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个新娘回山寨》 第一章 京城郊外。 初春好天气。 经年累月因车轮碾压而生出两道不深不浅沟壑的路上一早便响起了动静。 微微扬着尘土的路在玉丛山脚拐了个弯。一双穿着芙蓉绣鞋的脚先从拐角处踏了出来。再往上看,是一身红色齐腰襦裙,盘起的发髻上簪着一朵大红花,经历些风霜的面容难掩风韵犹存的好姿色,一双红唇高高扬起,满脸的喜气洋洋。 看模样,是个招摇的媒婆。 果然,从那媒婆身后又出来一顶八抬花轿。 那花轿十分精致,轿帷的大红彩绸上一边绣着富贵牡丹,另一边是丹凤朝阳,中间还拱着一幅百子千孙图。 轿身木梁上镂刻的雕花图案也极为华美。比指节宽不了多少的木梁上栩栩如生的刻着八仙过海,每一位仙人的头发丝都能瞧得真真切切。 春风徐来,轿帘被风儿轻轻掀起一角,隐隐约约现出了端坐轿中新嫁娘漂亮的金丝绣鞋。 新嫁娘两只脚尖紧紧的并在一起,足面紧绷,轿身一颠一颠,她的一双足却纹丝不敢动,免不了让人看穿一位即将嫁为人妇的新人难以克制的紧张与局促。 还好春风及时住了手,轿帘又恢复了自然垂落,新嫁娘的金丝绣鞋也隐没于轿帘之后。 轿夫额上淌着汗,眼睛却笑得眯了起来,一双双卖力的膀子黝黑壮实,只管扛着花桥大步朝前迈。 花轿前后的伙计一共有十六位之多,吹唢呐的,打腰鼓的,敲锣的,欢快的奏乐声一路不停歇。 队伍最后面是两辆马车,马车上驮着堆得高高的妆奁,一看便知新娘的嫁妆价值不菲。 这样一支浩浩荡荡的出嫁队伍,却早已被人盯上了。 玉丛山山脚的一处高地,两个人影隐于一块巨石后,偶尔探出脑袋观察底下情形。 气势弱一些的那个小声询问身边人,“申屠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那位被称为申屠大哥的人名叫申屠隐,狼鹰寨当家。 申屠隐没看他,目光只管紧紧盯着底下那一队人马,随口答了一句,“前面有处平坦空地,他们应该会在那儿歇息片刻,那时我们再动手。” “好嘞,到时候只等大哥一声令下,我们立即动手。”他是申屠隐的头号小弟,祁东方。 祁东方朝身后比了个手势,只见草丛里、树顶上、石头边,到处都有人钻出来探了个脑袋,都是一副跃跃欲试且迫不及待的神情。 祁东方再比了个手势,那些人立马又藏了身,方才的人头攒动仿佛只是迷了眼的错觉。 祁东方连忙向申屠隐汇报,“申屠大哥,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大哥一声令下,兄弟们保准手到擒来!” 申屠隐拍了一把祁东方脑袋,斥了句,“你小子小声一点,说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人等着抢新娘吗?” 祁东方委屈的摸了摸脑袋,“底下锣鼓喧天,不会有人留心我们这儿的。” “不管有没有人看到都得小心,干我们这一行的,不处处小心谨慎,就等着官府来剿我们老巢吧!” 祁东方撇了撇嘴,嘟嘟囔囔答了句,“知道了,申屠大哥,我以后会更注意的……” 出嫁队伍行到玉丛山脚的空地,媒婆摇了摇手中红绸大声招呼队伍众人,“大家也都累了,在这儿歇歇脚,喝口水吃点干粮,等大家攒足了精神我们再启程。” 众位伙计早已疲累不堪,闻言立即放下手中活计,大喇喇坐在草地上喝水歇息。 新嫁娘自然是不能下轿的。媒婆手里提了个水囊,轻轻掀开轿帘一角递了进去,“姑娘,喝点水吧,这玉丛山脚离城里还有好几里地呢,别渴着了。” 里头的人却不接,只传来平静又略显紧张的年轻女子声音,“姑姑,我不渴。你们歇息好了就尽快赶路吧,这里荒郊野外,免得多生事端。” 媒婆脸上露笑,暗想这姑娘还真是心急,如此迫不及待想与未来夫君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她嘴上却应,“姑娘说得在理,一会儿我便叫他们起来赶路。” 媒婆的话音才刚落下,一群蒙着面的男人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个个手里举着武器,看那粗陋的穿着打扮,不是强盗便是山匪。 媒婆面色突变,声音颤抖,却下意识的伸手护在轿帘前面,“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申屠隐声音从面巾后传出来,“新娘留下,其他人都可以活着离开。” 媒婆颤颤巍巍,面色越发苍白,“你们简直胆大包天!你们知不知道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她可是当今左相的儿媳,哪里是你们这群贼寇惹得起的!” 申屠隐目含冷光,声音凛冽,“今天老子抢的便是你们左相的儿媳!” 他再懒得多说废话,直接做了一个手势,底下众人立马冲上前去,霎时间,整个玉丛山脚一片混乱,打杀声音不断。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群轿夫和媒婆都已经躺到了地上,摸着身上各处哀嚎声此起彼伏。 唯一没有动静的,便是那顶华丽富贵的花轿。 申屠隐一把将轿帘掀到了一边,意外的看到了在轿中安静端坐的新娘,似乎方才轿外的打斗声根本没入她的耳。 申屠隐不禁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跑?” 红盖头里的声音如风轻柔,“跑有用么?我不过一介柔弱女子,一不会武功,也不比别人多长一双飞毛腿。既然知道自己跑不掉,又何必自讨苦吃做那白费力气的事。” 申屠隐嘴角勾了勾,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你挺有自知之明。” 碍事的人都已经解决,申屠隐不愿将时间耽搁于此,也懒得掀开这新嫁娘的红盖头,直接像拎小鸡仔一样将新娘从轿子中拽起来,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年轻人吩咐了一声,“东方,叫上兄弟们回寨。” 祁东方指了指花轿后头的几辆马车,“大哥,嫁妆也要一起带回去么?” 申屠隐淡淡一笑,“哪有新娘不带嫁妆的,自然是新娘子到哪儿,嫁妆跟到哪儿。” 在媒婆和轿夫们连声求饶中,蒙面的男人们劫着财物掳着新娘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方才的浩劫仿若一场短暂的噩梦。 第二章 “申屠大哥,你真的不去看看新娘子么?她可在房里关了整整五个时辰了,到现在连口水都不肯喝呢。”祁东方望着申屠隐,眼神里明显带着对那位被掳进山寨的新娘子的同情。 申屠隐习惯了每日夜间以冷水清洗身子,他此刻正立于山寨中一处瀑布下清洁沐浴。 他身上仅穿着一条单裤,健硕的上身赤裸,洁白的水花飞溅在他古铜色结实的肌理,下身的单裤早已经透湿,那处雄伟的轮廓呼之欲出。 月白朦胧,山泉瀑布下诱人的男色不禁叫人想入非非。 还好此时申屠隐身边只有一个祁东方,一个早已对他大哥浑身上下见惯了的不通人事的懵懂小弟。 申屠隐洗净了一身汗水,这才一边用布巾擦拭着头发一边看向祁东方,“她不吃东西就让她饿着,省出口粮给寨里的兄弟们岂不是更好?” 祁东方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她一个姑娘家能省出几口饭食,大哥你未免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你说什么?”申屠隐似乎没听清。 祁东方连忙改口,“申屠大哥,你不是抢她来给我当大嫂的么?饿坏了大嫂多不好……” 申屠隐皱了眉头,似乎回想了一番才接了话,“我不记得你还有别的大哥。” “能让我心甘情愿追随的大哥自然只有你一个!”祁东方提高了音量。 “哦,”申屠隐神情淡淡的,“那我想你搞错了,我从未有娶妻的打算。” 祁东方朝申屠隐凑近了些,神神秘秘的说,“听说,我这大嫂是出了名的美女呢,说是仙女下凡都不为过。” “我再说一次,大嫂这称呼别乱叫。”申屠隐眉心越发沉了沉,但片刻之后,他却又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你掀她的盖头了?” 祁东方连忙摆手,“我哪里有那个胆量!新娘子的红盖头自然得等大哥你去亲自掀了!大嫂的美貌我也是听寨里的兄弟说起的,他们早早就去打听了。再说了,能给当今朝廷的大红人左相当儿媳的,肯定得是貌若天仙,贤良淑德。” 申屠隐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他记得这门亲事是指腹为婚,即使那女子是个不堪入目的无盐女,左相也会为了自己的脸面将她娶进门的。 堂堂左相大人怎么能是个不讲信用之人呢? 申屠隐眼神中飞快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芒,转瞬即逝。 夜深。 申屠隐本已走到自己卧房门口,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 有些迟疑,有些彷徨,最终还是掉转了步伐,朝着偏院的方向走去。 屋里还亮着烛火,静悄悄的,没有想象中的喧嚣吵闹声。 申屠隐轻轻推开房门,只见一袭鲜红嫁衣的女子头顶着红盖头,身子斜斜倚着床边帷柱,一双莹白如玉的手儿轻轻搭在双膝处,再无多余的动作。 倒是安逸,不吵也不闹。 申屠隐勾唇浅笑,“进了狼鹰寨还这样冷静的,你倒是头一个。” 没有收到意料中的回应声,申屠隐有些失望。 他记得她的声音,尽管他们之间只有过短暂的一场对话,但她轻盈悦耳的声音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申屠隐踱步过去,毫不犹豫的一把掀开红盖头,落入他眼中的,却是一张安静的睡颜。 这个女人,她竟然睡着了! 她知不知道自己如今处在什么地方! 哪有姑娘家在被人掳了之后还能安然入睡的! 他现在若想对她做点什么,她哪有什么能力反抗! 她难道不会害怕么! 这里可是狼鹰寨!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堂堂狼鹰寨当家! 第三章 “喂!醒醒!”申屠隐推了推她,手上用了些力,丝毫没有要怜香惜玉之意。 姑娘惺忪的眸子慢慢睁开,眉心微皱,带着几分被人搅了清梦的愠怒。 申屠隐有一刻的怔忡。 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如鼓如擂的心跳。 祁东方说的没错,眼前的女子是担得起眉眼如画、貌若汀兰的形容的,即使那天上的仙女下凡,想必也不过如此美貌。 不,她只怕比那仙女还要美上几分,毕竟仙女是谁也见不到摸不着的,而她的娇容此刻正清清楚楚的映在他眼中,这种真实的感觉远远胜过虚无缥缈的臆想。 “既然你来了,那就赶紧动手吧,下手快一点,我可不想死得不干不脆的。” 女子视死如归的声音将申屠隐从神游中拉了回来。他皱了眉峰,原来她以为自己想要杀她! 不知怎的,申屠隐心中升起一丝不快,他冷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才将你抓了回来,杀你岂不是便宜了你!” 女子身体往后靠了靠,神情中带上了几分警觉,一双手也不由自主环到了胸前,“你想做什么?” 她越是后退,申屠隐心中越是不快,越是想要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女子后背已经靠到了床尾,她已无路可退。 申屠隐单膝跪在榻上,身体前倾,几乎要与她紧紧揽在胸前的手儿相触。 呼吸可及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 她如受惊小鹿般水蒙蒙的眼眸近在眼前,长而卷翘的睫羽扑闪扑闪,申屠隐突然笑了。 原来她也会害怕! 他还以为她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呢! 她担惊受怕的模样比先前故作镇定的样子可爱多了。 “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做什么?”申屠隐故意凑近她耳畔,沉着声音说着话。 “我奉劝你放了我,我回去之后可以求左相不要追究今日之事,若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左相一定不会放过你,等着你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申屠隐倒是有些惊讶,想不到她明明心里怕得要死,却还能一本正经的说出一番威胁之词。 申屠隐又往前倾了半寸,嘴唇与她白皙娇嫩的面颊只差毫厘之距。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见她已被吓得闭上了眼眸,申屠隐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在他面前还不是得原形毕露。 申屠隐本只打算随便吓吓她,并没想要真对她做些什么,可她身上清雅的馨香一丝一缕萦绕在他鼻息,像催情的毒药,令他有些情不自禁。 只想靠近她,想与她再近一些,更近一些,甚至,可以水乳交融…… 一双柔弱却倔强的小手死死的抵在他胸膛,像用尽了她部的力气,“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她眸中精光一闪,蓦的喊出口:“我有病!” 申屠隐停住动作,一眼看穿她粗浅的谎话,却很乐意配合她,耐着性子问:“哦,什么病?说来听听。” 她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闪过好些个曾经听过的病症名称。 这种情况下,非得说出个吓人的传染病才能惊退眼前这个想要非礼她的无耻之徒。 她突然记起了以前无意中在戏文中听过的一种病,那病似乎让人十分畏惧,若此刻她说自己染了这种病,想必定会让这登徒子退避三舍吧。 她眼神定了定,声音铿锵有力,语气斩钉截铁:“我有花柳病!” 见眼前人突然愣住的神情,她有些小得意。 看吧,果然被唬住了吧!这花柳病果然吓人! 令她没想到的是,申屠隐突然笑了,“你果真有花柳病?” 申屠隐的笑容令她有些心虚起来,但话既然已经出了口,断没有半路改口的道理。 “骗你干什么!我真的有花柳病!”相较于先前,她语气的肯定中又透出几分忐忑。 申屠隐唇角弧度加深,又往她更靠近了半寸,两人的上半身几乎就要严丝合缝。 “你之前有过很多男人?”申屠隐状似无意的问。 身前灼热的体温和陌生的气息令她焦躁不安,听到这问题,她想也没想便下意识的回答:“当然没有!我未出阁,哪来的男人!” 申屠隐幽深的眸子怔怔的望着身下的姑娘,内心深处的渴望在脑海中纠缠着,片刻之后,他突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与她隔开一段安距离。 不住怎的,他竟然有些不忍心继续逗弄她。 她瞳仁中不安,她因为紧张而微蹙的眉心,她正在闪烁的粉嫩红唇,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极其细小的一点表情都尽数落在他眼帘。 面对她,申屠隐心头涌动着怜惜,这令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陌生。 他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赶快逃离她身边。 不是不愿,只是,不敢。 “未出阁的姑娘哪来的花柳病。”申屠隐轻咳了一声,面色变得严肃而沉稳,“我劝你好生在这里待着,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更不要企图逃跑。进了我们狼鹰寨,那你就准备一辈子待在这里吧!” 申屠隐突然的变脸令她惊讶不已,但很快她又窃喜,看眼前男人的意思,应该是不会对她图谋不轨了,她可以暂时安下心来。 他那些威胁的话语她才不会放在心上,她肯定是要想办法逃走的。 今天逃不掉,那就明天、后天再逃。防守再严密的地方也总会有疏漏的时候,她就不信自己还真会一辈子待在这种一窝子豺狼虎豹的鬼地方。 她紧紧窝在床榻角落,瘦削的身子缩成一个团,点头如捣蒜,“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怎么逃?” 申屠隐语气越发冷冽,“你有自知之明最好!”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怯怯的点头。 鼻息中隐隐约约依然有她的气息,申屠隐心头又一阵悸动。 女子身上的气味原来这样好闻的么? 怕自己又一次沉醉其中,申屠隐逼迫自己离开。可当他步子即将迈出门槛之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她依然安静的缩在床榻角落,娇柔的容颜藏在薄纱的帷帐之后若隐若现。 他还是将在嘴边流连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口,“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怔了怔,一室的空气安静了许久。 申屠隐有些失望。以为她定是极讨厌自己的,怕是连名字都不想告知于他。 “褚楚。”她说。 褚楚……楚楚动人…… 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申屠隐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人如其名,大概就是如此吧。 第四章 狼鹰寨刚捞了一票大的,寨中兄弟欢欣鼓舞,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不快哉。 申屠隐更是豪爽,干脆直接举着满满一坛酒仰头畅饮,舒快之后,他朝着滴酒的下颌胡乱抹了一把,心情大好。 “兄弟们尽管好吃好喝,以后只要姓盛的那老头家里有好事,那我们就继续劫他的道,让他过不安生。”申屠隐边说边朝着底下的众位弟兄们敬酒。 喝到酣畅时,祁东方顶着醉醺醺的红脸凑了过来,“申屠大哥,我敬你一杯!这些年若不是有你的照顾,我祁东方怕是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外了!” 一碗酒喝完,申屠隐突然念起来一件事,这事今日白天起便萦绕在他心头,挠得他心尖肉直痒痒。 申屠隐轻咳了一声,装作不经意的问出口,“今天那人怎么样?还和昨天一样不吃不喝么?” “那人?哪人?”祁东方醉眼朦胧,嘟嘟囔囔。 申屠隐一边暗暗埋怨祁东方的蠢笨,一边心虚的解释,“就昨天掳来的那人!” 祁东方迷离的醉眼弯成一张弓,哈哈一笑,“你是说嫂子啊!” “你再乱叫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申屠隐没什么好气。 祁东方见申屠隐似乎真的生气了,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嘻嘻哈哈的声音从指缝中透出来:“大哥我错了!我以后不乱叫了还不成嘛!” 申屠隐喝着酒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祁东方这个原本性子就大大咧咧的醉鬼自然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祁东方朝申屠隐又凑近了些,嘴里喷薄着酒气:“申屠大哥,我今天看到大嫂的模样了!” 祁东方说这话时面上的红晕更深了,也不知是因为醉意上涌,还是因为此刻他正在脑海里勾画一幅美人图。 祁东方砸着嘴巴,一脸的陶醉,“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呢!” 不知怎的,申屠隐第一次觉得祁东方的模样有些碍眼,以至于竟然没留意到他依然改不了口的“大嫂”。 回味了好一阵,祁东方才记起申屠隐方才的问题,他连忙回了话:“大哥你就放心吧,大嫂胃口可好了,送进去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的,还点了明天想吃的菜呢!” 什么? 这女人竟然还点菜? 她当狼鹰寨是什么地方? 随她呼来喝去的客栈酒楼么? 昨天晚上面对他时分明还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今天倒是熟络得敢使唤人了! 申屠隐怒上心头,眉峰紧蹙,“你还真打算明天给她送她点的菜?” 祁东方醉得厉害,丝毫没发觉申屠隐黑沉的脸色,“那是自然!大嫂想吃什么我哪里敢不满足!她就是想吃唐僧肉我也去给她把唐僧绑回狼鹰寨炖了!” 申屠隐猛的将手中酒坛扔到桌案上,冷哼了一声:“她不过就是被掳回来的一个阶下囚,对她这样上心做什么?从明天起,她的吃食固定,早上一碗白粥一个馒头,中午和晚上一碗米饭一碟青菜!” 听到这话,祁东方酒气醒了一半,结结巴巴的问:“咱们……狼鹰寨什么时候这么……穷酸了?” “弟兄们平日里辛苦,自然好吃好喝,但那女人只是个俘虏,怎能和寨里的兄弟们同等待遇。等她以后安分了,再在寨中给她安排个活计!狼鹰寨没有吃白饭的人!” 申屠隐眼神凌厉,字字有力,祁东方差点就要以为褚楚姑娘和他的好大哥之间有着什么似海深仇。 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大哥赶紧收进房里给他当大嫂多好! 祁东方心里再不乐意,但大哥的命令已下,他这个做小弟的自然得服从。 祁东方支支吾吾的嗯着声,心里却想着以后他得偷偷摸摸给大嫂送点大鱼大肉补补身子才是,不然,这顿顿清粥小菜下去,过不了多久他的大嫂就得饿成稻草杆子了,白白糟蹋了她那副倾城容貌。 申屠隐心里头不痛快,又大力捞起酒坛猛灌了几口,接着噼啪一声将酒坛砸得稀碎,也顾不上接踵而来敬酒的弟兄们,胡乱找了个借口提前离了席。 以往这个时候,申屠隐应该在后山的瀑布下清洁沐浴,洗净一整日身上的疲累,可今日,申屠隐却在偏院的门前徘徊。 屋子里烛火透亮,里头有一个令申屠隐头痛的褚楚姑娘。 申屠隐之所以要将褚楚抢到狼鹰寨,只因为她的身份特殊。 她是当今左相大人盛怀逸即将过门的儿媳妇。 申屠隐长到如今的二十三岁,唯一支撑着他要好好活着的执念便是与盛怀逸作对。 只要是盛怀逸在意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一定要抢到手。 而这次,申屠隐抢的便是盛怀逸为他心爱的独子盛如林挑选的新娘子。 申屠隐从头到尾都只想着要将新娘子抢过来,而从未考虑过抢到手之后拿新娘子怎么办! 以往他从盛怀逸那里抢的都是些值钱的财物,拿回狼鹰寨之后给兄弟们分了便罢,可这次,偏偏他抢的是个大活人!还是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子! 难道真让那女人给寨里的弟兄们当大嫂? 申屠隐眉心拧成结,很快便摇头否决了自己这一疯狂的想法。 那女人实在是太令他感觉意外了。 若换做别的女子,被流匪贼寇掳到一个陌生之处,定会哭哭啼啼放声求饶。可她呢,不哭也不闹,甚至,胆大包天到敢把他的狼鹰寨当成酒楼,随她的心意点菜!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她当真什么也不怕? 申屠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如粉蝶般扑闪扑闪的睫羽,她含着清泉的眸光,她慌乱嘈杂的心跳,她推拒抵挡的小手…… 他知道她怕什么了! 申屠隐眸中精光一闪。 是时候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来了他狼鹰寨,就该好好的恪守自己的本分,安心的当个阶下囚,她若要耍花样,那就别怪他对她不客气! 第五章 申屠隐进到房内时,褚楚正在桌前安坐,一手托着脑袋,一手端着茶杯,气定神闲的品着香茗,看她模样,闲适舒坦得很。 见申屠隐来,她并不惊讶,“想不到你们这儿还有这样好的茶!” 申屠隐腹诽:这茶可是从堂堂左相大人家里抢来的,品质自然上乘,听说这是皇帝赏赐给盛老头子的西湖贡茶呢。 “给你也倒一杯?”褚楚一副主家待客的派头。 “不必了。” 申屠隐向来不喜喝茶。他从来看不惯那些所谓文人雅士的酸腐举止,小小一杯茶水他们能咂摸个半天,有那个功夫,他早灌进一肚子白水一解口渴了。 申屠隐在褚楚对面坐下,眼神直直的盯在她身上,“这里的吃食可合你胃口?” 不提这个还好,申屠隐一提起,褚楚嘴里抱怨的话便滔滔不绝:“青菜炒得太老,营养物质都流失了!肉切得太大块,里头不入味,下次应该切小点,先过一遍水再炖,这样才能去了那股子肉腥味!还有啊,你们这儿的鱼不够新鲜,这种不太新鲜的鱼就不该清蒸着吃,红烧的话勉强还能入口……” “嘴还挺挑!” 这女人,成了阶下囚还挑三拣四的,有得吃就不错了,皇家天牢里关着的犯人还只能吃馊饭剩菜呢,她倒好,大鱼大肉都塞不住她的嘴,看她明天只能吃清粥馒头该怎么办! 申屠隐竭力隐忍着心头的怨怒,声音尽量平静沉稳:“你在我这儿好吃好喝的,打算付多少菜钱给我?” 褚楚一听,美目圆瞪:“你搞清楚!是你把我请到这鬼地方来的,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啊?还好意思问我要钱!照应我是你们的本分!” “我看应该搞清楚的人是你吧!”申屠隐对这个女人的颠倒黑白颇为无奈,“不是请,是抓!你是我们狼鹰寨的俘虏!作为一个俘虏,别人给你吃什么就得吃什么,想吃香的喝辣的,先付了钱再说!” 褚楚撇了撇嘴,“那就先欠着!你哪天自己去找左相大人要去!他是我公公,不会赖你的帐的!” “不好意思,我不接受赊账!” 申屠隐说罢,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走到褚楚身边,眼神直勾勾的定在她身上。褚楚上身往后仰,面色慌张起来,声音磕磕巴巴:“你……你要干什么?” 申屠隐身子前倾,与她越靠越近,“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既然没钱付账,那就欠债肉偿吧!” “肉……肉偿?”褚楚一个激动,脚下不稳,屁股直接从座椅上滑了下来,噗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她顾不上屁股的疼痛,一个劲儿的缩着身子往后移,他往前靠近一步,她往后挪一步,直到她后背贴到冰冷的墙壁,这才逃无可逃。 褚楚最怕的就是这个。 她可不愿将自己清白的身子给了眼前这个贼窝的匪寇!她还没来得及和自己的未婚夫拜堂呢,若就这样污了身子,以后如何与自己夫君洞房花烛! 鼻息中充斥着陌生的男人气息,那咄咄逼人的眼神近在咫尺,褚楚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她知道自己挡在身前的手都在颤抖。 硬拼肯定是不行的了,男女之间力量本就悬殊,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个身手不错的贼窝匪寇! 诓他自己有病也行不通,昨日她已经用过这一招了,还被他无情的拆穿! 昨日她就以为自己清白的身子即将不保,却没想到他最后并没有动她! 她不该放松警惕以为他以后都不打算动自己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色心是改不了的! 申屠隐十分满意自己所看到的。她的慌张,她的退缩,她的警觉…… 她越是不安,他越是兴奋。 不过,这样程度的惩罚还远远不够! 申屠隐唇角勾了勾,大掌缓缓落在了她衣襟处。 “等等!” 他听到了她紧张的声音,正要继续动作的手停住。他倒要看看这个时候她还想耍什么花样。 褚楚白皙纤细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移开,努力朝他展露出一丝微笑,“我的衣服解起来很麻烦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褚楚身上穿的是她的嫁衣,鲜红如火,样式繁冗,华贵无比。 申屠隐并未拒绝她的要求,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下巴努了努,示意她可以亲自动手。 褚楚面颊染了红,愈发给她的美貌添了颜色。 当着男人的面宽衣解带,她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她刚准备掀开襟口,却又突然顿住,“要不……我先替你宽衣吧?” 申屠隐难得的好说话,竟然点了头,甚至还配合的双手展臂放平。 替男人宽衣,褚楚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她在心里暗暗将申屠隐骂了个遍,她这么多宝贵的第一次,竟然都莫名其妙的给了眼前这个狼窝的贼匪! 太不值当了! 为了给自己找机会脱身,再怨念她也只能忍了! 褚楚哆哆嗦嗦的替申屠隐解开了外衫,手儿不小心触到他硬挺的胸膛,面颊又是一阵灼热。 他该死的身材还真是结实,想必平日里没少锻炼吧! 呸呸呸!褚楚对自己此刻的走神十分不耻! 这男人可是个无恶不作的贼匪,皮相再好又有何用!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她必须唾弃他!绝对不能被他迷惑! 外衫落地,下一步是腰带! 褚楚微微抬眸,几分忐忑几分试探,“我们……玩点特别的吧?” “哦?”她的话勾起申屠隐几分好奇,“什么特别的?” 褚楚将他腰间系带拎在手里,努力装出一副女儿家娇羞的模样,“寻常人家床笫之间总是男子主动,这样多没情趣。我们可以打破常规,换成……女子主动。你看如何?” “听起来倒是有趣。”申屠隐似是思量了一番,而后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褚楚心头大喜,但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她将腰带摊在手上给他看,语带撒娇,“说好了是我主动,那你可不许反悔!我得先将你的手绑上,免得你半路反客为主!” 第六章 褚楚忐忑不安,好不容易进到这一步,她最怕申屠隐开口推拒。 眼看着申屠隐眉心开始打结,褚楚一颗心也渐渐提到了嗓子眼。 她几乎已经做好了功亏一篑的准备,哪曾想,申屠隐竟然同意了! “想不到你懂的还挺多。” 申屠隐笑得意味不明,褚楚也顾不上许多,只要他答应了就好,待她将他的手捆得严严实实,看他还能拿自己怎么办! 褚楚站起身来,将申屠隐的手腕捆在头顶。安起见,她绑了个自认为最结实的死扣! 绑好之后,褚楚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她朝申屠隐微微一笑,“你就放心吧,今晚,我会好好伺候你的,定叫你风月无边,艳福齐天!” “那我拭目以待。” 申屠隐的平静有些超乎褚楚的意料,他今夜太过于听话,竟然任自己予取予求!有那么一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这还是昨日那个将她无情掳进狼窝的贼寇大哥么? 有点担心申屠隐是在戏耍她,褚楚干脆豁出去了。 她面含羞光,手儿牵住了申屠隐的衣角,将他引到了床榻之上,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在榻上平躺下来。 强忍住心底那股羞耻的念头,褚楚动作飞快的将申屠隐上身仅剩的单衣脱了下来。 结实的肌理毫无保留的映入眼中,褚楚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脸颊烧得滚烫。 她哪里这样真切的瞧过一个男人的身体! 他们离得这样近,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脸是被他胸膛的热气给熏红的! “不是说会好好伺候我么?怎么不动了?” 申屠隐似笑非笑,褚楚被他盯得越发无所适从。 她本以为给一个自己讨厌的男人脱衣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哪里知道竟是这样难!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赤裸的胸膛,褚楚觉得自己浑身热烫得快要融化了! 好不容易捆缚住他,她怎能被他肉体所迷惑!她可是下定了决心要从这狼窝逃走的! 褚楚拼命告诉自己要从容,要淡定,要稳住自己浮躁的心绪! 她发烫的面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捏起嗓子声音娇滴滴:“你别着急嘛,我这不是经验不足嘛!” 褚楚深呼吸了一口,小手逐渐朝申屠隐的长裤伸了过去。 实在过不了心里这一关,褚楚干脆闭上了眼睛,狠心咬咬牙,猛的扯住他的裤子便往下拽! 估摸着申屠隐的长裤应该褪到了膝窝处,褚楚这才睁开了眼。 她根本不敢往申屠隐下身处看,强忍着砰砰砰的剧烈心跳,猛的抱起床榻上的锦被便往申屠隐身上盖,还嫌不够,又在上面压了个瓷枕。 褚楚飞快在心里盘算着:这贼匪双手被绑住,身子又被埋在了被子枕头底下,要脱解出来估计也得费一番功夫!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走了!再会!”褚楚很有礼貌的与被子底下的申屠隐告着别,“不对,是再也不会!” 今夜确实适合跑路。 为了庆祝狼鹰寨大丰收,此时寨里的兄弟们几乎都在大院里开怀畅饮,夜深人静,大家早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哪里有功夫管褚楚往哪里逃! 从偏院出来之后,褚楚几乎一路畅行无阻。 但她毕竟是第一次上狼鹰寨,对寨里的地形极不熟悉,再加上时间又是深夜,寻起路来更是难上加难。 辨不清方向,褚楚只能凭直觉摸索着前行。 前方不远处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褚楚欣喜不已。 听那流水飞溅的声音,很显然那是一处瀑布! 有瀑布的地方必然有山,翻过山头说不定就是出路! 她满腹心思都是如何离开这狼窝。 她出嫁途中被劫,婚礼自然也就泡了汤,她这个新娘子不见了,不知道左相大人是不是正派人焦急的寻她。 她得赶紧回去报个平安,与她未来的夫君重新拜堂成亲! 这可是父亲在她尚未出生时便为她安排好的姻缘,现在父亲不在了,她决不能辜负了父亲对她的一片心意! 嫁给左相大人的独子为妻,是现在的她能拥有的最好的归宿。 她可不能叫狼窝里这帮贼匪坏了她的好事! 月色一弯弓,瀑布流水中轻洒下淡淡一抹白。 褚楚在房中关了整整两天,早觉得浑身不爽利,此刻见了这样清澈的瀑布泉水,即使身处在紧张的逃难中,依然没能抵抗得了泉水的诱惑。 她在泉边倾下身子,轻轻掬起一汪水,舒舒服服的洗个了脸,满足的喟叹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如魔音入耳,激得褚楚差一点滚落到瀑布下的泉眼之中。 “舒服么?” 这声音褚楚十分熟悉,正是这两天时常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瀑布后面缓缓走出来的人影,褚楚惊讶得说话声磕磕巴巴。 这人不是应该正在被子底下挣扎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明明用腰带将他的两只手捆得结结实实的,他怎么可能这么快便自行解开束缚! “怎么?很惊讶?” 对!很惊讶!但褚楚紧张得根本开不了口!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完了!她的逃跑大计才刚展开就宣告失败!彻底的失败! 申屠隐在她身前约莫尺余的距离站定,声音极其平静:“怎么不跑了?你不是做梦都想离开这儿么?” 褚楚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只是在屋里待得太闷了,无聊出来逛逛罢了……”她游离的眼神四处扫了扫,“你这儿地方还挺大,风景还不错……” “怎么?你喜欢?”申屠隐又往前进了一小步,微微倾下身子,低沉苏迷的嗓音贴近褚楚耳畔,“若是喜欢,不如干脆成了我们狼鹰寨的人,如此,你便可以天天欣赏到这番景色。” 灼热的气息将她包围,褚楚只觉耳根的滚烫一直蔓延到面颊,她只能步步后退,试图逃离他充满了危险的包围圈。 瀑布的水花溅了几滴在褚楚额角,她下意识又是一步后退,突然脚下一滑,仰着身子眼看着就要跌落到泉眼之中! 第七章 危难之际,褚楚双臂下意识的往前掏,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一只拼命扑腾的小鸡崽,企图在落水之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身前唯一可以求助的对象只有申屠隐,这个掳她进狼窝的无耻贼匪! 向他求助,她宁愿哗啦啦的落水湿身! 褚楚不抱希望的阖上双眼,认命等待初春时节冰凉的泉水洗礼身。 蓦的,褚楚感到腰间一阵温热! 是申屠隐在关键时刻搂住了她的腰! 天旋地转间,申屠隐将褚楚从落水边缘拉拽回来,重新稳稳的站到了泉边青石路上。 这家伙总算有几分良心,褚楚感动之余正要道谢,却不料,申屠隐的声音比那泉水还要冰凉,“你别以为我真想救你。我只不过是怕你落水生了病,糟蹋了我们狼鹰寨的好药罢了。” 褚楚在心里“嘁”了一声,十分不耻的撇撇嘴,扭过脸去不想看眼前这人。 她一个大活人,难道还比不上几帖药草?这男人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申屠隐拍了拍身上尘土,脸色越发阴沉,他逼视的目光狠狠盯着褚楚,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焚烧殆尽:“接下来,我是不是该好好与你算算账了?” 褚楚脑中嗡嗡作响,完了完了,她逃跑未遂,他果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褚楚拔腿便想溜,但她的意图早已经被申屠隐看穿,她前面是他,后面是坚硬的石壁,她无处可逃! 申屠隐一步一步朝褚楚靠近,在他的逼视下,褚楚只恨不得自己无师自通穿墙术,赶紧从背后的石壁钻出去,逃开这危险的旋涡。 申屠隐展臂扶在石壁,褚楚低着脑袋被圈禁在申屠隐身前的方寸之地。 申屠隐比褚楚整整高出一个头,他沉沉的鼻息吐在她发顶,气息虽然温热,但此刻的褚楚只觉得毛骨悚然。 “先前不是挺能说会道么?怎么这会儿如此安静?” 褚楚娇美的容颜皱成一团,委屈巴巴,小声嘟嘟囔囔:“被你抓到了我认栽……” “这会儿倒知道老实了。”申屠隐没什么好气,“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褚楚深知自己今日难逃一劫,干脆豁出去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大义凛然的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多加了一句,“只要你别动我身子……其他随便你……” 申屠隐冷笑了一声,曲起手指轻轻挑起她下巴,声音越发低沉,“如果,我只想要你的身子呢?” 褚楚狠狠暗骂了几声“臭流氓”,她的身子可是得留着以后给未来夫君的,怎能白白便宜了眼前这贼匪! “我年纪小没什么经验,也不懂什么情趣,你要了我也会觉得很无趣的!我听说京城里有一家闻香阁,里头的姐姐们个个漂亮又善解人意,你若是觉得寂寞难耐,可以去找她们解解闷,她们定会将你伺候得快活似神仙的!” 申屠隐微低下头,挺直高阔的鼻梁几乎要触到她的眉,“可我偏偏就喜欢青涩的嫩草,更何况……”申屠隐顿了片刻,脸又往下压了半寸,两人鼻息已在交缠之间,“更何况,你不是会挺多花样的么?比如,捆绑,又比如,你主动。” 听到这里,褚楚耳根红到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些都只是她为了逃跑临时起意,哪里是什么闺房花样! 他故意拿这些话出来臊她,实乃居心不良! 褚楚只恨自己先前对申屠隐太过于心慈手软,只捆住他双手,用被子枕头压着他,这才让他这么快便追了过来。 早知如此,她当时应该再重重踢他几脚的!最好将他踢成个独腿瘸子,看他还能如何在她面前嚣张! “还在想着如何对付我?” 褚楚一个激灵,贝齿咬上了红唇。 这家伙是会读心术么?自己想什么他竟然能一眼看穿? 心里泛着嘀咕,脸上却摆出一副讨饶样,“呵呵,我哪里敢想那些……你可别抹黑我……” “不是就好。”申屠隐心里明镜似的,这小妮子绝对口是心非,但他平静的决定暂时在这件事上放她一码,因为,先前的帐他还没同她算完! 申屠隐从衣襟拿出一样东西捧到褚楚眼前,好叫她近距离瞧个仔细。 褚楚自然认得,这是申屠隐的腰带!她之前便是用这根腰带捆住了他的双手,说自己要主动伺候他的! 想起这些褚楚便面红耳热,她暗暗发誓,这等羞耻之事她以后绝不再做了! 反正做了也是白做! 还白白落了口舌叫这贼匪臊她! “之前是你主动,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申屠隐故意凑近她耳畔,灼热的气息吞吐在她红透了的耳廓之间,“你放心,我定会好好伺候你的,定叫你一夜舒坦。”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褚楚紧张的握紧了小手。 这贼匪今夜定不会放过自己了!她留存了十六年的清白之身即将不保! 申屠隐将腰带抖开,认真的看着她问,“是你自己主动伸手还是需要我用强的?依我看,你应该喜欢我用强的吧,毕竟,这样更有情趣。” 褚楚腿有些发软,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苦笑,“呵呵,我看,我还是主动一点吧。第一次嘛,还是温柔点好。” 申屠隐似乎很满意褚楚的识相,他拎着腰带,静静等待她自投罗网。 褚楚素白的小手缓缓动着,眼睛却斜斜的扫向周围。 她才不会这样轻易认命呢! 突然之间,飞快的一个动作,褚楚猛的从申屠隐手里扯过腰带,接着用尽身力气推了他一把,同一时间,腿却飞快朝旁边迈! 跑! 拼命的跑! 怎么回事?才几步她就跑不动了? 颈上一阵勒痛,褚楚呛得直咳嗽。 “你胆子倒是挺大,当着我的面也敢耍花样!”淡淡月色下的申屠隐面色阴沉得可怕。 褚楚暗自叹了口气,默默宣告今次的逃亡彻底失败! 申屠隐松开拽住她衣裳后领的手,将腰带从她手里夺回来,另一只手狠狠捞起了褚楚纤细的手腕。 申屠隐狠狠的盯住她,“我的眼光一向不会错,你果然还是更喜欢我用强的!” 褚楚已经蔫成了一棵霜打的茄子,脑袋低低的垂着,一脸认命的模样。 她算是彻底栽在了这贼匪手里,逃不掉,躲不开,只能任他予取予求了。 第八章 “你轻点!痛……”褚楚皱着脸蛋小声抱怨。 申屠隐却恶意般增了几分力气,丝毫不怜香惜玉,“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你不是喜欢我用强的么?” 申屠隐用腰带将褚楚纤细的手腕捆得紧紧的,自己则拉拽着腰带的另一端,像溜小狗一般牵着她。 褚楚不知在心里骂了申屠隐多少句。 这贼匪分明就是故意报复!之前自己为了逃跑绑了他的手,这小家子气的男人便依葫芦画瓢,也将她的手给绑了,还绑得这样紧,手腕都给她勒红了! 待她以后再找机会离开这狼窝,定叫左相大人带人将他这狼窝给剿了,看他还能如何猖狂得起来! 申屠隐牵着腰带走在前,褚楚翻着白眼气鼓鼓的走在后,倒是狼鹰寨里难得一见的光景。只可惜寨里的弟兄们一个个都醉倒在大院,遗憾错过他们大当家的这一幕。 被申屠隐牵着走的这一路,褚楚已经咬牙做好了牺牲自己清白的准备。 她如今深陷狼窝,能保住性命才有机会逃离,若非得以自己的清白做代价,那她也只能暂时忍了! 就当自己被野狗咬了一口吧! 被褚楚当成了野狗的男人却并未将她带回先前住着的偏院,两人在一棵大树底下停住了。 褚楚心里直发毛! 这臭男人,不会想在外面直接将她那个啥了吧? 这也玩得太猛了!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受得了这些! “你……你……你……”褚楚结结巴巴,“你就不能……回房间吗……在外面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我会害羞的……” 申屠隐一声嗤笑,“多试几次,习惯了就好。” 听这贼匪的意思,还要来好几次! 他就不怕自己体力不支,精尽人亡么? 褚楚扭着手拼命挣扎,但她的力量在申屠隐面前不过是小手挠痒痒,不值一提。 申屠隐几下按住褚楚手腕,又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根麻绳,将褚楚好一番五花大绑,紧紧捆在了树干上,丝毫动弹不得。 “你!你这贼匪!你这是做什么?”褚楚哪里受过这种屈辱,憋得一张娇颜通红。 申屠隐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干脆利落的拍了拍手上尘土,“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应该庆幸我的宽宏大量,还完完整整的给你留了一身衣衫,不然等明早寨里的弟兄们晨起,看到的就是你光溜溜的绑在树上示众!” 褚楚气得快要炸了,感情这贼匪根本没想要她身子,从头至尾都只想报复她先前捆了他罢了! 斤斤计较又无耻狡诈! 她要诅咒他一辈子讨不到老婆!断子绝孙! 申屠隐自然听不到褚楚的腹诽,他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褚楚一看情况不对,赶紧龇牙咧嘴的冲申屠隐吼,“你这无耻小人!你该不会是想一整晚都把我捆在这里吧?你快点过来给我松绑!” 申屠隐头也不回,只淡淡扔下一句,“我劝你省着点力气少说点话,不然我怕你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月色下的背影渐行渐远,褚楚再气也已回天无力。 夜越深,越难熬。 褚楚困得一双眼皮直打架,脑袋无意识的耷拉下来,却又因为受到绳子的捆缚而疼得困意无。 她原本该是在左相大人家里享受荣华富贵的,却因为那该死的贼匪而沦落到这一步,她对申屠隐越发恨得咬牙切齿。 她发誓,若有一天申屠隐落到了她手里,她绝对要把今天所受到的屈辱百倍奉还! 这样想着想着,褚楚竟然在后半夜睡着了,就以着她那浑身难受的站立姿势! 申屠隐回到树下时,入眼的便是褚楚歪着脑袋的睡颜。 这女人,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更可爱一点,至少不会想着要逃跑,也不会故意与他作对。 申屠隐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轻叹了口气,蹑着步子走过去替她解开了捆缚的绳子,手腕上的腰带也解开扔到了一边。 或许是褚楚真的累了,又或许是申屠隐动作够轻柔,褚楚竟然没有醒! 扶着褚楚的肩,申屠隐迟疑起来。 他该拿这个熟睡的女人怎么办? 放在她肩上的手心微微发烫,鼻息间是她身上清雅的香气,垂眸,是她秀丽娇颜…… 申屠隐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 一寸,又一寸,两人的脸越来越近。 他的唇已经快要触到她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半寸。 就在这时,申屠隐的脑子突然之间一片混乱,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情愫在这一瞬间充斥着他的神思,令他不知所措。 他猛的向后弹开,为自己方才的欲念感觉羞耻。 他明明该讨厌她的! 她可是他此生最恨的盛怀逸那老头子定下的儿媳,他怎能对她有男女之间的欲念! 申屠隐狠狠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纠缠的思绪都甩到一边,逼自己不再去想。 黎明即将到来,申屠隐看向远方即将燃起的光亮。 他得赶在寨里的弟兄们酒醒之前带褚楚离开这里。 他原本就只是打算做做样子惩罚她,他可不想让寨里的弟兄们都看到褚楚这般柔弱的模样。 不再犹豫,申屠隐将褚楚打横抱起,朝着偏院的方向大步走去。 将褚楚安放到床榻上时,她依旧睡得沉沉。 申屠隐替她盖上锦被,见她纤细的小手依旧露在外面,连忙将她一双手也收进被中。 眸光不自觉跟随着褚楚而动,申屠隐看到了她手腕上骇人的红痕! 这是他用腰带绑住她手腕时留下的! 当时的他正值气头,手上力道自然不自觉就重了些,哪曾想竟然将她伤得这样重! 心像是被针猛的扎了一下,揪的疼了疼。 申屠隐连忙去寻了上好的伤药过来,一点一点细心的替她涂抹均匀,上好药之后,他下意识的朝褚楚腕上伤处吹了吹,那样轻,那样柔,像是吹着晨间荷花上凝着的一颗雨露,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颗雨露吹到了小池里,消失不见。 这样温柔的申屠隐,是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一个完陌生的申屠隐。 明明只是掳上山寨的一个陌生姑娘,申屠隐却在不知不觉中用上了过去二十三年都不曾出现过的柔情。 他只庆幸此刻的褚楚正安睡。 第九章 在褚楚醒来之前,申屠隐慌乱的逃离。 在褚楚身上,他实在做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 她是盛怀逸那个臭老头的儿媳妇,他应该恨屋及乌,像讨厌盛怀逸一样讨厌褚楚的。 可他却对她做了什么? 他知道她想逃,但他却装作不知道,放任她谎话连篇,甚至任由她绑了自己,将他一个堂堂狼鹰寨的大当家埋在枕被之下,让她好借机逃离。 他当时就应该狠狠的戳穿她,将她五花大绑扔出去示众,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他面前耍花样。 可他却偏偏心软了。 将她捉回来绑到树上之后,他整夜不得安眠,满脑子是她娇弱的身躯贴靠在冰冷的树干上的画面。 辗转反侧之后,他再一次踏着月色悄悄朝她靠近。 心里那股子别扭劲一直在喉间哽着,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只能默默在暗处候着,等待她精疲力竭,静静的靠着大树睡了过去,这才敢现身。 当他怀抱住她柔软的身躯,申屠隐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手上像烙了铁,一寸也不敢挪,生怕她就这样醒了,生怕一个露了怯的自己被她看见。 还好褚楚累极了,睡得沉沉的,即使他帮她的伤处上药,她都没有要睁眼的迹象。 申屠隐还能暂时的隐藏自己。 出了褚楚居住的偏院之后,申屠隐一口气跑到了后山的瀑布下,任由春夜冰凉的泉水飞溅在身上,仿若从头到脚的凛冽才能将他的不知所措冲刷干净。 他不该对褚楚抱有任何除了恨意之外的任何感情。 她是盛怀逸的儿媳,那就是他的仇人,是他该用尽手段报复与折磨的人,他怎能对她生起一丝一毫的柔情? 申屠隐狠狠甩了甩黑发上的水珠,胡乱抹了一把脸,深呼吸一口,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觉得,一定是褚楚美丽的容颜迷惑了自己。 漂亮的女人如蛇蝎,剧毒无比。 他应该离她远一些,对她狠一些。 谁让她是盛家的人呢! 褚楚迷迷糊糊睁了眼,酣畅淋漓的打了个哈欠,这才发觉了不对劲。 昨夜她不是被那贼匪绑起来了么?怎么此刻却好端端的睡在床上? “咚咚咚——” 褚楚还来不及细想,思绪便被这敲门声打断。 低头看了一眼,衣着完好,无不妥之处,褚楚这才开口:“进来吧。” 来人是祁东方。 “褚楚姑娘,我给你送早膳来了。” 褚楚一摸肚子,空空如也,她着实饿了。 她手脚飞快的下了床,正准备饱餐一顿,却发现桌上只有小小一个馒头和一碗清淡如水的白粥! “我的早饭呢?” 祁东方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桌上的馒头,“这就是早饭。” 褚楚顿时有些不满,“厨房是不是弄错了?我昨日明明说了今早想吃蜂蜜桂花糕,蟹黄小笼包,外加一碗甜豆浆,怎么拿来的却是这些?” 祁东方一边在心里埋怨申屠大哥的抠门,一边小心翼翼的劝说,“褚楚姑娘,整日吃那些大鱼大肉的也容易积食,不如换个口味吃点清粥小菜,也有助于保持苗条的身形不是?” 褚楚在桌前坐下,拿着筷子在馒头上四处戳,被戳成蜂窝煤的小馒头她是越看越没胃口。 戳死你!戳死你!褚楚心里暗暗诅咒。 那馒头上仿佛映上了申屠隐一张脸,褚楚看着就来气。 她很快便想明白了。 这粗茶淡饭定是那该死的贼匪叫人送来的,不止这一餐,只要她还在这狼窝待上一日,那便只能以馒头小菜草草果腹! 昨晚她的逃跑定是惹怒了那贼匪,以后的日子必定越发难熬了。 只是,褚楚还有些疑问尚未开解。 昨夜她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呢? 她手腕上这阵阵草药香气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这狼窝里也有心善的良人?见她被绑到树上之后于心不忍,便趁着夜黑风高偷偷将她救下送了回来? 甚至,看到她手腕上被绳索绑出来的伤口,还体贴的为自己上了药? 褚楚撇了撇嘴,心中笃定,肯定是有好心人救了自己,绝对不可能是那贼匪放自己回来的。 昨天他绑她时那股子狠劲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那种心狠手辣的无耻小人怎么可能会心软放她回来! 这不,今天又拿难吃的膳食来给她新一轮下马威了! 见褚楚盯着馒头的眼神越来越凌厉,像是下一瞬就要拿起馒头狠狠砸到他脸上似的,祁东方只得继续劝慰,“褚楚姑娘,你先将就着吃点,千万别饿着肚子!等我晚点再和申屠大哥说说,他平日里对寨里的兄弟们特别豪爽慷慨,定不会克扣你的膳食,让你每天都吃这些馒头清粥的。” 褚楚叹了口气,“我看还是算了吧。” 那贼匪必定恨极了自己,只怕祁东方越是求情,他下手反而越狠。 这馒头虽然粗糙,但好歹也能勉强填饱肚子,只要饿不死,她就一定能找到机会从这狼窝逃走! 她才不会坐以待毙,让那贼匪天天换着花样的折磨自己! 祁东方突然记起申屠隐之前说的那些话,连忙拿出来继续宽慰褚楚,“褚楚姑娘,申屠大哥说了,等你在狼鹰寨住习惯了,他会给你安排点差事,到时候,你就可以和寨里的人一起用膳,好酒好菜随意吃喝。” 祁东方当然不敢将实话告诉褚楚,他家大哥是打算给褚楚安排个有苦又累的活计。他寻思着,哪天一定要找机会再帮褚楚求个情,寨里的兄弟这么多,苦的累的活计哪里轮得到姑娘家做,他让大哥寻个清闲的差事就行了。 褚楚听完,心思一动,“你说的可当真?” 祁东方信誓旦旦,“那是自然!我们狼鹰寨的人向来都是用自己的双手讨生活,活干得越好的工钱越多!” 褚楚对此十分不屑。 明明干的都是些劫道越货的下作勾当,倒佯装得冠冕堂皇! 如若真是干的靠双手讨生活的正经营生,自己还能被掳到这狼窝里来? 褚楚也只敢在心里多翻几个白眼,当着祁东方的面,她还得装出一副乖巧讨好的模样。 第十章 褚楚不动声色的凑近祁东方,“要不你去同你大哥说说,让他赶紧给我安排个差事,苦一点累一点也不打紧,我不怕吃苦的。”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说服力一点,褚楚拿起那个千疮百孔的馒头咬了一大口,嚼得津津有味。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她若一直被关在这狭小的方寸之地,怕是难找到时机逃跑,只有让她光明正大的出了这道房门,才能寻到更多逃离的机会! 祁东方见褚楚终于打起了精神,他也放心了许多,连忙应承,“褚楚姑娘你宽心,我一定好好与申屠大哥说说,他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出了偏院之后,祁东方果然径直去找了申屠隐。 申屠隐正在听底下兄弟汇报从京城打探来的消息。 小武这些天一直蹲守在左相盛怀逸府邸附近,对盛家的情况他再了解不过。 小武道:“大哥,这姓盛的老头还真不是个东西,自家儿媳妇丢了他竟然不着急,只悄悄派了两三个人出去寻,寻了两天一无所获,他那边就再无动静,看来是不打算找了。” 申屠隐对盛怀逸本就十分不耻,此刻语气更是不屑,“只是一个尚未过门的儿媳妇罢了,在那老家伙眼里自然是不值一提的。” 那老家伙可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光明前景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抛弃的人,丢了未过门的儿媳妇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盛怀逸,你果然和当年一样冷血无情! 小武语带惋惜,“也怪他这儿媳身世可怜。本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可惜家道中落,家里只剩她这一根独苗。若是她家业还在,哪能让人这般无视。无依无靠的孤女,丢了也不会有人为她担心。” 申屠隐唇角微挑,眼中不自觉浮现出褚楚的容颜。 这女人,昨晚还满腔心思想要逃跑,若她知道根本没人在意她的死活,盛家也没下力气寻她,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她会为自己感到悲哀么? 在一旁静静立了许久的祁东方忍不住心里直发酸,他对褚楚的遭遇越发同情起来。 祁东方吸了吸鼻子,插了一句嘴,“听说褚楚姑娘和盛家公子是指腹为婚?既然是从娘胎里就结下的姻缘,盛家怎能背信弃义不好好待她呢?” 小武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这些豪门世家里头都乱着呢。当年给两家儿女定娃娃亲时褚家还是朝廷重臣,过了几年褚家才倒的。听说盛怀逸那老头子是坚持要完成这场婚约的,但盛夫人不乐意。你们也知道,盛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她毕竟是皇帝老儿的亲妹子,盛家老头子还不得听他夫人的。他夫人可不愿自己唯一的儿子娶这么一个破落户的孤女。” 祁东方愤愤不平,“盛家在朝堂够受宠了,难道还得靠给自家儿子娶亲来拉拢权贵么?自己结下的姻亲,难道还能因为女方家世没落而做不得数么?” “你知道盛夫人原本想给自家儿子娶哪家姑娘吗?”小武一脸神神秘秘,“说出来吓死你!” 祁东方切了一声,“难道还是天皇老子不成?” “你还真说对了!”谈起这些自己最擅长的市井小料,小武显得有些得意,“这盛夫人想给自己儿子娶的姑娘,还真是天皇老子的女儿!当朝天子最宠爱的欢怡公主,姬如乔!” 祁东方猛的咽了下口水,他还真有几分震惊。 只听小武又道,“一边是权势滔天的皇家公主,另一边是家道中落的贫穷孤女,换你你会选谁?” 祁东方喉头动了动,他还真犹豫了。 这确实是个难题。 褚楚姑娘虽然花容月貌,还是盛家指腹为婚的儿媳,但一无所有的家世着实是她的拖累。而姬如乔就不一样了,听说她是皇帝十二个女儿里最漂亮的一个,从小便深受皇帝宠爱,若能娶她为妻,那就等于坐上了飞云梯,未来前景不可限量。 世人谁不驱利呢? 谁不想因为一场好姻缘而少辛苦打拼几十年? 祁东方偷偷瞄了眼高座上的申屠隐,将问题抛了过去,“申屠大哥,若换做是你,你会选谁?” 申屠隐方才游离的眼神正不知望向何处,此时被祁东方猛的一问,着实呆愣了片刻。 他挑了挑眉,慵懒的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的开口:“我谁也不选。” 祁东方和小武异口同声,“为什么?” 申屠隐略显不耐的挥了挥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为什么!” 在申屠隐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 他确实谁也不想选。 不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帝女还是指腹为婚的落魄贫家女,两个女人都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女人。 娶了皇家帝女固然可以让自己一步登天,亦或是与指腹为婚的贫家女成亲是为了奉守多年之前的诚信之约,但这两桩婚姻终究都是上一辈人替他做的选择,并非他自己心中所求。 在外人看来,他申屠隐或许是个劫道越货的穷凶极恶之徒,但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他始终抱有一份干净的念想。 那与他相携一生的女子应该是自己真正所爱,绝对不是旁的什么人强加于他! 别人替他做的选择,他统统不要! 见祁东方和小武还一脸猎奇的想要探个究竟,申屠隐连忙转移话题隔绝了两人思绪。 “东方,你来可是有事要说?” 祁东方这才记起此行来找申屠隐的目的,连连点头称是。 小武见两人必定是有要事要谈,连忙起身告辞,偌大的厅堂只剩申屠隐与祁东方二人。 经过方才那一番事,此时的祁东方对褚楚是越发的怜惜,于是赶紧向申屠隐祈求宽大对待褚楚,在饭食上不要克扣,顺便帮她安排个清闲的差事。 申屠隐听罢,面色倒是平静,但出口之言是推拒,“东方,你不要被她外表所迷惑,那女人不是个肯安分守己的。即使你对她宽容,待她哪天寻到机会,她也一定会狠狠咬你一口!她本就是个俘虏而已,留她一条性命苟活于世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你又何必为了她煞费苦心!” 第十一章 “申屠大哥,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她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在京城无亲无故,盛家也不愿管她……”祁东方怯怯的眼神偷偷瞄向申屠隐,确认他暂时没有发火的迹象,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褚楚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若委屈她一辈子做俘虏多可惜,要不,大哥你还是收了她吧……我看她做我嫂子挺好的……” 申屠隐射向祁东方的眼神如利刃,“你就这么喜欢她?三番两次替她说情!你若是看上了她,我这就替你做主让你娶了她,如何?” 祁东方连连摆手,“我年纪还小,还没到该娶亲的时候!再说了,大哥你没成婚,我们哪敢赶在你前头……” 申屠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祁东方知道自己大约是劝不动他这位大哥了,只好暂时作罢,想着改天等申屠隐心情好一些时再开口。 褚楚那边还在房中默默等着祁东方的消息,哪知等到中午,除了等来一个不认识的小兄弟给她送来一碗白饭一碗青菜作为午膳,再无其它。 褚楚无聊至极,正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着小人。 那小人线条虽简陋,但从身形气势看,隐约可见申屠隐的影子。 褚楚盯着案几上的小人越看越来气,又蘸了点茶水,在小人心口处画了一把利剑。还嫌不够,褚楚以手指为针,不停在小人身上各处使劲儿戳,嘴里还念念有词:“扎死你!扎死你!扎死你个大坏蛋!” 发泄了好一会儿,直到案几上的小人成了囫囵一滩的水渍,这才罢休。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又是一碗白饭一碟清水豆腐的粗茶淡饭组合。 褚楚举着筷子不停叹气。 本以为自己嫁入左相府之后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哪里知道她依旧得每日以这些粗茶淡饭度日。 难道她果然没有大富大贵的命,好不容易从家道中落的苦日子里走出来,迎接她的又是凄凄惨惨的囚徒末路? 褚楚狠狠夹起一块豆腐扔到嘴里,嚼得几乎咬牙切齿。 她偏偏不信这个邪!过去,她可以为贫苦中的自己谋一门好亲事,如今,她也一定能从这狼窝里逃出去,过上心想中的富贵日子。 申屠隐来时,褚楚才刚用完晚膳。 看着桌案上菜碟里清冷的残渣,申屠隐明知故问:“对这里的吃食可还满意?” 褚楚对眼前这人讨厌得紧,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回应:“满意,满意得很呐,吃得可饱了呢。” 申屠隐知道她是在故意说着反话,却也不气恼,若无其事的在她对面落座,修长却略显粗砺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桌沿,“听说你想在狼鹰寨谋份差事?” 听到这里,褚楚总算来了点精神,但面上却还装出平静无波,“你们给我地方住,给我饭食,我总不能每天干躺着什么也不做吧!” 申屠隐眸中飞快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既然是你自己开口要求的,那到时候你可别喊苦! 申屠隐来找褚楚之前是纠结了许久的。 他心里清楚得很,一旦自己放这女人出来,她必定会想尽办法逃跑,他应该将她牢牢锁起来,困在自己为她圈定的牢笼,或许,时间会是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 可他终究还是改变了主意。 他想,若是给她安排个极累的差事,让她每日苦不堪言,或许才是报复她这个盛家儿媳最好的方式。 至于她想逃跑,他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狼鹰寨里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她想逃,哪里那么容易! 申屠隐目光移到褚楚脸上,“明天,我会让寨里的苏婆婆带你去做事,以后你就跟着她,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褚楚心头大喜,忙着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我也不怕吃苦,有什么活尽管交给我去做!” 只要能寻到逃跑的机会,让她做点脏活累活算得了什么! 看穿褚楚得意的小心思,申屠隐颇有些不痛快,忍不住警告了几句:“我奉劝你不要想着逃跑。我听说盛家并没有把你的失踪当做一回事,派出去寻你的人也没几个,前两日他们没有寻到你的人,今日起便不再增派人手了。你还是死了想逃跑的心吧,即使你从狼鹰寨逃了出去,外面也没有人会期盼你的出现。” 申屠隐这番话褚楚一个字也不信! 她笃定这是申屠隐这贼匪挑拨离间之辞。她可是盛家独子指腹为婚的妻子,盛家怎么能对她不管不顾呢? 得知她被恶人掳走之后,盛家必定上上下下急得不得了,想尽办法派人四处去寻她的下落呢! 于是,褚楚对申屠隐的鄙夷又增了几分,对他越发看不顺眼。 待申屠隐转身离开之时,褚楚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狠狠踢了两脚,方才解气。 次日天还未大亮,褚楚便被一阵如雷的敲门声惊醒。 褚楚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谁啊?” 一大早的扰她清梦!她刚梦到自己从狼鹰寨逃了出去,一路飞奔回盛家,受到热烈的款待,盛家立马重新操办婚事!她正要和盛家公子拜堂行礼之时,居然被人吵醒了! 实在可恶! 门外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姑娘,该起身随老婆子出去干活了!” 褚楚猛然记起,昨日申屠隐是同她说过,要找一个苏婆婆带她干活! 尽管她没料到这苏婆婆一把年纪了还起得比鸡早,依旧硬着头皮打起精神,起床开门。 苏婆婆将一个包袱扔到褚楚手里,“姑娘,换上衣裳随老婆子走吧!” 包袱里只有简单一套粗布衣裳,布料粗糙,摸上去还有些硌手,质地比起她身上这身嫁衣可谓是天差地远。 不过,粗陋有粗陋的好处,至少这衣裳穿在身上不会打眼,逃跑时也更方便一些。 褚楚十分满意的换好衣裳,亦步亦趋的跟上了苏婆婆。 别看苏婆婆一头发丝白了个透,可精神头比她这个小姑娘还足,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褚楚得一路快走才能跟上。 褚楚想着以后的日子还得仰仗着这位苏婆婆,适当的巴结是必要的,自己若与她混熟了,也能让对方放松警惕,方便自己跑路。 第十二章 褚楚一路走一路与苏婆婆寒暄,从她年纪问到她老家,又从她儿女问到她老伴,褚楚自言自语到口干舌燥,却没换来苏婆婆一个回答。 褚楚几乎心灰意冷。 若不是先前她与自己说过话,褚楚差点就要以为这苏婆婆是个哑巴。 好一顿七拐八绕,苏婆婆领着褚楚来到一口水井边,指了指井边堆积成小山的衣裳,“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衣服洗了,洗不完不准吃饭!” 褚楚惊得连吞几口唾沫! 这堆得比她人还高的衣裳她一个人怎么洗得完! 褚楚随便拎起一件外衫,脏衣服上传来的汗馊味瞬间将她包围!褚楚像躲瘟神一般飞快扔掉那衣服,一边以手扇着风祛味,一边不满的嘀咕:“这些衣服难不成是从乞丐身上扒下来的?味道怎么这么重?这得多久没洗澡了!” 苏婆婆双手叉腰,对褚楚的嫌弃十分不耻,“小姑娘!你到这里是干活的!挑三拣四的,你以为大当家是请你来当压寨夫人的么?” 呸呸呸,褚楚暗唾了几口。 谁要当什么压寨夫人,就算那贼匪愿意,她还不乐意呢! 苏婆婆早就私下被申屠隐授意,只管将脏活累活都交给褚楚做就是,她做不好也不必对她客气,打骂随意。 苏婆婆在狼鹰寨数十年,对申屠隐的身世也颇了解一二,以至于苏婆婆对盛家的人也恨之入骨。这褚楚姑娘是盛家的儿媳,她自然不必善待于她。 苏婆婆狠狠瞪了褚楚一眼,没什么好气,“姑娘,方才你一路上就唧唧歪歪个没完,这会儿叫你洗衣裳你又大呼小叫!我告诉你,到了我们狼鹰寨那就得一切听大当家的!如今大当家将你交由我处置,那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少说废话多做事!” 想到自己未来的逃跑大计,褚楚心有怨言也只能忍了。 她忍着难闻的气味捡了几件衣裳扔到木盆里,一边揉搓一边问,“苏婆婆,能不能麻烦你同寨里的人说说,让他们平日里多洗洗澡,洗干净了身子才舒坦不是?” 苏婆婆心知褚楚是嫌寨中弟兄们衣裳脏,忍不住又呵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我们狼鹰寨的人哪个不是辛辛苦苦干活,靠自己双手吃饭的。出了力气身上自然汗水多,寨里的衣食哪一样不是大伙辛苦挣来的,你若是嫌他们脏,那你就别吃他们挣来的饭食!” 褚楚又吃了个鳖,只得赶紧撇撇嘴住口。 一大早便被苏婆婆叫出来干活,待到日头升起时,褚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她手上的活却不敢停。 她知道苏婆婆一定会说到做到,她不干完活绝不会让她吃饭。 这边,褚楚还在无力的揉搓着衣裳,那边苏婆婆舒舒服服的坐在椅上磕着瓜子,顺便监视她这个做苦力的俘虏。 褚楚满腔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不能言。 初春的井水虽算不上刺骨,但洗久了一双手仍旧冻到通红,褚楚抖抖手臂刚想要歇息一会儿,却听那边苏婆婆又在喊:“小丫头你干什么呢?想偷懒?” “我哪敢偷懒呐!”褚楚苦着一张脸吐吐舌头,赶紧继续洗那些没完没了的脏衣服。 洗到某件外衫时,褚楚突然觉得眼熟! 这衣服分明是昨日申屠隐身上穿的那件! 他昨日夜间来找过自己,褚楚绝不会认错! 放眼望过去,申屠隐的衣服与其他人的并无太大区别,都是用些粗陋的布料缝制,只是款式稍有不同罢了。若不是褚楚眼尖,怕是一时半会儿还认不出来。 褚楚将手里的衣服翻转过来看了个仔细,果然在领口处发现了用黑线刺绣的两个小字:申屠。 因着对申屠隐的厌恶,褚楚连带着对他的衣服也讨厌得紧。 既然她暂时报复不了申屠隐,报复报复他的衣服也不错! 被脏衣服搅得筋疲力尽的褚楚终于找回了些精神,趁着苏婆婆不注意,她捧着申屠隐的衣服狠狠在搓衣板上上下揉搓,那下手的狠劲,分明是想将这身衣服搓个稀巴烂。 别的衣服随便揉搓两下便算是洗完,而申屠隐的衣服褚楚足足搓了一炷香的功夫! 眼看着衣服后背处就要被搓出一个大洞,褚楚这才一边替自己擦擦汗,一边将搓完的衣服扔到干净的盆里。 叫她替那贼匪洗衣服,那她就好好洗给他看!她非将他每件衣裳都洗成破烂不可,看他以后出门穿什么! 或许是看褚楚衣服洗得挺卖力,又或许是苏婆婆善心大发,日上三竿时,苏婆婆给褚楚扔了个装吃食的油纸包。 人饿极累极的时候吃什么都香!简简单单一个白面馒头,褚楚啃得津津有味。 看褚楚那狼狈的吃相,苏婆婆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姑娘长得确实漂亮,但从言行举止看,哪里都不像是个大家闺秀,也不知道堂堂左相大人看上了她哪点,竟将她收做了儿媳。 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大当家又怎会如此嫌恶她,将迎亲路上的她掳回了狼鹰寨,还让自己给她安排粗重的活计。 若她只是个寻常人家的闺女,此刻定是高高兴兴的与家人在一起的吧,又何必受现在这等屈辱。 可惜啊! 苏婆婆虽然有些同情褚楚,但她却并不会因此就怠慢了大当家的吩咐,见褚楚已经吃完了馒头,她又赶紧催促,“吃完了就抓紧时间干活吧!还有五大盆衣裳等着你洗呢!洗不完晚饭就不用吃了!” 褚楚抬头望着眼前这数不完的脏衣服,脸蛋顿时又皱成了一团。 这狼窝里到底住了多少人啊!这堆积如山的衣服何时才能洗得完! 抱怨的话褚楚却只敢放在心里,她怕自己一开口,苏婆婆又去多弄几盆衣服给她洗,岂不是得不偿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等她想办法寻到好时机从这狼窝里逃出去,一定叫申屠隐那贼匪天天给自己洗衣服!他若敢不从,她就用搓衣板拍他屁股,打得他皮开肉绽,定叫他后悔今日对她的刁难! 第十三章 “阿嚏——” 申屠隐端坐得好好的,却不知怎的莫名打了个喷嚏,声音还奇响。 身边的小武很是担忧,“大哥,你没事吧?莫不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染了风寒?要不要我把季先生请过来给你看看?” 申屠隐大掌一挥,“不用了!” 他的身体好得很,方才也不知怎的,鼻头蓦的一痒,这才打了个喷嚏。 另一边的祁东方偷笑,“申屠大哥,小时候我娘同我说过,若有人在背后骂你,你就会突然打喷嚏。莫不是有谁在背后偷偷说大哥坏话呢?” 小武不以为然,“有谁敢说我们大哥坏话!怕不是活腻了!” 申屠隐脑子里却猛的闪现出一道影子! 他唇角勾了勾。 此刻若有人在背地里骂自己,那必定只有那个女人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苏婆婆有没有照自己的意思好好为难她,让她知道狼鹰寨不是好待的! 一想到褚楚,申屠隐眼尾便带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清浅笑意。 知道自己思绪又要飘远,申屠隐连忙咳嗽一声掩饰突然的走神。 他看向小武,“盛老头子那边怎么样了?” 小武今日回来正是要禀报盛家最新情况。 “昨日盛老头子偷偷派了管家出来寻人,但半路便被盛夫人截回。听闻皇帝对于盛家儿媳的失踪也很是重视,但经过盛夫人一番劝说,皇帝也只当做是草莽劫财,再加上寻不到别的线索,便也只能就此作罢。” “看来我们倒是帮了盛夫人一把。”申屠隐面带讥讽。 小武点了点头,“这盛夫人之前就一力阻止这门亲事,但盛家老头却始终坚持,这才让婚事成行。这次新娘子被劫,虽在意料之外,但盛夫人却乐见其成,她还巴巴的等着事情过去之后,再安排欢怡公主嫁给她儿子呢。” 祁东方插了句嘴,“申屠大哥,若那欢怡公主真要嫁去盛家,你打算怎么办?又把公主抢回来吗?” 申屠隐倒没怎么迟疑,“只要她敢嫁,那我们就要抢!” “那……褚楚姑娘……怎么办?”祁东方吞吞吐吐,“两个姑娘……你要选哪一个?” 祁东方边说边偷瞄申屠隐,在他心里,他早把褚楚当成了自己嫂子的不二人选,若又有别的姑娘进了山寨,褚楚姑娘压寨夫人的地位岂不是要受到威胁? 申屠隐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你小子平日里都想些什么呢?什么选哪一个?她们进了狼鹰寨那就是俘虏,自然要被安排去干粗活!难道你还想让她们做压寨夫人,好吃好喝的被人伺候着?” 祁东方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他已经明里暗里在申屠隐面前提过数次要让褚楚姑娘当自己大嫂的事了,可每一次申屠隐都是强烈的推拒,说不气馁,那是假话。 小武快要笑得弯了腰,见申屠隐瞪他,连忙正了正身子,憋笑道:“我觉得东方说的倒也没错。大哥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之前抢回来的褚楚姑娘那可是个大美人,大哥你不如收了她,让她给我们狼鹰寨生个小少爷!” “胡闹!”申屠隐面色微沉,但心里的滋味如何,只有他自己明了。 小武和祁东方离开后,申屠隐难耐的捏了捏眉心,驱赶连日来的疲累。 这次,盛家没有力搜寻失踪的儿媳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以为盛老头子定会勃然大怒,即使将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也要将儿媳寻回,哪知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般,自己反倒帮了那该死的盛夫人一把! 实在可恶! 盛家的那些人,他迟早一个一个的找他们算账! 接下来的几日,申屠隐刻意让自己不去记起褚楚这个女人,可她却偏偏自投罗网。 这日,申屠隐如往常一般早起练功,正欲歇息片刻时,却听身后的祁东方传来“咦”的一声。 “怎么了?” 祁东方指了指申屠隐后背处,“申屠大哥,你这衣裳后面好像破了,一会儿你还是回去换一件吧!” 申屠隐干脆脱了上衣,结实的胸膛袒露,晨曦的阳光轻洒而下,男人强健黝黑的体魄一览无余。 申屠隐对衣食住行各方面从来没有过高的要求,与寨里的弟兄们并无多大不同。也正是因为他与狼鹰寨众人同甘共苦,所以大家也更信服他,无论何事都以他唯马首是瞻。 申屠隐回房之后,从柜中取出一件衣衫,抖开,却见这又是一件破衣服! 申屠隐并没在意,反而自嘲般笑笑,看来是自己皮糙肉厚,好好的衣服都被自己磨破了! 申屠隐随手将破衣服丢到一边,又去拿另外一件,却发现还是破的! 怎么回事? 申屠隐皱了眉头。 再拿一件,依旧是破的! 怎么自己的衣服都破了? 不是后背处破了洞就是肩膀处开了线,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所有衣服赶在今天破了? 不对,绝不会有这样巧的事! 申屠隐记起了那个刻意被自己忽视了几天的人,褚楚! 他将褚楚交给苏婆婆时,嘱咐苏婆婆只管苛待她就是,他记得苏婆婆当时问过他,将褚楚安排去洗衣裳可还行,那时他也没多想,只想着快点打发了那个女人,便由着苏婆婆去了。 如此看来,这女人洗衣裳的活儿干得可真不错! 竟然将他好好的衣服一件件洗坏了! 他的衣服后领处绣有名字,那女人定是由此认出了他的衣服,故意将他的衣服弄破了! 对,她绝对是故意的! 申屠隐虽然生气,但又不免觉得好笑。 这女人这几天倒不想着逃跑了,只管把逃不出去的恶气撒到了他的衣服上,害他如今一件完好的衣服都没得穿,他是不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她? 申屠隐满腔心思沉浸在如何教训褚楚上,然没有发觉自己面上不知何时竟然带上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直到祁东方敲门叫他去用早饭,申屠隐这才回过神来。 方才他都在想些什么呢? 他似乎对自己终于又找到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刁难她而兴奋? 申屠隐猛的甩了甩头,只当自己这点别扭的小心思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第十四章 又是一天的辛苦劳动,褚楚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她正无力的瘫在矮凳上,手里抓着个馒头慢慢啃。 苏婆婆将桌上那碟青菜朝对面推了推,“就着菜吃,小心别噎着。” 褚楚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说出来的话几近呻/吟:“没事,我习惯了。” 不习惯才怪吧! 这几天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每日天不亮就开始洗衣服,到了中午才能吃上一顿粗茶淡饭,接下来又是一下午的忙碌,直到日落西山才能吃第二顿。 在她过去的十六年生命里,即使最落魄的时候也苦不过如今。 怎一个惨字了得! 褚楚正在回忆痛苦之际,突听脚步声靠近,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了声:“苏婆婆!” 苏婆婆抬眼,喜出望外,“东方呀!你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来看您的!你瞧,我还带了好吃的!”祁东方得意的将手中食盒高高举起。 隐隐约约有肉香飘来,褚楚一双眼睛亮得发光! 这几天她干着最累的活,吃着最差的饭食,每日不是青菜就是豆腐,多日不见荤腥,用粗话讲,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 褚楚暗自叹了口气,无力的瘫软在小木桌上。 人家的美味佳肴是拿来孝敬苏婆婆的,她这个干粗活的顶多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看得着吃不着,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祁东方将食盒打开,苏婆婆在一旁笑开了花,“你怎么带这么多好菜过来?老婆子我怎么吃得完?” 苏婆婆尝了一筷子红烧排骨,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褚楚越发馋得口水直流,暗自祈祷着苏婆婆和祁东方赶紧走走神,好让她逮到机会偷吃一口! 她要求不高,一口就行! 也不知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苏婆婆善心大发,苏婆婆指了指红烧排骨对褚楚说:“姑娘,你也陪老婆子一起吃点吧?” 祁东方连忙笑盈盈的接口,“对对对,褚楚姑娘,我带了很多菜,你也吃点吧。” 人家都已经开口邀请,褚楚哪里还有推拒的理由! “那我就不客气了!”褚楚飞速将手里的半个馒头放下,捞起桌上的鸡腿就往嘴里放。 连啃了好几天的粗冷馒头,此刻她咬着的鸡腿胜过世上的一切珍馐美馔!吃着吃着,褚楚竟觉得鼻头一阵发酸,连日来的委屈汇成了眼泪,在她泛红的眼眶里直打转! 还好天色已经渐晚,昏暗的光线及时遮掩了褚楚的神伤,身边的两人并未察觉。 褚楚忍不住埋怨自己,以前的日子又不是没吃过苦,怎么现在受这点苦就开始矫情了,不就是洗不完的衣服和难吃的饭食么?等她想法子逃开这狼窝,还怕以后没好日子过? 祁东方又将另几碟好菜往褚楚身前推了推,“褚楚姑娘,你别只顾着吃鸡,也来尝尝别的菜!这是鹿肉,特别新鲜,今天早晨刚从林子里打回来的!还有这牛尾汤,里头加了野山参炖的,最适合补身子了!” 对于送上门来的美味佳肴,褚楚照单收! 好吃好喝一顿下来,褚楚只觉通体舒畅,连日来的疲累似乎一扫而空,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谢了!”褚楚舒服的摸了摸肚子,对祁东方展开一副笑颜。 她之前就觉得祁东方这人还算不错,对她态度一向柔和,今日又让她饱餐一顿,在这水深火热的狼窝里实属难得。 想不到狼窝里也有像祁东方这种品性纯良的人,若人人都像申屠隐那贼匪头子一般阴险毒辣,那这狼窝就算彻底没救了。 祁东方哪里知道此刻的褚楚又在心里把他的好大哥申屠隐骂了千百遍,他还在力劝褚楚多吃点,“褚楚姑娘,这汤是最有营养的,你再盛碗汤喝,好好补补身子。” 又担心自己对褚楚的殷勤过分明显,祁东方连忙给苏婆婆盛了碗牛尾汤,“苏婆婆,你也再来一碗!” 苏婆婆其实早看出来了,祁东方这次说是来看自己,其实是给褚楚送美味佳肴补身子来了。褚楚姑娘年轻貌美,祁东方这般年轻小伙子起了爱慕的心思也情有可原。 苏婆婆了然的接过汤碗,并没有拆穿他怀春的小心思。 苏婆婆在狼鹰寨多年,早就将寨里的年轻小辈们当做自己的儿孙一般,祁东方年前刚满十七,也是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苏婆婆乐见其成。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祁东方对褚楚根本没那些男女之间的心思,他是将褚楚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大嫂! 另一边,盛情难却之下,褚楚又添了碗汤,捏着汤勺正要喝时,却听耳畔传来一个自己十分讨厌的声音。 “伙食不错啊!” 祁东方起初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坦荡的神情,“申屠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又怎么知道你们竟然在这里开小灶?”申屠隐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面色亦是晦暗不明。 苏婆婆过去拉了申屠隐坐下,指了指小桌上的杯盘狼藉,“大当家别误会,是东方心疼我这老婆子,这才给我带了些吃食补补身子。” 祁东方连声附和,“对对对,我是来给苏婆婆送吃的了!” “苏婆婆年纪大了,是该吃点好的补补身子。”申屠隐幽深的目光缓缓移到褚楚身上,“只是……” 身前的男人目光看似沉静,可褚楚却被他直射而来的冷冽眸光冻得浑身颤动!她下意识的将手中汤碗放下,仿佛做贼心虚一般。 明明方才还想着如何报复他呢,这会儿申屠隐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眼前时,褚楚竟然未斗先缴械!她自己都快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褚楚稳了稳心绪,坐直了身子,双手环在胸前,佯装镇定,“只是什么?” 申屠隐这才缓缓道来,“只是,某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奴怎么好意思与主家同坐一桌用膳呢?” 祁东方和苏婆婆对视一眼,满脸的尴尬。 两人正要说点什么缓和这冰冷的气氛时,却见褚楚站了起来,猛的一拍桌子,“你说谁是女奴呢?说谁没有自知之明呢?我每天累死累活干那么多活儿!我这也是靠自己双手吃饭!” 第十五章 申屠隐满脸的不屑,甚至想笑。 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明明与自己耍了那么些花招,却还装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脸皮可真是厚。 申屠隐也不管在场的还有祁东方与苏婆婆,直接大步朝前拽住褚楚的手腕,拉着她便走。 祁东方知道自家大哥定是生气了,他忧心褚楚,想要制止,却被苏婆婆拦住。 苏婆婆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苏婆婆压低了声音,“大当家会有分寸的。” 褚楚纤细的手腕被申屠隐拽得生疼,她气鼓鼓的叫唤,“无耻贼匪!你要带我去哪儿?” 贼匪? 申屠隐眉心沉了沉。 这称呼他实在不喜欢! 不过,既然她叫了出口,那他就不能怠慢了她,定要她好好看看所谓贼匪是何模样! 夜幕黑沉,申屠隐拽着褚楚在寨中七拐八绕,竟又到了后山的瀑布边。 停住脚步,申屠隐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将褚楚放开,却不知怎的,他宽厚的掌心似乎贪恋着那一抹柔软细滑的触觉,心有不舍。 褚楚却没他那般心思,她猛的将申屠隐的手甩开,愤愤的哼着声,轻轻揉捏自己被拽得发红的手腕。 申屠隐胸口莫名升起一股闷气,在他肺腑之间萦绕不休,难受极了,却不知该如何纾解。 他自然而然又将这点子憋闷的情绪怪到了褚楚头上,再加上此次来找她的原因,申屠隐决定与她算个总账。 他敛着眉,半眯起眼睛,眸光在暗夜中更显冷冽,“你可知罪?” 褚楚听了这话越发气愤。 她这几天累得半死,没有功劳就罢了,难道还有罪? 褚楚连看都不想看身前的男人一眼,故意扭过身子,暗中翻了个白眼,“小女子何罪之有!” “嘴硬。” 申屠隐抓住褚楚肩头将她身子掰正,强迫她看向自己,接着,他转过身去,给她看自己后背处的大窟窿。 申屠隐再度转回时,看到了意料之中某女子瞪大的双眼。 “现在可知罪了?” 申屠隐耐着性子等待褚楚的回答,他没想到的是,褚楚却“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前仰后合的,一双如葱段般莹白的手还对着他后背处指指点点,“我看你不是狼鹰寨寨主,而是丐帮帮主!” 一身衣衫破烂不堪,不是丐帮中人又是如何? 申屠隐此刻很想看看褚楚的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死到临头了却还在笑! 他衣服上的窟窿不都是她的杰作么?她难道以为自己会轻易放过她? “你说,我该如何罚这个将我衣服弄破的人?” 褚楚早打定了主意,不论申屠隐如何威逼利诱,她只要记住一点:死不承认! 他又没亲眼见到她弄坏他的衣服,他能奈她何! 褚楚双手环胸,高昂着头,理直气壮的撒谎,“反正不是我弄破的,你爱怎么罚怎么罚咯!” 意料之中的狡辩。 申屠隐往前进了一步,两人之间距离随即缩短,褚楚被笼罩在一片幽深的阴影中,压迫感十足。 她想往后退,可她身后便是飞溅而下的瀑布,春夜天凉,她不想打湿了身子染上风寒。 被挤在一堵人肉高墙与一片飞流直下的瀑布之间,褚楚蓦然觉得连呼吸都微妙的紧张了起来,她努力扭转着身子以侧面朝向申屠隐,不想与他双目直视。 褚楚暗自叹息一声,讨厌的人围在自己身边,浑身上下哪处都别扭!若此刻空中出现一只巨大的飞鸟将她叼走,带她逃得远远的,那该多好! 这女人在漠视他!申屠隐哪里会看不出来! 他肺腑里那股憋了许久的闷气已经涌到了嗓子眼,像是逐渐升腾起的火苗,若不及时浇灭,只怕会燃成熊熊而起的烈火! 可他不愿一个人坠入冰雨,他得拉着她一起! 褚楚还来不及反应之下,申屠隐已经揽着她的纤腰转了个身,当她被瀑布流水溅了一身时,申屠隐已经放开了她,正隔着水幕与她视线交错。 “狗贼!你这是做什么?” 褚楚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瞬间又被水幕吞噬,连她气势汹汹的声音在水里也显得沉闷无力。 水花冰凉,褚楚只想逃离,可她身前却堵着申屠隐,她无路可逃。 褚楚伸手去推他,他结实的身子如城墙,纹丝不动。 “淋点水而已,有那么可怕么?”更何况,不是有他在陪她一起淋水么,这点苦都吃不了,这女人还以为自己是锦绣富贵的左相儿媳呢! 褚楚鼓着脸颊抱怨:“冷!” 申屠隐眉眼弯了弯,冰如寒铁了一整晚的面容终于带上了一丝喜气。 她觉得冷就好,这般,他才算勉强罚了她。 申屠隐半眯着双眸上下打量她。想不到这简单的一身粗布衣裳裹在她身上也不难看,与先前那身红如火焰的嫁衣相比,倒平添了几分温婉。 当然,申屠隐十分清楚,她的温婉只浮于表面,肚子里闹着呢。 瀑布流水将她一头黑发淋得透湿,娇美的容颜染上了水色,乍一瞧上去,仿若那池中破水而出的青莲,别有一番雅致的美。 但她却不是青莲,她骨子里更像墙根边偶然长出的月季,红得耀眼,却带着尖锐的利刺,只消指尖轻轻触上,留下的便是刺目的一抹血。 虽然隔着水帘,但褚楚却清晰的感受到了身前那越来越灼热的目光! 褚楚慌忙低下头,这才发觉瀑布流水早已将她一身衣衫淋得透湿,她胸前的山丘隔着布料已然若隐若现! 狗贼!流氓! 褚楚暗骂了几声,赶紧将手环到胸前,借以遮挡那片羞煞人的风景。 见申屠隐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褚楚忍不住骂了出口,“狗贼!你那眼睛往哪儿看呢!” 申屠隐这才回过神来,看清了褚楚怒气冲冲且充满敌意的模样,她一双美目像是化作了刀子,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申屠隐只以为褚楚还在埋怨自己让她淋水,哪知道褚楚误以为他正用眼神耍流氓! 申屠隐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后退几步将褚楚从瀑布下拉了出来,“这次就算了,若你下次再敢耍花样,那就不是叫你淋水这么简单了。” 第十六章 申屠隐将上衣脱下来,一把塞到褚楚怀里,“衣服上的窟窿给我补好,明天我去找你拿。”申屠隐不忘重申了一遍,“记住,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 将褚楚送回了偏院,申屠隐独自坐在大院的石凳上发呆。 那女人弄坏了他的衣服,他本应该狠狠罚她的,可真到了她面前,他却只让她淋了点水便草草了事。 申屠隐不愿承认是自己又一次心软了,但他知道,当她莲花出水的娇容映入他眼眸中时,他的心在那一刻有一瞬间的悸动与彷徨,面对她,他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隔着层层水幕,他却第一次觉得他们很近,他甚至能在嘈杂的水花声中清晰的分辨出自己的心跳,那样有力,那样躁动,无处安放。 从前,他满门心思放在如何与盛家过不去上,从未如此频繁的与一个姑娘接触过。狼鹰寨里人虽多,但绝大多数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即使有女人,那也是他底下那些弟兄们的娘亲或奶奶,像褚楚这般年纪的姑娘,狼鹰寨里还是头一个。 从前,他从不知道姑娘家的肌肤那样白,手腕那样纤细,身上的清香那样的雅致,脾气那样的坏…… 一想到褚楚,申屠隐嘴角不自觉勾起,幽深的眸子也染上了些许温柔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褚楚这个盛家的儿媳心软,但他的心似乎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总在面对她时迷了路,徘徊往复,难寻难觅。 申屠隐拧了拧眉心,难耐的叹息一声,他这是怎么了? 仰望夜空,沉沉夜幕点缀着星星点点光辉,月牙如钩,给静谧的夜轻笼下一袭白纱。 极其寻常的一个夜晚,却因为地上人儿的纷乱心思而显得格外漫长。 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罢。 第二日,申屠隐自然没忘了昨夜给褚楚留下的惩罚。 心痒着,却还强忍到日暮时分才去找那个在心头缠绕了许久的女人。 浣洗的井边竟然空无一人!不止褚楚,连苏婆婆也不见人影! 这女人,难道又偷懒了?明明昨日他才告诫过她不许耍花样,她就不怕自己罚她么? 心里憋着气,申屠隐一路快走到了偏院。 昏黄的烛火隐隐透过窗纸,她果然在屋里! 井边还堆着人高的脏衣服没洗,这女人怎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在屋里待着!也不知道自己的衣裳她补好了没,若一会儿他见到的窟窿还是窟窿,那就休怪他对她不客气了! 申屠隐直接推门而入,映入耳中的却是苏婆婆稍显慌张的声音,“大当家,你怎么来了?” 申屠隐四下看了看,“她呢?” 苏婆婆朝身侧的床榻上指了指,压低声音,“大当家,褚楚姑娘刚睡下了。” “活儿都没干完她还敢睡?” 苏婆婆连忙示意申屠隐小声点,她起身将申屠隐拉到角落,“我早晨来叫她时她便没吱声,我进来一看,小姑娘一脸烧得通红,我一摸,她身子热得发烫!想必是这几日累坏了身子,染了风寒。” 苏婆婆自然不会知道昨夜申屠隐拉着褚楚淋水的事,她只以为褚楚是积劳成疾,这才一病不起。 申屠隐面色一沉,先前还梗在喉间的愠怒在这一刻作了莫名的别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尖尖像被针刺了刺,痒痒的疼。 申屠隐声音软了下来,“可找季先生给她看了病?” 苏婆婆哪里敢擅自找季先生给褚楚这样一个俘虏看病,于是如实回答,“老婆子自己熬了点药汤给褚楚姑娘服下了。” 一整天身上的热度还没退下来,想必苏婆婆的药汤并没什么作用。 苏婆婆的做法并无不妥,申屠隐找不到理由来斥责她。比这更让申屠隐不知所措的是,他竟然会有因为苏婆婆没给褚楚找大夫看病而斥责她的想法! 实在荒谬! 苏婆婆是在他们狼鹰寨生活了十来年的长辈,而褚楚不过一介俘虏,病了就病了吧,若她自己熬不过去,那是她命该如此,他怎能迁怒于苏婆婆呢? 申屠隐微低了头,掩饰自己眼神中的慌乱,“苏婆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苏婆婆额上的皱纹拧得更深了。 她一个老婆子照顾褚楚一个小姑娘自然更方便一些,大当家的让她走开而他自己留下来算个怎么回事? 苏婆婆有些担心褚楚,莫不是大当家的在褚楚姑娘生病的时候依然不肯放过她?还要想办法折磨她? 苏婆婆可清楚记得昨夜申屠隐将褚楚拉走时那黑如玄铁的脸!她也清楚申屠隐对盛家所有人恨之入骨的仇怨! 苏婆婆试图阻止申屠隐,“大当家,老婆子我身子骨还硬朗,还是让我留下来照顾褚楚姑娘吧。” 申屠隐不想让苏婆婆看穿自己情绪,只得胡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还有话想问问她,是关于盛家的。” 苏婆婆多朝申屠隐悄悄打量了几眼,确定他面色平静,应该不会对病中的褚楚下狠手,这才慢慢吞吞的离开了。 安静的房中再无他人,而褚楚也正静静的睡着,申屠隐不必忧心会有人打扰他,他也终于不用顾忌旁人的目光,此刻的他不论对褚楚做什么都只有他自己知晓。 申屠隐突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对褚楚病情的忧心。 他小心翼翼的揭开被褥一角,褚楚泛着不自然红润的容颜映入眼中。 之前他看到的褚楚从来都是与他针锋相对的,如此安静的模样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申屠隐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去碰她额头,烫如烙铁。 女人身子都这般柔弱的么?不过只是在瀑布下淋了一场水罢了,怎会病得如此重? 申屠隐正要将她被角重新掖紧时,却见褚楚红唇微张,无意识的细声细气吐着胡话:“冷——冷——” 任由她这样下去定是不妥,她的病只怕会越病越重,若不及时治疗,怕是真会有性命之忧! 第十七章 容不得申屠隐再做犹豫,他猛的伸出结实的臂膀,一把从床榻上将褚楚热烫而纤弱的身子捞起来,抱住她便大步朝外走。 山顶的流泉竹楼是季道风季先生的住所,他在狼鹰寨里年岁不算久,但因其医术高超,颇得狼鹰寨中人的敬重,大家有个什么大病小伤的都会来找他给看看,只要他说能治,那保准药到病除! 情势急迫,申屠隐连门都来不及敲,伸腿一脚便将季道风的竹楼大门给踢了开。 季道风正端坐烛台下捣药,这突来的响动令他差点以为他这隐秘的竹楼被什么贼人给盯上了,待他抬眼细瞧时,才发现来人竟是申屠隐。 “季先生,你快来帮我看看!” 季道风连忙起身,但申屠隐怀中的姑娘模样实在陌生,他以前从未在狼鹰寨里见过,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句,“大当家,这姑娘是?” 申屠隐眸光闪了闪,不知该如何回应。 狼鹰寨无人不知他这个大当家对盛家的仇恨,若他将褚楚的身份直言告知,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对褚楚病情这份担忧与紧张。 他一边将褚楚安放到竹榻上,一边敷衍着,“季先生,你还是先给她瞧瞧病吧,她病了一天了,身上烧得厉害,热度退不下来!” 身为医者心存仁义,自然事事以病人为先,至于病人的身份,申屠隐不愿说,他也不多问。 季道风探了探褚楚脉息,再探了探她额角温度,又掀开她眼皮瞧了瞧,这才朝申屠隐安然一笑,“大当家不必太过于忧心,这位姑娘只是受了些风寒,待我给她开个方子退了热,再服上几帖调理的汤药,过几天自会痊愈。” 有了季道风的保证,申屠隐这才安下心来,“那就辛苦季先生了。” 季道风点了点头,便出了房门,待他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个木盆。 “大当家,你将布巾给这位姑娘敷在额上,若布巾温了,就洗洗拧了再敷上,我去给她煎药。” 狭小的竹屋又只剩下申屠隐与昏睡不醒的褚楚二人,申屠隐凝眉望了望一脸病容的褚楚,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方才季道风端来的是一盆放了许多冰块的凉水,洁白的布巾经申屠隐的大掌一拧,瞬间成了皱皱巴巴一团。 申屠隐从前哪里干过这样细致的活儿,他笨手笨脚的将布巾叠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叠成了个长条状,这才轻轻放到褚楚额上。 生了病的褚楚容颜似乎越发娇艳了,或许是面颊上那片红为她添了色,这份绝美落到申屠隐眼里,让这心思本就别扭的汉子愣住了神。 这一刻,他在想,若前些日子自己没有将她掳上狼鹰寨会如何? 她是不是已经嫁给了盛家的儿子,与那人相亲相爱共居一室,安享这漫漫长夜闺房的欢愉? 申屠隐用力阖了阖眼,再睁开,甩掉脑海里那些飘忽的胡乱思绪。 时间不会倒流,做过的事不能重来,眼前的再也不是什么盛家的儿媳,而是真真切切躺在他身前的女人,褚楚。 从盛家目前对她的态度看,她若想再回去当盛家的儿媳已经几乎不可能。她不过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孤女,无亲无故,即使哪天真从狼鹰寨离开了也不会有别的去处,还不如安心在狼鹰寨待着,至少还能有个遮风避雨的窝。 申屠隐怔怔的目光再移到褚楚脸上,他很想告诉她,他们狼鹰寨已经是她最好的归宿,她若不再想着逃跑,他定会让她好好在狼鹰寨里住着,只要认定了自己是狼鹰寨的人,他自然不会亏待她。 可他心里的这些话一个昏睡的女人怎会听得见。 申屠隐觉得自己蠢得有些可笑。 他讪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些无聊的心思暂且放下,伸手去探褚楚额上的布巾。 她额上的热烫早已传递到布巾上,布巾已然温热一片。 申屠隐牢牢记着先前季道风的叮嘱,连忙揭开布巾扔到冰水里,重新拧好盖到褚楚额上。 连番多次下来,申屠隐明显感觉到褚楚身上的热烫退了不少。 “药来了。”季道风面上始终带着一抹轻柔的笑,这笑令人倍感亲切,经他之手的病人每每看到他和风化雨般的笑意,对自己病情的愁绪往往会淡去不少,更增添了对季道风医术的信任。 申屠隐自然也不例外。 申屠隐接过季道风手中盘托,声音虽轻,但惊喜不少,“季先生,她的烧退了许多,再将这汤药服下,应该很快就会痊愈的吧?” 季道风查探了一番,点了点头,“这药得温着喝,太凉太烫都会减了药效。” 申屠隐听着并没觉得有多麻烦,随口应了声,“季先生,你先去忙吧,汤药我来喂就好。一会儿若有不妥帖的地方,我再叫你。” 季道风先是看了看竹榻上的褚楚,又瞧了瞧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申屠隐,眼尾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了然。 他还是第一次见狼鹰寨里出现这么个年轻的姑娘,也是第一次见申屠隐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 他虽然是个医者,应该方方面面对他的病人负责,但若是有年轻人想借此给自己心仪的姑娘献殷勤,他这个医者哪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 医者医人,亦能医心。 季道风拍了拍申屠隐肩头,神情里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申屠隐看着季道风阖门而出的背影,心里头那股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别扭心思又再燃起。 季先生一向心细如发,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又或许是,自己的表现太过于明显? 申屠隐顿觉难堪,但眼前更重要的是褚楚的病情,她虽然身上热度退了些,若不加紧时间巩固治疗,难保不会病情加重。 汤药得温着喝,不能太凉也不能太热。 申屠隐大手捏着小巧的白瓷汤勺,看起来虽然不怎么协调,多试几次之后,倒也渐渐顺手。 每一勺汤药都经过申屠隐细细吹温之后,才移到褚楚嘴边喂她服下。 褚楚昏睡得沉,喂进去的汤药几乎漏出来一半,申屠隐又在她脑后垫了厚厚的干净布巾,每喂下一口汤药,便仔细将漏出来的汤药擦拭干净,半点也不染脏了褚楚乌黑的发丝。 这般细心,这般妥帖,半点错处竟也寻不出。 第十八章 夜已深,褚楚服下药后尚未苏醒,进屋来察看病情的季道风入眼的便是申屠隐忧心忡忡守在竹榻边的画面。 “大当家,你莫要太过担心,照这位姑娘目前的情势来看,最迟明日一早定然会醒的。” 申屠隐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自己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的隐秘心思此刻袒露在外人面前,申屠隐浑身不自在。他身为狼鹰寨大当家,平日里展现在别人面前的从来都是烈性风火的一面,如今这副模样,申屠隐甚至隐隐有些担心季道风会心下鄙夷自己。 毕竟,现在的申屠隐是令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一个人。 心里有棵小苗似乎生了根,即将破土而出,挠得他心肝肝直发颤。 他隐约知晓这是什么,可他却不敢承认,只想将这棵小苗掐死在萌芽状态,害怕它一旦长高长大,会令自己变得越发陌生,陌生到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只能随心而动。 他平日里做事一向是有周密计划的,随心而动这种事从来不在他安排之内。 不受控的事总是会令人格外恐惧,他这个狼鹰寨的大当家也逃不过。 季道风端了一杯茶水递给申屠隐,“大当家的忙了一晚上,定是累坏了,喝口茶歇歇吧。” 申屠隐目光不敢与季道风直视,一把捞过茶杯便往嘴里灌。 季道风面上始终带着和煦的微笑,对于大当家这种拿好茶当牛饮的做派也见怪不怪,见申屠隐喝完,便随手接过茶杯,若无其事的摆回桌案。 季道风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大当家,这姑娘可是盛家那位?” 申屠隐一愣,心口一紧。 到底是瞒不过心细如发的季道风。 他们狼鹰寨里突然多了一位如此年轻的姑娘,自然只能是从外面抢回来的。而狼鹰寨从创立至今也就干过一次劫人的事,那便是前些日子去掳了盛家即将过门的儿媳。 这姑娘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申屠隐想瞒也瞒不住。 “嗯。”申屠隐应了一声,神情越发别扭。 季道风脸上笑容加深。 这件事情倒是出乎季道风的意料。 大当家嫉恨盛家,狼鹰寨无人不知,可大当家的将盛家儿媳抢回来之后竟如此重视,实在颇为有趣。 这位姑娘年轻漂亮,大当家的看上她原也是情理之中,可她毕竟是盛家的人,大当家的收在房中叫她以身伺之就已足够,这也算是对姑娘的一种惩罚,对盛家的一种泄愤。可大当家的这回却折了本,将自己也搭进去了,怎能不叫人意外。 季道风捋了捋胡须,看向申屠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兴味。 他原以为大当家是个不通情思的糙汉子,经过今日这一番,他才知晓,大当家的也是可以韧铁化作绕指柔的,只要遇见了那个对的姑娘。 只是这姑娘竟是大当家从盛家抢来的新娘,实在有趣得很。 季道风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姑娘醒来之后对大当家是如何态度了。 姑娘在竹榻歇着,两个男人围在桌案边打盹,宁静的一个夜晚悄然而逝。 天刚蒙蒙亮,申屠隐便被褚楚沙哑的呻/吟惊醒。 “唔……头好痛……” 褚楚眼神还在朦胧之间,一只宽厚的大掌便搭上了她的额角。 褚楚惊得瞪大眼睛,疾呼,“怎么是你这贼匪?” 又是这难听的称呼! 申屠隐憋在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被褚楚嘴里这声“贼匪”轰得一点都不剩。 他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一整晚,她一醒他便赶紧探她身上烧热退了没有,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然张口就是秽语,真当他这个狼鹰寨寨主是白当的呢? “不是我还能是谁?”申屠隐眉心拧成结,没什么好气。 褚楚瞪了申屠隐一眼,连忙查看周身情形。 陌生的竹榻,陌生的屋子,桌案边还有个陌生的男人。 “这是哪里?你这狗贼又把我抓到哪儿了?” “这是悬崖边的小屋,等你醒了就要把你扔悬崖底下去,摔死你!”申屠隐回瞪过去,眼神冷冽如冰川寒雪。 “你这狗贼好狠毒!你就不怕我变成厉鬼半夜找你索命么?”褚楚骂骂咧咧。 “没你嘴毒。” …… 那边两人对峙正酣,这边季道风倒是闲适,一边饮茶一边围观看热闹。 看来他的大当家目前还处在剃头担子一头热的阶段,这姑娘对大当家可是嫌弃得很,哪里有半分情意。 他这大当家未来的情路还很漫长嘛,有得好戏看咯。 见两人吵得差不多了,季道风将手中茶杯放下,慢慢悠悠走过去,开口:“姑娘,你别担心,我这儿可不是什么悬崖小屋,你死不了的。昨日你生了重病,大当家将你送过来医治,你现在精神头这样好,想必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待我一会儿再给你熬几帖药,很快就会痊愈的。” 褚楚看向季道风,满脸的警觉。 她才不信季道风先前那番话,他也是狼鹰寨的人,自然会向着那贼匪。那贼匪对她一向苛刻,怎么可能会送她过来治病,不趁机折磨她都算他善心大发! 不过,季道风面相和善,再加上他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以貌取人的话,看起来倒是比那贼匪好相与多了。 褚楚声音放柔了些,“你是大夫?” 季道风点了点头,“正是,鄙人姓季。” 医者仁心,褚楚打定了季道风是个面和心善之人,自己若能与他结交上,待到合适的时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能借他之手从狼鹰寨逃出去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褚楚对季道风的态度越发好了,她扬起还微有些困倦的脑袋对季道风笑了笑。 这一笑令申屠隐心里越发不舒服了。 虽然是季先生将褚楚的病治好的,可自己才是那个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的人,她却从未对自己这般笑过,倒是对季先生这个才见了一面的陌生人笑得这样甜美,实在碍眼! 申屠隐不确定此刻正在他胸中翻涌的情绪其名为何,他只知道,他不喜欢看到褚楚对自己狠,对别的男人笑! 他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叫嚣着不痛快,急需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第十九章 申屠隐愤愤然瞥了褚楚一眼,“我看你的病大约是不要紧了,就别赖在这儿耽误季先生时间了,赶紧与我下山,寨里还有许多活儿等着你去干呢!” “哪有你这样压榨人的!”褚楚朝申屠隐吼完,立马往被子里一缩,明明只是头还有些晕眩罢了,却故意眯起眼睛装出一副病痛无力的模样,求助那位她认为和善的医者,“季大夫,你快帮我再瞧瞧病,我头突然痛极了,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 季道风顿觉无奈。他只不过想默默立在一边当个围观群众罢了,却偏偏要被牵扯进他们两个年轻人的争锋相对里,实在有些无辜。 医者仁心,既然是病人有求于他,他哪有何理由拒绝。 季道风过去帮褚楚探了探脉,又细细察看了一番,面色和悦,“姑娘,我见你脉息沉稳有力,眼睛亮而光润,想必身上的病已经不打紧了,只要再多服几帖药巩固调理,不日便会痊愈。” 褚楚犹在哼哼唧唧,“季大夫,你是不是看错了……我身上各处都难受得很……连嗓子都开始疼了……”说罢还大声咳嗽了几下,借以增加说服力。 季道风无奈的摊了摊手,看向申屠隐。 “行了,你就别为难人家季先生了。季先生是给人看病的,不是给别有用心的人胡搅蛮缠的。”褚楚越是对别的男人示好,申屠隐心里越是不痛快,“我看你的‘病’季先生已是无能为力了,还是早些与我回去,让我这个野郎中给你好好瞧瞧。” 话音落下,申屠隐便开始动手。 褚楚纤细的手腕又一次落到了申屠隐的大掌里,她另一手还使劲攀着床帏,赖着不肯走,嘴里还在大叫大嚷,“来人呐!救命呐!这里有无耻贼匪强抢民女啦!” 申屠隐又无奈又好笑。 她叫得再大声又有什么用?他们身处的竹楼可是狼鹰寨的地盘,在他这个狼鹰寨寨主面前,谁敢出手救她一个俘虏? 难道她还盼着季先生救她不成?她可别搞错了!季先生虽然和善仁义,但好歹也是他狼鹰寨中人,难道还会为了她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忤逆自己这个寨主? 申屠隐随手捡起一块布巾塞到褚楚嘴里,大力捞起她轻盈的身子,一把抗到自己肩头,“我劝你就别白费口舌了,不如留着点力气回去干活!” 褚楚被一双结实的臂膀禁锢住,丝毫动弹不得,呼救的声音也化作含糊不清的呜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不憋闷。 一旁看戏的季道风倒是大饱了眼福,他可算是狼鹰寨里头一个见到大当家与姑娘家纠缠的人,若他将此事宣扬出去,只怕狼鹰寨里其他兄弟还要不信。 “季先生,告辞了。”申屠隐朝季道风颔首,转身便要走。 “大当家的,等一等!”季道风连忙叫住申屠隐,随手拿起桌案上早已备好的几帖药,“这是接下来几日要给这位姑娘服的药,每日一副,温药服下,便无大碍。” 季道风再看向褚楚时,却见她一双眸子狠狠瞪他在脸上,那凶狠的神情似是要活活生吞了他一般,嘴里的呜咽隐隐听着大约也是对他的不耻与咒骂。 季道风明白,这小姑娘是怨怪自己“见死不救”呢。 他季道风不过是一名普通医者罢了,只会医病,哪里有闲工夫掺和年轻男女之间的私情呢。 季道风若无其事的捋了捋胡子,微笑着目送申屠隐扛着褚楚从流泉竹楼走出,朝着山腰的方向而去。 回了偏院,申屠隐将肩上的女人扔到床上,丝毫没有要怜香惜玉之意。 褚楚终于重获自由,第一件事便是赶紧将嘴里堵着的布巾吐出来。 一路嘴里都含着布巾,褚楚早已干渴不已,嗓子眼里也痒痒的,弓起身子便是一串咳嗽。 申屠隐以为她还在装病,忍不住讽刺了句,“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 褚楚身子虽然纤弱,但力气可不小,这一路她可没少挣扎,若不是他力气大身体壮,怕是半路就会将肩上这累赘扔下。 褚楚咳得满脸通红,喉间像是燃起一簇火苗,干哑而灼热。 痛,烈烈的痛,这回是真的,绝不是佯装。 “水……水……”褚楚梗着脖子难耐吟/哦。 望着床榻上那一脸难受浑身都要缩成团的姑娘,申屠隐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慌了神。再也顾不上她到底是假装还是真实,申屠隐飞快到桌边倒了一杯白水,端回床边。 可褚楚还在床上蜷缩着,口里虽然喊着“水”,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申屠隐左手指尖屈了又伸,伸了又屈,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决定伸手去扶她起身。 可他才刚碰到褚楚腰窝,便听她干哑的声音呵斥了一句,“别碰我!” 这女人,明明自己难受得要死却还对他嫌东嫌西,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她不愿接受他的帮助还打算指望谁? “不要我碰你就自己起来!”申屠隐声音转冷,“我数三声,你若是还不起来,那我只能将手里的水杯扔出去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心狠。” 申屠隐这一番言语刺激倒是有用,褚楚愤愤的哼了一声,撑住身子挣扎着起身,猛的从申屠隐手里夺过水杯,仰头一饮而尽。 经过一番凉爽的滋润,褚楚口中干渴纾解不少,垂头偷偷瞥向申屠隐的眸光中也多了几分不自在。 她该因为他为她端来的这杯水道谢么? 按理说,这杯及时水若是别人给她送来的,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对他道谢,可若是换做了眼前这贼匪,褚楚却犹豫了。 耳畔响着两道声音。 一边有人在说:这贼匪将你掳上山寨,还逼你做那些辛苦活计,你这回生病也是因为他让你淋了水。这贼匪一向无耻下作,今日不过是替你倒了一杯水而已,哪里抵得过平日里那些恶!不用对他道谢! 而另一边则有人说着:做人要就事论事。这贼匪平日里做得再不对,那也不能与倒水的事混为一谈,一码事归一码事,在倒水这件事上,确实应该向他道谢。 第二十章 两道声音在耳边争执不休,一时间褚楚心神更乱了。 申屠隐见褚楚眉头紧皱,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不知她心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更怕她误解自己方才是在对她献殷勤,连忙解释了几句,“你可别以为我方才是在帮你!我不过是怕你病了没人干活罢了!” 听到这话,不知怎的,褚楚只觉得松了口气,方才还在脑子里纠缠成乱麻的问题一瞬间迎刃而解。 看吧,贼匪就是贼匪,永远也不要对他这种良心早被狗叼走的人抱有任何期待! 他不过是怕自己病了没人给他干辛苦活儿罢了,自己还对他道什么谢啊! 她还真是高估了他! 褚楚懒得搭理申屠隐,将空空如也的水杯往他手里一塞,背过身去躺到床上,将身上被子卷得紧紧的,看也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这种趁火打劫的恶人,多看一眼那都是对眼睛和心灵的一种伤害! 申屠隐伸手去推她后背:“上次拿给你的衣服,你给我补好没有?” “没有!”褚楚回答简洁干脆。 “没有补好你也敢给我睡觉?”申屠隐更有理由阻挠她,“昨天你睡了一整天难道还没睡够?快点给我起来干活去!今天你若不把衣服给我补好,那你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被申屠隐这么一顿搅和,褚楚早已睡意无,猛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狠狠的瞪向申屠隐,语带讽刺,“不知道堂堂狼鹰寨大当家又要如何折磨我这重病在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申屠隐顿觉有些难堪。 她说得自己好像真对她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可他真的做过么?申屠隐自觉没有。 昨夜他还衣不解带的照顾生病的她一整晚,之前也暗暗给她受了伤的手腕涂过药,对她的惩罚他总是于心不忍…… 诸如此般,自己何曾真的苛待过她? 申屠隐唇峰动了动,终究没再解释什么。 她若要误解自己那就随她去吧,他才不会当着她的面承认自己对她的种种心软。 再则,凭她现在对他的态度,无论他说什么只怕她都是不会相信的。 他还是不必白费口舌了罢。 可当他打定了主意要保持沉默之后,他的心为何会酸酸涨涨的,不听他使唤的一个劲儿往下沉,像要将他整个人溺在一汪深海里,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申屠隐很想逃,他也这样做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申屠隐逃也似的离开,就连背影都写满了狼狈。 偌大的房间只剩褚楚一人,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一身轻松。 那该死的贼匪总算走了,她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脑袋还隐约有些晕眩,褚楚也顾不上许多,一骨碌从床榻翻身起来,连褶皱的衣服都懒得整理,穿上鞋子便要跑。 走正门肯定行不通,自从上次她逃跑未遂之后,她所住的偏院大门口便多了两个把守的人。她一个病恹恹的姑娘家可对付不了两个大男人。 大门走不了,她还有窗户可以翻。 寝房的窗户正对着大门,不行,不过没关系,她还寻到了一条后路! 茅房! 茅房的窗子狭小,且位置比一般窗户开得高了许多,别的壮汉能不能翻出去她不知道,但她一个身形纤细的姑娘家肯定没问题!只要在窗户底下垫上一张小桌,踩着桌子攀上窗棱肯定没问题。 逃跑的计划早在心里憋了许久,褚楚已经迫不及待。 可她才刚准备搬桌子,敲门声却突然响起。 是谁这么不长眼?居然赶在这个时候妨碍她逃跑! “褚楚姑娘,你身体可好些了?”是苏婆婆的声音,“你若起不了身,那老婆子就自己进来了。” “别……”褚楚心虚的应了声,“苏婆婆,你稍等一会儿,我这就来给你开门。” 褚楚连忙轻手轻脚的将桌子搬回原处,随意理了理衣襟,这才过去开了门。 苏婆婆上下打量着褚楚,一脸担忧的神色,“你身子还要紧吗?脸上怎么这么红?”苏婆婆一边说一边动手,想探探褚楚额上的温度。 褚楚往后躲了躲,“苏婆婆,我已经好多了,休息几日便会没事的。” 她脸红不过因为方才搬桌子累着了罢了,哪里是因为生病。 “那就好,那就好。”苏婆婆总算放心了许多,自顾自往屋里走,四处张望,似乎在找着些什么。 褚楚哪里有闲工夫与苏婆婆寒暄,她只盼着苏婆婆赶紧离开,别耽误了她逃跑的好时机。 “苏婆婆,你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一会儿我便要睡了,你还是赶紧去忙自己的事吧。” 褚楚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够明显,她在赶人! 苏婆婆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似乎并未接收到褚楚的信息,“你睡你的,我动作会轻着点儿,不会打搅到你休息的。你生病了得留人在旁边守着,一会儿我还得去给你熬药呢。” 褚楚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未表露出分毫,仍旧努力保持微笑,“苏婆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哪里需要别人时时守着,说出去都怪丢人的。” “褚楚姑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生病了可不好受,万一出点差池可怎么办。”苏婆婆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再说了,是大当家的让我来照看你的,我哪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苏婆婆完没发觉褚楚越来越难看的神色,犹在继续说着,“褚楚姑娘,你别看大当家的平日里看起来凶巴巴的,可他人好着呢,这不,你生病了他还挺记挂在心里,特意嘱咐老婆子我过来照料你。” 褚楚愤愤然,在肚子里又将申屠隐骂了个八百十遍。 果然又是这贼匪在背地里作祟! 他哪里是担心自己病情啊!分明是怕自己跑了,所以找苏婆婆过来贴身监视她! 他哪里会对她安什么好心! 可惜她好不容易等来的逃跑时机,只怕又要化作泡影了。 有苏婆婆时时守在身边盯着她,她哪里还能跑得掉? 她又要等下一次机会了,可下一次机会又要等到何时呢? 褚楚咬碎了银牙,暗暗叹息。 第二十一章 苏婆婆这人其实哪都好,就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太过听申屠隐的话! 褚楚最怕的也是这点! “苏婆婆,你把水放回去吧,我这会儿不渴了!” “苏婆婆,被子不用盖这么紧,捂得我难受!” “苏婆婆,我吃饱了,你别给我夹菜了,我实在吃不下了!” “苏婆婆……” 褚楚背对着床边的苏婆婆,假装安睡。 才大半天的功夫而已,褚楚几乎要被苏婆婆无微不至的贴身照顾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好想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床上缩着的小人儿半晌没动静,苏婆婆以为她已经睡得香甜,轻轻拿起桌上的药包,蹑手蹑脚的出去煎药。 听到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褚楚这才坐起身来,畅快的长吁了一口气。 苏婆婆不在屋内,褚楚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办法离开! 褚楚走到屏风后面,那里有没来得及倒掉的一盆凉水。 褚楚深呼吸了一口,闭上眼睛便将脑袋狠狠扎进了水盆里。 放了许久的水有些凉意渗人,褚楚只觉得自己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巴都被冰凉包围,刺骨的寒冷从额头蔓延到嘴角,一口气下来,她整个脑袋冷得像要僵掉了! 难以忍受的痛楚,但她必须得忍! 一次不够,再来几次! 反复几回下来,褚楚才刚从水里探出脑袋,“阿嚏——”一声重重的打了个喷嚏,鼻头酸酸的,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腿有些发软,摇摇欲坠。 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褚楚这才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让自己暂时保持清醒。 用布巾将额角秀发和脸上的水珠擦拭干净,褚楚努力定了定神,这才重新爬到床榻上躺下。 没过多久,苏婆婆便端着热气腾腾一碗汤药进了屋。 “褚楚姑娘,你先起来把药喝了,一会儿药凉了就不好了。”苏婆婆轻声唤着床上的人。 褚楚迷迷蒙蒙睁开眼,紧皱着眉心一脸痛苦的神色,刻意压低了声音,“苏婆婆……我有些难受……” 苏婆婆心焦,立马将手里的药碗放回桌上,掀开被角去看褚楚。 这一看把苏婆婆吓了一跳,“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脸突然红成这样?”苏婆婆伸手去摸褚楚额头,滚烫似火! 苏婆婆心都凉了半截。 这可如何是好? 大当家的嘱托她照顾褚楚时,口气虽然随意,但这毕竟是大当家的吩咐,她却连这点小事也没做好!褚楚姑娘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了!这不正是她的失职吗? 苏婆婆在床边来回搓着手,面色沉重,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婆婆眼睛瞄到桌案上那碗汤药,伸手端了过来,“褚楚姑娘,要不你先把这药喝了,看身子能不能舒服一点……” 褚楚十分听话,努力撑着身子坐起来,就着苏婆婆的手一口将汤药喝干净。 褚楚艰难的喘了口气,看起来十分痛苦,“苏婆婆……我看我这病怕是难好了……能不能麻烦你……去问问大当家……看能不能找季先生……来帮我瞧瞧病……” 苏婆婆也是这么个想法。可大当家的早吩咐过了,褚楚姑娘身边离不得人,她若走了,褚楚姑娘可怎么办? 褚楚一眼看穿苏婆婆的担忧,她挤出一丝苦笑,脸色苍白得骇人,“苏婆婆……你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就是有心想跑也跑不动啊……我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褚楚摇摇晃晃的瘫倒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扯过被子往身上盖,动作慢得犹如乌龟爬行。 许是褚楚病重的模样惹人怜惜,苏婆婆倒也没纠结太久,“褚楚姑娘,你好生在屋里歇着,千万别乱跑,老婆子我去去就来。” 褚楚心花怒放,激动不已,可面上犹在装作病痛难忍,她无力的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苏婆婆……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会乖乖在这儿等你回来……” 苏婆婆也没多想,一路快走离开了偏院。 褚楚的难受虽然有一大半是装的,但病情加重也是真的。 她欢欣雀跃的下床时,眼前犯晕,差一点就踩空了摔倒在地。 她又往自己手臂狠狠掐了一把,逼自己清醒一点。 这是她折腾自己身子才好不容易换来的逃跑机会,她绝对不能浪费,不然就太对不起方才自己扎进凉水里受的那些苦楚了! 这些日子以来,每天支撑着褚楚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逃跑。这个狼窝她已经待够了,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至于那个一直苛待折磨他的贼匪,她更是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只想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江湖路远,最好再也不见! 眼前浮现出那贼匪冷冽的面容,褚楚只觉浑身充满了力气,方才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瞬间清醒了许多,手上脚上动作也加快了不少。 搬桌子,翻窗户,跳,一气呵成。 褚楚拍落掌心的泥土,回身朝后望了一眼。 身后是自己住了好些天的院落,虽然狭小,却幽远静谧。 即将离开,褚楚再深深看了一眼,暗暗在心里道了别,甩甩衣袖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 此刻已是日落时分,天边晚霞在地面洒下一片金黄的霞光,褚楚扶了扶额,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也不知是她运气特别好还是这偏院位置确实偏远,褚楚一路走一路躲,竟然没碰到人! 夕阳西沉,天色渐晚,昏黑一片。 褚楚越走越远,却越来越辨不清方向。 她身上本就难受,这会儿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脑袋痛得越发厉害,伸手摸一摸额头,翻滚似的烫! 褚楚嗓子眼烧得要冒火,双腿也早没了力气,可她又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进退两无门! 初春的夜有些凉,晚风拂过,树叶刷刷作响,还有些不知名的动物在林间穿梭,惊起一抹响动。 褚楚心有些慌,瞪大的眼睛飞速扫向四周。 这里不会有什么猛兽突然窜出来吧?别说她现在正病着,就算她是个生龙活虎的人,那也经不起豺狼虎豹的追捕弑咬! 褚楚呆愣在原地,脚上像生了根,不敢再往林子深处再多走半步! 第二十二章 心里被惧怕填满,落入视线中的一切似乎真的变得更加骇人了。 褚楚倚靠着大树,怯怯的眼神四处张望,双手挡在胸前呈防御状,时刻留心身边的各种响动,生怕会有什么猛兽突然朝她袭来。 褚楚觉得好累。 暗夜的山林原来这般叫人心惊! 或许她该选择白日逃跑的,夜这样黑,她不仅辨不清路,随时随地还有被野兽突袭的危险! 她除了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衫,身上什么也没有,若真碰到什么危险,除了以羸弱的病体勉强对之,再无它法。 方才已经走了个把时辰,褚楚估摸着自己应该已经离那狼窝不小的距离,那贼匪即使要追她,在这样漆黑的一个夜里,应该也得费许多功夫。 褚楚顿时放松了一些,小心翼翼在树底下坐下来,眯着眼睛暂时小憩一会儿,耳朵还在留神注意四周的响动。 褚楚是在心里反复告诫过自己不能睡着的,但身体的病痛早已压过心理暗示,她只觉得脑袋撕裂般疼痛,神智也昏昏沉沉,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浑身绵/软无力。 她这病到底是愈发严重了,早知道当初应该少浸几遍水,只要她装得像一些,也能将苏婆婆蒙混过去。 褚楚捏了捏疼得发紧的眉心,就这么突然脑袋一沉,瘫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无知无觉。 申屠隐寻到褚楚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光景。 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姑娘浑身缩成一团,娇美的脸蛋染着不自然的红痕,双眼紧紧阖着,丝毫察觉不到她最担忧的事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病还没好,你跑什么?”申屠隐在她身前蹲下身子,神情复杂的望向这个不听话的女人,“你就不能安分的在狼鹰寨待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申屠隐摸了摸褚楚额头,意料之中的滚烫,他叹息一声,“你这样带着病逃跑,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申屠隐将褚楚从地上扶起来,将她拦腰抱入怀中。 褚楚的身子越发纤细瘦弱了,申屠隐甚至怀疑自己手里抱着的是不是一捧羽毛,怎的这样轻,这样柔? 她果然还是昏睡的模样比较讨人喜欢,不会与他争执,不会用那些他讨厌的字眼谩骂他,不会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更不会想方设法要从他手里逃跑…… 她这是第二次逃跑了吧,申屠隐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眸光中隐隐藏着几分苦涩。 这一次他该如何罚她?如何让这女人知晓一次又一次从他身边逃开的后果? 申屠隐想不出来,因为他发现,他对怀里这个女人竟然越来越不舍,只要一想到等她醒来时他又要严苛待她,他竟然会有一种罚在她身,疼在他心的莫名感觉! 按在她腰侧的掌心逐渐灼热,申屠隐心里那种异样的情绪也愈加明显。 他竟然对这个盛家的女人起了些不该有心思!他如何对得起故去的娘亲,如何对得起自己从小受过的那些苦!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对与盛家有关系的女人有任何多余的想法,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应该! 他就该像一开始打算的那般,让她在狼鹰寨做苦力,偿还盛家欠他的那些债! 申屠隐面色逐渐转冷,脚步在夜色中穿梭,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只盯住眼前的路,不再去看他抱着的这个女人。 申屠隐脚程极快,不多时便抱着褚楚回了偏院。 房中,苏婆婆正来回踱步,焦急等待。她听到屋外传来的动静声,立马伸长脖子去看,果然是大当家的带着褚楚姑娘回来了。 苏婆婆觉得是自己失了职,这才让褚楚趁机逃跑了,但她也了解大当家的性子,即使她这个老婆子做错了什么,大当家的也不会过多指责,如此这般,苏婆婆便更加自责。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苏婆婆碎碎念着,“大当家,你放心,以后老婆子定会严加看管褚楚姑娘,不会再让她寻到机会逃跑的!” 申屠隐将褚楚放到榻上,压低了声音,“苏婆婆不必自责,她跑不了的。” 申屠隐神情冷冷的,不去看床上那个病弱的小人儿,嘱咐苏婆婆,“苏婆婆,一会儿你去打盆水过来给她降降温,我去季先生那里拿药。” 苏婆婆看了看褚楚,又看了看申屠隐,试探着问了句,“褚楚姑娘病好之后,还用继续去洗衣裳吗?” 申屠隐倒没怎么迟疑,“照之前那样就行,不用对她心软。” 申屠隐这句话与其是说给苏婆婆听,不如说他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以前不该对褚楚心软,以后也不必对她心软。 苏婆婆倒是纳闷,这两日,申屠隐对褚楚的紧张与在意她都看在眼里,她差点就要以为申屠隐对褚楚姑娘是与众不同的,是带了点男女之间的情意的。 男未婚女未嫁,申屠隐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加上褚楚姑娘长得又是花容月貌,申屠隐对褚楚上了心也是人之常情。 可这会儿申屠隐的冷漠又令苏婆婆疑惑了,这大当家的对褚楚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之前都是自己会错了意? 苏婆婆叹了口气,有些搞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了。 不过依她看,褚楚姑娘还是和祁东方那小子更般配一些,大当家的毕竟和盛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而褚楚姑娘又是盛家的儿媳,于情于理大当家的都不该与褚楚姑娘扯上什么关系。 申屠隐哪里知道苏婆婆此刻脑中的百转千回,他又随意嘱咐了苏婆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阖门离开。 落荒而逃,申屠隐觉得这个词形容自己此刻的模样最为恰当。 偏院的狭小卧房里到处都是褚楚身上的气息,即使他再努力逼迫自己忽视周遭的一切,褚楚身上清雅的气息还是经由呼吸之间吸入了肺腑,在他脑子里萦绕不散,久久不能释怀。 只有离她远远的,视线里再没有她的影子,他才能暂时忽略自己纷乱的心绪,让自己的心神获得片刻的宁静。 第三十三章 接下来的几日,申屠隐时时忙着自己的事,最多的时候便是同寨里的弟兄们在一起,至于褚楚这个被掳上山寨,曾一度搅得他心神不宁的女人,他试图刻意将她遗忘。 水井边,褚楚依旧重复着每日的活计,翻来覆去的洗衣服。 前几日她又一次逃跑失败,褚楚总结经验,将自己这次逃跑失败的缘由归结为对自己太狠了一点。 借病找机会逃跑固然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她没必要真将自己的身子搭进去。那一盆盆刺骨寒凉的冷水不仅让她真的生了一场重病,也让她因为重病而体力不支昏倒在地,好不容易寻到的逃跑机会就这样功亏一篑。 褚楚叹了口气,随手将搓洗干净的衣裳扔到盆里,双手托着下巴撑在双膝上歇息一会儿。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回去的,她只知道,当她昏昏沉沉苏醒过来时,睁眼瞧见的便是苏婆婆那张含着慈祥笑意的脸。 她本以为申屠隐那贼匪会找理由大肆折磨她,甚至会让她生不如死,让她知道从狼鹰寨逃跑是个何等凄凉的下场。可是这么些天下来,别说折磨了,褚楚连申屠隐的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褚楚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凭申屠隐那贼匪的狭小气量,怎么着也该对她又打又骂才是,怎么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有任何动作? 褚楚越想越不对劲,思来想去半天,只好把这归结成申屠隐的又一番恶劣情趣,他肯定是正盘算着如何给她好看呢,只是暂时没有想出来罢了,等他下次出现在她面前,铁定不会有好事!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还干不干活了?”苏婆婆边嗑瓜子边冲褚楚吼。 褚楚抬头望天,吐了吐舌头,继续手里无止境的活计。 这几天,她依然是个任劳任怨的洗衣娘。 与她逃跑失败被抓回来之前并无两样,每天从早到晚洗衣服,吃的也和以前一样,清粥小菜粗茶淡饭,而苏婆婆依然是随时守在她旁边的监工,只要她停下手里的活儿,苏婆婆那边的使唤声便出来了,她连小憩一会儿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褚楚又苦又累又无聊,一边搓洗着衣裳一边和苏婆婆闲聊。 “苏婆婆,你怎么自己住在山寨,你的儿女呢?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住?” 苏婆婆一颗瓜子顿在牙齿中间停了片刻,神色倒没多大变化,“老婆子我如今孑然一身,狼鹰寨就是老婆子我的家,我还去别的地方干啥?” 褚楚有些吃惊,多问了一句,“苏婆婆,难道你没有嫁过人?” 不应该啊,苏婆婆看上去五六十岁了,早是老夫老妻儿孙成群的年纪了。 苏婆婆继续磕着瓜子,“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嫁过人,后来那人死了。” 褚楚用力咽了下口水,第一次觉得苏婆婆和以前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自己丈夫过世了,她说起来像个没事人似的,只怕和她那丈夫感情并不深,说不定也是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绑架,随随便便嫁给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 不然,她怎会在提起自己过世的丈夫时一脸的风平浪静,好似只是死了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蝼蚁。 褚楚偷偷瞄了几眼苏婆婆,只见她面色不改,一脸闲适的在躺椅上靠着,手里捧着一把瓜子,一颗接着一颗嚼得津津有味,然看不出任何悲哀的情绪,仿佛方才她嘴里说出来的好像并不是她的事。 尽管褚楚暗自为苏婆婆找了许多理由,但她仍旧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即使苏婆婆与她丈夫感情薄弱,但那故去的人好歹是与她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君,他死了,她或多或少都该有些难过的吧,总不至于情绪毫无波动。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是那个令褚楚恨得咬牙切齿的狗贼,申屠隐。 她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缘由。 也难怪苏婆婆能在狼鹰寨生活下去了,只怕她也如申屠隐那狗贼一般,冷血无情,不是有句话这般说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褚楚可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怎么进的狼鹰寨,她是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半路被掳进山寨的! 能在狼鹰寨这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地方安心待下去的,能是什么好心人? 之前那个为她看病的季大夫不也是如此么?看上去一脸温和无害的模样,行的还是救死扶伤的医者之事,可季大夫看到自己被申屠隐扛到肩头时,不也装作没看见,任由申屠隐将自己带走了么? 以前大约是自己太过于天真了,以为狼鹰寨里除了申屠隐之外,其他人大约还是存着几分良善之意的,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自己想多了。 就连那个自己认为人还不错的祁东方,只怕也是个别有用心的恶徒,他表面上装作善待她,其实背地里还不是和他那位好大哥申屠隐一起干着为非作歹的烧杀抢掠之事! 想到这里,褚楚对身边的苏婆婆再也没了好印象。 尽管苏婆婆对她还不算太坏,甚至在她生病的时候还照顾过她,但这些表面上的好意都只是虚情假意,背地里从来和申屠隐那狗贼沆瀣一气。 褚楚越想越不屑,手里的衣服搓得啪啪作响,似乎要把心里那股子闷气发泄到衣服上。 “你这是揉酸菜呢还是洗衣服呢?再搓下去,衣裳又要被你洗坏了!”苏婆婆拍了拍躺椅扶手,喝止褚楚。 褚楚撇过脸去暗暗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回了几声,“这种粗布衣服,搓几下坏不了的!” 都是些糙汉子穿的粗布衣服,又不是什么金贵的锦衣华服,用力多搓几下说明她干活卖力,就这样还吼她,苏婆婆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苏婆婆倒没注意那么多,还在磕着瓜子使唤褚楚,“洗完这几盆衣服,你再打几桶水,水缸都快空了。以后你就自己看着办,水缸空了你就自己满上。自己多长点眼力见,别老是让我说一件做一件。” “知道了!” 褚楚唉声叹气,这无休无止的苦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第二十四章 月色撩人,繁星点点,天上风光极好。地上的人儿却累得腰酸背痛叫苦连天,不停捶胳膊揉腿。 待褚楚回到偏院小屋时,已是戌时。 褚楚连洗漱的力气都不剩,张开双臂瘫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头顶的帷帐,愣愣的出神。 帷帐上渐渐浮现出申屠隐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褚楚目光越来越锐利,狠狠瞪着帷帐,像是要将帷帐盯出一个大洞来,盯得申屠隐那张脸千疮百孔。 一想到申屠隐,褚楚满心便只剩下厌恶,她抓着床褥的十指用上了许多力气,指甲狠狠抠着床褥的布料,仿佛又将床褥也当成了申屠隐,下意识的要将他撕得粉碎。 嘴里哼哼了几声,褚楚眼神不知什么时候瞄到桌案上一叠衣服,那是之前申屠隐塞给她的,这些天,褚楚一直将衣服扔在桌上没有理睬,若不是偶然看见,只怕都要忘了这回事。 申屠隐之前说过要她将衣服补好的,可这些天他也没过来问她要衣服啊! 褚楚从床上翻身起来,拿起一件衣服,抖开,衣服背面的大窟窿赫然眼前。 她才不会帮他补衣服呢,衣服上的破洞本就是她为了报复申屠隐故意弄出来的,现在她自己又将衣服补好,岂不是自讨苦吃? 褚楚撇撇嘴将衣服又扔回了桌上,懒得管它了。 “褚楚姑娘,你睡了吗?”屋外敲门声响起。 来人声音有些熟悉,褚楚想起来了,是祁东方。 这大晚上的,他来找她做什么?难道他是受申屠隐的指使,过来为难她的? 她今天累了一天骨头都快散架了,哪里有闲工夫再招架这帮无耻又无聊的人! 褚楚赶紧将桌上烛火吹熄,懒懒的回了声,“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这样啊……”门外的祁东方声音听来有些失望,“褚楚姑娘,我带了些糕饼过来,你若是不方便开门也没关系,我把糕饼放在门口,你一会儿将它们拿进去吧,这两天饿了的时候随时可以吃。” 听到有好吃的糕饼,黑暗中的褚楚馋得口水直流。 这些天她吃得太粗淡了,早就想弄点好吃的换换口味,想不到这会儿竟然有送上门的美食,正合她心意! 屋外咯噔一声,应该是祁东方将装糕饼的食盒放到了地上,又过了片刻,褚楚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祁东方应该已经走了,褚楚摸索着将烛火重新点燃,一路小跑到门边,飞速开门,果然在地上看到一个红漆食盒。 上次她开荤是祁东方给苏婆婆送好吃的,她在旁边蹭了点,也算大饱了一回口福,想不到这次祁东方又来送糕饼,还是直接送给她的! 祁东方这小子还是挺懂事的嘛! 褚楚拎起食盒,难得夸赞了一次狼鹰寨的人。 褚楚将食盒打开,里头满满的几碟糕饼,随手拿起一块放到鼻前闻了闻,香甜的滋味瞬间将她环绕,早就被粗茶淡饭搅得麻木的味蕾这一刻都苏醒过来,一瞬间,像是有许多声音不停在耳边催促她快些咬一口! 褚楚对食盒里的糕饼十分满意,空着的另一手也拿起一块糕饼,左手咬一口,右手再咬一口,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有多久没吃过这样上好的糕饼了? 褚楚记不清了,上一次,大约还是爹娘在世的时候吧。 那时,爹爹还是一地知府,家里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吃穿用度向来都是最好的,什么山珍海味佳肴美馔她没尝过? 自从爹爹出了事之后,她那好好的一个家就彻底破落了,娘亲追随爹爹而去,小小年纪的她从锦衣玉食的知府大小姐变成了流离失所的落魄孤女。 起初,她是难以接受这巨大落差的,以前,她想吃什么穿什么朝底下人吩咐一句便有人过来伺候,而后来呢,最惨的时候她甚至和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一起睡过破庙。 思绪飘回从前,褚楚鼻子一酸,嘴里的香甜糕点尝起来似乎也带了点酸酸涩涩的味道,不如第一口咬下时那般令人回味了。 眼眶有些痒痒的,褚楚吸了吸鼻子,举起衣袖随意朝眼睛底下抹了一把,粗糙的衣料从她面颊拂过,毛毛刺刺的痛感她却浑然不觉。 不久之前,她还怀抱着美好的幻想,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孤苦无依的生活,嫁到左相府邸成为人人艳羡的贵妇人。哪曾想上天竟然对她这样不公,又一次将她置入水深火热之地,天天做那些苦的累的脏活,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想逃,更是难于上青天! 褚楚苦笑,若是爹娘在天有灵,看到自己女儿如此落魄的模样,想必也会嘲笑她无能吧! 她确实太无能了,好不容易寻到了几次逃跑的机会,却都没能把握住,一次又一次被人家逮回来,用无能来形容她只怕还远远不够,她实在是太蠢了! 褚楚将手里的糕饼放下,眼神恹恹的,伏在桌案上自责不已。 爹娘在世时,她受家人庇佑,过着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而家人不在她身边时,她却将日子过程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如何对得起自己,如何对得起天上的爹娘? 褚楚沉浸在自己沉重的思绪里,丝毫没留意有脚步声在她门外响起。 “咚咚咚——” 又有人敲门。 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走了一个祁东方,怎么又来一个不速之客? 褚楚走过去打开门,抬眼一看,却发现来人竟然是申屠隐! 屋外夜色黑浓,申屠隐的脸被屋檐阴影笼罩,模模糊糊的并不算清晰。 褚楚有一瞬间的晃神,平时看起来讨人厌的脸怎么这会儿瞧着竟然还挺顺眼的,甚至,褚楚还从申屠隐脸上瞧出了几分俊朗。 俊朗? 申屠隐? 怎么可能! 他一个山匪头子能有多俊朗! 就算他外表人模人样,那也只是虚有其表!他骨子里终究是一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山匪头子! 是她嘴里即将脱口而出的狗贼! 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申屠隐,褚楚最后还是忍住了,将已经到了嘴边的“狗贼”两个字默默收回,只冷冷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