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狐王妃嫁到》 第一章囚牛岛 第一章囚牛岛 自蓬莱仙岛向东,在大海深处,有一座不为人知的岛屿,名唤囚牛岛。 相传,它是整个天地寰宇间最重要的灵力之源。日月因它而明亮,江河因它而奔腾,高山因它而巍峨,万物生灵因它而生生不息…… 世人皆知,修真炼道之人都向往蓬莱仙岛,因为那是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孰不知,于神仙而言,拥有灵力之源的囚牛岛才是真正的海外仙岛。 传说,三千年前,上古三族为争夺九口灵力源泉产生纷争。 蛰伏千年的魔宗抓住契机,从中作梗,它一面恭维神族,怂恿人族,一面讥讽兽族,百般挑拨,为毁灭三族,达成他雄霸天下的野心,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为彻底灭掉三族,魔宗甚至唤醒被封印上万年的老祖宗太古魔神,并准备将贪婪与自私两股邪恶力量注入灵泉之源。所有生灵一旦饮用此泉,将会变得无比贪婪凶残,嗜杀成性。到那时,神族、人族与兽族将会陷入一场自相残杀,无休无止的混战。 眼看生灵涂炭,天下大乱,一场惨烈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世事难料,天意难测,魔宗自以为秘而不宣的阴谋却被龙四子囚牛无意中发现。 囚牛立刻赶回部落,恰逢人族女娲正与神族首领伏羲商议如何分配灵泉一事,于是囚牛不顾侍卫阻拦闯入圣殿,将亲眼所见告知两位首领。伏羲与女娲本是兄妹,各领神族与人族,近来虽因灵泉一事屡发冲突,但太古魔神乃集世间邪恶力量于一身的恶魔,力量之强大完超出想象,仅凭一族之力实难以应对,故而伏羲与女娲当即决定同仇敌忾,共同抵抗魔神。考虑到上古魔神邪力无穷,伏羲与女娲决定派人去诸钩山将灵泉之事告知兽族首领神农,并劝说其摒弃前嫌与神、人二族共御外敌。 囚牛毛遂自荐,伏羲应允。然而女娲认为兽族鲁蛮好斗,生性多疑,而囚牛性情温和,喜好和平,素来与世无争,虽身为龙子,在三族中却并无甚威望,仅派他孤身前往恐怕不足于取信兽族首领神农及诸部落酋长。商议再三,伏羲命同为龙子的睚眦与囚牛一同前往。 睚眦性格刚烈,嗜杀好斗,勇猛过人,在三族中威名赫赫,派他相助,自然再好不过。 然而,两位首领纵使思虑周,也万万没料到,此行却恰恰因睚眦而毁于一旦。 原来睚眦之前曾与兽族剑圣比武,剑圣求胜心切,在剑刃淬了毒,比武中睚眦不幸被毒剑刺中右腿,后虽成功击败对手,却因毒液入骨,不得不采取神医罗修的建议截去右腿。如今虽在罗修的治疗下重新长出新腿,然而神力却大不如前,为此睚眦一直耿耿于怀,并伺机报复。正当他苦寻机会不得时,接到伏羲命令,命他陪同囚牛一同前往诸钩山传达消息并劝说神农。 他立刻答应,欣然前往。半路上,忽然山洪暴发,囚牛拼尽力终于阻止灾难蔓延,而睚眦却不幸被洪流吞没,他几次试图冲入洪流相救,却始终未寻到睚眦踪影。迟疑片刻,他果断点燃求救信号,然后火速向诸钩山方向奔去。 虽然竭尽力,却还是耽搁了行程,待他赶至兽族领地诸钩山时,看到的却是一片尸山血海,整个兽族仿佛被施了魔咒,陷入疯狂自相残杀…… 第二章闯入岛上的少年 那一刹,囚牛只觉得大地破碎,海水沸腾,天地间仿佛变成阎罗地狱。 惊愕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怪石嶙峋的石壁上,只见黑魆魆的岩石间赫然呈现一处闪着紫芒的心形洞穴,洞口狭窄,仅有婴孩拳头大小,偶尔有紫色水滴颤巍巍地,吝啬地滴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致命的奇异香味。 而在她下方齐刷刷跪着一群身形彪悍,神情虔诚的信徒——这些信徒形貌丑陋,神情狰狞龌龊,完不似往日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兽族族长。此刻,他们正围着一位身高八尺七寸,人身牛首,身躯透明的怪物低吼着,推挤着,一副争献殷勤,跃跃欲试的样子。那神情充满迫切、渴望,又似引诱催促;如同酒宴上醉态毕现,却仍不忘劝酒,唯恐哪位滴酒不沾,有损他们的颜面……然而尽管群兽迫不及待,却无人敢触犯那怪物的威严。 那神情中的虔诚大概一半为那令人狂性大发的灵泉,一半为面前这位魁梧高大如山峰般的神农首领…… 乍见此景,囚牛不由大吃一惊,莫非神农首领已经饮下此泉,果真如此……那岂非要天下大乱! 惊慌失措下,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欢快的低吼声,像是庆祝什么……囚牛身子猛地一震,目光快速望向上方岩石,只见心形洞穴处紫芒突然大盛,瞬间光芒万丈,照亮周围坚硬冰冷的石壁,也映出下方群兽惊喜雀跃的表情。 囚牛正暗自诧异,光芒中却看到神农首领透明的身躯里渐渐燃起一团欲望之火,火焰迅速四蹿,愈燃愈烈,几乎将神农高大的身躯瞬间化为火海,然而那火焰并未继续蔓延,而是化作一条火蛇闪电般直冲神农硕大头颅—— ‘卡嚓嚓’骨骼断裂声,‘轰’!囚牛脑袋像是被雷电击中,眼前金星乱飞,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脑中横冲直闯,头疼欲裂,他痛苦的捧着头,脚不听使唤的向后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命的阻止他向前! 尽管如此,囚牛的目光却始终未离开被紫芒笼罩着的魁梧身躯,心中只有一个意念,阻止!阻止!不惜一切阻止惨剧! 不知过了多久,心形洞穴处紫芒渐渐微缩,头痛也适时减弱,囚牛暗自舒了口气,沉重的心情稍稍缓解,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的向前走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渐渐式微的紫光,心中不由产生几分希冀,也许,也许神农首领并未饮用灵泉,以他强大的神力抵住灵泉诱惑,并且试图毁掉灵泉,唤醒被灵泉吞噬本性的同族—— “滴答”一声清脆,打破夜的寂静,几乎同时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上空。 囚牛身形猛地一顿,注视着灵泉的目光倏地凝住,只见石壁上心形紫芒突然凝成水珠状,闪着诡异的光芒轻飘飘地滴落下来,径直滴向下方众人簇拥着的山峰般魁梧的身躯。 “不好!”囚牛大声疾呼,跃步向前,谁料刚冲出几步,面前突然出现一道水幕,泛着紫光,晶莹剔透,恍若无物,却 睁着渴望的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随时会被触怒的欲望。张开的血口露出锋锐的獠牙,在紫芒里熠熠生光,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凶残。 传说神农氏的样貌很奇特,人身牛首,三岁知稼穑,长成后,身高八尺七寸,龙颜大唇,身材瘦削,身体除四肢和脑袋外,都是透明的。传说神农氏尝尽百草,只要药草是有毒的,服下后他的内脏就会呈现黑色,因此什么药草对于人体哪一个部位有影响就可以轻易地知道了。后来,由于神农氏服太多种毒药,积毒太深,又中断肠草之毒,不幸身亡。 怒火瞬间引燃尘封千年的灵力,气血翻涌,双手紧握成拳,愤恨的 仰头怒吼,天地变色,狂风骤起,在血肉横飞混沌不清中,一道紫色光影以迅雷之势冲向那口流淌着贪婪与自私的泉水…… 轰隆隆,一声巨响,响彻天地…… 失去理智的兽族霍然僵住,恍如噩梦初醒般,惊悚茫然的看着那道紫芒冲入张牙舞爪的兽群,义无反顾地扑向汩汩流淌的灵泉……仅仅一瞬间,天地仿若凝住般,寂静安宁,悄无声息,被摧毁的家园和躺在血泊中的亲人,朋友…… 时光悠悠,斗转星移,千载转瞬即逝,当年尸横遍野的战场已长满鲜花绿草,曾经充满血腥、嘶喊与残杀的空气里,飘荡着沁人心脾的芬芳。而那口罪恶之源的灵泉早已被囚牛以身驱掩埋,如今囚牛山巍峨高耸,山谷中泉水流淌,水声淙淙,清澈见底。 当年那场惨烈的厮杀似乎在这里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至于他们为何会来到这个岛上,又是什么原因令他们安心在此繁衍生息,过着与世隔绝的世外生活,却无人知晓,也无从知道。因为岛上最年长的四位老者,在合力加固结界之后,便先后乘坐海龟遨游四海,失去踪迹。有人说他们得道成仙,也有人说他们遇到鲸鱼,早在那凶悍恶鱼腹中腐烂…… 究竟真相如何,岛上人已经不太关心,不过是茶余饭后谈资而已。天性温和,淳朴善良的囚牛岛人,崇尚自由,人人平等,他们虽身怀灵力,却从不施法,而是安守本分地遵循天命,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辛勤劳作,只求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他们从不关心外界,也决不允许外人踏入半步。 然而,并非每个居民都心甘情愿放弃灵力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一百五十年前,一叶扁舟误打误撞的闯入这片净土,将一名生命垂危的少年送入这座远离六界的小岛上。 第三章万灵之泉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缘分,正当少年奄奄一息的躺在海边,茫然的看着蓝天大海,感受着阳光射在身上的温度一寸寸消失,泪水悄然滑落,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呼啸的海浪彻底击碎时,他绝望的闭上眼睛,不甘心却又无奈的等待死亡…… “咦?姐姐,你看那里躺着一个人?”耳畔忽然传来女子清脆悦耳的惊呼声,少年紧闭的眼睛微微抖动几下,意识模糊中仿佛看到阳光下立着一位身着绿衣的俏丽少女,正满脸好奇的盯着自己,灵动的眼睛眨了两下,娇柔的小手在他湿漉漉的脸颊上不停地拍打着“喂,你醒醒啊!喂,别睡啦!真是个怪人,青天白日的睡在海边,幸好有结界保护,不然被海里的怪兽捉走了,就惨了!” 她人虽娇小,手上力气却很大,少年被她拍了几下,顿时忘了死神召唤,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只求摆脱那只不依不饶的小手,可惜一切徒劳无功。 少女见他仍然昏睡不醒,像条死鱼般躺在沙滩里,索性伸手欲拉他起身,手刚要触碰到少年被海水浸湿的衣衫,突然被身边另一年纪长些的少女出手制止。 “怎么了,姐姐?”俏丽少女满脸不解的回头问道。 “他不是囚牛岛人!”世间竟有如此动听的声音,宛如山间涓涓泉水美妙,沁人心扉,又似断冰切玉,清冷圣洁,令人不敢有丝毫亵渎,少年竟一时痴了,然忘了自己命在旦夕,也忘了此行所肩负的重任——寻找万灵之泉,一心一意想着即使真的死去,也要在死前看她一眼。 “精卫,我们走!”被唤作姐姐的少女清冷的目光向躺在海边奄奄一息的人影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对身边依然迟疑未定的少女催促道“交班时辰快到了,去晚了又要挨罚!” “对哦!去晚了,大龅牙又要向族长告状了!”精卫如梦初醒般跳着惊呼道,大概是着急的缘故,落脚时没注意竟然踩到少年身上“哎呦!”少年痛呼一声,虽然声音极微弱,近在咫尺的两位少女却听得清清楚楚,皆是一惊,纷纷循声望去,只见适才昏迷不醒的少年居然神奇般睁开眼睛,呆滞的目光缓缓看向她们,最后落在姐姐脸上,面无人色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笑容,仿佛得偿所愿的满足。 然而,他并未满足,而是拼尽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恳求道“救……救救……救我!求……求你……万灵……万灵女神——”话未说完,又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 少年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巨石上,耳畔水声泠泠,清脆悦耳,夕阳余晖射在他脸上,仿佛少女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呃……如果是那绿衣少女就免了! 他仍心有余悸的想着,感觉身上仍然酸痛无力,但相比之前却好了很多。 心中诧异,手撑着冰凉的石壁缓缓坐起身,目光向周围看去,山谷静谧,流水淙淙,鲜花盛开,芳香阵阵,令人心胸豁然开朗,他忍不住深吸口气,谁知忽觉头晕目眩,手下一滑,险些栽进水里,幸好身后有人拉住他,心中庆幸万分,忙撑住身体,回头向那人感激道“多谢侠士相助!” “扑哧”精卫被他的话逗乐了,忍俊不禁道“瞎了你的狗眼,快看清楚,救你的可不是什么正义侠士,而是一位美若天仙,心地善良的——”精卫眼珠转了转,提高声调道“女——神!” 少年微微一怔,抬头望去,这才看清身后人影,原来正是那位令自己重燃求生欲望的白衣女子! 夕阳里,只见那女子容光绝代,肌肤胜雪,犹如莹玉般塑成的美人,清丽脱俗,如凌波仙子入凡尘,又似玉盏清露幽然而立,此刻她就那般窈窕婀娜的立身眼前,微风吹来,飘飘飖飖,恍若转瞬便要飞去,又想起自己之前曾称她“万灵女神”,不由心跳加速,脸上一红,向来能言善辩的他竟一时呆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精卫见状先是一怔,随即咯咯咯笑着打趣道“姐姐,你看他竟然会脸红。听族里长老说过,若是哪位男子见到姑娘脸红,就说明这位男子看上那姑娘,喜欢她,想娶她为——” “精卫!”白衣女子见她如此口无遮拦,面色一沉,秀眉微蹙,厉声喝止道“不得胡言!” 精卫虽顽皮,对这位姐姐却是极为敬重,见她神色严肃,并不似开玩笑,忙捂住嘴,吞下后面的话,眼睛却不怀好意的冲少年眨了眨,少年愈加窘迫,连脖根都红了,处在姐妹俩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忽觉颈间冰凉,神思瞬间清醒,低头赫然看到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剑正逼至喉咙,而握着剑柄的那只纤纤玉手一旦轻轻一抖,剑刃便会刺入肌肤,割破喉管,索取他性命。 “快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来这岛上?还有没有同伙?”剑刃另一端传来白衣女子冰冷的声音,他迎上她寒若冰霜的双眸,心中泛起的缠绵柔情瞬间消失殆尽, 第四章灭顶之灾 “你……你不是人?”少年一眼瞥见白衣女子身后泛着霞光的七条尾羽,不禁大吃一惊,瞪大的眼睛立即看向立于她身后的绿衣少女,只觉眼前划过一道绿芒,奇香四溢,瞬间身酥软,眼前一阵眩晕,身体委顿着地。 在他完失去意识前,嘴里喃喃道“青……丘……狐!”,话音刚落,颈间一阵刺痛,鲜血四溅,眼前一片模糊血红…… 深夜子时,周围一片寂静。 少年在冰凉刺骨的寒意中清醒,啊~啊~阿嚏! 好冷!眼睛尚未睁开,身体已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怎么回事,明明已睁开眼,为何眼前仍一片漆黑?伸手先前探去,咝!一声轻响,如水滴至炭火发出的声音,可是手指传来的感觉却截然相反,刺入骨髓的寒意循着血流密密实实的涌上胳膊,他立刻意识到异样,连忙缩回,可仍是迟了一步,整条胳膊像结冰凝固住般,任他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只感到肩胛骨处嘎吱作响,那股寒意顷刻间已窜至肩膀,惊愕之际,他当机立断伸指点住肩井、天宗和肩贞三处穴道,手法之快世间罕见,不幸中大幸,寒意戛然而止,他侥幸保性命。 待心神完恢复,他才想起昏迷前所看到的景象,甫定的心再次悬起来,欣喜道“莫非那两名女子,不,应该说两只狐狸便是负责守护灵泉的青丘狐!那么此地便是传说中的囚牛岛!太好了!终于让我找到了!”他兴奋的跳起身,却因那只凝住的胳膊被固定在不明物体上而被迫放弃,欣喜之情稍减,不过少年向来豁达开朗,并未因此而沮丧失望,索性盘膝坐下,黑暗中一双眸子如星子般迥然有神,毕竟年轻气盛,他还不曾经历失败和挫折,骄傲的心让他在困境中依然充满信心。 屏息凝神片刻,眼睛已经适应四周黑暗,凭着敏锐的观察力,他发觉右前方隐约有微弱蓝光闪过,于是抬起另一只暂时自由的手小心翼翼的向蓝光探去—— “哎呦!”蓝光突然发出一阵怪叫,语气颇不客气“该死的睚眦,又在暗中搞怪!快给姑奶奶滚出来!否则姑奶奶我可要借用祖爷爷的神力消灭你,看你怎么修炼成仙!”声音刚落,阴沉的黑暗中一声低吼,紧接着地面开始晃动,少年正暗自诧异,突然感到被凝住的胳膊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而且伴随蓝光无休无止的咒骂,抖动愈来愈激烈。 顷刻间,昏暗中赫然出现一道庞大到令人惊悚的阴影,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少年感到胳膊大幅度的上下摇动。起初他凭借健壮体魄和深厚内力勉强可以稳住,然而接下来的剧烈晃动已经到了山摇地动的程度,即便人世间最强悍的武士也无法抵抗。 少年只觉肩胛骨处像被一道巨大的魔力狠狠的攫住,骨头几乎被折断,顿时剧痛难忍。非但如此,随着喘息声整个人被连带着在无边无际的昏暗中左突右撞,他咬紧牙关,尽力不叫出声,眼下敌我难辨,最安的办法便是做个隐身人,不要被魔力的主人发觉。于是他强忍剧痛,咬住嘴唇,集中精力,闻声辩位,力应对突发状况。少年果真不是凡人,凭着惊人的毅力和勇气忽而抬脚踩在坚硬的巨石上,忽而以胳膊护住身体撞击到冰凉的石壁,尽管如此,短短几个来回,他已伤痕累累,气喘吁吁。 这边他以命相搏,凶险无比;那边蓝光里的姑奶奶却风轻云淡的骂个不停,一副气不死怪兽决不罢休的架势。 “还自称是龙子,瞧你那怂样,小小一场洪水就吓得抱头鼠窜,不能拯救无辜生灵也就罢了,竟然临阵逃脱,吓得连报个信儿都不敢去!呸!”蓝光中应声喷出一团白光,转瞬即消融在阴霾里,蓝光仍不解气,似乎压抑了数百年的牢骚和怨气终于找到发泄对象般,连珠炮的继续骂着,根本不在乎阴影中缓缓睁开的那双充满愤怒的血红凶残的眼睛“你还发怒!哼哼,你也配!看人家囚牛哥哥,那胆识,那魄力,那股子不怕牺牲的精神,天上地下、神仙妖怪还是不要脸的人类,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啧啧啧!还敢眼巴巴说是囚牛的亲兄弟,求祖爷爷收留你,瞧你那德行,瞧你那损样儿!哎哟,我去!……” “闭——嘴——!”阴影中突然爆发一声巨响,声波回荡在黑暗上空,惊起隐匿角落的吸血蝙蝠,惊慌失措的挥动翼翅,慌不择路的拼命乱飞,怪兽——应该是睚眦,不耐烦的抬起长满针状兽毛的前爪,猛然向嘈杂声出挥去‘轰’一声闷响,噼里啪啦,顷刻间如同几百上千发子弹同时打在石壁上,粘稠新鲜的蝙蝠血天女散花般纷纷洒落。 很不巧,一滴尚有余温的蝙蝠血恰滴至少年凝固的手臂上,没想到奇迹竟会如此不经意的发生,凝结的血肉顿时融化,少年发觉手臂恢复如常,顿时欣喜如狂,空中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忍不住激动喊出声“得救了!” 孰不料,一时得意忘形竟为自己召来更大的麻烦。 听到声音,蓝光停止谩骂,怪兽不再发怒,适才水火不容,一触即发的对手顷刻间偃旗息鼓,齐刷刷闻声看向黑暗中那道矮小瘦弱的小生物,少年脸上的笑容尚未消失,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第五章他唤她仙女姐姐 夜色渐浓。海面上漂泊着一叶扁舟,风轻轻吹过,波浪阵阵,小舟随波逐流,漫无目的游荡着,仿佛已远离人世,又或者被抛弃,成为孤魂野鬼。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猝然响起,打破夜的寂静,却令人更觉毛骨悚然。 “你没死?!”天清惊呼着跳起身,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船头直挺挺躺着的少年,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姐姐说过,此人来路不明,恐怕有所图谋,很可能是觊觎灵泉而来,所以用迷香使他晕厥,然后关进灵泉山地牢,想禀告族中长老,再交由族长发落。谁知,天清却因一时贪玩、好奇,亦或者真如姐姐所说——此人是她前世的情人,也是她修炼成仙道路上的情劫…… 她当然不相信,五百年来还不曾有什么事情能阻挡她修真炼道的决心。 然而,鬼使神差的,她竟然背着姐姐偷偷闯入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的灵泉山,仅仅是为了再看他一眼。谁料误打误撞恰逢太古魔神的守护精灵与因临阵逃脱触犯天规被关押此处的睚眦百年一次的决斗,以往适逢两位一千多岁的老祖宗对峙,青丘族长总会提前下禁足令,所有族人统统躲在家里,吃火锅也好,喝小酒也罢,总之打老婆训孩子……随便,唯一要遵守的即窝在家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准踏出房门半步,此规矩世代相传,从无差池。可是,凡事总有例外,很不巧,偏偏让这名可恶的少年碰上——几天前,青丘族长因妻妾内讧,发生家变,在混乱中被几位小老婆误伤。天清并未亲眼见到现场,但据说现场惨不忍睹,满地都是撕碎的衣服和扯断的狐狸尾巴,还有几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狐险些被打红眼的人们踩踏致死…… 天清深深呼一口气,用力甩甩头,不愿再想下去,族长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可是,就因为他受伤忘记提前下禁令,才会发生后面的惨剧……当然,她也恨自己,更恨那少年! “水……水……”吐出几口海水,少年渐渐清醒过来,觉得口干舌燥,身体似被抽去筋骨,酸软无力。 天清秀眉紧蹙,冷哼一声,根本不予理会。 少年等了很久发现无人回应,于是拼尽力用双手勉强支撑着坐起身,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位绿衣少女静静的立于银光鳞波间。夜风拂过她秀美的长发,衣袂随风翻飞,显出那婀娜多姿又充满诱惑的体态,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微微弯曲的天鹅颈上,显出白皙如玉的肌肤……此情此景,少年已然忘记燥热的喉咙和身伤痛,双眼痴痴的呆望着少女。多年后,当他君临天下,成为世间女子争相取悦的帝王天子时,不知他可曾偶然忆起年少时,在那次劫后余生,于渺无人烟的茫茫大海上,初次见到天清时的惊心动魄和惊为天人。 “姑……不对,应该称您为仙女,哦,真该死,区区凡夫俗子怎么配与海神仙子说话!”说完,少年毫不客气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虽然有形无声,但他确实诚心诚意。然后,他再次抬头望过去,默默的注视着月光下翩若惊鸿的仙子,小心翼翼的欣赏着,期待着…… 很快,天清觉察到少年异样的目光,脑海中又浮现出几天前于海边救起少年后,他看姐姐的眼神……心中泛起一阵厌恶。 “无耻!” 少年一往情深的痴望着心中的仙女,没想到反惹来仙女的怒骂,神情不由一怔,一脸茫然的问道“仙女姐姐,为何如此谩骂在下?不知……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您?如有冒犯,绝属误会,在下就算得罪天王老子,也绝不会做半件对不起仙女姐姐的事!何况,仙女姐姐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仙女姐姐于在下何止滴水之恩,简直恩重泰山,在下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做出任何无耻行径来辱没仙女姐姐!” “住口!谁是你姐姐!”听他一番话说的啰里啰嗦,又口口声声称自己什么‘恩人’什么‘姐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怒声斥道“本姑娘警告你,不许胡作非为,更不准胡思乱想,还有,把你那双眼睛抠下来,否则本姑娘立刻将你扔进海里喂鲸鱼!” 什么!?少年如遭雷劈般怔住了。 呆了片刻,少年勉强咧嘴笑了笑,问道“仙女姐姐真幽默!刚才是在下失礼了。不过,为何我们会在小船上?周围茫茫大海,杳无人烟,我们这是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第六章父皇,儿臣先行一步 天清双眸微眯,冷冷的审视着满脸无辜神情的少年,心中犹疑不定‘看他样子,倒不像假装,莫非灵泉喷发时,他伤到脑子……’ 几乎同时,脑海里响起另一个声音,低吼着,斥责着,催促着‘人类最狡猾,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天清,千万别被他欺骗,记住,他是你的仇人,是他害死姐姐,是他毁了青丘狐族,也是他害你成为世上最后一只灵狐……杀姐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杀了他!现在!马上!’ 天清身猛然一震,如梦初醒般睁大眼睛,昔日清纯灵动的眼眸中腾起摄人的杀气,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猛然握紧,青光流动,顷刻间,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飞过一道青光弧线,两只刚刚站稳准备借宿小舟的海鸟顿时被吓得惊飞而起,猝然间丝毫不顾以往优雅从容,扑棱棱闪动翅膀,仓皇的向夜空远处飞去…… 也许少年应该感谢两只海鸟,正因为它们的慌不择路,一根羽毛不失时机的落在他面前,使陷入恍惚迷惘的他陡然惊醒,立刻意识到危险,当即身体向后仰去,虽然因体力不支未能及时调整而造成后脑勺重重撞击到船板上,却也因此躲过凌厉无比的剑刃。 少年用手摸着肿痛的后脑,龇牙咧嘴地抱怨道“你这位姑娘当真野蛮的紧,就算刚才我言语不当,冒犯了你,骂我几句也就罢了,何必动刀动枪,哎呦!”目光扫到手指沾有血渍,少年更加气愤,拧着眉头怒声道“瞧,都出血了!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说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救了人,又要杀人,你——你——你真是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不要脸的人类,让我用玉清剑送你上路吧!”天清闻言大怒,说着挺剑向少年前胸刺去。这次少年躺在船舱里,经适才一惊,更觉身心俱乏,竟然连活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有能力躲避近在咫尺的锋利剑刃,而在这位貌若仙子的美人面前,他又不屑于讨好求饶,免得坐实了‘不要脸的人类’;也罢,既然在劫难逃,索性放弃反抗,他顺从的躺平,眼睛仰望星空。 此刻,夜浮于水,明月如洗,水天一碧,天地之间,悄然无声,惟有鱼儿偶尔浮出海面吞吐泡沫的清脆细响,却更增几分梦幻感,他微微一笑,眼中现出释然的笑意“扣弦浩歌,心神飞越,曾不知天之高,地之下,不知死之将至,悠然乐而忘世矣。父皇,儿臣先行一步!姑娘,动手吧!” 天清不由一怔,一股莫名的伤感直涌上心头,同时对少年临死不惧的凛然和洒脱生起几分钦佩和敬意。 她犹豫了,也许……也许人类并非完如姐姐所说的那样龌龊不堪! 然而脑海里那个冷酷的声音似乎觉察到她的犹疑,立刻充满怒气的命令道‘杀死他!杀死他!为姐姐报仇!为族人报仇!杀死他!’ 肃杀的戾气再次控制她的意识,如水的月光倾泻在薄如蝉翼的玉清剑上,清光流动,仿佛有一双邪恶冷酷的眼睛在逼视着她,天清不再犹豫,她再次握紧剑柄,用尽力刺向少年…… “等一下!”就在剑锋刺破衣衫即将刺入少年肌肤的瞬间,残破衣衫处突然冒出一团蓝光,同时少年感到胸部似被一股神秘力量紧紧裹住,然而那力量极其粗野鲁蛮,强力压迫下他几乎不能呼吸,只觉胸膨胀欲裂,由于骤然缺氧,之前受重创的大脑再次陷入昏迷…… 第七章圣灵姥姥 正当玉清剑刺破衣衫,眼看就要刺穿心脏,血溅殒命的紧要关头,少年忽然感到前胸似被无形力量护住,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一道脆生生的童音“五尾青狐,如果你杀了他,青丘将永远被冰封,你姐姐和那些族人都会成为千年玄冰再也无法恢复真身!” ‘哧——嘭’一阵刺穿气流的尖锐呼啸声在听到那神秘童音后,戛然而止,由于来势汹汹,去势干脆,玉清剑在即将刺入少年肌肤的瞬间陡然收住,并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返回剑鞘,天清手掌一翻,衣袖间再次青光闪烁,薄如蝉翼的玉清剑便带着兴奋余温和无比遗憾收敛锋芒,偃旗息鼓。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青丘的秘密?”天清动作敏捷的收起宝剑,眸光一凛,看向那团会说话的蓝光。只见那蓝光在她和同样惊诧不已的少年的注视下,竟然渐渐幻化成人形,随着幽蓝光芒愈来愈微弱,一位明眸皓齿,长着一张胖嘟嘟圆脸的小姑娘便气定神闲的出现二人面前。 “小青狐,你不记得我了吗?”小姑娘歪着头,朝天清顽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头从随身斜挎的布囊里摸了半晌,最后终于取出一根挂着稀疏灰毛的类似动物尾巴的东西,嬉笑着说道“四百年前,在灵泉山下的青丘湖边,有一只一心要修炼成九尾狐仙的小狐狸因为练功时不小心打翻师父的炼丹炉,被师父狠狠骂了一顿,并罚她九九八十一天不得练功,去孤狐苑照顾幼狐。谁知……”话未说完,小姑娘就像突然被点了笑穴般噗嗤一声笑起来。 天清凝神一看,往昔回忆再次浮上脑海,又看了看那只丑陋难看的尾巴,随即恍然,脸上先是一红,接着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少年正暗自庆幸剑下逃生时,突然看到天清神色瞬变,并一步上前,跪在小姑娘面前,语气极其恭谨道“五尾青狐朱天清见过圣灵姥姥!四百年前,多亏姥姥及时出现,点化了天清,否则天清恐怕早已被驱逐囚牛岛。多年来,天清一直想当面向您老人家道谢,感激您的大恩。没想到今日却险些伤到您老人家。都怪天清眼拙,未能及时认出您,真是罪该万死,请姥姥重罚!” 少年初闻此言,不由一怔,显然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而那小姑娘却如失控般笑个不停。 此刻,玉清剑已归鞘,危机解除,那团裹住前胸的力量随着小姑娘的现身迅速消失,呼吸顺畅,身体痛楚也减轻,更令他欣喜的是经这一番折腾,手脚竟恢复力气,虽仅有三成,已足以让他撑起身体,靠在船舷上,近距离的看清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在人间,他也称得上见过大世面,知晓不少奇闻异事,可从来没听说过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被称为姥姥,哦,还是什么‘圣灵姥姥’!临行前,虽然师父已经向他介绍过囚牛岛奇异之处,却从未提及这等奇闻,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过震惊之余,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他趁着天清二人不注意,换了舒服姿势,并悄悄从腰间锦囊里摸出一枚‘一步一景’丹准备随机应变。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回到中原,回到皇宫…… 当然,天清对少年的意图一无所知,只是神色尴尬的望着被她称作圣灵姥姥的小姑娘仍在前仰后合的咯咯笑着,这使她难为情,也很感伤。曾经她也是一个爱说爱笑的小姑娘,仅仅一天时间,世事巨变,沧海桑田! 她相信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放肆大胆的大笑了。 自从姐姐和族人被灵泉冰封那一刹那,她的世界已经塌陷;有时,她甚至怪姐姐,为什么在冰封结界的一瞬间将她推入大海,若非这样,她本可以同姐姐和族人们一起被封在冰界内。那样,她就不必成为这世上存活的最后一只灵狐;不用如此孤单寂寞,无依无靠,也不会在少年几乎溺毙的时候糊里糊涂救了他……她不该救他,实在不该,是他的到来给世代看守灵泉的青丘族带来灭顶之灾! 然而沮丧绝望的她万万没料到,在这茫茫大海上,竟然会重逢当年恩人,虽然那是她永远不愿提及的往事,不过,此时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已然战胜一切。 尽管姥姥的笑声令她感到极其窘迫和不安,尽管她无法想象,她的恩人圣灵姥姥正经受着怎样的折磨…… “重罚!?”不知过了多久,圣灵姥姥终于止住笑声,稚气未脱的俏脸看上去非常疲惫和憔悴,好像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争斗,她逼视着天清,冷冷道“如果罚你可以解开禁锢囚牛岛的冰界,我恨不得马上咬断你的脖子!可惜,现在再请罪太迟了!小青狐,你可知道,就是因为你的情不自禁,在我和睚眦决斗时启动了灵泉魔力,使我二人走火入魔,而睚眦这个败类竟然趁我不备偷袭我,使我丧失控制能力,并在冰界闭合前逃出囚牛岛,而我却因受伤严重,不能暴露于阳光下,幸好这位少年及时出现,我伏在他身体里,才侥幸存活下去。所以,姥姥不会重罚你,只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找少年的麻烦。因为我还要继续潜在他身体里,直到百年一轮回的日月同辉重现,到那时——” 突然‘轰-隆-’一声,天地瞬间变色,海水翻腾,狂风骤起…… 第八章王妃第二 仅眨眼功夫,乌云遮月,狂风掀起巨浪,小船如中了魔咒般不受控制的颠簸着,旋转着,并以超乎想象的顽强冲出惊涛骇浪的围攻,有惊无险的穿越铺天盖地的水幕,进入另一个然不同的世界…… 噼噼啪啪,一阵奇怪的嘈杂声吵醒昏睡中的天清。迷迷糊糊中,她缓缓睁开眼睛,‘哗’,兜头一盆凉水泼过来,突如其来的凉意倒是帮她省了由浑浑噩噩到彻底清醒的多余时间。 ‘呸,呸,呸!’什么水?这么咸! 立在厨房门口的烧火丫头秋香听到躺在地上‘死人’突然开口说话,登时吓得面无人色,手中握着的用来劈柴的斧头也咣当一声掉下里,不偏不倚恰好落到她一只大脚上。那斧头乃陨铁打制而成,是王爷特意命人按她异于常人的手型打造的,京城仅此一把,没准整个大夏国也找不到第二把雷同的。秋香一直视之如命,若非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刻着‘睿亲王’三个字,象征荣誉和尊严的石斧随地乱扔——呃,更不会丢到自己脚面上…… “哎哟!哎呦!矮油!痛死我啦……”瞬间,睿亲王府绵延数十里的宅子上空火药爆炸般响起女子杀猪般惨嚎声。而此时,真正的肇事者,也就是粗心大意将咸菜汤一滴不剩的洒到天清身上的小厮早已溜之大吉,逃之夭夭。 所以,当王府管家李义府神色慌张的跑上前将天清搀扶起时,二人甚至来不及看对方一眼,便不约而同地将愤怒的目光投向坐在门前石子甬路上嗷嗷乱叫的烧火丫头。 “秋香!你活腻歪了!胆敢如此对待王妃第二!你坐在哪里瞎叫什么,还不快过来扶王妃第二起来!”李义府一面阴沉着脸,厉声呵斥秋香,一面陪着笑脸帮天清清理衣衫上残留的污物,嘴上虽骂的狠,他仍然秉持一贯的处事风格,不失时机的替秋香开脱、求情。 秋香本来冤枉,又因受到惊吓误伤了脚,一时间脚也痛,心也痛,又听到李义府不分青红皂白责骂自己,更是委屈的无以复加,根本顾不上听管家后面为她讨饶的话,竟坐在路边嚎啕大哭起来。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秋香嗓门大,没哭几声,就引来府中男男女女们前来围观。 天清自认死里逃生已属万幸,虽然她尚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于海难中脱险,也不晓得如何来到人类世界,更不懂那老头口里所说的‘王妃第二’是谁?但有一点很肯定——她绝不会因为一盆咸菜汤杀死一条无辜性命,哪怕是她讨厌的人类。既然罪不至死,也就没必要揪住不放,反正她心里明白谁是‘真凶’即可,不需要小题大做,招惹是非。于是她耸耸肩,摇摇头,碍于初到人间她还不习惯人类语言,想通过肢体语言表示‘没关系’。 谁料这似是而非的动作,却让管家凭着阅人无数的经验,自作聪明的误解她意思,神色顿时大变,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嘴里还乱七八糟说这些恳求饶命的话。天清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景,而此时围观在旁的众人见管家忽然跪在天清面前不住的哀求,又看看坐在地上的秋香哭的惊天震地,恍然大悟般纷纷涌上前,跟在管家身后依次下跪,嘴里也随声附和的喊着‘王妃第二大人大量!’‘王妃第二慈悲为怀’…… 俗话说聚蚊成雷,顷刻间原本安静的小院如壶水沸腾,期间夹杂着秋香歇斯底里的哭喊声,真是闹闹哄哄,好不热闹。 天清自幼生活在囚牛岛,过惯了与世隔绝的清净生活,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心里是又急又燥,连往日对付族长和长老们的‘超能力’也似统统丢到大海喂了鱼,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形貌各异的人类朝自己又是磕头又是哀求,而她却毫无办法。 ‘可惜我五百年灵力!姐姐,这就是你救我的目的吗?’天清无奈的仰头望向湛蓝澄清的天空,深秋午后的阳光分外耀眼,她有些不适应,抬手欲遮住眼,忽觉眼前黑影一闪,劲风直扑面颊,她本能的捏住剑诀向黑影迅疾刺去…… 第九章刺客 玉清剑薄如蝉翼,阳光下仿若透明,情急之下天清又使出一招‘白虹贯日’,众人只觉眼前一道青光疾速划过,眨眼间径直向人影刺去。所有人几乎同时噤声,顿时被眼前神奇诡异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连痛哭流涕的秋香也顾不上哭喊,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王妃第二突然化作一道青光直冲向人影。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想到,出现在面前的竟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玉清剑。 说起此剑,人世间一直有个传说,据说‘得此剑者可得天下’,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手握玉清剑便可以号令天下,成为人世间的霸主;因而玉清剑即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成为野心勃勃的帝王政客苦苦寻觅的圣物;不过,虽然近千年来不知多少人因它而死,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它。当然,玉清剑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神奇尚且无法证明,不过,此剑确实颇有来历。 神农氏被囚牛降伏后,整个兽族群龙无首,几位实力强悍的部落首领都因饮用被魔宗控制的灵泉而失去本性,在他们的带领下整个兽族陷入无休无止的自相残杀,短短几天时间,诸钩山便成了人间地狱,几乎所有兽族都死在那场厮杀中;唯一幸免的是向来受排挤,被兽族歧视的狐族。因神农氏曾看中一位狐族小姐,为了讨好美人,他便把诸钩山东面临近大海的一座小丘陵划分出去,作为狐族的聚居地——也就是天清所生活的青丘。那场浩劫后,狐族族长朱尔旦主动承担起守护灵泉的责任,近千年来,日夜巡逻,并且禁止任何狐族靠近灵泉山。族长又感念囚牛牺牲自己保灵泉的恩德,请求天帝允许将诸钩山更名囚牛岛,也就是故事开头少年闯入的那座岛屿。天帝为褒奖朱尔旦,除了准许他更命外,还将玉清剑赏赐给他。后来朱尔旦又将此剑赠与狐圣吴道子,后来机缘巧合天清拜吴道子为师,吴道子见她天资聪颖,悟性过人,又擅长使剑,便把此剑给了她,望她勤加练习,早日成仙,继承衣钵。 众人面前天清所使的剑法正是狐圣所创,此剑招精妙凌厉,剑势轻柔灵动,再加上天清五百年灵力悉数倾注其中,这一招‘白虹贯日’足以将对手一剑知名。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剑法再绝妙也有破绽,除非对手功力深厚又知晓玉清剑的底细,否则只有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方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侥幸躲过。很不幸,天清此刻所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位。 只听空中响起一阵刀剑相击的铿锵声,青光黑影纠缠一起,站在院中的众人,即使眼力最好的精壮小伙子也看不清头顶正上演着一场怎样激烈且罕见的高手对决。恐怕,日后此事传入江湖,定会引起一番轩然大波,好勇斗狠的绿林好汉怀疑惊叹之余又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言归正传,正当睿亲王府的管家李义府带领众人神贯注的观看一场人狐大战时,却没人注意到院子中走入一位男子。 此男衣着讲究,身形颀长,容貌俊朗,气度不凡。他停住脚步,神情肃然,深邃的眸光注视着空中两道疏忽追逐酣斗的人影:此刻黑影已渐处上风,天清虽紧追不放,却显出力不从心的虚弱,黑影似乎觉察到对手的破绽,猛然向前一跃,天清立刻追上前,却不料黑影故意虚晃一下,目的是转移对方注意力,趁对方疏忽,发出飞镖来个突然袭击。这黑影果然得逞,一枚寸长的飞镖直奔天清眉心。可怜天清发觉上当时,已然来不及躲闪,仓猝中只得强行催动灵力以护体,可灵力与玉清剑合二为一,刹那间不可能收回,而飞镖已经逼至面门。天清又着急又害怕,心中叫苦连连,有无力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镖射入眉心…… 噹,飞镖忽然脱离轨道,似受了猛烈撞击,掉落下去,所有人皆是一惊,黑影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双脚稳稳落地,身形未定便直冲到男子面前,气急败坏的吼道“王爷这是何意?为何阻挡手下捕杀刺客?” 第十章心爱的女人 危机已解除,极度紧张的神经骤然放松,天清只觉头脑发晕,眼前金星乱飞,身体瞬间失重,竟从半空一头栽倒,围观人群中立刻响起惊呼声。这时,男子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影,健步飞奔过去,成功的在天清跌落地面之前接住她。管家李义府率先从震惊中清醒,笑容满面的迎上去,毕恭毕敬的向主人行礼请安,并不失时机的竖起大拇指,眼睛眯成一条缝赞道“爷,好身手!放眼整个大夏朝,这等迅捷,这般强壮,恐怕天下再无第二人!佩服!佩服!”说着俯身跪地,拱手高呼道“王爷神勇!王爷无敌!” 这时,院中呆若木鸡的仆从们仿若瞬间解除咒语的泥胎木偶,立即复苏,争先恐后的涌上前,笑逐颜开的随声附和着,恭维着他们敬爱的主子——睿亲王。 “秋香,你为何哭泣?”睿亲王目光掠过众人,落在一瘸一拐挤进人群的秋香脸上,得意的神色中带着几分贵族的傲慢和冷酷。 “王爷,秋香冤枉啊!也不知刚才是哪个不长眼的,将咸菜汁洒到王妃第二身上,然后跑了,王妃第二不问清真相便训斥责骂,还要狠狠处罚秋香,她……甚至……”秋香扭曲事实,有些心虚,忍不住偷眼瞄向躺在王爷怀里的天清,见她双目紧闭,依然昏迷不醒,顿时大起胆子来,大声道“她还扬言要找机会弄死秋香,到时死无对证,秋香再想伸冤只能到阎王殿!”说着又抽泣起来,在王爷面前她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不过,低声啜泣更惹人怜惜,王爷眉头紧蹙,星眸低垂,似有意掩饰某种情绪,厉声道“王妃第二,别装了!本王知道你没事!识相的自己下来,否则本王可就不客气了!”说话时,手指在天清手臂上看似无心的捏了一下。 天清心中一惊,想立刻脱身,摆脱这个不规矩、‘臭烘烘’的人类,可是不知为何,身酥软,没有力气,而且她尚未想好如何冲出一群人类的围攻,犹豫不决着,便继续闭目不语,却正合睿亲王心意。 “王爷,不可放过她!她蓄谋行刺您,属下必须就地正法!”黑影——绰号黑豹的侍卫用他魁梧彪悍的身体将簇拥在王爷身边的人墙撞开一个缺口,再被他或抛掷或撞到的一片哀呼惨叫声中,毫不客气朝他的主子吼道“黑豹奉皇后之命前来保护王爷,皇后旨意就是皇上的意思,也就是圣旨,违抗圣旨,黑豹是要掉脑袋!王爷,请您念在黑豹对您忠心不二的份上,立刻将这个妖女交给属下,让属下替您解除后患!”言罢也不等睿亲王回答,径直上前欲抢过他口中的妖女。 管家见他如此粗鲁和无礼,心中又恨又气,一团和气的脸顿时一沉,冷声道“黑侍卫,你这是在跟当今圣上御封、大夏朝唯一的亲王说话吗?皇后命你跟随王爷身边目的是保护咱们睿亲王,而并非是争抢王爷心爱的女人——” 心爱的女人!?一语既出,立刻引来众人惊诧的目光。睿亲王对王妃情深意重,王妃虽失踪五年了,可他仍对她念念不忘,从未放弃过寻找。他的痴心和专一,早已是大夏朝人人皆知的事实。而一向精明老练的管家却说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是王爷‘心爱的女人’!?真是匪夷所思! 对此,作为大夏朝四品带刀侍卫,黑豹当然也深感意外。他先是一怔,继而仰头大笑,笑声极为放肆无礼,完无视他名义上的主子——睿亲王的颜面。此举立刻引来众怒,犹以素日爱慕王爷风流儒雅的婢女婆子们,她们齐刷刷怒目而视,双拳紧握,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蜂拥而上,将这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背叛主子,傲慢无礼,人神共愤的败类暴打一顿,再逐出王府。 然而,最应暴跳如雷,惩治鲁蛮家奴的睿亲王却不想顺应民意,仅是淡淡一笑,对怀里人儿略带戏谑的说道“清儿,听见了吗?再装晕,本王可就只能把你托付给黑豹大侠了!” 话音刚落,天清霍的跳下地,却因双脚酸软,又‘恋恋不舍’的瘫倒在身旁男人怀里——至少在外人眼中看来确实如此。 第十一章初吻 天清心中一阵厌恶,恨不得立刻推开这个满身‘臭味’的雄性人类,谁知她这一用力反而让对方有机可趁,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一只大手还不怀好意的在她娇嫩的脸颊上捏了一下“瞧,本王的清儿舍不得离开!真是英雄一盏酌江月,最难消受美人恩啊!也罢,既然清儿待本王一片真情,本王也不能做薄情寡性,始乱终弃之人。”他揽住天清纤瘦的肩膀,明亮的眸子带着暧昧笑意注视着天清,这让天清颇感不适,心里像有只慌乱的小鹿四处乱撞,尽管她竭力克制,脸颊上还是不争气的泛起阵阵红晕。 “可是——”那黑豹性情极其执拗,瞪圆了一双豹眼,哪里肯让步。睿亲王不等他说完,猛然一挥手,笑意融融的脸上倏地蒙上一层寒霜,黑豹忽觉脊背一阵冰凉,他当然清楚王爷昔日南征北战,叱咤沙场的威风和凌厉。他永远也不会忘! 正当黑豹忆起十年前与突厥人之间进行的那场惨烈的战争时,睿亲王却在众目睽睽下拥着美人,动作娴熟的用指尖挑起她小巧的下巴,让一对水汪汪,会骂人的大眼睛直视着自己,凉薄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慵懒的声音含着几分暧昧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此娇滴滴的绝色美人,怎么会是刺客?黑豹,你多虑了!自从王妃失踪后,五年来母后就从未忘记为我这个终日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保媒拉纤。奈何,本王已心灰意懒,不愿受情爱牵绊,故而,宁可眠花宿柳,流连青楼也不想再娶妃纳妾……” “那您为何又要袒护这个妖——女刺客?”多年前的记忆再次唤醒他对主子的敬畏,虽心中认定天清为‘妖女’,嘴上却不得不临时改口。 睿亲王朗声一笑,满面春风的望向卖主求荣的叛徒,自嘲道“可惜本王天生情种,这个小女子又是如此活色生香,一夜风流惹来终生遗憾呀!当年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而不惜烽火戏诸侯,今日本王也只能爱美人而抗旨了!”他无奈的长叹一声,沮丧的神情中却又带着几分羞愧和陶醉。如非亲眼所见,天清肯定不相信世上竟有人可以将这样复杂的情绪表达的如此完美。当然她此时尚未意识到,在这位风流多情王爷卖力的表演下,自己已成功的被纳入迷惑男人、红颜祸水之列,与妲己、褒姒比肩而立,遥相呼应。 然而接下来这位演技派王爷的举动更是出乎人意料,让所有在场包括:脑筋打了结的侍卫黑豹,低眉垂眼、神色平静的管家李义府,双手紧握斧头,妒火中烧,心神濒临错乱的烧火丫头秋香,以及那些或诧异或怀疑或冷漠、表情复杂的男女仆从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睿亲王竟然无视封建礼法,于大庭广众之下‘情难自抑’地吻上天清的唇,而且并非调情式的蜻蜓点水,是那种缠绵至足以令不解人事的灵狐天清心神恍惚、身酥栗的长吻。 毫无防备下,被一位陌生男子毫不留情的攫住唇,惊愕之余,天清感到呼吸困难,头脑发晕,慌乱中贝齿狠狠咬住对方试图长驱直入的唇,一股甜腥液体滑入喉间。 睿亲王闷哼一声,终于放开她…… 第十二章报仇 睿亲王正驾轻就熟的拥吻佳人,忽觉唇端一阵刺痛,如被野兽尖锐利齿所咬,幸而天清因受伤而失去大部分灵力,又被突如其来的热吻搅得头昏脑涨,待她想到以利齿反击时,睿亲王已心满意足的鸣金收兵,撤回舌头。 不过舌头虽躲过一劫,嘴唇却被咬出血。睿亲王眉心微颤,连忙放开猎物,手捂血唇,跳到一旁痛的哇哇乱叫,丝毫不顾王爷的风度。 而这厢骤然失去支撑,天清向后趔趄着倒退两步,同时大口喘息着,伸手拭去唇畔鲜血,脸上显出极度的厌恶之情。 她冷冷的注视着对方,晶莹剔透的双眸渐渐泛起血色红晕,藏于身后的右手五指屈伸成爪,尖利的长指甲在夕阳余晖里闪着嗜血光芒。她要在对方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发起致命一击,让这只厚颜无耻、卑鄙龌龊的人类当场毙命! 不,她要咬断他喉咙,吸干他的血,再挖出那颗怦怦跳的心脏祭奠姐姐和族人! 于是她屏气凝神,暗运灵力,额头沁出一层细细汗珠,双腿微颤,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她知道这是重伤未愈强行运功的结果。 当初姐姐因带伤救治少年而伤了元气时,就是如此情状。也正因如此,后来逃离囚牛岛因力竭她放弃求生,用剩余灵力助天清冲出结界……指间冷风乍起——这一切皆因人类觊觎灵泉而起,那少年已不知所踪,但面前这只人与那少年同样可恨,同样该杀!愤怒主导着意识,顷刻间所有怨恨和怒气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 管家李义府见主子片刻前还搂着软玉温香,一亲芳泽,怎么转眼间,双手捂口,痛呼大叫,心中微觉讶异:怎么回事?王爷带这女子回府,目的就是利用她当众上演一出桃色闹剧,从而让黑豹以及潜伏在王府里的密探们误认为王爷沉迷女色,行为放荡,根本无心争夺储君之位。如此以来,皇后和大将军便会放松警惕,对王府疏于监视,而去力对付太子。那时王爷才可偷偷离开京城前往雁门关与秦将军会面共商大计……可闹剧归闹剧,王爷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有失身份的举动,而且是当着阖府下人!这…… 管家正暗自犹疑不定,为是否继续配合王爷而踌躇,忽觉一阵热浪袭面而来,同时耳边传来人群急切惊呼声,他快速抬头望去,登时吓得面如死灰,只见一团青气突然化作火球闪电般冲向睿亲王所在处。 此时王府侍卫只有黑豹在场,而且离王爷最近,可是所有在场的人都相信他绝不会出手相救,而事实上他双手抱剑,正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 而睿亲王仍捂着他受伤的唇,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嘴唇。就在这时,那团火拖着长尾像条火蛇直扑过来,说时急那时快,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劫难逃时,他却身形微微一侧,闪开火球正面攻击,并且不忘戏谑道“清儿,唇也咬了,血也吸了,怒气该消了!女人总生气会变丑!本王可不想每晚搂着个丑八怪入眠! 第十三章三昧真火 天清吃了一惊,心想三昧真火是由自己体内精、气、神三者汇聚而成的一种神秘力量,虽修尚未修到最高境界,但以她五百年灵力对付平凡的人族已绰绰有余。可她万万没想到,睿亲王居然行若无事的避过了,甚至毫发无伤! 简直太不可思议,天清很清楚三昧真火的威力。 三百年前,她曾以真火将一条闯入囚牛岛的野狼烧为灰烬。而那时她刚刚开始修炼,功力尚浅,野狼却是条健壮的成年雄性公狼。当时清醒凶险万分,几个回合后她已明显处于下风,幸好生死攸关一刻使出三昧真火击中野狼尾巴,火焰迅速蔓延至狼头,至今她依然记得熊熊烈火中野狼凄惨的嗥叫声。也正是从那一刻起,她才真正认识到三昧真火的强大威力——火焰过处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心中虽困惑不解,手掌却丝毫不敢疏忽,只见她右掌斜引,左掌横击而出,又一团火焰喷涌而出,并以势如奔雷之速直逼睿亲王背心。睿亲王表面上谈笑自如,心里却丝毫不敢懈怠,忽闻身后风声呼啸,他身体向前一扑,顺利躲过,却听头顶上‘嘭’的一声巨响,两团火撞在一起,顿时火星四溅,所及处花朵枯萎,草木凋零,一只落在合欢花树上的白鸽也因此遭了灭顶之灾,片刻成了烤乳鸽。 众人眼见主子身手矫捷的接连躲过火球攻击,着实松了一口气,一些擅长阿谀奉承的男仆女婢不失时机的拍手喝彩,惟有挤到人群前方的秋香手握斧头,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神贯注操控火球的天清,咬牙切齿道“妖女!竟然想杀王爷!秋香跟你拼了!”说着抡起斧头便要杀过去,管家忙上前阻拦,她却如发狂的蛮牛根本停不下来,嘴里大喊着“让开!秋香要与主子同生共死!”;很快在她带动下,群情迅速激奋,人人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眼看着一场厮杀一触即发。 管家声嘶力竭的劝阻却更加激起众人不满,几位身形彪悍的男仆一拥而上把管家团团围住,其他人便争先恐后的涌向天清。 天清很快意识到危机降临,欲收回三味真火自卫,却发觉灵力濒临枯竭,顿时心慌意乱,双手颤抖,几次试图唤回火球均未成功。 而此时,为两团火球围攻的睿亲王隐约觉察到火势减弱,攻击速度亦渐缓,只是那火依然默契配合,上下穿梭,左右夹攻,虚虚实实,灵活多变,令人防不胜防,故而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是当他眼见管家劝阻无效,反而被困时,心中万分焦急。几番较量过后,对天清的本事,他自然不敢小觑,但作为王府主人,他绝不允许府内发生流血事件,更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府中人。除此之外,在他内心深处,并不想天清有事,毕竟她还有利用价值,而且,吻她的感觉真的很特别,如坠云端,似梦似幻,让人回味无穷…… 想到这里,唇角微微上扬,目光情不自禁地扫向天清,脸上笑容顿时僵住,顾不得躲闪火球再次攻击,他大声喝止道“秋香,住手!” 第十四章死期 只见跑在最前面的秋香抡起斧头正准备朝天清身影劈去,管家心急慌忙地冲出包围,跌煞绊倒地奔过去,想在斧头劈下前及时拦阻,可已然来不及。 斧刃锋利无比,寒光四射,天清只觉身后一阵冷风袭来,急忙回头看去,心猛地一沉,暗叫不好,眼见斧头直劈向面门,她微微侧头,斧头砍空。秋香性情憨直暴躁,身手却十分矫捷,出师不顺,她怒吼一声,及时改变招数。只见在众人惊呼声中斧头在她手中耍的活灵活现,横砍竖劈,招招致命,若非天清是灵狐,身体轻巧灵活,恐怕早已成为斧下鬼。 然而,正当天清左躲右闪,尽力避开秋香攻击时,那两团三昧真火突然像着了魔般,调转方向,气势汹汹的冲向它们的主人。天清顿,时吓得脸无人色,方寸大乱,而秋香依然步步紧逼,情急之下,她只能连连后退,一时间竟然毫无招架之力。与此同时那两团背叛主子的真火威风凛凛地穿梭在她和秋香之间,青色火焰险些烧到天清的长发。天清满腔怒火,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失去控制的火焰,心里既惊恐又沮丧,数百年来,三昧真火与她形影不离,已然成为身体一部分,被她视之为最得意的武器,而且它从未令她失望,数次救她于危难。谁成想,会有今天这一幕! 腾腾燃烧的火焰越飞越快,把抡起斧头纠缠不休的秋香抛向空中,并以极其迅猛之势撞向天清……‘嘭’一声闷响,周围气体骤热炙如烤,天清绝望的闭上眼,心猛地抽搐着——‘此女天资异秉,悟性非凡,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师父捋着雪白的胡须,瘦削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副怪异的表情,小天清好奇的追问道“师父,只是什么?” “主子!”忽然耳畔传来一声低吼,震得耳膜生疼,紧接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的落到她身上,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然而……似乎哪里不对,三昧真火乃万火之始祖、十大本源之火之一,是宇宙万物中主生灭之火,至阴至柔,一旦被其击中便是湮灭性的摧毁。所以,为何天清还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上重物强有力的心跳声,五脏六腑,身筋脉均无异常,无被火炙烤烧焦的感觉! 究竟发生了什么?头顶人声嘈杂,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传来,眼前一片漆黑,隐约透着奇异光芒,她糊涂了,可也无可奈何,因为灵力已损耗殆尽,身体在一寸寸失去体温,呼吸渐渐短促,大脑一片混沌…… 当黎明的曙光照进柴房破旧的窗户时,天清在昏迷了三天三夜后终于悠悠醒转,她疲惫的睁开双眼,茫然的环绕四周,昏暗的房间里堆满杂草和干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辛辣味,呛得她连连打喷嚏,正想伸手揉揉仍发痒的鼻孔,忽然房门被人猛地踹开,两道人影背光而入,她揉揉眼睛,想辨认清楚对方,却听那人呵斥道“妖女,你的死期到了!” 第十五章 活下去 话音刚落,两名身形彪悍的大汉大步跨上前,天清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嘴巴便被其中一名大汉硬塞进一团麻布,与此同时另一大汉反扼住她双手,力气极大,任她如何反抗也无法挣脱束缚。 她愤怒的瞪视着两名恶汉,心中既惊惶又气恼,若非自己灵力尽失,只需她轻吹一口气,便可轻而易举的撂倒这二人,哪里有他们嚣张跋扈的份儿,唉!孤雁失群,蛟龙失水,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天清当然不晓得这句俗语,但此刻她却真切的体会到何为落魄,何为生不如死! 清晨的阳光和煦温暖,而对于久处昏暗环境的天清,却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当第一缕金黄色的光芒直射进眼中时,她顿觉刺目头晕,强烈的不适令她倍感烦躁,尤其当她打算抬手遮挡时,那二人却好不识趣的加大手上力度,只扼的她手腕骨喀喀喀响声不绝,几欲折断,痛的差点晕过去;而就在此时,右边大汉见她身形摇晃,险些摔倒,非但不扶反而一脚揣向她膝盖后,幸而另一汉子及时搀住并出声阻止,她才挺住未屈膝跪下。 天清感到一团怒火熊熊燃烧着,胸腔好像快炸裂了!她自幼生活在囚牛岛,与世隔绝,虽然父母早亡,只留下姐妹二人相依为命,但青丘狐族向来和睦共处,互相关爱,不分彼此。因而天清与姐姐虽为孤儿却从未缺失亲人疼爱,不但族中几位长老对小姐妹关怀备至,亲自传授修炼心法,族长朱尔旦更是收养这对姐妹花为义女,让她们与自己的六个女儿同吃同住,一视同仁,从未有过丝毫怠慢。所以,天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落到如此悲惨境遇;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一个修炼五百年的五尾灵狐竟然被两只粗蛮无礼的人类拳脚相向,而她却无力反抗,只能听之任之,想到这里,心中一片惨淡;若是被姐姐看到这一幕,她一定会很难过,也会很失望…… “老谭,别着急!刚才我偷偷问了李管家,秋香伤势不重,休息十天半月就恢复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说话间,那大汉瞥了一眼天清,清清了嗓子似故意大声道“护送王妃第二去见主子!”语气颇为不屑,不过倒及时提醒天清,她知道‘王妃’在人类世界是一种极其尊贵的称呼。当初义父朱尔旦,因急于绵延子嗣,一而再三的娶妻纳妾,并仿效人间皇帝册封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结果好好一家人闹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天清对此十分反感,没想到今日她倒是被人安了个‘王妃第二’的名分,真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呸!什么鸟王妃?还第二?俺看她就是个妖女,按照俺们老家的规矩应该把她浸猪笼,在身上绑着几百斤大石头,就算她本事再大也逃不脱龙王爷爷的手心!”被称为老谭的汉子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用那双嵌在紫红脸膛里的小眼睛厌恶的斜睇着了她一眼,天清见他相貌狰狞,目露凶光,满口污言秽语,而且对自己充满敌意,心中不由大吃一惊。虽然她自己也清楚前途一片灰暗,但倘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非但姐姐和族人的大仇未报,甚至灵狐一族也会因自己一时意气而彻底灭绝…… 想到这一层,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消沉的意志渐渐复苏,一种强烈的求生欲迅速膨胀。 第十六章 老谭与二两 一路上被老谭他们押送着,沿着一条幽深长巷绕过几座庭院,经由月洞门穿过一片翠竹,忽闻水声淙淙,鸟鸣啁啾,芳香扑鼻,天清微微一怔,心中莫名的涌起一阵激动。 “愣着干嘛?快走!”老谭毫不客气的催促道,同时手上力度加大,天清顿觉手腕如骨折般剧痛,若非嘴被堵住,肯定会大喊出声。另一位大汉见她痛的满头冷汗,面色苍白,唯恐老谭失手伤了她性命,连累他被罚,忙上前阻止,并低声劝道“老谭,兄弟知道你稀罕秋香,看到她受伤心里难受,不过,管家可说了,未经王爷允许,任何人不得伤害王妃!” 老谭一听怒气更盛,梗着脖子反驳道“李义府就是个孬种,王爷对他那么器重,他却趁王爷重伤昏迷时维护这个妖孽,哼,简直忘恩负义,是个老杂种!”说着又朝地上啐了一口,手上力度丝毫未减。 那汉子见劝阻无用,无奈的叹息一声,摇头道“幸亏秋香没醒过来,若是让她知道你公然违抗王爷命令,藐视王爷威严,无视王爷存在……唉!恐怕她就算醒过来也会被再次气昏过去!如此死去活来,可怜的秋香真是命苦呀!王府里人人皆知,王爷是秋香的救命恩人,为了王爷秋香连命都不顾,真是情深意重,难得的好女子!你呢,老谭?”汉子斜眼注视着满脸茫然的老谭,继续说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秋香,依我看不过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你连躲在搞后台暗恋的杂役都不如,亏我还在管家面前替美言,求他请主子为你和秋香赐婚……” “真的!?”老谭突然停下脚步,瞪圆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同伴,那神情既惊喜又怀疑。天清连忙趁机摆脱那双大手的桎梏,逃到另位大汉身后,心里却非常紧张,唯恐这头蛮牛又冲上前扭住她手腕,那么她的手腕可真要彻底废了。幸而老谭根本无暇管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同伴,用他的两只蒲扇大手猛地抓住对方的肩膀,兴奋的摇晃着,嘴里不停的问“二两,你没骗俺,主子真要把秋香给俺了?” 与老谭相比,那位叫二两的大汉身形稍瘦弱些,哪里经得起他这番用力乱晃,忙好言劝慰,并解释管家已然应允,但要等主子苏醒才能禀明。老谭顿时喜得抓耳挠腮,挥着两只铁臂欢呼不已。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三人皆是一惊,纷纷转头望去,只见管家身后跟着两名手持宝剑的侍卫正向他们这边匆匆走来。 二两与老谭立刻收敛笑容,快步迎过去,在距管家几步远处便俯身跪下。未等他二人开口,管家李义府劈头盖脸训斥道“你二人怎么办的差,让主子等了这么久,看老夫怎么收拾你俩!”他语气虽严厉,声音却控制在仅限身边人听到,似刻意躲避天清。不过天清是灵狐,祖先曾是女娲身边四大灵兽之一,所以即便灵力尽失,五官感知能力依然超乎凡人。 意识到管家用意,天清也不揭穿,兀自立在原地,反复揉搓肿痛的手腕,耳尖却时刻注意着那边动静。 片刻后,管家快步走过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天清放下手腕,戒备的注视着对方。 第十七章 新仇旧恨 在天清警惕的目光下,管家快步上前,并未如她预料的立刻命人将她抓住,而是微笑着向她拱手一揖,语气颇为恭敬道“主子有令,请王妃第二入殿相见。”言罢侧身让出去路,见他神情温和,举止谦恭,天清不由一怔,不置可否。 这时,跟随管家身后的老谭再也忍不住,跨步上前拦住管家,迫不及待的问道“李管家,王爷醒过来了?你有没有跟他说俺和秋香的事?王爷想让俺们啥时候办喜事?” 管家眉头一蹙,颇感意外,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立于老谭身后的二两,二两尴尬的笑了笑,神情颇为不安,管家心下疑惑,却也并未继续追问。他轻咳了一声,沉声道“主子为救王妃第二身受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醒过来便急着召见王妃,你二人为何到现在才将王妃请来?” 见管家既未当场揭穿他的谎言,又没有追根究底,二两刚要松口气,听完这话脸色陡变,与老谭不约而同对看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管家“请……!?管家——” 老谭性子火爆,不等二两说完,反驳道“这不对呀,管家,早晨你明明说‘押……” “邀——请——”管家急忙打断他,并向身旁侍卫使眼色,两名侍卫一拥上前拦住心有不甘继续申辩的老谭。二两为人精明,猜出情况有变,立刻止声不再分辨;而与之相反,老谭却扯着嗓门越说越来劲儿,越说越离谱,完无视管家威严。二两唯恐他胡言乱语得罪管家,忙上前劝止,还不停的向老谭眨眼示意,而老谭赤眉瞪眼,根本不管不顾,还傻乎乎的问他眼睛怎么了。 天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场闹剧,心情复杂难辨。 这时,管家已被老谭气得脸色铁青,又碍于天清在场,当着她面不好发作,只得连连摆手命侍卫快把二人带走,待两名侍卫在二两协助下押着老谭走远后,他方整理衣衫,走上前,向天清恭声道“王妃第二!咱们走吧,王爷还等着呢!” 说完也不等天清回应,转身便走,谁知刚迈出一步,身后却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等一下!” 管家一愣,忙回头看去,当接触到对方冰冷的目光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三天前发生在厨房外的惊险一幕;若非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眼前这位容貌清秀、身形柔弱的女子与杀人如麻的妖女联系在一起。 然而,这就是事实。 李义府对王爷收留此女一直心怀疑虑,但十几年跟随主子左右,他很清楚主子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身为奴才唯一该做的就是听从主子命令。 想到这里,他身体微躬,不动声色的说道“王妃第二若有什么疑问,待会见了王爷自会得到答案,请恕老夫失礼了!”言罢自顾自向来时路走去。 天清听他说话虽客气,却言辞决绝,无论如何是不肯吐露半点信息。 也罢,马上就见到那位王爷了,新仇旧恨一起算清!手指不经意抚上双唇,抬头才发觉管家已行至丈外,此时发现她仍呆立原地,忙招手示意,天清收回思绪,捧着隐隐作痛的手腕,跌跌撞撞的向前行去。 十八章 救火 在管家的引领下,天清来到一座僻静的庭院里。与之前看到的相比,这座院子规模不大,但环境清幽,尤其是院中的一株海棠树,此时已是深秋,郁郁葱葱的枝叶间坠着许多小巧可爱的红果,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下来,像是给这些小果子涂上一层金光。晨风拂过,红果们在树叶间闪闪烁烁,忽隐忽现,甚是有趣。天清阴郁的心情突然好转起来,她想起囚牛岛灵泉山脚那株千年海棠,如果没有发生冰封结界,千年海棠也应该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王妃第二,王爷就在里面,老奴先行告退!”管家行至阶下,停住脚步,转身向天清告辞,并未留意她的神情。 天清微微一惊,诧异道“我自己进去?” 管家点点头,神色坚决,看不出丝毫转圜的余地。 “可是我……”不知为何,之前一直想着找对方报仇的愤恨和勇气,在进入这座院子之后,莫名其妙的消退不少。以至于当听到管家说让她独自一人进去时,她突然犹豫了,心中生起几分怯懦。这令她感到羞愧,甚至有些瞧不起自己。 然而未等她说完,管家已转身健步如飞的消失在院门外,天清目瞪口呆的望着空空如也的门洞,手腕处猛地一阵剧痛,身体微微发抖,心中一片凄凉。 她缓缓转过身,拾阶而上,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 房间里悄无声息,她绕过云母屏风,进入内室,走到榉木四角盆架旁,四周环顾,发现屋内竟然空无一人,天清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抬头向屋内瞧去,一排紫檀木书架倚墙而立,书架对面窗下放着一张楠木书案,案旁立着青花瓷卷缸,里面收藏着十几卷名家字画。当然这些在天清看来一文不值,她又向前探了探身,视线却被案上堆着的厚厚一摞文书与信件挡住。确定无人后,她终于放心的舒了口气,口里却喃喃自语道:“这些人类真奇怪,屋里根本没人,不知道让我进来见谁?莫非那位王爷重伤未愈,一命呜呼,变成厉鬼来找我报仇!” 天清不禁打了个寒战,从小她就害怕鬼,为此每逢夜黑风高时,总是躲在家里,任谁也无法让她走出房间半步。所以她决定立刻离开‘鬼屋’,转身便往外跑,可是,偏偏这时她看到案上文书堆里飘起一缕青烟,同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好!”她惊呼一声,也顾不得多想,顺手端起身旁盛有清水的盥盆,疾步冲上前,奋力一泼——哗! 天清隔着那叠文书看到一缕青烟袅袅飘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她不由吃了一惊,顾不及多想,见身旁盥盆里盛有清水,立刻端起盆疾步冲过去,用力一泼——哗! 一条人影突然从书案后跳出来,怒声低吼道“混蛋!” 天清着实唬了一跳,手里端着的水盆咣当落地,险些砸到脚,她还未来的及弄清楚状况,就看见那人把手中湿淋淋的文书往地上猛地一掷,一个箭步冲过来,揪住她衣襟,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天清怔了怔,颤声道“救火!” 第十九章 宝鸭香炉 那人揪住天清衣襟,使她直视他的眼睛。天清绝非生性胆小之人,但当她被对方凌空举起,四目对视时,心没来由的猛跳起来,身体不住的颤抖。她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惧怕这个身形颀长,却算不上魁梧的男子,不过,此刻有一件事很确定,男子正是那日强吻她的睿亲王! “救火?!”睿亲王满目狐疑的盯着她,天清感觉到那双幽深冰冷的眸子里充满戒备和敌意,知道自己太岁头上动土,惹着正主,稍不留神便大祸临头,所以尽管心中万分紧张害怕,面上却极力装出一副毫不畏惧,从容自若的样子。 “对!救火!你躲在那废纸堆里,难道没看见青烟吗?就算你患有眼疾看不清,那么浓的烟味不会也没闻到吧?” “烟味儿?”睿亲王诧异的望着她,剑眉紧蹙,鼻翼微微翕动,随即眉峰一轩,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拎着天清走至书案一侧,伸出修长的手指向书案旁边青烟升起的地方一指“你说的烟味儿就是它吗?” 天清顺着他手指方向探过头去,看到湿漉漉的书案旁边赫然立着一只貌似鸭状的铜器,因距离较远,刚才那盆水泼下去,并未将之熄灭,反而借着湿气青烟愈加缭绕,‘烟味儿’也更浓,不过飘至鼻端的味道却有些不对…… “这……这是……我明明看到青烟,闻到烟味儿……怎么会……?这味道为何有种清凉的甜味?这只铜鸭子是什么?”天清一脸无辜注视着那冒青烟的铜鸭子,努力不让视线触及一片狼藉的书案。 “划多灰杂苍虬迹,坐久烟消宝鸭香。这是前朝孙鲂在《夜坐》中谈到宝鸭,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本王记得,水晶阁的老鸨收下一千两银票时曾说你出身官宦人家,是名门之后,因父辈触犯王法获罪受了牵连才被卖到青楼。既然是千金小姐,又怎会不识这可以提神醒脑的龙涎香?”睿亲王目光锐利的注视着天清,语气却恢复平静。 听完他的话,天清第一反应便是大吃一惊,完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但她又不想因此得罪对方,也不愿承认自己无知,于是强挤出一抹笑容,附和道“龙涎香啊!我当然认识……”并以手掩鼻,做出不舒服的表情,解释道“都是因为最近伤风,鼻塞头晕,记性又不好,所以一时没认出”说完又作势想打喷嚏,谁知一个喷嚏没打完,却听对方冷声道“不过,本王从不使用龙涎香,那是杜衡加入冰片的味道。” 啊!?天清又吃了一惊,眨了眨瞪圆的大眼睛,刚想开口,忽然意识到对方设套引自己上当,不禁恼羞成怒,握紧拳头向前挥去。 她出拳极快,又是近在咫尺,若是常人早被打的脸青鼻肿、满嘴吐血;不过,她太低估了面前这位淋成落汤鸡的男人,就在拳头即将落到脸颊时,睿亲王身形向后一退,拎着天清的手臂却纹丝不动,然而仅是这毫厘之差,天清却奈何他不得。更神奇的是无论天清如何奋力向前挥动手臂,他好像都能及时恰到好处的躲开,而拳头击出去力度却似被一层无形力量化解。 第二十章 师父的往事 几番较量下来,天清非但没击中对方泄愤,反而因用力过猛致体力不支,累得气喘吁吁,眼冒金星,不过心里却不肯认输,拳头紧握,伺机进攻。 睿亲王拎着她衣襟毫不客气的向地上一扔,仓皇之下,天清倒也反应灵敏,顺势在地上转了个圈,踉跄着扶住书架站稳,双腿虽酸软无力却也有惊无险。 她后背贴紧墙壁,胸口起伏不定,俏丽的容颜早已失了血色,一双清亮的眸子愤怒的盯着仅隔几步之遥的男人,贝齿用力咬住下唇,几乎沁出血来。 “好像应该生气的是本王爷,一盆水泼下来,毁了本王一夜的辛劳!你可知道,案上这些文本均是朝中大臣呈给皇上批阅的奏章,事关国家社稷,百姓民生。特别是刑部侍郎的折子,其中几名含冤待雪的死囚……看来要死在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野丫头手里!”睿亲王转身走回案旁,脱去湿淋淋的锦袍随手挂在身畔玫瑰椅上,伸手捡起那份因被水浸透墨迹晕染的文本,神情阴郁的瞥了倚在墙边的天清一眼,然后将湿淋淋的文本猛地掷到天清脸上,厉声道“本王命你一个时辰之内原封不动的誊写一份,否则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天清怔了一下,然后俯身抓起文本,握在手里便要撕,睿亲王却冷笑道“尽管撕!本朝律令,损毁官文奏章者杀无赦!” “你——!”天清怒不可遏的瞪视着他,湿漉漉的文本握在手里皱成一团,墨渍斑驳,字迹愈加模糊不清。虽然灵力尽失,连遭不幸,又面对强敌,怒火中烧的天清并未因此迷失本性,就在此刻她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遗言‘人类兽族,亦幻亦真。恩怨荣辱,具化灰尘。’ 六十年前,师父因遭奸人所害,在练功时不幸走火入魔,又被误导闯入人间,在迷失本性的情况下,大开杀戒,竟在一夜之间杀光整座城池的百姓。而原因仅是这些人身材矮小、容貌丑陋,不配活在世间为人……清醒后,看到血流成河的街道和堆积如山的尸体,师父方意识到自己犯下滔天罪孽!几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不说,连他终生向往的求仙之路也彻底崩塌。 一夜之间,他由一位修为高深、慈悲仁厚、受人尊崇的长者沦为杀人如麻、嗜血成瘾,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的恶魔。天清至今都无法相信人们口中的‘屠城恶魔’是她最尊敬最崇拜的师父!然而大错已铸成,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令亡者生还。事后不久,师父返回囚牛岛,尽管族人在族长严令下不敢在他面前公然议论,但他们眼中流露出的憎恨和恐惧却深深的刺伤了师父。从此他性情大变,一改往日清心寡欲的修道人形象,终日饮酒作乐,别人饮一杯他则饮百杯,直喝到不省人事才罢休;非但如此,他还到处惹是生非,经常被青丘外其他兽族打的鼻青脸肿、皮开肉绽,族长几次想对临近兽族发动战争,均被他拦下。族长劝他收敛,他却举着酒壶仰天大笑,任由冰冷的泪水滑过布满伤痕的脸颊…… “好!我来写!”沉默半晌,天清开口打破短暂的寂静。 第二十一章 血玉 睿亲王有些意外,他认准了天清不会轻易屈服,想趁此机会灭灭她的气焰,也报了当日被她用两团怪火袭击之仇。可没料到,天清竟然一口答应,这倒令他有些措手不及,怔了片刻,长眉一轩,道“这就乖了!也不枉本王舍命相救!” “你……救了我?!”天清闻言不由吃了一惊,转而她想起老谭二人好像也提起过此事,不过当时她昏昏沉沉,又被人挟制着,所以也没多想。此时又听睿亲王亲口说,回想当时情景,疑团豁然明朗,她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压在我身上的那道黑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和愤怒。 睿亲王缓步走上前,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的眼睛,手指轻轻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最后停在抖动的唇上,俯在她耳畔低声道“没错!本王救了你,你便是本王的人!” 话语间,热气吹到脖颈肌肤,天清身体轻轻一颤,刚要转头避开,却被一只手捏住下巴,强迫她面对他。这一刻,她终于看清楚他的脸:棱角分明,剑眉入鬓,高挺的鼻梁下两片厚薄适中的红唇……天清的心砰然一动,想起那日被他强吻的场景,那凉薄柔软的触感,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感觉,心跳的更快,脸上一阵阵发烧。然而当她触及对方目光时,心里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幽黑深邃,像夜空下的大海深沉阴郁,他的唇角明明勾着一抹笑意,而眼中却射出逼人的寒意。 这时,门被推开,一名身着绿衫的婢女快步走进来,刚转过屏风便看到书架旁倚墙而立天清和睿亲王,脸上不由一红,慌忙跪到地上颤声道“启禀王爷,李……李公子来了,管家让……让奴婢问……问王爷……带……是否带……带他来见您?”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打翻了的一锅豆子,乱七八糟,语不成句。 天清可不在乎那婢女说话是否流畅,也不想知道她说的李公子是谁。她只是暗自庆幸,这婢女突然闯进来替她解了围,终于可以脱身了!然而,睿亲王似乎并不想放手,他只是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让他先在清风阁住下,过几日,本王再去见他。”说话时,眼睛始终未离开天清的脸,目光中暧昧之意显而易见,他甚至毫无顾忌的抚摸天清脸颊,并凑上嘴唇,温柔的说道“清儿,你总是能轻易的勾起本王情欲……” “你……你胡说什么?”天清大吃一惊,既恼且羞,目光快速扫了婢女一眼,极力克制愤怒和惊慌,压低声音斥责道“快走开!不然我……”二人脸对着脸,天清原本要推开他,却因靠的太近,在旁人看来倒像是投怀送抱,主动索吻。 这一幕恰被绿衫婢女瞧到,她‘呀’的一声蒙住眼睛,慌不择路的逃出房间。 望着洞开的雕花木门,睿亲王满意的笑了笑,未等他回过神来,天清便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骂道“无耻!” 转身便要逃走,谁知,刚跑出两步,忽然听到‘啪’的一声清脆,颈间滑落什么东西,忙止住脚步,向地上看去,原来是一块半红半白的血玉。天清俯下身正要去捡,突然一个人影闪过,快她一步抢走那血玉。 第二十二章 夺玉 天清大惊失色,抬头望去,原来抢走血玉正是睿亲王,她怔了怔,秀眉一蹙,伸手向对方扬声道“还我!” 睿亲王将血玉拿在手中细细摩挲察看半晌,神色愈来愈难看,最后他阴沉着脸,厉声问道“这血玉,你从何而来?” “这……这与你无关!快把它还我!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宅子!”天清刚想说‘这是师父留给我的遗物’,考虑到师父曾在人间闯下弥天大祸,与人类结怨极深,自己又深陷困境,未免节外生枝,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隐瞒真相,绝不提及血玉与师父的关系。 睿亲王用狐疑的目光审视着她,又看了一眼掌中血玉,合上手掌,双手背后,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天清,并不理会她的威胁,而是神情严肃的问道“你可知道这血玉的来历?” 天清怔了怔,然后茫然的摇了摇头。 师父临终前,曾叮嘱天清寻个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将血玉深埋,并未提及它的来历。料理完师父丧事后,她原想遵照师父遗嘱寻个荒僻之地将血玉丢弃,却恰逢海上鲛人袭击囚牛岛。已有几十名岛上居民死于鲛人之手,族长未免更多伤亡,下令禁止任何人接近海边,并与其他兽族联手,请族中灵力深厚的长老们借助灵泉,以八卦阵法启动结界防御外敌、保护岛上居民。也正因为如此,天清一直没有机会离开囚牛岛,只好将血玉随身携带,等着有朝一日打败鲛人再完成师父遗命。 天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囚牛岛,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流落到人类世界。 真是世事多变,人生无常。 想到这些,天清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心中一阵凄惶酸楚。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这块千年血玉会在你身上?你知不知道这块玉会给携带者招来——”睿亲王突然顿住,眸中掠过一丝寒意,他似极力控制某种不能言明的情绪,目光紧紧注视着天清,像是要将她看透般,然后缓声道“千年血玉乃世间罕有之物,你一个弱女子不便随身携带,不如暂存于本王这里,他日……如果有需要,本王自当归还。” 天清一听,立时急了,不暇思索地冲上前大嚷道“这怎么可以!血玉是我……我在路上捡的,理当归我,你凭什么抢走据为己有?快还我!不然,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睿亲王冷笑一声,从容自若的将血玉放入怀中,迎上她愤怒的目光,道“杀我?用什么?那两团临阵倒戈,差点要了你小命的鬼火?” 听他非但不归还血玉,还出言讥讽她,天清更加火冒三丈,也顾不得礼节体面,撸起衣袖,握紧拳头,气势汹汹的朝对方宣战道“笑话!对付你还用得着武器吗?我……我一根手指就能刺穿你的心脏!”俗话说,冲动是魔鬼,果不其然,怒火中烧的天清此时完忘记她灵力尽失,身受重伤的事实。 睿亲王抬手向面前手臂轻轻一挥,天清顿觉手腕处骨折般剧痛难忍,所有怒气和勇气顷刻间被排山倒海般的痛楚击垮。她强忍着不喊出声,双腿却因虚弱无力而险些瘫倒在地,幸而睿亲王及时揽住她纤腰。不过,天清并不领情,奋力推开他,猛然用力,顿时头晕眼花,一时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去。睿亲王忙伸手欲拉她,却遭拒绝,情急之下他抓住天清腰间罗带——哧啦一阵清脆裂帛声 第二十三章 桂花酿 管家李义府气急败坏的跑至忘忧殿前,由于事情紧急,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路上连跑带颠儿,当来到殿前时,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年近六旬的老管家手扶着海棠树,稍作停留便火急火燎的奔入门户洞开的大殿。 “王爷……王爷……王——啊!”几声呼哧带喘的‘王爷’还未说完,忽然惊叫一声,跌煞绊倒地扑到地上,也顾不得擦拭流到眼角的汗珠,抖着身子,一边磕头,一边嘴里叠连声的嚷着“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尽管铺着厚厚波斯地毯,天清依然听到‘咚咚咚’额头撞击地面发出的声响,沉闷却惊心。这令天清感到既惊愕又尴尬,忙用力推开扑到自己身上的睿亲王。睿亲王当即从她身上翻身而起,整理锦袍衣袖,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老管家,轻嗽一声,语气淡淡的命令道“起来吧!不知者无罪!”说完转身面对管家,负手而立,一根手指悄悄向躺在地上的天清勾了勾,示意她快起身。天清虽心里不愿听他摆布,但情况特殊,她总不能因为赌气便毫无顾忌的躺在那里,于情于理都不合。迟疑片刻,她强支撑着缓缓坐起身,手扶着发晕的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形尚未立穏,就听到管家跪在地上语声激动的说道“王爷,宫里来人!说是韦皇后听闻王爷受伤,派她专程来探望您,还赏赐了宫中佳酿,说是赐给……”管家稍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眼睛绕过王爷向房间里探去,谁知目光刚接触到天清身影立时躲开,低着头再也不敢看了。 睿亲王注意到老管家神色异样,回头望去,顿时剑眉紧蹙,疾步走到天清面前,脱下外衫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肩膀。此时,天清方恍然意识到自己衣衫脱落,仅着一件抹胸长裙,慌忙扯过外衫紧紧裹住自己。心中既羞又囧,耳根一阵阵发烧,眼睛慌得不知放那里才能安抚砰砰乱跳的心,最后她盯着裙底露出的青缎绣花鞋,和管家一样再不敢抬头。 睿亲王看她低着头,髻歪钗斜,脸颊晕红,一对长睫毛蝶翼般轻轻抖动着,唇瓣轻启,娇喘微微,裹在他那件石青金线龙纹长衫下的身体愈加显得娇小柔弱,刹那间心中竟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他转回身,继续刚才的对话“宫中有天下最好的酿酒师,皇后一番心意,本王定不会辜负。你起身吧!” 得到主子旨意,管家却并不起身,仍匍匐在地上,声音中带着些惊惶和不安“回禀主子,那专使说……说……” 见他跪在地上不动,言语支支吾吾,睿亲王神色不由一凛,冷声道“说什么?” “说……说那桂花酿是皇后娘娘赏赐王妃的?”管家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王妃?!五年前七夕前夜,王妃奉诏入宫,自此失去踪迹。皇后就算贵人多忘事,也不至于这么没记性吧!”睿亲王走到管家身前,挡住屋内风光,并伸手虚扶管家,管家何等精明人物,忙自行站起身,目不斜视的躬身回道“王爷,皇后说的王妃是……她!”言辞间,垂下眼睛,手指向睿亲王身后。 睿亲王微微一怔,低声问道“黑豹在哪里?” 管家领会王爷意思,压低声音道“关在后院柴房,由周、武二位大人看管,应该不会有差池!王爷您不会怀疑……老奴这就去后院看看!” 睿亲王挥手止住他,沉吟片刻,道“李公子在哪?” 第二十四章 灵石 清风阁位于睿亲王府西面,临池而建,造型别致,精美文秀。水阁周围翠竹千干,郁郁葱葱,秋风过处沙沙作响,宛如涛声起伏,连绵不绝。池上红藕香残,荷叶渐呈枯败,秋风飒飒,竹涛阵阵,环境幽僻的清风阁更显萧瑟清冷。 李鹤轩面朝窗外,负手而立。他身形颀长,穿着一件青色竹叶纹劲装,腰间缀着一枚幽蓝玉佩,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整个人顿如镀了一层金光,恍如天人。不过刚走入偏厅的睿亲王却注意到他这位知交故友似乎有些异常,尤其是那枚系于腰间的蓝玉,隐约间仿佛闪过一缕蓝光,虽微弱转瞬即逝,却让人莫名的感到不安和诡异。 听到身后脚步声,李鹤轩收回目光,转身上前几步,规规矩矩行礼,恭声道“布衣李鹤轩参见睿亲王,睿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睿亲王目光微怔,抛开心中疑虑,朗声笑道“鹤轩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李鹤轩摇头,俊美的面颊上显出几分苦涩之意,叹道“王爷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刚进入王府就听人说,王爷新近得美,有玉人相伴,真是羡煞旁人啊!”他话刚说完,腰间玉佩蓝光微闪,似有所感应般。睿亲王凝神注视,却见那蓝光转瞬即逝,心中微惊,举眸觉察李鹤轩正望着他,苦笑道“倘若真如鹤轩兄所言,元昊倒宁愿舍去这皇子亲王的身份,与美人相携,五湖泛舟,隐居山林。不过,可惜,鹤轩兄言之过早了!” “怎么?那位王妃第二出了什么问题吗?”李鹤轩眉头一蹙,关切道。 睿亲王注视着满脸疑惑的李鹤轩,沉默片刻,肃声道“李鹤轩,你可知罪!?” 李鹤轩猛吃了一惊,半年前他奉旨出使西域,途经鸣沙山,遭遇沙暴,使团被风沙冲散,他被沙浪击中头部,不知昏迷多久,待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被掩埋沙丘之下,幸而有驼队经过,听到他呼喊,救下他并带他一起返回中原。驼队行至京城高大厚重的城墙下时,他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然而再去回忆沙漠遇险的那一幕,除了心有余悸和为同伴命运担忧外,他什么也记不起,那段昏天暗地,令人胆颤的画面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从未真实发生过,只是道听途说加之想象的残缺片段。当听到睿亲王兴师问罪时,心中不禁愧疚,虽侥幸存活,却有辱使命,有负所托。 李鹤轩缓缓低下头,神情沮丧,适才眉宇间的英气荡然无存,而与此同时,悬于他腰间的那块玉佩华光闪烁,较之前两次更亮,时间也更长。 “你这玉佩从何而来?”睿亲王眸光一凛,突然调转话锋。 李鹤轩抬起头,茫然的注视着对方,似乎并未明白他话中意思,旋而陡然一惊,低头取下腰间玉佩,放在掌心。窗外一抹夕阳映入室内,照到他掌心,顿时那蓝玉光彩流动,霞光耀目,李鹤轩眼前一阵眩晕,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迷离神情。 睿亲王立刻觉察到异常,疾步上前从神思恍惚的李鹤轩手中抢走蓝玉,连看也没看便紧握手中。温热肌肤瞬间包裹住蓝玉,蓝玉却似不甘心微微颤抖着,发出风穿石洞般的低吟声,很快霞光和低吟声消失。 “这就是灵石?!” 第二十五章 椒房殿 夕阳余晖斜照,整座皇宫好似鎏了一层金。 天清心不在焉的跟在女官身后,穿过青砖铺就的永巷,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气派的朱红高门前。门上悬挂着匾额,蓝底金字,写着‘椒房殿’。天清皱了皱眉,暗叹了口气,后悔当初没听族长的话,与姐姐一起学习人类语言,不然也不至于目不识丁,成为睁眼瞎。 穿过垂花门,沿长廊行至一处庭院开阔,雕梁画柱的宫殿前。 女官停住脚步,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冰冷的目光中流露出鄙夷神色,不过她仅是语气淡淡的叮嘱一句“待会儿进去了,不要四处乱看,未得允许不得开口说话。”然后又深深看了天清一眼,转身步上台阶。 天清紧跟身后,二人前后进入椒房殿东暖阁。天清并不理会女官的叮嘱,一进入殿内,便禁不住好奇的四处张望。殿中纱幔重重,香气缭绕,身着彩衣宫装的宫女侍立两边,偌大宫殿内,悄无声息,静的令人不安。 这时,一位手持佛尘的内监正神色焦急的摩挲手掌,抬头见她二人进来,立刻转忧为喜,笑着迎上来,向女官微一躬身,上前低声道“谢大人,娘娘刚从养心殿回来,心情不甚好,您要多加注意,别惹怒她!” 谢玉环抬眸看了他一眼,面上仍是淡淡的,并未回话,而是回头瞟了一眼天清。天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直到此刻,此行的目的她依然是一头雾水。回想起来,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被这位神情冰冷的女官带出王府,来到此处?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喝了那杯味道寡淡的桂花酿?其实当女官问她味道如何时,她只是不想招惹麻烦,才违心的随口胡说,称赞其为佳酿。谁料,谎话说完马上遭到惩罚,女官当即宣旨,说什么皇后娘娘邀请她——睿亲王妃进宫共享佳酿。 想起女官宣旨时脸上浮现的得意神情,天清便觉得自己上当了,稀里糊涂掉入女官设置的陷阱。可是,她如今只是一介柔弱女子,身受重伤,灵力尽失,除了——她习惯性摸向腰间,心猛地一跳,腰间空空,天清剑早已不知所踪。 “王妃,请!”正当她心急如焚,不知所措时,谢玉环已经转身走至幔帐前,两名宫女忙上前拉开遮住视线的淡紫色帷幔,紧接着重重帷幔随着谢玉环二人脚步渐次撩开。 皇后萧玉绰身着绣金凤纹赤色蜀锦宫装,神态端庄的坐在贵妃榻上,看到女官身后跟进来的绿衣女子,眸光一闪,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得到内监提醒,谢玉环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屈膝行礼,禀告完毕,皇后微微颔首,示意她退下。 谢玉环领命,转身向殿内众宫女一挥手,在一阵悉悉索索声中众人纷纷退出殿外侍候,谢玉环最后离开,随手阖上门。 殿内立刻恢复死一般寂静,天清从未如此紧张,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第二十六章 这是交易 天清看着所有宫女均退出殿去,心中不明所以,转身便要跟出去,却听到身后响起女子声音“王妃留步!” 王妃?!天清诧异的回头看向榻上正襟危坐的贵妇:她看上去约莫三十五六岁,衣饰华丽,气质高雅;高高挽起的云髻上插着一支累丝嵌宝石金凤钗,金色流苏在额前隐隐流动,与两颗蓝宝石镶嵌的凤眼相映成辉。此时那贵妇正用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天清。 塌边博山香炉青烟袅袅,在馥郁的香气中,贵妇的脸颊变得有些模糊朦胧,令人恍惚。 天清怔了怔,开口道“你在叫我吗?我不是王妃!”王妃身份高贵,她却无意高攀,连连摇手,急于撇开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称呼。况且此刻她又忆起曾有人唤她‘王妃第二’,天清虽不确定这究竟是什么身份,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于情于理她都不会接受。 那贵妇见她矢口否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淡然一笑,道“罪臣杭天醉幼女,水晶阁的头牌艺伎,大夏朝睿亲王爷的侧王妃——杭天清!” 天清又是一怔,不暇思索道“我是天清,并非您口中的杭天清,也不是什么罪臣之女,水晶阁头牌,更不是睿亲王侧王妃。您若无其他事,天清先行告辞。”说着便要离开。 “难道你不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贵妇温软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透着威胁和诱惑。 天清心中一惊,眼前立刻浮现出玉清剑的影子,问道“你……你知道剑在哪里?” 女子秀眉微蹙,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不过转瞬即逝。她莞尔一笑,道“当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放眼整个大夏朝,恐怕还没有本宫掌控不了的事情。” 听出她语气中的自信和笃定,天清将信将疑的走过去,清亮的眸子直盯着女子,想从这张端庄秀丽的脸上寻到撒谎的蛛丝马迹。不过,她失败了,心中却燃起一丝希望。 “你会帮我找回它?” 女子缓缓颔首道“当然。只要你心甘情愿为本宫所用,完成本宫交给你的任务。” 天清惊愕的望着端坐榻上的贵妇,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自称本宫?” 那贵妇神情诧异的凝视着天清,眼中的笑意转瞬即逝,语气冰冷的说道“听闻水晶阁头牌天清姑娘,非但容貌出众,舞艺超群,而且嗜书如命,博古通今,是世间罕有之奇女子!怎么会连皇后居住的椒房殿都不知道!依本宫看来,所有的赞美之词不过是那些贪恋美色的登徒浪子为讨好姑娘夸大其词而已!” 听她一番话里尽是奚落讽刺之意,天清倒也不怒。一来,自己并非这位名满京城的妓女杭天清,犯不着为素不相识之人生气;二来,自己处境复杂,贵妇身份尊贵,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她不想树敌太多;再者,要想寻到那少年报仇,必须先找回天清剑。以她推测,天清剑应该还在睿亲王府,而王府里的情况,如果就这么贸然回去,恐怕还没找到宝剑,她这条小命就被折腾没了。 思来想去,天清决定抓住上天赐予的机会,无论这贵妇是谁、想让她做什么,只要能寻回天清剑,她都愿冒险一试。 第二十七章 皇后 “好吧!我答应你!”打定主意,天清也不再追问贵妇身份,便一口应允。 “答应我?”皇后冷笑一声道“你可要想好了,一旦答应便没有反悔的机会,本宫也决不允许背叛者活在世上!” 天清虽心中有所准备,却也没料到贵妇会如此咄咄逼人,隐约感到一丝不祥。不过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她又是只信守承诺的灵狐。 “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个自然,本宫命玉环借赏赐桂花酿为由,邀请你入宫便是为此。你放心,本宫一定让你心偿所愿,得到你应有的身份和富贵!”贵妇高傲的神态和不屑的语气让天清觉得浑身不舒服,从心底里她不喜欢这位盛气凌人、专横霸道的女人,但她没有选择。若想返回王府寻找天清剑,她急需一个充足的理由和强大的背景作支撑。 “荣华富贵并非我所求,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天清目光凛然的直视着榻上人,语气不容人质疑。 皇后脸上露出几分愠色,天清不卑不亢的态度令她很吃惊也很不悦。执掌凤印十余年,放眼整个后宫,上至众位妃嫔,下至宫女内监,从来无人胆敢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即使身居寿康宫的萧太后对她这位后宫之主也是礼让三分,从未公然与她对抗。没想到一个罪臣之女,没入乐籍的贱民,竟然如此对待她的恩赏!简直狂妄至极,无法无天! 然而,毕竟是从七品美人一步步走到皇后之位的,常年的宫斗生涯已经使她练就出一副喜形不于色的本事。她仅是轻笑一声,伸出佩戴镶嵌宝石金护甲的玉手,似漫不经心的抚过鬓发,面上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优雅神情,缓缓道“属于你的东西?是什么?” 天清并未留意对方神情中异样,不假思索道“一把剑,是师父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在我昏迷时被王府中人偷走了。它是师父最珍爱的物件,我必须把它寻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皇后又吃了一惊,她静静的凝视了天清半晌,方开口道“好!本宫会让你如愿!” “真的!?”天清又惊又喜,没料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想到很快便能寻回天清剑,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不过,这时她又想到一件事,忙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睿亲王身份尊贵,府中戒备森严,你怎能帮我寻回天清剑。” 贵妇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冷声道“本宫是皇后!” 多年以后,当天清闲暇无事,凭栏独倚时,总会想起初见皇后韦氏的一幕。如果当年喝完那杯寡淡无味的桂花酿后,她没有违心的对其赞不绝口,也不会让女官以此为由强邀她入宫,觐见那位面慈心狠的皇后娘娘;如果当初听从睿亲王命令,乖乖躲在寝宫里,也许就避过一劫,更不会有之后那些磨难…… 不过,人生即是如此,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选择便没有退路。 当皇后的轿撵抬着睿亲王王妃离开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西边一弯新月,孤零零的斜挂在树梢,愈加衬得暮色苍凉寂静。 几名抬轿内监脚步稳健整齐的走在京城最繁华的长平街上,两边林立的商铺店肆纷纷挂出灯笼,路上行人渐少。较之日间喧闹熙攘,暮色下的京城显得异常冷清和寂寞。 天清掀开轿帘,街边灯火渐次亮起,店铺伙计们七手八脚的忙着打烊,老板坐在柜台后借着昏黄烛光结清账目。空气中飘散着炊烟味道,街上行人脚步匆匆,纷纷奔向家的方向。 家,多么亲切的称呼。可惜…… 第二十八章 后巷偶遇 众生皆有家可归,唯她孤身一人无家可归。 抬头望向愈加浓郁的暮色,天清轻叹口气,心中一片凄凉惨淡。 与此同时,轿撵有条不紊的向前行进着,很快穿过长平街,转到一条巷子里。她虽不熟识去王府的路径,但午后离开王府入宫时,坐在马车里一路上听到人声喧嚷,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猜想应是宽街大道,却不曾记得经过幽僻小巷。隐约间她觉得有些不对,便掀帘朝轿夫问道“大哥,这是哪里?到王府还需要多久?” 轿夫是个大嗓门,虽被净身,声音却很洪亮“王妃,别担心,奴才们抄的是近路。娘娘吩咐务必于申时三刻前将您护送至王府,否则小的们的脑袋就保不住了。您别怕,穿过这条巷子再转个弯儿就能看到王府大院了!” 天清哦了一声,口里虽认同,心中仍存疑虑,觉察到轿夫虽加紧脚步,却并未有行凶作恶前惶然焦躁,又前后张望,见巷子狭窄仅容轿撵独行,前后偶有人影晃动,见到轿子忙闪至巷边人家门洞下,待轿子过去后方探出头来,然后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离开。两旁门洞内不时传来童孩哭喊声和大人吆喝声,夹杂着鸡鸣狗吠及锅碗瓢盆碰撞声,一切听上去琐碎凌乱却也和谐应景,一颗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天清放下轿帘,倚靠轿壁,闭目长吁一口气。 突然,轿子猛地一晃,停了。天清措手不及,身子不由自主冲向轿门,因轿檐儿低矮,她来不及俯身弯腰,额头直直撞到轿檐,嘭!通!哎呦一声痛呼打破周围和谐。天清一惊,迅速钻出轿子,手捂肿痛的额头,眼睛循声瞧去,只见三尺余外地上隐约有一团黑乎乎东西扭动着,同时发出痛苦呻吟声。有声音天清辩出对方是人,让暮色深沉,她看不清那人相貌,更不清楚究竟发生何事? 这时,之前说话的轿夫显然是众内监之首,他快速向其他三人命令道“还愣着干嘛?快把这有眼无珠,冲撞王妃的蠢货拖到一边,耽误了行程,不能及时回宫复命,你我统统吃不了兜着走!快!” 话语未落,三名身着青袍头戴灰幞头的内侍省内监不敢懈怠,立即一拥而上,拉着那人手脚便向巷边一户门洞拖去,三人力气极大,那人重重撞击门扇,发出沉闷的咚声。天清心有不忍,正欲出言劝阻,却听到猛然开门声,必定是撞门声引来主人,她不由松了口气,想着地上人有救了。谁知,当那张从门缝里探出来的瘦削女人脸看到几名身着青袍宫服的男人正凶神恶煞的瞪着她时,登时吓得脸煞白,连躺在脚下的人影都没来的及瞄一眼,便惊慌失措的缩回头,随手关门,并咣当一声插好门闩,一副打死不出门的气势。 天清顿时惊呆了,这太出乎意料,在她的意识里,同类相互扶持,救死扶伤乃天经地义,即使危及性命,也绝不袖手旁观;然而,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又难么顺理成章,似乎明哲保身比解救同类性命更重要。 为首内监见前路畅通,忙回身走至轿前,毕恭毕敬的向天清拱手作揖,神情惶恐的赔罪道“奴才失职,令王妃受惊!奴才罪该万死!回宫后奴才定会去内侍省领罚。还请王妃即刻入轿,让小的们将功折罪,护送您安回王府!”说着伸手掀开轿帘,躬身请天清上轿,身体却挡住她视线。 天清心绪难平,注视着垂首躬身而立的内监,一时间不知如何才好,正犹豫不决,不远处门洞里响起一个微弱声音“救……救……救我!王……王……!”话未说完,那人便昏死过去。 天清再也无法坐视不管,她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轿夫,疾步走上前,俯身抱起那人肩膀,急声唤道“喂,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第二十九章 救人 摇晃着那人半晌,见他一动不动,毫无知觉,俨然死人一般,天清心猛地一沉,惊恐的注视着被蓬乱头发遮住的脸,颤抖着手指试图拨开乱发,谁知指尖触碰处冰凉柔软,急忙缩回手,顾不上回头,颤声喊道“你们几个快过来把他抬到轿子里!他……他死了!” 事发突然,天清根本没想到自己初到人间,便这么轻而易举的杀死一个活人!既惊惶又愧疚。人虽可恶,可此人与她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素不相识,却因她而亡命。天清只能遵照囚牛岛千年不变的规矩,死者为大,将他好好安葬。 几名内监听到刚被皇后册封的睿亲王妃竟然不顾惜身份,跪在平民百姓门口,抱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无赖乞丐,还说什么要将那厮抬到轿撵内,简直荒天下之大谬!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此凤撵乃大夏朝皇后专用,他们几位也是从后宫数千名内监舍人中精挑细选出来,专门侍奉皇后娘娘,阖宫上下,除了皇上,恐怕再无第三人敢明目张胆的乘坐此轿。这次若非皇后破天荒下懿旨命他四人亲自护送睿亲王妃回王府,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这顶象征着荣耀和权力的尊贵轿撵内竟然会坐着一个臭乞丐,所以当听到王妃的命令时,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怔住了,他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动。 见他们直愣愣杵在原地,天清心里发急,又心中有愧,也就顾不得晦气。双手抓住那人肩膀欲搀他坐起,幸而这人生的瘦弱,一对肩膀握在手中,竟轻而易举搀起。然后她蹲起身子,将尸体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身上,用右手去扶他站起。谁知刚要起身,右手腕处一阵剧痛,忙乱中她竟忘了之前的伤尚未恢复,如何撑得住一人的重量,即使那人身体瘦弱。就这样,双手因猝不及防的伤痛而同时松开,嚯啦,咚——尸体摔回地上,那颗头发凌乱的脑袋恰磕到青砖砌的台阶上。 ‘哎呦!’尸体落地有声。 天清大吃一惊,她握着受伤的手腕,顾不得痛楚,俯身察看,昏暗中她看到尸体脏兮兮、模糊不清的脸上蓦地亮起一双眼睛,着实唬了一跳,呀的大叫一声,猛地向后退去。 几名抬轿内监不明情况,以为出了什么事,疾步跃上前,齐刷刷并排用身体挡住天清。这倒出乎天清预料,适才对几人恃强凌弱,亵渎亡者的愤怒和不满顿时消减,却在震惊于他们不顾安危、以身护卫的同时,心中油然升起几分感激和敬意。 为首内监抬手示意同伴原地不动,自己跨上前,半蹲下身,锐利且机警的目光扫向躺在地上的死人。察看片刻,伸出食指在乞丐鼻下试探,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息,又在他手腕处停留片刻,最后在那张泥污的脸上拍了几下,确定无疑后方站起身,沉声道“他还活着!” “活着?!谢天谢地!”天清神情一怔,继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心想:活着就好!不然自己真成了杀人凶手,如果说之前撞轿与她并无直接关系,适才将那人摔倒台阶上却是她亲手所为。即使误杀也是作孽,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良心的谴责!幸好…… “那你们快把他抬进轿子,不是说申时三刻必须回到王府吗?还不快些!”无罪一身轻,心中痛快了,语调也不免提高,她一面催促内监们,一面转身向轿旁走去。 “绝不可以!”为首内监,身形健壮,声音浑厚,未等天清坐回轿子,他便一口回绝,语气极为坚定,毫无商量余地,明确表明立场后,他向同伴一挥手,另外三人领会迅速归位,严阵以待,只等天清坐入轿中。 天清却并不想让他们如意,止住身形。嚯啦一声放下刚刚掀起的轿帘,转回身,目光直逼对方脸上,冷声道“那本王妃就此处陪伴他,直到他完康复!” 第三十章 对弈 言罢,天清走回地上躺着那人身边,左手握着因剧痛瑟瑟发抖的右手腕,身体却挺得很直,神情威严不可冒犯。 “这……!王妃……您……这……怎么可以?”为首内监显然是为天清的强硬态度和王妃气势所震慑,同时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中暗道,难怪不近女色的睿亲王会相中她,果然性情古怪,与众不同。想到人称‘修罗战神’的睿亲王,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语气也不由软下来,说起话来竟有些结结巴巴。 天清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胆怯,只道是她端出王妃架子起了作用,心中窃喜,而意志也更加坚定,义正言辞道“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几位都是响当当的好汉,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路边吗?” “不是没死吗?”其他三位内监中有人小声嘀咕道,表示不满。天清脸色一沉,厉声道“若非刚才被轿子撞到,他当然不会死!可是,现在人已被你们撞伤,你们理应承担责任送他寻医问诊,直到完康复!” “那也不用坐到轿子里,这可是……”又有人反驳,未等他说完,为首内监大手一挥,打断说话人,目光严肃的盯着天清,问道“如果皇后问罪,王妃可否愿意一人承担?” “当然!要杀要剐,本王妃一力承担!”虽然心里难免发怵,猜不出那位盛气凌人的皇后会如何处置她,但事已至此,话已出口,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为首内监闻言,脸上紧张神情顿时消减,他沉默片刻,转身让开路,向天清恭声道“奴才领命。王妃,请先上轿!”说完,又朝身后一位身形高大的内监做了个手势,那大个儿走到地上人身边,伸出一只手便将那人抓上肩膀,然后随同伴回到轿旁,只等天清入轿。 天清见状,惊异之际又觉滑稽,正迟疑不前,那大个儿却不耐烦的催促道“王妃请快入轿,不然,咱们四个还有这个半死不活的废物都得下去见阎王!” 无奈之下,天清只得乖乖入轿,刚坐定,身体便不受控制的颠簸摇晃起来,她知道时间不多,也只好靠胳膊撑着轿壁,强忍疼痛,盼望早些到王府。 申时三刻刚过,一弯月牙升至中天,夜空星光暗淡,秋风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拂过缤纷绚丽,姿态绰约的菊花丛,空气中顿时芳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王府花园西侧临水而立的滴翠亭内,李鹤轩轻摇折扇,借着亭角悬挂的风灯,胸有成竹的扫了一眼棋盘,神情得意的吟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无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好诗啊!王爷,府上这几株紫龙卧雪和瑶台玉凤可还是王妃入府时带来的陪嫁,只可惜‘年年岁岁花常在,岁岁年年人——” 睿亲王右手拿着一枚黑子,正神色凝重的盯着棋盘,忽听吟诗颂词的李鹤轩提到失踪多年的王妃,眉头不由一蹙,微眯的眼睛里闪过冷芒,唇角一勾,冷眸中流露出复杂难辨的神情,‘啪’,手起子落,如剑出鞘。 李鹤轩闻声低头一看,神色瞬变,大叫一声‘不好!’,合上折扇,坐直身子,双眼惊惶的盯着局势神奇逆转的棋局,适才悠闲陶醉之意一扫精光,哪还有心思睹物思人,抒发感慨。他拧着眉头沉思良久,不禁开口赞道“妙!妙!好一招围魏救赵!王爷,鹤轩技不如人,认输了!” 睿亲王面无表情的睇了他一眼,并无喜悦之色,只淡淡的说了句“再来!” 李鹤轩眉头一皱,不情愿道“再来?我的王爷呀,从日头西落到月移中天,三个时辰,十局,您这哪是对弈取乐,分明是玩命儿啊!”他连连摇手,一口拒绝道“恕鹤轩无能,不能奉陪!” 言罢,转身便要走出亭子,却听身后人不紧不慢的说道“王妃随身携带的灵石,为何在你身上?” 李鹤轩身形猛地一顿,踩到石阶上的脚又收回, 第三十一章 王妃萧玉绰 李鹤轩蓦地转回身,惊愕的盯着坐在石桌后的睿亲王,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难道……那块蓝宝石玉佩是……王妃萧玉绰所有?” 夜色渐浓,晚风萧瑟。亭角两盏宫灯随风摇摆,火光摇曳不定,照出睿亲王冷酷严峻的面孔。李鹤轩心中泛起不可抑制的寒意,并且这股寒意迅速蔓延身,他脸颊上的肌肉紧绷着,目光紧紧盯着棋盘上那只紧握的手。在他注视下,睿亲王缓缓张开手,一蓬幽蓝光芒从掌心射出来,李鹤轩立刻认出,那蓝光掩映下的正是他从沙丘爬出来后腰带上悬挂的那枚玉佩。 怔楞半晌,他方回过神来,缓缓走回石桌旁,目光始终盯着蓝光,双手紧握着那把象牙骨折扇,似极力克制某种欲望,道“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说它是萧王妃随身携带之物……可为何又出现在我身上?我真是糊涂了!此刻想起前往西域路上所遭遇沙暴之事,脑海里仍是一片模糊,期间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我然记不清,更不知这玉佩何时出现……”说到这里,李鹤轩突然想起什么,手中折扇一拍掌心,失声叫道“莫非萧王妃也曾经过那片沙漠,或者……她——”他脸色惨白,不敢说下去,眼睛里闪过惊恐的神情。 睿亲王阖上手掌,站起身,神色异常冷静,他将手伸至童年好友面前,道“既然它选择了你,玉佩理当归你所有,收起来吧!” “这……”李鹤轩有些不知所措,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虽然他心中一直牵挂着失踪五年的萧玉绰,当初接受父亲丞相李光地安排领旨出使西域,也是想趁机寻找她的下落,然而在道义和礼法面前,他始终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这不合适!她是王爷的妻子,理应由王爷保管!鹤轩不能接受!” “人都走了,留着东西又有何用!本王知道,自始至终她心里的那人——是你!如果她还在世的话,应该也希望她随身佩戴的饰物由她真心爱的人收藏,以便睹物思人,不忘真情。”睿亲王说话的语气令李鹤轩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一种久违的兄弟情油然而生,让他既感动又深感愧疚,强忍泪意,他断然婉拒道“不可!她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李鹤轩觉不敢染指半分!请王爷收回成命!” 正当二人相持不下时,一名男仆急匆匆的跑来,见了王爷一头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王……王……” 睿亲王认出来人是守门小厮李三,此人天生口吃,越着急越结巴,不由眉头一蹙,命令道“免礼,恕你无罪!直接说重点!” 李三得了赦令,受宠若惊的欣喜道“王妃回府了!” 一句话,五个字,说的铿锵有力又干脆利索,李三都被自己的超常发挥惊到了,所以当他抬头看到王爷和李大人脸上同时浮现的惊讶神情时,心中不由沾沾自喜起来。 不过,他哪里知道睿亲王与李鹤轩心中所想。 “王爷,怎么办?”李鹤轩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神情凝重的看着睿亲王阴晴难辨的面孔,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第三十二章 她回来了 李三手挑着一盏风灯在前面引路,李鹤轩紧随其后,手中握着那枚蓝宝石玉佩,目光时不时看看走在身旁的童年好友,望着那张隐没在夜色中的脸孔,心中一阵恍惚,一阵激动,他性情率直,为人坦荡,从来不屑于小人行径,可当睿亲王将玉佩塞入他手中时,触手生温的感觉令他莫名的微微一颤,强烈的占有欲迅速占据上风,让他几次想归还,却又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下。 睿亲王似乎觉察到他的心思,目不斜视的沉声道“收好,丢了本王唯你是问!” 李鹤轩闻言有些不自在,碍于李三在场,不好明说,只讪讪一笑道“谨遵王命!”,收好玉佩,心中充满感激与惭愧。 “李三,她怎么回来的?”睿亲王边走边问道。 “回……回王爷,王妃是……是乘坐皇后娘娘凤……凤撵,阮老大亲自护……护送!”李三吃力又兴奋的回答道,手里挑着的风灯照着通向回廊的石阶,在他看来王妃第二可以坐凤撵回府,必是经皇后恩准,那么成为正妃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所以他刻意在禀报时称天清‘王妃’,其意无非是讨好王爷,那日后花园睿亲王吻天清的场景他可是记忆犹新。可是,这声‘王妃’在睿亲王听来,却有些刺耳,他阴沉着脸,什么也没说,走上台阶后,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对李鹤轩道“鹤轩,你先回清风阁!” 李鹤轩吃了一惊,大惑不解道“可是这个‘王妃’来者不善啊,多年来皇后她——” 睿亲王一挥手,目光似不经意瞥了一眼侍立身旁的李三,李鹤轩会意,止住话头,面上忧色愈浓,迟疑片刻,他叹息一声道“好罢!王爷一定多加小心!” 睿亲王微微颔首,转身大步流星地穿过前厅,把李三甩在身后,李三挑着灯连跑带颠,急的舌头打结,口里只能喊着‘爷……爷……” 睿亲王根本不予理睬,径直穿过前院,快步向大门方向行去。刚转过仆人居住的一溜灰瓦青砖房,便听到吵嚷喧闹声,身形微微一滞,下意识放缓脚步,不动声色的靠近人群,静观其变。 借助门洞悬着的风灯,他看到管家李义府正和什么人据理力争,他身后立着七八位王府侍卫,个个叉腰抱臂,横眉怒目,随时准备兵戈相见。再往前走几步,他看清李义府对面立着四名身着宫服的内监,为首的正是李三所说的阮大,此时也是脸色铁青,眼冒怒火,他身旁几人亦是怒容满面,其中一位身形高大的内监甚至举着双拳,而站在他们前面,不是别人正是他阔别四个时辰的‘王妃’——天清。再仔细一看,天清身上还靠着一个人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貌似乞丐。 睿亲王眉头不由一蹙,想起下午天清不听劝阻,执意喝下桂花酿,并跟随皇后专使进宫,此刻却带着阮大等人和一个不明身份的乞丐大摇大摆的回来,心中难免恼怒。起初他以为皇后会趁机将天清扣留宫中,以此挟制自己;或者如五年前萧玉绰那样一去不返,从此失去踪迹,让他因痛失爱人而大受打击。可万万没料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是乘坐凤撵,由皇后亲信招摇过市地抬回王府!这让他既惊讶又疑惑。虽说他已辞去护国大将军之职,调动军队的兵符也交还父皇,可是皇后韦氏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他,多年来一直暗中派人监视他,时不时打着皇帝赏赐的名号向王府里送她的亲信。如今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竟有三分之一出自皇后之手。 三十三章 皇后懿旨 睿亲王正暗自想着,突然听到人群里发生骚动,紧接着传来女子清脆尖锐的声音大喊着“王爷!你在哪里啊?快看看这些好奴才,他们要把您的清儿赶出府去……王爷,您再不出现,清儿可真的走了,再也不回王府,永远不见你!” 睿亲王一听,愣住了,心想:好有心计的小女子,竟然打着本王的旗号吓唬人!果不其然,众人听她如此喊叫,立时慌了神。管家李义府虽知晓睿亲王带天清入府的内情,然而男女之间的事很难说清。李义府虽然年近六旬,又是孤身一人,但年轻时也有过一段风流往事,所以于情缘之事却有自己一番见解。那日睿亲王奋不顾身的飞扑过去挡住反噬主人的流星火,并因此伤了元气,事后他非但不追究天清责任,还当着丫环碧石的面亲热,吓得碧石落荒而逃,差点触树而亡,现在还躺在住处昏迷未醒。 李义府冷冷的瞥了一眼天清,清清嗓子道“王妃第二,并非老夫有意刁难,实在是皇命难违!这里是睿亲王府,是大夏朝皇帝赐予四皇子的府邸,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踏足的酒肆市集!”话语颇为客气,态度却异常坚定,天清心中暗惊,她怀疑的望着日间还一团和气,谦恭有礼的瘦老头,怎么几个时辰不见,就变了个人般!她哪里懂得人性的复杂,也不会察言观色,只觉得管家虚伪狡猾,生气的怒视着他极其身后的几位侍卫,扬声道“瘦老头儿,你们可竖起耳朵听好了,我——杭天清,是皇后娘娘新册封的睿亲王妃。刚才你称我什么?好像是‘王妃第二’,我倒是要问问,何为‘王妃——第二’?” 话音刚落,阮大便从袖囊取出皇后懿旨,展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后诏曰,杭氏天清,品貌端庄,德才兼备,深得本宫之心,今日册封其为睿亲王正妃,钦赐!” 阮大宣读完懿旨,高傲的目光掠过面面相觑的众人,唇角泛起一抹得意的冷笑。身为内监,他自知卑微低贱,然而,身体的残缺却令他们抛却人性束缚——良知和廉耻于他们而言已毫无价值可言,实际上,自从手起刀落,斩断命根的那一刹那,他们就脱离人类,成为封建王朝残酷统治下最另类的受害者。身体的伤害最终转化为心灵的摧毁和良知的泯灭。在他们看来,这世间没有善与恶,美或丑,是或非,恩或怨,有的只是无尽的怨恨,满腔的愤怒和爱莫能助的无奈与悲哀,所以他们痛恨男人,又羡慕男人,因为他们曾经属于这个群体。然而,当面对皇室贵族,在高高在上的主子面前时,他们表现的极其恭顺和卑微,竭尽所能的表现他们的忠诚和恐惧;但是在眼前这群同他们一样身为奴才的男人面前,他们却表现出明目张胆的倨傲和不屑。也许他们是想通过这种鄙夷的目光和轻蔑的神情向面前这群男人宣告他们无可替代的身份地位,试图以势压人,狐假虎威。 管家李义府等人向来厌恶这些六根不的内监,此时又见阮大趾高气昂,气焰嚣张,虽听到皇后懿旨,心中却仍忍不住怒火中烧。李义府沉稳老练,代替王爷上前领旨,举止恭敬,面不改色。而另外几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可就没有管家的涵养,个个立时怒目横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上前揪住这帮不男不女的怪物,狠狠揍一顿! 第三十四章 似曾相识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睿亲王却向身后赶来的李三一挥手,李三刚要敞开嗓门大喊‘王爷驾到!’,忽看到前方人影向他一挥手,声音未来得及出口,便急忙用手掩住,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反应迅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三是一年前奉皇后命进入王府,入府以后一直负责看守门户,并无太多机会接近睿亲王,此次也是见缝插针,趁着众人与皇后的人对峙,毛遂自荐讨了差事,兴冲冲地奔入内宅向主子禀报,想趁机博得好感。不过,他的如意算盘似乎打得过早,从后院至前门,一路上睿亲王都未给他说话的机会,更别提好感了。此时见王爷突然止住脚步,身影隐没黑暗处,不动声色的观察前方动静,他登时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蹑手蹑脚的走到主子身旁,畏畏缩缩的停在一个自认得体的位置,识趣的熄灭风灯。 睿亲王觉察到身旁人的举动,眉头一蹙,心中升起几分厌恶,不过夜色掩饰下,即便李三再擅长察言观色,也无法留意到如此细微的表情。于是,一主一仆二人悄无声息的立在墙角处,静静注视着前方灯火明亮处。 “管家,本王妃警告你,如果我的这位朋友因为你而耽误了诊治,甚至丢掉性命,我可以毫不客气的告诉你,我会追究到底,一命偿命!”天清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番话冲口而出,根本没去考虑乞丐的来历和身份,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不久的将来她必将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管家与众人闻言均是一惊,包括阮大在内,所有人都未料到这位新王妃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或诧异或惊愕的目光纷纷投向天清身上,使本来理直气壮,正义凛然的她感到有些不自在,又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或许这就是人类惯有的表达方式。 过了半晌,管家方回过神来,脸色却变得铁青,因激动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一命——偿命?!这……这从何说起?王妃第二……” “住口!大胆李义府竟敢称皇后亲封的新王妃为第二!你是不是活腻味了,想尝尝脑袋搬家的滋味!”阮大厉声呵斥道,一步上前,挡在天清与管家中间,他身形高大彪悍,相形之下管家愈加显得枯瘦如柴。这时,管家身后七八名侍卫也争相抢步上前,用身体护卫老管家,脸上均是一副当仁不让,誓与对方抵抗到底的神情。阮大几个虽人少,气势却毫不示弱,一涌而上,把他们刚抬来的王妃和乞丐挡在身后。 天清看着面前黑魆魆几条人影,又低头瞧了瞧倚在身上昏迷不醒的乞丐,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自始至终她借助皇后返回王府取回师父留给她的天清剑和血玉,顺便解救乞丐的性命,却从未料到,因她一句话竟激起如此轩然大波。眼瞅着情势危急,双方剑拔弩张,互不退让,一场厮杀一触即发,天清既紧张又担忧,却又不知如何化解,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夜风吹过,及腰的乌发在冷风中肆意飞舞,摇曳不定的灯光映在她那张苍白惊惶的脸颊上,使站在远处观望的睿亲王神情微微一怔,恍惚中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一时间又忆不起何时发生过。 第三十五章 女刺客 正当双方势同水火,火药十足时,站在阮大等人身后的天清突觉倚在肩膀的人影一动,刚要转头察看,忽觉颈间冰凉,目光迅速向身旁扫去,只见一把雪白光亮的剑刃直逼咽喉,循着剑身看过去,身血液瞬间凝住,她惊愕的盯着面前一张污秽肮脏又陌生的脸庞,烛映出那双清澈明亮透着冰冷寒意的眼睛,身体不禁微微一颤,耳畔顿时传来女子清脆逼人的威吓声“别动!否则立刻杀了你!” 天清心中一凛,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的转过头,睁大眼睛紧张又好奇的注视着女子的脸,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握着剑柄的一只手修长纤细却分外有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沉着镇定,丝毫没有惊惶之色,显然是有备而来。天清登时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晕欺骗我?”天清生平最恨被人利用,一种受愚弄的愤怒顿时压过对死神的畏惧,“枉我为了救你不惜与整个王府为敌,你就是以这种方式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 女子眸光微微闪动,大概心有愧疚,语气缓和道“王妃受惊了,小女子也是被逼无奈,要怨只能怨你自己有眼无珠,嫁给一个凶狠残暴,禽兽不如的畜生!” 阮大等人本想送天清至王府便回宫向皇后复命,不料旁生枝节,王府管家李义府率众侍卫挡在院前,说什么王府禁地不准外人入内,拒绝王妃携乞丐入府。阮大是皇后亲信,向来妄自尊大,横行霸道,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听完李义府的话,顿时火冒三丈,把皇后命之速去速归,不可节外生枝的指令忘到九霄云外。适才气势汹汹要与李义府等人一较高下,此刻又见王妃被救下的乞丐用刀胁迫,早气得双目赤红,紧握的拳头咯咯响,听到乞丐的话,怒不可遏的他立刻狂吼一声,身体向前猛地一跃,手中长剑挺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乞丐面门刺去。天清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剑气袭面,身体被扮成乞丐的女刺客猛然朝前一推,而她自己则动作迅捷的躲到天清身后,同时手中短剑一横,锋利剑刃瞬时刺入颈间,天清顿觉脖颈一阵刺痛,有热乎乎的液体流出,惊愕之际抬头又看到锋利的剑刃直逼面门,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手腕伤痛,右肘向后猛地一撞,腰肢一软,上身向后仰去。如此一来,令对方措手不及,不得不侧身向一旁躲闪,而手中短剑却被直刺而来的长剑挑落。 啪嗒!短剑落地有声,女刺客捧着被阮大深厚内力震得生疼的手腕,趔趄着向后退去,眸中怒火直冒,嘴里大声骂着“武元昊,你这个人渣败类,我萧玉珍就算死了,也要化作厉鬼缠着你,让你生不如死,让你断子绝孙!” 当!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打断女子凄厉怨毒的咒骂。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院中墙角阴影处跃出一个人影,身后还跟着挑了一盏灭了的灯笼的李三。 第三十六章 对峙 见天清成功脱险,阮大便放开胆子挥剑直劈,本欲乘胜追击,当场击毙胁迫王妃的女刺客,却不料剑刃尚未触到刺客反倒被黑暗中突然飞来的石块击中,剑刃登时断为两截,握着剑柄的手掌也被震得一阵酸麻,心中既惊骇又愤怒,未待站稳身形,便粗声粗气地朝石块飞来方向吼道“谁?!哪个不知死活的胆敢击落你阮大爷的宝剑!快给老子滚出来!” 一言未毕,院中墙角阴影里闪出一条人影,身后跟着前去禀告的李三,待那人影行至人前,众人看清来者,皆是一惊。李义府一眼辨出来人,慌忙迎上前,毕恭毕敬的请了个安,正打算向主子叙述事情缘由,睿亲王手一挥打断他,迥然有神的目光直逼向灯影里目瞪口呆的壮汉,沉声道“这位便是阮大爷了,本王已经‘滚’出来,不知阮大爷有何见教?!”语声平缓从容,与人的气质相得益彰,温文如玉中透着不容人小觑的高贵和霸气。 阮大平日在宫女太监面前作威作福惯的,向来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此时见到来人竟是被圣上封为‘飞将军’的睿亲王——武元昊,登时面色瞬变,赤红的脸膛当即转为惨白,圆睁的怪眼不安的向睿亲王瞧了两眼,便泄了气的球般消了不可一世的气焰,适才紧握准备暴揍对方的拳头也微颤着松开。听到睿亲王的质问,他竟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义府凑近主子身边,低声说道“王爷,此人胆大妄为,心怀不轨,竟公然打着皇后殿下的名号掩护刺客入府,致使王妃第二险些身遭不测!老奴刚查明,前几日府里的丫环小翠就是被他带人偷偷抓走,至今生死不明,王爷,咱不能任由他——” 睿亲王用目光制止他,李义府不敢忤逆,只得咽下后面义愤填膺的不平之言,退到一侧,向站在不远处的王府侍卫首领使了个眼色。那首领意会,双手连击三下,呼啦啦,不知从何处窜出二十几位手持刀剑,英武不凡的侍卫,整齐有序的站到睿亲王武元昊两侧,随时准备迎敌护主。 阮大见状,心中暗叫不妙,自知得罪眼前这位‘飞将军’睿亲王不会有好下场,但碍于众人面前又不肯主动低头,便强装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语带挑衅道“见教不敢当,倒是王爷您身份尊贵,为何做这鬼鬼祟祟、暗箭伤人的勾当,阮大实在不敢苟同……”说着,脚悄悄向离他几步远的天清移去。 天清之前因急于自保,以后肘撞击女刺客时被对方反手击中胸口,虽侥幸逃过一劫,却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胸口一阵闷痛后气息阻滞,喉头一甜,当场口吐鲜血,整个人瘫坐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眼冒金星,神思恍惚,哪里还顾得上提防有人偷袭。 “大胆狂徒!你算什东西,竟敢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来人,把这几个不识好歹,以下犯上的奴才抓起来!”李义府向来对主子忠心耿耿,最见不得有人冒犯主子,所以当听到阮大语出不敬时,登时火冒三丈,抖着一撮山羊胡厉声命令道。 三十七章 逍遥门 正当阮大伺机挟制天清,以她为人质得以身而退时,一直躲在暗处的女刺客却出人意料的走到众人面前,当她越过阮大时,左手似不经意向身旁轻轻一抖,阮大身体猛地一顿,紧接着轰然一声直挺挺扑倒在意识混沌的天清面前,吓得她陡然清醒,惊愕的抬头看向灯影里那道纤瘦的身影,就在这时,那人突然回过头来,目光凌厉的逼视着她,漆黑的眸子里蓝光若隐若现,宛若幽灵般诡异令她不禁大叫一声‘啊!你不是……?” 谁知一句话未说完,斜刺里蹿过一道黑影,一只粗大的手掌立时扼住她喉咙,原本要说的话被生生掐断,而她心中却毫无畏惧之感。因为她所有注意力都被那隐约浮现的幽蓝光芒吸引住,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没错,女刺客眼中的蓝光正是圣灵姥姥借助法力幻化而成,只不过,这位装扮成乞丐试图杀死天清的女刺客却并非圣灵姥姥本尊,可惜天清灵力尽失,除了与生俱来的灵狐本能,她已经没有能力辨别眼前人的真伪,仅是出于本能的感到一阵狂喜,一阵悲哀,一阵委屈,一阵凄凉,与自身安危竟毫不关心。 “阁下想干什么?别忘记,此女乃是你们的主子皇后娘娘亲自册封的睿亲王王妃,你如此不顾后果,挟制王妃,于你有何好处?”正当天清心潮起伏的注视着女刺客时,睿亲王却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脸上毫无惊惶之色,似乎眼前命悬一线的女人与他毫无瓜葛,说话的语气倒是替歹徒着想的更多些。 “王爷所言不虚,可……可是……”那人惶惶不安的目光向直挺挺躺在脚边的阮大扫了一眼,脸色愈加难看,语气却更坚定道“阮大爷是皇后的亲信,你们尚且杀了他,我……我……我们几个小喽喽……肯定难逃此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索性一拼!” 话音刚落,其余两位轿夫如梦惊醒般跳至同伙身侧,手握短剑,一左一右架在天清颈上,随声附和道“有王妃陪葬,咱们做鬼也风光!” “好!”睿亲王突然拊掌赞道“果然有胆识!管家,稍后处理三位好汉尸体时,务必把阮大唤醒,让他亲自为好兄弟送行!” 一语未必,除了女刺客眼中显出震惊又失望的神情,其余人包括离阮大‘尸体’最近的天清均是大吃一惊,三位负责为皇后抬轿撵的内监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半晌那位扼住天清喉咙的高个儿内监才醒过神来,向身旁同伴低声命令道“你去看看!” 那同伴许是太过震惊,一时未反应过来,还是另一同伴反应敏捷,立刻走至阮大身边,半蹲下身子,右手食指向阮大鼻下一探,眼睛蓦地一亮,惊喜道“还活着!”然后,又伸手去推阮大,唤了半晌却毫无反应。高个儿满腹狐疑的看向女刺客,女刺客冷哼一声,对其不屑一顾,他顿时怒火勃发,手上不禁加大力度,天清顿觉气息凝滞,大脑一片空白,耳畔传来睿亲王略带急促的声音“他中了逍遥谷的碧磷针,解药就在她身上!” 第三十八章 王妃亲妹妹 “逍遥门!”众人闻言纷纷神色大变,王府侍卫多数来自江湖,对江湖事情本就了如指掌,何况是恶贯满盈,臭名昭著的岭南逍遥门。 高个儿轿夫先是一脸茫然,很快从众人神色中觉察到异样,更加心慌意乱,声音发抖的问道“碧……碧磷针?那……那是什么东西?阮老大他……他会不会死?” “这就看你怎么做了?”睿亲王神色冷静的负手而立,语声恢复如常,目光并不看向轿夫,而是出神地注视着立于几步之外的女刺客,冷峻的目光中竟流露出一丝温柔。 女刺客并不领情,冷冷的横了他一眼,目光怨毒。 睿亲王也不生气,含笑道“珍儿,多年不见,你长高了!越来越像你姐姐!”他声音温和,语气亲切,丝毫不把刚才女刺客对他人身攻击的咒骂之语放在心上。 “伪君子!卑鄙小人!还有脸提起我姐姐?我来问你,姐姐此刻在哪里?这个女人是谁?”女刺客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指向被高个儿轿夫挟为人质的天清,厉声问道。 这时李义府等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适才被他们竭力阻挡,不准踏入王府大门的乞丐竟是先王妃萧玉绰的亲妹妹!众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之余,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惧憎之意——萧王妃性格蛮横,待下人向来刻薄,动辄打骂,稍有不慎便是一顿鞭笞;更可恨的是,她用来鞭笞下人的并非普通皮鞭,而是布满钢钉、浸了盐水的牛筋鞭,打在身上鞭鞭见血,被罚之人痛苦难忍、哀嚎乱叫,没几下人便皮开肉绽,十几二十鞭打下来,也就声嘶力竭、奄奄一息了。 死于这鞭下的亡魂中,就有管家李义府的亲弟弟。每每想到此事,李义府都会痛心疾首,恨得咬牙切齿,可又苦于萧王妃身份,不能替弟弟报仇雪恨。幸好没多久,这位心狠手辣的萧王妃无辜失踪,当王爷心急如焚的命管家四处寻找其下落时,李义府却因怀恨在心,始终未肯尽心尽力,致使错过寻找王妃下落的最好时机。多年来,他跟随主子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忠一不二,主仆情意甚笃,唯独此事,每每想起都会令他耿耿于怀。本以为时过境迁,一切都成为过去,没想到萧王妃的妹妹萧玉珍突然出现在面前,真是冤家路窄!想到这里,李义府表情突然阴沉起来,目光森然如视寇敌般紧紧盯着那位自称萧玉珍的女子。 睿亲王循着萧玉珍手指方向看过去,丝毫未觉察道身边管家表情变化,他淡淡的看了天清一眼,唇角微扬,含笑道“她么?自然是你同胞姐姐萧玉绰咯!” 一语未毕,所有在场意识清醒的人都吃了一惊,目光几乎同时聚焦到睿亲王身上。天清早已被一连串发生的怪事搅得晕头转向,适才又从萧玉珍眼中看到蓝光隐没,误以为圣灵姥姥现身解救自己脱离困境,谁料,转瞬间那‘圣灵姥姥’又自称什么萧王妃亲妹妹,还苦大仇深的质问睿亲王她是什么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惊喜之情顿时消退,一阵莫名的恐慌渐次袭来 第三十九章 姐妹 天清正暗自诧异,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笑声,这声音又尖又脆,像来自地狱,瞬间刺破沉寂的夜色,令所有在场者神色大变,毛骨悚然。 “够了!”睿亲王突然开口制止,脸上神色严峻,却没有丝毫惧意,他将锐利的目光径直射到萧玉珍那张被污垢和灰尘遮住的脸上,厉声道“岭南老祖没告诉你不得与朝廷作对吗?” “朝廷?!”笑声戛然而止,萧玉珍不屑的冷哼一声,道“五年不见,睿亲王何时登上龙位,当了皇帝?!” “大胆妖女,王爷面前不得胡言乱语——”未等睿亲王开口,李义府早就按耐不住,义正言辞的呵斥对方,急欲替主子辩白,却被睿亲王挥手打断。 萧玉珍并不理会,而是一步一摇的走到轿夫和天清面前。那高个儿轿夫与她目光接触的瞬间,身子猛地一颤,扼住天清喉咙的手便松下来,整个人如中了魔咒般顺从的退到一旁。重获自由,呼吸陡然顺畅,天清抚着胸大口喘息,目光不经意扫到高个儿脸上,不由吃了一惊,高个儿脸色青黑,目光呆滞,张开的嘴角泛着白光,是涎水! 天啊!天清用手捂住嘴,胃里泛起阵阵恶心,一种极度的恐惧瞬间攫住她——传闻,口流涎水是灵狐死亡的预兆! “姐姐?!”天清正暗自惶恐,忽听到那声音从前方传来“别来无恙!” 天清闻声抬头,正撞上两只冰冷充满敌意的眸子,心不由一沉,虽然对方语含笑意,但凭借灵狐天生非凡的直觉,她很快意识到那声音里所预示的威胁与仇恨。 “我……我不认识你,更不是你什么姐姐!我没有妹——”天清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愚弄的感觉,仿佛她是个一无所知的傻瓜,而且她讨厌眼前这个虚伪狡诈的女子,所以她必须辩白撇清。然而,事情总不遂人意,她被一个深沉的声音无礼的截断“玉儿,你又胡闹,亲姊妹面前还要假装不认识本王吗?” 话音未落,一只强有力的手已经握住天清受伤的右腕,腕骨被捏的生疼,她痛的秀眉紧蹙,吃惊的盯向说话人,正要开口反驳,而那人根本不打算给她机会,另一只手在她哑穴上轻轻一点又顺势揽住她腰,将她拉入怀中,让她毫无自辩机会。 睿亲王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天清又惊慌又气愤,当即便挣扎着想摆脱,无意间却发现对方正向自己使眼色,她微微一怔,迟疑着,犹豫着,不由自主的顺从着;恍惚中又听到睿亲王用他深沉富于磁性的嗓音朗声道“感谢上苍,感谢皇后娘娘,武元昊终于找到心爱的王妃,自即日起,这个女人将成为睿亲王府的女主人——唯一的女主人!”也许是担心极度震惊下的天清听不清,或者向在场所有人表明自己的坚定决心,说最后几个字时,他刻意放缓语速,一字一顿,仿佛几块大石头毫无预兆的砸入每个人心里,激起可预料又出乎意料的浪花。 睿亲王淡定的目光从容的掠过众人惊愕的面孔,当他瞥到立于身侧的萧玉珍脸上时,剑眉一轩,唇角含笑道“珍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姐姐啊!”他说话时,语气平静、自然,丝毫没有做作的迹象,一改素日王爷尊贵、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温和亲切的俨然一位受尊敬的长辈,让人无法拒绝;而这恰恰刺痛了心高气傲的萧玉珍,天清很快发现她目光中的惊愕变成不可遏制的愤怒和瞬间即逝的恐惧,天清快速回头试图从睿亲王脸上寻到恐惧来源,可惜她失望了。 烛火下她只看到一张俊朗温暖的笑脸。 第四十章 哎呦,我的爪 “你……你胡说什么?我姐姐她早已经——”萧玉珍惊愕的盯着睿亲王,声音微微发颤。 “你姐姐她正好好的站在你面前!”睿亲王突然提高嗓音打断她,同时握住天清的手随之一紧,天清痛的泪花盈盈,却喊不出声,恨恨的瞪视着他,却发现他幽深的眸子在夜风里射出逼人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而此时又听他说道“据闻萧太师年老体衰,不适合住在六扇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本王虽是没用的闲散人士,这六扇门的事还是能说上几句——” “姐夫!珍儿错了,珍儿不该私闯王府,不该谋害王妃,不该诅咒姐夫……,一切都是珍儿的错,与阿爹无关,姐夫,您大人大量,不要和珍儿计较……阿爹他……他现在……”萧玉珍突然扑到地上,跪在睿亲王与天清跟前,泪水在她那张布满灰尘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皙的痕迹,目光中的敌意和怨毒瞬间化作惶恐、无助与哀求。 天清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她不敢置信的凝视着片刻前神秘高傲、阴险歹毒的女刺客转瞬间竟变成软弱无助、泪眼婆娑的小妇人,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怜悯之情,同时对于睿亲王以权压人、用父亲性命威胁萧玉珍的行为深感不满。虽然她尚未搞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何事,仅仅是出于道义的愤怒与不满已将她完控制。若非被点中哑穴,无法发声,她定会义正言辞声讨一番,当然她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愤慨。 所以当睿亲王目光扫过她脸上时,她不失时机的做了个‘人渣!’的夸张口型,为确保对方无虞的领会自己意思,她还忍痛用指甲在他握住自己的手背上狠狠抓了一下。 而睿亲王似乎完没有知觉,依然神情泰然的俯视着跪在脚下的萧玉珍,沉声道“萧太师此刻一切安好,有机会本王会替你去探望他老人家!起身吧!”然后又回头看向身旁一脸怒容的天清,眉梢一挑,缓声道“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姐姐,千万不要再故技重施利用她,否则——”他的目光在天清因愤怒而紧咬着的嘴唇上逡巡着,凉薄的唇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富于磁性的声音含着几分暧昧却清晰异常的说道“否则,本王会让萧氏一族彻底消失!” 语音刚落,天清就觉察到地上人影猛地一颤,昏暗中那双幽黑清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睿亲王,那眼神中的震惊和无法忽视的恐惧及深深的绝望让天清既吃惊又害怕…… 转眼已是深秋,天高云淡,丹桂飘香。一群鸿雁成行结对的从王府后花园上空飞过,在明净澄碧的明湖上留下闪烁不定的光影。 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在萧玉珍的悉心照料下,天清渐渐恢复健康。虽然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亲妹妹’和莫名其妙的王妃头衔始终无法适应,但月余的朝夕相处倒是让她与萧玉珍之间多了几分亲切和默契。尤其是每逢睿亲王带着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来看望她时,萧玉珍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帮她处理各种关系与事情,让她可以心无旁骛的安心养伤,又不至于因此得罪那些所谓的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天清并非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人,时间久了,她便将当初萧玉珍利用她闯入王府又试图杀死她的过往统统忘到九霄云外。与之而生的戒备与怀疑也随着渐渐熟悉与不断积累的好感而被代替。 这日,午后阳光温暖,天清躺在廊子下的藤椅里慵懒的眯着眼睛,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晨起时管家所说的话:王妃第二,主子命老奴前来跟您传个话,今夜戌时主子会到琼华阁用晚膳……请娘娘沐浴更衣准备侍寝! 话传到,李义府躬身一礼,不等天清开口便转身离开,想起他那迫不及待离去的高傲神情,她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反感,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李义府这老倔头同他主子一样目中无人,令人厌恶! “哎呦!”凌乱的思绪突然被手指传来的一阵刺痛打断,她快速收回手,吃痛的喊道“我的爪!” 第四十一章 侍寝的事你来办 天清突觉手指一阵刺痛,猛地坐起身,吃痛道“哎呦!我的爪——”话音未落,便看到萧玉珍神色慌张的扔掉剪刀,扑通一声跪倒地下,口中一叠连喊着“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玉珍笨手笨脚,无心弄伤娘娘玉指!玉珍有罪,请娘娘责罚!” 天清看着渗出血珠的食指,指甲已被剪秃,指端肌肤被划破一道细小伤口,短暂刺痛过后倒也没有大碍,长吁口气,缓声道“起来吧!没事!” “奴婢不敢!奴婢有罪!奴婢愿接受任何责罚!王爷说过,娘娘金枝玉体,不得有半点损伤。是奴婢的错,请娘娘罚奴婢入废园禁闭!”萧玉珍似乎对天清的话恍若未闻,依旧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天清见她一口一个有罪,又搬出睿亲王拒绝自己的好意,心里不免产生一丝不满,冷声道“看来在你眼里,只有你那位王爷姐夫,他说的话就是圣旨,我这位‘王妃第二’只不过是陪衬,阖府人都不必放在眼里,更不用听从我命令!”说着她又伸出那只被剪伤的手,故意在萧玉珍眼前晃了晃,抱怨道“唉!养了多少年的指甲,平时连盥洗都小心翼翼,仅凭你们主子一句话‘指甲尖锐,损伤玉体’,便毫不客气的剪掉!依我看,他不过是借机报复我那晚……”说到这里,天清忽然觉察到萧玉珍脸上现出几分惊疑神情,连忙止住,尽管心里憎恨睿亲王霸道,不过这毕竟是她与他之间的私事,没必要说与外人听。 于是,讪讪一笑,转移话题道“还是李管家最实在,每次见面都称’王妃第二’,连皇后懿旨都不放在眼里,我看他肯定是想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个王妃只不过是空头衔,摆设而已!” 萧玉珍依然低下头,恭声回道“娘娘多虑了,管家他年老资深,又得王爷器重,难免倚老卖老,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和他一般计较,俗话说‘气能伤身’,娘娘您一定要保重玉体!” 听出她话中对李义府多有不满,天清立时觉得舒畅许多,女为悦己者容,谁不喜欢被人高看一眼呢? 此刻,指尖疼痛已渐渐消失,她一壁将光秃秃的手指放在掌心轻轻抚摸,一壁出神地注视着仍然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萧玉珍。心想,这姑娘真够固执,不过,她也有自己为人行事的原则,温声道“既然你如此看得起我这个王妃,那就听从本娘娘的话,起身吧!” 这次萧玉珍未再坚持,毫不迟疑的站起身,并准备返身回屋取药箱为天清包扎。 天清立刻拦住她,并开口问道“玉珍,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仅在王爷面前与我以姐妹相称,平日里却毕恭毕敬,伏小做低,从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 萧玉珍抬起头,娇美的容颜现出几分吃惊的神情,然而有惊无慌,天清甚至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得意,所以未等萧玉珍开口,她便接着问道“你想利用我骗取王爷的信任?” “不!不是的!”萧玉珍连忙摇头,神色平静,语气镇定。 “你恨他,想杀他?” “我——”萧玉珍脸色微微一变,那夜她扮成乞丐潜入王府,在众人面前咒骂睿亲王以及睿亲王用萧太师性命威胁的一幕依然历历在目,此时忽然被这样质问,一时之间,她既不想承认,又不敢否认,迟疑片刻,神色即恢复如常,凝声道“玉珍只求王爷能高抬贵手,放过阿爹……绝无伤害王爷之心,更不敢刺杀王爷!王妃请明鉴!” 天清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半低着头的萧玉珍,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么……你——爱——他?!” “这……这从何说起?”萧玉珍猛地抬起头,脸颊顿时失了血色“娘娘……姐姐……哦,不……我……奴婢,奴婢身份低贱,怎敢如此痴心妄想!娘娘,你太会开玩笑了!奴婢承受不起!” 萧玉珍神情中显而易见的惊惶和语无伦次的回答,令天清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这个问题似乎已触到对方心底最隐蔽的秘密。 “有什么承受不起的?你要是爱他,今晚就向他表白,侍寝的事也交由你来办好啦!”天清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随口说道。 四十二章 得罪不起的王妃 言出必行,做事爽快,五尾青狐天清就是这样一个人。 未时刚过,趁萧玉珍陪掌事姑姑外出办事的机会,天清便带着两名贴身婢女出了琼华阁,直奔王府后花园,绕过一条长廊,沿着九曲回桥来到桃花渡,未等划船小厮禀报管家返回,三人便自顾自的跳上船舱,解开缆绳,待船儿荡离湖岸,天清方记起自己不会划舟,情急之下忙问两名婢女,幸而其中一位名唤阿绿的婢女称擅长撑船。天清急着逃离,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当即命那小婢立刻开船。 阿绿一双大眼睛乌溜溜乱转,长着一副很机灵的样子,可惜撑船的本事却有限,小船颠簸不定,醉汉般摇摇晃晃地向湖心缓缓驶去。 天清与另一名红衣婢女阿朱并肩立在船舷上。秋日午后的阳光分外和煦,照在身上暖暖的,就连匆匆逃离的紧张和兴奋也似乎消融了大半。 回首望去,王府重重楼阁渐行渐远,天清顿时如释重负,尽管她清楚要想彻底离开王府尚且存在困难,但至少可以躲过今夜侍寝,也是不幸中万幸。 她正暗自庆幸,忽觉小船猛地一晃,紧接着耳边传来女子惊呼声,扑通!水花四溅…… 日暮降临,掌事姑姑尔淳返回琼华阁时,发现新王妃不打招呼私自外出,急忙命人悄悄去寻;无奈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而王妃却迟迟不见踪迹,眼看王爷用膳的时辰即到,向来沉稳的她也急得像热锅上蚂蚁。 琼华阁的婢女小厮们从来没见过尔淳姑姑如此惊慌失措,一时间也失了主心骨,纷纷六神无主、唉声叹气起来。王府规矩森严,睿亲王又是出了名的‘冷面王爷’,无论朝堂内外,向来执法如山,不留情面。如果说前些时日侍卫黑豹以下犯上,公然挑衅王爷并趁机偷袭未遂被制服后神秘消失是咎由自取的话,那么忠心耿耿、爱慕王爷的秋香被关入废园,却成了王府史无前例的重罚。府中人都知道秋香自幼跟随王爷,是王爷母亲兰贵妃娘家远亲,虽貌丑性愚,却也憨厚耿直,因而深得贵妃喜爱;睿亲王对她也是另眼相待,从未将她视作下人,甚至未曾大声呵斥。可是,这次王爷却是一反常态,毫不顾惜往日情分,竟然下令幽禁伤势未愈的秋香。众人纷纷不解,各种传言与揣测,最终归咎到新入府的‘王妃第二’身上。 众人中总是不乏擅长察言观色兼捕风捉影者,很快府中下人间便开始流传一个得到共识的说法——但凡得罪新王妃,不死也要扒层皮! 此刻,当然有人不失时机地想到这句话,几乎所有人在听到这话时都神色大变,惊惶不安瞬间笼罩着整座琼华阁。 尔淳听着心烦,却也不便发怒,身为奴婢,她当然能体会众人紧张不安的原因。其实她心中又何尝不感到焦灼和不安,但毕竟是久经磨练的掌事姑姑,情势紧迫中,脑中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应对。她的目光快速掠过众人,当视线触到一对幽黑清亮的眸子时,她很快捕捉到那目光中的镇定自若和跃跃欲试,对视片刻,尔淳唇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注视着那双眼睛的主人,语声威严的说道“吩咐下去,随时准备迎接王爷!” 四十三章 真假王妃(一) 掌灯时分,睿亲王在众仆前呼后拥下兴致勃勃的踏上琼华阁的大理石台阶,一眼看到早就跪在庭院青石板上等候他的婢仆们。昏黄的灯光下,七八个人影趴伏着,一动不动,几乎与人形长明灯基座无异,黑压压,暗沉沉,浓得化不开,以致空气中飘荡的饭菜香也掺杂了几分诡异,令人食欲不振起来。 睿亲王身形微微一顿,神色中掠过一丝不悦,但他并未大发淫威,而是不动声色的走到众人面前,温声道“免礼,起身!”看到人影里并无杭天清,心中不由起疑,沉声问道“王妃身在何处?为何不出来迎驾?” 掌事姑姑尔淳率先立起身,福身道“回禀主子,娘娘听说王爷要来用晚膳,午膳后便进厨房亲自准备饭菜,直到日暮时分才准备妥当,此刻正在暖阁沐浴更衣。主子若是着急,奴婢立时去催——” 未等尔淳说完,睿亲王便挥手打断她,阴沉的神情稍稍缓和,淡淡道“不必,有些人注定了被等待。” 尔淳微微一怔,她似懂非懂的俯下头,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不及多想便退到一边,跟随睿亲王身后随众人穿过院子进入灯火通明的花厅。 李义府与两名侍卫面无表情的侍立于睿亲王身后,尔淳则殷勤的服侍主子脱下玄色披风。睿亲王刚落座,早有小婢上前斟茶,茶香扑鼻,令人心神振奋,睿亲王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脸上显出罕有的笑意“清高持久,香馥若兰,不愧杭州西湖龙井!”说着他朝躬身侍立旁边的尔淳微微颔首,尔淳身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但她仍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新王妃’还未露面,不知这招偷梁换柱是否能蒙混过关?但愿王妃能及时返回,否则稍有不慎一旦露了马脚,欺瞒主子的罪名可不是她这位九品掌事嬷嬷可以承担得起的。 尔淳正心神不定的胡思乱想着,厅外响起细碎脚步声,一个双丫髻小婢掀起帘子,新王妃杭天清如出水芙蓉般袅袅娜娜的走进来。 尔淳眼睛一亮,忙上前搀扶新王妃,二人迅速交换眼色,如蜻蜓点水般轻快不易察觉。 杭天清笑意盈盈的走到睿亲王面前,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娇声道“臣妾拜见王爷,让王爷久候,天清实不应该。天清向王爷请罪,愿接受王爷任何惩罚!” 睿亲王剑眉一轩,面上仍然淡淡,但目光中难掩欣喜之情,他伸出手去拉起杭天清,语声温和道“本王刚才听尔淳说,清儿亲自为本王准备晚膳,一直忙到日暮时分,清儿待本王如此深情,本王又岂会不解风情,辜负爱妃的一番心意怪罪于你呢?” 杭天清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纤纤玉手握在男人粗大的掌心里,脸颊不由泛起红晕,更加显得细润如脂,粉光如腻。睿亲王一时看呆了,手腕微一用力,将美人揽入怀中,旁若无人的痴望她,口中喃喃道“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含混不清的语声中透着令人窒息的暧昧和诱惑。 杭天清身体微微一颤,忽然想起周围有他人在场,尽管之前做足了准备,少女的心还是不受抑制的狂跳起来…… 四十四章 真假王妃(二) 李义府向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三人识趣的退出花厅,尔淳也悄悄走出珠帘,心中暗叹:不愧是萧王妃的妹妹,易容术果真不同凡响,但愿一切顺利,真王妃能在就寝前及时赶回,否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听天由命吧!”她无奈的摇摇头,想起在皇宫当宫女的日子,后宫女人为争宠无所不用其极,扮猪吃虎,借刀杀人,卧薪尝胆,卖主求荣……,十年的宫廷生活,她自认为见多识广,看透人心,孰不知今日萧玉珍这一招偷梁换柱、以假乱真倒是让她既吃惊又感叹,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倘若王妃彻夜不归,那么只能成了假王妃。其实无论天清还是萧玉珍,在尔淳看来都一样,她只需做好自己本分即可,至于事情败露后会怎样,她实在不愿去多想,因为此刻她已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所以,如果问她更希望谁得宠,那么她肯定会选择萧玉珍,至少这个假王妃不会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连累整个琼华阁! 尔淳叹了口气,举步向前,迎头看到婢女阿紫与婉清捧着盘子向花厅走来,连忙朝二人招招手。二人不解其意,刚要开口问,珠帘内传来清脆悠扬的古琴声,尔淳拉着二人轻声嘱咐了几句,二人连连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捧着名为王妃准备实是厨房精心烹制的佳肴送入珠帘。 夜色渐浓,秋风萧瑟。一弯新月孤零零的挂在天边,几颗星子眨着惺忪的眼睛,漫不经心的注视着波光荡漾的明湖,大概遭到月亮拒绝,它们寡然无味的欣赏着人间生死离别。 湖畔浓阴下,阿朱扶起昏迷不醒的天清,双手合十,一颗散发蓝色荧光的珠子由腹部缓缓上升,沿着经脉行至手臂,她紧闭双目,额头沁出一层细密汗珠,但丝毫不敢懈怠,神贯注的催动灵珠,忽然她手臂向空中划去,念力集中至食指,一道蓝色的光芒瞬间刺破夜空,紧接着那蓝光调转方向直冲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那蓝光注入女子体内的片刻,竟丝毫没有违和感,轻车熟路的灌入血脉,刹那间便运行自如,俨然生于此终于此,那女子猛地咳嗽几声,吐出腹内积水,竟似没事般坐起身,湿透的衣衫紧裹着她婀娜多姿的身体,她抬手抹去脸上水渍,瞪大眼睛看着立在身前的红衣女子,怔了半晌方认出对方,吃惊道“阿朱!我们在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船在哪儿?阿绿!阿绿!快,快撑船!” 天清语无伦次的唤着阿绿的名字,目光不住的向周围打量,当她看到身旁斑驳树影里躺着一个人时,登时吓了一跳,大着胆子伸手探过去,那人的脸便出现在皎洁的月光里。 “阿绿!”她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白光照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浸湿的发缕紧贴在额头,稚嫩的脸庞,熟悉的模样,“不!不!阿绿!阿绿!你醒醒!”天清发疯似的摇晃着躺在地上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她竟然丝毫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清儿,阿绿已经死了!”一直站在旁边的阿朱突然开口说道“船翻了,阿绿掉入水中,溺水而亡。这是她的命,也是她的福气!” “你说什么?”天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阿朱和阿绿同年入府,自幼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可以说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可此刻阿绿死了,阿朱却无动于衷,甚至说出如此冷酷的话。 天清一瞬不瞬的盯着移到树影里的阿朱,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却真切的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与震撼。 “她可是你的好姐妹——”天清惊愕道。 “什么好姐妹?为了一个男人不惜互相出卖,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却斗得你死我活。如果这就是好姐妹的话,那么清儿与天宸那丫头又算什么呢?” 天清脸色瞬间大变,神色紧张且惊疑的注视着被树荫裹住的人影“你……你是谁?你不是阿朱!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道天宸?”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刻起,你不再是孤单一人,在这个人类统治的世界里,在这座危机四伏的王府里,有我会帮助你,拯救你,和你并肩作战,毁灭人类!” 阿朱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毫无感情的语气和生硬的发音令天清感到头皮发麻,身体不受控制的抖起来。强烈的紧张不安触动体内那道刚刚隐没的蓝光,一种亲熟感从遥远的记忆中散发出来,这是动物间神秘的生物电,如同难以捕捉的气息,即使理智不敢相信,但天清绝不能否认那声音所唤起的久远记忆…… “你……你是圣灵姥姥!” 四十五章 真假王妃(三) 琴音袅袅,月色撩人。 位于王府东面的琼华阁花厅内,杭天清——准确的说应该是假冒王妃的萧玉珍,此刻正顾盼神飞的抚弄琴弦。睿亲王斜倚在太师椅中,身旁青花酒杯斟满皇后赏赐的桂花酿,酒香醇厚,他却丝毫不感兴趣,而眼前这位盛装打扮的新王妃倒是令他有几分欣喜若狂。虽然对于杭天清一反常态,极力在他面前殷勤献媚有些困惑和讶异,但是身为大夏国有史以来第一位亲王,位尊身贵,虽被削权,但朝堂上至太尉丞相,下至京城府尹,有哪位官员不清楚,大夏国过半的兵权掌握在这位被皇后忌惮的睿亲王手里。所以这几年里深居后宫的皇后娘娘为睿亲王的婚事可谓是操碎了心,明里暗里不知安排了多少棋子和眼线安置在他身边,目的无非是监视及拉拢睿亲王,至于皇后的狼子野心却是后话。 也正因此,睿亲王武元昊才命管家李义府避开皇后眼线,私下在京城各青楼妓院搜寻才艺双的妙龄女子,前提是身家清白——与朝堂没有关系。所以杭天清也算得上千里挑一,虽然父亲曾为朝廷命官,不过十几年前魏王谋反一案受到牵连被判秋后问斩,后因太后寿辰大赦天下才得以保性命,如今被关押在六扇门大牢里。不过杭氏一族可没有这么幸运,除个别女眷,其余人无论男女老少悉数被流放岭南,终生不得返回中原。 因而,杭天清的出现可以说恰好符合睿亲王的要求,他必须在皇后强行塞给他一位傀儡王妃前,先行寻到一位值得信赖的女子安置在睿亲王妃这个位子上,以确保自身安。所以当面对杭天清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时,睿亲王并未感到诧异,而是很自然的认为这是他个人魅力的必然结果。当他心满意足的靠在椅背上,神情慵懒的斜睨着眼,深邃锐利的目光也因婉转动听的琴声而蒙上一层迷离和醉意时,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新王妃竟是别人假冒。 而萧玉珍则自认为很了解这位昔日姐夫,为博其好感,达到上位的目的,她今日刻意穿上一件云英紫裙,这是姐姐萧玉绰失踪前最钟爱的服饰。至于睿亲王在看到她第一眼时,眼神中除了惊艳并无其特别情绪,确实出乎她意料。不过她不在乎,她是个妒忌心极强又非常坚强的女子,为满足自己欲望可以不择手段,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不会放弃。 当然她根本不在乎亲姐姐的生死,当初扮成乞丐挟持天清,并当众责骂睿亲王,无非是想通过这种看似激烈的方式掩人耳目,从而令睿亲王及其亲信放松警惕,使她能顺利进入王府接近睿亲王。 因而此时,她心中最盼望地就是获得睿亲王青睐,如愿以偿地成为王府女主人,至于那位被她一番关于‘侍寝’的可怕描述而吓的离家出走的‘王妃第二’,她丝毫不感到担心,毕竟人心不齐,或图财或保命,出卖主子又算什么呢? 想到自己精心部署,萧玉珍唇角不由泛起一丝得意微笑,纤细而白皙的手指灵活自如的拨弄着七根琴弦,琴声时而婉转幽怨,时而清澈激越,仿佛山间清泉,汩汩流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夜风吹动珠帘,发出清脆响声,桂花香气氤氲缭绕,一切那么和谐,那么美妙,让人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睿亲王目不转睛的注视端坐琴案前的绝色佳人,神思有瞬间恍惚,烛光摇曳,时空转换…… 第四十六章 真假王妃(四) 一曲终了,萧玉珍缓缓站起身,笑意盈盈的走至睿亲王面前,四目相视,睿亲王站起身握住她的手,眼中含着笑意道“没想到清儿的琴艺如此高超,令人如痴如醉,本王真的很欣慰。前些日子,你对本王不屑一顾,丝毫不顾忌本王的颜面和感受,本王真有些寒心……” “王爷”萧玉珍娇声唤道,白皙纤细的手指挡在睿亲王唇边,一双妙目含情脉脉的望着睿亲王幽深的眼睛,柔声道“请王爷不要见怪,都是清儿太任性,太不识好歹,依仗王爷宠爱,说话做事荒唐至极!其实……”她垂下头,薄薄一层刘海儿盖住光洁的额头,长长睫毛似蝶翼般轻轻抖动着,再抬起头时,已是泪光莹然“其实清儿心里很怕……怕王爷只是图一时新鲜,很快就会感到厌烦,把清儿抛掷一边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所以清儿才……” 未等萧玉珍把话说完,睿亲王便将她揽入怀中,含笑道“所以才故意假装清高,冷落本王,让本王既生气又欲罢不能?” “王爷……”萧玉珍顿时脸颊通红,羞答答的低下头,小声嗫嚅道“王爷还生气吗?” “当然!”睿亲王沉声道。 萧玉珍猛地抬起头,见到对方神色严肃,目光深沉,脸上娇羞之态顿时消失无影无踪,吃惊的瞪圆眼睛,愕然道“真的?!那……王爷想如何处置清儿呢?” 睿亲王并未立即回答,而是默然不语的凝视着眼前人儿,幽黑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萧玉珍,似乎想从那张清丽可人的容颜下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殿外廊檐下,一直侍立守着的尔淳发觉厅内突然变得悄无声息,刚刚放缓的心情陡然又紧张起来。她神色焦虑的朝里面张望,却又不敢贸然进去。想寻个由头,酒菜已齐备,王爷吩咐过未得允许不得靠近花厅。她心情不安的绞着锦帕,却又苦无对策,只好继续守在廊下,盼着萧玉珍能顺利过关。 其实此刻,尔淳最担心的莫过于两件事:第一,若是假扮王妃的萧玉珍不慎露出马脚,被王爷当场看穿,主子必会勃然大怒,追究起来,她作为琼华阁掌事姑姑必然是首当其冲,未能好好看顾主子的失职之罪倒还是其次,倘若萧玉珍急于撇清自己将所有罪责推卸她身上,就算再长一百张嘴她也无法替自己开脱! 这其二,也是她一直侍立守候廊下的目的——如果真王妃突然回来,她必须及时拦阻,绝不可以让她贸然闯进花厅出现在王爷面前。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潜意识里还是盼望着将错就错,希望王爷可以移情萧玉珍,琼华阁换了主子,她们这些下人也可以活的久一些; 通过多日相处,尔淳对这位皇后册封的新王妃多少有些了解。王妃性情古怪,除平日饮食起居与常人不同外,她黑白颠倒的作息更是让人无法忍受。常人晨起精神清爽,而她却慵懒疲惫,呵欠连连,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相反的,夜间别人都困得睁不开眼睛,她却精力充沛,食欲大增,三更半夜的让厨房准备丰盛大餐,害的她不得不在一个月时间里连着换了七八位御厨,今晚掌勺的陈师傅刚才还向她抱怨,声称过了今夜就回皇宫,让她另请高明!所以琼华阁几乎所有侍女都不愿意亲近这位王妃,她本人对王妃也没有好感,故而服侍王妃的责任便落到初来乍到的萧玉珍身上。不过,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看似温柔顺从的女子却是个有心计有野心的人…… 尔淳深深叹了口气,眼前又浮现出杭天清那双在夜色里熠熠生光的眼睛,心神有瞬间恍惚,整个人如被摄取魂魄般,竟然连有人进入院子都未觉察。直到那人影来到她身边,唤了声‘姑姑’,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回头看到灯光下的人脸,不由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四十七章 那一刻,他的心化了 当看清来人时,尔淳猛地吃了一惊,愕然道“阿朱!你怎么在这儿?王妃娘娘呢?”她一壁压低声音询问,一壁紧张不安的将目光向阿朱身后看去。夜幕下,灯火阑珊的庭院此刻悄无声息,黑沉沉的连个鬼影儿都没有;秋风瑟瑟,偶尔响起梧桐叶落的轻微簌簌声,反倒反衬的夜色更加静谧,也更加诡异。 阿朱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对尔淳的慌张不安无动于衷,她目光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神色惊惶的女子,语气平静的回答道“王妃不慎落水,幸而被路过的李鹤轩公子救起,此刻正躺在清风阁的软榻上。” 听闻此言,尔淳又吃了一惊,她不敢置信的盯着阿朱,问道“你说什么?王妃她……落水了?!怎么回事?” 阿朱冷冷的盯着尔淳的眼睛,目光里带着几分轻蔑和不屑,这令尔淳感到很不舒服,也很讶异,她眉头微蹙,压低声音道“那你回来干什么?为何不守在娘娘身边侍奉?”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道“阿绿呢?她不是和你一起陪着王妃出去的?” 面对尔淳的质问,阿朱非但未像平日那般惶惶不安,甚至连基本羞愧之色都不曾呈现,而仅仅是十指交叉、毫无表情的立在原地,漫不经心道“阿绿?哦,她回不来了,让水淹死了!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死了算便宜她!” 尔淳登时睁大眼睛,目光中的震惊很快变成不可遏制的愤怒,她猛地揪住阿朱的衣襟,不由分说地要将她拖离前廊。可是,当她触及阿朱单薄的绯色衣衫时,一阵阴冷的寒意扑面而来,她不由打了个寒噤,手指却再也不敢逗留,急速缩回的瞬间只觉狂风骤起,乌云遮月,头顶一盏墨汁酣畅的‘睿’字宫灯剧烈的摇晃着,光影乱舞,尔淳只觉头晕眼花,大脑一片空白。她已然忘记自己初衷,呆呆的站在灯下,目光茫然的看着天边渐渐浮现出的一抹散发着蓝色光芒的月牙…… 厅外风云突起,飞沙走石,厅内却依然暖意融融,一派春意盎然。 武元昊头戴龙纹羊脂玉王冠,身着玄色镶金边平金绣四爪龙纹右衽箭袖长袍,剑眉入鬓,星眸深幽,英挺的鼻梁下,一张略厚的嘴唇缓缓勾出一丝浅浅笑意。萧玉珍情不自禁的出了神,自从姐姐出嫁时初此见到他,她就对这位准姐夫心猿意马起来。不过当时她才十三岁,豆蔻年华,尚不解人事,不知何为男女之情,只是懵懵懂懂的感到心跳脸红,眼睛不受控制的跟随那一身喜袍的高大身影,仿佛他就是庙堂祭拜的武神——英俊挺拔,高大威武。 却不知,从五年前那场奢华婚礼开始,萧玉珍的少女心便被眼前这个男人占得满满当当,丝毫不为其他爱慕者留下哪怕一丁点空隙。 “傻丫头!自你入府那一刻起,本王就从未想过抛弃你。再说,本王又岂是那种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男人!你放心,只要本王还活着,你就是这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睿亲王温声道,眼睛中流露出罕有的柔情和显而易见的宠溺。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当杭天清巧笑倩然,袅袅娜娜的从珠帘后走进来的那一刹那,睿亲王的心就软了,化了。谁也不会相信,他这位不近女色的冷面王爷,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修罗战神竟然会对一个出身青楼的罪臣之女动心了。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情不自禁动心的时候,眼前站着的却是为接近他而假扮王妃的萧玉珍,而真正的杭天清,也就是那个让他情不自已的女子却躺在另一个男人的床榻上…… 第四十八章 为何假扮王妃接近本王? “清儿”武元昊忘情的唤着女人的名字,并将她拉入怀中,修长的手紧紧握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奇异香气,如缕如丝,几乎不易察觉。 而就在片刻之间,睿亲王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大脑瞬间空白,身体深处某种被压抑很久的欲望在蠢蠢欲动。他木然的望着萧玉珍笑意渐浓的脸颊,心里却空荡荡像是塌了一个洞,幽深不见底。意识渐渐退却,耳畔萦绕着一个声音“吻她,吻她,吻她……” 在他意识混沌,意乱情迷之时,另一只搂住女人肩膀的手不受控制的探到女人微微起伏的前胸——石榴红半裸的抹胸罗裙外罩着轻薄半透明的水绿色罗衫,胸前一大片雪白凝脂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呈现在睿亲王指端,他的手指微微一颤,停住了。抬起头,目光痴痴地望着女人妩媚妖娆的双眸,心突突直跳,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身每个毛孔都兴奋的在欢呼。 血液裹着热浪猛烈的向他发起一次次猛攻。他身战栗起来,仅存的意识在混沌的大脑完沦丧的刹那,迅速抓住那一点即将消失的理智,若隐若现的罪恶感渐渐冲破迷雾……终于,他猛地推开蛇般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端起桌上茶盏毫不犹豫的浇到头顶,尚有余温的褐色茶汁顺着发髻流过额头,流到眼睛里、脸颊上,眼睛传来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身体热浪也消减大半。 他用力甩甩头,星眸微敛,目光愈加深邃和幽深。 易容成杭天清的萧玉珍被眼前突然状况顿时吓呆了,踉跄着后退几步,又不甘心的想回到原来位置,可是很快被男人阴森冰冷的目光制止,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却依旧露出一副愕然且无辜的神色,故作惊惶失措的颤声道“王爷!您……您怎么了?清儿做错了什么吗?都是清儿不好,都是清儿的罪过!王爷,您千万别动怒,清儿知错了!王爷……” 睿亲王神志已恢复如常,自知中了对方诡计,当然他并未将杭天清的小伎俩放在眼里,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今夜杭天清的表现。此刻仔细回想,从她进门的那一刻,无论言行举止,还是神情笑貌,杭天清俨然换了个人。温和顺从,魅惑入骨,处处迎合自己,投其所好,完不似往日那般傲慢无礼,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倔强女子! 看到面前女子玉软花柔、楚楚可怜的神情,他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脸色一沉,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假扮王妃接近本王?” 女子神情一怔,似乎根本不明白对方话中含义,一脸茫然的问道“王爷,您……您是什么意思啊?清儿不明白!什么假扮王妃……这从何说起?我……我就是您的王妃杭天清啊!” 睿亲王冷哼一声,手撩长袍,神态自若的端坐黄花梨太师椅中,冷峻的脸颊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沉声道“杭天清!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你还欠本王一样东西,不知何时能奉还啊?” “啊……”假王妃着实吃了一惊,她从未听杭天清提及此事,更无从得知血玉事件,但又不能明言,思虑片刻方含含糊糊的说道“王爷地位尊贵,是圣上最钟爱的皇子,这世间有什么稀罕物是王爷没有的……又怎么会在乎清儿的东西……”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有意回避问题,显然根本不知道他拿走杭天清血玉的事情。 睿亲王心中顿时了然,面上却依然神色如常,他还不想这么快拆穿假王妃的诡计,跟他玩心计,耍手段,岂不是孔夫子门前卖论语——不自量力! 第四十九章 为她安全他宁愿委曲求全 睿亲王并不想当场揭穿假王妃,因为他知道能将杭天清扮的如此惟妙惟肖、想取而代之,此人必定是见过而且非常了解她的人,放眼整个王府,能够近距离接触王妃的屈指可数。这其中年龄相仿,身形相似又擅长易容术的恐怕只剩下一人! 他暗自好笑,萧玉珍同她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姐姐如出一辙,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蠢如鹿豚。 不过,比起提防眼前这位自作聪明、野心勃勃的女子,此刻更让他担心的却是真王妃杭天清的境况。 凭借多年对萧氏一族的了解,他清楚的知道,萧玉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女子,加之这些年拜入岭南逍遥门,学到的尽是些下三滥的阴狠招数;而杭天清虽然身怀绝技毕竟受过重伤,功力大不如前,何况萧玉珍肯定是在她毫无防备情况下手,所以天清此刻只怕凶多吉少! 睿亲王认定了天清在此次假冒王妃事件中的无辜,心中既愤怒又担忧。自从萧玉珍踏入王府那一刻,他就猜出她此次入府的目标是接近自己,至于她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却无从得知。虽然之前他曾以萧太师性命相威胁,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萧玉珍并非仅仅是救父亲这么简单。无论如何,一想到天清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他的心就忍不住的紧张不安起来。 “你……难道忘了那日在书房里,曾经答应过本王什么?”先稳住她,要在确保天清安的前提下,再惩治这个狡诈女子。睿亲王当即暗下决心,放缓语气,故作困惑不解,脸上又浮现出一种显而易见的失望神情。 萧玉珍惊疑不定的注视着睿亲王,她不明白适才还脸色铁青,声色俱厉的男人为何突然和颜悦色起来,怔了怔,一时间不知可否,支支吾吾敷衍道“我……怎么会忘了!?清儿只是重伤未愈,脑子时而糊涂时而明白……有时刚说过的话,扭头便忘记……为这事儿,尔淳姑姑没少受我冤枉!王爷倘若不信,可以立刻唤尔淳姑姑进来问话……只是,王爷千万别生清儿的气,不要因此讨厌冷落清儿!”说话间,两颗晶莹泪珠滚落下来,在涂满脂粉的脸颊上滑出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 睿亲王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厌恶,暗叹此女厚颜无耻,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揭下她的假面具,再扼住她的喉咙逼她说出天清的下落。 然而无论心中如何愤怒,为了天清的安,他必须忍耐,所以面上始终不动声色。 他静静地审视着跪在眼前的女子,幽深的眸子闪着冰冷的光芒,片刻后开口道“清儿如此娇媚动人,温柔顺从,待本王殷勤有礼、情真意切,本王即便铁石心肠也不忍心向你这位绝色佳人动怒,更不用说冷落美人!” 说完他向萧玉珍伸出右手,唇角现出得体的微笑。萧玉珍睁大泪眼婆娑的圆眼睛,有些吃惊的呆望着睿亲王,她被对方反复无常的情绪搞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然而她毕竟是一位出身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骨子里有一种天生的高傲与自恋,很快她便从混沌不清的意识中得出一个令她欣喜若狂的结论——她已经成功的捕获这个男人的心,让他成为自己的裙下臣,她仿佛看到自己身着华服与睿亲王携手并肩接受皇帝册封的场景! 萧玉珍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她心满意足的握住睿亲王的手,身子像失了骨头般依偎到他怀里,樱唇适时发出柔媚的呻吟声…… ‘哗啦’,珠帘突然被掀开,一个人影闯应声进来,打破室内来之不易的和谐。 第五十章 侍女阿绿(一) 闯入者顾不上行礼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嚷道“不……不……不好了!王……王爷!王妃……王妃……”谁料一席话未说完,那人突然顿住,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不敢置信的盯着依偎在睿亲王怀里的女人,惊得呆在那里竟然忘记后面的话。 与此同时,掌事姑姑尔淳和管家李义府也一先一后的冲进来珠帘,迎头看到厅内情景,脸上纷纷露出尴尬神色。 “阿朱,快出去!没看到王爷与王妃正……用膳,扰了主子的兴致,仔细你的皮!”尔淳一把扯住早已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阿朱,眼睛不敢正视前方,用虽压低却异常严厉的声音斥责道。而阿朱依然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对她的话恍然未闻时,尔淳心里又急又气,眼睛不禁向桌旁人影扫去,仅是一瞥便慌忙垂下眼睛,脸上不由一阵阵发烧。虽然她已年过三十,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即便知道这是正常男女欢爱,但耳闻与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码事,更何况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冷不丁撞见,即便她再沉稳老练也难免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然而,脸上的潮红很快被身边人的话彻底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她永生都不会忘记的恐惧和绝望。 “你是何人?为何假扮成王妃的模样蒙骗王爷?” 话音刚落,所有人目光纷纷投向说话者——身着红衣的闯入者。 厅内登时陷入死一片寂静,静的几乎能听到每个人因震惊而产生的心跳。 假王妃萧玉珍脸上瞬时失了血色,目光却快速瞥了尔淳一眼,意识到对方眼中的惊惶后,她非但没有受影响自乱阵脚,反而更加镇定,面上立时显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无辜神情,颤声道“你……你胡说什么?王爷……王爷,清儿,清儿真不应该留在府里,您瞧瞧,连一个奴婢都敢对清儿如此无礼,受点委屈就跑到主子面前挑拨是非……她竟然……竟然说清儿假冒王妃!清儿……清儿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王爷,王爷请您恩准立刻遣送清儿回明月楼做歌女,至少在哪里,无人会这样冤枉清儿。清儿一生别无所求,只希望王爷偶尔能派人来明月楼看看清儿,清儿也能借此得悉王爷境况,免得清儿为王爷日夜挂念,茶饭不思……”说完双手蒙着脸,伏在睿亲王膝头抽噎起来。 尔淳此刻也回过神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以额触地,帮腔道“王爷明鉴,奴婢虽跟随王妃时日尚浅,但这段时间里,王妃对王爷的情真意切,奴婢是瞧在眼里,感动在心。如果有人说王妃出身低微,礼数不周,奴婢肯定认同,但倘若哪个不识好歹的敢污蔑王妃虚情假意,以假乱真,那……那……奴婢觉不答应!”说着,她突然抬起头,怒容满面的瞪视着依然立在身旁的阿朱,厉声责问道“阿朱,我问你,和你一同出府的阿绿呢?她现在身在何处?王妃明明吩咐过,命你二人快去快回,为何耽搁到这个时辰才回府,而且是一个人?快说,阿绿为何没有同你一起回府?” 适才问起阿绿时,尔淳就从阿朱的神情里觉察到异样,凭着直觉,她料定阿绿肯定出了什么事,而且绝非小事!故而,为了维护萧玉珍更是为了保自己,她决定孤注一掷,用阿绿堵住阿朱的嘴,同时也转移王爷对真假王妃的注意力! 第五十一章 阿绿之死 尔淳试图用阿绿的去向引开众人注意力,可惜,她失算了。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响起珠帘被掀起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在所有人尚未看清来人时,那人影已经从尔淳和管家李义府之间越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睿亲王和假王妃萧玉珍面前,泣不成声的哭道“主子!主子!不好了,王妃她……她溺水了!” 睿亲王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突然,而且他根本无心再陪萧玉珍演戏,所以他毫不留情将纠缠自己的女人甩开,一步跨上前,眉头紧蹙,目光直逼跪在地上的绿衣婢女,疾声问道“快说!出了什么事?王妃在哪儿?” 大概是受惊过度,身湿淋淋的阿绿一边哆哆嗦嗦,一边苍白着脸,结结巴巴的回道“回……回禀主子……王妃她……” “她怎么样了?快说啊!”睿亲王已经完失去耐心,他急切的厉声催促道。 阿绿自幼入府,虽身为奴婢,但一直很受王爷喜爱,所以从来没见过主子如此声色俱厉,一时间竟惊吓的晕厥过去。 睿亲王一把扶住她,用力摇晃,再三唤她都无济于事。望着昏死过去,不省人事的阿绿,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手指快速探到阿绿鼻下,神色顿时大变,继而又去摸她腕上脉搏,耳朵贴到胸前,心渐渐沉下去。 这时,自始至终一直站在旁边静静观察的李义府满脸狐疑的凑上前询问情况。睿亲王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放下阿绿,缓缓站起身,用阴沉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适才被他推倒地上的假王妃。 萧玉珍立刻从对方眼睛中觉察森森杀气,心底不由打了个冷战,而面上却依然强自镇定,只是那双酷似天清的眼睛此刻却出卖了所有伪装—— 然而,她还未来的及实施诡计,替自己辩解,喉咙便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与此同时,耳畔响起睿亲王;冷若寒铁的声音“萧玉珍,本王已经没有耐心看你卖弄风情,快说,王妃在哪里?否则,本王也无法控制这只手接下来会做什么!” 言语间,手上力度不由加大,萧玉珍脸色憋得通红,气息几乎凝滞,面上却依然一副楚楚可怜,受了极大委屈的神情,目光扫过横躺脚边的阿绿,吃力的说道“王爷,究竟出了什么事?阿绿,她怎么了?清儿……清儿真的很难受……王爷——” “闭嘴!让本王来告诉你,阿绿她已经断气了!”睿亲王沉声道,眼睛里射出锐利的锋芒,直逼萧玉珍脸上,让她更加惊慌失措,颤声道“什么?阿绿她……她死了!怎么会这样?王爷,这里面肯定有误会……阿绿她可能受了什么人指示,故意来陷害清儿……王爷……”阿绿的死讯对于萧玉珍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尽管她还不确定杭天清是否也遇难,但只要她想法稳住王爷,就算杭天清活着,她也有办法让她彻底消失。所以,不管多么难受,她都不想动用内功抵抗对方胁迫,既然已经选择这条路,就算搭上这条命也要赌一把。 睿亲王见萧玉珍死不承认,心中忧虑更重,回头向侍立一旁忠心耿耿的李义府使了个眼色,李义府这才恍如梦醒般身子一颤,转身冲出房间。 李义府突然跑出去,尔淳方醒悟事情严重性,她知道假冒王妃非同小可,一旦事情败露,她在责难逃,到时恐怕连命都保不住。幸好,知道此事的只有她和萧玉珍,虽然二人并未明说,但暗许也是同谋,那么只要萧玉珍不开口,这世间便再也无人可以揭破此事! 第五十二章 阿朱(一) 于是一心求自保的尔淳当即决定,要想保自己,萧玉珍必须永远闭上嘴!接下来,她顾不得往日掌事姑姑的矜持,膝行上前,触地有声,无比诚恳的自责道“主子,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王妃她怎么成了……萧玉珍!绝不可能!”她拼命摇着头,面上完一副不知情和绝不相信的笃定神情。 睿亲王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神色严肃的问道“尔淳,你果真不知情?” 尔淳从主子拖长的语调中听出严厉与威胁,当即打定主意,一叠连摇头否认,却始终不敢抬头直视对方。她知道王爷此话的分量,更了解王爷的超人的洞察力,无论什么谎言,一旦被他戳穿,那么等着的便是死无葬身之处的惩罚。所以,无论如何她绝不直视王爷的眼睛。 “抬起头来!”然而,睿亲王岂会如此轻易被欺骗,他有意减缓指间力度,让凝声咽气的萧玉珍舒出一口气。尔淳迟疑着,最终不得不服从命令抬起头,目光却正对上萧玉珍那双阴冷狠毒的眼睛,面上顿失血色,慌忙避开对方,眼睛看向身侧。 “尔淳,本王再来问你,假冒王妃这件事,你是否事先知情?”二人自以为伪装巧妙、不着痕迹,却并未逃过睿亲王精明的双眼,见她二人神情,他心中咯噔一下,暗暗咬牙,已有了打算,一旦发现天清尸体,眼前这两个女人必须陪葬! “……奴婢……奴婢”尔淳并非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女子,在入府前她曾在永福宫服侍萧太后,后因失手打碎皇后送给太后的兔毫盏,被驱赶出宫,又因自幼入宫早与家人失去联系,走投无路时,幸而遇到睿亲王被收留于府中,至今已有七八年光景。春去秋来,时光飞逝,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对主子唯命是从,胆怯羞涩的小宫女。随着年龄增长,尔淳对主子的情感也发生了微妙变化,无论是五年前的王妃萧玉绰还是今日平步青云的杭天清,在她看来都是肤浅粗鄙的庸脂俗粉,都配不上她尊贵无比、完美无瑕的主子;所以,在杭天清踏入琼华阁的那一刻,她就讨厌她,排斥她,处处与她为难,故意派前任王妃萧玉绰的妹妹服侍她,其目的和用心可谓阴险;也许她自己都未想过为何会如此,但潜意识里的妒忌之火已经不容许她冷静的去思考。 “王爷,尔淳对此事一无所知,是珍儿自作主张……王爷,珍儿从姐姐出嫁那天第一次见到你,就……就情不自已的爱上你,珍儿……珍儿知道这么做不对……可……可是……” “住口!”睿亲王突然大吼一声,扼住萧玉珍喉咙的手再次收紧,萧玉珍气息阻滞,脸憋得通红,那些难辨真假的真情告白被咽在嗓子里变成怪异的咕噜咕噜声。 这时,管家李义府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抬眼看到屋内情景,先是一怔,接近着朝神色焦急的睿亲王摇摇头“老奴已派人四处寻找,依然没有王妃的消息!” “尔淳!快说,王妃到底在哪里?”睿亲王听完管家的话,脸上登时露出凶恶神情,目光恶狠狠的直逼尔淳脸上。 尔淳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凶相,顿时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素日沉稳的声音也变得战战兢兢“奴……奴婢,奴婢当真不知……”仓皇无措中她忽然转过头指向立于身侧的人影,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喊道“她——阿朱知道!她一直陪着王妃!她肯定知情!” 第五十三章 李鹤轩 睿亲王目光立刻落到阿朱身上“王妃在哪里?” 阿朱并未立即回话,也没有像往日那般吓得惶惶不安,而是异常冷静的站在那里,目光淡定的迎视着主人的厉声质问,即便没有开口,却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种超乎寻常的冷漠与傲慢。而这种狂妄无礼与她身份实在不符,尔淳急于为己辩白,见素日唯唯诺诺的小婢竟然如此无视她的话,也顾不的多想便一步冲过去,伸手想要抓对方;却不料,手指尚未触到她手腕,手掌便被一阵热浪裹住,手上皮肤瞬间如火烧炭烤,她甚至尚未觉察疼痛,那只手早已皮开肉绽,一股炽热的血流火山爆发般沿着青色血管向肩膀逆袭而上。突来的变故令尔淳防不胜防,她甚至来不及大喊救命,就看到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紧接着红光大盛,只觉体内一股热流喷涌而出,烧灼的手臂在一阵惊呼声中飞离身体,于一片红雨笼罩下,在浓烈的烧焦味道里冲出一条弧线,最后滚落阿碧的尸体旁…… 当她低头看到自己被血浸透空荡荡的残袖时,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血泊中。然而于意识弥留瞬间,她仿佛看到那道白光收敛锋芒,回到主人手中,像所有束之高阁的宝剑,冷漠、疏远;烛光下,那只握着剑柄的手上还淌着血,而拥有这只手的男人——他的另一只手仍扼住萧玉珍的喉咙…… 管家李义府几乎同时一跃飞扑过去,抱住浑身是血的尔淳,歇斯底里的吼道“阿朱!你在干什么?!来人!快来人啊!尔淳!尔淳!你醒醒!”即便悲愤欲绝、感情失控,老管家李义府仍然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比谁都明白睿亲王救了尔淳一命! 夜幕下,整个沉睡着的王府都被管家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醒,奴婢仆从们神色慌张从各自房间冲出来,衣衫不整的冲到院子里,睡眼惺忪的面面相觑,谁也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以说,整座王府一夜无眠。不过事有例外,居住在王府西北角的清风阁主人李鹤轩却对此毫无知觉,大概是距离琼华阁太远,又或是昏睡的人失去知觉,守候一旁的人太过神贯注,所以李公子和他的病人对王府刚刚发生的一切懵然不知,也漠不关心。 李鹤轩是个眼里有阳光,笑里是坦荡的风流才子。古人云‘多情总被无情恼,道是无情却有情’,李鹤轩自幼爱慕萧玉绰这已不是什么秘不可宣的事。当年为博美人一笑,他不惜放下男人尊严,身着女装在一品居粉墨登场吟唱《凤求凰》的场景至今依然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喜闻乐道的谈资。虽然最终京城第一美人萧玉绰花落王府,成为大夏朝睿亲王爷的正妃,但这段轰轰烈烈的追美记确实成为李鹤轩人生轨迹中不可不提的风流韵事,并因此得了个‘多情公子’的雅号。 李鹤轩出身名门,父亲乃是大夏朝丞相李庭芝,位居三公之首,德高望重,深受皇帝依仗,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上。可惜这位位高权重,朝堂上一呼百应的丞相大人却唯独对他这个独生儿子无可奈何,父子二人仿佛天生仇敌,不但性格不合,连政见也相抵触。李丞相性格耿直,为官清廉,朝堂上向来敢作敢为,对儿子也是抱有极大期望。然而李鹤轩却偏偏与他背道而驰,父亲耿直,他便学着圆滑;父亲循规蹈矩、恪尽职守,他就放浪不羁、终日沉迷于伎乐;父亲希望他奋发图强,报效朝廷,他却偏偏躲在睿亲王羽翼下,心安理得的做起跟班儿。 古人云‘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大概就是指李鹤轩父子这样吧! 无论如何,杭天清都应该感激这位望子成龙的李丞相,若非他激将不成弄巧成拙,逼着儿子再次离家搬入王府,她恐怕真要沉入湖底做龙王的儿媳了。 第五十四章 她不是他的玉儿(一) 不知过了多久,天清方渐渐苏醒。她缓缓睁开双眼,迷离的目光茫然的注视着面前闭目养神的男人,即使意识尚处于混沌状态,她依然被面前男人的绝世美颜所震撼。 “人间竟有如此美的雄性!看来姐姐所言不虚,万物生灵唯人类集天地之精华,享得天独厚之尊崇,人类!”她小声地喃喃自语着,手不由自主伸到男人脸颊旁,试图以亲身感受辨别面前人是否仅是个幻象。然而那只纤细小巧的手刚触到对方的肌肤,便疾速缩回,并在半空中被一只手猛地抓住。 猝不及防,天清着实唬了一跳,情急之下奋力挣脱,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揽入怀中;一道温软低沉的声音在头顶饱含深情的响起“玉儿,玉儿,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道五年来我朝思暮想、废寝忘餐,心心念念都是你,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你的容颜。你可知道,我为了寻你,只身前往西域,屡次身处险境,九死一生,甚至在鸣沙丘遇到沙暴被埋在黄沙下十日有余,若非有驼队经过,我早就葬身黄沙之下,成为孤魂野鬼,永远也无法回到唤鱼池——那个我们初次相遇的山谷……” 天清糊里糊涂的被男人紧紧搂住,那双结实的臂弯仿佛坚实牢固的围墙,让她既紧张不安,又深感温暖与依恋,很奇妙的感觉。 刚刚苏醒,尚未恢复意识的天清就这样被一股奇特又美妙的如同幻觉般的激情包裹着,动弹不得,呼吸间都伴着轻微战栗与恐惧。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反常,为何会莫名的紧张和恐慌?而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她的紧张与恐慌的源泉却是害怕失去,害怕这个温暖怀抱只是幻影,是梦境,是一触即破的泡沫。她太留恋这种感觉,这一刻她仿佛回到母体变成胎儿,与外界隔绝,她的生命重新孕育,懵懂的意识里只有希望与美好,没有利益争斗、没有阴谋诡计、没有砍伐杀戮……透过神圣的母体她仿佛看到囚牛岛蔚蓝的天空、草木葱茏的山丘陵,湍湍流淌山谷的溪水……耳畔传来大海波涛汹涌的轰隆声,海浪击打着结界岩石,浪花飞溅,溅起的白色飞沫里,她看到姐姐、师父、族长……还有……一位人类少年……白衣翩翩,英俊潇洒,蓝天阳光下,他挺立在结界石上,身后便是界外万丈深渊,数十柄利剑迎着阳光直刺向少年胸膛,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想提醒那少年; 然而,就在此刻,生死存亡一线之间,那少年却微微一笑,清澈明亮的眸子仿佛透过重重死亡桎梏直看到她心里,刹那间她如被魔咒击中,所有思绪瞬间冻结,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舒展,手脚渐渐成型,四肢越来越成熟,母体已经无法满足她,她要冲出禁锢,她要奋不顾身的扑向那抹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清儿,清儿,快来!快来!”与此同时,少年温软深情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富有蛊惑力的声音让她完失去理智,她拼命挣扎,四肢变成利爪,凶狠的、发狂般撕扯着向她输送生命能量的母体,她甚至听不到母亲痛苦的嘶喊声,看不到仅有一面之缘的父亲那充满惊恐与愤怒的目光,更无法顾及一手将她带大,与她亲密无间的姐姐如何哭泣哀求…… 血色记忆里,她奋力挣扎,义无反顾的奔向那位眼里洋溢着阳光的少年,赤足踩在滚烫的焦岩上,身体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像蹋在锋利的刀刃上,剧痛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在咆哮的海浪中飞舞,所有痛苦都无法阻挡她奔向他的渴望,她已经无所顾忌,也毫不在乎,所以当师父将那把随神农氏深埋万灵山下两千多年的帝魁剑刺入天清命脉时,她甚至丝毫未觉,仍然奋不顾身的向那笑容飞奔…… 李鹤轩觉察到怀中人呼吸愈渐急促,剑眉微微一蹙,神色忧虑的放开怀中人,无比关切的问道“玉儿,你怎么了?” 第五十五章 她不是他的玉儿(二) “玉儿?玉儿是谁?”天清终于从噩梦中清醒,她挣脱男子怀抱,诧异不解的问道“你……你又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神智恢复的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正依偎在一位陌生男人怀里,脸上不由一阵发烧,晕红的脸颊让她又添了几分娇媚。 李鹤轩微微一笑,温柔的解释道“在下李鹤轩,是睿亲王的乐师。怎么?五年的时间竟然漫长的让玉儿认不出我?”说话间,他脸上不免流露出几分失落,眼中阳光般的笑意瞬间黯淡些许,他似自嘲般,又苦笑道“可以理解,睿亲王的王妃又怎么会对一个身份卑微的乐师念念不忘!”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半个时辰前,那位身着红衣的神秘女子抱着身湿透,不省人事的杭天清闯进清风阁后一系列奇怪举动,以及她离开前对他的警告——‘切勿询问王妃过去五年的经历,一句与之有关的话都不可说,一字不可提,切记,切记,否则……后果将会让你悔恨一生!’ 李鹤轩虽然胆大过人,但面对眼前突发状况,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尤其当他借着塌边烛光看清躺在白虎纹褥毯上的陌生女子时,整个人顿时都怔住了‘她……她是谁?’ …… 李鹤轩抱着苏醒的天清,默然出神。 天清抬起头注视着面前这位自称李鹤轩的乐师,心里有一种难以分辨的复杂感觉,这感觉让她既熟悉又陌生,既眷恋又憎恨。 然而,适才的梦境已令她身心疲惫,此时此刻她已无力再去追究那稍纵即逝的感觉。她离开那怀抱,双手艰难的撑着床榻,目光迷茫的环视四周,轻声问道“请问,我这是在哪里?” 李鹤轩微微吃了一惊,神思回到现实,迎视着女子诧异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口气温和的回道“玉儿,这是清风阁,是我们的——宫殿!”为避免可能接踵而至的问题,他决定欺瞒,并不言明清风阁属于睿亲王府,而是避重就轻的申明‘是我们的宫殿’——仅属于他和她,而非他人! 天清微微点头,似乎明白,又不太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用手托着沉重的头,面带倦容地喃喃道“玉儿是谁?” 李鹤轩又是一惊,脸上笑容瞬间凝住,黑沉沉的眸子直盯着天清,试探道“玉儿,就是你呀!” 这次天清听得很清楚,蓦地睁大眼睛,连连摇头,否认道“不,不,不!我不是玉儿,我有自己的名字,我是天清!杭天清!”可是,当她说出杭天清三个字时,脑子里突然浮出一个奇怪的画面——散发着清甜花香的午后阳光里,男人,没错,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揽着她的腰,吻住她的唇,她惊愕的瞪大眼睛,却看不清男人的相貌,那张貌似俊朗的脸模糊透明,如氤氲湖面浮起的一轮白日,朦胧疏远却又近在咫尺。她甚至清晰的感受到他薄而软的唇,凉凉的带着清爽的薄荷味,流连在她颤颤紧闭的唇上,并不急于袭掠,只是久久流连,仿佛孩童贪恋着心爱的饴糖……她既羞且怒,奋力挣脱,扬手便是一个耳光…… 她自幼便被族人唤作天清,从不知姓氏,为何此刻却脱口而出的说出‘杭天清’三个字?!而几乎同时眼前出现这样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第五十六章 爱的谎言(一) “玉儿?玉儿是谁?”天清终于从噩梦中清醒,她挣脱男子怀抱,诧异不解的问道“你……你又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神智恢复的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正依偎在一位陌生男人怀里,脸上不由一阵发烧,晕红的脸颊让她又添了几分娇媚。 李鹤轩微微一笑,温柔的解释道“在下李鹤轩,是睿亲王的乐师。怎么?五年的时间竟然漫长的让玉儿认不出我?”说话间,他神情中不免流露出几分失落,眼中阳光般的笑意瞬间黯淡些许,他似自嘲般,苦笑道“可以理解,成为王妃的玉儿又怎么会对一个身份卑微的乐师念念不忘!” 天清茫然的注视着眼前这位自称李鹤轩的乐师,心里有一种难以分辨的复杂感觉,这感觉让她对面前人既熟悉又陌生,既眷恋又憎恨。 然而,适才的梦境已令她身心疲惫,此刻她已无力再去追究那稍纵即逝的感觉,她离开那个怀抱,双手艰难的撑着床榻,目光迷茫的环视四周,轻声问道“请问,我这是在哪里?” 李鹤轩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又微微一笑,口气柔和的回道“玉儿,这是清风阁,是我们的,宫殿!”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并没有言明清风阁属于睿亲王府,而是避重就轻的申明‘是我们的宫殿’——仅属于他和她,而非他人! 天清略带诧异的注视着说话人,似乎明白,又不太明白,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用手托着沉重的头,神情疲累的点点头,喃喃道“玉儿是谁?” 李鹤轩又是一怔,脸上笑容瞬间凝住,黑沉沉的眸子直盯着天清,试探道“玉儿,就是你呀!” 这次天清听得很清楚,蓦地睁开眼睛,立刻连连摇头,疾声辩解道“不,不,不!我不是玉儿,我有自己的名字,我是天清!杭天清!”可当她说出杭天清三个字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画面——散发着清甜花香的阳光里,男人,没错,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揽着她的腰,吻住她的唇,她惊愕的瞪大眼睛,却看不清男人的相貌。那本应俊朗非凡的脸孔一片模糊透明,如氤氲湖面浮起的一轮白日,朦胧且疏远,虽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及。她甚至清晰的感受到他健壮温暖的臂弯,感受到他薄而软的唇,凉凉的带着清爽的薄荷味,流连在她颤颤紧闭的唇上,似乎并不急于袭掠,只是久久流连,仿佛孩童贪恋着心爱的饴糖……她既羞且怒,奋力挣脱,扬手便是一个耳光…… 怎么回事?为何脑子里会浮现如此污秽不堪的画面?天啊,杭天清,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她突然用力摇着头,脸上却不合时宜的泛起阵阵红晕。李鹤轩困惑不解的注视着天清,很快意识到她神色中的异常,敏锐的眸光微敛,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猛地抓住女人的微微发抖的肩膀,温柔,怜爱,宠溺,还有那无法掩饰的嫉妒之火几乎从他眼中喷薄而出…… 五十六章 爱的谎言(二) 天清顿时被眼前陌生男子愤怒的目光惊呆了,她感到莫名其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为何突然情绪大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过,天清可不是吃素的,她可是名副其实、血统纯正的青丘灵狐——是灵狐于世间仅存的一线血脉。她具有灵狐聪明机敏、勇敢坚强的性格,即使身陷地狱,面对冥王,她也不会有丝毫退缩和畏惧。 何况只是个没有灵力的平凡人族! “你想干什么?”她挺直脊背,扬起下颌勇敢的迎视着对手灼热炙人的目光,手却悄悄到枕边摸索……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只是处于本能的,一边竭力克制砰砰乱跳的心,一边期望抓住某些东西解除困境。 然而李鹤轩似乎被她的反应更加激怒,俊美的面容顿时冷若冰霜,一条腿压到榻上锦被,身体径直向天清倾去,似恶虎扑食猎物般迅猛疾速,让人防不及防。天清下意识的向后退去,试图躲开,同时手抓住玉枕向入侵者反击。 事情总是出乎意料,是的,这就是故事的魅力! 天清以为可以凭借玉枕击倒‘敌人’,谁料,那‘敌人’竟似被神秘外力猛推了一把,扑通一声压到自己身上,不偏不倚,脸对脸,唇对唇…… 榻上二人尚处于惊慌失措中,门突然被撞开,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冲进几个人影。 当众人借着烛光看清榻上情景时,皆是吃了一惊。管家李义府目光甫触及榻上纠缠一起的男女,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急忙回头看向立于众人中间的睿亲王。 睿亲王一动不动的站着,脚下地板距离事发现场不足三尺,榻旁帷幔均温顺的束缚在银钩里,两盏鎏金铜制鹤型灯将房间照得通亮,即便躺在锦褥里被男人压住,他也能清楚的辨认出榻上颠鸾倒凤的人是他的新王妃——杭天清! 房间顿时陷入死一般寂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惶惶然的集中到这座清风阁真正主人的身上,这其中当然包括又惊又羞又恼,又憋闷难受的王妃…… 其实,原本一切可以避免,只要她在夫君突然闯进,撞见妻子与男人‘私通’的瞬间,推开丈夫的情敌,或者狠狠赏他个耳光,以此至少证明她并非心甘情愿,用实际行动向世人昭示——她,杭天清是被迫的,是清白的,是忠诚于夫君的好妻子! 然而,她在那位心急如焚的夫君火急火燎的闯入清风阁的刹那,却不失时机的扯住其他男人的腰带,以致于那位对她‘心怀鬼胎’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她的唇,而且是当着她夫君的面! 管家李义府清楚主子的脾气,知道主子最爱面子,连忙向身后几名随从使了个眼色,几位仆从中为首的正是李三,此人向来机灵过人,立刻意会,便拉着身边仍站着瞧好戏的仆人退出房间。李三步走出门,回身准备去掩门,正看到睿亲王手握长剑,一步步向榻上人影逼近。管家李义府几次想要制止,却又不敢贸然行事,脸上惊恐的神情让李三不由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他惊愕的神情里掠过一丝笑意…… 第五十八章 爱的谎言(三) 李三阖上门,拖着残腿,悄悄退到墙边,抬头看到那几人仍站在殿前走廊上。那几人见李三驱赶他们离开,自己却躲在门后,迟迟不走,脸上纷纷露出愤怒和不满的神情,但摄于王爷之威,又不敢贸然冲过去扯住李三暴揍一顿,只是横眉怒目的瞪视着李三。而李三当然看出这几人的心思,心中一阵冷笑,不耐烦的指着自己的腿,压低嗓门喝道“还杵着干嘛!?你们谁愿意背着我这个瘸子逃命吗?不然,咱们一起留下尝尝王爷宝剑的滋味如何?” 那几人闻言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阖府谁人不知,王爷的宝剑一旦出鞘,那是非见血不可啊!几人也顾不上对李三发怒,转身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又唯恐脚步声触怒王爷,连忙放缓脚步,像偷食耗子般踮着脚尖,头也不敢回的消失在长明灯照不到的夜色里。 李三瞧着消失在院子尽头的人影,脸上露出轻蔑且得意的神情。 夜风吹过梧桐树枝,宽大的树叶在头顶发出沙沙声,远处传来一阵婴啼般的夜枭声,衬得夜色愈加寂静。听到这瘆人的叫声,李三身体猛地一哆嗦,两腿顿时发软,幸好脊背贴着墙壁,才免于当场摔倒。然而当他抬起头时,那张灰白失了血色的脸上显出无比惊恐的神情,他的目光颤巍巍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 夜色如墨般深沉,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在夜风中微微摇晃着,黑魆魆的轮廓乍看去就像张牙舞爪的夜魔,随时准备索人性命,多人魂魄。 而就在那深沉幽暗的夜的世界里,不知何处隐没着一只可以预测死亡的幽灵。李三突然想起幼时义父曾告诉过他一个传言:据说漆黑的深夜,如果听到夜枭啼叫,那是不祥的预兆。因为每逢阴司索命,夜枭都会盘踞在离死者不远的大树上,一边叫,一边数那人的眉毛,当数完最后一根,它会长鸣三声,以提醒阴司时辰已到,可以前去索取魂魄…… 想到这里,李三连忙朝手心里啐了一口吐沫,然后胡乱摸着两只眉毛,嘴里念念有词,祈求躲过此劫,盼望王爷的宝剑快些刺穿榻上那对狗男女的肮脏身体! 正当李三惶惶不安却无比虔诚的祈祷他人殒命的时候,房门内突然红光大盛,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李三尚未来得及躲闪,便被一股强大气流击中后背,他迅速向房间看去,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院内那棵梧桐树飞去,紧跟其后的是两扇分崩离析的雕花木门。 清风阁殿内,悬挂于粉白墙壁上的那架被世人称为‘太古之音’的古琴,因被剑刺穿腹部而发出痛苦的哀鸣声。而那柄身长三尺三的玄铁宝剑在刺入古琴的瞬间也被迫敛去锋芒,因无法大发淫威而不甘心的低吼着,颤抖着。一时之间,千年古剑与太古之音相互抗拒,相互排斥,相互伤害,又相互交融,最后两种声音渐渐融为一体,形成一种奇特却美妙的天籁,此声随着两种世间罕有声音的融合而渐渐减弱,然而这穿心透肺的声音却变得异常低沉、悲戚和绵长,似一位藏身其中的琴魂受到粗鲁虐待而发出的反抗之声…… 睿亲王直挺挺的立在原地,持有宝剑的手此刻紧握成拳,并剧烈的颤抖着,他脸色苍白,神情凝重,幽深的眸子冷冷的盯着塌边站着的身影,冷声道“你为了他可以不顾惜自己的生命!”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语调却出奇的平静,惊魂未定的管家李义府抱着朱漆廊柱,面无人色的看看主子,又神情木然的看向主子说话的对象。 天清大口喘息着,手捂住胸口,殷红的血从指缝隙渗出,缓缓沿着白皙纤细的手指淌下来,滴到塌前白虎纹地毯里,雪白厚实的虎毛间顿时开出朵朵鲜红的血花…… 第五十九章 爱的谎言(四) 天清痛苦的垂下眼帘,苍白的脸颊显出异常冷漠的神色,沾满鲜血的手摸到胸口那颗泛着红光的血石,脑中一片混沌,她甚至忆不起这块血玉是何时回到自己身边,她又是怎样鬼使神差,在那把锋利无比的剑刃刺向李鹤轩的瞬间,不顾一切冲上去,替他挡住致命一剑…… 混乱的意识里悄悄闪过血玉被抢走的画面……而当日夺玉人正是持剑行凶的睿亲王! 怎样不可思议啊! 天清苍白无力的抬起头,对睿亲王的质问恍然未闻,当然也不关心他说此话时心情是何等愤怒和心痛。仅是用她那双生来清冷的眸子毫无惧色的直视着立在面前的男人——此人衣着讲究,身材魁梧,相貌俊朗,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浑然天成的霸气,以至于即便是在行凶之后,在他脸上仍可以看到超乎寻常的淡定从容,完没有一丝惊慌和愧疚。他就那样大摇大摆的长身玉立于烛光摇曳的光影里,通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仿若行走着的荷尔蒙……猛然间,梦中情景再次出现,冰冷的心瞬间软化……天清又想起适才梦中拥吻的缠绵和甜蜜,脸上不由泛起阵阵红晕。而这种不合时宜的羞赧之色,简直可以将妒火中烧的睿亲王逼疯! 多年后,时过境迁,阴云消散,管家李义府曾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趁他心情舒朗,王妃未陪同旁时,曾偶然提起当时他的愤怒神情,并好不夸张的声称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狰狞的脸,其可怖程度简直可以与庙堂的四大天王相比拟,准确的说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睿亲王初闻此话时,长眉一轩,继而脸上显出无奈的笑容,含笑的眸子不由自主转向不远处,阳光和煦,春风轻柔,杏花疏影里,一抹婀娜身影时隐时现,身后跟着一位七八岁女孩儿,二人追逐着,嬉笑着…… 然而,此刻劫后余生的李鹤轩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从榻上翻身跃起,一把揽住天清剧烈颤抖的肩膀,紧紧拥入怀中,激动不已地喊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李鹤轩忘情的举动和语无伦次的言语顿时激怒睿亲王,有谁会想到,二人十几年荣辱与共的友情竟在那一刹那瞬间濒临瓦解。 维系一段情感需要付出多少努力,而毁掉一份情谊却是轻而易举。 “李鹤轩!你在干什么?!”听得到身后响起一声怒吼,李鹤轩身体微微一颤,双手仍然紧紧搂着挺身而出替自己挡住剑刃的女子。此时此刻,在他的脑子里回荡的只有一句话‘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睿亲王眼中冒着怒火,额头青筋剧烈抖动着,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因激动而微微发抖的嘴唇咬牙切齿的命令道:“放开她!本王命令你,马上放开她!” 被情感冲昏头脑的李鹤轩对昔日好友的警告根本不予理会,仍是紧紧抱着天清,仿佛稍有疏忽,她便会消失不见。 第六十章 爱的谎言(五) “杭天清,立刻滚到本王面前!否则,你永远也休想再拿回天清剑!”睿亲王铁青着脸,目光却恢复冷静,语气极其生硬苛刻。 听到‘天清剑’的名字,被李鹤轩像失而复得的宝贝般紧紧抱着,近乎窒息的天清终于清醒过来,她如梦初醒般怔怔地盯着说话人,清冷的目光由惊愕转为欣喜“你说什么?天清剑真的在你那里!?” 睿亲王从她目光中立即捕捉到意料中的情绪,唇角一勾,神情中掠过一丝冷笑,并不回答。 “玉儿,别听他胡说,什么‘天清剑’,什么杭天清,统统与你无关,你是萧玉绰,是萧太师的掌上明珠,是鹤轩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李鹤轩牢牢抱住怀中人儿,生怕她挣脱,口里不停的唤着‘玉儿’。其实,当他在清风阁见到杭天清的刹那,他就已经下了决心,此生再也不会放手。然而,意乱情迷的李鹤轩,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眼中所看到统统是幻象,杭天清并非萧玉绰。一切皆是那位红衣女子施的法术,而此刻那名自称阿朱的王府侍女正隐伏在清风阁外某个幽暗角落,静静等待猎物出现…… 李鹤轩冒着与睿亲王反目的危险,也要唤醒杭天清有关萧玉绰的所有记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找回失去多年的爱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再次见到心心念念的玉儿。此时此刻,于他而言,萧玉绰的记忆比他的性命还重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只要他心爱的玉儿重回身边。 可是,天不遂人愿,事总违我心。 喜出望外的天清再也无法忍受男人莫名其妙的粗鲁无礼,她气沉丹田,拼尽力凭借体内尚存的三分灵力,将对自己纠缠不休的男人抛到三尺以外。然而当她转身看到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李鹤轩时,却又感到于心不忍;比较之下,这个人待他既温柔又亲切,虽然行为有些鲁莽,又满嘴胡言乱语,但凭直觉她可以确定他对她绝无恶意。幸好自己之前受伤,致使灵力大损,这一招海枯石烂不过徒有其表,威力大减,否则地上躺着的恐怕已经是个死人。 想到这一层,心中愧疚竟消去大半。她不再理会躺在地上仍然苦苦劝阻的李鹤轩,径直冲到睿亲王面前,直截了当地问道“天清剑真的在你那里?它还好吧?你没有拔出剑鞘!?” 睿亲王冷笑一声,神色缓和,语气却依然冰冷“王妃可以解释一下,适才本王看到的是哪一出?” 天清怔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话中含义,迟疑片刻,将手伸至对方面前,脆声道“拿来!” “什么?”睿亲王微微吃一惊,略带困惑的注视着面前女子。 天清秀眉一蹙,神情有些不爽道“明知故问!当然是我的天清剑!你把它藏哪了?为什么夺了我的玉,又抢我的剑?人类真卑鄙!快交出来!否则本姑娘可不会再手下留情!”说着,目光似无意瞥向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的人,再看向面前人时,脸上已是一副严肃凝重的神情。 “就凭你!?”睿亲王冷笑一声,神情中轻蔑之意显而易见“看来,本王应该给王妃提个醒,一个月前,王府的后花园内,有人试图行刺本王,结果被差点被自己的两团鬼火要了小命儿!” 听到这里,天清蓦地忆起不久前自己被三昧真火反噬的场景,同时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奋不顾身扑到自己身上的画面,脸上不由一红,心中却更加气恼,争辩道“你胡说什么?那可是上古女神女娲娘娘亲手淬炼的集精、气、神于一体的三昧真火,除了冥界炼狱之火,世间再无任何火种可与其匹敌。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族,竟然口出狂言,侮辱圣火,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快交出天清剑,不然,我的三昧真火可没长眼睛,不认识什么王爷,凡挡路者,必死无疑!” 第六十一章 爱的谎言(六) 睿亲王初闻此言,着实吃了一惊,非但并未生气,严峻的面容竟露出一丝笑意。他眼含笑意,沉默不语地审视着眼前出言不逊的小女子,瞧她一本正经怒视自己的神情,心中不由漾起一丝柔情。 “你……你怎么不说话?怕了是吗?那就快把天清剑交出来!”天清很快从对方表情中觉察到异样,心没来由的砰砰直跳,脸颊一阵发烧,向来口齿伶俐的她竟也结巴起来。 在对方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她渐渐有些不自在,身体不由向后退去,想通过距离缓解内心的惶惑不安,慌乱的动作扯动胸口受伤处,一阵剧痛迅速传遍身,身体不由痉挛起来,脸色愈加苍白。 “玉儿,不要……不要与他理论,他……会伤害到你!……睿亲王,李鹤轩跟随你多年,从未求过你任何事……今日……” “住口!”睿亲王冷酷的打断李鹤轩,伸手抓住天清鲜血淋漓的右手,无视她的反抗,便向躲在朱红中柱旁的李义府疾声命令道“去请秦太医!让李三牵出黑旋风!” 李义府先是一怔,继而从地上弹跳跃起,也顾不得什么体不体面,应声跌跌撞撞朝门口冲去。谁知,他前脚刚迈出门槛,就听身后嗤的一声,正欲回头,一个闪着红光的东西从眼前闪电般飞过,直冲向院中那棵百年古桐。就在这时,清风阁西侧黑暗中猛地窜出一道蓝光,以迅雷之势朝那红光冲去。接下来发生的事,老管家李义府至死都无法确信是否真的发生过。 正当李义府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时,忽然听到光芒消失的梧桐树方向有人向他喊道“李管家,快!快救我!我被困在树枝上,下不来!快!” 梧桐树枝叶繁茂,衬着夜色,即便树上隐藏着人,地上人也无法看出。不过,从那人发抖的声音里,李义府很快辨出对方正是王爷吩咐他去找的李三! 李管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神色不安的向殿内瞧了瞧,见主子正搀着昏昏沉沉的王妃,知道情势紧迫,刻不容缓。于是也为惊动王爷,快步来到院中树下,仰起头,压低声音问道“李三!是你吗?你怎么会在树上?刚才你看到红光了吗?还有一道蓝光从西厢房窜出来?” 李三并未回应,一阵风猛然袭来,疾速穿过树梢,枝叶随风东摇西摆,在夜色里,黑魆魆的仿若张牙舞爪的魔鬼,不时发深沉低吼声,伴随着树叶沙沙声,显得更加诡异可怖。李义府不禁打了个寒战,两只脚不听使唤的向后退着,刚要转身离开,头顶却再次传来那个声音。所说之话与之前一模一样,连语气都丝毫不差。 李义府顿时僵立住,如同被施了魔咒般。他向来处事沉稳,从不喜欢冒险,但此刻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笼罩着他,使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为护主子周,他必须立刻返回殿内向主子通报此事。可是,当他准备走上台阶时,两只脚却似钉在青石板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拔出,而当他开口想大喊时,声音却仿佛被什么神秘力量掳去,任他喊破嗓子,叫得口干舌燥也无法出一点声音!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恰在此时,头顶又一次传来李三的声音,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话,听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忆起坊间关于恶鬼索命的传闻,李义府不禁从心里打着寒战,身血液瞬间凝结,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李管家,救救我!李管家,救救我!”树枝间继续响起李三的声音,李义府却已经被吓得昏厥过去…… 第六十二章 爱的谎言(七) 约莫两个时辰后,睿亲王才看到一位身着浅绯色官袍,身形瘦削的老者健步如飞的出现在清风阁门外,跟在他身后的是脚步踉跄的老管家李义府。睿亲王抱着奄奄一息的王妃,顾不得责问管家办事不利,便迫不及待的催促秦太医上前问诊。 秦太医与睿亲王相交甚深,十分了解他的禀性,此刻见他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名陷入昏迷的女子,女子身上的鲜血浸透他的衣襟,将他最喜爱的竹叶花纹染成血色,而他似乎浑然未觉,满脸的焦虑与急迫却显而易见。秦太医不由暗暗吃了一惊,更不敢有丝毫懈怠,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也不向王爷请安,径直跪倒地上,察看病人。 经过一番仔细诊断,秦太医缓声回道“回禀王爷,王妃虽伤在胸口,幸而伤口不深,未伤及要害,并无大碍。不过……”听他语气犹疑,睿亲王舒缓的神情再次紧张起来,忙问道“不过什么?她会不会死?” 秦太医抬起头,注视着王爷的眼睛,神色渐渐凝重,迟疑片刻方摇摇头道“性命倒是无忧,只是……” “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本王要知道实情!”睿亲王打断他,语气迫切却严厉,秦太医叹了口气,目光向周围环视了一下,随即凑到睿亲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管家李义府很识趣的退到一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梧桐树上的声音,至于他是如何跑到马厩里牵出那匹烈性马,又是如何骑马飞奔之皇宫,请秦太医前往王府的,他几乎完没有记忆。所以,此刻他也没有心思去偷听。 不过,他没心思,并不代表别人不关心。受到无形力量冲击,狠狠摔到地上的李鹤轩却是神情专注的侧耳倾听。尽管秦太医极力压低嗓音,耳聪目明的李鹤轩还是从二人神色中看出蛛丝马迹。 “武元昊,你放开玉儿,她早已不是你的王妃!这么多年来,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五年前,从得知玉儿失踪那一刻,你就已经决定彻底抛弃她。几年来,表面上你虽派人四处打探寻找她的下落,实际上,在你心里,早就恨不得玉儿暴尸荒野,香消玉殒!” 听完秦太医的话,睿亲王脸色顿时大变,所以对李鹤轩咄咄逼人的指责却恍若无闻,依然神色凝重的注视着躺在怀中的人儿:那凝脂般的脸颊,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淡淡红晕,眼睛虽闭着,卷翘的睫毛却似蝶翼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准备睁开,回答他心中所有的疑问和困惑。然而,微微蹙起的黛眉却预示着她正经历一场生与死的挣扎。 睿亲王的沉默与无视更加激怒李鹤轩,他似乎想要将多年来压抑的怒火和累积的怨气在这一瞬间都爆发出来“武元昊!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衣冠禽兽!你……” ‘嗤’一声,有利物刺破空气,直射向李鹤轩,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李鹤轩已应声倒下。 “拖出去!关进地牢!”房间里响起男人冷酷的声音。 李义府怔了一下,立刻走上前准备拖起被主子蚊须针击中的李鹤轩,谁知手刚要触到衣襟,突然听到有人喝止道“别动!针上有毒!” 第六十三章 爱的谎言之殉情(一) 李义府听到秦太医警告立刻止住,低头一看,脊背一阵发凉,李鹤轩俊美的面庞在蚊须针的毒性下已经开始变成黑褐色,印堂处竟有溃烂迹象。李义府跟随睿亲王十几年,对主子的独门暗器蚊须针早有耳闻,只是多年来从未亲眼见识过。没想到,今夜,此刻,在睿王府的清风阁中,他竟有幸见识到蚊须针的威力。 蚊须针,细小如绣花针,通体浸有毒液,奇毒无比,防不胜防,一旦被击中,若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便会身溃烂而亡,死相奇惨无比。 李义府惊愕之余,也不免心生寒意,对睿亲王向昔日好友痛下毒手感到很费解。不过,他早已习惯遵从命令,作为人的独立判断能力已被遗忘,所以,尽管心存疑惑,仍然顺从的拖起李鹤轩,只是在做这些之前,他从怀里掏出主子之前赏他的一双黑色天蚕丝手套,以防不小心沾上毒液受连累。然而当他刚要执行命令时,突然有人制止道: “且慢!王爷,李鹤轩出言不逊、目无尊卑,确实罪该万死!不过,念在他跟随您多年,又是当朝宰相李大人独子的份儿上,请您网开一面,赐他解药吧!经过此事,老臣想他定会知错悔改,以后绝不敢再鲁莽造次,诋毁王爷!再说……王妃身份不明,刚才清风阁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谁也不清楚,除非等他二人清醒过来对质。李鹤轩性命事小,王妃的清白名誉为大啊!” 最后一句确实点中要害,睿亲王虽痛恨天清与李鹤轩关系暧昧,适才又亲眼见到他二人在榻上搂在一起,之后天清更是挺身而出替李鹤轩挡下自己的剑锋……不过,之后不知为何天清又亲手将李鹤轩击倒在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出乎意料,即使他再沉着冷静,处变不乱,也无法在顷刻间理清头绪。话说回来,他适才发射暗器却是意气用事,此时看到李鹤轩身发黑,面颊溃烂,软塌塌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奄奄一息,心中方感到几分悔意。 是啊,他怎么下得了手呢!那毕竟是与自己朝夕相伴十几年的朋友、兄弟! 睿亲王叹息一声,秦太医从他缓和的目光中发现生机,连忙躬身上前,低声请求道“王爷,解药!” 秋风萧瑟,草木凋零。转眼间,已进入初冬。 这日,天空阴云密布,暗沉沉的,让人打不起精神。 午膳后,睿亲王从皇宫回到王府,随从刚掀开车帘,就看见管家李义府神色匆匆的迎上前。 “王妃怎么了?”未等老管家喘匀气,睿亲王便问道。 “回……回王爷,王妃她……她要搬进清风阁!”李义府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 睿亲王眉头一蹙,脸色陡变,也不等小厮们奉上脚凳,径自跳下车,大步流星的走上台阶。 一路上管家简短的叙述了事情经过,睿亲王越听脸色越难看,以致于素日跟在他身边的几名随从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声。 一行人刚进入后花园,远远地便听到唤鱼池方向有人大声呼救。 睿亲王微微一怔,目光触及池畔一抹青色人影的刹那,忽然纵身一跃,在众人尚未搞清状况时,他已经飞出丈余远,稳稳的落在对岸一块巨石上,并在那个青色人影跳入冰冷刺骨的池水前牢牢的抓住那人。 第六十四章 爱的谎言之殉情二 放开我!”天清愤怒的大喊着,并拼尽力试图挣脱男人的禁锢。她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恶狠狠的瞪着从天而降的男人,那冷峻的面孔让她无法抑制内心的厌恶,尤其是当听闻李三称呼此人‘王爷’时。数月来,她的意识一直昏昏沉沉,对于自己的处境毫无察觉。直到,昨天晚上,李三端着一碗据说有安神定惊之效的汤药来到她榻前,趁侍女不在亲手喂她喝下,并在她清醒后第一时间,告诉她所有‘实情’…… 在这段李三式的实情里,天清初次得知原来自己一直爱着的是李鹤轩,而李鹤轩对她亦是一往情深,好端端一份金玉良缘无奈却被霸道冷酷又好色的睿亲王破坏。甚至,为了彻底毁灭天清的爱情,他不惜使用暗器,亲手毒杀相识十几年的好朋友——李鹤轩……暗杀不成功,便残忍将命在旦夕的情敌丢进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任其自生自灭…… 模糊记忆中,天清隐约记起沉船溺水的情景,断断续续的画面加之李三言之凿凿的叙说,另外还有一种无法抗拒的信任感,让一切便呈现出貌似真实的画面。 尤其是当她看到睿亲王凶神恶煞的面孔时,心底残留一丝犹疑也彻底消失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刚才若非本王及时出手拦住,此刻你已经掉入水中!你——”睿亲王满脸不悦的斥责道。 “掉入水中又怎样?我告诉你,本姑娘今天就是来寻死的!不用你假惺惺充当好人!滚开!”天清怒气冲冲的吼道,目光中流露出的憎恨与冷漠让睿亲王既诧异又心惊。 “你说什么?”话语间,他向站在一边垂首侍立的李三看了一眼,李三立刻掩去眼中的冷酷与得意,露出一副茫然无辜、可怜巴巴的神情。睿亲王将目光再次回到天清脸上,神情依然严肃,语气却缓和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寻死?” “寻死?!”天清冷哼一声,语气出奇平静和坚定“你太小看我杭天清了!我是要为我的李公子——殉情!” “什么?!殉——情?!”睿亲王犹遭晴天霹雳般,登时怔住了,口中一字一顿的重复着天清的话,目光中的温柔瞬间凝住,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神情。 天清无暇顾及他的感受,铁了心要去以身殉情,她猛地推开面前障碍物,转身便要跳下去。不过,遭受打击的睿亲王还是及时抓住她。 “放开我!让我去死!你这个恶魔!你这个衣冠禽兽!放开我!”天清一边咒骂救他性命的夫君,一边手打脚踢,而无论她如何虐待,她的夫君仍忠心耿耿的不离不弃,紧紧握住她手腕,绝不肯退让一步。 最后,天清终于精疲力竭,索性蹲在地上,啜泣道“阿绿淹死了!阿朱姐妹情深想为阿绿报仇结果中了你暗器,死在梧桐树下……现在李公子,我的救命恩人也因我而身中剧毒,被你关在地牢里,至今生死不明,我……我还有面目活下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求求你,让我去死吧!不然,我真的没有面目在活下去!我不能嫁给一个杀死自己爱人的男人!不可以!……” “荒唐!谬论!阿绿溺水而亡,是她不懂水性,命中注定。阿朱又为何找本王寻仇,即便如此,本王又何必亲自动手杀她?至于她为何突然死在梧桐树下,本王也觉得奇怪,已经命人去查。不过,无论如何,她们的死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心怀愧疚,寻死觅活?”睿亲王听完天清一番叙说,心中疑团渐渐解开,同时觉得荒唐可笑。他生性狂傲不羁,也从不理会别人的非议,更不屑于向人解释,但此刻他却忍不住蹲下身,向妻子自我辩解起来。 “就算阿绿与阿朱的死与我没有直接关系,那么李公子呢?”天清抬起泪水婆娑的眸子,无比关切的目光顿时刺痛睿亲王的心。他猛地推开她,站起身,冷声道“好!那本王就遂了你心愿,去阴司地府做一对鬼情人吧!” 第六十五章 爱的谎言之殉情三 睿亲王脸色陡变,猛地推开天清,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初冬的夕阳渐渐染红西天,西风呼啸着吹过水面,激起层层波浪,浮出水面的鱼儿似受了惊吓,迅速潜入水底。 天清缓缓站起身,含泪的目光注视着面水而立的背影,苍白的脸映着晚霞,显出一种奇异的美,她深吸了口气,凝声道“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未待她说完,睿亲王便冷漠的一口回绝,并语气决绝的补充道“如果你死了,本王保证半个时辰之内,李鹤轩就会出现在奈何桥上!” “你——你太过分了!我……我……我跟你拼了!”天清怒不可遏的跳起来,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睿亲王身形微微一动,躲过突袭,天清却没这么幸运,因用力过猛,身体顿时失去重心,紧急关头,她忘记之前一心求死的决心,本能的大呼救命,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睿亲王距离她最近,只需伸出一只手便可阻止这场事故的发生。不过,此刻他已被妒火冲昏头脑,面无表情的立在旁边亲眼目睹这个让他牵肠挂肚又恨得牙痒的女人跌入水中。 ‘扑通’!水花四溅,落在临水而立的人脸上,水花带着彻骨的寒意使这张脸不禁痉挛一下,睿亲王双手紧握,看似冰冷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与关切。尽管心中多么不舍,他依然一动不动,理智扼住冲动的喉咙。 “还愣着干嘛?!快下水救人啊!”这时身后传来管家焦急的催促声,原来他已带着几名随从绕过石桥追赶至唤鱼池。不料,脚跟尚未落地,即看到王妃坠入池中,也顾不得向王爷请示,便气急败坏的推着同伴快救人。 几名随从对眼前一幕也是吃了一惊,正搞不清状况,不知所措,忽听得管家命令,如大梦初醒般跳起来,抢着冲过去救王妃。谁知,还未跑到池边,前方人影一闪,有人大喊道“王妃,李三来救你!” 声音未落,又是‘扑通’一声,巨大水花再次溅到岸上,几名随从见被人捷足先登,心有不甘,回头看到王爷阴沉的脸站着,想也没想便紧跟着跳下去。 经过一番努力,李三在几名随从的‘协助’下,踉踉跄跄的将天清救上岸边。 天清早已身湿透,看上去很狼狈。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渐渐消融在暮色里,西风愈加强劲,李三将湿淋淋的天清放到池畔一块大石旁边,让她背靠着石壁。然后自己身体抱成一团,连连打起喷嚏,令外几名随从也冷得身打哆嗦。管家一边催着几人快去换衣服,一边小心翼翼的瞧着主子,待其他人统统离开,方大着胆子走上前道“王爷,池水冰冷,即便身强力壮的男子尚且扛不住,何况是……伤势初愈的人!”他本想说身娇体弱的王妃第二,唯恐‘王妃’二字再次激怒主子,便临时改了口。 管家虽对这位出身青楼的王妃没有多少好感,但见她浑身是水,哆哆嗦嗦的蜷缩在石头旁,难免于起了怜悯之心。 果然,他的话起了作用。 睿亲王虽恨天清移情别恋背叛他,但细想一下,他又何尝真心对待过她?当日命管家从青楼买个姑娘,并纳她为妃,无非是想借此彻底打消皇后用联姻的方式控制自己的企图,至于那青楼姑娘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做王妃,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想到这些,睿亲王心中的怒火便消去一半,轻轻叹息一声,走到天清身边,俯下身,伸手准备搀她起身。然而当他手指刚触到那瑟瑟发抖的肩膀时,便觉察到那肩膀猛地向后一退,整个人紧贴在冰凉潮湿的石壁上,身体抖得更厉害。 遭到拒绝,睿亲王缓和的神情再次变得阴沉难看“你——不识好歹!” 第六十六章 睿亲王的女人 天清索性扭过头去,任由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肯接受对方好意,更不愿多看他一眼。 睿亲王没想到天清竟如此固执,脸色一沉,刹那间竟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王妃第二,快跟王爷回去吧,再这么待下去,肯定会生病的!”管家见二人僵持不动,忍不住好言劝道。 “除非他答应立即释放李公子,否则我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受他一点恩惠!”天清浑身发着抖,语气却异常沉着和镇定,而这恰恰令听话人更加感到折磨和丧气。 睿亲王是何等尊贵与高傲之人,平日只有他严词拒绝别人,何曾遭受过如此冷遇。即便当今圣上待他这位战功赫赫,才干出众的儿子也是与其他众位皇子大为不同,青睐有加,赏赐丰厚之外,更是不惜违犯祖制,力排众议,册封皇四子武元昊为睿亲王——这也是大夏朝自立国以来唯一皇权任命的亲王,何等荣耀,何等风光。可眼前,他却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面前颜面扫地,正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睿亲王的神色恢复冷漠,转身便欲离开。 管家见情况不妙,唯恐主子一时气愤真的撒手不管。果真如此的话,那么他这些年为寻找符合王爷要求的女子所花费的心血岂不是都白费了!想想这三年里,他几乎跑遍京城附近所有秦楼楚馆,多少次被人嘲讽‘临老入花丛’,笑他为老不尊,甚至背后称其‘老色鬼’,几经周折,多方打听,好不容易在明月楼遇到天清。倘若两人继续闹下去,让他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位出身官宦、举目无亲又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的勾栏美人? 想到这一层,李义府额头不由冒出一层冷汗,他急忙走上前,恭声请求道“主子,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啊!王妃第二毕竟年纪轻,涉世尚浅,难免受人蒙蔽,今日所作所为无非是想报答李公子救命之恩,也可以看出王妃第二是位心地善良,知恩图报的好女子。主子,当日是老奴将她从明月楼买回来,带到您面前的,老奴愿意以身家性命为代价保证王妃第二与那李公子绝无暧昧苟且之事。请主子明察,请主子息怒!万万不可中了别有用心者的诡计!” 听到‘暧昧苟且’几个字,天清突然愣住了,虽然她是灵狐,但礼义廉耻之心与人族无异。尽管记忆里一片模糊,但身为王妃这件事,她还是清楚地。即使不用三从四德,她也明白旁边负手而立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她有义务和责任向他表示真诚和忠贞。 抬头看到睿亲王站在不远处,并无立即离开的迹象,她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天清并非不识抬举,正如管家所言,那日明湖上沉船溺水,若不是李公子及时赶到相救,恐怕天清早已如阿绿那样溺水而亡。所以……无论如何,天清都不能看着李公子受难而袖手旁观……天清求王爷,高抬贵手,放过他吧!就算他有百般的不是,至少他……救了您的……您的女人!”天清声音愈来愈低,说到最后,几乎声若蚊呐,细弱无声。 管家离她较近,却并未听清后面的话,然而这并不重要。他惊讶的发现睿亲王那张冰山般冷峻的面容微微一动,严肃的目光竟泻出几分柔和,管家有些困惑;再回头去看天清,发现她垂下头,神色中有一种让他无法理解的忸怩和不自然。 正当李义府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时,睿亲王突然走过去,俯身抱起蜷缩在石壁旁瑟瑟发抖的天清,出乎李义府的预料,天清竟没有表示反抗,很顺从地依偎在王爷怀里,两人谁也不再说话,沉默着从他身边走过去。 暮色更浓,王府中长明灯渐次亮起,仿若一颗颗散落苑中的明珠,将整座王府映衬的宛如人间仙境,令人沉醉,痴迷。 第六十七章 入宫面圣(一) 晚膳过后,天清被带到睿亲王居住的卧云轩。 大夏朝建国一百五十多年以来,历经高祖、太祖两代,传至太宗武渊已是第三代。太祖行伍出身,崇尚武功,其当政其间,因政局不稳,边疆各国扰境侵犯,他屡次御驾亲征,连年东征西战,为大夏开疆拓土,最后死在东征鬼方的途中。尽管高祖驾崩,边境各国弹冠相庆之余,但连年征战早已让这些边境小国疲惫不堪,边境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所以欢庆之后又纷纷派遣时节前往京都向新登基的太祖皇帝祝贺,同时表示愿停战修好,其中包括鬼方。太祖武世恒宽厚仁慈,虽恨鬼方间接害死父皇,却不愿因小失大,令邻邦诸国对大夏失去信心,故而愿意摒弃前嫌,暂且放下私怨,一视同仁的接见了鬼方使臣,并欣然接受鬼方国王好意娶鬼方江都公主为妃,从而吸引更多的番邦异国前来示好求和。” “如此说来,太祖果真是一位心志高远的好皇帝!”天清用披风将自己裹起来,双手抱着汤婆子,脚伸到火笼旁,池水的寒气终于渐渐散去,身体暖和了,心情也跟着变得好起来。虽然对皇朝历史毫无兴趣,不过,有求于人,又是寄人篱下,她很识趣的敷衍着对方。 睿亲王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火光映在他脸上,冷峻的面容呈现出罕见的温柔,令人不免产生一种温和亲切的错觉。 天清有些看呆了,当意识到自己正盯着对方看时,慌忙移开视线,脸颊却一阵阵发烧,幸而脚边火笼里炭火烧得正旺,为她的失态做了掩护。 显然睿亲王并未注意到天清的窘相,他从藤椅中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冷空气扑面而来,他略显疲惫的脸上浮现出舒朗的神情。 “太祖在位期间,积极听取群臣的意见,对内以文治天下,虚心纳谏,厉行节约,劝课农桑,使百姓在连年征战后得以休养生息。短短几年的时间,大夏朝便呈现出国泰民安的盛世之象。待皇位传到父皇手里,我大夏已是国富民强,繁荣昌盛的中原大邦!可惜父皇他……”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天清并未觉察到那声叹息所包含的无奈和失望,更未看到那双明亮的眸子中的光芒渐渐暗淡,恢复以往的锐利和幽深。她只是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想的却是近日发生在她身上一系列平常事件,以及如何把话题转移到释放李鹤轩的事情上。经验告诉她,不可鲁莽行事,虽然她还搞不明白为何一提起李鹤轩,睿亲王便会暴跳如雷,像只刺猬,让人心惊胆战。 房间里,二人各自想着心事。窗外,夜色沉寂,星空浩瀚,天边一弯斜月孤零零的挂在树梢。虽是初冬,夜间的风却已寒冷刺骨,室内温度渐渐下降,地笼的炭火已不足以取暖。 寒意令天清头脑渐渐清醒,她裹紧披风,秀眉微蹙,心怀不满的盯着窗前屹立的身影。此刻,她可不想再听他高谈阔论、歌功颂德,大夏朝与她何干?当务之急,救出李公子才是最重要的!哦,还有她那把天清剑!至于午膳时李三向她所说的睿亲王、李鹤轩、萧玉绰和杭天清之间的感情纠葛,她倒并未太在意,毕竟,杭天清的身份是借来的,灵狐天清才是真正的她。她并不想用一些不相干的事自寻烦恼。 想到这里,她举目四顾,环视整个房间,希望在房间某个角落看到天清剑的身影。 “清儿,你听着!明日,本王要携你一同入宫,面见父皇!”沉默良久,睿亲王突然开口道。 啊!?天清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从脚凳上跳起来,目光立刻从漫无目的的搜寻中收回,神情诧异的瞪着几步外的身影,惊道“你……你……说什么?入……入宫!?” 睿亲王在天清惊疑的目光中缓缓转回身,并在他转身的瞬间,哐当一声合上窗户。 “没错!入宫!” “那李公子呢?什么时候放李公子?!还有天……”天清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天清剑’三字未说完便被对方粗鲁的打断“放心!他不会死!只要你乖乖的听从本王吩咐,哼,你的李公子就不会死!” 第六十八章 入宫面圣(二)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天清便被几名婢女唤醒,迷迷糊糊中,盥洗更衣,梳云鬓、描峨眉,七手八脚一番忙乱之后,天清终于从卧室那副一人多高的铜镜里看到一位浓妆艳抹、衣饰华丽,明眸皓齿、美艳动人却呆若木鸡的美人像。 婢女们见她一脸呆萌的立在镜前,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同她们一样也被镜中人的倾城绝色而震惊。 这时,门被推开,睿亲王缓步踏进房间,迎头看到一位华服美人静立穿衣镜前,她身边还围着几名啧啧赞叹的婢女,神色不由一怔。 管家李义府紧跟其后,一路小跑着,没料到进门后睿亲王竟如同被人点穴般突然止住脚步,害的他险些撞到主子身上。 他一边抬袖擦拭额头汗水,一边看向主子,不由大吃一惊,立即循着对方目光探去,神色不由一震,只见几步之遥处亭立着一位身披明丽罗衣,头戴金翠首饰的美人,不由惊呼道“神女下凡!” 李义府一声即出,立刻引来所有人注意,那神女缓缓转过身,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的明眸,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微微一闪,竟恍若夜空中璀璨生光的星子,令本已富丽堂皇的琼华阁顿时黯然失色。 “她……她是——” “还愣着干嘛!快去请王妃——第二,尽快出发,随本王入宫面圣!”李义府结结巴巴的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被身旁一只手猛地推到‘神女’面前,他踉跄着尚未站稳,便语无伦次的躬声道“‘神女’……哦,王……王妃——”原本习惯称呼天清‘王妃第二’,此时不知为何,‘第二’两字却突然羞于出口,难为他几十岁的人,顿时窘的满脸通红。旁边几名婢女何曾见过昔日威严庄重、不苟言笑的管家大人竟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真是既稀奇又好笑,纷纷退到一旁掩嘴偷笑。 马车驶过繁华喧闹的十里长街,直到穿过一座华美的汉白玉牌坊,喧哗声才渐渐从耳边消失。 周围安静下来,车内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尴尬。不得不说,这辆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却是表里如一。车厢内空间仅容两人对面而坐,就算刻意躲闪,腿或脚总会触碰到对方。管家早就识趣的躲出去与车夫并肩而坐,并且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似乎车内与车外完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若非睿亲王坚持靠车门坐着,她肯定会钻出去加入二人的谈话。可惜…… 天清心生厌恶的瞥了一眼对面正襟危坐、闭目不语的男人,感到胸口一阵窒闷,同时伤口处隐隐发痛,于是不耐烦的撩起车帘,希望外面略带寒意的冷空气能让她舒服些,事实确实如此。她大口呼吸着,静静的享受冬日阳光的温暖。 “本王希望你明白,今日面圣于本王意义深远!所以,本王必须提前警告你,踏入宫门,你不得轻举妄动,一言一行均要听从本王吩咐,否则,稍有差池,你的性命事小,本王的颜面体大!切记!”正当天清心情稍稍好转时,身后却传来男人深沉的嗓音,每一个字都说的清晰无比,每句话的语气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冷酷无情的漠然。 天清的眉头不由一蹙,怒火不受控制的往上窜,扯住绿泥车帘的手不自禁的发着抖…… 六十九章面圣(三)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左右我的意志?!你以为我会无足轻重的赖在这里,任由你随意摆布吗?你以为我是毫无感情,没有知觉的木偶雕像吗?你以为我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势单力薄就必须自轻自贱?你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灵魂和心吗?你错了!我和你一样有坚强的灵魂、充实的内心!如果上天可以公平一些,让我回到族人身边,回到属于我的囚牛岛,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今日所说过的话!”天清面朝车外,语气冰冷如冬日呼啸的寒风,令听者心生寒意,再也不敢小觑于她。 接下来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车外管家与车夫的谈笑声不知何时停下来,周围一片寂静,耳畔只有风吹过道旁杨柳发出的沙沙声。偶尔有枯黄的落叶从车窗前飞舞着向后方奔去,那样义无反顾,那样奋不顾身。 说出那一番话,憋在天清心头的一口恶气终于得到发泄,尽管她尚且不能预料这番‘大逆不道’的心声可能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灾难和折磨,但此时此刻,确实是她来到人类世界后第一次体会到畅所欲言后的痛快淋漓。 情绪得到宣泄后,天清开始意识到对面那张冷峻的面孔正以怎样震惊的表情盯着自己,那双幽深锐利的眸子像剑刃一般直刺到她脸上,让她如芒在背,毛骨悚然,后悔自己一时意气竟泄露身世秘密。 良久,睿亲王就那样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脸上神情冷漠且疏远,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天清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车外,发觉马车已经驶入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远处红墙下有侍卫巡逻。 “奇怪,皇宫怎么只是一片空地啊?莫非皇帝也像青丘族长一样,喜欢露天而居!”天清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好奇的向外张望,完忘记车内那位对她虎视眈眈的睿亲王。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行身着明光铠甲的侍卫,为首的是一位身形魁梧,手握宝剑的年轻男子,此时正神情严肃的向马车方向走来。 车夫长吁一声勒住辔头,马嘶鸣一声后开始打起响鼻,同时蹄子在青石板地面上不安的徘徊起来,似乎对迎面走来的一行披甲执锐者感到恐惧或试图向车内人发出警报。 “启禀王爷,内廷侍卫长轩辕浩向睿亲王和王妃请安!”车外传来男子洪亮的嗓音。 天清吃了一惊,她不熟悉皇宫的规矩,当然更不懂得如何应对,听到声音后只是茫然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睿亲王,静观其变。 睿亲王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然后从早已被管家撩开的车帘处探出身去,沉声道“轩辕将军免礼!本王奉父皇之命携新婚妻子入宫面圣,请将军先行通报!” 轩辕浩立即躬身行礼,朗声道“回禀王爷,皇后有令,请睿亲王妃先前往椒房殿一聚。” “一聚!?”睿亲王微微一惊,狐疑的目光落到天清脸上,天清感到脸颊一阵发烧,心不受控制的乱跳,“看来王妃与皇后娘娘交情不浅啊!请问轩辕将军,皇后娘娘可否请本王一同前往——一聚?”他顿了一下,刻意将‘一聚’二字提高音量,同时脸上露出一副轻蔑与嘲讽的神情。 “这……”轩辕浩微微一顿,脸上显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第七十章 面圣(四) “王爷,数月前天清奉诏入宫,曾与皇后有一面之缘。娘娘她身份高贵,却平易近人,未嫌弃天清出身卑微,与天清一见如故,所以才会有这‘入椒房殿一聚’之约,王爷不必多虑,天清速去速回就是。”说完,天清探出身子准备下车,却不料被睿亲王迎头挡住。 “一见如故?!”睿亲王听完天清一番解释,脸上怀疑之色更重,同时语气中的轻蔑愈加明显“王妃果真福大命大!非但重伤不药而愈,连大夏朝的国母都亲自请您‘一聚’,看来本王日后若想飞黄腾达,还要依仗王妃的裙裾!哦,对了,别忘记,你仅是睿亲王的侧妃,离正妃的位置,还远着呢!”说完,也未等天清回答,将天清强行推下车,然后一句话未说便命车夫驱车扬长而去。 车轮滚滚碾压过青石板,在轩辕浩一行人毕恭毕敬的注目下,睿亲王的马车消失在承天门之西的永安门内。 天清虽然心中有气,在轩辕浩一行人面前又不便发作,只好郁郁的跟随其后,从西面通名门进入掖庭,穿过长长的永巷,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于到达此行目的地——椒房殿。 轩辕浩等人行至殿前便止住脚步,由殿前侍女引领天清进入内殿。 再次进入椒房殿的天清,已经完没有之前的惶恐不安与无奈委屈,恰恰相反,睿亲王冷嘲热讽中无意流露出的惊讶与疑惑,以及宫廷廷尉长亲自迎接的礼遇都让她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欣喜与得意。 天清就是在这样一种既惊喜又困惑的复杂心情中随侍女进入皇后寝殿。 殿内景物依旧,天清却觉得甚是新鲜。大概上次来时,精神过于紧张或者伤势未愈造成神志恍惚的原因,她并未看清这座令天下女子趋之若鹜的宫殿——富丽堂皇,无处不彰显皇后的尊贵与奢华。 侍女见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啧啧称奇,脸色一沉,冷声道“王妃,请注意您的言行和举止。此乃大夏朝皇后的寝宫,不是什么三教九流都能随意进出的勾栏瓦肆!” 侍女在说‘勾栏瓦肆’时,刻意压低声音,天清却很清晰的从她脸上看出高傲和轻蔑,她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也清楚杭天清的出身,心中很是恼火,不过,她转念又一想,杭天清确实出身青楼,虽然自己并非这些人族眼中所看到的杭天清,但她毕竟冒用了杭天清的身份,尽管对这一段经历她也是一无所知,可是此时此刻,她就是杭天清,杭天清就是她——灵狐天清,她们荣辱与共,生死相依,早已合二为一,又何必分什么彼此? “姑娘言之有理,本王妃谨记在心!”天清忍住怒火,微微一笑,转身向殿内走去。 重重纱幔依次撩开,天清立刻感到一股暖流迎面扑来,空气中飘荡着花果香气,令人身心舒畅。她抬头望去,只见殿中轻纱环绕的贵妃榻上隐约躺着一人影。天清微微一怔,心中暗自猜测:想必榻上那位美人就是皇后萧玉绰!数月前匆匆一面,此刻在她脑海里已经记不清皇后的模样,只记得那双能看穿人心又极富魅惑的眼睛,不过,那双眼睛此时正躲在轻纱后闭着养神呢!似乎没时间理会她这位睿亲王侧王妃! 天清正胡思乱想着,榻上传来女子的声音“环儿,人还未到吗?” 引领天清进殿的侍女应声上前,俯身行礼,恭声道“回禀娘娘,睿王妃已经来了!” 天清见那侍女神情极其谦卑恭敬,与适才对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心中暗叹:难怪以前姐姐总说人类是世间最复杂、最势利、最卑劣的种族,果不其然。 “都退下吧!本宫要和王妃聊些贴心话!”这时,皇后萧玉绰在侍女的搀扶下坐起身,那侍女听到命令犹豫了一下,目光不由看向天清,似乎有些不放心。 “好了!环儿,轩辕将军是否已经走了?”皇后淡淡一笑,对侍女环儿的担心并不以为意,“去吧,听说边关又起烽烟,皇上准备派兵出征……” “皇上有没有说要派轩辕——”环儿闻言,脸色瞬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然而话未说完便被主子严厉的目光制止,意识到失言触犯宫规,脸上立刻显出惶恐不安的神情。不过,很幸运,她的主子似乎并不想秉公执法,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环儿便识趣的带着一众宫女悄然退出去。 望着宫女们离开的身影,天清突然觉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开始相信睿亲王警告的她的话“皇后绝不是什么善类,你要想保住小命,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难道灵狐天清的聪明和智慧还需要故意伪装吗? “上次本宫说的事,不知王妃考虑可否考虑清楚?” 第七十一章 面圣之一杯毒茶 天清闻言着实吃了一惊,连日来厄运不断,她竟然将答应皇后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心中不免一阵慌乱。上次她曾领教过这个女人的厉害,这些时日在睿亲王府从婢仆口中多多少少听到些皇宫的事,知道眼前这位身着紫色宫装的贵妇绝非等闲之辈。大夏朝,人人皆知,皇后萧氏出身高贵。祖父萧药师是开国元勋,深受高祖倚重,生前曾任兵部尚书,死后被追封为卫国公,父亲萧擅长骑射,勇猛果敢,十几岁便随父出征,并屡立战功,可惜天妒英才,在与匈奴的混战中不幸中毒箭身亡,先皇听闻噩耗,悲痛万分,曾仰天长叹‘大夏朝再无将兮!” 萧死后,先皇怜惜忠臣遗孤,便下旨命年仅十岁的萧家嫡长子萧毅承袭卫国公,并将萧幼女接入皇宫由当时的皇后即如今的太后沈氏抚养。至于萧药师的长子萧的大哥却只被安排到吏部做了一名普通的书令史,据说这位萧家大爷对此甚为不满,只因皇命难违,也只好哑巴吃黄连,敢怒不敢言。 当然这些似乎与天清并无干系,她只知道眼前看到的这位气质高贵、仪态万方的皇后娘娘就是卫国公的亲妹妹。 “额……回禀皇后娘娘”她学着侍女的样子福身行礼,垂着眼睛,神情极其恭顺有礼。这令高高在上的皇后萧氏略微吃了一惊,心里却很受用,唇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静静的坐在榻上,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面前女子。 “天清已经考虑清楚,愿意听从娘娘遣使!”天清继续说道,语气冷静,听不出丝毫迟疑与不悦。 “想不到王妃倒是个爽快人!很好!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不像宫里的女人,只懂得争风吃醋,攻心斗角”皇后轻叹一声,脸上露出几分厌倦和鄙夷的神色。 天清听她称赞自己‘见过世面’,而不像其他人那样直言她‘出身青楼’,吃惊之余,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暖意。要知道,连王府最下等的仆人都会对她的出身嗤之以鼻,管家李义府甚至公然称她‘王妃第二’,而作为她名义夫君的睿亲王对此却不闻不问。天清虽嘴上不说,心里又岂会毫不在意,碍于能力有限,委曲求罢了。 不过,出乎她预料,高不可攀的皇后娘娘居然不嫌弃她,还口出溢美之词。真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心中既困惑又感动。 “皇后娘娘想让天清做些什么?天清生性愚钝,怕有负娘娘所托。”天清眼眶一热,竟把睿亲王叮嘱的谨言慎行忘到九霄云外,毫无顾忌的直接问道。 皇后微微一笑,神情温和,脸上并无不悦,她伸手抚过鬓间青丝,缓缓说道“很简单,你只要让睿亲王使用本宫赏赐的茶盏即可!” “茶盏?!”天清不敢置信的看向皇后,吃惊道“皇后难道不晓得睿亲王从不饮茶吗?这在睿亲王府不是什么秘密呀?李三没有告诉你吗?” 话音刚落,皇后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睿亲王平日只喝白开水,从来不让人给他沏茶。李三虽不曾近身侍候,凭他的机灵劲儿,应该早就打探到这个消息了,难道他没向您禀报?还有——”天清未发觉自己失言,继续喋喋不休的解释道。 “住口!”皇后突然厉声制止,天清毫无心理准备,顿时怔住了,困惑不解的注视着对方“杭天清,本宫身为皇后,岂会认识王府里一介小厮?你身为睿亲王妃,竟敢如此诋毁污蔑本宫,居心何在?” “污蔑?!”天清着实唬了一跳,连连摇手辩解道“怎么会?皇后对天清恩比天高,天清怎会恩将仇报?天清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她再次抬头,迎上皇后冰冷阴沉的眸光,怔了一瞬,恍然道“哦……是天清失言了…我……我是说李三是王府里的看门小厮,他……他说认识皇宫里的人……”天清发觉皇后的目光更加阴郁可怖,心里更加紧张,舌头也不识趣的打起结来,“我的意思是……王府上上下下都瞧不起我这个从青楼里买来的王妃,明里暗里对我指指点点,冷嘲热讽,阖府只有李三一个人同情我,从不冷言冷语,所以我也把他当自己人……刚才是我表述不清,我的意思是——李三肯定会帮我完成皇后交付的任务!” 一席话说完,天清急的额头冒出晶莹汗珠,她小心翼翼的瞧着端坐上方神情难辨的皇后,心里惴惴不安。 短暂的沉默后,天清听到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宫了解你的处境,睿亲王虽非本宫所生,但也是自幼看着长大的。当年珍妃出事时,他不过六七岁,那么小的年纪,眼睁睁看着亲娘喝下自己奉上的茶而中毒身亡……唉!这么多年来,也真难为他了!” 第七十二章 面圣之得知隐情 天清闻言大吃一惊,她没想到皇后竟然说出这样一段隐秘的往事。也许,只有她杭天清蒙在鼓里。 怔了半晌,她依然不敢相信,睁大眼睛不解的问道“娘娘是说——睿亲王他……他亲手毒死他的娘亲?” 皇后静静的注视着她,缓缓点头“这件事在当年可以说是轰动朝野,并非什么秘而不宣的秘密,宫里的老人儿都有耳闻,而且本宫相信,王府中得知此事者也不乏其人” “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虽然他不饮茶确实有些奇怪,但人各有所好,也无可厚非。难道,睿亲王是因为亲手毒杀了娘亲才拒绝饮茶的?”天清一时之间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真相,心里既震撼又半信半疑。 皇后淡淡一笑,对天清的猜测不予理会。她站起身,走到天清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睛,肃声问道“那么,王妃可有信心完成本宫交付的任务?” “这……”得知真相后,天清当然预料到此事的难度。不过,此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睿亲王奉茶毒死娘亲的场景,心中疑惑重重。数月相处,虽说她与睿亲王关系不甚融洽,对他的言行举止很是讨厌,但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此事另有内情……而且,他虽贵为皇子,毒杀亲娘也是处罚律法,有违纲常伦理,既然人人皆知,那为何他未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逍遥自在的做他的睿亲王?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睿亲王他虽然性格怪癖,言行无常,专横霸道,动辄抢人家东西,不过,应该还不至于冷血到杀死自己的娘亲吧?这岂不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一语说完,连天清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替杀人犯开脱,而更令她惊异的是这些话似乎是不经过大脑自己从舌头底下溜出来的。 “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一桩悬案,珍妃死后,圣上并未继续追究,大理石与刑部也因缺乏有力证据,又忌惮睿亲王的身份,所以最后不了了之。不过,案子虽然结了,但睿亲王却是从那之后,再也不碰茶具。王妃,现在,你可清楚了解本宫交与你的任务何其艰难了吗?”皇后语气淡然的说道,脸上显出几分不耐烦,似乎并不想过多谈论此事。 天清默默的注视着皇后肃穆阴郁的神情,脸颊渐渐失去血色,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 幼年丧母本就是人间惨剧,这其中的苦楚与凄凉天清深有体会。何况亲生母亲又是死在自己手里!想来那人内心深处定是承受着巨大的悲伤与悔恨,之所以十几年来茶水不沾,他肯定是悲痛到极点,懊悔到极点!面对这样一个饱受痛苦折磨的人,她又岂能忍心解开伤疤,并在那伤口撒上一把盐?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她不答应,皇后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之前答应助她夺回天清剑的事自然也会作废,那样的话,她又如何去为青丘族人报仇雪恨,况且要找到仇人还需要依靠皇后的势力;再说,这件事即使她不去做,凭皇后的身份地位和手腕,肯定会寻到合适人选为她效命。既然结果不会变,倒不如由她来解开这层伤疤。 “回皇后娘娘,天清了解!请娘娘放心,天清定不负所托,一定会如期完成任务!” 皇后审视着天清一本正经的神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她转身朝殿外轻轻拊掌两声,片刻后,侍女谢玉环捧着一对绀黑如漆,温润晶莹的茶盏从殿门外走进来。 第七十三章 面见圣颜 天清辞别皇后,匆匆赶到养心殿前,一眼看到阶前负手而立的人影,脚步微微一滞,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哎呦!王妃,您终于来了!老奴这颗脑袋总算稳当了!快,快随王爷进殿面见圣上吧!”未等天清走近,便被久立阶前,翘首以望的内监看到,也不容天清分说,便拖着公鸭嗓夸张的嚷道。 阶前负手而立的身影闻声回过头,睿亲王早已等得不耐烦,此时一见天清不由蹙起眉头,也不等天清开口,上前抓住她手腕,将她从内监身边拉开,语气生硬的命令道“请苏公公先行进殿禀报!” 说完也不等那内监回应,拉着天清径自踏上台阶。事发突然,天清毫无防备,踉跄着跨上台阶,好几次因对方速度太快而险些跌倒,心里又惊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爬完近百级台阶,身形尚未站稳,握住手腕的手便猛然一甩,又是出乎她意料,猝然间失去依靠,脚下一软,整个人便摔在地上。胳膊肘磕在坚硬青石板,雪白的肌肤多了几道划痕,殷红的血迫不及待的渗出,染红划破的袖子。 天清既痛且恼,刚要大声斥责对方,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道尖细沙哑嗓音打断。她气急败坏的转头瞧去,原来说话人不是别人,正是适才入殿回禀圣上的公鸭嗓内监“皇上口谕,宣睿亲王携王妃入殿觐见!”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即闪到天清面前,胳膊被什么紧扼住,天清来不及弄明白状况,便被那人影拖进一座宽阔明亮的大房子。 虽然对皇宫的富丽堂皇早有耳闻,但耳闻不如一见。当天清踏入养心殿那一刹那,仍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玄色大理石地板闪着微光从脚下缓缓铺展开来,倒映出彩衣宫女婀娜多姿的身影,而她们身后傲然挺立着金碧辉煌的蟠龙金柱。殿内陈设华丽奢侈,无不彰显着帝王的权势与至高无上的地位。天清早已忘记心中不快,连胳膊划伤也顾不上理会,睁大眼睛充满好奇地东张西望,上下打量。一会儿俯身瞧垂目侍立的宫娥,一会儿又跑到金柱旁伸展手臂抱住柱身,嘴里还不知收敛的嚷嚷道“太神奇了……真有趣!……她们不会说话吗?……她们是真人还是塑像?……这柱子比百年古树还要粗大……哇!” 公鸭内监见她如此不懂规矩,言行无状,几次忍不住上前劝阻,无奈天清初次见识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兴奋异常,哪里还理会什么规矩不规矩,只管自顾自的惊叹称赞,抒发情怀。 那内监想怒又不敢怒,只得回身向走在前面的睿亲王求助。哪知睿亲王自有他一番道理,对天清的举止失常并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很有趣似得,当内监上前告状时,他只是一笑了之,并无意出言制止。于是静无声息的大殿上空不时响起天清银铃般的说笑声,有些格格不入,却也为死寂空旷的殿堂增添几分活力。 三人走走停停,行至内殿紫色珠帘外,天清刚要撩起帘子闯进去,却被睿亲王一把拉到身后,觉察到对方严厉的目光,她只得闭嘴躲到后面。 “何人在殿内喧哗?”帘内突然响起一个深沉浑厚充满威严的声音。 内监偷偷睨了睿亲王一眼,迟疑道“回圣上,是……” “回禀父皇,是儿臣元昊携新婚妻子杭天清前来面见圣颜。”睿亲王打断内监,将天清拉到身边,动作粗鲁霸道,声音却极其恭顺有礼。 天清不由一怔,随即心中暗骂“虚伪奸邪之辈,呸!” 第七十四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亲眼见到人族皇帝,天清着实觉得开心,要知道,囚牛岛与世隔离,几乎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天清性情活泼,富于幻想,对外面世界早就心向往之,尤其是统治中原的人族,虽然她从心里对人族有种戒备与轻蔑,但不可否认,她很享受被皇帝接见的殊遇。 将来有朝一日回到囚牛岛,她一定会将今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讲述给族人听,特别是那几只常常嘲笑她的九尾狐,她打定主意要给她们点颜色看! 走出养心殿时,天清一边漫无天际的胡思乱想着,一边捧着皇帝赏赐的礼物,面见圣上令她兴奋不已,连脚步都显得格外轻盈。 在那一刻,她几乎完忘记那些爱她的亲人们正被咒语冰封的囚牛岛饱受煎熬。 没错,她忘了!然而,她怎么可以忘记呢?即便忘记,总会有什么人亦或什么物及时出现提醒她…… 回到王府,已是戌时一刻,晚膳已经准备妥当,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仆婢们便安设桌椅,捧饭、按箸、进羹,睿亲王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天清站在桌旁,暗自握着皇后赏赐的兔毫盏,眼睛盯着仆人们奉上的美味佳肴,准确的说是那些盛放着佳肴美馔的精美餐具,思忖着如何鱼龙混珠,将兔毫盏摆到睿亲王面前又不被他发觉,而且还能令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使用此盏——饮茶绝不可能,但喝汤总可以吧! 尽管皇后再三申明,必须让睿亲王用此盏饮茶才算完成任务。可是,天清谨慎的向左右瞧了瞧,并未发现李三的身影,心里立刻松了一口气。原来在她看来,阖府只有李三是皇后的眼线,只要不被他揭穿,那么远在皇宫的皇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真相。 想到这一层,她的胆量不由大起来。 “王妃,请入座!”这时,身旁响起女子声音,清脆悦耳,听上似曾相识,天清循声转头看去,神色不由一惊“你……是?!” 女子微微一笑,声音十分镇定“娘娘好记性,是我!阿朱!娘娘请上座!” 阿朱似乎有意不让天清回答,便径自上前搀住她向左边第一张椅子走过去。天清虽不懂人族的餐桌礼仪,但左尊右卑的道理还是晓得的,于是连忙推让。 “怎么?被圣上接见过就不懂得礼数了!即便通过内务府考核,将你的名字载入武氏宗谱,你也仅是本王的侧妃,只配坐在左侧,永远不要觊觎正妃的位置!”睿亲王冷冷的扫了天清一眼,语气冷漠且坚定。 天清脸上一阵燥热,心里觉得委屈,忍不住自辨道“我以为左边为大所以才……”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在这王府里,还轮不到你挑三拣四!要吃饭就坐下,不吃就滚!”睿亲王似乎有意要激怒她,言辞愈加不堪入耳。 “你——”天清恼羞成怒,开口便要反驳,谁知刚要开口忽觉胳膊被什么人轻拍两下,她将目光快速向旁边一扫,见阿朱正朝她使眼色,满腔怒火便有了片刻的缓冲;稍微冷静后,渐渐恢复理智。 天清伸手摸了摸藏在袖囊里的兔毫盏,理智再次占据主导地位;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皇后任务,早日索回天清剑,离开王府,永远不回来!也许,临走之前,她可以偷偷放把火……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到这里,她脸上的怒气消失殆尽,唇角甚至露出一丝微弱却复杂的笑意。 第七十四章 整顿饭天清都沉默不语,睿亲王见她只顾闷头吃饭,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表情,心中大感困惑。刚才明明被激怒,以她往日火爆性子,怎么会如此轻松化解? 天清一心想着如何把兔毫盏光明正大的摆到睿亲王面前,用筷子胡乱扒着米饭,食不知味的填饱肚子,抬起头忽然发现睿亲王手执象牙箸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自己,心中不免一阵发慌,暗道“莫非被他看穿了?” 但转念又一想,自己既未乱说话,又没做什么奇怪的动作,他不过是比常人聪明了那么一丢丢儿,不至于这么快就发现自己心怀鬼胎吧! 呸呸呸,什么鬼胎?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毕竟是他抢夺天清剑据为己有在先,既然他不仁也别怪她对他不义了。 “你看什么?我脸上没有松鼠桂鱼!”天清决定先发制人,筷子向桌上一扔,扭过头去,装出一副因吃不到鱼生气的模样。 睿亲王先是一怔,接着脸色一沉,旁边侍候的婢女顿时吓得面色煞白,哆嗦着上前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嘭’的一声,桌子剧烈震颤起来,婢女吓得大叫一声跳起来,一脚踩到准备上前察明情况的管家,管家痛呼一声,而那女婢根本无暇顾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个盛放桂鱼的青花瓷盘。 天清听到声响立刻转回头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天哪!读者啊,你肯定不敢相信,那盘子,哦,准确的说是那盘浇上热腾腾卤汁的松鼠桂鱼竟然腾空跃起,以足以令在场所有眼睛看清楚的速度缓慢且平稳的飘到天清面前,而且盘中汤汁丝毫无损,甚至当桌子停止颤抖恢复平静时,整桌菜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你什么意思?想杀人灭口啊!”天清也算见过世面的,想当日魔咒封岛、逃离时遭遇海啸风暴,侥幸活下误入人间,什么皇上皇后都见过了,还莫名其妙的成为什么睿亲王妃——第二。可是,无论哪次都无法与此刻相比,可以这么说,天清的惊愕已经到无与伦比的程度。不过,尽管又惊又怕,她依然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快速把握在手里的兔毫盏藏到背后,心里暗叹:幸好还没出手,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待她定下神来,暗运功力,于是兔毫盏在她手中迅速消失不见。 确保无虞后,天清抬起头凝视着端坐首席的睿亲王,看到他正神色自如的举起那双被他当做法器的白色象牙筷子,若无其事的夹着面前丰盛的菜肴,吃的津津有味,还赞不绝口道“今晚的菜很可口!传本王旨意,厨房人人有赏!” 天清心中气恼,却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忍住怒火,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对方。 这时,管家听到主子传话,如梦初醒般从地上爬起来,推开左右两名赶上前搀扶献殷勤的小厮,也顾不得脚痛,连声应诺,返身便要出去,谁知脚刚要迈出门槛,却又被睿亲王唤住“管家,吩咐厨房从即日起,王妃——第二,每日三餐只用准备这道‘松鼠桂鱼’,其他一律免除!” 管家怔了一怔,仿佛没听懂,眼睛看看主子,又偷偷瞥了一眼桌旁与‘松鼠桂鱼’面面相觑的王妃第二,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只道了声‘喏’便退出房间。 夜深人静,天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一想起晚膳时‘松鼠桂鱼’凭空飞到眼前的事,她就觉得心烦意乱,余悸未了。也难怪她会如此震惊,当日与黑豹打斗时,睿亲王节节败退,丝毫看不出他身怀灵根,完一副养尊处优贵公子的模样。谁能想到一位连吃饭穿衣都需要人侍候的公子哥儿竟然具有驱物的法力?要知道,即便是吸取天地精华的青丘灵狐也需要几十年勤修苦练,然后还要看上天机缘和个人造化才能参透玄机,否则就算修炼上百年也无法掌握驱物的法门。 奇怪!真是奇怪,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灵狐虽是上古神兽,历经千年,时过境迁,狐族的血统早就在杂乱无章的通婚制度中变得混淆不清,普通狐族的灵力不如人族英杰也不足为奇!”正当天清百思不得其解时,黑暗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声音听起来非男非女,有几分童音的稚嫩,语气中却又透着令人敬畏的威严。 天清猛地吃了一惊,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地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谁?是谁在说话?” 第七十六章 圣灵姥姥重现人间 然而笼罩在黑暗中的房间再次陷入死一般寂静,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涌上心头。天清突然想起儿时师父曾给她讲过梦魇常常趁人们熟睡时偷偷吞噬他们的美梦,让做梦人陷入漆黑、空洞、死气沉沉的恶梦里永远无法醒来。大饱口福后,梦魇不会立刻离开,而是躲在某个阴暗角落里反复呼唤那人名字,宛如父母呼唤年幼的孩子;或者回答做梦人心中的疑惑,那语气俨然熟人在唠嗑儿,就像刚才天清听到的那样! “莫非刚才听到的声音是……梦魇!”她小声嘀咕着,越想越害怕,双手紧紧抱住肩膀,身体不自禁的颤抖起来,眼睛茫然却警觉的环视着四周“你是……梦魇吗?你不是只有在人睡着的时候才会出现?我……根本没有睡觉啊!你在哪里?你出来!我不怕你!我可是有着千年功力的青丘灵狐,并非什么愚蠢无能的人类!有胆子在这里装神弄鬼,不如爽快现身,咱们明刀明枪的好好较量一番!” 一语未毕,黑暗中突发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声“好一只千年灵狐!朱尔旦没有教给你灵狐最基本的美德是谦卑吗?” 天清一怔,心里着实吃了一惊,同时紧张恐惧之情在听到‘朱尔旦’三个字时竟有所缓解,这令她再次鼓足勇气,大着胆子追问道“你认识青丘族长?可我怎么没有听族长说过他和邪恶的梦魇还有交情?” “交情?朱尔旦还不配!想当年,若非姥姥我暗中出手相助,凭他朱尔旦再修炼一千年也无法打败狼妖之王,拿到那枚象征权利与地位的红宝石戒指……”那声音冷笑一声,很不屑的说道。 天清因紧张害怕而慌乱无措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她突然张开双臂,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一声“姥姥!你……你是圣灵姥姥!?” 那声音嘿嘿一笑,但这次听上去却不似之前那般凄厉可怖,略带沙哑的嗓音干涩却柔和,传到天清耳里,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令人感动。 “姥姥,你还活着?太好了!清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清儿以为在这世上只剩清儿一只灵狐,孤苦无依,举目无亲……”天清说着声音便开始哽咽起来,脚却不由自主的向声音传来方向走去,她多么渴望一个拥抱,一个毫无顾忌来自同类的拥抱“姥姥,您出来吧,清儿想您了!” “别动!”圣灵姥姥突然厉声喝止道。 天清立刻停住脚步,不解的问道“姥姥,怎么了?琼华阁里没有外人,那些奴婢早就被我打发走了!您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说完又要举步上前,却不料再次遭到喝止“清儿,你听好了,姥姥现在还不能现身见你,除非……” “除非什么?姥姥您受伤了吗?那日在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姥姥难道不想管天清了?”天清停住,声音中尽是关切与委屈,昏暗中泪水止不住的流过脸颊。 “清儿,姥姥不是不想管你了……姥姥确实有难言之隐……”黑暗中圣灵姥姥长长叹息一声,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清儿啊,你记住,尽快寻回天清剑,拿到幽灵石,只有这样,姥姥才能恢复人形,重新站在阳光下……都怪那个可恶的人族小子,若不是他闯入囚牛岛,在我与那睚眦百年一次的决斗中搞破坏,害我一时失手败给对手,也不至于灵力大损,在睚眦试图逃出囚笼时非但无力阻挡,还让他在人族小子的协助下移动陨石解除封印,最终逃离囚牛山,临走前竟可耻的对囚牛岛实施千年冰封魔咒……姥姥我真恨不得立刻扒那小子的皮,抽他的筋,喝它的血,把他骸骨丢进大海喂鲛人!” 第七十七章 她竟然是半个人族 清儿记得当初姥姥曾阻止杀死他,为何现在又对他如此憎恨?”天清大着胆子向前迈进一步,离那声音更近了些,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立刻嗅出囚牛山的味道,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昔日岛上旖旎的风光和熟悉的面庞。 “哼,你懂什么!相当日,若非本姥姥及时出手,那小子肯定命丧天清剑下,那样的话,无论是囚牛岛还是青丘都将会大祸临头,甚至可能自此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到时,即使是女娲娘娘也无力挽回!囚牛岛几千年的寿命就终结在你这个不知轻重,胡作非为的不肖子孙手里,假若真如此,你可能真的就成为世间唯一幸存的灵狐,如了你的愿!”圣灵姥姥语气严厉,话语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鄙夷与责难,这令天清很是不安,尤其是得知自己险些杀死少年铸成大错时,心中既震惊又愧疚难当。 “清儿知道错了,请姥姥责罚!可是清儿不明白,那少年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为何有那么大的威力足以毁灭整座囚牛岛呢?” 黑暗中闪过一道微弱的蓝光,隐隐约约显出一个人形,天清看不清她的脸,却感觉出那瘦小的身形在微微颤抖,似乎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以至于发出的声音愈加沙哑、干涩和严厉“普通人族?!真不知道胡媚娘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愚蠢没用的女儿!” 胡媚娘?天清神情微微一震,娘亲的名字她自幼便知,虽无数次在心中默念,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将她与胡媚娘连在一起,心中真是既激动又凄凉。不过,她这次学乖了,并未开口反驳,而是静立黑暗中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蓝色光芒渐渐稳定,圣灵姥姥的身形也显得清晰可见,天清终于看清她的面容,苍白且稚嫩的脸颊看上去仅有七八岁的年纪,然而那双幽蓝色的目光中却射出咄咄逼人的寒气“也难怪,你娘虽是女娲选定的四大灵兽之一,谁知她却辜负娘娘厚爱,触犯族规,竟然有眼无珠的爱上一个人族,两人爱的死去活来,最后竟然要一起殉情,女娲娘娘可怜你娘亲肚里有了你,才在最后关头救下你,不过你娘和那个无耻的畜生就没那么幸运,坠入无底深渊,灵魂永不超生!” 天清犹遭晴天霹雳,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顿时怔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恢复神智,身体却像大病初愈般疲惫无力。 “你说什么?我娘亲她……竟爱上一个人族——?” “没错!准确的说,你身上有一半人族的血统,所以,我经常劝你师父不要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给你,可惜啊,他太刚愎自用,固执的认为你是他五百年前死去的女儿的灵魂转世,铁了心要收你为徒,还将青丘圣器——天清剑传给你……”圣灵姥姥叹了口气,嗓音变得有些奇怪,气愤、不满又夹杂着某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天清一时之间辨不出,但凭直觉她相信那是一种无论是对她还是师父绝无恶意的感慨。 不过,等等,姥姥刚才说——她身上流着人族的血液,那么——“难道,我的亲生父亲是——人族?!” 第七十八章 圣灵姥姥的吩咐 圣灵姥姥冷笑着说道“当然!若非有这层渊源,仅凭你五百年修行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鲛人的袭击,安然度过狂风暴雨,舒舒坦坦的躺在锦绣罗帐里,婢仆前簇后拥,过着安逸富贵的享乐生活?哼,跟你那愚蠢的父亲一样没脑子!” 天清听到这话,心里甚为不悦,虽与父亲不曾谋面,但血脉相连,父女亲情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什么可以阻隔,更不容侮蔑;她很想发火,可想到此时处境,以及被困囚牛岛的姐姐,怒火便消减了大半。 “姐姐知道此事吗?她也是人族的血脉,为何却不能免遭遇难?” “紫苑?你们又不是亲生姐妹,她怎么会有人族的血脉!”圣灵姥姥轻哧一声,语气颇为不屑,幽蓝的眸子睇了天清一眼,然后也不理会天清缓缓抬起手,散发着蓝色光芒的指尖在昏暗的房间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形,紧接着奇景出现了—— “你说什么?紫苑姐姐与天清不是亲姐妹?怎么可能?怎么——”话未说完,天清眼前便浮现出一副青色模糊的画面,周围一片寂静,窗外风声不知何时消失匿迹,刹那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天清和那副奇怪的画。 “这是什么?姥姥,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清又惊又怕,满心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忽觉一束耀眼的光芒迎面射来,眼睛刺得发痛,视线一片雪白……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开始传来缥缈的歌声,低回婉转,悠扬动听,可是当她试图辨认曲调却发现那声音浑然天成,根本分不出宫商角徵羽。而此时,强光渐渐消退,周围再次恢复寂静。 天清茫然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好像进入幻境: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广袤无垠的青青草原;放眼望去,无数野花像星星般散落草丛间,在阳光下闪着奇异光芒。不远处山丘下有一片湖水,湖面仿若一面蓝色平镜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她举步向前,谁知脚刚落地,草丛中便飞出数百只白色蝴蝶,环绕着她翩翩飞舞,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儿,令她神志清爽,心情舒畅,所有的烦恼与忧愁瞬间消失。她继续向前走,目光凝视着那片湖水。随着距离那湖愈来愈近,周围蝴蝶越聚越多,密密麻麻,五颜六色,遮住天清的视线,她觉得有些头晕,不耐烦的挥手驱赶蝴蝶,许多被击中的小生灵瞬间化为点点荧光。天清既惊喜又困惑,喜得是她终于恢复了功力,不解的是蝴蝶虽然消失,那些荧光却慢慢聚拢到一起,循着湖水方向缓缓落至岸边,转眼间,光秃秃的湖岸突然冒出一株小树苗,那树苗愈长愈高,愈来愈壮…… “记住,三天之内必须取回天清剑,否则,你我都将永远留在人族世界,过着愚蠢的生活,经历生老病死。”圣灵姥姥的话将天清拉回现实,幻境消融在一片昏暗中。 “天清记住了!可是,姥姥您现在寄身何处?如果遇到麻烦,清儿该如何通知您呢?”天清顺从的回应道,神思却依然停留在适才幻境中。 圣灵姥姥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周身的蓝光渐渐消退“你不用找我,如果有危险,我自会现身相助!你只需记住,早日取回天清剑!还有,明日此时,你要想办法让睿亲王睡在琼华阁——你的床上!” “什么?!”天清猛地吃了一惊,她疾声问道“姥姥,你说什么?” 蓝光彻底消失,房间再次笼罩在黑暗中,任凭天清如何追问,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圣灵姥姥离开了,留下茫然困惑又惊愕无措的天清独自叹息流泪。 圣灵姥姥冷笑着说道“当然!若非有这层渊源,仅凭你五百年修行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鲛人的袭击,安然度过狂风暴雨,舒舒坦坦的躺在锦绣罗帐里,婢仆前簇后拥,过着安逸富贵的享乐生活?哼,跟你那愚蠢的父亲一样没脑子!” 天清听到这话,心里甚为不悦,虽与父亲不曾谋面,但血脉相连,父女亲情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什么可以阻隔,更不容侮蔑;她很想发火,可想到此时处境,以及被困囚牛岛的姐姐,怒火便消减了大半。 “姐姐知道此事吗?她也是人族的血脉,为何却不能免遭遇难?” “紫苑?你们又不是亲生姐妹,她怎么会有人族的血脉!”圣灵姥姥轻哧一声,语气颇为不屑,幽蓝的眸子睇了天清一眼,然后也不理会天清缓缓抬起手,散发着蓝色光芒的指尖在昏暗的房间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形,紧接着奇景出现了—— “你说什么?紫苑姐姐与天清不是亲姐妹?怎么可能?怎么——”话未说完,天清眼前便浮现出一副青色模糊的画面,周围一片寂静,窗外风声不知何时消失匿迹,刹那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天清和那副奇怪的画。 “这是什么?姥姥,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清又惊又怕,满心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忽觉一束耀眼的光芒迎面射来,眼睛刺得发痛,视线一片雪白……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开始传来缥缈的歌声,低回婉转,悠扬动听,可是当她试图辨认曲调却发现那声音浑然天成,根本分不出宫商角徵羽。而此时,强光渐渐消退,周围再次恢复寂静。 天清茫然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好像进入幻境: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广袤无垠的青青草原;放眼望去,无数野花像星星般散落草丛间,在阳光下闪着奇异光芒。不远处山丘下有一片湖水,湖面仿若一面蓝色平镜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她举步向前,谁知脚刚落地,草丛中便飞出数百只白色蝴蝶,环绕着她翩翩飞舞,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儿,令她神志清爽,心情舒畅,所有的烦恼与忧愁瞬间消失。她继续向前走,目光凝视着那片湖水。随着距离那湖愈来愈近,周围蝴蝶越聚越多,密密麻麻,五颜六色,遮住天清的视线,她觉得有些头晕,不耐烦的挥手驱赶蝴蝶,许多被击中的小生灵瞬间化为点点荧光。天清既惊喜又困惑,喜得是她终于恢复了功力,不解的是蝴蝶虽然消失,那些荧光却慢慢聚拢到一起,循着湖水方向缓缓落至岸边,转眼间,光秃秃的湖岸突然冒出一株小树苗,那树苗愈长愈高,愈来愈壮…… “记住,三天之内必须取回天清剑,否则,你我都将永远留在人族世界,过着愚蠢的生活,经历生老病死。”圣灵姥姥的话将天清拉回现实,幻境消融在一片昏暗中。 “天清记住了!可是,姥姥您现在寄身何处?如果遇到麻烦,清儿该如何通知您呢?”天清顺从的回应道,神思却依然停留在适才幻境中。 圣灵姥姥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周身的蓝光渐渐消退“你不用找我,如果有危险,我自会现身相助!你只需记住,早日取回天清剑!还有,明日此时,你要想办法让睿亲王睡在琼华阁——你的床上!” “什么?!”天清猛地吃了一惊,她疾声问道“姥姥,你说什么?” 蓝光彻底消失,房间再次笼罩在黑暗中,任凭天清如何追问,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圣灵姥姥离开了,留下茫然困惑又惊愕无措的天清独自叹息流泪。 第七十九章 诱惑王爷(一) 天清一宿未眠,翌日清晨,未等婢女侍候,她便坐在梳妆镜前将自己好生打扮一番,然后穿上皇后赏赐的大红蜀锦留仙裙,对镜自顾,镜中人笑靥如花。 虽然天清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圣灵姥姥为何出此难题,让自己与那恶人同床共枕。不过,既然姥姥如此安排,必然有她自己的原因。即使天清有一千万个不甘心不愿意,她也不想违背姥姥意愿,毕竟,此时此刻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人族世界,只有圣灵姥姥是她唯一的倚靠和亲人。 而且,灵狐最大的优势就是魅惑,这种与生俱来,融在血液里的能力,根本不需要特别训练和伪装,也许有人会认为‘狐媚惑主’很下作,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被蛊惑的人没有欲望的驱使,又怎么会上当受骗呢? 天清张开手臂,仰首向天,澄净的天空仿若刚刚洗过,几朵白云悠闲自在的飘在空中,在王府后花园那片绿色草坪上留下淡淡影子。 时辰尚早,距离睿亲王用早膳还有一段时间,她必须在这之前见他一面,准确的说是让他看到她——那种惊鸿一瞥的视觉冲击。 “老奴给王妃第二请安,您起的早啊!刚才老奴还看见阿朱与几名婢女正着急忙慌的四处寻您呢,您怎么自己个儿跑这里来了?”天清正暗自思忖如何实施诱惑计划,冷不丁身响起一个声音,她着实唬了一跳,大概心中有鬼的原因,但看清管家皮笑肉不笑的一张老脸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悻悻的笑着敷衍道“原来是李管家,我还当谁呢,这大清早儿的,您老人家怎么没去侍候王爷呢?” 李义府略感意外,虽然杭天清是他从青楼买回来献给主子的,不过如今日这般面对面聊天还是头一次,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丫头与他说话的口气完不似刚见面时那般胆怯和羞涩,瞧她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进了趟宫还真拿自己当正主儿了,哼,呸! 李义府在心里暗自鄙夷着,脸上却显出一副讨好的笑脸“王妃第二怎会说笑,主子每日卯时一刻起床,辰时三刻用膳,这是府中人人皆知的规矩,现在距辰时三刻还有一刻钟,主子应该还在晨练,老奴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主子。”他顿了顿,抬头乜着眼瞧了瞧天清,嘿嘿一笑道“王妃第二与主子鹣鲽情深,又是圣上接见过的,不可能连这些都不知道吧?” “怎么会?本王妃当然知道!王爷的生活习性早就熟记于心,还用你提醒!”天清心中很是不悦,尤其是听对方一口一个‘王妃第二’,好像唯恐世人不知道她并非正妃,真是气人! 李义府当然看出天清神色不悦,心里暗暗偷乐,他恨不得眼前这位王妃闯出点什么乱子,也好让他有机会在王爷面前‘参’她一本,废了她的名分,如此以来,无忧郡主才有机会接近王爷,进而加入王府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妃。当然,这位无忧郡主与老管家李义府之间的关系颇有一段渊源,此处不再细述。总之,天清进入王府成为侧妃那一刻,她与李义府之间就注定了是对立的关系,难以化解。 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依旧保持得体且和气的笑容,李义府一边附和,一边暗暗端详天清。天清一身打扮却是不同往日,不过—— 天清一心想着如何引诱王爷,也顾不得李义府的奇怪举动,一双眸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王爷将会出现的竹林,又焦急又紧张,这时,郁郁葱葱竹林里闪出一个人影,天清顿时喜上眉梢,笑逐颜开的迎上去,娇声道“王爷,你终于出现了,清儿等的好心焦啊!” 睿亲王武元昊着实吃了一惊,满脸错愕的注视着天清向她奔过来,十几支珠钗在高耸的发髻间花枝乱颤,闪闪发光,一件色彩鲜红的‘十二破’留仙裙束到腋下,随着她的轻盈的脚步鼓足风像口装满货物的口袋,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既滑稽又好笑,唯独没有天清所期盼的美艳动人和勾魂摄魄。 哧啦一声,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就在距王爷几步远的地方,松软平整的草坪似乎也是有意与天清作对,竟然毫无预兆的凸出一块,然后她就那么毫无防备的绊倒在那里,脸摔进草里,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刺目耀眼的阳光下出现一张俊朗含笑的面容。 “王……王爷!”她不好意思的轻声唤道。 第八十章 诱惑不成反遭奚落 睿亲王眉头微蹙,脸上却并未浮现李管家期待的怒色,相反,他略俯下身,向趴在草丛里啃泥吃的女子伸出援助之手。 “你没事吧?”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和煦的日光中传至天清嗡嗡作响的耳畔,令她一时间无法承受,不知如何应对,甚至忘记自己的窘境。 “怎么?受伤了?让本王看看——”见天清仍怔着不动,睿亲王不由眉头一紧,蹲下身便要为她检查;这时天清终于从幻觉里清醒过来,觉察到对方要触碰自己身体,立刻推开对方,翻身跃起跳至丈外,并在毫无预谋的情况下成功的踩到管家的脚指。 管家李义府痛呼一声,抱着伤脚踉跄到一边,龇牙咧嘴的瞪着‘行凶者’,敢怒却不敢言。嘴里虽不说,心里却暗骂不止,前几日在花厅被阿朱踩中的便是此脚,看过大夫,喝了几剂药,今日才觉好转可以行走自如,没想到旧患未愈又添新伤——唉,真是祸不单行,倒霉透顶! 管家兀自暗暗咒骂,被骂者杭天清却浑然不觉。此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一身玄色骑马服的英俊男人身上;她要提高警惕,提防对方出其不意的‘人身侵犯’,至于连累管家的事丝毫未能引起她的注意。 “你想干嘛?我警告你,我已经恢复功力,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我就不客气了!”她义正辞严的呵斥道,至于处心积虑引诱对方的想法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忘得干干净净。 睿亲王先是一怔,然后淡淡一笑,无视她的警告和威胁,径直穿过她身旁,走至管家身边,将他从草丛里搀扶起,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管家感动的差点老泪纵横,睿亲王却神色自如,二人谁也未说话,转身便准备离开。 “等一下!还我天清剑!”见他们要走,天清顿时急了,不假思索的大声嚷道。 前方人影闻声一顿,睿亲王并未回头,静默片刻,冷冷的甩出一句“等你真正成为本王的女人再说!” 天清闻言更加恼火,尤其是看到管家那副瘦削的老脸露出一种令人憎恶的得意神情,她恨不得立时冲过去揪住老家伙的耳朵,狠狠的抽几个嘴巴子,方能解恨。 幸而,她忍住了。睿亲王是李管家看着长大的,几十年主仆之情岂是区区一个侧妃可以相比——何况她这位侧妃又是有名无实! 未等天清回答,睿亲王搀扶着管家已经走远,并未听到天清那句“那……那你也要给我机会啊!” “想要机会又有何难?你只需拔了满头的破铜烂铁,褪了这身不伦不类的十二破裙,爬上他的床不就万事大吉了!”天清正站着生闷气,忽闻身后有人说话,而且语含嘲讽,原本郁闷的心情更加恼火。她怒气冲冲的转回身,定睛一看,冲到嘴边的话立时咽了下去,讪讪一笑“阿朱?怎么是你?听婢女说,你去了城南别苑侍候长公主,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阿朱并未立刻回话,而是静静的注视着她,神情颇为严肃冷漠又透着怪异。 “刚才……你都听到了?”想到适才的事,天清脸上一阵火热,窘迫的低声问道“你为何要出言相讽?还有,你……你那话是何意?” 阿朱轻笑一声,目光在天清身上细细打量,半晌方开口道“你就打算用这身乱七八糟的行头——去勾引高高在上、阅人无数的睿亲王爷?别怪我泼冷水,你这副鬼样子没有被扫地出门就已经是万幸了!还妄想借此诱惑王爷,真是痴人说梦!” 天清心中不服,但不知为何,在阿朱面前,她总是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和窘迫,尤其是她的眼神,冷漠、高傲,仿佛无视一切,唯她独尊。如此震慑人心的气场与她的身份地位完不符,甚至与她娇小柔弱的身形也格格不入,倒像是另外一灵魂强占了这副弱不禁风的身躯。 第八十一章 阿朱与圣灵姥姥 阿朱原系江南女子,幼年辗转进入王府,也算府中老人儿。她相貌清丽,声音甜美,擅长音律,深的王爷喜爱,与阿碧乃是一对非血缘关系的好姐妹;自从阿碧溺水而亡后,府中人发现原来爱说爱笑的阿朱似突然变了个人,非但性情喜怒无常,还经常因为些小事与他人发生争执,有几次还差点和人打起来。之前与她要好的小姐妹见她如此暴躁,行事又自私霸道,都渐渐开始疏远她,而她却丝毫不在意,反倒乐得独自逍遥自在。 大概正因如此,天清对阿朱也是敬而远之,加上阿碧的死多少有些她的责任,虽然没有人点明,但天清心里还是很内疚。所以,当得知阿朱被遣往别苑后,她心里确实有种如释重负感。可是,没想到好景不长,这个阿朱不知为何又突然冒出来,还恰好出现在她最糗、最不想见人的时候。 真是冤家路窄! “娘娘似乎不太乐意见到阿朱?也是,如果阿朱是娘娘,同样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最隐私的秘密!”阿朱倒是很坦率,一双冷傲的眸子若无其事的瞥了天清一眼,神情中的漫不经心加重天清心中的不快。 “娘娘,你我是同道中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见天清抿着嘴沉默不语,阿朱微微一笑,秀眉微挑,明亮的眸子在阳光映照下竟泛出微微蓝光,声音透着妖冶魅惑“怎么?还没有认出来?” 好熟悉的神情,那目光中浑然天成的妩媚和咄咄逼人的语气……天清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画面,眼睛忽地一亮,惊叫出声“是她!不,是你!你是——圣灵姥姥?!” 阿朱冷嗤一声道“你这丫头还不算太笨!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本姥姥,难道还有第二个人会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救你吗?” 天清悻悻的笑了,连连摇手说没有,心里却暗自诧异,昨夜才见过面,今天怎么又变成阿朱的样子出现在这里?……等等,她说‘救你’……莫非那日从湖水中将她救起的人不是清风阁的公子,而是阿朱,也就是圣灵姥姥!? “没错!那夜救你的人是本姥姥,真正的阿朱早已经和阿碧溺死在湖水里。说来也是阿朱的造化,她的身体很适合本姥姥修炼灵力,虽然一到晚上就冰冷刺骨,但那没关系,夜色降临,姥姥的灵力足以驾驭魂魄,不用这副肉体做保护。”圣灵姥姥在距天清尺外抱臂而立,说话语气稍稍缓和。 “所以,昨晚我见到的是姥姥的魂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姥姥的灵力高出清儿何止百倍,为何清儿能完好无损的活下来,而姥姥却……”天清忽然想到海啸时,混乱中似乎有之手牢牢抓住她,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难道是逃离囚牛岛时,姥姥为了救天清才……” 圣灵姥姥点了点头,脸上神色愈加严肃,却没有丝毫责怪对方的意思。 “姥姥!”天清扑身上前,抱住圣灵姥姥的双腿,痛哭出声道“天清何德何能让姥姥甘愿牺牲自己来保我周?姥姥,天清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话音未落,圣灵姥姥的身形突然闪了两下,然后渐渐消退,天清再抬头看时,泪眼模糊中仅看到一张酷似阿朱的脸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清风吹拂,她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宛若一条蓬松的狐尾,轻柔缓慢的抚过她眉心,一股奇异的清凉感冲入百会穴,然后以电光火石的速度传遍身,耳畔响起阿朱及圣灵姥姥熟悉的声音“清儿,这是姥姥近千年的魅惑之力,现今传给你,望你好好运用,早日博得睿亲王欢心,夺回天清剑,拯救囚牛岛!切记,睿亲王绝非常人,姥姥无法靠近,所以,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千万小心!千万谨慎!切勿动情!” “姥姥!姥姥!你去哪里?你还会回来吗?”天清急切的伸出手臂试图挽留仅存的幻影,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圣灵姥姥的声音随着一阵旋风消失在和煦明媚的初冬日光下。 第八十二章 此事不关风与月 “站住!什么人?”身后忽然传来男人浑厚的喝令声,天清暗吃了一惊,但理智让她立刻停下脚步,缓缓转回身。当看清来者相貌,她立刻绽出明媚动人的笑容,娇声嗔道“我当时谁呢?吓死人家了!”话刚出口,对方尚未反应,倒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奇怪!我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软绵绵、甜丝丝,好像……族长最宠爱的小妖狐,娇滴滴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当她正为陌生的嗓音感到困惑不已时,绿竹丛里闪出一个人影,定睛细看却是一位身着侍卫服的年轻男子,相貌俊朗,身形魁伟,一脸严肃的走到她面前,抱拳行礼道“萧青云参见王妃!请王妃见谅,此处乃王爷书房,属下奉命把守,除非得到王爷许可,任何人不得靠近!王妃请回吧!” 天清当然清楚身后这座悬挂‘花木深房’匾额的地方是睿亲王处理政务、读书练字的禁地。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决定趁午膳时间无人把守,偷偷潜入书房,寻找天清剑下落。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过,心里虽然清楚,脸上却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禁地?!怎么没听王爷说过呢?早晨在后花园里王爷还嘱咐我一定要把书房打扫地干干净净!如此说来,莫非王爷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萧……?” “回王妃,萧青云!”萧青云恭声重复道。 “对,萧青云,也许是王爷忘记告诉你,书房虽是禁地,但那仅是针对府中婢仆们而言,我是王妃当然不必遵守这条府规了!瞧,正晌午,大伙儿都去厨房吃饭了,你也别在这大太阳底下杵着,快去用饭吧!看管书房的任务交给我好了,保证不会出问题!快去吧!”天清一心想打发萧青云离开,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温柔和讨好,甜美的嗓音听在萧青云耳里颇为受用,特别是当天清用那双妩媚动人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时,这位铁铮铮的硬汉子竟然红着脸低下头,不敢正视。 天清从萧青云羞赧的神情里看出苗头,继续发动攻击,一番漏洞百出的花言巧语很快便说动了对方允许她进入‘花木深房’,不过,前提是她必须在萧青云陪同下才能走入那扇紧闭的禁地之门。 萧青云坚定的语气让天清打消继续推辞的决定,于是她顺从的跟随萧青云走入书房。 未免节外生枝,天清回身合上房门,在做这一动作时,她丝毫未想到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隐藏着一双窥视的眼睛,更无法预料今日这一幕将会给她召来多大的灾难和不幸,也许这便是冥冥注定吧! 房间内陈设依旧,阳光透过木棂窗照在那张乌黑发亮的黄花梨木案几上,与那日案牍凌乱不同,桌面收拾的异常干净整齐,除了笔架和砚台再无他物。靠墙立着的书架依然冷漠的站在那里,天清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刺痛,这让她不得不想起那日所发生的事情—— “王妃,房间看起来很干净,恕属下冒昧,应该无须王妃动手清理。如果王妃没有异议,属下建议王妃立刻离开,以免被人看到于王妃不利,属下也不好向王爷交代!”萧青云一踏入书房,便仔细环视周围,发觉房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便回身向天清提议道。 天清自知对方理由充分,一面快速且仔细的打量房间四周,一面用手去摸桌角、柜底,希望沾到些许灰尘,寻个理由拖延时间。可惜,无论柜底、桌角还是犄角旮旯都干净的让人恼火。 觉察到萧青云脸上的狐疑之色,天清心中有些发慌,她可不想这么快就被人揭破,而且,萧青云此人看似忠厚可靠,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无论如何绝不可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哎呦!我的头好晕啊!”天清身体猛然一晃,跟在一旁的萧青云急忙上前扶她,并紧张的询问“王妃,怎么了?” 天清虚弱的抬头看向身旁魁梧的身影,男人严肃冷峻的面容在她魅惑迷离的眼神里渐渐模糊“不知为何,头突然好痛!萧大哥,快,快搀我到那边榻上休息片刻……”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软绵绵的倒在萧青云怀里,突如其来的举动令这个莽汉子着实措手不及,顿时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若是平常女子,以萧青云豪爽的性情,他会毫不犹豫的抱起女人,然后大大方方的放到榻上。可是,偏偏躺在他怀里的是这么一位活色生香,妩媚动人,一个眼神就足以俘获男人心的绝色佳人……枉他一向自称正人君子,有坐怀不乱之风,此刻却也心猿意马,春心荡漾,情难自禁起来…… 第八十三章 沦为奴婢(一) 正如大家所料,萧青云终于放下顾虑将装晕的天清抱至榻上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萧青云唬了一跳,迅速回头看去,顿时面如土色,失声惊叫道“王……王爷!” 没错,闯入者不是别人正是书房的主人,榻上女子的丈夫,‘图谋不轨’者的主子——睿亲王。 “好你个萧青云!真是色胆包天,连王妃都不放过!你真是活腻歪了!还愣着干嘛?快把这个以下犯上,意图侵犯王妃的恶人抓起来!”未等睿亲王开口,管家李义府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气急败坏的指控罪犯,跟在他身后的五六名侍卫听到命令一拥而上,事发突然,萧青云完没有准备,顷刻间便被五花大绑地带到睿亲王面前。 相比管家的疾言厉色和暴跳如雷,睿亲王的表现则更加镇定和平淡,在萧青云愕然茫然的目光下,他气定神闲的走到塌边,俯身端详榻上人。天清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不由发虚,愈加不敢睁开眼睛,为保自己只能将错就错——继续装晕。 睿亲王默不作声得站在塌边,检查天清呼吸和脉搏,片刻后方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气流直吹天清脸上,凉凉的、麻麻的、酥酥的、痒痒的,她极力克制脸部肌肉,以免稍有不慎被揭破诡计。 “还好,王妃身体无恙!解释一下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妃为何会进入书房?你身为王府侍卫副统领,又为何擅离职守,与本王的女人躲在这里?”睿亲王侧过头,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声音一如往常,听上去就像平日例行公务,神情中甚至透着几分不耐烦;这令跟随他多年,自认熟悉其禀性的萧青云既感到出乎意外又困惑不安。他跪到地上,竭力克制内心的惶恐,用微微发抖的声音解释道“王爷,请相信青云!青云绝未做过任何伤害王妃,使王爷蒙受耻辱的事情!王爷——” “王爷,别听他强词狡辩,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才咱们十几只眼睛都看到他和王妃在一起……呸,老奴都说不出口!真是伤风败俗,不堪入目,这要是传出去,他二人性命事小,王爷您的威名为重啊!”李管家打断萧青云的话,恶狠狠的瞪着地上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管家,萧某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何在王爷面前中伤萧某,诬陷我与王妃行为苟且?萧某虽无大德,但自问跟随主子近十年,一直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为护主子周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些年萧某所作所为,管家也是亲眼目睹的,为何今日如此咄咄相逼,非要置萧某于死地?”显然萧青云被管家的话激怒,他霍的直起身摆脱侍卫的辖制,愤怒的目光利箭般射向对方,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令人信服。 管家却并不买账,冷哼一声道“你确实忠心耿耿,不过那是对你真正的主子,而不是咱们王爷——” “住口!”睿亲王突然出声喝止,管家立即止声,萧青云素来敬畏主子,此时也不敢继续抗辩,虽心有不甘,却还是顺从的低下头。 房间突然静下来,这令躺在榻上静观其变的天清感到很意外,也很不安。适才李萧二人舌枪唇剑,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二人身上,几乎无人留意她的存在,她趁乱可以舒缓筋骨,时不时偷眼瞧热闹,倒也自在享受。谁知睿亲王一声喝令,李萧二人纷纷住口,众人都敛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觉察到危机,天清不得不再次绷紧神经,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连呼吸都要格外小心翼翼。 第八十四章 沦为奴婢二 天清闭着眼睛,尽量减少呼吸频率,幸好体内仅存的三分灵力在关键时刻仍能驱动自如,几次运功调息后,身体渐渐进入龟息状态。她终于可以毫无顾虑的平躺在软榻里舒舒服服的看热闹了。 静默良久,睿亲王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不似之前那般严厉“你——喜欢王妃?” 一语既出,众人皆是一惊,连管家也惊愕不已的看向主子,天清倒还镇定,只是更加感到好奇,猜不出他此话何意。 而被问话者,萧青云登时吓得面如土色,目瞪口呆的盯着说话人,不知如何回答。 睿亲王见萧青云一副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的神情,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转头向榻上扫了一眼,然后语气淡定的说道“如果你与王妃两情相悦,本王倒愿意成人之美,只不过,你必须事先请示皇后殿下,一旦得到允可,本王会命人将王妃送至府上。不知,萧大人意下如何?” 无论是萧青云还是天清,亦或在场的诸位,谁也没想到堂堂睿亲王爷竟会说出如此一番惊掉人下巴的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这是公然出让老婆! 天清愤恨不满的想着,虽然她还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在意睿亲王的反应,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他竟然在亲眼目睹妻子‘红杏出墙’后还能镇定自若的与情敌商量对策,还真是普天之下第一贤王! 审视良久,见萧青云不回答,睿亲王站起身,款步上前,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怎么?莫非萧大人还有更好的建议?还是觉得本王的侧王妃配不上萧大人高贵的身份?” 萧青云闻言连连摇头,惶急的解释道“不,不,不!王爷误会了,青云绝不敢有非分之想!青云对王妃只有敬意绝无男女之情,适才只因王妃突感头晕,青云唯恐王妃跌倒才贸然上前搀扶,不巧恰被王爷撞见……其实这一切纯属巧合,青云与王妃清清白白,绝无半点逾越之举,请王爷明察!” “俗话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萧大人也是饱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怎么就不懂得‘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的道理。‘花木深房’乃王府禁地,这是府中人人皆知的规矩,萧大人肩负守护禁地的重任,却知法犯法,非但允许王妃闯入禁地,连你自己也堂而皇之的走进来。孤男寡女,幽室独处,若说你二人没有奸情,这世上恐怕无人相信!”睿亲王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萧青云,说话的语气透着令人生畏的寒意。 天清屏气凝神的侧耳细听,心里暗自奇怪,不知睿亲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萧青云听完此话,立即挺直身体,神情凛然的望着睿亲王,信誓旦旦的说道“王爷,青云愿以性命毒誓,倘若对王妃有半点不敬或非分之想,青云愿遭天谴,死无葬身之处!” 睿亲王不动声色的凝视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幽深且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看穿说话人内心最隐蔽的角落,对视片刻,他转回身,手微微一扬,吩咐道“放了他!自即日起,罢黜萧青云王府侍卫副统领之职,驱出王府,永不叙用!” 管家连忙应诺,当即命令众人上前扯住仍欲争辩的萧青云,也顾不得昔日同袍之情,七手八脚将心中不甘兀自奋力反抗的顶头上司连推带搡的拖‘花木深房’。 管家也尾随众人退了出去,不过在离开书房前,他貌似不经意的问道“王爷,不知如何处置王妃?” 天清原本放松的神经复又紧张起来,片刻的沉默后,她听到睿亲王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的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鞭笞三十,贬为奴婢。” 第八十五章 沦为奴婢(三) 兜头一盆冷水浇到脸上,天清惊得差点跳起来,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面前仿佛立着一根又粗又壮的红色柱子。 “贱人!还赖在那里装死!你们两个把她拖起来,姑奶奶我要好好的调理调理这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天清还来不及搞清周围环境,头顶那根红柱子便传来凶神恶煞的咆哮声,她慌忙循声望去,视野中渐渐浮现出一张平凡无奇的女人脸,与之前凶狠的声音格格不入,很难让人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天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惜有气无力,游丝般的声音未到喉咙便销声匿迹;当她试图支撑起身时,两双突然而至的手粗鲁的将她按住,并强行将她拖到地上,让她跪在一片水渍里,彻骨寒意阵阵袭上身,她不由自主的抱起双肩簌簌发抖。 “很冷吗?”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天清哆哆嗦嗦的抬起头,布满水渍的脸颊苍白无血色,一双明媚动人的眸子似凝住的寒冰冷冷的注视着说话人“你……你是谁?为何要如此待本王妃?” 谁料那女人脸色陡变,扬手一掌便打过来,事发突然,天清防不胜防,结结实实的挨了对方一个耳光,顿时只觉眼冒火星,脸颊火辣辣的痛。 天清何尝受过如此委屈,她毫不犹豫的反手一掌朝红衣女人打去,大概是过于激愤,在她推翻身旁挟制之人时,一股气流自丹田疾冲向上,并助她以迅雷之势击中红衣女人的胸口。事发猝然,当红衣女人被打翻倒地时,她似乎还恍如梦境,不敢置信一切是真的,不过胸口的剧痛令她不得不相信,噗的一声,红衣女人当场口吐鲜血,面如土色,眼睛却怔怔的盯着天清,那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你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明明已经奄奄一息……为何……?” 天清此刻也回过神来,看到眼前一幕,自己也唬了一跳,刚才还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口,怎么突然间……不管这些,先唬住这些人解除危机再说。她可不想在此刻泄露内心隐私,即使心中多么震惊,多么困惑,她也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无所畏惧的模样。 言念及此,天清脸上立即显出不可一世的得意神情,并毫不客气的扬声道“什么人啊?鬼啊?实话告诉你们,本王妃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她顿了顿,目光从吓得面无人色的几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莞尔一笑,用一种温柔、妩媚、蛊惑人心的语调说道“悄悄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许告诉别人哦!尤其是你们的主子——王爷!本王妃其实是一只狐——狸——精!”话音甫落,昏暗潮湿的房间里顿时青光乍现,众目睽睽下,浑身湿透的天清在柔和的青光中缓缓站起,青色衣衫似羽毛般微微飘动,柔美的脸颊在清辉映照下散发出异常光彩。 正当诸人皆为眼前奇景惊得目瞪口呆时,窗棂外人影一闪,一道紫光穿墙而入,疾速冲向红衣女人,红衣女人来不及躲闪,惨叫一声便轰然晕厥过去。紧接着那紫光似有意为天清报仇般,迅速刺向另两名帮凶,那二人甚至来不及哼一声便昏倒在地。 三个恶女人相继倒地,天清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和感激,于是隐去光芒准备上前感谢恩人。谁知,那紫光连伤三人似乎意犹未尽,竟兜转锋芒径直向天清扑来…… 八十七章 柴房惨案 “王爷,小的清楚看到那道人影闪到柴房窗前便消失不见了!”门外突然响起人语声,紧接着一阵杂乱脚步声渐行渐近,最后停在柴房门处。 “谁在里面?”望着从门缝射出的一道光线,睿亲王警觉的意识到什么,回头厉声问道。 “……老奴不知!”面对主子质问的目光,李管家支支吾吾回答道,晚膳后看管废园的老嬷嬷便神色匆匆的来禀报:被关押在园中的秋香趁她不注意偷偷潜逃,那嬷嬷已与另两名看守四处寻找,却始终未见她踪迹。老嬷嬷担心秋香闯出祸事连累自己,所以不敢疏忽立即向上禀报。不过,李义府得知此事后,并未立刻禀报王爷,反而叮嘱老嬷嬷等人千万不可声张,他自有道理。 斜眼瞧了瞧紧闭的房门,想起适才后花园里听到女人的惨叫声,李管家笃定的认为王妃第二已经惨遭秋香毒手,他比谁都更清楚——秋香暗恋王爷多年,杭天清的介入让她幻想破灭,从而因妒生恨,若非被禁锢废园,这位青楼出身的王妃恐怕早就香消玉殒! “开门!”李义府一厢情愿的诅咒着,脸上不觉露出憎恨的神情,听到主子命令,他慌忙掩饰情绪,躬身上前推门,却丝毫未觉察到睿亲王正用一双锐利且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 门并未上栓,一推便开。 睿亲王率先迈过门槛,昏暗的室内仿佛有紫色光芒一闪而过,待他回过神来,再低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三个人,管家从小厮手中接过灯笼上前一照,脸色登时大变,失声惊叫道“秋香!?是秋香!?” 睿亲王闻声上前,灯光下果然看到秋香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身旁有一滩殷红血迹,他眉峰微蹙,伸指到她鼻下一探,脸上神情渐渐缓和,沉声道“她还活着!” 紧随其后的两名侍卫忙俯身检查旁边另外俩人,二人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后,齐声道“死了!” 其余人闻言纷纷露出惊恐不安的神情,管家似乎不信,亲自上前查验,当他确信那两名女仆双双气绝身亡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忽然他想起什么,举着灯笼向房间四周照去,除了靠墙一张破木板床外,只有成堆的木柴和一些废弃的杂物,哪里有王妃第二的身影。 管家满脸狐疑的巡视四周,丝毫未觉察到他的奇怪举止更加引起睿亲王的怀疑,待他回过神来,发现主子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自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去请秦太医,将秋香抬回废园。”睿亲王并未当场揭破李管家,虽然心中疑惑重重,尤其是想到进门时所见的那道紫光,尽管一闪即逝,凭直觉他相信此光与屋内两死一伤绝对脱不了关系,也许根本就是始作俑者。不过,此时他尚未想到此事与杭天清有关。 话语刚落,便有几名小厮上前抬起昏迷的秋香出了柴房。 “王爷,如何处理这两具尸体?”待秋香被抬出房间,一名侍卫上前请示道。 “通知家人,发放抚恤金,厚葬!”说完,睿亲王转身走出柴房,管家忙拎着灯笼紧随其后,片刻便消失在夜幕中。 第八十八章 妖孽王妃 翌日清晨,厨娘柳氏睡眼惺忪的走进厨房,迎头看到一位身着青衣的纤瘦女子坐在灶台边打瞌睡,顿时火冒三丈,疾步冲过去,抬脚踹向女子后背,并大声呵斥道“杭天清,又躲在这里偷懒!老娘问你,王爷的薏米红豆粥煮好没有?” 经历昨日一场风波,天清几乎彻夜未眠,此时守在灶火旁,困意渐浓,不知不觉便昏昏欲睡起来,谁知,后背突然被人猛地一踹,毫无防备下整个人差点扑倒灶膛里,幸而她反应敏捷及时抓住灶台才免于难,不过,手却被炙热的铁锅边烫伤。 “死了没?贱人就是矫情,还当自己是王妃呢?哼,今时不同往日,少在老娘面前装可怜,老娘客不吃这套!你既已沦为奴婢,与咱们这些粗手大脚的厨娘便没有分别,砍柴、洗碗、烧火、做饭,统统是你的分内事!区区烫伤算得了什么?还不快爬起来,误了王爷用膳,看老娘怎么收拾你!”柳氏见天清捧着受伤的手赖在地上不动,火气更旺,随手抄起竖在灶台边的烧火棍朝她身上便打,边打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 天清虽并非娇生惯养的深闺小姐,却也不是任人践踏、逆来顺受的性格,本来无辜遭柳氏狠踹一脚已是勉强忍耐,不料这刁蛮妇人不知收敛,以为天清失宠沦为奴婢,便可以像所有被男人抛弃的下堂妾那样任人欺凌、侮辱,可惜,这次她大错特错。 卯时刚过,侍奉王爷的刘嬷嬷便带着丫鬟们来到厨房,尚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杀猪般嚎叫声,众人皆是大吃一惊,纷纷停住脚步,紧接着厨房里又传来乒乒乓乓、稀里哗啦,并夹杂着女人嗷嗷呜呜的似哭非哭声。刘嬷嬷站在最前面,也听得最清楚,她不敢停留,着急忙慌的冲进厨房,迎头看到房内一片狼藉,满地碗碟碎片里趴着一个人。那人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立刻大叫道“刘嬷嬷,救命啊!她……她要杀俺……快……快救救俺!” 刘嬷嬷顿时大惊失色,再仔细一瞧,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结结巴巴道“王……王妃!” 原来因无法忍受厨娘粗暴欺凌,天清奋起反抗,三下两下便轻而易将健壮结实的中年女子踩在脚下。本来只想教训她一番,灭她气焰。谁料,这柳氏却很不识趣,已被按倒在地,嘴里仍喋喋不休的咒骂,一连串乡村野语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柳氏那张厚厚嘴唇间泻出,天清虽听不甚懂,但也能从其语气和神情里觉察到这些话的恶毒和不堪入耳。 恼羞成怒之下,天清收起最后一丝怜悯之心,掌风运起,抓住柳氏后背,猛然向前一掷,所有污言秽语随着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扑通!灰尘狂飞乱舞,片刻前尚凶神恶煞的悍妇,转瞬间便五体投地的摔在地上,再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事发突然,当柳氏直挺挺摔到房门处时,刘嬷嬷吓得差点晕过去,她紧抓住门框,费了好大劲才支撑住,脸上却早已失了血色,惊恐万状的盯着行凶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与刘嬷嬷同来的众人也纷纷闻声赶到,当看清房内情景时,皆露出或惊愕、或惶恐、或怀疑的神色。 “都来了?王爷传膳了?粥马上就好,其他的本王妃无能为力,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天清神情自若的扫了众人一眼,语气淡淡的解释道“柳氏目无尊长,满嘴污言秽语,这就是她冒犯本王妃的下场!”说完,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若无其事的从人群中间穿过,大摇大摆的于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厨房。 第八十九章 王爷病危 王妃是妖孽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一夜之间,王府上上下下近百口人都得知被废王妃乃狐妖化身。尤其经好事者天花乱坠一番夸张,天清很快便成为法术高超、擅长狐媚的得道狐妖。 于是整座王府,从管家到马厩小厮,无论掌事嬷嬷亦或王爷近侍婢女,都对这位昔日青楼出身备受歧视的废王妃另眼相看,准确的说,应该是又敬又畏。胆小怯懦者甚至夜不足户,夜幕降临便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原本派往琼华阁侍奉王妃的婢女、小厮自从听闻王妃一怒之下现出原形将厨娘柳氏吓傻之事后,都纷纷向管家、掌事嬷嬷请辞,有位婢女甚至以死要挟,当场触壁自杀,索性被人及时拦下才保住性命。 不过,命虽保下来,神志却浑噩不清,终日念念叨叨,见到阳光下猫狗的影子便惊恐万状地大嚷大叫,闹得鸡飞狗跳,惶惶不可终日。 尽管府中乱成一团,王府主人睿亲王却对此浑然不知。原因很简单,自那日喝完刘嬷嬷送来的红豆薏米粥后,他便觉腹部剧痛难忍,经太医诊断是脾胃虚弱所致食物不消化引起腹痛,并无大碍。 只是,秦太医携医箱走出琅琊居时,额头布满豆大汗珠,脸色极其难看,管家发觉异样忙询问情况,秦太医却支支吾吾,含混躲闪,再继续问,他干脆拱手告退,头也不回的仓皇离开。 正午阳光下,秦太医连跑带颠,嘴里小声嘀咕着“见鬼了!明明是王爷,怎么长了一副女人脸!?而且惨无人色,眼睛血红,幸亏反应快,敷衍了事,及时摆脱,否则……”不过,想到王爷曾有恩于他,平日待他不薄,如今王爷有难,他却溜之大吉,心里着实有些愧疚;可他又能如何呢,此时透着蹊跷,而且进府前阿朱悄悄告诉他王妃是狐妖的事,并塞给他一枚玉佩,说是可以驱恶辟邪。由刚才情景看来,王爷果真被狐妖迷惑,才露出下世光景。 秦太医眯起眼睛看着明朗的天空,摇头叹息,既为王爷命不久矣惋惜,又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而欣慰,当然他更应该感谢送她辟邪玉佩的阿朱。其实阿朱的举动着实可疑,可秦太医早年丧妻,如今鳏居多年,阿朱又是年轻貌美,经常向秦太医寻医问诊,所以,他自认为阿朱对他早有爱慕之情,所以赠玉佩也就在情理之中。 送走秦太医,管家忙返回主子居住的琅琊居。谁知,掀帘进去,迎头便看见王妃正坐在王爷榻前,脸色倏的一沉,疾步冲过去,扯住天清胳膊猛然一拽,低声呵斥道“出去!谁允许你进来的?主子病成这样都是被你所害!快出去,别让主子看到你!呸!狐狸精!晦气!” 管家说此话时,完出于意气,根本没想天清是狐妖的事实。 天清对管家的无礼指责不予理会,开口便问道“太医怎么说?” “与你无关!出去!”管家态度坚决,丝毫不给天清面子。 “确实与我无关,是死是活,是他命主注定!与我当然无关!不过,他还欠我一样东西,在我拿到之前,我不会坐视不管!拿着,每日三次,每次一粒,三日后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王爷!”天清将一乳白色瓷瓶举至管家面前,神情冷漠的说道。 “这……这是什么?秦太医说王爷只是脾胃虚弱,吃几副药,好生将养便会恢复,你又何必枉做好人,拿些不三不四的药给王爷,哼!老夫绝不上当!”管家与王爷主仆情深,素日行事他虽有私心,但若危害王爷性命安,他是绝不会染指。 第九十章 管家的话令天清十分恼火,若依她的性子早就将能解百毒的九华玉露丸原封收回。不过,当她想到天清剑还下落不明,睿亲王是唯一知情人时,所有的怒火顿时消逝,而且,数日相处,睿亲王待她虽不算好,却也屡次救她于危难,毕竟王妃的身份也是被他所赐,即使已经被废,二人之间多少有些夫妻名分,感情谈不上,但也不至于憎恨他死,所以,于公于私,天清都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枉丢性命。 “管家可以不信任天清,一定相信自己的眼睛吧!”言罢,仰头将半瓶药丸投入口中。事发突然,管家李义府根本没时间去拒绝,片刻之后,天清将瓷瓶举至目瞪口呆的老管家面前,冷声道“这样你该相信了吧!瓶中原有三十颗,如今已被我吞下一半,如果你仍然不相信,我不介意将剩下的一半也服下,反正此丸遇病治病,逢毒解毒,无病无毒亦可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女子若长期服用还可护肤养颜、永葆青春……”说着手一扬,作势要将剩余药丸部服下,李义府见状疾步上前夺过天清手中瓷瓶,捂在怀里,一副唯恐被抢走的紧张神情道“既然这么神奇……那……那就应该让王爷服下!你……你出去!回你的厨房!这里不需要你侍候!” 天清闻言顿时如释重负,脸上却显出不服气的神情,忿忿不平道“你不是说这药不三不四,怀疑我对王爷心怀不轨吗?既然不相信,还我!”说着伸手至管家面前,一副如不奉还誓不罢休的神态。管家一听,顿时急了,也顾不得分辩,跌煞绊倒的奔到塌边,手脚麻利的倒出药丸,并挑出一颗迅速塞入王爷口中,然后将空瓷瓶举到天清面前,强词狡辩道“老夫是说这瓶子不三不四,不方不圆,怪里怪气,不关灵丹妙药的事!既然你这么喜欢,瓶子拿走!” 若非强忍着,天清肯定会大笑出声。没想到平日严肃不苟的老管家也有胡搅蛮缠耍无赖的时候,真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算了,念在他年老无知、忠心护主的份上,饶了他这次! 言念及此,天清决定收手,并作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秀眉一拧,顿足道“你……你欺人太甚!”说完从老无赖手里抢过空瓷瓶冲出门外。 半月后,睿亲王终于恢复健康,王府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圣上闻讯甚是喜悦,特派秦太医送来燕窝、人参及鹿茸等御用补品前来祝贺。此消息一传出,朝中文武百官无不闻风而动,纷纷准备贺礼登门拜访,一时间睿王府迎来送往,热闹非凡,与之前睿亲王病重时门可罗雀的凄凉形成鲜明对比。 天清独自倚栏而坐,冷眼静看,清澈的眸中不时掠过一丝冷意。身为灵狐,她对人世间的趋炎附势、拜高踩低、见风使舵一无所知,只是本能的感到厌倦和鄙夷。她看着那些身着官服腰佩绶带的达官贵人进进出出,人人笑逐颜开,个个打躬作揖,心中不由泛起阵阵寒意。因为,这一切在她眼中不过是魑魅魍魉的虚假伪装而已。 她不愿再看,扬起头,夜空清朗,繁星闪烁,初冬的夜已是寒气逼人,她微微瑟缩着身子,双手抱肩,却并不想立刻返回房间。 夜风吹过廊前枝桠凋零的梧桐,几片枯叶无助的随风旋转飘至廊下,落到她脚边。 波澜不惊的眸子注视着那片枯黄卷曲的孤叶,突然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凉和寂寞。她弯下腰准备捡起那片枯叶,却不料被另一只手抢了先,不由吃了一惊,抬头看去,神情顿时怔住“是你?” 第九十一章 缘分天定 觉察到天清语气中的惊异,睿亲王并未立刻回答,仅是微微一笑,一身紫色绣龙纹长袍的他在灯光映照下宛若一块完美无暇美玉熔铸而成,愈发显得风姿奇秀,神韵独超,天清不由一怔,心没来由的怦怦乱跳,当意识到对方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时,她脸上一红,慌忙垂下头,退后一步,福身一礼“王爷吉祥!奴婢告退!” “等一下!”睿亲王伸手拦住她,手指相触的瞬间,二人皆是脸上一红,天清再次垂下头,手却任由男人握着。睿亲王意识到行为有失,连忙松开手,不知为何,天清心里突然有种失落感,似乎她很留恋那宽厚掌心的温暖。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二人心里都怪怪的,尤其是睿亲王,之前他曾毫无顾虑的吻过天清,那时仅是为了做戏给皇后的眼线,并未牵扯男女私情。可是此刻,却然不同,她对他来说已不再是素不相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更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逢场作戏的欢场女子。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天清垂目看着灯光下自己的影子,心却随着地上摇曳不定的阴影上下起伏。 睿亲王沉吟着,犹豫着,许久方说道“本王特意来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天清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注视着面前这位玉树临风,俊朗不凡的男人,对突然被人尊称‘姑娘’既感意外又深感困惑,道“你……你说什么?感谢我?”难道李管家转了性,隐去令他中毒的红豆薏仁粥乃出自她手的真相,不然,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本王虽生性不羁,但恩怨分明。九华玉露丸是世间罕有的救命良药,如此珍贵之物,姑娘竟不惜将整瓶赠与本王,本王之所以转危为安,拜姑娘所赐!所以,姑娘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此恩此情,本王无以为报,终身难忘!”睿亲王仿佛看透天清心思,语气诚恳的正色道。 显然王爷对她熬制毒粥的事一无所知,不然,以他冷酷无情的性格又怎会对她如此客气有礼。可是,管家究竟为何帮她隐瞒?而且阖府上下近百人,被废王妃毒杀王爷之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管家又是如何封住众人之口,让王爷相信她是救命恩人而非下毒凶手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天清感到困惑且无奈,她苦笑一声道“王爷不必如此,天清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救命恩人就免了吧!”心里却暗自祈祷道‘但愿他日得知真相后,他能看在我救命之恩的份儿上高抬贵手!’ “救命之恩,恩重如山,本王岂能成为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睿亲王上前一步,抓住天清的手,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她的眼睛,清澈幽深的眸子泻出腻人的温柔“清儿,请允许本王这样称呼你,以前都是本王愚昧无知,怠慢了你,甚至还下令废了你的侧妃之位,让你在厨房当烧火丫头……想起来,本王就愧疚难当!清儿,相信本王,再给本王一次机会,本王向你保证,从今往后,睿亲王妃唯你所属,在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女人出现在本王身边!” “包括萧玉珍?!”不知为何,天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然而当她意识到失言时,睿亲王已经果断的给了她答案“当然!萧玉珍进入王府的目的无非是接近本王,伺机报仇!本王又岂会对她动真情!” “那她姐姐萧玉绰呢?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突然有一天回来了,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你能保证不会旧情复燃吗?”杭天清,你怎么了?为何会提出如此荒唐的问题?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无法挽回。天清暗暗责骂自己,心里却期待对方的回答。 第九十二章 王妃,她才不稀罕 听完天清的话,睿亲王顿时怔住了,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逝,恢复往日的阴沉与冷酷。这令天清立刻感到很不安,她可不想因一时失言而招惹杀身之祸,于是立刻改口道“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王爷您不用回答这个荒唐的问题!王妃就是王妃,侧妃就是侧妃,嫡庶有别,尊卑有序,这个道理我懂得!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天清一边好言解释一边暗暗观察对方神情,心里七上不下,声音都有些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睿亲王终于开口说道“好!本王答应你,从此刻起,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杭天清是这座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听到这个回答,天清反而愣住了,她瞪大一双妙目吃惊的望着对方,半晌方回过神,红着脸低下头,小声嗫嚅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当真。而且我……” 见天清支支吾吾,一副勉为其难的神情,睿亲王不由眉头紧锁,紧张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留在本王身边?是不是侧妃的身份令你感到委屈?并非本王不想将你扶正,实在是皇室宗法言明‘皇嗣正妃必须系出名门……’而你……”他止住话头,不想令天清感到难堪。 天清抬起头,正撞上睿亲王目光,那炯炯有神的眸子里饱含关切与期盼,甚至带着些许愧疚和不安。刹那间,她的心犹如被一股无形力量击中,随之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麻酥酥、甜蜜蜜,有种想哭的感觉,可是心里又明明很开心、很幸福。 “天啊!”天清深吸一口气,用力摇头,断然拒绝道“不!不!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根本不想当什么王妃!更不在乎什么名分!我只想索回我的‘天清剑’!”谢天谢地,她终于重新恢复理智,没错,她只想寻回天清剑,然后和圣灵姥姥一起回囚牛岛,就算无法解除冰封咒语,她也不想再留在人间。 睿亲王怔住了,脸上神情复杂难辨,乌黑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天清的脸“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希望赢得本王的欢心,得到本王的垂爱,成为这座王府的女主人吗?难道,你想与本王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吗?”他轻笑一声,唇角掠过一丝不屑“就凭你这几分小心机,想用这种手段左右本王的心,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言语间,往日的高傲与冷漠再次浮现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孔上,而这也再次激起天清对他反感和愤恨。 “没错!我就是不自量力!想必王爷也对府里有关天清的传闻也有所耳闻吧!今日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那些人没有造谣生事,我确实不是人族!我是一只青狐,一只来自海上囚牛岛的青丘灵狐!而且,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姑奶奶我潜心修炼五百年,道法高深,最擅长魅惑之功。王爷之所以会对天清说这些深情肉麻的话,绝不是发自真心,情不自已,而是受了天清的魅惑之力所驱使。所以,你我也不用假惺惺的谈什么感情,一句话,交出天清剑,让我和阿朱离开王府,我和你之间的所有恩怨就此了结,以后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第九十三章 不识趣的萧玉珍 听闻天清一番豪言壮语,睿亲王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出乎他意料,面对恢复侧妃身份,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弱质女子非但不领情,反而出言相威胁;平日高高在上的他,都是被众人追捧、恭维,在外朝中众臣待他皆是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在内,府中上上下下更是无人敢忤逆他意;即便在皇宫里,诸位皇子、公主、宫嫔与他也是客气有礼,当今圣上更是对他青睐有加,不惜打破祖制册封他为亲王,使他无论成为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正因此,他成为皇后和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朝中不可动摇的地位和威慑力。 然而,谁料到,今夜,在琼华阁的走廊里,一个微不足道,出身低贱的青楼女子竟然编撰出如此荒诞无稽的故事来拒绝他,非但如此还振振有词的索要什么‘天清剑’,真是荒唐至极,可笑至极! 睿亲王冷笑一声道“荒谬!本王封地处大大小小有十几座矿山,属地能工巧匠多不胜数,想要什么宝剑不能得到,又岂会贪图你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破剑!真是荒唐!” “破剑!?你竟然侮辱‘天清剑’是破剑!?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我……我和你拼了!”自从师父仙逝后,天清剑便与她形影不离,而且她的名字又和此剑相同,此时听到睿亲王公然诋毁‘天清剑’,于是感同身受,比自己被辱骂还要气愤。 睿亲王斜睨着天清因愤怒而紫涨的面孔,既好气又好笑,口气也缓和些“好了!本王对那把‘天清剑’毫无兴趣,只想留住眼前名唤天清的小女子,不知姑娘可不可以给本王这个面子呢?” 天清神色狐疑的审视着睿亲王,试图找出对方撒谎的破绽,可是,迎接她的却是一对透着坦诚与期待的目光,心中怒火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与茫然,她移开视线,喃喃自语道“究竟怎么回事?天清剑到底被何人拿走?难道……圣灵姥姥在说谎?” 夜风萧瑟,周围一片安静。院外不时传来宾客们的笑语声,管家与几名詹事迎来送往,忙的不亦乐乎,似乎无人注意主人已经悄然离开起居室。 前厅门廊下,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手捧漆盘袅袅娜娜的行至管家李义府身后,立即引来众人注目,前来探望王爷的官员们纷纷吃了闭门羹,心中很是郁闷,此时看到这样一位衣饰华丽,容貌娇媚的女子出现在廊下,都止住步,投来好奇且艳羡的目光。 “这位容貌端庄秀丽,气质高贵脱俗的女子定是睿亲王新纳的侧王妃吧!”诸位官员纷纷猜测道,并向那女子躬身行礼。 那女子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娇美白皙的俏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羞涩的低下头,唇角带着难以自抑的笑容,既不答应,也未拒绝。 这时,管家李义府忙上前躬身陪笑道“诸位大人误会了!这位并非侧王妃,她……”他回头扫了红衣女子一眼,脸上露出尴尬神情,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敷衍道“诸位大人,我家王爷大病初愈,太医嘱咐定要好好休养。日间圣上特意遣使探望,并再三叮嘱切勿让王爷过度劳累,所以,今夜各位只能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明日王爷醒来,老奴一定向王爷转达列为大人的好意!” 众人皆是官场中人,听闻皇上有令,哪个还敢继续逗留,于是寒暄几句便要离去。 谁知,众人尚未离开,那红衣女子突然插口道“玉珍知道王爷大病初愈,需要好好休息,保养精神,所以特意熬煮了安神汤,想呈给王爷,望管家前去通报一声。” 管家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心中暗骂:这个女人真不识趣,哼,跟她那位嚣张跋扈的姐姐一样讨人嫌,贱! 第九十四章 冒充王妃 听到萧玉珍的话,李义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众官在场,不便发作,只能忍着性子,勉强笑道“萧姑娘有心了,咱们主子喝过太医的药已经睡下,恐怕要辜负姑娘一片心意了。这样吧,老于,你把萧姑娘的安神汤送到厨房,待明日再请示主子!” 立于他左侧的一位瘦高中年男子应声走到萧玉珍面前,伸手便要接过,谁知,萧玉珍并不买账,听完管家的话她俏脸一拉 沉,杏眼圆睁,将漆盘向老于手里一塞,自己端起那碗安神汤,径自便要闯入睿亲王的起居室。 “萧姑娘止步!”李管家见状忙上前阻拦,挡在门前,压低声音道“王爷已经休息,任何人不得擅自打扰!” 萧玉珍冷笑一声,娇媚的眸子向他身后紧闭的门轻轻一扫,不怀好意道“管家故意阻拦我等,莫非王爷病情有变?” 一语未毕,阶下诸位官员纷纷止步,惊诧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挡在门前的李义府。廊下彩灯高悬,光辉如昼,站在阴影里的官员中有人认出萧玉珍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小声向同伴嘀咕道“奇怪!此女子眉眼间有几分颇似先前的萧王妃——” 闻言者恍然惊醒,连声附和道“难怪本官瞧着她眼色媚人,似曾相识!原来此女的长相竟与失踪多年的王妃萧玉绰十分相像!” 听到二人的谈话,诸位文武大臣但凡见过萧玉绰的都恍然大悟,正当众人纷纷惊叹不已时,有位新近晋升入京的五品执事官便迫不及待的凑上前躬身行礼道“下官拜见王妃,早闻王爷新娶了位绝色佳人,今日一看,果真容貌惊人。下官幸得王爷提携,忝列京官,如今是吏部五品执事官,心中感念王爷恩德,所以,特备薄礼孝敬王爷,希望王妃笑纳……请王妃在王爷面前替小的多多美言,小的牢记在心,感激不尽!” 李管家听完这一番拍马溜须,顿时气得哭笑不得,心里暗骂“土鳖,蠢货!”脸上却不得不笑着解释道“这位大人,你搞错了!她不是——” “多谢大人挂念着王爷!妾身代王爷谢过!”萧玉珍却不理会管家,当即打断插嘴道“管家,收下礼物,记下这位大人的名字,待明日王爷醒来,妾身自会向王爷禀明一切!” 李管家登时惊得目瞪口呆,虽然早就知道萧玉珍入府别有用心,但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厚颜无耻,竟然当众撒谎承认自己是新王妃!?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啊! 他怔了怔,脸色倏地铁青,目光阴沉道“萧姑娘,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王爷他——” “当然清楚!李管家,妾身知道自从姐姐失踪后,王爷心急如焚,派人四处寻找,五年来从未放弃过。可是,毕竟人海茫茫,如果姐姐有意躲避,即便王爷再执着再痴心,恐怕也很难再让姐姐回心转意!虽然姐姐辜负了王爷,但是玉珍绝不会像她那样,玉珍从心里爱慕王爷、崇拜王爷,愿意终身跟随王爷,就算有名无分也不在乎”说到最后,萧玉珍眼圈一红,眼泪就流了下来 第九十五章 采花大盗(一) 萧玉珍身形窈窕,纤秾合度,此时一身红衣裹身,夜风中灯光下,泪眼婆娑,妖艳中竟带着几分楚楚之姿,列为大臣多是性情中人,倏见她言辞恳切,神情凄然,不由纷纷起了怜香惜玉之情。相比之下,对于管家的冷言冷语深感不满,于是便有富有正义的鲁莽武将走出来为萧玉珍抱不平“李管家,我等今夜前来探望王爷皆是出于一片好心,既然王爷已睡下,我等也不便打扰。不过,此女子既然是王爷新纳的王妃,你就不应该在此横加干涉!夫妻同宿一室乃人之常情,你身为下人怎可百般阻挠,不让主母进房休息?这岂不是目无尊卑,欺侮人家新妇吗?!” 此人身形魁梧,满面虬髯,除了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根本看不清其相貌,不过,李管家心里很清楚,今日所到宾客皆是朝廷五品以上官员,哪一位他也招惹不起,而且他惊讶的发觉此人的话立刻引起部分官员应和,为免节外生枝,他只得哑巴吃黄连,陪着笑脸道“大人误会了,老奴怎敢欺侮主母!只因……”他回头瞥了萧玉珍一眼,暗暗咬了咬牙,回头笑着道“其实,此事说来也是皇上的圣意!王爷重病初愈,需要静养,萧……王妃深得王爷喜爱,朝夕相处的恐怕有损王爷贵体……各位大人都是性情中人,其中的道理自然比老奴明白……所以……”既然这女人厚颜无耻冒充王妃,那么作为王府管家,他也不用给对方留情面,索性将话说的坦白露骨,以此反击萧玉珍的无耻行径。 不出所料,他刚说完,众人脸上便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为首的吏部尚书是个精明干练的人,身为睿亲王嫡系,他当然猜出这其中别有隐情,但眼下他应该做的就是劝服众人离开,以防家丑外扬。 于是他手捻胡须,微微一笑,转身向众人道“既然这是陛下圣意,我等理应遵从便是,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吧!待王爷身体完康复后,咱们再来探望他,如何?” 众人见吏部尚书如此说,自然不敢有异议,包括之前替萧玉珍仗义执言的武将也点头附议。 李管家带着几名家仆亲自送众官出了垂花门,门外早有七八顶官轿候在院中,诸位大人乘轿离开不必多谈。 却说管家李义府送走宾客,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旁边小厮不知内情,还以为他连日忙碌太过疲累,于是边打呵欠边讨好道“总算都送走了!您老人家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李义府没好气的瞪了那小厮一眼,啐道“睡觉!?哼,那姓萧的女人在府上多待一日,你们谁都休想睡个安稳觉!”说完阴沉着脸扭头便向院中匆匆走去。 几个仆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何事惹得管家如此生气。 管家回到院中,抬头看到主子房间大门洞开,顿时火冒三丈,猜想定是那萧玉珍自作主张闯进去,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入房中,刚要开口指责,忽然身后咣当一声…… 第九十六章 采花大盗(二) 管家李义府冲入房间,刚要开口指责萧玉珍,却听到身后咣当一声,他迅速回头,发觉门被关上,紧接着走廊上的宫灯同时熄灭,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王府众人接连忙碌数日,此时夜已深,终于可以爬上床美美睡一觉,可是,老天似乎有意与他们作对。正当人们纷纷躺倒被窝里准备入眠时,王府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惨呼声,衬着寂静的夜,那声音显得分外清晰和恐怖。 刚刚安静下来的小院顿时沸腾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第一时间冲出房间,循声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待大家刚赶到王爷起居室前,便看到昏暗中一个人影从房里冲出来,跌跌撞撞,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因为廊下宫灯皆被熄灭,人们挑着灯笼战战兢兢地向那人影照去。光亮处那人影缓缓回过头,众人皆是一惊,只见她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一双眸子在灯光映照下泛着奇异的蓝色光芒。 “鬼!是鬼魂!”人群里立刻有人惊呼道,其余人闻言皆是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向后退缩,有几个胆小竟当场跪到在地,连连求饶。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正当众人被眼前女鬼吓得魂不附体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给周围恐怖的氛围注入新鲜活力,紧张的气氛竟瞬间缓和下来。 人们纷纷回头望去,不知何时院门外出现两道人影。因为距离较远,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人群并未认出来者,倒是那个把他们吓得浑身发抖的女鬼最先有了反应,听到声音她竟然唬得向后退缩,单薄的身子仿若枯黄的梧桐叶,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同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何事如此喧哗?”来人厉声喝道,众人闻声立时显出欣喜之色,像见了救星般大嚷道“王爷!王爷您来了就好了!这……这里有个女鬼!” “休要胡言乱语!管家在哪里?”睿亲王呵斥道,众人自动让出一条路,他脚步稳健的走到离那女鬼三尺外,站住,锐利的眸光注视着女鬼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本王住处?” 那女鬼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不停的摇着头,嘴里仍然发出瘆人的嘶嘶声,只是声调更急促更诡异,似乎很愤怒又很害怕。 “回禀王爷,一个时辰前小的陪管家送走诸位大人后,便看到管家一个人向这里走来……小的见他阴沉着脸,怕挨骂,所以也没多问……”这时一名小厮从人群中走出来神情惶惶的说道。 睿亲王微微一怔,回头看向站在紧随身后天清,天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女鬼,脸上神情若有所思,根本没留意睿亲王的目光。 “去把管家找来!”睿亲王沉声吩咐道。 那小厮连忙应诺转身一溜烟消失在黑夜里。 这时早有闻声赶到的侍卫已挑着灯笼将那影子围住,睿亲王挥了挥手,侍卫们齐刷刷向后退了一步, 僵持片刻,睿亲王正欲开口再问,忽然见那女鬼向前一扑,跪倒在他面前,这倒令他吃了一惊,身体不由向后退去“你……你究竟是何人?” “嘶嘶……”那人影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两只眼睛闪着幽蓝光芒,在这张毫无血色的脸颊上,睿亲王很快辨认出对方模样“你是阿碧?!” 女鬼先是一怔,继而猛摇头,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可是嘴里只能发出嘶嘶声。情急之下,她倏地站起身,一边手脚比划,一边指着自己身上衣服。 睿亲王不解其意,女鬼竟然哧啦一声撕裂身上残破的衣服露出胸前红色肚兜。睿亲王本能的扭过头,然而很快他又转回头,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你……你是……萧玉绰!?” 第九十七章 采花大盗(三) 听到睿亲王说出‘萧玉绰’的名字,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天清虽不认识萧玉绰,但对此人的名号早有耳闻,何况萧玉珍又是萧玉绰的妹妹。想到萧玉珍,天清回头向身后望去,掠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面孔却未发现萧玉珍的身影,心中十分诧异。以她对萧氏的了解,她不会错过任何与王爷有关的事情,为何偏偏此时她不在场? 天清正满腹狐疑的思忖着,回头却看到那女鬼一头扑到睿亲王怀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她不由吃了一惊,同时心中掠过一丝不悦。 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睿亲王显得却异常冷静。他并未如天清所希望的那般立刻推开怀中女鬼,而是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裹在女鬼身上。天清气愤不满的握紧拳头,真想冲过去将女鬼推到一边。 不过,还好她并未被妒火冲昏头脑。实际上,此时此刻,她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对这位名义上的丈夫产生情愫。 睿亲王当然也未发觉天清的异样表情,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人身上。 看到主子与女鬼深情相拥,众人对萧玉绰的身份便深信不疑。至于她为何失踪五年后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在王府里,似乎与他们做下人的没有干系,主子都不在意,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不过,天清可不这么认为,尽管她并不觉得自己比仆人更关心这位名义上的夫君。但凭借灵狐的本能,她清晰感觉到此女鬼并非真正萧玉绰。而且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注意到女鬼似乎害怕见到她,一直有意或无意的躲避她的目光,这令她更加确信自己的感觉。 不过,机会尚未成熟,她要慢慢等待,等着女鬼自己露出马脚,到时她可以证据确凿的在睿亲王面前揭露女鬼真面目。 想到这一层,天清心中的不悦稍稍缓解,目光却仍然紧盯着女鬼身影。 随着笼罩在人们心头的恐惧渐渐散去,人群中便有善于溜须拍马者上前向主子祝贺。 正当众人为王爷王妃重逢欢欣时,院外忽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很快先前派出去的小厮神色慌张的跑到主子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主子,不好了,出事了!碎玉轩的燕儿她……” “燕儿怎么了?”睿亲王问道。 “她……”小厮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话难于出口,然而当他碰到主子严厉的目光时,压低声音道“刚才小的路过碎玉轩,见大门洞开,里面亮着灯光,本来深更半夜不应该进入女子闺房,但就当小的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呼叫声,紧接着房门内闪出一道黑影,小的吓了一跳,以为进了贼,刚要大喊,那人影却化作一道蓝光一闪而过,待我跑上前,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于是,小的就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谁知……,进了房间便看到燕儿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哭……” 他话音刚落,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睿亲王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人群立即安静下来。 同时天清注意到睿亲王将女鬼搂地更紧,似乎担心她受到伤害或者突然消失,而女鬼依偎着男人伟岸的胸膛,警惕的目光却瞥向她,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冷笑。天清又惊又恼,若不是不想打草惊蛇,她真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揭穿女鬼的假面具。 “管家在哪?”睿亲王问道,语气严厉。 第八十章 采花大盗(三) 小厮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忙回道“管家他没在房里,小的去了账房、仓库和马厩都没看到他的影子;又问过门房,都说没见管家出去过……王爷,您说管家他会不会遭遇不测?” 睿亲王剑眉紧蹙,神情异常严肃,沉默片刻后,对站在人群前面的刘嬷嬷吩咐道“刘嬷嬷,你带几名婢女立刻去碎玉轩!还有,让萧玉珍去花木深房!” 天清着实吃了一惊,花木深房乃王府禁地,她身为侧王妃尚且不准进入,萧玉珍又有什么资格踏足? “王爷,这不合适吧!萧姑娘的身份……”显然刘嬷嬷也有同感,但觉察到主子脸色阴沉,忙解释道“其实,晚膳后,老奴曾看到萧姑娘端着一碗安神汤从后门走进来,之后,却并未见她出来……” “还有管家……”小厮突然想起什么,插嘴道“送走列位大人,小的也看到管家朝这里走,因为当时管家看上去很生气……小的又急着去吃饭,所以没有跟着……之后再也没见到他” “对对对,晚膳时,厨房特意给管家留了饭菜,刚才还原封不动的放在灶上!”厨房伙夫接口道,接着又有几位平日与管家交好的老仆人也称送走客人后再未见过他。 睿亲王脸色愈加凝重,隐约意识到不祥,搂着女鬼的手抓的更紧“去碎玉轩!” 众人紧随其后,很快来到碎玉轩前,刘嬷嬷与两名婢女立即进入婢女居住的西厢房,察看燕儿情况。其余人都跟在王爷身后,神情焦虑的等待着。 众侍卫奉命府搜寻管家和萧玉珍,天清则一直紧跟着王爷,眼睛始终未离开那女鬼。 很快,刘嬷嬷等人从碎玉轩出来,神色慌张的行至睿亲王面前颤声道“王爷,燕儿被恶人凌辱了!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缺德,好好的一个黄花大姑娘,就这么给毁了!” 听完刘嬷嬷的话,与燕儿同屋的婢女们都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众人惊惶不安的目光纷纷投向他们的主子。 “此事不可声张!刘嬷嬷,你先带几个人在这里陪着燕儿,记住一定看住她,出了意外,唯你是问!天清!” 天清正为燕儿的遭遇感到难过,忽然听到睿亲王唤她,怔了怔,然后走上前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哪里不舒服吗?”睿亲王注视着天清的脸问道,语气分外温柔。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天清甚至忘记他仍紧拥着那位女鬼,嗫嚅道“没……没有!我只是为燕儿难过!” “帮我做件事可以吗?”睿亲王道。 天清抬头迎上对方诚恳的目光,点点头。 “去六扇门找诸葛神侯!” 天清一怔,蹙眉道“可我不认识他……六扇门是什么?” 睿亲王似乎无意向她多做解释,扭头朝侍立身旁的侍卫统领点头道“卓统领,有劳了!” 卓凡上前领命,然后走到天清面前,恭声道“王妃,请!” 王妃?!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不知为何让她身血液沸腾,好像期待已久,又似乎预示着什么。 天清回头望了睿亲王一眼,对方向她点头示意,她迟疑片刻,继而转身随卓凡走出碎玉轩。 第九十九章 采花大盗(五) 天清跟着王府侍卫统领卓凡骑马驰过寂静的街道,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位于京城西郊的一处宅院前停住。 二人下马,走至门前阶下。 天清抬头望去,发现此院从外观看与普通民居并无差异,门前悬挂着两个蓝色风灯,灯光映出上方一块蓝底金字匾额,龙飞凤舞的赫然写着‘六扇门’三个大字。 “王妃,这里便是六扇门!属下不负主子所托,将您安送到这里,告辞!”说完,卓凡转身便要离开。 “什么意思啊?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我们不是来找诸葛神侯吗?”天清拦住卓凡,困惑不解的问道。 “王妃,这是王爷的意思,属下只是遵命办事,其他的日后王爷自会向王妃解释。王爷身处险境,属下必须立刻返回,请王妃见谅!”言罢纵身跃上马,转眼消失在夜色浓雾中,只留下一阵渐去渐远的嘚嘚马蹄声。 “究竟怎么回事?一会儿恳求我留在他身边,一会儿又让侍卫带我离开王府来到这么个偏僻冷清的地方,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难道……”天清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转身便要步上台阶。 谁知,一阵风忽然吹来,门前两盏灯笼立即熄灭。 四周一片漆黑,万籁俱寂,透着诡异。 天清倒也不怕,她挑起卓凡临走留下的灯笼,心中暗自庆幸他有先见之明。 晕黄的灯光照亮门前台阶。 台阶布满青苔,踩上去又湿又滑。天清小心翼翼的拎起裙摆走上前,将灯笼举过头顶,看到朱漆大门上悬着两枚‘铺首衔环’,比手掌略大的兽首,威严庄重、神采飞扬,口中各衔一支光洁锃亮的铜环,十分精致考究。 不过天清对兽首的精良做工毫无兴趣,她将灯笼放到地上,然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青丘灵狐天清,拜见神兽大人!” 说来也奇怪,那兽首竟然开口说话,沉闷的声音笑道“小青狐,没想到在人世间还会遇到一只青丘灵狐!奇怪,你不在青丘待着,为何出现在这里?” 天清苦笑一声道“神兽大人有所不知,天清此次前来人间是为了寻找破除睚眦冰封魔咒的方法。至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天清环顾左右,无奈的耸肩道“我也觉得奇怪,刚才送我来的人只说是奉了睿亲王之命,其他的什么也不肯说!……”说来也怪,睿王府的正门她也进出过几次,却从未感应到灵兽的气息,甚至皇宫内苑,宫门重重,也不曾见到神兽的影子,为何偏偏在这偏僻荒野的地方遇到龙九子椒图的真身? 龙九子椒图神兽的大名,天清早就有耳闻,只是她不知道椒图生性僻静,且忠于职守,所以他便选了这么一处远离人世喧嚣之地悠闲度日。 椒图看穿天清的心思,也不多做解释,哈哈一笑,门吱嘎一声打开。 寒风伴着黑暗迎面扑来,天清不由打了个寒战,隐约感到一股莫名的强大力量在吸引着她,身不由己的走进一片暗沉沉的黑夜…… 第一百章 采花大盗(六) “你来了?”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仿佛来自脚下无底深渊,又好像是发自头顶深邃夜空,天清猛地转过身,警惕的目光透着难以抑制的惊恐快速环顾四周“谁在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一阵粗嘎喑哑的笑声隐隐传来,那声音很低很沉,却有着穿透心神的力量,让人无法躲避。 周围一片漆黑寂静,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门外的灯光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你是什么人?我……我要找诸葛神侯……是……睿亲王爷让我来找他的……”天清瑟瑟发抖地抱紧双肩,清亮的大眼睛惶恐不安的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又是一阵寂然无声的沉默,夜风陡起,鬓发拂过脸颊,孔雀翎织锦缎斗篷鼓着风,仿若展翅欲飞的彩蝶,在夜幕下簌簌发抖。 “我是睿亲王的侧王妃,他叫我来找诸葛神侯……我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但我觉没有恶意,如果打扰了您的清净,请您原谅!”无事不找事,遇事不慌忙,这是天清向来处事原则,尽管心中害怕,但她还是大着胆子解释道。 想来无论神鬼还是妖怪,对于有礼貌的不速之客多少还是会有几分包容,何况又是一位娇俏美丽,风姿绰约的小青狐!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颤抖声,像是巨人的呼吸,天清手握剑诀,提防对方偷袭。 “武元昊遣你前来,所为何事?”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语气较之前缓和些许。 听对方直呼睿亲王姓名,天清暗自松了口气,又想到门外有椒图神灵把守,此院主人想必身份尊贵,也许是九玄天尊或冥府鬼王,总之,应该不会为难她这只修炼五百年的小青狐。 “回禀上仙,我确实不清楚为何回来此处?不过,送我来的侍卫首领临走时说过睿亲王此时身陷险境,他必须回府护驾……”天清诚恳的回答道,在法力高强的前辈面前,她可不想撒谎,免得弄巧成拙。 那声音缓缓应了一声,似乎沉思片刻,开口道“本尊知晓了!蛰伏近百年,此物终于可以现出真身!拿去吧!”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破空而来,天清尚未看清何物,那金光便径直扑入怀中,她无暇多想,连忙双手接住。由于此物来势迅猛,天清被迫向后踉跄几步。 好不容易站稳,低头一看,好一块金光闪闪的‘金镶玉砖’,砖上面精雕细刻着龙纹,底面弯弯曲曲镂刻着蚯蚓似的图案,侧面缀以万字符图案。天清虽不通晓皇族文化,却也猜出此物绝非等闲,所以不敢怠慢,双手捧着,抬头望向无边黑暗“这是什么?为何要送给我?” 黑暗中突然爆发出一连串清晰且干瘪的笑声“无知!朱尔旦没有告诉过你,人族皇帝之所以拥有统御天下的权力皆因一物,也就是你手中所捧得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那是什么?上仙将此物交给天清,不知所为何故?”天清抱着玉玺,满腹狐疑的问道。 雾气渐渐腾起,夜风吹过,不知不觉视野开阔起来,朦胧中看清脚下所踩的竟然是一片硕大荷叶,周围荷花盛开,馥郁香气,沁人心脾,天清顿时愣住了。 一百零一章 采花大盗(七) 突然脚底一软,天清顿时大惊失色,惊呼一声,整个人栽入水中……扑通……水花四溅,冰冷刺骨。 她奋力挣扎,双手却被玉玺牢牢困住,水灌入口中、鼻中、耳中,不消片刻便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少春秋,沉寂的世界突然响起嗡嗡哄哄声,凝滞的思绪似被利刃刺破,短暂的痛楚后,再次恢复意识。 伴随嘈杂声愈来愈烈,天清感到头胀欲裂,身体仿佛被什么人用力摇晃着,五脏六腑几乎绞在一起,尤其是胸口似被什么重物压着,难以呼吸,几乎再次晕厥。 “咳咳咳”她拼命地咳嗽着,试图摆脱所有不适。 谁料,耳边却传来女人惊喜的叫声: “好了,好了!终于醒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女人放开榻上昏死过去的少女,转身到案上观音像前连连作揖。 “哼!还不如死了好!醒了也是残花败柳,哪家王孙公子会娶一个失去贞操的女人!郡主又怎么样,还不是破鞋一只!”房间里又传来另一个女人阴阳怪气的说话声。 天清此时尚不知那女子在说自己,只是本能的感到厌恶,真想跳起来好好教训她一番。 “你又胡说什么!”显然那女人的话为自己惹来麻烦,正当天清挣扎着想睁开眼睛时,一个嗓音深沉的男人厉声呵斥道“本王警告你们,今日之事谁也不准说出去,倘若让本王听到任何关于郡主的闲言碎语,你们几个都休想活着离开王府!” “是,是,是……就算借给人家一百个胆子,人家也不敢对外人说出半个字!王爷,您何必动怒呢?不过是个下堂妾生的贱丫头,本来以为可以嫁入洛阳首富,为王爷挣得一笔不菲的彩礼,谁料……竟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人糟蹋了!听说城里来了采花大盗,专门找十五六岁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我看呀,这丫头八成是被那采花大盗相中!”阴阳怪气的女人又嗲声嗲气的说道,柔软的腰肢不停地扭动着,一双媚眼肆无忌惮的向身旁中年男子抛去。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劝你还是多积口德,免得将来遭报应下地狱!”这次说话的是位衣饰朴素、容貌秀丽的中年贵妇,与那位阴阳怪气的女子不同,她举止得体,神情端庄,右手握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语气不卑不亢,却透着坚定和冷漠。 “你……”女人顿时恼羞成怒,不过她并未反唇相讥,而是向身旁男人撒娇道“王爷,您瞧瞧,姐姐都说的什么话呀!怜儿是为王爷觉得惋惜,怎么就下地狱,遭报应了!就算遭报应,也应该是那挨千杀的采花大盗!”说着眼圈一红,从袖中取出丝帕,装出一副受委屈的可怜相。 “纹绣,你言过其实了,怜儿也只是道出实情。当初若非你执意收留此女,本王又何必遭受今日之辱!孽种!”那怜儿的装腔作势果然有效,中年男子立刻沉着脸,冷声指责贵妇。 “王爷!再怎么说,采薇也是您的亲生骨肉……”贵妇争辩道。 “住口!一个青楼女子,人尽可夫,本王如何知道此女不是她与别人的孽种!”中年男子冷酷的打断贵妇,满脸不屑的瞥了躺在榻上的少女一眼:少女清秀的模样与她母亲如出一辙。 中年男人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冷声道“活在世上丢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天清再也听不下去了,虽然她还不知男人口中的‘孽种’与自己有何关系,但虎毒尚且不食子,身为父亲,他竟然说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满腔愤怒与不平已经不容她再耽搁,气运丹田,双手紧握,霍地坐起身,杏目圆睁,怒视着屋内唯一的男人斥责道“怀疑污蔑为你生育孩子的女人,诅咒亲生女儿,你还是不是男人!我看不过是薄情寡性的色鬼加人渣!” 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陷入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包括在观音像前虔诚祷告的容嬷嬷,都惊愕万分的望着榻上女子,名唤怜儿的女子甚至一脸惊恐的扑到身旁男子怀里,瑟瑟发抖道“鬼呀!她……她怎么……开口说话了?!”说话时,眼睛不住向榻上扫去,天清看的很清楚,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恐惧。 中年男人推开怀中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冷酷的目光死死盯着天清的脸“你……说什么?” 天清从未被人如此瞪视,陡然间有些不自在,又因刚恢复意识,脸色极其苍白,一双眸子却分为清澈明亮“我……我说你薄情寡义、始乱终弃……抛……抛弃妻子……!” 男人神情一震,继而大笑起来,声音极大,连屋顶都仿佛在簌簌发抖。 一百零二章 妖术(一) “来人啊!把这个目无尊长、淫荡无耻的贱货拉出去!本王今日要大义灭亲,杀了这个伤风败德、有辱皇室尊严的妖女!”笑声陡然止住,男人长袖一挥,气急败坏地骂道。 “王爷,不可以呀!她始终是您的亲生骨肉,您不能如此狠心啊!”纹绣闻言大惊失色,当即扑倒在王爷脚下求情道。 那王爷哪里肯听,青筋暴突,面目狰狞道“哼,亲生女儿!玉如意那个贱人给本王戴了十几年的绿帽子,本王早就忍够了,今天这个小贱种竟然狼心狗肺的咒骂老子!很好!那么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大义灭亲!”说着,朝闻声赶来的几名侍卫使了个眼色,那几人一拥而上,将天清围拢起来。 王妃纹绣和容嬷嬷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一面劝天清快些向认错,一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那位名唤怜儿的侧妃却躲在一旁,冷眼相看。 “想杀我!?就凭你们!”天清倒是丝毫不惧,从容不迫的走下床榻,负手而立,淡定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不紧不慢地说道“有本事,您就亲手杀了我呀!何必劳烦几位勇士!如果,您害怕杀了我会惹祸上身,那您老人家还是忍忍,消消气儿,让这几位勇士先出去,咱们有话好商量!” 天清话音刚落,王爷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神情,他冷笑道“害怕了?!看来你比你那位淫贱的娘亲聪明多了!不过,本王岂是出尔反尔之人!把她抓起来——浸猪笼!” 几位侍卫立即上前抓住天清,天清并不反抗,仍是一脸平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位自称‘王爷’的男人。心里却满腹疑惑,暗自揣度,这位王爷与她的夫君睿亲王是何关系?她又怎么成了他的女儿?而且从刚才的对话中她得知,自己似乎已经失去清白之躯。虽然身体并无丝毫异样,但……还有,昏迷前那道金光和清醒时压在胸口的重物又是什么东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由回头向身后望去,昏暗的烛光里,红云锦被上赫然躺着一块绿色石头,隐隐绿光时隐时现——她突觉头痛难忍,电光火石间,耳边又回荡起那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秦代始皇,自此而亡……” “不要啊!王爷!”正当她神思恍惚,如坠云端时,耳边骤然传来女子嘶喊声,将她拉回现实。 回眸间,一道白光闪过,她尚未看清,一个人影便飞扑过来,在那白光即将落到她脸上的瞬间,将她推倒在地。惊恐之下,天清翻滚倒地,待她稳住回头看去时,才发现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替她求情的王妃纹绣。 天清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缓缓倒地陌生女人,青龙宝剑映着烛光散发出嗜血的光芒,殷红的血珠慢慢滑过锋利的剑刃,整个房间顿时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施凶者——那位声称要大义灭亲的王爷。 “不——!郡主!郡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您怎么可以对郡主下杀手!她……她可是您的结发妻子!”原本与王妃站在一起的容嬷嬷怔了片刻后,惨呼一声,扑过去抱住面无血色的主子,哭喊着责问道“王爷啊!郡主不远万里,背井离乡的嫁到大秦,为的就是秦番两国友好邦交!您就算不珍惜她,也不应该杀了她!这可是故意破坏两国关系的大罪啊!” 听闻此言,怡亲王熊辉怒火瞬息,惊恐的盯着倒在血泊中的王妃,心猛地一沉,身体踉跄着向后退去,若非躲在他身后的侧妃冯怜儿及时搀住,他恐怕早就摔倒在地。 天清怔怔的瞧着眼前一幕,震惊之余,她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知道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这一切都是幻觉。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不用为这个女人的死而痛惜。 “抓住她!是……是她!是这个孽种……亲手杀了本王的爱妃!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这个忤逆弑亲的贱人抓起来……本王要亲自把她交给皇兄处置!”仅仅片刻之后,熊辉便站稳身形,神情冷酷的命令道。 尽管他极力克制内心的恐慌,但发抖的声音依然将他的色厉内荏暴露无遗。 他的话音刚落地,围在天清身边的几名侍卫便一拥而上,容嬷嬷见状不由大声制止道“住手!郡主已经替小姐挡了这一剑!王爷就应该放过小姐!如果,王爷执意如此,那么老奴也只好遵从郡主的心愿替小姐受死!” 一席话说完,天清惊讶的看到唯唯诺诺的容嬷嬷脸上仅显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令人肃然起敬。 “哼!”熊辉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以为王妃死了,你还可以苟活于世吗?想替小姐受死?!好!本王就成你!”言罢,一挥手,一名侍卫立刻上前揪住容嬷嬷的衣襟,雪亮的宝剑横至她胸前。容嬷嬷也不反抗,神情出奇的冷静与淡定,与之前低眉顺眼的老嬷嬷判若两人,天清心中一酸,没想到自己在梦境中竟然可以同时得到两个女人的庇护,而且都是以命相搏。 既然是梦境,她也豁出去了,索性‘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只见那侍卫挥起宝剑朝容嬷嬷胸口刺去,容嬷嬷闭上双眼,房间里顿时陷入死一般寂静。 “慢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塌边传来,这声音仿佛带有魔性,令所有在场者都定在原处,那把直逼容嬷嬷胸口的剑刃也适时僵住,持剑侍卫接连试了几遍,都无法令剑刃前进一毫。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怡亲王熊辉面色铁青的怒视着天清,神情中竟有几分恐惧“小贱人,你想干什么?休想用你娘那套鬼把戏欺瞒本王!本王命令你,立刻接触魔咒!否则……本王绝不手软!” 天清轻笑一声“魔法?姑奶奶可不会!妖术倒是略通皮毛” 第一百零三章 妖术(二) 天清轻笑一声“魔法?姑奶奶可不会!妖术倒是略通皮毛”言罢手指轻弹,一道紫光飞出,快速绕过几名侍卫,紧接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在整个房间里渐渐弥漫开来。 之前围困天清的侍卫,一个个都如着了魔般垂下手臂,脸色苍白,双眼无光,唇畔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那神情倒似完沉浸在美妙的香气里,忘却世间一切。 “你们……你们都怎么了?快将这个妖女抓起来,本王要亲手烧死她!烧死她!就像烧死她娘那个贱人……!哈哈哈……烧死她!”不知为何,正当所有人包括脱离危险的容嬷嬷在内都被香气蛊惑的时候,怡亲王熊辉却保持着令人惊愕的冷静和清醒。 “烧死我!?就凭你!?老东西,姑奶奶告诉你,我不是你口中的‘贱人’所生的女儿,当然与你半毛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不小心走错时空,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原本我不应当伤你,可是,你竟然如此狠毒,连自己的妻儿都不放过!哼,看来,姑奶奶我今日要破杀戒,杀了你这个无耻、冷酷又狠毒的畜生!”说着,那道散发着香气的紫光回到天清手中,在那双纤纤玉指间幻化成一柄青色剑刃,天清气运丹田,双臂猛地一挥,剑刃如毒蛇般飞窜出去,疾速刺向立于房门附近的怡亲王。 “住手!”谁料就在剑刃即将刺入熊辉胸口的瞬间,窗外忽然吹来一阵疾风,将屋内所有烛光扑灭,并以迅雷之势冲向怡亲王,在天清之前化作一股紫烟将熊辉团团围住,抵挡住青色剑刃的袭击。 ‘咣当’一声,青剑落地,瞬间化作青烟消失无踪。 天清不由大吃一惊,抬眸望去,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出手庇护这个人渣败类!” “你不能杀他!”黑暗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天清神色一震,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你……你是圣灵姥姥!” 那声音冷嗤一声,阴森森的说道“亏你还记得!我以为当了人间的王妃,你就 “怎样?”天清悠闲淡定的围着男人转了一圈,然后缓缓解开腰间绿丝绦,衣衫散开,露出鲜红的肚兜“您不是说我淫荡吗?反正已经不是清白之躯,我也不在乎多一条父女乱伦的罪名,大不了就是一死!”说着,她作势脱去上衣。 男人顿时吓得脸如土色,纵使他如何荒淫放纵、始乱终弃,面对如此颠覆人伦的大胆行为,这位王爷还是被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你……你……胡闹!简直无法无天~!你们……你们几个……”他回头看到天清解开衣襟,露出雪白的肩膀,一边哆嗦着,一边指着应声冲进来的几名灰衣壮汉,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滚出去!你们都滚出去!” 几名壮汉发觉情况不对,早就巴不得离开,此时听到主子下令,立刻转身退出去,由于太过匆忙都未留意到站在门外的刘詹事,为首的与那刘老头真撞了个满怀,壮汉也顾不得认错,转眼便逃到丈外。 刘詹事这厢也是火急火燎,无暇顾及礼数,径自走入郡主闺房,抬头见到王爷,俯身便禀报道“启禀主子,洛阳上官府派人送彩礼来了!” 一百零四章 妖术(三) “什么?!上官府的人来了?!”王爷脸色瞬息万变,狰狞的面孔倏地僵住,阴郁的眼神闪过几分迟疑与惶惑,在管家那张瘦削的脸上彻底缴械投降,顿了片刻,方回头瞥了一眼整理衣衫的天清,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算—你—走—运!” 理好衣衫,天清推开挡在面前的侍卫,神色从容的说道“王爷若是不甘心,本姑娘愿意随时奉陪!我可不在乎什么面子啊,名誉……我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除之而后快!” 王爷额上青筋猛然一跳,显然再次被激怒,只是在他准备发飙前,管家看似无意地挡在他面前,躬身说道“上官府的人还在花厅等着,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言罢,目光向地上阴影里一扫,脸色顿时大变,惊呼道“王妃!出了什么事?王爷,王妃她……” “死了!”面对老管家的询问,王爷只冷冷的说了两个字。 老管家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耳边便传来主子生硬的声音“后事由你负责!” “这……” 无视管家一脸愕然,王爷猛的转过身,阴沉的目光利刃般直逼天清脸上“听着,嫁到上官府,完成你的使命……” 天清冷笑一声,抢白道“我为何要听你的?!嫁入上官府?既然有利可图,为何王爷不自己去呢?!” “说的不错!如果本王身为女儿身,倒是很乐意亲自走这一趟!不过,既然你醒过来了,而且还开口说了话,那么,本王何必要暴殄天物,金屋藏娇呢!”王爷神色淡定的说道。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对方的反应让天清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想以言语再次激怒他,令他失去理性拔剑相向,助她脱离凡胎肉体。谁料,对方似乎另有打算,而且其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害怕!”王爷微微一笑,目光中的阴郁渐渐消失,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神情“既然上官府的人都来了,本王只能做个顺水人情,把你嫁过去!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如果你不能拿到本王想要的东西,哼哼,可别怪我这个当父亲的翻脸不认人!带下去,命人替三小姐梳洗打扮,准备出阁!” 王爷话音刚落,围在她身边的几名侍卫立刻冲上前,准备把她拉出去。 天清迅速向后一退,身体撞到床榻,床身突然一震,锦被发出绿色幽光,一股阴凉之气猛然窜入体内。天清不禁打了个冷战,只觉身体冰凉刺骨,身血液仿佛被千年玄冰浸透,而她竟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么冷?…… “还愣着干嘛?把她带下去,本王明日就要把这个好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王爷不耐烦的呵斥道,可是,几名侍卫却依然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位王爷虽然性情残暴不仁,但却并非无能愚蠢之辈。很快他意识到情况不对,拔出宝剑,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用剑锋向前探去,果不出其所料,就在剑尖即将触碰侍卫的瞬间,砰地一声,火光四溅,仿佛刺破冰面般,一道金色裂纹闪电般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天清身上方才戛然而止,片刻的寂静之后,一阵清脆的冰裂伴随着轰隆、稀里哗啦声,四名高大彪悍、身手矫捷的王府侍卫便彻底消失在房间玄色大理石地面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就这样几条活生生的性命转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吞噬。 王爷快速收回剑刃,脸上顿失血色,惊恐之下,他险些跌倒在地,幸好老管家及时上前搀住,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虽然极力克制,双手仍不受控制地发抖。 老管家跟随王爷十几年,向来忠心耿耿,此时一心护主的他根本无暇顾及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出于本能的冲到将要倒下的身影旁边,用尽身力气支撑着主人,关切的问道“主子,您……您没事吧?” 105章 好心的管家 天清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当剑刃刺向自己时也无力躲开,可是就在剑尖距眉心寸许处,后背忽然一阵灼热,仿佛火蛇般疾速爬入脊髓,剧烈的痛楚令她几乎晕厥过去,根本无暇顾及逼面而来的剑锋。 何必躲呢?一剑刺过来,她就彻底解脱了,比起困在这样一幅半死不活的躯体里,死亡的痛苦和恐惧又算得了什么? “管家!快,快……”咣当一声,宝剑落地,王爷气喘吁吁的说道“掀开榻上的锦被……快……快!” 管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身体被人用力一推,便身不由己的冲入一团青色迷雾里。他眯着眼,双手试图挥去遮住视线的雾气,心里又惊又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在三小姐的闺房里,为何突然身处一片迷离境地……还有,刚才好像看到一缕绿色幽光飞到三小姐身上……” “主子!主子!老奴……老奴什么也看不到……您……在哪里?”他一边摸索一边仔细辨认,终于模糊视野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婀娜的身影,他连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惊呼道“三小姐!……三小姐,您……您没事吧!?” “管家!”天清听到呼声,睁眼一看,青蒙蒙迷雾里赫然立着一位身形瘦削的老人家,再细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最后进入房间的老管家。不知为何,虽然初次见面,她对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此时,她法力尽失,又被神秘力量控制,正是意志最脆弱的时候,听到管家那苍老厚重的声音唤她‘三小姐’,心中一阵酸涩,眼泪竟扑簌扑簌落下来。 “别哭!三小姐,别哭!老管家在这里,什么都不怕!乖!别哭!”老管家立刻上前搀扶住天清,嘴里不停的宽慰着,尽管他自己心中也是一团慌乱和困惑。 “管家!你过来干什么?我不行了!你走吧!转回身,一直向前走,无论……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理会,一直,一直向前走,七七四十九步,便可以脱离迷阵!走!快走!”天清不愿连累老人家,此刻她用仅存的最后一点法力支撑着,企图送老管家脱离苦海。 “什么意思?什么迷阵?三小姐,你的脸色好难看,哪里不舒服?主子!主子!三小姐病了,快救我们出去!”老管家根本听不懂天清的话,一脸焦急的朝迷雾远处喊着。 “别管她!掀开锦被!快点!”迷雾外立刻传来王爷冷酷的呵斥声。 “锦被?!”管家四下张望,茫茫青雾中,除了天清背后一团隐隐闪烁的绿光,哪里有什么锦被? “主子没有——”管家刚要回应,天清立刻拦住他,并示意噤声。 “管家……听我说”后背灼烧感愈加强烈,体内寒气渐渐处于弱势,天清略感轻松,从腰间取出一把镶嵌五彩宝石的短剑,塞到管家手里,喘息着说“杀了我!立刻,马上!” “什么!?杀……?!”老管家不敢置信的瞪着天清,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惊愕又不解的神情。 106 章 出嫁(二) “三小姐,别胡说!你和王爷毕竟是亲生父女,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老奴相信王爷只是一时生气,才会说出狠毒的话!其实他……” “不用说了!你不懂!老管家,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我知道您是个好人!谢谢您!请您立刻动手吧!”天清打断神情慌乱的管家,一脸疲惫的请求道。 “不!不可以!采薇,你娘亲离开时,曾苦苦哀求我好好照顾你。虽然我身份低微,但既然答应了,就要坚持到底!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向王爷求情,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不会让任何人因庶出而瞧不起你!”管家语气坚决地说道,他生性顽固,一旦决定任谁也无法改变,即便是王爷有时也要让他三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管家,求求你,快杀了我!如果可以自杀,我是不会麻烦您老人家!”若非族中规定,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青丘狐绝不可自戕逃避现实,否则,死后也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可超生。 “管家!你还在磨蹭什么?快掀开锦被,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何妖物在作祟?”这时,迷雾外再次传来王爷声嘶力竭的催促声。 二人闻声,均是眉头一蹙,管家脸上露出紧迫的神情。 “采薇,当初若不是你娘亲站出来作证,老奴恐怕会落个无子送终的下场!”老管家叹了口气,浑浊的目光却闪过从未有过的光彩“我已经暗中派人打探过,上官家是洛阳首富,祖上是开国功臣,家世显赫,上官老爷中年早逝,现如今由二夫人程氏掌管,家有四子一女,虽今非昔比,却也称得上富贵人家。听说二夫人为人正直、善良,精明能干,从不以强凌弱,在商场上颇有威望。更重要的是,她治家有道,家风颇严,府中上下无不叹服。那位四公子便是这位二夫人所出,据说自幼聪颖过人,勤奋好学,饱读经书,学富五车,如今已是位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对了,听说准备参加今年秋闱,想来过不了多久,小姐您就是名正言顺的诰命夫人……”管家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起劲儿,竟开始滔滔不绝的夸赞起那位素未谋面的未来姑爷。 然而天清却并不领情,她从未想过要嫁人,虽然在逃离囚牛岛时,对那位白衣少年曾有过瞬间幻想,与睿亲王有夫妻之名,被李鹤轩救起后曾产生某种异样冲动,但这些与返回囚牛岛的渴望比起来,简直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天清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的注视着管家“老管家,你听着,若你执意不肯杀我,那么只能让你的儿子还有你所有的家人为你的选择承担后果!” 管家闻言神色大变,惊愕的盯着面前身形纤弱的少女,稚嫩姣好的面容,却显露出一种与年龄格格不入的冷酷和坚定“你……你说什么?你究竟是何人?采薇小姐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威胁看着她长大的老管家!快说,你究竟是谁?为何如此酷似采薇?” “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谁?但是,没错,我确实并非你口中的采薇小姐。所以,现在可以举起短剑杀了我!”天清冷静的说道。 “不!”管家果断向后退一步,语气极其坚定“除非说出真相,否则我什么也不会做!”说着他将目光移向天清身后,凌乱锦被发出蓝色幽光。 天清立刻意识到危机,未等老管家动手便开口道“我是采薇的好朋友!” 老管家回过头,目光狐疑的看着天清,显然他并不相信。采薇自出生,从未踏出王府一步,十六年来,她见过的府外人,除了管家开米铺的儿子与几个临时进王府做杂物的妇人,根本不可能认识其他人,更何况是一位与她自己容貌相似的年轻小姐,即使他在昏聩也绝不相信此事! “也许你不相信,我可以理解。所以,请你到我身后看一看!”天清当然猜出管家的心思,迷雾愈来愈浓,体内灵力越来越微弱,她不能再等。 管家满脸疑惑,迟疑片刻,慢慢走到床榻边。未待他站稳,锦被内突然大放异彩,之前幽暗明灭的蓝光迅速膨胀,转瞬间将他和天清笼罩在一个奇特的球形光圈内。 管家惊呼一声,脸上血色无,天清身后竟然长着五条颜色各异的长尾,就像古书里画的狐妖! “你……你是狐……” 第107章 “你……你是狐妖!”管家脸色瞬变,身体猛地向后退去,惊悚的目光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弱质纤纤的女孩儿,熟悉的面庞上闪着不相称的清冷和坚定。 “别怕!”觉察到老人家的惊惶不安,天清颇感愧疚,不由放缓语气“我是来自囚牛岛的青丘灵狐,并非世人口中所说之山野妖狐!只因外敌入侵,族人被魔咒冰封,姐姐为救我不惜放弃逃生机会,至今生死未卜……我……”想到姐姐拼力护佑自己的场景,她顿觉悲痛难忍,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声音有些哽咽。 老管家原是忠厚老实人,素日最见不得别人难过,此时看到天清伤心落泪,惊恐之情顿时消逝,好心宽慰道“孩子,别哭!老夫虽是粗人,但绝非不明情理、心肠强硬之人……好了,别哭!让我想想,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能自寻死路!我想想……” “管家!还磨蹭什么!快掀起锦被,取出妖物!别被她的妖言蛊惑!她不是采薇!她是妖怪!快!取回妖物!杀了妖女!快!”紫色迷雾外传来王爷严厉且急促的命令,管家闻声身子不禁一颤,惊慌失措的看着天清,眼睛不时瞥向榻上,金线绣牡丹纹锦被在暗处发出绿色光芒,而且似乎愈来愈微弱,他神情既困惑又为难,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管家,求您,千万不要拿走……”天清觉察管家有所动摇,心中焦急,又不想弄巧成拙,只得克制内心惶恐,轻声道“采薇说过无论发生么事,老管家都会帮我,因为在这个世上,只有老管家真心待她,处处为她考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老管家大吃一惊,低声问道“你……你说什么?采薇……她还活着?” “我从未说过采薇死了!”天清注视着管家惊喜的面孔,语气镇定道“她当然还活着,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什么?!另一个世界?!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老管家闻言顿时脸色大变,阴沉的目光直盯着天清的脸,目光中的敌意令人不寒而栗,天清立刻意识到对方的质疑,连忙解释道“别误会!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我现在也无法解释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是那块宝石让我和采薇互换身份,我从大周穿越到此,而采薇则取代我,想必现在已经是睿亲王王妃。所以,绝对不可以将宝石交给外面那人!虽然不知道宝石究竟是何物,但它可以通灵是千真万确,我和采薇若想各归其位,还要靠它发挥灵力。管家,您可以不在乎我的生死,但不能不顾采薇小姐的安危啊!” 老管家神情猛的一震“不交!绝对不交!孩子,我听你的,只要能救回小姐,老夫即使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夜渐阑珊,星光发白,正是拂晓前的清爽时刻。 天清眺望远方,月亮正在海上沉落,整个海面波光粼粼。她伸展肢体,懒懒的打着呵欠。陪嫁侍女翠云捧着一领孔雀云锦斗篷悄然走上前,替她披上。 “还有多久到洛阳?”天清将斗篷裹在身上,轻声问道。 翠云看了看海天相连处,隐隐有黑影浮现,恭声回道“回小姐的话,快到入海口了,想必明日申时就可以看到洛阳城了。” 天清点点头,目光再次转向天边,海天相连处变成浅蓝色,很浅很浅,转眼间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霞,霞光四射,将海水映成彩色琉璃,她知道,太阳要从天边升起来了,想到远在天界之外的囚牛岛,心中一阵激动,一阵伤感,不自觉间已是热泪盈眶,她真想当即弃舟而去,穿越天界,返回亲人身边,然而……水天相接处那道象征天帝权威的法界,那道庇护人族,阻止妖魔危害人间的屏障,却像一座看不到摸不着的硕大笼子将她牢牢困在人世间。 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冥冥注定,她两世为人,从身份尴尬的王妃第二变成未出阁庶出王府小姐,而前方等待她的又将是另一番无法预料的人生……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厌倦,人族的情感在她看来不足一提,尽管老管家的善心令她有些感动,但那份感动仅是替这幅身体本主所发。毕竟人妖殊途,青丘灵狐也好,山野妖狐也罢,在这些凡夫俗子眼中,大同小异,皆属异族,又怎会真心相待。 她悄悄扫了一眼立在身旁的侍女,十七八岁的模样,水红菱子袄子儿,青缎子背心,一张鹅蛋脸,肤色白皙,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神情。临行前,老管家将翠云带到她面前,和颜悦色道“小姐,翠云是贱内亲侄女,人虽笨,倒还老实可靠,此去洛阳不比王府,有个可信的在身边,对你也是有利的!” 天清并非糊涂人,她当然猜出翠云是老管家安插在身边监督自己。终归还是不放心,唯恐她不讲信用,连累采薇小姐魂归本身。 也罢,她从未想过欺骗谁,更不会留恋人世生活。此去洛阳,她只想尽快寻到其余四颗五彩石,然后同圣灵姥姥一起返回囚牛岛解救族人。此刻唯一令她担忧的是圣灵姥姥是否真能寻回天清剑,否则即便那到五彩石,也无法打开结界。至于身边人是否真心相待,已毫不关心。 她长吁一口气,举目远眺,只见海面上露出太阳小半边脸,黯淡无光,像负着什么重担,慢慢儿,一纵一纵地,拼力向上升。 突然脚下猛地一晃,‘砰’的一声,船剧烈摇晃起来,翠云急忙搀住天清,主仆二人惊慌失色的向身后望去,却看到 108章 沧海明月 主仆二人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甲板上不知何时站着两个服饰怪异、相貌俊美的年轻男人,仿佛从天而降,在他们身旁是同行的船夫和几名送嫁小厮,此刻已被另两名身形彪悍的壮士拎鸡崽儿般拖出船舱,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哪里还有护主之心。 说来也不怪他们,半月前,上官府派人送来丰厚彩礼,王爷见钱眼开,一时高兴,竟将绿光‘妖物’忘到脑后,甚至破天荒派遣几名杂役小厮带着三箱‘丰厚’陪嫁,欢天喜地送小女儿上了租赁的渔船。至于,旅程安危,他从未想过,也毫不关心。既得了金银财宝,又送走心头患,两其美,这位王爷喜不自胜的瞥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渔船,顿感无比轻松和得意。 夕阳中,这艘历尽沧桑的渔船载着新嫁妇顺流而下,沿着漳水折向北流,约莫半日行程方进入大海。接着,小船在海上飘了十几日,一路上也算顺风顺水,眼看洛阳即将到达,谁料,半路竟杀出这么几位不速之客。 天清扫了一眼紧靠渔船的竹筏——竹筏由十五六根竹子捆扎而成,长约三丈,宽数尺,竹子粗端做筏头高高翘起,细端做筏尾平铺水面,筏子在海面上微微摇晃着,周围荡起一圈圈涟漪,一副悠闲安逸的雅士模样,丝毫没有长途跋涉的风尘气息。 她深感诧异,茫茫大海,渺无人烟,这几人仅凭一方竹筏便想行劫持之事,实在不合常理。而且,黎明时分,海面无风,周围一片静谧,除了撞击,之前并未听到丝毫异样声音,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靠近,而又不被她察觉到?要知道,灵狐的听觉远远超出凡人百倍。 “不知几位不请自来,所为何事?若为钱财,箱子里的东西随便拿,只请几位手下留情,不要滥杀无辜!”天清上前一步,将吓得脸色发白,却依然挡在身前的翠云拉到身后,语气淡定的说道。 两位相貌俊美的男子见天清年龄虽小,却神色从容,语气淡定,所说的话又是如此通情达理,竟不约而同露出几分欣赏之色。 话音刚落,只见距天清最近的青衣男子款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在下沧海,这位是家兄明月,那两位是自家随从小三、小四,我们四人今日贸然阻拦小姐渔船,实属万般无奈…” 话未说完,一道青影扑向天清,她只觉冷风袭面,后脑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只觉身体似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紧抱着钻入海水,咸水从口而入,又水到渠成地由眼睛、耳朵和鼻孔里冒出,满脑子都是水泡发出的汩汩声,身旁各色鱼类匆匆飞过,绿色海藻挥舞着细长叶子,不时拂过面颊,与长发纠缠一起,每当遭遇阻拦,眼前总会闪过一道刺眼白光,肃清混乱,然后周围再次恢复平静,而天清也彻底失去意识。 ‘轰隆隆’雷鸣般的响声震得耳膜发痛,天清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捂住双耳,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站起,双腿似被两条无形绳牵扯着向前移动。耳边‘轰隆’声 109章 海龙 恍恍惚惚中,昏昧不清的嘈杂声扑面而来,时而如波涛汹涌,令人震耳发聩;时而如狂风大作,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体内乱冲乱撞,搅得天清头昏脑涨,焦躁难耐,更要命的是腹内如翻江倒海,作呕连连。 她想睁开眼睛,想看清身处何处,伸出手想抓住某些东西,想挣脱这无形残酷的桎梏。然而,经过一番挣扎和反抗,她早已疲惫不堪,内心的惶恐愈加强烈。 ‘咳咳……’突然混乱中仿佛传来一阵急促咳嗽声,模糊意识陡然惊醒,她睁开眼睛,竟然发现自己此刻脚下悬空,整个人浮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自称沧海、明月的两个人也失去踪影,伸手不见五指,惟有微弱的汩汩声从耳畔悄然流过,除此之外周围一片静谧,仿佛置身于一片幽秘死寂的万丈深渊。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迅速传遍身,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中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和不安。 “你……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这里?……”然而就在这时,那咳嗽声忽然开口问道,声音夹杂粗重喘息,语气却透着平静和淡定。 天清怔住了,也许是太过紧张,一时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之前的恐惧和不安也被惊慌失措所取代,迟疑半晌,才支支吾吾反驳道“我……我是什么人,与你何干?你……你又是谁?为何将我掳到此处?” ‘哧’一声,一道火光骤然闪过,刺破暗夜,一条火龙在天清头顶疾速划过,而其所过之处火光渐次燃起,起初疏疏落落,随着火龙快速盘旋,火光愈来愈密。转瞬间,她已身处一片灯火海洋,而这些貌似烛火的光芒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直到此刻,天清才发现原来自己果真身处水底,灯光映着水波,光影摇曳,照出不远处一片珊瑚礁,许多色彩绚丽的鱼虾和螃蟹在随波扭动腰肢的水草和绚丽多姿的珊瑚丛间游来游去,神态自如。更远处有几条身形庞大的鱼形怪物闪着蓝绿色的眼睛,看似悠闲实则机警有序的巡逻着。 目光所及,貌似安定有序,一片祥和,可天清却敏锐的觉察到,所有生物似乎都在沉默等待着,等待着这片水域的主宰者一声令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一拥而上,顷刻间自己便尸骨不存…… 天清愈想愈怕,双手握拳,丹田之气渐渐凝聚,虽然心有戒备,但她不想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下贸然出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清楚你为何派人把我抓到这里?不过,只要你肯现在放我和我的朋友回到船上,我可以既往不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更不会与你们为敌!” 话音刚落,火龙猛地一回头,急速冲向天清,唬得她差点跌倒,幸好虚惊一场,那火龙在距她不足丈远处突然停住,头尾相衔,身体迅速缩成一团白光,快速下降,并且越接近海底,气势越缓和,仿佛迎接圣君般顺从且虔诚。当它降到距离水底约七尺处时,终于停住了。那白光蓦地光芒四射,直刺到天清脸上,她忙抬手挡住,微蹙着眉头, “谁?谁在那里?快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想干什么?”天清鼓足勇气,大声问道,声音因惊恐而发抖,但这丝毫未影响声音的力量。 黑暗中,立刻响起一串奇怪的笑声,仿佛秋叶拂过耳畔,又好像飞鸿掠过天边,似远又似近,冷漠却透着熟悉…… 天清神色蓦地一震,一个惊人的念头快速闪入脑海,这个念头足以令她忘记所有的惊愕和惶恐“你……你是……那个少年?!那个引诱姐姐,毁她清白,偷走魔兽法器,给囚牛岛带来灭顶之灾的无耻人族!” 黑暗中又传来一阵冷笑声,急促咳嗽声,伴随着沉重喘息声。然而,仅此而已,对方并未作出回答。 天清气愤填膺,忍着剧烈不适,咬着牙向前逼近,试图揭开黑暗背后所掩饰的真相,可惜,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仅仅两步,双腿便酸软无力,膝盖如有千万只蚂蚁咬噬,痛痒难忍。 不消片刻,她已是冷汗涔涔,气喘吁吁,疲惫不堪;而与此同时,对方笑声愈加响亮和放肆,天清几乎忍无可忍,瞬间怒火传遍身,真气凝聚于下丹田,并以最快速度传至绛宫,最后到达灵台,若是平日,无论发生什么,天清也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催动性命之祖。 手掌合十,屏气凝神,掌心缓缓分开,一团炽热火焰自掌心向上腾空而起,天清拼尽力舒展双臂以无限扩大火焰威力。只听嘭的一声,火舌飞蹿,变成一条火龙刺穿无边无际的黑夜。 嗤嗤嗤,火舌所到处,哀嚎阵阵,沉寂的黑暗顿时沸腾起来,带着刺鼻的焦鱼味儿,火光照亮暗夜,天清惊愕的发现,自己竟身处大海深处,周围漂浮着数不清的虾蟹残体,不远处一片水藻也受牵连,痛苦的摇摆着腰肢,试图摆脱火焰,孰不知,这些无辜的藻类无形中倒成了天清的帮手,此处海藻丛生,连绵不断,放眼望去,火焰顺势蔓延,不消半个时辰,周围已烧成一片火海。 可是,那个笑声却彻底消失了。 “停下!快停下!”天清正暗自诧异,并四处寻找仇人的影子,头顶却传来一道微弱的呵斥声,她连忙抬头寻声看去,浑浊的海水裹挟着各种浮游生物从头顶流过,长发随波摇曳,并未发现任何可疑对象。 第110章 海龙(二) 坏人!“她刚收回视线,忽觉额头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眉头微蹙,手掌继续发力,火势愈加迅猛。 ”砰“又是一下,较之前疼了几分,天清不耐烦道”什么人?有胆偷袭,没胆现身,算什么东西!“ ”哼,你当然看不到我,不过,我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你!“那道微弱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威胁。 天清以为又是刚才发出笑声的人在作怪,怒声道”只有卑鄙小人才会躲在暗处偷袭暗算!哼,无耻!有本事,滚出来,咱们明刀明枪的一较高下!“” “啧啧啧,你这个姑娘怎么说话不讲理,我什么时候躲在暗处偷袭了,人家可是面对面跟你讲道理!是你有眼无珠,看不到我!喏,我现在就立在你眼前,睁大眼睛看仔细喽!” 闻言天清愈加疑惑,秀眉紧蹙,定睛一看,好一会儿,才看到眼前寸余处浮着一只‘小虫子’,有头有尾,腹有红囊,通体透明,头似马,嘴巴套在长管里,头与身子形成一个角,尾巴处粘着一片褐色海藻叶片,颇像乘坐一叶扁舟四处游荡的隐士,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天清看清偷袭者,放松戒备,忍不住好奇道“是你在和我说话?刚才那笑声也是你?” “没错,是我在和你说话!”小虫子摇头摆尾的游到天清鼻子上,嘴巴吐着细泡“俺可不是幸灾乐祸的家伙,命都快没了,还笑得出来!在南海,恐怕也只有咱们沧海王子有这勇气!” “沧海王子?他是谁?是不是一位年轻的人族?”不知为何,天清眼前立刻闪过当日闯入囚牛岛的陌生少年,心头不由一阵抽搐,恨恨的问道。 小虫子好似受到惊吓,突然向后一退“人族?你可真会开玩笑!俺可警告你,再不把这火灭了,小心俺把你灭了!” “好大的口气!”天清不屑的瞥了它一眼,道“就凭你!”说着她张开嘴,试图一口气将它吸入腹内。 小虫子立刻急了,身子一闪,极其灵巧的躲开袭击,并不失时机潜到天清耳畔,对着耳朵大吼道“别小瞧俺,只要俺乐意,无论从哪里钻进去,你都休想安生!” 天清闻声转头,呼的一口气直吹向威胁者。谁料那小虫体小胆大,竟然在‘飓风’中屹立不倒,一动不动,恶狠狠瞪着面前庞然大物,毫无惧色道“听着!不管你是什么怪物,既然来到南海,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俺警告你,立刻停止法力,熄灭烈火,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哼!姑娘我就不喜欢被人要挟!有本事,你自己把火灭了!”天清也来气了,毫不客气的怒怼道。 “好,你等着!”小虫子气呼呼的身变得通红,瞬间与周围火海融为一体,天清只觉眼前一阵模糊,意识似被施了魔法,刹那间,竟然一片空白。然而,在她刚刚恢复意识的一刻,火势竟然瞬间停止,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她反扑,掌心的法力也失了控制,倒戈相向,潮水般涌回体内,气势汹汹似乎要报复主人数百年的桎梏和折磨。 三味真火,乃元始天尊门下弟子,飞熊先生所创,此火非同凡火,从眼、鼻、口里喷将出来,乃是精、气、神练成三昧,养就离精,与凡火共成一处,等闲妖精岂能经受。然而,无论如何,天清也没想到,师父亲授的真火,五百年来自己勤学苦练,自认已经出神入化,不料,竟然在这南海深处,败在一只……一只小虫子手里! “岂有此理!我跟你拼了!”天清愈想愈气,一时间怒火中烧,竟将师父叮嘱抛之脑后,一心要与这只无名小虫拼命。 可是,形势陡转之下,尽管她奋力反抗,却始终无法逃脱落败的命运。 顷刻间,火焰迅速反噬,熊熊大火包围住昔日主人,眼看就要将其烧为灰烬。炽火炙烤着天清的脸颊,一双湖水般清澈的眼睛映出伴随火焰渐渐变大的‘小虫子’,她紧咬嘴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紧紧盯着扑向自己的火焰。 111 章 沧海王子(一) 火光照不到的黑暗深处陡然响起一个模糊声音。 起初,天清并未听清,于是竖起耳朵,侧身倾听,伴随水波摇曳,那声音终于传至耳畔。 “够了!海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退下!”凭着经验她立刻辨别出声音发自男人之口,只不过,这道听上去蛮年轻的声音,却透着几分气息不足。 然而天清并未太在意,反而一脸惊诧的注视着那只被称为海龙的‘小虫子’。 只见,此时,它低下头,身体缩成一团,尾巴抱住红色透明的肚子,那张滑稽丑陋的小脸上竟显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适才的张狂狰狞早已寻不到踪迹。 “主人,您怎么亲自来了?对付这个野丫头,海龙一人足矣!”虽然表情温顺,但言语间依然充满对天清的蔑视。天清愤恨地瞪着它,恨不得立刻一口吃掉它!尽管她是素食主义。 火势渐渐褪去,威胁依然存在。然而,天清从不为潜在的危险担忧,她觉得那纯粹是杞人忧天。一边揉着灼伤的手腕,一边将目光的向前方望去,海水混沌,火光也无法企及,眼前除了火后一片狼藉,只有那只形貌猥琐的海龙。 “你是谁?”天清扬声问道,她可不想稀里糊涂拖欠人情。 “住口!臭丫头,沧海王子面前岂有胡言乱语的份儿!”未等那声音回答,海龙便迫不及待的呵斥道。然而刚说完,立刻意识到犯了大错,顿时吓得浑身哆嗦,身体又缩成一团,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胆战兢兢的看向前方,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沧海王子?是谁?从来没听说过!天清暗自纳罕,却并未立刻开口说话,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前方渐渐浮现的人影。 “没错!我就是沧海王子,这片海域的主人!”那道声音再次幽幽响起,火光随着声音缓缓向昏暗处蔓延,宛如一条温顺的火龙,朝声音慢慢游弋,像是迎接主人降临。 “哦,可我不认识你!……莫非,船上那俩个人是你派去的?准确的说不止两个,不过,数他们两个最坏,就是他们把我掳到这里的!本来,我欢欢喜喜的去嫁人,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可你们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围截船只,伤我家人,更过分的是把我强行绑到这不见天日的大海深处,事后还一走了之,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哼,竟然还有脸声称什么沧海王子,依我看,你们就是一伙无恶不作的海盗,而你就是他们的头目,海盗王!”不知哪来的怒气,天清突然脱口说了一串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然而,话已出口,无法收回。索性趁机问个明白。 火光很快照亮周围一片海域,浑浊的海水悬浮着烧焦的鱼虾尸体,不远处几丛珊瑚却侥幸躲过一劫,火光映照下色彩绚丽,熠熠生光,令人目眩头晕。天清微微眯着眼,隐约见到色彩迷离深处渐渐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112 章 沧海王子(一) “哈哈哈!好一张伶牙俐齿!清风、明月,这就是你们为我抓来的药引!”男人黑发如墨,身形颀长,一袭青玉色长袍,潇洒如风,飘逸似云。天清不由一惊,抬眸向男人脸上,肤白如玉,唇若施朱,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两只黑眸仿佛天上寒星,射出逼人的寒光,此时正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前方。 什么沈腰潘鬓,宋玉卫玠,在他面前都要黯然失色,自愧不如。世间女子若是能见上他一面,即使立刻死去也会含笑九泉。 有那么一瞬间,天清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碧空蓝天,周围白云悠悠,清风袅袅,花香扑鼻,耳畔鸟语花香,溪水潺潺,身心说不出的愉悦,似乎所有忧愁、烦恼和仇恨统统远去不复存在,生活中只有明媚的阳光、欢快的笑语、自由的空气和无限缠绵的爱…… “你叫什么名字?”正当天清兀自沉浸在天马行空的幻想中时,耳畔忽然又响起男子深沉的嗓音,听上去仿佛酷暑天气姐姐亲手做的豆沙冰,凉凉的,沙沙的,绵绵的。 天清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痴痴地回道“天清,家里排行老二,姐姐喜欢称我‘清儿’,不过师父和族长都唤我‘清丫头’……哦,不对,不对,我叫……”她突然想起自己此刻身份,可是不知何故,任她如何苦思冥想,也想不起所取代的那位可怜小姐的名字。 男人微侧着头,静静看看着她,脸上浮过几分狐疑和困惑“清丫头?你是——朱尔旦的女儿?” 天清着实吃了一惊,抬头愕然的看向陌生男人,她甚至未注意他是何时走到自己身边,只是目瞪口呆的盯着这张惊为天人的绝世美颜,一时间竟无语以答。 “你不必慌张,清风与明月请你来此,并无恶意,只因……”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他的话,垂首立于不远处的两名随从立刻冲过来,一个搀扶替他捶拍后背,另一个动作娴熟地从怀里掏出一枚小瓷瓶,取出几颗白色药丸送到主人面前。 男人却摆摆手,拒绝服用。 “主人,何必跟她绕圈子,龟丞相离开前不是说过,世间能救您的只有居住囚牛岛的青丘狐。她虽附着人体,但魂魄尚存,只要取出她体内灵珠,即可治愈您的病!”手捧药丸的男子一脸焦急的直言道。 “住口!清风,孤还未治你得罪,你反倒命令起孤!你可知罪!”男人气息渐渐恢复,便无比严厉的斥责道。 “清风知罪!主人,您千万别动气,否则加重病情,小人就是死一百回也难抵罪过!”清风立刻躬身退到一侧,神色惊惶的恳求,同时,心怀不满的瞪了天清一眼。 “你……有病?是什么病?我记得小时候曾听阿爹说过用灵珠救人性命的事,难不成,果真如此,守护灵狐元气的灵珠真能救人?” 男人回头看着她,微微点头“你阿爹说的没错,青丘灵狐本是女娲座前四大灵兽之首,只因性情活泼,言语失当,惹怒女娲,才被贬到凡间,永世不得返回天宫。后来,有一支灵狐被选中前往海外仙山囚牛岛守护龙长子陵墓,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年。这支灵狐世代居住岛上,从未离开,女娲觉得他们忠于职守,虔诚悔过,特许千年修行者幻化成仙重返天庭。据说,两百年前,有七位德高望重的狐族长老羽化成仙,名入仙籍。想必这其中便有你认识的人。” 第113章 沧海王子之六合八荒之主 “据我所知,七圣玄狐庄子木在羽化前曾收过一只被遗弃的孤儿为徒……”沧海王子深眸微敛,神色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目光直射到天清脸上,让她措手不及,脸刷的一下白了。 惊愕片刻,她终于开口说道“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晓……你,你是从何而知?” “野丫头,怎么与俺家主人说话呢!?什么‘你’呀‘我’的,俺看你是活腻味了!告诉你吧,俺家主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六合八荒就没他不知道的事!要不是当年一不留神着了九尾狐的道儿,现如今坐在云霄殿,统御宇内的就不是那结巴‘逍遥子’——” “住口!”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海龙的话。海龙虽心有不甘,但并未继续说下去。天清留意到,海龙半透明的身子因愤怒变的火红,与身后火海几乎融为一体,几乎难以辨认。 然而,她已经顾不上去关心那只海龙的情绪,而且这与她也毫不相关,毕竟适才自己差点死在对方手里。 ‘不过……她满腹狐疑地转头望向几步之外的男人,心中着实吃了一惊: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竟然张狂到称呼凌霄宝殿的大天尊为‘结巴、逍遥子’?等等,尽管不是他亲口所言……但……’她再次回头看向与火焰几乎融为一体的海龙,那丑脸上的怒火依然可辨。 天清轻嗽一声,故意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我说,这位沧海王子,呵呵,您是不是该好好约束属下……否则,就这么目中无人,胡言乱语的,没准儿哪天惹着真主儿了,您这位主子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她原想细问详情,然而想到祖先的前车之鉴,还是三缄其口,远离是非为妙!并同时暗暗向上天祷告祈求原谅。 她可不想无辜被牵扯一桩诋毁天尊的灭族大罪! 沧海王子静静注视着她,片刻,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脸上的神情似乎在嘲笑她的胆怯。 “清丫头不必过于担忧,海龙虽有些口不择言,但,”他停顿一下,沉声道“事实胜于雄辩!” “啊!?……”天清忙陪着笑脸,努力掩饰内心的不快和郁闷“沧海王子,您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去?还有,我的侍女、小厮还有两位船夫,他们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也被‘邀请’到这——南海!”出于忌惮,她并未将冲到嘴边的‘火海’二字说出来。 沧海王子微微侧头,一直垂手侍立旁边的清风连忙上前,躬身恭声道“启禀主子,船上其他人属下已经命人安送至洛宁县,此刻应该已经投宿客店,待天亮启程返回。” “什么?!他们已经……!那,那按行程,明天一早洛阳上官府就要派人来接亲了!”天清吃惊的大声嚷道,同时,心中掠过一丝侥幸…… “怎么?你要嫁人?人狐通婚?!” 望着沧海王子一脸惊异,天清倒有几分得意“刚才还自诩六合八荒无所不知,这会儿,怎么又不知道本姑娘此行洛阳的真正目的呢?!” “天清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行!我们主子若非受你们狐族所害,又怎会伤了元气,失去真身,甚至命——”听了天清如此奚落主子,清风忍不住指责道,然而话未说完,便住了口。 第114章 救命之恩(一) “啰嗦什么!杀了她,主子就有救了!”始终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明月突然开口道,话语未毕,一把青龙宝剑直逼天清颈下,剑势迅猛,令她猝不及防,双腿踉跄着向后退去。 “这位大哥,有话好说!你看咱们远无仇近无忧,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心中虽然害怕,脸上依旧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讨好对方,手心却慢慢捻起剑诀。 明月冷哼一声,掌心握紧,剑刃刺向天清眉间。 “等一下!明月,让她交出灵珠,然后再杀了为主子报仇!”清风突然出声制止道,同时冷冷的扫了天清一眼。 “什么灵珠?我只是一位普通女子,浑身上下除了手上这只玉镯和头上这支发簪,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既然,你们想打劫,那好,给!”说着褪下镯子,拔出金钗,一并捧到执剑人面前。 清风、明月见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杀了她泄恨。不过,主子并未下令,任他二人再气恼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做样子唬人罢了。 天清也瞧出点门道儿,猜出他们不敢轻易动手,紧张的神经渐渐放缓,胆子也开始大起来。 “我说,那位沧海王子,你们就是用这种方式对待请来的客人吗?”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他曾用‘请’这个字。 清风明月纷纷蹙眉,愤怒之情溢于言表,都回头看向主子,只等一声令下。 而沧海王子唇角依然勾起微微弧度,深色的瞳孔仿佛大海一般看似宁静却透着神秘,既让人着迷又令人畏惧。 “我……我不是你所说的青丘狐,也不认识狐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族少女,此次奉父命去洛阳嫁人、成亲,身上值钱的就这两样……你们要是喜欢就拿走……要是不喜欢就——唔唔唔”谁料天清话还未说完,便觉一阵清流滑过脸颊,眼前一黑,紧接着嘴唇被什么冰凉却柔软的东西堵住…… 身体缓缓上浮,头顶嗡嗡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快看!水里有人!”一个女孩子清脆的惊呼声打破长久的沉寂。 咔嚓一声,水面如冰裂。大脑瞬间解冻,仿佛沉睡百年,意识浑浑噩噩,一缕灵力游丝般徘徊在体内,让她在似睡似醒中,觉察到有东西正从耳朵、鼻孔和嘴巴汩汩涌入,那么肆无忌惮,那么有恃无恐。 “还愣着干嘛!快救人啊!”随着一道苍老却急促的声音响起,扑通扑通,水面上掉下几只‘野鸭’。 天清透过浑浊的水看着天空,眼前浮现出囚牛岛的景色,险峻巍峨的囚牛山,绿草茵茵的青丘,蜿蜒流淌的小河,还有那株上千年的紫杉树,一位紫衣姑娘依偎着身边青衣少年,姑娘美丽的脸庞绽出灿烂幸福的笑容,而那少年却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天边,藏在背后的手掌里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剑,海面金光粼粼,海天相接处,有鲛人跃出水面…… “小姐!醒醒!快醒醒!”这时,不知是谁用力摇晃她的身子,眼前景象瞬间崩塌,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天清心中恼怒,想看清‘凶手’的脸,谁料,胸口突然石头压住,一下、两下、三下…… ‘哇!’一股咸水从胸腔喷涌而出,只觉胸口发闷,呼吸受阻,猝然间,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而就在她濒临绝望时,又是那个冰凉柔软的东西覆上她的唇,不,与昏迷前不同,这种触觉并非海底寒冰,而是暖暖的,柔柔的,还沁着一丝薄荷清香…… 不知为何,她开始享受起这种被温存的感觉,更何况,随着那温存而来的是新鲜舒畅的呼吸和心跳复苏。 兴许觉察到回应,上官鹤轩突然松开手,惊愕的注视着被自己‘吻’醒的姑娘,因长时间浸泡水中,天清的脸色极其苍白,若不是微弱的呼吸和渐渐恢复的体温,他几乎不敢相信躺在自己怀里的‘死’人竟然——对他有回应。虽然已过弱冠之年,因为即将成亲的缘故,多少了解些男女之事,可这么直接的肌肤接触,却是人生头一遭。 一时间,竟心跳加速,脸不由红起来。 第115章救命之恩(二) “你……的脸好红哦!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儿?你们是什么人?”天清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人,丝毫没有留意男人的局促和尴尬。 “好了,好了!总算吉人天相,有惊无险!多亏这位少爷机智,姑娘你算捡了一条性命,水晶宫里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时,身后走来一位三十多岁的船娘,她笑盈盈地走上前扶住天清,上官鹤轩趁机站起身,闪到一旁,正欲离开,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恰与他撞了个满怀,那人也不道歉,径直冲向船娘。 上官鹤轩踉跄着躲到一旁,并不想引人注意,他还要赶着回云祥客栈与管家会和商议娶亲的事。 他微整衣衫,举步刚要离开,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小姐!是小姐!大福子,快来啊,小姐还活着!” ‘大福子!?’上官鹤轩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身形一顿,还未来得及转身,从人群中又窜出一个身形高大,仆人打扮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循声上前,俯身定睛一看,脸上的冰霜立刻消融,长吁一口气低声道“真是小姐!” 翠云搀着天清站起身,由于长时间昏迷,天清双腿麻痹,寸步难行。大福子立刻上前,躬身道“小姐,让小的来背你吧!” 天清吃惊的看了看眼前陌生男子,又回头看看和善可亲,满面笑容地陌生姑娘,心中涌起一阵陌生的暖意,迟疑片刻,她点点头。 大福子背起天清向人群走去,围观的人们见状纷纷站到一旁,自动让出一条通路。 主仆三人离开码头,向镇子走去。大福子身强力壮,背着身形瘦小的天清走街串巷,疾步如风,翠云紧随其后,很快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停住。 天清趴在大福子背上,虽然有些颠簸,却很是舒服,不知不觉有了睡意,正昏昏然,忽觉停住,揉揉眼睛,问道“怎么不走了?” 翠云亦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大福子。 “公子,你已经跟了三条街,四道巷,不知究竟意图何为?”大福子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答非所问道。 天清搞不清状况,翠云本能的向身后一看,着实唬了一跳,“你——你是何人?怎么站在这里?”她又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难道你一直跟着我们?!你想干什么?” 天清搞不清状况,翠云本能的向身后一看,着实唬了一跳,“你——你是何人?怎么站在这里?”她又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难道你一直跟着我们?!你想干什么?” 大福子将翠云拉到身后,正对着来人,语气透着不客气“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我们?” 那人闻言非怒反笑道“大福子?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你们是京城恭王府的下人。” 大福子和翠云一听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来者,隐约感到一种莫名危机。 翠云一步上前,用身体挡住大福子,准确的说是天清,毫不客气道“我警告你哦,我们小姐可是名正言顺的王府千金,你要是胆敢胡来,我可是会跟你拼命的!” ‘好丫头!’天清听到这番话,心中顿觉暖意,暗暗赞叹,并抬头穿过大福子肩膀看过去,不禁‘呀’了一声。 第115章 救命之恩(三) 而此刻,那人也恰朝她望过来,四目相视瞬间,二人脸上显出截然不同的神情。 “是你!?恩人!”天清欣喜道。 “恩人?!”大福子、翠云纷纷回头,诧异地看向主子,异口同声道。 这回,那人却显得不自在起来,迟疑片刻,干笑了两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公子跟着我们,莫非是想领赏银?”翠云立即反应过来,伸手在腰间搜出几枚铜钱,面带尴尬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公子,我身上只有这几个铜板……礼轻情意重,您先收着应应急,回头让我们姑爷再送您一份大礼,您看行不行?” 不提还罢,一听对方提到‘姑爷’,那人显得愈加不自在,惹得大福子一跺脚,大声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救人于危难,理所应当,你这个人……还真是别扭!说吧,到底想要多少钱?大福子虽没什么本事,但生来不说大话,只要你说个数,我就算卖一辈子苦力也要把这笔钱凑够,还给你!” “大福子!”天清感动的哽咽道“谢谢你!” “小姐,你太见外了。小的奉命护送小姐出嫁,因办事不利,令小姐遭此劫难,本应自杀谢罪,因使命尚未完成,只能苟活于世,还希望小姐不要怪罪!” “瞎说什么?!这一切与你无关,是……”天清心里着急,想劝说大福子,谁知冲到嘴边的话却莫名消失。刹那间,脑海翻江倒海,云雾迷蒙,她竟记不起从前的事……除了‘天清’这个名字,过往一切仿佛从未存在过,然一片空白。 她怔怔的看着前方,目光空洞,脸上显出一副呆滞神情。上官鹤轩看到她话未说完,突然停住,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顿时心生厌恶,不由眉头紧蹙,似乎下定决心,转身便走。 大福子见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既诧异又不解,刚要开口阻拦,却被一旁的翠云拦住“嘘!你真想去卖苦力啊?” 大福子楞了一下,随即回过味儿,憨憨一笑道“还是你机灵!” 翠云脸上一红,羞涩道“人家还不是为你好!”又回头看看上官鹤轩离开的方向,似乎不太放心,催促道“咱们快走吧,到了云祥客栈就安了!” 大福子欣然应声,背起天清朝巷口走去,翠云紧跟其后,谁也未留意背上人的异样。 夕阳余晖将天边映成绯红,一群大雁鸣叫着向北方飞去。 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路边杨柳随风飞舞,空气中飘着柳絮,不时落到行人头上、肩上、鼻孔里。 “啊……啊……阿嚏!”天清突觉鼻孔发痒,忍不住打起喷嚏,混沌意识顿时清醒。耳边立刻传来翠云欢快的笑声“小姐,你醒了!累不累呀,马上就到祥云客栈了!” “祥云客栈?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一语刚毕,大福子和翠云几乎同时停住,满脸惊愕的看向天清。 “小姐,您没事吧?祥云客栈是王爷与上官府定好的接亲地点……之前在船上,您反复叮嘱,千万不要误了时辰……怎么……”翠云一脸诧异地盯着天清。 第116章 悔婚(一) 天色渐暗,日暮四合。 街边店铺纷纷掌灯,当铺、胭脂水粉,绸缎庄、饭馆……各式各样写着字号的灯笼在晚风里微微摇晃。街上行人很少,一阵阵欢笑喊叫声不时从饭馆、酒庄敞开的门窗传至街面,随之而来的还有饭菜和酒香,惹得躲在犄角旮旯里,饿了一天肚子的乞丐流浪汉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蠢蠢欲动。 “肯定是这两天的事把小姐吓坏了,翠云,别问了!”大福子生性厚道,见天清神情黯然,想到这些天的经历,心中不忍,于是故作轻松的笑道“小姐,别担心!不管到了哪里,只要有大福子在,没人敢欺负您!” 天清一怔,疑云窦生“欺负我?为什么欺负我?还有,刚才翠云提到‘姑爷’,他是什么人?与我又是什么关系?还有……”她想问,他们二人又是什么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下。 “啊?小姐,您没——” “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小店有上好的客房,价格公道,宽敞干净,早点免费,怎么样进去瞧瞧?” 翠云正欲问个清楚,忽然被人打断。三人抬头一看,原来从店内走出一个堂倌打扮的小二,满脸笑容,语气亲切,左胳膊上搭着一条白手巾,此时朝店内伸着,恭请他们入内。 “请问,这里是洛宁县祥云客栈吗?”大福子背着天清走上前,询问道。 那小二先是一怔,继而干笑几声,右手向头顶一指道“如假包换,在洛宁境内,只有咱家叫‘祥云客栈’!这可是洛阳首富上官家的产业,此刻上官府的大少爷和四少爷就下榻在此店。喏!”他用手向右前方一指,手指划过半条街,得意的介绍道“不瞒公子、小姐,瞧见没,长乐坊半条街都是上官府家业,自从上官老爷去世后,府上人手不够,二夫人就命人卖了许多产业,只留下当铺、金铺、绸缎庄和一些地处繁华的旺铺,这里面就有咱们‘祥云客栈’——” “你是说,上官府的人就住在这里?”翠云性急,不容小二说完,便迫不及待追问道。 小二突然被人打断,有些不爽,但每日迎来送往,笑脸迎客,他早就习惯趋迎奉承,取悦客人,于是立刻满脸笑容地答道“正是!正是!怎么样,几位里面请!” 大福子背起天清踏上台阶,跟着小二便要进店,却被翠云拦住。 “等一下,福子哥!”大福子顿住脚步,满脸困惑的回头看了看翠云,不由皱了皱眉,举步便要跨过门槛。 天清虽暂时失去记忆,此时却头脑清醒,从大福子二人刚才话语里她已经猜出此行目的。见翠云阻拦大福子,立刻意会,开口道“福子哥,听翠云的!” 翠云面露喜色,大福子虽不解其意,也不敢违背小姐命令,三人下了台阶,回到原处。 小二却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陪笑道“公子、小姐,这是为何?莫非小店哪里照顾不周?” 翠云回头看到天清向她微一颔首,后退两步,站到客店二楼视野内,扬声喊道“启禀上官府大爷,京城恭王府使者求见!” 片刻之后,楼上‘吱呀’一声,两扇青纱雕花木窗打开…… 117章 悔婚(二) 小二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哎哟!’一声,冲过去欲捂住翠云的嘴“小点声啊,姑奶奶!你不要命,我还要养家糊口呢!” 翠云根本不理睬,一把推开小二,抬头见窗户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头,忙敛衽行礼,恭声道“麻烦通传一声,恭王府使者求见!” “咣!”窗户应声阖上,再无声息。 小二气得直跳脚,连连抱怨‘晦气’,也顾不得旁边围观的人,连推带搡将三人往外轰。 大福子、翠云哪里肯走,索性一起喊起来“启禀上官大爷,恭王府使者求见!” “贵客盈门,有失远迎!几位贵人,请进!”店内忽然传来男子洪亮的嗓音,紧接着一阵急促脚步声,店门内走出衣饰华丽的中年男子。 “请问,哪位是恭王府使者?”那中年男子几步跨下台阶,目光扫向店外看热闹人群,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回禀大爷,在下李福,携王府侍女向上官大爷问安!”大福子背着天清径直上前恭声道,翠云规规矩矩向来人行万福礼。 上官大爷转头一看,神情有些茫然,手指着大福子背后,问道“那是谁?” “回大爷,是……我们小姐!”大福子一边回答,一边对身后人轻声道“小姐,这下好了,见到上官府的人,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大哥,别相信他们!今儿下午,小弟在洛河水边还见过他们。不过是四处流浪的江贩子,千万别被他们蒙了!”上官大爷正要继续询问,从店内又走出一位公子,几步跨上前,神情严肃的阻拦道。 上官大爷,上官鹤文不明就里,奇怪道“四弟,你说什么?难道他们不是京都恭王府送亲的人?还有背上那位小姐,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 啊?!几乎所有人同时惊呆了。 天清更是惊得头脑发晕,刚才借着灯光,她已认出此人正是下午河边救她,后又尾随至后巷企图勒索的人,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准确的说,是恭王府五小姐李沁云的未来夫婿! 这也太巧了吧!还是别有内情……? “哦!你……你不就是下午跟踪我们,索要赏钱的‘恩公’?”翠云也认出来人,不假思索道。 “你们见过面?太好了!二娘还担心四弟你不喜欢新娘子,这下好了,既然认识,还救过人家,那以后你们一定会和和美美,过的幸福快乐!”上官鹤文听完立即喜笑颜开,孩童般拍起手来,这一举动令旁观人纷纷侧目。 上官鹤轩很快意识到,脸色一沉,语气决绝道“大哥,你误会了,小弟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是什么恭王府的人。来人啊,给他们点儿银子,打发走吧!”说完,拉着上官鹤文便要返回客店。 “等等!” 上官鹤轩顿住脚步,头也不回道“姑娘,救人于危难乃大丈夫行为,不需要任何回报,你还是快快离开,早些回家吧!” 天清轻拍大福子肩膀,大福子蹲下身,让她缓缓落地,翠云连忙过去搀住。 客店门廊悬挂着两盏红灯笼,晚风吹过,灯光摇曳,照在天清苍白的脸颊上,愈加显出一双大眼睛,乌黑清亮,宛如夜空闪耀的星子。纤瘦的身影摇摇晃晃却坚定的走到身形高大,丰神俊朗的上官鹤轩面前。 第118章 悔婚(三) “上官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不过,即便您救过我,也没有权利污蔑人!”天清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对方,丝毫未觉察自己的目光已令其感到不安。 上官鹤轩垂下眼眸,语气仍然强硬“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无污蔑任何人!恭王爷乃当今圣上亲弟弟,恭王府是京都最显赫的府邸。我不知道你们几位是如何得知王府千金要来洛宁县,但有一点很确定,你肯定不是王府小姐!” “是呀!瞧她这身打扮,啧啧啧,豆腐坊家的姑娘都比她体面!”“谁说不是呢?”……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咬起耳朵,看天清的目光充满鄙夷和不屑。 “姑娘,难道你真是冒充的?这样不好,小二,快取些吃的送给姑娘,她肯定是饿昏了头,吃饱就好了!”上官鹤文生性厚道,在他眼里永远没有坏人。 “上官公子,你为何要如此误会我们小姐?我们真的是从京都恭王府而来,此行目的送小姐至洛阳上官府与四公子成亲!你们非但不以礼相待,还要像打发叫花子似得赶我们走?这……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大福子听四公子一口咬定天清是冒充的,当即着了急,但碍于身份和上官府的关系,他克制内心愤怒,据理辩解道。 “这样啊,那么你们可有定亲信物?上个月二娘派人遣人送去,恭王爷亲自接受的!”上官鹤文连忙提醒道。 信物?大福子和翠云同时看向天清,“小姐,拿出来给上官大爷!” 天清怔了怔,脑海里立刻闪过海底送出玉镯的画面,那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在沧海王子手中熠熠生光……犹豫片刻,她摇摇头,道“丢了!” 上官鹤轩冷笑一声,走到大哥面前,嘲讽道“是丢了,还是根本没有?恐怕只有你们这位小姐自己心里清楚!两位,请回吧!”说着拉起上官鹤文走进客店。 众人见上官府两位少爷已然离开,知道没热闹可瞧,也三三两两的走开,各奔前程。 最后,客店门外只留下天清主仆三人和店小二。 “得了,你们几位也别进店了,咱们东家向来宽厚待人,不会与你们这些无赖小人一般计较,来,拿着,快走吧!别在这儿杵着,影响做生意!去去去!”店小二斜睨着眼,把手里一小包银子塞到大福子手里,转身进店招呼客人,不再理会三人。 “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记得爹说过,王爷给了您一副玉镯,说是上官府的聘礼,您怎么不拿出来给他们看呢?”大福子忍不住抱怨道。 “对啊,在船上奴婢还看到那玉镯戴在小姐手腕上,这会儿……”翠云一步上前,抓起天清的手一看,白皙的手腕空荡荡,哪里有玉镯的影子。 “小姐,您不会溺水时掉在洛河里了吧?”翠云吓得脸都白了,神情惶恐的盯着天清道“要是让王爷知道了,那可是会要人命的!小姐,您……” “你们放心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玉镯不在身上,上官府的人又不肯相认,你们也没必要再跟着我。丢失玉镯责任在我,与你二人无关。这包银子虽不多,应该足够你们回京都的盘缠。”她抬头看看天色,继续道“时辰还早,想必码头还未关闭,你们脚力快些,兴许还能赶上最后一趟回京都的船。” “小姐,您说什么呢?翠云自幼侍候您,虽不敢说情如姐妹,就算多年的主仆情分,奴婢也不能丢下您,自己回王府啊!而且,离府前,王爷已经把翠云的卖身契给了小姐,翠云是无论如何也能离开,不管他上官府认不认,翠云生死跟定小姐!”说罢,翠云搂住天清胳膊,再也不撒开。 “既然这样,那好吧。小姐,大福子只能对不住您了,这包银子,我就不拿了,留给你们二人生活。洛宁县虽不大,但你们举目无亲,要生存也不容易……”大福子叹了口气,眼睛在二人身上转了转,停在翠云脸上,目光中流露出眷恋和不舍,最后咬了咬牙,将小包放到地上,倏然转身,扬长而去。 第119章 拜堂成亲(一) 臭大福子,坏大福子!没良心的东西!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翠云搀着天清,怒不可遏的咒骂着。 夜色渐深,天空中星光点点,街面上空无一人。 虽已入春,却春寒料峭,尤其夜间,更加寒气逼人。 天清全身不住的哆嗦,记忆中,近五百年,她这还是头一遭感觉到彻骨的冷。她一边和身旁喋喋不休的婢女翠云依偎着取暖,一边后悔。当初若不是自己一时意气把灵珠送给沧海王子,如今也不至于遭此罪受。 可是,一想到沧海王子那副病歪歪的模样,又忍不住心生怜意。那么芝兰玉树般的人,如果没有灵珠,恐怕活不了多久就…… 唉!她叹了口气,身上更冷了。自顾自想着心事,她并未留意翠云说了些什么,更未觉察到身后跟着两个人影。 “小姐,别说话!听我口令,一会儿我数一二三,然后咱们分头跑,喏”翠云及时觉察,她突然停下,凑到天清耳边,指了指前面交叉口,轻声道“你向右,拿着银子,我向左,天亮前再到这里会和!” 天清这才意识到危机步步紧逼,不由精神一振。很久没有尝试奔跑的快感,就算身后是牛头马面,她也不会害怕。不过,在行动之前,她把银子塞给翠云,然后头也不回的向交叉口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不好,她跑了!”翠云听到身后传来的古怪的口音,也顾不得细听,拔腿便跑,想引开对方,保护天清。 然而那二人似乎有备而来,对近在咫尺的翠云竟视若无睹,却转身朝天清消失的方向追去,边追边喊“公主,公主,别跑了!再跑属下真不客气了!” 翠云停下,气喘吁吁地向前方望去,一脸惊愕的注视着两条大汉背影,借着路边风灯,她依稀看出那二人服饰打扮不似中原人,口音生硬,身轻如燕,顷刻间也消失在岔路口。 天清身受重伤,又失了灵珠护体,再加上李沁云自幼体弱,刚跑出四五里地便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身后追赶的脚步声愈渐愈近,她是又急又气,悔恨交加,只恨自己朝不保夕,竟然还想充好人。 “沧海王子,若是今晚我天清真的栽在这俩货手里,灵珠就真的属于你一人了!”低头借着星光,她瞥了一眼右手掌心,昏暗中蓝光莹莹,随着呼吸愈加急促,光芒愈来愈弱,最后几乎消失。 夜风强劲,乌云遮住星子,四周阒寂无人,风无情的吹打她的脸颊,不远处脚步声夹杂着叽里咕噜怪音渐渐逼近。 ‘清儿,记住,一定要回来,回来解救族人!’不知为何,姐姐的话突然回响在耳畔,空洞的目光微微一动,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席卷全身。 追赶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此地不宜久留。 天清扶住墙壁,强撑着向前移动,谁知转过墙角,脚下突然一滑,扑通整个人扑倒在地。 “小姐,听,外面有声音!”黑暗中陡然响起女孩儿清脆的嗓音。 “嘘!”似乎有人提醒她噤声。 “小姐,听说最近上官府的大爷来咱们镇上,所以召来许多想与上官府结交、做生意的外地商人……”那声音又压底下,几乎微不可闻,但天清是灵狐,听觉异与常人,所以听得真切清楚“据说,这些人中有苍狼的属下……咱们还是不要随便开门,万一……” “苍狼!?”另一个声音吃惊道“莫非苍狼也要攀交上官府?” 第120章 拜堂成亲(二) “哦!小姐咱还是快回房吧,一会儿惊醒老爷,您又要受罚了!”先前嗓音带着几分惊惶低声劝道。 “管不了那么多,万一是遭难的好人呢,我不能见死不救,快!开门!”被称为小姐的低声催促道,语气坚定。 沉默片刻,黑暗中‘吱呀’一声轻响,两个人影闪出门外,其中一个俯身搀起天清便往门内走。 “小姐,你也不问问……万一……”小丫环顾虑重重,忍不住阻拦道。 “快关门!巷子口有人!”那小姐极力压低声音催促道。 天清就这么被人搀进一座宽敞院子内,院门被丫环上了锁,清脆的咔擦声衬着寂静夜色,显得分外清晰,令天清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刚行至院中大树下,院外巷子里一阵杂乱脚步声戛然而止,天清下意识屏住呼吸,那小姐也及时捂住丫环的嘴,三人一声不吭,石像般定在夜风里。 夜风拂过树梢,花香扑鼻。天清缓缓抬起头,只见头顶有什么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她伸手去接,放到眼前,微微一嗅,眸中掠过一丝惊喜——原来是桃花开了。 那小姐似乎觉察到身边人的情绪波动,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谨慎。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急匆匆向巷子另一头跑去。 直至听不到脚步声,三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那些人为何追你?”危险解除,那小姐立刻开口问道,声音宛如夜莺,语气却透着锋利。 “我……我是李沁云。我也不知他们为何追我。刚才我与婢女在大街上走,不知为何身后突然蹿出两个人,婢女担心我有危险,提议分开跑,由她引开那二人。谁知,那二人竟直冲着我而来,可惜我体力不支,无法逃脱,若不是两位姑娘及时出手相助,恐怕已经落入贼人之手。”天清无意撒谎骗人,只碍于俗人眼中无法辩出她是灵魂附体,如果贸然据实相告,恐惊了两位恩人,所以,只能以李沁云自称。 那小姐静静注视她片刻,然后吩咐道“碧梧,带沁云小姐去西厢房休息。再去厨房弄些点心,沁云小姐肯定饿坏了!”说完转身向院子深处走去。 进入西厢房,碧梧点燃蜡烛,又端来两盘精致小点,见天清站在门口不动,微微一笑道“沁云小姐不用拘束,我家小姐向来热情好客,平日里经常约小姐妹来府中玩耍,偶尔也会留她们在这里过夜。这西厢房虽是客房,却是每日都打扫,瞧,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博物架上摆的瓶瓶罐罐都是小姐亲自挑选,喏,还有墙上挂着这几幅画,”碧梧回头看着天清,烛光下,她看清天清的容貌,心中芥蒂渐消,笑逐颜开道“小姐管这画中的梅花、兰花、翠竹还有菊花称作‘四君子’,爱的什么是的!沁云小姐,一看您就是大家闺秀,肯定也喜欢这些。不过,喜欢归喜欢,可千万别随便动,否则被小姐发现,她可是会生气的哟!” 碧梧说着话,手上也不停歇,不一会儿,便手脚麻利的铺好床榻。 天清默默注视着床上平铺的绿锦缎绣牡丹花棉被,听着碧梧絮絮不止的提醒,突然有种奇怪的亲切感,是啊,她想家了,想远在青丘的亲人,想舍身救己的紫苑姐姐…… 碧梧是位心直口快的丫头,虽然之前阻止过救天清,但天清一点都不怪她,不为别的,单是她的言行勾起对亲人的怀念,就足以让她感念在心,况且,眼下她还要依仗主仆二人,早些寻到翠云和大福子。也许,她可以直接去上官府…… 第121章 拜堂成亲(三) “什么?你说你是京都恭王府的小姐?那……上官府的四少爷岂不是……你的……夫君?”丫环碧梧听完天晴的话,顿时惊得大叫道,眼睛不由向坐在屏风前的小姐望去“小姐……她说……” “我都听到了!”那小姐脸上掠过一丝惊异,然而转瞬即逝,恢复平静,只是那双凝视天清的眸子里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天清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困惑道“怎么?莫非你们认识上官府的人?” “岂止是认识,你可知道我们家大小姐正是上官府的大少奶奶!”碧梧嘴快,不假思索道。 天清着实吃了一惊,她再次举眸注视眼前这位清丽脱俗、容貌秀丽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身鹅黄色衣裙,头挽朝云近香髻,眉宇间透着书卷气,一颦一笑楚楚动人,令人见之不忘。 “碧梧,去沏壶茶,天清小姐刚起身,肯定口干得很。”那小姐冷声吩咐道。 碧梧怔了一下,府里向来用过早饭后才喝茶,即便待客也是如此,今儿这是怎么了?她正迟疑不前,忽听小姐催促道“还不快去!” 碧梧低哦一声,有些不情愿地走出去。 “其实……我并不渴……而且我也没有早起喝茶的习惯……”天清觉察到情况有异,试图缓和气氛。而且她并未撒谎,青丘狐饮露为食,尤以晨露为佳。 “你是恭王府的郡主李沁云?”小姐站起身,缓缓走至塌边,目光一直盯着天清,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一边点头,一边将目光移到塌边案几上。 “你喜欢他吗?”沉默片刻,那小姐忽然开口问道。 天清吃了一惊,多日来一直为成亲奔波劳碌,昨日又在祥云客店见到上官府两位少爷,虽说,对那位有救命之恩的四少爷心存感激,但他当着众人面公然承认认识自己,打发叫花子似得驱赶她们离开,哼!此仇不报,她天清岂不有辱青丘狐的名声! “喜欢!?开玩笑,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夫!”天清颇为不屑的回道。 “懦夫!?你为何如此评价四少爷?他可是洛阳首屈一指的才子,自幼聪明好学,天赋过人,三岁识字,五岁学诗,七岁就写出‘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这样的诗句。他的诗词在洛河沿岸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而他的才华绝不仅限于舞文弄墨”小姐忽然走到天清面前,直视着她,神情激动,目泛光芒“你知道吗?他不但精通诗文,书法,水墨画,还擅长对弈!去年二夫人寿辰时,我曾经亲眼见到他与关东棋圣对局……”她双手合十,无比神往的说道“一盘千年残局,关东棋圣用他不知打败多少棋坛高手,可谓所向披靡,打遍天下无敌手。不料,却在洛阳上官府遇到克星!” “你说的那个克星,不会是上官府的四少爷吧?”天清下意识向案几一侧靠了靠,随声敷衍道“他还挺厉害啊!” “当然!多少闺中女子盼着能嫁给这样的如意郎君!”那小姐缓缓垂下眸子,转过身,轻叹一声“可惜……此生无缘……”她又回头望了天清一眼,脸上神情落寞、无奈。 “你是不是喜欢他,想嫁给他做老婆?”天清突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道。 第122章 拜堂成亲ing “我——休要胡说!”小姐闻言,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又急又气,跺脚道“我好心好意救你,你为何如此诋毁我名誉?” “诋毁你名誉?!”天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眨着眼睛奇怪道“我哪里有诋毁你的名誉?喜欢就是喜欢,何必遮遮掩掩呢?反正我也不想嫁给那个没良心的懦夫……” 那小姐立刻杏眼圆睁,不敢置信的盯着天清,嘴唇抖动几下,欲言又止。 “是不是?若是,那干脆你去上官府和心上人拜堂成亲吧!”天清直截了当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刚才那位姐姐叫碧梧,你呢?” 小姐并未立即回答,而是默默注视着眼前人,脸上神情难辨。 片刻后,她方开口道“卫茂漪,你是…沁云?李沁云?” 天清怔了怔,忙用力点头,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名字,尽快寻到遗失的天清剑。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房间,黝黑的地面发射出耀眼的光芒,天清不由觑起眼睛,听到开门声,碧梧快步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小姐,姑爷派人来接您了!”碧梧脚步轻快,喜笑颜开的引着一个人走进房间。 从声音中可以听出小丫环很兴奋,天清忙从榻上站起身,不知来者为何人? 待她定睛一看,眉头微微一蹙,脸色不由沉下来,然而未等她开口,旁边一个人影便扑奔过去,并伴随着银铃般笑声“鹤轩哥哥,你来啦!我姐夫呢?姐姐在信里说过姐夫会陪你来洛宁,怎么不见他?” 面对卫茂漪的热情,上官鹤轩并未表现出同样的情绪,而是很自然的笑道“二小姐,大哥去‘浑金阁’拜访卫老爷,我就直接来府上接二小姐。”说话间,他并未留意屋内还有其他人。 婢女端上茶点,碧梧刚要呈给上官鹤轩,却被卫茂漪拦住,她接过黑色双耳杯,小心翼翼的捧至上官鹤轩面前。 上官鹤轩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躬身作揖道“二小姐客气了,鹤轩不敢当!”话虽谦恭,语气神态却颇为风趣,天清不屑的撇了撇嘴,心想:装什么假正经,心里还不知怎么美呢! 卫茂漪噗嗤一笑,把双耳杯举到鹤轩眼前,笑意盈盈的问道“上官府素来以漆器世家自称,想来四公子对漆器的制作工艺也是了如指掌。那么,今日小女子就要向四公子讨教一番,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上官鹤轩淡然一笑,既不应允,也不拒绝,只说了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清听着来气,什么‘织布盐盐无尽’,不就是显摆、炫耀,厚颜无耻! 接下来,天清听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问一答,提问的步步紧逼,回答者应对自如。 内容无非是关于‘漆器’:什么色漆、罩漆、描漆、描金,还有什么堆呀,填呀的……天清一个字都听不懂,她暗自奇怪,这位卫小姐既然喜欢上官鹤轩,干嘛不趁机告诉他,这样他们俩就能光明正大的成亲,而她朱天清也可以溜之大吉,不用跟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同处一室,做什么同床异梦的夫妻。 第123章 拜堂成亲之换新娘 “这一色漆又叫‘光素漆’,是漆器中最古老最普通的品种,最早要追溯至上古时代。至于小妹手中这只,如果鹤轩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前朝皇宫御用金漆碗,也是卫府老太爷亲手制作的‘浑金漆’!”上官鹤轩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卫茂漪手中捧着的双耳杯,脸上掠过一丝欣喜之色。 “没错!鹤轩哥哥,果然学识渊博,聪明过人。这只双耳杯正是出自曾祖父之手,当初一共出品六盏,可惜战乱年间,不幸损坏流失,如今仅剩下一对作为传家宝。”说到这里,天清注意到卫茂漪脸上喜色消退,神色黯然,语气沉重。 “那另一盏呢?”碧梧忍不住问道。 “傻丫头,肯定是你们老爷心疼女儿,送给大小姐了!”天清不想再隐藏,其实也没必要,迟早被发现,与其被动,不如主动现身,还显得她光明正大。 三人闻声纷纷回头看去,碧梧撇撇嘴,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也许老爷自己留着呢!” 卫茂漪却点头笑道“沁云小姐说的没错,另一盏却是在姐姐那里。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的?” “对呀,卫家家规,向来传男不传女,若有世间罕有之物,老爷理应留给两位少爷,为何会送给迟早出嫁的小姐呢?”碧梧脱口问道,丝毫未留意卫茂漪的神情。 “我……我猜的啊……”天清支支吾吾道,心里却暗想:谁知道你们家除了两位小姐,还有两位少爷? “哼,不过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这位小姐,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按理说,你此刻应该坐在前往洛阳的花轿中!”上官鹤轩冷哼一声,从卫茂漪手中接过双耳杯,径直坐到椅子里,目光犀利的质问道。 “哦,对了,鹤轩哥哥,小妹还未向你道喜……祝你和沁云小姐……”卫茂漪微低下头,眸中光彩渐渐消退,似乎此时才意识到房间里站着两位即将拜堂成亲的未婚夫妻“祝你们鹣鲽情深,白头……”她缓缓抬起头,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泪水却在眼中打转儿“白头偕老!”说完快速转移目光,不再看任何人。 话音未落,天清和上官鹤轩几乎同时弹跳起来,异口同声地惊呼道“跟他(她)?” 刹那间,二人四目相触,顿时寒光四射,刀光剑影,敌意丛生。 卫茂漪主仆着实唬了一跳,碧梧护主心切,想都没想便挡在小姐面前,瞪圆眼睛大义凛然道“你们想干嘛?谁也别想伤害我们小姐!” 天清见这丫头突然跳出来,一副慷慨赴义的神情,忍不住笑道“好丫头!就看你如此保护主子,姑娘我也不能动她一根毫毛。更何况,昨夜若不是卫姐姐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就被那些人抓走了!就算咱们素昧平生,我也不能恩将仇报吧!放心吧!” “是啊,碧梧,别紧张,有我在,谁也休想伤害小妹丝毫!”上官鹤轩款步上前,语气温和道,同时犀利的目光投向立在塌边人脸上。 “可……可她毕竟是鹤轩哥哥未过门的妻子,你这次来不也是寻她么?说来也巧,昨晚在后巷恰好让我遇到沁云小姐,也许是冥冥中注定了这段姻缘。鹤轩哥哥,你现在就要带沁云小姐离开吗?”卫茂漪目光从天清脸上移到鹤轩身上,看似平静的脸上不时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落寞与凄哀。 “小妹,我——”鹤轩向天清方向扫了一眼,似乎鼓足勇气般说道“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想娶她,此次前来找你,既不是来接你去洛阳,也不是因为知道她在你这里,而是……” “而是什么?”见鹤轩欲言又止,卫茂漪仿佛看到某种希望,不由追问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上官鹤轩依然吞吞吐吐,面带难色。天清实在看不下去,几步冲到二人面前,一手拉住一人,朝卫茂漪笑嘻嘻道“他是想和你去一个有山有水,每人认识的世外桃源做夫妻!” 一语未毕,卫茂漪顿时羞的双颊绯红,甩开天清的手,背转身啐道“胡说什么!” 天清瞧出她眉梢眼角无法掩饰的喜色,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另一半吗?她回头看向这位未来夫婿,谁知,对方正脸色铁青的怒视着她,这倒令她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她可不会上当,人族最狡猾,不过口是心非! “你什么意思吗?我替你说出心里话,还主动让出新娘子的位置,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我呢?” 第124章 奇特的报恩(一) 上官鹤轩依然吞吞吐吐,面带难色。天清实在看不下去,径直走到二人之间,一手拉住一人,朝卫茂漪笑嘻嘻道“他是想和你去一个有山有水,每人认识的世外桃源做夫妻!” 一语未毕,卫茂漪顿时羞的双颊绯红,甩开天清的手,背转身啐道“胡说什么!” 天清瞧出她眉梢眼角无法掩饰的喜色,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另一半吗?她回头看向这位未来夫婿,谁知,对方正脸色铁青的怒视着她,这倒令她倒吸一口冷气。 “你什么意思吗?我替你说出心里话,还主动让出新娘子的位置,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我呢?” 谁知,上官三公子面色通红,目光阴郁的盯着天清,近乎咬牙切齿道“你休要胡言!鹤轩虽无意娶你为妻,更不想多看你一眼,但无论如何,这一切与二小姐无关。你可以污蔑鹤轩的名声,绝不可糟蹋卫小姐的清誉,人家可是世代书香的名门闺秀,不像你——养在王府的野丫头!” “你——!”天清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猛地一推面前人,愤然道“野丫头怎么了?野丫头也是娘生娘养,也有感情,有尊严,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践踏的蝼蚁!” 听到二人争吵,卫茂漪主仆皆是一惊,她们不明白他们究竟再吵什么,更不知道‘野丫头’是何意? “鹤轩哥哥,你别生气,茂漪没关系的。沁云小姐肯定是昨晚受了惊吓,又没休息好,所以才……”卫茂漪好言相劝,试图缓解紧张气氛,却被天清冷声打断。 “装什么好人!自己喜欢又不敢承认,不要拿我当靶子。”天清瞥了卫茂漪一眼,语气不屑道“李沁云虽生在王府,却因母亲身份低微而饱受歧视和凌辱,王爷让我嫁入上官府,并非爱女之心,而是贪图上官府的丰厚聘礼。既然,上官三公子提到我的身世,那今日咱们就做个彻底了解。” 上官鹤轩三人闻言均是神情一怔,谁也猜不透面前这位弱质纤纤的少女意欲何图,目光纷纷投向她,屋内顿时静的落针听声。 天清觉察到三人脸上困惑的神情,不由觉得好笑,走到桌旁,手扶着漆雕圈椅,沉默片刻,放缓语气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什么意思?”上官鹤轩眉头微蹙,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和警惕。卫茂漪与碧梧一脸茫然的注视着二人。 “很简单,我成全你们二人!”天清不动声色地说道。 “条件呢?”上官鹤轩并不想解释自己与卫茂漪之间的关系,径直问道。 “鹤轩哥哥,别答应任何事,知道你的心意,茂漪已经知足了!”卫茂漪听到上官鹤轩的话,脸上顿时焕发出异样光芒,甚至声音有些哽咽,她真的很激动,很欣慰。 谁知,她的心上人却猛地一挥手,无情的打断她的话。她顿时吃了一惊,心里七上八下,捉摸不透对方心思,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涌上双眸。 天清冷眼瞧着二人,心中顿生厌恶,冷声道“装腔作势!你们倒是绝配!” “我问你,条件是什么?”上官鹤轩并不为所动,面上毫无表情,两只眸子迥然有神的盯着天清。 “帮我寻到一把剑!” 上官鹤轩脸色顿时大变,这确实出乎他意料。自一个月前接到那封来自京都的匿名信,他就开始暗自谋划取消这场莫名其妙的婚事。两天前他无意救下溺水的天清,当得知对方竟是自己未过门妻子时,心中既庆幸又恼怒,幸得是如果天清死了,那么他这个王府女婿就是板上钉钉;恼怒嘛,当然恨自己多管闲事,怎么偏偏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想到‘恩人’,上官鹤轩不由抬头看过去,只见天清正神色怪异的盯着自己,心中顿生疑虑,她……究竟想干什么? 125 章 奇特的报恩(二) 门外忽然响起鞭炮声,紧接着锣鼓喧天,嘈杂人声,热闹非凡。 屋内人均是一惊,天清本能的向后一退,闪到榻旁帷幔后。这时,槅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影冲进来。 “四弟,正为寻不到你着急呢!你怎么躲这里了?”来人一进门便扯着嗓门朝屋内人嚷道,待他目光扫到鹤轩旁边亭亭玉立的女子,顿时喜笑颜开道“二妹,你身体恢复了!太好了,娘子一直担心你呢,这次一定跟姐夫去洛阳住上一段,否则,娘子肯定会怪罪我!” “姑爷,您又糊涂了,小姐一直好好地,哪里生病了?!你可不能诅咒我家小姐啊!”碧梧又惊又怒,毫不客气的反驳道,言语中带有讥讽和奚落。 “碧梧,不得无礼!快去禀告老爷,就说大姐夫来了!还愣着干嘛?快去!”卫茂漪脸色一沉,肃声吩咐道,然后微笑着对来人道“姐夫,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卫茂漪知道自己这位姐夫向来与常人不同,所以对他的冒犯言语并不在意。 碧梧被训了一顿,心里很不痛快,可又不敢违逆主人,嘟嘟囔囔穿过房间,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去。 午后的阳光从敞开的槅门里照进来,洒在金砖铺就的地板上,黝黑锃亮的地面泛着金色光芒。 正当大少爷上官智博为碧梧的话困惑不解时,上官鹤轩走上前问道“大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哦……我……唉!你还问我,我倒要问你,新娘子呢?二娘派我陪你来接新娘子,这下可好,新娘子不见了!都怪你,昨天为何说那些没意思的话?人家是王府小姐……” “她不是王府小姐!”上官鹤轩忽然打断大哥的话,脸色变得阴沉难看。 上官智博不由吃了一惊,从小到大,这位同父异母的四弟一直对他恭敬友爱,兄弟间从未发生争执和吵闹,可今日这是为何? “四弟,你……没事吧?你……胡说……什么?”上官智博一紧张就会结巴,而且他死在不明白弟弟在说什么。 鹤轩冷冷的瞥了一眼帷帐后,脸上显出厌恶的神情“大哥,前几日我收到一封来自京都的信,信中详细说明此女的来历……” 此语一出,上官智博与卫茂漪皆是吃了一大惊。卫茂漪性格沉稳,并未立刻追问,而大公子却是个坦率厚道人,诧异道“什么信?怎么未听二娘提起过!?” 望着哥哥茫然且恐慌的脸,上官鹤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帷帐前,在天清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猛力一拽,将她推到上官智博面前,冷声道“大哥,你仔细瞧瞧她这张脸,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上官智博不由一怔,眉头紧锁,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天清的脸,细细打量一番,脸上神情似陷入困惑,半晌才摇摇头道“四弟,她……长得挺漂亮啊!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三只眼睛,两个嘴巴……你究竟让我看什么?” 这时,卫茂漪也走上前,站在稍远的位置,悄悄打量这位令她既羡慕又嫉妒的准新娘:瞧她身形娇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当然无法与自己的螓首蛾眉、婀娜多姿相媲美;那苍白的脸颊上,除了那对清澈明亮的眸子,并无其他惊艳之处,尤其是那张紧闭的嘴唇,简直就像巫婆闭目念咒语时一样严肃、呆板、可憎! 心里较量着,面上却平静无波,丝毫不露痕迹。 “你究竟想说什么?不用在这里故弄玄虚!”虽然猜不透对方意图,天清却本能的觉察到自己的这位未来相公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倒是他这位哥哥,看着人还不错。 上官鹤轩直视着天清,语气凝重的质问道“你娘亲是不是当今韦皇后同父异母的妹妹?而你就是韦氏的亲侄女!” 一语既出,上官智博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而向来稳妥的卫家二小姐竟然也被这个秘密惊得目瞪口呆。 “她……你说……她……她是那个坏女人的……亲侄女?!”上官智博又结巴起来。 “鹤轩哥哥,你没有搞错吧?这可是皇帝亲自赐婚……怎么会?”卫茂漪也忍不住吃惊道。 天清一时间如坠五里云雾,脑子里被这些陌生又奇怪的名字充斥着,摸不到一丝头绪。 “韦皇后?!坏女人?娘亲?姐妹?赐婚?!”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若是翠云在身边就好了,她一定能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理清。 第第127章 奇特的报恩(三) 天清冷笑一声,低声道“真有意思,都快成夫妻了,还在质疑我的身份?四少爷,您确定脑子没问题吧?” “她说的有道理!四弟,你真没问题吧?”听到天清的话,上官智博如梦初醒般瞪大眼睛瞅着弟弟,试探道“四弟呀,哥哥知道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可这是皇帝下令赐婚,咱们可不能意气用事……再说,二娘也不会害你啊,她若是知道未来弟妹是韦皇后的亲侄女,肯定会拒绝皇上赐婚的……” “大哥!你不知道!”上官鹤轩突然打断大公子,脸色愈加难看。 “大公子,四公子,接亲的轿子到了!”这时,院子里有人扬声喊道。 屋内人皆是一惊,继而面面相觑,还未等几人反应,一群人忽喇喇涌进房间,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声和锣鼓声。 “谢天谢地,可算找到新郎官了,四少爷啊,您这是哪一出?对了,新娘子呢……”来人领头的是负责保媒拉纤的冰人周大娘,她那两只圆滑世故的老眼朝屋里人一扫,立刻锁定新娘子,扭动着肥胖的腰肢走到卫茂漪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喜笑颜开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可别误了时辰!”说着向身后一挥手,催促道“还愣着干嘛?快帮新娘子更衣上妆!” 语音刚落,两三位穿着讲究的年轻妇人一拥而上,围着卫茂漪又是拉又是扯,把卫家二小姐弄得手忙脚乱,又急又恼,大声嚷道“你们快放开我!我不是新娘子!” “啥?!”周大娘不由吃了一大惊,十几年媒婆生涯,还是头一遭儿认错新娘子,她不敢置信的将目光从卫茂漪身上移到天清脸上,很不甘心的再回头瞅瞅上官家两位少爷“你不是新娘子?……难道……是……她?!”话未说完,她便连连摇头,嘴里嘀咕道“不可能!不可能!” 天清立刻意识到媒婆眼中的怀疑与嫌弃,不过她并不在意,平庸是人族的死穴,女娲娘娘都无可奈何,她身为一只尚未修炼成功的五尾狐,又能如何呢? 想到这里,她脸上不由流露出一种略带鄙夷的怜悯神情。媒婆周大娘的眼睛依然不死心的在卫茂漪脸上打转儿“小姐,你……你别开玩笑,老婆子我做了几十年媒,别的不敢说,谁和谁是一对,一眼就能看出来!小姐美人胚子,四少爷仪表堂堂,两位简直是天作之合,怎么可能……” “周大娘,新娘子确实不是她!”大少爷上官智博走到天清身边,好心的将她推到四弟身边,然后笑嘻嘻道“他们俩才是新郎和新娘!” 院子里不知何时聚了很多人,素日冷清的院子一下子沸腾起来。有人在门外扬声喊道“请新娘上轿喽!” 上官智博急忙推着四弟与天清往门外走,上官鹤轩沉着脸,一动不动;天清却伸手一把拉住卫茂漪,一脸平静道“上花轿可以,不过,我要和卫小姐一起!” 一语既出,几乎惊呆所有人。 上官鹤轩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他猛地抓住身边这位胡言乱语的女子,恶狠狠道“你若胆敢踏出这扇门一步,我发誓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上官智博立刻冲过来,试图拉开怒不可遏的四弟,然而愤怒的人总会爆发超出想象的力量。 “我说过,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与其等日后,不如先送你一位称心新娘!”天清毫不示弱的迎视着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一字一顿的说道。 周大娘惊得差点摔倒地上,结结巴巴道“这……这……这简直是胡闹嘛!大少爷,老婆子可不敢跟着胡闹,坏了名声不说,冒犯天威可是会杀头的!” 上官智博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他瞪大眼睛,看看四弟,又看看天清,最后将目光停在妻妹卫茂漪脸上,怔怔的问道“二妹,你可愿意嫁给四弟?” “姐夫!你胡说什么?!” “大哥!别跟着胡闹!” “还是大哥最明理,古时有娥皇女英同时嫁给舜帝,今日为何我姐妹二人不能一起上花轿,成为同一个男人的妻子呢?”天清握着卫茂漪冰凉的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有这种事情?!”周大娘心里暗自诧异,不过她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无知,于是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正色道“四公子,临行前,上官夫人亲自嘱咐,务必将新娘子稳稳妥妥的迎娶入府,并未提及二女同嫁一夫之事,而且,据我所知,这桩婚事,乃当今陛下亲自赐婚,所以不敢有丝毫含糊。总之,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什么怨,只要此事由我老婆子经办,你们休想胡来!” 门外又传来催促声,并伴随着鞭炮声,周大娘知道吉时已到,也不管新人愿不愿意,径直走过去,一手扯住天清,一手拉着四公子,二话不说便往外走。 卫茂漪趁机甩开天清,头也不回的开门跑去,与刚要进门的碧梧撞了个满怀,碧梧手中端着的茶兜头兜脑洒到她身上。 碧梧吓得大呼一声,恼羞成怒的卫茂漪猛地推开她,掩面冲进人群,很快消失在院子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