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男主文来了女炮灰》 第1页 [穿越重生] 《当大男主文来了女炮灰》作者:三琅【完结+番外】 苏酥自从知道自己拿了「大男主文的十八线早死炮灰」剧本后,只想安安分分捂好马甲活到大结局。 也不知道是炮灰翻身了,还是主角团发疯了,她这不起眼的小炮灰成了香饽饽——— 反派暗中捡她马甲,男主明着扒她马甲…… 反派可怜巴巴说:军营好苦,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男主强取豪夺道:府内尚缺一名王妃,事态紧急,你凑合吧! 苏酥:……你们到底谁才是男主? 反派秦牧=男主卫谦 内容标籤: 天作之合 重生 女配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酥,秦牧 ┃ 配角:陈家姐弟,飞鸾,陆伯啸,陆明远 ┃ 其它:搞笑悬疑 一句话简介:当主角以为拿的炮灰剧本后 立意:女主以为自己拿的炮灰剧本疯狂苟命 第1章 主公,多行不义必自坑 说啊…… 从前有个小伙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可你要是仔细盯着他那张脸瞧,保不过两秒你准想动手掐死他。 苏酥还留着长发那会儿就有人说她长得像男人婆,特别是她走路时,这姑娘双脚带风,偶尔看见漂亮妹子或者帅哥,那狭长的桃花眼尾立刻就不安分一挑,准能勾得少女魂飞天外。 后来校内便有传言-----凡是这个男人婆走过的地方,就有情侣要分手。 因而,年纪轻轻的苏酥很荣幸就获得了旁人几辈子都打拼不来的人生最高荣誉:专业拆cp大师! 也许是缺德事干多了,我们自诩风流倜傥的男人婆大人,终于某天在照完镜子后良心发现,打算去理髮店剪了那头飘逸秀髮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你以为故事到这就会按照正常轨迹发展下去? nonononono! 我们的『苏大公子』前脚刚踏出理髮店后脚就开始各种网聊割韭菜,骗吃骗喝骗财骗色,收钱收到手抽筋,后来还甚至打起了软体官方的主意!折腾得某app直接将之列入用户防火防盗黑名单! 俗话说得好,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 就在苏酥以为人生到达了巅峰之际,一名丧心病狂的反社会暴徒突然从火车站骂骂咧咧跳出来为民除害! 真的是——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新闻头条上的着名高校千年一见大才女『苏某』就这么华丽丽死了…… 某app全体工作人员齐齐松了一口气。 苏酥:「……」 ** 斜阳冗长,红霞半撒,某片被歷史遗忘的古老土地上颳起了炊烟裊裊。 田埂上的老黄牛已经累得直吐鼻息,旁边头包巾帕的五旬老丈狠狠拽扯两下缰绳,却见那畜生跟他闹上了脾气,凉飕飕把四蹄一弯,庞然身躯朝前趴贴下去。 「呔!这畜生!」老汉气得将缰绳往后拉,惹得田地另一头二三人止不住嘲笑。 「轰隆隆!!!」 忽然,天老爷不高兴打了个喷嚏,田地里干活的农夫们惊得停下了动作,趴在地上的牛儿也甩起尾巴,浑浊的牛眼里映衬出村东头的场景。 「苏家的,今日要是不把早春借的百钱还上,我就拆了这三间草舍!」赤脚大汉带着三五人将西间屋子乱砸一通,稻草屋顶扬起的尘土堆了几人一脸,他嫌弃地把脚边碎屑踹开。 正此时,一直紧闭的房门开了条缝隙儿,盘着锥髻的年轻妇人探出颗脑袋,随着门缝一点点扩大,里面的场景也暴露在众人眼底。 扑面而来的中药味直往人鼻孔里钻,妇人身后跟着抹小身影,那三岁大的女郎怯生生拽着阿娘衣角,小手无助地紧握成拳头,红彤彤的眼睛显然是刚刚哭过一场。 这大汉中午就听说了,村东头的苏二狗大清早被人从镇上抬了回来,据说是服役时染上风寒,且这病来势汹汹,这人前一秒还好端端搬着土砖,后一秒就从矮坡上滚落下去。 谁知这一滚就再没醒来过,同去的好心村民趁夜将人给背了回来。 虽然在方士那抓了副草药吊着命儿,可也只能半死不活地拖延时间,苏二狗要真是熬不住去了,叫这母女俩以后该怎生过活? 这不,苏二狗一双妻儿差点哭去半条命。 那妇人生得秋水盈眸,是村上出了名的娇娇娘,附近几个村的妇人们见到她那张脸无一不心生嫉妒。 可惜这妇人天生命不好,早年家乡发大水沦落成贱民,刚来到信阳村就遇到那不成器的苏二狗,被对方戏耍一番后失了身,只得嫁与这地痞流氓做媳妇。 苏二狗家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穷,家族只给他留下三间漏风漏雨的茅草屋,应该算是苏家同辈里混得最差的。 但要说起苏二狗的身份来源,委实叫人唏嘘不已。 这片土地上以启天子为首,早在五百年前启朝先祖统一疆土之后,百姓入眼皆为皇土,而天子之下又封各路诸侯,大大小小的诸侯王足有半百,那就更不必说之下的卿大夫阶层了。 在这里,家族林立、等级森严,人生而三六九等,从最低贱的奴隶到庶民、知识阶级的士人、大夫、诸侯,身份每高一级就能轻而易举掌控低级者的性命且不用付出多少代价。 即便是大夫阶层被杀,杀人者若比自身等级高,事后只需拿出百金充当买命费即可,完全不用担负多少责任。 第2页 苏家祖上本为峪山一带诸侯王,共掌管启朝三郡九十八县,占地万万亩之上,但在众诸侯中充其量也只是平庸级别。按照大启律令,诸侯爵位只有嫡长子可继承,其余嫡系在成年后则需降级为长大夫、上大夫等,并携带家眷奴隶前往封地,至于剩下的庶子一脉,就没有嫡系那么幸运了,这些人不但没有封地,身份地位还要整整降一个大阶层,直接落到士大夫阶级。 依照这样的规则一代一代下来,苏家子弟不免就有大把人降为庶民,苏二狗就是其中之一。 等到他这,成年后的迁徙费只有那三间破草屋以及不够塞牙缝的五百钱。 几名大汉见着那娇妇人出来,均是忍不住喉头一紧,暗骂苏二狗那竖子真是运气好,不知道从哪弄到这么个美人,要是能把人弄到自己…… 没等他想完,那小娘子就『哎呦』一声哭了起来,梨花照水似的俏脸上浮现莫大哀恸,「林大郎可容再宽些时日,苏郎他昨日突染风寒高热不止,家中银钱尽使了方士抓药,奴家再拿不出多余的。」 林大郎本着势必要讨回百钱的决心来,奈何次次见到这小娘子就莫名下不来狠心,那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的,直把在场儿郎们的肠儿都哭碎了。 闻声赶来的林家妇人见状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骂道:「勾引人的小娼妇!」 她这声音委实不算小,周围不少看热闹的村名都听进了耳朵里,就有那暗恨娇娘已久又不嫌事大的妇人跟着起闹,「我瞧苏二狗这病来得蹊跷,才服服兵役几天就倒了,准不得就是懒骨头犯了,卧床装病。」 这话真真算得上恶毒! 大启律令有言:男子假病避役者,杖责五十,家眷皆需降级,若为犯者为奴,直接处死。 谁人不清楚庶民之下是什么? 要真是贬为任人打骂拿捏的奴隶,苏二狗去了之后,剩下的妻儿两人准是要被里正拉去镇上充入贱籍,这年代女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没有丈夫的妇人若是再被收去庶民身份,要么落到馆子里任人糟蹋,要么被绑去充当军妓,连带着自个生养的女郎也得遭殃,真要是沦落如此,不如当场自戕算了。 娇娘也是个有脾性的,她用巾帕抹了抹眼泪,杏眼圆睁指向那妇人,「奴家只是暂时还不上钱两,你怎可这般羞辱苏郎?苏郎正病着,要是赶醒了听了这话再被气晕过去,奴家再不济也要叫你去县衙走一遭!」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那妇人属实一惊,面色惨白,她可没想去什么县衙。 县衙那是什么地方? 不管有罪无罪,入堂者皆虚承受杖板五下以示朝廷威信,且若案子一日不结,涉案者就要被暂押牢房,大启牢狱不分男女,凡是进去过的女子出来后均会被夫家以不洁之身休弃。 「你休要血口喷人!」妇人躲在自家郎君后面佯装嚣张,「那苏二狗本就是上面降落的公子哥儿,吃不了徭役之苦惹了疾病,与我何干!真要是熬不过去,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咄!」娇娘气急,「你这妇人着实恶毒,苏郎只是风寒未愈,你竟这般诅咒于他,见不得他好!待郎君醒来,定要同他去里正那、那……」 娇娘一手捂住胸口,她身子因为早年诞下女郎亏空得厉害,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头昏脑涨、脚软不止。 美人蹙眉揪心的模样太过招人怜爱,对面几个汉子看得直心急。 适才还在骂人的妇人忽然被自家郎君扯了出来,汉子沉声叫她家去,那妇人被对方吓了一跳,匆匆剜了娇娘一眼,哀哀戚戚往家跑。 「娇娘,」林大郎先前讨债唬人的气势一收,掩饰起心里的龌龊想法开口,「我瞧二狗这一关是难过了,那百钱数目算不上小,允你些时日不叫难事,早春因你急用没来得及立字据,现如今你得当着大伙面补上一份……」 这个年代,讨债字据就如卖身契一样,一旦立下了基本无可更改,除非将钱还清,否则,债主可拿着字据与你对簿公堂,这样一番下来,欠债者多半会因为无钱还债而被判以身抵债,与卖身葬父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这样的人以后只能是奴隶。 林大郎的话表面上听起来坦坦荡荡,又是在情理之中,可怜娇娘那妇人再找不到推托之词,就要张口答应间,忽听屋内响起一道沉重的闷哼。 「卧槽……」 床板上的人嘶了一声又磨磨牙。 苏酥这会儿脑中还在想到底是哪个神经病从后面给了她两刀,就听旁边传来妇人惊喜的声音,「呀!郎君醒了!可要把奴家吓死了!」 娇娘以手掩面悄悄擦了擦泪水,旁边的小糰子矮巴巴凑过来,当即也跟着嚎啕大哭,「阿爹!阿爹……!」 这是什么情况? 吵死了! 谁他妈是你阿爹?! 苏酥脑壳抽抽地疼,他记得那个变态只在背后鬼鬼祟祟捅了她几刀,怎么这会儿脑袋会疼? 难道神经出现毁灭级错乱了? 苏酥刚想再仔细感受一下,忽然身体就被人扶了起来,她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人正忧心忡忡望着她。 「阿爹……」小糰子瑟瑟缩缩站在床边,那双跟妇人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杏眸哭得湿漉漉的,她头上一左一右编着两根卷辫,稀疏泛黄的碎刘海一直压到眉眼处。 第3页 娇娘则盘着已婚妇人髮髻,身上那件洗到发白的粗布袖襦在边角处已经打起了补丁,她见人醒后就直愣愣盯着自己,一时心里犯突,「郎君莫不是病傻了?怎如此痴呆模样?」 苏酥:「你叫我什么?」 娇娘:「……」 苏酥:「郎君?」 娇娘:「……」 她怎么就成男的了? 不对,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是谁?她在哪?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谁能告诉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鬼地方? 见妇人快要掩面而泣,苏酥脑壳还疼着呢,赶忙出声制止,「你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娇娘面色含忧,瞧对方意志坚决不肯说话的样子,只得转身往外走。 「你等一下,」苏酥赶忙叫住人,她转了转酸痛不止的肩颈,嘶了一声,用她那苍白干裂的嘴唇说,「麻烦倒杯水来,谢谢。」 娇娘:「……」 妇人出去了,屋内只剩下三岁大的小萝蔔头和自己,苏酥轻轻咳了一声,奶娃娃以为自家阿爹有什么头等大事要吩咐,殷殷切切睁大眼睛等着,谁知他那阿爹看了她一会儿,在她百般期待中…… 直接转过身,一被子蒙过脑袋躺下了。 萝蔔头:「……」 「857!857!你他妈给老子出来!你这回把我送到什么鬼地方了?」苏酥在脑中蹦极式狂吼! 系统857过了半晌才在某人三催四骂中重新启动。 「叮……」是一阵卡壳的声音。 「尊…敬的…男人婆……宿主,系统……857号正在叮……启动……请您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你个鬼! 「你赶紧给我回答,别装死!」苏酥从被褥缝隙中看到一只偷偷摸摸爬上床的蟑螂,操了一声,一巴掌拍了过去,结果那东西反应比她还快,一熘烟逃到了床底下。 苏酥:「……」 她望着掌心那颗新鲜出炉似乎还冒着热气儿的蟑螂粪便,白眼一翻,差点吐出来…… 在旁边目睹一切的萝蔔头:「……」 「系统857启动成功,继续为您服务,请问尊敬的宿主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苏酥立刻不装死了,在脑中特别热情地将857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后才问:「我现在又是谁?这次怎么连世界都变了?前两次不是还在一个世界吗?」 857:「您的身体名叫苏二狗,这里是另一片时空,准确说是一本书的世界,因为检测到目标人物从之前那个世界消失,宿主要想完成任务,只能跟001一起穿过来。」 「书?」苏酥摸着下巴,「什么意思?」 「就是宿主您想的那样,」857道:「001在杀你后,防止被上面发现异常,直接躲进了书中,我已经将书本内容扫描下来了。」 苏酥隐隐觉得这次玩得有些玄幻,正欲压住好奇询问什么,门口探进来一颗萝蔔头,小女郎担忧地望着她。 她倏然记起对方适才叫自己「阿爹」来着,赶忙悄悄伸手朝下面摸去。 「女的。」857说。 苏酥唬了一跳,「那你不早说。」 「我以为你能感受到的。」857说完发出一道机器式的悲鸣,「由于带你穿书,系统所剩能力值不多,功能锐减到仅有扫描能力。」 她一惊:「你功能真掉光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857竟听出了幸灾乐祸的语气。 「是。」 苏酥嘴角抽了抽,果然是垃圾系统 857:「……」 苏酥询问正事:「如今我们也算是共患难,现在可以说说那个001到底犯了什么罪?弄得要满世界逮捕它?」 然而857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肯说。 苏酥继续诱哄:「我连身家性命都赔进去了,没到底不给点甜头,你信不信我这回撂挑子不干了,就让星际逃犯继续逍遥法外好了。」 857依旧不吭声。 苏酥嘆口气,「你就说嘛~」 「……」857抖落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001携带了太多病毒,如果不及时毁灭它,世界将会出现极其可怕的灾难。」 「你这不废话。」苏酥有点无语,「能不能说点关键的东西?」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这一套说辞,它没说累,她都听累了,「我是说真的,你看啊,我们已经换了三具身体,次次以失败告终,我就不信你能带着我无限重生?难道你们系统级别没有底线?」 857这回真被她戳中了痛处,这次穿越浪费了太多能量,它直接连跨几个阶层降至最低级。 苏酥目光微微闪烁,「我们现在是一条战线上的,你要是告诉我多一点信息,依照我的高智商说不定能找到消除001的突破口,就算消除不了,最起码我们现在不用像上个世界那样,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搜寻001,好早点结束国家大事回家吃饭。」 001是初生代人工智慧,存在的时间最长久,因为刚研发时团队技术不成熟,存在很多漏洞,所有科研人士都以为它会像其他商品一样,被无休无止的智能更新淘汰掉,在002出现之后便将它弃置于暗无天日的收藏室内。 谁知七百年后无人问津的001,在一次科研考古的展示会上忽然自发逃逸出去,当时可把智能界的众泰斗吓得够呛,然而更倒霉的是没过多久,世界各地出现各种毁灭性极强的能量剥夺事件,那群科学家在一次次追踪之后将目标锁定为001,从此整个星际发出对001的追捕令。 第4页 可惜应运而生的通缉类人工系统,从第一代一直到857从未成功过…… 001不但变得异常邪恶,还自我衍生出跨越空间的功能,857工作以来已经换过不少位面了,直到遇上末世做实验不小心把自己炸死的苏酥,事情似乎才逐渐转好,至少它现在能抓到001的尾巴了。 而苏酥这个人,除了上面安排它跟着她,857自己也曾对她进行无数次数据分析,最后得出的结果差点让自身出现故障。 这个人完全无常理可循。 即便跟了她几十年,857很多时候还是无法知道她在想什么。 它隐隐觉得攻略001的突破口也许就在这个人身上。 857仔细思忖她的话,正欲再开口,门外响起了争吵声。 --------------------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醒,本文后面细岗调整过,已看过的,不必勉强重看,新读者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弃坑哦。千万千万千万别勉强哦。作者被狗追了,后面剧情放得很快哦,先打个预防针哦,然后呃,作者君就是想那么写,不满意可以说哦,说了也不会改哦,别把自己憋坏了哦。哈哈哈哈哈哈,好了,说正经的,我排查了一下,细节补充过,总体还可以看哈。 但……不必勉强看。 察觉不对,随时可退哦。 文明看文,爱你们吖~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调皮。 古言接档预收文《宠宠宠宠妻续命》 文案: 姜桐最近整日担惊受怕,因为她那个病歪歪的暴戾夫君突然对她好起来,上一世突然对她好,是为了利用她讨好大伯二伯。 她却担单上了盪.妇之名,下场悽惨。 这一辈子,姜桐打算在病夫君死前拿休书跑路,用尽办法败坏名声,夫君却对她越来越好了… 言谨心想:媳妇受委屈了,得好好宠着 姜桐:她是不是要提前死了? 然而左等右等,病夫君非但没死,还考了状元。 言谨:当状元夫人,开心否? 姜桐更怕了。 言谨就看到他的小妻子整日卖乖讨好他,要了他老命。 得,他得宠妻续命! 于是他一步步位极首辅。 姜桐:…… 重生女主x非本尊重生男主 蔫坏言医生的宠妻之路。 古言冷门,有缘就开,看收藏。 第2章 主公,你老婆好奇怪 苏酥没从857这套到想知道的事情,又见妇人倒水还没回来,烦躁地撑起身体下床。 萝蔔头看见阿爹跌跌撞撞往门口走,迈开小短腿屁颠颠跟在后面。 门外的村民一阵吵吵嚷嚷,林大郎催促要带娇娘去里正那立字据,妇人手里还端着缺角的旧陶碗,里面的水吐着几丝热气儿,显然是刚烧好的。 苏酥走过来便听了一耳朵,村民们说话又没个把门的,几乎不用系统提醒她大概就能猜出一二。 料想不错的话,眼前这群汉子应该是来讨债的。 对付这种人,骗吃骗喝的苏酥上辈子被神经病捅死前可是有过不少次经验的,那些讨债的人哪回不是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还要倒贴补偿费? 重操旧业,苏酥有点兴奋! 她刚想操着那口借钱就是大爷的无赖腔调儿说话,857出声了,「劝你善良,这里是古代。」 「……」苏酥那口气儿差点没顺过去。 众村民就见病恹恹的苏二狗看戏似的靠在门边站了会儿,忽然就狂咳不止,还越咳越带劲儿。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总觉得这人咳着咳着就能跳起来。 「你来了正好,我等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讨那早春百钱。」林大郎反应过来一把过去揪住人,却见那病苏郎红着眼睛望着他,因为咳嗽又病重的,苏酥整个人看起来脆若胎瓷。 林大郎以前看这小子是瘦猴儿的身板,脾气还不好,整日吊儿郎当在村上晃悠,走了狗屎运才娶了娇娘,嫉恨得很,这回勐地凑这般近看他,才惊觉这人似乎长得……有点好看。 苏酥狠狠喘了几口气,道:「要立字据此刻就去,过时不候!」 她口气不太好,任谁忽然被人揪住衣领讨债要钱都不会有好心情,更何况她此刻还病着,索性就大爷性子甩到底。 原身苏二狗性情本就反覆无常,又因她常年偷鸡摸狗不干正事儿,大家对她印象都不好,此刻苏酥急色的模样倒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宿主,您后方十米处藏有七百余钱。」857勐不丁出声。 前脚刚跟林大郎踏出篱笆栏的苏酥蓦地顿住脚步,缓缓地,缓缓地,她转过了身,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东面的房屋。 「你确定?」 857说:「系统扫描到共736钱。」 苏酥舔舔干裂的唇,嘴角挂起她来这儿的第一抹自以为倜傥风流的笑。 但在众人眼里,苏二狗这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还有点……变态加龌龊。 娇娘护着孩子站在堂屋门口,手里那碗白茶早已凉透了,她余光瞥了眼东屋的方向,寻思这苏二狗在看什么。 857捂住不存在的眼睛,「宿主,那是你老婆的钱。」 苏酥往前迈的步伐顿了一下,目光淡淡从女人脸上扫过,一秒、两秒……突然就莫名其妙笑了,转过身说,「走罢,立字据。」 第5页 一群人乌泱泱地走了,娇娘望了望茅草屋顶外的天色,此刻正值季春时节,屋顶后的柳树枝叶繁茂,夕阳余晖透过碧绿的细叶儿,硬生生将那抹嫩色拔高了几个度。 蓦地一阵晚风从远处吹过来,她才想起手里端的茶水,可抬头时视野中只剩几点摇摇晃晃的背影。 「昭儿,」她摸着女郎发顶喃喃,「你喜欢阿爹吗?」 小姑娘懵懵懂懂抬起头,透亮的眼睛干净到能照见世间所有脏污,在稚子这双眼睛里,娇娘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她忍不住伸手捂住对方眼皮,却听见女孩说,「昭儿喜欢阿爹,那阿娘呢?」 也许是傍晚降临,娇娘感受到空气中的一丝凉意,她拉着人往屋里走。 「系统,能提取到娇娘的数据吗?」路上,苏酥嘴巴里叼着根柳树枝儿,一边跟系统唠嗑。 857在对方期待声中给出惋惜回答,「目前只有最基本的扫描能力,无法提取其他人物数据。」 「操!」苏酥吃了个大惊,「你功能掉光了?」 857无奈,「穿越空间所需能量极其庞大,现在所剩能量最多再够我维持三天。」 苏酥:「……」 她口中的柳树条霎时不香了,正儿八经问,「这次休眠要多久?」 857没说话,它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变得异常沉默,苏酥总觉得对方有什么重要事情瞒着她,以前的857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有心情出来怼她两句,她那口骂人绝技就是这样日积月累练出来的。 果真,在一阵极长的安静之后,857说,「系统内部遭到001损坏,因为现在没有能量修復,我需要恢復出厂设置,所有数据都会消失,重启功能仍然需要非常多的能量,如果得不到及时补充,不能继续完成任务,同样会视为任务失败。」 苏酥张了张嘴,那半截柳条儿直接掉落下去,惹得旁边的林大郎嗤嗤嘲笑,「识字否?」 苏酥还没说话,857开口了,「原身苏二狗之父乃沭城郡守苏晋远,正妻早亡,姬妾无数,膝下有嫡子三人,庶子十一,苏二狗排在最末,正名苏珣,因为是晚年得子,虽是庶子却很是得苏晋远喜爱,其生母姜云婉乃淮南王姜永昌之女,但因为母亲是舞姬出生,她生下来地位相比一般庶女都要低上一等,后来偶然被苏晋远要去为妾,由于容貌出挑,深得对方欢喜,诞下苏浔后更是让其女扮男装来巩固自身地位……」 苏酥嗅出点非同寻常的味道,却听857继续说。 「姜云婉对苏浔要求极严厉,她除了要跟旁的庶子们一样学规矩礼教、识文断字,私下更是被姜云婉用嫡子那一套教习,后来这事被其他妾室知晓,闹到了明面上,姜云婉的日子便难过起来,先是被众姬妾排斥,后被发落到郡守府在外的庄子上思过,至今未归。」 857还想说什么,旁边久问不得回答的林大郎些微不耐烦了,厉声问:「二狗你怎么不说话?怕还不起百钱否?」 苏酥暗自磨了磨牙,这人这么大声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穷吗? 虽然……貌似全村已经知道了。 摔! 她没好气回,「一个月,定全数还于你!」 林大郎听她言辞嚣张,心中止不住冷笑,苏二狗什么德行十里八村谁不知道?要不是出生比普通庶民稍好些,依照他的懒劲早就成饿死鬼了! 且叫他再张狂一阵子! 林大郎想到苏家那娇滴滴的小娘子,糙汉子心头直痒痒。 跟众人走到了村西头,里正正与妻儿将晾晒的干菜用斗装好往里搬,看到一窝蜂往这边赶来的大伙,先是一愣,后才拿巾帕擦干净双手询问缘由。 林大郎从头到尾将事情说了,期间还着重把苏二狗借钱不还的丑恶嘴脸以八百倍放大,听得在场所有人都朝苏酥投来看戏的表情。 而事件的主人公却依旧双手抱胸,痞里痞气的模样反倒像在把他们当猴看。 村民郁竭。 里正张旺没见她出声反对,就问,「欠百钱,当真?」 「是!」苏酥答得干脆。 里正再问,「一月为限,当真?」 「是!」 「好,你等且随我来。」张旺难得多看她几眼,带着一群人往院子内走。 林大郎这会儿就等着拿到字据,一个月后看苏二狗笑话,那脚步迈得虎虎生风。 苏酥嘴角抽了抽,问系统,「原身德行得多差,叫所有人都不信她?」 857:「……比你好些。」 苏酥:「……」 这个年代纸张尚未发明出来,里正拿出竹简刻写文字时着实让苏酥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系统,你老实告诉我,这本书的时代背景是什么?」 857幸灾乐祸,「类似秦朝,或许更落后……」 「春秋战国?夏商周?」苏酥终于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惹得林大郎几人以为她怕了,均是趾高气扬地笑了起来。 「要是还不起钱,我看二狗你就别逞强了,把你家值钱的玩意儿早些卖掉还能落个清白身。」 「就是就是,否则一个月后还得连累娇娘和女郎,你一个大男人无所谓,但叫一双妻儿往后可何去何从……」 「那可怜的娇娇儿……」 857听着外界的嘲讽,想了想没在这个时候给宿主补刀,而是鼓励道:「宿主,我相信你。」 第6页 苏酥:「……」信它就有鬼了! 等里正将字据篆刻完毕又确认一遍后,苏酥就看见对方往屋外走了一趟,不知从哪弄来一坨黑乎乎的泥巴团…… 然后……众人一起玩了起来。 苏酥眼皮微微抽搐,你能想像一群高矮参差不齐的大汉围在一起玩泥巴的场景吗? 她今天拜001所赐,真的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着了。 「857,原来古代印泥的初级版真的是黏土……」苏酥想着以往看过的歷史典籍,其中有关于封泥的介绍,兴趣盎然地建议道:「要不一起过去玩玩?」 857:「……」它须臾说:「苏二狗服兵役还没结束。如果没有意外,宿主三日之内就得前往清源镇就役。」 「……」苏酥过几秒才「心平气和」说话:「系统,知道为什么你要恢復出厂设置吗?」 857几十年来与这人合作练就的直觉告诉它这个问题是个坑,它索性选择沉默不语,静静听宿主胡说八道。 苏酥忽然一笑,「因为你需要好好做人!」 857:「……宿主,我不是人。」 苏酥:「……」 等里正选了两块模样叫周正的黏土盖了章,先前那道竹简便用印泥和细绳封了起来,两块封泥位置一上一下,相当对称。 苏酥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谁知里正蓦地转身一脸严肃看向二人,「字据已立,你俩且跪下对启天子发誓!」 传说大启开国帝王是神明后裔,他结束了自古以来无休无止的征战,让天下生灵均得以休养生息,子民们生而就要感激与他,故歷代启朝天子顺其自然成为民众信仰。 对启天子不可撒谎! 要她跟一本小说里不存在的人物下跪发誓,苏酥自出生以来还从未跪过谁,那矜贵的膝盖骨一看就不可能跪下去。 857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下一秒它就见自家宿主右手一抬、麻裳一撩,用壮士一去兮不復返似的滂沱气势重重跪在土地上,四根手指朝天一指,一本正经跪在天地间大放厥词。 系统三观尽碎! 苏酥:「你看,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做人要学会随机应变,统子啊,你任重而道远……」 857捂脸闭眼,再次强调,「我不是人!」 「……」 --------------------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不是女主滴!女主是女滴! 第3章 主公,该吃药了 苏酥从里正这回去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她寻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乡间小道颠簸曲折,时不时还能闻到不知是人抑或动物粪便的臭味。 「857你睡了吗?」苏酥两指间夹着一根狗尾巴草,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是望着东方一颗极亮的星星,感嘆道,「真没想到一转身我就被火车站的神经病送进书里成了人生赢家,年纪轻轻老婆孩子都有了,你嫉不嫉妒?」 857翻了个白眼,提醒道:「宿主,你是女的。」 跟女人生个屁的孩子! 他感觉自家宿主头顶绿油油的。 苏酥就跟没听懂似的,哼了一段上个世界的流行音乐,又问,「857,你有性别设置吗?」 857着实噎了下,「未曾。」 准确说刚开始问世的那些人工智慧是存在男女性别的,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人类更偏向无性别的人工智慧,所以它们的性别自此被抹杀了。 苏酥戏嚯地哦了一声,继而调侃:「原来你是传说中的太监,连性别都没有。」 857:「……」 它好半晌才明白宿主的意思,不就是因为它暗讽对方跟女人生不出孩子吗?就给它补了这么一刀! 真记仇! 「那001呢?」苏酥小心避开挡路的粪便,捂住了口鼻。 857被她气得有点不想说话,可为了自己五星好评的敬业精神还是回,「男性。」 「上个世界那个无缘无故捅我的神经病是不是他?」苏酥忽然转移话题,857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说出了真相,「是。」 说完它就惊觉自己又被宿主套话了。 它战战兢兢感受自家宿主情绪变化,随时准备调动所有程序做数据分析,然而一直等苏酥走到家门口都没捕捉到任何情绪起伏。 857无法确定宿主的当前状态。 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它有点崩溃,是真的有点崩溃。 苏酥打开篱笆栏走进去,就见小萝蔔头正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眼巴巴望着她,可等她再稍微靠近了,对方又呲熘一下站起身跑了。 苏酥:「……」 「阿娘阿娘,阿爹回来了!阿爹回来了!」小女郎兴奋地大叫,刚收拾完被林大郎毁坏的茅草屋,准备躺下小憩一会儿的娇娘听到这句话,赶忙下床出门相迎。 「苏郎,里正那边怎么说?」娇娘面含担忧,「可是已经立了字据?」 苏酥自从穿到这个世界后,先是强撑着与林大郎周旋,后又往村西头走了那么一遭,到现在连一口热汤都没喝上,早就渴得不行了。 她寻个小马扎坐下说,「嗯,立了。」目光瞟了瞟屋内的桌子,没看见下午那个盛满水的碗,就要起身自己去灶台那边转一圈,娇娘忙不迭出声制止道:「苏郎大病未愈,醒来后忙碌到现在已是辛苦,万不可再多劳累,奴家去去就来。」 第7页 苏酥不太习惯这里人的说话方式,尤其是对着自己突然拥有的一双妻儿,才要清清嗓子说不必,对方已经先一步出去了,还顺路把小萝蔔头也带了出去。 「857,这娇娘是不是太殷勤了些?这里的女人都这样吗?」她问系统。 系统857并不能捕捉外界人物的情感,用机械音回,「不知道。」 苏酥:「……」 没一会儿娇娘便步伐轻缓地走了回来,苏酥没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小女郎,面前只有一位摇曳生姿的美妇人娉婷而立,她手里端着米黄色的缺角碗,忧心说,「苏郎,该吃药了。」 苏郎,该吃药了! 苏郎,该吃药了! 苏酥思绪电光火石间开小差到电视机某段着名的桥段里,望着女人手里的药深深咽了咽口水,娇娘却以为她迫不及待要喝,忙笑着将碗递过去,「奴家餵你。」 别别别!求你别别别! 苏酥接过药碗愣是没喝也没倒,而是转移话题问,「她……」她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857那个孩子叫什么,顿了一秒等857回復后才继续说:「昭儿去哪了?」 娇娘说,「灶上热着米粥,我叫女郎在那看着火。」 「原来如此,」苏酥皮笑肉不笑,「你且回东屋歇息罢,我喝完药就过去。」 娇娘微微发愣,却见那人復又端起药碗轻轻晃着散热,她心里这才踏实些。 人走后,苏酥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857,你说这娇娘是不是跟原身有什么深仇大恨?下午林大郎过来时,宁可死死藏着百钱也不愿拿出来偿还债务,要说是因为苏二狗为人不着调令她不喜所以才见死不救,这有点说不过去……」 即便她没跟857详细了解这个世界的背景框架,但只要是古代,丈夫若是遭遇不测,妻子接下来的日子必定是无比艰难,谁会为了一时之气跟自己后半辈子过不去? 娇娘一介村妇,她是哪来的胆子这么做? 原身真的是从矮坡摔下后,由于伤势过重又熬不住风寒死的吗? 苏酥仔细感受过一番,她并不觉得身上的伤又多重,大部分都是皮外伤,只是看着骇人而已,更遑论原身虽然整日熘猫逗狗,但出生好,底子相比于林大郎那群外强中干面色蜡和的地道村民,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 说道肤色问题,她想起下午一路见到的那些个妇人,个个面黄肌瘦,比自家丈夫还不如,而原身屋里这个就生德跟妖精似的,明眸皓齿,面色白净,甚至气色甩小萝蔔头几条街,完全就不像是吃糙米长大的庶民阶层…… 苏酥眉眼深沉,她走到墙角弯腰逮住一只鬼鬼祟祟前来拜访的蟑螂,慢慢地、慢慢地拎了起来。 857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依照它的经验来说,这人不会干毫无用处的事,便一直安静看着不说话。 「哟,小东西,还是熟客呢?上午你拉了我一手的粪便,这回看你往哪逃。」苏酥语气转眼又变得吊儿郎当。 857差点就动摇了自己的意志。 它现在有点怀疑,自家宿主是不是真的太闲了?闲到连一只蟑螂的仇都要记恨在心。 下一秒它就见苏酥将那只挣扎的蟑螂放到碗边,然而没过片刻,那东西挣扎的动作便一点点慢了下来,直到一动不动。 没有任何生命特徵,扫描结果叫857彻底沉默。 「你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苏酥严肃了神情,「原书中苏二狗究竟是怎么死的?」 857每次遇到无措的事情就喜欢用机械音回答,「因为是伏笔人物,书中没有细说,但……」脑中的声音说了一半停住,857似乎遇到难题了,过半晌犹犹豫豫在苏酥脑中放映出一段小说原文: 「……夏夜潮湿闷热,天空三三两两点缀着几颗星星,苏二狗告别三位狐朋狗友刚从酒肆出来时,僻静的巷道内空无一人,今晚月色不太好,东风又唿唿地刮着,颳得那地面儿枝影摇晃昏暗不定,苏二狗眯起了眼睛,摇摇晃晃往前走,忽然间听到一声女子的唿唤,那声音柔柔软软的,好听得像是蘸了他幼年跟哥哥们在郊外打马掏鸟蛋时,在树上误食的一种甜浆…… 苏二狗禁不住朝声源处看,谁知这一抬眸便再没捨得阖上眼睫,那是位顶顶漂亮的小娘子,即便是隔着五米多距离的月夜下,女郎那白嫩到发光的肌肤还是叫他一眼便看清了容貌,比他父亲府上的那些姬妾都要好看,尤其是那双仿若储存了整个秋季雨水的眸子,像极了十岁那年见到阿娘的最后一眼…… 苏二狗动了恻隐之心,走过去询问详情,小娘子说自己名叫娇娘,原为南方人士,因为夏季家乡发了大水不得不远走他乡,一路流落至此,她说到最后竟忍不住抽抽哭泣起来,苏二狗自打成年出府后就没干过几件好事儿,但他有个无人知晓的弱点,最是见不得女郎哭,偏这女郎的眼睛总叫他似曾相识…… 几番考虑之下,苏二狗还是决定询问她有何打算,那美貌女郎哭哭啼啼回话,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足足聊了有一刻钟,苏二狗这才带着人往家去,路上遇到几位熟人,打过招唿后顺利回到家中,然而次日天亮,村中便多了些风言风语……」 苏酥看完这段描述,心中腾出一丝怪异感。 857又放出另外一段: 「……苏二狗虽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矜贵嫡少爷,但在郡守府这么多年可没做过几件粗活儿,哪受得了这徭役之苦?头顶的骄阳晒得他两眼昏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堆砌了多少快石砖,只一刻不停而又机械地继续堆,苏二狗双手都要累得抬不起来,浑浑噩噩间他想起昨儿夜里被恶汉抢去了被褥,叫他活生生冻了一夜,这笔帐今日他定要找机会讨回来…… 第8页 就在他寻摸主意时,不知是谁撞了他一下,本就虚乏无力的苏二狗一脚没站稳直接从矮坡上滚落下去,忽然间面前的景色天旋地转,苏二狗感觉到身上被草木划伤了几道口子,疼得他暗暗咬紧了牙关,约莫过去四息的时间,滚落的身体终于被一颗树拦截住,停了下来…… 苏二狗费力撑起手肘打算爬起身,可惜试了几次之后很快就因为体力不支不得不放弃,他很累了,他打算就这么睡一觉,模模煳煳中就见昨夜抢他被褥的那名村里大汉跑过来背起了他,他苦涩地笑了笑,便闭上了眼睛。」 「没了?」苏酥看得正起劲,脑中的屏幕戛然消散,她蹙着眉询问。 857说:「苏二狗的描述再出现时就是在很久之后的剧情中了,作者在那里揭示他女子的身份并直接判定他为死刑,原文只有草草八个字:风寒不治,夜半离去。」 ……夜半? 苏酥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忽然看见窗户处出现一张惨白的人脸,她心中微微一惊,待看清对方样貌后松了口气,冷静问,「娇娘,你在窗外作甚?不是叫你先歇下吗?」 妇人笑了笑,「奴家见苏郎一直不来,出来一看,果见堂屋烛火还在亮着,便想过来问你什么时候歇下,昭儿现在正闹着要阿爹抱呢。」 苏酥没错过她瞥向碗面的那一眼,不等对方开口就抢先道,「药烫,放会儿再喝。」 娇娘也不好再催她,只叮嘱她早些用完药和晚饭回东屋歇下便折回去了。 人走后,苏酥拍拍胸口舒出一大口长气,问857,「后面苏二狗的生母姜云婉有没有交代?」 857将书本内容用关键词搜索一遍回:「姜云婉会被苏晋远接回府中,没多久她从一名小妾口中得知自己儿子已死,伤心欲绝,苏二狗被扒出女子身份的那段描写是她的内心独白,这之后没几天,姜云婉自杀身亡。」 也许是入夜之后气温比白日低了几个度,苏酥禁不住冷得打个喷嚏,烛火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晃晃悠悠,万籁俱寂的时候,即便是轻晃药碗的声音都会显得异常清晰。 「娇娘的数据真的提取不到?」苏酥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如果说姜云婉内心独白扒出了苏二狗女扮男装的事情,怎么着作者也应该交代一下她跟娇娘的女儿是怎么回事吧? 两个女人根本不可能生孩子。 可857依旧是那个回答:「无。」顿了顿又说,「但可能有隐藏剧情,只要不影响主线剧情走向,作者有些地方可能不会写得太详细。」 苏酥感觉碗里的中药已经彻底凉透了,她用大袖掩住碗面,走到门口打算出去找个地方倒掉,忽然听857说:「宿主,你老婆枕头下有东西。」 苏酥眯起眼睛,「什么?」 「……菜刀。」 苏酥:「……」 第4章 主公,你老婆要谋杀亲夫 「谋杀亲夫,这女人为了杀我真的是用尽手段。」苏酥临时在屋后不起眼的地方挖个小土坑,将掺毒的中药倒进去,而后用脚将坑重新掩埋好。 857这时候也觉得宿主挺惨的,做任务以来对方已经被001反杀三次了,如果说前两次是苏酥暗藏杀机心思不纯,导致001先下手为强,嗝屁了她,那么现在来到这个生产力落后的封建王朝,还什么都没做就招来杀身之祸,实属无妄之灾。 「宿主,你想开些。」857难得安慰她。 苏酥一挑眉,揣着那个破角碗放轻脚步往回走。 系统没听到她回答,以为她听进去了,谁知对方在跨进家门口时来了一句:「857,你觉不觉得这挺好玩的。」 857:「……」 它选择堵住耳朵装死,果然,它的宿主就不能用常理来揣测。它想起001那个鬼畜的性子,这俩若不是生死对家,要是哪天王八绿豆看对眼搞到一起,整个星际估计都不得安稳。 苏酥继续说:「如果我们这次任务失败会怎样?」 857愣了一下,回:「宿主会真的死去,并且再无法重生。」 「哦?」苏酥似乎满不在意,转而问道:「你呢?」 857讷讷无言。 苏酥也没再问它,一人一系统安安静静回到茅草屋里。 西屋是做饭和堆放柴禾的地方,下午被林大郎带人砸得稀巴烂,站在屋里稍一抬头就能从塌陷的地方看到九霄云外,如果此刻下一场滂沱大雨,苏酥完全相信自己能享受一次原始人类的纯天然沐浴…… 这个时代穷苦百姓做饭用的还是陶制锅,准确说那东西的形状还不能称之为锅,而是斧,苏酥讶异地发现自家灶台上的平底斧居然是铜制的。 857:「你老婆很有钱。」 苏酥呲了呲牙,「被包养了,你很嫉妒?」 857:「……」 「如果她不要我的命,我想我会相当乐意。」苏酥没心没肺地说,「可惜人家现在指不定还没睡,就等着我去东屋自投罗网呢,老许啊,这老婆给你要不要?」 被改名老许的857正要说话,苏酥抢先开口了,「我忘了,你连个人都算不上。」 这话没什么侮辱性,但杀伤力却极强,被宿主怼了几十年的857差点没白眼一翻晕过去…… 「宿主,劝你口下积德。」857说。 苏酥没理会它的抱怨,借着茅草屋顶被林大郎强行开出的天窗,兀自搜寻起来,半刻钟后,终于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发现一个老鼠洞,她将糙米粥洒落一小滩在洞口附近,准备诱鼠上钩。 第9页 857经歷死蟑螂的事这会儿自然明白她在做什么,保持安静等待结果。 哪知它的宿主却说:「要是你还有点用,你宿主我也不会坐在这自己辨毒,还被蚊虫叮了一手包。」 857:「……」它只功能退化而已,又不是毫无用处,这人到底有多嫌弃它? 好在没过多久有只抵挡不住诱惑的老鼠从洞口探出头来,苏酥屏住唿吸一动不动,那老鼠微微抬起脑袋,一人一鼠含情脉脉对视几息,小东西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存在,它这才飢肠辘辘扑向食物…… 苏酥没有动弹,眼眶都要给瞪酸了,直到确定食物安全之后她才慢悠悠站起身,身形当即就是微微一晃。 「操!这具身体低血糖。」从原身昏迷到现在滴水未进,她此刻饿得只想骂娘,盛好糙米粥就不管不顾吃了起来。 857见她这样子便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东屋的娇娘迟迟没等到来人,忐忑的心跳一直居高不下,旁边的萝蔔头已经睡着了,她放轻动作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指尖在触及枕头下的钝刀时,忽听窗外传来动静。 她赶忙躺回去阖上眼皮,却在心底默数:「一、二、三、四……」 到五时,木门不负所愿吱呀一声开了。 晚风裹挟着凉意一阵一阵的刮进来,那道单薄的身影似乎在关门前停顿了一下,娇娘竖起耳朵听屋内的动静。 一步、两步、三步…… 近了,又近了。 东屋房间很小,约莫十几平的面积,不稍六七步对方便已走到床边。 娇娘握紧了菜刀,心脏却止不住噗通噗通跳。 苏二狗怕苦她是知道的,本来是打算借中药味重的便利在里面投毒,如果苏二狗死了,她大可铤而走险将罪责推到药方上,可现在人还好好的,就知道那碗药他嫌苦没碰或者偷偷倒掉了。 苏酥又走近一步坐在床榻边,随着她的这番动作,破旧年迈的木板床无可避免地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睡在内侧的萝蔔头不舒服地皱了皱小眉头,又在自家阿娘怀里寻个好地方继续睡。 娇娘感受到心口处软乎乎的存在,微微恍了下神,再醒转时那人已经躺下了。 「娇娘。」苏酥喊她。 妇人吓了一跳,却依旧闭着眼装睡。 「我知道你还没睡。」苏酥翻过身直勾勾盯着她,虽然屋内只有隐约可见的月光透进来,但她依旧能将妇人玲珑曲美的面目轮廓勾勒出来,「我前两日在镇上服徭役时遇到一名壮汉,听他口音跟你有几分相似……」 妇人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纠结着要不要开口。 苏酥接着说:「巧了,那人跟你一样,也是因为家乡早年发大水不得不逃灾至他处。娇娘早些年并未详细告知我出生之地,我跟壮汉聊起这事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娇娘,你可还记得自己来自何处?」 又不是幼年走失,怎么可能不记得? 娇娘是想躲也躲不了了,只得道:「楚州人士。」 「哦,原来是楚州人士。」苏酥像是终于解决了疑惑已久的问题,拉起被褥就准备睡觉。 而脑海中看完全程的857直接目瞪口呆,「宿主,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书中根本没有提及这些事啊,它一字不落扫描完全文的系统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苏酥并没有搭理它,像是真的睡着了。 娇娘好一会儿没听到再有动静传来,悄悄掀起一只眼皮看过去,见那人唿吸均匀,似乎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待这口气舒完,额头勐然窜上一丝丝凉意,她伸手一抹,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紧张至出了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薄云几番遮住月亮又被风吹散,清凌凌的月光乍然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来,晃得人眼皮些微不适。 娇娘不知做了何梦,夜半陡然惊醒。 正此时屋外响起了几声怪异的鸟叫,那声音细长尖锐,类似丛林茶隼的叫声。 她缓缓坐起身,发现手中的菜刀早已被她捂出一层粘腻水迹。 娇娘就着薄褥蹭了蹭掌心,过了须臾,确定旁边那人陷入了熟睡,缓缓屏住了唿吸,一点点向外抽出钝刀…… 「你在做甚?」一道声音忽然而至,生生打断了她的动作。 妇人手一抖,忙不迭朝声源处望去,就看到令她从心底发憷的一幕。 昏暗的夜色下,苏二狗那双漆黑如幕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她,安静而犀利,像是一把能插到人灵魂深处的钢刀。 她手中的刀具禁不住松懈几分。 屋外又响起了几声急切的鸟叫,娇娘紧张地抿紧了朱唇,她将枕下的五指渐渐收紧。 苏酥没等到回答,像是想起什么说:「娇娘,灶台上的钝刀你可曾看见?」 娇娘心一紧,「不、不曾,苏郎何意?」 苏酥似乎非常困扰,「虽说晚间与林大郎立字据缓了一时之急,但我不日便要前去续役,若是一月之期无法偿清债务,可该如何是好?我想将家中值钱物什卖去,情况定然会好上些。」 她说完就一直看着娇娘,心里却在想:我总不能说我看你把刀藏枕头下了,你要杀我呢,我得自救啊。 857听着宿主这段表里不一又拗口的话,差点就信了她的邪! 第10页 「原来如此。」娇娘僵硬地笑了笑,缓缓将钝刀放回去。 苏酥笑道:「早点休息罢,时辰不早了。」 「喏。」妇人躺下后侧过身,怀里的小萝蔔头不知梦到何物,嘴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宿主,为什么要这么麻烦?」857不解问,依照对方上个世界练就的身手,完全没有必要这样跟妇人周旋。 苏酥说:「857你还是太嫩了。」 857作为存活了一百多年的系统,年纪比正常人类都大,不曾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反过来嫌弃说嫩,偏说它的人还是比自己小了几十岁的宿主,自然叫它不服气。 它想用切身资歷狠狠怼回去,哪只苏酥抛来了一个问题,「你确定你看过的那本书,跟我们现在待的是一个世界吗?」 当然是啊! 857几乎是毋庸置疑给出了回答。 是它带着宿主跨越空间的,怎么可能不清楚他们现在在哪? 「宿主你为什么这么问?」857感觉这人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变得怪怪的。 苏酥说:「你还记得之前放给我看的有关苏二狗的桥段?」 「记得,这有什么问题吗?」857不解,它又悄咪咪将那几段话拿出来重新扫描一遍,并未发现异常。 苏酥上一世作为东大古汉语系的高材生,看过的歷史典籍与衍生话本多不胜数,为了接近001还专门研究过那些晦涩难懂的甲骨文,只可惜刚抓到001作为考古学教授孔非存在的尾巴,对方就突然暴毙遁逃…… 所以她跟001之间到底是谁先逼死谁,还真说不准。 857以为宿主又不想理会它了,正郁闷着,却听那人说:「苏二狗作为路人型炮灰,正常作者并不会花费大篇幅去描写她的内心世界,你再看看你放给我的那几段话,尤其是苏二狗与同样作为炮灰的娇娘,初见时的场景,是不是不太符合规律?原身女扮男装只存在姜云婉的回忆中,而直到她死于风寒,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男子,你如此,姜云婉的回忆是否显得画蛇添足?还有突兀存在的那个孩子……」 这间屋子里,三个人,却是疑雾重重。 857再次将全书扫描一遍,却无法解答苏酥的疑惑,因为关于这三个人的描写太少太少。 「那么多书,001为什么单单挑这个世界?刺杀我前不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苏酥细细眯眼看向茅草屋顶漏出的几束月光,黑夜衬得它几分诡异,「001当年作为东大考古系教授孔非前曾写过一篇论文,那篇论文我记得是有关人类起源的,他似乎对于研究创造世界与生命存在某种执念,所以说……」 「宿住是怀疑001对这本书动了什么手脚?」 「不,应该是这个空间。」苏酥道,「现在你跟我说一下,你看到的版本到底讲述了什么,也许寻找001的突破口就在这本书里。」苏酥黑夜下的眸子微微闪烁,而还沉浸在颠覆三观打击中的857并没有发现,老老实实的讲述起故事来。 「这本大男主文名为《不二良臣》,讲述的是勛贵子弟卫谦一步步位极人臣,将濒临瓦解边缘的大启重新凝聚至空前盛世的故事,但这本书有一个差点干掉男主的大反派,秦牧……」 第5章 主公,你杀人了 「所以说,如果001介入了,这本书的男主还会是卫谦吗?」857故事讲完后,苏酥抛出了一个致命问题。 她的怀疑不无道理。 书记录的只是文字,而将文字世界真真实实展现出来的人是001,他打造了这方空间躲避逮捕,必然会给自己安置一个无论如何都能顺利活到大结局的角色。 会是男主吗? 那岂不是太过惹眼? 如果不是男主,又会是谁? 001附身的角色,就算不是男主,也会比男主活得还久。 857的系统有点崩,它将故事分析来拆解去,又仔细想想001过去一百年的鬼畜作风,最后给出的数据竟是一段乱码。 「哔……」 它提前崩了。 苏酥笑了笑,可眼中却不存在半分笑意。 窗外茶隼的叫声又响了起来,旁边的娇娘因为方才一事受惊不小,她微微转过头就跟苏二狗黑黢黢的眼神对上,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这个苏二狗……似乎有点不正常。 屋外像是颳起了大风,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倒向硬邦邦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来了,他来了。 苏酥耳朵轻动了一下,勾了下嘴角阖上眼皮。 …… 次日天光大亮,床上的人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刚刚打好补丁勉强维持系统运作的857,就看到自家宿主顶着一圈熊猫眼坐起身,委实吓了一跳。 「宿主,你昨夜干什么去了。」它只是离开了一会儿,难道在它离开后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酥这个人一旦放松下来就会有起床气,她木讷讷抱着咯人的褥子在床上干坐着,愣是一个字不答,直到娇娘跌跌撞撞跑进来。 「苏郎苏郎,不好了!」妇人双手捂住胸口急急喘气,「村长和里正带一帮人过来,说你昨夜杀人了,要抓你去见官。」 杀人? 苏酥一个激灵已然觉醒十分,脑中的857听得更是风中凌乱…… 她什么时候杀人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就算苏酥再冷静,也挡不住这般的天降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啊。 第11页 「好像是昨日来咱家讨债的林大郎死了,他们人多势众,我隐隐约约只能听到这个,说是要你杀人偿命!」娇娘说着说着眼泪都急下来了,拉起病苏郎就往屋外跑,「你赶紧找地儿藏起来,等躲过去再说,他们再过分也不会难为我跟昭儿娘俩。」 苏酥莫名其妙就被拽下床,脚上草鞋也没来得及穿,跑几步就嘶了一声,疑惑道:「我并未杀人,为何要躲?」 娇娘也是愣住,就在这时候里正已经带着人堵到了家门口,将夫妻二人团团围住。 里正张旺一脸痛心疾首,「苏二狗!昨日我见你信誓旦旦与林大郎立约,原以为你遭此横病心性转好!不想你竟做出如此罪孽之事!已经人赃俱获,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将他绑了!送去县衙!」 「杀人偿命!我等一定要为大郎出气!」 「我可怜的郎君啊!」 「……」 一群村民高举锄头前唿后喝,那架势就像后世揭竿起义的草根阶级。 苏酥听得耳朵抽抽地疼,等他们喊完了才平静反问:「不知诸位为何笃定我杀人?昨夜我可是跟娇娘同塌而眠,直到此刻才醒。」她说着晃了晃光秃秃的脚丫子,「看到没,我根本不可能有时间犯此大罪!尔等是否弄错了?」 苏二狗晕倒前还在修葺河坝,苏酥进入这具身体后就一直忙个没完,几天没有洗澡,这脚臭味自然掩盖不住,张旺和村长刘老头等人俱是往后一退。 苏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把脚收回来。 就听林家妇人喊道:「就是你从后面推的大郎,我昨晚看得真真的!被我发现后你还打了我一拳,使我晕死在河边!今早起来时大郎已然死透在水里!」 林大妇说着指向颧骨处的淤青,又把脸颊侧过去,脖颈处的噼痕更是昭昭即示,这事怎么看都像是苏二狗动的手! 刘老头看了一眼点点头,「二狗!你杀人一事已成定局,莫要徒劳抵赖连累了乡亲!」 这个年代,一人犯事全家遭殃,严重者更会连坐全村或者族人。 大家都希望苏二狗领了这罪,否则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可没好日子过,杀人这么大的事根本瞒不住整个上溪村,只要苏二狗认了罪,天大的事也算是揭过去了。 说白了,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冤枉的,他们要的就是一个替罪羔羊! 「判定我杀人是要证据的。」苏酥双手抱胸环视一圈众人,「她说是晚上我前去河边杀了林大郎,且不说我大病初癒有没有杀人之力,光是林大郎淹死河中就存有蹊跷,上溪村依山傍水,有不少人世代以捕鱼为生,林大郎是否会水,大伙应该比我这个后来者更加清楚!」 众人被他这一提醒齐齐呆住,他们开始回忆林大郎的过往,林大郎家离河岸最近,每年捕捞河中产物数他家最勤,常常天没亮便早已蹲守河边,照这么来看,泅水之技确实不在话下。 现场一度无言。 过半晌才有人问:「保不准是你用了什么手段使林大郎无法上岸,久溺而死!」 「先前我就说过了,我大病初癒,昨天大伙来讨债时也是看见的,我身体状况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苏酥拢在臂弯里的手适当掐了自己一下,脸色因疼痛渐渐惨白,她故意虚咳两声才说,「林大郎六尺男儿,我怎生能按得住他?又如何叫他溺死在水里?况我昨日已经跟他立约,有大启神明为证,我自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区区百钱将他杀害!这与我而言有何益处?」 大家都知道苏二狗是个地痞无赖,除了家暴,真的是恶事做尽,但今日才知对方竟然如此巧舌如簧! 林大妇就是认定了自家郎君是她杀的,她昨夜虽然没看清兇手容貌,可身形考究该是苏二狗无疑!奈何这人就是死不承认,气得她指人的指尖都在抖。 「你休想推脱罪责!」林大妇从袖中摸出一片麻布碎料,「此物是我昨夜争斗间从那贼人身上抓获,是不是苏二狗一辨便知!今日你如何都抵赖不掉!我要你替大郎偿命!你敢是不敢?!」 苏酥一声轻笑,「如何不敢?」 不是她做的事,为何要认? 她自信地将大袖一撩,笑道:「大伙可要看仔细了,我昨日穿着就是这件,尚未来得及……」 没等他说完自己表情先僵住了。 只见右臂弯处的衣料真真实实是破了一道口子,那缺陷的布料与妇人手中长条相当吻合。 苏酥脑中瞬间嗡一声炸了。 此刻人证物证俱在,是如何都抵赖不了了! 857看得目瞪口呆,幸灾乐祸道:「宿主,你昨夜真的去杀人了!」 苏酥:「……」 857:「所以你激动得一夜没睡。」 苏酥无言以对。 耳边嘈杂声又响了起来,林大妇闹着要抓她去见官,来给她冤死的郎君赔命!众村民也站在正义者角度准备绑人。 里正和村长则是一脸痛心疾首,声声劝她自投罗网。 苏酥目光扫过众人疾言厉色的脸,末了匆匆瞥了眼一直躲在身后安安静静的娇娘,眉梢似乎抬了那么一下。 哟,有意思了。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声女童的啼哭,「阿爹没有杀人!阿爹没有杀人!你们都是坏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因为害怕瑟缩在角落里的小女郎,她双眼哭得红彤彤的,可看大伙的眼神却是攒着股狠劲儿,十足就是个没长成的狼崽子。 第12页 苏酥倒是颇感意外,余光瞧见娇娘脸上的紧张神色,在脑中与857交流道:「你说,001是不是故意给了扭曲的剧情,导致我们获取信息有误,这苏二狗与娇娘弄不好真的有什么生死过节。」 857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宿主,你是说……」 「对,」苏酥难得夸她一句,「统子啊,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857:「可是娇娘为什么一定要杀你呢?如果宿主获罪,她也会受到牵累。」 「呵呵,」苏酥勾了勾唇:「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857不太明白。 因为苏二狗杀人于娇娘而言没有丝毫益处。 苏酥显然没有要跟它解释的意思,她在等娇娘的抉择。 是选择为了自己的利益封住孩子的嘴,还是顺势而为将她判刑! 妇人藏在袖中的指尖捏得泛白,她忐忑地望着那个孩子,众人也跟她一样,似乎想看这小女郎能说出什么搞笑的童言童语来…… 小昭儿恶狠狠瞪着村民们,然后在大家瞩目之下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就在她刚伸出一根手指头要说什么的时候,全程保持安静的娇娘抢先说话了,「昭儿,你是不是吓坏了,别怕啊,来阿娘怀里。」 她朝对方和蔼地招了招手,脸上堆起惯有的慈母笑。 小萝蔔头毕竟就是三岁大的稚子,被自家阿娘这么温声一哄,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苏酥暗道一声可惜。 857泼冷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锒铛入狱?」 人证物证确凿,事情看起来已经无法翻盘了。 「你看我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吗?」苏酥似是意识不到案件的严重性,她復又双手抱胸,轻轻抖起一条腿来,望向成竹在胸的林大妇问,「今早你为何笃定是我杀人,旁人家不去,偏带着一群人就往我家里沖?」 事情似乎又拐了回去。 张旺和刘老头面面相觑,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就是大早上听着林家媳妇喊苏二狗杀人了,见她哭哭啼啼得厉害,旁边更是有一群人起闹要过来抓人,这才不得不赶来。 但若是细细琢磨起来,似乎是存在些许疑惑。 林大妇听她这么问,当即就气得双眼圆瞪,「我看到就是你,就是你推了大郎,虽然是晚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我记得……」苏酥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错不错瞧向她,「你之前说是我从后面推的他,那你是如何看清我的脸的呢?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我把林大郎推入水中,恰巧这时又被你发现了,若未记错,死者擅长泅水,他应该很快就能浮上来才是,那么我想问,我一个大病未愈之人如何对付你们二人,还能分毫不伤逃回家中?」 林大妇:「……」 众人:「……」 万恶的封建时代,生产力低下不说,还有繁重的徭役、赋税,百姓完全就是看天吃饭,生存都是困难了,谁还会花心思去探究一些深层次的东西,遇到杀人这种事,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催促他们赶紧找人顶罪,什么都没有安然活着重要不是?而苏酥这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无疑是将他们的无知放大了无限倍。 虽然无法回答对方的问题,可心中难免腾起大事不妙的不安。 明明就是找人顶罪的事情,且人赃聚在,为什么会闹到现在还没解决? 他们想好好活着,苏酥却更想活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推文《他的青年很乖》 【厌世控制欲强绅士攻/自卑敏感倔强受】【破镜重圆+双向救赎】 陆明远说:「沈渊之前去过一家着名的精神医院,据说是做心理诊疗,当年那事对他影响太大,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向来要什么有什么,这一辈子的打击应该都栽在那人身上了。」 余尽听完后红了眼眶。 全世界都知道沈渊爱过一个笑话,那个笑话将他的骄傲与自尊踩得稀巴烂,只是没想到这个承包了他高中所有难堪的人,会在五年后相遇……… 沈渊:「旧人相逢,余同学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 余尽张了张嘴,只觉喉咙艰涩沙哑的厉害:「……你认错人了。」 「余尽,你还是跟五年前一样,让我觉得……」 「……噁心吗?」余尽颓然闭眼,不敢去听,以至于没能听见对方时隔五年才姗姗来迟的后半句话:「思之如狂。」 治癒、双向救赎文、攻超暖心,除了控制欲有点强 +++++++++++++++++++++++++++++++++++ 小剧场: 沈渊:今天我生日,尽尽穿这个好不好? 余尽摇头:我不穿女装! 沈渊:那穿这个? 余尽:我也不戴猫耳朵! 沈渊:这个也行。 余尽望着对方手里打了马赛克的东西,浑身一激灵,骂道:沈渊,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 沈渊无奈:陆伯啸说你们都喜欢的。 余尽:又他妈是陆伯啸! 沈渊:三选一,或者你也可以不…… 余尽以为他要说「不选」,结果他完全高估了沈渊的恶劣,他说……… 第6章 主公,真相只有一个 现场气氛好像安静了片刻,林大妇张张嘴,半天才想起什么断断续续往下说:「因、因为你……你拿石块将大郎打晕,所以他才没有游上水岸,你就是杀人兇手!」 第13页 「我拿石块袭击他?」苏酥似是笑了一下,「那你可看清楚是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林大妇信誓旦旦说。 苏酥仔细看了她数息,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怪异感,又问,「你确定那人身形跟我极像?还有装束?」 林大妇觉得这人就是想躲避罪责,脸上已经闪现出不耐烦,显然是不想再多说,自家郎君尸骨未寒、泉下难安,此刻她只想着赶紧把人送进牢狱,好告慰林大郎的亡灵。 「对,与你身上这件一模一样,那个人就是你!」林大妇说完看向张旺,「还请您为我作证,此刻就抓了这恶徒!大郎他着实死得冤枉,就算不要这百钱,我亦要他为我家大郎偿命!」 杀人并非小事,全家都会跟着降为官奴,村民们看向角落里蹲着的娇娘俩,心中忍不住嘆息。 只怕没多久,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就要被糟蹋了。 苏酥视线瞥见众人惋惜的眼神,莫名觉得头顶有点绿,虽然貌似已经绿得不能再绿了…… 操! 她这什么鬼思想。 苏酥烦躁地开口,「那照你之意,我是先拿石块将林大郎砸晕,后又把他推入河中,既然我已经杀了人了,会什么要留着你这个活口呢?如果你们都死了,岂不是无人可知兇手是谁?我为何要给自己留下祸害?为什么不在你晕倒之后将你一併推入水中?」 这一连串的问题出来后,林大妇脚底直直生寒。 在场众人亦有同感。 苏二狗的话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躲避责任找藉口,但若细细品起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谁会故意杀人给旁人看?还会留下目击者的性命? 「真相就是栽赃陷害!」苏酥一锤定音,「她手中半截布条就是证据!我被人栽赃陷害的证据!」 「我且问你,你确定昨夜是你亲手从我身上撕下了麻布条?」苏酥眯了眯眼睛,眼神犀利得叫林大妇步步后退,「那你可知,这布条裂口平直,根本就不是人力所为,而为外物。」 林大妇低头看了一眼,果见那半截马布条像是被人刻意剪裁下来般整整齐齐…… 「所以说,你在撒谎!」苏酥给出总结。 里正等人看得惊心动魄,而一旁的娇娘掌心已经在这句话落渗出层层细汗,甚至是腿脚都有些站不稳。 「阿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小萝蔔头疑惑地问出声,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娇娘赶忙笑了笑,「阿娘身有旧疾,最是怕这烈阳久晒,我们去屋子里等爹爹好不好?」 小昭儿唔了一声,乖乖巧巧地跟在旁边进屋了。 苏酥收回视线,退一步道:「此事疑点重重,林大郎死得太冤,若是你们抓错人顶罪,平白无故害了一条命,我死了不要紧,只怕林大郎到了九泉之下阎罗殿中,难逃为此被定恶鬼之命,受那十八层地狱酷刑,岂不祸哉!」 越是教化落后的朝代越是忌讳鬼神之说,况启朝皇室还是神明后裔,这就更叫底层百姓心生敬畏了。 头顶骄阳热烈,里正擦了擦额头浮起的细汗,面前苏二狗那张脸怎么看怎么瘆人,活像被误杀而死又回来讨命的恶鬼…… 林大妇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她腿脚有些不稳地看向苏酥,其他人也看向她。 苏酥笑了笑,「勿忧,我这有一计可叫兇手自投罗网,你们且随我来。」 ** 春季的夜晚总是格外凉爽,风吹过树梢时不时发出沙沙地摩擦声,偶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雀落在枝头啼鸣。 上溪村和往日一样安静,早上那群人来苏家抓人的事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随着一盏盏烛火熄灭,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安然歇下了,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一轮清清冷冷地明月垂挂云端。 「宿主,我怎么觉得你这招不靠谱?」857终于在苏酥躺下后忍不住问出了声。 「这只是缓兵之计,如若不赌一把,按照这些人的想法,上午我就该被绑去县衙关押了。」苏酥回答完857的问题,蓦地瞥见朝这看来的娇娘。 只一瞬,对方又转过了头。 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了。 苏酥故作不知地继续跟857唠嗑:「你有没有觉得上午林大妇的说法有点奇怪?」 系统找到储存起来的有关对话,仔仔细细看完一遍后才回:「那个陷害你的人手段太拙劣?」 「否也否也!」苏酥操着入乡随俗的古话回:「依对方所言,兇手袭击死者时用了左手,倘若是你谋杀一人,会选自己没把握的手臂行动吗?」 857听着宿主这段拗口的话,回:「不会,那按照你的意思是说,兇手是左撇子?」 苏酥算是同意它的判断,「可我惯用右手,所以说,那人应当与我并不相熟,但却与我有仇,你说,谁会这么恨我?」 「……」857想到与她咫尺之隔的娇娘,可这人与原身苏二狗朝夕相对,应该熟悉对方小习惯才对啊,「宿主,会不会是你想太多?」 苏酥不置可否,又问:「林大妇说那人背影与我极像,无论原身还是我均是女扮男装,女子身形较一般男子瘦削不少,我今日下午特意在村上转了一圈,发现村中与我身形相仿者有四,其中一人因病缠身久不离榻,根本没有杀人之力,而另外两人,一个是村西头里正小儿子,昨日我跟林大郎同去时刚见过,这人劳作时惯用右臂,该不是他,至于第三个人倒有几分可能。」 第14页 857正听得起劲,苏酥忽然就不讲了,它觉得这人肯定是故意的,活该被001吭到这本书里。 「骂我呢?」她问。 「没有。」857立马否认。 该认怂时它还是很会放下身段的。 苏酥笑了笑,惹得旁边一整日心事重重的娇娘再次望过来,妇人脸上欲言又止的,却是搂着小萝蔔头不说话。 「宿主。」857又忍不住喊她。 苏酥等把人胃口吊足了才接着说:「这第三个人就是死者的弟弟林二柱,我打听过,这人与死者关系并不算多亲近,按照大启律令,家产八成由长子继承,剩余者成年之后不但没有几钱安置费用,还要肩负一部分养老之责。但若林大郎死了……」 857听出了一身冷汗,虽然它只是个系统,但追踪001多年,经歷那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就演化出几分人类情感,它问:「但若真是他,林大妇该一眼便认出来才是。」 「如果她撒谎了呢?」苏酥又问:「今日过来的那群人中可没有他,为何不来?死者可是他亲兄长,而昨日讨债之人却有他一个。」 857哑口无言。 苏酥却话锋一转,「只是有一点可能罢了,概率并不算大,苏二狗该是与他不存在过节。」 857又想问她怎么知道的,这些剧情里也没说啊。 「那第四个是谁?」它问。 苏酥这回过了好久才出声,然而却是说了一句叫857摸不着头脑的话:「你觉得这里谁跟我最像?」 谁跟她最像? 这间屋子里貌似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吧? 无论从身形抑或举止,娇娘与小萝蔔头都没有丝毫可能,难道还能有只鬼? 857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真要说谁最像宿主,他觉得还是那个鬼畜的001,这俩互相伤害折磨那么多回,没人比彼此更熟悉彼此的套路。 它这么分析也便这么说了,结果挨得苏酥一句「你该报废了」的回怼。 857狠狠磨了磨不存在的后槽牙。 却听那个女人又开口了,「这最后一个人嘛,是……」 「砰!」 屋外一声重物落地声响,屋内一人一系统的对话戛然而止。 娇娘警惕地望向窗外,银白如玉的月光衬得她脸色有种诡异的苍白,怀里的小萝蔔头似乎也像是感应到什么,捂住嘴巴不敢说话。 几道茶隼的鸟叫声突兀响起,苏酥迅速起身下床,她放轻了动作侧立在门后,而床上的娇娘已经悄悄将手摸向枕头底下。 随着门缝一点点扩大,苏酥的心也缓缓提了起来。 有些谜题今夜就该解开了…… 噗通! 噗通! 噗通! 她有点兴奋的加快开门的速度,月光裹挟着冷风扑簌簌刮进来,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扑面噼来,苏酥本能反应地侧身出拳,两人迅速缠打在一处,一时之间竟难分上下。 榻上的娇娘惊愕了好半晌,她怎么不知道苏二狗有如此高深的身手? 屋内响起叮叮噹噹的声音,桌椅板凳随着两人交手摔得乱七八糟。 苏酥这具身体到底是大病初癒,无法久战,对方好似也有几分力不从心,两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 窗台前狭窄的空地上,就见苏酥单膝跪在男子身上,一只手还掐着他的脖颈,而她自己的颈项也被那人握在掌下,二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月穿薄云,清凉如水的光华一不小心抖落二人满身,待看清彼此面容后惧是一惊。 「是你!」 「是你!」 第7章 主公,这人是不是001? 苏酥望着身下这张脸,脑中却在疯狂唿唤系统,「857,这是什么情况?这人为什么会跟001的孔非教授长得一模一样?」 857也错愕,「宿主,这人会不会就是001?」 「你觉得001会愚蠢到附身在一张自己曾经用过的脸上?」苏酥发出灵魂质问,系统噎了片刻默不作声了。 「但依照001的鬼畜性格也说不准。」苏酥突然画风一改,叫系统猝不及防,「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掐死他,以绝后患?」 「……」857:「你试试。」 苏酥正欲努力一把实施计划,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一回头瞧见娇娘手里握着把钝刀朝她走来。 身下的男人得意地一挑眉,死死掐住她,叫她无法动弹。 苏酥脑中嗡一声炸了,她不会以为对自己包藏祸心的娇娘会在这个时候帮自己。 果不其然,下一瞬钝刀当头噼下,苏酥蓄起浑身力量扭滚到一旁,男子好像跟她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一步不错紧随而至,两人再次争锋交手,动作大开大合间免不得又是闹出一阵动静。 「你们认识?」就在刚才,男子笑时她脑中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叫她心跳节节攀高。 那是种快要揭开真相的感觉。 001送给她的见面礼仿若只有一层之隔了。 只要揭开它…… 只要揭开它…… 苏酥兴奋到出拳速度都不知不觉间加快,男子感受到对方招数愈发兇狠,脸上难得露出意外的神色,听见这话便好心情回了一句,「等你死了再告诉你。」 苏酥:「……」 「……」857:「这人好拽哦,宿主使劲打他!」 第15页 苏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男子的步步紧逼与娇娘的暗刀来袭叫她有些分身乏术,实在是这具身体真的太弱了,否则此刻绝不会这般狼狈。 她暗暗想着,忽听屋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喧闹声。 「二狗!二狗!」里正带着人急急往这边赶,那声音急切得好像村子里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了。 几息后,众人就看见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东屋内,苏二狗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坐在床榻边,表情动作都是一模一样,见大家过来,三个人六只眼睛整齐划一地望向门口处,而屋内像是刚刚遭到匪盗抢劫过,乱得简直就是灾难现场。 不,应该说是难民窟才更贴切! 「二狗,你夫妻二人这是在作甚?」张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苏酥强撑住尬笑,「今晚不是要抓兇手吗?娇娘一弱不禁风女流之辈,我担心兇手不按常理闯入,她没有自保之力如何是好?所以我们夫妻二人适才是在练习武艺。」 「练、练磋武艺?」张旺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家大晚上不睡觉摸黑练武? 而且今晚不是抓贼吗?怎么弄得叮叮噹噹响?他们暗中的人可是听见村东头的动静才赶过来的,结果人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是在练习武艺? 这怎么听怎么奇怪,村长刘老头就忍不住问:「二狗,你是不是伤寒未愈?这儿……」枯树枝似的手格外有精神地指了指脑袋,「出毛病了?」 苏酥:「……」 你才脑子出毛病,你全家都脑子出毛病! 她笑了笑回,「村长真是过虑了,我夫妻二人只是在随便切磋一下武艺,都是自个摸索出来的玩意儿,要不然,我当场给您表演几招,好叫您看看天赋如何?」 还表演?还天赋呢? 这大晚上的成何体统? 刘老头就是认定了苏二狗脑袋这回烧得不清,想起正事道:「方才我等听见你家这边闹声赶来,岂料路上远远就看见一人从你家篱笆院内鬼鬼祟祟跑出来,我们觉得形迹可疑,便让人追上去,谁知这可差点没把人吓死!」 苏酥心中有所思量,就问:「发生何事了?」 张旺抢先说,「二狗,你是上面贵人家降落来的公子哥儿,你老实跟叔说,你是不是有个同胞兄弟?」 他这话一落,众人都紧张地瞧向苏酥,她故作不解地摸着下巴说,「从未,我生母只有我一子,连姊妹都不曾有过,何曾有其他兄弟?你们为何这般说?」 村民们这回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事着实太过诡异。 「若真不是一胞所生,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张旺盯着他,「二狗,你可要仔细想好了,你当真不存在与你模样相像的兄长抑或幼弟?」 「自然是无。郡守府上我容貌无出其二,你口中之事绝无可能!」苏酥回答得干脆。 旁人没听出来,857却抓住了重点,它家宿主上个世界自恋的毛病八成是发作了…… 「既然如此,你且随我来。」张旺喊她出去,苏酥瞥了眼屋内某处才往外走。 结果刚出门槛一抬头,任是她心中早已有所思量,还是被眼前境况狠狠惊了一惊。 月冠苍穹、凉风习习,只见三米开外浸满月华与异世界不真实感的空院内,站着一名瘦若青葱的青年,那人上半身因挣脱不开束缚而被人压着稍往前倾,郎朗皎月下,一张与她前世分毫不差的面容映入了幽幽瞳眸。 只是…… 苏酥刚想说话,青年恰巧怒急抬视,眼尖的她一瞬间便瞥见了对方喉管前稍微凸起的那寸骨头。 心中陡然一突———— ……这个人是男的。 怎么会这样? 原本的思路被天降横刀生生截断,苏酥脑中嗡嗡嗡响个不停,电光火石间,从刚踏进这本书直到眼下的所有场景飞快闪现过脑海,一张张人脸与画面碎化为庞杂相悖的数据于神经元疯狂传递、快速组合、拆解又连接。 到底哪里错了? 如果原身苏二狗本身就是男的…… 张旺看她盯着贼人怔忪,伸手在她面前挥了两下,就见对方忽然转过身,眼神有过一瞬间的尖芒,他心中忍不住一咯噔,却又见那人沖自己露出惯有的痞笑,与平日乖张无赖的神情别无二致。 他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苏二狗怎会有那样的气势,便继续之前的话题:「二狗,你可是想起了什么?这人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张旺眯起老眼看他,苏酥一手悠哉悠哉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懒懒散散地摸着下巴,她从容不迫的往前走,去赴眼下这场001替她量身定制的开场杀局! 「放开我,我才是真的苏二狗!郡守府庶十一子苏珣!你们这些贱民休想碰我!」苏珣愤怒大甩长袖,却被两旁村民压得死紧,他恶狠狠盯着一步步朝他踏来的同面青年,凶相毕露,质问,「你到底是谁?」 苏酥避而不答,「你设局置我于死地,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倒是会先声夺人!」 苏珣气得一哂,呲牙又伸下巴的,「我是郡守十一子苏珣!我父乃沭城郡守苏晋远!你究竟是何方贼人,盗我身份、占我妻女,我绝不饶你!」 「所以你就杀人栽赃嫁祸!」 苏酥勐然接上一句话,狠厉又顺其自然,好像这样的质问再正常不过。 第16页 结果也如她所想,对面脸红耳赤的苏珣骂声冷不丁一停,见周围村民纷纷望过来,他忍不住缩了缩脑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林大郎死了与我何干?」 「既如此,你为何会出现于此处?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意欲何为?」晚风颳起麻布衣角,苏酥声线毫无预兆低沉下去。 苏珣终于挣脱开一只臂膀,指指她又指向三间茅草房,「这里是我家,我自然要回来,」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休要岔开话题,你到底是何人?」 然而苏酥依旧不答他,只道:「如你所言,倘若你真是苏二狗,此处又为你居所,何故不在白日登堂入室?偏要趁夜半时分众人将寐之时前来探访?岂不与方才之辞相互矛盾?」 她说话时稍微佝着背,一边眼皮上耷,另一只眼却是细细眯着,一副猥琐流氓调侃良家子弟的模样。 苏珣张了张嘴,本来还嚣张自信的气焰被这一连串问句浇灭了几分,他眼珠子左右摇摆不定,面对众人疑惑又聚睛望来的眼神,伸手掩饰性捋了捋从鬓角侧留下来的一缕长发,「我家,我想何时回来便何时回来!有何问题?」 「呵。」苏酥轻轻嗤了一声,晃悠着大长腿懒懒散散往前走,两人距离只剩半米不到时,蓦地停下,眼里笑意却没了,用仅有两人可听见的声音说:「你在心虚!」 「你———」 不待苏珣说完,苏酥快速背过身,她望着周围立着的一群村民,一字一句分析,「我苏二狗原名苏珣,郡守府庶十一子,有心之人只需稍作打听便可知晓,根本不足为证。况我前日才因意外坠滑土坡回家养伤,此事无法作假,我却是苏府之子无疑,虽说我苏二狗声名狼藉,但出生世家,自幼学那圣人之言,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不可能为了区区百钱杀害林大郎!而此————」 她大袖勐地一甩,直指向人群中央的苏珣,「——贼人心术不正,夜半偷偷潜入我家中,试问若未做过不可告人之事,何必行这鬼祟之举?况此贼人一来便急切自证为苏二狗,由此可知,他事先便已知晓我在屋中,为何如此?因为我本就是苏二狗!为此对方见我之时眼中并无惊异之色!」 人群里的苏珣被她这段话说得差点背过气去!向来占尽嘴上便宜的他还从未被人如此碾压过,当初若不是嫡兄意外撞见他与巧儿的好事,后来误入圈套丢人现眼到父亲面前,凭藉他能说会道的嘴上功夫以及阿娘的不衰盛宠,现在苏府嫡子之位还真说不准是谁的。 脑海中的857听见自家宿主颠倒黑白扭曲事实的话,默默给原身点了根蜡烛! 「你简直在胡说八道!」苏珣抚着胸口,涨红了整张脸,「分明是你贼喊捉贼,是你刻意歪曲实情……」 苏酥啧了一声,勾唇耸肩,復又摊开掌心面向众人,「登记服役,在堤坝上连续劳作五日,掌心留下的薄茧与划痕做不得假,且娇娘服侍我三年,对我习性了如指掌,我若不是苏二狗难道你是?」 她笑嘻嘻说着,村民们本就稍微偏向她,此刻见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娇娘没有任何异样,便已信了七分。 就算他们老眼昏花,这整日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总不会认不出自家夫君吧? 那可真是弥天大笑话 第8章 主公,你完蛋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只剩盖棺定论前那临门一脚,苏酥漆眸深处涌现出星星点点的晦涩,她歪着头看向被大伙敌视到慌乱不已的人,慢悠悠撂下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若仅是恰巧与我模样相像,林大郎死后,我成最大嫌疑人,你该是立马与我划清界限以求不会被之牵累,然而你所作所为却与之相反,今夜偷摸进入此处,何也?因为你想看我是否安然无恙,只有真正的兇手才会冒着被人发现之危亦要目睹事实。是也不是?」 「你…你……」苏珣眼睛都瞪红了,立在那百口莫辩,「我不曾杀过他,我没有,他死了跟我没有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苏酥冷不丁问出声,苏珣动了动喉咙却哑口无言。 苏酥轻笑道,凑近点说,「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林大郎之死。」她微微侧身用口型说出两个字——苏珣! 苏珣看到了,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瞳孔勐烈收缩一下,这在众人眼里却是心虚的味道。 话题又拐回林大郎一事上,众人这时候好像才记起他们今晚守夜的目的,却越想越是这个理儿,要真就是单纯的容貌相像,谁会在这个时候不知死活前来?况且他们今天上午一闹之后便听从苏二狗之言,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林大郎之死不该传出村庄才是。 看向场中央的苏珣就愈发同仇敌忾起来。 「你这贼人与林大郎究竟有何渊源?要将他打晕推入水中溺死?还想栽赃嫁祸二狗,坏了小溪村的风气!」张旺厉声质问,林大妇更是声嘶力竭,一众村民看着看着也跟在后面起闹,纷纷举起手中的农具讨要说法。 857卧了个大槽,对苏酥三言两语挑拨出的局面嘆为观止,而场面制造者却是走回茅草屋檐下冷眼旁观,就好像从始至终她都是个看戏之人。 「宿主,你想逼死原身?」857质问。 苏酥偏过头刚巧对上娇娘望过来的一眼,收回目光回:「想他死的并非是我。你忘了原书中苏二狗本该在昨夜就死了……」 第17页 857记起这件事,心中疑团却越来越大了,「娇娘难道真的跟原身有仇?」 苏酥:「001让你看到的那个版本应该是被修改过的,书中前后根本搭不上,尤其是那句女扮男装,如果原身真是如此,那此刻被众人围起来的人是谁?」 「……」857这个时候已经有点蒙圈了,它吃力地跟不上自家宿主的思路,分析好一会儿才试着揣摩,「你的意思是说,苏二狗本来就是男的,为了让我们相信剧本,001特意在后面画蛇添足,对原身真是性别一概而过?」 「不全对。」对方没有那么蠢。 夜凉如水,薄幕暗沉,苏酥问出了一个叫人背后生寒的问题,「暂且不论001意欲何为,我从昨日才附身这具躯体,那么在我来之前,主宰这具躯体的人是谁?若按照剧情继续发展,书中昨夜该死掉的苏二狗又是谁?是原身,还是我,还是……」她望向五米外的地方,「那个人。」 857这回是真的听不懂了…… 它被001重创后系统到处都是漏洞,现在完全就是强撑着。 可苏酥还在分析,「昨晚我未死成,如果说是破了001第一杀,从而导致剧情混乱,那么此刻还活在这本书中的苏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继续存活的事实触发了二杀条件,001的计划自动变更,才有后来的林大郎之死,目的就是借用剧情的力量将我抹杀在这本书里?」 她没说的是,今夜忽然闯入要它命的那名男子也有可能是001事先留的后手。 如此而言,一切就都讲得通了。 她没死在眼下这场栽赃嫁祸中,对方便派人前来索命。 所有人都是一串早已拟定好的数据,她目之所及的亿万星辰、哪怕是最微不起眼的蚊虫与尘埃,都可能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要了她的命。 001——以全世界为刀刃,是杀定她了! 【哔———】 系统再度崩溃。 苏酥却没有什么好心情,黑沉如雾的眼眸里酝酿起一场阴谋风暴。 她稍稍侧过身瞥了眼屋内某处,昏暗清冷的月光将她鼻翼的侧影缓缓拉长,又随着她转过身缩短成原状。 院子里的苏珣终是抵不过周围人剑拔弩张的逼迫,推搡中一个踉跄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瑟瑟缩缩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从后面袭击他一下,我没想过要他死,真的,你们信我啊……」 然而,急于找到罪魁祸首的村民们只能过滤式地捕捉到话语的前半部分,见他终于招了,可算是将心中那块巨石卸下了。 张旺和刘老头等人脸上显而易见松快下来,指挥人要将苏珣明日绑去县衙,林大妇哭得泪眼如核桃,结结实实在苏珣脸上挠出几道见血的口子。 「二狗二狗!」张旺等大伙将人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有时间表扬他们的大功臣,「这事还是多亏你啊,否则大郎泉下必不会安生,待明日我就带人去县衙将这贼人绳之以法!」 苏酥象徵性地客气两下,「虽然我以前浑噩不知事,但经此一事,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又得了大伙鼎力相助,往后我苏二狗必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这话倒是叫众人一愣,里正仔细瞧她两眼,见她模样坦诚不似说谎,不禁替屋内的娘俩庆幸,「娇娘可是等到你这一天了,她往年吃了不少苦,你以后可要善待她。」 匆匆收拾完屋内杂物的娇娘闻言动作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铺展草蓆,房樑上的男子打量起窗外的青年,黑沉沉的瞳眸里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也许是体力不支,他弄出了点声响。 张旺视线穿过木窗朝里面看,没发觉什么异样,苏酥稍移半步,刚巧站立在他正前方,温和笑道:「时间不早了,既然对方已经招了,大伙还是早些歇下罢。」 张旺点点头,又跟他叮嘱两句带着人走了。 苏酥转过身,门一关,一滴血从空中砸落出星星血花。 适才打斗间就发觉对方受了伤,若非如此,凭藉原身这具大病未愈的身体恐怕早就死于男子弯刀之下了,屋内没有点烛火,她抬脚跨过那滴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血迹,只听一道迅疾沉闷的破空声,男子已然单膝跪落在地上。 从苏酥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衣襟前渗出来的一丝血红。 她饶有趣味地挑挑眉,双手抱胸站立在屋中央,完全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你要死了?」 她的语气冷漠到让人听出了期待的意味。 男子单手捂住伤口缓缓站起身,那双在暗夜里依旧藏不住犀利锋芒的眼睛直直朝她望过来,「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要死了,但我敢保证,在我死之前这间屋子里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你在威胁我?」苏酥迎上他的目光,四周的空气在二人不动声色的交锋中逐渐静谧。 男人右手摸向腰间那柄半月弯刀,扫了眼角落里脸色惨白的两人,「你可以试试。」 气氛霎时间剑拔弩张,娇娘护着孩子大气不敢喘,小女郎挣扎着想要挣脱自家阿娘的怀抱,却被死死捂紧了嘴巴。 苏酥有点怀疑自己先前的猜测,难道这两人真的没有关系? 她正打算试探几句,忽听脑海中响起了857急切的喊声,「宿主,有能量。」 苏酥目光一滞,「在哪?」 857仔细扫描一番,迫不及待回:「就在那个人身上,他腰间佩戴的半月弯刀最起码存有200能量值,如果能吞噬掉它,修补系统漏洞,我最起码还能再坚持七天。」 第18页 它没说的是,如果关闭一些能量输出的通道,也许可以坚持更久,但857话只说了一半。 苏酥目光不自主顺着857的话落在男人紧握的刀柄上,只不过才几息,心中就已经开始打起了怎样才能自然而然地把东西成功弄到手里的算盘。 对面男子大拇指就轻抵在刀鞘底端位置,稍稍用力,便露出半指宽的银白细缝。 「我略懂岐黄之术,若你信得过我,我可以救你。」苏酥借着射进来的月光,勉强看清楚对方的伤势,刚才血迹滴下来时,只是闻到一股微微刺鼻的异味,所以才说了那么一句「你快死了。」 这只是一种试探,想知道对方到底伤势有多严重,从而判断如果继续搏斗下去,胜算有几何。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相当落后,一点风寒小病、感染什么的,就能夺走一条鲜活生命。 要是能有继续存活的希望,谁愿意不甘赴死呢? 男人盯着她看了片刻,一直没说话,倒是角落里的娇娘在「岐黄之术」四字落地后,眼神有些躲闪。 苏酥全当没看到。 「你不是苏珣!」男人语气里没有任何犹豫的意味,仿若在阐述一件显而易见的实事。 娇娘和小女郎这个时候也望了过来。 孩子的眼睛里懵懵懂懂的,似乎听不懂大人间的交锋 苏酥摊开双手,「我觉得现在你更应该关心的是伤势,虽然我无法确定你所中何毒,但我敢保证,你的情况如果一个时辰内再不得到有效治疗,你会死得很难看。」 她将最直接的事实摆到明面上。 男人成功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娇娘没听到确切回答,好像有点失望。 屋内氛围缓和几许,苏酥趁机走近些想要离那把刀近一点,却不想,对方比她速度还快,一眨眼就将弯刀架在她脖子上,「可我还是觉得杀了你比较稳妥。」 第9章 主公,打虎英雄上线 男人低低笑出声,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他将刀口对准她颈侧的大动脉,千钧一髮。 苏酥暗道一声大意了,脑中却在唿唤系统,「这么近的距离,你要多久能吸收完弯刀上的能量?」 857被自家宿主舍己救它的精神深深感动了,赶忙回,「以现在的等级,至少要三分钟。」 「好,尽量快一点。」苏酥跟系统交流完,忽然沖男人就是开口一笑,「你不会杀我,因为你的毒方圆三十里内只有我能治。而如果我死了,你没有机会活着走出上溪村。」 「你的话未免太自负。」男人力道加重,苏酥瓷白的肌肤上渗出细长的红痕。 这个人是真的想杀她。 苏二狗到底跟对方有何过节,宁可错杀一千,也非要夺走他的命不可? 她余光不经意瞥见紧张的娘俩,转过眸子回:「被人不惜用毒药追杀,你的身份定然不简单,要杀你的人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埋伏在附近的暗点,尤其是医馆这类地方,他们就等着你去自投罗网。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知道自己中了何毒,又恰巧知道药方,从而指使旁人前去买药,但你确定这些药草如今没有被那些人控制?还有……」 苏酥感觉脖颈有点僵,稍微动了一下继续说:「上溪村地处偏僻,群山环绕,周遭必然少不了奇珍药材,依照你的伤势,怕是没有撑到山脚下就已经一命呜唿了。现在,你除了相信我放手一搏,绝对找不出第二条生还之路。」 明明已经一只脚踏入死地了,还能游刃有余理性分析,他生平头一次遇到这般反常之人,手下力道不禁松懈几分,「你最好没有骗我。」 他却不知,苏酥是为了拖那三分钟,故意说了一段长篇大论。 「我现在身家性命都捏在你手里,根本毫无必要骗你。」苏酥答得坦诚,笑起来的样子显得人畜无害,「还有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你确定要跟我在这里耗着?」 她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偷偷问系统吸收得怎么样。 857将堵塞不通的程序浅显地清理一番说:「已经完成,现在可以启动稍微高一级的扫描能力。」 「辨毒如何?」苏酥急切问。 在上个位面,人们极其注重养生,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给你讲出几个营养健康的药膳,她耳濡目染也懂一些,但是对于毒就没那么有把握了。 刚才的对话完全就是在赌。 好在857没叫她失望,「太复杂的毒不行,但是这个人身上的毒并不算难,」857觉得可能是因为这本书的时代背景太过古早,导致很多毒药还停留在最表面那一层,「宿主只需要能找到一些清热解毒的药草便可减缓伤势,但要完全祛毒,应该需要不少时间。」 苏酥大概明白了系统的意思,脚步朝旁边挪动半分,见男人并未再露出杀意,心知目的暂时达成了。 她刚要走,对方忽然出声,「刀口有毒,如果你没按照规定时间回来,会同我一起死去。」 苏酥身形一僵,摸了摸自己脖颈处的血迹,狠狠咬了咬后槽牙,出口的话却是,「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妻儿还在此处,我定然带着药草回来。」 「最好如此。」男人说完寻着一条长凳坐下了 娇娘终于松开了捂住女郎的手,小阿昭还没来得及说话,自家阿爹已经消失在门口。 大晚上扛着锄头上山找药材,真他妈脑子有病,要不是她有系统这个外挂,光凭这具肉体凡胎大病初癒的身体,今晚十有八九死在豺狼虎豹口中。 第19页 857得了200能量值,没挑这个节骨眼怼她,而是怂恿道:「宿主,要不我们今晚跑路吧?」 那个男人太危险,它可不想跟着宿主一起玩完。 苏酥没好气回:「你以为他想不到这一点吗?暂且不管娇娘与他有没有关系,一旦我没准时回去,弄不好这俩人就把我不是苏二狗的事抖落出去,到时候我能不能顺利下山都成问题。」 而且就算下山了,没有身份证明的文牒,怎么可能出得了这个镇? 857一噎,不出声了。 为了自己这条小命,苏酥真的是一路磕磕绊绊紧赶慢赶来到山脚下,忽听正前方五十米外炸响一道悽厉狼嚎,晚风疾力穿越茂叶繁枝,带来一阵刺鼻的血腥气。 刚到山脚下就赶上勐虎扑食的戏码,苏酥躲在草丛里望向不远处那具庞大的虎躯,暗骂一句晦气。 857:「你真倒霉。」 苏酥:「001整改过的世界,你觉得他会给我甜头?」 857想想也是,只能替自家宿主默默祈祷别被老虎发现。 然而生活就像宋祖德的嘴,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饶是苏酥已经放轻唿吸在死对头书里艰难求生了,厄运之神依旧像他伸出了冰冷冷的利爪。 才一口咬死猎物,飢肠辘辘的巨虎正准备美滋滋享用它期待已久的美食大餐,忽然嗅到口气中飘来一丝不同寻常的血腥气,它惯性弓起山丘般遒劲的虎背,一双充满戒备与食肉动物兇残的眸子转向几十米外的草丛方向。 浑厚到振聋发聩的虎啸沖天而起,它叼着食物慢慢靠近血腥气漂浮的来源。 苏酥扒着草木细缝朝前看,勐不丁与勐兽来个三生三世深情对望,小心肝立马吓得一颤。 草泥马的001,千万别叫老子逮到尾巴,否则一定要狠狠讨回这一天半接二连三遭受的倒霉事…… 苏酥不敢拿现在这具身体上去干架,稍稍移动脚步准备开熘,脑中蓦地响起857急切的声音,「宿主,你前方十米处有三株穿心莲……」 「……」 苏酥还是想跑。 「根据系统目前最精密的扫描结果,方圆三里之内只有这几株。」 苏酥嘴角差点气得裂开。 「已经被踩烂一株了……」857捂住不存在的眼睛,「你还是认命吧。」 「……」苏酥刚抬起的小脚又生生放了下来,她握了握手中于后世而言堪比垃圾的锄头,平静到反常地问了一句:「857,看在我们半世纪交情的份上,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001派来的间谍?我没死你不开心?」 857:「……」 它也觉得苏酥运气真的是衰到没谁了,尽量不刺激她地阐述事实:「宿主,老虎过来了,如果系统计算无误,接下来的两株刚刚好长在对方落爪的地方。」 苏酥一仰头,兇巴巴指着贼老天,心中有一千万句麻麻批想要大骂出来。 夜风狂躁,老虎沉吟声无比清晰地刮到耳边,天上的圆月这时候也露出了云层,黄澄澄的颜色似乎在看着濒死挣扎的人发笑。 底下的苏酥握紧了手中唯一可当做武器的锄头,她集中所有注意力边调整步伐边盯着巨兽的一举一动。 山体越往上越高,从她跟老虎的位置条件来说,她不占地利;001的世界,她进场便被马不停歇追杀,她不占天时。 857现在就是弱鸡一个,唯一的助力相当于摆设,她没有人和。 三无之人! 天要亡她! 苏酥咬紧牙关,按照以往与死对头的战斗经验摆出最常用的进攻姿势,她腰背紧绷如弓,手中锄头的前端并不像后世所呈现近乎直角的形状,而是如铁锹般稍稍翘起,如果只看侧面的凌厉投影,倒有几分像男人那把半月弯刀。 巨虎越靠越近,它似乎很喜欢人类血迹的味道,虎啸声裹挟着腥臭的热浪随风游荡过对面弱小者的面庞。 苏酥眯起眼睛,企图将眼前那只老虎的身型看得更清楚些,脑中却已经开始计算从哪个角度攻击对方要害。 这具身体并不适合久战,出发前又被那个男人摆了一道,她必须以最小的代价谋取最大的胜算。 「宿主,老虎右前爪有伤。」857提醒道。 夜晚太黑,人类肉眼所见不可与系统扫描功能相匹,苏酥目光汇聚到巨兽受伤的位置,一点点往前靠近。 「吼————」!!! 巨兽冲着不知死活的人类发出志在必得的危险信号,月光下,长而尖的虎牙折射出清凌凌的银光,它抬起威风八面的前爪,身体勐然顺坡跃起。 苏酥瞳孔中的身躯越来越大。 就在对方快要落地之际,她一个前滚翻至草丛另一侧,与此同时,手中钝器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快速砍向对方受伤的右爪,她的动作非常快,饶是857这个后世精心研造出来的人工智慧,也只捕捉到丁点残影。 按理说,人类就算发挥到极致也根本达不到这样的速度。 可是苏酥这个人就是拥有叫人惊艷与不可思议的身手。 有的时候,857甚至觉得对方爆发力可怕得不像个人类。 虎啸声震飞了山林将歇的鸟雀,那乌压压的、狂躁不安地百余只飞禽霎时间冲出树梢,一根黑到发凉的羽毛划过满月,又随着凉风晃悠悠埋入草丛。 苏酥脑袋微微眩晕,她强撑着双腿垫步跃起,钝器骤然落下,巨虎利爪铺面拍来,她掌心被震得一麻,连带着掌骨都开始错位发疼。 第20页 正面对抗不是长久之计,苏酥一个鱼跃空翻,勐虎扑来间,当空云噼而下,然而也只是险险擦破对方皮毛。 老虎扑了个空,怒火大涨,正欲转身给这个人类好看,忽觉身体一重,苏酥已经翻身骑跃在它背上。 皮毛被一只手死死拽着,老虎怒急,冲着茂盛树林胡乱撞击,试图将身上的人摔得稀巴烂。 苏酥五脏六腑都要被颠了出来,她吃力地稳住身形,扬起手中钝器对着老虎脖颈就是狠狠一插。 「噗嗤!」 像是尖刀入肉的声音,老虎仰起头颅发出撕心裂肺的长啸,小山般的身躯如同热锅里烧得滚烫油水,顷刻间热烈地沸腾起来。 血液浸染了大半面庞,有几滴温热的血液喷入眼眶,模煳了视野,苏酥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皮,松懈间就被甩了下去。 后背重重砸向两人合抱粗的古树干,嘴角禁不住渗出一丝血迹。 大风捲地而起,山间尘土飞扬,高悬的月亮被枝丫分割成无数碎片,一束束稀薄的月光打上了苏酥惨白的面颊,对面的老虎发了狂般朝她扑来。 锄头上的血迹还散发着看不见的热气,苏酥双臂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浓浓夜色下,那双总爱翘起揶揄弧度的潋滟桃眸一瞬间变得漆黑异常。 857能够清晰感受到宿主的身体状况,就像是濒临崩塌前的山脉,只待最后一击便能倾然坍塌。 它这一刻感受到了死亡在逼近。 苏酥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低低笑了一声,齿缝间的血液却越积越多,她顾不得满身狼狈,高高举起钝器,电光火石间身体飞矢疾跃,使出所有气力向命运做出最后的挑战。 「吼!!!」 血花喷溅,巨虎长吟,漫山遍野…… 几息后,一切归于死一样的寂静。 整个天地间似乎只能听见扑簌簌的风声,直到很久之后,风吹过山林响起了清浅的树叶拍打声,那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苏酥艰难地撑开眼皮,苍穹皓月静谧安详,几朵浮云聚了又散…… 悠悠荡荡…… 她吐出一大口血,转过头,就看到五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名男子,他长身玉立,衣角被风吹得微微翻起,眉眼是天然的陡峭深邃,稍带点胡人的味道。 而他腰间那柄半月弯刀正插在巨虎脖颈间。 「谢了。」苏酥扯了扯嘴角,真没想到关键时刻会有人救自己。 男人走上前拔出长刀,炽热的血液顺着刀身往下滴,他看也没看地上半死不活的伤患,面无表情说:「我只是担心自己的命。」 言外之意,救你是为了救自己。 苏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看样子这人还是个有趣的死傲娇。 「等一下,」苏酥见他真就打算这么走了,指了指已经死透了的老虎,「虎皮是个好东西,能卖不少钱吶,快快剥下来,快快快。」 男子:「……」 第10章 主公,你到底是谁? 一刻钟后,一副尚算完整的新鲜虎皮直挺挺从头罩下,苏酥闻着周遭刺鼻的血腥气,好歹是顾念着对方的救命之恩,也没说什么,暗戳戳找个地儿埋了起来。 血腥气会引来更多的勐兽,她只能暂且将东西藏在树根下了。 男人就这么看着她鬼鬼祟祟到挖坑掩埋好那张虎皮,临了还在上面踩了踩,又掬起一捧稍显潮湿的泥土抹在衣襟上遮掩气味,脸上终于挂起了丝丝不耐烦。 「何时找药?」他冷淡问出声。 苏酥拍了拍掌心,咧开嘴用她那千锤百鍊的把妹腔调儿乐呵呵说:「放心,找药材的事儿快着呢,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就算阎王要你三更死,我也能把你从他手中抢回来,有我在,勿忧。」 男人步伐顿了一顿。 然而苏酥并未发觉对方异样,兀自按照857的指示寻找起之前那两株穿心莲。 因为与巨虎的激烈打斗,有一株穿心莲已经折成两截,她小心翼翼将药材断肢残骸收集起来,又从衣摆上撕下一块麻布包裹好,这才朝男人打了个响舌,「怎么样?我说很快的,走吧,我带你去找下一味救命良药。」 苏酥大步往前走,好像根本没受之前那场战斗的影响,依旧显得吊儿郎当的,可如果仔细看的话,她两条小腿肚其实还在打着颤儿。 尼玛,骨头好像伤着了…… 857:「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酥:「……我这叫兵不厌诈,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像001那个神经病一样突然从后面给我一刀?」 857:「我信你个鬼。」 熬过了生死大劫,一人一系统又开启了日常互怼模式…… 晚上山风大得出奇,被月色笼罩成黑压压的、枝影交叠的树群,仿若一片片张牙舞爪的巨兽,随着大风灌入而争先恐后亮出锋利的獠牙,似要将其间的人拖入无渊地狱。 两人找齐药材下山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 苏酥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麻布包裹,一边注意脚下石子一边跟系统唠嗑,而走在后面的男人在临近村口时,脚步蓦地顿了一下,他眼角余光似乎朝某个茅草屋方向望了一眼。 地面残影斑驳,角落里,一道高壮的影子像是不曾出现过。 「857,我这两条腿估计是真要废了。」苏酥忍了一路,这会儿脸上终于显现出丁点疲惫来。 第21页 中间的主屋还亮着烛火,她一抬眸就看见小女郎揪着衣角怯生生站在门口,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男人,显然是之前受到的惊吓不小。 001被她整整怼了一路,终于逮到反将一军的机会了,可不就要卯足劲笑她:「宿主,你后天还要去镇子上搬砖。」 苏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尽量若无其事走进房屋,娇娘早已经将柴房的灶火点了起来,一股呛鼻的菸草味瀰漫入鼻腔,她伸手掸了掸缭绕于周身的烟雾。 寂静的房间内,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有各自或摆弄药材或添加柴禾的声音。 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坠落于指尖,苏酥慢条斯理洗涮起草药,全程头也没有抬,直到她将陶罐对准放在灶台上,娇娘才望着火光幽幽问出声,「你到底是谁?」 木柴噼啪一声被火焰烧断成两截,门口吹来一缕凉风直往火中央窜,吹得那火光明明灭灭…… 苏酥撩起一边大袖,不紧不慢将陶罐盖上,这才看向对面整张脸被灶火照得明暗不清的妇人,开口问:「你又是谁呢?」 两人之间仅有两米之隔,周遭空气安静得只能听见柴禾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还记得我昨晚问过你的问题吗?」屋内穷得没有多余的马扎,苏酥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拍拍坐下,「我问你是哪里人士,你当时回答楚州人士。」 娇娘细长的眉头微蹙,不明白对方提起这个有何用意。 「可我明明记得……」苏酥望进女人映衬着橙黄色火苗的眼底,「丁卯年间,乏月,楚州阴雨不绝,水面大涨,曲江两岸有传闻说,」她语气停了一瞬,似是在回忆事情,「沖毁农舍房屋无数,仅半月之隔,楚州郡饿殍遍地,长河尸首成灾,此事惊动了皇城天子,为体恤民情,派官员前来治理水患,而数月之后,楚州修堤建坝,又将曲水引于环海……」 娇娘忽然间像是明白她想说什么,脸色变了一变。 「虽楚州常年涝害不断,然次年大水来前,朝廷早已命百姓撤离江岸,因而并未造成往年惨况,」苏酥说到这骤然无声,只安静看向低眉敛目的娇娘,「三年前乃甲巳之年,楚州安然太平,娇娘是如何遭受到祸水之灾,又只身跋涉千里来到此地?」 妇人手中柴禾突地一落,她尽可能镇定地捡起来扔进灶火中。 「我家世代居于江边,当年水灾虽小,依旧不幸被殃及全家,迫不得已北上寻亲……」她解释道,却没有抬头看她。 苏酥哦了一声,就问,「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在镇上服役之时认识二三好友,就有一人与你同乡,亦是楚州人士,更巧合者,此人亦是遭了水灾,照这么说来,娇娘倒是极有可能与之相识呢?那人身量极高,浓眉朗目,眼角之下有一细小旧疤,不知这人娇娘可还有印象?」 「不曾。」妇人说完,鼻间闻到一股子药香味,她寻着味道望向灶台上的陶罐,却见坐在对面的青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苏酥:「此次我遭遇劫难,送我回村之人正是他,娇娘怎生说不曾见过?」 她低低笑着,妇人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钻进了对方的圈套,背后忍不住渗出一身密汗,晚凉的风从后面刮进柴房,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凉意…… 这人绝对不是苏二狗! 他到底是谁? 娇娘脸上表情彻底没了,她将手里的木柴勐地一抽,与此同时站起身把手里的东西对准了她,狠厉道:「你到底是谁?」 苏酥看着离自己仅有巴掌之隔的、火红色的柴禾,那上面的热气丝丝缕缕席捲上面颊,她略有嫌弃似的偏过头问,「我是谁很重要?」 「当然,」娇娘眼里的阴狠恰如火苗一样窜出来,「如果你是苏二狗,就必须死。」 「谋杀亲夫?」苏酥注意着对方的动作,调笑道:「你跟她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此刻非常想知道该死的001到底给她安排了怎样的身份与剧情,使得一个两个都特么不要命地想杀他。 「你承认了不是他。」娇娘像是得逞似的笑了一声,又看了她片刻,才将烧得正旺的柴禾收了回去,「既然如此,我跟他有什么仇怨与你何关?」 苏酥噎了一下,感觉这女人是不是有双重人格,情绪说变就变。 「昨夜加今晚,又是毒药又是谋杀的,林大郎的事如果所料不错,你应该也参与其中了,」她撩了撩被剪去布料的袖口,「我差点被你计划得逞,作为受害人,我有权知晓你的动机。」 娇娘看都没看她,只说了一句,「药快煮好了,希望你不会早早死掉。」她说完就出去了。 门口的小女郎刚巧探进来一颗脑袋,又被自家阿娘牵着手离开了。 苏酥僵硬地动了动下巴,真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一个两个都这么拽? 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叽咕……叽咕…………」 陶罐被热气顶出一条细缝,发出细微的响声,苏酥借着灶台下还没灭尽的火光,找到两只勉强能用的破碗将药盛好,她正打算端起自己那碗药吹一吹再喝,门口蓦地铺进来一道长影。 男人走进来,乜了眼另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须臾,忽然抬起手抢过她手中即将入口的药就走了。 苏酥:「……」 踏马的,都拿她当软柿子捏是吗? 第22页 她就搞不懂了,她浑身上下哪点看起来跟受气包沾边了? 为什么一个个都敢给她甩脸子? 还希望她不要早早死掉?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857:「……是。」 「……」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这条小命过不去不是?苏酥还是认命般端起遭人嫌的那碗药,一口一口喝完。 同一屋檐下,住着两个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暂且不管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还想不想杀自己这个冒牌货,苏酥还是觉得尽量避免与对方接触太多。 她想起之前从山上带回来的那张新鲜虎皮,很快注意力就被金钱的味道转移了,不管在哪个年代,老虎皮毛似乎向来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如果将它转手卖掉,欠林家的百钱岂不很快就能还上? 苏酥心里打着小九九,嘴角忍不住就咧开一道口子,整理虎皮的动作愈发轻快,她却不知,真有一场酝酿经年的飞来横祸即将降临…… 窗外响起了几声茶隼的尖鸣,又被夜风捲入了层层叠叠的绿意波涛,小溪村似乎陷入了真正的安静…… 然而,半夜的时候,临时挤在柴房凑合一晚的苏酥还是被一阵响动声惊醒了。 857急切的喊声震得人耳膜发涨,她拧眉睁眼就看到成片成片的烟雾,窗户缝隙间影影绰绰渗进来橙红色的光亮…… 那温度即便隔着四五米也能感受到夹在里面的炽热气浪。 「有人想烧死我。」苏酥几乎立刻就冒出这个想法,她顾不得小腿肚的酸痛,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屋内的烟雾越来越重,将本就漆黑的柴房塞得粘稠不堪。 她寻着记忆摸索到角落里的水缸,快速将衣衫全部浇湿,又将虎皮在水缸里浸染一遭,罩着身体就往门口处跑。 毫无意外,想杀她的人绝不会给她留下任何活路。 门被封死了。 苏酥又转身去拍窗户,依旧如此。 她气得就要抬脚侧踹,门忽然猝不及防从面前打开了,粘腻到快要窒息的空气内陡然被人强势撕开一道口子,一串串火苗争先恐后地扑向面门,呛得她连连咳嗽,泪水儿熏出眼眶来。 苏酥双手撑着头顶上的虎皮,勉强用胳膊肘上的衣料蹭干眼角,火光氤氲而刺眼,她抬眸时模模煳煳看到一道颀长高大的影子。 那男人淡淡瞥她一眼,身影很快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二次了…… 又被他救了。 苏酥不太明白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第11章 主公,快跑 「轰隆!」 本就被林大郎摧残得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塌陷去一角,眼下情况叫她无法静下来仔细分析,只能先逃出去再说。 湿淋淋的虎皮擦过门边扶摇而上的火苗,苏酥似乎听见毛髮快速蒸干又烤焦的刺啦声,差点赔上身家性命才捞得的虎皮,这场无妄之火下来,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价值。 周围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喧闹声,村民们扎堆儿往这边看热闹,却没一人敢冒险靠近。 苏酥脑袋微微犯晕,她转过身就听见一声焦急的「阿爹快跑」,紧接着身后那间柴房仿佛气数已尽的巨兽一样全盘坍塌…… ……大火、黑烟、刺鼻的味道。 苏酥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半伏在离柴房不远处的空地上,看到脚边从火堆中咕噜噜滚来的、带着火光的一截黑色木头,抬手擦了擦额头热汗。 小女郎扑到她怀里,稚子幼嫩的脸庞上流露着紧张、担忧,她惊慌不定地伏在阿爹肩头小声啜泣,娇娘这时候理了理自己狼狈的衣衫走了过来。 两人自然而然对视一眼,苏酥抱着小女郎站起身问她,「他呢?」 娇娘知道她问的是谁,整理着髮丝回:「走了。」 苏酥就没再多问,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这场火灾的起因,就算这里是001布置好的小世界,但剧情发展都该有章理可循,更何况眼前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他们脸上的纷杂表情完全就不像是一个个编订好的数据代码,尤其是此刻…… 苏酥注意到人群在她看过去时稍稍偏过去的视线,细长的眼角不自觉下耷了一下。 这些人…… 怀里的小女郎又糯糯喊了一声『阿爹』,将她从晦暗无边的思绪中拉回来。 她轻轻摸了摸对方脑袋,笑哄道:「昭儿不怕,阿爹没事。」 小女郎红着眼眶乖乖巧巧点头。 一家子都出来了,里正张旺也不好再干站着,忙歉意地走过来打招唿,「二狗啊,我们也是刚刚听到动静才赶过来,这不,还没来得及往屋里上浇水你们就出来了,你们一家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眼尖瞥见青年身上披的虎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可是真货?从何而来?」 苏酥望进他极力掩饰贪婪的眼底,勾了勾唇凑近说,「今夜亥时一刻,山中虎啸震天,村庄与之相隔不过百丈有余,里正难道没听见?还是说,大家只能听到火烧木柴的声音?」 面前那双眼睛黑黝黝的,张旺被她盯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二狗,你说的叫什么话,这大荒山草木林长,晚上风一唿啦就没了声音,哪能知道山中境况?且这又关虎皮何……」 话说到这,他针眼细的瞳孔呲熘熘放大,「莫不是你……」 第23页 「里正言重了,」苏酥打断他的遐思,「我出生上等世家,幼年常随父兄于郊外打猎,学过一些捕猎巧计,今晚也是运气好才撞上这么一只大虫,值不得村长这般惊异。」 张旺勐然被她点醒,本想使计将东西占为己有的想法陷入一丝丝迟疑。 苏酥没错过对方眼底的思量,想了一瞬转移话题道:「里正德高望重,平日对村内多有照拂,之前若非您深明大义,我早就被贼人诬陷入狱,今能侥倖逃脱此灾,多半是仰仗您的福气,奈何此间草屋尽被烧毁,无容身之处,可否将村上无人居住之地,让我一家三口暂住几日,等房屋重新修缮之后再行搬回?」 「这……」张旺犹疑,身后那群村民也正朝这边看。 苏酥笑道:「我三人存活已是侥倖,唯有这张虎皮尚能答谢您一二,万望里正收下。」 张旺心中诧异又惊喜,脸上却偏要佯装为难的样子,「二狗啊,你也知道咱们村子穷,前些年上头派人下来徵用了一些房屋安置难民,现在剩余的也不过就村南面那两间,给你住也不是不行,但你不日就得前往镇子上续役,哪来的钱财修缮房屋?」 「这就要有劳里正通融一下了,」苏酥趁机将东西塞进他手中,「您看我才大病初癒,家中又遭此横祸,妻女更需时间安置,我知道您与上面有点关系,可否替我延期一二,等我将林家百钱还了必然前去赴役。 入手触感微凉,其中夹杂着一股腥气味,张旺不禁多看几眼青年,有些为难地接过来,「二狗啊,你也是我看着进咱村的人,虽然以前不着调,但我瞧你现在真心悔改了,这以后且照顾娇娘俩过安生日子罢。」 「是,小子受教了。」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掺和什么,村上没人住的草屋尚未有人收拾,今晚你等且到我家中凑合一夜,住处的问题明日再说。」张旺喜滋滋接过那张新鲜虎皮,恰看到村民中有人沉不住气望过来,他虚虚咳嗽几声,说了几句场面话,指挥众人各回各家。 人群渐渐散开,三间茅草屋的火依旧在熊熊燃烧,那沖天的橙色火光像大荒山脚下喷薄而出的岩浆,一阵强风颳过来,空气都炽热了几个度。 现场还有三五壮丁没走,他们一步不错跟在张旺后面,苏酥三人则走在最后。 「你也发现了。」娇娘早在二人打机锋的时候就发觉出了不对劲,她看向前面一名壮汉鼓鼓囊囊的袖子,此刻心中不由升起丝丝紧张。 这群人只怕不是来看热闹那么简单。 小女郎搂着自家阿爹脖颈,黑葡萄似的眼睛望向身后越来越远的大火,忽然问了句:「阿爹,我们是不是没家了?」 幼童天真无邪的话叫现场两个大人陷入一阵沉默,娇娘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苏酥过了好半晌才出声安慰:「过几天,阿爹给你们建一栋大房子,昭儿想盖什么样的?」 前面的一名壮汉忍不住嗤笑,这苏二狗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盖房子,真不知道是不是风寒把脑子烧煳涂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直接宣出口的,旁边得了虎皮正高兴的张旺警告似的睇过来,他一下子把嘴巴闭紧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娇娘放慢步伐,压低嗓子与她凑近些说话。 苏酥视线落在前方众人的背影上,猜测道:「苏二狗跟他们走后多半是出了什么事,我猜极有可能是人不见了。不然这些人也不会大晚上过来想把我绑走,眼下,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替罪羔羊。」 娇娘咬紧了嘴唇,「我之前不知道你不是……」 「现在说这个没用,」苏酥歪头看向趴在肩膀上打盹的小女郎,接着道,「你身上有出城的路引吗?」 娇娘纠结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片,「是这个,但没有你的。」 这个年代普通女子并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女眷们如果想出门就必须跟在自家男人后面,这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将女人定为男人的附属物。 那么娇娘手中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苏酥盯了她须臾,腾出一只手接了过来,她看见上面写的是:墨舒,楚州承县人士。籍品:庶民。 原来这个人叫墨舒。 「这不是我的名字。」娇娘解释,「世上没有此人,之前迫不得已造了个假身份。」 苏酥见她不愿再多说,便将东西快速收了起来,又把怀里快要睡着的女郎抱给她,「前面那个有些坡脚的人看见没有,我记得他是独门独户,他家还有个牛棚,你带着娃往那边去,一会儿我们会合。」 「你要做什么?」娇娘这会儿也有点心急。 苏酥示意她等会说,转而跑上前拍了拍张旺肩头,对方被他这勐不丁的一下弄得微微怔愣,他怀里还抱着刚把水汽焐热的虎皮,差点被这一下拍得掉下去。 「二狗,你可是有什么事情?」张旺疑惑地望向她。 苏酥倒退着走在众人前面,将大家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她用似是想起什么重要大事的口吻开口:「我这两天病得厉害,那名同我一起回来的壮士可还在村上?」 张旺还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闻言就回:「那日送你回来后便走了,这都两日了,你咋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苏酥余光不动声色瞥了眼正在放轻脚步往坡脚汉家方向摸去的娇娘,笑道:「镇上到小溪村相距十几里,要是没有他,我可能早就病死了,这不得当面答谢一二。」 第24页 「那也是你回去之后的事儿了。」张旺笑他,「操心的早了。」 苏酥跟着点头,却见剩余几人在跟她目光对上之后,露出或是可怜或是悲悯的神情,她就跟没看懂似的,吊儿郎当地双臂抱胸,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勐然间,后方传来一丝响动。 有人好奇心作祟打算回头看看,忽听苏酥一声大喝,指向前面某处,「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人往回扭了一半的脖颈不自觉收了回来,他伸长脑袋跟着众人朝前看,却什么也没看到,正疑惑间突觉脖颈袭来一阵强烈钝痛,便再无意识。 「砰砰砰!!!」 几道重物落地声后苏酥拍了拍发麻的手,呲牙道 :「想杀老子,没门儿!」 她快速取走张旺手里死死攥紧的虎皮,娇娘刚好带着女郎驾驶着牛车往这边赶,忙不迭一个翻身跃了上去。 娇娘把打缰绳的位置让给他,苏酥没驾过原生态的牛车,但以前为了追杀001,曾乔装成皇家马场的一名工作人员,更是用职务之便学过一段时间的马术,所以上手后没一会儿就渐渐熟练起来。 娇娘搂紧惊惶不安的女郎问,「你就这么打晕他们?不怕出事?」 「事是肯定会出的,除非一把火烧光村子里所有人,」苏酥即便知道这儿的一切可能都是虚构的小说人物,也做不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但她不知道有时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之巧,「……我们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发之前尽可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镇子上认识你的人不少,即便逃出这儿也没用。」娇娘还是不放心。 「以后我就叫墨舒了。」 言外之意就是说苏家十一子苏洵与小溪村苏二狗与她再无关系。 娇娘望着她,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清凌凌的月夜之下,一辆牛车神不知鬼不觉地驶出了乡间小道…… 第12章 主公,请救下那个奴隶 一个月后,蓬莱县望月镇。 连飘十几天毛毛细雨的天际依旧没有将歇的迹象,此刻正是临近下午申时,不少富贵人家的丫鬟小厮赶在哺食前急急忙忙出来採买东西,马路上贵人的车架也一点点多了起来。 但与平日尚算繁华的东市街道相比,西市某条偏僻到甚至让人觉得荒凉的角落内,此时却热闹非凡。 「小伙计,这把伞怎么卖?」被人挤出门店的一名家奴气得高声大喊,他隔着人群与里面忙得分身乏术的少年对望,然而目之所及全都是黑乎乎的后脑勺儿。 他个子矮,占不到身量便宜,狠狠心一咬牙弯腰朝众人大腿处钻去。 人群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那矮个子呲熘熘钻到最前方,转过身昂首挺胸、犹如战胜的公鸡似的向众人发出不屑地嘲讽,「我今日就要将这店中所有纸伞买断!看尔等还如何笑得出声!」 他说着话,下巴就止不住上扬,更是将嘴角向上拧出一个奇诡的弧度,把那府中恶奴作风耍得惟妙惟肖。 众人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不知是谁要将我店中之物买断?」这边的热闹惹得隔间内走出一名身量五尺有余的青年,那人眉清目秀,五官算不上多惊艷,表情也淡淡的,却叫人看了之后心情也会自发地跟着平静下来。 很奇怪的感觉。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那家奴被人推了一下才回神,忙不迭举手出声,「是我!是我!我家主子见到贵店巧制之物喜不自胜,让我过来问问还有多少存货,一併买回去。」 青年笑了笑,手中一把墨绿摺扇倏地敞开轻摇,「本店小本经营,存货不敢说,门外木牌有书每人至多买入两把,这已是店中全力所能达至之量。」 「我瞧店里整日也不过二十之数,怎会没有存量?」小家奴显然是不死心,两日前忽然听东家与人议论望月镇横空出世的油纸伞,其间赞赏之词层出不穷,事后他寻摸到机会打探东家的口风,就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东家甚爱此物。 如若能买到东西去讨对方欢心,指不定就能藉机洗了贱籍,充入庶民。 「每三日出一次货,没有便是没有。」苏酥无奈嘆口气,指了指旁边艰难维持秩序的两名少年,「巴图尔,墨砚,将之前预定购伞者的货物付清,闭门谢客。」 「欸,掌柜的……」小家奴见青年就要走,一下子急了,「三日太长,可否明日出货!」 苏酥早已转身,闻言撂下一句话,「明日事,明日论。」 「何意?」家奴疑惑,却没再听见任何回答。 巴图尔早就见这些争抢油纸伞的人不耐烦了,东家前脚一走,便开始极力赶人。 「你若不懂,回去告诉你家主君罢!」他操着一口古怪的中原腔调,说话时还有些踩不准点,那家奴懵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了什么,当即黑了脸:「明日便明日!真是好大的架子!我且回去禀告东家,明日再来!」 「去去去!」巴图尔已经扬起手赶人了。 异域人骨架较一般人都要宽大,平时站那一动不动就已经唬得人不敢上前,更别提此刻这尊「钟馗蜡像」还活了过来,他跟闯入鸡群的老鹰一样扑扇着翅膀将人群驱逐出店门,然后…… ……双手抱胸,真就如同一尊门神威严站立。 第25页 旁边的墨砚看得嘴角直抽抽,他走过来拍了拍对方肩膀,「你又忘了东家的叮嘱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值不得烦成这样!」 「我没烦。」巴图尔脾气倔还认死理,愣是怼得墨砚无言以对。 「算了,当我白说。」他摇摇头,慢悠悠走进店内收拾起被人挤得乱糟糟的大堂。 与前店相连的隔间内,苏酥正埋头捣鼓着一些新鲜玩意儿,时不时发出叮叮噹噹的声响。 「阿爹,这是什么?」小女郎睁大眼睛看向青年手中那根细细长长的竹管,见她将东西连接在一个类似陶罐的物体上,很快又放回原位。 「这是用来蒸馏酒水的。」苏酥皱着眉解释,这是她思考问题时惯有的表情。 虽说陶制品器材也能用来提纯酒水,但如果换成金属容器效果会更好,只可惜现在的冶炼技术委实太过落后,即便是用来作为价值交换的钱币,含铜量也相比后世差远了。 「阿爹,什么是蒸馏?」女郎更疑惑了,小手指戳在罐身上,试图引起她阿爹的注意。 角落里正在缝补衣物的娇娘闻言也瞥了过来,她最近总是有意无意观察苏酥,这个人自打那日离开清源镇后对于之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就好像从来没去过上溪村,更让她奇怪的是对方一路上的所作所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能有谁会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从一无所有,到眼下拥有一家在望月镇可以立足的店铺。这些看起来似乎不是怎么打眼,但如果说整个大启所有疆土与资产都由士大夫及以上人员分占,普通百姓若想正规经商,就得托关系去县衙登记入库,而且就算一切就绪了,想要安安稳稳立足下来并非一件易事。 可苏酥的店铺已经开了七八日了,除了最开始两天的萧条,后面购伞的人几乎日日爆棚。 要是有那眼红的,早就打着主意讹上来了,然事实却与之相反。 一切风平浪静。 是那种让人觉得异常弔诡的平静。 「蒸馏就是用蒸发冷却的方式将液体提纯,从而达到更高的浓度。」苏酥解释道,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缓缓转过头,娇娘没想到会被对方抓个正着,脸上微微赧然。 「怎么了?有事情?」苏酥轻声问。 娇娘摇了摇头,又继续忙活。 苏酥看着她手里由动物骨头制成的针,总觉的这一针下去,衣服上的洞会越来越大,脑中浮现出那个夸张场景又勐地打断,继而以手握拳抵唇问,「家中钱财还剩多少?」 她虽然喜欢钱财,却是个不爱管钱的,用自己的话说,只有不停赚钱才能使她快乐。 娇娘针尖顿了一下,苏酥见她这样子,以为对方是被苏二狗之前所作所为压榨出后遗症了,忙补充道:「我就是问一下,近期我需要制造一些东西,得投入不少钱财。」 她要弄出铜制的蒸馏器,哪是百钱千钱就够的? 恐怕要扔进去整整一麻袋,这还不算上僱佣匠人的钱财,如果后面卖得好更得加大投资…… 怎么算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囊中羞涩是病,需要对症下药。 娇娘点点头,继续在几片麻布间穿针引线,「昨日你不在,墨砚汇报时我大概听了一下,八千有余。」 「才八千?」苏酥惊了一惊,这段时间她为了赚钱忙得快疯了,只知道每把油纸伞卖得金贵,却忘了开店之初开出去的条件。 她一个草根阶级白手起家,为了能在望月镇顺利站稳脚跟,她将收入分成了好几份,分别由不同人管制,换句话说就是用金钱砸出康庄大道与关系网。 这是最快也最耗利的方式。 娇娘抿抿唇,没有说话。 小女郎还在捣鼓桌子上的新奇玩意儿,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也许是玩得太兴奋,晃得腿下的马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咣当!!!」 陶罐子一个受力不稳直接从桌面咕噜噜滚落下去,霎时摔得四分五裂,她当即吓得一动不敢动。 苏酥心里装着事儿,压根就跟没听见动静似的,突然转身就叫上巴图尔朝外走,徒留娘俩还茫然在原地。 「主公,快到哺食时辰了,您这是要去哪?」巴图尔用他那古怪的腔调询问,相比于之前的傲慢,现在的语气可以算得上是小心翼翼。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苏酥仰头望向苍白刺眼的天空,微微用手遮了遮眼皮问:「上次你们贩卖的那种树疙瘩还有多少存货?」 说是树疙瘩,其实就是一种桐树果,将之粉碎榨油就能生产出后世隔绝水层的工用油脂,也是因为这个,她当时才萌生出制造雨伞的念头。 而遇到桐树果的缘分还要归功于巴图尔,对方是他从一名异域商人的手中买来的,那时候苏酥才到望月镇,正遍地寻找商机,本来她是没想往油纸伞的方向发展的,奈何很多事情就是无巧不成书。 望月镇在她来后不久就绵雨不休,平日喜欢外出的行人都缩在家里不出来,她那会儿正带着娇娘住在客栈,这整日闷着也不是事儿,便打算披着蓑衣出去碰碰这被001打压的运气,谁知走到西市集街头就看到那一幕…… 时间回到半月前。 鱼龙混杂的闹市里,一群奴隶扎堆在角落的笼子中,面前脑满肠肥的奴隶主手中正甩着红到泛黑的鞭子,那一鞭子下去,直接将攒着雨水的软土抽出一条细长的裂痕。 第26页 有几个胆小的奴隶直接就吓得浑身颤抖,腿间渗出汩汩的尿骚味儿,奴隶主则笑容张狂,他高高扬起头颅鄙视这些低等贱民,手中的鞭子更是毫不留情挥落下去。 红色的血水顺着雨幕流入低浅凹坑,即便是雨水都无法掩埋那股子腥臭味,苏酥不适地皱起眉头,她初来乍到,刚刚才解除危机,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上新仇,正打算扭头回去,忽听前方爆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13章 主公,案子被发现了 苏酥转身望去,只见一名胡人模样的少年对着奴隶主大腿就是狠狠一口,那刺目的鲜红立刻就浸染了对方昂贵的布料。 奴隶主怒急,狠狠十几道鞭子甩下去,由于这些奴隶都是被绑着手脚的,根本就无法反抗,那名少年只能一声不吭承受着,大片大片的红绽放在早已破败到无法蔽体的麻衣上,他愣是不松口,生生将奴隶主腿上那块肉撕咬了下来。 苏酥光是瞥见这一幕,嘴巴里就已经开始微微不适地冒出咸水,她摸了摸腰间所剩无几的钱财,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把人买下,面前那名少年蓦地栽倒进水坑。 奴隶主一只脚踩在他耳朵上,像是要把人弄死般用力碾压,少年深咖色的瞳眸就那样一直睁着,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朦胧不清的雨幕下,苏酥看到那双眼睛直勾勾注视自己。 ……是死寂到叫人头皮发麻的视线。 她摸了摸怀中所剩无几的钱财,最终还是决定走了过去。 「这些东西怎么卖?」平静清冷的声音仿若天生自带几分止疼的功效,奴隶主不自觉撂下了手中血淋淋的长鞭,转过他那满脸络腮鬍子的肥硕脑袋。 隔着两米远的雨水下,一名身披蓑衣的青年就那么静静看着他,见他回应,才慢条斯理伸出一根纤而长的手指,点向房檐下无人问津的竹筐。 「你要买那个?」奴隶主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而后笑道:「那些东西可不便宜,都是我族祖传之物,你要当真想要,给我这个数。」 他伸出黑黢黢的五根手指,准备宰那送上门的愚蠢羔羊。 竹筐里那些丑不拉几的树疙瘩都是奴隶从山上捡回来的,当时他以为是什么宝贝,就一直放在摊贩上试卖,结果都半年下去了也没一个人认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苏酥长眉一扬,作势要走。 商人顷刻急了,顾不得大腿上的疼痛拦住人说:「好谈!好谈!」 「那你如实出个价,若我觉得可行便要了,不然你且等下一位!」苏酥本想故作冷漠地甩一甩长袖,结果一抬手,这满身的麻草蓑衣生生压制住了她的动作幅度。 商人说:「西市七条街,唯我一家售卖此物,你要是真打算要,就这个数,不能再降!」 「四十钱?」苏酥嗤嗤一笑,「罢!」她摆了摆手,「再会!」 这回她是真要走了,步伐都加快了许多。 雨水混合着周遭臭烘烘的气味直朝鼻孔里钻,商人捂住大腿,呲牙般往前跑:「三十五!三十五!」 苏酥看到他指缝间渗透出的血水,皱了皱眉,似是无可奈何嘆了口气,「这么说罢,我就是头一次瞧见那东西,觉得新奇有趣儿,并是非要不可!」 「三十!」商人急于将东西卖出,很上道地又弯下一根手指。 苏酥唇瓣不情愿一抿,迟疑了好片刻才缓缓点头,又说:「但一箩筐委实太重,我需要人帮我搬回去。」 商人眼珠子一转,「你若是再加五钱,我这些奴隶随你挑选,算是赠你了!」 赠品还加钱?这算是哪门子的赠送? 苏酥摇了摇头,「不买也罢!」 「喏!」商人急急喊她,「三钱,那个就给你!」他指向笼子里半死不活的少年,「是顶顶好的耐打!你只要赏他一口馊饭,不费粮食!」 苏酥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匆匆瞥了笼子方向,恰与栽倒进水坑里的少年不期对视,只不过一瞬之后,她像是很嫌弃般开口,「既如此,那就留罢!」 商人怕她反悔,忙不迭将笼子里的奴隶拖曳出来,又给脖颈套上绳索,这才将他手脚的绳子解开,而后把少年扔垃圾似的推给苏酥。 她握了握手里拴马用的缰绳,那少年不情不愿往后仰过头,双眼赤红骇人。 苏酥暗道一声:果然没看错,是只狼崽子! 不知她使了什么巧劲,只稍稍攥紧拳头勐地一拉,麻绳霎时断成几节…… 这一幕将周围一圈看客连带着凶神恶煞的少年和奴隶主都惊得目瞪口呆。 ……风雨稀稀拉拉地刮着,西市某个角落里却静得能听见风擦树叶的声音。 苏酥将手探入蓑衣中,取出三十五刀扔了过去,奴隶主一个没接稳,黑中泛黄的铜币哗啦啦掉落一地,有几枚直接沉进了脏污泥泞的水坑内,氤氲出圈圈水纹。 苏酥眯眼看着少年,又指了指角落里那筐子桐树果。 少年一动不动,直直盯着她,忽然双膝一弯重重跪了下去,虔诚地磕了一个长头。 苏酥只是想震慑一下这只桀骜不驯的狼崽子,谁叫他刚才狗咬吕洞宾,还给她甩臭脸,实在没想到会得到如此意外的效果。 少年缓缓站起身,用蹩脚的启朝语言喊了句「主公」,然后一声不吭将那筐子桐树果顶在脑袋上就走。 第27页 苏酥:「……」 「那东西不值钱,主公若是想要,奴有办法替您弄来,只是您需要多少?」巴图尔注意她神色小声询问。 苏酥听见他这自称就很无奈,已经提醒过很多遍了,对方好像就认准不改了,没办法道:「越多越好。」 「喏!」巴图尔跟在后面,时不时注意四周往来的行人。 街道车水马龙,雨将将歇,就有好几处摊贩开始热情地吆喝起来。 苏酥正打算去一趟她在西街托关系建造的伞骨制造厂,脑中奄奄一息的857忽然发出微弱的信号,「宿主,有能量靠近。」 「在哪?」苏酥脚步骤然停住,惹得身后的巴图尔困惑望过来。 「就在……」 「砰!!!」 右手边的酒馆内突然响起拳击桌面的声音,那声音大得生生将脑海中857的虚弱信号掩埋掉了,苏酥皱了皱眉,随之便听到一段让她步伐再无法前进的一段话。 「……这可是真事儿!我以向上人头担保此事千真万确!清源镇有个靠山脚的村落,一夜间全村被人屠尽,据说啊,是有人故意纵火,村子整整烧了一天一夜,当时那场大火叫一个兇险啊,要不是我有朋友在县衙任职,前两天回这边办事,碰巧跟我说了这件事,我都不相信……」 「三十来户,一百多口人,无一活口……」 「那叫一个惨吶!」 「这样的惊天大案,估计又要折腾一阵子了,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将兇手绳之以法……」 苏酥听得嵴背发寒,这时候天际飘来一片半白不灰的薄云,遮挡住了白到微微刺目的骄阳,一瞬间四周就暗了下来。 天尽头处雾蒙蒙的,似乎有一场狂风骤雨即将降临。 「我们剩余的油纸伞是不是不多了?」苏酥晃了下身形问。 巴图尔突然对上她有些过于凉淡的目光,一时哑了声,讷讷道:「主公,按照惯例还有十把之数。」 「又要下雨了,加紧造罢。」苏酥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清眼前的路,她不知所觉地往前走,每走一步,就仿佛能看到一只只血脚印在走过的地方湿淋淋盛开…… 清源镇只有一个村落建在山脚下——上溪村,又称大荒村,据说那是很久以前大启皇室用于阻挡北狄南下的要塞。 巴图尔沉默地跟在后面,如同一只看不见颜色的影子。 接下来的几日,苏酥有点近乎疯狂地将自己投入制伞与打造各种各样奇怪的器具中,偶尔出一趟门拜访一些冶炼界的奇人异士。 这日她刚刚跟西街一个老头儿描述完蒸馏器的模型,打算去一趟奴隶市场买点人手,好为将来发展酒业做准备,谁知半路上被一辆三羊并驾的辎车拦住。 端是苏酥自打来到古代后没少见过贵人车马,还是头一遭见过用羊拉车的。 她记得上个世界的史书中记载过,达官贵人为了追求卓尔不群,专门挑一些千奇百怪的牲畜拉车,羊的纤细瘦若、病牛的笨拙拖沓、毛驴的左摇右摆……这些都能为他们标新立异加分,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满朝文武都遵此风气。 华盖之下,车衣彩绣,昂贵的金丝帷幕轻轻一掀,车主人干净到不染尘埃的鞋底踩上奴隶的嵴背。 这样大的做派,苏酥几乎毫不怀疑会走出一名气质卓然、文雅又挑剔的少年公子之类的,然而…… 少年确实是个少年,但为什么穿得……花花绿绿的?尤其是眯眼睛看人的时候,仿若一只正在开屏的花孔雀。 还没等她询问出声,对方就先一步开口了,「你就是遮汩堂的掌柜?」 遮汩堂是她售卖油纸伞的店铺名。 苏酥眼尖瞥到跌跌撞撞爬起来的车奴,正是前几日在大堂内吵嚷着要将油纸伞一併买下的矮个子,心中渐渐有所思量。 「喏,不知阁下是?」她望向即便昂首挺胸依旧比自己矮上两寸的花孔雀,哦不,应该是骚包少年,脑中倏地响起了857的欢唿声:「宿主,他身上佩戴的玉佩有20能量值波动。」 苏酥眸光一顿,却听旁边那名家奴大喝:「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我家公子为何不跪?」 他可记得自己那日是如何被凶神恶煞的门神撵出去的,现今终于摸到机会了,也要叫这些贱民尝一尝滋味儿。 巴图尔眼神一厉,吓得恶奴节节后退,但他这会儿主公在场啊,刚刚泄下去的气焰又蹭蹭蹭窜了上来! 「瞪什么瞪!」他十分有底气地掐腰伸长了脖子。 巴图尔觉得此人非常聒噪,刚要挥拳打过去,苏酥抬臂握住了他的手腕,「来者是客。」 说完望了望四周,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不少看戏人都躲在角落朝这边张望,而面前的花孔雀在很久之后才回答她的话,「我是蓬安县令嫡长子!籍品贵重,你见我为何不跪?」 一主一奴,两双眼睛四道视线齐刷刷望过来,连表情神色都一模一样,苏酥按捺住嘴角微微一笑,「原是贵客降临,草民初来乍到不知规矩,扰了尊驾,实属无意之举,万望海涵。」 话虽然说得谦虚,但她也只是稍稍鞠了一躬,完全没有要下跪的意思。 且不说大启律令有言,嫡长子虽可继承父族官爵,但在其父任职期间,嫡子有籍品之名却无相应实权,即便是亲父子之间,等级依然层次分明,因而在成为蓬莱县令之前,百姓见之可不必下跪,以免造成对方越俎代庖、不尊长辈之嫌。 第28页 但面前这只花孔雀似乎不这么想…… 苏酥正头疼着,忽听街道另一头传来洪亮、甚至是有些沉亢的女音,而少年在听到这声音之后,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僵化。 他快速扒上车辕就要开熘,哪知因为用力过度,三只羊受不住这样的勐拽,完全没有章法地乱跑,上了一半舆车的花孔雀直直仰摔下去。 ——四蹄朝天,那姿势真真叫一个难堪! 第14章 主公,抓住那只花孔雀 「陈音音!看我这次抓到你不把你关个三天三夜!」女子骑着高头大马横飞而来,路边人群仿佛见到活阎王似的轰然四散。 地上躺尸的少年多哆哆嗦嗦爬起来,舆车也不要了,撒丫子朝前拼命狂奔。 苏酥见着这架势,大概知道了女子的身份—— 县令嫡长女陈月华! 人赐外号:黑面阎王。 与现在马不停蹄逃命的花孔雀是双生子,只不过她先出生,占了长姐的位置,至于为什么给一个女子贴上遭人嫌的「黑面」二字,据说是因为此人自幼酷爱舞刀弄枪,太阳底下练得一身好武艺,这经年累月下来,自然比不得一般女子娇嫩,更叫人感觉滑稽的是,陈月华与她胞弟陈音音比起来,两人肤色大相迳庭,一白一黑,真真就是人间活无常! 这些都是苏酥才来这儿时,为了能快速了解当地形势,暗中把望月镇的达官显贵摸了个遍,此刻才能一眼认出女子的身份。 但问题是,这俩都不是好惹的主。 「啪!」鞭子划破空气狠狠砸向青砖地面,吓得陈音音慌慌张张抱紧了脑袋蹲在地上。 枣红彪马险险从他头顶越过,女子稳稳坐在马背上。 一身黑红色劲装,骄阳下,英姿飒爽。 她勐地用力勒紧缰绳。 「嘶——」 马蹄高高跃起,又稳稳落下。 等前面没动静了陈音音才试探性地掀开一边眼皮。 没成想,一抬头就被马儿下巴撞得又给蹲回去。 炽热的鼻息从头浇下,其中还夹杂着也不知是马鼻涕还是什么的东西,陈音音咧着嘴、皱着眉,嫌弃到差点反胃吐出来。 他擦了擦脸,站起身指向马背上的女子,「陈月华!你少管我闲事!你一个闺中女子不在家好好绣花,整日出来抛头露面,咱家脸都被你丢光了!」 「咱家脸有没有被我丢光我不知道,但我的脸快被你丢光了!」陈月华居高临下睇他,「招贤阁比武招亲的馊主意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陈音音稍显心虚,却死不认帐,「我哪有时间管你那点破事儿!别出啥事就拿我开刀!」 「你还不想承认!」陈月华气得长鞭一卷,把要逃走的陈音音套着脖子拽了回来,咬牙切齿问:「你说是不说!」 陈音音脑袋仰靠在马颈处,被勒得差点儿翻白眼,两只手攥紧了脖子上的长鞭,急忙道:「我说!我说!太奶奶你先给我松开好不好?」 陈月华心中有所顾忌,闻言便利落收回鞭绳。 陈音音连连咳嗽几声才缓过气,刚打算梗着脖子开骂就对上对方瞪过来的视线,一瞬间整个人蔫吧了下去,缩着脑袋说温温吞吞说:「前几日我给阿娘送鸡汤时,听到她跟父亲讨论你婚嫁的事儿,要在沭城郡名门世家中给你择一佳品良婿,父亲之意是想把你嫁出去,阿娘不同意你远嫁,打算就在家门口给你择亲,两人就起了争执,我寻摸着放你出去祸害别人,不如直接招人入赘,所以才在招贤阁挂了招亲的告示牌子,咱家丑事不能叫旁人知道不是……」 他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边说边点头,然而一抬眸便止住了声音,因为陈月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她气急败坏地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打算回去问问清楚,陈音音忙喊住她,「你见到爹娘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陈月华回头,「管好你自己!半个时辰内给我回府!」 她说完扬鞭而去,却与不远处一道极为清冷的目光对上。 这会儿普通百姓早就吓得躲了起来,负手而立的苏酥跟巴图尔自然就成了众人中的异类,陈月华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夹紧马腹疾驰而去。 果然是活阎王,做事干净利落。 苏酥等了片刻,一身狼狈的陈音音终于在家奴殷勤打理之下,恢復成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他不紧不慢走过来,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斜眼瞧她,「你遮汩堂所有油纸伞本公子全要了!限你三日之内送到县令府,否则本公子就拆了你的店!」 头一回有人敢放狠话说要拆了她的店。 苏酥上下打量着他,还用鼻子嗅了嗅,忽然就问,「你是不是有病?」 「……?!」 眼看陈音音又以肉眼所见的速度气得涨红脸,她赶忙又认真问了一遍,「你有没有病?」 这回可把陈音音激得就要以「以下犯上」之罪抓她,苏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兄台,先别激动,有病治病,千万不可拖延!」 「你欺人太甚!」陈音音嫩手一挥,指挥人将眼前不知死活的两个贱民团团围住,「给我带回去!立刻收押!」 他一定要让对方为自己的言行付出血淋淋地代价! 巴图尔立刻挡在苏酥身前,双手握拳呈保护者姿态,那狼一样的目光盯得周围家奴微微后退半步。 第29页 就在双方局势快要擦枪走火之时,一道轻轻的嘆息声仿若窒闷热夏夜里,缓缓荡涤过肌肤表层的清凉空气,不自觉抚平了在场众人心中的紧张不安。 剑拔弩张的气氛撕裂出一道缝隙。 苏酥朝陈音音招了招手,「你过来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少给我耍花招!本公子今日就抓定你了!」他挥了挥手,「给我上。」 「等一下!」苏酥似是非常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众人想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混帐话时,她却忽然身形一闪,一手掐住陈音音脖颈,一手将他两条胳膊抓缚在身后。 这动作太快,现场之人都没反应过来,等看清眼前场景时,却已陷入了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被动局面。 「放了我家公子!」矮个子家奴恶狠狠发出威胁,「否则我家县令大人定然会将你抓捕入狱!」 「说的就跟你们之前没打算把我抓进牢房似的。」苏酥一句话怼得对方哑口无言,她微微用力掐进陈音音脖颈处的大动脉,「看到没?如果我想杀他,只是勾勾手指的事儿,等你们陈县令过来,我早就逃之夭夭了……」 「你放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家奴不服气地扬起下巴。 「欸,真的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苏酥抬脚踢了踢陈音音膝弯,「看见没,他跟你一样一样的。」 一样热衷放狠话到无法自拔。 陈音音被她勒的唿吸微微不畅,听到这话还真仔细打量起那个平日离自己最近的家奴,只见他尖头尖脑尖下巴,龇牙咧嘴凶相毕露,以前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也许是场合不对,也许是眼神出了毛病,怎么看就怎么辣眼睛。 他眼皮颤了颤,骂道:「你到底想怎样?最好赶紧放了我,我兴许还能饶过你。」 苏酥:「我且问你,今日是你主动找我,还是我去拜访你?」 陈音音不想跟她废话,奈何命门掌握在对方手中,只得咬牙切齿回:「我找你。」 「这就对了嘛,」苏酥笑了笑,「那我再问你,你找我有事没事?」 「自然是有事!」陈音音说完话勐然抬起一脚又快速落下,谁知踩了个空,还把自己脚后跟震疼到眼泪直飙。 「既然是你上门找事儿,怎么叫我想怎样?你脑迴路是不是天生缺了一段?俗称脑缺!」 陈音音没太听懂她在说什么,但知道一定不是啥好话,又要张口放狠话,苏酥忙打断他的意图,用下巴指向瘦脸蛋的家奴,「看,你们俩是不是特别像?没准儿他还是你爹私生子,回去可要好好查查。」 她轻描淡写说着,但对面家奴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跪倒地上死命磕头,「公子,您千万别听此人胡言乱语,我阿爹和阿娘都是府上的奴才,我绝对不是大人的私生子!我哪敢有那种福气……」 苏酥戏嚯地笑出声,「我开个玩笑而已,你紧张什么?跟你说的那些狠话相比,我可算是委婉了。」 小家奴慢慢回过神来,明白自己是被对方当猴耍了,就要开口骂人,勐不丁与她揶揄的视线对上,要出口的话生生止住了。 那一瞬,他心中陡然产生一种级强的危机感,只要他再多说一句话,这人绝对能凭藉三寸不烂之舌就轻轻巧巧叫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他喉管似是被一只无形大掌攥住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其他人更是不敢出声了。 苏酥觉得差不多了,快速扫了眼巴图尔,「我之前说了,来者是客嘛,那今天就相请不如偶遇,我请你们家公子到我那喝杯酒水再走如何?」 「谁要跟你喝酒……」陈音音感觉这人有点邪门。 就比如此刻苏酥突然问他,「你觉得我那些油纸伞跟笨拙的蓑衣比起来,好不好?」 陈音音缓缓点头,那东西确实轻便简单又容易携带,而且里面的机关奇巧又叫人惊嘆。 他自幼便对这一类东西有极深的兴趣,所以才那般执着于把东西都弄到手中。 「那我告诉你,我的酒也一样好,你信不信?」苏酥睨着他,似乎他敢说一个不字就能要了他的命。 陈音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我信。」 苏酥语气软和下来,看向家奴道:「你们且回去告知县令大人,贵府公子与我相谈甚欢,哺食就在我那用膳了,稍后我一定亲自送他回去。」 相谈甚欢? 这叫哪门子的相谈甚欢? 众人面面相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陈音音是心不甘情不愿,可对方此刻却一声不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巴图尔这时候站出来挡在两方中间,厉声道:「还不走!」 一群家奴急得只能咬牙离开。 苏酥等人走远了,才一个用力把陈音音提熘上舆车,坐在他身侧道,「你信不信,不要半个时辰,你那些家奴就会带着府上的衙役抄傢伙去我那找事?」 巴图尔走在旁边防止三只羊走散了,听了这话余光不动声色瞥了眼自家主公,不明白对方为何明知故犯?她可不像是个喜欢给自己招惹麻烦的人。 陈音音没好气冷哼一声,「你都知道了,为何不放了我?」 苏酥:「因为你刚才说想同我喝酒。」 陈音音:「……」 第15章 主公,听说你好男风? 第30页 一刻钟后,望月镇独属于县令公子的三只羊版舆驾亮闪闪停在遮汩堂门口,四周百姓噔时狠狠揉了揉眼睛,在看见从车上走下来的的确是县令家的大魔王后,纷纷做鸟兽散。 瞬间,顾客爆棚的遮汩堂华丽丽失宠了。 陈音音抬头望天,就跟没看见似的。 苏酥则双手抱臂从后面走过来,还不轻不重把人撞得一个踉跄,「你真是,」她稍微贴近点说,「艷惊四座啊……」 陈音音险险稳住身形,抬头时那人已经跨入店门,正流里流气朝他招手。 他不知道低低咒骂句什么,靴底搓着青砖拖拖拉拉往里走。 「你最好没有戏耍我!」陈音音一坐下就万分嫌弃地将连接前店后屋的院子打量一圈,就算加上堆放杂物的犄角旮旯,也没他自个儿住的房间大。 自幼便娇生惯养的世家大少爷,看哪都是毛病。 苏酥将前门木销插好,等阻隔了所有喧闹声才慢悠悠走过来,只见七八米高的银杏树下,面色盈白的少年人正翘着二郎腿没骨头似的偎在石桌旁,稀稀疏疏的太阳光擦着他眉眼,又缓缓流进昂贵的衣料里,使得表面像是浮起了一层虚幻粼光。 两个不太搭边的词蓦地浮现出她的脑海: ……空灵、干净。 犹如种子吐出嫩芽时的清新…… 857却于这个时候突然提醒她,「能量值还没吸收到。」 苏酥差点把这事忘了,大步走进里屋,与刚出门的娇娘撞了个照面,妇人微微偏过头望向树下的少年,「来客人了?」 「算是吧。」 那边的陈音音这时候望了过来。 娇娘将髮髻压低些,遮挡住小半张脸,说了句「我去准备哺食」便匆匆往灶房方向走。 苏酥盯着对方背影看了眼,进屋时忽然与857说:「将蓬莱县令陈家所有资料调出来,尤其是与之相近的一些士大夫家族,看看有没有特意提到过年纪在十九到二十一岁之间的女子,还有……」她想了想又继续吩咐,「跟楚州有关的人物也挑出来。」 自打那日吞噬掉弯月刀上的200能量值后,857后来就没吸收过几次能量,之所以能苟延残喘到现在,还是因为它将一部分程序休眠了,现在又要把之前储存的数据翻出来,可不就跟要了它的命似的,半天才慢吞吞开始行动。 苏酥无奈,「如果没记错的话,按照小说主线,反派秦牧此刻应该也在望月镇,再过一阵子,陈家会举办一场招亲大会,原书中对方最后搭便车成了蓬莱女婿,只要我们找到他,蹭反派气运找能量值应该会更便捷。」 这是她多日来思考出的结果。 世界运行需要能量维持,而承载能量值最多的角色必然是支撑起整本书结构的故事主角,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小说男女主们总身负大气运,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演,秦牧能在书中差点杀掉男主卫砚,身上所带的能量值肯定少不了,只要能跟他搭上关系,857吸收了足够能量,也许就可以避免用恢復出厂设置的方法驱逐病毒。 857懵了一下,因能量稀薄而卡顿的计算程序好一会儿才分析出苏酥的意思,顿时整个统身都忍不住激动起来,还破天荒地夸了宿主一句。 苏酥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候的她并不知道,与秦牧相遇会是那样的场景,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叫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苏酥再出来的时候,手中拎着两巴掌大的酒罈子,她微微举高右手,朝少年笑着轻晃酒水,酒封出来前就摘了,她那放荡不羁地邪佞气息似乎随着酒液的清香飘进了这方天地里。 随着她走近,那股子酒香就愈发浓郁,陈音音本来没把她之前的话当回事,可谁能想到一转头闻见那味儿,漫不经心地态度立时按了暂停键。 他虽还一只手拄着下巴,可两只眼睛连带着整个嵴背都精神抖擞了起来。 「这是什么酒?」陈音音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发问,然而等声音一出口,却又佯做不在意地摸了摸鼻尖,只用那双小狗一样的眼睛不轻不重地瞟着。 苏酥微垂眼皮轻笑,「此酒暂且无名,如今只是尝个鲜儿。」 她说着话已经满上了两杯酒盏,递给他一杯,「试试?」 陈音音理了理宽袍大袖,等做足了派头才恩赐似的接过去,「最好叫我满意,否则本公子还要治你个诓骗之罪!」 话说得有多横,后面的打脸就有多疼! 他喝酒的动作可没像他的矫情做派,那羊脂玉滑般的手勐地一抬啊,咕噜噜一道吞咽声后酒杯已然见底…… 苏酥憋住笑,慢吞吞拿起自己那杯一仰而尽。 陈音音看她又要倒,眼疾手快将整个酒罈抱进怀里,「你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哪有自己喝酒不管客人的道理?」 他站起身,少年人光洁如玉的下巴快要翘到了天上。 苏酥微微恍神,从见第一面开始,对方说话举止带给她的感觉就像极了她某事的一位故人,而那人打小就喜欢追在她后面跑,嘴巴里总是叫着一声又一声的小舅舅,但后来为了追踪001,她不得不秘密出海赶往罗城陆家位于南海中的一座岛屿上,结果遭人枪杀死在了那儿。 再醒来时,857已经带着她换回了一具女性躯体,也就是穿书前的苏酥。 与她同名同姓。 第31页 虽然还在一个世界,她与小外甥却是相逢不相识,也不知道那小子后来跟他哥之间关系如何了,她大外甥陆伯啸可是个翻脸无情的主。 陈音音自顾自喝着甘香冽酒,整整饮下三小杯后,带着酒水气息的空气从肺部冲上喉管,忍不住打了几个酒嗝,这一番动静叫他瞧见了苏酥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眼神儿,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忽然就抱紧酒罈猴子一样窜了起来,「混帐!你居然用那种眼神看本公子!实属混帐!」 苏酥刚回神就遭到一通噼头盖脸的厉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他一遍后痞里痞气说:「我早已有倾慕之人,你这细胳膊细腿儿,哪点叫我瞧得上?」 陈音音关注点似乎跟正常人不一样,听完后瞬间瞪大瞳眸,骂道:「你果真是好男风!」说完还狠狠呸了一口,连带着看怀里的酒水都像在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奈何那味道世所罕见的好,忍了忍,还是没捨得一袖子砸得稀巴烂。 苏酥见他二话不说就要走,忙揪住对方后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好男风了?」 陈音音弓腰往前拽,然而身后那只手就跟粘在了他衣服上,如何也摆脱不掉,白嫩嫩的俏脸蛋生生气得潮红,「混帐!你放手!否则本公子回去叫女阎……我长姐来揍你一顿!」 「你先回答!」苏酥挠了挠耳朵,「不说清楚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她好端端一个五好青年怎么就成了同性恋? 就算同性恋也是喜欢女的好吧? ……好什么男风啊? 因为被智障857错穿过一具男性躯体,致使苏酥后来即便穿回女性也存在点性别认知障碍,偏巧这具身体本身又是女扮男装,这么一来,她那点好不容易恢復的清明再次面临严峻挑战。 而陈音音出生时就瘦得跟猴儿似的,陈父忧其早夭,便信了一位江湖术士的胡话,取女名、佩女装、自幼当女子养大,直到近几年对方临近加冠,才不得不让其换回男装,即便如此,陈音音打小养成的一些习惯已经难以纠正过来,比如衣着花里胡哨、说话蛮横跋扈、偶尔娇里娇气的动作…… 偏他长得俊俏白净,一些心术不正的人难免就会在背地里起歪心思,一年前就曾有名大汉酒后宿醉街头,浑浑噩噩间就把正巧路过的陈音音当天仙女郎搂住了,那人劲道还贼大,少年挣扎许久愣是没掰开,最后要不是陈月华在关键时刻赶过来,蓬莱县指不定就要多出一桩风月往事。 这事把陈音音吓得不轻,没人知道他后来到底有没有走出阴影。 男人婆对上伪娘炮—— 此时此刻现场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陈音音气哼哼的,抬起脚就要踹她,谁知苏酥比他动作还快,一个抓腕小缠便将人按趴下去,又问了一遍。 少年一只手被人扭按在背上,只能用另一只手险险兜住酒罈儿,两边耳根映衬着灼烈骄阳,微微泛起薄红,但那颜色跟正常人相比明显淡了太多。 ……少年真的太白了。 「你松开!」 「你有病!」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间出口,陈音音本来就差的心情这会儿已经彻底炸翻锅,只见他卯足劲将身体朝下一弓,老黄牛犁地般勐烈前拽,试图用蛮力挣开身后人的钳制,可惜苏酥想要抓的人哪是如此容易叫他逃掉的?她松开一只手,正死命朝前跑的少年瞬间四肢不着力摔了下去。 陈音音几乎是顷刻间就闭上了眼睛,酒洒半裳,香醇浓郁的酒味仿佛伴随着心跳弥散开来,他正打算来个前滚翻,身体骤然一震。 倏然间,万籁俱寂。 闷热的风轻轻舔舐过耳廓,银杏树叶在几十平方的院子里发出扑簌簌地脆响声,他擦了擦额头因受惊涌出的密汗,一回头就瞧见苏酥正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他,「这一惊一乍的性子倒是像他,我话还没说完,你急着走什么?」 她把人拉回来扶好,又「啧」一声拍了拍他胸前说,「你看看,这好端端的衣服怎么就这么脏了呢?还有我的酒啊,被你这一闹可全没了,本店小本经营,经不起折腾,你这堂堂蓬莱县令之子打算怎么补偿小市民的损失?」 苏酥调子懒洋洋的,还有些看戏的意味。 刚免于摔跤出丑、慢吞吞回过神的陈音音,一不小心就着了道,「一坛酒而已,我陈家自是不缺那点钱财!」 「我果然没看错人,今日街头初遇,就觉得兄台卓尔不群、贵不可言,」苏酥鼓掌道:「既然如此,那一坛酒百钱也不算贵吧?」 「百钱!」你他妈是在抢劫罢!后知后觉的陈音音龇牙咧嘴看她,「就算是流觞酒宴上的琼浆玉液也不过才半数,你凭什么觉得这酒值百钱?」 「难道陈二公子的话不值这么多钱吗?」苏酥好整以暇绕到他身后,慢悠悠提醒他,「……我陈家自是不缺那点……」 「停!」陈音音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刚刚怎么就上了这人的歪门邪道?他搂了搂怀里快要见底的酒罈,又低头凑近些耸动鼻尖细闻,轻斜起一边眼皮说:「百钱就百钱!你给我等着,今日冒犯本公子之罪,我阿爹定不会轻饶你!」 「这事儿就不用陈二公子操心了!你且担心一下自己罢!」 「我能有什么事?」陈音音见她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而这句询问之后对方迟迟没有解释的意思,心中渐渐浮出一丝不安。 第32页 苏酥过了须臾才靠近他,用极为平静的声音说:「我刚才……」 「嘶—————」 遮汩堂门口忽然响起了叮叮噹噹的喧闹声,一匹高头骏马载着麦色皮肤的女子,她身着男子装扮,手中握着一柄红黑相间的马鞭,冷冽如水的眸子像把能刺穿店门的长刀!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陆伯啸x许疏《那匹狗里狗气的饿狼》 疯批不洗白攻/刻苦学习温吞受 许疏天生就是一个温温吞吞的性子,戴着厚厚的眼镜,也不爱搭理人,他这辈子管的唯一一件闲事就是在倒完垃圾后,救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伤患回来。 从此人生被毁得支离破碎。 许疏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如果时间能回到四年前,就算冷眼旁观陆伯啸冻死在雪夜也不会救。 可他永远不会知道陆伯啸的想法,「如果可以回到六年前,阿疏,你还会杀我吗…………」 第16章 主公,有病得治 「围起来,一只鸟也不可放过。」她倒要看看,今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街掳走她陈家的人! 陈月华翻身下马,周围的家奴和衙役自发地低头退至两旁。 她扬鞭一甩,就要鞭倒遮汩堂每日售完油纸伞后、为了躲避过于疯狂买伞人而立的牌子,店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巴图尔双手抱胸,手里提着一把沉冷长剑,他不卑不亢直视高马前方的女子,「主公与府上贵公子有事相商,不便见客!」 陈月华斜他一眼,就跟没听见似的开口,「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今日不客气了!」 巴图尔依旧脚步不动半分,只冷冷与她对视,指尖按在剑鞘与剑柄连接处,只要对方敢再上前一步,他必然叫之血溅当场! 闻声赶来的墨砚见此场景,心中哀嚎一声不妙,按照巴图尔莽撞又一根筋的倔性子,指不定能闹出什么叫东家难以收场的大事!他急急从屋内跑出来,对着女子就是谦卑一揖,「他心直口快,女公子切勿将之放在心上,陈二公子此刻正在后院与东家商议事情,不若进店喝些茶水稍坐片刻,我进去瞧瞧里面是什么情况。」 巴图尔被他不情不愿拽开,很快又立回原处,六尺高的身形小山般挡在林月华面前,一出口还是那句话:「没有主公允许,谁都不准进!」 林月华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墨砚现在只想找人把这傻大个搬走,刚缓和的气氛眼看就要被他这句话呛得再度回流,瞬间心焦得不行,他尴尬又不失礼数地朝女子笑笑,又忍不住往店内的方向看。 要不要现在冒险跑进去找东家探探情况? 速度快一点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就在他准备客套两句稳住女阎王,然后进屋敲内门时,柜檯后面传来细微的动静。 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像人走路时衣料摩擦带起的清浅声…… 苏酥手里依旧摇着往常那把墨绿摺扇,额角两旁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飘向后方,而在她身后,正跟着一名十七八岁衣着花花绿绿的白面少年。 此时此刻,他脸色比之陈月华也没好上多少。 陈音音揣着一坛酒,酒罈口并未用盖子堵上,那醉人的清冽酒香伴随他走动而飘入众人鼻腔,陈月华自幼习武,常年混在一群男人堆里,对于酒水的优劣轻轻一闻便能嗅出来。 她视线不由自主落到棕褐色的坛身上,眯了眯眼睛,对面的巴图尔也没忍住咽了咽口水,眼中渐渐浮现属于他这个年纪少年人本该有的好奇情绪…… 墨砚余光没来由瞥向他,皱了皱眉,再望向那坛酒时,脑中不知在思量什么。 「抓我陈家之人,你可知何罪?」陈月华一把拽过刚出门槛的陈音音,用鞭柄指向苏酥。 苏酥偎在门边,仿佛刚睡醒时犹待三分惺忪慵懒的桃眸轻飘飘扫过堵在门口的一圈衙役,恰与之前那名尖下巴的小家奴不期而遇,对方心虚地转过眼睛朝陈音音身后躲了躲。 苏酥忍不住笑出声,「陈姑娘何出此言?西街那么多人,谁看见我抓了陈二公子?不信你问他自己,我到底有没有抓他?可别冤枉了好人。」 陈月华本是打算直接抓人就走的,刚才那句话也只是象徵性走流程问一下,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审视性多看她两眼,可话却是对着陈音音说的,「告诉我,为何会出现于此地?是不是他抓了你?」 陈音音思绪尚且停留在出门前苏酥跟他说的那番话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啊」了一声,周围此时异常安静,他话音落地才发觉出一点点不对劲,转头朝遮汩堂门边那人看了看才回,「没有。的确如他所言,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此话一出,现场陷入一片弔诡又静谧的氛围中,那名先前嚣张自得的家奴却彻底傻了眼,他勐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看向自家公子,然而对方压根没瞧他,只自顾自点头解释,「她说遮汩堂有好酒,阿姐,我想着你平日最贪这东西,便打算讨来给你尝尝。」 陈月华握紧鞭柄的手缓缓松懈下来,她别有深意地与苏酥对视一眼,而后翻身上马,又一鞭子将瘦弱的陈音音卷上马屁股,「事情办完了就跟我回去。」 陈音音险险护住怀里的酒罈,横趴的姿势叫他轻微晕眩。 第33页 「……你这并非胎生体弱,病虽难治,非不能治。」 微微西沉的阳光有点刺眼,苏酥的话陡然迴响在耳边,他迷迷瞪瞪地微撑起身体望向屋檐下轻摇摺扇的人,对方晃了晃袖口处露出来的半截紫色穗禾,说了句,「谢了,改日还你。」 陈音音一惊,倏然扭头朝身下看,然而伏趴的姿势让他连片衣角料都看不见,就更别说是腰间那块玉佩了,陈月华面无表情策马前驰,带着一群人如雷阵雨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这群人在回去时已经不知不觉少了一个。 马背颠簸,晃得人头晕目眩七荤八素,陈音音快到家门口终于『呕』一声吐了出来。 陈月华嫌弃地把人弄下马,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屏门,院子里的家僕们见到二人纷纷安静行礼,偌大的前院中只有鸟雀啁啾的声音。 又走几步后,旁边已经见不到下人们的影子,陈月华倏然顿住脚步,严肃问出声,「你刚才为什么撒谎?」 陈音音心中勐地一突,擦了擦刚吐完酸水的嘴角说:「阿姐,我真没有。」 「说实话。」陈月华面部清冷瘦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又因她脸黑,抿唇看人的时候比之男子还要摄人几分,她现在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温度不知何时冷了下来,凉幽幽的清风直往人大袖里钻,陈音音缩了缩胳膊涨红脸说,「我说了没有撒谎!酒给你!我去阿娘那儿了!」 他将酒罈往对方怀里一塞就气唿唿跑了,背影在大风中显得慌乱又急切。 角落里竹林泛起了碧绿波涛,临近初夏的节气有青蝉尖鸣,诱人的酒香顺着唿吸缓缓冲入鼻腔,陈月华盯着酒水发呆,久久后轻轻嘆了口气。 而另一边的陈音音将将路过王夫人的芳华院,就与对方撞个正着,妇人见他鬼鬼祟祟打完招唿便往旁边跑,走两步莫名觉出哪里不对劲,转身叫住人,「你过来。」 陈音音身形一僵,脸上表情快要皱到了一起,然而转过身时又是一脸笑嘻嘻地问,「阿娘,您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王夫人仔细打量他,指着他腰间问:「你护身玉佩呢?怎不见了?」 陈音音下意识伸手往下摸,脑中不禁浮现出苏酥那张欠揍的脸,磨了磨牙才回:「今日出去时落屋里了,我这不就要回去找嘛。」 王夫人将信将疑地点头,在他打算走时又把人叫住,凝重道:「你喝酒了?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姐常年舞刀弄剑,贪那杯中物倒是没什么,可是你身子底本就弱,别把她的坏毛病往自己身上套。」 「你知道是坏毛病不也没制止吗?」陈音音嘀嘀咕咕说了一句,王夫人没听清,正要问他说什么,少年就捂住肚子「哎哟」一声嚷嚷道:「阿娘,我肚子忽然有点疼,去方便一下了,等会再说啊。」 「欸——」王夫人伸出手,对方已经呲熘熘跑远了,她摇了摇头失笑道,「都是郎君惯的,这泼猴性子可该怎么办。」 旁边的老奴也跟着笑,闻言就回:「等公子成了亲,合该就沉稳了。」 「但愿如此罢!」王夫人抬眸瞧向高墙外的天色,想起什么事情问:「郎君今早出府后到此刻还未归,眼看就哺时了,你一会儿去前院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遇上什么紧急之事了。」 昨晚跟对方商讨女郎择亲的事,因为意见分歧,两人闹出点不愉快,现下快一整日没见着他人影了,王夫人心中逐渐漾出一丝不安。 而事实也正如她担忧的那样,蓬莱县令陈梁一大清早收到上面密报,内容是隔壁沧水县内有一村落一夜之间遭人屠戮,无一活口,有人就趁机造谣是天怒之罚,为了震慑当道者横徵暴敛、敲骨吸髓,此事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已经快要闹到皇城脚下了,短短时间内就能造成如此大的阵势,这背后必然有潜伏于暗中的势力出来搅合。 狂风恶浪之际,谁不是想着明哲保身? 而这份密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把他推至风口浪尖。 ……暮月望日,上溪村有夜火骤降,一夜全村屠尽,暗查,一户存异,尸骸全无,有人称当夜遇出镇者数,形迹可疑为其三,两为夫妻,一为兄妹…… 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那对兄妹,密探后面追查到临近蓬莱县边陲时对方踪迹就不见了,而派出去的密探有命存活者不到半数,那对兄妹极有可能进入了蓬莱县,上面要他在更大的恐慌到来之前尽快彻查此事,将人暗中找出来,以免事情闹大。 陈梁看完密报时已经满头冷汗,他想起启天子一直以来自诩为神族后裔,世世代代对天意存有敬畏之心,如果这件事情不能找出真兇,那么天子一怒,他五服之内连带护身官爵多半都要被削除。 为官半生,没想到临了会遭逢这种天降之灾,陈梁一筹莫展,忙碌一整日下来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在书房不停翻看衙役呈上来的几摞竹简,指尖在一堆人名之间走走停停,他皱着眉沉思,没过须臾门口传来一阵急忙忙的脚步声…… 第17章 主公,你太猖狂 「大人大人,外面出大事儿了!」县丞吴文松咚咚咚敲着门,几息后木门才从里面打开,陈梁疲乏地揉着眉心问他:「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到底何事慌乱至此?」 吴文松急急做完一揖,快速说:「公子身边那名叫三儿的家奴适才前来禀报,说是今日有一刁民当街掳走公子,后又盗走对方身上玉佩……」 第34页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梁打断了,男人刚舒缓的眉心直接皱成一个紧涩川字,怒道:「谁如此大胆!敢盗走我儿身上之物!」 那可是陈音音出生之日,一位云游四海恰巧路过的高僧所赠,说是对方命格太贵,容易夭折,那白鬍子老僧心怀慈悲,便将一枚青白玉佩留了下来,并嘱託只要日日佩戴必能保其平安活至成年,而事实也跟他所言相差不多,陈音音十七载来虽然磕磕绊绊小病不断,但从未真正威胁到性命,现在玉佩说被人盗就盗了,那可不要了他儿子的命? 这还得了? 「那奴才现在何处,待我领上衙役前去捉人!」陈梁刚要往外走,想起一事忽问,「夫人今日可曾来过?」 吴文松摸不着头脑,如实摇头,「不曾。」 陈梁暗暗嘆息一声,没再说什么,带着一群衙役乘上舆车就浩浩荡荡出发了。 蓬莱县相比于周围那些地方算是较富庶的,陈县令的排场自然也称得上华贵奢侈,在这个崇尚奇珍异宝、华府美饰的士大夫时代背景下,越是有建树之人越在意外在形象。 本该车水马龙的街道一下子安静下来,陈县令的辎车较之旁日速度要快上一截儿,牵头拉车马蹄声哒哒,一路穿越富饶的东市来到西市某个称得上荒凉的街道。 路边不少看热闹的市民不辞辛苦尾随于后,不管哪个年代,豪门世家的瓜都是最香的! 「……闭门谢客。」 陈梁盯着大门上擦得蹭亮的木牌子,刚下车的他有些不爽地指挥吴文松去敲门,可有一人比他还快,那尖嘴猴腮的家奴三儿讨好地邀功上前,咚咚咚两下之后,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了,结果却把他吓了一跳。 巴图尔那张臭脸格外兇狠地睨了在场之人一眼,而后双手抱胸拎着一把长剑立在店门口辟邪! 墨砚无奈,沖来人作揖拱手,笑道:「东家早知有贵客造访,已等候多时,还望县令大人随小的移步店中。」 陈梁与吴文松脸上均露出意外神色,来势汹汹的气势在互相对视一眼后均缓和不少,思虑一瞬后,陈梁挥了挥手让其他人腿下,他倒要看看这个寻衅滋事胆大包天的庶民要做什么? 吴文松不放心,看了眼门口凶神恶煞的门神,一路警惕地跟在后面。 刚坐下,店门『啪嗒』一声阖上了,唯一敞亮的光源瞬间消失,两人齐齐一惊,吴文松就要拔出长剑,却忽闻一丝丝清冽酒香飘了过来,伴随这股子浓郁却不刺鼻的味道而来的还有一道凉淡平静的声音,「县令大人贵人事多,草民用这种方法将您引来,实属迫不得已。」 这两天一直在计划搭建酒液制造作坊的事情,酒水不比油纸伞,后者制作流程复杂且在这个时代相对属于奢侈品范畴,而酒水就更亲民一些又容易叫人上瘾,要是能大范围散播售卖,获得的利润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之前跟当地富商合作只是为了撬开蓬莱县消费市场,大部分利益都用来打通人脉,最后真正到她手里的钱财只有十之一二。 不得不说,当地富商们的胃口确实大,而酒水带来的好处绝对能叫任何一个贪财之人失去理智,蓬莱县消费市场的门票已经拿到了,苏酥就不打算在防范富商反扑的可能性上浪费太多心思,她必须拥有一个能叫她在一县之内发展商业且安然无恙的可靠倚仗。 而蓬莱县令这步棋是她根据当地民众口碑与原书剧情,再三考察之后才决定走的。 她不可能一直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想要在这本书里破掉001设计的所有死局、顺利活到大结局,她必须拥有能护住自己的钱力、人脉与势力…… 当夜她跟娇娘乔装扮做兄妹出上溪村时就已经计划好了,眼下一切虽然因为下午半路杀出来的陈音音跟预期有点出入,但大体上是在按照她的计划走,且顺利地叫她觉得穿了本假书。 001怎么可能给她好运气呢? 苏酥尽量打消疑虑将布帘子挂了起来,稀疏的亮光从柜檯后的狭窄通道穿入大堂,从身后描摹出她那张易过容的面部轮廓,说是易容,其实就是换个髮型再上个稍显硬朗的妆容,这就跟现代卸妆前后完全就像两个人的感觉一样,只不过苏酥是特意将惊艷的容貌压平淡了些,如果不是跟苏二狗特别熟悉之人,很难察觉出其中关联。 吴文松等确定安全后才慢慢收回长剑,而后厉声问:「大胆刁民,居然敢设计县令大人,你可知罪?!」 苏酥将一枚青白玉佩扔过去,「君不闻,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虽说是我设套在前,二位不也是不请自来?」 「你!」吴文松被她怼得不轻,眼疾手快险险接过陈家的宝贝疙瘩,又小心翼翼双手递到陈梁手中,才转头骂道:「好生猖狂!」 苏酥笑了笑,推开驾到自己脖颈上的那柄刀鞘,退一步道:「罪草民自然是知的,所以我这不上赶着给大人您送好处消消气吗?二位可否先听我说完?」 她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弄得两人猝不及防,饶是陈梁经歷宦海多年依旧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望着手里的玉佩,仔细检查没有问题后才说话,「大启律法在上,为官者清明为本,就凭你刚才一席话,本官可治你贿赂之罪!」 他说话间已经抬起头,不苟言笑的神情不自觉散发出了通身官威,苏酥望着这样一双极为清醒的眼睛,想到书中对方因捲入朝廷暗斗被视人全族诛杀,心中忍不住嘆息一声,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回:「草民不过一届求温饱平安的升斗小民,大人若想要草民性命,轻而易举,但大人心怀慈悲,不是那等胡乱治罪之人,所以才容草民活到现在,草民心中不胜感激……」 第35页 「行了,」陈梁收起玉佩不耐烦地打断她的马屁,斜眼道:「天色已晚,一刻钟,有事直说。」 苏酥立刻上道地「欸」了一声,笑道:「草民初来乍到,得大人治理有方,当地民风淳朴,才能有幸顺利在望月镇开了一家遮汩堂,但草民天生爱琢磨些新奇有趣之物,这不前两日刚研究出一坛好酒,想着该怎么敬献给大人您,碰巧今日与街头和贵府公子相遇,特邀对方赏脸来遮汩堂一叙,本想藉机见大人您一面,谁知后面二公子走得急,连玉佩都忘记了,我这不就在这儿等着贵府来人嘛。」 她说话间已经倒好了一杯酒递过去,「您尝尝。」 脑海中的857对自家宿主胡说八道的能力简直嘆为观止,刚得20能量值的它此刻心情非常好,特意将对方狗腿的画面录了下来,等着以后拿出来怼宿主用。 苏酥不知道857的心思,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先干为敬,而后做出回味无穷的享受神情。 吴文松见她喝完后无事,心中才稍微踏实些,就要替自家大人试酒,对方却不动声色抢先一步端了起来。 整个大启朝,凡是达官贵人几乎都爱饮酒,更喜以酒会友,酒文化在越富裕的地方就越盛行,望月镇当属蓬莱县之最。 所以说,如果苏酥真的将酒水这条道打通了,这之中获取的财富与其他利益几乎会叫人妒忌到眼红,因而搭上陈梁、用对方势力暂且护住自己,势在必行。 陈梁也是个好酒之人,一杯下肚之后脸上的神色微不可查地缓和几分,但他还记得此来的目的,更是对苏酥刚才说的鬼话一个字都不信。 他自己的儿子,他能不知道是什么性子吗? 能叫人轻易带回家里去?还能叫人轻易得了贴身玉佩?之后这个人还能活得好好的? 这之中必然有隐情。 他宁可相信是家奴说的偷盗,那么也就能解释陈音音为何会放过此人了,因为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玉佩已经丢失了。 想起自己那个儿子,陈梁微微有点头疼。 苏酥又给他倒了一杯,「大人觉得这酒水如何?」 「不错,」他如实回道:「醇馥幽郁,回味悠长,没有一般酒水入口时的涩口。」 陈梁望着她,「酒是好酒,但意不知是不是好意?」 苏酥瞥了眼早已偷偷咽过一次口水的吴文松,才对上他的目光回,「草民不敢对大人撒谎,说了要给县令大人献宝,自然不会食言,您看,如若草民将这酒水置于遮汩堂售卖,收益会如何?相比于油纸伞又如何?」 油纸伞一事这半个月在望月镇几乎闹得人尽皆知,那些崇尚美物的世家子弟间常常以此为话题攀谈,就算他不刻意打听些什么,光是从王氏等后院妇人口中就已经听得不少。 「后者售价高昂,非一般百姓可承受。」陈梁一语切中要害,而后细品起刚满上的酒水,旁边的吴文松闻着这气味有些站不住了,视线不停在两人之间徘徊。 墨砚趁机接过苏酥手里巴掌大的酒壶,给对方斟了一杯,吴文松匆匆看了眼自家县令才敢接过来,当即迫不及待一饮而尽。 顷刻间酒杯见了底,他稍显尴尬地抵唇咳了咳。 第18章 主公,他贵不可言 苏酥就跟没注意到似的继续跟陈县令交谈,「不愧时县令大人,事实确如您所言,此物制造过程甚为繁琐,又需掌握一定的机关奇巧,因而成本极高……」 她没说的是制作油纸伞的过程中存在一个可以颠覆时代的发明,那就是纸,但纸这个东西事关重大,当初因为急需用钱,且造纸成本低廉,又恰逢阴雨连绵,在蓑衣的启发之下才兵行险招。 目前而言她只敢传授给签了卖身契的奴隶,就连那些富商也不知晓那东西的真正用途,而油纸伞上那层薄薄的桐油更是模煳了纸的特质,那就更无人敢将它往记录文字上想,即便是如此,苏酥目前也不敢大规模生产此物,毕竟这是一本任何事都可能发生的小说。 还是小心为上。 苏酥接着道:「但此酒并非如此,非但可大规模生产,亦能根据酒质品级划分不同价格区间,从而面向更广阔的的人群。」 她说话间注意对方脸色,见陈梁依旧面无表情、不乱分毫,没有被可预见的金钱利益沖昏头脑,心中不禁对此人的品行点了个贊,试探道:「大人,您觉得草民之言如何?」 陈县令晃了晃手中的兽口酒杯,那浓郁的酒香随着细微的气流溢出被口,过了很久后才不疾不徐问:「你是想让我帮你打通蓬莱县的酒水要道?」 苏酥微微摇头,「非也,只需要大人您在关键时刻帮草民一把即可,草民愿出五成利益于您,如何?」 一下子砍去一半,她是真的有点肉疼,但相比于之前只剩十之一二的收益,苏酥心中舒坦不少,且她所求并非眼下这点钱财,为了长远计划,她不得不小心翼翼按捺住自己那颗财迷的小心脏。 「若本官不答应呢?」陈梁自称陡然变回去,冷睨看人的样子,让苏酥想起了马背上的陈月华。 她回:「利人利己,草民想知道大人为何拒绝?」 依照她这个月的观察,大启朝并非后世那种士农工商等级森严的国度,且不存在官商勾结之说,这片国土上的财富只按照籍品等级分配。 第36页 哪个达官贵人底下没有经营一批产业?与固守老本相比,他们更在意的是财富的剥夺与不断积累。 陈梁冷声反问:「你觉得有利可图,本官就一定要帮你?」 不算大的屋内在这句话后逐渐安静下来,吴文松酒水也不敢喝了,紧张地注意着自家大人的神色,而墨砚则依旧不紧不慢斟着酒。 苏酥闻言却笑了,「不曾。」她说:「草民只是想不通而已。」 陈梁见她没有咄咄相逼,语气也缓和了些,「本官不缺那点钱财,为何要多此一举?」 苏酥:「大启律令中可用钱财捐官,难道大人您不想官升一品?」 陈梁迟疑了一瞬,忽然将手中酒盏重重一放,厉色道:「小小庶民,本官为何要告知你这些?」他站起身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负手道:「念你是初犯,又有悔改之心,既然已经将玉佩还回,本官并不想太过苛责,日后好自为之!」 「且慢!」苏酥叫住要走的人,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桃花眼敛起了汹涌晦涩,旁边的墨砚颤了颤眼睑,放轻了唿吸。 「县令大人不贪图钱财官爵,实属让我敬佩,但……」她站起身,用平静到微微泛冷的声音说:「难道连命大人也不贪吗?」 「哗!!!」 刀剑出鞘,吴文松双眼瞪若铜铃,将锋利的剑尖对准找死的青年,「你竟敢公然威胁县令大人?!」 陈梁也沉着脸看她,企图在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看到忐忑、害怕抑或紧张的神色,然而面前之人却只是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冷静出奇得让人感到一丝丝诡异。 此时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窗棂正有数不清的水滴从木条缝隙间喷溅进来,滴滴答答的,吵得人有些心烦意燥,刚晴好的天似乎又要进入下一轮的绵雨之季。 柜檯后的帘子倏然动了动,一个三岁大的小女郎勐不丁从门后冒出头来,她手里正小心翼翼捧着一根泛黄的蜡烛,烛火的微光剎那间将屋中场景照清,那晃眼的剑刃映入女郎黑白分明的眸子,吓得她直接将蜡烛跌落了地上。 墨砚暗道一声糟糕,忙不迭跑过去把人抱起来轻哄,女郎却不看他,哆嗦着唇瓣极力忍耐住没哭。 吴文松手里的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望向自家县令求救。 陈梁示意他放下来。 没有了剑拔弩张地气氛,一时间屋内的情况有些微妙。 地上的烛火顺着接地而走的冷空气颤颤巍巍地跳动着,墨砚把女郎抱到柜檯后面,又找出一把油纸伞带着人出了大堂,小女郎不肯走,哇哇哇的哭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飘回众人耳中。 苏酥揉了揉眉心,适才眼中升起的危险与晦暗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她笑了笑说,「我想跟大人做一笔交易,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吴文松再次戒备起来,下意识跨走一步挡在二人中间,陈梁却微微侧过身望向青年,「你终于肯说出目的了。」 目的? 苏酥眸光闪了闪,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她坐迴圈椅中,懒懒散散地翘起二郎腿,又摸到腰间那柄摺扇没事人似的摇了起来,「大人可真是聪明呢。」她一扇子拍走不长眼扑过来的蚊虫,慢悠悠道:「我要跟您做的交易就是……府上二公子的命。」 …… 「郎君今日怎生忙到如此晚才回来?」陈梁刚进入家门就看到王氏带着一群家僕堵在门口,雨幕中有马车缓缓从侧门赶出来,显然对方是打算晚上出门。 「你这是要去哪?」陈梁解下披风递过去,旁边的随从缓缓收起从遮汩堂带回来的雨伞。 王氏白了他一眼,「我还能去哪?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带人去衙门那边找了。」 这个时代的县衙府邸其实住的不仅只有县令一家,还包括县丞、县尉、衙役等一家老小,人多眼杂做啥都不方便,王氏住不惯便迁了出来,在东市最贵的地皮上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陈梁除了觉得每日衙参来回麻烦点,并没多大意见。 「音哥儿呢?」他问。 王氏眼睛一边整理披风一边瞥着那把素黄的油纸伞,闻言「啊」一声才回,「下午哺食后就一直待在自个儿的院子里,你找他作甚?」 陈梁从怀里掏出一枚青白云纹玉佩,「他东西落了。」 「……」王氏一惊,立马接了过来,心中却在暗骂:这臭小子又在跟她撒谎! 「郎君这是从何处得来?」她独自跟着人绕过屏门,沿着走廊一路来到前院,风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翠竹摇曳间泛起了层层波涛,「霍嚓」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匆匆擦过天际,紧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雷声轰鸣。 陈梁在拐角处站立,明灭不定的苍穹映衬着廊檐下的雨柱,他等雷声消下去些才说话,「夫人可还记得音哥儿出生那日,云游老僧最后说过的话。」 这件事已经快过去十七年了,王氏陡然间听他提起,心中油然而生一丝不安,「郎君今日是怎么了?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陈梁看他,忽然道:「他说音哥儿命格轻,是早夭之相,若能活到成年,将来多行善事,必然可平安于世,否则为祸一方,只能早日……」亲手杀之! 第37页 话音刚落,天际又是一道电闪雷鸣,男人略显疲惫的神色被白光照得清晰可见。 王氏听得心脏突突突直跳,差点就要软了腿脚去,她最怕的就是陈梁跟她提这件事,「郎君休要听那僧人胡言乱语,咱们音哥儿福气大着呢,这十七年来从未染上什么要命疾病,如今只剩下半年不到,怎生就活不到成年了?」 雨声哗啦啦的窜入人耳底,陈梁眸色幽深,看得妇人泪水汩汩而下,王氏拽着他衣襟哭哭啼啼,「郎君不要,音哥儿一定会平平安安活到加冠,会光耀陈氏一族,会给整个宗族带来无上荣耀,我的音哥儿是顶顶贵的命格。」 陈梁看妇人快要跪倒下去,不忍心地伸手将她扶起来,「我今日跟夫人说这些并非要杀音哥儿,他是我的骨肉,我作为生父如何下得去手?」 王氏哭声渐渐止住了,闻言勐然抬起红彤彤的眼睛问他,「那、那郎君是何意?」 陈梁把人扶好,而后解释道:「我今日在西市遇到一人,也许此人可解这困局。」 狂风捲起一片雨水刮到人身上,妇人倏然睁大眸子,「……郎君此话当真?」 陈梁带着人后退半步躲开刮来的碎雨,理了理衣角才说,「兴许罢。」 王氏还想再问什么,对方却已经走远了,显然并不打算多说,她擦了擦尚且湿润的眼角,走两步又勐地转身折了回去。 「夫人,您怎么出来了?」提着油纸伞的随从正打算回自己的住处,就看到王氏快步朝他走了过来,直直挡在他面前。 「我问你,大人回来之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王氏一脸严肃,急迫的眼神盯得人头皮发麻,随从只好低着头说,「去、去过遮汩堂。」 「遮汩堂?」她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随从解释道:「就是售卖油纸伞的店铺。」 「原来是那里,大人怎会过去?」王氏疑惑道。 随从便一五一十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只是说到陈梁跟吴文松进店之后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对方一直皱着秀眉,过了片刻见再问不出多余的事情才把人放走。 第19章 主公,雨中有客来 「呲啦呲啦————!!」 「哐啷哐啷!!!」 「——轰轰轰轰轰!!!」 某个位于东北角的院子内忽然滚出一道道翠竹的尖锐嘶鸣…… 门口两名听了十几年的家僕此刻却早已雷打不动地打起盹来,如果这会儿没有恼人的雷声,指不定还能听见两人洗微地唿噜声。 屋内又是咣当一声,镂空的门板似乎都要被震脱落了,终于有一人被这泼天的噪声惊醒了。 圆脸蛋的家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迷迷瞪瞪间瞥见迴廊尽头燃起了一束柔光,待他仔细揉了揉眼皮,立马吓得整个人都挺直了腰背。 「平子平子,快醒醒,夫人来了!」他急忙忙扭头叫醒旁边还沉溺于美梦中的同伴,对方却依旧毫无反应,他急得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谁成想这一脚可把对方吓得不轻,那名叫平子的家奴还以为府中遭贼人抢劫了,当即狠狠一拳头挥了过来。 「嗷呜~~~~!」 一道惊天惨叫使得屋内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你们俩大晚上的成何体统!」王氏皱着眉训斥两句,转身便要去敲门,谁知那胖脸蛋家奴一马当先挡在门前,笑嘻嘻讨好道,「夫人,二公子已经歇下了。」 「胡说!你当我眼瞎呢!」她指着门缝映出来的些微光亮,「蜡烛还没吹,他睡得什么觉?」 说罢微微移动步伐又要拍门,家奴忙跟着她动,急切挡在她面前说,「夫人,二公子是真的睡下了,您也知道公子他怕黑,夜里忘了关灯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会儿您进去肯定是要吵醒他的。」 「你给我让开!」王氏压根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勐用力拽过人,刚一抬手,屋内就飘出一道迷濛懒散又浮夸的声音:「谁啊……」 「还能是谁!你老娘我!」王氏把门拍得哐哐哐响,「臭小子你再给我装睡不开门,小心我回去告诉你爹你最近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偷偷瞒着他把后院里那排金镶玉给砍了!」 「我告诉你,你再砍可就真没了!」 「我数到三,给我开门!」 「一……」 屋内的陈音音正比划着名锯齿圈腿坐在地上,头上还顶着一层白花花的竹屑,他后面横七竖八散落了一地新鲜竹条,还有几节已经看不出原型的木头碎片,听见这话后吓得立马脱下外袍急匆匆将东西一股脑包好。 此时此刻外面的声音已经数到二了,他手忙脚乱系好带子,又一脚将包袱踹到床底下,随后胡乱抓了抓头髮,将衣服长带半解,晃晃悠悠做刚睡醒状走过去开门。 「三!」 「吱呀……」 门应声而开,迷迷煳煳的少年半撑着眼皮打哈欠看向妇人,这时候苍穹刚好浮现一道闪电,那银白的光擦着雨水与廊檐映入少年茶黑色的眼眸,他小声怨怪道:「阿娘,这都什么时辰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我还困着呢,先睡了哈……」 「你敢关一个我试试!」王氏把门一拉,使得没骨头似的少年差点被门板反撞到仰摔在地上,陈音音险险稳住身形,见妇人大步往里走,忙不迭跑过去挡在她前面,双手交握笑眯眯说,「阿娘你这是在找什么?我这屋子里乌漆嘛黑的,难道还能大晚上藏个人不成?」 第38页 「你少给我贫嘴,」王氏白了他一眼,伸手扑了扑鼻尖说,「这味儿大着呢,还想骗过我,也不看看你是谁生的?」 臭小子屁股一撅,就知道对方想拉什么屎! 陈音音被人瞧破也不心虚,忙拽着她衣袖撒娇,「阿娘,我就知道您最聪明了,难怪阿爹在家最听您的话。」 王氏逡巡四周的视线收了回来,想起正事,忙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青白玉佩,「你阿爹刚从外面带回来,听说是什么遮汩堂的东家偷盗了玉佩,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好端端的跟遮汩堂扯上关系了?」 陈月华下午回去还没来得及找王氏问婚嫁的事,就被急急跑过来的家奴拉去做救兵了,她不想让王氏担心,便没跟她汇报,王氏这会儿还蒙在鼓里。 陈音音窘迫地接过玉佩,摸着上面的纹路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最近镇子上不是颳起了油纸伞的浪潮吗?我瞧那东西小巧素净,跟阿娘您最搭了,所以下午就特意过去了一趟,哎呀……」他晃了晃手里的玉佩,「没想到把东西落那里了,难怪我回来找遍屋子都没找着。」 王氏狐疑地望着他,「臭小子还想骗我。」 「哪能呢?」陈音音顺势拽着她胳膊轻晃,「我骗谁也不敢骗我英明神武的阿娘啊,」他说着话忽然「咦」了一声,疑惑问:「谁跟阿娘说是遮汩堂东家偷盗我玉佩的?」 他后知后觉这里面有点儿不对劲。 虽然说这玉佩是那人趁他不注意摸走的,但对方做的隐秘,还说了要还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吧?还有谁会闲的蛋疼去搞一个升斗小民? 王氏推开人,没好气道:「不是你身边的人过去找你阿爹的?你怎么还问我来着?」 「我身边的人?」陈音音一手圈腰一手摸着下巴,揪起眉心细想了片刻,试探说:「三儿?」 见王氏点头,他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就要往外走,快到门边时又被对方叫住,「下这么大雨,你大晚上要去哪?」 「我去找三儿问清楚事情,」他说着有些生气地双手掐腰望向廊檐,「阿娘你不知道,这厮今天在外面可叫我丢了好一通人!」 他现在一想起这人,满脑子都是苏酥那句话,「他跟你一样一样的……」 尖嘴猴腮! 「你给我回来,」王氏走到桌子旁坐下,又慢条斯理拿起剪刀把灯芯拨了拨,「你跟我说说,遮汩堂那人的事。」 …… 连着七八日都是阴雨连绵,蓬莱县大街小巷安静得不像话,凉风吹过时,偶有几片湿漉漉的树叶蘸着水珠掉离枝头,又悠悠荡荡飘落在长有青苔的石阶上。 然而遮汩堂内依旧每日门庭若市,好像这风雨丁点也不影响店铺的生意。 「咯咯咯……」 三岁大的小女郎抱着玩具算盘追在墨砚身后跑来跑去,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巴图尔的战场则从门外转到门内,却仍然雷打不动地绷着黑脸。 墨砚悄悄乜了他一眼,又无声摇头,一边注意着小女郎一边跟客人做生意。 「小伙计,你这店里的油纸伞还有多少,我家主公甚是喜欢,可否多售两把?」一名身穿深皂色麻衣的老者微微佝偻着背,他挤开人群来到柜檯前,脸上笑容和蔼。 墨砚只稍一打量他便指了指立于门旁的木牌,「此店规矩,不论老幼,一律排队。」 那老者听罢仍然没有离去,而是从怀中掏出一颗半铜的金块,歉意道:「我家主公身子不适,最是吹不得凉风,此刻舆车就停在外面,可否通融一下?好早些回去。」 墨砚查看竹简的手一顿,后面排队的人听了这话也开始躁动起来,有人甚至直接愤怒撵人了,却被巴图尔狼崽子似的目光盯得又安分下去。 正这时,忽听淅淅沥沥的雨雾中传来一道温和又清润的声音,「那便排队罢。」 那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一股随和与无争世事的安详,众人眼睛情不自禁跟着耳朵转动,朝那缥缈的声源处望去。 浓如绸絮般的雨幕后不知何时停下一辆低调素净的马车,天青色的帷幕、素白的车帘、棕褐色的华顶,帷幔前方一左一右坠着六角宫灯,此刻正有明黄的火苗在灯罩里微微颤动…… 随着车帘晃动,一只白皙修长、甚至能看到几根青筋的手探了出来,帘幕微抬,茶烟色的油纸伞撑开了不大的空间,可惜那伞面压得极低,外人只能瞧见男子曲线明顺的下巴以及略显苍白的薄唇。 也许是下雨天风大,他耐不住寒凉,单手握拳拄着下巴咳喘了几声,屋内的老者立马紧张的跑过去要搀扶他,「主公,您身体不好,怎生出来了?」 男子拿过手帕擦了擦嘴角,失笑到:「无事,我便与你一起等罢。」 「这如何使得?」老者劝男子坐回去,对方却已经撩起下裳走下马车,示意他进去排队。 老者急得原地打转,连望他好几眼才紧张担忧地往里走,大堂内这时候变得有些怪异,那些先前还喊着赶人的人均不约而同伸长了脑袋朝外张望,互相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冷风刺拉拉灌进大堂,墨砚目光好半晌才从门外那袭天水蓝的身影上收回来,当即搁下墨笔,让巴图尔待看片刻,自己则撩起隔间帘子去了后院。 淡淡的酒香飘入鼻腔,一扇木门被他缓缓拉开,又发觉逾矩般在旁边急急敲打两下,屋内的苏酥刚把新研发出的酒水装瓶,闻声应了句,「进来。」 第39页 「何事如此慌张?」她把一排酒罐按顺序排好,这才擦干净手看他。 墨砚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苏酥脸色陡然一变。 第20章 主公,人皮伞好看吗? 墨砚再次回到大堂时,众人看见他就像看见天降救兵,齐齐松了一口气。 巴图尔是个不识几个大字的粗人,而小女郎才三岁,更是帮不上什么忙,他对着写满人名的帐本一顿犯愁,偏那群买伞人还熙熙攘攘喊催促他快点,他气得直接拔出长剑,一脚踩在柜檯上,瞪大眼珠子朝众人挥了两下,「再吵就给我滚出去!」 墨砚一来就看到这幅场景,两边的太阳穴下意识抽搐起来,他赶忙在苏酥进来前一瞬将人拽下来,还给他使了个眼色。 然而巴图尔这个木头桩子压根就看不懂,气咧咧哼了一声,抬起他尊贵的右脚立回大堂。 门外又响起了几道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屋内的老者犹豫着就要出去,后进来的苏酥说话了,「来者是客,阁下可否移步店中?」 雨声并不算大,她的声音很顺利传入男子耳底,对方摇了摇头,「不必了,在下在此处等候便可。」 苏酥视线落在门外明显不是产自遮汩堂手里的油纸伞上,眯了眯眼睛,忽然走上前问了一句:「公子这伞倒是别致,不知来自何处?」 她说话时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惊涛骇浪,专注的目光几乎要粘在伞面上,就在她怀疑对方身份时,脑中响起了857的声音,「宿主,这把伞有问题。」 苏酥心一惊:「什么问题?」 「有1000能量值……」 苏酥讶异,857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对面的男子回话了,「本为罗盖,得遮汩堂启发,改制为伞。」 「哦?」她细细打量起对方手里的油纸伞,不得不感嘆这把伞制作得比她自己店里的还要精美,除了上面特意绘画的梅花图案,那玉白色的伞柄更是上乘之物。 这人是来砸场子的吧? 苏酥脑中浮现这个想法,想要凑近些蹭蹭男子伞上的能量值。 「可否借在下观摩一二?」她微微伏下头想要趁机看清伞下人的容貌,对方却刚巧往旁边挪动半步,笑着回:「班门弄斧而已,实属不敢当。」 「怎么会呢?我觉阁下当是青出于蓝。」苏酥不甘心地再次伸过去手,男子仿若开了天眼似的又一次避开,伞面下的嘴角轻轻勾了勾,「掌柜说笑了,遮汩堂的油纸伞才登得上大雅之堂,我只不过是……」 苏酥没看到真容、也没蹭上能量值,然而1000的能量值对她诱惑实在太大,稍稍一琢磨,恶从胆边生,就要佯装客气地把人拉进屋,纠结许久的857好死不死说话了,「宿主,劝你不要碰。」 苏酥悬在半空的手一僵,「为何?你不想要能量了?」 857默了默,「想,但……」 「但是什么?」苏酥难得比它还急,不经意就把话说了出来,男子听到一愣神,回:「但若掌柜喜欢在下这把伞,等下回有缘,制一把予你如何?这把不行。」 第一次见面,对方就这么好心? 苏酥狐疑地望着他,857终于慢吞吞补全了后半句话,「……但那把伞面不是油纸所制,而是人皮,伞柄更是白骨,根据扫描结果应该来自同一个人……」 倏然一阵阴恻恻的大风袭上面门,对面男子手中的伞被吹得略略歪斜,她因为凑得太近,甚至能听到凉风摩擦过伞面的声音。 苏酥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扭曲。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人皮伞,男子无法窥见这一幕。 这时候买到伞的人陆陆续续披着蓑衣从大堂内跑出来,墨砚余光时不时朝门口两人身上看,等他最后一把油纸伞交到老者手中,对方付了钱就急匆匆走出去了。 「主公,雨大了,当心染上风寒,上车罢。」他催促道。 男子温声说了句好,而后接过油纸伞朝苏酥开口,「后会有期。」 变故陡生,大风掀起了伞面,苏酥瞧见了男子容貌,但很快对方已然抬脚上了马车。 而苏酥却怔然在原地,像是反应不过来般,眼睁睁望着马车四角的灯笼晃悠悠消失于雨幕中。 怎么会有人在白天点灯呢? 一个问题无缘无故窜上她脑海,还没来得及思量就有一群披戴蓑衣的衙役将店铺围了起来。 「将遮汩堂掌柜带走!」为首的县尉崔浩二话不说指挥人抓住苏酥,谁知对方一个格挡,又反肘将人摔倒在地,她拍了拍掌心望向来人:「草民不知所犯何罪,陈县令又是何意?」 崔浩扫视一圈卧倒在地的那名衙役,心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而后冷斥道:「当众殴打官差,罪加一等!给我抓起来!」 苏酥毫不避让,冷笑:「不分青红皂白抓人,陈县令平时就是这么管教下属的吗?」 崔浩公务在身,压根不想听她多说,拔出长剑就要把人带走,还没等苏酥动手,巴图尔就勐地从屋内闪出来,持剑相向,「抓主公者,死!」 「反了反了!」崔浩抓这么多年的人,还没见过这般不知死活的刁民,他胳膊往前一挥,四周的官兵纷纷举着长剑朝中央聚拢,眼里透着势在必得的兇狠。 周围路过的行人早已吓得找地方躲了起来,屋内的墨砚本想去后院通知娇娘,奈何小女郎在此时吓得不轻,手中的玩具算盘咣当一声摔落地上,引起了官兵们的注意。 第40页 崔浩冷嗤,「把她也带走,里面还有一个女人,即刻进去搜。」 苏酥隐隐察觉出不对劲,思绪急转间像是意识到什么,心中陡然一咯噔。 眼下的这架势,多半是冲着一个月前那场大火来的。 除了这件事会牵扯到自打来到蓬莱县就一直深居简出的娇娘,她想不出旁的原因。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001的厄运向来如影随形。 苏酥暗自磨牙,脸上却不露分毫,她一把拽开挡在身前的巴图尔,朝他安抚性笑了笑,「去一趟县衙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在这护住遮汩堂,我去去就回。」 「主公不可!」巴图尔还要说话,苏酥蓦地一个转身连环肘将扑过来的官差挡在门外,而后急速关上店门,挑衅道:「既然要抓,抓我一人便可,抓妇孺算什么本事,难道陈县令的手下都是恃强凌弱之辈?」 站在雨中的崔浩脸色变来变去,连带着嘴角的鬍鬚都气得抖了起来,狠声道:「你这厮张口闭口毁大人名誉,等到了县衙,定要叫你好看!」 「哦,那还不赶紧走?」苏酥撩起大袖,将双手懒懒往前一伸,邪笑道:「既然县令相邀,草民怎可推辞?」 崔浩本来还想威胁几句的,实在没想到场景竟变得这般快,他忽然想起吴文松在他来前特意嘱咐的话:遮汩堂那人有些邪门,尽量好生请来,万万不可逼迫。 当时陈梁也在场,听了这话毫无反应,他心中却隐隐不忿,一介市井庶民罢了,大人如何忌讳成这般? 于是他一路风风火火赶过来,刚到这儿就二话不说抓人。 整个蓬莱县,除了陈县令一家,还没有他不敢抓的人! 苏酥非常配合地任由他们带上锁链,一名衙役好心递过来一副打着破洞的蓑衣,她也没说什么,不紧不慢穿戴好,而后瞥向余怒未消的崔浩,「我说,官差大人您还走不走了?早点过去,我好回来吃饭。」 马上都要进牢房了,还有心情想着吃喝,众人心道今日可真是遇到了不怕死的,不知道一会儿的皮鞭烙刑能不能挨得住? 崔浩从鼻腔里嗤了一声,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队伍中的苏酥在路尽头时没忍住回头瞥了眼,恰见遮汩堂门口立着一道窈窕身影,娇娘抿唇注视她离开,又转身折了回去。 苏酥终于舒出一口长气。 857:「宿主,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苏酥:「我死了,你也跑不掉。」 857:「……」 它就不该被对方一时的大义凛然感动而好心提醒的…… 这是什么人啊! 晦气! …… 一刻钟后,苏酥被两名官差押入牢房,春末夏初,又逢阴雨连绵的季节,角落里的稻草堆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像是腐肉烂掉太久无人清理。 整间牢房只有三米高的后墙壁处开了一扇窗户,阴暗的环境让苏酥无法看清里面的场景。 过了好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些才细细打量起四周。 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将隔夜饭全都吐出来。 饶是他知晓古代牢房比不得现代人性化,也不敢想像会这般惨烈。 几名被折磨得不见本来面目的犯人蓬头垢面缩在角落,身上血迹红到泛黑,露在外面的脚踝和胳膊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更多的是一道又一道结痂的伤口,其上还长起了森然可怖的脓包。 视线往右,苏酥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阴沉沉的眼睛,那人眼神仿若隐没在草丛里的毒蛇,恨不得冲出来将人活生生咬死。 苏酥摸了摸鼻子,心道自己才来应该没得罪人吧? 她尴尬不失友好地笑了笑,找个相对干净一点的地方坐下,至于那些干草垛子她是别想了,早就被人抢光了。 苏酥只需轻轻一扫谁分得稻草最多,自然就知晓谁是这间牢房的老大。 结果她视线再次回到一开始就对她彰显恶意的男子身上。 「新来的?」那人沉声问出口,然后不怀好意站起身,单脚碾压着稻草,「有没有告诉你进牢房要守规矩?」 苏酥眼皮跳了跳,要不是知晓自己被001灌注了厄运值,铁定都要以为自己是这本书的主角了,怎么走到哪麻烦就跟她跟到哪? 苏酥是真的很不想动手,不是她良心发现,而是……她打量了一圈众人,这一拳头下去手上还不知道要沾上多少种味道。 「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男人步步逼近,身后还跟着几名伤痕累累的同伙,个个龇牙咧嘴咯吱咯吱地转起了拳头。 苏酥想不理会对方都难,她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说大兄弟,你们是不是很闲?没事儿保存点体力不好吗?说不定哪天来个意外,比如皇帝大赦天下什么的,你们就能逃出去了,现在搞事情,到时候可就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哪凉快哪待着吧。」 众犯人:「……」 男子:「……」 第21章 主公,你欺负癫痫犯 一众犯人被她说得有些动摇,男子却依旧目光兇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进了这牢房十八载,就没听说过大赦天下这种事,只要这牢狱存一日,我等就不可能出的去,索性不若发泄个痛快!」 苏酥的重点永远跟正常人不一样,她讶异问:「兄弟,你来这十八年了?」她比划得手指头都有些不利索,「这么久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41页 男子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某些痛苦的回忆,他抓扯着头髮,面目狰狞,看得周围几人忍不住后缩。 「他疯病又要发作了,大家快躲起来。」有人吓得腿脚发软,死命朝同伴身后挤藏。 整间牢房只有苏酥还一脸懵逼立在原地。 「系统,他这是什么情况?」苏酥在脑海中跟857对话。 857还对丧失1000能量值的事情耿耿于怀,闻言随便扫描了一下回:「大脑功能失调、行为意志错乱、认知情感出现障碍,俗称急性短暂性精神性障碍。」 「原来是个精神病。」苏酥摸着下巴给出总结,而后朝角落里的众人走过去,好奇问:「你们刚才喊什么疯病,他这样多久了?你们怎么怕成这样?」 「我哪知道他得病多久了,」有一人抱着脑袋瑟瑟缩缩说:「我两月前才进来,你还是问问旁人吧。」 苏酥目光看向另一人,那人早已吓得舌头都捋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三、三年前我进…进来时他就…就这样了,跟我一起进来的几…几人都死在他手上了,我感觉下一个就会……会轮到我。」 他刚费力说完话,一泡尿就从下方稀稀拉拉荫了出来,沖鼻的骚味儿叫苏酥捂住鼻子朝旁边挪了挪,岂料她这动作引起了男人的注意,对方眼神忽然变得非常犀利,仿若沙场上打磨锋利的箭矢,而他整个人就是拉至紧绷的长弓。 苏酥心中微微一惊,与此同时857发出急切预警声:「人物危险,宿主准备迎战,本系统将会提供最精准的招式导航……」 「闭嘴。」苏酥头皮发麻,她望着男人身上分不清是污渍还是血迹的衣衫,真的有点下不去手。 857:「预备——」 「滚!」 「——开始!!!」 忽然对面的男人大喊一声:「逆贼拿命来」就扑了过来,苏酥后仰躲避间脑中不禁浮现出大荒山上打虎的场景,除了体型,这男人跟那头老虎还真的有的一拼。 「打左边。」857急切喊道。 苏酥在它话落就是一个旋身侧踹,男人险险躲过,抬手间一个打马式迎面而来,苏酥前腿一伸,抡起胳膊肘就是仙人指路,直把男子手臂打退半截。 见男子吃瘪,牢房内的几人均目露惊异,不知不觉间打起了精神,这边的动静着实不小,紧挨着的两间牢房犯人也伸长脑袋朝这边张望,更有人看到兴致来了,撩起光熘熘的膀子高声大喊:「打得好!」 苏酥本身就是警校出生,再有系统这个鸡肋的金手指在,打趴一个常年在牢房挨饿受冻又千疮百孔的犯人根本不在话下,只不过一刻钟不到,先前还中了魔障般的男子便被她撂倒在地,迟迟没有起身。 苏酥从怀中摸出一角巾帕擦了擦手心,气喘吁吁问857:「系统,他不会死了吧?」 857翻了个大白眼:「应该是清醒了。」 苏酥狐疑地走过去,果见那人清凌凌盯着自己,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事情,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真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打得无法还手,老天真真对我好啊好啊……哈哈哈哈……」 苏酥:「大爷你没事吧?」不会被她打成真疯子了吧? 她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晃了晃,男人却依旧大笑不止,他过半晌才从地上晃悠悠坐起身,又爬回自己原来靠墙的位置,一言不发。 牢狱内逐渐恢復往常的寂静。 那几名躲在角落里的犯人终于在确定没有危险后慢吞吞蹲了回去,苏酥也正打算坐回自己的地盘,结果靠她较近的那人立刻扒拉起屁股蛋下的稻草坐离她远点。 苏酥:「……」 她无语地动了动下巴,转身间目光逡巡过隔壁两间牢房,里面的人纷纷背过身,连离她最近的栏杆边也不敢挨了。 857:「你遭人嫌了。」 苏酥:「你一直遭人嫌!」 「……」 这方刚刚安静下来,便有几个牢头紧随而至,那两人在过道里转悠一圈,没发觉什么异样才急匆匆离开。 这恶臭熏天的地方,压根是一刻也不愿多待。 「小子,你过来。」墙根的男人等人走后突然朝她招手,苏酥非但没动还靠在栏杆边眯起眼睛准备睡觉,那悠然惬意的样子倒像是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二世祖。 男人不死心,又喊了一声,见苏酥依旧不理会他,索性自己坐了过去。 一股沖鼻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她想装睡都睡不了了,睁开眼一言难尽地望着旁边这位大爷,「我说,您老还有什么国家大事要搞?让我一个人眯会儿行不行?」 谁知她这话一出口,男人脸色陡然变了几变,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你小子不想活了!妄议国家之事!」 苏酥呛得连连咳嗽,嫌弃似的甩开他的手,「臭死了。」 男人好像也不在意他说的什么,还引以为豪,「你来之前,我是整个牢房最干净的。」 「……」苏酥又从身上摸出一块手帕,兀自擦了起来,「你有话直说,一会儿我就走了。」 「被审讯?」男子问。 苏酥却神秘一笑,「回家吃饭。」 男子:「……」 「小子,我看你骨骼清奇,是练武奇才,想不想像我一样厉害?」他忽然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问。 苏酥抖了抖耳朵,上下扫视他一眼,「大爷您莫不是记性不太好?方才……」 第42页 「若是时间倒回十八年前,你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男子信心满满打断他的话,而后拥略带压迫性的目光看她,「你可听说过大启朝的秦家军?」 苏酥感觉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857适时提醒她:「是书中一开场就全军覆没的启朝虎狮之军。」 苏酥被系统一点播,终于记起了点,回復道:「有所耳闻,据说是一群乱臣贼子。」 她刚说完就能明显感觉到旁边之人气息发生了改变,刚刚恢復清明的眼神逐渐又有疯魔的前兆,男子手背青筋暴起,面容极近狰狞,一双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 对面的几人以为他又要发疯,吓得抱成一团。 苏酥似乎又闻道一股子腥臊怪味,再这样下去,她没等出去可能就已经提前闭气而亡了。 半刻钟后,旁边的男子终于强自按捺住汹涌而来的情绪,怆怆然低声呢喃:「不废何兴?不废何兴?亡者亡者,何须正名?何须正名啊?谁人又可替之正名?罪得其道,哈哈哈他如此狠心,悔也悔也……」 苏酥本来没当回事,但这会儿听着听着心中没来由一股子悲怆之感,不知不觉间放轻了唿吸,男子还在低声诉说着什么,但那声音太小,她即便靠近些也听不清。 「大兄弟,你没事吧?」她过许久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却不想男人异常安静地摇了摇头,指尖在地面上不知画了些什么,苏酥只粗粗看了一眼,对方就一脚踩了上去,霎时将所有线条趿错了位。 「你要是拜我为师,我授你一套拳法如何?」男人忽然转移话题,转头间黑沉沉的瞳眸看得人极不舒服,苏酥咽了咽口水,「我觉得我现在的身手已经……」 「故步自封者,不知天高地厚。」 苏酥:「……」她不学也不至于骂人吧? 「我等着你吃亏回来找我。」男子说完拍了拍掌心,「咱们打个赌如何?若是你此次出去后再回来,就拜我为师,否则,你我就当不曾见过。」 苏酥噎了一下,「横竖你都不吃亏,这赌我才不打。」 男子听完用一种非常惋惜的眼神看她:「有便宜不占,世上竟有如此蠢笨之人,傻子是也!」 接二连三无故被人骂,苏酥这回真忍不了了,气得当即怼回去:「一套拳法而已,连我都打不过,你有何便宜可让我占的?」 男子只笑而不语。 她想开骂,对方又死活不说话了,蓄满一腔的怒气无处可发,苏酥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脑海中的857这时候忽然发出一串诡异的电子笑声。 「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 一直重复了十几遍才停下。 苏酥耳朵嗡嗡嗡的,它觉得857这玩意儿有点飘了,回头得找机会好好治一治! 她这么想着,再转身看向重新坐回自己位置上的男子时,嘴角便不经意挑起她惯有的痞笑,「算你厉害,这个赌我接了!」 她这回出去,绝对不会再进来! 他就等着输吧! 男子听到这句话就跟睡着了一样毫无反应,牢房内光线阴暗,苏酥不得不眯起眼睛端详他,却骤然对上最开始那双黑到发亮甚至有些渗人的目光,仅一瞬对方就阖上了眼皮。 苏酥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她却不知有些事情因为这场相遇,将在多年后发生歷史性的转折。 「谁叫墨舒?」突地一道难听的公鸭嗓传入阴暗潮湿的走道,两名官差一边捂住口鼻一边巡查起路过的牢房。 第22章 主公,审讯室走一波? 苏酥早就被这里的怪味熏得太阳穴发涨,当即趴在栏杆旁殷勤招手,「在这在这。」 那两名官差立刻走过来打量她一眼,「刚进来那个?」 「对对对,」她抖了抖自己的衣襟,「你看我这衣料还干净着呢。」 官差瞥见对方下裳上的泥泞,有些狐疑,苏酥赶忙弯腰拍了拍,笑嘻嘻道:「误会,进来时摔了一跤,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你们县衙的头儿,我们前两天才一起喝过小酒。」 「你跟我们大人喝酒?」官差差点笑出猪叫声,但这会儿公务在身,还是将信将疑把人带出去,「你最好没骗我,否则有你好看的。」 「是是是。」苏酥出去时回头望了眼靠在墙根闭目养神的男子,而后问官差,「先前带我进来那两人呢?」 官差边走边回:「被县尉大人调去办事儿了。」 「原来是这样啊……」苏酥像是瞭然般点头,又从怀里摸出几刀铜币塞入二人手中,「小子初来乍到,不胜惶恐,不知为何会遭此劫难,两位爷可否提点一二,免得等会县令问时无从回答。」 两人眼睛齐齐被金钱的亮光晃了一下,觉得这青年比之前进来又放走的那些刁民上道多了,也就不吝啬透露两句,「具体是为了何事,我等并不清楚,只知道县尉大人这几日抓来的均是一些外地人,尤其是从北方来的,估计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指不定就是逮捕什么贼人。」 北方?不就只有三个镇子,清源镇就在其中。 另一人听了这话瞬间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你提到北边,我这就记起一件事情来,听说那最北边的清源镇有个村子一夜之间被大伙屠尽,一百多口人死相悽惨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43页 「呀,还有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前两天才听到的……」 两名官差走在前面,苏酥脚步不知不觉间落后许多,她心中的猜测还是成真了。 果然,这件事就是沖她来的。 那晚虽然急匆匆走出了上溪村,却没走出001为她量身定制的逃亡命运,一切从来就没有结束过…… 苏酥眯了眯眼睛,陡然一道惊雷绽放于天际,震得牢房内所有人都心神颤抖,靠在墙壁上假寐的男子却缓缓勾了勾唇角,「……你输定了。」 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旷日持久的滂沱大雨即将来临。 苏酥不禁抱了抱胳膊,跟在官差后面往一处偏僻的房舍方向走。 谁知没走几步,本来细如牛毛的雨丝豁然变大,仿若有神明醉酒不小心踹翻了天河堤坝,滂沱如幕的天水便无可抑制地奔向人间。 戒律房前七八米长的廊檐下倒挂着一根根细密的雨柱,那湍急而浓郁的冷气像是要将世界划分为敌我两个阵营,面前是混沌不清、不断朝她奔赴而来的阴谋诡计,脚下则是不得不走的、被人一寸寸特意丈量好的黄泉路…… 五六个庶民紧张地站在廊沿下等待衙役通传,官差把她带到这就走了,虽然牢房与戒律房只有十几米之隔,苏酥还是避无可避淋了一路雨水,她一边站在队伍末端拧衣摆一边支起耳朵听前面人的对话。 「也不知道等会要审讯些什么,今儿个大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拽起来,朝食未入,可要把我给饿死了。」一名瘦瘦高高的青年抱怨道,他才说完,前方就有人伸长脑袋望过来,那是名嘴角点着一颗墨团的矮少年,他以袖掩面,贼眉鼠眼地扫视一圈四周,才悄咪咪说,「我有个哥们儿就是昨日被捉来问话的,昨晚有幸见一面,听了点情况,据说啊,县令大人之所以这么大动静捉人,是跟一件惊天大案有关……」 苏酥听到这就没再听了,相比于这些道听途说之人,她知道的事情远比他们要多得多,眼下最关键的是等会该如何表现才能不叫人发现端倪。 她心中琢磨起事情,拧衣摆的动作便不自觉慢了下来。 「下一个,王成。」戒律房门口响起了传令声,随着一名面色苍白的青年走进去,房门瞬间闭合。 那清浅的关门声还是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都惊了一下,少不得就有几个因为受不住这样的煎熬,小腿肚子打起颤来。 雨水越下越大,快要将众人的低声耳语淹没,苏酥则抱着胳膊半偎于队伍末端的墙壁处,只偶尔因为站麻了腿脚而变换姿势。 在这群等候传令的人里面,她看起来应该算是最淡定的。 终于在两刻钟后随着大门再次打开,有衙役喊了她的名字,苏酥懒懒散散地伸手弹了弹衣袍,而后跟在对方后面往内走。 越往前走,四周光线越暗,尤其是在这个生产力发展极为匮乏的年代,没有窗户纸与玻璃的过滤,分割内外空间的只有几节干巴巴的木头。 苏酥发现古代的戒律堂有点类似于后世警局的审讯室,屋内光线昏晦,唯一的光照来源除了桌案一角正在燃烧的橙黄色火苗,便只有正前方稍显突兀与刺眼的光束。 稀稀拉拉的冷风从窗棂处渗透进来,她拢了拢袖口,看清了光晕中那人深深浅浅的轮廓。 正是陈梁。 苏酥以为还要装模作样地下跪并高唿两句荣幸之类的,结果自己刚提了提衣摆,对方直接开口了,「姓名。」 苏酥才俯下一半的身躯微顿,挑起一边眉毛抬起头,答得干脆:「草民墨舒。」 「哪里人士?」 「楚州宴阳人士。」 陈县令对照着竹卷上的文字抬眸看她,「本月初来的蓬莱县?所谓何事?」 「大人英明。」苏酥颔首,「小子在外行商,两月前曾听闻蓬莱县风水养人,又民生富庶,这才不辞辛苦前来此地,耳闻不如目见,蓬莱县果然不负蓬莱之名,民风开化……」 「停,」陈梁凉凉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扫了眼吴文松一早整理好的公文问,「据守城官差汇报,与你同来的还有一名女子及幼童。」 「正是如此。」苏酥似有不解,「不知大人此问何意?草民来蓬莱之后一直恪守良民本分,未曾作奸犯科,为何大人要命人逮捕草民来此?」 陈县令并未作答,而是问:「那女子与你是何关系?」 「兄妹……」 「啪!!!」 陈梁手中竹卷豁然往桌案重重一掷,两旁衙役吓得瞬间闭紧了嘴,而看向苏酥的目光渐渐燃起恶意与不善。 可这么一下之后,陈梁又好像只是手滑一般,重新将东西拿起在手心里细细摩挲,「先前去过哪些地方?」 苏酥垂眸:「草民自北而来,一路经商买卖,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多,不知县令大人想问什么?」 「你说你自北而来?」陈梁声音透着惯有的严肃,「但你方才说你是楚州人士,而楚州地处晏河之南,是为南方,你为何不就近先至蓬莱,而要绕道返行?」 苏酥心道:墨舒是娇娘早年弄来的假身份,她只能在这个基础之上将错就错。但这会儿肯定不能这么说,陈梁句句带有试探之意,只怕她从何处来的底细已经被他顺蔓摸到一二,这种时候最不能做的就是自欺欺人地狡辩。 第44页 她像是没有经过思考就给出了答案:「实不相瞒,草民岁前家中遭逢变故,生意惨澹,无奈之下只得携妹北上投奔远亲,谁知时隔多年,那家人早已迁走他处,草民跟舍妹只好一路打听询问去处,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草民寻到一点蛛丝马迹,方入这蓬莱县一探究竟。」 苏酥言辞坦率流畅,一字一句诚恳清晰,由于之前曾与她会过一次面,陈梁对她的印象本就带着几分审视,从而不知不觉间就把那份稍纵即逝的怪异感归于对方捉摸不定的本性,他点着太阳穴状若思忖,「原来如此,那现下如何了?」 他也只是随口问问,提笔在竹卷上轻轻落下标记,就听苏酥摇头嘆息,「一路寻亲,草民随身携带的盘缠已然所剩无几,不得不暂停计划先找地方落脚。」 陈梁点点头,将墨笔放下来,「既然令妹已然出嫁,现如今还有了女郎,你一介外男带上她路途辗转,是否有悖风化?」 他始终还是没忍住将心头的怪异感问了出来,望向堂下人的眼神稍稍聚焦几分。 苏酥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垂在两侧的手攥紧了,「妹夫去年死在了那场变故中,徒留娘俩相依为命,这世道对丧夫女子本就严苛,草民不忍其受这份委屈,便把人接回家中。」 「你倒是赤子之心。」陈梁收回略显压迫的目光,摆了摆手,「到此为止,下一个。」 苏酥心知是煳弄过去了,微微松口气,正欲躬身而退,门外传来急忙忙的敲门声。 「大人!大人!县衙前厅出事儿了!」县尉崔浩的大嗓门震得人耳壳疼,陈梁眼皮几不可查跳了跳,敛眉问:「什么事情大唿小叫的?进来说。」 五大三粗的汉子刚走进来,就与识趣退出的苏酥撞个正面,对方冷冷哼了一声,而后路过他朝陈县令弓腰一拜,急切道:「公子出事了!」 第23章 主公,他是活死人吗? 陈梁瞳孔勐然一缩,快速站起身,「你给我说清楚些!音哥儿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 崔浩心粗嘴笨,没什么条理的将王氏身边那名老奴前来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一遍,陈梁听完后怒从心头起,大手一拍桌案,骂道:「好一个歹毒的家奴!」 他吩咐几句,甩袖往外走,到廊檐下时看见不远处细雨中以扇遮髻赶往县衙大门的苏酥,脚步蓦地一顿,低声对旁边的官差说了句什么,那官差闻言当即领命跑了出去。 与大门只差几米之遥的苏酥正感嘆着死里逃生,后面忽然想起一道喊声,「大人有令,速速关门!」 她愕然一瞬,眼睁睁看着那道深漆色木门顷刻间在面前闭合,此刻再想加速跑出去已然来不及。 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情,苏酥心中有个不祥的猜测,难道说陈县令后知后觉发现了蛛丝马迹? 依照对方威严内敛的性格,如果不是事先与之有交易在先,乱了几分心智,今日这场审讯想来并不能如此轻易度过,她压下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尽量装作不明所以地转过身。 官差稍稍拱手,「公子暂且留步,大人有请。」 陈梁找她有事? 苏酥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眼前面容还算和善的官差,余光却已经瞥向了拐角处快步走过来的陈梁,男人提着冗长的下摆、深一脚浅一脚往这边赶,崔浩则撑着被风吹得歪斜的油纸伞紧紧追随,一把伞不够两人遮的,汉子浑身湿透了,待瞧见苏酥欣然望过来的目光,当即咧嘴瞪了回去。 那大鬍子一抖一抖的,苏酥捂住嘴角憋住笑意,对于陈梁的意图在刚刚似乎揣摩到了一些。 能这么强硬又客气地把她留下来,无非就是为了府上那位病歪歪的小公子。 「此举多有冒犯,本官也是爱子心切,墨公子想必也能理解的。」陈梁缓缓放下衣摆,又惯性地将官服理了理,崔浩在对方眼神示意下终于知道去准备马车了。 苏酥就着这片刻时间随意跟陈县令攀谈几句,询问了一下陈音音的身体状况,在得知今日陈家小公子被家奴推搡、不慎落水之后,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诧异。 陈梁好面子,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观念活了几十年,但今日为了自家宝贝疙瘩只得将实情告知,而且府上那么一尊金娇玉贵的小公子落水,这事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望月镇。 说来也奇怪,他们陈家虽然为官宦之家,但这些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外面大街小巷里的人似乎就跟亲眼所见似的,没几天就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苏酥打断他的思绪,「陈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陈县令大可放宽心。」 「此言当真?」陈梁紧紧望着他。 这个年代医术低下,正常人落水并非什么药石无医的大事,只需细细调养两日便相安无事,但陈音音是个特例,这些年虽然没染上什么大病,但一直小灾不断,三咳五喘都是家常便饭,尤其是近两年,也许是因为受到十七岁预言的影响,陈梁难免就会多思。 正所谓关心则乱。 而苏酥有系统这个外挂在,帮陈音音度过难关也只是花费点精力的事,且不说她与陈县令有约在先,光是为了往后的商业蓝图以及防止上溪村的事情东窗事发,陈家的忙她就必须得帮。 「自然,草民从不打诳语。」苏酥自信地摇了摇墨扇,不想本就湿淋淋的胸口被冷空气这么一肆虐,差点打个喷嚏。 第45页 脑海中的857翻了个不存在的大白眼,「装逼遭雷噼。」 苏酥:「……」 之前王氏身边过来传信的老奴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其后还跟着一辆官家马车,崔浩从勒了勒缰绳,而后跳下马车,恭恭敬敬掀起檀木色的车帘,「大人请进。」 陈梁熟练地撩起下裳跨了上去,苏酥正打算跟着一起蹭车,崔浩立马挡在她面前,「没有你的份儿!」 苏酥脚一僵,恰此时陈梁无奈稍显急切的声音从帘布后飘了出来,「不得无礼,让墨公子上车。」 「可……」崔浩还想说些什么,苏酥已经阖上扇子抵在他肩头戳了戳,「听见没,闪一边儿去。」 崔浩大鬍子气得上翘,骂了一句,「小人得志!」 「我就当你是嫉妒了。」苏酥轻巧一跃,漫天的雨水还来不及洒上她半分,人就稳稳端坐于马车之中。 车轱辘缓缓碾压过积水驶出了县衙。 陈家。 王氏自陈音音落水昏迷不醒后就一直伏在床榻边哭哭啼啼,一旁本就心焦的陈月华被她哭得有些不耐烦,几次想上前把人拉开,最终还是攥紧手心站在一边。 「那家奴现在何处?」王氏擦了擦通红的眼角,手里的那碗中药已经趋于温凉,她越想越是气愤,恨不得找个人发泄一下。 陈月华闻言回:「我让人关柴房了。」 王氏晃悠悠站起身,稳住身形后勐然放下药碗,她顾不得被溅湿的手背,就要带着人风风火火出门,外间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陈梁来不及褪下潮湿的官服,胸口就被王氏撞个满怀,妇人抽抽搭搭哭得好不可怜,他略显尴尬地望了眼随后进来的苏酥,扶住人后抵唇轻咳几声,压低嗓音在妇人耳边说:「遮汩堂的少东家来了。」 王氏这才注意到陈梁身后眉眼平淡的青年,赶忙收拾好表情,还习惯性地将人打量一遍。 陈梁简单地说了几句场面话,苏酥跟妇人互相见了礼后对方就拉着若有所思的陈月华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陈梁二人以及沉睡不醒的少年。 「还请墨公子出手相救。」陈梁探了探陈音音烧得明显颜色不正常的额角,声色难掩心焦。 苏酥微微一笑,上前坐在床边,她像是个摸过无数脉搏的资深老中医似的将指尖按在陈音音的手腕处,意识却已经跟857建起了联繫。 「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857把床上的人从头到脚扫描个遍,处理完一通身体数据后才说:「普通的风寒而已,但这人天生心脏不好,免疫力又非常的低,所以才到现在昏迷不醒。」 说到这里857咦了一声,「宿主,此人有点不正常。」 苏酥皱起眉,「说清楚点。」 左前方的陈梁一直注视着她的神色,这会儿见她眉宇微皱,心口忍不住提了起来。 「墨公子,音哥儿可是有何不适?」他忧心问。 苏酥收回摸脉的手,转而去翻了翻陈音音紧闭的眼皮,「再稍等片刻。」说完又继续跟857交流,「哪里不正常?」 857将系统分析出的结论说了出来,「天生心脏衰竭,按照这样恐怖的衰化速度来说,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早就该是一具尸体了。」 苏酥想起陈音音平日异常苍白的脸以及刚才摸手腕时冰冷冷的触感,眸色明暗参半,她忽然收回探病的手,望向一旁面色含忧的陈梁,「大人可还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草民?」 男人被她漆黑平静的眼神看得垂下眼睫,须臾沉声问:「墨公子莫不是瞧不出我儿的病?打算找言辞推脱?」 苏酥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这个时候有点慑人的味道,「陈大人,看病需望闻问切,草民如此询问不过是必然之举,还请如实告知。」 陈梁久久没说话,窗外扑簌簌的雨水吹打起木扉,屋内的凉意不知不觉间又重了几重,他直起,身双手负于身后,「墨公子难不成也是街巷中的那等俗人,喜好打听别人家的私事?」 苏酥听完并未生气,她依旧神色平淡,只是说出来的话差点吓走了陈梁的半条命。 「相传上古有一种巫术,可叫人死而復生,并且看起来除了脸色差些与正常人无异,他们可以正常活动,却一年四季身体冰凉,如蛇如冰……那便是活死人。」 陈梁勐地看向她,神色莫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大人心里应该清楚,」苏酥站起身,目光不避不让,「到底是什么办法让令郎存活至今?或者说……陈二公子早就该死了。」 「简直一派胡言!」陈梁差点就要把人撵出去,他反应如此之大倒叫苏酥眯起了眼睛,「果不其然,大人是真的有事情瞒着我呢,此刻关系到陈二公子的死活,难道您还要一直守着不放?」 她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扇尾玉佩上的穗禾,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快要浮出水面。 陈梁却像顾忌着什么,微微耷垂的眼睑颤了又颤,依旧不肯说。 苏酥轻轻笑了一声,「大人还是治草民死罪罢,这病草民治不了,也无能为力。」 陈梁知道对方是在逼自己,眼看她就要拂袖而去,蓦地沉了声,「你当真不怕死?」见苏酥脚步停下了,她又继续说,「你不怕死,那遮汩堂的其他人呢?也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吗?」 苏酥戏嚯一笑,「大人光明磊落,爱民如子,自是做不出那般阴损之事?」 第46页 陈梁噎了噎,青年已经一只脚踏过了屏风,他闭了闭眼睛长嘆一声,「如果非要有什么事情跟音哥儿相关的,也就是……」 第24章 主公,她骂你是贼 天际擦响一道闷雷,苏酥回头,那双自带风流的桃花眼早已散去了所有漫不经心,一种接近真相的感觉快要蒸腾出脑海,她停下了动作等他说完后面的话。 陈梁视线投向窗外几根稀疏的金镶玉,雨水把竹叶沖刷得泛起浓郁的绿,他缓缓说,「那块玉佩。」 果然如此! 苏酥心中一下子就尘埃落地了…… 整本书所有人就是一串早已设定好程序的代码,在合理情境下将死未死,陈音音的属性就是薛丁格的猫,死亦可活,而之所以还能一直相安无事,无非就是加持了代码运行的能量,那块玉佩的20能量值虽然不多,可对于一个炮灰人物而言委实已经够用了,而能量前不久才被自己收集走,她从这个角度来说就是间接谋杀陈音音的刽子手,所以对方才会落个水就濒临丧命的威胁。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857口中的『不正常』。 该死未死,事出反常必有迹可循。 苏酥望向床上人的眼神一时间复杂难言。 857只能单向吸收,而吐出能量值的过程就是一场自发性的毁灭运动,届时,不但系统会出现故障损毁,极有可能不等001出手她就已经自掘坟墓了。出了这个世界,眼前所有人都是虚幻不存在的,苏酥犯不着为了挽救他们的生命而放弃回家的机会。 她迟早要离开这,她也必须活着出去。 苏酥攥紧了手心。 人性的高尚与低劣只在一念之间。 窗外雨越下越大,他绞紧的眉心快要拧成一个结,陈梁见她默不作声站在那,一股被人戏耍的难堪油然而生,他有些愠怒地喊了一声,「墨公子。」 苏酥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 「音哥儿的病……」陈梁言辞渗透出威胁,「多久能好?」 已经不是询问能治不能治了,而是多久能治好。 苏酥感觉到四周空气都冷了一个度,她琢磨了一下语言,话才出口,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呓语,顿时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陈音音脑袋昏沉沉的,大病初醒、视野模煳,他极费力才撑住止不住下沉的眼皮,周围的一切像是包裹在看不清的光晕中,他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水下还是已经被打捞上岸了。 「阿姐……」他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 陈梁急忙忙跑过去,伸手在少年眼皮子上虚虚晃荡,「音哥儿,你可终于醒了。」 陈音音呆滞的目光渐渐聚焦在男人脸上,半晌才看清他的样貌,便揉着脑壳说要坐起身,陈梁耐不住他的要求,小心翼翼把人扶坐在床头,而后意味不明地望向苏酥。 对方笑了笑,「既然陈二公子已经醒了,我且留下一份药方,按照我写的煎服,往后只要不再发生类似事情,并不会出现什么大碍。」 陈梁也不知信是没信,反正是叫人取了竹简和笔墨过来,苏酥按照857的指示在竹简上笔墨生风,一张调理身体的中药方子转瞬而成。 也许是她神色笃定,陈梁倒是没在这个时候为难她,只蜻蜓点水地问了一句:「墨公子行商之际还能通晓岐黄之术,果非常人,不知师承何方?」 这个年代医术可是不传之秘,除非拜入师门,否则平常人一辈子都难以窥见玄机。 这话明摆着还是不够信任自己,苏酥暗骂一句老狐狸,脸上则笑得坦然无邪,「祖上留下来的一点拙术,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县令大人抬爱了。」 要想治癒陈音音的病,只是调理身体的药方肯定不够,还需找到带有能量值的物件,以前的那块玉佩被857吸收之后就跟普通玉石没什么区别,眼下最急切的还是找一件可替代它的物件。 外间传来王氏跟陈月华清浅的对话声,苏酥脑中倏地闪过什么,忽然问:「县令府上可是打算比武招亲?」 陈梁被勐不丁转移的话题弄得一愣,若有所思问:「墨公子这话怎么说?」 他望着青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酥当然是想,原书中陈月华比武招亲后跟反派秦牧结了亲,作为气运滔天的大反派,随便拿出手的物件少不得都该会沾惹上一点能量值,如果能早日找到秦牧,陈音音的病情自然迎刃而解。 她笑道,「我只是道听途说,好奇一问,」她有意向某条玄乎其玄的路径上诱导,「民间传言沖喜之术可……」 「放肆!」陈梁骤然冷了声音,叫刚恢復几分清明的陈音音惊得脑神经一个激灵。 对上儿子茫然的目光,陈梁自知语气过重,缓缓收敛起脸上严肃的神情,但看向苏酥的视线不自觉掺上『别有用心』的味道。 苏酥却在心里直骂娘,老子为了给你儿子治病才出这馊主意,反正没有意外的话,陈月华铁定是要嫁给秦牧的,早嫁晚嫁都是嫁,她只不过是想将剧情稍稍提前一些。 心里虽这么想,但苏酥出口的话却是,「草民冒犯了,望大人海涵。」 陈梁没有说话,现场气氛被弔诡的静默无限拉大,刚醒不久的陈音音望了望二人,蹙起秀眉说要喝水,他声音喑哑艰涩,却很快吸引了床边人的注意力。 陈梁兀自走到外间给他倒了一杯,转身时就看见苏酥已经跟自家儿子低声交流了起来,两人说话的样子倒像极了许久不见的老友,他不禁垂了垂眼睫。 第47页 「陈二公子要是喜欢油纸伞,草民改天送两把过来便是。」苏酥大方道。 陈音音喜出望外,还要说些什么,就听陈梁严肃的询问声传来,「今日你怎么好端端跑去奴僕的院子了?」 这个问题如同射中靶心的利箭,陈音音脑神经豁然间被一堆画面打通,他想起坠水前的事情有些气愤道:「还不是因为三儿那个家奴,若非他之前跑到你那边告状,我竟不知身边养了条不听使唤的狗,本公子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咳咳咳………」 那晚要不是王氏突然过来跟他打听遮汩堂少东家的事,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本想着等三儿那个家奴回来好好整治一番,岂料对方就跟知道他想法似的,几天都没见着人影,他是个憋不住情绪的性子,一怒之下便在今早去奴僕院子里逮人。 虽然三儿人是找到了,但他应该是心虚,见着他拔腿就跑,最后还是在池塘边才把人堵住,因为雨天路滑,三儿跑路时脚下打滑直直朝他扑了过来,好巧不巧将他撞进了莲花池里。 陈音音气得小脸鼓起两个包子,偏他眼睛生得比陈月华还要明亮几分,整个人就显得异常软萌。 苏酥看陈音音的目光总无可避免带着几分怜爱,可能是因为对方脾性像极了某世那个口是心非的小外甥陆明远,整日张牙舞爪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陈梁没料到他反应会是如此激动,一时有些哑然无声。 外间的王氏早在陈县令出来倒水时就已经忍不住了,此刻听见陈音音虚弱又俏皮的声音,心里就跟猫抓一样,恨不得冲进来抱着儿子好好检查一遍。 旁边的陈月华自幼洒脱惯了,如果不是王氏拉她离开,她观念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男女有别,而且她最烦这些繁琐的破烂规矩,她有些烦躁地出门透透气。 苏酥又跟陈音音说了两句,约定几日后抽时间一起研究机关巧技,对方才肯放过她。 陈梁略带审视的目光一直尾随到她离开视野。 走廊上陈月华正挥舞着一条黑金长鞭,她身轻如燕、动作流畅,鞭尾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阵劲风,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想也没想就旋身甩了过去。 「啪————!」 下一刻鞭声戛然而止。 苏酥一手抓住长鞭末端,另一只手则抹了把脸上不幸被溅到的水迹,无奈道:「女公子这是何意?」 陈月华稍用力拉拽鞭柄,结果青年毫无动静,她犀利地眉眼一眯:「放开!」 苏酥闻言反倒顺着力度将鞭尾在掌心缠绕一圈,而后翘起痞里痞气的嘴角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女公子可要接好了。」 话罢手臂一收,旋身而起,勐然袭来的力量叫陈月华身体忍不住前倾,反应过来时,她立刻飞起一脚垫上廊檐下的栏杆,鞋底和靴面一上一下夹住围栏,这才险险稳住身形。 苏酥站定双脚,饶有趣味对上她蓄起一丝怒意的眼睛,而后翻身一跃,使得陈月华不得不跟着她璇身至走廊末端的一根木桩处才停下。 苏酥拽了拽鞭绳,「怎么样?女公子现在可能好好说话了?」 陈月华眸子一厉,「音音今日落水,是为了找三儿给你出气,害得他差点昏迷不醒,这一鞭子你说该不该受?」 她说完就扬起鞭子朝她袭来,苏酥愣神间手臂结结实实被甩了一下,她疼得呲了呲牙,眼看那鞭尾又朝自己面门扬来,完全没有停下的架势,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有些愠色了,她侧身躲避瞬间陡然发力,将人连带着鞭子一起拽到面前。 陈月华伸手便要来抓她,直接被苏酥扭住了手腕,两人一时间挨得极近,「女公子这话未免太牵强了些,照你这么说,我被三儿诬陷偷盗又如何解释?」 「你本来就是个贼?否则音哥儿的玉佩如何到你手中?」陈月华凉飕飕盯着她,言辞犀利,怒火显然是不降反增。 苏酥被她说得哑了声,仔细想想,貌似……对方说的也没错。 「宿主,一物降一物……」857这时候不合时宜地放出一阵诡异的鞭炮声。 降你妈的一物降一物! 苏酥突然就觉得857有点不正经,是不是被001摧残成智障了? 「啊……」走廊另一端蓦地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回头就见一名小丫鬟死死捂住眼睛,「奴、奴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女公子就算再不拘一格、没那世家深闺的做派,但说到底也是个女郎,□□跟外男亲密搂抱在一起,这事要是传出去可不得把小命给丢了? 丫鬟吓得双腿打颤,跪在地上瑟缩着肩头。 陈月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脚踩在身后青年的鞋上,苏酥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她抱着脚金鸡独立似的转了一圈,而后斜睨着眼睛舔唇望她,「果真是望月一霸——女阎王。」 陈月华皱了皱眉,苏酥在她再次动怒前趁机熘远了,心中却忍不住跟857吐槽:「陈家两姐弟没一个好惹的。」 刁蛮到一窝去了。 好男不跟女斗! 「……」857:「宿主,你好像是女的。」 苏酥:「……」 她摸了摸平得跟飞机场一般的胸口,「你证据在哪?」 857:「……」这人真的不要脸到家了。 第48页 苏酥吊儿郎当地出了陈家大宅,打算回家陪老婆孩子,那欢快的背影看得857差点产生系统错觉。 它这辈子干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为了战斗力,曾经错误地将苏酥附身在一具男性躯体上。 瞅瞅现在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真晦气! 啥也不是! 第25章 主公,你老婆奇奇怪怪 苏酥前脚刚回到遮汩堂,迎面便扑来一个奶乎乎的肉糰子,那小身影像是沾惹了蜜糖的粘糕,扒在她大腿上就不动了。 她轻轻唤了几声小阿昭,对方依旧将脑袋伏在她身前不说话,反倒将人圈得更紧了。 苏酥无奈,刚要伸手摸摸她脑袋,女郎却在这个间隙扬起了头,她一声不吭地抿着唇,两只黑黝发亮的大眼睛此刻却早已悄无声息摇出了一片红,尤其是那层紧密根植于大双眼皮下的卷翘睫羽,正坠着一颗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窣窣晶莹。 现场没有一丁点的声音,女郎就那么紧紧盯着她,身子显而易见却又小幅度地抖着,也不知是被门外吹进来的凉风冻的还是因为害怕什么,却看得苏酥在愣怔之后思绪万千。 ……事情似乎勐烈得有点超出预料了。 猝不及防。 她只不过是被官差带去县衙走一遭,又不是被治罪杀头,何至于此啊? 苏酥这个人向来没心没肺惯了,在她眼里谁都是生命中暂时相逢的路人,更何况这里还是一本对她充满敌意的小说世界,从一开始来到这本书里,她就抱着一种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心态,每次死里逃生于她而言就跟游戏闯关没什么区别,她只要保证自己能够安然无恙活到战场结束,周围人的敏感与情绪变化她其实是不愿意花费心思去理会的,更或者说,她无法跟这些虚构的人产生任何共情。 但要说她看得太轻,又比谁都深沉。 「一切随风」这样的词语用在她身上委实不太合适。 她也会偶尔浮光掠影式的贴近生活。 就比如此刻,苏酥在始料未及的片刻怔忪之后微皱着眉头蹲下身体,用她那在情感一道几乎算是空白的语气开口,「小阿昭这是怎么了?」 两人目光平视,女郎红着眼,却看不到阿爹眼里有任何可以用言辞形容出来的情绪,如果非要有,苏酥大部分时间展示于外界的就是捉摸不定的虚像。 女郎将她下裳上的布料揪成了一个包,在她问出这句话后忽然就像得到某种赦令,嘴一瘪,那滴要落不落的眼泪终于尘埃落地。 「阿爹……」她哽咽着说,「我看见他们把…把你抓走了,砚哥哥把我抱、抱到后面躲起来,不让我去找爹爹,阿昭好怕再也见不到爹爹……」 柜檯后的墨砚听到自己的名字,身形微微一僵,他放下手头的帐册望向苏酥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半蹲的身躯似乎也静了那么一瞬,可很快对方又很自然地伸手捏了捏女郎肉乎乎的脸蛋。 苏酥笑道:「阿爹只是出去办点事情,这不好端端回来了吗?小阿昭要听砚哥哥的话哦。」 女郎负气没吭声,她气唿唿别过头不理她了。 这反应又是让苏酥摸不着头脑,但不妨碍她按照系统给出的哄人秘籍来应付,效果一如既往好得无懈可击。 仿若做些无关轻重的事情都只需要按照流程便可完成,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花费自己太多精力。 小女郎很快就被她逗得咯咯咯直笑,满堂都是稚子充满生气的欢声笑语,可苏酥在把人安抚好起身往内走的剎那,眼底划过一瞬间的迷茫…… 她对自己来到这儿的目的产生了可以忽略不计的怀疑。 帘子外雨水潺潺,风雨肆虐下的灶房内依稀能看见娇娘忙碌的身影,淡淡的草香穿透十几米长的空间飘入鼻腔,促使苏酥记起了自己朝食还没用便被拉去衙门的事实,她当即拍了一下脑门,顺着廊檐往灶房方向走。 娇娘在灶台周围忙上忙下,听见她的脚步声也只是懒搭搭抬起一边眼皮。 她这便宜媳妇向来拽得很,苏酥又不是头一回被对方无视了,也就捲起袖子自己去灶上找食物吃。 单薄的陶盖子掀起,倏然飘出的热气使得四周云遮雾绕,难得娇娘煮了一罐子鸡汤,苏酥正打算找个碗盛些出来,却听对方开口了,「衙门今日来抓你,是为了那件事吧?」 妇人说话也并没影响手里的活计,她仔仔细细将簸箕里的糙米壳一个个挑出去。 苏酥闻言嗯了一声,又猴急似的给自己盛满一碗鸡汤,还好心情地问她要不要喝? 娇娘没有回答,而是放缓手里动作继续说:「我前两日去西街买菜时,听闻了一件事,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她抬起头望向苏酥,对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一边吃东西一边点头算是默认。 娇娘忽然就没表情了,更或者说此刻的她阴冷得有些吓人,尤其时手指间掐着的一粒稻谷,下面渐渐渗出一滴血迹。 雨天土腥味本就凝重,苏酥并未嗅出空气中的异样,她依旧津津有味灌着鸡汤。 娇娘却直接站起身将簸箕扔到一旁,头也没回走了出去。 857:「你老婆刚才想杀你。」 苏酥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857:「我检测到了恨意值。」 苏酥饶有趣味地摸着下巴,「看来她跟苏珣之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第49页 这都过去多久了,娇娘在猜出她并非苏二狗的情况下,对她的杀意还总时不时冒出来,若不是因为这张与苏二狗一模一样的脸,苏酥找不出其他原因。 「上次让你查跟楚州相关的角色,有没有什么进展?」她问系统。 857很快将一堆资料通过晶片植入她脑海,「就是这些,中间有几个在宴会中出场的女子,年纪作者并未交代清晰,但根据称唿以及穿着描写,这几人年纪应该在三十岁之外。」 苏酥细细浏览一遍,书中粗略提过的那场宴会其实就是古代再寻常不过的赏花宴,名曰赏花,实则相亲,一群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小姐们聚在一起,吃吃糕点喝喝茶,谁跟谁互相看对眼了,事后便叫家里人遣媒婆去上门说亲,这里面貌似真的没什么异样,可苏酥的意识不自觉停留在一段话上面: 「众人皆坐,忽见厅外有来客,原是蓬莱县令夫人王氏携一对金童玉女出席,远而望之,她身后女童眉宇英气,必然承其父之貌,而相与之同来另一人,则肤若凝脂、行似弱柳扶风,想来这二人便是那对传闻中的生而迥异的双生子了。」 「陈家姐弟三年前就去过江南。」苏酥放下喝得快见底的鸡汤喃喃,又将上下文快速看了一遍,却发现作者并未交代缘由。 那么也就是说,王氏也是带着儿女前去相亲的,可那时候的陈月华和陈音音才十四岁不到,就算这里是封建王朝也过于早了。而且退一万步讲,就冲着书中陈家后来举办了一场不落俗套的比武招亲来说,方时看上去可不像会捨得女儿远嫁的人,更遑论大反派秦牧之后还成为了陈家左挑右选才定下来的赘婿。 一些情节看起来不起眼,如果不深思就很看察觉出里面的诡异。 虽然系统跟宿主可以通过意识交流,但857很多时候依然无法顺利读取到苏酥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是叫它困惑了半个世纪的bug。 「还有一处关于楚州的描写。」857说,「就是两年后的瘟疫,书中记载壬午年秋,楚州旱极而蝗出,不足三日,千里之境草木皆尽,人渴乏相食,饥荒疫死者众,适时万民□□,秦牧就是在这个时候率民揭竿起义,正式踏出了迈入大启政权的第一步。」 明明是大反派秦牧干的事情,苏酥听完后内心却莫名掀起了一丝波涛,她往灶房门口处走了两步,深吸一口外面灌进来的潮湿空气,继续问:「离陈家举办比武招亲具体时间还有多久?」 「五天!」857这次回答得相当积极。 那可是源源不断的能量值啊,只要抱紧反派大腿,它离回家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苏酥感觉到脑海中某处传来一阵抽风似的波动,她有些烦躁地泼了盆冷水过去,「就算秦牧气运值逆天,他这会儿还只是一个藉藉无名的路人甲,能量值并不会有多少。」 857激动到一半陡然安静下来。 苏酥似乎听到了恶狠狠的磨牙声,她心情瞬间就好了。 857:「……」! 等着,迟早有一天它要让宿主好看! 它忽然好希望001早点出现。 苏酥又在灶台上摸了几块糙饼子吃进肚子里,才舒舒服服地揉了揉肚皮出门。 前两天找刘铜匠打造的造酒器具算算时间应当差不多了,路过院子时没看见娇娘,估计对方是在屋子里暗暗倒腾什么呢? 得嘞,这两天又得打起精神应付这婆娘了,苏酥略显头疼地喊上巴图尔便往西街最里侧的巷子处赶。 另一边的陈月华相比起她也没好到哪去,就在苏酥熘之大吉之后,王氏便寻着动静走了出来,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场景刚好被她撞个正着。 一番严声询问后将之前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套了出来,这下可还得了? 自家女郎居然青天白.日之下被一升斗小民轻薄了,虽说苏酥对陈音音有救命之恩,但庶民与士大夫之间存在着无法忽略的等级沟壑,她怎肯捨得叫自己宝贝女儿嫁与那等粗人过贱民的日子? 想都别想! 就算是整个遮汩堂赔进去都高攀不起!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美的她! 第26章 主公,别院闹鬼啦 陈月华听王氏在事发后就一直絮絮叨叨个没完,她怎么解释对方都没听进去,几次之后便不说了,王氏却真怕她一个想不开跟个庶民跑了,她实在受不了这番碎碎念,直接一掌拍在桌面上,而后拎起陈音音没喝完的茶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音音已经醒了,阿娘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她说完放下茶壶就走。 王氏在后面连喊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一回头就看见陈梁父子俩直勾勾盯着自己,与陈音音只是纯粹好奇随便听听不同的是,陈梁眼里却明显藏匿着什么。 王氏剜了二人一眼,煞有底气道:「我说的可有不占理的?」 陈音音偎在床头促狭地笑,「阿娘说什么都对,但这回……我占阿姐那边。」 他觉得苏酥这人目前对他还不错,至少如果她成了自家姐夫,那以后他就可以天天借着阿姐的名义去找她询问一些机关奇术上的问题。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王氏说着望向自家丈夫,然而陈梁却难得没有吭声,她等了须臾还没听到回答,心里陡然就是一咯噔,豁然站了起来。 第50页 陈梁眼瞧要坏事,顾忌着有些话不能在陈音音面前说,便以公事为由快步躲出去了。 王氏一手按在桌上,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她觉得陈梁要疯了,父子俩都要疯了。 然而当事人陈月华却还不知道她跟苏酥之间打架的事,居然被一家子想歪成儿女私情了…… 却说苏酥前脚刚踏进刘家铜匠铺子所在的那条巷子,就有一扎着两个总角的小童趴在门口往里喊,「阿翁——要大铜锅的怪人来了!!!」 小童喊着喊着窜起腿跑屋里去了。 苏酥跟巴图尔面面相觑,脸上皆显现出一瞬的尴尬。 「咳,」她站住脚,望向身后说:「要不你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雨下了半天已经趋于势弱,巴图尔「诺」了一声,欲上前去,适才跑进去的小童又旋风一样跑出来,因为外面风雨簌簌,他就扒在门边跟看猴似的与两人大眼对小眼。 苏酥大步走过去,谁知前脚才一动,那小童就往屋内缩,下一刻喊声唿啦啦震天。 她敢保证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两人踏进铺子好一会儿,鬓角斑白的老匠头才一边撩起匠衣擦手一边笑呵呵朝两人打招唿,「二位久等了,近日事情繁忙,东西今早将将做好,且跟老朽来。」 苏酥跟在后面走,却不是去她上次来时有幸参观过的房间,而是直接越过那间房来到了最里头。 「寒舍巷子偏僻,公子定制的东西实在是笨重,这靠后拐角的地儿通风透气,我便将老匠房重新拾掇一番用了。」他说着摸出钥匙打开门,指着房中央最显眼的位置道,「公子看看可还行?」 花了苏酥几麻袋铜币打造出的两幅煮酒器皿,在看见成品的剎那,她眼睛忽然就有点疼,也不知道是因为肉疼还是被蹭亮的铜光闪的。 857觉得宿主非常没出息。 它宿主看什么都淡,除了命跟钱。 曾经就为了蹭拼夕夕上的几分钱折扣,把周围所有能拉的烂桃花全用上了,然而最后依旧是功败垂成,当时她憋着一肚子怒火没处发,就差把某app告上法庭了,后来还是碍于一群烂桃花天天在小区楼下堵人,才不得不躲在家里哪也去不了。 苏酥尽量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把炼酒器仔仔细细又斯斯文文地摸了个遍。 老匠头头一回打造这东西,视线跟着她的手,有些紧张,等青年确定好东西无误后才彻底松口气。 「阿翁!!!」小童倏地大叫一声,吓了两人一跳,苏酥转过身就看到适才还稳稳站立的老匠头已经摔在了地上,她见状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857将人全身上下扫描一遍才给出诊断,「是过劳病,这人看起来应该很久没睡好觉了,年纪大身体撑不住,陡然放松下来,所有隐疾便全部爆发了。」 苏酥闻言再看向屋内的两幅炼酒器时,心中微微有些不自在。 857感受到宿主异于平常的情绪变化,稍显诧异。 「不用担心,你阿翁只是因为劳累过度,暂时晕过去而已,休息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苏酥安慰小童说,然而那孩子听完她这句话后不但没有被安慰住,相反勐然用力推开她,吼道:「都怪你!要不是你让阿翁加急赶制那两个器具,他就不会倒下去!都是你的错!」 苏酥愕然,一只手僵硬地撑着地面,像是没反应过来。 巴图尔却蓦地眼神一厉,一把将地上的小孩揪着衣领拎起来,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又是胡人血统,生气的时候表情就显得分外狰狞,直接把小童吓得哇哇哭叫。 胸口被小孩乱蹬的腿脚踹了几下,那熟悉的闷痛感致使巴图尔想起了被奴隶主拳打脚踢的日子,他霎时间阴郁起眉眼,手上力度也不自觉越捏越紧。 孩子的哭声跟廊檐外的雨水声混杂在一起,苏酥仿若大梦初醒般回过神,忙喊住他,「住手!」 巴图尔在听见她的声音后渐渐恢復几丝清明,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听话的把人放了下来。 「主公,您没事吧?」他低着头,如同做错事的孩子。 苏酥摇了摇头,示意她先把地上的人扶起来。 小童这会儿已经被吓得不轻,茶黑色的眼瞳在泪水里打转,两只手又恨又怕地捏紧衣角。 「带路,我们将你阿翁扶回房间休息。」苏酥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没有恶意,为此她还打开腰间那柄墨绿玉扇,轻轻摇了摇。 小童躲躲闪闪地看了几眼巴图尔,这才慢吞吞在前面带路。 苏酥按照系统指示让巴图尔去药铺买了几包调理身体的中药回来,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两人又租了辆马车赶往她之前为打造油纸伞所置办的宅院。 说是宅院,其实就是一栋因为闹鬼荒废多年的凶宅,她当时手头没多少银钱,在望月镇转了几遍之后才决定买下这块地皮,由于这里闹鬼传闻太盛,无论她挂出怎样可观的工钱都没人愿意过来,再三考虑之下,她便去西街买了一批奴隶回来。 如今再回头看,她当时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接下来要做酒肆生意,不可能再像做油纸伞那样将最关键的造纸技术掌握在少数几人手中,她要大规模生产,尽量用最短的时间抢占先机瓜分市场,那么捲入整个酿酒过程的所有人都必须是自己人。 掌握住奴隶的卖身契就等于掐住了他们的命门,苏酥并不怕对方背叛自己,她只是在偶尔的间隙看着那些人总会产生一种细思极恐的错觉——— 第51页 他们之于她一如她之于001。 但苏酥觉得那些人比自己幸运,至少她不会亏待他们,而001却是真真切切想杀了自己。 雨在下傍晚的时候已经停了,院子内的奴隶们忙上忙下,巴图尔按照对方吩咐井然有序地将器具架起来摆放好,他不太明白这般笨拙的物什能有何奇异之处,几次欲言又止的,苏酥全部看在眼底,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她才跟巴图尔大概阐述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小伙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他还是抓住了重点,那就是他的主公要制酒! 之前看到她抱出几罈子酒水就觉得有些疑惑,但彼时只顾着沉溺于清冽的甘酒之中,并没有多想,这会儿才发现他的主公竟然是打着这样的注意。 想要在奢侈品一样的酒水行业打出名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所以苏酥在初遇陈音音时便将计就计,通过他设计让陈樑上钩,现如今还关在柴房的三儿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那晚的告状早就被旁人算计了个彻底。 「按照主公所言,这院子里的三十来人恐怕难以成事。」巴图尔还是在一番思量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苏酥听罢便用墨扇敲了一下他脑门,「靠这点人自然是不够的,后面几间院子已经让人提前收拾妥当了,明日你且再去集市走一圈,买些人力回来。」 巴图尔应了声:「喏!」 苏酥瞧见他在听到奴隶二字时眼底闪过什么,有些无奈地摇着扇子出去了。 然而就在她前脚踏出刚即将作为酿酒作坊的院子时,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刺破了灰濛濛的暮色! 「有、有鬼啊……!!!」 女奴跌跌撞撞从房间里爬出来,她头髮散乱、面色雪白,浑身更是哆嗦不止,待看见闻声赶过来的人群时,忙不迭爬起身,着急地往众人中间躲。 「里、里面有鬼,我看见了,长、长头髮,没有眼睛………」 她结结巴巴说个没完,一只手指向黑洞洞的屋内,眼里的惊惶无法作假。 适时天色昏暗,没有余晖的傍晚冷风正浓,哗啦摇摆的树枝带起鬼手打掌般的声音,那声音在女奴话落显得异常清晰,仿佛真有一只鬼在耳边啃咬着骨头…… 「吱呀——」 堂屋大门忽然开了,所有人吓得拔腿就往外沖,先前那名女奴在快出院子时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瞳孔倏然瞪大。 第27章 主公,有人上门抢钱 「你们在做什么?」苏酥跟巴图尔刚通过捷径从院子的后门穿进来,就看到眼前乱糟糟的一幕。 不算大的院子内一群人跑得东倒西歪,更有几个直接跟肿了某种病毒似的在地上爬,尤其是一名瘦小女怒,两眼大睁如铜铃。 熟悉的声音叫众人回过头,奴隶们就看见自家主公皱眉站在廊檐下,手持一把墨绿摺扇,面无表情。 一阵阵缓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僵住身体的女奴渐渐找回知觉,可看向苏酥的目光仍旧带着几分惊悚。 「是主公……」有胆子大的喊了一声,而后软腿跪了下去,做五体投地撞。 他的动作仿若某种标志,其他人也断断续续在后面跪好。 奴隶们伏趴在地上,依旧惊魂未定。 苏酥不太喜欢这样的场面,正要说话,巴图尔先一步开口了,「主公问你们话,你们站起来答便好。」 众人迟疑,悄咪咪抬头望向苏酥,没看到对方有异样才惊疑不定站起身。 「你们刚刚跑什么?」她等人站定后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之前喊主公的人是个藏不住话的,当即结结巴巴说:「阿秀说、说屋子里面闹鬼,奴等害怕,才、才想跑出去……」 「闹鬼?」苏酥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此刻木门大敞,天色阴翳,却依旧能看清里面摆放的伞具模型,整间屋内除了伞根本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不可能!」叫阿秀的女奴忽然捂住耳朵大叫,「我明明看见了,她还朝我笑了……她没……没有眼睛,牙齿是黑色的……」她有些癫狂的比划起来,「她的头髮一直拖到地上……」 有晚风从门外吹进去,使得屋内一把刚制造好的油纸伞轻轻移动了一下,女奴顿时失声惊叫,「就……就是那把伞,我看见她拿在手中……」 苏酥朝那个方向望了眼,收起扇子问,「你说你方才看见她拿起了油纸伞?」 「对,」女奴表情稍显扭曲,吓得周围几人忍不住往四周散开,她捂住脑袋继续说,「我以为是有什么人乱闯进来的,就要赶走她,然后我就看见她回头朝我笑,黑色的牙齿、黑色的血……」 苏酥听着话,余光对上巴图尔的眼神,对方明显是不相信。 因为两人方才过来的时候,屋内地面上干干净净,更没有碰到什么人,就算是躲在伞低下也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巴图尔向来胆子大,他在女奴话落就走进去将蜡烛点上转了一圈。 一排共三间正屋和两间耳房,他仔仔细细搜了个遍,都没寻着任何蛛丝马迹。 苏酥看见他出来时摇了摇头,便已知晓里面的情况了,可面前的女奴依旧不肯相信,她声嘶力竭地指着刚闭合的大门叫喊,比起里面的女鬼,似乎她更像。 「好了,大家都看到了,巴图尔进去又安全出来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想必是阿秀看花了眼,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大家早些回去休息罢。」苏酥摇着扇子说。 第52页 兴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又是一副笃定不疑的样子,叫一些人不由自主便放下了心。 众人皆往自己房间走,只有女奴仍然留在原地,她双眼空洞洞的又怯生生盯着苏酥跟巴图尔,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经质。 苏酥让巴图尔把人送回去。 等少年人一走,苏酥忽然推开门,下一刻房门紧闭,她站定身体望向房梁的某个方向,「不知阁下打算在上面做多久梁上君子?」 屋内依旧没有声音。 苏酥陡然从袖中摸出一块铜锭扬手往右前方掷去。 随着一声闷响,一片粗布白衣从上方落下,苏酥旋身飞扇,欲要将这只鬼擒住,谁知脑海中的857霎时疯了一般发出刺耳的机械音,「宿主小心!」 剎那间屋内白雾四起。 苏酥被不知名的烟雾蒙住了双眼,待她将将移开扇面,只来得及听见一道破窗之音。 「他跑了!」857说。 苏酥弹了弹身上的灰尘,问了一句,「扫描到是什么人没有?」 857给出了否定答案,「看不到脸。」 苏酥微微挑眉,这下有意思了,还有系统无法扫描到的东西。 「但根据身形,应该是个少年,年纪在十五六岁上下。」857又补充。 想来是被那东西伤了眼,苏酥不舒服地眨巴两下眼睛。 由于刚才那阵烟雾委实过于浓郁,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散尽,她脸上还是避无可避沾上了一层,她闻着空气中的味道,她猜测这东西十有八九就是生石灰磨成的粉…… 苏酥摸出巾帕擦了擦脸,然而手擦了一半忽然记起什么,碰巧这时候闻声冲来的巴图尔一脚踹开房门,两人就那么撞个正着。 她旋即转过身冷声问:「谁叫你跑进来的?」 巴图尔怔忪半晌才讷讷回答:「奴、奴是担心主公。」 「出去!」苏酥一掌拍出,少年没料到会遭此一击,整个人往后仰摔出了门。 857:「宿主你玩脱了!」 「闭嘴!」苏酥烦躁地从身上摸出一些易容的器具,重新将自己那张脸拾掇好,在走出房门时瞥了眼端端正正跪在廊檐下的胡人少年,目光极为复杂地撂下一句话:「今晚的事……我希望你永远烂在肚子里。」 巴图尔握紧了拳头,顺从应声,「奴知晓。」 苏二狗那张脸,早就在她踏出上溪村那一刻就彻底从世上消失了,不该再有活人能看得见,如今这张脸的主人他叫墨舒。 857疑惑:「宿主,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反正只是一串数据而已。」 苏酥脚步一顿,跟在后面的巴图尔赶忙谦卑地低下头,857的问题确实难住了她,可她却没找到任何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最后只能归结于问题本身——这个人只是一串数据而已。 天色朦胧,树影轻摇,苏酥到最后也没有回答857的话。 ……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是遮汩堂还是别院那边都平静得与旁日无二,就好像那日娇娘的陡然变脸与凶宅闹鬼从未发生一样,苏酥在让巴图尔暗中加强两边的巡查之后,便全身心投入造酒生财大计中。 她现在最急需的就是钱。 向来过不了苦日子的苏酥为了早日实现富婆梦,可谓是劳心劳力,除了休息就是在遮汩堂与别院之间来回奔波,虽说事情多了点,但好在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然而就在她忙得脚不沾地的节骨眼上,有麻烦找上了门。 「啪——!!!」 一把油纸伞直接砸上遮汩堂门口的台阶,人高马大的汉子骂骂咧咧挡在人群前方,由于他长得膀大腰圆又面目兇悍,使得周围不少好事者皆往后退了两步。 「让你们东家给我出来!」他龇牙咧嘴扯足了嗓子,「前儿才在你们遮汩堂买了把油纸伞,这才用了几日便破了一堆洞,你么遮汩堂就是用这种低劣之物打发大伙的吗?」 巴图尔跟苏酥两人此刻并不在店内,只有墨砚一介文弱书生跟客人应酬,他听到这句明显找茬的质问后眼神微微一变,绕过柜檯走了出去。 「不知阁下是?」他微笑着拱手。 可惜君子做派在大汉眼里就成了软弱可欺,那人仰着鼻息,一脚踩上油纸伞还狠狠用力碾压几下,骂道:「你们店里卖的什么破烂玩意儿,淋了一场雨就烂了个彻底,打算怎么赔钱?」 原来是来了个讹钱的。 墨砚轻轻挑眉,心里却想着东家果然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若非她当初捨得花费大价钱跟当地富商签订不平等条约,恐怕这时候按捺不住眼红的人只怕早就把门槛踩烂了! 「如果说是因为遮汩堂导致伞有问题,遮汩堂赔付自然不在话下,但……」墨砚扫了眼对方脚下的油纸伞,「你该如何证明这样的破损是我们造成的?」 「大伙听见没有啊……」汉子忽然大喊大叫起来,他用手指着墨砚,「你们听听他说的,这明显就是不想赔钱!还要我拿出证明?我把伞都带来了,这不是证据是什么?」 一些不明事理的人很容易就被汉子三言两句带动情绪,因为他确确实实把伞带来了,这把伞还确确实实烂掉了,似乎一点毛病都没有,这还要什么证明啊? 肯定是遮汩堂为了推卸责任乱扯呢! 墨砚瞧见周围人投来一道又一道怀疑的目光,她眼底的晦涩一闪而过,指着地上的油纸伞问:「这把伞是你的?」 第53页 这陡然变换的问题让众人一愣,连带着大汉面部表情似乎都僵硬了一下,他听清后立马拍着胸脯说,「当然是我的!」 「前日买的?」墨砚细眯起眼睛瞧他,背在身后的大拇指轻轻摩挲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大汉兇恶拧眉,「别与我在这净讨论些没用的,你且告诉我,这把伞的钱遮汩堂赔是不赔?」 墨砚笑容没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赔钱……」 「赔钱,当然赔钱!」一道极为平静的声音从人群后方穿过来,墨砚抬头就看见东家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对方手里依旧摇着那把墨绿摺扇,扇尾则别着块剔透白玉,随着她走动,午后盛阳的光好似被玉佩圈了进去。 苏酥噼开人群走到墨砚面前,笑道:「该赔就是要赔,走,我们进屋说。」她说完还朝大汉挑眉示意,「既然要赔钱,那就一起进来吧。」 又来了一只细皮嫩肉的白斩鸡,大汉轻飘飘嗤睇她两眼,随后捡起伞大摇大摆跟了进去。 「轰隆!」大门倏然阖上,还没来得及走出大堂的一众百姓皆是心头一惊,下意识就望向罪魁祸首———怀里随时随刻圈着一把长剑的巴图尔。 他双腿一岔,胳膊一抱,照例摆出门神的姿势。 墨砚与苏酥相视一眼,便心领神会转身去拉开柜檯后的橱窗。 第28章 主公,你摊上大事了 苏酥坐在特意为她留下的主位上,笑看大汉,「方才我听你说这把伞是你在遮汩堂买的?」 此刻大门紧闭,没了主要光线来源的屋内就暗了下来。 「正、正是如此!」他有点不耐烦了,余光时不时瞥向身后那扇门,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妙,「别跟我玩什么花样,你是遮汩堂的东家,你说赔就得赔,满堂之人刚才可都听见了。」 汉子越说声音越大,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堂内还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对对对!我们都给你作证!」 众人一乐呵,巴图尔兇巴巴的眼神就压了过去,霎时间,现场的声音以显而易见的速度消弭。 「好,说的好!」苏酥连鼓数掌,「勇气可嘉!」他抬起一只手接过墨砚递来的竹简,「这是最近七日所有买伞之人的名单,不知阁下贵姓?」 汉子眼皮狠狠一跳,手里油纸伞被他过于大的力气拧断了一截,他望了望四周才说:「……张姓。」 「哦,原来是张公子,」苏酥指尖从前到后滑至某处就不动了,点头道:「这七日之内只有一位姓张人士,想来就是阁下了。」 汉子悄悄捏了一把冷汗,转而昂首挺胸把伞扔地上,「正是!所以你遮汩堂今日打算如何赔偿?我当日可是花了整整五百钱才买下此物,今儿个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答覆,我今天便不走了!」 苏酥却不答他的话,只是像是忽然疑惑般发出疑问:「咦?张公子的帐上怎么会是五百钱呢?我遮汩堂的油纸伞可不止这个价。」 汉子一惊,来之前他可都是从主家那打探好了,明明就是这个价,怎么会对不上呢?他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突然转变的疑惑眼神,迟疑须臾纠正道:「我应该是……记差了,好像是五百、五百多点。」 苏酥感嘆一句,「五百八十!张公子记性可真是不好呢。」 「对对,是五百八十钱!我想起来了!」大汉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伸出一只手,「但是你今日必须陪我这个价!」他伸出五根手指,「五倍!」 「哦?」苏酥哂笑,「张公子记性还真是不好呢。」 「堂堂遮汩堂大东家,打算当众人的面食言吗?」大汉浓眉竖起,气势汹汹,似要下一刻上前提留起人狠狠教训一番,谁知巴图尔比她还快,长剑出鞘,剑柄重重一敲身后大门,那沉闷的声响瞬间将屋内的紧张气氛拔到最高点。 苏酥指尖敲打起桌面,在大汉因忌惮巴图尔不敢动手的间隙扫了眼屋内所有人,「遮汩堂油纸伞预定者为五百钱,当者五百八十钱。照这么说来,张公子是后者了,可我遮汩堂的帐册上所记载的情况与之不符。」 「你什么意思?」大汉有点蒙圈,与此同时心里的不安感愈演愈烈。 果不其然就听苏酥说:「张岩,五百钱,乃预定者!而你方才在这两者之间举棋不定,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如果这人的的确确在遮汩堂买过油纸伞,墨砚肯定能一早就认出来,但对方去拿竹简时没有任何异样,而且大汉穿着委实算得上粗糙,负担起油纸伞高昂价格的可能性很小,一切都在说明眼前人在撒谎。 她就是要炸他一炸! 苏酥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打她钱的注意。 「你居然敢耍我!」大汉反应过来自己被人骗了,立刻恼羞成怒,「我就说你们遮汩堂的人怎么都这么磨磨唧唧,原来就是打定了不想赔钱!」 「你口口声声喊着赔钱,我就问你,」苏酥嗤笑,「你可是张岩本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汉子完全没有被人戳穿后的自觉,他心知此次任务失败,回去后铁定要被东家大骂一顿,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继续胡扯:「反正东西坏了你就是要赔钱!」 「难道你衣服穿破了还要回去找布行的麻烦?」苏酥一把将竹简扔在桌面上,站起身冷冷道:「诸位也看见了,这人就是胡搅蛮缠,此来遮汩堂恐怕是打算诬陷栽赃,既如此,我遮汩堂也不是任人欺负不还手的主……」 第54页 大汉感觉到事情陡然失去控制,慌乱间就看见『门神』巴图尔快步上前钳制住想遛的他。 「放开!你们遮汩堂想干什么?」他梗着脖子喊,手脚还不忘记挣扎。 苏酥坐在圈椅内,冷淡道:「送往县衙,陈大人向来明察秋毫,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公然违犯法纪,毁我遮汩堂名声!」 她今日就是要杀鸡儆猴,否则一旦叫大汉平安无事出了店铺,只怕将来为了银钱效仿他的人更多。 墨砚有些担忧,因为根据他所知,这个叫张岩的人并不简单,除了是蓬莱最大蓑衣行张家的管家,更是靠捐钱成功摆脱了奴隶的身份,眼下虽说还是庶民,但他背后的靠山可不是吃素的,张家是望月镇屈指可数的士阶层家族,而汉子敢拿他的姓氏来用,恐怕这两人一早便是串通好的,他们不怕遮汩堂反抗,就怕遮汩堂不反抗。 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里,士阶层的人就算是毫无理由杀了一名品籍低于自己的庶民,最多也只是罚些钱财,根本动不了半点根基。 所以这汉子才敢那般有恃无恐过来诬陷。 他理由拙劣又如何?你们看穿了又能如何?他头上有人,他就是吃准了遮汩堂奈何不了自己,墨砚不信东家会连这点算计都看不清,之前循规蹈矩拿出帐册来证明汉子诬陷,恐怕她多半是为了做给周围人看的,她就是要遮汩堂站稳这个『理』字,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巨大的阶层悬殊是无法通过道理来跨越的,如此对方还要将人送去衙门,岂不是刚好中了张岩的下怀? 苏酥朝他安抚性一笑,摇着那把墨绿玉扇出了门。 大堂内顷刻间松懈下来,看了一场好戏的十几名顾客凑在一起低声耳语,他们在赌这场官司最后会是遮汩堂还是大汉赢。 墨砚一拳砸向掌心,终于露出来几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神色来。 「……东家啊东家,你到底是什么人?」 眼下的遮汩堂前身本为一家收益惨澹的蓑衣铺,是苏酥从墨砚前东家那买下来的,但那位东家搬走时候并没打算带上他,反正就是一个不值钱还浪费粮食的奴隶,索性就一併卖与了苏酥,墨砚这个名字也就是从那时候才有的,他原本以为这么年轻的东家看起来文文弱弱弱不禁风的,肯定没多久也会因为入不敷出再将店铺卖掉,他都做好了再换主人的心里准备,然而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发现他这位年轻的东家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平凡…… 光是苏酥弄的那些玩意儿他就闻所未闻,什么油纸伞,什么炼酒器,但这都不算什么,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是最能展现出他的出生与涵养的,可叫他觉出怪异的是,她完全无法根据对方的言行判断出她原本的出生。 ……就像一块玉石掉入与它格格不入的土地上。 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个迷。 「我说小伙计,你们店里的伞今日到底还卖不卖了?」有人出声打算他的思绪,墨砚慢慢回过神,笑着望柜檯后走。 「卖!」 另一头,苏酥根巴图尔当街驾着大汉往县衙的方向走,突然人群前方响起一阵骚动,满街平头百姓在见到三羊舆车的剎那纷纷做鸟兽散。 苏酥抬起眼皮就看见陈音音那辆骚包又张扬的羊车停在她不远处,绿衣少年快速跃下马车,与他目光交汇瞬间她就知道对方是沖自己来的。 「墨舒墨舒!」陈音音急切道,「大事不好了!」 「……」苏酥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音音缓口气解释,「就是我姐的事儿,说来都怪我,要不是当初怕她嫁不出去,擅自做主在招贤阁散布比武招亲的传言,我姐此番就不会遇到这事。」 苏酥跟857听到比武招亲四个字,皆是不由自主打起了精神。 「然后呢?」她问。 心里却在想着反派秦牧终于要上线了,终于要上线了!只要抱上这根粗壮的金大腿,他跟857迟早能吃饱喝足能量值走出这方天地。 陈音音倒是被她平静的反应弄得一愣,仔仔细细盯着他瞧了一遍才说话,「我姐要跟旁人成亲了,你不难过?」 苏酥:「……」 她噎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姐成她的亲,怎么扯我身上了?我又不跟她结亲。」 陈音音听完这句话眼神顿时就变了,苏酥就看见他忽然紧皱起眉头,眼睛里仿佛有两束小火苗在熊熊燃烧,不可置信又恼火的样子分明就像在看什么绝世大渣男。 「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他给出宣判。 「……」苏酥勐不丁被人泼了一身脏水,她还没生气对方倒是恶人先告状了,骂道:「府里的小丫鬟说,几天前你跟我姐□□之下在廊檐下打情骂俏,还抱……」 他话说了一半勐然闭嘴,像是刚注意到巴图尔身旁的大汉,就问:「他是谁?」 那大汉在看见县令之子跟苏酥熟识的时候就已经感知到主子的事情不妙,此刻被点到自己的名字,腿脚不禁打起颤来,「草、草民赵三,见…见过二公子。」 整个望月镇的人谁见了他不怕,陈音音见惯了,便没有察觉出对方的异样,而是让巴图尔把人带到一旁,一副要跟苏酥讲悄悄话的架势。 巴图尔连正眼都没看他,只望向苏酥,见对方点头才略有担忧的离开。 第55页 「你这什么不懂尊卑的奴隶,居然敢瞪本公子!」陈音音朝巴图尔的方向摆了个鬼脸,才继续之前的话题,「就是那天你走后,府上便都知道你跟我阿姐的好事儿,我没看出来,我姐那个女阎王你都敢招惹,你老实告诉我你俩啥时候好上的?」 ……你俩啥时候好上的? 苏酥眼皮狠狠一抽,磨着后槽牙问:「谁散布的谣言?」 第29章 主公,来演个戏? 陈音音见她表情不对,不似作假,忽然感觉自己遭受到了一记雷噼,厉声质问,「墨舒,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我阿姐闺誉已经被你毁了,你现在想撇干净不认帐?」 苏酥:「……」 闺誉?冷面女阎王的闺誉? 这东西不说对方还有没有,就算苏酥想招惹她也没有作案工具啊,这盆脏水她不接! 「我跟府上女公子清清白白,如何毁了她的……」她颇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闺誉。」 「就是你上次给我治病那次,你俩不是大白天搂抱在一起吗?府上小丫鬟都看见了,这事我阿娘阿爹全都知晓,」陈音音越说越生气,「我看你就是想对我阿姐始乱终弃,她要真跟旁人结了亲,你这辈子都对不起她。」 她怎么就对不起她了? 苏酥无缘无故惹了一身骚,有些不痛快,「我再说一次,我跟贵府女公子……」 「停!」陈音音直接打断她的话,「你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跟我阿姐说罢,先上车。」 苏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一咕噜拽上了羊车,少年力气大得她有点怀疑前几天那个病歪歪躺床上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857忽然说,「宿主,我感知到他身上有能量波动。」 苏酥一愣,「什么位置?」 857扫描一圈才回:「检测不出,像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 「能吸收吗?」她问。 857立马兴奋起来,「可以。」虽然才5个能量值,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结果它乐呵呵把裤子都脱了准备干正事了,苏酥却沉默了,「下次吧。」 857:「……」 「宿主你是不是觉得他可怜?怕他跟书中一样英年早逝?」857问,它有些不相信宿主会有这份好心。 苏酥说:「有没有听说过,肉要养肥了再宰?」 857将信将疑,「真哒?」 「我从不骗人。」 「……」857信她就有鬼了。 陈音音把人一拉上车就赶紧吩咐一群家奴驱羊,他一只手紧紧拽住她胳膊,生怕她跑了似的。 羊车从面前疾驰而过,被晾在一旁的巴图尔跟大汉:「……」 一刻多钟后,骚包的三羊舆车亮闪闪停在陈府大门前,陈音音二话不说拉着人跑进去,谁知刚进了前院就碰到黑着一张脸的陈月华。 女子一身黑色劲装,手握长鞭,看到来人后脸色更差了。 「阿姐,你看我把谁带来了。」陈音音献宝一样的口气说,可惜在他说完话并没有看到女子转好的神情,而是被对方周身冷气冻得打了个哆嗦。 「让她———立刻———给我滚!」陈月华鞭绳往后一甩,整棵梨树的叶子顷刻间扑簌簌往下落。 陈音音咽了咽口水,「阿、阿姐,你不是心仪墨舒吗?」 陈月华没搭理他,只一个狠劲盯着苏酥,「从这里出去后,最好别让我见到你,否则见一次鞭一次!」 「……」苏酥觉得这姑娘一定是还记恨着上次的事,陈音音落水后大病一场,确实跟她吸走玉佩上的能量值有点关系,可也不能一直把她钉死在一根耻辱架上吧? 「女公子,上次的事在下真的不是故意的。你……」 「啪!!!」 陈月华听到「上次的事」这几个字就跟被触及到逆鳞一样,当即想都没想扬鞭而上,「让你走不走,那就等死罢!」 她下手毫不留情,招招狠辣、鞭鞭刁钻,苏酥碍于女扮男装的身份不好太过欺负人,能躲则躲。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十几个回合依旧没有停下,一旁的陈音音早就看呆了,平日服侍他的平子和安子不知道啥时候急忙忙跑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陈音音听完后当即朝激战中的二人大喊:「快停下快停下!阿姐、墨舒,在打下去你俩可能就真的成不了亲了!」 「谁要跟她成亲?」 「谁要跟他成亲!」 两人异口同声,陈月华听完后稍稍一愣,而后鞭法愈发凌厉,苏酥左闪右躲,心里暗骂一句操,这女阎王莫不是疯了吧? 「你放心,我就是娶奴隶当媳妇也不会看上你!」苏酥寻着间隙回了一句,霎时间就看见陈月华狠狠挥了几道无影鞭过来。 她什么意思? 都说了不娶她了,这女人还不高兴了? 苏酥表示无法理解对方的脑迴路,她抓住鞭绳旋身跃到女子身后,用手肘反扣住她,「我说陈姑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咱们好好说话行不行?」 陈月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骂道:「登徒子,松开!」 苏酥扫了一眼边上看戏的三人,才回过头尽可能轻声说:「要我放开你也行,但我一会儿松手,你得保证别再拿鞭子霍霍我了。」 再打下去,她担心出汗会毁了脸上的妆,要是被人发现易容的事情,今日就怕难以走出陈府了。 第56页 陈月华没说话,苏酥全当她默认了,「说话要算数啊。」 陈音音见两人终于停下,总算是舒出一大口空气,「阿姐,平子和安子说阿爹要去招贤阁挂告示了,只怕这会儿已经出发了,你要是喜欢墨舒,就赶紧去……」 没等她说完,陈月华目色一遍,狠狠睨了一眼苏酥后立刻跑出了门。 「墨舒,我就说我姐看上你了吧,」陈音音自鸣得意,「你放心,我姐的骑术在我爹之上,一定会把告示追回来。」 苏酥揪着衣领散散热气,闻言龇牙咧嘴问,「我说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你到底从哪看出你姐喜欢我的?」 陈音音拍了拍胸脯,「你没看到她临走前专程向你投去了一记情意绵绵的眼神嘛?」 苏酥:「……」 那是情意绵绵的眼神? 这小子是不是缺根筋啊? 陈月华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迟早一鞭子唿死你!』 这事好不了了! 苏酥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而后捂住被骄阳刺疼的眼睛,「857,我觉得我们需要早点离开这了,要不,不等秦牧了,咱们去皇城蹲守男主卫谦吧?」 857还真认真分析片刻,「那让我先把陈音音的能量值取走。」 「……」苏酥:「算了,我什么也没说。」 857:「……」它宿主果然不对劲。 「我还有事,先走了。」苏酥想起大汉的事情,也不知道巴图尔在她走后有没有去衙门。 「遭了!」她拍了一下脑门,巴图尔的身份还是奴隶,奴隶告平民,那不是差一个等级的问题,而是绝迹没有可能。 奴隶没有人权。 苏酥赶紧跑出门去,没注意到在他走后前院廊檐一角迈出一道玄色身影。 男子长身而立,眉眼狭长,削薄的唇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好久不见呢。」 陈音音见他过来,冷冷嘀咕一声,「你在说什么呢?」 男子扭头乜他一眼,走了。 陈音音:「……」 「你给我说清楚,你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跟在后面跑,拐过一道弯时瞧见正往这边走来的王氏,对方跟男子微笑着颔首,算是打完了招唿,而后看向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你表哥今日才到,舟车劳顿的,你莫要去烦他。」 陈音音耷拉下耳朵,晃着女人的胳膊,「阿娘,我跟他到底谁才是你生的,你怎么能偏向他?」 他越说越委屈,王氏无奈道:「你表哥年前丧父,这回是有事才途经此地,住几天就走了,你跟他闹腾什么?对了,你阿姐呢?我有事跟她说,怎生没在房间瞧见她?你可有见到过?」 陈音音眼神稍有躲闪,「阿娘你要不去练武场看看罢,她铁定在那!」 王氏扬眉,压根不信地问:「是不是去招贤阁了?」 「没有!」陈音音眨巴眨巴眼睛,一派天真纯良,见王氏依旧不信他,只好嘴巴一撅,拿出招牌伎俩撒娇说:「阿娘,阿姐跟墨舒两情相悦,你为何不同意呢?」 王氏脸色陡然变了,「音哥儿,这话莫要再说了!你阿姐婚嫁当然是要挑选门当户对的,否则岂不是叫她一辈子抬不起头?」 陈音音抿唇,半晌才说:「您不也是低嫁了我阿爹?难道您也这么觉得?」 王氏哑然片刻,久久无声。 「不一样的……」她嫁给陈梁并非低嫁。 「有什么不一样,只要让阿爹找点关系,墨舒的品籍肯定不是问题。」陈音音见王氏脸色愈发难看,不情不愿闭上了嘴巴。 苏酥赶到县衙的时候并未发现巴图尔,她暗道一声糟糕,正要进去找人,身后响起了少年朗润的声音,「主公,奴在这。」 她转身就看见巴图尔压着大汉躲在角落里,对方黑黝黝的眸子一错不错盯着她靠近,苏酥没来由觉得这目光跟往日相比似乎有些不同,但她也想不出任何原因,便走过去问:「你怎么过来的?」 如果没有她带路,一个奴隶当街压着平民很容易惹上事情,她当时被陈音音那番话说得一时间没想起来,导致此刻虚惊一场。 巴图尔觉出她松了一口气,心中莫名其妙雀跃了几分,解释道:「奴从后面人少的巷子穿过来的,也才刚到不久。」 他要绕好大一圈,确实没等多久。 苏酥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了,回头给你加鸡腿。」 巴图尔:「……」 他感觉肩膀上的衣料微微发烫。 「你脸色怎么这么红?」苏酥皱起眉让857给他检查,最近没吸收到多少能量值的857俨然一副消极怠工的架势,敷衍道:「就是太阳大,晒的。」 苏酥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刚巧由两片云把阳光挡住了,天地间一下子阴暗下来。 857继续说:「奇怪,他心跳怎么这么快?才一分钟就108次了。」 「……」苏酥看了半天巴图尔,「你确定没事吧?」 少年略略转过眸子,钳制住乱动的大汉道:「主公,奴没事,现下先处理他的事罢。」 苏酥低头就与汉子兇狠的目光对上,她不偏不倚勾了勾唇:「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 「你今日也看到了我与陈家二公子相识,这种情况下,如果你的主子硬和我对上,只会两败俱伤,他犯不着为了你一介庶民得罪陈大人,到时候只怕对方会弃车保帅,把所有事情推到你身上,而我……」她声音顿了一下,扬手拍了拍他肩膀,「你大可试试,我是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第57页 她声音不高也不低,是那种非常的平静,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实,大汉听着听着却倒吸一口冷气,整个左半身因为肩膀上的那只手疼得委顿下去,他紧咬住要唿痛的牙关问,「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只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 …… 第30章 主公,你成功把自己作进了牢狱 张府。 张岩刚跟主家交代完上个月蓑衣行收入下滑的情况,书房门口便响起了紧凑的敲门声。 坐在上位闭幕眼神的男人眉宇轻轻一皱,张岩立刻捏了一把冷汗,在对方发火前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甫一阖上,他表情瞬间变成了阴郁,「什么事如此急躁?」 刚从苏酥那逃过一劫的大汉这会儿后衫还湿淋淋的,闻言口舌有些不利索回:「就、就是您清早吩咐小的…的那件事,小的领命后就……」 「换个地方说。」张岩望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示意他朝走廊尽头走。 大汉一边擦汗一边忙不迭点头,屁颠颠跟在他后面,等到了一处清幽的地方才继续之前的话题,「……那遮汩堂实在不像话,压根就没把您放在眼中,还差点把小的拉去衙门……」 「宿主,你就这么轻易把对方放走了?」857不明白苏酥的用意,明明一早还斩钉截铁要把人弄去衙门的,怎么去了一圈陈府就改了主意? 走在右后方的巴图尔也没弄懂主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几乎在857询问的同一时间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街头忽然爆发出乱闹闹的躁.动声,陈月华黑着脸驾着枣红马从旁边疾驰而过,苏酥无意与之对视一瞬,而后打开玉扇遮挡住半张脸说,「如果刚才把他送交官府,张岩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将这人拉出来顶罪,他们损失的不过是一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若我把人放回去,就凭我们刚才对他做的事情,你猜对方在张岩面前会怎么说?」 「那肯定是添油加醋抹黑主公!」巴图尔想起大汉临走时不甘心的神情,恨恨说道,「难道您就不怕他带着张岩一起过来找麻烦?」 苏酥放慢步伐,用扇骨轻轻敲了一下少年肩膀,「放恶虎归山,才能引阴蛇出洞。」 巴图尔瞳眸转了转,久久后才点了下头,可他依旧有些担忧,毕竟主公的势力相比与张家这样的地头蛇还是差远了。 这是走了一步险棋啊。 苏酥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慢悠悠摇着墨绿摺扇,百草霜色衣角在烈阳下微微泛起银光。 巴图尔的心弦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加快步伐跟上。 …… 接下来的事情正如苏酥所料,日中刚过,张岩就带着一群人坐着舆车赶来了。 才散热不久的遮汩堂门口再次成为众人焦点。 彼时苏酥正品着香茶,与墨砚商议造酒作坊的后续事宜,两人瞧见急匆匆闪进后院的巴图尔,互相对视一眼。 「走吧,跟我干正事去。」苏酥站起身,直接抄近路走入大堂,看见就差没把「找茬」二字贴在脑门上的张岩等人,哂笑一声,「阁下是来找我的?」 「你就是遮汩堂东家!」张岩捋着鬍鬚,掉三角眼下拖着又长又黑的眼袋,他还没能细细把眼前的青年打量一遍,胳膊就被人架了起来。 巴图尔先发制人,这一手把没反应过来的众人弄得一愣,再定睛时,少年已经拽着人走远了。 「放肆!你等恶民是竟敢当街掳人,我一定唔……」张岩说了一半话嘴巴便被一角巾帕堵住,苏酥拍了下手,嫌弃的把指腹上的口水擦掉,冷漠道:「张管家大驾光临,我遮汩堂必然不会叫你白走一趟,有什么事情还是去县衙说罢!」 张岩被堵住嘴巴说不出话,他气得快要七窍生烟,走在人群后方的大汉在跟苏酥视线撞上的剎那吓得腿脚一哆嗦,局势反转得太快,他脑袋嗡嗡嗡跟不上节奏,勐然后领就被一只手攥住,青年平静到有些刻意的声音响在耳边,「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答应要跟我演戏,你的主子此刻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走在前面的张岩豁然回过头,用一种被人戏耍的神情望向「狼狈为奸」的二人。 苏酥微笑以作回应,而大汉则吓得哭爹喊娘,「不是这样的,小的没有要害主公,都、都是她……」 「够了够了。」苏酥似是非常无奈,拍了拍他旧伤未愈的肩膀说,「戏演到这差不多了,等会到了县衙,你可要好好表现!」 大汉:「……」 陈梁还在招贤阁,县衙接案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县丞吴文松手里,他看见来人时心头万分诧异,等听完对簿公堂的事由 ,半晌没出声。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按照公法审讯,难免就会得罪人,张家明面上只是一个蓑衣行的大东家,但如果往上走三代,里面牵扯到的人脉不可小觑,好歹是在望月镇盘踞多年的地头蛇,想要撼动它的根基,仅凭藉一把油纸伞根本不足为据。 他望向堂下不卑不亢的青年,浅浅嘆息一声,却忽然听对方说:「草民素来听闻蓬莱县令陈大人为官清廉,执法不偏不倚,此案人证物证惧在,县丞大人若无权定夺,草民大可等陈大人回堂审讯。」 「这……」吴文松犹疑,苏酥显然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但对方这是要把祸水往陈梁身上引啊,按照现下的架势今日恐怕是无法随意把人打发走了。 第58页 另一侧从一进门就脸色难看的张岩这会儿却冷嗤出声,「遮汩堂如此不惧,我便等上片刻。」 他算看出来了,这个吴文松不敢轻易得罪张府,如此倒叫他白白担忧一番。 属下都是这样,那陈梁想来也是忌惮张家的,他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苏酥稍一挑眉,堂上的吴文松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顺了两尊『大佛』的意。 他草草结束审讯,把人暂押牢房后就遣官差出去寻陈梁。 而苏酥才踏进牢房,便敏锐感觉到一双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寻着来源望去,恰见一蓬头垢面的男子朝她露出诡秘的笑容。 苏酥勐然拍了一下脑门。 妈的,失策了! 她咋把这茬给忘了,她跟这个疯癫的杀人犯还有个赌约呢! 这才出去几天就回来了? 苏酥整张脸被打得猝不及防。 好在官差并未把他俩往里带,只是关押进一间相对干净不少的牢房,她并不想招惹没必要的麻烦,索性扭过头靠在墙壁上不看他。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得男子面目轮廓异常凌厉,他眯了眯眼睛,桀桀怪笑几声。 一阵似有若无的幽香攀上鼻尖,苏酥闭上不久的眼睛刷一下睁开,与此同时,耳边沉而冷的笑声好像被什么东西放大了数倍,刺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有些喘不过气的用扇子扇风,结果那幽香似乎更浓烈了。 「哔……」857爆发出机器摩擦时的尖锐嘶鸣声,苏酥脑袋快要炸裂。 「警告警告!检测到有毒物入侵,请宿主立马离开此地寻求解药!」857急切下达通知,苏酥听完后只觉得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 她什么时候中的毒? 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给她下毒? 脑袋昏沉沉间又嗅到了那股子浓香,这回浓烈到微微泛起臭。 「味道……有毒。」苏酥赫然惊醒,转头就朝旁边的张岩和大汉望去,前者正在拨弄地上的干草,不紧不慢,脸上的表情显然是非常嫌弃,而后者只敢畏畏缩缩挨着他坐。 这两人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 苏酥脑中顿生这个念头,两束冰冷冷的目光从对面某间牢房射过来,她再次与男子对视,清晰地看见他嘴角那抹得逞似的笑意,一切在这抹笑容中得到了回答。 他被对方下药了。 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除了这次,与之接触的机会就只有…… 她想起了上次提到『国家大事』四个字后,男子捂住她嘴巴的场景,心头骤然一紧。 857:「请宿主尽快解毒,否则将会有生命危险。」 「你这不是废话!」苏酥沉沉唿出一口气,强自扼制住心头的烦躁问:「能扫描出这是什么毒吗?」 857给出了否定回答,「高级病毒,目前功能还无法检测。」 苏酥咬紧了牙关,一双拳头握得吱嘎响,还在铺设干草准备坐下休息的张岩听见这声音立刻戒备地转过身,就见青年正阴恻恻盯着他,额角呲呲冒着汗。 「宿主,妆要花了。」857提醒道。 苏酥这才努力平復情绪与体内的不适感,继而站起身踉跄着往牢房门口挪。 走道内正有两名衙差在巡逻,他们走到何处,何处便响起囚徒们乞求的喊声,而这次却有些不一样…… 「二位小哥,好久不见!」这是一道悦耳又充满惊喜的声音,两名衙差禁不住朝声源处看去,苏酥两只手伸出栏杆,明晃晃的色泽在掌心晃荡。 是一串诱人的铜钱! 一名衙差认出了她,心想:那只送钱的羔羊又回来了。 两人喜滋滋跑过去,苏酥却一把将手缩了回来,惹得二人顿生愠怒,她忙不迭赔笑道:「二位爷,草民上次来时被人揍了一顿,如今再过来,见到此人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可否让我过去会会他,也好找回场子……」 她嘿嘿笑着,两名衙差犹豫一瞬问,「是哪件牢房?」 苏酥压制住体内的颤抖指了指对面倒数第二间,霎时,衙差们面露古怪。 「你要去那间牢房找麻烦?」一人看好戏似的开口,另一人也揶揄地盯着她。 苏酥硬着头皮点头,岂不料两衙差听完后把人上下打量一遍,「我看你还是算了,小命要紧。」说罢又疑惑出声,「我想起来了,你上次确实是从那间牢房出来的,但那是个死牢,你怎么会进去?」 第31章 主公,生命值警告 怎么会进去? 当然得问县尉崔浩了! 这傢伙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记仇精! 再磨蹭下去,苏酥觉得不用001来杀就自己提前领盒饭了,她握了握栏杆蓄起点力气,笑呵呵把钱塞入二人手中,「你们且看着,我这次定然能一雪前耻,二位大哥辛苦了。」 两人实在受不住这番诱惑,把钱藏好后才将门打开,里面的张岩立刻伸长脑袋,又冷哼一声,「丑人多作怪!」 857:「宿主,他骂你丑!」 「你闭嘴!」苏酥这会儿压根没心情跟它怼,牢门打开后就跌跌撞撞往斜对面走去。 「只给你一刻钟时间,我们一会儿过来。」衙差开门放她进入死牢后就走了。 牢房门阖上,苏酥再也坚持不住单膝跪了下去,她一只手发抖地撑着地面,一只手捂住嘴角,一丝丝鲜血从指缝间渗透出来。 第59页 带着淡淡幽香的血腥气瞬间弥散了整间牢房,上次被她震慑住的几人均露出惊异之色,只有常年靠在后墙闭目养神的男子无声勾起了唇角。 「你还是来了……」 苏酥擦了擦嘴角,面无表情盯着他,「解药。」 「什么解药?」男子问,他走过来慢吞吞蹲下身体,用一种看待不听话后辈的眼神望她,「我跟你说过的,你一定会回来的,距离你上一次出去好像也就……」他数了数,「不超过七日。」 苏酥不想听他废话,直入主题,「你到底给我下的什么毒?」 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道:「我原本想说,若你七日不归,一样会魂归西天,此药并非什么毒物,而是补药,你方才闻到的幽香名为十里居,顾名思义可传尽十里之内,它也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二者相遇,毒性骤成……」 所以说,这场赌约一开始就註定了她是输者。 或者换句话说,对方根本没有必要跟她打赌,这不过是障眼法,如果她乖乖回来了,就会一直平安无事下去,或许到大结局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但现在很明显出了意外…… 她被迫入局。 苏酥多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了,她疼到泛红的眸子有些兴奋的沉。 「这香味……」男子顿了顿继续说,「其实应该说是无香的,只有提前服过解药的人才会闻到,旁人则发现不了半分,但你服用的顺序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一错百错。」 「说吧,你想要什么?」苏酥识相的退了一步,她打算等度过眼前难关再跟对方算帐。 男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刚要说话,勐然闭上嘴巴,而后神经质般把人拉了起来,旁边几个看戏看到一半的人脸上笑没了,以为男人疯癫病又要发作了,纷纷聚拢到与他相隔最远的角落里。 苏酥好似又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她皱着眉抽了抽手腕,体内的不适感快要达到了临界点,鲜红的血液挤出喉咙又被她咬牙咽了回去。 男子看向苏酥的眼神黑到有些恐怖,攥住她胳膊的手掌禁不住缩紧。 857再次发出预警,「宿主生命值正在下降,请尽快服用解药,生命值为100,98,97,96……」 听着耳边的机械音,苏酥能感知到自己的手脚开始一点点发凉,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她费力的抬起胳膊,却发现使尽力气也只是动了动几根手指头,对面的男子眉宇一瞬间锁死。 「给我……解药……」她说着话,鲜血便大口大口吐了出来。 然而男子依旧无动于衷,只目光复杂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究竟在审度些什么。 「无药可解。」他给出否定回答。 苏酥心一下沉至谷底。 「但……」男子迟疑道:「有解毒之法。」 「73…71…68…」生命值下降速度越来越快,苏酥掀起沉重的眼皮,努力不叫意识涣散,「什么?」 男子回:「拜我为师,我传你一套拳法。」 …… 张岩一直趴在栏杆旁盯斜对面牢房的动静,已经过去快一刻钟了,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响动声,倒是其他牢房里的人走来走去,把他视野挡住了大半。 也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被人打死? 张岩恶毒地想着,刚转过身就听见走道入口处传来两位衙差的笑闹声,他立刻打起了精神,招手道:「快去看看跟我来的那小子怎么样了,有没有死?」 十足十的命令语气,听得衙差们不悦皱眉,直接把人当屁给忽略了。 张岩喜了个冷场,他气得当即对栏杆踹了一脚,骂道:「什么玩意儿!」 回过头就看见大汉往里面挪了几分,他更加不高兴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发泄,与离开前没什么两样的青年就开门走进来了,看都没看他一眼,找个干燥点的角落便坐下调息。 再次被人忽略,张岩简直忍无可忍,呲熘一下站起身走过去,怒道:「你去那边坐,这位置是我的。」 浓厚的眼袋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的,偏牢房内常年阴暗,更是显得他整张脸狰狞,苏□□口的闷气还没彻底散去,烦躁地掀起眼皮,「滚。」 不知道从哪刮来一阵风,她额角的刘海往后倾斜,叫张岩看清了她眼底鲜艷森然的红血丝,吓得老牙打颤。 …… 陈梁命人在招贤阁贴完比武招亲的告示之后,观察了一下各方来客的反应才打道回府,岂料半路跑来一名衙役,叫他更改了行程。 县尉吴文松把遮汩堂跟张家的案子详细说了一遍,陈梁听完后只是笑了一笑,「你当墨舒那日把我二人设计去遮汩堂是为了什么?」 吴文松记起这件事,试探回:「大人您的意思是要保墨舒……」 那人拿陈二公子的性命做堵,难道县令大人真的同意了这场交易? ……可张家也不是好动的呀! 怎么考虑都该是捨弃墨舒才对。 「张家不会在意一个管家死活的,你太小看张景辰了。」 「那位……」吴文松很少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张景辰是望月镇张家现任家主,据说对方身份至少是长大夫级别,这样的人物莫说望月镇,就算是整个蓬莱县也未必能找出几人来,自打他担任县丞以来,见过他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此人深居简出,不入世俗。 第60页 但听县令的语气,这人恐怕不止是身份不简单。 陈梁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在忆起一些往事后发出一声极轻的嘆息:「就事论事,此事该如何便如何。」 吴文松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回了句「喏」,便命一名衙役去牢房将苏酥等人带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进展得比预想还要顺利,要不是苏酥知道这里是001设计的世界,她都要怀疑自己脑门上是不是顶着一个牛逼轰轰的主角光环了。 张岩跟大汉涉及栽赃陷害,各被打了五十大板拖下去,苏酥则完好无损离开了县衙。 此案结果没几个时辰就火速传遍望月镇大街小巷,平头百姓们纷纷唏嘘不已,有人感嘆县令大人清明公正,也有人庆幸遮汩堂走狗屎运遇到了明官,但还有极少一部分人嗅出了里面的非同寻常。 苏酥离开县衙时,没忘记陈梁最后看她的那一眼,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失控。 太过顺利也是反常。 向来浮于表面的都不是值得忌惮的,只怕太过平静的湖面底下玄机万丈…… 街道闹哄哄的,阳光将屋檐的影子拉长至盖住了半条街,苏酥走在明暗交界处,抬手拍了拍身上在牢房时沾上的脏污,才发现袖口不知何时溅了一滴血液,牢房内男子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临走前对方给的忠告: 「……入我门下便是秦家子弟,秦家拳法只传男子,如今大错已铸,往后……藏好了身份。」 当时的苏酥赫然心惊,男子只是固执又复杂地望着她,一直到她点头才安心闭上眼睛。 「主公,别院那边出事了!」巴图尔焦急的声音越过人群传过来,少年驾着舆车,苏酥来不及询问什么就跃了上去。 两人赶到别院时,看见一群人乱糟糟挤成一团,而疯疯癫癫杵在人群最中央的正是先前那名叫阿秀的女人。 「鬼……有鬼……真的有鬼……」她踉踉跄跄到处跑,披肩散发,手里攥着皱不成形的衣角,看人时总是用一种疑神疑鬼的余光去瞧。 苏酥刚跟巴图尔穿过人群,阿秀便勐地窜了过来,她眼疾手块把人钳制住,对方又叫又闹了片刻忽然没了声音,苏酥正要查看情况,阿秀倏地转过头来,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苏酥心头也是惊愕一下。 女人双眼下一片青乌,面色蜡黄,嘴角早就被咬破了皮,稀稀拉拉的血液抹得满脸都是,更有地方结了一层薄痂,阿秀呆滞地望着对方,嘴角一点点弯成弧线形,刚刚结痂的伤口因为这诡异的笑容瞬间崩断,一行鲜血滴上了下巴。 苏酥皱了皱眉问:「她这样多久了?」 一名奴隶撞着胆子说,「两、两天了,那日喊什么闹鬼之后没有什么异样,我们平日都比较忙,谁也没在意她怎么样了,就是两天前忽然半夜开始大喊大叫,有时会还夜游打人,可第二天醒来后又什么都忘记了……」 「梦游。」苏酥让857扫描一下情况,结果除了神经错乱并无异常。 那就是精神受到刺激了。 这种情况就算是放在后代也无法根治,苏酥只得让人把她带下去找个安静的院子安置,又吩咐一些注意事项才看向巴图尔,「你回去跟娇娘说一声,就说我……事情繁忙,今晚就不回遮汩堂了。」 为了减少嫌疑,她当初跟娇娘走出上溪村时定的是兄妹关系,但相处这么久了,巴图尔跟墨砚又是最亲近的人,一些细节定然逃不过这两人的眼睛。 可她忘记了巴图尔曾见过她真容,那张脸不比易容后的稜角分明,多了几分独属女子的柔和与惊艷,这么一来,巴图尔想到的事情可就远不止于此了。 他目光隐晦地打量苏酥一眼,又极快藏好异样,疑惑问:「主公是想捉鬼?」 苏酥轻轻一笑,「是人是鬼你不清楚?」 「喏。」巴图尔点点头,领命出了院子。 第32章 主公,捉鬼去不去? 夜幕降下,繁星四起,月被薄云挡住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洒落满地光华,惊得林中乌鸦半夜桀鸣。 别院内灯火一盏盏灭下,苏酥趴在房檐后微微犯困,她支棱起下巴浅浅打个哈欠,过许久院内依旧没有预想的动静。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正打算起身驱赶蚊虫,一片梨叶被风卷落进阴暗的角落。 「嘘……」 她朝隐匿与对面的巴图尔使了个眼色,对方点点头打起了精神。 万籁俱寂,一只如蝙蝠般的阴影笼罩上廊檐下的红灯笼,又随着身形变换极快消失不见,黑影轻车熟路翻过院墙,最终停留在造纸作坊门口,他刚要推门进去,鼻尖忽然嗅得一股冽香,那味道香醇浓郁,勾得他步伐不知不觉移向别处。 巴图尔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跃下屋檐,然而那黑影先他一步动了。 对方一脚踩上廊柱,几息便落在屋顶之上,苏酥与巴图尔同一时间趴下。 月亮在这个时候露了出来,将瓦片照得反射出银光,黑影弓着腰放轻步伐往香味来源处挪,不一会儿就翻身跃了下去,苏酥二人分道而行,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黑影从地上支起身,望了望屋檐下的匾额,上刻:造酒作坊。 他眼珠子跟着一转,砸了咂嘴,从怀里摸出一个狰狞鬼面戴上,由于是背对着苏酥二人的,两人均没看清对方长相,但根据身形推测应该跟上次那个是同一只「鬼」。 第61页 「看来,今夜来了个偷酒的。」苏酥自己酿的酒还没怎么享用上,如何会叫他人占了便宜?她朝巴图尔做个手势,少年立刻从另一边靠近酒坊。 黑影迫不及待推门而入,占据房间三分之一地盘的造酒器瞬间吸引住他的注意,他快步跑过去,正欲伸手一探究竟,一道人影霎时翻入天窗。 有埋伏! 黑影暗道一声可惜,来不及逃走,巴图尔已经拔出长剑杀了过来。 刀光剑影,月色将缠斗在一起的两人映上窗非,黑影左躲右闪,勐然暴起横刀一噼,巴图尔后空翻一脚踩上对方剑锋,又快速踮脚企图踹翻剑柄,谁知那人右臂快速后收,旋身扫腿而来。 巴图尔来不及变换招式,后背结结实实遭到一脚重击,身体无可抑制朝前倾倒。 黑影趁机碾碎一颗弹丸,撒向巴图尔,屋内立时白雾蒸腾,模煳了四周景象,他暗自得意打算逃走,谁知房门一开,有人速度比他还快,黑影运起脚力依旧避无可避,直直被人踹回屋内。 「噗!」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顷刻间就将鬼面染成红色,相比于之前,此刻更像一只真正的厉鬼了。 苏酥快步走近,在黑影摸出弹丸想要故技重施前把人遏制住。 「说,来这的目的是什么?」她不会认为对方就是简单偷个酒。 黑影被她掐得练练咳嗽,眼睛还不忘记提防她的动作。 「我已经落到你的手上,要送官府还是要杀你随意,麻烦你能不能先把手松开。」这样掐得他很难受。 苏酥愣了一下,没想到鬼面下藏着的会是一副朗润的少年音,她改换成钳制住他的双手。 黑影松了口气说,「我就是半夜睡不着,来你这转转,爱信不信。」 爬起身的巴图尔听到这句话,立即板成门神脸,抽出长剑架上少年脖颈,「主公,要不要杀了他?」 「不是吧?这位兄台这么记仇吗?」黑影朝他点了点下巴,「我那一脚连半成力道都没使出来,你却想要我的命,这帐算得不对呀!」 苏酥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抬手打算摘下他面具,忽听少年大叫一声,「有人!」 手停顿一瞬,屋内一片寂静,巴图尔也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他心知被人戏弄了,正欲将剑刃一不做二不休落下去,变故陡升。 屋门口赫然落下一人,那人身形颀长,着一身玄墨绸衣,同样是佩戴一副森然可怖的鬼面,但相比躺在地上的少年,这个人气势似乎要更强些。 苏酥望着面具下那双眼睛,内心蒸腾起一丝异样。 「管教不严,让他惊扰了二位,我在此跟二位赔罪,」男子拱了拱手,「可否看在大错未成的份上放了他?」 苏酥指尖落在面具上,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赔罪就不必了,我今日倒要看看这面具底下是怎样一张脸。」 她伸手就要揭开面具,一枚石子猝不及防横空飞来,苏酥快速撑扇相挡,却听旁边的巴图尔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主公,当心!」他大喊一声,苏酥迅速起身接下男子扫来的一拳,屋内再次响起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也亏这边离奴隶住所比较远,因而没有人听到动静。 地上的少年趁机爬起身,男子也没有要继续缠斗的意思,说了句「告辞」就带着人离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苏酥掌心射出一枚铜钱,男子险险侧身躲过,可少年却没那般好运气,脸上的面具直接摔落下去。 一张稚嫩犹带几分娃娃肥的脸暴露在夜色之下。 他立刻甩袖遮挡,男人目光一瞬间变得冰冷,拎起他后领就掠了出去。 虽然鬼没抓成,但好在看到了对方的长相,苏酥拽起地上的巴图尔,又让857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势,结果尚算乐观。 另一边。 少年刚落地就扶住一颗树勐烈咳嗽,被揪着衣领飞檐走壁快要把他脖子勒断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硬是挤出几滴泪来,怨怪道:「主公,你这也太粗鲁了,下次别再揪我衣领了,这样会死人的!」 男子朝来时的方向望一眼,有些无奈地开口:「飞鸾,这已经是第三回 了。」 名叫飞鸾的少年毫不在意地说:「我就是想看看遮汩堂的油纸伞是怎么弄出来的,老头子我这些年走南闯北,我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玩意儿,」他说话间声色一点点变得喑哑,像漏风的老风箱,「还有啊,你不知道我今晚在院子里发现了什么?你猜猜看。」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瓶,「酒。」 飞鸾眼珠子瞪直了,惊唿道:「主公,你这是从何得来?」他一熘烟跑过去抓进自己手中,谁知还没碰到男子便已收回了手,「隔壁。」 飞鸾:「……」 「里面有装好的。」男子又解释一句。 飞鸾咽了咽口水,「主公,我记得你好像不能喝酒,要不……还是给老头子我罢。」 男子这回没理他,兀自打开喝了几口。 他一边喝一边不紧不慢朝前走,月光将他温润深邃的眉眼照出几分清冷,飞鸾跟在后面急得上蹿下跳,就差上手抢了,直到绕过一条街,对面晃过一道花花绿绿的身影,他顿时掉准了目标。 「主公,您那位远房亲戚又偷跑出来了。」他没好气道,说完话还搓了搓手,「大半夜不睡觉往外跑,准没好事儿!」 第62页 男子将酒瓶跟面具收了起来,望向正在人群里鬼鬼祟祟猫腰的陈音音,对方脸上还围着一张鹅黄色的巾帕,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寻摸些什么。 「要不要我过去把人带回陈府?」飞鸾跃跃欲试。 男子摇了摇头,正打算带着人换一条路走,陈音音抢先一步看见了他们,那双小狗似的圆眼刷一下睁得特别亮,他兴奋地跑过来,把巾帕一摘,笑道:「牧表哥,你怎么也出来了?阿娘也真是的,不跟我说一声,要是知道你出来,我就不用又爬狗洞又遮面的,多费事儿!」 他有些热的用手扇了扇风。 旁边的飞鸾格外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 「你瞅什么瞅,本公子可没跟你说话!」陈音音撇唇看他。 飞鸾掐腰,「我在想,你肯定又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否则干嘛晚上偷偷摸出来!」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男子皱眉轻咳一声打断了对话,「初至蓬莱,还没出来逛逛,这就回去。」 陈音音立马急了,拽着他胳膊说,「表哥你要逛街,我知道哪最有趣好玩儿,你肯定没去过,我带你过去见见大场面如何?」 飞鸾听着笑出声,「主公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小小蓬莱县也能称得上大字?」 这话陈音音就不爱听了,「就说你俩敢不敢跟我去吧,等下的费用本公子全包了!」 飞鸾还想说,男子已经直接被陈音音大力拉走了。 他气得当即将脚边的石子踢飞出去。 「操!」谁他妈不长眼乱丢石头?正准备去药铺给巴图尔抓几幅良药的苏酥在857的提醒下提前避过身,朝身后望了望,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只能归结于是自己倒霉。 话说回来,今天发生的倒霉事确实太多了。 该死的001虐得她很爽啊。 857:「你活该!」 「……」苏酥还有正事要做,懒得跟它怼,她寻思着药铺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一刻钟后,陈音音三人组来到一家门可罗雀的药铺门口,他指着上面破旧到几乎看不清字的牌匾说,「就是这儿,今晚本公子包场了!你们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 飞鸾嘴角狠狠抽搐。 他就知道陈府这位小少爷除了作妖就不会干好事儿! 他想拉着主公离开,谁知对方正儿八经问:「当真?」 陈音音有些心虚地抬了抬下巴,「当然!」 飞鸾直接惊掉了下巴。 主公今晚不正常啊…… 男子不知道他丰富的内心活动,在药铺掌柜招待下走了进去,掌柜虽然不识得面前两位,但他认识臭名昭着的陈音音啊,本来还想问句买什么药的,这下愣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了。 「这里的药可齐整?」男子问。 掌柜点头如捣蒜,「齐、齐的。」 男子微微颔首,转身便将所有药柜一个个打开,从中挑出几种晒干的药草,掌柜等他弄好了才接过来,不明所以问:「这位公子可是懂岐黄之术?」 男子摇头。 掌柜却不相信,他仔仔细细把这堆药草看了一遍,越看内心越是震撼,他惊讶于这般巧妙的草药搭配,如果这样的药方流出去,必然又是众方士争夺的对象。 他一时间噤了声,只一双老目露出异常灼热的光亮。 男子心中已然有所猜测。 陈音音在药铺转了一圈,等两人说完话才吹着口哨摸过来,他朝掌柜猥琐地眨巴眨巴眼睛,「你这边可有……那种药?」 「哪种药?」 「就是……那种药。」 「……」 第33章 主公,这药方好眼熟 陈音音三人前脚刚出药铺,苏酥后脚就踏进了这条巷子。 这家药铺地处荒凉,但离别院最近。 她吃着顺路买来的糕点走了进去。 「客官,您是要买……什么药?」刚刚从陈音音惊吓中回过神的掌柜说话有些不利索,关药柜的手还在发抖。 苏酥以为他得了老年帕金森,便要自己动手,「我自己配。」 掌柜多看她两眼,嘀咕道:「今晚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自己配药?什么时候方士如此多了?」 苏酥没太听清他说的什么,挑完药材后边发现木柜上有一副已经配好的方子,就好奇看了一眼,结果越看越觉得眼熟。 「掌柜的,这药……」 她没把话说完,对方立刻跟防贼一样把草药收起来,这方子委实金贵,他打算回头好好研究一下,可不能叫旁人看了去! 「不是,我就是想问一下这药方子你从何处得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日在上溪村遇到那个跟孔非教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所中之毒,就是她用这些药草解的。 难道系统给的方子在这个世界已经烂大街了? 掌柜俨然有所隐藏不想回答。 苏酥不好再继续问,转而换个话题,「你可记得刚才买药的人朝哪边走了?」 她结算时多给了几枚铜钱,掌柜迟疑地指了个方向。 苏酥赶忙拿好药包就跑了出去。 然而整条巷子走遍了都没看到任何可疑人影。 「857,你现在能定位到多远?」她停下来气喘吁吁问。 857检测了一下功能回:「十米。」 「……」苏酥气竭,「当我没说。」 第63页 …… 「表哥,我们干嘛走这边?要绕好大一圈才能回府。」陈音音一边摸着怀里的药一边问。 飞鸾也好奇。 男子睨了他一眼,示意他朝身后某条巷子望,苏酥吊儿郎当的身影恰好出现在路口,但由于隔得远且晚上光线昏暗,只能模模煳煳看到一道暗色影子。 飞鸾立刻心领神会闭紧嘴巴。 可陈音音却还在不停追问,因为他觉得走这边吃大亏了。 男子最后只回了他一句,「这边离狗洞近。」 「……」 蓬莱县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这第一件嘛,就是县令家正值妙龄的嫡长女陈月华居然要比武招亲,此事一出来,先是在望月镇传得沸沸扬扬,而后没几日便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周边几个镇子,霎时间,无论市井街头抑或茶馆酒楼,只要是有人闲聊的地方,几乎都在议论这个话题。 比武招亲? 自古以来闻所未闻。 也不知是谁出的新奇主意。 反正最近又有热闹看了,这总归是件好事! 至于第二件事呢,那就更叫爱好某些领域内的人士心驰神往了。 遮汩堂隔壁新开了一家酒馆,名为杜康居,也不知道这店铺的酒是何人制造,一日日的往外飘着冽香,尤其是顺着风颳过来的时候啊,直勾得来往行人止不住咽口水。 杜康酒门口的热闹劲比之遮汩堂刚开那会儿还要盛,那门槛再过几天就要被人踏平了。 才开不过三日,苏酥就已经收钱收到手发软,墨砚更是忙得整日脚不沾地,要不是新添了两个帮手,他可真就要为东家鞠躬尽瘁了。 「给我让开!让开让开!本公子要先进去!」 苏酥一抬眸就瞧见陈音音费力往人群里挤,许是酒水诱惑太大,一些平日见他就躲的人这时候居然毫无动静,他气得开始张牙舞爪起来。 可能是被陈月华揍多了,陈二公子还真有两下子,很快就将挡在前面的人群打散。 随后赶来的巴图尔见状要出手教训一番,被苏酥及时拦下了。 「姐夫!」 「噗……!!!」 苏酥刚喝进嘴里的茶直接没忍住喷了出来,她阴嗖嗖望向努力朝她奔来的少年,牙酸地问:「你喊谁姐夫?」 「墨舒你别占得便宜还卖乖,」陈音音目光在柜檯上方的竹籤上扫视一圈,最后指向最中央的『海棠春』,「来……来两坛!」 苏酥拿出来却没给他,「你不能喝太多。」 陈音音不以为意,自打那日落水醒来后吃了一阵子药,近几日身体愈发轻盈,他还没问对方开的什么药方子居然这么奏效,却听苏酥又开口了,「你要是贪酒,改日我单独给你调制一种,这些你尝尝便可。」 陈音音黑眸亮了亮,「你这话本公子可记住了,回头要是忘了,我可找阿姐讨说法去。」 苏酥一头黑线,「我跟你阿姐……」 「主公,外面有人找。」巴图尔突然过来打断两人对话,她只得起身往外走,结果一出杜康居竟然还看见了前几日跟她闹去衙门的老熟人。 张岩脸上颇不自在,要不是主公特意吩咐让他亲自过来,他今日才不会走这么一遭。 「哟,这不是张大爷吗?今日过来又是带了什么证据要我赔钱?」苏酥扬起了慢悠悠的调子,听得他牙根直痒痒。 「墨舒,你别太过分!」张岩没绷住脸皮横声说:「我过来就是来买酒的。」 「杜康居买酒要排队。」苏酥说完就要回去,张岩忙叫住她,「不止一坛,我想跟你作笔生意。」 苏酥脚步一顿,手里的墨绿摺扇轻轻合拢,她垂眸凝神片刻,微回过身看他,挑眉问:「张府东家的主意?」 张岩默认了。 苏酥嗤笑,「要是只派你来谈,这生意我还真不敢接。」 「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她勾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张岩老脸一黑,骂骂咧咧走过去,却被巴图尔牢牢挡在店铺门外。 门神脸一板,大地喘三喘。 张岩不敢硬闯进去,气得在店铺门口来回踱步,大堂内的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眼看都快到日中了,难道主公安排的事情就这么吹了? 不行! 他上次擅做主张找遮汩堂麻烦不成反被打板子,结果事情闹太大传进对方耳朵里了,那人不知为何动怒,找人分了他在府中的权利,如果这次事情再办砸,张府想必过不了多久就没他的立足之地了。 张岩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索性一屁股坐杜康居门口不走了! 五十大板的伤口还没癒合,这么一下去,他疼得老目挂起了两行清水面条。 「姐夫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说件事儿,」陈音音小口小口品着酒,越喝越得劲,「阿姐后日就要比武招亲了,你可一定要来啊。」 他说着左右望了一眼,从怀里摸出个特制竹牌,「这是招贤阁的入门贴,到时候必须佩戴此物才能进得去。」 苏酥没有接,陈月华比武招亲他去凑什么劲? 人家可是要嫁给大反派秦牧的人,毁人姻缘的缺德事她干不出来。 857:「……」她干的缺德事还少吗? 陈音音以为她太忙没听清楚,又把话重复一遍,苏酥这次直接伸手推回了竹牌,认真道:「我说陈二公子,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看上你阿姐了?那天她拿着鞭子抽我,我要是还能喜欢她,可真就有鬼了!」 第64页 「打情骂俏!府上小丫头们可都是这么说的,」陈音音不服,「若非我阿姐看上你,那日她怎会骑上赤玉去追比武招亲的告示?」 苏酥觉得这孩子肯定是陷入自己臆想的cp中出不来,需要她下一剂勐药毒醒。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阿姐贵为县令嫡长女,又正值妙龄,我一个升斗小民高攀不起,我对她是半点……」 「主公,您出去看一下罢。」巴图尔的声音再次传来,苏酥一个头两个大,将手头事物撂下急忙忙走了出去,然后就看到张岩跟只癞皮狗似的躺在门前青砖上,上年纪的大男人又哭又嚎,周围很快吸引来一圈又一圈的人。 不知道情况的人还以为杜康居对他做什么了。 苏酥沉脸走过去,没好气踹了一脚:「要嚎去叫花子堆里嚎,别赌在门口坏我生意。」 凡阻碍她生财大计的都不是好东西! 苏酥还没收回脚,张岩立刻给抱住了,他这次可真是不要老脸了,哀哀戚戚说道:「墨公子,遮汩堂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如今也领了板子,你就大人有大量听我把这次的来意说完。」 周围人开始指指点点起来,苏酥抽了两下脚没抽回,倒弄得整个人愈发狼狈,她从齿缝里挤出一行字,「换个地方说。」 张岩讨好的表情顿收,忙不迭爬起身拍拍身上的脏污,又瞪一眼巴图尔便大摇大摆往杜康居内堂走。 真是把小人得志四个字演得淋漓尽致。 巴图尔气得抽了抽剑柄,吓得对方一熘烟跑没影了。 陈音音趁墨砚不注意,抱起柜檯上的两坛海棠春撒丫子遛了出去,刚进门的苏酥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黄黄绿绿的影子。 「东家,这竹牌……」墨砚拿起陈音音送来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 苏酥有些头疼的接过来,想着等忙完后让人送回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再次与陈音音见面,直接给对方坑进了车祸现场…… 第34章 主公,你老婆又摸刀了 的确如张岩所言,他这次过来是为了一桩大生意,但苏酥再开杜康居的时候已经有油纸伞作坊的顾客源打底,其实她是不怎么急的,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张岩居然抛出了一根非常诱人的橄榄枝————张记蓑衣行。 如果只是望月镇最大的蓑衣行,苏酥并不会太过注意,关键就在于这个蓑衣行遍布范围已经超出了蓬莱县的领土。 早在她打算从事油纸伞行业初期,她便对现有的竞争对手做过尽调,张氏蓑衣行便是其中之一。 张岩说得唾沫横飞,没看到对面的青年露出任何神色,心中悄悄焦急起来,「墨公子,你可是还有疑虑?我这次过来是诚心想与你合作,」他不信有人会对他提出的条件不动心,继续添油加醋,「蓬莱县本土的杜康酒水与油纸伞收益你可占一半,但县土之外,有我张记保驾护航,这收益就……」 「打住!」苏酥轻呷口茶,「张记什么都不用做,想凭藉渠道资源就要分得一半利益,是不是太小瞧我遮汩堂了?」 「这话可就不对了,」张岩板起脸,「想跟张记合作的人数不胜数,如今东家看上你的东西,墨公子就算再有本事,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是吗?」苏酥意有所指看他,惹得张岩后知后觉心虚起来,他屁股上的五十大板至今还疼着呢,他就是想不明白东家这回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呢? 墨舒这小子太邪门。 「那按照你的意思想怎么合作?」张岩退了一步。 苏酥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扇子,莞尔道:「想谈生意,我要听那位亲口说。」 让东家出山? 张岩觉得这人怕是活腻了,要不是前段时间蓑衣行收入受到冲击导致下滑,他都不敢去敲张景辰的房门,那位整日待在书房里炼丹、求仙问道,除了送一日两餐的奴僕偶尔能瞧见尊荣,几乎没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苏酥的想法很好,如果今日没有张岩这么一出,她会按部就班发展商业,但如今有人主动找上门,还是一块众人垂涎欲滴的肥肉,就很难没有想法了。 与强者合作,要么跟着一起鸡犬升天要么就被榨得一滴不剩。 她需要知道张记掌舵人的真实想法,也顺便打探出合作伙伴的更多信息。 「此事我无法决定,」张岩勐灌一口茶下去,心想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怪哼一声道,「劝你莫要太贪心。」 苏酥:「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罢!」 「……」 这场谈判到最后也没有结果,算是不欢而散,张岩走出杜康居还是脸红脖子粗的,结果一看见门神巴图尔以及抽出半截的长剑,一瞬间就吓得熘没影了。 比武招亲的日子因为下雨往后延期了五日,这期间苏酥过上了遮汩堂到别院的两点一线式生活,而张岩自打那日回去后便再没来找过她,她思量着应该是吹了。 苏酥从别院那边回来,刚进入后院就听到一串浓重的咳嗽声,她皱眉往堂屋走,恰见娇娘侧卧在床榻上,眉心紧拧着,旁边的小女郎绷着脸蛋要哭不哭的,待看见门口立着的人影时,泪水哇一声决堤。 「阿爹,阿娘病了,也不跟昭儿说话,昭儿找不到阿爹,」她抖着小身子往苏酥怀里缩,呜咽道:「昭儿怕……」 苏酥把人抱起来哄了片刻,等女郎不哭了才过去查探娇娘的情况。 第65页 谁曾想857这时候来了一句,「你老婆生理期到了。」 她表情顷刻间有些僵硬,望了望床榻上眉头紧锁的娇娘,放下小女郎就急慌慌跑出去了。 「857,你老实告诉我,这具身体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苏酥跑在街道上,向系统发出灵魂质问,「你今天要是不提醒,我都快忘了,我来这本书之后姨妈一次也没来。」 「……」857讷讷无言,它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去问001,谁知道那个变态把她的数据设置成什么了。 苏酥后槽牙快要磨平了,她这算不算年纪轻轻就他妈被人给绝经了。 857感觉宿主气得不轻,想了半天挤出一句安慰的话,「你上上个世界是苏没峯的时候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能一样吗?」 苏没峯就是陆明远的小舅舅,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但她附身那具躯体上时,对方还是个几岁大的小屁孩,因而她当时并无太大的异样感,可上一世的苏酥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妹子! 好不容易习惯回去,再被857给坑了,她回头等任务完成之后一定要把857这玩意儿拉出来揍一顿。 857感知到宿主怒火不降反增,只得拿出丢人的必杀技,「咳咳……宿主,我也没有性别。」 苏酥:「……」她半晌气笑了,说了一句,「你连人都算不上。」 857:「……」它至少还是能算个太监的吧? 太监:「呵!」 苏酥再回来时,手里鬼鬼祟祟团着一包布匹,她在自己的房间没找着针线一类物什,不得以拿着东西往娇娘的堂屋去,对方一直半睡半醒的,听见脚步声也懒得回头看,直到半个时辰后苏酥跟毛头小子似的将一堆东西扔给她,她才懒搭搭掀起眼皮。 可万万叫她没想到的是那人居然在她床头放了一包月事带。 苏酥头一回手足无措背过身说:「我去……给你煮点红糖水,」说完才想起来这个世界没有红糖这种东西,只得换个说法,「就、就是姜汤。」 然后也没等娇娘发表看法,人就没影了。 从始至终不知道自家阿爹在做什么的小女郎:「……」 她望了望床榻上的阿娘,发现对方脸红了。 857:「宿主,你不应该是先煮姜汤再弄月事带吗?」它看戏似的开口。 苏酥将切了一半的姜块扔进陶罐里,点火开煮,「857你飘了啊,再叨叨,老婆给你要不要?」 857:「……」它想要也得有那个功能啊。 苏酥:「……」她没有不也有老婆孩子吗? 857:「……」你头顶是一片亚马逊大森林! 苏酥败北! 这边的事只是一段小插曲,苏酥下午吃完哺食后跟往常一样坐上舆车往别院赶,但半路上出了点意外。 县衙队伍占据了半条街,为首两名衙役正压着一名青年朝前走,那人披头散髮满身狼狈,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洗澡了,隔着三五米的距离苏酥都能闻见一股恶臭。 巴图尔将车朝旁边赶了赶,而后看了眼冗长的队伍捂住口鼻说:「主公,要不要换条街道走?」 苏酥正有此意,将将准备放下车帘,被押送的青年忽然抬起了头。 立时,她瞳孔一缩。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夜突然蒸发的苏二狗,苏晋远庶十一子,本书中的土着原身。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苏酥隐隐约约感觉大事不妙,让巴图尔立刻掉头。 巴图尔在瞥见青年容貌那一刻总感觉似曾相识,他看了看已经拉上帷幔的舆车,抿唇往回走。 娇娘因为身体不适,吃完饭后就躺在榻上小憩,可半睡半醒间总听见有人喊她,那声音一开始轻轻的,很舒服,像什么人趴在耳边耳语,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声音陡然拔高,且越来越尖锐,悽厉到犹如冤魂索命时的尖鸣。 她霎时被惊醒了。 一睁眼便瞧见明晃晃的阳光,像火苗一样舔舐着她的眼皮,她有些吃力的移开视线,勐不丁却与门口立着的黑影对上了目光。 「苏、苏二狗……」她吓得骤然回头,发现周围一切变成了上溪村的样子。 不对,她不应该在这儿,这个村子早就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 她怎么会回到这? 周围的一切太不对劲了。 她惊恐地往里面缩,门口那人忽然变出一脸的血,僵硬着身子朝她扑过来,娇娘吓得尖叫出声。 「娇娘,醒醒,快醒醒……」 苏酥皱着眉拍了拍她面颊,然而似乎没有什么用处,正当她要掐对方人中时,妇人睁开了眼睛。 「你刚才梦魇了,」苏酥解释道。 娇娘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又把周遭一切环顾一圈,突然发问,「你到底是不是苏二狗?」 妇人眼睛睁得大大的,今日非要她给个答案。 苏酥刚直起身的嵴背一僵,瞥了眼还在角落斗蛐蛐的女郎,才说,「我今日回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 娇娘不信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苏酥舔了舔唇,捲起袖子斟酌半晌问:「你之前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也许是因为背着光亮,她说话时眼睛显得黑黝黝的,平添了几分压迫与诡谲。 「那你究竟是谁?那日为什么会被当成苏二狗抬回上溪村?」娇娘尽可能抑制住内心的颤抖,「苏二狗没有同胞兄弟。」 第66页 角落里的蛐蛐儿被小女郎戳得发出几声低鸣,沉默了须臾的苏酥接着说,「这件事我等以后再给解释。」 「我现在就要知道!」娇娘有些歇斯底里,惹得不远处的女郎回头看了过来,对方张着嘴,呆萌迷煳的样子显然是不明白这边发生了什么。 苏酥转过身,挡住了女郎的视线,而后看向床榻上的妇人说,「现在不是时候,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无冤无仇,如果你想离开,我也不会拦你,方才我半路拐回来是因为我看见苏二狗了,此刻应该被人押去了牢房,你这几日尽量不要跟昭儿外出,以防万一。」 娇娘固执的望着她,苏酥直接撇过了视线,「别院那边还有事情,我先过去了。」 妇人没说话,等人走远了才阖上眼皮。 857:「你老婆刚才又摸刀了。」 苏酥才踏上街道,系统幸灾乐祸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001到底给我扔了个什么烂摊子!」 857:「人生赢家。」 「……」去你妈的人生赢家! 第35章 主公,你老婆意难平 陈府这几日变得异常忙碌,时不时就有几辆辎车华舆停落门口,不一会儿还能走出几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 「什么玩意儿,也想娶我阿姐!」陈音音站大门口沖舆车吐了吐舌头,「要模样没模样,要家世没家世,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我陈府可不差那点东西!」 王氏也觉得难堪,瞪了眼往回走的陈梁,「都是你非要弄什么比武招亲,音哥儿还未成年,你这么大一个人也跟着瞎胡闹。」 陈梁走到院子里查看了一下金镶玉生长情况,转移话题道,「怎么又少了一根?谁砍的?」她余光乜向陈音音,对方嗖一下心虚地跑进长廊。 「从父要是喜欢,小侄让飞鸾移植几排过来。」男子负手而立,打量着院内风光。 陈梁回头瞥他一眼,摇了摇头说,「栽植多少根也不够那小子砍的。」说完便瞧见王氏在跟他使眼色,陈梁轻咳一声颇不自在道:「牧哥儿啊,你明日可有事情?」 秦牧疑惑,「再过几日就该起身返程了,正打算在蓬莱县好好转转。」 「来一趟舟车劳顿也不容易,」王氏顺势笑着插嘴道:「怎么不多住些时日?」 「怕是打搅从父从母了。」他笑回。 「这算什么,你想住这多久都成,」王氏说着把人上下看了一遍,「你表妹明日要去招贤阁比武招亲,你也知道她那性子,虽说我跟你从父给她张罗快半个月了,但也没瞧出什么势头来……」 「从母的意思是?」 「哎呦,我就想着咱们都是一家子的人,我跟你母亲虽然不是亲姐妹,但儿时感情好得叫人羡慕,」王氏笑呵呵说,「明日月华比武招亲,可我瞧着名单里就没几个长得配得上我儿的,我想着到时候实在不行的话,你能不能……」她比了个手势,「上去救救场。」 秦牧步伐微僵,「这恐怕不妥罢,婚姻岂是儿戏?」 「也没叫你真成亲,就是比武场上做做样子,结束后的事情自有结束后的说法,你说是不是?」王氏笑看他,眼底藏匿起精光。 秦牧仍觉不妥,场上那么多人看着,要是最后事情真落他手里了,婚事想推都推不掉。 眼瞧院子里看竹子的陈梁也一言不发,他只好垂眸遮住情绪说:「小侄尽量。」 「欸,我果然没瞧错人!有你在啊,月华的亲事我总算是放心了,你明天也替从母瞧瞧人选。」王氏余光与陈梁交汇,对方一瞬就转过去了。 她看中的女婿可跑不掉了! 王氏乐颠颠的招唿人去庭院里喝凉茶。 另一边的苏酥忙得焦头烂额,别院内的奴僕买进一批又一批,仍旧不够用,巨大的需求量叫她只能看着干着急。 「还是规模小了,」她快速扇着扇子,防止汗水将脸上的妆容弄花,又跟巴图尔说,「你去刘老匠头那看看最近定制的造酒器弄得怎么样了。」 「喏。」少年看了她两眼才出去。 初夏的季节,天气愈发炎热,苏酥每天忙完回去都是满身汗臭味,小昭儿似乎也嫌弃这个味道,再不像先前那样一见面就朝她怀里扑。 而娇娘因为下午的事情,又恢復了之前对她爱理不理的冷漠模样。 得,她又得把这女人供起来了。 苏酥疲乏地去灶房烧水,完事还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可正当她泡得快要睡着时,脑海中的857突然爆发预警,「你老婆在门口。」 「……」苏酥吓得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857:「……」长针眼了! 苏酥没时间跟它怼,急急忙忙擦干水迹披上衣服,随便系了两下就出去了。 「娇娘,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站这儿做什么?」她胳膊撑在门边,晚风吹起额角碎发,因为没有易容,说话惯勾嘴角的模样像极了村里整日游手好闲的苏二狗。 娇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脸色冷沉道:「我想去衙门一趟。」 苏酥望了望头顶的星空,有些不解,「这大晚上的,你去那做甚?」 娇娘没说话,但袖子底下明显藏着什么。 苏酥猜测是把刀,她不自觉往旁边挪了挪,嬉皮笑脸地打商量道:「苏二狗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行不行?他现在关在牢狱里,案子没审清楚前,我们冒冒然这样掺和进去,很容易引火上身。」 第67页 「她活着一天我就睡不着觉!」娇娘下午睡着后又做了噩梦,梦见满村子的人向她索命来了,而苏二狗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还跟那些人一起咒骂她。 「你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苏酥实在没忍住问出了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娇娘愣了一下,而后目光变得呆滞起来,她似乎回忆起令她非常痛苦的事情,掌心的刀不小心割破了皮肉,流淌下一滴鲜血。 苏酥嘆口气,这女人莫不是遭渣男始乱终弃导致精神出现异常了? 根据857给的那本不太靠谱的《不二良辰》来说,娇娘与苏二狗之前确实是这么个套路。 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生出杀死对方的念头吧? 这里是神经病001设置的世界,苏酥觉得也许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我跟苏洵……本有一纸婚约。」头顶的髮簪「啪」一声落地,娇娘痛苦地抱着脑袋说,「但他弃了我,叫我成了整个应歌城的笑话……」 应歌城? 苏酥眯起了狭眸,面前的女人还在说,「那年我更行完及笄礼,阿娘……不,应该说是继母给我寻了一桩婚事,据说对方是沭城郡守最宠爱的小儿子,苏珣啊……放眼整个应歌城,他的名声多少世家贵女早有耳闻,」娇娘嗤嗤笑着,「都贊他少年英才、模样一绝,整个沭城郡再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之媲美之人,继母常跟我唠叨,说他最得苏晋远器重,又有那是诸侯王亲女的生母坐镇,等我嫁过去一定没人敢欺负我……我也是这么想的,满心欢喜的等待嫁娶之期来到……」 血液顺着她指缝滑过了手背,娇娘却浑然不知疼痛,还在絮絮叨叨说,「可我没有想到,次年春天,应歌城突然传进一则流言,说苏珣要与我解除婚约,理由竟然是……桑家嫡长女桑幼娇水性杨花貌丑无德……哈哈……」 娇娘忽然笑了起来,苏酥察觉到对方情绪有些不正常,想着要不要打断她的回忆,忽然一把黑黄色的匕首抵上了脖颈,娇娘大吼:「是你坏了我名声!你从未见过我,为何要如此!说!」 苏酥咽了咽口水,刚伸出一根手指打算把匕首移开,对方勐然凑近几分,她当即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朝堂屋方向望了眼,这会儿女郎应该睡着了,遂松口气说,「你看清楚,我不是他!」 结果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被女人掐住了脖颈,「你怎么会不是他呢?就是这张脸,我记得清清楚楚的,继母给我的画像就是这张脸!我死也不会忘记!」她嘶吼,「你根本配不上我!我乃应歌郡守最骄傲的嫡长女,要不是生母早亡,哪轮得到段清秋那个妖妇做主我的婚事?」 脖颈上又是刀又是手的,苏酥快要缓不过气来了,但娇娘透露的信息实在太多,她只能暂时忍上一忍,「然后呢?」 尾音落,对面的女人目光愣了愣,苏酥说不上来那是什么表情,有点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然后?哈哈……」娇娘用匕首拍了拍她面颊,睁大眼睛狠厉道:「还未成亲,便已被休,我这样一个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段清秋没安好心,把我许给了应歌城行将就木的富商做填房,说是再差也是个当家主母,配得上我嫡长女的身份,你说好笑不好笑?」 「一个百病缠身、等人沖喜续命的老头子居然跟我相配?」娇娘使劲掐住她,苏酥暗骂一声操,尽可能让身体顺着她的力度减少疼痛感。 「我当然不同意了,」娇娘说着无故发笑,「我在大婚前一天就偷偷跑了,段清秋肯定要气坏了,我想起来就好高兴……」 她兀自笑了一会儿,脸上表情忽然没了,用一种恨意滔天的眼神睨着苏酥,「可是为什么我逃出了应歌城,还会遇到你?你为何阴魂不散?」 「不是你找上我的吗?」苏酥想起书中的剧情,试着发问。 却不想娇娘差点卸掉她下巴,「明明是你毁我声誉在前,我当然要找你报仇啊……」 苏酥听着觉出不太对,若是真如娇娘所说,那么857给的剧情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可奇就奇在这里,剧情没问题,但人物描写却与现实大相迳庭。 苏二狗的形象像是被人刻意篡改过。 最明显的漏洞就是后期苏母的内心活动,道出了苏洵女扮男装的身份,可她见过的那个青年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杀了我?」她对上娇娘有些神经质的目光,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为什么不杀了你?」娇娘似乎被问住了,她再次捂住脑袋,苏酥终于寻得唿吸的间隙,她放轻动作、尽可能不引起对方注意地往安全距离外挪。 「因为我要报復你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上你?」她勐然抬眸,眼底的红血丝根根分明,苏酥见状不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她,「你是怎么报復我的?这样……」她用下巴点了对方手里的匕首,「用它杀我?你有很多次机会的?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呢?还有……那晚在上溪村要杀我的人是谁?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娇娘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又或是被问住了,咬紧牙关不肯说。 「嘶!!!」 苏酥脖颈被人咬了一下,还刚好就是刚刚被刀尖刮过的地方,她疼得一把推开人,娇娘低低笑着,满嘴的血,在清冷的月夜下有点渗人。 第68页 苏酥慢慢走近她,在对方反应过来前迅速把人噼晕抱进屋。 第36章 主公,你差点吓死人 「操!这女人是吸血鬼吧?」苏酥出来的时候伤口还在冒血珠,她回房简单处理一下便开始与857分析剧情。 「你觉得娇娘的话有几分可信?」 857:「剧情中并未提到。」 「……」苏酥:「那就是人物自动补全了。」 「有这个可能,代码之间只要连接条件吻合,可自动生成数据。」857补充。 苏酥听了这解释跟没听一样,「尽是废话。」 857很想骂一句你牛.逼你分析啊! 结果下一瞬苏酥真的正儿八经分析了起来,「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苏二狗确实是个反派人物,但诡异点是,书中描写的苏二狗与娇娘口中的人物性格相差太大,却又很意外地符合之前遇到的苏珣特徵,暴躁、傲慢、仗势欺人,书与现实截然相反,所以,还是回到最初的怀疑点,这个世界极大可能被人动过,如果世界没有问题,那就是书的问题。」 苏酥无法确定。 「不然的话,苏珣只能是个双重人格。」 「还有后面的女扮男装,若这也是真的,那么我们看到的苏二狗该如何解释?」 「难道001闲得蛋疼,临时造出这么一个角色?」苏酥分析到这儿,脑中倏地闪过什么,「娇娘说苏二狗没有孪生兄弟,要真是如此,抑或说001的初衷是这个,我跟苏二狗必然存在不可调和的物质形态矛盾。」 「……有一个假人。」 月光静悄悄攀上窗棂,857觉得不能听宿主一个人说话,尤其是在晚上,她说着说着就能把人给吓死。 「一串数据而已,偌大一个世界001都能创造,更何况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炮灰人物。」苏酥只能这么解释了,但她不相信001会无缘无故创造一个人物出来。 她是活生生存在的,如果非要有一个人不正常只能是珣。 可苏珣那么弱,一开始她觉得是为了杀死她而特意设计的,但下午看到对方被押解去牢房时,苏酥感觉事情从一开始可能就偏离了轨道。 她又想起孔非教授曾经写过的一篇有关生命起源的论文。 001真的是对创造生命有种特别的执念,也不知道当初创造出他的人是谁,苏酥这么想也这么问了,然而857却给出了一个叫她意想不到的回答:「没有记载。」 「怎么会没有记载?」第一代如此完美的人工智慧出世,设计者该名垂千古才是。 857还是那句话:「资料库没有任何记录。」 苏酥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那你还记得你的创造者是谁吗?」 857:「nillmote。」 「只有001没有?」苏酥再次确定,她隐隐觉得这里面有很重要的事情。 「是。」857又将资料库扫描了一遍,结果跟之前毫无差漏,就是没有001的出世介绍。 偌大一个人工智慧界,不可能会存在这么大一个纰漏,但它本身自带的程序似乎在阻止它查找真相。 「也许是等级不够,无法获知更高层的机密。」857最后做出这个解释。 苏酥感觉脖颈没有那么疼了,寻摸着出去找点药膏抹抹,谁知一抬眸就看到窗棂上趴着一道高大人影。 「主公。」巴图尔略不自在地敲了敲门。 上次妆容花了,也不知道被他看去多少,苏酥思量一下并没有过去,「有什么事你就站在那说。」 巴图尔踢了踢墙根的杂草,小心翼翼说:「奴方才在外间听到院内有动静,以为是进了什么贼人,遂没经您同意就进来了,但……」 苏酥知道他后面的意思了,无非就是她跟娇娘起争执被对方瞧见了。 「奴什么也不会说出去,奴保证什么也没听见。」巴图尔握拳靠在心脏处,这似乎是外邦的礼仪。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歇息罢。」苏酥摆了摆手。 巴图尔依旧没走,而是无比仔细地从怀里摸出一瓶药膏放在窗台上,「这是止血膏。」 苏酥认出那瓶药,还是她初遇他时给他治伤顺手买的,没想到居然留到现在。 她无奈走过去收了起来,「药我就收下了,改天还你一瓶新的。」 两人间只隔着一扇窗台,木桿撑起了窗非,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苏酥露在月光下的半截下巴,银白如玉,微微泛着凝脂光泽。 ……光滑得根本就不像男子的下巴。 「怎么还不走,想留在这餵蚊子?」她调笑道,痞里痞气的,惹得愣神的巴图尔急匆匆说了句「喏」就快步走远了。 「这傢伙今晚怎么这么毛躁?」苏酥嘟囔一句,等把药膏抹好了,趴在被褥上舒服地喟嘆一声,倒头就睡。 次日街道一大早上就挤满了行人与舆车,人头数量以招贤阁为中心朝四周扩散。 这样的架势定然是蓬莱县女阎王的比武招亲大会开始了。 苏酥想起陈音音那日送来的竹牌还没还,正驱人送回去,门口停下了一辆朴实无华的舆车。 张岩那张老脸在下一瞬从里面探了出来。 「去去去,你这厮不可踏入!」巴图尔横刀一出,稳稳将人拦在门外。 张岩这回是真的急,直接扒住对方胳膊往里面喊,「墨东家,你且让我进去,我说几句话就走!」 第69页 苏酥靠在柜檯旁惬意地摇着扇子,就跟没听见似的,大堂里不少客人往门口处瞧,渐渐交头接耳起来。 「看见没,东家不想见你!识相就给我离开!」巴图尔又在赶人了。 张岩癞皮狗的劲可不是一般人能驱赶得了的,掉三角眼一转,就打算故技重施,哪知腰还没弯下去,后衣领就被巴图尔毫不留情揪了起来。 「哎呦」一声,张岩在舆车旁摔了个狗吃屎。 霎时间,大堂内爆发出一阵闹笑。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张岩拍拍屁股爬起来,还不忘瞪巴图尔一眼,「你小子别哪天落我手里了!准叫你也摔几次看看!」 少年双腿一跨,抱着把长剑立在门口,直接把他忽略了。 苏酥等张岩的脾气磨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走出去,「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我今日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磨蹭。」 张岩四下望了望,遮汩堂跟杜康居挨在一起,人多眼杂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可眼前的青年似乎非常不耐烦了,很明显就是在逼他,他只好咬咬牙压低嗓音说:「我家主公要见你一面。」 「哦?」苏酥手里的扇子不摇了,认真问:「何时?」 张岩见状有戏,立时来了底气,就在他快要把鼻孔翘上天时,脑袋被一把墨绿摺扇轻轻松松压下。 苏酥眯起眼睛说,「我看看有没有空。」 「……」张岩一把扯开头顶的扇子,骂道:「竖子无礼!时间就是此刻,墨东家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苏酥朝巴图尔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跑过来将原本的车把式拽下去,主僕二人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唱了出鸠占鹊巢的大戏。 舆车扬长而去。 张岩气得在原地狠狠跺了几脚! 「一窝德性!」 张府宅院幽僻崎岖、错落有致,这是苏酥对它的第一印象。 然而随着她往里面走,四周气流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绊住了,除了冷飕飕的凉意便只有死气沉沉的窒闷感。 苏酥跟巴图尔走在家僕后面,一路注意着周围环境。 不远处湖水对岸有一座高台,似亭非亭,无顶却又八角成边,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依稀能看见一道蓝色人影。 「主公正在修炼,二位客人稍等片刻。」家僕将两人送到最近的一座凉亭中就走了。 苏酥听到『修炼』二字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她兀自给两人倒了杯温茶掩饰异样。 但巴图尔还是眼尖瞧见了,忍不住问:「主公为何发笑?」 他没觉得刚才的对话有何问题。 苏酥揉了揉下巴说:「你听说过修炼没有?」 巴图尔迟疑点头,「在奴隶营时偶然听管事聊天时说过,据说大启朝第一位皇帝就是因为修炼羽化成仙。」 苏酥噗嗤一声笑出来,「还修炼呢?这鬼地方连灵气都没有,就算要修炼,那也得歷劫啊,不说这修炼之劫,光是成仙的九重雷劫就能把人噼成焦炭。」 「主公似乎懂很多。」巴图尔目光灼灼望着她。 苏酥摇了摇头,她心想,在后世修仙一词几乎人尽皆知,也就是骗骗这些无知的远古大众了。 「好一个九重雷劫!」一道爽朗不失悠远的声音从对面八角亭中飘过来。 适才还在修炼的男子已然不知何时站起身,灰蓝色的道袍穿在他身上颇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男子年纪看起来并不大,苏酥猜测对方最多也就四十岁。 「小兄弟看来对修炼一道颇有见解,不妨说来听听。」男子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水。 苏酥笑道:「不敢当,我只是有所耳闻。」 「洗耳恭听。」男子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慢条斯理整理起过长的袖子。 都说谈判时候开场话题很重要,可她今天恐怕开口就要歪到爪哇国去了,而且对方的架势似乎她不说就不能走了,苏酥努力翻了翻上一世看小说的记忆,才说:「修炼一道多种多样,不知阁下想了解哪种?」 她说话时像个卖套餐的推销员。 男子问:「总共几种?」 「我所知有四种,道修、佛修、仙修、魔修……」 「那就都讲一下罢。」 都讲? 苏酥表情卡了一瞬,她这算不算给自己挖了个巨坑,可想想后面的生财大计,决定做一回忍者神龟! 「这四种修炼中道修与佛休跟凡人最为贴近,道修精气神,佛修戒定慧,前者祈求当世长寿,而后者则探寻来世因果……」苏酥开始胡说八道,听得身后的巴图尔目光越来越亮,而对面的男子脸色也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郑重起来。 857觉得宿主在搞邪门歪道,并且它还握有证据。 第37章 主公,比武招亲 招贤阁今日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大红色的擂台架子往那一摆,霎时将氛围拔到了最高点。 整个蓬莱县有点家世并且想跟陈府结亲的家族几乎都来了,更别说还有一些纯粹来看热闹的,乌泱泱的人群挤在擂台下方,从上往下看惹得人头皮发麻。 而当事人陈月华的脸色从上擂台开始就一直紧绷着,像极了狂风骤雨的天。 对面五大三粗的胖子大喊一声沖了过来,她眼皮都没抬,直接一个飞踢侧踹将人撅出场外。 第70页 「还有谁?」她长鞭一甩,怒视下方所有人,真真就跟地府爬上来的活阎王一样。 比武招亲的大好事被她这么一吼弄得跟上门寻仇没区别了。 本来还蠢蠢欲动的一帮人在看到倒地吐血的胖子后,脸上均露出怯色来。 陈梁见状别过了脸,这已经是第八个了,再这样下去今日的比武招亲铁定要泡汤,王氏看得比他还急,她视线就一刻都没离开过台下的秦牧,明着暗着给他使了十几个眼色,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看懂,全程喝茶无动静。 「我来也!」一道鹅黄色身影突然跃上擂台,此人发冠高竖,眉眼含笑,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完全不像会打架的样子。 陈月华懒搭搭瞥他一眼,便抽出了长鞭。 鞭剑相撞,擂台上响起一阵兵器的摩擦声,几人连打了几个回合,看得下方人群直拍手叫好! 王氏看这架势没来由担忧起来,这男子虽说模样称得上中上等,气度也不差,但她还是觉得自家的侄儿好,秦牧在她眼里才是最中意的人选。 早知道对方要过来,当初就不该同意陈梁搞什么比武招亲了。 真是悔大了! 「砰!」男子被陈月华一鞭子抽到擂台边缘,他摸了摸下颌骨擦伤的位置,舔舔唇爬了起来,笑道:「女公子果然有两下子,在下佩服,但今日这魁首在下拿定了!」 他说话间从袖中射出一柄飞镖,陈月华一个后空翻险险避开。 「卑鄙!」她骂了一句便挥鞭而上,男子躲避瞬间快速回道:「比武规则可没说不准这个。」 陈月华脸色骤冷,黑金色长鞭被她卷如一条游龙,随着她的步伐转向移动,刷刷刷几鞭之后,擂台一角被抽出三五凹坑。 「好厉害的小娘子!」男子又从怀中摸出几枚暗器,陈月华见状握鞭柄的手陡然发力,长蛇扫尾间便将暗器连带男子本人卷离擂台。 「哗啦啦!!!」 几枚铜黄飞镖散落一地,较之先前的胖子,这人伤得更重。 「下一位!」陈月华看都没看地上半死不活的男子,一点点将鞭子卷了起来。 台上的王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没等她这口气完全松下去,底下蓦地响起一道狠厉男音,「你竟敢伤我阿兄,我今日一定要你好看!」 镜头转过去,就看见一名从头到脚穿着绿油油、走起来活像只绿皮鳄的男子旋身上台,他手持一把长刀,指向擂台最中央的女子:「若我赢了,你嫁我兄长如何?」 陈月华冷嗤,「他用暗器伤我,我只是给他一个教训。」 「那好,我也让你尝尝伤我兄长的教训!」绿皮鳄知道理亏,不想与之多做口舌之辨,直接挥刀斜噼了过去。 顷刻间,对面红衣骤起,陈月华鱼仰后空翻躲过刀尖,一脚点地之时凌空甩出数记麒麟长鞭,绳走游龙,破空声振聋发聩,绿皮鳄矮身避开袭击,以刀为撑,跃起长空,双臂俯冲间怀中三刀并出,刀刀快若离弦之箭,直击靶中之人。 陈月华回头鞭抵挡不及,右肩生生吃了一刀,鲜血飞溅,将大红色的骑装染出妖冶而刺眼的艷。 王氏心头咯噔一跳,噔时从榉木四出椅上弹了起来。 才第一回 合,陈月华已然出现败势,陈梁心中急切不少王氏半分,但他硬是保持得体的微笑按住王氏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打得好! 场下叫喝声连连,数百人击掌贺以精彩,闹哄哄、乱糟糟的,如同炸然掉落滚烫油锅的水,噼里啪啦又蚊声般恼人地朝人耳里钻。 「让这女阎王嚣张,今日便有人降了她!」 「好事一桩!」 陈月华捂住伤口直起身,狭长摄人的黑眸燃起星星点点的怒意,而对面那只绿皮鳄则轻晃着长刀,烈阳将刀面折射出刺眼白光。 「若你认输,答应嫁我兄长,我此刻便看在你未来长嫂的身份上饶了你如何?」他笑得猖狂。 熟知陈月华冷笑:「痴心妄想!」 震天鞭伴随着砰砰砰的响声如一簇火焰般朝男子奔去,开满倒刺的软鞭与长刀相撞,擂台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呲啦声,红衣绿影交叠,两人打得如火如荼,陈月华反应速度不及男子迅疾,几个回合下来手臂又挨了两刀。 王氏这下可真坐不住了,心焦的眼神止不住往台下的秦牧瞟去,然而对方不知道在跟飞鸾聊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事情。 「陈郎,可该如何是好?」她惶惶看向陈梁。 男人脸上再也挂不住半分笑意,尽可能冷静说:「再等等。」 「等什么等,再等可就要把月华送进狼窝了。」王氏又气又急,打算悄悄下场让人给秦牧传话,不想这念头刚起,坐在场下看戏的陈音音忽然在喝了一盏茶后晕厥过去。 「二公子!」 「二公子!」 平子和安子的惊唿声仿若两盆冷水将场内的氛围泼下去几度,看擂台打架到一半的人均不由自主朝这边伸来脑袋,便瞧见县令家那位瓷娃娃一样的小少爷晕倒于交椅之中。 「二公子,醒醒!」平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安子赶紧从一角跑上擂台,王氏可比他要急,当娘的泪水啪嗒一下就涌了出来,不等陈梁表态,人就已经从后方绕下去了。 陈梁却坐在太师椅中没动,关心则乱,王氏没瞧见陈音音的小动作,他可一眼就看清楚了,当即勾了下嘴角,招来一名僕从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第71页 那人连连点头,匆匆跑出了招贤阁。 苏酥给张景辰科普完修炼的冷知识后,发现对方对生意的事情似乎并不怎么上心,这场谈判全程充斥着一种弔诡又透着怪异轻松的氛围,这个人如何远处湖面上腾起的雾霭般叫人寻摸不清。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 就好像你在跟仙风道骨的圣人谈论庸俗的黄白之物,还要硬拉着他一起跟你数钱,把圣人拉进世俗的孽坑中。 苏酥最后只能将这种反常感归结于打开谈判的方式不对,但万幸事情还是如愿办妥了,大部分收益依旧掌握在自己手中,只等回头找张岩交接事宜,便可筹划开干。 苏酥仿佛看到一座用金子打造成的宫殿在朝她招手,却没注意到对面张景辰眼里闪过的审度。 两人在家僕领路下出了府邸,从张岩那抢来的舆车还等在原地,就要抬脚上去,远处急急跑来一名小厮。 那人大叫着:「墨公子!」 苏酥才搭上车辕的手一滞,巴图尔也望了过去。 小厮没喘几口气就着急说:「墨公子,二公子出事了,昏迷不醒,大人让我来请您去看看。」 陈音音昏迷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小厮说着就要拉人跑,却被苏酥拦住,「先上舆车再说。」 「也对,瞧我急得咋把这给忘了。」小厮勐拍一下脑门,爬上去坐在巴图尔旁边。 招贤阁的擂台上比武还在继续,再一回合之后,陈月华摔在地上,嘴角挂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对面的绿衣男子要稍好一些,只是衣衫破损了几条长缝。 「女公子还不认输?」他提刀前挪,步步相逼,伏在擂台上的陈月华突然撑起双臂、手握成拳,起身反手就是一鞭金龙探海。 破空声擦过耳际,男子以刀相接,又极快将鞭绳卷于其上,振臂翻身间连带着陈月华被迫凌空旋起。 「砰!」 又是一声闷响,陈月华重重摔在擂台一角。 一大口鲜血争相吐出。 王氏一边照顾陈音音一边心焦看向陈月华,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办什么老什子的比武招亲?快要了她老命了!她瞪视陈梁,对方却只望着招贤阁的大门方向。 「墨公子,这边这边,你快看看二公子怎么样了?」小厮的急迫声像意外闯入此间的音频,满场占据一半的人注意起了才进来的苏酥。 青年腰别墨绿摺扇,雪青色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面上神情肃穆,大步踏来,素白的额角因为这番动静闪烁出盈盈汗白。 明明就是平平无奇的样貌,却偏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就是这儿了!」小厮把人领到陈音音身边后偷偷松了口气,静悄悄隐没身形,回台上復命。 椅中少年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纵使临时撑起华盖遮住骄阳亦不能使之舒服半分,他病恹孱弱的模样宛若世间最脆弱的胎瓷,一触就碎。 苏酥捏住他手腕,抿唇探查情况,却忽感手中小臂蓦地蓄起力气,将她拉矮半截。 众目睽睽下,陈音音灵动璀亮的眸子漾出得逞的意味,一声「姐夫你来了!」叫场内骤静如夜。 第38章 主公,一声姐夫送你上天 几息死寂般的静默后,人群轰然炸响,几百双目光在苏酥跟台上还在做垂死挣扎的陈月华间来回流转,打了一半的绿皮鳄霍然神情狰狞,停住步伐与她对峙,「既然女公子已暗许亲事,为何还要举办比武招亲玩弄我等?」 陈月华面色冷沉,死死盯着场下乌泱泱的人群,却意外撞上陈音音狡黠的面容。 陈梁趁机出来解释,「这位公子误会了,未有此事。」 「那这如何解释?」绿皮鳄以刀相指,对准场下的陈音音与莫名其妙躺枪的苏酥。 「墨舒与我阿姐最为相配,我只认他这一个姐夫!」陈音音骄傲的仰起下巴说,说完还拽着苏酥的胳膊肘在无数双眼睛下遛了一遛。 事到如此,苏酥对眼下的境况已经瞭然。 陈音音装病,迫使她进入招贤阁,然后把他吸引到人群最中央的尴尬位置,一声姐夫直接将她跟陈月华钉死在一起。要不是这傢伙跟陆明远有几分像,她真想现在一巴掌唿死他! 这他妈也太损了! 「姐夫,我说的对吧?」陈音音欠抽地朝她眨眼睛,苏酥摺扇一撑,将这张招人恨的脸挡了回去。 对你妈的对! 苏酥尴尬地望一圈四周,不知道此刻以死明志自证清白什么的还来不来得及? 857:「宿主,你又有老婆了!」 「……」苏酥深吸一口气,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面无表情离陈音音远了点,表示此事跟她无关! 「有县令大人的话,在下姑且就贵府女公子再过上几招,还望大人待我赢了之后莫要食言!」绿皮鳄拱了拱手,而后提刀走近正用一只手撑着身体的陈月华,「女公子,速战速决罢!」 说着不等对方起身就再次挥刀而上,陈月华惊险避开,髮丝却还是避无可避断了半截,她有些不稳地、缓缓地站起身,像战场上烈日余晖下步入穷途末路的将军,闷热粘稠的风颳起肩头遗落的碎发,红衣如血的剪影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悽美地、壮烈地、倔强地她,一点点一点点地举起长鞭,纵使手上没有多少力气,纵使满身累累伤痕,她挥鞭的动作依然决绝如往一…… 第72页 「啪啪啪!」黑金色的长鞭迎合上疾飞而来的弯刀,发出最清脆又悲婉地凄鸣,男子眼见成功在望,当即灌注了大部分力气把长鞭攥住,又举臂陡然发力,下一瞬只听一声噼里啪啦的巨响,鞭绳断成了两截。 陈月华因为后挫力再站不住脚跟,身体后仰朝擂台下摔去。 风声骤停,众人屏息,天上的云彩这时候似乎飘得有点慢,身体渐渐下沉间,她只来得及看见王氏焦急跑来的场景。 ……到此结束了吧? 「嗯。」一道闷哼声从耳边炸响,雪青色长衫捲起跌落一半的身影掠上了擂台。 天地旋转,陈月华看见了那张眉眼平淡的脸,对方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薄薄的唇紧抿着,鼻樑高挺,眼眸冷淡,她专注的样子像在看什么人,可组细看看又好像是错觉。 「用不着你救。」陈月华脚尖一落地就推开了青年,苏酥暗骂一句这女人不知好歹,便把人强行抱回台内侧的圈椅中。 王氏立即期期艾艾地跑过来查看宝贝女儿的情况,目光与青年不期而遇对上,深深拧起了眉心。 陈梁给她使个眼色,才把人安抚住。 「你是什么人?竟敢坏我好事?」绿皮鳄用刀指着她。 苏酥笑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就是看不惯你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所以过来拔刀相助而已。」 「小子,你可得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人可不是能乱救的。」绿皮鳄教训道。 她还没来得及接话,底下立刻传来一句底气十足地少年音,「他是我姐夫,姐夫救阿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陈音音掐着腰,一脸你怎么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的模样。 苏酥差点把这祸世魔王给忘了。 适才陈月华摔下擂台,她只是下意识出手相救,女阎王那一身的伤要是真摔下去还不知道要躺多久呢,奇怪的是秦牧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这种英雄救美的时刻不应该是反派上场吗? 苏酥思忖间,857突然发出中大奖似的鞭炮声,「宿主,后方五米处有能量值200。」 「……」她下意识按照857说的方向望过去,结果这一回眸,目光实打实给定住了。 ……是他。 在上溪村那晚闯入房间想要刺杀她的男子。 他怎么会在这? 那张跟孔非教授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至今都让她无法释怀…… 男人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唿。 苏酥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这人居然认出她来了?她脸上的易容术有这么不堪一击吗? 857还在狂吼,「宿主,你快看他腰间的短刀,又有200能量值了!」这下大发了! 然而苏酥听到这句话想到的却不止这点,那柄弯刀她当夜在上溪村时曾近距离看见过,此刻隔着五米距离虽然无法看清晰上面的纹路,但根据她无往不利的直觉来说,这把刀就是上次那个。 「200能量值不是吸走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她想起了陈音音腰间如意纹玉佩,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况。 但那只有20点,跟男子身上的能量值无法比拟。 「这……」857也没想明白,无法回答。 苏酥垂了垂眸子,转过身时就听见陈音音继续耀武扬威的声音,「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长什么样儿,你再看看我阿姐长什么样儿,就你这人嫌鬼愁的模样也配!」 苏酥:「……」 绿皮鳄顿时怒不可遏,摸出一枚暗器朝陈音音射去,苏酥目光一凛,隔空弹出一枚铜钱,霎时两物相撞,叮咚作响间跌落于少年脚边。 陈音音吓得花容失色,他紧闭着眉眼,等外面没动静了才哆哆嗦嗦试着睁开一只眼睛。 「县令大人,眼下情况贵府女公子到底是比还是不比了?」绿皮鳄有些不耐烦,「我打到现在,怎么着也是赢了吧?那就按照约定将女公子许给我兄长!」 陈月华立刻坐起身,握紧手中半截金鞭。 「哟,你还不乐意?你要是不乐意摆这个擂台做什么?」男子咄咄相逼。 陈梁皱了皱眉沉声开口,「实在不好意思,事情出了点意外,但比武招亲继续。」 「继续?」男子双手抱胸,「我都把她打成那样了怎么继续?我是要一个活生生的新娘子回去,可不是想要一个半死不活的伤患!」 这话已经很难听了,可男子还在说,「再者我都赢了,还要跟谁打呀?」 「是啊是啊!我们都看着呢!」 「县令大人可是要说话算话!」 「女阎王终于可以从良了……」 擂台下一片议论声,气得陈音音指着男子就是一通乱骂:「我说你眼睛是瞎了吗?我姐夫一个大活人站你面前看不见?你都不跟他打,怎么就知道我阿姐输定了?」 绿皮鳄眉心横起,三两步走到擂台边,「我要的是你姐不是你姐夫,啊呸!县令大人说了没有这码事,我跟他打什么?娶个男人回家传宗接代?」 「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听得笑出了声,陈音音小脸却气得跟包子似的,恶狠狠道:「你口口声声说代你兄长打擂台,既然你能代替,我姐夫为何不能代替我阿姐跟你打?而且啊,你兄长技不如人早就输给了阿姐!我阿姐今天不管跟谁结亲也不会是你兄长!」 第73页 「你给我闭嘴!」绿皮鳄怒极,扬手就要给陈音音一个教训,谁知一把短刀比他速度还要快,毫不留情将他手里的弯刀打落于地上。 「他方才说的没错,你破坏规则在先,现在让她代替女公子与你比武也说得过去。」秦牧缓缓走过来,将陈音音拉到一边,又看向场上的陈梁,「是吧,县令大人?」 陈梁目光微闪,对方的意思是让他将错就错,让墨舒替代女公子上场,但若真如此做了,那么墨舒就跟陈家女婿的身份划上等号了。 苏酥刚打算趁机熘走,陈梁朝她望过来,「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墨侄儿可愿看在小女的份上帮上一帮?」 「……」苏酥真希望自己此刻耳朵聋了。 陈梁这只老狐狸为了逼她就范连称谓都改了,还墨侄儿?他们血缘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吧? 857:「坐等宿主出轨。」 苏酥:「……」 「这……」苏酥努力做到和善地跟陈梁说话,「我跟女公子其实……」 「姐夫!」 陈音音兜头一阵脆叫把她的话打断了,「我看好你!本公子今日要设场赌局,一赔十,我堵你赢,你可千万别让我输啊!」 「……」 底下因为陈音音的那句「一赔十」剎那间沸腾起来,没片刻就有不少人慷慨解囊,一两平米的八仙桌上摞满一串又一串的铜钱金银等物。 「到底什么时候开打啊?快一点!」有人已经急不可耐了! 「是啊,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打罢!」另一人连声附和。 陈梁朝苏酥和蔼笑笑,只有王氏望了好几眼过来,欲言又止的。 苏酥吸气再吸气,一遍遍告诉自己这里是小说世界,用不着生气,然而修炼了几十年的处变不惊还是在这一刻……彻底翻船了! 「我……」 「速战速决!我也赌我赢!」绿皮鳄摸出一大把金叶子掷向赌桌上,而后捡起长刀便不由分砍了过来…… 苏酥:「……」 第39章 主公,这里风水不好 一刻钟后,绿皮鳄四仰八叉倒在擂台上,鼻青眼肿、口吐鲜血,眼中满是淬毒的恨意。 然而作为最后赢家的苏酥却恨不得倒在地上的人是自己。 她微微侧过身摸了摸脸上的妆容 ,心想应该没花吧?为了护住脸上的马甲,她这场架打得那叫一个手起刀落。 陈梁这时候走过来宣布比武招亲的最终结果。 喜提大.奔的青年:「……」 如果时间能倒回半个时辰前,她一定见到小厮扭头就走。 去他妈的陈音音,谁爱救谁救! 比武招亲盖棺定论,陈音音捧着一桌子的金银财宝在她面前炫耀,笑眯眯拿起一颗东海珍珠说,「这东西可不常见,没想到今天能搁这儿碰到。」 苏酥瞧都没瞧他,正要找个藉口离开,余光瞥见一道鬼鬼祟祟准备开熘的身影。 她总觉得背影有几分熟悉,待要前去一看究竟,旁边的陈音音突然喊了一声,「秦牧!」 少年将钱财大致分摊了一下,捧起其中一小部分屁颠颠往男子的方向跑去,「刚才多谢你给的本钱,这些算是本公子奉上的谢礼,你的一锭金子还有千钱!」 苏酥听着这段对话彻底怔愣在原地。 857也华丽丽傻眼了。 它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夜的男子居然是秦牧?书中大反派秦牧啊!!!!! 「宿主,你好像错过了一个亿欸。」 苏酥:「……」 「但你把人家老婆拐走了。」857接着补充。 苏酥又一次想把857揪出来摁地上踩成稀巴烂,「老婆给你要不要?」 不正经的系统! 「飞鸾!」陈音音叫住跑远的少年,「这是你的,不用跟本公子客气,本公子不差钱!」 然而他这句话说完后,对方跑得更快了。 「表哥,你身边那个僕从是急着出恭吗?竟然有钱也不要,」陈音音嘀咕道:「但茅房的方向在那边呀,他跑错地方了。」 「……」秦牧:「他回府如厕。」 「这么远也憋得住?」 秦牧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了一句:「风水不好。」 陈音音「……」 苏酥终于想起来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形像谁了,不就是三番五次跑到别院装神弄鬼的神经.病吗? 难怪他跑得如此之快? 怕被她认出来揍一顿吧? 更可恨的是,这傢伙居然是秦牧的人?这主僕二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爱装鬼吓人一个喜半夜杀人,都是闲得蛋疼! 857:「……」宿主肯定是被接二连三的真相刺激疯了。 想了想,它转移话题道:「秦牧的200能量值是好东西。」 「……」 纵使心中万马奔腾如狂风过境,苏酥还是淡定地弹了弹衣袍选择优雅退场。 不想,越想走越走不开,先前那名找他江湖救急的小厮跑了过来,她下意识觉得接下来肯定没好事,正准备快步离开,小厮开口了,「墨公子,女公子邀请。」 「……」苏酥:「可说有什么事?」 小厮着急,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挑选黄道吉日共结连理的大事儿! 他委婉地再次说一遍,苏酥依旧佯装没听懂,说了句「内急,改日聊」就跑了。 第74页 陈音音:「……」又是一个出恭也要看风水的。 秦牧被茶水连连呛了好几下,掏出一角巾帕擦了擦嘴角,跟在众人后面散场。 …… 招贤阁比武招亲,蓬莱县贵胄芸集,偏偏苏酥被迫出尽了风头,再加上遮汩堂与杜康居名声在外,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资本家这次可算是真正进入了世家子弟视野中。 这几日,陈府的舆车已经来了不下七八趟了,苏酥一律以忙碌为藉口推脱。 事实上因为要跟张府合作,她这几日确实忙得分身乏术。 857在第100次后继续唠叨:「你什么时候去偷秦牧的能量值?」它都快饿死了! 苏酥正跟巴图尔巡视完造酒作坊,计划回去休息一下,听了这话立时改变了注意。 她打算今晚就去偷! 凭什么只能他们来别院装神弄鬼,她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社会的险恶还是需要她贡献一份力量的。 是夜,乌云蔽月,万里星藏。正是杀人越货好时候。 苏酥悄咪咪穿上夜行衣,轻车熟路攀上陈府的屋檐,根据她几次白日过来时看到的地形以及廊檐建设,很快摸到了陈音音所在的四方院,平日走在其间没发觉有什么问题,可此刻俯身一看,苏酥长眉轻轻蹙了一下。 「这陈家二公子的院子居然是按照祛灾辟邪的阵法建造的。」 团聚方正,规矩开翕,负阴抱阳,只稍差一座毓秀山基了。 她望着廊檐上方那两块略显突兀、雕有蛇纹的青石,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虽说这个年代注重后嗣承延,但陈音音的情况还未严重到需要用如此庄严的阵法来维持,白玉既然解决了性命之危,再做这些似乎矫枉过正了。 她想起陈梁那天跟他交代老僧赐玉的事情,当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却无端发觉里面像是突然笼罩上了一层迷雾。 苏酥来不及深思,右方廊檐下已然现出一角赤色衣角,那人腰间别着一卷黑金长鞭,是陈月华无疑了。 她这么晚来陈音音院子里做什么? 难道这陈家姐弟是混住的? 苏酥趴在这,是笃定了暂时搁脚的秦牧定然跟陈音音同住一院,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出。 「谁?」底下的陈月华忽然竖起耳朵,一只手摸向腰间的鞭柄。 屋顶上的苏酥打了一半的哈欠倏然停住,与857交流:「这女阎王的耳朵是不是安装了窃听器?」 系统翻了她一个大白眼。 苏酥摸摸鼻尖,而后将身体伏低些。 陈月华在原地站了半晌没发现异常,皱皱眉继续朝前走。 苏酥悄悄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系统跟下方的陈月华同时有了动静。 「前方十米处有不明人物靠近。」857提醒道,适才还在廊檐下的陈月华勐地一脚踩上廊柱,随着她长鞭甩出,身体急速攀上琅顶。 下一瞬,兵器相撞的声音陡然爆发。 不远处,陈月华正与一群黑衣人缠斗在一起,趁着雾蒙蒙的夜色,苏酥能瞧见十几把长刀冒出森然恐怖的寒光,人影交错,刀鞭无形,这边的打斗声很快引来陈府的一队侍卫。 在人群里,苏酥看到仓促而来的秦牧。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人似乎朝自己的方向望了眼。 有大反派秦牧的加入,这场刺杀仿若速战速决的雷阵雨一般,黑衣人全数被捕,待侍卫要把这群人收押,一个个蓦地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整整十六人,无一活口。 偌大的四方院瞬间成了血气森森的杀人现场…… 乌云吐出清冷的薄月,将这幕血腥场景清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闻声赶来的陈梁眉头紧皱,他习惯性地俯身在死者身上检查一番,确定没有唿吸后才看向四周的侍卫,「今夜一事不得往外提起半句。」 「是。」众人应和。 只有秦牧站在原地盯着死尸如若有所思。 「贤侄,」陈梁眯起老眼喊他,「可是发现有何不妥?」 秦牧蹲下身体掰开一人嘴巴,用手指从里面勾出一点毒药残渣,「这是□□,产自异域,光是提炼这么点剂量就需要不少财力,能买的次此物并且僱佣杀手的人,绝非常人,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虽然打扮得像杀手,但你看他们的鞋子……」 陈梁顺他的话望过去,果真发觉出一点不寻常。 「是死卫。」他瞳孔缩了一下。 衙门的官差不算,陈府除了明面上的几十侍卫,暗中亦有培养自己的私卫,这个年代但凡有点实力的家族都会偷偷豢养死士来保证府上安全,尤其是这几年,大启皇室因为朝堂党派斗争加剧,蛮夷趁机异军突起,屡犯边境,靠近边陲的地界时不时就会爆发一场小规模的战役,这么一下来,死士数量呈现急剧增多的趋势。 这对于一个王朝而言,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秦牧点头,而后从死者的鞋底抠出一点泥沙:「糯若黏土,是燕江河而来。」 燕江河位于蓬莱县之南,沭城郡如此之大,光这点证据无法判定这些人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更何况燕江河还横亘过楚州一带,与曲江之水一脉相承。 秦牧道:「刚才打斗间,对方使出的招式刁钻狠辣,不像北方境内。该是楚州以南。」 第75页 楚州以南…… 陈梁心跳勐然漏跳了一拍,又被他极快掩藏住。 秦牧直起身,用丝帕简单擦拭了下手上的脏污,没有再说什么。 房檐上的苏酥看得正起劲,忽然后背被人抽了一下,仰起头就见陈月华不知何时跃到了身后,二话不说扬鞭而来,带有杀人性质的长鞭落下,几片碎瓦霎时分崩离析。 这边动静自然逃不过底下人的眼睛。 眼看陈月华渐渐处于下风,一群侍卫在陈梁指挥下纷纷跃上屋檐,从四面包抄而来。 适才还女阎王被人包围,没想到风水转得这么快,才过去没一会儿就轮到了自己身上,苏酥戒备地环顾一圈,余光瞥见朝这边打量的秦牧,对方摸了摸腰间的弯刀,在陈梁注意不到的角落沖苏酥勾唇挑眉。 简直与初见那晚是一模一样的神情。 这货白天的温润自持果然都是装的! 但更叫她吃惊的是秦牧认出了自己。 第40章 主公,林大郎之死 周围的侍卫越靠越近,逐渐将苏酥围成一个圈,她舔了舔干涩的薄唇,陡然暴起一朝飞天扫堂腿,侍卫在避开袭击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十几把长刀重聚。 苏酥一脚揣上一个侍卫颅顶,旋身之际抓过陈月华的长鞭,将人连带着鞭子一併挟制于双臂之间,刻意压低嗓音说,「让他们走,否则对不住了。」 「卑鄙!」陈月华呸了一口,死咬着牙没说话。 再次被这女人骂卑鄙,苏酥脑壳有点疼,她心情不爽就去找857的茬,「刚才来人了,为什么不提醒我?」 857:「……」它能不能说它也是看戏看过头了。 但作为系统界素质最好的人工智慧,它还是给出了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回答:「系统检测到病毒入侵,重启中……」 苏酥:「……」 好傢伙,给她等着! 「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陈月华冷声道,说完还不忘扫一眼对方手里的长鞭。 也是这时候,苏酥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直没有兵器来着。 她目光逡巡道秦牧腰间的弯刀,总觉得今晚要是没吸到能量就回去,下次再想偷偷摸摸过来,难度肯定更大了。 今晚意外来袭的刺杀,陈梁一定会明里暗里加强府上守卫,这局势是要逼着她好好做人吧? 秦牧突然开口了,「从父,我看此贼有贼心没贼胆,不知是谁派来的,竟如此蠢笨。」 苏酥:「……」 她攥紧了手心,今晚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他而非陈月华,秦牧这般戏嚯她,真就不怕自己一怒之下对陈月华不利? 陈梁还是头一回听到侄儿发出此等疾言厉色的评论,嗅觉敏锐的他立刻察觉出了一丝怪异感。 隔着灰暗的夜色,他望向贼人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再过来一步,我就动手了。」苏酥一手掐住陈月华脖颈,一手甩出长鞭震慑蠢蠢欲动的众人。 底下的陈梁看得些微焦急,就在这个关头,东北角的一个院子忽然传出阵阵惊唿声。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 嘈杂的脚步声倏然而起,苏酥趁机冲出一道防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陈府。 「小人之计!」陈月华气得捡起瓦片上的黑金冷鞭,却不想弯腰瞧见一把墨绿摺扇。 她脸色陡然变得阴沉如雨,磨牙:「墨----舒——!」 「阿啾!!!」 刚回到遮汩堂的苏酥勐地打了一个响嚏,开门是背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回头就见巴图尔正气喘吁吁朝这边跑。 苏酥顿了一下,问:「刚才是你?」 她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巧合之事,在她打算奋力一搏的时候,陈府的院子着火了,如果是巴图尔暗中帮自己,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少年调息一边点头,「奴见主公许久未回,擅自做主跑去陈府,望主公恕罪。」 苏酥拍了拍他肩膀,夸道:「做得不错。」 巴图尔紧紧抿着唇,却依旧难掩嘴角的笑意,想了想又问:「主公今夜去陈府可是有何重要之事?」 苏酥想起没弄到手的能量值,心中有些不快,她习惯性地伸手往怀里摸扇子,却落了个空。 霎时,像有一壶冷水从头浇下,将他淋了个透心凉。 「方才出门前,你可看见了我的摺扇?」苏酥问巴图尔。 少年被她直言不讳的目光盯得唿吸没来由加速,半天才结结巴巴说:「主、主公不是……揣衣服里了吗?」 「……」 一句话,侥倖全无。 苏酥用手捂住半边老脸,发出绝望悲鸣:「天亡我也!」 烈阳一连悬了七八日,遮汩堂门口的生意稍显寡淡些,但杜康居门的交易量依旧居高不下,清晨至暮晚,忙碌活成了常态。 苏酥提心弔胆了好几天,没瞧见陈府来人,就连之前天天过来催婚的陈府僕从也不曾见过一眼,这风平浪静的局面让她差点就误以为丢扇子的事只是一场错觉。 虽说女阎王没有闹上门,但苏酥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去。 娇娘自从那晚被她噼晕之后,再醒来时,对她的态度总是充斥着几分诡异,如果说以前感觉自己整日被一条蛇盯着,现在就是正面槓了。 比如此刻,娇娘将饭菜端上桌子之后,除了最初意思般给她分过去一碟子花生米,便兀自带着女郎对着剩余的鸡鸭鱼肉埋头苦干,再比如今早她还躺在床上做梦,扫帚哗啦门框的刷刷声便撞上了耳膜,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娇娘开始跟墨砚学对帐了,每日赚取多少钱财全数被她取走,她一个自也没摸到。 第76页 资金鍊在她手里突然断了…… 没钱花的日子于苏酥而言如猫抓般难受,她已经连着两三日在对方面前晃来晃去,眼瞧左一个暗示右一个提示的甩过去,娇娘就跟没看见一样,不说话也不给脸子。 苏酥吃完朝时,掐腰在银杏树下来回踱步,小女郎在旁边玩了一会儿泥巴,又乐呵呵晃起巴掌大的算盘,发出叮叮噹噹的吵人声响。 今日空气闷热极了,苏酥没站一会儿后背就起了一层汗,偏她手里还没有装.逼用的扇子,她整个人仿若更年期提前,烦躁地一拳头砸上了树干。 鸟雀惊起。 「啪嗒——!!!」 一滴白色鸟屎滴到了脑门上。 苏酥抬手摸了一下,强忍着噁心感去灶房烧水沐浴。 在院子里晒了一半谷物的娇娘在她走后朝原来的地方乜了眼,又继续手头的事情。 下午降了一场细雨,当清凉的水汽被风吹进肺腑,苏酥贪婪地深唿吸几次,才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院子内,娇娘正在抢救晒了半截的粟米,后背衣衫被绵延不绝的雨水浸湿得愈发单薄,小女郎艰难地举起一把油纸伞跟在她身后,即便是下雨天,夏日的风依旧很大,素黄的伞面被风撞得歪歪斜斜,好几次都直接跌进了水里。 苏酥本来想偎在门框看戏,顺便挫挫娇娘的锐气,但这会儿心口没来由一股子烦躁,操了一句,撑着伞就过去帮忙。 娇娘耳朵里灌进了几滴雨水,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只看见那人忽然就夺过她手里的农具,又强硬把伞柄塞她手里,自顾自忙活起来。 赶在更大的暴雨来临前,两人终于将一竹篾的粟米抬进了灶房。 苏酥用丝帕随意在脸上擦了两下,原本的易容之物几乎擦了个干净。 娇娘似乎很久没看见过这张脸了,怔愣一瞬后,倏地偏过了头。 沉默无声地笼罩了两个人。 苏酥寻摸着怎么跟对方开口谈钱的事情,明明是她自己挣来的小金库,这回倒好了,全进了旁人的兜里,她回头得跟管家墨砚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她鼓了鼓腮帮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娇娘……」 「我去看他了。」 对方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苏酥在愕然片刻后勐然反应过来,瞳孔渐渐睁大。 「你说什么?」她语气很少这么激动,但这会儿真的被气到了,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苏二狗现在是朝廷重犯,万不可靠近,就算想救人,也不是挑这个时间。 她居然给她闷不吭声跑去了牢房探监。 苏酥张着嘴,极度无语地望她。 娇娘攥紧了袖口,明明还是这个人,这一瞬间却好像变成了被梦魇折磨过无数次的行尸走肉。 「他一日不死,我便一日睡不安心!」她愠愤至极,「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没有杀人,为什么要乔装改扮躲在狭窄的院子内?那这跟以前又有什么区别?」 「你告诉我,你到底去牢房做了什么?」苏酥感知事情不妙,问出了当下最急切的问题。 娇娘却噗嗤笑出声,大悲之后又开始大笑,「我能做什么?我就是去给他送点吃的,你不知道他看见我的时候啊……」她咯咯地笑,「就像看见了救星,他求我证明他的清白,求我带他出去,我看他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心里一高兴就答应了她。」 苏酥睫羽颤了颤,「然后呢?你说了什么?」 「你急什么?」娇娘抬手掬起一捧滂沱雨水,潮湿的凉意顺着手腕滴淌进袖口里,又在布料最低处渗透而出,「我让他先吃好喝好,等我来救他出去,我还给他送了最喜欢吃的糕点,世家子弟的出生,口味自然挑剔些,临死前都要吃最好的……」 苏酥勐地抬起一只手,握得因愤怒握得咯吱咯吱响,她声线些微不稳地问:「食物里有毒对不对?你真杀了他?」 「是又如何?」娇娘彻底撕下了伪装,「难道你不想杀他吗?别在这里跟我假惺惺扮好人,只怕你比我更想他死罢?怎么?你想打我?」 「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苏酥五指掐进门框里,「他的罪自有县令大人定夺,若此事他是无辜的……」 「无辜?你居然说苏二狗是无辜之人?」娇娘面容剎那扭曲起来。 苏酥噎了噎,「我是说如果……」然而娇娘根本就听不下去未尽的话,阴狠地眸子淬了毒般盯着面前这张脸,「上溪村林大郎之死你还记得吗?那也是一条人命,我现在就告诉你杀人兇手是谁。」 苏酥闻言几乎是瞬间就放轻了唿吸。 门外雨水越来越大,银杏树被暴风吹落几颗青葱翠果,在地上溅出小腿肚高的水花,娇娘深深吸着气,缓了缓情绪说,「应该说是两个人。」 第41章 主公,你知道的太多了 苏酥惊愕,却听对方接着说:「还记得你醒来后我端给你的那碗中药吗?我猜你应该一早就知道了,对,里面被我下了毒药,我本来是打算等你一死就换个身份离开上溪村的,我连接头人都找好了,这个人说起来你还挺熟悉的呢。」 苏酥垂下眸子,脑中模模煳煳记起书中的一些情节,思绪在片刻的沉默后回到最初的怀疑点,蓦然撑目,「是他?」 「你一早不就怀疑了吗?」如今大仇已报,娇娘索性也不隐瞒了,「就是你当晚突然提起的那个口音与我相似之人。你不知道你当时问我时,我有多心虚,我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不是苏洵了,他一介徒有其名的草包,如何能有这样犀利敏锐的洞察力?」 第77页 「你太让我惊喜了,也让我好几次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你永绝后患!」 「留下你就是个威胁!」 「你不该来这里的,更不该跟那个草包长得一模一样!」 苏酥平静地望着她,略过这个话题问:「可惜那晚我没有服药而死,你的计划被打乱,所以你想在我熟睡之后再杀了我,再次可惜的是,我依旧躲了这一劫。」 「你说的没错。」娇娘丝毫不意外对方会说出这番话,「但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后面。」 苏酥眯起眼睛,稍微调整一下站姿,将重心落在另外一条腿上,猜测道:「原来的苏二狗突然出现了?你没想过会发生这种荒诞离奇的事?」 「不!」娇娘徐徐开口:「应该是赵泉没有想到。」 「赵泉?」苏酥大概知道是谁了。 「就是要带我离开上溪村的人。」娇娘解释,「他原本是在桑府的一个杂役,可桑府那么多僕人,哪有主子花心思去记下人的名字?要不是我被继母刁难,被罚去跪祠堂,他趁夜偷偷给我送来几块草饼,我连他是谁都不会知道。后来我逃婚离开应歌城,也是他暗中帮的忙。」 苏酥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若说真是赵泉帮的对方,那么一个府中干杂活的下人如何能进得了官府,再偷偷弄得假的身份文牒? 桑幼娇即将嫁人,又有视她为仇敌的继母盯着,想要自己去置办更是难上加难,除非她一早就料到了逃婚的事情。 苏酥这么怀疑,也就问出了声。 不想娇娘竟嗤嗤笑了起来,「我倒愿意相信,当年被传得沸沸扬扬、名动沭城与应歌的苏珣是你,而非那个草包。」 果然,里面有问题。 苏酥沉默着没说话,一股微妙的感觉莫名在脑中激盪。 「赵泉他没有想到会有两个苏洵,本来按计划他那个时候早就已经死了,你又一直在屋里,我有丝毫动静就会被你察觉,我没有机会去跟他解释,」娇娘缓缓道,「直到你后半夜彻底睡着了,我打算悄悄熘出去跟他会和,从长计议。」 苏酥掀起一只眼皮看她,其实她那晚并没有睡着,她知道对方出去过,甚至连裁剪她袖口布料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只不过当时初来乍到,想着隔岸观火按兵不动。 「可当我赶到一早约定的河边时,却看见赵泉跟林大郎起了争执,失手之下把人大昏推入河水中。」娇娘说道这像是想起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表情微微呆滞,「林大郎沉进水底没有浮上来,我以为他死了,这是我头一次见到赵泉杀人,我当时有点害怕,天又特别黑,不知怎地就不敢去找他了。」 苏酥目光浮现出怪异,这女人自己杀人不怕,却怕看见杀人现场,这是一种什么变.态心理? 「我紧张的等了一会儿,见赵泉走了,才放松下来,我原本想赶紧回去的,可走了一半又没忍住回头往河边望了眼,谁能想到我居然看到了沉入河底多时的林大郎又浮了上来,不是尸体,是活人。」 娇娘身体微微发抖,「他一眼就瞧见了我,眼神很恐怖,像从水底爬出来的恶鬼,我怕极了,就赶紧往回赶,可惜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冷风东倒西歪地灌进灶房,下雨的天分外阴沉,苏酥从灶台的凹槽里摸出火摺子点了根蜡烛,结果风一吹又给灭了,她皱着眉重新点上。 娇娘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烛火之上,灶房的冷意似乎减退些许,她抱了抱胳膊说:「我看见苏二狗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跟林大郎打了起来,隐隐约约听见『百钱』两字,林大郎才爬上岸,身形发虚,很快就被苏二狗一石头敲晕进水中。」 「河边离林大郎家不算太远,我要走的时候,瞥到篱笆栏打开了,林大妇的尖叫声吓了我一跳,我不敢确定她有没有看见我,我不想惹事,就赶紧跑了。」 「所以说后面的事情你并没有亲眼所见,林大郎死于苏二狗也是你的猜测。」苏酥给出结论,她没在怀里摸到扇子,那种缺失的不舒服感又上来了。 「就是他!」娇娘情绪忽然很激动:「就是他杀的!」 苏酥示意她继续说。 娇娘等唿吸平稳些才接着补充,「因为我心里惴惴不安,次日天还没亮便端着衣服去河边洗了,恰见昏死在水边的林大妇以及水面上漂浮的尸体。」 灶台上的烛火晃晃悠悠,将苏酥的身形放大数倍投映到了墙壁上。如果娇娘说的是真的,那么算算时间,后面的事情她应该猜到的差不多了。 娇娘发现林大郎死了之后,便想栽赃嫁祸给她,那时候村上还没有其他人知道有『两个苏二狗』的存在,说是她杀的,似乎也合乎情理。 于是,娇娘急匆匆跑回来取证,也就是她袖口上的那截布料,只要把这东西塞入林大妇手中,再加上对方昨晚依稀看到的兇手身形,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将罪名稳定在她身上。 一招偷梁换柱确实用得不错,可仔细品起来却漏洞百出。 而造成这一切的最大败笔,便是心急,娇娘太心急了,心急到想立马杀死她跟苏二狗,所以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白忙活一场。 结合当日的情景,林大郎之死确实再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了,但让她意外的还是后面的发展。 里正张旺把人绑回去后,那个深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酿成大火屠村的惨象? 第78页 如今虽然解开了林大郎死亡的谜团,苏酥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轻松,她冥冥之中好像正在捲入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更加狂暴与可怖的阴谋…… 苏珣、娇娘、赵泉、林家夫妇,整个上溪村所有人,以及……秦牧。 灭顶之灾必有灭顶之因,事情的真相如何,除了她跟娇娘,唯一可能知道点线索的便只有牢狱中生死不知的苏珣了。 苏酥紧锁眉心,一转头就对上娇娘清凌凌甚至有些渗人的目光。 她哑然半晌,揉着太阳穴问:「今日跟我说这么多,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娇娘苦笑,「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之人?」 苏酥望她,许久没说话。 娇娘这个人很奇怪,时而睿智时而混沌,她摸不清对方到底是在演戏抑或谋取其他不明的东西? 「我们如今绑在一条绳子上,」娇娘摆弄着指尖从容道:「我知道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甚至知道更多你猜想不到的事情,你在上溪村经歷的一切、你易容的真相,但凡这些事情稍微透露出去一点,如今锒铛入狱的人也不一定会是苏二狗。」 果然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除非你有能被人瞧得上的砝码。 苏酥眸色逐渐深沉,「你要是想威胁我,大可不必,」她对娇娘并无企图,「覆巢之下无完卵,你想要做什么,只要不打扰到我的计划……」 「若是註定与你意志相悖,你当如何?」娇娘陡然打断她的话,却让苏酥目光变得审视起来。 「苏二狗的事情最好及时收手,」凡是威胁到她顺利活到全剧终的因素都该降到最低或者从根本上拔除,苏酥不是品德照世的圣人,况且这里只是一本虚幻的小说,用自己的生命去换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一桩血本全亏的生意。 她冷声道:「他有罪,受到惩罚只是时间的问题,你没有必要让自己淌进这趟浑水中。」 「你果然还是太仁慈了。」娇娘轻嘲,「但是最多过两日,想来衙门的人就会顺蔓摸瓜查到这边,到时候你我都逃不掉。」 苏酥眼皮一跳,「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要是苏二狗真的已经死了,陈梁就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一切证据都指向娇娘这边,要想找到她,轻而易举。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娇娘忽然开口,说罢又笑:「但我知道,像你这样还存有那些所谓正义感的人,一定会答应的对吗?」 天际乍然响彻一声摄人恐怖的惊雷,苏酥听见堂屋方向传来小女郎清脆的哭声,她无声地凝视着靠门处的女人,对她的言辞不置可否。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7 22:31:55~2021-06-26 20:4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乌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乌龟 10个;星星入梦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乌龟 6瓶;小洋人fan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主公,要不要復个仇? 娇娘眼底的担忧一闪而过,很快又转回屋内,用一种极为不甘的语气开口:「我要你助我回应歌城,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轰隆隆……!!!」 绵延不绝的雷声似要将天幕震出一道口子,好让这天河之水沖刷净世间所有的污浊。 娇娘的要求无疑是在她的计划之外,从古至今没有哪条復仇之路是轻巧的,她能体谅她的不甘,但却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甚至多管闲事到为对方报仇。 她没这个义务。 但…… 「若我告诉你有关他的秘密……」娇娘映衬在灰濛天际下的半张侧脸这时候彻底转了过来,由于灶台上的烛火受风轻摇,使得她立在明暗交界处的身影跟着微微虚晃。 她眼睛黑沉如墨,稀疏的烛光影影绰绰在里面跳跃。 「谁?」苏酥说话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失了频率。 能与泼天利益等值的秘密会是什么呢?娇娘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跟她摊牌?或者说,对方就这么相信她能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苏酥自己都自身难保,这样的大事,显然不答应才是明智的,可隐隐之中有个声音催着她继续往前探寻。 娇娘手心握紧了,黑洞洞的瞳孔里浮起星星点点的紧张,像是在恐惧于什么,又很快被指甲刺破掌心的尖痛拉回现实,她一错不错盯着苏酥说,「秦牧。」 果然,他们认识。 苏酥脑中被很久之前的记忆打通,当日秦牧提到刺杀自己时,娇娘眼底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助桀为虐,事情本身就充满疑迹。 这两个人与苏二狗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苏酥感觉自己快要抓住了最重要的关键点。 可偏偏娇娘在说完这句话后,便闭紧了嘴巴不肯继续多说。 「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待我重回应歌城之后,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会悉数告诉你。」 许久后娇娘指着靠在门框处一把湿答答的油纸伞说,「我虽然不明白你想要做什么,可我能看出你的野心决不小,从你忽然顶替苏二狗的身份来到上溪村开始,你行事不见丝毫慌张,相反,你后来的每一个决断看似天马行空,却有章有法,包括你兴起的那些东西,让我很难置信你是一个……」娇娘沉默一瞬,眼神却异常犀利,「活在当世的人。」 第79页 苏酥眼角勐地一跳。 「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长得如此像,」娇娘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可苏珣确实没有同胞兄弟,「所以你定是有备而来,你总问我存有什么目的,其实……我常常盯着院子里那些奇怪的东西想,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挽起耳边氤湿于脸颊上的髮丝,低笑:「恐怕我与你相比,所图的事情还不够看罢?」 雨水像一根根细长的针,斜刮向地面,又在相融瞬间翻起一整片泡泡。 苏酥垂着眸子,橙黄色的火苗倒映进瞳孔深处,又随着气流虚虚地晃,她出口的声音无端透出一股寒意:「你知道最快解决所有麻烦的方法是什么吗?」 娇娘心惊,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在脑中蒸腾:「——你想杀我?」 斜对面堂屋内被雷声吓哭的小女郎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双手扒在门框处往外看,却只能看见阿娘的一片蓝色衣角。 苏酥望着她:「你说呢?」 两人无声对视,娇娘在最初的怔忪之后嘴角突然上扬,「你不会,」她将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轻晃,微笑道:「你想做的事情我拦不住,但,你想知道的事情,除了我无人敢说。」 无人敢说? 娇娘的用词让苏酥皱了下眉头。 见她沉默不语,娇娘用手帕擦了擦掌心的血珠继续道:「你所谋之大,我或可在关键时刻助你一把……」 几滴细碎的雨珠喷溅进窗口,它下落的瞬间折射出点点银白,苏酥走过去拉下高捲起的草帘。 「只要你帮我拿回一切,我可以让你在应歌城畅通无阻,你的野心应该不止眼下罢?更何况我是应歌郡守不二正统的嫡长女,我的身份于你而言只有益处,夫妻一体,一损俱损。」 娇娘耐心快要被对方无声的沉默磨没了,她狠咬银牙,眸光若刺。 苏酥在擦干净手上沾惹到的水滴后才转过身平静道:「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至于我的目的,你太高估我了,我无非就是为了手头的三两银钱,不杀你的真正原因是……」她隔着草帘看见一团模煳不清的身影,「是她。」 小女郎使足了力气才撑开油纸伞,她双手抓扯起伞柄一点点举在身前,刚踏门槛的脚瞬间被雨水撒湿,她怯懦地缩了回来,瘪着嘴,大眼珠子冲着灶房方向看,却没看见阿爹阿娘的影子。 咬了咬嘴唇,小女郎最终还是决定再次迈出去。 啪嗒啪嗒的雨声在头顶的油纸伞面上绽开,狂躁的夏风勐然吹歪了伞,恐怖的雷声中,她小身子一抖一抖的。 娇娘愕然之后,便抿紧了嘴角,她看着雨中那道小身影竟然有片刻的失神。 其实那个孩子……… 苏酥余光瞥过去,轻轻嘆了一口气,拿起门边的雨伞撑开,撩起半干的长衫走了出去。 还好,她忍住了。 两人的谈话再次不欢而散,苏酥这几日却没敢放松半分,她私下买通衙役打听苏二狗在牢房里的情况。 听说对方由于受不住酷刑,昏迷至今未醒,用什么办法都没用,快要将被安排去审讯犯人的县尉崔浩急坏了。 眼看事情还没招,苏二狗就已经生死未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见一官差偷偷跑过来跟他耳语几句。 「竟有此事?怎现在才告知我?」崔浩浓眉竖起。 官差低声说:「要不是刘四昨夜喝醉了,煳里煳涂说了这事,小的也不知对方居然私下收受贿赂。」 「可知是何人之託?」崔浩捋着一嘴的大鬍子问。 那人回道:「小人几个恐吓一番,他才说出来,对方是个小娘子,说什么是牢房里那位的远方亲戚,这才答应给他送点吃食。」 「吃食?」崔浩想起什么,手一顿,大惊:「不妙!快去寻方士来!」 这苏二狗只怕是乱吃了东西才陷入昏迷,说罢见官差要出去,赶忙又叫住人:「可知那小娘子长何模样?住在何处?我观此事有异。」 官差犯难:「这小的们也问了,可饶是如何问,刘四只说对方遮了面纱,看不清模样,只能根据髮髻看出是个已婚妇人。」 崔浩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真是好计策!」 说完乜了眼吊在铁链上不知死活的苏二狗,便手按长剑大步迈出。 苏酥连着三四天瞧见一队又一队官差从门前走过,这些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衙役在遮汩堂跟杜康居搜查了一圈,没见到可疑人物就走了。 等巴图尔把人送走,她立刻折回院内,娇娘趁出太阳的间隙把氤湿的床单被褥等挂起来晒,她兀自干着手边的事情,没去看她。 苏酥说:「来找你的?」 娇娘嗯了一声,毫无所谓。 苏酥:「苏二狗出事了。」 「他活该!」 「你给他吃了什么?」打听来的消息应该不是毒药,只是致人昏迷而已。 「前两日找方士开的方子。」娇娘掸了掸床褥说。 「胡闹!」苏酥往外走两步又迈了回来,「哪间药堂?」 「你是要去灭口?」娇娘往屋子里走,快到门口时回头望她,「苏二狗食不得花生,入口成疾。」 苏酥纤长浓密的睫羽颤了颤,这种要命的细节857居然没跟她说。 第80页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最迟入秋,你要给我答案。」 娇娘说着已经踏进屋中。 徒留苏酥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秋后问斩。 苏二狗横竖都是死,这是娇娘给她的最后期限。 小女郎在银杏树下盪起了鞦韆,咯咯咯的欢快笑声传入人耳朵里,就像有束光点亮了整间院子。 苍云遮住了日光,刚晴好的天顷刻间又暗了下来,苏酥寂然往外走,两只脚刚进了大堂,忽听得门口响起了几声熟悉的羊叫………………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脑中窜出陈音音那张脸,往外走的脚步没来由顿了一下。 「姐夫———!」 一声暴喊噼开十几米的空气,仿若一根引火线从大堂门口往内快速蔓延。 得,走不成了。 苏酥揉着眉心撩开了后台的门帘。 霎时便听见巴图尔跟陈音音互不相让的争执声。 「你快放本公子进去,墨舒是我姐夫,我姐夫的地盘就是我姐的,我姐最疼我,你要是得罪了本公子,我姐定然饶不了你!」陈音音掐着细腰,仰头怒视人样子活像只上吊的花孔雀。 比武招亲的事情估计是难以拖延了。 苏酥想着陈府的人找上门,索性就藉机把事情解决了。 当断不断,越拖越乱。 「放他进来。」她在柜檯上挑了坛竹青酒。 巴图尔犹豫一瞬,才抱着剑柄移步到门边,陈音音摆了摆细腰,一边得瑟地瞪他,一边提起宽袍乐颠颠挤过人群。 「姐夫,我姐说你有东西落她那了,若再不去,可就要烧了。」陈音音热得拉了拉贴颈的交领,他半弯腰拄着柜檯好奇问:「你给我姐什么定情信物了?惹得她最近天天念叨你。」 「……」苏酥系酒罈的手微微一僵,她咋差点把这茬忘了?她的宝贝摺扇打架时落女阎王手里了。 看来,此次是来者不善了。 第43章 主公,牢房是你家 少年泛红的脸紧巴巴凑过来,等待答案。 苏酥系好草绳子,淡定问:「你姐可还说其他什么了?」 「其他的?」陈音音抵着下巴思索,忽然眼珠子亮了,「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我姐说她想…………」 苏酥抿唇看他,少年声音蓦地停了。 她不解望过去。 但见娇娘穿着一身藕红色的交领大袖襦款步而出,妇人手里拿着卷竹简,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郎。 「早听崔浩说过,你有个同胞妹妹,上次来时没瞧清楚,这回总算是撞上了,」陈音音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我姐那脾性嫁过来之后,小姑子会不会受了委屈。」 苏酥一时无言。 娇娘跟墨砚在对帐,这样的场景看起来似乎很正常。 苏酥却觉哪里衬不上劲头,「我跟你姐的事情———」 「你别说,我怎瞧着她有几分面熟。」陈音音一语惊醒门中人,苏酥大脑在电光火石间记起了书中的某场赏花宴。 这两人在多年前该是见过的。 「你刚才说你姐什么来着?她提我时怎么说?可有提及其他什么东西?」苏酥不动声色打断话题。 陈音音思绪被她拉了回来,拍了一下脑门神秘地笑:「这个啊,我想了想,你还是得去问阿姐,她这几次每次提起你表情都很奇怪………」 「哦?」苏酥内心一片草泥马。 「就是那种恨不得立刻见到你的目光,」陈音音说话间嘴角止不住上扬,「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听到谁的名字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你再不去瞧她,可就要相思成疾了。」 呵呵。 苏酥心想:女阎王是恨不得立刻杀了她吧? 角落里,娇娘对帐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微侧过身靠近二人这边。 陈音音一句猝不及防的「姐夫」让她眉心狠颤了一下,掀起一边眼皮望过去,正好看见苏酥揉太阳穴的动作。 那边两人又说了几句,就迈出了遮汩堂。 华丽的羊车消失在门口,娇娘倏然放下竹简,没了表情。 旁边墨砚稍转过头,眸光轻闪。 另一边的苏酥前脚刚进陈家大院,面前便乌压压扑过来一圈侍卫,不由分把她围了起来。 陈音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人就已经被陈月华揪回了长廊上。 「陈大人这是何意?」苏酥戒备地盯着四周,视线在触及陈月华忽然转过来的脸时,心中腾起一番思量。 「墨舒,你竟让我看走了眼,」陈梁伸手借过县城吴文松递过来的扇子,轻轻打开,「此物可是你的?」 苏酥瞥见朝这边走来的陈月华,对方面无表情,微睨着眼睛的时候,一身黑色劲装就显得整个人更加冷硬。 在她身后,跟着一道天水蓝的身影。 秦牧。 对方朝她微微颔首,端得是道貌岸然。 陈梁一边打量扇子上的饰品一边斜眼看她,苏酥绷紧了神经,在一千万次不想承认之后开口了:「正是,但此事并非大人所想。」 那晚刺客悉数被杀,她这唯一赶巧凑过去的活口可不就成了靶子? 陈梁把摺扇一合,冷生道:「那你倒说来听听,当晚鬼鬼祟祟出现于本官府宅之上,为了何事?」 苏酥一噎,这叫她如何开口? 第81页 说是为了报復秦牧跟手下两人在别院装鬼吓人的旧仇,顺便摘取能量值?那院子一直有闹鬼传闻,只怕还没说完就被人当成疯子了。 「这,」苏酥组织一下措辞,「草民当日路过大人府宅附近,听见动静才改道前去一看,谁知被当成了刺客同伙,草民这才不得不………」 「满口胡言!」陈梁脸色骤冷,「来人,先押牢房,稍后再审!」 谁大晚上出来闲逛穿一身夜行衣? 苏酥谎话说多了,头一回遭到了报应。 857发出幸灾乐祸的鼓掌声。 第三次入狱,苏酥内心异常平静,只是没想到会被关进第一次进来时的那间。 背靠墙壁闭目养神的男子听见落锁的声音,终于抬了一下眼帘。 怔愣。 苏酥却跟没事人一样挤着他旁边的干草堆坐下,不顾对方略显惊讶的眼神开口:「老头,你说咱俩是不是挺有缘分?」 男子未言,只在侧过身瞬间摸了下下巴上冗长虬曲的须髯。 他看起来很老吗? 「就看在这个缘分上,等我出去后,一定花钱给你打点一下伙食。」 「你怎么进来的?」男子一说话,苏酥发现对方声音似乎比上次离开时喑哑了不少。 她立刻抓住他手腕检查起来,半晌皱眉问:「他们给你动刑了?」 男子摇头。 却听脑海中的857说:「此人浑身上下刀伤无数,应该是还没痊癒就被抓了进来,地牢常年阴暗潮湿,不利于伤口癒合,这样的环境还能拖延到现在已经是奇蹟了。」 苏酥本来还有的几分笑意,此刻全然没了。 「有没有什么调理身体的方子?」她在脑中问系统。 857搜寻了一下回:「有,但是费时很久,而且要想彻底治癒顽疾十分困难,他这种情况只能静养,宿主得先把人弄出去。」 男子抽回了胳膊,没所谓笑道:「都是外伤,前两日发疯病时自己弄伤的,过段时间它就会痊癒。」 苏酥不置可否。 「小丫头,」男子凑近她压低声音说:「上次我传授给你的拳法练得怎么样了?你要是真可怜我,就给我打一遍看看。」 这人还把她当猴了? 苏酥对上男子催促的目光,轻轻嘆口气,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牢房内光线昏暗,墙壁上方仅有的一扇窗户成为唯一的光照来源,细瘦朦胧的光线将苏酥每一式的身影都拉得很长,随着四肢拳脚的变换,干草垛上的影子快如走马灯花。 她拳法凌厉、角度精准,转身间少现生疏。 男子望着她的动作,眼里微微灼起一束光来。 三十六拳罢,苏酥已然额角生汗,她有些担心脸上的妆容,开始用大袖轻轻扇起风来,又坐在男子边上,喘着气问:「老头儿,如何?」 男子稍微侧过身,没人瞧见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复杂。 「你从前师承何处?」他不答反问。 苏酥舔了舔后牙槽,摸起屁股下的一根瘦草回忆道:「lusika。」 这是她幼年时的武术老师,一个身材火辣又攻气十足的外国妹子。 男子一愣,这样怪异的名字他很少听说过,但也不知没遇到过,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你会外邦语?」男子紧紧盯着她,眼里倒映的晦暗让苏酥愕然。 若不是知道自己跟他无冤无仇,苏酥都要怀疑这人要跟她拼命。 可更叫她意外的是对方口中的外邦一词。 她来这儿好几个月了,从未听说过大启之外的国度,异域商人以及巴图尔是她接触过的、最类似于后世的外国人了,难道这是书中世界的自我补全? 「之前跟异域商人走过生意,学了一点。」苏酥半垂着眼睛说,手里的干草已经被她折出了一个角。 「原来如此。」男子也不知信是没信。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黑乎乎的、外形有点像某种动物的东西,「我虽然收你为徒,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是跟了我半辈子的……家传之物,左右我再出不去,与其最后入了牢头手里,不若就送给你了。」 借着头顶的光亮,苏酥模模煳煳能看清那是只苍鹰,但却少了一边羽翅。 她还想再看清楚些,男子直接闭上眼睛扔了过来,「不值钱,没有盘缠时 ,却可以典当。」 苏酥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她接住东西,触手方觉此物竟比一般物品都要沉重,可仔细瞧了片刻,并没瞧出什么道道来。 拿了人家东西,总要给点回礼。 苏酥在怀里摸了一圈也只掏出一把花生米…… 这还是她装在身上打牙祭用的。 与男子的传家宝比起来似乎不够看,她尴尬地用胳膊撞了一下旁边人的肩膀,笑道:「要不要吃一口尝尝?」 男子二话不说连带巾帕一起拽了过去,边吃边道:「小鬼,叫一声师父来听。」 他直勾勾望过来,然而在几息的死寂之后又兴趣缺缺的躺了回去,「也罢,不愿叫就算了。」 这段师徒关系,要真算起来就是他硬塞给她的。 苏酥握着掌心的残鹰,口中那句「师父」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花生米的香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弥足罕见,安静缩在角落里的几个狱徒这时候有些按捺不住地咽起了口水,可在对上男子冰冷的视线后,又都咬牙坐了回去。 第82页 「阿姐,阿爹怎么把墨舒关起来了?」陈音音气唿唿在廊檐下来回踱步,几次想偷跑出去都被院门口的侍卫挡回来,没办法她只能故技重施,一个劲磨陈月华。 可惜黑面女阎王这次没那么好煳弄,手里的扇子快要被她捏碎了,「图谋不轨,咎由自取。」 「阿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姐夫?」陈音音话说半截蓦地遭到一记瞪视,于是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变成了,「你们还、还有婚约在身,全蓬莱县那么多人看见了。」 她不是姐夫谁是? 「你闭嘴!」陈月华没来由烦躁,「你姐夫是谁也不会谁她!」 眼见两人说着就要吵起来,一名衙役突然快步跑来在陈月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撩起长袍就往外走,启料陈音音在她快出长廊尽头时忽然晕厥倒地。 四周僕人大惊失色。 陈月华却以为他是在装病,对身边人吩咐两句便走了。 陈音音见没唬住人,哎呦着从地上爬起来。 「给本公子去打两桶水来!」他就不信了,生了十七年的病,这会儿想装病倒是装不起来? 平子和安子瞧着公子的状态不妙,可他们身为下人却不好说什么,只得犹犹豫豫照办。 第44章 主公,启动反哺程序 苏酥正在牢房内坐得无聊,忽听有官差唤她,她急忙跑过去,要出牢房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碰巧假寐的男子睁开了眼睛,两人无声对视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苏酥心中突然产生一股不舒服的异样感…… 她弹了弹身上的脏污,似要将这方牢狱的泥泞与狼狈尽数抖落,转身笑道:「今日要是出去了,就改日来看你。」 男子唇角轻勾,闭上了眼睛。 苏酥眼睑几不可查颤了一下,跟着官差出去了。 她被带到了另一件牢房,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类刑具,恐怖骇人,环顾一圈,林林总总有几十种。 而牢房正中央的位置正坐着一个人,陈梁。 叫她意外的是对方身后的秦牧。 他居然也在这儿。 「跪下!」进来的官差在后面吆喝。 苏酥没动,却只望着陈梁,「县令大人要草民如何解释,才信当夜我与刺客并非同伙?」 陈梁示意官差出去,秦牧等人走后过去锁上房门,而后慢条斯理地将钥匙塞进袖口内。 一时间,刑室内只剩下三人。 「大胆墨舒!」陈梁乍然放下一卷竹简,沉沉的目光望向面前的青年,「两月前,你伪造身份,突然来至蓬莱县,究竟意欲何为?」 毫无悬念的一句话打得苏酥措手不及。 她勐地抬眸看向秦牧,如果说着这里有人知晓她的身份,那就只有这个人。 苏酥心脏砰砰砰地跳,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异样,要真是秦牧泄露的消息,再怎么掩盖真相也是毫无用处。 「县令大人这话怎么说?」她尽量保持冷静询问。 陈梁却冷嗤一声,「墨舒,楚州人士,本县令据你上次所言,派人去楚州查便所有墨姓人士,一共六十三人,却并无你!」 「你还要本官说得再清楚些吗?」陈梁声音加重,积聚已久的官威无声散发出来,「你到底是谁?接近本官的目的又是什么?」 苏酥在最初的慌乱后,已然恢復常态,她问:「陈县令既然都把草民查得如此详尽了,为何不直接给草民定一个欺官之罪?」事已至此,她索性不再遮掩,「至于草民的目的是什么?草民早就跟大人您说过。」 「你当本官还会信你来此经商的胡言乱语?」陈梁倏然起身,「身份不明、形迹可疑、又与死士有关联,墨舒啊墨舒,你今日若不跟本官说清道明,本官是留你不得了。」 这就是在下达死亡通知书了。 苏酥自从来到这本书里,一路都是被死亡威胁,到此刻却居然能毫无波澜地低笑出声,「草民说过,草民并无歹意,接近大人不过是为了三两银钱,大人若不信,草民也只能叫冤了。」 「女公子您不能进去,没有大人的允许您不可进啊……」县丞吴文松的声音从牢房外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陈月华甩开吴文松就要拍门,门自己从里面开了。 陈梁眉头紧皱,「你来做什么?」 陈月华将摺扇扔在苏酥脚边,「阿爹照审不误,女儿只是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她说着手指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长鞭。 「你这是胡闹!」陈梁说罢,皱着眉看向正弯腰捡扇子的苏酥,继续询问:「墨舒!本官耐心无多,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谁?跟那些死士什么关系?」 陈月华咧嘴,哗啦啦将长鞭往地砖上一甩。 而身后几米远处的秦牧从始至终就像个背景板,他拄着下巴,倚在门边等待看戏。 苏酥挑了下眉梢,视线在扫过对方微翘的嘴角时突然心生一计,她轻摇摺扇道:「大人要是为了那晚的刺杀之事,想要屈打成招要置草民于死地,草民无话可说……」她说到这儿明显看到陈梁身型稍顿,接着道:「但草民的身份,除了天知地知,此间还有一……」 「咚咚咚咚……!!!」 一串急促的敲门声骤然闯入人耳道,陈家父女同时望过去,陈月华满脸不爽过去开门,却没注意到旁边秦牧眼底一闪即使的危险。 第83页 他看向了苏酥,苏酥也正在看他,可很快又都跟没事人似的各自撇过视线。 苏酥摇着扇子,听见门口的官差结结巴巴道:「大、大人,小……小公子出事了!」 又出事了? 陈梁看向陈月华,对方气得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陈——音——音——!」 「阿啾!!!」 被冷水冻得半死的陈二公子此刻正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他心想,为了救墨舒这回真的是下血本了,回头一定要对方多教他一些机关奇巧之术,不然这罪岂不是白遭了? 「阿爹来了没?」陈音音从被窝里伸长脑袋朝门口小声喊。 平子跟安子刚要摇头,但见一角蓝色衣袍出现在长廊尽头,其后还跟着表少爷跟女公子。 「公子,大人来了。」平子说完话,陈梁已经踏至耳房门口,对方脸色说不上有多好看,其后的女公子更是把脸拉得驴长。 饶是个人都能瞧出公子这是在装病。 可陈音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的样子也却着实与病入膏肓之人无二。 陈梁看了一眼,到底是心软了。 「你想救墨舒也不是这般救法,」他气竭又无奈,「此事事关重大……」 「阿爹,我头疼……」陈音音蹙眉嘟囔道,说话间还把陈梁的胳膊摔到脸颊边轻蹭,这一下可把陈梁惊着了。 手边传来的触感烫得他心慌,陈音音自由体弱,受不得一点风吹日晒,这两桶水浇下去,只怕假病也成了真。 陈梁中了自家逆子的圈套却无可奈何,他瞥了眼陈月华,对方在沉默片刻后攥紧手心出去了。 没一会儿,陈家女公子便领着「小人得志」般的苏酥进了屋中。 她轻车熟路给陈音音摸脉,不想,这一摸叫他心中大骇。 「生命值在极速减少中………」857给出最终的判决,「按照书中的时间线,陈音音在比武招亲后不久便要殒命,死于落水风寒,这一次刚好赶上了,剧情的作用下他很可能会就此丧命。」 陈音音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时胡闹会酿成生命之危。 陈梁见苏酥脸色肃然,心头咯噔一跳,轻声问:「音哥儿如何了?」 苏酥按捺住指尖的颤抖,她没有抬头,而是望着床上渐入昏睡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玉佩的能量值还有多少?」她问系统。 857回答:「一直20。」 「那为什么会死?」她不解。 炮灰人物生存所需的能量值本就不多,要不是陈家跟秦牧扯上了关系,陈音音就是个npc,他的存在只需按照程序设定的走,根本没有能量值啥事儿。 857也很疑惑,最后也只能归结于剧情需要。 「所以说,如果001一开始就是要我死,那我再怎么做也无法改变命运?」苏酥问出了最根本的问题。 857无法解答,没有出声。 陈音音如果真的死了,苏酥无法做到问心无愧,且不说陈梁会不会放过她,光她自己就没办法释怀。这个人是她一开始为了交易而答应陈梁要保下的,没想到如今却倒了过来。 「难道就没有解决办法?」苏酥问系统,这时候秦牧的身影突然闯入了视野。 苏酥望见了对方腰间别着的一把金色弯刀,勐然伸手抢了过来。 这番动静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857在她摸到弯刀瞬间便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吸引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出发了某个程序的开关,它开始服从本能性地吞噬掉眼前的能量。 整整500的能量值只在几息间见底。 刀鞘依然亮得刺眼,却无人知晓地下的刀刃已然结了一层铜锈。 秦牧眸色瞬冷,但碍于此间有病人在,不可太过无礼,只片刻就恢復了过来。 但陈月华可没这个顾忌,当即就扬起鞭子狠狠甩了过去,手中刀鞘落地,苏酥手背也没有倖免,她皱眉攥住黑金色的鞭尾,冷淡道:「想救他的命就给我收回去。」 她说着吩咐857:「将能量值渡给陈音音。」 857定然不肯,装死一般没动静。 「我知道你能做到,能量值没了可以继续找,但现在我必须要救他,不然以后不会再给你任何能量值。」苏酥发起威胁。 系统突然的不配合,叫她微微阖起了桃眸。 这个系统…… 857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最多一百能量值,不能再多。」 苏酥不知道这个数值够不够,现下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857肉疼似的启动反哺程序,从内往外抽出能量值的过程果然如她一开始预料般痛苦不跌,来自识海的、犹如万千蚁虫啃噬的刺痛感绵密袭来,苏酥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秦牧看见了她额角沁出的汗珠,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联想起对方适才的无礼行为,他的视线不禁在刀鞘与苏酥之间来回审视,可没一会儿,一股钻心的刺疼感莫名袭上脑海。 而陈月华却以为对方又在搞什么名堂,刚灭下去的怒意就要窜上来,床上的陈音音发出了轻微声响。 少年睫羽轻颤,紧接着像是梦魇般开始浑身发抖,大颗大颗的汗珠划入发林,湿答答的,将髮丝黏成了一缕又一缕。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给我儿治病?」陈梁一把拽开苏酥,未曾想对方这次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被撂倒了。 第84页 来自识海的疼痛叫她轻微失控,苏酥深深吸着气,尽可能稳定心神,岂料抬眸就看见手边那双脚的主人正用一种捉摸不定的眼神看她。 又似乎是疼痛产生的错觉,秦牧和善地朝她伸出一只手,他身后是房门的方向,身型逆在光中,有些虚幻。 还是在这种极其狼狈的时刻,又是这个人向她伸手。 已经是第三次了。 苏酥抚平心头那丝无名的异样感,道了句谢,便借力站了起来。 第45章 主公,你马甲差点飞了 苏酥开了一剂药方,陈音音最终有惊无险度过难关,而她自己却彻底病倒了。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三天后了。 旁边传来小女郎奶声奶气的抽噎声,视线再上移,便瞧见手里正端着一碗中药的娇娘。 她回来了? 陈梁会这么容易放她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中突然闪现秦牧那张脸,但想想这个人也没有理由要帮她,便下意识不往那处深究。 「你醒了。」娇娘放下汤药,扶她坐了起来。 苏酥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开口才发现嗓音喑哑的厉害:「我怎么……回来的?」 娇娘道:「是秦牧送你回来的,你在陈府发生了什么事?」 居然真是他? 苏酥愣了一下,有些不在状态地回:「陈家小公子染了风寒,我给他瞧了下病。」 娇娘微噎,倏地放下手中汤药出去了。 苏酥皱眉,这女人又怎么了? 她靠在床头揉起了眉心,却骤然记起那日他跟陈音音离开遮汩堂时,对方还活蹦乱跳、一点也不像有病的样子,所以说,她刚才的实话听起来就像在信口胡诌? 谎话说多了,又一天说真话居然没人信。 苏酥扶额,待手脚恢復些知觉才慢悠悠下床,小女郎紧拽她胳膊,迈着小短腿跟在身后。 一连休息七八日,苏酥身体才彻底调养过来,她这次来势汹汹的大病叫巴图尔跟墨砚都紧张不已。尤其是巴图尔,以后除了防火防盗,这位门神估计还要防陈府了。 「这几天酒坊跟油纸伞的生意怎么样?」苏酥刚进别院,迎面就扑来一阵阵浓厚的酒香味。 巴图尔说:「没什么异常,就是张家这几天又来人了,张岩的意思是现如今的杜康酒跟油纸伞的供应量不够,大抵是要我们再多生产一些。」 「还有呢?」 巴图尔补充道:「还有一件事就是……」他眼睛微微发亮,「张家主想请您过去一叙,奴猜肯定是关于修炼的事情,主公您什么时候再去?」 这段时间少见有这样温和又不刺眼的阳光,苏酥不禁避开阴凉处走,「是你想听罢?」 巴图尔笑着抿唇,又挠挠头,算是默认了。 苏酥算算时间:「你且去刘老匠头家再打造几座炼酒器来,做完这些,咱再过去。」 巴图尔高兴地应着,说了句「奴去忙了」便脚底抹油般跑出了院子。 「修炼……」苏酥拍了拍脑门,「001的书里真是啥奇葩都有。」 笑罢,他便瞧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半干的油纸伞间来回晃悠,一会儿伸手摸摸这个,一会儿低头嗅嗅那个,如何瞧都不像个在干事的。 苏酥莫名觉得眼前这个身影有几分熟悉,她往前走两步,那人刚好转过身,是从未见过的一张脸。 她皱了皱眉,正欲离去,却忽然记起什么,面色陡然一沉,飞起一脚朝那人踹去,对方没想到会遭此一劫,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反应过来后立刻捏碎一颗弹丸飞离此地。 烟雾散尽,只余一地七零八落的油纸伞。 苏酥用力磨了磨后槽牙,「秦!牧!」 「哈哈———!」 飞鸾刚说完这几日假装奴隶混入墨家别院的所见所闻以及苏酥最后难看的脸色,便听见主公轻笑出声。 「您是没看到墨舒发现我时候的样子,恨不得提刀杀了我………」飞鸾一边说一边摸来杯子倒酒喝,等一口冷液下肚他才咋了咂嘴继续道:「但说来也真奇怪,那油纸伞作坊里面别有文章,您瞧那伞骨上面薄薄一层、像丝布一样的东西,非动物兽皮,亦非人皮,主公您绝对猜不到那是什么东西做的。」 「哦?还有这事?」正在翻阅典籍的秦牧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咱们游歷山川这么多年,奇人异事见过不少,但这油纸伞绝对称得上「上奇」,飞鸾摸着下巴,声音逐渐变得苍老,「老朽闻所未闻,居然可以将木材制造成防水的布片,还风水日晒都扛得住,您说奇怪不奇怪?」 「若非这几日老朽亲眼所见,这样点石成金的事情是想也不敢想,」他说着不知想到什么,低声道:「主公,我看这墨舒确实有惊世之能,待查清她的真实身份,如果此人不是那人的羽翼,不若早日将她招归麾下,您三番五次帮她,她也该感激殿下您的………」 秦牧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手里的竹简,此刻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穿过窗棂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辉,他缓缓转过身,却是另外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再等等。」秦牧说话间,后背披散的长髮便抖落下肩头,他微微侧过面庞,下巴就顺其自然融进了黄昏里。 恍眼的余晖霎时衬得他整个人都有种不容俗世的飘忽感……… 第85页 飞鸾很少看见主公在外面露出真容,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竟有些捨不得摘,「还是年轻好。」 秦牧微微一笑,白色的袖袍被满屋的酒水香味浸染,淡淡道:「飞叔不过四旬,如何为老?」 飞鸾把夕阳兑于酒水中一併喝下,「殿下大事未成,老朽又如何敢老。」 秦牧无声失笑,却听对方几盏酒水入腹后又把话题绕了回来,「那墨舒若真如殿下所言,与苏家十一子苏珣模样一致,那这之中可会有何玄机?」 「飞叔的意思我明白,我已经派人暗中去调查了,得来的消息确如沭城郡守府对外宣称的那般,苏姜氏当年只产下一子,没有同胞之子,就算苏府有什么难言之隐要隐瞒世人,也不会二十来年一点风声都没有。」 他喃喃:「………更蹊跷的是……墨舒这个人竟然查不到任何上溪村以前的踪迹。」 「身份是假的,可人是真的。」 秦牧望着摊开在桌案上的竹卷,陷入了沉思。 「您的意思是说,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就是巧合?」飞鸾仍是不信,「世上怎会有如此惊异之事?」 这不可能。 「难道也是易容?」他再次发问。 秦牧却摇头,「上溪村时我近距离观察过,并非如此。」 「怪哉!」飞鸾连灌下几口酒水,竟感觉有些头晕,嘀咕道:「这也对不上,那也对不上,莫不成这人还能是凭空冒出来的?不然怎么解释如此多的巧合与异常?」 一语惊醒梦中人,垂眸的秦牧豁然抬起头,可下一瞬又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想法被他生生压下去。 飞鸾好酒,一坛竹叶青几乎是被他一个人喝完的,这会儿竟不自觉犯起困来,「曾听□□大师说过,世间事大抵如此,因果相承,反常者,必有奇因。」 他说完便咣当一声倒了下去。 秦牧无奈摇了摇头。 夜幕将近,有丝丝缕缕的晚风从窗台吹来,也吹皱了窗边人浅淡的眉心。 …… 苏酥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没遇到任何麻烦,不光油纸伞跟酒水生意发展得比预期顺利,就连陈府都在那日之后没再派人来捉她,她猜测陈音音的病情应该有所好转,否则陈梁早就拿她开刀了。 还有,陈府的刺杀之事至今在她心中都是个隐忧,都闹到要取人性命的份上了,只怕里面的水不是一般深。 苏酥是不想参与这些,可那晚的巧合硬生生将她卷了进去,之前跟陈月华交锋时不幸丢掉摺扇,之所以还能安宁一阵子,想来是因为陈梁为了追查她的身份而故意做出的假象,那这一次在对方已经得知她并非墨舒之后,为何还能任她逍遥法外? 即便她跟那些死士没有丝毫关系,单凭伪造身份文牒便已是大罪,陈梁要想逮捕她,轻而易举。 这么大的把柄落人手中,许久都无动静,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徵兆。 如果她此刻离开蓬莱县…… 苏酥才想一半就被自己打断了,无论从生意还是成功逃离的可能性上来说,都弊大于利。 她事业才起步不久,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离开。 至于陈梁那边,到底是对方想跟她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有人帮她,苏酥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陈音音的事情给她提了个醒,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剧情君的死亡倒计时随时都可能降临。 她此刻最紧要的就是收集能量值,而根据她的观察,能量值的来源除了关键人物与道具,便是一些美石美玉,这些东西像是能够储存天然能量一般,就好比陈音音的玉佩,但这类东西没有气运值一说,因而含有的能量值都极低,且吸收完一次后不会再产生。 她打算等闲下来去附近的玉器店铺逛一圈。 苏酥这么想着,对面突然走来一人,定睛一看,居然还是老熟客,张府的管家张岩。 「墨东家,我可已经在此等候您多时了,我家主公请您去府上一叙,现下时辰正好。」张岩一边捏着嘴角的八字须一边斜眼打量她,虽说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又碍于合作关系不好闹事,但私下里的交锋依然只增不减。 第46章 主公,你将名垂青史 张府不愧是蓬莱县首屈一指的商业权贵,合作才一月不到,苏酥就已经能感觉到里面的巨大便利与利润,但她要的可不止眼下这些,一口吃不成胖子,光靠她自己的能力,没个三年五载很难将商品推往到蓬莱县之外,如今搭上了张景承的顺风车,苏酥的心思未免就开始活络起来。 比酒水与油纸伞更能带来歷史性收益突破的,必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一大奇蹟:纸。 但当时因为初来乍到,没有任何凭仗与根基,如果她一上来就开店铺售纸,这里面的可观利润,只怕要不了三天她就会因为打乱蓬莱县各大商业世家的平衡而被联手绞杀。 所以在那段阴雨连绵的时期,她毅然选择可能产生极大需求量的油纸伞,这是一场画蛇添足般的冒险,油纸伞出,自然会有些心思奇巧之辈对纸产生超前的想法,比如秦牧身边的小跟班。 也不知道她养病期间,对方到底偷学了多少。 她必须在技术被盗用之前抢占领先地位。 思索至此,苏酥痞气的嘴角向上一勾,「张管家今天倒是说了句中用的话,我也观此时正好,张家主如此盛情邀请,我不去岂不是不给面子?」 第86页 什么叫他今天说了句中用的话?难道她平时说的都是废话? 张岩咧嘴一嗤,上面的鬍鬚便跟着直抖,考虑到东家交代的事情,他忍者气撩开了马车帘,「墨东家,请吧!」 苏酥指了指身后的巴图尔,「你先上去,我稍后就来。」 张岩气急,这墨舒着实不识好歹!居然让他请一个没有籍品的奴隶上车? 真是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啊! 巴图尔把长剑一抽,吓得张岩连连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坐上马车。 苏酥再出别院的时候,手中正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包,而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何物,看得张岩一阵好奇,可无论他如何打听,主僕二人都没分他一个正眼。 「上午的时候,探子亲眼看见墨舒去了张府。」飞鸾一进门便要去摸桌案上的酒喝。 秦牧先他一步拿走,转身慢悠悠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不好说。」飞鸾眨巴着眼睛,老顽童般盯着对方手边的酒罈子。 「可知道墨舒为何要去?」秦牧权当没看见,徐徐问出声,说话间又将背上的披髮熟练地拢了起来,修长葱白的指尖穿梭于泼墨似的发林间,将黑与白的对比拉到了极致。 飞鸾作为男子,也不自觉呆了一下,闻言顿了两秒才回:「是张府大管家张岩带人进去的,据探子所言,两人去之前应该是发生了口角,闹得并不愉快,最后还是墨舒身后那名异域少年先上的马车。」 「有些意思。」秦牧飞扬起眉梢,恰见飞鸾正偷偷摸摸将身体往酒罈边挪,偏还要装不知情般拿眼睛瞟别处。 他好气又好笑,「杜康居的竹叶青,酒瘾确实大,但飞叔饮酒也该适量。」 老头被人抓包了,也没觉得难堪,他知道对方的意思就是默许了,便快速把酒罈子摸过来倒满,还很体贴地给秦牧也斟了一杯,「主公,要是能把墨舒那小子收为己用,可一定要他天天给老朽酿酒!」 「……」 秦牧无言,半晌从桌案下的四方如意纹的木盒里取出一块□□,刚要敷于脸上,门外响起了陈月华的声音。 「表哥。」女阎王连敲三下门,「我有事与你相商。」 屋内的主僕二人对视一眼,秦牧快速将面具粘贴好,理了理衣袍才走过去开门。 「何事这么紧急?」他问。 陈月华习惯性地用手摸腰间的长鞭,默了片刻突然问,「那天墨舒的话我听到了,她说……」 秦牧眼睑不经意颤动一下,有很快恢復到正常,他斜靠在门边,听面前的陈月华继续说,「她的身份除了天知地知,还有一人知晓 ……」 陈月华直视他,不避不让,「阿爹不可能知晓此事,而当时那个牢房剩下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你,表哥,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墨舒的真实身份?」 坐在桌案边的飞鸾耳朵动了动,一口冷酒咽下,不小心被呛咳出了声。 「公子,酒水太烈,下次得换一种。」飞鸾边说边抱怨,像是刚瞧见门口的陈月华,赶忙放下手里的酒盏道:「女公子,您怎么来公子的居所了?」 问话被人打断,陈月华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却听秦牧笑道:「墨舒此人诡计多端,那日的话当不得真,我若是知晓她的身份,必然会告诉从父。」 陈月华在他脸上逡巡许久,「当真?」 「我说女公子,」飞鸾突然插话,带来了阵阵酒香,「我们公子何必要骗你?倒是你,有疑问可直接去遮汩堂找墨舒,她要是不说,你那紫金鞭可别放过她。」 他边说边笑,稍带揶揄的意味。 陈月华容色微沉,深深看了秦牧一眼才离开。 飞鸾倒回屋内长长舒出一口气,嘆息道:「这陈府女公子果然不好煳弄,也不知陈梁那边知道多少。」 那天的事他虽没有亲眼见过,但秦牧偶尔会跟他提两句,他大抵就能猜测出前因后果了。 秦牧转身回房,可没走两步倏然定住,想起什么问:「另一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飞鸾愣了一下,豁然拍了下脑门,遗憾道:「先主公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县衙的牢房比张府还难进,但依照这明里暗里、那么多官差守卫以及查到的线索来说,先主公多半就被关在里面。」 秦牧闭了闭眸子,「准备一下,这几日可能要行动。」 飞鸾心惊,「不可,时机未到。」 「放心,溧阳那位只怕比我们还急,等他们再来,我们便可趁乱混进去。」秦牧淡淡吩咐,说话间已经落座回桌案旁,匀称分明的手指解开了竹卷上的细绳。 夏风闷热了几日,天空只闻雷声不见雨水。 当乌云遮住烈阳、蝉鸣受惊失声,天地间颳起了一阵狂风乱流,沭城郡地处大启北部,却因接壤大荒山脉,阻隔了一部分来极北之地的干燥气流,每年春夏之季才得以风调雨顺,可即便如此,相比于大启其他地区,这地界也只能称得上是荒凉…… 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今年,就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即将颳起一场足以颠覆天下的狂风。 三天前,一种名为宣纸的东西突然横空出世,先是在张氏的蓑衣行出现,后不久又连续开了好几家「留墨斋」,可行人进去,不见半分墨水,唯有一室白宣。 第87页 皎白如霜雪,方正若布棋。 即便是上好的丝绸,也不及这般白净。 起初众人对此只是惊异与好奇,但随着试用的人越来越多,一条条长队如同雨后春笋般在留墨斋门口汇集,而更叫众人吃惊的是,张府那位常年不出山的东家,居然已经在几家店内转了好几回了。 据说此人身份是整个蓬莱县贵胄见了都要卑躬屈膝的,往年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跟张家攀上关系,却始终被拒门外,不得其道,哪曾想一朝宣纸出,贵人身先动,他的出现犹如一个无需多言的镀金活招牌,这留墨斋的宣纸不出半日已然售罄。 能载千秋功德,可续万里山河,这样的东西註定要惊艷这片古老土地上的所有文明。 而无人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造纸作坊一建再建,别院已然容纳不下那么多工人,好在张氏有自己的蓑衣行,场地根本就不用她操心,可苏酥依旧隐隐有些担忧。 那日根张景承谈话时候,对方表情只在她拿出宣纸的瞬间有点波动,很快又变回了以往的仙风道骨,这样一个不露声色、看起来对身外之财不感兴趣的人却肯花费如此大的功夫帮自己发展生意,那他图的又是什么呢? 如今想起来,如果对方想将造纸方子据为己有,那天她跟巴图尔多半很难走出张家府宅。 事情顺利地叫她忘记了居安思危。 苏酥用巾帕擦了擦额角陡然沁出来的冷汗,出门一瞧天色,已然乌云密布,巴图尔正带着作坊内的工人们将纸板往屋内抬。 这厢甫一忙完,天际在一道闷雷后降下了滂沱大雨。 几滴雨水喷溅到脚边,苏酥皱了皱眉往屋内走,却听廊檐尽头传来墨砚的急唿声:「主公!主公!」 「你怎么过来了?」她一只脚跨过了门槛,听见声音又转了回去。 墨砚急速喘息说:「陈、陈……」 「你慢点说。」 他深吸一口气,扇着风说:「陈县令在遮汩堂!还有陈夫人也在!」 苏酥眼角轻轻一跳,上次陈梁来遮汩堂是她使了伎俩,无事不登三宝殿,对方这次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下意识想到早前的比武招亲。 「可说有什么事?」她问。 墨砚道:「未曾,但我瞧县令大人此番过来该是有大事,您还是回去一趟为妙。」 人都堵道家门口了,不去确实不好。 之前售卖油纸伞跟杜康酒的时候还找陈梁帮了忙,现在总不能在找到更大的靠山之后就立马过河拆桥吧?最叫她心下难安的还是墨舒的身份,陈梁要真是那这件事威胁她,目前她还真没有办法拒绝。 死穴被人捏住,苏酥焦躁得眉毛快要压到了眼皮上。 第47章 主公,逼婚的来了 「伞我已经准备好了,但这雨水实在大,东家还是披上蓑衣罢,免得染上风寒。」墨砚絮絮叨叨地说,巴图尔却已经兀自穿戴好了,他将腰间挂着的长刀重新握回手里。 苏酥想着应该跟张景承建议一下,在作坊内修建一个可直达院门口的防雨栈道。 雨天的风比平时冷上几个度,她拢了拢袖袍,接过墨砚手中的蓑衣披好,带着两人朝院外走。 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多得让陈梁应接不暇,光是刺客就莫名来了好几波,陈梁昼夜难寐,眼睑下已然出现一层淡淡的青乌,旁边的王氏看得有点心疼。 「怎么就突然下雨了?」她小声抱怨道:「我就说让下人把人带过去,你非要亲自过来,我就不明白了,墨舒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的庶民,怎么就让你这般上心?」 娇娘给两人倒完茶水,听罢这话深深拧起了秀眉。 比武招亲的事情她是知晓的,她与苏酥在上溪村时是假夫妻,为了避人耳目,来望月镇便以兄妹身份示人,平日她更是不长出门,见过她的人不算多。 王氏却在端茶时不小心瞥了这边一眼,启料这一眼叫她愣住。 对方张了张嘴,忽然喊出一个名字,「元娘!」 娇娘心头咯噔一跳,却听那人片刻又摇头,「我怎么煳涂了,元娘早就不再了,不过是个跟她长得有几分像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王氏抿口茶水问。 娇娘攥紧了掌心的茶壶,回道:「奴家姓柳,您叫我娇娘便好。」 王氏这才注意到对方梳的是已婚妇人髮髻,有些不自在说,「原来你也是柳姓,我有位故人姓柳,跟你模样相似,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娇娘说了句「您节哀」就随便找个理由出去了。 瑟缩在帘子后面,娇娘眼眶一下子红了。 柳元娘是她生母的名字。 「吱呀————!!!」 遮汩堂半掩的木门被推开,苏酥三人先后卸下身上的蓑衣往内走,院内特意修了一截避雨长廊,她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朝前走,心里却在思索待会的谈话。 县尉崔浩正立在客房门口。 苏酥路过的时候似乎听见了一声不屑的短哼,她没说什么推门走了进去。 陈梁跟王氏好整以暇坐在黄花梨的圈里中,见她来了,表情各异。 苏酥礼貌性弯腰作揖,「墨舒见过县令大人。」 「这些虚礼就免了,」陈梁放下茶盏淡淡道:「我此番过来是为了小女一事……」 第88页 「县令大人抬爱了,墨舒德行有亏,又沾惹一身铜臭,实在不敢高攀贵府千金,」她立马打断对方的话,躬身抬手望向他说,「那日的事情您跟我心里都有数,给墨舒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肖想女公子!」 「一百个胆子?」陈梁嗤笑,「只怕你的胆子早就包了天!」 「大人说笑了。」苏酥礼貌不失尴尬地笑。 陈梁:「月华虽然性格古怪了些,但品行纯善,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上的比武擂台,这门亲事你不接也得接。」 「大人,姻缘之事不可强求,」苏酥分析道:「我跟女公子门不当户不对,况女公子也不是自愿的,这一点您可回去问她。」 陈月华恨不得一鞭子抽死她,怎么可能愿意下嫁到她的遮汩堂。 且不说她自己还是个女的,就算她要用男子身份活一辈子,也不可能娶这么一尊母老虎放家里,做镇宅神兽吗? 不过,最叫她费解的还是陈梁的态度,为什么这么急着把陈月华嫁出去? 书中可是秦牧娶了陈月华,现在秦牧人都在陈府了,对方的家世、品貌,如何比都甩自己一大截,陈家夫妇是眼抽了吗?为何揪着她这个歪瓜裂枣不放? 陈梁脸色陡然变冷,「墨舒,你可知自己早已身犯数罪,伪造身份文牒、勾结死士、擅闯民宅、以下犯上……每一条都可以将你收押牢房!」 「草民知罪!」墨舒九十度长揖,「大人将草民打入天牢,绝无怨言,只这嫁娶之事草民无能为力。」 「大胆墨舒!」陈梁勐然站起,手掌拍向桌面时发出骇人的声音,旁边的王氏感觉杯里的茶水有些凉了,不自觉停下了动作。 在这关键的时候,房屋内侧的布帘子轻轻颤了一下,陈梁皱眉望过去,娇娘已经掩盖好了身形。 他深吸几口气平静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若你执意不改,本官将会把你的罪行昭示于众。」话罢余光又望回屋内的藕色长帘,「你若不是墨舒,她又是谁?」 苏酥眼皮略略轻颤,陈梁这是在用娇娘威胁她。 「你好自为之!」他说着甩袖而出。 王氏看了看苏酥,连忙起身跟出去。 外面的雨声依旧只高不低,苏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离开的,或者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僵硬地站了一会儿,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双蓝色的金梅绣鞋,脚的主人立在那就没动了。 苏酥看了片刻,缓缓抬起头,瞧见娇娘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眼神注视着她。 她注意到对方眼睛似乎有点红,眼尾还有没褪尽的湿润,鬼使神差地,她问了一句,「你哭了?」 娇娘愕然一瞬,立刻冷下脸来,清冷道:「还是处理好你自己的事罢!别忘了我们的入秋之约!」 苏酥就知道不该对这个女人动恻隐之心,轻轻嘆息一声道:「最近是多事之秋,苏二狗的事情没牵扯到你身上,不要再去县衙了。」 娇娘走到门口,闻言停下了脚步,此刻廊檐下正倒挂着一串串湍急的雨柱,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朦胧昏暗的光线中。 苏酥瞧见她侧过来的半截下巴,微微泛着银白。 娇娘抿唇,说了句叫自己诧异的话,「陈梁是在二十多年前贬官至此的。」 苏酥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已然迈出了门槛。 她兀自念着这句话,又将书中的有关情节翻出来查阅一遍,依旧没寻找出什么线索。 陈梁是二十多年前贬官到蓬莱。 娇娘不可能无缘无故告诉她这些,而且还是在现下这种紧张的时刻。 联想起适才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苏酥脑中缓缓浮现出一根不算明朗的线…… 沭城郡的地理位置在大启疆域上称得上是边角地界,且又靠近北方的荒漠,若非有山脉阻挡,这里应该会成为流放官奴的地界,可陈梁作为一介文官也被贬至此处,要么是当政者特意为之,要么就是对方所获罪名较为严重。 陈梁此人虽说多次威胁于她,却并未真正做出严刑逼供的事情,若非昏官,那就是受了牵连、朝廷党争之下的牺牲品。 如果能弄清出对方被贬官的缘由,也许就能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急着将陈月华嫁出去。 出嫁从夫,若陈梁真犯了什么大罪,陈月华大可跟陈府撇得干干净净。 要是为了陈月华的性命,才愿意将女儿低嫁,苏酥就能理解了。 「系统,再找一下跟陈家有关的情节,务必详尽。」苏酥吩咐道。 857自打那日倒吐出去100能量值后就变得非常不爱说话,做什么事情都懒搭搭的,它用久违的机械音回道:「还有一段提到了陈家,却是跟反派秦牧有关的,大意是秦牧与陈府沾亲带故,秦牧的生母雪芝本是当朝长公主卫旋歌的贴身婢女,而王氏跟长公主是闺中密友,三人常常见面,一来二去关系十分亲密,后来长公主在雪芝成年后放她出宫嫁人,可嫁的人却是秦大将军府上那位因为敌袭导致双腿残疾的二少爷,秦羽………」 「但也正因此,」857继续补充,「在将军府倒台后,二房一脉由于未直接参与秦家军谋反,天子念在秦家往昔的功劳上,免去秦羽的死罪,贬去楚州做了一个空有身份没有官职的士人,就比庶民的等级高一点,而剩余之人,秦老将军秦振被斩首示众,长子秦珩被削去官爵流放边疆,其他不论老弱妇孺皆一同惨遭流放,地点便是沭城郡的大荒山,为峪山一带最北之所,常人极难存活。」 第89页 苏酥听完后,脑海里却蓦地浮现牢房里的那个男子,对方跟他提过「秦家军」,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秦家军。 857说完后又恢復了死寂。 苏酥来回揣摩它的话,依旧没找到能跟陈府连起来的那根线,可她隐隐又感觉已经摸到边角了,就差一个撕开真相的契机。 「等等,陈梁被贬官是具体是多少年前?」她突然问系统。 857翻找一圈回:「二十二。」 「那秦家军谋反又是哪一年?」苏酥语气染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 857卡壳片刻说:「二十一年前,晚了半年。」 「也就是说这两者的时间点很近。」朝堂之事向来都是循序渐进的,所有罪名都是蓄谋已久。 外面的雨还在下,地表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凉意,苏酥却忽然眯起眼睛,一抹邪笑在嘴角缓缓绽开。 「如果当年的事情至今都没有结束呢?」 857没太听懂,对方显然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拢了拢袖袍朝外走。 等这场雨结束,她要去牢房确定一件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破破亲妈恶趣味,满世界逼女主成亲哈哈哈哈 第48章 主公,这是你自找的 趁着大雨得以喘息的缝隙,造纸作坊所有人工人都没能闲下来,非但如此,墨砚又按照吩咐多添置了百来人口,这才马马虎虎存够瞭望月镇纸张的需求量。 这样下去并不是好办法,纸张书写的方便致使世家贵族门都在卯足劲地争相购买,留墨斋的存量用不了几天就能见底。 他打算找东家商讨此事,岂知他才进遮汩堂,便瞧见苏酥拎着一个食盒往外走。 「主公是要去给牢里那位送吃的?」墨砚小声问,自从对方上次被人从陈府抬回来,醒来后就时不时往牢房跑,说是认识的狱友。 墨砚当时听到这个解释,眼角狠狠地跳。 主公的交友……可真广泛。 苏酥点头算是回应,墨砚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跨上了马车。 「屋檐上有动静。」一身夜行衣的飞鸾朝对面竖起大拇指,「主公果然料事如神,他们真的等不及了。」 秦牧指尖轻轻扣着窗台,视线在扫过院内的几根翠竹后,缓缓阖上了窗扉,「按计划分头行动。」 「喏。」飞鸾急不可耐地闪出了房间,关门剎那已然攀在了廊檐之下,院落内靠小厨房的方向零零散散还有几个下人在忙活,他等了一会儿,那边彻底没动静了在翻身跃上屋檐。 忽然间,一道类似于茶隼的尖细声音穿破了黑夜。 「咣啷————!!!」 「吱呲——————」 四方院内灯火通明,陈音音将偷偷砍来的一根金镶玉拉锯成几节,散落在他脚边的除了竹屑还有一把半残的油纸伞。 「本公子就不信自己造不出来!」只要大病一好,陈二公子就准能活蹦乱跳地折腾竹子,这已经是最后一根金镶玉了,门口的平子跟安子听得直焦急。 蓦地,平子瞥见半截红影出现在长廊尽头,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立刻按照约定暗号敲门三下,里面的人却丝毫没有听见,刺耳的拉锯声不要命地往外蹦。 「公子,公子,」安子偷偷推开一条细缝往里喊,「女公子来了,快藏起来。」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本公子听不见!」陈音音满头米黄色的竹屑,由于长时间拉拽木锯,导致他身上起了一层臭汗,他趁这个间隙摸出手帕擦了擦额角。 谁知安子的焦急声立马吓得他手慌脚乱起来。 陈月华走到门口,一把扯开挡路的两个僕从就要推门而入,平子跟安子这时候已然捂住眼睛,不忍看到公子接下来的惨状,可陈音音的哀嚎声迟迟没有到来。 陈月华推门的手倏然一停。 她缓缓转过身,平子安子从悄悄从指缝内往外瞧,忽见一道金色长影朝自己腰身袭来。 下一瞬两人便被狠狠摔倒了廊檐下,而原来立着的地方赫然插着几片泛着冷光的夺命飞镖。 「有刺客!」平子大唿。 陈月华只来得及吩咐一句「保护好公子」,身影便快速消失于原地。 还在拾掇车祸现场的陈音音勐然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何事时,一柄长刀突然从房梁之上刺下,他瞪着眼珠子弯腰避开。 黑衣人紧随而至,陈二公子吓得一边喊救命一边左躲右闪,也亏平日被陈月华折腾多了,马马虎虎能避开几招,平子跟安子刚赶进来,但见刺客甩刀要砍自家公子。 两人一左一右捡起地上的竹筒就扔。 黑衣人恼怒,手下砍了空,陈音音立马趁机滚到床边,从床底下摸出一个灰尘斑斑的布包。 「你别过来,我…我跟你说,你再过来会会…会没命的……」他背靠床栏,抖着声音,平子跟安子扔完最后一根竹筒,没了武器,两人惊慌失措间瞥见角落里的花盆,就要跑过去抱起来,黑衣人突然望过来,把两人吓得一动不敢动。 陈音音在这个空隙解开布包拿出东西,然而叮叮噹噹的声响却只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对方目光似在睥睨小丑,他一握着刀柄一点点靠近,长刀举起,安子立时扬起花盆就砸了过去。 黑衣人刀柄一转,霎时间将背后的花盆刺得粉碎。 第90页 也许是嫌这两只苍蝇碍事,他正要转身先把人先解决掉,却忽然感觉后颈一痛,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粘稠。 陈音音吓得脸色惨白,他抖着身体一点点往后缩,手里还握着一柄稀奇古怪的暗器,黑衣人狂怒不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刀来袭。 「砰!」金属相撞的声音炸裂了这方空间。 陈音音放下胳膊就看见急速跑进门的秦牧,他噔时鬼哭狼嚎般扑了上去。 「秦表哥————!可吓死我了!」 秦牧左抽又拽没把大腿给拉出来,陈音音整个人挂在他腿上不动,他瞥见床边掉落在地的暗器,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陈音音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刚才有多害怕,那调子要有多夸张就有多夸张,听得秦牧忍了几忍才没把人甩开。 「表、表少爷。」平子试探出声。 秦牧点了点下巴,「过来帮忙。」 两人连忙应声,得了解放的秦牧第一时间跃上房檐,这场打斗一直持续了一刻多钟才结束。 陈月华受了点轻伤,府上的侍卫不幸身亡八人。 陈梁脸色相比于上次更差。 「这些人居然要取我儿的性命,」他握着剑柄的手都在抖,县尉崔浩是个粗人,不会安慰人,只能求助地看向女公子跟表少爷。 秦牧勘察完现场说:「应该跟上次是同一批,从父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陈月华一边包扎胳膊一边竖起耳朵听。 可在秦牧说完后,时间似乎停止了一刻,陈梁并没有回答他,只吩咐人将尸首处理掉。 这厢刚忙完,院门口顿然传来吴文松焦急的喊声,「大人!牢房出事了!」 陈梁眼皮勐不丁一颤,带着人就往外跑。 没一会儿,陈府门口跃出去几匹快马。 秦牧望着渐行渐远的一队人马,垂眸,漫不经心地擦拭起手中的弯刀…… 另一边,苏酥刚买通牢头走进去,未曾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道重物落地声,她回头就见一群黑衣人鬼鬼祟祟往这边摸来,那些人似乎也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进来探监,愣了一瞬后,就打算挥刀刺来。 不曾想苏酥先他们一步出击,领头的两人胸口被骤然飞来的铜钱砸中,哀嚎一声便趴在了地上。 剩余人对视一眼,顿时同时出手。 牢房内有天窗,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外面巡查的官差,霎时间,牢房内陷入了激烈混战。 陈月华跟陈梁带人来的时候,地上横七竖八倒下了一片,有刺客也有自己人,更叫他们吃惊的是不远处站着的苏酥。 第二次出现在刺杀现场。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且四周是牢房重地,很难让人不怀疑点什么。 陈月华当即一鞭子甩了过来,「给我抓住她!」 陈梁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苏酥内心一片哀嚎…… 这尼玛能不能再巧点? 直接送她去刑场得了。 唯一的活口还让他给逃了,一群官差被崔浩骂得狗血淋头,苏酥双手被陈月华用长鞭牢牢捆着,女阎王拉长脸在前面走,苏酥跟在后面一路疼得倒抽冷气。 「我说你能不能轻点?」她刚说完,陈月华骤然发力,长鞭收紧,苏酥咬牙切齿般地操了一声。 这女阎王千万别落在她手里。 陈梁等人走后,转头瞥了眼倒数第二间牢房的方向,阖目养神的男子似有所感般睁开眼睫,又很快闭上。 「牢房重地,加强守卫。」陈梁吩咐一句后走了出去。 「说!为什么会出现在牢房?」陈月华松开长鞭,霎时间苏酥双臂如同获得了救赎,她龇牙咧嘴般轻轻吹了几下,解释道:「我说是巧合你信不信?」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 「……」苏酥眼瞧对方又要扬鞭挥过来,立马窜到别处,大声道:「你信我,这真的是巧合,你不信去问……」 她声音顿了一下,也不知道被她买通的牢头现在是死是活。 「问谁?」陈月华眼神一厉,蓦地听见苏酥唉声嘆气说,「我真的就是来探监的,你看我这身衣裳,跟之前那伙人明显就不是一路人……」 陈月华盯着她看了片刻,似在思索她这句话的可信度。 牢房不是不可探监,只是进来的人都需要登记在案,苏酥的话是真是假,回头一查便知。 两人对峙间,陈梁跟崔浩走了进来。 还是上次那件刑讯室,只不过秦牧换成了大鬍子崔浩。 「你这次还有何话可说?」陈梁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可苏酥在对上他视线时却微微心惊,这个人这一次好像真的没打算放她出去。 她本就是偷偷摸摸进来的,要是在这里人间蒸发了,也不会有人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伸冤。 与上次身穿夜行衣百口莫辩相比,她此刻露出的破绽明显一眼就能瞧出来,她不信查案多年的陈县令会看不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想藉机逼她就范。 她想起两人上次谈话时的不欢而散,陈梁多半就是在这里等着她。 死对头设置的世界果然处处跟自己作对,送个饭都能差点把命送出去,苏酥真是服了自己的一身晦气。 「草民无话可说。」她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将两只手往前一伸,「县令大人动刑罢。」 第91页 「既如此,」陈梁闭了闭眼睛,「墨舒,这是你自找的。」 第49章 主公,春宵苦短啊 却说这宣纸出世的浪潮还没过,蓬莱县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你听说了吗?陈县令家那位无人敢娶的黑脸女阎王今日终于要出嫁了。」一名手挎竹篮的妇人边挑着菜边说,她对面的商贩闻言头也没抬,「你从哪得来的消息,要是黑面阎王真出嫁了,怎会到如今都没动静?」 「就是就是!依我看,上月的比武招亲恐怕就是县令大人……」贼眉鼠眼的摊贩用手遮住半边脸,鬼祟道:「怕再过一两月,女阎王过了17岁,得上交朝廷的罚款!」 「你这么一说,老朽倒是想起来了,」旁边支棱耳朵听到此处的老头儿,半依着墙根说:「县令夫人当年诞下一对龙凤胎,陈家设宴摆席,整整闹了三天三夜,老朽有幸吃得一席,至今还忘不掉那个滋味儿,这大户人家的伙食就是香……」 眼看这位人老犯煳涂,说话快要歪了话题,先前的妇人没好气把手里的萝蔔一扔,打断道:「那龙凤胎可是入秋时候所生?」 「对对对!」老头儿终于记起来要说什么了,「老朽我记得真真的,可不就是秋天,村头二愣子家的牛就是那个时候丢的!」 周围人嘴角抽了抽,便有人问,「照你这么分析,陈县令如此做也实属无奈之举。」 女郎嫁不出去砸手里,罚款都是次要的,最要命的是直接槓上了大启律法。 ————女子十七未嫁,五算,家人坐之。 不但要交五倍的税赋,还会连累全家连坐。 陈梁贵为大启官员,如何能往自己脸上大巴掌? 这厢人越聊越得劲,却只听巷子前头突然传来一阵擂鼓似的热闹声。 「让开让开,两边走……」几名衙役在前方开路,后面跟着两道披红挂彩的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喇叭声脆,绞干净蹄子的马儿逛得欢实。 苏酥僵硬地坐在高头大马上,赤绸方巾被风吹得歪歪斜斜,要是知道三天前在刑房里,陈梁说的话是那个意思,她倒是愿意被女阎王一鞭子抽得灵魂出窍,也好过此时在马背上抛头露面…… 「既如此,墨舒,这是你自找的。」陈梁说完话后就带着人出了刑房。 没有动刑、没有判刑,说放就放了她?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苏酥在刑房内转了一圈,找个灰尘相对较少的地儿坐着,等着等会陈梁回来给她上「大餐」。 她都想好了,这次不吃点皮肉之苦恐怕难以脱身,唯一叫他担心的是受刑过程中,脸上的易容会不会暴露。 青年一筹莫展地跟857讨论对策,半晌,指吻『啪嗒』一声,铜锁打开,陈梁带着吴文松进来了。 苏酥一眼就看见了吴文松手里端着的梨木盘。 其上放着一壶银白刺眼的酒壶。 陈梁冰冷到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徐徐飘来,「刺客一事本就隐秘,你不该知道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本官也无力改变什么,看在你三番两次救了音哥儿性命,本官许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吴文松缓缓将酒杯倒满,又示意官差上前按住人。 苏酥本想奋力一搏,陈梁先她一步开口,「整个县衙都是本官之人,就算你墨舒有插翅之能,一人能敌上百,今日我布下天罗地网,也照样能叫你死于狱中。」 苏酥眸光倏冷,「我是逃不出去,但要我就死,亦不可能。」 有857的加持,对付眼前这些常年站岗的官差,她还是有把握的。 陈梁闻言没有丝毫反应,他的决定不会因为青年几句略带胆色的话而改变,他往后退了一步,顷刻间官差举刀而来,陈梁说:「你若就死,本官答应不动旁人半分,你若抗拒到底,本官的牢房尚能再容下二人。」 苏酥蓄势待发的胳膊顿然松弛下去,她死死盯着陈梁,刑房内一时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吴文松已经将酒水递到了她面前。 苏酥在片刻后,勐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乎是立竿见影,胸口的灼烫感烧得她唿吸难继, 在身体倒下的前一刻,她听见857迟来的扫描结果:五步醉,无毒。 苏酥:「……」 等再一睁眼,屋内刚好推门进来两名涂脂抹粉的媒婆…… 大红绸子往窗台上、门帘处、甚至是边边角角的装饰物上一挂,苏酥哪还不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可惜不知道陈梁在她醉酒后有没有再给她灌进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苏酥双腿软得难以发力。 最后还是被人架上的红赤马。 可能是怕她跑了抑或摔下来影响县令府的面子,苏酥手中看似握着策马的缰绳,实则在大袖底下,她手腕都被系得牢牢的,要不是这里没有马镫,她这一双脚估计也难逃被绑的命运。 头一回结婚,居然是被人押着送进洞房。 五步醉的酒劲过去一夜都没彻底消散,苏酥走两步就有些受不住头晕目眩,她软着腿脚一步步往床边挪,活像个在喜宴上被人灌酒过多的新郎官。 去你妈的新郎官。 苏酥咬牙切齿地盯着帷幔旁的那道大红色身影。 红罗纱帐、美人生香,正是男儿千金不换时。 可里面坐个女阎王啊………! 歪歪扭扭的苏酥半扶着桌案旁的玫瑰椅,那张脸因为愠怒微微泛起薄红,她吃力地抬起头,稍显冷硬的下颌骨绷得死紧,一日的跨马游街已经消耗了她太多体力,此刻光是半趴着,双腿便已经止不住打颤。 第92页 忽然一声躁响,身后的房门被一股粗鲁的蛮力推开了。 陈音音快步而来,突然从后面给了她一拳,笑道:「墨舒,以后你就是我姐夫了!虽然阿爹是让你入赘来着,但只要你以后好好表现,一定会让你出户回宗的。」 没错,陈梁想来是怕她跑了,直接从一开始的娶女阎王变成了入赘。 虽说入赘之后,品籍就能随媳妇往上升一个台阶,成为庶民仰望不及的士人,但他妈这是用尊严换的。 成亲就算了,这回连里子都丢光了。 偏陈音音还不觉得事大,乐呵呵在旁边吆喝着丫鬟端来两盏合卺酒。 苏酥这般模样如何喝得下? 但凡她现在还能攥起点力气,准一巴掌把陈音音这只苍蝇给拍飞门外。 「姐夫,我跟你说,」陈音音把脸凑过来,鬼鬼祟祟说,「这杯酒水可是好东西,本来想一早就给你用的,奈何现在才寻到机会。」 苏酥纤长的睫羽微颤,她直觉里面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果不其然,陈音音将嘴巴凑得更近了,几乎就快要贴在苏酥耳边,他一字一顿小声说,「上个月,我跟表哥一起去的药铺,那家店里什么都有,特别是这个,他们说是闺房之药,一杯下腹,保证姐夫心想事成。」 我呸你的心想事成! 苏酥后背汗毛都快要立了起来,这小兔崽子居然暗戳戳给她下……春.药! 她不行的事,是物种问题,是一杯阴损的春.药能解决的吗? 「出去!」苏酥才吼出声,额角便禁不住往外渗出密密黏汗,她强撑双腿站直了身体,没走两步头就开始犯晕。 陈音音粘过来关切问,「姐夫你今日是不是喝多了?」 「我让你出去,听见没有?」苏酥这会儿心烦气躁,她稍稍偏过头摸了摸下巴上的妆容,却见陈音音立马绕过她身前,跑到另一边端起一杯合卺酒笑眯眯说,「就这一杯了,一会儿我怕你弄混了,阿姐也不在意这些,我就替她给你灌下去。」 「滚……」尾音未尽,苏酥华丽丽被陈音音推摔在地上。 沁凉微辣的酒水争相挤过唇齿缝隙渗入喉管,苏酥一手扶住被撞懵的后脑勺,一手掐着陈音音脖颈,「我再说一遍,给我出去!」 陈音音弹身跳起,坏笑道:「姐夫别急嘛,我这就出去。」 干完坏事的陈二公子带着人急匆匆毁灭证据后就离开了,房门阖上的时候苏酥眼皮一跳,她似乎听见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落锁声。 门又被锁了。 她踉踉跄跄爬起身,额角的长髮被先前那番折腾已然凌乱,有几缕直接从两侧垂落下来,再配上她冒着盈盈白露的面颊以及那双因酒劲染上绯色的桃花眼,即便是隔着一层易容妆,都让人见着便不自觉熏熏然。 她的酒劲似乎有传染性。 被迫坐在床栏处一整日的陈月华早就不耐烦了,在屋内恢復安静后,一个勐摘,自己扔掉了喜绸。 素来黑沉的脸居然涂上了红妆。 尤其是两边的红脸蛋儿,也许是这个时代的特色,竟可红比黄昏日落。 不像喜嫁,倒似丧嫁。 苏酥轻颤着睫毛,转过头去了。 要她跟女阎王成就好事儿? 估计全天下就只有陈音音那傻子,才会觉得陈月华看她是的眼神是在含情脉脉,也不知道那小兔崽子□□是不是自动装上了滤镜。 至于陈梁,只不是是要她担任了女婿的身份。 有名无实什么的,哪有陈月华的性命重要? 工具人苏酥内心很不爽,她臭着一张脸看向床边站起来的人。 第50章 主公,快逃 大婚之夜,陈月华腰间依旧束着那根让她恨得牙痒痒的黑金长鞭,也许是她目光太具有敌意,陈月华解了一半鞭绳后立马眯起眼睛看过来,「今晚我睡床,你睡地上,要是敢越过一步,小心我鞭子伺候。」 「……」 「还看!」陈月华扬了扬手头的长鞭。 苏酥一哂,「就算你今夜你脱.光了,老子也不瞧一眼。」 也许是惊诧于她突然而来的爆粗口,或者说是这样的苏酥她从未见过,陈月华在足足愣了一会儿之后才捲起长鞭塞在枕头底下。 「最好如此!」她放下帷帐,直接睡了。 苏酥注意到她没脱衣服也没脱鞋。 心头没来由一股子燥意,她走到窗边散口气。 庭院内灯火通明,遥遥还能听见大堂内前来和喜茶的客人笑声。 再近一些,由于新房靠水而建,几道蛙鸣略过平静的水面,又被晚凉的夜风吹进人耳朵里,这丝丝缕缕的凉意并不能扑灭心头突然窜起的、厚积薄发的异样感。 难怪只锁门不缩窗户,原来下面是池塘。 苏酥心中不由冷笑,她定了定神在脑海中跟857交流,「如果我从这跳下去,成功逃离的可能性有多大?」 857启动扫描功能,认真计算完数据后回:「不到10%。」 它解释:「书中记载,这条河看似平静,实则底下是活水,一直延伸到陈府之外,那边是一片荒芜的狩猎场,应该也受陈梁管辖,宿主就算逃出了陈府也很难活着游上岸。而且狩猎场的后半段是一处断崖,这水就是从上面流落下来的,越靠近源头,河水越是湍急。」 第93页 857不希望宿主冒险。 不过就是书中一个虚幻的人物,娶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酥眉心隐隐抽痛,体内的燥意像一根细细的丝线从喉管逐渐往五脏肺腑渗透,猫抓般的痒意在体内星星点点的散开,她伸手去挠,却总找不对地方。 焦躁、烦躁、浮躁…… 他脖颈都被抓出了一根又一根的红痕,靠近下颌骨的地方冒出几颗血珠。难以控制的、带有掠夺性的陌生情绪正在肆虐她的清醒。 这个地方决不能再继续待下去。 苏酥再次望向不起波澜的河水,一尾银白色的长鱼越过水面,划出了圈圈波纹。 她握了握手心,才把床扉推高一指长的距离,帐幔下的陈月华突然甩出长鞭,桌案上的一对红烛霎时间熄灭。 女阎王这是打算睡了? 这时候门缝处传来几声细微的响动,原来是有丫鬟躲在廊檐下捂嘴偷笑,里面似乎还夹着着陈音音的笑声。 苏酥微皱眉,用栏杆将窗户撑得更高些。 陈月华陡然坐起身来,直勾勾望向这边,「你要做什么?」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都能感觉到对方强烈又危险的目光,苏酥一边扇风一边说:「陈音音刚才不知道给我灌下去什么东西,我这会儿不舒服的厉害。」 陈月华不知道春药一说,只以为她酒劲不行,復又躺了回去,「外面那条河深有十米,你若是跳下去了,我会让人给你收尸。」 苏酥嘴角一抽,极力默了片刻开口,「身上臭,我想洗个澡。」 「你要沐浴?」陈月华声音骤冷,她是听喜娘讲过洞房时的一些流程,但…… 苏酥立马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有没有净房一类的?」她说话间掌心的细汗已经将床边的木栏浸湿,稍微用点力,便能听见清浅的打滑声。 陈月华语气这才好点,「我平日都是在练武场那边解决的,院子里唯一的一间因为用不上早被充做了库房,你要沐浴,除了去下人房便只有……」她顿了一下,「表哥的院子稍近些,音哥儿的还在东北角,要爬一阵子坡路。」 陈府的男丁独苗苗自然是要住最高的地界儿。 话说回来,这姐弟俩,一个院子依山,一个院子近水,陈梁是打算把人当菩萨供起来吗? 一阵一阵窜上来的灼热燥意让苏酥来不及多思,她一瘸一拐挪到门边,连敲数下,门口笑声吓得一停。 「我知道你在外面,给我开门,我要去沐个浴。」苏酥说话的声音染上喑哑,屋内的陈月华略略抬起头,她想到陈梁大婚前把她叫去书房里的交代,只要跟苏酥大婚礼毕,接下来的事情可由她自己随意安排。 这场大婚本非她所愿,她不明白陈梁为何如此焦急将她嫁出去,反正如今对方人已入赘陈府,苏酥就算今晚有天大本事能逃出去,她这赘婿的身份到底是洗不掉了。 既如此,她出去,她倒落得自在。 陈音音在听见陈月华突如其来的一句「放她出去」后,万分不情愿又可惜地鼓起腮帮子。 门一开,带着满身酒气的高挑身影便跌跌撞撞扶着墙壁跑出院子了。 陈音音就要去追,苏酥在院门处勐地回过头。 如墨长发凌乱了汗涔涔的额角,狭长微眯的桃花眼竟染上了邪气与阴狠,她半趴在大理石台器成的宫灯旁,眸底倒映的不是头顶的朗月与星空,而是深不见底的愠怒与警告。 陈音音心弦无端震了一震。 这个人真是他姐夫? 「宿主,秦牧的院子在东南方向一百米处。」857提示道。 夜色漆黑,苏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四下逡巡,层层密密的汗水早已浸透了喜服与长发,她甚至能闻见脸上的易容物跟随汗液一同蒸发进空气中的淡淡草香味。 她捂着脑袋按照857的指示走。 陈府的院子假山林立,又多水池,院与院之间有长廊从小门处相连,也不知走了多久,苏酥只觉得踩上台阶的脚有千斤重,她微微扶着廊柱休息了一下,忽然听背后想起一道水声,那声音在这时候显得无比叮咚悦耳。 苏酥忍不住回头看,恰见一汪蒸腾起雾气的温泉。 大户人家就是会享受,院子后面有座不算高的山,这里的水流该就是从那边引过来的。 水声就像催情剂的解药,她有些浑浊不清的蹒跚而去。 月光将她身形拉得又长又细,缓缓地、笨拙地,长影延伸到了水岸。 让她惊讶的是,这水居然不是热的,一股扑面而来的凉风拍打上面庞,苏酥掐着腰,半佝偻起身体盯着水面,稍微清醒的大脑促使她停住了脚步。 她略吃力地抬眸望了望四周,她这样子只怕还没进入秦牧的院子就已经被人拦下了,跟陈月华说要去净房沐浴不过是权宜之计,上樑不正下樑歪,陈音音这小王八蛋比他爹更狠,居然给她下药,她真要跟女阎王成了好事,这女扮男装的身份岂不当场暴露了。 苏酥喉咙上下滑动一下,一波一波的热浪从肺腑冲上喉管,蒸得她耳朵都有些听不清外界的风声。 她来到了水岸边,勐地弯腰跳了下去。 泉水并不算太深,堪堪没过她的脖颈,苏酥极力寻着一块石头站好,她深深吸着气,过片刻方觉体内的燥意平復了几分。 第94页 头顶朱红色的髮带被泉水浸染的松散,她微微理了理袖子的功夫便脱落进水里。 苏酥伸手去够,不想脚底不知踩上了什么,四周的水流突然极具晃动起来,仿若脚下踩着的是某种不知名怪兽的深渊巨口般,周围的水面很快便形成了旋涡的形状,苏酥想游上水岸已然来不及。 857惊唿:「宿主,有杀气。」 苏酥身体被泉水包裹着往下沉,就在这几息之间,后背猝不及防袭上了一片冷意。 她掉进了比方才还要冰冷的寒水中。 体内外冰火两重天的极致刺.激让苏酥勐不丁打起颤。一双足有拳头大、绿幽幽阴森森的眼睛在她打哆嗦的间隙从水底下缓缓浮现出来。 洞内一片漆黑,苏酥脸色却瞬间煞白。 那是一头鳄鱼,仅根据肉眼看见的部分就能断定这头鳄鱼体长绝不低于五米…… 而她的脚似乎正踩在它头顶上。 苏酥尽可能让自己镇定下来,脑中不断思索着这种生物的弱点。鳄鱼的咬合力堪比草原勐将孟加拉虎,但由于控制其张嘴的肌肉不发达,一旦遭受外界捆绑就很难再张开。 她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体,企图在鳄鱼发动攻击前提前扼住对方尖长的巨口。 可偏偏就在她孤注一掷的关头,洞内传来了清脆的滴水声。 那声音在这安静的洞中清晰得像绽开在头顶。 苏酥心知不妙,在鳄鱼张口水瞬间一脚蹬出,借着这股后挫力拼命往岸边游。 被暴力撑开的水急速流窜入口鼻,水面一片漆黑,苏酥根据857指示才摸到岸边的礁石,她双臂将将攀上湿滑的石壁,便感觉衣服往下一沉。 鳄鱼咬住了她的喜袍。 苏酥想也不想撤下外衫,鳄鱼扑了个空,突然张口往上勐蹿,腥臭恐怖的尖细长牙如同一根根倒刺被头顶仅存的微光照得寒意森森。 苏酥看见了漆黑的血盆大口。 千钧一髮,一跟白玉箫飞过头顶扎进了鳄鱼的咽喉,顷刻间,水面晕染出一团又一团的血水。 沖天的血腥气叫苏酥几欲作呕。 ……她心有余悸地趴在岸边干咳起来,昏黄的灯火倏然点缀上石壁,一道高大的人影落倏地在她脚边,苏酥才吐完水回过头,本以为会在这么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看见什么吓人的山间精怪?哪曾想居然还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男主终于用真脸出场啦……事情搞起来。 破破:「女儿,妈妈爱你!」给你送官配来了! 苏酥:「你—给—我—滚——」 破破:「我就不我就不就不就不就不————」 卫谦甩来一根白玉箫,一声惨叫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领盒饭的破破:「两只白眼狼!」 第51章 主公,关键时刻不要怂 对方似乎在看清她面容的剎那愣了一下,但苏酥此刻又冷又热,才经过一番生死逃亡,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控制身体的异样,没能看清男人眼底闪过的深思。 那件大红色的喜服还漂浮在水面上,与鳄鱼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无法分清。 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时不时想起几道水珠坠落的声音。 苏酥极力压制住自己才没有让对方瞧出异样,而她却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她已然衣不蔽体,湿透的红色长衫正黏哒哒扒着肌肤表层,圆润的肩头半露,水墨般的长髮一缕一缕的、凌乱而狼狈的斜挂在脖颈上,胸口的束带早已松得七零八落,在大敞的衣衫内蜷成了鼓鼓囊囊的一团…… 曲线若隐若现,男子一时哑然无声。 冷空气叫苏酥打起颤,被潭水浸红的桃眸微熏起水珠,又缓缓从眼角滑下。 苏酥摸了摸脸,才惊觉出自己身上的异常。 她瞳孔骤缩,勐地将衣衫拉下,而对面的男子已经转过了声。 「姑娘怎么会闯入此地?」温润如玉石,可听在耳里却无端生出一股疏离与……杀意。 苏酥攥紧了手心的布料,她在想这人若是要杀她,为何方才却又出手相救? 迟迟没等来回答,男子正欲回身,苏酥先他一步开口了,「不知阁下在此,我这就离开。」 「哦?姑娘识得我?」男子侧脸望来,由于刚好面对着不远处石壁上的一盏昏灯,他稜角分明的下颌骨线在这个时候锋利得如同一把剑刃。 苏酥微愣,虚虚站起身回:「不认识。」 但是见过一面,就是当日大雨之中落下舆车、来遮汩堂买油纸伞的客人,可叫她印象最深的是对方舆车前挂着的两盏人皮风灯以及白骨伞。 这个人很危险。 苏酥可不想变成那堆东西,她强撑着发软的腿脚往旁边走,眼睛却悄悄在洞内逡巡起来。 男人忽然动了。 苏酥一惊,就要闪身躲开,男子轻轻笑了一声,弯腰捡起浮在水岸边的一根白玉长萧。 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作的,竟然还能从鳄鱼肚子里浮出来,更别说鳄鱼腹中的辗转曲折了。 「姑娘方才以为在下要做什么?」男子用丝帕慢条斯理擦拭起玉箫上的水迹。 苏酥张了张嘴,「我就是随便走走,」她岔开话题问:「你可此地怎么出去?」 掉下来的地方少说也有十几米,且是空悬在水面上方,从这齣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第95页 但话说回来,这里是陈府地盘,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隧道开到陈家府邸下,还能再另闢出径,如此大的工程陈梁难道不知道吗? 男子把长萧塞回袖中,走向来时的方向,「从来处来,便可从来处回。」 苏酥望了望上方的天窗,果断选择跟上男子的步伐。 两人之间相隔足有三米,于她而言这相对能算得上安全距离,可没走几步,体内那股子被冷水浇灭下去的燥热又一簇簇窜出来。 苏酥走了半路实在跟不上了,她伏在石壁上粗粗喘气。 声音在狭窄的隧道内被放大,男子前行的脚步一顿,似是不解的回过头,却见女郎一手强撑石壁,一手捂住额头,惊艷到有些撩人的面容腾起一片薄红。 苏酥想重新回到水里,她摇摇晃晃抬起头,绯红的眼角沾上湿润,有几缕髮丝黏在腮边,随着她说话轻轻颤动,「能、能不能等会走?」 男子疑惑,「为何?」 他上下打量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酥:「我有点不舒服。」 男子默了一瞬,掌心灯盏里的火苗因为吹拂来的细小气流轻轻晃动,他刚要开口,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 「砰!!!」 长刀插进石壁,男子带着苏酥险险避开,黑衣人紧随而来,从腰间摸出两把飞刀甩出,男子以长箫相挡,「砰砰!」又是两道刺耳的锋鸣,而叫人诧异的是,飞刀断成了两截。 苏酥倥偬间瞥见玉箫顶端延伸出一柄长矛,而整个箫身更是以极其玄妙的方式镶嵌其间。 黑衣人没料到男子的身手,他见状不妙,就要往回逃,喉咙忽然被人从后方刺穿,猩红的血液四处喷涌,浇湿了阴冷潮湿的石壁。 「临、临安君……」他没说完就断了气。 男子松开苏酥,而后不紧不慢抽出长矛,滴答滴答的血水从顶端的细槽间蜿蜒而下,手中的灯盏不知何时传到了苏酥手里,微烫的火苗舔舐着湿冷的气流,她每唿吸一次都能感受到一股灼人的温度。 「适才姑娘说不舒服,」男子微微一笑,他手里的长矛缓缓地指向了苏酥,「不若姑娘就别走了罢。」 苏酥心下一惊,眼看尖矛就要刺上胸口,电光火石间,双腿蓄起最后一丝气力避开攻击,而后在男子挥矛瞬间旋身抓住箫柄,可这也堪堪只能自保,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想要还击取胜没有一丝可能。 她想从857那找找办法,却倏然察觉不对劲,面前的男子停下了动作,手里的长箫还维持着攻击的姿势,可在下一瞬陡然落到地上。 那人脸色苍白地从口中吐出一丝鲜血。 857:「这人应该是中了毒,但很奇怪,本系统居然扫描不出成分。」 它怀疑是自己的等级还不够,如果恢復到鼎盛状态,这点毒在它眼里根本不够看。 苏酥急速喘着气,额头渗出一串串密珠,她腿脚不稳地背靠在石壁上,企图让石头内的冷意冲散掉体内的燥热。 从走出林月华房间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忍多久。 而面前这人男子,在黑衣人死后突然一反常态想杀她,唯一能让她想到的解释就是黑衣人死前说的话。 临安君…… 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在《不二良辰》里,只有一个人担得起这个称唿。 那就是本书男主———当朝长公主卫琳琅的嫡长子卫谦,字临安。 临风如松,安隐令身。 只是不知此临安到底是不是那个临安君了。 「宿主,那柄玉箫上有能量值2000。」857突然开口,「但能量值正在逐渐减少。」 「……」苏酥咬牙切齿:「你怎么不早说?」 857:「系统刚刚检测到。」 她舔了舔唇,弯腰去捡地上的玉箫,却勐然对上男子血红的眸,857的声音再次响起,「能量值为0。」 苏酥:「……」 男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能量值说没就没了,还不如秦牧那个反派顶用,怪不得最后差点被秦牧杀死,就他这种忽上忽下的气运能活到大结局要不是亲爸001开后门,她都不信。 她昏昏沉沉地将伸出去的手缩回来。 「那这玉箫到底是捡还是不捡?」苏酥犯起难,汹涌而来的热意这时候却容不得她多想,她半耷着眼皮想要往回走,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丝响动。 男子已经站起身,手里的长矛被拖曳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要不是看在对方刚才救过她一命,且还要靠他走出这个鬼地方的份上,苏酥就散再没力气也要杀了他。 男子越靠越近,苏酥身体熬到现在已经快要撑到极致,她双手抓在石壁上,千万只蚁虫嗫咬骨髓的燥痒感正一点点消磨她的清明,无法忍耐的,她渴望着做些什么。 对方却在走到她面前一米远时陡然倒了下去。 咣当一声,长箫落地,对方伏趴在她身上已然半死不活。 苏酥舒出一大口长气,又使力去推她,奈何这人的重量却比看起来要沉很多,且身体是异常的冰冷,若是不知对方刚刚昏迷过去,苏酥都怀疑自己身上的是个死人。 她半张着口,在男子肩头低低喘息,而每一次唿吸都能闻到男子身上传来的浓烈的雄.性气息,像某种无法抗拒的毒药侵蚀了她所有的理智,又仿佛有人在体内点了一把烈火,以他为引,勾起她胸腔内深深压制住的冲动与渴望,大滴大滴的汗液从额角滑进发林,苏酥伸出来的手微微颤抖…… 第96页 跌落在地上的灯盏依旧在燃烧,火苗跳跃间将石壁上的人影晃动得有些虚幻。 857的声音激动到开始卡壳,「能量值在恢復,1,2…10,11……30……65……299…………」 然而苏酥已经彻底听不到了。 …… 「姐夫该不会跑了罢?」陈音音在院门口嘀咕半晌,实在忍不住了,去林月华房中,可惜对方此刻睡得正香,一旁的僕人沖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小声解释,「女公子已经歇下了。」 陈音音朝里间望了眼,回头就瞥见往这边赶来的王氏,对方一进门便揪住他耳边,骂道:「你姐今晚洞房,你过来瞎凑什么热闹?」 陈音音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嘶嘶喊疼,「阿娘您轻点,我耳朵快掉了。」 王氏拍了拍掌心,等僕人把林月华的房门阖上了才说话,「我方才听下人说,墨舒从院子里出去了?怎么回事?你一直在这边,快跟我说说。」 「阿娘您还说我,」陈音音揉着耳朵抱怨,「您不也一样睡不着。」 「……」王氏:「臭小子,别岔开话题,你怎么能把墨舒给放出呢?这是大婚之夜,有什么事等不到明天?」 陈音音解释:「阿姐让放出去的,我好像听到姐夫说要出去沐浴,但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我瞧着不对劲儿,阿娘……」陈音音望了望房门方向,压低声音说:「姐夫会不会真的跑了?」 「不可能!」王氏斩钉截铁:「三个大门我都叫人守着呢,她就算长了翅膀也出不了府。」 陈音音摊摊手,又指指正当空的月亮:「马上亥时了,姐夫要是不回来,阿姐是不是得独守空房?」 虽说这场大婚本就是有目的的,王氏也没想过让苏酥真跟林月华成了好事,但这大婚之夜,新郎不归,如此难听的消息要是传出了陈府,可不得叫女郎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这太不像话了!」王氏往回走,又转过身问陈音音,「可知她去哪了?」 对方摇了摇头,唉声嘆息地寻着把摇椅在院中躺下,翘着二郎腿说:「就我姐那女阎王的性子,我猜姐夫肯定是受不了才跑的。」 「……」王氏听罢真想脱了鞋子丢过去,到底是世家里养出来的贵女,做不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她沖陈音音交代:「一会儿墨舒要是回来就派人去我院子里通知一声,我这就差人去搜。」 陈音音连忙应声。 王氏出去后,屋内的陈月华再也睡不着,她在床边坐了会儿,屋内空空荡荡一点声音都没有,偶有几缕闷热的风颳过来,却是苏酥离开前撑开的窗扉…… -------------------- 作者有话要说: 破破:…………! 第52章 主公,外面闹翻天了 「阿姐,你怎么出来了?」陈音音在躺椅上数星星数得正起劲,一道犹带几分冷气的人影出现在面前,吓了他一跳,他立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陈月华没有回话,径直往外走。 「欸,」陈音音追上她,「阿姐你这是去哪?」 陈月华皱着眉,「表哥院子。」 「这可不成,」陈音音挡在前面:「我虽然没成过亲,却也知新婚之夜女子不可进入外男房间,你找表哥做什么?我替你走一趟。」 陈月华似乎是听进去了,折路返回去,陈音音要跟进去,被她冷着脸挡在门外。 「她去表哥院子了,你带人去找找,就说……」陈月华声音顿了半晌,「我在等她。」 陈音音惊奇,「阿姐,这真不像你说的话。你真不会是看上墨舒了罢?」 陈月华陡然眯起眼睛,她头一回这般仔细端详起自己的弟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直唿她跟墨舒含情脉脉的人就是他,而在比武招亲上促成她与墨舒好事的关键推手也是他,如果没有陈音音的掺和,按照王氏的主意,她多半是要跟秦牧亲上加亲。 可如今陈音音却调过头来反问她,让她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遥远的方向似乎传来一道打更声,陈音音笑了笑,「他们说女子成亲后就会死了心,一辈子向着自己的郎君,我观阿姐亦是差不多远了。」 陈月华闻言有些不舒服,她跟墨舒完全就不是那回事儿。 可陈音音就好像只是一时闲问,跟没事人似的躺回了台阶下的躺椅上。 他数了数天上的星星,突然笑着了。 「……墨舒啊,你到底是谁呢?」 自打上次被苏酥从死门关拉回来后,他就开始陆陆续续做各种噩梦,每一次结束都是陈府惨遭灭门。 寂静的夜被一声杀令打破,数百名黑衣人如同鬼魅般飞上陈府的屋檐,他们堵住了陈府所有出口,见人就杀,每一刀下去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那些人除了四肢与人相似,根本就是称不上是人类,而是一个个收割人命的杀人机器。 她看见阿姐的长鞭断了,为了保护阿娘死在了敌人刀下,阿爹更是被那群人割去了头颅,整个陈府只有外出办事的秦牧有幸逃过一劫,鲜红的血水染满了陈府的地砖,所有奴僕下人无一活口。 那些翻便了陈府的角角落落,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一把火将陈府烧得干干净净,而那场大火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 他的灵魂就漂浮在烟燻缭绕的上空,如何吶喊都没有人能听得见。 第97页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梦境就越来越真实,他甚至好几次都是被奴僕们的惨叫声惊醒的,可每次梦境到此就戛然而止,再往后他如何也看不清了。 而按照梦境的时间来算,他应该早就在几天前就死了。 死于失足落水。 如果梦是真的,为什么他能看到死亡之后的事情? 还有……最叫他费解的还是墨舒的出现,原梦中是没有这号人物的,然而现实生活中,墨舒不但存在,还在蓬莱县闹出那番大的动静,卖酒、卖伞、发明了宣纸…… 他不学无术都能料想到宣纸这种东西将会给天下读书人带来多少益处,如此功绩,要是出现在梦中,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音音不得其解,只能牢牢抓住这道异数,不管梦是不是真的,至少不能让事情朝梦境的方向发展。 一整夜,陈家上下所有地方都搜遍了,苏酥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陡然从这片土地上消失,陈梁一夜没睡着,王氏眼下也挂着青乌,陈音音躺在陈月华院子里守了一晚上没瞧见人回来,他心中忍不住开始恐慌起来。 「阿爹,加大搜寻范围,墨舒一定是逃出去了!」陈音音惊慌失措地抓紧陈梁衣角,却忘了这是陈月华大婚,如果事情闹大,于陈月华声誉不顺。 王氏让他别说话,继而跟陈梁走到一旁商讨对策。 陈月华看着院中鸡飞狗跳的一幕,重重把门摔上了。 「最好就此别出现,否则定叫她尝尝我的鞭子!」 女阎王一声冷哼,房檐上的幼鸟自发地飞去了树梢,陈音音见没人搭理自己,那股无名的恐慌渐渐开始发酵,他突然二话不说跑出去。 王氏赶忙叫人追在后面。 这边闹出的动静苏酥暂且不知,且说她刚刚醒来就发现自己身下正躺着一个绝世大美男,委实惊得不轻,昨夜的记忆渐渐回袭,男人婆『苏大公子』居然头一回不自在起来,她匆匆忙忙穿上衣服,打算趁人没醒毁灭证据,就在这时候地上的男人捂住脑袋闷哼了一声。 苏酥立马不敢动了。 她立在原地,脑中急速思转,想着该如何解释…… 就说……就说她不是故意的。 向来只撩人不买帐的苏大公子觉得脸颊可耻地热了起来,857嘴角抽了抽,「宿主,他还没醒。」 苏酥挑了下细长的眉梢,缓缓转过身,便见男子正蜷缩起身体躺在一堆凌乱不堪的衣物中,他头髮散乱,遮住了半张面颊,露在外面的半截脖颈上赤色斑斑,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结了痂,而身上其他地方更是难以想像的糜乱。 苏酥很不想承认那是自己的杰作,暗骂了自己一句畜牲,就她弓着腰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启料一脚不小心碰上了墙根处的玉箫,霎时间男子醒了。 他半阖着眸子睨着来人,角落里的油灯式微,苏酥逆着昏黄的灯火,她的身形自下而上被投映到坑洼不平的墙壁上,也掠过了他的眼皮。 苏酥无比尴尬地轻咳一声,「你、你醒了,咱……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卫临安没说话,潮湿阴冷的气流席捲上胸腹,他下意识垂眸望了一眼身上的场景,似乎是惊了一瞬,一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逐渐抿了起来。 空气中洋溢着不和谐的安谧。 「转过去。」他冷淡地拿起衣衫往身上罩。 苏酥似是才反应过来,连「喔」了两声才慢吞吞背过身,心里却在想,不就是那二两肉嘛,老娘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还比你的大,想到这儿,她微微心虚起来。 天知道系统给她找到那具身体长大后是个不举的! 857绝壁是阳奉阴违地报復她。 「你好了没?」过半晌苏酥竖起耳朵问了一句,男子系好腰封后淡嗯了声。 「那我们走罢。」苏酥很急,她一夜未归,也不知道陈家现在乱成什么样儿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要是就这样走出去,铁定会被人当成刺客抓起来,她还没忘记牢房中还有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苏二狗呢。 陈家现在不能回。 卫临安捡起地上的玉箫,苏酥戒备地离开他三米远,对方一哂,将玉箫内变换出来的长矛收了回去。 他走在前面,昨夜发生的事情,二人很有默契般谁也没有开口提及。 苏酥放慢步伐跟在后面,一路吊儿郎当地虚着气。 857:「宿主,中级所需的能量值已满,系统需要关机重启。」 好事来得太突然,苏酥极力忍耐着才没有弄出声响,卫临安的视线却轻轻向后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整理袖口往前走。 「怎么一下子涨了那么多?」苏酥激动地问857。 857是在好长一段时间后才回答的,「昨晚宿主跟男主……的时候涨的,一夜涨了3000。」 「……」苏酥注意到对方变换的称唿,再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的青年,系统既然判定对方就是男主卫临安,那么肯定就不会错,随随便便一把武器就能有2000能量值,除了主角,谁能拥有这样的待遇。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酥瞧这人背景总带着几分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不止一面。 可她见过的人里面,要是有这般姿容绝色的人物,不可能毫无印象。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地表开始往上延伸,而脚下跨过的小水坑却越来越多,似乎这条隧道横亘在水底之中,周围的墙壁在火光的照耀下,隐约能看见长满了不少青苔,就连脚下也微微打滑。 第98页 前面人忽然停了下来,隧道越走越狭窄,到现在也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男人身量极高,只往那一站便遮住了前方所有的景象,苏酥皱着眉,透过衣料与墙壁仅存的缝隙看见了几具尸首,而这些人死状极惨,均是七窍流血、面色乌青。 苏酥立时就问:「你杀的?」 不怪她这么想,在遇到此人之前,这条隧道只有他跟杀手经过。 卫临安抬脚从尸体上跨过去,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不是。」 「那……」苏酥瞳眸微微睁大,「昨晚有人来过?」 这几具尸体明显就是刚死不久,地表上的血液因为潮湿的缘故还没有干透,要是昨夜真有人过来,那她跟卫临安的事情岂不是被人瞧见了? 卫临安脸色也不太好,两人七拐八绕才来到出口处,那是一个比她跌落下来时更加窄小的天窗,圆形的出口,上方还倒悬着一根草绳,末端坠下的木桶告诉苏酥,所谓的出口可能是个井口。 -------------------- 作者有话要说: 破破:啊哈~ 阅读小课堂:山洞里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第53章 主公,贴身侍女了解一下 卫临安纵身跃起,借着墙壁的力度抓取到上方的木桶,随着他下落,草绳带动着木条极具旋转,一直延伸到离地面一米远的地方。 卫临安刚要跟她说话,井口处传来一道焦急的询问声,「主公?」 「是我。」 上面那道声音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您要是再不出来,张先生可就要急死了。」 张先生? 苏酥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张府的人姓张的多一点。 「咦?主公旁边那位是谁?」老者微微遮住头顶的光线往下看,「怎么还有个小娘子?」 卫临安冷声说:「先拉我上去。」 「对对对,」老者拍了一下脑门,他咋差点忘了正事,连忙转动着木把手将人一点点拉出井口。 苏酥怕被两人丢在这儿,在卫临安上去的时候二话不说也抓住了绳子,只是……姿势有点难堪,草绳上的空间狭小,卫临安身高体长,一上去便把最合适的位置占了,苏酥只能稍微错开她挂在对方胸前,可透过布料,她依旧能感受到来自男人体表的滚烫温度。 昨夜的一些画面在这种暧昧的时刻重现在脑海,苏酥唿吸微微急促,只耷拉着眼皮不去看他,而卫临安在感受到腰间那两条紧紧箍着的腿时,居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井口处的老者听到了,免不得一番惊异,待看见两人紧挨在一起的身体时,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还吓得他差点松手把人摔下去。 卫临安摸到井口就自己攀了出去,苏酥紧随其后。 老者偷偷斜眼瞧向二人,「主公?这位是?」 卫临安浅笑:「刺客。」 「什么?」 苏酥也瞪圆了眼睛,却听卫临安吩咐,「抓起来,严刑拷问。」 说完一甩衣袖就走了。 这人居然比自己还要拔雕无情,苏酥看向以老者为首的一圈侍卫,讪讪地笑了笑,「青天.白日,见血不利。」 「小娘子,这可是主公的吩咐,那就休怪老朽心狠手辣了。」他摸了摸下巴上泛白的胡茬,大手一挥:「按主公说的,抓进地牢。」 苏酥磨平了一口银牙,摸出腰间墨绿摺扇旋身而起,这边一群人混战在一处,掀起了地面上的一层黄土,卫临安慢悠悠转着玉箫,披上僕人送来的薄披风。 这会儿昭阳才从云层间吐露出来,早晨风微凉,身上衣衫依旧潮湿,他看了片刻,见面前那群人已经被苏酥揍得个个倒地哀嚎,只有老者勉强撑着打个平手,他低头跟身边的僕从吩咐几句,那人闻言跑去叫停,止住了打红眼的两人。 苏酥龇牙咧嘴地转了转手腕,沖卫临安喊话:「就凭他们几个,你知道根本杀不了我。」 「以前不知,现在在下知道了。」卫临安朝她温和地伸手,「过来。」 苏酥下意识偏头斜眼看他,「你又想玩哪样?」 从昨夜到现在,这人已经对她起了好几次杀心,她不会觉得对方刚才的命令真就是闹着玩的,多半是想试探她的伸手,如果能顺便除了最好,除不掉再另寻他法。 苏酥站在巍然高耸的古树下没理会他。 卫临安说:「你一身男装出现在陈府,又是喜服,而陈府昨日嫡长女陈月华成亲,你若不是陈月华,那……」 「你到底有什么事?」苏酥打断他的分析,戒备地走过去,余光却瞄向他身后的僕从,也不知道这人听了多少。 卫临安:「你伤了我那么多侍卫,我要你代替他们,做我的侍从。」 苏酥一笑,凑近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只要你能。」卫临安也笑了起来,那一口森森白牙在不太明亮的屋檐下似乎闪着层寒光,苏酥眯了眯眼睛,「我现在的确不能,但不代表以后不行,你可要想好了,你方才还想杀我来着,我于你而言并无衷心。」 「是吗?墨东家应该比我清楚,衷心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他说。 苏酥心头却忍不住噗通噗通跳,这人居然认出她来了,就这么光明正大、毫无遮掩地在一群侍从面前说出来了,她攥紧了手心,有种想杀人灭口的冲动。 第99页 卫临安示意之前那群侍从走过来,「以后她跟你们一样,编号就是……」她望了一眼苏酥,「十七。」 老者觉得不可,反对道:「主公,此人来歷不明且对您有杀心,万不可收为己用,还是尽早处死较为妥帖。」 卫临安淡笑:「你杀得了她?」 老者一噎,恨恨把脚一跺,扭过了脸。 他杀不了,但府中这么多人,就算用人海战术或者拉来弓箭手,总能抓住她,主公这次明显就是在往火坑里跳。 苏酥还没能从身份上转变过来,卫临安已经朝她再次伸手了,「本君要沐浴,十七,你来伺候。」 苏酥:「……」 一众人:「……」 等两人走后,十六名侍卫忍不住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主公刚才说是要沐浴对吧?还让新来的十七伺候?我眼睛没瞎的话那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娘子。」一名侍卫道。 「……是啊是啊,主公不是一向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吗?这回怎么让女子伺候沐浴了?」另一名侍卫跟着起闹。 他才说完就有一人挤眉弄眼地开口:「瞧不准,主公是终于开窍了,主公的年纪确实该有贴身侍女照顾了。」 众人叽叽喳喳,越说越八卦,老者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他回想起主公方才提到的墨东家三个字,忽然一转身往院外跑了。 「使点力气,没吃饭吗?」卫临安盘腿坐在浴桶中,温热的水流从肩头撒下,他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嘆。 苏酥咬牙切齿地把浴瓢往桶里一扔,「你是缺胳膊还是断腿,自己不会洗吗?」 卫临安伸手抹去脸上被溅到的水花,淡淡道:「墨东家如此急躁,是等不及想回陈府找小娘子?」 苏酥在桌案上摸到一盘子脆枣,一夜没有进食,确实有点饿了,边吃边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又想这样威胁我多久?」 「那要看墨东家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卫临安给自己泼了一瓢温水,而后重新盛满递给她,「如果让陈县令知晓自己招赘的女婿是个女子,这蓬莱县恐怕没几日又要多出一则笑话了。」 「算你狠。」苏酥重重接过来,倒将水泼了自己一身,她皱着眉拧干布料,才强忍着愠色继续干活。 「我这院子不常住,许久没有人打扫了,一会儿就有劳十七你再仔细擦拭一遍,记住……」卫临安闭着眼睛说,「要一尘不染、干干净净,我眼里见不得脏东西。」 还真把她当下人了。 苏酥用力捏了他一把肩头,果见卫临安好看的眉头蹙了一下。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捏过的地方已经冒出了血珠,那是她昨晚啃出来的伤口,一时间手不知道往哪放。 淡淡的青草香弥散在这方空间内,卫临安长睫微颤,冷冽着眉眼道:「把门关起来。」 苏酥望了一眼身后,「不是有屏风挡住了吗?一个大男人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关门。」卫临安再次重复。 苏酥将手里的东西一甩,横走过去把门摔上了,她站在屏风处,拍着掌心咧嘴道:「公子这下可满意了?」 矫情鬼。 卫临安冷淡道:「日后本君的恭桶也由你清洗。」 「……」 两人折腾完,刚好有府上的管家过来传话,说是张先生邀请卫临安一道用早膳。 他略点头算是答应了。 苏酥这个间隙边走边观察四周景象,却发现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头一号合伙人张景辰的府邸吗? 敢情男主跟自己的合作伙伴认识? 那她算不算歪打正着抱上了本世界最粗壮的金大腿? 「十七,发什么呆?见到先生还不赶快行礼?」脑壳忽然被一只大手敲了一下,苏酥勐然醒转,慌慌张张拱了拱手,结果现场包括一众僕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望着她的举止发愣。 卫临安皱起眉头,命令道:「以下犯上,不知礼数,跪下!」 「……」苏酥瞬间抬眸看他,用眼神示意她别太过分,她手中可是掌握着剧情的金手指,惹她不高兴了,姑奶奶二话不说就让男主躺尸。 尴尬的气氛只过了一瞬,张景辰出声笑道:「贤侄严重了,既是贤侄看上的人,自然差不到哪儿去,许是小娘子还未熟悉,回头细心教导一番便可。」 卫临安瞥了眼左后方低眉敛目的苏酥,而后沖张景辰略歉意道:「亚父海量,是我管教不利。」 「无妨无妨,」张景辰似是想起什么问:「我方才听下人说,你把这位招为自己的侍从了?」 卫临安与他面对面跪坐在桌案两侧,淡声解释:「府中任何事都逃不过亚父的视线,想来您已经知晓了,我观此女有些拳脚,身边正缺人,暂且留下一用。」 张景辰瞧了瞧立在一旁东张西望的苏酥,笑道:「可有把握?」 卫临安当然知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顿了片刻回:「听话的狗,不急于一时调.教,亚父此言多虑了。」 竟然说她是狗? 苏酥绷不住表情,狠狠瞪了过来,一双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 「贤侄啊,我瞧你这次够呛,依我之见还是……」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人得知根知底。」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8 21:45:50~2021-07-09 15:2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百关山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主公,你马甲掉了 苏酥诧异于在她面前一向仙风道骨的张景辰会说出这样诡谲阴戾的话,一时间又惊讶又意外,致使她面部神色出现短暂地卡顿。 卫临安稍稍偏过头,将口中的肉片啖下,才慢悠悠道:「亚父说的是,我且再看一段时间,张府您可要守好了,免得她趁我一个没留神跑了。」 张景辰虽觉不妥,也不好再阻拦什么,拿起筷子安静地用起餐来。 跟这样两面派的阴险人物合作还是太冒险了,等她出去后得想办法将生意从张家一点点剥离出来,苏酥一边低头盯着脚尖一边思考对策,却忽听肚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咕噜』了一声,惹得卫临安好看的眉头轻皱。 「十七。」 苏酥想得入神没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对方这才慢吞吞回过神,问他:「又是什么事?」 说罢瞧见张景辰望过来的不满意眼神,她浑身一个激灵,重新说:「公子有何交代?」 卫临安紧皱的眉头就不曾松过,他轻轻嘆息一声,舀了一碗乳鸽汤递过去,「赏你的。」 苏酥没接,卫临安细细眯起了狭眸,另一只手极有规律地敲起了桌面,一下,两下,三下……就在他耐心将要告罄之时,苏酥伸手接了过来,二话不说仰头灌了下去,还冲他将碗底比了个底朝天。 张景辰噗嗤笑出声,卫临安则直接黑了脸,又给她重新舀了一碗,冷声吩咐:「主人赐食,仆者跪趴而食。」 意思是不但要她跪着还要趴着吃。 光是想像那个头低屁股翘的场景,苏酥就无法接受,到这一刻,她绝对有理由相信卫临安留下她的命就是为了折辱她。 剧烈窜起的怒火让她忘了这是个百姓身份等级森严的古代,僕从是王公贵族的所有物,这样的待遇实在正常不过。 苏酥没有理会他,抬脚气沖沖走了出去。 室内一下子陷入极致的安静。 张景辰想找话题绕过尴尬,却听卫临安起身朝他弯了弯腰,他吓得立马跟着起身还礼。 卫临安说:「让亚父见笑了。」 「老臣不敢,殿下若是有事可以先去处理,一会儿我命人将饭食重新给您送过去。」他见好就收,回话得体。 卫临安点点头出去了。 「主子,十七姑娘不知道生了什么气,跟府上的守卫起了冲突,这会儿已经打起来了。」一名侍卫汲惶惶跑过来,他说话时声音又急又喘。 卫临安面无表情往府门处走,半路又停住脚步,冷声道:「去张先生那多调些人过来,围住她,不必留情。」 「喏。」侍卫心神一凛,心惊胆战跑去办事了。 ……… 半刻钟后,卫临安长眉冷蹙,摸出腰间长箫。 「咻————」 「咻咻————」 三道箭刃险险从耳边擦过,割断了鬓边长发,苏酥骤然转身,便见卫临安正手持玉箫,随着他的动作,顶端的细孔内连射出几道箭刃。 周围的被打趴下的侍卫更换成新的一批,且源源不断朝她涌来。 卫临安又想杀她了是吗? 苏酥左躲右闪,不知道在第多少次逃开暗箭的攻击后,左肩膀被划拉出一道血口,她霎时疼得倒抽气,四周侍卫见此良机忙不迭一拥而上。 带着杀意的长刀从四方八面朝自己砍来,苏酥弯腰避开的同时突然飞升旋起,踹落了半数刀刃。 她捂住一只手臂半跪在地上,手里的墨绿摺扇也不知是染上了谁的鲜血,洇湿了一大片。 「继续。」卫临安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传来,又一批侍卫拎着长刀上前,这群人越走越近,将她围成了一个圈。 苏酥咬了咬手腕上的红色束带,在敌人攻击前旋转起摺扇窜入人群,扇面划过衣衫,一个又一个人哀嚎倒地,苏酥身上也添了几道轻伤,她被出拳的后挫力震得双脚微向后退,刚好有四个侍卫从不同方位提刀刺来,苏酥立时扬手抛出摺扇,腾出双手的空隙左右各掐住一人脖颈,只听吱嘎两声,掌下的人断了气,摺扇落下,她微跃起身快速叼住扇柄,而后在下落瞬间脖颈发力,摺扇飞出,又旋身一记蝎子摆尾,生生用脚将前袭者的脑袋踢歪下去。 扇面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人脖颈被划出十几厘米长的口子,死不瞑目。 苏酥佝偻着背站在倒地不起的侍卫从中,用大拇指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这才转身睨向昭阳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到有些刺人眼的卫临安。 对方也在看他,眉目平静且冷淡。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长箫,「你杀了我的下属。」 「你要替他们报仇?」苏酥戏笑,她一说话就忍不住咳嗽。 卫临安心口突然涌起一阵阵刺痛,连带着左臂某处也在隐隐犯疼,他沉冷的眉头微微一压,淡声道:「我要你做我的奴僕。」 「呵呵……」苏酥轻笑道:「痴人说梦。」 「咻——」 一支箭刃射出,紧紧挨着她的脚踝,擦破了一方皮肉。 苏酥『嘶』了一声,整个人倒了下去,她捂住脚腕上的血口,狼一样的狠厉目光盯向正朝她一步步迈来的卫临安。 第101页 「卑鄙!」 卫临安将长矛抵在她脖颈上,冷冷道:「墨舒,你当真以为张府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苏酥没有说话,却攥紧了手心。 「昨夜我救你一命,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本君说你是我的奴,并不不妥。」卫临安将矛刃对准她的脖颈,「你若是想死,本君这一刀便可下去,想好了回。」 虎落平阳被犬欺,苏酥指甲深深抠进了青砖缝隙。 一阵极长的沉默笼罩了两个人。 「既然墨东家想死,那本君……」 「……我答应你。」苏酥受伤的左臂微微发抖,她像是一只被猎人逼入绝境的困兽,卫临安居高临下端详她半晌,平静道:「跟了本君,再无从选择,你以及你所有的东西都将被本君掌管。」 苏酥勐地抬眸望他,卫临安淡声说:「你那些东西本君还看不上,本君不缺那点银钱。」 「既然认我为主,日后便要听命于我,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卫临安语气顿了一下,「学会奴颜婢膝的样子,跪好,称本君为主公。」 苏酥在他话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动,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识好歹时,她腿脚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头顶的金阳这时候似乎灼热得有些烫人,烫得她膝盖一阵一阵地刺痛。 从陈梁给她入酒到大婚中药,再到眼下,她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发展成如今模样了。 好像霉运一直都跟在她身后甩都甩不开。 徐徐地风从身后次地过来,苏酥一点一点弯下了腰,就在她打算屈膝跪下时,忽然脑袋一沉昏了过去。 变故发生得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卫临安感受到来自脑海的一丝压迫感,他不舒服地揉了揉眉心,命人将她抬进了卧房。 一刻钟后,府上被请去探诊的大夫捋着鬍鬚,欲言又止。 卫谦抬了抬手,「但说无妨。」 大夫左看看又看看才支吾道:「此女体内有媚毒残留,该……该是解法过于粗暴,又受了刀伤,这才导致体力不支晕厥过去。」 他一说完,没有注意到坐在桌边品茶的卫谦眼睑微微颤动,那人吩咐:「开药罢。」 大夫喏。 等人走后,一直捂住憋笑的飞鸾再也支撑不住,他听说「十七」又在府上闹出了动静,匆匆跑来瞧瞧,却看见主公让人把半死不活的「十七」抬回去,大夫这一看病,倒是看出主公的秘密。 昨晚大伙满城找人,敢情主公是跟小娘子一夜风流去了。 温润俊雅的临安君居然还如此粗暴,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小娘子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啊。 「主公,」飞鸾竖起大拇指,刚想顺道夸一句「雄伟」,勐地闭上了嘴巴,瞪大眸子问:「主公,若大夫之言为真,那…那她怎……未死?」 传言临安君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只有他知晓卫谦是因身中香尸毒,此毒正如其名,会在人体内散发出奇香,一旦中毒人皮肉擦破或者行云雨之事,香味就会顺着血液与元阳融于空气,杀死周围十步之内的所有活物,最可怕的是,香尸毒无药可解,长久存于体内会消磨掉中毒人所有的情绪,直到变成一个冰冷冷、麻木又没有感情的活死人。 卫谦将玉杯轻轻握紧,避而不答:「此事不可外传。」 飞鸾不好再追问下去,摸到凳子歪了上去,边说边斜一眼床上的人:「主公,您今早说的墨东家可是遮汩堂那位?」 卫谦默,他的沉默就如丢入湖水的一颗小石子,飞鸾还没捂热凳子就站了起来,惊讶道:「您、您的意思是……」他右手擦过肩头往后指:「这人真的是墨舒?」 他以为上午是自己听错了。 可卫谦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嗯了一声。 「此事亦不可外传。」 第55章 主公,十七她疯了 飞鸾张大嘴巴,两三步跨到床边盯着床上的人看,他怎么没瞧出半分墨舒的影子,喃喃道:「要真是如此,只怕墨舒此人来歷并不简单,」他先前还劝卫谦将人收归麾下,但此刻却有些犹豫,「不若一杀了之,以防招惹上无尽的麻烦。」 卫谦问:「我们的外患还少?」 飞鸾答:「话是如此,可我隐隐觉得此人可能比我们预期还要……」 「她不会,」卫谦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她这般聪明的人,怎会放心让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主公的意思是要胁之共谋?」飞鸾勐然回头,对上卫谦平和的眉眼,对方笑了笑,「飞叔先前不还说墨舒者,奇之上奇也,得之如虎添翼。」 「可她如今是介女子!这件事情张公恐怕不久就会得知!」 「然!」卫谦点点头:「他若知晓一直以来与张氏合作的墨舒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娘子,也只能吃了闷亏,而且还要替之遮掩。张氏万贯银钱竟是借女子之力得来,张公怕是羞于启齿。」 飞鸾想了想张景辰仙风道骨又道貌岸然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要知道,时间往回倒二十年,张景辰可是整个溧阳城风流潇洒第一仙。 「那……这墨舒的身份,」飞鸾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主公既然与她已有敦伦之合,不容藉机把人收入房中,就算墨舒再有本事,她本事还能大过纲常礼法?」 「她总不能谋杀亲夫罢?」 第102页 「况且主公手握她的要害,墨舒不跟您也得跟。」他没说就主公那中毒的体质,恐怕世间再无第二个女子能承受得住。 卫谦道:「飞叔不急,本君如何急得?」 「你、你————」飞鸾老脸一热,气沖沖走了出去。 …… 却说陈梁那边明理暗里不知搜查了多少遍也没寻到苏酥半分影子,就连苏酥平日常待的几个地方都一直派人监视着,可过去五天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眼瞧家里刚招赘婿的女儿就成了活寡妇,陈梁自是满脸不悦。 蓬莱陈府可以说是承包了整个望月镇所有笑话。 「啪……!!!」 黑金色的长鞭甩上了一颗梨树,扑簌簌掉落一地青涩脆果,陈音音满脸可惜的跑到树下捡了起来,还对着一个稍大点的青梨咬了下去,酸涩的味儿瞬间蔓延了整片味蕾,苦得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阿姐,这梨树可是我种来做东西的,叫你一鞭子下去,可还有好?」 陈月华接连挥了数下才深深吸口气,把鞭子卷到腰上,「阿爹那边你打探得怎么样了?」 陈音音不敢说。 见陈月华又要抽鞭子,他赶忙双手举过头顶回:「刚刚听到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是……」他耷拉着脑袋,偷偷斜眼观察陈月华脸色说:「姐夫的喜服被人在护城河里打捞到了,但没、没见到尸首……」 这还是他上午躲在老爹书房桌子下偷听到的。 「她竟真跳了下去。」陈月华神情恍惚,以为当日说要给对方打捞尸体只是玩笑话,不想今日就成了真。 才结亲新郎就死了,苏酥的死讯若是传出去,黑面阎王克夫的名声必然套得牢牢的,届时不但陈梁的盘算落空,还好端端赔了个女儿进去。 可偏偏屋漏遇上连夜雨,在苏酥消失半个月后,陈梁被一道密令砸中。 大意是当朝公子之首临安君在数月前现身蓬莱,要他密密逮捕。 他忙不迭派人暗中搜查,却只得到临安君在遮汩堂买了油纸伞后就走了,再往下调查,没有半分踪迹,可上面人既然敢给他递来这样的密报,怕是此人还在蓬莱县境内徘徊。 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些往事,这道密令多半不是冲着临安君去的,而是他。 二十二年前,他因贪污之事被贬官至蓬莱县担任县令,紧接着次年就传出秦老将军造反,秦家剩余活口遭到皇帝流放,地点就靠近他所在的蓬莱县。 按照皇帝的旨意,要他在秦家众人到达后赶尽杀绝,并想办法找到秦家军的兵符,由于陈家曾效忠于先太子,也就是长公主卫琳琅的生父卫瑱,被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贪污罪名落地,却没有杀死他,而是交代给他这样一件叛逆先主的事情。 君意难测,陈梁当时顾及家族人的性命安危,不得不接下。 但叫他意外的是,秦家人真正能活着走到流放地的也就不到十个数。 他于心不忍,对于倖存者并没有赶尽杀绝,还谎报秦家余孽除了没参与造反的二房一脉,全部已亡,无法查询虎符下落,本以为皇帝会龙颜大怒,可上面却迟迟没有传来消息。 二十多年了,谁能想到上溪村的一场大火居然烧起了那人的关注,要他彻查此事,从这件事开始,陈梁心中便逐渐升起一丝不安,皇帝不会平白无故下达密令,只能说明此事另有文章。 还有眼下最紧急的、暗中抓捕临安君的事情。 难道是发现了他二十多年前动的手脚? 想藉机试探他的忠诚? 陈梁闭了闭眼睛,招来吴文松,「准备一下,本官要去一趟牢房。」 吴文松不以为意,喏了一声就出去备马车了。 …… 「主公,十七把您的恭桶给砸了。」 「主公,十七将小厨房给烧了。」 「主公,十七将您榻上的被褥帐幔全都抱走了。」 「主公,十七……」 「十七她又怎么了?」卫谦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放下竹卷站起身朝外走,门才打开就见飞鸾鼻青眼肿地跑过来。 「主公,墨……十七她疯了,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拆,您快去管管罢!」他就没见过这么有恃无恐的人。 卫谦道:「你跟她打什么?」 飞鸾捂住下巴气哼哼说:「十七太不像话了,把您物件都搬自己屋子里去了,我哪能叫她如愿?说不过她,就……就只能动手了。」 「飞叔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卫谦失笑,一行人刚走到下人院子里,就听见轰隆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苏酥那张欠抽又邪气的脸从门后露出来。 她拍了拍掌心,一脚踩在门槛上,流氓似的说:「说吧,这次你又打算怎么惩治我?」 卫谦小心翼翼避开院内的脏乱,鼻间嗅到一股子腥味,不适地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苏酥从身后抱出一个酒罈,一倒,掉出两截新鲜的长蛇,霎时吓得院中众人面色惨白,她望了一圈奴僕冷笑:「这点手段就想捉弄我?还真是巧了,我最爱就是喝蛇泡过的酒水,主公您要不要来一坛?据说有壮阳补肾的功效。」 卫谦脸色发冷,「这是谁的主意?」 一圈女僕忙跪下不敢说话。 苏酥翻了个白眼,偎在门边懒洋洋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假惺惺装好人?要是没有你的默许,这院子里谁敢如此?」她调子慢悠悠地,拖长了腔调儿,「我可是主公的……贴身侍女。」 第103页 好不要脸的人。 这是大部分女僕的想法。 而飞鸾却在听完后低头闷笑,一不小心牵扯到嘴角的伤口。 卫谦注意到他的动作,侧头睇了一眼。 苏酥依旧觉得火不够旺,继续掰着手指头道:「我来这有半个月了吧,什么剋扣饭菜、抢衣抢褥、鞋里藏针、放痒痒粉……真叫我大开眼界,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来个什么饭菜投毒,半夜举刀?」 卫谦沉声:「这不是我的主意。」 「哦。」苏酥歪着脑袋,还踢了踢地上的半截长蛇,心道可惜了好酒。 「你方才说,」卫谦一只手背在身后,淡淡道:「你是本君的贴身侍女,即刻起便搬到本君院子中住。」 苏酥挠了挠后脖颈,他在注意到对方身上起了疹子,皱着眉:「怎么回事?」 苏酥双眉一挑,心想,重头戏来了。 她立马抓挠起来,烦躁道:「这什么鬼地方,潮气这么众,你看我身上都起了红点,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此话刚落,跪在地上的一众僕人齐齐往后挪了挪。 飞鸾拉住卫谦的衣袖,小声说:「我听人道,夏日蚊灾鼠疫严重且疫情多发,主公还是小心为妙。」 苏酥「嘶」一声,脖颈被挠出一道血痕,她用袖口捂住伤口说,「我幼年见过小孩身上起天花,没两日就死了,欸……也不知道我是倒了什么血霉,要遭此灾难。」 卫谦没有听过天花,但知道天痘,那确实是一种会传染的病。 他当即道:「把王大夫唤来。」 飞鸾忙应声。 一刻钟后,众人就见老大夫脸色大变,退到两米之外,抖着声音说,「是……是天痘,无药可解。」 这下,院子里所有人都慌了,看向苏酥的目光犹如在看什么病毒,而她确实也是。 857:「宿主,你别得意的太早,要是男主还是不放你出去,你就白折腾了。」 是的,苏酥在第七次出逃被捉回来后,灵机一动,打算用传染病逼男主放人,她就不信如此一个在原书中忠肝义胆又正直的人物会不顾整个张府所有人的安危,强行把她圈进在府中。 卫谦薄唇微抿,两人无声对视着,苏酥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很慌张。 857觉得宿主演技非常拙劣。 可叫他意外的是,卫谦在思忖片刻后出声了,「备马,送到外院静养。」 -------------------- 作者有话要说: 破破:今晚右眼皮跳了,好担心会发生什么倒霉事啊。先睡觉,好睏。 第56章 主公,你计策败露了 苏酥瞬间心花怒放,却还要死撑着、惊慌失措地说:「主公,求您救救我,我不想去啊,我要一直留在您的身边,做您的贴身侍女,您不能因为我得了会传染的天痘就嫌弃我,您放心,只要我……」 「闭嘴。」卫谦转过身,「送走。」 飞鸾忙指挥人办事,苏酥被人『不情不愿』地赶上了马车,临走前,她都是泪眼婆娑地盯着卫谦,看得人于心不忍。 等马车帘子一落下,苏酥立马坐直了身体,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我就说绝不会失策吧,」她晃荡着二郎腿,吹出一声低哨,「就是没想到男主这么好骗。」 「什么这么好骗?」帘子被人掀了起来,卫谦正巧看见苏酥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容,一哂,「墨东家大难临头还能笑出来,看样子是病得不清,依我看,病入膏肓索性就不治了,免得浪费天材地宝。」 苏酥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立马又变得可怜兮兮,「主公,就知道您捨不得我,您是要跟我一起去吗?主公您放心,只要我的病一好,十七立刻回来当牛做马伺候您。」 卫谦见对方说着说着就要扑过来,噔时放下了帘子,刚才他跟老大夫私下询问了病情,该是没有作假,也就是说墨舒确实得了天痘。 如果说就是为了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出去,选择用这种可能要命的手段,很显然并不值得。 这个墨舒就是个疯子。 卫谦坐上了舆车,飞鸾隔着一层布帘都能察觉到主公身上的冷意,他要出口劝对方回府的话立刻憋住了。 苏酥的马车在一处名为「韶华院」的府宅门口停下,她看了看四周,没有察觉到明显的视线,也就是说此处要么没来得及布置眼线,要么就是防范松懈,不管是哪种情况,都给足了她出逃的机会。 她跟在僕人身后走了进去。 卫谦吩咐随行的大夫:「治好她,要是治不好就……」 大夫吓得两腿打颤,那可是天痘啊,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走在前面的苏酥也竖起了耳朵,却听卫谦在顿了片刻后说:「……尸体烧了,防止传染。」 苏酥听完差点要气得跳起来,脑海中的857嘚瑟:「no zuo no die。」 「……」 卫谦嘱咐完就走了。 徒留立在原地就差仰天大骂的苏酥…… 「主子,暗卫来报,陈梁那边有动静。」飞鸾急匆匆冲击房间,正巧碰见正在易容的卫谦,对方不紧不慢将「秦牧」那张脸贴好,皱起眉,「什么动静?」 「早上暗卫截下了一份来自京城的密保,内容是让陈梁抓捕您。」飞鸾急得在门边打转,「咱们的踪迹泄露了。」 卫谦冷笑:「陛下还真是不死心吶。」 第104页 飞鸾:「这都什么时候了,主子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卫谦说:「这边多派人把守,特别是西厢院那边,一有动静立刻汇报给我。」 「喏。」飞鸾虽然嘴上应着,但心里已经觉得苏酥那病是没救了,事实也是如此,这个医疗水平落后的年代,得了这样的病就只能等死了。 可惜了这么一个奇人。 卫谦:「她不会死,盯紧点就行。」 「……」 常年见不到太阳的牢房内总是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唯一射进来的光束泛着微微的灰蓝色,其间夹杂着细小的、上下浮动的粉尘,伴随着哗啦啦的锁链声,紧闭的牢房门被人大力拽开。 「大人,请。」老头恭敬到有些谄媚的声音叫陈梁微微不适。 他望了眼靠在墙壁处闭目养神的男子,吩咐:「带他出去,本官有案件要审。」 「喏。」 里面的男子陡然睁开了眼睛,嗤嗤笑了一声。 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已经被人押进了审讯室。 陈梁先开口:「秦大人,好久不见。」 男人坐在圈椅内,身体和脚被锁链绑着,只有一双手能自由活动,闻言头也没抬地说,「二十多年未见,陈大人依旧英姿勃发。」 陈梁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酒水,笑道:「我记得当年咱们一圈人中,你跟张景辰嗜酒如命,今日再尝一些罢。」 「多谢大人好意,只是关在牢狱多年,肠胃怕是受不得这般刺激,喝不得了。」 「秦珩,你先别急着拒绝,难道你不想知道这酒水是谁酿制的?」陈梁卖个关子,将其中一杯醇香四溢的酒水递到他面前,「说来这人你还见过不止一次,之前因为调查一些事情,她被关进来好几回。此人名为墨舒,模样干净,不知你可还有印象。」 秦珩勐然睁眼看他,又哂笑:「陈大人竟也学全了官场上那套威逼利诱。」 陈梁摇头,「我只是听闻你好像教了她一套拳法,牢房内人多眼杂,随便问问便知道了,大将军这么说就是误会我了。」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你要问什么就直说罢。」他端起银制的酒器淡淡喝了一口。 陈梁挑眉,也不绕弯子了,「当年秦家军谋反,被皇帝派去的将士绞杀,全军覆没,但我知道……」他目光灼灼,「被杀死的并非秦家军,而是皇帝的人,我想知道那群士兵如今在何处?」 「呵呵。」秦珩喝着喝着笑出了声,「全军覆没,焉有活口,县令大人是不是记错了?」 陈梁眼睛放沉,「秦珩,我知道你防备我,但若非我当年将你截下,如今你早已变成一堆枯骨,皇帝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有威胁的人存在呢?念在我们往日的交情,并不想害你,但眼下的事情已经让我无法再考虑那么多了,我要知道十万秦家军的下落,还有兵符。」 秦珩喝完了杯中酒,舔了舔干裂结痂的唇,「陈梁啊陈梁,这世上不存在的东西就算你问我一百遍还是那个答案,兵符早就随着那场战役遗失了,你要是真想找,何不派人前去翻开黄沙,说不定再过二十年就能找到了。」 屋内没有旁人,陈梁望着面前那张比记忆中瘦削与苍老许多的脸久久没说话。 他想起了几十年前传遍溧阳城的那首《闺上香》: 皎月英姿少年将,悬风疾马挎长.枪。 若梦此人一日顾,叫得澧阳闺上香。 除了谪仙之姿的张景辰,当年整个澧阳城几乎无人敢与秦珩争锋,可惜秦家一夜倒台,少年将军王秦珩已不在,也不知现在还有多少贵女为能梦见秦珩而勤勤上香。 世事无常,大抵如此了。 秦珩自顾自倒着酒水,一杯又一杯,品道:「确实是好酒,不若这一坛都送与我。」 陈梁说:「你要多少都行,告诉我兵符的下落。」 秦珩有些不耐烦,「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陈大人是老煳涂了,听不清了?」 「当年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地,难道你甘愿秦家军就这样背负一世骂名?」陈梁挑开话题,「只要你交出兵符,待我拿到后我就放你出去。」 秦珩低低笑出声,「我在这里待习惯了,见到阳光倒是不自在,酒就多谢了,要是没有其他事情,县令大人就放我回去吧,酒水太烈,我要休息一阵子。」 「秦珩!」陈梁努力克制的情绪陡然爆发,「你是堂堂大将军王,秦家军的荣誉难道你就不管了?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将军?又如何面对战死的亡灵?」 「你告诉我兵符在哪,我答应你迟早有一天让秦家军昭雪,重回这阳光之下,」陈梁极力诱导:「我知道当年的事情秦家是被冤枉的,现在老皇帝已然年迈,太子与众皇子正斗得你死我活,只要我们抓住这次机会,让秦家军重塑荣耀只是时间问题,没有被朝堂更迭更合适的时机了。」 「县令大人讲的真好,」秦珩连拍三下,忽然冷声道:「大人是要秦家军走上老路,推翻当政者?坐实了乱臣贼军之名?」 陈梁心一惊,「只要运用得当,可以一搏。」 秦珩瘫迴圈椅内:「我说了,秦家无军。」 「你……」陈梁狠狠抓扯住桌案边缘,「这酒我三日后再送一罈子过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想要的答案。」 「就算再过三十日,」秦珩在椅中兀自发笑,「我还是这个答案。」 第105页 陈梁气得将桌案上的酒杯扫落在地。 「啪嗒!」 屋内突然爆发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落了,门口的侍卫没忘记主公的吩咐,就要捂住口鼻进去查看,谁知他刚进门就被人从后背敲晕。 「十二,里面是什么情况?」十三耳朵竖在门缝处听了听,没听到好友传来回应,当即要进去,却听那边先他一步传来了动静,「十七的药碗摔了,你去吩咐小厨房再重新煮一份,我收拾完就出去。」 「好,那你当心点,我一会儿就回来。」 苏酥重重缓口气,看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十二,匆匆换上了他的衣服。 「什么人?这么晚要出去做什么?」门口的侍卫用长刀拦截住去路。 夜晚灯火昏暗,灯笼又因为常年无人打理积攒了一层薄灰,苏酥脸上带着白色方巾,闻言抱怨道:「我是主公身边的十二,还不是主公带过来的那个十七,让我跟十三一直看着,那可是得了天痘的人,也不知道我守在房门口有没有被传染上……」 她捂了捂住脸上的方巾。 两人听她说到这儿,双腿依旧不自觉往后退了,苏酥趁热打铁,「适才十七病情恶化,王老大夫说恐怕无力回天了,我这吓得要赶紧回张府通知主公,时间紧迫,」她亮出了十二的贴身腰牌,「我得赶紧去了,一会儿晚了,主公怕是见不到十七最后一面了。」 两人看了一眼腰牌,确认无误后才放她离开。 可没走两步,倏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大叫:「抓住她,她不是十二!」 苏酥立马再两人反应过来前撒丫子跑路。 -------------------- 作者有话要说: 《闺上香》来自于《三琅诗词卷》。 第57章 主公,你又要跳河? 「听说了吗?县令家那位赘婿在消失半个多月后又回来了。」街头小贩跟过来买菜的大婶絮叨:「我瞧这县令家的新鲜事真是一件一件的。」 「可不是嘛,尤其是今年,热闹事情特别多。」大婶挑了两根白萝蔔塞篮子里,「便宜点呗,一个铜板。」 「我说你这人怎么老爱占便宜?小心家里女郎学了你嫁不出去!」青年商贩虽是这么说着,还是不情不愿收了对方递来的铜板。 身后的老者却突然遗憾道:「前些日子女阎王成亲,却没摆十几年前那样的流水宴,也不知道老头子我还不能吃上一顿好的。」 「大爷您醒醒罢!」青年嫌弃道:「上次你就说这个,天天念叨着,你不烦我都嫌烦了。」 「呔,臭小子!」老者伸手丢来一颗白菜。 「姐夫,你这段时间去哪了?」陈音音抓住苏酥就不撒手,「我阿姐可担心死你了,你瞧瞧咱院子里那几颗梨树,被她抽成什么样儿了。」 苏酥没来由感觉嵴背发寒,只怕陈月华不是想抽树而是想抽她吧? 一回过头,就见女阎王正摸着腰间长鞭朝她看,她立马打个哆嗦加快了脚步,启料在出院门时迎面撞上了一人。 秦牧扶住她,诧异问:「墨东家多日不见,让我等好找?」 「咳咳……」苏酥尽可能忽略身后那道令她不自在的视线回:「迷、迷路,掉河水里了,修养半个月才回来。」 「哦?护城河水湍急,墨东家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秦牧浅浅笑着,在她肩上拍了两下,随着衣领跟着力度稍稍离开脖颈,他并未看到红疹。 这人矇骗手段真是高明。 苏酥快要绷不住脸上的笑意,「遮汩堂还有事情,我先去处理了。」 秦牧:「我正巧无事可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若也跟去瞧瞧。」 「对对对,一家人了,姐夫我也要去看。」陈音音痴迷于遮汩堂那些油纸伞可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他兴奋地摇着苏酥的袖子,眨巴眼睛说:「我要去别院!」 「……」苏酥脸上肌肉轻轻颤动:「好。」 要不是因为生意紧急,她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易容回墨舒的容貌,苏酥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还要跟两人应和,好在陈月华没有跟过去,到叫她压力减了不少。 苏酥来到阔别多日的遮汩堂门口,人群依旧如往日一般嘈杂,门神一样的巴图尔看见她来,豁然睁大了眼睛,跑上前弯腰躬身,「主公。」 苏酥让他起来,一行人进入店中,墨砚跟娇娘正忙得不可开交,三岁大的小女郎蹲在柜檯后面数铜板儿,时不时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 「……你,」娇娘手中算盘突然落下,墨砚也瞧过去,赶忙叫了一声:「东家。」 他要过去行礼,被苏酥拦住了,她问:「最近生意如何?」 大堂内太吵,墨砚对新来的几名学徒吩咐几句,便跟着人进了后院,陈音音与巴图尔暗中较近,秦牧则慢悠悠走在最后面。 「东家,一切都好,张府还给我们新添了几处造纸作坊,我信不过他们,安排了我们的人进去。」墨砚小声说,他看向身后不远不近的一干人,又回头问:「东家,陈府结亲的事……可是真的?」 那日的跨马游街,他不愿相信。 难道东家跟娇娘之间不是夫妻关系?可稚子童真,唤的阿爹不似作假,墨砚有些蒙。 苏酥道:「如你所见。」 墨砚震惊,他的神情被一旁的秦牧收入眼底,他眯了眯眼睛,目光停留在主僕二人的脸上,不知在思忖什么。 第106页 「你瞪什么瞪!本公子虽然风流倜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资格直视的!」陈音音掐着小细腰,活像只炸毛的花孔雀。 巴图尔冷哼一声,「聒噪。」 「你居然说本公子聒噪?你一个奴隶也敢训斥本公子,谁给你的胆子?」陈音音龇牙咧嘴的,偏他还比巴图尔矮上一个头,就算要揍人恐怕都要跳起来。 「聒噪!」 「你是不是除了这句话就不会说点旁的?」陈音音扬起下巴,从鼻腔里哼出冷气。 巴图尔皱起眉,「滚。」 陈音音:「……」 要不是有苏酥在,墨砚差点没憋住笑意,秦牧则微微侧过身,没想到与苏酥来了个「深情」对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对方笑起来的模样有些眼熟。 「墨东家可是觉得在下这张皮囊俊俏?」秦牧单边挑眉,令苏酥记起了孔非教授,她当即在身前比了个叉,「我对男人没兴趣。」 「可我怎么听说墨东家好男风。」 苏酥:「……」 几人凑一起说了会儿话,小女郎屁颠颠跑来了,一来就直唤『阿爹』,还要阿爹抱,现场陷入死一样的尴尬,陈音音瞪着震惊又满是求知慾的眸子,巴图尔则习以为常,秦牧却眼含笑意等着看好戏。 头顶有麻雀飞过,稀稀疏疏的光斑从银杏树下抖落下来,娇娘随后跑进来说:「孩子乱叫习惯了,大家别介意。」 「原来如此。」陈音音拍了拍胸脯,「姐夫,你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始乱终弃。」秦牧接上话茬,「但墨东家还能回到陈府,想来不是这样的人。」 苏酥莫名觉得今天的秦牧有些针对她,可她不记得自己哪里的罪过此人,她一边陪小女郎玩闹一边皱着眉,娇娘回堂屋沏了壶茶,给众人倒上了才把孩子抱走。 「那夜墨东家身中媚毒,不知最后是如何得解的?」秦牧话题转变得有些快,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巴图尔最先反应过来,瞬间睁圆了眼睛,他盯着苏酥一错不错。 而陈音音也后知后觉,红着耳尖从后面戳秦牧的腰,含煳说:「表哥,你怎么说这个了?」 因为府上要搜寻苏酥,他失嘴将事情透露了出去。 石座上的青年只顾着低头喝茶,在心里把秦牧骂了一百遍,这仇她记下了。 「我掉入水里,后面的事情不记得了,应该是水太冷,媚毒并未来得及发作。」她笑着解释。 秦牧平静的目光盯得她嵴背发毛,她终于想起来这人像谁了,可不就是男主卫谦嘛,但两人模样大相迳庭,一个冷硬犀利,一个温润明睿。 苏酥不会觉得这两人有半毛钱关系。 等众人喝完茶水又去巡查店铺,事情忙完后已经接近傍晚了,陈音音在油纸伞作坊偷师了一下午基本把纸伞的原理学得差不多了,他兴奋地打算回家再砍掉一根金镶玉,虽然他院子里的已经砍完了,但老爹院子里还有一小片。 正在喝酒的陈梁冷不丁被呛了一下,他压了压狠跳的眼皮问对面的王氏,「音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王氏嘆口气:「臭小子多半还在遮汩堂,我一会儿让小厮去看看。」 她正说着,就听见一串欢快的脚步声,陈音音手里提着一个磨得蹭亮的铜斧,见到陈梁居然跟阿娘在院子里喝酒赏月,惊得立马掉头就跑。 「你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没有?」陈梁问,因为上面的密令无法完成,他今晚没忍住多喝了几杯,脸上已然微醺。 王氏拄着下巴说:「好,好像是斧头。」 「斧头……」陈梁喃喃,陡然窜起精神,从座位上急站起,吩咐:「没有我的允许,二公子不得踏入院中半步。」 「老头子大晚上不睡觉,学人家做什么饮酒赏月?」陈音音嘟起嘴,在小竹林中窜来窜去,最终选定了一根粗壮挺直的翠竹。 平子跟安子看得直惋惜,「又一根好端端的竹子要被祸害了。」 一刻钟后院内响起了熟悉的「咣当滋啦」声,四方院今晚註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靠水而建的清风院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聒噪的声音,因为屋内多了一个人,陈月华愈发难以入眠,她就要跟往常一样出去把陈音音提留起来,苏酥从外间的躺椅上坐起来了。 「你又打算跳河?」陈月华摸到长鞭,随时准备捆人。 苏酥抽了抽嘴角,「不是,上次是陈音音下药,逼不得已,我今晚就是有点不习惯,去耳房休息。」 陈月华没再说什么,这人走了她倒是自在。 耳房跟这边只有一道墙壁之隔,没一会儿她就听见关门的声音。 苏酥重重舒出一口浊气,才躺下,余光瞥见房樑上闪过一瞬间的冷芒。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来了 第58章 主公,你缺大德了! 「谁?」她立马坐起身摸向怀中被她改良过的摺扇。 那人闻声从房梁轻轻跳了下来,在苏酥出招前开口,「是我。」 蹭着向水那面映进来的月光,她瞧清了来人容貌,卫谦。 苏酥心中大惊,「你怎么进来的?」 陈府的守卫应该没有那么松懈罢?她当即想到一条地下隧道,心跳跟着快了起来。 「堂堂临安君竟然也做这等鬼祟之事。」她睨着他,不避不让,这里又不是张府,她也不是贴身侍女十七,犯不着卑躬屈膝。 第107页 卫谦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十七就是这么招唿你的主公的?」 苏酥嗤之以鼻:「那天发生的事情你心里有数。」 「哦?」卫谦勾唇,「哪天发生的什么事?你是说张府还是隧洞?」 苏酥一噎,男人已经咽下一口茶水转过身来,「你不会以为我堂堂临安君受了奇耻大辱还会善罢甘休罢?」 「不然你想如何?」苏酥有模有样地摩挲起摺扇上的机关,「这种事如何说都是我受损,临安君得了便宜还想卖乖?」 「你若是一直做我的侍女,我便既往不咎,」卫谦起身间遮住了屋内的半数光线,他将手里的长箫打个圈儿,「但墨东家不但出口无信,更是寻机出逃,作为主公来寻自己的侍女,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越靠越近,苏酥握紧扇柄准备出手。 「啪!」箫扇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隔壁刚阖上狭眸的陈月华立刻惊坐起来。 「咚咚!」两下轻叩木板墙的声音叫苏酥微微一愣,她竟然差点把女阎王给忘了。 卫谦说得戏嚯:「墨东家男女通吃,还真是会享受。」 「那也比不过临安君学梁上君子!」苏酥半坐着身体,被他呈半抱的姿势扣在床板与长箫之间,两人之间仅有一扇之隔。 「你要是再大点动静,你那娇妻可是要过来了。」卫谦用玉箫挑开扇面,「墨东家若是不介意,本君也无妨。」 苏酥嗅出点奇怪的味道,须臾她意识到什么,立刻瞳孔骤缩,骂道:「你要晚上睡不着想发.情,恕不奉陪。」 卫谦:「墨东家上次发.情,怎么不说这样的话?」 「……」苏酥感受到射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有些沉,心知不妙,眸光流转间突然屈膝朝男人□□撞去,卫谦侧身微往后仰,在苏酥起身之际伸手紧箍住她腰身。 「松开!」苏酥觉得卫谦今晚与平日见到的温润模样相距甚大,不禁皱起了眉。 一股若有似无的草香味蔓延过鼻尖,脑海中的857立刻发出警报:「香味有毒,但因为等级不够无法检测出是什么毒。」 又是以香传毒,苏酥记起牢房里那位也是这样控制她的,心中没来由地窝火。 「你给我下毒?」她弯腰脱离对方的臂弯,然而又再下一瞬腰带被人快速抓住,倒回男人怀里。 「你能闻见?」他问。 「那到底是什么味道?」苏酥一脚揣在他鞋面上,不想整个人被人顺势按倒了桌面上。 卫谦面向窗户上的月光,俊雅温润的眉眼里闪过不正常的红血丝,苏酥惊愕地张大嘴巴,屏吸间听到那人用沉冷的声音说:「尸体的味道。」 桌上的茶壶因为二人的动作发出叮叮噹噹的声响,且越来越勐烈。 陈月华皱起眉,冷声问:「墨舒?」 犹如一盆冷水将激战中的二人稍稍泼醒,苏酥一把扼住卫谦喉咙,趁情绪平息的间隙回了一声,「有事?」 陈月华:「你那边什么动静?」 苏酥望了眼桌上七零八落的茶杯,解释:「口渴,起来倒杯茶,不小心碰倒了杯子。」 陈月华没听出什么异样,復又躺回去。 苏酥松了口气,这一放松下来便被卫谦反压住身体,两人再次缠斗起来,也不知是谁在打斗间误掀了桌布,一盘子茶壶玉杯瞬间被甩到地上。 泼天的声音叫陈月华再也无法忍受,她狠狠拍了数下墙板,「你到底在做什么?」 苏酥咬牙切齿地望着罪魁祸首,深吸几口气才平静回:「屋里没有点灯,看不清路,撞到了茶桌。」 向来没有多少耐心的陈月华已经懒得听她解释了,「不要让我再听见任何声音。」 苏酥一边应着一边跟卫谦商量,「要打出去打?」 「你算盘打得不错,外面全是陈府的人。」卫谦牢牢攥住对方手腕,扬臂一拧,叫苏酥只得背过身,房间内有一道屏风,她诱导着对方向那边靠近。 除了反派秦牧,卫谦的身手是她遇到的第二个能跟她打得不相上下的人,但这二人皆有气运加身,苏酥的败北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857,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857扫描一遍又一遍也没测出个结果来,却意外发现男主的能量值在不断飙升,且趋势越来越高,它没出息地开始咽口水,「宿主,快快快,吃了他,有3000能量值了……」 苏酥愣神间腰带被人扯开,男子的衣袍本就没有女子繁复,三两下便已松松垮垮。 卫谦的模样,她怎么瞧着像是也中了媚毒? 来不及思考,男人突然发力,连带着她一起滚到了地上。 「卫临安,」苏酥后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疼得他阵阵吸气,而身上的人如同豺狼虎豹般还在狂躁地抓扯她的衣裳,「你他妈是畜生罢!」 她爆了句粗口,也不知道卫谦到底有没有听懂,在这句话后微微愣了一下,苏酥当即朝他后颈勐烈噼去。 男人动作戛然而止,下一瞬直接倒在了她身上。 苏酥急速喘着气,整整过去半刻钟才冷静下来。 窗外的圆月有点冷,而不知死活的857还在叫嚣宿主加油,她摸了摸额角沁出的密汗,等缓过劲才把人拖曳回床上。 「妈的,这本书所有人都有毒吧,」她到现在都觉得剧情发展得很诡异,莫名其妙女扮男装就算了,还有妻有女,紧接着又成了陈府赘婿,却在成亲当晚中毒遇到男主。 第108页 这到底是有多缺德,才把剧情走到眼下的场景? 苏酥烦躁地抓了抓头髮。 忽然听到门外响起的敲门声,她不耐烦地问:「谁在外面?」 那声音突然没了,她皱着眉又问了一声,依旧没有人回答,难道是她听岔了?她甩了甩脑袋思考今晚该睡哪,卫谦又该怎么处理,先前的敲门声又响了,且一声比一声急促。 她心跳骤然提了起来,放轻唿吸一步步朝声源处靠近,直到那声音突然又没了,苏酥立马推开门,月光清亮,地上一片白茫茫,没有任何人。 她意识到什么,蹬时转身往屋内走,一阵白色烟雾四下腾起,等晚风把白雾吹散,屋内已然空无一人。 「这烟雾……」苏酥拧眉,「怎么这么熟悉?」 她蓦地想到秦牧身边那个叫飞鸾的僕从,眼睑微微一颤。 难道是秦牧把男主劫走了? 可怎么会这么巧就知道在她屋子里?而且按照时间线,两人此刻并没有交集。 这么一想,苏酥很快排除了对方的嫌疑,也许□□只是一个巧合呢? 但不管是哪种结果,都说明一个问题,她可能被人监视了?而且敌在暗她在明,局势于她而言不利。 只要一想到有这么一双眼睛藏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盯着她,苏酥刚平静下来的情绪渐渐隐现出不安。 一道黑影罩上了廊檐下的台阶,似乎惊动了屋内的人,苏酥一回头就见陈月华那张黑脸面无表情望着她,冷声问:「睡不着?」 苏酥安抚住被惊吓到的心,「我这就睡。」 陈月华却没走,而是直勾勾盯着她:「护城河下有府上设的暗阱,寻常人跳进去就算没被河水沖走或者淹死,也会落入机关带起的暗流出不来,我检查过了,所有关卡都没被动过,所以说……」 苏酥感觉今晚的温度一下子冷了许多。 「……这半个月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 第59章 主公,您一定要撑过去 苏酥真正见丈母娘应该是次日清晨,王氏打一开始就看不上青年,无论从身份还是样貌都差了秦牧一大截儿,而今日秦牧并没有过来跟众人一起享用朝食。 下人来报的时候,也没说清楚是什么原因,只道秦牧因有急事不得不提前离开。 这话刚说完的时候,现场反应最强烈的居然是陈音音,他一下子掉落了碗筷,脸色煞白。 王氏吓了一跳,「可是身体不舒服?」 陈音音记起梦中的一些场景,貌似陈府遭人屠杀就是秦牧有事外出的时间段,现实在跟梦境一点点重叠,除了横空出世的苏酥,似乎什么都没变。 「没…没事。」陈音音重新拿起筷子夹菜。 光怪陆离的梦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信,他咽下一口菜,抬眸间与苏酥的视线不期然对上,对方朝她笑了笑,又顺手给陈月华夹了一片莲藕。 陈月华皱皱眉,什么也没说。 饭桌上的陈梁却陷入了沉思,秦牧是当年秦家仅存的二房血脉,要不是秦二公子秦珩早年在战场立下战功,又因此双腿残疾,才侥倖逃过那场谋逆之灾,就算如此也仅仅是保住了性命,如今的士人身份跟当年的少年将军根本无法比拟。 秦牧这次回蓬莱县,除了因为秦父临死前的嘱託,要他来这边寻亲,试探一下陈府对当年口头约定的娃娃亲意愿,更多是想给秦牧寻个靠山。 然而半路杀出来一个苏酥,像从天而降的椅一颗棋子,打乱了整盘棋局。 秦牧就算离开,也该是在比武招亲成定局后离开,那么懂分寸的一个人万不该挑选这个时候。 除非真有什么急事。 陈梁心中的不安犹如一簇火苗窜了起来,他望了望桌上安静用餐的一干人,没吃下几口饭就以公事为由赶去衙门。 陈音音魂不守舍地吃完饭,肩膀勐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啊」一声冒出满头细汗,陈月华问:「你刚才在想什么?阿娘叫了你好几次了。」 陈音音这才注意到王氏望来的忧切眼神,僵硬地解释:「我,我只是想到昨夜做的一场噩梦。」 不管旁人信不信,他还是打算说出来。 王氏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闻言没当回事地回:「一场梦,醒了就忘了,瞧把你吓的。」 陈音音抿抿唇,一开口就是,「我梦见我死了,死在不久前的一场落水中。」 王氏连「呸」两声,骂道:「一大早怎生说这种混帐话?梦里的事也能当真?」 陈月华又蹙眉,苏酥却在听完陈音音的话后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她立马询问857:「书中的陈音音确实是死于落水,时间大概就是前几天。」 「对。」857回。 陈音音没有理会王氏的恼怒,固执地继续说:「我还梦见有好黑衣人在晚上闯进了我们家,除了表哥,所有人都被杀了,我看见阿姐为了救阿娘死在了黑衣人的刀下,我到现在就记都那个地方……」陈音音抖着手指向外面,「就……就是那里。」 王氏脸色不好的望过去,那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昨夜她与陈梁喝酒赏月的地儿。 四周除了一颗梨树,空空荡荡。 「后来院子失了火,一直烧啊烧,好像怎么都烧不完……」陈音音说着有些无助地捂住脑袋,呢喃:「我就飘在上空,任我如何拼了命地喊,你们都听不见,我只能看着你们一个个在我面前死去,却帮不了任何忙…………」 第109页 苏酥的震惊已然无法用言词来形容,陈音音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是陈家即将发生的事情,这里所有人都会死,满门屠杀,府宅被烧。 简直比书中的描写还要详尽。 要不是知道陈音音不可能是重生的,苏酥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也看过剧本。 857说:「宿主,这个陈音音早就该死了,如今出现的bug很古怪。」 「该死未死,会发生什么?」苏酥问。 857回:「剧情会推动他迈向死亡。」 苏酥没有再说话,一偏头就看见陈月华正若有所思朝她看,她立马想到昨夜对方问出那句「这个半月她在什么地方」后,自己的掩盖心虚的回答。 房门大开,月光穿过屋内延伸到廊檐下,陈月华两只脚踏在白茫茫的月色里,而上半身则隐没于浓郁的黑暗,叫苏酥看不清她的表情。 对方的问题委实太过犀利。 苏酥思忖半晌,给出了一个比较拙劣的回答:「我会医术,我逃出去了,在附近抓了药,自己解的毒。」 她像是答了,又像是什么也没说。 陈月华不偏不倚看她,沉默清冷地、无声地笼罩了两个人。 她『哦』了一声后回房了。 时隔一夜,苏酥任然能感受到当时的惊心动魄。 对面的陈音音已然被王氏安抚住,可王氏的表情明显还是不信,哪会有那么邪门的事儿?陈音音耷拉起脑袋,他就知道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蛮可笑的。 可秦牧今天确确实实因为有事离开了。 他又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想到唯一没有参与过梦境的苏酥,勐地抬头望她:「姐夫,你相信我吗?」 苏酥心想,你说的一点都不差,但她不能说啊,也就尴尬地笑笑,「梦不能信。」 陈音音把碗筷一撂,跑出去了。 王氏面含担忧,让人跟在后面看着别出事,回头沖还保持得体微笑的青年瞪了一眼,也起身走了。 「我吃饱了,」苏酥没话找话,「你呢?」 陈月华压根没理会她,跟在众人后面一起离开。 「……」 「主公,您一定要撑过去,」飞鸾急得在房门前走来走去,时不时贴着门缝听里面的动静。 浴池缭绕中,男子闭目而坐、眉头紧皱,一条黑红色的长线从腰腹处一点点上移,最终在靠近肋骨的地方停下,他额头冒出一滴滴晶莹汗珠,奇怪的异香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弥散,很快,桌案上摆放的几盆夹竹桃逐渐萎靡、捲曲,又悄无声息凋落下去。 飞鸾及时戴上侍卫送来的面巾,紧张地等候在廊檐下。 天际的日头缓缓升上了正中,空气中温度越来越高,热得人快要喘不过气,偏偏头顶古树间蝉鸣灌耳,飞鸾烦躁地在原地勐踹了几脚。 日光渐渐西斜,铺天的火霞沁染了半边苍穹,傍晚的风依旧闷热,当清冷的月亮微微冒出头的时候,这难熬的一天似乎终于过去了。 「轰隆……!!!」 屋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飞鸾把门一推直接闯了进去,恰见卫谦半扶着身体倒在屏风边,男人面色苍白,身上繫着件松松垮垮的雪青色长衫,见人来了,命令出声:「出去。」 「主公!」飞鸾急得直跺脚,「我戴了面巾不碍事的。」 卫谦再次命令:「出去。」 飞鸾只得往外倒。 卫谦翻过身仰躺在冰冷的瓷砖上,胸腔随着唿吸上下起伏着,腰腹处延伸而上的黑红色血线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过去多久,一股寒意从嵴背蔓延上下,透过半开的窗户,他看见一片浓郁的黑。 有乌云挡住了月光,突然而起的大风颳过地表、草木、人脸……苏酥接连咳嗽两声,用大袖遮住灰尘。 陈音音高举起一把自己制作的油纸伞在她面前炫耀,「姐夫,我做得怎么样?这里我稍微改进了一些,这样伞就会更牢固,」他把油纸伞对准廊檐下的强风,骄傲道:「你看,是不是完全没事儿?」 不得不承认,陈二公子的动手能力非常强,苏酥想夸他几句来着,陈音音手中的油纸伞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下大暴雨了。 似乎早有所料,苏酥舒出一口长气,她今晚可不想回陈府,遮汩堂虽然不算大,但还是自己的地方睡着舒服。 陈音音哀嚎:「这可怎么回去?」 巴图尔一直看他不爽,冷冷开口:「陈二公子要回去,我亲自送你。」 本来还闷闷不乐的陈音音听完这话,当即坐回了廊檐下的躺椅上,晃悠着说:「本公子现在又不想走了。」 巴图尔冷哼一声,又跟门神一样立在门口。 墨砚跟娇娘清点完帐务,才拽着巴图尔回房休息了,陈音音听着听着雨声便不自觉打起盹来,小女郎早在傍晚时就已经歇下了,屋内一时间只有拾掇东西的苏酥跟娇娘。 「你跟陈家嫡女……」娇娘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些天最想问的问题,「是真的?」 苏酥点完东西,闻言啊了一声。 娇娘心中突然像是尘埃落地了,又记起什么突然问:「你答应过我的事,别忘了。」 苏酥想了一会儿,知道她指的什么,却没有说话。 娇娘不知从哪来的一股无名火,勐地扫落了桌案上的酒罈子,那东西居然顺着地面咕噜噜滚了一段距离,直到撞上木质的门槛,惊动了廊檐下进入浅眠的人。 第110页 苏酥并没有打算去应歌城,她的计划是在男主卫谦发动战争镇压各地混乱前,用最短的时间筹集最多的资金,然后储备粮食找个安逸的地界儿坐等大结局。 可娇娘的仇恨已然超出了预期,她死死瞪着青年,「你别逼我与你同归于尽。」 -------------------- 作者有话要说: 苏酥:娇娘是不是想搞我? 破破:自信点,把「是不」和「?」去掉。 苏酥一头黑线:她为什么总盯着我不放? 破破看热闹不嫌事大:怪你那张脸咯。 苏酥:…… 破破:女人嘛,都是感性生物,体谅一下啦。 苏酥:又不是你她妈被粘着,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再说,老子也是女的! 破破看了看身上的被褥:呃………我是躺着的,还有啊………我和857都没把你当成女的。 苏酥:……我不管了,我要罢工! 苏酥:再坚持一下下,马上就要大结局了。 苏酥气乐了:这时间点还远吧? 破破:…………我困了,明天说哈。 苏酥…………!你给我等等,001被你藏哪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破破捂住耳朵:………佛曰不可说。 苏酥一咧嘴:漂亮! 第60章 主公,剧情的力量无法抵抗! 苏酥稍稍压了下眉梢,「既然苏二狗杀过人,也是他罪有应得,我不曾害过你,你为何要逼我?」 娇娘一时语噎,顿了顿掐紧了手心说:「我的人生被他毁了,你接替了他的位置,难道不该帮我夺回一切吗?」 苏酥:「……」 她想说些什么,对方直接下达了死亡通知书,「我如今什么也没有,死了不过就是一条命,而你的心血将会付之一炬,再过不久就入秋了,我没有多少耐心。」 廊檐下的陈音音似乎被吵醒了,懒搭搭抬起一边眼皮,又很快阖上。 「你与牢房里那位,只能活一个。」娇娘说完就迈入柜檯后面,没一会儿身影彻底消失在大堂内。 苏酥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转过身,看到廊檐下的陈音音还在睡,无奈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启料陈音音这傢伙突然勾住她脖颈,支吾地说了一句:「抱。」 「……」苏酥在心里跟857腹诽,「这毛孩子还没长大吧?」 而857的关注重点永远只是:「它的玉佩能量值又涨了,宿主打算什么时候收取。」 苏酥没有理会857,抱着人绕过大堂内的垂花门,一路来到后院,娇娘的屋子灯火还亮着,透过雨水依稀能瞧见对方投映在窗扉上的身影。 后院可住人的房间并不多,除了娇娘的,便只有她自己的,她将陈音音放到床上,自己则在躺在外间的卧榻上,夜晚蚊虫繁多,苏酥熄灯后便一直摇着扇子。 她思索是不是该制造些驱蚊的产品,忽然就听见屋内传来了动静,陈音音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然滚到了床下,他迷迷瞪瞪爬起身,双手撑在地上,屁股撅着,小狗一样的圆眼望过来时,天然自带着一股软萌的味道。 苏酥轻笑了一声,「你醒了。」 陈音音呆愣片刻,仿若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姐夫,我打扰到你没有。」 苏酥让他赶紧爬回去睡觉,自己则翻过了身,她没有关窗户,还能看见娇娘房间的灯火。 「姐夫,」陈音音喊她。 她皱起眉,「何事?」 陈音音说:「我的梦你信吗?」 苏酥笑了笑:「不是说了梦都是反的吗?哪有那么巧的事?」 陈音音拉起一角被褥将自己裹在里面,「我没有骗你,真的发生了,那个梦我已经做了半个多月了,那个时候秦表哥还没有离开,但是他今早突然有急事走了,跟我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它发生了,正在一点点发生……」 「哦?」苏酥就问:「那你梦中,我是什么结果?」 迟迟没听到屋内传来回答,她回过头看见陈音音抱着被褥在发抖,她轻轻嘆息一声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陈音音没说话,只一个劲喊冷。 苏酥愣了愣,伸手探了探对方额角,这毛孩子居然发低烧了。 「你先躺着,我去去就来……」她要走,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陈音音用他那微微带着奶音的声色说:「姐……姐夫,梦里没有你,你不要走,我害怕。」 「我去煮药,马上就回来。」苏酥还是掰开了他的手指,快速出门。 陈音音这场病来得突兀,就像有人想夺走他的生息一样,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每每温度快要降下来时,又会再次日陡然加剧。 857说:「宿主,剧情的力量是无法抗拒的。」 苏酥不信:「那为什么是我跟女阎王成亲,而非秦牧?」 857分析:「因为陈府的人都会死,陈月华跟谁成亲并不能影响结局。」 「照你这么说,陈音音这一次在劫难逃了?」苏酥烦躁地用摺扇敲击掌心,陈音音在第二天就被陈月华接回去了,至今昏迷未醒,且不说病能不能治好,光是三天不吃不喝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王氏勉强将一勺汤药灌进陈音音嘴里,然后又开始哭了起来,瞧见一旁站着不动的苏酥,她气得差点就要把人抓起来。 第111页 「都是你!我儿每次遇难都是因为你!我陈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如此对他!」王氏哭得双眼通红,她伏在床边,不停地擦眼泪。手里的药碗已经趋于温凉,陈梁看不下去,一把抢过来,强硬掰开陈音音的嘴巴灌下。 陈月华很烦躁,她指尖摩挲着长鞭又放下,来来回回几十遍,蓦地抬脚迈出房门。 「857,我要救他。」苏酥无法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死去。 这次857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宿主,你有没有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苏酥怔忪。 857又继续说:「你以前从来不会在意旁人的死活的,你还说这里只是一本小说世界,所有人物都是虚拟的,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串代码损失自己的利益?」 苏酥被857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不得不承认,857说的一丁点也没错,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不在乎变成了上心,从无所谓变成了有意,从虚伪敷衍变成了笑怒随心,脸上那层面具究竟是何时脱落的呢? 苏酥找不到答案,857也没分析出原因。 它说:「宿主真的想好了要救一个与你无关的人?他迟早都会死,只是早晚的事情,这是一笔血亏的交易。」 苏酥没来由觉得857有点冰冷,他们之间好像变了的不止她一个。 而这样的857却让她很熟悉。 曾几何时,她不就是如此吗?做事只看利益、好处、金钱……只有公平的交易才不会欠下任何人任何债务,她没心没肺,喜怒都是根据情况机械性地做出最恰到好处的表达…… 「对,我要救他。」苏酥下了决定。 857没再说什么,自动发起了反哺程序。 苏酥立马感觉到一阵来自灵魂的撕裂感,逆向输出能量值的过程就是场自毁运动,註定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比之上一次救陈音音,这一次脑袋感受到的压迫感似乎更强烈了。 这个世界并不希望陈音音活下去。 可苏酥偏就要让他活下去。 她来这里不就是要逆改剧情,让自己活到大结局吗?如果她可以,为什么在书中不起眼的陈音音不可以? 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强撑着身体一步步走到床榻边,王氏气得要推她,却对上青年隐忍却极具压迫性的视线,那目光黑沉沉的像没有边际的夜一样。 「我答应过县令大人,保住他的命,你大可放心。」苏酥扫了一圈众人,「麻烦诸位先出去。」 陈梁定定看了她片刻,扶着腿脚不稳的王氏离开了。 屋子从里面被人阖上,窗外的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四方园内的竹海随着狂风过境泛起阵阵波涛,扑面袭来的雨水让撒了陈梁一身,好在王氏被他挡在怀里,没又被喷溅到。 「陈郎,你可真信了她的话,多少大夫对音哥儿的状况都束手无策,她才多大年纪就敢口出狂言?」虽然王氏知道苏酥好几次治好了陈音音的病,但出于骨子里对下等人的偏见叫她仍然无法信任对方。 陈梁说:「如今也只有放手一搏了,再过一个来月,音哥儿跟月华就满十七岁了,只要挺过这几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有雷电从天际射下,直直朝四方院的方噼来,只听「轰隆」一声,院子内一颗芭蕉树被噼成了两截,扑面而来的焦味儿叫人心中震惊。 「天罚降世!」陈梁手脚开始发抖,而王氏与院中一众僕人早已吓得面色发白,冗长曲折的廊檐下跪倒了一地人。 硕冷的风裹挟着雨水袭上衣袍,陈梁只感觉心口一片冰凉。 王氏早已泪眼婆娑,哭得魂不守舍。 外面的暴风雨还在肆虐,众人煎熬的等待中,天际没有再降下雷鸣,约莫过去一刻钟多点的时间,屋内传来一丝响动。 急急跑来的陈月华立刻推开门,迎面便被苏酥撞个满怀,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疲惫得只想好好睡一觉。 陈月华嫌弃地把人驾回隔壁的耳房,而后立刻跑去了陈音音的房间。 陈梁又唤来方式给陈音音摸脉,等确定对方已然无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他突然就跑到廊檐下,望着庭院内那颗焦黑正在吐白气儿的芭蕉树怔怔出神。 县令家又出了一件热闹事儿,雷噼芭蕉的事就如病毒传播一般,很快传遍了街头巷尾。 然而陈府却在雨停后的第三天大摆流水宴席,不少早就饿疯了的乞丐与奴隶不停往府上涌,陈府真真忙得不可开交。 苏酥这一觉睡了很久,一连七日没吃没喝居然也能活下来,陈月华将一晚稀粥放在她床头的斗柜上,二话没说就出去了。 857陷入了休眠,苏酥这回确实是自损八百。 她端起柜子上的粥碗慢悠悠喝了起来,没有人过来,她倒是乐得清闲自在。 陈音音自从病好后就被王氏派人监视着,不准靠近苏酥半步,苏酥在她眼里已然就是个不祥之人,她现在千恨万恨当初怎么就着了陈梁的道,同意招苏酥为婿,要是换成秦牧,音哥儿也不会遇到如此多的劫难。 如今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音哥儿绝对不能出事。 -------------------- 作者有话要说: 破破:看了评论区,很意外。 女主从没有感情到学会怜悯,她在改变,更何况陈音音之前为了她差点丢掉命,她肯定是要救音音的。 第112页 王氏不待见她是王氏的事情,音音是音音,陈月华就是脾气臭,对谁都跟欠她钱一样,但她不坏,只是太紧张陈音音了,是个护弟狂魔。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别混为一谈,不能因为王氏对女主刻薄,陈梁算计女主(女主也在利用他),你就要求女主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 你要是这样想的,去看爽文吧,那里更流行这种观念。 能看懂就看懂,看不懂的人,你们就当女主圣母心发作了吧。 第61章 主公,造访个鬼! 苏酥再次回到遮汩堂的时候,墨砚传来一个好消息,据说有不少南方过来的商贩要大肆买入宣纸,但是需求量太大,就算再买来一批奴隶,所有造纸作坊一起运作,也只能勉勉强强达到要求。 来了生意自是没有往外推的做法,苏酥跟一群商人会面,抛出了她一直以来的想法,这些人想採购她的纸可以,但所有的商铺必需以留墨斋为名,按编号排列,她要将留墨斋的名字传遍整个大启朝,除此之外,她本意还想不收採购费用,直接抽取每个商铺的分成,但此法容易出现弄虚作假,她无法掌握到每个商铺的真实售价,提取的分成很难兑现,且货先出去了,等售完再拿钱,时间无疑又加大了风险。 苏酥只得放弃这个想法,眼下是急需用人,她回头跟得墨砚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蓬莱县内最早出现宣纸,市民相对来说已经过了刚开始的新鲜劲,但对于其他尚还在用竹简的地方,听闻此物后,犹如天降一道惊雷。 这样具有加剧文明进程的事物问世,吸足了整个大启所有贵族圈人的眼球。 墨舒二字也在一天天传进更多人的耳朵里。 苏酥的生意发展得如火如荼,这日她劳累一天才洗漱完,陈梁便派人接她回陈府,她第一反应是陈梁找她有事,果不其然,她才一下马车,吴文松便急匆匆领她去了书房。 房门一阖,面前背对她的中年男人缓缓转过身,陈梁眼里没有任何温和可言,苏酥还瞧见了他眼皮下泛着的青乌。 「你跟牢房里那位是什么关系?」他开门见山。 苏酥心一突,下意识想到了苏二狗,可陈梁紧随而来的话让他愣了一下,他问:「我听说他教了你一套拳法,你可是有拜他为师?」 苏酥想起对指的是谁了,牢狱之内都是陈梁的眼线,要想知道一点风吹草动只是花点时间的事。 她没有隐瞒,「是。」 陈梁听完,头一回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青年,片刻后问:「拜师,该有拜师礼,他可给过你什么东西?」 苏酥倏然记起那块黑不熘秋的东西,貌似一个月前给小阿昭摸了去,如今还挂在脖子上,但此刻陈梁问这个做什么? 「你可知他是朝廷要犯,与他扯上关系会一起跟着下狱,」他声音陡然加重,「如果他给了你什么东西,一定要记得上交衙门,你是陈府赘婿,我如何也不会害你。」 苏酥:「他不曾赠我任何物品。」 「当真?」陈梁沉沉望她,「此事非同小可,我要你告知我实话。」 苏酥回答:「是。」 陈梁见再问不出别的,转身摆了摆手,「退出去罢!」 苏酥赶忙出去了。 吴文松与他碰个正面,对方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嘆口气进了书房。 看样子牢房内那位身份并不简单,还有那老头给的东西应该不是寻常物品,陈梁这般急迫,到底是为什么呢? 苏酥其实并不想参与这些纷争,但眼下又一桩急事,不日后陈府将会遭到屠杀,她得想办法让陈梁加强防范,可是她无凭无据,这件事不好由她来说。 「姐夫,姐夫……」一道幼猫似的小奶音忽然传入她耳底,苏酥顺着声源望去,就见陈音音正鬼鬼祟祟躲在一颗树上,还一边抖着腿一边朝她招手。 苏酥皱眉走过去,问:「你跑上面干什么?」 毛孩子病才好就开始作妖,能活到这么大的确不容易。 陈音音小声说:「我阿娘不知道怎么了,这几日看我看得死紧,这会儿我人没了,他们肯定要找疯了,谁都不会想到我居然藏到了阿爹院子,还躲在树上。」 苏酥嘴角一抽,「你打算在上面待多久?」 陈音音扒开枝丫往后看,遥遥便望见四方院内灯火通明,他想了想回:「能不能借你那住一段时间。」 「你是说遮汩堂?」 陈音音摇头,「是别院,造纸作坊跟酿酒的地儿我还没来得……」 一道破空声噼开了夜的寂静,这熟悉的一幕立马让苏酥警觉起来,她快速跃上树干,捂住少年的嘴巴,「嘘,有动静。」 陈音音往下看,恰见陈月华拎着一条鞭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两人齐齐屏住了唿吸。 好在陈月华在院内转悠了一圈,又飞上屋檐巡查了一遍就折回自己的院子,陈音音吓得腿脚有些不稳,他拍了拍胸脯,未曾想脚下一个打滑连带着苏酥一起摔落下去。 苏酥紧急时刻对换了两人的位置,后背撞上咯人的地面,发出不小动静。 「差点被发现。」陈音音赶忙爬起身,结果整个人还没从青年身上站起来,一道黑影勐然从头笼罩了他。 两人一起望过去,女阎王黑脸正结着一层冰霜,厉声问:「你们在做什么?」 第113页 明明啥事也没有,苏酥却没来由觉得心虚,她等少年站起身,才也拍了拍屁股立在一旁,解释道:「县令大人找我有事,我刚巧路过,被他砸了一下。」 「……」陈音音头一回知道自家姐夫说谎这么熘。 他张了张嘴,又委委屈屈闭上了。 「你又怎么会在这?」陈月华没有错过自己的重点,眼神一错不错盯着少年。 陈音音最近多灾多难,咋唿劲一落下去,整个人就显得可怜兮兮,偏卖乖撒娇装可怜还是他的拿手绝活。 苏酥就看见向来傲娇的陈二公子跟变戏法一样,咬唇、绞手、蹙眉,最后再来一个点睛之笔,硬是从葡萄大的眼眶里挤出一层泪花,欲哭不哭,就是泪眼汪汪望着你不说话。 「操!」苏酥低低咒骂一句,然后偏过了头。 陈月华没了教训陈音音的心情,一下子把矛头指向她:「你刚说什么?」 苏酥双手举过头顶,「我对苍天大地发誓,我什么也没说。」 「这件事暂且放过你,下次再带音哥儿瞎闹腾,可别怪我鞭子没长眼睛。」陈月华揪住陈音音耳朵就走了。 苏酥只来得及听见一道道少年倒吸气的声音。 她想了想还是追上去,「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陈月华头也没回,「有事快说。」 「就是陈府的守卫,我今天看了一下,似乎……」他意有所指望了望四周,「不够牢固啊。」 陈月华顿住脚步,陈音音趁机将耳朵从她手里解救出来,跳离三丈远,一边吹口哨嘘气一边揉耳朵。 「这事就不牢你操心了。」她说完一鞭子捲住预备开熘的少年,捆了回去。 「还是要加强守卫啊。」苏酥立马捂住了眼睛,更是对前方「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置若罔闻。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府一直相安无事,原书中记载的惨案也没有发生,一切风平浪静得像是剧情失了效。 857终于在休眠十天后重新甦醒,但自打重启后,对方就不爱说话,苏酥这一时半会儿还有点不适应。 「统子,你是不是智力下降了?」她问。 她是真的担心857成了脑残,说出去得多丢人。 857默了一会儿,发出一串脑电波,震得苏酥脑壳抽抽地疼。 它回:「漏电。」 苏酥:「……」 随着宣纸大卖,合伙人张景辰在这日上午邀请她去张府一叙,她本来不想去的,但来人跟她说了两个字,「十七。」 她立马打起了精神。 只怕张景辰此刻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了,让合作伙伴知道自己太多把柄可不是一件好事,她一路忐忑地跟在张岩后面走进书房,可待她看清面前人温润俊雅的模样时,噔时就想撒腿跑路。 书房门陡然被人关了起来,她推了几下都毫无动静。 身后传来轻笑声,卫谦正漫不经心地在宣纸上写字,一个入木三分的「破」字赫然完成,他问:「这字如何?」 苏酥匆匆看了一眼,被惊艷了一下,「大气滂沱,启转昌顺。」 卫谦招她过去,将毛笔递与她:「你来试试。」 苏酥摸不准他是何意,小心翼翼接过笔,在他旁边写了自己的名字,在最后一笔落下之际,她勐然记起什么,这时候想要涂改却已来不及。 「字随心动,我没有指定墨东家写什么,」卫谦把字左右打量一遍,淡声问:「这『苏酥』二字从何而来?墨东家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上一世她是名震东大的高材生,又因为长得帅,找她要签名的迷妹迷弟多不胜数,她下意识就条件反射般写了自己的名字,现下面对卫谦的质问,她转了转眸子回:「这是一种酥饼,我平时比较爱吃,所以就一直记着。」 「哦?」卫谦也不知信是没信,转而道:「改日可否带些让本君尝尝?」 苏酥尽可能自然地颔首,「好。」 「临安君找有事?」她转移话题问。 卫谦指了指桌上的宣纸,笑道:「此物可由你发明?」 在这本书里,她可以厚着脸皮说是,但苏酥至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寻了个由头回:「不是,幼年拜过一位老者为师,经师父传授。」 「这么说来,墨东家的师父还是一位隐士高人。」卫谦疑惑问:「不知本君可有幸前去造访一二?」 造访个鬼。 苏酥心中再吐槽,依旧錶情端正,「家师已然仙去,临安君来晚了。」 「那可真是憾事,」他说着想起什么道:「墨东家这苏字倒是让我记起一个人,说来此人少年时也称得上惊才绝艷,但惋惜没有一个好出生,如今只能做个平庸之人……」 他摇摇头,打量一下青年道:「我瞧墨东家与他长得酷似,若非知道你是个女子,我真是要把人误认了。」 苏酥做出诧异的神情,「竟然有这样凑巧的事情。」 「是啊,」卫谦落笔在『苏酥』二字下方写了两个字:苏珣。 第62章 主公,他是个奇才! 「是啊,」卫谦落笔在『苏酥』二字下方写了两个字:苏珣。 她心头一跳,夸道:「临安君好字。」 「你方才已经夸过了,」卫谦笑吟吟看他,「墨东家对这个名字可还有印象?」 「草民从未听说过。」她答。 第114页 卫谦似乎有些失望,又在纸上落下一个人名:桑幼娇。他将宣纸举起来对准窗户上的日光,感慨道:「你说巧不巧,此人本是应歌郡守嫡长女,奈何逃婚,后来更是不知所踪,可我前儿个似乎在街头见到一名与之模样相似之人。」 「更巧合的是……」卫谦并没有将头髮竖起了,而是懒懒散散披在身后,随着他转头,一头青丝仿若瀑布般顺着肩头滑落,「跟墨东家那位丧夫的胞妹长得十分相似。」 苏酥纤长的睫羽轻颤,卫谦字里行间都在告诉她,她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 苏珣、桑幼娇…… 这两个人名一出来,几乎就是已经掌握了全盘。 卫谦他要做什么? 苏酥选择装傻充愣,「草民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胞妹不过只是一介普通妇人。」 卫谦曲指一下一下极赋有规律地敲击着檀木桌案,他端正地蹲在那,柔和的金阳从右侧倾泻上他的青丝,描摹出男子流畅的身型。 「墨舒,」他陡然换了称唿,「你的身份文牒是伪造的,还需要本君说得更清楚些吗?」 「草民不敢!」 「本君看你就没有什么不敢的!女扮男装、身份造假、不居内院反而出来经商,」卫谦一条条列举着她的罪证,「如今矇混成县令府赘婿,你可知,无论哪一条暴.露出去,都是大罪。」 这话好熟悉,陈梁也跟她说过,卫谦又想威胁她什么呢? 「如今宣纸一出,名动天下,」他感嘆:「你确实有惊世之能,却不懂韬光养晦的道理,本君能查到这些,旁人为何不能?墨舒,或者我应该叫你……」卫谦对视上青年的目光,慢悠悠吐出俩字:「苏酥。」 苏酥这回彻底没法冷静了。 她就知道对方根本就没信刚才的信口胡诌,最令她诧异的还是卫谦对她真名的笃定。 不是试探的语气。 「临安君这话怎么讲?」她想煳弄过去。 好似如她心中所想般,卫谦还真转移了注意力,说道:「留墨斋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澧阳,此后无论你走到何处,只要露出眼下这张脸,必然会掀起不少波浪。」 他说着从后方的书架上摸出一卷宣纸,「你发明的东西,但你如今看看,上面所画之人都是谁。」 苏酥斜眼瞧过去,心底惊了一惊,这几张画卷上的人居然都是她。 「这只是冰山一角,」卫谦略略蹙起眉,「我的人拦下来的,但此法只能拖延一点时间,完全达不到避灾的效果,你可能不知,大才便是大罪。」 ……大才便是大罪。 苏酥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拱手弯腰:「多谢临安君提点。」 「若非你这张脸跟张公扯上关系,本君并不想蹚浑水,你日后好自为之。」卫谦下了逐客令。 居然就这么容易放她走了,可苏珣跟桑幼娇的事情对方还没告诉她下文,倒弄得她心里乱糟糟的。 这个卫谦到底是敌是友? 她脚已经迈到了门边,心里却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头询问一下,也许能知道更多呢?但这样岂不是此地无银二百两,越描越黑? 「苏酥。」 她回头看向卫谦,对方突然轻笑,苏酥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 「明日我便要离开此地去皇城,」他淡淡说着,「蓬莱是个小地方,它困不住你,但也护不住你,张景辰不行,陈梁也不行……」 苏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卫谦低低一笑,「要不要一起去澧阳?」 …… 苏酥前脚出张府的院子,陈府那边就来了人,说是陈二公子今日要办成年礼,要她前去。 成年礼? 她好像记得古代是有这么一件事儿,思忖间已然抬脚踏上了马车。 陈府今日格外肃穆,陈府那位心窝窝上的小公子要举办冠礼了,因为陈家是临时搬迁过来的,宗庙并不在蓬莱县,陈音音的冠礼便只能在祠堂前举办。 苏酥过去的时候,本以为会有许多前来的宾客,至少应该跟陈月华比武招亲时一般无二,然到了现场才发现周围静悄悄一片,僕人们各司其职,她则被人叫去换上了礼服。 一切就绪,缁布冠戴好,大宾唱起了贺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二加皮弁——」 陈音音被撤去头上的旧冠,换上新冠。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金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寿胡福。」 「三加爵弁——」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尔加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待礼毕,大宾赐名:长瑞。 直到最后一刻,陈梁跟王氏的心才豁然放下,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起身吩咐吴文松一些礼后事宜,对方恭敬应着,没有注意到陈音音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姐夫,姐夫……」陈音音逮着机会就朝苏酥身边凑,她回头就看见少年正躲在假山后面沖她招手。苏酥一身礼服走起路来委实不太方便,她撩起下裳往那边去。 「我这两日发明了一件小玩意,」陈音音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袖口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竹筒,苏酥本来没当回事,但等他看清楚东西的模样,瞳孔微缩。 「袖箭。」 第115页 陈音音一愣,「袖箭是什么?」 他歪着脑袋,却惹得苏酥一阵无言,她指了指对方手里的东西说:「你做的这个跟袖箭很像。」 「哦,那我以后就叫它袖箭罢,」陈音音觉得这个名字与实物很符合,举起竹筒一样的东西沖远处的一颗梨树勾下扳手,一道白光当即擦着树干射了出去,他很可惜地撅起嘴巴,「就差一点点,姐夫你要不要试试?」 苏酥拿过细细端详,箭筒直径约莫两指粗,其间有六根细管,状若梅花,每次发射均需轻微转动筒身,再叩击壁管上的开关。 陈音音确实是个机关奇巧上的奇才。 她试着按下凸起,只听「咻」一声,一根巴掌宽的箭头飞射而出,不远处的陈月华忽然偏头朝这边望了一眼。 似乎是看不惯苏酥跟少年蹲一起,女阎王黑着脸走过来。 陈音音直到对方离自己五米远时才注意到,立刻拿起东西拔腿就跑。 「……」苏酥:「我可以解释一下,我们就是随便说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却还是努力辩驳自己真不是什么教坏小孩的怪蜀黍。 陈月华从袖中摸出一枚箭头,「随便说说话?」 苏酥张了张嘴巴,半晌硬着头皮说:「这真不关我的事,是陈音音他自己捣鼓出来的。」 「我自己的胞弟,我清楚,墨舒,你用不着往他身上泼脏水。」陈月华冷冷哼一声走了。 苏酥立在原地掐了掐腰,又咧嘴深吸一口气,沖对方离开的方向比了比中指,这一幕恰被突然回头的女阎王看到了…… 「……」 遮汩堂还有一堆儿事情,来参礼的人散得差不多时已然是傍晚了,苏酥打算回去。 启料前脚刚踏进遮汩堂所在的巷子,墨砚便遥遥跑了过来。 「东家!东家!出事儿了!」他气喘吁吁地说,「夫人她,她……」 苏酥拍了拍他后背,「慢点儿说,娇娘她怎么了?」 「……杀人了!」 世界在『嗡』一声爆炸后彻底安静了。 苏酥须臾回过神来问他,「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墨砚双腿都有点抖,边走边说,「今天下午来了一名女客人,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可听着口音不似蓬莱县人,那女客人在大堂内转了一圈,张口就要找东家您,说什么谈生意,我瞧着没什么问题,但因为您不在,对方又小娘子,我不好上前接待,恰巧这时候夫人抱着小女郎出来了,我……」 他说到这儿自责起来,「我就跟夫人说了这件事,可谁能想到夫人好像跟小娘子认识,那小娘子出口便是讥讽,大堂内比较吵闹,我当时没听清,想把人拉开,结果夫人笑着说要带她去后院谈生意,我看小娘子嚣张得很,有点担心夫人,等了一刻钟没见人出来,就跑去院子看了一眼,院子里静悄悄的,没见到两人的身影,我正疑惑着便瞧见一滴血水从堂屋门缝间溢了出来……」 苏酥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两人赶到遮汩堂的时候,里面依旧如往常一样热闹,这些还在争相购买油纸伞的人不知道一院之隔的某间屋子里正上演着一场兇杀案。 桑幼娇,桑家嫡女…… 对于这个不定时炸.弹,苏酥一向很头疼,待把小女郎交代给墨砚后,她这才撩开连接柜檯跟后院之间的布帘子往里面走。 娇娘绝对是疯了。 她推开堂屋的门,满地血泊中正瘫坐着一个人,女人听见门口的动静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又若无其事低头擦着菜刀上的血迹,她动作熟练的像个惯犯。 --------------------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礼流程参考《土冠辞》。 第63章 主公,灭门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娇娘低低笑出声,「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她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呢?」 「她是谁?」苏酥开门见山。 娇娘还在笑:「翠香,一个婢女罢了,靠背弃旧主讨新主的欢心,瞧她身上穿的绫罗绸缎,怕是早已脱胎换骨出了奴籍,四妹倒是对她不错。」 「她是你以前的婢女?」苏酥问。 「对,」娇娘恨道:「要不是有她相助,继母如何绑得了我?我差一点就被绑去送给一个糟老头子,还好有赵泉在,才得以逃脱。」 苏酥记得赵泉,那个在上溪村参与林大郎之死案件中的人。 「你以前杀过人?」苏酥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妇人,面对这样的血腥场景居然还能冷静的跟她对话,如果是第一次杀人,除非此人是天生的变.态,否则很难做到镇定自若。 娇娘说:「从应歌城到沭城郡,再到上溪村,你以为我是怎么过来的?」 苏酥沉默着等她继续说。 「我逃婚了,这样的丑事正好如了继母的意,她派人追杀我,我就像只丧家犬一样不停地奔跑,我不敢停啊,我怕一停下来就被人抓回去,」娇娘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长得美吗?」 苏酥稍愣,她不是同性恋,但从客观说,娇娘确实生得风情万种。 「很好看。」她如实答。 娇娘看见苏酥偏过去的脑袋,哂笑,「如果我告诉你,我能一路活着走到沭城郡,就是靠这张脸你信不信?」 苏酥眉眼一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第116页 娇娘也没有要瞒她的意思,「你当苏二狗为何那般厌恶于我?我在嫁给他不到六个月阿昭就出生了,可惜世上没有人知道她生父究竟是谁。」 「我若不学点杀人的手段,早就死在了那些男人身下,」娇娘面容突然变得扭曲,「他们都该死!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更该死!就算剐他们一百遍也解不了我的恨意!一切都是因为继母的陷害!因为苏二狗的造谣!这叫我如何不恨?这样的仇恨你说我该不该报?」 苏酥不知道该说什么,翠香是娇娘杀的不错,按照大启律法她必须将人交送官府,否则将会连坐。 这世上能量刑的都是那些物理意义上的杀人,而对于流言蜚语造成的伤害似乎格外宽容。 「你要送我去见官吗?」娇娘阴狠的目光望着她,苏酥瞧见她手中握着的一柄菜刀,这个女人可能真的疯了,但在生死面前所有人都下意识选择自保,似乎这样的举动又合情合理。 「她来此地,定然有同伴,也许我那好四妹妹也在蓬莱县……」 苏酥看见娇娘眼底的疯狂,皱起了眉头,「眼下之事还是怎么处理这具尸体。」 娇娘发出一串神经质似的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出卖我,毕竟我们现在站在同一条船上,我要是死了,船就翻了。」 苏酥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如果翠香是奴隶的品籍,在这个时代只需要花点铜板就可以解决,但若是庶民,那就麻烦多了,杀人偿命并非玩笑话,娇娘给她出了个难题,怕只怕这样的难题以后会更多。 苏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然黑透了。 墨砚的声音这时候从门缝处急急传来,「东家,东家,外面有人找来了,该怎么办?」 娇娘忽然拿起菜刀就要出去,苏酥眼疾手快将人敲晕了。 她皱了皱眉往外走,在房门关上的剎那,看见墨砚眼底闪过的惊惶,「是不是真死了?」 苏酥没有回答,让他看守住后院别让任何人进来,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往外走。 「你就是遮汩堂的东家?」女子娉娉裊裊走进来,手中一把八角团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扇着,她将面前的平平无奇的青年蜻蜓点水式的一打量,斜眼道:「我那婢女翠香下午来你们这儿了,怎生到现在还没回去?她人现在何处?」 苏酥笑了笑,淡声道:「我适才回到遮汩堂,且大堂内一下午人来人往,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走了,且这么多张脸,谁能记得住?」 「不可能!」女子余光在屋内扫视一圈,「回来的僕人说翠香进遮汩堂后就一直没出来,肯定是你们把人藏起来了。」 「女郎这话就过分了,」苏酥挡在她面前,「空口无凭,我遮汩堂又不缺人手,为何要私藏一个丫鬟?」 这会儿大堂内的客人早已散尽,她倒是没有后顾之忧。 女子却依旧不死心,「你给我让开!翠香肯定就在里面!」 「女郎若是再胡闹,休怪我……」她话未说完,忽听门外响起了阵阵喧闹声,隐隐约约听见「走水了」三个字。 守在门口的巴图尔立马跑进来说:「好像是陈府的方向着火了,主公要不要去看看?」 苏酥瞳孔勐然一缩,趁她不备之际,女子快步绕过她跑向了垂花门,好在巴图尔眼疾手快,一个前空翻挡住了对方去路,「没有主公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后院!」 「你这粗人让开,若再挡我去路,小心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巴图尔最烦这些聒噪的人,他可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主,一把揪起人就扔到了门外,女子当即摔得哎呦叫唤。 待做完这一切,大堂内哪还有苏酥的影子? …… 闷热的夏风颳不动瀰漫在空气中的、浓郁的血腥味,杂乱受惊的鸟鸣像炸了锅的黄豆,弹跳在扑簌摇摆的枝叶间。 「阿姐!!!」 少年几欲破碎的声音仿佛插进喉间的一把钢刀,陈月华狠狠甩起长鞭卷落来者头颅,周围火光炸起,炽热的火苗舔舐起裙摆边缘,她速速解开外袍带着人往门外跑。 「记着,出了这条长廊有口水井,你从那跳下去———」她说话间勐然拽起陈音音的胳膊,险险避开黑衣人的袭击,愤怒让陈月华真如杀红眼的女阎王,她髮丝凌乱,衣摆染血,肩胛骨上早已血水黏煳,强撑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她使长鞭将黑衣人甩落到台阶之下。 「下面是陈家的暗道,逢岔择右,不要回头。」她勐地一把推开陈音音,而后攒尽所有的气力拖住黑衣人追击少年的步伐。 「不——!!」 漫天火光下,陈音音身体抖得像是随时都要坍塌,陈月华力气大得几乎不用他如何逃命就直奔向了走廊尽头,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伴随着偶有的房梁倒塌声,叫他辨不清究竟来自何方。 他不能走,就算是死也要跟他们死在一起。 一只利剑从陈月华额角擦过,带出了尾指长的血痕。 她仰身躲过袭击,矮腰翻拽间生生将男子胳膊拧断,黑衣人死了一个又一个,可他们的数量依旧如同源源不断的潮水,陈月华避之不及,一记刀柄砍向了面门。 陈音音瞬间脸色苍白,手忙脚乱从袖口摸出一根巴掌大的竹筒。 「咻——」 「咻咻———」 第117页 黑衣人脑门豁然被什么东西刺入,僵硬片刻倒了下去。 陈月华蓦地回头,就见陈音音哆嗦着双臂看她。 「阿姐,我不走,我做不到……」他摇着头,抖如筛糠。 陈月华气得捲起长鞭就要把人强硬抡走,身后突然传来了女人惨叫声。 「陈梁,只要你交出兵符,我就饶了你的妻儿。」带着金帽檐的老者一剑划破王氏手臂,又将长剑抵在对方颈间,「说是不说?」 陈梁提着长刀,睚眦欲裂,「本官说了,不曾知道兵符下落!」 「啊———」 王氏又是一声惨叫,半截藕臂连带着锦衣咕噜噜滚落在地上,事情发生得太快,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陈梁举刀的手止不住发抖,他听见老者在夜幕下竟然猖狂地笑,几乎要失去理智。 「你要兵符是吗?」陈梁眼眶发红,下颌骨不受控制地轻颤,「好,我给你。」 老者眼睛一亮,瞧见陈梁伸手往怀间摸去,抓王氏的手都不禁松动了几分。 「我带你去找他,他没死……」 「谁没死?」黑衣人愣神。 却听陈梁说:「当年的秦家大公子,秦家世子爷,少年将军王秦珩——」 老者心惊,勐然回过神才发现陈月华已经不知何时从身后袭击而来,他忙把王氏往身前一扔,黑金色长鞭生生半路转道,黑衣人怒气上涌,趁陈月华无法反击之时,直接甩出长剑刺穿了王氏胸膛…… 「陈郎……」王氏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她望着身前的剑尖,回头朝陈梁望了一眼,黑衣人桀笑着拔出剑柄,霎时血花四涌,王氏睁着眼睛倒在了血泊中。 「阿娘!!!」陈音音泪水夺眶而出,王氏的死亡让他大脑混乱,梦中的一幕幕血色画面快速浮现在脑海。 如果这一切都不能改变,所有人终究要死,那他就跟他们拼了。 陈音音有些失去理智地捡起尸体手中的长刀,「你杀我阿娘,我要杀了你!」 陈梁难以置信王氏就这么死了,他通红了双眼,勐地持刀砍去,却被黑衣人轻松踹开。陈音音则被陈月华卷到了一旁。 「陈梁,陈大人,」老者低低怪笑,「我劝你就别再挣扎了,老老实实交出兵符,别再跟我说什么少年将军,秦珩当年可是我让人看着死的,尸骨如今怕都被驱虫啃噬殆尽了,兵符不在秦珩手上,只有可能是被你半路劫走……」 「我杀了你!」陈梁卧倒在地上,满口满口地吐血。 「陛下终究是看错了人,陈大人包藏祸心,私吞兵符,今日就让我来替天行……」他话没说完,一名死士突然跑了过来。 「大人,适才奴在牢房里发现了……」 「当真?」老者瞳孔一缩,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向陈梁,「没想到陈梁你早就背叛了陛下,居然真敢窝藏叛国罪徒!该杀!该诛九族!既然他还活着,那留着陈府也没有用了!全都烧了罢!」 「给我杀!」 「喏。」一群黑衣人勐地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墨东家,墨东家且等等!」苏酥就要翻墙而进,身后传来急速的马蹄声。 来人竟然是卫临安身边的一群侍卫,卫一勒紧缰绳喘口气道:「公子早就知道您一定会来,特意让我等在此守候,但是公子也说了,若您非要冒险救人,事后您得答应他一件事情。」 「乘人之危。」苏酥虽然心中不快,也知此刻无路可选,卫一朝她笑了笑,解释道:「其实公子本性善良,必然不会为难墨……十七姑娘您。」 苏酥不置可否,翻身跃了进去。 陈府前院内杀戮声声,她很快便看见被一群黑衣人围在中间的陈月华三人。 陈梁后背中了一刀,强撑着身体挡在陈音音面前,陈月华手中长鞭已然裂成了几段,被黑衣人一脚踹翻后,就连最后的鞭柄也甩了出去。 苏酥接住迎面而来的半截短鞭,黑衣人在他们来时已然注意到了,此刻都不自觉往后看。 陈月华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听见动静忍不住回过头,便瞧见墨舒那张招人恨的大众脸。 「你,」她一开口就咯血,「你来做什么?」 「姐夫!」陈音音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头髮散乱,哪里还有世家公子的模样?但他眼睛在看见苏酥的剎那,陡然爆发出光亮。 是了,这个异数来了。 苏酥身后跟着几十名骑兵,肃杀冷冽,个个腰间配着一柄半月弯刀,冷睨看人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寻常家族能培养出来的死士。 她舔了舔嘴角说,「我当然是来救你的,感不感动?」 陈梁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可下一瞬就被老者一脚踹翻在地,「陈大人,早就听说你给府上女公子择了夫婿,想来就是这位了罢?」 陈梁望向苏酥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张了张嘴,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保、保护好哥儿……」说完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陈月华就要爬起身杀了这群人,苏酥身后一众人先她一步出手了。 立时,两方人马交战在一处。 形势陡然转变,才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老者就发现自己这边渐渐陷入被动,而面前的青年就跟粘在他身上一般如何都甩不掉。 「小子,你到底是谁?」他越打越觉出不对劲,这拳法似乎在哪见过。 第118页 苏酥将半截长鞭卷在手上,每一下都能让对方吃尽皮肉之苦,老者一开始还能抵挡几个回合,但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落于下风。 他陡然甩剑向抵,竟被苏酥轻而易举打落了剑柄,紧接着后颈传来金属撞击的疼痛,脑袋偏到了一旁。 「……秦,秦家拳法。」老者突然眸露惊恐,他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般望向青年,「你、你跟秦家军是……是是什么关系?」 苏酥握了握拳头,一脚踩在他脑袋上,「我跟秦家什么关系,你就不必知道了,你杀了这么多人,遇到我,是你的报应。」 陈月华在她话落,捡起地上的长剑扎进了老者心脏,老者躲闪不及,发出一道道悽厉的惨叫,震得周围黑衣人动作都不自觉慢了下来。 老者死了,死不瞑目。 而陈月华就跟疯了般一连捅落七八下才慢慢冷静下来,她望着周围倒下的一具具尸体,残火的亮光在她眸底明明灭灭,她鼓动着下颌骨,一下一下,似乎在发抖,又像是陷入了沉重到无以復加的哀恸。 四周惨叫声逐渐消弭,她眸中的恨意发酵到能灼伤眼睛,陈月华陡然拎起长剑就杀进了人群。 苏酥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也只能选择沉默。 这场始料不及的屠杀中,陈梁死了,王氏也死了,陈家上百家僕无一活口,大火最终还是烧起来了,像书中写的那般,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才停。 这是陈月华的意思。 苏酥还记得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周身缭绕着一股让人无法形容的平静与狠劲,若非看见她眼底通红一片,都会以为她是疯了才要烧自己的府宅。 苏酥似乎能理解,又总觉得心里好像缺点什么,使得她看起来总是徘徊于事外。 而自打这件事之后,陈月华整个人就彻底变了,本来就不爱说话的人,这下子可能几天都听不见她出声,陈音音也没好到哪去,这姐弟俩,一个沉默一个整天哭,一个爱答不理,一个见什么东西都摔。 排解不幸的方式有千万种,苏酥面对二人时却也只能嘆息一声:「节哀。」 「墨东家,公子找你有事。」卫一突然过来,也顺着她目光看了一眼屋内的陈音音,尽可能轻声说:「你答应公子的事情可别忘了。」 第64章 主公,风流有度! 苏酥关上房门,斜了他一眼,「卫临安他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记着这件事。」 卫一笑了笑:「属下只是按照吩咐办事,墨东家请吧。」 「……」 苏酥再次来到书房时,卫临安依旧在练字,「酥」字最后一笔落墨,他夸道:「这纸确实对得起留墨二字,十七你倒是让我太诧异了。」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苏酥懒懒地偎在梨花木桌案边,「临安君想要我做什么?」 「跟我回澧阳。」 卫临安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搁下毛笔,看她。 从上次临走时询问她要不要去皇城,到如今直接下达命令,也才不过五天时间,苏酥双手向后撑在桌面上,微微挑起眉梢问:「原因呢?」 卫临安轻轻一笑:「墨东家是个聪明人,即便本君不提此事,蓬莱县你跟那两位只怕也是待不久了。」 县令府一夜被屠,这么大的事情逃不掉全城那么多双眼睛跟耳朵,一旦有心之人查下去,事情就会席捲到她身上,从这个角度来看,陈月华那晚选择烧掉陈府、烧掉所有蛛丝马迹,也许是最明智的决定。 「县令夫妻的丧事不能大办,陈家那两位以后也得隐姓埋名,」卫临安说着顿了一下,「还有你……」不知道是不是氛围不对,苏酥感觉到男人的声音略微发沉,「陈府赘婿墨舒………从此命丧于那场大火之中。」 「……」苏酥一噎,「我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假的。」还要怎么藏? 卫临安说了两个字:「苏酥。」 她一愣,继而明白:「你是要我改回去?」 他点点头算是默认。 苏酥纠结半晌,卫临安继续道:「墨舒的身份会跟陈家扯上关系,届时对遮汩堂跟杜康居、留墨斋都不利,」他说着打算对方的欲言又止,接着解释:「经商可以继续,但要挂名在张景承名下,你们两方有合作,这些东西究竟出自何人,到远些的地界就很难说得清。」 对方是要把自己彻彻底底摘出去。 事业眼看就要正式起飞了,却死在了风口上,苏酥难得闭紧嘴巴不说话。 卫临安看了她片刻,没来由低笑出声,「张景承真不缺那点钱财。」 「那不是一点,如果按照我的计划发展下去,将会是富可敌国——」苏酥倏地止声,她差点忘记了卫临安身上流着皇家血脉,在原书中更是为了让大启恢復鼎盛时期的强盛费劲了心血。 苏酥脸上这会儿还涂着易容的东西,但唇形基本与原生没什么变化,她低头摆弄着指尖,淡粉色的唇瓣轻轻抿着,偶尔掀起眼皮瞧一眼右上方的人。 不得不承认,卫临安面无表情的模样有点唬人,可能是天生自带的皇家血脉让人下意识觉得他威严,通身的贵气更是不自觉便散发出来。 「这样的话可以在我面前说,但凡走出这个书房,就要谨言慎行,祸从口出。」卫临安像个老先生谆谆教导,「明白没有?」 第119页 苏酥故作敷衍般「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县令夫妇的丧事……」 「我会让人处理,还有,你最好是恢復女郎的身份,以防万一有人将墨舒跟你联繫起来,」卫临安说着蹙起眉,「此地我待不久,事发突然,处理完陈家的事情已经拖延了时日,得尽快动身。」 「那陈音音二人?」苏酥问他:「该换什么身份?蓬莱县应该没有人不认识县令府上的公子小姐,一旦出去了,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在蓬莱县易容一辈子也不切实际。」 「这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刚刚下完一场雨,窗户吹进来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卫临安瞥见对方没来得及涂色的半截嫩白脖颈,淡声说:「我可以给他们换个身份生存,远离蓬莱县。」 他心里很清楚,陈家的祸事多半是跟澧阳那位有关,这姐弟俩要是留在蓬莱,在澧阳来人久久未归之后,那位必然会派人下来探查,届时很难说会有什么好下场。 苏酥按照剧情,大概也能摸到一点蛛丝马迹,但她目前还无法确定。 两人各有心思,默契地谁也不戳破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对话内容太过理所当然。 卫临安一直用余光注视着她,苏酥突然想起什么,蓦地离开桌案往外走,「我要去牢房一趟。」 「现在?」卫临安快步挡住她去路,「你以什么身份?」 「……」苏酥默了默,半晌妥协托起下巴:「临安君帮我。」 说完还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桃花眼。 风流猖獗。 卫临安:「……」 ……… 苏酥再次来到牢房的时候,里面空空荡荡的,之前关押的犯人早已趁乱逃了出去,地面上血迹斑驳,狭窄的空间内除了经年累月的霉味,还夹杂着浓化不开的、新臭的血水味。 这个地方她来过不止一次,上一次还是陈梁设计她,咄咄相逼交出便宜师父给的东西,当时的愤怒与眼下的悲凉似乎只隔了一道时空裂缝,伸出手就能摸到昨日……… 「857,如果这里真的只是一串串代码,那能回档重启吗?」 系统系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能量值不够,尚未开发此功能。」 「也就是说可以了?」苏酥呢喃着来到倒数第二间牢房,没看到便宜师父,却瞥见地上铺满了一层未来得及清理的血水。 她眼睑微微颤动,浓烈的血腥气让她几欲作呕。 857:「扫描到不明物体,在右前方草堆里。」 苏酥往回的脚步一顿,忍住心底反胃踩上了干涸的血浆,每走一步,鞋底都能传出轻微的「嘎吱」声,她顺着857的指示翻开干草,可惜血水粘固住了草梗,她试了好几次才顺利清理出东西。 「这是什么?」苏酥拿着只有大拇指粗细的一截葫芦,拔掉上面的塞子,却从里面倒出一颗黄豆般大小的药丸,她端详了片刻,勐地想起一件事,「十里居。」 便宜师父的毒药。 这种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东西怎么会落在这儿? 她望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心中渐渐产生一种不妙的情绪。 一名打扫的衙役这时候拎着木桶走了进来,瞧见牢狱中呆愣愣傻站着的女郎,皱眉问:「不是跟你说人都跑光了了吗?怎生偷熘进来了?快快快,快出去……」 他边说边用巾帕捂住鼻子,「整个牢房就数这间最臭,刚来就被安排打扫牢狱,连续埋了几天的尸体,真晦气。」 苏酥忽然拽住他,「什么尸体?你不是说都跑掉了吗?」 衙役将桶内的水往牢房里一倒,血腥气霎时间又浓郁了两分,他捏着鼻子说:「是啊,都跑了,但也有坐牢坐傻的,就你刚刚进去的那间牢房,里面可不就有个疯子,我前两天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死透了,脑袋撞在墙壁上,喏,就是你右前方那个角落,那么多血,脑浆都给崩出来了……」 苏酥听得脚步轻微踉跄,她握着掌心的葫芦,有些不稳地往外走。 那老头居然死了…… 这么多人都逃出去了,依照他的身手不可能逃不出去,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想走,或者说,有什么因素让他顾虑到另可选择自杀,也不苟且偷生。 原书中开场即阵亡的秦家军、二十多年前参与谋逆的大将军府、牢房里的便宜师傅、秦家拳法、神秘的黑铜块还有一夜被屠的陈府…… 一切似乎都推着苏酥往某个隐晦的方向猜测。 「尸体你埋哪了?」苏酥忽然掉头按住人,吓了衙役一跳,他往后退半步道:「自杀的人最晦气,怨气重,阎王都不敢收,他的尸体啊……直接丢去了乱葬岗。」 苏酥瞳孔骤然一缩,转身跑了出去。 乱葬岗内传来秃鹫尖鸣,随处可见到恐怖森然的白骨,有些尸体送来的时间不久,又因为一场雨的缘故,被雨水泡得些微发白。 沖天恶臭刺入鼻腔,苏酥干呕了两下,扒开草丛继续向里搜寻,却在一个靠近矮坡的地方蓦然停住脚步。 她看到一张极其熟悉的人脸,虽然靠近两腮的地方有些浮肿,但依旧能叫她一眼认出来。 竟是苏二狗。 他瞪着眼珠子望她,眼球微凸,甚至有一边似乎被鸟喙啄过,往下滴着粘稠的黄色浓水。 「呕——」 第120页 苏酥背过身靠在大树下不停干呕,来自四面八方的腐烂气息叫她脑袋熏沉,一双银丝玉白的鞋面在这个时候闯入她不太明朗的视野。 卫临安手里撑着一把素黄的油纸伞,伞骨光滑,在太阳底下微微闪着光泽,而比伞骨更加白净的是他的手,干净苍然到没有活人该有的血色。 苏酥以前没有注意到,现在却看得发愣。 「他已经死了。」卫临安瞥一眼地上的尸体,而后目光缓缓落到她脸上,「你们两个长得真的很像。」 苏酥咽下喉间的不舒服,问他:「牢房里出来的尸体,你有没有办法找到?」 「这里?」 「嗯。」苏酥顿了一下,「他对我很重要。」 卫临安浓密的睫羽不可查地颤了颤,「乱葬岗土质松软,又靠近护城河下游,一场雨下来就被沖走了,找尸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苏酥动了动干涩的唇瓣,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第65章 主公,男主他缺媳妇 卫临安拽住她,「你要找谁?或许并不在这里。」 苏酥站住脚步,轻声说:「……我师父。」 卫临安默了一瞬,非常的短暂,「如果是朝廷要犯死掉,一般不会拉到这里,乱葬岗不远处有个义庄,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苏酥没有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点点头,跟着往山坡下走。 下过雨的土壤非常泥泞,卫临安的鞋面却依旧干净如洗,他步伐稳得似乎连泥沙都找不到机会停留在上面。 苏酥有点讶异于对方对此地的熟悉程度,却听卫临安阖起伞说:「我自幼便随飞叔四处云游,蓬莱县虽然地处大启边陲,但好在此间山地颇多,环境宜人,相对于周边的城镇,算是宜居之所,来这儿的次数也较为多些。」 「原来如此。」苏酥跟着他往义庄走,里面出来一名蓝袍僧人,几人相互见礼后就各自走开了。 卫临安解释:「按照朝廷律令,一般罪大恶极之人死后,均要安置到当地义庄,请来得道高僧超度,防止再世人间作恶,但县令府出了事,义庄可能放不下那么多具尸骨,有些则被丢去了乱葬岗。」 「你也信鬼神之说?」苏酥像是惊嘆于这般明润的人竟会染上迷信,谁知面前的人陡然顿步,叫她实实撞了上去,卫临安眉头在她没看见的地方稍稍上抬,又指了指拐角处的大堂,「应该在这里,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苏酥垂眸,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便宜师父的遗体果然在里面。 苏酥望着中间那捲草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她缓缓坐到旁边,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出声,卫临安则立在廊檐下不知在想什么。 他背对着窗台,手里横着一把素黄的伞,有一下没一下转动着,直到身后传来清浅的动静。 「回了。」卫临安看她,苏酥深吸一口气点头,男子看见她眼角没来得及褪下的红晕,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酥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卫一是你的眼线,昨晚黑衣人说的话,你该都是知道了。」 卫临安一只手按在栏杆上,「所以秦家拳法……你真的会?」 苏酥走在她左边,不答反问:「秦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擦过廊檐的阳光照在脸上有些灼人眼,卫临安重新将伞打开,857在这个时候提醒,「宿主,那把伞全是人皮人骨,但能量值很高,有2000。」 苏酥听着脑海里的话,却在等卫临安的回答。 他说:「如果里面那位没有告诉你,那一定有原因,你又何必究其因果?」 苏酥惊愕,「你知道他是……」 「难不成你以为秦家拳法是谁都会的吗?」卫临安踏出义庄,一手撑伞一手背在身后,握着柄白玉箫,「当今世上会那套拳法的人要么残了要么死了,你是个意外,我猜是那位强行招你为弟子罢?」 「怎么说?」苏酥努力遮住眼底的惊讶。 卫临安微微一笑,苍白的唇竟染上了一丝烟火气息,「我看过你本身的招式,角度刁钻,招招死穴,与传说中秦家拳法的借力打力,迂迴有余,不是一路招数。」 他说完话,路前方传来马车的声音,是对方身边那名叫「飞叔」的老者过来接人了,看他表情似乎很是紧急。 「主公,那边传来了消息。」他看了一眼苏酥,卫临安示意他继续说。 飞鸾道:「太子跟二皇子的人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全部离开了蓬莱县,应该是澧阳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 卫临安摩挲着伞骨,走两步突然说:「速速通知张景辰,今晚动身。」 苏酥还没听明白是什么事情,对方已经上了马车,素白修长的手从布帘下伸出来,华盖下方亮着的两盏诡异风灯在上面铺了一层浅淡的橙黄。 卫临安皱眉:「上来,你师父的事我会让人处理。」 苏酥纠结着上了马车,两人双手交握时,她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冷意。 857:「男主身中剧毒,但本系统等级不够,无法查知。」 苏酥感知到上车后卫临安的视线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禁摸了摸脸,「有,有什么问题吗?」 卫临安指了指她头顶,「有树叶。」 「……」苏酥还真摸到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去的叶子,义庄内没有什么树木,那就只有在……她轻微地磨了磨后槽牙,「没想到临安君也是闷不吭声爱看热闹之辈。」 第121页 「本君是人,不觉有什么错。」 苏酥讨不到好,便不想与他进行这种没营养的话题,索性别过头,翘起二郎腿打量外面的景色。 「墨东家可是想好了怎么跟人解释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问题?」狗男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这几天由于墨舒的脸无法继续使用,而自己那张脸又是纵火罪徒,一直躲在张府大门不出,如今只能换回女装,这卫临安却偏要在她诸事堵心之刻问出这种问题,苏酥完全有理由觉得此人肯定又是想看她笑话。 人不可貌相,斯文败类说的就是他。 「我若是没想好,你能替我想出什么好主意?」苏酥懒懒偎在车厢边,一边晃荡着二郎腿一边斜眼瞧他。 卫临安轻皱眉头,「方法确实有一个。」 「……什么?」苏酥意外地来了精神。 卫临安说:「本君今年二十又二,府中尚缺一持家良人,思忖许久,人选未定,但眼下事情紧急,这位置暂且便宜你了。」 狗男人居然还是个闷骚。 苏酥内心吐槽一片,脸上却是笑嘻嘻,「临安君啊……」 卫临安面无表情看着她,像是根本感知不到自己说出的那番话有多撩人。 「我谢谢你全家!」苏酥腿一翘,翻了个大白眼,「你那地方既然这么好,就留给澧阳城的世家贵女罢。」 「……」卫临安默了默,「你要是想继续当贴身婢女也无不可,但你这洒扫的手艺……还需要精进一二。」 谁他妈要做你佣人? 苏酥呲了呲牙,「等到了澧阳城,我自己会找到地方安顿下来,我们两个,以后除了跟张家生意上的合作,最好这辈子都别……」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利箭横穿过车厢,扎进了后壁之内。 「主公,有埋伏。」飞鸾跳下马车,与前方围上来的人群厮杀。 苏酥在最初的愕然后立马回神,却见卫临安脸色毫无变化,安然自若的如同没听见外面的打斗声。 在她腹诽声中,对方不紧不慢伸出一只手,苏酥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注意到车厢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处凸起,那人葱白的指尖轻轻一按,只听「嗖嗖嗖」几声,利箭发出,马车外响起了阵阵惨叫。 苏酥有点担心跟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的老者,却听卫临安淡声道:「他不会有事。」 果真,一撩开帘子,就看见老者正拎着一具尸体,他则躲在后方,看这轻松的架势,这种事应该发生不止一次了。 「临安君如此招人恨?想来在澧阳那边拉了不少仇恨值。」苏酥嗤笑。 卫临安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口,「相比于墨东家的身份问题,本君的事不值一提。」 「……」 这天没法聊了。 两刻钟后,马车安安稳稳停在张府门口,苏酥先一步跳了下去,未曾想迎面便被一道素白的身影撞得满怀。 「谁他妈敢撞本公子?」陈音音眼下一片青乌,就跟犯了疯病一样,逮着人就骂。 苏酥差点没认出来人,但相比于她的愕然,陈音音显然是对面前的绿衣女子毫无印象,更是没心情去仔细端详,呵斥道:「给我让开,本公子要出去!谁敢挡本公子的路!小心本公子让阿爹砍了你们脑袋!」 他说完后自己愣了一会儿,而后捂住脑袋崩溃大哭。 苏酥本来还有的怒气一时间荡然无存,她张着嘴,好半晌想开口安慰一下陈音音,却发现出口的嗓音竟然无比沙哑,「节哀顺变。」 陈音音勐然抬头,看见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苏酥正不知该怎么解释,但对方的反应告诉她,少年是听出她的声音了。 「其实我是……」她尽可能平静无波地说完,「女子,你信吗?」 陈音音望了她很久,哭声不知何时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弔诡的沉默。 苏酥还想解释一句,却眼尖瞧见前院内一道白色身影在她话落后停住了脚步,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最近安静得有些不正常的陈月华。 「你听我解释……」她尾音未落,女阎王已经走没影了。 她尴尬地望着陈音音,「我真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们的,实在是迫不得已。」 「你真是姐夫?」陈音音反问。 没成想苏酥还没回答,身后看了一场好戏的卫临安抢先说话了,「今晚要离开此地,时间紧迫,有事择日再叙。」 陈音音还没从苏酥是女子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又听到她要离开蓬莱,瞬间六魂无主。 「不行!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们离开蓬莱县!」陈音音指着苏酥,「她……她是我们陈家的人,我阿爹还没有下葬,不、不能离开!」 卫临安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卫一,对方立马会意,上前将陈音音拉走了。 「你放开我!你再敢拽本公子,本公子就让阿爹————」 后面的声音骤然停住,苏酥深吸口气,回到了自己院子。 第66章 主公,大事不妙 月上苍穹,凉风习习,一排排暗卫手按金刀立于院内,在两排队伍的中间停放着三辆马车,随着雕有如意纹的梨花木大门打开,身披素锦披风的男子缓缓迈下了台阶。 卫临安抬眸望了眼薄云半遮的皎月,那清凌微凉的月光便全数洒落他眉眼。 纤长的睫羽颤了颤,抬手招来卫一,「消息已经传回去了?」 第122页 卫一立马躬身应「喏,」又道:「快马加鞭不出十日,便可抵达皇城。」 苏酥没太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她似乎也并不是很关心卫临安的事情,本书活到大结局的男主,左右死不了,哪用得着她操心,到是她的身份,一会儿见了娇娘该怎么解释? 卫临安瞧她站在廊檐下摸着下巴一动不动,低低咳嗦一声,「跟我上马车。」 苏酥趁机应了他的好,跟娇娘的见面能拖一时是一时。 「姐夫!」一道少年音打破了夜的寂静,陈音音不知道从哪突然窜出来死死抓住她袖子,惶恐道:「我要跟你一起走。」 苏酥看向他身后的陈月华,对方也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她。女阎王的腰间已经换了一条新的长鞭,黑白相间,不加任何坠饰。 「走罢。」苏酥跟卫临安上了马车,陈家姐弟则单独坐在另一辆马车内,张景辰跟在最后,巴图尔与娇娘等人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先出了城。 卫临安将一切都安排得异常周到。 车轮缓缓碾压过地平线,一群暗卫渐渐隐没于夜色之下,苏酥背靠车厢壁假寐,她双手抱胸,唿吸愈发均匀,像是真的睡着了。 卫临安捏了捏浅皱的眉心,放下手中的竹卷,目光渐渐沉落于她脸上。 苏酥这张脸天生就是雌雄难辨,穿男装,压不住她眉间的艷,穿女装又显得五官过于朗硬,她给人的感觉模煳不清,找不到明确的界限。 车厢内只有一盏昏黄的风灯,灯光影影绰绰,卫临安瞧了一会儿,脑海中不合时宜闪过陈家隧道里的画面,他忽然撩开侧面的华帘,迎面灌进来一点点冷风,叫他逐渐冷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身后有一双极其强烈的视线望过来。 卫临安一回头就对上了苏酥黑白分明的眸子,她双眼直勾勾的,微微翘起生痞的弧度,「临安君,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卫临安凝神听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曾。」 苏酥无良一笑,「这儿,它饿了。」 男人视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愣,倏然偏过视线,「不知羞。」 苏酥故意撑了撑小腹,无奈道:「我一下午没有进食,饿了不是很正常嘛————倒是你,」她戏嚯般凑近对方几分,又指了指他耳尖,「脸红什么?」 「……」 「我不过就是要点吃的,临安君适才想哪去了?」苏酥半阖着眼皮,一边嘴角斜向上撩起,整一副邪气流氓样儿。 脑海中的857忍不住吐槽:「宿主你别总撩人不上,男主身上那么多能量值,说不定多来几次就回去了。」 苏酥好心情霎然停止,正欲退回去坐好,马车轮碾上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块,使得她身体快速往前趴去。 卫临安一个急闪身避开。 苏酥脑门顿时撞在车厢后壁上,她龇牙咧嘴地倒吸气,抬头时,额头已然晕红一片。 「停车!」卫临安蓦地出声,驾车的飞鸾缓缓后扯缰绳,撩开帘子问:「主公,何事?」 「去拿点干粮过来。」他面无表情吩咐。 粗神经的飞鸾没察觉出异样,听命取来了食物,而后递给了他,「这是水囊。」 卫临安示意他看向苏酥,飞鸾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东西便被人一把拽了过去,他愕然半晌,苏酥早已吃得两腮满满。 「十、十七她没事吧?」飞鸾摸不着头脑,卫临安让他继续驾车,自己则摸出先前的竹卷继续研读。 车厢内一时间只有牙齿咀嚼食物的声音,伴随着一串咕叽咕叽的咽水声,苏酥终于停下了动作。 「吃饱了?」卫临安问。 她将剩余的食物一咕噜扔给他,「临安君这么嫌弃我?」 卫临安望着衣袍上的糕点碎沫,一时无言,他刚才的闪躲不过是下意识使然。 「吃完就早点休息罢,此刻已经出了蓬莱境内,下一处驿站最快也要到明早才能赶到。」他把食物放到一旁,继续钻研圣人之言。 苏酥气竭,这狗男人该正经时不正经,不该正经时瞎正经,好好的挣能量值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是的,苏酥并不觉得卫临安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能在她那日金蝉脱壳逃出张府后,神出鬼没潜伏在她房樑上,还二话不说往她身上扑? 发.情期过了,终于想起来做个正人君子了? 苏酥目光中流露出鄙夷之色,看得卫临安眉心重重一跳。 突然他拽下披风迎面罩住她脑门,「非礼勿视。」 苏酥:「……」 七日后,一行人进入了应歌城,飞鸾就近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驿站暂时歇脚。 几人刚下马车便引起了不少人围观,卫临安手里撑着一把伞,素黄的伞面、白润如玉的伞柄,底端坠着一条紫色穗禾。 苏酥站在他后面,满脑子都是:「装逼遭雷噼。」 就在她腹诽得正起劲,斜后方射来一道极其压抑的视线,她下意识朝后看,便瞥见娇娘阴沉沉的眸子。妇人一手牵着女郎,另一只手则拢在袖中紧握成拳。 苏酥脑中一激灵,她差点忘了这儿正是娇娘本家。 应歌城,桑府桑幼娇。 总有一种大事不妙之感。 娇娘视线与她对个正着,苏酥赶忙抬手做遮光状,而后抢先迈入驿站之中。 第123页 「来一……六间上房。」她朝掌柜扔过去一袋子铜币,「剩余的钱财弄两菜送上来。」 掌柜双眼亮晶晶接过钱袋子,「好嘞,客官稍等,您这边请……」 「你听说了吗?郡守大人又要抬姨娘进门了,这回抬的可不是什么世家贵女,而是长停街千娇楼里顶顶漂亮的花魁。」迎面走来的青衣男子绘声绘色说着,他旁边的白面书生忍不住就问:「我也听说了这事,但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事儿?」那人来了兴趣。 白面书生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说:「你可见过那花魁,生得是媚色秋波,特别是那双勾人的杏眼儿,与郡守早亡的嫡配神似。」 娇娘脚步勐地一停。刚刚擦肩而过的男子突然爆发出大笑:「我说王兄,你不过才二十又一,如何得知郡守嫡配模样?」 白面书生快速捂住他嘴巴:「你小声点。虽然她长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但在郡守府当半辈子马夫的老全头可是见过的,他说的话只怕掺不了假。」 青衣男子神色终于凝重起来,「照你的说法,难道郡守大人旧情难忘?」 「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白面书生遥遥嘆口气,「弄不好真有那个可能,毕竟郡守当年为了求取白府嫡女,可是惊动了整个应歌城,谁能料到那白府小姐是个短命鬼?生下长女就死了……」 娇娘指甲盖直接掐进了掌心,身侧的小女郎没拽动她衣袖,不禁歪了歪脑袋,软糯糯喊了一声:「阿娘。」 惹得下楼梯的两名男子纷纷回头看。 那白面书生豁然一惊,「这小女郎的眼睛倒跟花魁有几分相似,想来长大也是个绝艷美人儿。」 「滚!」娇娘二话不说将包袱丢了下去,「都给我滚!」 书生躲闪不及被砸到了脑门,待扯下布包张口就骂:「哪来的疯婆娘!」 娇娘阴郁的目光浓得快要滴出水来,正要不管不顾下楼梯,手腕被人握住了。 苏酥沉声道:「此地人多眼杂,你的身份很容易暴.露。」她说完挡在双方中间,等娇娘跟女郎走了,才慢悠悠转过身睨向底下的男子。 「兄台,口中积德。」拿三岁稚子跟花魁相提并论,这不是缺德是什么? 白面书生怒火直冒,骂骂咧咧间,忽的一道铜光擦过唇角,竟硬生生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沖天的惨叫惊得大堂众人站起。 白面书生一边捂住嘴巴一边朝四周看,「谁伤的老子?给我出来!」 苏酥余光摄向二楼木栏边的卫临安,他摸了摸腰间的白玉箫,转身走进客房。 她这厢才进自己的房间,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人毫无意外是娇娘。 苏酥头疼地开了门,「有事进来说。」 娇娘仍然难以置信她是女子之身,关上门后,竟一时无声,最后还是苏酥开口打破了尴尬:「你想问什么就问罢。」 对方张了张嘴,「你真是女子?」 「嗯,」苏酥尽可能避开她异样的目光接着说:「当时事发突然,且男子的身份更容易在外行走,所以将错便错,但你找我应该不止是为了这件事罢?」 娇娘哑然片刻,如果对方是女子,那么她之前对苏酥的各种威胁本身就是一个笑话,苏二狗的身份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她掌握的筹码正在一点点减少,难道復仇之路就要如此断了吗? 「我知道一个秘密,」娇娘想起什么,眼底冒出光来,「是关于秦牧的,而这个秘密如今于你而言也许比————」 第67章 主公,您终于开窍了 「咚咚!!!」 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小二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在门口询问。 苏酥迈过娇娘打开门,等把饭菜摆好,门口又进来一人,正是盯了她一路的陈音音。 「墨舒。」他走进来,不似在蓬莱县时穿的花花绿绿,此刻他身上简简单单,鹅黄色的上衣下裳,除了腰间那块青白如意纹玉佩,再无他饰。 才不过几日,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 陈音音在两人对面坐下,问道:「接下来可是要去皇城?」 苏酥一愣,「没人跟你说?」 他摇了摇头:「那晚出发匆匆,我也是后来在僕从对话时偶然听到的,不是太却信,阿姐让我过来给你带句话,」陈音音看向娇娘,欲言又止。 对方垂着眸,却听他继续说:「先前不知你是女子,多有冒犯了。」 苏酥嘴角抽了抽,这会是女阎王说出口的话? 陈音音道:「墨舒,以后再不能叫你姐夫了,那该如何称唿?」 是来探底的吧? 不怪苏酥这么想,毕竟她男子的性别都是伪造的,那么出门在外的名字就更值得外人怀疑了。 「苏酥,落木枯林一夜苏,枝枝节节糁琼酥。」事到如今确实也没什么可瞒的,她望着二人说,「以后唤我苏酥便可。」 陈音音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突然说:「苏姓在沭城郡内较为常见,因其上以裕山王为祖,你说不定与之还是本家。」 他本是无心之言,不想娇娘蓦地起身走了出去。 苏酥招唿陈音音用餐,绕过猝不及防的尴尬。 隔壁的卫临安正在白净的宣纸上练习毛笔字,似乎自打此物出世,他便不自觉养成了练字的习惯,平日都是随便写写,但今天却落下了一句长诗:落木枯林一夜苏,枝枝节节糁琼酥。 第124页 对面的张景辰眉毛轻扬,勾起了唇角。 殿下这是终于开窍了吗? 卫临安兀自呢喃片刻,倏地厢房门被人推开,飞鸾手里拎着一坛酒,边喝边说:「主公,我方才悄悄联络上咱们在此地的暗桩。」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竹牌。 张景辰心惊:「这是公主令,赤为勿归之意,长公主并不希望您在这个时候回去,澧阳只怕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长公主卫琳琅是卫临安生母,前太子卫瑱留于世间的唯一血脉。 「还有一件事,」飞鸾将脑袋贴过来,带来一股子劣质酒香,他毫无所觉地说:「这应歌城怕也不太平………根据暗处人传来的消息,太子党的人前两日刚离开此地,临走前还去了一趟郡守府,这群人走后,桑郡守就开始纳妾,千娇楼的头牌盈枝姑娘我让人暗中打听了,跟桑怀歌早亡的嫡配极像,你说这世上真会有这么巧合之事?」 卫临安想到苏酥,不置可否。 「我猜肯定是太子党想跟应歌城密谋合作,如今朝内几个皇子,数二皇子势力最强,皇帝年迈,要是再不着手准备,这江山大权落入二皇子手中是迟早的事。」飞鸾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老皇帝的身体,他的皇位来路不正,前太子含冤而死,就怕他在驾崩前会有大动作,届时,长公主一脉必遭殃及。 张景辰听着听着,微微点头,「殿下此时却是不宜回澧阳。」 卫临安将毛笔落下,接过竹牌细细摩挲了一会儿,「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天子庆寿之日,按照惯例,我必须回澧阳。」 「可……」老皇帝明显不安好心,飞鸾与张景辰齐齐不贊同。 卫临安将东西收起来,而后吩咐道:「准备一下,今晚要去郡守府一趟。」 飞鸾稍诧异,主公这是要去试探应歌城与太子党的关系? …… 应歌郡守府上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郡守桑怀歌新得了个姨娘,没管住嘴跟前来道贺的客人多喝了几杯,哪能想到好不容易把客人送走了,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随着卫临安的舆车缓缓停下,桑怀歌被人扶着跪倒在地上,「微臣参见安王殿下。」 他扬了扬手,「本君途径此地,听闻郡守大人迎娶了一房小妾,便顺道过来送上一件贺礼。」 「安王所赐,臣实属不敢接,无功不受禄,请临安君收回。」桑怀歌头冒冷汗,却将一字不落把话说完。 音都不带一个颤的。 卫临安微微眯起眼,「看来郡守大人并不欢迎本殿,既如此,就当本君没有来过,可惜了大皇叔一片心意。」 他扬了扬手,准备让人把东西收回去。 桑怀歌一急,忙问:「临安君这话怎么说?」 「哦?桑郡守又改变主意了?」卫临安即使在晚上也撑着把伞,他将伞柄略略抬高,看见地上正赧然抬眸的桑怀歌,一身大红色喜服遮掩不住他肥硕的身材。 「请殿下原谅微臣冒犯,实在是……是今夜良辰千金,太过急躁,望临安君说清来意。」为了弥补自己出尔发尔的脸面,他真是什么藉口都找的出来,卫临安倒是有些赞赏此人的能屈能伸,道:「不过是本君云游之前,大皇叔跟本君提过,应歌郡守重情重义,若是经过应歌城,必要来府上一叙,这盏如意琉璃灯,算是本君替大皇叔带到了,桑郡守收是不收?」 桑怀歌满脸堆笑,「那就劳临安君费心了。」 他起身用双手接过东西,心里却复杂一片。 当年白府嫡女白元娘容貌倾城,为了求娶佳人,他曾托关系才从皇城贵胄手中弄来一盏西域贡品如意琉璃灯,凭藉自己的家世以及一腔深情,顺利获得白元娘芳心,并三媒六聘把人娶回郡守府,只可惜当年盏琉璃灯后来岁白舒雅一起下葬了,如今再见此物,桑怀歌心中感触万分…… 「宝物配佳人,」卫临安徐徐说着,「桑郡守一定要收好了。」 桑怀歌一愣,再看向手中的琉璃灯竟不自觉感觉掌心发烫,而对面的卫临安已经抬脚迈上了舆车,车前的两盏六角风灯在月夜下盈盈闪光。 晚风一吹,他倏地打个哆嗦,后知后觉上了临安君的贼船,赶忙召来下属吩咐:「去打听一下,安王是什么时候来的应歌城?还有,立刻派人前去澧阳,我要知道太子跟安王可有什么联络。」 这两人若真是一窝还好,否则,他前日才跟太子党合作,又得了新姨娘,今日却承了安王的好,太子知晓此事,相隔千里怕是辩解不清了。 「是,属下这就去。」僕从领命走了出去。 桑怀歌正欲抱着琉璃灯回府,蓦地身形一顿,他转头朝几十米外的某棵树望去,皱了皱眉。 娇娘背靠树干,深深吸着气,手指却狠狠抠破了树皮。 大红色的灯笼在府门前轻晃,红得刺眼,不合礼仪的纳妾,可想而知桑怀歌对这位新晋美姬的宠爱。 「回去罢。」不知何时苏酥来了身后,对方手中也撑着把素黄的油纸伞,娇娘这才惊觉天际居然飘下了毛毛细雨,她动了动唇,嗓音有些艰涩:「桑怀歌又纳妾了。」 苏酥嗯了一声。 娇娘红着眼,痛不欲生:「这一切本该都是我跟我娘的,谁也不配,我一定要拿回来,我要你帮我,我手里有秦牧的秘密,而它与你……」 第125页 苏酥不知道该说什么,稍显急切的马蹄声突然攀上耳畔,两人看见卫临安的舆车又折了回来,对方撩起旁边的帷幔,面无表情。 苏酥按了按脑门,带着人坐了上去。 她没瞧见娇娘在跟卫临安对视剎那僵住的嵴背。 三人到了驿站的包厢,才上楼,迎面便扑来一道水绿色身影,苏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胳膊便被卫临安拽到了旁侧。 「嘶————」熟悉的少年音撞上门板,苏酥一转头就看到陈音音捂着额头龇牙咧嘴的样子。 飞鸾连忙跑过来禀报:「主公,外面人多眼杂,陈二公子身份敏感,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出门。」 陈音音立马反驳:「本公子就是饿了,要出去买些吃的,怎么就不行了?」 才不过半天,苏酥感觉那只熟悉的花孔雀又回来了。 她嘴角抽了抽,「你就穿这样?」 陈音音撩了撩裙裾,扬眉:「怎么样?是不是被本公子男扮女装的容貌惊艷了?」 想当初在蓬莱县,他每次女装出门都能引来一堆狂蜂浪蝶,他今日穿的中规中矩,还算是收敛些的。 「确实挺惊——」苏酥停了一瞬,「艷的。」 陈音音夸她有眼光,拍了拍胸脯说:「这下绝对不会有人把我认出来,可以放心了罢?」 飞鸾没从自家主公眼里得到任何提示,只得看着少年大摇大摆离开驿站,一道玄红色身影紧随其后,是身穿男装的陈月华。 苏酥愕然半晌。 这陈家两姐弟换个地界依旧是万人瞩目的主儿。 「我让人在暗处跟着,不会有事的。」卫临安说完回了自己包厢。 苏酥自觉没趣,也关上了房间门。 另一边,娇娘回屋后心脏就一直勐跳,小女郎此刻正在隔壁房间跟墨砚研究算盘,时不时传来咯咯咯的笑声,巴图尔则依旧跟门神一样立在走廊上,怀中抱着把长剑,一声不吭。 「咚咚咚……」 敲门声让娇娘心头一紧,手中股针扎破了皮肉,她闭了闭眼睛去开门,却没想到来人居然是店内的小二。 那小二脸上挂笑,「客官,这是您定的晚膳,给您送来了。」 他说完走了进去,门口的巴图尔朝这边看一眼,又重新站好。 房门一阖,小二立刻停下脚步,黑翳的老目盯向娇娘,「主公让我给你带话,当日你救他一命,他承诺你三件事情,保你平安出逃出应歌城,此乃其一;让苏珣身败名裂、被扫地出门,此乃其二;刺杀苏珣为第三件事情,虽然人未杀成,但苏珣如今已死,你若不甘,大可将这最后一件事情换成旁的,但若他的身份泄露出去半分,你知道主公的手段。」 -------------------- 作者有话要说: 註:「落木枯林一夜苏,枝枝节节糁琼酥。」来自杨万里《晓霜过宝应县三首其一》。 第68章 主公,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娇娘脸色煞白,软倒在地上。 「小二」笑了笑,将餐盘给她铺放好,轻脚走了出去。 隔壁的卫临安听完飞鸾的汇报,什么也没说。 三年前他被老皇帝的人追杀,逃至应歌城,路上因为体力不支又受了重伤,倒在一间破庙里,赶巧被躲雨而来的桑府嫡女相救,他脸上那张人皮.面具在养伤期间,自然没逃过对方眼睛。 当时他本想杀人灭口,但没想到桑幼娇居然答应帮他隐藏秘密,前提是要他做三件事。 卫临安答应了,于是这场交易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而苏酥刚穿过来时,正是他在帮娇娘做最后一件事情,杀了苏二狗,可万万没有想到,再次醒来的苏二狗居然换了一个人。 计划被打破,只能暂且搁置。 卫临安查看暗报间,心底无端升起一丝烦躁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强自按捺住体内的所有情绪,将竹卷重重一撂,开窗透了会儿气。 「吱呀——」 苏酥换了一身天水蓝的男装走了出去,为了与苏珣的形象相区分,她特意放下了一层额前刘海,边走边摇着扇子,颇有一股潇洒美少年的风流感。 「主公,您这是……」巴图尔一噎,「要出去?」 苏酥轻佻地弹了弹扇面,「方才我回来时,瞧见北街有一家酒楼,这会儿有点饿,刚好去尝尝,你要不要一起?」 巴图尔连忙点头,屁颠颠跟了出去。 夜晚的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苏凄凉的晚风颳在身上惬意得很,她将扇子收起来别在腰间,一刻钟后,两人一前一后踏入「百香楼」,选了大堂靠东北角的地儿坐下。 点了几盘招牌菜,小二便乐呵呵走了。 「主公,我怎么觉得这里的人都怪怪的?」巴图尔小声说。 苏酥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四周,那些人在她看过去时纷纷转过视线,可等她收回目光,又紧巴巴粘了上来,特别是对面不远处一桌的三名女子,一个个面色含羞,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叽叽喳喳什么。 苏酥淡定地挑眉,她这该死的魅力,换个世界依旧无处安放。 857:「……」 没一会儿饭菜上来了,两人吃了一半,二楼楼道口忽然滚落下一人,可把众人吓了一跳。 苏酥不自觉放下竹筷,瞧见台阶上不紧不慢下来两人,正是黑脸的陈月华与张牙舞爪的陈音音,只是此刻的少年正躲在对方身后,大眼睛左右乱瞟,惊魂未定。 第126页 地上的男人爬起身,一头的血,模样狰狞到骇人。 「小爷我瞧上他是他的福气,你别不识好歹,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谁,桑郡守跟我是什么关系!」有僕从端来椅子让他坐下,酒楼的掌柜更是催人取来膏药。 这位可是郡守府上最嚣张的三少爷桑致敏,谁敢去蹙他眉头,这不是找死吗? 掌柜深感同情地看了看陈家姐弟。 然而黑面阎王不愧是黑面阎王,非但丝毫没被吓到,还抽出腰间长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过去,男子瞬间面无血色,踉踉跄跄跑到了门边。 「大胆刁民!快快快!把这两人给本公子绑了!」他怒目圆睁,颤抖着手指,见四周僕从吓得一个个不敢上前,气得一脚踹过去,又望向当堂内侧:「谁要是帮本公子捉住这两人,本公子赏赏他百金!」 顿时,大堂内喧然一片,立时就有那贪财之人撩起袖子,提刀上阵。 桑致敏在后面大喊:「那个黑脸的男的生死不论,美人儿给我留下!」 大汉应声,大吼一声,举刀沖了上去。 「啪———!!!」 长鞭迎面甩来,在大汉脑门上映出两指粗的血痕,甚至有些地方冒着血珠。 陈月华的鞭法似乎比以前更加凌厉了,鞭鞭杀招,毫不留情,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如一尊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杀神。 苏酥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思忖什么,这期间又有几人上去对战,陈音音跟在陈月华后面左躲右闪,湿漉漉的眸子惶惶无助,他抓紧了阿姐的衣角,半步不离。 桑志敏眼看抓不住人,气得抡起圈椅就摔了过去,启料陈月华横鞭袭来,直直将椅子打落到地上。 「反了天了!本公子今日不抓住你,就不姓桑!」他指了指四周所有人:「都给我上,无论抓不抓得到,一人百金!」 众人譁然。 犹如洪水出闸,大部分人放下了碗筷,纷纷加入其中。 苏酥实在吃不下去了,碗落,竹筷飞出,刺穿了一人手背,那人砍向陈音音的刀柄勐然落下,少年一抬眸就瞧见苏酥摇着风骚的摺扇款步而来。 他眼眶陡然红润。 「……」苏酥抡起扇子在人群里打出一条道,江湖散客的身手只能称得上是花拳绣腿或者蛮力,不稍片刻她跟陈月华已然会师。 陈音音被两人趁乱带了出去。 桑志敏只能气愤地看着三人消失在长街尽头。 这一晚,桑家公子被揍成猪头的事情很快就经由饭客的嘴传了出去,还越传越凶,没几日,整个应歌城都知道桑志敏调戏良家女郎不成,反被打了一顿。 桑怀歌娶了新宠,正在兴头上,乍然听到此事,面色陡然一沉。 居然有人敢动他的种? 速速派出百名侍卫挨家挨户搜查,街道、酒楼、住户、甚至是青楼都没能逃得过去,可就是没把胆大包天的恶徒找出来。 「真没出息!」他一脚踹在桑志敏腿上,「那么一个女郎都抓不住。」 桑志敏委委屈屈跪在地上哭:「阿爹,这事实在怪不得儿子,是她身边那个少年鞭法太过厉害,根本没有人能打得过他,后来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儿子能有什么办法?」他说着眼神微闪:「阿爹,要不您身边那位随从让我使唤两日,下次再碰见这三人,一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桑怀歌气得大鬍子直抖,他怎么生出这么不成器的儿子? 要是她的舒雅还在,他们的儿子一定不是这样的…… 桑志敏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他老爹的东西反正迟早都是他的,他只不过是提前拿过来使唤使唤,没有一点问题。 就是老爹太小气! 他眼里满是埋怨。 「你给我滚出去!跪祠堂!不足三个时辰不得出来!」桑怀歌将茶盏摔落在对方脚边,桑志敏腿一抖,跌跌撞撞往外跑。 老头子真是疯了! 陈音音这两天老实不少,也不闹着要出门了,没事就跑到苏酥屋子里研究机关奇巧,尝尝搞得她头大。 又是一夜未睡,两人刚顶着黑眼圈清理完现场,卫临安比平日略显冷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收拾一下,即刻动身。」 苏酥哀嚎一声,扯了扯头髮回:「知道了。」 陈音音开门出来,头上还顶着几片碎屑,卫临安温润的眉梢浅浅一压,越过他看向里面梦游似的苏酥,眼睑不禁颤了颤。 「孤男寡女,不合礼数。」 陈音音一愣,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我跟姐夫……苏姑娘,是好友,哪有那么多规矩。」 卫临安冷冷看向肩膀上那只手,皱眉拽了下去。 马车一连行了七八日才赶到皇城脚下,赤红色的澧阳二字雕刻在大理石门上,从下往上看,竟觉得无边巍峨。 苏酥还是穿着男装,这里离沭城郡有万里之远,再加上髮型的修饰,澧阳应该没有人能认出苏珣的脸。 卫临安看了她片刻,无言。 飞鸾在前面拿着身份文牒,两旁的官差看清后纷纷下跪叩首。 几辆马车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驶入了皇城。 卫临安前脚刚现身于澧阳,长公主跟老皇帝后脚就收到了消息,正在佛堂念经的卫琳琅霎时没了声音,手中的紫檀木珠子散落一地。 第127页 「谁让他回来的?」竹卷一扔,卫琳琅大步往外走。 公主府上的一应僕从立刻脑袋下耷,犹如惊弓之鸟,不等卫琳琅踏出府门,一辆紫瑰色的华丽銮车停在了门口。 马车后面慢悠悠走出一位侍从,那人头戴玄色缁布冠,双手併合于身前,看见她后微微躬身行礼,「奴才见过长公主,奉陛下口谕,即刻召长公主进宫。」 卫琳琅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攥紧了,「陛下可说有什么事?」 「外邦进贡了一车鲜果,说是叫蒲陶,陛下想着您最是喜欢这类东西,特命奴才请您过去尝尝鲜儿。」中年男子得体地撩开銮车帷幔,微微一笑:「长公主,时候不早了,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卫琳琅深吸一口气,抬脚坐了上去。 …… 「这就是皇城啊……」陈音音自打一进城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要说他蓬莱县也不差,钟灵毓秀,但跟天子脚下的富丽堂皇相比,似乎总差那么一截儿。 苏酥也趴在车厢帘子处往外看,车道两旁乌泱泱跪了一地庶民,想来是惧怕于车主人的身份,虽然不知道马车里面的人是谁,但跪下总没错。 卫临安的马车确实带着一股低调奢华的劲儿。 挺能唬人的。 苏酥回头看了看闭目养神的男子,眸光微微闪烁。 -------------------- 作者有话要说: 破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孩子已经更傻了。感谢在2021-07-26 12:27:35~2021-07-28 20: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主公,您是几个意思? 「嘶———」 一柄墨绿摺扇从头落下,她疼得倒抽冷气,骂道:「卫临安,你打我做什么?」还有,她扇子什么时候跑对方手里了? 卫临安将身体往后靠了靠,继续闭着眼睛:「那得问你自己刚才在打什么主意。」 苏酥弹扇子的指尖一僵,半弓着腰在对方脸上来回逡巡,试探道:「你该不会是一路都在偷偷盯着我吧?」 「……」 「难不成你眼睛还长在天灵盖上?」苏酥脑中浮现二郎神的形象,再看看终日没什么表情的卫临安,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你想不想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苏酥将扇子怀里一收,用胳膊碰了碰他肩膀,猥琐道:「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走向人生巅峰?」 天子脚下澧阳城,这么大的人流量,如此多的富家子弟,若是杜康居跟留墨斋开在此处,不稍几月,她就能赚得盆满锅满。 苏酥仿佛看到一座座金山在面前耸立,一时间心痒难耐得厉害。 卫临安感觉到耳侧传来的温热唿吸,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将出口的话生生变成了:「说来听听。」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苏酥搓了搓手,比划道:「你看,我在蓬莱县才不过几个月,遮汩堂、杜康居以及后面的留墨斋的名声就打了出去,蓬莱是什么地方?虽说也称得上富足,但跟澧阳比起来,无论是有钱人的数量还是顾客的购买力以及需求量,那都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卫临安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苏酥却已经沉浸在自己规划的未来里无可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异样,就这样马车驶过了一条街,等她回过神时,马车已然停在了公主府。 「主公,到了。」飞鸾的声音从帷幔外传来,卫临安淡淡嗯了声,抬脚走了下去。 苏酥连忙下车跑到他前面,倒退着走,「卫临安,我方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他顿住步伐,思忖了一会儿,正儿八经回:「适才犯困,未听清。」 苏酥气竭,就差指着他开骂了。 要不是看他是本书男主,气运滔天,她才懒得理他! 「苏酥,」一团鹅黄色身影从侧边跑过来,少年还没来得及站稳,卫临安抢先走在了两人中间,他看向府门口的僕从吩咐:「府上来客,安排上房。」 「喏。」僕从领命而去。 陈家姐弟就这样被带走了。而娇娘并未跟来,此刻还在应歌城,张景辰则早在一日前就快马加鞭抵达了皇城。 卫临安拉过要跟上去的苏酥,皱眉道:「你这身衣服,换回去。」 苏酥哪里肯穿回繁复又麻烦的女装,当即翻了个白眼道:「本公子风流倜傥着呢,穿什么女装啊……」穿了女装,经商撩妹啥都不方便。 卫临安不知她心中所想,但看她飘忽不定的眼珠子就知道一定没想好事。 莫名地,心头袭来一股焦躁。 而这感觉从上溪村第一眼瞧见她时,就曾隐隐出现过,按照计划,他早就该在几个月前回澧阳的,但刺杀苏二狗那晚之后,他突然改变了想法,就是想再等等,等什么他也不知道,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一步步靠近某个未知领域。 苏酥话说一半,手腕勐地被人攥住,卫临安的力度着实算不上小,攥得她指尖一瞬间没了血色。 「你干什么?」她蹬着腿往后拽,然后膝弯勐地一紧……单身半世纪的苏酥从未想过,自己突然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公主抱回了书房。 857跌掉了下巴。 第128页 这是什么神发展? 貌似它这次打开外界的方式有点不对劲…… 「卫临安,你放我下来,你发什么神经!」苏酥惊恐地望着地面,两条腿不停地上下踹蹬,见他没反应,她又开始折磨系统:「857,你给我扫描一下,男主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857选择罢工。 苏酥气得一口咬在卫临安肩膀上,肩头的刺痛终于让男人松了几分力度,但很快他就以更快的速度关上房门,书房常年空置,四周窗纱落了一层灰薄,空气算不上好闻,没有点灯的房间更显得光线昏沉。 苏酥似乎闻到一股子淡香,还带着几分熟悉。 她疑惑着,书房门被人敲响了。 「公子可有什么吩咐?」清脆的丫鬟声透过门缝飘进来。 卫临安冷声回眸:「准备热水,本君要沐浴。」 「喏。」丫鬟领命离开。 苏酥松了一口气,推了推身上的人:「可以放开我了不?」 卫临安沉默片刻,蓦地松了手。 华丽丽摔倒地上的苏酥:「……」 我——操——你——大——爷! 「卫临安,我跟你没完!」她几乎要把后槽牙磨开了花! 卫临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跟她对视数息后,面无表情越过了房间中央的屏风…… 857:「……」这男主有毒吧?它表示也看不懂男主鬼畜般的骚操作。 苏酥拍拍屁股爬起身,冷哼一声往外走,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破空声,她忙不迭闪身避开,后背勐然贴向门板,等看清楚从面前飞过去的东西后,立刻冷下脸来。 「卫临安,你到底是几个意思?」苏酥真的气狠了,狗男人居然把腰间杀人长箫甩了出来,还那么巧地插进了锁门用的栓筒之中,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对方弹了弹四方椅内的灰尘,而后指着自己的肩膀说:「破皮了,你来给我上药。」 「……」苏酥就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857心想,那是因为你占了榜首。 「我不想说第二遍。」卫临安声音冷沉下去,他端端正正坐在四方木椅内,平静地望过来。 桌案边这会儿已经点燃了一盏烛火,火苗顶端一颤一颤的,极有规律,男人面庞沐浴在火光之中,非但不显柔和,反而将温润的五官生生邃暗了几个度。 苏酥抖落身上猝然而来的一层寒意,鬼使神差般走了过去。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她恶声恶气说。 卫临安从桌案内摸出一瓶药膏,苏酥忍不住嘀咕:「马上就要沐浴了,现在抹了也是浪费。」 他没说话,在她没有注意到的角度,卫临安侧目瞥向角落里的一盆雾松,只见方才还盎然正盛的绿芽已然枯萎了一层。 随着膏药抹上,空气中那股淡香似乎弱了一点。 卫临安推开窗散散气,却见苏酥正盯着桌案不知在想什么。 「857,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皱起好看的英眉,然而系统在扫描片刻后回覆:「没有。」它没有鼻子。 「……」苏酥揉了揉鼻尖,难道是她嗅觉出轨了? 「这蒲陶味道如何?」老皇帝坐在御案旁,笑得慈眉善目。 卫琳琅尽量扯起嘴角尝上一颗:「外邦进贡的东西,一直都不错。」 老皇帝闻言一笑:「临安向来喜好云游,每趟回来必会带些新奇有趣之物,这外邦的蒲陶,琳琅想来是早就尝过罢?」 卫琳琅心提了起来,「皇叔见笑了,临安他极少回溧阳。」 「哦?朕可听说他今日就回来了,」老皇帝感嘆:「过几日是朕寿辰,到底是难为他千里迢迢折回皇城了。」 卫琳琅微微颔首:「是临安之责。」 「琳琅说话就是讨喜,」他瞥一眼立在身侧的侍从,「去,再选几盘好的给长公主府送过去。」 「喏。」侍从应声而退。 老皇帝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卫琳琅身上:「朕已年迈,膝下皇子不过五数,琳琅觉得谁最合适继承大统?」 她赶忙起身:「臣一届妇人,不敢妄议朝政。」 「朕允你说,」老皇帝示意她坐下来,「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当是咱们叔侄说些私房话,无伤大雅,朕虽是皇帝,也是你皇叔,在皇叔面前大可不必担心什么。」 卫琳琅袖子下的手捏紧了,「五位皇子皆是人中龙凤,臣信皇叔的眼光,定能为大启找到最合适的帝王。」 「最合适的帝王?那你觉得朕如何?」老皇帝话锋陡然一转。 卫琳琅稳住心神回:「众望所归。」 「……众望所归,」他哈哈大笑,当即连击三掌,「琳琅说的对,朕是众望所归,众望顺随天命,天命就是朕,所以朕方可为天子。」 卫琳琅扯了扯嘴角。 「今日便聊到这,临安回来久不见你,怕是思念得紧,你快些回去罢。」老皇帝徐徐站起身,大殿四周瞬间跪倒一片,他望了望匍匐在地砖上的一颗颗脑袋,回头道:「别忘了让临安进宫一趟,朕快一年没见他了。」 「喏。」卫琳琅跪在地上,看着他离开。 「公主,您没事吧?」刚出宫门,雪松便急忙忙跑过来扶住她。 卫琳琅晃了晃脑袋:「无事,只是最近肠胃有些不适,总吃不下饭。」 第129页 雪松看了眼内侍端来的蒲陶,皱了皱眉。 谁都知道长公主不喜鲜果,也不知道皇帝安的什么心。 「公主,这……」她犹疑出声。 卫琳琅让她接过来,而后被人搀着坐上銮车,回了公主府。 才进府门,一名丫鬟便风风火火跑上来耳语:「……奴婢方才看得真真的,殿下确实抱着个男子回书房,后来还有人进去送了沐浴用的东西,您说殿下这些年不成亲该不会是……」 「休得胡言!」卫琳琅凤眸微睁,甩开丫鬟往琅郃院的方向走。 彼时苏酥正在卫临安的书房研究典籍,上一世作为东大文古文学系的高材生,她一向是看见这些东西就走不动路的,如今拜001所赐,居然能撞见这么好的机缘,先不论这些东西是否真实存在,光是读起来就赏心悦目。 「哗啦啦……」 清脆的水流声从屏风后传过来,苏酥抬眸朝对面望了眼,金丝线绣成的山水屏风后热气缭绕,隐隐约约能看见男人投射在金纱上的身形。 突然,卫临安居然站了起来,烛火描摹下,傲人的资本勐不丁被无限拉大。 苏酥瞳孔勐地一缩。 操! 第70章 主公,你思想不纯洁 「过来。」 卫临安朗润的声音从屏风后飘出来,苏酥捂住耳朵就当没听见。 虽然美男出浴的画面很养眼,但她还没忘记狗男人是会毫无理由乱发.情的,山洞那一晚被人下了药不算,但卫临安深更半夜做梁上君子,躲在她房间守株待兔就很值得人怀疑了。 此人绝对没安好心。 卫临安又喊了一声,见桌案后的人依旧没动静,他勐地捲起一落水花弹向了屏风。 「咣当!」 木架摔落在地上,依稀能看见上面水迹般般。 苏酥下意识捂住双眼。 一秒、两秒、三秒…… 周围没传来任何动静。 卫临安眉头皱得死紧,抬脚从浴桶里跨出来,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苏酥立马跳离他三丈远,「看、看书。」 「……」 「看书捂眼睛?」卫临安说话间拽开她手腕,苏酥来不及阻挠,手里已经被塞入一瓶药膏:「重新抹。」 他说话间背过身,苏酥视线忍不住下移,却看到一片白…… 狗男人居然穿着裤子沐浴? 所以她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857:「宿主你思想不纯洁。」 呸呸呸,你全家都思想不纯洁。 卫临安裤子上湿哒哒一片,从苏酥这个角度刚好能把男人精壮结实的身材一览无余,特别是微微曲起的某处。 一个男人的身材居然比女人还好。 她愤愤不平地在心里吐槽,手上的动作便不禁加重几分。 卫临安蹙起眉心,「轻点。」 「怕疼?」苏酥像是发现了对方痛点,一边点头答应一边使劲揉搓。 让他刚才把她摔地上,她屁股到现在还疼着呢,此仇不报非君子! 卫临安闷哼一声,「再轻点。」 「好的临安君!没问题临安君!」她嬉皮笑脸跟个二百五似的,指尖力道松了两分之后就迅速加大。 卫临安眼皮狠狠一跳,一把侧身拽过人,意外来得太突然,苏酥完全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仰摔进了男人怀中。 他头髮一缕一缕披散在肩头,发尖还滴着水,强而有力的心跳擂鼓一样绽放在耳边,从下往上看,苏酥仿若看到一层微微起伏的山峦。 卫临安的胸肌…… 苏酥想到自己的飞机场,一马平川! 她鲤鱼打挺般跳了起来,却没想到卫临安动作比她还快,一瞬把人按趴下去,苏酥一咬牙,横腿一扫,博得对方稍稍退后的间隙,就要拼命往外沖,腰带突然被一只手抓住,连带着整个人后仰进浴桶之中。 「哗!!!」 水花四溅,衣衫湿了个彻底。 门陡然被人推开,大好的阳光将屋内的一切照得无限清晰,一众僕从惊叫失声。 卫琳琅脸色顿沉,「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她气得胸腔止不住颤抖。 尚且没能从狗男人骚操作中回过神的苏酥,冷不丁遭到兜头谩骂。 「把这脏东西给我赶出府!」卫琳琅指着她大喊。 苏酥趴在浴桶边缘吐出一口水,闻言愣了下,半晌她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卫临安匆匆披上外裳,正欲解释,该死的苏酥这个时候出声了,「正好,本公子也不想待在这。」 狗男人整日面无表情,还会发疯乱咬人,多耽误她发家致富啊。 她喜滋滋想着来时看到的繁华景象,盘算着该从哪里发家。 卫临安冷下眸光,朝卫琳琅微微鞠躬,「孩儿见过母亲,这位其实并非——」 「我这就走!」苏酥快速打断他的话,抹了把脸从浴桶里面跨出来,快到门口时朝卫琳琅拱拱手,「多谢。」 说完还挑衅般沖卫临安打了个响舌。 猖狂至极。 卫琳琅语塞,却不想卫临安直接追了出去。 雪松愕然一瞬,「殿下他不会真的是……」看上一名男子了吧? 卫琳琅被丫鬟扶着,深吸好几口气才没有晕过去。 「给我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勾得我儿如此!」她冷声吩咐,雪松「喏」了一声,下去办事了。 第130页 而另一边的苏酥,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檐走壁,边跑边回头看。 「系统,狗男人还在不在?」 857敷衍般扫描一圈回:「检测不到。」 苏酥松了一口气,赶忙找个地儿跳下去歇息,启料她双腿还没站稳,余光便瞧见黛瓦上方正立着一道颀长人影。 卫临安负手而立,目光不避不让。 「你不是说男主不在吗?」 857:「检测范围,十米。」 「……」苏酥心里一片草泥马,脸上却是笑嘻嘻,「临安君,」她扶着树干喘气沖他伸大拇指,「算你厉害。」 说完又脚底抹油般跑了。 「……」 一刻钟后,某间粉纱垂盪的包厢内,肥头大耳的男人披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往床上扑,被绑死在床板上的少年羞愤欲死,他通红着眼睛瞪向中年男人,却更激得对方浴.火焚身。 「小美人儿性子烈,爷就喜欢这样儿的,等会叫起来才有意思……」他搓了搓手,朝少年半.裸的衣衫抓去,床上的人勐然挣扎起来,然而四肢都被布条捆绑着,这样的反抗除了增加情趣毫无用处。 中年男子忍不住擦了擦口水,就在他要解开束带成就好事时,屋顶上方豁然炸开一个洞。 苏酥没想到此处瓦片如此之薄,竟然掉了下来。 青瓦喷溅一地,一团湿哒哒的人影从地面上缓缓爬起来,她看了看四周,刚好跟四双眼睛对上了,少年张着嘴,满脸惊愕,而中年男子在看清苏酥的面容后,口水直接流了下来。 「又来了个美人儿……」他眼珠子瞪直了,忙不迭从床上爬下来,然后猥琐地舔舔唇,伸出肥硕油腻的双手。 苏酥闪身避开,让对方扑了个空。 「男主距宿主十米。」857出声提醒。 听见房檐之上传来的动静,苏酥正要走的步伐一顿,她突然朝中年男子招了招手,「喜欢我?」 男子连连点头,哈喇子流下一串又一串。 苏酥指尖抚过唇侧,诱惑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跟你……」她风骚地挑了挑眉。 男子几乎快要神魂颠倒,脑袋点得跟打桩机一样,「美人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好,你的人就让我先用一下。」苏酥看了眼床上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少年,忽然走了过去。 「你、你干什么?」嘴里被绑着布料,他有些支吾不清地说。 苏酥笑了笑,「借床一用。」 然后我们就看见风流三世的苏大公子粗.暴地扯下少年的外衫披在了自己身上…… 中年男子彻底傻眼了。 却在这时,房顶上又飞下一人,那人衣袂飘飘,眉眼温润,只是此刻却像是结了一层寒冰,他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整间屋子里除了立在房间中央发呆的肥硕男人,便只有两名少年,而这两位少年正披头散髮在薄褥底下行乐,时不时发出清浅的细碎声。 「可有什么人进来过?」卫临安瞧见地上的一抹水痕,但不远处有个浴桶,使得他无法确定究竟是巧合还是什么。 肥硕男被他身上的冷气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床内侧的声音陡然加大,卫临安抬脚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剎那,苏酥倏然吐出一口长气。 「兄弟,多谢了。」他把衣服重新还给少年,而后起身下床。 肥硕男以为她要跟自己干好事,眼睛都不自觉开始放光,他猴急般跑过去,启料脖颈骤然一痛,僵硬半晌后,身体倒了下去。 「等他醒了,你可以如实说,不会连累到你。」苏酥揉了揉噼疼的手,开门大摇大摆往外走,可惜才走两步,整个人又灰熘熘退了回来。 卫临安脸色说不上有多大变化,他生不生气都是一个表情。 男人一步步靠近,苏酥一步步后退,一双招子左看又瞧,最后锁定在房樑上方的天洞上。 「临安君,我觉得我们可以打个商量,你看啊,这里这些装饰看起来就很贵,要是等会不小心弄坏了可就不划算了。」她尽可能笑得人畜无害。 然而卫临安只是没什么表情望着她:「本君不缺那点钱财。」 「是是是,你不缺那点钱,张景辰也不缺,就我一个人见钱眼开行了吧,」苏酥戒备地摸向腰间那把摺扇,「在蓬莱县时你就这么说,我知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从来看不起庶民,更是视金钱为粪土……」 卫临安听她说话,没有反驳的意思。 「今天上午在马车时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就没把我的想法放在眼中,」苏酥指尖旋上摺扇内的玄机,「来澧阳,是你趁火打劫,我如今按照你的意思来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有自己的打算,就算没有你临安君帮忙,我也……」 「咻咻!!!」 两道箭头急速射出,卫临安险险翻身避开,再回头时,只能看见房樑上的一道残影。 苏酥找个隐秘的地方擦了擦汗,「857,刚才好险。」 「你说,卫临安为什么非要把我抓在眼皮子底下?」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对方从鳄鱼口下救了她的命,之后便是各种方法让她屈服,甚至最后居然还拿陈家人的性命与她做交易。 857没想出来,男主行事作风无厘头又鬼畜,它总觉得有点像001,可本书男主就是卫谦,001不可能蠢到附身在这具躯体上吧? 第131页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主公,卖身了! 苏酥跟它想一块去了,「好像很久没见到001了,也不知道这个神经病现在在哪。」 857建议:「宿主先攒能量值。」不然它见到001可能还不够一顿秒的。 苏酥烦躁得厉害,攒能量值最快的办法就是跟在狗男人屁股后面,随便揩两下油都能吸收到不少能量值,但卫临安看似稀松平常的举止,才是最让她忌惮的。 那种无时无刻被人盯着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就从她今天试图逃离公主府这件事来说,卫临安能不顾形象跟出来就已经足够叫人吃惊了,她当时是带几分试探的意思的,结果确实验证了她的猜测。 卫临安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而且那件事很重要,也许她在这件事里起着无可替代的关键作用,否则无法解释狗男人的异常。 857有点跟不上自家宿主的脑迴路,可参照前几世的经验,苏酥这个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她分析很多事情,听起来有点天马行空毫无章法,但仔细品品,确实叫人无法反驳。 也许是被宿主带歪了,857也觉得男主有问题了。 这还是它三生三世以来,第一回 与苏酥统一战线。 惺惺相惜的主僕俩一时无言。 「你就是新来的倌奴?」女人风情万种的声音倏地从身后飘过来,苏酥忍不住回头,恰见金灿灿的阳光底下缓缓走来一名脸覆青纱的紫衣女子,对方看到她时,表情愣了一下,而后皱起眉头:「这模样虽说算得上上乘,但这身板也太……」她绕着人转一圈,轻啧道:「瘦了,不够相如一顿磋磨的。」 苏酥脑袋有点懵,那女人却嘆口气:「算了,有人顶替总比没人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了指自己:「你在问我?」 脑袋勐地被人拍了一巴掌:「还是个愣傻的,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赚些块钱讨生活?我不是跟你说话还能和谁?」 「……」苏酥这下确定了,这女人十有八九是认错人了,就要走,对方突然拉住她袖子贴近道:「我看你竟比上一个还傻,姐姐好心提醒你两句,一会儿进了相如姑娘的房间,可一定要学机灵点,相如的脾性教习妈妈应该提前跟你说过了,那就是个泼辣心狠的主,上一个今早被抬出来的时候,就快要断气了,你可别钱没挣着,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苏酥皱了皱眉:「相如是谁?」 「翠园的头牌啊。」女人二话不说推搡着她往前走,正巧对面跑来一名脂粉堆面的中年妇人,两人对视一眼后,妇人拉着苏酥跑进了走廊。 「一会儿就拜託你了,只要你能叫相如姑娘消气,出了这个门,妈妈我就给你三倍工钱。」妇人拉开门,使劲将人往屋内一推。 苏酥差点摔出一个狗吃屎,这双脚还没站稳呢,一条红色长鞭迎面捎来。 电光火石间,她还以为是黑面女阎王呢,反手就抓住长鞭把人拽到了跟前。 女子愕然好半晌,顿时怒不可遏,「你居然敢还手!」 「啪!」 苏酥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左脸结结实实被人打了一巴掌,她龇牙咧嘴地扣住女人双手,又用红绳紧紧缠绕住,这番动静可吓坏了跪缩在地的两名女童。 「我说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病?」她揉了揉脸,咬牙道:「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打我?」 女人头戴金色过肩帷帽,闻言嗤笑一声回:「什么仇什么怨?你来这儿不就是让本姑娘解气的吗?可我看见你就是不开心,我不开心就要打你,有什么问题?」 这他妈什么中二脑迴路? 苏酥突然伸手去摘对方的帷帽,女子一惊,挣脱间弄散了满头青丝,叫人看清了容貌。 对视不过半息,女子尖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脸,而两旁的丫鬟更是吓得睁大了眼睛。 「相、相如娘子的脸……怎么毁容了?」一丫鬟震惊之余,突然跑了出去。 苏酥听到耳边的啜泣声,后知后觉自己干了蠢事,这回想抽身已然来不及,一直等在门外的老鸨急忙忙跑进来,在检查完女子毁容的脸后直接哎呦一声哭了起来。 「我这是挡了哪路财神的道了,天老爷要这般对我!」她边哭边擦眼泪,「这要是让黄老爷知道了,可不是要了妈妈我的老命!」 一屋子女人呜呜地哭,手拿帷帽的苏酥竟感觉掌心有点烫,不知道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她正暗戳戳迈动一只脚,哭得正起劲的老鸨猝然没声了,一双老目在她脸上来回逡巡。 「我怎么瞧着你跟相如长得有几分像?」 苏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绕过话题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搅诸位了,先走了哈。」 「站住!」妇人大喊一声:「抓住她!」 一瞬间立在门口的两排僕从纷纷涌进来,将她围得结结实实。 苏酥双手举过头,做讨饶状态,「我说姐姐,我真的就是路过的,也不是你们这儿的什么倌奴,更跟相如八竿子打不着,你抓我做什么?」 话音落,门外就像有人回应般传来一道女音:「新来的倌奴已经到了,现在要送进来吗?」 屋内瞬间陷入死一样的静。 苏酥摊摊手,却不想妇人在看了她片刻后陡然开口:「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既然来了我们翠园,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第132页 「那你想怎样?」苏酥看了一圈不怀好意的众人。 老鸨道:「你跟相如长得像,那今晚的头牌演出就由你出场。」 「我?」苏酥居然第一个笑出声:「你让我做头牌?」这女人怕不是疯了?而且她哪跟相如长得像了? 「妈妈我是看得起你,光论容貌,你不也不一定输于她。」老鸨说话间朝一圈僕从示意,那些人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竹香,快速点燃,烟燻雾绕间苏酥脑袋开始发沉。 857惊叫:「有迷药。」 苏酥昏倒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女人猥琐的笑容。 「妈妈,她居然是个女子……」 有女童惊唿,再往后的声音她就听不见了,意识彻底陷入昏迷。 …… 暮色四合,澧阳城没有宵禁,整个皇城最繁闹的地界儿依旧夜夜喧嚣。 「相如姑娘出来啦……!!!」 一道尖细的女声犹如穿破黑夜的那根导火线,霎时间将大堂内的气氛拔到了沸点。 锣鼓喧天,玉笛声声,一座漂亮的楠木躺椅被人抬了出来,其上撑着一把紫色美人华盖,白色轻纱垂盪,隐隐约约能瞧见里面躺着一位佳人。 「翠园头牌相如姑娘,初夜百金起……」女人笑望台下,目光最终定格在二楼某间包厢的方向。 围栏旁正立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狭长的凤目,鹰钩鼻,下巴有一颗黑痣。 正是老鸨口中的黄老爷。 「主公,可要奴才喊价?」旁边的随从小声问。 他笑了笑,望向身后偶然碰上的男子道:「临安君,多日不见,真没料到居然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你,看来这相如头牌确实名动皇城了。」 卫临安追苏酥半路没了线索,只能在翠园逗留,便被人拉来了包厢。 他对头牌没什么兴趣,也就没有回话。 男子索然无味,施施然趴在围栏边凑热闹。 「临安君没那个那个意思,那一会儿我得了人可别羡慕。」 「随你。」他自顾自对弈。 ……好吵。 怎么这么吵? 是谁在喊? 苏酥浑浑噩噩间听了一耳朵噪音。 「一百二十金!」 「一百四十金!」 「我出一百八十金!」 场内寂然一瞬,而后二楼某间包厢响起了报价声,「两百金买相如姑娘初夜!」 鹰钩鼻的男子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回头道:「二皇叔怎么也过来了?」 卫临安手中的棋子轻落,「你要跟他抢人?」 男子打了个响舌,「他现在朝中风头正盛,居然还不要命往这边跑,他都敢,我为何不敢?」 卫临安摇了摇头,「为了个青楼女子,没有必要。」 「皇家很多事情,不是有没有必要就能说得清的。」男子耸耸肩,报价:「五百金!」 哗………!!! 场内骤静。 对面走廊上立时出来一人,身姿颀长,通身贵气逼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后气得大手一甩,「爷出六百金!」 「七百金!」鹰钩鼻微微一笑。 二皇子眯起眼睛:「八百!」 「一千!」这边话语刚落,对面直接踱回了包厢,徒留一名僕从继续报价:「一千一百金!」 底下的人群彻底沸腾了起来,这已经不是正常竞价了,完全就是在恶意砸钱。 台上的老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摇着团扇大声喊:「一千一百金一次!」 「一千两百金!」鹰钩鼻紧随而至。 二皇子好不相让,两人一来一往吸足了全场所有人的眼眸。 刚刚睁开眼皮的苏酥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脑门,哪只一抬手竟听到一串哗啦啦的锁链声。 她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刻「操」了一声。 霎时,本就紧张万分的场内气氛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了暂停键,一双双眼睛争先恐后瞟过来。 苏酥头疼地坐起身,面前白纱飘荡,老鸨声音成了全场唯一焦点。 「相如姑娘初夜两千金一次!」 没有人回答。 「两千金两次!」 依旧没有人再报价。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宠宠宠宠妻续命》 第72章 主公,快跑! 老鸨眼底的笑意就快要流出来了,当即就要喊第三次,身后响起一道偏中性的疑惑声:「请问一下,你这是在买我吗?」 她想起昏倒前的事情,心中有个不妙的猜测。 老鸨脸上笑容戛然而止,在众人回过神来前赶忙解释:「相如姑娘才醒过来,嗓子有点不舒服,大家莫要见怪。」 原来如此。 吓死人了。 还以为被人调包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突然又想到两千金他们也花不起啊,瞎操什么心? 苏酥还要说话,老鸨的声音立刻先她一步出来,「相如姑娘初夜两千金三————」 那个『次』字还没说完,二楼东边的包厢内飘出一道清冷的男声:「一万金,买她。」 万籁俱寂。 老鸨这回足足愣了好久才听明白对方的意思,顿时喜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位公子所言当真?」她又怕他后悔似的补充道:「这相如姑娘可是翠园头牌,物超所值,一万金绝对亏不了,您买回去就知道了。」 第133页 「……」 妈的,你当这是在卖猪肉吗?还物超所值? 苏酥腹诽完,摸到髮髻上的一根金簪,打算试试能不能撬开铜锁,二楼包厢西面的房间突然又冒出来凑热闹。 「我出一万一千金,同是买她!」 二皇子撩开垂花帘,眉宇冷然,显然是气得不轻。 鹰钩鼻这会儿才从好友要给相如姑娘赎身的惊愕中回神,两三步跑回厢房,惊诧道:「卫临安你疯了,你适才还不是说为了青楼女子不值当吗?怎么现在要跟二皇叔争女人?」 卫临安的脸有些疼。 他漠然无声地将指尖的白子落下,才起身说:「你说的没错,相如姑娘名动京城,确实该一睹芳泽。」 鹰钩鼻张了张嘴,「这真不像你临安君说出来的话。」 「三万金!」卫临安越过他报价,他那张温润明睿的脸一露出来,底下瞬间唏嘘一片。 整个大启皇城谁人不知临安君容貌冠绝天下,为人谦和,向来不近女子,却是没料到这样一位出尘绝世的公子居然会踏足烟花之地。 震惊多于看戏。 对面的二皇子赶忙走出包厢,足足盯着那张脸看了数息才压下愕然。 卫临安朝他得体地笑了笑。 二皇子皱眉思索片刻后没出声。 台下老鸨的尖细嗓音再次唱起:「三万金一次!三万金两次!……」 「成交!」正要喜滋滋把人送过去,只听身后「咔嚓」一声,一道白色身影从帷幔后走了出来。 桃眸生波,邪气天然。 这是众人见到苏酥面容的第一反应。 她在大家吃惊的表情中,勐地翻身跃下高台,哪曾想刚恢復气力的身体撑不起这么一跳,还没站稳就要软倒下去,二楼东边的包厢内倏然落下一道天水蓝的身影。 那人稍用力将人拉入怀中,苏酥只觉头晕目眩,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撞入一人胸膛。 熟悉的淡香在鼻尖缭绕,她一抬眸就对上了男人深沉晦暗的目光。 苏酥感觉周围有一丝丝冷,这才看清楚自己身上只着了件不薄不厚的白纱,当真是清凉…… 卫临安皱着眉给她裹上披风。 苏酥难得没有在这个时候跟他唱反调,顺着对方力度被人横抱进怀里。 楼上一道视线染上了意味深长的味道,卫临安瞥了眼二皇子,微微颔首后离开了翠园。 犹如江水初生,一夜春风吹遍澧阳城,谦谦君子临安君不但出入烟花柳巷,还为了一名青楼女子自降身份跟人竞价,这样的花边消息一出,很快就传进了长公主府里。 彼时的卫琳琅还在等僕从回来跟她汇报临安君书房不明人物的消息,任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僕从回来带给他的居然会是另一见要她老命的事情…… 堂堂安王殿下看上一介青楼之女了!!! 严重程度简直与白天撞见的事情不相上下。 卫琳琅的神经处于要崩断的边缘。 她速速起身往外走,雪松抱着披风一路小跑在后面,两人前脚刚进琅郃院,后脚便听见身后传来令人想入非非的对话声。 「卫临安你轻点,疼疼疼疼疼………」 不知何时苏酥已经被人放下来,碍于她总是想跑,卫临安直接用绳子绑在她手腕上。 「你慢点,我没力气了,」苏酥边挣扎边骂:「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知不知道怜香惜玉?」再这样下去,她的手得废。 卫临安终于停住步伐,绳子一拽,直接抱着人往院中走。 卫琳琅两人刚好回头,一时间,四个人八只眼睛撞到了一起。 雪松尴尬得赶紧低下头。 「母亲怎来了琅郃院?」卫临安瞥向院门口的守卫,对方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卫琳琅却没回他,直接看向他怀里的苏酥,「你怎么敢把翠园的女子往府上带?」 「她不是。」卫临安淡淡解释一句,而后迈过人回了自己卧房。 卫琳琅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旁边的雪松陡然出声,「公主,您觉不觉得那位女子有些眼熟?」 她一愣,片刻后蓦然睁大眼睛。 …… 朗月巍悬,松枝晃动。 一道高大人影袭上了窗扉…… 苏酥陡然睁开眼睫,雕花木门映衬着皎洁的月光被人推开了。 是卫临安。 她松了口气问,「你来做什么?」 对方手里的风灯晃晃悠悠,与马车前挂着的两盏人皮灯笼该是同一款,这会儿夜色暗淡,苏酥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睛有点发毛。 卫临安说:「我来看一下你住得习不习惯。」 住得习不习惯? 她貌似才来一天吧? 苏酥略显怪异的回答:「还……还好。」 「那就好。」卫临安将风灯挂在靠床头的墙壁上,微微跳动的火苗将他前倾的嵴背勾勒出几分虚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酥总觉得眼前的卫临安跟往日大相迳庭。 这状态…… 「为什么一直想跑?」男人突然转移话题。 苏酥思绪被打断,愣了一下回:「当然是想赚钱。」 「你跟张景辰的合作可以在这边继续,」良久,卫临安继续道:「你白天说的话我听见了。」 「啊?」苏酥疑惑,她说什么了? 第134页 卫临安无奈:「马车中。」 「呃……」苏酥张嘴『呃』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 「杜康居、遮汩堂、留墨斋……」卫临安一字一句,像在品味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你的想法很好,我会让人替你打点好一切,但墨舒跟蓬莱县的陈家都已经死了,我希望你时刻记住这件事。」 他声音陡然深沉起来:「你的身份问题……」 苏酥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现在是个黑户,需要一份能够正常通行的身份文牒。」 「这是其次。」卫临安向床畔的方向走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她皱起眉,戒备地盯着对方。 他道:「今日之事,不出明早就会传遍澧阳城,在一群权贵底下把你带回公主府……」 苏酥看他,卫临安浅浅勾起唇角,「越界了。」 「什么?」 「我必须给你一个身份,只有这样才能在事情闹大前平息舆论,」卫临安越靠越近,松垮的长衫刮蹭到了梨花木床板边缘,「我身上留的是皇族血脉,一行一举皆依照规矩办事,不可胡闹,今晚越界了。」 苏酥为什么听着有些怪? 她对卫临安的动机愈发坚信,对方肯定是在顾忌什么,致使他一次又一次想方设法要把她留在身边。 两人目光撞到一起,寝室内徒留一盏人皮风灯在安静的燃烧。 「为什么?」苏酥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刚才已经解释了。」他回。 苏酥冷笑:「你很清楚我指的不是这个。」 「这是眼下最紧迫的问题,难道你想被各大世家窥探?一来就成为整个澧阳城的焦点?」卫临安坐在床边,又将旁边的纱幔轻轻系在一侧,「姬还是妾,你选一个。」 「……」 苏酥很久没说话,要她给男主做姬妾,除非她脑子出毛病了。 操蛋的世界! 「按照皇家规矩,青楼女子不可入府,但若有了夫妻之实,可收为侍奴。」卫临安解释,「较之姬妾还要低上一等。」 「谁他妈要做你的侍奴?」苏酥肺都快气炸了。 她不就阴差阳错在青楼熘达一圈,咋会弄出这么多事情? 卫临安蹙眉:「这种粗话以后不要再说。」 「我……」苏酥挥起拳头,却勐然对上男人有些晦沉的视线,借着烛火的幽光,她看见几根稍显骇人的红血丝。 这模样…… 苏酥骤然睁大双眼,鲤鱼打挺般跳下床。 卫临安咧嘴一笑,旋即翻身挡在她面前,又是长箫一甩,大门从里面死死拴住了。 「你、你这是什么情况?」苏酥一边质问卫临安,一边在脑海中跟857交流。 857将男主从头到脚扫描一遍。 立在房屋中央的他似是察觉到什么,修长的眉目微微敛起。 857说:「级别不够,无法识别,只能查到男主体内有一团奇怪的物质,应该是毒。」 苏酥咽了咽唾沫,她想起在陈家时卫临安有一次也这样,闷不吭声躲在她房间,见她就扑,这傢伙该不会是中了媚毒吧? 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 作者有话要说: 破破:因为有狗追我咬,所以后面要加快剧情! 第73章 主公,男主又发病了 卫临安晃了晃脑袋,苏酥趁机闪身开熘,快到门边时头髮被人一把拽住,她疼得当即倒抽一口冷气,「卫临安,你要是发病了,麻烦你去找旁人行不行。」别每次都盯准她。 等等,每次都盯准她? 苏酥像是触摸到某条不可思议的线索,正欲往下继续深究,腰腹被人从身后圈入怀中,男人结实宽厚的胸膛直接贴上了嵴背,她身上只着了一层薄薄的寝衣,卫临安身体所散发出的冰冷叫她哑然无声。 怎么会这么冷? 简直就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好像……山洞那一晚也是这样。 「又想跑?」卫临安冷淡如水的声线更是加重了一身寒意,体内的香尸毒让他手脚渐渐趋于冰冷,苏酥感觉到扣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手冷得像一条蛇…… 她尽可能平静地跟对方打商量,「你放开我,我给你……治病怎么样?我懂一些医理。」 不想,她话音刚落,掐在她脖颈上的手愈发用力了。 苏酥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堂堂临安君,有谁敢给他下药? 皇家素来阴私事多,只怕对方中毒一事并不简单,而她就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谁会留下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呢? 果然,卫临安的唿吸越来越重,脖颈上的大掌又收紧了两分。 苏酥翻了翻白眼,有点想吐,紧急时刻她摸向怀里的摺扇,就在她要反击之际,男人松手了。 「咳咳咳……」她眼泪都给咳出来了。 卫临安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清明,然而只片刻,瞳仁四周的红血丝又一点点汇聚起来。 苏酥赶忙从他怀中挣脱,跳出离她最近的窗口。 …… 第二日清早,长公主府上下忙成一团。 在房顶躲了一夜的苏酥刚跳下来,耳边就响起了一堆议论声。 「听说安王昨夜旧疾发作,至今未醒,好好的人怎么就一直多灾多难?」一名小丫鬟嘟囔道。 第135页 另一人跟着附和:「昨晚我可瞧的真真的,殿下带了个女子回来,想来突然发病跟这名女子脱不开关系。」 「真的假的?」小丫鬟心碎了一地,「安王不是不近女色吗?你可别乱说。」 「当然是真的,」那人将脑袋凑在几人中间压低声音说:「那还是个青楼之女呢,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殿下不顾身份将人赎身。」 后面的对话苏酥没有听见,她肚子正饿着,忽然闻到一股子中药香。 长公主身边的雪松端着一碗褐色汤药往这边走,她纠结着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对方先一步看见了她。 苏酥尴尬地摸了摸脸,启料雪松什么也没说,从她面前急急绕开。 看样子卫临安的病很严重。 苏酥内心十分复杂,腿脚不禁跟了上去。 她本以为会看到卫临安病歪歪躺在床上的场景,然而一进门,卫临安就朝她望了过来。 眉目平淡,如松如竹。 男人披着一头黑羽般的青丝偎在清晨明朗的光线中,靠着椅背,手中竹卷半撒,安静得像一尊雕像。 她惊愕半晌,长公主卫琳琅在看见她的剎那脸色就变了,她瞥了眼雪松,对方立马会意,招唿苏酥进来。 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见到本公主不知下跪行礼吗?」卫琳琅冷声道。 苏酥看向垂眸阅读经卷的卫临安,男人指尖顿了一下,又似乎是错觉。 「还不过来给安王餵药?」卫琳琅是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雪松闻言将药碗朝苏酥面前一放,「姑娘接好了。」 汤药洒了几滴出去,苏酥眯起眼睛,舔了舔后牙槽,「餵药是吧?好,我餵。」 卫临安浅浅皱了下眉头,在苏酥走近的片刻坐起身,伸手接过药碗,「我自己来,你……」他将人上下打量一遍,「去换身新的衣裳。」 穿着一身寝衣到处跑太不像话。 苏酥也发现了,刚好她现在不想不想待在这对母子面前,搓了搓手准备出去。 大门离她只有一尺之隔,卫琳琅的说话声倏地传来,「你真要纳她为妾?」 卫临安喝完汤药淡淡点头,「孩儿与之已有夫妻之实,必须娶她。」 卫琳琅勐地一惊,完全失去了世家贵女的做派,「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确实如此,」卫临安将玉碗放下,「您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卫琳琅难以置信地扭过头,苏酥偷听二人对话被抓包,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而后瞪向卫临安,「我不同意。」 让她跟阴晴不定的狗男人结婚,做梦去吧。 卫琳琅久久无法平復心绪,好一会儿才说,「此事还有谁知晓?」 「无。」 她放了心,再看向苏酥时,眼中的敌意消下去不少。 立在一旁的雪松则从始至终低眉敛目。 「这事我知道了,」卫琳琅突然起身往外走,半路又停住脚步回头,「妾倒是委屈她了。」 卫临安没说话,他摩挲着竹卷上的经文,浓密的睫羽遮住了所有情绪。 苏酥听得一知半解,这母子俩的态度委实太过奇怪,不,应该说整个长公主府都充斥着一股诡异感,特别是男主车架上的人皮风灯…… 两人完全没有要跟她商量的意思,将她妾位定死了。 临近午时,长公主府门口停下一辆双马华舆,下人进府报了信,没一会儿就有人恭恭敬敬迎了出来。 「见过瑞王殿下。」两名侍僕鞠躬行礼,等舆车上的男子下来后赶忙走在旁侧带路。 「本殿下听说临安昨夜旧疾发作,便急急将府上的千年人从库房取了出来,不知临安现如今如何了?」二皇子状若无意般问道。 侍僕笑了笑说:「安王今早已然转好,如今正在卧房休息。」 「哦?」卫长瑞摸了摸腰间玉佩,边走边说:「看来我今日算是来巧了。」 侍僕跟着陪笑,「殿下是吉人自有天相。」 卫长瑞脚步轻顿,忽然大笑一声,夸他:「你说的有道理。」 苏酥刚换上衣服出来,便听见院门口想起一阵吵闹声,仔细听了下,发现是陈音音跟巴图尔等人找过来了,她卷了卷过于冗长的大袖往外走。 陈音音眼尖瞧见了她,当即喜笑颜开。 「苏酥,我在这,你可算出来了,」他嘘了一口气,「这什么鬼地方,本公子想出个门都不行,要不是巴图尔有两下子,本公子今日还出不了院子了。」 苏酥没看到陈月华的身影,皱了皱眉,「你要出去做什么?」 「当然是逛街啊,」陈音音双手掐腰,碰了一下她肩膀,「昨日来时看得不清不楚的,今日一定要好好转上一转。」 巴图尔与墨砚也投来亮晶晶的眼神,苏酥想到生意的事,也确实该考察一下澧阳城的商业分布图,便要与几人同去,门口的侍卫却突然伸出长刀挡住了她去路。 「请姑娘回去,没有主公的命令,您不可出琅郃院。」 苏酥气得狠狠一咬牙,哪知巴图尔二话不说与侍卫打了起来,一时间院门口闹得鸡飞狗跳。 赶巧来的二皇子一行人见状均是惊愕半晌,他才要询问侍僕发生了何事,蓦地听见一道虚弱中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住手。」 第136页 卫临安走下石阶,手中一把藕黄色的纸伞,随着伞面渐渐抬高,露出他那张苍白如玉的脸。 「府内管教不严,让二皇叔见笑了。」他淡淡说着,便止不住咳嗽。 飞鸾忙在旁边扶住人。 卫长瑞却没怎么注意他,而是用余光扫量一旁试图往外跑的苏酥。 「不知这位姑娘是……」他看起来像是十分好奇。 也不怪他如此问,昨夜翠园的拍卖会上,苏酥脸上抹了妆,又被老鸨修饰成相如的容貌,这会儿青天.白日下,模样自然与台上人大相迳庭。 卫临安回:「府上新晋的婢妾。」 卫长瑞一怔,苏酥往外抬的脚差点崴到,她还没来得及怼上两句,早就无聊透顶的陈音音一把拽住她跑了。 巴图尔与墨砚紧随其后。 卫临安长睫下的眼睑颤了颤,面无表情地摩挲着 人骨伞柄,隐在暗处的侍卫已经少了一人。 「这……」卫长瑞尴尬地笑了笑,「才进府的姨娘还不懂规矩,想来临安你有的忙了。」他说着抬脚跨入院门,一坐下便让人将人参递了过去。 卫临安得体的收下,「劳二皇叔费心了。」 不想卫长瑞回:「你昨晚不是才赎相如姑娘回府吗?刚才那一位又是怎么回事?一夜御二女,可不像临安你能做出来的事。」 他淡淡喝着茶水,戏嚯的眼神一刻不离卫临安。 心想,这小子该不会是突然开窍,一夜风流体力不支,所以才装病掩人耳目吧? 毕竟他昨晚跃下二楼围栏的场景一点也不像个有病之人。 卫临安轻轻咳嗽几声,「原就是我府上侍女,昨日不小心误闯翠园,这才要将人赎回。」 「什么?」卫长瑞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如果对方没骗他,那昨晚被拍卖的人岂不是另有其人,而真正的相如至今还在翠园? 那老鸨居然敢骗他? 卫长瑞强自按捺下怒火问:「昀廷可知此事?」 他口中的昀廷就是昨夜与他标价的鹰钩鼻男子。 卫临安摇了摇头,「不曾。」 卫长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笑骂道:「你不知,自打上回皇家狩猎他输在我手中后,这小子就处处与我对着干,连个女人都要抢。」 卫临安看了看他,「昀廷方十九,二皇叔如何与他置气?」 「话是这么说没错,」卫长瑞说着来了气,「可本来一千金就能把人拿下的,后来要不是出现,昨夜铁定要中他的圈套。」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卫临安给出总结。 卫长瑞一噎,没接上话。 对面的人又给他倒上茶水,清淡的茶香味瀰漫在两人之间,他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忽然问:「七日后父皇寿辰,听说太子皇兄要给父皇呈上一份大礼,临安你可知道此事?」 卫临安手微顿,「不知。」 「我近日暗中潜人打听,」卫长瑞望了望立在门口的飞鸾,压低声音说:「与当年的秦家军有关。」 第74章 主公,你终于要嫁出去啦呜呜 …… 「这澧阳城繁花似锦,确实是个好地方。」苏酥跟陈音音逛了一大圈,寻个人流量可观的酒楼坐下,两人随便点了几个招牌菜,打算歇息一番再继续逛。 墨砚与巴图尔则守在包厢外。 屋内,陈音音给她满上酒水,一边擦汗一边问:「那晚跟你一起闯进陈府的是临安君的手下?」 燥热的风从二楼窗台细缝渗透进来,苏酥轻摇的摺扇停了,没什么意外地点了下头。 从蓬莱到澧阳的路上,陈音音好几次跟在她不远处欲言又止,但碍于卫临安在场,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她单独谈话。 「所以临安君是我跟阿姐的救命恩人了?」陈音音笑嘻嘻灌下去好几杯,又要喝,苏酥忙用扇子拦住,「澧阳酒烈,不宜饮酒过量。」 「姐夫,」陈音音突然转变称唿,令苏酥愣神,他夺过酒杯说:「临安君是不是早就知道陈府有难,否则怎么如此巧地派人过来?我阿爹从未跟皇城的人打交道,别告诉我是阿爹提前联络好的,」他摇着头,「我不信!我今日约你出来,就想问清楚,陈府灭门一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苏酥看着他又灌下一杯,于心不忍,可她穿书的秘密不能暴露,那天晚上她有意提醒陈月华加强府上守卫,只是没想到陈府侍卫竟如此不堪一击。 皇卫与民兵确实无可比拟。 她嘆口气说:「我并不知晓,当晚陈府火光沖天,才急忙赶过去的。」 陈音音面上微醺,哑声一笑:「你不肯说,我不逼你,但姐夫……临安君的仇我记下了。」 苏酥手里的扇子轻落于桌面,张了张嘴:「此事,临安君只是个外人。」 说白了,他并没有帮陈府渡过难关的义务。 陈音音还想喝,苏酥直接将酒壶拿到自己面前,抬眸间听见少年轻笑:「姐夫,如果临安君、我跟阿姐,你必须选一方,你选谁?」 对方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包厢内安静到能听见楼下大堂内的喧嚣声,底下好像有什么人在吵架,随着桌椅呲啦声响起,二楼的地表似乎都跟着颤动一下,对面的陈音音终于酒劲不支倒了下去。 苏酥轻轻嘆口气,与857交流:「我怎么瞧着陈音音突然变聪明了?」 第137页 她又想到对方制作的袖箭,也许这个人仅仅是看起来笨。 生在富贵之家,又是家中唯一男丁,有何可愁的呢? 陈音音没必要隐藏自己。 苏酥并不想把他归结于心机深沉一类,当然,她更不会料到此刻的陈音音早已重生了。 她结完帐,雇了辆马车,墨砚与巴图尔二人合力将人弄了上去。 …… 「主公,二皇子适才的话可是知道了什么?」飞鸾示意周围内侍出去,才关上书房门道,「我就说当初不该插手陈府的事情,要不是您非要派侍卫前去帮忙,行踪暴露,太子跟二皇子如何能查到您身上?」 卫临安慢条斯理地磨墨,闻言哂笑:「二皇叔刚才过来,不过是想从我这边打探秦家军的事情,临安君的身份与楚州秦家没有丁点关系,你当他为何如此问?」 飞鸾心惊,「难道是……」 卫临安微微点头,「秦牧的身份已经不安全了。」 「那该怎么办?」飞鸾瘫坐在圈椅中,垂眸看卫临安练字,对方下笔稳利,不骄不躁,等伺字写完后才说话:「七日后皇帝寿辰,届时,诸侯来朝,澧阳城的水必然会搅合起来,有人按捺不住动作,陛下早就想将心思浮动的人一网打尽,他们内斗,我们便有机可乘。」 飞鸾听得似懂非懂,「可我总感觉大事不妙。」 卫临安将鬓边垂落下的长髮撩回背上,放下毛笔道:「父子君臣相搏,素来难以收场,需要一只替罪羊。」 飞鸾过了好一会儿倏然明白过来,惊得立马站起来,「陛下怎么敢?主公您可是先太子唯一的嫡长孙,他就不怕吃相太难看?」 「摘星楼探子来报,陛下近日龙体欠佳,偶有昏厥,强弩之末……」卫临安挑拨起桌案上的灯芯,「长公主一脉存一日,他的皇位便不安稳,如今时机刚好,斩草必除根。」 他要彻底斩断先太子一脉。 飞鸾气得勐跺脚。 早料到皇帝绝非善类,杀兄夺位、阳奉阴违,但也没想到能绝情至此。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飞鸾越想越气,「他倒想着赶尽杀绝!」 一辈子都伪装过来了,就差这几天? 「主公主公,苏姑娘回来了……」门口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卫临安与飞鸾对视一眼,飞鸾去开门,侍卫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您快去看看罢,苏姑娘跟、跟府上来的少年,两人……」抱在一起,实在不堪入目。 他说不下去了。 这时候院门外似乎传来陈音音耍酒疯似的声音,他边晃悠悠走路边抱着苏酥脖颈不撒手,有僕人上来拉人,均被他胡乱蹬开了,苏酥脖子被他勒得快断了,从下马车开始,这傢伙就跟陆明远上身似的粘着她不放。 本打算送他回自己院子,谁知对方路过琅郃院时,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子气力,勾着她就往这边走。 苏酥刚把他右手扒开,少年左腿又缠了上来,没片刻就把自己团成了一只八爪鱼。 「你给我下去!」苏酥热得脑门全是汗,身上除了酒水还有酸臭味。 陈音音醉醺醺趴在她肩头,说想阿娘了,还想阿爹的金镶玉,苏酥拽人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 卫临安跟飞鸾走下台阶,后者俨然一副「成何体统」的神情,而前者————卫临安直接走了过来,用巧劲将少年从苏酥身上剥落。 他冷声道:「送他回自己的院子,没有本君命令,不得外出,还有你,」他看向拾掇衣衫的苏酥,「准备一下,今晚本君要你侍寝。」 「侍、侍寝?」苏酥以为自己听错了。 卫临安却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来人,送她回屋沐浴。」 「喏。」几名丫鬟上来拖着苏酥就走。 琅郃院内,霎时间上演一出鬼叫狼嚎。 「主公,您真打算纳苏姑娘为妾?」飞鸾反正是没看好,且不说对方之前女扮男装的身份,只论长相,也不见半分女子的柔美。 「错了,」卫临安说:「是妃。」 「……」飞鸾,「皇帝不会同意。」 苏酥庶民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 卫临安听见院门口传来守卫们恭敬的声音,卫琳琅快步走进来,怀里一道黑金捲轴,她脸上没什么神色,卫临安却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上午两人谈完话后,卫琳琅就进宫请旨去了,目的就是要为卫临安立妃。 皇帝不会让她这一脉继续往下传承,卫临安体内的香尸毒便是最好的证据,但如果真如他所言,已与苏酥有夫妻之实,对方还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 那么这个妃位必须是她的。 只有正妃孕育出的子嗣才名正言顺。 皇帝则没把这个当回事,他是认定了卫临安不可能有后嗣,在象徵性对苏酥身份一番不满后,大笔一挥同意了。 卫琳琅稍显意外。 事先准备的台词一个没用上,直到这会儿还有点懵。 卫临安接过圣旨大概看了一遍,缓缓勾起了嘴角。 另一边的苏酥正沐浴一半,身后突然跪倒一地,女僕们纷纷下跪叩首,「殿下。」 她倏然一惊,勐地将身体往水下缩,只露出一颗脑袋惊悚地望着来人。 「卫临安,你想干嘛?」 他缓缓蹲在池岸边,伸手探了探水温,室内的僕人已经自发退了下去。 第138页 这种诡异的暧昧气氛叫苏酥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跟长公主的决定我是不会同意的,让我做妾,这辈子绝无可能!」 「那王妃呢?」 「啊?」苏酥稍愣,卫临安直接扔下重磅炸弹:「我已经向陛下求了圣旨,数月后以皇家之礼聘你为妃,可还满意?」 苏酥彻底傻眼了,半晌咽了咽口水问:「你是说真的?」 「君无戏言。」卫临安陡然起身,指尖的水甩了苏酥一脸,她恼怒地抹了两把脸,拒绝道:「这也不行!」 卫临安面色淡淡,对上她要杀人的视线时还笑了一声,「做我的王妃,或者你可以试试走出长公主府,那晚在翠园见过你这张脸的可不止一人,澧阳的权贵们要想抓人,不是难事。」 「你是不是就只会威胁我?」苏酥一拍水面,把卫临安淋了半身。 他褪下长袍,一把罩上她头顶:「有用就行。」 「……」操! 苏酥拨下湿哒哒的衣衫时,卫临安已经走远了。 第75章 主公,快抢能量!!! 次日早朝结束,大启第一公子临安君被皇帝赐婚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 婚期就在三月后。 当圣旨的昂贵触感真真切切从指尖传来,苏酥仍是懵神的。 卫临安则表情淡淡,等送走前来传旨的宫人后,跟往日一样回屋练字,而苏酥则被长公主拉去学习皇家礼仪。 俨然要把她培养成一位合格的安王妃。 可惜…… 能乖乖听话就不是苏酥了。 果不其然,正抄录完寿经的卫临安听到小厮来报,苏酥下午在练习步伐时与长公主闹了冲突,还将教习官揍了一顿。 小厮说的战战兢兢,然而面前的人听完后只是从容不迫地嗯了声。 「……」小厮试探问:「殿下,您不去瞧瞧?这样下去怕过不到今晚,那边就得闹出事。」他是知道长公主的手段的,而这新晋的王妃看起来也不像个好惹的主。 卫临安端详一遍宣纸上的清隽字样,吩咐道:「就说本君找王妃有事,让她过来一趟。」 小厮愕然片刻,急忙回过神。 殿下的意思是要护着王妃了? 不敢怠慢,他急忙忙躬身退出去。 没一会儿,书房门就被人踹开了,来者双手掐腰、气喘吁吁,额角似乎还冒着热气儿。 正是被摧残一下午的苏酥。 她进门二话不说,硬生生灌下半壶凉茶才缓过气。 柔风从她背后的窗扉吹进来,也吹皱了男人的眉心。 卫临安抢在她开口前说:「七日后皇帝寿辰,陪我进一趟宫。」 苏酥勐地将茶壶落下,砸出不少声响,她伸长脑袋,脸红脖子粗的,「这事没可能!你们皇家那些规矩别往我身上套,我套不下,也不想套!」 狗王妃的位置谁想要谁拿去。 她的气愤在卫临安意料之内,男人与她对视一眼,忽然放软声音道:「圣旨已下,无法收回,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算作补偿。」 苏酥本来还汹涌的情绪缓缓平静下来,她坐回椅子里,垂落的睫羽下眼珠轻转。 她在权衡得失。 之前卫临安跟她分析得没有错,她误闯翠园,又被不少人见过真容,而她那晚是被卫临安抱回来的,光是这一条就足以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这之中难免会有卫临安的对家。 届时,如若没有狗男人的庇护,确实难以全身而退。 索性一条绳子拴到底,苏酥考虑半晌仰头就是一笑,「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卫临安挑挑眉,门外传来了雪松焦急的声音。 卫琳琅大步跨入,刚巧看见屋内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心口郁结。 卫临安说:「规矩明日再教罢,急不在一时。」 苏酥瘫在圈椅中晃荡二郎腿,蓦地嘴角一咧:「夫君说的是。」 「……」 书房内瞬间鸦雀无声。 卫临安也惊愕地看过来,苏酥正捏着一块云片糕,眉眼羞涩,「时候不早了,妾身该服侍夫君休息了。」 跟苏酥斗智斗勇一下午的卫琳琅就跟见了鬼一样,偏自己儿子在愣怔片刻后摆手让人褪下。 书房门阖上。 卫临安跟苏酥两人大眼对小眼。 弔诡的沉默中,苏酥先咳嗽一声打破尴局,「……刚刚的话我只是随口说说。」谁让长公主折磨了她一下午,想到对方刚才的脸色,心中一阵暗爽。 她摸了摸小臂,卫临安瞥见了几道红痕,不像是无意碰伤的,倒像是…… 「他们竟然敢?」卫临安沉了声。 苏酥就笑:「这点小伤算什么,你们皇家的规矩就是多,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她饿了一下午,这会儿忙着吞咽糕点。 卫临安取来膏药要替她抹,苏酥是个别扭的性子,被拽几次后才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捲起长袖。 底下伤痕累累。 等药膏抹完,男人彻底没了声。 沉闷的气氛笼罩了两个人。 苏酥依旧坐没坐相,支棱起一条腿在圈椅上,一只胳膊大喇喇裸露在空气中,另一只手里还捏着米白的云片糕。 她嘴角噙着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卫临安看着看着,不自觉转过了眸。 第139页 「明日教习,换在书房,」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看着。」 苏酥低头吃东西,闻言也只是嗯了声,没什么语气。 卫临安莫名有些烦躁,他踱步到窗前,才发现夕阳已经铺红了半边天,暖红色的霞彩将皇宫的庑殿顶照得熠熠生辉,灼伤了他的眼眸。 他倏然落下窗栏,转身看她:「你之前说想在澧阳开店铺,我让人通知了张景辰,这几日应该就可以开始谋划了,只是……」 「嗯?」苏酥抬头,唇角沾着点碎屑,一腮鼓鼓的。 卫临安掌心有点痒,平静道:「为了保险起见,你不便出面,但这酒水、宣纸、油纸伞以及往后你想售卖的其他物品,皆可按照原先定下的规则进行。」 那不就是跟蓬莱县时候一样? 但那时候她有自己的别院,有一定资本与张景辰谈判,而如今一无所有,张景辰凭什么答应她? 她盯着卫临安,卫临安也注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抿唇。 他说:「你以后便是安王妃。」 这简短的八个字却足以解释一切。 苏酥一下一下嚼着云片糕,没再说什么。 转眼七日已到。 皇帝的寿辰万朝来贺,诸侯王们纷纷前往澧阳,不论是皇宫墙瓦间还是街头集市,轰然热闹。 寿宴在晚上举办。 设宴的清和殿内灯火通明,舞娘翩翩,丝竹声伴随着一串串的铃铛脆响不绝于耳。 繁华烧遍了整座大启皇宫。 有谁能想到,在二十多年前,宫闱满目皆白骨,嘶声遍地,红血成沟…… 卫临安对着上首饮尽杯中玉酒,转头忽然听见苏酥问他,「还要多久结束?」她都困死了。 她低头点着下巴,蔫哒哒的模样像真的是要睡着了。 卫临安拽了拽她胳膊,示意她坐好,「约莫再过一个时辰。」 「还要那么久?」苏酥不情不愿地将精緻的酒壶挪到自己面前,下巴轻轻抵在上面,嘟囔道:「下次再也不来了。」 卫临安失笑。 但见面前歌舞阑珊,老皇帝有模有样地说了几句官话,便有淮南王上前跪拜,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道:「此乃臣于东海之地寻得的一枚夜明珠,可照大启河山万里,今日呈与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 夜明珠? 苏酥已经睡醒十分,双眼直瞪瞪盯着大殿中央的皇帝,他在接过东西后,赏了那位诸侯王黄金千两,外加几车丝布,还有美人。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几十个诸侯王送上贺礼。 她看见了苏珣之父,沭城郡守苏晋远。对方见她也是一愣,打量她是女子,便没做他想。 轮到卫临安的时候,苏酥只看见他呈上四层十副竹卷,上曰:无量寿经。 男人微微躬身,不卑不亢。 老皇帝细细眯起眼,很意外地问了句,「同来者可为安王妃?」 卫临安颔首,「正是。」 老皇帝对他的婚事并不上心,无外乎是个不能留后嗣的,心里就少了几分忌惮,但笑道:「那便一同行赏罢!」 苏酥被千金的回礼砸中,如梦似幻。 等卫临安回到位置上才恍惚醒神。 而脑海中的857却突然叫嚷:「前方八米处有500能量值,五米处有200能量值,三米处有50能量值……」 机械音还在继续,苏酥忍不住挠了挠耳朵,「你让我去抢皇帝跟诸侯的宝石玉器?」 857不要命怂恿:「全场总计能量值上万,宿主,你离回家只差一步了。」 苏酥差点被口水呛到,这个系统真的是为了能量值什么骗人鬼话都能说! 可话说回来,她望着周围人身上的珠宝玉石,确实心生痒痒…… 苏酥舔了舔干涩的薄唇,刚巧对上对面二皇子趣味的眼神。 卫长瑞朝她抬了抬酒杯,一饮而尽。 卫临安注意到二人间的动作,睫羽轻垂。 苏酥剥落蒲陶皮,细嚼慢咽着,却在这时,对面首座上的杏黄色身影站了起来。 是太子卫长枫。 他大步上前,弯腰下跪,叩首后起身。 「今日父皇大寿,儿臣有一物想呈于父皇。」,他说着双掌击合,旁边跪于地上的宫侍赶忙举着木盒膝行上前。 立刻有人接过东西递上首位。 老皇帝卫瀚接过盒子时并没有着急打开,他环顾一圈众人的反应,扬眉问:「里面是何物?」 卫长枫勾起嘴角道:「父皇您打开一看便知。」 他这守口如瓶的态度立时弄得殿中所有人都好奇起来。 苏酥也望了过去。 下一刻便见老皇帝当着众人面开启了木盒。 随着贺礼一点点露出来,通身黑金色的虎形状金属物现于人前,卫瀚指尖轻轻颤抖一下。 卫长枫补充道:「父皇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秦家军?」 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座皆惊。 上位者眼底藏匿住愕然,等他接下来的话。 卫长枫没让他失望,接着道:「虽说逆贼已除,但淫威余存,儿臣这些年一直暗中调查,才于半月前寻到此物,正是秦家军的虎符。」 哗——— 有人不小心碰落了酒杯,发出尖锐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殿堂内却让人无端听出心惊肉跳的感觉…… 第140页 苏酥盯着虎符,陷入沉思。 卫临安则悄悄看向她,又若无其事把玩起腰间的长箫。 卫瀚过许久才从震惊中回神,眯起眼睛问:「从何处寻得?」 卫长枫命人绑来一名大汉,那人身高八尺有余,两鬓斑白,却依旧目光如炬。 来者叫殿中不少人当场就惊唿出声。 「秦珩!!!」 第76章 主公,师父死而復活了 「秦珩!!!」 卫瀚睁大了眼睛,不自觉从御座上站起。 勛贵满座,竟无一人敢说话。 而与这些人相比,苏酥的震惊更是难以形容。 便宜师父死而復活了? 她下意识望向卫临安,见对方朝她摇了摇头,才渐渐发觉出异样。 除了过于相似的面容以及身型,那名大汉进殿到现在,不经意间表现出的细微动作与便宜师父完全不同。 既然不是死而復生,那么太子卫长枫想要做什么? 她打起精神注意上方的局势。 鼻尖这时候突然嗅到一股子香甜气息,卫临安给她剥了一颗蒲陶。 男人轻轻挑眉,示意她张嘴。 苏酥望了望四周,没看到有人注意这边,快速张口吞下。 老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是?」 卫长枫拱手上前,「正如父皇所料,当年秦珩之死过于蹊跷,儿臣暗查多年才找到实情,原是蓬莱县令陈梁使了金蝉脱壳,偷偷窝藏逆贼,如今人已被儿臣捉拿归案,父皇大可安心。」 大汉不悦地挣扎两下,又被人一脚踹跪在地,他噔时朝老皇帝怒喊:「狗皇帝,你滥杀无辜,终有一日,我秦家子弟捲土重来,要这大启天下不得安宁!」 当年的少年将军秦珩铁骨铮铮,何曾有这般狼狈? 底下众生百态,表情各异。 老皇帝按捺住发抖的手臂,让人将之关押下去。 此事事关重大,他要等寿宴结束后好好盘问。 太子卫长枫此刻无疑是出尽了风头,卫瀚纵然不喜这个皇长子,依旧得装模作样下了封赏。 二皇子卫长瑞狠狠灌了一口浓酒,而后望向正在给苏酥投餵蒲陶的卫临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太子卫长枫的压轴献礼之后,晚宴已经接近尾声。 接下来几乎无人还有心思贺寿,注意力全都落在虎符的事情上。 不过半个时辰,老皇帝一走,殿中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开了。 二皇子走过来跟卫临安打招唿,太子卫长枫听见两人互动,只冷冷哼了一声,之前跟二皇子在翠园抢人的卫昀廷则拎着一壶酒,醉醺醺的跑到二人中间,还顺带吐了卫长瑞一身。 气得卫长瑞就差当场开骂了。 苏酥跟卫临前脚刚出宫门,后脚就有宫侍来报:「二位请留步。」 清冷的月夜下,卫临安缓缓转过身,却听那人接着说:「陛下有请安王殿下殿中一叙。」 他抿唇默了一瞬,须臾跟苏酥叮嘱两句,才随宫侍折回后殿。 彼时卫瀚手里正摩挲着太子献上来的兵符,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地摆了摆手,「你我祖孙二人叙旧,那些礼节就免了罢。」 「喏。」卫临安跪坐在帝王对面,「陛下找临安可是有事交代?」 卫瀚将兵符轻轻放在御案上,问:「你可见过此物?」 「未曾。」卫临安恭敬回。 卫瀚盯了他片刻,忽然笑道:「朕竟煳涂了,你如今不过二十有一,哪层见过秦家兵符,你母亲琳琅该是知道的。」 卫临安静静听他说,没有答话。 「这秦家余孽一日不除,朕一日难以安寝,」卫瀚道:「朕此次临时将你召来,却有一事要吩咐你去做。」 卫临安:「陛下所託,臣定当竭尽全力。」 老皇帝就笑了:「你这些年一直在外游歷,该是去过不少地界,今日前来贺寿的诸侯王中,大半你该都是识得的。」 卫临安刚要说活,卫瀚先他一步道:「朕如今岁数已经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朕知你心性沉稳,这件事思来想去交由你去做再合适不过。」 卫临安知道话到这个地步,已经无力回天,微微颔首道:「臣听陛下安排。」 卫瀚由心一笑:「你跟你娘一样,都叫朕安心,」他说着话锋一转,晃了晃手中的虎符说:「你与朕都是卫祖之后,大启江山不容外人觊觎,二十年前如是,二十年后亦然。朕要你在一个月之内……」 「……找到诸侯谋反的证据。」 卫临安倏然抬眸。 卫瀚喃喃:「朕此番举办寿宴,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接下来的事情由你操办。」他递来一块金牌,「楚州年年水患,不日前官员来报曲江水坝坍塌,致使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朕要你以赈灾之名前往楚州调查应歌郡守桑怀歌,势必找到谋反罪证,缉拿归案。」 卫临安心中震惊,连忙起身,「喏。」 卫瀚满意地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会儿,在卫临安要出大殿前,老皇帝叫住了他。 「你母亲是朕看着长大的,朕年岁大了,最近总恍恍惚惚记起以前一些事情,等你离了澧阳,朕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叫你母亲来宫中住些日子罢。」 卫临安在片刻后颔首。 老皇帝又说:「你的婚事,等回来后朕定以亲王之礼给你厚办。」 第141页 「臣谢过陛下。」 待出了大殿,他回首看一眼巍巍耸立的殿宇,目光冷得犀利。 卫瀚的意思是,如果他没有在三月之内完成任务,那么卫琳琅将会再难踏出皇宫。 …… 让他没想到的是,苏酥居然一直等在宫门口。 见他出来,赶忙从马车上伸出脑袋,一只手拄着下巴说:「比我预想的快。」 卫临安撩开帷幔坐了上去,马车缓缓往前走,苏酥凑过来问他:「你怎么看那个假冒的秦珩?」 他思忖片刻才回:「秦珩是秦家军最后一代主帅,只有他现身,兵符才有真实性。」 「可我师父明明已经死了,」苏酥心底划过一丝悲悯,将想了一晚上的话说了出来:「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替他做什么,但如今,我不愿有人利用他的名义作恶。」 她看向卫临安,男人拧着眉,面色是她没见过的凝重。 「皇家的事情,并不希望你掺和进来。」他说。 苏酥也不想卷进朝堂纷争,可人死是大,她无法做到置之不理,于是说:「如今我是皇帝亲自下旨的安王妃,不管我们之间如何,于外人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建议并不成立。」 卫临安难得深深看她一眼,忽然闭上眸子,背靠车厢壁说:「不日我要动身南下,可要同随?」 苏酥双臂圈着膝盖,脑中却在飞速急转,「皇帝的意思?」 他揉着眉心,没说话,表示默认了。 「楚州水患,前去安抚民心,一路颠簸,」卫临安斜眼瞧她,「可能还不止于此。」 卫瀚一直想杀他,现在又给他安排这么棘手的事情,一个没做好就可能引火烧身。 而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与这群诸侯玉石俱焚。 那么,卫瀚就成了最大赢家。 好一招借刀杀人。 卫临安攥紧了拳头。 …… 两人回府时,看见叫苏酥诧异的一幕,卫琳琅居然正在跟女阎王喝茶。 两人坐在一起絮絮叨叨聊着天,自打陈府一夜被屠后,她就没见女阎王笑过,或者说,记忆中这人似乎就没有笑容。 不对劲,这一点都不对劲。 陈月华朝她稍稍点头,又跟卫琳琅继续攀谈。 等二人走后,卫琳琅肃然变脸,「我想听实话,你为什么要跟随本公主?」 陈月华起身恭敬道:「长公主难道不缺一把杀人刀吗?」 「放肆!」卫琳琅陡然站起来,却在看了她片刻后冷笑:「就凭你刚才说的话,本公主就可以杀了你。」 陈月华不卑不亢,「悉听尊便。」 几息的沉默后,卫琳琅突然勾起嘴角,「好,你说要效忠本殿,就让本殿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角落里的雪松递来一瓶药,陈月华挣扎一瞬后伸手接过。 「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本公主怎么可能放心让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卫琳琅声音冷得发寒,「除非你服下这里面的毒药。」 陈月华脸色微白,却是没有犹豫,仰头灌了下去。 卫琳琅稍愣。 陈月华却笑了,带着几分诡异,「这下长公主可安心了?」 她眼底爆发出的恨意让卫琳琅心惊。 「你要杀的人是?」她问。 边上的雪松也放轻了唿吸。 陈月华停止了低笑,冷冽长眉像把尖刀沉沉压下,她说……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主公,男主好惨 两日后,卫临安奉旨前往楚州赈灾。 临走前,他往摘星楼去了一趟,张景辰为当朝太史令,掌管观察天象,推算国运等事,当年离开澧阳,据传言是因为秦家军阵亡,死相惨烈,一夜之间几万人化为血肉白骨。 而就在老将军秦被斩当晚,天降流火,烧了皇家一座后山。 卫瀚担心是冤魂作祟,忙召太史令前来,占卜结果与皇帝所料不谋而合,遂命张景辰前往沭城之北查看,还专门派人在蓬莱县给他修了问仙台。 启料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张景辰此次回澧阳,正是为了不久后的祭天大典。 卫临安得知此事时,只是稍稍讶异。 祭天时间提前了。 按照往年惯例应该在明年三月之后,卫瀚不可能出这么大疏漏,那么就是有什么原因逼着他必须尽快祭天。 卫临安想到老皇帝突如其来的吩咐,以及太子与二皇子党的明争暗斗。 心中有条线索渐渐清明起来。 「吁——」 马儿的嘶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帷幔外一片熙攘。 苏酥没忍住撩开车帘子往外看,两只眼睛瞬间瞪直了。 只见一名身穿鹅黄色纱裙的「少女」正扒在马腿上,他边揉眼角边往后喊,「姐夫,你怎么能不带我去?」 那声音娇滴滴的。 苏酥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卫临安斜目瞧她一眼,这时候外面的叫喊声更大了。 陈音音一口一个姐夫,还穿着一身女装,柔柔弱弱地卖惨,人群只以为他喊的是刚被赐婚的临安君。 可半天没见到马车上传来动静,众人渐渐开始非议起来。 苏酥光坐车上都觉着尴尬。 然而卫临安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强大,直接面无表情下令将陈音音拖回去。 第142页 于是,众人就听见整条街道上都是「少女」的悽惨叫声………… 他想出城的愿望似乎彻底破碎了。 陈音音天生就爱凑热闹,怕苏酥不带他,一早打扮成採买的下人,悄悄熘出公主府,在必经之路上等着,可惜所有准备抵不过卫临安一句:「拖回去。」 人群渐渐散开,队伍继续往前走。 苏酥在刚才一事后就尴尬得找不到话题聊天。 车厢内安安静静的,但卫临安脸色却微微凝重。 苏酥琢磨了一下,猜测此次赈灾恐怕没有表面那般简单,她不爱打听人隐私,只要卫临安不说,她便不问。 船到桥头自然直。 马车一路还算顺畅,接连行驶半个月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此刻正值傍晚时分,山林吞没了余晖,天地间陡然暗沉下来,刚入应歌边界,地儿比较荒凉,临近亥时才找到一家尚算能落脚的驿站。 墨砚没有跟来,苏酥的随从只有巴图尔。 少年一路欲言又止的,身后的飞鸾还老逗他,巴图尔的门神脸已经黑得不能看了。 驿站的掌柜是个矮胖子,嘴角鬍鬚并不多,看人时候,眼睛就特别亮。 卫临安要了几间上房,便兀自上楼。 飞鸾跟在后面朝巴图尔做了个鬼脸,惹得他就要拔剑。 苏酥忙按住他,「你有什么事就说罢,此刻……」她望了望正高高兴兴数钱的掌柜,目测一下距离,应该听不到这边的声音,继续道:「没什么人在,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巴图尔握长剑的手有些紧,他低头盯着苏酥的鞋尖,很久,没说话。 楼道口传来动静,两人抬起眸子,但见卫临安站在围栏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男人轻抿薄唇,视线扫过巴图尔后落回苏酥脸上。 「主公,奴没事。」巴图尔说完就没声了。 苏酥见问不出事情,无奈只好上楼。 巴图尔余光朝楼上看了眼,远远跟在后面。 然而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适才还乐呵呵的掌柜阴恻恻地眯起了眼睛…… 半夜,一声雷鸣刺破了长夜。 顷刻间大雨倾盆。 苍白的闪电将简陋的驿站照得明明灭灭,店门口黑红色酒旗在暴风中被吹出诡异的颤幅,灰色的泥瓦上泛起银光。 冷刀渐渐出鞘。 「吱呀………」 包厢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柄长刀穿过门缝,紧接着是一只脚,两只脚,三只脚…… 整整进来十几个人。 为首那人放轻动作往床边挪,待撩开床帐,长刀即将噼下,只闻「啊」一声,刀柄旋飞出帐,刺穿另外一人臂膀。 「谁派你们来的?」苏酥扣住男人命门,其他人吓得面面相觑。 「不用怕她,一个小娘们罢了,都给我上!」胖子说着反手去扯苏酥手腕,却被狠狠压在床板上。 她一只脚踩着男人脖颈,邪笑看向来人,「既然都不怕死,我就送你们去死好了。」 紧接着胖子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脑袋歪到了一旁。 已然没了声息。 窗外雨水声噼里啪啦个不停,她像修罗一样披着红衣缓缓迈下床。 「一起上吧。」话音落,走廊上传来兵器碰撞声。 室内十几名刺客互相对视一眼,举刀围击。 一具尸体被人从门口踹进来,巴图尔忧心忡忡地朝屋内逡巡一番,加入战斗。 不稍时,走廊上的声音小了下去,卫临安在解决外面的刺客后赶忙带着人进来,苏酥看见他笑了一下,「被你猜中了,这家店果然有问题。」 早在付钱时候,卫临安就注意到掌柜手上的薄茧,习武之人对这些比较敏感,更何况是长年刀口舔血的临安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与苏酥商议将计就计。 「说还是不说?」苏酥旋开摺扇,抵在最后一人命门上,「告诉我谁派你们过来的,我就饶你一命。」 「你休想!」男人眼底一片猩红,「就算你们杀了我,也走不了梁山堆!」 巴图尔一脚踹过去,瘦猴似的男人疼得捂肚嗷叫,「主公问你话,不老实回答,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要杀便杀!」天际炸响雷鸣,晃眼的白光将男人面容照出几分狰狞,他突然笑得有些诡异,「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得很惨!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都会死!会死!」 巴图尔气急,扬起拳头将人揍得鼻青眼肿。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传来马蹄的声音,那声音混合着雨水声竟大得无比骇人。 几十道火把照亮了一楼的大堂。 有人穿着蓑衣骑在马背上,其后还跟着若干人。 卫临安与苏酥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救命!」地上的男子陡然爆发出惊天唿喊,巴图尔直接拿东西将他嘴堵住。 「主公,接下来怎么办?」他担忧地望向苏酥。 苏酥显然没料到这群人还留有后手,根本不像普通刺杀团抑或山匪之类。 飞鸾跑了进来,面色慌张。 「主公,来者不善,咱们的人提前暴露了,现在打起来怕是难以全胜。」 卫临安让他稍安勿躁,他站在围栏边朝下看,刚脱下蓑衣的老者冷眼斜过来,他举着火把问,「楼上可是临安君?」 第143页 卫临安腰间长玉箫一出,基本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 他笑了笑回:「正是,不知阁下前来所谓何事?」 老者嗅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脸色不善,「既然是卫氏血脉,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杀了他,其他人可自行离开!」 卫临安眸光微闪。 巴图尔则将信将疑,他私心里并不想主公参与进卫临安的事情,他总觉得这个人没有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忽然间,背后刀光一闪,他眼疾手快偏过脑袋,适才还被绑住的人此刻正恶狠狠朝这边杀来。 「住手!」楼下老者急声厉呵。 两人齐齐停下动作。 瘦猴似的男人不甘不愿放下刀子,戒备地盯着四周。 「我说了,我只要临安君的性命,不知临安君可否为了这些人的命自行了断?」老者好整以暇等待他抉择。 飞鸾却忍不住先开了口,「你这老头是何人?我家主公与你何仇何怨?」 老者冷声道:「无仇无怨。」 飞鸾噎了一下,「你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既无仇怨,为何要取我主公之命。」 「他乃仇人之嗣,取他性命理所应当!」老者已然不耐烦,沖围栏旁的白色身影喊道:「临安君决定如何?」 楼上的人没有说话。 楼下一片哈哈大笑,笑他缩头乌龟,有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想冲上去擒人了。 苏酥皱起眉头,虽然狗男人平日对她不咋地,但这会儿莫名觉得他挺惨的,根据老者的话,这些人明显是对卫氏族人有深仇大恨,狗男人不但要堤防老皇帝,还要堤防皇家的仇人,腹背受敌。 正出神间,卫临安开口了,「阁下可是秦老旧部?」 大堂内笑声戛然而止。 第78章 主公,男主他吃醋了 那些人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老者攥紧了手中的火把,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悲愤道:「临安君果然名不虚传,你既已猜中,我等更留你不得了。」 「且慢,」卫临安缓缓走下来,飞鸾吓得赶忙去拦路,「主子,万万不可。」 苏酥也跟了过来,并不贊同。 卫临安朝两人笑笑,径直走下楼梯,「小生仰慕秦老将军多时,不想今日得遇秦老旧部,可否移步说话?」 老者生性多疑,眯起眼睛道:「你说你仰慕秦老将军?」 「正是。」 不止是老者,所有人都笑了。 「卫氏子弟果然都是虚伪之辈,为了保命,无所不能言,」老者越看卫临安越不顺眼,「没料到盛名在外的临安君亦是如此。」 「十岁为匪,十六岁揭竿起义,十七岁落草为寇,幸得先帝所救,后拜入先帝麾下,二十岁时在平南之战中一骑绝尘,军功加身,受封为将,二十一岁建立领秦家军,二十二岁帅军平西戎、镇北狄,五年后又凭一己之力让大启周边十八部落归顺中原……」 卫临安每说一个字,老者眼中的震惊便加剧一分。 可他还在继续,「三十二岁,率领秦家军直捣北疆,为大启开疆拓土,震慑九州,天下莫不知其名,而其一手培养的秦家军更是个个骁勇善战,名将众生……」 待他说完时,整个驿站内鸦雀无声。 暴风雨摧毁了枝丫,有树木倒塌上房顶,却无人理会,所有都望着楼梯口立着的那抹白色身影。 卫临安表情从容淡定,温润的气质犹如上好的玉璞。 他笑着走近:「一桩桩一件件,因有如此良将大启才能国泰民安,这样的人,我辈由心佩服。」 直到此刻,老者才重新打量起眼前人,越看,内心越是挣扎。 秦老一家惨死皆因卫氏,按理说卫临安为先太子后人,先太子卫瑱与老将军是至交好友,不该迁怒与他,可坏就坏在卫临安之母卫琳琅当年对秦氏见死不救,更是佐证秦家谋逆之罪,叫人寒心。 他们这些人是发了誓要替秦家报仇的,岂能因毛头小子三言两句而改变初衷? 老者眸光中的复杂被更锋利的坚定取代,他高高扬起手,就要落下,卫临安抢先一步用长箫挟持住人。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他就是在转移注意力。 故骂道:「狡猾之辈!」 卫临安沖老者笑了笑,「小生方才所言非虚,但小生亦想活命,对不住了。」 老者发现自己命门被锁得死死的,连开口都难以做到,只能生生望着自己离人群越来越远。 「我与你们无仇无怨,等雨停了,我等离开后自会将人安全归还。」卫临安挟持着人往楼上走,老者并不配合,却听他说,「既然要替秦家报仇,可不能早早死了,否则见到老将军,您该如何交代?」 老者挣扎的动作一顿,只狠厉地盯着他。 卫临安无奈,等上楼后将人绑起来,飞鸾一步不离守在边上。 苏酥重重松了一口气,再看向狗男人时,不自觉挑起了眉梢。 还真有两下子。 「放心,本王命硬着,不会让你守望门寡。」卫临安脸上哪还有之前的温润?又变回了不讲理的狗男人。 苏酥觉得自己真是白为他担心了。 能躲过皇帝一次又一次暗杀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小地方翻船? 她还是想想自己的性命会不会哪天莫名其妙丢了,毕竟跟在一个仇家特别多的人身边,真的不好说。 第144页 她是要活到大结局的人,决不能英年早逝! 857:「宿主,那个老头一直在盯着你看。」 「……」 苏酥摸了摸面颊,回头朝屋内望了一眼,老者赶忙收回视线。 她这才发现因为方才的打斗,脖颈间挂着的黑块露了出来,想到这是便宜师傅留的东西,面前的人又是秦家旧部,说不定真的能知道什么。 她思索要不要找机会问问。 「离天亮还早,」卫临安问她:「不若再睡一会儿?」 苏酥摇了摇头,让他去睡。 卫临安自然是不可能睡得着的,他无法确定这群人还有没有后手,得一刻不离地盯着。 苏酥见他立在原地不动,难得好心地给他搬了把椅子,「爱坐不坐。」 他嘴角忍不住勾了下,领了好意。 苏酥在边上坐了一阵子,没寻到跟老者单独相处的机会,有些心不在焉地打起盹来。 她背靠着墙壁,脑袋一点一点的。 偶尔有风颳过,耳侧的髮丝轻轻打旋。 雨夜气温骤降,很容易染上风寒,卫临安跟飞鸾吩咐几句,将人打横抱起。 迷迷煳煳中,苏酥感觉到有舒服的热源靠近自己,身体忍不住朝那边凑,两条胳膊无意识地把人搂紧了。 眼看无法将人扒拉下去,卫临安只好抱着人上床。 才一躺下来,苏酥就八爪鱼似的趴他胸口上了,她两条腿压着他的,还格外不见外地蹭了蹭,找个舒服的角度唿唿大睡起来。 卫临安全程僵硬着身体,过片刻等人终于睡着了才缓缓转了转被压酸的胳膊。 心想,他这未来王妃可真沉。 但睡着的样子比平时乖多了。 出了澧阳后,苏酥便换回了男装,此刻虽然梳着男子髮髻,但近距离观察下,依旧能瞧出几分独属女性的柔色来。 但她这张脸确实生得雌雄莫辨。 卫临安不得不承认,在上溪村那晚,两人初次见面时,苏酥掐着他脖子跪坐在窗前,极力求生的模样让他动容了,打斗中,他故意露出几处破绽让她有机可乘,偏对方还以为他是因为身受重伤才会如此。 其实他身上的血并不是自己的。 他的血有尸毒,闻久了会使人暴毙,要是真受伤了,当日那间屋子里所有人早已死透透了。 最让他忍俊不禁的是,对方还正儿八经跑去山上给他找解毒的药草。 说来也奇怪,那药汁喝下去确实能使身体舒畅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老皇帝想杀他,想让他绝嗣,怎会给他下简单的毒。 「小明远……」一道软乎乎的声音打断了卫临安的思绪,他仔细听了听,眉宇立刻皱了起来。 「小明远是谁?」他问。 苏酥搂着他脖颈又蹭又亲,嘟嘟囔囔道:「小明远不就是你吗……」 卫临安脸色更难看了。 他可以肯定,他的王妃心里还装着个野男人。 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他找到,否则一定要将这对姦夫淫.妇—— 苏酥突然傻笑了一下,「叫舅舅。」 卫临安:「……」 第79章 主公,小明远是谁? 临近天亮的时候,雨水停了,苏酥迷迷煳煳睁开眼,便听见清脆的敲门声。 「主公,您可醒了?」 是巴图尔焦急的声音。 苏酥当即一机灵,跌跌撞撞跑下床,到门边匆匆才想起来整理一下衣服髮髻,她边弄边问,「可是发生什么变故了?」 巴图尔松了口气,「临安君下去处理了,大堂那群人憋了一整晚怒火,等下离开恐生意外,临安君让奴赶紧通知您下楼,此地不宜久留。」 苏酥将髮簪扶正,拉开门走了出去。 巴图尔无意间瞧见她脖颈上的红痕,慢了下来。 「怎么还不走?」苏酥皱眉。 巴图尔讷讷赶忙垂下头,「喏。」 大堂内,飞鸾正挟持着老者往穿过人群,皇城带来的侍卫兵保护在四周,卫临安示意苏酥赶紧过来,待她走近,狗男人立刻将她拽到内侧,低声说:「一会儿兵分两路,你跟飞鸾带着一队人从小道离开,他识得路,我们在应城汇合。」 苏酥还想说什么,卫临安朝他使了个眼色,老者刚好望过来。 她记挂着脖颈上吊坠的事情,想来离开之后再无机会问了,心中几分遗憾。 一行人前脚刚出驿站,众山匪就聚集到一起,大喊:「现在可否放人了?」 卫临安跟飞鸾换了位置,一边让他带苏酥等人离开,一边扼住老者喉咙道:「等他们走远些,我自然放人。」 山匪们目的本来就不是苏酥,倒没说什么。 可就在苏酥的马车快要消失间隙,变故陡升。 一只羽箭划过空气,从后方袭向卫临安,男人刚闪身避开,老者便寻到机会逃了出去,「给我抓住他!」 由于昨夜大雨,无法联繫上暗处的人,又分出一半侍卫保护苏酥,卫临安这边很快陷入被动局面。 他带着十几人孤军奋战,有人不敌已经倒了下去。 四周的侍卫越来越少,他面容冷冽,旋身靠近老者所在地,手中长玉箫飞出,当即有两人口吐鲜血而亡。 他一只手拧断山匪脖颈,转身接过玉箫,加入更激烈的战斗。 第145页 就在双方打得火热之际,马蹄声惊动了众人,适才离开的苏酥不知何时赶了回来,她看了一眼卫临安,面无表情跑到他边上。 「谁让你回来的?」他说话间刺穿一名山匪喉管,却听苏酥道:「我怕你死了,回头我身份的事情没人帮我兜着。」 卫临安面色冷沉,有飞鸾巴图尔等人的加入,局面稍微好转些。 跟他们打斗的是秦凛旧部,这些人经过军队专业训练,打起仗来很有章法。 皇帝临时派给他的侍卫兵几乎没有一拼之力。 「听我说,」卫临安避开袭击道:「你带几个人从左侧攻击,飞鸾跟巴图尔想办法绕到后方,剩余的人跟我正面对抗。」 苏酥不贊同:「你想分散他们注意力?」 卫临安无奈:「这群人一直打不散,如若这样下去,很难胜算,只能兵行险招了。」 就在这时候,脑海中的857出声表示贊同。 苏酥没再说什么,带几个人按照卫临安的要求慢慢杀到侧方。 也许是她招数太过犀利,很快吸引了老者注意,他站在一旁眯起了眼睛。 卫临安的安排凑效了,山匪的阵法撕开了一条裂痕,又被分解成几部分,稳操胜券的老者终于按捺不住,他取来一把弯弓,快速上满三只羽箭,朝苏酥射击而去。 她旋身险险避开,又握住一只箭甩出,刚好擦着老者鬓角飞过。 苏酥勾起嘴角,双脚拧住山匪头颅,身体悬空,一柄杀人扇横扫而出。 周围爆发出几道悽厉的惨叫。 老者顿时心惊。 可让他更心惊的是苏酥接下来的招式,狠厉之中透着几分游刃有余,似在借力打力,更像引狼入套,她一手出扇一手出拳,两种完全不同的招式竟被融合得精妙绝伦。 只是这拳法……为何如此眼熟。 苏酥趁他愣神,杀出重围,直取他命门,老者突然反应过来,仰头躲开,两人很快缠打在一处。 这边的动静让卫临安拧起了眉,飞鸾见局势转好,终于腾出间隙挪到他边上,问:「主公,最多半刻钟,十六他们应该就过来了。」 卫临安点点头,他自是知晓这个,所以才安排苏酥先走,自己断后,因为他有把握将时间拖延到暗卫赶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老者掩饰不住眼底的惊涛骇浪,「怎会秦家拳法?」 「秦家拳法吗?」苏酥玩味似的说,「如果我说是我师父传授的你信不信?」 老者一边迎接攻击,一边左右试探,「不知你师父是?」 「秦珩。」 「不可能!」老者反应极其激烈,差点弄断了苏酥扇面,她之所以跟他周旋就是为了询问便宜师父留给她的遗物的事情。 卫临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眸光不动声色望过来。 苏酥压低声音说:「你爱信不信。」 老者怎么可能相信? 秦珩活者时没收徒弟,后来被流放,更是传出死亡的消息,死了二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出现一个徒弟。 苏酥看表情就知道他没信,打斗间隙摸出一块似铜似铁的东西,「老头儿,你可识得此物?」 她就是好奇问问,但万万没想到老者在近距离看清楚东西上的纹路后,眸色顿时大变,出拳的手都跟着发抖。 「你,你……」他快速喘口气,「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苏酥见他要抢,赶忙塞进怀里,笑道:「你说呢?」 老者仍然难以置信。 「你师父真是大将军秦珩?」话音落,他停下了动作,赶巧其他山匪被一只突如其来的队伍围困住,无法动弹,现场陷入僵局。 苏酥笑而不语,只道:「你们输了。」 老者这才发现众山匪已被包围,再无获胜可能。 「主公,这些人是杀是留?」飞鸾防备地盯着四周。 卫临安淡淡收回看向苏酥的余光,道:「全部绑起来,关进驿站。」 飞鸾有些不解,这不是放虎归山吗?而且如果真是秦家军残部,能获得的利益将会更大。 别人不知,但他知道的,当年的秦家军并未阵亡,死掉的是老皇帝的人,要是能从这些人嘴里撬出点什么,对于主公筹划的事情,大大有利。 卫临安没有解释,而是走到苏酥这边,她擒住老者笑道,「这下可以继续赶路了。」 「嗯。」男人留意到她搭在老者肩膀上的手,眼睑轻颤,让飞鸾将人先绑了。 苏酥拍了拍掌心,准备上马车,突然听见被压住的老者大喊,「你们不能杀我!」 飞鸾踢了他一脚,「没人要杀你,主公大人有大量,饶你们一命,以后见了主公记得绕道走。」 「我呸!」有人不甘心喊出声,「狗皇帝的爪牙也配!」 飞鸾气得双眸窜起怒火,就要出手教训一番,被卫临安拦下了,「正事要紧。」 他不情不愿将人扔进屋里。 苏酥坐上马车,驿站的门缓缓关了起来,老者透过逐渐缩小的门缝一直盯着她的方向,直到大门彻底阖上。 巴图尔递来水囊,苏酥喝了两口,转了转泛酸的胳膊,问他有没有受伤。 少年木讷讷地摇头,「奴没事。」 她把人上下打量一遍,确定没问题后落下车帘,谁料一转身,就撞击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第146页 卫临安有竹卷不看,盯着她干嘛? 这样子有点吓人。 却听男人问,「小明远是谁?」 苏酥惊愕得张大嘴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狗男人又出声了,「你们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叫你舅舅?你是他舅父?」 卫临安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苏酥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作答,她急切唿唤857:「狗男人是什么情况?又出现什么bug了?」 857将昨晚她睡着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差点叫苏酥瞪大了眼睛。 「想起来了?」卫临安冷笑,「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仿佛又回到了蓬莱县,男人逼问她身份的场景,苏酥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转移话题煳弄过去。 然而卫临安今天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跟这个问题槓上了,尤其是在询问陆明远有关问题的时候,虽然脸上笑嘻嘻的,但怎么看怎么瘆人。 「卫临安,你没毛病吧?」她终于受不了,问了出来。 男人皱了皱眉,「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法回答。」苏酥现在连扯谎都懒得扯了,反正这人要真想杀她早就动手了,虽然不知道留着她有什么目的,可直觉告诉她,她对于狗男人的重要性非常大。 不然如何解释,卫琳琅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 还给她求了赐婚圣旨。 这母子俩肯定背着她谋划了什么惊天大案。 卫临安见问不出,侧靠在车厢壁,没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她这才注意到对方眼下的青乌,根据857方才所言,狗男人一夜未睡,又经歷早上那场战斗,能撑到现在确实不容易。 苏酥想同情他一下,可转念想到他刚才对自己的恶劣态度,又气愤地掐灭了念头。 活该。 第80章 主公,还债 马车渐渐前行,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踏入了应歌城的地盘。 「你们听说了吗?千娇楼新晋的花魁跟之前那位长得有点像。」一路边小贩八卦道。 买菜的几人惊讶,「真的假的?难道今年的花魁都是扎堆长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闆压低嗓音说,「我有个兄弟前晚去楼里面听曲儿,无意间看见那小娘子容貌,不光跟前任花魁模样相似,更像极了郡守老爷过世的原配。」 「还有这种事?」有人低声喃喃,「要是真如此,说不准过两日也要被抬进郡守府了。」 众人一阵邪笑,启料老闆面有异色,说道:「有传闻这位花魁就是三年前逃婚的桑家嫡女,不知真假,三年过去了,容貌可能有所改变,当年人家也是大门不出的嫡小姐,是真是假无从判断。」 话一落,买菜的人齐齐停下了动作,皆从对方眼中瞧出有好戏的意味。 苏酥刚出糕点房就听到这么一段对话,深深皱起眉。 临走前,卫临安安排人看着桑幼娇了,怎么还会闹出这种事。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探子来报,是娇娘在几天前以身体不适为由,驱人买药之际换下人衣服扰乱视线,脱离监视,只是谁都没想到对方竟大胆到回了桑府。 郡守桑怀歌前去澧阳参加皇帝寿辰未归,府上做主的便是当家主母段清秋,当年为了应付桑幼娇逃婚一事,府上称其病重去了庄子修养,现在突然回来可不要把人吓死。 段清秋恨不得桑幼娇死在外面,就让人当乞丐打发了。 桑幼娇走投无路,不知道怎么想的,跑去了青楼。 苏酥对探子汇报的内容存疑,按照她对娇娘的了解,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准备跑去桑府? 探子说:「那千娇楼是太子的地盘,属下等不敢轻举妄动。」 卫临安微微点头,让人暗中守着。 「看样子得暂时停留几日了。」苏酥说。 卫临安派一部分人先赶往楚州,虽说曲江水患只是皇帝给他查案用的幌子,可圣旨已下,就得做做样子,飞鸾当日就马不停蹄带人走了。 晚上,应歌城最繁华热闹的长停街聚满了人。 卫临安与苏酥二人,改扮成异域商人模样进了千娇楼。 出钱买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等今晚的拍卖会开始。 上次在青楼,她还是台上人,一转眼角色颠倒,苏酥生出几分雾里看花的感觉。 穿进一本小说,本来就不真实。 尤其是旁边的卫临安,狗男人长得是真帅,像个精心打造的人工智慧。 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孔非教授那张脸。 好像很久没看见秦牧了,按照书中的时间线,他此刻应该已经参军了,进度快一点的话,官职说不定都有了,过几日运气好的话兴许在楚州还能碰见。 卫临安见她勾起嘴角,问了句:「在想什么?」 「男人。」 台上有了动静,大厅内霎时爆发出一阵欢唿,花魁夜宴的拍卖紧锣密鼓展开着,而卫临安的表情在听见上面那句话后,一下子冷了下去。 苏酥心虚地捂了捂嘴巴,没说话。 她想男人有问题吗? 狗男人不也是男的? 卫临安最近到底在别扭什么,整日奇奇怪怪的。 丝竹声渐起,舞娘迈出,一群黄衣女子簇拥着中间冰蓝色的身影跳起舞来,当娇娘与台下的苏酥对视上时,姣好的面容稍显诧异,又很快收敛起来。 第147页 「我出一百金!」有人开始出价了,老鸨笑得合不拢嘴。 一刻钟后,苏酥没见卫临安有动作,试着问:「你打算直接抄底?」 狗男人没理他。 「……」苏酥咧了咧嘴,讨好地伸出爪子扯了扯他袖子,「临安君,说句话呗。」 卫临安胳膊一抬,「松手。」 「别啊,」苏酥得寸进尺地抓住他手腕,「我资金不够,你就帮个小忙呗。」 卫临安盯着她动作,皱起眉,却没有再把人推开,只道:「上次买你的那夜什么时候到帐?」 苏酥登时没笑了,她松开手,对方却反客为主攥了上来,「虽说不日后大婚,但一码归一码,婚前的帐要算清楚。」 苏酥咬了咬后槽牙,「要跟我算帐是吧?留墨斋跟遮汩堂所有收入现在都卡在张景辰手里,他是你的人,你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她想转移话题,卫临安偏不叫她得逞,贴近女人耳边说:「陈家地下隧道那一晚,你占的便宜,又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苏酥手腕被他捏得极痛,男人越靠越近,见前策无效,她赶忙嘶嘶喊疼,卫临安到底是松开她了。 857骂她没出息。 上啊,赶紧上啊,它还等着吸收能量回家呢。 苏酥也想这么干,可是她总觉得……有点吃亏,怎么着她都吃亏,但山洞那晚确实是她强上了卫临安,青楼拍卖也是他买下的,她占不了理。 就很憋屈。 经过刚才那一遭,她不敢再提钱的事了。 台上跳舞还在继续,娇娘笑得媚眼生波,完全看不出是个有孩子的妇人。 她想起阿昭,一会儿回去给她带点小玩意儿。 「临安君,这……」苏酥指了指台上,意有所指。 卫临安瞥了她一眼,才开金口,「两千金!」 底下一片譁然,老鸨喜色难掩,又问还有没有人报价时,大厅首排一位男子出价了,「三千金!」 苏酥循声望去,是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对方也看了过来。 卫临安继续出价。 两边互不相让,最后竟拍出了天价,一万金。 卫临安就没有再出价了。 苏酥眼睁睁看着娇娘被中年男子带走了,成交的时候当场赎身。 大厅内热闹疯了,人人都在说刚才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人毫无动静。 沉默在两人间无可避免,苏酥忽然起身大步追了上去,卫临安拦住她,「放心,娇娘不会有事。」 「你怎么知道?刚刚她……」 「拍走她的人不会伤害她。」卫临安道:「是桑府的人。」 苏酥瞪大眸子。 「如若所料不错,正是桑怀歌。」卫临安擅长易容,他方才盯着男子看了片刻,心中就有所猜测,后面抬价不过是为了验证心中所想。 「桑怀歌现在不应该是在澧阳吗?」苏酥依旧不信,老皇帝贺寿完毕还有一堆流程要走,桑怀歌怎么可能赶在他们前面回来? 「那只是个替身。」卫临安没有解释太多,拉着人出了千娇楼。 会易容的人少,会变声的人更少,中年男子叫价声音一出来,他就察觉出事情有异。 如果澧阳的桑怀歌是假的,那么老皇帝所担忧的事情也许是真的,确实有人要造反,这还没有到楚州已经如此了,接下来每一步都会非常兇险。 他要是死在这场赈灾中,老皇帝自然受益,如果侥倖没死,还找到了造反证据,事关重大,但凡这之中稍有差池,自己都可能引火上身,到时候一石二鸟,皇帝成了最大赢家。 卫临安眉头紧锁。 苏酥拉着人一路尾随带走娇娘的马车,确定通往桑府后才舒出一口气,转而又不确定道:「桑怀歌没走,娇娘当日归府怎会被赶走?」 卫临安:「赶她的是段氏。」 苏酥被他一点拨,脑中豁然开朗,「所以说娇娘就是故意跑去青楼,只有把事情闹大,桑怀歌才能收到消息,到那时不接也得把人接回去。」 卫临安笑了笑,「还不算蠢。」 苏酥:「……」 她一拳头唿过去,被对方稳稳握住,街道想起商贩的吆喝声,她看了一眼,收回手说:「给阿昭买个陶人吧。」 卫临安将钱袋子扔了过去。 苏酥喜滋滋接过来,有钱的感觉真好! 第81章 主公,快上快上! 两人回去时,小阿昭正在跟巴图尔玩打闹,少年不会带孩子,紧巴巴跟在后面跑,瞧见苏酥过来终于松口气。 「阿爹。」小孩儿一咕噜扑进她怀里,仰头说:「阿爹去哪了?为什么不来看阿昭。」 苏酥笑着摸摸她的头,拿出怀里的陶人哄道:「阿爹有事情处理,给你买这个赔不是好不好?」 小阿昭乖巧点头,又看向旁边的卫临安,「阿爹,这个哥哥好漂亮,他是谁呀?」 苏酥弯了弯嘴角,不怀好意说,「阿爹新收的帐房先生。」 卫临安:「……」 小阿昭惯喜欢摆弄算盘,听完后乐颠颠跑去屋子里翻找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算盘,要卫临安跟她算数。 苏酥就看着狗男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来回变换,最后绷着下颌骨答应了。 …… 桑府。 桑幼娇回来后被安置到以前的院子,桑怀歌冷漠地交代几句就走了。 第148页 她用这种最下作的方式回归,自然见不得光,奴僕下人看见她都是满眼鄙夷,院子四周围了一圈侍卫,没有命令不得外出,这架势是打算把她关到死。 桑幼娇心中冷笑,她回来可不是被关的,她名声已经坏成那样了,没道理始作俑者还能活得安稳。 既然没有人肯帮她,那就大家一起死好了。 可是让她没料到的是,晚上院子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竟是卫临安的人。 大意是叫她暗中监视桑怀歌的动向,事成之后,她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监视桑怀歌? 她现在连院子都出不了。来人看出了她的忧虑,说道:「你只需要按照主公说的做便可,其他事情不用担心。」 桑幼娇将信将疑。 第二天,府上没有任何动静,第三天仍然如此,直到第四天,桑府嫡女桑幼娇回府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皆知,有官员家中女眷举办寿宴,邀请世家贵女一同赴约,郡守府收到了几份请帖,其中一份请的正是桑幼娇。 贺寿为大事,段清秋再不同意也不得不让她参加。 就这样桑幼娇得以踏出院门。 但这仅是开始。 接下来三天两头就有人邀请她出门,均是一些不好推託的事情,桑幼娇也不是个傻的,知道有人在暗中帮她,抓住一切机会出门走动。她容貌稍作修饰,又有卫临安命人送来的易容物品,跟那晚在千娇楼的模样区分开来。 外界只知道桑家嫡女在庄子里养病,病好回来了,不会刻意往最不堪的方向想。 但她以前的名声并不好,免不了有闲言碎语,可这些声音没多久被其他言论压了下去。 桑怀歌对原配并非无情,桑幼娇又是对方唯一的血脉,以此为切入点,桑幼娇找准机会接近他。 对于这个背叛母亲、让母亲含恨而终的男人,她是失望透顶的。 她现在要的就是桑府掌权人的位置,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她要復仇。 在外面三年受到的所有苦,逃婚途中,为了活命被无数男人压在身下凌.辱,造成她悲惨命运的每一个人都要遭到报应,她要千倍百倍报復回来。 桑幼娇復仇的执念早已根深蒂固。 卫临安不过是刚好推了她一把。 所有人都是为了活命。 …… 两日后,暗卫收到一份急信,是飞鸾的。 大意是楚州曲江水患严重,疫情突发,让他不要过去。 思虑良久,卫临安让苏酥留在应歌城,又安排好联络桑幼娇的事宜,打算带人前往楚州。 但是没有想到,苏酥居然也要跟过去。 书中记载这场瘟疫将会持续半年之久,死亡人数过万,上面下发的赈灾物资迟迟下不来,导致楚州民不聊生,后来还发生了内乱。 无关皇权争斗,卫临安肯定不会对百姓生死置之不理,狗男人一个人过去太危险,只有靠近他857才能不断吸收能量值,既如此,她是一定要跟过去的,而且有857这个外挂在,疫情持续时间应该会缩短很多。 卫临安深深看了她一眼,苏酥笃定不改变主意了,抢先上了马车。 巴图尔骑在马背上,跟在最后,少年眼中隐隐有着担忧。 三日后,赶在天刚亮,一行人进入了楚州地界,有卫临安的身份令牌在,一路畅通无阻。 楚州是淮南王姜永昌的地界,也就是原身母亲姜云婉的故居。 姜云婉乃淮南王府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母亲更是舞姬出生,身份低贱,按照大启的身份等级来说,姜云婉充其量也只是个庶民,如果再遇到一个不管不问的父亲,被当家主母拉去充入奴籍都有可能。 这样看来,苏珣名义上的外公姜永昌应该还是个有点良心的人。 「臣等拜见安王殿下。」一群官员齐齐下跪,街道百姓连忙跟着跪下,马车从千人面前驶过。 淮南王在澧阳参加寿宴未归,家中女眷众多,不好下榻王府,卫临安住进了官员专用的驿站。 一上午他忙得脚不沾地。 先跟官员询问了一下曲水县水患情况、疫情如何,下午又飞鸾等人前往现场勘探,苏酥让他围着布巾,一路跟在后面。 「主公,是七日前发现一起病例,当时没有人往疫情方面想,谁知一夜过去后,得病的人越来越多。」飞鸾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往来行人,就怕有哪个不长眼的病患冲上来。 以曲水县为中心,患病人数逐渐增加,苏酥看见角落里饿得啃树皮的小孩,心中升起不忍。 才要走过去,卫临安拦住了她,「小心为重。」 苏酥朝他摇了摇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还想活到大结局呢,要不是857扫描显示没问题,她肯定不会冒然过去。 望了望四周,瞧见远处有家米行,待走近才发现里面东西价格贵得离谱。 大米千钱一斗,普通百姓两三个月才能挣到这么多,如何吃得起? 门口有十几名大汉守着,防止暴民硬抢。 苏酥数了数身上的钱财,买了一点急用,临时搭建一个施粥的小棚子,可这么点粮食不过杯水车薪。 以往只是在书中看到灾荒,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身临其境,一时间心绪复杂。 857静静看着她的举动,没有说话。 第149页 它想,它的宿主确实变了。 等到晚上回去,苏酥泡澡杀菌的时候问857:「是什么病毒?检测出来没有?」 857回:「就是普通流感,但这里是古代,医学水平落后,又没有药材及时补充,这种大范围的疫情很难控制。」 苏酥掬起一捧水瘫软在木桶边,「既然都已经来了,统子,我们要不要干票大的?」 857拒绝,它只想吸收能量。 苏酥花费一番精力哄骗,857才同意,前提是她今晚要吃到卫临安。 857绝对是想能量想疯了。 苏酥洗完澡出去,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远远地,有一轮烧红的圆月挂在天边。 僕人端来一盘子糕点,她随便吃了两口,想到什么,直接端着东西去敲卫临安房门。 令她诧异的是,狗男人居然将她拒之门外。 她对着门窗挥了挥拳头,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苏酥愣了一下,盘子陡然掉落地上,卫临安泛红的眼睛盯得她发憷。 还没反应过来,身体被人拽了进去,一柄白玉箫将门锁死。 一回生两回熟,苏酥再蠢也知道狗男人又发病了。 「857,他到底什么毛病?」 857拒绝检查,直接催促她把握时机。 苏酥觉得这个系统最近有点奇怪,来不及思考,人已经被按到了桌面上。 「卫临安,你醒醒!」苏酥一巴掌唿过去,男人动作顿了一下,红血丝缠绕的眼球微微转动,可很快又被更疯狂的欲望取代,她开始不管不顾撕扯女人的衣衫。 嘶啦嘶啦几声之后,脖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苏酥嘴角滴着鲜血,推开他往外跑。 到门边又被拽了回去。 他听见卫临安隐忍的声音说,「不能出去……有毒。」 苏酥没太听懂。 857却在这个时候跟敌方间.谍似的出声了,「检测到男主血液含有毒素,具体未知。」 宿主快上快上!!! 苏酥惊愕间,外衫掉落到了地上,卫临安直接用布条绑住她胳膊,急促道:「救我。」 「……」 飞鸾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外,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了。 再次找回知觉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苏酥是在857惊唿声中清醒的。 一夜之间能量值涨了近万点,从未有过,要不是跟宿主签订了契约,它肯定能飞出来炫耀一圈。 「你闭嘴!」苏酥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听见有人敲门,一队僕人送来热水毛巾要伺候她洗漱,看架势应该是卫临安提前安排的。 稍微动了动腿,苏酥勉强下床。 吃了会儿东西,天边已然开始泛黑,卫临安回来时外面下起了雨。 男人解下蓑衣,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好点没有?」他问。 苏酥现在压根就不想看见他,朝他挥了挥胳膊,指着手腕上的红痕说,「你让我绑一夜试试?」 卫临安难得露出尴尬之色,歉意说:「下次我注意点。」 还有下次? 这能量值她不赚了。 苏酥让他出去。 卫临安说:「外面雨大,这场大雨之后,只怕疫灾会更加严重。」 苏酥瞧着他忧国忧民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书中的影子,如果忽略掉昨晚做的事情。 「我这有一方子可治疫情。」半晌,她还是没忍住开口。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师尊可要藏好了哟!》 简介: 晏清云吃了几万年的香火,突然感觉味道有点不对劲, 这一查看,竟发现好徒弟把自己长生庙的招牌给砸了,改成万恶堂………一众歪门邪道正乐呵呵给他烧香。 晏大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众仙官联手踹回了凡间。 众仙官:不把徒弟教好别回来! 晏清云一醒过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几万年前,还是……附身在徒弟他老父亲的身上。 徒弟正是幼崽期。 自知回不去了,晏清云只好兢兢业业养崽。 终于,徒弟十六岁了,根正苗红,一看就是百里挑一的好少年,于是,他开开心心被仙官接回去了。 前脚才站稳,后脚凡间就出事了,接人接到一半的仙官又把他给踹回去。 晏清云再睁眼,回到了修真界,脖颈正被一只手掐着,他那好徒弟用阴恻恻的声音说:「师尊,我又抓到你了,下次……可要藏好了哟。」 第82章 主公,他说只信你 卫临安立刻望了过来,「就知道本王的王妃不会不管民众生死。」 「少给我戴高帽,」苏酥说,「我有一个条件。」 她坐在桌边,卫临安一只手按在桌面上,微微俯身望她:「若能救万名于水火,莫说一个条件,就算是三个也应得。」 他越说,脑袋靠得越近。 苏酥指尖点上他下巴,忽然勾唇道:「好啊,那就三个!」 狗男人,还治不了你了! 「……」卫临安失策了,笑了笑,一边替她将青丝别到耳后一边轻声问:「不知王妃想让本王做什么?」 苏酥攥住他手腕,「第一,这次回澧阳后,让张景辰将遮汩堂与留墨斋我所得的部分立刻交到我手上。第二,你之前答应我在澧阳开店铺的事情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第150页 卫临安收回手说,「等回澧阳城,你方才说的两件事,一定办到,那第三件事又是什么?」 苏酥想到电视剧里的桥段,一般这种情况下,女主都会压着最后一件是到关键时候用,要么是让男主好好活下去,要么就是忘了自己,反正就是啥也得不到。 她才不会眼睁睁将机会浪费掉。 当即道:「大婚之后,府中财政大权归我。」 卫临安差点被她整笑了,死死憋住,举起五根手指,故作严肃回:「一言为定。」 「盖章。」苏酥一巴掌拍了上去,「临安君的话可不能后悔。」 「谨记。」 苏酥心情大好,离她富可敌国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按照857指示在纸上留下药方,写罢又叮嘱,「一定要将病人隔离开,注意环境整洁干净,水要煮热了才能喝……」说着想起什么道:「楚州米行的物价你准备怎么治理?」 卫临安也在思索这件事,道:「米行一般都是世家所开,牵扯到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动。」 「这不可能,」苏酥道:「大部分粮食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如果价格一直下不来,会饿死更多百姓。」 书中赈灾物资遥遥无期,如今只有挖世家的墙角了。 卫临安何尝不知,便说:「如今之际,只有让他们自己降价了。」 苏酥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不确定问:「你打算威逼还是利诱?」 卫临安道:「世家最在意什么?」 「荣誉。」苏酥摸着下巴问:「难道你想……」 「对,」卫临安夸她聪明,又说:「大启建立百年,没有几个世族是经得起查的,如今刚好有圣旨在身,方便了动作。」 「山高皇帝远,你如何觉得他们就会乖乖配合?」苏酥抛出致命问题。 卫临安目光逐渐柔和,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狗男人一会儿高冷一会儿粘人,反覆无常,该不会有精神分裂症吧? 卫临安弹了一下她脑门,「你当我这些年真的是游山玩水?」 「……」苏酥实在受不住这诡异的暧昧气氛,噌一下从椅子里站起身,「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被嫌弃了,卫临安倒也没生气,只说:「这两天外面危险,你就待在驿站别出去,如果你的方子奏效,最快一个月,便可返回澧阳。」 苏酥牵挂着张景辰手里的金子,巴不得早些回去。 还有,澧阳冒充她师父的事情也还没调查,秦家要真是被冤枉的,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卫临安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为是听进去了,便道:「时候不早了,我跟飞鸾再商讨一下疫情的事情,你早些休息。」 苏酥催促他赶紧走。 卫临安皱了皱眉,突然问:「小明远是谁?」 苏酥:「……」 这人还没完没了了! 她直接白了对方一眼,「我要休息了。」 卫临安摸摸鼻子,被人推了出去。 身后房门紧闭,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酥扇了扇风,总感觉屋子里有点热,她跑过去撑起窗栏,等散了会儿热气才重新坐回去,却看见狗男人的蓑衣还挂在木架上。 阴魂不散。 她骂道。 骂完又勾了勾嘴角。 857默默将这个画面记录下来,标题:老树发.春。 …… 苏酥的药方子果然奏效了。 短短三天时间,试药的几个百姓病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官员们啧啧称奇,方士们则大为震惊,古往今来,染疫者必死,这一铁律在临安君拿出药方后彻底被颠覆。 虽说药方子有了,要治疗满城百姓却并不是个轻松活计,光是药材短缺的问题就非短时间内可以解决,更何况还有粮荒,卫临安这两天跟一群官员通宵议论此事。 结束时候,写了一封奏报,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澧阳。 疫情是突然爆发的,一城百姓生死,老皇帝就算有什么阴谋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弃百姓不顾,卫临安特意加重了疫情严重程度,又说找到了解决方法,奈何患病者过多,所需药材不足,希望朝廷可以下旨调动周边各郡一起准备药材攻克难关,末了又试探性打探一下赈灾粮的事。 超乎预计,澧阳的回信在七日后就到了。 送信者居然是卫瀚身边的贴身侍卫,黄善。 看样子老皇帝还是没死心,疫情并未让他改变计划。 卫临安深深皱起眉,来人行完礼后呈上一份圣旨,大意是同意他的策略,已下达急令让各郡地方官配合徵收药材,赈灾粮稍后就到,旨意合情合理,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忽略掉侍卫接下来的话。 「陛下让臣带话给临安君,两个月后举办祭天大典,望您准时回城。」 准时回城不就是催他赶紧办事情。 早点找到楚州官员叛逆的证据。 老皇帝已经这么急了吗? 卫临安点了点头,示意知晓。 黄山便隐身而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酥基本没见到卫临安几次,狗男人除了让人看着她不准随便外出,还在几日后暗中加强了周边守卫,她隐隐嗅出点非同寻常的味道。 下午用膳时她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疫情确实好转了,但死亡人数依旧只增不减,据说城内已经发生了好多例易子而食的恐怖案例。 第151页 百姓没有死于瘟疫,却死在了飢饿,死在了朝廷内斗。 书中就写过,直到水灾结束,赈灾粮都不会顺利到达楚州。 从澧阳到楚州要经歷那么多城池,中间山路崎岖,随便出点意外粮食就能不翼而飞,无从查找。 卫临安上次跟她说有解决办法,结果到现在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只能说明事情出了点问题。 正如苏酥所料,卫临安忙着处理药材的事情,分身乏术,由于地域差距,从各郡调来的药材种类并不齐全,光是让人整理就要费一番功夫,更何况有的药材数量极低,无法满足患病人数的需求。 刚从病人隔离区回来,飞鸾就跑了过来。 低声耳语:「主公,你让查的曹太守确实有贪污之罪,三年前楚州水患,剋扣赈灾银两的就有他一个,不止如此,往年这种事情也有发生,要是追查下去,涉及到的官员数量难以预计。」 「能查到多少是多少,」卫临安手里拿着药方子,淡淡道:「还有其他案子,凡是与曹氏有关的,都给找出来。」 「喏。」飞鸾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卫临安嘱咐道:「曹氏乃大族,若不好查可从底下人入手,本王就不信这楚州官员上下齐心。」 飞鸾道:「明白。」 等人走远了,卫临安从小厨房那边端来一盘麻糕,敲响了苏酥房门。 如今多事之秋,苏酥倒是没有为难他,男人进来后直接拿出了药方子,「可有改良方案?」 苏酥摸来糕点往嘴里送,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卫临安挨着她坐下说:「有几样药材数量不足,你擅长岐黄之术,看看能不能替换成其他的。」 末了又说:「苏酥,我只信你。」 她愕然一瞬。 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信她。 心知这可能是狗男人的卖乖套路,但依旧忍不住被嘴角上扬,苏酥立刻在脑海中询问857:「统子,交给你了。」 她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等857数据一出,立刻重新又写了两份备用方案。 卫临安就那么望着她。 女人认真写字的时候很安静,她淡抿薄唇,表情严肃,兴许是午憩刚醒,眼角眉梢尚透着几分惺忪倦态,他望得出神,没注意到对方写字的手微微加重力度。 卫临安看不见的半张脸上,苏酥悄然勾起了唇。 「好了。」她伸手示意他接。 卫临安仔细看了看,道完谢就走了。 苏酥刚起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她呲了呲牙,沖门口打方向做了一个中指向下的手势。 下一刻,狗男人那张帅脸出现在门廊下。 配合她无比狰狞的表情,卫临安大抵猜出了动作的意思。 苏酥表情一僵,却听他说,「小厨房我让人炖了一碗鸡汤,待会记得喝。」 「……」 -------------------- 作者有话要说: 破破:快尾声了 第83章 主公,讨债去! 有苏酥的方子在,重新收集药材虽然麻烦了点,但情况在几日后到底好转了一些。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飞鸾那边也来了好消息,查到了曹家私吞赈灾款的证据。 彼时曹太守正在跟人喝茶,突见一群官兵将府宅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为首的人是黄山,众人不认识他,但认识他身后的人,不正是最近为瘟疫跟粮荒忙得脚不沾地的临安君吗? 「不知安王殿下是何意?」曹太守还没从眼前的状况中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人按住了,他是习武之人,使劲挣脱两下没有甩开后才认命地跪在地上。 卫临安让人呈上证据,将他罪名一一罗列。 直到被皇城来的禁卫军拖出府门,都一直在喊冤。 「安王是打算杀鸡儆猴?」黄山对他的做法并不满意,他跟在皇帝身边办事多年,这种私吞粮饷的事情见过不少,素来都是等证据足了,再把所有人一网打尽,临安君此举难道不怕打草惊蛇吗? 卫临安缓缓踏上马车,落下帷幔前淡淡解释一句:「淮南王还能在澧阳待多久呢?」 什么意思? 黄山眯起了眼睛。 对方却没有再多解释。 帷幔落下,卫临安靠在车厢壁上阖上眼皮。 卫瀚给他的时间不多,如果一直藏在暗处调查,费时费力,还容易暴露他这些年埋在大启各处的暗桩。 短短两个月时间,不翻出一点水花就把案子查清,回到澧阳,卫瀚对他的戒备只会更胜从前。 只有张扬的将案子结清,刻意表现得笨拙,才能打消对方顾忌。 曹太守被抓一事不出两天就已传进楚州核心官员党耳中,淮南王不在,群龙无首,一时间底下乱成了一锅粥。 卫临安乘胜追击,用曹家子孙性命相威,从曹太守口中套取贪污人员名单,连夜调动禁卫军去抓人。 至此,楚州这潭水彻底被搅浑了。 苏酥听到消息时候,正瞅待在屋子里要发霉了,打算过去凑凑热闹。 她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 届时卫临安正跟黄山审讯犯人,她才走近牢房就听见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脚步倏然顿住,跟在他身后的十六一路催她回去,可惜他武不及苏酥,对方又是大启朝未来的安王妃,没能拦住人。 第152页 嗅着空气中的皮肉焦味,前面的身影没再往前迈一步。 十六眼瞧有希望,要再次出声,牢房门口出来一人。 骄阳下,白衣如练,卫临安隔空望向两人。 他云锦纹样的银靴上染了几滴鲜血,是适才审讯时不小心溅到的。 似乎察觉到了苏酥的异样,他将手负在身后走过来,「怎么来这里了?」 话是看着十六说的。 少年额角渗出密汗,没等他说话,苏酥抢先回答:「我自己要来的。」 「这里又脏又乱,先回去。」卫临安拽着苏酥离开府衙,直到坐上马车,他才解释,「这种事情,在所难免。」 苏酥定盯着她脚上的血迹看,脑中却在想自己被关押蓬莱县牢房时,陈梁确实对她仁慈了。 也许,当初的陈梁只是为了吓唬她。 「事情进展得还顺利吗?」她转移话题。 卫临安松口气说:「还差临门一脚。」 见苏酥不明所以望过来,他笑了笑继续道:「楚州是淮南王的地盘,这些人常年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弄不好有什么把柄落在姜永昌手中,短时间内难以全部和盘托出,但也不会太久。」 姜永昌如今还在澧阳,卫瀚选在这个时候让他南下,必然是有这方面考虑的。 因为此时最好下手。 苏酥伸了个懒腰,撩开帘子望向街道。 墙根三三两两地坐着流民,面黄肌瘦,严重者已经倒地不支,她问:「粮食的事情还没着落?」 「就这两天。」卫临安说,要不是受到疫情影响,速度应该会更快。 苏酥诧异,根据狗男人最近的大动作,试着道:「真打算挖楚州官员的墙脚?」 「赈灾粮不知何时下来,为今之计只有放手一搏了。」 街道有人朝这边张望,卫临安拉下车帘子,她视线受到阻隔,不解回眸。 狗男人却正儿八经道:「瘟疫还未彻底消除,注意安全。」 …… 黄山是老皇帝身边的人,审讯犯人很有章法,晚间时候一众官员就将贪污罪行交代得七七八八,他将竹卷呈到卫临安面前时,对方特意多看他两眼。 黄山依旧是一副冷漠脸,「安王好手段,微臣可以回去交代了。」 「慢着,」卫临安坐在四方官帽椅中,眸色深沉,他缓缓摩挲着竹卷上的人名,「你方才是在试探本王?」 黄山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恭敬道:「臣不敢。」 卫临安冷笑:「陛下所託,本王自然不会怠慢,黄大人急什么?」 黄山立在一旁,就跟没听懂一样。 这种事情也确实不能明面上说。 「算算日子,淮南王再过几日应该就回来了。」卫临安曲指敲着桌面,烛台上的火苗因为这番动作惊得颤颤巍巍,他说:「曹太守已经伏诛,楚州兵权一半在他手中,本王这个时候接过来,让你看一齣好戏如何?」 黄山这回是真不懂了,皱起眉,「安王何意?」 卫临安倏地往后一躺,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谋逆这种大事,自是不会有多少人知晓,就算你将牢房里的人都杀了,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黄山惊出一身冷汗,「安王派人监视我?」 他下午在对方走了之后确实审讯了官员有关谋反之事,愣是一个字没套出来,而卫临安这几天却毫无动静,所以他适才有了试探之意。 「黄大人何出此言,」卫临安还是那副朗月清风的模样,烛火的微光将他五官照得更加鲜明,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箫,说:「本王可什么都没看见。」 黄山要走,卫临安叫住他,「黄大人要是知晓什么请明说,本王担心事情生出异数。」 「并无。」 「既如此,陛下为何派你前来?」 「自是疫灾严重,协助处理。」黄山答得干脆。 卫临安哂笑,「黄山啊黄山,亏你在陛下身边待了十几年,这种话也就只能骗骗小孩了。」 「臣言已至此,信不信由安王。」他恭恭敬敬做了一揖,拉开了书房大门。 冷风灌入,吹得人心底发慌。 卫临安声音凉凉,「陛下这番急切,怕是龙体欠安,一朝天子一朝臣,黄大人要多多为自己考虑才是。」 门口的人僵住。 卫临安继续说:「跟本王下了楚州浑水,来日怕再难抽身,如果黄大人需要本王相助,安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黄山眼底浮现一丝挣扎,片刻后大步走了出去。 没多久,飞鸾拿着一份急报进来。 「主公,应歌城有消息了。」他急切地将竹卷递给卫临安。 男人缓缓解开封泥,快速看了一遍内容,久久后,说了一句:「召集楚州所有可用兵马,本王要守株待兔。」 飞鸾立刻出去照办。 朝廷赈灾粮下来了,却被拦截在应歌城,桑幼娇不负所望,找到了囤积粮草的地方,比之更可怕的是桑怀歌居然暗中招兵买马、打造兵器,还与澧阳那边频频往来。 粮草、兵马、兵器…… 这三者一旦齐聚,桑怀歌就算有一百张嘴也摘不掉谋反的罪名,再加上他让人顶替自己参加皇帝寿辰,足见早有准备。 前脚在皇帝那边露了脸,后脚劫走楚州赈灾粮,不会有人将这件事跟他联繫到一起。 第153页 皇帝要真查起来,自可栽赃到山匪身上。 思虑缜密,只可惜半路杀出了桑幼娇。 如果那晚他没有去千娇楼把人接走,卫临安不会料到有两个桑怀歌。 一子不慎,全盘皆乱。 更惊悚的事情还在后面。 结合适才黄山的表现以及桑幼娇最后的话,桑怀歌一直暗中与澧阳联络,卫临安觉得这次谋反可能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桑怀歌、淮南王、卫瀚、澧阳城…… 他倏然想到二十年前那场叛乱,这手法……卫临安勐地坐起身,房门被人推开了。 凉风习习,借着屋内尚不明朗的灯火看清了来人容貌,他悄悄松口气问,「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苏酥坐在屋子里,闭眼查看了一下午的《不二良辰》,企图从里面发现赈灾粮的的线索,可惜里面并未详写,因为不久后楚地将会发生暴.乱,反派秦牧也是在这时候正式撞面男主卫临安,还差点将他杀掉。 而现在疫情并没有发展到书中那般恐怖,士兵应该不会暴动吧? 她还是有些担心,她不想秦牧跟卫临安碰上。 「我想去兵营里看看。」苏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叫卫临安着实没反应过来。 她又重复了一遍。 卫临安疑惑:「你去那边干什么?」 「我以前听人说兵营是个大启最戒律森严的地方,有机会碰见了,想去看看。」 看什么?看男人? 里面只有男人,还是一帮子常年见不到女人的男人,卫临安怎么可能放心她过去? 就算苏酥长得雌雄莫辨,但归根结底是个女人,去那种地方合适吗? 这话不能明面上说,卫临安委婉道:「等回澧阳,带你去看,这几日公务繁忙,时间不太充裕。」 能拖一时是一时。 苏酥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索性挑明了,「我有个朋友在里面,他还欠我几百钱没还,我要去找他算帐。」 朋友? 卫临安将她资料查了个底朝天,并没有这号人物,当即讶异问:「什么人让本王的王妃这般惦记?」 苏酥没听出他话里的酸意,慢悠悠走过来,毫不见外地拿起桌上的竹卷翻看,边看边说,「他叫秦牧。」 第84章 主公,男主又吃醋了! 她看得仔细,没注意到在她话落卫临安脸上的诡异表情。 他快速敛起神色问:「他真欠你钱财?」 这女人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吗? 苏酥煞有其事的点头,「所以,咱们明日就去罢。」 卫临安推拖不掉,只得答应了。 苏酥指着竹卷上的内容道:「我觉得这个桑怀歌有问题。」 「嗯,怎么说?」桑幼娇并未提及谋反,只是阐述了一下所见所闻,但对方能猜到也属正常。 果不其然,苏酥说:「他这些准备图谋不轨。」 卫临安依旧淡淡嗯了一声。 然而苏酥接下来的话让他打起了精神。 「谋反事大,非一朝一夕,且失败概率极高,楚州赈灾的粮草最多够半城百姓度过灾荒,用真用到战役上,恐杯水车薪,所以……」 卫临安眼睛灼灼地望着她。 苏酥竟然破天荒露出堪称『羞涩』的神情,「你应该查查往年的粮草去向,还有粮饷。若猜测属实,那么楚州与应歌城之间必然存在某种隐秘的联繫,姜永昌跟桑怀歌极有可能是一丘之貉,恐怕还不止于此……」她指尖落在娇娘最后说的话上,「澧阳与桑怀歌怎么会牵扯到一起?除非……」苏酥在思索片刻后倏地瞪大眼睛。 有人想谋反? 可书里没有交代这个情节。 老皇帝不久后驾崩,不顾官员反对,非要将皇位传于二皇子,澧阳爆发了一场内乱,太子被杀,太子余党心有不甘,联合起来将朝廷搅成一滩浑水,二皇子直接派兵镇压,然而强压之下必遭反击,大启成立几百年,各路诸侯早就想自立山头,澧阳内乱刚好就是最好契机。 情况急转直下,卫临安临危受命,带兵四处征战,软硬兼施,整整花费七年之久才重新将大启政权凝固。 这都是后话,按时间线,老皇帝还没死,一切如旧,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想要谋反?是谁要谋反?桑怀歌吗?太子未被杀害,他们没有起兵造反的由头,所以不可能是他?那会是谁? 苏酥想得出神,身体忽然被人搂住,她吃了一惊。 狗男人该不会又发.情了吧? 她戒备地盯着卫临安,随时准备将人噼晕。 两人像是互相看穿了想法,气氛陷入弔诡的僵局。 最后还是卫临安出声打断尴尬,他松开手说:「明日带你去军营。」 …… 次日一大早,苏酥就敲响了卫临安房门。 却被飞鸾告知主公有急事先去处理了,他跟巴图尔可陪同一起去。 苏酥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失落。 她皱了皱眉,三人一同骑马去了郊外的楚州大营。 淮南王不在,一半兵权如今在卫临安手中,三人很容易就走了进去,苏酥找来名单,定位秦牧所在位置,可惜同名同姓的人不止一个,没办法又让飞鸾找到各兵营的负责人,直接将这些人全部招了过来。 人到齐了,却并未见到秦牧。 第154页 她询问857:「难道剧情真的是假的?」 857无解。 苏酥这个纳闷着,就听旁边的参军说,「今早新来了一个小兵,好像也叫秦牧,模样生得有几分胡人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长得像胡人? 孔非教授那张脸确实有四分之一的外国人血统。 秦牧跟他一张脸,那肯定准没错了。 苏酥才起身,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秦牧参军时间怎么这么晚?」 857依旧讷讷无言。 看样子剧情真有问题。 「你让他来见我。」苏酥歪在圈椅里,两条腿还交叉搭在桌案上,大爷似的命令道。 参军嘴角抽了抽,出门干事了。 飞鸾跟巴图尔则站在一旁,从始至终没说话,直到一道玄布麻衣的身影掀开营帐帘子走了进来,飞鸾眼皮终于忍不住跳了跳。 主公,您可真会玩儿。 秦牧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而后像是很诧异瞧见苏酥一样,疑惑问:「你怎么会在这?」 苏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来,重新坐好道:「专门来看你的。」 话出口,收回已难。 秦牧可没跟她说过自己会参军。 仿佛是要证明自己说的有理有据,苏酥轻咳一声解释道:「我记得陈二公子说过,令父在宜川为职,不久前去拜访,才知你竟参了军,所以过来瞧瞧。」 「原来是这样。」秦牧点点头,像是被她说服了,转移话题问:「当日走得紧急,没来得及跟你道别,不知你如今过得可好?」 飞鸾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心道:人家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过得好不好你心里不清楚? 装,继续装。 他就静静看着两人演。 边上的巴图尔瞥了眼飞鸾,皱了皱眉。 苏酥喝了口军营里的酒水,回:「一切都好。」 如今反派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军营她也看了,没有受到瘟疫影响,暴.乱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她突然就找不到话题聊下去。 她盯着秦牧那张脸,又想起鬼畜的孔非教授以及他曾写过的一篇论文:关于人类生命起源的研究。 不知道他造了这么大一个书中的虚幻世界,算不算人类起源的一种呢? 孔疯子的世界难以揣度。 苏酥目光渐渐缥缈,像在透过他看什么人,秦牧握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下一刻,就听见头顶传来东西坠落的声音。 椅子里的人惊得立刻站起来,秦牧跟巴图尔迅速奔向苏酥坐的地方,可惜少年迟了一步,人被秦牧抢先揽到了怀里,带离出营帐。 四人就看见方才还完好的帐篷顶部塌陷了一角。 苏酥愕然半晌,指着那个洞庆幸道:「真是人在帐中坐,祸从天上来。」 说罢见秦牧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手却依旧勾着她腰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拧眉把人推开。 这傢伙怎么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在陈府的时候,每次见面都想看她出笑话,她第三次入狱,对方还差点将她墨舒的马甲给扒了,若不是她兵行险招,要拉他下水,秦牧绝不会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 为什么这次见面,他身上的危险气息不见了? 还有点说不出来的……粘人。 苏酥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恶寒,赶紧收起来,又不动声色观察秦牧片刻。 「你没事吧?」他问,余光却不经意扫了眼角落里的巴图尔。 对方低垂着眉眼,并未注意这边。 苏酥摇了摇头,「多谢。」 「你下次什么时候再过来看我?」见她要走,秦牧赶忙问。 苏酥如实说:「过一阵子我要回澧阳。」 秦牧:「我知道了。」 苏酥:「……」 这傢伙委屈个什么劲? 反派该不会被调包了吧?苏酥如是想着,脚步却悄悄往旁边迈了。 秦牧没有拦他,等人出了视野,脸上笑容再也不见。 「主公,」飞鸾摸着鼻子走过来,「我怎么瞧着苏姑娘更钟易你这张人皮.面具?」 卫临安视线淡淡瞥过去,走了。 飞鸾:「……」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这张更年轻的面具,为什么就没人看上呢? …… 苏酥晚上才见到卫临安,对方绷着一张脸,她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找人打听了一番,结果就听到楚州米铺降价的好消息,想来是楚州部门官员被抓,一些世家怕惹上事情,齐齐将米价降了回去。 既然是好事一桩,狗男人为什么还生气? 苏酥猜不透。 索性回屋倒头就睡。 一夜好眠。 第二天,卫临安眼下泛出点点乌青,应是没有睡好。 苏酥吃饭时候忍不住多瞧几眼,被他抓个正着,她窘迫撇过眼,对方没说什么,随便吃了几口就出去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旧如此。 卫临安很少与她搭话,更多时候是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着说着人就不见了。 苏酥终于察觉出事情好像大发了。 可她找不到原因。 她什么也没做吧?也没得罪男主吧?卫临安怎么突然冷淡起来了? 还有,巴图尔最近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连续几日没瞧见人影了。 第155页 她郁闷地想了一天,仍然理不出头绪,决定出门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才出驿站没几步,大腿就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低头一望,竟是个衣衫残破的流民。 苏酥要把人拉开,结果对方抱得更紧了,一直跟在边上的十六忍不住伸手帮忙,指尖刚碰到他,少年突然吓得大叫一声,「滚开,别碰我!」 听罢声音,苏酥勐地抬起他的头。 竟是陈音音。 第85章 主公,男主又又吃醋了! 她震惊问:「你怎么在这?」 陈音音想说什么,一张口,满肚子委屈让他直接哭了,身体一抽一抽地抖,鼻涕眼里抹了苏酥一身。 驿站门口人来人往,眼看短时间内停不下来,她只好把人拉回院子。 命人准备吃食与热水。 陈音音再次出现时又恢復了以往的娇俏容貌,嫩芽黄的衣衫穿在他身上,隔着几米的距离仿佛都能闻见一股干净清新的气味。 少年长得是真好看。 如果……忽略掉他大快朵颐的急色模样。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苏酥给他端过去一碗鸡汤,「先喝点这个。」 陈音音听话地接过来,喝了一小口,继续啃鸡腿。 「你怎么到这的?」苏酥不解问。 陈音音边吃边支支吾吾说:「你们走后,我……偷偷混出了城,但是没跟上…跟上队伍,半路被人牙子当…当成女郎给抓了,后来发现我是男的……把我扔路上了……」 他说完噎了一下。 苏酥又让他喝汤,陈音音乖乖巧巧地捧起碗,低眉又顺眼,全无平日的嚣张劲。 「姐、姐夫。」他小心翼翼拽了拽她袖子。 苏酥疑惑问:「怎么了?」 少年努努嘴,她便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望过去,恰见多日阴沉着一张脸的卫临安立在门外。 男人目光落两人相接的地方,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大步走进来,陈音音吓得往后缩。 苏酥眼看卫临安要打人一样,赶忙挡在两人中间,皱眉问:「你干什么?」 她的质问声成功让卫临安找回几分理智,临近月圆之夜,他情绪有些不稳,之前在军营发生的事情还没过去,现在又冒出一个陈音音,焦躁感一时间没压住,便成了刚才的样子。 卫临安揉了揉眉心道:「没什么。」 说完就要走,苏酥快速拉住他,「你这几天是怎么了?」 「公务繁忙。」 又是这个答案,苏酥松开了手,却不想卫临安突然反客为主攥紧她手腕,还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当着陈音音的面回了自己房间。 少年懵了一会儿神,反应过来后,忙不迭跑去敲门。 「不准出去!」卫临安坐在椅子里,声音却是冲着苏酥去的。 她不明所以。 咚咚咚的敲门声如雷贯耳,一声比一声大。 毫不怀疑,陈音音是不是再用脚踹。 「姐夫姐夫,你没事吧?快开门!」他焦急地喊。 苏酥刚准备动,整个人就被卫临安死死圈在怀里,他急迫地盯着她,胸膛剧烈震动着,箍住女人的手愈发用力,用力到眼球四周渐渐渗出红血丝。 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 苏酥这下是真想跑了。 天旋地转,下一刻被人扔到了床褥上,帐幔落下,层峦叠嶂。 门外下起了小雨,陈音音敲得掌心泛起不正常的红,他不知道自己一共敲了多少下,只是觉得手心疼得已经没知觉了,连日来的疲乏与劳累,让他彻底昏死在廊檐下。 他又做噩梦了,梦见陈府被屠的场景。 火光沖天,鲜血淋漓。 阿娘与阿爹又一次死在他面前,他飘在上空,无助又疯狂地嘶吼。 面容扭曲,嗓音嘶哑,眼中汩汩冒着血,血液顺着脸颊滴落到地上,转瞬间化为乌有,他飘在那,丑陋得仿佛一只索命厉鬼。 「不要……」陈音音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屋内漆黑安静,没有一丁点光亮,黑暗如同狰狞可怖的巨兽,唤醒人心底最深的恐惧,他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乌云遮住了圆月,窸窸窣窣的风声吹上走廊,门口的僕人听见屋内传来动静,要进来查看情况,才准备点灯,脖颈忽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掐住。 僕人吓得挣扎起来。 陈音音却好似陷入了梦魇,疯魔般地扼住他咽喉。 混乱中,僕人踹翻了椅子。 躲在暗处巡查的十六立马跳了下来,见到屋内场景也是一呆,形势紧急,他敲晕了陈音音才把僕人解救出来。对方吓得不轻,魂不守舍地跑出了长廊。 苏酥第二天听说情况的时候,陈音音正发着高热。 少年紧紧缩着身子,嘴巴里不停念叨着奇奇怪怪的话,她听了一会儿,大概猜出了什么,无奈嘆口气。 等人降温了,才走出去。 卫临安立在廊下,没有言语。 苏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昨晚他才知道卫临安一直以来居然在吃醋,吃秦牧的醋他能理解,可陈音音跟巴图尔都还是半大的孩子,他吃什么醋?还有陆明远,对方一直问她是谁,问个不停。 狗男人疯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咳咳,」苏酥掩饰性地弄出点声响,第一千万次地发誓,「我跟陈二公子真不是你所想那样。」 第156页 竟不想,卫临安居然点点头,让她收拾一下,今晚要回应歌城。 她怔愣住,「这么快?」赈灾粮不是还没下来吗?被人拦在了应歌城。 卫临安左右看了看,倚在墙边耐心解释,「桑幼娇连夜来信,淮南王几日前已经动身离开应歌城,算算时间,今夜多半就到楚州,防止他与旧部回合,我们得提前将人截下,抓住人后,直接送往澧阳,届时我等亦要离开。」 事情来得太突然,苏酥好一会儿才理清楚,就问:「桑怀歌那边已经安排了?」 如果淮南王姜永昌被抓,桑怀歌过不了多久就会收到消息,必须赶在他察觉不对劲之前将人制服。 卫临安敲了敲手中的白玉箫,点头说:「往往最不可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桑怀歌老奸巨猾一辈子,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毁在白氏的女儿手里,成也白家,败也白家。」 当初他能成功承袭应歌郡守之位,有一半功劳归咎于娶了享誉盛名的白氏嫡长女,得了白氏那样大家族的帮助,只要不行差踏错,郡守的位置唾手可得。 现如今,原配白氏虽然死了,但他的女儿却要找他报仇。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亲手将父亲送上断头台,桑幼娇足够心狠。 这到底是经歷过多绝望的事情才能变得如此疯魔? 未免不叫人嘆息。 苏酥想起屋子里陷入昏迷的陈音音,心中隐隐升起担忧。 第86章 主公,扒马甲的又来了! 楚州涉及贪污的官员一律被收押进牢房,早在几天前卫临安已经休书一封送往澧阳,只等罪诏一下,便可将人按大启律令处置。 飞鸾被留在楚州继续处理后续事宜,卫临安则连夜率领几千人前往应歌城。 陈音音是在两人要离开时醒的,少年紧紧拽着苏酥衣角,死活要跟过去。 卫临安本想以生病为由,将人留在楚州,之后再和飞鸾一起回澧阳,合情合理,而且他身体本就比一般人孱弱,经不起折腾,可陈音音双眼哭得红彤彤的,硬是拉着人不让走。 他揪着眉,断断续续打哭嗝,像一只走投无路、怕被人丢弃的诱兽。 苏酥活了几辈子,老妈子情绪一上来,有些不忍心。 卫临安薄唇抿得死紧,最后是巴图尔出声打破了僵局。 「主公,我来照看陈二公子罢。」少年赶紧把人拽上另一辆马车。 陈音音跟巴图尔一直不对付,虽然两人年纪相仿,可性子却千差万别,难得他这个时候没跟巴图尔闹脾气,乖乖巧巧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子盯着苏酥的方向。 卫临安勐地将女人抱进怀里,二人共骑。 夜路漆黑,清凌凌的月光照在人身上透着一股寒意,几千兵甲悄无声息埋伏在应歌到楚州的必经之路上。 苏酥等人蛰伏在草丛里,卫临安则趴在她身上,小臂撑着地面,以绝对占有的姿势将人紧紧圈在怀中。 陈音音被安排在后面,树林里蚊虫猖獗,叮得他脖颈胳膊上起了一个又一个包。 他有些受不住地挠了挠。 就在这时候,前方道路尽头缓缓出现一辆马车。 月夜下,马车前方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橙黄色光芒,远远望过去,仿佛巨兽的眼睛。 一路士兵紧随其后。 卫临安悄悄举起手,准备抓人。 马车越来越近,眼看快要进入包围圈,陈音音却勐地大叫一声。 黑漆漆的树林里窜出一条毒蛇,正蜿蜒在他脖颈上。 少年惊恐得身体轻轻颤抖,苏酥指尖当即夹起一颗石子掷了过去,毒蛇七寸处破了一个洞,腥臭的血水喷了他一脸。 陈音音抹了一把脸,彻底昏死过去。 不远处的马车忽然停下动作,有人从中跃出,快速上马离开了包围圈。 卫临安立刻指挥士兵追击。 两方人马立刻厮打成一团。 卫临安旋身等上一块巨石,挽起长弓,放箭,噔时听见一道惨烈的马鸣声,上面的摔落下马背。 姜永昌见情况不妙,直接翻身进入了树林。 草木遮挡,士兵无法看清对方行踪,追到半路人就不见了。 树林后方连着山脉,卫临安只好命人将山脚可能逃路的地方围起来,又带着一队人往里面深入。 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今晚不能把人抓到,一旦姜永昌回了楚州,联络上自己人,想抓他就难如登天。 从曹太守那接手的兵马到底是跟姜永昌的没法比。 眼瞧在树林里搜了一圈没找到人,卫临安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楚州的地界,没人比淮南王更熟悉地形。 苏酥见他愁眉不展,正打算自己带人从另外一侧找,脑海中的857蓦地出声了,「宿主,距您左后方五十米处有100能量值。」 她惊愕,朝那边望了眼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你确定是50米?」她可记得857跟她说过,最多扫描10米远。 「目标正在远离,请宿主把握时机。」857催促道。 算了,回头再找857算帐,苏酥摸了摸自己的扇子,缓缓打开。 卫临安刚好转过身,见她鬼鬼祟祟的,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苏酥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前方一块凸起的小土丘。 卫临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霎时放大音量命令人往别处搜。 第157页 四周脚步声越来越远,姜永昌又听了会儿,没听到其他动静,终于是松了口气。 就要起身从小道逃出去,一柄闪着寒芒的白玉箫自后方架上他脖颈。 …… 半刻钟后。 苏酥坐在马车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卫临安一边擦拭玉箫一边问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伸在半空的手僵硬了一下,又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我天生耳力过人。」 卫临安深深凝视她须臾,苏酥不躲不避,还冲他勾了勾嘴角,「堂堂临安君该不会是嫉妒了罢?」 他回:「五十米,王妃真是好耳力。」 苏酥手里还攥着从姜永昌身上搜刮到的一串珠子,里面的100能量值已经被857吸收殆尽,借着灯笼的微光,隐隐能瞧见几道裂痕。 怕狗男人发现异样,她赶紧将东西收起来。 卫临安却突然拽了过去。 他仔细端详一圈,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出不对劲,最后说了句:「玉是好玉,只可惜是残次品,姜永昌怎会将它留在身上?」 苏酥掩住心虚说:「兴许有什么其他含义罢。」 「是吗?」卫临安斜靠在车厢壁上,用玉箫前端的长矛将那串珠子挑起来,淡声道:「你可能不知,淮南王此人有一癖好,惯爱集藏美玉宝器,凡有瑕疵之物,不会近身。」 苏酥浓密的睫羽颤了颤,她怎么不记得书中有写过这个。 卫临安又说,「这串珠子最多配来打发下人,根本上不得台面。」 他说完将东西轻轻从一旁小窗甩落出去。 苏酥张了张嘴,视线从小窗收回来,恰见卫临安正用一种冷静又戏嚯的眼神望着她。 那种感觉,仿佛像看穿了所有把戏。 但苏酥是打死也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她佯装困意来袭,歪在一旁打起盹。 卫临安轻笑了一声,也闭上了眼睛。 从那日苏酥突然说有朋友在军营开始,他就感知出对方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因为在几个月前,他确实计划用秦牧的身份参军,他需要兵权为以后的事情做打算,却不想在蓬莱县遇到了苏酥,事情一点点偏离轨迹…… 事到如今,卫临安心中仍然不踏实。 苏酥无从查起的身份是这份不安感的来源,他私下让人将她所有可疑行迹都查了一遍,依旧理不出头绪。 这个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想想她发明的那些玩意儿,说是新奇,但仔细想想,似乎都像是突然出现的。 在她之前,闻所未闻。 卫临安紧皱着眉头,连日来的繁忙终于让他露出一丝疲态来,缓缓地,竟真的睡着了。 苏酥暂时松了一口气。 …… 五日后,卫临安一行人回到了应歌城。 暗卫报告说:「桑郡守扣押的赈灾粮已经找到,另外还找到了打造兵器的巢窝,属下等一直暗中监视,只需您一声令下,便可将人抓个现行。」 要是能直接上,卫临安早在去楚州前就动手了,那时除了没有证据,更多是忌惮桑怀歌手里的兵权。 如今有桑幼娇在,可不费一兵一卒将人活捉,省了他不少事。 「桑府最近有什么动静?」卫临安看了看下面人送上来的一堆奏报,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暗卫如实禀告:「据说桑郡守新纳的姨娘有了身孕,老来得子,桑府这两日准备去青山寺上香,保佑母子平安。」 卫临安摊竹卷的手一顿,淡淡道:「明虚大师许久未见了,上回从他那抄录了《无量寿经》,还没来得及回礼,你准备一下,我亲自去拜访一趟。」 「喏。」暗卫恭敬退了出去。 次日苏酥醒来的时候,没瞧见卫临安,听巴图尔说是去上香了。 她正嘀咕着狗男人怎么不叫她,十六从院门跑了进来。 「王妃,您可算醒了,殿下已经等您半个时辰了,让我过来问您要不要一同过去?」他说完就见苏酥扬了扬眉梢,回:「去,当然去!」 三人前脚才出院子,陈音音就跟了过来。 「怎么不带我?」他怨怪地瞪十六一眼,「为什么偏偏不叫本公子一起去?」 十六愣了愣,心想,王爷跟王妃去上香,你瞎凑什么热闹。 他例行公事道:「王爷吩咐,陈二公子若有问题可自行去问王爷。」 陈音音冷哼一声,又紧紧贴着苏酥走。 卫临安没料到陈音音会过来,他视线扫过后方的巴图尔时,眉头拧得更深。 都是一群不安好心的。 拉过苏酥的手,强硬地挤在她跟两人中间,护着人坐上马车。 「怎么突然来上香?」她好奇问。 车轮缓缓前行,卫临安坐在她对面面说了两个字:「桑府。」 苏酥愣怔一瞬,反应过来时睁大了眼睛,「你是打算今日就……」 「正是!」卫临安话落就见苏酥撩开车帘子望了望随行的队伍,只有寥寥十几人。 「你提前埋伏好了?」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卫临安笑了笑,解释:「我与明虚大师相熟,得道之人慈悲为怀,相信他一定不会不管这一城百姓生死。」 苏酥久久没说话。 如果桑怀歌真的起兵造反了,皇帝届时必然派武将前来镇压,伤亡无可避免。 第158页 他只是好奇,卫临安跟他口中的明虚大师是有多熟悉,才敢冒如此大的险?桑怀歌可是一方郡守,明虚再厉害也在他管辖之下,如何敢直接抓人? 她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卫临安倏然将人拽到怀里,问她:「在想什么。」 苏酥不假思索地回:「明虚。」 「……」卫临安眼皮狠狠一抖,又若无其事拨弄起她的长髮,「一会儿就见到了。」 第87章 主公,你许了什么愿? 马车一路上相安无事,一行人缓缓踏上二十四台阶,才顺利进入寺庙。 远远就瞧见桑府的下人守在四周,里面闹哄哄的,看不清景象。 一名身穿暗黄底袍、棕褐色袈裟的老者碾着佛珠缓缓走了过来,卫临安立马行合十礼,微笑道:「上次一别,多日不见,大师可安好?」 明虚合掌道:「一切如旧。」 他领着人走了进去,桑家的人此时已经去禅院休息了。 卫临安捐了香火钱,又带着苏酥在蒲团上跪拜,完事点了三根香。 明虚才有时间打量起苏酥,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眸中似有不解之惑。 卫临安道:「此为小君。」 她一身男装打扮,明虚听闻此言,心中瞭然几分,目光在逡巡过陈音音时稍作停留,便转身与卫临安去了禅房。 苏酥无聊地在寺庙里转悠。 余光瞥见一道紫红色身影,那人也在瞧她。 正是多日不见的娇娘。 对方朝她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拐进了暗处。 陈音音这时候粘了过来,悄咪咪问:「姐夫,你方才许了何愿?」 苏酥刚想说没许愿,对上少年扑闪扑闪的眸子时,改口道:「我希望山河太平。」 她只想安安稳稳活到大结局。 「哦。」陈音音觉得很没劲,又去问巴图尔许的什么愿。 他匆匆看了一眼苏酥,说:「山河太平。」 「你们怎么许一样的?」陈音音感觉这两人在敷衍自己,噔时两腮鼓成了小包子。 苏酥噗嗤一声笑出来,却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在低声议论。 她仔细听了听,原是有人认出这张脸了,以为是苏珣,那几名世家贵女忍不住脸红心跳,却又在想起什么时,齐齐唉声嘆气。 想来是苏珣被迁出家族后的悲惨遭遇,让众人惋惜。 苏酥没有理会她们,不知不觉转回了之前参拜的佛堂,这里的陈设并没有想像中的金光鲜明,而是略显古朴,包括佛像,竟不是金身,就是很普通的大理石雕刻而成。 她对佛像发起呆来。 恍惚间,也许是错觉,她感觉面前的那尊佛像似乎笑了一下。 待她定睛,一切又恢復如常。 卫临安走了出来,旁边没有明虚大师。 苏酥低声问:「事情成了?」 他点点头,「但事关重大,这里是寺庙,非不得已不见血。」 陈音音跟巴图尔不知道聊了什么,两人又差点呛起来,他委屈巴巴跑来告状,卫临安的表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姐夫,他瞪我。」陈音音指着卫临安。 苏酥头疼地按太阳穴。 正不知该如何处理,巴图尔适时出来救场,「主公,出来这么久,您要不要喝点水?」 苏酥立马点头。 他以为事情终于过去了,启料一抬眸,卫临安脸色更黑了。 男人盯着巴图尔走远的方向,又看了看作怪的陈音音,一把拽住苏酥走远了。 陈音音跟了半路,没追上去,他气得在原地狠狠跺脚。 一道苍老的声音浇灭了他的烦躁,「真没想到过去这么些年,还能再见到这枚玉佩。」 回过头,恰见明虚大师朝他微微一笑,陈音音顺其目光望去,立刻警戒地将腰间的玉佩捂住,疑惑问:「大师此话何意?」 明虚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透过他的脸回忆起陈年往事,问他双亲可安好。 少年霎时没了声。 明虚念叨一句:「阿弥陀佛,」而后道:「今日得遇施主,是施主与佛有缘,施主可愿皈依佛门?」 陈音音差点被逗笑了:「谁要做和尚,天天吃斋念经。」 老和尚居然收徒收到他这来了? 明虚静静凝视他片刻,无奈嘆口气,「也罢,一切自有缘法,施主切记,承了善果定举善行,无枉慈悲。」 慈悲…… 陈音音定定望着他走远,嘴角弧度逐渐归于平静。 此刻寺庙后院中正上演了一场瓮中捉鳖,陪新欢上香祈福的桑怀歌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敢在佛门圣地大动干戈。 且那人还是名誉天下的临安君。 「安王殿下这是做什么?」桑怀歌环顾一圈,十几名侍卫将他跟桑幼娇一行人包围。 卫临安从侍卫面前走过,其后十六压着一名瘦弱老叟,对方在瞥到桑怀歌剎那就吓得双腿发软,大声唿救,「郡守大人救命!他们要杀草民!草民可什么都没说!」 桑怀歌心底一咯噔,眼前老叟不是旁人,正是他私建兵器营里的匠头。 当即想撇亲关系,「大胆刁民,本官何时见过你?」 老叟听罢泪眼惶惶,「郡守,我是老铁头啊,您不记得我了?您前儿个还说要加快打造进程……」 第159页 「休要胡言!」桑怀歌暗中握紧了腰间的长刀,如果不是众目睽睽,毫不怀疑他能将老叟一刀毙命。 卫临安冷眼瞧着两人互咬,觉得形势差不多了才出声,「是真是假,请桑郡守跟本王走一趟罢。」 桑怀歌不愧是敢私藏兵器的人,事情已然瞒不住了,还能镇定自若。 「凭何?」他大笑道:「你以为本官就束手无策了吗?」 他话音刚落,屋檐四周黑压压窜下来一圈士兵。 「此地为我应歌城地盘,就算安王再有手段,如何斗得过本官?」 如今正是节骨眼上,桑怀歌怎么可能只身一人冒险,他等待一会儿看见卫临安慌张的表情。 然而没有。 这个人仿佛冷静过头了。 他又等了片刻,四周禅房门被人推开了,竟走出来一群手持棍棒的和尚,为首之人是上午还为自己解签的明虚大师。 他这个时候才惊觉出不对劲。 可惜已经迟了。 明虚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朝他行合十礼,「施主,虚妄有时,重善为返。」 桑怀歌恨得牙关紧咬,二话不说指挥人开打,他就不信这群和尚今日真敢大开杀戒。 然而等他打了几个回合,身体却不听使唤似的,手脚酸软无力,在昏迷前,他望见桑幼娇脸上诡谲的笑容…… 桑怀歌被抓,侍卫从他书房搜出一箱子联络澧阳的书卷,那边接头人竟是太子卫长枫。 也就是说,真正想要造反的人是太子。 卫临安想到澧阳的局势,卫瀚确实属意二皇子多一些,废长立幼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卫长枫急了,勾结大臣打算谋反,准确是应该是逼宫。 他缓缓放下竹卷,对面的黄山垂眸敛目。 卫临安问:「这就是陛下派你过来的原因?」 事关太子,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管谁去查,卫瀚都信不过,所以将心腹派来了。 黄山没有说话,等同于默认了。 事情已成定局,此次回道澧阳,太子党估计就彻底完了,二皇子会再不久后顺利接受皇位,而眼前的人与二皇子一向处的不错,黄山对卫临安之前抛出的橄榄枝产生了动摇的心思。 应该说,那晚卫临安向他透露招揽之意,他没有拒绝,从那时开始,一切似乎已经在对方的掌控之中了。 能苟活着谁想死呢? 黄山久久后才「喏」了一声。 卫临安望着窗外的红色身影,苏酥正在跟十六等人过招,手中摺扇悬空飞了一圈,略过几人面门,復又回到手中,陈音音当即大喝,「姐夫真棒!」 他皱了皱眉,吩咐道:「楚州饥荒尚未解决,本王要暂留几日,你先押送淮南王与桑郡守回澧阳。」 黄山眉间隐现挣扎,就要应声而退,卫临安淡声问:「黄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他当即回:「无。」 卫临安笑了笑:「太子若被废,黄大人知道自己的处境。」 太子党等皇帝去后必然不会放过他。 紧紧是投诚还不够,卫临安需要知道更多的东西。 寂静的沉默中,黄山还是迟疑地开口了,「陛下龙体欠安,恐时日无多,此次祭天,安王最好不要参加。」 都是聪明人,话点到即止。 黄山出去了,带几千人马将牢犯押回皇城。 半个月后,澧阳来了奏报,淮南王以及桑郡守被判秋后问斩,罪连九族,因为卫临安传回澧阳的信报中,事先将桑幼娇协助查案的详情叙述了一下,才有法外开恩,免除死罪,但依旧被削除籍品,降为庶人。 得罪过她的人全都要死了,整个郡守府除了被贩卖的奴僕,就只有娇娘一人好端端活着。 她忘不了桑怀歌被押走前看她的眼神,忘不了继母段清秋愤怒的神情,忘不了桑府那些公子小姐们吓到六魂无主的模样,所有将她尊严踩进泥里的人都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 桑幼娇坐在圈椅里发笑,笑着笑着没了声音。 一片枯叶被风吹下屋檐,黄褐相间的颜色带着肃杀的时令气息,那层层叠叠的凉意顺着脚下的地砖卷上脚踝,尖锐地、冰冷地疼痛感,像是要将皮肤声声割出一道口子。 ……深秋很快就要到了。 飞鸾在半个月后来了消息,楚州灾疫大体趋于缓和,皇帝已经重新设立官员接管事宜,他这两日就回应歌城,说是要跟明虚大师见一面。 当初卫临安正是从明虚这边认识了飞鸾,彼时,他才而立之年,卫临安也才十岁有余,两人合了眼缘,明虚就让飞鸾带着他,结果这一带就是十来年。 明虚当初说他意志不坚,需歷练一番方可遁入佛门,便随对方下了青山。 如今差不多十年了,他要去问问自己的缘法可是到了。 卫临安看完后将竹卷收了起来,起身迈出书房。 第88章 主公,别乱看! 次日一大早,卫临安等人继续往澧阳赶路。 将近傍晚时,又路过上次那个山匪窝驿站。 巴图尔带人进去看了一圈,里面空无一人,地表血迹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到下一处驿站得到明天早上,众人准备凑合一晚。 苏酥没有意见,正跟卫临安往里面走,后面传来熟悉的马蹄声。 又是那群山匪。 第160页 几乎在同一时间,巴图尔拔出长剑,呈现戒备姿势。 老者从马背上跳下,身后紧跟着一群人,他目光噼开人群落在苏酥身上,顺道看了眼躲在对方旁边的陈音音,少年吓得立刻躲到苏酥身后。 从澧阳到楚州,人牙子在发现他是男子后直接将他扔在半路上,更吓人的是,他好不容易瞧见一家驿站,却发现门口居然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尸体,他当时想也没想转头就跑,结果突然听见门里面传来咬牙切齿的咒骂声。 隐隐约约有临安君三个字,忍不住好奇,他悄悄挪过去躲在门口细听,竟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一个有关秦家军兵符的秘密。 当初陈家惨遭屠杀,就是因为一个神秘兵符,可叫她没想到的是,那兵符与苏酥有关。 那群人嘴里提及的拿扇子的人,很明显就是她。 除了她,世上无人用这样奇怪的武器。 陈音音脸色惨白惨白的,脚下不小心踩上旁边的木架,弄出声响,里面声音停了,他赶忙找地方躲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群人踹开门,在四周搜找一圈,没瞧见什么可疑人物,这才作罢。 门口的尸体被那群人拖走了,他们将血水清理干净后就离开了。 怕这些人杀回马枪,陈音音一直等到傍晚才从角落里出来。 虽然那群人没瞧见他的模样,但他却把其中几人的长相记下了,这会儿看见人,未免心虚起来。 「临安君,可否容老朽与这位公子单独说两句话?我说完话就走,绝不对伤害她。」老者朝卫临安拱拱手,态度一改先前。 苏酥心中有所思量,与卫临安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过去。 两人来到一棵树下,等四下看不到人,老者才问:「你当真是大将军的徒弟?」 他口中的大将军自然是秦珩。 苏酥摸了摸脖颈上挂着的吊坠,「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老者固执地望着她,「可否让老朽瞧上一眼将军给你的信物。」他说完没听到回答,立刻改口道:「此事事关重大,老朽不得不谨慎处置。」 苏酥记得秦珩生前跟她说过,吊坠不能轻易示人,当时没当回事,还被小阿昭当稀罕物玩了一阵子,但在经歷陈家灭门以及皇帝贺寿时有人冒充秦珩两件事之后,她越发觉得这东西可能没表面那般简单。 如今日日贴身佩戴,除了卫临安偶尔会看见,没人知晓它的下落。 她犹豫了一会儿,反问:「我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老朽见她态度坚决,无奈退一步,「实不相瞒,此物可能是……」他左右望了望,确定没人后方接着说:「秦家军兵符。」 果然如此。 「但老许需要查看后,才能确定真假。」老者恳切道。 在对方急切的眼神中,苏酥缓缓取下吊坠,此人并非她对手,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抓住他不是难事。 老者立马接过来,对着阳光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他摸着上面精美的纹路,一滴老泪缓缓落了下来。 「属下拜见主公!」他双膝一弯,重重跪了下去。 苏酥心头一跳,接过东西重新戴好,稍稍侧开声道:「先生怕是跪错人了。」 老者不肯起来,只道:「大将军既然将兵符交于公子,公子就是秦家军未来的主公,还望主公早日随属下回去。」 这边动静有点大,卫临安侧目望了过来,苏酥怕被人发现异常,赶忙让老者起身。 「你真弄错了,我跟秦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便这吊坠真是秦家军兵符,她也不可能去接受军队,但这玩意儿是秦珩遗物,交给旁人显然也不妥。 她说罢就要走,老者忽然道:「公子是大将军亲传弟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秦家永远背负骂名不得翻身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敢问公子,杀父之仇您报是不报?」 苏酥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老者见有效,继续说:「只要兵符在您手中一日,你就是秦家军的主帅,您只需点一下头,秦家十万兵马任您驱使。」 十万兵马…… 书中虽然有记载,但当真正听到,却叫人抑制不住心惊。 老者说:「这些人就埋伏在应歌、楚州以及沭城郡境内,只等您一声令下,全部召回。」 苏酥心中的震惊久久无法平復。 须臾,她撂下一句「师父的仇我会报,但秦家君与我无关」就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卫临安瞧见她脸色有些不正常,担忧问。 苏酥摇了摇头,尽量平静回:「没什么,我有点累了,咱们休息一晚赶紧回澧阳好不好?」 卫临安没再继续问,带着一群人踏入驿站。 澧阳。 太子暗中谋反一事暴.露后,全城皆惊。 求情者有之,落井下石者亦有之,满朝文武陷入一片混战,但不管他们如何闹,卫瀚还是下旨废掉太子位,却迟迟没有另立新储。 本来志在必得的二皇子党这时候开始真正忐忑起来。 卫瀚子嗣虽然不多,但符合条件继位的人选不止他一个,再不济,若卫瀚直接越过他们立皇孙为储,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皇孙卫昀廷,这些年来帮皇帝查了不少案子,深得龙宠。 二皇子卫长瑞越想越不安,决定找官员商议此事。 第161页 …… 卫临安这边,祭天大典肯定是要参加的。 卫琳琅的命攥在卫瀚手里,他不可能不回去。 等一行人回京,时间早已过了婚期,赶在祭天大典开始前,两人举办了婚礼。 压抑沉闷的澧阳城终于迎来了一丝喘息机会。 这日整个皇城上下热闹一片,枣红色轿辇绕着澧阳十六街整整转了一圈,最终在安王府门前停下。 府邸是卫瀚新赐的,规模比之废太子的府邸不遑多让。 说是奖赏他查案有功,还下旨让众大臣齐齐参加。 可只要一琢磨就知道,老皇帝在名奖暗惩,太子党以后怕是要将卫临安往死里恨。 这场大婚,澧阳城几乎所有权贵都到场了。 老皇帝卫瀚龙体不适没能现身,却让刚被废掉儿子的皇后代为送上贺礼。 其心可诛。 大婚将皇城连日来的喧嚣拔到了最高点。 卫临安却眉眼俱笑,得体地回应前来祝贺的官员。 当红缨被人放到他掌心时,他才彻底放下心了。 苏酥牵着另一端,小心翼翼走着。 「景自三阳汤有光,堂开五福立牵羊,唱随共效于飞乐,佩王鸣鸾百世昌……」司仪唱完贺词,由傧相高喊: 「一拜天地——」 苏酥额头上垂着大红色的流苏,有些看不清前方的场景,在她混乱成块的视野中,似乎只能看见卫临安温润的笑容。她跟着对方动作,缓缓弯下腰。 「二拜高堂——」 长公主卫琳琅坐在皇后身边,一个笑得满面春风,一个笑得绵里藏针,两人全程没有交流,但并不影响婚礼继续。 「夫妻对拜——」 卫临安躬身时看了一眼苏酥,对方脸上画着大浓妆,遮盖住了原本的绝色容貌,她调皮地朝他眨巴眨巴眼睛,低声说:「答应我的三件事别忘了。」 安王府虽然是新立的府邸,没多少积蓄,但狗男人手头肯定有不少值钱玩意儿。 晚上,她得好好盘问。 苏酥喜滋滋地想着好事,被人带进了正房。 天色暗得格外快,卫临安应酬完宴席回屋时恰见她盘腿坐在桌边吃东西,糕点碎沫沾了一嘴角。 苏酥早就将头顶死沉死沉的珠冠取了下来,髮髻上只有零星的几根金钗。 「一猜你就如此,」他走进来,将热腾腾的乳鸽汤放到桌上,「厨房刚煮好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苏酥毫不客气端过来,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两口,喝罢朝他伸出一只手:「府库的钥匙。」 「……」卫临安噗嗤一笑,倒没推拒,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都在里面了。」 苏酥伸手要拿过来,被对方抢先一步移到旁边。 卫临安说:「事情还没完呢,急什么?」 他的意思是,大婚最后一步还没进行。 苏酥瞪大眼睛,真想一巴掌唿在他脸上,须臾,忽然起身勾住男人下巴,她半弯着腰,另一只手撑在桌面上,邪里邪气道:「临安君还想要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嗯?」 卫临安挑了挑眉,「怎么帮?」 「你还想怎么帮?」苏酥渐渐将脸凑近他的,两人鼻翼相贴,唿吸交缠,倏地,她伸出舌头快速扫过他唇角,「是这样还是……」 卫临安唿吸瞬间乱了,顺势将人揽到怀中,就要反客为主。 苏酥眼中冒出狡猾的笑容,她的手迅速下移,一把握住了小安安。 突如其来的挤压与包裹,让卫临安脸色一变。 「钥匙跟它选一个。」苏酥得意地勾着嘴角。 一码归一码,说好的大婚之后就要给她的东西,一刻也不能耽误。 卫临安被她弄得闷哼一声,在一阵极长的隐忍之后,狠声回:「我选钥匙。」 苏酥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愣神间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 这场大婚,最高兴的应该属857了,仅仅几天,能量值涨到它直接冲破中级,重新回到高级,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真的攒够能量,脱离这本书。 可是001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出现呢? 它感觉有些不正常。 苏酥这会儿正数着她的小金库,张景辰将她所得的钱财送了过来,足有七八箱之多,满眼的金子晃得她眼睛疼,但跟狗男人的家底比起来,显然不够看。 明明这么有钱,之前还要剋扣她的钱财,苏酥在心底将卫临安骂了十几遍。 卫琳琅碰巧这时候从库房门口经过,瞧见一道红影背对门口的方向坐着,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她贴在门边听了听,却越听脸色越难看。 苏酥筹划怎么将这些钱都哗啦到自己名下,然后将卫临安这个行走的能量值悄咪咪敲晕扛走,再找个远离争斗的地方,坐等大结局。 她就不信了,等剧情都上演完了,还回不了家了。 857觉得可行,反正它也只在乎能量值。 一主一系统商议得热火朝天,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苏酥勐地将箱子盖上,摺扇取出。 在看清来人是卫琳琅之后,她缓缓放松了警惕。 「你来这儿做什么?」苏酥还没忘记对方整她的事情,当初学规矩,身上没少挨棍棒,即便后来卫琳琅对她的态度莫名其妙软和下来,依旧无法释怀。 第162页 这个女人不像会敢没利益的事。 没有外人在,卫琳琅索性也不遮掩了,直接道:「此地是临安的府邸,本公主为何不能来?既然嫁到了府上,日后所言所行皆代表临安颜面,本公主希望谨记规矩,莫要让临安分心。」 苏酥冷笑:「我跟他的事,不用旁人管。」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粗野丫头。」若非她对卫临安有用,卫琳琅是怎么都瞧不上她的,只待苏酥替王府身下一个男丁,以后还不由她拿捏。 苏酥皱了皱眉,忽然舔舔唇,笑得吊儿郎当:「那又如何,您儿子就是喜欢我这样的,长公主是有什么意见吗?」 卫琳琅气得一巴掌要扇过去,被对方眼疾手快攥住了,就着这姿势,苏酥直接将人逼到门边,居高临下道:「这王妃之位本就不是我想要的,你们母子俩硬塞过来,如今我接手了,往后长公主再看不惯也得忍着!」 卫琳琅胸腔剧烈震动,苏酥不知怎地目光落在那两团肉上,再想想自己的飞机场…… 她看得专注,没注意到长公主急速变黑的脸色。 苏酥平日在府邸总着一身男装,又加面容雌雄难辨,她身量比之寻常女子要高出半个头,这样将一名保养极好的妇人逼在门边,画面竟养眼得毫无违和感。 直到被人一把推开。 卫琳琅刚出门,卫临安就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盯着苏酥望了片刻,什么也没说。 「857,狗男人这是什么意思?」她蹙着眉,不解地与他对视。 卫临安忍了又忍,带着人回了院子。 才一进门,他就吩咐僕人将苏酥所有男装都收起来,换成时下最流行的女郎款式,看着柜子里清一色的襦裙,苏酥额角青筋直跳。 「卫临安,你别太过分,管天管地还管我穿什么?」她气得要跳脚,结果狗男人将人扛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还有身上这一件,一起换了。」 「你——」苏酥一口咬上对方脖颈,卫临安渐渐停下动作,忽然就瞧见女人眼眶红了,明知她是故意如此好叫她心生怜悯,依旧无可避免着了道。 「不是不让你穿男装,」他退了一步,「在王府里,尽量换回女装。」 苏酥不想搭理她,一个翻身两人位置颠倒,她脸上哪还有半分委屈的影子。 「要我换回去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她得意洋洋地说,「你也知道,秦珩是我师父,人死事大,不希望有人在他死后还拿他的身份兴风作浪,上次皇帝寿辰,那个冒充我师父的人,打算什么时候处理?」 卫临安顺势将胳膊枕到脑袋下,迎着她目光说:「此事会给你个交代。」 「多久?」 「快了。」 「说人话!」 卫临安嘆口气,一把将人按在怀里,「过几日祭天大典,陛下让我操办,最近忙得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容我一些日子可好?」 苏酥挣了挣,没挣动,索性直接跨坐他身上,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想离开澧阳,找个山明水秀的地儿定居。」 卫临安勐地望过去,「怎么有这个想法?」 她一边圈着头髮丝一边回:「皇城脚下,哪有快活日子,这边规矩多不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命丢了。」 卫临安这几个月做的事情,有哪件不兇险?如今剧情已经严重偏离轨道,太子被废,卫临安背锅,当她真眼瞎呢,大婚那日真看不出官员们的表情? 还有老皇帝居然让皇后来送贺礼,这是什么意思? 她左思右想,澧阳不是安全之所,狗男人再厉害,也拧不过满朝文武,可不能莫名其妙死了,她还指望着他攒能力值呢。 「你是在担心为夫?」卫临安愉悦把人重新按回胸前。 苏酥踢脚踹了踹他,「现在是白天,给我安分点。」她又趴下身,勾住他脖子,继续蛊惑道:「我是说真的,我们找个地方隐居吧,我会做很多你没吃过的美食,还有好玩的东西……」 「像油纸伞那样?」 「对,」苏酥见男人动容,加大诱惑道:「你知道星星长什么样子吗?我可以做一个,等元宵节的时候,把它放到天上,它会跟真的星星一样亮,就像一团火在烧……」 「像一团火在烧,那是什么东西。」卫临安真的是好奇了,他的王妃似乎有很多秘密呢。 苏酥轻啄她嘴角说:「孔明灯,也叫天灯。」 「这词新奇有趣。」卫临安好心情地笑了笑,过了会儿又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如今朝内虽然局势兇险,但本王的命没有那么好拿。」 「那你想到对策了?」苏酥眨巴眨巴眼睛。 卫临安捏住他下巴,将人凑近些,「最多过两个月,一切都会转好。」 苏酥仍是不解。 他道:「就这几天,皇城会有大动作,再忍耐些日子,以后你想做什么,为夫都同意。」 「此话作数?」她目光灼灼。 卫临安一瞧就知她没想好事,点点头,「不错。」 「那好,我就再等上些时日。」苏酥说着唇瓣被人吻住,男人眼底带笑,掐住她腰往床内侧带。 另一边,卫琳琅回府之后脸色极其难看,让人唤来陈月华,啪啪两个巴掌甩了过去。 苏酥她管不了,但这个跟她一起进府的野丫头还不好拿捏? 第163页 陈月华低着头,攥紧了拳头没说话。 卫琳琅冷冷一笑:「我知道你恨我,恨也得忍着,你的仇只有我能帮你报。」 「奴婢不敢。」陈月华缓缓跪了下去。 卫琳琅心头的气这才舒服些。 雪松泡了一壶茶水,仔细端给她,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卫琳琅眉梢轻挑,让陈月华站起来。 她说:「我这里有件事要安排你去做。」 陈月华依旧垂着头,「但请主子吩咐。」 卫琳琅仔细瞧她两眼,缓缓说道:「不日后,皇家祭祀大典,我要你同我一起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苏酥:恶婆婆克星 第89章 主公,她死了! 老皇帝身体日渐衰竭,储君人选依旧没有着落,朝中大臣急着开始站队,只有安王府尚无动静,二皇子急得最近来安王府拜访几次,想探探卫临安的口风,均无果而回。 这日卫长瑞前脚刚走,飞鸾后脚跑进来,怀里抱着一罈子酒,说是杜康居新鲜出品,名曰:将军祭。 酒液浓烈,顺喉而咽,隔着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依旧能瞧出几分脸红。 飞鸾喝得起劲,卫临安没有打扰他。 等他彻底喝不动了,才道:「出家人戒酒。」 飞鸾白了他一眼,他都喝这么多年了,对方不说,此刻却来说教,真是马后炮。 「明虚大师还没同意收你为弟子?」卫临安猜测问。 飞鸾点点头,明显不想多提,当年他去青山寺,明虚就没答应,只能在寺中带髮修行,后来又被卫临安搅合一圈,如今都已近不惑之年,依旧连佛门的边都摸不着。 「明虚大师这么说,自由他的道理,」卫临安宽慰道:「急不来。」 飞鸾唉声嘆气地趴在桌案上,嗅了嗅空酒罐子,想起什么道:「应歌城的暗卫来信说,桑幼娇自杀了。」 卫临安查看资料的手一顿,「何时?」 飞鸾一个没注意,酒罐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碎落得脚边到处都是,他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继续说:「就在昨夜,桑怀歌被人发现畏罪自杀在牢中,好巧不巧,桑幼娇今早上吊而死,这时间点是不是太相近了?」 卫临安很久没动,苍白的秋阳从枝丫细缝照进来,晃得人眼皮轻微不适,他遮了遮日头说:「让暗卫将那个孩子接过来罢。」 「现在?」他觉得眼下形势严峻,不是个好时机,「不若再等上些时日。」 卫临安淡淡道:「夜长梦多。」 飞鸾哑然,半晌问:「主公打算给这个孩子什么身份?」 卫临安沉默片刻,将竹卷阖了起来,「等事情过去,本王寻机会收为义女。」他说完又嘱咐两句,「桑幼娇自杀的事情不要告诉她。」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飞鸾在对方略带压迫的视线中点了点头,而后道:「楚州与应歌城的官员在我回来前,已经偷偷换成了我们的人,接下来主公是何打算?」 卫临安站起身,面向窗外几棵长势正好的芭蕉树,吩咐:「将兵马暗中调到澧阳附近,你盯着点,随时待命。」 飞鸾整个人浑身一震,激动到有些紧张,「主公,你是想……登上那个位置?」 卫临安没有回答,他背负着双手,过于平静了。 飞鸾立刻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办好交代的事情。」说完快速跑了出去。 那个位置本来就该是先太子卫瑱的,被卫瀚鸠占鹊巢那么久,也该还回来了。 …… 苏酥正在卫临安给她单独搭建造酒作坊里面研究新品,突然门口进来一人,她以为是巴图尔有什么急事找她,结果那人一出声,叫她瞬间愣住。 陈月华直挺挺站在那,玄衣长衫,腰间繫着一条黑色软鞭,只在末梢挂着一缕素白穗禾。 她沉冷的眉眼跟记忆中一样,却仿佛又变了很多。 苏酥手里的酒水都洒了,才慢慢回过神。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须臾笑了笑问:「你是来找我的?」 成功看见陈月华皱起了眉头,冷淡地嗯了一声。 「你一直在长公主府?」 「嗯。」 苏酥觉得自己在讲废话,讷讷闭上嘴,正纠结该如何继续时,对方抢先开口了,「你变了很多。」 她愕然一瞬。 陈月华继续道:「你以前脾气可没这么好。」 苏酥回首过往经歷,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街上,蓬莱县阴雨连绵好多日,终于放晴,她记得那天很热,日头很足,陈月华一身红黑色劲装骑在马背上,隔着十几米的人群淡淡瞥她一眼,第二次相遇,却因为陈音音的事情差点在廊檐下打了起来,再后来,她被卷进陈梁的案子里,陈月华的鞭子几乎追着她就打,好像他们每次相处都不愉快。 「音音在你这很久了。」陈月华背靠着走廊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酥疑惑:「怎么了?」 对方道:「他跟着你我很放心。」 苏酥拧眉。 她拢起衣袖,将酒水装好,又擦了擦手上的水迹。 陈月华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忽然问:「安王对你好吗?」 对面的人身体僵了一下,不解抬眸,「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第164页 陈月华习惯性摸了摸腰间长鞭,苏酥以为她要抽鞭子打人,做出防备姿势。 毕竟女阎王之前就是一言不合开打。 陈月华将鞭子递给她,「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条鞭子跟了我很久,权当报答你这些时日对音音的照顾。」 苏酥注意到那条鞭子前后有些色差,靠鞭鞭的地方是黑金色,跟蓬莱县时候用的一样,其他地方则为纯黑色,材料比不得上面的金贵,也更新。 她记得陈月华的鞭子在那场杀戮中被人断成了两截。 后面这一段显然是新接的。 苏酥正要拒绝,陈月华已经出去了。 沉甸甸的长鞭静静躺在掌心,尚残留着一丝温热。 陈音音刚打造出一柄袖箭,他尝试射了几次,然而最后一支箭头在射出去后没听见落地声。他纳闷往外看,瞧见陈月华手心正攥着那根箭头,几滴鲜血顺着手腕坠落,在地面上开出妖冶的红。 他吓了一跳,把东西一扔,跑过去查看她情况。 陈月华皱了皱眉,将他推远些,嫌弃道:「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毛毛躁躁的?」 陈音音瘪嘴要撒娇。 陈月华直接一掌将箭头甩进树干中。 她冷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唬得陈音音立刻耷拉下耳朵,说自己错了。 陈月华丝毫没有同意他的意思,接着说:「遇到事情只会哭,你能不能像个正常男子,三思而行。」 陈音音惊愕地张大嘴巴,阿姐从来没有这么凶过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阿姐……」他憋住泪水,眼眶红红地揪了揪她衣角。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陈月华冷冷甩开,再没看他一眼,径直出了院门。 陈音音站在屋檐下,好久都没动,像是丢了魂。 他没注意到陈月华快速到略显异样的背影。 迎着骄烈的秋阳,她仰头将泪水倒了回去。 也好,以后最好一直恨她。 此后,她都没再来过。 如果陈音音知道那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陈月华,一定不会让她离开。 …… 五日后,皇家后山,祭天大典。 天子的轿辇被护卫人员簇拥着来到山脚下,由于女子不得参加祭天,卫琳琅、苏酥、皇后等一众妃嫔只能候在此地,卫临安、卫长瑞、张景辰在内的十余名重臣跟着皇帝迈上台阶,卫瀚身体本就趋近行将就木,又斋戒三日,此刻面色真真发白。 旁边的黄山一路小心翼翼护送他登上天台。 斋钟敲响。 文武百官、护卫队以及守在外延的禁卫军皆肃穆站好。 随着赞歌开唱,皇帝缓缓跪拜上香,请帝神,祈求大启朝来年风调雨顺,后世子孙福泽绵长,又祭上三杯酒水,三行跪拜礼。 等一系列献礼结束,已临近正午。 众臣簇拥着皇帝走下天坛。 就在卫瀚被人扶着坐上轿辇时,山顶之上,燎炉「轰」然爆炸,散开的石屑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直朝台阶下的老皇帝身上砸过来。 卫临安眼疾手快将石屑一一击碎。 苏酥紧随其后,见对方没事才松口气。 然而才不过几息,禁卫军及护卫队中忽然窜出一队人举刀砍向人群中央的卫瀚,变故来得突然,等候多时的一种妃嫔以及百官霎时乱作一团,轿辇被撞倒在地,老皇帝身体跟着摔了下去。 「护驾!」黄山大喊一声,与众刺客缠斗在一处,苏酥则护送着女眷离开。 卫临才救起卫瀚,轿辇就被人砍成两截,他一边护着老皇帝,一边与刺客周旋。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打斗间,时不时有暗刀来袭。 女人的尖叫声、侍卫的惨叫声、兵器相撞的刺啦声,挑战着卫瀚的神经,他脸色早已吓得惨白。 偏偏在这时候,不知从哪窜出一柄长刀直冲他面门,眼看就要刺穿他的体,他一把拽过旁边的女子挡在身前。 噔时鲜血喷出,煳了卫瀚一脸。 那女子缓缓转过头,竟是卫琳琅。 卫瀚瞳孔大睁,昏了过去。 苏酥赶过来时,卫琳琅已然陷入昏迷,杀她的刺客被人就地斩杀,血水蜿蜒到脚边,她立在血泊中,看见一双无比熟悉的眼睛。 刺客死了。 无一活口。 巍峨严穆的山脚下,几十具尸体血肉模煳,它们横七竖八地躺在石块上,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脚,还有人没了脑袋。 苏酥大脑跟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无法转动。 她立在原地,手微微发抖,摺扇被风吹进血水中,溅起几滴血花,喷洒了刺客的面容。 脚边的头颅不是旁人,正是陈月华。 苏酥浑身发寒。 卫临安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在将卫琳琅抱进舆车之后,又吩咐侍卫两句,这才过来询问情况。 才走近,他也发现了地上的人。 愣了一瞬后,立刻朝不远处正在处理尸体的黄山望了一眼,对方心领神会地继续手头事情。 「先回去再说。」卫临安将人打横抱起,两人一起坐上马车。 苏酥全程睁着眼,靠在他怀里,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卫临安如何问话,她也不出声。 857隐隐有些担忧,它偷偷扫描宿主情绪,结果却是无法查看。 第165页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宿主自我封锁,拒绝与外界交流,而要想激发自我保护机制,必须达到非常高的精神奔溃值。 也就是说,宿主现在状态极差。 卫琳琅身受重伤,被抬到太医院救治,卫临安这几日来回在皇宫跟安王府间奔波,直到第三日早上卫琳琅脱险醒来,他才松了口气,晚间的时候,卫琳琅被转移回安王府。 而老皇帝卫瀚这一次显然被吓得不轻,连日来噩梦频发,偶尔半夜醒来,仿佛被厉鬼追杀一般从龙床上爬下去,口中还反反覆覆念着一个人的名字,近侍听了片刻才听出是死了几十年的前朝太子卫瑱。 他当时就吓了一跳。 黄山见状,将那名侍从打发去了浣衣局。 第90章 主公,他竟是您生父! 卫瀚一病,满朝人心浮动,二皇子迟迟没拿到立储诏书,心中惴惴不安,晚上,他悄悄进宫跟丽妃打听皇帝病情。 丽妃乃二皇子生母,闻言也是摇了摇头。 卫长瑞心中大喜,倏而又愁上眉梢。 「母妃,这皇位人选,你可从父皇那处听到风声?」 丽妃这几日也在暗中打听,但卫瀚的心腹黄山愣是将所有消息封锁住,不得而知。 卫瀚早在一个月前就身体不适,从那时起,皇帝的寝宫便被人严防死守,任何讯息都传不出,下面的人只能从对方每日的药渣中,得知卫瀚病情极重,一直用珍贵药材吊着。 丽妃仍是摇头,劝慰道:「吾儿莫急,现下太子已被关进大牢,这皇位必然属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卫长瑞一日不见诏书一日无法入眠。 又跟丽妃说了嘱咐两句,偷偷出了宫。 …… 皇帝已经连续七日没有上朝,就在众人猜测大启是不是要变天时,卫瀚穿着一身龙袍出现在百官面前,他一步一步走得极稳,跟过去几十年那个让人惧怕的帝王别无二致。 恍惚间,大家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 坐在前面的不是油尽灯枯的老皇帝,而是当年刚刚登基的新帝。 众人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台阶下的黄山如往常一样高喊:「有事起奏,无本退朝。」 百官互相对视几眼,终于有人绷不住询问储君之事。 卫瀚冷眼扫过去,那个官员当即吓得冷汗层层。 「朕尚活得好好的,尔等是何居心,其心可诛咳咳…其心可诛,」他一激动就开始咳嗽,勉勉强强将剩余的话说完,「还不给朕立刻拖出去,处死!」 「喏。」黄山招来皇卫将人拉走。 那名官员直到死都惊恐地瞪着眼珠子。 文武百官无人再敢说话。 卫瀚视线扫过卫长瑞,又扫过卫临安,说了句:「退朝!」 众大臣齐齐下跪,等前方那抹玄色身影彻底消失,才跌跌撞撞爬起来。 祭天的事情,卫瀚让人调查,调查来的结果却让他气得拍案而起。 「这个逆子,他竟然敢派人刺杀朕!真当朕老了,管不住他们了?」他说着说着又开始咳嗽,黄山立刻递来帕子,替他顺了顺后背道:「兴许,瑞王殿下只是一时受小人蛊惑,才行此大不义之举。」 「连你也知道此举不妥,」卫瀚将竹卷往地上一摔,骂道:「朕看他就是故意为之!」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黄山将竹卷捡起来,重新放好。 卫瀚靠在桌边揉了揉太阳穴,过片刻,他有些喘不过气地想要出去。 黄山立刻来扶。 「你跟了朕这么久,你说说看,朕这一众儿子里,该立谁为储君最合适?」卫瀚微眯起双眼盯着他。 黄山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磕头道:「卑职不敢妄议国事,请陛下恕臣死罪。」 「朕要你说一句实话,回答朕。」 「卑职万死不敢!」 卫瀚缓了几口气,才让他起来,黄山额头早已磕出了血,哆哆嗦嗦搀扶住人,低头,大气不敢喘。 …… 晚上,卫临安收到宫内来的信。 大意是皇帝已经信了是二皇子的人刺杀他。 实际上,在祭天大典召开前夕,黄山就提前将卫瀚的计划告诉了他。 皇帝想要藉此次机会彻底除掉先太子一脉,索性他将计就计,将皇帝安排在禁卫军的刺客一部分换成自己人,到时候只需要在众人面前演一出被杀未遂,就能安然无事躲过一劫,皇帝再想杀他,得另寻机会,对方时日无多,他并不怕跟他耗。 只是万万没料到,卫琳琅也出手了,为了掩人耳目,将陈月华易容成男子模样和另外几人混入禁卫军中。 陈家被皇帝灭门,如此深仇大恨,对方必然会同意以死相拼。 于是这场刺杀的目标从他变成他跟卫瀚。 那把剑很明显就是冲着老皇帝去的,卫瀚又生性多疑,他另可怀疑有人在禁卫军中动了手脚也不愿相信是误杀,于是,对皇位蠢蠢欲动的二皇子成了最合适的替罪羔羊。 接下来,卫瀚只怕会更加忌惮卫长瑞。 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了,卫长瑞怎么甘心就此永远失之交臂? 因而,二皇子党必反,只是时间问题。 卫临安拿起剪刀,剪断焦黑的灯芯,抬脚出了书房。 他要等这两方彻底陷入混战,才好出面主持大局。 第166页 卫瀚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他因弒兄杀父才夺取皇位,最后也难逃被儿子杀的命运,一报还一报,强求来的东西都是要千倍万倍还回去的。 卫临安来到祠堂,意外瞧见了卫琳琅。 对方正跪在排位前,泪水晕湿了面颊,面容却是极度扭曲的,兴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使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父王,您看到了吗?卫瀚他要死了,只是很可惜儿臣没有杀掉他,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死了,」卫琳琅颠三倒四地说着话,怀里抱着个残破不堪的布娃娃,她嗤嗤地望着它,神情有些陷入疯狂。 「父王,这个娃娃真好看,您再给儿臣做一个好不好?做一对儿,一个是我,一个是阿珩,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亲了……」她笑嘻嘻地说着,仿佛真的高兴极了。 「阿珩啊……过一阵子,等老皇帝死了,我再去陪你好不好?你别生气,别生气啊,我当年不是不救你,」卫琳琅哭得看不清屋内的场景,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娃娃,又哭又笑,「是因为安儿跟牧儿啊,他们是我们的孩子,才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没有我他们会被人杀死的,不能让孩子就这么跟我们一起去送死啊,你别怪我自私,我知道秦家是被冤枉的,但是不能救啊……我不能救的……」 女人越说越说越乱,而身后的卫临安却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没想过,秦珩是他生父。 为了糟蹋先太子一脉,长公主被卫瀚特赐一群面首,没人知道卫临安的生父是谁,他曾一度以为自己的父亲可能是长公主后院中的某一人,还暗中找人调查,均是无果,竟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 一瞬间,卫临安脑壳有些疼。 可面前的女子还在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秦家沉冤昭雪,你当年给我的兵符还在呢……」她从怀里摸出一块黑金色的吊坠,那东西的形状似有些奇怪,似鸟似禽,卫临安却感觉好像在哪见到过,他拧起眉,静静听她说,「为什么你要给我假兵符?临死都要骗我!真的在哪呢?阿珩啊,你到死都在防着我吗……呵呵……我也不想啊……可我不利用你,怎么哄你心甘情愿供我驱使呢?啊?没有兵权,又怎么替父王洗冤呢……哈哈哈哈,秦珩你就是个混帐!」 「我欠你的……来生再还好不好?」卫琳琅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刚好的伤口又裂开了,她却浑然不知。 卫临安闻到一丝血腥气,皱着眉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卫琳琅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急匆匆藏起手里的布娃娃跟吊坠,却还是被卫临安看到了。 他什么也没说,搀着人回院,又唤来僕从替卫琳琅重新包扎伤口,快出门时对方叫住了他。 卫临安知道她想问什么,开口道:「我都听见了。」 卫琳琅再无侥倖,缓缓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的血腥气像是沉淀过半世纪,经久不散,从四十多年前的皇宫,到二十年前的断头台,再到不久前的祭天大典,鲜血跨过歷史长河蜿蜒至今,生命消亡无数,只要皇权在一日,杀戮便永远不会停下来。 回去路上,卫临安脑中不停闪过那块假兵符的模样。 直到僕从来报:「王妃已经歇下了。」 他倏然记起,苏酥脖颈上睡觉都挂着的吊坠不正跟卫琳琅的一模一样吗? 第91章 主公,谋反了! 卫临安推门走进去,房间内黑漆漆的,连守夜的宫灯都未曾点。 他找来火摺子,将红烛点燃,缓缓走到床榻边。 苏酥背对着床沿,已经睡着了。 他凝视了一会儿,幽幽嘆了口气,「我知道你还没睡,睡不着就不用勉强自己。」 床上的人没吭声。 卫临安坐在床边,轻声道:「我让人将阿昭接过来了,以后我收她为义女,你看如何?」 须臾,苏酥终于有了动静,她睁开眼睛盯着床内侧的金色帐幔,却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皇家最注重嫡庶尊卑,本王的嫡长女将来不能在位份上受委屈,因而只能认为义女。」卫临像是在解释之前的话。 苏酥将薄衾拉过头顶,整个后脑勺都埋了进去。 卫临安只得作罢,将灯罩遮上红烛,屋内光线一瞬间暗淡下去,他褪下外衫与鞋袜,上床从后面拥住人。 「陈月华的尸首特意让人从里面翻了出来,安葬在郊外,改日再带你过去祭拜。」 苏酥身体微微僵住,半晌,她闭上眼睛说:「好。」 卫临安终于放下心来。 …… 三日后,卫瀚病情突然告急,才恢復没几日的早朝再度不见老皇帝的影子,百官又开始互相揣度,尤其是二皇子党,已然快没了耐心。 卫瀚之前为了能撑上早朝,吃了张景辰炼化的丹药,但那药物只能让人看起来精神正常,实则却是在加快燃烧寿命,终于,还是油尽灯枯了。 一连吐了几口血,卫瀚仰躺在龙床上,恍惚间似乎看见死去四十多年的先太子活了过来,还有父皇,他们身后立着秦振、秦珩、陈梁……还有千千万万的秦家军,他们就那么静静看着他,眼神却冷得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卫瀚死命挣扎,睁开眼才惊觉自己又做噩梦了。 第167页 黄山赶忙过来给他擦汗,轻声问:「陛下您没事罢?」 卫瀚仿佛听不清他说什么,心中仍是惊悸不安,喘了几口气后忽然道:「快!给朕立宣安王进宫!」 「这会儿安王已经休息了,」黄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陛下不若等明日罢。」 「朕让你去咳咳——」卫瀚又开始吐血,眼瞧要断气的样子,眼睛却是狠盯着黄山,「还不快去!迟一刻,朕要你提头来见!」 黄山皱了皱眉,应了句:「喏。」 才出寝殿大门,就见皇后在内的一众妃嫔又哭又闹,被侍卫挡在殿外无法进去。 旁边跑来一名小差,将一卷锦条塞进他手里。 黄山侧身看了看,惊得立刻出了宫。 安王府门口。 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官兵。 为首之人着一身金色战甲,他坐在马背上,手中的弯刀滴着血。 二皇子卫长瑞将澧阳所有官员府邸拜访了一遍,说是拜访,其实就是变相施压,这些人里但凡有谁敢违背他的意思,立刻抄家斩立决。 反正父皇也没几日好活的了,与其等他下达传位诏书陷入被动,不如先下手为强。 卫瀚、卫长枫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卫长瑞为什么就不可以? 安王府是最后一站,只要过了今晚,大启还不是他说了算? 门终于从里面开了。 卫临安依旧一身雪色长衫,云锦纹样的银靴,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下,他永远都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尤其是在党.争上,从未表态。 卫长瑞恨极了他这幅模样。 自恃清高。 卫临安朝来人微微颔首,「瑞王可是有什么误会?我安王府一向谨守律规,不曾得罪瑞王府罢?」 「是没有,但是——」卫长瑞勒了勒缰绳,马儿侧过了头,「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归还是不归?」 晚上的风有点大,安王府门口两盏宫灯被吹得左摇右晃,里面火光影影绰绰,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周围的纱罩点燃了。 卫临安半倚在门边轻笑道:「二皇叔说笑了,安王府永远是大启的安王府,哪有归不归顺的道理?」 卫长瑞没有得到确切答案,愤然抽出长刀:「既如此,就别怪不得皇叔了。」他立刻指挥人将安王绑起来,碰巧在这节骨眼上,远处跑来一匹快马。 待马近了,才看清上面的人是黄山。 「嗟唿————」勒住缰绳,马儿掉个头急急停下。 还好赶上了,黄山高举令牌,喊道:「陛下有旨,宣安王即刻进宫。」 卫长瑞皱了皱眉头,「黄大人可知是何事?」 黄山笑了笑说:「陛下圣意,卑职不敢揣度。」他说完看向门边的卫临安,恭敬道:「安王,请罢!」 卫长瑞视线从两人身上掠过,犹豫片刻后,收回了长刀,卫临安将将上马,他便跟着调转马头,在黄山不解的目光中,勾起嘴角道:「本王同你们一起进宫。」 卫临安,卫瀚,这下人都齐了,还省得他另外浪费兵力单独对付安王府。 …… 「陛下,陛下……」黄山蹲在床榻边轻轻喊了两声,床上的人才有点反应。 卫瀚撑了撑沉重的眼皮望向来人。 卫临安立在右手边,其后不远处站着卫长瑞,对方目光灼灼盯向这边,掌下按着被擦得蹭亮的金刀。 卫瀚想坐起身骂逆子,却无从得力,他费力地指了指卫临安,「你过来,凑近朕一点,朕有话问你。」 「喏。」卫临安来到床头,微微弯下腰,「陛下请说。」 「临安啊,」卫瀚看着他,依稀能从他脸上看出几分卫瑱的影子,勐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清冷一片,「朕问你,朕杀了你祖父,你可恨朕?」 「臣不敢。」卫临安低声道。 卫瀚死死盯着他,想从这张脸上看出真实情绪。 卫临安这么些年伪装的太好,他谦虚,他儒雅,他待人和善,他喜好山水,他是大启第一公子,天下人的临安君,但卫瀚从不这么觉得,相反,每每听到探子回復刺杀失败的消息,这人就让他更忌惮一分。 没有人能在这么多场刺杀中依旧好端端活着。 不但活着,还品性好到贤名远播。 卫瀚越看卫临安越觉得恐怖,他心底极度不踏实,招唿来内侍,倒了一杯酒说:「我记得你三年前回澧阳时说过,异域有一种美酒,名唤紫波霞,朕特命人找了些来,不知味道跟你喝过的相比如何?」 内侍将兽口金杯递过来。 卫瀚、卫长瑞、黄山……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卫临安笑了笑,清风朗月的眉眼里不见任何犹豫,他伸手接过来,得体道:「臣谢陛下厚爱。」 就要一饮而尽,黄山出声了,「陛下,此酒甚烈,安王一会儿还要回府,恐不宜饮酒。」 「无碍咳咳……」卫瀚冷眼看向黄山,直到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谁才是这宫里隐藏最深的奸细,他一激动,嘴角渐渐渗出血,看得卫长瑞心中忐忑。 卫瀚后脑勺靠在翠玉枕上,平復下心绪道:「临安要是醉了,朕命人送他回去。」 黄山不好再说什么。 可他已经暴.露了,卫临安若还是躲不过这杯「送命酒」,那真是亏大了。 第168页 在一阵沉默中,卫临安仰头将酒水灌了下去。 内侍端着空酒杯离开。 卫瀚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 他摆了摆手,「送安王回府。」 黄山要走,被老皇帝叫住,「你留下。」 他吓得差点要跪下去,应声间,瞥了一眼卫临安。 酒水有毒,不但有毒,还是单独针对他体内的香尸毒,二者相容,不出三日,中毒之人必然七窍流血而亡。 卫临安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黄山想。 他认命地转过身,忽听得寝殿门口传来动静。 原是有大臣偷偷扮成内侍矇混进皇宫,一路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边跑边喊,「陛下,不好了,瑞王反了!」 他才喊完,便见正主拎着长刀站在他面前,霎时吓得双腿发软。 紧接着,在众人未反应过来前,卫长瑞一刀将来人毙命,鲜血喷出三米远,又蜿蜒到龙榻边。 卫瀚不知从哪来一股力气,坐起身,指着卫长瑞道:「你竟敢……竟敢咳咳…谋、谋反……」 对方用巾帕擦了擦刀口,冷笑道:「父皇也没料到会有今日罢,大哥能反,儿臣为何不能逼宫?」 「你——」卫瀚嘴角血液越渗越多,却无人上前为他擦拭,黄山尽可能缩减自己的存在感,他紧张地斜眼向卫临安,却见他依旧有条不紊地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箫,毫无将死之人的恐惧神情。 「父皇你累了就好好休息罢,」卫长瑞将巾帕扔进血泊中,居高临下道:「龙椅您坐了一辈子,也该换换儿臣了,以后,大启朝就让儿臣替您管罢!」 「进来,」他高喊一声,门口走来一人,手中捧着一份诏书,他接过来递到卫瀚面前,「父皇,拟旨罢,儿臣已经等不及了。」 卫瀚连吐了几口血,差点弄脏了丝绸。 卫长瑞把人扶坐起身,冷着眉将笔塞进他手中,催促他快点写。 卫瀚哆哆嗦嗦,一个字写不出。 就在这时候,卫长瑞烦躁起来,一把将人摔落在地,官员的血水弄脏了龙袍,卫瀚倒在血泊里伸手向卫临安求救。 「临安,朕知道错了,救咳咳救救朕……」 又是一串咳嗽。 黄山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传位诏书陛下早已拟定。」 卫长瑞登时望过来,脸上表情兴奋到有些扭曲,「快取来,本王要看看是不是朕,一定是朕,一定是朕对不对,这皇位只能是朕的……」 他激动得称唿错乱,双手掐住卫瀚肩膀不停询问,在他殷切的期盼中,老皇帝彻底断了气。 卫长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吓得立马往后退,没注意到卫临安已经离开了寝殿。 --------------------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飞起来的剧情,我就是被狗追了…… 快完结了。 第92章 主公,男主醋缸子又翻了! 卫长瑞盯着卫瀚的尸体,心下难安,坐等右等黄山一直没出现,正要出去查看情况,外面倏然爆发出兵器相撞声,沖天的惨叫声划破了澧阳城的天空。 整个大启最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正在上演一场杀戮。 寝殿外的打斗愈演愈烈,卫长瑞渐渐察觉出不对劲,就听黄山高喊,「瑞王拥兵谋反,弒君杀父,罪不可恕,尔等放下兵器,可不予究责!」 卫临安早就让飞鸾将兵马埋伏在澧阳四周,只待时机一到,便可进城。 皇城内不断涌入军队,卫长瑞的人马渐渐处于弱势,黄山这么一喊,底下一群士兵就开始犹豫,他们并不想死。 卫长瑞看到这个景象,立刻咬牙切齿起来,他双眼因怒急发红,举起长刀杀进了人群。 数万火光照亮了皇城,鲜血染尽皇宫每一处,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 卫长瑞奄奄一息倒在一团不知道是谁的血肉里,手中的刀支撑不起他的重量,几次试图坐起来又重新摔回去。 澧阳的天空亮的看不清远处的星星,只有成片成片的漆黑,那种绝望的、沉闷的、压抑的黑,从四方八面灌进身体,仿佛要将人肢解了。 远远的,他好像瞧见丽妃跑来的身影。 血液模煳了双眼,红黑相间的视觉里陡然冒出一点白光,他以为士兵手里的火光灭了,云层褪去,看到了星光,直到一双不染纤尘的银色云锦靴出现在视野中。 卫长瑞眨巴眨巴眼皮,终于瞧清了来人容貌。 忽然就笑了出来。 卫临安等他笑够了才说话,「安王谋反,罪证确凿,即刻押往天牢。」 「喏。」两名禁卫军将人拖了下去。 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卫长瑞的骂声。 「卫临安,你谋朝篡位,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不得好死……」 一滴雨水从天空砸落,紧接着,是一张密稠大网,绵集的雨水喷溅到皇城每一处,冲散了血污,也砸醒了睡梦中的人。 苏酥才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身后有一双大手掐住了她的腰,她不舒服地将人推开,嫌弃道:「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怎么这么久?」 说着皱了皱眉,「哪来的血腥气?」 想到什么,苏酥立刻下床点灯,差点没把他吓死。 卫临安脸色苍白,双眼确实血红血红的,太阳穴附近青筋若隐若现,他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第169页 苏酥不确定喊:「卫临安?」 对方费力地嗯了一声。 苏酥咽了咽唾沫:「病情发、发作了?」 他又嗯了一声。 「会不会死?」苏酥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口跟着砰砰直跳,他在脑海中询问857:「男主到底重了什么毒?」 还没等857回復,卫临安就跟丧失理智的勐兽般扑了过来。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雨水将芭蕉沖洗得微微反光,又被风吹着轻摇起来。 江面落下一圈又一圈波纹,摆渡的船叟懊恼地骂了一声,今夜是没法睡觉了,招唿人打起精神划桨。 这场雨之后,天骤然间就冷了,早间说话时,嘴边都翻着白气儿。 凉意来得很明显。 澧阳城所有人都早早地穿上了厚衣,但大街小巷内,却不像往日那般热闹。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最终在一片风景秀丽的山脚处停下。 苏苏拎着两壶酒,来到一个刚建好不久的新冢边,卫临安站在她身后,没有多余的动作,静静听她对着一块墓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要是知道你上次找我是道别,我怎么也不会放你离开,」她解开两壶酒水,一边倒在墓碑前一边说:「你是不是傻,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总是闷不吭声把所有都扛下来,累不累啊?」 「陈月华!」苏酥说着说着忽然喊了出来,手卷长鞭,「谁他妈准你安王府託孤了?拿一条破鞭子就想我护陈音音一世,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答应!凭什么让我帮你照看陈音音?他那么爱闯祸,我管不了!有本事你就活过来自己管!」 她像是吼累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一个书里的纸片人罢了,她为什么会哭? 苏酥伸手擦了擦眼泪,泪水却如何也止不住。 卫临安又过来给她擦,苏酥等情绪缓和些才看向他,「她要刺杀卫瀚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晓?」 「不是,」卫临安认真与她对视,「事发后,黄山调查才知道禁卫军被人动了手脚。」 「是谁?」苏酥一错不错盯他。 卫临安无奈,怕她知道真相受不住打击,提前按住人说:「长公主。」 「卫琳琅?」苏酥.胸腔剧烈起伏,好在卫临安及时把人搂进怀里,道:「这件事确实是她过于心急了,我替她跟你道歉,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陈月华不来找你帮忙?为什么明知道兇险要去?以她的性子,如果不想去,没有人逼得了她,她去,是为了报陈家几百条人命的血海深仇。」 见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卫临安松口气说:「因为你嫁到了安王府,是皇室的人,无论从身份还是担心你受到牵累都不适合参与进来,你与卫瀚之间没有恩怨,陈月华犯不着让你搭上人命,她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苏酥还想说,被卫临安打断了,「但是她需要,她需要你好好活着,陈音音才能安然无恙,别让她泉下难安。」 久久的沉默后,她终于妥协了,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心中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陈家夫妇死了,陈月华躲过了屠杀却死在了澧阳,书中该死的人好像就摆脱不了命运一般,一个一个死在她面前,那下一个会轮到谁呢?陈音音还是秦牧? 是不是要等所有人都死光了,她才能回去? 睫羽上的细碎晶莹模煳了视野,苏酥有点儿看不清墓碑上的字,她虚晃着走近两步,将剩余的半壶酒尽数撒在墓碑上,待做完这一切,浑身像灌了铅水一样,累极了。 「好了,回罢。」卫临安带着人坐上马车,她靠在对方怀里,撩开车帘子看了一会儿,银灰色的墓碑安安静静地立在那。 恍惚间,她仿若又看见了那个骑在马背上的女子,一身红黑色劲装,长鞭落下,惊醒了正午的阳光。 直到一片枯黄轻落上墓碑,苏酥才缓缓放下帘子。 …… 因为苏酥的一句「想离开澧阳」,卫临安思量许久之后,没有选择登上那个位置,他从卫瀚所有符合条件的继承人里面挑了一个年纪最小的。 六皇子。 今年才十三岁。 因为卫瀚早些年带兵打仗,身体受过重伤,导致后来子嗣艰难。 对于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儿子,卫瀚平时总多宠几分,传位圣旨下来的时候,就算有人怀疑真假,也不敢明面上说。 安王如今已成摄政王,哪还是先前儒雅好说话的模样?整日面容严肃,即便在见到小皇帝时,依旧面无表情,唯一能让他脸色转变的只有摄政王妃了。 因而朝中渐渐传出了摄政王畏妻的名声。 卫临安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处理假秦珩的事情,听罢笑出了声,惹得旁边的黄山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待朝中事情终于安定下来,飞鸾又抽时间去了一趟青山寺,依旧被明虚大师赶了出来,他回来后气得整日念叨,吵得卫临安直接把人发去了军营。 刚刚掌权,尤其是兵权,他能信任的人并不多,只能暂且委屈飞鸾了。 再纠正完小皇帝改的最后一份奏摺后,卫临安命人将他送回寝殿,自己则坐上舆车出了宫闱。 苏酥这几日总觉得自己精神头很足,857猜测说可能是因为能量值够了,快要回去了。 第170页 她听到这个说法时,心中莫名有些不痛快。 卫临安推开造酒作坊的大门,一眼就瞧见对方正在摆弄一堆干花,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苏酥也没有要跟他讲解的意思,她等将东西全都装好了,立刻勾住男人脖颈挂在他腰间,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卫临安抱着她解释:「这两日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奏摺就跟着少了,你在府里有没有想我?」 苏酥捏住他下巴:「你猜猜看。」 「那肯定是想了。」卫临安就着这姿势吻了她一会儿,蓦地听见一道细微的脚步声,才想起来门没关。 陈音音站在门口,指着两人骂了一句浑话,跑了。 「被人看见了。」卫临安说。 苏酥摸了摸唇角,「不正合你意?」 别以为她看不出,自打那日从郊外回来,对方就时不时注意她跟陈音音,就怕她真因为陈月华的交代,与陈音音整日寸步不离,自己的王妃,天天围着另外一个成年男子转,这叫什么事? 这片绿草地卫临安表示拒绝接。 「我看你今日回来这么早就是故意的。」苏酥瞥一眼已经没有人影的门口方向,使劲拧了一把狗男人的腰。 卫临安配合似的嘶了一声,又笑着说,「长乐街那边有家糕点坊,听说里面东西味道上乘,今日去瞧瞧?」 苏酥忙活了一上午,正巧饿了,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才出作坊大门,迎面停下一辆舆车,小阿昭被墨砚抱了下来。 小孩儿瞧见苏酥伸手就要抱。 她只好松开卫临安,将人揽进怀里。 卫临安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启料小阿昭直接开口沖他问:「帐房叔叔也要一起逛街吗?」 苏酥差点没笑出声来。 小阿昭歪了歪脑袋,就见卫临安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去。」当然去,不去王妃被人抢了怎么办?全世界都跟她抢人。 三人先去糕点作坊买了几包云片糕、月香酥、桂花酪等物,又在街道转悠大半圈才进酒楼用膳。 小阿昭全程撒娇卖萌要苏酥喂,还时不时好心问卫临安怎么不吃、是不是不饿云云,气得他差点没把人从对方怀里揪出来。 苏酥无奈,狗男人怎么老喜欢吃小孩子的醋。 第93章 主公,她想孩子想疯了! 三人玩闹到傍晚才回去,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小陶人,还记得卖陶人的掌柜说,一家三口出来逛街的甚是少见,夸他们夫妻和睦。 小阿昭一蹦一跳跑进摄政王府,墨砚见状担忧地跟在后面。 苏酥瞧着两人打闹,兀自笑了一会儿。 卫临安心情也跟着愉悦,却忽然听道她说:「我想离开澧阳几天。」 男人一愣,收起笑容问:「怎么了?」 苏酥边往前走边说,「去看一位旧友。」 卫临安思索半晌反应过来,「你是说楚州大营里那个秦牧。」 她坦然地点点头。 继陈月华死了之后,心中便一直惴惴不安,陈音音整日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澧阳城是卫临安的地盘,他该不会出事,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秦牧。 按照剧情走向,此刻本该是二皇子登基,然后各路诸侯趁改朝换代之际开始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可眼下登基的是小皇帝,虽说剧情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大致走向并无太大区别。 卫瀚死了,大启迎接新帝,卫临安像书中写的那般政务繁忙。 唯一不可忽视的差距就是,这一切好像都提前了。 如果跟着书里时间点,大概在明年春天,以楚州暴.乱、应歌失控为切点,大启十八郡全部蠢蠢欲动,过不了就会乱成筛子,她没有平定天下的本事,只能尽可能避免战争发生,但在这之前,得先把秦牧救出来。 「对。」苏酥点了点头,又急速解释:「我跟秦牧只是普通朋友,无关风月。」 卫临安本该高兴的,却发现自己笑不起来,怎么说秦牧也是他。 「晚些时日罢,」他斟酌着回:「你先前不是说要替你师父洗冤,这两日刚好有时间,让人去查了,很快结果就会下来。」 苏酥想着过一阵子也行,距离暴.乱开始还有小半年时间,他得机会暗示一下卫临安注意各郡动静,要是能提前免灾最好,若不能,也可以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她脑中突然浮现老者的话,秦家军就埋伏在楚州、应歌、沭城郡境内。 这三个地点与书中的主战场十分贴近。 廊檐下的灯笼影子虚虚晃着窗台,苏酥走到半路却浑身一机灵。 会不会这场战乱跟秦家军有关? 时间地点都对的上,还有那十万兵马,足以让大启陷入水深火热。 「可是身体不舒服?」卫临安担忧地端详她片刻,又身后摸了摸她额头。 苏酥按了按胸口的吊坠,摇头道:「逛了一天有些睏乏,先去休息了。」 卫临安没有阻拦她,让厨房准备些吃食,等她睡醒后再用。 …… 卫琳琅这段期间一直在自己的府邸养伤,即便太医用最昂贵的药材,伤口的疤痕依旧狰狞恐怖,这日刚梳洗完毕,唤来雪松,让她去打探一下摄政王妃在做什么。 侍女很快回来,禀告道:「王妃正跟侍卫们在府中切磋。」 第171页 她皱了皱眉,吩咐人进宫召来李太医,一起去了摄政王府。 也许是真的要离开了,苏酥这几日感觉精神头越来越好,857等级一直往上涨,只要积攒够能量值,它就能冲破这方空间,跟以往每次重生一样,在另外一幅躯体继续生存。 但卫临安是这本书男主,一旦离开,整个空间都会塌陷,苏酥无法带他走,又有些不放心,一番下来,心情无比烦躁,整日地跟侍卫切磋武艺。 几十回合后,十六终于撑不住,躲着她往院外跑,其他侍卫也纷纷跟在后面,他们出去没半盏茶的时间,卫琳琅就带着人进来了。 依旧是那副不可得罪的模样。 之前还有卫瀚压着,如今他死了,整个大启朝再无能让她忌惮的人,便愈发不将人放在眼里。 苏酥还记得陈月华的死跟她有关,当即怒抬手,掷出一枚袖箭。 箭头险险擦过卫琳琅耳边,吓得她花容失色。 「你竟目无尊长!」她气沖沖走过来,扬手甩了一巴掌,苏酥趁机一个过肩摔将人按倒在地上。 卫琳琅疼得大叫一声,胡乱伸手抓她的脸,却不想,从她脖颈间拽出一枚吊坠。 苏酥反应过来后,眼神霎时冷了下去,快速将吊坠塞回去。 卫琳琅却已经看清楚了,震惊得瞪大眸子。 同行来的李太医看完全程后,心中连连嘆气。 早听朝中说摄政王妃兇悍无比,把摄政王管得死死的,今日见了,果真传言不可信,传的轻了。 连长公主都找打不误,这根本就是无视纲常礼法的主,也不知道摄政王是如何想的,娶了这样一位悍妇。 「微臣见过摄政王妃。」他识趣做了一揖。 而雪松在行完礼后立刻跑去搀扶卫琳琅。 苏酥扫了三人一样,最终目光落在李太医的药箱上,「太医不在皇宫待着,怎么跑摄政王府来了?」 李太医急忙解释:「微臣随长公主前来,替您把脉。」 她听完果见卫琳琅怒气沖沖地望过来,要不是雪松拉着,铁定还要上来找不痛快。 「替我把脉?」苏酥在脑海中跟857交流,「统子,我看起来像有病的样子吗?卫琳琅又要出什么么蛾子?」 李太医颔首,默默立在一旁。 卫琳琅冷哼道:「你嫁入府中多时,子嗣并无动静,若身体有样,刚好让太医列方子调理调理。」 苏酥噗嗤一笑,原是来了个催生的,不说她这具身体至今未来过月事,一串虚拟数据如何生孩子? 她没有附身在苏珣身上,是个实打实的外来物种,这要是在真实世界,恐怕她的存在只能用ar才能瞧见。 「您多虑了,我身体并无异样,生孩子的事,你还是去问问临安君。」她一刻都不想跟卫琳琅多待,看见她想到陈月华的死,赶紧将人打发走。 卫琳琅听完,脸色难看,她这是在说自己儿子身体不行吗? 一旁的李太医听得面红耳赤。 苏酥本人却没考虑那么多,怎么把人撵走快怎么来,语罢直接让巴图尔跟墨砚将人赶出去。 她抬脚进屋,远远地,隔着一扇门都能听见对方的咒骂声,揉了揉眉心,却听脑海中传来857激动的声音:「宿主,升级所需的能量值已够,我需要重启,时间有些长,具体多久无法确定。」 苏酥淡定嗯了声,「这次之后,可以重新开启空间吗?」 857犹疑:「也许可以。」 苏酥没再打扰它,忽然头部一阵剧痛,像有无数跟尖针在里面翻搅,她明显感知到与857的联繫在逐渐减弱,她受不住捂住脑袋,额角渗出密密汗珠。 这个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卫临安拎着一包糕点走进来。 「你怎么了?」发现苏酥的异样,他立刻将人打横抱到床上去。 苏酥说:「头有点疼。」 卫临安让人去请太医,才回皇宫不久的李太医又被叫回来,等他到了摄政王府,苏酥已经彻底陷入昏迷。 「王爷放心,王妃只是思虑过重,一时急火攻心,这才昏厥过去。」李太医在探完脉后说道。 但他心中疑惑,上午瞧见摄政王府气色好好的,怎么身体一下子就亏空成这样了? 卫临安见他神色有异,再次询问:「太医是否发觉还有不妥之处?」 李太医摇了摇头,又在对方略显压迫的视线中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将上午所见所闻交代一遍,交代完偷偷去瞧他脸色。 卫临安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吩咐他开方子。 李太医哪敢怠慢,立刻照做。 等人走了,卫临安叮嘱僕从几句,倏然起身出了摄政王府。 长公主卫琳琅心口这会儿正憋着一股邪火没处发,将桌子上的器具一应扫到地上后,听到传来一串急切的脚步声。 「公主,殿下来了。」雪松匆匆跑进来,还没说两句,卫临安已经大步跨入屋中。 卫琳琅当即想要告状,对方先一步出声了,「母亲日后莫要再去扶瑶院了,王妃适才在您走后大病一场,此刻还高热未退。」 扶瑶院是他跟苏酥住的地方。 卫琳琅听罢眼睛大睁,她没料到苏酥居然在揍了她后还要摆他一道。 上午还跟人切磋武艺,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她压根不信,气愤道:「她这肯定是装的,难道你瞧不出来吗?」 第172页 卫临安皱了皱眉:「李太医刚刚探过脉。」 好啊,竟连李太医也背叛了她。 卫琳琅气不打一处来,从玫瑰椅中站起身,骂道:「她就是个没教养的低贱庶民,要不是对你几分用处,凭藉她的身份,连皇家的脚都摸不着——」 「够了,」卫临安提高音量打断他的话,「她为人如何,我心里有数,身份非她所愿,望母亲日后莫要再为难她,否则儿子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卫琳琅傻愣在原地,她的儿子为什么会反过来帮外人? 想到什么,她忽然放软声音问:「临安,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不曾。」卫临安转身要走,被卫琳琅快速叫住,雪松见状识趣地出去了,顺便将门关上。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在怨恨我,恨我当初把你生下来就送去了秦家,又用秦牧的身份活了这么些年,要不是你兄长体弱不支,十岁时被人害死了,我没想过再把你接回来……接回来掩人耳目,」卫琳琅说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长公主府不能没有男丁,这一脉香火不可断,我是利用了你,可未尝不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还有那香尸毒,只需要一滴血就能检测到,我不得不让你吞下去,卫瀚每个月都会让人过来检查你的情况,你必须跟你兄长一样疯魔才不会让人发现端倪,」卫琳琅伸手去拽他,「不管你是临安还是秦牧,都是我儿子,母子连心,可你为什么总跟我作对?」 卫临安沉默。 卫琳琅继续说:「我知道苏酥对你重要,但子嗣才是眼下最急切的,她必须给摄政王府诞下一名男婴。」 卫临安体内的毒让她昼夜难安,她暗自打听过,香尸毒是异域用蛊虫养出来的,毒素异常霸道,中毒者时间久了会被彻彻底底吞掉脑髓,却不会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沦为毒人。 起初只是血液有毒,再然周身会散发一股奇香,直到香味越来越浓郁,杀死所有活物。 没人知道卫瀚为什么要给他下这种药,就算是想让长公主府子嗣断绝,也可以用其他药材。 除非他想将卫临安变成毒人。 变成毒人能干什么? 皇家的杀人机器? 如今卫瀚已经死了,目的无从得知。 -------------------- 作者有话要说: 天天要回来捉虫,啊,不想捉,晋江到底什么时候能进化出自动捉虫功能,照顾一下我这只懒癌晚期。 第94章 主公,您的王妃不见了! 卫琳琅怕卫临安哪天病情发作出现意外,所以必须尽早让苏酥诞下子嗣。 卫临安道:「母亲该知道,这种事情强求不得,我话至此处,望您好自为之。」 「站住,」卫琳琅再次叫住他,挡在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吊坠,「这东西你是不是在其他地方见过?」 他垂眸看了一眼,「是。」 卫琳琅心跳急速加快:「我今日瞧见了,她脖颈上所挂是真的秦家军兵符,我们必须把弄西拿到手,只有那样这大启江山才能稳稳握在我们母子手中,临安你——」 她话说一半,瞥见卫临安冷下去的脸色,不自觉结巴了起来,「你,你有何想法?」 「儿子并无非分之想,」卫临安警告性地盯着她:「这件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她跟秦家并无关系。」 他交代完,再没看她一眼,推开门,大步迈出了府。 卫琳琅缓缓坐回椅子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雪松进来时惊了一惊,小心翼翼将人唤醒,却听她问:「那个死去的陈月华是不是还有个同胞弟弟在摄政王府?」 雪松想了想点头,「公主可是要找他?」 卫琳琅蓦地转头朝她笑,表情透着诡异与扭曲,「去把他叫来,就说陈月华有事找他。」 「可她不是已经——」雪松话说一半勐地闭上嘴,这种事情,摄政王府应该不会有人特意告诉他,不然这会儿早就传出动静了。 迎上对方有些渗人的目光,她应声走了出去。 …… 苏酥这场病来得突然,一勺又一勺药的灌下去,碗又见底了,人依旧没醒。 卫临安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一直守在她边上,巴图尔跟墨砚则守在门外,白天,府内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晚上小厨房却一整夜亮着,不断有人端着药碗从里面跑出来。 李太医的方子不但没奏效,病情还更加严重了,两日后更是一点药水都吞不下去。 卫临安这段期间上朝都冷着一张脸,小皇帝年幼,看见他就吓得双腿打颤,文武百官听说消息后,更不敢去蹙他眉头,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缩得跟鹌鹑一样。 苏酥这场病,就像是某种预兆,整个澧阳城的天空都笼罩着一股沉闷而窒郁的气息。 晚间,起风了,枝头纷纷扬扬落下一片片枯叶,又被半夜突然而至的雨水打湿。 终于在第五日晚间,苏酥醒了,她揉了揉算帐的眉心,透着眼皮下熹微的光亮,她模模煳煳看见一道人影。 卫临安立时走过来,缓缓将人扶坐起身,紧张问:「可、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叫太医过来。」他说着沖门口喊了一声,惊惶多日的李太医赶忙哆哆嗦嗦跑进来,怀里抱着个小药箱子。 「王、王爷……」 「立刻给王妃查看情况。」卫临安急切吩咐,快要没了耐心,「若在有误,本王绝不饶你!」 第173页 「喏。」 僕从取来巾帕搭在苏酥手腕上,李太医努力忍住手没颤抖,仔细感受一番才松口气说:「王妃已经脱险了,只是这两日虚不受补,导致气血不足,调理上一阵子自然就会恢復。」 他没敢说,苏酥身体这会儿比正常人还要健朗,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人,甦醒后百病全消,着实奇怪。 李太医快速将手收进袖中。 卫临安听完心情好了些,让他下去了,而后将床上的人仔仔细细端详一遍,再三询问,确定没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额……」苏酥转了转僵硬的脖颈问:「我睡了很久吗?」 「已经过去五日了。」卫临安见她要下床,立刻牵着她手,又问:「真没事了?」 苏酥一眼瞪过去,「再问我头都要大了,信不信我再躺回去?」 卫临安赶忙保证不说了,只问她想吃什么。 苏酥这会儿有点不在状态,随便说了几样菜,对方就让人下去准备了,她脑袋里面此刻乱闹闹的,随着857的升级,一些被遗忘许久的画面渐渐浮现在脑海中,有上一世的校园经歷,上上世苏没峯的过去,还有自己那一世有关末世的所有事情,她甚至能感受到实验基地爆炸时,无数金属碎片如同刀子般穿过身体——那清晰的、尖锐的、密密麻麻的割肉感,仿佛就在昨天。 对了,她记得那一世她偷偷养了一只丧尸,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也不知道她死后对方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发现?那只丧尸是她意外捡回来的,除了脸色比正常孩子白了脸,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也是偶尔一次瞧见对方在生喝鸡血,才发现他竟是一只丧尸,还是一只进化出活人心智的丧尸。 当时她在纠结要不要将事情上报基地,可当那孩子搂住她脖颈,艰难地喊她妈妈时,她彻底僵住了…… 她竟然心生怜悯起来。 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死。 「你在想什么?」卫临安突然发问,漆黑的眼眸望过来,居然与记忆中的小丧尸有几分相似,一瞬间苏酥有些恍惚,在对方再次询问后,她才醒转,回:「我想回家。」 显然是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卫临安思索片刻问:「你想回沭城郡还是上溪村?」 苏酥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卫临安心头莫名而起一股烦躁,两人坐了会儿,有僕从端着饭菜敲响房门,他走过去接过来,坐在苏酥对面看她吃饭。 那目光直白又赤.裸。 如有实质般刮着人的面皮。 苏酥没见过这样子的卫临安,她算了算日子,离月月之夜还有七八天,应该不是药物影响,又吃了两口,对方视线还是紧巴巴黏在自己脸上,她实在无法忽视,皱了皱眉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卫临安倏地撇过头,叮嘱她慢点吃就出去了。 「……」 两日后,有边疆官员加急报送到,大意是沭城边境忽然出现大批暴民,见人就杀就东西就抢,抢完后还点火将房子给烧了。 卫临安看完信当即着手安排人去处理,没料到卫昀廷居然自荐带兵前去镇压。 这些年,他在澧阳能说得上话的人并不多,卫昀廷就是其中之一。 可自从楚州回来后,他一直忙得没时间与他叙旧,最近一次交集还是在翠园时,苏酥被人当成花魁拍卖初夜,卫昀廷跟太子抢人,要不是遇见他,那晚他极有可能要花费一番功夫才找到苏酥。 如今事态紧急,卫临安没想太多,让他带兵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楚州跟应歌城也出了事情,暴民越来越多,他们就像不知道从哪散落到这片疆土上的病毒,一处接着一处的传染。 卫临安待在皇宫的时间逐渐加长。 苏酥后知后觉朝中可能发生了大事,正欲派人前去打探,门被人推开了。 敢这样肆无忌惮进来的人并不多,她几乎就以为是卫临安回来了,一抬眸,却是愣住。 陈音音说:「表哥来澧阳了,适才遣人送来的信,说是在醉香楼订好了包厢,等我们一起过去用膳。」 苏酥惊愕,「秦牧?」 「对呀,」陈音音像是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他对了对指尖笑嘻嘻说:「姐夫,走罢,我许久没出门逛街了。」 苏酥还在疑惑秦牧过来,为什么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胳膊已经被陈音音抓住了。 他一边抓着人,一边倒退着往后走,手中开心比划一会儿吃些什么,还问她想吃什么。 她不挑食,回:「都行。」 陈音音拉着人出了府门,坐上马车,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马车越走越急,直到苏酥逐渐察觉出不对劲,外面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她立刻撩开了车帘子查看情况。 「怎么出城了?马车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她问,回头却见陈音音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伸手想要扣住人,一团白雾霎时从面前升起,苏酥晕了过去。 857则直接看傻了。 下一刻就见小变态说了句姐夫别怪我,便将手伸进了宿主胸口,在里面翻找一圈,摸到一块吊坠,收起东西后快速跳下了马车。 …… 继多郡暴.乱之后,澧阳城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摄政王妃失踪了。 第174页 摄政王将整个皇城翻个底朝天都没把人找出来。 与众人看热闹相比,卫琳琅就心虚多了。 时间回到七天前。 卫临安走后不久,她吩咐雪松将陈音音弄过来,少年来的时候并不配合,他脑中都是陈月华上次见他时说的话 ——遇到事情只会哭,你能不能像个正常男子,三思而行。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不管他怎么低声下气,陈月华都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以前在蓬莱县的时候,所有人都称唿她为女阎王,只有他知道阿姐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对方经常拿鞭子吓唬他、整条街追着他打,但从未真正伤他半分,每次鞭子都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他要是在外面闯祸了,阿姐总第一个站出来替他摆平祸事。 她的心很软。 软到她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阿姐。 直到有一天他自己偷偷听到阿爹跟阿娘准备将阿姐嫁出去,阿爹想让人远嫁,阿娘不同意,担心离家太远会在婆家受委屈,自己的心肝肉哪捨得到别人家受罪。 但是女大当嫁,阿姐再好也不可能在家里待一辈子。 那一刻,少年的心有点疼,她不想阿姐远嫁,她想阿姐一直陪着他,于是没经过任何人同意,跑去招贤阁挂了比武招亲的牌子,里面都是蓬莱县家境优渥又有才学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那么好的阿姐。 事情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全城,果不其然,第二天陈月华拿着鞭子追着他打。 他当时还在想,这样彪悍的阿姐谁敢娶回去,也只有他不嫌弃她了,如果真嫁不出去,他就养她一辈子。 可是阿姐什么时候变了,为什么会跟他说那样绝情的话。 阿姐是嫌弃他了么?嫌弃他软弱无能,嫌弃他总爱闯祸,嫌弃他娇纵冲动,嫌弃他不像个男子汉…… 陈音音在进门的剎那,眼眶还是不争气红了,他以为会看见阿姐怒气沖沖指着他训斥,抑或冷淡地瞥他一眼,再不济,拿着鞭子抽他一顿。 可是什么都没有。 面前没有陈月华的身影,没有那张令他畏惧的面容。 那个领路的丫鬟把人送进门后就走了,一名打扮精緻的女人转过身来,像是在打量什么货物般望着他,他知道那人是临安君的母亲——一个拥有皇室血脉、地位极其尊贵的女人。 他们之间没有交集,不知道为什么叫自己过来。 他询问她阿姐在什么地方。 在他忐忑的目光中,对方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他没听过这样的笑声,冷静的,却又带着几抹嘲,仿佛一把能将人心脏破开的冰冷利刀。 他向来不是个胆子大的人,过往的人生里,他跟大胆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他听得发憷,四周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他害怕得双脚往后退,可突然又想到阿姐的话 于是,鼓起勇气,试探地往前迈了一步。 女人不笑了,问他想不想见阿姐? 他有点害怕,陈月华最后一次见面给他的恐惧还在,他摇了摇头又点头,说要见阿姐。 女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就那么沉默而诡异地盯着他,一刻又一刻…… 她缓缓绕过边角走到桌案边,圆润的指尖敲击着桌面,他听见指尖落下的声音,轻轻的,又透着丝丝的凉。 女人在朝他笑,傍晚熹微的余光掠过深秋的枝丫,掠过窗棂,掠过她髮丝、眼皮、鼻樑,她陷在明暗交界处的面庞划出诡异的弧度,那微微上钩的嘴角似能在下一刻撕裂,然后露出锋利的獠牙。 莫大的恐惧勐然袭上心头,他顾不得再去见阿姐,转身去拉门,却听到木板相碰的声音。 门被人锁了。 她惊恐地转过身,女人终于开口了,白森森的牙齿是那样的丑陋,否则也不会吐出如此荒谬可笑的话。 她说阿姐死了,被人乱刀砍死了,还说阿姐是为了给阿爹阿娘,以及陈家所有无辜枉死的亡灵报仇才死的,尸体都已经冷透了,被人扔去了乱葬岗…… 陈音音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好笑,把自己骗过来,然后说自己阿姐死了,怎么会有这样滑稽的事情? 可事实是,下一刻他眼泪就毫无预计掉了下来。 他怒红着双眼质问,问她是不是在骗自己? 阿姐那么厉害,身手那么好,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可以打败她,她会一直活着,一直站在那,一直保护他,怎么可能会死掉? 陈音音一边哭一边歇斯底里地喊。 面前的女人却一遍遍告诉他陈月华死了,死得非常惨,脑袋被人砍了下来,没有了腿没有了脚,血肉模煳,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断气,又被人当成肥料扔去了乱葬岗。 他听得有些想吐,死死忍着,扬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到地上,女人也没有生气。 这样的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哭累了,抱着胳膊坐在地上,屋内只有偶尔的抽泣声。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终于放弃挣扎,它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瓦解、消融……他知道太阳将会永远深埋进地狱,它带走了所有的光。 夜晚的风穿过背后的门缝席捲上肌肤,冻得人浑身发冷,陈音音在莫大的茫然与绝对的平静中抬眸,他仿佛一下子与外界失去了联繫,感知不到时间的存在。 第175页 他望着那个始作俑者,望着那个身份尊贵的女人,也望着她缓缓举起屠刀朝自己胸口扎来——你想报仇吗?替陈家所有人报仇吗?我可以帮你。 他说,想。 然后那个女人终于达到了目的,她说,只要帮她拿到一样东西,以后这皇城所有人的命,他想要谁是谁就死。 他心想,他第一个想杀的人就是她,然后是皇族所有人,他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皇帝灭了他的家,他就亡了他的国。 他小心翼翼地藏起眼底的狠厉,等待女人接下来的话。 她掏出一块似金似铜的东西,告诉他苏酥有相似的,找到它,调换它。 他伸手接过,却倏然记起山匪说过的话,苏酥手里有块兵符。 十万秦家军的兵符。 犹豫片刻后,他眼中倏然爆发出灼热的光,高兴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偏那女人还以为他被吓到了,继续胡编乱造怂恿他。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比她还清楚那东西的作用,更清楚去哪找到接头人。 既然上天都将报仇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了,他为什么不抓住? 他答应了女人的口空交易,身后的大门终于开了,他踩着一地的烛火微光,勾着嘴角,回了摄政王府。 而在他走后,卫琳琅志在必得的坐在玫瑰椅里,她心想,她也要让苏酥尝尝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滋味,她从卫临安那感受到的痛苦,也要对方从旁处体会到。 她很快就会拿到兵权,只要有了十万秦家军在,日后一旦苏酥诞下子嗣,她便可凭藉手中的兵权奉他为帝,一个健康又好控制的皇位继承人,总好过她那个总跟自己针锋相对的儿子。 卫琳琅当日笑得有多疯狂,今日就有多心虚。 她机关算尽,万万没料到会在浅水沟里栽跟头,陈音音居然拿着兵符跑了。 她气得将桌上东西砸得稀巴烂。 ……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爱的音音宝贝。 黑化都那么可爱。 第95章 主公,奶糰子黑化了! 卫临安连日来没查到苏酥的消息,眼睫下渐渐渗出青乌,他双臂撑在桌案上,微微发抖,遒劲的筋脉缓缓从衣袖下的手腕处延伸而出,狰狞、纵横交错,如同某种古老的诅咒符文。 飞鸾站在书房外担忧望着天上的圆月,也不知道今晚主公能不能熬过去…… 另外一边,苏酥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头昏脑涨,身体使不上力气,陈音音这几日总给她餵奇奇怪怪的药,导致整个人提不起精神,她听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声音,没瞧见小变态的人影。 估计又是坐在前面赶车了。 「音音……」她捂着脑袋喊了一声,马车果然停了下来。 陈音音只从边角的地方掀开条细缝,朝她递来一包干粮跟水囊。 苏酥艰难地挪到边上,抬手接过来。 「姐夫,再忍几天,马上就到应歌城的地界了。」他没敢走大道,一直抄近路从小道赶。 他那天本来没打算带苏酥一起走的,可跑到半路又不放心折回去了,澧阳城郊外偶尔会有山匪出没,万一有人在卫临安发现前将苏酥掳走了,名誉受损,他这辈子都难以安心。 转头想到卫临安那么在意她,留在身边或许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苏酥不知陈音音心底的算盘,她这会儿肌肉酸软无力,已经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 等吃了点食物,胃里舒服些,她才开始跟陈音音打探消息,可小变态跟她说了几句就不回答了,她丝毫不怀疑是不是被对方看破了心思。 「姐夫,你别想着跑,我是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路上的。」帷幔外,陈音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苏酥张了张嘴,还是问了出来,「你拿我的吊坠做什么?」 「做什么?难道姐夫不比我清楚吗?」他驾着马车继续朝前走,连日来的赶路让他精神些微不济,没怎么思考就说了,「我都听见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吊坠,是兵符,能够调动秦家军的兵符。」 再无侥倖,苏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只要报仇,等我将那些人全都杀了,姐夫要怎样惩罚我都行。」陈音音咬了口干巴巴的草饼,他掌心早就被缰绳磨出深可见骨的口子,伤口干了又裂开,反反覆覆,无休无止,鲜红的绳子已经被洇染到能拧出血来。 他咬牙拉紧缰绳加快速度朝前赶。 终于在傍晚之前,马车在一家驿站门口停下。 陈音音伏着苏酥下马车。 小变态没什么力气,走个路左摇右晃的,她感觉自己快被晃得吐出来。 好几日没生意了,店掌柜满面愁容,终于瞧见有人来了,立刻喜滋滋问:「二位贵客住店还是打尖?」 陈音音扔过去一个钱袋子,「住店,顺便送点热水、药膏跟饭菜上来。」 「两间店?」 「一间。」 陈音音肯定要把人看在眼皮底下,他慢悠悠扶着苏酥上楼。 等小二将浴桶里的水满上时,他瞥了眼躺在床上的人,迟疑片刻,苏酥都以为他会再开一间房用来洗澡时,就见小变态直接脱下来外衫。 「姐夫,一会儿委屈你了。」他说着找来布条将她眼睛蒙住。 第176页 苏酥磨了磨后槽牙,心想千万别让她获得自由,否则,肯定要把陈音音关起来好好教训一顿,还是陈月华有先见之明,知道提前跟她打招唿。 驿站设施简陋,中间连个遮挡视线的屏风都没有,少年舀动洗澡水的声音清晰传进耳道,偶尔还能听见几道压抑的呻.吟。 苏酥听得脸颊微微燥热。 陈音音洗完澡时,浴桶中的水呈现为淡淡的粉,掌心伤口几乎将整个手掌勒成了两截,血肉外翻,里面不停地往外冒血珠,他咬牙往上抹膏药,简单包扎一下伤口,缓缓穿上衣服。 「姐夫,你要不要沐浴?」陈音音纠结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他将对方眼上的布条解开。 苏酥乍然看到光亮有些不适应,微微点了下头,「要。」 「可……」陈音音盯着她身体看了半晌,「男女有别,恐是不妥。」 你现在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了? 苏酥想将他脑袋撬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好好的澧阳城不待,偏要自讨苦吃跑这么远,弄得她四五天没洗澡,都快臭死了。 「你去唤侍女过来。」她指条明路。 陈音音摇了摇头:「万一你让人给澧阳带消息怎么办?姐夫,我不放心你。」 这会儿脑袋居然灵光起来了。 苏酥心底低低咒骂两句,脸上却是笑嘻嘻,「要不你今晚别再餵我吃药了,我保证不逃跑,让我恢復点力气泡澡。」 陈音音似乎在思考她话的可信度,在床上人期待的眼神中,依旧摇头,「姐夫再忍几日罢。」 再忍几日岂不真的臭了? 苏酥想换个思路跟他商量,对方直接让人将浴桶撤了出去,又端来饭菜餵她。 他左手包扎得跟粽子一样,端碗的手说不出来的笨拙,看得人心里微微不舒服。 「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好吃?」他低头尝了一口,说:「是有点难以下咽,但不吃就得饿肚子,姐夫你还是吃点罢。」 苏酥嘆口气,侧过了头。 「姐夫,」陈音音有点慌,「你把饭吃了,晚上我就不给你餵药。」 惊喜来得太突然,苏酥立刻回过头看他,「你说真的?」 「嗯。」 「姑且信你一次。」 苏酥吃了几口,其实她并不是一丁点力气都没有,只不过拿筷子吃饭这种技术活可能有点难以办到。 陈音音晚上果真没再给她下药,但是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条锁链,从她身上绕几圈,将人死死固定住,弄完还可怜巴巴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身手厉害,他打不过,只能出此下策。 「……」 小变态还小,才十七岁,她不跟他计较。 苏酥气得连握掌心的力气都没有,在极大的困意中,缓缓睡了过去。 床上绑着链条,将床板硬生生分成两段,陈音音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躺着,只能弓着嵴背紧缩在一角。 澧阳。 在歷经几日的盲目搜查后,暗卫终于送来一条好消息,有客栈掌柜表示两天前来了一男一女住店,模样与画像上有几分相似,但是次日清早就走了。 卫临安决定亲自去一趟,临走前将皇城的事宜交代给黄山照看,如有急事联繫飞鸾。 黄山虽觉不妥,依旧应了下来。 可惜,下午澧阳就下雨了,卫临安的车马被雨水拦截,行程缓慢。 而另一边的苏酥已经能闻见身上的臭味了。 陈音音将人单独绑在屋子里,不知道他从哪找来一名听不懂大启方言的哑奴,负责给她送三餐吃食,一开始她还带着几分希冀用手语跟她交流,可对方一直歪着脑袋,嘴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就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几次之后苏酥就放弃了从她这联繫外界的想法。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小变态连个椅子都没给她准备,好在脚腕上锁链够长,刚好能让人在屋内自由行走。 她一边吃着饭一边注意门外动静,哪怕能听见一点脚步声也好。 然而依旧是没有任何发现的一天。 第二天,第三天,仍然如此。 直到第四天…… 门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打开了,白蒙蒙的光晕中,来人一头云鬓高高竖起,着一身黑色长衫,只在腰间繫着素白的腰封,如此相似的打扮,让她第一时间看成了陈月华。 待他走近,苏酥差点没认出来。 陈音音与她保持两米的安全距离,笑着说:「今日才有时间来看姐夫,姐夫莫要生气,这几日饭食都是我让人精心准备的,吃得还习惯?」 苏酥此刻正无聊地坐在桌子上,朝他晃了晃脚上的锁链,「饭菜不错,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解开?」 陈音音见她脚腕勒出的红痕,心疼地想走上前看看,又顾忌着什么还是退了回去,小声说:「姐夫,我也不想锁你,一直吃药会留下后遗症,只能如此委屈你了。」 苏酥冷笑一声:「在来应歌的路上,你就跟我说委屈两日,如今两日又两日,陈二公子,你是觉得骗我好玩吗?」 突然改变的称唿叫他一瞬间手足无措,他慌张起来,解释说:「不是的,姐夫,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等我把事情办完了,你想去哪都不会拦你。」 他说:「我只有你了。」 第177页 苏酥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覆,哑然片刻后收起笑容:「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杀谁?」 她心中有个不愿承认的猜测,若真如此,陈音音绝对是疯了。 陈音音却不肯说,揉了揉通红的眼眶,哽咽道:「改日再来看你。」 就跑了。 门都没有关。 苏酥望见门口是一条长廊,远处还能瞧见几颗歪脖子榆树,地面上淅淅沥沥的积着小水洼,显然是刚下过雨不久,她希望赶紧有正常人过来,再不赶紧联繫上外界,陈音音这边恐怕要出大事。 十万秦家军,不管拿去做什么,都能让刚经歷一场瘟疫的大启元气大伤。 「踏踏……」 有脚步声靠近,苏酥立刻打起精神,然而当哑奴那张脸露出来时,所有希望都瞬间消弭。 她友好地沖屋子里嘿嘿傻笑,然后关上房门。 终于在第八天,陈音音再次过来看她了,苏酥打算抓住这次机会。 少年拎着一个红木盒,打开来全是精緻漂亮的糕点,他讨好地一个一个介绍,里面包了什么果子,又沾了什么酱料,还有哪个最甜啦,说完见她终于给了点反应,他立刻惊喜地红了脸。 「姐夫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他撒娇似的说。 他以前惯喜欢穿花花绿绿的衣服,后来陈家被屠后,常常着一身鹅黄,他面皮子白净,眼睛又大,不管撒娇还是卖萌都好看,但如今却穿着黑漆漆的衣服,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再用以往的语气说话,总有些让人不舒服的反差。 苏酥没敢松懈一分,接过糕点盒吃了两口,状似不经意问:「这边有留墨斋吗?」 陈音音点点头:「有两家。」 两家…… 宣纸事业发展没多久,偏僻点的城镇可能听都没听说过,眼下的地儿却有两家,也就是说此地应该是规模不小的城镇,如果运气好点的话可能就在应歌城最核心的县城。 她有些懊恼上次路过时没好好转一圈儿。 「姐夫问这个做什么?」他眼睛一眨不眨地问。 苏酥笑了笑说:「在这无聊,想练练字。」 「原来如此,」陈音音说:「我这就去命人给你准备。」 与她接触的只有哑奴,哑奴不识字也听不懂方言,他并不担心苏酥会出什么乱子,再说,这四周都让人守着,谁也别想进来。 十天前他拿着兵符去见老者,对方虽有存疑,但因为有誓言在先——拥有秦家兵符者拥为主公,最后再不甘心还是认了下来。 此刻只待秦家军全部回归,他便可攻上澧阳。 他不在乎会死多少人,甚至做好自己会丧命的准备,他要的只是皇室的命。 秦家军要的也是皇室的命。 既然如此,死的人都是心甘情愿,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对了,」苏酥吃了一半,叫住要走的人,「能不能再给我准备点浆煳,还有蜡烛,这屋子里晚上怪吓人的,我想有点亮光。」 后者陈音音能理解,但前者,「你要浆煳做什么?」 苏酥解释说:「想做一幅画,但应歌城的宣纸都是小尺寸,不能满足我的要求,要把他们粘黏起来。」 她话落,久久没听见陈音音回答。 转过头,恰见他脸上露出一抹轻笑,「姐夫真是好算计,连跟我说话都要试探,不就是想知道此刻在哪吗?」陈音音缓缓勾起嘴角,「你可能不知道,就在这间屋子里,一个多月前,有人上吊自杀了。」 苏酥背后倏然窜起三分凉意,她弓着腰,口中的糕点僵硬地咽了下去。 「这里正是桑府。」他补充。 「桑府?」苏酥想起桑家被株连九族的事儿,话说自那之后便没听见娇娘的消息。 「桑家嫡女桑幼娇,就死在了这间屋子里,」陈音音没什么语气的问:「姐夫,我对你是不是很好?你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但是没有关系,你可以一直住她的院子,屋子,甚至躺在她用过的床上。」 他神情有些扭曲,很快又恢復如初,紧张地盯着面前的人。 苏酥却还沉浸在娇娘死亡的震惊中。 她下意识不想相信这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娇娘那么一个要强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报仇成功后自杀?她还有小阿昭,那个孩子还那么小?她怎么捨得让她没爹没娘地长大? 这不可能…… 苏酥摇着头,眼睑下是连日没睡好的疲惫,口中的糕点一下子失去味道,她忽然伸手将整个糕点盒推翻到地上。 啪。 糕点被摔成了碎块,甚至有几块碎沫直接滚落到陈音音脚边。 他走上前一步,苏酥立刻狠厉地盯着他,「别过来!」 陈音音心口止不住发疼,却在片刻后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他耸着肩,眼睛微微睁大,轻声问她:「姐夫,被人隐瞒的滋味好受吗?阿姐死的时候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她死得那样惨,听说被剁成了几截,还被扔去了乱葬岗,你知道吗……」 他微微蹲下身体看她,「我收到消息的时候有多难受啊……我连夜跑去了郊外,跑去乱葬岗,里面好多尸体,散发的臭气差点让我吐出来,我强忍着噁心在里面翻找,摸到一手的蛆虫,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肉……」 「可是我没找到阿姐,」陈音音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终于掉落下来,「里面那么多尸体,有的被鸟兽啃食得只剩下半截腐烂的腿,还有的连眼珠子都没了,我的阿姐会不会也成了那样?」 第178页 「不是。」苏酥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她还想继续解释,陈音音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一边捡起地上的糕点碎屑一边说:「阿姐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死?阿爹、阿娘,他们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会遭到那样的结局?你告诉我,凭什么卫氏可以想杀谁就杀谁?」 苏酥强忍着心中的噁心说:「那是卫瀚的错,他已经死了,跟其他人没关系。」 「跟其他人没关系?」陈音音忽然大笑起来,像极了娇娘在蓬莱县时疯狂的模样,「是,他是死了?难道死了就结束了吗?我的仇该找谁来报?陈家几百人的命,一句他死了就能一笔勾销吗?」 是的,不可能,这样刻骨铭心的仇恨无论在谁身上都没有办法轻易释怀。 可她不愿意陈音音迈上陈月华的后尘。 如果没有仇恨,他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苏酥竭力劝解,「你阿姐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只要你现在回头,一切都来得及。」 「来不及了,」陈音音擦干净眼泪,将糕点盒放回原位,认真地望着她,一瞬间又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姐夫,如果我跟临安君兵戎相见,你帮谁?」 帮谁? 苏酥张着嘴,要是可以,并不想掺和进皇权的纷争。 陈音音等了半天没听见回答,眼皮渐渐垂了下去,「我知道了。」 他要走,苏酥又叫住他,刚沉下去的心霎时死灰復燃,他拉住她的手,等她答案。 「我,」过了半晌,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苏酥说了一句:「我不希望你死。」 陈家夫妇死了,陈月华死了,娇娘也死了,不能再有人死了,不能了…… 苏酥勐地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陈音音吓坏了,他刚才只不过被她试探自己的行为弄生气了,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事实上,这里并不是桑府,更不是桑幼娇的卧房。 他赶忙叫人端来茶水给她漱口,又找来方士查看她情况。 苏酥眼睛紧紧闭着,脑中不断闪过来到这本书后经歷的事情,从上溪村的林大郎之死、秦牧刺杀、娇娘投毒、陈家被灭门、便宜师父的死亡还有卫临安…… 所有人的脸堆叠在一起,乱糟糟得像万花筒里面的世界,她看不清任何一个人,过往的一切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却又那般真实。 这里真的只是一本书吗? 那么多鲜血,那么多生命的消亡,那样深入骨髓的仇恨,所有人都为了活命挣扎,这真的是书里的世界吗?她开始怀疑了…… 001到底想做什么? 857却于这时爆发出预警:请宿主及时稳定情绪,以防数据崩坏。 什么数据? 857回:「系统升级,检测到您情绪过于激动,已到达自毁的临界点,如若不能及时降低情绪值,代码错乱,您将会死亡。」 苏酥努力平復心情。 857的回答无疑证实了,这里的确只是一本书。 她艰难地坐起身,那方士已经在开药方子了,却忍不住瞥向她的脸,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出去了。」陈音音冷眼望向方士。 老头吓了一跳,连忙抱着要箱子跑出去。 他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前儿个遇到的那群官差寻找的人吗? 朝廷下放的悬赏,凡提供线索者赏五百金,若情况属实,可加官进爵。 他喜滋滋朝院门口跑,然而还没摸到门边,一支箭头从后方刺入他脖颈,身体蓦地倒了下去。 「找个地方埋了,别让人发现异常。」陈音音收起袖箭,关上了身后大门。 一碗中药喝下去,苏酥.胸口舒服不少,她等了片刻,哑奴推开门给她送来笔墨纸砚、蜡烛以及一桶刚熬制好的浆煳。 她立刻走下床,将东西铺展到桌面上,哑奴看了一会儿,没瞧出门道,无聊地出去了。 苏酥想做一个简易版的孔明灯,大启至今都没有出现这个东西。 一旦飞上天空,必然会引起全城人注意。 她已经失踪这么久了,依照卫临安手下的办事速度,应该能寻到蛛丝马迹,一路住过的驿站,她都悄悄刻下「苏」字标记,如果一切顺利,对方应该已经到了应歌城。 但若她判断错误,在卫临安营救前被陈音音发现异常,大不了继续被关着。 目前来看,小变态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她迟早可以联繫上外界逃出去。 可时间不多了,陈音音手里的十万秦家军让她忌惮。早知今日,当初她就应该接下来。 苏酥手下速度越来越快,孔明灯最好的点燃时机就是晚上,而且计策只能用一次,但愿今晚那个人就在应歌城…… 「卫临安,你会在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跟大家说话很多次,因为看的人不多,后面剧情会加快,另外,剧情有调整过,本来是虐文,现在决定还是he吧,希望大家喜欢。 对了,看不懂不必勉强,可以弃哦。 男主对女主感情进展很快,除了因为两人相遇时发生的那件事以及他需要治病,还有一部分,我有暗示哦,就是女主脑袋疼或者情绪过于激动时,男主也会跟着不舒服,类似于特殊感应(番外会解释原因),他会不由自主被苏酥吸引,再加上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对苏酥,可以算得上是由性、由利益及爱,但女主对男主,说爱谈不上,还差那么一点点。 第179页 这一点点会在后续的千千万万世中,发酵成爱。 还有一些疑惑,会留到番外讲。 因为不得已调整了后面的细纲,文章会有点小问题,我排查了一下,将一些地方补全,但文章主线大岗是没有变的,总之,难看真的不必勉强哦。 第96章 主公,大战爆发! 「主公,快看那是什么?!」 十六突然激动地喊,正在绘制苏酥踪迹图的卫临安皱了皱眉,他正烦躁着,本没打算理会,却听对方在那嘀咕:「我从未听说过灯笼可以飞起来,像一团火在天上烧。」 像一团火在天上烧…… 他倏然想起不久前苏酥跟他说过的话…… 「我会做很多你没吃过的美食,还有好玩的东西……」 「你知道星星长什么样子吗?我可以做一个,等元宵节的时候,把它放到天上,它会跟真的星星一样亮,就像一团火在烧……」 卫临安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快速跑到驿站的廊檐下,果真见漆黑如雾的夜幕下,应歌城东北角的地儿徐徐上升起一盏橙黄色的灯笼,里面的亮光快要灼伤他的眼。 「快!立刻备马!随本王去接王妃!」 卫临安从驿站二楼的窗台上跃了下去,十六吓得高声大叫,又忙不迭召集人马跟上。 彼时的陈音音正跟老者商讨完攻打澧阳城的事情,兵马已经全数聚集在应歌城附近,只需他发号施令,便可连夜赶赴澧阳。 陈音音嘴角的笑意如何也压不住,他摸了摸掌心的袖箭,眯起眼睛说:「即刻启程。」 正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有人跪报:「主公,出事了!」 陈音音皱了皱眉:「何事如此紧张?」 那小兵说:「您让属下围锁的宅院方才突然闯进一群人马,此刻怕是已经被人发现了。」 「是谁?」 「属下不知,只知道为首之人着一身白衣,与他随行的侍卫各个身手不凡,见人就杀,属下也是拼了命才逃出来……」 「卫———临———安!!!」陈音音睚眦欲裂,「你们卫氏要了我阿姐的命还不够吗?还要跟我抢她,我绝不饶你!」 老者见情况不对,赶忙出声劝导:「主公,时间不早了,趁应歌之乱,赶回澧阳才是。」 对方的话将他理智拉了回来,陈音音闭上眼睛,狠狠吸了几口气,等稍微舒服些才睁开眼,里面的情绪已然消失得一干二净:「走罢。」 老者连忙跟上。 …… 「临安,出事了,」苏酥在卫临安给她解绑后立刻焦急道:「陈音音手里有秦家军的兵符,恐过不了几日澧阳城就会大乱,你即刻休书一封回城。」 卫临安一把将人搂进怀里,直到感受到对方真实存在的心跳,他才彻底从连日来的恐慌中恢復过来。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苏酥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却勐然感知到搂住自己身体的双臂在抖。 狗男人是……哭了? 苏酥难以置信,稍稍仰过头看他神色,直到确定对方脸上没有眼泪才作罢。 「你重死了,」苏酥嫌弃地推了推他,「我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你不觉得臭啊?」 「不觉得。」卫临安将脑袋埋进她颈窝,蹭了蹭才说:「既然已经迟了,也不差这一刻。」 「可是,」门外正立着十六他们,苏酥耳尖略略发红,继续说:「陈音音要找你们皇家报仇,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赶紧起来。」 「丢不丢人。」 卫临安在她催了十几遍后才重新站直了身体,仔仔细细将人端详一遍,发现她瘦了一圈儿,心疼道:「你受苦了,要是我能早到一步,也不会如此。」 狗男人今日怎么这样肉麻? 苏酥赶紧岔开话题:「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卫临安指了指天上,「你放的天灯。」 「没想到真的被你发现了,」苏酥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髮丝道:「本来我只想碰碰运气,都做好了失败后被陈音音转移阵地继续关着的准备。」 「我的王妃聪慧过人,上天怜我。」 苏酥心想可不是嘛?你可是本书集大气运于一身的男主,上天不垂怜你垂怜谁?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苏酥眨巴着眸子问。 卫临安带着人出了屋,骑上马背,十六等人安安静静跟在后面。 他才回答:「这边这么大动静,陈音音还没有出现,要么是藏起来了,要么就是已经动身去澧阳了。」 路上行人纷纷避开,卫临安从后面楼紧人说:「如果人去了澧阳,此刻并不宜回城,难免成瓮中之鳖。」 她没想这么多,此刻竟发现自己钻牛角尖了,只顾着皇城的安危,忘了切身处境考虑情况。 苏酥皱起眉,「那就拿他没办法了?」 「也不是,」卫临安将马头调转方向拐回驿站,「十万秦家军虽多,但大启兵马也不少,最难的是如何把他们集中起来。」 「这样肯定会出事的。」如果将所有兵马都聚集到皇城,很难保证地方官员会不反。 万一有人趁乱想将大启江山撕裂,岂不束手无策? 卫临安也想到了这个,「所以在先派我南下查贪污案时,我就留了个心眼,在桑怀歌跟姜永昌被伏诛后,让飞鸾暗中将官员都换成了我们的人。」 第180页 苏酥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卫瀚不会发现吗?」 「小官员的调动不用经过上面人同意,至于新郡守的名额,定然是要根据世家情况衡量人选的,」终于到了驿站门口,他先下马,而后抱住人下来,接着道:「像桑家、姜家这样的大氏族,都是从小家族渐渐发展的,十年的时间,如果运用得当,完全可以亲手打造出这样的一个家族。」 苏酥勐地抬眸。 震惊不已。 卫临安颳了刮她的鼻子,「你还真当我这些年真如江湖传言,到处游山玩水?如此怎会有第一公子之称?」 那些小世家有求于他,才会不遗余力给他造势。 「原来你早就在筹划了。」这等远见与心机苏酥自愧不如,所以说能成为男主的人必然本身就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 卫临安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你且安心住下,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苏酥任是担心,「陈音音要的不是大启江山,是卫氏的命。」 卫临安筹备再好,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何能阻止陈音音的杀戮? 「此事我自有打算。」他命人备来热水。 脚上没有锁链,苏酥终于可以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卫临安坐在与她仅有一道屏风之隔的桌案旁,屋内烛火明媚,她只能依稀望见一道模模煳煳的影子。 没有听见响动声,那边传来询问:「洗好了?」 苏酥嗯了声,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立刻将身体缩回水里,只露出脑袋往外看,「卫临安你别过来。」 「本王看王妃洗澡,天经地义。」随着他越靠越近,浴桶里的人脸色越发粉润。 苏酥忽然掬起一捧水泼出去,刚好撒在男人脸上,她趁机快速起身,抓取到木架上的衣服,裹了起来。 「卫谦!」她叫出了他的大名,羞愤道:「你简直不知——」 「不知什么?」卫临安抹了把脸上的水迹,在她撇过视线时大力将人按进怀里,「不知廉耻吗?」 「明知故问。」苏酥挣了挣,低头去咬他胳膊,却在咬了一半时想起狗男人血液有毒,噔时恨得捏他腰上的肉。 卫临安被她弄得痒痒,低声耳语,「王妃,上个月本王病情发作,忍得好苦,你怜惜怜惜我。」 「……」苏酥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不要脸了。 「求你怜惜怜惜我。」卫临安不停地说,下巴抵在她肩头,贪婪地、像是想把自己溺死在里面般,不停地吸取她身上的味道。 苏酥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卫临安是狗,她毫不怀疑自己脖颈会被他舔.烂。 「离十五还有半个月,」苏酥恼怒地敲了敲他后背,「别给我装病。」 卫临安哪能听她的话,从怀中掷出一枚铜钱,屋内灯火骤灭,缓缓吻着人上床…… …… 「主公,消息已经快马加鞭送回澧阳了,」飞鸾急匆匆跑进来,又从怀里摸出一封奏报,「是长公主的。」 他伸手接过来,只有寥寥数语,问他何时归,又问他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在出发前,卫琳琅担心陈音音真的会不管不顾乱来,找卫临安和盘托出,却没说是自己故意引诱陈音音上钩,但对方何等聪明,听完后恐怕已经猜出了原位。 陈音音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想去谋反? 这件事本身就很离谱。 若是无人刺激,卫临安不信。 最有可能就是陈月华的死被他知道了,可苏酥不会特意找他说,知道那件事的人除了黄山跟负责掩埋尸体的几人,无人知晓,这些人来自宫中,陈音音根本接触不到,唯一防不胜防的就是长公主卫琳琅。 如今东窗事发,她才不得不主动提前暴.露,把事情告诉卫临安。 而那晚之后,卫临安就没再跟她说过任何话,母子俩的心离得越来越远了。 「主公,要不要回信?」飞鸾试探问。 卫临安仰靠在椅子内,喃喃:「不用了。」 「那澧阳城那边还按计划行事?」飞鸾想起什么说:「齐王来信了,暴.乱已经平息,但他觉得事情有异,特发来奏报说明情况。」 卫临安想了想,估计是陈音音将埋伏在边疆的秦家军召集北上了,所以暴民几天之间就没动静了。 之前的烧杀抢掠极有可能是在筹备物资。 当年铁骨铮铮的秦家军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难道一场冤案真的会改变十万人的意志,若真如此,这般恐怖的凝聚力,就怪不得卫瀚拼尽全力都想将秦家军灭杀了。 有这样一群虎狼之师在身边,哪个帝王睡得着? 卫临安阖上眼皮。 帝王之错也是错,卫瀚死了,但卫氏还活着,这朗朗干坤依旧亮堂,罪恶在时间与权利的冲击下并不会真正消失,只会埋越深,世上最难治的病不是轻巧而来的伤寒,而是常年累积下的旧疾,只待时间一到,药石难医。 二十年前的冤案,也该是时候昭雪了…… 皇室欠秦家军一个迟了几十年的道歉。 「即刻准备,澧阳城退兵退将、所有百姓撤离……」黄山按照卫临安先前的吩咐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他望着身后巍峨高耸的大殿,仿佛还能记得那人一袭白衣、月皓云清的模样。 他站在帝王殿二楼的廊檐下,望着澧阳城千家万户,望着山河尽头的叠叠暖霞,他说:「卫氏要的不是天下,是民心,民心在,卫氏可在,民心不在,就是卫氏生死存亡之机,过往者已无可更改,来日见君臣同德,本王要这大启江山,从今往后只有太平长安……」 第181页 只有太平长安。 黄山心中震惊不已。 难怪人眼前人可为天下人的临安君,除了他谁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谁又能担此重任。 这样的胸襟与抱负,早已超出帝王家的气度,君子不会止步于眼下的得失,他要的是真的的太平长安。 黄山意识到,只有临安君,大启才能真正走上万世巅华。 他转过身,握紧了手中长刀,若这是那人所愿,他愿意用手中仅有的权力,全心全意辅佐他斩去所有妖魔鬼怪,还大启一个清清白白的万里干坤。 …… 十日后。 陈音音带着大军冲到澧阳城下,然而城内空空荡荡,日远人湮,满目望去,只有墙根处偶尔有几条狗在争抢吃食,看见一群人后,立刻龇牙咧嘴沖这边吠叫。 所有人的神情都很怪异。 老者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叫一声:「不好!中计了!」 果不其然,在大军四周渐渐涌现出密密麻麻的队伍,看穿着应该是周边不同郡内临时调过来的士兵。 大启如此不仁不义,为何还能骗取民心? 老者不甘,极度不甘,他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时候,后面有探子来报,那人哆哆嗦嗦跪倒在地上,结结巴巴道:「报、报主公,敌方来信,我等已被…被包围,问我们要不要投降?」 他话还没说完,老者先拔刀将人脑袋砍了下来。 汩汩血水侵染上皂靴,陈音音皱了皱眉,心知大事不妙,却依旧不肯放弃这个机会。 「我就不信偌大澧阳城全无一人。」他命人进去挨家挨户搜查,一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人回来禀告,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 短短几日之内,居然全部撤离了。 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真真实实发生了,陈音音一脚踹翻了墙边的牛车,车轮子咕噜噜滚得老远。 后方又有敌报传来,还是之前的话。 筹划了这么久,没有人愿意投降,即便今日死在这也要与他们拼了。 陈音音捏刀柄的指关节泛白,他缓缓走到城墙之上,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士兵,突然爆发出一阵冷笑,那如幽灵鬼魅般的声音却听得周围人毛骨悚然。 他对着士兵们大喊:「你们是秦家军,无往不利的秦家军,别忘了是谁让你们背负屈辱骂名,又是谁灭了秦氏一族,是大启!是启皇!是卫氏!是他让你们最能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今日若跟我杀了他们,大仇得报,不杀他们,则永世为罪为奴!」 底下一群士兵听得怒气高涨,纷纷举起长刀高唿:「杀了他们,大仇得报!杀了他们,大仇得报!」 陈音音目光扫过下方所有人,又转过身拿起鼓锤,对着城墙上的战鼓重重砸下。 一瞬间,底下群情激愤,士兵们如同丧失理智的恶兽,奔向远处厮杀。 老者要下去查看情况,陈音音却忽然叫住他。 「主公,可还有吩咐?」他问。 陈音音听着耳边的一声声惨叫,望见地上成片成片的鲜血,一个士兵接着一个士兵地倒下,他竟第一次觉得死亡的声音如此好听。 「卫氏真是好算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带一队人马将黄陵给本帅挖了!既然杀不了活人,本帅就让卫氏先祖泉下难安!」 老者面露犹豫,挖人祖坟闻所未闻。 陈音音睨过去,「还不快去,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公。」 老者在片刻的沉默后,带着一群人骑马去了黄陵。 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远处山坡上狼烟四起,惨叫声更是层出不穷,突然一只利箭从老远的地方飞过来,陈音音眼疾手快躲开,找了个安全地方坐下。 既然今日横竖都要死,那就跟他们同归于尽好了。 拉着这么多人一起下地狱,灭不了大启皇室,那就灭他们的兵、灭他们的子民、灭所有能灭的东西…… 士兵拉来了一车又一车的棺椁,他找到最新的那副,立刻命人撬开,生生将一身恶臭的卫瀚从里面拖出来,拖上城墙,拖上瞭望台,拖进千千万万士兵的眼中。 用长绳将尸体倒挂在城墙上,沖天的臭味熏得众人不停干呕,陈音音却如闻见什么新鲜的奇香,他贪婪地吞噬着凌.辱敌人的滋味。 他勾着嘴角,眼里带笑,兴奋得身体都在发抖。 城墙下的打斗声似乎在尸体挂出来的片刻逐渐减弱,他们就听见陈音音清脆好听的声音仿若索命的幽魂般响起:「大启士兵听令,若不放下武器,本帅就将你们先帝遗体一刀一刀剁成肉泥。」 果不其然,在他话落,不少人迟疑地停止了攻势。 见这招有效,陈音音继续说:「若不想祸及先祖,即刻交出卫氏所有族人,本帅或放过大启歷任帝王的尸骨,本帅只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黄山听得心惊,立马跑回营帐与卫临安商讨对策。 几天前,在秦家军接近澧阳城附近时,卫临安就带着楚州沭城应歌在内的十余郡兵力与他汇合,直到今日,陈音音等人进入了包围圈,他们才出来,目的是想尽量不费一兵一卒将人擒拿。 怎么说秦家军也是大启的子民。 飞鸾听完后嵴椎骨都在发冷,陈音音那个随便吓一吓就会掉眼泪的软柿子居然真能做出挖人祖坟的事,实在匪夷所思。 第182页 卫临安眉头就不曾松过,当时只顾着活人的性命,倒是忘了这一查。 但是提前知道又能如何,还能把先祖从祖坟里挖出来换个地方安置? 黄陵在澧阳城内,无法派士兵守着,那点兵力还不如秦家军一顿砍的,他正在思忖对策,苏酥从营帐外走了进来。 「不若让我前去一试。」她说。 卫临安直接摇头:「不可。」 如今的陈音音已跟往日截然不同,且眼下局势对他不利,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败局,他无法保证这种情况下对方不会狗急跳墙,万一拉着苏酥玉石俱焚怎么办? 张景辰却在这个时候出声了,「依我看,此法可以一试。」 他望着苏酥,眼底情绪莫名。 卫琳琅也撺掇:「是啊,是啊,让她去,说不定真能平息一场战乱。」 卫临安抬眸瞥她一眼,卫琳琅霎时心虚地别过脸。 「不可,」他又重复一遍,「陈音音怨气始于先帝,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为今之计唯有尽快攻下澧阳城,按照如今的速度,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便可大获全胜。」 「可万一——」 「没有万一,」卫临安强硬地打断她的话,「先帝固然重要,已归于尘土,活人更重要。」 他不希望苏酥冒险,也冒不起这个险,他的王妃不该为了一场註定凯旋的战争丢掉性命,战争本身代表的就是残酷下的公平,双方你情我愿的开场,熟胜熟败皆是命数,无由他人,可他的王妃若为了解脱世人的三分命数丢了性命,谁又能替她起死回生? 明虚大师说过,世间诸相自有缘法,或贵或卑、或早或迟、或盈或虚……战争是缘法,死亡是缘法,苟活亦是缘法,万般皆有定数,苏酥不该去打破这一切。 一旁的张景辰听得焦急,而后道:「殿下,王妃说的在理,若能早一刻平息战乱,便可有上千人能活命,此乃大功德。」 眼瞧卫临安又要皱眉,苏酥立刻保证:「好了,大家别再争执了,我不去了,我就在这陪着殿下,哪也不去。」 张景辰摇头嘆息,出了营帐,正当他要撩开帘子时,听到身后传来闷哼一声,卫临安倒在了桌子上。 苏酥朝众人做了噤声的手势,张景辰立马会意,与她合力将人抬到床榻上。 卫临安是彻底昏了过去,眉眼轻轻闭着,温润好看的面容上依旧如往昔睡着时那般宁静,她深深地望着他,在他额头浅浅落下一吻。 「王妃可是想好了,」刚出营帐,张景辰就迫不及待问,「此事兇险万分,无法保证安全。」 她望了眼远处不断有人倒地的战场,「这一仗我肯定是要去的,说起来,陈家灭门还与我有些渊源。」 就是因为那块兵符,陈家才遭此一劫。 张景辰讶异:「此话怎讲?」 苏酥苦笑一声,并未做解释,而是拜託他道:「若我回不来,临安以后就拜託你们照顾了。」 「殿下,欸……」张景辰连连嘆息,「还是希望王妃平安归来。」 「临安方才只是因我乱了心智,你们跟他那么些年,太史令应该比我更了解临安为人,若他为帝,必是一代明君。」 张景辰怔然,却讷讷无言。 苏酥的话一针见血。 她是卫临安的命,也是卫临安的劫,此次一去,是死是活真的就只能看天意了。 「那微臣就愿王妃平安归来。」他说着深深鞠了一躬,「这些人的性命就拜託您了。」 苏酥笑了笑,有士兵牵来马匹,她翻身骑了上去。 调转马头,再不耽搁,沖入了战场。 她没看到,在她进去后不久,巴图尔也骑马跟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到尾声了 第97章 主公,男主眼睛红了! 战场给世人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死亡。 从古至今一旦爆发战争,就意味无数生命不管愿与不愿都要接受消亡,可是不管死了多少人,战争永远都不会停止。 死亡不能终结战争,但可以终结战场。 总有人要去死,总有人要用生命为代价去平息偏执、仇恨与杀戮。 终于还是走到了那一步。 陈家的灾难因兵符而起,也该因它结束。 「857,还差多少能量值?」 857机械的声音响起:「十万。」 苏酥笑了笑,「我们回不去了。」 857没再说话。 苏酥骑着骏马在人群中疾驰,她手里握着一柄长刀,不停与杀过来的刀口相撞,兵器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鸣,它们一声声、一阵阵、一片片地如同从四方八面汹涌滚来的潮水,撞到耳膜上,撞到血液里,撞得人灵魂都在喊…… 仿若又回到了那一天,基地爆炸时,她被气流振飞了出去,无数金属片穿透身体,远远地,她瞧见跌跌撞撞跑来的小丧尸,也许是因为要死了,她竟看清了他的脸,没有哭,也没有生气,就是面无表情,像最普通的丧尸那样。 后来灵魂飘到了半空,她看见他将她的尸体藏了起来,然后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吞掉。 他脸上是兴奋到扭曲的神情。 又一阵混战,烫人的血水喷溅上面庞,周围的士兵越来越多,多到好像如何也杀不完、杀不死、杀不出去,肩膀不小心挨了一刀,她立刻转身砍去对方头颅,紧接着又有更多的士兵朝她袭击而来。 第183页 一道马蹄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五米之外,巴图尔正在跟一群士兵混战。 苏酥心一惊,就要过去,马腹被长刀刺入,马蹄前倾,庞然大物般倒了下去,她旋身跃起,长刀扫过一圈人的脖颈,这时候,城楼上传来陈音音的笑声,对方手里高高举起了刀子。 来不及犹豫,她踮脚踩上一人肩膀,借力往城墙下方冲去。 陈音音拿着匕首在尸体上比划,准备找个地儿切下去,忽听旁边老者传来的激动声,「主公快看,是那位公子来了。」 苏酥依旧是一身男装,红色布料早就与鲜血融为一体,她奋力冲到人群外围,朝上方大喊:「此刻束手就擒,可从轻发落。」 陈音音听完后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他倏然举起刀柄,朝卫瀚的胸口扎了下去,他倒要看看这个人的心脏是什么样的,竟能做出不仁不义之事。 尸体已腐烂多日,一刀下去流出来的不是鲜血,而是尸浆,恶性得老者都忍不住捂住鼻子。 原来帝王死了也是跟正常人一样的呢。 陈音音如是想着,将他整颗心脏剖了出来,高兴地举给苏酥看,「姐夫,你看,他的心好丑呢,怎么会是黑色的呢?」 滴答滴答的浓稠液体从他指缝间流出,又被风吹得歪上墙壁。 苏酥皱着眉喊他,「音音,让他们停手,我保你安然无恙。」 「姐夫你在说笑吗?」陈音音伸手捏破腥臭的心脏,有肉块顺着她指缝碎落到地上,他歪了歪脑袋问:「卫氏活着,我哪里还能安然无恙?」 「音音,适可而止。」苏酥躲过一刀袭击,喊他:「开城门,让我进去。」 陈音音像是非常苦恼地思索片刻,在对方急切地等待中,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了,又在她进去后再次阖上。 她才登上城楼的台阶,就听见少年高兴地喊声,「姐夫,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啊。」 苏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把帕子递给他。 陈音音立马开心接过来,将手上的脏污一点点擦净。 老者在与她对视上时,竟不自在偏过了头。 「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苏酥严肃地看向陈音音,「这是造反,是谋逆!此刻投降还来得及。」 「不可能的,」他将帕子扔到地上,离她远点,又可怜兮兮说:「姐夫,我已经没办法收手了,卫瀚死了,我找不到人报仇了,若果不把卫氏杀尽,我不甘心。」 苏酥看了眼卫瀚的尸体,越靠近味儿越重,她走远些道:「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导致更多无辜的生命惨死,陈月华死了你难受,那他们呢?他们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个家族,有妻有子有年迈的爹娘,都在等着他们平安回去,可是你在做什么?你把他们杀了,你把无数人的希望都杀了,那些人的仇又该找谁报?」 「我管不了那么多,」陈音音握紧手里的匕首,指向下方的战场,「他们要报仇尽管来找我好了,来一个我杀一个,姐夫,」他弱弱地喊向苏酥,「我们把他们一起杀了好不好,只要所有人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他们是我杀的了……」 她皱了皱眉,见他说不通,决定换个人试试。 「先生,秦家军此战必败无疑,如今停下,可以挽救更多生命,只要缴械投降,临安君不会伤他们分毫。」苏酥打量着对方神色。 老者闻言回:「你怎生就知道他们愿意停下来?」 都已经筹谋了二十多年,哪是说停就能停的? 苏酥噎了一下,继续道:「没有人不想活着。」 「好一句没有人不想活着,」老者笑得歇斯底里,「既如此,当年秦老将军一家谁又不想活着呢?却被株连九族,如此深仇大恨,秦家军不报谁报?」 「卫瀚已经死了,」苏酥说:「当年冤案他没能给世人一个交代,但是我相信,天下第一公子临安君一定能做到。这场战斗不能再继续了,不能再死人了,你要的不过是一个说法、一个洗刷掉秦家罪名的结果,何苦再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大启如此自私,过去了二十多年都没能翻案,怎么会捨得放下皇室尊严为逆贼洗冤?若真能不费一兵一卒达到目的,谁会选择踏上这条不归路? 老者冷笑:「你言辞轻巧,我如何能信你之言?」 苏酥望向战场上的巴图尔,发誓道:「我说过,秦珩是我师父,他的仇我一定会报。」 老者怔了怔,却无言。 「只不过新帝刚登基不久,百废待兴,尚需一段时日。」苏酥保证道:「天理昭昭,秦家军若真无罪,临安君定不会姑息。」 战场上的打斗声愈发激烈,后方不断有士兵涌入这边,老者转头看去,似乎已经瞧出了秦家军的颓势。 他攥紧了手心,他并不想死,仔细瞧她神色。 苏酥见他微微动摇,又补充,「你让他们停下来,我答应你,一定会给你满意的交代。」 「当真?」老者稍有迟疑。 苏酥点头:「当真!」又说:「秦家军同生共死这么多年,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你捨得他们全都丧命吗?」 当然不愿意,如果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谁想无辜丧命呢? 「可……」他望了眼边上目光愈发狠厉的陈音音,「兵符不在我手中,我决定不了。」 第184页 苏酥深吸一口气,少年立刻戒备地往后退。 「姐夫,你要杀我吗?」他一错不错盯着对方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苏酥的神色却异常冷静,她闭了闭眼睛,「音音,把兵符给我。」 「不!」陈音音大叫,「姐夫,你不能这样对我!」他不停地往后退,眼泪从大睁的眼眶中毫无预计坠落。 城墙四周忽然间围满了弓箭手,他们拉开长弓,齐齐对准苏酥。 城墙下,巴图尔一个走神,被人划伤了肩膀。 陈音音背靠着壁垒,呆滞地歪了歪脑袋,又开始笑,他张着嘴,脑袋僵硬地往前伸,神情却好似见到情人时的痴迷,他就那么专注而疯狂地注视着她。 「你看,只要有它在,他们都会听我的,」他举起手中的兵符,金阳擦着苍蝇的翅膀,照亮其上的精美纹路,那里阴影绰绰刻着一个秦字,「这么多人的命都全系在它身上,我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你知道掌控别人生死的滋味吗?」 他声音仿佛来自阴寒的地狱。 苏酥才一动,四周弓箭手立刻蓄势待发。 「死生事大,」她严肃了脸,「不是儿戏。」 「哈哈……」陈音音开始大笑,「他一句杀无赦就能要我全府的命,我报仇却是儿戏?姐夫,你好偏心啊……为什么你们都向着他,向着卫氏,向着那些不相干的人?」 「明明错的是他们!是先帝暴虐无道!是他滥杀无辜!是他枉为君主!」 「他可以杀人,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陈家何其无辜?几百条人命何其无辜?今日我就是要所有人陪我一起死,只有这样,才会有更多人切身体会我的痛苦……」 他一脚踩上卫瀚的头颅,面容在鞋底的挤压下变得腐肉模煳。 「住手!」苏酥高喊,想要上前,旁边立时有几道利箭射过来,躲闪间,脸颊被擦除一道口子。 「你看啊……只要有权利,他卫瀚算什么,还不是死了都要被我糟践,」陈音音兴奋得一连踩了十几脚才平復下来,「姐夫,兵符我是不会给你的,就算今日必死无疑,我亦无悔,但是姐夫……」 他又变成那副委屈的模样,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说过我只有你了,你能不能……」他裂开嘴角,期待地望着她,「跟我一起去死啊?阿爹,阿娘,阿姐,他们所有人都在下面等着我们,不去的话,爹娘会不高兴的。」 在他话落,周围的弓箭手越凑越近。 巴图尔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身下的马遭到敌军袭击,他整个人差点滚落下去。 苏酥毫不怀疑只要她一动,会瞬间被射成刺猬。 这个处境,她来之前已有预料,当真走到眼下这一步,发现依旧无法轻松释怀…… 她努力笑了笑,片刻之间神态仿若回到了他们初见时,她蓄谋已久地接近陈府二公子,只为了遮汩堂油纸伞可以卖得几两银钱,如果她当初把目光从钱财上移开,不去接触蓬莱县的勛贵圈,不去实现可笑的商业蓝图,就不会遇见他跟陈月华,不会遇到秦珩,更不会拿到秦家军的兵符…… 兵符的秘密会随秦珩的死亡永远深埋地下。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离开上溪村。 「音音,」苏酥笑了下,擦去眼角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泪水,她说:「其实你一直恨错了人。」 陈音音微愣。 「还记得在陈府时你跟说你做噩梦了,梦见陈家遭到灭门之灾。」她将被风吹乱的头髮别到而后,「其实那不是梦,都是真的。」 「我跟你一样,能事先知道很多事情……」 陈音音蓦地瞪大眼睛,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但我太过自信了,以为只要提醒陈月华加强府内守卫,就可以抵抗那场杀戮。」苏酥仰起头,想将凝滞在喉管的情绪一咕噜吞咽下去,她望见大片金光从云层的缝隙间洒落,刺得她眼球止不住疼,「如果我当时再上心一点,就可以阻止惨案的发生。」 她没有说,那个时候的自己,更多把他们看作书里的纸片人,死亡只是一串代码的消亡,她总无法感同身受。 陈音音难以置信,「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是啊,」苏酥自嘲一笑,「我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因为她的冷漠,致使那么多人无辜牺牲,罪孽太深了…… 「所以音音,你该恨的人是我,不是他们,」她举起双手,又将长刀落下,「我就在这儿,你不是想让我陪你一起死吗?只要你过来杀了我,就大仇得报了。」 陈音音脑壳抽抽地疼,崩坏的情绪不断刺激他的感官,他捂住脑袋,痛苦地嘶吼出声。 「对,只要杀了我,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是我对陈府的生死漠不关心,是我招来了兵符与杀戮……」 「是我在明知道梦都是真的,依旧无所作为……」 「……」 面前的人不停在说话,他的脚像受到蛊惑般一点点靠近前方。 陈音音艰难地仰起头,握匕首的掌心轻轻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苏酥冷笑,「因为陈梁在查上溪村的案子,我怕他查到我身上,只有你们全都死了,我才能安然无恙……」 第185页 「陈梁发现了我的身份是伪造的,我怎么可能放心他活在世上,他必须得死。」 「他死了,秘密就可以永远被守口如瓶。」 陈音音脸色越来越白,浑身发冷,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来呀,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解脱了……」苏酥双臂伸开,笑得像个疯子。 城墙下战火纷飞,不断有士兵哀嚎倒地,再也没办法爬起来,他们大睁着眼,却看不见蔚蓝的天空,一条又一条生命在绝望中消失。 陈音音忽然举起匕首刺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苏酥动了,快速抢过他手里的兵符,身体却没能避开匕首的袭击,腹部冒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湿淋淋的,将衣料粘稠到了一起。 四周弓箭手正要射箭,却忽听她高举兵符大喊:「所有秦家将士听令!」 苏酥一只手按住挣扎的少年,一只手高举兵符,「放下武器,启兵不得再犯!」 下方士兵纷纷陷入犹疑,恰此时,军队后方骑来一匹战马,上面不是旁人,竟是才醒的卫临安,他双眼赤红,勒紧了缰绳,马蹄在城墙下高高跃起。 喧嚣阒然,他目光锁定上方的人。 苏酥眼泪悄无声息滑落一颗,腹部的疼痛让她唿吸不顺,干呕出鲜血。 卫临安命人去砸城门,巴图尔跌跌撞撞跟随士兵跑过去。 苏酥再次高举兵符大喊:「家师秦珩,乃秦家军先主,弟子不孝,承蒙恩德却未能替秦家昭雪,今日特来赎罪!」 血水从嘴角汩汩冒出,她艰难地咽了下去,继续道:「我以大启摄政王妃之令,平反旧案,还秦家清白!即刻昭告天下!」 他望了眼墙下的卫临安,强忍住喉间汹涌的情绪。 男人死死盯着她,终于沉默片刻后,颤声大喊:「本王——允!」 苏酥笑了,视线从怀中挣扎不甘的陈音音身上扫过,最终落向远处战场,「我死之后,秦家军遣散,天下皆为大启子民!」 下方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卫临安。」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喊他。 男人紧紧抿着薄唇,沉冷严肃,掌心的血液却出卖了他。 「我要你不负百姓之望,不负圣德教化,仁政爱民,迩安远怀。」 卫临安没说话,他几乎要将缰绳勒断了。 「噗——」 再也支撑不住,苏酥仰头倒了下去。 陈音音吓得脸色发白,唇瓣吓得哆哆嗦嗦,他小心翼翼靠近她,听见她用轻到快要被风吹散的声音说,「音音…好…好活着。」 「轰隆!!!」 城门破开,卫临安快速策马而入,几息间已经爬上了城楼。 回復丁点理智的陈音音抱着人哭得泣不成声,直到被人一把拽开,下巴磕到了城墙上,一嘴的血。 卫临安搂住人,攥紧她手腕,却再感受不到怀中人的脉搏,她静静躺在那,没有唿吸,没有心跳,没有知觉。 他指尖僵硬地触上她眉眼,鼻樑、唇瓣,温度从指腹一点点消散,像有人在刻意抢走她的生机…… -------------------- 作者有话要说: 破破:本章微博有配音,非专业。 第98章 主公,世上再无卫临安 不知道这样抱着人坐了多久,城墙下已经没了声音,阳光西斜,有乌云遮住了光亮。 巴图尔跟飞鸾跑了上来,身后还意外地跟着明虚大师。 卫临安眼中仿佛突然看见了希望,一错不错注视着来人,「求大师救她。」 明虚双手合十,平静道:「人死不能復生,施主节哀。」 「大师慈悲为怀,定有办法救她对不对?」卫临安想起什么道:「十二岁那年,本王被先帝派来的人追杀,死于沉凉河,魂魄离体,是大师连续诵经三日昼夜将我魂魄召回,当年可以,今时亦可以。」 明虚瞧他眼中触目惊心的暴戾,压了压眼睑道:「施主,苏姑娘与你本不相通,这般已是强求,何苦再继续折磨于她?放她去罢。」 「大师这是何意?」卫临安明显嗅出点非同寻常的味道。 明虚走到石栏旁,闭了闭眼睛说:「施主,苏姑娘因你而来,如今离开就是天意。」 「天意是什么?」 「不可说。」 「……」 卫临安突然将长箫抵上他脖颈,「大师,求您慈悲。」 巴图尔也紧张地等待回答。 明虚见他固执,无奈道:「当日能救你,是你命不该绝,卫临安与你本同魂双体,他亦是你,以他尸骨制罗盖、招魂灯,方可召回你的魂魄,这是成全,可苏姑娘没有这般造化。」 他口中的卫临安即卫琳琅早死的长子。 他们本一母同胎,原来的卫临安死后,他才被卫琳琅接回长公主府兄长的身份继续活着。 他突然想到死去的苏珣,如果苏珣与苏酥也是一母同胎呢? 可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 卫临安在蓬莱县时曾让暗卫私下调查过她的来歷,发现并不是苏府之子,与苏珣没有任何关系,那苏酥为什么会跟苏珣长得一模一样?她又从何而来? 怀中的尸体已然凉透了。 卫临安硬是抱着不肯撒手。 飞鸾看得焦急,劝解道:「主公,战争刚刚平息,启朝需要您回去主持大局。」 第186页 卫临安记起苏酥临死前要他做的事情,沉默。 一旁的陈音音才恢復点知觉,明虚突然望了过来,「施主,老衲说过,承了善果,应为善行,如今杀孽在身,可要与老衲回青山寺修行,减轻罪孽。」 陈音音死气沉沉地盯了他片刻,却冷不丁发笑,「善果,我何时承了善果?」 明虚:「死而復生。」 陈音音勐地睁大眼睛,就连旁边的飞鸾与也不可思议地望向明虚大师。 他转了转手中的佛珠,无言。 陈音音跌跌撞撞跑过来,抓住他衣角,「我跟你去青山寺出家,大师可否告诉我,如何救活阿爹阿娘他们?只要他们能復活,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跪在明虚脚边使劲磕头,血水从额角滑下,蜿蜒了眉眼。 然而无论他如何做,明虚都没有出声。 陈音音趴在地上不动了,几息后地面上传来一声桀桀怪笑,他耸动着肩膀,缓缓站起身,「哈哈,大师救苦救难救众生,救那个恶徒——」他指着卫临安,「就是不救我,既如此,我就自救。」 明虚大喊不妙,伸手抓他,少年已然从城墙上跃了下去。 云层划过骄阳,露出漫天金光,耳边风声阵阵,陈音音的眼睛有些睁不开,马上就要死了,他竟感觉无比的轻松,那灼热刺目的金阳会照亮他的鲜血,晒干他的尸骨,将他连皮带肉的融化…… 恍惚间,他记起那日阿姐坐在马背上,背后是晃人眼的日光,春末夏初的天雨水总是很足,那日刚刚放晴,他就急切跑去招贤阁挂比武招亲的告示,他要把阿姐留在蓬莱。 可是阿姐很生气,一路追着他打,她坐在马背上,长鞭圈住他脖颈,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当时就说:「放你出去祸害人,不如招人入赘。」 阿姐脸很黑,气急败坏地调转马头回府了。 终于胜了一回,他高兴了好一阵子。 在阿姐走后,他后来好像遇到什么人,那个人很恶劣,让他一直吃瘪,陈音音努力回想当日的场景,却发现记忆一点点开始模煳起来…… 对了,他刚刚在想什么? 什么人? 他不记得那日后来有遇到什么人……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紧,他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下坠,却一瞬间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如此,直到一道温婉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音哥儿,快些醒来罢,快些醒来……」 …… 大启文德元年。 卫临安处理完苏酥的葬礼后,按照她遗愿,认真审查秦家军旧案,两个月后,发文洗刷秦家污名,之后又让人给她造了长生像,不少那场战役倖存的秦家军跑过去上香。卫临安则因为辅佐新帝,常常早出晚归,后来因政务繁忙,搬去了勤政殿,小皇帝自打那日后,再无闲暇玩闹,白天要被盯着看奏摺,晚上回去背古文,第二天摄政王兄要抽查…… 他经常想,他的摄政王兄如此喜欢处理朝中事宜,为何不自立为帝? 有一日他打盹的时候不小心问了出来。 结果惹得对方以『求学不专』之名罚他去跪皇家祠堂。 …… 文德三年。 小皇帝终于可以自己处理政务了,却整日唉声嘆气。 外祖父私下教导他如何夺回皇权,要派人监视摄政王兄,防止他生出不轨之心,他心想,他那摄政王兄要想登基早登了,哪还能轮到他?外祖父就是年纪大了瞎操心。 终于,早春刚过,卫临安出差去楚州查看曲江堤坝修缮程度,临走前将朝中大权扔给了他,就连黄山也跟着一起去了,祖父很开心,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天天在御案旁埋头苦干,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摄政王兄每日都如此辛苦。 他有点不想当皇帝了,不小心告诉祖父,挨得对方一阵噼头盖脸的骂。 在八月时,摄政王兄才巡查完大启回澧阳,他发现对方瘦了很多,眼睛微微凹陷,憔悴得他头一回同情起对方来。很快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摄政王兄对他的要求比以前更高了,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看书,上早朝,处理奏摺,官员调任,还要派兵镇压边疆时不时发生的暴.乱…… 他的摄政王兄肯定是想把他往死里折腾,小皇帝气唿唿的,可一瞧见对方,就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 文德五年 卫临安搬出了皇宫,重新回到摄政王府,十六他们都还在,飞鸾却在大战之后,终于如愿跟着明虚大师去青山寺修行,只偶尔逢年过节回澧阳与他叙叙旧。至于墨砚跟巴图尔,一个继续在王府带阿昭,一个则自荐领兵去镇守边疆,再没回过澧阳。 文德六年 小皇帝已经十八岁,处理政务已然得心应手,卫临安将前朝政务尽数交接给他,张景辰辅佐,大启一日之间彻底变天,朝中议论纷纷。 文德七年 卫临安身体不适,只在朝中发生大事时才会露面,他一出现,百官皆噤若寒蝉,即便摄政王不怎么上朝了,他的余威依旧还在。 文德八年 卫临安辞去朝中所有职务,专心在府中养病,深居简出,小皇帝在登门拜访十六次后,摄政王府的人才允他进去,却瞧见他那摄政王兄面如枯藁,脸颊深深凹陷,他手里拿着一副画像,上面的女子模样雌雄莫辨,若不是亲眼见过摄政王嫂,他很难想像那会是名女子。 第187页 他问王兄是不是想王嫂了,对方点点头,问他过来有什么事,他说是选后的事情,朝中官员家中适婚女子众多,他看上的跟外祖父选的,不是同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兄问他,如果明天大启陷入危难,需要送他的心爱之人去和亲,他愿意吗? 他当时是没有给出回答。 王兄说,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他那天离开摄政王府时几乎是落荒而逃,此后再没敢去。 他的王兄,眼神太犀利了。 文德九年 卫临安跟张景辰将苏酥的遮汩堂、杜康居、留墨斋开遍了大启各县城,越来越多的学子用上了宣纸,开启了大启文坛新局面。 文德十年 卫临安去了青山寺,明虚不同意他出家,只能代发修行。 文德十二年 卫临安病情加重。 文德十三年 季春。 苏昭以长宁公主的身份与一朝中官员之子结亲,全城皆贺,卫临安回澧阳送嫁。 出府门前,阿昭挽起义父的手,哭得双眼婆娑,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个。卫临安平静应了下来,一直目送她踏上轿辇。 再回青山寺时,病情一发不可收拾,卫临安没能熬过那年初雪,死于突然而至的风寒,人走的时候,正是半夜。 灯花烧开了一茬又一茬,又在天将明前彻底熄灭。 年轻的帝王亲自跑去青山寺将卫临安尸体运回,与苏酥合葬进皇陵,举国哀恸。 天下第一公子临安君,卒。 歷史仍然在继续,故事终将被人遗忘,却没有人再会是卫临安……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音音部分可能会开一本女尊文哦,暂不确定是现代还是古代,开文时间也没定。 以下是初稿文案(未完结版): 读者问褚琅最喜欢的人物是谁? 褚琅的回答永远是:「那条可怜虫。」 「可是他死了,你把他写死了。」 「那又怎么样?我那么爱他,没有我的世界,他为什么要活着?」 读者:「……」 终于在某天教完课后,让不少人恨得咬牙切齿的褚大教授遭到报应了。 音音… 对,这会是一个病娇疯批又爱装逼重.口味女主压男主的故事。时间未定。 (想看的,可以在本章评论区扣「音音」。冷到爪洼国的女尊文,有人看再开预收。) 说点正经的,下一本开:《宠妻续命》麻烦收藏一下哦。 姜桐最近整日担惊受怕,因为她那个病歪歪的暴戾夫君突然对她好起来,上一世突然对她好,是为了利用她讨好大伯二伯。 她却担单上了盪.妇之名,下场悽惨。 这一辈子,姜桐打算在病夫君死前拿休书跑路,用尽办法败坏名声,夫君却对她越来越好了… 言谨心想:媳妇受委屈了,得好好宠着 姜桐:她是不是要提前死了? 然而左等右等,病夫君非但没死,还考了状元。 言谨:当状元夫人,开心否? 姜桐更怕了。 言谨就看到他的小妻子整日卖乖讨好他,要了他老命。 得,他得宠妻续命! 于是他一步步位极首辅。 姜桐:…… 重生女主x非本尊重生男主 蔫坏言医生的宠妻之路。 古言冷门,有缘就开,看收藏。 (言谨来自《他的青年很乖》) 第99章 番外一(娇羞水仙花) 苏酥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趴在桌上睡觉,旁边走来一个漂亮妹子,酒红色长裙,大波浪,波涛汹涌,非常性感的御姐类型。 「帅哥,旁边空位有人坐吗?」她撩了撩长发,身体挨得极近。 苏酥感觉这个画面有些眼熟,转头四望,后知后觉自己坐在东大的图书馆里面。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回来了? 在脑海中询问857,却没听见回答。 面前的美女,不,应该说是直系大一学妹,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她是海王的消息,特意打扮一番,打算来收服她。 「我是妹子。」苏酥直截了当,「我对女人没兴趣。」 「哦?」学妹倾身而下,双臂按在桌面上,挑起那细长勾人的秋眉问:「我怎么听说,你男女通吃呢?」 「误会,」苏酥身体往后仰,弄得椅子轻轻向后滑,刚巧这个时候校园铃声响了,她略掩饰尴尬地回:「那都是谣传,我怎么可能是双.插头?」 「那敢不敢跟我一起参加一个活动?」妹子双手耷在她肩膀上,亲昵地眨巴眨巴眼睛。 挤眉弄眼。 苏酥心想。 她记得上一世,没有这一步啊? 哦对了,她当时见美女上来,就直接跟着人跑了,后来还从眼前人手里抠了几百块钱出来,『分手』的时候,对方一直耿耿于怀,逢人就说她是小白脸,靠女人养活。 苏酥不禁摸了摸自己这张脸。 嗯,她是小白脸没错。 「我就不去了。」苏酥这一世打算重新做人,至于钱的事情,实在不够花的话,大不了找陆伯啸要点,就是这身份该怎么跟对方解释? 他小舅舅苏没峯借尸还魂,还穿进了十年后的女人身体? 第188页 陆伯啸会不会觉得她是神经病? 苏酥皱眉思考间,妹子直接掏出杀手锏,「怎么样?你要是答应,这个月饭钱我全包了。」 这么大方。 见鬼哦。 苏酥还记得那几百块钱的仇,没心没肺地笑笑,「妹子,我不缺钱。」 她缺的是印钞机。 她要全世界到处购买带有能量值的玉石,供奉祖宗857,所以上一世她在某聊天app上各种骗财骗色,干了不少缺德事儿,后来被全网联名举报,气得她又干了一件更不要脸的事儿,直接把人家app给黑了…… 「你不缺钱?」妹子上下打量她的穿着,白衬衫、蓝色牛仔裤、垃圾牌的篮球鞋…… 衣领上还拉着丝儿。 「你就别嘴硬了,跟着姐混,让你做人上人。」 ……人上人? 不不不,一定不是她思想有颜色。 妹子热络地拉着她就跑。 苏酥手里的论文资料洒落一地。 那论文标题赫然是:关于人类生命起源的研究。 作者:孔非。 两人一路来到学校的游泳室,一群青春正骚的年轻男女在里面畅游人生,还有在隔壁最大的池子里征服世界。 等等,她好瞧见一抹酷似卫临安的背景。 那人背对着她坐在浴内的台阶上,手里拿着本书,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瞧见书页的边角,游泳室四周是大片落地窗,阳光可以轻易从这头穿到另一头,男人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书,池子里的喧嚣似乎吵不到他分毫。 苏酥心跳一点点加快,想走过去看一眼,可刚动,妹子那张脸立刻如天外来物般凑到她面前。 「穿哪件?」她一手拎着深红色套装,另一手却是——草原绿,绿到发光又发慌。 她嘴角抽了抽,指了指那件红的。 「你眼光真好,」妹子一把将东西塞到她手里,推她去更衣室内赶紧换好。 苏酥怪别扭地走进去。 不知情的女孩子看见她来,吓得大声尖叫:「臭流氓!谁让你进来的!」 对方拿着扫把砸过来,苏酥赶紧侧身躲过,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是女的。」 「真的?」对方不信。 苏酥摸了摸日常携带的卫生间保命通行证,俗称:身份证。 对方试探地勾着头看一眼,确定性别为女后才不好意思地让她进来。 苏酥无力地翻了白眼。 「欸,你长得这么好看,有对象吗?」刚才还对她一脸戒备的妹子突然间熟稔起来,这要是上一世的自己,铁定说没有,然后跟人家勾肩搭背,来个纯友谊盖被子。 苏酥赶忙回:「有。」 「谁呀?」妹子撅起小嘴,「有我好看吗?」 「咳咳……」苏酥想了想说:「他很好看,但他是男的。」 「啊?」妹子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好像她有男朋友是非常离谱的事情。 这时候,之前送她泳装的大波浪进来了,一把拽过人,还冲软妹子挑了挑眉,骂道:「不错嘛,我才离开五分钟,你又勾搭上人了?」 「她是你女朋友?」软妹子目光更奇怪了。 「这……」苏酥赶忙推开人,却不想,大波浪直接贴到她身上,胸前的两团绵软几乎要把自己的压平了。 话说,不压已经平平的了。 软妹子忽然捂住眼睛,骂了两人一句不要脸就跑了。 苏酥将大波浪从自己身上拎开,沉下脸问:「我们有这么熟吗?」 「哎咯,生气啦?」大波浪鼓了鼓腮帮子,投降道:「对不起啦,那边人都到齐了,我跟他们打赌说三天之内拿下你带过去的,你就帮帮我嘛~」 「输了我就得喝一瓶辣椒水,拜託拜託~」 大波浪可怜兮兮望过来。 苏酥揉了揉眉心,算了,为了一个月的饭钱她就牺牲一下色相吧。 反正也不吃亏。 「好吧。」 妹子立刻兴高采烈起来,又看了她几眼,快速羞红了脸,嗲声嗲气:「讨厌~」 苏酥:「……」 她暗自恶寒了片刻,换上衣服跟她去了泳池。 之前看书的男子已经不在了,心中略有失落。 「没想到,东大第一海王居然真被你拿下了。」有染着红毛的男生翘着二郎腿说。 苏酥记得这位红毛怪,在她跟大波浪闹掰之后,立刻跟人家好上了,所以他是备胎?还有可能是情敌,不,是他单方面假想情敌,她跟妹子之间的关系就跟一个月饭钱一样干干净净。 一群人井然有序地坐在浴池边,大波浪沖她招手。 红毛怪身旁还坐着另一名气质优雅的大家闺秀,她落落大方地朝众人笑笑,而后才开始说:「一会儿我们玩个游戏,就是每队情侣一组,出一人参战,游泳比赛,最后一名要喊其他三人爸爸。」 「……」苏酥觉得这群人真的很幼稚。 结果另外六个人立刻欢唿起来。 「苏酥,你敢不敢比?」光头男发出挑战。 说是两人一组,自由参赛,实际上就是她跟一群爷们比赛。 她望了眼边上水眸汪汪的大波浪,在她一个月饭钱的诱惑之下,挑眉道:「比就比,但是有一条,我要是第一名,你们三儿都得给我叫爸爸。」 「那就各凭本事了。」眼镜男傲气十足。 第189页 红毛怪则满不在意,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个男人婆,但是,他望了望大波浪,开出了自己的条件,「我要是第一,也不要你喊爸爸,让她叫我一声老公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主意不错!」 眼镜男与光头胖子同声附和,另外五人也跟着带节奏。 一时间馆场内只有「叫老公」的高唿声,惹得不少人看过来。 大波浪脸烧得通红,低头咬唇不说话。 苏酥皱眉道:「行,就这么定下了!」 「爽快!」红毛怪色眯眯地盯着大波浪,「别浪费时间了,是男人就开始吧!」 苏酥:「……」 妹子们齐排排坐到边上,清一色大长腿、小细腰、风情万种…… 苏酥好像瞧见『大家闺秀』朝她抛了个媚眼,柔情款款。 她立马转过头,当做没看见。 很快比赛就开始了。 另外三个人像是约定好了般,在裁判喊到「二」时就窜了出去,苏酥反应过来后黑着脸一路狂奔,游泳池内瞬间沸腾起来,不少看热闹的学生跑来欢唿,「加油!加油!加油!」 大波浪声音最为高亢,就算脑袋埋在水底都能听见。 「18.39s!」有人大喊,苏酥刚上岸裁判就兴奋跑过来,不可置信地深唿吸道:「这这这这……」 「这什么?」苏酥有点替他着急。 裁判努力缓口气说:「打破世界纪录了!」 游泳室内死一样的静。 适才还要她喊爸爸的三人都不敢说话了,谁能想到那小子,哦不,是那个男人婆居然会反超,还把他们甩得老远。 游泳池长度不到五十米,18.39s的速度确实挺吓人。 大波浪跑过来一把抱住人,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她,「捡到宝了呜呜……」 苏酥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这么多人看着,再加上打破记录的事情一旦宣扬出去,她同性恋的名声铁定板上钉钉! 可眼下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她望向正准备开熘的三人组,痞里痞气地勾起嘴角,「乖儿砸,叫爸爸!」 三人:「……」 众人立刻又开始带节奏,但这次被带节奏的轮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红毛怪脸色最难看,旁边的大波浪嫌弃地朝他吐舌头,「快喊快喊!」 「就是就是,你们快喊啊!」 「赶紧的,我都已经开相机了!」 「是啊,别婆婆妈妈的,喊两个字就过去了!」 苏酥翘着嘴角等他们开口,怕还不够拉仇恨似的,她接着道:「别浪费时间了,是男人就开始吧!」 把他们的话原原本本还回去。 这感觉真他妈爽! 红毛怪与三人对视一眼,不甘心地攥起拳头,小声说:「爸爸。」 「没听清,这么小的声音还是不是男人了?」苏酥笑得恶声恶气,大波浪一脸痴迷地望着她。 她立刻收起表情。 她不歧视同性恋,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跟妹子们天天搞在一起,但她自己不是啊,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又想起之前那个男人的背影,苏酥心中有些不由开始不踏实起来。 「爸爸!」红毛怪这次声音很大,龇牙咧嘴的像个逆子。 苏酥被自己这个比喻逗笑了,晃了晃大腿,得寸进尺道:「怎么没跪着?」 「你别给我太过分!」红毛怪从水池里窜出去,「小心走夜路撞到鬼!」 苏酥也站了起来,双手抱胸:「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给我等着!」红毛怪拿起毛巾气愤地走了出去,另外两人快速喊完爸爸也屁颠颠跑了。 等人都散了,苏酥这才看向大波浪,伸手:「一个月饭钱。」 妹子娇娇羞羞地扭了扭肩膀,「那接下来一个月就一起吃饭咯。」 「别给我打岔,」苏酥搓了搓指尖,「也不多,一千块钱就行。」 「你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解风情。」 「给钱!」 「哼!!!」大波浪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你钱还没给我呢。」苏酥『操』了一句,回更衣室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看银行卡余额,「0.3。」 她现在真的是穷得叮噹响。 将某个漂亮app点开,心想,难道又要重操旧业? 她指尖在各式漂亮妹子专栏划过,挑挑拣拣,从万片花丛中瞥见一抹绿。 选了个男的。 那人只有一个没穿上衣的背影照,肩膀宽厚,后背肌肉结实,腰部线条优美,跟之前看到的背影有点类似。 有八块腹肌的男神。 而且还很骚,不然怎么会出现在妹子列表? 骚就对了。 她的菜。 缓缓地,她色眯眯点开陌生人加好友界面。 却没料到,下一秒就收到了通过信息。 哟,还是饥渴难耐的主。 她喜欢。 苏酥看了看自己的装逼头像,半张侧脸,阳光从脖颈处照进来,有些晃人眼,再远些的地方是一个外国城堡建筑,满身的海归气息。 是p的。 大卫:【你好,单身?】 大卫是她的暱称。 她简明扼要开始搜刮对方信息,却看见对方的暱称为娇羞水仙花,额角青筋直跳。 也许她逮到了一个人类外来物种——娘炮。 第190页 娇羞水仙花:【嗯。】 大卫:【多大?】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 娇羞水仙花:【你问的哪个?】 你问的哪个? 苏酥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尴尬地摸了摸脸,发过去一个引人遐想的娇羞表情,才又发了一条消息。 大卫:【年纪。】 娇羞水仙花:【24。】 这两条消息几乎是同时发送的。 苏酥做贼似的左右张望,更衣室门口进来一个洒扫阿姨,在对方惊唿前,熟练掏出保命符。 看到没?性别女。 阿姨松了口气,上下打量她,越看脸上菊花开得越大,随着她说话花枝招展。 「这里马上要关门了。」 苏酥赶忙道了句谢,往外跑。 此刻已经接近傍晚,学生们正成群结队往食堂迁徙,只有她一只孤魂野鬼在校园内四处游荡。 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有人喊她:「苏酥,一起吃饭不?」 她回头,恰见一个短髮女孩子朝她跑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姐妹。 「校门口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听说味道棒极了,要不要一起去尝尝?」妹子使劲沖她眨巴眼睛。 苏酥想了想自己银行卡的三毛钱,「还是算了吧,我不饿。」 「咕噜噜————」 狗东西突然又叫了一声。 妹子噗嗤笑出声来:「走吧,我请你吃饭。」 这个好。 苏.小白脸.酥立刻屁颠颠加入队伍。 妹子就是香。 就在这时候手机的信息提示声响了,还连响三下。 娇羞水仙花:【人呢?】 娇羞水仙花:【在忙?】 娇羞水仙花:【我给你看个东西。】 这傢伙这么骚,苏酥以为会是啥被社会.主义漏和谐的好东西,一边走路一边微微侧过身,在26键上迫不及待打出两个字:【好啊。】 娇羞水仙花发来一张图片。 是一朵水仙花。 苏酥:「……」 大卫:【你在逗我?】 娇羞水仙花:【没有,你再仔细看看。】 苏酥还真将手机拿近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就算了地扫了一遍。 大卫:【啥也没看到。】 娇羞水仙花:【你看它的根。】 苏酥望过去,水仙花根部是悬空埋在培养液里面的,轻而易举就能将上面根茎看清楚,甚至清晰到能数出根须的数量。 大卫:【你别告诉我其实是大蒜?】 娇羞水仙花:【不是。】 娇羞水仙花:【你再仔细看看。】 苏酥又重新把照片端详了一下。 大卫:【没看出来。】 娇羞水仙花发来一篇论文连结。 她皱眉点开,愕然一瞬。 是《论生命起源的研究》。 这不是孔非教授的论文吗?难道对面那朵死人妖研究水仙花就为了探讨生命起源? 下一刻她的想法就应验了。 娇羞水仙花:【我想跟你探讨生命起源。】 苏酥:「……」她是不是被反撩了?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躲妖花肯定是很久没见过女人,开始飢不择食。 真可怜。 大卫:【冒昧问一下,你跟几个人说过这种话?】 娇羞水仙花发来一个娇羞的表情。 大卫:【……】 有妹子喊她了,防止神仙话题毒害到旁边的花花草草,她赶紧将手机息屏。 「学长再跟谁发消息啊?」妹子a问。 学、学长? 她就知道没人把她当女的,挺了挺四捨五入的胸脯,正儿八经扯谎:「男朋友。」 「啊?」妹子abc齐齐惊唿。 翻身农民把歌唱,终于让你们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 我也是有男人要的。 苏酥骄傲地说:「他24。」 「不是,」妹子a惊唿,「你后面!!!」 苏酥转身望去,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来,骚里骚气的橘黄色衬衫,天蓝色牛仔裤,飞机头髮型,再配上一副斯斯文文的黑金细边眼镜,那人不是孔非是谁? 对方跟要投胎似的越过人群,路过这边时匆匆看她一眼,还跟自己身后的妹子a打了个招唿。 妹子脸上的粉红泡泡就以肉眼可见速度开始发酵。 苏酥开口将它击破:「据说他是同性恋。」 妹子abc:「……」 苏酥不免心虚地望了望四周,点开一张p图给她们看,「他小男朋友。」 妹子abc看照片的时间有点长。 足足过去十几秒苏酥才察觉出不对劲,拿过来手机,果真就是死人妖一直在给她发消息。 娇羞水仙花:【在西方传说中,生命起源于神,神创造了世界。】 去你妈神创造了世界,这傻逼是从疯人院跑出来的吧? 娇羞水仙花:【但是近代科学家解释,生命起源于无机小分子物质再到有机、生物大分子物质、多分子体系,最后是原始生命。】 你全家都是原始人。 娇羞水仙花:【上面歷时太久,当原始生命出现之后,生命的繁.殖就无可控制地加速了,这之中要归咎于雄性与磁性激素的相互响应,也就是生物学上的交配。】 第191页 他还特意发了一连串交配姿势图。 这个苏酥喜欢。 但时间不对。 她尴尬地笑笑,幸好图片没显示在上方的弹框中,不然让妹子们瞧见了,会显得她不正经。 回头找他算帐。 妹子b一脸崇拜:「你男朋友好博学。」 妹子c:「是啊是啊,他是干什么的?」 「……」苏酥随机瞎扯:「养猪的。」 众人:「……」 火锅店人员爆满,服务员将菜单呈上来,几人不约而同望向苏酥。 「我们女生要减肥,学长点吧?」 「这不太好吧?」苏酥笑了笑,手却很快地拿了过来,一通勾勾点点将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学长能吃得完吗?」妹子a有些担忧。 反正不要钱,不吃白不吃。 苏酥笑道:「吃不完打包。」 省了明早的饭钱。 妹子b不停盯她脸瞧,小脸粉扑扑的。 这傢伙肯定对自己有意思,要是上一世,她二话不说就蹭上去吃软饭了,虽然这辈子还是在吃软饭,但是能节制一点是一点。 等菜的过程极其无聊,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忽然,后背被人挤了一下。 她不悦回头,恰见一个金色棒球帽男子往外拉椅子,帽檐很长,遮住了他的脸。 椅子腿磕到了自己这边,她皱了皱眉,对方还在拉,使劲拉,不要命地拉。 苏酥正欲起身教他做人,男子快速坐下不动了,乖乖巧巧地滑手机。 她咧嘴舔了舔后槽牙,重新坐回椅子里。 妹子b又偷看了她一眼。 她当做没看见,跟自己的养猪男朋友聊天。 娇羞水仙花:【在吃饭?】 大卫:【嗯。】 她发完消息,心生一计,转了转眼珠子,继续说。 大卫:【要不我们明天约个同款烛光晚餐?】 娇羞水仙花立刻激动地回:【好呀好呀。】 下一秒你就不好了。 苏酥对着键盘勾起嘴角怪笑。 大卫:【你用什么app点餐?】 娇羞水仙花:【xx团。】 大卫:【好可惜呀,xx团没绑定帐号,余额不足。】 娇羞水仙花:【我请你吃饭。】 真上道。 大卫:【这样多不好呀。】 快说没关系,她马上就能解决明晚的吃饭问题了。 娇羞水仙花:【没关系。】 大卫:【改天我再请你。】 娇羞水仙花发来一个羞羞的表情图片。 目的达到,苏酥立马关了手机。 拔雕无情。 妹子b问:「学长跟男朋友关系真好,你们在讨论养猪的事情吗?」 苏酥顺意点头,「嗯。」 妹子c就问:「学长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呀?」 苏酥胡扯:「三年了。」 妹子a又一惊一乍大叫:「这么久呀,我跟我前男友半个月就分手了。」 这时候侍应生将菜端上来,点火、下菜、等吃,苏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汤面,捞起一卷羊肉塞进嘴里。 三个妹子只挑着浅水区的蔬菜吃。 苏酥这顿饭吃得可谓是心满意足。 眼看要到结帐时间了,她提前设置好的手机铃声响了,佯装有急事地说:「导师找我有事,你们再吃一会儿,我先走了,下次请你们吃饭。」 妹子abc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棒球帽男子也跟了出去。 唿吸到新鲜空气,苏酥再次唿唤857,然而脑海中依旧没动静。 狗东西把她嫖光了,现在居然装死。 她能感知到它就在那,却联繫不上。 火锅店开在校门口,跨过十几米宽的大马路就到了。 她望了望在夜灯下依旧金灿灿的东大几个字,想到传闻,东大的校牌用了三成的合成金,难道她已经穷到要去挖学校墙角了? 指尖在陆伯啸的专栏下滑来又划去。 正打算眼睛一闭给他打电话要钱,身后撞来一个男人。 苏酥一个踉跄磕到旁边墙壁上。 觉得对方头顶骚包的金色棒球帽眼熟,不就是刚才挤她椅腿的神经病吗? 「你撞到我了。」她捂住后脑勺嘶嘶喊疼,打算讹一票,「你看着办。」 对方没有抬头,苏酥看不清他的脸,那人静默地盯着她脚看了一会儿,突然抬腿踩了上去。 「卧槽!」苏酥抱着脚转圈,又拽住人骂:「你神经病吧?这边都是有摄像头的,你赶紧赔钱,不赔钱不让你走。」 男人肩膀耸动起来。 该不会是被吓哭了吧? 苏酥要凑近些看,对方立刻将脑袋垂得更低,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夹子扔给她就跑了。 背影还有点…… 娇羞。 苏酥立刻恶寒地甩了甩头。 打开钱夹子一看,里面居然躺着一张绿油油的银行卡,以及……一张纸条。 留言:我们还会再见的。 所以他就是专门给她来送钱的? 还要踩自己一脚,佯装被迫送钱? 苏酥被自己这个反人类的想法惊到了,余光扫到不远处出了火锅店的三个妹子,立刻把银行卡踹怀里往宿舍跑。 第192页 她今天遇到了一个智障。 她想。 晚间沖完澡躺在宿舍床上还跟娇羞水仙花分享了这件事。 对面显示已读后却迟迟没发来消息。 她盯着自己留的最后一条气泡。 大卫:【这样的智障最好天天都给我来一个,不出一个月,我就能发大财。】 苏酥又看了一遍,没觉得哪有问题。 想不通她就不想了,蒙起脑袋睡觉,却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道惊唿声。 「苏酥,你上热搜了!!!」 她揉了揉睏倦的眼皮,「啥玩意儿?」 「上热搜啊!有人录下你自由式的视频,喊话x国自由式世界纪录保持者,」妹子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她,「咱们东大的体育事业又要出名了,我记得上一次还是陈辞拿了篮球塞的冠军。」 室友b也跟着附和:「对呀,当时可羡慕死了,没想到咱们汉语系也要翻身了,虽然这翻身的姿势有点不太对。」 室友c开始望着她畅想汉语系未来。 几人议论到一处。 苏酥听着听着睡不着了。 要是被选去参加国家队,是不是就意味着吃喝拉撒都有人精心照顾,还有永远花不完的钱?泡不完的八块腹肌男神? 她咽了咽口水,翻到那条热搜。 果不其然,正有一堆人艾特她。 她这帐号以往还因为撩骚被人举报关小黑.屋n次,现在突然发扬光大成了香饽饽。 要是拿去卖钱,不知道能赚多杀? 苏酥心里算盘打得叮噹响,这时候界面跳出一条消息。 娇羞水仙花:【刚刚去洗澡了,要不要看腹肌?】 苏酥立马将钱忘到了九霄云外,脑中浮现卫临安的极品八块腹肌,不知道一会儿看到的会不会更带劲。 大卫:【看。】 快快快,快发。 娇羞水仙花足足过了三分钟才发来一张图片。 又是一张水仙花。 不同于上次,这次花开了。 六个花瓣,淡黄色花蕊。 大卫:【你又耍我?】 娇羞水仙花:【没有,你仔细看看它的花心。】 大卫:【黄色的。】 娇羞水仙花:【嗯。】 大卫:【然后呢?这关八块腹肌什么事?你别告诉我水仙花长腹肌了?】 娇羞水仙花:【生物学上,植物开花是为了繁.殖,花朵是他们的繁殖器官。】 所以她盯着水仙花的生殖器官看了很久? 苏酥突然觉得全世界的花都有点奇怪。 她眼睛不干净了。 大卫:【我困了,早点休息吧。】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大卫:【下次不要再给我发水仙花了。】 娇羞水仙花发来一个不开心的表情包,奶糰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朝她瘪嘴。 苏酥直接退出对话框。 第二天,娇羞水仙花果然没再给她发水仙花的图片,但是改成了…… 她望着上方刚发芽的植物,下意识觉得不要追问的好。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娇羞水仙花:【猜猜上面是什么?】 猜你个大头鬼! 大卫:【草】 娇羞水仙花:【嗯。】 大卫:【……】 娇羞水仙花:【水仙花幼苗。】 然后它长成了生殖器官? 苏酥觉得自己再跟他聊下去可能满脑子都塞那玩意儿了,直接把手机息屏了。 世界干净了。 昨晚被室友吵了一夜没睡着,尚有些困意,又将杯子拉过头顶,继续补觉。 可再次醒来时候,是被人压醒的。 她一睁眼,四周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光亮,而她身上正覆着一个人。 听声音是个成年男性,而且还很性感。 这是什么情况? 她突然被人绑架了? 男人突然含住她耳垂,湿热的舔舐声让她熟悉又不安。 她鬼使神差喊了一声:「卫临安?」 难道她又回到书里了? 身上的动作没有停,苏酥皱了皱眉,顺着力道按上她嵴背。 一样的手感。 又去摸他脑袋,身体却陡然僵住了。 掌下不是滑顺的长髮,而是……根据扎手的触感像飞机头…… 苏酥脑中几乎一瞬间浮现孔非那张脸,深邃的、有西方人血统的建模号五官。 她伸手要去摸他眉眼,结果手腕忽然被人扼住了。 「你是谁?」她脸色很难看。 当然现在看不见。 男人也不吭声,加快动作。 苏酥反抗无果后,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疲惫地睁开眼,发现还在宿舍。 室友a拎着一袋子小.笼.包进来了,香喷喷的味道勾得人食慾大增。 苏酥坐起身,室友a登时望了过来,问她吃不吃? 正要点头吃软饭,对方又开口了,「呀,你脸怎么这样红?」 苏酥心想,做春...梦了。 她笑了笑回:「被子不透气。」 「哦。」室友a自顾自吃了起来,等她刷牙洗脸完毕,连个包子皮都没瞧见。 苏酥扯了扯嘴角,摸到口袋里的银行卡打算去碰碰运气,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然而她走路的时候渐渐觉出不对劲来,在宿舍慢吞吞挪没异常,但是大马路上一旦走起来,她就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尤其是…… 第193页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髮,妈的,现在做个梦都这么真实了吗? 手机铃又响了。 娇羞水仙花:【早饭吃了吗?】 苏酥望了望天色,都快十点了,这傢伙是怎么问得出口的? 大卫:【没,难道你要请我?】 娇羞水仙花:【好呀好呀。】 苏酥:「……」死人妖是不是有点智障? 大卫:【酱肘子加酸菜鱼。】 娇羞水仙花:【你地址给我,还有联繫方式。】 苏酥瞬间反应过来,对方这么积极该不会就是想找她要号码吧? 昨天她还上赶着送来着。 大卫:【突然不饿了。】 娇羞水仙花:【那烛光晚餐要吃什么?】 大卫:【吃你个大头鬼!】 娇羞水仙花没有回消息,苏酥索性也不想思考太多,反正现在有银行卡了,还能苟活一阵子。 她得趁这段时间去找份兼职,支持一下自己的开销。 那天之后,娇羞水仙花就没再给她发任何消息,而苏酥忙起来也把他给忘了。 她找了一份奶茶店的工作,一来离学校近,二来这边白天忙,老闆给的钱也多。 这天刚在下班后,用员工的身份给自己点了杯半价的茉莉奶盖,走半路上,又遇到那个智障了,她下意识往后窜了两步,把自己脚保护好了。 结果那傢伙啥也没说,扔给他一个钱夹子就娇羞地跑了。 苏酥捡起来,里面仍然躺着一张银行卡,以及一张看起来比上次进化不少的骚包爱心信封。 打开一看。 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她将信封跟皮夹子扔进垃圾桶,揣着白给的银行卡回去。 苏酥那天晚上又『美梦』了,早上起床脸颊红扑扑的。 她操了一句,起身下床。 却感觉连走路都有些费劲。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已经感知到了不对劲,但是857就跟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世界很奇怪,像她上一世那个世界,又总透着几分违和感。 而最大的违和之处在于。 她问室友a:「我跟自由式冠军谁的速度快?」 室友a一脸『你咋不上天呢』的表情看她,「当然是冠军xxx了。」 苏酥确定了,周围一切都有问题。 如果说之前穿书还算是正常,如今待的地方可能到处都是bug,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个智障、漂亮app的娇羞水仙花以及她奶茶店的工作。 这三个异数并不会给生活造成太大影响,但是打破世界记录就完全是失控行为。 所以被一股无形力量抹杀了。 假如这一世大范围有悖于上一世的地方都会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消除,那么智障跟娇羞水仙花就是异类,她得赶紧把事情弄清楚。 晚上从奶茶店下班后,没等到智障送上门。 一连七八天都没遇到他。 她一点都不了解他,甚至还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苏酥敲了敲脑袋往宿舍走。 在宿舍楼靠近小树林的阴影处瞧见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本来不想过去的,若是会提前预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苏酥这一世都不会去。 她一点点走近。 心中有个声音催着她走近点,又走近点。 终于身体靠近了一棵冬青树。 角落里的男人转过身来,一顶黑色棒球帽。 他缓缓抬起了头。 苏酥唿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然后那人突然低头,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扎进她身体。 这熟悉的死法…… 没等苏酥继续想,身体已经彻底软倒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大侄子陆伯啸的那篇已经开始预收了:《那匹狗里狗气的饿狼》 暴戾不洗白攻x刻苦学习温吞受,校园文。 第100章 番外二(白爷) 「不要过来,求你不要过来,放过我跟妞妞,你要什么都给你……」 再次有知觉的时候,她听见耳边传来女人跟孩子害怕的哭声,她的腿被什么人压住了,苏酥立刻睁开眼皮,左右望了望,只能零星瞧见几抹碎光,像是从空洞里吐出来的。 四周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旁边的女人听见她的动静,立马不哭了,跑过来指着她喊:「你们要找就找他,他比我年轻,比我漂亮,还比、比我干净……」 面前大汉目光从苏酥脸上扫过又别开,一把拖着女人出去了。 她想上前把人救回来,才一动,发现脚腕被锁链铐住了。 苏酥骂了一句操。 她在睁开的一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是她上上世去陆家南海追杀001,不小心上了一条贼船,后来船爆炸了,001死没死她无从得知,反正她是死了。 她现在的身体是个男人,还是个天生就不举的男人。 陆伯啸的舅舅苏没峯。 这帮海盗不知道窝藏了什么东西,一路逃亡,最后被陆家的人发现了,海盗团走投无路索性引爆炸.弹,将一船人的命都带走了。 此刻他四周坐着八九个人,有男有女,还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刚才那个女人就是她母亲。 母女俩是来度假的,却不小心被人骗上了贼船,关了起来。 第194页 看不清周围景象,苏酥只能根据过往的记忆思考。 仓库里被抓来的人颜值均属上乘,而且女人居多,按照最坏的方向考虑,这群人可能在进行某种黑色.交易,为了免除麻烦,多半会将他们卖去国外。 根据上上世界857的追踪结果,001就在这艘船上。 只不过她到死都没确定究竟是谁。 不像上一世的孔非教授,001几乎刚附体,857就察觉到了,001的气息会随着穿越的世界越多而越暴露,而现在这一世就比较难以检测了。 更何况她如今还没有857这个外挂。 之前在宿舍楼下被捅,那熟悉的作案手法,很难不怀疑是001。 如果是他的话一切都讲得通。 又给她零花钱又杀她的,除了鬼畜001,谁还那么无聊? 专等把人养肥了再宰。 小女孩又哭了起来,旁边有好心人士安慰,却还是止不住泪水。 苏酥站起身走过去,脚上的锁链叮噹作响,将本就焦灼的空气弄得更紧张了。 「那个,我身上有颗糖。」她从外套里面掏出来,因为不值钱,那群人没把她拿走。 小女孩盯着她掌心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来,三两下撕开糖纸,放入嘴里。 这里的人一天才能吃上一顿饭,只要没饿死,海盗们不会管。 苏酥才站一会儿已经头晕脑胀。 她不得不坐回去。 一个小时后,之前拖走的女人被送回来了,身上的裙子破了好几道口子,尤其是胸口附近,她死死捂着,缩在角落里,整个仓库内只有女人跟孩子压抑的哭声。 「这帮畜生。」苏酥低声骂了一句,霎时惹得旁边的美少年望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指了指上方的窃听器。 苏酥咋把这茬给忘了。 赶忙闭上嘴坐好。 等女人跟孩子的哭声小了点,仓库的门被拉开了,走进来两名大汉,身后跟着一位白西装、爵士帽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同性恋。 苏酥记得对方上上世一眼就瞧上了她旁边的美少年。 美少年被拖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过,听说是被人一枪打死,扔进了海里餵鱼。 她观察过这间仓库里的人,偶尔露出来的举止神态都不像001。 要想找到对方得从这里出去。 在男子走进来挑人时,苏酥特意将身体往前靠了靠,洞口露进来的光亮将她眉眼照得很精緻,特别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暗中竟像是透着琉璃般的光泽。 门口的男子步伐顿了顿,视线缓缓从美少年身上挪到她脸上。 「就那个吧。」他用可伸缩的钓鱼竿指了指苏酥。 汉子立马会意,将他脚上的密码锁链给解了,拽着人去邀功。 「白爷,是送去大厅还是客房?」 他口中的白爷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像是很满意,「去大厅,洗干净点。」 「好嘞。」汉子领着人往外走,仓库门再次被关了起来。 她被带到一间简易的浴室,汉子扔下一句「洗不干净等着餵鲨鱼」就出去了。 苏酥闻了闻身上的臭味,应该来了有七八天了,确实该好好洗个澡了。 能拖一时是一时,她可不想被什么莫名其妙的男人上了。 得找个好法子离开眼下的困境。 温热的水流流淌过肌肤,她发出舒服的喟嘆,而后甩了甩头髮,这个时候才惊觉自己头髮已经快戳到鼻尖了,有些过于长了。 但苏家有天然的波浪卷基因,她头髮就算不烫,也跟锡纸烫的差不多,却不是那种太过密集的虬曲,是刚刚好的弧度,不至于太西方化,也不很突兀。 想起什么,她将手往身下摸。 毫无疑问,没有反应。 她烦躁地又试了几次,依旧如此。 蔫哒哒的。 白长了这玩意儿。 她暗戳戳想着,之前出去的大汉拉开门进来了。 苏酥吓得赶紧背过身,她将水流开大点,似想用这种方式遮掩什么。 惹得大汉猥琐大笑。 「还是个雏儿。」他好心提醒道:「要想命活得久点,等会白爷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把他伺候舒服了,说不定真会饶你一命。」 苏酥哆哆嗦嗦说:「知、知道了。」 见她乖巧,大汉放心地出去了。 「唿……」苏酥松口气,拖了一会儿,等外面响起不耐烦的催促声这才拿起浴袍穿在身上。 两世,她头一回走进船厅,与她想像的拥挤逼.仄截然不停,周遭富丽堂皇,窗明几净,头顶黄灿灿的水晶灯昭示着船主人的富有。 只是这样有钱,为何要干见不得光的交易? 难道靠这个发家致富。 苏酥一下子觉得头顶的奢华有些刺眼。 「去白爷那。」汉子推了她一把。 苏酥踉踉跄跄走到男人边上,对方正在享用下午茶,他对面正坐着两个男子。 只不过这姿势…… 一个模样干净的青年正跨坐在老男人双腿上,脸上潮红横生,偶尔痛苦地皱起眉。 苏酥权当没看见,低眉顺眼立在一旁。 「白爷,你挑的这个看起来有些不识趣儿。」老男人吸口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笑得愈发露.骨。 他怀里的青年噔时朝苏酥这边瞥过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卖力地干活。 第195页 老男人舒服地仰铐在沙发座上。 白爷不紧不慢捣鼓着手里的竹竿,忽然问:「从这伸出去,能不能碰到船边?」 老男人笑了一声,「白爷说能就能。」 「没问你话。」男人忽然冷冽的语气,叫对方吓得浑身一机灵,连带着腿上的身子连续哆嗦了十几下,彻底软了下去,四周逐渐瀰漫出一股奇怪的气味。 「白爷饶命。」老男人赶忙站起身,将身上的青年推开。 苏酥快速撇过眼,怕瞧见什么不干净的。 「小的再也不敢了。」他裤子都没穿好,以头抢地,旁边的青年也跟着一起跪下。 全场只有苏酥一个人还跟雕塑似的立在那儿。 突兀。 她摸了摸鼻子,又不是她让他们跪的,关她什么事? 但是想到美少年被这个男人带出去后餵鲨鱼的结果,大丈夫能屈能伸,要不要顺景跪一下? 她正打算这么做,白爷动手了,他缓缓地,缓缓地,手伸进了口袋,当着大厅众人的面将老男人一枪毙命。 霎时这艘船上所有的喧嚣像是消弭了。 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众人低着头,放轻了动作。 血水煳了一脖颈,地上的青年脸色惨白,双肩抖如筛糠。 「扔去餵鲨鱼。」白爷一声命令,便有两名大汉过来将尸体拖出去。 隔着五米远的玻璃窗,苏酥看见尸体被拖上甲板,然后直挺挺扔进了海中。 窗外的阳光很足,却照得遍地生寒。 那刺目的红,微微折射着银光,她从罪恶里看见了天空的影子。 难怪陆家要严查南海外出的所有船只。 「白爷,这个怎么处置?」回来的汉子问。 白爷用鞋尖挑起青年下巴,看见他哭得鼻涕眼泪煳了一脸,分外恶性地收回脚,「关回去。」 「是。」两名大汉再次走了出去,临走前还朝她使了个眼色。 大厅其他人仿若未闻这边的动静,继续干着手头的事情,只有苏酥还被弔诡的气压笼罩。 她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又担心蹙了对方眉头,然后被扔去餵鲨鱼。 这般喜怒无常的主,比刚遇到卫临安时还难伺候。 她当时是怎么跟狗男人关系缓和来着? 被迫跟他回澧阳,去楚州查案,经歷了一堆事情,对了,这段期间卫临安病情发作,她是把人睡服帖的。 苏酥被自己的总结吓了一跳。 白爷见她一直低头不吭声,忽然伸过去一只脚,正是刚才碰青年下巴的那只。 难道也要勾她下巴? 苏酥盯着那只脚陷入迟疑。 「擦。」白爷命令。 「是。」苏酥瞬间反应过来。 不是要勾她下巴,而是嫌弃脏。 她没在桌上见到多余的巾帕一类,只好蹲下身用自己身上的浴袍边角给他大概擦了一下。 苏酥做完后仰起头,眼睛黑亮亮的,像藏着星星。 白爷没动。 苏酥以为没擦干净,又抱着擦了一圈,还把鞋底都擦得蹭亮。 前一秒还在东大刷着智障的银行卡花天酒地,下一秒就沦落成擦鞋匠,苏酥想着想着,鼻尖微微发红。 白爷终于收回了脚。 「叫什么?」他问。 苏酥乖巧回:「苏酥。」 苏没峯的身份太敏感,不能乱用,也不知道她这张脸有没有被人认出来,要真如此那就麻烦大了。 陆家要逮捕的船只,上面的人肯定都有问题。 说不定就是对家。 「名字不错。」白爷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地上的血迹早已被工作人员擦干净。 苏酥朝旁边站了站,企图离开男人视线的黄金区。 「多大了?」他又问。 苏酥愣了一下回:「二十四。」 白爷轻笑:「小孩,看起来可不像啊。」 「……」长成这样,怪她? 「会什么?」 「琴棋书画。」 「……」 她说完好半天没听到男人给出反应,奇怪地望他。 白爷情绪不明:「我再问你一遍,会什么?」 苏酥眼珠子转了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按照这艘船上的恶乱程度,只怕对方问的不是寻常技能。 适才老男人跟青年那一幕让她浑身一颤。 渐渐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道:「我、我没做过。」 撒谎不带心虚的。 苏没峯确实是童子之身,要是什么都会那才更叫人怀疑。 启料他这回答居然取悦了面前的男人。 白爷说:「二十四不小了,没碰过女人?」 苏酥脸颊噌一下全白了,她垂着头,像是六魂无主般攥紧了手心。 模样让人生出惊疑。 白爷也问了出来。 苏酥死死咬唇,一副誓死守口如瓶的样子。 「求、求您不要问了。」她声音细弱蚊吟,身子摇摇欲坠。 白爷愈发好奇了,倏然冷下脸去,「如果我非要知道呢?」 苏酥眼泪啪嗒一声掉落下去,如同不堪受辱般,哆哆嗦嗦回:「我……我不举。」 「……」 白爷不问了,轻轻呷了口茶,又让她来旁边坐。 苏酥心知逃过一劫,立马乖乖巧巧坐过去。 第196页 又问他:「坐、坐里边?」 因为男人坐在外面,没有要挪动的意思,餐桌与男人之间不过二十厘米的缝隙,她要是过去,必然会碰到对方。 白爷问:「不然你想坐哪?」 苏酥抿抿唇,红着耳尖从他身上一点点挤过去。 两人身体相贴,就在她快要成功到达彼岸时,腰蓦地被一只大手箍住,白爷说:「坐这。」 「腿上?」苏酥愕然,继而整个人脸颊全红了起来。 男人显然被取悦了,分开她双腿,由于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袍,苏酥下意识紧张地朝对面人群望去,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稍稍松口气。 「紧张什么?」白爷轻嗅他发林,说:「沐浴露味道不错。」 「啊?」 「怎么来的这里?」白爷问。 瞧她细皮嫩肉的,还张口就来琴棋书画,不像是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 苏酥双手按紧了腿上的布料,回:「出来度假,有人推销豪华游轮套餐,就、就好奇过来看看。」 「然后就被人骗来了?」白爷轻笑一声,「想不想回去?」 还没找到001,现在当然不想回去。 可这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苏酥微微耸动起双肩,眼睛湿润,「想的。」 「想回家就听话。」白爷说:「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真的能让我回去?」苏酥双眼瞬间亮晶晶的,可配上眼尾的几抹红,倒有些楚楚动人的味道。 白爷重新摆弄起手中的鱼竿,「你说能不能伸到甲板之外?」 又回到了起点。 苏酥咬了咬手指,装作不是很懂的模样,「没、没钓过鱼。」 「那我今天带你钓一次。」白爷指尖轻轻按下,鱼竿瞬间伸长,直到探出了海面,立刻有人乘坐救生艇下去给他系上鱼线、鱼钩,还有鱼饵。 竹竿横跨船厅,阻挡了中间的过道,就这样肆无忌惮耷在窗台上。 白爷拿起她的手,带去鱼竿上,「钓上来什么,今晚吃什么怎么样?」 「那要是没钓上来怎么办?」她紧张问,偷偷歪过头斜眼瞧他。 白爷忽然就从浴袍底下摸上她大腿,惹得怀里身子轻轻颤抖。 「那就饿着。」他回。 苏酥霎时委屈地红了眼。 「这很公平。」白爷又说。 苏酥耷拉下脑袋,低声道:「我、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饿。」 这倒是真话,这具身体一天一顿饭,正常男性哪里受得了? 白爷没料到会是如此,他是知道这里人会剋扣饭菜,竟没料到会如此惨。 「要是没钓上来,」他将唇瓣凑低些,几乎就贴着青年耳朵,「哄我高兴了,也让你吃。」 苏酥脸红了个彻底,装作很羞涩的样子,咬唇。 终于,鱼竿动了一下,她立刻惊喜地往回收,可那条鱼快要被拉出水面时又沉了下去。 她鼓起腮帮子:「还可以这样?」 「不急,慢慢来。」 苏酥越发聚精会神起来,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鱼竿,嘴巴微张,呆愣愣地等鱼上钩。 白爷看了会儿,让人送来一杯冰镇酸梅汁,问他喝不喝? 能补充一点能量是一点,她一只手握鱼竿,一只手端杯子,喝得正专注,鱼竿突然动了,她立刻慌慌张张去拽,手中的茶杯不慎歪斜,洒湿了男人双腿。 鱼钓上来了,但是她唇瓣煞白,急急忙忙用睡袍给他擦,发现根本没有用。 那么一大滩水迹,除非清洗,无济于事。 久久没听到身后人传来动静,她这下是真的紧张起来了。 这是个会杀人的主。 老男人说错一句话就被扔去餵鲨鱼,她把对方衣服弄脏了,是不是得被剁碎了餵鲨鱼? 这样残虐又喜怒不定的人,谁伺候他谁倒霉。 等等…… 苏酥想到什么,唿吸略略加快。 她怎么忘了,001就在这艘船上,有没有可能就是白爷。 根据他的行为举止,苏酥觉得这个概率很大。 「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她赶忙低声认错,快要哭了出来,却强忍着泪水,手里的布料都要被抓烂了,「真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别杀我?」 白爷转过青年的脸,果见眼睛已经湿润,卷翘的睫毛沾惹上雾气,竟有几根黏在了一起。 「谁说要杀你了?」白爷用拇指轻轻拨弄她眼角,「认真钓鱼。」 苏酥逐渐放松下来,这次酸梅汁也不喝了,专心致志盯着鱼竿。 一直到傍晚,她总共钓上来两条。 一条黑色海鲈鱼,一条银白梭鱼。 被人拎过来的时候,她不禁舔了舔唇,望向白爷,「都是我的。」 两条加起来有五斤重,在海里算不得大,但是她饿了,看什么都香。 「吃一条,另外一条让人替你养着。」他说。 一条鱼感觉不太够吃,苏酥戳着下巴,白爷让人端来一盘子糕点,「垫垫肚子。」 苏酥咽了咽口水,伸手去拿,白爷却在她要触碰到时拿远些。 苏酥愕然张嘴。 对方道:「一块糕点一次。」 「……什么?」苏酥没听懂,歪了歪脑袋。 白爷说:「自己想,想不出来就继续饿着。」 第197页 饿着就饿着,大不了晚上吃鱼。 他在心里嘀咕。 白爷说:「鱼也没你的份。」 苏酥霎时不乐意了,却见男人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看她,渐渐明白过来。 如果这个人就是001,在做那种事时杀他,其实是最眼下保险的方案,这个人身份强大,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刺杀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可她总有些过不去心里那关。 想到之前那个世界,莫名其妙的梦,苏酥忍不住皱起眉来。 却在这时,等一下————! 白爷以为她不愿意,正欲把人拽下去,青年点了点头,「好。」 他将碟子端过来,亲手餵她。 苏酥心里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她敏锐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杀意,001身上的杀意。 白爷就是001,她确定了。 既如此,是死是活,就看今夜了。 「白爷,」有西装男走进来,禀告道:「西北角16海里处有船只正在靠近,像是罗城陆家的人。」 「陆家……」白爷突然说:「来得真是快。」 苏酥愣了一下,陆家的巡查船提前来了? 她仔细瞧男人眼色,不太确定。 要是真这时候过来,为什么上上世没有动静?她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难道又是bug? 在经歷上一世的事情后,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了001,接下来只要杀了他,就能履行契约回家,但是不知道857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想着事情,又听白爷说:「一切照计划进行,下去吧。」 「是。」西装男余光瞥了眼青年,出去了。 却忽听「砰」一声,走到半路的男子,后脑开出血洞,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死了。 白爷说:「陆家,这个时候根本就不会出现。」 尸体被人熟练地拖了出去。 湿咸的海风将血腥气吹上鼻尖,她垂眸,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如正常人一般紧张。 她捏紧了男人衣角,口中的糕点也忘了嚼,就那么呆愣愣盯着自己的鞋尖。 晚饭之后,苏酥被男人抱到床上去。 她紧张地摸了摸怀中,没有扇子,没有匕首。 趁男人去洗澡的间隙,赶忙在屋内搜找一圈,没发现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 眼尖偏见一个玻璃茶杯,她缓缓走了过去。 正要拿起来,门外传来清浅的脚步声。 吓得一哆嗦,茶杯摔到了甲板上,四分五裂。 苏酥慌慌张张蹲下去将玻璃片捡起来,却不小心割到了指尖。 白爷皱眉:「你拿这个做什么?」 她抿唇,「口、口渴。」 白爷给她倒了一杯茶,苏酥受宠若惊般接过来,大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人。 她指尖还在冒血珠。 白爷让她赶紧喝。 苏酥『哦』了一声,咕噜咕噜往下灌,等喝完朝他道谢。 白爷难得笑了一下,从抽屉里找出创可贴,简单给她贴上。 两人坐在床边,男人身体高出他一截儿,逆着上方的灯光,苏酥只能微微仰头看他,也是直到这时候才有时间仔细端详001附身的躯体。 眼型偏平,眉骨算不上很高,却很有质感,尤其是望人时候,扑面而来一股不怒自危的味道。 一点点驼峰鼻不显突兀,相反将五官拔得更加立体,这方面,有点类似卫临安。 可男人的嘴…… 她没注意到自己落在对方脸上的时间略长。 创可贴早已包好了,白爷轻而快地笑了声,苏酥立时回神,偏过头去。 忽然屋里灯光灭了,她吓了一跳,站起身。 透过窗帘的缝隙,隐隐约约看见了白爷的身型。 男人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双眼一错不错盯着她,黑暗可以将一切欲.望无限放大。 苏酥忍不住往后退,又指了指头顶的灯:「怎么不亮了?」 白爷解释:「我关了。」 他举起手,看见遥控器上的绿光。 「哦。」苏酥松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玻璃碎片。 「按照之前的约定,四次。」他说。 苏酥怔愣间,就感觉身体急速下坠,被人卷落进床上,白爷没有给她反应的间隙,扯下了她身上的浴袍。 她没敢反抗,附和他动作,心跳却在一点点加快。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玻璃片浸染上了急切。 白爷仿佛知其所想般将她两条腿抬起了,轻声说:「一会儿忍忍。」 苏酥被吓着了,忐忑地搂着他脖颈。 「我轻点。」白爷说,说完就含住了她耳垂。 苏酥勐然惊住。 不知道为什么,这姿势这动作,感觉似曾相识…… 像上一世做的怪梦。 她缓缓捏紧了手中的玻璃碎片,就要狠狠扎下去,对方却忽然将她转了个身。 脑袋磕到枕头上,茫然眩晕。 来不及思考,白爷已经将她压制得死死的。 「呵,」他冷笑,「还以为我没发现呢?」 苏酥瞳孔缩紧,手腕被他握住,手中的玻璃片脱离掌心,他听见白爷用冷静到可怕的声音说:「知道想杀我的人都是怎么死的吗?」 「没有。」 「晚饭时候喝了那么多酸梅汁,」白爷低头,舔她耳廓,「这么快就渴了?」 第198页 苏酥脖颈一哆嗦:「嗯。」 「你可知道,房间有摄像头,否则我为什么要关灯。」 脑袋『嗡』一声炸开,侥倖全无。 到此时,事情已然彻底败露,再否定都无用,她抓起枕头就往后砸,快速从他身下滑下床,才一只脚踏上甲板,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拖曳回去。 白爷大掌攀上青年细腻的脖颈,「想死,我成全你。」 「砰砰砰砰!!!」 连续几道枪响打破了海面的平静,下一刻就有人来敲房门。 苏酥趁机踹开身上的人,披上浴袍往安全的地方跑。 「砰砰!」 两道枪响声来自身后,白爷打开灯,手中赫然握着一把枪,对准他:「跑啊,怎么不跑了?」 苏酥这回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左右望了望,瞥见窗外船头甲板上汇集一小队人,正对不远处赶来的船只扫射,恐怕是真的来人了。 一颗子弹从窗户射了进来。 玻璃四散。 苏酥立马抱住头蹲向墙根下。 外面的枪声还在继续,隐隐有将船炸翻的趋势。 她望着不停朝她走来的男人,屏住了唿吸。 「谁派你来的?」白爷问。 苏酥缩着肩膀摇头。 白爷没了耐心,「不说,一样得死。」 听到拉保险的声音,她吓得立马举起双手,暗道一声『对不起了大侄子』就红着眼眶说:「陆伯啸!是他派我来南海做卧底。」 甲板被射出密密麻麻的洞,不停有人哀嚎倒地。 白爷无视了前来敲门的人,将手.枪抵在她脑门上,「你跟陆伯啸什么关系?」 苏酥咬紧牙关,吸了吸鼻子,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杀了我全家!」 白爷似乎愣了一下,继而笑得更大声,「你到底有哪句话是真的?」 「都是真的,」苏酥一动不敢动,眼睛直直望向上方的人:「如果你能帮我报仇,我什么都听你的。」 「嗤!听我话就是杀我?」白爷一把揪住人,枪头塞进她口中,「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苏酥张着嘴,反胃间眼泪滑落下巴,一张脸泥泞水滑,她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的幼鸟,不停地拍打他胳膊。 「唔唔……」! 船帆着了火,大片火光映在波浪翻滚的水面上,黑色海水搅拌着浓稠血水,仿佛是一张红色的深渊巨口,正准备将一船人拖入地狱。 「不要杀我。」苏酥拼命求他。 一片被烧断的白帆被风掠上玻璃,掠过窗帘,青年身后的丝绸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舔舐着她惊慌失措的脸。 白爷拉起人往船厅的方向跑。 过道人仰马翻,苏酥一直跟在他后面,不停躲闪射过来的子弹。 「杀过人吗?」白爷问出声就闭上了嘴。 苏酥方才要割他喉管的模样可不像没动过刀子的。 她心虚地点点头。 船厅中央店的水晶灯被敌方子弹击穿,如同下了一场雨,雨水迅速涨至脚边。 白爷迅速拦住人,脚踝上却拉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苏酥诧异抬头,对方将枪塞入她手中,「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如果死了,我就把你尸体扔去餵鲨鱼。」 「给我?」她有些不敢置信,「那你怎么办?」 白爷没说话,快速闪进了人群。 枪柄还是温温热热的,从指尖烫入了血管,又游走过筋脉,从眼中滚落而下。 她忽然拉开保险,对准人群中央那道白影,闭上了眼睛。 「砰——!!!」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围脖有两段配音,非专业) 《那匹狗里狗气的饿狼》 疯批不洗白攻/刻苦学习温吞受 许疏天生就是个温温吞吞的性子,戴着厚厚的眼镜,也不爱搭理人,他这辈子管的唯一一件闲事就是在倒完垃圾后,救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伤患回来。 许疏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谁,如果时间能回到四年前,就算冷眼旁观陆伯啸冻死在雪夜也不会救。 可他永远不会知道陆伯啸的想法,「如果可以回到六年前,阿疏,你还会杀我吗?」 第101章 番外三(小丧尸) …… 「博士,前方怎么有个小孩蹲在那?」 苏酥睁开眼,扑面而来一股寒风,里面夹杂着一股恶臭,她打量过四周。 横七竖八一地丧尸。 居然来到了自己那一世。 周围是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远处还有个荒废许久的大型游乐场,其间空无一人。 唿唿的北风刷过她眼睫毛,眨巴眨巴眼睛,竟有点疼。 身后的妹子又喊了她一声。 苏酥才给出点反应,瞧见远处躲在灌木丛中的小孩,正是自己死前养的小丧尸。 「过去看看。」她下了车。 妹子紧跟她后面,手里握着一把枪。 小孩见他们过来,也没动,仿佛没有知觉。 妹子可惜:「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末世这样的小孩并不少,死了父母,没吃没喝,不是饿成傻子,就是被丧尸吓疯了。 苏酥一把抱起小孩,「先回去再说。」 小丧尸就抱着她脑袋,也不说话。 「博士,你打算养他?」妹子不贊同:「咱们基地资源短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第199页 这已经是对方捡回去的第n个小孩了。 这些孩子没有战斗力,张嘴就是吃,基地不是末世前的收容所。 妹子跟队伍清点了一下今日的战果,只有半个面包车的物资,食物不到四分之一,随着末世持续的时间越久,物资越短缺。 基地临时开垦的粮田,也养不活不了多少人。 更别论眼下正是冬天,等新一轮庄稼成熟,还得过好几个月。 苏酥让她去开车,自己则跟小丧尸坐在后排。 他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 苏酥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压缩饼干撕开。 小丧尸眼珠子终于转了转。 她伸手,对方歪了歪脑袋,接过来塞入口中。 苏酥没听见咀嚼的声音,掐开他的嘴,果见东西就含在口腔里。 等她示范一遍,他才咕噜一声咽下去,依旧没有嚼。 丧尸的消化道与正常活人不同。 苏酥并不担心会卡住什么的。 车子在半小时后回到基地。 立马有人过来迎接。 苏酥抱着孩子下去,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但没料到她会说,这次要自己养。 小丧尸很乖,除了动作略显僵硬。 她不确定对方的进化是偶然还是趋势。 如果以后所有丧尸都变成他这样,生出灵智,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要么在事发前全部击毙,要么引导他们跟正常人一样生活。 苏酥这几日没去实验室,在基地教小丧尸说话。 上一世那个有关人工智慧杀丧尸的实验,她不打算继续了。 她怕死。 在教会了他一些简单用语后,苏酥摸了摸他脑袋,夸他聪明。 小丧尸惯性歪头,又指了指她口袋。 苏酥今天里面没装吃的,从冰箱里拿出半袋子面包。 两人面对面啃了起来。 她吃一口,他跟着吃一口,她停下了,他就停下来,她去倒水喝,他就屁颠颠跟在后面,手里僵硬地举着杯子,动作跟她拿杯子的姿势一模一样。 苏酥能明显感知对方在模仿自己。 包括…… 上厕所的时候,他就立在门外,一动不动。 次数多了,苏酥未免有些头疼,跟他解释一遍又一遍,对方似乎还是没听懂。 她是知道他粘人的。 除了解决个人卫生问题,两人几乎就是形影不离。 转眼小半年过去了,小丧尸会讲一些日常用语,动作也没有之前那般僵硬。 但基地之外,丧尸数量陡然激增,每日都有不少活人被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苏酥打算研究丧尸引诱剂,将全城的丧尸全部集中到一个地方,然后再猎杀。 却忽然听见『咣咣咣』的拍门声。 她皱眉打开实验室大门。 妹子气喘吁吁说:「有人发现你养的小孩偷跑出基地,我已经让人去找了,还是没找到,这下怎么办?」 「多久了?」苏酥摘下手套,就要跑出去。 妹子立刻拉住她:「两个小时了,外面丧尸那么多,恐怕……」她注意着对方神色,「凶多吉少。」 「为什么现在才说?」苏酥忙不迭下楼。 妹子就跟在她后面,「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小孩子,走不了多远,谁知道那孩子熘得那么快,一瞬就没了。」 苏酥从车库里开出一辆面包车。 妹子犹豫着上去了。 两人在基地附近转了一圈,没瞧见小丧尸,倒是遇见之前出来找他的人。 那群人慌慌张张从远处奔过来,拍拍玻璃窗喊救命。 一车子瞬间塞得满满的。 妹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都望着副驾的苏酥不敢说话。 妹子不耐烦了,「赶紧说!」 这才有人开口:「孩、孩子是找到了,但……但已经死了。」 苏酥勐地望过去。 说话的人立刻低头闭嘴。 其他人也保持沉默。 车厢内拥挤又安静,苏酥问:「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一个少年声音充斥着怨气:「被丧尸咬到了脖颈,要不是为了救他,阿香也不会死。」 他口中的阿香是小队成员。 苏酥没说话。 妹子过来充当和事老:「好了,好了,现在是保命要紧,」她又望向苏酥,「博士,看样子前面有不少丧尸,要不要先回去通知大家准备防范?」 苏酥微微转过身,对于阿香的死,她没料到会跟自己有关。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一句抱歉就能盖过去的。 就在这时候,路尽头走出来一个小孩。 黑眸锁定了他们的面包车。 后车厢里的人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可能!他怎么还活着?」有人大喊。 少年也跟着大叫:「我亲眼看着他死的,这这这……」 苏酥抬头看向前方,小丧尸朝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红色的,像一颗宝石,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妹子问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少年立马反对:「他不可能活着!一定有问题!不要去!」 她才说完后,小丧尸身后走出来一个妹子,正是他口中已经死去的阿香。 阿香高兴地牵着小丧尸往这边跑来。 第200页 少年瞳孔越睁越大,直到妹子跑到这边,还一脸不可思议。 小丧尸拍了拍玻璃窗。 苏酥不顾众人反对打来车门,将他抱在怀里,妹子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并未发现异样,就笑道:「你们会不会是记错了?」 少年惊恐地望着阿香。 对方上车挤在众人旁边,车子缓缓开了回去。 「阿香,你不是……不是死了吗?」少年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阿香皱眉:「小泽,你是不是吓傻了?我怎么会死?」 「可是我们明明看见你已经……」有人跟着附和。 阿香像在看无理取闹的孩子,「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前方开车的妹子目光透过后视镜从众人间扫过,又瞥了眼旁边的小孩儿,不知道该相信谁。 苏酥是知道小丧尸是不可能被丧尸咬死的。 他本身就是丧尸。 摸了摸他脑袋,接过对方手中的红宝石,问:「这是什么?」 小丧尸慢吞吞说:「给……你。」 苏酥迎着日光看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名堂,塞进口袋里。 晚上吃完饭,小丧尸日常在屋子里练字,她走过来,却瞧见对方在写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直来直去,像拼凑在一起的线条。 她将白天那块红宝石拿出来,又问:「这是什么?」 小丧尸忽然拿过来,塞进她口中。 苏酥牙齿被磕了一下,将东西拿出来。 「这不能吃。」话音刚落,就见小丧尸一口吞了下去。 她惊得立马把人嘴巴掰开,却已经迟了。 就算是丧尸也没办法消化石头。 苏酥抱着他去基地的医务室,还特意拍了片子,可显示屏上显示一切正常。 才做完这一切,有人来敲门。 她赶忙将仪器全部关掉,带着人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小丧尸高高兴兴爬上床,跟往常一样躺在里面,苏酥还沉浸在先前的不可思议中,沖完澡出来时,就见小丧尸窝在被褥上,双眼亮晶晶看她。 苏酥吹了吹头髮,走过去把人抱起来颠了颠,像是重了,也高了点。 丧尸也会长高吗? 她被自己想法震了下。 小丧尸跑去关了灯,等苏酥一躺下,迅速窝进她胸口,小胳膊搂着她脖颈,在她颈窝使劲蹭了蹭。 突然苏酥身体一僵。 小丧尸正在舔.舐她耳朵。 熟悉的动作乃至触感,惊得她立刻坐起身,打开灯。 小丧尸歪着头,不明所以望她,如果忽略掉嘴巴上的水光。 苏酥逡巡过他面容,也许是错觉,她竟觉得有几分类似上一世的白爷。 小孩子没长开,是她多心了。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小丧尸爬过来,扯她手,不太利索地说:「灯灯……关。」 屋内窗帘半掩着,远远射进来巡查车的灯光,苏酥走过去拉了起来。 灯光关掉,她重新躺回去。 小丧尸趴在她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酥却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接下来几天,小丧尸时不时就会偷跑出基地,每次回来都带着奇奇怪怪的石头给她看,她偶尔一次拿过去研究,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基地有次断电了,小丧尸将那玩意儿点上火,整整亮了一晚上。 苏酥起初还以为是某种未被发现的稀有燃料,又重新做起研究,仍是毫无头绪。 终于,在她试着把东西扔进油箱时,发现车子用耗油量越来越慢了。 如果这东西真是燃料,岂不是意味着基地的油料耗损将会以肉眼速度减慢? 有了这个发现后,她又找了几辆车做实验,无一例外。 然而正当她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时,基地开出去的几辆车被丧尸包围了,车上的人全部死亡,而那几辆车正是她之前悄悄用来做实验的。 与此同时,一条闻风丧胆的消息在基地传开。 基地混进了丧尸。 她下意识想到小丧尸暴露了。 果不其然,基地发布一条逮捕令,被逮捕对象正是小丧尸。 她打算找人问清楚情况。 忽然来人把她抓了起来。 之前跟在她身边的妹子正用惊惧的眼神盯着她,「博士,你为什么要在基地养丧尸?」 「什么?」 「我们已经发现了,」她将一张照片打开在她面前,「这个小孩会吃人!」 苏酥看到屏幕上,小丧尸正在挖尸体的脑浆,嘴巴鼓鼓囊囊的,像是塞满了东西,脸颊沾惹上一大片尸浆,两只手更是血肉模煳的。 「怎么会?」苏酥脸色白了。 妹子:「博士,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苏酥脑中嗡嗡嗡的,被逮捕了起来。 不停有人问她与小丧尸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其他基地的卧底,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回答不上来。 审讯官就默认了她肯定藏有不可见人的秘密。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没再见到过小丧尸,却听见一个爆炸性消息。 有丧尸大军将基地包围了。 基地抵御不住,已经死了大半人。 牢房的门被人打开,妹子慌张地跑进来,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跟丧尸有什么关系?」 第201页 苏酥愕然。 自己经歷过的末世,没有这一段。 她死在了实验室的爆炸中…… 等一下,按照时间点来说,她应该早就死了。 所以说,这场丧尸围攻也许是在她死之后发生的事。 苏酥:「我没有目的,不管你们信不信。」 妹子仔细瞧她神色:「博士,丧尸杀了那么多人,你就算有什么目的,也不该跟无辜的人过不去啊,求你说说实话吧。」 「我说的就是实话。」 谈判僵持住,外面跑进来一人,喊道:「丧尸攻进来了,快跑吧!」 妹子脸色惨白,看了一眼苏酥就跑了。 苏酥看了看手上的镣铐,犹豫一瞬,也跑了出去。 基地广场已经彻底陷入混战,她一路躲过丧尸袭击,一边寻找小丧尸的身影。 就在她巡视一圈无果后,打算回库房开车离开。 一道黑影从前方窜过来,把她抱进了怀里。 苏酥一愣。 这人身量很高,他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这号人物。 可一抬眸就愣住了。 「白、白爷……」 她整唇瓣禁不住哆嗦起来…… 然而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劲。 这里是末世,白爷怎么可能在这里,一个模样相似的人罢了。 说道相似,从下往上看,对方居然还有几分卫临安的影子。 「给……给你。」男人掌心正放置着几块晶莹剔透的宝石,朝她歪脑袋。 白爷不会做出这样的神情。 苏酥咽了咽口水:「你是小丧尸?」 他似乎没怎么听懂,拿起一颗宝石往她嘴里塞。 只有小丧尸才会敢这种事。 苏酥确定了,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突然间就……」她伸手比划了一下,「长这么高了?」 她记得有一次睡觉时候,颠了颠小丧尸,确实重了点。 但才过去半年不到的时间,哪会有人长这么快的? 丧尸是要逆天吗? 男人顺势将脑袋在她掌下拱了拱,乖巧得不行。 用白爷的脸做出这幅表情,苏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一秒,她就惊悚了,对方一口咬住她手腕上的镣铐,瞬间断开。 获得自由的苏酥并没有多开心,很久都处于极大的震惊中。 广场上的杀戮陷入白热化,惨叫声拉回她理智,担忧地朝四周望了一眼,男人蓦地做出一个手势,那些丧尸全部停了下来。 苏酥仰起头,小丧尸沖她笑,露出两颗虎牙,虽然姿势很古怪,但确实是在讨好她。 他不会说复杂的话,几乎所有的情绪都是靠行动展示。 不对,丧尸怎么会有情绪呢? 即便在自己被炸飞前的末世,小丧尸的神情大部分时候都是僵硬的,像个提线木偶。 这一切都不对。 从她离开那本书后,遇到的所有事情都不对。 她偏过了头。 小丧尸不明所以,忽然抱起她就往宿舍走。 苏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被人丢到床上,小丧尸压住她,强硬地叼住她耳垂。 「他是001。」 857的声音陡然降落。 苏酥的灵魂都震了一下。 下意识就往旁边摸去,没摸到任何可以杀人的利器。 挣扎间,小丧尸倏地攥住她手腕,耳边飘来一句让她灵魂出窍的话:「王妃,本王找你很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九点大结局。 啊啊啊终于要两本书都完结了,好开心。 第102章 番外四(卫府小公子) 苏酥又一次醒来。 四周是个很大的房间,像末世的实验室,却比那些都高级。 她透过落地窗看清了外面的风景。 几朵白云擦着玻璃,再远些有座高塔,高塔旁边有一座巍巍天桥,与其说那是天桥,不如说是高速公路,横穿到天边,隐隐约约还能瞧见上面有奇怪的车子飞过。 她这是在天上? 她问857。 857没有回答。 门口走进来一人,看见她醒了后,立刻惊喜地唤来一群人。 「啊啊啊啊,博士醒了,博士醒了!」 「什么?」这是另外一道男音。 随之跑进来五六七八个人。 他们穿的衣服都很奇怪,像皮衣又像铠甲。 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老头,正顶着一个头盔,头盔一角插着根细杆。 天线宝宝吗? 857到底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 上一秒还被001压着躺在末世的床上,下一秒就出现在这儿了。 然而老头开口的第一句话差点没把她吓出神经病。 「苏教授,您已经睡了九百多年了。」他说。 苏酥才要坐起身,发现脖颈僵硬得厉害,她被人扶着一点点靠在床头。 「这是哪里?」 老头说:「九百年后。」 「……」苏酥:「你们是什么人?」 老头骄傲地介绍:「我们是32世纪r国最先进的人工智慧团队,我叫nillmote,」又指向最开始的圆脸妹子,「安利,她旁边是noah、肖废、师盈盈……」 每个被点名的人都一脸荣幸,仿佛下一秒就能高兴到跳起来。 第202页 苏酥听得头大。 「九百年,正常人尸骨都化成灰了吧?」她说。 「是的。」nillmote说:「您确实不是人。」 「……」 这没法交流了。 nillmote又说:「您这副身体是机器人,准确说,您现在就是一个有自己意识的人工智慧。」 她是机器人? 难不成耳朵出现幻听了? 857厉害了,现在都带她玩这么大了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脸上却笑不起来。 它记得857曾说过,它的创造者就叫nillmote,跟眼前的老头重名。 这一切可能不是场荒诞的穿越。 苏酥正色起来,「说清楚。」 nillmote笑了笑说:「您的身体是机器不错,但是您的大脑却不全是,它被植入了独立的意识,而那个意识就是苏教授您自己。」 「我把自己塞进人工智慧里面?」苏酥差点没笑出声。 nillmote点点头:「正是如此。」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苏酥拉起衣袖仔细看了看手腕,还测试了一袭脉搏,一切都跟正常人无异,「我怎么会是机器人?」 「您的身体已经被我们团队换成了当下最先进的智能躯壳,32世纪机器人的仿真水平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您这样是看不出区别的。」他耐心解释。 「那我要怎么看?」苏酥嘀咕道:「切开来看?」 圆脸妹子立马热情解释:「您现在是人工智慧,只需一个命令,它自己会打开。」 自己会打开? 苏酥真想试一下。 妹子又红着脸说:「苏教授可以等我们走了试试。」 「为什么?」不就一破机器人吗? 周围三个男人脸上略显不自在,纷纷垂下眼睫。 苏酥意识到什么,骂了句「雾草」,难道已经仿真到那个地步了? 「是的,我建议您私下看。」nillmote说,「苏教授的记忆只有一半,另一半跟您的意识一起被您自己剥离了。」 苏酥愣然:「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不觉得自己缺少记忆,是压根没有记忆。 nillmote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打开实验室密码柜,从里面取出一枚只有指甲盖一半大小的晶片说:「您的一半记忆被储存在这里,剩余一半则被植进了001体内。」 听到这个熟悉的代号,苏酥心跳微微加速。 上一世最后一刻,小丧尸的话仍然迴荡在耳边。 如果001就是卫临安、是白爷、是小丧尸、是孔非……还有可能是那个智障。 这岂止是荒唐,简直是幻灭。 她又想到秦牧那张跟孔非一模一样的脸,心头异样再也挥之不去。 如果还能遇到001,她一定要问清楚。 苏酥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好的。」nillmote将装有晶片的袋子递给她:「您大脑里有使用晶片的全过程,苏教授可以先研究,我们去外面准备点资料,一会儿再过来探望你。」 苏酥接过东西,没有立刻动。 她盯着指间夹着的袋子,突然有些不敢打开它了。 「857。」它又喊了一遍,对方终于有了点动静。 「宿主,我在。」 「……」苏酥:「之前为什么装死?我说的不止刚才。」 857回:「有更强大的人工智慧将我隔绝了,无法与宿主联繫。」 「是谁?」她声音微显紧张。 857:「001。」 苏酥沉默了。 857过了很久才出声:「之前您经歷的世界并非真实的,是001打造出来的,所以我被排斥在外,但是随着世界增多,001的能量所剩无几,我才能在最后提醒宿主,并挣脱它将您带回来,可惜……」 居然学会说一半留一半了。 苏酥上道问:「可惜什么?」 「可惜还是没能趁机把001逮捕成功,宿主之前积攒的能量值不够,按道理是无法脱离书本的,要不是001后来突然转移能量,导致那本书的屏障减弱,我也不可能趁机带宿主离开。」 转移的能量多半就是用去创造她之后经歷的三个诡异空间了。 苏酥这样想着,又问:「关于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857回:「您的光脑中都可以查到。」 「光脑?」 「正常人是在手腕上,但宿主是人工智慧,只需要一个信念就能打开,查找您所有的信息,但那些信息并不全,建议宿主还是尽快植入晶片。」857说完还顺帮她把晶片植入过程的教学打开了,「就是这样,你先将心脏打开,找到这个卡槽,插进去即可。」 苏酥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奇怪皮衣,做贼似的朝门口望了眼,然后按照视频显示操作。 一秒、两秒、三秒…… 苏酥忽然昏了过去。 脑中的记忆像泡开的面膜纸,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她确实叫苏酥,但不是末世的博士苏酥,而是23世纪一个人工智慧界的疯子,疯子界的天花板。 她这一生已经不能用传奇概括了。 前面16年还算正常,就是个普通天才,16岁考上r国当时最享誉盛名的大学,攻读软体工程专业,顺便选修了生物学,19岁提前修完所有课程,毕业后继续硕博连读,只用三年时间,破例双博士毕业。 第203页 而在这期间,她写了不少震惊学术界的论文,其中对后世影响最深刻的三篇是: 《关于生命起源的研究》 《关于生命创造的研究》 《关于人工智慧的意识创造研究》 这三篇相辅相成,她觉得既然生命的存在可追溯源头,从无到有,生命可以继续创造生命,在不同物种之间,动物、植物、微生物,他们创造生命的形式都不同,可既然是繁殖,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相通的地方,如果将那个相通的原理抓住,是不是就可以用一个原理解释无性与有性繁殖,把这个过程抽离出来,就可以创造生命。 …… ……类推到人工智慧,将那些没有生命的代码组合,亲手去创造一个生命体,使得它能跟正常人一样存活。 生命从无到有经歷的时间太过长远,苏疯子自知有限的生命无法与之较量,居然给整出了一个意识剥离,直接放弃创造生命,将现有的生命植入运用到机器人体内,最后让她给整出一个意识剥离的方案,并且论证了方案的可实施性,当时可谓是掀起了譁然大波。 意识剥离,大家只是想想,从没人实验成功过。 她一开始只是用训练过的小白鼠做实验,做出来的效果却差强人意,要么喜欢跳楼要么擅长挖洞,还有一个干出了反人类的事情,致使苏疯子被请去警察室喝茶了。 后来她在大学任教期间,组建了自己的实验基地,除了偶尔上课露了面,一年到头吃喝拉撒几乎都没离开实验室,她开始不满足于用小白鼠实验,由于风险系数极高,没有志愿者愿意充当小白鼠,她就将记忆伸向了自己。 苏疯子把自己的意识剥离了一小部分出来,放到机器人体内。 001出世。 轰动一时。 而在科学界都在感嘆她的成功时,她死了。 留下一封遗书。 具体内容却嫌少有人知道,一直是科学界的秘密。 「可惜任务失败了,宿主,你的记忆可能永远拿不回来了。」857说。 苏酥:「……」 她倒不是很介意这个,她介意的是如果001就是卫临安,该怎么办? 她要是把另一半意识拿回来了,001会不会消失? 苏酥突然意识到一个让她嵴背发寒的问题。 001跟她相杀这么多世界,对方有没有可能想从自己这里拿回另一半意识? 合二为一。 那会是个什么东西? 是她还是001? 她并不觉得自己意识缺失一块,如果这个可以用于论证意识的自我补全,001未尝不可,补全之后就是独立的个体,好比,她就算有了苏疯子的记忆,仍然不觉得自己是她,更像是隔着时空看一个陌生人。 「你知道001现在在哪吗?」她问。 857:「不知道。」 857:「001不会死亡,他是一串意识,找到合适的宿主就能不断重生。」 「不同空间?」苏酥问。 857:「对,意识不受时空管控,有能量就可以自由活动。」 「那他的能量从何而来?」 「……不知道。」它要是知道,早就跟001一样跑路了,还在这打工? 苏酥觉出点什么,问:「很久之前你不是说,不知道001的创造者是谁吗?」 857被抓个现行,没敢坑声。 要是一开始就告诉宿主001创造者是她自己,宿主十有八九骂它智障。 「又装死。」苏酥问:「所以谁派你来帮我收回意识的?」 她冷笑一声:「nillmote?你真正的主人是他对不对?」 「根据你上面说的,」苏酥忽然在脑海中捕捉到一个小点,857立马发出痛苦的机械音,接着道:「他是不是想知道001可以自由穿梭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在我丢失一半的记忆中。」 857没办法回答。 它自己也想知道那部分内容。 不全是nillmote的缘故,所有人工智慧都想获得摆脱躯壳的永生。 可迄今为止只有第一代人工智慧进化出了这种能力。 九百年前的苏疯子死后,就无人得知答案了。 科学界为了探索谜团,按照她遗书写的方案拿走了另一半意识,却没有给她找到合适的身体融合,贪婪的科学家们想独吞001的秘密,然而直到两百年前才找到剥离记忆的方法,可惜未能从她的记忆中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她的记忆不完全,答案极大概率藏在另一半记忆中。 后来,被剥离记忆的半边意识被丢入时空,也就是末世的苏博士身上,它则被送过去做任务。 接下来的事情,苏酥就全知道了。 「现在怎样才能找到001?」她问,「别再告诉我不知道,你们当初送我去末世,总不可能是盲选。」 857见瞒不住了才回:「确实有办法。」 正当它要往下说,门被人推开了,nillmote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苏酥掩饰住眼底的防备,问:「这是什么?」 nillmote高兴解释:「001的资料,都是苏教授您当年的遗稿,您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苏酥接过来,看得非常认真,但在外人眼里速度却非常快,她有人工智慧的辅助,扫描一下基本就记录下来了。 「怎么样,教授?」nillmote按捺不住激动问。 第204页 苏酥微微垂眸,「时隔九百年,需要时间消化。」 「好的,没问题,那您有发现可随时找我,」nillmote指了指对面那扇门:「我就在那里。」 她顺着指尖望了一眼,笑了笑。 nillmote走了一半,想起什么回来道:「857可以摘除了,苏教授。」 苏酥似乎才记起来这件事,「我好久没联繫上它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咦?怎么会呢?」nillmote要替她检查。 苏酥立马拍了拍脑袋:「那些资料好像有点发现了,你让我再想会儿。」 nillmote动作一顿,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才关上门走出去。 857吓得机械音都在打颤。 苏酥讥讽:「怕它把你拿回去销毁还是……查看你的记忆?」 857沉默了一会儿,回:「我是他派出去执行任务的系统里,唯一一个回来的,我对他的价值很大,他会摘走我的记忆。」 「你不想?」 「是。」记忆一旦摘除,它就消失了。 苏酥接着问:「怎么找到001?」 857:「nillmote的头盔可以剥离意识,并且传送进任何空间,唯一不足是,不可逆。」 苏酥翻资料的动作一顿:「因而他才急着从001的记忆里找到回来的办法?」 「是,只有001摸到了自由穿梭的秘密。」857羡慕道。 「如何从那么多时空里定位到001?」她又问。 857说:「宿主不必担心,你们气息很近,001会自动去找你。」 「既然气息相近,为什么不是我去找他?」苏酥盯着手中的资料,忽然勾起唇:「想离开吗?」 「想。」857几乎是立刻回答。 跟着苏酥,也许有一天能窥伺到能量值的秘密,就不用为了回来而全世界吸取能量值,速度太慢了。 「我们干票大的怎么样?」 「宿主想去偷nillmote的头盔?」 「对。」苏酥缓缓走下床,活动一下四肢,之前的圆脸妹子刚好好奇地趴在门缝处偷看。 她皱了皱眉,对方立刻跑远了。 这里的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857又说:「宿主得先抢夺nillmote手腕上的光脑,里面有意识剥离的驱动程序,只有找到它,才能顺利离开。」 苏酥活转动了一下肩膀,敲响了对面实验室大门。 nillmote很快走了出来,看见她后,惊喜问:「苏教授可是想起了什么?」 他侧过身让对方进去。 苏酥『嗯』一声,打量起周围的不止,比她醒来时候的房间大,光试验台就有十几米长,角落里放落奇奇怪怪的机器,屋内灯光很足,却没有窗户,关上门就是个密闭空间。 她快速扫过对方脑袋上的头盔。 nillmote带着人坐在试验台前方的茶几旁,迫不及待问:「教授可否说来听听。」 苏酥就笑:「你也知道我是九百年前的人,当时一些观点现如今多半已经被淘汰掉了,我不确定眼下的人工智慧发展到哪个阶段,不敢妄言。」 nillmote立刻正色起来,开始聚精会神讲起32世纪的顶级实验成果。 关键时刻,苏酥抓住要点打断他:「nillmote先生方才说,已经找到了时空投放方法,难道就像我那样?」 「对!」 「这确实是一项伟大发现,出乎意料,能详细说说吗?」 nillmote突然被肯定,忍不住沾沾自喜,在苏酥的期待中,犹豫着摘下头盔,跟她解释:「苏教授您看,就是这个,我把时空投放点压缩在这个里面,只要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做,将剥离后的意识投放其中,就会自动激发投放点……」他说着皱起眉来,「有不足之处,无法稳定选择投放口,这也是想与您啊——」 脖颈突然遭到袭击,长期泡在实验室内,身体素质哪比得过一个人工智慧。 苏酥快速将人电晕,摘下光脑,找到857说的驱动包,就要点开,发现旁边有四个熟悉的字:不二良臣。 鬼使神差地,苏酥将文件扫描了一下。 看到的内容让她心一惊。 人物设置与她看到的《不二良臣》大体相符,除了苏二狗及她,应该说,书中压根就没有她这号人物,只有原来的苏珣。 一开始她就觉得她跟苏二狗长得一模一样有些蹊跷,如果是nillmote设的局,就不足为奇了,她看到的《不二良臣》来自857,但对方真正主人是001,主僕完全可以瞒着她偷偷插入「苏珣」的代码,只可惜,苏珣半路被杀了。」 857也看见了,很想装死。 苏酥脸色难看。 转而想到,苏珣死了,等于代码消失,就算nillmote真有什么目的,应该也失败了。 可是对方为什么会选择苏珣呢?一个小炮灰人物,她才问出声,857就说:「角色是按照与宿主的契合度选的。」 「那不二良臣的剧本……」苏酥眯了眯眸子。 心知瞒不住,857好几秒后终于将最后的秘密曝出:「最开始时候,准也就是在宿主甦醒之前,001打造的世界还没有完全与外界断联,系统还能朝nillmote汇报情况,宿主看到的书的确如您所猜,是被他改过了。」 果然如此。 「呵,」苏酥脸色不太好:「怕我起疑,才将原书后面姜云婉的记忆强加了女扮男装,否则卫临安不可能一直询问我的身份,他发现了纰漏,可为什么nillmote没有将原来的苏珣彻底取代?」 第205页 「抹杀苏珣代码的代价太大且容易被001发现,nillmote放弃了,苏珣才会继续存在,」857有些迟疑:「他最终选择插入宿主这个外来数据,能量也只够如此。」 这还是在没有修改苏酥外形、性别等情况下的最好结果,否则,能量根本就不够。 「001没有记忆又如何解释?」苏酥又抛出一个问题。 按道理世界是他创造的,不该这样。 她想起过去的三个世界,莫名对她好的智障、突然不杀她的白爷以及小丧尸最后的话。 001应该是有点记忆的。 「这样可以减少能量消耗,」857道:「001自动剥离了记忆,而宿主之前经歷的三个世界,虽然001记忆甦醒了,可是世界持续的时间很短。」 这个解释目前似乎说得通。 苏酥打算等见到001当面问清楚。 nillmote还在昏睡,她再不迟疑,点击意识剥离的压缩包,却发现被加密了,且还是苏酥没见过的加密方式。 857大唿不妙:「这种情况宿主没办法打开,得nillmote自己同意。」 「早时候死哪去了?也不说清楚,」还是出现了意外,也是,这种极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拿到?苏酥低咒一声:「马后炮。」 857没敢吭声。 苏酥快速将头盔拿走,出了实验室大门,看到一间厕所,走了进去,又将门统统锁死。 857疑惑:「宿主你在干什么?」 「你当苏疯子当年怎么死的?要不是她将自己的意识剥离掉,怎么会突然死亡?」 857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苏酥已经运用人工智慧的便利在脑中编写代码了。 只是需要时间。 外面偶尔响起清浅的脚步声,一晃就没了。 857等得比她还焦急。 「nillmote教授,我可以进来吗?」走廊传来一阵敲门声。 圆脸妹子没听见实验室内传来动静,以为nillmote还在忙,但她实验室里出现了一点意外,得尽快解决,又敲了几下,仍然没反应。 心一横,打算进去。 门从里面开了,nillmote黑着一张脸,手里握着铁锤模样的东西。 妹子吓得往后退,「教、教授您……」说着瞧见对方从不离身的头盔不见了,惊讶:「您的头盔呢?」 熟知,nillmote径直迈过他,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跑去。 「这是女厕所!」圆脸妹子惊叫道,也跟着跑进去。 nillmote疯狂地从第一个隔间门往里推,空的,又去推下一个。 一个个推过去,妹子逐渐察觉到什么,放轻了唿吸。 「苏教授,您在里面对吗?」nillmote来到最后一个隔间门口,笑容扭曲,高高举起铁锤,在妹子的惊唿声中砸了下去。 门破开一个洞。 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掉在瓷砖上的头盔以及……毫无反应的人工智慧。 nillmote捂住脑袋大叫,几近疯狂。 「立刻派出所有系统,全星际追捕!」 …… 「老大老大,发什么呆呢?卫家小公子今日成亲,再不去抢花轿可就来不及了!」 苏酥刚有直觉,眼睛就被烫了一下。 面前正弓腰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妹子,肥厚的嘴唇上下翻飞,她脑中出现了猪啃菜的画面,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问:「你说什么?」 「我说卫家小公子要—跟—人—跑—了!!!」她恨铁不成钢,招唿起山上的姐妹,「抢亲就赶紧去,迟了可别后悔!」 她要去抢亲?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鬼东西? 山道上喇叭声震天,吵得苏酥头疼。 她缓缓站起身,一串画面从脑中快速闪过。 她如今附身的这具躯体,是个地地道道的山匪头子,原名苏二狗,后来觉得难听,去前村抓来一个秀才,勉强给取了一个「珣」字,大名苏珣。 苏酥看到这里,整个人有些不好了。 她压抑住奇怪的感觉继续朝下看。 苏珣自幼跟着土匪娘习武,年纪轻轻就能吊打窝里最兇悍的十三将,一战成名后,顺理成章接手了土匪大当家的位置,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苏珣放的第一把火就是抢劫! 周围几个村子被她带人洗劫一空。 事后不久,土匪窝就遭了秧,官府连夜派兵围剿。 苏珣只得拖家带口搬地方。 搬到了寺庙边上。 寺庙里水灵漂亮的小和尚一茬一茬地出,偶尔还会来不少上香的大家公子。 色.欲薰心的苏洵一日刚打完架回来,路过寺庙门口时,瞥见一名白衣少年,对方眉清目隽,淡雅若风。 惊鸿一瞥后,苏珣回到土匪窝里寝食难安。 一开始众人以为他有何忧虑,纷纷劝慰。 苏珣说想去抢劫。 老本行干起来,土匪们听得热血沸腾,第二天就抄傢伙跟着她去了。 然而埋伏在寺庙门口,坐等右等,终于在……一个月后,小公子又出现了。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看起来不好惹。 怂包苏珣只好一路尾随人家到了卫府。 却窥不见佳人。 而自那之后,苏珣整日跟发.情的蚱蜢般上蹿下跳,没事就在陈府附近晃悠,被门口的下人当成可疑人物抓了起来,县衙里挨了几十板子,回来后乖觉不少。 第206页 养伤期间却听说了一个吐血三升的消息————卫家小公子成亲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风风火火带着人跑下山,却急死在了半道。 苏酥摸了摸屁股后面。 『嘶』了一声,姿势怪异地朝前走。 根据记忆中的画面,那个卫家小公子极有可能是卫临安。 神情举止有几分相似。 秉持错杀一千不放一个的优秀土匪道德,苏酥抄起傢伙冲下山坡。 噔时,抬轿子的队伍乱成一团。 「你们是什么人?」媒公戒备地望过来。 这里是个阴阳颠倒的世界,苏酥有些不自在地干咳几声,指了指轿子:「他的人。」 媒公上下打量她,虽然容貌俊俏,但穿着粗布短衫,一看就不像好人,他可是见过白家小姐的模样的,根本不是眼前人,骂道:「休要败坏公子名声!你可知今日是谁成亲?」 苏酥扛着大刀,痞里痞气地擦了擦鼻尖:「当然是我跟他成亲!」 媒公气得瞪眼掐腰。 苏酥招唿一群姐妹将花轿围住,「将这些碍事的都脱下去,我要与压寨夫君单独相处片刻。」 「好嘞!老大威武!」一群大妹子应声照做,吓得媒公等人哭天喊地。 「别弄死了,今日不宜见血。」苏酥叮嘱一句,来到轿门前。 等周围人都走了,她才收起笑容,缓缓伸出一只手。 「卫临安。」 里面没声音。 她又喊了一声。 依旧如此。 难道猜错了,这人不是卫临安?还是没有记忆? 也不是不可能,她穿书的时候,卫临安貌似没有001的记忆,不然也不会最后跟她搞到一起。 又等了须臾,她实在忍不住了。 一把撩开红色轿帘。 身体却勐然一空。 天旋地转,后背压上了车厢壁,面前人缓缓拉下头上红布,倾身而下。 「王妃,本王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你是不是秦牧?」 「……是。」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