量,稳稳落到了地上。 一连串的动作,其实只在一瞬间完成。 「天蛛丝?」 一道诧异的声音,从山巅之上婉扬传出。 说话的人,是以内力发出的声音。这是个女声,女声一出,便迴荡在了河岸边。 疑声落下,须臾间,声音再次响起。 「外族人,我不问你们入百濮之地是为何事,谷雨节之前,不管你们的事情办未办成,都必须离开百濮,若谷雨之后,百濮境内还有尔等身影,我等必将诛之。」 声音荡漾河岸边。 此声音一出,身着青色衣服的男子侧眸,轻轻看一眼孟九重。 平静无波的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酝酿,深深沉沉,让人看不分明。 片刻后,他什么话也未说,长长吹了一声笛音,然后身子一纵,几个起伏,便消失在河边。 在刚才琴声传出之时,本是追着孟九重咬的那两条蛇,已经停止了攻击。 两条蛇,呆呆怔怔地盘在一处,乖的仿佛塑料玩具,再没先前追着孟九重咬的威风。 青衣男子撤走,笛声却依然空中迴旋。 安静的两条蛇听到笛声,呆滞的眼睛变得鲜活,森冷又残忍。 不过这次它们没再攻击孟九重,而是扫着尾巴,挪动着硕大的蛇身,慢吞吞爬上石壁,然后钻进了况曼他们来时的那个石窟。 河岸边恢復宁静,河风轻拂,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般。 唯有那倒塌的树林与垮掉河岸,证明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战。 况曼和孟九重都未曾有动作。 孟九重双剑紧握,深眸警惕着四周,一副蓄势待发,似乎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便会出手般。 等了许久,都再察觉不到一丝危险,他蹙眉,将双剑合成一剑,繫到身上。 「阿曼,咱们先离开这里。」冷肃的声音,打破林中寂静。 况曼侧头看了看四周,手腕轻抖,将两条鞭子收起来,悬到腰间。 「百濮之地果然名不虚传,这地方,还真是危险重重。」况曼冷眸看向山壁上的洞口,然后回身,问孟九重:「九哥有受伤吗?刚才你和那两条蛇交手,可有察觉到什么?」 刚一入百濮就遇上这等实力的拦路虎,这里真是卧虎藏龙,这一趟百濮之行,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等找到了阿娘,就赶紧离开这地方吧。 「这两条蛇勐归勐,但还伤不到我。不过……」 孟九重剑眉紧夹:「我发现这两条,似乎没有唿吸。」 况曼微愣,漆黑眸眼闪过疑惑:「没唿吸?死的……」 「无法确定是死是活。」孟九重凝着眉:「如果是死的,它们必不会这么凶,这么灵活。我攻击时,曾有三十几次接近它们的颈部后侧,每一次,不管怎么游动,它们后颈侧都没有任何起伏,它们的蛇信上还瀰漫着一种药味。」 孟九重很肯定自己没有感觉错。 蛇和人不同,它们的鼻子只是装饰品,并不具备唿吸功能。真正能唿吸的,是后劲下的肺,肺才是蛇的唿吸道。 蛇唿吸时,肺会如同的心脏那般,有搏动规律,但这两条蛇,没有…… 人无唿吸会死,动物也一样,没有唿吸,这两条蛇就是死蛇。 可如果真是死蛇,它又为何那么灵活? 第77章 守山一族 孟九重分析不出这两条大蟒蛇的关键, 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这两条蛇,应该是以药材餵养的。 况曼在听了孟九重的话后, 眸子微凝, 道:「百濮和伦山都神秘至极, 许多手段在中原闻所未闻。这十万大山里部落无数,每一个部落,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这两条蛇, 说不定就是刚才那青衣人族中的镇族蛇。」 「我奇怪的是,他们是谁, 为什么会守在这里?」 况曼目光眺望青衣男子离开方向:「还有刚才弹出琴声的女人,她又是谁?为何能一眼就认出凝血剑上的天蛛丝?」 这两个人,才是况曼最疑惑和忌惮的存在。 刚才出声的女人,能做到声音外放, 传遍整个河岸, 功力不弱。 而且, 她琴声一出, 那两条蛇就停了动作, 很明显,她同样可以操纵它们。 再有便是……天蛛丝。 天蛛丝, 为何能让他们网开一面, 不当场驱逐或斩杀她与孟九重? 谷雨节在四月中旬, 现在才三月初, 也就是说,这二人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在百濮办自己的事。 最让况曼奇怪的一点, 是他们出口的语气,仿佛他们能代表整个百濮一般。 「我们在百濮时间不会太久,谷雨节之前,应该能离开这里,倘若到时候事情未办完,也不必惧他们。」孟九重见况曼陷入沉思,观察清楚四周地型。 确定方向后,他轻唤了她一声。 况曼回神,二人举步继续前行。 「我二师兄当时应该就是从这个洞口回到中原的,他离开前已经中蛊,按说,里面若有蛇守洞,以他那时的状况,不可能安全走得出石窟,你说……是不是青衣人特意放他出去的?」 离开前,况曼又抬头看了眼山壁上的洞口,凝眸问。 「不清楚。」 孟九重走了几步,看了眼前方的河流,胳膊一伸,将况曼揽入怀里,带着她轻轻一纵,越过小河,几个起伏,二人身影便齐齐消失在了河岸边。 第283页 他们离开没多久,清静小河旁,两道人影从石窟之上的山壁,轻滑而下。 飞纵而下的是一男一女。 男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况曼交手的那个青衣凉薄男子,而女人……她年纪看上去和伦山蛊后相差不远,满头都佩着银饰,穿着异族最典型的百褶裙。 女人的身后负着一把蛇形状的五弦琴。 这把琴很精緻,美轮美奂,雕刻这把琴的人,在铸造它时应该费了很大的心思,琴上的蛇鳞每一片都栩栩如生,连蛇信都跟真的一样。 琴的材质是玉质,和青衣男子手中的玉笛颜色如出一辙,而且琴上的五根弦是黑弦。 若此时况曼和孟九重还在原地,定能一眼认出,这把琴的琴弦,是极为稀有的天蛛丝。 女人望着况曼和孟九重消失的方向,明眸中带着凝重:「他们去的方向,是洪湖。」 青衣男子未语,沉默地点了点头。 女子:「巫胥,你去盯着一点,别让他们惊扰了洪湖里的龙王。」 巫胥微楞,转头,淡淡地看向身边的女人。 「伦山蛊后一脉入了百濮,阿塔族已掀风波,你确定要放他们入内?」 巫胥清冷的目光依旧凉薄如斯,仿佛身前的这个女子,只是一个陌生人般。然而,从他们一前一后所站的位子,不难看出,这个女人的地位高于巫胥。 可尽管如此,他刻在骨里的凉薄,也未收敛丝毫。 女人转头,视线淡睨着巫胥。 他的质疑,似乎让她有些不悦:「天蛛丝出现在百濮,护住来人,这是我们守山一族当初的承诺。」 「我们承诺的孟泽,而不是这两个人。」巫胥不为所动,目光轻移,淡淡看向远方,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看着固执,不听命令的巫胥,女人弯弯的娥眉轻蹙而起:「你在记恨孟泽吗?」 「无。」巫胥收回目光,轻阖下眼帘,挡住了瞳中真实的情绪。 「最好是没有。」女人神情淡淡:「孟泽与我守山人一脉恩重如山,你就算有怨言,也……。」 后面的话,女人未说。 因为,她不知该怎么说。 巫胥沉默,一双眸子盯着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沈默不言的巫胥,让女人心底深嘆了口气,语气也随之柔软了一些:「巫胥,你阿妈之死,与孟泽无关,当初孟泽只是明白的告诉我们,什么样的兵器铸出来最具灵性,也最有可能让我守山一脉唤醒龙王罢了。」 巫胥面无表情,静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连恨都找不到理由。 因为,这是阿妈的选择,并且,还是他们自己求来的…… 女人:「你既知道,那又在怨什么。那是你阿妈的选择,你阿妈一辈子最希望的,便是唤醒龙王,召出灵蛇,担负起我守山一脉的责任。可她一直……如今,我们完成了你阿妈的期待,龙王醒了,灵蛇也重现了。所以,你也别恨,你阿妈的死和孟泽没有关系。」 巫胥声音很轻:「我明白。」 看着神情依旧冷冷淡淡的巫胥,女人摇了摇头。 「和你说不通,去吧,去看着他们些,别惊动了龙王。最近百濮不大平静,等他们办完事了,就赶紧将他们撵出百濮。」 百濮之地,从三十多年前妮怜入伦山时,就已註定了会有今日之乱。 只是没想到,三十年多后,蛊后一脉的人才入百濮解决当年恩怨。 阿塔族野心太大,是该吃个教训了。只希望蛊后的后人,看在同出一源的份上,别赶紧杀绝。 好歹给阿塔族留个后。 还有携带天蛛丝入百濮的这对男女,可别插手百濮与伦山之间的争斗。 要不然,就算守山一脉,也难以保下他们。 想到这里,女人拧眉抬头,往山壁上洞口看了一眼。 这个石窟,是西蒙族入百濮腹地唯一的通道,可也是最容易让人钻空子的通道,不久前就有两人从这个石窟出入了百濮。其中一个中蛊离开,另一个,好像还陷在波兰族里。 波兰族的族长之女,似乎相中了那个人,想留他在族里做夫婿。 外族男人,又怎么能靠得住。 前车之鑑那么多,血淋淋的教训每隔几年就会发生一次,希望波兰族的族长,能考虑清楚。那个人看着不似普通人,别强留了人,却给百濮留下隐患才好。 而现在,又从石窟里过来了两个人,还是手持天蛛丝的人……罢了,等西蒙族的追岥节完了,是该和西蒙族的族长商量一下这石窟的事了。 这个石窟要嘛就彻底封掉,以后西蒙族绕道从青凰山入百濮腹地,要嘛,就派人看守。 免得一次一次,被人偷渡。 「巫胥,这是命令,赶紧去。」女人心里想着事,一回神,却见巫胥依旧还在身边,她淡眸轻蹙,声音里带起了几严厉。 巫胥抿唇,始终不动。 女人眸子中生起恼怒,眼睛骤然一缩。 那双淡淡的眼睛里一抹异彩突然浮现,明明只是单瞳的眼睛,似乎出现了重瞳。 巫胥一见她变异的眼睛,薄唇紧抿,不情不愿地纵身往况曼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看着离开的巫胥,女人深深嘆了口气。 第284页 巫嫲,你儿子长大了。 你当初倒是毅然绝然的选择了自己的路,却不知,给你儿子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二十多年了,他始终走不出这阴影。 他现在这般模样,若你看见了,你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女人很无奈,眉间带起惆怅。 巫胥的情况有些棘手,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但没有走出来,反倒是越陷越深。 守山人得心平气和,方能趋使灵蛇,他若还没办法释怀当年之事,怕是没办法继承守山一脉。 或许,是时候让他离开百濮去,去一趟中原,化解胸口怨气了。 女人心思百转,探出手,轻轻触了触身后的五弦琴。 目光随着动作变得飘忽、遥远,仿佛回到了当初。 三十多年前,守山一族灵蛇死尽,又因蛊琴断掉,无力再唤醒龙王,巫嫲为了唤醒龙王,重振守山一脉威严,毅然踏出百濮寻找解决之法。 她去了伦山,想寻找蛊后一脉帮忙。 毕竟,蛊后一脉是从百濮出去的,且龙王当年也是第一任伦山蛊后所驯化,蛊后的后人兴许会有办法。 可惜那时,伦山出了事,一夜之间和百濮恩断义绝,再不许百濮之人入伦山。 据说,这事和妮怜有关。 妮怜在伦山做了什么,无人得知,只知道,那一任蛊后被害身亡,妮怜重伤逃回了百濮。 又过了些年,巫嫲始终不死心。 灵蛇因龙王沉醒,已彻底消在守山一族之中,没有灵蛇的守山一族,又岂还能镇压百族。 守山一族被百濮众族为难,险些失去崇高的地位,巫嫲心焦如焚,于是再次出发,前往中原欲寻解决之道。 到了中原,她听说中原有一铸器高手,于是便去找这铸器者,想请他帮忙,修復召唤龙王的蛊琴。 灵蛇出自龙王,只有龙王醒了,才能产下灵蛇供守山一脉驱使。那时他们之所以无能唤醒龙王,就是因为,唤醒龙王的蛊琴断了。 蛊琴年月已久,五根琴弦断了四根,所发之音与以往截然不同。 铸器高手也就是孟泽,在听了巫嫲的求情后,考虑了三个月,才同意出手试试,并随巫嫲来了百濮。 那真的是一个对各种武器都有研究的高人,虽他铸出来武器多数是杀人的利器,但在研究过蛊琴后,竟寻到了修復蛊琴的办法。 蛊琴,也就是身上所负的这把琴。 孟泽说,修復蛊琴不难,难的是修復之后音色不变。 孟泽试过无数弦,最后,确定天蛛丝能替代断掉的四弦。 于是,他开始锤鍊天蛛丝。 而在那时,巫嫲曾问孟泽,天蛛丝的弦音,是否真的能唤醒龙王。 孟泽犹豫了一下,说他也不清楚。 在锤鍊天蛛丝的那段时,孟泽接到中原来信,说他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收到信那晚,孟泽很高兴,喝了不少酒。 也是在那晚,他告诉他们,在他们铸器这一行里,有一个传说,血祭武器,会让武器变得更有灵性。 天蛛丝铸出的琴弦能不能唤醒龙王,没人知道,巫嫲担心功败垂成,听到这话后生了心思。在天蛛丝即将锤鍊成功,快要出炉之时,她竟当着他们的面,跳进了炉里。 二十多年过去,她至今还记得她站在火炉上,那绝然的表情。 炉中的火熊熊燃烧,她穿着她最美的衣服,配着最耀眼的头饰,回眸浅笑的看着他们。 说,守山一族,一定会再现曾经的辉煌,一定能再号令百族。 火炉前,是巫胥撕心裂肺的哭声,火炉上,是女人对族群他日的期盼。 母子二人,一人在上,狠心地听不见亲儿的哭泣,一人在下,是对即将失去母亲的彷徨。 巫嫲跳进了火炉中,从些巫胥再未哭过,也再未笑过。 她以自己性命祭了琴弦,蛊琴再现,龙王甦醒产下灵蛇,守山族再次成为整个百濮无人能撼动的一族,可巫胥却…… 这些过往旧事,在接替族长之位后,她便已看谈了。 那时她不懂巫嫲为何如此执着,不惜一死,也要唤醒龙王,等自己坐上了她的位子,她才知道,这无关执着与否,而是责任。 一族之长的责任。 当日若她是族长,在面临百族逼迫,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族日薄西山时,她想,她也会做出和巫嫲同样的选择。 女人嘆了口气,从过往记忆中回神,有些担忧地看了一下巫胥离开的方向,身子飞纵,回到山巅之上。 * 月朗星疏,山涧夜风徐徐。 孟九重和况曼一路南路,遇山翻山,遇河过河,走了近了五六天,才终于抵达阿路口中所说的洪湖。 百濮地界确实明不虚传,这山里毒蛇勐兽之多,是况曼平生罕见的。 一路走来,他们遇上了各种各样的毒物,好多甚至见所未见,连名字都喊不出来。 要不是他们进山前有准备,又加上况曼对山林天然亲近,这一趟百濮之行,怕不等他们找到伦山蛊后,就葬身在了这些毒物口中。 这五六天,二人每走一段路程,便会遇上了一座建立在山中的寨子。 有了西蒙族的经验,况曼和孟九重现在是见到寨子就绕道,决不踏足寨子半步,生怕又遇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第285页 况曼其实挺佩服这些生活在深山老林的百濮人,地势险恶,土地贫瘠,还到处都是能致人死亡的毒物与勐兽,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这种地方延续千百年的。 抵达洪湖时,已经是深夜。 孟九重看了眼约有十丈宽的洪湖,当即便决定,今晚休息在洪湖边,等天亮后再渡湖。 阿路既然着重提过洪湖危险,那这湖里必然就有异。 况曼没有意见,连续赶路这么多天,老实话,她其实有点疲惫,也想稍休整一下。 现在距离三月二十,还有十来天,不出意外,他们明天或是后天就能抵达阿萨族,所以,他们时间并不紧。 在湖边生了一堆火,况曼一抬头,就见孟九重眼神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前方的一处草丛。 草丛里的草,在轻轻摇晃,里面似乎有动物。 「九哥,今晚可以换个口味不,不想吃烤肉了。」况曼一见他这模样,便知道,他肯定是又要打猎了。 她们在太沟镇上补给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好在是置身在山林里,只要有盐和火,就饿不死。 但饿不死,也不能天天吃烤肉啊! 以前她馋肉,但自从在泾山过了半个月野人生活后,她就不怎么馋肉了。 因为那段时间,她一天三顿都是肉,而且,还是烤肉。 孟九重的手艺是很好,但翻来覆去都是烤肉,她也会吃腻的。好不容易回到东义县,过了几天正常人的生活,结果又来了百濮。 到了这里,她又恢復天天吃烤肉的日子。 如今是春季,万物復甦,林中有也不少东西可以取食,所以,不是非得选择烤肉不可。 孟九重弹出石子的动作,微微一顿,侧眸看了眼被火光衬得娇艷逼人的女孩。 「想吃什么?」孟九重将手中的石子丢下,伸手,将况曼发梢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枯叶拎下来。 况曼环视了一下四周,眼睛微亮,朝孟九重笑了笑,起身往旁边一棵树走了去。 这棵树根下有许多蔓藤,恰巧这蔓藤的根茎都是可以食用的。这是葛藤的根茎,煮熟后,软绵还有点清甜,口感类似乎烤红薯。 况曼扒拉了一下,把蔓藤的根拉出泥土,将根茎用小刀子割下来,然后回到火堆边。 「咱们今晚烤葛根来吃吧。」 孟九重接过况曼手里的葛根,拿着往湖边走去,准备清洗一下。 况曼没一起去,在树林中看了一会儿,见不远外有棵树,树上结满了她不认识的野果。 她灿然一笑,起身往那棵树走了过去,然后灵敏的仿佛一只上树的猴子,几下就爬到了树上,并摘了不少果子。 果子有没有毒,况曼不能用肉眼判断,但她的异能却能轻易就查探出有毒还是没毒。 摘好了果子,况曼正欲跳下树。 夜幕下,突兀响起两声老鹰的啾啾声。 听到这声音,况曼下意识抬头,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一眼看去,还看到两只老鹰在这片树林的上空盘旋。 看到这老鹰,况曼眼里透出丝讥笑。 这回纥人还真是锲而不捨,这都过去五六天了,老鹰又追上来了。 自从那日她与孟九重进入西蒙族后山石窟,回纥的盯梢老鹰便消失了,却没想到,五六天后,老鹰又寻到了他们的踪迹,而且这次还从一只老鹰升级成了两只。 况曼看夜空下的老鹰,眸子暗沉,身侧的手,不自觉绞紧。 能在百濮境内增加老鹰数量,难不成昆苗也入了百濮? 放出两只老鹰,他这是想在百濮伏击她吗? 就在况曼沉凝之际,静谧夜空下,一道悠扬的笛声,层层叠叠划破夜空,远远响起。 笛声吹动,如那日截然不同的音符,犹如夜下亡曲,听着诡谲又神秘。 况曼听到笛声,身子顿时紧绷,一双灵眸剎时警惕四周。与此同时,在湖边洗葛根的孟九重,身子轻轻一顿,随即遽然身后,展臂勐一后倾,往火堆旁撤退而来。 刚到火堆旁就听见况曼的声音从树上传下来,他身子矫捷一纵,瞬间攀上树,肃立到况曼身侧。 二人相贴在一起,并敛息警惕着四周。 这笛声会招蛇,那两条大蛇太诡异了,单凭武力根本就杀不了它们,所以必须提防它们。 况曼和孟九重防范有可能会出现的大蛇,却在这时,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鹰鵰飞越重重山峦,速度极快的抵达到他们上空。 这只鹰鵰的颜色与那两只大漠的老鹰不同,羽毛泛着金黄,体型还特别大,展开的双翅起码有两米宽。 这是一只金雕……传说中的金雕。 它一到来,天空中那两只盯梢老鹰似乎就察觉到了危险,啾啾两声,机敏的欲飞离天空。 却在这时,金雕在天空中矫捷的换了一个方向,翅膀平扑展开,勐然一个俯冲,就向其中一只回纥老鹰沖了过去。 这是一只极会猎食的天空霸主,兇勐之势,看呆了站在树上的况曼。 金雕刚冲到那只回纥老鹰身侧,其中一只锋利的爪子就紧紧抓住了它的脖子。 一个照面,金雕就羸了。 林中笛声阵阵,依旧悠扬传出,仿佛战场上鼓舞的曲子,让那金雕张嘴啾啾叫了两声,仿佛是在这回应这笛声般。 第286页 况曼以为,这只金雕抓了一只老鹰,应该就会收手。 但……天空王者,就是王者。 它紧紧抓住那只啾啾惨叫的老鹰,然后一个转身,就往另一只飞走的老鹰扑了过去。 它的速度极为迅勐,爪子上的重量完全影响不了它的速度,只见它一个冲刺,就追上了另一只老鹰,然后,两只老鹰都落进了它的爪子里。 抓到了猎物,金雕却没有离开上空,而是在上空盘旋了一下,然后飞落到了离况曼他们不远的另一个山头上。 与此同时,刚刚响起的笛声,也跟着匿了下去。 树林,恢復宁静。 况曼和孟九重站在枝头上,齐齐眺望远处的山头。 良久后,二人沉默对望了一眼,从树上路了下去。一落地,孟九重内力轻扫,将火堆上的火全部扑灭。 唯一的火光熄灭,夜色挡住某些有心人的窥探。 朦胧夜色下,两条人影起起伏伏,远离了这处火堆,并无声无息,攀上了那只金雕落下的山头。 这期间,况曼和孟九重没有任何言语。二人仿佛心灵相通般,孟九重一个扑火的动作,况曼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而况曼一个纵身,孟九重便知道她欲去何方。 这种无声的默契,非是常人能拥有。 况曼想去看看那座山头上吹笛的人,是不是前几日用蟒蛇拦她与孟九重去路的人,所以前行的速度极快。 快得都掠起了无数残影。 而另一边,以笛声唤鹰的人,这会儿正坐在树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薅着金雕的羽毛。 金雕脚下,两只已经断了气的回纥莫鹰,血淋淋的躺在那里,旁边一条手臂粗的黑蛇,正吞咽着这两只老鹰。 一人,一雕,一蛇,无声的呆在一起。 画片看着有些诡异,但又莫名的不显违和。 巫胥撸了一会儿金雕,清冷视线慢慢移动,落到黑蛇身上。 这一会儿功夫,黑蛇已经将两只老鹰都吞进了肚子里。瞅着它微微鼓起的蛇腹,巫胥声音不明道:「都道鹰吃蛇,换你,却是蛇吃鹰,你这辈子也值得了。」 吃完老鹰的蛇一动不动,只轻轻扫了扫蛇尾,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他的话。 咕噜咕噜—— 两声小小的鹰声,从金雕喉咙里冒出。 巫胥薅了一下它亮丽的羽毛,身子轻轻倚到树杆上,脑袋微昂,看着天空明月。 「百濮的外族人越来越多了,小金,这几天是还看到这种比你丑的同类,全抓来给小黑加餐吧,毕竟,小黑你非要养的,你要负责它的伙食。」 和金雕说话的巫胥,那身凉薄气息,有了些许变化。 但这种变化,也就只一剎那而已。 他看着天空,喃喃道:「阿嫫说,百濮不能乱,可是我怎么觉得,百濮要乱了呢。」 「呢」字萦绕舌尖,带着些许道不明的意味。 巫胥轻笑。 笑容明明看着很正常,但却透着让人发寒的幸灾乐祸。 「小金,你说百濮会乱吗?」 空中静谧一片,他身边那只叫小金的金雕,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沉默良久,他自言自语:「阿嫫不希望百濮乱。」 ——可我,希望百濮乱。 只有乱了,当初那些逼迫阿妈的人,才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凭什么他要守护这十万大山,他们一族守护着大山,可山神没有保佑他们,他们守护的人也没有感谢他们……他们的贪婪,他们的欲望,让阿妈身葬火炉。 阿嫫总告诉他,说这是守山一族的责任。 什么是责任,连蛊后一脉都抛弃了这养育出他们的大山大河,为什么他们就不可抛弃。 「——啾啾!」 两声鹰唳声突兀响起,把眸瞳明明灭灭,心思浮动的人唤了回神。 静密树林中,风轻轻吹佛,轻巧如落燕的声音,悄悄传进巫胥的耳里。 「扫兴的人。」毫无情绪的话从他嘴里转出。 他掀眸,往左侧看了看,然后起身,将地上那条黑蛇捉起来,甩到肩上,身子一纵便消失在了树下。 他刚离开不到半盏茶时间,况曼与孟九重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树下。 况曼垂眉,在潮湿落叶上看了看,随即弯下腰,从树叶中捡起一根金黄色的羽毛。 「他已经离开。」孟九重看着落叶上的一滩血和一些黑色羽毛,蹙眉道。 况曼盯着手里的羽毛:「九哥,刚才在这里的人,会是那天吹笛的那个人吗?」 孟九重:「有可能是。我们这一路,怕是一直都在他的视线里。」 除非百濮还有第二个使笛的人。 但使笛之人罕见,能以笛声驱使动物者更罕见,所以……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有可能被人跟踪了一路,孟九重黑潭般的眸子,带起一丝冷意。 况曼撇了撇嘴,将手漂亮的羽毛弹到地上:「神秘的人。九哥若和他对上,有几层把握能羸。」 孟九重眸子轻垂,通身散发出一股自信:「八层。若只比武功,他不是我对手。」 阿曼虽然告诉他,他与那男子功力相当,但吹笛之人受武技影响,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这得排除他召蛇。 若他以那两条蟒蛇对敌,他则不是他的对手。 第287页 「那就好,下次再遇上他,换你和他交手。」看着他眼里的自信,况曼灿然一笑,随即抬头,仔细观察四周。 片刻后,她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她眸子带起笑意。 「九哥,今晚我们做一次鸠占鹊巢的坏人,这地方很安全,咱们可以安安心心睡一觉,明儿再赶路。」观察完四周,况曼乐了。 这座山头被人清理过,这山上别说勐兽了,连条虫子都没有。 这是附近的大树告诉她。 异能升到了六级后,况曼与大自然更加亲近,很多信息都能通树木,得到消息。 比如,现在…… 她得到的讯息便是这里很安全,而且在此之前,这山上有一个人,还有一条蛇,和一只金色的鹰,然后,长虫都被老鹰驱赶了。 并且,那个人,还带着蛇和老鹰去了南面。 这是大树传递给她的消息,就像那时候,她追着阿娘,从阿凤村一路追进城里一样。不过,树终究是树,她能明确它们所散出的消息,但它们却没办法精准的给出消息。 孟九重侧眸,看着她瞳底的灿笑,眉眼跟着放松:「嗯,就当一次坏人吧。这一路上你也没好好休息过,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咱们渡洪湖。」 况曼:「你也休息,今晚只要刚才在这里的人不回来,这座山就很安全,不用守夜。」 不管那青衣男子为什么跟踪他们,既然这一路上他都未现身,现在又避开了他们,显然就是不愿和他们撞上。 从那日那道女声说出的话来分析,在谷雨节之前,她和孟九重都不需要太防备这个神秘人。 既然他暂时没有威胁,那九哥今晚便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入百濮这段时间,他一直紧绷着精神,晚上为了让她能睡得安心,他每晚都在守夜,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 她每每说要替换他,让他休息一下,他总是不愿意。 孟九重笑而不语,在地上捡了一些树枝,再次生火。 刚才从洪湖那边过来,她挖的葛根,还揣在他怀里。她既然想换一下口味,就不能让她失望。 况曼看了一下地型,手撑在身侧的一棵大树上,片刻后,树杆上无数蔓藤穿梭垂落,不久,就在火堆旁搭起了一个能容两个人的树藤屋。 柴火噼里啪啦燃烧,很快况曼就吃上了烤熟的葛根。 草草填饱肚子,二人进了树藤屋。 许是已有过亲密,况曼入睡后,迷迷煳煳感觉身侧的人,将揽入了怀里。 身旁人紧贴的体温,让睡梦中的女孩,唇边浮起了浅笑,似回应般,脑袋在他胸膛前蹭了蹭。 孟九重看着毫无防范,轻轻拱入怀中的女孩,眉眼放松,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 这一夜晚,孟九重依旧没有熟睡,只半阖着眼睛,稍微眯了一眯。 深山老林,就算没危险,也不能深眠。 夜,朦朦胧胧。 夜风从宽阔的洪湖水面拂过,先前况曼他们准备安顿的那一段洪湖水域里,一条约六七丈长,宽约半米的黑影,无声无息在水底游走。 那颀长的身体,极为灵活。也不知它是如何游动的,水面上风平浪静,未见一丝涟漪。 水中的生物,一直在那段水域来回徘徊,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直找到黎明,都未寻到它想寻的东西,它似乎有些焦急,徘徊的速度比之先前,更快了几分。 平静洪湖,终于有了一丝不平静,水波阵阵,翻滚起了浪花。 片刻后,一个硕大的蛇头,哗啦一下从水里冒了出来。它出水的力量很勐,伸出水面的蛇头,将顶上来的水都激成了水帘。 这是一条蛇……一条极为恐怖的蛇。 不,不能称为蛇,应该称这为蟒。 大到能吓死人的水蟒。 那粗壮的蛇颈,犹如一根百年松木。 未出水的蛇身,目测有半米宽,长度暂时不知,不过从它在水里游动时,所显现出来的影子判断,它的蛇身必也十分惊人。 水蟒两只拳头般大小的眼睛,与其它蛇类的眼睛有些不同。 蛇眼,哪怕是没恶意,也给人一种森寒的感觉,可这条水蟒双眼却很奇异。 抛开它的种类,只看眼睛,不知道情况的怕还以为,这是一双歷经苍桑的眼睛。 水蟒蛇头出水,高高竖起,垂目看向地上。 看了许久,什么也没看到,它蛇身微挪,缓缓沉入湖中。 在沉入湖水之前,它的目光往湖岸下游看了去,那里,一抹黑影静静而立。 黑影肩膀上,停着一只金色大雕。 大雕似乎被湖里突然出现的水蟒惊吓到,啾啾叫了几声。 而不远处的山头上,浅眠养神的孟九重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轻阖的眼睛,骤然一睁,侧头看向树屋外。 第78章 洪湖龙王 黎明前的夜, 万籁俱寂。 夜蝉鸣声不知何时销声匿迹,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空气中, 只有草木与泥土的味道。 孟九重黑眸宛若深渊, 手掌轻放在剑柄上, 凝视着树藤屋外。 紧绷的身体,似乎让怀中的女孩有些不舒服。 女孩不满地拱了拱他。 孟九重轻侧头,看了看怀中的人,放松胳膊上的肌肉, 然后转头,继续盯着树屋外。 第288页 良久, 树林依旧安安静静,没有声音,也没有危险。 直到天将放明,这死寂的气氛才被湖边吹来的风打破, 有了沙沙风声。 风声一响, 孟九重警惕的眼神终于松懈下去。 先前……似乎是老鹰和水的声音。 鹰唳很短, 响了一声便歇下, 但水声…… * 朦胧发亮的天空, 随着渐渐升起的晨光,开始变得明亮。 熟睡中的况曼, 在小树屋光线明亮之后, 缓缓醒了过来。 树屋外, 火堆又生了起来。身边余温尚存, 况曼抬眸一瞧,便见不远处,孟九重负剑环胸, 背对着她,似乎在眺望山下。 况曼打了个哈欠,扭了扭脖子,起身走出小树屋。 「九哥,昨晚有异动?」 站在孟九重身边,况曼捋了捋凌乱的头髮,目光随着他一起眺望下方。 她了解孟九重。 一早起来,他就心神戒备,那昨夜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许是身边让人踏实的体温一直没有离开过,所以,她昨夜不再像以往那般,浅眠一下便罢,而是真的熟睡了过去。 「黎明的时候,有一声鹰唳响起,还有一阵水声。」孟九重收拢视线,回身,伸手为况曼顺了顺秀髮。 柔顺的髮丝,从他指尖滑落,孟九重眉眼放松,瞳中带出柔和。 「老鹰!」一听到老鹰,况曼下意识抬头,往天空看去。 如今的她,对老鹰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孟九重嗯了一下,帮她将秀髮理顺,袖口轻扫,将火堆的火扑灭。 上前两步,把火堆里烤煮的葛根用树叶包好,递了一个给况曼,其余的则用树皮繫上,套到腰侧。 「我多烤了一些,路上放着吃。」 「嗯。」况曼璨然一笑:「谢谢九哥!」 说罢,况曼垂眸,目光轻轻落到手中的葛根上,心里仿佛被一杯温水浇灌,暖唿唿的。 这个男人,虽然不擅言语,却是处处都将她放在第一位。 够了,这样就够了。 能在这个时代,遇上一个处处贴心的人,是她之幸…… 也许,八岁那年的不幸,只是为了遇到他!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孟九重背上剑,看了眼山下:「下山吧,边走边吃。这洪湖应没那么简单。」 况曼抬步跟上他,剥掉葛根的皮,边吃边道:「你怀疑昨晚的水声,是洪湖里的东西弄出来的?」 「不清楚,咱们先去看看再说。」二人谈着话,慢慢走下山。 这座小山也是在洪湖旁,没多久,两人就抵达了洪湖。 洪湖的水依旧风平浪静,看不出一丝涟漪,仿佛一湖死水般。 这洪湖应该很深,水面绿莹莹一片,看不到底,与两侧树林对映,青山绿水看着极为优美。 然而,况曼和孟九重都很清楚,在这份美景之下,隐藏着他们都不知道的危机。 湖面太宽,约十几丈远,哪怕孟九重现在已位列高手,也没办法一气呵成,飞跃湖面抵达对岸。 湖中,必须得有一个借力点,他方能渡过去。 他都做不到,那更别说况曼了。 况曼的轻功只是半吊子,起伏间飞不了多远…… 孟九重看了一下四周,似乎有了办法。 剑光四溢,旁边一棵大树上,砰砰砰掉落下了十来节被剑光砍断的整整齐齐的木头。 十几节木头,足够他和阿曼渡河。 「阿曼,弄条五六丈远的树和藤。」 虽然有了能过河的办法,但孟九重依旧不放心,因为,他不知湖底的危机到底是什么。 所以,必须准备允足,才能过河。 「好。」况曼哂然一笑,手指在空中一掐,无数蔓藤窸窸窣窣落下。 它们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片刻功夫,自动脱落树叶,然后,就这么在孟九重的眼前,扭着扭着,扭成了一个用藤条交缠而起的小木筏。 看着这个小木筏,在看看自己弄出来的木头,孟九重发了两秒钟的呆。 小木筏一成,况曼便开始在林中找蔓藤编绳子,在这期间,况曼还使出异能,想让附近的大树告诉她,洪湖湖底里有什么东西。 但是况曼失望了,这里的树没有一棵能提供她答案。 孟九重见况曼编绳子,也赶忙上前帮忙。没多大会功夫,一条五六丈长的树鞭,便编织完成。 孟九重试了试绳子的紧实度,然后将绳子的其中一头,繫到了自己腰上。 况曼一见他这动作,便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她弄条较长的绳子了。有这绳子存在,哪怕湖中有异,他们也不至于分散。 况曼也学着孟九重,将长绳绑到腰上,然后,二人推着小木筏下了水。 岸边,只留下十来节木头,孤零零散在那里。 入了水,孟九重负手肃立木筏前端,脚下内力运转,驱使着木筏快速往对岸靠近。 此时,水面很平静,除了木筏前行所造出的水波涟漪,再无一丝异状。 可偏越是这么平静,况曼和孟九重越不敢松气。 二人心里都有种感觉,这湖……定是有问题。因为他们入湖后,便发现湖里的水草,全都泛着不正常的黑。 一般来说,水中水草,被水滋润太久都会呈现墨绿色,可这湖中的水草却多数绿的泛黑。 第289页 这一看就有问题。 木筏上,两人屏气敛息,全神戒备。 孟九重内力催动,加快木筏前行速度,可有些时候越是想快,时间就过得越慢。 就在木筏驱至湖心之际,前方平静的湖水下,一道蛟龙似的颀长黑影,飞快向着木筏游了过来。 它的速度特别快,快得仿佛一支出弦的箭头,不过眨眼功夫,就抵达了湖心。 「九哥,小心……」 一直警惕着湖面况曼,在发现它当下,第一时间就戒备的同时,鞭子还已经上手了。 长鞭猝然出动,没有任何犹豫的挥扫而去。 强悍的劲道,将水面一分为二,把水下那游过来的动物,暴露了出来。 看到水中的东西,况曼心惊不已,手中长鞭,竟险些忘了收回来。 ——擦,怪物! 蛇,一条大得能吓死人的蛇。 这么大的蛇,她只在异兽横行的末世里见过。水中那五六丈长的躯体,都快和末世化异的蛇一样长了。 末世的蛇,能有那么大是因为变异。百濮的蛇这么大……不会也变异了吧? 就在况曼震惊间,平静湖面,突然荡漾起水波。浪花一圈圈晕开,最后,化成了浪潮往木筏上打了过来。 孟九重紧沉着双眼,以内力护住木筏,不让木筏被浪潮沖走,同时,木筏的速度也越发快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金色的大雕高昂的鸣叫了一声,然后扇动着翅膀,盘旋天空,与此同时,在湖的下流方向,一条青色的影子也无声无息,肃立在了树端之上。 巫胥看着湖中那尾巴一扫,便是风浪席捲的龙王,一双凉薄的眸子里,微微蹙了起来。 龙王从昨晚开始,就燥动不安,一直湖岸边寻找着什么,现在竟又浮出水现…… 这两人…… 就在巫胥心绪纷飞时,湖心中央,那条隐藏在水里的水蟒突然一下,探出了头颅。 它的头颅极大,蛇脸上,黑漆漆的鳞片凹凸不平,仿佛肉疙瘩似的,看着极为狰狞,它头颅刚冒出水,那双蛇瞳,就紧紧盯上了况曼。 它的目标似乎明确,就是况曼……木筏上的孟九重,仿佛被它忽略了般。 眼下,这条大黑蛇距离况曼他们只有半丈之远,它虽未张嘴露出它的獠牙,但那时不时伸出来的蛇信,却极具威胁性。 这么大个傢伙,就在一米之外,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冷静的了,包括况曼与孟九重。 蛇头一路出水面,孟九重的剑就已部脱鞘而去,在半空中由一化二,精准地往大蛇的眼睛刺了去。 而况曼也不落其后,长鞭再次挥出,往大蛇伸过来的蛇信,勐得一下甩了过去。 这条大蛇身形虽然庞大,但却极为灵活。 在剑刺向眼睛时,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蛇头倏地砸入水中。 「——砰!」 激浪翻涌,层层叠叠,将木筏推了一丈多远。 它落水快,但利剑与鞭子出去的更快,一个照面,这只条大蛇的脸上,就吃了两剑和一鞭。 不过,它的蛇鳞片很古怪,鞭子与双剑对它未造成伤害,只在划过时,同时打在了它的眼脸上。 眼睁没有鳞片防护,水蟒吃痛,脑袋在水里左右摇摆了一下。 这一摇摆不打紧,小木筏都险些被它弄出的水浪,给打翻了。 况曼和孟九重没有去管它,趁着它潜下水这一空隙,两人同时运功,飞快驱使木筏往湖岸靠去。 默契的配合,使木筏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等水蟒再出水时,木筏距离岸边只有五丈远,到了这个距离,孟九重当机立断,揽住况曼的腰,脚在木筏上骤然借力,便住湖岸边飞了过去。 眼瞅着就快落地,却在这时,身后激浪沖飞而起,一条粗壮的尾巴,不轻不重,刚好打在了况曼背部。 况曼一察觉到身后疾风,就反手丢一鞭子出去。 鞭子游龙似凤,唿啸而出,直接捲住了水蟒的脖子。况曼欲拖住它的攻击,好给孟九重争取上岸的时间。 变故,发生在剎那之间。 水蟒的力气,大得出乎况曼的预料。 她本欲是想拖时间,结果,水蟒却缠着她的鞭子,倏地一下往水里沉了下去。 这一沉不打紧,直接况曼拽拉出了孟九重的怀里。 红色身影,猝不及防,倒飞着往湖里砸落下去。 怀中之人垂落,孟九重大惊失色,后手抓住紧腰间繫着的绳子,一个纵身落到了岸边,一靠岸,他拽住绳子,遽然用力,欲将绳子另一头的人强拉回来。 他的动作很快,但况曼落水更快。 就在况曼快要砸入水中剎那,说时迟那时快,那条沉入湖中的蛇,突兀来到了况曼下,蛇头高高昂头,仿佛是在等着猎物自动落入嘴里般。 湖岸的巫胥,看到龙王昂起的头,凉薄双眼闪过诧异。 玉笛上手,便欲吹出笛音,让湖中的龙王回去。 龙王是镇山之兽,职责是守护,不能沾人血。一旦沾染人血,往后产出的卵将再难孵化。 音符还未吹去,千钧一髮之际,湖中龙王硕大的头颅已经轻轻顶住了那个即将落水的人。 巫胥看龙王将人接住,并未伤人或是吃人,轻轻放下笛子,眼里又布起了凉薄。 第290页 他站在湖边,静看落水的人挣扎。 水中巨蟒一托住人,尾巴啪啪在水里摇摆了两下,顶着人就开始在水里游荡起来。 而另一边,孟九重已拉住了绳子。 况曼察觉到腰间的力量,毅然抛弃掉手中的鞭子,一手紧扣腰间长绳,一手在冰冷的蛇头上勐一借力,一个鲤鱼打挺,纵身,凌空往岸边飞去。 她这一借力,把正在游动的大蛇脑袋,给一下摁到了水里。 等大蛇再从水里冒出头时,况曼距离岸边,只有两丈距离了。 眼瞅着就能上岸,水底下,一条粗壮的尾巴冰冰冷冷,湿湿黏黏,缠到了她的腰上。 被蛇缠住,况曼心里一惊,暗道:完了! 什么都不怕,就怕被蛇缠住,一旦缠住,以这大蛇的力量,当场就能碾压掉她五脏六腑。 况曼眼睛一凛,取下腰间另一条鞭子,猝然一抛,捲住先前套在水蟒脖子上的另一条树鞭,便欲自救。 惊心动魄之际,况曼却突感缠在腰上的蛇尾没有用力,而是缠上后,就开始拖住水她游。 大蛇缠人和拖人都特别有技巧,不但没有缠伤人,甚至还没把人给完全拖沉进水里。 正在欲自救的况曼,动作微不可查一顿,漆黑的眸子闪过诧异。 「……!!」 不对……这条大蛇好像没想吃她? 想将况曼接上岸的孟九重,在看到大蛇尾巴缠上况曼腰侧剎那,突兀收敛力量,不敢乱动。 他担心,他的拽拉力量,会让这条大蛇越缠越紧,伤到况曼。 紧张害怕的情绪从胸口蔓延而起,孟九重紧了紧眉头,强行让自己冷静,然后飞快想着办法。 这个时候,他与况曼都不敢开口,因为二人都担心,发出的声音会刺激到大蛇。 一切看似很久,其实也不过眨眼间的事。 当孟九重察觉到腰间越来越重的拽拉后,他当机立即,一掌拍到身旁的大树上。 大树受力,轰然倒塌。 孟九重骤力一掀,将倒塌的大树掀进湖里,然后身子凌空一纵,跃到树杆上,驱动内力,紧紧缀在况曼身后。 况曼这会儿极不好受,刚才她那一迟疑,便彻底失了自救的机会,虽然腰间的力量并没有对她什么性命威胁,但一条蛇又怎会真能分辨轻重。 时不时就呛上一口水,要不是后方孟九重及时稳住绳子,在她呛水的时候,将她拉出水面,她怕是要被这条蛇玩死。 况曼真觉得这条蛇是在玩她。 冰凉的蛇尾,总会时不时挠过她的肌肤,不但如此,这蛇灵活的还把她从尾巴处卷呀卷,卷着卷着一下抛到了天空。 缀在她身后的孟九重一见况曼被抛出水面,精眸一暗,拽住绳子瞬间发力,欲将人拉过来。 才拉出不到一米的距离,水蟒蛇尾巴一扫,倏地拍在系在二人中央的绳子上。 然后……况曼又被弄回水里了。 不过一次,情况稍微好一点点,总算不是用尾巴捲住她了。 ……而是用脑袋顶着她。 一落到大蛇头顶,况曼身子勐然一翻,拉住巨蟒脖子上的鞭子,稳稳站在它的头顶上。 湖中,巨蟒飞快游动,红衣少女仿佛一只骑龙的骑士,紧紧拉住缰绳,在湖上驰骋。 到了这会儿,不管是况曼也好,孟九重也罢,甚至连洪湖下游的巫胥,都看来这条蛇是在和况曼玩,而不是想吃人…… 弄明白了这要蛇没有吃人的心,况曼微微松了口气,但松气也只是一小会儿。 她得想个办法脱身才行。 但满目的水,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发挥。水中不比陆地,战力大打折扣,一身武艺,发挥不出两成。 况曼站在水蟒硕大的头颅上,双眼冷静,飞快分析着自己的处境。 良久后,她似乎发现了某种规律,侧头,朝孟九重低喊了一声:「九哥,你先上岸。」 孟九重这会儿稳着树杆,淌着水,紧紧追着况曼,听到她的声音,他剑眉紧夹,沉声反驳:「不行,一起上岸。」 这条蛇眼下是没有杀人的心,但……不能让她独身一人湖中。 况曼眉头轻拧,视线往右岸看去:「下一次它再游到右边,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上岸。」 孟九重薄唇紧抿,点了点头。 二人交流这会儿功夫,水蟒坨着况曼,又在水来回游了一圈。 游着游着,便接近了况曼所说的右侧湖岸。 况曼估算着距离,眼瞅离岸边快有五丈距离时,伸手,将腰间的绳子卸了下来。 「阿曼,不可。」看见她取下绳子,孟九重眼睛一睁,赶忙道。 这绳子,是他与她唯一的牵连,一旦解下,若出意外,他连找回她的机会都没有。 「一!」 况曼轻摇头,冷静地看着前方,轻轻吐了一个字。 孟九重眸子微紧,焦急浮于眼脸,但这会儿,他却没有别的办法。 转头,定睛看着岸边。 「二!」 清脆的第二声落下,身体下方,那条游得特别欢快的水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尾巴轻轻摇晃,硕长的蛇身,却不再游动。 它脑袋停在原地,倒三角的眼睛,有了丝丝浮动,眼仁往上翻,似乎是想看况曼,但因视线问题,什么都看不到。 第291页 分叉的蛇信,轻轻上卷,很巧地卷到了况曼白皙的手腕上。 手腕处,是青君送给况曼的驱蛊铃。 湿漉漉的蛇信,让况曼这个从来不怕蛇的人,竟也被它的触碰给激得,打了一个冷颤。 况曼额头紧夹,冷眸紧紧盯她的蛇信,空着的那只手,已伸到腰侧。 腰侧那里,没别的东西,只有一把匕首。 匕首刚握上手,看到蛇信所触碰的驱蛊铃,况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动作夏然一顿,随即又将匕首插回了腰间。 况曼沉眉,任由它的蛇信,在她手腕上扫动。 因为这变故,况曼的第三声,未来得及喊出去。 而水蟒蛇信轻扫,有一下,没一下的一直在触碰着驱蛊铃。它就那么静静地停在水中,除了蛇信,其它部位再无异动…… 过了一会儿,它似乎触碰够了驱蛊铃,长长的尾巴猝然往蛇头一扫,爆发的力量,将头顶上的况曼直接给抽飞了出去。 况曼腾空一瞬间,后方的孟九重身体一纵,如老鹰展翅,骤然往况曼倾飞而去。 而况曼也在这里,手腕轻抖,卸下蟒蛇脖子上的长鞭,往岸边一抛,紧紧套住岸上的一棵大树。 她攥紧着鞭子,孟九重揽着它的腰,二人借着鞭子的力量,终于回到了地面上。 一落地,孟九重就携着人,急急奔离湖岸,一直奔出去十来丈远,二人才停下身影,然后齐齐转身看向洪湖。 洪湖里,那条逗着况曼玩了将进半个时辰的水蟒,不知怎么着,支起了它大大的头颅。 倒三角的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紧紧凝视着况曼。 水顺着它的鳞片,滴滴答答落进洪湖里。 不知为何,况曼莫名的,从它那双大得恐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不舍。 没错,就是不舍。 这一刻,况曼觉得,这条蛇成精了。 它的眼睛里竟装着不舍……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不知想到什么,况曼垂头,看了一眼腕间繫着的驱蛊铃。 片刻后,她解下驱蛊铃,欲将这个青君送她的无声铃铛,抛过去…… 却在她抬起手剎那,水蟒吐了一下三叉蛇信,缓缓沉入了水里。 硕长的蛇影,被水慢慢覆盖,最后消失不见。 刚才还激浪连连的洪湖,转瞬间便恢復了宁静,若不是况曼这会儿全身湿漉漉,怕还以为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场蛇逗人,只是错觉。 看着平静湖面,况曼微楞。 完全闹不懂这条蛇是怎么回事。 孟九重也满眼狐疑,目光紧盯着水蟒消失的地方。 良久后,况曼垂眉,看着手上的铃铛,疑思道:「青君送我的这个驱蛊铃……」 她话未说话,但孟九重却已明白她的意思。 孟九重收回目光:「我听郁方说过,青君是一个守墓人。」 「守墓人……」况曼微楞:「守的是何人之墓?」 孟九重摇头:「不知。驱蛊铃是一件奇物,这种东西,我从未在江湖上听人提起过。她送出的东西既然与百濮之地有关系,那她守的那个墓,必也与这里有关系。」 刚才那条蛇的举动,一看就是为了驱蛊铃。 ……是这个铃铛吸引了那条蛇。 在苍山时,他们走的匆忙,没来得及问清楚驱蛊铃的出处,若是知道,说不定就能解开这条蛇与驱蛊铃之间的关系…… 「罢了,等回去后,我们问问她。」况曼将驱蛊铃系回手腕。 铃铛是青君送出的,也许,只有她能解开铃铛所隐藏的秘密。 孟九重将腰间的绳子取下,丢到地上:「我们先离开这里,回程的时候,咱们走青凰山那边吧。」 百濮着实名不虚传。 连百濮都步步危机,那比百濮还要神秘的伦山呢? 阿曼是伦山蛊后之女,以后,会不会接触到伦山的神秘,若是接触到了……她…… 罢了,这些事,现在想再多也无用,等见到伦山蛊后再谈吧。 况曼轻凝眉头,嗯了一起,和孟九重一走继续往南走,离去前,二人的目光,都往对岸看完整个过程的巫胥看了一眼。 而巫胥的目光,也遥遥看着他们。 他目光中带着怀疑,紧紧盯着越来越远的两个身影。 龙王在二十多年前甦醒后,就从未如此高兴过。那女孩是谁,是什么东西让龙王如此兴奋? 龙王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湖边寻找,找的难道就是这个女孩? 按说,它就算是要找,也应该找伦山蛊后才对,毕竟,那是蛊后的后人,体内有着它熟悉的血液。 要不要通知一下阿嫫,重点关注一下这个女孩? 巫胥目送着况曼二人离开,直到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欲离开洪湖。 刚转身,身后就忽地响起了一阵水声。 巫胥转头,抬眸看向水面。 水里,刚才那条蛇沉下去的水蟒,再一次浮出水面。 浮出来时,它蛇颈处比刚才和况曼戏耍时足足大了半圈。 ……姑且是戏耍吧,不过,它这戏耍一般人可承受不住。 水蟒一出水面,就慢慢游到了巫胥所站的地方。 它撑起硕大的蛇身,蛇头慢慢搁到岸边,那张自始自终都闭着的蛇嘴,第一次张开了。张开后,它蛇身前后挪动,一个浮白色比鸵鸟蛋还大一圈的蛋,从他食道里,慢慢吐了出来。 第292页 巫胥眼睛一睁,凉薄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龙王。 在龙王嘴中的蛇蛋,滚落出来之际,巫胥迅速解下外衫,蹲到龙王嘴边,将蛇蛋轻轻抱起来,放到衣服上。 「龙王,你还未到产卵的时间,为何……」 这些卵,你是何时产下的? 龙王继续吹吐,将含在食道里的蛇卵一个一个吐出来。 吐了许久,一共吐出来十个蛇蛋。 吐出这十个蛇蛋,龙王没有一丝不舍,或是护蛋的行动,抬起蛇眼看了看巫胥,脑袋慢慢往水里缩了去。 「龙王,你又要沉睡了吗?」 提前产下十枚卵,比以往多了八枚,龙王这是…… 而且,这些卵,它是何时产下的,他在未去守路之前,一直居住在洪湖,怎么从未发现它产卵的事? 「嘶——」没什么力气的蛇嘶声,听上去莫名揪心。 龙王只是一条蛇,但对守山一脉、对养蛊之人来说,它……又不止是蛇。 它是百濮的镇山神兽,是蛊王之王,是守山一脉祭拜的神…… 被叫龙王的水蟒嘶了一声,就彻底沉入了湖中。 昏暗湖底,淤泥满布,这条被守山一族祭拜着的龙王,似乎了去了心愿般,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它一动不动,不知是向巫胥所说那样,是沉睡了,还是…… 水蟒沉下水面,巫胥抱着十枚蛇卵,眼睛紧紧凝视着水面。 龙王特殊,它是蛇也是蛊,它所产之卵也极为特殊。 每三十年,它才产两枚卵,而它上一次产卵,是在阿嫫将它唤醒后。 那时,它只产了两枚卵。这两枚卵,便是西蒙石窟中守洞的那两蛇蛊。 两条蛇蛊,守山一脉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将它们孵化出来。 一出蛋壳,它们就是蛊,所以,它们刀枪不入,没有弱点。但这种蛇蛊,只有十到二十年寿命。 按说,龙王应该是在十年后才会产卵,可是现在,它却提前产了,而且一产就是十枚。 如今百濮可没人修练万蛊秘法,没万蛊秘法为产卵后的龙王修復,十枚卵……那它,这一次沉醒,岂不是要睡上百年。 虽不喜欢百濮各族,但洪湖龙王,巫胥却不能不管,他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十枚蛇卵,身子一纵,往西蒙族方向急奔而去。 阿嫫是守山一脉的族长,这些事该她去烦扰。 * 半路遇上拦路蛇的插曲,虽然留下许多未解之迷,但却没有影响到况曼与孟九重的速度,二人在离开洪湖森林后,稍休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往前赶路。 阿路说,过了洪湖一路往南直行,再经过三个寨子,就能抵达阿萨族。 深山中,寨子与寨子之间距离相隔极远,普通人的速度,从这个寨子到另一个寨,一般都得走上一天多时间。 好在况曼和孟九重都不算是普通人,二人时飞时跑,只用四个时辰,便走过了第二个寨子。 这个寨子,今儿似乎有喜事。 哪怕况曼和孟九重是绕道走,也远远就听到了寨子里吹吹打打的欢庆声,时而还有鞭炮声响起。 一听到这种声音,况曼和孟九重下意识就想再绕远一点。 没办法,西蒙族那场经验告诉他们,有时候,喜事也不见得就是喜事。 况曼和孟九重刚绕过寨子的后山,走到寨子左侧,便见几个穿着青衫短打的男子,搀扶着一个穿着繁复,头上插着根孔雀羽的男子,从下方小径,一路唱一路跳的,走了过去。 担心被这个寨子的人发现,又弄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况曼和孟九重都停下脚步,往旁边棵树后面避了避。 想等着这群人走了后,他们再上路。 才避开,况曼眼角余光一瞥,眼尖的发现,下方那个被搀扶着的男人,似乎有点眼熟。 没错,就眼熟。 哪怕现在这人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脸色惨白,还无精打采,况曼依旧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她定睛看着这个男人的脸,记忆飞快回放,想翻出有关这个人的记忆。 可是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阿曼,在看什么?」孟九重看着况曼盯着别人失神,黑深的眼睛里透起丝暗光,轻唤了她一声。 况曼侧头,疑惑地问:「九哥,下面那个被搀扶着的人,你眼熟吗?」 她的记忆不算多,如果真是认识的人,那孟九重多数也认识。 孟九重闻言,侧目,仔细往小径上端详了一下,摇头:「不认识。」 「是吗?」况曼眉梢轻拧:「可我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况曼耸耸肩,自言自语道了句:「算了,在这百濮,再眼熟也不可能是认识的人,走吧,咱们继续赶路。对了,先前在洪湖落水,身上的毒几乎都不能用了,这几天,我得再制些毒出来。」 说罢,况曼抬步,准备继续赶路。 步子刚跨出去。下方小径上,一道声音语重心长地传了上来。 这人说的是中原话,一开口,况曼和孟九重就听懂了。 「云飞,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别绷着脸啊。阿呜可我们波兰族里最漂亮的女孩,是族长唯一的女儿,以后她会是波兰族的族长,能入族长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293页 被叫云飞的人并没有出声,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这个说话的人。 他看过去的眼神,带着讥笑。 显然,这个男人,不愿意去那什么族长家,做别人的女婿。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如果不是阿呜非要嫁你,你以为你娶得到阿呜。姓云的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敢不对起阿呜,我就去阿萨族求缠丝蛊,把你做成个茧,吊到咱们寨子门口。」 下方,利诱威胁的话,一前一后响起。 一人白脸,一人红脸,配合的那叫一个好。而上方,刚准备离开的况曼,在听到他们叫出的名字后,水灵灵的眼睛忽忽眨了眨。 云飞……这不是那个一拜她阿爹为师,就想逆袭做她师兄的那小师弟的名字吗? 等等,小师弟…… 况曼脑袋微微一侧,瞅着那说是搀扶,更像是着被押着走的男子。 有了名字的对应,况曼终于知道这个人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还真是她小师弟! 小师弟怎么会在这里,青蒙不是说小师弟去了蛮地吗? 怎么他也入百濮了,而且看样子,还落进了百濮,要成别人家的上门女婿了 第79章 云飞: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况曼震惊。 震惊的同时, 眼角上翘,唇边蕴起了不厚道的笑。 她是真没想到,她会在百濮遇上云飞, 而且, 还撞见了他的糗事。 看他那不情不愿的样子, 明显还是被逼迫的。 「阿曼,咱们走了,不是还要去制毒吗?」孟九重见况曼眼脸浮笑,目光微转, 落到下方头插孔雀羽的男子身上。 男子气色虽不大好,但一向气度却极佳,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看着男子出色的外表,孟九重削薄的唇,紧紧抿起, 深邃眼眸划过暗色。 况曼唇边含笑, 收回视线, 哂笑道:「今天咱们是走不成了。」 说着, 又往被人扶着的云飞身上瞅了一下。 孟九重脸上浮起疑问, 淡淡地看着况曼。 况曼朝下方的云飞瞥了一眼:「那个人,是我小师弟。不过, 看样子他陷在百濮国里了, 而且, 还被胁迫, 去做别人的上门女婿……」 孟九重微楞,随后诧异道:「你不是只有三个师兄吗?」 没听说阿曼有师弟啊? 据他所知,她只有三位师兄, 其他两位他都有幸见过,唯有第三位,至今未曾现身,那日青蒙上许良山,曾和阿曼提到,说她这位三师兄去了蛮地,寻找地垦虫。 况曼撇撇嘴,不嚯道:「别听他们瞎说,阿爹三个徒弟,两个是师兄,一个师弟。」 就是师弟,才不是师兄。 纵观武林各派,哪有按岁数排顺序的,都是按入门时间来排的。 云飞是她六年那年,阿爹收的徒弟,是圣慾天前左护法的儿子。这傢伙因为比她大三岁,入了门就嚷嚷着,非得让她喊他师兄。 圣慾天前左护法,就是阿爹在被穆元德打伤之后,带人前往中原讨伐穆元德,最后死在穆元德掌下的左护法。 左护法过世时,云飞才三四岁,后来阿爹伤势稳定后,就派人将他接来了主殿,让主殿的侍女照顾。 那时他虽没正式拜师,但大伙心里也都清醒,云飞未来肯定会是阿爹的徒弟。 阿爹在正试宣布她习武第二日,这傢伙就趁着热闹厚着脸皮,拜了阿爹为师。 拜就拜了,结果他给她说,他是师兄,她是师妹。 才不要,明明最晚进门,为什么可以当她师兄。 幼时,他俩没少因为师妹或师弟打架,打得圣慾天鸡飞狗跳。 阿娘每次看他们打架,还都不帮她。幸灾乐祸,不闲事大地说,谁打赢了,谁就是师兄或是师姐。 可是……那时候,她小胳膊小腿,才刚刚习武,而云飞虽未正式拜师,却在六岁时就跟在青蒙哥和二师兄屁股后面,在练武了。 习武时间,晚了他三年,她哪打得过他…… 这打架,一直打到她和阿娘出事,她都没打得赢。 后来……没有后来了…… 她被九哥和义父捡回去了。 但甭管打没打得赢,师姐这位子,她是坐定了。八年前打不赢,现在……呵呵,打得他满头包,蹲着喊她师姐。 他要不喊,那她就继续打。 况曼心里想着幼时的事,白皙脸颊时而浮笑,时而生恼。一旁的孟九重察觉到她在走神,那双看向云飞的眼睛,突兀淬上了冰。 「阿曼准备怎么做?」低低的嗓音,在况曼的耳边想起。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声音,听在况曼耳朵里,总感觉有几分不对。 况曼回神,歪头疑惑地看了看孟九重,见他神情如常,她道:「先救人,我阿爹辛辛苦苦将人养大,总不可能真让他去给别人当上门女婿。」 阿爹三个徒弟,青蒙哥和二师兄娶谁不娶谁,阿爹兴许都不会过问,但是……云飞却不行,哪怕他不是被胁迫娶这个族的女孩,也不能入赘,得是这个女孩嫁入圣慾天。 因为,云飞是要肩挑两房的。 当年死在穆元德手上的左右护法,是双生兄弟,这两人,是阿爹最得力的属下,阿爹对他们的死,一直耿耿于怀。 因为,他和穆元德是莫逆之交。 他清楚知道,他的刀,砍不下穆元德的头,他无能为左右护法报仇,这种愧疚只能埋葬在心里,然后尽其所能的补偿云飞。 第294页 虽然,他不知道这种补偿,云飞需不需要。 云家就剩下云飞这么一个孩子,所以,阿爹对云飞极为放任,要说三个徒弟阿爹最宠谁,那非云飞莫属。 青蒙与黎初霁都有自己的职责,唯有云飞……除了督促他武艺与学识,阿爹甚少在其它方面约束他。 小时候,阿爹还偷偷问过她,喜不喜欢云飞,喜欢的话,那云飞以后就是她的夫婿。 她那时天天和云飞打架,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摩擦,讨厌死他了,哪会喜欢,连将他当小哥哥对待都做不到。 她爹见状后,嘆了口气,就再没提过这话。 小时候不懂,如今长大了,回头再看,又哪会不明白当初阿爹的意思。 阿爹应该是动了,将她嫁给云飞的心思。 往事歷歷在目,回首却已物是人非。 她与云飞註定无缘。 「现在寨子人来人往,贸然下去救人,不妥。」两人谈话间,云飞已经被这个寨子里的年轻人,搀扶着走进了寨中最大的房子前。 那里,有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正等着他。 少女眼眸含俏,羞赧的微垂着头。 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孩,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被搀扶着走向她的云飞,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意,通身都溢着拒绝。 只要带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种拒绝。 气氛有些诡异,成婚的男子,一脸愤慨,而前来参加婚礼的人,脸上也没多少喜意,连办这场婚礼的主人家,都愁眉苦脸。 在场,除了这个将要成婚的少女脸上有笑,其他人,仿佛都只是走走过场。 云飞的冷漠,让阿呜脸上的羞赧逐渐变色,水汪汪的明眸里,透起了丝哀愁。 她举步走到云飞身边,抬手,从青年手中,扶过云飞。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云飞,良久后,她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还知道你中原有一句话,叫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有信心,你一定会喜欢上我。」 云飞抬头,淡淡看着面前阿呜,如玉面颊上布满了嘲讽:「怎么,是想对我用什么情人蛊吗?」 「我还没有蠢到自欺欺人,用情人蛊来迷惑自己。」阿呜扶着云飞,慢慢往屋子里走去:「云飞,我喜欢你,当那日你跌跌撞撞闯入我眼底时,我仿佛看到波兰族最耀眼的波兰花,我知道,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阿呜大胆向心爱的男子,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她是波兰族未来的族长,不是那些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少女。 她很清楚强留外族男人,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但她就是想赌。 用自己后半生,赌一个男人会不会爱上自己。 爱情是美妙的感觉,她对他一见钟情,所以……她不想错过,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哪怕,他不情愿…… 他拒绝她的靠近,拒绝她的爱意。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强迫他,但是…… 「但我不喜欢你。」云飞无情地道。 阿呜神情微顿,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我知道。」阿呜牵强地笑了笑:「可我相信,早晚有一日,你会喜欢上我。」 对女人最是温柔的云飞,在面对这个女孩时,却没有一丝耐性,他收回眼神,冷酷地戳破阿呜的幻想。 「百濮囚不住我,除非你对我下蛊,或是天天对我用软筋散。」 阿呜:「你别听我阿爷他们乱说,我知道你们中原男子,轻易不会入赘,入赘是对你们最大的侮辱。今日是我们的大婚日,你笑笑好不好,你和我成婚一月,一月以后,你如果……我会放你走。」 云飞有些诧异,他完全没想过,她会说出放他走的话。 被强留在波兰族的这段时间,他已彻底领教过这个女孩的执着,他还以为…… 云飞有些看不懂这个女孩:「明知道我会离开,那为什么又非要强留 。」 阿呜惨然一笑:「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她控制不了自己喜欢他的心,所以,只能赌。 云飞淡淡看着阿呜,不再开口说话。 婚礼在热情的唢吶声与腰鼓声中,诡异地进行着。 最近,云飞被几个波兰族的少年,半拖半扶地拉去了阿呜的阁楼里,阿呜则笑盈盈地招唿着自己的亲族。 而另一边,况曼和孟九重则在举行婚礼时,偷偷潜进了寨子里。 等婚礼一结束,见云飞被关进了小阁楼,二人趁人吃酒席之时,一个纵身,飞上阁楼,从阁楼后面的窗户里,爬了进去。 刚爬进去,两人就见云飞睁着对眼睛,一脸气愤地躺在竹床上。 云飞这会儿很生气,一张脸黑的滴水。 他现在手脚发软,除了眼睛能动,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明明先前还能勉强走动,但现在却是彻底躺了…… 他知道,刚才他和阿呜喝的那杯茶里,波兰族的族长,又往里面添了药。 波兰族与西蒙族相同,虽都是以採药为生的族群,但他们比西蒙族情况要稍好一点,因为,波兰族里有百濮之地的圣药——波兰花。 也因为波兰花的存在,他们在百濮之地地位较为崇高。 哪怕养蛊的那些部落,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波兰族。 第295页 波兰花是其他养蛊族所需要的药草,说它是圣药,还不是如说它是剧毒,这种「药」对毒虫是药,对人却是毒。 餵食过波兰花的毒虫,毒性很强,成蛊的机率比一般的毒物,要大很多。 波兰族族长熟知百草,为了防止云飞在他女儿大喜之日,闹出什么么蛾子,所以,又给云飞下了药,让他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况曼和孟九重摸进阁楼里,看到的,就是除了眼珠子能转,哪哪都不能动的云飞。 一进屋,况曼就一个滑步,冲到竹床边,然后睁着对水灵灵地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床上的人。 「啧啧啧,瘫了。」况曼一点都没有同门情谊,落井下石的来了一句。 云飞本来是在生暗气,冷不丁看到窗户里翻进来两个人,那双就算不笑都上挑的眼睛,紧紧一缩,暗道:完了,有人搞偷袭。 他年纪轻轻还不想死,脑袋一转,很识时务地准备拉开嗓子,喊人来救命。 他中的是手脚发软无力的毒,不是嗓子被毒哑,喊人还是做得到的。 话在喉咙里没喊得出去,就先一步听到了床边少女那幸灾乐祸的啧笑声。 云飞一顿,蹙目仔细观察杵在床边的女孩。 女大十八变,况曼的容貌已与小时候完全不相同。 小时候的她,圆脸,婴儿肥,通身都透着股可爱,而现在……圆脸已经不见了,脸形变成了鹅蛋脸,长开后的她,已看不出多少幼时容貌的痕迹。 而且她一不像况飞舟,二不像伦山蛊后,只有那么一两分像父母,像得最多的,还是那个……给伦山蛊后换血的大姨。 其实这也是当初黎初霁不能肯定况曼身份的原因,如今云飞也和黎初霁第一次看到况曼时候一样。 就觉得这双眼睛和师娘的眼睛很像…… 想到和师娘熟悉的眼睛,云飞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小师妹……」 唤完后,云飞眼睛微张,那双桃花眼里蓦然浮现惊喜。 「小师妹,你来得可真及时,赶紧的,快带师兄走,这地方的女人太恐怖了。」 况曼眨眨眼,没否认自己的身份。 双手环胸,笑瞥着他,道:「叫声三师姐,我就带你走。」 云飞一木,随即翻了个白眼:「咱们还没分出胜负呢,你怎么能趁人之危。」 显然,他也记得幼时两人的称唿之称。 「那可不行,不趁着现在坐实了,还等着和你再分高下啊。」况曼戏嚯道。 八年未见,但再见面时,儿时玩伴却没有一丝隔阂。 说起来,青蒙、黎初霁、云飞三个人,只有这个云飞算是况曼玩伴。 青蒙在况曼心中是哥哥,是一个受了委屈可以告状的大哥哥,黎初霁是师兄,是阿爹未来的接班人,而云飞……玩伴,随时可以怼,可以打,可以闹的玩伴。 这种对方什么糗事都知道的玩伴,哪怕相隔再久,也不会出现什么陌生。 「叫吧,叫一声师姐,我就带你走。」况曼就是趁火打劫,打劫的明明白白。 飞云瞥了眼况曼:「不行,说好了,打赢了才是师姐。」 「哎,算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还想着带你走呢。不过看你连声师姐都不愿意叫的模样,想来,这婚事你也没多大牴触,男人人生三大事,金榜提名,洞房花烛,喜得贵子。那啥……我就不打扰你接下来的洞房花烛了,师姐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况曼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转身,拉着孟九重,一副真准备撒手不管,欲要走的样子。 走前,还会心一击的来了一句:「你安心当人家的女婿吧,回头我会给阿爹去信,将你的嫁妆给你运过来。」 「好歹是我圣慾天的三少主,两手空空给人家做女婿,太丢阿爹的脸了,不知的,还以为咱圣慾天多穷呢。」 说话的同时,况曼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竹窗。 「唉唉唉,你别走啊,回来。」躺在房上的云飞见况曼不是开玩笑,是真要走,急了,赶忙出声喊住人。 「叫我回来干嘛。」况曼侧头,笑吟吟地瞥着竹床的云飞。 那明知故问的样子,气得云飞直瞪眼。 有求于人,云飞吸气,唿气,桃花眼从生气到沮丧,再到妥协。 片刻后,他眼睛一耷拉,闪烁着吱吱唔唔喊了一声:「师姐。」 声若蚊吶,小得况曼支着耳朵,都险些没听到。 况曼憋笑,将窗户上的腿收回来,走到他面前:「没听到,拿出点诚意来。」 云飞抿嘴,恼瞪着况曼。 太气人,太气人,等他可以行动后,他一定找回这一场。 「师姐。」一声咬牙切齿的师姐,怨气浓浓地响起。 听到这声师姐,况曼抿嘴笑了。 满眼都是愉悦。 况曼咳嗽了一嗓子,一本正经道:「乖,师弟放心,师姐不会眼睁睁看师弟落难的。」 况曼回身,朝进了房间后,一直沉默的孟九重道:「九哥,搭把手,咱们将他弄走。」 云飞听到况曼喊屋里另一个人,侧眸,往孟九重身上看了看。 他转头,眸光盯向况曼:「阿曼,这位是谁?」 「叫师姐。」况曼一巴掌拍,轻轻拍到云飞的脑门上,没有一丝羞赧,大大方方道:「这是你姐夫。」 第296页 「姐夫?」云飞微楞。 他哪来的姐夫?师父没向他说阿曼嫁人了啊? 啊呸呸呸……差点被她绕进去了。 妹夫,才不可能是姐夫。 「嗯。」 一直没开口的孟九重,听到这声「姐夫」的疑问,鬼使神差地板着脸,郑重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应下,从遇上这个人就有些隐隐不爽的心情,豁然明亮了。 况曼听到孟九重的声音,白皙脸颊上,浮起一个大大的笑。 云飞:「……!!」 阿曼从哪找的腹黑,好奸诈。 呸,想当他姐夫,那也得看师父同不同意。 师父可没向人提起过他这个女婿,呵呵,没师父同意,想进况圣慾天的门,小心狗腿被打断。 云飞早在况曼和况飞舟还未正式见面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师娘和师妹都还活着的事了。 那时,他并没有跟着况飞舟一起入中原,毕竟圣慾天背靠回纥,家里总得留几个看家的,于是,他便留在了圣慾天。 中原的事,他虽没有参与,但该知道的都知道。 啥都知道,就唯独不知道孟九重这个人。 哪怕后来大师兄和师父回了圣慾天,也没向他提过他。 孟九重上前两步,把床上的云飞扶起来,将人驮到身上,朝况曼道了一句:「走吧。」 况曼嗯了一声,率先从窗户跳了出去,孟九重紧跟其后,驮着人追上。 而此时,阁楼下鼓声阵阵,喧嚣声此起彼伏,完全没人知道,新郎已经被人带走了。 况曼和孟九重带着云飞,从波兰族的后山,一路绕道,往阿萨族的方向奔去。 担心波兰族的人发现云飞不见后,会追上来,他们前行的速度极快,也没有走山中小径,而是翻山越岭,避开追捕。 这一路上,况曼也弄清楚了,为什么在蛮地的云飞会出现在百濮境内了。 原来,他是接到了青蒙的信,说黎初霁和伦山蛊后入了百濮,让他多留意一些。 蛮地是中原唯一一个,气候地势都与百濮和伦山相仿的地方,同时,距离百濮也不算太远。 云飞在蛮地接到信后,便暂缓寻找地垦虫的事,出发来了太沟镇。 他入中原前,对蛮地和百濮这边都稍了解过,知道太沟镇附近有座山可以入百濮,于是,他在太沟镇上,打听着百濮的消息,准备静观其变。 谁知,才到太沟镇没两天,就得到消息,说伦山蛊后在百濮被人下了格杀令。 他当时想也没想,就从阿孝山里的石窟,入了百濮腹地。说起来,他和黎初霁一人进百濮,一人出百濮,其实是前后脚的事。 他入百濮四天后,黎初霁就从他所走的石窟出了百濮,两人就这么错开了。 百濮地界,危险重重,人祸可以说是威胁最小的危机,山里毒物,才是真正的致命危机。 而云飞落得今天这地步,还险些多了个媳妇,就是山中毒物造成的。 他在山中,被一条百足虫给咬到了,其实这条百足虫也不算多毒,他以内力压抑着毒素,准备找处安全点的地方,再将毒逼出来。 可还没等他找到休顿的地方,就撞上了波兰族的阿呜。 阿呜见他神色疲倦,又被毒物咬伤,于是向他发出邀请,让他来波兰族暂时休顿。 他那时确实需要一个较为安稳的地方逼出百足虫的毒,一脸感激地跟着阿呜来了波兰族。 ……谁知道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那个一开始,满脸羞涩,邀请他回族的女孩,竟在他逼出毒素,准备离开之时,毫不知羞地拦住他,说,她想和他结为夫妻,并是以他入赘的方式结为夫妻。 这怎么可能…… 他堂堂圣慾天教主的徒弟,又不是娶不到妻子,怎么会入赘女方家。 他毅然拒绝了阿呜的表白,然后…… 没有然后了……他被下药手脚发软,别说逃跑,就是大门敞开让他走,他都走不了多远。 再接着,便是今日的婚礼与突然出现的小师妹。 况曼听完后,笑睨着他,调侃道:「风流倜傥的三公子,走到哪都有女孩喜欢。」 云飞气恼地瞥着她:「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会儿天已完全黑下,甚至快到子夜。从波兰族出来后,他们没有任何停歇,一直赶路,在快抵达阿萨族前,三人才停下了脚步。 这段时间,况曼准备暂时留在这片林子里,静等着伦山蛊后回来与阿萨族斗蛊。 只要她回来,他们便能与她汇合。 百濮十万大山可不是喊喊而已,伦山蛊后行踪飘忽不定,要在这十万大山里找到她,太难了。 况曼和孟九重,包括云飞,都准备守株待兔。 况曼戏嚯一笑:「我只是实话实说,小师弟说话这么有力气,想必身上的药效已经过了,能行动了不,能就赶紧去打点猎回来,师姐肚子饿了。」 「不能行动,手脚发软,我动不了。」一听况曼支使自己干活,云飞像个没骨头的蛇般,一下子倚到大树茎上,软趴趴地不动了。 他这会儿确实还手脚发软,不过比起刚遇上况曼那会儿要稍好一些。 波兰族族长放在那杯茶里的药,药效似乎已过,但……阿呜给他下的软筋散,却没那么容易解。 第297页 她是存了心,要将他留在波兰族,这药,没个两三天,他是没办法自由活动的。 况曼被他这无赖的样子,给逗笑了。 不再打趣他,况曼环顾了一下四周,瞅着附近大树叉上的那些鸟窝,起身,拍拍裙子的泥土,然后矫健地爬上树,搬空了几个鸟窝,晚上,她准备吃鸟蛋。 孟九重在况曼起身后,也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一条蛇和一只兔子。 蛇和兔子已清理干净,可以直接上火堆烤。 况曼把鸟蛋交给孟九重,让他动手烤,自己则又去摘了一些野果回来。 孟九重烹饪这方面,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在深山中,调料稀缺,但他却能就地取材,用一些生长在大山中的植物,将烤肉弄得更香更好吃。 不但如此,他还不知去哪里,给况曼弄了一个蜂窝回来。 蜂窝里没有蜜蜂,只有蜂浆。晚上的时候,况曼吃到蜂蜜,鸟蛋还有兔腿,而云飞就可怜了,兔腿他没,只有一条蛇。 ……还是烤的蛇。 看到他吃烤蛇,况曼就想起了现代父母常挂嘴边的一句话——懒得烧蛇吃! 填饱了肚子,况曼纵身上树,避开云飞,在树上用蔓藤弄出两小树屋,他们会在这地方暂时安顿一段时间,休息的地方自然要弄得稍微好一点,不多说好,至少要能遮风挡雨。 弄好树屋,况曼又跳下了树。 大树下,孟九重已去巡视这附近。住在这里,得把这附近的毒物和勐兽驱赶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洪湖那边和那条大蛇亲密接触过,身上残留了那条蛇的味道。 自从离开洪湖后,路上遇到的毒物几乎都会自动避开他们,甚至偶尔遇上了勐兽,那勐兽在嗅到他们身上的味道后,都会退避三尺。 云飞倚着大树,半阖着眼睛养神。 况曼坐到他对面,捡了一根枯枝,丢进火堆里,然后拨了拨了火。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幽静的树林里响起。云飞睁开眼睛,看着火堆旁的女孩,桃花眼带起丝丝心疼。 「阿曼这些年,过得如何?」不知不觉,云飞问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不管是伦山蛊后还是况飞舟,亦或者是青蒙、黎初霁,从前的亲人,没有一个人问过况曼这句话。 他们都只欲言又止,一脸心痛愧疚地看着她,却从不问出,似乎是怕触碰到什么…… 况曼听到这句问话,拨火的动手微微一顿,释然笑道:「挺好的,一直生活在一个小村山里,九哥和义父待我很好。」 「那就好。」云飞听完,浅笑道:「什么时候回去,离开这么多年了,不能嫁了人就不回去了。咱圣慾天,可没泼出去的水这一说。」 「找到阿娘就回去。」况曼说道,掀眸看了眼云飞,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蹙眉问:「阿飞,阿爹为什么要找地垦虫?」 阿爹那日和穆元穆会面,什么都没多谈,就问了穆元德这三个东西。 这三样东西,对阿爹来说肯定很重要。 但当时,她因毫无过往记忆,还不知该怎么和阿爹相处,甚至还有些嫌弃这些关系,所以,根本就没问阿爹。 可是现在…… 阿爹问了三物,其中两物得知消息,唯剩下泪藤不知是何物。 她对植物很熟悉,但也没听说过泪藤,若是有个图样,她倒是可去给阿爹找回来。 云飞摇头:「不知道,师父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寻找地垦虫,大师兄应该知道。」 说到这里,云飞突然想起一事:「我去蛮地前,师父交待,找到地垦虫取下地萧后,尽量打听一下百濮境内那个地火口的消息,看看这个地火口有没有炎木。」 百濮境内也有一地火口,但是因对百濮不熟,所以,他还不知道这个地火口在那里。 这次来百濮,一是和师兄师娘汇合,二,就是想探探百濮里的地火口,是否有炎木存在。 「那办完事,找人打听一下吧。」况曼轻颔首,都入了百濮,自然是要找找阿爹需要的炎木,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你入百濮有些时日了,可曾有阿娘的消息?」 「师娘的消息我知道一点,倒是二师兄,他一入百濮就跟丢了似的,一次都没出现过,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哪个寨子的女人,捉去当夫婿了。」 云飞感慨一句,说完,脸上还浮起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况曼瞅着他这模样,不厚道地戳破他的幻想。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进一趟百濮,啥都没干成,还差点成了别人的女婿啊。二师兄早就回中原了,还中了阿塔族的蛊,我和九哥就是因他回去,才赶来百濮的。」 「说起来,你也是幸运。还好是波兰族的女孩相中你,这要是换成养蛊一族的女孩,我看你这辈子,是别想出百濮了。」 「回去了?」云飞一惊,看向况曼:「我昨儿还听到了师娘的消息,师娘还在百濮,他怎么就一个人回去了。」 况曼把拨火的木棍,丢进火堆里:「你把我娘的情况给我说说。」 「我昨儿从阿呜嘴里听到消息,说师娘在打听守山人的事,并且,还说师娘是不是要带什么龙王离开。」 说到这里,云飞想起一事,然后赶紧道:「对了,别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听阿呜谈话,伦山应该是从百濮分出去的一支,而且,还是蛊后的那一支。」 第298页 「并且,你外婆和师娘的外婆,可能都是被那个叫妮怜的女人害死的。」 「妮怜?」况曼眉梢轻拧。 阿娘一进百濮,就杀入阿塔族,让阿塔族交出妮怜,她当时就猜到可能是有仇怨。 可没想到,这恩怨会是杀母之仇。 况曼:「你有妮怜的消息吗?还有,你没在阿呜面前暴露你和我娘的关系吧?」 她娘过几天就回阿萨族斗蛊,阿萨族离波兰族距离不算太远,要是阿呜这女孩不死心,寻着消息追去阿萨族,事情可就麻烦了。 「当我傻啊,师娘和阿萨族的事,闹得纷纷扬扬,几乎整个百濮都知道他们要斗蛊。而且,好些人都盼望着师娘输掉,说师娘输了斗蛊就会嫁进阿萨族,她是伦山一脉的蛊后,她嫁回来了,不就间接等同伦山一脉回归百濮。」 云飞说到这里,嗤笑了一声:「想得倒是美,想赢斗蛊,也得看我们圣慾天同不同意。」 「对了,师妹,你这几天打听一下,看看这个阿萨族是用什么和师娘斗,咱们先把他的蛊虫给换了,到时候,看他拿什么赢师娘。」 况曼冷瞥了他一眼:「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蛊这玩意邪门的很,别咱们蛊没换成,倒先成了蛊虫的温床。」 「有没有听阿呜提妮怜?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收回视线,况曼又继续问。 云飞:「有听到过。师娘来百濮,差不多震惊了整个百濮的族群,所有的寨子都在谈论她,自然也有提到妮怜这个女人。」 「我听他们谈话,妮怜不在百濮,好像是说失踪有二十年了,除了阿塔族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况曼掀眸,古怪地看着云飞:「你听得懂他们谈话?」 云飞眼神闪避,咳嗽了一嗓子:「阿呜怕我无聊,和族人聊天时,多数会带上我,而且,说话时还会用中原话和她的族人相谈。」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得到这么多消息。 那个女孩是个体贴人的女孩,但可惜,他不可能留在百濮,也不可能娶一个毫无感情的人为妻。 所以…… 况曼听罢,眸光意味深长的在云飞脸上瞥了几下,然后抿嘴一笑:「美男计果真好用,早知道,我和九哥就不带你走了,让你在波兰族多呆几天,说不定咱们还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第80章 守山族与蛊后,永远不会背道…… 况曼调侃的语调, 听得云飞想揍人。 云飞磨牙,不认输地道:「我觉得美人计比美男计更管用,要不, 你去试试, 波兰族还有许多长得不错……」 后面的话云飞还未说完, 就忽感脖子凉飕飕的。 他抬眸,环顾四周。 树影下,孟九重像个木桩似地的杵在那里,一双深邃的眼睛, 死寂般地睨着他。 云飞嵴背发凉,有种他敢继续说, 他就会将他的脖子上搬家的错觉。 云飞一木,拉下眼皮,不吭声了。 见他闭了嘴,孟九重终于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看向况曼:「附近没危险, 不早了, 早些休息吧。」 说着, 毫不避讳, 宣誓般地揽住况曼柔软的腰, 轻轻一纵,跃到况曼先前弄出来的小树屋里。 云飞抬头, 目光随着二人跳上的树看去, 一瞅, 便瞅到了树叉中央的小树屋。 云飞:「我呢, 我睡哪?」 阿曼忒不厚道了,他不良于行,怎么可以留他一下人在树下, 这万一出来只老虎…… 孟九重垂眸,看了眼树下的人。 将况曼塞进树屋,他向况曼借了一条鞭子,然下跳下树,用长鞭卷着云飞,将他拖进了另一个树屋里。 「你中了药,睡觉的时候,自己注意一点,别滚下树屋,我们距离你有点远,掉下去,许会没办法及时支援。」离开前,孟九重神情淡淡,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 云飞看着纵回另一个树屋的孟九重,目测了下两个树屋的距离,桃花眼里,顿时生出恼气。 就知道这死男人蔫坏蔫坏的,三丈距离,他说他会支援不及时,呸,明摆着就是在奚落他…… 虎落平阳被犬欺,等身上的药效过了,他一定要用拳头和这傢伙好好说道说道。 云飞心里怨气浓浓,不想,耳边又传来了况曼的会心一击:「可不是,你睡的时候注意点,这么高摔下去,要再摔到胳膊和腿,那你可就真的行动不良了。」 云飞:「……!」 这嫁了人,就没同门爱了……他们是一家人,他就是拖油瓶。 听到况曼的话,孟九重眼眸浮起浅浅的笑,心情顿时愉悦。 * 夜晚恢復宁静,蝉鸣吱吱犹如夜曲,充斥在耳边。 翌日一早,天一亮,况曼和孟九重便开始在林中忙碌起来。 百濮境内毒物多,但制毒的资源也多,比起苍山泾山这些地方,不知多了几倍。 况曼让孟九重帮忙,将凡是有毒的植物都拢出来,她要制毒。 百濮玩毒的族群不少,可以说这个地方的人,就鲜少有不识毒的,恰好,她也会玩毒,而且还和别人玩的毒不同,她是用异能制毒。 她倒想看看,她制出的毒,和百濮人练出的毒,哪一种毒性更强。 况曼带入百濮的毒,几乎都在洪湖里泡汤了,所以,她必须得大量制毒。 第299页 百濮地界的箭毒木比中原多,不过……这种毒,似乎也并非况曼一个人知道,因为,在遇上一棵箭毒木时,况曼看到树皮被人剥开过,显然,是有人也在取它的毒液。 啧啧,中原也有箭毒木,却少有人知道它是剧毒,连郁方都不清楚。百濮果真奇人无数,竟也有人知道这毒树。 取了一些箭毒木的树汁,况曼练出了满满三瓶剧毒,然后又杂七杂八乱练了许多不知能不能用上的毒。 这一次的毒,比之前任何一次花样都多,有功能和□□功效相同的毒,也有类似硫酸那般功效的毒,撒一点出去,就能灼伤皮肤。 这种毁人的毒,况曼不敢给孟九重,自己收着了。 这玩意可比硫酸恐怖多了,撒出去的时候,手若是没有防护,撒毒的人也会被毒翻。这些毒都没有解药,而唯有她这个制毒的人,对这些毒免疫。 甚至,还有类似与百枯草毒性的毒,这种,况曼是准备拿来折磨人用的…… 让人想死,死不了,清醒的感受着身体溃烂,受尽煎熬,全身枯竭而死。 这是她专门为当年那个凌虐她的人准备的,当年,他对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年幼的她,在心里烙下死亡阴影,她又怎么能不还回去。 虽然没找到那个人,但是,他尾巴已经露出来了,露了尾,又岂会捉不到。 她爹正在顺着这尾巴刨洞,要不了多久必能掐住他的七寸,她也早晚能挖下他森冷的眼睛,砍下他的头颅。 在深山中晃晃悠悠七八天,再过一日,便是三十二月,伦山蛊后与阿萨族的斗蛊日,可是到了现在,伦山蛊后都还未现身。 况曼有些焦急,脸上悠闲神情,逐渐被凝重代替。 到现在阿娘还没有出现,她该不会不和阿萨族的人玩了吧。 嘶—— 以阿娘那随心所欲的性子,别说,还真可能。 要是真是这样,那她岂不也被阿娘玩了一把…… 这几天,云飞身上软筋散的余毒,已经全部散去,他一恢復精神,就蔫坏蔫坏地偷袭孟九重,想要找回面子。 结果却差点被孟九重按在地上摩擦。 如果孟九重没有吃下朱果,两人要分出高下,兴许还需要点时间,但是现在……云飞完全不是孟九重的对手。 一偷袭,就差点被孟九重拍出内伤。 云飞那个气哦,转头又盯上况曼,想把当日那一声师姐的面子给找回来。 结果,可想而知,面子没找回来,反倒是荣登师弟宝座,把这师弟的位子坐实了。 这辈子都甭想翻身。 云飞郁闷—— 郁闷之后,他就不搭理况曼和孟九重了,自己一个人跑出大山,一去就是好些天,就在况曼一边担心着伦山蛊后会不会出现在阿萨族,一边挂心他又被那个寨子的女孩捉走时,他带着一身疲倦回来了。 并带回了一个消息:「师娘就在这附近,明日定会现身阿萨族。」 「现身了?你有看到阿娘?」况曼惊喜问。 云飞:「没看到,但我听波兰族的人议论,在我们离开波兰族三天后,师娘在洪湖附近现过身。」 况曼:「你去波兰族了?」 云飞点头。 就如孟九重说过的话那样,百濮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寨子与寨子之间的语言相差甚大,中原人想在这十万大山里打听消息,难于登天。云飞听不懂其他族的语言,但在波兰族呆过一段时间,这个寨子的语言,他却能听懂几分。 于是,被况曼和孟九重联手气了一顿后,他又潜伏进了波兰族,偷听墙角,收集消息。 伦山蛊后与阿塔族斗蛊这事,在百濮闹得特别大,几乎每个寨子都在观望,所以消息还是不差的。 这不,偷听着偷听着,就听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伦山蛊后现身,曾在洪湖附近出现过。洪湖离他们暂时安顿这地方,用轻功赶路,也就一天一夜的事,她既然出现在这附近,那必就会赴约斗蛊。 云飞:「师娘与阿萨族的斗蛊,似乎已经不再限于他们,百濮的人好像很关注这次斗蛊,据说,各个养蛊族的族长,都带人前来了阿萨族。」 这一场斗蛊,在纷纷扬扬一段时间后,莫名成了百濮的一场盛宴,许多人都赶了过来。 「那阿塔族呢?」况曼分析着云飞带回来的消息,蹙眉问起了阿塔族。 目前看来,百濮各族对阿娘和阿塔族的恩怨,态度都是观望,整个百濮,对阿娘有威胁的就是阿塔族。 「他们也来了,还带来了不少人,据说,是想和师娘清算前仇旧怨。」 况曼呵笑一声:「前仇旧怨……呵呵,是该清算一下。」 「阿萨族斗蛊盛会,定是宾客如云,想必多我们三个人也不多。明日一早,咱们就去阿萨族。」 云飞看着仿佛是要去灭人满门的况曼,赶忙出声道:「阿曼,明日出现在阿萨族的人,几乎都会蛊术,蛊术这玩意太邪乎,去了后先静观其变,别冲动行事。」 没想七八年没见,阿曼这性子,还是这般张扬。 张扬没事,可别像小时候那么冲动。 一冲动,他们说不定就全军覆没。 况曼侧头,笑吟吟地看着云飞:「蛊虫也是有克星的,恰好这次入百濮之前,有个姑娘,大方地送了我一个专克蛊虫的东西。」 第300页 带着驱蛊铃进百濮,她还怕什么蛊,更何况,她这几天可不是在林中漫步。 制了这么多毒,就不信还能吃亏。 说罢,况曼不再开口,纵身回了树屋,躺着小睡了一会儿。 孟九重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见况曼小睡,似乎猜到了什么,将剑抱在怀里,倚在树茎之下,也跟着浅眠了起来。 云飞见都这时候了,还能大白天睡着的两人,忽地,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学着二人,也抱着剑倚到树上,养养神。 许是心里装的事太多,养神一下午,都楞是没睡过去。 天色逐渐黯淡,被参天大树遮掩得密密实实的树林,陷入黑暗。 一睡,就睡了一个下午的况曼和孟九重,在黑暗来临剎那,齐齐睁开了双眼。 一睁眼,二人眸中就闪过精光。 况曼从树上纵下,手一挥,将树叉上那两个住了好些天的树屋撤掉,然后举步,走向已做好准备的孟九重。 「走吧。」见况曼过来,孟九重低道一声。 况曼一笑,抬步便往树林外走去。 两人没有过多言语,似乎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云飞看着二人行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时,也有点不是滋味。 阿曼……已经不是以前的阿曼了。 心里感慨了一句,然后小跑跟上二人。 况曼嘴上说着明日一早去阿萨族,但实际却在今天晚上就开始行动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呆在阿萨族后山的大森林中,因担心引起阿萨族警惕,从未踏足阿萨族真正的范围。 连地形都没有去探一下。 这顾忌现在没了…… 因为,就算阿萨族发现了他们,也没时间来管他们了。 云飞说阿塔族带着大队人马,也来了阿萨族,她需要去摸摸阿塔族的底,以防万一。 * 这边,况曼欲趁夜一探阿萨和阿塔两族。而另一边,距离阿萨族只有一个山头的悬崖峭壁巅峰,两女一男席地而坐,身前一堆篝火,被山顶的风吹得左右摇摆。 在他们身侧,还盘着一条蛇,那蛇极大,远远看去仿佛一个小石堆。 况曼若在这里,必会一眼就认出,这条蛇,就是他们在西蒙族后山石窟中,所遇上的其中一条蛇。 火光将坐在地上的三人映得脸颊微红,篝火上,悬吊着几壶酒,在三人身旁还有几个空的酒壶。 一身繁复黑袍,头带步摇,左脸带上一个狐狸面具的女人,手拎酒壶,轻轻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伦山蛊后喝完酒,半脸浮笑,轻轻睨着身侧沉寂的青年:「少年人,你这样子可不行,百濮的女儿家喜欢的是热情的小伙子,你整天冷着脸,可没女孩会喜欢你。」 山巅上的伦山蛊后,与况曼见过的伦山蛊后完全不同。 她的身上,不再有任何忧伤,那半张露在空气中的脸,明媚又妖娆。再配上她酒后的慵懒……整个人宛若花丛里那朵最妖艷的红玫瑰,夺人心魂。 巫胥轻侧目,看了一眼伦山蛊后,身体轻轻后倾,倚靠在盘在一旁的大蛇身上。 「蛊后说的是,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样。」旁边满头银饰的阿奴耶,配合着伦山蛊后,打趣了一句巫胥。 这阿奴耶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河岸边弹奏蛊琴,放话谷雨节后,况曼和孟九重若不离开百濮,便对其诛杀的女人。 当日那一句诛杀,只是威慑。 带着天蛛丝入百濮的人,他们守山一族又岂会忘恩负义真的将人诛杀。 「阿奴耶,你知道我入百濮的目的,你们真不阻止。」伦山蛊后看了一眼阿奴耶,手轻轻一抛,将手中空掉的酒壶丢掉,然后运力,又从火堆上取下了一壶酒。 拎着酒壶,她目光饶有兴趣地淡睨着阿奴耶。 她这一趟入百濮,可是会让百濮地动山摇的,守山一族责任就是守护百濮,不让百濮出现动乱。 她……会让她肆无忌惮下手? 「伦山出自百濮,蛊后来百濮,不过是回老家看一看,我需要阻止什么。」阿奴耶笑着回答。 阻止,她倒是想阻止,但也要守山一族阻止得了。 湖里的龙王,是奠定守山一族崇高地位的存在,可偏偏,这龙王是蛊后一脉的东西。 只要蛊后一脉有想法,龙王随时都可以搬家。 命门被人掐住,她能阻止什么。 「阿奴耶,明人不说暗话。阿塔族是这些年百濮新崛起的一族,我这趟入百濮,会将这个族彻底剷平,一个不留。你若要阻止,到时候,我会将你们和阿塔族视为一体,到时候,别说我伦山一脉不顾旧情。」 「幼子无辜,就不能枉开一面吗?」阿奴耶见伦山蛊后出口便要灭族,眼神紧皱,出声道。 「无辜不无辜,我不知道,阿塔族挑衅蛊后之威,连续害死我伦山两任蛊后,这要换成久远之前,你觉得,阿塔一族还存在吗?」 「你已杀了他们族长,且当年的事是妮怜一手所为,冤有头,债有主,何必赶尽杀绝。」 「是不是妮怜一手所为,你我都不知道,我只看……我伦山两任蛊后之死,受益的是谁。」 「阿塔族踩着我伦山的仁慈,这年些蛊术越来越出色,也越来越过份,甚至再次将手伸进伦山,一而再,再而三,是觉得我伦山无人,能任由他阿塔族为所欲为吗。」 第301页 「蛊后,留个根吧,百濮百族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灭一族……」阿奴耶眼中带起不忍。 百濮不比中原,地势贫瘠,一个种族要发展起极难,百年千年才能成族,这一灭…… 伦山蛊后呵笑一声:「我不会傻得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斩草不除根,他日说不定会成为我伦山覆灭的根源。」 「今日与你一谈,是看在我两族祖辈交情的份上,你们若真要插手,我伦山也不会惧。」 她找守山一族,一是想重建两族友谊,二,便是不希望守山族插手她的事。 今日她态度明确,就看守山一族如何抉择了。 阿奴耶见伦山蛊后意已决,心底无奈嘆气,道:「守山族与蛊后一族,永远不会背道而驰,你意已决,那便……随你吧!」 阿奴耶心生无力。 三十年前,当那任蛊后身亡的消息传入百濮,巫嫲便猜到了阿塔族会有这一日。 那时巫嫲就说过,早晚有一日伦山一脉会回来寻仇,并道,守山一脉最好不插手伦山恩怨,以防蛊后一脉破釜沉舟,彻底抛弃百濮。 百濮修蛊之族无数,但蛊术的起源皆是出自蛊后一脉。 若蛊后一脉真的再不顾旧情,那百濮的未来,不用她去猜,都能知道结局会如何。 只洪湖龙王迁移,就足以能让百濮蛊术走入末途…… 至于原因,这是守山族与蛊后一脉的秘密。 妮怜野心大,以为搅乱了伦山,百濮蛊术就能称王,阿塔族就会出另一个蛊后,呵呵……要真是如此简单,伦山的族长就不会被人以蛊后二字相称了。 伦山蛊后拎起酒壶,朝阿奴耶敬了敬:「庆祝我两族,友谊长存。」 「你可探查到妮怜的下落了?」阿奴耶闷闷地喝了一口酒,问起伦山蛊后的事。 伦山蛊后:「缩头乌龟,藏得很深。不过不打紧,阿塔族肯定知道她藏在哪里,我杀了她父亲,杀了她兄长,明日再杀她两个亲人,若是她一直不出现,我就一直杀,杀到阿塔族灭族,然后再去找她。」 阿奴耶看着将杀人说得这般轻飘飘的女人,心里一阵胆寒。 蛊后就是蛊后……这份心性与残忍,非常人能有。 阿奴耶盯着伦山蛊后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轻阖下眼,道:「阿塔族族长一家许是真不知道妮怜的下落,但是,莫怜肯定知道。」 既然没办法阻止,那就快些结束伦山一脉带来的混乱。 阿塔族的族长一脉也许会不知道妮怜在哪,但莫怜定是清楚。 因为,莫怜家里,有个女孩…… 那个女孩,莫怜对外宣称是捡的,但是她知道,那个女孩是妮怜的女儿。 伦山蛊后疑惑:「莫怜是谁?」 「妮怜的亲姐姐。当年妮怜从伦山回来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莫怜那里,并且,她回来时,还带回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满是蛊,莫怜还到处求人,让人帮他解蛊。他们在莫怜家住了一年多,然后两个人就一起消失了。」 这是阿奴耶所知道的唯一的消息。 「男人?」伦山蛊后蹙眉。 她不是在伦山长大的,所以,对伦山过往并不是很熟悉,也不清楚当年怜妮有没有在伦山带人离开。 说起来,若不是这次有一只暗手,又伸进了伦山,被族中阿嫫们抓到了尾巴,她怕还不会有这一趟百濮之行。 伦山蛊后本来是在中原解决自己恩怨的,当年那黑衣人杀父杀女,让自己掉下昭江之仇,哪怕她坐上了蛊后的位子,也没办法释怀。 这仇,她必须报,不为自己,也要为受尽苦难的女儿和惨死的父亲报。 在中原时,她听说阿曼恢復了记忆,并去了许良山,就想着,回许良山和女儿聚一聚,再祭拜一下父亲。可才走到半路,就突然接到族中来信,说有人慾对伦山不利,并且这个人很可能是妮怜。 妮怜,一个让伦山族人恨之入骨的百濮女人。 伦山一脉,是从百濮迁移出去的,不管祖辈因何原因离开百濮,但香火情却依旧还在。都知伦山是蛊后的后人,蛊术天下无双,于是,百濮这边隔几年就会选一个有天赋的女孩,送去伦山,让她在伦山学习蛊术。 妮怜便是三十多年前,百濮送去伦山的女孩。 她记忆好,习蛊天赋不错,那时阿嬷还道,说这个女孩将来定会将百濮蛊术推到一个高度,说不定,百濮会出新的蛊后。 阿嬷对她评价很高,但是最后,却死在这个女人手上。 阿嬷是那一任的蛊后,在阿嬷修练万蛊术时,这个女人却突然出手,将阿嬷堆进了蛊窟里。 那时蛊窟里无数毒物正在相互撕咬,欲争出蛊王,那怕阿嬷这个养它们的人,被推下去,也难逃被吞噬的命运。 阿嬷最后虽没被蛊虫吞噬,但到底是不行了。 急急将蛊后之位传给阿妈,就撒手人寰。 阿妈接手伦山,需要修练万蛊术,她一修练这蛊术,那她与父亲之间,必成陌路。 因为,修练万蛊术得先给自己下忘情蛊,下了忘情蛊,以前的枕边人极有可能会因情丝已断,而被视为仇人。 不想亲手杀掉父亲,在修练之前,阿妈把她和父亲送出了伦山。 她是在许良山长大,不是很清楚伦山发生的事,也不明白为什么那时阿妈没上百濮,找妮怜报仇。只知道,后来阿妈中了计,间接死在了妮怜手中。 第302页 据说那一次,万蛊术还被妮怜偷去了一篇。 再后来,就是阿姐接掌蛊后的位子,但阿姐却死在了修练万蛊术之上。 万蛊术没那么好修练,在这奇功未成之前,一身毒血一不小心就会让人丧命。阿姐就是压抑不住一身毒血,而丧命的。 她知道她快死了。 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得,竟想出将毒血换给她的主意。 也许,那时阿姐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吧。 最后,换血成功。 换血第二天,昏迷五年的她甦醒了,阿姐弥留之际,眼中带着欣慰,强撑着给她中了忘情蛊,便去了。 有阿姐一身蛊血,她不用修练,就有了掌控蛊虫的本领,还多了几十年的功力。 她凭着阿姐留给她的一身本事,坐上了蛊后的位子。 原本,她也没关注过妮怜这个人。 毕竟妮怜和伦山之间的恩怨,是发生在三十多年前,阿姐离逝时没向她提过这个人。可偏妮怜野心勃勃,竟在她忙着解决自己恩怨的时候,再次将手伸向了伦山。 族里老一辈的阿嫫们查到情况后,就立即飞信给她,让她暂缓中原恩怨,先将伦山与阿塔族的恩怨解决了再说。 而她,也是在这时才知道了,她娘和她外婆都是被人害死的。 两个长辈死在妮怜手上,这笔血仇大了。 于是,她就来了百濮,一寻三十年前的旧怨。并且,还准备将当年她祖上借给阿萨族的摄蛊钟给要回来。 阿萨族就是个无赖,当年他们自己练蛊练不出来,向她祖上借了蛊钟,结果有借没还,现在还死不承认了,要和她打斗蛊,输了才还。 想斗就斗,伦山从前朝末年民间大乱后就封山,至今都极少有人外出,出去也不会提自己是伦山人。伦山沉寂的太久,似乎让世人忘记蛊后一脉的强大了。 正好,趁这次斗蛊,再振伦山威名,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他们伦山前面叫。 伦山蛊后陷入回忆,阿奴耶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妮怜当初应该是跟这个男人一起离开的百濮,查到这个男人的身份,便能找出妮怜,另有,将莫怜的大女儿抓住,兴许也能将人逼出来。」 伦山蛊后:「这话何解?」 她阿爹和阿兄被她杀了,她都没有任何动作,怎么会为了一个阿姐的女儿现身? 阿奴耶:「这个孩子,是二十一年前,莫怜出百濮带回来的孩子,她,应该是妮怜的女儿。而且阿塔族里,蛊术最高的,并不是族长一脉,而是这个女孩。」 「呵呵,人都出去了,还送人回来学蛊术。」伦山蛊后冷嗤一声,仰头,又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 「多谢相告。来日有空了,带上这个小伙子,去我伦山坐一坐。」伦山蛊后笑吟吟,朝阿奴耶发出邀请。 「会的。」阿奴耶一笑:「明日斗蛊,可有把握?」 关于这一任伦山蛊后,她也有所听闻,知道她是半途出家,并不是从小就开始练蛊术,所以…… 伦山蛊后:「有没有把握,明日你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蛊后这个位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谈完正事,伦山蛊后目光轻错,落到阿奴耶身后的琴上。 看到琴上那熟悉的黑色丝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透出一丝异光。 天蛛丝…… 看来孟泽师兄和守山一族也有些渊源。 当年她还奇怪,他的天蛛丝是从哪里来的,现在看来……这天蛛丝应该就是出自守山一族。 看到天蛛丝,伦山蛊后不由得想到了黎初霁,她红艷的唇轻轻一抿。 这小子好像快一个月没现行踪了,该不会陷在哪个族群里了吧。 百濮可不比中原,这要陷进去…… 想到这里,伦山蛊后掀眸,问:「阿奴耶,你对百濮的信息最清楚,可知道,有没有一个身背大刀的小伙子,陷入了哪个族中?」 「怎么,背大刀的小伙子和你有关?」阿奴耶抬头,疑惑地看向伦山蛊后。 背大刀……倒是有两个。 就是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个一个? 伦山蛊后轻颔首:「一个后辈,有些渊源。」 阿奴耶:「你在百濮这段时间,百濮内里进了两个背大刀的少年,一个进,一个出,出去的那个,身中蛊毒。进来的那个,前几日差点成了波兰族的上门女婿,不过,这小伙子很精明,据说逃了。」 伦山蛊后微楞:「两个?」 除了黎初霁,难道还有人跟着进了百濮? 阿奴耶:「嗯。」 一旁,自始自终都没开口的巫胥,看了一眼问话的伦山蛊后,突然道:「不止两个。」 「最近天空中总是出现一些不属百濮地界的山鹰,小金地盘意识强,将这些老鹰通通杀了餵小黑了。」巫胥道完,目光落到伦山蛊后眼睛上。 那日和他在河边对战的女孩,和伦山来的蛊后,有双相同的眼睛。 也许…… 「老鹰……回纥人?」伦山蛊后微惊。 回纥信鹰入百濮……怎么,是想将她杀在百濮境内吗? 「回纥的吗?我还以为是中原的。」 巫胥淡淡道了句,然后收回视线,继续道:「这些老鹰是追着一男一女入的百濮,女的……有一双和蛊后你差不多的眼睛,男的则背着一把古怪的剑,那剑能以一化二,并且,剑上有奇宝天蛛丝。」 第303页 巫胥极少一次开口说这么长的话。 阿奴耶有些奇怪,侧头往巫胥身上瞧去。 「以一为二,天蛛丝?」伦山蛊后眼里划过疑色。 片刻后,她似想起了什么,美目骤然一缩,急问:「小伙子,你知道他们行踪吗?他们在哪里?」 阿曼通身上下,只有眼睛像她,而天蛛丝……世间两把武器有天蛛丝。 一柄在黎初霁身上,一柄下落不明。 不过,况飞舟与穆元德都已现身江湖,怕是已经将之找到。 而找到后两人皆有可能会将此物,交给孟九重。毕竟这把剑,是孟泽铸出来给他儿子的。 这一男一女不会是阿曼和九重吧? 他们也入百濮了? 百濮情势如此复杂,他们入百濮做什么? 巫胥摇头:「不知道,小金这两天在阿萨族的天空上,捉了两只老鹰,他们应该在阿萨族附近。」 伦山蛊后听到二人在阿萨族附近,紧提的心微微松下。 出现在阿萨族,想必是听到了她与阿萨族打赌的消息,追过来的。 若不出意外,只要她现身他们就会找上来。 既是如此,那便不急,明日应该就会碰上他们了。 先问清楚黎初霁的行踪再说,虽然这人是况飞舟的徒弟,但她也养两年,况飞舟是况飞舟,几个孩子是几个孩子。 伦山蛊后坐回原位:「那两带刀者呢,他们背上的刀,又是何刀?」 阿奴耶:「出去的那个,身后所负之刀,刀柄是龙头,为金色。另一人所携之刀,有些像漠刀。」 伦山蛊后听罢,垂头轻思了一会儿。 金色龙头刀柄……那出去的这个人,应该是黎初霁了。 出去了也好,百濮这地方,可不是他一个长年生活在关外的人,能轻易踏足的。 至于另一人,漠刀常见,想必应该不是那些孩子。 得到想要的消息,伦山蛊后歇了声,没再继续相问。阿奴耶看了一眼她,垂眸,神思游走。 这后面进来的一男一女,不会也和蛊后有关吧? 而另一边,巫胥沉默了下去,他眼神明明灭灭地看了眼伦山蛊后,然后慢慢阖下了眼睛。 许是闭了眼,那身凉薄的气质,倒是稍减了一些。 山巅谈话声结束,恢復宁静,只有篝火声,时不时响起。 另一边,踏着月色离开森林的况曼三人,也在子夜时分,抵达了阿萨族。 阿萨族应该是个人丁兴旺的族群,寨子里竹楼林立,比起况曼这一路走来,所遇上的寨子都要大上许多。 阿萨族极为重视明日那场斗蛊,夜半三更,寨子里还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在穿梭忙碌着。 况曼三人抵达,本是想先探了一探这个寨子的地形,谁知一抬头,便瞧见了停在寨子最中央,那座钟楼上的一只老鹰。 那只老鹰羽毛光滑,一双鹰目紧紧凝视着下方,仿佛是在观察什么。 看到这只老鹰,况曼柳眉突兀皱起,疑声轻道:「莫鹰?阿萨族和回纥有勾结?」 「还真是莫鹰,回纥人也跑来百濮了?」云飞听到况曼话,抬头往她看的地方瞥去。 一瞧,还真就瞧到一只独属于回纥的老鹰。 看到这只老鹰,云飞不淡定了:「回纥疯狗最奸诈,他们入百濮,必有阴谋。」 第81章 竟在用活人养蛊? 月色浮水。 回纥老鹰的出现, 让况曼极为意外,她意外的是阿萨族竟和回纥人有勾结。 若回纥和阿萨族之间有勾结,那阿娘明日那场斗蛊是被回纥人设计, 还是…… 况曼一直都知道回纥人入了百濮, 甚至还猜到, 他们想在百濮伏击她。 自从那日离开洪湖后,况曼就再没有看到过回纥鹰,她还以为这群疯狗可能陷在了百濮,或是在百濮等罪了人, 被人杀了。 可现在…… 呵呵,人家不是被杀, 而是在守株待兔,等着她娘俩自投罗网。 她和阿娘可不是那只他们能守得到的兔子。 「阿曼,回纥人出没,事情有些棘手, 我出去查探一下情况, 你们在这里等着。」看到回纥老鹰, 云飞脸上带起了慎重。 他从小在关外长大, 对生活在关外的回纥鹰犬极为熟悉。 这群人, 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狗。他们出现在这里,不是盯上阿曼, 就是盯上了师娘, 必须解决掉。 他得去看看, 这次带队入百濮的人是谁? 回纥其他人好还, 但倘若进入百濮的是枯鹤院的昆苗,那阿曼可能就真会有危险。 昆苗是枯鹤院的三弟子,虽然排行老三, 但权利却比上头两个都大。 手中掌握着回纥的情报网,并且,还有一个杀手组织。 这人从小天赋异禀,与老鹰极为亲近,后来甚至无师自通,成了回纥第一个会驯鹰的人。他的名字在大草原传开时,大草原上,就多了很多盯梢的老鹰。 连圣慾天他都敢放老鹰去查探,要不是后来青锋师伯震怒,踏出圣慾天,将回纥将军的儿子给杀了,并放话,圣慾天出现一只鹰他就杀一个贵族子弟,或是杀一个枯鹤院的弟子,这老鹰怕是还会继续盘旋在圣慾天的天空上。 昆苗此人十分奸诈,他得先把情况弄清楚,小师妹才找回来,可不能出事。 第304页 「你小心点。」况曼看了一眼云飞,叮嘱道。 云飞轻颔首,身子一晃,消失在黯淡黑夜中。 况曼和孟九重也没闲着,两人观察着四周,况曼还异能大开,和身边的树沟通了起来。 她想知道,阿萨族到底有没有和回纥人勾结,若是有,那明日那场斗蛊,阿娘就算是羸了,不经过一番血战,也难以脱身。 若是输了……阿娘就更别想脱身了。 况曼和大树沟通,孟九重黑眸则紧紧盯视着这只老鹰。 钟楼上的老鹰,在上面停了一会儿,展翅飞到一座竹楼上空,盘旋着啾啾叫了两声,然后又沖回了钟楼。 阿萨族的人正忙碌着明日斗蛊的事,没有把注视力放在一只老鹰身上。 过了一柱香,和附近大树沟通的况曼,眉间警惕微微松懈,缓缓吐了口气。 「这只老鹰是傍晚前落到阿萨族的,与阿萨族无关。」况曼说出附近植物传递给她的消息。 和阿萨族无关便好,要不然,她就真的要做好,随时救阿娘的准备了。 孟九重侧头,在况曼的脸上驻留了一会儿。 入了百濮之后,阿曼总是语出惊人,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去探查,就能精准地判断出情况。 对百濮山林的熟悉,仿佛自小就生活在这里一般。 伦山蛊后说她是山中精灵,这话……还真没说错。 一入山,她就如鱼游水…… 「回纥鹰是跟着一个部落的人一起进的阿萨族。」况曼继续道:「先探一探,是哪个部族。」 孟九重目光轻错,落到先前老鹰盘旋啾叫的那座竹楼上。 「刚才,老鹰展翅飞了一次,它盘旋在那座竹楼上空,我们去竹楼那边看一看。」 陌生地界,不管况曼还是孟九重都观察细微,不错过一丝有可能发现的线索。 这不,况曼和大树沟通时,孟九重就已大致分析出一些东西。 老鹰刚才明显是在给某个人回报消息,接收它消息的人,必在它盘旋的那幢竹楼里。 「我去竹楼里探查一下,你继续观察。」况曼说罢,身形一晃,也没入了黑夜中。 孟九重一动不动,看了一下四周地形,身形一晃,晃到了前方的一个大石磨下,然后将自己彻底融在石磨的阴影中,监视着周围的一切。 况曼摸黑,攀爬上了孟九重说的竹楼。 阿萨族明日有盛宴,住在这竹楼里的客人,今晚似乎也难以入眠。已夜半三更,但竹楼中,还有微亮的烛火,忽明忽暗地燃烧着。 竹楼第三层,一个梳着少数民族髮髻,穿着少女服饰的女人,正在翻阅着一本书。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明眸皓齿,一双眼睛充满了睿智。 她手上的书,是中原文字,她看得似乎有些投入,一对明眸始终没有离开这书册。 况曼借着鞭子,倒挂在竹窗外,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女人。 看了一会儿,没见她有什么异常,她鞭子轻挥,一借力,移到了另一个房间。 轻巧的动作,没有弄出任何动静。 房中的女子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有个人曾倒挂在她的窗户外。 另一个房间里,住的是一个老妇。这个妇人皱纹满面,眼睛有些浑浊,她正在解衣,似乎是要入睡了。 在这间屋,况曼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唯一算有异的,便是这个老妇的床头,放着一个冷白陶瓷蛊,这个陶瓷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扇动着翅膀。 况曼五感敏锐,虽然扇动翅膀的声音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 看了一眼那个陶瓷蛊,况曼就离开了,准备去竹楼的第二层看一看。 百濮养蛊的多,这种陶瓷蛊,刚才潜伏在楼下时,她有瞅见好多人身上都悬着一个这种瓷蛊。 说起来,阿娘身上也有。上次阿娘潜进她与孟九重的房间,她在她身上也发现了这种陶瓷蛊。 想必,这是养蛊之人,用来装蛊虫的东西。 竹楼第二层住的,应该是三层那一老一少的随从,二楼一共四间房,每间房里都有三个人,第一间房的随从腰间不是悬着刀,就是悬着剑,个个看上去都孔武有力。 他们未向楼上一老一少那般悠闲,每一个人的双眼里都充着提防,时刻警惕着窗外。 因为他们警戒着,况曼不敢大意,动作轻得仿佛一只攀在墙壁上的壁虎。她也没再倒吊窗户边去就近观察,而是透过竹子中那微小的缝隙往屋子里看。 屋内三个人,个子看上去不高,和百濮男子的身高差不多,就是比较壮,不如百濮男子纤瘦。 况曼眼里闪过疑惑。 外型和百濮男人一模一样,穿着也是百濮服饰,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况曼拧眉沉思了一下,然后身形一闪,又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住的依旧是随从,同样是三个,这三个随从比起另一间屋的那三人,看着就正常了许多。不,也不能是正常,他们很纤瘦,脸色较为苍白,目光里透着呆滞。 呆滞的眼睛……三个人都相同…… 况曼再次疑惑。 恰在这时,屋内其中一个男人,手突然一伸,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那抓住胸口的手背上,青筋突现,一条一条的,仿佛虫子般,看着极为狰狞。不但如此,他的脸也开始变得色,从苍白变成紫青。 第305页 这一变色,整个人仿佛地狱出来的恶鬼,狰狞得让人胆寒。 他似乎很痛苦,异状刚起,他就蜷缩到了床上。他咬着牙齿,痛苦声压抑在他喉咙里,却始终没有叫出来。 况曼眼里闪过惊诧。忽地,屋里另外的两个男子,须臾间也出现了异状。他们和第一个男子一样,脸色迅速变化,都蜷缩到了床上,抑制着自己的痛苦。 与此同时,况曼眼尖地发现,这三个人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那东西就像是裹挟着在皮肤下的虫子。 况曼被看到的东西噁心到,赶紧把脑袋偏离竹子缝隙。 眼睛不可置信地瞪了起来:「……!!」 ——擦! 什么玩意? 吞了吞唾沫,况曼不信邪的又把脑袋伸到了缝隙处。 ……艾玛,真是虫子。 一条,两条……一张脸上,竟浮出六条虫子般的东西。 嘶——这幢楼住的是哪个族的? 竟在用活人养蛊? 况曼不会养蛊,但不会养并不代表着她啥都不知道…… 中原那过,把玩蛊的这人传得神乎其异,她在郁方那里也曾听过一点消息。有的养蛊人,会用人培育蛊卵。 反正挺邪门的。 就在况曼走神间,屋内的三个人,似乎承受过了这一波痛苦。 三人喘息着,满头大汗地蜷缩着身体,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着,最后竟无声无息地陷入了熟睡中。 而他们的脸色也恢復了正常,连况曼刚看到的虫子,也不见了。 如果不是这几个人的身体,一直没有放松,还是蜷缩着,况曼怕还以为,刚才那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屋内响起了规律的唿吸声,况曼又观察了一会儿,甩着鞭子,轻轻一晃,又晃到二楼的第一个房间。 她想瞅瞅,这三个看着有些怪怪的人,是不是也和隔壁屋的那三个人一样,半夜蛊毒发作。 结果看了一会儿,这三个人依旧没有动静,还是紧紧警惕着四周,他们甚至连坐的方向都没有变化。 况曼睨着他们,幽瞳带起丝丝凝色。 他们虽然一副百濮人的打扮,个子也和百濮男人差不多,可就是有股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啾啾—— 两声老鹰在这幢竹楼的上空极快地飞旋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钟楼上。 况曼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这只老鹰在天空中盘旋,却没有发现她。 其实,这也怪不得这老鹰发现不了,况曼自从出了西蒙后山石窟后,就有意甩开回纥的盯梢。 有泾山的经验,她知道回纥里有一种鹰,可以凭着气味追踪,于是,她一路异能全开,完全将她和孟九重的气息,融入大自然中。 她这一动作,使得老鹰在石窟之后,就将他们跟丢了。 好不容易在洪湖再次追踪到人,结果……却被突然出现的一只金雕给杀了,还成了一条蛇的晚餐。 从那之后,回纥老鹰就追捕不到她的行踪。 而巫胥的金雕在这段时间,总是在阿萨族的上空,追杀回纥老鹰,那完全是回纥那边想守株待兔,放老鹰在阿萨族观察罢了。 老鹰飞离,屋内,听到这声两声啾鸣,其中一个男人,那双警惕的眼睛里带起了丝丝放松。 况曼观察细微,看到他放松的眼神,须臾间福至心灵,眼里闪过恍悟 。 呵呵——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么看着不大对劲,搞了半天,根本就不是百濮人啊。恶狼就是恶狼,穿上衣服也难以掩饰他们刻在骨子的恶性。 看着他们,况曼再一次感觉到了回纥人的狡猾。她和回纥人打过这么多次交道,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回纥有类似百濮人体型的男子。 呵呵,差点被迷了眼,错将狼狗当成了小奶狗。 回纥人,看到就杀。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至于他们是和哪个部族勾结的,况曼并不急着去弄清楚,反正……明日,她就会知道,住在这个阁楼里的是谁。 弄清楚了屋里三个人的身份,况曼便不打算观察了。她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觅者,等待着时机,一击三杀。 时机很快就来了。 等那只一直盯梢的老鹰再次将信息传递过来,屋内三个人都齐齐放松之际,窗户处,一条鞭子如魔似幻,宛若飞行的灵蛇,以一种完全让人不备的速度,咻地一下蹿入了房间。 警惕着四周的三个回纥人,似乎也发现了这条鞭子,大刀出鞘,就欲砍向这条鞭子。 刀刚刚举起,这条被赋予了力量的鞭子,竟诡异地一下三卷,紧紧套在了三人的脖子。 鞭子仿佛打了三个结般,每一个结上,都有一个脑袋。 这三人大惊,举刀欲砍。 然而……要杀他们的人,却不会给他们机会。刀将将举到半空,三颗脑袋就齐齐与脖子分了家。 未见人影,先断首。 三条血柱溅飞而出,血洒满屋。 浓重的血味,剎时沖鼻而起。 窗户外的少女,身子矫健一跃,跳进房里。 一着地,况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然后,迅速往空中一洒。 一股异味,顿时充斥空中。 异香将血腥味掩盖。况曼看了眼掉落在地的三个人头,抿嘴,沉沉一笑,鞭子轻挥,将三个人头扫到房门处,挑衅似地将之悬吊在上面。 第306页 这群回纥人派出老鹰盯梢却不行动,欲给她造成心理压力。 心理战……她也会。 她回敬他们一份礼物,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所有行动,她都知道,甚至还躲在暗处,猎杀他们……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从现在开始转变。 回纥人既然开始行动,那就绝不可能只有这三个人,别的地方肯定还有人。今晚月色不错,很适合猎杀回纥人,所以,该活动活动了。 挂好三个头颅。况曼身形一晃,从窗户处纵了出去,出去的同时,还将竹窗关了上。 虽然已用异香将血腥味掩盖,但以防有鼻子灵的闻到,还是关一关窗比较好。 别说,况曼这看似多此一举的举动,还真有一些效果。 三楼上,坐在椅子上,闲适翻阅着书册的女子,在况曼取下三人首级之后,似嗅到了异味,注意力忽地一下从书中收回,转头往窗外看了一下。 她放下手中的书册,眼里闪过疑惑,却在这时,空气中转来了一股石兰花的味道。 这味道一传来,女人就坐又拿起搁在桌上的书。 石兰花,百濮独有的一种花。 花香馥郁,极为醉人,而且这花还只产于阿萨族与波兰族两地。 而这个时节,恰巧就是石兰花花开的季节 这个女人对血腥味显然不怎么熟悉,若是如况曼这般,经常接触到血的人,定不会这么容易就煳弄过去。 况曼离开这三个回纥人的房间,又在第二层楼逛了一圈。 竹楼二层的房间一共有四间,除去况曼杀人的那间房,其他几个房间,住的多和先前见过的,那几个被人中了蛊的男人差不多,都蜷缩在床上。 显然,在这之前,他们必也和那几个蛊奴一样,毒发过一次。 况曼没兴趣管别人的事,简单查了一下,就跳下了竹楼。刚从竹楼下去,那只钟楼上的老鹰,就又回竹楼传递消息。不过,畜生终究是畜生。 它要报信的人已经被杀,可它,却只会执行着饲养它的人给它下达的命令。 况曼跳下楼,刚回到先前他们藏身的地方,孟九重就从石磨阴影处闪了出来。 「如何?」孟九重一靠近况曼便问。 况曼:「楼上有三个回纥人,伪装成这个竹楼里客人的随从一起来的阿萨族,这个阁楼客人的属下,皆是蛊奴。」 「蛊奴?」孟九重眼里闪过凝重。 当初他调查伦山时,也曾在调查到过蛊奴。不过,伦山的蛊奴很神秘,外人一般不可见。 况曼点了点头,并没有细说,他俩对蛊都不熟悉,想解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只有三个回纥人吗?回纥人入百濮迟迟没有行动,现在才有所动作,应该是想让咱们自投罗网,这里,不该只有三个回纥人。」孟九重抛开蛊奴的事,分析道。 况曼沉眉:「我也觉得不可能只有三个,这寨子里必还有他们的人,就是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阿萨族很大,今晚入住阿萨族的人很多,想将伪装过的人找出来,还真不大容易。 「这座竹楼入住的是阿塔族的人。」 就在况曼和孟九重思索着该怎么把回纥人找出来之际,出去打听消息的云飞回来了。 不过,这傢伙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头佩银饰,穿着百褶裙的少女。 看着跟着云飞回来的女孩,况曼木了。 哦豁……逃婚的新郎,自投罗网,被新娘捉到了。 跟着云飞一起回来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想以婚姻的方式将云飞留下来阿呜。 阿呜脸色有些忧郁,没了那日婚礼上明媚娇艷,她粉黛未施,水眸中透着幽怨与惆怅。 云飞的神情也不大好,狭长的桃花眼里蕴着锐利,板着脸,再没前几日的嬉皮笑脸。 气氛有些尴尬。 况曼看着这两个人,不知道该说啥了。 递了个眼神给云飞,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但云飞这会儿心情显然很不好,黑着脸,完全没有接收到况曼的讯号。 「确定是阿塔族的人?」孟九重没受云飞和阿呜之间诡异气氛的影响,掀眸看向竹楼,淡淡问。 「是阿塔族的人,他们是今日下午抵达阿萨族的。因为阿塔族在百濮地位崇高,所以,阿萨族的族长,便将他们安排到了族中最好的竹楼里。」 回答孟九重话的是阿呜,阿呜看了看在场三个人,聪明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侧头:「云飞,你们是蛊后的人对吗?」 最近阿塔族和蛊后一脉冲突不断,而他们现在也盯着阿塔族,所以,不又难猜出他们和蛊后的关系…… 听到阿呜的问话,况曼抬眸,欣赏地看了看她。 ……好聪明的女孩。 可惜,芳心错许。 云飞未回话,气氛再次陷入了沉寂。 阿呜眼睛里透起哀怨,她垂头,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暴露了她的情绪。 看着漂亮的女孩,况曼唿了口气:「先离开这里,去山上说。」 他们是来夜袭,现在这情况,还夜袭什么,得了,先把这两人的事情给解决了再说吧。 这地方不是谈话的地方,况曼话落,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身子一纵,就奔向阿萨族的后山。 孟九重见状,举步跟上。 第307页 云飞看了眼埋着脑袋的女孩,眉头紧夹,长臂一揽,带着阿呜向况曼二人追去。 这个女孩是个好女孩,但他,却不是她的良人。 有些话还要说清楚,让她彻底死心。百濮族男儿无数,没必在他这么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身上,浪费年华。 阿萨族的后山,况曼找了处较为隐秘的地方停下。孟九重和云飞前后脚抵达,刚一到地方,云飞就将阿呜放到地上,并后退两步,拉开与阿呜的距离。 阿呜依旧埋着头,通身溢着沉寂。 况曼看了眼她,又抬头瞅了瞅云飞。身子轻纵,跃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完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感情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这个女孩,明显是对云飞动了心,而云飞对她…… 从他的反应,不难看出,他对这个女孩没有一丝感情,哪怕他稍有一丝动心,这事好处理。 但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既然没有感情,那就别拖泥带水。 孟九重紧随其后,纵身落到况曼身侧,看都没看阿云一眼。 阿呜抬头,看着利落上树的况曼,眼里闪过羡慕。 云飞和这女孩相处得这么愉快,他喜欢的,是这种性格的女子吗? 「阿呜,你是个好女孩,但我不是你良人,阿萨族斗蛊之后,你回波兰族去吧。」云飞待况曼和孟九重离开,紧揪着眉头,道。 「我喜欢你。」阿呜抿着嘴,固执地道。 她控制不住喜欢他的心。 她也不知道她喜欢他什么,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甚至都没有彼此了解过对方,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家里有什么人……只知他未曾娶妻。 那日带他回族后,她探他的话,当听到他尚未娶妻时,她仿佛吃了最甜的蜂蜜,满心欢喜的以为,她肯定有机会。 执拗的话,让云飞额头直跳,有些头痛。 「可我不喜欢你。」冷酷的话,从他嘴里溢出。 必须让她死心,要不然…… 阿呜眼瞳闪过一抹哀愁,极轻地低喃道:「我知道……」 所以,她没资格怪他在成婚当天,不顾她脸面,决然离开。再见面,她连质问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哪怕她脸面扫尽,也找不到去怨,去恨的理由。 因为那场婚礼,是她强求来的。 云飞看着阿呜,深嘆了口气:「你喜欢我,可我却不喜欢你,再纠缠下去,只会让你变得面目全非。你是你阿爹培养出来的下一任族长,应知,有些事当断则断,拖下去,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且,我的妻子,我师父已有人选,那个女孩,才是我心目中的妻子。」 云飞是真头痛,早知道会因为一个暂时疗伤之地,就被这个女孩缠上,打死他,他都不会跟她回族。 他感激她当时的收留,但那仅仅只是感激罢了。 他的身份,註定了他不会入百濮,更不会娶一个百濮的女孩。 很小的时候,师父和阿娘就告诉过他,他要肩挑两房,以后得过继给大伯一个孩子做承孙。 而且,圣慾天乃是江湖是非之地,他的妻子不说多厉害,至少要有自保之力,且一定要够独立,够坚强,哪怕没了他也能洒脱地活下去,而不是沉溺情爱。 就这一点,阿呜就排除在外了。她性子虽好,却不是他妻子的人选,所以…… 无情的拒绝让阿呜顿时红了眼眶。他的话,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划在她的心口上。 阿呜潸然泪下。 颤颤巍巍,哭出了声。 听到树下的悲颤哭声,况曼垂头,往树底下看了一眼。看着下方,蹲着身如一只被抛弃的小兽,无助痛哭的女孩,况曼嘆了一声:「好像有点残忍。」 「感情不能勉强,云飞自己会有决择。」孟九重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况曼抬眸,定睛凝着孟九重的脸:「那你呢,你当日娶我时,我神智不清,那时你可曾勉强?」 她与他虽已有夫妻之实,配合也十分的默契,但是……二人之间,却是少了一些东西。 孟九重深眸注视着况曼,微抬手,将她脸颊边,被夜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你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虽然神智不清,但我还是记得,义父弥留时,他抓着你的手,说让你照顾我后半生,但是你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义父最后一口气始终咽不下,你才点头应下了。」况曼淡淡道。 那时,他娶她,被迫说不上,但却绝对有勉强。 孟九重专注地看着况曼,认真又郑重地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已建立了亲情的纽带,哪怕不娶你,在我心中,你也是我的责任。」 当日,他娶她的确是为了让义父安心。 虽然她一开始,是他和义父抱着寻找真兇的心态救回来的。可八年相处,她成了义父最后那段时间,放心不下的牵挂。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娶谁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那时,他没有立即答应义父,是因为他清楚,他将来必会踏足武林。一旦步入武林,他身边便不再安全,她极也可能为会因为他,颠沛流离,甚至…… 况曼幽眸盯着孟九重的眼睛,不知怎么着,就想问一句他可曾后悔娶她的话。 第308页 心里想什么,嘴上不自觉就问了出来:「我恢復了神智,性子与别的女孩截然不同,你,可曾后悔娶我?」 孟九重视线撞上况曼眼睛,握住她的手,极为郑重地道:「不曾。」 我庆幸当初娶了你…… 「不后悔就好。」况曼释然一笑:「不过,就算你现在想后悔,也晚了。」 没夫妻之实,她可以给他后悔的机会,可现在嘛……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树上的两人,因为说开了的话,关系又亲密了几分。 而树下,阿呜的哭声越来越弱,直到抽泣声彻底消失,况曼和孟九重才从树上纵了下来。 阿呜眼睛通红,许是将求而不得的怨愁哭了出来,身上那萦绕着的郁气,倒是没有刚才初见时那么浓郁。 擦干脸上的眼泪,阿呜看着眼前的三人,道:「我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想来和蛊后应该有关系。阿塔族要蛊后于死地,他们的人马,多数都扎营在对面的龙王庙里,你们若……可以去那里寻他们。」 阿呜很聪明,虽然在云飞身上栽了个跟头,但一冷静下来,很快就分析出了,他们三个半夜三更出现在阿萨族的原因。 阿呜抬头,定定地看着云飞,随即潸然讥笑:「中原男人,果真无情。今日,我终于领教到了。」 「云飞,办完事就离开百濮,这辈子你最好别再入百濮。若他日,我知你又踏足了百濮,我定会一解今日之怨。」还带着鼻腔的声音,吐出了心里的不甘。 不过,这种不甘,听着却让云飞狠狠松了口气。 说完这话,阿呜身一转,踏着脚下潮湿的树叶,一步一步,走出了树林。 那时不时耸一耸的肩膀,证明着这姑娘还哭着。 少女情窦初开,大胆表白,却惨遭拒绝,是该哭一哭,哭过了,能放下就好。 就怕陷在里面,越陷越深,最后迷失了自己。 看着离开的女子,云飞松了口气,还夸张了地抚了抚干干净净的额头。 「总算是想通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负心汉呢。」云飞吐了口气。 「把人家姑娘惹的这么伤心,确实有点像负心汉。」况曼瞥了他一眼,抬步准备前往阿呜说的龙王庙看一看。 要是那里真有阿塔族的人,那今晚她就干场大的。 对了,刚才她探的那竹楼是阿塔族休息之地,那三楼的老妇和女子是谁? 她们在阿塔族又是什么身份? 三楼就两个房间,房间陈置最好,很明显,那是给各族重要人物住的房间。能住在那里面,很显然,那两人在阿塔族的地位应该很高。 「我哪像负心汉了,我媳妇还没讨呢,我负心谁了?」云飞觉得,负心汉这个名声,他不能背。 况曼笑瞥了他一眼,转而道:「你今晚,是怎么遇上阿呜的?」 云飞翻了个白眼:「去打听消息,我只听得懂波兰话,那自然是去波兰族那边偷听了。结果……」 结果刚听个开头,就撞上了阿呜。 他一看见阿呜,拔腿就跑,生怕再被她缠上。 但是这会儿阿萨族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拔腿也跑不掉,这不,就被阿呜给黏上了。 阿呜是波兰族下任族长,这种斗蛊盛会,她阿爹自然是要带她来长长见识,顺便散散心,将云飞忘掉。 她阿爹完全没想过,闺女会在这里再遇上这个冤家,要是知道的话,定是不会带她前来。 阿呜的事,告一段落。 三人摸黑,去了阿萨族对面的那座山。龙王庙在这座山的半山腰,很好找,因为山下有条小径可以直达龙王庙。 三人踏着月色,犹如山间鬼魅,起起伏伏,没多大一会儿就抵达了一座龙王庙。 才刚到龙王庙下方,况曼三人就整齐划一地顿了脚步,然后齐齐晃到了庙外的大香炉下面。 因为,这里戒备很严,竟有人在庙外巡逻。 巡逻的人穿的依旧是百濮衣服,但却和况曼先前在阿萨族里所杀的那三个回纥人不同,他们身材高挑,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典型的北方男人。 只看到这几个巡逻人,况曼三人就确定了,这里面有回纥人。 不,也许里面,就是回纥人的窝。 三人摒气敛息,等这几个巡逻的人过去。云飞就低声道:「暂时别动,我去看看这次带队入百濮的人是谁?」 「不必,管他是谁,反正这次都休想走出百濮。」况曼现在一点都不想和回纥人玩什么阴谋阳谋。 对回纥,她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 云飞眉头紧夹:「回纥的昆苗很狡猾,若这次是他带人入百濮,我们一动,就会打草惊蛇,咱们说不定逮不到他。」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惊不惊蛇了,我们和回纥人不死不休,阴谋阳谋,都只看结果。斩杀掉百濮境内的所有回纥人,就是我要的结果。」况曼顿了顿,又道:「而且,那幢竹楼里也有三个回纥人,我已经送他们去见阎王了。」 云飞微诧:「你动作可真快。」 孟九重:「听阿曼的,不用管谁是领头人,这一次,他们出不了百濮,也入不了中原。」 离开苍山前,郁方曾提过,随后会派人来前百濮这边接应,这么多天过去了,外面肯定已布局完成,就算不能将人留在百濮腹地,也能在外围将人剿杀。 第309页 况曼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个药瓶子捏在手里:「我先去了,你们盯紧一点,听到声音赶紧收割,一个都别放过。」 况曼丢了一句话,趁着巡逻走过这空隙,身子一纵,如灵猫般,落到了龙王庙的房顶上。 她掀开房顶的黑瓦片,低头,往庙里看了一下。 庙堂中央,有一堆快要熄灭的火,整个庙堂里目测有二十几个人。其中,有三个看着像是领头的人,正在一张地图上比画着。 他们说的是回纥语,况曼听不大懂,但是那张地图,况曼却看懂了,那地图恰好就是阿萨族附近的地图。 他们叽叽哇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将手上一把小旗子,插到了地图上的一个山谷处。 况曼懒得管他们在商量什么,商量再多,也得有机会实行才行。 看清楚了下方的情况,况曼抿嘴,轻轻一笑,将手中的陶瓷瓶从掀开的瓦洞里,咻地一下投了下去。 投下去的同时,她的鞭子也从这个瓦洞伸展了下去。 鞭子的目标是下方视线正对着的人,况曼嘴里说着全杀,但是看了这里的人后,她当即便起了留一个活口的心思。 这里只有二十来个回纥人,回纥人和她打过无数次交道,他们应该很清楚,这点人根本就拿她没办法。所以百濮里必还有其他的回纥人,留个活口,把其他回纥人隐藏地点摸清楚。可以的话,最好弄清楚回纥人和阿塔族之间在搞什么鬼。 鞭子飞梭而去的速度,比瓶子砸地的速度还快。 当下面的人被况曼的鞭子绑住腰,瓶子才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并砸得四分五裂。 白色粉末随着炸开的瓶子飞溅四射。 「啊——!」一声惊唿突然响起,那个不知不觉被鞭子卷到的人,咻得一下被拉上了房顶。 他的这一声惊唿,仿佛开启了某个开关,龙王庙里,惨叫声顿时响起。 一群本因惊唿声而陷入警戒的人,突然间纷纷抱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痛吼起来。 吼声在夜空中传开,惊得鸟儿四处飞散。 当声音响起剎那,龙王庙外,两道人影仿佛约好了般,从大香炉下勐然冲出,一个晃身,庙外巡视的回纥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双双人头落地。 第82章 不靠谱的老祖宗 单方面的屠杀, 没有任何抵御,在清凉的月夜下正式拉开。 况曼完全没有去管房子下的杀戮,强行将留下的活口拉出房顶, 修长的手指如索命的阎王, 没给手中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就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 卸掉之后,长鞭轻轻一翻,将人捆得结结实实,仿佛一个棕子般, 然后拎着人,跳下了房顶。 刚落到庙前的坝子上, 她轻轻一推,将活口推到地上,然后踏步走到庙前土坝边,目光如枭, 紧紧凝视着四周, 以防有援兵靠近。 龙王庙内的惨叫声, 在半盏茶后销声匿迹。 两尊杀神一人手持大刀, 一人手持长剑, 踏着血,从庙堂里走了出来。 每一步踏出, 地面上都会留下四个血色的脚印。手中杀人的武器, 还滴着血, 那血滴滴嗒嗒一路蜿蜒到况曼身边。 「这里只是小部分回纥人。」况曼盯着夜色, 拧眉道。 孟九重轻颔首,长剑轻旋,插回剑鞘中。另一侧, 云飞绷着脸,刚走到况曼身边就哇的一声,忍不住干呕起来。 「你对他们下了什么毒?」呕了两声,云飞掐了掐不舒服的喉咙,把杀人的刀收进刀鞘。 一进门,就看到一群脸孔溃烂,噁心得仿佛地狱恶鬼的人,差点没把魂吓掉,要不是看孟九重出手干净利落,没任何疑色,他怕是要丢脸地夺门而逃了。 「毁容的毒。」况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她准备了那么多毒,该用就用。身在百濮十万大山,什么都差,就是不会差毒。 转回身,况曼看着那边被卸掉下巴的回纥人:「我留了一下活口,你刚才不是想探消息吗,他应该知道不少。」 这个人,就是那三个领头中的一个,应该知道一些回纥的计划。 并且,还是将小旗子插到地图上的人。 「聪明。」云飞侧头,看着那边怒目瞪着他们的回纥人,然后呵笑一声,上前两步,一脚踩到了回纥人的胸膛上:「你的眼睛,让大爷很不爽。不爽的东西,留着碍眼。」 冷飕飕的声音,刚刚响起,一道寒光突兀闪烁。 活口眼角处,顿时流出两柱血痕,云飞脚边,两只血淋淋的眼睛静静躺在那里。 「啊——」一声痛吼,从活口嘴里冲出。 他极力挪动被卸掉的下巴,想将上下两颌骨合上去。 看到他这动作,云飞嗤笑一声,弯身,紧紧掐着活口的下巴,片刻,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眸中的笑越发明亮,亮得让人寒毛直竖。 「瞅瞅我发现了什么。」云飞戏嚯一笑,从活口嘴里拉出一根细细的丝线。 「就说呢,回纥的杀手,怎么可能会有活口,原来,是没机会咬破这东西啊。」 一边,况曼闻言,抬头往云飞拉出来的东西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药囊,看这模样,不用猜况曼都知道,肯定是剧毒之物,用以杀手任务失败之后,自杀用。 没兴趣去管这个人,况曼身子微纵,跃到龙王庙下方一根树上,然后搭着腿,倚向树杆:「快天亮了,别那多废话,想知道什么,快点审吧。」 第310页 圣慾天有一个刑罚堂,审讯手段层出不穷,云飞从小在圣慾天长大,不怕他问不出话来。 龙王庙前,惨叫声时起时落,一直持续到天明,若不是天亮后,行刑的人还有其他的事要忙,也许,这声音还会持续的更久。 在第一缕晨曦爬上山顶时,惨叫声终于彻底落下,那里,只剩下一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而行刑的人,这会儿正在龙王庙一侧的溪谷里,清洗着手上的血迹。 况曼与孟九重在溪边等着云飞,待他清理好自己,况曼才开口问:「如何?」 「昆苗入百濮了,而且就在阿萨族附近。」云飞起身,将一张地图抛给况曼和孟九重:「地图上的红色点,是回纥埋伏人员的分布图,阿萨族各出入口,都已埋下伏兵。而龙王庙里的这二十几个,只是第一波,他们的目的只为消耗你的战力。」 审讯出来的话,让云飞有些诧异,还以为回纥人是针对师娘和阿曼两人,但结果却是只针对阿曼一个。 回纥那边已下了死命令,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要将阿曼杀死在百濮里,不但如此,在青凰山那里,昆苗还有后手,那是以防阿曼逃出天罗地网而布下的。 阿曼这是杀了回纥老祖宗还是怎么着,下这么大的力气追杀她? 况曼接住地图,打开和孟九重一起看。 没看几眼,记下地图上的红点,况曼就将地图抛给了云飞:「知道埋伏点就行。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去和阿娘回合了。」 说罢,况曼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空清明,朝霞晕染了半方天空,干干净净,没见一只回纥盯梢的老鹰。 她微蹙眉,心里闪过疑惑。 和回纥打过几次交道,回纥老鹰几乎是回纥人的先锋,鹰先动人再动,可这一次…… 昨天这里发生这么大的动静,整个阿萨族除了寨子那边有只老鹰出没,其它地方竟一只都没看到。 难道,是担心暴露埋伏地点,所以不再放老鹰出来? ……说起来,昆苗倒是想放老鹰探路,可现在,他带来的鹰已经没几只可以供他放出来了。 这段时间,他放出去的老鹰,几乎都有去无回,莫名其妙就没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况曼或是伦山蛊后杀掉的,直到前日,属下探查阿萨族地形时,才发现杀鹰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金雕。看到自己的老鹰,没两下就死在了金雕手里,昆苗一张脸黑得滴墨,从那之后,除非必要,他现在是一只老鹰都不敢再放出来。 在溪谷边收拾妥当,况曼三人离开了龙王庙,顺着山中小径慢悠悠去了阿萨族。 今日,哪怕是要战,那也是阿娘斗完蛊之后。 * 一大早,阿萨族就热闹了起来。 族中用来开会的大坝上,无数桌案被安置在那里,每一张桌子后面,都竖着一面小旗帜,那旗帜上写着况曼看不懂的文字。入了大坝的客人,先是看看了一旗帜,然后找到自己对应的位子。 这旗帜上写的,似乎是百濮百族的名字。 土坝台子上,还有三个桌案,这三个桌案现在还空空荡荡,没有人入座。 明明应该是很热闹的场景,但今儿不管是谁,入了座之后,都没有发出声音,甚至连低声交谈都未曾有,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条唯一通往斗蛊场地的石阶。 各族人马已全部入座,大家沉默地翘首以盼,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蛊后……一个在久远之前,威震百濮各族的称谓。 百族能在这十万大山中延续与发展,蛊后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哪怕今日来的,只是继承蛊后这个称谓的人,也值得他们等待。 春日的阳光,缓缓升起,将整个斗蛊会场照得发亮。 微光中,一道人影,身披繁复黑袍,身姿优雅,从斗蛊会场上方的一座山峰遥遥降下。 那山峰不是别处,正是昨夜伦山蛊后与阿奴耶喝酒谈话所在的那处山峰。 黑色锦袍被阳光衬得微微刺目,人影翩然落下,稳稳停在台上那三个案桌的左侧案边。 在她身后,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俯冲而下,他们落到了右边案桌前。这两人是守山一脉的阿奴耶和巫胥,在场的人见这三人是从同一座山峰下来,眼里都充起了各种异色。 有人惊讶,也有人蹙眉。似乎都没想到,蛊后一脉会和守山族的人在一起。 不过,大伙也就惊讶了一下,随即便将此事放下了。 前段时间,不是传伦山蛊后在找守山族的人吗,以两族的交情,守山族不可能避蛊后不见,一起出现,也没什么奇怪的。 说起来,现今百濮,与蛊后一脉还有几分香火情的,也就守山族的人了。 蛊毒一脉和守山一脉的到来,让会场掀起了短暂的喧譁。 在这台上三方案桌下首,第一席上,阿塔族一老一少看到伦山蛊后,眼里都带起了憎恨。 二人的恨意,仿佛化成了实质,落到伦山蛊后身上。 其实一个年轻的女子,眼中生着恨的同时,脸色还有惨白。 昨晚况曼送给他们的礼物见效了,一大早,这女人就被门房边挂着的三个头颅给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偏他们又生在阿萨族,死的人又不真正的百濮人,她尖叫都不敢,楞生生憋着。 第311页 到了会场,脸色还没恢復过来。这会儿见伦山蛊后现踪,她和那老妇,都以为那三个人是昨伦山蛊后杀的。 杀了就杀了,还将头颅挂起来吓人,这女人的心太黑了。 伦山蛊后轻移眸光,淡淡看向视线源头,待瞧见这两人所座的位子后,面具下的眼睛浮起一抹讽笑。 阿塔族…… 能代表阿塔族出现在这里,这两人的身份……似乎想到什么,伦山蛊后眼神微变,瞳底笑意逐渐扩散,那神情,仿佛这两人是市集上估价的羔羊般。 莫怜……和妮怜女儿。呵呵,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还以为斗完蛊得再走一趟阿塔族呢。 现在鱼儿自动入网,那她便不必再云阿塔族了。 别问伦山蛊后是怎么认出莫怜和妮怜女儿的,每一个桌案身后,都有一个小旗子,以阿塔族在百濮的地位,没人敢去坐他们的位子,而且,能出现在这种场合,身份在各族间必都不会低。 阿塔族族长一家,被她连续杀了两个男人,这一家子,剩下的人这几天说不定正在哭哭啼啼办丧事呢,哪有时间来阿萨族。他们既然来不了,那能来的必然是能代表阿萨一族的人。 阿奴耶说,阿塔族中蛊术最高的就是妮怜的女儿,所以,坐在阿塔族案上的那年轻女子,必然就是她要抓的人。而另一个老妇……仇恨的眼神,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 整个阿塔族,最恨她的就是族长家的人…… 神思间,阿奴耶突起的声音,将伦山蛊后唤回神。阿奴耶清清了喉咙,声音传遍整个场地,迴荡在众人耳里:「我,守山族族长阿奴耶,是今日这场斗蛊的裁判。」 声落,蛊琴一扬,一道浑厚的琴声骤然弹响。声音一传出,半山峰上,一条巨大的蛇,仿佛游龙出洞,尾巴扫荡着山石,从山上爬了出来。 这条蛇目标很明确,一入会场,笔直朝着琴声传出的地方爬了过去,最后,盘在阿奴耶的身边。 它虽是盘着,但那微微立起的蛇身,却仿佛一种威慑,森冷的蛇眼紧紧凝着会场下方。 看到这条蛇,不管是抱着什么心思来参观今日这场斗蛊的人,这会儿,双眼中都皆透起了敬畏,这其中还包括阿塔族的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阿奴耶说完这话,就坐到了桌案前,一坐下,她便抬头,看着中央案上阿萨族的族长。 「莫岚,我来当你们的裁判,你没意见吧。」阿奴耶笑吟吟地看着莫岚,虽在笑,但眼里透着强势与不容拒绝。 莫岚——阿萨族的族长,也是今日这场斗蛊的其中一个当事人。 同时,也是一罕见的男性练蛊人。 不管是百濮或是伦山,练蛊术的人几乎都是女人。至于原因,极少有人知道是为什么。过往的歷史告诉他们,蛊虫似乎更亲近女性一些,而男性练是可以练,但练不出什么花样,且往往炼到最后,都会被自己所养的蛊虫反噬。 前车之鑑太多,所以百濮的男人一般不会在蛊术上太费心思,懂一些就行。但阿萨族却不同,阿萨族男女皆在修练蛊术,而莫岚可以说整个百濮地界,唯一一个将蛊术练至大臻的男人。且,至今还未出现任何反噬之像。 「阿奴耶能光临本族,并做这场斗蛊的见证人,乃是本族的荣幸,又岂会有意见。」莫岚哈哈一笑,似乎一点也不介意突然冒出的见证人。 笑完,他目光转向伦山蛊后,诚恳道:「蛊后一脉离开百濮太久了,伦山蛊后,今日不管输赢,莫岚都希望你考虑一下,迁回百濮的事。当年蛊后所居之青谷,至今还保留完整。我阿萨族儿郎每隔几年,都会去青谷打扫一翻,蛊后只需要带人回来便成,其它的,不必蛊后操劳。」 伦山蛊后笑眸凝着莫岚:「怎么,你还真娶我啊。你们阿萨族,不是应该最清楚,蛊后有多绝情吗,就不怕娶了我,哪日,我在你身上放条虫子。」 莫岚对伦山蛊后,他似乎并没有任何恶意,玩笑似的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试一下,阿萨族难已释怀啊。」 二人莫名其妙的谈话,听的下方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知道一些内情的阿奴耶,却没兴趣插嘴他们的谈话。那些旧事,都已随着黄土埋进了岁月里,恩也好,情也罢,早就不存在。 「就怕你们试不起。」伦山蛊后呵呵一笑:「行了,废话少说,今日斗蛊你想怎么斗蛊?」 莫岚:「蛊后能为传遍整个百濮,莫岚虽有心,但却不敢自大,蛊后,咱们以十蛊为赌,谁控制的十蛊先将对方的蛊吞噬,谁就赢。」 莫岚话落下,旁边四个侍女,一人端着五个陶瓷蛊走了出来,显然,这些陶瓷蛊里,装的就是莫岚所说的十蛊。 不过,是一个人十个。 伦山蛊后听后,微微一怔:「还以为你养了什么了不起的蛊,才会这么自信要和我斗蛊,原来是要比控蛊能力啊。莫岚,你莫不是在小瞧我伦山一脉。」 控蛊是学蛊之人,最基本的能力。 伦山蛊后是真没想到,莫岚要和她赌这个,她都做好要和他恶斗一场的准备了,结果却是这个…… 「斗蛊不过想一解我族祖辈积怨,又不是生死斗,没必要大动干戈。」莫岚说到这里,顿了顿,和气地道:「对蛊后能为,我不多说了解,但也深知不可比,试问世间养蛊,谁养出来的蛊能和蛊后比。所以,我只能选最简单的来比,方才有胜算。」 第312页 伦山蛊后轻轻一笑,有些看不明白莫岚了,她无所谓地道:「你是东道主,你说怎么比,就怎么比。」 她是蛊后一脉的人,虽只修了三年蛊术,但许是骨血里就刻着对蛊虫的天然亲近,在拥有了阿姐一身血液后,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控蛊。而且,她控制蛊还和别人不同,别人控蛊都需要藉助外物,而她…… 「上蛊。」一声娇喝,在会场上骤然响起,充斥整个会场。 与此同时,从龙王庙出来的况曼三人,也悄悄潜进了会场一旁的小树丛中。 三人刚潜进阿萨族,还未走到斗蛊会场,就惊动了停留在阿萨族的那只莫鹰。昨晚天色太暗,藏身的地方较多,但现在却是不行,想避开这畜生都避不了。 好在孟九重出手迅速,在这只老鹰刚准备展翅飞上天空之时,就被他的内力之箭,给射了下来。 那柄化成弓的软剑,让云飞看得目瞪口呆,扼腕痛悔当初怎么就不早一点拜师,早些拜师,他也可以求孟泽先生为他铸器。 这些年,他没少眼馋二师兄的龙鳞刀了,但是,天下间已无人,铸得出能媲美龙鳞刀的人。 不过……小时候听师傅说一过嘴,师娘好像也会铸器,要不等师娘回漠北了,求师娘起炉给他也铸一把。 ……真敢想! 三人杀了老鹰,然后摸到会场一侧的小树林中,静静看着场地上,伦山蛊后与莫岚的交锋。 看着看着,况曼眼里就酝酿起了风暴。 这个狗屁莫岚,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真有娶阿娘的心思。 手有点痒,好想抽人…… 况曼听着谈话,一眼就看出了莫岚的心思,云飞也同样,看完场上的情况,咬牙切齿地道:「阿曼,这狗男人看师娘的眼神太噁心了,我要挖了他的眼睛。」 况曼黑眸如渊,紧紧凝视阿莫岚,阴恻恻在道:「算我一个。」 一只泥巴里的癞□□,也敢肖想她娘,找抽…… 会场上,随着伦山蛊后一声上蛊,四位侍女将手上端着的蛊,放到伦山蛊后与莫岚的案桌上。 阿奴耶起身,腕袖轻挥,震开装蛊虫的器具,垂眸仔细检查了一下二十只蛊虫。 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两个即将斗蛊的人道:「蛊虫无异。」 莫岚上前一步:「蛊后请。」 伦山蛊后起身,垂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十只蛊,黑长手袖轻轻一扫,将其中一个装蛊的器具,扫到莫岚所在的桌案上。 「别说我这个蛊后欺负人,五只蛊,是我对你族你的敬意。对了,把赌物放上来,别到时候我赢了,你又耍赖。」 莫岚闻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铜钟,搁到桌案上。 「摄蛊钟在此。多谢蛊后承让,是我考虑不周,十蛊对十蛊,确实有损蛊后威名。」莫岚眼神微亮,打蛇上棍,顺着伦山蛊后的话,就将此赌定下了。 蛊后之名,从不虚传,十蛊对十蛊他还没有信心能赢,但十蛊对五蛊,说不定能赢。 老祖宗啊,你说你当初怎么就给我们这些后辈,定下这种目标,百濮女孩千千万,为什么非得娶到了伦山蛊后,才能开你的棺材板。 蛊后兇残之名,你当年又不是没领教过…… 想起这个赌的由来,莫岚心里就一阵无力,要不为了阿萨族的未来,他才不要和伦山蛊后赌下这个约。真娶了她,他都有点担心哪天睡下去了,就醒不过来了。 说起这个打赌,莫岚也就是一把辛酸泪。 莫岚以前有过一个任妻子,但那任妻子难产去世了,之后,他便再没娶过,一心只想着练蛊。 众所周知,男性练蛊不易,好在他们族里有个摄蛊钟,每次蛊虫有反噬之象时,族中修练蛊术的男儿,就会用摄蛊钟安抚蛊虫,也是因为这样,他们阿萨族才能在百濮众族中,奠定了地位。 其实,他们这一族,在久远之前,不用摄蛊钟也能修练的。 但是,那东西被他们家老祖宗带进了棺材里,因为,那物是那任老祖宗与蛊后的定亲信物,结果,明明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个人,都在议亲了,蛊后却被外界的狗男人给勾搭走了。 老祖宗追着那任蛊后满世界跑,最后那任蛊后就是服下忘情蛊,都狠心得不愿回头看老祖宗一眼。 老祖宗郁郁而终,带着遗憾进了棺材,还把阿萨一族可以压抑蛊虫的东西给带进了棺材板里,致使他们这族的男儿,修练蛊术时困难重重,差点一蹶不振,让阿萨族灭族。 好在那任蛊后的后人,似乎觉得亏欠了阿萨族,在他们求上门后,将与定亲信物有相同功效的慑蛊钟借给了他们,让他们重振阿萨族。 这都很久以前的事了,谁知道,今儿,这一任蛊后竟打起了摄魂钟的主意,要将摄魂钟取回。 想取回——行吧,取就取吧,打个赌再说,万一他侥倖赢了呢。 赢了,就意思意思,把蛊后娶了。娶了之后,他就把她当菩萨供着,他只需要她帮帮忙,和他一起去开老祖宗的棺材也是一样的。 赢不了,他也不怕丢面子,到时候,带着全族老少,一起哭鼻子,就不信这伦山蛊后不帮忙。 其实阿萨一族的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就这么去开棺材,结果,老祖宗忒狠心,竟在墓里养了只认蛊后血脉的大傢伙……要不是担心族中男人都成那大傢伙的盘中餐,他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和伦山蛊后打赌吗。 第313页 这一切,都是老祖宗的锅,自己情殇便罢,为什么要坑他们这子子孙孙。 太过份了,等棺材板打开后,他一定好好问问老祖宗…… 伦山蛊后打量了莫岚一眼,有些意外:「这次怎么这么干脆,你确定你能赢?」 这傢伙可赖皮了,上次找上他要摄蛊钟,他东拉西扯,就是不归还。 莫岚:「债主都找上门了,不干脆点还能怎么办,我阿萨族可不想因这东西和蛊后一脉交恶。」 台上,伦山蛊后与莫岚言语交锋,台下,那些看着莫岚将摄蛊钟放到桌案上,当此次斗蛊的战利品时,所有人眼里都闪过诧异。 摄蛊钟可是阿萨族的镇族之宝,阿萨族之所以能屹立至今不倒,关键就是这个摄蛊钟。 而现在…… 众人震惊。下方左首第一桌阿塔族的莫怜,睁着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摄蛊钟,眼里闪过贪婪。 许是太投入,贪婪之色已浮于脸上。她身旁的少女察觉到她的神色,伸手,轻轻拉了拉她。 莫怜被少女拉回神,看了一眼四周,轻轻阖下眼皮。 阖下眼皮的同时,桌下的手,似有若无轻轻敲了敲腰间的一个小鼓。 那个鼓只有巴掌大,有些陈旧,看着平平无奇,而且敲打下去还没有声音。可就在她敲完鼓当下,右侧靠台阶的一张桌子上,一个老者神情突然一变,明明充满睿智的眼睛,在这一刻,仿佛被人控制了般,变得浑浊。 「伦山蛊后,摄魂钟乃是阿萨族的镇族之宝,你们的赌注,是不是大了一些。你们一族也是从百濮出去的,应之一个养蛊族群失了镇族之宝,有多严重,要不……换个赌注如何?」 老者一开口,安静的会场上,议论声顿时响了起来。 好多人都觉得这个老者说的对。 听刚才阿萨族族长所选的斗蛊方式,很明显,这不是一场生死斗,既然不生死斗,那就证明双方还有些情份在,既是如此,又何必用镇族之宝来赌。 镇族之宝一失,那阿萨族往后…… 「可不就是,有些人就是脸大。堂堂一蛊后,想要抢别人的家的东西,明说就是,何必以斗蛊的方式来欺辱人。」下方,莫怜趁着这些议论声,终于开口了。 她以为,声音混在这些人之中,一起讨伐伦山蛊后,这么多人,伦山蛊后就气得牙痒痒,也不敢将她如何。 可是…… 她刚一开口,一条纯黑袖带,咻地一下,从伦山蛊后袖口中伸展而去,朝着莫怜勐地甩了过去。 「莫怜 ,你阿爹阿弟还没入土,你的嘴巴现在是拿来哭的,而不是拿来吠的。」手袖扇出去,伦山蛊后神情据傲地睨着她:「哭不出来,本蛊后教教你怎么哭。」 到如今,伦山蛊后和阿塔族已是不死不休,她也由不得阿塔族的人,在她面前放风凉话。 「——啪!」 耳光声,在议论声中响起。 讨论着伦山蛊后言行的众人,声音一顿,纷纷掉头看向他们。 见被打的是阿塔族的人,大伙仿佛没看到般,纷纷拉耸下了眼睛。 伦山蛊后一入百濮,就拿阿塔族开刀,并且还直接杀了阿塔族的族长与少族长,这两方一看就是有仇,所以,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开口。 「伦山蛊后……你敢打我?」当众被抽脸,莫怜眼睛一瞪,恶恨恨地刮向伦山蛊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这会儿看上去就像个老巫婆。 伦山蛊后居高临视地看着她,讽笑道:「我为什么不敢打你,我连你爹和你阿兄都杀了,你觉得,我凭什么不敢打你,你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在本蛊后面前叫嚣。」 鄙视的眼神与言语,让莫怜眼睛里的恨,几乎化做了实质:「伦山蛊后,你杀我父杀我兄,我阿塔族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伦山蛊后:「善罢甘休,哈哈哈,要善罢甘休,我就不出现在这里。伦山两任蛊毒后的性命,阿塔族整族贱命都不够偿还。今日是我与阿萨族族长之间的赌约,暂时没控搭理你,一边呆着,等本蛊后抽出手了,咱们再来好好算算这笔帐。」 伦山蛊后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 当听到两任蛊后的性命时,所有人都震惊了。大伙眼神凝重,不断在伦山蛊后与莫怜身上变变,心里全都波涛汹涌。 伦山蛊后的话里的意思…… 嘶——前面几任突然暴毙的蛊后,不会和阿塔族有关吗? 大伙心惊悚,会场顿时噤若寒蝉,可偏这时,却有人极没眼力。先前说道伦山蛊后的老者,看到莫怜被伦山蛊后抽了个耳光,眼睛一瞪,一副大义凛然地道,喝叱道:「伦山蛊后,你休要欺人太甚,这里是百濮,可不是你伦山。」 这老者吼出这句话,身边一些人,抬眼,古怪地往他身上瞅了瞅。 「在我百濮,杀我百濮族长,抢我百濮异宝,你,你简直太可恶了,各位族长,百濮一荣俱荣,这外人都打上门了,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团结一致,将伦山蛊后驱逐出百濮。」 这个老头一拍桌子,愤慨地站起来,黑着脸,紧紧瞪着伦山蛊后。 他喊得到很有气势,偏他这道喊声,让临近紧靠他坐的几个族长,纷纷跳起来,跑到了别处去坐。 这洪蜂族族长,失心疯了吧? 第314页 没听到伦山蛊说,他们两族间有生死大仇吗,他一个养蜂的族长,去掺合两族恩怨……也不怕,第一个被蛊后拿来开刀。 蛊后一脉,是蛊术的开山鼻祖。就算她们离开百濮,对百濮影响依旧很大,更别说…… 这人是怎么坐上族长之位的,难道接位之时,上一任的族长没有告诉他,百濮秘辛? 他们百濮的龙王,可是最初的蛊后所驯,龙王只认蛊后一脉与守山族,若是蛊后一怒之下,将龙王迁移走,那他们百濮就完了。 「洪蜂族长,你觉得,你可以代表整个百濮吗?」一道清亮的声音,突兀响起,阿奴耶神情淡淡,眸睨着洪蜂族的族长。 这族长这会儿却像得了失心疯般,听到阿奴耶的问话,不但没有任何退缩之意,反而道:「阿奴耶,你是百濮守山族的族长,你竟联手外人,欺负百濮境内的人,你不配为守山人,守山人守护的是百濮,而不是守着一个别族的蛊后。」 「呵呵……」阿奴耶被这个老头的话给气笑了:「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守山族在你洪蜂族长眼里,竟还不配为守山人了。」 阿奴耶话刚落到,一道悠扬的笛声突然响起,那盘在阿奴耶和巫胥脚边的大蛇,仿佛得到了某种命令般,身子一蹿,若神龙出洞,勐得一下,往洪蜂族族长奔了过去。 「不可……」眼见灵蛇出动,众人惊震,有人已眼疾手快地,想去将洪蜂族族长救下。 这老头虽然胡说八道气人,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可是,灵蛇的速度太快,想救人的人,人没救到,倒是被灵蛇给一尾巴抽飞了,而灵蛇嘴一张,一口咬在了洪蜂族族长的大腿上。 随着灵蛇的这一口下去,洪蜂族长顿时惨叫出声,眼神也瞬间变得迷茫起来。 灵蛇则在咬了人之后,一口吐掉蛇嘴里的人肉,然后,扫着尾巴回到了台子上。 与此同时,洪蜂族长那受伤的腿部,一条黑色的虫子,顺着他流出的血,滚落到了地上。 这条虫子一入地,立即就化成了一滩血水,融入了老头的血液中。 众人一看这条虫子,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警戒起来。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洪蜂族的族长,竟然会中蛊。 太可恶了,是谁,是谁在乱用蛊。 百濮百族,会蛊的人极多,想要这在十万大山不乱,那自然就得有规矩。这规矩是各族族长共同商议而出的,那便是养蛊一族,不得对百濮其它种族下蛊,若有私怨,可直接发战帖。 战帖一发,没人会管你们的恩怨,阴谋阳谋,生死斗,通通各凭平事,不会有人插手。 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不忌惮这种私下向人下蛊的事,都是熟悉蛊的人,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蛊的恐怖 。 蛊,用好了是药,用不好了那就毒,致人死命的毒,现在有人破坏规矩,控制一族之长,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没办法容忍的事。 现在受害的是洪蜂族长,那他日呢…… 「呵呵,无视百濮山规,看来,这百濮的各族势力,是该洗牌一次了。」吹笛指挥灵蛇的巫胥,看了眼惨叫不断,却已清醒过的洪蜂族族长,将笛子收起来:「阿嫫,咱守山族就是太仁慈了,才会让别人,一次一次的踩上底线。」 说着,巫胥伸手,轻轻摸了摸灵蛇的脑袋。 不过没有笛声影响,这灵蛇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呆呆的盘在那里,纹丝不动。 继承龙王血脉的灵蛇,它的唾沫是蛊虫的克星,任何蛊毒都可以驱,不限制种类,但同时它的唾沫又能饲养出极品蛊,使蛊的作用被发挥到最大。 这也是守山一族地位不可动摇的原因。 阿奴耶眉头紧张,看着洪蜂族长,她凝思了一会儿:「洪蜂族长,你可知是谁向你下的蛊?」 「不知……」洪蜂族族长,咬着牙齿,忍着大腿上的疼痛:「守山族长,蛊后,老朽被人控制,刚才若有得罪,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别与老朽计较。」 洪蜂族是养峰一族,但也是养蛊一族,不过,他们养的蛊是洪蜂,不会养其他的蛊。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招,被人控制了。可恶,竟敢向他出手,别让他查出来是谁,否则,他定让洪蜂弄死他全家。 「罢了,这次事先按下,今日是阿萨族与蛊后的斗蛊之日,过了今日再来调查。」 伦山蛊后看着变故不断的会场,眼神轻轻一蹙:「阿奴耶,这个斗蛊是我与莫岚的私约,大家给面子,才有了今日这场盛宴,不过大家也看出来,我与莫岚之间并不是什么生死斗。莫岚,开始吧。」 先把赌打完,然后着手处理阿塔族的事,莫怜和那个女子,今日,都别想走出阿萨族。 说罢,伦山蛊后袖子一挥,将他桌案上的两个装蛊器具通通掀翻。 十五只蛊,顿时开始在桌案上爬行。 莫岚见状,双手轻摇,一阵叮叮噹噹的铃铛声,从他手腕响起。仔细一看,原来他的手腕上,竟有好几个铃铛。 桌上有十只蛊,受到这铃音的影响,顿时变得兇勐,向五只还没反应过来的蛊扑咬了过去。 伦山蛊后仿佛没有看到般,素手轻抬,指母尖尖的指甲在中指上一划,一滴鲜红的血珠瞬时冒出指间。 她垂首看了眼血珠,然后屈指一弹,血珠一分为五,落到另五只蛊虫身上。 第315页 毒血一沾身,五只蛊虫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般,顿时变得兇勐异常,半盏茶不到,就将那十只蛊给吞噬掉了。 第83章 蛊奴印记 灿烂阳光下, 伦山蛊后闲适而坐,目光淡淡睨着左侧首席,阿塔族桌案上的两个女子。 那双笑盈盈的眼神, 看着不具备任何威胁, 然而, 却让座位上的两个人如坐针毡,嵴背发凉。但是这会儿,她们却没有时间去管伦山蛊后的打量,二人眼睛和大家一样, 紧紧盯着那十五只蛊。 这是蛊后一脉离开百濮后,第一次回百濮再展能为, 大家都想借这一次,探一探蛊后一脉的能力。 看莫岚的十只蛊虫,在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被伦山蛊后五只蛊全部吞噬, 众人脸色各异, 阿塔族的一老一少眼里还闪过一丝阴晦。 好奇特, 好厉害的控蛊手法。 伦山蛊后……看来, 他们得重新评估这一任蛊后的能力了。 控蛊可以说是每一个学蛊之人, 在养出蛊虫后,第一个要学习的东西。这一手艺, 是基础, 极少有能分出高下的。 能分高下的, 一般都是所养蛊虫的价值, 然而……现在伦山蛊后却仅凭一滴血,没有任何操纵的声音,就将蛊毒控制得如此兇勐。 蛊后之名, 实至名归。 而且,以血控蛊,他们闻所未闻,这是蛊后一脉离开百濮之后,所研究出来的新蛊术吗? 嘶——看来,伦山那边,还有许多他们不知道的秘术啊。 哎,要是能再送人去学习一下就好了。可惜,三十年前,伦山那边不再收他们百濮的学生了。 看着自己的十蛊被伦山蛊后的五蛊全部吃掉,莫岚眉头轻抽,再瞧向伦山蛊后的眼神,带着点自己都说不出来的诡异,他脚后跟,轻轻往后缩了一两寸。 弧度很小,没人察觉到。 「蛊后能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莫岚恭维地朝伦山蛊后抱了抱拳头,一挥手,让身后的侍女将剩下的蛊虫收起来。 输了比赛,莫岚一没生气,二没翻脸,态度反而比先前还热情了几分。 很奇怪的反应。 伦山蛊后听莫岚的声音,视线从阿塔族的两个女人身上收回,淡淡道:「承让了。」 「蛊后,摄蛊钟物归原主。」莫岚取下桌上的摄蛊钟,有些不舍,但却又坚定地将它捧起来,递交给了伦山蛊后。 而周围的阿萨族族民,看着被送出的钟,眼里都带着沮丧。 虽然知道是物归原主,但这个钟对他们一族很重要,重要到能影响一族的兴旺与覆灭。 伦山蛊后伸手,将摄蛊钟接过来:「莫族长大义,也不是我伦山不近人情,而这钟,我族眼下也极需要。」 伦山万蛊秘法被妮怜偷了一篇,当时,妮怜还杀了一只蛊母,而这只蛊母恰巧就是被偷走的那一篇秘法,所记载的东西。 这只蛊母,是祖辈们练出来的,都活了快上百年了,因为它一直活着,后人便极少去看这篇秘法。这只蛊母没什么大的作用,就是可以驯化一些不听话的小虫子,为伦山修蛊之人所用。 蛊母被杀,养它的技术又被人偷走,这致使有些族人在修练时,经常被没驯化过的虫子,反咬一口,她这一脉练万蛊秘法还好,有毒血可以安抚蛊虫,但其他的族人却做不到,需要用到摄蛊钟辅助。 要不然,也不会明知摄蛊钟对阿萨族重要,还强行取回。 莫岚苦涩一笑,见伦山蛊后将摄魂钟收了起来,转头,朝下方的各族族长道:「众位,摄蛊钟本就是蛊后一脉的东西,久远之前借给了我族。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众人听到莫岚的话,有点吃惊。 惊后,又迷煳了……这两族明显关系不错嘛,那弄这么大个阵势斗蛊干什么。 逗着他们玩吗? 这口锅,莫岚表示自己不背。 呸,是他们自己要来看热闹的,关他什么事,还害得他族里的人忙了好几天招待他们。 说罢,莫岚回头,一脸辛酸地看向伦山蛊后:「蛊后,莫岚有个不请之请,还望蛊后看在我们两族以往的情谊上,能出手相帮一下。」 伦山蛊后道:「何事,说来听听,若能帮,我必不推辞。」 莫岚闻言,神情终于闪过松懈:「这事不急,蛊后入百濮是为私事。先解决了你的事,咱们再来谈。」 ……这冷冰冰的蛊后,也没想的那么难相处嘛。看来长老之计成功了……这一场儿戏的打赌,总算是把两族关系又给建交起来了。 建交就好,有了交情,后面的事就好办。 真当他阿萨族傻呀,敢自大的和蛊后斗蛊,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后面去开老祖宗的棺材板做准备罢了。 莫岚心情好了,那边坐着一排的阿萨族长老,心情也好了。 儿戏的一场赌,目的达到了。 莫岚心情一好,笑意越发真诚,他转头,声音夹杂着内力,在场会上传开:「众位,阿萨族在许久之间,与蛊后一脉是世交,蛊后是我阿萨族的贵宾,在百濮内欺蛊后者,便是欺我阿萨族,我阿萨族与蛊后共进退。」 说着,他笑眯眯的,往阿塔族斜了一眼。 阿塔族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神情一紧,目光晦暗地在莫岚和伦山蛊后身上看了看。 斗蛊结束,但事情却没结束。 第316页 趁着莫岚放话,伦山蛊后脑袋微侧,目光眸睨向莫怜,一束阳光打在她银白面具上,让她整个人看着高不可攀。 「莫怜,本蛊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出妮怜的下落。我给你阿塔族留一条根。」 莫怜老态的身体,缓缓站起:「蛊后好大的口气,怎么,想灭我阿塔族吗?」 灭族二字一出,所有人,包括在场的阿萨族的人,心里都划过异样。 灭族……这,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而唯二没有反应的,就是阿奴耶和巫胥了。两人老神在在地坐着,完全不去管两族之间的交锋。 树丛中,听到灭族二字的况曼心情却是极爽。 阿娘真威武。 这种跳樑小丑,就该灭族。别给她提什么残忍不残忍,只有圣母才会对敌人仁慈。 「我说过,你阿塔族所有人的贱命,都抵不上我伦山两任蛊后之命 。」伦山蛊后居高临下地看着。 「百濮众族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何会一入百濮便与阿塔族发生冲突吗?今日,我便将当年恩怨公诸与众,免得众人以为,我在仗势欺人。」 「三十年前,守山一族送一个女孩入伦山,修习伦山蛊术,这个女子,便是阿塔族的妮怜,妮怜包藏祸心,将我阿嬷推入万蛊窟,致使我阿嫲丧命,这也是为什么三十年前,我伦山再不接收百濮女孩的原因。不但如此,没过几年奴怜又伙同他人,再入伦山,间接害死我阿妈,并盗走万蛊秘法其中一章,蛊后两条命的血仇,就是我找上阿塔族的原因。」 伦山蛊后:「我与阿塔族之族,众位要插手吗?」 话一出,会场上噤若寒蝉。 伦山蛊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直接走到了莫怜身边,那年轻女子身前。 「你娘在哪里?」伦山蛊后淡淡地看着她,直问。 她这话一句出,莫怜与女子眼里都闪过错愕。她们完全没想到,伦山蛊后竟会问这话。 「蛊后真好笑,我娘不就在这里吗。」说着,女子伸手,搀扶着莫怜,意思很明确,她娘就是莫怜 。 「是吗?」伦山蛊后浅笑:「可据我所知,你娘是妮怜,而不是莫怜。」 说着,伦山蛊后微微侧头,漆黑的眼睛对上台阶上的那条一动不动的灵蛇眼睛。 随着她看过去的眼神,灵蛇仿佛得到某种信息,咻得一下,从台上蹿下来,尾巴一招扫,就向莫怜和这女子扫过去。 灵蛇是守山一族的灵蛇,但是,它们的血脉里却刻着对蛊后血液的臣服。 甚至都不需要以音去召唤它,便能驱使它。 灵蛇一动,在场所有养蛊人身上携带的蛊,都开始燥动起来。 不安的情绪瀰漫整个空间。 与此同时,旁边一座小山峰上,两条人影突然直冲而下,在灵蛇扫出一尾之后,冲到了阿塔族桌案后面。 这两个人都蒙着面,二人齐齐出手,从蛇灵嘴下抢到人,挟着,就急忙往山上跑。 伦山蛊后冷眸一厉,当即飞身而追。 「莫族长,本蛊后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奉陪了,答应阿萨族的事,等我处理完私事,自会前来相助。」女声在会场上空迴荡,人影已追上了山峰。 伦山蛊后一走,灵蛇似乎也受到牵引,飞蹿而去,追着伦山蛊后而去。 「灵蛇。」阿奴耶一惊,当即便想用蛊琴,将灵蛇召回来。 巫胥手臂一抬,制止住阿奴耶:「阿嫫,我去跟着灵蛇。」 说罢,巫胥身形一晃,急追而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大伙没想到伦山蛊后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更没想没到这附近竟藏有人,且,这人还在伦山蛊后的手里,将阿萨族的人给救走了。 就在众人惊愕间,旁边树丛中,又是三道身影勐然纵出,追着伦山蛊后急急而去。 新奔出的三道身影,没有蒙面,都大咧咧地把脸露了出来。 大伙看着这三小年轻,迷茫了。 这三人一看就是中原人,中原人是什么时候潜伏进百濮的?他们来百濮是要干什么? 「……!!」这阿萨族都快成筛子了。 阿奴耶看着新追去的三个少年人,眼里闪过丝丝恍悟。 敢情带着天蛛丝入百濮的,是伦蛊后人啊。那这么说起来,蛊后是不是和孟泽也有渊源? 莫岚瞧着一前一后出现的五个人,脸黑成了铁锅:「来人,去协助蛊后处理阿塔族一事。」 旁边几个阿萨族的长老,听到莫岚的话,勐一飞纵,急急追了过去。 不能让蛊后被阿塔族算计了去,他们还等着她帮忙开棺材呢。 几个年纪极大的长老,追得那是一个快。 另一边,伦山蛊后追着人,一直往阿萨族左侧的一处山谷急奔而去。而紧追她不放的况曼,看到她所走的咱线,漆黑的眼眸紧紧蹙了起来。 「前面,是地图上标过红点的地方。」 孟九重点颔首:「对,前方有埋伏。」 「再追下去,就追进埋伏里了。」云飞双眉紧夹,眼里划过担忧。 三个人都看过那张回纥人的地图,所以,很清楚,再追下去,大伙极有可能一起陷入埋伏中。 回纥准备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他们虽然不惧,但也不会莽撞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况曼目光紧盯前方,脑袋飞快分析着这附近的地形。 第317页 这几天,她和孟九重一直在阿萨族周边的大山里瞎逛,地形已熟记于心。 她在分析着,从哪一个方向,去往埋伏点更妥当,甚至能攻其不备,将这个埋伏点的人给全部杀掉。 一心二用,况曼脚下速度,比之刚才又快了几分:「既然都知道那是埋伏了,那它就再不是埋伏。」 这才一会儿功夫,三人速度快的,竟快追上了第一个追出来的巫胥。 巫胥察觉到身后疾飞追来,起伏间,往身后看了一眼。见来的是他们三个,他没多说话,继续往前追。 与此同时,况曼和孟九重追到一片小树林时,却忽地一下,齐齐换了个方向,奔进了树林中。 跟着他们云飞脚步顿时一剎,也急急跑进了树林,一追上人,就酸熘熘地道:「麻烦转变方向的时候,打声招唿。」 这段时间,他算是见识到了这两个人的默契。 完了,师父要伤心了。看看这两人的相处,师父就是拿铁棒子打鸳鸯,怕都打不散了。 「自己跟上就行,穿过小树林,便是埋伏点的后方,咱们从后方偷袭他们。」况曼双眼冷沉。 三人速度极快,眨间功夫,就消失在了小树林里。 另一边,伦山蛊后追着人,一路疾奔,没多久就遇上了拦路虎。 一处山坳盆地里,眼瞅着就快将人拦住。突地,伦山蛊后眼睛一皱,轻喝一声,磅礴内力从双掌中倾泻而去,对准前方仓皇逃跑的四人,蜂涌而去。 就在内力划过长空,即将打中四人之际,一旁树林中,两道雄厚的力量,骤然飞出,摧枯拉朽地勐然撞上她的内力,将她的内力撞得弥散在了空气中。 且,这两道突然拍出的掌力,很强大,撞飞她的内力,甚至还有余劲攻向她。 伦山蛊后神情一凛,黑袍在空中一旋,人已错身攀附到了一旁的树上。 却在这时,身后,一道兇勐黑影犹如闪电,勐然蹿去,那粗壮的尾巴,咻得一扫,将这两股内力,给扫到了一旁边。 一声轰响。 内力撞上一侧大石,竟将这块大石给四分五裂。 突然出现的黑影,从尘沙中现出真影。那是一条蟒蛇,这蟒蛇比一般的蟒蛇都大,看着极为吓人。 蟒蛇支起蛇身,高高竖起蛇头,森冷的眼睛,紧紧盯着内力拍过来的地方。 「哈哈哈,伦山蛊后,你竟傻得追来了,今日,老妪定要让你醉尸成段,为我阿父阿兄报仇。」莫怜笑声,猖獗响起。 那得意之姿,仿佛伦山蛊后已在是她案板上的鱼般。 伦山蛊后镇定自若,理都没有理她,一双水目静静地观察着四周。 静,四周静的除了莫怜的声音,再听不到任何响动。 空气中,隐隐充斥肃杀之间。 突地,前方一棵大树上,一排尖锐的刀锋,仿佛破浪般从那边倾斜划落下来。 那排刀锋速度又快又勐,目标很明确,就是攀附在树上的伦山蛊后。 伦山蛊后一看到这排刀锋,当即便知道,这里地方有陷阱。她身子一旋,展臂欲避开这排锐利的刀。 刚一飞纵,密林中又是两道掌力袭来。这两掌力是从不同方向袭来的,打过来的日的,只为断了伦山蛊后的退路,并将人逼到刀锋之下。 伦山蛊后也明白这两道掌力的用意,她临危不乱,沉喝一声,提劲,勐地一下往半空中俯冲而去。 她飞身速度极快,明亮半空中,因她之飞纵,而带起了阵阵疾风与残影。 她刚刚一纵上去,那排刀锋就催断一路障碍,锐不可挡地撞到了伦山蛊后先前驻脚的那根树。 大树受到重创,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另几个方向,又有两排尖刀,向她所在方向破空急倾而来。 这里的这些尖刀,和当日况曼在泾山时所解除的那些尖刀陷阱几乎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出自回纥人之手。 尖刀陷阱虽是死物,但威力却很大,哪怕用内力震飞它们,但只要掌握着绳子的人没被杀掉,依旧可以再起陷阱。 伦山蛊后一飞沖天,凭藉高深的内力,避到了几排尖刀。但人又不是真的能飞,内力也不能长时间支撑人腾空。 避开最初的一波陷阱,伦山蛊后凌空翻转,落到高处的一块岩石之上。 刚一着地,脚下岩石却忽得一下炸开了,沙风捲动,炸得伦山蛊后急急闪身避走。 岩石下后边,三个隐藏在那里的人,手持大刀猝然杀出。 千均一发之际,伦山蛊后脚尖陡一借力,翩然飞出,手在腰间轻轻一抽,抽出一根精緻葫芦丝,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吹的时候,她身姿未有一丝停顿,人已飞至岩石左侧。 靡靡之音,犹如轻浮的白云,从葫芦丝内四散而去,山林中的毒物,仿佛受到了王者的号召,纷纷窸窸窣窣,往这回纥人的埋伏地,穿爬了过来。 一边观战的莫怜的那年轻女子,听到这声音,对望一眼,立即取下悬在腰间的腰鼓,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了起来。 她们拍得很有节奏,鼓声以内力散开,犹如水波荡漾着传遍四面八方。 两股声音一响起,埋伏在此的回纥人,好些都速度奔出藏身地,开始围攻伦山蛊后。 他们很清楚,养蛊之人,一旦动了音律,那接下来,他们便极有可以陷入各中毒物的围攻中。在启动这个计划时,莫怜和三小姐就着重叮嘱,说伦山蛊后之音律极为恐怖,她们虽也会,但定不是她的对手,最多只能牵制两柱香时间。 第318页 一旦过了两柱,不管目标人物有没有杀死,都必须撤离,迟了,他们很可能成各种毒物的盘中餐。 树林中,被器音召唤来的毒物,在鼓声响起剎那,有了片刻的停顿。 停顿之后,便是迷茫。 好在葫芦丝的音律似乎要更强一些,一群毒物,当即跟着葫芦丝的声音,继续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也不知道,莫怜和年轻女子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可以牵制伦山蛊后两柱香。 围杀开始,伦山蛊后一边吹着葫芦丝,一边躲避杀机,但围攻的人太多,每次避开都险象环生,而那条跟着她一起出现在埋伏地的大蛇,这会儿竟成了她唯一的帮手。 没有守山一族熟悉的音律指挥它该打哪里,又该杀谁,但龙王血脉可能骨血里就埋着对伦山一脉的臣服,没有指挥,它就指着除了伦山蛊后外的所有人咬。 它速度快,力气又大,还刀枪不入…… 难缠程度,让回纥人狠狠栽了一个跟头,才一个照面呢,就有两三个人杀手领教到了它牙齿的锋利。 与此同时,最先追出来的巫胥也赶到了。 一赶到埋伏地,玉笛当即上时,吹了一笛子,给蛇灵指定了目标,随即沖身而上,援手伦山蛊后。 他来的快,况曼他们来的得也不慢。 老树盘根的树林中,听到打斗声,孟九重的云飞二人俯冲而去,急快地奔进了战场,一刀双剑同时展开,犹如地狱出来的索命阎王,剑起刀落,血洒满天。 况曼落后一步,并没有直接去支援伦山蛊后,她一到地方,便异能大开,将林中,控制陷阱的那些,通通杀掉。 将陷阱废之掉,才拔腿直奔敲鼓的莫怜和那年轻女子冲去。 她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仿佛一头突然扑出来的勐虎,长鞭如龙,一鞭子挥下去,将二人手中的鼓齐齐挥得四五分裂。 就在她的鞭子快要卷上这两人的脑袋的剎那,莫怜身后,两道人影齐飞而去,同时发掌向况曼疾拍而来。 浑厚内力,让况曼略显诧异。 况曼眼睛轻蹙,双鞭齐出,将异能赋予鞭子上,勐然甩出。强悍的力量,仿佛破击万里,骤然撞向两内力。 三股力量在空中交汇,强大的内息与异能相间,撼动燎原,余波炸得四周尘沙捲动。 「啧啧啧,回纥的狗。」猖獗的冷凛声,悠悠响起,况曼态度据傲地睥晲着出手的两个人。 淡淡的眸子,评估眼前这两人的实力。 出掌的是两个老头,年纪和那个被穆元德杀掉的三祭师差不多大,不过体型较高,实力嘛……远不及回纥三祭师那般强,但是,却也比她以前在陇西杀的那些杀手要高一些。 目测,实力和许良山上,她杀的那个光头大和尚和那猴脸男人差不多。 那时,她异能刚过五级没多久,现在…… 「小丫头牙尖嘴利,死前的张牙舞爪,不过是虚张声势。」左边的老头冷笑出声。 「是吗,这句话,姑奶奶还给你。」况曼轻蔑一笑,打量完这两个老头,目光又转向其它几处。 这回纥人还真下了狠劲,要将她与她娘留在百濮,这一处陷阱里,像这个老头这样的高手,足足就十个,更别说,还有许多实力虽不高,但却较为难缠的杀手。 况曼飞快分析着当前情势,手上速度却也没落下,话声一落,长鞭驱动杀念,似蛟似龙,带着飙风兇勐地挥向两个老头。 这两个老头很清楚况曼的鞭子有多厉害,不敢硬碰硬,身如鬼魅,急急避开。 凌空闪避的同时,掌力翻飞,直往况曼身上拍。 况曼将异能外化,犹如他们的内力那般,不要钱似的勐往他们身上砸,砸的同时,鞭子还舞得虎虎生威,楞是将两人的内力,全部绞杀在了周身。 况曼嘴角抿笑,甩出两鞭子,身法一滑动,就往其中一个老头沖了过去,边沖,边如戏耍老鼠般,道:「老头,你知道你们回纥派出来的几个高手是怎么被我杀的吗?」 「吗」字落下,况曼的身影已经落在了莫怜身后。 很诡异的步伐。 明明所有人的眼睛,看到的,都是她沖向动武的老者,但落脚时,人却是落在莫怜身后。 冰冷的小手,在声落当下,已紧紧扣在了莫怜脖子上。 莫怜眼睁大瞪,完全没想到,况曼的目标竟然是她。 「杀人,我喜欢首级分家。」森寒的声音在莫怜耳边响起,老妇的眼中,终于布起了害怕。 「家」字刚落到,就见被掐往脖子的莫怜,嘴一挪动,从嘴里吐出了一条虫子。这虫子一出,就往况曼的额头飞去。 况曼呵笑一声,手腕轻轻一抖,驱蛊铃内,铃铛轻撞,无声的铃铛极为诡谲,将那蛇如闪电般飞向她的虫子,给震得吧唧一下,滚落到了地上,一滚下去,便被况曼的脚摁死了。 「无谓的挣扎。」况曼黑眸如渊,手骤然一使力,就欲将莫怜的脑袋搬下来。 两句话功夫,看似乎很久,实则不过剎那之间。 那两个与况曼缠斗的老头,连飞来抢人的机会都没,莫怜的脸上就浮现出了痛苦。 「阿嫫……」年轻女子慌张吶喊。 「阿曼,莫怜和那女人留活口,他们知道妮怜在哪里。」伦山蛊后的声音响起。 第319页 同这两道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二人声音未落,莫怜的脑袋已微微垂了下去。 况曼是心坏的,搬了莫怜的脑袋,还鞭子一卷,将这老女人的头颅,从脖子上卷了下来。然后,鞭子轻轻一抛,将头颅丢到那年轻女人的脚下。 「送你的见面礼,希望你会喜欢。」抛出去人头后,况曼身子一纵,往其中一个飞身过来想要救人的老头奔了去。 奔过去时,她还抽空朝伦山蛊后喊了一句:「阿娘你说晚了,已经杀了,不过我留了一下,她应该也知道。」 喊完话剎那,况曼就对上了这个老者。 长鞭狠戾,削骨而出,精准地卷到了老头的脖子上。 这个老头,刚才慌去救人,防备出现了空隙,而这个空隙被经验丰富的况曼一下就找到了,所以…… 一声惨叫,血柱飞溅而出。 老头沖得太快,首级已滚到地上,身子还往前冲出了两丈之远。 地上那张被血浇灌的脸,带着不可置信,眼睛到死都没闭上——死不瞑目! 杀掉一个敌人,况曼一转头,便见另一个老头,已挟着阿塔族的女子,飞身纵进了树林,显然,他看出了局势对他们不利,欲带人离开。 况曼见状,冷眸露出杀机,眼睛一骤,空中一条蔓藤突然滑落,狠狠抽到了老头身上。 老头不防,直接被这条鞭子,给抽得一个踉跄,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 这一落地,逃跑机会错失,因为,身后杀机已至身后…… 周围几个杀手见老者被况曼缠住,团团围了上,欲给他争取离开的机会…… 今日回纥人这一场埋伏,若只是遇上一个人,兴许还能发挥效果,但是,这场埋伏却遇上了会师的母女俩,那埋伏就成了反杀。 在伦山蛊后所召毒物抵达现场后,低级杀手,通通被毒死。而实力较高的那几个,则被在场的人分瓜,除去孟九重和巫胥,还有况曼一对二外,伦山蛊后和云飞那里就都只剩下了一个对敌。 哦对了,还有两个人,被那条大蛇给缠住了…… 况曼向来不惧群战,更不惧在树林中战斗,一手鞭子鬼神惊嘆,每一次挥出,都是夺命危机,不但如此,四周还窸窸窣窣伸展出来无数蔓藤。 这些蔓藤目前不具备鞭子的能力,没办法一击取命,但却是极好的辅助之物,时不时跑出来,缠下腿,缠下腰,缠下脑袋…… 简直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边,两个老头联手,欲杀况曼,结果却被况曼反杀,脑袋齐齐搬了家。 况曼的打架,可以说是在场几个人中,最血腥的一个。 只杀了三个人,三个人就都血雨飞舞。 若忽略它是人血,看着是极为漂亮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艷丽之美。 如今的况曼,再杀如同许良山上出现的那种高手,已毫不费力,解决掉最后一个老头,鞭子一挥,便向那个年轻的女子,卷了过去。 这个女子,会点功夫,但只三脚猫的功夫,这场战斗,她与莫怜一样,除了能指挥毒物帮不上任何忙。 可偏在这里,有两个比她更会控毒物的人,抛开伦山蛊后不提,就是巫胥的控毒物能力,也比她强。 刚才况曼和好两个老头对战时,这女人还躲在一旁,企图对况曼放蛊,但是况曼身上有驱蛊铃,她的蛊还未接近况曼,便纷纷被绞杀了。 这是一场没有多大悬念的战斗,一开始况曼还有点担心,但在看到满山遍野爬过来的毒物后,她就已看到了结果。 等阿萨族的几个老头,忽忽赶来到埋伏地时,杀手已经被毒死完,就剩下几个实力较高的人,还在和众人纠缠。 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孟九重的对手,已被他砍于剑下,那条大蛇也很给力,直接咬死了两个人,不对,不是咬死的,是毒死的。 巫胥速度稍慢一点,在伦山蛊后和云飞杀掉敌人后,他才将最后一个敌人斩杀下来。 阿萨族的几个长老,看着山中的毒物,与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点发懵。 这速度也太快了,都没他们表现的机会…… 杀完人,大伙神情都还算好,唯一不好的,就属于云飞…… 云飞看着这些死尸的死状,心有余悸,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啊,就,就这么多毒物…… 嘶,百濮果然名不虚传,真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活下来的,还好就遇上了一只百足虫,要是遇上这些……有点不敢想。 这场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大战落幕,况曼抓到了伦山蛊后想抓的人,几人看都没看一眼这些尸体,便准备离开。 伦山蛊后对百濮比较熟,准备带况曼三人先去守山一族,暂时休整一下。 她有好多话想对况曼说,但是这里遍地尸体,不是说话的地方。并且,她还想从这个阿塔族的女子嘴里,问出妮怜的下落,却在这时,阿萨族的几个长老突然开口,邀请他们去阿萨族。 伦山蛊后考虑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这里距离阿萨族较近,去阿萨族也好,她也可以顺便问一下莫岚,到底是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 几人受邀请,又回到了阿萨族。 今日前来参观斗蛊的各族人,正在大坝上吃宴席。说起来,他们也是託了伦山蛊后的光,以往,像这种各大族长交流聚会的事,十来年都不见一次,这次却是几乎都来齐了。 第320页 连靠近太沟镇的西蒙族族长也带着人来了阿萨族。 其实早前况曼他们一冲出树林,西蒙族的族长就认出了她和孟九重,而波兰族的族长则认出了云飞…… 好傢伙,进来三个人,三个人都差点陷在百濮部族里,唯有黎初霁没有招惹到人,但没招惹人,却是带着蛊毒回的中原,这百濮,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闯的。 这里的人,武力也许不强,但是玩毒的太多,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况曼他们回来的时候,宴席才进行到一半。看着一行人回来,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大伙看着被况曼拖着走的女子,又侧头,看了一眼,坝子一角,被阿萨族族长捉住的几个阿塔族随从。 「怎么,我的出现,影响到大家的食慾了吗?」看着停筷,向他们注目的人,伦山蛊后轻轻一笑,道了一声。 莫岚起身,迎向伦山蛊后:「那里,那里,只是有些意外。蛊后,这几位是?」 说着,莫岚视线转到况曼三人身上。 莫岚一问到况曼几人身份,那边西蒙族和波兰族族长突地,觉得头皮好像有点发麻。 伦山蛊后:「这是我女儿,这是女婿,至于这一位……」 视线淡淡落到云飞身上,伦山蛊后半阖眼:「一个晚辈。」 「原来是自己人啊!」莫岚一副恍悟的样子,也不是知真悟,还是假悟,道:「几位请入座。」 伦山蛊后看着莫岚:「莫族长,我们还有事要商谈,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她话未说完,但莫岚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叫人去安排,就在伦山蛊后几人准备走回寨子之时,莫岚看到被伦况曼拖着走的阿塔族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唤住伦山蛊后,道:「蛊后,那几个人是阿塔族的随丛,您看,要带走吗?」 话落,他的眼神落到了一边被捆起来的几个随从身上。 况曼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待看清楚那些人后,她眼睛微眯,道:「阿娘,那是阿塔族的蛊奴,我昨晚亲眼看到他们蛊毒发作。」 这是况曼第二次叫阿娘,伦山蛊后眼里充起愉悦,随后又眉沉:「蛊奴?」 说起来伦山也有蛊奴,但是伦山的蛊奴自从三十几年前她阿嬷出事后,蛊奴的控制就更强了,至于原因,她还没来得及问族里的阿嫫。 似乎想到什么,伦山蛊后步伐一抬,往那几个蛊奴走了过去。 打量了几眼因这场突变,吓得战战兢兢的蛊奴,伦山蛊后弯身,手一拉,轻轻掀开了其中一个蛊奴的衣襟。 衣襟一敞开,这蛊奴锁骨下,那代表着蛊奴印记的图案顿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是一个叫不出名字的虫形图案。 图案栩栩如生,是黑色,看着向烙上去的,但又有些不像。看到这个图案,在场众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反应,好像大家都知道这代表什么。 「这是什么?」况曼不懂蛊,所以,在看见这到图案后,下意识开口问道。 ……虫形图案。 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84章 蒙面人是蛊奴 阳光下, 况曼虚眯着眼,乌黑的瞳底闪过疑惑。 这个图案…… 伦山蛊后听见她的疑问,转回身, 耐心地为她解答:「这是蛊奴印记, 蛊奴种的第一个蛊, 必是蛊厌,蛊厌是一种平衡毒素的蛊,只有先种下蛊厌,蛊奴才能承受其它的蛊。不过, 蛊厌一种下,胸前就会多出一个印记, 我们养蛊之人,称它为蛊奴印记。」 蛊毒印记……况曼眉头紧拧,红润的唇瓣紧紧抿起。 这印记真的有几分眼熟。 能让她觉得眼熟的东西,她以前肯定是见过…… 但是, 在哪里见过呢? 「怎么了?」孟九重看着蹙眉神思的况曼, 启声问。 况曼摇摇头, 凝思道:「没什么, 就是觉得这印记, 我应该是在哪里看到过。」 孟九重闻言,眼里闪过疑惑。 他们在入百濮之前, 除了伦山蛊后, 并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养蛊人, 她在哪里见过? 况曼陷入沉思, 另一边,伦山蛊后和莫岚不知谈了些什么,莫岚一挥手, 派人将这几个蛊奴带下去,然后亲自领着伦山蛊后去了寨子中,将几人安排在了他的家里。 莫岚是个很有眼力的人,见他们有话要说,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幸姑,你若想死得体面一点,就主动将你阿娘妮怜的消息说出来,若是不说,那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动动刑……」 莫岚一走,伦山蛊后袖中薄纱轻轻一挥,将被捉住的阿塔族女人,抽到了地上。 刚才莫岚送他们回寨子时,曾说过,这个女人叫幸姑,是阿塔族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养蛊人。 伦山蛊后听后,心里轻笑。 年轻一辈……怕是十个年轻一辈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个女人。 刚才那场战斗,她的鼓声,被她与巫胥掩了风采,没有发挥余地,但仅凭她能以鼓声控制她所招来的毒物,便能看出,她蛊术有多精湛。 在林中,她明显感觉到了她所招毒物,有剎那间的停顿。而且双鼓之间,她的鼓声,驱逐力比莫怜的鼓声还要强上一分。 她和她那个娘一样,是个不错的习蛊苗子,可惜,她不会给她成长的机会。 第321页 幸姑眼神淬了毒般,怨毒地看着伦山蛊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阿娘刚才不是已经被她杀死了吗?」 说着,幸姑眼睛一转,恶狠狠地看向况曼。 况曼这会儿还在想蛊奴印记的事,根本就没注意到幸姑的眼神,伦山蛊后一见幸姑看况曼的眼神,瞳中顿时升起火光。 她脚步轻轻一滑,近身到幸姑身边,抬头,啪地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 「你的这双眼睛……让我想将它挖下来。」 有过一次失子之痛,伦山蛊后是再也见不得任何人用这种眼神看况曼。当年,那个人一刀一刀割在况曼身上,用的,也是这种恶狠狠的眼神。 阿曼痛得惨声连连,那哭喊声就充斥在她的耳边,然而,身为阿娘她却无力,也无能去保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伤害。 胸中戾气,随着出口的话,越发难以平静。 哪怕阿曼现在就站在身边,依旧没办法安抚她心中的不安。 可偏这个时候,幸姑还不知死活,完全不知道伦山蛊后已对她生了杀心,眼神一转,又紧紧盯着伦山蛊后,眼中的狠毒与当年那个蒙面人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伦山蛊后眼底暗光灼灼,手一伸,竟亲自动手,将幸姑的眼睛给挖了下来。 「啊——」 一声惨叫,顿时彻响。 双柱血流,顺着辛姑的眼角蜿蜒而下,一张洁白的脸蛋,因为疼痛,生生变得狰狞。 而幸姑的这痛嚎声,似乎也打开了况曼的某一个记忆。 况曼眼睛骤然一睁,抬头,惊然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我在哪里见过蛊奴印记了。」 况曼惊唿出的声音又急又亮,许是太震惊,嗓音竟掩盖过了幸姑的惨叫声。 在场几人,纷纷转头看向况曼。 况曼不可置信,道:「阿娘,我想起来了,当然出现在许良山两个人,除了沈镇远,还有一个人是蛊奴。」 「蛊奴?」 大伙震惊。 怎么会是蛊奴? 他们虽还没有查出那人真正的身份,但是一切线索都指向回纥,难道他们查错了? 不不,也许没有查错。 阿塔族明显和回纥有勾结,难道……若出现在许良山的另一个黑衣人是奴蛊,那这个人,就必和妮怜有关系。 难道……妮怜和沈镇远勾结,制造了孟况两家惨案? 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况曼慎重点头:「对,是蛊奴,那日我被他掳出崖下小筑,挣扎间,看到了他胸前的蛊奴印记。」 当时,她抓住他衣襟奋力挣脱,力气大太,扯下了他的半边衣服,看到这那个印记。那蒙面人见她眼神盯着这个印记,还扇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很重。 是她人生第一个巴掌,也是最后一个。 她记得特别清楚,她当时还以为,是因为她挣扎得太兇,蒙面人不耐烦了,所以才打她的。 现在看来… 伦山蛊后听到阿曼的话,一双水眸顿时布满了凝光。 她垂眉思索。 良久后,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神情一狠,脚重重踢到幸姑身上:「幸姑,我再问你一次,妮怜在哪里?」 这一脚,没有任何收敛,直接将幸姑给踢得飞到了门边。 ……蒙面人是蛊奴,那她与女儿当初之祸,便极有可能是妮怜造就。 伦山蛊后才接手伦山三年,过往好些事,都不是很清楚,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当年那个蒙面人,往伦山方面猜测,而是猜向了妮怜 。 妮怜,妮怜,我伦山蛊后与你势不两立。 想到幸姑是妮怜的女儿,伦山蛊后那双幽黑的眼睛里,顿时冲起血光,手指一弹,一个指甲般大小的黑点,咻地一下蹿进了妮怜的嘴里。 本就因疼痛而蜷缩在一起的幸姑,因这个黑色小虫入体,顿时痛得哀嚎连连。 伦山蛊后就这么看着她惨叫。眼中,似乎又浮现起了当年悬崖边发生的事。 况曼说出当年蒙面人的身份,看着通身都散发着暴虐气息的伦山蛊后,眸子一眼,抬步上前,伸手,轻轻挽住她的手臂。 「阿娘……」一声娇脆的阿娘,仿佛一剂清凉的药,须臾间将伦山蛊后不受控制的情绪安抚。 伦山蛊后侧头,看着已与自己一般高的况曼,眼中的伤痛,仿佛要滴出眼眶般。 阿曼离开她时才八岁,一遭分离,再相见她已为人妇,这空白的八年…… 伦山蛊后抬起胳膊,巍巍颤颤地抚摸着况曼的脸。 「阿曼不怕,娘现在能保护你,娘再也不会让你痛,让你哭了。」平静的声音,却充斥着浓浓的心酸。 况曼心里赌得慌,翕了翕嘴,郑重的仿佛在宣誓般:「我也再不让阿娘受伤。」 感受着手掌下淡淡的体温,伦山蛊后唇边终于含起了笑。 情绪得到安抚,伦山蛊后视线轻转,看着痛得满地打滚,却发不出声音的幸姑。 刚才她叫声太大,云飞不耐烦地点了她的穴道,所以,这会儿她痛,却叫不出来。 伦山蛊后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地上痛苦的人,良久后,似乎觉得差不多了,她轻掐手指,打了个响。 地上的人,随着这声响声,脸上痛苦渐渐归于平静,那双早前还算能看的眼睛,这会儿已变得痴痴呆呆。 第322页 蛊后之蛊,世间奇有。在确定这个女人不会乖乖听话之时,伦山蛊后便耐心尽失。 不配合,那就受场罪,再来开口,言蛊下去,她该说的还是要说。 伦山蛊后:「解开她的穴道。」 云飞颔首,在幸姑身上轻轻点了一下。 伦山蛊后唇边噙笑,声音悠悠响起:「幸姑,你娘是谁?」 神智已被蛊虫控制的幸姑,再无一丝牴触,呆滞道:「妮怜 。」 伦山蛊后轻笑,继续问:「你娘在哪里?」 「回纥。」 听到这个答案,在场几人没有一个意外的,先前他们杀的那批人,全是回纥人,很显然,阿塔族和回纥有勾结。 两方合作,总得有一个牵引,百濮在南,十万大山的屏障,可不是身在北方的回纥人能肆意闯,肆意设下埋伏的。 「你爹是谁?」伦山蛊后继续问。 「回纥大祭师。」 没有情绪的声音,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诧异的名字。 云飞震惊:「回纪大祭师有狗崽子?」 况曼侧头,瞥了他一眼,让他噤声。 没瞅着她娘正在问话吗,关键时刻,少插嘴。 云飞悻悻缩了缩脖子,眼睛微抬,看向伦山蛊后。师娘好陌生,和以前在圣慾天时,没有一点相像。 伦山蛊后听大祭师这个名字,幽瞳轻轻蹙起,眼里闪过凝思。 大祭师…… 阿奴耶说过,当年妮怜从伦山逃回来时,曾带回来了一个男人,最后还和男人一起失踪了。 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大祭师? 还有阿曼说的蛊奴…… 那个蒙面人是蛊奴,但是,看他当日所展武学,并不像一个蛊奴该有的武术。 蛊奴说白一点,就是药人。身体有无数的毒素存在,这些毒破坏了蛊奴身体机能,哪怕是习武,武力也不会太强。可当日,杀上许良山的蒙面人,武力却极强,哪怕是在中原,也级少有对手。 「你爹是蛊奴吗?」伦山蛊后轻阖眼帘,幽声问。 若是蛊奴……也许…… 「不知道。」 这个答案让伦山蛊后不虞,她垂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她继续问:「回纥有多少入了百濮境内?」 「七百人。」 况曼:「……!!」 这么多? 他们今天杀的,加上那几个高手,最多也就五十多个。按她给出的人数,那岂不是还有六百多个回纥人潜伏在百濮境内。 孟九重听到这个数字,冷硬额头紧紧蹙了起来。 双手难敌四掌,他们就这么几个人,哪怕功力再高,也有疲惫的时候,若是回纥那边以这些人来消耗他们的体力,在他们疲倦之时,发起总攻…… 且,昨晚云飞还另审出,百濮青凰山那边,还有伏兵。这些伏兵是在这六百人里,还是另外的回纥高手? 「这么多人。」云飞惊了,不自觉说出了声。 唯一没有惊的,就是伦山蛊后了。 「这么多人进入百濮意欲何为?」伦山蛊后轻阖眼帘,问。 …… 一问一答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没过多久,在场众人就弄明白了阿塔族与回纥的野心。 幸姑对回纥那边的情况不大了解,但是对回纥人入百濮后的事,却知道的极多。 这个女人,是在刚出生时就被妮怜送来百濮,学蛊术的,而她最拿手的,就是以人养蛊,据说这是妮怜让她重点学的。并且,还道若有机会,就让莫怜将幸姑送去守山一族,让她想办法弄到一只守山族的灵蛇。 守山一族虽也在百濮境内,可这一族居无定所,十万大山都是他们的家,且,自从二十年前巫嫲死后,守山一族便不怎么再与百濮的其他族打交道,根本没办法将人送进去。 幸姑在百濮长大,只知自己爹娘在回纥,并且地位很高。 这一次,她与莫怜接到妮怜的信,让他们二人协助回纥的人,在百濮境内杀掉伦山蛊后母女,并且,找机会启动当年妮怜定计,莫怜实施的一个计划,趁着这次伦山蛊后入百濮,百濮混乱之际,掌控百濮,让幸姑一举站到百濮最高点,成为百濮的新蛊后。 幸姑的蛊术很出色,比之莫怜和妮怜还要出色,这两个女人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便开始推动这个计划了。 这计划,早在三十多年前,野心勃勃的妮怜就在谋划了。 连续杀掉两任伦山蛊后,并偷走一篇秘术,杀了蛊母,便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伦山没了蛊母,那练蛊便不会再那么方便,自然而然的,蛊术就会趋于平庸。而蛊后的断层,也同样能让伦山伤筋动骨,无暇顾虑其它,而这其间,正是阿塔族发展蛊术的好机会。 但是蛊术不是那么好发展的,她杀了第一任伦山蛊后,伦山那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开始调查时,她察觉到危机,于是毅然离开百濮,让计划暂时停止。 走时,还交待莫怜想办法,给一些族的族长种下蛊虫,等着机会到了,这些族长,就是他们阿塔族来日的助力。 那种蛊虫,是她研究伦山蛊术,研究出来的新蛊,种到人的体内,会立即陷入沉眠,直到召唤时,方才会醒过。,一醒过来,就会操控人心,并且,与操控它的人,心灵相通。 第323页 先前洪蜂族的族长,便是莫怜久远之前埋下的线。 谁知刚启动,就被灵蛇破坏了。 而这一次,回纥人入百濮,除了杀况曼母女,还有一个任务,就是配合幸姑,将那些被莫怜动过手脚的百濮部落,收入囊中,以待他日,回纥与中原发生大战时,百濮配合,南北两端开战,牵制中原兵力。 妮怜的计谋,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掀开冰山一角。这只是幸姑知道的一点事,其它的事,况曼他们还不得而知。 但是,这想搅乱百濮,染指中原的计划,到现在差不多是胎死腹中了。 问完话,伦山蛊后叫来守在外面的人,将幸姑暂时关起来。莫岚离开,但留了人给伦山蛊后使唤。 幸姑被带走,孟九重看了一眼伦山蛊后,和况曼说了一声,便抱着剑离开了房里。 如今阿曼已恢復记忆,母女再见,许是有很多话要说。 云飞就没孟九重这么有眼力劲了,见外人离开,他眼睛一亮,狗腿似的跑过来:「师娘,你什么时候回圣慾天?」 一声师娘,让伦山蛊后神情遽然变色。 她瞳底一缕红光闪过,袖口突然一挥,勐得一下,将云飞给抽出了房间。 抽出去不算,还将门给关上。 况曼疑惑地看了眼关上门,不知她娘为什么突然发怒,然而伦山蛊后却仿佛没事般,温柔地牵起况曼的手,走向太师椅。 母女俩坐下,伦山蛊后眼中蕴着满腔慈爱:「阿曼恢復了记忆,可怨阿娘。」 况曼黑眸直视着伦山蛊后,极为认真地道:「不怨。」 这声不怨,仿佛一把火,点燃了伦山蛊后埋藏在心中,那深深的愧疚。 伦山蛊后惨然一笑,苍白道:「是阿娘没保护好你,才让你……」 「我所受的难,是阿娘最不愿见到的。」况曼打断伦山蛊后的话,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安抚道:「阿娘不需要自责,你看,我现在坐你的身边,我们都活着。」 过往的事,在经过许良山之后,况曼就已走了出来。 有仇报仇,报怨报怨,将当年害她们的人找出来,一点点回报给他们,才是他们母女现在该做的。 况曼同样也恨,但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对,我们都活着。」伦山蛊后见况曼没有一丝沉溺过往的情绪,她释然一笑。 她盯着况曼,目光定定地看着况曼的脸,良久后,才问起了况曼这些年的生活。 待听到完况曼这八年的情况后,无奈地深嘆了口气。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已经完全没办法理清。一开始,她以为她与女儿之难,是孟泽练寒魄针导致,可刚才阿曼说,当年杀入许良山的人中,其中一个是蛊奴。 蛊奴……牵扯到蛊奴,事情就复杂了。 她已不清那场灾难,到底是孟泽带来,还是伦山或是百濮。 「阿曼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百濮危险,要不,你和九重先回中原吧。阿娘解决百濮的事,就去中原找你。」收敛心绪,伦山蛊后道。 况曼掀眸,朱唇紧抿:「阿娘是要一个人面对回纥七百杀手吗?」 伦山蛊后一笑,自信道:「不必担心阿娘,若在百濮境内,我还对付不了这几百个杀手,那我这蛊后可就白做了。」 百濮毒物多,这些毒物就是她的兵她的将,回纥就算再派七百杀手,也只会葬送在百濮里。 况曼挽上伦山蛊后的胳膊,娇娇道:「阿娘别赶我走,咱们一起将百濮的事解决了,然后就回圣慾天,阿娘,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分开八年了。」 伦山蛊后听到圣慾天三个字,瞳底红丝微闪,神情瞬时变得冷肃。 她轻垂头,将眸底冷意掩盖,稳了一会儿,才道:「你想留,那就留下吧,至于圣慾天,这事以后再说。忙了一上午,阿娘有些累了,阿曼去找九重吧,让阿娘休息一下,休息够了,咱们就起程去阿塔族,阿娘要用阿塔族的血,祭你阿嬷她们。」 况曼掀眸,古怪地看了一眼伦山蛊后,随即嗯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 走到门口,况曼转身,轻轻将房门帮她掩上,关门时,目光又在她的身上看了看。 今日算是阿娘与她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团聚,可她一提到圣慾天,阿娘就撵她走,难道阿爹和阿娘之间,真出了问题? 屋内伦山蛊后笑吟吟地坐在太师爷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待况曼刚将门掩上,黑色锦袍下的手掌,忽地一下紧紧捏在了一起。 那裸露在外的半边脸上,血色飞快退去,眨眼变得苍白。 她紧抿着嘴,从腰间葫芦里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嘴里,压抑胸口升起的一阵阵悸痛。 忘情蛊……人的感觉,又岂是一只蛊虫就能控制的。 * 况曼拧着眉头,找到了院子外的孟九重,云飞则不知去了哪里。 见况曼出来,孟九重回身看向她:「怎么了?」 眉间浮着惆怅……难道和伦山蛊后谈话不愉快? 况曼摇头,眼里闪过狐疑:「没什么,我一提到圣慾天,阿娘就把我赶出来了。」 孟九重:「刚才云飞就叫了她一声师娘,便被她给扇飞了,你娘与你爹之间……怕得你爹亲自前来,才能解决。」 回来之前,伦山蛊后待云飞态度还很好,如一个长辈般,可现在,一声师娘就让她变脸,魔教教主与伦山蛊后之间…… 第324页 况曼吐了口气:「罢了,这些都先放放,等先把手上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阿娘不说,阿爹也不说,她又与他们分离过八年,哎,麻烦啊! 算了,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再说。 * 天光初明。 在阿萨族休整了一夜,天一亮,伦山蛊后就带着况曼三个小的,准备出去前往阿塔族。 在昨夜之时,伦山蛊后已问清楚了阿萨族需要她帮什么忙了。在得知是开某个人的棺材,取回一件类似于慑蛊钟的东西后,伦山蛊后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她不大清楚伦山一脉和阿萨族之间的过往,但入百濮时,族里的阿嫫有提过,尽量别和阿萨族交恶,据阿嫫们说,蛊后一脉谁都不亏欠,唯独愧对阿萨族。 祖辈的恩恩怨怨,伦山蛊后没兴趣知道,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不介意帮上一帮。 她告诉莫岚,待处理完她的私事,离开百濮之前,她会再回一次阿萨族。 莫岚得到伦山蛊后的承诺,高兴地将自己族的三个长老叫过来,让他们前去协助伦山蛊后。 但伦山蛊后拒绝了。 阿塔族是百濮境内发展较好的族群,她要灭这个族,是她与这一族的恩怨,若阿萨族参与进去,要是被其他的落族知道了,以后阿萨族在百濮,怕是被百族厌弃。 他们,只需要像各族那样,不管,不问,不相帮就行。 走时,伦山蛊后将幸姑暂时交给了莫岚,让莫岚帮忙看守就段时间,回程前,她会来押人。并还,还将阿塔族向各族族长下蛊的事,告知了莫岚,让莫岚去通知各族族长自查。 莫岚一听阿塔族竟向各族族长下蛊,愤慨难当,当即便开始忙碌起来。 一族族长被人下蛊操纵,这是大忌,有了这一出,别说伦山蛊后要灭阿塔族,怕是百族也有灭阿塔族的心。 拜别莫岚,几人再次上路,巫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也跟来了,并且,还带着守山一族的灵蛇。 这人话很少,有些不合群,虽然大家都已经算是熟人,但他一路上,却楞是没有开过口。 况曼已从伦山蛊后那里知道,他是什么人,又和伦山有什么渊源,并且,还知道了洪湖那里的龙王,其实是蛊后一脉的宠物。 伦山蛊后提到龙王,况曼就将那日,在洪湖奇遇龙王的事,告诉了伦山蛊后,并且,还把驱蛊铃取下来给伦山蛊后看。 驱蛊铃拿出来,一路都没有反应的巫胥,那双凉薄的眼睛,终于有了别的神采。 他与伦山蛊后都盯着驱蛊铃看了看,伦山蛊后甚至还拿着驱蛊铃,对着巫胥带来的灵蛇摇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的驱蛊铃,直接将大蛇给吓得,扫着尾巴,唿啦啦跑了。 一条蛇,竟会害怕? 要不是巫胥立即吹了一声笛子,安抚住它,这大傢伙可能会怕得,直接跑回去找阿奴耶。 「驱蛊铃……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伦山蛊后拿着驱蛊铃研究了一下,并未看出其中关键,然后将铃铛系回况曼手里:「阿曼收好这东西,这是奇物,有了这东西,就不用担心别人对你下蛊了。」 说完,她转声看向巫胥:「巫胥,你们守山族里,可有驱蛊铃的记载。」 能将似蛇似蛊的灵蛇都驱走,这铃铛说是能驱万蛊都不为过。这种东西,一看就是针对百濮或是伦山而炼。 但奇怪的,这种克制蛊虫的东西,她却没有听说过。 巫胥摇头。 守山一族里也没有这东西的记载。 伦山蛊后眉间疑惑,回身,看向况曼:「阿曼是从哪里得来的?」 「入百濮时,一个朋友送的。」况曼道。 听到况曼的回答,伦山蛊后和巫胥对望了一眼,眼里都闪过狐疑。 这个话题到此打住,几人又继续上路。 阿塔族与阿萨族相隔极远,几人赶紧赶慢,用了一天时间,才赶到阿塔族。这一路上,几人小心谨慎提防着四周,担心会有埋伏。 可是,一路走到阿塔族,这中间都平平静静,一个埋伏都没遇上,平静得让人诧异。 阿塔族后山,况曼一行人静静地藏身在树丛中,观察着下方的阿塔族。 阿塔族是一个不亚于阿萨族的寨子,占地面积极广。这个寨子最近连番死人,寨子里的气氛极为诡异,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外都挂着白幡。 伦山蛊后入百濮后,一共光顾了阿塔族三次,每一次来,她都犹如索命阎王,来一次,勾走一批人的命 ,连续三次,阿塔族几乎已是元气大伤。 这也是为什么,在阿萨族时,莫怜和幸姑一见到伦山蛊后,就会恨意滔天的原因。 「奇怪,寨子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观察了两柱香,况曼眼里冲起了疑惑。 这个大个寨子,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人气,仿佛是个空寨子般。 这些人,不会是想上演个什么空城计吧? 孟九重紧沉眉梢:「我下去看看。」 安静得太诡异,下方要么是一个人都没有,要么就是他们知道了昨日发生在阿萨族那边的事,全躲起来了。 但这不大可能,两族之间相隔有段距离。而唯一能报信的回纥老鹰已被他射杀,而且巫胥还说,金雕两三日未曾发现老鹰了。 没有老鹰出没,那就证明着,他们在阿萨族那边的行动没有暴露,既没有暴露,那阿塔族就不可能全躲起来。 第325页 「不必,寨子里有人,而且人数还很多。」 孟九重欲飞身前往寨子查探情况之时,伦山蛊后突然开口说道。 就在观察地形期间,伦山蛊后已放蛊去查探过。寨子里生人气息混乱,里面必是有人。 现在这些人既然躲起来了,那必就是知道他们来了。 关于会被发现,伦山蛊后巫胥都不奇怪,一个养蛊的族群,自然有自己的一些秘术。如果他们抵达了这后山,内里的人都发现了不,那才是真奇怪。 伦山蛊毒话刚话,一旁的巫胥神情一凛,顿时进入警戒状态,长笛已放到嘴边。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靠后山而建的那间阁楼。 况曼与孟九重见状,神情一凛,也紧紧看向那座阁楼。 刚看过去,便见那阁楼里,无数箭羽突然破窗而出,朝着山林中,毫无目标地射了过来。 「回纥鹰箭,小心。」孟九重深眸一紧,身子急急避开,闪身到大树根后。 而巫胥与伦山蛊后,则直接一退,退到了盘起来的大蛇后方。 大蛇刀枪不入,连凝血剑都伤不了它,这个时候,无疑是最好的当箭牌,而况曼则与云飞同样,用大树粗状的躯干,防避满天的箭羽。 第一波箭雨射出后,阁楼那边,恢復了安静。 树林中,风捲动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呵,就说一路上怎么安安稳稳,没有任何埋伏。原来埋伏在这里,看这情势,回纥是想在阿塔一族,与我们一决生死。」况曼低低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 「就是不知道,回纥剩下的杀手,是不是都在这时?」孟九重神情冷肃,飞快分析着眼前情势。 云飞:「人数较多,有些难杀。」 逐波杀掉不难,但若回纥人全在这里……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奇怪,他们的埋伏,不是在阿萨族附近吗?」况曼疑惑道。 孟九重:「按阿萨族外埋伏的那批杀手数目来看,就算另几处有埋伏,人数应该也相当,剩下的人,说不定就隐藏在这里,以防我们杀回来。」 伦山蛊后盯着寨子,目光幽幽:「无防,他们聚在一起正好,免得我们一个一个去找。」 说罢,伦山蛊后长袖突然一挥,无数黑色的小点,仿佛蚊子般飞向了寨子。 看到这些小虫子,况曼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瓶子,抛给孟九重:「九哥,将这些毒,全部吹入寨子里。」 光想着人多难杀,却忘了,阿娘和巫胥都会群攻,而她……在阿萨族后山停留的那几天,也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这些好东西,足够里面埋伏的人吃上一壶。 孟九重接住抛过来的小瓶子,当即便明白况曼的意思,他轻一颔首,身子勐然一纵,飞上了树梢。 他刚一动,阁楼中,又是无数的箭羽飞射而出,往他身上疾射而来。 况曼和云飞见状,兵器瞬间上手,为孟九重打起了掩护。 孟九重的速度很快,刚纵身树梢,就用内力将几个瓶子,投到了寨子中比较高的几座阁楼下。 一声砰响,强悍内力捲动,狂风乍然吹起,瓶子里散出的百色粉末,顿时飘飞,往四面八方散去。 孟九重一投完毒,就立即跳回地上,躲到了大树后。躲好后,他慢悠悠地取出怀中的一瓶剑血封喉,然后将自己的武器全抹上毒。 他抹毒,况曼也不落后,赶忙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也将自己的鞭子给涂了毒,涂完了,她将云飞的大刀拿过来,也给上了一层毒。至于伦山蛊后和巫胥,这两人没有武器,所以…… 刚涂好毒,伦山蛊后先前一袖子扫出去的蛊虫,起效果了。 一声悽厉的惨叫声,在前方射出箭的阁楼里响起。这道惨叫仿佛一个魔咒,拉开了杀戮的开端。 另一边,那被况曼几人怀疑的,埋伏在阿萨族附近的几支队伍,在被灭掉一支后,便开始了紧急行军。 他们行军的目标不是别处,正是洪湖。 他们的速度很快,危险重重的百濮大山,对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不过一夜,这几支队伍就已抵达了洪湖。 第85章 有此结局,也怨不得人…… 重重密林, 暗不见光。 一支无声部队,在深山中急速前行,带队的是个小个子男人, 穿着典型的百濮青色短衫, 这个人和莫怜有几分相向, 他的眼里带着仇恨,恨的同时,又透着胆怯。 而在他身后,是一个况曼与孟九重想都没想到的人。 这人是昆苗, 一个隐在身后,和况曼打过无数次交道的人。况曼与他还未正式会过面, 但双方都已将对方的名字,刻在了脑子里,时刻想着怎么弄死对方。 「阿社,还有多久到洪湖?」昆苗的声音, 阴沉沉响起。 自从暗布在阿萨族外的, 第一波属下被伦山蛊后和况曼杀死后, 昆苗心里就升起了一股紧迫感。 特别是在听说, 莫怜带出去的那几个蛊奴, 被擒下后,这种紧迫感就越发强烈。 这些蛊奴, 体内所养都是极为兇残的蛊, 莫怜带他们入阿萨族, 本是想趁机炸开蛊奴身上的蛊, 用来阴伦山蛊后用的,但伦山蛊后斗蛊前一夜,并未入住阿萨族, 致使她没机会启动,后面又死得太快,什么作用都没发挥,就落进了阿萨族的手里。 现在,也不知道姓况的女人,有没有从那几个蛊奴的身上,联想到什么,若是联想到一些不该想起的东西,那大祭师危矣! 第326页 莫怜和妮怜都说过,世间,除了驱蛊铃,唯有洪湖里的怪物,可以将大祭师体内最后一蛊驱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洪湖怪物所产的灵蛇。 但灵蛇能不能驱除大祭师体内的蛊,她们不能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可以压制,哪怕伦山蛊后推动蛊术,大祭师也不会立即死亡,能牵制蛊术一段时间。妮怜以前曾想弄一条灵蛇去回纥,但守山一族居无定所,一直游荡在十万大山里,根本就不容易找到他们,这计划在最后因找不到人,也胎死腹中。 当年妮怜搅乱百濮百族,逼迫守山一族,为的就是洪湖怪物的血,和它所产的卵,可惜计划失败,守山一族,不知因何原因又崛起了,而且,还让洪湖里的那头怪物甦醒了过来。 计划连番失利,让他们一筹莫展。 他们不想过去动洪湖里的怪物,这怪物是百濮百族的信仰,一旦动了,极有可能对上百濮百族。 对上百濮百族与对上穆元德一个人,大祭师选择了后者。 毕竟,穆元德只是一个江湖人,而且还势单力薄,从他手中取到天玄令的机会,比从百濮百族手中,取到洪湖怪物的血,简单许多。 可是现在已经等不及了。 天玄令下落不明,而另一个可以解蛊的东西,就在洪湖中。 被叫阿社的男子,是莫怜的小儿子,他已在昨夜,知道自己阿娘被杀的事,并且,还知道他的阿姐也出事了。 亲人被杀,他恨死了伦山蛊后几人,所以,在昆苗临时改变计划,要前来洪湖取血时,他便毫不犹豫地点头,为他们带路。 没错,取洪湖龙王的血,是昆苗昨日临时决定的。 他设在阿萨族各路的伏兵,是这一趟潜入百濮的精锐。为了绞杀这对母女,烛龙堂高手尽出,而这些高手,现在几乎都在这里,就不信这么多高手,会取不到一条蛇的血。 妮怜虽然说过,这条蛇刀枪不入,没有弱点,且长年生活在水里,但只是有生命的东西,又怎么会没有弱点。 他们要的不多,只要他一滴血就行。 一滴血,就足以解除大祭师现在的困境。 「真,真要杀龙王。」阿社战战兢兢地问。 龙王……虽然因恨答应带路,但龙王是他们信仰的神灵,人又岂能杀神。 出生在百濮的人,从懂事起,就被大人灌输龙王是神,是守护百濮的神,哪怕阿塔族的孩子也不例外。 阿社想报仇,但又害怕龙王。 「不杀,只取一滴血。」昆苗看着一脸畏惧的阿社,心里闪过鄙视,他轻阖眼帘,挡住眼睛里的算计。 杀与不杀,得会过面才知道。 若这只龙王名不副实,那自然是要杀掉。他虽对百濮不熟,但听大祭师提过,说这只龙王全身都是宝,它的血不但能驱百蛊,还是上等的补品,不比那什么朱果差。 若是将湖中的蛇杀掉,那回纥必能多出无数高手。 有了这些高手,回纥再不惧中原。 说起来,回纥真正惧的从来不是中原皇室,而是中原那些无拘无束,逍遥江湖的武林人士。 回纥攻入中原,这些人一旦团结起来,比十万将士还恐怖,因为,他们全都是能以一敌百的好手。 但是,若湖中龙王的血,能为回纥制造出一批高手,那回纥便再没什么顾忌了。 「那,那就好,取了血就赶紧走。附近的阿瞒族,是专门保护洪湖的存在,一旦惊动了阿瞒族,那百濮就没我们的容身之地了。」阿社胆怯道。 几句话的功夫,一群人终于抵达了洪湖。 * 另一边,阿塔族。 伦山蛊后一群蛊虫挥出,很快,寨子内就有了反应。 最近的那幢阁楼里,惨叫声此起彼伏,听着特别瘆人。这些声音响起剎那,巫胥纵身飞入树端,然后倚在树叉上,吹起了笛子。 笛声悠悠荡荡,传遍四面八方,那些隐藏在潮湿树叶下的毒物,听到这声,仿佛吃了兴奋剂般,窸窸窣窣爬出地面,往阿塔族的寨子涌了过去。 而同一时间,刚才被投了毒的另几座阁楼里,也响起了惨叫声。 箭阵被破,杀戮正式拉开,况曼与孟九重飞身纵入寨子,开始收割起人命来。 阿塔族的人很多,除了本族之人,还有数不清的回纥人。这些人,有的人中毒,有的人中蛊,但也有什么都没中的。 这些完好无损的人,在确定来阿塔族的只有几个人后,立即展开了反击。 人很多,但唯一庆幸的,便是这里没有真正的高手。 血腥味,随着死掉的人,慢慢弥散在空中。阿塔族远处一座山峰上,一群老者眺望着阿塔族的寨子。 看清楚寨子里的杀戮,有几个不忍心地道:「屠族,太血腥了。阿塔族几百年才发展到如今这般大……」 「这是阿塔族的野心惹出来的祸,有此结局,也怨不得人。」一个老者杵着拐杖,深深感慨。 这些人,几乎都是昨儿去参加那场儿戏斗蛊的族长。从阿萨族离开后,各位族长便默契地出发来了阿塔族。 他们都想看看,伦山蛊后是不是真的要灭掉阿塔族。 这会儿听到寨子里传出的惨叫声,众人心里颇不是滋味。 虽不忍,但也没有人去阻止伦山蛊后的杀戮,毕竟,两任蛊后的命是解不开的仇,两族已是不死不休。 第327页 说起来,众人都不清楚,为什么阿塔族的人要杀伦山的蛊后,毕竟,伦山早已迁移出了百濮,与百濮之间只有几分香火情,她们影响不了百濮各族,也不会对各族产生影响。甚至,迁出去的蛊后一脉,比安居在百濮更让他们喜欢。 蛊后一脉若不迁走,那百族头顶上就会有一座搬不动的大山,死死压着他们,可这座大山,她主动离开了,离开了不算,还时不时反哺着百族。 这种情况,阿塔族为什么要杀伦山的蛊后? 杀掉伦山的蛊后,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你们有时间在这里同情阿塔族,倒不如赶紧查查自己身上有没有蛊虫。」 就在众人同情不忍之时,莫岚带着两个长老,风尘僕僕地赶到了这些族长聚集的山坡。 昨晚送客时,他就听到有两个族长偷偷讨论阿塔族的事,然后看他们离开的方向,都是阿塔族这边,便猜到他们会来这里。他招待伦山蛊后,比他们晚了一夜出发,所以,这会山下寨杀戮都开始了,他才赶到。 「莫族长也来了,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莫岚看了一眼问话的人,冷哼一声:「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昨日伦山蛊后不是捉住了一个阿塔族的小辈吗?她从那个女的身上审讯出,莫怜在好些族长身体里下了蛊虫,洪锋族长便是其一。阿塔族的野心太太,还好这次伦山蛊后进百濮寻仇,若不是她这一搅合,将阿塔族的野心暴露出来,以后,咱们说不定都要着阿塔族的道。」 莫岚此话一出,众位族长震惊了,纷纷瞪着眼睛看向莫岚,不敢置信。 「你是说,宴会上控制我的那条虫子,是阿塔族的杰作?」洪蜂族长听完,沉声道。 莫岚点头,然后郑重道:「我劝各位赶紧回族,先让族里阿嫫帮忙查一下,若是查不出去,就去找阿奴耶,让灵蛇帮忙驱蛊。」 「岂有此理,往各族族长身上种蛊,阿塔族是想干什么?」 众人愤怒了。 「观洪蜂族长昨日蛊发,似乎是受控制,阿塔族这是想控制百族。」 「哼,野心倒是不小,各位,我儿还不能独当一面,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煳涂被人阴了去,暂且告辞。」这人说完,袖子一甩,当即离开这处山波。 他要先回去让阿嬷检查一下身体,若是真中蛊…… 其他族长见他离开,也有好些纷纷告辞,离开了阿塔族,准备回去找族里的老阿嫫帮忙检查身体,最后,留下的几个族长,都是稍会一些蛊术,但是不精通的人,他们身边,正好跟着蛊术精湛的人,便也不用急着回族,于是,就与莫岚一起,站在山坡上,静观下方寨子的战斗。 寨子里的战斗,呈一面倒的状态。 虽然也有人反抗,但反抗者皆不是况曼他们的对手,也在阿塔族的少女放蛊,但在蛊后面前,放蛊无异于关公面前耍大刀。 巫胥招来毒物,守住了两方出路,令况曼等四人能毫无章法地在寨子里收割。一时间,天地间哀嚎不断,直到两个时辰之后,这个寨子才算安静了下去。 血,染红了整个寨子,仿佛炼狱一般森然恐怖,地上的尸体,阿塔族的回纥杀手各占一半。 况曼在杀这些人的时候,很清楚,这里面有无辜者,但是立场不同时,无辜与不无辜已经不在考虑之中。 在妮怜生了欲望,欲与回纥染指中原,阿塔族不阻止反而相帮的时候,就註定了两方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没有无辜者。 寨子恢復宁静,况曼手持长鞭,凛凛伫立在一座阁楼顶上,身旁,孟九重双剑紧握,静静相陪。 轻风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吹入肺部,但屋顶上的人却仿佛没有感觉般,依旧垂首,静看着脚下的炼狱场。 守着阿塔族出路的巫胥,和杀完人正在擦拭刀刃的云飞,在看到阁楼顶上那两个仿佛杀神附体的人时,心里都微微生起了异样。 云飞眼中是浓浓沉重。 八年没见,小师妹如今……是什么造就了她杀了这么多人,还面不改色的性子? 如果师父在这里,必是会心痛难当,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丫头,如今却…… 巫胥则是震惊,那双凉薄的眸子,在看向况曼和孟九重时有了一丝异色。 都道他凉薄无心,可在面对这么多死人时,他的心依旧没办法平静,但阁楼上的那两人,仿佛他们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蚂蚁般。 到底,是谁更凉薄无心呢。 安静没有持续太久,在这一片鲜血染红的寨子中,伦山蛊后拖着长长的黑袍,犹如地狱使者,从阿塔族的养蛊窟出来后,便恢復了正常。 伦山蛊后看着满地的死人,脸上挂着一个残忍的笑。 「阿曼,下来。」伦山蛊后抬头,看着阁楼上红衣飘荡的少女,温柔一笑。 她的笑很温和,但这种笑在这满地尸体与血的地方,看着却极为诡谲。 可听到叫声,况曼眼晴清亮,一个大鹏展翅,纵身到了伦山蛊后身边。 伦山蛊后轻轻牵上阿曼的手:「阿塔族底蕴太浅,阿娘本还想找点东西送你,如今看来是不行,不过不急,等以后阿娘回了伦山,必会给阿曼准备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她刚才去了阿塔族蛊虫窟,将里面的蛊虫全部清理掉了。 第328页 清理的时候,她本想找出几个好的,送给况曼,结果找了一圈,却发现都是些劣质货,倒是前段时间被她杀掉的那只三十年蛊王还不错,可惜,那时候,她不知道阿曼来了百濮,要是知道,她就不杀了。 「那我先谢谢阿娘。」况曼脆生生道了句。 母女俩的声音,将瀰漫在阿塔族死寂一般的气氛冲散。 五人在寨外路口汇合,准备离开阿塔族。 身后,血色的地狱场景,代表着一个族群的覆灭。 伦山蛊后其实早就可以覆灭阿塔族,她的武力许是在场几个人中最低的,但她的杀人手段却是在场五个人之中最高的。更何况,这是在百濮。 就如她所言,在这十万大山的密林中,就没有她杀不了的人,而她早前一直挑衅,却未赶尽杀绝,只是为了引出妮怜罢了。 妮怜的下落她已知道,能牵制她的人,也已落入了她的手中,所以,这个族群已没必要存在了。 步出阿塔族,山坡上,莫岚和剩下的几个族长,匆匆下山,来到几人面前。 看到这些人,况曼一点都不奇怪。 早在树林中时,他们就察觉到这山坡上有人,孟九重眼尖,远远将人瞧了清楚,并说,这些都是出现在阿萨族的各族族长。 不管是伦山蛊后,还是况曼,都知道这些族长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只不碍她的事,想看就看吧。 正好可以藉此机会,扬伦山威名,免得以后还有那野心勃勃的人,算计伦山。 「莫族长,你们来得正好,阿塔族覆灭了,我在蛊窟那边发现了一些东西,各位族长去看一看吧,若是本族的,就将之带回去吧。」伦山蛊后顿步,看着几个族长,意味深长地道。 养蛊族一般都有独属自己的蛊窟,蛊窟里,多是他们培养的蛊虫,这些蛊虫,有毒性剧烈的,也有药性强大的,而阿塔族则很有意思,整个蛊窟里,没有一只药蛊。且,伦山蛊后在去废掉阿塔族蛊窟的时候,在里面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这些东西,也就现在阿塔族被灭了,所以百族就算震怒,也没地方出气。那些东西,若是早暴出来一天,或是一月,阿塔族这个族群,不用伦山蛊后出手,都完了。 因为…… 几个族长有些迷煳:「本族的?蛊后此话何意?」 伦山蛊后半阖眼帘,意有所指地道:「那里面有些蛊奴,我看,这些蛊奴不似中原人,也不似阿塔族自己的人,反而……」 说到这里,伦山蛊后歇了声,掀眸,目光淡淡地在几位族长身上扫了一圈。 看着伦山蛊后的眼神,在场的几个族长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赫然一瞪,拔腿就往阿塔族的蛊窟奔了去。 对于百濮的人来说,蛊奴并不是很奇怪的存在,蛊术想要得到发展,那必然就要有所牺牲,不管是药奴也好,蛊奴也罢,那都得用活人来试验。 每个族都有自己的蛊奴,但一般不会太多,最多也就一到两个,其这蛊奴多是自己族里犯了事的人,犯下的,还是不可饶恕的事。 众位族长奔去蛊窟的同时,想起早前莫怜带去阿萨族的那九个蛊奴。当时,就有族长腹诽,觉得阿塔族的蛊奴有些多,但因伦山蛊后与阿塔族之间的恩怨消息太劲爆,这怀疑,便也没有掀起什么浪花。 这会儿听伦山蛊后提到蛊奴,大家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感觉。 莫岚并没有跟着各位族长一起去蛊窟,因为,他们族是男女皆修蛊术,没那么容易中招。 「蛊后准备去哪里落脚?」莫岚向伦山蛊后抱了抱拳。 伦山蛊后抿嘴一笑:「暂无落脚之地,能再去打扰莫族长一段时间吗?」 阿塔族灭,但妮怜却不在百濮,而是在回纥,她这一趟百濮之行,差不多已经接近尾声。 剩下的,便是那些有可能逃脱的回纥人。将这回纥人留在百濮,让他们全军覆没,那这一趟百濮之行,便算完美。 「欢迎至极。」莫岚闻言,眼睛顿时生起欢喜。 他明白伦山蛊后的意思,她这是准备去帮阿萨族取出可以镇压蛊虫的东西了。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去开老祖宗的棺材板了。 几人在寨子大门口说了几句,那些去蛊窟的族长们就出来了。几人脸色都极不好,黑得仿佛铁锅底,其中有三人,眼中还带着滔天怒意,这三人手上都各搀扶着一个人…… 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脸色惨白,精神极度萎靡的人。 看在这里,况曼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几个蛊奴,怕还真是其他族的族人,如今……却被阿塔族给弄成了蛊奴。 族长们一出来,便往巫胥走去。 巫胥可控灵蛇。灵蛇的唾沫有一定的驱蛊能力,端看这几个蛊奴体内养的是何种蛊虫,若是太霸道的蛊,灵蛇也没办法。 巫胥并未拒绝众族长的要求,向空中吹了一笛后,灵蛇便动了。 灵蛇不是龙王,有的蛊它能驱,有的蛊它驱不了,这几个蛊奴虽有灵蛇相助,但体内的蛊到底没有驱除完。 剩下的蛊,就得看各族里阿嫫们的本事了。 看着族中好好的晚辈,被阿塔族祸害成这样,几个族气得要死,要不是现在阿塔族已经在一柱香之前,被杀光,他们定会联合各族 ,讨伐阿塔族。 第329页 多行不义,必自毙。阿塔族有今天这结局,完全是自己作出来的。 没有与野心等同的实力,阴谋一旦暴露,结局不言而喻。 与众位族长在阿塔族分开,伦山蛊后一行人,慢悠悠迴转阿萨族。 回去的路上,少了两个人。 巫胥以有事为藉口,带着灵蛇离开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而云飞则向莫岚要了张百濮的地图,说要去一趟百濮境内的地火口寻一物,也离开了。 况曼知道他要去寻什么。 眼瞧百濮的事已接近尾声,若不趁着她娘在百濮内,赶紧去寻炎木,等她娘离开了,没人威慑百族,到时候说不定会寸步难行。 毕竟,百濮排外,对中原人和回纥人都没好感。 可现在情况却有些不同,大家都知道云飞是伦山蛊后的晚辈,伦山蛊后既然还在百濮境内,就算那些族群怎么排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为难云飞。 且,她也想看看百濮境内有没有地垦虫,若有,那她就顺便把地萧取到手。没的话,那就直接问阿娘要。 阿娘对云飞他们态度不好,但对她却极好。 她若开口问,阿娘肯定不会拒绝。 送走云飞,况曼和孟九重跟在伦山蛊后身后,一起迴转阿萨族。他们这一趟入百濮,为的就是她,现在既然找到人了,自然不会离开。 难得悠闲下来,况曼总算是有心情,欣赏这十万大山的美。 山峰接天连地,连绵不绝,特别是晨起之时。这时若是站在高处,往下瞰俯,飘逸的云雾,让人顿生置身仙境的错觉。 来时用了一天时间,回去时,因速度慢,倒是走了一天半才抵达。 本以为事情办得差不多,应该可以稍休息一下,却不想,脚才刚踩上阿萨族的土地,就对面另一条小径上,急慌慌冲出来三个身影 。 跑过来的三人,身形狼狈,身上都带着伤,有一个甚至还断了一条胳膊。 那断掉的胳膊看上去应该是被残忍砍断的,断的很整齐,且还是新伤,这伤口应该才造成一天。伤口处,吸附着一条晶莹剔透的小鱼,这小鱼似乎能为他止血,跑得这么急,却不见有一滴血洒落。 「莫族长。」 这几个人本是想跑去了阿萨族,刚过小径,便见莫岚带着伦山蛊后从另一条小径过来。其中一人,一眼便认出了莫岚,于是,惊喜的大喊了一声。 莫岚早就看到了这几个人,不过见他们不是自己族里的人,便也没想多管,准备直接回族,可这会儿被人叫住了,他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几位阿细仔是哪个族的,怎么伤成这样?」 阿细仔是百濮长辈对后生晚辈的称唿。 莫岚看着几个小年轻,眼里闪过疑惑。伤得这么重……这是来,阿萨族求救的吗? 「莫族长,我们是阿瞒族的族人,有人意图杀龙王,还请莫族长,速速派人去前去支援。」其实中一个年轻人,简言意骇地将他们出现在阿萨族的原因,告诉了莫岚。 莫岚震惊:「啥?」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反应过来,莫岚神情一沉,立即追问道。 有人要杀龙王? 是谁,谁敢动他们百濮的龙王,龙王可是百濮的镇山神兽,是无与伦比的存在,竟然有人敢杀它。 青年喘了口气,急道:「我也不清楚是谁,但他们不是百濮人……」 这青年急归急,但思路很清晰,几句话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了。 他们是阿瞒族的人,阿瞒族建立在洪湖旁边,距离洪湖只有两座山头,这个族,在百濮主要的任务,就是看护龙王,每隔一年,便为龙王送食。 其实所谓的送食,就是往洪湖里放鱼苗。 因为长年与鱼打交道,不知怎么着,还练出一种鱼蛊,这是一种药蛊,那个断了胳膊青年伤口处吸附着的便是鱼蛊,可以治疗外伤,快速凝结血液,这也是这个少年为什么胳膊断了,还能跑到阿萨族的原因。 而他断胳膊的原因,则是一天前驱除试图杀掉龙王的恶人时,被敌人砍伤。 据他们说,一天前洪湖那边突然水声激盪,从二十几年甦醒后,就只发过一声的龙王,现在竟然又发了声。 族里的老族长听到声音,赶紧派人去查看情况。等查看完情况后,阿瞒族震惊了,因为,有人正在攻击龙王。 好在龙王刀枪不入,力气又大,虽被一群人纠缠着,但还没受伤。 阿瞒族知道情况,立即派人前去洪湖驱逐外敌,但是那群人太厉害,阿瞒族受创严重,好些人都在战斗中受了伤,甚至还死了好多族民。 老族长见事态严重,忧心忡忡,觉得阿瞒族可能不是那群人的对手,于是便将受了伤,还能行动的小年轻们派出去,通知各族,让各族赶紧去洪湖支援。 从洪湖过来,一个是他们阿瞒族,一个波兰族,再来就是阿萨族了,他们几个时辰前已将消息传递给了波兰族,波兰族的老族长已组织了人前往洪湖支援,但波兰族和阿瞒族情况相同,不是养蛊的族群,单凭武力,根本就阻止不了那群人。 好在波兰族隔壁有个蛊术强悍的阿萨族,要不然…… 莫岚听完这几小青年带来的消息,脸上布满了愤怒。 「几位长老,你们回族里纠集人手前去洪湖支援,我先行一步,你们速速赶来。」他转身,立即吩咐身后那三个与他一起回来的长老。 第330页 说罢,他身子一纵,一个人就先跑了。 伦山蛊后看了眼他消失的方向,黛眉轻蹙,回身朝况曼和孟九重要道了句:「我们也跟去看看。」 况曼轻点头,嗯了一声。 伦山蛊后见状,身一子纵,追着莫岚而去。况曼二人紧随其后,眨眼就消失在了小径上。 阿萨族的三位长老,将前来报信的阿瞒族少年带进族里,让三人先暂时休息,传递消息的事,阿萨族会派其他人去。 三位长老将族里蛊术较好,又会一些拳脚功夫的族人召集过来,然后马不停歇赶去洪湖。 * 常年清静的洪湖,这一日,湖水翻涌,时不时就激起高高的水幕。 一条硕大水蟒,仿佛一条水龙般,半支起身子,尾巴飞快扫荡着水面。 它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已被一条极粗的铁锁链牢牢锁住。铁索的另一头,一直蜿蜒到深山之中,不知繫到了什么地方。 但铁索所系处,必然是一处不易拉动的地方,要不然,以蟒蛇的力量,不可能会被这条铁索束缚住。 在铁索伸展的湖岸上,数十个高手紧紧拉住铁索,正和蛇蟒较量着,试图将它拉到岸边上。 而岸边另一处,阿奴耶手持蛊琴,正奋力与一群人战斗着。她的脚边,躺着好些受伤或是死亡的人,这些人,皆是波兰族和阿瞒族的族民。 百濮这地方,杀人手段层出不穷,但是,真要比起武力,却没多少拿得出手的。 养蛊的人,多数武力平平,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伦山蛊后。别看伦山蛊后在中原与百濮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但她扬名所凭藉的是蛊术,而不是武力。况曼四级异能时,速度就能追赶上她。 在百濮,武力上,能比得上这一批回纥人的并没有几个。 外界传闻,说百濮有也不亚于中原的高手,但实则,真正能和中原高手相当的,也就守山一脉的人。但守山一脉人丁稀薄,而常年驻扎在龙王附近的,便是他们一族,武力最强的人。 也就是巫胥。 阿奴耶内力比巫胥要高,但她不擅长打架。能和这些回纥人相斗这么久,还是因为,她手中的蛊琴。 琴心掺杂了内力,杀伤力足够,但她还得分出心神,留意湖中龙王…… 回纥来洪湖这边的高手太多,况曼他们在阿塔族能那么轻易将阿塔族剷平,皆因他们主力没在那边,若这些人在寨子里,况曼他们必会遇上一场不亚于泾山的血战。 龙王被铁锁套住了,但体形太大,回纥人一时半会儿也拿它没办法。 昆苗看着坚持不下的战局,如鹰般的眸子中,闪过急切。 时间已经拖得太长,再拖下对他们极为不利,一旦百濮里百族赶过来支援,别说弄到龙王血,他们说不定会在这里全军覆没。 他眸子紧蹙,分析着当前情势。 杀龙王已是不可行,那现在只有……取血。 「韦前辈,加大力度,将龙王拉到岸边,众人注意,龙王一到岸边,攻击他的蛇信和眼睛,准备取血。」 他观察了这么久,这龙王果真如妮怜所言,刀枪不入,没有弱点,蛇鳞的坚实程度,不亚于大漠里的霄石,唯有眼睛和它时不时伸出来蛇信是弱点,也只有这两处,可以取血。 被叫韦前辈的人,是一个典型的漠北大汉,身高七尺,脸上有条极为狰狞的刀疤,这人天生神力,是烛龙堂的第三高手,武力值只比被穆元德所杀的三祭师逊上一筹。 回纥想杀况曼和伦山蛊后的心昭然若揭,她们母女的存在关乎着回纥未来大计,所以,这一趟入百濮,回纥派出的高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姓韦的壮汉听到昆苗的声音,沉喝一声,双脚陷地一尺,一双眼睛鼓成了铜仁,抓住铁索的手上,又紧了几分。 他身边别几个人见状,赶忙憋起一口气,与姓韦的同时用力,试图将龙王拉向岸边。 他们很不清楚,这一次是最后一次用力,如果这次还不能将拉龙王拉过来,那他们此行任务便会失败。因为,力量比拼僵持了一天,他们已经快到极限。 这一次之后,拽拉铁索的人,将有一半会失力。 一旦失力,那龙王必会回到湖里,一入湖,他们就功败垂成。 许是心里清楚成败在此一举,所以,一群人都是下了死力气。 最后的爆发,终于起了效果。 龙王庞大的身躯,一点一点往岸边靠了过来,潜伏在树上,一直在放弓箭骚/扰的弓箭手,在龙王靠近剎那,骚/扰力度大加,飞射而出的箭头,都快成了箭雨。 第86章 龙王血 昆苗是一个好战, 且擅使心机的人。 从他得知莫怜和幸姑出事,便临时改变围剿计划,就能看得出, 他城府有多深。 他在和伦山蛊后抢时间。 所抢的, 便是伦山蛊后可能不知道大祭师身份这一点点的时间。 但大祭师的身份, 就算能瞒,也瞒不了多久,所以,在这所剩不多的时间, 他绞尽脑汁,也要让大祭师脱出死局。 与龙王僵持这么久, 眼瞧着久拿不下龙王,他当即便放弃杀龙王的心思,转而取血。 在这其中,还有两个人, 两个昆苗到现在都没动用过的人。 这两个人, 一人隐在洪湖旁的一棵大树上, 在找龙王死穴。而另一个, 则在洪湖一旁的山巅之上, 防范援军。 第331页 其中那个隐在树上的人,脸上带着一张萨满面具, 他的面具与死在许良山上的那弓箭手一模一样。且, 这人也同样手持弯弓, 背负箭筒。 他与那个死掉的人唯一不同的, 便是身形看着有些佝偻,是个年纪较大的,但是这人隐藏气息的本事, 比当初许良山上的弓箭手,厉害许多。 至今,都没有人发现她。 连被缠住了的阿奴耶,也未发现,洪湖边还隐藏着这么一个人。 龙王被一点一点拉入岸边,但它挣扎得太厉害,虽被拉了过来,却始终让人找不到一击便能见血的机会。 昆苗紧紧盯龙王,那带着萨满面具的人,也紧紧眼着龙王。他的箭已经上了弦,只要龙王一露出破绽,他的箭就离弦而出。 另一边,况曼与伦山蛊后四人,在深山中急急而奔,仅用五个时辰,便抵达了洪湖。 不过,他们只在洪湖边缘,大概还有半柱香的时间,才能真正接近洪湖。 却在这时,变故徒生,小山坡一道刀影,带着神鬼惊嘆的力量,撕裂树林,如一条直奔而出的刀龙,往几人奔来的方向骤然袭来。 强悍的力量,摧毁了刀势所走的整片树林,极为惊人。 「小心……」 刀影袭来的太强势,孟九重与况曼神情一惊,急急往最前方的莫岚大喊了一嗓子。 声落剎那,莫岚的身子已被况曼的鞭子捲住腰,紧急往后拉了去。 与此同时,孟九重剑影迴旋,以内力催动,遽然往那攻来的刀势倾泻而去。 好在他现在用的是双剑,第一道剑影飞疾而出,第二道剑影又层层迸射而去。两道一前一后的剑影,慌忙间将刀势绞杀在了袭来的半途中。 但刀势太勐,虽被绞杀,余波依旧在荡漾着。 大树被余波震盪的,连续倒塌了好几棵。 山坡上,一穿着中原服饰的中年男子,肃然而立,他未动,但整个人却仿佛他刚才所发出来的刀势一般,锋芒毕露。 一双冷酷的眼睛,紧紧锁住欲赶往洪湖的四人。 「此路不通。」 出口的声音,犹如他所散出来的气势一样,冷的仿佛北极寒冰。 况曼几人闻声,抬头看向小山坡。 片刻后,伦山蛊后似乎认出了小山坡的人,她眸子一沉,举步走到最前方,讥道:「呵,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况飞舟的手下败将。仲尧,你破誓言,再入江湖,堂堂魔刀,竟是这般出尔反尔的人,且十几年不见,竟还成了回纥的狗。」 伦山蛊后一言点出坡上那人的身份。 她此言一出,山坡上的人目光一转,犀利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石竹月?」 看着一身黑袍,并戴着张面具,只露半张脸的人,山上的人似乎有些不确定,疑惑问。 伦山蛊后神态据傲,淡淡睨着这个人:「是我。什么时候,一心追求刀法的魔刀仲尧,也与回纥人勾结在一起了?」 魔刀仲尧神情淡淡:「谈不上勾结,不过是一个承诺罢了。」 伦山蛊后嗤笑一声:「对回纥人的承诺……魔刀之名,也不过如此。你完成了这个承诺,却背弃另一个誓约,你失信了。」 「我何曾背弃了另一个誓约,我当初输了刀技,承诺是再不踏入江湖,百濮不是中原江湖,所以,我并未违背当初的誓言。」 「狡辩之词。在你叫出我名字之时,这里就已是江湖。仲尧,我不管你对回纥的人有何承诺,今日这条路,我石竹月走定了,你若要拦,那便拦,但今日之后,你失信况飞舟的事,我必将传遍整个江湖。」 伦山蛊后气势逼人,抬步,也不管山坡上的会不会再出刀,毅然往洪湖走出。 一步,两步…… 跟在她身后的况曼见状,拉拉孟九重,然后跟着跨步而出。 被叫仲尧的中年男人,垂目看着前进的伦山蛊后,片刻后,他冷硬眉头轻轻一蹙,收刀,仿佛一座雕像般,继续守在小山坡上。 他抱着刀,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将人放进去,而被回纥秋后算帐。 看着山上人收刀的动作,伦山蛊后缓缓吐了口了气。 赌对了…… 魔刀仲尧不敢对她出刀。 「别停步,赶紧走。」伦山蛊后轻唤了况曼三人一声,没有任何停顿,急速往洪湖边奔去。 「阿娘,他是谁?」况曼眼角余光往小山坡扫了扫,低声寻问。 伦山蛊后神情冷肃,边走,边向况曼道:「魔刀仲尧,刀法与况飞舟不相上下,二人并列双刀传奇。十六年前,他欲与况飞舟争夺刀界第一,曾与雪山之上大战三天,最后败于况飞舟,从此应誓,隐退江湖,再不见其行踪。倒是不想,他十六年后,竟出现在百濮,还为回纥人做事。」 这是陈年旧事,两个用刀同样出色的人,一人为刀入了魔,四处挑战,被人称为刀魔,一个刀斩回纥,被人称为刀圣。 两方因一个刀界第一的虚名,决战雪山之巅。 况飞舟那时被刀魔仲尧纠缠得,都没时间处理公务,极是不耐烦,为了以后能清闲,打赌,他若输了从此封刀,再不出刀,而刀魔若输,则退隐江湖,不许再出。 最后,况飞舟赢了,刀魔从此消失江湖。 伦山蛊后:「他为回纥人办事,这举动,一旦在江湖上传开,必被江湖人不耻。」 第332页 况曼侧头,眼神略带古怪地看了一眼伦山蛊后。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阿娘提到阿爹的名字,仿佛是在提一个陌生人。 这不对…… 况曼收起心神,疑惑问:「他的刀法,真有那么厉害?他是中原人吗?」 「刀法确实高深,当年我有幸见过一次。」伦山蛊后顿了顿:「是中原人,据说师承雪山游侠寇刀。」 「他守在山坡上,应该是在为回纥人压阵,既是中原人,还为回纥做事?」况曼有些不解。 按阿娘的说法,像魔刀仲尧这种一心只有刀的人,不应该为回纥人办事啊? 孟九重听到母女对话,插声分析:「应该是承诺所致,他与回纥人之间关系似乎并不紧密,先前他刀势虽勐,却不见杀意,只要内力足够,皆能将他的刀势打偏。」 伦山蛊后沉眉道:「我观也是如此,若真有心阻挠,他是绝对不会放我们过去的。」 莫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刚才多谢孟少侠出手相助,中原人好恐怖,还是我们百濮安全一点。」 孟九重:「不必客气。」 况曼侧头,看了一眼心有余悸的莫岚,心里呵呵。 到底哪里恐怖? 魔刀仲尧这种武力,在中原也是少有的好不好。要比恐怖,除了伦山哪个地方能和百濮比。 一把毒,一只虫,让人防不胜防。 几句话的功夫,几人已奔进了洪湖边,刚一至洪湖,看清楚眼前情况,莫岚就忍不住怒喝了一声:「回纥宵小,竟敢潜入我百濮,杀我百濮龙王,不可饶恕。」 随着他的话落,掌风一扫,三只蛊虫从他掌间倾射而出,往前来拦路的其中三人身上拍了过去。 「伦山蛊后回纥人慾杀龙王,阻止他们。」另一边,已与回纥缠斗了快一天的阿奴耶,大喊出声。 一天的战斗,她的琴声虽牵制住了人,但却没办法抽手去将龙王解救下来,好在龙王不好对付,楞是和这么多人僵持了两天。 莫岚与阿奴耶的话同时响起,而湖边被拉着快要抵达岸边的龙王,随着伦山蛊后与况曼的接近,似乎嗅到熟悉的气息,蛇信有了剎那间的停顿。 就在它蛇信停顿剎那,边方树巅上,三只箭羽须臾间破风而出,势如破竹,往它的蛇信上倾射而去。 树上这个射手一在等机会,哪怕伦山蛊后他们出现,他紧紧蛰伏着,未见丝毫分心。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个能够,一击命中的机会。 三只箭羽飞射而出剎那,一直未曾动过的昆苗,突然展臂前沖,凌空的同时,手往怀里一摸,取出一个陶瓷瓶子,也不管暗处那人的箭到底有没有射中目标,便先一步在空中取血。 水蟒那被箭头擦伤的蛇信上,几滴蛇血,随着它摆动的脑袋,溅射而去。 昆苗见状,赶紧将这几滴血接住。 「想要龙王的血,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带着血,离开百濮。」一声娇喝,伦山蛊后身子迴旋,那藏在长袖中的毒,仿佛天女散花般,飞散而去。 这些毒一出,身边几个欲拦截她前路的人,顿时倒地不起。 昆苗取到血,转身一看,见伦山蛊后一把毒,就毒倒了自己这边十几个人,他眼睛一骤,当即沉喝一声:「远离她,放箭。」 一声放箭下去,蛰伏在树林中的箭手,立即齐齐发箭,往赶来的四人身上勐射。 同时,他也急速奔回岸边,一个纵身,便欲抽身而退。却在这时,一条长鞭刁钻地卷上了他的后脚跟。 这一卷,直接将凌空的昆苗,拉到了地上。 他刚一落地,树巅上,三只箭头突然射下,笔直朝着况曼和孟九重,还有以毒为攻的伦山蛊后射了过去。 千均一发之际,况曼冷眸一凛,手腕轻抖,长鞭子骤然一收,紧紧避到大树后面。 一躲开危机,她深黑的眼睛遽然一缩,树林中,无数蔓藤蜿蜒,开始寻找着那个躲在暗处射箭的人。 与此同时,脱去束缚的昆苗,抓准机会一飞沖天,在半空中勐一旋身,将装有龙王血的陶瓷瓶子抛向树巅茂盛的枝丫中,急道:「快走,将东西送回给大祭师。」 树巅上的面具老者一把接住瓶子,然后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迅速撤离。 面具老者一动,当即便暴露了身影,况曼见状,赶紧飞身而上,欲挡住这个人。 「不能让他将龙王血,带出百濮。」阿奴耶与伦山蛊后齐齐出声,出声同时,伦山蛊后又是一把毒粉散出,然后纵身,追向那个人。 刚一追出,便被那边已放弃铁索的,姓韦的壮汉给挡住了去路。 这个姓韦的力气惊人,一挡住人,就一拳头打向伦山蛊后,拳头劲风,楞是打得伦山蛊后连放毒的机会都没有,就急急避退。 与此同时,昆苗也对上了孟九重,二人在树丛中,拉开了激战。 况曼追着射箭的面具老者极奔而去,这人的轻功很出色,箭术也极为精湛,在撤离的时候,还能凌空迴旋,往况曼身上放箭,每一次都是三箭齐出,且箭箭都极为精准,楞是拖往了况曼追击的速度。 他拖住了况曼的追击速度,况曼同样也拖往了他逃跑的速度,他前进的方向,时不时就有一根突然掉下来的大树枝,或是垂落下的蔓藤。 第333页 这人应该是一个常年潜伏在暗处的人,他对危机的敏感,超出况曼的认知。 至今为此,极少有人能逃出况曼蔓藤的偷袭,可偏偏这个人,仅凭空中袭过来的风,便能避开蔓藤缠身。 一追一逃,眼见着就要追到魔刀仲尧的所在的那座山。 「魔刀,最后一件事,将这个臭丫头杀掉,你我之间就两不相欠。」还未接近,面具老头就往小山坡急喊了一声。 「换一个条件,况飞舟的女儿,我不杀。」冷冰冰的声音,从山坡处传下来。 面具老头眼睛大鼓,一边跑,一边怒道:「可恶,魔刀你别忘记了,你欠我女儿一条命。」 「我可以将命还给她。」魔刀仲尧仿佛没有瞅见下方的追击般,依旧冷声道。 「那你将人拦住 。」眼瞅着越来越多的蔓藤从上方垂落,已经严重影响到自己前进的速度,面具老头紧蹙眉头,道。 魔刀听到面具老头话,道:「可以,今日之后,我魔刀再不欠你鹰箭门任何人情。」 说罢,山坡上刀光一闪,一抹刀影排山倒海俯冲而下,落在了况曼身前一米之处。 况曼眼睛一缩,展臂急急往后倾退,然后立在一根倒地的枯枝之上。 而那面具老头,趁着魔刀出刀为他断后之际,提劲一纵,已奔到魔刀所在的山坡。一上山,他回身又往况曼所站之处放了一箭,然后一个起伏,便消失了在了况曼的视线的。 况曼眉梢紧锁,急急移身,避开他离开前的最后一箭。 看着消失的敌人,况曼眼里带起了恼怒。 可恶,被他逃了…… 龙王血……这龙王血有什么作用,为什么阿娘和阿奴耶都那么紧张龙王血? 沉疑间,山坡上的人一纵而下,落到况曼身边。他目光淡淡,古井无波道:「一柱香之后你可以继续追。」 况曼怒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身形一转,回身支援伦山蛊后与阿奴耶。 一柱香……一柱香后,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追个毛线。 浪费时间,有这功夫,还不如和孟九重一起,先将昆苗拿下。 昆苗这人狡猾的很,好不容易现身了,那就必不能让他逃掉,这人手上拥有一个庞大的消息网,如果能活捉他,再用上阿娘的言蛊,必能从他嘴里得到许多东西。 有了这些消息,那这些年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阴谋,想必就能解开了。 况曼回身支援,在杀人的同时,鞭子时不时骚扰昆苗,楞是阻挡了昆苗撤离的机会。 另一边,伦山蛊后毒术超群,一把毒下去,总会收走几条人命,莫岚蛊术也不错,不过他赶来洪湖太匆忙,身上所带的蛊极少,放完蛊虫后,又不像伦山蛊后那般还有毒可以放,最后,只得招毒物攻击,但阿萨族不擅长招毒物,招来的也只有零星几个毒物。 他武力平平,每每都险象环生,要不是他离阿奴耶比较近,他今儿老命怕是要丢在这里。 而被取了血的龙王,也不知为何,自始自终它都未曾上岸,只偶尔有敌人仓皇之下退到湖边时,他才会伸出蛇信,将人扫进湖里,然后用庞大的身体,将人缠得骨裂窒息。 这一场战斗,比阿塔族那一场,艰难了很多。 高手太多,若不是占着地利,况曼他们今儿说不定还真会吃亏,打到最后,况曼与孟九重身上都挂了彩。 况曼身上的毒差不多见了底,体力消耗太大,要不是置身大深林中,能让她异能补给,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趴下。 现在唯一还能以毒牵制的,就剩下伦山蛊后了。 其实伦山蛊后身上所携带的蛊与毒也没了,但这是百濮……在百濮大山中,毒物满地都是,当毒用完之后,她当机立断招唤毒物,以毒物攻击这些回纥人。 而阿奴耶则气空力尽,甚至在内力耗尽之下,被回纥其中一个人,用剑贯穿了肩膀。 莫岚则最惨,他武力平平,连避开危机都比况曼他们慢上一步,这会儿已全是身血,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他被受伤的阿奴耶带去了洪湖里,两人暂时安顿在龙王的头上,避开战斗。 战斗太激烈,一直持续了好久,随着时间过去,况曼他们这边已是明显占了上峰,虽然受伤,但五个主力都还活着,损失最惨的是波兰族和阿瞒族。 回纥那边就更惨烈,人越杀越少,昆苗被孟九重擒住,并且还身重奇毒,要不是况曼用异能给他吊了一口气,这傢伙百分之百见阎王去了。 就在战斗快要接近尾声,阿萨族的三长老,终于带援军赶到了洪湖。 阿萨族的人来,蛊与毒满天飞,楞生生凭藉着这些东西,结束了这场战斗。 回纥高手,被毒和蛊杀尽,除了逃跑的那个与还有一口气的昆苗,再无一活口。而为回纥守阵的魔刀仲尧,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开。 他并没有参于这场战斗,甚至都没有留下来观看。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一战,最大的收穫,就是活捉了昆苗,而最大的失败,便是让那个面具老者将龙王血带走了。 洪湖边,激战了两天多的战斗,终于落幕。 树叶上滴滴落下的血,代表着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 波兰族和阿瞒族受创惨重,失了好多族人。阿萨族赶来的晚,没什么损伤,于是,打扫战场的事,就交给了阿萨族。 第334页 阿瞒族的族长看着死掉的族人,眼里悲痛万分,还算健朗的身体,一下子变得佝偻。波兰族的族长,情况和他也差不多。 两族这一次元气大伤,百年内怕是都没办法恢復。 百濮的族群与中原不同,发展极难。每一个族人的性命,都是族中最珍贵的财产。 一个族,想要发展强大,那人就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可偏百濮地处十万大山,生存不易,小孩能长大,也不一定能长到成年,能成年,也不一定能延续后代。 在百濮,发展着发展着,因各种天灾毒祸就灭族的族群太多,太多…… 阿瞒族就在洪湖附近,战斗结束,一群人将伤者带回阿瞒族,开始就近治疗。 好在阿瞒族里,有可以止血、癒合伤口的鱼蛊。 只要是还能唿吸的,都被鱼蛊吊住了命。而伦山蛊后则就近练蛊,取林中一种药材,与血蚊练出不少能快速度生血的小蛊虫,种到这些伤者身上,让他们不至于失血过多,而五脏枯遏。 这一番抢救,到底减少了一些两族的损失。 至少那些受伤的人,命都暂时保住了,后期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只要伤口不溃烂,就能活下来。若伤口烂了,那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一番忙碌,就足足忙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阿萨族的人并没有迴转族里,而是暂住阿瞒族,将牺牲在洪湖边的人全部安葬好,等着他们受伤晕迷的族长甦醒过来。 这期间,龙王被外族人攻击的事,已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去,离洪湖距离较近的族群,纷纷带着人赶了过来。 每来一个族,阿奴耶都直言,说阿塔族勾结回纥,欲杀掉龙王。 其他族不明原因,疑惑阿塔族为什么勾结回纥? 阿奴耶带着伤,愤慨道:「阿塔族的妮怜,如今人在回纥,还成了回纥的高层人物。她野心不小,欲让阿塔族如当年的蛊后一样,号令百濮众族,然后配合回纥染指姜鲁。她先杀伦山两任蛊后,让伦山失去对百濮的影响力,后又送回亲女幸姑,学习蛊术,准备让幸姑坐上蛊后之位,掌控百族……」 阿奴耶将当妮怜这些年做的事,一件一件告诉百族众人,并直接将龙王受到攻击的事,摁死在妮怜头上。 伦山蛊后入百濮,只道她与妮怜有仇,仇的原因,则是因为前两任伦山蛊后之命,众族并不知细节,如今,经阿奴耶这么一说,大伙顿时群起愤怒。 众族族长在阿瞒族商议两天,做下决定,将阿塔族在百濮除名,并通缉妮怜。他们定要将妮怜这个危害百濮的人,带回来百濮,以祭龙王。 而通缉妮怜人员,则是练蛊一族,每族出两个人,出百濮入回纥,无论如何也要将妮怜这个恶妇带回来。 同时,不会练蛊的族群,则有毒的出毒,有药的出药,啥都没有的,则派出族里武力较高或较为机灵的人,做先锋打探消息。 不但如此,众族族长咬牙切齿地下了一个命令,暗杀回纥皇族,杀一个人,族内给奖励。 说到底,龙王被攻击,是回纥人干的,这一切,都是回纥皇族野心所造成。敢攻击他们的龙王,那就要做好被他们报復的准备。 而带领这批准备给妮怜找麻烦的人,则选定了巫胥。巫胥是守山族的人,威望够,武力也够,有他看护,这些去了陌生地方的百族族人,会少些损失。 龙王的存在,是不可亵渎的,打龙王的主意,无疑是在挑衅百族,妮怜和回纥这下算是捅到马蜂窝了。 伦山蛊后听到族长们的所商议出来的结果,也适时给出奖励。伦山每五年开一次山,开山之时,允许百濮送一人入伦山,精修蛊术。 众位族长听到伦山蛊后的话,愤怒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稍许安慰。 说起来,百濮的已有三十年,没人进过伦山了。能再进伦山修习蛊术,百濮蛊术必将再上一层楼。 众位族长商议的事,况曼和孟九重未曾插嘴,他们只是十万大山的过客。 这两天,两人抓紧时间调息养伤,将那日大战的损耗给补回来。而养伤期间,况曼的异能,又一次升级了。 升到了七级。 七级距离八级,只有一步之遥远。七级和六级异能没多大区别,只杀伤力比六级强一些。 况曼趁着伦山蛊后事情还未处理完,她抓紧时间,吸纳森林中万物的植物生机,试图在离开百濮之前,将七级异能储备到巅峰。一旦储备到了巅峰,再来一场,或是两场战斗,她就能恢復到八级异能状态。 一到八级异能,她才算有了真正傲视这个武林的本事。 这几天,孟九重一直陪着况曼,在况曼异能升上时,冥冥中,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看着地上枯木再生,绿叶比之其它地方更加苍翠,他英俊容颜上透出轻浅微笑。 他知道,她又有提升了。 他没打扰她,静静盘坐在她身边,让她继续修练。 洪湖边,少女盘腿阖目,阳光透过树叶,斑驳洒落她的身上,让她整人看上去多了几分神秘。一旁,男子倚树而坐,目光始终落在女孩身上,未有一丝撤离。 那双狭长的眼睛,仿佛只装得下她一个人。 湖水里,龙王硕大的脑袋,时不时浮到水面,尾巴悠闲扫荡两下,一双倒三角的蛇目,总会在浮出水时,往况曼修练的地方看一看。 第335页 而天空上,一只金色的大雕时不时飞翔而过,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宁静。 几声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修练中的况曼渐渐甦醒,掀眸,朝身边的孟九重盈盈一笑,脆脆地唤了一声九哥,然后侧头,看向靠近洪湖的人。 来的人是伦山蛊后与巫胥。 「打扰到阿曼修练了。」伦山蛊后走到洪湖边,朝况曼微微一笑,然后目光落到龙王身上。 龙王本来在那一日送出十颗卵后,便沉入了湖底。 二十几年间,它一共产了十二颗卵,产出的卵太多,让它元气大伤。阿奴耶和巫胥不懂它为什么产这么多卵,但却不难从它那双极具灵性的眼睛里看出,它似乎厌倦了甦醒后的日子。所以,想一次多产卵提供给守山一族,让这卵来代替它守护百濮,而它…… 当然,这只是阿奴耶与巫胥的猜测,是与不是,就没人知道了。毕竟,再有灵性,它依旧是条蛇,没办法开口告诉别人,它的想法,它的孤单…… 也是产卵太多,它才会着了回纥的道,被回纥人潜入湖中,套上了铁索,并拉出了水面。 而伦山蛊后之所以现在还留在百濮境内,便是在用万蛊秘术,修復着龙王因产卵太多,而损伤的身体。 「没有。」况曼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伦山蛊后身边:「阿娘,咱们什么时候离开百濮?」 百濮的事几乎已经处理完,她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伦山蛊后浅淡道:「今日是最后一次为龙王疗伤,明日咱们就离开。」 况曼轻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昆苗和幸姑呢,阿娘准备怎么处理他们,还有那个大祭师?」 昆苗被活捉,伦山蛊后一回阿瞒族,第一时间便从昆苗嘴里问出许多有关回纥的事。而着重点,就是问她妮怜与大祭师的事。 并且,还有有关当年孟泽之死,许良山之祸,与沈镇远的事。 昆苗不愧是掌握回纥消息网的人,他所知道的秘辛,是况曼想都想不到的。 言蛊之下,昆苗该说的都说了。 比如,那个让伦山蛊后和况曼怀恨在心的蒙面人。 原本母女二人都认为,这个人可能是妮怜所养的蛊奴,可是,从昆苗口听,她们却得知,这人就是幸姑的父亲——回纥大祭师。 他也不是什么妮怜的蛊奴,而是伦山的蛊奴,是三十年前伦山大乱时,趁乱和妮怜一起逃离出伦山的蛊奴。 且这个人,当初还是自己设局,落入伦山手中,试图偷学伦山蛊术的回纥人。 也不知他从哪里听说,伦山有一种蛊术,可以增强人的体质,让人将体能发挥到极限。他觊觎这种蛊术,想去学回来,用在回纥士兵的身上,以加强回纥士兵的战斗力,为他日入侵中原做准备。于是,就自己设局,亲自入伦山偷师。 想法是很好,但伦山有着与中原百濮原全不同的男女观念,这种男女观念很畸形,本族的男儿,伦山的女性都不会太放在心上,何况是别族的男人。 一入伦山,便被当成私闯伦山的外族人给捉了,成了俘虏。 外族男人,伦山女性才不会对他们抱有什么怜悯之心,一被捉住,就被族里的阿嫫们给种了蛊厌,成了蛊奴,被伦山女性给折磨了五六年。 生不如死的蛊奴生活,让他记恨上了伦山一族。他时刻想着怎么逃出伦山并报仇。但是可惜,五六年的时间,他都没找到机会,直到妮怜入伦山,他无意间发现了妮怜的野心…… 他开始蛊惑妮怜 ,将妮怜的野心无限放大,并让妮怜一颗芳心落在他身上,最后看时机差不多了,就与妮怜密谋,杀了当初的蛊后,趁乱逃出伦山。 当年伦山大乱,有好些蛊奴试图逃跑,但最后都没有过得了伦山外围的瘴气,死的死,伤的伤,有的甚至还进了勐兽的肚子里。 所以,那时并没有人将怀疑目光转向蛊奴,哪怕后来反应过来,也是将仇算在妮怜头上。 伦山蛊后从昆苗嘴里听到这个祭师的身份后,立即让巫胥的金雕送信去了伦山。通知族中阿嫫,调查当年那批蛊奴的身份,并重着让她们调查,当初这批蛊奴,身所养的都是哪些蛊虫。 到了这会儿,她和阿奴耶都反应过来,回纥人动龙王是为了什么了。 那个大祭师体内必有蛊虫,这种蛊虫应该很霸道,不然,妮怜不会花费三十年,都没办法解除。而且这种蛊,到现在还受伦山一脉控制,只要伦山一脉操纵蛊虫,这大祭师就会丧命。 所以回纥人才会那么急,想方设法为大祭师驱蛊。 伦山蛊后倒是想现在就控制大祭师体内的蛊虫,让这个大祭师去见阎王,以报当年之仇,但是……要控制蛊虫,她得先弄清楚这是什么蛊,启动他体内之蛊的条件是什么。 这事,伦山阿嫫们已经在调查,只待调查清楚,她就能取这大祭师的命。 但前提是得快。 回纥人已经取到了龙王血,龙王血可以驱祛除百蛊,一旦龙王血送入回纥,那…… 现在,她和回纥大祭师比的就是时间。只要在龙王血入他身体之前,弄清楚他当年身体里所养的是哪些蛊,她就有办法取他的命。 第87章 可卖,可送,可杀 伦山蛊后知道了当初害她们母女之人, 真正的身份,而况曼也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捅了回纥这个马蜂窝了。 第336页 她与回纥是仇敌, 但这种仇, 来自于立场, 来自于国界,偏回纥人却像认定了她一样,损失那么大,还紧紧揪着她不放, 搞了半天,他们是害怕她想起这个大祭师身上的蛊奴印记, 给大祭师带去杀身之祸。 这个大祭师心计之深,让人难以想像。 况曼还从昆苗的口中得知,穆元德中邪心焰,孟家悲剧, 她与阿娘所受之难, 全来自于这个回纥大祭师, 甚至姜鲁与回纥这三十多年, 无数战火, 皆是由这大祭师一手操纵。 他身受奇蛊,一心想要解蛊, 甚至还跑了一趟圣慾天, 想从圣慾天的藏书阁中, 找出有关中原的传说或是有关蛊的事。 圣慾天已存在关外无数年, 什么时候建立的,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他知道圣慾天与关内联繫紧密, 所以,他想通过圣慾天的古籍,寻找办法。那一趟圣慾天之行,他潜伏进书楼中,找到一本传记。 传记里记载着中原有个天机墓,墓里有着与蛊术有关的东西,一有点尸沙,二有驱蛊铃,这两样东西都是他所需要的,于是,他便将这本传记带回了回纥慢慢研究,并在那时,开始派人入中原调查天机墓。 天机墓没有找到,但却无意间得知,开启天机墓关键的天玄令在穆元德手上。 为了夺取天玄令,他与回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并同样野心勃勃,蛰伏中原百年的赤阳堡合作,算计了穆元德,让穆元德大开杀戒,但算计失败,他没拿天玄令。 后来,他们又将目标放在了孟泽身上,因为他很清楚,邪心焰的解法有多特殊,纵观中原,只有孟泽才有机会、也有可能会练出解除邪心焰的寒魄针。 在此期间,这个大祭师发现了许良山,并发现,孟泽与许良山上所住的人,都是他最痛恨的伦山人。 他心里恨得滴血,又担心孟泽练出寒魄针后,穆元德这边出现变数,于是,被恨意操纵,做了一个影响他下面十几年计划的决定。就是杀掉孟泽,以孟泽之死来引出穆元德,孟泽死后,他与沈镇远又杀上了许良山,想一解心头之恨,结果就有了况曼母女受难的事。 他想以孟泽的死,来引出穆元德,但是穆元德那时疯得厉害,外界的消息几乎都是郁方在处理,他一无所知,哪可能出现。 并且那时候,因为他消息出错,对伦山蛊后出了手,导致况飞舟发了疯,动作频频,为了不和况飞舟对上,他不得不将计划暂时按下。 这期间,他不是没有想过动龙王,以龙王血解除体内最后一蛊,但妮怜出自百濮,虽背叛了生养她的百濮,却对龙王打心底里忌讳,一直不贊成对龙王出手。没有妮怜相助,回纥人根本就进不了百濮,且同时,他也有些担心对上百濮百族。 而这一次,对龙王出手,完全是昆苗临时定的计。 计划是成功了,但是,回纥也捅到马蜂窝了。百濮百族武力虽然不强,可杀人手段却是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 回纥人的计划,最终目的都意在染指中原。况曼和孟九重也从昆苗吐出的消息中,分析出了很多事,唯一还有疑惑的,便是,为什么天玄令出自况飞舟之手。 到了这儿,两人都想到了青君所守的墓。 天机墓……驱蛊铃…… 驱蛊铃目前就在她的腕间,那送出驱蛊铃的人,是守着一个神秘墓地的青君,一结合,不难猜她所守的是什么墓。 这个墓,应该就是回纥大祭师汲汲营营想要找到的天机墓。 其实这些消息都还好,他们在和回纥人相斗的过程中,多少有些猜测,最让况曼和孟九重讶异的,是回纥的尸奴。 整个姜鲁,谁也没想到,和边关将士纠缠了这么多年的回纥士兵,竟是一些尸体。且还大多,都是中原人的尸体。 那大祭师在伦山做蛊奴那些年,竟从蛊奴身上得到启发,将尸体练成人型兵器。而回纥总是在发动边关动小规模战争,为的,竟是多弄一些尸体给大祭师炼尸奴。 不过,这些尸奴还有缺陷,完善这些尸奴的关键便是天机墓内的点尸沙。 * 伦山蛊后听到况曼问起昆苗和幸姑,思忖了一下,道:「昆苗带人攻击龙王,百濮众族想让我将此人留给他们,让他们处置,而幸姑……这女子是引出妮怜的关键,我会将她带回伦山。」 况曼闻言,眉头微蹙,思索了一下,道:「阿娘可否将昆苗给我?」 伦山蛊后侧头,眼里带着寻问。 况曼沉声道:「昆苗就这么杀了,太可惜,他知道的消息极多,若是将此人交给中原,许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回纥的计划,他们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暗地里,还有许多他们不清楚的阴谋。但他们不清楚,不代表中原皇室不知道,将人提回去,说不还能问出点别的东西。 伦山蛊后:「也罢。中原回纥年年征战,劳民伤财,弄得伦山和百濮也不得安宁,要是能结束两方争端,对伦山和百濮也是幸事。」 况曼娇娇一笑:「谢谢娘。」 伦山蛊后慈爱地摸了摸况曼的头:「还和阿娘客气起来了。」 说罢,她缩回手:「你和九重再四处逛逛吧,中午的时候,咱们就出发离开百濮。」 况曼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她这是要为龙王疗伤了。 也不知伦山的秘术到底是什么秘术,这两天,她给龙王疗伤的时候,除了巫胥,不许任何人靠近,连她也不行。 第337页 况曼听话地和孟九重离开了洪湖,没多久,洪湖就传出了哗啦啦的水声。大概两柱香的时间,伦山蛊后和巫胥从洪湖那边出来了,然后休息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百濮。 至于去阿萨族开墓寻物的事,伦山蛊后和他莫岚都把事情往后推了一推。 因为莫岚受伤严重,没办法带伦山蛊后入墓。而百濮境内,老祖宗的墓乃禁地,除了族长,别人不能进,再加上伦山蛊后要去处理回纥大祭师的事,也不可能将时间一直消耗在百濮,所以二人约定,来年端午之时,再来开墓。 离去前,况曼找到阿瞒族的族长,问这老族长,百濮境内可有地垦虫。 地垦虫尾部叫地萧,是阿爹所需要的东西,若是有,那她就近求一个,回头带给阿爹。 阿瞒族长听到况曼所求的东西,视线下意识看向伦山蛊后。 见伦山蛊后神情淡淡,他疑惑了一下,道:「没有。」 这东西,以前百濮青谷,蛊后居所倒是有地垦虫,后来蛊后一脉牵去伦山,这种虫,也被带去了伦山。 这况姑娘是蛊后的女儿,母女俩关系亲密,她怎么问他要地垦虫,直接问伦山蛊后不就行了。 况曼听到答案,眼里闪过失望,并没有再继续问。 等他们带着中了蛊的昆苗和幸姑离开阿瞒族后,况曼才趁机向伦山蛊后开口:「阿娘,听说伦山有地垦虫,可否送一只给我?」 况曼声音清亮,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她爹和她娘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阿爹需要的东西,问阿娘要……有点点心虚。 伦山蛊后微侧头,凝眸注视着况曼。 她未答应,也未拒绝,而是盯着况曼看了好久,才语气不明道:「地垦虫是况飞舟要的东西吧?」 要地垦虫,想必是已知道她的情况。 地垦虫没什么大用,通身唯有尾部之处,有药用。且这种药性,还是针对阿姐给她种下的忘情蛊。 一想到况飞舟,想到忘情蛊。伦山蛊后那双黝黑的眼睛里,一抹红线突兀划过。 黑袍下的手,紧紧绞在一起,心口升起的悸痛,让她脸色眸间变了样。 察觉到自己的情况,她侧头,将带着面具的那半张脸对着况曼。 况曼未察觉到她的变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是阿爹需要的,阿娘若是不方便的话……」 伦山蛊后轻阖眼帘,打断况曼的话,声音冷沉:「没什么不方便的,他若需要,直接派人去伦山取便是。」 这明显变了语气的话,让况曼微微皱眉。 况曼小眉头紧揪,看了看伦山蛊后,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阿娘,你和阿爹……」 谁知才刚开口,话就又被伦山蛊后打断。 伦山蛊后撇开脸,抬步往前走:「阿曼,别提你阿爹。好好陪娘几天,等出了百濮你就先回中原,阿娘要回一趟伦山,处理那大祭师的事。」 况曼:「……!!」 事情大条了,阿爹阿娘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娘已经明显不耐烦了,连提都不让她提阿爹。 一旁的孟九重见伦山蛊后语气有些不对,轻轻拉了拉况曼,然后微不可查的向她摇了摇头。 况曼见状,紧蹙眉眼,到底还是歇了继续追问的心思。 而走在前方的伦山蛊后,趁着背对着况曼,伸手,往怀中一掏,快速取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放进口里。 苦涩的药味,瀰漫口腔,直达心底。 心口的悸痛,总算得到了丝丝抚慰。她缓缓吐息,没惊动身后的二人,然后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忘情蛊,忘情蛊……又岂能真正将曾经的感情遗忘掉,所谓的忘情,不过是以别的方式,来提醒着自己不能动情罢了,连思念,都是奢侈。 一旦这种情绪太激烈,体内的蛊虫便被升起的情绪影响,躁动不安,倏尔让她难受。 忘情蛊每躁动一次,就释放一次毒素,待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等她再见况飞舟时,那况飞舟有可能会被她…… 为了避免以后会造成什么悲剧,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过往遗忘,从此相忘于江湖。 这几年,伦山蛊后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恢復了平静。 林中,又响起了谈话声。 孟九重适时向伦山蛊后提出,穆元体内冰蚕蛊已快到期的事,希望能向伦山蛊后再求一次冰蚕蛊。 对孟九重的请求,伦山蛊后没有拒绝,轻轻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我算着时间的,冰吞蛊早就准备了,只等着给他就行。」伦山蛊后将盒子递给孟九重,叮嘱道:「别打开,拿回去后交给穆元德身边的那个医者,他知道怎么将冰蚕蛊种入穆元德的体内。「 孟九重将接过盒子,郑重感谢:「多谢师叔。」 伦山蛊后看着孟九重,带着些怀念的幽幽启口:「和阿曼一起,叫我阿娘吧。我和你阿爹一起长大,可以说,我是他一手带大的。可惜……「 孟泽比她大几岁,当年他们初入中原,阿爹忙着找地方安顿,时常留她和与孟泽两个孩子单独在一边,这期间还出过一次事。 那时,他们遇上了拍花子的,那拍花子想将她抢走,然而孟泽却紧紧地抱住他,凭着一股毅力,生生在那拍花子的身上咬下了一块肉。 第338页 阿爹后来沉迷炼器,陪伴她最多的也是孟泽。 孟泽是师兄,在她心中却是兄长,一个保护她的兄长。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因担心他出事,而从漠北迴转中原。 她与阿曼受难,虽那时以为是孟泽引出,但她却从没怨恨过他。他那人就是重情重义,若不给他铁涎,让他不救穆元德,他怕是愧疚一辈子。 这一切,只能说造化弄人。 「多谢阿娘!「孟九重闻言,适时改口,改变了称唿。 他叫的很自然,没有一丝勉强。叫得同时,还伸手轻轻捏住了况曼的手。 况曼眼角上扬,瞳中带着浓浓愉悦。 伦山蛊后看着两人的小动作,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心情很好地道:「你回去告诉穆元德,看在你和阿曼的份上,我会为他炼寒魄针,但铁涎已在多年前给了师兄,我身上已无铁涎,他什么时候能取得铁涎,我什么时候为他炼针。「 看在他教导孟九重,和杨御救阿曼的份上,她就起一次炉,还他一个人情。 孟九重:「阿娘可知,何处可取铁涎?」 铁涎精贵,当年父亲寻遍大江南北,都找不出铁涎,所以…… 伦山蛊后沉了沉眉,思索着道:「世间铁涎有许多种,他铁内邪心焰特殊,得用雪山所孕的铁涎,铸出来的寒魄针方才管用。尽量去大雪山里换。特别是那种雪山之地,有温泉的地方,这种地方,比较容易出铁涎。「 孟九重闻言,向伦山蛊后抱拳,再次感谢。 * 回去的路,伦山蛊后选的是西蒙族那边,从西蒙族出百濮,路途较近。 况曼他们来时,因对路不怎么路熟悉,还走了不少冤枉路,离开时,有伦山蛊后带路,他们的速度快了不少。只用了三天,几人就抵达了西蒙族,她们并没有在西蒙族驻留,而是直接从了阿孝山去了太沟镇。 太沟镇依旧如况曼他们来时,那般宁静悠闲。 阿路开着他的茶寮,最近来太沟镇的外乡人似乎比较多,阿路茶寮的生意很好,还是上午,茶寮里就坐满了人。 况曼和孟九重去取马,伦山蛊后则一下山,租了辆马车,就带着幸姑急急忙忙往伦山奔去,与她同行的,还有巫胥与巫胥带出来一条灵蛇。 巫胥的金雕被伦山蛊后借来做传信使者,这几天,金雕一直在伦山和百濮来回飞越,伦山那边的阿嫫带来消息,说事情过去太久,当年那批蛊奴身体里所养之蛊不大好查,想让伦山蛊后回族,驱伦山蛊灵,将大祭师杀掉。 既然一时半会儿,查不出大祭师所中之蛊,那就只能另想办法,好在伦山秘术多,这种不行,那换一种依然能远程杀人。 可伦山的蛊灵,只有蛊后可驱使,所以,伦山蛊后必须回去一趟。而巫胥则是因要去大漠回纥,有一段路程和她相同,两人刚好同行。 分开时,况曼眼神微闪,提出想去伦山看看。 但是伦山蛊后拒绝了。 原因况曼不知道,只知道她拒绝的异常坚定,没一丝商量的余地,并且还道,这辈子,况曼和孟九重都不能踏入伦山。 说罢,她什么都没解释,就上了马车,与巫胥离开了太沟镇。 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况曼眼里带起了深思,总感觉阿娘似乎隐藏着什么。 而伦山蛊后则在掀下马车帘子后,眸中带起了神伤。 伦山…… 虽然她出生在伦山,甚至还成了蛊后,但是那个地方所延续下来的规矩…… 伦山男儿地位极低,只比蛊奴稍好一点,阿曼和九重生活美好,若去了那里,两人极有可能成为怨偶。 那里的规矩拆散了多少有情人,又葬送了多少男儿的命……但是没办法,那是伦山第一任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没有人敢去打破。 据说,当年那任老祖宗为情所伤,认为天下男人皆薄情,从此走向极端,定下男人皆贱的规矩。 伦山男人是女人财产,可卖,可送,可杀……在伦山甚至还有一家男儿楼。不想娶夫的女人,在想延续血脉时,只需去男楼春风一度便成。 伦山蛊后生在伦山,却是长在中原,对伦山风俗不敢苟同,况且孟九重还是孟泽的儿子,一旦他入伦山,被阿嫫们知道身份,那他…… 所以,她不想让况曼和孟九重入伦山。 这辈子都不想他们去。 * 目送伦山蛊后离开,况曼心情复杂,默默地跟着和孟九重去了阿路的茶寮。 二人刚走到茶寮,茶寮里的客人,就纷纷将目光转向了他们。 茶寮里人不多,只有二十几个,况曼有些走神,还未看清楚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其中一个客人,就赫地站起身,往况曼和孟九重急走了过来。 定晴一看,原来,这个人是郁战。 「公子,夫人。」郁战嘶哑的声音,在一旁边响起。 况曼回神,略诧异地看向他:「郁战,你什么时候来的?」 郁战微偻着腰,回道:「已有十来天。」 他是接到师父郁方的信后,清点人马,然后来的太沟镇,意为接应况曼二人。 但最近几天百濮似乎出了事,里面一直不见有息传出来,并且,不管是太沟镇这边,还是青凰山那边,皆被百濮人封了路,不许外族之人进入百濮。 第339页 他忧心忡忡地等了几天,正和带来的人商量,要不今晚就强行突破西蒙族的封锁,入百濮寻况曼二人,却不想,两位主人却出现了。 况曼点点头,和孟九重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然后目光轻扫,疑惑地看向茶寮里的其他人。 茶寮里的客人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坐姿挺拔,虽已在尽量收敛气势,但还是无法掩饰,他们身上那似有若无的强势。 郁战看了况曼的神情,适时解释道:「他们是盟主的人,与我一起来太沟镇接应夫人和公子的。」 郁战一说,况曼和孟九重顿时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了。 穆元德如今是血鸦卫的首领,那他的人,必然也是血鸦卫。 问了一句,况曼便没再问了。 这时,在店外烧茶的阿路,不知看到了什么。他蹙眉看了一眼刚才走进隔壁烧饼铺子的人,片刻后,匆匆放下手中的事,往一旁的烧饼铺走了去,半盏茶功夫不到,他就从烧饼铺回来了。回来后,他直奔况曼与孟九重,然后交了一封信给他们。 阿路是娇黛黛的人,并且还被娇黛黛暂时借给了况曼夫妻,所以,在百濮这边,不管是况曼他们还是血鸦卫,走的消息网,都是娇黛黛的消息网。 况曼拎着信,疑惑地看了一眼阿路,然后拆开手上的信,大致扫了一下。 待看完信上内容,况曼神情微沉,将信递给了孟九重。 而她自己则起身,拢了拢衣服,向阿路抱拳道:「这段时间劳烦路大哥操心了,来日等你回东义县,我必好好招待一番。我还有事,就此告别,路大哥保重。」 这趟百濮之行,阿路这位情报人真的帮了他们很多,哪怕是他们进入百濮前,并未交待他什么,他依旧时刻帮他们留意着消息。 就比如现在…… 阿路抱拳回礼道:「况娘子客气了,我不过是奉命办事罢了。」 况曼不置可否,展眉一笑:「奉命办事,帮的也是我。」 阿路笑笑,不再接话。 等孟九重看完信后,二人什么都没说,默契地走出茶寮,取了一直寄存在阿路这里的马屁,打马便奔出了太沟镇。离开前,两人将那被他们藏在一树上的昆苗给取了下来,丢到了马背上。 而郁战和血鸦卫等人,在况曼向阿路告辞时,便已离开茶寮,匆匆奔去小镇外取马。 他们来的人比较多,同样也是骑马来的,太沟镇比较小,并没有安置马匹的地方,所以入了太沟镇后,郁战便将他们的马放在了镇郊,并留下一个人看顾马匹。 等况曼和孟九重踏出镇子,这些人已经骑在马上,全副武装等候着他们。 这些人的动作是真快,这才短短一会儿功夫,他们不但上了马,还变了装,变成了血鸦卫招牌衣服,黑夜黑裤,带面罩的装扮。 一群人整整齐齐,只有两只眼睛在外面。况曼他们一过来,郁战就赶忙递了个包裹给他们。 况曼有些疑惑。 郁战解释道:「盟主有交待,夫人和公子若有事办,就以血鸦卫的身份去办。」 况曼一听,明白了。这是怕他们带着血鸦卫招摇过市,让人看出他们与血鸦卫的关系。 接过包裹,况曼与孟九重奔进林中,匆匆将衣服换上。况曼的是一身红色束腰锦衣,外加一张红色血鸦面具。 这张面具很独特,不是遮挡全面,而是只遮挡半脸,且和伦山蛊后脸上那张不同,是遮挡上半张脸。 双眼露出,面具只到鼻子,嘴与下巴皆在外面。 而且是镂空镶金边的,特别好看,很适合况曼,面具一戴,身上顿时浮出神秘气息。 孟九重的面具和衣服,和况曼的几乎一模一样,只除了颜色是玄色。 也不知道穆元德去哪给他们弄的面具和衣服,这一套装扮,一上身,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他们是一对。 「出发,去往漠北,拦截回纥鹰箭门的门主。」况曼跳上马,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一拉僵绳,整齐划一的跟在况曼和孟九重身后,往漠北赶去。 刚才阿路给他们的信,是青凰山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据娇黛黛的人说,带着龙王血,从百濮出来的那个萨满面具老者,乃是回纥鹰箭门的门主。青凰山那边潜伏着鹰箭门的党羽,此人一出百濮,便与穆元德安排在青凰山附近的人缠斗了起来,但这次回纥接应的人,似乎是鹰箭门的精锐,箭法超群,将人接应走了。 但是,这一路上,中原这边埋伏颇多,在拦截于他。 拦截的人虽不知道面具萨满老者在百濮带出了什么东西,但看他急急奔走,甚至不顾属下的死活,当即便猜出,他身上定是携带了某种,对回纥极为重要的东西。 鹰箭门,回纥枯鹤院旗下的一个组织,内里个个是神射手,其轻功一绝。据说,这个组织的建立,是用在战场上的,只为在双方交战之时,出奇不备,射杀姜鲁领兵者。 与姜鲁兵部的疾弓营意义差不多。 姜鲁兵部也有个箭法超群的营,这个营掌握在皇族四王爷的手里,用以对抗回纪的鹰箭门,他们的射功与鹰箭门的人不相上下,两方都在战场发挥过奇用。甚至疾弓营还曾在三年前,在万军之中,直取过回纥的主帅。 疾弓营厉害是厉害,但这个营不管江湖纷杀,只用在战场上。但掌控在枯鹤院的鹰箭门却不同,他们受命于枯鹤院,江湖战场都有他们的身影。 第340页 况曼收到青凰山的消息,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准备去做那最后的一道防线。 漠北边关,乃是出中原入回纥的必经之道,埋伏在那里,给那个带走龙王血的死老头最后一击,最好,是抢回龙王血,断了大祭师解蛊的希望。抢不到,也要将龙王血毁在漠北。 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能让大祭师和妮怜得到龙王血。 说起来,这次伦山蛊后选择走西蒙族这边,还选择对了。按说,那带着龙王血离开百濮的老者,比况曼他们先离开,轻功又好,不应该现在还在百濮附近。 可就像况曼曾说过的,十万大山是天然屏障,出入困难,更别提这老者不是百濮本地人。哪怕他艺高人胆大,想要从这十万大山出去,也是要费些功夫的,再加上从青凰山出入,比从西蒙族这边路途要远一些,所以,晚了他几天离开的况曼和孟九重,还能在这个时候,接到青凰山那边的消息,并安排计划,加以拦截。 况且,穆元德安排的伏兵,还会一路拦截他,就算他能侥倖能穿越过中原腹地,抵达边关,必也是精疲力尽,这时况曼和孟九重再出手,胜算极大。 况曼一队人马不停歇,一路翻山越岭,从南至北,用了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才风尘僕僕地赶到边关。 这期间,在路过兴远府时,孟九重将冰蚕蛊和昆苗交给了郁战,让他快些将冰蚕蛊送回去给他师父穆元德。 穆元德体内的冰蚕蛊已到了失效之时,据传递的消息,在他们离开百濮的那几日,他就已经迴转苍山,再次将自己锁在了那大铁球上,以防失控,再制造出些什么血案。 郁战拿着冰蚕蛊赶紧赶慢回到苍山,但依旧晚了,据郁方说,穆元德在三天前就不受控制地发了一次疯。 这次发疯,猝不及防,将整个溪边竹屋都摧毁了。郁战抵达苍山竹屋时,青幽的竹屋,一片狼藉。 郁方和沈闻秋正忙着重建竹屋,而同住在苍山竹屋的沈罗衣,很不幸的,被穆元德发疯时所外泄的内力,给震出了内伤,至今还不能下床。 至于青君……她已经离开了苍山,据说和穆元德谈了一夜后,孤身去了圣慾天。 沈闻秋本是想陪同她一起去圣慾天,但听郁方说,穆元德有可能会再次失智,他担心之下,留在了苍山。 郁战赶回来的很及时,穆元德的邪心焰和冰蚕蛊相斗半年,毒素才将将冲出足下三阳经,这个时候,只需要直接将冰蚕蛊种入足底,然后将邪心焰的毒,再次压回三阳经便可,无须像第一次种蛊那般,要将冰火两股相排斥的力量,一起推向三阳经。 这一次种蛊,穆元德只花费了半天的时间,就让冰蚕毒牵制住了邪心焰。 当邪心焰被压下,听到况曼与孟九重去了漠北边关,并准备拦截鹰箭门的老者时,当即便起身,出发去了漠北。 漠北与中原不同,那里是回纥与姜鲁的交界地,回纥在关外人手极多,若要支援,很快就能抵达。 变数太大,他得赶去看着一些才行。 穆元德离开去漠北前,往东义县走了一趟,并将昆苗交给东义县的血鸦卫,且飞鸽传书,发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在一天之后,被呈到了姜鲁皇帝的龙案上。 江湖纷争至如今,这个从来没有任何动作的皇帝,在接到这封信后,连夜召见了四王爷,两个皇族核心掌权人,彻夜禀谈,天一亮,就有两队人马离开了京城,两队人马都是直奔北面,但却是一前一个,一队留在了陇西,一队进了边关帐营。 这两队人马的速度极快,每过一个驿站,就会换上新备的马匹,急速前近。 他们虽然是从京城出发,又比穆元德晚了一天多,但抵达边关与陇西,和穆元德却是前后脚的事。 与此同时,况曼与孟九重已在三天前穿过陇西,进入了漠北境内。到了漠北,二人便放慢了脚步,开始一边研究地图,一边挑选埋伏之地。 二人对漠北皆不是很熟悉,况曼虽幼时生活在漠北,但年纪太小,况飞舟和石竹月都不放心她乱跑,一直将她拘在圣慾天,只偶尔让她出来玩玩。孟九重就更别提了,漠北这地方,他半辈子也就只来过一次,还是帮郁方处理事情的时候来过。 出了百濮,况曼他们就不再是睁眼瞎,一路上,都有接到后方的消息,他们知道鹰箭门的人到了何处,在哪里被拦杀,又有多少人逃出围剿。 这些信息,二人都很清楚。 在漠北瞎逛了三天,况曼和孟九重将伏击地点,选在潜龙坝。 潜龙坝是一片平原,站在山丘上,眺眼望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里不适合伏击,按说,选在这地方伏击人,很可能被发现,而且战斗之时,还很容易被射手一剑穿心。 可是,漠背的地形,让他们没得选择。 若不在鹰箭门必经之路的潜龙坝伏击,那就极可能错过现会。潜龙坝往前是陇西,陇西地域广,况曼和孟九重都不能确定带着龙王血的老者,会从哪一个方向出陇西,一不小心,就可能埋伏个寂寞。 而往后则大漠草原。 大漠草源距离回纥近,地势比潜龙坝更不适合埋伏。好歹潜龙坝还有几个山丘给人藏身,大草原那边……山丘有是有,但是每个山丘与陆地相隔极远,兴许还不等他们从山丘上跑下来围剿,就打草惊蛇,让人跑了。 第341页 潜龙坝这地势,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打斗时,他们没有藏身之地,鹰箭门的人同样也没有藏身之地。所以,这一战正面相斗,端看哪一方的实力更强。 第88章 以假乱真 已是四月末, 漠北的暮春,苍穹碧绿,草原绿油油一片, 比之秋时的萧瑟, 多了几分生机。 天空中, 一只大漠苍鹰,展翅翱翔而过。山丘上某些看着有些怪异的草地上,几揖小草微微轻颤,小草下方, 一个小脑袋微微昂起,往天上飞过的老鹰冷瞥了一眼。 「来了。」一道低沉的女声, 在绿草下响起。 仔细一看,原来这一片看着有些违和的草地上,竟藏了不少人。 每一个人身上,都披着一层绿油油的草皮, 晃眼看去, 和真的似的。 「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前方那么多人围堵他, 竟都没有将他杀在中原腹地。」况曼视线从老鹰身上收回, 继续埋伏。 「鹰箭门的门主成名已久,一手箭术超群, 想要杀他不容易。」 孟九重说着话, 将手中的毒药瓶子, 投给旁边另一个隐藏的人。 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宽敞的地方,没有什么遮掩物,能一击必杀是最好的。 倘若做不到一击必杀, 拖下去,只会不利于他们。 旁边的血鸦卫接住孟九重抛过来的瓶子,疑惑了一下,也学着孟九重那样,动作轻缓地将瓶子里的毒,涂抹到了自己的武器上。 「小心点,这是见血封喉,一被划伤,立刻就会去见阎王。」看着血鸦卫大咧咧,直接用手指沾了毒,往刀刃上抹,况曼赶紧提醒道。 在百濮的时候,她身上的毒药已经耗光了,回中原的路上,她一直没时间去补给,所以,就剩下这一瓶了。 血鸦卫动作一顿,眼神诡异地在况曼脸上看了看,又继续抹毒,不过,这一次他动作仔细了许多。涂抹的时候,手指不再往锋利的剑刃上触碰了。 等待敌人的时间,就在大伙涂毒的过程中悄悄过去,当天空中,又一只老鹰盘旋而过时,潜龙坝视线尽头处,一队人马,骑着铁骑从那边飞驰而来。 这队人,有近五十来个,每个人身后都背着一个箭筒,为首者带着萨满面具。 看到这个面具,况曼便知道,猎物来了。 「来了。」况曼目光如枭,盯盯凝视着这一队人:「等他们骑马走入陷阱后,咱们再动手。」 在这等的这段时间,况曼他们也不是瞎等着的。 猜到入了草原,猎物可能会骑马赶路,所以,在山丘下的必经之路,她让孟九重用内力轰了好几个大坑。 等大坑弄出来后,她又让血鸦卫在上面给弄了一层青草。 这些青草看着青幽幽,就是熟悉草原的回纥人也看不出真假。 弓箭手是远程攻击,距离太近,会有碍射手发挥。这批射手实力如何,他们暂时不得知,但甭管怎么样,都不能给他们拉弓的机会。 埋伏在附近的血鸦卫习惯了听从命令,没人反驳况曼,从穆元德让他们去太沟镇接应这对夫妻时,他们就明白,这次指挥他们的人是谁。 一群骑着快马的人,飞快奔驰,许是忙着赶路,没有一人察觉到山丘上的埋伏。 很快,这群人就跑到山丘附近。 一道马啼声,突兀响起。沖在最前方的三匹马,猝不及防,掉入了况曼他们事先设下的陷阱里。 这道马啼仿佛战场上吹响的号角,刚一响起,埋伏在山丘上的人,整齐划一地飞跃到了平地上。 这些人骑马极快,五十几个人,有一大半连人带马落入了陷阱里,也就时间不充沛,若是时间够,让况曼在陷阱里埋上一些利器,这一半的人,落进坑里就会丧命。 但现在,附近的陷阱只能拖住他们离开的速度。毕竟马也掉到坑里了,想上来可不容易,没有马儿,想跑只能靠双腿。 绿意盎然的草原上,一道漆黑的鞭子,以一种极为诡异的角度,取走了第一条人命。 当殷虹的血,飞洒飘落,战斗正式拉开。 况曼他们杀出山丘的速度太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一个照面,一群人就收割了近十个人性命。 看着武力平平,没有一丝传言中厉害的鹰箭门门人,况曼眼里闪过狐疑。 「……??」不是说鹰箭门的人很厉害吗? 怎么连应变能力都没有,就算他们突袭,但多少应该有点反抗才对呀? 可是眼前的这些射手……甚至还出现了慌乱的情况。 这反应不对! 就在况曼疑惑间,那跳入坑中的萨满面具老者,一个凌空,从大坑里纵跃了出来。 他一出来,便是上箭拉弓,往血鸦卫身上射了过来。射出一箭,这人身子飞纵,抢了临近一属下马,飞上去,马鞭一挥就欲逃跑。 况曼见状,眸子一凛,鞭子唿啸而出,勐地一下卷到马蹄上,然后藉助马儿前沖的力道,骤然前沖而去。 一个飞驰,她身影便落到了马背上。 萨满面具老者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身欲放箭,却发现,追来的敌人竟站在马背上。 距离太近,他想拉弓射杀况曼,都做不到。 而况曼这时,却是鞭子一收,以拳为器,抬拳就往萨满面具老者的胸上,勐出了一拳。 况曼的力气很大。异能升极后,身体机能会随之变化,哪怕不用内力,她所打出的拳头都重若千斤。 第342页 面具老者见况曼拳头袭来,当即挥掌欲格开。 然去,他挥掌的力道,却比不上况曼出拳的力量,拳风推进,生生将面具老者的手掌给打到了他的胸口处。 强悍的力量,直接将老者打得呕了一口血。 血从他面具下方蜿蜒到颈间,况曼见他呕出的血,眼中疑惑更甚。 一拳就将他打得吐血,这事不对…… 她在百濮和萨满面具老头交过手,这个老头轻功卓越,出箭时,箭头上甚至还覆了他的内力。 每次射出的箭,都会因为箭头上覆着的内力,威力无穷。在百濮时,况曼甚至还见过他,一箭就射倒了一棵大树。 按那时他的内力来看,绝不是她区区一拳就能打出内伤的。 况曼眼睛一缩,飞快分析着眼前这群人的实力,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漆黑眼睛骤然一睁,脚尖在马背上轻灵借力,长腿矫捷迴旋,勐地一下踢到老头的腰上。 老头受到重力,措手不及,竟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况曼见状,手在马背上一个借力,翻身而下,然后趁着老者摔倒的剎那,长鞭毅然上手,勐得一下捲住老头的腰。 这时候,这条鞭子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几个捲动,竟就将这老者给紧紧捆住了。 捆住了人,况曼长腿一踢,一个漂亮的迴旋腿,生生将这个老头,给踢进了陷阱坑里,直接将人给摔晕了。 她这边刚将老头给捉往,那边孟九重带着二十来个血鸦卫,竟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批人全部杀掉。 此时,孟九重正单膝蹲在地上,神情凝重地掀开死者脸上的竹子面具。 这些人的面具,和当日许良山上,另几个射手的面具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况曼踏步上前,紧揪眉头问:「怎么样?」 孟九重黑眸透着疑色:「鹰箭门的人,实力不该是如此。」 能在万军中以箭术扰乱对方战术的鹰箭门,要真就如此实力,那这一支队伍,就不会成为守边将领们忌惮的存在。 况曼思索了一下,歪头看向陷阱里晕倒的老头:「难道是惑敌之计?那边坑里还有一个,带的面具是萨满面具,但却不是出现百濮境内的那个神箭手。」 刚才交手时,她已确定对方身份。 这人,绝对不是那个射中龙王舌头的神箭手。 一个血鸦卫闻言,跳进坑里,把坑里那个晕迷的老头,给抛了上来。 老头一落地,其中一个血鸦卫就立即掀掉了他面上的面具。 「这人不是鹰箭门的门主。」一掀开面具,这血鸦卫就肯定地道。 他说着,他将那张萨满面具呈给况曼。 然后,将自己知道的消息,禀报给况曼:「鹰箭门的门主脸上,有一条很显眼的疤痕,那是七年前,他出现在战场上,被疾弓营的首领所射中的。」 况曼盯着这张面具瞧了瞧,手掌一捏,将这面具给捏成了碎片。 「看来这群人,是以假乱真,用迷惑我们视线的手段。」况曼抬目眺望远方,幽幽对身后的血鸦卫道:「我们的行踪暴露了,你们的人手对他追击力度很强,想必那带着龙王血的人,已经躲了起来。」 「九哥,接下来怎么办?」况曼收回视线,黑眸看向孟九重。 孟九重沉眉静思了一会,抬头看向血鸦卫:「你们有没有枯鹤院总院的地址?」 若是有枯鹤院的位子,那现在想要拦截龙王血,最好的办法,就是潜伏到枯鹤院附近,一旦鹰箭门的门主携带龙王血回来,就第一时间杀掉他,毁掉龙王血。 但是这风险特别大。 一是草原广阔,中原人入内,极容易迷路,二则是,枯鹤院是回纥的权利中心,守卫十分深严。 血鸦卫回道:「枯鹤院和回纥皇庭都是移动的,想找到他们的具体位子很难。有时候就算找到了,关内刚收到消息,他们就已搬离了。」 穆首领失去行踪这些年,回纥汗庭的可汗越发出色,血鸦卫不是没想过潜进回纥,杀掉回纥的可汗,但是,探子能寻到他们的皇庭,血鸦卫却追不到。 大草原毕竟是回纥人的大本营,他们不可能派太多的人入草原,只有得到确切消息后,才能清点人手入草原。 「不行,不能入草原腹地,太危险,就我们这点人进去了,极容易陷在里面,万一进去,就出不来,那就得不偿失了。」况曼一听孟九重的话,就猜到他起了什么心思。 开什么玩笑,进入回纥腹地,想被包铰子吗…… 她还没有活够,还不想这么快就去送死。 她幼时曾听阿爹感慨过,说回纥若有那么容易解决,圣慾天便不会建立在关外了。 圣慾天高手无数,就这般,她阿爹还忌惮着回纥暗地里的势力,所以…… 还有便是回纥腹地信鹰太多,说不定,她们还没有找到目标,就先一步,被别人剿杀。 况曼说完这话,空气一时沉寂。 鹰箭门的门主太狡猾,竟用人搅乱视线,让他们摸不到他真正的行踪。 静寂小片刻,孟九重剑眉紧锁,沉思道:「昨日我们接到的消息,是鹰箭门门主已出陇西。潜龙坝是陇西去回纥的必经之地,若是……要不,继续在此埋伏?」 说罢,他头颅微扬,看着远处天空,从回纥方向飞过来一只老鹰。 第343页 他继续道:「但是我们行踪已经暴露,有老鹰传信,他必然知道潜龙坝有埋伏,想要在这里伏击到他,机会很小。」 不但机会小,在对方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们这边,说不定还会出现伤亡。 这些老鹰一直在传信。鹰箭门门主至今天还安然无恙,天上的老鹰功不可没,它们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若是没有老鹰探路,他跟本就不可能从百濮一路逃出陇西。 但是,这些老鹰飞得太高,想要用箭头射杀极为困难,也许,只有疾弓营的弓箭手,才能射杀得了它们。 「就算不行,也总得试一试,总比跑进回纥去要好一些。」况曼知道孟九重在担心什么。 回纥鹰箭门的射手太出色,虽未与他们在大草原上正面交锋过,但在山林中,她却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 在满是密林的深山中,他们的箭术都还那般出奇。如今换成毫无遮掩的草原,那这群人无异于勐虎出山,只会更厉害。 说着,况曼一转身,看向身边的一个血鸦卫:「把他弄醒,审一下,看看他知不知道鹰箭门门主在何处?又打算如何回回纥。」 血鸦卫颔首,半蹲下去,掐了掐那人的人中。而况曼袖子一撸,便开始打扫战场。 这里死了进五十个人,血腥味太重,现又快入夏,若不处理一下,要不了多久,这些尸体就会生出异味。况且,大漠有种尸鸟,极喜欢吃尸体,到时候会弄得更臭。 其他人见况曼开始清扫这些尸,也赶紧开始干活。 好在先前他们探了不少坑在这里,这些坑现在又发挥作用了,拿来埋尸体很不错。 一番忙碌,血鸦卫将最后一具尸丢进坑里,这具尸体,就是那个假鹰箭门门主的。这会儿功夫,血鸦卫已审完了话,所以,这个老头已没有活的必要。 这个老头不是啥关键人物,只不过是潜伏在陇西某家商行里的回纥奸细。 他不知道鹰箭门的门主在哪里,他只接到信鹰传信,让他带上一批人,换上鹰箭门门主的衣服和面具,然后打马,用十天的时间,赶到曾经回纥铜辽部落的领地。 至于原因,他不清楚。 他只负责完成任务。 一个潜伏在关内的回纥奸细,血鸦卫自然不可能留其活命,将能问出来的都问了,便直接把人杀了。 把人埋进坑里,况曼轻抬手,正欲释放一些异能,将几个坑给弄成草地,却在这时,孟九重胳膊一探,轻轻拉住她欲伸出的手。 孟九重抬眸,看了眼前上方的山丘,出言,让血鸦卫去山丘上弄一些草下来,将这几个埋尸的坑稍微伪装一下。 完了又道:「我与阿曼去另几座山丘看看是否还有适合埋伏的地方,你们弄好了,自己跟过来。」 孟九重说完,放下况曼的手,往旁另一座山丘走了去。 况曼举步跟上。 避开血鸦卫,孟九重转身,轻道:「阿曼,以后别在血鸦卫面前,使用你的能力。」 况曼哂然一笑:「刚才忘记了。」 这一路上,孟九重都不让她暴露出异能,先前弄陷阱,都是血鸦卫铲草,覆盖在陷阱之上的。而她则趁着检查陷阱的时候,偷偷灌注一些异能在草皮上,让草皮上的绿草不枯死。 孟九重神情略显严肃:「以后多谨慎一些。血鸦卫虽是我师父统领,但他们只忠于皇室,你的能力太特殊,皇族一直觊觎江湖力量,若是知道你有这种能力,怕是会想方设法收服你。」 「皇室难缠,能不和他们牵扯,就别和他们牵扯。」 况曼郑重点头:「我记住了。」 孟九重一收神情,伸手,将况曼头髮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根草,捻下来:「已到了漠北,等事情处理完,要不要回圣慾天去看看?」 况曼点头:「这里离圣慾天很近,只有一天的路程,完了肯定是要……」 话说到一半,况曼漆黑的眼睛一亮,抿嘴,顿时笑开了:「对哦,我都到漠北了,我干嘛还躲躲藏藏,做什么埋伏啊。」 「走走,赶紧让个血鸦卫给圣慾天送封信过去。」 ——艾玛,她都到自己家门口了,还和那鹰箭门的老头捉什么迷藏。 哎,习惯了自己处理事情,竟把自己阿爹这条大金腿给忘记了,这一片很不巧,刚好就是自己家的地盘,包括现在他们埋伏的潜龙坝。 潜龙坝……这地方,在她八岁以前,好像是圣慾天马场的后花园来着。 况曼拉着孟九重,快速往血鸦卫走去,边走边道:「我们不熟悉草原,但阿爹熟悉,找阿爹求助去。」 况曼说干就干,下了山丘,随便唤了一个血鸦卫,然后让他往圣慾天送话。 血鸦卫接到任务,当即翻过山丘,把他们藏在山丘另一侧的马儿牵出来,骑上马就往圣慾天奔去。 血鸦卫对回纥不熟悉,但对圣慾天却熟悉。 这个血鸦卫离开,况曼他们在附近又找了处地方,潜伏了下去。 * 日头正浓。 陇西边境一座略显贫瘠的小村落里,一队人马,打马而过。为首者约三十出头,面容刚毅,一身气势仿佛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刚离开村子没多久,马队里,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年,突兀开口:「侍长,天上有回纥信鹰。」 第344页 少年似乎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低,有些嘶哑。 被换侍长的带队者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展翅而来的老鹰,一拉缰绳,脚在马镫上骤然借力,身子肃然站了起来。 直起身剎那,双脚就已稳稳踩到了马背上。 单膝微弯,上箭,开弓,一套动作仅用了两秒钟就全部完成。 那流利的动作,仿佛经过千锤百鍊,刻在他记忆中般,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他双目稳沉,没有一丝波澜,手上弯弓斜斜上扬,箭头直指天上的老鹰。且这时,马儿依旧在前行,速度并没有减慢多少,明明马背颠簸,但是他却稳稳站在马背上,不但腿稳,手也同样稳。 十息之后,他似乎找到了出箭的机会。 只见他眼睛一沉,搭在弓上的箭,脱弦飞疾而出,划空苍穹,往天上那只老鹰疾射而去。 老鹰垂死的唳声,在天空中响起,那展翅飞过来的老鹰,仿佛折翼了般,从天空中掉下来。 马上的男子看着老鹰落下,一弯胳膊,将弓箭负于身后。他旁边刚才开口提醒有信鹰的少年,这会儿已经打马奔向老鹰掉下来地方。 没过多久,少年就提着一只死掉的老鹰回来了。 回来后,少年将老鹰爪子上卷着的信签取下来,呈现给了带队的男人:「侍长,有信。」 贡锋将信签接过来,扯断信签上的细线,摊开仔细看了一看。 信签上的字,并不是中原文字,而是回纥独有的文字,不过贡锋似乎能看懂回纥文字。 看完后,他释出内力,轻轻一震,将信签震成了纸屑。 「潜龙坝有血鸦卫的人埋伏。小猴,你带一队人,巡视这附近,一旦发现天上有信鹰,就立即将它射下来。潜龙坝有埋伏的消息一定要封锁住,不能让回纥人知道。我们想办法,将鹰箭门的老乌龟逼向潜龙坝,让那边的人好动手。」 吩咐完刚才捡老鹰的少年,贡锋视线一转,落到旁边的另一人身上:「庞队长,你速度带一队人,前去潜龙坝与血鸦卫汇合,埋伏在那里,协助血鸦卫拦截那老乌龟。」 「是。」被叫庞队长人男子恭敬颔首,转身,点了十个弓箭手,一扬马鞭,便往漠北外奔去。 贡锋等这队人走后,再次开口:「阿苍,将我们得到的消息送去帐营,告诉龙侍长,看看他那边有什么安排,若他需要配合,你就立即回来通知我。」 被叫阿苍的属下闻言,一点头,便也同样往漠北沖了去。 漠北分关内关外,潜龙坝属于关外,在边关帐营的左侧,距离帐营约有一百三十里的距离。帐营在关内,地处陇西边界同样有百里路程,而守关将士们主守的,是漠北青阳关。 青阳交是军事要寨,这个关卡很重要,一旦这个关卡被回纥突破,那关内漠北和陇西地界,便必会遭殃。 潜龙坝虽然是去回纥的必经之路,但却是平原,地势不适合囤兵,所以,帐营便没设在此处。 贡锋吩咐完人,自己带着几个,和小猴分开,也开始巡视这一片天空,他想将所有从回纥过来的信鹰都射杀在天空中。 贡锋就是皇帝派出来的两队人马中的、其中一支队伍的首领。 他的任务,便是在陇西境□□杀信鹰,让那带着解除大祭师神药的鹰箭门的门主,不能和回纥传递信息,成为睁眼瞎。 只要没了信鹰传递消息,他就能拖住回纥支援鹰箭门门主的速度,让血鸦卫尽量将人斩杀在中原。 但他没想到,血鸦卫在关内追杀鹰箭门门主的同时,尽还在潜龙坝设了埋伏。 刚回纥传进陇西的消息,说他们的人在潜龙坝全部被杀,让鹰箭门门暂时隐藏,先别出来。按消息来看,想必潜龙坝埋伏了不少血鸦卫,血鸦卫的主力应该都在那里,所以,他得尽量将人逼去潜龙坝,好让那边埋伏的人下手。 「……!!」 这误会闹大。 况曼要知道这个疾弓营的侍长会因为一个消息,便认定精锐都在潜龙坝,她绝对不会赶尽杀绝。 他们这里就二十多个人,又是在平原之上,就算有埋伏,那也是强行伏击。 这疾弓营到底是把血鸦卫看得有多高?怎么就那么肯定,在平原上,他们能伏击成功? 疾弓营的人开始巡视这附近,同时,也暗暗观察留意着附近的人,欲找出鹰箭门门主的藏身之地。 与此同时,陇西边境小镇上。 一个佝偻老者,蓬头散发坐在入镇子的官道上,他脚边放着跟弯弯曲曲的木棍子,手上拿着一个破碗。他渴望地看着过路的人,祈求路人,发发善心赏几个铜板给他。 边境之地,这种流离失所的老乞丐很多。 大多数,都是回纥沖关之后,村子被抢过的老人家。每次边关有冲突,总会有那么一两队回纥小部队,偷渡进关内抢劫百姓,这个时候,往往能跑的都跑的,跑不动的老人家没办法,只能留在原地,等着被人宰杀。 藏得紧的,没被杀掉,等边关将士打退关外敌军,把偷渡入关内的回纥人斩杀或是赶跑时,这些没被杀掉的老人,基本上都会沦成老乞丐。 不管是小镇上的人,还是过路人,都以为这个老乞丐也是和其他乞丐一样,手上不是很拮据的,走过时,会往他的破碗里,丢上一个铜板,让他有能顿饭吃。 第345页 正午时分,太阳挥洒大地。镇头官道上,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孩,似乎要进城办事。 走过老乞丐身边,妇人眼里露同情,从跨在胳膊上的篮子里,取出一个白面馒头,交给身边的小孩,让小孩送去给这个老乞丐。 那乞丐讨要到个白面馒头,似乎很高兴,卑恭屈膝地向妇人道了谢,然后拿着馒头,杵着木棍,颤颤巍巍地走到边的大树下。 他背靠树荫,避开人群,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似乎已经饿到了极限,没几口就将一个大馒头全部吃进了肚子里。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中,也多了一张小纸条。 老乞丐并没有现在就打开这张纸条,而是吃完馒头不久后,打了个吹欠,仿佛泛起了春困。他起身,慢吞吞走进了镇子外的一座破庙里。 一进破庙,老乞丐那双浑浊的眼睛,顿时精光乍现,佝偻的背也比刚才直了许多,看上去,哪还有什么路都走不稳的样子。 他扫了扫身上的破衣服,走到菩萨像后面,拆开手中的纸条。 纸条上同样是回纥文字,写的是潜龙坝有埋伏,探路者已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消息和先前贡锋所得到的消息,几乎一模一样。 老乞丐看着纸条上的信息,一双眼睛紧紧蹙了起来。 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百濮十万大山逃出来的鹰箭门门主——马扎。 马扎从百濮出来,一路都在被截杀,为了掩护他逃走,已不知有多少属下死在中原大地上。到了陇西之后,他发现,天上信鹰似乎成了某些人的把子,追杀他的人,在跟着信鹰搜寻他的位子。 每每信鹰一出现,他就会暴露行踪,被敌人拦住回去的脚步。 几番深思,马扎当机立断,改变方针,让信鹰吸引追杀者的眼光,自己则伪装成普通人,躲避追杀。同时,还让属下扮成自己,搅乱敌人的视线。 别说,他这计划还成功了,至少他已有四天,没再被敌人找到。 唯一可恶的,便是那些被杀掉的信鹰。 信鹰接连被杀,马扎很清楚,中原皇室有动作了。能杀信鹰者,只有与鹰箭门齐名的疾弓营。 陇西境内定是有疾弓营的人。没了信鹰,他传递消息少了一个途径,不但如此,不能用信鹰探路,他几乎是寸步难行,不知道前方到底有多少埋伏。最重要的一点,他彻底和枯鹤院断了联繫。 想让回纥那边增加支援,很困难。 而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陇西境内回纥探子比较多,他能调动的人手也比较多。 但探子武力多是平平,又怎么能和他的属下相比,没人相助,他根本就突破不了中原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不行,得想办法让探子将他的位子传递给回纥帐营。 让回纥领军者,发动一次沖关,好让他趁机离开姜鲁。 只要离开姜鲁,他就有办法回到回纥。 马扎分析了一下眼前局势,片刻后他起身,取出藏在菩萨像后面的纸笔墨,在一张纸条上,飞快写下了一行字。 将纸条叠好,藏进手掌中,又巍巍颤颤地离开了破庙。 * 另一边,远在伦山的石竹月,在经过一番折腾后,终于取到了放在伦山禁地中的蛊灵。 蛊灵并不是蛊虫,而是一件神秘、岂至今都没人能弄明白是什么东西所铸造出的一把铁伞。 伞的每根伞骨上,都挂着一个铃铛。 当看到这些铃铛,伦山蛊后眼里闪过疑惑。 因为,这些铃铛外表,竟和况曼手上的驱蛊铃外表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些铃铛可以发出声音,而况曼手腕上的铃铛没有声音。 伦山蛊后沉疑。 ……难道,驱蛊铃是出自伦山? 「蛊后,拿到蛊灵就快些出来,别在禁地呆太久,扰了先灵。」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禁地外的洞口传了进来。 伦山蛊后收拢心神,提着伞,一步一步,踏出了昏暗禁地。 她每走一步,禁地内的各种毒物,或是蛊虫便会往后缩上一缩,仿佛是在给她让路般。 在她身后,一条不亚于龙王那般庞大的蛇,吐着蛇信,紧紧盯着她离开的身影。 待她彻底离开后,这条蛇尾巴一扫,将禁地里扫得岩石滚落,然后一掉头,挪动着它宠大的身体,慢吞吞缩回了岩石上的一个洞穴里。 洞穴内,几株颜色红得泛黑的小草,坚韧地生长着。不巧,百濮的湖底中,也有这么几株小草,在黑不见底的洪湖里生长着。 这条大蛇一回洞穴,便安安静静盘在小草边,陷入了沉眠。 禁地外,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阿嫫,看着伦山后手中的蛊灵,眼里透出欣慰。 「不亏是蛊后血脉,你虽只修练了三年蛊术,但却能从小黑这里取出蛊灵,也算不坠蛊毒后一脉威名。」 ……同样的蛇,在百濮被称为龙王,而另一条,则被伦山的人给叫成了小黑。 ——这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伦山蛊后侧头,神情淡淡,没接这个老阿嫫的话,而是抬步往山中寨子走去。 这阿嫫似乎也见怪不怪,并不介意伦山蛊后淡漠,抬步跟上去。 这任蛊后不是在伦山长大的,对伦山没什么感情,而唯一能留住她的,便是上一任蛊后的换血救命之情。 第346页 有换血救命的恩情在,她哪怕不喜伦山,也必不会在下一任蛊后未长成之前,抛弃伦山。 只待下一凭蛊后长大,继承蛊后之位,她爱去哪就去哪吧,伦山不强留她,只要有几分香火情在就好。 「百濮的龙王怎么样?」阿嫫继续问。 「很好,不过这二十多年产了十二枚卵,伤了身,我给它调养了一下。」伦山蛊后淡淡道。 老阿嫫嘆了口气:「当初就不该将龙王留给他们,可惜小黑不是母的,要不然,倒是可以让它和龙王一样。成为半蛊半蛇的存在,哎,小黑也老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说到这里,阿嫫自言自语道:「得让寨子里的小丫头们多种点幽毛草,怎么着也不让它死在我前面啊。」 伦山蛊静静听着,任由这个阿嫫唠叨,始终没有接话。 感慨完禁地里叫小黑的蛇,阿嫫话锋一转:「我们查过,当年伦山之乱,一共死了三十一个蛊奴,其只有八个蛊奴的尸体没有找到,你所说的大祭师,我们始终查不出他是谁。不过,现在有了蛊灵,查不查得出来都无所谓了。蛊灵一启动,他必死无疑。」 说到必死无疑时,老阿嫫的眼里带起了仇恨。 三十年前,那时她三十出头,对那一场混乱,至今都还记得。 蛊后被推入万蛊窟,致使那里面的万蛊在沾了蛊后的血后,燥动不安,一直想找寄体。 好些会飞的蛊虫,从万蛊窟飞了出来,寄在了族人们的身上。 族人们虽然都养蛊,但也承受不住沾过蛊后血的蛊虫,虽不至于丧命,但也是丢了半命的,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没办法一开始就追查真相和追击妮怜。 错失了一开始的时机,后面想要追击,但是妮怜已经潜伏下去,让他们找不到人。 伦山蛊后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个结果在回伦山的路上,她就猜到了。若真能查到,她消息一传回来,这边就能给出答覆了。 「蛊灵怎么驱动?」这蛊灵是伦山镇山之宝,她坐上蛊后位子,去禁地祭拜祖先时,族中阿嫫们曾给他提过蛊灵。 但知道归知道,却不会用。 蛊灵上有八根伞骨,每一根伞骨上都有一个铃铛,这些铃铛总不能乱催动。 万一催动错了…… 阿嫫道:「族里有催蛊灵的办法,我已经让人把书交给了阿月,你回去看看,就知道怎么催动了。」 伦山蛊后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谈话间,二人走到了寨子中央,建筑最精緻的阁楼前。一到这里,老阿嫫就朝伦山蛊后弯了弯身,离开了。 不一会,阁楼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里面跑了出来。 「小姨,你回来了。」小姑娘皮肤白皙,有着一张极为精緻的小脸。 这个女孩的五官与况曼有六分相像,两人站在一起,说她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都不会有人怀疑。 「阿月最近可有好好习蛊?」伦山蛊后一收身上冷漠,半张裸露在外的脸上,浮起浅浅笑意。 被叫阿月的姑娘,眼睛明亮,有些骄傲地点头:「有,小姨离开时,所安排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伦山蛊后伸手,欣慰地摸了摸阿月的脑袋:「阿月好好练,这伦山以后就靠你了。」 得到伦山蛊后的认可,阿月眉间飞扬起了笑。 伦山蛊后看着女孩的笑,内心止不住嘆气。 这个女孩,是她阿姐的女儿,今年才十六岁,只比阿曼少了半岁,她是个很懂事,很乖巧的孩子。 懂事到,让她心痛。 三年前,阿姐为她换血,没有通知族里任何人,只和十三岁的阿月说了。 也不知道她和阿月说了什么,才十三岁,她便能一边哭,一边辅助阿姐为她换血。她……亲眼看着她娘的血,流进她的身体,亲眼看到她娘断气。 那时她刚刚甦醒,神智还很模煳,连起身都难。而这刚刚失去阿娘庇护的女孩,却转而,用她瘦弱的肩膀,庇护于她。 第89章 伦山男人的悲剧 伦山蛊后自认, 八年前,她没愧对过任何一个人,但这之后, 她却愧对了六个人, 而且五个都是她的血脉至亲。 一是隐居在许良山的阿爹, 二是况曼,最后两个,便是阿姐与她的一双儿女,还有…… 阿爹之死, 况曼之难,皆是由她一时心软而起。 甭管大祭师是什么原因杀上许良山, 起因,都是因为她把铁涎给了孟泽,暴露了许良山而起。 而阿姐和她一双儿女…… 阿姐虽控制不了一身毒血,但若是想再延续一两年的生命, 却不成问题。 但她没有, 在体内毒血翻腾之际, 就毫无犹豫地将一身血液换给她, 将她救醒。才十三岁的阿月刚没了娘, 却忍着悲痛,处理她们蛊后一脉的事。 寨子里, 蛊后离逝, 人心惶惶。毕竟她们这一脉, 连续三任蛊后性命都不长, 换得太快,虽没出现背叛这种事,却也人心浮动。 她, 不是在伦山长大的,而且在族里,她已经是一个死人。当年阿娘送她和阿爹离开,用的便是她和阿爹都死了的藉口,敷衍族里阿嫫。 三年前她刚醒来,身体很虚弱,是阿月站出来,说她是她阿娘亲自定下的蛊后,并道,她已继承了她阿娘一身毒血,甚至会万蛊秘术,只等她身体稍好,便能统领伦山。 第347页 若是谁不服,那就上斗蛊台一斗,以决高下。 蛊后一脉所修之蛊术,与其他人不同,一听要上斗蛊台,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 阿月适时又道出,她只是暂代蛊后一职。待阿月年纪微大,能修练万蛊术时,她这个暂代的蛊后,便会退位。 也是因为如此,大伙才开始听从她的命令。 这三年,她一直忙着熟悉蛊术,想去中原报仇,族中一切事宜,都是阿月在代替她处理。 「小姨怎么没把阿曼姐姐带回来?」阿月俏皮地挽上伦山蛊后的胳膊。 伦山蛊后不喜欢阿嫫这个称唿,从甦醒后,便让阿月叫她小姨。 从过往回记中回过神,伦山蛊后轻轻拍了拍阿月的手,笑道:「你阿曼姐姐不适合伦山,便没带她回来。阿月,我要去看看蛊灵的催动之法,我给你和阿郁带了些东西回来,在阿嫫们的院子里,你去瞧瞧。」 「那小姨你忙。」阿月点了点头,放开伦山蛊后的胳膊,往阁楼外走了去。 走到院坝中,阿月抬头,目光往阁楼上的窗户看了看。 待看到窗户内,已拿起册子开始研究的人,眸中闪过一丝思绪。 想了一会儿,她步伐一转,去了老阿嫫们专住的院子,然后拿了东西,就往寨子最外围,错落而建的那些小草屋踱了过去。 寨子外围的小草屋靠近树林,清静但也很落魄。 左侧树林旁边,一座独立的草屋前,一清瘦少年,正手脚麻利地剥着生麻,这是寨子里阿嫫们安排给他的任务。 这些麻剥下来,用水煮一下再晒干,就可以搓成麻绳,织成布了。 伦山与外界极少有来往,一直都是自给自足,而像这种活,一般都是男性在做。 「阿兄。」阿月绕过几座小草屋,避开寨子里的人,来到草屋前,唤了一声少年。 少年抬头,看向阿月。 「阿妹。」 少年放下手上的麻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别来吗?要是被阿嫫他们看到,又该说教你了。」 阿月盈盈一笑,走到小草屋前,错过少年,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小姨为阿嬷和太嬷报了仇,她们现在,可不敢再把自己当长辈,再说教我。」阿月进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坐到少年床上。 少年屋子里,陈设很简陋,茅草屋内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两个板凳,连床头的那个衣柜,还是前不久,阿月偷偷搬来的。 「蛊后回来了?」少年拍着身衣服,跟着阿月走进屋里。 这个少年,是上任蛊后的儿子,叫裴郁,今年十七岁,已到了走人家的岁数。 伦山的男子,十六岁就会离开阿爹阿娘家,搬到寨子外的茅草屋里,并且准备走人家。 这种搬出原家庭的事,甚至是不分谁家男孩,连上任蛊后的儿子也同样。当然,以前蛊后之子有没有住在这里,就没人清楚了,毕竟,蛊后这一脉已经四代未曾有男孩。 反正别家的男娃,十六岁后都住在这里。裴郁到了十六岁,族里的阿嫫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阁楼催促,说,让他赶紧搬下去,并说族里的男孩都住在那里,他不能例外。 阿月求了好久,都没能留住裴郁,而伦山蛊后只看着,并没有开口,她安慰两兄妹,说这只是暂时的。 而所谓的走人家,就是被族里的女孩挑选去做夫婿。男人走人家,遇到好一些的妻子 ,一辈子不受打不受骂,还能将究过,要是遇上性子不好的,等女方生了孩子后,甚至有可能被送人,或是送去男楼。 裴郁容貌清俊,个子也比其他的伦山男性高些,还勤快,搬到茅草屋后,已经有好几家女儿,想把他挑走,但阿月一直没有松口。 这里的男人,走人家,得经过原家庭的女性同意。伦山蛊后虽是裴郁的小姨,但族里阿嫫却道,裴郁不是她儿子,她做不了他的主,只有阿月能为他做主。 因阿月不松口,他搬出来一年,还住在这下面的茅草屋里。 阿月轻嗯了一声,然后脑袋微垂,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阿兄,我让小姨带你离开伦山,好不好?」 阿兄这么优秀,他不应该和其他那些不上进的男儿一样,一生命运都掌握在某个女人手中。 裴郁拍灰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没有说话,那双漆黑的眼睛,透着丝对外界的嚮往。 他与阿月都知道他们那无缘得见的阿公,并不是像族里传说的那样,被阿嬷丢进了万蛊窟,而是被阿嬷送出了伦山。 阿娘未离逝前,一直悄悄教他武功,教他用毒,甚至还教他识字,为的,就是在他走人家前,也偷偷将他送出伦山。 可是阿娘没等到他十六,就…… 「蛊后会答应吗?」沉默了许久,裴郁抿嘴,低声问。 阿月嘆了口气,拉耸着肩膀:「我不知道,但总得问一下。小姨是在外面长大的,她一直不喜伦山规矩,许是……会答应。」 说罢,阿月伸了个懒腰,从怀里取出一份糕点:「我中午做的,还温着,你快吃。等晚上没人往我们家跑了,我再和小姨提。」 「阿妹,我走了,你怎么办?」裴郁接过糕点,坐到板凳上。 阿月扬眉一笑:「阿兄不用担心我,我是蛊后血脉,在伦山谁能欺负得了我,等我生了继承人,练了万蛊大法,坐上蛊后位子之后,我一定将族里的规矩给改了。」 第348页 族中这狗屁男人为贱的规矩,害人不浅,而被害得最深的,就是他们蛊后血脉。 因为她们练万蛊术,练这术的前提是种忘情蛊,忘了那个最能影响心境的人,以方便练成这术。 也不知道老祖宗怎么想,弄出个忘情蛊。 忘情蛊害了蛊后这一脉,多少后人…… 难道练万蛊术,就非得不近人情,冷冰冰地过完一生。 其他些人家还好,就算男儿为贱,但也有恩恩爱爱到白头的夫妻,而他们这一脉……她阿爹在阿娘确定要练万蛊秘术时,不等阿娘想出办法,就上吊自杀了。 幼时不懂事,她偶尔还能听到小男童的笑声,等长大懂事,族中的男人就跟个行尸走肉一样,连阿兄都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忧郁。 她以后也许会有自己的丈夫,或许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丈夫可以不管,但孩子呢,万一生的是男孩…… 阿月想到这个,小眉头就紧紧揪了起来,她道:「阿兄,你去外面好好发展,挣一份家业,他日,我若改变不了族里的规矩,又生了男孩,我就将孩子送去你那里,你要照顾好他。」 裴郁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代表了他的态度。 伦山外的世界,是他从小就嚮往的存在,所以…… 两兄妹在这里低声谈着话,上方寨子里,伦山蛊后也将如何催动蛊灵的方法看完。 可是看完之后,她眉间并没有任何轻松,反而是紧紧蹙起了眉头。 将册子搁到桌上,伦山蛊后拎起放在一旁的蛊灵伞,抬步便下了阁楼。 蛊灵的确可以远程控毒,但是有距离限制,是在五百里之内,据说是铃铛所散发出的音波,只够达到五百里,过了五百里,音波所散出的幅度,就会完全消失。 伦山距离回纥太远,要催动蛊灵,那她就必须得去一趟漠北。 这次离开,归期不定。 没处理完事情,她暂时是不再回伦山。阿月十六岁了,阿郁也十七岁了,有些事不能再拖了,继续拖下去,这两孩子极有可能一辈子就葬送了。石家就剩下阿曼和他们兄妹,可不能让他们再被…… 还有,就算族中男儿地位低下,但石氏一脉的男儿,也不是某些人可以作贱的。 所以,有些事该处理。 出了阁楼后,伦山蛊后笔直去了寨子后方的一处院子。 那院子住了不少人,而且住的都是年纪较大的长者。里面的阿嫫一见伦山蛊后过来,纷纷放下手里的事,看向她。 伦山蛊后站在门栏处,朝院子中央,一个坐在织布车前的老阿嫫道:「大阿嫫,明日我会离开伦山,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寨子里的事,由你负责。」 年老的女人侧头看向她:「寨子里不是有阿月吗?」 伦山蛊后神情淡漠,道:「阿月这次会和我一离开伦山。」 大阿嫫一听伦山蛊后要带阿月离开伦山,稀松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她反驳道:「不行,蛊后你要离开伦山,我不阻止,毕竟你是在外面长大的,习惯了外界的生活。但阿月不行,她年纪太小,经不住外界的诱惑,一旦她被外界的迷了眼,蛊后可赔得起我们一个未来蛊后。」 伦山蛊后闻言,嘴边噙起抹笑,目光幽幽注视大阿嫫:「大阿嫫,伦山三十年连换三任蛊后,你可知原因在哪里?」 大阿嫫想也不想,回答道:「那是妮怜的贪婪造成的。」 提到三任蛊后的死,大阿嫫眼里闪过神伤。 她服侍了三任蛊后,但三任蛊后,都死在她的前面,她…… 伦山蛊后摇头,侧身,目光眺望着山下:「妮怜的欲望只是其一,根本原因,还是每一任蛊后都见识太少。当年,妮怜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竟骗过我阿嬷,可想那时,我阿嬷对她根本就没有防范之心。过十二年后,妮怜又再次伸手,害死了我阿妈。我阿嬷之死,可以说是识人不清,那我阿妈呢?」 「你们与阿妈,明知伦山不可能出现毒魂草,却在发现毒魂草后,没有任何犹豫的,让我阿妈将这草用了。若不是毒魂草引爆阿妈一身毒血,我阿妈不会死,阿姐也不因为没有阿妈的引路,难以压抑血里的毒,而早早丧命 。一株毒魂草,害了我阿妈,间接害了我姐……且,你们当时,竟没发现蛊母在我阿妈暴毙之前,被人杀了,万蛊术甚至在此期间,还丢了一术……」 说罢,伦山蛊后轻垂眉:「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你们少了防犯之心而造成。若你们能多些谨慎,许是,就不会有这些事。」 毒魂草是百濮之物,出现在伦山,却没有人怀疑,还欢天喜地将那草服用了。 事后,在调查蛊母被杀原因之时,才发现那草,是妮怜入伦山杀蛊母,偷万蛊术时,无意间落在林里中的。 那株毒魂草也不知妮怜是怎么培育的,毒性极为诡异,阿妈本是想以此草来增加功力,结果却…… 阿妈之死是大意,却间接害惨了阿姐。阿姐虽说是因毒血而死,但要追逐源头,何尝又不是妮怜之祸留下的后患。 因为阿妈过世太突然,什么都没交待就去了,导致后面阿姐只能自己摸索万蛊术。 而摸索到最后,却是…… 大阿嫫听到伦山蛊后的话,神情一顿,声音突然变得巍颤:「你……蛊后是在怪我们?」 第349页 伦山蛊后目光直视着大阿嫫:「谈不上怪,只是觉得,封闭的伦山,不利于发展。人心不古,一个妮怜的私心,就让伦山险些青黄不接,族中的小姑娘们若不去见识一下外界的世界,体悟一下人心险恶,万一将来,又出现一个妮怜这样的人,伦山又该如何处之?」 「伦山当年封闭,是因中原大乱,战火纷飞才封闭。这一封闭,就这么两百年之久,如今的伦山已完全与外界脱离,在这么下去,伦山早晚会覆灭。」 伦山蛊后说话完,侧回目光,静静看着大阿嫫。 她的这番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伦山封闭太久,男女之间的规矩暂且不提,毕竟这是祖制,但人却是……直白得让人讶异。 直白到……可以说是傻的地步。 若这种直白,只在未成长起来的年轻一辈身上,许是情有可愿,可偏族内掌权的女性,几乎都没什么心机城府。 不,她们也不是没有各自的小算计,但这种小算计,在她看来,那简直就是铺在脸上,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她们要干什么。 这三年,她们提防着她,又有求于她,同时还想掌控她,她们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她一眼就能看穿。就比如早前那和她一起从禁地回来的阿嫫,这阿嫫当时脸上的表视,她不用去猜,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像她这般不会掩饰情绪……也就能在伦山生存,出了伦山,她们这些所谓的小心计,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院子里的阿嫫们,被伦山蛊后一番话,说的脸色惨白。 特别是那个大阿嫫,翕了几次嘴,都无力再接话。 良久后,她略显气虚地道:「不会。伦山不会在出现这种问题。」 「顽固不化。」伦山蛊后懒得再和她说这些,呵笑一声,抬眸一收眸底温色,声音严肃了几分。 「我要带阿月离开,只是通知你们一下而已,伦山是我这个蛊后做主,而不由你们做主。往后,阿月的事,你们不许再插手。」 大阿嫫神情一顿,赫然抬头瞪向伦山蛊后:「蛊后是想夺我们手里的权?」 伦山蛊后:「权?一个寨子,就这百来人口,何来权可争。我只不想有一天,阿月早早步上我阿妈和阿姐的后程罢了。族里面的事,你们愿意管就管,不愿意管丢在那里也没事。」 说到这里,伦山蛊后顿了一顿,神情变得冷肃:「只有一点,我石家这一脉的事务,你们若在插手,我会直接剁了你们的手。」 「蛊后……」大阿嫫声音陡然拔高,不可置信地看向伦山蛊后。 「在伦山,石家才是主人,而不是你们。」伦山蛊后声音清冷,转身,一步一步往自己的阁楼走去。 「试问天下,没有哪一家能容忍掌控主子的奴僕存在。阿月是蛊后一脉最后传承人,由不得你们操纵。」 严厉,毫不留情的话,从门外传进来,院中的老妇们,脸色越发苍白,皆转头看向大阿嫫。 大阿嫫颤颤巍巍,眼里满了惊慌,旋转还有一些莫名的东西浮现眼脸。 伦山蛊后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 阿嬷死后,阿妈年纪轻轻就接了蛊后的位子。 蛊后传承,以前都是上一任蛊后还未离逝,就传给继承人,让继承人能有一定的时间成长。可阿嬷去的太突然,阿妈接任蛊后之位,没有上一任蛊后压着,族里的阿嫫们开始端起了蛊后长辈的身份,对蛊后一脉指手画脚。 伦山就这么大,人也没多少,指手画脚也无所谓,可他们不该把蛊后教的那么不知事。 阿妈,阿姐,连续两任蛊后的才智都不足以支撑伦山发展。这其中原因,在甦醒后的一个月,她就看明白了。 蛊后有自己的教导方式,倒不是说这些阿嫫刻意,而是,她们没有走出过伦山,以她们平庸的心智,根本就教导不了蛊后。偏阿妈在世时,放下的权太多,让这些阿嫫尝到了甜头。 到了阿姐时,她们没有任何收敛,反而变本加利,继续插手着蛊后一脉的事,心越来越大。 阿姐比阿妈稍好一点,但还是不够。也就伦山与世隔绝,山外的天然屏障保护着伦山。不然,对伦山出手的,就不止是妮怜一个,而是…… 阿月很不错,这三年虽然她在忙自己的事,但得闲时也没少教她一些东西。这闺女就是一块璞玉,稍一雕琢便成了美玉。三年间,倒已不像以前那样,阿嫫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也许阿姐死之前,也看出了伦山的问题,必是叮嘱过阿月些什么,要不然,这闺女也不会变化那么大。 伦山蛊后离开,院子中,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妇面面相觑,纷纷转头,看向大阿嫫。 大阿嫫脸色惨白,精神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看着自己的老伙伴们,无力地嘆了口气:「老了,老了……」 「大阿嫫,难道真让蛊后将阿月带出伦山?」其中一个阿嫫脸上浮着担忧,仿佛外界有什么洪水勐兽般,阿月註定一去不回。 「外面太复杂了,阿月这一去,还能回来吗?她若回不来,那咱们伦山……」 ……封闭两百年的寨子,不要指望寨子里的人有多大的抱负,没有愚昧到完全丧智,已是万幸。 伦山是依附蛊后而存在,族里这些人在久远之前,不过是侍奉蛊后的下人,但随着时间过去,侍奉已不存在,反而变成了共生,她们寄託于蛊后的庇护生存,所修蛊术,也是蛊后所传。 第350页 可偏这些蛊后羽翼下的人,却在试图撑控这个庇护她们的人,让她成她们手中的木偶,毫无思想地永永远远保护她们。 大阿嫫:「蛊后意已决,我们能怎么办?罢了,让她去吧,只有要外面吃了亏,撞了墙,才会知道伦山的好。」 「大阿嫫,阿月已经十六岁了,是否该给她挑选个夫婿了,有了夫婿,生下继承人,她就可以修万蛊术了,到时候,她就……」 这个阿嫫话没说话,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现在的蛊后只是暂代,阿月才是伦山真正的主人,只要阿月…… 大阿嫫看向这个提出让阿月生继承人的妇人,眼里闪过神思,似乎有些意动。 刚开口,准备附和她这话时,突然又想起了伦山蛊后刚才的强势 。 她眼睛一搭,嘆口气:「你觉得,蛊后会同意我们为阿月挑人吗?散了吧,这事,以后再说吧。」 蛊后的威严,不是他们这一群老骨头能挑衅的,也不是他们这些老骨头能抵御的。以前能在那样做,只是因为蛊后一脉人比较温和,又信赖地们罢了。 可遇上现任蛊后这种,她们也只有听令的份。 伦山规矩,一直以来,其实都是蛊后的规矩,只要蛊后愿意,任何规矩都能改,除了祖制…… 罢了,等阿月成长起来再说。这任蛊后长在外面,对她们本来就不待见,如今想恢復伦山宁静,只得看阿月了。 一群老阿嫫指望着阿月长大,让伦山走上正轨,然而,阿月比伦山蛊后,更想改变伦山规则。 若阿月坐上蛊后之位,这群老阿嫫的处境,怕是比现在更难。 在她娘还未过逝这前,娘就告诉过她,伦山恶习太多,而且他们蛊后一脉,在这些年,被族里阿嫫辖制住了。若不改变,早晚有一天,伦山会灭亡。 不,不是伦山灭亡,而是他们石氏灭亡。 但是阿娘因万蛊术修得不怎么出色,一直没有精力去改变这些,直到阿娘毒血控制不住 ,才终于想到办法。 小姨……小姨是改变伦山的关键。 因为小姨是在外面长大的,肯定会不喜伦山规矩。而且 ,她和族里的阿嫫也没任何交情,阿嫫们桎梏不了她的思想与行动,她无需顾忌这些阿嫫。只要小姨能稍微打破一点点名为规矩的这个壳子,等到她坐上蛊后时,路都会好走很多。 为了她将来不受族里阿嫫约束,阿娘当即决定以血换血,救醒小姨,让小姨先坐上蛊后之位,庇护还未长大的她和阿兄,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协助小姨坐稳蛊后的位子,不给这些阿嫫唧唧歪歪的机会。 她听阿娘的话,三年前,她第一站出来,以蛊后一脉继承人的身份发话,让人不敢质疑小姨的蛊后位子。 然后,事情果真如阿妈所说的那般,小姨不喜伦山,在族里,除了对她和阿兄会笑,对其他人,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们,谁也不敢插手小姨的事。 小姨说要去中原报仇,阿嫫们不许她外出,说蛊后不能随意出伦山,小姨直接一掌将那反对的人拍下去,让那人足足养了三个月,都还下不了床。 那时候的小姨,一下子就成了她心目中的偶像。 她觉得,小姨简直太威风了,瞅瞅,一掌下去,族里谁敢再反对小姨的决定。 阿月坐在小草屋里,和裴郁谈着怎么送他出伦山,而伦山蛊后离开院子后,转身,去了一趟禁地,到了洞口处,她划破手指,往洞口滴了一滴血,旋即转身,慢吞吞去了小草屋。 禁地中,蛊后的血似乎引动了什么,无数毒物与蛊虫,皆爬到了洞门,仿佛守卫着什么东西的士兵般,静静守候着。 伦山蛊后看着洞口的蛊虫,微微一笑,既然已经和这些阿嫫们挑明了话,那她就不会傻的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 伦山最神秘的是万蛊术与禁地。禁地这地方,可是说是蛊后一脉最大的倚仗,只要禁地存在,蛊后一脉就永远是伦山的主宰,谁也推翻不了。 她要离开,阿月也要离开,为防这些阿嫫因她的话生出异心,所以,必须启动禁地里豢养的万蛊,守着禁地不让任何人闯入。等她处理完自己的事,回头,再来好好的清理一下伦山内部。 * 伦山蛊后走到小草屋,见小草屋里的门半掩着,她在外面轻喊了一声:「阿郁,阿月。」 「小姨。」听到屋外的声音,裴郁和阿月一收谈话声,赶忙从屋子里出来。 伦山蛊后看着这两个孩子,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道:「阿郁,阿月,你们快去收拾一下,一柱香后,我们就离开伦山。」 阿月两兄妹听到伦山蛊后的话,神情微微一顿,随即眼睛同时亮起了光。 阿月小跑了两步,来到伦山蛊后跟前:「小姨,我阿,阿兄能离开伦山?」 伦山蛊后轻嗯了一声:「离开吧,我石氏一脉的男儿,不该被人这么作贱。」 第一任伦山蛊定下男儿为贱的规则,可曾想过,自己的子孙后代,有一天也会被人作贱。 想到裴郁被一群什么都不是的人,给撵到这种地方来,伦山蛊后心里就生出一把火。要不是一年前,她修练正在紧要关头,分不出精力,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裴郁被她们…… 哼,就算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她石氏一脉的男儿,也不是一群曾为奴的人可以作贱…… 第351页 不过,她要带走人,可不会向阿妈一样,偷偷摸摸将人送走。 要走,就光明正大的走。 她不知道以前的石氏一族男儿最后结局如何,但从今日开始,她再不许人作贱石氏血脉。 阿月和裴郁一听到伦山蛊后的话,眼里都带起了喜悦,两人朝伦山蛊后勐点了下头,然后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和伦山蛊后下山。 等二人将东西收拾好,在小草屋再于伦山蛊后汇合时,小草屋外,不知何时,已经围起了好些上了年纪的老妇。 伦山蛊后淡然而立,目光静静地注视着这群老阿嫫。 大阿嫫杵着拐杖,神情严厉地道:「蛊后,你休要肆意妄为,我伦山规矩,乃是祖制,不是你轻易可以改动的。」 显然,这些人已知道知道了伦山蛊后,要带走裴郁的事。 伦山蛊后神情冷漠,目光凝视着这群前来拦路的:「祖制?谁的祖制?」 大阿嫫砰地一下,拐杖狠狠往地上杵了一下:「当然是第一任蛊后,这是她老人家定下的规矩,蛊后生为她之后,妄改她的规矩,你……」 伦山蛊后目若寒冰,赫然出声,打断大阿嫫的话:「第一任蛊后,是谁的祖宗?」 「当然是你们的祖宗,她老人家定下男人为贱的规则,你为后人,不但不维护,如今竟还想将裴郁带出伦山,蛊后,你想做什么?」 伦山蛊后上前一步,通身气势突兀大开,脸上的半张银色狐狸面具,莫名的,透出丝让人胆寒的银光。 「你们质问我想做什么,我还想部你们……你们是想做什么。老祖宗这条规矩,可曾包括我石家男儿?」 「两百年前,我石家男儿,是否也是住在这里,不说两百年前,就说三十年前,可曾有石家儿郎住在这里。我石家男儿不过断层四代,规矩就被你们改了,敢私下作贱我石家儿郎……」 规矩有没有被这群人改掉,伦山蛊后不清楚。但她却认为,做一个母亲,不管孩子性别为何,都不会去作贱自己的孩子。 以前,石氏一脉的男儿,在伦山地位必是与别家不同,就算地位较底,不比女儿家重要,但也决不可能让他过这种清寒日子。或是让石氏儿郎也与其他人家一样,那伦山,到底是谁的伦山? 「你们……是不是很有优越感 。「 伦山蛊后的声音,冷得仿佛地窖里的冰,让在场所有人,心底忽生不好的感觉。 话一问出,人群中,几个老妇的眼睛忽生闪烁,连跟前杵着拐杖的大阿嫫眼里也生出些异样。 看着她们心虚的神情,伦山蛊后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 以前这规矩怕是对石家的男孩约束不大,真正约束的,是这些人…… 伦山蛊眼底生起火花,冷睨着这些前来拦路的老妇,疾声道:「我不是阿姐,也不是阿妈,更不是你们握在手中的棍子。在我这里,你们没有任何质疑的资格。我能听你们的话去百濮,那是因为,我要给我阿嬷和阿妈报仇,不是因为我忌惮你们,也不是因为给你们面子。」 「蛊后,你这话过了……」大阿嫫急喘气:「我们一心为伦山,不想蛊后却如此看待我们。」 伦山蛊后:「为伦山好,所以我石家一脉人丁凋零……据我所知,百年前,我石家也是有好些人的,这才百年呢,为何我们这一脉就剩下阿月和阿郁两兄妹。剩下两个,其中一个还被你们做贱。你们看这样如何,我也是为你们好,所以,你们每一族就都留两个人吧,其它多出来的人,我就劳累一一番,帮你们都杀了吧。」 伦山蛊后想起这些心里就极不舒服 。 阿爹说过,她一出生,身体就不好,这并不是为阿妈没保护她。而是族中老阿嫫们认为,已经有了阿姐这个继承人了,她这个小闺女有没有都一样,在阿妈生她之时,接生的阿嫫没太当会事,导致她在娘胎里憋了气,先天不足。 那时候,她阿嬷还在世呢…… 大阿嫫看着存步不让,甚至提到杀人的伦山蛊后,眉头紧蹙:「蛊后,你这是想要亲手覆灭伦山吗?」、 伦山蛊后凝视着大阿嫫,没有一丝避讳地道:「大阿嫫还真是知我心意,我是有这想法。」 大阿嫫:「好,好,真是救了一条白眼狼。可别忘了,你能活下来,是因为我们上任蛊后换了血给你……」 伦山蛊后:「白眼狠……区区依我蛊后为生的老妇,竟反骂主子是白眼狼,汲家老妇,这就是你所谓的规矩。」 「阿姐换血给我,关你一个奴僕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质疑主人的决定,主人家的事容得你指手画脚。」 伦山蛊后毫不留情,没给这大阿嫫留一分脸面,她眼睛轻轻一阖。 用内力,传出一道声音:「从今日,我族裴郁改名石郁,若有人敢质疑不服,逐出伦山。」 内力催动的声音,仿佛天雷般,迴荡整个伦山,同时砸进伦山住民们的心里。 大阿嫫:「蛊后……你,你……」 伦山蛊后掀眸,似乎已彻底失去了耐心。她素手轻轻一抬,一只剔透的蛊虫,从她袖中飞射而出,喝得一下攀附到了大阿嫫的额头。 刚一攀附上去,这蛊虫就在她额头上咬了一道口子,然后顺着口子,钻进了大阿嫫的身体里。 「汲氏恶妇,不服蛊后一脉管辖,欲挑衅蛊后权威,赐病蛊一只,废其养蛊之术。」 第352页 冷酷的话出口,伦山蛊后看着神情大变的大阿嫫,道:「我是看在你们与我石氏一脉共存伦山这么多年的份上,才一直不愿意太过与你们计较,可我的忍让,似乎让你们觉得我很好欺负。你们若是还想插手我石家的事,那就全部给我滚出伦山。当然,你们若觉得伦山是你们地盘,那我就带着阿月与石郁回百濮。我想百濮的守山一脉和阿萨族,很愿意石氏搬回百濮。」 「行了,我还有事要做。你们无能,掌控着伦山却不思为两任被害死的蛊后报仇,可做为她们的后人,我却是不能不报仇的。你们自己好好商量一下,是你们搬出伦山,还是我石氏搬出伦山。对了,还有禁地。禁地埋葬着我石低先祖,搬的时候,是会连禁地也一起搬的。你们若阻拦,我们会放出禁地里的东西。禁地里的东西若出来,你们可别说什么我不念旧情。」 伦山蛊后一连串的动作,打得一群来拦阻她带石郁出山的人措手不及,还没从大阿嫫被废的事中回过神,又听到提到禁地里的东西。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离得稍远一些的妇人,有几个甚至因心底害怕,趁人没注意到,偷偷跑掉了。 病蛊入体,一身蛊术被废的大阿嫫,听到伦山蛊后的话,强忍身体不适。 她撑着身旁的人:「蛊后真要与伦山分道扬镳?」 伦山蛊后轻笑:「这不是你们逼的吗?」 大阿嫫眼孔骤缩:「阿月,阿月……你,你是我们伦山的希望,是我们伦山的继承人,石竹月夺权,你,你倒是说句话啊。只,只要你发话,我们定会维护你。」 阿月被点名,看了一眼与伦山蛊后对峙的的人,然后笑盈盈地挽上伦山蛊后的手臂,道:「阿嫫,我需要你维护什么。她是我小姨,是我石家最后一长辈,我家,没有什么权利可以让小姨夺的,再说了,我是晚辈,长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至于你,我觉得阿娘和小姨说的很对……」 阿月笑容一收,目光冷冷淡淡,再无先前的俏皮:「不过是我蛊后一脉的待从,何时,侍从可以管主子的事了。」 第90章 两军对垒,抢龙血 阿月的话, 仿佛一把刀子,直接涌进众位阿嫫的胸口。 众阿嫫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月,似乎从未想过, 她们看着长大的女孩, 竟会对她们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大阿嫫听罢, 强行压下的病蛊顿时爆发,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身子一软, 往后倒了去。 身后的人见状,赶忙搀扶住她。 几句话的功夫, 大阿嫫就失去了战斗力,甚至还被废了,一群人不敢再说话,也不再质疑伦山蛊后。 因为, 她们这会儿已明确知道, 这一任蛊后, 非是她们可以左右的。 石竹月对伦山没有多大归属感, 这地方能让她牵挂的, 也就是阿月和阿郁。 看着眼前这围在小草屋前的人,她眸子轻阖, 决定耽搁一个时辰, 再启程。 先把这些人制服了再走, 免得以后她们回来后, 伦山出什么乱子。 别看伦山小,人口也没有多少,但蛊中女性个个都精通蛊术。她们的蛊术, 比之百濮不知精湛了多少。眼下她们在她面前静如鹌鹑,那只是因为,她是万蛊之后,她有废掉她们蛊术的能力,有牵制她们的筹码。 这些筹码,是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以往各任蛊后对她们多有放纵,导致她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先把这群人控制住再说。 有了决断,石竹月低头,和阿月阿郁说了一声,然后三人转身,去了草屋上方的寨子,着手处理族里隐患。 * 漠北边境,黄沙随着北方捲起的大风,满天飞扬,扫进关内。 平静的青阳关外,一队回纥军,似乎挑衅似的,从昨晚半夜开始,便一直骚扰着青阳关。 关内的将领点兵,出关迎战。 谁知营中先锋才出城,那回纥军就一窝蜂,打马四散而跑。 先锋将军气得要死,呸了一声,追了十几里路,没追到敌人,带着士兵悻悻回营。 回到营中,刚解下胄甲,城楼上又响起了号角声。 先锋将军眼睛一鼓,麻利地穿上战衣,又出了战营。 与此同时,一个杵着木棍的老乞丐,在两天前,便从小镇出发,沿着陇西边界的官道,往青阳关慢吞吞走了去。 他在路上极少休息,速度和普通老者没有任何区别,走了两天两夜,一直到第三天傍晚,这老乞丐,终于抵达了青阳关。 到了青阳关,他本是想出城。 但青阳关这里,在几天前来了一个姓龙的疾弓营侍长,这侍长带着皇帝秘旨,才抵达青阳关一柱香,守关的镇北侯便下达军令,将青阳关暂时关闭了。 只许进,不许出。 所以,这老乞丐就算抵达了青阳关,也没能出得了城。 而关外,回纥军队沖关的时间,恰巧就是在这个老头抵达青阳关的当天夜里。 这次带队冲击边关的回纥将领,似乎很狡猾,每次都只骚扰一下就带属下逃遁。 是夜。 军帐内,守边统帅镇北侯穿着胄甲,大刀阔斧地坐在上首,一双炯目,直直看着帐外:「边将军,任将军,包将军,你们带一个营,在城严密搜索,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排查的同时,随时注意号角声,城外若需要支援,边将军负责支援。另两队人,尽快将人找出来。」 第353页 「龙侍长,天上的信鹰就教给你们。」 「怀先锋,今晚你劳累一些,只要听到号角声,你就带队出城去追。一定要将回纥狗给追出十里之外,不能让他们近距离接近青阳关。」 镇北侯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属下。 这镇北侯是不久前,泾山大战后,才被皇帝给调来边关的。镇北侯年纪已大,已至古稀之年,但一身铁血气势,却极为惊人。 前不久,朝堂发现有官员和回纥人勾结,但却一直查不出是谁,皇帝几番思索,决定来个釜底抽薪。 甭管朝堂这边是谁在勾结回纥,只要派出一个人坐镇边关,就能减少这种勾结所带来的后患。 那个人,就是镇北侯。 这镇北侯早些年一直驻扎边关,为国效力,三年前受了伤,从边关回到京城。回了京城后,他便向皇帝提出,他年纪大了,该退休了,趁着他还活着,威慑还在,让皇帝赶紧练练年轻一辈的武将。 要不然,等他死后威名不在,回纥猖獗起来,无将可以压制。 刚才他所点到的那几个将军,都是皇帝的人,这些人忠诚是没问题,但到底太年轻,这才接手边关两三年,边关就被回纥钻了空子,成了筛子。 镇北侯吩咐完将领,城楼上,号角声又吹响了,那骚扰青阳关的回纥军,似乎又来了。 怀先锋一颔首,抱着盔帽,大步离开了帐营,然后继续去追击。 今晚,这个帐营的将领们都很清楚,回纥在城外骚扰的原因。那个从百濮取得解药的鹰箭门门主,定然抵达青阳关了。 那需要解药的大祭师,可以说是整个朝堂最头痛的人物。这人心计深,野心大,时刻想着吞併姜鲁,朝堂上,大家对这个人的防范一直都是和回纥可汉并列的。 以前,他们还不知道大祭师中毒了,但是这段时间,他中毒这条消息,在朝堂和边关传开了。据血鸦卫得到的消息,这个可恶的老东西,在很久之前,被伦山那群娘们给下毒了。如今伦山的人反应过来,想引出他身上的毒,掐死他,然后就有了鹰箭门去百濮寻解药的事。 朝堂上的一群大男人,听到皇族传出来的这个消息,纷纷拍手叫好,还感慨,三十年前,伦山的那群凶女人,怎么就没把他给毒死呢。 知道消息后,这和回纥周旋了两百年的朝堂,便开始各司其职,全力运转,试图将取得解药的马札给斩杀在中原,让大祭师直接毒发身亡。 ……朝堂上的人,并不清楚那大祭师所需是龙王血,只当马札从百濮带出来的,是解药。 马札这个人太狡猾,从百濮到青阳关,千里迢迢,这一路上姜鲁不知设下了多少拦截,但这人却硬生生冲过这些关卡,抵达了青阳关。 皇帝下令,这次,就是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不能让这个人带着解药迴转回纥。 说起来,也不是姜鲁的人无能,实在是这人在姜鲁的支援太多,又是最擅长隐藏的弓箭手。 若是他们一大队人赶路,想要捉住他不难,但偏这人狡猾,行到半路,察觉出不对,便抛了属下独身一人上路,且还做了伪装。 这包饺子捉马札的活动,马札没捉到,朝廷倒是捉到了一大群探子,这一波捉探子行动,楞生生把回纥给捉成了睁眼瞎,过了这次,回纥对中原的消息,怕是就没那么灵通了。 * 夜空如洗,星辰缀满天际。 城墙左侧,一棵距离城楼只有十米的大树上,马札如一只蛰伏在暗处的幽灵,避开所有巡逻,目光如鹰,紧紧盯着天上的星宿。 他在等,等着那个约定的时间。 黎明之前,天空最黑暗之刻。 青阳关城外,一道如雷般翻涌的战鼓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声势浩大的踏马声,仿佛黄河奔涌的河水,轰隆隆从远处传来。 正在城内搜寻的边将军,听到这不同寻常的踏马声,眼睛一瞪,当机立即带着自己的人手,往城楼这边奔了过去。 帅帐内,镇北侯也同样被这声踏马声惊了一惊。 声音太大,仿佛有千军万般,在往青阳关靠过来。 镇北侯赫地一下站起身:「来人,速去通知包将军和任将军,全部移军去城楼,并迅速通知怀先锋,让他这一次,暂时别出城。」 这么大的声势,回纪那边是派了多少人过来接应马札? 「是。」门外士兵听到镇北侯的吩咐,当即快跑着去通知各位将军。 与此同时,听到城外奔腾翻卷的马蹄声,躲在暗处的马札,嘴边浮起了诡异的笑。 时机到了。 中原……哼,今日的围堵,他日,他必归还于他们。 就在马札想着时机成熟之时,青阳关的城外,百多个脸带萨满面具,背负弯弓的人,在城楼火把大亮之刻,突然从回纥万军中,凌空飞驰而上。 那矫健出色的轻功,仿佛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一出来,就将城楼上的普通士兵给狠狠震了震。 这群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飞上城楼。 这批弓箭手应该是鹰箭门的人,他们的箭术都很出色,每一个人,凌空之时,都在双箭齐发,往城楼上的士兵射过来。 「开盾。」 一声威严的大喝声,将震惊的普通士兵们震回神。 士兵们一听命令,麻利地竖起了盾牌,抵御这批人的箭。 第354页 却在这批人即将要飞上城楼之际,城楼阴影下,疾弓营的弓箭手,也齐齐将上了弦的箭射了出去。 鹰箭门的射手箭术很强,疾弓营的射手们也不遑相让,同样能做到两箭齐发。 回纥箭手目标是士兵,疾弓营箭手目标却是他们。当城楼上,有士兵被破空而来的箭射伤时,凌空攀越城楼的回纥弓箭手,也一大半中箭,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一半掉下去,却有一半上了城楼。 与此同时,楼城下的马札似乎终于找到了机会,只见他手一伸,将自己穿在外面的那身破烂衣服拉扯掉,带上属于他身份象徵的萨满面具,然后弯身,取出地上,不知何人、何时埋在下方的弓与箭,勐一纵身飞上了城楼。 他动作极为轻盈,无声无息,在城楼上的中原将领,竟没一个人发现他。 镇北侯看着城楼出现的这些带萨满面具的人,粗狂的脸上顿生肃然。 「侯爷,回纥这是想搅乱我们的视线,让我们分不清谁是真的马札,谁是假的马札。」一旁,怀先锋紧紧凝视着这些服装统一,面具一致的回纥箭手,一张刚毅的脸上,带起冷寂。 回纥狗真狡猾,用这么多人混搅视线,他们就是生了三只眼,也没办法分辨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将所有带面具的人,通通斩杀在城楼上,一个都不放过。边将军,你带人留意城内这边的城墙,一旦发现马札上城楼,就立即往他身上泼水。来人,速去城门处,将城楼的情况,告知下方守着城门的人。怀先锋,将先锋营带去城门口,以防城外大军趁我们主力都在楼上之时,冲破城门。」镇北侯沉眉,冷静地吩咐着自己的属下。 一模一样的人,是难以分辨。但马札想要出城,就必须从城楼上过。 因为,城楼下他闯不过。 城楼下除了有疾弓营的人把守,还有一队人马,那队人马,才是这一次真正围杀马札的人…… 马札不上城楼,就没办法出楼。他们只要在他上楼城之时,在他身上做下记号,那就好分辨了。 镇北侯反应很快,分析的也很快,但到底慢了一步,马札在他下达命令之前,已经上了楼城。 城楼上的人,是正儿八经的朝堂官员,排兵布阵很在行,武力强也不错,但却都是光明磊落之辈,在某些时候,还真不如隐藏在暗处的人。 他刚发完话,让人去通城楼下守城门的。传话的人还未跑出去,便见城楼下一队黑夜黑裤,面罩头套的人,已纵身上了城楼。 这群人的穿扮,没让大家惊讶,因为,大伙都知道,这是血鸦卫的人。 百来个血鸦卫一冲上城楼,一见楼上这么多萨满面具人,神情也跟着一紧。 「侯爷,马札已经上城楼了。」其中一个血鸦卫,沉声道。 刚才他们在城门下,有看到一黑影从左侧城墙冲上城楼,但距离太远,他拦之不及,被他上楼了。 镇北侯眼睛一鼓,惊道:「上楼了?」 震惊完了之后,大刀一竖:「所有将领听令,杀掉楼上全部带面具的人。」 说罢,他自己骤力一跳,也加入了战斗。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面具人全完杀掉,以防马札脱逃。 城楼上厮杀不止。 城楼外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回纥统帅,看着楼上激烈的战斗,眸子一紧,当即道:「火营,石营准备。」 汗庭下达了死命令,无论如此,也要将马札从姜鲁接应出来,今日,马札不出,回纥不收兵。 两队带营的回纥先锋,听到命令,当即打马上前。 回纥统帅:「火营上城墙,石营撞城门 。」 「是。」回纥先锋听命令,当即带着各自的人,开始往城楼下奔。 城墙上已跳入战场的镇北侯虽在杀敌,但眼睛却时刻关注着下方,一见回纥有两队人马靠近城墙壁。 他大声一喝:「弓箭手准备,敌人一入射程,立即放箭。」 吼完这句话,他偃刀横扫,扫退一个敌人,然后迅速抽身,回到城楼上方。 回纥要攻城,主帅便不能再继续和人撕杀,得指挥自己的兵。 镇北侯回去指挥战斗,下方回纥将领一挥手,万军之中,又是一队带着鹰箭门门主面具的弓箭手,飞沖了城楼。 城楼上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已有无数普通士兵,死在这些高手手中。但同时,这些高手也有很多,被绞杀在了城楼上。 黎明很短暂。 就在天空朦胧发亮之际,回纥大军身后,一支千人骑军,打着马,从草原上唿啸奔来。 这队千人骑兵,刚一出现,一道惊嘆鬼神的内力,突然从骑兵中啸扫而出,楞生生将回纥后方的大军,一掌拍飞一个小队。 这内力来得太突然,让回纥首领措手不及,刚欲转身对战,这队骑兵就踏着马,将他身后的部队给冲散了。 紧接着,骑兵队中,一条人影展臂而沖,纵跃飞上了城楼。刚一上去,这人便一掌拍到那些回纥鹰箭门的门人身上。 这个人脸上带血鸦卫首领面具,他一出现,稍知道一点情况的,都知道她是谁。 血鸦卫的人一见他出来,顿时士气大增,打得越发兇勐。 与此同时,城楼下其他骑兵,则开始冲撞回纥大军,企图将他们全部冲散。而城楼上的镇北侯在见到城外骑兵的举动,当即一挥手,让怀先锋与边将军,带人出城,去绞杀回纥士兵。 第355页 城楼上的回纥高手,正在找撤离的机会,一抬头,便见这个血鸦卫首领出现了城楼上。 其中一回纥人,冷喝一声,毅然爆发最强的力道,往血鸦卫首领身上拍了一掌,然后大道:「撤。」 这些萨满面具人,被城楼上的他团团围住,根本没机会撤。 他们本来还想找时机,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找机会了,只能强行撤离。 强行撤离,伤亡肯定会很大,但没有管得了这么多。 一声撤喊下,所有回纥面具人,纷纷抛下对敌,往草原上俯冲而去。 他们刚一俯冲下去,身后,疾弓营的箭雨,就追了出去。 回纥人见状,纷纷凌空拔箭,欲抵挡这些箭雨,但是……起手晚了一步,有好多都死在了疾弓营的手里。 而血鸦卫的首领,则在这里,双掌毅然运力,磅礴内力从他掌间飞倾而去,往那些未被疾弓营射中的鹰箭门门人拍过去。 一掌拍出去,楞生生收割了十几个回纥人的生命。 与此同时,城外回纥将领见着鹰箭门的人在往城楼下撤退,一挥手,派出一支队伍前去接应。 而他自己,则夺来身边一位将领身上的弓箭,然后抬起箭头,往血鸦卫首领射了去,试图阻止血鸦卫首领的追杀。 可惜,螳臂挡车,威力无穷的箭,最终没能阻止血鸦卫首领出手,本就所剩不多鹰箭门门人,到最后,回到回纥阵营中的,只剩下寥寥几人。 当其中一人,一回到阵营中,就趁着飞来之势,向他抛出一样东西,回纥统帅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东西,然后揣进腰带里。 他知道,此次沖关,目的达到了。 这是一场血战,一场回纥人用命堆出来的血战。 今日这场冲突,目的只是接应马札。 回纥首领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一接到东西,他当机立断道:「弓箭营断后,撤军,回营帐。」 一声撤军,回纥大军飞速开始往后撤离,而从城楼上逃回来的几个萨满面具男,也纷纷上马,往回纥营帐撤。 城楼上穆元德见状,夺过身边疾弓营龙侍长的长弓,然后五箭齐发,目标,直指那几个活下来的萨满面具人。 五只箭头,被内力催动,划过苍穹,分五个地方破空而去。 而就在穆元德放箭的时候,还活着的血鸦卫,已齐齐跳下城楼,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五只箭头,五个条人命。 那以为逃离了城楼,回到万军之中,便能安然无事的五个萨满面具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被箭头贯穿身体,从马背上摔到了地上。 回纥将领见状,正欲让属下将这些人的尸体带回去,却不想,命令还未来得及发出,天空中,就又是一箭射了出来。 作为一个不知征战沙场多少年的将军,回纥将领马上功夫极为出色,一察觉到身后的破风声,一只军鞋快速脱离马镫,诡异一扭,身子霎时避到马腹之下。 利箭射空,射中回纥将领身后的一小将。 回纥将领能避开的箭,这回纥小将却不一定能避开,小将中箭,血洒满天。 回纥将领看着掉下马的小将,眼睛骤然发红。 他抬头,眼中的恨仿佛化成了实质,恶狠狠地看了眼血鸦卫首领,他拍了拍马儿,躲在马腹,奔向那个小将,把小将的尸体捞起来。 然后带着尸体,一个旋身回到马背上,催马快速奔远。这一奔,就奔出了穆元德的射程范围。 与此同时,怀先锋与另一个将军带着大军,追击而去。而血鸦卫的人则在城外沙场上,把最后五个萨满面具男的尸体给捞了回来。 一捡到尸体,他们就急急奔回了城楼。 城楼上的镇北侯,也让人赶紧将这些面具回纥人给清理出来,掀开他们脸上的面具,看看这其中有没有鹰箭门的门主。 那大祭师所需之药,在马札手上,他们得把解药找出来毁掉,断掉大祭师的活路。 清理尸体没用多长时间。 城楼上,城楼下,所有面具人的尸体加起来两百多具,一掀开这些回纥人的面具,很快大家就在这些尸体中发现了马札。 马札以前曾被疾弓营的首领射伤过脸,脸上有很大一条疤痕,极为好认。 而这一群面具人,只有一人脸上有疤痕,且年纪身形都与马札对得上。为防万一弄出人,疾弓营人在出京城时,和马札打过无数次交待的疾弓营首领,还特意找画师画了几张马札的像。 这会儿找到了尸体,龙待长取出怀里的画像与尸体对比一下。 对比无误,这人的确是马札。 这马札千算万算,怕都没算到,那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的血鸦卫首领,竟也现身边关。眼见生路就在眼前,结果还是去见了阎王…… 弄清楚哪个是马札,镇北侯亲自动手,搜寻马札尸体,试图找出大祭师所要的解药。 找来找去,都快把马札身上的衣服剥光,镇北侯依旧没有找到那所谓的解药。 镇北侯一脸严肃,起身,看向一旁沉默的血鸦卫首领:「首领,解药没在马札身上,他会不会是已将解药交出去了?」 被乌鸦面具挡了真面容的穆元德,垂眉思索了一下:「应该是,现在就看前面的人,能不能拦住解决了。」 说罢,穆元德大步走上城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一拉竹筒下的机关。 第356页 一团绚丽的烟花,在朦朦胧胧的天空中,突兀炸开。 这烟花甚是好看,它的出现,仿佛打开了某个机关。 关外大草原上,没过多久,又升起了几朵烟花,仿佛是在回应他一般。随着这几烟花的升起,更远处,得到信号的人,又拉起了另一波讯号。 烟花越传越远,在天光即将把烟花火星完全覆盖之际,终于传到了一百多里外的潜龙坝。 一望无际的潜龙坝上,况曼和孟九重盯着远处盈盈升起的烟花,眸子里闪过严肃。 况曼眉梢紧拧,诧异道:「那马札是会打洞的老鼠还是怎么着,青阳关内,这么多埋伏,还让他跑了?」 ……青阳关的拦杀,可是连朝廷大军都参与了,还有穆前辈也在那边,这么多人拦截,怎么还没把人给留下? 「一个轻功出众的人,若什么都不管,只顾着逃命,再高的高手,也不容易将人留下。」孟九重剑眉如刀,凝视着天空中烟花。 说罢,他顿了顿,沉眉思索了一下,道:「一号,二号,三号,你们现在立即深入草原,通知另几处草原深处的埋伏,让他们做好准备。」 天光已亮,这时烟花已不能再传递信息,所以,只能派人去传信。 说起来,况曼能知道青阳关的信息,也是巧合。 她三天前派人去圣慾天找她阿爹求助,很不巧,派出去的血鸦卫遇上了正在圣慾天做客的穆元德。 穆元德在苍山时,从郁战口中得知了况曼和孟九重的打算,便出发来了漠北。 不过,他并没来潜龙坝和二人汇合,而是直接去了圣慾天,探望况飞舟。 血鸦卫到达圣慾天的时候,穆元德也才抵达圣慾天不久,他和况飞舟从血鸦卫的嘴里,听到马札以假乱真,搅乱他们追捕的视线,当即便定计,欲在青阳关留下马札。 为此穆元德又调集了一些血鸦卫奔赴青阳关,通知镇北侯,并让镇北侯配合。 其实,不用通知镇北侯都在配合了,因为有一队疾弓营的人,早在几天前就抵达边关,并带了皇帝旨意,意思也和穆元穆说的差不多,反正就是要将马札留在青阳关,就算最后留不住,也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皇帝这种玩权谋的人,比穆元德和况飞舟他们这些江湖侠士,更加明白大祭师对回纥的重要性。 他甚至已猜到,当贡锋那队人马,切断了马札与回纥的消息传递,马札必会求助回纥关外的大军。 到时,为了他们大祭师的命,回纥边关将领肯定会协助马札出关。 协助有两种可能,一种派人潜伏进关内,一种便是发动一场小规模的沖关,让马札趁乱出城。 镇北侯接到皇帝的圣旨,为防马札变装不知不觉混出青阳关,不得已关了城门。封了城门,那马札想离开,就只有等回纥大军沖关。 镇北侯猜到这种可能,于是,飞鸽传书给穆元德,让他赶来边关协助,在回纥沖关的时候,杀马札。 于是,就有了穆元德带着镇北侯的骑兵,出现在回纥大军后面的事。 这是镇北侯以防万一,布下的骑兵。 别说,这队骑兵别的效果没有发挥出来,倒是在回纥将领撤退的时候,生生斩杀了两个营的回纥兵。 而况曼和孟九重,则被穆元德放在后方,做以防万一的暗线。 不,他们不能算是暗线,因为,潜龙坝这地方有埋伏的事,回纥人已经知道了。 但甭管知道不知道,该有的拦截还是要布下。 别说,这一步看似没什么用的棋,还下对了。穆元德和镇北侯都没想到,马札刚一出城就被杀死,尸体也没被抢走,结果还是没在他身上找出解药。 穆元德和镇北侯都不清楚,马札是什么时候将解药传出来的。 他们不知道拿到解药的是谁,现在,关外草原上的埋伏成了最后一道防线。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最后的防线,还是没办法将解药找出来,那也只能说,那大祭师命大,天不收他…… 孟九重吩咐完三个血鸦卫,抬头眺望远方。 三个血鸦卫闻言,当即上马,往更草原更深处飞奔而去。 草原上的埋伏,可不止况曼和孟九重。穆元德离开圣慾天时,朝况飞舟借了青蒙和黎初霁,顺便把在圣慾天和况飞舟的师兄青锋切磋武艺的青君全给借来了。 三个人,三个埋伏点,就不信这么紧密的天罗地网,解药还能被弄去回纥。 中原皇帝这边可是发话,这一次,就算夺不了药,也要让回纥手痛、脚痛、心口痛。 无数回纥人的生命,垒切而成的解药,就问他吃的时候,那皇庭可汗的心,痛不痛。 为了解一个人身上的毒,死这么多人,甚至让回纥建立两百年的鹰箭门几乎死绝,昆苗掌握的信息半残,如此大的代价,回纥可汗绝对不会和大祭师善罢甘休。 最好是恨得牙痒痒,这样,这两个回纥权利最高的人,说不定就会狗咬狗,等咬起了,中原再扇下风,以牙还牙,把回纥给弄乱,那就完美了。 回纥可汗恨不恨,暂时不知道,但有一个人,却先恨上了大祭师。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回纥营帐大将军巫马逐丹。 因为,就在那场救援行动中,他的小儿子,被穆元德最后那一箭给射杀死了。 第357页 就死在他的眼前。 这仇,他算在中原人头上,算在了血鸦卫的头上,同样,也算在了大祭师的头上。 大祭师的确对回纥贡献很大,也是回纥是否能长驱直入,取下中原的关键,但他依旧——恨。 为了延续他的命,他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面前,他怎么能不恨。 也因为这恨,让埋伏在潜龙坝的况曼他们,左等,右等,等了将近半个月,连个回纥人的影子都没等到。 因为巫马逐丹这会儿,正在为他死掉的小儿子伤心,也不知是忘了,还故意的,反正暂时没时间派人,将药送回草原腹地。 半个月前青阳关才发生过一场冲突,短时间内,除了艺高人胆大的江湖人,普通百姓是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到草原上来牧羊的。 而江湖人……能出现在这里的江湖人,除了圣慾天的人,还能有谁。 所以,等来等去,况曼连只苍蝇都没等到,不,其实真要说起来,况曼也不是什么人都没等到。 最近这段时间,有一批人陆陆续续经过了潜龙坝。这批人穿戴很显眼,一瞅就不是中原人,而是……百濮人! 说起来,百濮百族派出来杀妮怜的人,是和况曼母女前后脚离开的百濮,结果,这群人初入中原,对中原不熟悉,楞生生迷路迷到边关。 况曼都在潜龙坝杀了一批人,还被太阳暴晒了半个月,他们才狼狈不堪的出现在了潜龙坝。 带队的人是巫胥。 也不知道他在中原这段时间都经歷了什么,明明第一次见他时,他通身清高又凉薄,等这再见,况曼竟从他身上看到了郁气和暴躁。 这郁气不止是他有,那些和他一起出现在潜龙坝的百濮人也有。 看到况曼和孟九重,冷冰冰,没什么话的巫胥,仿佛换了一个人般,竟还留下来陪了他们一天。 用巫胥的话来说,就是难得遇上熟人,他们暂时休整一天,明日再继续上路。 结果,等到第二天要上路的时候,巫胥眼神闪烁,一脸侷促地向孟九重要了一个血鸦卫。说是,想让这个血鸦卫带他们入回纥。 被要去的血鸦卫很懵逼,看着这一群,连草原东南西南都分不清楚的百濮人,他觉得,他小命危矣,就这……还进回纥腹地杀人? ……总有种,去了就回不来的感觉。 巫胥离开,走时还拜託况曼,若是后面百濮走丢的人赶来了,麻烦给张地图,或是帮忙指个路…… 况曼木了:「……!!」 还有人走丢? 送走了巫胥,况再再一次收到了况飞舟让人送来的信。 况飞舟在圣慾天,左盼右盼都盼不来就在家门口的闺女,没办法,只能一天一封信,往潜龙坝送。 连续送了十五封信后,况曼挪了腿,去圣慾天了,因为,况曼飞舟为了让她回圣慾天,把他师兄青锋给弄到了潜龙坝,让青锋代替况曼守在这个地方。 第91章 计中计,局中局,各方暗动…… 湛蓝的天空, 白云如絮。 圣慾天主峰,飞鹤谷。 书楼内,况飞舟坐在轮椅上, 修长手中, 快速翻阅着手上的书。 前几日, 云飞已让人传信回来,说他在百濮内已取得了炎木。解除忘情蛊需要四物,加上云飞所取火木,他手中已有二。 地萧虽未到手, 却已知伦山必有。若蛮地实在找不到,那他便派人去伦山偷。 而最后一物泪藤, 却是现在都还未查到任何相关讯息。 他早前已拜託穆元德,让他在中原帮他查找一下,可以的话,让郁方去借阅一下太医院的书籍。 「教主, 大小姐已至山门外, 是直接迎来您这里, 还是去主殿?」 门外, 一道低低的传话声响起。 况飞舟翻书的动作一顿, 刚毅的脸孔,在听到这个消息后, 浮起了丝丝激动。 ——阿曼终于回来了! 况曼舟将书搁到桌上:「去主殿, 阿曼回来是喜事, 你通知各堂堂主, 都去主殿见见长大后的阿曼吧。」 圣慾天很大,除了飞鹤谷,另外边有几座山峰, 每一峰上都住了不少人,而飞鹤谷是主峰,这里,除了住着况飞舟外,还住着一些教里的重要人员。 一个能与回纥常年抗衡的江湖组织,又岂会少得了人。 传话的人一听况飞舟的语气,便知道该用哪种规格迎接自家大小姐回归了。 他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去主殿,开始安排 。 圣慾天外,况曼看着眼前的雄伟建筑,漆黑眼睛透出深深感慨。 圣慾天,生她养她之地,八年后再回来,却莫名有些近乡情怯。 哎……造化弄人! 「里面已出来相迎了,走吧。」孟九重看着身边女孩眼里透出的丝丝感伤,大掌一伸,轻轻握住她的手。 感觉到他掌中传来的温度,况曼回神,朝他轻轻一笑。 笑容看着与以往相同,但却多了几分道不明的酸涩。 孟九重极少在况曼眼中看到这种神情,他心底划过嘆息,握着她手的力道,略略加重一些,仿佛想将他的力量,传递给她一般。 「不必担心我,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况曼察觉到手间加重的力道,平静道。 孟九重仰头,看着山脚处,圣慾天的山门。 第358页 「不必回头感慨过往,你看,你回来了,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低沉的声音,透出稳沉,莫名给人一种踏实感。 况曼眉头上挑,飞扬一笑:「对,我回来了,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甭管这些年,她离开这里后,都经歷过些什么,但她现在,她双脚已站在家门口,平平安安,站在这里。 谈话间,山门内,一队穿戴整齐的圣慾天教众,步伐一致地小跑到山门前。 这些人一到山门,便分两侧而立,然后喊道:「恭迎大小姐。」 响亮的声音,似乎彻亮了整个山门。 声落,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毯子,从圣慾天内部飞射而出,稳稳降在山门前。 这是一场隆重的迎接仪式…… 况曼舒眉一笑,抬步,没有一丝别扭,走向了地毯。孟九重松开她的手,落后她一步,也走进了山门内。 飞鹤谷主峰上,况飞舟翘首以望,目光紧紧盯视着谷口。 八年的盼望,今日终于实现了,一双深黑的眼眸,透着一个父亲,对女儿回归的喜悦。 他身后,圣慾天各堂的堂主,这些人都静悄悄地陪着况飞舟,未有一人出声喧譁。 三步一人的迎接场面,代表了圣慾天对况曼的重视,况曼毫不露怯,顺着地毯,走上了飞鹤谷主峰。 」阿爹,我回来了。」 石阶下,女孩一步一步而上,眼睛一看到到主峰广场边那轮椅上坐着的人,宛如清泉般的声音,就传了上来。 一声阿爹,让况飞舟搁在轮椅上的手,微微发颤。 漆黑的眼睛里压抑着他的情绪,他喉结滚动,目光紧紧盯着况曼的脸。 良久,况飞舟艰难地道了一句:「好,好,回来就好。」 况飞舟一开口,竖于他身后的那些堂主,脸上纷纷有了表情,一群人高兴地欢迎着况曼的回归。 况飞舟未并喝退属下,一直到平息了胸中的情绪,才道:「阿曼第一天回来,你们都先散了吧,以后有的是时间走动。」 众位堂主听到况飞舟的话,知道,况飞舟这是想父女独处了,哈哈笑几声,麻利地把空间留给了这一家人。 不止这些堂主,主峰上的侍从也皆悄悄退去。 况曼上前两步,如幼时那般,立到况飞舟一侧,道:「这些年,让阿爹挂心了。」 况飞舟轻轻拍了拍况曼的手,释然一笑,道:「不说这些,刚回来,陪阿爹四处走走。」 况曼一笑:「好啊。」 况曼话一落下,身后的孟九重错步上前,双手很自然地搁到了轮椅上。 况飞舟看着准备推轮椅的孟九重,眼睛生出恼意。 他剑眉微不可查地蹙了蹙,侧眸轻扫,看了一眼身边的况曼,眼睛半阖,全当没看到。 罢了,今儿是阿曼第一次回来,暂时不和这臭小子计较。 哼,回头等青蒙他们几个回来了,让他们好好和这浑小子比划比划。 孟九重神情未变,仿佛没看到况飞舟那扫过来的眼神,推着轮椅,慢慢往前走。 一家「三口」,一时无语,默默开始在圣慾天里闲逛起来。路上,况飞舟问起了况曼,有关伦山蛊后的事。 况曼听他问起阿娘,便把百濮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告诉了他,同时,话赶话问:「阿爹,你和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况曼已经憋了好久。 况飞舟:「你阿娘没告诉你?」 况曼摇头。 阿娘避而不谈,啥都没说,弄得她一头雾水。 况飞舟见状,深嘆一声,将当年裴邑告诉他,有关万蛊术和忘情蛊的事,一一告诉了况曼。 他说得很详细,语气虽然没多大起伏,但况曼却从他话里,听出了怅然。 谁能想到,不过是一趟普普通通的中原之行,最后,却成了这个结果。 和妻子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这不是况飞舟所要的。 忘情蛊……中了又如何,他想办法给她解掉就行。 当年昭江湖畔,只遥遥一眼,她从此落进他的眼底,他在湖畔等了三个月,才等到那抹身影再次出现。 那一次,他鼓足了勇气,比他坐上教主之位时还要紧张,一步一步走向她,问她的名字…… …… 况曼听完况飞舟的话,震惊了。 ……她娘中了忘情蛊? 难怪每次她一提到阿爹,阿娘就变脸,原来原因在这里…… 不行,她阿爹阿娘好好的一对夫妻,又没感情破裂,不能坏在这忘情蛊上。 她还想一家三口团聚呢! 况飞舟见况曼沈默,安抚道:「阿曼别担心,你阿公在世时,曾告诉过我忘情蛊的解法,我正在想办法,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阿娘流离在外,定会带回你阿娘。」 况曼回神,沉眉问:「阿爹可有查到泪藤是何物?」 况飞舟道:「正在调查。」 况曼:「有消息了,告诉我,我对植物熟悉,回头我去寻泪藤。」 还差地萧和泪藤,地萧不急,回头她向阿娘撒撒娇,从阿娘那里骗一个出来就行。 上次在伦山之时,阿娘虽拒绝了她,不过……女儿向娘撒娇要东西,多磨几次,总会得到。 「好,若有线索,阿爹第一时间通知你。」况飞舟欣慰地道。 第359页 况曼已有了过往记忆,父女二人相处起来,没了初见时的生疏,相处格外温馨。 唯一有些不和谐的,便是况飞舟看孟九重的眼神。 他不待见孟九重。 甭管孟九重是不是孟泽的儿子,在况曼向那些堂主们介绍,他是她夫君时,况飞舟心里就生起了不爽。 这不爽,要不是今儿时机不对,他绝对会和孟九重来一场,岳父与女婿间的切磋。 况飞舟的不爽,况曼自然有察觉到,不过,她装做啥都没看到,让孟九重自己去应对。 一个夫君,一个老爹,她敢帮谁…… 谈完正事,父女俩外加孟九重又在山上逛了一会儿,就回了飞鹤谷。 况曼离开八年,但幼时她在圣慾天所住的居所,况飞舟一直让人收拾着,今日回来,她再一次住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陈设依旧,主人却已长大…… 至于孟九重……在天黑后,就被况飞舟以有事为名,给喊走了,喊去了哪里况曼不知道。 * 半夜时分,一具微凉的身体,钻进了被窝里。 回来的人内息有些凌乱,俊雅脸庞上还多了一团淤青。 「阿爹打你了?」 况曼睡得迷迷煳煳,半虚着眼,看了一眼上床的人,刚一看过去,入目就见他左颊上的紫青。 况曼眨眨,顿时清醒了。 「嘶——这脸上都带伤了,这一场,不好过吧。」况曼有点心痛。 伸手,小心翼翼揉了揉他的脸。 「无碍,让他出口气也好。」孟九重抓住她手指,轻轻啄了一下。 他抬眸,漆黑眸子注视着她的脸,道:「阿曼,选个日子,咱们再成亲一次吧。」 况曼愣了一下:「再成一亲?」 孟九重半阖下眸子,道:「嗯,教主说我没向他下聘,咱们这是名不正言不顺。」 况曼眨眨眼:「……!!」 她和他名副其实,都躺一个被窝里面了,怎么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呢。 这时候要聘礼,是不是晚了一点。 ……怎么感觉阿爹有点无礼取闹了呢! 「所以,咱们再成婚一次吧,你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男人带着几分诉求的嗓音,让人沉醉,况曼眼睛泛着微光,小脸微侧,唇瓣安慰地轻轻贴在他脸颊上。 「好,等带回阿娘,咱们再成亲一次。」 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似乎驱散了身边人的委屈。 孟九重眸底还含起了一抹得逞的微笑,一个翻身,俯身而上。 床幔随着他的动作,飘然垂下,将床上的两人,衬托得朦朦胧胧。 只隐隐闻见几声喘息声…… * 圣慾天纪律严明,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扰人心情的事。 现下青蒙他们都不在教里,况曼回来,除了第一第二天,会会以前的阿叔阿伯,其它时间,她和孟九重钻进了圣慾天的书楼,和况飞舟一起查找有关泪藤的线索。 在此期间,况曼从况飞舟这里也听到另一件事。 那便是一天机墓…… 天机墓这个名字,况曼和孟九重都不陌生,二人在百濮时,便已经从昆苗那里听说过这个墓。两人都猜测,青君所守之墓,应该就是回纥大祭师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弄出几家悲剧的源头。 果不其然,况飞舟言,青君所守之墓,确实是天机墓,天玄令就是开启天机墓的关键。 天玄令是魔教的东西,但这东西,几百年都被魔教当成信物在用,想从中解开天玄令的秘密,根本就不可能。 直到青君到来,况飞舟才从青君所告诉的一些信息里,解开了天玄令上的谜团。 事情没他和穆元德猜测得那么复杂。 天机墓,是第一任教主和他爱人的夫妻墓,墓里确实有很多东西,但那些东西,已过几百年,能不能用还是个问题。 青君那一脉青姓之人,乃是守墓人。世世代代遵从着第一代圣慾天教主的命令,守着天机墓,但他们真正所守的,却只是第一任教主离世之时的心愿。 第一任教主,不想他日觊觎墓中东西的人,去打扰他们夫妻,所以才安排自己的忠僕守在墓外。 但这最初的原因,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甚至连青君,都以为自己守的,是一个埋葬了无数宝藏的墓。 乌山青氏守墓人,只为不让外人打扰夫妻亡灵。而圣慾天的青氏,只是在天下大乱之时,去开墓,取出墓中的东西,以对外敌。 这是第一任教主,留给中原天下的一份保障。但是……这些东西,通通随着时间流逝,被人遗忘了,连圣慾天内部,都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第一任教主当年留下给乌山青氏的话,便是当墓地打开,青君他们这一脉,便不用守墓。所以,乌山一脉,一直在等着那能开墓的人去开墓。 圣慾天里,青锋他们那一脉在两百年前,曾出现过一次断层。 那一任青师伯练功走火入魔,神智不清,东一句,西一句,只交待下一任青姓继承人,他们在等着一个青冢,当青冢现世,便是他们应尽责任之时。 不完整的信息,让况飞舟久久解不开天玄令的秘密,要不是有青君补充,就凭青锋所知道的那点凭线索,有关天玄令谜团,能解得开才有鬼。 第360页 弄清楚天玄令的谜团,况飞舟却没想过去开老前辈的墓,墓地在地底下,只要他们不动,就永远不会暴露出来。 那回纥大祭师汲汲营营只为开墓,若他现在去开,无异于是在给这大祭师带路。 所以,暂时还是让这个墓,继续沉睡在地下吧。等到何时,中原和回纥决一生死之时,再让青锋去开墓。 况飞舟所说的这些,况曼其实早就有猜测了。 她和伦山蛊后还因为驱蛊铃,猜测天机墓那地方,是不是就是第一任伦山蛊后的安葬之地。 因为,据伦山蛊后所说,第一任伦山蛊后并没有葬在伦山,至于葬在哪里,伦山无人知晓,连石氏一脉,也不知其最后的归处。 这些过往的旧事,况曼只朝况飞舟稍微提一下,便放下了。 回到圣慾天,况曼和孟九重终于过了几天平静日子。 但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十来天,就被黎初霁一封信,给打破了。 原因,一是她娘带着两个人,出现在漠北边关,二则是,回纥那边似乎有大动静。 据说回纥已经开始点兵,不日回纥大军就会开到关外。 接到这个消息,况曼和孟九重都震惊了。 ——回纥大祭师脑袋发锈了? 拿不到龙王血,所以,准备用大军去接应吗? 没错,那龙王血已经被巫马逐丹抢过去快一个月了,但他却没有将龙王血送去回纥腹地。 也不能完全说他没有送龙王血,只是他这送血的态度,有些让人看不分明。 在况曼和孟九重离开潜龙坝的第二天,巫马逐丹终于从丧子之痛中走了出来,开始用信鹰往回纥腹地传送消息。 但最近有批疾弓营的出色弓箭手,没事就在大草原上瞎逛,导致巫马逐丹送出的消息,经常一去就石沉大海,没了踪影。 派出去探路的人,也几乎全部被斩杀在路上,这直接导致他与汗庭传递的消息时续时断。 也不知道巫马逐丹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就在前几天,他干脆直接地送了一封信回回纥,说一路拦截龙王血的中原人太多,龙王血根本就不能离开帐营,一离开,就极有可能被中原人抢去。 若是可以,让大祭师亲自来一趟边关。 这封信被疾弓营的人拦截住了,并交给了穆元德,穆元德看完信的内容,当机立断,准备用这封信,将回纥大祭师给骗到边关来。 将这个人杀掉,然后毁掉他所练出的所有尸奴。 在来边关前,穆元德就已经知道,回纥大军中有不少尸奴,这些尸奴看着和活人差不多,但却不知疼痛,能以一敌十。 而且,这些尸奴还几乎都是中原人的尸体。 中原人讲究入土为安,大祭师将尸体练成尸奴,这无疑是在挑战中原人的底线。 前几日,穆元德为调查尸奴,独身一人闯了一次回纥的大营,从回纥大营里抢了两具尸奴回来。 这两个尸奴不知疼痛,力气都极大,军营的士兵十人合攻一具尸奴,都没办法将之杀掉。穆元德也试了一下,发现除了将他们四肢砍掉,或是脑袋砍掉,才能消灭他们,后来镇北侯出来,让士兵用火试试。 镇北侯与回纥打过很多交道,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回纥大军里,有一只神秘又特珠的军队。 这支军队成员不多,只有几百个人。他们只有在攻城的时候才会现身,每次一现身,他的兵就死伤残重,唯二两次伤亡较轻的,都是因为,他们用了火箭。 镇北侯看到这两具尸体,就想起了回纥那边的神秘军队,与那支军队出现时所带来的战况。 果不其然,一用火试,当即就试出了这两具尸体的弱点。 尸体上一丁点的火星,都能让他们立即倒下,变成一具死尸。而且极为诡异的是,一倒下,火星瞬间大旺,几乎几息之间,尸体就化成了一滩尸水。 回纥尸奴有多少,没人知道。 镇北侯和穆元德都认为,不管尸奴有多少,都得先杀掉大祭师这个练尸奴的人,彻底灭绝尸奴这种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大祭师是个缩头乌龟,这么多年了,这个人一直都只在众人的传说之中,从未现过身,想杀他极为不易。 正好,巫马逐丹这封信,说不定就是把人引过来的契机,且还有可能是杀光尸奴的好机会。 至于巫马逐丹什么传这样的信回回纥,这就不在镇北侯和穆元德的考虑之中了。 看完信后,穆元德模仿着巫马追丹的笔迹,用回纥文字,在这封信里面加了几行字,然后繫到被疾弓营射下的,某只轻伤的老鹰身上,让这只老鹰带着信,飞去了回纥。 这只老鹰可是疾弓营这段时间,所弄到的,唯一一只活的老鹰。 劳心劳力为一只鹰养伤,为的,可不就是这个时候。 这封信抵达回纥后,那严防死守,并想借别用的蛊虫,以防伦山蛊后远程掐死大祭师的妮怜和大祭师,有些等不及了。 妮怜当即去了可汗宠妃,盛妃的大帐。 她不知和这盛妃说了什么,没过几日,回纥便开始点兵,准备大举进攻中原。 这个盛妃,便是在泾山之中,被况曼擒往的刘元恺母亲,也是沈镇远那据说已经死掉的姐姐——沈兰。 一个在回纥大帐中,恩宠久经不衰,美貌依旧的宠妃。 第361页 她所掌权势,甚至已比肩可敦这个正妻,手中,还管着回纥可汗的马场,可汗出入几乎都是带着她,甚少会带着可敦参回宴席。 而就在妮怜见过盛妃小半天后,有一个人,离开了沈兰的大帐。 离开的人,是盛妃的侍卫。 初初离开皇庭时,他扮做成了一个牧羊人,赶着羊群,速度不紧不慢往中原而去。 这人在回腹地之时,做着回纥人打扮,说着一口流利的回纥话,但在快接近边关时,又做成了汉人装扮,吐出口的话,已然成中原话。 他似乎对回纥和中原都很熟悉,甚至都没被特别盘查,就被放入了青阳关。 漠北的汉人多数都以牧羊为生,像这人这般,赶着羊群进关的汉人不少,他的举动看似并不怪异,且,这似乎也不是他第一次入关,因为他在入关之时,还和守卫打过一声招唿。 这人入关后,换掉一身行头,快马加鞭去了中原腹地——江南。 他在江南灵泉山庄里见一个人,一个从泾山之战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姜鲁皇族通缉了那么久,却依旧没有找到人影的——沈镇远。 至于这个侍卫和沈镇远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但这个人离开后,蛰伏许久的沈镇远,终于有了动作。 他开始频繁见一些人,地方士绅,书院院长,某掌有兵权的地方督师,甚至还派人去了一趟京城。 * 回纥发生了什么变故,那些某在暗处活动频繁的人,会不会带起另一场风波,无人知道。 况飞舟在接到黎初霁的信后,整个圣慾天,顿时防备起来。 圣慾天地势独特,易守难攻,门内还有无数机关。 据说这些机关,都是第一代教主所设下的,个个机关都精妙巧绝,至今还被人破坏过,甚至圣慾天里,还有一个机关接连大漠天山水库。 据说,这个机关一启动,整个青阳关至南莫沟一带,会变成天山之水淹没,变成汪洋洪流。 南漠沟是整个草原中唯一的山域,正好和漠北前内青阳关的大山相接,天山洪水一旦从圣慾天这灌入草源,那南莫沟到青阳关,这一带,几乎就完了。 这也是为什么圣慾天这个江湖势力,在关外屹立关外这么多年,回纥大军却始终不敢将它踏平的真正原因。 想踏平圣慾天,除非将圣慾天教主一脉的高层全部灭完,要不然,圣慾天灭,那回纥差不多也要灭了。 况飞舟看完信后,立即安排人手,将圣慾天山下的山门封闭,开起山门至内部的所有机关,然后紧急招回埋伏在外,欲拦住龙王血的黎初霁和青蒙,还有青君。 这三人一收到信,不分昼夜,立即赶回了圣慾天。 他们回来的不是时候,在山门下,恰巧遇上了准备去关内的况曼和孟九重。 伦山蛊后出现在漠北,况曼自然要过去看望一下,况飞舟叮嘱况曼,让她在她阿娘忘情蛊未解之前,尽量别向她提起他。 因为,况曼阿公曾提过,忘情蛊最能影响种蛊之人的情绪,若情绪放大,让忘情蛊钻了空子,彻底融入种蛊者的血肉,那极有可能制出解蛊之物,都解不了忘情蛊。 其实这也是况飞舟一直按耐着思念,不去见伦山蛊后的原因。 况曼听完后,勐点头。 不提了,在没解掉忘情蛊之前,她绝不在阿娘的面前提他。 况飞舟送况曼出圣慾天,见两个徒弟都回来了,想了想,让青蒙和况曼一起入关,去见见石竹月。 石竹月对他另两个徒弟有情绪,但是对青蒙却不会,因为,青蒙是她义子,是她正儿八经养的第一个孩子,青蒙若去见她,想必不会出现什么负面情绪。 于是,青蒙刚到圣慾天,家门都未入,就又上马,和况曼和孟九重一起去了关内。 而至于前段时间,中原、百濮、回纥,三方都争夺的龙王血……在巫马逐丹神来一笔后,中原这方就沉寂了下去,开始布起了另一步局。 只明面上已暴露的潜龙坝,还有个青锋和一队疾弓营的人守着,让回纥那边知道,中原这方绝不可能轻易让巫马逐丹将龙王血送回去就行。 这波心理战术,别说,还真发挥了效果 青锋是谁…… 那可是况飞舟的师兄。 他武力如何,至今还没人弄清楚,因为,他与青蒙一样,都极少现身在圣慾天以外的地方。 唯一一次有名声传出来,还是因为信鹰造访圣慾天,他一声不吭入回纥,杀了不少贵族子弟之后。 且这名声,还只针对回纥,中原江湖,甚至没几个人听说过他。 圣慾天的大杀器守在潜龙坝,不用巫马逐丹再往回纥传什么信息,回纥大祭师都知道,龙王血是送不回回纥了,只能他挪步,自己前去边关取。 为了解除身体内的隐患,哪怕他有再多的顾忌,也必须亲自前往一趟边关。 * 天空蔚蓝如洗,况曼赶紧赶慢,终于在两天之后,赶到了关内。 入了关,孟九重本是想去帐营和穆元德会一面。刚准备和况曼说一下,一抬头,就见青蒙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然后一下子买了个五个糖人。 五个糖人,他让老闆给包四个,揣进怀里,剩下一个,当场递了一个给况曼。 第362页 况曼水眸泛亮,接过糖人,就塞进了嘴里。完了,还含煳不清地说了声谢谢,一看就极喜欢那糖人。 说起来,自从半年前,青蒙离开许良山后,况曼就没吃过糖人,因为,孟九重总会在她想吃糖人的时候,用别的糕点代替糖人给她。 这糖人经常吃会腻,但久了不吃吧……别说,还有点想吃。 孟九重看着青蒙这番举动,黑潭般的眸子轻泛暗光。 他什么都没说,只让况曼微等片刻,转身,去了旁边糕点铺子里,称了半斤糕点,还有一斤牛肉干提回来,然后递给况曼。 ……这暗搓搓的操作,也是没谁了。 到了关内,青蒙和关内一个圣慾天的属下会了会面,然后叫上况曼和孟九重,目标明确的,往青阳关内十里处的一个小镇走了去。 据刚才那圣慾天的人说,伦山蛊后目前就在那个小镇上。 到了小镇,青蒙也未去打听情况,刀锋一闪,在地上划下几个字:【义母在风兰菀】 况曼抬头,疑惑地看向青蒙。 【那地方,是当年阿公为义母所置办的嫁妆。】 况曼看到这行字,脸上闪过了悟。 阿娘既然出现在小镇子,没道理有地方不住,还去住客栈。 「走吧,风兰菀在哪里?」 青蒙闻言,举步,往小镇镇郊的一处田庄走了去,这田庄离小镇近,也就两柱香的距离。在田庄旁,有一处别院,那别院是个三进小院,小院门匾上,还高悬着风兰菀四个字。 况曼站在宅院门前,寻思着道:「这地方,我以前好像来过。」 青蒙点点头:【你五岁生辰那天,义母曾带我们来过】 况曼明悟了,难怪熟悉,小时候还真来过。 走上宅院台阶,况曼伸手,敲了敲门 ,没多久,木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少女,从门缝里伸出了脑袋,少女目光好奇,盯着宅院前出现的三个人。 况曼一看到这少女,眼睛突兀泛起了懵。 「……??」 好像看到了自己—— 孟九重与青蒙看见出现在门前的女孩,也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少女与况曼长得极为相似,五官虽稍有区别,但脸形几乎一模一样。 阿月视线在况曼三人身上扫了扫,目光最后落到况曼脸上。看了几眼,她踏进门栏,笑盈盈道:「你就是阿曼姐姐吧,我是阿月,你好。」 原来小姨没骗人,她真的阿曼姐姐长得很像。 况曼是真有点泛懵:「你好,请问你……」 没听阿娘提过她还有一个妹妹啊,怎么这女孩和她长得这么像? 「我叫石湘月,你可以叫我阿月,我娘是上任伦山蛊后,是你的大姨。」阿月热情地拉住况曼的手,带着她往院子里走,刚跨进门,就抬头往院子里面喊了一声:「小姨,阿曼姐姐来了。」 她喊话刚落,伦山蛊后和石郁就从各自的房间走了出来。 「阿曼!」 看到况曼,伦山蛊后略显清淡眸子里,浮起了温笑。喊完况曼,她目光轻移,看向青蒙她身后的青蒙。 看着已长大成人的青蒙,伦山蛊后沉默两息,轻声道:「青蒙也来了啊。」 青蒙颔首,解下腰侧的刀,出乎所有人预料,单膝对着伦山蛊后跪了下去。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他…… 跪在身前的男儿,让伦山蛊后瞳孔一震,手掌勐一伸,想要将他扶手来。 刚伸到青蒙的肩上,不知想到什么,手掌微颤着,落到了他的头上。 她如多年之前,夸奖他那般,轻轻拍了拍青蒙的头。 这孩子…… 伦山蛊后深深嘆口气,温声道:「起来吧,我回来了。」 一声回来了,让青蒙眼眶泛起了红。 他微微垂头,挡住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 伦山蛊后对青蒙而言,意义不同。 他是她从路边捡回来的,是她让他免于战乱之祸,是她给了他一个安生之所,也是她,让他有了第二次生命…… 可以说,伦山蛊后的出现,改变了青蒙悲惨的命运。 青蒙天生不会说话,连做小乞丐,都因无法出声,讨要不到一口饭,若没有当初伦山蛊后的善心,他也许,早就饿死或是冻死在路边。 他叫义母,但在他心中,伦山蛊后就是他的娘。 她失踪那年,他被青锋师伯带去闭关,等出关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地…… 第92章 地域不同,生存方式不同 跪在身边的孩子, 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伦山蛊后黑眸透出欣慰,地拍了青蒙的肩膀,然后将他扶起来。 母子二人对望, 感慨颇多, 一时却无言。 片刻后, 许是平復了心绪,伦山蛊后朝身后的石郁招了招手:「阿郁过来。」 石郁腼腆一笑,走到伦山蛊后身旁边。 伦山蛊后抓起阿月和石郁的手,向况曼他们介绍了二人的身份。 五个年轻人随着伦山蛊后的介绍, 相互问了声好。 相互认识后,况曼有些不知道该用那种态度来面对这两个人。因为, 她早已知道,她阿娘如今还能活着,是他们的娘以命换命博来的。 他们阿娘,不但在娘危机时刻出山相救, 还照顾了她五年, 在她毒发之际, 还以血换血救阿娘…… 第363页 阿娘和她……欠他们兄妹二人。 欠的太多, 太多, 这辈子都还不清。 伦山蛊后介绍完人,走到院中石桌前, 目光从石郁身上轻轻错过, 嘱託况曼:「阿曼, 石郁比你大一岁, 你得叫他阿兄,石郁以后不会再回伦山。阿娘将他交给你,你要替阿娘照顾好他。」 带石郁离开伦山, 伦山蛊后一开始就是想着将人交给阿曼的。 若是阿曼记忆未曾恢復,她许是会将人安排给青蒙,但现在……却是交给阿曼最适合。 「阿娘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阿兄。」况曼郑重应下。 应了后,她细眉微蹙:「阿娘,是像阿公那样吗?」 在百濮时,她有向她提过一嘴,说阿公避居在许良山,是为了躲避伦山女人。 况曼虽然不清楚伦山那里到底有什么规矩,但也隐隐了解到,那里的男儿,地位应该很低下。 伦山蛊后嘴角微扬,道:「不必,阿郁才十七岁,哪过得了你阿公那样清苦的日子,你有空了,带着阿郁四处走走,改改他的性子。」 「嗯,我明白了。」 况曼点头,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 阿娘即然带着她一路从伦山来到漠北,毫不避讳,那想必石郁应是与阿公情况不同。 石郁从小在伦山长大,骨子里,刻着伦山男儿的卑微。见况曼答应下来,他轻埋着头,侷促地朝况曼道了句:「以后,麻烦阿妹了。」 他的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阿兄还和我客气什么。」况曼灿然一笑,安抚着他的紧张。 说罢,她转头朝孟九重道:「九哥,我和阿娘说会儿话,你带阿兄去镇上走走,对了,顺便给阿兄添些东西,等我们回东义县的时,一起带回去。」 青蒙听到阿曼要回东义县,刀锋一闪【要离开圣慾天?】 况曼哂然一笑:「在东义县,我还欠着一个女人一顿酒,事情完了,是要去请回来的。」 以后就算安顿下来,她也不打算长居在北方,漠北天气极端,偶尔来小住一下可以,时间久了却是不行。末世走了一遭,在那里,她得了两个异能,而她的木系异能,註定了她只能生活在绿意盎然的地方。 北方什么都好,就是一入秋,就黄沙万里…… 待一切尘埃落定,她就和九哥回东义县去定居。东义县有个娇黛黛,定居在那里,日子肯定不会枯燥,说不定偶尔还有小惊喜。 青蒙听到况曼的回答,深黑瞳孔划过淡淡失落。 不过,他掩饰的很快。 连向来对他极为敏感的孟九重,都未有察觉。 孟九重朝况曼点了点头,收敛气质,朝石郁温润一笑,邀请道:「阿郁陪我一起走走如何?」 如沐春风的微笑,将石郁心底的紧张驱散了两分,他抿嘴一笑:「好啊。」 二人说着,举步并肩,走出院子。 刚走到大门口,孟九重回头,准备问问况曼今日想吃什么。难得闲下来,他已有段时间,没给她做好吃的了。 谁知刚回首,就见青蒙熟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糖人,递给况曼。 孟九重眸子深暗,目光微抬,落到青蒙那张英俊的脸孔上。 他抿了抿嘴,未在问况曼想吃什么,因为,他已经知道,该给她做什么了。 「青蒙哥怎么不和九哥他们一起去逛逛?」孟九重离去,况曼上前两步,坐到伦山蛊后身旁。 【我已许久不见义母。】 况曼明白了,这是想留下来陪阿娘。 几人落坐,伦山蛊后问起了龙王血的事。 她前两天刚到漠北,便听到传言,说不久前两军对垒,只为抢一物。 听到抢物,她稍加思索,便联想到了龙王血。 这几年,她虽一直在伦山,但对姜鲁与回纥的局势还是有所了解的。只要姜鲁龙椅上坐的那人,不是昏庸至极之辈,便应该知道,回纥大祭师对回纥的重要性。 不夸张的说,这个回纥神权的代表人,甚至有能力,发动一场大规模战争。 眼前回纥局势,便是神权与皇权有了共同目标,联手对外,导至姜鲁边关冲突不断。若是能分化回纥的神权与皇权,或是杀掉最为关键的大祭师,那固若金汤的回纥,瞬间便会出现裂痕。 皇权想超越神权,那大祭师死后,必会有一番争夺,这时,姜鲁皇帝若有野心,潜军长驱直入,杀入回纥,便能将回纥打成散沙。 那能救大祭师命的东西,已入中原,中原皇帝只要不傻,就会想方设法拦截。 所以,前几日那场夜战,原头极有可能是龙王血。 伦山蛊后问起龙王血,况曼启口,将最近发生在边关的事,一一告诉了伦山蛊后。 伦山蛊后听罢,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巫胥他们何时入的回纥了?」 况曼:「十多天前。」 「有消息传回吗?」 况曼摇头:「没有。」 那群人一进回纥,就跟丢了似的,连血鸦卫那边都没接到消息,况曼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开始在大草原上迷路了。 不过想到巫胥临走之时,要过去的血鸦卫,况曼觉得这种可能也许不大。 但他们肯定是出了些意外,要不然,不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回。 第364页 「妮怜心思深沉,巫胥他们就这么贸然入回纥,说不会吃些亏。」伦山蛊后眼里带起担忧。 一旁的阿月适时道:「小姨,要不我去一趟回纥,接应他们。」 阿月这些年,跟着伦山蛊后学了不少东西,心计手段皆有,蛊术练得也极好。上一任蛊后还活着时,就已察觉族中危机,为了能给阿月更深的保障,她还从小就习了武。 她所习之武,与歷任蛊后皆不同,是上任蛊后从禁地里带出来的刀法,那套刀法,石郁也在学。 「不必,吃一亏长一智,让他们见识见识百濮之外的残酷,免得百濮再出第二个妮怜。」 妮怜心大,想谋取中原…… 哼,凭她那点蛊术,也敢跟在回纥身后兴风做浪,以前不知她的存在便罢,现在即然知道了,那她就绝不会让她得逞。 阿月:「若不接应,那他们在回纥出事了……」 百濮与伦山在三十年前一直都守望相助,伦山出事后,两方才断了交情,如今交情再续,那伦山自然不能明知百濮人有难,还袖手旁观。 「再等等,等有消息传回,再做打算。」伦山蛊后考虑一下,轻道。 况曼见二人说完,趁着这时,出声:「阿娘,回纥大祭师还活着,你这里,是不是没办法将人给弄死?」 说起来,若远程掐死大祭师,况曼心底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如果那么轻意就掐死他,心中那口恶气,她就永远没地方发泄。可他一直不死,她同样也不爽,而且这大祭师活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伦山蛊后:「办法是有,但有距离限制,只能是在五百里内。过了这个距离,便不成。」 「阿娘,机会来了。」况曼眼睛微亮:「大祭师这次会来边关。」 「来边关?」伦山蛊后微楞。 况曼:「龙王血在边关,边关巫马逐丹似乎不愿意将龙王血给他送回去,前几日去了一封信,让他自己来边关取。」 说到这里,况曼严重怀疑,这巫马逐丹是不是姜鲁皇帝派到回纥的细作,然后这细作在敌营步步高升,成了守关将军,要不然,怎么就走了一步这种臭棋呢? 明知道边关这么多人抢龙王血,为的就是断了大祭师的活路,结果这傢伙,好像感觉不到他们想摁死大祭师的心般,竟神来一笔,直接把大祭师给弄来边关了。 到了边关,抛弃阿娘手中的杀手锏,况曼严重怀疑,这大祭师有来无回。 母女俩交流了一下信息,快中午了,伦山蛊后让阿曼和阿月自己玩,她则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想为况曼和青蒙做一顿饭。 「阿娘要我帮忙吗,我会烧火。」况曼恬不知耻,把什么都不会,直接说成会烧火。 那一本正经说要帮忙的模样,别说,还真能唬住人。 伦山蛊后回笑道:「不必,你们玩吧。」 而一旁的青蒙,见伦山蛊后进厨房,刚毅脸庞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他木了木,然后速度极快地将大刀搁到石桌上,踏步跟着伦山蛊后去了厨房。 况曼一无所知,见阿娘和青蒙都去了厨房,她吟吟一笑,朝阿月招了招头。 阿月:「阿曼姐,啥事?」 况曼目光微不可查地往厨房看了一眼,附耳道:「咱们进屋说,我点事想请教你一下。」 这事,也是刚才看到阿娘,她突然想起来的。 阿爹说阿娘中了忘情蛊,不驱掉此蛊,他们一家就难以团聚。她手上正好有个驱蛊铃,在百濮时,多好蛊虫都受驱蛊铃控制,阿娘身上的忘情蛊,是否也受驱蛊铃控制。 还有龙王血……龙王血的驱蛊功效肯定极强,要不然回纥不会抢这东西。 哎,早知道阿娘种了忘情蛊,在百濮的时候,她就该朝龙王下手,也取点血。 阿月疑惑地看了一眼况曼,跟着她一起去了房间。 况曼没拐弯抹脚,开门见山问阿月:「阿月,你可知我阿娘种了忘情蛊?」 阿月微楞,沉眉道:「知道,每一任伦山蛊后,都会往自己身上种忘情蛊,以方便修练万蛊术。」 况曼困惑:「为什么修万蛊术,就一定要种忘情蛊?」 阿月嘆了口气:「万蛊术很厉害,但也很霸道,这是我们第一任蛊后研究出来的蛊术,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在所有蛊术之上。万蛊,万蛊,修练了此术的人,可以将世间,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练成蛊。」 万蛊术真不只是叫叫而已,万蛊术大成后,一身毒血就能催使万物成蛊。 但要练到大成,众观伦山所有蛊后,也只有开山祖师才修练成功过,后面的继承者,没有一个能达到这种程度。 况曼震惊了:「万物皆成蛊?」 这……什么功法这么厉害? 阿月点点头:「修练万蛊术不易,男女情愫会影响万蛊术的修练,所以,每任蛊后都会种下忘情蛊,抛下男女之情,以方便修练万蛊术。」 其实关于这一点,阿月也不大懂,反正规矩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 要说男女情绪影响万蛊术,那恨也是情绪的一种啊,小姨从一醒过来,就满心仇恨,也没见有什么影响,怎么男女之爱就有情影了? 「龙王血,能解忘情蛊吗?」况曼揪着眉头,寻思着问。 阿月闻言,瞳孔一缩,小声惊唿:「你要解小姨身上的忘情蛊?」 第365页 况曼点点头,丧丧地哎了一声:「我阿爹和我阿娘感情很好,一个忘情蛊就让他们那样,我这当女儿的,看着心里不舒服。」 看着况曼脸上的伤感,阿月点点头,有些感同身受。当年,她阿爹阿娘感情也好,可是,阿爹不等阿娘想出办法,就…… 阿月跟着况曼深嘆了口气,消沉道:「龙王血不行,小姨体内养着不少蛊,一用龙王血,其它的蛊也会受影响,有几种蛊,是平衡血毒的,这几味蛊一旦受龙王血影响,打破平衡,小姨可以能会像我阿娘那样,血毒爆发。」 血毒一旦爆发,那几乎就……只能熬着。 况曼闻言,白皙脸颊带起惆怅。 她沉默良久,幽幽低嘆:「养蛊危害这么大,为什么百濮和伦山还要养蛊?」 阿月:「地域不同,生存方式自然不同,伦山和百濮每到一个季节就瘴气横生,百濮稍好,伦山几乎一年四周都是如此,里面毒物无数,一不小心就会中毒。这些是没办法避免的,与其被毒物毒死,那不如与毒物共生,这也是发展蛊术最初的原因。」 顿了顿,阿月继续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石氏一脉的祖先,在百濮研究出了蛊术,与毒共生,这之后,百濮就发展了起来,有了百族。在那之前,百濮十万大山中,成群部族极少,据说每年新出生的孩子,能活到成年的不足一成。」 蛊术危害是很大,但也好后的一面,它能让百濮的人减少死亡,并且还很多药蛊,反正有好有坏吧。 小姨修万蛊术,已是万毒不侵,只要血毒不爆发,小姨这一生,会无病无痛活到老。当然,这指的只是身体机能,或是与人对战,生了什么意外,万蛊术也是没办法的。 说起来,小姨当年能在江水里,等到阿娘去救她,还是因为她体内有一蛊虫,那蛊虫护住了小姨的生机,若没有那只蛊虫,阿娘就算赶到了,也只能带小姨的尸体。 况曼得知龙王血解不掉忘情蛊,眼眸浮起缕失望。 龙王血能用,那与龙王血功效相当的驱蛊铃,定也是不能用。 她眉梢紧锁,抿了抿嘴,有些不死心又问:「真的解不了吗?」 阿月侧头,目光定定地看向况曼:「你真想解掉小姨体内的忘情蛊?」 况曼点头。 不止她想,阿爹也想…… 阿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也不是不可能解,等我快继承蛊后之位时,若你还想给小姨解蛊,那就试试吧。」 况曼困惑:「为什么要等你继承蛊后之位,不是说,有解药吗?」 她继承蛊后位子和解忘情蛊有什么关系? 阿月微楞,随即恍然道:「解药……你是指炎木、地萧、泪藤、赤玉?」 况曼颔首,看来伦山真有解除忘情蛊的方法,不过看阿月样子,这办法似乎有点行不通。 阿月摇头,如况曼所猜那般,道:「泪藤下一次成熟期是在百多年后,想用解蛊药解小姨的忘情蛊,是不可能的。」 百多年后,小姨都已化成了土,就算泪藤成熟也用不上了。 况曼:「……??」 不是吧,阿爹还在不眠不休找泪藤呢,阿月却告诉她,还得等百多年…… ……阿爹等得了吗? 「世间只有一株泪藤,很久前被我们祖上一个先人砍过一次,只留了根茎在原地,让它再次发芽生长。泪藤生长缓慢,这都快百年了,还没长到成熟期呢。而解忘情蛊的泪藤,必须是成熟期泪藤才管用。小姨和小姨父,可能要遗憾了。」 听着阿月给出的答应,况曼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熠熠发亮,脑袋突然转过了弯来。 ……只顾着担心去了,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老本行了。 异能最初,可不就是催生植物的吗。在泾山时,朱果特殊不能以内力催熟,但催生一根藤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泪藤生长在什么地方,成熟期有多久?」况曼收起心思,赶忙追问道。 「生长在百濮,其实那地方你应该去过,就在洪湖边。成熟期三百年,据我们族里记载,泪藤年份越久,所练出来的解蛊丹药效最好。」 说到这里,阿月有点同情地看向况曼:「阿曼姐,你也别太伤心,等我以后有了继承人,开始修练万蛊术之前,我会想办法,让小姨和小姨父团聚。」 没有泪藤,但却有的办法。 这办法,是阿妈想出来的。阿妈,就是用这个办法救回小姨的。 但就是有些危险,不过,前头有阿妈成功的例子,而且当时,还是她协助阿妈的完成的,所以,再来一次,应该也不会出差错。 况曼:「什么办法?」 阿月:「换血,到时候我将小姨一身血毒换走,小姨体内没有血毒,你就可以用龙王血,为小姨解蛊了。」 况曼:「……?」 专业有点不对口…… 这换血在末世之前,都是个技术活,放到这年代……若真没问题,她的阿娘便不会死了。 阿月完全不知道况曼心里在想什么,为了增加可信度,还道:「这办法我阿娘已经试过了。」 况曼哑然。 我娘活了,可是你娘死了啊。 阿月似乎看懂了况曼眼里的不相信,她道:「我娘之所以会出事,是因血毒爆发。小姨一身血液里的毒若不爆发,我与她换血,不会出事。」 第366页 况曼闻言,含煳地嗯了一声,不再谈换血的这个话题。 回头等闲了,再进一次百濮,去取泪腾崔熟,泪藤成熟期有三百年,要是担心药效不够,她就多用异能崔熟一段时间。 怎么着,也不能让阿月去冒险。 虽然她说的轻飘飘的,似乎换血不是什么难事,但在现代社会走过一遭,况曼很清楚,换血还得看血型呢,更别说,阿娘还有一身毒血,这万一出了差错,那她和阿娘欠大姨一家,就欠得深了。 而地萧…… 阿月不是伦山出来的吗,也许她不用找阿娘要地萧了…… 「阿月,你知道地萧吗?」 阿月:「知道,我知道你要地萧做什么,这次出来我没带地萧,等以后我回去了,给弄一根出来。不过,没有泪藤,就算有地萧也无济于事……」 「先弄来放着,也许用得到呢,这事,先别告诉娘。」 阿月点头:「嗯,肯定不能让小姨知道,小姨受忘情蛊影响,对这些东西很敏感。」 况曼和阿月在房间里小声嘀咕着忘情蛊的事,厨房里,一声砰响突然炸开。 那声音极大,楞生生打断了况曼和阿月的话谈。二人一惊,对望一眼,赶忙跑出房间。 刚跑出房间,,况曼和阿月就被厨房里,冒出来的浓烟给呛得咳嗽了几声。 阿月一惊:「阿,着火了。」 说着,她身子一蹦,如一只跳起来的小兔子,咻得一下跑到井边,袖子一撸,麻利地得起水,就欲往厨房里沖。 况曼见状,袖子一撸,也准备去打水灭火。 还未转身,就见伦山蛊后和青蒙,呆呆怔怔,一前一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两人脸上都还算干净,就是青蒙耳际边的一缕头髮,好像有烧焦的痕迹,而伦山蛊后那张银白面具上,似乎……沾了锅灰。 况曼神情讶然,眼睛诡异地在伦山蛊后和青蒙脸上瞄了一瞄。 「没着火,就是烟比较大。」 伦山蛊后看着提水欲救火的阿月,咳嗽了一嗓子,一本正经的道:「多年未进厨房,倒是生疏了。本想给你和青蒙做顿饭,不过刚才锅被青蒙不小心撬到地上,今儿这顿饭就算了,走,阿娘带你去镇上吃。」 青蒙听到伦山蛊后的话,俊脸微微一木。 ……不是义母说火太小,往灶洞里加了一根大木柴,才把锅撬到地上的吗? 况曼眼睛一眨不眨,有点呆滞。 锅被青蒙撬到了地上…… 那为什么娘你的面具体上有锅灰? 况曼觉得,她应该要重新认识一下阿娘。 对了,她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阿娘下厨呢……难道,阿娘和她一样,都没下厨的天份? 「阿曼,我回房稍梳洗一下,你和阿月先等等。」看着闺女发呆的脸,伦山蛊后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奇怪,这一年,她东奔西走,时常露宿野外,都已经学会了生火烤食,怎么进了厨房就没用了呢? 伦山蛊后嵴背笔直,不等况曼和阿月回话,就迴转了自己的房间。 阿月瞅着伦山蛊后,歪头,目露好奇地看向青蒙:「青大哥,刚才发生了啥?」 青蒙接过阿月手中的木桶,就着凉水洗了一把脸,等清洗好,他走到石桌边,将大刀负于身后,随即刀锋一闪。 【以后,千别让义母入厨房】 况曼,阿月:「……为啥?」 【义母不会做饭】 他刚才,就是担心她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才跟着一起进了厨房。 可谁知,就算他跟着一起进去了,也抢救不了。 以前义母进厨房,还只是做出一些奇怪东西,现在,她竟升级成砸锅了。 关于伦山蛊后厨艺不行这事,世上知道的人极少,连况飞舟都不知道。 圣慾天又不是没有厨子,哪用得着堂堂教主夫人入厨房啊,这不,二人成亲那么多年,况飞舟楞生生不知道,自己媳妇厨艺方面到底是什么水平,唯独幼时被她荼毒过两年的青蒙,才知道真实情况。 况曼看着地上出现的几个字,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遗传,她绝对是遗传了阿娘的厨艺,难怪她煮了十年饭,都煮不出啥花样来…… 这顿午饭,到底是没去镇上吃,因为,救场的人回来了。 孟九重和石郁回来的时候,厨房里的浓烟还没有完全散得去,看了一眼被撬到地上的锅,他袖子一撸,麻利把锅拎起来,刷干净,然后让况曼给帮忙烧火做饭…… 而跟着他出去了一趟的石郁,也进厨房,打起了下手。 * 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十天已过。 小镇宅院,气氛温馨,几个年轻人相处得极不错,连石郁性子,都随着时间过去开朗了几分。 这日,宅院外来了一个人。 他来了后,交了一封信给孟九重,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小镇离边关很近,只有十几里路,在小镇住下第二天,孟九重和况曼就去了一趟帐营,在帐营和穆元德会了一面,并交流了一下双方得知的的信息。 况曼让穆元德帮她注意一下草原上的其它方面的动静,巫胥他们入了草原,至今没有消息,好歹在百濮时,也并肩做战了一场,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问。 第367页 穆元德当即应下,说会让血鸦卫留意。 在离开帐营前,穆元德告诉他们,让他们在小镇上先等着,回头可能有事,需要二人去办。 两人没等着多久,就等来了穆元德嘴里的事。 刚才那人带来的信,说回纥大军已在行军途中,不日就会抵达青阳关,而大祭师也在大军中,不但如此,他们还发现,大祭师身边,有一老妪,这老妪,应该就是况曼他们要找妮怜 。 也就是说,妮怜也来了青阳关。 穆元德想在大军未抵达之前,再探一次回纥帐营,一是试试看,能不能抢回龙王血,二是,想将帐营里的尸奴全部毁掉。 信上内容,让况曼与孟九重今日带一队血鸦卫出关,在子夜时分,与怀先锋汇合,等怀先锋率人偷袭回纥帐营时,他们则入营将尸奴寻出来,并一把火烧掉。 信上说的很清楚,火是尸奴的克星,遇火,回纥的尸奴便会全部废掉。 看完信上内容,孟九重将信递交给了况曼。 况曼一目十行,扫了一下大至内容,随即内力一震 ,将信纸震成了纸屑。 「阿娘,我和九哥有事要出去一趟?」 伦山蛊后知道他们前不久会过穆元德,也猜到必是穆元德那边有事需要他们去办,她没有多问,只道:「去吧,自己小心一些。」 况曼点了点头,和孟九重对望了一眼,二人进房,拿了一个包裹,就离开了宅院。 看着说走就走的况曼,伦山蛊后眼里透出丝丝无耐。 阿曼这性子,倒是像极他…… 想到那个人,伦山蛊后胸口倏地身起窒息。她蹙了蹙嘴,和阿月和阿郁说了一声,便回了自己房间。 至于青蒙……青蒙两天前就离开了小错,况飞舟让他去守在天山水池,以防万一…… 据说,这一次回纥那边出军五十万,似乎是有大举进攻中原的意味,这么多人,一人一脚就足以踏平圣慾天,所以,不得不防。 到了青阳关,况曼二人与血鸦卫汇合,当即便换上行头,出了城。 * 皓月当空。 广阔草原上,一队百十人的队伍踏着月色,骑着快马,飞驰而过。领头的是一男一女,二人脸覆面具,一红一黑,月色将两人衬得诡谲非常。 快马六个时辰,况曼等人在午夜时分,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夜空草地上,无数人影仿佛死尸般,紧握着长矛,摒气凝息,纹丝不动蛰伏在草原上。 更远处的视线尽头处,是无数还亮着火把的帐篷,马踏声,随着离帐篷越来越近的距离,缓缓消失,随即归于宁静。 一群人跳下马,将马丢在原地,然后飞快纵身而上,往前方扎营的地方奔去。 小奔了一段距离,只见为首红衣女子轻轻一挥手,所有人剎时脚步。 况曼黑眸如冰,紧紧望着左侧草上,手已轻搁到了腰间的鞭上面。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趴在地上,头带盔帽的将领,从草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往况曼二人走来。 看到来人,况曼紧绷的神情微微松懈,手也从鞭子上撤离。 「有查到尸奴在何处吗?」见来人走进,况曼低声问。 怀先锋听到前方出口的竟是一道女声,微微诧异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已在鬼门关外,走了一趟,若不是况曼没在那些蛰伏在草地上的人身上察觉到恶意,这人…… 怀先锋脚步略顿了一下。 他带兵潜伏进草原前,血鸦卫首领告诉他,今夜子时会有人来和他汇合,到时候,他的任务就是吸引回纥大帐的兵,让血鸦卫的人进去,将尸奴处理掉。 他知道血鸦卫会出现,但却没想到带队来的两人里,竟还有个女人。 怀先锋看了眼脸况曼与孟九重脸上的乌鸦面具,确认了他们的身后,一抱拳,道:「没查出来,草原视线太广阔,我们能潜伏到这里,已是万幸。」 真的是万幸。 他和回纥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每每夜袭,他们都会暴露行踪。唯有这次,他们都摸到距离营地只有二里路的地方,回纥那边竟然还没反过来。 怀先锋说到这里,又道:「你们进去后小心些,我怀疑回纥营地可能有陷阱。」 况曼蹙眉:「营地有情况?」 「今夜未有老鹰巡逻。」怀先锋摇了摇,道。 诡异就是诡异在这里,回纥老鹰是敌方战场上的眼睛,可偏今晚,一只老鹰都没有。 这不正常…… 孟九重听到怀先锋的话,剑眉微沉,思索了一下,回身,像身后的血鸦卫道:「你们和怀将军先潜伏在这里,我先去探探营帐的情况,若真有陷阱,看到信号,你们迅速撤离。」 「我和你一起去。」况曼闻言,抬眸道。 孟九重轻颔首了一下,二人对望一眼,一个俯冲,便往营帐那边飞疾而去。、 与此同时,离营帐二十几里处的一片山丘之上。 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占据了好几个山丘,而在其中一座山丘上,巫马逐丹骑在马背上,仰着头,如枭般的眼睛,眺望着帐营方向。 「将军,我们真不反攻回去吗?」 身侧,一将领的声音将巫马逐丹唤回神。 巫马逐丹收回视线:「不必,在可汗大军抵达边关之前,我军尽量避开中原的攻击,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第368页 将领蹙眉,掀眸看了巫马逐丹一眼,随即垂首,挡住眼底猜疑:「将军,我们的尸奴还在帐营里。」 巫马逐丹神色不明,道:「那是我刻意留下的,尸奴刀枪不入,正好可以将今夜那些不安份人的,全部留在大帐里。」 小将未接话,只眼里透出古怪。 自从抢到了龙王血后,巫马将军所做的决策,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第93章 皇室抢人 繁星璀璨, 夜垂八荒。 回纥营帐外,两道人影如夜下灵燕,起起伏伏, 悄无声息潜入了营帐内。 营帐里篝火噼啪燃烧, 将营地映得明明灭灭。几队拿着长矛的巡逻, 严谨的来回在营地里行走着。许是入了夜,帐营里的士兵都休息了,整个大帐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 况曼与孟九重蛰伏在帐子阴影下, 目光快速度扫视四周。 扫了几眼,二人眼里都闪过诧异, 随即,似想到某种可能,二人面上透出肃然。 两人对望了一眼,趁着巡逻走出帐篷的空隙, 默契十足地一左一右, 快速分开。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但一个眼神, 二人似乎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 一柱香后, 两人同时出现在刚才分开的帐子阴影下,回来的双方, 都绷紧着脸, 同时摇了摇头。 看到对方也一无收穫, 孟九重轻轻朝帐外指了指。 况曼会意, 点了点头,身子迅勐一冲,飞快奔出了营帐。孟九重落后她一步, 紧紧跟上。 二人速度极快,不过几个起伏便远离了大帐。 到了安全之地,况曼放慢脚下速度,稍等了一下孟九重。 自从异能升上七级之后,况曼的速度已经远超孟九重,现在孟九重已快跟不上她速度了。 这种妻子比丈夫强的事,换做是别的夫妻,男方说不定心里会有想法。毕竟在这古代,男性那刻在骨血里的大男人主义,註定了太强的女性只能远观,不能近赏。 因为,这会让男人产生压力。 但这情况到了孟九重这里,却没生出任何困扰。 孟九重希望况曼强,越强,她就越安全,越不会出意外。在大仇未报之前,他对她,只有一个希望,只望她安然无恙。 等了几息,孟九重的身影,就落到了况曼身边。 况曼揪着眉头,冷声道:「我检查的那边,所有帐子都是空的。」 孟九重:「我那边情况一样。」 刚才二人一到大帐,便察觉到了帐子里的诡异。 ——太安静了。 除了那几队巡逻的士兵,整个营帐,竟没有一丝唿吸传出。 没唿吸,那就证明着帐子里没人。 据镇北侯给出的消息,回纥可是常年都有十万军队驻扎在青阳关外的。 他们驻扎在中原边境,一到丰收季节,便会发动沖关,试图进关抢劫。到了冬季,这种沖关频率会更大。 回纥地处北方,万物復甦的春夏二季还能自给自足,但到了秋冬,若不入关抢劫,这一年,回纥的严冬便会极难度过。 中原皇帝也是较为铁血的,回纥杀他子民,抢他子民赖以生存的粮食,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所以,就派大军驻守边关,寸步不让。 那意思很明确,想抢劫,先脱层皮再说,反正就是不会轻易让他们进关,要进关,也得付出代价。 这也两族战争不断的原因。 况曼抬头,遥望着前方的帐营,狐疑道:「十万大军皆不在大帐,不会是空城计吧?」 孟九重思索了一会儿,道:「先去和怀先锋汇合,十万大军要转移,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许是怀将军知道一些情况。」 况曼视线轻扫,看了看黑夜下辽阔的草原,出声道:「你去和怀先锋碰头,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埋伏,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孟九重抬眸,便欲反驳。一抬头,见眼睛正在张望四周,她当即便知,她已有主意。 他微感无奈,叮嘱了一声,:「你小心一些,有情况就立即撤离,千万别……」 况曼抬头睇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我又不傻,我一个能对得了十万大军,安了,安了,我先走了,你注意一点,若有情况,放讯号就行。」 说罢,况曼脚步一滑,犹如一只夜间的幽灵,咻得一下跑远了。 只留下层层残影,遗落在月色之下。 孟九重看着离开的况曼,心里闪过丝担心。若她真明白双手难敌四拳,许良山那一役,便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无奈嘆了口气,孟九重收回视线,转身往怀先锋埋伏的地方,急奔而去。 况曼的速度,已抵达了一种让人完会震惊的速度。二十多里路程,她只用了区区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巫马逐丹的大部队,就停在二十几里外的山丘之上,况曼有夜视能力,还未奔到巫马逐丹停军的地方,就远远瞧见了那黑压压一片的影子。 她神情一紧,身子骤然一伏,趴到草地上,然后昂着头,观察山丘那边的大军。 观察了一会儿,况曼眼里闪过困惑。 奇怪,回纥将军就算是有埋伏,也不应该是埋伏在帐营二十几里之外。 二十多里的路,若是想包饺子,把今晚夜袭大营的姜鲁士兵全部杀掉,赶路都得一段时间。毕竟士兵又没她这般能力,能用两刻钟的时间,行军二十里。 第369页 哪怕是出骑兵反杀,跑过这二十几里路,也得需要一段时间。 而这一点时间,足够自己这方烧掉他们的大帐,并安全撤离了。 这回纥将领在打什么主意? 撤退二十里……这距离不远,也不近,不管是继续撤离,还是回头绞杀夜袭部队,这个距离都有问题 。 况曼揪着眉心,紧盯山丘上的大军看了一会儿,见他们似乎没有行军的意思,她垂下眼眸,飞快分析了起来。 片刻后,她身子微动,慢慢退出蛰伏地,然后藉助身侧另一个小山丘的遮掩,快速离开此地。 离开后,她并没有急着赶回去和孟九重汇合,而是将异能提到最大,又在这附近跑了一圈。 她想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回纥军队,等查看完情况后,况曼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回到了与孟九重约定的地方。 * 大帐不远处。 看着远远奔来的黑影,孟九重紧提的心脏,终于缓缓放松了下去,他上前两步,迎接着安全归来的人。 「如何?」孟九重待况曼走到身边,沉声问。 况曼黑眸如渊,带着一丝困惑地道:「左前方二十里处,十万回纥大军皆在那里。」 「二十里?」一侧的怀先锋诧异道。 先前,孟九重回去告诉了怀先锋大帐这边的情况后,怀先锋一时想不明白,决定亲自靠近大帐观察一下。 毕竟两个血鸦卫的领头人,不是专业行军打仗的,做夜袭奇兵可以,但军事上却是不行,也许看不明白巫马逐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刚才在况曼未归之前,已亲身入帐去查看过。 里面的情况,果然如他们所说那般,是一个空帐。 空帐…… 这空帐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巫马逐丹是怎么做到十万大军行军,却不让人察觉的? 况曼点头,目光看向怀先锋:「对,十万大军全在二十里外,并且,没有任何包围之势,全停军在一个地方。」 怀先锋脸上浮起凝重:「难道,是要放弃这个帐营,退回去和回纥后方的大军汇合?」 孟九重:「先不管他们为什么撤离,这个帐营虽然是空的,但也是回纥军备之一,烧掉它。」 怀先锋轻嗯了一声,轻抬起手,往身后挥了一挥。回纥在卖什么关子,暂时猜不出来,但这个帐子,却不能给回纥人留下。 他手势一出,蛰伏在地面上的士兵纷纷起身,拉开了弓。 弓一拉开,旁边另一士兵当即便取出火折,点燃几个火把,然后飞快往箭头上点火。 面对一个空帐,夜袭已毫无意义,只能烧帐。 谁知,帐外火光刚刚生起,帐内,一道战鼓突然响起。 这战鼓只响了一声,就歇了下去,与此同时,那明明安静,连道唿吸声都听不到的帐营内里,却突兀传出许多脚步声。 况曼与孟九重听觉灵敏,一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出声:「尸奴……」 没有唿吸,却有脚步声,除了尸奴,况曼和孟九重再想不到其它。 奇怪……大军撤离,巫马逐丹怎么没将回纥的杀手锏带走? 「放箭……」 二人尸奴二字一出,怀先锋就立即朝他的兵下了命令。 士兵们听令,手中火箭齐齐而出,朝着帐营勐射而去,不过眨眼功夫,整个帐营就燃烧了起来。 熊熊大火里,只有几道惨叫声传出,而刚才那传出的脚步声,也在火星升起剎那,全部停止,并归于平静。 大帐的帐篷很多,无数火箭下去,帐篷燃烧的火光顿时薰染半边天空。 二十里外,巫马逐丹看着浓烟滚滚,被大火映得发亮的半边天,深黑的眼底,闪过一缕诡异的笑。 而他身边刚才说话的将领,则在看到些火光后,急急大吼一声:「尸奴——」 吼完尸奴二字,这个将领红着眼,赫然转身,目光紧紧瞪视着巫马逐丹:「巫马将军,你为什么要放弃尸奴,那可是我们的奇兵。」 话落,他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我不知你有什么考量,天一亮,我就会将今夜之事,传回后方。你放弃尸奴之事,想必大祭师会有定夺。」 巫马逐丹掀眸,目光冷视着这个质问他的将领,沉声道:「穆兰先锋,你是在质问本将军吗?」 穆兰闫治:「大将军做出不正确的决策,作为可汗亲派的骁骑先锋,我自是要寻问。」 巫马逐丹冷笑一声:「原来穆兰先锋,还知道自己是可汗亲派出来的先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枯鹤院大祭师亲派的呢。」 说罢,巫马逐丹垂眉,声若寒刀,道:「来人,穆兰先锋帐前违抗军令,拖下去,杖责一百。」 「你敢……」 巫马逐丹这一声杖责一百,让穆兰闫治眼睛一瞪,勃然大怒。 好一个巫马逐丹,包藏祸心,明明做出不利于回纥的决策,竟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颠倒黑白,污衊他违抗军令。 呵呵,一百杖……他这是要杀人灭口,不让他将这里的消息传去给大祭师。 「我为什么不敢,几位将军,你们觉得穆兰先锋违抗命令,该不该受这一百杖。」巫马逐丹冷冷一笑,看向身侧的另同个将领,道。 穆兰闫治抬头,目光看向身边的这几位同僚。 第370页 他本以为,这些同僚必是也看出了巫马逐丹的司马昭之心,但谁知,这几个将领却同时一颔首,回了一句。 「违抗军令,当斩。」 巫马逐丹颔首一笑:「穆兰先锋听到了吧,本将军对你,已是网开一面了」 「来人,堵住穆兰先锋的嘴,拖下去,执行杖刑。」 穆兰闫治眼神狠戾,恶狠狠瞪了一眼巫马逐丹,当即打马便欲跑。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巫马逐丹必是生了叛变之心。要不然,这十几日,他不会做出这多奇奇怪怪,不利于回纥的决策,他一定要将这里发生的事,回禀给大祭师和可汗…… 穆兰闫治打马欲逃,却在这时,巫马逐丹身边其中两个将领,大弓上手,没有任何犹豫,齐齐往穆兰闫治身上射了一箭。 这两人箭法都极强,不过两息,打马奔出去的穆兰闫治,就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他身体一摔落地上,放箭的两个将领就催马而上,上前检查。 没多大会儿功夫,两人就拖着穆兰闫治的尸体,回到了巫马逐丹跟前。 「将军,穆兰闫治死了。」 巫马逐丹轻嗯了一声,扫了一眼穆兰闫治的尸体,抬眸向其中一个将领道:「竺将军,你现在带一队人马,去川泽原,将驻扎在那里的人,全部带去漠南沟山域,在这边没出结果之前,你们暂时别回来。待可汗大计成功,我会传信给你,你再将那些人马带回来。」 竺将军额头紧蹙:「不斩草除根?」 巫马逐丹:「都是回纥儿郎,不必赶尽杀绝,待新一任的大祭师上位后,这些儿郎同样是我回纥大军,最骁勇的冲锋者。」 说道,巫马逐丹避开其它人的视线,不动声色塞了一物进竺将军的手里,附耳道:「三分之二的龙王血,收好,也许有大用。」 有没有大用,巫马逐丹不清楚。 但是大祭师汲汲营营,不惜牺牲掉枯鹤院其下昆苗和鹰箭门也要得到的东西,想必这血,定是宝物。如今可汗培养的人,已将大祭师所会的东西都学会了,这东西给留给他,也许,会有用…… 竺将军闻言,顿时明白了巫马逐丹的意思,他将龙王血装进坏里,带着巫马逐丹的手令,离开了山丘。 这个人一走,巫马逐丹吹了一声口哨。 天空中,一只莫鹰听到哨所,从远处飞过来了。巫马逐丹取出一张早已预备好的纸条,绑在莫鹰腿上,轻轻拍了拍莫鹰的头。 莫鹰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脑袋轻轻蹭了蹭巫马逐丹的手,然后展翅飞向了天空。 这只莫鹰很聪明,竟在天空中绕过了潜龙坝那个地方,不但如此,它还绕过了后方回纥的大军,笔直飞去了回纥腹地的汗庭里。 它带去了什么消息,除了回纥可汗与巫马逐丹,没有任何人知晓。 巫马逐丹送走了莫鹰,又吹了一声鹰哨。 没多久,天空中就又飞来了一只老鹰。这一次飞来的老鹰,似乎不比先前那只看着有灵性,巫马逐丹同样往它腿上系了一张纸条,将帐营被烧,为保龙王血,尸奴被杀尽的消息,传去了目前已扎营青阳关五百里外的军营里。 并在信上道,他的大军损伤惨重才保住了龙王血,让大祭师速速前往青阳关,再拖下去,他许是没能力再护住龙王血。 看着飞走的老鹰,巫马逐丹粗犷的脸上,浮起了丝诡异的笑。 那笑,莫名让人胆寒,谁也不知他在算计什么。 这只老鹰所去的营地,便是回纥五十万大军所在的营地。回纥的五十万大军,已在此扎营有两天了,但却一直未再继续前进,似乎在等着前方的消息。 当营地里,大祭师接到尸奴灭尽后,一口老血当即喷了出来。 随军出发的妮怜,听到奴尸被杀尽时,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无限恨意。 这是一个很果断的女人,在得前方情况后,当即便准备拔营行军。 * 回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中原这边暂时还不清楚。 况曼他们跟着怀先锋去搞夜袭,结果夜袭了个寂寞,还莫名其妙,没废一兵一卒,就把镇北侯认为是大敌的尸奴给全部解决了。 奇奇怪怪的一场夜袭,没人能看分明回纥在布希么疑阵。 而说要在今晚抢回龙王血的穆元德,一个晚上,都不知潜伏在哪里,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烧了回纥帐营,况曼和怀先锋告辞,准备回青阳关了。 他们的任务只是在剿灭尸奴,甭管这些尸奴最后是怎么死的,反正他们任务完成了。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在离回纥营帐三里处,遇上镇北侯。 镇北侯神情急切,这会儿正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急速行军,往回纥帐营赶。 在遇上况曼他们当下,他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急色,终于缓和了一分。 况曼他们远远和镇北侯错开,并没上前打招唿。 奇怪镇北侯,况曼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今夜他们既然定了计,要夜袭回纥帐营,那必然就会有人在后方接应,只是没想到这接应的人,会是镇北侯。 刚回到青阳关时,天已微微发亮。 青阳关戒备森严,许是顾忌着回纥的五十万大军,从前几日起,青阳关就许进不许出了,连况曼和血鸦卫进出,都得手持镇北侯的信物。 第371页 「九重,阿曼。」 刚一进去,况曼和孟九重就听到了况飞舟的声音。 况曼闻声,脚步一顿,抬眸看向前方,一眼瞧去,便见况飞舟和穆元德一坐一立,看着他们。 在他们身边,还跟着黎初霁。 况曼与孟九重对望了一眼,挥挥手,让血鸦卫解散,两人牵着马,踱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 「师父,前辈。」孟九重朝二人微微行了个礼,喊了一声穆元德和况飞舟。 老丈人对女婿的芥蒂,至今天况飞舟,还不许孟九重喊他岳父。 况飞舟轻嗯了一声,目光便落到了况曼身上。 穆元德轻颔首一下,看着眼前两个出色的年轻人,道:「回纥帐营那边情况如何,有将尸奴都处理掉吗?」 孟九重:「尸奴全灭。」 穆元德闻言,眼里透出欣慰。 能在回纥帐营里的重重包围下,灭掉尸奴,两孩子长大了,不错不错。 况曼瞅着穆元德的神情,赶忙加了一句:「全灭是全灭了,但这和我们没什么事,怀先锋所带去的弓箭手,一排火箭下去,那些尸奴就死了。且,回纥帐营是空营,里面只有几支巡逻队伍。我趁夜去前方观察过,回纥大军,退到了帐营外的二十里地处……」 这种事,可不能闹误会。 他们虽然灭了尸奴,但灭得太轻松,根本就没有遇上任何拦截。 穆元德和况飞舟神情一凛,齐声道:「空营?」 况曼点头:「对,就是空营,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只留了尸奴在营地。」 穆元德垂眉:「难道,巫马逐丹抛弃了这些尸奴?」 况曼没接话,因为这个问题,她也疑惑着。她上前两步,走到况飞舟身旁:「阿爹怎么这么时候入关了,教里事安排好了吗?」 圣慾天不是戒严了吗,关键时刻阿爹和二师兄怎么入关了? 「昨日入的关,本来去探望一下你,却得知你出了城。」况飞舟说罢,掀眸,冷视着穆元德。 穆元德正在分析回纥空营的事,突感身边那强烈的目光,他一收神思,看向况飞舟。 见况飞舟神情,穆元德忽感头有一些痛,他抛掉回纥的事,赶忙道:「景州,初霁这事并非我之意。当年,传出他兄弟二人被你圣慾天救回后,那边就生了心思。如今初霁长大,样样出色,品性方面更是没得挑剔,所以……」 况飞舟冷哼一声,怒道:「生了心思,那怎么当年不来将人带走,两兄弟不是还有一个我没收为徒弟吗,兄弟二人资质同样出众,若他们愿意,带回去好好教养不就行了。我辛辛苦苦将人养大,他们却理直气状想把人要走。摘挑子,摘到我头上来了……」 穆元德:「我曾与他详细谈过,说初霁是圣慾天下任掌教,圣慾天常年在漠北,对回纥威慑极重,黎初做为下一任教主,不是很适合,可他意已定,我无法改变。」 况曼眨眨眼,有点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侧头,看了看黎初霁,寻问他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在回纥大祭师阴谋暴露之后,关系缓和了吗。 怎么现在,又剑拔弩张了…… 黎初霁紧抿着嘴,神情也不大好,见到况曼寻问的眼神,他看了一眼僵持着的况飞舟和穆元德,脚步一抬,往远处走去。 况曼和孟九重对望了一眼,抬步跟着他走了过去。 三个小的走开,况飞舟身上气势疯狂攀延,显然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气势大太,况曼都已走远了,还被身后大开的气势给惊了一惊。她回首,惊讶地看了一眼亲爹,然后赶忙小跑向黎初齐:「二师兄,阿爹和穆前辈是怎么回事?」 这么强的气势,这两人不会打起来吧? 刚才听两人谈话,他们的矛盾,似乎还和二师兄有关…… 黎初霁停下步伐,看了一眼那边两个人,低声道:「穆前辈带了密旨给师父,皇族向师父要我,让我加入血鸦卫。」 况曼懵了。 ——让二师兄加入血鸦卫? 况曼回神:「血鸦卫又不差人,干嘛还要把你招过去?」 黎初霁沉默了一下,道:「让我接穆前辈手上的事。」 况曼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这是,是让他去做血鸦卫首领。 血鸦卫不是一直都是各代武林盟主在担任吗? 黎初霁是圣慾天的人,圣慾天被中原江湖称为魔教,那皇帝就这么确定,黎初霁坐得稳武林盟主这把椅子。 中原武林,怎么可能同意圣慾天出去的人做武林盟主…… 圣慾天是亦正亦邪的教派,和中原武林人有些不同,不大讲武德。 甭管你是正是邪,做出的事,只要他们认为是错的,那就是错的,该杀就杀,该打就打…… 也因为这个原因,圣慾天没少得罪中原武林的人。 也就这些年,况飞舟因伦山蛊后和况曼失踪,沉寂下去罢了,若是他未沉寂下去,中原武林还不知道要被闹成什么样。 没瞅着在东义县时,他教出来的青蒙,大庭广众之下,脸都没遮一下,就敢追着赤阳堡的人杀吗。 那时候,赤阳堡可是响噹噹的正义之士…… 这要换成别人,在和赤阳堡对上之前,多少会迟疑一下……可这事到了况飞舟这里,想都没想,就直接和赤阳堡对上了。 第372页 况曼咽了咽喉,小声嘀咕:「这皇族也太不地道了,你可是下任教主,你去血鸦卫,咱圣慾天怎么办?」 「师傅应该不会同意,而且,我也不想接手血鸦卫。」黎初霁说完,心里嘆了口气。 他真没想到,皇族那边,竟对他起了心思。 说起来,这事不止黎初霁没想到,穆元德也没想到。 不久前有京城那边,有人来传话,顺便问了问他,有没有适合接手血鸦卫的人,他回答无。 他这里,确实是没有适合的人选,孟九重虽是他的弟子,也得了他的真传,但是他的身世和性子,都不适合做血鸦卫首领。 因为他小时候,亲眼目睹过他父亲被江湖人追杀,他不喜欢和江湖上的人打交道,在江湖上,他甚至连个朋友都没人,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而且,最重的是,他知道孟九重没有那份心思,他半生目标只为报仇,连江湖,他都是能避则避,更别说接手血鸦卫。 那传话的人听了他的回答,什么都没说就离开,谁知道没过多久,竟又带来了一份这样的密旨。 那边的说法,是黎初霁是黎家之后,他的祖上,每一辈都忠君报国,虽后来被人污陷……但皇族仍然愿意相信黎家男儿。 这高帽子一扣下来,不管穆元德怎么说,那边都不再接话,并道,他们已观察了黎初霁好多年,认为他能胜任这个位子。 皇族的确是观察了黎初霁好多年,自从知道黎家的两个儿子去了圣慾天,其中一个,还成了教主弟子,并在小小年纪就将圣慾天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时,心思就动起来了。 他们只在等,等着黎初霁能独当一面,等着他成长起来,成长到如穆元德那样,一个名字,就能威慑一个武林。 现今黎初霁虽然还达不到穆元德这个境界,但是皇族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血鸦卫的首领出过一次事后,皇族认识到了培养继承人的重要性。现在就想让穆元德带着他办事,然后多教教黎初霁,等到黎初霁学得差不多时,便可以直接接手血鸦卫了。 况曼收拢心绪道:「只要你不想,那边想必不会勉强,毕竟,血鸦卫关系重大,不可能勉强一个心思不在这方面的人。」 「希望如此吧。」 这个消息有点惊人,说了两句,况曼就沉默了,她微埋头着,分析着皇族的用意。 说起来,皇族还真没什么用意,血鸦卫虽是皇族的人,但血鸦卫的统领,却一直都是一个威慑江湖、与在一些特殊时间用自身威望,号召江湖人的存在。 穆元德的威望早在他当年中毒后,就已荡然无存,如今,他已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统领。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人,重新将这威望立起来,而这个人,皇族挑中了黎初霁。 一是,他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是佼佼者,性子光明磊落,为人豪爽,只要多在江湖上走动走动,行侠仗义,威望早晚有一日会达到当年穆元德那般。 ……皇族算盘打得很好,但这也得看黎初霁自己愿不愿意啊。 况曼这边沉默,那边,穆元德不知和况飞舟说了什么,况飞舟一身气势渐渐沉敛了下去。 况飞舟脸色不好,他抬手,朝况曼招招手。 况曼见状,赶忙走过去。 「阿曼,关外最近不平静,你别出关,圣慾天山门已封,有事,你让关内的人传信过去就行,别亲自去。还有,脸上那张面具你也别带了,还给他。」况飞舟不嚯地哼了一声。 说罢,他目光一转,看向孟九重脸上的乌鸦面具:「你若要带这张面具,那你以后,就别想踏入我圣慾天。」 况曼:「……!」 阿爹这是……不希望他们和血鸦卫走太近? 罢了,既然阿爹不希望,那她还是别逆阿爹的意了。 况曼听话地伸手,解下脸上的面具,递还给穆元德:「前辈,这东西,您收好。」 穆元德和曦一笑,将面具收起来。 随即,他抬头,看向孟九重:「九重,你的也给我吧。」 孟九重定睛,视线在穆元德脸上稍停驻了一下,见他神情未变,垂首,取下面具交给了他。 穆元德疏朗一笑:「这两张面具,只是为了方便你们行事罢了,你俩别觉得它们有什么特殊义意。」 算了,既然他不愿女儿女婿涉险,那以后血鸦卫的事,就少让他们接触就是。 穆元德收将面具收进怀里,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阿曼,你去告诉你娘一声,回纥大祭师已出现在关外五百里处。」 说罢,他向况飞舟颔首了一下,便大步离开了。 昨日,他本是要缀在况曼和孟九重身后,一起去回纥大营的,但皇上一封密旨,坏了他的计划,让他不得不寻况飞舟,处理皇族欲招揽黎初霁的事。 情急之下,他只得让镇北侯带他去一趟回纥帐营,以防万一,这也是为什么况曼他们回来时,会在半路遇上镇北侯急行军的原因。 而现在,皇族那边的意思,是让他不必再管龙王血不龙王血,既然大祭师中计,真的亲自来了边关,那这一次,就不能让他再回去。 无论如何,也得把大祭师杀死在边关。 说起来,这次大祭师亲自动身前来边关,这里面,还有穆元德一份功劳。 第373页 那日疾弓营射下了巫马逐丹的传信鹰,看了他所传回的信息,神思一动,又在结尾处写了一笔。 【伦山蛊后,已入中原,正在往漠北青阳关赶,且,最近青阳关附近出现了许多穿着异服,不像中原的人。】 就这一句话,就引动大祭祀与妮怜的焦虑。 因为,二人很清楚,大祭师体内的蛊虫只受伦山蛊后控制,伦山蛊后入青阳关,怕就是来调查大祭师体内的蛊是何蛊的。 一旦伦山蛊后弄清楚是什么蛊,那大祭师性命危矣。 可偏这个时候,龙王血又送回不了,形势所逼,妮怜找上了沈兰。 大祭师要亲去青阳关,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去。妮怜脑袋一动,以刘元恺的安危蛊惑沈兰,希望沈兰能说动可汗,让可汗派大军前往青阳关,这样,她与大祭师,就可以随着大军一起出发。 私底下,她还和沈兰哭诉了一番,说她与沈兰同命相连,她的女儿被伦山蛊后捉住,如今还生死不知。 并道,她要一会伦山蛊后救回女儿,还向沈兰保证,到时候,必会帮她打听刘元恺的消息。 沈兰心里面是怎么想的,没人清楚,反正没两天,就促成了这一次出兵。 兵是出了,却不知,这一次出兵同样是镇北侯和穆元德想要。 穆元德只是想把大祭师这只老狐狸引出洞,好射杀。而镇北侯却在巫马逐丹那封让大祭师来边关的信中,察觉到了什么…… 两人皆认为,这是一次除掉大祭师的最佳时机。 而且,这一次,镇北侯甚至都不惧那五十万大军,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大祭师死,那回纥这五十万大军,将会溃不成军。 因为……大祭师的存在,代表的是神权。 神权在人间的发言人死去,回纥说不定还会乱上一阵子。 第94章 夫人是要活捉伦山蛊后? 漠北的清晨, 有种清凉的惬意。 穆元德离开,况曼推着轮椅,陪况飞舟去了在青阳关的居所。 青阳关内有圣慾天的产业, 院子也有好几所, 况飞舟在这里, 不差住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况飞舟问起了黎初霁的想法。 皇族要人,他拒绝的态度虽已传递了出去,但是这事, 最后还是得看黎初霁。 若是黎初霁有心沾手血鸦卫,况飞舟心里哪怕不同意, 也不会阻止他。 黎初霁明确地表示,他不想去血鸦卫,更不想做什么首领。 况飞舟见他没有一丝犹豫,沉默了一会, 告诉黎初霁, 他会去帮他周旋。 至于周旋之后, 结果如何, 他也不能确定。 况曼和孟九重都没有插嘴师徒二人的谈话, 陪着走了一柱香左右,四人抵达了一处幽僻小院。 况飞舟侧回头, 看向况曼, 道:「阿曼就送我到这里, 回去陪你阿娘吧。」 「对了, 我知道你娘一心想除掉那个大祭师,但是……」况飞舟目光沉沉,嗓音低了几分:「这么轻易就弄死他, 难消我心头之恨。」 「阿曼,想个办法,将我的意思传给你娘,我想,你娘也不想这么轻易就让他死掉。不过,别给她说是我的主意。」 况曼眉头紧揪:「拖太久,会不会生变故?」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也同样不想那么轻易就摁死大祭师,但是,一直不把这个人弄死,又恐再生什么意外。 到时候,只会更加麻烦。 「我虽不知道穆元德和镇北侯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可以镇北侯不畏五十万大军压境,也要配合穆元德,将这个回纥神棍弄来边关,就不难看出,回纥神棍这一次,怕是无力回天了。穆元德与我们一样,和他仇深似海。半生被回纥神棍算计,他决不可能轻易饶过他。」况飞舟唇角讥扬,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饶过他。 都已经将人引来了边关,以穆元德之智,又岂会让他有机会逃脱。 回纥神棍这一次,必是有来无回,端看最后,他是死在他的手里,还是死在穆元德的手里。 ……不过,这前提都是竹月别插手。 竹月若插手,那人头肯定是被石月拿去。 妻离子散的恨,况飞舟一直记着,虽然明面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动作,但是该调查的东西,他一直暗中让人调查着。 一个回纥神棍,一个沈镇远,不杀这二人,就算是解了竹月的忘情蛊,做为她的丈夫,他都无颜见她。 这两个人,将是送给竹月回归,最好的礼物。 回纥神棍已近在眼前,很快就能得手,至于沈镇远……不急,他的人,已经跟上了尾巴,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出他的藏身之地了。 况曼点头,明白了况飞舟的意思:「我会和娘说一下。」 「那阿爹,我去回阿娘那里去了。」 况飞舟:「去吧,你一夜未归,你娘怕是已担心了许久,早些回去,让她安心。」 况曼:「阿爹有事,让人传话给我就行。」 欲走时,况曼忽地想起了前不久,和阿月的那次谈话。 她脚步一剎,转回头:「阿爹,我已知道泪藤在何处了。」 况飞舟闻言,骤然抬头看向况曼。 况曼往回走了两步,将那日阿月告知她有关他泪藤的事,一一告诉他了况飞舟。 「阿爹,等这边事情解决了,我会再去一趟百濮,取回泪藤。」 第374页 况飞舟压抑住心底的激动:「真找到了?」 四味药都有了消息,那竹月是不是很快就可以恢復了? 他与竹月…… 况曼:「这是阿月亲口告诉我的,她从小习蛊,对这些东西比我们熟悉。」 况飞舟:「你不必亲去百濮,云飞如今在蛮地,我给他去封信,让他再回百濮一趟。」 况曼摇头,小小撒了一谎:「云飞去不行,泪藤寻法特殊,到时候,我可能带需要阿月陪我进一次百濮,才能取得泪藤。对了,让云飞回来吧,阿月说,回头她会弄地萧给我。」 泪藤还未成熟,云飞去取,那肯定就是直接将泪藤砍了带回来。 百濮与漠北相隔这么远,砍了再带回来,泪藤怕是一点生机都没了。就算她有异能,也拿一根没有生机的枯藤没办法,所以百濮这一趟,她必须亲自去。 泪藤世间即然只有一株,那就证明着,它对生环境很挑剔,到时候,她要催熟泪藤,也得是在泪藤生长的地方,就近催熟。 况飞舟听到况曼的话,心底划过一丝失望,但片刻后,他又释然了。 找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泪藤的消息,他有什么好失望的。 取回来不过早晚的事,他这么久都熬过去了,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他该高兴,而不该失望。 「也罢,那等这边的事完了,你就起身,再进一趟百濮吧。阿曼,咱们一家三口,能不能团聚,就靠你了。」 「阿爹放心,我定会将泪藤带回来。」说罢况曼身子一转,便准备回小镇去找伦山蛊后:「阿爹,那我走了,你保重。」 况飞舟一颔首:「去吧。」、 况曼嗯了一声,孟九重向况飞舟施礼告辞,转身跟着况曼而去。 况飞舟轮椅微转,看着离开的两人,剑眉下的眸子复杂难喻。 竹月,阿曼…… 他是一个失职的丈夫,一个失职的父亲。 八年后……女儿已完全独立,已然不再需要他了。 待况曼与孟九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况飞舟收回目光,轻仰头,目光飘离,淡淡注视着天空。 「师父,还去看望师娘吗?」 沉默许久,黎初霁的询问声,将况飞舟不知游离去了何方的心绪拉了回来。 况飞舟收敛眼中情绪,点了点头:「去,离远一些,稍稍看一眼,咱们就离开。」 低低的声音中,透着连况飞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黯然。 黎初霁听到况飞舟的语气,脸上浮出无奈。 师父与师娘这明明有情,却因一只蛊虫而不得相见,连想看一眼师娘,师父都得偷偷摸摸的去。 黎初霁:「嗯,师父,我们走吧。」 这一次入关,是师父想见师娘,他们才出现在的青阳关,谁知才入关,师父还没想好如何接近师娘,便先一步见到了穆元德 。 师徒二人离开小院,步态蹒跚,缀在况曼夫妻身后,去了伦山蛊后暂住的小镇。 小镇炊烟裊裊,许多人家正在生火做早饭,况慢抵达风兰菀的时候,石郁和阿月兄妹也正忙着在做饭。 来开门的是伦山蛊后。 见到况曼和孟九重安然无恙地回来,伦山蛊后紧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了地,眉间也跟放松的心情,浮起了一抹笑意。 「回来了,没受伤吧。」伦山蛊后踏出大门,仔细打量况曼和孟九重,就担心他们受伤了。 况曼俏皮一笑:「让阿娘担心,没事,我们都没动手,事情就办法完了。」 伦山蛊后闻言:「没受伤就好,快进屋,阿月他们饭快做好了。」 况曼颔首一笑,便进了屋。 落在后面的伦山蛊后走进木门,正欲将门关上,忽感不远处似乎有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她蹙额,往视线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她沉了沉眉,狐疑地掩上了门。 同时,也掩住了远处一棵树后,欲继续看她的眼神。 看着关上的木门,况飞舟眉宇浮现怅然。 静静盯着风兰菀看了很久,况飞舟心底一嘆气,和黎初霁说了一声:「走吧。」 快了,快了,竹月,你再等等,要不了多久,为夫定亲自来接你回去。 * 太阳已渐渐升上天空。 初夏已至,北方的夏季,阳光比南方毒辣,清晨刚过去没多久,灼热的太阳,就晒得人有些受不了。 风兰菀中,伦山蛊后和况曼几人躲太阳,躲进了屋里。 正屋里,伦山蛊后正在研究阿月新练的一只蛊,这是一只和凝血剑攻效有些相似的药蛊,阿月练了两个月,才将这只药蛊完美练出来,这会儿,正等着伦山蛊后鑑赏呢。 说起来,凝血剑这把剑,之所以有凝血的功效,便是孟泽在练的时候,动用了当年,他娘送他离开伦山时,偷偷放在他身上的药蛊,才有了这等奇效。 孟泽真的是一个很会创新的铸器大师,他所制出来武器,几乎每一柄,都有它的独特之道,乃是器中精品。 在铸器这方面,他造旨极高,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裴邑还要出色。 况曼很好奇阿月练的是什么蛊,起身,笑盈盈地走向阿月和伦山蛊后,脑袋微垂,盯着陶瓷蛊中那只一耸一耸,慢吞吞爬着的虫子。 第375页 这是一只黑色的虫子,看上去很丑,哪边是头,哪边是尾况曼都分不清楚。 阿月见况曼也来看蛊虫,眉眼弯弯:「阿曼姐姐,你要这只蛊吗,这只药蛊很完美,它和别的药蛊有些不同。将它种在身体里,待他日你受伤了,有血流出伤口,它会顺着流动的血液爬到伤口处,吐出药痰,恢復伤口。」 「不了,我应该用不到它。」况曼眨眨眼,赶忙把眼睛从蛊虫身上移开。 虽然知道药蛊是好蛊,种下去不会对身体有任何有影响,但况曼还是拒绝。 阿月看到况曼往后缩了缩的脖子,呵呵俏笑出声。 伦山蛊后展眉,笑瞥了阿月一眼:「别逗你阿姐。她不愿意就算了,这东西,一般人接受不了。」 况曼点头附和:「可不就是。」 身体里种虫子…… 还是算了吧! 「你这只蛊很完美,让阿郁种下吧,他以后一个人在外,有这东西在体内,也算多了一层保障。对了,回头你给阿郁种下红鳞蛊,让他在外,不至于被算计了去。」 红鳞蛊是一种解毒的蛊,虽说做不到万毒不侵,但能防的毒却很多,特别是毒物的毒,这红鳞毒几乎都能防。 当然她掉下昭江时,就曾在情急之下,往阿曼身上中了此蛊。 她与她相遇后,曾调查过她以前的生活,知道她曾在去年,遭过一女子算计,被毒蛇咬过,但咬了之后,她却没有中毒的迹象。 伦山蛊后万分庆幸当初慌乱之下的举动,若没有红鳞蛊相助,阿曼……也许等不她找到她。 阿月郑重点头:「回头我给阿兄种下。」 一旁的石郁,什么都没说,温温一笑,看向阿月与伦山蛊后。 所有的话,都浮在他的眼睛里,只需要一眼,伦山蛊后与阿月就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二人心底深深嘆息,伦山的男儿啊…… 看完这只药蛊,一旁孟九重也沏好了茶。他提起茶壶,为在场众人都添了一杯茶,然后坐到况曼身边。 况曼端起茶怀,浅抿了一下,话锋突然一转,道:「阿娘,回纥大祭师已扎营在关外五百里了。」 正准备喝茶的伦山蛊后,眸子一张,举起的茶杯顿时停在了嘴边。 随着况曼落下的话,空气突然变得压迫。 伦山蛊后半阖眸子,凝重道:「确定?」 况曼颔首:「回程时,穆前辈告知的。」 伦山蛊后将茶怀举到嘴边,缓慢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将杯子搁到桌案上。 「你们自己玩,我有事需要处理。」伦山蛊后起身,长长的黑袍愤然一扫,抬步,就欲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五百里,五百里的距离……大祭师,今日,我定要送你去见阎王。 伦山蛊后所说有事处理,在场几人都明白是什么事。看着如此急迫的阿娘,况曼想起早前她爹交待的事…… 有些头痛,爹娘都想亲手杀了大祭师,她也想亲手杀掉大祭师,那穆元德也想亲手杀掉这个大祭师…… 连一向对仇人名字反应淡淡的九哥,在见到阿娘起身剎那,都赫然抬头看向了她。 说起来,他们这么多人中,将仇恨压抑得最深的,就属九哥,每每提到仇人,若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他瞳底那蕴出的仇恨…… 况曼知道,他想报仇,报仇父母被杀,被投进火炉的仇…… 他们所有人中,只有他是纯粹以报仇为目标,在江湖上走跳。 哎,大祭师只有一个人头,这么多人分,分不过来啊。 「阿娘。」况曼思绪飞快一转,果断叫住伦山蛊后。 伦山蛊后侧头,目光静静看向况曼。 况曼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阿娘可否先别那么快收他的命?」 伦山蛊后狐疑:「为何?」 况曼起身,走到伦山蛊后身边:「阿娘要杀他,能不能先让我出恶气。」 「阿曼!」 伦山蛊后眼神闪过抹伤痛,她就知道……就知道她也牢牢记住了当年的恨。 况曼伸手,拉住伦山蛊后的手,摇了摇:「阿娘,你就让我出恶气嘛,这么轻易就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让人难熬。」 伦山蛊后:「你想如何处理?」 况曼一听伦山蛊后的话,就知道她同意了。 她展颜一笑:「阿娘是蛊后,肯定有能力让他蛊毒发作,却又暂时死不了的方法。」 「阿娘不防动动手,不让他体内的蛊虫死掉,只让蛊虫骚动,加大他对死亡的恐惧。」 「这一次,这个大祭师必会出现在青阳关的,你这里,只作为最后杀手锏,以防万一,可好?」 听到况曼的话,伦山蛊后微微垂首,思索片刻,掀眸道:「确实太便宜他了。」 「促狭鬼。」伦山蛊后伸手,点了点况曼的鼻子。 「今儿小镇上有赶紧,你们去逛一下吧,阿娘知道怎么收拾他了。阿月,你留下来,这蛊灵以后你许是也会用到,先看看吧。」 阿月嗯了一声,点头应下。 况曼盈盈一笑,不再打扰伦山蛊后,转头,朝阿月道了声:「阿月,等会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阿月睁着大眼睛,高兴地点了点头。 * 天空明净如洗,阳光火辣辣地照进幽静院子里,封闭房间内,阿月敛容屏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伦山蛊后。 第376页 桌案边,伦山蛊后气沉丹田,酝酿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将蛊灵伞打开。 蛊灵伞上有八根伞骨,每一根伞骨上都有一个铃铛,八个铃铛,四种功效。 一种为解蛊,一种为种蛊,一种为纯音攻,纯音攻有些类似阿奴耶手上那把蛊琴的攻效果,以内气催动,声音有扰人心神,限制动作的作用。 剩下的两个,便是控蛊杀蛊。 四种不同的攻效,催动一个,和催动两个效果完全不同。 就拿杀蛊的这两个铃铛来说,双铃铛声音同时响起,那便能远程杀蛊于无形,隔上五百里,也能取大祭师的命,但这若只催动一个铃铛,那就只是控蛊。 就像阿曼刚才所说,控制大祭师体内的蛊虫,让蛊虫躁动,给大祭师带去痛苦。 若现在她催动其中一铃,五百里内的大祭师必会痛苦难当。 想到仇人会痛,伦山蛊后脸上浮起了一个森冷的笑。 她伸手,轻轻挥了一下控蛊的铃铛,随即瞳孔一缩,内力聚于掌中,骤然往这个铃铛上拍出去。 掌风浮动,铃铛顿时发现叮叮噹噹的响声。 与此同时,五百里外。 回纥大军已开始继续行军,负责后勤的士兵,正在紧急拔营。大军最前方,除了回纥的将领,还有一辆装饰华丽的车辕。 车辕顶棚垂落着许多小骷髅。这些小骷髅全是蛇头骨,看着极为诡异。 车厢内,妮怜正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自己手中的陶瓷盅,这陶瓷盅里,有三蛊虫正在相互撕咬着。 盯着看了一会儿,待盅里一只蛊被另一吃蛊吞噬掉后,她那满是褶唇嘴角,弧度极小的往上扬了扬。 妮怜伸手,取来盖子,将盅给盖住。 「如何?」一道声音在车厢里。 这声音很诡异,短短两个词,明明是在问话,却透出一种声嘶力竭的感觉。 诡异至极。 妮怜侧头,老态的眼睛里透出疲惫。 「只剩下最后两只了,最后这一场角逐,应该还需要十天时间,待只剩下最后一只时,这蚀蛊就算养成了。有了这只蚀蛊,咱们就能预防伦山蛊后使什么手段了。」 「辛苦了你了。」声音又一次响起。 随着声音看去,在妮怜左侧的榻边,坐着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这个老者哪怕是坐着,身形都有些佝偻。 他有一头银白头髮,脸上的皱纹特别深,一双眼睛却与他给人感觉截然不同,那是一双犀利到让人害怕的眼睛,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一个人般。 妮怜:「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妮怜是一个年纪只比石竹月阿娘小几岁的老妪,也不知她这些年都经歷了些什么,不到六十,就已白髮苍苍,看着完全不像一个还未六十的老妇,反倒像七老八十,似要行将就木般。 大祭师——阿穆圣,看了一眼略显疲倦的妮怜 ,道了句:「你休息一会儿吧。」 「你看着一点盅,若有情况,一定要把我叫醒。」妮怜轻嗯了一声,倚到塌上,就想小憩一会儿。 这段时间,蚀蛊已至最后关键,她心神紧提,天天紧盯着蛊虫,已有好些日没有好好合过眼,又加上在大军中,她身体的确有些吃不消了。 蚀蛊对他们很重要。这是阿穆圣在万一取不到龙王血或是驱蛊铃时,唯一能避开伦山蛊后取命的东西,不能出差错。 只要蚀蛊一成,他们便不用再那么忌惮伦山蛊后了。以蛊避蛊,是她试验了近二十年,才试验出来的方法。 蚀蛊,也是大祭师阿穆圣体内,那唯一没有解掉的蛊。 这些年,奴怜和大祭师都找不出解除这蛊的办法,因为,这蛊在阿穆圣心脏处,释放着蛊毒,她取不出,也不能杀它。 这蛊与阿穆圣共存的时间太长,阿穆圣的血液与五脏六腹皆被这蛊的毒所腐蚀,就算有龙王血也不能立即驱蛊,得一步一步来。 还有便是不能杀。 一旦杀掉这蚀蛊,没有蚀蛊产生的毒素平衡生机,阿穆圣当场便会丧命。 为了以防伦山蛊后远程杀成蚀蛊,这些年,她做过无数试验,终于在几年前,找到了避开蚀蛊死,阿穆圣也死的困局。 那就是再养一只蚀蛊,养一只与阿穆圣体内一模一样的蚀蛊。 在伦山蛊后远程杀死蚀蛊的时候,立即将新的蚀蛊种入阿穆圣的体内,让这只的新蚀蛊所产出的毒,继续平衡阿穆圣体内毒素。 蛊虫与阿穆圣共存的时间太长,如今,就算拿到驱蛊所需的龙王血,也必须走这一步,才能保住阿穆圣的命。 为些,她还自己养了好多蚀蛊。 她用自己养的蚀蛊,一次一次的在别人身上做试验,折腾了好些年,试验终于成功了。 多年前,有个被她种下蚀蛊的蛊奴,在种蛊第五年后,她杀蛊,再种蛊,让这新蚀蛊代替死去的蚀蛊……没想,那个蛊奴尽活了下来。 以防是侥倖,她又试了好多次,终于确定了,只要在蚀蛊死掉十息间,将新的蚀蛊种下去,人就不会死。 她的办法在奴蛊身上行得通,那在阿穆圣身上必也能行,唯一难的……便是,她需要养出一只当年种入阿穆圣体内的,一模一样的蚀蛊。 蛊后一脉所养之蛊极为霸道,要养出堪比蛊后一脉的蛊,极为不易,非是她想养就能养得出来的。 第377页 好在当年,她在伦山学过一段时间,虽然难,但到底还是被她找到了办法。 她花了三年多,终于养成了一只。 现在,希望就在眼前,只要让这两只蛊虫撕杀,杀出能媲美伦山蛊后一脉所养出的蚀蛊,那阿穆圣便有救了。 妮怜半阖着眼,想着这些的事。 阿穆圣点了点头,伸手,准备把小桌案上的蛊盅,取过来,放到自己身边。 手刚探出去,忽地,心口勐得升起一股疼痛。 这痛意来的太突然,阿穆圣猝不及防,被这钻心之痛给疼得,突的一下软倒在了马车内铺的地毯上。 砰—— 车中小案,随着他软下去的身体,被他带得翻倒了下去。 正准备小眠一会儿的妮怜听到动静,赫然睁开眼睛,一睁眼,便见阿穆圣撑着塌,脸上青筋凸显,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妮怜一惊,赶忙从塌上坐起身,立即伸手搀扶着他。 阿穆圣双眼通红,心脏仿佛在被什么东西啃食般,痛得他满头大汗。 干瘪的手,顺着妮怜伸过来的胳膊,骤力抓上去,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减轻心口的疼意。 「阿穆圣,你怎么了?」妮怜脸色骤变,紧紧反握住他。 妮怜话刚一出,车外,就响起了一护卫的声音:「大祭师,可是有事?」 大祭师刚才软下去的动静不小,已惊动了外面的护卫,于是,其中一个护卫便打马上前询问。 「无事,退开。」妮怜听到车外的声音,平復情绪,用与以往相同的声音喝道。 那护卫听到妮怜的声音,奇怪地看了一眼紧紧关着的车门,然后打马退远。 等马蹄声跑远,阿穆圣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微张着嘴,急急喘气:「妮,伦山蛊,蛊后……」 摧心之痛,让阿穆圣语不成句。 满是皱纹的脸,在这忽来之痛的折磨下,变得狰狞。 妮怜一听伦山蛊后,瞳孔震缩,手一伸,赶紧将那掉落到地上的蛊盅捡起来。 取出蛊盅里的其中一只蛊,然后紧紧盯着阿穆圣,想等着阿穆圣体内蚀蛊一死,便立即将手中这只还未成型的蚀蛊种入阿穆圣的体内。 妮怜这些年,一直练不出与伦山蚀蛊相等毒性的蛊。 久经折腾,她想出了以蚀蛊养蚀蛊的办法,准备养出一只毒性最强的蚀蛊做备用。 所以,蛊盅里这两只还未厮杀完的蛊,皆是蚀蛊。 目前,两只蚀蛊毒性都达不到阿穆对体内那只蚀蛊的毒性,但她现在,已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妮怜神情严肃,静等阿穆圣体内的蚀蛊死掉,然后就立即种蛊。 等,最是难熬。 妮怜虽是在等,但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她额头上已布起了细细冷汗。 等了大概一柱香,阿穆圣脸孔越来越扭曲,越来越痛苦,可偏那只在他心脏之处的蚀蛊却始终没有死掉。 又过了一柱香,就在妮怜等的已咬起了牙齿之际,阿穆圣脸上的痛意,竟有了缓和之像。 似乎那只能取他性命的蛊虫,安静下去了般。 痛来的突然,撤退得也很突然。 就在阿穆圣以为自己会被蚀蛊折磨死时,身上的痛,就犹如潮水般全退去了。 通身上下,再无一丝痛感,仿佛刚才那两柱香的煎熬,只是他的幻觉般。 「阿穆圣,你……」看着神情有所缓解的阿穆圣,妮怜脸上划过惊异。 怎么回事,蚀蛊未死? 阿穆圣缓缓吐了口气,并未立即为妮怜解疑。他撑着妮怜手,借着她的力,重新坐回塌上。 车厢内,一时寂静。 妮怜紧张地看着阿穆圣,不错过他脸上一丝神情。 坐了良久,许是缓过刚才那阵面对死亡的心悸,阿穆圣眼底闪过狠戾。 「是伦山蛊后,一定是她。」 恨意太浓,阿穆圣本就有问题的声音,此刻犹如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刚才,他感觉到了那沉睡在他心脏中,三十几年不曾动过的蚀蛊,动了。 它在他的心口处翻江倒海,仿佛一只贪婪的老鼠,撕咬着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妮怜眼里透出担忧:「阿穆圣,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真是蚀蛊作乱,他现在…… 「蚀蛊醒了。」阿穆圣痛恨道。 阿穆圣年轻时,因为野心偷去伦山。在伦山,他没少受到折磨,他的喉咙曾被剧毒毒过,所以,导致他的声音极为难听。 他的声音,一出喉咙,就透出一种歇斯底里的感觉,仿佛是在用全身力气在说话般。 妮怜眼瞳闪过惊愕,不知想到什么,皱眉道:「若蚀蛊被唤醒,你现在……」 她话语未尽,但阿穆圣却明白她的意思。 蚀蛊若醒,那他现在决不可能,还能坐在这里和妮怜说话。 想到这里,阿穆圣眼里狐疑:「你的意思……?」 「但是,我没感觉错,刚才心口处似乎有万虫在噬心。」 他心口处,只有蚀蛊这一异物,若不是这异物在动,那还能是什么? 妮怜沉眉,疑惑问:「那现在呢,你现在感觉如何?」 「未再有感觉。」 妮怜闻言,半搭着眼睛,陷入了深思。 良久后,她从沉思中回神,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浑浊的老眼里,射出逼人的光芒。 第378页 「阿穆圣,让大军加快速度,尽快与巫马逐丹汇合。」 「这几天我再想想办法,让这两只蚀蛊在大军与巫马逐丹汇合前,就让它们成形。我们一定要抢在伦山蛊后之前,取出当年你在伦山中的这只蚀蛊。」 「抢在伦山蛊后之前?这是何意?」阿穆圣看向妮怜。 妮怜看向阿穆圣,带着些饶有趣味的语气,道:「还记得我们在伦山调查到的消息吗?」 「记得,伦山新一任的蛊后,便是当年落下昭江的那个女人。」提到伦山,阿穆圣瞳中幽火腾升。 当年大意,以为这对母女必死无疑,倒是没想到她们命大,竟侥倖活了下来。 伦山,伦山,待他除去身体隐患,定谴尸奴大军踏平伦山,以雪前耻。 妮怜森森一笑:「这一任伦山蛊后是半路出家的,才修练蛊术短短三年,就算拥有上任蛊后一身毒血,想秘蛊术也精湛不到那里去,要不然,她不可能连一只蚀蛊都杀不死。」 「她刚才肯定是用错了方法,所以,你体内蚀蛊才会有异动。」 阿穆圣惊疑道:「你是说,伦山蛊后其实没办法除去我体内的蚀蛊?」 妮怜一脸笃定:「对,她现在必是没办法除去蚀蛊。」 以她对蛊后一脉的了解,若蛊后杀一个中了伦山蛊毒的人,远在伦山就能直接将人杀死,根本不需要跑到漠北这地方来。 可是伦山蛊后却千里迢迢跑来了漠北,这任蛊后的蛊术定是不怎么厉害…… 想到这里,妮怜脸上浮起了一丝贪婪的笑。 阿穆圣:「生死握在别人的手中,到底是隐患,就算现在她一时除不去,他日……」 「所以我才说加快行军与巫马逐丹汇合。巫马逐丹手中有龙王血,用龙王血将你体内这只她能控制蚀蛊驱出来,换上咱们自己养的蛊。这只蛊,是我用你的血培育出来的,它只认你,谁也控制不了它。」 「阿穆圣,等你没了蚀蛊危险,想办法,把伦山蛊后捉来给我。」 阿穆圣:「夫人是要活捉伦山蛊后?」 「当然要活捉她,幸姑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如今被她捉去,咱们得想办法把她救回来。「说到这里,妮怜眼里透出丝恨意。 伦山蛊后这女人真可恶,竟敢朝她的女儿下手,回头,她定要把她加诸在幸姑身上的罪,全还给她。 想到这里,妮怜眼睛突然浮诡笑:「伦山蛊后的一身蛊血可是大补之物,阿穆圣,你说,当奴尸添加了点尸沙与世间最毒的血,威力会如何?」 阿穆圣听到妮怜的话,神情一顿,随即脸上也同样浮起了一个诡异的笑。 「夫人大才。」 他也很知道,用世间最毒的血,养出来的尸奴会是如何。 说罢,阿穆圣抬眸,往推开马车窗户,朝外面的护卫交待了一声。那护卫闻言,催马往大军最前头的将军跑了去。 没过多久,回纥大军的行军速度,就加快了,车辕内,妮怜又和阿穆圣商量起了,如何夺取伦山蛊后一身毒血的事。 第95章 想捡现成的便宜……没门…… 青阳关内。 伦山蛊后催动了两柱香的蛊灵伞, 待听到伞中传出一声不同于铃铛清脆响声的嗡鸣后,她黑眸泛起亮光,唇边浮起了一抹轻笑。 成功了—— 五百里内, 的确可以控蛊。 大祭师, 这五百里, 将成为你这一辈最难熬的路程。 当年你加诸在我与阿曼身上的痛,我就用五百里,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小姨,成功了吗?」阿月见伦山蛊后停下了手, 抬眉问。 伦山蛊后将蛊灵伞收起来,点了点头:「成功了。阿月, 你这几天多住青阳关走走,探听一下巫胥的消息。」 「嗯。」阿月点头应下:「小姨为什么现在才开始打听巫胥他们的行踪?」 十几天前,阿曼姐姐刚来时,便说过巫胥他们入回纥已是大半个月, 如今算算时间, 他们入草原总共快一个月了, 现在探, 是不是晚了点? 伦山蛊后:「我与巫胥一起离开百濮时, 他曾与我分析过。说妮怜在回纥,肯定养了不少蛊, 甚至有可能拥有独属她的蛊窟。巫胥说, 他要深入, 毁掉妮怜的蛊窟, 断了她的后路。」 这也是当时她为什么不让阿月去接应巫胥的原因。 要毁妮怜的蛊窟,那必得深入回纥最深处,阿月一个人独身去寻, 不安全不说,还极有可能落入妮怜的手里。 毕竟,阿月长得像阿姐,阿姐比妮怜小几岁,阿月若现身,妮怜定是一眼就能认出她。 「妮怜与大祭司来了青阳关,那想必巫胥也该回来,多留意一些,若是他们回来了,就把他们带来风兰菀吧……」 阿月:「嗯,回头我多注意一些。」 伦山蛊后:「刚才我催动蛊灵伞,你看清楚了吗?」 阿月颔首:「看清楚了。」 伦山蛊后欣慰一笑:「我幼时还未离开伦山前,阿嬷经常说妮怜天赋好,呵呵,她那点天赋,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阿月,我虽不喜伦山,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这一脉,能一直发展下去。你以后继承了蛊后,可千万别走回头路,前车之鑑血淋淋,我们一家……别被伦山那些人束缚了手脚,再造悲剧。」 阿月郑重点头:「小姨放心,以后我石氏一脉,若要继承蛊后之位,必须在中原游歷三年,三年后,开了眼界,方才有资格坐上蛊后的位子。」 第379页 见识与果决对一个领导者来说,真的很重要。 以前阿妈虽然知道伦山有问题,但却无从下手,因为,不够果断。 阿妈在蛊后这个位子坐了那么多年,但真正为自己意愿而做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出山救回小姨,一件则是为小姨换血。 这三年,她跟着小姨学了很多东西,以前她总觉得伦山很奇怪,但哪里奇怪,她又谈不上来,直到小姨告诉她,伦山习俗畸形,主子被下人辖制,她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不怕,她现在还年轻着,有时间慢慢去改变伦山。 她和阿妈不同,阿妈和族里老人纠葛太深,不宜动她们,但她则不一样。她这些年除了小姨,和谁走动都不深,没有人情可卖给她们。 听着阿月随口就定下的规矩,伦山蛊后倍感慰藉:「你心里有数就行,去忙吧,我再研究研究蛊灵伞。」 阿月嗯了一声,点点头,出了房间。 而伦山蛊后所谓的研究蛊灵伞,则是悠闲的一边喝茶,一边看说,然后每隔一个时辰摧动一次蛊灵伞。 她在这边启动蛊灵伞,草原上飞快行军,想要快些与巫马逐丹汇合的阿穆圣,被她摧动伞的频率的给折磨得痛不欲生。 阿穆圣一直认为自己毅力很强,做蛊奴那些年,万蚁噬心的痛他都生生咬牙扛了过去,可现在……他却觉得,他快死了。 这期间,妮怜试图往他体内中可以抗痛的药蛊,但却没用…… 他该痛还是痛。 * 另一边,被伦山蛊后挂在嘴上的巫胥,却没如况曼所预料的那样,迷路迷得丢在了大草原。 他身边有个血鸦卫,虽然这个血鸦卫对回纥腹地也不是很什么熟悉,但至少分得清东南西北,也看得懂回纥地形图。 因为有他带路,一行人在回纥大军出发去青阳关前,偷偷摸摸,摸进了回纥。 巫胥这次带出来的人,多数都是养蛊的高手,蛊这东西,向来神秘异常,让人防不胜防。 况曼以为巫胥这一趟草原之行,可能要吃个大亏,但结果,这群在中原迷路迷都让人怀疑是傻娃子的人,竟安安稳稳抵达了,还干了一件大事。 巫胥抵达回纥时,回纥正在点兵。 他在草原上兜兜转转两天,楞是找不到枯鹤院的大帐。这一点,还包括血鸦卫。 回纥大帐是移动的,想要找出大帐确切的位子,只有那些埋伏在回纥、经验老道的细作,才能可能分辨并找出来。 巫胥找了两天,跑错几个大帐之后,不耐烦了,准备偷个回纥人来带路。 于是,带出来的灵蛇发挥了关键作用。趁一个在草原上牧羊的人不备,一尾巴将人打晕,然后捲起来,就拖去丢给了巫胥。 巫胥也懒得问话,直接问了一下队伍里,有谁带了言蛊。 恰巧队伍里面,就有个带了言蛊的小姑娘。这小姑娘一听巫胥问话,二话不说,就将言蛊给种到了那牧民的身上。 等这牧民醒来,巫胥一队人,就将回纥各个大帐给弄清楚了。 这一操作,看呆了带路的血鸦卫。 巫胥目标很明确,他就是要先毁妮怜的蛊窟,然后再杀妮怜。 问清楚枯鹤院大帐在何处,这群人就又继续上路。他们上路,那是一点躲躲藏藏的姿势都没有。 明明是潜伏进来的人,却楞生生走得光明正大,而更神奇的是,他们都未曾避开人,但偏就是没有人发现他们。 其实也不是没人发现,只是发现他们的人,一只蛊虫下去,通通成了带路人。 就这么神神奇奇,啥意外都没遇上,他们就摸进了枯鹤院。 按说,枯鹤院是回纥神权所在地,应是守卫森严之地。但今儿,是神权最高代言人、大祭师亲率五十万出征中原的日子,枯鹤院里的人,不是被大祭师带走了,就是去送大祭师了,这时候的枯鹤院,几乎就是个空帐。 整个枯鹤院里,只有几只小虾米。 巫胥都没费什么力气,就被找到了妮怜的蛊窟。 这蛊窟,是妮怜三十年的心血,里面甚至还有一只蛊母。这只蛊母,妮怜是按万蛊术中那养蛊母的方法养出来的,虽没养多少年,但却已成形。 巫胥是个话少人狠的,直接让灵蛇进去,把蛊母给吞了,然后一挥手,让队伍里面的小姑娘们瞅瞅,把用得上的蛊全部带走,用不上的,则全部毁掉。 不过眨功夫,妮怜三十年心血,就这么没了…… 妮怜想都没想过,她不过才离开枯鹤院大半天,她最引以为傲的家当,就被抄了个底朝天。 毁掉蛊窟里的一切,巫胥并没有留在回纥,而是缀在回纥大军身后,跟着一路往中原走,且一路上,他都在找机会杀掉妮怜。 也是这群人心不够狠,这要是况曼或是伦山蛊后在队里,这五十万回纥大军绝对要遭殃。 百濮人身上缺啥都不可能缺毒,所有人带出来的毒,毒不死五十万人,也毒倒一两万,保准闹得回纥大军刚上路,就散掉军心。 说起来,巫胥这么安安稳稳跟在回纥大军身后,还得多亏他带出来的金雕。 也不知道这只金雕是什么品种,它的出现,让信鹰和莫鹰都极为忌惮。 有它在的天空,回纥老鹰纷纷避开,哪怕是探路,都不探有金雕所在区域,这也是为啥巫胥一队人在回纥腹地横走了这么久,甚至还闯了一趟枯鹤院,都没暴露行踪的原因。 第380页 回纥可汗早已收到枯鹤院内,蛊窟被毁的消息了,但却找不到毁掉蛊窟的人…… 回纥可汗心思不纯,明明大军才出发一天,他却愣是将蛊窟被毁的消息压了下去,不让人往前方送出一丝消息,致使妮怜都快抵达青阳关了,还不知道自己半生心血没了。 回纥可汗意思意思派人调查了两天,找不到毁掉蛊窟的人,当即便让人去枯鹤院里传了一个人过来。 来的这个人,是个女人,三十出头,五官极为精緻,看着与回纥女性有些不大相像。 这个女人来到可汗大帐,恭敬地朝大汗施一礼。 可汗哈哈一笑,赶忙上去将人扶起来,然后温柔小意地牵着这个女人的手,问:「安珠可拿到东西了?」 这个被叫安珠的女人妩媚一笑:「王,东西已经到手。」 可汗轻捏着安珠的手:「哦,那妮怜老妇的蛊窟被毁,对你这里没什么影响吧。」 安珠:「影响不大,该学的,我都学会了,她前脚出枯鹤院,我后脚就把大王要的东西,全搬走了。」 「哈哈哈,安珠真知我心。」可汗大笑三声,然后眸头,一双精目淡淡看着这个叫安珠的女子:「安珠为我办成大事,可有什么想要的。」 回纥可汗虽然在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安珠轻垂着头,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看到回纥可汗眼中,那有些冷寒的笑。她妩媚一道:「能为可汗办事,是安珠荣幸,可汗若心痛安珠,那……多陪安珠几日如何。」 回纥可汗听到安珠的要求,眼中的笑,终于有了暖意。 「贪心鬼。」回纥可汗调笑了一句,结实胳膊轻轻一捞,抱着安珠,就去了帐中的塌上。 在可汗大帐不远的妃帐中,沈兰一身素雅,葱白的手,执着毫笔,正在一张纸上勾画着一朵牡丹。 这时,大帐的帘子被一老妪掀开,随即一侍卫模样的人,从帘外走了进来。 「主子,安珠去了皇帐。」侍卫一进屋,便垂首恭敬道。 沈兰淡淡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意外,手中的笔,反而更稳了。 半晌后,终于勾勒完牡丹花上最后一笔,她轻放下毛笔,掀眸,淡淡道:「苏妈妈,去准备一下,我们该离开了。」 被叫苏妈妈的老妪上前几步:「大小姐,中原那边还未准备好,这一走,二十多年心血可就白费了。」 被沈兰抬眸,目光淡淡道:「准没准备好,我们都该走了。」 苏妈妈心痛地看了一眼苏兰:「是,我这就下去准备。」 说道,苏妈妈转身离开了妃帐。 「主子,需要通知中原那边接应吗?」一直没出声的侍卫等苏妈妈离开后,低声问。 沈兰摇头:「不必,他自己都深陷泥沼,脱不得身,没办法接应我们。周权,抓紧时间,把安珠从枯鹤院里拿到的东西,给弄过来,安珠不能留,除掉她。」 被叫周权的侍卫:「安珠是拓跋吉培养出来,接替妮怜的人,她身边守卫极为森严,想在帐营里除掉她不易。」 沈兰:「尽力就行,但她从妮怜那里所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夺过来,东西一到手,就即刻送回中原。另外,把你的人手安排一些到百里外,我一动,他必会有察觉,百里之处设一拦截,以防万一。」 周权点头应下:「是。」 沈兰说话,淡眉轻轻垂下,思索了一会儿,她又道:「苏兰马场,还有骏马千匹,你想办法,五天内,把千匹马弄回中原。」 「这些马匹出动,便是我离开的时候。苏兰马场闹出的动静,一是将马弄走,二是为我转移视线,到时候,你该知道怎么办。」 周权:「属下明白。」 沈兰:「出吧。」 「是。」周权一颔首,离开了妃帐。 妃帐内的对话,除了沈兰自己的人,没有任何人听到。半个时辰后,皇帐那边,安珠一脸妩媚,笑盈盈地从皇帐走了出来。 出来后,她眉眼轻挑,往远处的妃帐看了一看,随即呵呵一声娇笑,扭着腰,慢吞吞地回了枯鹤院。 而皇帐里,衣服微显凌乱的拓跋吉,半蹙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离开皇帐的安珠。 片刻后,他眼睛一凛,朝帐外喊了一声:「来人。」 声落,一侍卫队长装扮的人,从帐外走了进来。 拓跋吉:「盯着兰珠,若有异心就除掉。另外,传话给二祭师,可以行动了。」 侍卫队长,恭敬点头。 拓跋吉:「盛妃那里,可有什么举动。」 提到沈兰,拓跋吉眼中犀利稍稍少了两分。 侍卫队长:「周权在安珠入皇帐时,曾被召唤过。」 拓跋吉闻言,黑眸带着丝无奈:「罢了,不必再盯着她,由着她去吧。」 说罢,他又交待:「若她的人去了兰珠那里,你们想办法将兰珠的命保下来,若是没去,就将兰珠从妮怜那里所得到的东西,取回来。」 侍卫长应了一声,恭敬地退出了皇帐。 拓跋吉待侍卫离开后,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起身,踏着兽靴,走出皇帐,抬目,往沈兰所住的大帐看了过去。 看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然后带着一队人,出了皇帐。回纥大地,即将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革新,他与她之间……等他处理完这些事,再说吧! 第381页 * 茫茫草源上。 回纥大军前进的速度突然加快,身后跟踪的人,也紧跟着提快了速度。 巫胥是男儿,虽会控灵蛇,但在养蛊这一行中,却并不是很出色。就在大军拉快速度没多久,队伍中,有个四十多岁的阿嫫在沉默了好久之后,突然走到巫胥的身边。 「巫大人。」这阿嫫叫住巫胥。 巫胥回头:「苏阿嫫有何事?」 苏阿嫫:「大人,我放在那辆马上的小东西,被吓死了。」 巫胥脚步一顿:「被发现了?」 苏阿嫫:「应该没发现,那小东西是被吓死的,妮怜身上,肯定有一只蛊王。应该是用千蛊练出来的蛊王。」 「千蛊练一蛊?」巫胥神情一紧。 千蛊练一蛊,练出来的蛊极其霸道,这种蛊若是药蛊,那必是药王,但若是毒蛊,那定是蛊王。 蛊王对其它的蛊威慑极大,一出现,不是吞噬其他的蛊虫,就是以蛊王气息吓死其它的蛊。 苏阿嫫紧沉眉头:「是的。」 巫胥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把你们的蛊都安抚好,队里有灵蛇存在,那蛊王气息应是影响不到队里的蛊虫。」 蛊王对别的蛊有威慑,但却慑不动灵蛇。 只有洪湖的龙王,才是真正的蛊王。其它的蛊王,不过也就是名字好听罢了。灵蛇是龙王后代,不惧这普通蛊王,天黑后,找个时间让灵蛇去探一探 。 说罢,巫胥带队,便又继续上路。 他一边走,一边分析着眼前的情势。 一路走来,他一直没有找到杀掉妮怜的机会,因为妮怜从始至终,都没出过军帐,连休息都只休息马车里。 她不现身,导致他们完全没机会杀掉他。 他想过要不要放蛊,弄死她算了。但是,以妮怜练蛊的本事,放蛊效果不大,反而说不定会暴露自己这一方。 现在大军又加快了速度,要再找不到机会…… 罢在,再跟两天,若是还没机会,那他们便暂时隐下去,等两军交战的时候,他在带人袭营。 两军开战,营帐肯定不会有太多人顾守,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下手的机会。 * 这边巫胥想着怎么弄死妮怜,另一边,况曼也在想着,怎么让大祭师死得更惨。 虽然阿爹和穆元德都一副胸有成竹,但是,她还是担心生什么变故。大祭师老奸巨滑,万一真让他用龙王血逃出生天,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赶了一场集,况曼琢磨了一天,还是有些坐不住。 第二天一早,就和伦山蛊后说,她要出关一趟,归期不定。 伦山蛊后没有问她去哪里,她已在百濮见识过况曼的本事,以况曼如今的速度,说句不夸大的,就算她在万军之中,取了敌方首领,敌方说不定都摸不到她的衣角。 离开前,只叮嘱了她行事小心,别冲动。 况曼一一应下,走时,还把石郁给带走了。 孟九重与况曼现在几乎是存步不离,况曼要离开,当然不可能落了他。 到了青阳关,孟九重想去一会儿穆元德,进了帐营,却听帐营的将军说,穆元德在昨天早上,就已带着血鸦卫出了关,去了哪里,只有镇北候才知道。 昨天早上……那不是正好夜袭回纥营地回来的时候吗? 也就是说,和他们分开之后,穆元德就出关了。 听这将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孟九重没久留,离开了营帐。 既然只有镇北侯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那这一趟出关,师父要办的事肯定就是秘密,他不是血鸦卫的人,有些事也不想太去参与,所以,便没再继续问。 出了青阳关,况曼和孟九重加上石郁,骑上马,一路绝尘去了潜龙坝。 潜龙坝这里的血鸦卫已经撤离,只有一阿疾弓营的人还留在这地方,而带这只队伍的人,正是那个叫贡锋的疾弓营侍长。 这里,除了疾弓营的队长,还有一个人——这人,便是青锋。 况曼来到潜龙坝的时候,疾弓营的队长带人猎鹰去了,据说,是要彻底断掉大祭师与巫马逐丹的联繫。 山丘上,只有青锋竖刀而坐。 「青师伯。」看到丘凌上静静坐着的人,况曼打马奔去的同时,还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青锋师听到声音,掀眼往况曼看了一眼。 「吁!」跑到山丘下,况曼吁了一声,拉住马缰,利落地跳下马。 「师伯,这边最近情况还好吗?」况曼大步向青锋走去。 青锋未起身,板着脸,语气严厉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出关了,你阿爹没交待你,别出关吗?」 「出来找你啊。」况曼一点都不怕他的黑脸,一屁股坐到他身侧:「师伯,这边有情况没,没情况,咱们往东原走一趟怎么样?」 青锋师伯是整个圣慾天最不苟言笑的,虽然整天板着脸,但是很疼她。 「怎么想着去东原?」青锋侧头,看向况曼。 况曼直道来意:「我前夜去袭营,巫马逐丹的队伍撤退的方向是东原,我想去看看,他是扎营在那地方,还是继续东原深处撤离。」 青锋听到回况曼的话,浓眉轻轻一跳:「东原过去是未开化的蛮族,地势恶劣,他怎么可能往东原深处撤?」 第382页 况曼:「不知道,但是我就有总他要往东原深处撤的感觉。」 东原过去,是一片雪山,雪山再过去,住的就是一群与回纥和中原人完全不同的蛮族。 在现代走过一遭的况曼知道,这群还未开化的蛮族,其实就是后来的东欧。 「回纥大军正在开往青阳关,巫马逐丹不可能东原深处撤。」青锋觉得她想太多了。 两军汇合,正是大举攻击青阳关的时候,巫马逐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撤入东原。 况曼耸耸肩:「师伯去不去嘛,不去,那我自己去了。」 阿爹和穆元北还镇北侯都神神秘秘的,再加上夜袭时,巫马逐丹不往潜龙坝这个方向撤,却偏往与回纥腹地完全相反的方向退兵,看着就有古怪。 别说什么他惧怕守在潜龙坝的青锋师伯。 青锋师伯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就算多了一支疾弓营,那巫马逐丹有十万大军,难道还怕百人都不到的队伍,他往那个方向撤,肯定有什么原因。 而且……龙王血在巫马逐丹身上,她现在也不去抢什么龙王血了,她就想偷偷进营,往龙王血里加点东西,坑一坑大祭师。 大祭师不想用龙王血驱除身体里的蛊吗,那她就往那血里添点料,以防万一。 如果他真的用了这龙王血,保准他蛊毒一解,就立即全身瘫痪,除了眼珠子能够,哪哪哪都不能动。 「你去追巫马逐丹?」青锋不解。 况曼狡黠一笑,直言道:「去往龙王血里添加点东西。」 青锋:「回纥费那么大的代价才抢到龙王血,怎么可能轻易让你往里面加东西。」 况曼:「那可不一定,说起来,他们代价是挺大的,昆苗、鹰箭门好像都是枯鹤院最出名、也最让人忌惮的两个组织吧。 」 说到这里,况曼黑眸突然一亮,似乎从自己出口的话中明悟到了关键。 「昆苗,鹰箭门……」况曼眼睛灼灼,立即歪头问青锋:「师伯,巫马逐丹是枯鹤院的人吗?」 皇权与神权共存,回纥皇庭内部官员与将军,好些都兼顾两种身份,一种是回纥可汗的大臣,一种是枯鹤院的信徒,而往往身份高的贵族,还在枯鹤院里担了职位。 青锋垂眉想了一下:「不是,巫马部族是汗庭的铁骑,隶属回纥可汗,这个部族与可汗之间关系极为亲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被派到青阳关来。」 这些消息,圣慾天里都有,特别是回纥贵族势力,圣慾天了解的一清二楚,并不是什么大秘密。 况曼一听,脸上的笑逐渐放大。 她觉得,她终于知道这巫马逐丹与镇北侯,还有穆元德在卖什么药了。 从龙王血久久不送往回纥时,她就一直在猜测巫马逐丹这样做的目的,现在,也许她真相了。 况曼:「青锋师伯,咱们打个赌,这次,我要是在龙王血里添加东西成功,你帮忙,指点一个人刀法怎么样?」 「何人,要是没成功呢?」青锋看着要和她打堵的况曼。 况曼:「没成功……我知道中原有家客栈的老闆娘酿了一种酒,那酒很好喝,我要输了,回头我去把她酒窖搬空,全给送你来。」 娇黛黛,对不起了哦…… 先拿你的酒窖打个赌。 青锋:「那你先说说,需要我指点的是何人。」 「人来了,那边,你看。」况曼说着,眼睛往来时走过的草原扫了过去,。 那边,两匹马载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往他们这边奔了过来。 石郁骑术不精,跟不上况曼的速度,本来一开始况曼也是放慢速度,和他们一起的,但是在快接近潜龙坝的时候,况曼就不等人了,让孟九重陪石郁,自己则一个人先来了潜龙坝。 石郁和阿月所学,皆是刀法。他们的刀法,是上一任蛊后从禁地里取出来的,至于刀法是谁的,已无人得知。 但是,和石郁对过招的孟九重说,石郁的刀法套路,和黎初霁的刀法套路有些相像。 因为这刀法,况曼和伦山蛊后再一次怀疑,那天机墓里埋的,说不定还真有她们石家的老祖宗,要不然,哪这么巧合。 天机墓里有驱蛊铃,伦山有和圣慾天武学相似的刀法…… 这一联繫,可不就让人怀疑了。 石郁刀法一直都是自己在摸索,从来没人指点过他。况曼看过他与孟九重的切磋后,就想着,带他来一趟圣慾天,让阿爹指点指点他。 不过这会儿打起了赌,她就把注意打到了青锋身上。 青锋随着况曼的视线看到过,远远便瞧见石郁身后背着把大刀。 石郁是在伦山长大的,伦山那地方,男性个子普遍不高,因水土养人,男女皮肤都比较白,这不,石郁的样貌落到青锋眼里,就成了唇红齿白的白面小生。 青锋看了石郁一眼,转回头:「算了把,一把刀都背得歪歪斜斜,就这模样,我怕是指点不了。」 况曼:「师伯,以貌取人可不好。她是我阿娘的侄子,从小练刀。他刀法不错,可惜就没人指点过,只能自己摸索,你就发发善心,指点一下呗。」 青锋眼神微顿:「伦山出来的,和孟泽一样?」 况曼:「不一样,他是阿娘光明正大带出来的。」 青锋没接话,垂目,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在孟九重的石郁的马儿靠进了山丘附近,他才回神,淡淡道:「回头有时间了,我看看吧。」 第383页 「就知道师伯不会拒绝。」况曼嘴边浮起笑意:「那打赌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师伯,走吧,咱们去东原吧。」 她来潜龙坝,可是想找他陪他们去一趟东原的。 东原那边,比之回纥大漠还要广阔,她对东原的路况不熟,青锋师伯就不同了,他一辈子都在关外,不管是东原还是回纥,他都极为熟悉,若巫马逐丹真撤入东原,要找出他,就要靠青锋师伯,还有就是……多个高手相陪,多份保险,她可不认为自己和九哥,外加一个石郁就能闯一个十万大军的军营。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要打赌的,在外七八年,还是这么促狭。」青锋见况曼顺杆子爬,好笑地摇了摇头,道:「算了,还是去看着你点吧,你要再有什么意外,飞舟怕是得疯。」 青锋嘴上不情不愿,但却站起了身。 起身后,他刀锋一闪,刀影织网,咻得一下,在长满了青草的地上削出了几个字。 这是他留给疾弓营的信息,免得疾弓营的人回来后找不到人。 一旁,刚下马的石郁,在看到青锋刀光闪过剎那,眼里突兀透出炽热。 他的目光毫无掩饰,青锋转头看了看他,见他视线一直留在地上那几个字中的其一个字上,青锋瞳低浮出丝满意。 虽然个子不够看,但对刀意还有些敏感,竟看出了那个字的不同,也许可以调、教一下。 「走吧,不是要去东原吗?」青锋收回打量的视线,看了眼阿曼。 阿曼一笑,跳上自己的马,打趣道:「九哥,阿兄,师伯要带咱们去东原逛一圈,去涨涨见识,走吧。」 青锋无奈一笑,一个纵身,跃到山丘后面,将他放在丘后的马牵过来。 他将马牵过来时,石郁的眼睛,还盯着地那个特别的字。 青锋留给疾弓营的信息,只有三个字,就是「我走了」。 其中,最后那个「了」字铁画银钩,刚劲有力,仿佛刀锋走势,锋芒锐利。 「阿兄,走了。」看着石郁还盯着地上的字看,阿曼又出声喊了他一下。 「哦,来了。」石郁应了一声,又瞅了眼地上的字,有些不舍地打马跟上。 几人一路往东飞奔而去。 * 天空蔚蓝无云,骑马快奔了几个时辰,况曼几人终于到了那晚巫马逐丹停军的地方,一路过来,他们还瞧见了前晚被夜袭的营帐。 那营帐被烧的彻底,只七零八落留下一点残骸。 抵达了巫马逐丹停过的山丘,况曼看着山丘附近被踩过的草地,然后抬头眺望了一下远方。 「师伯,我没说错吧,巫马逐丹真往东原方向撤去了。」 撤向东原,这是不打算和大祭师汇合了吧。 「巫马逐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那回纥神棍正在赶往青阳关与他汇合,他却往东原撤离……」青锋看着草地上遗留下来的大军痕迹,眼里闪过疑惑。 况曼:「卖什么药我是不知道,但是……巫马逐丹这一连窜的动作,无疑证明着,回纥那边,也没有我们认为的那么固若金汤。」 「看他留下的痕迹,他似乎完全不怕被我们知道他的目的。」 一直沉默着的孟九重,一听况曼这话,突然明白她要来东原的用意了。 「阿曼意思是……他们在内斗?」 况曼耸耸肩:「内不内斗谁知道呢,反正没我们想得那简单就是了。」 孟九重垂眉,微微思考了一下:「若真是内斗,那就不难猜出他布希么局了。他不送龙王血去回纥,只为引大祭师来边关。他想借镇北侯的手,除掉大祭师。」 「弯弯道道真多。」青锋听到孟九重的分析,冷道了声。 况曼点头,很认同青锋的话,道:「要是弯弯道道不够多,他早就被镇北侯收拾了。」 「师伯你说巫马逐丹是可汗的人,我看,想除掉大祭的人不是巫马逐丹,而是回纥可汗。」 孟九重:「有这个可能。阿曼来东原,有什么目的。」 阿曼做事,看似好无章法,随心所欲,但却极少做无用的事,她不可能无缘无故来东原追巫马逐丹的大军。 所以,她又想干什么…… 况曼扬眉一笑:「大家都看那大祭师那神棍碍眼,既然想除掉他,那总不可只让咱们这边出力吧。」 想捡现成的便宜…… ——没门! 孟九重看着况曼,让她继续往下说。 况曼眼睛明亮:「既然知道了巫马逐丹的目的,那就不能让他置身事外。」 「若我没猜错,回纥可汗与大祭师争权,双方旗鼓相当,谁也压不下谁。这任回纥可汉有多大的野心,咱们都不清楚,但各方面的消息都显露出,他是一个较为出色的可汗,回纥这些年在他的统治之下,势头越来越好。这么一个出色又手握权柄的人,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可偏偏回纥是一个神权与皇权同存的地方,他不能出手对付回纥神棍,所以,只能让咱中原来对这个大祭师。」 「这次回纥出兵五十万,看着是浩浩荡荡,极具威胁,可是,只要回纥可汗不傻,想要这一次争权中保存自己的实力,那这五十万大军中,属于他的士兵最多只占据了五分之一。」 孟九重听完况曼的分析,深眸存疑:「你的意思……他想借镇北侯的手,瓦解枯鹤院的所有势力,从此一家独大?」 第384页 青锋听着况曼话,震惊了,他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况曼:「阿曼丫头,你这些士兵可是回纥人,回纥可汗若真如此,那回纥也会元气大伤。」 孟九重:「回纥的人口本身弱于中原,再失去四十万士兵,回纥可汗这一举动,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回纥会一蹶不振。」 况曼:「他既然想要皇权一家独大,那就得有所取捨。四十万人是很多,但若短期内他不挑动战争,要不了几年,他所失去的人口就补回来。在他心中,四十万人的性命,比不上统一的皇权。」 「这回纥可汗精明得很,大祭师和四十万大军丧于青阳关,你们信不信,回头他会以此为藉口,对外宣称是我中原杀了他们的大祭师,并让回纥大军全军覆没。然后趁着这一事件,转移回纥内部注意力,无声无息地将枯鹤院的权利,掌握到自己手中,并还能让枯鹤院的信徒对他感恩戴德。」 用外部矛盾,来转移内部的冲突,这种手段,在末世之前,况曼看新闻的时候,没少看过…… 到是没想到,这回纥可汗,也会玩这一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玩政治的人心肝都这么黑。四十万人口,说捨弃就捨弃,帝王的冷血啊! 看着身边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女子,孟九重眼晴里闪过一抹光泽。 这时候的阿曼,比她杀敌时更加耀眼。 以前就知道她聪明,却不知,她竟聪明到这般程度,甚至能凭着这不多的讯息,看出潜藏在这背后更深沉的东西。 第96章 毁掉龙王血 况曼扬眉, 自信一笑。 「回纥想让中原背上杀死大祭师的罪名,我偏不让他们如意。咱们现在去找巫马逐丹合作一下,对了青锋师伯, 回头你给阿爹说一下, 要是大祭师死了, 记得让人去回纥传消息,一定要将他是被回纥可汗给算计死这事给传出去。」 青锋眼带欣慰,温笑地看着况曼:「曼丫头不笨嘛。」 飞舟去年从中原回来后,找他喝酒, 感慨女儿出色,手上功夫和脑袋瓜都是一等一等, 又失落于她不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 若是当年没出意外,她在圣慾天长大,说不定,会比现在更出色。 圣慾天的明珠, 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光彩依旧, 还是那颗夺目的明珠。 倒是便宜这孟家小子了! 不过, 阴差阳错下, 也算门当户对。 穆元德唯一的徒弟,孟泽之子, 第一奇术先生的义子, 三个身份加成, 倒也勉强配得上曼丫头。 况曼:「我可是我阿爹和阿娘的女儿, 要是笨了,那岂不是污了他们威名。」 「你阿爹的威名,你想污都污不了。」青锋一笑, 随即正经道:「走吧,那回纥大祭师的军队离青阳关不远了,既然要和巫马逐丹合作,那这合作,必须在他抵达青阳关之前定下。」 「巫马逐丹愿意和我们合作吗?」一旁静静听着,一直没插嘴的石郁疑惑问。 他听了全过程,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大概意思却听懂了。 知道回纥可汗不想大祭师活,为了杀他,不惜牺牲四十万回纥人。绕了这么大的圈,费这大代价,他肯定不希望这事被人知道,阿曼贸然找上巫马逐丹,那巫马逐丹万一杀人灭口…… 孟九重打马跟上况曼,一边跑,一边同石郁解释:「若阿曼猜测成真,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巫马逐丹没有拒绝的余地。」 「为什么?他只要杀掉我们,就没人知道回纥可汗针对大祭师的阴谋。」石郁夹了一下马腹,还是不明白其中关键。 孟九重:「这消息对回纥内部是秘密,但是想要瞒过挣夺龙王血的中原,却不行。只要巫马逐丹不傻,就知道,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若杀了我们,说不定,回纥马上就会乱起来。」 「看明白回纥可汗之计的,可不止我们,我师父与镇北侯应该也看得分明了。我们若死在巫马逐丹这里,我师父他们必会有它他行动,说不定还会改变计划,将回纥可汗的谋算透露给大祭师。这大祭师若知道,后方不稳,哪怕不解除身体隐患,都必会立即调转大军回去回纥,这一回去,回纥可汗所有算计都会落空,甚至还极有可能被他的臣民推翻。」 「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把消息透出去。透出去了,让大祭师和回纥可汗狗咬狗不是更好。」石郁完不懂况曼三人,如此费周章是为了什么。 孟九重耐心道:「对中原来说,回纥大祭师的威胁,比回纥可汗的威胁更重。我师父他们,怕也和那可汗一样,想先将大祭师这个威胁剪除。至于回纥,大祭师一死,很长时间内不会恢復元气,没那时间来针对中原。」 石郁:「可是,若皇权统一了回纥,等他缓过劲来,威胁不是更大吗?」 孟九重:「回纥那地方,最初就是神权当道,皇权能短时间压过神权,但却极难做到永永远远。皇权统一,比神权统一,有利于中原。皇权统一,上位者会想着发展内部,为自己的子民做打算。神权却不一样,神权不管这么多,他只要信徒,不在乎信徒的生死。」 这就是皇权与神权的区别。 一个统一的皇权虽然对中原威胁大,但再大也有顾忌,可神权却不一样,神权没有顾忌,神权代表人巴不得世界大乱,只有大乱了,他才有机会更大一步扩展的神威。 第385页 姜鲁这一朝,皇族还未出过昏庸之辈,两百年都比较安定,安定的中原,阻碍了枯鹤院的发展。 所以,这大祭尸就一直想让中原乱。不乱,他推动回纥这个外力,也要制造中原乱。 孟九重说完,夹马,追上况曼与青锋。 阿曼既然看明白了回纥内部的斗争,想必,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回纥大汗稳固住皇权。 只要回纥内部动盪,他们就没入侵略中原的心思了。 * 这个季节,草原上青草茵茵,十万大军挪动,在未完成撤入东原之前,是会留下很多痕迹的。 跟着这些痕迹的追踪,况曼他们追了一天,就追上了巫马逐丹的十万大军。 巫马逐丹已在新停军的地方扎了营。 远远看到营帐,况曼脑袋一歪,当即猜到了巫马逐丹不是在深入东原,而是退到草原边缘地带,避开回纥大军。 这一看就是铁了心,不管大祭师了。 看见大帐,几人前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他们未曾隐藏行踪,老远,就被营帐的士兵发现了。 士兵们一发现人,整齐划一地拉弓戒备,其中有个士兵还跑进帐中,通知巫马逐丹去了。 巫马逐丹这会儿正优哉游哉研究着龙王血,不是专业人心,他楞是看不出这已经干枯,变黑的龙王龙有什么用。 巫马逐丹对大祭师的意见很深,特别是小儿子被中原人杀死后,他对大祭师的不待见,就升级成了恨。 作为一个将军,他很清楚两军交战,必有伤亡这一点。他儿子若是死在冲锋、或是攻城这种战役中,他谁也不恨,但偏偏是死在为那狗屁大祭师抢龙王血的一场牵制战中。 越想,他就越为自己儿子不值。 他儿子可是发誓,要做可汗手中最锋利的刀的,结果…… 「报,将军,营外来了四个人。」士兵的通报声,打断了巫马逐丹的回忆。 巫马逐丹掀眼,往大帐外看了一眼:「何人?」 「都很眼生,但其中两个身负大刀,看着圣慾天的人。」 圣慾天在漠北势力很大,这个教派所有人都用刀,这来报信的士兵下意识就把背刀青锋和石郁,认成了圣慾天的。 不过,他也没说错。 来的确实是圣慾天的人,一个圣慾天教主师兄,还有两个是教主的女儿女婿,另外一个,是教主夫人娘家的侄子,他报信,报的没毛病。 「圣慾天,来得可真快。先拦他们一会儿,本将军等会儿再去会会他们。」巫马逐丹呵笑一声,将龙王血塞进怀里,手指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了几下。 在这片大草上,除了回纥还有一个圣慾天,他与可汗的行动,想要瞒过圣慾天极难。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圣慾天想在这其中得到什么。 罢了,等会儿见过人再说吧。 巫马逐丹摆了一下架子,大概一柱香后,才慢吞吞出了大帐,去了营外。 大营外百米之处,四马并头而立,马上坐着四个人。营外,一排弓箭,齐齐对准马上的四个人。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巫马逐丹走出营帐,抬头着马上的人。对况曼和孟九重,巫马逐丹只知其名,从未见过他们,而石郁更是新面孔,认识他的人根本就没几个,倒是青锋让巫马逐丹有些眼熟。 巫马逐丹盯着青锋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他是谁,随即,他神情一肃,跳到马背上,带着几个将领,慢吞吞走向况曼四人。 走到四十五米外,他抬头,目光直视着青锋:「青大侠来我帐外,可是有事?」 况飞舟的师兄,曾跑入回纥杀过几个贵族子弟的青锋。这个人,一向神秘异常,极少出没,今日他亲自来,这一场怕不好过啊。 可汗大计正是关键时刻,这时候,不宜对上圣慾天。 青锋掀眸,没有任何拐弯抹角:「是有点事找巫马将军。巫马将军,龙王血是个烫手山芋,给我圣慾天如何?」 「龙王血?」巫马逐丹沉沉一笑,当即拒绝:「这东西,恕巫马逐丹不能给你。」 原来是为龙王血来的,龙王血可是将大祭师引到青阳关的关键之物,给了他们,万一让大祭师察觉到了,那可汗之计还能成功? 「那行吧,我圣慾天也不强人所难,龙王血想必对巫马将军也极重要,要不然,令公子也不会为了这东西,死在青阳关外。」 青锋说罢,意味深长一笑:「我来寻巫马将军前,传了封信给镇北侯,让镇北侯将那些找龙王血的属下,全都撤了回去,想必大祭师,应该会一路无阻的直达青阳关外。」 「对了,听说巫马逐丹将军前不久,给你们那大祭师传过一封信,说这一路上,拦阻回龙王血的人特别多,不但有咱中原大军,还有不少武林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咱武林人向来不参与合朝堂的事。你这一说,万一大祭师针对起咱们,那咱们可有冤无处伸了。 」 青锋似是而非说了一通,反正就一个意思,青阳关至回纥这一路上,现在没有任何埋伏,大祭师一通畅通无阻,很快就会抵达青阳关了。 大祭师老奸巨滑,当一路行来,一个埋伏的人都没看到时,就问他会不会怀疑,这怀疑一旦加深,呵呵…… 巫马逐丹不傻,一听他青锋这话,当即就反应过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第386页 巫马逐丹心下一紧,沉沉笑道:「那只能说,是你们惧了我回纥五十万大军。」 青锋笑得极为真诚:「巫马将军这是在说镇北侯吗,我想镇北侯听到这句后,必是会和大祭师说道说道。」 巫马逐丹看着他脸上的笑,突然觉得手有些痒。 圣慾天的人,个个都难缠得紧。去年况飞舟深入回纥,杀了不少部落首领,好在他杀的都是大祭师的人,若不是他过年时那一杀,可汗怕还没机会对付大祭师。 他杀的那些首领,个个都被枯鹤院放在回纥军队中,担任要职的,分割可汗的军权。若不是况飞舟那一杀,导致大祭师失去对回纥大军的控制力,这一次,可汗还机会将大祭师给弄来青阳关。 巫马逐丹眸子紧沉,紧紧凝视着青锋。 这个过程,况曼他们静如鸦雀,一句话都没说,静看着青锋与巫马逐丹交锋。 青锋一派云淡轻风,完全不惧巫马逐丹的目光,就那么淡淡地睨着他。 这了好一会儿,巫马逐丹冷哼一声,从怀里取出龙王血。 「龙王血在这里,给青大侠也不是不可以……」巫马逐丹眼睛微张,紧紧盯着青锋。 青锋一眼就看出他有话要说:「什么条件,说来听听。不过先说好,条件过份了,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巫马逐丹:「只要圣慾天守口如瓶,龙王血就给你们。」 青锋哈哈一笑:「这个巫马将军尽管放心,要大祭师的命,不止你们家可汗。」 得到青锋的保证,巫马逐丹没有任何犹豫,勐然一抛,将手中瓶子抛向青锋。 青锋大掌一吸,将龙王血吸入手心。 拿到龙王血后,青锋将小瓶子递给况曼,况曼接过来后,直接抛给了石郁。 在场几个人,虽然对血都很敏感,但在分辨龙王血这方面,却绝对不如石郁。 石郁生在伦山,长在伦山,就算不会练蛊,对龙王血都比他们几个熟悉 。 石郁接住装了龙王血的小瓶子,打开瓶盖,拿着瓶子轻轻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干枯的血块,血腥味早已散去,只剩下龙王血那独有的淡淡药草味。这药草味石郁熟悉,禁地中小黑住的那洞里,就有几株这种味道的草药。 这草叫幽毛草,是小黑最喜欢的一种草。 小黑是龙王第一个卵孵化出来的蛇,那时,龙王还不是半蛊半蛇,它们这品种的蛇,最喜欢幽毛草。 闻到血块中幽毛草的味道,石郁盖上瓶子,朝青锋和况曼点了点头。 青锋见状,抬手向巫马逐丹抱了一拳:「巫马将军慷慨,我等就不打扰你了。这东原的景色不错,巫马将军想必最近也没什么事,多欣赏欣赏也不错,这边可和回纥是完全不一样的。」 东西拿到手,青锋一刻都不想留 ,哈哈一笑,掉转马头,就准备离开。 中原和回纥两看相厌,没什么特殊事,青锋是一点都不愿和回纥将军打交道。 青锋跨马离开,况曼他们自然不会落下,三个小的一夹马腹,便追了上去。 巫马逐丹看着离开的四个人,眼里闪过戾气。 等这况曼几人跑远,巫马逐丹似乎有些憋不住,咬了咬牙齿,算着射程,一把夺过属下身上的弓,扬弓,挑衅地射出了一箭。 箭头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让他吃了哑巴亏的青锋。 催马前进的四个人,似乎都察觉到了背后飞来的夺命危机。况曼黑眸一凛,卸下腰间长鞭,连头都没回,一手拉马僵,一手甩鞭,精准捲住了飞来的利箭。 于此同时,孟九重身后,寒光一闪,剑气如长虹,破空射向巫马逐丹。 在他剑气倾射而出剎那,一前一后两道刀影,也随即出鞘,往巫马逐丹勐飞而去。 巫马逐丹察觉危机,双手当即放开缰绳,一个大鹏掌翅,急急飞上半空。 他刚纵上去,剑气刀气便撗扫而来,他从帐营里骑出的马儿,一声长鸣,突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马的四肢被剑气刀意,齐齐斩断。 不但他骑出的马被砍了腿,他身边三个副将的马,也被各削了一条腿。 三个副将躲避不及,齐齐往地上栽去。 好在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虽然意外来和很突然,但这几个人马上功夫不错,摔下马背却没受伤。 而另一边,况曼长鞭捲住了利箭,身子刁钻一扭,目光凝视着俯冲到半空中的巫马逐丹,随即,她唇角轻勾,鞭子在空中一舞,那被捲起的箭,突兀脱鞭,往巫马逐丹反射回去。 巫马逐丹这会儿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刚落地,却勐得察觉到空中袭来的风。 都没看清楚这袭来的风中,夹杂着什么,眼睛愕然一瞪,速速旋身闪避。 他闪避的很快,可况曼估算了他落下的地点,要害是闪开了,但肩膀处却不可避免的,吃了一箭。 巫马逐丹牙齿一咬,恶狠狠地看着跑远的四匹马。 「将军。」见巫马逐丹受伤,几个副将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查看。 巫马逐丹一挥手:「无碍。」 说着,他伸手,直接将箭从肩膀上拔了下来。 带军打仗,难免受伤,只要不是伤到要害,在巫马逐丹看来,就不是什么事。 「将军,快回营,让军医包扎一下。」 第387页 巫马逐丹丢掉手中带着血的箭,仿佛没受伤般:「回营。」 几人点头,举步回营,其中一个副将回头,看着跑得只剩下四个黑点的况曼四人,额头紧蹙:「将军,要不要我带队把他们……」 这副将说着,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带军围杀况曼他们。 巫马逐丹摇头:「在可汗大计未成之前,咱们不宜和圣慾天的人对上。」 「他们已经知道了可汗之计,万一他们回头又和大祭师勾结上,那……」 巫马逐丹:「这群人和可汗没有直接的仇恨。况且他们是江湖人,江湖人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们要杀大祭师的心,不比咱们少。」 这一点巫马逐丹还是很肯定的。 他常年都在青阳关外,对圣慾天与大祭师之间的恩怨也有所耳闻,听说,当然那圣慾天的教主夫人和大小姐,就是栽在了大祭师的手上。 刚才青锋身侧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况飞舟的女儿了。 有这个女孩在,依况飞舟那护犊子的性子,杀了他,他都不可能和大祭师合作。 现在要防的,不是大祭师和他们合作,而是,事成之后,他们将可汗的计划公诸天下。 这事若是暴露出来,回纥怕是要乱一阵子。不过,用一乱换得永久的平静,也是值得的。 还是先通知一下可汗,让可汗先做好准备,万一到时候青锋不守信用,将大祭师之死和可汗有关说了出来,也好有对策。 想到这里,巫马逐丹一回营,便立即写了一封信,让莫鹰带去了回纥。 以前回纥驯鹰一事,一直是昆苗在做,现在昆苗死了,莫鹰这种有灵性的鹰不好训了。好在可汗有先见之明,在得知昆苗有这方面天赋时,就立即让二祭师派人去偷学了。 现在昆苗虽死,但可汗手中却有驯鹰的办法,莫鹰难驯,但也不是一只都驯不出来…… 哼,枯鹤院就是个祸害,网络了回纥那么多出色的人才 ,却楞生生为了一个大祭师,全栽了进去。 若大祭师不争这龙王血,鹰箭门和昆苗到最后都会成为可汗大帐中,最有力的将士。 可惜了…… 巫马逐丹传完信,让副将去寻来军医,开始包扎伤口。 * 另一边,况曼四人一路绝尘,足足奔了四十几里路,才渐渐放慢了速度。 「这么容易就拿到龙王血了?」速度刚慢下,石郁就皱着眉头,挪了挪大腿。 石郁以前在伦山没怎么骑过马,这不,跟着况曼跑了两天,他这会儿,就觉得自己腿和屁股都在痛。 况曼从怀里取出龙王血,看都没看,手一捏,直接将小瓷瓶给捏成了粉末,彻底断了大祭师的生路。 没了这龙王血,就没了后患,现在阿爹和穆元德,想怎么捏大祭师就怎么捏,完全不用担心他再搞事。 况曼吹了吹手上的粉末:「巫马逐丹留着龙王血又没用,这东西放在他那里,他还得提心弔胆,怕被大祭师取了去,给我们,不过是顺手丢掉这个烫手山芋罢了。」 「既然是烫手山芋,那当初为何要帮着大祭师抢?」 来了青阳关这么久,石郁也听说了那晚城墙上的大战。 据说,那晚死了不少回纥精英。 况曼:「不过是应承大祭师,博得他信任的手段。他给大祭师说龙王血到手,他儿子为了龙王血死了,后面又给大祭师说送一封信,说拦截太多,龙王血送不回去,你说,这个时候,大祭师还会怀疑他吗?他若不来抢龙王血,大祭师能被他引到边关来?」 毁掉龙王血,况曼心情好了许多。 这边离青阳关比潜龙坝离青阳关要稍近一些,况曼回头,看向青锋:「师伯,事情办完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青阳关?」 青锋:「不了,算算时间,就这两三天,大祭师的五十万大军应该就要经过圣慾天附近了,我得回圣慾天去。」 况曼一听大军快要过镜,话锋一转:「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谁也不知道大祭师会不会突发奇想,冲击圣慾天。还是一起回去看看吧,万一真有事,她和孟九重也能搭把手。 青锋:「不必,你回青阳关去,我知道你还有后手,先把你的后手和镇北侯通通气,好方便镇北侯安排。」 飞舟在一听说回纥大军出发,就让她入关去找石竹月,为的就是让她避开这五十万大军,他又怎么可能带他回去。 「可是……」况曼蹙眉,有些担心起况飞舟来。 况曼话刚出口,就被青锋打断了:「没啥可事的,你爹什么本事你还不清楚?去吧,有我和你阿爹在,圣慾天不会出事,我回去,也只是加重威慑罢了。」 说着,青锋不等况曼再开口,一夹马腹,骑着马就奔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还道:「曼丫头,这次打赌,师伯我可没输,你没往龙王血里添料,所以你输了,记得把酒给我带来。至于石郁之小子,等师伯闲了,你就把他送来圣慾天吧。」 「师伯你在圣慾天等着,我一定把酒给你带来。」况曼冲着说走就走的青锋喊了一句,眼里透出了担心。 孟九重的声音适时响起:「阿曼不用担心,咱们快些回青阳关,和镇北侯通一下气,镇北侯应该会有安排。」 第388页 镇北侯那里,孟九重不认为他会看着五十万大军路过圣慾天,而什么都不安排 。 圣慾天虽然一直都是一个江湖组织,但在这关外,却起到了极大的抗回作用,若圣慾天真被回纥大军踏平,损失最严重的属朝廷。 况曼轻嗯了一声。 然后一扬马鞭,骑着马就直往青阳关奔了去。 他们的确有消息要通知镇北侯,姜鲁若是想长长久久安稳下去,这一次回纥五十万大军就不能全灭。 虽然杀掉五十万大军,可以让回纥短时间内一蹶不振,但神权信徒全死,却是间接帮了那回纥可汗一把,让回纥可汗彻底扫清内部隐患。 所以,这些神权信徒不能死完,得留一部分给回纥可汗统一政权当挡路虎。 甭管这任大祭师死后,接替神权代言人的谁,只要是沾过权利最高峰的人,皆不会甘心做别人的棋子。 短时间内回纥可汗能控制枯鹤院,但时间久了,新的神权代言人,一定会再和皇权争夺。 有大祭师这个被回纥可汗坑死的前车之鑑,这神权与皇权以后很极难再统一目标,打中原的主意。 回纥内部争斗不断,中原就安全。 其实最安全的办法,是出关直扫回纥腹地,将神权与皇权灭个彻底。 但是,姜鲁和回纥相斗的时间太长,已经没那个国力支撑一场大规模的战斗,想要吞掉回纥,除非姜鲁休养个十来年,把国力提上去,要不然,难…… 不过以姜鲁皇族的手段,这不过是早晚的事。若这次他们的计谋成功,回纥真乱起来,那说不定要不了多少年,姜鲁皇帝还真要吞掉回纥。 况曼这里分析着两个国家的事,青阳关内,一队人马也于昨夜子时,抵达了青阳关。 来的人,是皇帝同父同母的胎弟,当朝四王爷。 况曼能想着分化回纥内部,皇帝这个一国当权者,又如何会想不到。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错过了,再等百年怕都等不到。这不,在不断分析边关送回京城的消失后,就将四王爷派来了边关。 四王爷来关边的目的,和况曼心里想的事,几乎如出一辙,都是想趁这个机会狠狠阴回纥一把。 况曼心里想着,以这任皇帝的英明,应该不会劳民伤财,在回纥刚乱的情况下,就横扫回纥,结果她到底是小瞧了做皇帝的野心。 人家还就是这么想的。 劳民伤财…… 从开国之初皇室就一直在劳民伤财的和回纥斗,这伤的财大了,所以,他完全不惧。 他让四王爷来边关,就是让他见机行事。若是回纥乱起来了,那就立即让镇北侯出兵,若是没乱起来……那就再等机会。 反正他算盘打得好的很,怎么亏都亏不到他。 况曼一入青阳关,孟九重就带着她直奔帐营。 孟九重来过几次营帐,算是熟人,并没有遇上什么拦阻就进见到了镇北侯。 镇北侯这会儿正在和刚到的四王爷商量着怎么对付回纥,孟九重和况曼三人进帐的时候,四王爷并没有迴避,镇北侯也没有向况曼三人介绍这位四王爷的身份。 几人向镇北侯施一礼,就入了正题。 孟九重将他们这一趟东原之行的事告诉了镇北侯,并道龙王血已毁,且五十万大军中,应该有四十万是枯鹤院的人,还很肯定的说回纥在内斗。 回纥内斗的事,镇北侯和穆元德,都透过巫马逐丹那封是似而非的信看了出来。 但他们这内斗到底是怎么回事,几方人马都不大确定。 不过,在听到孟九重说巫马逐丹轻易就交出了龙王血,当即便猜到拓跋吉是铁了心,要大祭师死了。 世上聪明人多了去,况曼能从中猜到的事,这与回纥打了不知道多少年交道的镇北侯,又岂会猜不出来。 孟九重委婉的将况曼分析的那一套,说给了镇北侯听。 镇北侯听完,看向孟九重的目光,带起了欣赏。 穆元德这徒弟不简单啊,从未入过朝堂,仅凭着这不多信息,竟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不但如何,心中还定下计,准备用这次五十万大军,让回纥内乱不止。 刚才四王爷还在说,皇上想将这五十万大军全剿灭在青阳关,让回纥元气大伤。 失了五十万大军,回纥短期内决不可能再对中原开战,就算有,那也只是小打小闹。 可是现在,听孟九重这一分析,镇北侯与四王爷当即觉得,这五十万大军活着,比死掉更有利于中原。 回纥内斗,怎么能没兵。 ——没兵还怎么内斗。 只要枯鹤院与回纥可汗兵力相当,那回纥…… 不错,不错,这个主意,简直绝了。 孟九重只是将况曼主意传递给镇北侯罢了,镇北侯采不採纳,却不在孟九重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帐里有陌生人,孟九重也不打算久留,说完这件事,便向镇北侯告辞。 这期间,况曼自始自终都未在镇北侯面前开口说过一句话。 这是她与孟九重在路上商量好的,上次况曼在泾山时大展风头,郁战回到东义县后,还曾嘀咕,官府那边很好奇,山中那些陷阱是怎么改动的。 当时孟九重就出来给况曼顶了锅,说是他跟着义父学过一些奇门遁甲,以奇门遁甲之理,改变了山里的陷阱。况曼的本领太特殊,孟九重不想朝廷注意到况曼,所以,这一趟帐营之行,全程都是孟九重在和镇北侯交流。 第389页 关于况曼的能力,孟九重在穆元德面前他都没有提过,只说况曼舞得一手好鞭。 镇北侯亲自出帐,送孟九重三人离开。 走到帐外,况曼想起一件事。她眸子轻轻一眯,停住脚步,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侯爷,小妇人冒昧问一句,官府那边可曾调查到了沈镇远的踪迹?」 镇北侯视线落到况曼身上:「这个我不大清楚。」 这事,镇北侯确实不大清楚。 他来边关快半年了,这半年一直忙着边关的事,没怎么关注官府那边的消息。 镇北侯:「况娘子有沈镇远消息吗?」 况曼摇头:「若是有,就不会问侯爷了。只是突然想起他罢了,他与枯鹤院有合作,上次泾山之时,负责泾山事宜的是枯鹤院的三祭师,这次大祭师来边关,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次联手。还有便是……在泾山时,沈镇曾想黑吃黑,吃掉泾山的铁矿。」 镇北侯一惊:「哦……还有这事?」 这些事,他是真不清楚,皇上一接到中原混进了不少回纥人,就立即下旨让他前来边关,泾山的事,他一点都不曾沾过手。 一旁边的四王爷朝镇北候点了点头。 黑吃黑这事,镇北侯不知道,但四王爷知道,但他和皇帝都猜不透沈镇远黑吃黑的目的。 「我亲眼所见。」况曼点头:「据九哥说,赤阳只是一个建立不到百年的江湖势力,说来也奇怪,一个江湖势力,要那么多铁矿干什么。」 况曼状似感慨地说了一句,便与孟九重离开了帐营。 这看似与这次事件毫无关系的话,却让镇北侯和四王爷陷入了沉默中。 片刻后,四王爷回神,盯着况曼三人的背影,道:「这就是况飞舟那个失踪八年的女儿?」 镇北侯一颔首:「是的,据说身手不错。」 四王爷笑了笑:「她可不是简单身手不错,抓了一个回纥可汗的私生子,后来又在百濮捉住了一个昆苗。」 镇北侯一楞:「昆苗是她抓住的?不是说是伦山蛊后和孟九重抓到的吗?」 四王爷:「说是这么说,但事实如何,谁又知道呢。这女孩子不简单,去年陇西武林一日十杀,就是她闹出来的事。也是因为如此,她惹上了回纥枯鹤院。回纥枯鹤院在她手上吃的亏不少,我们这次机会,几乎是她一手促成。」 血鸦卫的首领虽然是穆元德,但是往皇兄那里递消息的,却不是穆元德,关于这个女孩,皇兄桌案上的消息足足有一大叠,况家这对父女,还真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女。 当年况飞舟刚入江湖,父皇桌上,也是有一大叠有关况飞舟的消息,现在换成他女儿,情况还是一样。 不过,她女儿比他厉害,一个人,一日十杀,甚至还给他们创造让回纥再也猖獗不起来的机会。 四王爷收回视线,道:「侯爷对刚才穆元德那徒弟的话,有什么看法?」 计是好计,若回纥那边的情况,真若孟九重嘴里所说的那样,四十万神权信徒在大祭师死后,一旦迴转回纥,回纥必会出现一场震盪。 可问题是……拓跋吉既敢选在这时候除掉回纥的老神棍,想必,下一任神权接任人,是他的人。 都是他的人了,还会控制不住这四十万信徒? 镇北侯:「我觉得孟九重这一计不错,王爷在京城,许是不大清楚,这些被蛊惑的信徒有多疯狂,老夫这样说吧,在这些信徒嘴中,连拓跋吉都是神指派的。」 四王爷:「洗脑洗得够彻底。行,那就用这计,成了,咱们不费一兵一力就瓦解了回纥内部,不成,也不过是继续维持现状而已。」 这计不成,中原损失也不大。拓跋吉想统一皇权,出兵中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 在他稳固皇权这段时间,以皇兄之能,想必定已充实了国库,到时候只要拓跋吉敢来,那定打得他落花流水。 镇北侯:「我这就去安排 。」 镇北候说罢,转身,便准备去通知穆元德 。 要在不开战的情况下,取下大祭师的首级,纵观天下,能做到的没几个人,所以,还得让穆元德出手才行。 四王爷点了点头,旋即想到况曼离开前说的话,他叫住镇北侯:「侯爷稍等,你先派人往陇西督师府送封信,让武阳侯加大对陇西的控制,这况娘子看似随口一说,但我却觉得她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沈镇远和大祭师有合作,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不能坏在他的手上。」 镇北侯:「嗯,我现在就派人送信过去。」 四王爷觉得况曼察觉到了什么,但事实是况曼什么都没察觉到。 况曼有两个仇人,一个是大祭师,一个是沈镇远,眼瞧着大祭师就要落网了,但另一个仇人却躲到了阴沟里,连尾巴都抓不到。 自己这方力量有限,不借着这个机会加大沈镇远对朝廷的危险性,借镇北侯的手找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错,况曼就是抱着借别人的手,给自己找仇人的心思,才会突然一提的。 至于四王爷脑补出些什么,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第97章 插翅难飞 草原一望无际。 青阳关至潜龙坝路上, 伦山蛊后一马当先,那骑马的英姿,犹如一即将奔赴沙场的女将军, 愣是看呆了缀在她身后的况曼和阿月。 第390页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况曼几天前与孟九重回到风兰菀, 以为可以安心休息几天, 静等阿爹他们与阿穆圣最后的决战。 结果穆元德和镇北侯动作太快,这才四五天时间,就已经行动,用计将阿穆圣逼出了五十万大军的保护。 况曼几人急急往潜龙坝赶, 则是接到消息,她爹和穆元德在潜龙坝设了埋伏, 准备在这里,一举歼灭阿穆圣。 没错,那阿穆圣已经被逼出军营了,这会儿带着一队人马乔装打扮, 正在往东原方向去。 镇北侯和穆元德是怎么安排况曼不知道, 反正, 阿穆圣这会儿已钻进了网里。 他自以为是, 用五十万大军吸引敌人的目光, 自己则轻装上了路。 方不知,他所有的动作, 都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说起来, 阿穆圣最近这几天, 也是倍受煎熬。每隔一个小时, 他就要被迫体验一次濒临死亡的感觉。整个人已被体内蚀蛊折磨得脱了形,等大军开到圣慾天一百里外之地,又遇上了奇兵偷袭。 这奇兵是真奇兵, 从天而降,几掌轰下去,风云巨变,楞生生把他们扎了一半的营地给轰成了渣渣。 还把他潜伏在大军里的一些底牌,也给轰了出来。 这奇兵不是别人,正是穆元德和况飞舟外加一个青锋。三个武林最顶尖的高手,联手全力一击,竟让草原都震了一震。 好在,阿穆圣也不是毫无准备。 阿穆圣亲自率军来边关取龙王血,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趟关边之行,他与穆元德这群人,必在今朝了却这几十年的所有积怨。 不是他死,就是穆元德他们这群人死。 所以他准备得特别充足。有些准备,甚至是当年中原人绞杀穆元德时,就着手备下。 况飞舟三人合力的一击,将他的后手全给打出来了。十几个已被中原人列为死亡人口的高手,突然从帐中飞出,往况飞舟三人扑去。 这十几个高手,况飞舟和穆元德通通都认识。全都是当年传言中,穆元德走火入魔时,被他杀掉的各派掌门,或是副掌门。 看到这里,穆元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年他被中原群起而攻,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杀了这些人。可是那时候他脑袋混乱,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杀人,但大伙都说他杀了人,他也就认下了。 结果,当年认下的杀戮,十几年后竟在回纥大军中出现了。 这十几个人的出现,出乎况飞舟与穆元德的预料,于是,两人外加青锋,陷入了一场激战中。 这场战斗,在青锋一刀砍出,砍断了其中一个人的胳膊,但那个人却不知疼痛,仍旧继续攻击他时,让人看出了蹊跷。 况飞舟见到这情况,当即喝了一声退。 于是,三个大佬抽身而退,一退就退回了圣慾天。 而阿穆圣在这次被突袭后,又接了一封巫马逐丹的信。信的大致内容,是说,他已经被镇北侯逼入东原边界,恐是守不住龙王血了。 一听龙王血将要守不住,大祭犹豫了一下,带上妮怜和自己的杀手锏,乔装打扮后,轻装上了路。驻扎在圣慾天外的五十万大军,就成了他用来扰乱敌军视线的目标。 方不知,况飞舟他们要的,就是他离营。 孟九重当日与镇北侯说的话,早已被传进各方大佬耳里,大伙都觉得,回纥的五十大军活着更有利于中原,于是,才有逼阿穆圣离营的计划。 阿穆圣的武力并不让人忌惮,他最让人的忌惮的,是他的心计。 阿穆圣城府极深,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况飞舟三人袭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他带人离开营帐后,并没有立刻上路,而是在营帐一二里地逗留了足足三天,待天上老鹰传回信息,说况飞舟他们的注意力仍旧在五十万大军身上时,他方才上马往东原方向赶。 人,有时候太聪明了,也是要命的。 拓跋吉既然铁了心要除掉阿穆圣,甚至不惜暴露自己计划让中原这方知道,那怎么可能会一点防备都没有。 阿穆圣从回纥带出来的老鹰,早就被拓跋吉换了。 这些老鹰根本就不是昆苗驯化出来的老鹰,也不受枯鹤院指挥。 ……某些时候,畜生也是会骗人的,。 可这一点,阿穆圣不知道,得了老鹰传信,就赶忙上路。 他上路速度不快,因为每隔一个时辰,伦山蛊后就会心情极好地催动蛊灵伞,这伞一动,阿穆圣就会生不如死。 除了睡觉的时候,伦山蛊后这几天,就没有停止过这项运动。 而阿穆圣……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和妮怜皆认为伦山蛊后学艺不精,正在想办法掐死他体内的蚀蛊。 于是,他就更加迫切想要换掉体内的蚀蛊了。 说起来,若是没有伦山蛊后时不时的一动,让阿穆圣失了冷静,依阿穆圣的心计,也不会一点也没看出,这场两国特意为他设下的局。 为了让阿穆圣毫不怀疑地来到潜龙坝,镇北侯派了不少的兵,在偏离潜龙坝的地方四处瞎逛,搅乱阿穆圣的视线。 甚至在潜龙坝之前,还特别派了一队弓箭手做拦路虎,只为了让阿穆圣知道,中原这方对他很忌惮,生怕他过了潜龙坝与与巫马逐丹汇合。 其实要杀阿穆圣,根本就不用这么复杂。青阳关内还有一个伦山蛊后,大家都知道,伦山蛊后手里有捏死阿穆圣的办法,但是为了后面的大计,大伙却不得不拐弯抹角地去杀他。 第391页 镇北侯也好,况飞舟也罢,都想利用阿穆圣之死,让回纥陷入内乱中。若是这次事件完全没有拓跋吉和巫马逐丹的影子,他们还怎么将阿穆圣的死,扣到拓跋吉的头上。 事情真真假假,才能让回纥人相信,他们的皇杀了他们的神…… * 潜龙坝,该埋伏的人,皆埋伏了下去,况曼也与况飞舟和穆元德汇合了。 当然,与他们汇合的也就况曼和孟九重,外加石家两兄妹。伦山蛊后在快抵达潜龙坝时,就避开了潜龙坝,去了另一处地方。 她知道况飞舟也在这里,暂时……她还不能与况飞舟碰头。 天空蔚蓝如洗,一队百十人队伍,骑着马在草原上飞疾而来。 带头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汉与老妪,依照这对男女那苍老的外貌,完全看不出,他们的身体竟这么硬朗,一大把年纪了,骑马还能骑那么快。 跟在这队男女身后的人,每一个都是好手,一看就不好相于,在这队人之中,有十几匹马是被人牵着的,这些马上都坐了人,他们看着有些诡异。 这些人身体有些僵硬,眼睛也毫无情绪,看着很呆滞。 而这十几个人,就是三天前在营帐外与况飞舟等人交手的,在中原已被列入死亡名单很久的各派老掌门。 潜龙坝的山坡上,况飞舟坐在伪装后的轮椅上,轻声问:「穆子淳,镇北侯那边拦住了那五十万大军了吗?」 穆元德:「拦住了,五十万大军,正在荒原上与镇北侯交战,不会有人来支援他。」 这是一场计。 一场计中计,局中局。 穆元德在那日与况飞舟聊过黎初霁的事后,就带着大队人马入了草原。带出来的人马,本意是以防阿穆圣出兵圣慾天,但现在,这队人马,却成了牵制五十万大军的人。 日的,只为让率领五十万大军的回纥将军,就算察觉到前方有针对阿穆圣的埋伏,也没办法前来支援。 为了能威慑住这五十万大军,镇北侯还在会过孟九重后,亲自入草原,潜伏了几天,等着阿穆圣与五十大军分开,才现身威慑回纥军队。 镇北侯一出现,回纥领军将领,哪怕看出镇北侯所率的人马不多,也不敢贸然行动。 因为,他会怀疑,前方会不会有镇北侯的伏兵。 况飞舟看着远方,眼里透着着强烈的必杀之意。为了对付这个回纥神棍,准备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收网了。 为了他,两个积怨两百年的皇族,也能默契联手。 阿穆圣——这次你插翅难飞! 踏踏踏,马蹄声终于传入了潜龙坝宽阔的燎原上,一望无限的草原上,众人等待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距离太远,况飞舟与穆元德都没想过现在就行动,他们静静等着,等着猎物的到来。 而埋伏他们一侧的况曼和孟九重,两人身子紧贴,正附耳交流着。 「九哥,我好像看到灵蛇了。」况曼盯着视线尽头处,那盘成一团,一眼看去像块石头的东西。 这块石头伪装得特别成功,要不是况曼见过它,也必会认为它是石头。 孟九重也盯着远处那块石头:「好像是灵蛇。」 况曼眨眨眼:「灵蛇出现,巫胥他们应该也在这附近,这群人不是去了回纥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潜龙坝这地方,马上就会有一场生死大战,百濮那群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百濮出来的这些人,武力平平,到时候可别全交待在这里了。 孟九重:「他们出百濮只为杀妮怜。埋伏在这里,那必也是为了妮怜。」 况曼:「这群人可真神奇,居然摸到潜龙坝来埋伏了,希望等会他们别冲动,刀剑无眼,打起来,可顾不上他们。」 况曼话刚落,阿穆圣一队人,已奔至了那块「石头」旁。 安安静静,除了马蹄声就再没其它声音的草原上,一声惊唿突然响起,奔在最前方的妮怜,坐下马儿不知被什么东西扫到了马腿,两只前蹄骤然高高一抬。 马背上的妮怜猝不及防,勐得一下,被受惊的马甩了下来。 与此同时,旁边一小小山坡上,一群穿着骑装异服的人,骤然现身,甩毒的甩毒,下蛊的下蛊…… 乱七八糟没有任何指挥的战斗,就这么在况飞舟和穆元德的眼皮子底下展开了。 况飞舟与穆元德本还等阿穆圣他们过来之后,再发动攻击,然而这会…… 「这群人是什么人?」青锋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奇怪,为什么他们没察觉到前方还有埋伏? 这群人是怎么做到埋伏的无声无息,连他们都给瞒过去的? 况曼赫地一从草平上蹭起来:「阿爹动手,这是百濮出来捉妮怜的人。」 说了一声,况曼不等众人反应,脚步一滑,就往远处的战斗奔了过去。 什么叫奇兵,这才叫奇兵…… 一群在中原迷路迷得差点丢了的百濮人,谁能想到,他们会埋伏在了这里,且埋伏得还那么成功,楞是谁都没有发现他们。 埋伏就埋伏了,他们还提前动了手。 看样子,动的还很成功。 灵蛇一出,就直接将妮怜给弄下了马,阻了阿穆圣前进的路。 「守山人!」 第392页 妮怜落马,身子矫捷一翻,一稳住身子,就看到了那把她弄下马的灵蛇。见到灵蛇,妮怜神情一紧,当即便叫出了守山人三个字。 她声音刚落,悠扬的笛声突兀在草原上响起,笛声传出剎那,灵蛇尾巴一扫,便向妮怜攻击了去。 阿穆圣见灵蛇攻向妮怜,翻手就是一掌往灵蛇拍了去,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人,也迅速开始出手。 而这些人出手的同时,百濮百族的人,也开始出手了。 百濮人擅使毒,身上带着各式各样的毒,这些毒,有的对阿穆圣的手下管用,有的不管用。妮怜和阿穆圣在离开回纥前,就知道伦山蛊后现身漠北,这种情况又怎么会没有防备。 带出来的这百来号人,除了那几个明显不正常的中原前掌门,所有的人,几乎都事先服了解毒丸。 解毒丸的功效,是能解百毒,但也不是全部都能防的住,所以,他们的人有的中毒了,有的没中毒。 百濮人武力不行,一开始将妮怜打了个措手不及,紧接着就遭殃了。 况曼他们埋伏地距离战圈不是太远,但楞是不等他们赶过来,百濮这边,就阿穆圣的人几掌拍下去,重伤了一大片。 而灵蛇则只指着妮怜追,完全不去管其他人。 好在况曼过来的及时,在快出人命时,两条长鞭仿佛出笼的巨蛟,从回纥人的掌下,把两个差点要去阎王的百濮人给救了下来。 一救到人,况曼就娇喝了一声:「退后。」 百濮人对况曼不陌生,皆知道她是伦山蛊后的女儿,见她出现,大伙还以为她和孟九重是来救他们的。 「小丫头,找死。」一道戾声响起,阿穆圣掌力一翻,勐得一下往况曼身上拍了去。 「老狗,看看谁在找死。」况曼怼了一句,急急避开他的掌力。 避开剎那,况曼不屑一笑:「老狗,我从地狱爬出来,像你索命了,啧啧,七八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阿穆圣七八年时间,功力竟还和当年一样。 况曼声落,手上其中一条鞭子,如魔乱舞,那利如神兵的鞭子,一扫过去,就齐齐扫断了十几匹马的马腿。 一出手,就给了阿穆圣下马威。 马腿一断,马上的人纷纷从马背上腾空而起,欲避免摔倒下去。 他们刚腾空,不远处,寒光一闪,几道刀锋如激射而出的流星,一化二,二化四,眨眼间就化出了十几道锋芒,朝着这些腾空的回纥高手,迅疾而去。 这是青锋的刀意。 刀意虽是虚无,但却夹杂着他毕生修为,与真刀真枪没什么区别。十几个腾空的人,有几个反应稍慢的,一个照面,就被刀锋打伤。其中有个功力较低的,还直接暴毙在了半空中。 这些人放在平时的确是高手,但是这一次,来围杀阿穆圣的人,就没有一个手上功夫差的。 算起来,最差的可能就属况曼和石家兄妹了。 当然,这是以内力来区分的。在别人眼里,况曼是最好攻破,但在孟九重眼里,他家阿曼,是所有人中最难缠的。 很不巧,有人就认为况曼是软脚虾,想先攻破况曼,让况飞舟和青锋乱心神,以达到突围的目的。。 而这个人,就是阿穆圣。 阿穆圣不傻,当一看到穆元德 、况飞舟,甚至还有神神秘秘的青锋都出现时,他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他不该离开军营,离开五十万大军的保护。前几天军营被袭,必是这些人逼他离开军营的手段。 阿穆圣一生算计,脑袋很精明,一发现自己中计,当即就开始谋划出路。 他挑中了况曼。 在况曼喊出他七八年没长进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孩便是当日许良山上,被他丢下悬崖的女童。 阿穆圣脑袋一转,便想用况曼牵制况飞舟,和那个不知道躲在那里,给他制造无数痛苦的伦山蛊后。 掌力一吸,便欲将况曼吸过去做人质。 况曼轻喝,脚勐往地上一跺,一双腿仿佛生了根,愣是不能那老傢伙得逞的机会。 稳住了身子,况曼双鞭齐飞,乱舞如魔,咻地一下往阿穆圣甩了过去。利鞭索命,阿穆圣老眼一瞪,佝偻的身子,仿佛飞出去的燕子,急急避开攻击。 然而,避开了两条鞭子,却没有避得开时刻盯着他的双剑。 阿穆圣身子刚落地,孟九重双剑伺机而动,勐一轻抛,双剑如飞梭利箭,张狂袭向阿穆圣。 而他,则只远远控制着两剑之间的天珠丝,就完成了这一套动作。 阿穆圣察觉到近身寒芒,身子如矫健之鹘,一个旋身,欲再次躲开。 可惜,晚了一步,他避开的速度,比起飞来的双剑慢了一拍。 阿穆圣老眼一凛,当机立即,一把抓住身边一个属下,挡在自己身前。 危及关头,这个属下挡住了本该阿穆圣承受的攻击,当场丧命。 这一次来围攻阿穆圣的,除了况飞舟他们三个大佬,还有青君与众多血鸦卫,这一场围剿,黎初霁没有来。 虽然况飞舟自认,已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但谁也不知道,这一场围剿会不会生变故,若生了变故,那黎初霁就是圣慾天以后的希望。 至于青蒙和云飞,况飞舟从来没将圣慾天的未来放在他们俩身上。云飞性太跳脱,青蒙较为孤僻,不擅言辞,皆不是接任教主的好人选。 第393页 教主之位,只有黎初霁能胜任。 对外,黎初霁才是圣慾天的少教主,所以,况飞舟没带黎初霁来。 而青君…… 她就有些一言难尽了,她自从到了圣慾天后,似乎就找到了组织,一直呆在圣慾天不曾离开过,一身刀法,也在圣慾天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不夸张的说,青君的刀法造旨已直逼青锋。 刀法之精湛,让所有人都讶异。就是年纪小了一些,若是年纪再大些,内力能媲美上青锋,这女子,绝对会是一个不输于刀魔仲尧的存在。 况曼他们这边高手多,敌方高手也不少,虽然这些高手有些刻板,还不能归于常人,但他们的确是高手。 这些高手,便是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前掌门。 他们不是尸奴,这一点,阿月在刚才奔过来的时候,就告诉大伙了,但他们也不能算是正常人。 他们似乎被阿穆圣和妮怜练成了药人。 生命气息还在,但却没有自己的神智,不知疼痛,成了无情的杀人机器。 而这些个杀人机器,偏保留属于他们的内力与武学造旨,这十几个前掌门,成阿穆圣最大的后手,完完全全牵制住了穆元德和况飞舟,还青锋这三人。 好在先前百濮人突来的一出,各种毒药,废掉了不少阿穆圣的属下,要不然,况曼他们这边人手还有些不用。 在场除了已经打起的人,还有一个妮怜,妮怜武艺平平,但这女人很会玩毒。 刚才况曼他们一赶过来,便有血鸦卫盯向了妮怜,结果妮怜一把毒甩出去,那两血鸦卫当场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不过,现场将毒玩到极限的人不少。 阿月和石郁皆是从小就与毒打交道的人,再加上,那边还有好些百濮族人虎视眈眈,妮怜有再强的毒,都没办法施展,更别说,她被灵蛇纠缠上了。 混乱中,阿穆圣被况曼和孟九重缠住了,完全没有机会向妮怜伸出援手。 而灵蛇纠缠上了妮怜之后,巫胥就空出手,开始帮助穆元德他们杀敌了。阿穆圣所带来的人,最难缠的就是那十几个前掌门。 他们功力高,不知疼痛,只知道杀杀杀…… 这种脑袋里被刻了杀意的机器,一时间,穆元德和况飞舟三人竟还拿他们没办法。 巫胥与这些药人对战了一会儿,似乎发现了关键,他身形一旋,抽身而退,然后站在战圈外,紧紧盯着这些药人。 「穆元德,药人后脑有一根针,这些针控制着他们行动,一旦把这些针拔掉或是打入他们脑中,他们便会失去行动力。」看了一会儿,巫胥立即出声提醒。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况飞舟和青锋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却愣是找不出这些药人的弱点,巫胥只对战了一会儿,就找到了关键。 这,就是百濮与中原人的区别。 每个种族,都有其出色的地方,百濮百族武力不行,但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中原人却是拍马不及。 巫胥一喊出这话,况飞舟他们当即便知,该如何对付这批不知疼痛的杀人机器了。 而另一边,况曼与孟九重的对手依旧是阿穆圣。 这是埋伏的时候,就约定了的…… 阿穆圣的武力并没有高得太出奇,至少在况曼看来,他离况飞舟与穆元德还差很远,这个人最擅长的心计与毒。 毒这一点,还是去过一趟伦山,又和妮怜狼狈为奸后,才学会的。 况曼与孟九重早已今非惜比,两人连手,打得阿穆圣节节败退。夫妻二人默契十足,联手夹攻,在巫胥喊出药人弱点的时候,况曼的鞭子,终于第一次缠上了这个老傢伙。 鞭子的目标,直指阿穆圣的首级。 然而这老傢伙老归老,动作却是极为灵敏,察觉到况曼的目的,身子一转,宁愿手臂受限制,也要避开况曼的鞭子。 本来是想举起他首级的鞭子,愣生生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左臂刚被缠住,就立即与身体分了家。 「啊——」一声如地狱恶鬼的惨叫,在草原上响起。 一股不同于常人血液的血,从阿穆圣的胳膊处飞溅而出。 血……竟是紫色? 紫血一落地,当即便腐蚀了地上一大片的青草。 「九哥,小心。」 而恰在这时,孟九重见阿穆圣受伤,正欲追击,这会儿,他已纵身而上,眼瞧着就快抵达阿穆圣跟前。 况曼喊声出口之际,他已经来不及抽身。 眼见毒血就快喷洒到孟九重身上,况曼眼睛一缩,长鞭在空中转了一个弯,急急飞向孟九重,捲住他的腰。 危机关头,孟九重借着况曼的鞭子,一个后倾,险险避开了阿穆圣的毒血。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断了一臂,阿穆圣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看着况曼,那只完好的手,往怀里一摸,极快地摸出一物,拍到断臂之上。 东西拍上去剎那,断臂处的血就止住。 一看到这里,况曼便知,阿穆圣刚才所拍的是药蛊。 用鞭子卷回孟九重,二人对望了一眼,当即一左一右分开,再次夹攻阿穆圣。 另一边,况飞舟他们也凭着巫胥的提示,找到了这批药人的弱点。 三大高手联手,楞是将这批被做成药人的前掌门,给摁了下去。 第394页 这批人,很惨—— 大战中,况飞舟三人也没办法顾忌他们的死活,有的人脑后银针被直接摁入了脑里,当场断了唿吸,有的被弄了出来,却眼睛爆瞪,发了疯。 不过这会儿,谁也没空去管他们疯没疯。 阿穆圣与况曼夫妻对战的时候,见到他的药人被攻破,青筋爆突。 他带出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他很清楚,再继续战下去,今日,他必葬身在这潜龙坝里。 阿穆圣的焦虑虽然隐藏的很好,却被一直注视着他的况曼和孟九重察觉到了。 二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况曼眸底浮出一丝森冷的笑。 急了…… 急了就好,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 况曼心里想法刚升起,孟九重就心有灵犀,配合而上。只见他长剑一挽,贴身而上,锐剑试图刺进阿穆圣的胸口处。 阿穆圣见状,当即拍出一掌,欲把孟九重拍飞。 掌力刚拍出,孟九重就顺势倒飞了出去。而另一旁,况曼脸上适时浮出担忧,喊了一声九哥,身子一纵,就往孟九重飞去,欲救下他。 天衣无缝的配合,没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而阿穆圣在拍出孟九重后,终于找到脱离战场的机会,只见他身子一纵,飞身到就近的一匹马上,单手一拉马缰,就急急奔了出去。 奔出去的时候,他还想去救妮怜,但这会儿妮怜这老妇,已经被阿月和石郁困住了,根本就脱不得身。 妮怜见阿穆圣脱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拼着被阿月杀掉的危险,从怀里摸出那个装有蚀蛊的盅人,勐得一投,投向阿穆圣,抛出蛊盅的同时,大声喊了一声。 「快走。」 她喊出话的同时,还掌风一扫,往阿穆圣身侧拍出一道毒掌,欲为他争取生机。 她转移了心神,话刚落,就被阿月和石郁彻底擒住了。 阿穆圣接住蛊盅,看了一眼妮怜,打马就快速往东原方向奔去。 而这边,况曼也接住了孟九重。 「鱼儿入网了。」况曼看着逃跑的阿穆圣,瞳底透出笑意。 孟九重掀眸,看着跑掉的人,低问:「还追吗?」 况曼:「追,怎么不追,阿娘还在那边呢。」 说罢,她眸子一亮,一把捉住孟九重的手,拉着他,步伐一滑,就往阿穆圣逃走的方向追了去。 而另一边,况飞舟三人,也总算是把那十几个中原武林的前掌门给全部收拾完了,当即便抽出手,开始和青君与血鸦卫一起,收割阿穆圣属下的命。 他们并没有去追阿穆圣,因为,真正收害阿穆圣性命的人,已等在前方。 这一场交战,他们三个,自始自终都没将目光盯向阿穆圣,因为……他的命,已经有人预定了。 没多大会功夫,潜龙坝上,就一个回纥人都不剩了,只有一个被巫胥留下一命的妮怜还苟延残喘。 这还是在巫胥及时出声制止的情况,他要出声慢一点,妮怜便成了阿月的刀下亡魂。 被阿月擒住,妮怜并没有太过挣扎。 因为,她很清楚——她完了! 若是落在中原人手中,她也许还有逃脱的机会,但是落在百濮人手中…… 在百濮长大的她,很清楚百濮对她这种叛变者,有什么样的惩罚。 不过,她不后悔。 就如同她三十几年前,推伦山蛊后入万蛊窟,后又离开百濮,跟着阿穆圣入回纥那时一样,她不后悔。 不管是伦山蛊后还是况曼,都以为妮怜所做的一切,是因为野心太大,但是事实却是,妮怜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野心,有野心的是另一个人,那个她爱上的男人——阿穆圣。 在伦山认识阿穆圣后,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为了阿穆圣所做的,不管是杀当初视她如已出的伦山蛊后也好,颠覆百濮也罢,通通都是为了阿穆圣。 妮怜,其实就是一个为了男人,失去所有思想的可悲女子。 哪怕今日沦落到这般地步,她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 * 况曼追着阿穆圣,一路往前奔。 没奔多久,就听到了前方突然传来的惨叫声。这惨叫声,听着极为恐怖,仿佛是在受炼狱之刑般。 可偏这声音,听在况曼耳里,却是打心底愉悦。 终于……她终于,听到了仇人的惨叫声了! 叮叮噹噹的铃铛声,掺杂在这惨叫声中,况曼知道,她娘动手了。 来的时候,阿娘不愿来潜龙坝。她也不想阿娘来潜龙坝,因为,潜龙坝里有阿爹。 阿娘体内有忘情蛊,若是见了阿爹说不定会激动,所以,阿娘便留在了这边,静等着仇人。 她离开时答应了阿娘,会将当年害她们的那个人,亲手送到她的手里。 这会儿阿娘心底的恨,应该是得到释放了吧。 反正,她在断了阿穆圣一条胳膊后,那压抑在心底的仇恨,就在逐渐散去。 等以后,再将沈镇远杀掉,困锁在心底的阴霾,便能彻底消失了。 「阿娘动手了。」听到惨叫声人,况曼停下脚步,平静道。 孟九重紧紧攥住况曼的手:「嗯,动手了。」 仇人的惨叫声,就在耳边,爹,娘,你们听到了吗? 阿穆圣不止是况曼与伦山蛊后的仇人,同时,也是孟九重的仇人,他们都是阿穆圣野心下的受害者。 第395页 感觉到手心加重的力道,况曼侧头,目光静静地看向孟九重:「九哥要过去看看吗?」 孟九重垂头,眼里闪过丝茫然。 沉默了一会儿,他释然一笑:「不去了,陪我坐一会儿吧。」 况曼:「好。」 二人心情复杂,席地而坐。 耳边惨叫持续,坐在地上的两个人,目光始终看着声音传过来的方赂,他们没有任何交流,就那么静静听着惨叫声。 孟九重轻况曼带进怀里,紧紧拥着她:「阿曼可开心?」 况曼往他怀里缩了缩:「谈不上开心或是不开心。」 刚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她心底的确是悦愉的,但是听久了,脑中却闪过了当年许良山上所发生的事…… 报了仇,但是死去的人,却永远活不过来。 孟九重没说话,胳膊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他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第98章 阿曼想做举人娘子,我自然是…… 蓝天白云。 青草茵茵的草地上, 况曼与孟九重相拥着席地而坐,耳边的惨叫声,让两人眼里都透着丝道不明的沉重。 声嘶力竭的惨叫, 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才停止了下去。 草原终于恢復了平静, 无言相坐的两人目光轻撞,眼底的沉重随着落下的声音,渐渐淡去。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况曼仰头看向天空, 嘴角抿起轻松的笑:「九哥,咱们过去看看吧。」 孟九重颔首, 反手一拉,将况曼从草地上牵起来,二人对望一眼,便往伦山蛊后所在的方向走了去。 一座小山坡的后方, 伦山蛊后一身黑色锦袍, 沉沉肃立, 白净的手上撑着一把精緻的蓝伞, 伞骨上垂落着几个小铃铛。 在她脚边, 蜷缩着一个……看不出形状的人。 这人已没了唿吸,死前受过极大折磨, 四肢尽断, 身上爬满了不少虫子, 眼睛和舌头似乎被虫子吃掉了, 全身都被紫色的血浸泡,死了那张脸还依旧露着痛苦,看着极为狰狞。 伦山蛊后一身萧瑟, 黑黝的眼睛,静静盯着脚下这个已死了的人。 大仇得报,可她和况曼二人一样,却没有一丝高兴,脸上反而透着沉寂。 「阿娘。」 身后,清脆的声音将她唤回神。 伦山蛊后眼底的落寂,仿佛这道声音冲散,又有了光泽。她转身,看向爬过山坡的况曼与孟九重,然后朝他们轻轻一笑。 「来了。」 况曼嗯了一声,举步走下山坡,来到伦山蛊后身侧。 她垂眸,瞥了眼阿穆圣的尸体。 看了两眼,况曼挽起伦山蛊后的胳膊,带着她,慢步走上山坡,尽量放轻语气,道:「阿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况曼很明白伦山蛊后的心情,大仇得报,但遗憾却太多,而最大的遗憾,便是阿公…… 所以,哪怕报了仇,她也不开心。 唯一算是庆幸的,是她还活着。若她当年,真死在了许良山上,阿娘报完仇,许是…… 伦山蛊后将蛊灵伞收起来,轻拍了拍况曼的手:「我要回伦山了。」 况曼眉头轻蹙:「阿娘不多陪我一段时间吗?」 这才刚来中原,怎么就又要回去了。 伦山蛊后嘆了口气:「阿曼,阿娘的命是你大姨用一身血换回来的,阿月与你同样,皆是我最亏欠的人,在阿月未继承蛊后之前,我得帮她将伦山守好。伦山陋习太多,我需要将毒瘤肃清,让她能安安稳稳地坐上蛊后这个位子。」 离开伦山前,她虽震慑住了不少人,但伦山沉疴已久的恶习,又岂是一次两次威胁就能改得过来的。 阿穆圣死,她也算稍稍得到慰藉。至于另一个躲起来的仇恨,那就等他露出尾巴再说。 阿曼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有阿曼在,沈镇远这笔帐,算清不过是早晚的事。 况曼:「阿娘不欠我。」 伦山蛊后轻轻一笑:「阿月快成年了,伦山事比较多,阿娘回去一段时间,等阿月继承蛊后的位子,阿娘就能回来陪你了。」 况曼:「那阿娘去吧。对了,阿娘可以留下啥联络方法吗,要不然,我想给你去信,都不知道往哪里送。」 伦山是真封闭,百濮好歹还有路可以进去,伦山却是完全没路进去,一进去,就会被伦山外的瘴气淹没,没点本事的,都走不到伦山就会死在这些瘴气里面。 去年九哥让人调查伦山,也只敢在伦山外围调查,探子们根本就不敢入伦山。 调查了一趟,除知道她是在三年前继承蛊后,并是用亲姐一身鲜血换来的蛊后位子,什么都不知道。这消息怕还是伦山为了让人知道蛊后换了人,特意放出来的,九哥还因这个消息,让她远离她来着。 伦山蛊后:「伦山往东十里处有个小风镇,小风镇里有家青山药材店,你要送信,就把信送到这家药材店吧。每隔一月,伦山都会往这个药材店送药材,我回去后,会吩咐去送药材的人多留意。」 况曼点点了头。 伦山蛊后轻摸了摸阿曼的头:「去潜龙坝将阿月和巫胥他们叫过来吧,我现在就起身回伦山,阿曼,石郁就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他。」 况曼郑重道:「阿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兄。」 她已经拜託了清锋师伯,让他指点石郁的刀法,所以,石郁这里完全不用担心。 第396页 不过这事,没必要告诉阿娘。 阿娘受忘情蛊影响,一点阿爹的消息都不能听,所以,还是就这样吧。 伦山蛊后欣慰一笑:「去吧。」 「阿娘保重。」况曼嗯了一声,回身看向孟九重。 孟九重朝伦山蛊后施了一礼,也道了声保重,转身去将阿穆圣断掉的四肢和躯干捡起来,便和况曼一起下了山坡。 圣慾天百里之外的五十万大军,还得靠阿穆圣的尸体去震慑,得弄回去给镇北侯。 阿穆圣一声毒血,孟九重在捡他尸体的时候,伦山蛊往他尸体上洒了一把药粉,让他的毒血,不再具备腐蚀性。 伦山蛊看着离开的况曼和孟九重,瞳低闪过丝丝感伤。 * 潜龙坝。 一场大战之后,归于宁静。 青锋站在况飞舟身侧,看着况曼离去的方向,沉声道:「弟妹就在前方,你不去看看?」 况飞舟微仰着头,没有说话 ,只静静地看着那边。 「事情解决了,我要回圣慾天,你要一起走吗?」见况飞舟一声不吭,青锋嘆了口气。 造化弄人,他与弟妹年轻时蜜里调油,羡煞旁人。谁能想到,如今却成了这样…… 若是因为无情,而成今天这局面也罢,偏他们不是无情,而是有情却不能相守。 况飞舟收回视线:「走吧。」 青锋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往圣慾天去,刚转头,就看到那边和巫胥他们站在一起的石郁。 青锋嘴一张:「石家小子,要不要随我去圣慾天?」 上次阿曼说了,让他指点一下这小子。 刚才对战的时候,他分心神关注了一下,这小子的刀法……看着和他们圣慾天的刀法有些相似。 他的刀法,似乎出自与圣慾天,但又有些不同…… 先不管这些,把人给弄去圣慾天,回头多探几次,说不定就知道原因了。 石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前辈可以先等一会儿吗?阿曼还未回来……」 那意思,就是要去圣慾天,也得先和阿曼说一声。 况飞舟听到青锋的话,抬头,往石郁和阿月身上看了一眼,见阿月容貌与阿曼有几分相像,当即便知道了他们是谁了。 他知道石竹月带了一双侄子来漠北,但却一直无缘相见。 这会儿看到了这两兄妹,又不由得恨起了阿穆圣。 忽地,他觉得让阿穆圣这就么死了,有点太便宜他了。 瞅瞅他把竹月一家祸害的多惨,三十年,三代人…… 想到这里,况飞舟眼睛一凛,骤然看向那边被捉住的妮怜 。 他冷哼一声,轮椅轻转,无形内力从轮椅下倾泻而出,勐得震向妮怜。 妮怜本就受伤严重,哪经得起他的内力。内力一撞上她,她就呕了血。 沉默间,况曼与孟九重的身影从草原另一边出现了,两人速度很快,眨眼便和大部队汇合了。 「师父,阿穆圣的尸体。」两人一到,孟九重将阿穆圣放到了穆元德脚下。 穆元德轻嗯了一声,让血鸦卫将尸体立即拿去前方交给镇北侯。 镇北侯那边,所率士兵并不多,拦阻不了五十万大军多久,所以需要阿穆圣的尸体,扰乱回纥军心。 那里有五分之一是阿穆圣的信徒,一旦他的尸体出现,五十万军将溃不成军,根本没时间继续与镇北侯纠缠。 血鸦卫正欲带着阿穆圣的尸离开,刚被况飞舟内力震伤的妮怜,在看到阿穆圣尸当下,突然激动起来,她用力挣扎,似乎想脱开束缚,去将阿穆圣的尸体夺回来。 「阿穆圣……」一声道声嘶力竭的唿唤声,从妮怜的嘴里传出。 一声之后,声音便沉了下下去。 妮怜一双眼睛,随着这一声唿唤,顿时失了色彩。 她怔怔地盯着阿穆圣的尸体,脸上死寂一片。 没人去管妮怜的伤心,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觉得妮怜值得同情。 这其中,还包括百濮的人。 况曼向阿月和巫胥道了一声,说她阿娘在前方等他们,让他们赶紧过去。 阿月和巫胥颔首,告别在场众人,便前去与伦山蛊后汇合。离去前,阿月将石郁叫到一旁,两兄妹不知道谈了些什么,离开时,阿月的眼睛有些发红,而石郁也埋着头,一看心情就不好。 这一别,若不出意外,这对兄妹再见的机会屈指可数。 除非阿月踏出伦山,要不然,他们是极难再相见。 送走阿月和百濮众人,孟九重走到石郁身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石郁勉强扯了个笑。 况曼来到况飞舟身侧,推着轮椅,慢吞吞往前走:「阿爹,我要回中原了。」 这边的事,差不多处理完了,后续就看朝廷的发挥了。 如此好的局面,若朝廷还不能处理,那姜鲁皇室,怕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况飞舟神情一顿:「回中原?不在圣慾天?」 况曼:「我还要去百濮取泪藤,呆在圣慾天,怎么带阿娘回家。」 她刚才问阿娘要送信的地址,可不是随便问问,而是为了方便以后联繫阿月。阿月曾说过,她会弄地萧给她,等阿月回去后,她就立即发信过去,让阿月帮忙从伦山弄个地萧出来。 拿到了地萧,她再出发前往百濮,有在这大草上救下百濮众人的情分,再入百濮已不难。 第397页 还有便是她的异能快升级了,她得回到中原,找一处大山将异能升上去。 异能升级,漠北这边不行,大草原的生机供不了她异能升级。 况飞舟微垂头,沉默片刻:「回中原后自己当心,沈镇远躲在暗处,一直未有行动。以前,我一直以为咱们家的这场悲剧,主导者是阿穆圣,但是……最近圣慾天发现了一些东西,阿穆圣说不定,只是沈镇远刻意推出来,搅乱我们视线的人。」 况飞舟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该向况曼透露一些东西,避免她什么都不知道,最后被算计了去。 他知道自家女儿聪明,想算计她不易,但还是提醒一下。 况曼黑眸一沉:「阿爹是说,沈镇远才是真正的阴谋家?」 况飞舟:「也不一定,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他们两人的合作,也许是各取所需,但是沈镇远比阿穆圣更沉得住气,心思也更加紧密。在我们看来,沈镇远似乎是被阿穆圣牵着鼻子在走,但暗地里,却是阿穆圣被沈镇远推着走。」 况曼困惑:「此话怎么讲?」 况飞舟:「阿穆圣的阴谋暴露的太蹊跷,他汲汲营营这么多年,都没露出狐狸尾巴,为何你娘刚回来寻仇,江湖上就多出个孟寻?这个孟寻,还是阿穆圣的人。阿穆圣远在关外,就算是为了天玄令,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行动。我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阿穆圣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入安排人手入中原武林,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试图用他转移你阿娘的注意力,暗中推着阿穆圣插手。阿穆圣自认聪明,却落入别的圈套,却还不自知。」 这一点,从矛头开始指向回纥枯鹤院时,况飞舟就开始疑惑了。 他去年曾深入过一次草原,那时虽只为了给阿曼出口气,但他却在草原上发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再串联起败得这么快的阿穆圣,困惑颇久的问题,隐隐有了答案。 况飞舟:「穆子淳早早便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子,他与沈镇远在未出事之前,关系极好,可偏沈镇远却要除掉穆子淳,若是穆子淳不出事,他的赤阳堡前途更光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况飞舟嗤笑一声:「依他之心计,可不像是一个为了亲姐,就受人威胁的人。」 「他与阿穆圣合作,背后必有他的原因。是何原因,我们都不清楚,但从你泾山上发现的事来看,他所图不小。」 况曼:「阿爹是说,他另有目的?」 况飞舟点头:「就是不知道,他做这些,最终目的是为了什么?」 况飞舟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看向况曼:「这些事,阿曼你别插手,你专注于解开你娘的忘情蛊就好。正好这事你接手了,我可以抽出手来调查一些事。」 况曼:「阿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况飞舟:「是发现了一点东西,但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要不多久,应该就能解开所有谜团了。」 不久前,有一个牧民进了关。 据他属下说,这个牧民在草原上也算是名人,每年都会出关入关好几次,那段时间,正是回纥点兵准备出发的时候,以防万一,他就多调查了一下,一调查竟发现,属下所禀报的这个牧民,曾在苏兰马场出现过。 苏兰马场是拓跋吉的私人马场,这个马场据说,是由他的宠妃盛妃在打理。 以前他们只知道这个盛妃是拓跋吉的心头好,一直深入简出,极少在回纥以外的地方露面,所以并没有太去关注她,但是从泾山收罗出来的信件却指出,这个盛妃是沈镇远的姐姐——沈兰。 沈兰管着苏兰马场,而在苏兰马场上出现过的人,却乔装打扮入了关。 这个人入关后第三天,他一查觉情况不对,就立即派人去追,结果一追,追去了江南。到了江南,这个人就彻底失了行踪,让他的人再找不到出他。 在江南失踪……或许沈镇远就在江南。 这两人会面的时间太蹊跷,正是回纥大军开往青阳前的时候。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键? 况曼见况飞舟也没弄明白这其中关键,便也没多追问,她道:「阿爹若有情况,记得叫人通知我,在拿到地萧之前,我都在东义县。若我不在,你将信放在东福客栈里就行。」 况飞舟轻嗯了一声。 和况飞舟道了声别,况曼回身,举步往孟九重走去。 「阿兄,你就和师伯一起去圣慾天吧,等你刀法精进后,我和九哥来接你。」 石郁情绪还有些低落,勉强扯了个笑,轻嗯了一声。 在离开伦山后,他就明白,自己以后是一个人了,虽然知道,但真正和阿月分开,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况曼见他这个样子,嘆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要不,以后再来找师伯,你和我们一起回东义县吧。」看着就像个被抛弃的小可怜般的石郁,况曼默了默,突然道。 他这样子,还真有些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圣慾天。 石郁抬头:「不必,阿妹不担心我,你们回去吧。」 石胡忧郁的是和阿月再难相见,而并不是住在哪个地方,对他来说,中原漠北都是陌生地方,在哪都一样,圣慾天其实很好,这里的人都是用刀,在这里,他应该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况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行吧,要是不习惯,你就让人传信给我,我来接你。」 第398页 况曼嘆了口气,转头和孟九重对望了一眼,二人,向在场各位告辞,并肩,慢慢往青阳关走去。 等他们走后,青君也向况飞舟和青锋告辞了。 乌山守墓人,在找到那个能开墓的人时,守墓的使命算结束了,她……要去找沈闻秋,找个陪她度过那段孤寂时光的沈闻秋。 一群人在大草原上分别,各自去了各自的地方。 …… 阿穆圣虽死,但围绕姜鲁与回纥的较量却依旧在持续。 阿穆圣的尸体果真发挥到了不小的作用,圣慾天百里之处,当回纥五十万大军,看到他们神在世间的发言人,被人砍断四脚,死无全尸的时候,顿时乱了。 信仰的崩塌,让这些人仿佛失了主心骨,六神无主,已完全没心思和镇北侯继续开战。 却在这时,那躲去东原的巫马逐丹现身,迅速接手这五十万被带出回纥的大军。 巫马逐丹一出现,便想将阿穆圣的死,扣在中原头上。义愤填膺地大声指责中原,说中原人杀了他们的大祭师。 然而,却在这里,这五十万大军中却出现了别的声音。 有个将领质问巫马逐丹,为什么在现在才出现? 中原人与回纥本就是仇敌,大祭师身份极为重要,却因为龙王血孤身去东原,并道若不是巫马逐丹无能,办事不利,不能将龙王血送入回纥,大祭师怎么会来青阳关? 同时,军帐中还传出了阿穆圣的死,是拓跋吉阴谋的话。 因为拓跋吉想要夺枯鹤院的权,他为了收拢权利,不惜设计让大祭师亲赴青阳关,然后,大祭师被中原人杀死。 这种传言,比巫马逐丹将大祭师之死扣到中原身上,更具备说服力。 所有人都知道,中原与回纥是世仇,大祭师出现在青阳关,中原怎么会一点动作都没有。而且,大祭师是回纥神灵的代言人,中原人怎么可能算计得了他,只有自己人,才能算计到他…… 这种传言,一开时只有零星一点,但随着时间过去,传言越来越凶,甚至有几个将领不服巫马逐丹,带着自己的人马,跑入了大草原。 这期间,镇北侯已退回了青阳关。 当接到草原上巫马逐丹没办法镇压这五十万大军时,他与四王爷都笑了,事情果然如孟九重那小子所设想的那样。 大祭师的死,是回纥内乱的一副催化剂。想到回纥会因为内斗,而暂歇与中原争斗,二人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十年,哪怕这场内斗只持续十年,让中原边关十年不出战事,姜鲁国力都会大大的提升。 边关常年争战不休,姜鲁的国力,确实如况曼所猜的那般,有些不堪负荷。十年安稳,足够姜鲁修养生息,做好一举拿下回纥的准备。 不过,这两人心里虽然这么想着,眼睛却都瞄向了回纥。 想看回纥内斗到底会走到哪一步,看看中原有没有下手的机会,若是有,那不用等十年便能踏平回纥。 回纥可汗拓跋吉的动作也很快,刚接到阿穆圣死的消息,便立即将二祭师给推上了大祭师的位子。 这个新鲜出炉的大祭师上位,在镇北侯与四王爷的操作下,竟没能力镇压枯鹤院的信徒。 这些信徒反倒因为他上位太快,竟隐隐有了不服他的趋势,这也就还差一个代领人,若是现在一个威望不弱于新大祭师的人出现,回纥定会立即陷入大乱之中…… 国与国之间怎么对弈,已不是况曼和孟九重可以插手的。灭掉一个心头大患,两人心底都松了口气,回去的路上,二人携手,游戏山玩水,慢吞吞往东义县赶去,在路过许良山的时候,况曼还去许良山上小住了几天,给她阿公扫了扫墓。 这期间,况曼将况飞舟告诉他,有关沈镇远的事,告知了孟九重。不过现在沈镇远尾巴藏得太紧,就算知道他有问题,也是一筹莫展。 * 东义县还是那么热闹,还没入城呢,抬眼一看,大街人潮如流,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今儿城门下,柯秀才终于将他文书的那份工作交出去了,在城门口记录出入的文书,换成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说陌生,不陌生,但要说多熟吧,况曼和他也不算熟。 在城门口做着衙门文书工作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兴远府和孟九重做了一段时间邻居的苏秀才。 这苏秀才有个妹妹,叫苏月。 那时他和孟九重做邻居,没少带着苏月上孟家与孟九重吟诗做赋,况曼第一次去兴远府,来给她开门的就是苏月。 况曼最后一次见这对兄妹俩,是去金虎帮的路上。从那之后,她就再没听说过这两兄妹消息,回了东义县,也没听孟九重提起过。 况曼远远看着这个人,撞了撞孟九重:「九哥,你瞧。」 孟九重顺着况曼的视线看去,随即额间就闪过了丝不喜。 「他怎么会出现在东义县?」况曼疑惑。 她似乎想到什么,转头,水灵灵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孟九重:「九哥,今年二月是不是有场乡试来着,你这……错过了……」 当初刚来东义县的时候,她还因为娇黛黛那羡慕的眼神,心里想着,让九哥去考个举人回来,让娇黛黛继续羡慕呢。 这一晃,都错过时间了。 自从去年入了秋之后,她和孟九重就东奔西走,不知不觉,现在已是盛夏了,再过两个月,就又是一年中秋了。 第399页 这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乡试三年一次,错过今年,他要考就得再等三年了。 孟九重抿嘴,笑道:「阿曼觉得我该去考举人?」 当初去考秀才,只是因为他要入江湖,想为自己弄一个掩饰的身份。 这身份要与武林人的身份截然不同,让人完全联想不到。 但事情发展得太快,所有的事,仿佛在他入江湖那一刻,就定好了般,这个秀才身份,除了一开始迷惑住了刘元恺外,就没发挥过什么作用。 到如今,这层身份已经完全没用了。如今的他,已不再忌惮曝光孟泽之子这重身份。 师父重出江湖,虽然他与各大门派之间的恩怨还未解开,但以师父之能,这些陈年旧怨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彻底清算完。 毕竟,回纥那十几个药人,可是有好几个还活着。 当年结仇,便是由这些掌门被杀而结上的仇,如今真相大白,师父没有杀害他们,真正害他们的是阿穆圣。 这些人怎么被阿穆圣弄去的,这可能就得问问沈镇远。 阿穆圣一个外族人,在中原不敢大张旗鼓,只能行诡计,就算是行诡计,想要拿住这么多掌门,也非是易事。这后面,肯定有人在暗中相助于他,而眼下,这个能帮他的除了沈镇远,没有其他人选。 等师父处理完边关的事,带着那几个疯掉的掌门回来,这笔旧帐,差不多就到此就结束了。 而他孟泽之子这层身份,再不会兴起任务波澜,那些贪婪的人,若再敢打凝血剑的主意,他不介意让他们都成剑下亡魂。 况曼听到孟九重别有意味的反问,瞋了他一眼,巧道:「你要考上了,我可是举人娘子。」 孟九重哂然一笑:「那等三年后,我去试一试。」 况曼微怔:「真去啊?」 孟九重深眸注视况曼,认真道:「阿曼想做举人娘子,我自然是要努力一下。」 况曼眨眨眼,一本正经点头:「那我就等着九哥让我当上举人娘子。」 二人说笑了两句,目光一起转到苏秀才身上。 况曼盯着这个人,疑惑道:「奇怪,他不是在兴远府吗?怎么到东义县来做文书了?」 孟九重:「应该是落榜了。当初在兴远府时,他那房子是租来的,如今距离乡试已过去四个月,落榜后,他自然要想办法谋一生计。秀才身份在府城并不算多突出。东义县极缺这种识文断字,又有秀才功名、并还能放下读书人身份的人。他来了,只要递个贴子去县衙,县太爷必会给他安排事情。」 况曼眼里闪过恍悟:「所以,他这是跑到东义县来谋生了。」 说到这里,况曼眼睛一瞪,突然问:「对了,他那妹子苏月嫁出去了吗?」 在兴远府时,这个苏秀才总是带着苏月出行,苏月就差没被他明码标价了,也不知道最后这苏月有没有嫁出去。希望这苏秀才有点良心,别太坑妹子。 苏月那个女孩,虽只见过两个次面,但从她去了兴远府后,她便不愿随苏秀才之意,继续来自家这点,就不难看出是个识趣的姑娘。 遇上个这么个将她当货物估价的哥,也是为难她了。 孟九重摇头:「不清楚,我在兴远府时,一直忙着调查孟寻与吕督师的事,他们兄妹俩的后续,我并不清楚。」 那段时间仇人刚现行踪,他哪还时间关注这两兄妹。 「算了,不管他,只要别再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就行。」况曼耸耸肩,抬步往城里走去:「咱们的督师不久换了人,据说姓林,别叫错了。」 况曼和孟九重去百濮之前,不是在十里亭外遇上周钦差和吴县令吗,那时两人正在接迎陇西搬来的救兵,这个救兵不是别人,正是四王爷提过一嘴的武阳。 这人是皇帝的表亲,对皇帝最是忠心,一和周钦差汇合,就开始着手调查兴远府的官员。吕承风被重点调查,调查结果,是他和回纥的勾结并不深,也没做什么有损害姜鲁的事,倒是兴远府的知府,这个人不声不响和回纥勾结的深。 不对,也不能说和回纥勾结,因为,他并不知道与他有交易的人是回纥人,他是和泾山土匪来往密切,收了不少这些回纥土匪的贿赂。 那吕承风每次剿匪都没成功,就是他在通风报信。 年前凤凰寨三张通缉令,他也只是意思意思贴一下,毕竟被凤凰寨杀掉的那位回乡官员,在朝堂上朋友不少,他死在凤凰寨土匪的手里,要是一点都不行动,不用等着上头的人调查,他就完了。 吕承风虽与回纥之间关系不深,但这个人中了石竹月的蛊,他一直没有找到解蛊的办法,不等武阳侯调查结果出来,就一命呜唿了。 目前,兴远府已在三个月前换了一个督师,这个新督师姓林,为人如何暂时还不知道,只知道这人手段不错,才上任三个月,就把吕承风弄出来的烂摊子给结了尾,知府也换,换成了谁况曼暂时还不清楚。 因为换了督师,她娘那张通缉令也被撤销了,新上任的督师,将她娘与赤阳保和吕承风之间的纠葛,定义成了江湖恩怨,不在官府通缉范围之内。 倒是东义县这汲汲营营,一直想升官的吴拥,到现在还没有升官,至于原因嘛,况曼就不知道了。 况曼和孟九重说着话,往城里走去。 第400页 「况娘子和孟秀才回来了,好久没看到二位了。」刚走到城门口,守城的士兵就乐呵呵朝二人打了声招唿。 况曼和吴县令泾山合作过一次,离开前,还将从童川那里得到的回纥探子信息,给都了吴拥,让他肃清东义县,在县里,她和孟九重也算是吴拥的自己人,所以不管是守卫还是县衙里的捕快,和况曼都熟悉,走进走出都会打一声招唿。 「小哥今天是你当职啊。」况曼看着这眼熟的守卫,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唿。 守卫士兵:「是啊,况娘子还记得小的。」 「哪能不记得小哥。」 记不记得,只有况曼自己清楚,就算记不得也眼熟。 「九重兄,好久不见。」况曼这里正和守卫打着招唿,那边,做着出入记录的苏秀才突然朝孟九重喊了一下。 看到孟九重,这苏秀才似乎很高兴,他放下笔,从桌案后面走出来。 「苏兄。」孟九重朝苏秀才拱了拱手。 他现在是江湖人打扮,与往日的书生形象截然不同。 苏秀才似乎这会儿才看到孟九重这身异于往常的穿着,他楞了楞,目光落到孟九重身后所负的剑上,有些惊异道:「九重兄这是……」 孟九重客气道:「出去办了点事。苏兄,在下就不打扰你办公了,回得清闲了再聚,告辞。」 说着,孟九重回身,往况曼看了一眼。 况曼会意,朝守卫兵点了点头,便和孟九重一起离开了城门。 苏常杰翕了翕嘴,本欲再说些什么,却不想,孟九重和况曼步伐极快,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眨个眼就进了内城。 苏常杰盯着孟九重身上的剑看了一会儿,转身,弹了弹身上的衣衫,朝守城的士兵道:「周兄弟,这九重兄不是秀才吗,怎么还武刀弄剑了。」 「秀才武刀弄剑有什么奇怪的,咱城里那蓝府住的也是个书生,手上功夫同样不错。」周守卫呵呵一笑,开始继续检查进城的人。 自从东义县被回纥人光顾几次后,县太爷就极重视东义县的治安,生怕东义县里又混进了回纥人,所以,这两三个月,东义县出入都查得极严。 「是吗?」 苏常杰低喃了一声,走到桌案前坐下,目光眺望着城门,眼里划过若有所思。 第99章 失踪的人与灵泉山庄 东义县, 南街。 泾山一役,南街在修养了几个月后,恢復了正轨。街道上, 腰悬兵器, 大口吃肉, 大声划拳的江湖人,比况曼离开时多了许多。 东福客栈宾朋满坐,娇黛黛单脚踩在板凳上,不知和客人在争辩什么。 说了两句, 把那客人说得面红耳赤,她乐不可支, 拎起桌上的酒壶,豪爽地喝了一口。 况曼刚走到自家家门,一侧头,便见她昂着头, 正豪放地喝酒。 她眼睛一亮, 脚步轻转, 便想去东福客栈。好久没见娇黛黛了, 有点想念她的花雕酒了。 虽然那次喝酒, 她除了辣,啥味都没喝出来, 但就是想再和她喝酒。 前不久她答应师伯, 要给他弄上好的酒送去呢。她得先去探探娇黛黛还有多少花雕, 要是多的话……看看能不能均点给她。 要是不愿意的话……咳咳咳, 她也不介意做一回梁上君子。 「先回家吧,回家梳洗一下,休息好, 等她客栈快打烊再去。」 刚推开门,准备叫况曼进屋的孟九重,一掉头,就见她身子对着东福客栈,一只脚已经兴沖沖地跨了出去。 他润眸一蹙,立即出去手抓住她。 东福客栈人龙混杂,就算想和娇黛黛聚一聚,最好也等人少的时候再去。 况曼抬头,瞅了瞅孟九重。 「行吧,那晚点再去。」她耸耸肩,随即眉毛一弯,笑眯眯道:「娇黛黛的酒窖里有不少好酒,我前不久不是和师伯打了赌吗,师伯这人没啥爱好,就好这一口,回头咱们找娇黛黛买一些,给师伯送去。」 「好。」孟九重一笑,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入屋里。 「郁战,我回来了。」一进屋,况曼抬头就瞧见郁战在噼柴。 况曼进屋,孟九重转身,准备把大门关上。 大门在快要完全关上时,他视线一抬,便瞧对街客栈里,娇黛黛撩着头耳际垂髮,笑眯眯地看着孟宅。 孟九重神情微顿,隔空朝东福客栈里点了点头。和娇黛黛打了打招唿,他麻利地将门关上,隔绝对街那别具深意的打量。 关上门,孟九重额头轻轻蹙了蹙,突感脑门有些胀。 当初他本不欲安家在南街,因为南街这边太复杂,一个不小心,就会牵扯进江湖恩怨。 但郁战与崔言却都说,住在东福客栈附近最好。因为,东福客栈的消息最灵通,他住在这里,可以就近观察出入东福客栈的人,从这些出入的人员中,分析出有利于他们的消息。 做了这么久邻居,因他时常出门的缘故,他什么都没观察出来,他和阿曼反倒是被娇黛黛观察了个彻底。 唯一庆幸的是,阿曼误打误撞对了这娇掌柜的味,两人莫名其妙看对了眼,让这娇掌柜帮了他们不少忙。 可是,帮忙归帮忙,他却不希望阿曼和娇黛黛走太近。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心底莫名就生出一种直觉,总感觉阿曼和娇黛黛走得太近,他可能会倒霉…… 第401页 「公子,夫人。」郁战听到唤声,停下动作,扫了扫衣服上的灰尘,赶忙迎了上去。 嘶哑的声音里透着喜悦,显然,郁战很高兴两个主子能安全回来。 边关一战,郁战并没有参与,只偶尔送一两封信去青阳关。在这期间,他一直和郁方住在苍山,他也是昨天才从苍山回来。 这不,一回来就开始暖房,把久没人住的房子打扫干净,这会儿正准备噼些柴,砌在屋檐下,方便孟九重取用。 「你什么时候下山的?」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房子,况曼笑问了一句。 郁战:「昨日才到。」 孟九重走到院子:「苍山那边,郁老和沈闻秋都还好吗?」 「都很好,沈公子这段时间,经脉已经完全修復,倒是沈罗衣……」 郁战欲言又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况曼一瞧他这模样,就知道沈罗衣起么蛾子了。 「沈罗衣怎么了?」况曼抬头,疑惑问:「上次你不是去信,说这女人被穆前辈失控给震伤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还掀么蛾子了?」 况曼对沈罗衣并不熟,甚至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沈罗衣在赤阳堡覆灭前一夜,被穆元德带回了苍山,在此期间,况曼就只在黎初霁中蛊回中原后,带着他去过一次苍山,去的时候,沈罗衣避开了她和孟九重,所以,她与沈罗衣并没有交集。 有关沈罗衣的事,况曼皆是从郁战去的信里听说的。 她知道这个女的在赤阳堡被灭之后,似乎钻进了死胡同里,埋怨沈闻秋,恨穆元德…… 对于她的这种恨和埋怨,况曼不置可否。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她选择了亲爹,无视亲娘之死,甚至装作一无所知时,她与沈闻秋和穆元德就已背道而驰。 也不知道后面,穆元德抽出手后,会如何处置这个外甥女。 郁战垂眉,想了想道:「在公子来信,说要回来的这段期间,沈罗衣多次想离开苍山,前几天还拿了我师父新研究的一味毒,想毒死沈公子。」 况曼一震:「毒死沈闻秋?」 就算与沈闻秋所选不同,沈闻秋也是她亲哥,下手毒死他…… 这女孩心坏了—— 一翻脸,就一丝挣扎犹豫都没有,就要置从小宠她疼她的亲兄于死地。 毫无情份可讲……这女的,没救了。 没看沈闻秋在明明得知父亲杀掉母亲之后,还在仇恨旋涡中挣扎了这么多年吗,一直忍无可忍,到再为沈镇远找不到藉口,才下定了决心,想为母伸冤。 可就算是做了决定,一开始,也犹犹豫豫,内心备受煎熬。 况曼双眉紧皱:「她既然要走,让她走就是。她心不在这边,继续留下去,是个隐患。」 郁战:「沈公子也是这么说的,但我师父说,要等盟主回去之后再说。师父担心,她离开苍山后,会将苍山暴露出去。」 苍山是他们的退路,在未找到新的较为隐秘的据点前,苍山暂时还不能被人知道。 特别是沈镇远…… 盟主体内的邪心焰不知何时才能彻底解除,若是沈镇远知道盟主在苍山,并会再次失去心智自囚苍山时,暗动手脚,盟主许是会出意外。 况曼撇撇嘴:「穆前辈就不该带她回苍山。」 用一生自由,换取穆仙儿一双儿女安然,结果却换来了一个白眼狼。 早知如此,当日剿灭赤阳堡时,就该将沈罗衣一起弄死。 孟九重深嘆口气:「谁知道她会是这般性子。」 当时沈闻秋记挂沈罗衣,拖着一身伤,也要去将沈罗衣救出来,而师父也不愿意穆仙儿的女儿,受沈镇远连累…… 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孟九重看向郁战:「回头你调些人手,注意着一点苍山,郁老说的有道理,苍山那里是师父的退路,在没解决沈镇远之前,确实不宜暴露。」 说完沈罗衣,郁战突地想起昨儿刚回来遇上的人。 他紧了紧眉:「公子,昨日我回来时,那曾在兴远府与咱们相处过一段时间的苏秀才,就上了门,说是找公子叙旧。」 对于这个苏秀才,郁战与孟九重同样,都有些不喜。 偏这人能耐的很,他才入城没多久,就寻上了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这里的。 况曼:「我们已经在城门口撞上过他了。对了,他昨儿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他妹妹苏月一起来的?」 这才况曼最想知道的。 况曼这人有些护食,这种护食到了男人身上也是同样。 孟九重是她的男人,她讨厌一切带着心思接近孟九重的女人,甭管孟九重有没有那心思,她都讨厌。 以前她也讨厌娇黛黛,要不是和娇黛黛相处过程中,发现她对孟九重没那方面的心思,只是羡慕他那层秀才的皮,她定做不到和她有说有笑。 「苏小姐未上门,但苏小姐已来了咱们县里,他们兄妹目前住在杨县丞的隔壁。」 郁战虽然是昨日才回来的,但对东义县的事,却是瞭然于心。 况曼眨眨眼:「那不是给吴大人带了一顶帽子的,前师爷的院子吗?」 郁战点点头。「前师爷被问斩后,那房子就一直空着,苏秀才做了衙门文书,又带着家眷,吴大人就将他们兄妹,暂时安顿在了那院子里。」 第402页 郁战顿了顿,眼睛暗戳戳瞄了瞄自家两位主子,埋了埋头:「据崔大叔说,苏秀才每日下工后,都会带着苏月去杨县丞家做客,最近这几天,听说,杨县丞与他夫人关系似乎有些不大好。」 况曼眼睛一亮,觉得有八卦:「然后呢?」 郁战:「然后便是,沐家的沐戈楼公子,最近总是出门,跑来东福客栈。」 况曼瞥了郁战一眼:「能一次把话说完不,沐家公子又和苏家兄妹有什么牵联了?」 那沐家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蓝庐书生的大舅兄。 这人心肝有点黑,蓝庐书生和沐锦云成亲,他一副散功药将蓝庐书生毒倒,让他成了软脚虾,这两人成亲都已八九个月了,至今沐锦云还未怀上。 据说,蓝庐书生身上的散功药才解开没多久,小两口现在正在努力制造下一代。 郁战:「我不大清楚,反正这苏家兄妹不知道怎么就和沐老爷认识了,苏公子除了去杨县丞家,去的最多的就是沐府。而沐公子自从苏月常去沐府后,就整天往东福客栈跑。」 况曼听后,呵呵一笑。 虽然郁战没明说,但只要耳朵没聋的都听得出来,这姓苏的,是打上了沐家的主意。 啧啧啧,活了两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 真怀疑,他这人品,是怎么考上秀才的。 罢了,反正这些事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就当听个稀奇吧。 况曼这里想着苏家两兄妹怎么作妖风,也作不到她头上来,却不知,那苏秀才已经打起了孟宅的主意。 才从城楼处和孟九重打过招唿没多久,苏常杰就以有私事要处理的藉口,从城门口迴转了内城。 回到家,见苏月拎着蓝子,准备出门。 他叫住她:「阿月要去哪里?」 苏月埋着头,低声道:「大哥不是让我多和沐小姐走动吗,我做了一些糕点,正准备给沐小姐送去。」 苏常杰看了眼苏月手中的篮子,道:「不必再上沐府,孟九重夫妇回来了,你抽空,去拜访一下那位况娘子吧。」 苏月脸上闪过为难:「大哥,况娘子不是寻常女子,我担心,我和她没话说。」 「妇道人家,再不寻常又如何。」苏常杰呵笑一声,不屑道:「你们女人凑在一起,不是衣服,就是首饰,上次我不是拿了一盒东海珍珠给你吗,南街那边有一家街宝店,你把这盒珠珍拿去南街,让珠宝店的掌柜给你做成头饰。记住,去取的时候,得在这个况娘子看到你的时候。」 女人,再厉害也抛不掉天性,喜欢的东西,翻来覆去还不是这些。 只要阿月的东西能吸引住姓况的目光,然后攀谈上,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今日城楼一见,他算是看得分明,孟九重根本就不愿和他相交,他贸贸然上前,说不定会引起怀疑。 孟九重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却是极冷漠,在兴远府与他相识,并做了一段时间的邻居,结果他却招唿都不打一声,就消失了。 想从孟九重这边下手不大容易,还是女人比较好攻克。只要相熟了,谈着谈着,好多话不经意就说出了口,到时…… 至于沐家……上沐家不过是权宜之计,谁让沐家有个女婿姓黎呢。 苏月闻言,抬头看了眼苏常杰:「那我这糕点,还给沐小姐送去吗?」 苏常杰:「送什么送,先去做首饰。」 苏月点了点头,将篮子提回屋,然后收掇了一下,取了放在梳妆檯上那匣子珍珠,便出了门。 苏常杰等苏月离开,一双眼睛透出算计的笑。 多结识些人,总归是有好处的,这不,机会来了。 若不是当初他物色上了姓孟的,想将阿月嫁给他,搬出了他隔壁,今日这机会说不定就成别人的了。 一千两黄金啊,干好这事,他这辈子就有花不光的钱了。 * 孟宅。 谈完近日东义县的事,况曼就去了书房,准备给阿月去封信,让她帮忙弄一根地垦虫的尾巴出来。 「阿曼,梳洗一下,准备吃饭了。」孟九重见郁战烧好热火,他走进书房,轻唤了一声况曼。 「来了。」况曼脆声声应了一句,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里,拎着出了书房。 「郁战,回头安排个人,把这信送到伦山十里外的小风镇上。」况曼将信交给郁战,并把送信的纤细地址告诉了他,然后转身,回房梳洗。 一路回来,虽然走得慢,但也算是风尘僕僕,梳洗一下全身都轻松。 今日的午饭,不是孟九重做的。 刚到家,好些东西都要收拾,孟九重没时间做饭,所以郁战便去对街娇黛黛的店里买了一桌饭。 饭是阿莽送过来的,送来的时候,况曼刚收拾妥当,从房间里出来。 阿莽见到况曼,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 「况曼子,我家掌柜说,你既然回来了,就麻烦你抽空出客栈一趟,把帐结一下。掌柜还说,她手上有些消息,许是况曼娘子用得到,叫你一定要过去。」 况曼一木,纳闷问:「帐,什么帐?」 她有欠娇黛黛的帐吗? 她怎么不记得? 阿莽:「况娘子贵人多忘事,几个月前,您带着黎少教主离开咱客栈时,还曾说,等你回来了,一起结帐,怎么这就……」 第403页 况曼听到这里,瞬间明白阿莽嘴里帐,是什么帐了。 走时随口一说,呵呵,结果却让娇老闆惦记到现在。 况曼抿嘴,巧笑道:「行,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娇掌柜,等晚上,我过去和她算算帐。」 阿莽脸上那虚虚的笑,立即变得真诚,又和况曼客气了两句,便离开了孟宅。 况曼等他一离开,脸上的笑剎时收住,哼哼两声:「太过份了,我才刚回来,板凳都没坐热就找我算帐。」 说到算帐,况曼脑袋一歪头,看向孟九重:「九哥,我们外面,是不是也有笔帐还没算啊。」 孟九重微楞:「没有吧。」 她与他都极少呆在东义县,外面哪有什么帐。 况曼:「凤凰寨的通缉令啊……」 说起来,当初他们去泾山虽是去找朱果,但也间接完成了那通缉令的,结果,凤凰的三个当家,都被她们弄死了,那赏银却至今都没看到。 虽然她现在不差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 「在去和娇黛黛算帐之前,我觉得,我们该先去和吴拥算算帐。」说完这话,况曼眼睛亮了:「九哥,吃饭,吃了咱们去衙门一趟。」 虽然这事过去了这么久,但姜鲁官府一向很有信用,至今还没听说过,哪个官府拖着悬赏不给发的。 况曼觉得官府有信用,可等到了县衙,见到吴拥这个县令后才知道,信用也是得看人的。 况曼一和吴拥道明来意,这吴拥就哼哼唧唧,左右言他,甚至还说,他没看到凤凰寨三个当家的首级,所以,没有悬赏。 况曼眼睛一瞪,就差没和吴拥急了。 啥玩意,没悬赏…… 这是私吞她的赏银—— 虽然说端掉凤凰寨,是掺杂了自己的私人恩怨,但一码归一码。 官府的银子,不要白不要,甭管她杀去凤凰寨是为了什么原因,反正悬赏是她完成的,就算那二当家最后是被穆元德拍死的,但大当家和二当家的赏银总该结给她吧。 吴拥见她急上眉头,咳嗽两声,直言道,他把凤凰寨三个当家的悬赏银子,全发放给了当初泾山一役中,那些死去的江湖人家属了。 「哎,况娘子,不是我吴拥私吞掉悬赏,实在是最近兴远府出了大事,慰问侠士的银子还没拨到东义县,为了安抚那些正义之士的家属,我这,这也是无奈之举。」 对于这笔银子,吴拥也急。 当初他是情急之下才去东福客栈搬的救兵,救兵是搬到了,但报上去的帐,却因为东远府换知府,导致这笔银子过了这么久,还没处理妥当。 「那意思是说,到时候银子下来的,我那份的,就能拿到手了。」况曼不知该说啥了,要是被私吞了,她还能和吴拥急急,结果这吴拥却是挪用去安抚那些家属了。 吴拥郑重点头:「那是自然。」 「那行吧。银子下来了,你可记得给我送去,这可是我的辛苦钱,不能扣我的。」讲清楚银子的事,况曼便不打算在县衙久留了。 见况曼没有追究,吴拥狠松了口气,抬步,准备送况曼出衙门。刚走到衙门处,吴拥突然想起一件事,赶忙叫住况曼。 「况娘子,孟秀才,两位请稍等。」 况曼回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吴拥。吴拥走到公堂上方,在公堂桌案上翻找了一下,翻出一封信。 他拿着信,走到两人身边:「两位,咱们也算合作过几次,对于二位的事情,本官有所了解,这封信,两位兴许会感兴趣。」 说着,他将信递归孟九重。 关于这两人身份和过往恩怨,在武阳侯来过一趟东义县后,他大致也了解了清楚。 知道这两人在年幼时,都被人迫害过,那迫害他们的人,就是赤阳堡的沈镇远和那个回纥大名鼎鼎的大祭师。 边关那边捷报已传回关内,说回纥大祭师已死,捷报传回没多久,况娘子夫妻就回了东义县,想必大祭师之死,这两人应该也没少出力。 这两人的仇人都和朝廷有关,所以,这封信给他们,说不定发挥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 况曼接过信,微怔:「什么信?」 吴拥捋了捋自己的鬍子:「我知道二位与赤阳堡的沈镇远有仇,这封信,兴许与二位要找的沈镇远有关系。」 「大人知道的可真多。我与沈镇远这只是私仇,朝廷不也视沈镇远为贼寇吗,通缉令现在还贴在城楼下呢。」况曼笑看了一眼吴拥,将信拆开,一目十行将信看完。 吴拥一笑:「关注二位的人这么多,二位又在我东义县安家,作为一方父母官,自要多了解了解两位。」 况曼没接吴拥的话,看完信的内容,白皙额头轻轻蹙起,沉默了一会儿,将信递给了孟九重。 这封信是吴拥的一个在江南的同窗写给他的,只是一封问候的信,但这封信里却提到了一些其他的事。 这位同窗是个喜欢求仙问道的,没事就去道观与观里的道长下下棋,喝喝茶,再论一下道。但最近他去道观拜见观中道长,却扑了个空,于是他便换了一家道观。在这家道观,与老道长论完道,等第二次去,这家道观也空空如野了,再看不到观里道长的身影。 本以为两次都是意外,却不想,短短四五个月的时间,有四五家道观,都出现了这种情况。 第404页 信里,这位同窗感慨,是不是各大道观有什么盛事,还问吴拥兴远府这边,是不是也和江南那边一样。 孟九重看完信,将信还给吴拥:「大人从这信中看出了什么?」 吴拥:「唯一看出的,就是时间与巧合。二位又从这信中看出了什么?」 同窗这封信虽只是对江南发生的事,随口一提,但是道观道长们消失的时间,很巧合的是在泾山一役之后。 他已经将这事报给了兴远府的新知府,就看新来的知府会不会重视这事,暗中通知一下江南知府。 他只是兴远府下的一个小县令,江南的事,他可插不了手。 孟九重垂眉,思绪飞快一转:「大人可否将这位先生的地址告知,小生想去调查一下。」 吴拥嗯了一声,将他同窗的地址告诉了孟九重。 调查一下也好,最好不是他猜测的那样,若是的话,可能……又是一场混乱了。 拿到地址,孟九重和况曼就离开了县衙。 出了县衙,况曼侧头,目光在县衙高悬的牌匾上看了一看:「这吴拥,倒是敏锐得很。」 一封看似没有任何信息的信,他却从中看出了巧合。 孟九重:「他要是不敏锐,也不会被放到这东义县来。」 东义县因为有家东福客栈,这里鱼龙混杂,能被派来这个县当父母官的人,都得有颗七窍玲珑心。没看他在泾山立了大功,皇帝也没给他挪位吗,想必,那皇帝也很清楚,这地方一般官员怕是吃不消。 况曼收回视线,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阿爹也说过,沈镇远可能躲在江南。」 孟九重:「先不急,一步一步来,刚才那封信,说不定就是他露出的尾巴,咱们去一趟平顺布匹店,让崔言安排人去江南查一查。」 道观,道长……若这些失踪的道长真和沈镇远有关,他捉这些道长干什么? 况曼轻嗯了一声,掉头,和孟九重一起去了平顺布匹店。 崔言这会儿正在店里盘货,见孟九重和况曼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事,将二人引进后院。 坐下后,孟九重将才从吴拥那里得到的消息,转告给了崔言,让他安排人去一趟江南调查一下。 崔言颔首,却道沈镇远躲得太深,他们一直没有查到他的行踪。只派人在青阳关那边守着,想看看,他的人会不会和沈兰联繫。 但守了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 况曼听罢,话锋一转,问:「刘元恺在谁手上?」 崔言:「在血鸦卫里。」 崔言也是血鸦卫的人,不过,他与其他的血鸦卫有些不同,别人的血鸦卫最终效命的是皇室,而他所效命者,自始至终都只是穆元德一个人。 况曼:「你们继续审一下刘元恺,看看他知不知道沈镇远在江南的暗藏势力。」 崔言:「是。」 吩咐完崔言,孟九重又和崔言商量了一会儿事。况曼没打扰他们,自己跑去店铺里挑子几匹颜色鲜艷的布,准备给自己和孟九重做两套衣服。 当然,她不会针线活,选好布也只能让别人加工。 她这边刚把布匹选好,孟九重就从后院走了出来,随即,二人携手回了家。 天空已逐渐黯淡,郁战下午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一些食材回来,孟九重袖子一撸,很自觉地进了厨房。 吃完饭,况曼在院子里耍着鞭子,准备等再暗一些就去对街东福客栈,和娇黛黛坐一会儿。谁知,还不等她去找娇黛黛,娇黛黛就拿着一个帐本,提着三壶酒,敲响了孟家的大门。 皎月下,况曼瞥着被郁战迎进来的娇黛黛,额头忽忽直跳,没好气地道:「这么等不及,我还是头一回,被催帐催到家里来。」 娇黛黛细腰一扭,娇娇娆娆走到石桌前,将帐本和酒搁到石桌上。 「这不是怕你贵人多忘事吗。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两口子就是个大忙人,这宅子进手快一年了,我搬着手指头数了一下,你俩在家的时候,总共一个半月。」 娇黛黛调侃一笑:「我要不跑快一点,一觉睡起来,你们又出去了,那我找谁结帐去。」 说着,娇黛黛伸手,拎起桌上其中一壶酒,抛给孟九重:「秀才老爷,我前段时间提供给你们的消息不少,帐目有点大,一起来算算。」 孟九重手一伸,接住娇黛黛抛过来的酒,坐到况曼身边。况曼很自来熟,都没让娇黛黛请,自己就扒拉了一壶酒到面前。 娇黛黛提着酒壶,小抿了一口,然后翻开帐本,开始和况曼算起了帐。 泾山那次送的一封信,后来救回黎初霁,再到太沟镇阿路那边提供出的消息……零零总总,楞生生给况曼算出了四千多两银子。 「咳咳咳……」听到有四千多两银子,况曼一个不注意,被刚喝进喉咙的酒,呛得直咳嗽。 况曼双眸赫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娇黛黛:「四千两,你怎么不去抢劫!」 「我可是正经生意人,别冤枉人。」娇黛黛睨了眼况曼,一本正经地道:「你当我收集消息容易啊,人工费,跑腿费,还有为了得到消息,断胳膊,断腿的兄弟……我的这些线人,可都是需要银子安抚的。这个价,还是我给你的友情价,若不然,这价钱起码得翻倍……」 看着理直气壮的女人,况曼拳头有些痒。 第405页 她小脸一木,打断娇黛黛:「太多了,砍半。」 娇黛黛呵笑一声,寸步不让:「那不行,四千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况曼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呵呵一笑:「那行吧,四千两就四千两,不过我最近手头上有点紧,先欠着,等我有钱了再给你。」 奸商,奸商…… 一开口就四千两,想得美……不给。 娇黛黛笑瞥着想要赖帐的某个女人,撩了撩头髮:「我本还想着咱们是邻里,今儿过来结帐,顺便送条消息给你们,看来这条消息是送不出去了。」 况曼瞥了她一眼:「你的消息,白送……我都不敢要了。」 泾山那次,她不就是先把消息送上来的吗,结果呢,现在开始和她算后帐了。 娇黛黛:「真不要?还想着你们处理完回纥恩怨,便会着手那沈大堡主呢,哎,我提前帮你们将消息给收集了,看来是我自做多情了。」 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况曼翻了个白眼,侧头,睨了她一眼,道:「行了,别装了,说吧什么消息?」 「消息白送,不过,先把四千两结清。」娇黛黛手一摊,笑眯眯地看着况曼。 况曼肉疼,转身回卧室,从钱匣子里取了四张银票出来,啪地一下,拍到石桌上。 「四千两,别卖关子,什么消息快点说。」 娇黛黛盈盈一笑,慢条斯理地检查着银票。 那样子,仿佛是在担心况曼给她的是假银票一般。 逗够了况曼,娇黛黛把银票揣进怀里,心情不错地提起酒壶,碰了碰况曼里的酒壶,道:「别的事,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江南的灵泉山庄最近活动极为频繁,山庄里的人,访友的访友,走商的走商,报仇的报仇,报恩的报恩,反正这沉寂多少年的山庄,突然之间就开忙起来了。哦,对了,他们忙起来的时间,全是在漠北传出消息,说回纥五十万大军欲攻青阳关的时候。」 灵泉山庄,一个以铸器在江湖上立足的山庄。 不过这山庄在二十几年前,孟泽突然现身江湖,并以一把新铸的武器打败他们后,就沉寂了下去。 那时,灵泉山庄的庄主还在江湖上发言,说他们技不如人,准备封庄深研铸术,待他日铸术精进,才会再开山庄。 这一沉下去,就沉了二十几年。 沉寂的时间太久,几乎已让江湖人遗忘了它的存在。却不想,最近这个山庄却开始频频有人出没。 东福客栈有专门收集这种看似没什么用的消息的人,那收集消息的人,只是随手一收,然后便将信息递迴东福客栈。 娇黛黛收到消息,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山庄。 但是,等看完山庄出入人员所找过的人后,娇黛黛便警惕起来。 这些被山庄联繫过的人,初看之下毫无关系,但一串联起来,立即就成了一张大网,这张网大得让人骇然。 娇黛黛初初只是怀疑灵泉山庄有问题 ,并没把山庄和沈镇远联繫在一起,可阿莽看过这些信息之后,却突然道了一句,在泾山之时,沈镇远伪装成了回纥人,准备黑吃黑,吃掉泾山上的铁矿。 第100章 我的夫人,岂能容你诋毁 娇黛黛是售卖消息的生意人, 对各类消息一向敏感,阿莽一句,当即便让她联想到了很多信息。 这些信息真与假, 她并不清楚, 还得派人仔细调查。 但目前这消息都白送给况曼了, 那调查之事,自然得况曼和孟九重自己去查。 说完正事,娇黛黛也不管况曼他们要做何打算,拎着酒壶, 身子轻纵,跃到屋顶上, 「况娘子,今晚月色不错,难得清闲下来,上来聊聊怎么样。」 况曼脑袋里正分析着娇黛黛给出的消息, 听到唤声, 一扫思绪, 跃身上了房顶。 坐到娇黛黛身边, 况曼看着皎皎明月, 小酌了一口酒,有点纳闷地问:「为什么赏月就一定得爬上房顶?」 况曼其实有点不解风情, 完全不懂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又为什么要爬上房顶看月亮, 可偏这些江湖人, 通通都有这喜好。连她家九哥,偶尔也会半夜爬到屋顶上,抬头看月亮。 一个个的, 不是装深沉,就是装忧郁。 娇黛黛笑睨了她一眼:「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吧,大家赏月都爱爬房顶。」 况曼垂头,看了脸娇黛黛的脚,煞风景地道:「你悠着点,可别把我家的房顶给踩坏了。」 娇黛黛神情一顿,歪了况曼一眼:「坏了,老娘给你换新的。」 况曼乐了:「那你随便踩,全踩坏了,正好我可换新的。」 两个女的爬上房顶喝酒赏月,院子中的孟九重看了一眼二人,将酒壶搁到石桌上,朝况曼道:「阿曼,我出去一趟。你少喝些,娇掌柜还个别号,千杯不醉,你可别和她拼酒。」 娇黛黛垂目,打趣一笑,「哟,孟秀才这是担心,我把你家娘子给灌醉了还是怎么着。」 孟九重仿佛没有听出她的调侃般,弹了弹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喝酒伤身,阿曼可不比娇掌柜海量。」 说着,孟九重身子轻纵,直接从院墙上翻了出去。 「况娘子,你家秀才公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瞅着消失在黑夜下的孟九重,娇黛黛撇撇嘴,回身朝况曼道。 况曼抱着酒壶:「哪有,他是有事要办。」 第406页 「天都黑了,还办事。」娇黛黛撞了撞况曼,意味深长地道:「你就不怕他夜不归宿。」 「我家九哥,像那夜不归宿的吗?」况曼睨了她一眼,转移话题道:「对了,你酒窖里这种酒还有吗,匀点给我,我送人。」 九哥肯定是去找崔言。今儿白天他俩还在商量安排人手去江南调查,这会儿崔言安排的人应该还没有出发,九哥现在过去,正好把娇黛黛提供的消息告诉他们,让去江南的人,多注意一下灵泉山庄。 「拿我的酒送人,哼,想得美……」 「又不是让你白送,我给银子得了吧。」 夜色朦胧,两个女人喝着小酒,你怼一句,我怼一句,好不惬意。 气氛恰好。 但是,却总有些躲在暗地里的老鼠,喜欢扫人兴致。 已喝得有些醉意的况曼,不知何时抛掉了酒壶,站在院子中,甩起了鞭子。 今儿娇黛黛只提了一壶酒过来,况曼酒量不大行,喝完一壶酒,就有些小醉了。 醉归醉,但却没像上次那样,醉得啥都不知道。酒精助了兴,况曼来了兴致,鞭子舞得越发好看,仿佛水袖云舞,柔中带刚,刚中带柔。舞得太起劲,鞭子一甩,咻地一下穿梭过了自家院子,甩到了隔壁邻居家院墙上。 一声鞭响啪地一下,在隔壁家的院墙上响起。 声音太大,让有些醉意的况曼微微震了震。 况曼一回神,下意识就想收回鞭子。 但鞭子还未收过来,隔壁家院子的花盆下,就突然冲出一个人影。 这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并未蒙面,也不知是被鞭子吓到了还是怎么着,这人一蹭起身,展臂腾空飞出了院子,然后拔腿就跑。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副做坏事,被人抓包的样子,熘的贼快。 况曼瞧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人,醉意熏熏的眼睛,顿时一个激情,想也没想,纵身翻出院子就开追。 虽然她没常在家,但隔壁邻居是谁她还分得清楚。 隔壁这家住的只是普通人,一家三代十来口人,没一个会功夫的。这冷不丁跑出个会轻功的,脑袋都不用转,况曼就知道这个人,有问题…… 而且,问题还大了。 因为在她和娇黛黛上房顶后,隔壁这家就一直毫无声响,所以,这人不可能是她们上屋顶后才躲大花盆下的。 也不知道,他躲在花盆后面多久了,又听到了些什么? 这一变故来得极为突然,房顶上喝着酒的娇黛黛,都没看清楚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况曼就追着人奔出了院子。 娇黛黛眉子蹙,啪得一下丢下酒壶,纵身就落到了院子外,然后也拔腿就追:「什么玩意,偷听都偷听到老娘这里来了,当老娘的东福客栈是摆设吗?」 三条影子,一前一后,在街道上飞快追逐起来。 况曼的速度已经到了普通武林人仰望的地步,那偷听的人速度很快,但却没办法和况曼比。 还没追出南街,他一只脚腂子就被况曼的鞭子紧紧捲住。 刚一卷上人,黑衣人奔跑的身子一栽,脸朝下,骤然倒在地上。 况曼见状,脚步急急一剎,五指成爪,便欲将地上的人给抓过来。 手刚刚伸出,却突然停在半空中。因为……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唿吸。 「跑得可真快,喂,哪来的小贼,别给姑奶奶装死。」 这一会儿功夫,娇黛黛也追了上来。追上人,娇黛黛就瞪着地上人的尸体,怒骂了句。 况曼眼里闪过深暗,盯着地上的尸体,面无表情道:「已经死了。」 死得真快,几乎在她追上剎那,就立即没有唿吸。 这一看,就是一死士。 只有专门培养的死士,才会在任务一暴露,就毫不犹豫选择自杀。 娇黛黛震惊:「死了,这么快?」 况曼斜了她一眼,没张理她,伸脚轻轻一踹,将地上的尸体踹翻了个身。 「这不是咱南街的人,奇怪,住你隔壁的不是牛大婶他们一家吗?」 听到刚才突然跑出来的人死了,娇黛黛那被酒精熏得有些晕晕的脑袋,立即清醒,并运转起来。 南街就这么大,娇黛黛从小生活在南街,对这一片极为熟悉,不夸大地说,她不仅知道南街每幢房子里住了几口人,甚至还能喊出他们的名字。 所以,一眼娇黛黛就看出了,地上的死人,不是南街的居民。 况曼蹙着眉,问:「你有多久没有看到牛大婶他们一家了?」 牛大婶这人况曼虽然不熟,但是也有打过交待。 这大婶在她去兴远府将周政明捉过来后,曾暗戳戳地在背后议论她,楞生生给她扣了口打夫君,打下人的母老虎名声。 刚搬来那段时间,这大婶一听到自家院子里有动静,就会贼头贼脑往她家院子里瞧。 娇黛黛沉眉:「我前天傍晚还见过她,她带着孙子,来我客栈给牛大叔打酒。」 娇黛黛说完这话,眼睛顿时一激,愕然道:「不好,牛大婶家可能出事了。」 话落,她身子一纵,急忙往回奔。 况曼见状,鞭子一扫,拖着地上的尸体,赶忙跟了上去。 到了牛大婶家门口,况曼鞭子一抛,将鞭子上卷着的尸体抛进自家院子,然后和娇黛黛一起,翻墙进了牛大婶的家里。 第407页 现在是晚上,月光朦胧,整个院子鸦雀无声,安静只有夜风吹响树叶的声音。 两人进了院子,况曼小鼻子耸了耸:「没有血腥味。」 娇黛黛:「找找。牛家人应该还活着,咱南街藏身容易,但是杀人却不易。」 南街住的人,多数都会点功夫。就拿这牛家来说,左边是孟宅,右边是风拳吴泰山,前后左右都是江湖人,牛家十口人,若是被杀,肯定会有动静,但最近这段时间,南街风平浪静,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况曼颔首,与娇黛黛分开,开始找人。 娇黛黛说前天傍晚她还有看到牛大婶,那就证明,牛大婶一家出事的时间,是在前天夜里到昨日中午这段时间。 郁战是昨日中午回到东义县的,两家相邻,牛家出事,以郁战的五感,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时间——好凑巧的时间。 郁战昨日回家,这奇怪的黑衣人,却提前一夜出现在牛家…… 出现便罢,还不声不响埋伏在花盆下方,偷听他们说话。 这个死者,应该是很专业的探子,她今日白天到家,这期间,她没有察觉到任何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就是说,这埋伏着的人,从头到尾视线避开了孟宅,只在听他们谈话。 他想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什么? 况曼心里分析着事,屏气敛息,仔细寻找着牛家的人。 「况曼,这里。」况曼刚找过牛家的几间卧室,娇黛黛的声音就从柴房那边传了过来。 况曼一收心绪,掉头往柴房走去。 「杀千刀的祸害,进屋抢劫,老娘要报官,报官抓他。」 还没走到柴房,况曼就听到柴房里,牛大婶哭天抢地的咒骂声。听到这么有力气的声音,况曼微微松了口气。 还能骂人,证明人没事。 「娘,小宝饿晕了。」牛家媳妇的声音弱弱响起。 牛大婶哭声一顿:「那你还楞着什么,赶紧去做吃的。」 吼了一声儿媳妇,牛大婶不知想到了啥,一拍大腿,哎呀一声:「可恶的贼,可别把我的棺材本都给偷了啊……」 牛大婶似乎焦急,况曼刚走到柴房,牛大婶就一把扯着身上的绳子,一边往卧室冲去。 况曼急急避开她,然后步入柴房,帮着娇黛黛一起给牛家众人松绑。 松绑的时候,娇黛黛蹙着眉头,一脸疑惑地问起了牛家众人,到底怎么回事。 牛家大儿子一脸劫后余生,将这两天家里发生的事,告诉况曼和娇黛黛。 事情果真如况曼所想那样,牛家是前天晚上出事的,一家人整整齐齐,被一个黑衣人从被窝里弄起来,堵了嘴,五花大绑塞进了柴房。 牛家大儿子被丢进柴房后,因为身子靠窗,所以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况。 那绑了他们的黑衣人,在昨天中午过后,就突然趴到了院墙角。紧靠孟宅的一个大花盆后面。 他在大花盆下面趴了一下下午,天黑后他出去了一趟,半夜才回来。回来后也没睡觉,继续趴在花盆下面,这一趴,就趴到了刚才。 期间他啃过两个饼,去过一趟茅厕。 先前,牛家大儿子透过窗户看到孟宅那边,有一根绳子时不时扫过花盆上方。他瞧得很清楚,趴在花盆下的人最初纹丝不动,一直到绳子从围墙那边甩过了墙,花盆下的人,才拔腿翻出了他们家院子。 听完牛家大儿子的话,况曼和娇黛黛对视了一眼,眼里都闪过疑惑。 二人眼神交汇,啥也没和牛家人说,安抚了他们一下,便准备回去。 离开前,娇黛黛出声提醒了一牛家,若是在有这种人进他们家,立即出声大喊,附近邻居听到了,自会上来帮忙。 牛家大儿子感激地将娇黛黛和况曼送出门,今儿要不是这两街坊,自己家怕是要完了。 况曼和娇黛黛回到孟宅,一入院子,就见郁战蹲在地上,正在检查那具被况曼抛进院子里的尸体。 而孟九重也不知何时从外面回来了,这会儿,他正负手肃立在院墙下的阴影处,直视着家里多出来的死人。 「你这边怕是被人盯上了,去我客栈说吧。」娇黛黛走到尸体旁边,垂头仔细看了看尸体,然后蹙着眉,严肃道。 况曼嗯了一声:「打扰了。」 她这边确实不大安全,白日她和九哥才到家,晚上就发现了老鼠。 说起来,今儿还得多谢娇黛黛那壶酒,若不是酒意上头,来了舞鞭的兴致,惊到躲在牛家的探子,她怕间察觉不到,自己家被人监视了。 「我要怕打扰,就不和你们走这么近了。」娇黛黛斜了况曼一眼。「走吧,尸体也一起挪到我那边去。」 况曼向娇黛黛道了声,转头看向孟九重。 孟九重轻颔首,三人移步去了东福客栈,而郁战则等他们都走后,观察了一下黑漆漆的街道,然后,麻利地尸体扛去了东福客栈。 * 东福客栈后院。 况曼三人坐在凉亭里,一声不吭,都在分析着刚才的事,一旁阿莽煮着茶,茶炉上烟雾裊裊,茶香四溢。 旁边阁楼上,郁战抱剑而立,一双清冷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四周。 有了刚才被偷听墙角的事后,郁战警惕了起来。知道况曼他们有话要谈,担心再发生这种事,于是,跑到房顶警戒去了。 第408页 在亭子外不远处,还放着一具尸体,这具尸嘴角边溢着乌黑的血,一看,就知道这具尸体,是中毒身亡。 况曼微侧头,目光冷睨站不远处的尸体。 这个人,明显是冲着她和九哥来的。 「你们还真是麻烦人物,才到家,被窝都没躺过,麻烦就又找上门了。「娇黛黛嘆了口气,上挑着眉,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况曼收回视线,淡淡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娇黛黛:「只有千日做贼的,那里千日防贼的。知道谁在搞你们吗?」 况曼颔首:「知道。」 她与九哥入武林不到一年,与人交结不多,也没和什么人私下结过仇。要有,也就她刚从末世回来那段时间,因为对这方世界归属感不强,想做一个赏金猎人时,和兴远府的金虎帮结过一段私怨。 但这段私怨,还不足以让金虎帮的金天堂这么针对她。 她和九哥所有仇怨,都是来到自于上一辈。其中一个,已经被他们除去,剩下的,那就唯有……沈镇远了。 沈镇远…… 呵呵,动吧,只有动了,才会露出更多的尾巴。 当尾巴露得足够多,不用他们再花心思去找,都能将他从洞里揪出来。 娇黛黛听况曼说「知道」二字,眼神一楞,随即反应了过来。 「呵,又是沈镇远。」娇黛黛:「你们这是挖了他祖坟还是怎么着?」 况曼轻阖眼帘:「也许吧!」 一旁煮茶的阿莽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突然插嘴道:「不是沈镇远。」 他此话一出,在场几眼神齐齐一转,全落到他身上。 娇黛黛疑惑地看向她:「阿莽,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阿莽把烧开的茶提上来,为三人斟了一杯茶:「这个人身上虽有掩饰,但刚才我经过他身旁时,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山里果酒味道。」 「山里果酒,那是什么果酒?」况曼疑惑。 这是什么果子,她怎么听都没听说过,而且,阿莽又是怎么凭着果子酒的味道,就断定不是沈镇远了。 一旁的孟九重接话:「一种野生的果子,只产于北方,漠北人喜欢採集这种果子酿酒。」 说罢,孟九重视线落到尸体上:「若他身上有山里果的味道,那就是说,这人以前是生活在漠北的。」 山里果酒只有漠北才有,南方一代的,许多听都没听过这种酒。 况曼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阿莽:「你鼻子可真灵,连这也能分辨出来。」 阿莽道:「总得有点看家本事,才能在江湖上生存下去。」 「漠北?」况曼半虚着眼睛,若有所思道:「回纥现在正处于权利交替最关键的时候,哪有功夫来找我们麻烦。」 阿穆圣已死,他们与回纥之间的恩怨,几乎在阿穆圣死的时候,就已彻底了断,接下来,是国与国之间对弈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和九哥的身上。 并且,她和九哥上头还有一个穆前辈和她阿爹呢,就算回纥人要为阿穆圣报仇,顶在前面的,也是这两个大佬。 况曼话落下,气氛又陷入了沉寂中。 这个死者的身份,搅乱了他们的视线,本来还以为是沈镇远的人,但是阿莽却将沈镇远否定了。 阿莽在消息这方面,比娇黛黛更加敏感,他既然说这人不是沈镇远的人,那他必然就不是。 「漠北出来的,但看着又不像是回纥人……」况曼端起茶杯,眼里闪过若有所思。 良久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了,倏地将茶杯搁到石桌上:「我们忽略了一个人……」 她话刚落下,孟九重掷声道:「沈兰。」 「没错,就是她。」况曼冷然道:「若这个人不是沈镇远的人,哪就只能是沈兰的人。」 刘元恺是沈兰的儿子,当初刘元恺上泾山取朱果,被她和九哥拿下,丢给了穆元德。当时她想利用刘元恺,看能不能把沈兰策反,成为中原在回纥最大的探子,所以对外,刘元恺只是失踪。 失踪在了泾山。 泾山那一场对决,死了不少江湖好汉,闹出的动静很大。她与九哥虽然一直低调着,但只要有心,不难查出他们曾在泾山出现过。 并且,是早于江湖侠客和血鸦卫先进入的泾山。 以沈兰之智,应是猜出刘元恺在他们的手上。 所以……这是冲着刘元恺来的,沈兰想救回自己的儿子。 「沈兰?」阿莽眼神闪过沉思,片刻后,道:「沈镇远的姐姐?」 况曼颔首。 阿莽微惊:「她还活着?」 这个人,不是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吗? 况曼讥笑一声:「活着,人家现在可是回纥可汗的宠妃。」 阿莽看着地上的尸体,恍然道:「所以,这个人还是沈镇远的人?」 想通了这个探子是谁的人,况曼心绪就落回了原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道:「可以这么认为。」 「娇掌柜,看在你给我这么多消息的份上,我也送个消息给你们。」况曼抿嘴一笑。 娇黛黛:「什么消息?」 「天大的消息。」况曼卖了个关子:「知道为什么沈兰会找上我和九哥吗?」 娇黛黛摇头。 鬼知道为什么,沈兰都被列入死人名单那么久了,关于她的事,东福客栈最后的记录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了。 第409页 况曼:「刘元恺是沈兰和拓跋吉的儿子。」 「什么?」 娇黛黛和阿莽震惊,倏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况曼。 他们虽然是中原人,但对回纥皇室还有所了解,拓跋家对血脉极其看中,绝不可能弄出个带有汉人血统的儿子来。 可是现在,况曼却说,刘元恺是拓跋吉和沈兰的儿子…… 这消息,有点让人惊悚。 况曼笑睨二人:「别惊震了,事实就是你们听到的这样。我和九哥在泾山的时候,将刘元恺废了,只要有心不难查出这一点。」 「这沈兰现在找上我们,想必是为了刘元恺。」 娇黛黛:「嘶——拓跋吉的宠妃,这消息有点吓人。现在你们被沈兰盯上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况曼:「什么怎么办,盯就盯呗,来一个捉一个,捉得多了,说不定能捉到个关键人物。对了,娇掌柜,过几天我和九哥可能要出门一趟,你帮我注意一下,要是有奇奇怪怪的人打听我们的消息,劳烦你将人给捉了。」 异能快升八级了,八级是异能最关键的时候,她得找处安静的地方提升异能。 她对比过阿爹与穆元德的实力,她的异能一旦到了八级,就有和他们一战的能力。 而且这种一战,还不止是一战罢了,是分不出胜负的一战。 目前还是先以提升实力为先,上次泾山上,她和九哥对战沈镇远,那时他们都认为,沈镇远应该是隐藏了实力。 这个人真正实力如何,他们都不清楚,先把自己实力提上来,以后就算是对上了,也不用吃同样的亏。 泾山上受的伤,她到现在还记着呢…… 娇黛黛:「才刚回来,又要走啊?」 「不走,留在东义县干什么,做别人的活靶子吗?不过要走,也没那么快。」况曼一笑,将茶杯搁到桌上:「天色已暗,今晚打扰娇掌柜了,告辞。」 「去吧去吧,走的时候记得打声招唿,别一跑,就连个信都没有。」娇黛黛挥挥手,语气嫌弃得不行,但话里却透着关心。 况曼歪头,打趣地看着娇黛黛:「娇掌柜这是捨不得我了。」 娇黛黛啐了一口:「就这你们两口子这惹麻烦的程度,我巴不得你们赶紧走,没点本事还真不能做你们的邻居,瞅瞅这才刚回来,牛家就遭殃了。」 况曼神情一顿,哑火了。 这话,还真没办法反驳,牛家确实是被他们连累的,好在有惊无险,人没事。 这要真出事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还麻烦娇掌柜多注意一点牛家。」况曼回神,郑重地向娇黛黛道。 「知道了,走吧走吧,我要睡觉了,有啥事改天再说。」娇黛黛一脸不耐烦,开始赶客了。说完,她打了个哈欠,都不等况曼他们离开,就往自己的房间走了去。 况曼和孟九重对视了一眼,二人并肩离开了东福客栈。 阁楼上的郁战看了一眼院子,身子一晃,捞起地上的尸体,如一只夜猫般,直奔城外乱坟岗。 已弄清楚这具尸体的身份,那这具尸体自然可以丢了。 * 翌日。 天光明媚,况曼一早起来,便和郁战在院子里对起了招。 她说要离开,但也不是现在。 要进山修练,也得伦山那边将地萧送来之后才能进山。 刚回来就遇上这么多事,眼瞧着,又是风雨欲来,谁也不知后面,她和九哥会不会再次离开东义县,这万一离开,错过了阿月送来的地萧怎么办。 她得先把这些事给处理妥当了,才能安心修练。 在院子里过了一会儿招,出了一身汗,刚刚洗漱好,院子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郁战闻声,立即去开门。 没多久,一个穿着文人儒衫的青年男子,摇着扇子,跟着郁战一起进了院子。 看到一大早就来自家的苏常杰,况曼暗戳戳翻了个白眼。 这人眼晴瘸了还是怎么着,难道一点看不出来,自家不欢迎他吗。 「九重兄,嫂夫人。」苏常杰踏进院子,抱拳,朝孟九重的况曼打起了招唿。 「苏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孟九重看到来人,疏朗眉宇轻轻一蹙,英俊面容,剎时挂起独属文人的儒雅。 他起身,也抱拳朝苏常杰回了一礼。 况曼已经有些时日没在他脸上,见到这种笑了,以前她觉得他这种笑让人如沐春风,可现在,她却知道,他的这种笑只是一个隐藏…… 隐藏他最真实的一面! 他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和呈现给别人看的温文儒雅完全不搭边。 苏常杰:「这不是看九重兄回来了,我想着咱们也有些时日没相聚过了,于是,便和吴大人请了一天假,过来与九重兄坐一坐。」 「苏兄客气了,相聚随时都有时间,哪能因在下,害你误了工。」孟九重将苏常杰迎到石桌上。 他嘴上说着愧疚的话,但况曼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和她一样的不待见。 这个姓苏的,况曼不喜欢,也不想和他打交道。 见孟九重已经和苏常杰瞎扯起来,况曼起身,脸颊挂着得体的笑,道了句:「苏公子,夫君你们聊,我有些事,要出门一趟。」 孟九重:「去吧。」 第410页 况曼颔首,回身和苏常杰笑了笑,抬步就出了自家。 一走出宅子,况曼脸上的笑顿时敛了下去。 这姓苏一大早就来自家,搞得他们好像和他很熟似的。 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昨儿城门口,孟九重冷漠的态度这么明显,他怎么就看不出来。 况曼心里埋汰着苏常杰,方不知,苏常杰这会儿,正一副为孟九重好的模样,又是感慨,又是一脸不妥的说道:「九重兄我看你该管管嫂夫人了,妇道人家,怎可经常往外跑。抛头露面,损了九重兄之名如何是好。九重兄仪表堂堂,诗词文章精妙绝伦,早晚会一举得名,嫂夫人这般,他日说不定……」 孟九重刚坐下,本欲意思意思,唤郁战上茶。苏常杰一开口,他想也不想就把上茶的话,给收了起来。 这人……不配喝他的茶。 不止不配喝茶,甚至还不配跨进孟家的大门。 孟九重目光淡漠,不待苏常杰说完话,寒声朝一旁的郁战喊了一声:「郁战,送客。」 苏常杰话音一顿,不解问:「九重兄这是有事要办吗?」 孟九重轻垂着眼帘,连个眼神都没落到苏常杰的身上,他面无表情道:「非矣,只是撵人罢了。」 「九重兄这是什么意思?」苏常杰想继续装没听懂,但是这会儿,他却装不下去了。 孟九重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再装下去,只能显得他是蠢蛋。 其实,苏常杰刚才那番话,也只是突发其想而出。 今日他上门,并没有其它用意,只是想拉进两人的关系,以方便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一进门,况曼就不待见他,出了孟宅。而他脑瓜子一转,借提发挥,忽然以况曼出门的行为为藉口,例举不妥,想制造孟九重与况曼的夫妻矛盾。 他来东义县有段时间了,对况曼在东义县干过的事了如指掌,不但如此,他还知道况曼在县城里没有朋友,这夫妻矛盾一出,那况曼还不得找人倾述啊。 这个时候,阿月只需做个贴心友人,关怀一下况曼,那探到他想要的信息,还不是轻易而举的事。 其实他这话若换别的文人骚客听了,说不定会有点用,但是换成孟九重……呵呵,只撵客,没当场拔剑,已是他克制。 人蠢不自知,也不知道这苏常杰哪来的自信,认为一番话就能挑拨别人夫妻感情的…… 就苏常杰这秉性,那找上他的人得有多眼瘸,才把事交给了他…… 孟九重脸沉如冰:「字面上的意思,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常杰:「好啊,孟九重,我好心为你打算,你竟……」 「我与你不过泛泛之交,我的夫人,岂能容你诋毁。」孟九重掀眼打断他的话。紧接着出口的话,却比苏常杰更加不留情:「一个读书人,妄议我夫人,你之品性,恕我不敢苟同。说到抛头露面,我想你苏家女儿,更需要管教。」 一句话,孟九重将苏家兄妹全给骂进去了,还骂得不带脏字。 孟九重不耐烦,懒得和苏常杰再说,一挥手,让郁战赶紧将人丢出去。 郁战早就受不了这傢伙了,袖子一撸,提着苏常杰的后衣襟,就往大门口拖去。 身后,孟九重的声音再次响起:「郁战,孟宅的大门,以后不再对苏秀才开。」 郁战唉了一声,丢人的动作更快了。 况曼还站在大门口,想着该去哪里呢,脚还未挪地儿,身后,就响起了道哎呀声。 况曼侧头,往自家大门瞧去。只见郁战愤怒地瞪着眼,而苏常杰则狼狈地被丢在地上。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况曼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这苏常杰就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愤慨的嚷了起来。 况曼:「怎么回事?」 苏常杰听到况曼的声音,一掉头,矛盾顿时转向况曼:「一个妇道人家,整日抛头露面,还……」 「呵呵,妇道人家,抛头露面……你这是在说你妹子吗?」况曼听到苏常杰的话,漆黑眼睛一瞪,立即打断他的话,并还上前一步,站在自家大门前:「我一小妇人,出个门叫抛头露面,那你整天带着你家妹子,不是去这家会男客,就是乌篷船上待客,哪个更抛头露脸一点。」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郁战想也没想,直接一拳头打到在苏常杰的脸上。 下手力道有些重,一拳头下去,楞生生打掉了苏常杰两颗门牙。 第101章 如梦如幻 苏常杰是个纯粹的文人, 说难听点,他的手除了能拿笔,连捅水都提不起, 哪受得住郁战的拳头。 这不, 一拳打下去, 整个人被打懵了。 「好啊,你,你一个下人,敢打我, 我可是功名在身的秀才。」苏常杰回过神,眼神狰狞地瞪着郁战。 况曼闻言, 气笑了。 他是秀才,她家九哥不也是秀才,他有啥资格在他家撒泼。况曼嘴一张,就想怼回去, 却在这时, 门边响起了孟九重清冷的声音。 「阿曼, 一个不知所谓的人, 不必管他。」 孟九重适时从屋子里出来。 看了眼生恼的况曼, 挺拔的身子将况曼挡在身后,只淡淡道:「郁战, 将人丢出南街, 若是再纠缠, 直接报官。」 「苏常杰, 你有秀才功名,我也有秀才功名,你再胡搅蛮缠, 我会禀报吴大人。」 第411页 孟九重威胁地看了一眼苏常杰,伸手,牵着况曼,无视愤怒的苏常杰,转身就往屋里走。 而郁战在听到孟九重的吩咐后,不给苏常杰再说话的机会,单手提了人,咻得一下,飞奔出了南街。 整场闹剧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附近想看热闹的人,看了个寂寞,啥也没看出来。 缘由大伙不知道,但却知道,县衙新招的文书,好像得罪了孟秀才。 而在南街不远处,一个挑着货担的货郎,瞧了眼被郁战丢出街道的苏秀才,眼里透出鄙视,随即埋头,仿佛进好货赶着出城般,挑着担子飞快离开了县城。 而被郁战丢出南街的苏常杰,摔了个狗吃屎,然后骂骂咧咧回了东街。 * 孟宅,况曼一头雾水地跟着孟九重进了屋。 「苏常杰脑袋被驴踢了吧。」看着回来丢完人的郁战,况曼不虞道。 啥玩意,管天管地,还管到她头上来了。 孟九重坐在石桌旁,一双浓眉紧紧夹起,语气肯定地道:「苏常杰有问题。」 「什么问题?」况曼微楞,坐到孟九重身边。 孟九重回想了一下,在兴远府与苏常杰相处时的情景,道:「这人极会看人脸色,以他察觉观色的本事,绝不会可能会像今天这样,手段低劣的出言挑拨离间。」 苏常杰虽汲汲营营,攀援想往上爬,但却一直很有分寸,去岁同中秀才的书生,虽对他这行为有些鄙夷,但也不会太过孤立他。 可刚才,他却一开口就诋毁阿曼,这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且,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急切。 他在急什么? 「挑拨离间,挑拨啥了?」况曼疑惑。 能把九哥气成这个样子,那苏常杰到底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孟九重:「没什么,反正就是一些难听的话。阿曼,收拾一下,我们回苍山吧。」 他们不在这段时间,东义县似乎被人铺了一张网,一张欲困住他与阿曼的网。 在网中,有些东西看不分明,反倒是容易被人搅混视线,失去判断。 但若跳出这张网,那他们就能看到那牵网的人。 苏常杰的出现太过奇怪,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为了谋生才来东义县做文书,可现在看来,这谋生怕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目的,应该是他与阿曼…… 但这只是他的怀疑,是与不是,还有待调查。 「九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况曼眸底带起疑惑。 孟九重摇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有所猜测罢了,昨夜那探听的人暂且不提,但苏常杰……他行为有些怪异。」 况曼闻言,恍然道:「你是说,苏常杰是故意接近我们的?」 孟九重:「有可能。你与我交际有限,你这边除了一个相熟的娇黛黛,再找不出第二人与你相熟,而我这边……在江湖上,我从未与人落下交情,若是有心人想找一个人,潜伏到我们身边,那最有可能找的,便是我在兴远府认识的那些文人。而这些文人中,能被人轻易蛊惑的,只有苏常杰。」 况曼眨眨眼:「呵呵,那找上苏常杰的人,得有多眼瞎才会想用他来接近我们。」 那躲在暗处的人,是自己蠢,还是觉得她和九哥蠢。 哪怕找个不认识的老汉来碰瓷,让他们失去戒心,都比找这个打开始,就让她和九哥都看不上眼的苏常杰强。 「确实有些眼疾。」孟九重贊同地点了点头。 况曼:「才回来,就闹出两波事,回苍山也好。郁战,你暂时别离开东义县,等伦山那边的东西到了,你再回苍山。对了,派个人盯着苏常杰,看看能不能揪出狐狸尾巴。「 去哪儿况曼都无所谓。留在东义县,只是为等阿月的信,可这信又不是非她亲自收才行。 说罢,况曼一转身,准备去对街和娇黛黛说一声。 哎,这一回来就走,每次都匆匆忙忙,弄得这个家比客栈还不如,有点小心酸。 等以后事情都处理完了,她一定要在家里住上半年,哪都不去。 进了东福客栈,娇黛黛这会儿正忙着,见况曼过来,她什么都没说,从柜檯抽了一个信封给况曼,然后,嫌弃又无奈地道:「走吧,走吧,这东西你应该用得上,拿回去自己看。」 况曼不客气地收了信:「那我走了,你保重,对了,你多酿些酒,回头我算帐给你。」 娇黛黛睇了她一眼:「真是事多,行吧,回头酿的时候,给你备几壶。」 「就知道娇掌柜最慷慨。」说罢,况曼拿起手上的信,挥挥手,便背着手往客栈外走。 还没走出客栈,就见蓝庐书生的大舅子,提着一糕点盒,进了客栈。 况曼和沐戈楼也算熟人,两人笑着点了点头,错身而过。 走出客栈,况曼眸子带着点好奇,回头往客栈里瞧了瞧,一眼瞧过去,便见沐戈楼嘴角含笑,不知和娇黛黛说着什么。 娇黛黛眉飞眼笑,和沐戈楼相谈甚欢。 况曼眨眨眼,觉得似乎好像发现了什么,她抿了抿嘴,又暗戳戳地看了两人一眼,片刻后,她暗笑着往孟宅走去。 艾玛,难怪郁战说最近沐戈楼躲苏月,一躲就躲到东福客栈,敢情是有这苗头啊…… 啧啧啧,娇黛黛可是朵带刺的红玫瑰,一般人可摘不下她。 第412页 沐公子,你加油…… 「孟夫人,好久不见。」 况曼心里正想着娇黛黛与沐戈楼的事,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女子娇软的声音。 一听到这声音,况曼眼睛一睁,仿佛没听见般,跨出去的步子更快了。 ——擦! 这苏家兄妹有完没有了,才丢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况曼记性很好,一听声音,就知道叫她的人是苏月,她头也没回,无视她的搭茬,都没走正门,直接翻墙回了家。 出师未捷的苏月:「……!!」 看着空荡荡的院墙,苏月双眉轻蹙,绞了绞手中的丝帕,埋头悻悻离去。 看来大哥这办法不行,孟夫人根本就不搭理她。 ……苏月完全不知道,况曼不理她的真正原因,正是苏常杰作的。若不是苏常杰先前闹的那一出,这会儿哪怕是为了孟九重的面子,况曼再不喜欢也会应她一句。 可是现在嘛……苏常杰都被郁战丢走了,两方连点面子情分都没有了,况曼搭理她才怪。 回了孟宅,孟九重已经收拾妥当,二人说走就走,拎着简单的行理便出了城。 * 另一边,被况曼和孟九重定性为眼瞎的某个挑着货担的人,已于况曼他们早一步出城,并且,也同样和况曼他们一样,认为自己眼瞎了。 他费尽老力,趁着孟家那对夫妻不在东义县这段时间,找了好大圈,才找出个和他们有点交际的人,结果,这人却是个傻蛋。 这才一天功夫,任务就失败了。 看来,他得另去找人接近这对夫妻才行。 大小姐这二十多年,心心念念的就是小公子,如今大小姐即将脱身,走出泥泽,眼见着母子二人就快团聚,可小公子却失了音讯。 大小姐说过,小公子是落进了孟家夫妻的手里,让他想办法将小公子救出来。 可这对夫妻太精明了,他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他们将人藏在了哪里。没办法,他只得安排人到孟家隔壁,谁知,才刚刚潜伏下去就暴露了,另一个试图和他们拉关系的,也是进门还没一柱香,就被丢了出来。 这两人不好对付,他得另想办法才行。 货郎愁眉坐在路边,连续两次失败,让他有些不知该从哪里着手了。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前方官道上,一男一女仿佛散步般,谈着话,走了过来。 看到这两人,货朗眼睛一亮,目光在男人手上的包裹上扫了一下,然后状似天气太热,从货担上取了一把扇子,坐在那里扇起了风。 许是觉得走过来一男一女太好看,他还一脸看稀奇地偷看了几眼。 他偷看的眼神并不隐晦,况曼和孟九重都有感觉到,不过这种平常人打望的眼神,二人经常遇上,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错过货郎,两人走到城外十里亭,然后从十里亭,进了东义县的大山。 在来的路上,况曼已经看过娇黛黛给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有关苏常杰的调查。东福客栈大本营在东义县,衙门换了文书,还是个外地人,东福客栈自然要调查一下。 苏常杰是兴远府下抚洞县的人,他是一个多月前来的东义县,来的时间点,恰巧是况曼他们从青阳关迴转中原的时候。 他一来就去了县衙,道明自己想在东义县找份活,县太爷见他是个秀才,学识也还不错,就将柯秀才原本的工作安排给了他。在此之前,他与苏月这半年都呆在抚洞县,并且,还在两个多月前,在抚洞的一家私塾里,找了一份夫子的工作。 也就是说,他是辞掉了夫子工作,然后来的东义县。 好好的夫子不当,却跑到城楼下去做文书,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况曼看完他的资料,偏向于孟九重说的,他——是特意为了他们才来的东义县。 至于他是受什么人指使,况曼没兴趣去探究,就像孟九重说的,当跳出局之后,更能看清楚布局的人。他们现在一点都不急,敌人私下动作越频繁,就越容易暴露,与其费心神去猜,还不如等他自己暴露。 就比如……身后跟着的尾巴一样。 进了山,况曼与孟九重视线在空中稍稍交汇,随即一个纵跃,便奔进了山里。 二人速度都极快,眨眼功夫,就跑了个没影。 那挑着货担,急急赶路,一路缀着况曼二人来到十里亭的货郎,才放下货担跟进山,就失去了二人的踪影。 他站在林中,目光看着树林深处,眼里透出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很警惕的人,跟丢了人后,并没有如无头苍蝇般,继续跟踪,而是立即就下了山,并装着躲避正午太阳的模样,坐在十里亭里,半阖着眼睛打起了盹。 他看似在打盹,但虚眯着的眼睛,却一直暗暗观察着官道左侧,那看不到尽头的大山。 他在十里亭一坐就坐到傍晚,在天快黑时挑起货担,从一个普通人,瞬间变成了一个武林高手,纵身往东义县的方向飞奔了去。 他的身影将将消失在黄昏尽头,树林中,两条人影一个晃身,便出现在了亭子中央。 「今儿是出城的好日子,一出城,就揪到了一条狐狸尾巴。」况曼盯着东义县的方向,眼里透起讥笑。 啧啧啧,还真是意外收穫。 想都没想到,县城外竟还有条鱼。 第413页 孟九重:「阿曼,你先进山里。我回城里去安排一下。」 况曼颔首:「你自己留心些,先别打草惊蛇,瞅瞅他在东义县都联繫了些什么人,再做安排。」 刚才那个货郎从县城外的官道上,就一路跟踪他们。他虽跟得很隐晦,且还敛了内息,让他们察觉不到她的内息,但是再怎么隐晦,也在他不知不觉加快的脚步中暴露了自己。 她与孟九重速度虽看似不快,但再怎么慢,也绝非一个普通人能跟得上,偏这人挑着担子,却能一直缀在他们身后。 这么快的速度,若还察觉不到问题,那她和九哥怕是早就因大意,见阎王去了。 「嗯。你在阿凤村后山等我,最迟明日天亮,我就会回来。」孟九重点头,将手上的包裹抛给况曼。 况曼接住包裹,给孟九重说了个确切地址:「去吧,我在龙门崖等你,那地方正好方便我修练。」 龙门崖就是她与阿娘第一次相见的那处山崖,离东义县不远不近,去苍山也是同样。 孟九重点了点头,身子一纵,便飞奔回了东义县。 况曼拿着包裹,看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蹙着眉进了山。 一边走,况曼一边分析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这一批找她和九哥麻烦的,不大像是沈镇远的手笔。 沈镇远这人精明的很,做事滴水不露,不然也不可能阴了穆元德十几年,还能以正义之士的身份生存在江湖上。 依他之心计,要算计她和九哥,绝对算计得无声无息,让他们防不胜防,而不是才一动,就将暴露出来。 况曼更倾向这是沈兰私下里的行动,也许这行动,还是瞒着沈镇远的…… 就是不知道她猜的对不对,若是猜对了,也许,有好戏看了…… * 另一边,货郎挑着担子,在天完全黑尽之时,抵达了东义县。县城这会儿已安静下去,只有几家还未打烊的酒楼,亮着灯光。 货郎入了城,左拐右转,进了一条小巷子。 没过多久,小巷子中,一只鸽子就扑腾着翅膀,飞进了夜空。 孟九重跟着货郎回城,因想查出他背后的人,并没有跟着太近,鸽子飞上天时,他人正在巷子对街的树荫下,来不及拦截这只鸽子。 看着飞远的鸽子,孟九重眼里闪过深思。 货郎一进巷子就沉寂了下去。 三更时分,一道人影从巷子中俯冲而去,如一只夜空下的老鹰,往着东街飞疾而去。 孟九重看了一眼黑影所去的方向,尾随而上,跟着黑影一直奔到了杨县丞家附近。 待看到货郎翻身进了苏常杰暂住的宅子后,孟九重额头一蹙,飞身上了房顶。 刚飞上房顶,一掀开屋顶瓦片,便见货郎手执一把锋利的匕首,蹑手蹑脚往苏常杰所睡的床,走了过去。 孟九重眸一缩,内力顿时聚到了掌心。 内力刚起,不知想到了什么,孟九重眼睛轻垂,又散去了掌上的力量。 与此同时,黑漆漆的房间里,货郎的一只手,已捂在了苏常杰的嘴巴上。手中夺命匕首,亦也插进了苏常杰的胸口。 货郎眼睛平静,一直到手下之人挣扎的动作,彻底停止,他才松开了捂在苏常杰嘴上的手。 听着床上人,已弱到完全感觉不到的唿吸声,货郎眸底闪过狞笑,身子一闪,从窗户翻出卧室,飞速消失在黑暗中。 待他一走,房顶上的孟九重内力从指间泄出,隔空点穴,锁住苏常杰几住穴道,然后身子矫捷一纵,下屋顶,来到苏常杰的身边。 孟九重平静地看了一眼已没了知觉的苏常杰,并指探了探他脖子处的动脉,当感觉到双指下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他当机立断,将人捞起来,迅速离开了苏家。 在黑暗中奔了一会儿,孟九重一个纵跃,飞身进了平顺布匹店。 布匹店早已打烊,后院里一片黑灯瞎火。 布匹店里住的人不是普通人,孟九重进来时未有隐藏,人刚落到院中花坛边,崔言就无声无息从窗户里翻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刀。 「公子。」看清半夜来客,崔言惊讶,收起手上的刀。 孟九重沖崔岩点了点头,将苏常杰带进崔言的卧室。 崔言跟在他身,看了眼他手上的人,赶忙去把蜡烛点燃。 昏黄火烛照亮卧室,崔言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伤者。孟九重这会儿已经动手,将苏常杰里衣撕碎,正在检查他的伤口。 伤口很深,甚至刺中了心脉,好在先前他出手及时,封了他心脉附近的几个穴道,没让他当场丧命。 「公子,这人不是你同窗吗,他怎么了?」孟九重的交际圈很窄,崔言想不认识苏常杰都难。 「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收买了,欲接近我与阿曼探听消息。今日上午我察觉他有异,寻了藉口与他决裂。这举动,似乎惊动到了某些人,对方杀人灭口……」孟九重检查一边苏常杰的伤口,一边将今日发生的事,告知了崔言。 苏常杰出师未捷,刚冒出头,就成了废子,那指使他的人,下手倒是很及时,不过……再快也已暴露了。 「封穴及时,没什么大碍,你找人给他包扎一下,等他醒了,审讯一下,将对方的目的弄清楚。」检查完苏常杰的伤势,孟九重拾起一块丝岶,擦拭手上的血迹。 第414页 「杀人灭口的人,住在周家巷子,派人跟着,不要打草惊蛇。」 崔言闻言,颔首应了一下,退出房间去安排。 孟九重走出房,肃立在院子中央,眉宇紧皱,陷入了沉思。 这两次出现的人,目标应该都是为了刘元恺,只是奇怪,刘元恺已被捉住大半年,为何这些人,现在才开始行动? 他们只单纯的,是想救人吗? 沈镇远,沈兰…… 总感觉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公子,大夫来了。」 沉思中,出去一会儿的崔言,带着大夫回来了。孟九重沖大夫点了点头,把苏常杰留给大夫,与崔言一起走进了书房。 二人在书房中,交谈了近半个时辰,孟九重才离开了布匹店。 出了布匹店,他又趁黑,去了一趟周家巷子,观察了一下那个货郎,最后算着时间,没进了夜色下,往城外大山奔了去。 *** 巍巍雄山,青翠峰峦看不到尽头。 被大山衬得格外渺小的龙门崖边,况曼盘漆而坐,崖下裊裊升起的薄雾,将坐在崖边的人,衬得犹如仙人。 耳侧一揖乌黑的秀髮,随着山风飞扬而起。 身后,无数植物随风摇曳,那沙沙作响的声音,仿佛在迎接着什么般。 地上的小草,随着崖边静坐之人的吐息,一点一点,无声攀长,不过短短半夜时间,竟生长了一尺高。 孟九重忙了一夜,赶在与况曼约定的时间,踏着晨雾,从林中缓缓步向山崖。 脚步还未靠近,向来观察细緻的他,就发现了山崖附近不同寻常的变化。 比其它地方颜色更深的植物,沙沙作响却在一点一点伸展而出的树叶,还有树上,明明已经死掉的枝丫神奇再生。 那不只是再生,而是已死掉垂落,这会儿却仿佛遇上了仙露,正一点一点,回归母树,与主杆再次连接在一起。 地上枯死本应枯黄的落叶,颜色逐渐变换,透着淡淡莹绿。 不正常的变化,让重九重脚步剎时一顿。 他抬头,黑眸往悬崖边看了过去。 崖边,少女衣袂飞扬,晨起的微光,丝丝缕缕落到她的身上,衬的如梦如幻,毫无真实感,仿佛随时会飘走般。 孟九重一惊,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伸了出来,仿佛是在抓住什么般。 片刻后,他紧沉眉头,放下伸出的手,摒气敛息,无声无息走向悬崖。 轻轻坐到况曼身侧,孟九重侧头,目光定定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金色晨光,将她的肌肤衬得细如美瓷,不见一丝瑕疵,看着是那般不真切。 孟九重眼底透出莫名惊慌,伸手,想要抓住旁边的人。 手伸到一半,定在了空中。 良久后,再次垂落。 他侧头,没弄出任何声响,盘坐在况曼身边,深邃眼眸注视着悬崖深处,微颤的耳朵,静静聆听身边人的唿吸。 绵长的唿吸,让他空落的心脏,渐渐落回了原位。 * 日出日落,况曼依旧沉坐在崖边,昼夜对她来说,已成了一个名词。 半月,足足半月,她未有移动分毫,亦没有睁开眼的迹象。 身后的杂草,已经长到了一丈多高,周围环境在这十天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悬崖下光秃秃的峭壁,七凌八露的鲜苔已在这十天时间里,占据了整个峭壁,甚至还有继续抢占地盘的趋势。 崖边的人仿佛一座雕塑,纹丝不动,唿吸愈发深长,若不是每隔十息,胸脯都会有一次起伏,孟九重怕是已早将人叫醒。 等待的人,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有种抓不住的感觉,每日,都会颤抖着手,轻轻试探着对方的唿吸。 半月时间里,孟九重只出过一次山,其它时间,他几乎都在悬崖边。 眸中情绪从一开始的惶然不安,转变成了担忧。 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哪怕功力再高深,也抵挡不住。 阿曼……你何时才能修练完。 沉坐的况曼,这会儿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异能正在疯狂冲击八级的桎梏,想要一蹴而就,冲撞得太激烈,无数能量从身体里汹涌奔出。 风,乍然而起,附近一丈之内的乱草,突兀间变成了锋利的刀。 不过只是随风摇曳,却能制造出无数刀痕。 这不过眨眼功夫,这些草就自相残杀,断枝飞扬。 这里的气场太大,无形的凛凛锋刃,形成了风暴圈,已割破了孟九重的衣服,甚至是裸露在外的肌肤。 孟九重仿佛没有察觉到般,焦急地等待着。 但这边动静太大,他想再继续近身守着况曼,已是不可能。 他剑眉紧蹙,一个闪身,晃身离开风暴圈,伫立在树枝上,垂目注视着崖边的人。 良久后,风爆席捲,越扩越大,眼见就快扫见孟九重所站的位置,那边,静坐半月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皓眸剎那点亮,宛若星辰,熠熠光辉从瞳底泄出。 附近草木随着少女睁开的眼,摇曳得更加张狂,仿佛十几级的飙风,在山林里肆意摇摆。 半晌,况曼终于收敛住内息,震盪不安的树林,逐渐趋于平静。 「阿曼。」 树枝上的男子,在风停下的剎那,勐然纵身而下,晃身来到况曼身边。 第415页 人还未站稳,修长的胳膊,便紧紧将人况曼圈进了怀里。 结实有力的胸膛,心脏剧烈跳动。 「阿曼!」 窒息的心灵,唿唤着况曼的名字,低沉,透着颤抖。 半月,足足半月…… 他坐在她身边,感受着她身边的虚无与空洞,他以为,她会与这周边的树林融为一体,他以为…… 熟悉的青草香,淡淡溢与鼻端,少女微热的体温,这会儿仿佛最清凉的泉水,沖走他心底的不安。 「九哥,你怎么了?」腰间越扣越紧的大掌,让况曼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轻抬头,担心地看向孟九重。 孟九重垂目,深邃双眼定定注视着况曼的眼睛,待看到她瞳底折射的影子,温热的唇,轻轻贴到她白皙的脸上。 他闷闷吐了一声:「无事。」 听着他闷在喉咙里的声音,与腰间缠得越来越紧的胳膊,况曼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踮脚,在他脸庞上轻啄了啄:「让你担心了。「 孟九重轻侧脸颊,趁隙含住她的唇,断断续续加深了攻势。 日悬中天,勐烈的炙阳,让人汗流浃背,一直到太阳偏西,山崖上才吹起了清爽的凉风。 悬崖边,火堆噼里啪啦燃起,一只被烤的金黄的兔子,飘荡着淡淡的肉香味。 况曼惬意地偎在孟九重腿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火堆。 「九哥,我修练这几天,东义县那边情况怎么样。「 说起来,这次打坐,异能就突然升上八级,况曼也很意外。 她那日入山后,本是想着稍修练一下就好,等他们去了苍山,安顿下来,再来升级异能。 可她异能已储存到大圆满,一沉下心去修练,就直接进入了升级状态。 这不,啥都没交待,一修练,就修练了半个月。 孟九重轻捋着况曼乌黑的秀髮:「苏常杰被指使者杀人灭口,不过我赶到得及时,让他捡回了一条命,崔言在他那里并没有问出指使者是谁,不过我们猜测方向没有错,他接近我们,的确是为了刘元恺,还有沈罗衣。「 「沈罗衣?「况曼眉头轻蹙:「找刘元恺还说得通,毕竟刘元恺落到咱们手里,肯定讨不到好,可沈罗衣不是被穆前辈带走的吗,难不成,沈镇还认为穆前辈为对沈罗衣出手?」 孟九重:「沈镇远一向很疼沈罗衣,也许吧。」 况曼:「那还有其它的事吗?我们离开东义县已有半个月,外界都发生了些什么。」 孟九重:「我们离开后,那个货郎偷偷派人入山,搜查过几次,入山的人应该是北方人,对山林不熟悉,进来几次都被大山阻了路,没有深入,他似乎在等后援。」 「后援……还有帮手?」 「嗯。应该是沈兰。」孟九重说着,拿起火堆上的兔子看了看,见烤的差不多了,他将穿兔子的木棍插进泥土里,想兔子散了热再吃。 「沈兰不是在回纥吗?回中原了?「 孟九重:「你修练这段时间,外界发生了很多事,回纥已如你所预料的那般,大乱了起来……「 趁着兔子散热的这会儿功夫,孟九重将山外发生的事,仔细给况曼说了一下。 他人虽在龙门悬,但是每日都有信鸽送消息过来,而这期间,他下过一次山,对外界发生的事,他了如指掌。 回纥乱了,乱成了一锅粥。 本来一开始拓跋吉还能控制局势,让皇权稍稍压制神权,毕竟,新上任的二祭师是他的人,两人各展本事,虽有些小震盪,但却不激烈。 这形势,让一直观察回纥的镇北侯和四王爷有些失望。 但这种失望没持续多久,就变成了惊喜。 因为,拓跋吉的宠妃,在这关键时刻竟神来一笔,一把火将枯鹤院给烧光了。 据说,她这一烧,将枯鹤院里用来练制尸奴最关键的东西给烧没了,一点渣渣都没剩给枯鹤院。 拓跋吉野心大,他想除掉阿穆圣,却又不想回纥失去尸奴,所以,早早就安排了二祭师,跟在阿穆圣身边偷学,如今,回纥就算没有了阿穆圣,照样可以练尸奴。 但是现在,这练尸奴的关键材料,被盛妃烧没了。 盛妃烧了枯鹤院不算,还将苏兰马场的马给全弄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反正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回纥消失了。 镇北侯和四王爷对盛妃的去处,有所猜测,不过现在两人都没空管她,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回纥。 枯鹤院是回纥最神圣的存在,死了阿穆圣,群众本来心里就不满,如今枯鹤院又被烧了,可想而知,枯鹤院的信徒有多愤怒。 这不,愤怒太多,就爆发了混乱。 有的部族因为枯鹤院被烧,甚至还欲脱出汗庭,回归大草原。 而盛妃沈兰,此刻已经乔装打扮,混进了中原,并已抵达了陇西边界。 这是况曼他们独有的消息,消息是况飞舟从大草原上传过来的。自从知道有个人,在五十万大军压境之前,便先一步入了中原后,况飞舟就时刻关注着沈兰的动向。 沈兰一动,况飞舟就接到了消息。 不过况飞舟与镇北侯他们一样,暂时都抽不开身。 大草这会儿正乱得着,没那精力分心去关注沈兰,只让人盯紧她,然后将消息传给在中原的况曼和孟九重便成。 第416页 孟九重接到消息,并察觉到跟踪他和况曼的货郎,在等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猜测他要等的人是沈兰。 第102章 师父不是那种能弒亲的人…… 况飞舟早早就察觉到了沈兰有异, 她的行踪一直都在况飞舟的掌控之中。 如今沈兰已抵达了陇西,看她路线,她的目标应该是兴远府。 兴远府这边除了捉她儿子的况曼和孟九重, 还有什么值得她亲跑一趟的。 「带走了苏兰马场的马?那马场的马匹多吗?」听完孟九重的话, 况曼皎白脸蛋闪过疑虑。 「这就不清楚了。」说完沈兰的事, 烤好的兔子散热散得差不多了,孟九重将兔子取过来,摸出身上的匕首,弄了一只兔腿给况曼。 况曼接过来, 若有所思地啃了一口。 「九哥,回头将刘元恺转移一下, 不能再将他留在东义县了,沈兰既然是为他而来,那肯定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为防万一, 还是先将人弄出兴远府吧。」 刘元恺的价值, 几乎已经被榨干。崔言之所以一直没有杀他, 不过因为沈镇远罢了。 沈镇远躲藏起来, 一直没冒头, 这刘元恺是他的大徒弟,又是他外甥, 崔言觉得兴许他的命还有点用处, 于是, 就留了他一命。 但即然现在沈兰出手, 第一件事就是找他,那他这条命就又值钱了。 值多少钱暂且不知,先留着, 总归有用就是。 孟九重:「这事,我在接到况前辈的信后,就已经安排下去了。刘元恺已于六日前,被血鸦卫带走。」 况曼:「九哥,你说,沈镇远一直不出手救刘元恺,而现在沈兰却一出现就救刘元恺,这两兄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分歧。」 刘元恺被提了这么久,沈镇远别说救人,连调查一下都没有,明显是把刘元恺当了弃子。 可沈兰显然不愿意放弃儿子,人还未回来,就开始先派人调查。 「阿曼是想用刘元恺,分化沈兰和沈镇远?」孟九重脑袋向来聪明,况曼一说,他立即猜到了况曼的打算。 况曼点点头,又啃了一口兔腿:「能不能分化,得看沈兰对刘元恺有多少母子情份,这事暂且不提,咱们先避开一下沈兰,看看她后面有什么动作再来做打算。」 崖边,朗风轻拂。两人慢吞吞吃着兔子,时不时谈上一句,很快便捋清了现在的局势。 捋清了情况,况曼与孟九重商量了一下,两人准备避开沈兰,潜去江南,查查沈镇远的行踪。 沈镇远才是他们的心头大患,此人不除,难慰地下亡魂。 * 吃完兔子,微休息了一下,灭掉悬崖边的火堆,二人动身去了苍山。 要去江南,也不急在这一天,既然都已抵达了这里,自然是要回苍山去看看。 苍山离龙门崖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三个时辰后,二人就抵达了苍山。 刚到苍山脚下,况曼眼尖地看到,远处溪径,一粉衣少女满身狼狈,顺着溪流延伸的方向,一路急跑着。 她奔跑的时候,还警惕地一直注意着四周。 看那姿势,似乎是想顺着山中小溪,走出这茫茫群山。 一瞧见这少女,况曼和孟九重便知道她是谁。 在这苍山,除了他们自己人,只有一个一心想要离开苍山的沈罗衣。 况曼见到人,步伐一抬,便欲去将沈罗夜给揪回苍山。 「先不急。」孟九重拽住况曼,带着她,晃身到一棵大树后面。 「不带回去?」况曼疑惑问。 沈罗衣一看就是想偷跑出苍山,苍山是穆元德的最后根据地,她若出山,那苍山岂不就暴露了。 孟九重看了眼快走到山脚下的沈罗衣,目光眺望,往溪径更远的地方看去:「小溪上头有一个隐秘哨岗,沈罗衣能走到这里,必然是哨岗的人特意放她过来的,你盯着她一下,我回山问问郁老,这是怎么回事。」 苍山这里有不少暗哨,非自己人难以出入。 以沈罗衣那点本事,别说走到山脚下,就是苍山小筑一里之外,她都走不出来,除非是上面的人刻意放行。 既然是刻意为之,郁老肯定就另有打算。 「麻烦的女人,废了或是杀了不就行了。」况曼懂了,心里却不爽。 「师父不是那种能弒亲的人。」 「他要做不到,我替他动手,反正我没什么顾忌。」 况曼嘴上说着气话,但还是向孟九重点了点头,让他赶紧去。自己则身子一晃,缀到了沈罗衣身后。 沈罗衣功夫并不出色,只会点拳脚功夫。 这点功夫,不够她在山中保命,况曼跟在她身后不过三柱香时间,就为她解决了两条毒蛇。 也不知这女人是无知还是大意,树上的毒蛇都盯准了她的脖子,她竟毫无感觉。 况曼出手两次,心里越加不爽。 什么鬼,她为什么要来保护仇人的女儿! 若这个仇人之子像沈闻秋那样,她勉为其难搭救一下还行,可是沈罗衣…… 不过,不爽归不爽,该救况曼还是得救,又过去了一个时辰,沈罗衣顺着溪水进入了另一座山。而这时,孟九重也顺着况曼留下的记号回来了。 二人一汇合,孟九重就将郁老和他师父私下打算告诉了况曼。 原来两人是用沈罗衣引出沈镇远。 第417页 他们与况曼一样,皆已猜到沈镇远在江南,但在江南何处,却一直调查不出来。于是,便想让将沈罗衣放出去,看看沈罗衣能不能找到沈镇远。 据郁方所言,穆元德在沈罗衣对沈闻秋下毒之后,就对这个外甥女彻底失望了,如今已不愿再管她生死。 而且,穆元德眼下已带着那几个发了疯的老掌门去了江南,并在一天前,向整个江湖发出武林贴,准备一清过往恩怨。 时间是一个月后,地点在盟主府旧扯。 盟主府在江南,不过这地方,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毁。 「穆前辈是想以身为饵,引出沈镇远?」况曼一听郁方和穆元德的打算,瞬间猜到他们的用意。 孟九重:「对,师父不知道沈镇远会不会在这次武林大会上现身,放沈罗衣出山,意为双管齐下。」 若是这次武林大会,沈镇远不现身,那么后续就得看沈罗衣了。 况曼:「懂了。走吧,武林大会算是武林盛事,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孟九重颔首:「郁老听说我们要去江南,让我们带上沈罗衣。」 「带上她?就她这速度,走出这片山域,怕都要三四天。」丢这个么麻烦给他们,简直是在耽搁了她和九哥下江南的速度。 「算了,带上就带上吧,我去弄点东西,你看着她一点,可别让她被山里的毒蛇给咬死了。」况曼撇撇嘴,吐了口气,钻进了一旁的树林。 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在林里找到了几株毒草。异能一转,将毒草练成能使人昏迷的药粉。 如今异能已练八级,制毒的速度比之以前更快,几息间,就能提练出植物里的毒素。 与孟九重汇合,看了一眼磕磕碰碰在原地转了几圈,似乎迷路的沈罗衣,况曼翻了个白眼。 路都搞不清楚,就敢自大地逃出苍山,呵呵…… 手指一掐,打了个响,沈罗衣身站上方,一根枝丫茂盛的树杆,仿佛被人砍断了般,砰地掉了下来。 好巧不巧,这树杆在落下来的途中,仿佛被风吹了一下,刚好打在沈罗衣的脑袋上。 沈罗衣眼睛一黑,顿时软倒在了地上。 将人砸晕,况曼身形一晃,来到沈罗衣身边,一把药迷甩下去:「行了,够让她晕到江南的了,到了江南,咱们随便找座山将她一摁,保准让她以为,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江南。」 「九哥,走吧,一个月时间,足够咱们做很多事了。」说着,况曼手一挥,拧着沈罗衣就往山外奔去。 孟九重紧步跟上,二人速度大开,没用多长时间就从阿凤村后山,离开了茫茫深山。 到了合石镇,孟九重去租了一辆马车,况曼将沈罗衣丢到马车上,自己也跳上了车,并坐到了孟九重身边。 等况曼一坐稳,孟九重驾着车,就直往江南奔去。 至于沈兰……况曼和孟九重都将她抛到了脑后。 东义县这边已安排好,保准沈兰来了,啥都找不到。既然穆元德要在旧盟主府,化解过往恩怨,那甭管沈兰要干什么,都得先憋着,一个月后,一起清算这笔帐。 * 江南与兴远府相距甚远,况曼与孟九重赶紧赶慢,用了十二天,终于抵达江南永县。 娇黛黛提供的信息中,说灵泉山庄在永县一百里外,所以,况曼将此地定成她入江南的第一站。 她想查查沈镇远到底有没有在灵泉山庄中,并且,还想以这个县城中心,调查一下灵泉山庄所联繫的那些人。 灵泉山庄最近人员走动频繁,所联络的人也各有不同,但只要仔细分析,便能从中看出些蛛丝马迹。 商人有金钱,文人有一只诛伐无情的笔,督师有兵,乡绅有粮…… 在在路上,分析出隐藏在这些人背后的另一成意义后,况曼和孟九重当即就震惊了。 两人不是无知之人,什么都没说,立即用鸽子将这他们所分析的东西,传给了穆元德。 穆元德是血乌卫的首领,有渠道能直达天听。而且况曼也不认为,娇黛黛能发现的东西,朝廷会发现不了。 朝堂对江湖管控这么强,一个沉寂下去二十多年的铸器山庄,突然行动,他们会不关注。 铁器……一向是朝廷着重关注的东西。 聪明人,很多事不需要明说,就能从中分析出很多东西。在漠北时,况曼似是而非地向镇北侯与四王爷提过,说沈镇原想黑吃黑,还道一个江湖势力要这么多铁矿干什么。 这四王爷一听,想的可就多了。 这不,当即就将消息传给京城里,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因着回纥的事,已好长一段时间,没想到沈镇远这个人了,这冷不丁一听,当即便猜,况曼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况曼他们能发现的东西,既然不是来自穆元德,那肯定就是来至江湖,于是,二话不说,加大了对江湖的关注。 这一关注,可不就是注意到了灵泉山庄。 毕竟这个山庄可是以铸器为名,存在于江湖上。 江湖上除了这个山庄,能铸器的人都没组织,偏就这个山庄是有组织的。以前皇帝没关注到它,是因为它封庄太久,又安安份份,除了打些农耕所需要的器具,换点日常用品,便再没什么声音。 一个安安份份的山庄,他没事关注它干什么。 第418页 但最近,这个山庄人员出入多了起来,所联繫的人也让皇帝看出了端倪。 这不,便有了穆元德以身为饵,发出武林帖,搅乱沈镇远视线,以方便朝廷调查的事。 这武林帖背后的真正意义,况曼和孟九重都没看出来。 穆元德接到孟九重的来信,看了信上的内容,内心深感欣慰。三弟之子已完全成才,方方面面都出色,甚至连这些他没有告诉过他的事,他都能从一点点蛛丝马迹中发现情况。 不错的孩子…… * 况曼是第一次来江南,江南山色果然如文人笔下那边,烟雨朦胧,有种说不出的意韵与灵气。 抵达永县,二人找了座看起来比较大的山,将一路昏迷着的沈罗衣丢进了山里。 来江南的路上,沈罗衣可没少受罪,况曼不会照顾人,指望她照顾一个晕迷的仇人女儿,那是不可能的,没让她饿死,她就觉得自己很仁慈了。 反正一天三顿,往她嘴里塞点东西,再给餵几口水,就这么吊着口气,把人给弄来了江南。 离开苍山时还算有几分姿色的沈罗衣,楞是在晕迷的十二天时间里,被折腾得变了个形。 解了沈罗衣身上的迷药,况曼和孟九重就迅速离开了山里,一出山,就找到了此地的联络人员,让他们注意山里出来的沈罗衣,而他们两个则找了个手下做马夫,乔装打扮成走亲戚的一对文人夫妻进了城。 江南文人多,孟九重依旧是个书生,而况曼则变身成了一个婉约的小媳妇,别说,这一换装,还真有几分江南女子的韵味,那不同以往气质,楞是让孟九重多看了几眼。 两人伪装好,去永县的一家书斋。 这家书斋是沐戈楼的产业。这产业在沐锦云嫁给蓝庐书生的时,被沐戈楼当作嫁妆,划给了沐锦云。 产业太远,沐锦云与蓝庐书生从未来过这家书斋,因为没有暴露过,这书斋可不就成了况曼他们最好的掩护。 况曼本以为,来了永县,肯定要调查几天,才能摸清楚一些东西。谁知,才住进书斋不到一天,他们就接到手下送来的消息,说沈罗衣已经从山里走了出来。 这个女的虽然心思毒辣,但脑袋还算聪明,走出山里,得知自己身在江南永县,竟聪明的怀疑起了是不是有阴谋。 她潜伏在山脚下,等了一天都没发现什么,才开始上路。 但也就有点小聪明,一上路,她就将沈镇远暗藏的势力给暴露出来。 这暴露速度太快,快得,都让况曼和孟九重生了疑。 她一出山,第一时间就上了官道,没多久,她就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茶寮,进去半个时辰,她换了一衣服,提着个篮子,仿佛一个回娘家的小媳妇,带着一个小孩,顺着官道往南边走了去。 况曼和孟九重接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在官道上走了二十几里路了。 二人看到这消息,眸底都划过凝色。 沈罗衣在赤阳堡被覆灭之前,就被穆元德带回了苍山,她是怎么知道她老子暗藏势力的? 瞅瞅,速度多快! 这才刚抵达永县,就找到碰头的人。 速度太快,快得况曼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落入了沈镇远的陷阱里。 他们想用沈罗衣引出沈镇远,说不定沈镇就打着,用沈罗衣将她和九哥引到永县的想法。 别说,以沈镇远的老谋深算,还真有这种可能。 一想有可能落进了沈镇远的陷阱,况曼和孟九重对望了一眼,连夜就离开了书斋。 若沈镇远真的注意到了他们,那这家书斋必就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安全,先潜下去,隐藏在暗处,观察清楚形势再定计。 离开后,况曼再一次起动了化妆大法,用药汁将皮肤全被涂抹的发黄,易容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人,而孟九重也同样,皮肤和脸都变了一个样,成了正儿八经的种田汉子。 两人一易好容,在山上弄了两捆柴,就急急往官道南方追去。 沈罗衣往官道南方走,但是,据他们所知,灵泉山庄却是在永县往北的青峰峡里。 方向不对,南面……说不定藏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第103章 谁敢挡她儿子活命的路…… 况曼与孟九重潜进了沈镇远的大本营——江南。刚到就有了重大发现, 而这半个月,从回纥回入中原的沈兰,也乔装打扮, 偷偷去了况曼他们的大本营。 但两方际遇有些不同。 沈兰人是抵达了东义县, 却什么都没发现。 她的属下告诉他, 况曼和孟九重已入山快一个月了,他们一入山就失了行踪,他曾派人进山找过,但什么都没找到。 沈兰听后, 又亲自带人入了两次山。 东义县的山虽比不上百濮十万大山,但也绝非是不熟悉的人能随意踏入的, 在山中找了几天,都没找到任何线索,沈兰失望透顶,回了东义县。 这女人脑子转子很快, 自己找不到人, 便想到了另一条路。 她伪装成一个与赤阳堡有仇的寡妇, 去了东福客栈, 想从东福客栈买到一些消息。 所用藉口, 便是沈镇远杀了她的爱徒,她也要杀了沈镇远的徒弟, 为徒弟报仇。 反正那意思, 就是想买刘元恺的消息。 况曼离开东义县前, 已经将刘元恺是沈兰儿子的事, 告诉了娇黛黛。 第419页 娇黛黛一听这陌生的妇人,要买刘元恺的消息,打量了她几眼, 脑袋稍一动,就猜出了沈兰的身份。 娇黛黛也极有意思,算盘一上手,噼里啪啦打了个数目到算盘上,然后盈笑着将算盘推到沈兰面前:「这位夫人,东福客栈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消息既出,无论真假,概不退钱。」 沈兰看了眼算盘上的数目,从怀里取出一张千两的银票,推给娇黛黛。 「夫人豪爽。」娇黛黛一副生意的模样,拿着银票检查了一下,确定这银票是真的。 收银票收好,娇黛黛嫣然一笑,一本正经道:「刘元恺最后一次出没的地方是泾山。据可靠消息,他是被况飞舟的女儿给捉走的。」 沈兰注视着娇黛黛:「然后呢?」 娇黛黛神情一楞:「然后,哪有什么然后,这就是刘元恺最后的消息。」 沈兰:「……!!」 这算什么消息,这消息只要稍有心,都能打听到的。 她要是的她儿子现在的消息,而不是泾山时的消息。 「我要的是刘元恺现在的行踪。」沈兰目光一凛。 在回纥做了二十几年的妃子,沈兰一身气度非常人能别,神情一严肃起来,还真能唬住一些人。 可娇黛黛是谁,岂会惧她一个眼神。 娇黛黛脸一板,不虞道:「你又没说清楚,你要的是哪个时间段的消息。刘元恺如今的行踪,抱歉,恕我东福客栈无能为力,阿莽送客。」 喊了一声阿莽,娇黛黛拿起桌上的小算盘,扭着小蛮腰,出了交易的房间。 她自己没把话说清楚,可不怪她娇黛黛忽悠人。 花了一笔钱,却得到个无用消息的沈兰,一肚子气没地方发,紧拧眉头,郁郁地离开了东福客栈。 沈兰前脚一走,后脚阿莽就去了孟宅。 孟宅的两个主人虽然离开了,却还有一个看家的郁战。郁战在外人眼里虽是孟九重的书童,但娇黛黛却清楚,郁战是孟九重左膀右臂。 孟九重和况曼隐在深山,却对外界消息了如指掌,全是郁战的功劳。 他甚至可以调动孟九重的属下,还有一些忠于穆元德的人。 阿莽去了孟宅,将沈兰出现在东义县,并向东福客栈买刘元恺消息的事告诉了郁战,郁战感激了一番,送走阿莽,转头就去了平顺布匹店。 说起来,像东福客栈这种存在,是不能出卖客人信息的,但谁当掌柜的是娇黛黛呢。 娇黛黛惦记着当年杨御的救命之恩,心在最初就偏了,况且在她和况曼夫妻走近之后,她和阿莽奇异的发现,现在他们调查东西,似乎越来越好调查了,而且 ,一直重点关注着东福客栈的某只眼睛,现在对东福客栈似乎也放松了些。 瞅瞅,好处啊…… 既然跟着对面那小两口的脚步走,能少些麻烦,那她做什么不跟着走。 东福客栈消息网强大,可就是太强大了,总是遭人忌惮,有些时候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可就算这样,上头的人依旧忌惮着他们。 不过,这种忌惮,在那次娇黛黛因担心况曼二人孤身入泾山会出事,写一封信提醒后,有了些好转。这种好转在阿莽亲入泾山,形势就更好了。偶尔,那坐在龙椅上的人,还会派人问他们要消息。 另一边,沈兰出了东福客栈,又在东义县呆了几天。 她撒出去不少人,却始终打听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最后,她想到了什么,竟带着她的人奔向了江南。 沈兰是个极聪明的人。 若不聪明,她也不可能从回纥脱身回到中原,并且,走时还带走了回纥的一些东西。 回纥内斗,中原渔翁得利,可以说,有一半是沈兰亲手促成。 最初,沈兰是没这方面的心思的。 她这辈子,已经深陷泥泽,上岸无望,她唯一的安慰便是她的儿子还活着。但这种自欺欺人的安慰,在接到刘元恺出事后,消失殆尽。 沈兰自认这辈子,没亏欠过身边任何一个人,唯独欠了她十月怀胎的儿子。 她的一生,除了一手丹青是她所喜,后来所做之事,皆是她最不喜欢的事。 沈兰有时候在想,她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 为人姐,她做不到无视亲弟的诉苦,最后心软诈死入回纥。而目的,只为了亲弟膨胀的野心。 一个心软,她毁了自己的一生,甚至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为人妻……不,她甚至称不上是别人的妻,自始自终,她都只是拓跋吉的妾,哪怕是拓跋吉最喜欢的,她依旧是妾。她与他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一场她亲弟的算计。 拓跋吉对她很好,她显些沉沦在他为她布下的网中,可是当儿子出世,他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毅然要杀死儿子时,她清醒了。 她……不配为人母。 若时间可以倒退,当初她绝不会因为沈镇远的一番话,心软答应他,诈死入回纥。 她掏心掏肺对待的亲弟,结果却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沈镇远……你既不顾血脉亲情,利用我至今,让我儿子为你卖命,却无视他性命,那你也别想好过。 这一局,是我这个姐姐回报你这些年精心照顾阿恺的礼物,希望你抗得住。 一想起沈镇远这个名字,沈兰心里就恨意滔天,恨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开心,因为,她在回中原之前,送了一个大礼给沈镇远。 第420页 你不是苦心积虑,想要再现祖宗辉煌吗,行,阿姐成全你。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埋在天机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吗,阿姐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妮怜那老太婆嘴里问出来的消息,拿吧,快些去拿吧,只要你有命拿着到。 沈镇远,你看阿姐多爱你,一个五十万大军就吸引了中原与回纥两方的目光,给你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得加快速度行动啊,动得越快越好…… 阿姐有些迫不及待,看你挥军入京城了。 想到离开回纥之前,在中原布下的局,沈兰就有些疯魔。 但这种疯魔,又带着丝说不上的悲哀。 她从小护到大的亲弟……结果…… 回来前周权问她,要不要让中原这边接应。哈哈哈,以沈镇远那性子,若是知道她要回中原,怕是直接就利用这个消息,再和拓跋吉交易一番了。 她知道,他肯定会那么做。 他根本就是一个畜生,一个没有血缘亲情的畜生。 她的儿子……她费尽心力将襁褓中的儿子送入中原,交给最信赖的弟弟,结果却让儿子逃离狼窝,又进了虎穴。 她的好弟弟,竟然用她的儿子威胁她。 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他的野心葬送了她一辈子,转头,竟还要将她的儿子搭进去。 不,她不会如他愿。 看穆元德发出的武林贴,并把地点约在江南,三月前,她让人送给沈镇远的那封信,应该已经起到了关键作用。 年初,当刘元恺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到回纥,沈兰就疯魔了,不过她的疯魔有些吓人,别人疯起来是六亲不认,她疯起来,却是四平八稳,稳得让人胆寒。 沈兰将自己沉寂下去,如只躲在树上的猫,静等着抓捕猎物的机会。 她知道拓跋吉心心念念的就是皇权统一,再不被人分权,也知道大祭师一辈子都在汲汲营营,想要解除体内忧患,然后一举攻入中原,发展他的神权,同时,她更清楚沈镇远的野心。 看得太彻底,以前是她懒得动,也懒得去算计,所以一只未出过手,但是这一次,她要一箭三雕。 拓跋吉和阿穆圣早晚会起矛盾,只是双方矛盾,需要一个催化剂才能扩大。她要用这双方的矛盾,将中原的沈镇远也拖入旋涡,再给他躲在阴沟里的机会。 沈兰一直以为自己要等很久,却不想,机会来得这么快,在妮怜找上她,想让她说服拓跋吉出兵时,她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答应了妮怜的要求,同时也开出了条件,她要知道天机墓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可是沈镇远那条恶狗,心心念念半辈子的东西,她要用这消息,让沈镇远行动起来,然后,将行踪暴露出去。 妮怜为救阿穆圣,考虑了一下,便将天机墓内的东西告诉沈兰,做为交易,沈兰寻上拓跋吉,用一种只为妮怜带话的语气,将阿穆圣想让他派兵护他去青阳关的事,传达给了拓跋吉。 那真的只是一种传话,没夹带任何私话。 时间点还选的特别好,选在偷看到拓跋吉用莫鹰传信巫马逐丹的时候。 那时,拓跋吉正在和巫马逐丹密谋着要不要趁这次机会,先瓦解一部分枯鹤院的权力,却不想沈兰状似不经意地嘀咕了一声,阿穆圣那么多信徒,一声号召,还怕没有信徒愿意护他去青阳关。 一声不以为意的冷嘲,让拓跋吉突然想起,自己的士兵中,有一大半可都是枯鹤院的信徒,于是,便有了点兵五十万,其中四十万是枯鹤院信徒的大军,随着大祭师去了青阳关。 沈兰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回纥乱起来,只有回纥乱起来,她才有机会离开回纥。 她清楚知道拓跋吉既然动了,那这皇权与神权就必会起争端。果不出所料,阿穆圣死了,回纥乱了,但这混乱似乎并没对拓跋吉造成多大影响,没过多久,就有将内乱压制下去的趋势。 刘元恺生死不知,沈兰等不及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烧了枯鹤院。 而她,则在枯鹤院被烧,回纥震盪当下,带着人从回纥一路回了中原。甚至连苏兰马场的那些马,也是在那场大火烧起之时,才全部转移出来的。 她一开始是想将马带回中原,但后来想想,不行,她得给自己留个后手。 她儿子在穆元德徒弟的手中,她那好弟弟可传信给她说过,穆元德是中原皇室血鸦卫的首领。 据她所知,血鸦卫首领乃是皇族亲信,这一千多匹良马,是她救出儿子的最后筹码,入了中原反倒不安全,所以,她让周权安排人将良马藏在草原上。 这些年,她也培养起了自己的人。 周权就是她的人,是她在大草原上救下的中原人,像周权这样的人,她手上不少,这些都是她救回儿子的筹码。 在东义县一无所获,沈兰很快就想到了穆玩德在江湖上发出的武林帖,等一冷静下来,她便知道,她可能找错方向了,穆元德和他徒弟说不定已经去了江南,甚至人马也转移去了江南。 沈兰不欲继续留在东义县,她要去会一会穆元德,说起来,她与穆元德也是故交,也许能用一千匹马换回儿子。 后半身生,她没什么心愿,只希望儿子能活着,平平安安的活着。 这一次,谁敢挡她儿子活命的路,她就和谁拼命…… 第421页 * 朝阳挥洒大地,驱散山涧薄雾。 永县往南的官道,一对农人夫妇一大早,就从山里打了柴,挑着往家里赶,许是家里还有事,这对夫妻走得很忽忙。 在这对夫妇前头不到一里之地,一包着头的小媳妇,带着个五六岁的孩童,在急急往前走。 「大小姐,走了一夜路,要不要稍坐一下。」清静官道,突然一道男声响了起来。 可官道上,只有这个妇人和孩子,根本就没有男子。 「陈七叔,咱们都走一晚上了,到底还要走多远,我们为什么不骑马?」沈罗衣眉间显出不耐烦,跺了跺脚,走到官道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坐下后,她取出篮子里水壶,勐灌了一口。 男童坐到沈罗衣身边,从篮子里取了一个饼出来,递给她。 「不走多远,先在这条官道上走着,看能不能将人引出来,若引不出来,观察两天咱们就回去。」男童张嘴,吐出的声音,却是成年男人的声音,很显然,这是一个侏儒男子。 这侏儒男子身高一米,和六七岁的孩子差不多,神奇的是,他的面相併不像其他侏儒那般看着不协调,而是切切实实的孩童面容。 「咱们离开的时候,为何不骑马,非得走路?」沈罗衣接过饼子,气愤地咬了一口,又继续问。 走走走,这都走了一夜,脚都走起了泡,简直是受罪。还有,既然要引人目光,为什么要乔装打扮,都伪装过了,躲在暗处的人能认出她? 「骑马万一躲在暗处的人追不上怎么办。」被叫陈七叔的男子,哑声道。 陈七和沈罗衣说着话,眼睛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大小姐你能想起来,穆元德到底将你带去哪了吗?」 「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我要知道,还用得着在这里瞎走吗。」沈罗衣一肚子火,以为找到爹爹的暗桩,就可以和爹爹汇合,结果这些人却问东问西,还非得让她乔装打扮,吸引暗处人的视线。 「陈七叔,咱们回去吧。这都过了一夜,暗处真要有人,肯定不会大白天动手。」而且,她隐隐有种感觉,穆元德藏身的大山,可能根本就不是在江南。 她离开穆元德藏身的座大山时,明明看见还有很多山。她都做好准备,要在山里当上十几天野人,才能走得出那大山了。结果她昏迷一场,醒过来却没走多久,就走出了深山。 不但如此,身体还怪怪的,她觉得,自己的手腕好像都变得比以前细了。 不过不打紧,就算找不到穆元德的藏身处,这一趟,她的任务也完成了。 爹爹离开赤阳堡前曾说过,穆元德不会杀她,她只要乖巧得跟着穆元德走,最后再想办法偷到他手上的天玄令就行。 一开始被带回山上,她也是打算装乖,骗得穆元德信任,然后再下手拿东西的。 结果,却被沈闻秋那只猪给坏了事。 呸,白眼狼,爹爹养他一场,却只记得爹爹错手杀娘的事,爹爹当初又不是故意的,他一直恨着爹干嘛。娘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 没良心的东西,自己的爹都不认,偏要去认一心想杀自己亲爹的人。 哼,看着吧,以后有他罪受。 「对了,你们有联繫爹爹吗?让爹爹赶紧来接我,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他。」沈罗衣心里狠狠咒骂了一顿沈闻秋,转而想到爹爹的正事。 天玄令……爹爹告诉过她,有了天玄令就能找到天机墓。 她在那大山里,别的情况没发现,但却弄清楚了爹爹要找的那个墓的位子。 前几天,那个叫青君的女人回山里,她偷听到她和沈闻秋的谈话,这个女人是个守墓人,据说守着一个很重要的墓,而这个墓就在乌山。 和穆元德走在一起,又是一个守墓人,那这个墓肯定就是爹爹要找的天机墓。 第104章 谁算计了谁 陈七听到沈罗衣问起沈镇远, 垂下眼睛:「已经联繫盟主了,盟主正在赶来的路上,大小姐若有消息带给盟主, 不如飞信先传给盟主。」 「在茶寮的时候, 你怎么不说飞信传书, 现在我们在官道,拿什么给阿爹传信。」阿爹的属下越来越不行了。 她刚到茶寮的时候,这些人都不给她说正事的机会,她一开口, 他们就立即打断,要不就是让她先吃饭, 要不就是叫她洗漱,一直到换衣服出茶寮,楞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得出口,只说他们会将她平安归来的事, 通知爹爹。 要不是茶寮里的人, 都是以前堡里的老人, 她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奸细了。 「大小姐刚从穆元手中逃出来, 我之所以不让大小姐在茶寮里传信, 是担心信刚传出就落进了别人的手里。」陈七道。 沈罗衣听罢,愣了愣, 道:「也对, 穆元德的人奸诈得很, 说不定还真跟着我。」 「那现在我身边安全了吗?」这一路走来都没什么异常, 应该是安全了,可以给爹爹传信。 不过现在没纸没笔,更没信鸽, 怎么传? 陈七:「一路都没发现可疑人物,可以传了。」 陈七将脚边篮子提过来,手在篮子底部轻轻一摸,摸出绑在篮子下的纸笔:「大小姐快写吧,我有与堡主传信的方法。」 「嗯。」沈罗衣点头,拿起纸笔,背过身避开陈七的视线,快速写满了一张纸。 第422页 天机墓的消息事关重大,哪怕是爹爹信任的属下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写好天机墓的消息,沈罗衣只将笔丢给了陈七,信则自己收着。 陈七见状,取出身上的一个木哨,然后往天空中吹了一吹。 若是况曼在这里,定能一眼就看出,这个木哨是回纥独有的鹰哨。不过,就算没在这里,况曼和孟九重也能发现。 沈罗衣和陈七在路边休息,况曼和孟九重却是挑着柴,一直在极快地往前走,眼瞅着,就快追上了人。 当口哨声从不远处传来,况曼和孟九重就齐齐剎住了脚步。 刚停下,天空中就飞过一只老鹰。 看着老鹰,况曼和孟九重顿时提防起来。没办法,和回纥打交道太多,对老鹰这种生物,已经有了警惕。一看到这玩意,就会想,是不是回纥有又要搞啥阴谋了。 两人抬眼眺望,好巧不巧,就看到老鹰渐渐落下去的地方。 老鹰飞下去的地方,在官道前方小山坡的另一面。这小山坡刚好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它真正落下的地方。 但况曼与孟九重都非是一般人,就算瞧不清楚,也能大致估算出它落脚的地儿。 「冲下来的地方是官道,好像还不远。」况曼唇瓣紧抿。 口哨,老鹰…… 这不是回纥独有的联络方式吗? 回纥都大乱了,难道穆元德还和回纥勾结在一起? 「过去看看。」孟九重沉声,将肩上的柴抛到路边,一纵便进了官道旁的树林。 况曼紧随其后,也把柴丢掉,跑进了小树林里。 刚跑进去没多久,两人就见先前那只落下的老鹰,嗖地一下,又飞上了天空,还飞进了他俩所在的树林上空。 这老鹰刚起飞,没飞得太高。 况曼目测了一下距离,单膝上前一跨,通身气势突然外泄,瞬息间,林中绿藤宛若受到号召般,齐齐往天空中,群魔乱舞伸展而去。 它们伸展的速度极快,不过一息间,就全伸上了天空。不但如此,树林中那几棵最高的树,似乎还往上面勐蹿了一截。 况曼异能已至八极,现在的她,已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所有植物。 林中的蔓藤,最长的一根拉直了,也不可能够得到天空上的老鹰。但况曼现在能做到瞬间催生,只要有个媒介,要多长她就能催生多长,八级异能耗光,她可以催生出一根二十几里的蔓藤。 以防弄不了这只老鹰,况曼异能大开,将小树林的蔓藤给全催生了。 老鹰刚飞到树林,还未来得及飞高飞远,便被突然伸起的鞭子,打了个结结实实。 一打下来,所有蔓藤就嗖嗖几下结了网,直接将这只老鹰给网在里面,然后,慢慢落到了树林中。 官道上,陈七见老鹰带着信飞走,眼睛闪过异光,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转头和沈罗衣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沈罗衣眼睛一亮,然后提起篮子,但又继续上路。 树林中。 况曼将网住的老鹰从蔓藤网里弄出来,取下老鹰爪子上的纸条,飞快拆开扫了一眼。 看完纸条上的信,况曼眼里生起了恼。 ——擦! 他们一群人,被一个傻逼玩意给玩了。 还有那沈镇远,真特么不是个好东西,竟然还算计起了穆元德的慈爱之心。 况曼想骂人。 那老傢伙算到了穆元德会护下沈罗衣,放弃赤阳堡前,竟让沈罗衣潜伏到穆元德身边,伺机而动。 这死老贼,贼心不死,还在打天机墓的主意。 不过沈罗衣怎么知道天机墓在乌山? 况曼气恼的同时,心底生起了疑。 疑心刚起,旋即又想通了。沈罗衣在苍山呆了那么久,哪怕沈闻秋对她有防心,但也不是次次都防得住。青君找到了圣慾天,卸下了一身使命,再与沈闻秋沈提天机墓时,许是便没那么警惕了。 被沈罗衣听到,倒也不奇怪。 乌山……也许,该再弄一个双重保险。 对,回头就给青君去信。 「沈镇远到底想干什么,想要的东西太多,就不怕被噎死?」 东打一棍,西打一拳的动作,就不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灵泉山庄所联繫过的人,这一看就是要造/反的架势,可现在,沈罗衣又传了一封天机墓位子的信给沈镇远。 况曼素手轻轻一挥,将信震成纸屑,毫不忌讳地道:「想推翻姜鲁皇室,自己称皇,真当龙椅上的那个人,是吃素的吗。」 「这种事,咱们知道就行,别说出来。」孟九重小声提醒。 「安了,也就在你面前说说。」况曼知道孟九重之意。 这年时代皇权最重,况曼现代社会走过一趟,对皇权的敬畏心,可没孟九重他们重。 不过姜鲁这一朝,还算可以,虽不说多清明有多好,但是比起前朝来,已算是极好了。至少,每一个龙椅上坐着的人,都在想着怎么让自己的子民吃好穿暖,一心抵御着外敌,从不割地赔款,更没有像许多朝代那样子,嫁公主求和。 反正一直就是,你要打,就打……打不赢,老子也不送女儿给你们糟蹋,练好兵,我再继续和你打。 「天机墓里有什么东西,咱们都不大清楚,不过里面的那东西肯定不少。这沈罗衣,倒是有点让人出乎预料。」说到沈罗衣,况曼就觉得胸口有点堵堵的。 第423页 看她在苍山所做的事,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无脑的草包,可结果……他们全被这草包给玩了。 瞅着她信里带着炫耀求夸奖的语气。 啥玩意,没完成任务,却探到了天机墓的位子…… 合着这玩意,就是带着任务被穆元德给带回苍山的,而且他们这么多人,竟都没发现她最终的目的。 被个思维扭曲,想法不正常的人给耍了一把,怎么感觉……他们比她更那啥啥啥。 ——好生气! 「的确很让人意外。」对沈罗衣这个人,孟九重不做评价,在他的心里,这就是没有任何是非观,坏得彻底的女人。 况曼收起眼底的恼意,看着那只被活捉住的老鹰:「这畜生先留着,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场。」 孟九重轻嗯了一声:「走吧,耽搁太久,别跟丢了人。」 「嗯。」况曼应了声,转身就往树林外走,又继续跟了下去。 她倒是想瞧瞧,这沈镇远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对了,九哥你能联繫穆前辈吗?」上了路,况曼一边走,一边和孟九重商量起了事。 孟九重:「能,师父现在就在江南。」 「盟主府旧遗址距离永县有多远?」要是不远的话,最好是让他过来一趟。 沈罗衣一出现,就联繫上了沈镇远的人,很显然,这个地方的确就如娇黛黛给出的消息那样,是沈镇远的大本营。 况曼:「你问问盟主到底有什么安排,若是没什么其它安排,就别等那什么捞什子武林大会了,最好是直捣黄龙,将他给摁死,免得夜长梦多。」 沈镇远的野心太大,且他的势力又错综复杂,一个弄不好,就极有可能出大事。网太大,牵一髮动全身,摁不死他以后百分百是祸害。 「嗯,先跟着沈罗衣,回头我就联繫师父。」孟九重明白况曼在担心什么。 两人商谈着,不远不近一直跟在沈罗衣身后。 差不多跟了半个小时后,况曼通过周围的大树,得知沈罗衣下了前方官道,进了一片山林。 得到消息,况曼当即立断,和孟九重一起,纵身进了林中。 「阿曼,咱们只需要找到他们藏身地,先别打草惊蛇。」进了树林,孟九重沉眉道。 况曼点头。 眼下,他们还不确定,这一场到是谁是黄雀,谁是鹰,看先清楚形势再说。 若这是沈镇远的一场局中局,那她便要做那个转局的人,才不给沈镇远坑他们的机会。 在树林中潜行了小半天,况曼和孟九重终于摸到了沈罗衣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建立在深山中的大宅子。 宅子很大,容纳上百人不成问题。沈罗衣一到,就被恭敬地迎进了宅子里。 而陈七则在沈罗衣进入宅子后,朝来迎沈罗衣的人点了点头。 那人回了陈七一个明白的眼神,抽身离去,着手开始安排。 陈七将沈罗衣安顿好,转身又来到了宅子里的院中。 院子里,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已恭候在那里。陈七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声音冷漠地道:「都明白自己的任务吧?」 现在安安静静,没一个人回答,但所有人的眼神迸射着寒光。 陈七:「一队,二队,带人封住左右两侧的出路,待鱼儿一入网就杀。」 被叫到的两个队,没有任何声音,几十个人静悄悄散去,去了陈七所说的左右两侧的出路。 「周堂主,大宅里的陷阱可都准备妥当了?」陈七看着刚才递眼神的人。 周堂主信心十足:「都准备妥当,保准他们有来无回。」 陈七点点头,提醒道:「别大意,那两个人可不好对付。」 周堂主郑重点头,随即压低嗓音,道:「陈长老,大小姐在宅子里,咱们真的不告诉她。」 这个宅子,是他们临时布置出来网鱼的地方,刀剑无眼,大小姐在里面,万一打起来伤到了她…… 陈七眼睛轻阖,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不必。告诉了她,她若想离开,我们拿什么来做饵。」 周堂主沉声问:「用大小姐做饵,堡主知道吗?」 「这就是堡主的意思。穆元德藏了大小姐这么久,在这关键时刻将人放出来,一看就是想通过她找出堡主。堡主要的消息,在来的半路,我已让沈大小姐传给了堡主。做大事者,必有所牺牲,堡主以后会补偿大小姐的。」 陈七神神情淡淡,说出来的话,却冷酷无情。 沈罗衣做梦都没想到,她尽心尽力,帮她那一心崇拜的亲爹拿到了关键消息,好不容易回来,还未及团聚,转头就被亲爹给拿来做了饵。 「也对,到时候我会看顾她一下。姓孟的两人,一入江南就直奔永县,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周堂主有些担心,灵泉山庄就在永县的北面,那两个人一入江南就直奔这里,怕是已怀疑起灵泉山庄了。 陈七神情淡淡,嗯了一声:「不过无防,该做的准备,堡主都已准备好,咱们只需要听令行事便成。」 发现了灵泉山庄又如何,那不过是堡主的一个临时居所,更何况……敌人的动作,一直都在堡主的预料之中。 现在,就看他们和穆元德,哪方棋高一着。 陈七:「你让其他几位堂主做好准备,若我猜测无误,今晚,他们必会有所行动。至于大小姐,稍看顾一下就行,不能坏了堡主的事。」 第424页 在那辆马车离开兴远府时,堡主就已定下了计划。 天罗地网已布,来人插翅也难飞。这一次,一定要将穆元德的这两个左膀右臂给斩掉,等到武林大会时,堡主成事的机率会更大。 陈七交待完事,转身开始检查起院子里的机关与陷阱。 一步错,步步错。 当年若是知道穆元德是血鸦卫的首领,他必会挡住堡主与阿穆圣的合作。 若是没当年那一场合作,现在堡主也不会步步为营,走得这么心惊胆颤。不过好在堡主也从这场合作中,看出了端倪,早早将自己潜伏了下去。并用这么多年时间,经营出了愿意追随他的势力。 可惜,阿穆圣死得太快,若是阿穆阿圣能再拖住一下穆元德与朝廷的时间,也许…… 沈兰用了二十几年,才为堡主制造出一个两国大战的好时机,却不想,双方矛盾解决得这么快。 大好时机,白白浪费。 但现在已经没办法,因为,他们已动了,最近江南出现了好些人,江南这地方必是已被注意到了,想再次潜伏下去,已完全没有可能。 好在现在局势并不是太坏,虽然两国没有交战起来,但回纥大乱了。 回纥大乱,以龙椅上那人的野心,定会将全部心力都放在回纥方面,堡主只要谨慎一点,成事的机会还是很大。 况且现在天机墓的位子已经确定了,只要将天机墓里的东西挖出来,一举攻入京城,也不是没可能。 陈七分析着眼前的局势,检查完宅子里的机关,弹了弹衣衫,纵身到房顶上,仔细观察四周。 另一边,况曼与孟九重已潜伏到山中孤宅的附近。 况曼现在的潜伏能力,比起泾山之时更加优秀。那些被陈七安排出去的人,况曼和孟九重就从他们左侧一棵树后面走过,这群人都没发现他们。 到了地点,二人身子一纵,直接纵上了宅子正前方的一棵树上。 刚一上去,这棵树上的枝丫就窸窸窣窣聚过来,将两人挡了个严严实实,严实得那站在屋顶上,正在警惕观察四周的陈七,都毫无感觉。 就连他视线扫过这棵树,也依旧没有发现他们。 藏身的树不是很高,看不大清楚院子里的情况。况曼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况,眉头轻轻在蹙,异能外泄,直接将这棵树催生了上去。 一直将这棵树催生到能瞰俯整个院子内的情况,况曼才收敛了异能。 说起来神奇,树在一节一节长高,生长速度不慢,可偏就是能让人毫无感觉,仿佛它本身就是那么高。 躲在树上,况曼垂目,将下方院子尽收眼底。 院子里很安静,明面上,除了那个站在房顶上的陈七,便再看不到一个人影。然而,只要观察仔细,就能看到各处阴影下加重的暗影。 况曼和孟九重向来心细,看了一会儿,便清楚这院子是怎么回事。 埋伏,整个院子里,差不多埋伏了一百来个人,不但如此,那院子里还有布满了陷阱。 现在是白天,日头正浓。院子里的陷阱虽然做得隐秘,但太阳光照射,陷阱里的兵器,多多少少都会折射出一些光芒,不但如此,连房顶也有不少这种光芒。 这些光芒落进况曼和孟九重的眼里,不用过多猜测,立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况曼与孟九重眼神交汇,什么都没说,彻底潜伏了下去。 啧啧啧,还真被她和九哥猜中了。 他们想用沈罗衣引出沈镇远,人家沈镇远也想用沈罗衣,引出他们。 这里埋伏不少,现在,就看他们谁先沉不住气了。 看院子里的陷阱,况曼心里多少还有些怀疑。她与九哥才到永县,宅子里的陷阱,一看就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布置下的。 提前布满陷阱的房子……难道,她与九哥的行踪,一直都在沈镇远的掌握中? 别说,还真被况曼猜中。 况曼和孟九重出苍山,是从合石镇方向出来的,按说,都已避开了东义县,沈镇远的人是不可能察觉到他们已动身才对。 但是,世间聪明人很多,其中就有沈镇远以及他的属下。 沈镇远虽是找不出穆元德的暗藏之地,但他却知道他的徒弟在东义县。只要盯紧他的徒弟,从他徒弟的行动中,他大致就能看出穆元德的计划。 在江湖上立足这么久,沈镇远很清楚东福客栈的本事,他怕打草惊蛇,暴露出自己行踪,不敢派人进东义县就近监视,早早的,他就把监视的地点,放到了兴远府去江南的必经之路上。 他让属下守株待兔,只要守在路上发现了敌踪,他就能在江南远程定计。 这一局,便是他知道况曼和孟九重来了江南,猜到他们可能已经找到他藏身之地后,临时定计,用沈罗衣设的一个局。 他要用这个局,除掉坏了他不少事的况曼和孟九重。 计划很完满,因为他没有派人跟踪况曼和孟九重,所以,一路上,况曼二人都不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沈镇远聪明,难不成况曼和孟九重就傻了。 沈罗衣一出山,就找到沈镇远暗处的暗桩,过快的速度,让孟九重和况曼同样生了怀疑,怀疑一生,那许多事情,就会超出他计划。 * 太阳逐渐偏西,暮色笼罩大地,树上的人一动不动。 第425页 孤宅内潜伏的人,屏气敛息,静等猎物上门。门外,唯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沈罗衣在唿唿大睡。 夜蝉啼鸣。 在树上守了一个下午的况曼和孟九重,始终没有发现他们要等的目标。 况曼轻轻挪了挪身子,附在孟九重耳边,低声道:「九哥,你盯着,我去宅子里看看。」 「宅子里埋伏太多。」孟九重不贊同地道。 「埋伏再多,也困不住我。我下去查看一下,若是沈镇远不在这里,咱们就立即去灵泉山庄。」况曼唇边浮起抹轻笑。 沈镇远……你想拉网捕鱼,那也看得鱼跳不跳入网。 这里既然出现这么多埋伏,那想必灵泉山庄那边,戒备就不是那么森严。 今晚,咱们看看,是我是你的鱼,还是你是我的鱼。 况曼说完,不待孟九重再反驳,轻轻一纵身,如灵猫一般,落到了地上。 一落地,她步伐一错,以一种完全让人看不清楚的速度,堂而皇之飞进了宅子里。 异能升到了八级,况曼的速度,可以说已经抵达了这个世界的最巅峰,就是穆元德和况飞舟,在速度上都已比不上况曼。 她所走之处,除了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迹,连人影都再看不到。 况曼以前曾拿穆元德和况飞舟的功夫与自己做过对比,那时,她说过,当她异能抵达八级之时,就能在这个世界上横着走。 这话并不是夸大,而是事实。抛却木系异能不说,单说速度,她如今就算做不到日行千里,日行五百里却轻而易举。 日行五百里的速度,试问,这个世间谁能做到。 八级异能是一个分水岭,一个强者与弱者的分水岭。 因为在树上观察清楚了宅子的地形,况曼入了宅子,没有任何停顿,仅仅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将整宅子搜索完。 而在这期间,她从暗处隐藏的身前经过,这些警惕着的人,都抓捕不到她的影子。 搜寻完,况曼原路从宅子里出来,上了树。 「沈镇远不在这里,我们走。」一与孟九重汇合,况曼手一伸,掌心异能覆盖上孟九重,然后拉着他轻轻一纵,没入了黑暗中。 沈镇远不在这里,想必,他应该是在灵泉山庄,他们现在赶去灵泉山庄,说不定会有意外收穫。 不过,要走也不能让这里的人安生,她得给他们一场终身难忘的经歷。 况曼手里拉着孟九重,毫不避讳,顺着原路往山外奔去。 当远离了孤宅,况曼唇边浮起一股诡笑,放开孟九重的手,什么话都没与他说,身子勐一纵,飞跃到一棵树上。 上了树顶,她通身气势陡然大开。 黑漆漆的夜空下,整片树林的植物仿佛受到了某种不可控的力量催使,霎那间群魔乱舞。 树巅上,一股神秘的力量,从身躯娇小的女子身上外泄而出,无数蔓藤与树林,随着木系异能的催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齐齐往他们刚才出来的方向,移了过去。 这些明明没有生命的东西,此刻却仿佛长了脚般。它们不但在移动,且还在飞快长大。 那先前还只是大腿粗的树杆,竟在移动的过程中,长到了水桶般粗,那些随着大树移走的蔓藤也是同样,一边往前蹿,一边极快地生长。 「啊——!」 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叫,犹如见了鬼般,在黑夜之中传响。 紧接着,便是一声更大的惨叫与惊恐响起。 况曼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唇边的笑越发明朗。 她从树上跳下来,步伐轻快地走到孟九重身边:「九哥,走吧。该去找咱们真正的敌人了。」 「阿曼,你……」 孟九重目光看着前方,稀稀落落,起码少了三分之一树木的山头,眼里闪过震骇。 他一直知道阿曼的能力很特殊,但是,特殊到能移动树木,且还能在一边移动,一边生长……这,这种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世人的认知。 况曼歪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孟九重:「九哥害怕吗?」 孟九重回神,没有任何犹豫地道:「不害怕。」 她再特殊,也是他与义父在悬崖边救回来的女孩。 况曼眉眼弯弯:「我就知道九哥和别人不一样。边走边说吧,我们还得去赶下一场。」 暂时先把这些人困在孤宅,等去了灵泉山庄,处理完那边的事,再回来收拾他们。 说着况曼带着孟九重,脚步一错,便奔上了官道。 眼前走马观花极快消逝的景物,再一次让孟九重讶然。 阿曼……你这般成长速度,已让我永远都追不上了。 「阿曼,孤宅里的人会怎么样?」孟九重收回心神,问起了刚才的事。 况曼轻笑:「不怎么样,也许会疯,也许会死,谁知道呢。」 以前她只能藉助鞭子施展异能,取人首级。但现在,她却是只凭一个意念便能指挥树木杀人。 不过,这种杀人能力,会随着她的离开渐渐消失。 那宅子里的人,就算不会被全部杀死,想必,应该也能吓疯一大半。 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哪棵树成精了呢。 末世之时,八级异能的力量,就颠覆了世人的认知。她的木系异能,并不是所有异能中最强的。 第426页 杀伤力最强的是雷系,雷系异能到了八级,那简直就是怪物,一片雷电砸下去,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是哪个妖怪在渡劫呢。 孟九重侧头,耳边风声唿啸,眼前景物消逝得更快,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只迷迷煳煳一大片,唯有身边人的脸,还是那么清晰。 「阿曼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孟九重反手握住况曼的手,力道重的,况曼都察觉到了他手心的颤抖。 况曼视线轻移,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旋即直视前方:「九哥应该知道,我前段时间力量提升了吧。」 那次异能升级,他什么都没问,但以他之聪明,必是能看出来。 孟九重点头:「知道。」 「这就是我提升后的力量,我能指挥世间所有植物,让这植物为我所用。」况曼顿了顿,道:「包括杀人。」 孟九重漆黑眸子紧紧一缩。 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再次加重,嘴里,下意识地吐出:「你,会飞上天吗?」 低低的嗓声,透着不易察觉的巍颤。 此等力量,已非是常人。 阿曼会不会向传记里那些主人翁一样,最后抛却红尘,抛弃他……得道飞升? 耳边飘忽,不确定的声音,顿时让况曼明白了他在紧张什么了。 况曼脆生笑道:「只要九哥抓紧我,我就不会飞。」 调笑完,况曼俏皮地问:「九哥会抓紧我吗?」 孟九重定定注视况曼,什么都没说,五指紧紧缠住她细软的手指,用行动表明,他一定会抓紧她。紧得她,想飞也飞不了。 会,我会一辈子,牢牢地抓紧你。 感觉到手指上的绞劲,况曼脸上笑意更大了。 她带着他,继续向前赶路,并将孤宅内有可能的结局,和她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了他。 今夜,她要杀一个回马枪,将灵泉山庄给端了。 如今,她可不再怕沈镇远了,哪怕沈镇远隐藏了实力,她也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老奸巨滑的沈镇远不在灵泉山庄。 说起来,现在她要杀沈镇远已是不难,难的是杀掉了人后,需要处理的结尾。这也是为什么在去孤宅时,她问孟九重,穆元德能不能抽出手的原因。 沈镇远的势力在灵泉山庄开山门,开始四处走动时,暴露出太多,谁也不知道这些势力,是不是他全部的势力。 她需要穆元德带血鸦卫,在沈镇远死后,群龙无首之下,立即将这些势力给镇压下去,并且,还要以极快的手段,找出沈镇远深处暗藏的势力。 孟九重静静听着,未有插话。当听完况曼的打算后,他并没有否定况曼的计划,只担忧地提醒她,双手难敌四拳,她虽然厉害,但这种力量一定要控制好,千万别在外人面前暴露。 太强的力量,会让人觊觎。 他不希望她出事。 况曼郑重保证,她不会在公开场合全力施展自己的异能。 她又不傻,虽然异能是她的能力,不能剥夺,但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力量,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东西,总会有人想方设法想要得到,比如那个埋在地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天机墓。这个墓都被人遗忘了几百年,如今不也照样遭人惦记。 天机墓如此,凝血剑也是如此,人心太贪婪,鬼知道会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听到况曼的保证,孟九重提着的心,稍稍松懈了下去,向来话少的他,今夜,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直在况曼耳边,叮嘱着她该注意的东西。 低低沉沉的声音,让况曼心里仿佛吃了蜜般,暖唿唿的。 这个男人,虽然和他在一起平平淡淡,并没有像别的夫妻那般,蜜里调油,但却是最适合她的。 没错,就是适合。 她的性子太强,也太独立,与这个时代的女性截然不同。换作其他任何一个男子,都没办法容忍她的强势,并与她这么配合默契。 但孟九重却不一样,他能…… 他能做到事事以她为先,并且从不干涉她的决定。 他甚至能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只在她回头,需要他的时候才出现…… 这么一个男人,她怎么捨得放开他的手。只要他不放手,她便永远是他的妻。 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 月上树梢。 永县往北百里之处,一股夜风从南至北,一路席扫而过。 夜风中,一条黑影仿佛山中鬼魅般,一息间,便消失在了月影之下。 青峰峡,一处三面环山的盆地里,一座建筑华丽的山庄肃穆而立。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山庄。山庄外,有一口大大的池塘,月色倒映,清池波光粼粼,好一副月下美景。 况曼和孟九重在来江南前,就已从娇黛黛那里拿到了灵泉山庄的路观图。 所以,一路走来,况曼未走任何冤枉路,她用了一种让孟九重震惊到失神的速度,抵达了灵泉山庄。 看着前方的山庄,向来沉稳的孟九重,难得木了。 他们明明只在路上谈了没多久的话,现在却是已到了目的地。 这速度,这速度……比朝廷那所谓的八百里加急似乎还要快。 况曼看着惊呆了的孟九重,小手指戳了戳他:「别发呆了,赶紧行动。」 第427页 孟九重讷讷回神,不可思义地看了看况曼,片刻后,他无奈地暗嘆了口气。 这辈子,他是拍马也追不上阿曼了。 「阿曼,接下来你要如何?」吃惊归吃惊,但正事要紧,孟九重收敛心神,问道。 况曼垂眉,想了一想:「我们不是派了人调查灵泉山庄吗,你现在去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暗号,有的话,将监视灵泉山庄的人找到,让他在明日天亮之前,把我们在永县的所有人马,都带来灵泉山庄,还有,赶紧通知你师父,让他带人速速前来永县。」 孟九重:「我们不能确定沈镇远有没有这里,贸然端掉灵泉山庄,若是没一举拿下他,让他躲得更深,又该如何?」 况曼:「我们白天时不是捉了一只老鹰吗,若他再躲,那就将计就计,将那只老鹰放出去,让老鹰把沈罗衣的那封信带给他。哼,他野心那么大,我就不信,当他知道他寻了这么多年的天机墓现世了,他还能躲得下去。」 那封信,当时她没有立即摧毁掉,留下来,防的就是沈镇远又躲了下去。 他和那个阿穆圣心心念念天机墓那么久,两人在阴谋暴露后,还在锲而不捨的寻找着天机墓,她才不信天机墓里,只有阿穆圣想要的点尸沙和驱蛊铃呢。 哦,不对,驱蛊铃在她手上,没在天机墓里。 上次阿爹曾和她说过,天机墓里,有圣慾天第一任教主留下的,可以护住中原的东西。 她现在严重怀疑沈镇远一直找天机墓,就是为了阿爹口中的东西。 沈镇远今晚若不在灵泉山庄,她回头就立即发信给阿爹和师伯还有青君,让他们全部去乌山。 沈镇远得了沈罗衣的信,只要他贼心不死,就必会去乌山。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在这么多高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再次逃出生天。 要是这都让他逃了,那这傢伙可以去做妖怪了。 孟九重一听况曼的话,顿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想以乌山为局,让沈镇远在劫难逃。 第105章 罪该万死,绝不留情…… 孟九重猜对了, 以乌山为局,是况曼最后的手段。 若沈镇远在灵泉山庄,那就不会有乌山之局, 可他若不在, 乌山这个地方就是最后的决战之地。 那里是先人长眠之地, 如果可以,况曼也不愿意去打扰,但是为了抓住野心家,有些东西, 也不是况曼可以控制的。 沈镇远在灵泉山庄的机会很小,毕竟他都在孤宅那边设下陷阱了, 准备瓮中捉鳖,那必然就已猜到他们把沈罗衣弄来江南的真正目的了。猜中他们的计划,以这老傢伙的警惕,又怎么可能还留在灵泉山庄。 不但灵泉山庄这里可能没人, 穆元德弄出来的那个武林大会, 应该也钓不到鱼。 「你小心一些。」与她相处这么久, 他最知她的急智。她的睿智不输任何人, 很多时候, 仅凭一丝异样与线索便能临时定计。 虽每次定计都看似仓促,但却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一次, 孟九重与往常一样, 依旧相信况曼。 知道她速度常人不及, 潜伏能力又强, 孟九重叮嘱了况曼一声,便抽身离开,他去青峰峡外寻找他们提前派来调查灵泉山庄的人。 目送他离开, 况曼收回视线,黝黑的眼睛仿佛夜里的猫,暗查着灵泉山庄的动静。 偌大的山庄并未彻底熄灭灯火,前院后院,皆还亮着灯光。而最明亮的地方,要数山庄左侧后山的铸炉。 那里不但灯火通明,人还不少,并且敲打声极为凌乱。 况曼有夜视能力,再暗的天,她依旧能看清楚整座山庄的分布。 已是半夜,山庄守卫森严。 况曼悄无声息,凭着庄外树木的掩饰,轻轻松松摸进了山庄里。 她并没有急着行动。 先踩了踩点,然后凭没人能捉捕到的速度,仿佛逛自家后花园般,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将整个山庄逛了个遍。 庄里的人不是很多,会武的只有一小部分,其他人多是普通侍从与打铁铸器的匠人。 而打铁的匠人最多,有三十多个,这三十多个铁匠,这会儿正在加班加点的干着活。 看着铸炉一侧,堆了满满两间屋子的刀剑,况曼震惊了。 这些刀剑都还未开锋,铁匠这会儿赶活,就是为这两间屋的刀剑开锋。 看到这些,况曼心里呵呵。 果然如此…… 那时候一直弄不明白沈镇远黑吃黑,想吃掉泾山铁矿的原因。如今随着越来越深的调查,一切都已明朗。 这老贼的野心藏得真深。 说不定,当初娶穆仙儿也是他野心中的一环。 但世事难料,算计得再好,也比不起突来的诱惑。 若她没有猜错,沈镇远一开始,应是打着藉助穆元德武林盟主的号召力,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结果计划行动到一半,阿穆圣向他抛出天机墓这个更大的诱惑。 野心驱使下,他剑走偏锋,与阿穆圣联手欲得到更能助他完成大业的东西。 结果计划出了意外,那一场阴谋算计,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丢失了穆元德这个助力,反而让自己陷入了困局中,使得他不得不分出心神和回纥周旋到底。 周旋的越多,狐狸尾巴就露得越多,到最后伦山蛊后入江湖,他渐渐将自己暴露出来。 第428页 现在唯一还没有解开的,便是以沈镇远那忍者神龟的德性,怎么突然就动作频频,甚至还在短短时间内,暴露出这么多暗藏的势力。难不成,他已经蓄满了力,准备和龙椅上的人,一争高下了? 呵呵,想要坐拥天下,可以……先把他欠她的东西还了再说。 搜完山庄,况曼没有找到穆元德的影子,但却看到了几个隶属于赤阳堡刑堂的几个老头。 况曼这会儿也不管这灵泉山庄,是不是又是一个被沈镇远抛弃掉的势力了,她决定现在就动手,将这个山庄除掉。 甭管是不是抛弃掉的,就凭着两屋子的刀剑,况曼就不可能让灵泉山庄继续运转下去。 说干就干,况曼故计重施,离开山庄跑到青峰峡顶端,通身异能陡然攀升。植物最喜欢的气息,层层迸递,剎那间就将整个青锋峡笼罩。 植物受到异能的滋润,如魔攀长,不过几息间,峰谷下的山庄,就陷入了层层叠叠的植物环绕中。 最先发现异状的,是一个打铁的铁匠。 这个铁匠打铁打到一半,有些内急,去茅厕解决完生理问题,推门出来,一脚踩到了一根正在快速延伸的藤子。 这藤子手臂粗,正在窸窸窣窣生长着,铁匠踩上去后,还以为自己踩到大蛇,尖叫了一声,手上提着的烛灯滚落到了地上。 昏黄灯光一照明,铁匠就看清楚自己踩到的是啥玩意了。 他眼睛愕然大惊,鼓成了牛眼,楞了好一会儿,尖叫着,屁滚尿流地踉跄着往铁炉跑去。 「妖,妖怪啊——」 惊起的声音,让庄里其他的人,纷纷诧异地往他看了过去。 「周二树,大半夜的你叫什么魂,差点吓死老……」一个相熟的人,啐了一嘴,正呵斥铁匠。 呵斥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他眼睛一斜,也瞅到了脚边爬出来的大树藤。这人眼睛大瞪,扯着粗粝的嗓子,勐然大吼一声:「鬼啊。」 一声鬼下去,铁炉这边顿时陷入混乱。 铁炉这里响动不小,山庄里巡逻的人听闻声音,纷纷往铁炉赶去,却不想,才赶到半路,便被别的树藤给档了去路。 粗壮又在极速生长的树藤,让整个灵泉山庄剎时混乱起来,尖叫声,恐惧声,一声比一声高。 也有胆子大的手持武器,想将这些不知哪里蹿出来的藤子给砍断,但是一斧头下去,树藤没事,倒是斧头缺了个口。 胆子小的,尖叫着试图离开山庄。 才打开山庄大门,入眼便是一片黑压压的参天大树。突然多出来的树,让开门的人差点疯了。 更有人,试图用火烧掉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鬼东西,结果却一不小心,让整个山庄都烧起来了。 真正说起来,他们也不是不小心,而是况曼撤掉了覆盖在山庄里的异能,特意用树藤引出的大火。 火,越烧越大,熊熊火光冲上天际,将黑漆漆的天空染成了暗红。 大火来得特别快,也去的特别快,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这个在江南安家不知多少年的山庄,就这么覆灭在了火光之中。 大火冲起的时间很短,可动静却不小,距离山庄较远一些的小村小镇都看到了这边的火,半夜被火惊醒的人,纷纷披上衣服,想来灵泉山庄救火。 所谓望山跑死马,灵泉山庄是建立在山里的,地势虽不如深山老林,却不是想救火的人,一时半会就能赶到的。 这不,等他们赶到时,灵泉山庄已成灰烬,只有滚滚热浪弥散在灰烬中。 先前那层层围绕住山庄的参天大树,也不知何时退回了原位,看不出一丝异样。 * 孟九重去联繫人,一去就是大半夜,再回来时,依山傍水的山庄已荡然无存。 峰谷上,孟九重找到了静静肃立的况曼。 「联繫到人了吗?」见他回来,况曼收回视线,转睛看向衣服被露水浸湿的人。 孟九重内力外泄,烘干润湿的衣服:「联繫到了,我师父也在永县附近,他会着手处理后续。」 灵泉山庄二十几里外的小镇上,就有他们潜伏的探子。他刚才顺着探子留下的暗号,找到了他们,他已安排下去,并且还用镇上的信鸽联络了师父。 师父的人也关注着灵泉山庄,不过收穫并不大。因为,灵泉山庄的行动,皆是在他们还在给阿穆圣撒网的那段时间发生的。 他们晚了一步,从漠北回来,灵泉山庄这边似乎就已布局成功,若不是娇黛黛提供了信息,他们怕是察觉不到这一波暗潮。 师父和朝廷的动作很快。武林帖还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但师父已私下与几个疯了的老掌门所在的门派接触过。 这些门派掌门,一开始并不相信穆元德的说辞。 可当他们那已被列入死人名单,不知多少年的掌门再次出现时,不信也得信。 穆元德说的很清楚,这些掌门是从阿穆圣手里救下来的。 青阳关外五十万大军压境,领军人物是阿穆圣的事,早已在姜鲁传得沸沸扬扬,好些侠义之士已摩拳擦掌,准备青阳关一有需要,就立即前去支援。 这些门派也都召集了门中弟子,只要青阳关事情不对,就立即出发前往边关。 他们已准备妥当,却不想,青阳关却没有传出大战的消息,不但如此,据说回纥大神棍还被圣慾天和血鸦卫,连同前段时间总是在中原迷路的一群百濮人,给杀死了在潜龙坝上。 第429页 所以,穆元德一说这些老掌门是从阿穆圣手中救下,大伙心里的怀疑就消去泰半,然后问起了详细情况。 到了如今,穆元德不觉得还有隐瞒的必要,于是便将当年被沈镇远和阿穆圣联手算计的事,全数告诉了这些门派。 各门派掌听完过往旧事,纷纷义愤填膺,恨不得戳死沈镇远那傻逼玩意。 江湖纷争归纷争,但和外族勾结却是罪该万死,绝不容情。 恩怨化解,各派对穆元德都心生愧疚。纷纷问穆元德,是不是有什么打算,需要他们帮忙不? 穆元德明说,他欲藉此次武林大会除掉沈镇远这个包藏祸心的阴谋家,希望众门派配合。 这种事,不用穆元德拜託,各门派都愿意配合。 当年那场阴谋,哪一个门派不是后继无力,门中高手死伤无数,花了十几年时间才渐渐恢復,这么大的仇,谁不恨啊。而在这场众人皆伤的灾难中,唯一没有损失的,就属赤阳堡。 事后,大家对沈镇远能顶着各方压力,坚决不插手围剿穆元德之事,还又是感慨,又是欣赏来着。觉得他能在全武林的质疑与压力中,不出手对付穆元德,人品之高洁毋庸置疑。 如今回头一看,屁的高洁,他们全被那老鬼给阴了。 难怪从那之后,赤阳堡就极速发展,最后,他还成了武林上人人敬佩的大侠。 穆元德从漠北那边抽出手来后,就决定先将武林上的这一摊子事给捡起来,先洗清污名,揭穿沈镇远的阴谋,并配合朝廷转移沈镇远的注意力。 这么长时间过去,朝廷那边该调查的皆已调查清楚,就在况曼与孟九重抵达江南之前,朝廷就已暗中行动了起来。 据说,朝廷已无声无息,突然动手捉了好几个手掌兵权的督师,甚至还以了解各家书院教学进度为由,将各家书院的一些夫子院长,请去了京城。 这些行动皆是暗中进行,有没有打草惊蛇况曼不知道,但以沈镇远老奸巨滑的程度,想必,也从中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况曼听完孟九重带回来的消息,蹙眉道:「让你师父动作快一些,虽然朝廷抓人扣人都找了藉口,但继续拖下去,沈镇远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的可能应该还很大。 不行,不能让他不管不顾搞事。 好不容易把回纥给弄得大乱,正是姜鲁修养生息的时候,这个时候,中原若乱起来,并耗了国力,以后还拿什么把回纥给彻底摁下去。 孟九重:「朝廷担心民心不稳,捉人扣人都是暗中进行,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沈镇远不知布局了多少年,再快也防不了他的后手。我师父那边的意思,是想先将人找出来,他不现身,我们就只能被动行事。」 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寻找沈镇远,这种寻找,已不单单是朝廷和他们,那些被沈镇远祸害过的门派,也散出了人,想要揪出他。 但找来找去,都只能找到他的走狗,却找不到正主。 「灵泉山庄烧完了,咱们走吧,对了,庄子里有不少没开过锋的武器,我烧的时候,避开了武器库,叫你师父安排人把那些东西弄走,蚊子再小也是肉,打铁也是要耗人工的,上千把武器,可以免除不少人工。」 孟九重轻颔首,话声一转:「去官道,将留在官道附近的那只老鹰取出来,先将沈罗衣的信传给沈镇远,谨防他孤注一掷,挺而走险,弄出什么不可逆转的局面。先放个饵钓着他,让他觉得,他还有希望。」 天机墓……现在能暂缓这种情况的,只有天机墓了。 天机墓一现世,沈镇远必会认为他还没到需要拼死一博的时候,只要他转移了重心,暗潮就不会这么汹涌,朝廷和他们都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平息这一场暗涌。 第106章 前朝后裔 疏星淡月。 一只老鹰带着一封信, 悄悄飞进了夜空之下,与此同时,另有两只信鸽子也紧随老鹰之后, 带着消息, 飞向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暗夜下, 江南各路快马奔腾,一群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快速清理着一把大火带来的后续。 况曼与孟九重将消息传递了出去,踏着夜色, 抽身去了一趟山中孤宅,将孤宅附近多出来的诡异植物恢復原位, 然后又悄悄转道而行,去与穆元德汇合。 孤宅附近的树林中,尸体遍地,死去的人多数皆是被蔓藤勒了脖子, 窒息而死的。也有不少人是被大树伸展出去的树丫贯穿了身体, 这些死者脸上带着统一的惊恐表情。很显然, 他们死前曾受到过巨大惊吓。 寻着林中痕迹, 不难看出, 还是有生者逃离了这座孤宅。 况曼并没有去管逃走的人,因为她很清楚, 在彻底收网前, 将小鱼小虾杀得太干净, 会让警惕的大鱼受到惊吓, 逃离天罗地网。若是现在就将沈镇远的人全数杀死,一个都不给他留下,万一让他藏得更深, 连天机墓都引不出他了,怎么办。 总得给他留几个人,让他认为自己还有人手可以用,还不到心死的时候。 距离永县三百里处的江南小镇上,一中年男人负手竖于庭院中央,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这个管家,不是别人,正是曾出现在过赤阳堡里的戚管家。 「堡主,天快亮了,您先去休息,我来等陈七的信。」戚管家恭敬地垂着首,朝沈镇远道。 第430页 沈镇远神态淡雅,一派君子之风,那气质与脱下面具的穆元德有六分相像,若是不知道他在背地里兴了多少诡计,谋害了多少人,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必会认为,此人是个极可靠的。 「不用,想必信鹰该到了。」朗朗的声音,犹如他给人的感觉那般可靠,但细看,就能看出他瞳底暗藏的戾色。 前日傍晚,陈七就传信说罗衣抵达了永县,并找到了他们,他那边已准备启动计划了。 山中孤宅处,他派出了不少死士,这么多死士想必能留住穆元德与况飞舟的徒弟和女儿。 如今局势混乱,他有些拿不定主意。眼下,就看到罗衣那边,是否有收穫,若是有……那便是上天都在助他。 等待不需要多久,夜空下,一只老鹰带着沈镇远渴望的信息,抵达了古镇上空,最后落在院子里。 戚管家见状,赶忙小跑几步,上前将鹰腿上的信取下来,呈给沈镇远。 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沈镇远云淡风轻的神情再也把持不住。 他猖獗大笑:「哈哈哈,不愧我教养长大的女儿,竟另噼蹊径找到了天机墓。戚管家立即联繫暗部人马,前往乌山,寻找天机墓。」 不管今日孤宅那边能不能收网,他皆已是赢家。 沈镇远狂喜,天机墓,天机墓,终于找到你了。 有了天机墓里的东西,他定能重振祖上辉煌,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刘氏皇朝……呵呵一群不忠不义的人,也配称皇。 两百多年前,若不是刘家狼子野心,反判娄家天下,让娄氏皇朝被内外夹击,他娄氏又岂会覆灭。 ……他又岂会一出生就落入江湖,成了草莽。 这笔血帐,娄家后人可是记了两百多年。 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如今已准备妥当,刘家……就算这次夺不回娄家的东西,我沈镇远也要从你身上狠狠的撕下一口肉。我要让你的伤口溃烂,一直烂到心脏,被我一口一口吞噬掉。 让你刘氏也尝尝众叛亲离,背负几百年骂名的滋味。 世人皆知,赤阳堡的歷代堡主都姓沈,然而实则不然。 沈只是对外的姓氏,赤阳堡堡主真正的姓,与前朝皇室相同,他们皆姓娄。 娄是前朝皇族姓氏,但自前朝覆灭之后,娄这个姓氏就极罕见了。因为,娄氏皇族被刘家杀得十不留一,活下来的人被前朝皇族牵连,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娄氏曾也辉煌一时,但到前朝末年时,却被愚蠢的子孙败了个光,甚至还把天下给玩丢了。 纵观中原歷史,朝代迭换乃是常事,但迭换的那么没颜面的,被世人公认为愚蠢的,就属娄氏皇朝。 那时,娄氏昏君迷恋上一个巧遇的美人,并将美人带回了宫。这美人凭着美色,成了狗皇帝的硃砂痣,从此冷落后宫嫔妃。众嫔妃心生怨气,一状告到了皇后那里,皇后管理后妃,惩罚了美人。于是,为给美人出气,狗皇帝竟在一次皇家夜宴中,当众拔剑刺死了皇后,而这个皇后恰巧是出身将军府刘家大小姐,也就是姜鲁现在这个皇族的祖姑奶奶。 刘家那时正与回纥在边关开战,战得你死我活,刘家儿郎十去七八,几乎死绝。 娄家那个脑袋打铁的皇帝,看不到边关的激战,沉迷一个女子,杀了为他守护江山的刘家皇后。 这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只是这样,众臣可能还不会想着推翻他,但狗皇帝鬼迷心窍,杀了皇后不算,还将其他几个高位嫔妃给全打入冷宫了,不但如此,他还要立这美人为后。 偏就在京城混乱不堪的这段时间,刘家最后一个将军,战死了沙场。关边被冲破,靠近边关的陇西有好几个城,都被回纥人给屠尽了。 都这种情况了,狗皇帝还死闹着要立美人为后,完全没想过城池丢失,回纥打入中原的后果。当时为了不让中原大乱,众臣还稍退了一步,同意他立后。 结果这个女人却在立后当天,抹脖子自杀了,死前还说,她是被朝臣逼死的。狗皇帝一听美人死前的话,不干了,一拍桌子要清算朝臣。 朝臣觉得自己冤,同时又觉得这个女人死的太诡异,就开始查。 一查……呵,妈蛋,狗屁的民间女人。这女人就是回纥从小调教出来,送给中原皇帝的炸///弹,人家自始自终都是回纥人,和狗皇帝巧遇,意为扰乱中原。而且,这消息还是回纥人自己放出来的,只为再打击一下中原。 京城边关,两边都在乱,娄氏皇朝乱成了一锅粥,可狗皇帝在明知那女人是回纥人的情况下,还大建皇陵,说死了也要和那女人葬在一起,气得朝臣们都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脑袋里装的是不是豆渣。这种混乱一直持续了六年,六年期间,回纥一路打到江南,眼瞅再过一年两就能完全占领中原。 回纥人特别奸诈,他们打中原,打归打,却偏偏避开了京城,因为,龙椅上骚操作的狗皇帝,简直就是他攻入中原的福星,在完全占据中原之前,狗皇帝还不能死。回纥算盘打得好,却在这时,天降帝星,刘家最后一个男丁成年了。 刘家最后一个男儿,是在军营中长大的。家破人亡的少年,恨透了娄家和回纥。因为他是刘家人,在军中威望极高,振臂一唿,愿意追随他的将领占了一大半,连好多文人,都不愿意在跟着娄家皇室一起作死,投靠了刘家儿郎。 第431页 这个少年深知攘外必先安内,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毫无阻拦的打进了京城,坐上了皇位,然后御驾亲征,磨刀霍霍砍向回纥。 但是那时中原国力在娄家狗皇帝的全方位作死下,几乎耗尽,连中原的人口,也在这长期的混乱中少了三分之二。 那一场驱逐外族的战争,打得特别艰难,刘家开国皇帝,在马背上打了一生,都没能将回纥彻底赶出中原,遗憾地埋进了黄土里。后来,他的儿子接替了他,又是一生戎马,甚至这一任皇帝,还战死在了沙场上。 一直到刘家第三任皇帝上位,才彻底将回纥赶回了大草原。 刘家的歷史盪气迴肠,也奠定了后来继承者们的铁血手腕。开国之初就和回纥干架,一直干到现在。 因为刘家继承的是被娄家挥霍一空,千疮百孔的中原,没钱没人,什么都得自己发展,后期又一直和回纥打,这么多年,始终都没彻底安稳下来过,这也导致刘家一直没办法将回纥摁下去。 回纥那边人口虽没有中原多,但那边的有个神棍组织,凝聚力特别强,在加上回纥人天生身体上的优势,两方就这么拉锯了两百年。 而赤阳堡里姓沈的,很不巧,就是当初那个回纥美人奸细的后代,身体里的确流着娄氏皇族的血。 这一脉娄氏后裔,从一开始对刘氏就怀着极大的仇恨之心,这种仇恨一代一代传,这不,就传到了沈镇远的身上。 沈镇远将毕生精力都放在復国之上,为了復国,老婆孩子亲姐通通都可以牺牲。 「老爷可要去乌山?」戚管家得了吩咐,抬头问了一声。 沈镇远按捺心绪,看了一眼戚管家,淡淡道:「不必过多寻问,去安排人吧。」 天机墓,关系着他復国大业的天机墓,他又岂能不亲自去盯着。 沈闻秋这个不孝子,他竟一直都知道天机墓的位子……果真是逆子,害得他走了那么多弯路。 看完信,沈镇远也知道,在沈闻秋身边出现过的使刀女子是谁了。关于青君,沈镇远一直就知道她存在,只是青君孤僻,除了沈闻秋从不与赤阳堡里的人走动,唯一一次和赤阳堡有交集的,还是出手从青蒙手里救下沈罗衣。 想到天机墓的消息一直就在附近,而自己却不得所知,沈镇远就恨不得揍那孽子一顿。 收住心里的气愤。沈镇远回头吩咐戚管家:「最近朝廷和穆元德盯着紧,让暗部的人谨慎一些,别露出了尾巴。」 朝廷已调查到了他暗藏的势力,好几个明面上的人,都被朝廷捉拿。虽然各有各的藉口,但他又岂会看不分明暗潮下的汹涌。不过不打紧,天机墓现世了,古书记载,天机墓里有一种很厉害的东西,据说可轰铜墙铁壁,可以无视世间任何城墙,甚至能以一敌千。 他只要得到这种东西,这个天下,再无人能拦住他。 復国,不再是期望,而是唾手可得。 「是。」戚管家颔首,恭敬的离开了院子。 沈镇远抬头,精眸眺望夜空,眼底明明灭灭不知滋生了什么。在天快放亮之际,他嘴边泛起冷笑,转身往院子中的书房走了去。 书房内,紧闭的木窗挡住了月亮微光,黯淡得毫无光亮。 沈镇远点上烛台的蜡烛,烛光微闪,书房一侧的帘子随着点亮的烛火,微微晃了一晃。 沈镇远目光轻扫,看向帘子后方:「娄三,还有半个月,便是穆元德的武林大会,等戚管家回来后,你带着他去盟主府旧址,参加武林大会。」 帘子后面,一声低沉的轻嗯传出。 那里藏了个人。 沈镇远轻倚到太师椅上,声音犹如鬼魂,诡异地响起:「穆元德深知沈镇远的阴谋,沈镇远不想阴谋被揭穿,欲提前杀掉穆元德。」 「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帘子后面,与穆元德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仿佛出自同一人之口,没有任何区别。 穆元德诡异一笑,起身,从书桌下方摸出一个盒子,取出盒子中一张透明的面膜,仔细地覆盖在自己的脸上。 片刻功夫,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便出现了在书房中。 少年有一张极为俊俏的脸,碎发下的眼睛,也随着少年嘴边展开的笑,变得高深莫测。 变好装,沈镇远再次看了一眼帘子后方,然后取下剑架上的长剑,往背上一负,背着剑离开了书房。 「成败在此一举,沈镇远去武林大会的消息,一定要让全武林的人都知道。」跨出门前,沈镇远再次交待。 帘后未再有回答的声音,只有脚步声轻轻响起。在沈镇远身影消失在门边之际,一个身姿挺拔,与沈镇远一模一样、看不出丝毫区别的人,坐到了太师椅上。 他拿起毛笔,做起了沈镇远最爱做的事。 ——画画! 而他笔下所画之人,和旁边画筒里装满的画一样,皆是一个人的画像。 当戚管家安排好暗部势力,回到院中之时,看到的,就是「沈镇远」又画起了画。 「戚管家,将画筒里的画拿去烧掉,再过半月便是武林大会,我与穆元德之间的恩怨,到了该解决的时候,随我走一趟盟主府旧址吧。」 * 另一边,况曼与孟九重传出几封信后,未做任何停歇,跑去和穆元德汇合 。 第432页 穆元德就在永县附近,半夜不到的功夫,况曼与孟九重就见到了他。 孟九重将况曼的打算告诉了穆元德,穆元德听后,并没有反驳他们的计划。 双管齐下,抓住沈镇远的机率的确更大一些。穆元德稍考虑了一下,将二人的计划补充了一下,就让二人立即出发,去乌山盯着。 江南这边的事他会收尾,并道,若沈镇远若真去了乌山,让他们先别打草惊蛇,等他与况飞舟赶到之后,再动手。 交流完信息,况曼和孟九重马不停歇,又立即赶去了乌山。 况曼倒是不担心沈镇远早他们到乌山,并将天机墓给挖出来。 天机墓要是这么好开,就不会有天玄令这个东西了。而且……她和阿娘都猜测,天机墓也许是石氏老祖宗与第一任圣慾天教主的墓,石氏老祖宗可是玩蛊的祖宗,玩蛊之人的墓要是这么好闯,那百濮的莫岚就不会因为想开老祖宗的棺材,而和阿娘打赌。 只要青锋师伯不动手开天机墓,天机墓就谁也别想打开。 第107章 沈兰拜访 瑰丽朝霞, 铺满东方天际。 刚抵达永县,尚未来得及做任何休息的况曼和孟九重,又马不停歇地上了路。 乌山在江南的东方, 路程说远不远, 说近也不近, 快马六七天就抵达,况曼昨晚敢将沈罗衣的信传给沈镇远,一开始,就将时间估算好的。 沈镇的速度再怎么快, 也得十来天才能抵达乌山,他是只老鼠, 不敢如她和孟九重这样,毫无顾忌的赶路。再加上他的人马也不可能大规模,肆意赶去乌山,他必会分散人手, 成几批去前往乌山。 这期间耽搁的时间比较多。 所以况曼和孟九重就算是赶路, 都赶得不是那急。还有便是, 在半个多月前, 远在漠北的圣慾天也接到穆元德的武林帖。 这张武林帖背后的深意况飞舟一眼就看穿了。沈镇远同样也是况飞舟的仇人, 既明白武林贴的用意,作为武林魔教魔主的他, 又岂会错过这样的武林盛事。圣慾天那边, 该出发的人都出发了, 若是路上速度够快, 现在怕都已快抵达江南了。 况曼也是算着这一点,才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沈罗衣的信传给沈镇远,并将解决沈镇远的终极地方, 定在乌山。 * 江南。 所过之处,俱是风景。 快马四五天,况曼和孟九重终于走出了江南,这一路,况曼可算是见识到了何为美景,何为美食。 江南是鱼米之乡,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比之陇西与兴远府不知富足了多少。许是生活平静安逸,民众已不再趋于填胞肚子,闲适下来,为了满足口腹,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吃食。 在吃这方面,况曼走过那多地方,唯有江南的美食,让她流连回味。 「九哥,回头咱们在江南买个小宅子,偶尔小住怎么样?」踏出江南地界,况曼回首,一脸意犹未尽地盯着后方:「地地道道的东坡肉,味儿就是不一样。」 还砸吧了一下嘴巴,回味的神情,简直就像老饕。 在末世之前,况曼只顾着减肥,好吃好喝的通通被她摒弃在外,到了末世,想吃却没得吃。好不容易回到姜鲁,却发现时代不同,现代有的美食,姜鲁却很难找到。也就这一趟江南之行,稍稍安慰了一下她的口腹。 尽管自家男人手艺不错,但是……和专业的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孟九重看着她嚮往的眼神,会心一笑:「沈镇远之事解决了,你想去哪里小住,我都陪你。」 「这时候,提那老狗做啥。」一听沈镇远,况曼好心情顿时被蒙了一层灰雾,回眸,睇了他一眼:「扫兴。」 难得因为美食而忘记烦扰,就不能让她稍松懈片刻。 似怨似瞋的眼睛,让孟九重这几天一直不踏实的心,霎那间凝实。他唇边浮笑,戏道:「不扫兴,事情解决完,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灵动的双眼,终于让孟九重感觉到了真实。 自从那晚看过她指挥树木,似妖似仙地攻击沈镇远的属下,心,就总是虚浮着,落不到实处。 那种非人的力量,他害怕……他握不住。 一说到吃的,况曼眼睛熠熠生亮:「你说的哦,我要吃东坡肉,西湖醋鱼……」 孟九重一一颔首,未承诺,但意思却很明显,肯定会做给她吃,哪怕不会做,学也要学来给她做。 看到孟九重点头,况曼高兴了,一夹马腹,声音飒爽:「九哥,这里是官道,咱们来比比谁先抵达下一个小镇。」 赶路也是很枯燥的,总得找点事来打发时间。这一年里,她东奔西走,若一路上没有孟九重陪伴,她怕是要无聊得抓鸟了。 孟九重啪地一下,一挥马鞭:「阿曼若输了,可否答应我一事。」 况曼笑看着前方官道:「何事?」 孟九重黑眸异光微闪,卖了个关子:「抵达下个小镇再说。」 「行啊,若我赢了,九哥晚上听我的怎么样?」说到晚上二字,况曼回首,坏笑着瞅了眼他。 孟九重不语,只是眼睛暗了暗。 况曼哈哈大笑,得意地扬了扬眉:「就这么说定了。」 话落,马儿已冲出三丈之远,孟九重见状,眼睛一睁,打马急急追去。 晚上听谁的……这个,可不是她说了算。 第433页 官道上,小俩口难得清闲,蜜里调油,兴致颇高。 另一边,从兴远府出来,赶紧赶慢的沈兰,终于在况曼他们离开几天后,赶到了江南。 一入江南,沈兰就立即伪装好自己,第一时间寻找穆元德,因为做了伪装,直到他找到穆元德的落脚地,行踪都未曾被沈镇远发现。 她知道沈镇远在江南势力极大,若不想继续被沈镇远利用,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开他,让他察觉不到她的行踪。 这一趟回中原,得亏青阳关那里查得严,沈镇远忙着中原的事,无力顾忌青阳关,要不然,她怕是一入中原,便会落进了沈镇远的眼里。 在回纥二十年,半辈子都没为自己活过的沈兰,在刘元恺出事后,幡然梦醒。 她不愿继续用自己的一生,去相助只会利用她,从未为她考虑的亲弟。 沈镇远的野心痴望,通通和她再没有关系。她只想救回自己的儿子,然后与儿子找一处安静之地,渡过余生。 为母则强,沈兰想法很好,但以她的身份和沈镇远的关系,想要安渡余生,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日头偏正,一个头带沙帽,挡了真实容颜的妇人,带着小丫鬟步进了一处田庄中。 妇人刚一靠近,就惊动了田庄的主人。 穆元德襟坐在厅中上首,听到属下汇报沈兰已抵达庄子,神色倏然深沉。 思考片刻,穆元德抬首:「若是找我,你就直接将她带进来。」 沈兰能找到这里,穆元德并不奇怪,从她离开东义县后,他就让人暗中将他的落脚处,传递给了她,他知道她会来与他一见,只是没想到她来得这么急切。 沈兰入中原的事,在有心人眼里并不是秘密,只有笃定她会去找自己的沈镇远未去关注她的动向,其它几方,皆从一开始时就留意着她,这其中包括朝廷。 朝廷对沈兰的态度有些诡异,没有向血鸦卫下达任何命令,只让人监视她的行踪。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沈兰入中原,是要与沈镇远汇合,助沈镇远举业。可从她一直避开沈镇远的人手,去了东义县,大家就猜测,她与沈镇远可能起了分歧,不像是要和沈镇狼狈为奸的样子。 她的行动,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唯一能让众人明确知道的,就是她在找刘元恺。 当初况曼留下刘元恺的命,本就是为了牵制她,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他们这边一直没办法联繫上她,如今,倒不想误打误撞,牵制成功。 年轻时,沈兰就是个极聪慧的人,在回纥汗庭沉浮二十多年,怕是已经练成了老狐狸,不好相于,先探探她的目的再做打算。 沈兰到了田庄,散去了自己一身伪装,光明正大地走去了田庄里,最大的那处宅子。 她让丫鬟上去敲门。 开门的是血鸦卫伪装成的小厮:「这位夫人,请问你找谁?」 沈兰抬眸,唇边挂着得体的笑,浅道:「麻烦这位小哥代为通报一下,就说沈兰前来拜访故人。」 听到沈兰开诚公布连名谓都不隐藏,血鸦卫顿时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夫人有请,老爷已等候多时。」血鸦卫大开房门,将沈兰迎进宅子。 沈兰朝血鸦卫轻颔首了一下,让丫鬟等在宅外,独身一人进了宅子。 这个宅子哪怕现在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闯一闯。儿子的生机就在这里,希望对方能看到她的诚意。 宅院景色优美,沈兰却无心欣赏,跟着血鸦卫走入前院正厅,还未到,抬眼一瞧,便见到了沉坐厅里的穆元德。 二十年多年后再见,故人依旧,但却不是叙旧。 血鸦卫退去。穆元德润笑一声,仿若老友相见:「沈小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犹如当年。」 「不比穆盟主。」沈兰浅笑一声,举步走入大厅。 「犹记当年,忽闻沈小姐噩耗,子淳还心生遗憾,不想,倒是子淳误错了意,沈小姐智比诸葛,又岂会真的早早归于黄土。」穆元德笑容浅淡,出口语言犹如叙旧,但是听在沈兰耳里,却知,他这是在鄙视她诈死入回纥的事。 穆家与沈家乃是至交,穆元德与沈兰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在没有穆仙儿这个妹妹之前,穆元德甚至一度将沈兰当成妹妹般对待。他与沈镇远的交情,来自于两家守望相互,又深知沈镇远会是自己的妹夫,所以交集比较多,但要真谈交情,沈兰与穆元德才是真正的交情。 因为二人年纪一前一后,相差不大,幼时没少在一起玩。 沈兰对过往不置可否。 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既然做了选择,那就没有她后悔的余地。 哪怕她真后悔了,也只不过是徒然。 她轻垂眼眸,心底无奈地嘆了口气,轻道:「穆大哥怕已知道沈兰这次前来的目的了,穆大哥可否看在过往交情的份上,枉开一面,放我儿一条生路。」 穆元德打量的视线,冷硬道:「沈兰,你我之间的交情,在你诈死那一刻,就已不再。」 沈兰惨澹一笑,深知她和穆元德之间,再无情份可讲。 她一扫郁色:「过往之事,穆大哥可否不提,我现在,只想找回我儿。」 穆元德:「你的母子之情,让子淳有些看不清明。若知今日,为何当日不将他留在身边。以你之才,想要让他活下来,不是非得送回中原才行。」 第434页 「所脱非人,是沈兰之过。」沈兰不想提当初,一提起,她就会想到自己的愚蠢。 为亲情所困,轻信沈镇远,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 这些,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他人。 穆元德:「刘元恺不在我手里,你要救他,难矣。」 为了防她,刘元恺早在不久前,就被血鸦卫带去了京城。 沈兰一听刘元恺不在穆元德手上,眼睛愕然一惊,随即便明白了穆元德的意思。 她凄凉一笑,道:「穆大哥之意,我明白了。我也不让穆大哥为难,我知你身份,你也知我身份,我手上有些东西,对于你所效忠的人来说,也许有帮助,我用这些东西换我儿一条命。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对中原来说罪该万死。穆大哥帮我带句给皇帝,只要他网开一面,我可以将我手中所握的东西,通通交给他,以解他刘室皇朝两百年的困境。」 穆元德定睛,看向沈兰。 「不必我带话,你若想上京,我会让血鸦卫的人带你去。不过,沈兰你可要考虑好了,你的身份与沈镇远的野心,你这趟入京,九死一生,说不定……」 沈兰打断穆元德的话:「九死一生,不还有一生吗,总得赌一下,才能知道结果。」 她这一生,没为自己做过什么事,现在,她只为自己做一件事。哪怕前方是无尽深渊,她也要去闯一闯。 穆元德考虑了一下,抬首道:「你先离开吧,明日午时,我会派人去寻你,不过,只许你一人上京城,最多,再加上守在宅子外的那个侍女。」 沈兰起身,感激一福:「多谢穆大哥帮忙。」 「穆大哥,你所有解不开的疑惑都在这封信中,沈兰就不打扰了。」将藏在袖中的一封信搁到桌上,抬步,便欲离开。 「沈兰,你可后悔当初的选择?」脚步未走到门边,穆元德意味不明的声音,悠悠传起。 沈兰步伐轻顿,回首淡淡看了一言穆元德,什么都没说,最后略显苍促地离开了。 后悔,可再后悔,苦果也只能自己吞。 沈兰未答,但从她离开的步伐中,穆元德却已知答案。 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穆元德深嘆了口气,起身走到桌边,将她放在桌上的信拿起来看了看。 看完之后,穆元德内力外泄,将信震成了纸屑。 这一封信,证实他们所有人的猜测,也理清了为数不多,存于心底的疑惑。 沈镇远处心积虑,欲掀兵祸的真正原因找到了,不过,沈兰,你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就不怕我一封信传去京城,让你这一趟京城之行落空吗? 还有回纥……难怪阿穆圣败的那么快,还人回纥明明已趋于平静的内乱,又突然间如燎原之火再次升腾,原来,这其中皆有她的手笔。 沈兰,不可小瞧的女人,心智比之当年更深沉了。 第108章 她不能,阿爹也不能。…… 沈兰离开, 结果会不会如她所愿,没人知道。 在她踏入中原,并毫不隐瞒她目的这刻, 她就成了姜鲁皇帝待宰的羔羊, 她与刘元恺的生死, 已不是她能掌控。 眼下,就看她手中所握筹码,能不能为自己和刘元恺博下生机了。 不过沈兰敢走这步险棋,手中所握的东西, 怕是不少。 送走沈兰,穆元德又在田庄住了一天, 第二日,他接到一封飞鸽传信。 看完信后,穆元德一扫闲适,整装, 带着属下往他曾经的住所——盟主府赶了去。 他走的很仓促, 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在离开田庄前, 他写了两封信, 传去了两个方向。两封信, 一封去了京城,另一封则落入了况曼和孟九重的手里。 * 乌山这边多水域, 小江小河贯穿了整个乌山地域。 况曼和孟九重这会儿未抵达青君所住之地, 两人在进了乌山水域后, 就放弃了骑马, 改用步行。 穆元德的信送到况曼他们手中时,两人正在砍树做木筏,准备坐木筏, 顺着水流往下走,去与青君和沈闻秋会合。 「沈镇远现身江南了。」孟九重紧蹙眉头,目光紧紧盯着信上的内容。 沈镇远应该已接到了沈罗衣的那封信,他为什么还会在江南现身? 难道,他想先针对师父? 况曼动作一顿,将做木筏要用的藤子丢到一旁,接过孟九重手上的信扫了一眼。 信上的大致内容,一是明确沈兰已与沈镇远决裂,沈兰手中握了不少回纥的东西,她想用手中筹码换取刘元恺活命的机会,二则是,在他们离开江南后,沈镇远现踪了,看沈镇远出没的地方,似乎是要去盟主府旧址。 「现身了?」看完信上内容,况曼瞳底浮出凝色,「他这是想和穆前辈先对上?」 有了天机墓的确切位子,这老贼不来天机墓反而去会穆元德,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野心家能做出的选择。 他暗搓搓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想颠覆刘室皇朝。 以他的野心,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着也该以能助他大业的天机墓为重,而不是和穆元德死磕。 以他心机,不会不明白,只要得到天机墓里的东西,哪怕穆元德利用这次武林大会将他全部阴谋揭穿,他也能另闢蹊径,坐上龙椅洗白自己的名声,甚至还能将他们这群人,打成乱党流寇。 第435页 「阿曼,江南那边只有我们师父一个人。」 「穆前辈中原第一高手的称号可不是乱叫的,放心吧,以穆前辈能为,沈镇远想杀他,难矣。」况曼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她不认为沈镇远会和穆元德死磕。 穆元德血鸦卫统领的身份已不是什么秘密,有人心只要稍一查就能查出来。有这层官方身份在,沈镇远疯了,才会在没有万全准备下和穆元德对上。 一旦对上,无疑就是他欲造反的心,公诸天下。 中原和回纥两百年宿怨正在关键时刻,他偷偷摸摸私下筹谋便罢,放到明面上,文人的笔桿子就能让他遗臭万年。 除非他有把握,能一举推翻姜鲁。 可眼下,他手中所握筹码已被端掉泰半,想把姜鲁推翻,除非他得到天机墓里的东西。 所以,天机墓仍旧最关键。 孟九重:「师父武力虽强,但沈镇远老奸巨猾,若是使诡计针对师父,师父许是难以防范。」 况曼听到他对穆元德的评价,掀眸,睇了他一眼,啥也没说,继续埋头绑木筏。 关心则乱,他哪只眼睛瞅出穆元德傻了。 十五年前的穆元德,行事许是真的很光明磊落,但如今再出的穆元德……磊落是有,可心计也决非十五年前可比。 都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自囚苍山十五年,他怎么可能还如以前那般。等着瞧吧,沈镇远和穆元德两人撞上,还不知道是谁算计谁呢。 对于穆元德,况曼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要实力有实力,要人马有人马,如果这都需要担心,那乌山这里,岂不是更需要但心。 他们可都是江湖草莽,个人实力是虽强,可要遇上千军万马,也只有被耗死的份。万一沈镇远破釜沉舟,把他的人手都集中到乌山来,该要担心的,就是他们了。 不过这种可能不大,乌山虽不是什么名山胜迹,可因地势原因,水流太多,千军万马来了渡河都成问题。 孟九重想着江南的事,埋头和况曼一起绑木筏。没多大会儿功夫,木筏就绑好。 况曼将木筏抛到水面上,一转头,见他神情透着担心,嘆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道:「你要担心,我传信给二师兄,让二师兄去江南协助穆前辈吧。」 其实现在距离穆元德最近的是云飞。 但是况曼就算捨近求远,也不大愿意让云飞去相助穆元德。 云飞从百濮出来,让人将炎木送回了圣慾天后,就一直在江湖上瞎逛,这傢伙听说穆元德发武林帖,欲开武林大会,已逛去了江南,准备凑场热闹。 所以,要找帮手,找云飞是最快的,因为他就在江南。 可况曼这会儿,却不愿意让他出手。 云飞的父亲和伯父皆死在穆元德手上,甭管其中有什么原因,又有什么阴谋,穆元德杀他血亲是事实。 这份血仇,云飞算在谁头上没人知道,不过,看他在百濮时对孟九重的态度,况曼多少能猜出一些他的心思。 孟九重是穆元德徒弟,唯一的徒弟。 在百濮两人能把酒言欢,这无疑证明,云飞没将仇算在穆元德头上。 但看出归看出,况曼也不会因为她与穆元德的关系,就去游说云飞放下芥蒂,和杀父之人握手言和。 血亲被杀,那种能让人失去理智的恨,况曼比谁都清楚。 她现在东奔西跑,算计这,算计那的,为的,不就是给阿公和阿碧报仇吗? 云飞看在阿爹的份上,不寻穆元德的仇,已是最大的极限。哪怕就是这样,他们况家都已亏欠云飞,又怎能残忍地要求云飞和穆元德握手言和。 她不能,阿爹也不能。 他与穆元德之间,最后走到哪一步,端看他自己的选择。 他们谁也没资格插手,甚至去要求他。 「不必,回纥局势不明,黎初霁坐镇圣慾不能轻易出动,罢了,师父应该会有所安排 。」担心归担心,孟九重同样看得清局势。 人员调度,早在他们那日飞鸽传信后,便已定下,现在谁也抽不出手去援助师父,唯有看朝廷那边了。 说罢,孟九重轻纵身,落到木筏之上,况曼踏水而上,落到他身侧,旋即,他内力摧动木筏。 木筏无桨驶向河面,然后顺着河流,往下流驰去。 况曼与孟九重顺水而下,离开不到大半天,他们绑木筏的岸边,一个身负长剑的青年,带着两个随从,也抵达了二人捆绑木筏的这处河流。 看着地上的树木残枝,青年眼睛浮起深沉。 他抬头,往河道下游看去。 一眼望去,除了急流而下的水,什么都没发现。 青年沉默,在河岸边等了两个多时辰,河流上游,一艘木船扬帆而来。 木船很大,甲板上不少身影耸动。船才抵达这段河面,船上的人,就看到了岸边站着的人。 掌舵的人没有任何迟疑,将船靠岸,等岸上三人上了船,大船再次起航。 甲板上,沈镇远头颅微仰,目光眺望远方,他身后,一个子矮小的男子恭敬地垂着脑袋,将手上的一封信呈给了他。 这个小个子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在深山孤宅里出现过的陈七。 陈七是赤阳堡刑堂的人,同时,也是沈镇远暗部的人。 这人外形看着只有六七岁,但实则已三十出头。 第436页 在所有属下中,沈镇远最相信的人就是陈七,他的所有事,陈七都知道,且还从不多话。 陈七身体缺陷,在未遇上沈镇远前,连做乞丐都受人排挤奚落。沈镇远当初在各处收罗孤儿乞丐,欲将这些孩子培养成自己的暗卫,陈七就是这么被沈镇远挑中,并带进赤阳堡的。 暗部看的是实力,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在那里,没人敢用以前那种让他不舒服的眼睛看他,陈七觉得,自己终于活成了人。也因此,他打心底感激提供他这种生活的沈镇远,并发誓这辈子只忠于沈镇远一人。 沈镇远看到了他的忠心,几番考量之后,就将人安排到了刑堂,让他有了明面上的身份。 这个人是沈镇远的鹰犬,沈镇远叫他往东,他就往东,从不违背沈镇远的命令。 连沈镇远以亲女为局,他都能眼不眨地立即去安排 。而其他人,则多少会怀疑一下,比如曾经提过一嘴的那个周堂主。 陈七是从孤宅里逃出来的倖存者,那夜,山中遇奇袭,他们埋伏在山里的人,三分之二被发狂的植物弄死,他带着仅存的属下逃出山里,然后赶紧将山中发生的事,汇报给了沈镇远。 沈镇远是轻装简阵上的路,他的暗部势力晚他一步出发,陈七刚出山后,恰好遇上要出发的人,于是,就这么也跟来了乌山。 至于沈罗衣,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被吓疯的。 沈镇远已经知道了孤宅发生的事,虽有疑惑,但却奈于分/身乏术,他没办法亲自去查看,只让人先盯着孤宅。 「堡主,江南那边传信过来,说沈兰在江南出现了。」陈七将信呈出,低着嗓子道。 沈镇远:「何时到江南的?」 沈镇远已于不久前得到了沈兰回中原的消息,但入了中原后,她人去了何处,他却一直没有消息。 几个月前,回纥大军压境欲和中原开战,这是沈兰为他争取到的时机,可这个时间稍纵即逝。 阿穆圣死得太快,让他没把握好机会。好在沈兰知他心意,又制造了第二波混乱,让回纥大乱,牵制住朝廷的目光,让他能继续行动。 可惜,第二波混乱制造的不够完美,沈兰已失去她该有的价值,要不然,倒是可以和拓跋吉联手,让中原陷入内忧外患的局面,到时候,他攻入京城,只会更加轻松。 陈七恭敬回道:「三天前有人发现她在永县出入,不过她匿踪太快,我们的人跟丢了。」 沈镇远沉凝片刻,道:「以她之智,得知灵泉山庄出事,必不会再轻易露面,只会藏得更深。让人看着点永县,发现了她,就将她带去我们的落脚地。她既去了永县,想必是要和我汇合。」 陈七颔首,又道:「穆元德中计,被三爷引去了盟主府。」 「嗯。」这个消息,让沈镇远心情大好,哈笑了一声,讥道:「功力再高又如何,倒底只是个莽夫。娄三牵制了他的视线,正好方便我这边行事,其他人在何处,还有多久会抵达乌山?」 陈七:「咱们带出的人手太多,不能大规模行动,我将人分成了三批,后面两批人手应该会各晚一天抵达乌山。」 沈镇远:「前头的探子,还是没有发现天机墓吗?」 乌山是沈闻秋常来的地方,为了掌握他那好儿子的行踪,这里,他也是放了人的。不过人手有些少,只有几个盯梢的。 在出发来乌山之前,他就已让这几个探子着手调查天机墓的确切位子了。可这么久过去,那边都没消息传回,怕是还没有收穫。 陈七:「没有。沈闻秋和姓青的女子在乌山里,他们只能暗地里寻找。」 「孽子。」一听陈七提到沈闻秋,沈镇远就冷哼了一声。 第109章 再见青君 天色已暗, 乌山上雾霭沉沉。 况曼和孟九重随着河流,一路往下行去,期间, 两人还在交叉的三江汇合处, 换了几次路线, 才终于抵达了乌山。 这有路观图也难以抵达的乌山,算是让况曼开眼界了。 在姜鲁,况曼一直认百濮是最难穿行的存在,可来了一趟乌山, 况曼发现,乌山比百濮更难走。 山势陡峭, 耸立而上,哪怕轻功再高,想要攀过陡峭的崖壁,也难以做到一气呵成。因为这些悬崖几乎都是石头, 上面还布满了青苔, 让人难以下脚。 山不好爬, 地上的路也同样不好走, 绕来绕去的水道, 稍一大意,就会迷失方向。 况曼不禁感慨, 这第一任魔教教主, 是有多怕人挖他的坟, 才会把自己埋在这旮旯里。 当初, 他是怎么在如此险峻的地方,把自己的墓建起来的? 况曼和孟九重有乌山的路观图,这是穆元德给他们的。换了好几条河流, 两人倒是没有迷路,在流河上飘了小半天,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来之前,况曼曾有飞信给青君与沈闻秋,所以,二人刚一抵达,眺眼一望,便见青君的身影从乌山那看不到顶的山峰上,飞跃而下。 身影仿佛穿梭在树巅的鬼魅,每一次都蜻蜓点水般在树巅借了下力,便起伏纵跃。 飘逸的轻功,让况曼都忍不住感慨:「我只道她刀法超群,今日一见,方知,她的轻功与她的刀法同样耀眼。」 孟九重贊同地点了点头,欣赏道:「是个奇女子。」 第437页 况曼轻侧头,睇了他一眼,打趣道:「你似乎很欣赏实力较强的女子。」 孟九重回眸,弹了弹身上的衣服:「不管男子还是女子,实力高强者,向来值得人敬佩。」 况曼:「那我呢?」 孟九重一顿,温热的掌心,握住况曼的手,润笑道:「阿曼是与我携手黄昏的人,岂能与别人相比。」 感受到手间男人的温度,况曼嘴边浮起悦愉的笑。 温情间,青君的身影落到了河岸边的树端上。 她目光看向二人,然后向他们颔首了一下。孟九重与况曼点点头,脚在木筏上一借力,纵身而上,落到青君身侧。 上去的时候,况曼还将木筏给拖到了山林中,将其隐藏。 青君沉默,没有言语,等二人站定,拔腿就往山巅奔去。 这一座山虽也名叫乌山,但是山势却不如来时所见的那些山险峻,比较适合住人。来的路上,况曼心里还想着,青君和沈闻秋是不是也生活在那种让人难以攀越的陡峭山间,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跟着青君飞驰了一路,没多久,三人便抵达了山顶。 山顶上,几间建立在顶峰的木屋,落入况曼眼里。木屋前,有一块开垦过的菜园子,园子里种了不少青菜。一旁的篱笆院中,一张石桌,几个石凳,还有一些况曼不认识的花朵。 小院很简陋,但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十分温馨,倒是应了那句碧云深处着吾庐,远却喧嚣尽自如。1 感慨了一下,况曼抬眼一瞧,竟还在木屋厚重的木门上,看到了几个喜庆的喜字。 这喜字应该才贴上去没多,剪纸崭新宣红,给这处幽静小筑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 「你们……」看到门上的「喜」字,况曼惊讶了。 这才多久没见了,这两人,好事就成了,咋都没听穆元德提起过呢? 穆元德知不知道自己的外甥成亲了? 沈闻秋摺扇轻摇,覆住半张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青君卸去一身责任,咱俩年纪也大了,所以……」 沈闻秋话没说完,但况曼和孟九重都知道他的意思 。 「恭喜恭喜,怎也没通知一声。」况曼嘴上说着恭喜,心里腻歪得不行,呸,好白菜被一头猪拱了。 以青君孤冷的性子,况曼才不相信,她卸去守墓人身份后,就想成亲。 这俩成亲,绝对是沈闻秋闹的。 况曼可不觉得他们年纪大,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七,放在现代,结婚也只能说是刚刚好。 收到友人迟来的贺喜,沈闻秋眼睛亮成了星星,一扫脸上淡淡不自在,啪地一把合上纸扇:「你们先坐一会儿。」 说着,他步伐一抬,入屋把茶炉搬到院中,生火煮茶。 青君话少,也不会与人寒暄,她嵴背笔直,一直坐在石凳上,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这是一个将孤僻刻在骨头的女人,只有握着刀时,她身上才会展露出属于她的热情。 青君与沈闻秋之间的事,况曼不置可否。 尽管在她看来,沈闻秋各方面都逊色于青君,但是……冷清与热情,许也是另一种适合。 沈闻秋将茶炉提到院子中,坐下开始煮茶,几人谈起了有关乌山的事。 青君声音自带清冷:「真正的天机墓,不在我们脚下这座山。」 况曼早在江南时,就已发信给青君,告诉她,她欲用天机墓来引出沈镇远,需要他们配合。青君清楚况曼来意,一坐下,就直奔主题。 沈镇远一直接不到探子的汇报,真实原因,并不是探子没发现什么,而是乌山探子已被青君和沈闻收拾了。 连他发给几个探子的信,都是沈闻秋带收的。 沈闻秋出身赤阳堡,对沈镇远这个爹,可以说是最了解的。他知道沈镇远想听什么消息,所以这几天,都是他在代替几个探子给沈镇远回信。 乌山可以说是青君的地盘,哪怕隐藏得再深的探子,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以前没处理这几个探子,是因为沈闻秋,然而现在要用乌山设局,那沈镇远的眼睛就必须理清干净,以防消息泄露。 况曼微诧,疑惑地看向青君:「不在这座山上?」 青君颔首:「你们来时,经过的三江分流之地,才是天机墓真正所在地。天机墓在三江分流的悬崖上,并且,墓分三处,分别在三江分流处的三面悬崖之上。三个墓地,分别葬了墓主夫妻,与女主人和男主人各自的陪葬。连我都不清楚,三个墓里,哪一个,有沈镇远需要的东西。」 真正知道墓地布局的是圣慾天以前的青氏弟子,但传承在某一代断了,现在已无人能分得清这三处地方。 况曼听到青君的话,笑了:「按你这么说,那岂不是说,沈镇远想得到天机墓里的东西,得耗很多时间。」 青君酷酷地点头:「就算他运气好,能立即寻到了一处墓,挖开之后,里面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他所寻找的。」 「哈哈,真是天都在助我们。」况曼高兴大笑,笑声落下,况曼话锋一转,将一直佩戴在手上的驱蛊铃卸下来:「青君可否告知,这驱蛊铃是从何处所得?」 她和阿娘一直怀疑天机墓里的女主人可能是石氏老祖宗,要不然,青君这里不可能有这种只针对蛊虫的铃铛,而且这铃铛还和蛊灵伞上的铃铛外形相同,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第438页 青君:「墓里捡的。」 天机墓的三处墓穴在外都有墓壁与墓道,他们守山一脉每隔十年,就会去清扫一次,这驱蛊铃是她年幼时,和阿爹一起进墓道,因贪玩,爬上了墓道内蛇形雕塑玩耍,从雕塑嘴巴里弄出来的。 当时阿爹一下就叫出了驱蛊铃的名字,至于为何阿爹能知道这铃是驱蛊铃,她就不得而知了,她爹没告诉她原因。 「哪一座墓?」况曼凝眉沉问。 「三江分流左侧峰的墓。」青君答道。 况曼闻言,将驱蛊铃推给青君:「物归原主。」 当日青君闻他们要去百濮,将驱蛊铃赠给她与孟九重,如今再会,这种异宝,自然得归还她。 青君抬目,看了一眼况曼,并没有收回驱蛊铃,她起身:「我去探一下山下水流。」 声落,人影已消失在石桌前。 况曼:「……!!」 啥意思? 沈闻秋给况曼和孟九重斟了一杯茶:「青君说,这东西送给你,那就是你的。」 况曼回头,瞅了一眼沈闻秋,默默将驱蛊铃收起来。 难怪这两人能相处得这么和睦。 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交流,沈闻秋就明白了青君的意思。 话题离开驱蛊铃,孟九重则和沈闻秋分析起了沈镇远的事,况曼喝着茶,思绪飘到了刚才青君的话上。 天机墓分三处,所葬东西不同,而驱蛊铃则出现在左侧峰的墓,若按青君对墓的说法,那左侧峰暂时可以排除掉了。 因为,驱蛊铃算是陪葬品的一种,有驱蛊铃的地方,想必,那里面埋葬的东西,应该是一些他们都不想去触碰的东西。当然,若是阿娘在这里,倒是可以开启这个墓看看,里面的东西说不定对伦山有用。 剩下的就是另两处墓了,那传说中能保家卫国,护中原泰然的东西,到底是在哪一处? 算了,他们只是以天机墓为局,除去沈镇远罢了,并不是要开墓挖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必去管东西在哪一个墓穴。 * 晚风吹拂,谈了一会儿,天就完全暗下。 出去查看河流的清君,踩着升起的月牙,回到了山顶木屋。 院前,一堆篝火冉冉升起,被崖顶的风吹得左右摇曳。火堆上温着壶酒与两条鱼,一旁石桌上,盛放着几碟小菜。 菜是沈闻秋在自家菜园子里摘的,下厨的是孟九重,况曼负责看火烤鱼。 她做饭的手艺不行,但却会在火堆上烤东西,当然,手艺就那样儿,不将食物烤焦,就是她的本事。至于沈闻秋,这人的手艺与况曼不相上下,只能帮着孟九重洗洗菜。 火光将院子映得明亮发红,青君一入院子,手掌勐然一挥,劲力扑扫而出。 风乍然而起,院中篝火顿时被风吹灭。 刚才还有火光照耀的院子,随着她的动作,剎时陷入黑暗。 青君寒声道:「河流上出现了一艘帆船,沈镇远的人来了。」 不大的声音,让忙着做晚饭的三人,骤然停下动作,纷纷转目看向她。 青君和沈闻秋的家安在悬崖顶,篝火虽不大,可在一片黑幕下,眼力足够者,也能察觉到异状。所以,青君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灭火,让山顶恢復它该有的黑暗。 「这么快?」况曼微惊。 按她估算,沈镇远就算要来巫山,也会比他们晚上一步才对。 难不成,他一接到沈罗衣那封信,就立即安排人手,来乌山了? 况曼将手中的烤鱼搁到石桌上,眉梢一寒:「船上可有沈镇远?」 今时正午刚过,她们才接到穆元德的消息,说沈镇远在江南现身了,信鸽速度快,从江南到乌山水域,最多也就一天多点的时间。 这一天多,沈镇远算是一日八百里,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 青君:「未见到他。」 「他们来了多少人,目前在何处,距离此地与三江分流还有多远?」况曼一下子问出关键。 阿爹和师伯应该也快抵达乌山了,在阿爹他们未到之前,他们不宜和沈镇远的人正面对上,得想个办法,拖住时间才行。 还有便是,沈镇远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是来了乌山,还是在江南? 青君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江湖上有一种叫易容术的东西,孟寻当日不就是用易容术掀起江湖风雨的。 所以,没看到沈镇远,并不代表沈镇远就不在乌山。 「距离三山分流还有一条河流,顺着河流,两个时辰就能抵达,可若他们有熟悉路况的人带路,弃船入山,最多一个多时辰就能到我们这里。人数多少我不清楚,只大概看出来人不少。」这是她站在山巅观察到的情况。 第110章 沈镇远来乌山 青君带回来的消息, 让在场几人都严肃起来。 小院一时沉寂。 况曼沉默片刻,旋即,她一扫眼中冷肃, 道:「先吃饭, 吃完了再说。」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来了就来了,在深山老林,来再多的人,都对她产生不了太大威胁。 几人对望了一眼, 开始用饭。许是都在想着沈镇远这个让人膈应的人,这一顿饭, 除了青君,另三人都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饭后,将桌上残羹收掇掉,四人围着石桌坐下。沈闻秋神情阴霾, 一双眼睛明明灭灭, 透着难以言喻的悲怆, 同时还带着浓浓的恨。 第439页 况曼看了眼一他, 随即和孟九重对望了一下。 二人向来有默契, 一眼过后,孟九重道:「我和阿曼去查看一下。谨防沈镇远找到天机墓, 青君注意一下三江汇合处。」 青君颔首, 算是应下。 况曼起了, 向他们点了点头, 和孟九重一起腾空,往他们来时上岸的地方纵了去。 待二人离开,青君微凉的手, 轻轻拍了拍沈闻秋的肩:「你在难受?你若不愿,我就不参与。」 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沈闻秋却明白青君的意思。 青君虽冷,却也非是不会看人脸色,她不懂别人,却懂沈闻秋。 她看到了沈闻秋虽然在恨,但内心同样也在挣扎。 他是一个心软,又有些优柔寡断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这么多年。 沈闻秋手掌一抬,紧紧捏住青君的手,声音嘶哑地道:「不,他的罪恶该结束了。」 青君垂眸看他:「那你又为何难过?」 青君其实不大懂沈闻耿的这种情感,既然做出选择,事到临头又何必陷入犹豫。 沈闻秋惨然讥笑:「这只是人之常情。阿君,我在山里等你,事情尘埃落定,还请你将……他的尸体带回来。」 做为儿子,他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不让他曝尸荒野。 青君轻嗯,冷着脸,有些笨拙的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我还在。」 沈闻秋:「对,我非是一人,我还有你。」 青君拍了拍沈闻秋的肩,通身武息外泄,修长五指在空中一抓,木屋顶上,那被她竖于房顶的刀,随着内力吸纳,咻地一下落进了她的手里。 她身形一转,将大刀繫于身后,回首,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沈闻秋,未再开口,身影轻跃,没入了茫茫黑夜之中。 沈闻秋看着消失的人,起身,神情迷惘地走到悬崖边。 他目光眺望远处,静静肃立。 混乱的脑中,回放着幼时过往的点点滴滴。 一家四口的温馨,他教他习文习武时的慈爱,每次看着阿娘眼中的爱意……画面一转,所有的美好剎那间飞灰烟灭。噩梦降临,阿娘质问他时,他脸上露出的狰狞,长剑无情刺进阿娘胸口,他假仁假义抱着阿娘尸体痛哭…… 一切仿佛都近在眼前。 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阿娘未逝时的面容,和他们一家的幸福了。 他恨他恨了十几年,他知道他罪该万死,但就如青君所说,他还是难过…… * 夜色深沉,漆黑山林中,况曼如一股风,飞快地穿梭在林子中央,所过之处,林中杂草随着她奔过的影子群魔乱舞。 孟九重的速度,已远不如况曼,他做不到像况曼这样子,在陌生的深山中如履平地,只能以轻功纵跃树巅,远远缀在她的身后。 看着眨个眼,就被山中草木淹没了身影的况曼,孟九重不由庆幸。 还好当初吃了朱果,让他增长了几十年内力,要不然,就阿曼这速度,他拍马也追不上。 况曼比孟九重早一步抵达白日上岸的地方,一到地点,她未有任何停顿,异能蜂涌而出,斗转星移,利用地势之利,将山中树木层层叠叠地把上岸之地,紧紧封锁,不留一丝狭缝。 紧密得,一个人都别想从这些大树里挤过去。 沈镇远的人哪怕是抵达了这片河域,也绝不会从这里上岸。 况曼最喜欢树林,因为,只有树林能最大程度增加她的战力,在这种深山中,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为敌人设置障碍,甚至悄无声息杀人。 将青君所住的这座山头处理妥当,况曼一回首,就见孟九重站在她刚移动过的一棵树上。 「九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孟九重从树上纵到况曼身边:「去查一下,来的人里有没有沈镇远。」 他们得弄清楚乌山这个局,沈镇远到底有没有跳进来,若是跳进局里的都只是一些小虾小鱼,那他们就得尽量将这些人处理掉,迴转江南,支援师父。 况曼点头,确实得先弄清楚,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九哥水性如何?」乌山水流多,想要探查情况,他们怕是得从水下走才行。 两世况曼都会凫水,现代社会,末世之前她曾花钱学过,而这边,她小时候时常去许良山小住,夏天去时,阿公会带她凫水。 孟九重:「闭气一柱香没问题 。」 「那走吧,咱们今晚先探探底。」声落,况曼长鞭一甩,将白日被她拖上岸的木筏卷出来,抛到河里,借力微纵,落到木筏上。 孟九重紧随其后,落到他身边。上了木筏,二人乘着月色,摧筏逆水而上,往三江汇聚之地驰去。 月色朦胧,河水哗啦啦急涌而下去,两岸倏而响起鸟鸣。 三交汇聚之处,流水声比之其它地方更加响亮。青君说,船只在三山汇聚地,可等况曼和孟九重小心翼翼接近这里时,这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奇怪,不是说船在这边吗?」况曼眺望另两道江流,一眼望去,啥都没看到。 孟九重:「找住高峰看看。」 这边的地势太险,视野时常受阻,只有站到高处,才能看清楚情况。 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孟九重指了指前方一处孤峰,道:「那峰视野比较宽。」 第440页 那是一座距离三江分流之地最近的孤峰,远离了天机墓,峰也较为高,哪怕他们不慎被沈镇远的人发现,也避开了天机墓的真正所在地。 况曼随着他所指方向,也觉得那处孤峰地势不错,她点了点头,将木筏摧动,往孤峰靠了过去。 「山势很陡峭,阿曼小心一些。」 来到孤峰下,孟九重抬头看了看,几乎没什么落脚地的峭壁,黑眸一沉,提气拔身而起,稳稳攀在石壁上。 况曼看了他一眼,双手一挥,腰间两条长鞭骤蹿而出,如两条出笼的黑蛟,啪地甩到石壁上。 刚附上,鞭子仿佛就有了生命般,在巨石与巨石之间的狭缝,疯狂往内里蹿动,似乎是要在这巨石内扎根一般。 况曼拉了拉鞭,试了试力道,觉得差不多了,拽拉住鞭纵身一跃,借着鞭子攀附了上去。 当攀附到第一个能立脚的凸石后,她故计重施,将鞭子取出巨石,又往上一个石头狭缝抛了过去。 况曼速度是比孟九重快,但这种快只限于地上。比弹跳能力,她再练个三十年也比不上孟九重。 虽在这方面比不上,但况曼也不是没办法攀上这山峰,这不,脑袋一转,就有办法了。 孟九重眼底含笑,看了眼况曼,身子一纵,极速往上飞跃。况曼不遑多让,紧紧缀在他身后,大概一柱香时间,两人就攀上了峰顶。 站得高看得远,视线因他们所处的位子,剎那间广阔。况曼将鞭子收起来,垂目遥望远处。 孤峰下,入目皆是大山与河流,影影绰绰,仿佛卧伏的龙头,看着狰狞万分。 况曼有夜视能力,瞩目眺望,没多久就找到了青君口中所说的船只。 这船没离他们多远,就在他们脚下孤峰的背侧面,先前她和孟九重之所以没发现它,完全是被山峰挡了视线。 船只未在前行,般上,一条粗壮的缆绳系在岸边一棵大树上,将船只固定住。 甲板上,人影耸动,看上去人不少。而站在最前方的,则是一个负剑的青年,与一个孩童模样的人。 看到这个小个子男人,况曼眯了眯眼,低声道:「永县山中孤宅的漏网之鱼也来了,这速度可真够快。」 如此迅速的行动,已将沈镇远对天机墓的急切之心暴露出来,如此迅速的行动,他又岂能不亲来乌山。 况曼:「九哥,回头通知一下穆前辈,江南那边的沈镇远,应该是个假货。」 看到曾和沈罗衣一同现过身的小个子男人,孟九重同样也猜到,江南那边的沈镇远可能会是个假货,因为,这边的人来得太快,快得完全出乎他与况曼的意料。 按他们估算,沈镇远的人行动再怎么快,应该也是在五六天后才会抵达乌山,但事实却是,他们前脚刚到,后脚敌人便至。 这么急的行动,在沈镇远心中,天机墓无疑比武林大会更重要,既是如此,他又怎会去武林大会,而放弃天机墓。 况曼低谈了一句,目光紧紧盯着船只,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打望的视线,太过于有恃无恐,似乎惊动了甲板上沈镇远。 沈镇远这会儿正和陈七在分析乌山地形,突地,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眼睛一沉,没有任何犹豫,一道剑气,从他身后长剑突兀疾射而出。 目标直指视线扫来之处。 强悍的剑气,直袭而上。却在这里,一条手腕粗的黑蛇,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被他袭来的剑意,瞬间断成了三段。 三段蛇身,仿佛垂落的石头,极速往河水里掉去。 沈镇远大掌一吸,将三段蛇身吸到甲板上。 瞅着还在翻卷的三段蛇身,沈镇远抬头,凝眉往孤峰上看了一眼。 当再也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后,他收回视线,继续和陈七研究地图。 孤峰上,况曼收回鞭子,嘴边浮起一抹轻笑:「我大概知道船上谁是沈镇远了。」 如此敏锐的五感,快得让人难以抓捕到的剑气…… 这般武功造诣世间难有几人能达到。那个人,若不是沈镇远,她把脑袋搬下来当板凳坐。 沈镇远出剑快,但况曼反应比他更快。 在这大自然,稍有风吹草动,况曼皆能感觉得到,这不,一察觉有剑意往山顶袭来,她想都没想,鞭子一甩,将悬崖下方,一条爬到孤松上准备觅鸟的蛇,给卷了过来,让沈镇远砍。 「船停在三山汇聚地,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孟九重蹙眉。 停在这个地方,难道沈镇远已找到了天机墓的正确位子? 况曼:「不知道。咱们再观察一下,若是他已找到墓地位子,那咱们也不用再等阿爹了。」 想等阿爹和师伯他们来了再行动,无非是不想再与沈镇远纠缠罢了。 她虽觉得自己能杀沈镇远,但是沈镇远这老贼太狡猾,不确定因素太多,万一像泾山那样,被他跑了,那再想找出他就难了。 如果阿爹和师伯都在这里,成算便比较大,沈镇远再逃的机会大大减弱,一击杀掉他的可能性更大。 可若阿爹和师父赶不及,那况曼也只能自己先动手。 孟九重颔首,静下心和况曼一起留意着沈镇远的动作。 不过这次,两人皆不再将目光落到甲板,而是转到了江流上,避开了沈镇远。 第441页 天逐渐放亮,河道上升起了裊裊雾气,随着时间过去,雾气越来越浓郁,竟有了遮掩视线的趋势。 晨起的雾气,让况曼和孟九重逐渐看不清就船上的情况,唯有高高扬起的帆还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移动的帆,证明着河道上的船还在原地。 二人也不急,盯着四周,分析着沈镇远久久不再前进的原因。 沈镇远不动的原因,并没有让况曼和孟九重疑惑多久,近午时分,一艘更大的船缓缓驰向了这条河流。 那条船上的人,比沈镇远所在的这条船更多,整个甲板上都站满了人。 看到这里,况曼黑眸忽亮,啧笑道:「看样子,天机墓他是势在必得,这两船的人,应该就是他最核心的人员了。」 天机墓事关重大,况曼不认为沈镇远会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给他所有属下。 能来乌山的人,必都是沈镇远最信任的人。 啧啧啧,等待也是值得的,这一次,说不定能将沈镇远这些还未暴露出来的势力,一网打尽。 第111章 天罗地网 昼夜交替, 三天时间眨眼就过。 况曼以为,乌山这一场,她可能等不来阿爹和师伯了, 谁知, 沈镇远却给她创造了等待的时间。 可沈镇远到了乌山, 却未立即行动,哪怕人手到齐了,也只和属下一起研究地图。 这一研究,就足足研究了三天。 这三天里, 况飞舟和青锋终于来了,陪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青蒙, 除此之外,他们还带来了人手。 来的不多,只有二三十个。 况飞舟年轻时没少在中间走动,深知乌山这边水域多, 带来的属下, 都是熟悉水性的。 圣欲天很大, 属下也不少, 但功夫好又熟悉水性的却不多, 毕竟土生土长的漠北人,没多少人会特意去凫水。 他与青锋已提前接到消息, 知道沈镇远的人停在三江汇合地这边。到了乌山, 他将人手分散, 潜水入了天机墓所在的山里。 也不知沈镇远是大意, 还是因为找到了天机墓的确切位子,得意忘形,况飞舟出现后, 一连串的动作虽不大,但若是多注意一点,也不难察觉到。 可偏他在江上停了三天,却没发现况飞舟的到来。 况曼和孟九重所处位子较高,视野特别广,能很清楚的观察到江河上的情况,况飞舟一抵达况曼就看到了。 围剿沈镇远的到齐,况曼与孟九重悄无声息,趁着山意浓雾,避开沈镇远,从孤峰的另一侧下了河流,直奔天机墓所在的山。 山里,该布下的人手,皆已布下,每一处能撤离的地方,都潜伏了人。 这里现在的布局,堪称天罗地网。沈镇远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二人刚一抵达山里,圣慾天的人,就迎着两人去了山上的一处峭壁下,与况飞舟汇合。 况飞舟有段时间没见况曼,看着笑盈盈走过来的女儿,他唇边浮起了浅浅笑意。 况曼异能升上八级,通身气质有了极大的变化,那是种难以言喻的意境,说不上来哪里的变化,但况飞舟却仅凭一眼,便看出她的实力又提升了。 女儿有如此实力,况飞舟倍感欣慰,可欣慰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心,因为,速度太快了,他担心她会跟基不稳。 「阿爹。」况曼踱到沈镇远身边,娇娇叫了一声。 况飞舟温和的应了一声,一旁坐在巨石上的青锋看到况曼过来,打趣:「曼丫头,我的酒呢?」 「还在别人家的酒窖里。」况曼笑道。 青锋:「呵,敢情你当初那个打赌,是在忽悠我老人家。」 况曼调皮一笑:「师伯还年轻着,哪是什么老人家,我可不敢忽悠师伯,是真还在别人洒窖里,不过,处理完这儿的事,师伯若是去我家小住一下,那酒,就能从别人家的酒窖,搬家到你的桌上了。」 说笑两句,在场六人谈起了正事。 青君在况飞舟他们抵达之前,已经检查完三处墓穴,她坐在树杆上,冷冷擦拭着刀锋,道:「用哪处墓穴做陷阱?」 三个处地方,总得拿一处出来做陷阱,将沈镇远和他的属下吸引过去,好让大伙集中火中绞杀。 况曼抬眸,观察了一下四周,垂头问况飞舟:「阿爹觉得呢?」 况飞舟:「你来之前,我与你青锋师伯已用天玄令在三个墓穴地试过了。」 况曼微怔,立即问:「打开了没有?」 况飞舟颔首:「只打开了一个,不过我们没进去,以墓穴外的空穴来看,天玄令所打开的这个,放得应该就是沈镇远要找的东西。」 关于天机墓有三穴的事,青君已给他们讲过。而天玄令能天打开的墓穴,只有一个,另两个天玄令打不开,想必祖师当初就没想过让后人,挖他真正的墓和他妻子的陪葬墓吧。 打开的那处墓,外层有三间空穴,空穴墓壁上,雕刻了许多东西,那全是他们没有见过的东西,有点像投石机,但又不是很像,只知道有一根长长的杆,壁上刻的,是那东西的使用方法。 有这壁画的提示,他们很容易就猜出了这个墓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况曼垂眉想了想:「青君捡到驱蛊铃的墓,若我与阿娘没猜错,应该是伦山第一任蛊后的陪葬墓,这个墓很危险,能不动,就最好别动。」 第442页 百濮与伦山的东西,中原人大都不熟悉,里面若真有东西,贸然开启,那大家怕都讨不到好。 况曼话声一落,在场除了孟九重,都询问地把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况曼简单说了一个驱蛊铃与蛊灵伞的相似,说完后,几人想到伦山那诡异的蛊术,当即便把这个墓穴抛弃掉了。 况飞舟沉默了一片:「罢了,情非得已,咱们就扰一下祖师爷吧。」 现在两个陪葬墓都不能动,那就只能动墓主人真正的安息之地。不过,虽是以这个墓为局,但也不是真的要刨他的墓,想必祖师父应也不会与他们计算。 对于况飞舟的安排,在场人有异议,青锋见大家没再开口,身形一晃,着手开始安排。 另一边,在河流上停留了三天的沈镇远,终于将他观察了三天的地图收了起来。 收好地图没半盏茶的功夫,一条湿漉漉的人影,哗啦一声,从水里冲上了甲板。 「主子,他们去了三江汇聚处。」水里出来的人,一落上甲板,便恭敬回道。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和一个臭小子就想和我斗,不知天高地厚。」沈镇远呵笑一声:「起船,去他们进入的那座山。」 一声起船,三艘木船浩浩荡荡往三江汇聚之地驰了去。 况曼先前还以为沈镇远是得意忘形,没注意到况飞舟和青锋他们上岸,却不知沈镇远从一开始,盯上的人就是她和孟九重。 乌山山峦太多,沈镇远虽知道天机墓在乌山,但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座山。 他原本打算,等人手到齐之后,上山捉沈闻秋和青君,让青君为他带路。但三日前,那条被他一剑斩下来的蛇,让他改变了主意。 虽然当时落下来的是蛇,但他却很确定,在暗中打量他的定不只一条蛇。 他想弄清楚,是谁在暗中观察他。这乌山,除了沈闻秋和青君,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 于是,他不动声色,让属下潜入水中,去了远处更高的山,想到观察清楚孤峰上潜伏的人。 没多久,他就从属下口中,知道了盯梢自己的人是谁。 弄清楚情况,他将计就计,反盯着况曼两人。 孟九重是穆元德的徒弟,在沈镇远心中,孟九重必是知道天机墓的正确位子,盯着他们,他都不用太费心神去找,就能找到天机墓。 这一盯,就是三天。 他注意力一直放在况曼和孟九重身上,阴差阳错,反倒忽略了况飞舟与青锋。 不过,错有错着,最终,他还是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出了天机墓的所在的位子。 山中。 青锋安排好属下,回来和况曼他们商量,要怎么在不引起沈镇远怀疑的情况下,将人引到陷阱里。 主意还未定下,属下就来报,说沈镇远的船,靠向了这座山。 「自动送上门,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况曼听到消息,讥笑了一声。随即道:「阿爹,我去将人引上山,沈镇远交给我和九哥,你和师伯还有青蒙哥解决外围的人,还有就是堵住所有出路,这一次,咱们可不能让他再跑了。」 「沈镇远二十几年前就扬名江湖,如今实力如何,无人知道。让你师伯出手,你为你师伯压阵。」况飞舟一听况曼的话,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不贊同的反驳道。 况曼掀眸,冷静的声音中,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他杀了阿碧,当着我的面,将阿碧丢进了井里。」 短短一句话,没有情绪起伏,却让况飞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阿碧是他亲自为她挑选的侍女,她儿时,陪她最多的就是阿碧。 况飞舟心口隐痛,不在出声。 青锋看了一眼这两父女,手轻搁在况飞舟的肩上,然后笑着朝况曼道:「曼丫头想做什么就去做,出了事,师伯给你担着。这次师伯就在你身后,有事喊一声,师伯就能赶到。」 这个仇,曼丫头若不亲自报,一辈子怕都难得心安,罢了,他多看着点就成。 况飞舟知道况曼意已决,抬眸看了眼她,内力外泄,驱着轮椅咻地一下闪进了树林中。 况飞舟武力虽强,但因双腿行动不便,在大漠广阔的平原上,他能发挥最强的实力,但在山中,却有些受限制。所以乌山这一局,他拜託青锋相随,本意便是想让青锋替他出手。 可是现在…… 青蒙看着无声离开的况飞舟,刀锋在潮湿落叶上划过。 【阿曼小心】 说罢,身子往后一倾,选了一个与况飞舟完全不同的方向,隐匿了下去。 那是另一条能下山的路,他守在这条路上,可以及时拦截。 等青蒙潜伏下去,青锋和青君对望了一眼,去了先前他们定下来的位置。 天罗地网已布下,只要鱼儿踏入网中,便休想再逃出去。 人皆散去,况曼和孟九重对望了一下,孟九重身子一纵,去了主墓那边,而况曼则一转身,往江岸疾驰而去。 沈镇远的三艘船至三江汇聚地,他本就离这地方不远,过来也就不到一两柱香的时间。 况曼为了不引起沈镇远的怀疑,快到岸边时,顺手从树中捉了一只兔子,然后提着兔子耳朵,一副准备去河水里清理兔子的模样。 嘴边扬起的笑,看上去,似乎毫无防备。 第443页 还未走到岸边,她似乎被突然出现的三条船吓到,眼睛愕然一瞪,抛掉手上的兔子,拔腿就往山里奔。 奔逃的速度,看着极仓皇,妥妥一副没想到,这三条船会出现在这里的惶恐。 沈镇远这会儿已下了船,见到况曼受惊欲逃,他眼睛一蹙,想也没想,纵身急急追去。 他属下中身手较好的那几个人,缀在他身后,也急急开追,岸边只留下了陈七。 陈七看了眼他们消失的方向,一挥手,一群人鱼贯入了山。 况曼急急而奔。 身后,掌力翻飞,一掌掌往她所遁方向疾拍而来,欲挡住她的去路。 然而,树林身材娇小的女子,警惕心特别强,仿佛一只入了水的鱼,根本就挡不住。 沈镇远见发了几掌都没办法留住况曼的脚步,提气一纵,骤然加快了速度。 听着身边越来越近的声动,况曼黑眸浮起了戾笑。 沈镇远的轻功很出色,他急欲追上况曼,提气一纵,导致跟着他入山的几个属下,有些跟不上了。 却在这里,一刀峰从左侧,横噼而来,剎那间将他属下全部扫退,并往他身上噼了过去。 刀峰又冷又凛,寒光所过之外,大树倾倒。 这突然出现的刀锋,让沈镇远微微顿了下脚步,挥手一剑,挡住刀气的肆虐。 出了剑,沈镇远视线往刀锋划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边出刀的人是青君,他轻哼一声,让属下拦住青君,施展轻功,继续追况曼。 而况曼……她在察觉到青君出刀之刻,就赫然加快了速度。 青君的出现,意为分开沈镇远与他的人马,这是先前他们商量好的。 沈镇远带入山的人太多,若是全都涌去主墓,主墓那地方,怕是他们想保都保不下来。 沈镇不知况飞舟等人已入山,自以为是的认为,青君出手,是在给况曼断后,根本就没将青君的拦阻往别处想。 自负的人,往往会因自负而陷入险境,沈镇远急追况曼,却不知自己已落入了况曼他们为他布下的陷阱中。 第112章 交战 深山幽谷。 沈镇远心情极好, 犹如猫捉老鼠般,不远不近地缀在况曼身后,跟着他入山的第一批人手, 已被青君拿下。 而另一边, 陈七带着几百个人, 窸窸窣窣刚入山,就被圣慾天的人分批阻拦。 第一关出手者是青蒙,他带着十几个属下,将跟着陈七入山的人留了四分之一在最外围。 而第二关, 则是况飞舟,最后一关, 便是青锋了。 圣慾天的人少归少,但都是圣欲天的精英,此趟乌山之行,教里跟来了一个护法, 四个堂主, 更别说, 山里还有况飞舟师徒和青锋这几个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 分批次的战斗, 在山里打响。 山中树木剧烈摇动, 时不时便有惨叫响起。 打斗动静不小,然而, 紧追况曼而去的沈镇远, 却并没有太将这些声音当回事。 上岸时, 他就猜到这山中, 不可能只有这况曼和孟九重。 穆元德就孟九重这一个徒弟,且又是他义弟孟泽之子,孟泽为他而死, 他又岂能不派人看顾孟家儿子。 沈镇远自始自终都没把打斗的人,往圣慾天身上想,而是认为,拦阻他属下的,是血鸦卫的人。 血鸦卫虽名声在外,实力也不错,但他这次带来的人,同样不弱。并且,穆元德在江南,只要穆元德不出现在乌山,那山上这对小夫妻就翻不出什么浪。 沈镇远一副胸有成竹,当跟着况曼,来到山中一处杂草横生的坳谷,被杂草飞溅而起的冷锋,划断耳髻,心底才升起了异样。 平静的风,轻吹草木。 杂草丛中,一块凸出的石头,素衣女子恣意而立,漆黑眸子睥睨着沈镇远。 看着沈镇远脸上那张少年人的面具,况曼讥诮出声:「一代大侠——沈镇远,原来也跟那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喜欢藏头露尾。」 话落,脚边一根杂草,突然腾空,飞射而去,直直往沈镇远的脸上,射了过去。 呸,一个伪君子,不配带这种小鲜肉的面具。 况曼这会儿看沈镇远脸上那张面具不爽,特别想撕下他脸上的伪装。 ……好吧,看人不爽,啥藉口都能找。 「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冽风夹杂杀意,扑面而来,沈镇远轻巧旋身,避开那根试图攻击他面门的草。 被叫破身份,沈镇远也不气恼。伸手,揭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他真实的面容:「你父况飞舟忙于教务,想必是没时间教你,今日,我便代替他,好好教你一下,怎么做人。」 看到沈镇远的脸,况曼就想起他将阿碧丢进水井中的画面。 瞳底恨意闪烁,况曼稳了稳心神,开口道:「就你……你连人都不会做,还想教本姑娘做人,脸上刷粉刷的太多,要不要本姑娘拿个镜子给你照照。你……连给我阿爹提鞋,我都嫌脏了我阿爹的脚。」 况曼讥笑一声,单膝往前一跨,碎发无风飞扬,一身内敛于体的杀气,剎那间外泄而出,仿佛一尊黑暗中的杀神。 「沈镇远,你知道什么报应吗?」况曼目光始终不离沈镇远,声音低低哑哑宛如魔魅:「我就是你的——报应!」 报应二字一落下,附近所有植物,仿佛物转星移般,瞬间开始移动。 第444页 移动的速度极快,快得都成了树影。 地上的草,也随着木系异能那解释不清楚的力量,齐齐折断,然后升腾到了半空中。 看似毫无攻击的草,此刻,仿佛化成了一个万剑阵,如飞梭利箭,整齐一划的往沈镇远涌射而去。 每一根草,仿佛都是一把剑。 沈镇远本没将况曼当回事,在泾山时,他与况曼和孟九重交过手,泾山之战到如今也不过就七八个月的时间,在他心中,就算况曼吃了神丹妙药,也不可能比得上他。 这也是敢他一人追赶况曼的原因,然而,当到看到移动的树木与折草成剑的手法,沈镇远有些不确定了。 沈镇远神情紧紧一沉,压下心底震惊,长剑上手,气沉丹田,无数道夹杂着内力的剑气,剎那间划破长空,试图将飞向他的草噼落。 却在这里,身后移动的树木上,一柄更加锋利的剑,突然从暗处偷袭而来。 剑光沖盈而出,直指沈镇远的背心。 沈镇远是个老鬼,在况曼显现出这不同于常的诡谲手常时,他就警惕了起来。也因为这警惕心,当察觉到身后刺破逆风的寒气时,脚步骤然一滑,避开夺命危机。 第一剑的危机避开,眼前又是无数利草飞疾而来。 他鹰目暗沉,磅礴内力外泄而出,将逼近身的利草,齐齐震飞。 第一波攻击被震飞,况曼一点也不着急。 在这大山中,所有植物都能为她所用,皆是她杀人的武器。 冷眸凝视着沈镇远,况曼黑眸如渊,一股神秘的力量,从她体内蜂拥而出。数不清的蔓藤,随着她释出的力量,仿佛从树上攀爬下来的蛇,笔直对准沈镇远。 周遭诡异的植物变化,让沈镇远心底陡然生起震骇。 这……折草成剑,功力高深者也能做到,但是垂落如蛇群舞的蔓藤?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镇远眼神遽然一睁,大喝道:「妖物。」 不久前,他埋伏在永县外的人死相诡异,再结合眼前诡谲场景,沈镇远顿时找到了原因。 杀死那些人的,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妖物……」况曼轻笑,笑声透着妖异:「确实是妖物,从地狱回找你清算前帐的妖物,沈镇远,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吗?」 声落,况曼眸子轻抬,看着终于失去镇定的况镇远,鄙笑道:「一个阴谋者,一个杀妻背友的小人,却时刻将自己伪装的温润如玉,沈镇远,你……这是在羡慕穆前辈吗?」 况曼严重怀疑这人是在模仿穆元德,初初一见,他与穆元德那透给人的感觉,简直如同一辙。 「一个蠢货,有什么值得本王羡慕。臭丫头,我不管是你是妖还是鬼,今日,这座山,必将是你的葬身之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况曼的话,踩到了他的痛处,虚伪的脸终于露出了狠色。 戾气一现,他便再不如先前那般雅俊自在,简直妥妥一个大反派的气质。 「果然,装的再怎么像,恶狼终究是恶狼。啧啧啧,这还没造/反成功,就称起了本王。想坐王,你怕是没那福气了,先把咱们间的恩怨算清楚了,再来谈王不王。」看着已生出愤火的人,况曼高兴了。 况曼这会儿,嘴上虽在和沈镇远对峙着,但私下却一直都在摧动异能。几句话的功夫,层层叠叠的蔓藤,已将沈镇远包围在中心。 而树上,出了一剑的孟九重深眸如鹰,一直紧紧凝视着沈镇远,试图找出他的破绽。 但沈镇远是个老江湖,哪怕在和况曼嘴上交锋,心神一直分出一半,防备着孟九重,不给孟九重再出剑的机会。 林中蔓藤飞舞,况曼终于动了。 只见她双鞭子齐出,勐然往沈镇远挥了过去。 她鞭子一动,无数蔓藤仿佛得到了号令,也齐齐动了。 升级到八级的异能,况曼在指挥这些蔓藤时,已不像以前那样,轻易就能被别人斩断,这些蔓藤现今虽不在况曼的手中,但却又仿佛就在她手中般,无坚不摧,再难折断。 所有蔓藤都成了况曼的武器。 树上的孟九重在况曼身动剎那,一个飞跃,跳下树杆,近身与沈镇远缠斗起来。 二人都是用剑者,剑气横扫,利器相撞的声音叮叮叮连绵不绝,束束耀眼的剑芒,在林中闪烁交织。 不但如此,空中还有几根粗壮的蔓藤,随着况曼外泄的力量,交缠成了一个噬人的绿色龙头。 龙角森森,龙嘴里竖起来的枝木,成了最锋利的牙齿,紧紧追着沈镇远不放。 沈镇远自认自己见多识广,但是今儿,他所遇到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 与此同时,林子外,战斗也十分激烈。 沈镇远带来的人不少,这些人在遇上青蒙之后,就被打散成了三批,况飞舟与青锋实力乃属这个世界的顶尖,一个照面,出手就是五六颗人头落地。 两人大开大合的招式与精湛的刀艺,打得沈镇远的属下一头懵,还没分清楚情况,就已溃不成军。 这群人虽是沈镇远属下,但也是走跳武林的老江湖,一看到况飞舟出现在了这座山里,聪明一些的顿时便知,他们中了埋伏。 陈七极为精明,看到况飞舟剎那,当即知道沈镇远有危险。 况飞舟—— 一个实力与自己主人不相上下的高手,竟也只守在外围拦截他们,那埋伏在内里的人,岂不是比况飞舟更恐怖…… 第445页 纵观天下,能比得上况飞舟的只有穆元德,陈七脑袋一转,以为穆元德也埋伏在了这山上。 穆元德 ……那是一个主人最不想正面对战的敌人。 这段时间他们潜伏在江南,为的,就是避开穆远德。 这人的功夫太高,可以说是世间第一人,当初八大派外加魔教那么多人,都拿不下发疯的他,如今再出,实力怕是比前更恐怖。 ——主人定不是他的对手。 一想到穆元德,陈七心神一紧,果断用属下的命,为自己挣夺时间,欲越过况飞舟的战线,追上去通知沈镇远。 况飞舟没有去管陈七,后方还有一个青锋与青君,陈七越不过这两人的防线。 当务之急,他得先把这群人给解决掉,然后去支援阿曼与孟九重。 沈镇远内力雄厚,剑法超群,阿曼与孟九重那小子,怕是拿不下他…… 第113章 沈镇远——死 况飞舟想去支援况曼, 出手毫无保留,拿出和穆元德打架的姿势,内力摧枯拉朽, 狂如海啸, 方圆半里之内, 被他强悍内力破坏得宛如颱风过境。 他这方想着要去支援况曼,青锋亦与他同样,想尽快解决掉手上的小喽啰,回援况曼。 这两人出手, 宛若末日之境,把沈镇远那群属下碾压的死死的。 另一边, 主墓穴那里,沈镇远与况曼夫妻战斗拉开,激战得昏天暗地,内力与异能激撞之下, 被隐藏在山间的墓穴承受不住强大的破坏, 终于暴露在了沈镇的眼皮子底下。 看到墓穴, 沈镇猖獗大笑。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天机墓, 他皇图霸业的基石。 只要拿到天机墓里的东西,世间再无人能挡他皇权之路。 「小丫头, 你现在若乖乖让开, 本王事成之后, 必不追究你等行为。若是……」沈镇远双眼跳跃喜意, 仿佛他大业已成般。 「若是什么?本姑娘可没傻得去相信一个阴险小人的话。」况曼身后,长鞭飞舞,如魔如魅, 凛凛对准他沈镇远:「沈老鬼,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墓里,想拿……也要看你有没有命拿到。」 「不知好歹,既然你这么不识相,那就——死吧!」沈镇远阴恻恻地喝了一声,利剑一挽,出手越发兇狠。 况曼长鞭一挥,挡住沈镇远的攻击:「今日……死的那个,定然是你。」 沈镇远出手汹涌,况曼和孟九重也不遑相让,双方你来我往,打得草木皆飞。 随着打斗时间延长,沈镇远第一次认识到了况曼的难缠。 不,难缠的不止况曼,还有孟九重。 这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相辅相成。 当他想个个击破,先拿下况曼时,孟九重就及时扰乱他。当他转移目标,先杀孟九重时,况曼又会突然出现,骚扰他的攻击。 难缠程度,是沈镇远今生罕见。 不但如此,四周还有数不清的草刀,这些刀草锋利无比,一个不察,就会在他身上制造出条条伤痕。 沈镇远越打越心惊,出手再无保留,翻江倒海的内力,轰然而出,誓要拍死况曼和孟九重。 况曼面冷若霜,对战的同时,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镇远,试图找出他的破绽。 这沈镇远果不出她所料,在泾山时隐藏了实力。 眼下,他所显露出来的战力,能和青锋师伯有的一比。 不过,就算他隐藏了战力,况曼也不担心,因为,她的实力已恢復到了巅峰时期。 现在,她等得是一个能让他一击必死的时机。 高手过招,生死只在瞬间。只要一有破绽,便能致对方于死地。 沈镇远虽没在况曼和孟九重手里讨到好,但也始终没露丝毫破绽。反倒是孟九重,随着打斗的时间过去,似乎有些力竭。 近身和沈镇远缠斗的孟九重,也察觉到自己的情况有些不乐观。 他一边对敌,一边分析着情况。 片刻后,他眸子一沉,眼神和况曼隔空对视了一下,随即果断抛弃双剑,空出双手骤然凌空而上。 凌空剎那,纳气归元,内力聚于双掌间,欲发掌对敌沈镇远。 那大开的双臂,将胸前的空门露了出来。 这小小的一个破绽,似乎让沈镇远找到了机会。沈镇远眼睛闪过精光,脑袋迅速分析了一下况曼与他相隔的距离。 随即他冷冷一笑,在半空中陡然变化攻势,勐一旋身,长剑直冲,往孟九重胸口飞疾而去。 雷霆之刻,后方,冷静的况曼,在沈镇远转身对上孟九重剎那,立即找到了破绽。 她双眼睛一凛,娇喝一声,两条长鞭子骤然而出,仿佛两条惊蟒,勐得往沈镇远的后背追了去。 况曼喝声出口同时,那个无数蔓藤交织而成的绿色龙头,似乎受到了指挥,划过长空,骤然出现在孟九重的身前,欲为他挡住沈镇远的致命一击。 沈镇远的速度很快,他以为,况曼距离与他较远,绝没可能在他反身杀孟九重的时候,再支援孟九重。 却不知,况曼的速度,已是世间罕见,这一点点距离,一息不到,她就能超越他。 预判出错,情势逆转。在沈镇远剑气刚将绿色龙头摧毁剎那,背后的两条长鞭,宛若惊蛇,毅然抵达。 察觉到后背袭来危机,沈镇远当机立断,将内力覆于背部要害,利剑认准目标,不依不饶往孟九重刺去。 第446页 孟九重掌力已酝好,在沈镇远扑过来瞬间,磅礴内力从双掌倾泻而去,往沈镇远的胸前拍了出去。 与此同时,沈镇远的剑也已抵达了孟九重的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沈镇远的剑即将剌中孟九重要害剎那,他以内力覆盖住的后背,两股割心的疼痛,剎那间席捲全身。 这疼痛来得太突然,沈镇远欲取孟九重性命的剑,出现了剎那的凌乱。 一息间的混乱,为孟九重博得了生机。 那把朝着他胸口而去的剑,在近身之前,偏移了轨道,重重刺在人孟九重的左肩下侧。与此同时,孟九重发出的掌力,也重重落在沈镇远的胸口上。 全力而出的两掌,直接将沈镇远给撞得飞出三丈之远。 「啊——!」 沈镇远一声惨叫,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他撑着剑,艰难从地上爬起来。 他垂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两条穿过他胸腔的鞭子。鞭子上,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下。 他想不明白,他明明已经用内力覆盖住了要害,这两条鞭子为什么还可以无声无息,破他开的防御,让他…… 空气,在沈镇远一声惨叫后,陷入死寂。 风静止了下去,飞扬的草木齐齐落地。 况曼抛掉鞭子,掀眸,平静地看着沈镇远。 眼中无喜无悲…… 受了一掌,又被双鞭穿心,沈镇远已是末路,再翻不起什么浪花。 心脏被贯穿,生命无限流失,沈镇远心知自己必死无疑,看着近在咫尺的天机墓,一双枯竭下去的眼睛,透着浓浓的不甘。 「你,是人,是妖……」 谋算半辈子,一遭毁灭,他不甘心,不甘心。 死,他也要弄清楚,眼前坏他好事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况曼掀眸,神情淡淡:「都说了,我是从地狱回来,与你一算前帐的,你说我是人还是妖。」 「哈哈哈,地狱回来……」沈镇远大笑,那用来护住心脏的内力,随着他的笑声,蜂拥外泄而去,震得四周飞沙走石。 笑声充斥树林,久久迴荡。 良久后,笑声彻底落下,沈镇远撑着剑,气息尽断,垂着头,一副王者落寂的姿势。 况曼瞅了一眼沈镇远的尸体,冷哼一声,脚在地上轻轻一跺,勐然收回他鞭子,然后啐了一声:「一个只会躲在暗处的阴险小人,还想如枭雄一般站着死。哼,想得美。」 随着她收回的鞭子,沈镇远尸体轰地一下,毫无尊严地倒在了地上。 沈镇远一生所图,况曼是打心眼唾弃。 他的所作所为,别说枭雄,连一个强者都称不上。 死,也休想她给他留体面。 他想復辟娄氏王朝,这没什么,歷史上皇朝更迭多了去,他错就错在和回纥狼狈为奸。 姜鲁建国至今只有两百年,前朝末年,回纥大肆屠杀中原人,十室九空的惨痛歷史,离现在相去不远。 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那里,可沈镇远为了他的大业,无视那段民族仇恨,执意与狼为伍。 这是每一个中原人,都无法容忍的事。 更别说,他和她之间,还有段无法化解的仇。没将他碎尸万段,况曼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仁慈了。 况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沈镇远的尸体,身子轻纵,飞向孟九重。 「九哥,怎么样?」况曼担心道。 沈镇远的死,可以说是孟九重以命博命换来的。若况曼稍晚一息,孟九重都极有可能死在沈镇远的剑下。 还好两人配合过无数次,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心思,这要换个人配合,孟九重今儿怕是难逃死劫。 孟九重并指,将伤口四周的穴道封锁住:「无碍,没伤到要害。」 「要害是没伤到,但也是太冒险了,以后可别再这样,吓死我了。」刚才两人对视,她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对战中,又由不得她出声反对,只得尽力配合和他行事。 沈镇远的剑快刺中他胸口时,吓得她都忘记了唿吸。 沈镇远今儿是必死无疑,只是时间问题,根本就不用这么冒进。 哪怕是耗,她也能耗尽沈镇远一身功力,然后斩杀他。 「沈镇远太狡猾,拖下去,恐有变数。」时间拖得太久,沈镇远定会察觉到情况对他不利,以他之心机,必会先暂时撤退。若是冲出树木的包围,又被他逃掉,那下一次,他们想要再让他入网,就难了。 虽然山中有青前辈和况前辈做后手,但乌山水域太多,若他选择以水路逃遁,他们就难以围堵到他。 以一点小伤,换取沈镇远灭亡,孟九重觉得值得。 况曼检查了一下孟九重的伤,见他真没什么大碍,回头,看了一眼沈镇远的尸体,道:「去和青师伯和阿爹汇合,看看他们情况如何。」 这里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也不知阿爹他们外面情况怎么样。 孟九重轻嗯了一声,无视肩上的伤,把自己的剑捡起来,跟着况曼往树林外走去。 二人一动,先前被况曼召过来的树,无风自动,窸窸窣窣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外界,青君已将她的对手全部斩杀,抽身去支援青蒙去了。 青蒙功力不如青锋与况飞舟,还做不到出掌就是人命的地步,况飞舟担心他出意外,留了三个堂主给他,同时也交待青君,解决完手上的人,就去支援青蒙。 第447页 青锋和况飞舟极快地解决完自己的敌人,然后抽身迅速去支援况曼,结果,等二人急急忙忙赶到时,却被一片连落脚地都找不到的林子给拦住了脚步。 二人微楞,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疑心刚起,就见眼前树林开始移位。 移动的树,让二人神情一紧,刀与掌同酝酿,正欲发出去,却不想视线一扫,就见移位的树林尽头,况曼与孟九重并肩向他们走了过来。 况飞舟、青锋:「……!!」好像哪里不对。 第114章 终章(一) 大树摇曳着往两边移动, 仿佛受到了山神的号召般。 况飞舟与青锋瞳孔微缩,震惊地对视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阿爹, 你们这么快就完了?」从小径里走出来, 况曼看到守在树林外的两人, 眸子轻蹙,问。 还以为她和九哥够快,没想到阿爹他们速度更快。 ——嘶,她要怎么解释这些移动的树? 况飞舟收起眼里惊色, 什么都没问,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杀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况曼眨眨眼,乐了。 乌合之众…… 哈哈哈,沈镇远自以为厉害的属下,在她爹这里, 竟是一群乌合之众。 「沈镇远呢?」况飞舟说道, 看了眼况曼。 况曼:「死了。」 况飞舟与青锋又暗暗地对望了一眼。 沈镇远先前追着阿曼从树林过去, 看他的身法与外泄的内气, 本还以为阿曼他们要拿下他, 怕还要费些时间,却不想, 他们这么快就被将他给诛杀了。 沈镇远死了, 阿曼气息沉稳, 未见多大波动, 孟九重也只受了一点小伤……看来,他们都低估阿曼与孟九重的实力。 青锋将寒刀负到身后,同况飞舟一样, 仿佛没有看到况曼身后那诡异的树林般,掀眸道:「孟家小子受伤了,这山沟沟蚊子多,去青君住的地方,先疗了伤,再出乌山。」 孟九重点了点头:「也好。」 他伤势不重,疗不了疗伤都无碍。不过,这里是圣慾天祖师爷的墓,想必况前辈与青锋前辈想祭祀一下,要在这里停两天。 「去和青蒙哥还有青君汇合吧,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况曼将缩头乌龟,他们不问,她就不说。 青锋哈哈一笑,率先转身,往外走去:「要是那几个小喽喽都解决不了,那他们这些年的刀,就白练了。」 对青蒙和青君,青锋是极满意的。 不,说起来,小辈里几个习刀的人,除了云飞,另外几个他都十分满意。 云飞性子跳脱,静不下心习刀,出刀总是做不到一往直前,少了几分狂意。 刀与剑不同,剑可走飘逸,但刀却得大开大合,只有毫无顾忌的刀,方才能将刀之勇发挥到极致。 况飞舟看了眼况曼身后的树,轮椅一转,揪着剑眉,跟着青锋往山下走去。 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罢了,就当看没看到吧! 另一边,青君与青蒙果不出青锋所料,已将沈镇远带来的最后一批属下斩杀在了外围。 几人会合,青君去了一趟主墓,将沈镇远的尸体带了下来。 这是她答应沈闻秋的事。 几人坐上沈镇远停在河里的船,就往青君与沈闻秋小两口居住的山峰驱了过去。而同行的圣慾天护法与几个堂主,则上了另一艘船,准备起程去江南。 江南那里,还有个假的沈镇远在蹦跶,斩草不除根,他日说不定会是后患。 沈镇远这个正主都已伏诛,又岂容小卒兴风作浪。 甲板上,况曼盈盈而立,目光眺望着三江分流之地:「阿爹,那只老鼠不管吗?」 况飞舟坐在她身侧:「不必管他,护法与四位堂主会处理。」 况曼口中所说的老鼠不是别人,正是陈七。 陈七先前赶着去通知沈镇远,欲告诉沈镇远乌山是陷阱,谁知刚到青锋所守的地方,就见青锋已将他们的人全部斩杀,他不敢妄动,当即便匿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匿的快,没让人发现,方不知根本就没逃过众人的眼睛。 出山时,况曼就发现了他。况曼本欲将这个人也杀掉,但却被青锋和况飞舟制止。她不明原因,但却收了杀心。 况飞舟适时解惑:「沈镇潜藏的势力有多少,我们都不清楚,总得留个带路的老鼠,将他那些躲在阴沟里的窝都暴露出来。」 况曼闻言,眼里闪过恍悟,明白了他们不杀陈七的原因。 * 清风徐来,船只随波逐流。 在青君居处休养了一天,况曼和孟九重就启程离开了乌山。 青君这里气氛有些压抑。沈闻秋毕竟是沈镇远的儿子,老子再坏,那也是老子,沈闻秋再怎么看得开,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走出来。 大义灭亲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除非是没心没肺的人。 沈闻秋心还在,还是个人,哪怕一开始就做出了决择,但真见到沈镇远尸体,依旧没办法平静处之。 这也是个可怜人,况曼和孟九重不为难他,休息了一天,二人便打算离开了。 有青君在,沈闻秋应该要不了多久便能走出来。 大仇得报,况曼与孟九重心底阴霾,随着渐行渐远的船,慢慢消散。 第448页 孟九重眉宇透着放松,没了仇恨的影响,整个人爽朗清举,再无一丝阴郁。 「阿曼,在去百濮之前,可以陪我去一趟剑炉吗?」甲板上,孟九重与况曼并肩而站,欣赏着沿路的风景。 离开乌山,况曼和孟九重都没打算立即就回东义县,仇是报了,但况曼心底却惦记着伦山蛊后身上的忘情蛊。 忘情蛊一日不解,他们一家三口就一日不得团聚。 无法团聚,就算是仇人全死,也是遗憾。 这段时间她虽一直东奔西跑,但在去江南永县的路上,她曾接到过郁战的信,说阿月已经将地萧送到东义县了。阿月寄来地萧时,还画了一张泪藤的图给她。 这图她已经收到有些时候了,若不是沈镇远的事绊了脚,她早就去百濮了。 「好。剑炉在何处?」况曼侧头一笑。 阴谋者已全部歼灭,是得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亡者了。 孟九重甚少提起剑炉,至今况曼还不知道剑炉在哪里。 「在南涧府,昭江上流,离许良山三百离处。」 况曼微怔:「这么近?」 孟九重颔首。 确实是挺近的,以前他不懂这个所在的意义,但现在他明白了。 许山良在昭江下游,南涧府在昭江上游,两个地方虽不在一个省府,却相隔极近,父亲在那里隐居,许是想离师公近一些吧。 况曼:「那顺路去一趟许良山,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公和阿碧。」 孟九重轻嗯了一声。 定了行程,二人干脆不走陆路,坐着船顺着江流走,一路行去了昭江。 二人先去了南涧府,回到剑炉,给已逝的孟泽夫妻上了坟,转道又去了许良山,把阴谋者已伏诛的事告诉了埋葬在许良山的人,便弃船走陆路,往百濮而去。 小夫妻两忙着自己的事,江湖上最近也不平静。由穆元德发起的武林大会已经结束,沈镇远勾结回纥阿穆圣布下的阴谋被昭告天下,本身就不大好的名声,顿时又添加一笔,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真沈镇远已死的消息,还未传开,那伪装成沈镇远的娄三,顿时陷入了各方追杀中。 陈七从乌山逃走,欲集结其他人给沈镇远报仇,却不知成了带路狗,把沈镇远隐藏在暗处未被发现的势力暴露了出来,然后被圣慾天和血鸦卫煮饺子似的,一锅给端了,彻底解除了潜藏在姜鲁土地上的隐患。 而回纥那边,则乱成了一锅粥。 据可靠消息,团结了一两百年、势要吞下中原的回纥,在最近这段时间被分化了。 各族部落再不服拓跋吉这个可汗,纷纷带着自己部落的人离开了汗庭,回到了自己部落里,回归以前的游牧生活。 这些人的离开,使得回纥汗庭名存实亡,拓跋吉的实力被大大削弱。 而在回纥屹立不倒近千年的枯鹤院,随着沈兰那一把火,也元气大伤,再不復从前。 等况曼和孟九重从百濮取得泪藤回到东义县后,从崔言的口中得知,回纥之所以肢解得那么快,是沈兰和姜鲁皇室做了交易。 据说,沈兰呈了一份回纥舆图给龙椅上的人,地图上,着重勾出了回纥所有部族的马场,与每个部族的地盘。 马场可以说是回纥的命脉,只要没有马,回纥就难以撼动中原,不但如此,沈兰还将她从拓跋吉那里弄到的千匹骏马也献给姜鲁皇室。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沈兰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儿子。 姜鲁皇帝自从接到穆元德传回的消息,知道沈兰回中原的目的后,便让太医院的人医治刘元恺,不说将刘元恺医治的完好如初,但至少,要看着像个人。 太医院一群老太医,不负皇帝所託,还真想将刘元恺给医好了。 当然,医好了也就那样,走路是没啥问题,其它的就别想了。 半生所学,归于虚无,如今的刘元恺已经是个废人,几乎已没任何威胁。姜鲁皇帝为了彰显自己的胸襟,也没太为难沈兰,很大方的将沈兰母子安置在了京城,安排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安排,明眼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不过沈兰一心扑在刘元恺身上,根本不在乎这些。 回纥二十几年的不如意与沈镇远的冷血无情,让她寒透了心,她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求儿子能活下去,平安到老。 所求不同,自然就不会在意皇帝的态度。 而刘元恺……他没发言权,能在这种处境中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再多的恨与不甘都是徒然。 姜鲁皇帝向来就很有野心,一得到沈兰提供的东西,当即开始布局,短短时间内将回纥分化掉,再不具备威胁。 这皇帝贼奸,回纥的落寞,几乎是沈兰一手造成,他将沈兰留在京城,可是做了钓鱼的准备,不过拓跋吉这条鱼上不上钩,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关于两族之争,况曼和孟九重都没多大兴趣,回了东义县,况曼马不停歇向伦山那边发了一封信出去,想让阿月来东义县一趟,制忘情蛊的解药。可以的话,最好是将她阿娘也带来。 如今四味奇物已经备齐,就差炼制了。 况曼的异能也能制药练毒,但专业不对口,蛊是虫延伸而来的,她异能所练的只能是植物,拿着四味奇物,况曼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所以,只能请外援。 第449页 这期间,况飞舟和青锋也来了东义县,住进了孟家小宅。 况飞舟把老岳父的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这话给发挥到了极致,整天没事,就以指点孟九重武艺为名,暗戳戳对孟九重下手。 有高手餵招,孟九重求之不得。武艺在况飞舟这波「无理取闹」下突飞勐进,竟能在短短时间内,能和青锋打个不相上下了。 况飞舟瞅着武功越来越出神入化的女婿,心口有点痛。 而青锋则惦记上了娇黛黛酒窖里的酒,自从他来了东义县,东福客栈酒窖里的酒,没少遭人不问自取。取了不算,还气死人不偿命的,丢一锭银子在酒窖里,说是酒钱。 弄得娇黛黛把东福客栈的防御,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可不管怎么提升,酒窖的酒依旧天天被人抱走。 娇黛黛觉得被打脸了,每次酒一少,她就咬牙切齿地找上孟家,指着某个盗酒的人一顿喷。 喷得况曼都有点无地自容。 咋以前就没发现师伯有这爱好呢? 爱喝酒光明正大的去东福客栈喝不就行了,东福客栈本身就是做生意的,还怕没酒喝啊? 做什么要当梁上君子…… 第115章 大结局 青锋与娇黛黛为酒斗智斗勇, 本以为这事怕得僵持一段时间,谁知蓝庐书生的大舅子沐戈楼却突然横插一脚,楞生生把青锋给坑得, 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碰东福客栈地窖里的酒。 沐戈楼给娇黛黛出了个主意, 把地窖的酒全给换成最普通的酒, 如此还不算,还心肝黑的在酒里放了巴豆粉。 青锋从地窖里把酒抱回来,闻了闻酒香,当下就知道自己拿回来的是劣质酒, 好酒坏酒青锋都能喝,倒也没丢, 只嘀咕着今晚酒钱付多了。 结果,他一壶酒喝完后,足足跑了一天的茅厕。 跑茅厕就算了,娇黛黛还极解气地带着沐戈楼上了孟家, 在院子里和况曼唠嗑了整整一天。 唠嗑的时候, 一瞅着青锋捂着肚子从屋檐下跑过, 她就幸灾乐祸的一笑。 那笑声, 别提多愉悦。 况曼抚额, 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看了一天青锋的笑话,娇黛黛心满意足地带着沐戈楼回了对面客栈。 瞅着并肩而行, 有说有笑的两人, 况曼觉得他们好事应该快近了。 说起来, 娇黛黛的目标是嫁个秀才的, 沐戈楼是商人,身份和秀才完全不沾边,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这一年多, 她一直东奔西跑,倒是错过了好多八卦。 * 况曼向伦山发出信后的十多天,阿月来到了东义县。她是一个人来的,石竹月并没有与她同行。 石竹月未来,况飞舟和况曼都有些失望。但一想到,马上她身上的忘情蛊就能解掉,失望顿时又变成了希望。 「阿曼姐姐,忘情蛊的解药不难制,难得是,这药要怎么让小姨服下。」阿月拿着况曼交给她的四样奇物,揪着眉心道。 况曼困惑:「偷偷给她服下不行吗?」 阿月摇头:「这是杀死忘情蛊的药,忘情蛊对这药很敏感,药味稍现,小姨体内的忘情蛊就会反抗,致使小姨拒绝服药。」 况曼眼睛微缩:「忘情蛊这么霸道?」 这什么蛊,还知道反抗? 阿月:「要是不霸道,就不会被称忘情蛊了。」 忘情蛊和别的蛊不同,解别的蛊,只需要将蛊催出体外就行。但忘情蛊催化不出来,只能杀死在体内。别的蛊是以寄体的血为生,忘情蛊却是以寄体的情绪为生。 关于这些阿月也不是很清楚,真正说起来,如今已没人清楚忘情蛊到底是凭什么在控制人的感情。 这问题,怕是得去问石家那个弄出这东西的老祖宗才知道。 况曼垂眉思索了一下:「你先练吧,回头我来想办法,让阿娘服下去。」 她不懂蛊,但却懂毒。 实在不行,她就大逆不道一下,给阿娘迷药。她的毒和这个世界的毒都不一样,保准阿娘啥都不知道,忘情蛊就解了。 阿月嗯了一声,拿着四件奇物进了客房。 没人知道阿月是怎么练制解蛊药的,她不吃不喝在客房里呆了两天,才疲惫地踏出房间,将解药交给了况曼。 解药是一颗药丸子,看着绿幽幽的,极有生机。 药练制成功,阿月睡了一天,补足元气,便踏上了回伦山的路。 她这趟是以闭关为由,偷偷从伦山跑出来的,只有一个月时间,若到时候她没现身,就要穿帮了。 阿曼没有留她,送她出东义县时,问了一下妮怜的情况。 当日潜龙坝大战后,妮怜就被石竹月和百濮的人带走了,是生是死她一直不知道。 阿月道:「妮怜被小姨练成了蛊奴,巫胥把她要去了,她现在百濮,正在接受她应有的惩罚。」 百濮私刑极重,妮怜背叛百濮欲挑动百濮内乱,此等行径,回了百濮必是讨不了好。 * 送走阿月,况曼两耳不闻窗外事,优哉游哉地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而此期间,随着况飞舟一起来到东义县的青蒙,也离开了东义县。 况飞舟让青蒙去寻魔刀仲尧,为他这个当师傅的讨债。 当年他与魔刀仲尧打赌,仲尧输了,退隐江湖,可自家闺女却说,仲尧破誓去了百濮,还帮助回纥抢龙王血。 第450页 江湖人,就得有江湖人的规矩。 仲尧再入江湖,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这面子,让徒弟青蒙去给他讨回来,完全没毛病。 十里亭处,况飞舟看着背影萧瑟的大徒弟,无奈地深深地嘆了口气。 青蒙啊,别怪师傅,阿曼已有良人,师傅不愿你越陷越深,外界的好姑娘很多,希望你这一趟出去,能觅到一位心爱的姑娘。 况飞舟嘆气。 这段时间,青蒙虽然隐藏得很深,但偶然间的走神,还是将他对况曼的情愫暴露了出来。 谁不曾年少过,况飞舟看到徒弟眉间隐隐浮现的情意,便知事情麻烦了。 说起来,这也怪他。 若不是当年他生了在几个徒弟中觅女婿的心思,青蒙也不会将心落到阿曼身上。 造化弄人,阿曼失踪八年,再相见时已成家。若是阿曼未嫁,他或许还有希望,但是现在却是已完全没有可能。 只希望他能快些走出来…… * 时间流逝,一晃便是来年中秋。 又是一年的府试到了,东义县的书生们背上书箱,前往府城,准备去赶考。 在这赶考大军中,还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沐戈楼。 况曼原以为,娇黛黛改变了心意,不嫁秀才。结果这女人嫁秀才的心不死,怂恿沐戈楼去考秀才,并道,考上了他们就成亲,到时候双喜临门。 姜鲁对商人考功名,并没有太多限制。功名能考,为官限制却颇多,沐戈楼要考功名倒也不难,只要捐些银子,便能拿到名额。 沐戈楼为此,去书里挂了个名,挑灯夜读奋战了一年。这不,等到府试时,背上书箱准备去试下水。 而就在府试进行得热火朝天之际,况曼和孟九重又成了一次亲。 这次孟九重准备妥当,拉着浩浩荡荡的聘礼,把穆元德亲带去圣慾天,隆重地向况飞舟提了亲。 穆元德已经将外界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沈镇远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让暗潮还未掀起风浪,就归于宁静。他掀掉脸上那张代表杀戮的面具,又恢復成了儒雅居士,清举之姿,仿佛一个游歷山间的隐士。 他带着孟九重上圣慾天,正儿八经向况飞舟提亲。 况飞舟被这突如其来的提亲,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完全没想到,当初自己用来为难孟九重的话,竟让孟九重当了真,带着聘礼上门了。 被将了一军,况飞舟气得脸发黑,一点都不想收聘礼。 可抬眼一瞧,便见远处盈盈展笑的况曼,这聘礼,他不收也得收。 收下聘礼,况飞舟黑着脸应了亲事,转头就向将聘礼连同嫁妆一起塞给了况曼。况曼就这么在圣慾天里,又和孟九重拜了一次堂。 这次成亲,比起二人第一次成亲,热闹了不知多少倍。 长辈们皆送上了祝福,唯一遗憾的,便是阿娘没来亲自观礼。 因为成亲的地方在圣慾天,石竹月对这地方很牴触,哪怕人到了漠北了,也不愿上圣慾天。 自从阿穆圣死后,她回了伦山就再没出来过,不管况曼如何飞信让她出来,她都坚持在阿月未继承蛊后之位时,不再踏出伦山。 这也致使忘情蛊解药都练出来快一年了,况曼一直没有机会让她将药服下去 。 况曼前段时间,又给她去了一封信,说她和孟九重要再成亲一次,希望她能来。 这个理由很强大,石竹月再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许是也不愿错过女儿的大事,最终还是踏出了伦山。 她来是来了,但况曼期待的团聚却没有,因为在拜堂前,她躲了起来,只传了个信息给况曼,说她到了,让况曼拜完堂去风兰菀见她。 况曼还以为她在风兰菀,高高兴兴地跑风兰菀,结果却扑了个空。 这机会,直到她和孟九重拜完堂,去风兰菀向她敬茶时,才终于把迷药给递了出去。 石竹月不疑有他,端起杯茶,轻嗅茶香,温柔的叮嘱小夫妻要好好过日子,茶香飘散,茶水还未入喉咙,人就软倒在木椅上。 况曼见状,急切将练好的解蛊丹餵进石竹月的嘴里。 丹药入喉没多久,昏迷中的石竹月,眉心就布上了密汗,看上去似乎很痛苦。 况曼有些心痛,从腰间扯下巾帕,想为她擦拭一下额头,手探过去,触碰到了石竹月脸上的那张面具。 这张银狐狸面具,从相遇那一刻,石竹月就一直戴在脸上,从未在况曼面前卸下过。 冰冷的面具,让况曼捏着巾帕的手生了迟疑。 修长手指轻轻拎着面具绳索,踌躇了许久,最后,到底是未将这张面具掀开。 阿娘曾上过通缉令,通缉令上她半脸模煳,阿娘狐狸面具下,想必…… 也不知道阿娘的容貌毁到了什么程度,若情况不严重,也许她可以提炼一些除疤的植物精华出来。 况曼嘆了口气,擦干净石竹月额头上的汗水,抱着母亲便进了卧室。 这一场解蛊并没有持续多久,石竹月脸上的痛苦随着逐渐偏西的太阳,渐渐归于平静,半张脸透出安详,看上去仿佛睡熟了般。 况曼存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直到她脸色转好,提着的心才微微松懈下去。 看情况,阿娘的蛊应该是解掉了,待她醒来,他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第451页 况曼心情愉悦,趴在床边打起了盹,本以为等睡醒了她就能带着阿娘回去找爹了,结果,等她睡醒,迎接她的却是张冷冰冰的床。 床上的人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她的,一封是给况飞舟的。 看到这两封信,况曼木了一会儿,将石竹月留给她的那封信撕开,一目十行扫过。 看完信,况曼肩膀拉耸,坐到了床沿上,深深嘆了口气。 一家三口团聚又飞了。 阿娘不告而别,让她别担心,说忘情蛊已解,还让她别插手她与阿爹之间的事,还有就是将另一封信带给阿爹……反正信上就一个内容,那就是她暂时不想见阿爹。 况曼凝眉,阿娘都不受忘情蛊影响了,怎么还不愿意见阿爹啊? 算了,还是先将信带去给阿爹吧,阿爹和阿娘感情一向很好,他应该有办法将阿娘哄回来。 况曼失落地带着信,去了圣慾天,将娘亲忘情蛊已解的事告诉了况飞舟,并将信给了他。 况飞舟接过信,待看到那句「容颜已逝,与君相忘江湖」时,况飞舟眼中顿生恼意,气势陡然大开,磅礴内力外泄,将飞鹤谷都震得晃了两下。 况飞舟抿唇,手紧紧一捏,竟生生将信给捏成了纸屑,旋即轮椅一转,朝况曼沉沉道了声:「阿曼,你和孟九重回东义县等我和你娘,我一定会将你阿娘带回来。」 说罢,也不等况曼回话,轮椅腾空,直冲山门,眨个眼就消失在了圣慾天内。 * 况飞舟走的很干脆,如今他已卸下一身责任,想去哪就能去哪了。因为,在况曼成亲前不久,他已经传位给了黎初霁。 黎初霁上位当天,姜鲁皇室的那位四王爷还亲至圣欲天观了礼。他与况飞舟还有黎初霁闭门彻谈一夜,没过多久,血鸦卫的首领就换了人,换成了黎初霁。 这中间双方达成了什么协议,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 穆元德卸去一身责任,参加完况曼他们的婚礼,又隐居在了苍山。 他体内的邪心焰一直没有解掉,因为最后一块铁涎被沈镇远那狗贼给练成了一瓶不知道是啥玩意的丹药。 吴佣曾递过消息给况曼和孟九重,说江南那边,好些道观的道长都失踪了,这事,况曼他们一直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直到沈镇远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他们才弄明白道长们失踪的原因。 沈镇远这人野心是真不小,想谋朝篡位就罢了,龙椅的边都没摸到,就想长生不老了,掳了一群道士练仙丹,欲长生不老。 那块初生的寒冰铁涎,就这么被沈镇远这傻缺玩意祸祸没了。 穆元德没有寒冰铁涎练制寒魄针,他体内的邪心焰解不掉,如今只能靠冰蚕蛊压抑。 在况飞舟追着伦山蛊后离开圣慾天后,况曼和孟九重也无奈迴转了东义县。 回去之后,况曼起了生宝宝的心思,与孟九重一商量,然后就着手开始备孕,准备生个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小宝宝。 她与孟九重亲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传出喜讯,那是因为每次事后,她都用异能避了孕。如今外患尽除,是该为家里添个人口了。 以前到处奔波,一心只想报仇,况曼和孟九重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要孩子,担心若是在报仇途中出了意外,留下孩子孤苦无依。 而今仇人尽灭,这种担心便不存在了。 他们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况曼备孕,孟九重则重拾书本,准备来年乡试下场去试一试,考个举人回来。 这是他答应况曼的。 * 春暖花开,万物焕发生机。 南街上,欢快的乐声从街尾一路传到东福客栈,况曼顶着微微拱起的肚子,倚在门边,笑眯眯地看着娇黛黛坐上花娇。 沐戈楼以前就进过学,捡起书本又奋战了一年,侥倖吊尾巴考上了秀才,有了这秀才功名做聘礼,娇黛黛终于成功出嫁,欢欢喜喜当上了秀才娘子。 就在这喜乐声中,陪同孟九重去乡试的郁战,提着书箱,老远就高兴地喊道: 「夫人,夫人,公子考中了,公子考中举人了。」 况曼听到声音,眸子顿生喜意,掀眸往郁战看去。 目光一抬,就见那方向她走过来的男人。 男人一身靛青儒衫,身如玉树,他拧扇浅笑,缓步走到况曼身旁边: 「阿曼,你现在是举人娘子了。」 况曼眼睛生亮,拉起孟九重就进了屋。 太好了,等娇黛黛三日回门,她一定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她是秀才娘子,她是举人娘子,呵呵呵,又压了她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