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后,贵妃一心想爬皇后凤床》 第1章 红墙深深 不过情深 红墙深深,不过情深。 萧云嗔随着指引嬷嬷来到了住所,一路上的砖红宫墙带给人无尽的逼压。这红墙高瓦困了多少女子一生?可为了荣华富贵亦或家族荣耀、锦绣前程多少女子前仆后继走过这红墙? 亦或有情深如许的女子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进来为的只是全了自己的一片真心,毕竟当今圣上的美誉世人称赞,邻国亦多有歌颂,真心爱慕天子的女子不在少数。 那她呢?她进宫又是为了什么?家族荣耀?荣华富贵? 她嗤鼻一笑,她萧家向来不以女子获取权贵,靠的都是真刀真枪的本事,这陆离担得起智勇无双称号的也唯有她萧家儿郎。 曾祖父是开国之将,三朝元老。祖父独闯九州,劝降众国,被誉为九州名将之首。父亲是镇国将军,扫蔢鲁,灭乌岐,大哥二哥戍边杀敌,凶残的芪骟人从不敢扰边,是这九州赫赫有名的少将军。 九州之中陆离问鼎天下,可这陆离的每一寸山河都是她萧家世代拿命打下。别说是在陆离国内,便是九州之中她萧家也是荣耀显贵无人可攀,她自是不必为了这入宫。 在家中爹爹和哥哥们劝她,这紫禁城在外人看来富贵至极,内里不过贫困潦倒。是呀,在这荣华富贵,天下奇珍要什么没有?可连寻常百姓间的温情、欢乐都不及一二。她若在家亦能富贵一生荣华一世,天家有的她萧家也不少,天家没有的温情、欢乐他萧家却能给她。 二哥见她不听,一门心思只想入宫,气极了说,这世间定有男子胜过当今天子,便是现今没有,他这就去找个俏小子,按照陛下的样子培养,日后娶了她便是。 二哥这话刚说完,就被爹爹狂揍了一顿。想到二哥鼻青脸肿还不服气的模样,萧云嗔不由得笑出了声。 贴身侍女北樱赶忙扯扯了她的衣袖,轻声提醒:“主……小姐,到了。” 萧云嗔抬头,盯着那琉璃砖瓦匾轻声念道:“暮云宫,暮云,暮云……” 一侧的指引嬷嬷刚收了好处,见萧云嗔念叨着这宫殿,凑近谄媚道:“昭仪可真是好福气,要说这暮云宫可是大有来历。这宫殿可是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居住的凤鸾宫之外最大的宫殿了,当初皇后娘娘曾住这儿,如今昭仪一入宫便住了这么好的宫殿,可见皇上对昭仪的重视与喜爱。” 南影见自家主子长眉轻挑,面容微动,知道自家主子对这颇感兴趣,忙对着北樱使了个眼色。 北樱回看了南影一眼,撇了撇嘴心怨这个老妇的贪得无厌,却也还是利落的上前拉住指引嬷嬷,悄悄的往这老妇袖子中又递了一袋银钱过去:“这宫殿与皇后娘娘,嬷嬷知道什么不妨多说说,别吞吞吐吐的” 收了银两,这嬷嬷倒是爽快,徐徐道来:“昭仪有所不知,皇上自登基后,这后宫虽然充裕,妃嫔众多,可一直未曾立后,大臣们多次谏言皇上应早立皇后,可皇上一直撂着。自打三年前皇上与太后南巡时,在那苏州知府的府上瞧见了慕府的大小姐也就是当今的皇后的娘娘,对其一见倾心。” “这皇上当即下旨册封这慕府大小姐为皇后,令人快马加鞭赶回皇城,命六部精心准备这册封之礼,并重新修建凤鸾宫。这慕府大小姐不仅容貌倾城,才华美名更是响誉江南,便是连太后都对这慕府的大小姐连连称赞、满意至极。” “当年皇后娘娘入宫时正值金秋八月,丹桂飘香之际,入宫时途径此殿皇后娘娘闻见花香寻了过来,瞧见这殿中竟有两株百年的银桂树,开得绚烂清雅,在阳光下如雪花般圣洁美丽,一时喜爱得不得了不肯离去。” “陛下见皇后娘娘如此欢喜,便让皇后娘娘暂居在这宫殿,待花期过了,这凤鸾宫也修建得差不多了,届时再让皇后娘娘搬到凤鸾宫。这宫殿初始不叫暮云宫,而是青冥殿,是皇后娘娘入住后重新赐名为暮云宫。” 好好的宫殿为何要改名,还偏偏改成这令人多思的二字,那位究竟只是单单的赐名,还是别有深意,南影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冲那嬷嬷问道:“那嬷嬷可知皇后娘娘为何将这宫殿赐名为暮云宫,适才进殿未曾看见嬷嬷说的那两株银桂树,可是皇后娘娘迁宫时一同移去了。” “为何赐名为暮云宫这奴婢便不知了,不过倒是听闻皇后娘娘素爱在这银桂树下品茗赏云。陛下见皇后娘娘如此喜爱这两株银桂树,本是想让人将两株树一同移去凤鸾宫的,是皇后娘娘极力劝阻道什么已然百年,如人之灵,故土难却,绽赏怡情,岂能负哉。陛下这才打消了移树的念头,每逢花开之际皇后娘娘都会来此赏花品茗。” “可自从三年前夏季的一场大雷正正劈中了殿中的一株银桂,没几日另一株银桂也相继病死了,皇后娘娘为此大病一场,再未踏进此殿。” 说道此处,这嬷嬷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当年朝中有人皆此事诋毁皇后娘娘品行不正,惹怒天神,皇上为此大发雷霆,下令惩处了许多官员,皇后娘娘听闻后不顾身体有恙,在灼灼烈日之下跪在太和殿前求陛下赦免了这些官员。要说这些诋毁皇后娘娘的官员也真是愚蠢至极,皇后娘娘贤良淑慧,德才兼备,未入宫前便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入宫后逢黄河水患皇后娘娘献计治水之策,造福一江百姓。 “还有那陀洲饥荒,皇后娘娘更是典当所有珠翠,号召后宫妃嫔、京中命妇捐献银两救济百姓,朝中众臣和一众百姓无一不夸赞皇后娘娘贤德。皇后娘娘如此贤德仁爱且有陛下独特的宠爱,自此之后无论是这朝中还是后宫,无人再敢非议皇后娘娘的不是,所以昭仪日后可要多与皇后娘娘亲近。” 那嬷嬷言语中皆是对皇后的称赞,萧云嗔笑着听到最后面色突然一沉,面露不悦,冷着脸敲打着桌木,南影见状对嬷嬷俯身行礼道谢:“有劳嬷嬷提醒,我送您出去。” 南影将嬷嬷送到殿外,嬷嬷停下道:“姑娘,有一句话当着昭仪不好说,可还劳你多提醒昭仪。” 南影笑道:“嬷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这嬷嬷伏在南影耳边悄声道:“昭仪姿容出挑,便是与皇后娘娘相比也是不分伯仲,日后定会平步青云,深受皇上宠爱。皇上风流多情,每年纳入宫的美人数不胜数,但对皇后那是一等一的偏爱,这宫中无论再受宠的嫔妃也不可得罪了皇后,更不可妄想取代皇后。昭仪心气高傲,切莫随意的惹恼皇后。” 南影亲昵的握住这嬷嬷的手,将手上戴着的玉镯褪下放在其手中,笑道:“嬷嬷的话南影记下了,定会提醒昭仪,日后还劳嬷嬷多多提点。” 送走了张嬷嬷,南影回到殿中便见自家主子沉着脸倚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北樱瞧见南影进来忙问道:“那老婆子跟你说了什么。” 南影道:“她说陛下风流却对皇后是一等一的偏爱,让主子切莫得罪了皇后。” 萧云嗔转过身,拿起桌上的青蓝茶盏放在手中把玩,她唇上勾着笑,可那魅长妖冶的狐狸眼中寒意如刃,面上却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如此看来,她这皇后当得可真好。” 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那翠绿的青蓝茶盏在萧云嗔手中碎成粉末。南影与北樱相互对视,低着头不敢接话。 萧云嗔随意的拍了拍手中灰沫,问道:“密室可有问题?” 自接到入宫的圣旨,知道要住在这暮云宫时,萧云嗔便想了法子拖延入宫的时间,派东竹带着西梦潜入宫中,秘密的在这暮云宫的寝殿内用机关术造了一间临时的密室。 南影道:“东竹做得很精妙,虽是临时的却不易发现,如今咋们入了宫更方便打造,只要按着北竹留下的图纸完善便可。西梦在密室中,主子可要见她。” 萧云嗔眸光微暗,罢手道:“不必了,让她好好准备。你们将这宫殿重新布置一番,再好好整顿整顿这宫中的人。” 南影与北樱忙应答好,悄声利落的退了下去,指挥着宫人将殿内的装饰重新调整布置又细细筛查这些宫人的底细,到了傍晚一切方安排妥帖。 第2章 月华入梦 与卿同焉 月光清清冷冷的洒进殿中,萧云嗔眯着眼躺在卧榻上,正百无聊赖的想着,那个人知道自己进宫是什么心情,又是什么样的表情,明天怎么出现才好玩时,便瞧见两名宫女捧着盘匜进来,眼眸瞬间一冷。 那两名宫女上前请安道:“昭仪娘娘,奴婢青兰和紫言为您洗漱。” 萧云嗔慵懒的从榻上坐起,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盯着榻前跪着两名宫女,莞尔一笑:“谁让你们来伺候本宫梳洗的?” 见萧云嗔语气温婉,笑容甜美,适才还有些胆怯没有说话的宫女紫言抢着答道:“伺候昭仪乃奴婢们的分内职责。” 萧云嗔握着酒樽从榻上下来,赤裸着白皙的玉足站立在二人面前,她摇晃着手中的酒樽,笑意盈盈的看着二人。 “本宫今日不是说过这寝殿之内,任何人都不准进来么?” 她今日便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她的寝殿之中,这宫中的人还真是不把她放在眼中,萧云嗔脸上依旧挂着笑,眼眸却一敛,抬手便将那酒盏扔了过去,砸在说话的宫女身上。 快步上前一把掐住两人脖子,好看的眸中尽是戾气,让人瞧了心底直发凉,“是本宫今日说的话你们都忘了不成,还是当本宫好欺负!” 两人手足并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见二人憋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萧云嗔方松了手,将二人扔在地上。她扯过帘幔细细的擦拭双手,镌长如墨的双眉重叠在朦胧的摇曳的红烛下,如一柄出鞘染血的长剑。 “日后在这暮云宫中,本宫再也不想见到你二人。” 两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满眼恐惧的望向眼前娇艳的女子,未想到这娇滴滴的人力气这般大!适才的窒息感让二人惊恐不已,连连磕头求饶。 南影从外头进来,瞧见地上的碎盏,冷声道:“惹恼了昭仪娘娘,还有脸求情。”言罢立即命人将两人拖了出去。 萧云嗔坐回榻上,沉着脸道:“将这宫中的人全部唤来。” 不一会南影便将这宫中所有人聚到了殿外,抬了张软塌放在殿前,北樱又去搬了张桌案,备了些瓜果。萧云嗔懒懒的坐着,慢悠悠的嗑着瓜子,只觉不过瘾,便让北樱拿了两壶酒过来,悠闲的喝着,看戏般的将底下跪着的人打量一番。 这新入宫的昭仪,还未得皇上宠幸便这般张狂,这折磨人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竟罚着他们跪在碎瓷片与石砾上。 众人起先还嘟嘟囔囔,面有不满,可听着旁边两人撕心裂肺的惨叫,瞧见那血淋淋的样子,一个个脸色煞白,哪敢乱动,老老实实的跪着。 跪了一个多时辰,见底下的人收了心思,熬不住了,萧云嗔扔下手中的瓜子,端起酒盏饮了碗酒,方悠悠开口道:“本宫脾性跋扈暴躁,最厌恶有人在本宫面前耍弄心机,日后若有人敢这般自作聪明,那别怪本宫将你们打死了再丢出这暮云宫!” “本宫喜欢独处,不喜欢约束,也用不着你们这么多人伺候,日后这寝殿内没有本宫允许,谁也不准进来,若让本宫发现了,便让你化作那护花的肥料,也省得埋葬麻烦。” 众人听闻,心中发怵,这昭仪娘娘话语温温柔柔,可这字字带刺,眼神凌厉让人不敢直视,且这行事作风可当真是狠辣,皆低着头不敢发声。 萧云嗔见状嘴角轻扬,笑道:“想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心中应该跟个明镜儿似的,已不必本宫多唠叨了。本宫虽然性子急些,不过也赏罚分明好相处得很,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且大方极了,你们若忠心耿耿,这好处自然是少不了。” 萧云嗔拍了拍手,站起身道:“今夜诸位如此辛苦,想来也是饿了,本宫命人做了些糕点犒劳诸位辛苦,你们都且分了去。” 南影与北樱将两个食盒中的糕点分发与宫人们,为首跪着的是两位资历较老的宫女与太监,两人接过那盛着糕点的碟子,对视而望皆脸色微变,立马磕头道:“多谢昭仪体恤,奴才等定竭力伺候好昭仪。” 身后的小宫女小太监瞧见那碟中装着三块精致的赤豆糕,皆觉不足为奇,可也怕了适才的一番敲打,连忙跟着磕头谢恩。 宫人们退下后,北樱抱着双臂对着萧云嗔谄媚笑道:“主子这三把火可烧得够旺,适才有几个可是被吓得瑟瑟发抖,主子可瞧见那些人的脸色,像变脸戏法一般,可真是好玩极了。主子恩威并施,第一次出手便这般大方,等他们回去拆了糕点发现里面藏着的金瓜子,还不得对主子服服帖帖的。” 萧云嗔瞥了一眼傻乐着的北樱,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你道人人都似你这般好哄,那狗皇帝的人哪是这般好收买的。” 北樱苦着脸躲在南影身后道:“那什么的天下熙熙的皆为利往,有了钱还不怕砸不死他们,再说了有些人就是这般好骗收买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南影嫌弃的白了北樱一眼,冲着萧云嗔拱手道:“主子,北樱说得也有道理,世人皆可重利以诱。今日主子这般恩威并施,日后这些人想做什么也会多加犹豫,且这其中也安插了咱们人,这些明处的人,还不值得主子担心。” 萧云嗔点了点头,顺着南影的目光看向沉沉黑夜,冷声嗤笑道:“这狗皇帝倒是真看得起我,宫内明着安插眼线不够,宫外还放了不少暗卫,日后可得打起万分精神。” 前路坎坷曲折,若不万分小心谨慎,只怕尸骨无存。 北樱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与南影郑重点头道了声主子放心。 萧云嗔闭目挥手,二人退了出去。今日入宫宫内宫外需要处理之事甚多,折腾了一日,萧云嗔身心乏得厉害,可躺在床榻上却辗转难眠。明日便能见到心心念念之人,此刻只觉长夜漫漫,难捱到天明。 第3章 再相逢 咫尺天涯 凤鸾宫正殿之中,皇后慕卿嫣端坐在凤椅子上,把玩着一只玉镶琉璃盏。坐在下首的静妃抿了一口茶,笑赞道:“口齿留香,回味无穷,不愧是名誉天下的名茶。” 一旁的淑妃瞥了一眼桌上放着茶,冷嘲热讽道:“这般好茶倒是只有在皇后宫中方能喝到了。妹妹不知,这可是君山银针,是前几日湖州刚进贡的,听说拢共便只有那么两小罐,陛下可全赏了皇后娘娘。” 皇上对皇后的宠爱宫中谁人不知,众人虽然嫉妒却无可奈何,不敢多言。静妃向上看去,坐在凤椅上的人气质清冷胜雪,面庞绝美如月如雾,只端端坐在那便已美如山水诗韵,艳压群芳。 慕卿嫣正垂眸盯着手中的琉璃盏发愣,听了淑妃的话方回过神,也不恼只清声道:“你若喜欢,便拿去。” 依旧是这般不屑清冷在上的模样,淑妃冷哼一声,仍想讽刺两句,看见一旁与自己交好的静妃朝自己摇头示意,虽心中不忿却也做罢。微微侧身瞧见那珠帘轻轻晃动似躲着个人,立即呵斥道:“何人躲在那偷听,还不滚出来。” 众人听闻目光皆转向那殿侧的珠帘,只见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拨开珠帘,从里出来一位容貌艳绝无双的女子。那女子从珠帘后走出,倾直的走向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高位上面无表情的人。 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淑妃心中一惊,此女眉若剑山月勾,眼盛星辰桃夭,绛唇映日,行姿飘逸,一身银朱长裙,似艳阳荼火,格外的耀眼逼人,这宫中何时有了这般美艳的人! 她皱眉冷声质问:“哪来的下贱东西,还不跪下!” 这宫中谁人不知道这淑妃背后依靠的周家乃是陛下极其信任的武将大家,而淑妃凭借家中权势和皇上宠爱一向嚣张跋扈惯了。最喜高高在上的做派,厌烦极了旁人在自己面前得意居高,恨不得人人在自己面前伏小做低。 如今见这不知哪冒出来的女子全然不理会自己的质询,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倾直的走向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高位上面无表情的皇后,立即气急败坏的站起,怒斥道:“你给本宫站住。” 身边的宫女池彩见自家主子气得发颤,立即上前想将这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人拉住,可不曾想这瞧着娇弱的女子力度却大得惊人,她刚拉住这人的手就被狠狠甩开,一个踉跄自己反被摔在地上。 众人一时之间被这一幕吓到,不由得都愣住。一侧的静妃也被吓了一跳,很快便敛了心神,见此人直奔皇后而去,高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拦着此女,莫让这人伤着皇后娘娘。” 殿中的宫女太监听闻忙上前去制止,立在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菱柚早已上前挡在皇后身前,眉头紧锁神情复杂的着看着底下与宫人殴斗着的人,心中惊叹:这位莫不是疯了不成! “住手!” 清冷的声音在这嘈杂之中响起,如天山上凌冽的雪莲,又恍如缥缈的云烟。萧云嗔心中一颤,这冽然如雪的声音已许久未曾听见!她敛眸将身旁纠缠着的宫人一脚踢开。 一众的宫人龇牙咧嘴的倒在地上,慕卿嫣双眉微微蹙起,冷冷的看着从地上站起的人。 那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了三分薄怒。 “云昭仪想做什么!既入了宫,自该遵守这宫中的规矩!” 萧云嗔抬首望去,只隔着两步,近在咫尺!就差这两步她便能将这心心念念的人揽入怀中,她贪婪的望着,迈开脚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前,可那陌生凛冽的目光直逼得她脚下一顿。 那凤位上的人眉眼分明如初,可昔日那好看的美人眼中盛满如春水般的柔情,早已变成冬日冰湖中的一片冰冷,如凌冽的冰刀刺进她的心中,冷冷的浇灭她满心的热情。 她轻叹了口气,向前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她紧握双拳,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盯着那凤位上的人璀璨一笑,“云嗔、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咬着牙才说了出来 慕卿嫣眉心一折,并未说话,那垂在袖中握紧的手轻轻松开。 众嫔妃刚从适才的慌乱中反应过来,又听闻皇后刚刚称这贸然出现,引起慌乱的女子为云昭仪,一下都惊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早便听说萧家要送女儿进宫,却不曾想这般快的便封了昭仪进了宫,众妃各怀心思小心的打量这新入宫的昭仪,皆心中感叹这人的容貌绝冠,心生警惕。 静妃离萧云嗔最近,瞧得更为仔细,适才萧云嗔那璀然一笑竟让她看得一时恍惚,心中暗叹,这萧云嗔怎长得这般美艳,犹如那带刺的娇花,不过这般品行在这深宫之中定是难以生存。 淑妃听见皇后称这蛮横的女子为云昭仪时,亦是一惊,她早知萧家要送女儿入宫,便派人打探过,可如今怎么看这萧云嗔也不像那传闻中所说的容貌平平温婉知礼。 淑妃皱眉思考,萧家的功勋卓着,这陆离无任何世家可抵,可功高震主,纵使一片忠心也惹得君主生疑。这萧家倒也识趣的自交兵权退隐江南,昔日勇猛善战的武将弃兵卸甲回归温软水乡,往日如何风光辉煌如今无兵无权,纵留有满身名誉又能如何? 哪比得上她周家手握兵权,深得天子器重。思及至此,淑妃长眉一挑,便对萧云嗔全无忌惮发起难来。 “竟是来皇后请安的,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刺杀皇后呢,初入宫中便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惹得这凤鸾宫不得安宁,如此蛮横无理之人怎也配留在宫中?也不知这萧家怎样舔着脸求了圣上恩典,送了你这般粗鄙之人进宫。” 萧云嗔并未搭理她,只是望着凤位的人柔声道:“珺璟如烨、雯华若锦,皇后娘娘美名遍传天下,世人皆敬重爱戴,云嗔亦十分爱慕!敬重皇后娘娘,今日得见心中倾慕之情难自抑……” 萧云嗔顿了顿勾唇笑得灿烂极了,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凤椅上端坐着的人,见那人典雅秀美平静如秋水的面庞此刻如疾风晃动,再难掩适才的宁静淡然,低低一笑,方继续道:“故而失了礼数,惊扰各位娘娘。还请娘娘们恕罪。” 萧云嗔微微转身向众人行了一礼,挑眉看向淑妃:“不过与皇后娘娘的美名相比,云嗔倒也听见不少关于淑妃娘娘的传闻,听闻淑妃娘娘嚣张跋扈、张牙舞爪的,进宫这么多年,这后宫常常被娘娘搞得鸡飞狗跳,与淑妃娘娘相比,云嗔倒是自愧不如了!” 淑妃跋扈宫中多年,何曾受过这般讽刺,当即便炸了,顺起桌上的茶盏便朝着萧云嗔砸去。淑妃是将门之女,自幼跟着父兄学习骑射,纵在宫中养尊处优多年这骑射之技倒也未曾荒废,扔得十分精准。 她下手本就极重不料萧云嗔竟也不躲,任由那茶盏砸在自己头上,顷刻萧云嗔那光洁的额头瞬间鲜血直流,直瞧得众人心中皆发憷。 萧云嗔不紧不慢的擦着头上鲜血,冲着淑妃低声一笑:“淑妃娘娘还真是个泼妇。” 众妃闻言一惊,这新入宫的昭仪可真是……够胆! 淑妃已气炸,静妃见淑妃还欲上前动手,忙拉着劝道:“淑妃姐姐和这刚进宫的昭仪置什么气,莫要气着身子。” “刚进宫便这便没有规矩,本宫今日便要好好教教她这宫中的尊卑有序。” 淑妃此时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劝,一边说着便欲上前动手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一时之间这殿中场面极度混乱。 “放肆!” 桌木一响,琉璃玉盏碎在地上,发出一声清鸣。众人皆愣,望向坐在凤位上突然出言的皇后,皇后的语气依旧清冷若幽兰却满含怒气与威严。 多年来宫中妃嫔一向看惯了皇后温柔宁静的样子,如今一下发火,不由得都吓了一跳,收起了幸灾乐祸看戏的心思。 慕卿嫣蹙眉瞧着张牙舞爪如泼妇一般的淑妃,呵斥道:“淑妃进宫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没有规矩么。” 淑妃被这呵斥吓了一跳,见皇后难得的发了火,心中虽有胆怯,却又不肯服软,甩开静妃拉着的手盯着皇后问道:“教训不知礼数的妃子,皇后娘娘,臣妾何错之有?” 慕卿嫣扫了眼萧云嗔额头上的血迹,眸光微暗,冷声道:“淑妃既然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那便回宫待着好好想,直到想明白了。来人,送淑妃回去。” 淑妃心中怒火翻腾,甚是不解这一向温柔冷淡的皇后怎么会如此护着这刚进宫的昭仪,本想发怒质问,却被一旁的静妃拉住小声劝,想到皇上对皇后的偏宠,只好作罢,将拦在自己面前的宫人推开,咬牙切齿道:“滚开,本宫自己回去。” 淑妃愤然离去,此刻凤鸾宫中陷入一片寂静,众人无声打量着这新封的昭仪。 第4章 相见争如不见 有情何似无情 萧云嗔见淑妃离开后,一下跪倒在地请罪:“皇后娘娘,嫔妾知罪,请娘娘责罚。” 慕卿嫣黛眉轻挑,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何罪之有?” “嫔妾顽劣,在家中未好好学习礼仪,言语莽撞,冲撞了淑妃娘娘。”萧云嗔俯身跪着,一双妩媚动人的狐狸眼闪着星光,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凤位上的慕卿嫣。 “宫中不留无礼顽劣之人,你……” 萧云嗔不等慕卿嫣将话说完,便开口接道:“是,从今日起嫔妾定好好学习礼仪,请皇后娘娘恩准,劳烦淑妃娘娘教导嫔妾礼仪。” 慕卿嫣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晃,静妃见皇后不语,心下了然,淑妃脾性一向暴躁,折磨人的法子千奇百怪,这萧云嗔如今得罪了她,日后定是不好过。 虽说萧家势力已大不如前,按理说不该为了这萧云嗔得罪淑妃,可今日瞧着皇后对这萧云嗔有所偏袒,自己何妨不做个顺水人情,便笑道:“皇后娘娘,淑妃姐姐宫中由着两位小皇子恐怕无暇抽身,云嗔妹妹如此伶俐可爱,臣妾着实喜爱,不如由我教导妹妹礼仪。” “不必了!”慕卿嫣垂眸,搭在桌案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指尖泛白冰凉,她用力握着桌上的茶盏,抿一口清茶,敛下心神,清声道:“静妃有心了,不过你身子一向不好,不宜劳累,教导之事亦不急。” 静妃见状虽然心中生疑,亦不再言语,俯身温顺的笑道:“是,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萧云嗔闻言,唇边的笑溢至眼角,灿若桃李,毫不掩饰,她的阿卿,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疼她。 “今日都散了吧。”慕卿嫣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转身入殿。 一进入殿内,挥散了宫女太监,慕卿嫣双眸一暗,脸色惨白,只觉全身的力气都已耗尽,整个身子瘫软的倚靠在贴身宫女菱柚身上。 菱柚将慕卿嫣扶到榻上,回想今日萧云嗔不顾一切冲上来时亦是一阵后怕,一时嘴快道:“不曾想这么多年了,那位的性子还是没有改变。” 是啊,多年不见,她还是那般明媚炽热,任性莽撞。一别多年,本以为早已斩断,可她一出现便轻而易举的扰乱了她的心神,再次激起那些深藏的情意……可她们终不似从前 见慕卿嫣眉心紧蹙,闭目不语,深知自己失言,菱柚忙止住话语,倒了一盏茶递去,便悄然退下。 菱袖刚一出去,守在殿外的宫女便上前悄声说了一句,菱柚脸色一沉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快步赶去大殿内,果然瞧见萧云嗔又折了回来,斜倚着桌案坐着,手中握着的茶盏轻悠的摇着。 萧云嗔饶有兴致的盯着杯盏上的流云图案,听见脚步,抬眸瞧了一眼,懒懒道:“劳烦菱柚姑娘帮忙通报一下,云嗔想见她。” “昭仪请回吧,娘娘今日乏了,谁也不见。” 萧云嗔似笑非笑的盯着菱柚,“噢,谁也不见?” 萧云嗔起身向东侧瞧去,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窗棱上,她勾唇冷笑,走到菱柚身侧悄声道:“若阿卿现在不见我,那我只好晚上再来。与卿卿私见,想来光天化日和半夜三更还是夜半三更更好。” 妃嫔深夜私会,这若传出去那还得了,菱柚对上萧云嗔微眯着的眼眸,只觉得头皮发麻,无奈道:“昭仪稍等。” 菱柚回到殿内将刚刚萧云嗔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慕卿嫣。 慕卿嫣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让她进来。” 谁知慕卿嫣话音刚落,便见萧云嗔绕过殿内的屏风疾步走了过来,轻笑道:“我便知道卿卿舍不得不见我。” 这宫中眼线不少,萧云嗔便这般进来,菱柚心中一惊,忙退下,见殿外之人神情正常,似不知里面殿内进了人,方放了心,在殿外守着。 慕卿嫣愣愣起身,看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人,身子止不住的发颤,眉心紧蹙,眼眶泛红,泪花翻涌。一别三年,再见故人,不堪回首。 萧云嗔一把拉住想向后退去的人,将其紧紧的抱在怀中,贪婪的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三年了,这味道已经三年未曾闻过,而怀中的人亦是三年未见,她抬手抚上怀中之人好看的眉眼,细细的刻画这些年的蚀骨相思。 慕卿嫣心中悸痛,多年间压抑着的情感如围困之兽企图破笼而出,她闭上双眸不愿直视眼前之人。 “云昭仪,还请放开本宫。” 萧云嗔低声哀求道:“阿卿,阿卿,你睁眼看看我可好?我知晓是我当初一时糊涂,不敢直视真心,才说了哪些浑话离开,我离开后便知错,日夜从边川赶回来,却知晓你要入宫,我想了许多法子都未能阻止你入宫,如今我筹谋许久,定能带你离开。阿卿,你可愿原谅我,跟我离开这儿,我们一起行历九州可好。” 在见到萧云嗔时慕卿嫣的心境便如历经狂风难以平复,如今听见萧云嗔的话,心便如刀扎一般疼痛,她垂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缓缓睁开双眸,喉咙像铁烙一般哽咽着:“别叫我阿卿!萧云嗔你我早已两清,你若入宫只是为了让我与你离开,那今日我便告诉你,永无可能!你趁早死了心。” 慕卿嫣从萧云嗔怀中挣扎出来,向后退去,神情冷漠,直视着萧云嗔那双深情动人的狐狸眼,一字一句道:“萧云嗔,往昔之情,皆因年少懵懂,错付真心,入宫五载,承蒙天子垂爱,方知心中所爱!往事如烟,流年不复,萧云嗔,这世上再无卿卿,唯天子妻,皇后慕卿嫣。” 声声清冷,字字绝情。萧云嗔失神的看着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慕卿嫣,那夺目耀眼的凤冠和那华丽无双的凤袍都不及刚刚的那一番让人感到冰冷刺骨。 慕卿嫣将目光从萧云嗔满是痛苦的精致脸庞上移开:“萧云嗔,本宫说过此生都不想与你相见,趁还未见到陛下,你自可早日离宫,别让本宫对你更加厌恨。” 心若刀绞一般,疼得无法呼吸,萧云嗔捂着心口忍着痛站直身,凝视着慕卿嫣纤弱的背影:“你今日所说我一个字也不会信,无论你如何厌恨于我,此次我都要将你带回去,离开皇宫,若带不走,我便是死也不会离开。” 萧云嗔深深望了一眼慕卿嫣,无奈转身离去。慕卿嫣我不信你心中无我,更不信你会爱上他。她知道当初是自己糊涂,不敢直视真心,一步踏错,阴差阳错之下方让慕卿嫣入宫为后。当初未能阻止她进宫,如今她蛰伏三年,暗中谋划,为的便是将她带出宫,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几句话便放弃独自离宫。 从前不知相思蚀骨说离别,而那三年早已让她知道什么是入骨相思,寸断肝肠盼相守。 第5章 最是年华好光景 次次思来尽是哀 ps:皇后入宫三年了,不可能不便宜狗皇帝,但是萧云嗔是一直为了皇后守身如玉的,所以是寻了替身才入宫的。别问皇后为什么没有替身,因为你往后看就知道狗皇帝有多可怕,皇后的处境有多艰难!不是双洁,实在不能接受的乖乖就退了吧,但是……不过真的很好看!!!不试着看一看么?(′???`?) --------------------------------------------------------------------------------------------------------------------- 已是亥时,凤鸾宫中仍烛火通明。 “娘娘歇了吧,那边已经熄灯了。”菱柚柔声劝道,见慕卿嫣不语,仍是低头写字,只好将烛心拨得更亮,退了出去。 菱柚拍拍了守在殿外的菱香,说道“;你先回去吧,今夜我守着。” 殿外菱香打着哈欠,不满的小声抱怨道:“这自云昭仪入宫,皇上便夜夜歇在暮云殿,也不知这云昭仪使了什么手段,这一个月来皇上竟然没有去过其他宫殿,便是十五来了准备歇下,都被那云昭仪请了过去。” “菱柚你说说咱们娘娘待她可曾不好?她初进宫请安那天惹了多大麻烦,不也是娘娘替她解决,娘娘多好的性子,进宫这么些年从未发火,便是淑妃再怎么招惹,娘娘也不曾搭理,那天为了她娘娘可是第一次发了火,还把淑妃禁足了,可她倒好,日日霸占着皇上,可怜咱们娘娘夜夜难眠。” 菱柚喝了口茶,感觉精神了不少,听见菱香这般没头没脑的话不由得皱紧眉头:“胡说些什么,你快回去睡吧,这有我伺候。” “我自是要去睡的,不然明日怎么伺候娘娘,怎么应对淑妃那个泼妇,不过这云昭仪还是要说,我看她真是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 菱柚吓得赶忙捂住了菱香的嘴,生怕她口无遮拦说出什么:“我的好妹妹,你少两句吧。” 菱香挪开菱柚的手,吐了吐舌头,眨眼道:“狐狸精。” 菱香说完却见菱柚紧紧抿嘴不语,正想调侃两句却听见身后传来冷不丁的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明日我便请旨将你放出宫去。” 菱香回头便瞧见慕卿嫣站在珠帘下,清冷典雅的面庞上难得的浮现半分怒色,不由得愣住,还是菱柚拉着她跪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胡话都被娘娘听见了。 菱香拉着慕卿嫣的裙摆哀求道:“娘娘不要赶菱香走,菱香知错了,菱香哪也不去,就要在宫里伺候娘娘一辈子,求娘娘不要赶菱香走” 慕卿嫣冷声道:“若继续留你在宫里,你这张嘴能让你活多久。” 菱柚亦跟着求情道:“娘娘求您饶了菱香这一回吧,菱柚保证绝无下次。” 两人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过了半晌,慕卿嫣轻阖双眸,终是罢了罢手,转身回到殿内。她站在窗前,霖霖的月色洒在庭院,几许落在她典雅秀美的脸庞,越发清晰的衬出她脸上的寂寥与痛苦。 那多年前的相遇便是一场错,自古英雄救美,成其一段佳话,哪有美人救美人……终是一段孽缘。 菱花对镜,美人垂泪。慕卿嫣打开装着首饰的匣盒,那最底层的暗格放着一张精美的狐狸面具,她温柔的抚摸面具上的裂痕,唇边溢起一抹浅笑:狐狸?她或许真的是个狐狸吧。初见时她狡狭的一笑不就像极了狐狸,灵动诱人。 慕卿嫣面容凄切无奈苦笑,叹了口气将面具重新包裹起来小心的放回暗格之中。最是年华好光景,次次思来尽是哀,往昔美好终究是回不去了。 暮云宫内,萧云嗔将床畔的香薰拨了拨,袅袅的烟气轻盈的在床帐内逶迤,不一会便消散不见,她轻轻挥手,床榻上的女子福了福身退下。萧云嗔握着烛台坐在床榻旁,冷漠的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心中一阵恶寒。 她一向好色贪颜,床上的男人是这九州有名的美男子,可她如今瞧着这张脸却是恶心透了。陆离风晟的五官硬朗,鼻梁挺括,眉弓如月如剑,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下一点黑痣,笑时显得温润深情,可那一身的帝王威严,又让人不敢直视那眼中的深情。毕竟是十三岁登基的帝王,掌管天下十余年,浸淫权谋,玩弄心计的帝王,怎么可能如外表般深情温柔? 那日从凤鸾宫出来后,她还未做什么,狗皇帝便召见了她,当夜便宣旨要宠幸她。西梦使尽手段极尽魅惑,让狗皇帝连着一个月都待在暮云宫。期间她则借着这恩宠,命人四处打探皇后与皇上的情感,从宫人、嫔妃中探听到不少帝后琴瑟和鸣、情谊深厚、恩爱缠绵的故事。 这每听一次她便气一次,气一次她便砸一次宫殿,不过短短数日她便在这宫中出尽风头,人人都知道她骄横跋扈、善妒狭隘,恃宠而骄。她才不管旁人如何评价,狗皇帝明着对她宠爱万分,暗中却诸多防备,她要得便是狗皇帝放松对自己的警戒。 萧云嗔不知这帝王除了皮相、气质、身份好了点,这狗皇帝还有什么好的?无论是男子的风流蕴藉、英俊潇洒还是女子的冰肌玉骨、倾城之貌,论皮相她萧云嗔难不成会输给他? 再论智谋武艺,她萧云嗔也不输这狗皇帝,去年齐夏庶出五皇子逆位而上,坐稳齐夏宝座,不就是她萧云嗔出谋划策一手扶植么,还有这狗皇帝自以为密不透风的暗卫天牢她萧云嗔来去自如。再论温柔深情,这狗皇帝便是个屁,如一只大蜜蜂一般,整日围着娇花转,那甜言蜜语也不知对着不同的人说了多少回。 萧云嗔越想越觉得恼怒,目光如炬的盯着狗皇帝熟睡的脸,真想抬手一巴掌扇下去。日日对着这一张脸,她真怕忍不住杀了他。 她摔袖离去,来到殿外,双脚轻点,便飞身落到屋檐上,抬头瞧了瞧清冷的月色,又看了看远处的宫殿。剑眉蹙成山峰,眼中星辰万千,勾唇一笑,就着月光,仰首将手中的那一壶相思酒一饮而尽。 凤鸾宫中,慕卿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不睡着,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地,她索性起身开窗赏月,谁知才将窗户打开,便见一道身影极快的跃进来,将窗户关上,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慕卿嫣被人紧紧抱在怀中,闻着那熟悉的味道,适才的惊愕转化为心酸,她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呵斥道:“云昭仪!休得放肆!” 萧云嗔被慕卿嫣用力一推,脚步踉跄,一下摔倒在地。脸色有些惨白,一双魅惑人心的双眸含着泪花,紧紧咬着朱唇,微微仰着头委屈巴巴的看着慕卿嫣。 慕卿嫣向来受不了她这般模样,一时有些不忍,竟软了心半蹲着伸手想将萧云嗔扶起来。 萧云嗔顺势将慕卿嫣拉入怀中,喃喃唤道:“阿卿,卿卿” 带着浓厚酒味的气息扑洒在慕卿嫣脸上,这是宫中她竟这般醉酒跑来,慕卿嫣有些恼道:“云昭仪既喝醉了,要闹也该在暮云宫闹,跑本宫这成何体统。” 萧云嗔将脸埋在慕卿嫣颈脖,带着哭腔说道:“我只是想见你,想见你,想极了你。” 萧云嗔衣袖上沾染着淡淡的龙延香,那香味她每每闻见便只觉得恶心,慕卿嫣双眸一冷,心中泛起一阵恶寒,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她用力将推开萧云嗔,冷声说道:“云昭仪,你既是皇上的嫔妃,此时便应该在暮云宫伺候陛下。” 萧云嗔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慕卿嫣:“你说什么?你让我伺候他!” 慕卿嫣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萧云嗔,眼眸中尽是讥讽与凉薄,“云昭仪是在与本宫装糊涂么,不曾想云昭仪竟有如此好本事,这一个月让陛下在暮云宫流连忘返。” 慕卿嫣字字带刺,时刻强调着自己的身份,想起近日听到慕卿嫣与皇上的故事,心中不由得怒火四起,萧云嗔冷笑着从地上站起来:“皇后娘娘可是吃醋了?要不让臣妾向皇后娘娘细说,臣妾是如何皇上在暮云宫中流连忘返的,也好让然皇后娘娘学学妾的本事。不过想来皇后娘娘的本事应该不比我差,不然这些年也不会荣宠不衰!” “你……滚出去,本宫不想听。”萧云嗔的话实在难听,慕卿嫣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得紧,眼底已泛起水花,快步想向殿外走去,却被萧云嗔一把拉住。 萧云嗔便将慕卿嫣横抱而起,朝着床榻走去,“我看皇后娘娘好奇得很,我便好好与娘娘说说。” “萧云嗔!你放开我。”慕卿嫣挣扎着,奈何萧云嗔早有准备,紧紧的禁锢着她的双手,她根本挣脱不了。萧云嗔将慕卿嫣压在身下,一只手紧紧捏着慕卿嫣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娘娘不是想知道么?我便是这么对皇上的。” 萧云嗔眼神迷离,一双眼眸魅惑诱人的盯着慕卿嫣,红唇扬起好看的弧度,风情万种的笑着,妩媚至极,她俯身贴近慕卿嫣的耳畔,轻轻撕咬着慕卿嫣小巧的耳垂,悄声的说着与皇帝的床笫之欢。 慕卿嫣脸庞染上一抹红晕,眼中蓄满了泪水,又羞又恼,厌恶的看着萧云嗔道:“萧云嗔你这般真让我恶心。” 萧云嗔冷哼一声:“不过是男女之间欢好的情趣,皇后娘娘迂腐罢了。不过娘娘若愿意学,我也乐意教您。” “滚出去!”慕卿嫣痛苦的闭上双眸,“本宫不想见到你。” 萧云嗔双眼猩红,亦是气极了,狠狠的将珠帘扯下,摔袖离去,“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娘娘不想见也不行。” 菱柚听见声响进来时,只见床前珠帘上的琉璃和珍珠洒了一地,在月光下发出凄清的光,清冷得让心疼,菱柚坐在床榻前只低低唤了声:“娘娘。” 慕卿嫣神色呆愣,痛苦的反复问道:“你说她为何要入宫,为何要入宫?”她该如何是好,又究竟该拿她怎么办。 慕卿嫣无力的倚靠在玉白软帐上,心如烈火灼烧一般的疼痛,神情凄然悲寂,泪水顺着秀美的脸庞滑落。 菱柚愣了愣,知晓自家主子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不知如何是好。她轻叹了口气,起身将窗户关上,快速的将洒落的珍珠、琉璃捡起,默默的退了出去。 第6章 相思成病 那更潇潇雨落 暮云宫内,陆离帝从殿内走出,笑眯眯的看着躺在贵妃榻上的萧云嗔:“你呀,一向懒得很,怎么今日起这么早,既然起了怎么也不伺候朕更衣。” 伺候他更衣想得美,萧云嗔懒洋洋起身,对着陆离风晟妩媚一笑道:“臣妾笨手笨脚,若让臣妾伺候皇上今日怕是上不了早朝。再说了臣妾今日还要去请安呢,若去晚了,皇后娘娘倒好说话,可那淑妃娘娘怕不会那么轻易绕过臣妾。” 陆离风晟听后点着萧云嗔额头笑道:“你是笨手笨脚,不过长了张伶牙利嘴。朕不是免了你每日去皇后宫里请安。” “陛下宠爱臣妾,臣妾也不能让陛下为难,不就是请安么,若淑妃娘娘或者其他娘娘要想给我使绊,妾这张嘴可不会饶了她。” 陆离帝看着萧云嗔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了,“收好你的爪子,朕的嫔妃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皇后与你年纪相仿,为人和善,你可多与她亲近,朕公务繁忙,日后有皇后护着你,你也吃不了什么亏。” 萧云嗔勾唇一笑,眸光闪亮,“臣妾定会与皇后娘娘好好亲近,求她庇护臣妾。” 陆离帝看着她笑得一脸灿烂,只觉有趣,亦不再多言,见她在剥蜜桔吃,便拿起来喂了她一瓣,笑着上朝去了。 见皇帝走了,萧云嗔厌弃的将刚刚剥的橘子扔掉,接过侍女南影递过来的茶多番漱口。 “皇上走了,咱们也该去给皇后请安了。” 萧云嗔悠哉游哉的起身朝凤鸾宫赶去,待到时凤鸾宫已乌泱泱亦坐了不少人。 这几日萧云嗔盛宠浓眷,见她进来淑妃讽刺道:“真是好本事,这多日也不见你来请安,今日又是那阵风把你吹来了” 萧云嗔懒得搭理淑妃,施施然行了一礼,便入座了。至于这些女人明里暗里投来的目光,她也只当看不见,悠闲的喝着茶。 不一会菱柚便出来了,向着众人行礼道:“各位娘娘今日都请回吧,皇后偶感风寒,实在是没有精力见各位小主。” 听闻皇后身体有恙,静妃关切的问道:“昨日皇后娘娘气色瞧着尚好,怎地今日便病了?太医如何说?皇后娘娘身子孱弱,可需要臣妾们侍疾?” 萧云嗔闻言抬眸瞧了静妃一眼,这静妃对皇后可真是关心。 相较于静妃的关心,淑妃则是盯着萧云嗔阴阳怪气的说道:“皇后娘娘身子一向不错,怎么突然就病了,偏着娘娘今日病了,云昭仪就巴巴的过来请安,我看皇后娘娘这病真是蹊跷,请太医怕是没什么用。” 淑妃所言她一入宫皇后便病了,莫不是想扣她一顶冲撞皇后凤体的污帽,萧云嗔迎上淑妃的目光,淡淡接话道:“那不如请淑妃娘娘替皇后娘娘看。” 淑妃眼神若淬了毒般盯着萧云嗔,冷笑道:“本宫能看出什么,自是应当请巫师将某些害人的妖精赶出宫。” 淑妃这般没脑子的回答,倒是出乎萧云嗔的意料,萧云嗔不由得轻笑道:“嫔妾怎么觉得,淑妃娘娘胡言乱语,胡说八道的本事比那些巫师厉害多了呢?再说了这宫中自有陛下的龙气庇护,那些个精怪又怎么敢祸害人?莫不是淑妃娘娘认为这皇宫住着的都是一群妖魔鬼怪?” 萧云嗔伶牙俐齿,两三句不仅将责任推脱还暗暗讽刺给淑妃下了套,气得淑妃说不出话:“你,你……你才胡言乱语” 静妃见状忙笑着圆场道:“云妹妹说笑了,淑妃姐姐只是担心皇后娘娘罢了。” 菱柚福了福身道:“多谢各位娘娘挂怀,皇后娘娘只是偶感风寒,已请了太医来瞧,休养几日便好。” 菱柚又向众人了礼便退下,各嫔妃见状只觉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也都各自回去了。 静妃见萧云嗔还悠然的坐着玩弄茶盏,没有要走的意思,上前问道:“妹妹可愿结伴而行?” 萧云嗔懒得抬头,继续把玩手中的茶盏:“臣妾刚走来有些累了,想歇一歇再走,且皇后娘娘宫里的茶难得,让人不由得想再品一盏,静妃娘娘先走吧” 静妃轻笑着也不再问,道了声昭仪慢用,便扶着宫女的手便离去了。出了凤鸾宫行了一段路,身边的宫女悄声问道:“娘娘,这云昭仪是何用意,若她与皇后娘娘交好岂不是……” “主子们的事也是你可多加猜测妄想的。”静妃身边的大宫女呵斥道。 风声急起,乌云翻涌,静妃瞧着天空柔声道:“走吧,这天该变了。” 凤鸾宫正殿的屏风后,菱柚头疼的按着太阳穴,殿中坐着的这位可真是难对付,她实在不想出去面对。菱香瞒着自己晾了她一个多时辰,这位还没走。 她一直在内殿忙着,竟没有注意到,若不是出去换药听见宫女跟菱香说道,还不知道要晾这位多久,想想若再晾了这位一个时辰,将这位惹急了,到时直接冲了进去做了什么,那才是真的完了。 菱柚想起萧云嗔进宫当天做过的事和那天说的话不由得后背发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昭仪请回吧,娘娘今日实在是不能见您。” 萧云嗔倒没有恼,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了菱柚。 “她既不想见,那今日便不见。这是凝息丸,放一粒在香炉中,有助她入睡。” 菱柚面露难色,并未接过。心想什么叫今日便不见,主子只怕日日都不想见她。自家主子刚与这位吵架,也是因这位气病的,她怎么敢收这位的东西,便是收了自家娘娘的性子定是不会用了。 萧云嗔抬眸看着菱柚为难的样子,冷声道:“你便说这是江太医开的便是,这药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你若真为她好便收下。” 萧云嗔说完,也不管菱柚接不接过,放在桌子上便离开。萧云嗔这般,菱柚也只好收下,她将盒子放入衣袖中转身回到殿内,刚进入内殿便被菱香悄悄拉倒一旁。 菱香问道:“那位就这么走了?” 菱柚无奈道:“那位的性子你多少了解的,下次可不能就这么晾着了。一会你再去一趟太医院,将这盒子带上。” 菱香接过盒子,好奇的把玩着,“这是什么?做得这么精致,竟用紫檀木装着,可真够奢华的,是那位给的?” 紫檀木可是价值千金,竟用来做个装药的盒子,菱柚也觉得太过奢靡,不过想想确实符合那位的作风,倒也未曾多想,只道:“不过就是个好看的盒子,里面装着凝息丸,那位说有助小姐睡眠的。” 虽说慕卿嫣入宫已多年,可菱柚与菱香无人时还是习惯唤慕卿嫣小姐,菱香问道:“那拿去太医院干嘛,你怕那位会害了小姐不成?” 菱柚用手敲了敲菱香脑袋道:“便是咋俩会害小姐,那位也不会。” 菱香不满道:“那可不一定,她如今是宠冠后宫的云昭仪,与咱们小姐是情敌,为了皇上谁知道她会不会害了小姐。” 菱柚不由得轻笑,“你就别胡思乱想了,那位是不会害小姐的。” “那拿这药去太医院干嘛。” “你说说你,这入了宫怎么脑袋变得这么不灵光了,小姐与那位还在别捏着,她给的东西小姐自然不会用。” 菱香将盒子扔回菱柚怀中,“既然小姐不要,咱们有什么好稀奇的,白白受了这个恩。” “难不成你想看着小姐日日难眠,日渐消瘦?”菱柚耐心劝道:“在这后宫咱们能相信的也只有那位了,日后小姐心结解开,自会与那位关系好如当初。行了你只管将这药拿去太医院,告知江太医别在小姐面前露了馅。” 菱香接过盒子,嘟嘟囔囔的应道好,便转身去了太医院,不一会便风风火火的回来。 菱柚煎着药,将身旁的宫女支开了,才悄声抬头问道:“怎么这么快。” 菱香悄声道:“路上遇见江太医身边的小谢子,他说江太医被暮云宫请了过去。” “那便明日再去,你将盒子放好。” “你说这暮云宫那位莫不是也病了?”菱香问道。 菱柚看着菱香笑了笑,将煎好的药倒在碗中,用扇子轻轻扇了扇,便将药端走。 菱香跟在在身后不满道:“菱柚我怎么觉得你刚刚的笑怪怪的。” 菱柚听了更是笑出了声,这丫头真是个粗心大意的,暮云宫的那位不是想打探小姐的情况,还能是什么? 第7章 月皎惊乌栖不定 更漏将阑 正如菱柚所想,萧云嗔自出了凤鸾宫,便派人将江彬请到了暮云宫。此刻江彬便坐在暮云宫内一五一十的将慕卿嫣的病情告诉萧云嗔。 江彬是她自慕卿嫣入宫时便潜入皇宫的一枚棋子,不过慕卿嫣身为皇后凤体金贵,身子有何不适皆有太医院的院正负责,江彬这般太医只能在侧辅助。 萧云嗔皱眉叮嘱道:“阿卿的病你需想法子多加留心。” 江彬躬身道:“主子放心。” 北樱将江太医送了出去,回来时见自家主子站在窗前,一席湛蓝长裙被秋风吹起,墨发凌乱,愁眉紧锁,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南影立在一侧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她全当无视,仍忍不住开口。 “主子何必这样,若真想带那位走,神不知鬼不觉的绑了就是。如今进来处处受制,那位还处处给您气受……” 萧云嗔声音冷的像冬日的冰窖,剑眉一挑透着怒气:“滚出去!” 南影见主子动怒,赶忙将北樱拉了出去,低声骂道:“你以为绑个人出宫是这般简单?我们要绑走的是当朝皇后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再说主子的性格说一不二,那位也是个清冷固执的,她二人的事还得她们自己解决,咱们管跟着主子,护着便是。” 北樱气恼道:“行了,我知道了,日后我便当个王八,什么也不管。” 南影被北樱的话逗乐,忍着笑道:“日后日子长着,你可当个千年的龟。” 北樱听后,跳起来便说要揍南影,打闹间远远的见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过来,两人停止了嬉笑。那太监是过来传话的,说今日皇帝不过来用膳了,去了皇后宫中。两人相视一眼,神情凝重。 那方陆离风晟下朝后一听说皇后病了,便赶去了凤鸾宫。见到慕卿嫣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对着凤鸾宫的宫人一顿斥责。 “你们这帮狗奴才,便是这么伺候皇后的?拖下去,每人杖责二十!” 慕卿嫣勉力起身劝道:“陛下,他们一向忠心耿耿,侍奉周全,不过是臣妾自己贪恋月色,秋日风寒才不小心病了,陛下莫要怪他们。”慕卿嫣说完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陆离风晟见慕卿嫣咳得难受,怜惜的将慕卿嫣抱在怀中,“朕不罚他们便是,皇后着急什么,注意自己的身体。” “亦是朕的错,许久未曾陪伴皇后。”陆离风晟摸着慕卿嫣消瘦的脸庞带了丝懊悔的说道。 陆离风晟的指尖有些冰凉,身上带着浓郁的龙涎香,慕卿嫣心中一阵恶寒,咳得更加厉害,陆离风晟将手搭在慕卿嫣背上,轻轻拍打。 慕卿嫣忍着不适道:“菱香,将陛下请出去。” 见陆离风晟面露不悦,菱香赶忙解释道:“陛下,太医说娘娘这风寒极易传染,娘娘怕……” 陆离风晟挥挥手打断菱香的话:“朕自然知道皇后的一番苦心。” 慕卿嫣抚着胸口,耐着性子将语气放缓,“多谢陛下体谅。” “皇后安心休息吧,朕有时间便来看你。”陆离风晟柔声道。 “陛下!”慕卿嫣将陆离风晟唤住。 陆离风晟有些惊喜的转身瞧着慕卿嫣,问道:“皇后可是想与朕说什么?” 慕卿嫣垂眸道:“今日听太医提起三皇子也染了风寒,迷糊中一直念叨陛下,陛下若有空,便多去看看三皇子和淑妃吧。” 陆离风晟一愣,随后笑道:“是朕疏忽了,多亏皇后提醒。”他向身边的太监吩咐道:“刘远福派蒋太医再去给三皇子看看,朕处理完政务便去看他们。” 傍晚,南影将皇后劝皇上去淑妃宫里的消息告诉了萧云嗔。萧云嗔靠在贵妃榻上,扔了颗葡萄塞进嘴里,语气淡然的向南影问道:“听说她从不管这些事,你说她只是想劝皇上雨露均沾,还是不想皇上来我这才劝的。” 南影看着萧云嗔嘴角抑制不住的笑,附和道:“那位自是不想您与皇上太亲近。” 萧云嗔将葡萄砸在南影身上,气恼道:“我看她就是履行她皇后的本分,若真不想与我与皇帝亲近,那一个月了她便早该劝劝了。” 南影有些欲哭无泪,不是您使了各种方法让皇上一个月都待在您宫里,这一个月那位肯定气极了,活该上次和您吵,若皇上在那位哪待一个月,您不得气炸。 见南影发愣,萧云嗔又砸了几颗葡萄过来,“想什么呢。” 南影知道自家主子早有想法,自己说什么都会被反驳,索性收起小心思,无奈道:“那位的想法怕只有您知道。” 萧云嗔扔葡萄的动作一顿,心中满是无奈苦涩,慕卿嫣的心思本就变幻难测,这多年未见,如今她的心思自己是越发琢磨不透了。 日渊殿中,刘远福俯着身子,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小心的喘着气,自中午从皇后宫中回来,皇上的心情便不好。皇上的性子旁人不知道,但他刘远福是从小伺候陛下的,知道现在的平静之后迎来恐怕是狂风骤雨,他后怕的想着,突然胸口被狠狠踹了一脚,抬头却见皇帝冷冷的看着自己。 刘福远慌忙跪下,伏在皇上脚边,左右打着自己耳光:“陛下赎罪,奴才该死。” 陆离风晟目光凌厉的扫了他一眼,“朕看你这脑袋该拿去外面吹吹风,清醒清醒了。” 刘远福谄媚的笑道:“那奴才也得先侍奉皇上用了晚膳,再把脑袋摘了拿去外面清醒清醒。” “你觉着皇后的病是不是跟云昭仪有关。” 陆离风晟突然问道,刘远福一愣,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见陆离风晟也不再追问只是转动着玉扳指,面容平静,一脸沉思的样子,却也没有了适才的怒气,便舒了口气。 慕卿嫣自进宫以来便对陆离风晟疏远得很,说话向来冷淡,今日却难得的温柔,陆离风晟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他这个皇后了。 当初苏州湖畔一瞥惊鸿,他便被她清冷的气质和倾城的容貌所吸引。后来在苏州知府府上见到了她,他喜不自矜,便决定带她入宫,入宫后更是直接将她封为皇后,宠爱有加,却难换她温柔一笑。 他知道她心底有人,这些年他派了不少人去苏州打探她心中的那个人是谁,可竟无一丝线索。当初逼迫慕卿嫣入宫时,母后屡屡劝他放弃,可他却不甘心,身为帝王,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拥有。 不管慕卿嫣愿不愿意,他此生都不会放开她,无论用什么法子他都要将她困在他身边,做一轮清冷的皓月,纵使得不到,可只要在他身边那也是好的,旁人休得指染! 陆离风晟转动着玉扳指,阴鸷的双眸染上一抹笑意,可如今看来他这清冷的皇后似乎也开始便得柔和了。派在她宫中的暗卫汇报说自萧云嗔入宫后,皇后便夜不能寐,每每听及皇上宿在暮云宫时,神色多为寂寥哀伤。 萧云嗔进宫是他想不到的,萧家虽然早在六年前便交出大权辞官归隐,但终究是一个心腹大患,如今萧家唯一的女儿进宫,他手中无疑多了一枚棋子。 但他更多的是怀疑猜忌,萧家将这唯一的女儿送进宫究竟是有什么目的,虽然查出来的结果是萧云嗔对自己情深一片,执意入宫,甚至不惜与父亲兄长闹翻,可他终究是不太放心,直到萧云嗔进宫后的种种表现才让他的怀疑有所松动。 萧云嗔长得极美,利用价值也大,如真能让皇后吃醋软化,且安分守己并无旁的心思,若愿意争宠他也乐意宠着。想到此陆离风晟心情大好,命刘远福摆驾了长乐宫。 第8章 销魂无语 一任侧耳与心倾 夜晚,陆离风晟宿在了淑妃那。凤鸾宫中,慕卿嫣喝了药后,便睡得昏昏沉沉,在睡梦中感觉有人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熟悉的清香让慕卿嫣鼻尖一酸,刚想挣扎却听见那熟悉的嗓音温柔的带着哀求说道:“卿卿,别闹,就抱一会,我看看你便走。” 慕卿嫣浑身无力,软软的躺在萧云嗔怀中,双眸沉重得难以睁开,那唯一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不能贪欢。可头昏沉的厉害,挤压许久的情感终究击溃了往日伪装着的理智,她任由萧云嗔紧紧抱着自己,贪婪的闻着她身上清柔的芳香。 慕卿嫣心中低喃,罢了,就当一场梦,放纵一会,便只是一会…… 在药的作用下慕卿嫣又一次昏昏沉沉的睡去。萧云嗔的指尖轻轻的扫过慕卿嫣紧蹙着的黛眉、轻阖着的美目,与有些滚烫的朱唇。 这张脸在笔下描摹了多少次,在梦中多少次想要触摸,如今真实的捧在手中,却依旧觉得像梦一般。萧云嗔温柔的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小心翼翼的将她揽在怀中。 清梦悠悠,一觉天明,难得的安眠。慕卿嫣醒来时,只有菱柚立在身旁。她触手身侧只剩冰凉,昨夜温绵仿若一场梦,她哑声问道:“她何时离去的?” 菱柚将慕卿嫣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收在眼底,心中不忍,却也不敢隐瞒,小声道:“那位在破晓之前便离开了,惊动的暗卫菱香已遮掩处理了,娘娘放心,” “宫中四处都是陛下的耳目,她这般狂妄,迟早会出差错。”慕卿嫣有些激动,说完便忍不住咳了起来。 菱柚赶忙递了一杯清水给慕卿嫣,安抚道:“娘娘放心,那位是有分寸的。” 慕卿嫣心中一阵后怕,气急败坏道:“她有分寸?她行事向来没有什么分寸,一腔孤勇,不管不顾。你一会悄悄去趟暮云宫告诉她,本宫不想再与她有任何交集,她若再随意闯宫,便对着我的尸身放肆。” 慕卿嫣气恼极了,言罢方觉得此话有异议,面色一红。 菱柚忍着笑,知道自家小姐是担心那位,气极了才这样说,本想再替萧云嗔解释解释的,想起今日的事确实觉得惊险,只好低声应是。 菱柚心中觉得有些古怪,那位的功夫卓绝,不至于惊动暗卫才对,怎会如此不小心,一会见了那位得问问才是。 暮云宫内,北樱正在和南影嬉笑自家主子昨日定然得偿所愿了,却见萧云嗔,脚步虚浮,脸色惨白的回来。顿时吓坏了,南影一探脉息,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眼眶泛红。 北樱见状焦急的询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急死个人。” 南影不耐烦道:“内力消耗大了。” 北樱神色有些异常,张着嘴吃惊道,“做了什么要消耗这么多的内力。” 南影忍不住冲着北樱翻了个白眼,“要不你等主子醒了问她?” 萧云嗔醒来时已是中午,见南影与北樱立在一侧,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道:“我无碍,你俩不必担心。” 却见北樱与南影神色怪异,南影推了推北樱,“主子,北樱有话要告诉您。” 北樱幽怨的看了南影一眼,有些为难的开口道:“主子,刚刚菱柚姑娘过来传话。” 萧云嗔接过南影递过来的茶,挑眉说道:“不必告诉我了,北樱你去告诉她,有什么话当面与我说,旁人来传的我都不听。” 北樱一愣,看着一旁低笑的南影,委屈道:“主子,这事还是让南影去吧。” 南影本想要拒绝,不过想着能看看那位的表情便懒得与北樱争执,主动揽了下来。不曾想这次连凤鸾宫的门都没进就被菱柚拦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菱柚问道。 南影无奈道:“我家主子让我来传话,有什么话请你家主子当面与她说,旁人来传她不听。” 菱柚听后亦是忍不住一笑,真真感叹那位的“才智”,她头疼道:“你还是劝劝你家主子,别再过来了,否则我就得时时刻刻在这外面守着。” 南影笑道:“能有什么办法,她二人斗法,咱们跟着受罪。”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也都知道她二人的心结太深,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皆感无奈。 菱柚回去将话传给慕卿嫣,慕卿嫣只是皱眉不语,过了良久才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罢了。 一弯新月高高的悬在天边,淡黄的月光静幽幽的洒落。暮云宫内,萧云嗔拿着铜镜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妆容,转身问道:“北樱你说说像不像虚弱极了。” 北樱看着萧云嗔那张惨白得像鬼的脸,低声道:“主子,瞧着是虚弱极了,就是、就是太假了,还有您说话中气十足,一开口不就露馅了吗?” 萧云嗔照了照镜子,确实十分满意,“哪假了,我一会压着嗓子说话不就行了。” “主子,还是我给你画吧。”暗处的西梦看不下去,夺过镜子,将萧云嗔脸色的粉擦去,又快速的从衣袖中掏出五六个小罐子,往萧云嗔脸上搽。 不一会北樱看着脱胎换骨的萧云嗔感叹道:“西梦,你真不亏是鬼手面化师,这看着才真是憔悴虚弱,不过这般引人疼惜怜爱的人,还是咱们那风火暴躁、娇烈冷艳的主子么……” 北樱话音未落,肩上便人重重拍了一掌。北樱疼的龇牙咧嘴,眼中含泪,却嘴硬道:“我就说,这柔弱美人根本不是咱们主子,您还是比较适合毒蝎美人妆容。” 萧云嗔转动着手腕,朝着北樱冷不丁的笑道:“那我便让你好好尝尝这毒蝎的滋味。” 南影与西梦默契的闭上眼睛,随后北樱还未来得及惨叫,便被萧云嗔点了哑穴,揍晕了过去。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萧云嗔不知她刚刚点了北樱的哑穴,一会便换成她被人点了哑穴,有苦说不出。 凤鸾宫中,萧云嗔灵活的躲过陆离风晟安插在凤鸾宫的暗卫,轻松的来到了慕卿嫣的寝殿内,蹑手蹑脚的爬上床,尚未来得及得意,下一刻就被一脚踢下了床。 这一脚踹得实在,疼得她龇牙咧嘴。 慕卿嫣从床侧的帷幔处走出,神情漠然,双眸冰冷若寒霜,“这是凤鸾宫,不是日渊殿,云昭仪日后不要爬错了。” 见萧云嗔跪坐在地上,低着头没有回话,慕卿嫣从袖中下拿出一块玉佩,这玉佩是萧云嗔送给她,她一直带在身边小心珍藏,如今她狠了狠心扔了过去:“我与你早无情义,你不必苦苦纠缠,徒增厌恶,本宫不想再见到你,菱香让云昭仪滚出去。” 还沉迷在踢了萧云嗔一脚兴奋中的菱香,冷不防的听到自家小姐提到自己的名字,马上从床上跳下来蹦到萧云嗔身边。 “小姐还要再踹一脚了吗?” 萧云嗔听闻嘴角抽了抽,忍着将菱香暴打一顿的愤怒,沉默到底。 不等慕卿嫣吩咐,菱香兴致勃勃的又踹了脚。 萧云嗔闷哼一声,顺势倒在地上,身子不断的颤抖着,菱香见状,跳到一旁:“小姐,她、她碰瓷。” 菱香话音刚落,便见慕卿嫣一下冲了上去扶着萧云嗔。慕卿嫣见萧云嗔脸色灰白如斯,额上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嘴角抽搐,满脸痛苦,一下慌了神,焦急道:“还不快叫菱柚进来。” 慕卿嫣将萧云嗔抱在怀中,不停的轻声的唤着萧云嗔的名字。菱香不敢耽搁,风风火火的将蹲在凤鸾宫外的菱柚拖进了殿内。 菱柚见萧云嗔这般模样,亦是吓了一跳,仔仔细细的替萧云嗔把了脉之后,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她虽医术一般,却也能断定这位是当真无事,可这位这大病缠身、虚弱不已的模样,是想做什么?她蹙眉道:“娘娘,先将云昭仪抬上床吧。” 将萧云嗔移到床上后,菱香忍不住问道:“菱柚,她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小姐,这事于我没有关系。” 菱柚皱着眉,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一脸凄惨娇弱的萧云嗔,心中不由得暗叹,这位的技艺真是高超,她无声叹了口气,觉得还是不要拆穿这位的好。 “云昭仪……内力消损,气血亏空,怒火攻心,再连挨了你两脚之后,所以才晕了过去。” 这位何时这般柔弱了,菱香心虚的看了慕卿嫣一眼,小声道:“小姐,这不能怪我吧。” 慕卿嫣神情淡淡,冷声道:“你先下去吧。” 菱香求救的看着的菱柚,见菱柚不语只是微微点头,只好垮着脸离开。 “说吧,怎么回事。”慕卿嫣已恢复了冷静,淡声问道。 “娘娘,云昭仪应是那夜用内力将您体内的寒气强行逼出,才使得内力消损、身体孱弱。” 慕卿嫣端着茶盏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茶水晃了出来洒在衣袖上。慕卿嫣垂眸,拿着手绢轻轻擦拭袖口上茶渍,讥讽道:“自作多情。” 菱柚低着头心中叹息,真是嘴硬心软。 “想法子将她唤醒,她不宜在这凤鸾宫久待着。”慕卿嫣边说边向偏殿走去。 菱柚略微同情的看了眼躺在床上装晕的萧云嗔,看来这位想要靠装晕,扮柔弱的法子是行不通了。半晌后,菱柚方知自己真是低估了这位。这位是谁,狡黠精怪的狐狸,她自有的是不要脸的法子。 慕卿嫣刚靠在偏殿的贵妃榻上,便见菱柚面红耳赤的跑了进来。 “娘娘,您去看看吧,那位一直在唤您。” 慕卿嫣本不愿进去,可菱柚强拉着自己跟着进去,走到床边,便听见萧云嗔喃喃重复唤道:“卿卿,阿卿,卿儿……”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因为虚弱,声音软软的,温柔极了,饱含深情,直听得人面色绯红,浮想联翩。 慕卿嫣清冷的面庞染上两抹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慕卿嫣红着脸,咬着唇道:“还不快将她的嘴堵上!” 菱柚接过慕卿嫣递来的手娟,这应是适才擦衣袖与桌案的娟帕,这位可是极度爱洁,她惊讶问道:“娘娘,就、就用这堵上么?” 慕卿嫣听着萧云嗔嘴里仍不断冒出的胡话,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红晕,羞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若不然你便点了她的哑穴,别让她再说话。” 菱柚讪笑,也觉得耳根子烫的厉害,快速点了萧云嗔哑穴,此地实在是不宜久留。 “娘娘,菱香武功没我好,我去外面守着,换菱香进来。”菱柚说完,不等慕卿嫣同意,便向外跑去。 夜风袭来,将脸上的绯红吹散,菱柚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感慨,这位真是不顾脸面了。 第9章 早知如此绊人心 何如当初莫相识 殿内,萧云嗔自行解开了哑穴,装着糊涂没羞没臊的说着胡话。慕卿嫣急的用手想要捂住萧云嗔的嘴,却被萧云嗔滚烫的唇轻吻着手心。 慕卿嫣面若朝霞,本想出去唤菱柚进来再给萧云嗔把哑穴点上,刚一转身,就被萧云嗔紧紧拉住衣袖。 “卿卿不要走,卿卿我错了,卿卿,阿嗔不想失去你。”萧云嗔边说着,泪水顺着脸庞流行。 她何时在她面前哭过?慕卿嫣眼眶酸痛,终是不忍甩开她的手,缓缓的坐下,坐在她身侧,温柔的替她拭去泪珠。 记忆中的萧云嗔一袭紫衣,艳丽高贵,快马驰骋,英姿飒爽,本以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将门娇女,后来才知是个将人捉弄得痛哭流涕闻名苏州的纨绔女公子。 纤细的玉指轻轻划过萧云嗔那如墨染成,如刀削就的剑眉,慕卿嫣抿嘴一笑,星眸中溢满璀璨的温柔,更不曾想是个无赖不好惹的多情刺玫花。 殿外的风吹落一地的萧瑟,花碾泥尘,多情总被无情恼。 慕卿嫣眼中的璀璨温柔被无尽的悔恨替代,“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可萧云嗔,我之悔恨并非相思牵绊,而是释然放下,我已不爱你,你又何苦纠缠于我。” 萧云嗔适才还沉浸在慕卿嫣的绵绵温柔中,只觉得飘飘乎如云端般的欢乐,如今一下冷不防的坠入冰窖之中,无数的冰刀细细绵绵的扎在心上。 她以为她只是闹着,别捏着,骄傲着,矜持着她的心中的条理和牵挂,知道她不会轻易的原谅的自己,放下过去的心结。却从未想过她会后悔认识自己,连认识自己都让她那么悔恨,那过去发生的种种的是不是亦让她深深的厌恶、痛恨,她更不曾想慕卿嫣已然放下,爱上他人。 “慕卿嫣你真心后悔与我相识?你真的……爱上了他?”萧云嗔声音颤抖如萧瑟的秋风,泪水止不住的倾泻,流淌过惨白的脸庞。萧云嗔凝视着慕卿嫣充满悔恨的双眸,只觉心如锥刺,痛得难以呼吸。 慕卿嫣知道那些话犹如锥心之言,已能让萧云嗔苦痛万分,却不得不在这苦痛之上再添一刃,她直视着萧云嗔,唇角无甚波澜,认认真真道:“我与你悔不当初,追悔莫及。我与陛下恩爱情深,白首无悔。” 萧云嗔将泪水随意擦掉,自嘲一笑:“好个悔不当初,追悔莫及,不过你若想与他白首,我萧云嗔绝不答应!” “皇后娘娘今夜扰了您清梦,臣妾向您请罪。” 萧云嗔挺直了身子,向慕卿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消失在凄冷夜色之中。 慕卿嫣注视着萧云嗔离去的背影,一下跌坐在冰凉的地上,眼中的无尽悔恨瞬间散去,化为万千悲悸。她笑着,眼眶中蓄满的泪珠不断垂落。她怎么会悔恨遇见她,纵使相思入骨,万劫不复,可她仍待她一如初见,不悔相遇。她想白首之人是她萧云嗔,只是囹圄之下,她与她再无可能。 菱柚从殿外进来,便见到慕卿嫣寂寥的背影,在淡淡烛光映照下的清冷面庞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悲伤。菱柚暗骂自己糊涂,怎么能帮着那位欺骗小姐,小姐如此聪明细致又那么了解那位,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今夜那位是装的,菱柚跪在地上请罪:“娘娘,菱柚错了,不该联合那位欺骗您。” 慕卿嫣身子微颤,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将菱柚扶起,哑声问道:“菱柚,慕家于你是何意义。” 菱柚垂眸思考片刻,认真说道:“慕家便是菱柚与菱香的家,那年北郡入关,大肆屠戮,菱柚和菱香在爹娘哥哥的保护下逃到苏州城外,因一路颠簸受惊,险些病死,是主公和小姐救了奴婢和菱香,并将我们带进府中悉心照顾,视为一家人,慕家对我们有再生之恩,菱柚与菱香愿意为了慕家做任何事。” 慕卿嫣痛苦的阖上双眸,厉声道:“慕家于你与菱香有再生之恩,你们愿为慕家愿做任何事,而我身为慕家儿女,又怎能陷家族于险境之中。慕家是历经多朝的百年世家宗系繁杂,唯直系一脉旁系三支,一共三百七十八人。祖父与父亲是经士大儒,门下学子更是数不胜数,黎戍大乱慕家幸得苏城百姓舍生救护方避免灭门,因而慕家与苏城百姓一体同生。” “当今皇上是怎样的人,这些年你于我身侧,应深有感触。这宫中四处是皇上和他人的耳目,再如何小心提防总有疏忽之时。帝王一怒,浮尸千里,若我二人之事不甚败露,受牵连的何止慕家,还有无数的士子、百姓,便是仗着开国卫国,立有从龙之功的萧家也难避其灾。” 慕卿嫣顿了顿,缓缓睁开苦痛的双眸,她瞧着菱柚,凄然一笑,“菱柚,我知道你和菱香是真心为我好,希望我能追求心中所爱,可如今我已身为皇后,肩上担着的便是整个慕家与苏城百姓。入宫之时我喜那暮云宫中那两株银桂,后来那两株银桂便死了,你可知是为何?只因皇上以为我是以此为寄,思念故人,你说若皇上知晓我心中之人,可会留与此人活路!” 慕卿嫣清冷若月的脸庞上布满难以言喻的悲怆,一串串浸染悲伤的晶莹泪珠随之悄然滑落,“这些年我隐忍相思,曲意逢迎,不过想护住他们罢了。我不想她因我而死,亦不愿旁人受我牵连丧命。菱柚,我与她再无可能,既已注定无果,又何必缠绵,再给她希望。我只愿她能就此放下,安然离宫,纵马江湖也好,嫁人生子也罢了,总好过在这皇城之中伤心欲绝,年华虚耗,步步艰难。” 菱柚听慕卿嫣如此推心之言,亦是跟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这么些年小姐的苦痛悲悸她全看在眼中,当年小姐入宫便是皇上用慕家上下之命逼迫,入宫后皇上看着对小姐宠爱万千,却不过只是将小姐视为自己囊中玩物,得不到便编织了一个牢笼将小姐囚禁在此。 慕家是经道世家,小姐自幼饱读经义,恪守礼教,起初她不曾理解小姐为何会因为那位叛道违伦,可之后诸多事变,让她深深的为她们二人超脱世俗的真挚感情所震动,期许着她们二人能纵马江湖,执手白发,想来如今只剩遗憾。 本以为当初她们不顾世俗伦理,敢于表露心迹相爱已是她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却不曾想,如今她们想要相守更是如倒悬之危,难如登天。 菱柚仰首抬头只能瞧见小小的四方天空,从前是这四方天地禁锢了她们,如今那位不顾一切的进来了,那她们之间当真再无可能吗? 第10章 相思血泪抛红豆 春柳春花满画楼 暮云宫内,北樱躺在床上捂住屁股痛的呲牙咧嘴,嘴里骂骂咧咧挖苦着自家主子,却见南影一脸沉重的走了进来,忙问道。 “南影,可是主子在那位又吃亏了。” 见南影丧着脸点了点头,北樱不由得乐开了花,拍着床大笑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南影无视北樱的幸灾乐祸,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北樱,“你明儿见了主子若还能这般笑,我便将你那些被主子收的话本子偷出来还你,若不然你便替我回趟坞里。” 北樱见南影提到话本子顿时两眼闪着金光,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下来,想她北樱就爱美人、爱看热闹、爱挑衅人、爱躺着和爱话本子这五大喜好,而话本子可是她人生五爱之首。 奈何收集的大半话本子都被萧云嗔收走了,弄得她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悄悄去偷了多次都被萧云嗔扔了出来,后来被萧云嗔威胁再来偷便将这些话本子烧了,才哭嘤嘤的作罢。 北樱趴在床上,喝着茶懒洋洋的问道,“坞里不是有东竹么,你还回去干什么?” “齐夏大皇子余党卷土重来,东竹带人前往支援,坞内自然得有人守着。” 北樱听后嘴里的茶吓得一口喷了出来,瞬间清醒,连忙道:“我才不与你赌,这会坞里肯定有一堆事没处理,我才不想忙得焦头烂额连看话本子的时间都没有。” 南影笑道,“你怎么就确定自己会输。” 北樱一愣,就是啊,不就是在主子面前大笑,幸灾乐祸么,这有何难,这事她不是经常做么,大不了这次被主子揍得更狠一点,想了想又满心欢喜的答应。 第二天一早北樱便一瘸一拐的欢天喜地去见萧云嗔。谁料不一会就哭着出来,扑在南影怀中痛哭流涕。 “南影,主子这般模样怎么比知晓那位进宫时还要可怕?我在她面前嘲笑她也不揍我,她就这么呆呆的坐着,像丢了魂儿一样,那比花瓣还好看的眼睛猩红得能溢出血一样,憔悴得我都不忍心跟她大声说话,更别提讥讽笑话她。” 南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帕递给了北樱,她便知道北樱若见了主子这悲恸欲绝,失魂落魄的样子定然哭得像个疯子。她不动声色的将北樱推开,向殿内看了看叹气道:“主子这回是悲伤莫过心死。” “主子这回是死心了?”北樱有些不满的撅着嘴,追问道:“主子怎么这么不经虐,主子要是就这么放弃了,那我便不跟着她了。” 南影一巴掌拍在北樱屁股上:“还觉得不够虐,你就不能盼着主子点好。” 北樱刚止住的泪又一下奔涌而出,“你怎么能打我屁股,这伤还没好呢。” 南影冷笑道:“你不过是伤在屁股,主子伤在心上比你疼千万,愿赌服输,你快收拾收拾回坞里理事,这几日西梦化成你的样子,替你在主子身边伺候着。” 北樱撇了撇嘴,还欲争两句,最后在南影“亲切”的问候下主动离开。 送走北樱之后,南影悄悄去了一趟凤鸾宫想找菱柚问问昨夜发生了什么,结果问了半日菱柚只字不提,只说了句让你家主子别费心机了,想法子出宫去吧。 南影琢磨了许久,见自家主子已连着几日依旧这么呆坐着,心如死灰,终于忍不住将菱柚的话转告给自家主子。萧云嗔听后仍是如枯木般呆坐着,眼底泛起的一丝波澜也随之化为晦涩的灰烬。南影既是痛心又深觉无奈,默默的转身退下,朝着凤鸾宫而去,想要再好好问问菱柚发生了什么。 太和殿中,刘远福谨慎的伺候。这半个月,商洛、石阳等地蝗灾肆虐,民心浮躁。陆离风晟连着几日歇在了太和殿,没日没夜的与众大臣商讨治蝗之策,以及运粮调粮,安抚民心之事,已许久未曾踏入后宫。今日收到商洛知府的奏报,知晓各地的蝗虫已然散去,灾民也已妥善安置,不由得龙颜大悦。 刘远福提心吊胆了半月,今日见皇帝终于笑了,胸口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亦跟着笑道:“陛下爱民如子,体察民隐、躬勤政事,实在是天下之福,苍生之幸。” 陆离风晟眯着眼坐在龙椅小憩,“朕瞧你伺候人的本事没什么长进,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刘远福听闻赶忙跪下,谄媚的笑着请罪,“陛下恕罪,奴才自然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陛下,不敢有何怠慢,可奴才毕竟是个阉人,没有娘娘小主们细心周到每日变着花样的为陛下送来茶点,可奴才对陛下也是忠心一片,若那伺候的不对还请陛下看在奴才忠心耿耿的份上轻罚奴才。” 陆离风晟拿起桌上放着的糕点,打量了起来,晶莹剔透,小巧玲珑,形似宝塔,轻咬一口浓郁的桂花香气飘窜舌尖,细细咀嚼,软糯甘饴又甜而不腻,清香可口。 刘远福见陆离风晟满意的样子,又将一旁盖着的食盒打开,用青花小碗盛了半碗递给陆离风晟。 “刚刚那是淑妃娘娘送来的水晶饼,这是静妃娘娘送来的平菇煲鲮鱼滑,陛下您尝尝。” 陆离风晟接过浅尝了一下便放下,“静妃向来是个心细的,倒是淑妃能花这般心思确实难得。” 刘远福笑道:“这几日各宫的娘娘小主派人送来茶点汤食样样瞧着都精致可口极了,看得奴才都馋了。” “你既然馋了,这剩下的便赏你了。” 刘远福一脸喜气的跪谢:“奴才谢陛下。” “朕记着淑妃的生辰便是在秋日,可过了?”陆离风晟问道。 “回陛下,后日便是淑妃娘娘的生辰。” “哦,即是这样便办一场晚宴为淑妃庆生。” “奴才一会便命人去准备。”刘远福见陆离风晟又拿起了折子看了起来,不由得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陛下,今儿可要让淑妃娘娘接驾?” “不必了,朕许久未曾见到皇后,今夜去凤鸾宫。” 刘远福虽然俯着身子,却一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陆离风晟,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他提到皇后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和难得的温柔,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皇上待皇后是真的不同。 这段日子各宫变着法卯着劲送了不少精心准备的吃食,独独这凤鸾宫不仅没派人送膳食,也没派人前来关怀慰问。可这陛下竟也没有怪罪,这一闲下来头个儿想着的便是凤鸾宫,他思索揣摩着这日后得更小心讨好着凤鸾宫那位才是。 夜色渐沉,南影本想再去找菱柚套套话问清楚,还没到凤鸾宫便在御湖畔瞧见陆离风晟带着一帮奴才朝着凤鸾宫的方向走去。心中暗叹:完了,若皇帝今夜歇在那位哪,主子不得疯了!南影一边思考着对策一边快速赶回暮云宫。 一路风风火火的跑回来,南影扶着殿门喘着粗气道:“主子,皇上朝凤鸾宫去了。” 萧云嗔背对着南影呆坐着,听见南影提到凤鸾宫猛的回头,嘶哑着嗓子问道:“你说什么?” 南影避开萧云嗔那猩红双眼的死亡凝视,小声安抚道:“主子,皇上去了凤鸾宫,我已让西梦准备了。” 萧云嗔冷冷的瞧着殿外,森然的吩咐道:“让西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狗皇帝在凤鸾宫过夜。” 南影看着被萧云嗔捏成碎末的茶具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答应后匆匆离去。 第11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慕卿嫣正准备就寝,听见殿外哗哗啦啦行礼的声音。菱香跑着进来伏在耳边小声说道:“娘娘,皇上过来了。”话音刚落,便见陆离风晟从屏风后绕了过来,身后跟着捧了几束桂花的太监总管刘远福。 “皇后不必多礼。”陆离风晟将欲起身行礼的慕卿嫣按下,又从刘远福手中接过桂花递给慕卿嫣,笑着说道:“今年御湖畔的金桂开得极好,满树如披着金纱,远远地便闻着香味。” “朕本想邀皇后月夜赏桂,又想着皇后前不久染了风寒,秋日风凉,朕怕湖畔的风再将你吹病了,便选了几枝开得最好的摘来与皇后细赏。” 慕卿嫣接过陆离风晟手中的金桂,置在桌案上,淡声道:“是开得极好,多谢皇上怜爱。” 她神情冷淡陆离风晟却并不在意,他盯着慕卿嫣的脸庞温柔问道:“身子可好些了?朕瞧着怎么消瘦了不少。” “劳陛下挂念,已经好了许多。”慕卿嫣转身错开帝王欲抚上她脸颊的手,望向菱柚吩咐道:“去取一只鱼白月琉青盏来将花插上。” 陆离风晟手中落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慕卿嫣垂眸侍茶并未言语,不一会菱柚便将金桂插瓶摆弄好送到桌案上。陆离风晟早已习惯慕卿嫣的冷淡,便寻着话题与慕卿嫣闲聊。 不一会刘远福从殿外进来,悄声附在陆离风晟耳边说了几句话。陆离风晟听后只冷眼看了一眼刘远福,便转身继续与慕卿嫣说话,刘远福见状只好小心退下。 菱香守在殿门口见萧云嗔一身红裙妩媚至极,大摇大摆的站在凤鸾宫殿外,直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前去啐她几口,上次她就是穿得这么狐媚来到殿中说什么赏月泛舟将皇上引了过去。 菱香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见到皇上,领着一帮太监宫女直接将萧云嗔轰了出去。 皇后一向得宠,可是自萧云嗔入宫后,这盛宠也是不衰,刘远福见形势不对,急的满头大汗,在一旁劝道:“云昭仪您回去吧,今夜陛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见您的,您若再闹,陛下便要治您的罪了。” 萧云嗔立在原地,眉头紧锁,朝里面望了望,知道是见不着了,便转身离开。 一番折腾见萧云嗔终于离去,菱香与刘远福皆松了一口气。 殿内陆离风晟温柔的搂着慕卿嫣倚在榻上,他把玩着慕卿嫣纤长若嫩的玉指,闻着桌上传来的阵阵清香和怀中之人的幽幽体香,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慕卿嫣眉心微折,不动声色的挪了下位置,浅声道:“臣妾宫中有新酿的桂花酿,陛下可要尝尝。” 陆离风晟贴在慕卿嫣耳侧轻轻吐了一口气,抬起慕卿嫣的下巴,暧昧笑道:“皇后相邀,岂能辜负。” 慕卿嫣垂眸掩下眼底泛起的一阵厌恶,轻声道:“臣妾去取酒。” 陆离风晟看着慕卿嫣有些仓惶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慕卿嫣取了酒回来与陆离风晟对座,陆离风晟接过慕卿嫣的递过来的酒盏一饮而尽,只觉口齿留香,回味无穷,不由得多饮了几杯。 “这酒定是皇后亲手所酿,不然怎会如此甘甜醉人。” “皇上说笑了,是今年的桂花开得极好,才会酿出如此清甜的桂花酿。这酒虽是桂花酿的但最易醉人,陛下少饮些的好。”慕卿嫣淡淡回道。 陆离风晟笑道:“是有些醉人,朕觉得头有些晕。” “那臣妾命人准备醒酒汤。” “不必了,朕觉得皇后便是最好的醒酒汤。”陆离风晟将慕卿嫣一把拉住,揽入怀中,抱着她朝殿中走去,陆离风晟疯狂的亲吻着慕卿嫣白皙的颈脖,双手滑至慕卿嫣腰间,摸索着想要解开盘扣。 “陛下!”慕卿嫣挣扎着将陆离风晟推开,红着脸道:“陛下,臣妾这几日身子不适,不能侍寝。” 陆离风晟手中的动作一顿,擒起慕卿嫣精致的下巴,在慕卿嫣耳侧温柔笑道:“今日便算了,下次皇后可得好好补偿朕。” “皇上,臣妾让刘公公送您回去。” “不必了,朕今晚只留在你宫里。”陆离风晟将慕卿嫣抱在怀中,觉得困意上涌,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安抚道:“今日是朕来得不巧,皇后不必自责。” 慕卿嫣僵着身子躺在陆离风晟怀中,听着陆离风晟的气息逐渐变得轻且绵长后,便轻轻的将陆离风晟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拿开。 这些年无论与陆离风晟是否亲热后,慕卿嫣总要沐浴洗漱良久,菱柚早已习惯,早早的便备好热水。此刻见慕卿嫣出来后,上前小声的说道:“娘娘,热水在偏殿已经备好了。” “去将熏香点上,守着点。” 慕卿嫣点点头,轻声嘱咐后转入偏殿沐浴。她将自己浸泡在水中,不停的搓洗着被陆离风晟碰过的地方。忽然想起萧云嗔那日的满嘴的胡话,不由得耳根泛红,又想起那日所说的绝情之言,更是心痛难忍。 慕卿嫣无奈的叹息,逼迫自己不再去想,可奈何不愿想,却反而满脑子都是萧云嗔胡搅蛮缠之后伤心欲绝的模样。当真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慕卿嫣掩面而泣,喃喃低声念道:“从前不知相思苦,而今恨遍相思,无可解……” 暮云宫中,南影小心翼翼的走进密室,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只觉得心惊肉跳,在萧云嗔的注视下胆战心惊的开了口:“主子恕罪,我们没能让那皇、狗皇帝!离开凤鸾宫。” “滚开。”萧云嗔用剑指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南影冷声说道。 南影紧紧拉着萧云嗔衣角,小心劝道:“主子您三思啊,若就这么冲进去,不论能不能杀了那狗皇帝,咱们都不能全身。” 萧云嗔红着眼,低声咆哮道:“你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对着那狗皇帝投怀送抱,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么,便是死了,也好过在这备受煎熬。” 南影见萧云嗔这般疯癫的模样,心中说不出的悲叹,她知晓自己这般说定会激怒主子,却还是将心底那话说了出来,“主子,您清醒一点,那位已经进宫三年了,这样的事不是只有今日。三年蛰伏,您是为了要带那位全身而退,而不是冲动送命,连累公子和大将军。” 萧云嗔一掌袭向南影毫不留情,双眸猩红得如泣血一般,如发疯的野兽:“我如今清醒得很!你可知若我早些入宫,她便不会爱上他!我五岁便扮做男儿随爹爹哥哥们上战场,替狗皇帝戍边阔土,拿命打江山,他不信任爹爹哥哥夺权削爵也罢了,却夺我心爱之人,你让我如何不恨,如何能忍,我今日定要亲手宰了这忘恩负义、荒淫无度、昏庸无能的狗皇帝。” 萧云嗔目眦欲裂,一脚将南影踢开,提着剑大步向外走去。刚一出密室门便觉得肩颈上重重一疼,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第12章 情不知所起 历尽相思方悔迟 “主子!”见萧云嗔沉沉晕下,南影捂着心窝的疼痛,艰难的站起身。 “放心吧,主子没事。你怎么样了?”西梦从暗处出来,先将被自己打晕的萧云嗔扶到密室的软塌上,又转身将南影扶到一旁的坐下。 南影捂着心口咳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递给西梦,“我无碍,主子还没彻底疯魔,踹得也不算重,你先想法子让主子昏睡。” 西梦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将药丸化成粉兑水喂萧云嗔喝下。 “你这药能让主子睡多久?”南影问道。 “大概明儿午时便醒了。” 南影看着昏睡中的萧云嗔仍紧皱着眉头,不由得叹息:“也罢,主子明日清醒了便不会再像今晚这般了。” 西梦抿着唇并未接话,直直瞧着榻上昏睡的人。 南影听着萧云嗔在梦中痛苦的呼喊着慕卿嫣的名字,沉默了良久,长叹一口气,“西梦你不是会幻术造梦么,要不你给主子也弄一个,这些年主子太苦了。” 西梦眸光微变,垂首沉吟片刻,摇头冷声道:“主子现在的身子很虚弱,确实容易操控入梦,但就怕梦境太美,明日主子醒来所面对的更加残酷。且依主子的性子,若知道了,那咱俩的皮都得掉十层。” 她话一说完,便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南影看着西梦向外走,不由得问道:“你做什么去。” “扮鬼去。”西梦没好气的回答。 南影追问道:“扮什么鬼?”话刚出口又转瞬明白,自家主子躺在密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西梦若不去假扮主子,若宫中有人问起还怎么解释。想通过后便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道:“真是跟北樱待久了,时不时就犯蠢,等她回来得让她搬出去,不然自己该和她一样蠢。” 远在千里之外,刚忙完坞里事务悠闲的躺着看话本子的北樱连打了个几个喷嚏,揉着鼻子嘀咕埋怨:今日喷嚏不断,莫不是着了风寒?都怪南影这个臭女人害我夙兴夜寐,劳内辛苦,身子变弱染了病,回去可得让她好好补偿我,再想想法子收拾她,不能让她这般欺压她。 这方,南影想到北樱抱怨完不由得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这懒鬼丫头处理好坞里的事务没有,她这般贪玩好耍定是借机在外逍遥不回宫。她喃喃说完兀地一笑,又摇了摇头坐到椅子上研究宫里的布防。 翌日,萧云嗔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她躺在床上想要动弹却觉得浑身无力,丝毫使不出劲儿,知道是南影将自己的穴道封了起来,暗暗运功将穴道解开。 南影趴在桌上小憩,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想要拿剑反击,一下就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 “我看进了宫,你们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萧云嗔眼中戾气沉沉,面容冷得渗人。 南影不能动弹,心中暗叹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嘴上却小心翼翼求饶道:“主子我们自是不敢,您先听我说。” 萧云嗔将南影穴道解开,冷声道:“去将西梦叫进来。” 不一会,南影便携着西梦进来。萧云嗔盯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眼中一片阴鸷,直看得西梦与一旁的南影心底发怵。 萧云嗔脚尖一勾,将地上的剑凌空拾起,向着二人刺去,凌厉的剑风快速的划过二人的颈脖,留下浅浅的血痕。 “昨日之事不可再有下次。” 二人请罪应是,萧云嗔冷眼瞧了二人一眼,握剑向东而立,“若无他法,那这天下换个君主也无妨。” 萧云嗔的声音轻得如鹅毛一般,却犹如惊天炸雷落在二人心中。南影看着萧云嗔决绝的背影,眼底亦是一片坚定。让天下换君主,这事何其难办,所面临之威胁又何其重重惊心,可南影却坚定的应了声好,一旁的西梦拧紧了眉终是跟着应下。 出了密室,西梦叹了口气问道:“南影你们便不劝劝她吗?” 南影眸光坚定,豪不犹豫道:“我既然选择跟着主子,无论主子要做什么,无论生死我都随她。” 西梦抓着南影的肩膀,一双眼睛早已布满泪水,“可咱们这真是为她好吗?我们这是看着她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主子是在拿命赌。” 南影看着有些癫狂的西梦不由得一愣,眸中闪过一丝心疼:“西梦,便是出了差错,到了最后主子定会护你周全。” 西梦凄然一笑,“南影,我既然决定跟着她入宫,便也将生死抛却,我只是替她不值。” 南影默然不语,说起来是主子对不起那位。主子自幼便随父兄弛聘沙场,武艺卓绝深谙兵法,满腔热血欲平天下,做个名震九州的大将军,奈何皇帝忌惮萧家,逼迫萧家交出兵权卸甲归田。主子心怀大志却难以施展,郁郁之下便独闯九州,后来在苏城与剑客冷炽翎相识,惦记上了冷炽翎祖传的剑谱。 冷炽翎不知主子真实身份,与主子立了赌约,若能让苏城清冷美人动心,便将剑谱送给主子,主子是个武痴为了那剑谱便应下了。主子千方百计的接近慕卿嫣,后来真真撩拨得慕卿嫣动了心。 主子无奈之下将真实身份告知,慕卿嫣知晓后难以接受。慕家是经义世家,慕卿嫣自幼受其熏陶,一向恪守经道,主子以为自此之后二人便无交集,可后来慕卿嫣却寻到主子,告知主子,她爱的是主子这个人,不论身份与性别。 主子一时慌了,便欺瞒说自己已有心爱之人,连夜逃去边川,可到了边川主子方知晓自己心意。她马不停蹄的欲赶回苏城,不曾刚出了川木城,便听闻了北凉举兵侵边的消息,主子立即掉马返回边川,重披锐甲,杀敌戍边。 待半年之后边川之乱平定,主子回到苏城时,竟得知皇帝封了慕卿嫣为后,此刻慕卿嫣已在入宫途中!主子想尽法子还是未能阻止慕卿嫣入宫,这三年,年年往复,主子越发看清自己对慕卿嫣的心思,可一切已成今日这般模样。 慕卿嫣愿为主子离经叛道,主子自是愿为她做任何事。南影长叹一口气,良久方道:“西梦,主子与那位的事你只是听说未曾真正见证,自不知这世上唯有她慕卿嫣值得主子这般。” 世之情爱,难以言清。爱之者则视若日月星辉,可舍生可忘死,不爱则弃若褴褛卑贱如泥,可弃亦可舍。本无值与不值,只是爱与不爱。 第13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往事怎堪忆今宵 今日是淑妃生辰,皇帝在广明殿设了宴。萧云嗔以身子不适辞拒了,在密室待了一日后,突然问南影宴会可曾结束,知晓宴会未曾结束,便立即从密室出来梳洗一番,带着南影直奔着广明殿而去。 在殿阶之下便听见琴音和着曲声隐隐传来,萧云嗔踏上玉石阶等在殿外,待曲音尽毕才进入殿中,她走上前施施然行了一礼。 “臣妾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陆离风晟道。 只见云嗔身着银色骑装,秀发以隐冠高高束起俊美无比,与往日的妩媚风情截然不同,举手投足之间俊逸无双。陆离风晟饶有兴趣的问道:“不是身子不适么,怎么又来了,你穿成这样是要做什么?” “身子已经好多了,今日是淑妃娘娘生辰,臣妾身子再不适,也该来为淑妃娘娘贺寿的。听闻淑妃娘娘酷爱剑舞,臣妾便想以一舞为淑妃娘娘贺寿。”萧云嗔说完笑意盈盈的看着淑妃。 淑妃自萧云嗔进来,脸上的笑意便没了,此时见萧云嗔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怎么瞧着都像极讽刺与挑衅,本想翻脸发怒,却见皇上也笑着兴趣勃勃的瞧着,只好咬着牙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云昭仪怕是记错了,本宫可不喜欢什么剑舞。” 陆离风晟朗声笑道:“你瞧瞧你,卖巧都卖错了,不过淑妃虽不爱剑舞,但皇后可是极其喜爱。” 陆离风晟说完便若有所思的看着身侧愣神的慕卿嫣,慕卿嫣闻言清冷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悲凉与悔恨,交叠放在腹部的手不由得死死攥紧。她敛了心绪回过神对着陆离风晟轻柔一笑,淡淡说道:“剑舞凌然飒爽,臣妾曾喜爱过,如今却不甚喜欢。” 陆离风晟盯着慕卿嫣片刻,回身抚掌笑道:“平日歌舞柔情百转也看腻了,今日你一片心意,自是不能辜负,但若舞得不好,朕便替淑妃罚你,看你日后可还敢取巧卖乖。” 淑妃听皇帝这般说气得险些将牙咬碎,皇后与她都不爱剑舞,萧云嗔却以剑舞为托词分明是想来夺她风头,偏偏皇帝还偏心于她。淑妃怨恨的盯着萧云嗔,她倒要瞧瞧这贱人如何狐媚皇上。 萧云嗔嫣然一笑,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长剑,翩然起舞。裙裾翻飞,剑光如电,如白蛇吐信,又似游龙惊梦,时百转千回剑柔如绸,时骤惊如雷剑刚如石。可不论是柔如轻盈还是坚斩疾风,招招式式,步步含情,剑式不缀,情义连绵,舞得极美,舞得极媚。 众人看得入迷,虽不喜却也由衷佩服,不由得连声赞好,静妃侧身与一侧的淑妃交谈,却恍惚看见皇后似乎在拾巾擦泪,唇边笑意微顿,压下心中疑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慕卿嫣。 似此星辰非昨夜,往事怎堪忆今宵。慕卿嫣此时心悲如许,忆起二人在明月星辰之下互表心迹,共创此舞时的情境更是悲难自抑。那一招一式,一剑一舞都是二人曾经的喜悦深情,柔转千肠情深意切喜不自禁,执子之手坚如磐石定不相负。可如今物是人非,此情惘然,令人悲痛断肠。 身侧的菱柚察觉到慕卿嫣的失态,俯身为慕卿嫣斟茶,脚下轻轻的踢了慕卿嫣一下。慕卿嫣回过神接过茶抿了一口,假借挂怀快速的用帕子抚过脸颊拭去泪痕。 长剑入鞘,一剑舞毕,众人惊慕。陆离风晟连声赞道:“若流星赶月锐不可挡,又转低语喃喃柔情千万,刚柔并济,真是美哉,不过……” 陆离风晟沉思着,总觉得刚刚的剑舞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一时却说不上。 淑妃瞥了一眼陆离风晟略微炙热的眼神,又瞧着萧云嗔深情款款的样子,不由得冷哼一声讽刺道:“云昭仪这剑舞,倒是像极了将剑与舞拆开,云昭仪莫不是想说,这剑舞要二人共舞才更为惊艳。”什么剑舞,分明想魅着皇帝,与她共舞。 萧云嗔眼中一片温柔,笑意盈盈情深脉脉的看着上方,“淑妃娘娘说的不错,这剑舞确实二人共舞更为惊艳,这剑舞是一对有情之人克服重重困难互表心迹之后,在朗月之下即兴所创的定情之舞,舞的便是她二人当时的心境,柔是缠绵缱绻一往情深的告白,刚则是不畏人言、厮守终身的决心。” “哦?确实是一桩良缘美事,那这二人如今可是琴瑟相合,恩爱白首?”陆离风晟好奇的问道。 萧云嗔轻叹一口气:“可惜年少轻狂负良缘,蹉跎年华忍相思。” “陆离风晟惋惜道:如此说来竟是可惜了。” “不!”萧云嗔嫣然一笑,眼中星光闪闪,语气盛满无尽欢愉与期翼,“最后这二人破除万难破镜重圆,快马江湖,执手白头。” “快马江湖?执手白头?”慕卿嫣在心中喃喃低语,曾几何时她也这样期盼着与她纵马天涯,白首偕老,可此生只怕是困禁皇城,再难相守。这结局在她入宫之前虽早已想到,若不相见,只此回忆度残生便好,只是相思,本亦无更多伤感,可如今萧云嗔突然出现,往日恩爱重提,对比今日困境,尽是遗憾与不甘。 念及至此,只觉心如刀绞,悲怆悼心,胸口一阵气血上涌,喉头腥甜,慕卿嫣强忍着将唇腔间翻腾着的那一口血气咽下,又用茶水将口腔中的血腥味冲淡。将身子微微靠近陆离风晟,伏在陆离风晟耳边悄声说了两句便起身离去。 萧云嗔虽在与陆离风晟对话,可眼神却从未从慕卿嫣身上移走,如今见慕卿嫣似有不适,原本锃亮的双眸瞬间染上担心和心疼。又见慕卿嫣与陆离风晟低声耳语,陆离风晟双手自然而然的揽着慕卿嫣的纤腰。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冷笑,眼中明晖交替,福了福身回到席位上。 慕卿嫣离去之后,陆离风晟的注意力又回到萧云嗔身上,而萧云嗔一心在慕卿嫣身上,不耐烦的敷衍了会,便找了个理由离席。 静妃一直留心着皇后的举动,见慕卿嫣突然离席,而后出尽风头的萧云嗔也离席而去,不由得起疑,悄声在淑妃耳边低语几句,淑妃眼眸一沉,脸上闪过一丝狠辣,转身对着身边宫女说了两句,便见宫女微微点头悄然离去。 第14章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 坐也思君 慕卿嫣从乾清宫出来,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差一点滚下玉石阶,幸得菱柚扶着。 “娘娘,奴婢传凤辇送您回去吧。” 慕卿嫣摇了摇头,疲倦的罢了罢手,轻声道:“本宫想自己走走。” 乾清宫东侧是一方荷塘,夏日荷池中尽是嫩蕊凝珠、亭亭玉立的荷花,风华无限惹人爱怜,如今一叶秋霜,满池荷花凋零,颓败凄凉徒增悲伤。 慕卿嫣立在荷塘边仰头看着天上皎洁明亮又凄冷无比的圆月,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心中疼痛难忍、悲伤难抑。同时眼前月,人非昔年,情非往昔,影恐难成双,昔日情深纷繁与今日种种,怎让人不痛。 菱柚见慕卿嫣伤心欲绝的模样亦是痛苦,话语中带着哭腔和心疼,低声劝道:“娘娘您看开些,小心身子。” “你既忘不掉,又叫我如何忘掉。”萧云嗔从假山后走出绕到慕卿嫣身侧,抬手想要拭去慕卿嫣脸上的泪珠,却被慕卿嫣侧身躲过。 萧云嗔瞥了一眼菱柚,便将慕卿嫣拽进了假山,菱柚本想上前制止,后想了想便止步退出荷塘,向四周查探一番发现周围并无人跟着。菱柚望月轻叹一口气,心中暗暗祈祷,但愿这次二人能说清楚。 萧云嗔将慕卿嫣拽进假山后,一只手小心的托住慕卿嫣的后首靠倚在假山上,另一只手与慕卿嫣的左手十指相扣,将她囚住逼迫她与自己紧紧相贴。 慕卿嫣刚想张嘴斥道,双唇便噙住,炙热而疯狂的吻深情的在唇上绽放,如冬日的惊雷醍醐灌顶试图唤醒那沉睡的心,又如春日的细雨携风而来盼望着草长莺飞。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慕卿嫣措手不及,身子软软的靠着假山。趁着慕卿嫣微愣之际,萧云嗔轻轻的撬开慕卿嫣的牙关,想要进一步的汲取里面的柔软芳香,舌尖却冷不防的传来一阵疼痛。萧云嗔忍着痛老实的将舌头伸回,不再想进一步试探,只轻柔的亲吻着慕卿嫣的红唇。 慕卿嫣刚刚咬了萧云嗔的舌头本以为她吃痛会放开,没想到会继续亲吻自己便再次狠狠的咬了她的双唇,可直到血腥窜进唇腔,萧云嗔仍是一遍遍温柔的亲吻着自己。 萧云嗔感觉到脸庞划过两道温热的液体,冰冷的凤钗插入银白的衣裳渗出朵朵殷红。萧云嗔腾出护着慕卿嫣后首的手,握住慕卿嫣手中的凤钗抵着心口,低声说道:“卿卿不妨往这扎,剖开了看看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有多疼。” 慕卿嫣甩开萧云嗔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微微仰头将泪水擦去,冷笑一声道:“当初月下剑舞,原以为是你我二人共许的矢志不渝,连枝共冢,不曾想山盟海誓过眼云烟,花残月缺镜破钗分。” “你既说你想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想嫁与他冷炽翎为妻,与他生子白头,含饴弄孙。我不怪你亦不怨你,情之所爱,心之所向,可这究竟是你爱他,还是你怕了这流言蜚语,世俗冷眼。萧云嗔你当初既不敢面对,如今幡然醒悟追悔莫及,亦是你应受的。” 慕卿嫣的话如惊雷灌顶,萧云嗔愣在原地,心中苦涩万分,慕卿嫣所说她无力解释,这一切确实是她咎由自取,亦是她该受的。 慕卿嫣推开愣着的萧云嗔,刚跨出假山便被萧云嗔拉住,牵着她闪进另一侧隐在树后的假山,慕卿嫣张嘴想要说话才发现自己被点了哑穴,气恼的在萧云嗔怀中挣扎时,突然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 “娘娘,奴婢瞧着便是往这来的。” “既是这样便好好找找。” 慕卿嫣眉头紧锁,这声音似乎是静妃的,她来这找什么?菱柚该是在外守着又去了哪?慕卿嫣正思索着,感觉脚下一空,便被萧云嗔带上了树,突如其来的悬空让慕卿嫣下意识的抱紧了萧云嗔。透过树缝慕卿嫣隐隐看见,静妃身边的宫女向着刚刚她与萧云嗔待过的假山处走去。 “雪团,雪团……”绿芜一边唤道一边在几处假山周围找着,眼见她寻到二人藏身的大树下,慕卿嫣心中一颤,指尖泛白,双手不由得紧紧的抓着萧云嗔的衣裳。 萧云嗔察觉到慕卿嫣的担忧,一只手搭在慕卿嫣的右手上轻轻安抚,温热的唇贴在慕卿嫣耳畔极轻声的说了句无碍。 静谧之中突然传来两声猫叫,一只通体浑白的猫从假山后窜出。绿芜看见突然出现的猫,犹豫了片刻弯腰将猫抱起。 “娘娘,找着了。” 静妃从绿芜怀中将猫抱过来,笑着说道:“这小家伙可真够顽劣的,也不知跑哪去了,你瞧瞧就这么一会,便脏成什么样了,走,咱们回去洗洗。” 看着静妃抱着猫走远,慕卿嫣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本想微微侧脸双唇却一下覆上了萧云嗔的下巴。慕卿嫣此时才发现自己与萧云嗔的姿势是多么亲密无间,耳根一阵发烫,想要离她远一点,可微微一动树枝便晃得厉害,一时既不能动亦不能说话。 阴影之下,慕卿嫣看不清萧云嗔的表情,只听见她温柔的笑道:“卿卿别急,我只问你一句话便放你下去。” 萧云嗔将慕卿嫣的哑穴解开问道:“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那暮云宫……” 慕卿嫣毫无片刻犹豫,冷冷道:“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那宫殿之前名青冥,陛下觉得不好听,便采用了上半句的暮云二字,改成了暮云宫。” 事实确实如此,那暮云宫是陆离风晟下旨命人所改,可那暮云二字是她向陆离风晟提出,暮云二字取自萧云嗔所说的诗句,暮亦即慕,自是相思与爱慕,本以为此生再无相逢,便当做一片相思的慰藉,却不曾想有一天她会入宫住进那座宫殿。 那宫殿她自入宫时,便心生好奇,她听闻是慕卿嫣所提之时,便一直满心欢喜,萧云嗔扬起的笑慢慢勾平,自嘲道:“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萧云嗔揽着慕卿嫣的腰从树上下去,夜风抚过吹云遮月,吹散了月色下隐隐相依的影子。 “笙歌不见故人散,十里长欢难再寻。箫云嗔,灯火阑珊之处并无故人等你回首,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慕卿嫣冷冷瞧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萧云嗔眸光闪亮如星,坚定如石,望着慕卿嫣离去的背影轻声说道:“你不等,我便来寻,我自知往昔糊涂,一念之差,使你我之间隔了万丈之渊。如今这万丈之渊,我便是用血填也会平了它,便是爬也会一步步靠向你。慕卿嫣,我定会带你离开这!” 天边乌云散去,月华重现,萧云嗔负手而立,身后的人从暗处走出来,脚下孤寂的影子并成双。 萧云嗔对着身侧的人道:“今日多谢你。” 西梦立在萧云嗔身畔,盯着地上的影子,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她弯腰将掉落在角落中的金钗拾起,用手拭去那钗上沾着的血,抬头盯着萧云嗔胸前的一片鲜红,双眉紧蹙,垂眸冷声道:“她倒真是狠心,呵,不愧是坐镇六宫的皇后娘娘,下手可真狠心。” 萧云嗔接过西梦递过来的凤钗,狭长的双眸中尽是阴郁,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戾气。 西梦轻声叹息,带着一丝讥讽,笑道:“你以为仅靠这三年的谋划部署便能将她带出去,真是笑话。便是谋划好了一切,我瞧她也不一定配合。” “这便无需你担心,做好你该做的。” 萧云嗔声音淡如轻烟,冷如秋水,眼眸微抬,扫了一眼身侧的人,转身离去。 夜风轻扬,西梦望着地上渐行渐远的影子,踏脚将飘落在地的枯叶碾碎,面容恢复宁静,隐入浓浓夜色之中。 第15章 愁云难拔雨潇潇 试问君心不可知 自淑妃生宴上萧云嗔一舞得陆离风晟赞许连连之后,便引得宫中之人议论纷纷。萧云嗔自入宫以来便十分受宠,如今一舞风华绝代,众人纷纷猜测日后这几日萧云嗔定独占春色,宠冠六宫。 却不曾想这风头落到了淑妃身上,自淑妃生辰之后这各种赏赐流水般的进了长乐宫,宫中更隐隐听闻陛下将册封淑妃为贵妃,这下宫中之人纷纷坐不住了,一个个提着各种点心礼盒往长乐宫跑。 听完南影汇报完之后,萧云嗔将手中嗑剩的瓜子扔在一侧乐呵呵的北樱身上,“愣着干嘛,扫了。” 北樱气得嘴角抽搐,委屈的看了一眼南影,瞧着南影压根不看自己,只好低头收拾着。 “明儿早去请安吧。”萧云嗔懒洋洋的说道,又将嗑了瓜子扔在地上,命北樱扫了。 北樱咬着牙应下,瞧见萧云嗔进殿之后,向炸了猫的一样瞬间跳起来,叉着腰骂道:“南影我便说这主子有大病吧,那位折磨她,她折磨我干嘛,天天看我不顺眼,尽让我干些鸡皮蒜毛、乱七八糟的事,早知道我就待在坞里不回来了。” 南影赶忙捂住北樱的嘴,“你小声点。” 北樱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冲着南影笑道:“明儿你让我陪主子去,我定要亲眼好好看看,主子怎么自讨苦吃被折磨的。” 见北樱笑得璀璨,南影无奈的笑了笑,也懒得反驳,答应道:“明日你想去便去吧。” 第二天一早萧云嗔梳洗时,便见北樱点头哈腰的站在一侧,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看着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傻子,萧云嗔忍着怒火,不耐烦的冷声道:“滚回你屋里看话本子去,让南影过来。” “主子,南影昨夜病了,我伺候您也是一样。” 北樱闪身躲过萧云嗔飞来的一脚,面上谄媚的笑着,心中却冷哼:一会看你怎么嚣张! “不用你伺候,滚出去。” “主子……” 北樱看着萧云嗔杀人的眼神将到嘴边的话压下去,退出殿内,守在门外。百无聊赖的等在暮云宫门外,瞧着萧云嗔出来时一下呆住了,主子这是又准备故技重施么?不过今日这病娇的模样倒是真切,瞧着还蛮好看、怪惹人怜爱的。 萧云嗔回头踢了一脚傻站的北樱,骂道:“还不跟上。” 北樱撇了撇嘴快步跟上萧云嗔,低声嘟囔:什么白莲花就是北漠里又毒又辣的刺玫。 萧云嗔眼眸轻扫在身侧小声嘀咕的人,娇艳的脸上尽是嫌弃,“再嘀嘀咕咕就滚回去扫宫殿。” 北樱讪笑一声,利落的跟上萧云嗔。主子今日这装扮定有大动作,她还等着看戏呢,怎么可能回去,离这凤鸾宫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快,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这笑落在萧云嗔眼中着实有些刺眼,她将手搭在北樱手背上狠狠掐了一把,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信不信我回去把你扔蛇窟里,再拎出来剁碎了喂狗。” 北樱咧着嘴痛得泪眼汪汪,这下便安分起来,忍着心中的愤懑,乖巧的扶着萧云嗔进入凤鸾宫正殿。 殿中置了一扇孤鹜落霞山水图屏风,慕卿嫣端坐在凤座之上,瞧见那落霞之下,山水之中缓缓走来一人,身姿款款似弱柳扶风,眼波微转心下生疑,待水尽山穷,屏风中的人隐显之时,心下一颤眉尖不由得微微蹙起。 众嫔妃有些吃惊的打量着萧云嗔,这往日见惯了萧云嗔明艳妩媚嚣张的样子,何曾见过今日这般素雅端庄的模样。一身浅色镶银边,绣着玉兰飞蝶图案的月白长裳,外罩一件淡紫色拖地纱衣,腰间还系着一块乳白秋叶檀玉佩。精致的脸庞未施粉黛,独独眉心画了一朵莲花,更衬得人柔美妩媚却又娇弱怜人。 萧云嗔袅袅婷婷上前施然行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慕卿嫣微微颔首,未曾言语,萧云嗔便退回座位,又微微躬身向众嫔妃请安问好。 北樱低着头侧立在萧云嗔身后,将众嫔妃的反应收入眼中,看着眼前一举一动都透着柔弱(矫揉造作)的美人,想起在殿门外那冰冷阴毒的警告和手背火辣辣的疼便头皮发麻,内心忍不住感叹,好个毒蝎的心白莲花的外表,北樱正想着,便瞧见那山水屏风之上闪过一个人影,待看清来人不由得振奋起来。 淑妃疾步走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一身淡雅装扮的萧云嗔,狠狠盯着萧云嗔,眸中怒火似要喷涌而出。北樱看着淑妃这“凶狠”的眼神不由得摇了摇头,这眼神还得练练,和自家主子可差远了。 淑妃一声轻笑,讽刺的说道:“看来云昭仪这几日可真是风光无限啊。” 淑妃的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嗤的一下笑出了,这宫中谁人不知萧云嗔在淑妃生宴上大出风头博恩宠却反被冷落数日的事。 萧云嗔倒也不反驳,低着头恭维道:“娘娘荣宠万千,臣妾自是比不得。” 淑妃看着屈身半蹲着,眉眼温顺的萧云嗔只觉畅快,冷哼一声道:“这宫中有些丢人现眼,不成体统的下贱东西自是该……” “淑妃姐姐。”静妃温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打断了淑妃的话。 静妃从屏风后出来,站到淑妃身侧,盯着她腕上的手串道:“姐姐手上戴的这串珊瑚玛瑙手串可是南海进贡的?听说只进贡了一串,竟赏给姐姐。这红珊瑚最挑肤色了,却不曾想戴在姐姐手上竟是如此好看。姐姐肤如凝脂,十指纤纤,除了姐姐想来也没有人比您更适合这手串了。” 北樱勾着身子瞧了瞧,那手串上的珠子红得像血一般,看着怪渗人的。这淑妃的手确实挺白的,不过肥肥如猪蹄,戴上这渗人的红珠子能好看到哪去,也亏这人能夸赞出来,真是难为她为主子圆场。 “静妃妹妹谬赞了。” 淑妃正气恼静妃无端打断自己的训斥,听见静妃这一顿夸赞,再对上静妃真诚的双眸,心知静妃心性,便也懒得计较。嘴角轻扬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回眸看着半跪着的萧云嗔,心中畅快便由着静妃牵着自己往殿位上引。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静妃俯身规规矩矩的向慕卿嫣行了一礼,待慕卿嫣颔首之后方转身落座。淑妃嘴角保持刚刚的讥讽,敷衍的俯身,不待慕卿嫣示意便转身落座。 北樱规规矩矩的立在萧云嗔身侧,眸光炙热的打量着凤位之上的人。内心赞叹连连,美!真的美,她看过无数的话本子赞叹女子的美丽优雅雍容华贵,那些赞美的话她张口就来,可放在如今这位身上竟说不出口,什么肤如凝脂、皓白如玉、眉眼如画、倾国倾城,已远远不能形容这位。 一身明黄宫装,两髻斜插着一对九天凤凰金步摇,端坐在那凤位之上,似雍容华贵的牡丹,可那神情流转间的清冷,却又似清冷孤洁的天山雪莲,真真是高贵清冷不可亵玩。再瞧瞧自家主子,北樱嫌弃的点点头,也是美极了,一个是清冷雍容华贵的牡丹,一个是炽烈艳丽无双的刺玫,别说是外貌了,便是性格也真真是绝配了。 北樱突然瞧见慕卿嫣抬眸,清冷的眸光扫向自家主子,不由得兴奋起来,全然忽视了那清冷的眸光在众人中轻轻扫过。 慕卿嫣眸光扫过众人,语气有些疲乏,“本宫乏了,若无事都退了吧。” “是,嫔妾\/臣妾告退。”众人起身行礼告退。 淑妃行至萧云嗔身侧,瞧着坐着不动的萧云嗔讥讽道:“云昭仪这是准备另辟蹊境讨皇上欢喜?” 静妃见萧云嗔只顾着喝茶,懒得搭理淑妃的样子,忙在一侧解释道:“今日皇后娘娘宫中所上的是云南进贡的古树普洱,云昭仪素爱品茶,想来是要饮完这一盏才会离去的。” “静妃娘娘说得是,皇后娘娘宫中的茶皆是极品,自是不可辜负。”萧云嗔轻笑道。 淑妃挑眉不屑的讥讽道:“不过是云南的普洱,原以为是世族大家出来的,不曾想却是些小门小户的习性,倒真是上不得台面,怎么是萧家卸甲归田后便落魄到连一盏普洱也喝不上。” 淑妃话里话外的嘲讽,萧云嗔听闻也懒得搭话,自顾自的喝着茶。 淑妃只觉自己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心中更气,想要刁难一番,静妃见状忙开口道:“姐姐不是说要去看三皇子吗?咋们早些去也好多陪孩子们会,姐姐咱们走吧。” 静妃向萧云嗔微微点头,拉着淑妃携手离去。二人走后,北樱期待的等着萧云嗔慢悠悠的将茶品完,瞧着就这么准备离开的萧云嗔不由得急了:“主子,这就走了?” 萧云嗔回头问道:“茶都喝完了,不走做什么。” 北樱难以置信的看着潇洒离开的萧云嗔,惊讶道:“您,您留下就真为了喝茶?” 今天的装扮以为是多大的阵仗,结果就这么走了!北樱撇撇嘴感叹,看来主子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连那小小的淑妃都干不过,真是害她白兴奋了这么久。 听见她的小声嘀咕,萧云嗔回头瞪了她一眼,心中讥笑:笑话,她萧云嗔是谁,怎会连个淑妃都斗不过,她这是敛锋芒,沉其器,另有图谋。 凤鸾宫寝殿内,金丝楠檀案几上的熏香丝丝袅袅静幽绽放。慕卿嫣单手扶额撑在榻桌上,双眸轻阖。 “娘娘,那位喝完茶便走了。” 听完菱柚的话慕卿嫣有些疲倦的睁开双眸,看着那缥缈虚无的烟雾静默不语。自淑妃生辰之后,萧云嗔安静了不少了,规规矩矩待在暮云宫内,今日来请安也是安分的很,可她这心中却是不踏实。 “娘娘,那位不折腾便是好的。”菱柚此话一出便后悔了,那位怎么可能不折腾,便是不折腾只怕也是为了折腾更大的! 菱柚猜的不错,此时的萧云嗔正在御湖畔准备折腾一番。 御花园中北樱跟在萧云嗔身后问道:“主子你到底要干嘛,这来来回回的转悠个什么。您说说您,怎么就这么放弃。您以前可是死缠烂打的,今日好不容易见了那位一面,怎么什么也不做,跑这御花园赏花。我瞧这御花园中的花,哪一朵都没那位好看,您要是觉得好看,那您真是眼瞎了……” 北樱的话像鞭炮一般密集,聒噪得要死,萧云嗔此刻后悔极了,今日怎么就同意带上这么一个蠢货话痨在身边,忍无可忍之后转身踹了北樱一脚道:“闭嘴,你快滚回去,别让我看见你。” “主子!” 北樱委屈的跺了跺脚,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笑道:“您活该!” 萧云嗔脸色一沉,“我看你该好好在床上躺上几月了。” 北樱一下蹦起闪出去,离着萧云嗔几丈远:“主子您别生气,我跟您说我今天在凤鸾宫看见了什么。” 北樱趾高气扬、信誓旦旦的样子让萧云嗔来了兴趣,倚在花拦处捻起一朵花,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你看见什么我都没兴趣。” 北樱摇摇头,又蹦回到萧云嗔身侧,得意的说道:“关于那位的。” 手中的花掉在脚边,萧云嗔反手掐着北樱脖子,威胁道:“你是乖乖说,还是我揍你一顿再说。” 北樱只顾着得意那留意到自己主子的小动作,一下被掐着脖子,逃也逃不了,只好谄媚的笑着,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立马怂了,举起手道:“我乖乖说,主子,您、您先放开我纤细的脖子。” 见萧云嗔没有反应,北樱不满的嘟囔道:“主子我可是和您一伙的,您怎么向对敌人一样,一点信任都没有。” 萧云嗔将手松开,嫌弃道:“废话真多,快说吧” 北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发红,叹了口气道:“主子您真是狠心” 见萧云嗔眼神凌厉,准备再次动手,马上改口道:“今日在凤鸾宫,淑妃欺负您的时候,我可瞧见了那位都快把手中的念珠捏碎了,眼神中都是杀气,可心疼您了,主子那位定还是心里有您的,那舍得您受苦!” 萧云嗔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你今日这顿揍日后再算。” 只是那笑还未达到眼底,便淡了下来。慕卿嫣的性子她怎会不了解,克制冷漠淡定极了,自己进宫那日那般猝不及防的大闹,也没见她怎么样。今日又怎会向北樱说的那样将情绪如此外露,定是北樱添油加醋,可纵不向北樱所说那般,她应该也是在意的吧?想到此倒也有些暖意,唇边不由得扬起一抹浅笑,那今日她便好好试探一番。 第16章 云海尘清 山河影满 桂冷吹香雪 御花园中,北樱见自家主子骤然大笑心中亦是欣喜,笑嘻嘻的想要再皮几下,却见萧云嗔目视远方,红着眼神情伤感。 萧云嗔冷声开口道:“行了,你回去吧。” 自从凤鸾宫请安出来之后,自家主子就直奔这御花园,来来回回转悠了几圈,东扯西望的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北樱挠挠了头实是不解,不由得问道:“主子,您不回去,要做什么,” 她虽不信慕卿嫣会爱上皇帝,可她不知如今慕卿嫣心中是否有她。萧云嗔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轻声道:“自是验你刚刚说的是不是实话。” 北樱刚想问自家主子准备怎么验证,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萧云嗔怼了回来。 “怎么验你不用知道,马上滚回宫里待着,没有我的允许若敢出来,我便烧了你那一屋子的话本子,再废了你,让你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孤寂一生。” 萧云嗔眼神凌厉,语气冰冷坚定,一字一句认真极了。烧了她那一屋子的话本子耳!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孤寂一生!北樱听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连连后退,惊怕之余只觉得气愤极了,这、这是人说得话的吗?!北樱将萧云嗔上下打量了一番,今日这柔弱不堪的样子,怎么能说出这么毒辣的话?! “滚!”萧云嗔抬手,一道凌厉的掌风便直直朝着北樱面上劈去,北樱勉力躲过,不再废话立刻转身向暮云宫逃去。疯了疯了,她才不留下! 北樱一路上跑得飞快,刚一进暮云宫大门瞧见南影,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吊在南影身上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南影你要救救我,主子她不是人,我就问了一句,也不知道那惹着她,她不仅动手揍我,还要烧我的话本子,戳瞎我的眼睛,震聋我的耳朵,废了我的腿,挑了我的筋,让我看不了话本子,还听不了你给我念话本子。” 她一进来一口气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南影将北樱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纠正道:“给你念话本子,你做梦呢!你便是真瞎了,我也不会给你念话本子。” 北樱无视南影的白眼,再次贴上去挂在南影身上,双脚紧紧勾住南影的双腿:“你看看你,跟主子待久了,都变得口是心非,南影你都不知道主子是多么衣冠禽兽,穿得人模人样,扮成一朵柔弱的小白莲,实际上就是一朵毒玫瑰,浑身都刺,不仅扎你,还要扎死你,活该那位不理她,活该……” 北樱挂在南影身上叽叽咕咕的抱怨着,唾沫星子都快飞到自己脸上,南影脸色一沉,果断的抬起手就往北樱后脖子上砍去。 北樱晕晕乎乎的一句活该还未说完,便倒在南影肩上。南影将北樱扛回屋里往床上一扔,转身出门,想了想又折返回来,从床下取出一根绳子,手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北樱满意的笑着离开。 南影处理完宫中事务再回到房间时,便瞧见北樱发丝凌乱,满头是汗的趴在床沿上怨恨的看着自己,俯下身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折腾这么久还没解开,平日不好好练功,如今活该白折腾。” 口中的方帕被取出,北樱深深呼了一口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你也快变成一朵毒玫瑰了,一个个的心狠手辣,还不快给我松绑。” 南影笑着将北樱身上的绳子解开,北樱抓起南影取出的菜碟,拿起来筷子就开始疯狂的往嘴里塞。 南影瞧着不由得了个翻白眼,嫌弃道:“就今早去了趟凤鸾宫,回来被关了会,这来回时间也不长,你至于像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么?”她边说着边起身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别顾着吃东西,主子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北樱接过喝了一口,又塞了两口菜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估计还在御花园招蜂引蝶呢。” 南影嫌弃的接过北樱递过来的饼吃了一口:“你能不能有点吃相,免得日后出去丢我面子。你刚刚说主子在御花园?” 北樱塞了一嘴吃的,瞪了她一眼道,嘟囔道:“应该是在那,我这般绝世容颜,能丢你什么面子?” 南影从怀里取出一张方帕扔给北樱,笑道:“擦擦你嘴角的油,快去把主子叫回来。” 北樱扔下筷子,向后缩了缩,抬头看着南影道:“我不去,主子说了我敢踏出宫门就打断我的腿,弄瞎我的眼。你也别去,主子现在估摸着在实施她的大计划,生怕咱们去搞砸了。” 南影听后眉头紧蹙:“不行,我不放心,我得去看看。” 北樱冲着南影的背影劝道:“主子现在肯定正乐着呢,你别去找骂。” 南影穿过御湖奔御花园而去,在北樱说的地方寻了一圈也没看见人,正准备离开时,隐隐听见海棠花圃后有人唤自己,绕过去一看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宫女。 小宫女先行了一个常礼,又向四周看了看,拉着南影蹲下,怯声道:“姐姐可是在找云昭仪?那云昭仪被淑妃娘娘罚跪在小莲池右侧的假山后,已跪了快两个时辰。” 南影听后面上一惊,道了谢便往着小莲池去。这御花园中时有宫女太监往来,淑妃若将萧云嗔公然罚跪在御花园任意一处,不出半刻自会有人知晓,可将其罚跪在秋日这人迹稀少的小莲池假山后,倒真是很难让知晓。 绕过小莲池又绕到假山后,南影方看见自家主子笔挺的跪在地上,南影快速上前将看守着的宫女敲晕。 “主子。”南影伸手想要将萧云嗔扶起来,“您这苦肉计都没人知道,我这就派人去凤鸾宫。” 萧云嗔也不起来,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天边翻滚着的云:“不急,还差点火候,你回宫候着吧,不必理会。” 南影皱眉听完萧云嗔的话后,知晓若想这戏到达效果,必须得真真切切的,她们自是不该插手,只好答应了回宫候着。 东边的乌云翻涌而来,气势汹汹的吞掉晴朗的天际。冷风肆无忌惮的呼啸着,一道惊雷在紫禁城上空炸开,一下就将服了药昏睡过去的慕卿嫣从狰狞的梦迹中惊醒。慕卿嫣擦掉额间的汗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平息心神。 倾盆的大雨顺着飞檐滴滴答答的砸落,让人心生惊悸。想起殿外精心种下的紫瑰,才刚刚有了细芽,如何惊得起这样的风雨,慕卿嫣匆匆披上衣裳,忙向殿外奔去。 “娘娘。”守在殿外的宫女太监忙俯身请安。 慕卿嫣踏步向外走去,从偏殿出来的菱柚看见慕卿嫣焦急的模样,忙喊道:“娘娘,紫瑰已经搬去花房了。” 慕卿嫣脚步一顿,心中松了一口气,柔声问道:“今日的花料可施了?” “今日看娘娘睡得正沉,便让菱香施了。菱香瞧着花料不多,早前吩咐小夏子去取了。”菱柚上前扶着慕卿嫣:“娘娘殿外凉,咱们进去吧。” 慕卿嫣立在原地,秀眉微蹙,看着这瓢泼的大雨心中不知怎的生起一阵烦闷。回到殿内想写一贴清心咒静心,下笔却凌乱不堪瞧着更是急躁,索性扔了笔立在窗前。慕卿嫣愁眉紧锁,听那风声咆哮,雨声呜咽。忆起刚刚的梦,全身倏地起了一层寒栗。 梦中山水碧空,扁舟轻泛湖波粼粼,萧云嗔白衣踏雪而来,牵着自己笑靥嫣嫣。青山绿水相合,二人深情相拥互诉衷肠,携手泛舟碧浪波澜,夜游明月霜花,策马绿草轻莺,相视一笑,情意浓浓。 可陡然间那碧浪翻天,黑风凛凛,月色无光,马哀草枯,血色汇成一片,哭声鼎沸!染着血的刀剑在她面前一次次挥起,慕家的人一个个在她面前倒下,尸体就堆积在她的脚下,每一个人都睁着眼痛心疾首的盯着她,厉声质问她为何这般自私! 突然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冰冷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覆盖在她的双眸上,遮住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可耳边惨厉的哭嚎此起彼伏,陆离风晟贴着她的脸,声音温柔带着笑意:“皇后现在知道,什么是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了吧?” “卿卿!”萧云嗔满是痛楚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慕卿嫣拼命想要从陆离风晟怀中挣脱,可却被紧紧禁锢着,陆离风晟低笑一声,将覆在她双眸上的手放下。只见萧云嗔被禁军架着钉在木橼上,之前的那一身白袍被血侵染成鲜艳的红色,红色的血珠顺着裙沿不断滴落,脚下那一堆染血的刑具狠狠的映入她的眼中。 她想要奔到萧云嗔身侧,陆离风晟将她紧紧的桎梏在怀中,不厌其烦的擦拭着她脸颊不停滑落的泪水,冷笑道:“除了你,慕家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她,朕更不会轻易放过,宫中酷刑一百零八种,朕要她一一尝遍!” 一侧的侍卫高高举起满是尖刺的铁球,一下一下向着萧云嗔身上砸去,萧云嗔身上早已血肉模糊! “不!”慕卿嫣悲痛的喊道,伸手拼命的去拦着。 菱柚的脚刚一迈入寝殿内,便听见一连串清脆的碰撞声,原本焦急的步伐更加急乱。冲进殿内,只见满地的碎片,慕卿嫣失魂落魄般的瘫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满脸泪痕。 菱柚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握住慕卿嫣不停颤抖、冰凉得吓人的双手,轻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慕卿嫣慢慢缓过神,看着满地的碎片摇了摇头:“无碍,不小心打碎了几个花瓶。” “娘娘那位……”菱柚欲言又止,看着慕卿嫣此时的模样,硬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那我扶您去休息。” 菱柚将慕卿嫣扶起,抬眸间便见菱香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菱柚赶在慕卿嫣开口询问之前,忙替菱香遮掩道:“娘娘没事,你不必慌里慌张的,膳房里熬着羹你快去看着点。” 菱香一愣,瞧着菱柚不停的给自己使着眼色,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碎片,和自家娘娘不太正常的脸色。 菱香低头琢磨着,娘娘一向温婉稳重鲜少发火,唯有遇见那位的事才会失了冷静方寸,如今发了这么大的火,定是知道了。只道菱柚是为了护着自己,忙开口道:“娘娘,这事是小夏子先告诉菱香的,也是菱香决定瞒着您,您要责罚便责罚菱香吧,与菱柚无关。” 慕卿嫣蹙眉问道:“你二人瞒着我什么了。” “娘娘不知道?”菱香惊讶的看着菱柚。 菱柚咬牙瞪了菱香一眼道:“你如实告诉娘娘。” 如实二字咬得微重,菱香犹豫着,弱弱开口道:“是、是小夏子!小夏子去取花料回来时遇上大雨,花料被雨水淋坏了,尹总管说新的花料最早也得五六日方能送进宫。” 菱柚听后嘴角微微上扬,还算聪明,这理由编得不错。 “你们真当我这般好糊弄,究竟瞒着什么还不快说!”见二人相视一眼,闷着声不说话,慕卿嫣睨眼冷笑,“若你二人不想说,便传小夏子进来,我亲自问话。” 菱香扯了扯菱柚衣角,见菱柚苦着脸点了头,方开口如实道来:“小夏子去取花料回来时遇到大雨,本想在御花园小莲池的假山洞躲雨,却瞧见了云昭仪跪在大雨中。” “小夏子回来后告诉了菱柚,菱柚便让他去打听怎么回事,适才小夏子从长乐宫宫女那打听到,是云昭仪言语冲撞了淑妃娘娘,被罚跪在小莲池。” 菱香一口气说完,心虚的抬头瞥了一眼自家娘娘:“听说,已经跪了差不多四个时辰了,现在也还跪着。那云昭仪与淑妃结怨已久,这次逮着机会想来淑妃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殿外的风声依旧嘶吼着,雨也下得杂乱急促。这般大的雨中跪了四个时辰!慕卿嫣垂首掩住眸中的慌乱,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过了良久方开口,声音飘忽如沾了雾气般,“她以下犯上……自是该罚。” 慕卿嫣挥手让二人退下,推开雕窗,风雨声夹杂在耳边清晰的怒吼着,像嘈杂鼎沸的人声。冰冷的雨珠吹淋在面庞上,却像温热的鲜血洒在脸上,那个梦真实得让她窒息,回忆起来仍觉痛不欲生,肝肠寸断惊怕不已! 她俯身拾起地上洒落的青瓷碎片,紧紧攥在手心,鲜血附上如玉的十指,从指缝中滴落,鲜艳的红与钻心的疼痛不断提醒着她保持冷静,可心中的情又不断的翻涌折磨着她。 菱柚与菱香不放心慕卿嫣一个人待着,并未离开,侧身躲在屏风后,见状慌忙出来:“娘娘,您何苦折磨自己。” 菱柚上前想要夺过慕卿嫣手中的碎片。可慕卿嫣攥得紧紧的,完全不松开,那滴落的血看着让人心慌,菱香在一侧急得直跺脚:“娘娘若想护她让人去传一句话便是了,何必如此为难。” 慕卿嫣望着那殷红的血,惨然一笑:“她不过想试探我,若我今日出面护她,以她的性子必会得寸进尺,可这宫中一寸一尺便是尸山血海,哪能如此容易进退。” 她知道萧云嗔要的是自己的心意,可若这心意表露不是余生两相欢好,而是步步惊心生死两隔!梦中她痛苦绝望的挣扎着哭喊着,眼睁睁的看着萧云嗔被陆离风晟折磨着,最后倒在她怀中一点一点的没了生机。 她看着慕家、萧家众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那个梦如此逼真,到现在仍让她疼得难以呼吸,她不是因一个梦而患得患失,而是深深知晓那人当真能做出这些事,梦中之痛决不能在现实中上演! “去请静妃过来。”一个炸雷轰然响起,慕卿嫣手中染血的瓷片随着磅礴的大雨一同落下。 第17章 洵有情兮 而无望兮 一个炸雷轰然而下,雨又更急了几分。跪在雨中的萧云嗔吃力的捡起一个石子砸进莲池中,看着泛起的波纹还不如雨水滴落溅起的涟漪大,不由得轻笑一声,低下头自嘲道:“终究又是我自以为是。” 不知淋了多久,萧云嗔只觉得浑身发冷,眼皮沉重得像压了几百斤的石头,深蓝色的裙沿迷迷糊糊的映入眼帘。 她喃喃欣喜的喊了声卿卿,疲倦的抬起沉重的眼眸,待看清身前的人,唇边勉力挂着的笑随着大雨跌落:“静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静妃瞧着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毫无一点血色的萧云嗔,赶忙吩咐宫人:“快、快将扶云昭仪起来,送到暮云宫去。”又吩咐身边侍女:“莲香,快去太医院请太医到暮云宫候着。” 双膝好似碎了一般,密密麻麻细碎的疼痛从双膝传来扩散到全身一般,萧云嗔借着宫女的手颤颤巍巍的站着,气若游丝却仍问道:“静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静妃眼眶微红,握着萧云嗔的手柔声安抚道:“妹妹受苦了,此事说来话长,这般大雨又跪了这么久先回宫将养着吧。” 萧云嗔摇了摇头,执拗的立在原地:“静妃娘娘……此事皇后娘娘可知?” 静妃闻言惊了一下,眼神闪烁,为难的开口道:“本宫听闻妹妹被罚跪在此先是去了淑妃宫中求情,只是淑妃并未理会,无奈之下便去求了皇后娘娘。” 萧云嗔惨白的面容再次扬起一抹浅笑,一双眼睛顿时明亮了不少:“如此说来便是皇后娘娘让您来的?” “皇后娘娘说妹妹自进宫以来,行事莽撞无规无矩,屡屡以下犯上,此番被罚自是该受着。” 静妃深深叹了口气道:“若无淑妃之令,妹妹便跪着好好自省,淑妃何时原谅了妹妹,妹妹便何时起来。皇后娘娘……” 静妃顿了顿道:“皇后娘娘命妹妹日后便跟着淑妃,好生学习这这宫中礼仪规。” 如坠入冰窖,萧云嗔此刻只觉着冷极了,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人清冷好听却绝情的声音,她恍惚的看着静妃那一张一合的红唇,眸中亮起的璀璨一点点消散。 好冷!如被人从后狠狠推了一把跌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她猝不及防的倒下,不甘心的想要抓着什么,可两手空空,终究什么也没抓着! 静妃只觉手上一沉,握着的手凉得吓人,她看见萧云嗔嘴唇蠕动着似是说了什么,还未来得及细听,便见萧云嗔直直倒在雨中,不由得惊呼起来。 暮云宫内,南影被自家主子赶了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宫中焦心的等着,见此刻外面泼天般的大雨,终是忍不住了想去查看一番。刚出宫殿便瞧见静妃带着几个宫女扶着自家主子回来,迎上前去一瞧,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慌忙将人抬进殿中,一探脉息虚若无脉,身上烫得吓人,一下急得满头是汗。她虽略通医术,可却不甚精通,西梦此时也不在宫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刚将人放在榻上,江太医便提了药箱赶到,取了一粒药丸让萧云嗔服下,又取出银针在身上多处扎着。 待到了下半夜这惨白的脸上才有了点气色,可到了这后半夜又烧了起来,浑身滚烫如火炭一般,嘴里一直冒着胡话,用了多种法子降温可这体温还是烫得骇人,直急得她与北樱团团转,忙让人去太医院请江彬过来。 听着自家主子嘴里一直念叨的名字,北樱眼泪直掉:“南影你说这么烧下去,主子要是烧糊涂了成了个傻子怎么办?果然最毒女人心!你说主子这回可是实打实的苦肉计,那位倒是一点也不心疼” 北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抹了抹眼泪转身回屋,过了半晌换了一身带血的白衣出来,披头散发的冷不丁出来,直吓了南影一跳,南影呵斥道:“你这般模样是要将我吓死不成,神神叨叨的想做甚?” 北樱扮做鬼脸吐了吐舌头:“吓死了你我还不得心疼死,可若把那淑妃吓死了我还不乐死。” 南影闻言一笑:“你嘟嘟囔囔的骂了那位半天,我还以为你是去找那位,替主子诉苦报仇呢。” 北樱摸了摸被南影拍了一掌的脑袋,幽怨道:“我可没那个胆!若主子事后知道我去找那位的麻烦,还不把我弄死!” 南影讥笑道:“你适才骂了那位半天,主子若知道了你也活不了,还不如去找找那位的麻烦替主子出出气。” 北樱一开始确实想冲进凤鸾宫,找找那位的麻烦,或者好好痛骂那位一顿的,可一听南影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当即留了心眼:“你真觉得我蠢?主子这是自作自受,哪还用我替她出气。想来是你对那位不满,偏要怂恿我去寻麻烦,你倒是出了气还不用受主子责罚,这次我还偏不上当!” “你想怎么闹腾、怎么高兴便怎么来,可也别得意忘了形被抓着。” 南影低头笑了笑,回身照顾主子,临了嘱咐道:“你这破破烂烂的细胳膊肘子可经不起打,若抓着打不过便跑,事后处理干净就是了。” 啰嗦!北樱瞪了眼南影,拿着行头利落的翻窗出去。 听见窗头砸在地上的一声闷哼,南影嘴角扯起一抹笑,真是笨得要死。她将浸放在冷水中的帕子拧干换下萧云嗔头上那块滚烫的帕子,随后将萧云嗔扶起,双掌合十暗暗运功,不一会额头上便布满了细汗,片刻便变成豆大的汗珠一连串的往下滑落。 此刻南影惨白的脸色与萧云嗔异常红润的脸色的形成对比,南影咬着牙想要再渡一段内力将萧云嗔体内的寒气彻底逼出来。抬掌刚要运功,便被人牢牢抓住手腕,回头便看见一双湿漉漉红红的眸子,像一只被惹急的兔子一般,恼怒中却又惹人怜爱。 南影勾着苍白的唇冲着她一笑:“便折腾了这么一会便回来了?” 北樱气愤的将她从床上拽下来丢到软榻上,她还未开口便见那双闪着泪花微微发红的眸子狠狠瞪着自己。 “不准过来!” 南影心想也差不多了便安静的躺在榻上,不一会便听见扑通的一声,睁眼便瞧见北樱从床上下来摔在了地上。 她撑着案桌从榻上起来,边走边笑道:“你这般三脚猫的功夫,哪有什么内力,才这一会便软了脚跪地上。现在知道我为何不告诉你,悄悄渡气给主子了吧。” 用内力渡气将寒气逼出来,这法子最是简单有效可对渡气之人的伤害亦是极大,一部分的寒气的寒气会被渡出体内,另一部分的寒气则有可能留在渡气之人的体内,主子体内的寒气有一部分便是上次替那位渡气遗留下的。 内力逼出寒气的法子,她又不蠢自然想到了,那南影自然也想到了,可南影迟迟没有这么做,定是不想自己参与,所以才想着法子让自己离开。 北樱拍开南影伸过来的手,冷哼一声道:“这么好的邀功机会自然不能白白让你占了,而且我可不想照顾完主子还要照顾你。” 南影笑着收回手,上前探了探萧云嗔的额头与脉息,一颗心倒也松了下来。回头见北樱还坐在地上,一把将其拉起来:“你不是要收拾淑妃,我陪你一起去。” 北樱先是一乐,看着南影有些苍白的面孔不知怎的有些难过,别扭道:“就收拾个纸老虎,哪需要两个人出手,你留下照顾主子吧。” “淑妃自是没有什么忌惮的,可这宫中四处是狗皇帝的暗卫,你去的时候小心点。” 北樱轻笑道,“狗皇帝的培养的暗卫就像瞎子一般,做个摆设摆了。” 南影闻言眉头紧紧皱起,一掌拍在北樱脑袋上,低声骂道:“不想死得这么快,就万事小心谨慎些。” 北樱委屈的捂着脑袋,听见南影轻轻叹了一口气松了手,立即张牙舞爪的回头,顺势咬了一口南影的手腕,利落的拿起掉在地上的行头翻窗跳了出去。 南影握着手腕,瞧着手腕上面浅浅的牙印,无奈的笑了笑。 长乐宫中,一道白色的影子极快的从殿外守夜的太监面前闪过,小太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站起身来回踱步,四处瞧了瞧似并无异样,又回到原位打起盹儿。 北樱悄无声息的潜入寝殿内,瞧着沉香木阔宫床上睡得正熟的淑妃抬手便一掌扇了下去,一阵冰凉略过随即火辣辣的疼痛一下传来,淑妃一下从梦中惊起。 察觉身侧有人只道是殿内守夜的宫女,刚开口准备骂道,便瞧见那披头散发,穿着一身血迹斑斑白衣的“人”半悬浮在空中,大张着的嘴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刺耳难听的声音若幽魂般的在床帐内回响,“淑妃娘娘,那井底好冷,你下来陪我吧!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淑妃缩在床角浑身发抖,颤抖着张嘴道:“本宫、本宫不是故意的……来人呐!来人呐!”她边说着边拿起枕头向那鬼影砸了过去,却见那枕头竟然轻飘飘的从哪鬼影身侧绕过。 “我要带你下地狱,让你偿命!淑妃,还我命来” 那鬼影阴森的笑着,声音嘲哳难听,拿着一根滴着血的铁链向自己飘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淑妃拼命的向后退,绝望的挣扎着,当浓郁的血腥味在鼻尖蔓延,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铁链缠绕到自己的脖子时,窒息与恐惧渗透到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随即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北樱踢了一脚晕死过去的淑妃,啧啧叹气,好歹也是将门出身的大小姐怎么这般不经吓。 “啊、鬼、鬼!” 听闻动静跑进来的宫女看见那飘着的白色鬼影连连尖叫起来,见那鬼影飘向自己,吓得两眼一翻软软的晕倒在地。 北樱掏了掏耳朵,气愤的踹了倒在地上的人一脚,“叫得像打锣一样,耳朵都快给我姑奶奶震聋了!这上半夜照顾主子,下半夜收拾你们这堆蠢货,真是累坏姑奶奶了。” 说着便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正收拾自己的家伙准备利落的翻窗回去补觉,却听见“扑通”的两声,回头一瞧反倒把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地上怎的又多了两个宫女躺着? 这长乐宫的人怎这般不经吓?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北樱乐道,好家伙买一赠三呢,这买卖可真划算,看来日后没事得多来这长乐宫逛逛。 北樱回到暮云宫时天色已微微明亮,折腾了一宿早就困极了,连那扮鬼的衣裳都懒得换倒床便睡着了。天光大亮时,南影回屋便瞧见自己床上睡着一个七仰八叉的“鬼”,凑近一瞧嘴上还挂着口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忍了忍咬着牙又慢慢松开了。 上前一通操作翻来覆去的,那睡着的人依旧睡得香沉,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着梦话。南影俯下身细细听了会,一掌拍在北樱脸上,冷笑着将那拔下来的衣服和床下的包袱一起拎了出去处理干净了。又去打了两桶凉水抬进屋中,将那熟睡的人拎起,毫不犹豫的扔进浴桶中。 刺骨的冰冷一下把北樱惊醒,南影倚着门冷眼看着她惊叫,嗓音低沉:“不是想泡温泉么?这便满足你!” 北樱那想到前一秒还和美男们泡着温泉之中后一秒醒来竟躺在这冷水之中,这水冻得她直哆嗦,她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指着南影骂道:“你个疯子,这他奶奶的是泡温泉吗?姑奶奶梦中还有美男呢,你倒是、倒是给我弄来。” 那陡然盯着的眼神吓得她一哆嗦,觉得更冷了,她忙改嘴道:“不用!不用!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要男人做什么!” 北樱越说越心虚,不由得低头,这一瞧发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躺在这冷水中,立刻又大骂起来:“南影你个女流氓!呜呜呜,我的清白都被你毁了,我守身如玉这十多年竟被你个女魔头女流氓占了去,呜呜呜,我不活了!” 南影冷眼瞧着她这浮夸的做派,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见她演得愈发上头还有些得意,冷哼一声摔了门离去:“水中凉,还不滚出来,我的床一会给我收拾干净了!” 北樱干脆利落的点头应了声好,见人走了捂着胸立刻跳了出来,跑到床上被子一裹像个肉粽一般蹦下去,见一旁备好了碳立刻点上,蜷缩在一旁过了一会方觉得暖和多了。起身收拾好屋子,便准备去找南影算账。 她脚刚踏进寝殿中,还未开口适才的雄赳赳气昂昂一下便怂了,她低着头不敢直视南影那想要刀了她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昨儿累坏了,太困一进屋倒床就睡,也没认是谁的床,我刚刚全给你换了新的。” 见南影未曾搭理她,只是低着头照顾主子,她只好闭嘴立在一侧。昨日她与南影轮流渡内力替主子逼出寒气,按理说这寒气逼出,便是要睡也睡了许久,亦是该醒了,她开口问道:“主子瞧着倒是好了许多,怎的还不醒来,莫不是想不开,不愿醒来?” 南影狠狠瞪了她一眼,依旧不理她,她只好再次闭嘴。见南影嫌她碍手碍脚,便退到一侧低着头玩手指。 半晌听见南影惊呼一声主子,北樱吓一跳立刻上前查看,瞧见是萧云嗔醒了,一边帮着南影将萧云嗔扶起,一边笑着说:“我便说就主子这身子骨,还能多造几次呢。” 南影踹了北樱一脚道:“还不快去倒碗水过来。” 萧云嗔掀了被子,便要下床,南影与北樱见状忙拦着,南影焦急道:“主子何必急于现在去见她呢。” 萧云嗔哑着嗓子,低声斥道:“滚开!” “你如今冲去凤鸾宫又有何用?她若心疼你,怎会看着你受这般苦。” 一道声音从床幔后响起,北樱看着突然出现的西梦,愣了愣神。瞧见西梦朝自己示意,再看看了已然平静下来的主子,犹豫片刻便拉着南影出去守着。 西梦自认识萧云嗔以来她便是那般永远骄傲炽烈、潇洒无羁的一个人,如今却是这般不堪的、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昔日灵动狡黠的双眸此刻虚渺犹如灰烬,无神的看着远方,艳丽张扬的脸庞上支离破碎的挂着两行清泪,如枯萎衰败的残花。 她叹了口气,盯着萧云嗔冷声道:“她既已不爱,你何不放手。她慕卿嫣哪配得上你,哪值得你这般!” 西梦的话如炸雷一般响起,萧云嗔猛地抬眸站起身,一双眼红得可怕,像头发疯的野兽朝着西梦扑了过去,死死掐着西梦的脖子。 萧云嗔沙哑的声音带着血腥味,像地狱中爬出的厉鬼,疯狂的咆哮着:“住嘴,她怎会不爱我!爱与不爱,她说了不算!我此生都不可能放手!” “你若再越界,我便……杀了你。”萧云嗔冷冷说完,扔下她便向外走去。 西梦笑着从地上爬起身,腮边滑下一串泪,她盯着萧云嗔绝情的背影,似在对萧云嗔说,又好似在自喃:“爱与不爱这般明显,你……当真就看不明白么。” 第18章 水流花谢两无情 送尽东风过楚城 自那夜北樱去吓了淑妃后,淑妃便像丢了魂,整日神经兮兮,疑神疑鬼,搅得后宫不得安宁。最后皇上命人在宫中做了场法事,又让淑妃的母亲进宫陪了几日,方消停了。 淑妃回过神,想起了静妃说过皇后让自己管教萧云嗔的事,随即带着人去了暮云宫,准备借此机会好好收拾收拾萧云嗔。 而萧云嗔自上次大雨之后,便一直称病未曾踏出宫门一步。 连着几日的雨,下得人心烦意乱的,今日好不容易停了,还有了丝太阳的影子,北樱连忙抬了把倚子放在殿外,闭着眼晒着太阳,心中嘟囔:南影与主子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一个早晚不见人影,一个日日呆在寝殿发呆愣神也不搭理她,真把她给憋坏,也不知这般烦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北樱迷迷糊糊的想着竟睡着了,睡梦中突然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她眼泪直掉。本以为是南影回来了作弄她,睁眼一瞧竟然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宫女,瞬间如炸了毛的猫一般跳起,抬手便给了宫女一巴掌:“什么狗东西,敢打你姑奶奶。” 北樱力气极大,一掌将这宫女扇倒在地。 “你又是什么狗东西,连本宫的人也敢打。”淑妃瞧见自己的人被眼前的宫女扇了一掌,哪还忍得下去,随即上前,抬手准备扇回去。 北樱一听这声音只觉得挺耳熟的,连忙回头,瞧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淑妃和那高高举起的手,灵活的侧着身躲了过去。 淑妃知道萧云嗔是有些拳脚在身上的,此次前来便带了几个会武功的小太监,见这宫女竟敢躲,立即吩咐道:“把她给本宫捆起来。” 几个太监得令,立即上前想要将这宫女抓起来,不曾想这宫女像个泥鳅一般左右躲闪,灵活极了,几人被戏耍得团团转。 看着几人蠢笨的样子和淑妃气炸的模样,北樱扶着腰直笑,笑着笑着竟一下踢着椅子摔倒在地,众人见状连忙分散着上前围住。 北樱暗叫一声不好,刚想跃身而起,躲过几人,却又想到那殿外藏着的暗卫,心怕被识破自己会武术,惹来麻烦,只好由着几人将自己捆起来,带到淑妃面前。 “小贱蹄子。”淑妃咬牙骂着,抬手便欲扇在北樱脸上。 “住手!” 淑妃的手刚刚举起还未落下,萧云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身看去,见萧云嗔从殿中走了出来,索性笑着回身,抬手便一掌扇了下去:“什么东西,也敢忤逆本宫。” 淑妃见这宫女仰着脖子,狠狠瞪着自己,便欲抬手再教训:“这般不知礼数,今日本宫就好好管教管教你。” “暮云宫的人还轮到娘娘来管教。”萧云嗔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淑妃的手。 淑妃手腕被捏得通红,她挣扎着想要甩开萧云嗔的手,却怎么也甩开:“本宫是奉皇后之命来的,贱人!还不放开本宫。” 萧云嗔眼帘一垂,长睫在眼下覆上一片阴影,松开了拽着淑妃的手。 淑妃捂着手腕站在一侧,见萧云嗔愣神,眼中发狠,向着萧云嗔扑了过去。还未抬手,却被萧云嗔狠狠扇了一掌,淑妃捂着脸,不可思议道:“你竟然敢打本宫。” 瞧着淑妃一脸震惊发狂的样子,萧云嗔心中冷笑一声,面上装作一脸震惊的模样:“臣妾怎敢,娘娘脸上有只蚊子,臣妾是怕这蚊子伤了娘娘。臣妾这是护驾呢,淑妃娘娘是不是该赏臣妾。” 一只蚊子还能伤着她!淑妃受辱张牙舞爪的便要扑上来打她,她身侧的宫女连忙拉住她,低声不知和淑妃说了什么。淑妃不再像个疯子一般,只是狠狠盯着萧云嗔,眸光像淬了毒药,她此刻恨不得将萧云嗔弄死:“赏你?” 她冷笑一声:“萧云嗔你便好好等着吧,皇后让你跟着本宫学习礼仪,日后本宫定要你生不如死。” 淑妃留下狠话,便带着人走了。北樱被困了起来,此刻蹦着跳到萧云嗔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别怕,我今夜便再去好好收拾这疯女人,让她吓得再也爬不起来,也不敢再为难主子。” 萧云嗔斜眼剐了北樱一眼,瞧见右脸上的一道红痕,有些微微肿起,皱眉道:“何时这般废物,由着他们打。” “还不是那几个黑乌鸦盯着,我不好动手收拾,不然哪能这般憋屈。” 萧云嗔眼冷了几分,沉声道:“日后便揍回去,有我撑腰,无需顾虑这么多。” 言罢,扭着北樱的脑袋,将她身子转了过去,替她结绳,北樱一边配合一边嘟囔道:“主子你就不能让我自己转过去么,要是一不小心把我脑袋拧下来怎么办?” “这破绳子我自己能解开,哪用麻烦主子动手,主子这是对我刚刚的行为,感动不已吗?主子可是想要好好报答我,我听说那西市的书铺子又进了许多藏书,主子要不全给我买了。” 真是聒噪得很!萧云嗔一掌拍在北樱脑袋上,反手便将解开的结重新系死,转身回到殿中,吩咐众人不准帮着解开。 北樱咬着牙折腾半天愣是没解开,套着个绳在宫中溜达,直到夜晚南影回来时才替她解开。 南影吃着梨在她身边转悠,笑得直不起身,骂她蠢竟不知道拿把刀从后磨开,她气得头发都快竖起,却也哑言,毕竟她属实未曾想到这般。 见北樱坐在一侧生闷气,南影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了过去:“别气啦。” 北樱接过一瞧,耸拉着的脸立即笑成一朵花,满脸欢喜道:“新上市的话本子,南影我可太爱你了。” 南影躲过北樱的熊抱,笑着道:“你老实点。” “你可不知道,你离开的这几日我有多想你,主子日日发呆也不搭理我。”北樱死乞白赖的凑了上前,靠在南影肩上:“西梦扮成你的样子也是不搭理我,我瞧着那脸可真是变扭,这几日可憋屈死我了。” 她往南影身上蹭了蹭,“如今你可总算回来了!哦,主子让你做什么了?” 南影笑了笑未曾回答,又从怀中掏出些新奇的玩意和小巧的吃食给北樱,北樱欣喜的玩着也不再追问,南影方去找萧云嗔。 南影进来时萧云嗔正立在窗前,见南影进来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南影答道:“其余的已经办妥,唯那唐副将,金银财宝、美妾舞姬都收了,却始终不应下,还提了个别的要求。” 南影附耳悄声说着,萧云嗔听后手指轻轻叩击窗棱,面容平静,不辨喜怒:“倒也真够贪心,却也不算蠢,让他且等着瞧吧。” 南影应了声好,却立着未离去,欲言又止,萧云嗔抬眸道:“有什么要说便说。” 南影犹豫片刻道:“皇上明着对主子宠爱有加,可这背后万般提防。这晋位之事,皇上如此忌惮萧家,怕是不会再晋主子位份。如今离春行不足半年时间,这唐琦若拉拢不了不妨杀了,重新找人。” “禁军之中安插人太难,唐琦动不得。晋位之事倒也简单,若受了大委屈,狗皇帝要安抚人心,自然只能晋了我位份。” 萧云嗔勾唇冷笑道,“这三十六计,最好用的便是苦肉计,有淑妃这个蠢货在,想要达到目的还不简单。” 南影垂眸沉思片刻,瞬间眼眸一亮,立即着手去办。 半个月后,萧云嗔踏出暮云宫薄薄的阳光照在红墙之上,让人瞧着有了微微暖意。萧云嗔停下脚步忍不住伸手触摸,却落得一手凉薄,真是……像极了自己与那人。她垂手握住掌心,喃喃道:“华光普照,看似温暖,不过最是凉薄。” 南影看着若有所思的萧云嗔道:“已过立冬,这冬天便开始了。” “熬过这寒冬,春天便来了。” 萧云嗔微微点头,声音从容,步伐坚稳大步向着长乐宫走去。 长乐宫中淑妃正在用午膳,本没有什么胃口,听见宫人来报萧云嗔跪在殿外求见,一时来了食欲。染着鲜红豆蔻的手指拿起放下的青玉箸,又让宫人盛了碗参汤,眉目飞扬,笑着吩咐道:“她既是来学习礼仪的,若要跪便好生跪着,待本宫午膳后再好好教导她。” 淑妃身侧的贴身宫女问道:“云昭仪的性子泼辣,哪能这般老实的跪着。” 淑妃瞪了宫女一眼道:“今日请安时,皇后当着各宫嫔妃的面下的懿旨,让本宫管教她,她岂敢不尊。如今是在本宫的宫殿,岂能容她放肆,难不成本宫养了一群废物!” 萧云嗔跪在殿外,宫女出来回禀说淑妃在用膳,让她先跪着。萧云嗔也不多问,老实的跪着,跪了快半个时辰,看着进出的宫女撤掉膳食。又跪了快一个时辰,方等到了淑妃从殿中出来。 淑妃瞧着跪着的萧云嗔,捂着嘴惊讶的回头斥责身侧的宫女:“云昭仪怎的还在这跪着?本宫不是说昭仪累了便可在一侧休息吗?” 萧云嗔看着淑妃那浮夸的模样,懒得与她纠缠:“跪了快两个时辰,来时宫人说娘娘在用膳,不曾想娘娘用个膳便用了这般久。” “本宫用膳之后有午休的习惯,不喜下人打扰,不曾想竟累得昭仪跪了这么久。” 见萧云嗔一直忍着笑,淑妃不解问道:“云昭仪笑什么?” “没什么,娘娘这吃了就睡,难怪身材保持得这般丰腴。” 这是在说她胖!淑妃适才得意的笑得快裂开的唇一下垮下,脸色铁青:“跪了这么久,云昭仪瞧着还是这般精力充沛,也不知是不是要向上次那般跪着,才能瞧见云昭仪柔弱服软的可怜模样。” 南影瞧见自家主子脸色一变,直直盯着淑妃,眸光中闪过一丝杀意。知道上次主子是为了试探慕卿嫣方忍了淑妃甘愿跪着,不曾想那位心冷如石,全然不在意。 如今淑妃提起只怕主子会忍不住想要杀了淑妃,忙紧紧拉住自家主子的衣袖,悄声说道:“主子莫与她计较,误了大事。” 萧云嗔敛了神,扶着南影的手站起,冷笑讥讽道:“淑妃娘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臣妾可都受着!只是娘娘日后莫让臣妾寻着机会,不然臣妾定会加倍奉还给娘娘。” 淑妃面露狠色,凶神恶煞的说道:“那你便给本宫好好等着!” 经此一闹,淑妃本就欲在礼仪教习之中对萧云嗔多加刁难苛责,如今更是换着法儿的折磨萧云嗔。而萧云嗔果真硬着嘴受着,却也时不时刺淑妃两句,常常气得淑妃暴跳如雷。 淑妃受了气便又变本加厉的挑剔折磨萧云嗔,萧云嗔一张利嘴又险些将淑妃气死,闹到最后两人似乎都没讨到什么好。 夜色沉郁,烛火摇曳,晚风凉意渗人。 凤鸾宫中,菱柚一边小声说着教导礼仪时淑妃对付萧云嗔的手段,一边小心打量慕卿嫣的神色,犹豫片刻后道:“此次还探听到淑妃准备利用三皇子对那位下手,娘娘可要阻止?” 烛光之下,慕卿嫣清雅的面庞上蒙着朦胧的光,略微苍白的双唇紧紧抿着,眼中映射着跳跃的烛火,隐下眸底翻涌着的一片悲怆。 “本宫说过,她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菱柚心中轻叹一口气,不再多言。慕卿嫣闭上眼不再看那跃动着的烛火,少顷,睁开双眸,眸眶中已是泪水盈盈。眸光却坚定如毅,她拿起案台上的银剪,剪掉那颤抖着晃荡的烛心。 “那此次便助她!” 菱柚欣喜望去,却是心中一惊,只瞧见烛光顷灭间,一滴泪珠倏地滴落在那烛台之上。黑暗中,慕卿嫣清清冷冷的声音染上一重悲悸,菱柚方明了那个她是谁,心中已凉了大半。 月色清冷,树影斑驳。暮云宫的宫人知道近日萧云嗔在长乐宫受了气,每每回来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便早早歇下,冬日夜长,宫人们无事可做,便也跟着早早歇下。 一道黑影悄然潜入殿中,无声无息的落在萧云嗔床前,瞧清熟睡的人之后,转身在屋内轻轻翻动。 待黑影离去,床上熟睡的人蓦地睁开双眸,黑暗中潜出另一道人影:“皇帝多次派人试探,只怕这密室会被发现。” 黑暗中萧云嗔盘腿坐起,“将密室封了,淑妃已等不及要动手,皇帝定会借此机会好好搜宫。” 若不想让密室被发现,只能将其从内外一同封住,因而必须有人留在那密室之中,方能安稳不别人发现。可若外面有变,那留在密室中的人则极有可能成为弃子,床幔上系着的玉珠轻轻摇晃,萧云嗔看向那床幔后的人影,冷声道:“你若不信我,便让南影留在里面。” 床幔后的人影嗤笑一声,走到萧云嗔面前,点起烛火,萧云嗔剑眉紧蹙,快速将那烛火吹灭,呵斥道:“外边仍有暗探,你疯了不成!” 黑暗中那明艳的面庞如一闪而过的烟火转瞬即逝,却久久印在心间,她向后转身,轻笑道:“萧云嗔,这世上我只信你,你别忘了来接我。” 殿外风声呼啸,殿中寂静无声。 第19章 朔风吹散三更雪 倩魂犹恋桃花月 天气骤寒,天空中零零星星的飘着小雪,萧云嗔跪在长乐宫的殿外,伸手接住那净白的雪花,垂眸静静地瞧着它在手心化成水。 这皇城的冬日还真是比别的地方来得早,在苏城这般时候往往是看不见雪的,还可穿着轻薄衣裳爬到那寒鸦塔上看落日。 她不喜欢下雪,尽是一片苍白,瞧得人心底发凉只觉凉薄,还有便是天寒地冻的,不利于行军打仗,不过慕卿嫣却喜欢得紧。 苏城的冬日并不常常下雪,她记得有一年除夕前夜苏城竟下了好大的雪,她熟练的翻过慕府后院的围墙,来到她院中时慕卿嫣正在雪中起舞,听说自己要带着她去寒山看雪,她那般端庄稳重的人竟笑得手舞足蹈如孩童一般。 她带着慕卿嫣攀了许久,终是登上了那寒山山巅,天地苍茫,群山披雪,山下星火点点。 慕卿嫣赏雪,她侧头赏她,凛凛寒风中她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只觉这皑皑白雪皆不及她圣洁美丽。 自慕卿嫣离开后,每年除夕前后苏城竟常常下雪,她也常常登寒山赏雪,不过却再未看过如那日般好看的雪。 一盆冷水冷不丁的淋在身上,些许水珠淋进衣裳里冰冷刺骨。萧云嗔回过神,瞧见一名宫女吓得脸都白了,扑通跪下颤着身子求饶,这宫女身后还站着一名绿衣宫女,萧云嗔瞧了瞧是淑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瑶棋。 见萧云嗔紧紧盯着自己,瑶棋上前一步,揣着手敷衍的行礼赔罪:“昭仪娘娘,真是得罪了,这宫女毛手毛脚淋了昭仪一身。昭仪也跪了些时辰,今日是小雪,淑妃娘娘在小膳房指导宫人做了红糖糍糕,昭仪不妨先到偏殿将衣裳烘着,让宫人回去取衣裳。” “本宫今日未带宫女,娘娘既有事,本宫便先回宫去换身衣裳。” 瑶棋心中大喜,昨日还担心萧云嗔带了宫女,便不好派人去,不曾今日萧云嗔今日竟未带宫人。今日布下陷阱等着,又哪能让萧云嗔回宫去,瑶棋佯装面露难色,拦在萧云嗔面前道:“昭仪若离去了,若一会淑妃娘娘问起,奴婢不好交代。” 瑶棋立即给那还跪在地上的宫女使了一个眼神,那宫女跪着上前哭着求道:“若淑妃娘娘知道奴婢这般笨手笨脚,定会狠狠责罚奴婢的,还请昭仪救救奴婢。” 萧云嗔敛眸将二人的举动收在眼中,顺着这宫女的话:“既如此,便带路吧。” 瑶棋隐下眼中的欣喜,对跪着的宫女道:“还不快带昭仪去偏殿。” 那宫女颤抖着上前扶着萧云嗔,向着偏殿走去,待到宫殿转角处,宫女已褪下适才胆小怕事的模样,悄声道:“主子,奴婢是南大人麾下铃晖,淑妃已吩咐人一会将三皇子待到偏殿,一会有人会躲在暗处看着您“亲手”将三皇子推了下去。” 她顿了顿,拧眉道:“淑妃还给自己下了毒,瑶棋吩咐奴婢将您送到后便离开,去您宫中拿衣裳时,想法子将这乌头的毒药藏在您宫中的绿植下,还有洒在您袖中。” 萧云嗔听后嗤笑一声,不曾想这淑妃虽然没什么头脑,竟是这么个狠人,对自己这般狠便罢了,可是对亲儿子竟也这般下得去手。 “你只需依淑妃的计划行事便可。”萧云嗔吩咐道。 到了偏殿,晖樱俯了俯身,大声道:“昭仪,偏殿已到,奴婢先行告退。” 萧云嗔点了点头,自己进入那殿内,殿内炉中烧着碳火,她坐着等了片刻,也未见有人进来,便起身向殿外走去。 刚出殿门,便瞧见一孩子朝着自己跑来,萧云嗔俯下身蹲着,见这孩童对自己笑得一脸灿烂纯真,心中暗叹:不过才四五岁的孩童,纯洁如白纸,怎就摊上淑妃这般母亲,沦为这夺宠的工具。 她摸着小孩的脑袋,轻轻笑道:“你可知你母妃教你的不一定都对?” 孩子鼻头微微皱起,向着偏殿的西南角看了看,气鼓鼓的对着萧云嗔摇了摇头,拉着萧云嗔向殿中走去。待走到那殿中的一方小池塘方停了脚步,殿中突然响起两声鸟鸣,起先还犹豫的孩子,随即闭着眼跳入池中。 萧云嗔蹙眉向着那发出声响的西南角看去,便见二皇子从假山后冲出来,厉声责骂自己是毒妇,一头扎进水中将水中扑腾的三皇子扶上来,口中直呼:“三弟别害怕,哥哥来救你了”。 真是兄弟情深,萧云嗔勾着唇冷笑,瞥见衣袖上沾上的黄色粉末和一丝糖浆,不得不感慨自己真是小瞧了淑妃,这布的棋都是由孩子来完成,倒真是不好喊冤。 听见玉瓷摔碎的声音,萧云嗔扭头瞧见偏殿的东侧亦站着一个宫女,瞪着眼震惊的瞧着这边,见萧云嗔看过来扭头便向着正殿跑去。不一会淑妃便带着一堆的宫人过来,不由分说便将她扣在地上,哭喊着命人去请皇上为她们母子主持公道。 太和殿殿中,陆离风晟正在看折子,刘远福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慌慌张张道:“陛下,陛下!长乐宫派人传信说云昭仪谋害三皇子,求皇上做主。” 陆离风晟闻言拾起桌上的折子便扔了过去,抬眸斥道:“慌慌张张做什么!滚出去候着!” 那凌厉的一记眸光直吓得刘远福大汗淋漓,哪敢躲直直挨下那扔过来的折子。他低眼瞧见那散开的折子上写着的内容,心中一惊,忙闭上眼将折子合上,恭恭敬敬的递在龙案,磕头告退在外边候着。 淑妃的贴身宫女瑶棋见刘远福一人出来,忙上前问道:“公公怎一人出来,陛下呢?” 刘远福将帽檐扶正,将瑶棋拉到一侧,看着太和殿内幽幽道:“陛下有要事处理,还是等着吧。” 长乐宫中淑妃坐在榻上抱着三皇子痛哭流涕,不断诅骂萧云嗔,眼见过了半柱香皇上还未来,不由得心急。皇上若不来,这出戏还如何唱下去,又催促人去请。 萧云嗔跪在地上冷眼瞧着,心想淑妃只怕还不知自己那个蠢货哥哥今日上了一份讨功邀赏的折子,口出狂言的要上饶封地还要封爵。 狗皇帝疑心甚重,又最恨臣子骄横,淑妃这哥哥倚功居高,皇帝只怕已动了杀心,不过终究是有护国之功的功臣,狗皇帝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想来最终收拾的手段是要捧杀的。 萧云嗔正想着便听见殿外高呼皇上驾到,淑妃瞧见陆离风晟进来,忙将三皇子递给一侧的嬷嬷,一下扑到在陆离风晟怀中,收起适才张牙舞爪的恶毒嘴脸哭得梨花带雨:“陛下您要给臣妾母子做主啊,云昭仪心思歹毒,这般天寒地冻的,竟将鑫儿推入水中,鑫儿不过五岁稚子,云昭仪怎下得去手!” 陆离风晟将哭得险些断气的淑妃扶到榻上坐下,又温柔的替淑妃擦去脸上的泪痕,将三皇子抱在怀中瞧了瞧让人抱了下去,又命人速去将太医院的院正请来,最后方正眼瞧着跪在地上的萧云嗔。 “可是你将三皇子推入池中。”陆离风晟问道。 倒不像是询问,反倒是笃定了萧云嗔将三皇子推入水中,萧云嗔心中不屑也懒得争辩,可戏得做足,只好面上装得期期艾艾,委屈万分的瞧着陆离风晟为自己辩解道:“陛下,臣妾冤枉,是三皇子拉着臣妾到那池中边,臣妾听见两声鸟鸣,便四处瞧看,回头便发现三皇子掉入水中。” “父皇,云昭仪撒谎。” 躲在珠帘后的二皇子从中冲了出来,向着陆离风晟请安后,规规矩矩的跪下向着陆离风晟磕头请罪:“父皇,孩儿有罪,恳请父皇责罚,今日三弟落水孩儿有三错。孩儿身为兄长却不能好好保护弟弟,此为一错。让弟弟陷入危境,此为二错。未以身作则,带着弟弟贪玩冒进,此为三错。” 他磕头认错,话音一转,泪流满面的悲愤道:“孩儿知罪,求父皇责罚,却也求父皇莫信了云昭仪所言!” “今日三弟缠住孩儿与他玩捉迷藏,孩儿在偏殿中未瞧见三弟,便以为三弟又躲到殿外西南角的假山后,便出去寻找。却没有瞧见三弟,因每每捉迷藏时,三弟便喜欢躲在此,孩儿便想着躲在此,待三弟来时吓唬吓唬他。” 三皇子抬头悲愤望着萧云嗔道:“却不曾想过了一会,便听见三弟哭喊的声音,孩儿立即从假山后出来,便瞧见云昭仪将哭闹的三弟推下了小池塘!” 萧云嗔有些吃惊的看着二皇子,这二皇子不过只比三皇子大四岁,口齿逻辑却这般清晰,将事情娓娓道来,掷地有声。一上来便说着自己有罪请罚,可这些个罪责怎能怪到他头上,反倒让皇帝觉得他诚实有担当,对他之后的陈诉不知不觉的有了倾偏。 便是萧云嗔自己听了都觉得他说得便是三皇子落水的事实,她心中感慨,这三皇子小小年纪,但颠倒黑白的本事可比淑妃强了许多。 “陛下,二皇子说的句句属实,未曾冤枉云昭仪。” 站在萧云嗔身侧的宫女见状,立即跪下道:“今日是小雪,娘娘在小厨房做了家乡的红糖糍糕,糍糕做好后娘娘听说云昭仪在偏殿休息,便命奴婢端了一碟给云昭仪送去。奴婢去时,正瞧见了云昭仪不耐烦的指着啼哭的三皇子呵斥,然后一把将三皇子推了下去。” 待这宫女说完,淑妃已哭得泣不成声,跟着二皇子一起跪着哀求道:“陛下,鑫儿身子本就弱,如今这么冷的天,又落了水,他还这般小,若出了什么事让臣妾可怎么活。陛下,磊儿与这宫女都看见是云昭仪将鑫儿推下水,云昭仪泼辣歹毒,居心叵测谋害皇嗣,陛下您要为臣妾母子做主啊。” “求父皇为三弟做主!” “求陛下为三皇子做主!” 萧云嗔眉心突突,斜着眼瞧着跪在自己前面哭得死去活来的三人,不由感叹这般演技倒是真是长乐宫的人,简直是如出一辙的。 陆离风晟亦被哭得心烦意乱,扶着额头训斥道:“来龙去脉朕已知晓,云昭仪你可有何要说的?” 萧云嗔忙哭着道:“陛下,臣妾真是冤枉,臣妾未曾推三皇子落水啊。” 陆离风晟拍着桌案怒道:“人证皆在,你竟还在狡辩,来人将云昭仪贬为答应,幽居在暮云宫!” 淑妃一听仅只是贬为答应,心中不满,忙道:“陛下,云昭仪不只是谋害皇嗣,更……” 淑妃话还未说完,刘远福便从殿外慌慌张张跑着进来:“陛下,陛下,真是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中毒了!” 中毒?慕卿嫣怎会中毒?!萧云嗔心尖一颤,瞳孔猛地紧缩,身子直立着,双手紧握成拳,紧紧盯着刘远福。 陆离风晟听闻立即从榻上起身,指着刘远福慌张问道:“皇后怎会中毒?中了何毒?可请了御医?” 见皇上着急忙慌的向外走去,刘远福忙跟着道:“陛下莫急,王副院正今日正好去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毒发时恰在皇后娘娘宫中,因而及时发现娘娘已无大碍,是中了这乌头之毒,这毒……” 刘远福顿了顿声,指着殿中跪着的淑妃道:“这毒……是从淑妃娘娘送的红糖糍糕中验出来的。” 陆离风晟闻言,迈出宫殿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回到殿中,一掌扇在淑妃脸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给皇后下毒。” 早在刘远福进来说皇后中毒时,淑妃便已愣住了,皇后怎会中毒?还是乌头之毒,这毒她是准备给自己下的,她适才还一直疑惑怎还未毒发,如今竟是皇后中了此毒?! 她自是知道皇后是陆离风晟的逆鳞,这后宫之中无人敢碰,又怎会铤而走险去毒害皇后! 可不管这毒是否凑巧误送到皇后宫中,今日都要萧云嗔担下,皇后可是皇帝的心头肉,萧云嗔毒害皇后定难逃一死,淑妃心中暗喜,真是天助她也! 陆离风晟那一掌用了七八分的力,淑妃被扇得俯在地上,唇角早已渗出血。此刻她也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跪着上前拉着陆离风晟的衣角哭诉:“陛下,臣妾冤枉,便是给臣妾再大的胆子,臣妾也不敢谋害皇后娘娘。” 陆离风晟闻言一脚踹在淑妃心窝上,怒骂道:“这糕点是从你长乐宫中送过去的,你自是脱不了干系!” 淑妃忍着疼跪着,看向萧云嗔的眼神更加阴毒,猛地朝着萧云嗔扑去,举着萧云嗔的手道:“陛下!您瞧云昭仪的衣袖上沾了黄豆粉和糖渍,偏殿挨着小厨房,她定是悄悄潜去了小厨房,在哪糍糕中下了毒,意图谋害臣妾!” 陆离风晟顺着看去,果见萧云嗔的蓝白衣袖上有一道浅浅的红色糖渍。萧云嗔见状刚要开口争辩,淑妃立即道:“陛下若不信,便派人搜查长乐宫和暮云宫。” 知道慕卿嫣没事,萧云嗔悬着的心亦放下。她虽有疑惑,却也知结局与所想无异,只想早点结束,抽空去一趟凤鸾宫,瞧上一眼,便也不再想着辩解添戏,顺着淑妃的话道:“陛下,臣妾问心无愧,陛下便命人搜吧!” 陆离风晟道:“刘远福,去派禁军来,仔仔细细将长乐宫与暮云宫搜上一搜。” 萧云嗔心中冷笑,搜宫还派上了禁军,皇帝这是真看得起自己,是怕自己在暮云宫养了一批军队,私藏武器么不成。 一侧的淑妃显然也被皇上下旨让禁军搜宫给吓着了,脸色铁青,眉心扭成结,眼神惊恐,此刻心乱如麻,生怕宫人未办好,留下什么证据。 见淑妃这慌乱的样子与听闻慕卿嫣中毒时的反应,萧云嗔已不再怀疑是淑妃故意下毒,可这有毒的糍糕是误送到了凤鸾,还是旁人借计有意为之?此人是针对慕卿嫣,还是想要陷自己于死地? 萧云嗔此刻毫无头绪,心中亦有所担忧,淑妃本想借着谋害皇嗣和谋害宫妃将自己送入冷宫。自己也正想借此消除皇帝疑心,拉拢人才,安插眼线。 可如今这谋害宫妃变成了谋害皇后,也不知陆离风晟会如何处置。她眉头紧皱,狗皇帝仍忌惮萧家,如今亦唯有赌一把,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20章 渺万里层云 千山暮雪 只影向谁去 长乐宫中,熙熙攘攘的跪着一屋子的人,殿中却出奇的安静。 陆离风晟睨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一个是新晋武将当朝大将军的亲妹妹,一个是归隐的武将世家唯一的女儿,两人的家族在朝中都有莫大的影响力,亦都是他想除去的人。 今日这出戏他大已看得明白,两人相斗的局面他乐见其成,周家如今在朝中居大,而萧家早已卸甲归田多年,纵有余党、威信在朝中、民间,却不及周家忧患之大。周戍武倚功自傲,屯田私兵,且掌着十万大军,这段段是他忍不得的! 而萧云嗔自进宫以来瞧着行事出格,可私下却又小心谨慎颇为神秘,那暮云宫中似藏着不少秘密,让他猜忌忌惮。 今日自是该敲打一番,亦探探萧家可与朝中有所勾连。如此一番思量,陆离风晟心中已有定数,不再等着禁军搜查结果,起身前往凤鸾宫看望皇后。 陆离风晟到了凤鸾宫时,宫人道皇后刚服了药已睡下,陆离风晟挥退了宫人,在床榻侧坐下。 慕卿嫣的面容清美如月,典雅如玉,更沁着冷淡疏离的忧郁之美。睡梦中面色清白,黛眉紧蹙,减了几分往日里的清冷,更添了几分破碎,让人心底不由得升起敬爱与怜惜。 陆离风晟双手轻轻抚上慕卿嫣脸庞,慕卿嫣便睁开了双眸。 “可是朕将你吵醒?” 慕卿嫣摇了摇头,试着起身行礼,被陆离风晟拦着:“不必在意这些虚礼,身子可有不适。” “已无大碍,陛下不必忧心。” 陆离风晟心疼的将慕卿嫣揽在怀中:“终是朕大意了,方让你吃了这般苦,日后朕定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多谢陛下怜惜。”慕卿嫣眸光微暗,凤鸾宫中本就安插着许多陆离风晟的眼线,自己的一言一行、饮食安寝皆有人监管,今日之后只怕监管将更严,这凤鸾宫再难有自由之地。 殿外刘远福前来回禀在暮云宫和萧云嗔身上搜到了乌头之毒,问如何处置。这结果与陆离风晟所想并无不同,陆离风晟向慕卿嫣问道:“昭仪萧氏,谋害皇嗣,毒害皇后,将其褫夺封号,打入冷宫,皇后可觉有何不妥?” 慕卿嫣拿着手帕轻声咳了起来,淑妃设计诬陷萧云嗔,陆离风晟再恼却也不会将萧云嗔打入冷宫,可若萧云嗔谋害宫妃的罪名变成谋害皇后,陆离风晟则完完全全能将萧云嗔处死。 慕卿嫣知道陆离风晟不会这样做,他仍忌惮萧家余威,想要借此探一探萧家虚实。她知道依萧云嗔的性子定不会让萧家有任何举动,萧家人也知道凭萧云嗔的本事定自如应付,无须他们插手。 陆离风晟试探之下如若萧家果真沉寂,大势已去,未有所谋,他便可放下心中猜忌,这对萧家对萧云嗔无疑是极好的。 陆离风晟爱惜名声,当年逼迫萧家交出兵权,萧家父子皆卸甲归田,已让他险些背上弃避忠臣的骂名。如今萧家女儿犯此重罪,他若放其一命便可博得一个仁善的名声,还能桎梏不少心向萧家的朝臣,所以陆离风晟定会这般处置。 慕卿嫣垂眸道:“臣妾无异,全凭陛下做主。” 虽知道陆离风晟定不会杀了萧云嗔,可终究是拿着萧云嗔的命在赌,这几日身心一直悬着。 如今听见心中所想的结局,这几日的忧思竭虑和悬着的心已然放下,只觉身子一下轻了许多,勉力撑着身子回答后,此刻却再也撑不住,竟晕了过去。 长乐宫中,淑妃与萧云嗔仍跪在地上,有人盯着淑妃不敢表露心思,心中却担忧万分,直到刘远福带着圣旨和物证过来,方松了一口气,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刘远福宣读完圣旨问萧云嗔可有还辩解,萧云嗔摇了摇头,坦然的接下圣旨,亦不再为自己多加辩驳,只道:“自妾入宫以来,幸以得见所爱这人,伴其左右,云嗔此生亦是足矣。只求他日守得云开,再续前缘。雷霆雨露,皆是圣恩,臣妾领旨。” 刘远福闻言脸色微变,笑着转身向淑妃告辞。 刘远福走后,淑妃将萧云嗔留下,得意洋洋的讽刺道:“真真是可惜了,云昭仪的规矩还未学完,不过只怕日后是没了机会。” 萧云嗔抬眸对上淑妃那双嚣张得意的眸子,走到淑妃身侧小声逼问道:“皇后的毒可是你所下?” 萧云嗔的眼睛是一双极具魅惑的狐狸眼,往日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妩媚风情,此刻双眸猩红,眼神阴鸷如怖,语气冰冷如蛇蝎吐信,令人不寒而栗。 淑妃竟不敢直视,错开那双渗人的眸子,扯起一抹讥笑,眼中尽是凄冷与嘲弄:“萧云嗔,说来你我皆是可怜人,那毒是误送到皇后手中。” “本宫本欲以自己和三皇子为饵除掉你,不曾想谋害皇嗣一罪证实,陛下也只是将你贬为答应,幽居在暮云宫!可一听到皇后中毒陛下便急成那样,还将你打入冷宫。” 淑妃低低笑着,神情疯狂:“你我所求不过陛下宠爱,而陛下竟将所有偏爱给了皇后!萧云嗔,你要恨便恨皇后!” 萧云嗔压下喉中翻滚着浓浓血腥,逼问道:“当真不是你做?” 淑妃盯着萧云嗔,眼中满是自嘲与嫉妒:“你入宫尚浅,自是不知皇上与太后对皇后是何等偏爱,这宫中根本无人敢动皇后,本宫亦不会剑走偏锋,自寻死路。” 看着萧云嗔离去的背影,淑妃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她心中恨极了皇后,却不能动她,可萧云嗔是她能动的,她定要萧云嗔死! 因为入宫那日她分明瞧见皇后看萧云嗔的眼神是故人重逢的欣喜,虽调查无果亦不知皇后与萧云嗔之间的关系,可她还是莫名笃定皇后对这萧云嗔不一般。 即是皇后所在乎之人,那她定要萧云嗔备受折磨,在那冷宫之中悄无声息的痛苦死去。 长乐宫宫门外,南影正候在那等着,见萧云嗔踏出长乐宫宫门,立即上前将摇摇欲坠的萧云嗔一把扶住,低声道:“主子,宫中已搜过,一切皆安排妥当,您不必担忧,那位中毒之事我定会给您个交代。” “不必查了,这毒应是她给自己下的。” 南影心中惊讶,脚步一滞,萧云嗔已离自己半丈远,忙跟上前,小心问道:“那位可是想通了?” 适才压下的血腥再次翻涌而上,萧云嗔扶着宫墙朝地上吐了一口鲜血,随手一拭,看着天上飘零的雪花,眸中尽是绝望不甘。 淑妃要陷害自己之事,她早已安排人让她知晓,宫中无人敢对慕卿嫣下毒,而那毒来得这般巧,她了解慕卿嫣,那毒应是她给自己所下,为的便是将她送进冷宫! 皇帝猜疑周家,对周家迟早是要下手的,若今日中毒是淑妃,皇帝是不会将她打入冷宫,那她所谋借此摆脱皇帝猜疑、安插眼线、收拢禁军副将唐理皆难实现。说起来今日慕卿嫣亦算误打误撞帮了自己,可若她不松口,自己此生都只能在冷宫之中。 而她这般煞费心机要的便是自己知晓这一切,知道她心意已决!她要的便是自己在那冷宫中心灰意冷,彻底死了心,离开这宫中。 可为何她这般费尽心思,连萧家的退路都已想好,却不愿同自己一起离去!这宫中究竟有什么值得她这般留念?果真是那帝王所有的偏爱么! 慕卿嫣醒来时,暮色四合,殿外白雪似飞花。菱柚说皇上在自己晕倒后急得在寝殿内来回转,发了好大的火,处置了一大批人。 听闻这宫内的宫人又都全换了,慕卿嫣心中已无波动,多年来这凤鸾宫添了多少宫人又走了多少宫人,换来换去终究都是陆离风晟的人。 菱柚附在她耳侧悄声说萧云嗔出了长乐宫便吐了血,一个人去冷宫。慕卿嫣望着窗外如柳絮般的飞雪,神色迷离,声音缥缈如梦:“苏城此时依旧温暖,也不知寒鸦塔上,落日的余晖又落在了谁的身上。” 恍惚间,隔着重重山峦宫墙,慕卿嫣似看见寒鸦塔上,那温柔绚烂的余霞中那人披着金光朝自己走来,牵起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心之中。扬起好看的眉眼,对自己灿烂一笑,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人却如这零星的飞雪,瞬间跌入夜色,了无痕迹。 今日之事萧云嗔若细想便能知晓是自己所做,她该是伤心欲绝对自己失望极了吧。手心一片寒凉,慕卿嫣缓缓收回空落落的手,此刻眸光中已无悲伤。 若萧云嗔真能就此死了心那便是极好的,她只盼从今往后这皇城的雪永远吹不到苏城,苏城的落日永远披在她身上,而她一如往昔,喜乐安康,肆意张扬。 太和殿中,陆离风晟蹙眉盯着御案上的一堆信件。刘远福说是从暮云宫寝殿内搜来的,他拆了两封瞧后问道:“除了这些,那暮云宫便没有什么异样?” 刘远福道:“禁军里里外外搜了三遍,除了搜到这藏在寝殿各个角落中写给陛下的信,便无可疑之处。” 陆离风晟微微颔首,重拆了一封信仔细看了起来,眼中少了半分猜忌,多了些玩味。这信中语句亲平,似每日随笔。 记着萧云嗔自入宫以来见到陆离风晟的欣喜,字字句句表露着对陆离风晟的爱慕,想与陆离风晟白头相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憧憬。亦毫不掩饰自己对淑妃的厌恶,对皇后的艳羡。 信中许多话多为大逆不道之言,如盼着自己会妖术,能够将皇上迷得死去活来,心中只有她萧云嗔。 废了后宫与她萧云嗔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有什么期盼淑妃早日被自己气死,埋怨晴贵人、王昭仪矫揉造作,感叹静妃虽然温柔却年老色衰,便不应该再与她争宠等等谬言骇语。 将这一大摞的信看完,陆离风晟心情甚好,朗声笑道:“这字如其人,你瞧她这飞扬跋扈的字,像不像她那嚣张的性子。难怪她在寝殿内费尽心思藏着这一封封的书信,她信中这些言语若让人瞧见,足够她死千百次了,不怪她要这般费劲心思藏着掖着。” 刘远福见皇上一直紧皱着的眉心微微舒展,嘴角噙着笑,跟着附和道:“这萧氏自进宫虽然性子嚣张跋扈了些,可却是个真真切切的主儿,对陛下更是一片痴心。” “今儿奴才问萧氏可有何要说的,萧氏也不为自己辩解,只道:自妾入宫以来,幸以得见所爱这人,伴其左右,云嗔此生亦是足矣。只求他日守得云开,再续前缘。雷霆雨露,皆是圣恩,妾领旨。” 刘远福将萧云嗔今日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慨叹道:“萧氏当时那神情语气瞧着真真是痴情万分。” 陆离风晟翻看的动作一顿,眼眸轻抬道:“你倒是观察得仔细,可是她一人入的冷宫,都带了些什么?” 刘远福的笑立即止住,弓着身小心回道:“萧氏今儿是一个人去的冷宫,除了两件衣裳,什么也未带,她带进宫的两个侍女,已按陛下说的命人看管起来,冷宫中也安排了人仔细盯着。” 陆离风晟嘴角的笑一敛,眼神犀利,冷声道:“淑妃要做什么都由着她,朕倒要看看这萧云嗔是真痴情还是假痴情,还有这萧家能搅起什么风浪。” “皇后可醒了?”陆离风晟问道。 刘远福道:“适才凤鸾宫的影卫来报,半柱香前皇后娘娘醒了,自醒后便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飞雪,神情哀嘁。” 手下的笔一停,帝王的脸色沉如墨色,抬手将那御案掀翻。今日御医说皇后忧思过重,这身子已是经不起折腾。 这么多年,她忧伤的是什么!思念的究竟是谁!身为皇帝,贵为九五之尊,这天下又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他不仅要慕卿嫣的人,更要慕卿嫣的心也完完全全归属于自己。 他无时无刻不想要将慕卿嫣心中的人连根挖出!可这么多年派了无数人前往苏城调查,竟连一丝线索都未查到。 嫉妒已让他失去理智,此刻眼神中带着暴虐与狠厉,如发疯嗜血的野兽,厉声嘶吼道:“加派人手给朕查!但凡曾追求、爱慕皇后,与皇后有所接触之人皆杀了!” 刘远福跪在地上,吓得大气不敢出,额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江南多学士,朝廷中的官员多出自江南,而苏城更是天下学士汇集之地,达官贵人所居之所。 慕家是儒学世家,皇后的父亲、祖父都是闻名遐迩的经学大家,而皇后不仅容貌出尘,且聪慧机敏,才名惠传江南,深受江南学士、名门公子爱慕,追求之人可谓数不胜数。 如今要查,那江南学士与江南八大世家、其余的名门达贵,定也牵扯其中,皇上要将这些人都杀了,只怕会引起风波。 刘远福咬着牙,上前劝道:“还请陛下三思!” 帝王冷目灼灼的看着地上的人,一脚朝着心窝狠踹过去,眸中尽是杀意:“你想拦朕?” “奴才不敢。”刘远福吐了一大口血,捂着胸口跪在地上,不敢再言。 殿中一片沉寂,殿外风声凌凌,陆离风晟闭眼道:“告诉影卫与张鼎芪,在国师将血蛊找到前,皇后的药不必停。” 他要慕卿嫣永远留在身边,用毒也好用蛊也罢,那天上的月亮终究要落入人间,向他低头。 第21章 问弄雪飘枝 无双亭上 何日重游 深宫恍恍,昨夜大雪纷扬,堆砌满城白玉。天色刚明,宫中各处便忙碌起来,来往赏赐流水般的抬进了长乐宫,今日是淑妃册封贵妃的日子。 长乐宫中淑妃已经早早起了,端坐在菱镜前,任由宫人将那沉重的冠冕往头上戴。 自萧云嗔搬进冷宫的第二日,这册封贵妃的圣旨便下来,等足足两个月终于等到了今日这册封礼。待宫人将冠冕戴好,方坐了一会,刘远福便前来传旨。 终于穿上了那身华丽无双的贵妃制服、制冠,淑妃眉目飞扬,毫不掩饰心中喜悦,道了声多谢公公,随着礼队前往保和殿行册封礼。 昨日虽然下了雪,但天一明便停,此刻还出了太阳,暖暖艳阳映着红墙白雪琉璃瓦,瞧着便令人心喜。 皇上对这次册封极为看重,钦点了大学士李巍为册封使,尚书齐隆为副使。到了保和殿先是宣读册封的旨意:“朕惟政先内治,赞雅化于坤元。尔淑妃周氏,笃生名族,克备令仪。持敬慎以提躬,秉柔嘉而成性。椒掖之芳声早着,度协珩璜,碳闲之淑德丕昭。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钦哉!” 淑贵妃双手接过副使齐隆呈过来的宝册,叩首谢恩。皇帝坐在上头的宝座上,嘴角噙着笑温柔的看着她,向下走过来接过李巍手中的圣旨。 他走到淑妃面前将她扶起,亲手将圣旨递给她,柔声道:“地上凉,贵妃快起来,今日朕在前殿设了宴,周大将军也在,你便与朕一同赴宴,宴席中你兄妹二人也可好好聚聚。” 她与哥哥感情甚好,可自入宫后已许久未曾见到哥哥。淑贵妃心中一暖,双手附在皇帝手中,双目流转含情脉脉,冲着皇帝莞尔一笑:“多谢陛下。” 皇上轻轻拍着她的手道:“朕还有些折子要处理,折腾了一上午,你也累了,回去好生休息,晚上随朕赴宴。” 淑贵妃温顺的应了声是,便行礼告退。保和殿外,停着贵妃花梨肩舆,她扶着宫人的手坐上,只觉所见更为宽阔,往日这红墙高瓦如今也不过尔尔。 回到长乐宫,宫中早就候着了一堆前来贺喜的妃嫔,皇帝又赏了许多东西送来,连着早上送到的,什么奇珍异宝、绫罗锦缎、玛瑙翡翠、银器立鼎满满当当堆了一院子。直瞧得众妃眼睛发红,虽然人人心中嫉妒酸涩,可这道喜的话接二连三的奉承着。 淑妃为人蛮横却也大方豪气,对宫人打赏不断,各宫送了礼也命人回了去,这宫中来往的人不断,不仅长乐宫热闹极了,便是整个宫中都热闹极了。 相比长乐宫的热闹非凡,本就幽冷无人来往的冷宫此刻更清冷,便是外头守着的几个侍卫也跑去那长乐宫门外讨赏。 萧云嗔躺在破烂的榻椅上,双眸紧紧闭着,面容惨白如鬼,气息淡如虚无。这两个月淑妃时常来刁难,她常常被折磨得几天都下不得地,浑身是伤,还有一次险些被打死。 皇帝派人盯了两个月,见她虽然心性高傲有些功夫在身,人多势众之下却当真难以自保,亦无人帮助一二。 而盯着萧家的暗叹亦报,萧家众人知晓萧云嗔被贬入冷宫后心急如焚,萧老将军甚至病倒了,萧家公子四处求人托找关系,却无人肯为其说话。 萧家的战神之名在百姓心中难以动摇,可没有实权,他萧家便什么也不是,更别想再掀起风浪。 眼见萧家果真大势已去,萧云嗔沦落这般处境也无任何反叛之力,陆离风晟逐渐放下心中警惕,眼下便是要紧紧盯着周家,收拾周家的时候,便将盯着冷宫与萧家的人已撤了大半去盯着周家。 如今宫中热闹非凡,盯着的人又撤了大半,南影轻而易举的躲过剩余的暗探,又小心绕过来往的宫人到了冷宫之中。 瞧见那破旧的床榻上,安静躺着的憔悴得不成人样的萧云嗔,双眸一下红了,泪水情不自禁的流下,扑通跪在地上,哽咽道:“南影来迟,害主子受苦了。” 床上的人剑眉蹙起,轻咳一声,从榻上坐起,不悦的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取了怀中方帕扔了过去:“哭什么,如今你我能相见,计谋已成自是该喜,哭哭啼啼做甚!给我笑一个。” 南影将泪一擦,勉力向着萧云嗔扬起一抹笑,萧云嗔扬起惨白的唇笑道:“你这般笑,笑得比北樱哭还难看,也不必笑了。” “我受的不过是些皮外伤,将养些时日便依旧是你风华绝代的主子了。如今狗皇帝的人已基本撤走了,眼下便应抓紧筹谋,你今日想法子将唐琰带到冷宫来,我亲自会会他。” 南影重重点了点头道:“主子放心,我这便去安排。” 为了不引起皇帝怀疑,宫中安插的所有人皆沉寂,不曾妄动,两月苦熬,主子以命赌,终是消了那狗皇帝的疑心,此刻自是该抓紧时间安插人手,不负主子苦心谋划。 破旧的雕窗有半缕阳光扑进,萧云嗔从榻上起身,有些艰难的走到那破窗前,她伸手接着那没有丝毫温度的半缕光:“不必派人照顾我,也不必费心打点,皇帝在这依旧提防着,莫打草惊蛇,你们只管安排抓紧时机谋划,待出了这冷宫想来也没这般容易。” 南影喉中哽咽,低低道了声好。看着萧云嗔立在狭小的破窗前出神,身形消瘦似难以站立,衣裳上血迹斑斑,南影眼眶酸得厉害。她此时竟有些恨起那位,心想她若知道主子这般,不知道那一颗冰心能不能消融半分。 “主子可是在……想她。”沉默了片刻,南影问道。 萧云嗔盯着殿前的雪沉默不语,自小雪之后,这个冬天,基本日日下雪,这雪一整日一整夜的下着,她一整日一整夜的念着她想着她。冷宫之中无人清扫,那屋棱上、殿前早已堆积着厚厚的积雪,犹如她眼中积压的思念。 萧云嗔眸光微暗,似自嘲似失落,她这般想她念她,可慕卿嫣定是不愿她这般念着她。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大雪纷扬,萧云嗔独立庭中,又忆起寒山山巅上慕卿嫣的笑靥,何时才能与她并肩同立,再赏一场人间雪?该是快了,快了…… 陆离十三年腊月十九,帝册封淑妃为贵妃,皇上亲临册封礼为其授印,册封礼后于广明殿设宴,邀百官、后妃齐贺。 广明殿中歌舞升平、丝竹悠扬,钟鼓馔玉,玉盘珍馐,宴会规格可比得封后的规格。皇赏陆离风晟端坐上方,举起酒杯对着右下首坐着的人道:“周将军征伐西州,勇猛无畏,护我陆离安昌,实乃百姓之福,这杯酒朕敬将军。” “多谢陛下,这酒臣便喝了。”席间同人觥筹交错的周戍武闻言起身道。 周戍武站在席位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亦未曾谢恩便坐下。陆离风晟握着酒盏上的手骨节分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朗声笑道:“将军豪爽,今日宴会不论君臣,只且畅饮。 众臣相互瞧了一眼,垂首齐道:“谢陛下赏赐!” 周戍武身后的幕僚借着倒酒上前道:“贵妃娘娘在殿后竹亭设了小帐,请将军一续。” 周戍武斜眼看了眼上面坐着的帝后,冷哼一声,向外离去。 广明殿殿后竹亭中,周意薇瞧见自家哥哥冷着脸过来,不悦道:“哥哥,陛下册封我为贵妃,不仅亲临册封礼还破例举办了宴会,可见陛下将军对咋们周家的重视,哥哥适才这般下皇上面子可是不好。” 周戍武坐下,朝着桌案重重一拍,怒道:“办个破宴会,亲临册封礼便是对咋们周家的重视了?老子在外面浴血奋战,替他巩固疆土,他不封我个爵位倒也罢了,便是连个皇贵妃也不愿赏本将军的妹妹。” “哥哥慎言!”周意薇闻言一惊,连忙向四周打量了一圈。 周戍武浓黑的眉毛向上一挑,不屑道:“薇儿放心,一个皇贵妃咋们也稀罕,哥哥定会让你坐上中宫之位。” 风吹动着竹亭中的帷幔,那假山侧的树影微微晃动,在风中归于平静。周戍武身侧的幕僚抬眸向外瞧了一眼,垂首候在原地不动。 慕卿嫣坐在陆离风晟身侧,瞧见陆离风晟搭在腿上的左手紧紧握成拳,嘴唇翘起似带着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她最擅观察人心,又与陆离风晟相处了三年,对这心思深沉难测的帝王亦是有所了解。适才刘远福附在陆离风晟耳侧说的话,她也听了个大概,知道陆离风晟此刻已是怒极了。 周家是在萧家还未退隐之时,陆离风晟暗中提拔的,自萧家交出兵权退出朝廷之后,武将之中以周家为大。 周家收东夷,征西州,现今镇守皇城邻下要县桐城,势力如日中天,皇上早起了忌惮之心。可周家不知收敛,这几年更仗着军功屡屡以下犯上,出言不逊。 周戍武虽是皇上亲自提拔,勇猛刚强,却贪心不足、恣意张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帝王已起杀心,今日恩宠不过是做给言官和天下人看的。 风光荣耀、千恩万宠堆砌成巍巍高楼,轰然倒塌之时,越是白骨森森、凄惨悲然,慕卿嫣想到这心底不由得泛起一片寒凉。 淑贵妃回到席间,挽着陆离风晟的手臂娇笑嬉闹,陆离风晟早已敛去适才的怒气,满目柔情由着淑贵妃倒在自己怀中。淑贵妃挑眉看向她,眼中尽是得意。 陆离风晟的惺惺作态与淑贵妃的洋洋自得,慕卿嫣尽看眼中,只觉可悲,真是好个天家恩宠。她起身道:“陛下,妾不甚酒力。” 陆离风晟忙起身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夜晚雪大风凉,皇后便乘朕的舆撵回去。刘远福送皇后回宫。” 皇后亦有舆撵,只是她素来不喜乘坐,更愿意多走走,慕卿嫣蹙眉想要拒绝,刘远福已立在一侧道:“皇后娘娘,请!” 乘坐帝王的舆撵,这是何其的尊贵荣宠。淑贵妃冷眼瞪着她,适才的得意已消了大半,更多的是嫉妒和恨意。 慕卿嫣眉心微动,心想陆离风晟这是借自己敲打淑贵妃,也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彰显对她的非凡宠爱,她不再拒绝颔首谢恩,离席而去。 席间的众人看到高位上的帝王亲自扶着皇后下了玉阶,双目柔情,目光一直追随着皇后离去,心中皆不由得叹赞钦佩帝王对皇后的深情厚爱。 陆离风晟嘴角噙着笑落座,无人看见那双看似深情的眼眸中,掠过一抹阴鸷凉薄。 辉煌尊贵的帝王舆撵之上,慕卿嫣厌恶的阖上双眸,这舆撵再如何堂皇富丽精妙巧绝,象征着何等的荣宠尊贵,于她都不过是一方束缚困禁的牢笼。 她双眸紧闭唇边勾起一抹讥笑,后宫、前朝、整个天下,人人道她慕卿嫣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是皇帝的逆鳞无人敢碰。 可她知道自己不过是陆离风晟手中的一枚棋,是丰满他帝王人设,不可或缺的一枚好棋,更是他得不到却偏要得到的一个玩物…… 舆撵猛的一停,有人竟拦轿高声喊冤,慕卿嫣听见刘远福斥了一声大胆,命宫卫将外面的人拖下去。 拦天子舆撵喊冤,这是不要命了,还是当真受了天大的冤屈?慕卿嫣掀开舆撵,瞧见一袭青衫的男子被四个宫卫架着向后拖拽,他不停反抗,脸上挨了两拳有些乌青,可脊背却挺直如寒松,自有一番傲骨之风。 他突然瞧见自己似见了救星一般,一双眼眸锃亮,连连高声喊着求她做主。 慕卿嫣眉心轻折,那人面容声音皆有些熟悉,她从舆撵中出来,“放开他!” 刘远福见慕卿嫣从撵中来下来,忙上前扶着,劝阻道:“皇后娘娘此人胆大狂妄恐伤了您,您还是先回撵中,交由奴才处理。” “你是何人,拦轿何事?”慕卿嫣问道。 那人挣脱侍宫卫,向前疾行两步,直直的跪在地上,刚正的脸上悲愤难消,“皇后娘娘,臣乃御史闫辰一,求您劝说陛下,为那枉死的江南士子做主! 闫辰一?慕卿嫣心中轻念,她知晓此人,这人以清正刚直、嫉恶如仇、爱民如子而誉名中朝,是一位难得的清正好官。 慕卿嫣蹙眉道:“后宫不得干政,你既是御史,有什么冤屈可在朝堂之上直禀陛下,或找刑部与大理寺,怎求到本宫这。”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此事恐只有您能劝住陛下,因臣斗胆猜测此事与娘娘有关!自两个月前江南几十名士子连连惨死家中,陛下命刑部与大理寺一同探查,可最后却不了了之,可臣独自调查却发现这些惨死的人,皆有一个特点那便是都曾爱慕……” 慕卿嫣瞳孔猛地一震,只见殷红的血溅落在雪地上,闫辰一跪在地上,双眸直直盯着她,口中不断涌出鲜血:“都曾爱……慕娘娘……” 第22章 寂寂风雪 相思寸断 含恨别从前 一柄长剑直直贯穿了闫辰一的心脏,他身下白雪殷红。寒风呼啸之中,他猛地向后倒去,如一株折断落崖的青松。 刘远福提着剑挡在她面前,对着宫卫呵斥道:“还不将人拖下去!” 慕卿嫣抬眸盯着刘远福,“为何要杀他?他说的可是真?!” “此人惊扰了娘娘,便该死。”刘远福手中的剑仍滴着血,他转身冲慕卿嫣点点头,做了一个请姿,“雪夜风寒,娘娘请回舆撵上吧。” 呼啸的寒风之中,慕卿嫣已听不见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与悲愤,“本宫问你,他说的可是真的!” “是。”刘远福望了她一眼,恭声道。 慕卿嫣脸上血色全无,木然愣在原地,整个人摇摇欲坠,耳边倏地响起了各种凄厉之声。她踉跄着想要上前,刘远福伸出手拦着她,他恭敬的垂首道:“娘娘若不想他死无全尸便尽可上前去,不过是几十名士子,娘娘定然不知这些年死的人有多少……” 刘远福瞧着她淡淡开口,他说初入宫时她喜爱在那银桂树下饮茶观云,可后来那两株百年银桂树皆被毁了,只因陆离风晟以为她与她的心上人是在银桂树下定情,而她在借物思人。 她喜爱剑舞,陆离风晟为她寻遍天下剑师,更亲自为她舞剑,可后来那些剑师被冠以谋反之名屠杀,而江南中许多有名剑师,擅剑舞之士无故身亡,只因陆离风晟以为她的心上人是个剑客。 她慕文惜才,曾在摹帖时赞赏过大夫程礼宏一句,而这一句钦赞使这一代才子高洁礼士身名尽毁横死岭南…… 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被刘远福平静的说出来,寥寥数语,是看不见的鲜血淋漓、白骨冤魂! 慕卿嫣双膝一软,整个身子都扑倒在地,她双唇不停的颤抖着,那清冽动人的美人眸猩红如血,盛满着无数的愤怒与绝望。 刘远福不忍的望了眼面前悲恸欲绝、浑噩愤愧的清雅女子,缓缓开口道:“娘娘,这些不过一二。” 慕卿嫣眼前一黑,四肢百骸无一不冷,他竟说这些不过一二,那还有多少?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人因她而亡?!还有多少的淋漓鲜血尽沾她手?! 慕卿嫣双眸沁血怒视着问他,刘远福摇了摇头,拱手施礼,一字一顿认真道:“娘娘知道这些便够了,若皇后娘娘还放不下心底的人,陛下定会让那江南血流成河,亲自替娘娘将那心底之人挖出来!” 皑皑白雪上覆着殷红的血,大雪如瀑,已盖住零星血迹,待到明日,谁又知道这晶莹白雪之下曾沾染上殷红的鲜血。 慕卿嫣仰头望着那漫天飞雪,雪色纯洁,天地皆白,白得那般刺眼,白得那般可笑,便犹如她一般! 她此一生叛道悖伦已是难恕,无颜面对祖父,本以为能恪守祖父教诲,善人爱人,清正纯直,无愧无心。不曾想双手早已沾满累累鲜血,这些年有多少人因她无辜枉死,她又如何对得起这些为她所累而枉死之人! 冰冷的寒光尚未崭露,刘远福已眼疾手快的夺过慕卿嫣手中的匕首,他一颗心跳得快冒出嗓子眼,额间已大汗淋漓,他被吓得不轻,连声道:“皇后娘娘应知道您若死了,不止慕家、苏城为您陪葬,江南上下定也会浮尸千里!” 慕卿嫣被夺了匕首,跌坐在地上,双目空洞凄冷,刘远福的话一针见血,字字句句扎在她心头。 刘远福叹了口气劝道:“陛下真心爱娘娘,娘娘是个聪明人,何不忘记过去,将真心交付陛下,与陛下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岂不美哉。” 慕卿嫣闻言不由得低低嗤笑,他真心爱她?何其可笑荒唐啊! 皑皑苍茫的大雪中,刘远福躬身伫立在一侧,看着往日清冷高贵不善言笑的皇后,此刻跌坐在雪地中不停的笑着,一声高过一声,直笑得泪水滚出,一口鲜血喷落在雪地。 刘远福抬首瞥见燎台上那一抹明黄的身影,在心中轻叹一口气,皇上常说娘娘笑起来的时候美极了,为博娘娘一笑他愿付出一切代价。 刘远福甚少见到皇后笑,不知这般清美绝世的女子真心笑起来时能有多美。可此刻他瞧见了,这高贵清美的女子坐在雪地中,扬唇凄笑着,美得惊心动魄、倾世绝艳,更令人心碎魂痛、不忍直视,他不知这样的笑便是皇上想看见的吗? 慕卿嫣伸出双手,洁白的雪落在掌心,刺骨冰凉。她缓缓闭上眼,眼中仍是一片殷红血色,她眼眸止不住的颤抖,指尖深嵌进皮肉。她死死咬着双唇,浓重的血腥味游窜在唇齿间,她咽下满腔血腥,拭血轻笑。 入宫三载,临深履冰,生不如死,求死却不得。她并非圣人,做不到断情绝爱、怜悯众人,却也绝绝做不到可因她惶惶于过去难以放下,因她的一己之情,连累无辜之人因她而枉送性命凄然惨死。 盈盈雪色之中,慕卿嫣凄然一笑,两行清泪倏然落下。她踉踉跄跄的从雪地站起,风雪中她身形晃荡,破碎凄凉,双眸猩红冷漠,冷得如这漫天大雪、刺骨寒风。 她抬眸南望,脸上泪痕狼藉,容色凄绝。她悲痛的阖上双眸,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如残蝶飘落,跌倒在雪地。 那是她离经叛道、悖论破礼也要爱的人,是她爱得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终此一生都不愿放下、难以放下的人啊!可今时今日这般境地,她怎能不放下……终是要放下…… 心中所爱,已不可得;心中所思,不可显露。那寒鸦塔上的落日,此生是再也见不到了,自此之后亦是不该思念。冷风寂寂,寒雪埋情,那颗深藏着爱意与思念的心是该随着这一场大雪彻底沉寂…… 冷宫之中,凌凌寒风穿过破落的窗户吹进阴暗森冷的屋院,似厉鬼哭丧带着浸骨般的寒凉,可谭斯铠觉得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也不及眼前的人可怕。往日里瞧着娇娇滴滴、消瘦得连站都站不稳的人,如今轻而易举的将他撂倒捆了起来。 他双臂已被卸掉,无力的垂搭着,刚刚受了她一掌,如今五脏六腑如碎了一般,疼他恨不得立刻就死去。谭斯铠此刻才知自己往日有多愚蠢,竟被那表象所迷惑,本以为这被打入冷宫的昭仪是个娇艳无脑的花瓶,不曾想不仅武功高强,这心思与城府深沉得令人发指。 那女子双手环抱斜靠在墙上,脸色惨白身形消瘦,却不减丝毫绝艳的风姿,此刻正冷眼瞧着他,不带一丝情绪,如看死人一般。一把小巧的匕首在她指尖灵活的转动,泛起着的冷光照得他心底发憷。 许是玩腻了,那女子收了匕首朝着他走了过来,将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划了一下,他尚未感到丝毫疼意,可脖间流淌的温热让他清晰的意识到自己若再不开口,那下一刀他便再无开口的机会,他咽了咽口水,喊道:“求主子饶我一命。” 那女子不置理会,在原有的刀痕之上再用力割了一刀,看见那流出的血覆满了匕首,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收回匕首重新在指尖转动,垂眸问道:“你唤我主子?” 那旋转的匕首带着血飞扬,溅了他一脸,谭斯铠牙关都在打颤:“是,从今往后您便是我的主子。” 谭斯铠郑重的点着头,眼神坚定的看着眼前认真擦拭匕首上鲜血的女子。那女子抬首,淡薄的月光映着她姣好艳丽的容颜,仍谁也想不到这毒辣心狠的女子,正是那个被打入冷宫被淑贵妃折磨得命不久矣的云昭仪,萧云嗔! “我凭什么要你?”萧云嗔嗤笑一声,将匕首插进他的肩胛骨,又狠狠转了两圈。 谭斯铠疼得额间青筋暴起,面容扭曲,却紧紧咬住双唇,不发出一身哀嚎。他咬着牙,哑着嗓子道:“主子,我比那唐琰更有价值。但主子若要我死,我决无二话。” 萧云嗔冷眼看着他,猛地将匕首拔出。谭斯铠勉力扬起唇,冲着萧云嗔笑了笑:“多谢主子不杀之恩。” 见萧云嗔冷眉一横,似是不悦,他忙接着道:“唐琰此人阴险贪婪,不可与之久谋,想来主子也是知道的。但那正统领程立原为人刻板顽固,且与淑妃兄长周戍武为生死之交、异性兄弟难以收买,因而主子才找了唐琰。 谭斯铠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萧云嗔,大着胆子道:“可主子并非真想依靠唐琰,而是准备借助唐琰之势,在禁军中换上自己的人,再而是想将两人都拉下马。我适才接近殿中时您便已经察觉,但由着我偷听您与唐琰之间的交易,若没猜错,您是想试探我。您需要一枚棋子,而我甘愿成为您手中的棋子。” 萧云嗔再次将匕首抵着谭斯铠的喉咙,眸中杀气四腾:“唐琰不可信,你又如何值得我信。” “今日之事说出去,也无人会信,且您手中定有人监视着我,因而您完全不但心我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唐琰不信任您,您以一个月内必出冷宫为誓与唐琰交易。如今您不信任我,那我以一个月必投入唐琰门下,与您做赌如何?” 面前的女子面无波澜的瞧着他,谭斯铠咬牙道:“只求您能助我调离这冷宫,一个月后我若不能投入唐琰门下,您可随时杀了我。我知您不信我,劳您将我胳膊接上,我自有让您信服的东西。” 萧云嗔手腕轻抬,干脆利落的将谭斯铠右胳膊接上,谭斯铠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对着萧云嗔道:“劳主子转过身去。” 萧云嗔冷眼瞥了一眼,手中握着的匕首紧了三分,便转过身去。谭斯铠忍着痛从衣裳里侧取出一块贴身的玉佩,跪呈给萧云嗔。 “主子,我的生死自此便牢牢掌握在您手中。” 萧云嗔接过玉佩,这块玉质地致密细润,颜色晶莹剔透,刻着繁琐的花纹,玉佩正面刻着一个李字,背面却是一个凌字。萧云嗔双眉一皱,冷声问道:“你是芒城城守李牧之子?” 谭斯铠有些诧异道:“主子怎知?” “陆离六年春,芒城城守李牧贪墨军饷,致使芒城被西胪叛军所占领,陆离七年冬方收回。芒城城破,李家满门抄斩,你又如何活了下来。” “尽是荒谬,事实并非如此!” 谭斯铠双眼猩红尽是恨意,咬牙切齿道:“贪墨军饷的是当今禁军正统领程立原,致使芒城城破的也是他程立原,他身为芒城守城将领,不仅贪墨军饷,致使兵士无器可用,更贪生怕死,弃芒城于不顾带兵后撤。” “城破之后他勾结副使陆鼎,将贪污、破城二事嫁祸与我父亲,致使我李家满门惨死!而我则因挚友谭斯铠所替,苟活于世。自此之后我便以谭斯铠之名四处筹谋,费尽心思想杀了程立原,为我李家报仇昭雪!却无路可走,大仇未得报,却险些丢了命,最后被困在这冷宫之中。” 萧云嗔枯冷的双眸中扬起一丝光亮,问道:“你入宫多久了,身份可曾暴露。” “我自陆离七年入宫寻谋,如今已三年,我步步谨慎,无人知晓我身份。” 谭斯铠看向萧云嗔,眼中亮如星火,他今日无意听见萧云嗔与唐琰交易,知道眼前的人绝不简单! “若您愿助我杀了程立原,报了这灭门之仇,我愿为您肝脑涂地。” 萧云嗔眼底泛起波澜,芒城城破,李家满门被灭之事她听兄长提起过其中端倪,这其中缘由究竟如何还得让南影调查核实,方知此人能不能用。 唐琰此人阴滑贪婪,难以相信,她确实准备利用之后除之而后快。禁军统领之职极为特殊,要想找到可接替之人,且不被陆离风晟怀疑,又死忠于自己,着实难办。因而自入宫之前她便一直让人暗中寻找,这宫中卫侍之中可有能用之人,却一直未曾找到。 谭斯铠已在宫中多年,且身份特殊,若此人真能用,那于她无疑是最好的一枚棋子。萧云嗔将玉佩收了起来,上前将他另一只胳膊接上,未曾言语,转身离去。 第23章 晓风晚烟 酿就春色 又送流年 淑妃自封了贵妃之后得意舒畅,连着数日未曾来冷宫,萧云嗔图得几日清净,将谭斯铠的身份调查清楚之后,便将此人重用起来。 今日是小年夜,宫中素有祭灶、夜宴的习俗,今年宫中的小年夜又逢太后生辰,办得比往年热闹许多,处处挂福结灯,除了这冷宫依旧萧萧瑟瑟,没有半分喜气。 谭斯铠提着食盒到冷宫时,萧云嗔正在殿外对着庭角的积雪发愣,她神情悲戚,不知所思。谭斯铠不敢多瞧,垂首俯身规规矩矩的向萧云嗔行了礼道了安。 萧云嗔眉心一折,不悦道:“我向来厌恶这些虚礼,下次无人时不必如此,今日来可是有事?” 谭斯铠惶恐的点了点头,跟着萧云嗔进到殿内,这殿中的窗纸破了一大个洞,冷风吹进来,似比殿外还冷。 殿中未点烛黑漆漆的,也不知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他险些被绊倒,还未稳住身子,便觉颈上似覆上了什么东西。听见耳边嘶嘶的吐信声,他心中一惊,竭力稳住身子。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腰间一轻,剑光一闪耳边却响起微微剑鸣,颈上覆着的东西瞬间掉落在地上,腰间的佩剑已重回剑鞘之中。他此刻心中早已惊叹连连,这般反应和剑法,怕是皇上身边顶尖的影卫也是难以抵及的。 黑暗中萧云嗔嗤笑一声,周意薇倒是时时刻刻不忘折腾自己,她冷声道:“这礼你便替我回给淑贵妃,有什么事便快说。” 谭斯铠收回心思道了声好,边将地上劈成数截的毒蛇用剑挑了起来放在一侧,边开口道:“主子,我在禁军之中有一个要好的生死兄弟,前几日淑贵妃的册封宴,他因家中琐事便提前撤岗,到了那驻华门前的宫道,撞见了皇上的仪仗,便躲了起来。” “不曾里面坐的人是皇后娘娘,途中有人拦轿伸冤,说那江南士子案与皇后娘娘相关,那人还未说完便被皇上身边的刘总管一剑杀了,那日同行的宫人也全灭了口。” 谭斯铠站起身道:“听说自那日后皇后娘娘便一病不起,便连今日的宫宴也未曾参加。宫中皆知陛下万分宠爱皇后娘娘,主子不妨利用此事做些文章,也可早日出了这冷宫。” 谭斯铠话音刚落,便觉四周冷得慌,未来得及反应,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他跪在地上,疼得直不起身。 “如何出冷宫,我自有安排。”萧云嗔的声音冷如寒冰碎玉:“你给我记着,若再敢打她的主意,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谭斯铠闻言想死的心都有了,萧云嗔这般袒护皇后的样子,他怎就信了宫中传言的萧云嗔嫉妒皇后,与皇后不和之言! 谭斯铠吐出一口鲜血,扶着一侧的柱子,颤着身子起来道:“主子放心,绝无下次。” 萧云嗔道了声滚,谭斯铠将翻倒的食盒和一侧的剑收了起来,小心退下。 谭斯铠走后,无边寂静的暗夜之中,萧云嗔长眉紧蹙,神色凝重悲戚,眸中恨意翻涌。 恨不得此刻便闯入凤鸾宫看上她一眼,她当初与慕卿嫣交往之时本就用以假名,为不留下麻烦,离开苏城之时所有痕迹过往已被她清理干净,未留一丝痕迹。因而皇帝屡屡派人打探却未有一丝收获,如今想来皇帝恼了抓着一点蛛丝宁可错杀也愿放过。 慕卿嫣这般孤直洁正的人,若知晓这么多人因她而死还不如杀了她!她此刻定是苦痛万分,生不如死。 凤鸾宫自中毒之事后暗中守卫竟多了数倍,昼夜交替,毫无可懈之机,难以接近分毫。萧云嗔长叹一口气,此番之后慕卿嫣怕是顾虑万千,更不愿与她冒险离宫。 凤鸾宫外,停着一顶明黄色的舆辇,舆辇上下来一位妇人,身着深青翟衣,头戴九尾凤钗,神情淡淡却透露着庄肃威严。 她从舆辇上下来,便快步朝着殿中走去,殿中的宫人见了忙下跪行礼,她眼神一凛,似不满这哗然的噪动,身侧扶着她的嬷嬷见状冲着跪着的众人道:“太后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的,你们都悄声些,莫惊了皇后娘娘。” 挥退了众人悄声进入殿内,太后楚殷放缓了步伐,轻轻走到床榻前,适才的严肃威严已卸下,目光柔柔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清美的脸庞惨白如纸,唇色无华,黛眉紧紧蹙成山峰,额头上冒着一层冷汗,神色浑浑戚苦。哪还有初见时那般灵悦清美的模样,楚殷眼中不由得泛起了点点泪光。 过了半晌,慕卿嫣轻声咳了起来,察觉到榻侧有人,她眼眸微抬,瞧见立在身侧的太后。她撑着身子起身想要下地行礼,被按了下来。 她削薄的肩无力的靠在月白的丝帐上,勉力扬起一抹笑:“今日是您寿辰,本该卿嫣去看望您,向您贺寿。奈何身子不争气,倒劳您前来,他日定向您请罪。” “瞧你这说的,你的孝心哀家还不知道,你只管好好将养着身子,其他的事也无须多想。” 楚殷握住慕卿嫣的手,轻轻拍着,话音有些哽咽:“世间因果总有轮回,便该看轻些,为着所爱的人更是该好好的。” 慕卿嫣双眸无神,愣愣的瞧着窗外,喉中苦涩难咽,嘶哑破碎的道了声好。 楚殷瞧着慕卿嫣这般模样,只觉如鲠在喉,心中百般滋味翻涌,知晓唯有慕卿嫣自己看开才是,这心中之结旁人难以劝慰。便起身嘱咐宫人好生照料,让慕卿嫣宽心修养。 楚殷出了凤鸾宫,看着长街中正行来的龙撵,眉心微微蹙起,立在原地。 陆离风晟下撵之后,瞧见太后在此忙上前行礼。 楚殷冲着对自己行礼的皇帝,冷声道:“起来吧,皇后已经睡下了。” 陆离风晟上前扶着太后道:“皇后的事,母后不必担忧,雪夜路滑朕送您回宫。” 楚殷抚开皇帝的手,沉声道:“哀家有些话要与你说。” 陆离风晟挥了挥手,周围的宫人散开。“不知母后有何要教导的。” 楚殷脸色铁青,不怒自威,抬眸盯着皇帝厉声斥道:“你这些年做的真当哀家不知!身为帝王,权谋之下亦该有容人的胸量,更不可事事随心,亦该收敛一二,有些东西既不可得,不若大度些放了便是。” “母后教训得是,儿子知晓了。”陆离风晟垂首眸光转暗,双拳紧握冷眼盯着殿内道:“不过儿子身为帝王,便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你!”楚殷气得无话可说,话已至此,楚殷叹了口气,罢了罢手冲着身侧的人道:“尔筠你陪哀家走走吧。” 走过这深红宫墙,白雪相衬,月华琼琼,竟是说不出的悲寂。楚殷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终究是哀家对不住这孩子。” 知晓太后的心结,尔筠安慰道:“太后对皇后是极怜爱的。” “怜爱?若非哀家她也不会身处这魄罗鬼测的深宫,求得这无甚用的爱护。” 楚殷回头朝着凤鸾宫的方向深深瞧了一眼,被岁月权欲浸染的双眸中泛起难得的一抹温柔明亮:“哀家初见她时,她清清冷冷的站在山寺崖上,云雾缭绕,金光披肩,像谪仙入微尘。她在崖上救了哀家,回眸冲着哀家一笑,便是那冰山之巅的雪莲绽放,竟瞧得哀家也失了神。要说这后宫之中各色各样的绝世美人哀家见了不少,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清美绝伦的人儿。” “当初哀家起了心思想要探一探她,并命禁军在下山途中伪装成盗匪。面对那些个禁军,她机智敏锐,从容大度得连哀家都自愧不如,那满山都是禁军,她却用计带着哀家甩脱了禁军,前去官府报案,你说这般女子是不是妙哉。” 楚殷叹声道:“哀家对她是真的喜爱极了,便动了想让她入宫为后的念头,问她可曾婚配,她道未曾婚配,却直言心中已有所爱之人,愿为此人离经叛道,生死相随。见她神情那般坚定,哀家心中惋叹,便也作罢了念头。这般清冷纯粹的人,自是该绽放无忧无拘洁正干净的天地。” 可那圣洁的花最终被逼迫落于这污暗的深宫,楚殷眼中亮起的光已消散不见,她神情恍然惆怅,幽叹一声道:“却不曾想她送哀家离开之时撞见了皇帝,皇帝登基多年未曾立后,对她一见钟情更要立她为后。” “她百般拒辞,最后皇帝拿着慕家满门性命威胁她,她方入了宫,自她入宫后哀家便再未见到她展颜欢笑。你瞧她如今的模样与那行尸走肉有何区别……是哀家害了她。” 说到最后楚殷话音哽咽难言,尔筠跟着轻声叹了口,未入宫前的皇后是那般翩然肆意、明媚清美的女子,岁月未曾薄待她的容颜,却腐蚀磨去了她一身的光芒与骄傲,如今光鲜之下不过是一副强撑着的失魂落魄的躯体。 这些年太后为了皇后与皇上有了嫌隙,尔筠试图劝慰道:“皇上从未对谁如此上心,终究……是因为太爱皇后娘娘。” 皇帝给予她风光无上的宠爱,将她捧至云端,是动了真情?不过是得不到便要将她囚禁在这深宫中,一点点折磨毁掉她罢了!” 楚殷言语激动,冷笑连连道:“你与我这几十载风云,难道还不知这帝王哪有什么真正的爱,哀家的儿子,哀家最清楚不过,不过是与先帝一般风流多情,却又自诩深情。” 楚殷停在原地伸出手,清冷的月辉落满手心,她嗤然一笑道:“皇帝历来想要的只是天上的月亮,而不是这地上的月光。” 天上月不可得,人间的月光却四处皆是。 自小雪以来皇城便开始下雪,陆陆续续已下了两个多月,今日难得出了艳阳。菱柚将暖阁内细心照料着的紫瑰端了出来放在阳光下,慕卿嫣立在一侧,薄薄的金光洒在她身上温柔绵长,愈发衬托她眉眼清冷如画。 阳光下那一朵紫瑰开得绚烂无双,花心傲然挺立妩媚醉人,花瓣极尽研展热烈赤诚,一如那人满身明媚炽烈。 紫瑰喜阳却盛开于凌冬,漫漫花期熬过酷暑春秋,最终在冬日的阳光之下方绽放得如此夺目耀眼、灿若织锦。 寒风四起,斑驳的树影错落在慕卿嫣清美的面庞上。昨夜陆离风晟抚摸着她的脸,冷声在她耳畔说的话再次响起。 “慕卿嫣,从今往后,朕生你便生,你永远都只能是朕的皇后!若你不能陪朕白首,朕便让苏州满城白幡!” 在这晃动的暖阳之下她全身惊起层层骇栗,她痛苦无力的阖上双眸,面色之上却不敢流露半丝情绪。 黎戍大乱之时,祖父是受苏州百姓救护才得以活下。她自幼相随祖父身侧,受祖父教导通诗书经意,辨圣贤理道。 祖父临终之时告诫她,身为慕家儿女决不能做之事,便是背弃苏城百姓。苏城百姓爱戴敬重慕家亦有恩与她,她已对不起祖父所传之义离经叛道,如今又怎能因一己之私,置苏州百姓生死于不顾。 自萧云嗔入宫已快一年,她那般桀骜孤烈的性子,自己屡屡伤她,她岂能受着。她若是冷了心便会想法子离开,而她便是盼着她彻底死心,离开这皇城。 萧云嗔入宫之时,她心中亦有所期盼,或许她当真能同她离宫,可那夜白雪中覆着的鲜血已让她彻底绝了这念想。 慕卿嫣抬眸望向这四方红墙,心中苦笑,她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去了,皇帝给她下了蛊毒,她便是侥幸离开亦活不过一月,更何况皇帝以慕家一族与苏城百姓之命威胁她。她将永远禁锢在这皇城之中,只能暮守流年,此生终是无缘与她…… 冷宫之中,暖阳斜照在殿前石阶的积雪上,积雪融了半分,阴冷黑暗的宫殿之中也依稀透进两缕薄光。 萧云嗔站立在漆色暗沉的破窗前,一半光影洒在她精致的脸庞上,而另一半脸庞隐在黑暗之中。光影错曳中她神情难辨,可那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透着的狠厉,直瞧得人心底发凉。 第24章 世情薄 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萧云嗔伫立在窗前,神色漠然。身后的人话音落下许久,也未见萧云嗔回答,不由得加大音量唤了两声主子,轻步上前,手还没碰及萧云嗔衣袖,双手便被反拧着。 “啊!主子,疼疼疼,快松手。”北樱握着萧云嗔的手痛苦的哀嚎。 萧云嗔踹了北樱一脚,方放开了她。北樱痛苦的握着手腕,刚刚见着萧云嗔时的激动心疼全都化成了幽怨,她垮着脸哀怨的看着萧云嗔:“主子,我说了那么久你又不理我,我还以为你站着睡着了,好心想要叫醒你。” “南影说你在冷宫吃不饱,可是你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险些就把我的手臂拧掉了。” 北樱自进来便叽叽喳喳的说不个不停,萧云嗔头都快被吵炸了,没好气道:“你道我是你,站着也睡着?你若再废话,我便将你头拧下来。” 北樱瞪大了眼睛盯着萧云嗔,主子这一张脸憔悴得像鬼,身子削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明明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可行事作风还是这么不是人!她这些日子心疼的眼泪终究是白流了! “主子,你现在就应该说话气若游丝、温温柔柔一点,才能对得起你现在这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萧云嗔斜眼睨了她一眼,便闭着眼靠在墙上:“你若再不说正事,回头我便将你那话本子全烧了。” 北樱一听急得直跺脚:“主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拿我的话本子威胁我,南影让我告诉您,最近蹲守在周家的影卫比先前翻了三番。” 萧云嗔双眸一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私调军队,豢养死士,密结权臣,最近周家的动作可不少,看来狗皇帝是忍不下去了,想赶在年前对周家动手了。 北樱见自家主子笑得这般奸诈,下意识的便向后退下。 萧云嗔一把转身准备跑的北樱揪了过来,皱眉骂道:“你跑什么,皇帝要对周家动手,你与南影尽快去落实几件事。” 北樱被捏着脖子,本想再嘟囔几句,见萧云嗔面色凝重,亦不敢再嬉闹。听完萧云嗔吩咐后,难得认真地郑重的点了点头,拍着胸脯对萧云嗔道一切尽包在她身上,立即着手去办。 北樱走后,萧云嗔躺在榻上,正思虑此番筹谋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殿外便传来声响。这几日周意薇风光无限、恩宠正盛,竟还想着寻她晦气,也不知她怎就对自己这般仇恨,萧云嗔翻身从榻上下来,向殿外走去。 看见萧云嗔自己走了出来,周意薇面上扬起一抹讥笑:“本宫还以为云昭仪要本宫派人去请呢。” 周意薇今日穿了一袭华丽的深蓝宫装,裙摆间绣着大朵的牡丹与海棠,头上竟插着九展飞凤金步摇,整个人瞧着便像只花枝招展的张扬母鸡。 萧云嗔敛眸道了声,“怎敢劳烦贵妃娘娘。” 萧云嗔可难得对她这般客气,周意薇挑眉道:“你若早有这般觉悟也不会吃这般苦头。”她抬起染着红色豆蔻的十指掩唇轻笑:“可如今,本宫却也不会放过你。” 两名太监上前按着萧云嗔跪在地上,周意薇上前踩着萧云嗔平铺在雪地上的十指,狠狠的来回碾压。 直到那十指变得血肉模糊,淌出的血染上周意薇金缎登云屐上绣着的白色海棠,周意薇厌弃的抬起脚,抬手狠狠扇了萧云嗔两掌:“贱人!竟敢弄脏了本宫的鞋。” 盯着萧云嗔苍白的面庞,周意薇笑意盈盈的道:“罢了,今日这天气甚好,本宫的心情也是好极了,便不与你计较。本宫今日可是给云昭仪带了件礼物,云昭仪若瞧了定是喜欢极了。” 周意薇拍了拍手,一侧的太监抬上一个硕大的箱子,几人手上包着厚厚的缠巾,小心翼翼的将里面装着的东西取出展开,竟是由诸多锋利的竹片做成的一件长裳,阳光之下那竹裳发着亮光,竟是那竹片上密密麻麻的一根根插着细而长的银针! “前几日衣尚司给本宫送了几件新衣裳,本宫便想着给云昭仪也做件新衣裳,思来想去,费了好大功夫才做成了这一件竹裳,这衣裳云昭仪可还喜欢?” 真是好狠毒的心,这般竹裳若穿在身上,全身上下便时刻被这银针和竹片串插着,倒真是应了千疮百孔。 萧云嗔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眸沉如墨石,盯着周意薇冷笑道:“贵妃娘娘,当真要我穿上这衣裳。” 周意薇走到萧云嗔身侧,眼神狠毒若蛇蝎,死死盯着萧云嗔道:“萧云嗔,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死的,本宫说过要让你生不如死,你今日便好好尝尝这千疮百孔的滋味,明日还有万箭穿心等着你!” “哦?”萧云嗔唇边扬起一抹笑,讥讽道:“贵妃娘娘今日之后怕是没了机会。” 周意薇眼中迸发出浓郁的杀机:“本宫若想杀你,不费吹灰之力,来人,替云昭仪更衣!” 冷宫中的几名侍卫上前帮忙,紧紧扣押着萧云嗔,将萧云嗔手脚捆上。几名太监将竹裳两端分开,将萧云嗔推了进去,又重新系好上下的绳子。那绳子是左右灵活穿孔,若用了一拉,整个竹裳便会收紧,那竹片和银针便会紧密的扎在身上。 周意薇紧紧拽着两端的绳子,满意的看着萧云嗔精致的脸庞上浮现的痛苦狰狞,鲜血不断顺着竹片滴落汇流成一地。 直至萧云嗔晕了过去,周意薇轻轻松手,萧云嗔像个纸片人一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那竹片和银针又入骨了三分,地上的鲜血流得更甚。 周意薇接过宫女递的手绢,细细的擦拭手上的鲜血,冷眼看着地上若死了一般的人,笑道:“本宫乏了,今日便到这,将昭仪娘娘抬到殿中,好生躺着。” 侍卫与太监上前将浑身是血的萧云嗔抬进殿中,萧云嗔身上的竹片并未卸去,她躺在床上那竹片上的银针便会刺进骨肉。 这般血腥狠毒的磨人手段,便是见惯了酷吏严刑的冷宫侍卫也觉于心不忍。一侍卫悄悄替萧云嗔松了那竹衣,虽不能阻止那多数的银针穿刺肌肤,却也减轻了萧云嗔的不少苦痛。 殿外周意薇将那染了血的方帕扔在地上,眉眼流转尽是得意畅快,扶着宫人的手离开冷宫,乘着贵妃舆撵回长乐宫。 南影接到萧云嗔的讯息赶到冷宫时,便见殿外弃落的厉具,那一路蜿蜒的鲜血,令人心惊胆骇! 还未进到殿内便闻见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殿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忙点燃了火折子。待看清眼前景象之时,额头青筋瞬间暴起,双眸涩得要干裂一般,她伸手想要将萧云嗔身上的竹片拆掉,却被萧云嗔厉声制止。 “不必拆!这般苦已经受了,自是该让人知道,去取些火油来,淋在这四周的宫殿,让这火烧起来。” 南影抹了一把泪,知道不能让主子的苦白受,她哽咽着道:“主子放心,我定让这火烧得满皇城皆知!” 夜色郁郁,月影凄寒。凤鸾宫中,慕卿嫣猛地从梦中惊醒,额上全是细汗,她又梦见了萧云嗔浑身是血的模样! “皇后可是做噩梦了?”陆离风晟起身将慕卿嫣搂在怀中,摸着她的秀发轻声安抚:“别怕,有朕在。” 慕卿嫣身子一下僵住,心尖猛的悬起,今夜陆离风晟宿在了她宫中,不知梦中她可曾说了什么!她抬眸对上陆离风晟满怀柔情的双眸,保持着镇定,颤声道:“臣妾做了个噩梦,惊扰了陛下。” “无妨,皇后做了什么噩梦?” 慕卿嫣敛眸低声道:“臣妾……” 殿外刘远福轻声唤着说有事要禀,陆离风晟皱眉道:“进来吧。” 刘远福跪在屏风前,小声道:“陛下,冷宫那边走水了!东西四殿皆燃了起来,火势极大。” 慕卿嫣抬眸看向那山水屏风,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床榻上陆离风晟抚在慕卿嫣肩上的手不由得一重,若是走水怎会东西四殿都燃了起来,东西四殿若燃了起来,那萧云嗔所住的宫殿,被东西四殿所围着,定是逃不出! 他将萧云嗔打入冷宫,是为了试探萧家,若萧云嗔真死了,那他便不好给萧家交代,接下来更不好动周家!无论如何萧云嗔都不能死! 陆离风晟从床上起身,疾步走向殿外,只见冷宫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他厉声呵斥道:“传朕旨意命禁军与宫中所有人协助灭火,若能救出萧氏者赏金百两,连晋三级!” 刘远福领了旨,连忙带着人去冷宫救火。过了一个时辰,满脸黑烟的回来复命。 知道萧云嗔被救出来后,陆离风晟紧皱的双眉终于舒缓,慕卿嫣双眉却紧紧蹙起。 刘远福带着一位侍卫上前道:“陛下,便是这人在烈火之中将萧氏救了出来。” 陆离风晟从屏风后走出,站到那侍卫面前问道:“你可是为了百两黄金与三级官位而拼死救人?” “臣冲去救人之时,并不知晓陛下赏了黄金与官位。” 刘远福看着这人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在一侧道:“陛下,这谭侍卫确实是见了火势四起,便第一个冲进去救人。奴才传旨时,他正背了萧氏出来,又立即转身去哪火海中救人。” 陆离风晟挑眉,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不知晓?那你可知冷宫中都是些什么人,你这不顾生死为了他们,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在其位谋其职,臣是冷宫侍卫,自是该对冷宫中人的安危负责。” “好一个在其位谋其职!”陆离风晟朗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从今往后你便做朕的御前侍卫。” 那人抬头虎目坚毅,语气铿锵有力,叩谢道:“臣谭斯铠,谢陛下赏赐!只要臣在,定会护皇上周全,万死不辞!” “起来吧,你这身上全是上血,快去太医院看看。” “陛下,臣就手臂和腿上受了些烧伤,这血……应是那萧氏的。” 陆离风晟嘴角的笑一顿,双眸一沉,看向刘远福问道:“萧氏怎么了?” 刘远福跪着小心翼翼开口道:“陛下,这,这谭侍卫将萧氏背出来时,萧氏身上穿着的一身竹片制成的衣裳,那些竹片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针,浑身是血不断滴落着,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如今奄奄一息,命在殆危!” 火是从东西四殿起的,萧云嗔的宫殿被东西四殿所围,东西四殿火势巨大,若无人舍命去救,萧云嗔在其中绝绝逃不出来! 萧云嗔自入冷宫,周意薇便常常去折磨一二,手段也不甚狠辣,如今这番竹衣藏针,致使其百孔千疮血流而亡,再用烈火活活烧死,这手段可真是狠毒至极。 陆离风晟脸色铁青,眸光阴沉,冷声吩咐道:“让太医院的人全力救治萧氏,若萧氏死了朕拿太医院是问。立即派人去查,这冷宫的火究竟是如何起的,私自给萧氏用刑的人又是谁!” 陆离风晟话音刚落,便听见屏风后“砰”的一声玉碎之声,他快步绕到屏风后。竟是慕卿嫣站在一侧,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神色惊恐悲悸,大口鲜血喷出,染红素白的寝衣,整个身子摇摇欲坠,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陆离风晟将慕卿嫣抱在怀中,怒身呵道:“快传太医!” 殿外的谭斯铠听闻,立即起身向外跑去,不一会便将太医院院正张鼎芪扛到了凤鸾宫。把脉之后,张鼎芪神情凝重,欲言又止,陆离风晟见状挥退众人。 张鼎芪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许是听了什么,极度悲怆惊恐之下方吐了血晕了过去。皇后娘娘身子一向孱弱,又日日服用那药,身子更加羸弱不堪,如今以娘娘的身子只怕是,只怕是不能再服用那药了。” 陆离风晟寒着脸,暴虐渐起,一脚踹在张鼎芪身上,大声斥道:“不是说这药害性不大,皇后怎会如此!那药还有多久方能起效?” 张鼎芪胸口疼痛,额头细汗如麻,他吞下口中血水咬着牙道:“忘尘之药,药性本不大,但、但皇后娘娘身子孱弱,日日久服定是会有害身子的。这药娘娘自进宫后便服用,三年为期,应是、应是快了。” “你给朕记着,那药不能停,皇后也必须无事!否则朕便摘了你全家的脑袋!”陆离风晟沉声吼道。 帝王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张鼎芪惴惴不安的接了旨惶惶的离开凤鸾宫。 陆离风晟看着床上静躺着的人,冷峻的脸庞之上带着可怕的痴迷,眸色如浓墨晕染,复杂的情绪如狂风暗涌不断翻腾。 第25章 一场寂寞凭谁诉 算前言 总轻负 长乐宫中,听闻宫人的传禀,淑妃瘫坐在床榻之上,冷宫怎会失火?而陛下竟下旨定要将萧云嗔救出来! 淑妃眼中妒意如火,满脸狰狞,猛地将榻上的枕衾扫落在地,怒骂道:“贱人!那火既烧得这般大,为何没烧死她!” 似想到了什么,淑妃从榻上奔下来,抓着宫人的双臂厉声问道:“你说凤鸾宫请了太医?为什么请太医!可是皇后听闻了那贱人的惨状悲痛欲绝?!” 淑贵妃神情激动而狰狞,紧紧捏着她的双臂,宫人忍着痛道:“奴婢、奴婢不知。” “那便去给本宫打探!”周意薇抬手甩了宫人一掌,怒吼道。 凤鸾宫寝榻之上,慕卿嫣双目紧闭,额间大汗淋漓。灼灼火光之中,慕卿嫣瞧见萧云嗔满身是血、遍体鳞伤,面色惨白若黄纸,她红着双眸悲戚的盯着她,“阿卿,你为什么不愿同我离开?阿卿,若不能带你离开,我便是死在这宫中也不会独自离去。” 萧云嗔说完,情深而绝望的瞧了她一眼,凄笑着毅然转身走进那烈火之中,猩红的火焰直冲天际,肆虐的跃起扑腾即将无情的吞噬那个满眼都是她的人。 “不要!” 慕卿嫣猛地惊起,对上陆离风晟猩红的双眸。 陆离风晟替她擦去额间冷汗,沉声问道:“皇后究竟做了什么噩梦?” 慕卿嫣大口的喘着气,身体如在浸在寒冰之中,奇冷无比,一颗心若刀绞般撕裂着。她逼迫着自己静下心,半晌后她抬眸对着陆离风晟道:“臣妾、臣妾梦见了云昭仪,她浑身是血的看着臣妾。” 她抓着陆离风晟的手臂,眼中泪水盈盈,自责万分愧疚难当:“陛下,今日之事于矩于情,臣妾皆愧。臣妾身为皇后,今日之事臣妾自有管治不怠之罪,而她是因臣妾而被贬入冷宫。云昭仪今日这般惨境,亦是臣妾害了她!” 慕卿嫣一向是恪守规矩,性子良善清直,听闻那般酷刑自责己身亦是正常。陆离风晟眼中的猜忌退了下去,将慕卿嫣揽在怀中,轻声安抚道:“你身子羸弱,后宫之事繁杂,底下之人若有心欺瞒,你又怎能事事知晓,一时难以顾及亦是正常,又怎能怪你。” “萧氏谋害皇嗣与中宫,被贬入冷宫更是她自找的,岂能怪与你。你不必事事往自己身上揽,施已酷刑之人朕定会查出,皇后且放宽心。” 慕卿嫣阖上双眸,浓密长睫掩盖下,悲悸翻涌。竹衣穿身,千疮百孔,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命在殆危! 她并不是要离开,她当真是死也要留在这宫中!自己一心想要护她,却不曾想竟是自己害她这般!而她当真错了? 慕卿嫣心若刀绞,意似油煎,胸中郁结与悲戚难消,喉间浓浓的血腥之味猛地冲上唇齿之间,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她双眸轻翻再次晕了过去。 天色微明,风声骤起,飞雪如狂,今日注定风雪不宁。 刘远福带着人来禀告,昨日纵火之人已经找到,刘远福躬身道:“听陛下吩咐用了刑,他们便什么都招了,吐得干干净净。” 陆离风晟冷眼睨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身血迹的人,不再多问,只吩咐道:“带去长乐宫。” 长乐宫的正殿中,周意薇跪在地上痴看着上首坐着的帝王,双眸噙泪,不甘问道:“陛下当真不信任臣妾吗?” “铁证如山,你竟还欲狡辩!你利用皇嗣谋害嫔妃,下毒谋害皇后,对废妃赶尽杀绝,私用酷刑,更放火烧宫!朕竟不知你这般歹毒如蝎,妒忌如狂!” 帝王的神情凉如窗外冰雪,厌弃之情毫不遮掩,周意薇从地上站起,眼中的痴情化为狰狞。 “妒忌?这后宫中的女子谁不是妒忌冲冲,怨恨深深?陛下可知臣妾所做皆是为了陛下!” “臣妾跟在陛下身边十载,为陛下育有两子,臣妾如此深爱陛下,可陛下却视而不见!陛下封了那慕卿嫣为后,凭什么还将所有偏爱都给了她!她慕卿嫣清冷自傲心中从无陛下,怎配得到陛下如此怜爱!” 帝王眸光猛地一沉,脸上怒气四溢,厉声呵斥道:“你给朕住嘴!皇后岂是你这狠毒的贱妇也配提的。” 周意薇突然狂笑起来,如同疯魔一般咆哮道:“在陛下眼中皇后便是这天上皎月,可陛下以为皇后便当真这般圣洁无尘?臣妾对萧氏的所作所为皇后一概知晓,却从未阻止,若论狠毒她慕卿嫣才是真正的狠辣无情!” “陛下以为臣妾谋害萧氏,对萧氏凌虐用刑是为了什么?因为臣妾真正想要折磨的是她慕卿嫣,臣妾要撕下她那高高在上虚伪至极的面孔!” 陆离风晟从殿上疾步走了过来,一只手紧紧掐着周意薇的脖子,眸中杀气凌凌:“朕说过若有人胆敢动皇后丝毫,朕便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脖颈被死死捏着,周意薇双脚拖曳在地上,额角的青筋暴起,脸色青紫,难以呼吸。帝王的指尖冰冷无比,眼中杀意如刃,她费力扯起一抹自嘲之笑。这便是自己深爱十年之人,她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不曾想他真会因慕卿嫣而要自己死。 十年相伴,帝王的风光宠爱、体贴温情竟是假的,而自己便如同一个笑话,眼角滑落一滴泪,她垂下手,不再挣扎。 那最后一刻,帝王松开手,敛了神情竟温柔的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看着那亮起的双眸,陆离风晟深情温柔的笑容陡然一冷,他附在她耳边森然道:“你想折磨皇后,朕便不会让你死得这般轻巧。” 周意薇眼中燃起的希望瞬间散落不见,只剩下惊恐与绝望,她冲着帝王漠然离去的身影,撕心裂肺的吼道:“这后宫之中无人敢动慕卿嫣,是因为知道她是陛下逆鳞,碰者死。可臣妾恨极了她,却未想过动她,不是因为臣妾怕死,而是臣妾爱极了陛下啊!” “臣妾爱极了陛下,陛下为何不愿回头瞧瞧臣妾这一份殷殷真情。” 周意薇跌坐在地上,鬓发散乱,泪流满面,疯癫般的喃喃重复道:“臣妾当真是爱极了陛下,爱极了陛下了啊……” 太和殿中,金殿上的龙椅之上并无帝王坐镇,朝臣已至恭候多时,此刻不免小声议论。周戍武立在殿前的前阶,一双凌冽的鹰目瞪着那金碧辉煌的龙椅,浓黑的双眉紧紧皱着。 最近皇帝派了不少暗卫监视自己,昨夜宫中传来消息冷宫失火,之后长乐宫却无一点风声传出,今日早朝皇帝迟迟不来,可是这宫中出了变故?他今日也不知怎的这太阳穴一直突突直跳。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传唤之声将周戍武的思绪拉回,众臣亦停止了议论,跪下行礼朝拜。陆离风晟走上大殿,立在龙椅前抬手道:“众爱卿免礼。” 金龙腾跃的袖口处露出白色纱布,右相蔡思勉上前一步道:“皇上可是受伤了?” 禁军副统领唐琰从群列中出来,上前跪在地上请罪道:“臣守卫失责,致使皇上与皇后遇刺,请陛下责罚!” 唐琰的话音一落,便激起万千惊浪,众臣议论纷纷。周戍武蹙眉看向程立原,程立原此刻亦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与周戍武面面相觑。 程立原只听闻冷宫失火一事,何时又出来皇帝与皇后遇刺之事,唐琰身为禁军副统领已自行请罪,此事自己更难逃干系,已顾不上思考唐琰为何知晓此事,宫中为何一点风声也未曾传出,连忙上前跪着请罪:“是臣疏忽,未能护陛下与皇后周全,臣愿领责罚!” 尚书陈书明执折嗤笑道:“护卫陛下周全乃是天大的事,你二人难辞其咎,两位统领此刻也无需争着领罚,也不知这行刺之人可有抓到。” 左相刘初儒上前立在右相身侧,对着陆离风晟供身儒殷切关问道:“皇上与皇后可有受伤?” 陆离风晟双眉紧皱,沉声道:“昨夜宫中是有些不太平,不过唐副统领已处置妥当,朕与皇后皆无碍了,诸位亦无需担忧。” 礼部尚书李青林奉承道:“皇上与皇后福泽深厚,神明所护,万事皆遇险化夷……” 陈书明不屑的看了一眼跟着李青林奉承着的众臣,冲着唐琰问道:“皇上与皇后无碍乃是万幸,只是宫中护卫陛下的禁军重重,怎会疏忽让刺客近身!且这行刺之人究竟是谁,唐统领可查出了?” 唐琰为难的看着陈书明含糊道:“昨夜禁军、这这、行刺之人皆已自尽,并不知晓是何人所派。” “昨夜禁军怎么了?如此疏忽渎职!刺客自尽既无活证,那死人身上便无一丝痕迹可循?” 陈书明见唐琰这般遮掩含糊其辞,咄咄追问道:“这便是唐统领的交代?唐统领这般含糊不清是打算就此糊弄过去不成!唐副统领不知,程统领全权监管宫中安危布防,难道程统领也不知!” 陈书明话音一转转身质问禁军统领程立原,程立原立在原地面色难堪,他身为禁军统领却对此当真是一无所知,面对陈书明的逼问竟不知如何辩解。 唐琰脱口道:“怎会一无所获,昨日交手那些的刺客身形手法不像江湖门派的刺客,倒像是……” 陆离风晟厉声斥道:“刺客皆已伏诛,并无余孽,此事已无需再议,徒增恐慌!退朝!” 众臣面面相觑,帝王遇刺怎能就此了了,皇上如此匆匆退朝,似存心庇护,这其中定有隐情。 众人纷纷围上唐琰询问,唐琰苦着脸最后在众人逼问之下,方吞吞吐吐道:“昨夜冷宫失火火势弥天,陛下便派了禁军前去救火,不曾想皇上与皇后会遇刺。末将赶到凤鸾宫时,皇后替皇上挡了一剑晕了过去,皇上并无大碍,末将还有一众禁卫与贼子交手之时发现这刺客手法倒像是、是那从军之人。” 唐琰小心翼翼的向一侧瞥了一眼,不愿多说,匆匆逃了。陈书明望向唐琰适才不自觉瞥的地方,瞧见周戍武看向自己,嗤笑一声摔袖离去,众臣见状亦纷纷离朝。 朝廷上的人皆是老狐狸,见唐琰这番遮掩担忧,皇上又百般隐瞒知晓此事定有蹊跷。离朝后四下打探,这宫中悠悠众口岂能堵住,散朝之后不到两个时辰昨夜宫中发生了什么众臣都已知晓,待到末时弹劾淑贵妃纵火烧宫、毒害妃嫔、谋害中宫请求废黜的折子便在御案上堆积如山。 淑贵妃所做之事如此狠辣歹毒、丧尽天良,皇上却只是将淑贵妃禁足在宫中,如今皇上对遇刺之事不了了之,众臣不免猜忌皇上皇后遇刺之事与淑贵妃妒忌争宠之事有关。 毕竟起居侍郎所记载,昨夜皇上本是宿在自己寝殿,临时方去了皇后寝殿,这遇刺之事怕不是单单针对皇上,而是冲着皇后去的。 可若是单单争风吃醋之事尚无多议,淑贵妃一介深宫妇人又怎能这般只手遮天,定是仗着周家背后之势。 这些年周家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之事数不胜数,更屡屡不将众臣放在眼中,众臣早已厌恶却碍于周家盛宠不敢多言,如今周家其心已异,时机已到,当可诛矣! 众臣纷纷联名上书弹劾周家所犯罪责九十一条,谏请将周家与淑贵妃斩立决,为社稷除奸,为民除害。 太和殿中,陆离风晟冷眼瞧着御案上新呈上来如山丘一般高的折子,随手一扔道:“都撤下去,这几日不必送上来。” 夜雾沉沉,一望无际。将军府中烛火通明,周戍武黑着脸立在庭院之中,今日众臣联名上书弹劾之事他已知晓,皇帝虽并未理会那些弹劾奏折,便连府外的暗卫都全撤了,可如今他已是困笼之兽。 贵妃之事接着刺杀之事他现今百口莫辩,群臣更翻出多年旧案,桩桩件件的罪名都扒拉出来安在他头上,恨不得他立即斩立决。 周戍武一拳砸在树上,树上的积雪震落而下,纷纷扬扬。这分明是皇帝做的局,皇帝却假惺惺为自己遮掩,这帮迂腐呆子竟也信。 皇帝想要他死,他岂会束手就擒!他朝着空中吹一声长哨,庭院中瞬间站满黑衣之人。片刻之后,京门外马蹄之声响彻,内外接应之下,大批铁骑入城,直奔皇城而去。 第26章 春风怪我君知否 榆叶杨花扑面飞 太和殿中,陆离风晟端坐龙椅之上,闭目听着殿外厮杀之声,指尖有节奏的叩击着金色龙椅。陆离风晟抿了一口茶,唇角扬起一抹冷笑,他这大将军还真是个急性子,这轻轻一逼便反了,早知道便不等这么久了。 陆离风晟从龙椅上起身向殿外走去,负手站在九龙飞腾的玉石阶前,看着下方厮杀的人,一脸惊异问道:“大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周戍武横刀斩了两人,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抬首瞧着上方惺惺作态的帝王,“陛下觉得臣要做什么?” 陆离风晟笑看着他并不接话,唐琰带着禁军拦在殿阶之前,冲着周戍武身侧的程立原喊道:“程立原你身为禁军统领,此刻带兵是赶来护驾,若你的刀对着你身侧之人,皇上定会既往不咎!” 陆离风晟摆了摆手,朗声道:“程统领、大将军今夜宫中并无刺客,二位护驾辛苦,就此回去今夜之事也就罢了。” 程立原闻言面容闪过一丝动容,手中紧握的长剑一滞,身后的禁卫趁机一个倒刺。周戍武见状长刀刺向两个卫士,提起一柄剑便向程立原身后刺去,璇身拉起程立原向一侧闪躲。 “大哥……”程立原的话尚未说出口,周戍武怒呵道:“蠢货!狗皇帝的话怎能信,你我已无退路,随我杀进去,自此之后这天下便是你我兄弟二人!” 程立原回过神长剑紧握,向左右迎来的卫士砍去,知晓如今已是没有了退路:“大哥,是生是死我都跟着你!” 玉石阶上尸身遍横在地,鲜血顺着雕龙祥云蜿蜒而行。身后传来铁骑蹄鸣,万千骑兵整齐列阵,瞧清为首之人,周戍武朝天大笑,长刀指向玉阶之上的人,高声道:“陛下,你瞧瞧我这身后铁骑,再看看你身前的这些残兵,今夜太和殿的龙椅我坐定了!” 陆离风晟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低声嗤笑道:“大将军想坐,朕可以让,就是不知大将军有没有这命。” “陆离风晟,是你没有这命!”周戍武冷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高高举起:“众骑听令,随我杀进这大殿,人人封爵为王!” 周戍武话音落下,身后铁骑无一而动,陆离风晟抚掌笑道:“大将军觉得这铁骑真就是你的人在接管?” 铁骑前列之人跃马而下,半跪于地冲着高阶之人抱拳道:“臣周林,率铁骑前来护驾!” 周戍武难以置信回头,双目中怒火灼灼,冲着领队之人激愤道:“周林,你竟叛我!” 陆离风晟幽幽道:“大将军,这桐城的兵马也不会前来支援你了,今日你败了。” 桐城是比邻皇城的要县,有精兵强锐五万兵马,皆由他亲手掌管着,皇帝之势何时渗透了这五万兵马! 周戍武愕然一愣,长刀利落的砍向四周涌过来的卫侍,目眦欲裂,这一切皆是皇帝早就算计好等着自己,他咬牙切齿道:“皇上这是早就想我除了我吧。” “是大将军早就想反了,大将军为我陆离固疆守土。”陆离风晟垂目道:“朕、不会杀你。” 谭斯铠见陆离风晟右手轻轻一挥,随即弯弓搭箭。周戍武握紧长刀,双脚轻迈,身子下压,那五根黑翎箭羽如电飞闪直冲周戍武身侧的程立原而去,两人愕然之际五只箭羽却如残枝斜斜散落在地。 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这般没水平的箭术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周戍武愣神轻嗤之际,五根黑色翎箭再次疾驰而来如霹雳雷弓,周戍武还未来得及提刀以挡,五只箭羽已分别深深射入双臂、双腿与腹部。 周戍武如倾颓的大山庞然跪倒在地,嘴角流出黑色鲜血,谭斯铠举箭冲着阶下顽抗的反卫高声道:“叛将已倒,还不放下兵刃,速速降了!” 程立原提剑想要反抗,谭斯铠再次拉弓,弓开如满月,箭羽风驰电掣,一箭穿心,随着程立原颓然倒地,谭斯铠眼中沉沉恨意亦跟着跌下。 陆离风晟负手远眺,风雪已止,兵甲曳地。东方鱼肚泛白,黎云破晓,宫城外的人鱼贯而入。 宫道之上尸体陈横,穿着朝袍的大臣们颤颤巍巍,相互搀扶艰难地走过那漫漫宫道。待到太和殿外,玉石阶下尸体堆积如山,淋漓鲜血触目惊心。 暮云宫寝殿内,鲛绡宝罗帐上绣着的大朵银色海棠染上一道鲜血。古色雕花沉香梨床上,南影与北樱相继盘膝坐在萧云嗔身后,随着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萧云嗔体内,萧云嗔惨白的脸色逐渐平缓,萧云嗔双手合十运转凌厉一掌归墟于丹。 南影将萧云嗔扶住斜靠在榻上,萧云嗔双眸疲倦地合上,浓密翘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好看的弧度,随着呼吸起伏轻轻颤抖。 她纤长的十指无力的搭垂在榻边,桃花般的薄唇紧紧抿着,嘴角有一丝未拭去的血迹,美艳的面庞若清晨寒露吹打的娇花破碎而又坚韧,她闭目哑声问道:“外面是何情况?” 见自家主子恢复了气力,北樱从一侧跳着出来手舞足蹈道:“主子不知,昨日早朝时皇帝搞了一出帝后遇刺之事,又对事情始末遮遮掩掩,散朝后群臣自行去打探,这淑贵妃的头上的罪名比她真实犯下的事多得多,这请求废黜的折子雪花似的飞太和殿去。” “到了下午这群大臣联名上书陈列了周戍武所犯的罪责九十一条,口诛笔伐的要替朝廷除害,皇帝看也不看这些折子命人通通烧了。布置在将军府的眼线也全部撤回,瞧着全力支持信任周戍武,可这铡刀都下来了,这一日周戍武恍恍惚惚的就被忽悠着反了。” “周戍武联合这程立原的禁军内外相连调了铁骑营入城直奔宫里,想要来个措手不及、速战速决,结果被自己人出卖了,铁骑营领事的周林竟是狗皇帝的人,这下他变成内外里夹着王八,只能乖乖待宰。” 北樱噗呲一笑,只觉周戍武此人实在是蠢笨得极,她喝了口水接着道:“要说这周戍武也是个汉子誓死不降,只是人傻得紧又被忽悠了。谭斯铠五箭把他射成靶子老实跪着,至于那程立原则被谭斯铠一箭穿心见他祖宗去了,这宫变就结束了。” “狗皇帝也没下令收拾收拾这战况,那些个大臣进宫上朝瞧见这尸山血海险些没吓死,跪在太和殿抱着皇帝痛哭流涕,仰天痛骂周程二人。都这个时候了皇帝还想着演戏,说什么周家为陆离护疆守土殚心竭虑劳苦功高。” 北樱气恼的插着腰破口骂道:“我呸!他周家也配劳苦功高这四字,不过是狗皇帝收了咋们的兵权,他周戍武捡了主子的功劳,这陆离的天下可是咋萧家世代拿命打下的,也未得狗皇帝一句劳苦功高,我瞧这狗皇帝真不知好歹。” 南影见萧云嗔眉头紧皱,知晓这些事是横在主子心中的一根刺,暗中在北樱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北樱先是一愣,后瞧着萧云嗔的脸色随即反应过,赶紧转移话题道:“这狗皇帝假惺惺的替周戍武开罪掩饰,轻飘飘的下旨流放周氏一族,这群臣那能同意,现在纷纷跪在太和殿外求皇帝重罚周氏一族。” 北樱说完,拿起榻桌上的冷茶一口气灌下去,南影笑道:“你前面这啰里啰嗦的一段废话,也亏得你一口气说完,现下总算说到重点了,如今是皇帝惜才恋旧重情重义,群臣逼着皇帝杀周戍武。”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萧云嗔抬眸,眼中冷意凛凛,她嗤笑一声道:“开疆扩土的萧家是皇帝亲自动的刀逼出京都,如今守疆固土的周家狗皇帝若再亲自动刀,这骂名他可背不动,群臣激愤死谏周家,周家的下场不会好,狗皇帝此番高枕无忧亦不会背负骂名。” 北樱捏着杯子,咬牙切齿道:“非人哉!” “程立原死了,定是唐琰接替禁军统领之责,那副统领可是谭斯铠?”萧云嗔问道。 “主子料事如神,谭斯铠五箭射降周戍武,一箭穿心程立原,皇帝将其封为御前侍卫统领又监管着禁军副领。” 南影上前一步,敛声道:“谭斯铠传了信说今夜想见主子一面,当面叩谢主子赐教传艺,助他手刃仇人,大仇得报。” “他如今风头正盛,让他不必来了,嘱咐他收敛些在皇帝身边万事小心莫露痕迹,若想报恩便稳住他现在的位置,站得越高方能助我。” 萧云嗔抬眸看向窗外,轻声道:“她那可有消息?” 南影与北樱对视一眼,南影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将北樱推上前去。 北樱回头瞪了南影一眼,硬着头皮对着萧云嗔狗腿一笑:“皇帝闹出了帝后遇刺一事,派了许多禁军、暗卫护着凤鸾宫,现在咋们的人若进去容易打草惊蛇。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主子您还是专心搞事,待过了春便能把那位拐出去日日相对了。” 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北樱害怕的向后缩了缩。南影拍打着北樱骂道:“主子又不蠢自是知道此刻不能轻举妄动,主子自有谋划,哪轮到你瞎指挥。” 萧云嗔斜眼瞧着二人,深邃的眼眸中染上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你二人也想搭台子唱出戏不成。” “不想!”南影与北樱对视一眼随即疯狂摇头,北樱小声嘀咕:她和南影哪是想唱戏,还不是怕主子突然发疯死活想要见那位。 萧云嗔瞥了一眼低着头嘀咕的北樱懒得计较,对着南影吩咐道:“这没几日便过年了,万事皆封折,周家的事皇帝定想留存激着这些个大臣,年后再议。我从冷宫中出来,皇帝还晋了位份,眼下这暮云宫可是烫手极了,向外头便传我病危,封起门来清清净净的好过年。” 萧云嗔抬脚想要下床,北樱吓得连连向后退去,哭喊道:“主子我错了,别揍我。” 北樱抱着她的鞋跑至了殿门,萧云嗔黑着脸冷声道:“你以为把鞋拿走,我便不揍你。” 北樱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将手上提着的鞋扔了过去,谄媚笑道:“主子我去给您熬个鸡汤补补。” 言罢一溜烟的便跑了,萧云嗔没好气的骂声混账东西,也不予计较。殿中只剩她和南影,过了片刻,南影犹豫问道:“主子,何时接西梦出来?” 萧云嗔转身来到床幔之后,抿唇盯着那壁格,神情难辨。过了半晌,萧云嗔抬掌运气有节奏的击打着那厚实的壁格,瞳孔不经意的微微一缩,眸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第27章 莫将圆相换颦眉 人间三五夜 误了镜中人 星霜荏苒,岁聿云暮。新年已至,阖宫喜乐。除夕宫宴设在了临华殿,慕卿嫣与皇帝先去了寿康宫向太后请礼,请礼之后帝皇相携共赴临华殿。 待到临华殿前的玉琼阁,陆离风晟忽发现自己衣襟之上不知何时蹭了些茶渍,瞧着实是不雅只好回日渊殿换衣,陆离风晟便派了卫侍跟着送慕卿嫣先去临华殿。 临华殿是宫中临水的楼榭,历年除夕后妃宫宴设宴于此,宴后帝王与后妃登琼阁观烟火。临华殿前的楼阁接连,廊腰缦回,前面便是一座回廊小亭。慕卿嫣转过复阁,听见回廊之处玉簪轻扣,幽情脉脉似诉离结愁苦。 回廊处一袭霞紫色长裳的倩影在清清明月中回首,慕卿嫣凭栏凝噎,止步难行。那人快步向她走来,却并未若往昔般不管不顾将她揽在怀中。 萧云嗔许久未见慕卿嫣,此刻见到她便想将她揽进怀中紧紧抱着,可她一路过来伤口裂开,身上尽是血腥之味,她闻见该是难受,今日便算了。 萧云嗔离她三步站立,冲她莞颜一笑,两人相视,默默无言。冷风中,萧云嗔的衣袂翻飞,若一支枯萎的干花,犹恐风吹折。 空中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慕卿嫣向前走了一步,萧云嗔今日画了浓艳的妆容,可这极艳浓妆下是仍掩饰不住的憔悴。那意气风发肆意张狂的少女何曾这般狼狈憔悴,慕卿嫣眼眶泛红,低声道:“萧云嗔,你这番又是何苦。” 萧云嗔抬手想要触碰慕卿嫣清冷的面庞,慕卿嫣垂下眼眸,指尖紧握,终是在那手即将碰到她之际,侧脸躲过。 萧云嗔眸光微碎,轻轻一笑将手收回,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簪放在慕卿嫣手中,声音沙哑低沉,却是笑意盈盈:“卿卿,辞岁之礼。” 萧云嗔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扶着阑干弯腰喘着粗气,空气中的血腥味似又重了两分。慕卿嫣心悸悲痛,忍不住上前将摇摇欲坠的人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如纸片一般。泪水在脸上肆流,她哽咽哀求道:“阿嗔,你走吧,我求你,求你离开这。” 萧云嗔紧紧环抱住慕卿嫣,将头深埋在慕卿嫣怀中,用力嗅着那清淡的幽香,痴声道:“卿卿,那你跟我一起离开可好。” 慕卿嫣深吸一口气,恋恋不舍的放开所抱之人,双手轻覆在萧云嗔清癯的脸颊上,苦笑道:“萧云嗔,你带不走我,你留在宫中只会伤了自己,亦害了我。” 萧云嗔对上慕卿嫣若星光般闪烁的双眸,不解问道:“卿卿,我自有谋划,定能带你安然离开。卿卿,你为何就不愿信我!” 身后有人轻咳,慕卿嫣回首发现护送自己的禁卫低着头与菱柚站在远处,她顺着菱柚的方向看去,复阁处人影若现。 萧云嗔神色坚毅如磐石,紧紧握着慕卿嫣双手,认真道:“卿卿,你信我一次可好。” 慕卿嫣双眼迷茫的看着萧云嗔,她低声问自己,当真不能信她一次吗? 萧云嗔朝着复阁望去,将慕卿嫣重新拥入怀中,用力的抱了抱她,在她耳畔低语道:“卿卿,等我。春行之时我定带你安然离开!” 萧云嗔冲她嫣然一笑,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那卫侍与菱柚疾步站到自己身侧。慕卿嫣侧脸看了那卫侍一眼,那卫侍抱拳道:“皇后娘娘放心,臣是云妃娘娘的人。” 不一会转廊处陆离风晟带着刘远福和两名禁卫绕过回廊,来到这亭前。陆离风晟见慕卿嫣在此有些诧异,牵起慕卿嫣的手问道:“皇后怎还在此?” 慕卿嫣清浅笑道:“亭中月色皎皎,臣妾看走了神。” 陆离风晟抬头望去,月色清皎明亮,月下之人嫣然一笑似月神莅尘,他看着慕卿嫣失神道:“明明明月是前身,回头成一笑,清冷几千春。皇后若喜爱这,朕便命人将这宫宴摆到湖上。” 皇帝的话却让慕卿嫣心尖猛地一颤,她心中轻念那诗的下半阕:莫将圆相换颦眉,人间三五夜,误了镜中人。她当真要为了一时欢愉,用阿嗔与她身后满城百姓的性命去赌?究竟怎样才不是误了镜中人? 陆离风晟轻声唤她,慕卿嫣回过神清声道:“陛下,各宫嫔妃已在临华殿等候多时了。” “也罢,那明年宫宴便在办在这湖上。”陆离风晟牵着慕卿嫣的手朝着临华殿而去。 帝后携手到临华殿时,殿中妃嫔言笑晏晏一片其乐融融之景。宴席散后,皇上率众妃登琼阁观赏烟火。慕卿嫣凝眸远眺,满天烟火璀璨,一现繁华惊艳,落即凄冷无影。 新年的钟声在皇城上空回响,众人闭目祈福,慕卿嫣紧握着衣袖中玉簪,双眸轻阖一如往年虔诚祈祷: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萧云嗔,新辰吉乐。 暮云宫中,钟声凌响,萧云嗔闭目轻声念道:脱樊笼而去,与卿驰马江湖,长相守,共白头。 春风剪尽冬雪去,风月不耽流云起。新年已过,沐期已至,拆折还朝。 周戍武谋叛一案群臣再议认其刑不抵罪,再呈其滔天之罪一百零八条,以请谏逆臣周氏罪责罄竹难书当行极刑。文武百官长跪太和殿逼谏,皇帝最终顺应民心臣意,下旨将周氏凌迟示众以儆效尤。 消息传到暮云宫时,萧云嗔正蜷在火边与北樱烤栗子吃,北樱听到群臣列了一百零八条罪请旨将周戍武凌迟处死后一下蹦起,瞠目结舌的看着萧云嗔。 “主子,这些个群臣究竟为何这么恨周戍武。” “不是群臣恨周戍武,是皇帝恨他。” 萧云嗔剑眉紧紧蹙起,在炭火边身上却出了一层冷汗。人性炎凉,从不愿见他人之好。高山之时,阿谀奉承,跌谷之际,落井下石。她萧家是开疆扩土、镇国护民的千秋功臣,是民心所崇视若神明的战神,却也是帝王心中之刺。 当初平定祺泽之乱后,是皇帝逼迫,亦是父亲主动交出所有兵权。若非盛名之际萧家儿郎皆离朝隐匿鄞州,多年低调小心了无行迹,只怕萧家下场比周家今日更为凄惨。 而她却因父亲卸甲交权,逼迫她与兄长离疆之事愤恨父亲多年,今日她才知父亲用心良苦。自古以来功成身退那是这般轻巧,父亲是拿萧氏往后前程护他们一族安宁。周家已倒,帝王的猜忌与屠刀是否又会落到萧家? 见萧云嗔眉头紧锁,双唇紧紧抿着,一脸严肃的样子,北樱弱弱的递了一个烤熟的栗子,咧嘴笑道:“主子,栗子熟了吃么?” 萧云嗔抬头狠狠瞪了北樱一眼,南影伸手拍掉北樱黑乎乎的爪子,咬牙骂道:“栗你个头,吃吃吃,这个时候能不能长长脑子。” 北樱双唇一撇,她这是惹着谁了,不是主子要烤栗子吃么,她气囔的跺跺脚,不忘捡起地上的栗子,背过身自行剥栗子吃,不吃她吃! 南影无奈的笑了笑,看着陷入沉思的萧云嗔小心问道:“主子是怕皇帝对萧家下手?” 萧云嗔摇头道:“皇帝对萧家有猜忌,但冷宫之事皇帝已探知萧家底细,猜忌已消。萧家与周家不同,周家之祸值得警惕,却永远落不到萧家头上。” “陆离七十一州城的百姓皆受萧家所护,在陆离百姓心中萧家便是他们所信奉的神明,萧家已闲园十年,如今空有名望却无一兵一卒的萧家已不会碍着皇帝,皇帝也不会为了一个废将而坏了自己的名声,更不会与天下百姓过意不去。” 萧云嗔狭长的双眸中泛着森冷的寒意,娇艳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狠厉,厉声道:“便是皇帝要对我萧家下手,我萧家也不会当真这般坐以待毙。” 她萧家可不是愚忠之人,兄长们皆有谋划,多年来萧家岂会无一兵无一卒,任人算计宰割。她敢入宫除去七分是自己经营之算计,余下三分亦是兄长们给的底气。 想通之后萧云嗔眉目舒展,缓过神瞧见小炉之中的栗子已全没了,便是自己剥了壳放在一侧的栗子也被北樱摸了去吃得干干净净,这蠢货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萧云嗔瞬间青了脸,咬牙切齿骂了一声逆子,一把揪着想开溜的北樱,狠狠一顿狂揍仍不觉解气,又将北樱屋中藏着的话本子收了出来,全丢到火中烧了。 傍晚北樱躺在床上疼得嗷嗷直叫,抓着南影的手哭泣道:“主子自己说不吃,怎的我吃了她还打我,她怎这般不讲理!更可气的是她打一顿便算了,还烧了我的话本子,南影,我不活了……” 南影忍着北樱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扒开北樱黑乎乎的爪子,拿了块手绢沾湿了水递了过去,笑道:“擦擦你的黑猪爪,你吃独食还有理了?再说了主子剥好的栗子你也敢顺来吃了,既有这个贼心贼胆便该好好承担这份苦楚。” 北樱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手,不满的嘟囔道:“主子剥了一碟,不吃岂不是浪费,你说她不吃栗子剥那些栗仁做什么,那还不如让我吃了。” 南影若看傻子一般看着北樱:“主子不吃自是剥给那位吃的,你吃了那位的东西,主子揍你这一顿算是轻的。” 北樱张着嘴窃喜道:“剥给那位的?那我可是真是捡了个便宜,我便说好好的主子费劲烤什么栗子,不过主子怎的想起这个天送什么烤栗子。” 南影抿着嘴神秘兮兮笑道:“这我还真知道。” “你知道快说啊!” 北樱勾着头侧身眼巴巴瞧着自己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贪食的小猫,眼中亮闪闪的满是好奇,南影不由得想到除夕之时,她虔诚许愿时眼中也是这般闪亮,一时来了兴趣,问道:“你若告诉我你除夕时许了什么愿,我便告诉你主子为何送栗子。” 北樱一听,瞬间哭丧着脸瞧着南影,委屈道:“我若告诉你,我这愿望不宁了怎么办?” 南影笑着忽悠道:“你悄声告诉我怎会不宁,若是不宁我帮你实现了便是。” “不准食言!”北樱一听双眼闪亮凑到南影耳边悄声道:“我许愿这新的一年里,能够坐享其成、无功受禄、不劳而获、一步登天!” “你这愿望真是……”南影听后捂着肚子大笑,见北樱幽愤的盯着自己,似要炸了一般,立即忍着笑,夸赞道:“你这愿望当真是许得极好” 北樱涨红着脸愤愤咬牙道:“笑什么笑,你要对我的愿望负责,还不快点告诉我主子送栗子做什么。” 南影本还想绕绕弯子逗逗她,此番见北樱这番气恼的模样,也不想忽悠她了,轻声笑道:“这几日冬雪融尽,宫墙嫩叶初芽,是不是冬去春来了,这辞冬迎春之礼最好的便是这烤栗子。” 北樱托腮追问道:“为何这烤栗子是辞冬迎春最好之礼?你可还知道什么?” “这、这我那知道,你若想知道问主子去。”南影面露尴尬,她当时躲在一侧听墙角,那位是这么跟主子说的,她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位当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许是主子都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戌时凤鸾宫的书案上多出一份食盒,菱柚打开食盒发现里面的东西用多层软帕包裹着,软帕上绣着一朵流云。慕卿嫣凝眸接过那软帕,竟有些烫手,细细拆开里面裹着的是一颗颗金黄色的软糯栗仁。 辞冬迎春,这烤栗子便是最好之礼…… 慕卿嫣捧着软帕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双眸似沾染了那金黄栗子所冒着的热气,渐渐的笼上一层水雾。 那年春寒料峭,她染了风寒,深夜迷糊之中嘟囔着要吃烤栗子,到了后半夜她已退了热,醒来之时床榻前便放着热乎乎的金黄栗子仁。她从床榻坐起,萧云嗔正盘腿坐着地上剥着青刺毛栗,一不小心便被那些青刺刺得龇牙咧嘴。 她忍着笑细细瞧着萧云嗔将去了青刺的栗子放进炉火中小心烤着,烤好之后趁热剥了盛在青碗中。火光映照之下萧云嗔双眸明亮如星辰,那柔柔笑意似春日群花盛开山巅。 萧云嗔回首见她醒了,忙将新烤好的栗子递在她手中,双眸直直盯着她,那目光炙热,似跳动燃烧的星火。 那夜她接过那一颗颗圆鼓鼓的金黄栗子仁,望着萧云嗔被碳灰弄脏的面颊低声浅笑道:“辞冬迎春,这烤栗子便是最好之礼。” 萧云嗔遇见你,便是上天赐我欢辞寒冬,喜迎芳春最好之礼。 萧云嗔,辞冬迎春,你才是最好之礼…… 慕卿嫣眸中闪着细碎的光,朱唇轻启,低声反复念道:“辞冬迎春,这烤栗子便是最好之礼。” 透亮晶莹的泪珠滑过清美的脸庞,跌入那绣着流云的软帕之中,与那一颗颗饱满金黄的栗仁一般无声诉相思。 第28章 都缘自有离恨 故画作 远山长 冬意渐消,春意渐浓。阳光透过窗棂浅浅照在新临的集序之上,墨色清香,光影透亮。 菱柚匆忙进来附在慕卿嫣耳侧轻声传了句话,慕卿嫣瞧着宣纸之上写下的山止川行,风禾尽起,眉心紧皱,她顿了笔敛墨清濯,换了一身衣裳与菱柚朝着长乐宫而去。 长乐宫布置一如往昔富丽堂皇,只是偌大的宫殿并未见一侍奉之人,金银玉器之上亦染上不少尘埃。 菱柚推开殿内,慕卿嫣进去时只见周意薇坐在铜镜之前,将一只九尾凤钗插入发髻之中。 过了片刻,慕卿嫣垂眸清声问道:“淑贵妃唤本宫来何事?” 周意薇缓缓转过身,一侧脸颊上布集着密密麻麻的刀痕,甚至还淌着血,血肉翻飞着,另一侧脸颊似被烈火灼烧,布着脓黄色的液体,说不出的恶心与渗人。她冲慕卿嫣森然一笑,慕卿嫣被她那渗人模样与笑声惊得向后一退,幸而菱柚将她一把扶住。 周意薇嗤嗤一笑,枯老如藤的十指抚上自己的容颜,她的容貌在慕卿嫣与萧云嗔未入宫之前可是艳压后宫,便是她二人入了宫,宫人们也夸赞她的容颜独有一番的美艳风韵。可如今这丑陋如斯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往日的美丽动人,她便是一个恐怖丑陋的怪物。 这一切都是拜慕卿嫣所致!她要她生不如死,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周意薇低声笑着,声音如枯老嘲哳,刺耳难听,“皇上将你护得可真好,我费了许多功夫可算将皇后请来了,今日请皇后过来是有一故事想单独说与你听。” 言罢周意薇双眼盯着慕卿嫣身侧的菱柚不再说话,慕卿嫣侧过身道:“你出去吧。” 菱柚欲言又止,紧紧抓着慕卿嫣衣袖不愿离去。 “无碍,外面候着便是。”慕卿嫣轻声道。 菱柚福了福身,悄悄往慕卿嫣袖中放入一柄匕首与一个药瓶,小声道:“奴婢在外候着,殿门不会关,娘娘若有事便大声唤奴婢。” 见菱柚离去,周意薇方开口道:“皇后可还记得这云昭仪入宫时,”周意薇嗤笑道:“哦,如今应唤为云妃,皇后可还记得,云妃入宫时当着众妃的面说了什么?” 慕卿嫣抿唇眸光微暗,冷声道:“云妃入宫之时莽撞无礼,本宫、不记得她说了什么。” “皇后不记得,我可是替皇后记得清清楚楚,云妃当着众妃面说爱慕皇后娘娘,那眼神含情脉脉、炽热狂烈皇后竟不记得?故人重逢,我瞧着皇后也是欣喜极了,不然怎会情不自禁的出手护了她。” “听闻皇后这心底住着一个人,皇上这些年费了不少心思打探,竟无丝毫收获。”周意薇只觉自己知晓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兀地高声笑着,声音嘲哳刺耳:“毕竟谁能想到皇后这心中装着的人,竟是一个女子。” 慕卿嫣闻言心中一紧,眼神微烁,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无稽之谈。” 周意薇直直盯着慕卿嫣,满是讥讽的笑道:“确实是无稽之谈,真是荒谬至极,这说出来谁又会信呢?出身儒经世家熟读经义,恪守纲理的皇后竟会离经叛道,深爱一个女子!” “皇后不必急着反驳,我自是有了证据,否则这般天方夜谭又怎会让人相信。我生辰那日云妃可是舞了一剑,那剑刻意藏了宗派,旁人不觉有异,可我自小便深研剑法,云妃招式回落之间的剑法可像极了宁南小剑仙冷炽翎的剑艺。” 周意薇顿了顿,饶有兴趣道:“前两日我可好不容易才查到这冷炽翎曾与人定了一个赌约,若赌约成了便将剑谱传授给她,皇后可想知道这赌约的内容是什么?” 周意薇瞧见慕卿嫣听见冷炽翎的名字时,那宁静如水的面庞再难掩饰其波澜起伏:“呵呵,看来皇后是认识这冷炽翎的,那皇后是好奇这冷炽翎与云妃呢?还是好奇这赌约是什么呢?” 慕卿嫣指尖紧握,冷炽翎这个名字她第一次听说,便是萧云嗔告诉自己要嫁与冷炽翎为妻,冷炽翎与萧云嗔之间究竟有何赌约?当初辞别萧云嗔究竟瞒了她什么? “我想皇后还是对这赌约更感兴趣,不然我今日叫皇后便没了意思。当初冷炽翎与一名叫林嗔的人立下赌约,若能使这名满江南的冰山美人动心便将剑谱给此人。这叫林嗔的人我虽未查到是谁,可天下又有谁会冷氏的剑法呢?” 周意薇血色长裙下右侧空荡荡的,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走到慕卿嫣面前,她所经过之地鲜血不断滴落,她呕哑的低声嗤笑:“皇后,这林嗔便是她萧云嗔吧!萧云嗔既然学得了这剑法,想来是下了不少功夫让皇后动心。” “皇后,你说你与萧云嗔过去的恩爱甜蜜,是不是都是一个个陷阱、假象呢?她这般刻意接近你,千方百计的挑逗便是让你动心拿到剑谱,事后是不是断然弃你而去?” 周意薇笑声刺耳,神情讥讽,得意的望着慕卿嫣一字一句道:“皇后啊,皇后啊,你说你这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可当真值得?” 慕卿嫣呆愣在原地,瞳孔中翻涌着无尽的痛苦和悲悸。从第一次的邂逅便是萧云嗔精心设计,而往后的一切也皆是她萧云嗔刻意营造。 她向她深许盟约,让她堕入这违道的爱河,之后再骗自己要嫁与他人为妻,却只是为了掩饰她最初接近自己的目的,她从一开始便在骗她,而后亦未想与她坦白,再次欺瞒自己。 看着慕卿嫣脸上的苦痛与挣扎周意薇疯魔般的大笑起来,枯干呕哑的笑声中满是得意与畅快。 “慕卿嫣,被心爱之人算计欺骗的滋味可好受?你现在是不是恨极了萧云嗔,没关系我会帮你,帮你让萧云嗔下地狱。皇上一会便会过来,你说皇上若知晓你心底之人是个女子,这女子还是他的妃嫔,你说皇上会怎么折磨她?” 周意薇眼中满是恨意,疯狂的抓着慕卿嫣厉声笑道:“宫中的酷刑皇上都会给她上一遍吧,剥皮、断椎、梳洗、活烙她的下场定会比我凄惨百倍,哈哈哈哈哈哈……” 黑色的箭羽穿过心脏,周意薇抓着慕卿嫣的手缓缓松开,整个身子倏地向后倒去,一双眼睛瞪得若铜铃一般,痴痴看向殿外,口中鲜血不断溢出,她断断续续不甘心的道:“皇上、意薇当真是爱、爱极了你……” 殿外谭斯铠拿着弓箭跪下请罪,“娘娘受惊了,皇上听说娘娘来了长乐宫便派臣先来护驾。” 那明黄的身影直至她咽气也并未出现,慕卿嫣俯下身替周意薇阖上大睁的双眸,木然向殿外走去。 “你赶到杀了淑贵妃,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她的吩咐。” 谭斯铠避开慕卿嫣冷洌幽深的目光,垂着头不知如何回答,今日之事太过波折突然。皇上知晓皇后来了长乐宫本要赶来却被朝臣绊住了脚,便让他赶来护皇后,途中南影紧急传信让他以护驾之名伺机杀了周意薇。 谭斯铠正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回答慕卿嫣的问题,好在慕卿嫣并未追问,只是扯出一抹苦笑对他道:“淑贵妃意图行刺本宫,有劳谭侍卫相救。” 菱柚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慕卿嫣向殿外走去,他随即跟上护送慕卿嫣到了凤鸾宫,便回太和殿去禀旨。 暮云宫寝殿之中,萧云嗔沉着脸坐在床上,南影与北樱立在床榻一侧,大气也不敢出。今晨突然收到宫外消息,周意薇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从冷炽翎身边剑童查到了冷炽翎曾与人定了个赌约,输了便传授剑法之事。 周意薇熟知百家剑法只怕是在她生辰宴之际看出了端倪,方摸着这线查了下去,此事若知晓了内情便十分容易猜测主子和那位的关系,周意薇请了旨无论如何也要见皇帝,自是万万留不得了。 本是找了人拖住皇帝,在皇帝赶到长乐宫时杀了周意薇,可不曾想那位突然去了长乐宫,只好改了计划让谭斯铠以护驾之名杀了周意薇。 “也不知周意薇与那位说了什么,这下主子马甲全掉了,你说主子要怎么解释?” 北樱凑在南影耳边小声嘀咕道:“我觉着就不该原谅主子,主子多渣啊,女扮男装顶着个假身份骗人谈情说爱,还是有目的的,真让人动心了拆了身份就跑了。虽说主子后知后觉真喜欢了那位,还爱得死去活来可这主子一直瞒着没打算坦白。” 南影在北樱腰间狠狠拧了一把,低声骂着道:“主子不是一直都是女扮男装的嘛,这扮得太像才让冷炽翎误会了。主子当时被迫下疆场心心念念想着的就是提升武艺,一人收了漠北那孤城,为了那剑法都疯魔了,谁曾想后面这漠北让周戍武捡了便宜收下。” “主子虽然目的不纯,可相处之时的情感却是真挚的。主子性子这般偏激孤傲,那位也是个清冷傲娇的主,两人之间误会重重,你叫主子怎敢坦白。” “还有主子快马加鞭是要去回去找那位的,只是被边川战事耽误,无暇抽身未能及时回去!主子戍边守国,狗皇帝娶她心爱之人,这事还是狗皇帝的错……” 两人的窃窃私语让萧云嗔听得头都要炸了,怒呵道:“滚出去!” 北樱与南影相视一眼,利落的滚了出去。耳边清净了,可萧云嗔依旧觉得头都大了。她初时接近慕卿嫣便是为了那剑谱赌约,可后面动了真情却又顾虑重重不敢坦白直视真心,更是糊涂之下编个想要嫁人生子之话匆匆逃了。 慕卿嫣以为自己是惧了流言蜚语,不愿与她承担这世俗异议才逃了,可她当时实是不知自己真心,更不知如何启齿真像。 她明确真心之后已后悔莫及,连夜想赶回苏城,齐夏五皇子传信北凉欲举兵进攻边川,边川是要塞重镇,边川若破北凉直入,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战火四起陆离难安。 战事紧急不容耽搁,她策马回边川助范戊将军守城,半年之后她快马加鞭返回苏城,可慕卿嫣已然入宫。她谋划进宫后慕卿嫣对往事漠然心死,两人之间更是误会重重,她怕她当真爱上了皇帝,更不敢解释。 她本想将她带出宫后再与她细细拆解,却不曾想如今这般猝不及防的让她知晓真像。慕卿嫣这般性子,怕是不愿听她解释,更不愿与她一同离开了。 床幔后的壁格开启,西梦从密室中走出,瞧了一眼萧云嗔,低眸沉声道:“春行之计不可耽搁,今日之事,主子带她离开之后再解释亦不迟。” 萧云嗔面色阴晦,双拳紧握,瞳孔微沉,眸光中闪着炽烈的疯狂。是啊!春行在即,只要离开这皇宫,她与卿卿便能重头开始! 陆离十四年,时在仲春,阳和方起。帝王春行,临于乌蒙。广袤青原,旌旗翻飞,晋鼓咸陈,蓬帐蜿蜒。 帝王春行,一为春祷之礼,二行春蒐之乐。繁琐的春祷礼结束,便可开始春蒐,在这广袤自由的原野之上,宫中的礼制与规矩便可松懈,嫔妃们亦可驰马围猎、欢歌载舞。 原野上的日子过得极快,今日已是春行的第四日。萧云嗔驰马在原野之上,疾风略过发梢,明艳的面庞之上满是凝重。 帝王春行一般七日为止,初时原野之上守卫极为森严,而七日终止的前两日筹备回宫之事,守卫将更为森严。唯这中间时日,守卫方可得一丝松懈,此时亦是行事的最好时机。 西南角落背则密林内有邱泽,守卫较为宽松,东竹带人翻越峭壁潜在密林之中接应,谭斯铠亦会借机调走部分禁卫,西梦率人潜在西北之处佯装刺客接应。 原野上的地形早已探测研究数月,卫侍布防也了如指掌,悬崖之下二人的尸身已经备好。如今万事皆备,此次她定能将阿卿带出! 金乌渐沉,瑰丽的晚霞亲吻着原野,慕卿嫣伫立在夕阳之下,满身披着霞光。马蹄之声由远及近传来,慕卿嫣回头瞧见萧云嗔策马向自己驰来,秀发飞扬,明媚动人。 “今日的晚霞格外动人,皇后娘娘可愿与臣妾一同共赏?”萧云嗔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向她行礼作揖。 两人相视,萧云嗔的眸光炽烈深情,闪耀着令她心悸向往的曙光。晚风吹动,芳草清香,慕卿嫣似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与心底的呐喊:为何不愿试一试? “围猎数日,未曾见皇后娘娘骑马,臣妾骑技尚可,不如臣妾带皇后娘娘骑马赏霞。” 慕卿嫣眼帘微阖,她从前是不会骑马的,是萧云嗔手把手教会了她骑马。那苏城郊外绿野茵茵,微风甚是和煦轻柔,明媚的少年一袭浓艳的红衣,带着她策马奔腾高声吟唱,二人的笑声飘荡在悠悠的白云之下…… 风终是止在了耳畔,这不是苏城郊外,是帝王御驾春行的原野,慕卿嫣敛眸盖住眼中情绪,冷声拒绝道:“多谢云妃好意,本宫不愿……” “皇后娘娘不试试,怎知马背之上不一样的风景,臣妾愿带娘娘一览。” 未待慕卿嫣将话说完,萧云嗔已经将慕卿嫣抱上马背。萧云嗔双腿夹紧马肚,轻呼一声驾,马儿便开始小跑起来。 萧云嗔点了慕卿嫣穴道,不由她反抗,萧云嗔温柔的蹭着慕卿嫣的脸颊,附在慕卿嫣耳侧郑重道:“阿卿,我带你离开这。” 萧云嗔的话顺着呼啸的风声,揉进慕卿嫣的心中,心底有一方理智正在塌陷…… 第29章 花不尽 月无穷 两心同 身后的营帐渐渐变小,萧云嗔狠狠的朝马打了一鞭子,一声响亮嘶鸣,坐下的马便如疯了一般向西疾驰。 西边的卫侍已抽调,只需解决皇帝派守在慕卿嫣身侧的暗卫,便能无阻碍的进入西南密林与东竹会合,便是禁军察觉追赶,密林之后亦无人阻拦。 暗中守护慕卿嫣的卫侍忽觉皇后和云妃所奔驰方向有异,随即现身想要阻止。西北之处猛地出现一群蒙面之人,假意驰马举刀追赶着皇后与云妃,暗中跟着慕卿嫣的卫侍随即与其纠打在一块。 两股黑影相交,蒙面之人众多,暗卫寡不敌众,片刻皆已被杀。一蒙面之人长剑微斜刺入一身着玄色衣裳的暗卫心口,拔剑而出,在其耳侧轻声道:“西南密林。” 疾风呼啸,身后人影如潮,兵器交刃之声不绝。萧云嗔带着慕卿嫣驰马绕过山丘,直奔西南密林而去。 进入密林,萧云嗔将慕卿嫣解了穴抱下马。东竹带着接应之人而至,萧云嗔接过东竹递过来的包袱,牵着慕卿嫣的手柔声道:“阿卿随我去换衣裳。” “主子!” 东竹唤住萧云嗔,神色凝重道:“主子,这密林之后突然多了许多暗卫。” 这密林之后怎会有暗卫!萧云嗔目光瞬间转冷,还未来得及问话,西梦便率人进入密林。 西梦腰间流着鲜血,面色难堪的对着萧云嗔道:“主子,有一暗卫燃了信号弹,此刻一大批的暗卫正朝着此处赶来,禁军想来也是惊动了。” 前后皆有追兵合围而攻击,大好之势此刻骤变为瓮中之鳖。皇帝派这么多的暗卫护着,要的便是阿卿,为今之计便是派一人换上阿卿的衣裳,再派人佯装刺客追杀向着身后暗卫奔去引走大部分卫侍,只是不知剩余之人能否与那密林之后的人马相抗,而身后卫侍发现阿卿是假再次追上,她们便很难逃脱! 萧云嗔眸光冷锐如刀,面容平缓冷静,她已做好破釜沉舟之心,今日便是死她也要搏上一博。她沉声向着东竹与西梦吩咐后,拉着慕卿嫣向侧林之后换衣裳。 竹林外的厮杀之声震耳欲聋,马蹄之声响彻直震得脚下土地晃动,这千军万马层层围堵之下,她们如何能安然离开。 “萧云嗔,你带不走我,我亦不愿与你一同离开!”慕卿嫣紧握着指尖,压下心中的苦涩,冷眼瞧着萧云嗔无情道。 萧云嗔猛地回头对上慕卿嫣嫣清冷的双眸,那眸光让她心生恐惧,她紧紧握着慕卿嫣的手,她只觉自己下一刻便会失去她。 “萧云嗔,你可知祖父与萧老将军是忘年挚友,萧老将军退隐之后祖父曾悄悄带我去过萧家,我于竹亭后见你在院中舞剑,萧老将军对我与祖父说这是他爱女,自幼便扮做男儿随着他在战场上厮杀。” 慕卿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而后她嘴角略微向上,形成一个讥讽的弧度:“所以萧云嗔,我一早便知你是女子,因而你说你是女子时,我并不诧异,因为我早已想好要与你在一起。” “我以为你许下的山盟海誓皆是肺腑真心,我以为你的爱意当真是情深如许、不顾一切。萧云嗔你可知,纵然这世俗非语让我万劫不复我亦不悔,我只道你始终同我在一起。” 慕卿嫣顿了顿,清雅的面庞透着浓浓的悲悸,一双沁水的美眸凝望着她,眸光中皆是失望与悔恨:可你呢?你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一个赌约,你看着我因你动心而后洒然离去,更是从头至尾欺我、瞒我、骗我!” 萧云嗔闻言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惊愣在原地,原来她早就知晓自己身份,难怪她常常问自己是否真心实意,难怪她那般纠结挣扎!那她为她离经叛道时又是舍了多大决心,又该多决绝的想要同她在一起! 萧云嗔眼眶猩红,眼中奔涌着深刻的痛楚和懊悔,她双唇剧烈地颤抖着,无力的哀求道:“卿卿,我当真错了!卿卿,你我离开这,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可好。” 慕卿嫣眼睫轻颤,心中的酸楚与悲伤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稳住了心神,忍痛抬眸瞧着那个泣不成声、手足无措望着她的女子:“萧云嗔无论你有何苦衷,你终究是骗了我,此生我都不会原谅你,更不愿见到你。” 慕卿嫣吸了一口气,神色漠然的绝情道:“萧云嗔,你我之间就是一场错,我与你已是过去,我求你、放过我……” 慕卿嫣将金簪横在脖间决绝的看着她,萧云嗔瞳孔猛地睁大,双眸布满血丝,她绝望而又无力的看着慕卿嫣翻身上马离自己而去。 萧云嗔嘶声怒吼,一拳砸在树上,鲜血直流,仿佛一头绝望悲鸣的野兽。 西梦与东竹从一侧过来,躬身道:“主子,她离去了,身后的卫侍便不会跟来,我们若照计划行事,定能护你安全离开。” 萧云嗔抬眸看着二人,猩红的双眸森冷渗人,低哑的声音满是狠戾:“今日不成,还有下次,我不会一人离开!派一队人马佯装刺客追杀我与她,不准留情,其余人则皆向南撤。” 西梦握住长剑的手背上青筋竖起,双眸幽幽的看着萧云嗔掠马朝着慕卿嫣离开的方向追去。 慕卿嫣已许久未曾骑马,她举起手中金簪狠狠向马身上刺去,马匹吃痛疯狂的奔驰起来。慕卿嫣险些被马颠下身,她紧紧拽住缰绳,双手已勒出了鲜血。 身下的马受惊已经彻底失控,暗夜之中慕卿嫣面色宁静平和。陆离风晟是不会让她离开,暗卫、禁军是冲着她而来,此刻只有她回去了,她的阿卿才能安全离开! 身后有箭羽与马蹄之声,她回头瞧见似人有驰马奔着她而来。身下的马匹一声惨烈嘶鸣,她被甩下马背,只觉身子悬空向后坠去,有人抱住了她。 两人不断翻滚着,她的头重重撞在树上,昏迷之际眼前闪过那双猩红悲绝的眼眸,闪过皑皑白雪之下殷红的鲜血,最终定格在朦胧的烟雨之中。 青蓝色的棚顶,明亮的烛火,浓重的药味,嘈杂的人声。眼前似有黑影重重叠叠又逐渐清晰,慕卿嫣缓缓睁开双眸,一男子紧紧握住她的手满脸喜悦。 慕卿嫣将手从男子手中抽出,身子向后蜷缩满脸戒惕,蹙眉望着男子,冷声呵道:“休得无礼!你是何人,这又是哪!” 男子满脸惊讶转身向着身后之人质问道:“皇后这是这么了?” 那胡须花白之人颤颤巍巍回答道:“皇后娘娘许是撞到树干之后受了刺激,因而忘却了一些事,不过对娘娘的身子却是无害的。” 男子似松了一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喜悦,他将众人挥退,伸手想要重新握住慕卿嫣的手,见慕卿嫣不悦的模样笑笑做罢。 他坐在榻侧,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嫣儿,朕是陆离天子陆离风晟,是你的夫君。你是陆离皇后,是朕的妻子。此刻是在乌蒙春行,你与云妃遇刺,头部受了伤因而忘了一些事。” 慕卿嫣眉心紧蹙,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身明黄的龙袍,脸上笑意柔和,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与威严。 见慕卿嫣依旧愁眉不展,眸中充满探究之意,陆离风晟深情的凝望着慕卿嫣,漆黑的眸中闪过一缕复杂的情绪,他柔声道:“皇后先好好休息,朕唤你的贴身宫女进来伺候,朕傍晚再来看你。” 陆离风晟大步向外走去,眼中的柔情瞬间消散,沉声吩咐道:“仔细听着皇后与宫女都说了什么,一字不落的传给朕。带张鼎芪到朕的帐篷来,朕有话要问他。” 明黄色的帐篷之中,张鼎芪胆战心惊的回答着帝王的疑问。自皇后入宫后,帝王非要自己弄什么忘尘之药,忘尘之药的药方自长药谷倾灭之后早已失传,那是这般好研制。自领命之后他便惶惶不安,时刻忧心着自己脑袋。 “那药娘娘服用已快三年已是起了作用,如今遇刺之事使娘娘受了刺激,药效提前发作,若无其他事情刺激,娘娘是不会再忆起往事。臣之后,亦会不断改良药方,定不会让娘娘再忆起以前之事。” “张鼎芪,三年了,朕的耐心已经耗尽,朕要皇后永不再记起往日之事。”帝王举起一侧的弓箭,冰冷的箭矢直直飞出,正中他的帽檐。张鼎芪摸了摸空空的脑袋,后背直冒冷汗,见帝王冷眼看着他,再次举起弓箭,顿时吓瘫在地。 帝王的箭矢再次抬起,此次却是瞄准张鼎芪身侧的黑衣男子,他冷声问道:“国师,你可有何法子?” “陛下,臣近日从巫氏族那得知一法子,或可解陛下忧患。”那黑衣男子跪拜在地,身形瘦如枯槁,声音呕哑嘲哳刺耳难听,“陛下,只需以百针刺入各穴,再在张大人所制的忘尘药中加入一味银针草,便可将皇后娘娘往昔的记忆彻底封存。” 帝王沉声问道:“这百针刺穴与那什么银针草,可会对皇后的身子有害?” “百针刺穴之时苦痛难忍,稍有不慎便会使皇后娘娘有性命之忧,而那银针草并不会对皇后娘娘身子有害,可是药三分毒,长期服用亦是不妥。” 黑衣男子顿了顿,方接着道:“只是百针刺穴再加以银针草,可使皇后娘娘想到往昔之事便头呲欲裂,似百针刺骨千刃穿行于脑海之中,而这般疼痛会逼着娘娘,不再去回忆那往昔之事,那陛下便无须担心娘娘记起往昔之事。” 帝王漆黑阴鸷的双眸中明晦交叠,声音森冷无情,“那便按你所说之法而行,皇后若有任何差池,朕要你二人乃至全族上下皆为皇后陪葬。此事隐晦而行,莫让皇后知晓半分。” 张鼎芪颤颤领旨退下,待出了帐门,他瞧见那流水的珍馐补品往皇后营帐送时,听见宫女低声讨论陛下对皇后的宠爱,话语之中皆是钦羡。 张鼎芪不由得在心中替那宛若神明的清冷女子悲叹不平,世人皆赞陛下情深,艳羡皇后得天子真心相待,可谁又知晓天子深情之后的所做作为,简直令人骨寒毛竖,这皇上对皇后那哪是爱啊! 此刻皇后的蓬帐之中,慕卿嫣看着菱柚与菱香复杂的神情,轻声笑道:“我既忘掉了那五年,定是有太多痛苦或遗憾是我不愿回想,既忘了便忘了。” 菱柚与菱香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适才询问之中二人已发现自家小姐是全然忘记了遇见了萧云嗔之后的所有事。菱柚心中惊讶自家小姐的遗忘,却也知这过往已让慕卿嫣身心俱疲,本欲措辞隐瞒,却不曾想自家小姐如此释然,并未曾想要多加了解那忘记的五年。 慕卿嫣在与菱柚对话时,询问自己与皇帝的感情如何,菱柚发现有人偷听,便与慕卿嫣使眼色道:“娘娘与陛下感情深厚,只是娘娘一直觉得陛下不够信任娘娘,因而时常郁郁寡欢。” 慕卿嫣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应是有不少眼线,她幽叹一声道:“夫妻相处之道,便是坦诚相待。唯予彼此之信,余生漫漫方可长久。不过寻常夫妻之间尚浅艰难,在深宫之中,我与陛下怕是更难做到。他是天子,我是他的皇后,我与他先是君臣,方是夫妻,是我本就不该奢求罢了。” 暗卫将皇后与宫女之间的言谈汇报给皇上,陆离风晟听后双目微眯,幽暗黝黑的眼珠轻轻转动闪着寒光,令人畏惧不安。他知道慕卿嫣不喜自己派人监视她,可是之前自己太过害怕失去她,因而总想监视她,想知晓她的一言一行,好将她牢牢困在自己身边,不想也因此使得两人疏远。 过了半晌,陆离风晟垂目吩咐道:“从今日起,便将皇后身边监视的宫女与暗卫撤去大半。” 从前他派人时刻监视她、以慕家和苏城之人的性命威胁她,如今她已将心底之人忘记,他与她亦算重新开始,今后自己亦无须再做那些令她厌烦之事,他要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 第30章 也应似旧 盈盈秋水 淡淡春山 沉沉夜色之中,一道黑影极快的闪过,轻巧的钻进一顶帐篷之中。 北樱看见黑衣之人,哭红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主子给了众人任务,南影留在宫中处理宫中之事和宫外的接应,她的任务就是跟着来这原野作为贴身侍女认尸的,可谁想到他们抬着活着的真的主子回来,这一看便是主子的计划失败。 她瞧着主子的身上的伤都快吓死了,这血淋淋的被砍了那么多刀,太医来瞧了倒是说皆是皮外伤,可主子一直昏迷不醒,她也没个人可以商量,可把她急死了,如今看见西梦一颗心便静了大半,抹了一把泪抽,噎着问道:“西梦,你快看看主子怎么了,那些个太医开了药给主子服下也不见主子醒来。” 西梦抿着唇快步走到榻前,北樱屏住鼻息在一侧,紧张兮兮的看着西梦上前替萧云嗔诊脉,又细细查看了萧云嗔身上的伤,听见西梦说了声无碍方松了口。 北樱瘫坐在地上,喘着气连连问道:“既然无事,主子为何还不醒来。那位与主子一同摔下去,那位可是早醒了。” 西梦面色一冷,不悦道:“主子护着她,伤得比她重些,自是醒得更晚。” 北樱抬头盯着萧云嗔被白布包扎着的额头,有些担忧的道:“西梦你瞧主子头上的包,你说主子醒来会不会变成了个傻子。” “主子不一定会傻,但是主子说不定会忘了慕卿嫣。” 北樱瞪大了眼看着西梦,惊讶道:“主子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位。” 西梦冷声笑道:“今日她死也不愿跟主子走,还说不愿与主子纠缠,求主子放过她,主子心灰意冷受了刺激之后,头部又受到剧烈撞击,说不定便会失忆。” 北樱捂住惊叹道:“这般荒谬?” “医书之上是这般记载,主子是否会如此便不知。” 北樱连连摇头:“主子便是死也不愿忘记那位,定然不会像你说得那般,变成傻子倒是可信。” 西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嫉妒,是啊,萧云嗔怎会忘记她。西梦眸光幽暗,瞧着榻上沉睡着的人,双拳紧握,既然萧云嗔忘不掉她,那自己便助她忘记她。 西梦淡声道:“是与不是待主子醒了便知,你去烧一盆热水来,我再为主子清洗一遍伤口。” 北樱未曾多想应了一声好便出了帐篷取水,西梦将萧云嗔扶起,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她将盒中的药丸取出喂与萧云嗔服下,漆黑的双眸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唇边扬起欢喜的笑意。 北樱将水烧好端进来,与西梦一起将萧云嗔的伤口清洗后重新又包扎一番,她皱眉向西梦问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主子不是已设好万千之策,怎会失败了呢?” “不知何人下手不利落给了她身边暗卫放信号弹的机会,大批的卫侍和禁军赶来。而她死也不愿和主子离开抢了马逃了,主子只好改了计划去追她,最后两人坠入山丘。” 北樱闻言气得将手中方帕扔在地上,叉着腰怒骂道:“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一刀见血,是哪个王八羔子这时候竟然还心慈手软,真是气死我了!主子和那位眼见就要团聚了,大好的机会便被这个蠢货给糟蹋了。” 西梦淡淡瞥了她一眼,沉默不语。北樱自顾自的骂了许久,骂累了便靠在桌案上睡着了,西梦亦有些累了,闭眼轻寐。 天光微明,西梦听见榻上有微响,立即起身查看。 萧云嗔睁着眼看着她,又扫视了一圈周围,一脸喜悦道:“西梦,这可是塞北么?” 那眉眼飞扬的模样一如初时相见般桀骜不羁,西梦欣喜的望着她,无声的笑着眼中却落下大颗的泪珠。 萧云嗔见西梦一哭,有些慌乱,拧眉问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可是有人欺负你?” 北樱被吵醒揉着睡眼,起身看着西梦哭泣的样子惊讶道:“西梦怎么哭了?” 萧云嗔瞪着北樱问道:“可是你欺负了她!” 北樱楞在原地,一脸委屈道:“我、我这刚醒,我欺负西梦做什么。” “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好久未见到这样的你。”西梦拭去泪水,冲着萧云嗔笑道。自她同萧云嗔表明心意之后,萧云嗔待她便是刻意的疏远与冷漠,再未有过这般亲切熟稔。西梦轻轻一笑,真好,她又待如从前了,这一次她不会让萧云嗔再疏远她,她要让萧云嗔离不开她。 萧云嗔怪异的看了眼又哭又笑的西梦,西梦身世凄惨,受的苦比南影东竹皆多,又是个闷葫芦,萧云嗔有些不放心道:“西梦你今日真是奇奇怪怪,若有事便同我们说,如今你可是有我们给你撑腰。” 西梦心中一暖,笑道:“我没事,放心吧。” 见西梦应下笑着说没事,萧云嗔放了心,转问道:“冷炽翎在哪?今日我定要和他战个八百回合,将他那剑法摸透了。”她咬牙切齿的说着边掀被欲下榻:“你们给我守着,从灵州追到这塞北可不能让他跑了!” 萧云嗔轻轻一动,立即疼得抽了一口凉气,低头一瞧才发觉自己身上都是伤,愤声骂道:“冷炽翎这混账王八羔子,倒真下死手!” 一侧的北樱闻言惺忪的睡意瞬间散去,冷炽翎?塞北?!真如西梦所说那般主子失忆了!北樱适才疑惑的神情已变得异常震惊,扑到榻前张着嘴瞧着萧云嗔惊讶得说不出话。 西梦抿唇道:“主子,这不是塞北,是乌蒙原野。” 萧云嗔闻言一惊,乌蒙原野是历代帝王带朝臣后妃春行之处,她怎么跑到这?莫不是狗皇帝又将兵权交还给爹爹,她亦可以跟着上战场了!她忙问道:“我爹与兄长是不是也在这儿!” 萧云嗔双眸之中亮着璀璨的星光,西梦知晓她未爱上慕卿嫣之前,一心想得便是重回疆场,她与她说过疆场是她此生的执念,可之后慕卿嫣成了她的执念。 “萧老将军与少将军们并未在此。”西梦道。 “爹爹哥哥们不在,我怎么在这!”萧云嗔惊得从榻上跳了下来,莫不是她成了狗皇帝桎梏萧家的人质。 北樱被自家主子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反应过来,摇着萧云嗔胳膊,难以置信道:“主子,你入宫了!你当真失忆了?当真忘了那位?” 萧云嗔被北樱的话弄得有些糊涂,她双眸瞪大,满是惊讶与疑惑,连声问道:“入宫!我入宫做什么!你俩倒是给我好说说!” 北樱急道:“您入宫自是为了那位!您可是千方百计的入宫想要将那位带出宫!您怎么能忘了……” 北樱话还未说完,便见萧云嗔突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西梦一把将萧云嗔接住,放置在榻上,举着一支银针冷眼盯着她。 第31章 别后悠悠君莫问 无限事 不言中 西梦手中拿着的银针泛着寒光,盯着她的眸光阴冷渗人,北樱吓得一哆嗦,咽了咽口水道:“你、你将主子扎晕做什么?” “我若不将主子扎晕,你是不是便要将主子与慕卿嫣的过往,替主子重新回忆一遍!” “那不然……勒!”北樱下意识想这般说,可她方动了动嘴,尚未发出声,西梦突然站起,直直盯着她,声色俱厉:“主子选择忘记的是令她痛苦不愿回想之事,为何非要再提起她,让主子痛苦!昨日的计划主子筹谋了多久可还是失败,这其中有大的风险你难道不知吗?!” “北樱,你当真要看着主子一次次以命相搏,一次次险于险境之中,为了她慕卿嫣搭上性命!主子忘了她便能重新开始,你不愿意看见主子如往昔般洒脱肆意、无忧无虑吗?” 西梦的连声责问将北樱问得怔住,主子失忆她想得便是主子那般爱着那位,定不愿忘记了她。可她并未想到西梦所说的那些,过了半晌,她抬头认真的盯着西梦问道:“可忘了她主子便能重新开始吗?之后主子便不会再想起她吗?” 西梦垂眸道:“忘了她是主子自己的选择,之后是否记起亦是主子自己的选择。这些年主子过得这般痛苦,如今主子既然想忘记,你我又何必让她想起。” 听完西梦的话北樱瞬间哑口无言,低着头思考一番,只觉西梦说得似乎更在理,想要忘掉一个人定然是有想要忘记的理由,这是否忘记是否记起以后便知。 北樱转头问道:“那主子问起为何进宫如何解释?” 见北樱应下,西梦无声笑了笑,还好出宫的不是南影,不然此事定是难行,她不假思索道:“主子无聊便想进宫和宫里的娘娘们宫斗寻些乐子,顺便将皇帝的后宫搅得天翻地覆,皇帝让主子没法上疆场,主子不爽便也要皇帝不得安宁,因而主子便进了宫,如今主子乏了便想法子离开皇宫。” 北樱闻言双眸一亮,赞叹道:“西梦可真有你的,主子这破脾气可当真能做出这般事。” 西梦浅浅一笑,取出银针在萧云嗔后脖之上扎了两针。少顷,萧云嗔便缓缓醒来:“我怎么便晕了过去。” 西梦道:“主子身子受了伤,又听说自己进宫,太激动便晕了过去。” 萧云嗔从榻上坐起,有些激动的问道:“那你们倒是快说说,我这伤是怎么来的?还有我这进宫做什么!” 西梦给北樱使了一个眼色,北樱眨了眨眼,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还得从主子从游历了九州之后说起……” 北樱照着西梦的话添油加醋口若悬河的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端起一盏茶一口喝干,总结道:“就是主子您玩腻了可又上不了沙场,就入宫想着折腾狗皇帝,现在您又腻了这宫中的生活觉得没意思,便计划着假死出宫,结果计划失败,您脑子撞在树上失了忆。” 萧云嗔听完后脸色一黑,一脚踹了过去,叱骂道:“几句话便能说清楚,你这啰里啰嗦的说着这么久做什么。” 北樱揉着屁股,心中暗骂:真是惯的!怎么这踹人的破毛病就不能改改! 萧云嗔盘腿问道:“我这混到了什么位份?” 北樱谄媚的笑道:“妃位,不过想来回宫后就能晋升贵妃了,昨天您折腾了一出,拿着那位、哦,就是皇后,您这拿皇后做挡箭牌,皇帝以为是您拼死护着皇后,说您什么护驾有功,传了口谕要晋您为贵妃。” 萧云嗔眉头一皱,不悦道:“我这混了半天才是个妃位?晋个贵妃还是靠着皇后升上去?这皇后是什么来路!” 北樱咽了咽口水,对那位她那敢造次,日后主子记起来找自己算账,自己可背不起这罪名,她求救似的看着西梦,西梦瞧了她一眼,敛眸低声道:“按北樱的话说便是当今皇后是皇帝的白月光、掌中宝、心上人,恩宠万千无人能及,也是您入宫后的死对头。” 非人哉!北樱此刻恨不得撕烂西梦的嘴,她捏着拳咬牙瞪着西梦,她真是悔得肝疼,话不是她说的锅还得她背! 萧云嗔嗤鼻轻笑道:“狗皇帝这般没心冷血之人也会这般痴情?好个白月光,难怪我拿着她做挡箭牌。” 北樱垂着头已不敢接话,萧云嗔忽觉那里不对,皱眉问道:“我当真是为了折腾狗皇帝入宫?我入宫还得委身与狗皇帝,如今还出不去,我这是抽了哪门子风才要入宫!” 不是关于那位的问题都好回答,北樱立即抬头道:“您这当时东西南北天南海北的风都抽一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进宫。您这破脾气,当时咋们怎么也劝不住您。再说您也没有委身于狗皇帝,是西梦替您委身皇帝。” “什么!”萧云嗔一惊,似囫囵吞了一只烤鸡在喉中,哽得她难受极了,她当真是抽了风!怎能让西梦替她委身皇帝!萧云嗔满怀愧意的望着西梦,双唇蠕动半天一个字也挤不出来:“西梦,我……” “主子不必自责,一切皆是我自愿的,当时我爱慕皇帝,知晓主子要入宫便求了主子让我做您的影子。”当时萧云嗔四处寻找合适女子做自己入宫后的替身,她知晓后主动寻了萧云嗔求她带她入宫,让她做她的影子。萧云嗔初时不愿,可要寻一个天衣无缝的影子何其困难,她擅易容之术又了解萧云嗔,自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可在她劝说之下与多方衡量之后,萧云嗔仍是未同意了。最后她杀了萧云嗔寻的替身,断了萧云嗔的后路,先自入了宫,萧云嗔无可奈何,反复嘱托她,若她后悔不愿便可随时离去。 西梦收了神,握紧指尖,她怎会后悔,她不是在帮萧云嗔,更是在帮自己,她不能眼瞧着萧云嗔将慕卿嫣带出宫,不能瞧着萧云嗔同慕卿嫣长相厮守…… 萧云嗔依旧紧皱着眉头,她怎会不知西梦是想帮自己方随自己入宫,此事终究是她愧对西梦,今后她定当想法子弥补与她。 “西梦此事是我愧对与你,今后我定当……” 西梦将萧云嗔的话打断,跪在地上道:“主子从不愧对于我,自主子将我从烟乐楼救出,我这条命便是主子的,入宫之事当真是我那时愚蠢爱慕皇帝,自愿随主子入宫!主子若觉得愧对于我,西梦当真是无地自容,唯有自戕以抵。” 北樱目瞪口呆的看着西梦将剑架在脖子之上,而萧云嗔见西梦态度如此坚硬,只好轻叹了一口气将西梦扶起,不再多言。 西梦望向萧云嗔,看着她复杂自责的神情,眼角微微上扬,眉梢染上一抹淡淡的喜色,只要萧云嗔永远不记起从前之事,此事便将永远横在她心中,她会永远对自己心怀愧疚。 天光已经大亮,对外萧云嗔是为救皇后命悬一线,帐篷之中随时会有人来,她不宜久留于此,西梦换了身衣裳递给北樱两个药品,叮嘱道:“玉色两次内服,青色每日三次为主子外敷,主子的伤几日便能好。” 北樱收了瓶子点着头表示记下,抬首见西梦幽幽的盯着自己道:“如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是知晓了吧。” 她如今已被西梦拉下水,若主子当真重新记起那位,她可没有好果子吃,想起主子的疯狂偏袒北樱打了一个寒颤,她还不想这般英年早逝,愤愤咬牙道:“我被你绑上船,与你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且放心吧。” 西梦离开后,北樱琢磨着怎么样也得把南影拖下水,好姐妹便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之后但凡萧云嗔问到什么与那位有关,北樱便将南影拿出挡锅。 历来帝王春行七日为期,出了皇后与云妃遇刺之事,为了帝王安危应是提前终止这春行之事,但皇帝反倒是延长了春行之期。 萧云嗔自小便在战场厮杀之中长大,这些伤早已习以为常,在帐篷之中养了几日伤,便恢复得差不多,日日待在这帐篷之中她当真是无聊透了,暮落之际,她拿着弓箭出了帐篷,随手牵了匹马追着金乌沉落的方向而去。 北樱笑眯眯的望着自家主子离开,全然不知萧云嗔会再次和慕卿嫣那般邂逅,再次动心。 第32章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 人在何处 垂鞭直拂,马似的卢飞快,疾风掠耳,萧云嗔只觉万般畅意舒快。她策马疾驰弯弓逐日,只见不远处那落日的尽头之下立着一个人,萧云嗔勒马停下。 金光与晚霞交映之下那人的背影如画,身披绚烂霞光圣洁美丽,三千青丝随风而舞,衣袂翻飞飘逸,临于落日之下,如金乌派遣的神女一般。萧云嗔秉着呼吸痴痴愣愣的瞧着,一瞬之间,神魂尽失。 金乌落沉,那人并未回首,款步向西离去,萧云嗔才发觉那停着一架马车。马车行远,隐于绿野再难寻,萧云嗔收回失落的心神,调转马头驰聘而去。 萧云嗔回到帐中时,北樱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只野兔,正架在火上烤着,满帐篷都是烤肉的香味,见自己回来,北樱咋咋呼呼道:“主子,你可回来得真巧,我正打算自己先吃了这只肥兔子。” “你若再吃便也该成个肥猪,到时候跑也跑不动,便等着被宰。” “主子你好瞅瞅,就我这纤腰盈盈不足一握,那里就胖了!”北樱挺直腰不满道。 萧云嗔斜眼瞥了一眼发出一声嗤笑,撕了个兔腿大口吃了起来。 没有一句话,但侮辱性极大!北樱哼了一声,见自家主子又撕了一个兔腿,立即冲上去,想将剩余两个兔腿撕下却被萧云嗔的凌厉的眼神一瞪,吓得只好老老实实放下,最后这一只兔子差不多都下了萧云嗔的肚子,北樱委屈得直跺脚,暗暗想着下次可得一人躲起来烤来吃。 这之后几日,北樱便发现自家主子老是黄昏时分出去,这到了夜色深沉之时才回来,回来之后还丧着个脸,也不计较自己偷吃耍皮挑衅之事,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当真是蹊跷得很! 这日萧云嗔从原野上回来后依旧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北樱本就好奇可又怕主子揍她便一直憋着,到了夜晚北樱当真是忍不住了,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主子后日我们可就回宫了,你这几日神神叨叨的都做什么去了,怎么像是把这魂丢草原上了?” 萧云嗔闭着眼心烦意乱的躺在榻上,那日熔熔金光下的倩影销魂难忘,那美丽圣洁又沁着清冷忧郁的身影紧紧缠绕在她脑海之中,时刻挂念在她的心上,魂牵梦萦、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她疯了般的惦念着那人,无比的渴望期盼,想要再见到那人。 这些日子她在那地方等了好几日,也并未见到那人,萧云嗔懊悔不已,怎么当时并未上前去看看,那般窈窕美丽的身影后是何等倾城容貌! 见自家主子合着眼并未搭理自己,北樱试探性喊道:“主子,你睡着了吗?主子,主子?主子!” 萧云嗔不耐烦的睁眼道:“睡着了也被你吵了,你这一天天叽叽喳喳的做什么,是不是这几日皮又痒!” “哪有!我这不是想要好好照顾您,看您这几日心情不佳,想为您排忧解难。”北樱嘟囔道。 萧云嗔突然睁开双眸,似自言自语般道:“北樱虽然蠢但说不定还是有些用处的。”说着她从榻上坐起,朝着北樱问道:“春行的女眷有王公大臣的妻女还有后妃中,你说这些女子里谁的气质和姿容最为出挑、万里无一?” 骂她蠢,当她没有听见不成!北樱一双杏眸圆溜溜的转动着,起了小心思,咂巴着嘴啧啧叹道:“主子,你这问题问得好似有些蠢,这整个皇城整个江南整个陆离谁人见了慕卿嫣,不惊叹一声仙人之姿、神女临世,那气质、那容颜怎一个绝字了得!” 萧云嗔眸光明亮了几分,这莫不就是她那日看见的人,她从榻上下来迫不及待问道:“这慕卿嫣是谁?是不是也在原野之上,快带我去看看!” 北樱突然露出一抹奸笑:“其实您不必急……” 话还未说完,刀剑已经架着自己的脖子上,北樱这丫头向来一筐子的废话,听她说完天都亮了,萧云嗔索性架着她,眯眼冷声威胁道:“你若再废话我便留你在这原野上,做个孤魂野鬼,废话少说,快带我去见她。” 自己都被点了哑穴还能废话不成!北樱暗叹一声这下玩大了,主子和她一般好色,她本想勾起主子好奇和惊艳,然后再告诉主子这人就是她的死对头,想看看主子跌宕起伏的心情和臭脸,谁知道主子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她这带着主子过去见那位,这不是要她命么! 她手舞足蹈、挤眉弄眼的表示抗议和去不得,可主子压根不理她还催促威胁她,她心一横反正早晚都要见,别说她这还挺期待主子失忆后见了那位是什么样,那位要是再说些狠话可有得戏看。 北樱眨着眼示意萧云嗔跟着自己,那位似乎挺喜欢赏月,刚开始到乌蒙时经常在原野上的丘平处赏月,主子就躲在一侧偷偷看着那位。今夜月色瞧着挺好,但出了那事之后也不知道那位还会不会去,不妨先去原野上试试,若不在她与主子解释清楚后,再带主子悄悄闯帐篷见那位。 萧云嗔跟着北樱走出帐篷,向着坦阔的原野走去,走了许久,连个人影都没有瞧见,她正疑惑北樱这傻东西是不是在忽悠自己,最后北樱领着她在一丘平处找了一个草丛蹲下。 萧云嗔朝着北樱示意的方向朝东望去,只见那一轮皎皎明月之下清立着一个女子。夜风骤起,素雅的银白长裳和三千青丝飞扬,飘飘乎遗世而独立,似欲乘风临月而去,奈何身下影子遗落人间。 那女子临月轻吟,“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声音清冽如雪山之巅消融的雪水,清冷纯粹,沁人心脾,动人心魂。 萧云嗔与北樱皆凝视屏息的望着,北樱早已给自己解开哑穴,此刻忍不住惊叹道:“当真是天仙下凡,怎一个绝字了得!” 萧云嗔缓过神,怔怔问道:“她便是慕卿嫣?” 北樱点点头,狡黠笑着:“美吧!主子你可知这般绝世的美人是谁?” 萧云嗔瞪了她一眼,“别买关子,快说。” 北樱双手环抱,一脸幸灾乐祸的低声笑道:“这便是当今皇后,也就是您的死对头!” 第33章 最是凝眸无限意 似曾相识在前生 “皇后!”萧云嗔倏地从草丛之中站起,难以置信这般清美绝尘的女子会是皇后。 她便似天上惊鸿仙子,这凡世间好似根本留不住她。萧云嗔觉着这样的女子应身处这世间至纯至善干净透彻的地方,怎会是在皇宫那般乌暗肮脏勾心斗角之地,而自己又怎么会将她当做死对头,莫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女子只是生得一副天仙的面容与气度? 北樱惊得忙拉住她,可二人的声响似惊动了那人,那人缓缓回首,正蹙眉凝望着她们。 听见身后声响,慕卿嫣回首凝望,只觉伫立着的身影好生熟悉,待女子开口说话,她便想起那日圆日坠幕,霞光四溢,那策马追金之人乌发飞扬,衣袂翩跹,是那般明媚飒爽,信缰立于马上搭弓射日,放声高吟:“一柄长剑一弯弓,日月山河皆可颠。” 那豪放不羁壮比男儿,令她钦佩,心中惊叹,只是那日她并未看清那策马逐日的女子。慕卿嫣心神动念之际,那女子已移步到自己面前,她抬眸看向立在自己身前的女子,这张极尽明媚艳丽的面庞和那日落日下策马弛聘的背影重叠,脑海之中似有什么画面一闪过,让她觉得痛苦不堪却又万般难舍。 慕卿嫣双眉不由得紧紧蹙起,她捂着心口,只觉一颗心疼得厉害。明日便要启程回宫,她心中烦乱,今夜便想一人静一静,故而出来时并未带着菱柚与菱香,亦不知此人身份。心和头都疼得厉害,似要撕裂一般疼得难以自抑,她垂眸咬着牙极力掩饰,唯恐自己失态于人前,她微微颔首以示,转身拂袖离去。 萧云嗔此刻终于看清牵绊自己几日身影的面容,不知为何此刻她的心跳得极快,她对这女子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昵,她好似自己遗失的珍宝,她是那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珍藏起来,捧在手心好好呵护。 萧云嗔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见到慕卿嫣的第一眼,便疑心自己怎会和这般清雅的女子做死对头,可此刻见到慕卿嫣厌弃的神情和甩袖离去的举止便知北樱未曾说谎,萧云嗔挑眉冷声问道:“她这是真的……不喜我?!” 北樱先是一愣,那位对主子是爱之深而恨之切,怎会是不喜呢,她下意识毫不犹豫的摇头,随即反应过来不能让主子和那位再扯上关系,又立即疯狂点头好似笨鸡啄米一般道:“对!自您入宫请安第一日便将阖宫上下闹得鸡飞狗跳,她对您便没有好印象,后面您的所作所为她更是不喜极了,您也不喜她。您觉得她迂腐虚伪故作清高,她觉得您跋扈嚣张无规无矩,南影和西梦说您和她八字不合,五行相克,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萧云嗔眸光瞬间暗了几分,听说她不喜自己,她只觉心中有些莫名的难过,萧云嗔拧了拧眉,什么狗屁神女,什么破烂皇后!这般不喜厌弃自己,自己难不成还上赶着,这世上只有她萧云嗔厌弃别人,怎能受她人厌弃,她低低蔑笑一声,摔袖转身离开。 萧云嗔与北樱回去时,西梦已经等候在帐中。西梦见萧云嗔眉心微微折起,眸光暗淡似有心事,她将北樱拉倒一侧悄声问道:“这几日主子可有什么事?” 北樱挤眉弄眼道:“放心吧,主子没事,今夜主子见了那位,两人话都没说一句那位便摔袖走了,可把主子气死了,这下主子是真信了自己和那位是死对头。” “当真?”西梦闻言皱眉道。 萧云嗔坐在榻上双手抱拳,斜眼冷看着小声嘀咕着的二人,沉着脸不悦道:“你俩背着我嘀咕什么。” 见北樱认真的点了点头,又瞧了瞧萧云嗔的神情,西梦稍稍安了心,她温婉笑道:“我在问北樱主子的伤可好透彻了,今夜主子唤我来是何事?” “我的伤已无大碍,你不必忧心。”萧云嗔托腮转着手中的匕首,懒懒道:“后日便要启程回京,这带着一大堆子人车马而行,行程缓慢且无聊至极,我想先离去沿着这州县游玩。” 西梦眼中闪过欣喜,萧云嗔若不愿回宫便不会再与慕卿嫣有何交集,她掩下心中喜悦,轻声道:“主子放心去便是,主子若不愿回宫便可在外多玩些时日,宫内我们会替主子打点好一切,无人会起疑。” 西梦是长药谷传人除了精通医术之外更擅易容之术,一双妙手可易骨画皮,无人可以识破,萧云嗔收了匕首,轻笑道:“你与南影的本事我自是不担心,不过有北樱这个笨蛋在,你们可就得多费心。” “主子,我这本事也是很强的好嘛!”北樱望着萧云嗔不满道。 萧云嗔瞥了北樱一眼,冲她丢了一个桃子过去:“是,你吃喝玩乐的本事不错。” 北樱接过桃子愤愤啃了一口,这桃子还怪甜,她边吃着边幽幽瞧着萧云嗔问道:“主子,你怎么知道回宫吗?你这一去自己玩高兴了,可不会忘了我们,不回来了吧!” 萧云嗔一掌拍在北樱肩上,低叱道:“你主子我会将你们几个丢在宫里?我玩几日便会回宫,废什么话,让南影画一份宫中地图寄到京都的铺子里。” “一天天的别尽是吃,回去让南影督促你减减肥,我回宫瞧见你还这般胖,便揍你。” 北樱张嘴想要辩驳,萧云嗔挥了挥拳头,北樱怏怏闭了嘴,幽怨的看着自家主子利落的换了身行头潇洒的离去。待萧云嗔走后,北樱拉着西梦问道:“西梦,你说说我胖吗?” 西梦轻轻一笑,北樱的身材说不上苗条但也说不上肥胖,只是入宫后她这一天天的吃了不是睡着便是躺着,肚子上堆积了些赘肉。北樱武功不甚好,主子让她南影督促她减肥,实则也是想让北樱好好练练武功。 见北樱眨巴着眼盯着她,西梦想了想道:“你这不是胖,是丰腴!” 主子竟然说她胖!她这是丰腴,哪像主子像个竹竿一样,等她回宫一定要回南影好好说说找南影评理! ps:明天萧云嗔在京游玩,百灯节上会遇到慕卿嫣,会有高甜剧情和不可言说的剧情,明天一定要搬好小凳子,备好瓜子来看!!之后的故事走向都是没羞没臊的高糖,一定要狠狠码住,辛苦大家点点催更,让一团知道你们在期待,加急码字 第34章 万籁生山 一星在水 鹤梦疑重续 萧云嗔离开乌蒙原野后,一路游山玩水,寻人比弓论剑、打抱不平,且将沿州花肆酒楼、食府珍鼎一一探了遍,便这般优哉游哉的往着京都去。 萧云嗔到京都游玩了三日帝王春行回鸾的队伍方到,正巧赶上了京都的百灯节。京都百灯节是自上元节后在寒食节前夕举办的灯火大赏,到了夜晚城中灯火璀璨,笙歌燕舞人如织潮,热闹喜庆至极。 市集熙攘,摊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萧云嗔被一卖花的摊贩所吸引,那花摊之上摆放着各色鲜花,粉红桃花、紫色牡丹,蓝色风信……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在这浓艳的花卉之中独有一株纯白的山茶花,素雅而孤傲,至洁而诱人。 萧云嗔今日在出门时戴了一个狐狸面具,她本就生了一双魅人的狐狸眼,如今带上那狐狸面具,薄唇轻扬眼波微挑,更是勾人神魂。一袭蓝白锦衣玉冠束发,腰间别着一柄长剑,身姿俊逸无双,举止风流潇洒,所行之处惹人回眸,此刻她伫立买花,便有不少人跟着停驻。 卖花的男人问道:“公子看上哪束花?” “将那束山茶花给我。”萧云嗔道。 男子身侧的妇人正在理花,听见有人要了这独一株的白山茶不由得抬起头,瞧见是一位俊俏的少年,轻轻笑道:“这白色山茶至纯至洁,冬春独绽谦让而隐忍,孤傲而坚贞,公子的心上人若是如此花一般,那公子可得多多努力,才能抱得美人归。” 萧云嗔闻言莞尔一笑,饶有兴趣的问道:“她若不只是这白色山茶,更是那雪山上的雪莲,想要俘获这般女子的心,是不是更加难上加难?” 慕卿嫣这般冰冷的性子可不止止是这白色山茶,她这般讨厌自己,想要她喜欢那可是难于登天。不对!自己凭什么要讨她喜欢,萧云嗔嘴角的笑渐渐隐下,对着那对夫妇道:“这花不要了,有劳二位。” 萧云嗔言罢便转身离去,那妇人在身后喊道:“公子若真心喜欢便该持之以恒追求,交付至纯至爱之心,怎知那人不会动心。” 萧云嗔背影轻轻一滞,立即大步流星的走着,真是疯魔了这些日子老想着她,听了这妇人的话竟还生了要追求她的念头!疯了疯了,她得找个人替她驱驱邪。 她随着人潮走上画桥,只见那桥西之处数百盏花灯悬挂于搭架的高阁之上,那灯火阑珊处人声鼎沸,许是在猜谜赢灯瞧着热闹极了。 萧云嗔被那热闹吸引,跟着人群挤了过去,站在外面观看,忽听见人群里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吟念着:“万竹扫天青欲雨,一峰受月白成霜。” 那声音落下人群中掌声雷动,萧云嗔闻言拧眉,这声音怎这般熟悉,她侧耳倾听,只听见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 这声音清冽如雪如那日月下的声音一般,萧云嗔挤进人群之中站到前列,只见那百灯高阁下站着一名气质卓绝的女子,素手轻指灯笼浅吟诗词,而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穿紫袍锦衣的男子正满脸笑意的看着台上吟词的女子。 萧云嗔仔细一看不由得瞠目结舌,真是想不到这刚回京狗皇帝竟然就带着皇后来了这百灯节。 萧云嗔扶了下面具,心想还好这出门时顺了个面具戴上,虽然是男扮女装,容貌上也做了些改变,但难免会有被认出来的风险,如今这面具倒真是给足她安全感。 她双手环抱着站那听着慕卿嫣吟词对句,慕卿嫣的声音清冷幽婉,念诗的时候如山涧清泉流淌,又似环佩玲响,动人心魂扣人心扉。 慕卿嫣应是想要那高阁顶上的灯笼,此刻通了关便有人爬上高阁去为她取那灯笼。随着那人的攀爬那木架的阁楼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只听见一声哗然那阁楼突然坍塌。 阁台轰然倒塌,慕卿嫣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飞身一揽抱下台。 慕卿嫣睁开双眸便对上一双极其漂亮妩媚的狐狸眼,那双眼睛深邃而明亮,直勾勾的盯着她,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邪魅,让人仅瞧一眼便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卿嫣!” 那高阁突然倒塌,陆离风晟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慕卿嫣已被一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从台上抱了下来。 陆离风晟快步上前,将慕卿嫣从那面具男子的怀中揽入自己怀中,他眼眸微眯,虽是满面笑意,但身上的气息极其不友善:“多谢公子救我夫人,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在下也好报恩相谢!” 萧云嗔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报恩报个鬼的恩,你瞧瞧你这模样像是要报恩的么。 萧云嗔心中长叹,真是拔了老虎毛,看来狗皇帝对这皇后还当真是不一般,自己怎么就冲上去了,有皇帝和暗卫在那用得着自己英雄救美! 瞧着狗皇帝那似笑非笑想要杀了自己的气愤模样,萧云嗔摆着手道:“小事一桩,顺手罢了,不值一提,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在下告辞。” 萧云嗔侧身对着慕卿嫣眨了眨眼狡黠一笑,利落的转身跑了,陆离风晟面色一沉,向身后微微颔首,便有人暗中跟上了萧云嗔。 慕卿嫣双眉微蹙,她为何觉得刚刚的那一幕这般熟悉,好似曾经发生一般,她方想着头便开始剧烈的疼起来。 陆离风晟见慕卿嫣眉头紧锁一脸不适的样子,关切问道:“夫人,可有那不舒服?” 慕卿嫣摇头轻声道:“无碍,有些头疼罢了。” 陆离风晟瞧了眼萧云嗔离开的方向,又瞧了瞧慕卿嫣,低声道:“夫人既身体不适,那今夜便先回宫。” 陆离风晟挽着慕卿嫣从画桥处离去,那市坊街道之中一支舞狮队伍正在游行,围观跟随之人众多。待到二人面前时,那舞狮中的人突然掀开狮子举着剑朝着刺来,幸而身后的暗卫及时拦下。 人群之中一下出现许多蒙面黑衣之人,冲着陆离风晟而去。刀光剑影下众人受惊四处逃散,人潮如流四处涌动,慕卿嫣本被护在身后,却被这潮流般的人群裹挟着离开。人群之中有几人牢牢抓着她,将她带向一个小巷之中。 萧云嗔七拐八拐的拐了好几个巷子,好不容易甩脱了狗皇帝派的暗卫。她拍了拍手得意的轻笑道:“想追上小爷做梦呢!” 她拐身进入一条酒香四溢的小巷买了几坛子逍遥醉,挑在剑上扛着走,找了个屋顶飞身上去,坐在那屋顶上就着满天星光悠哉饮酒。她眯着眼轻笑,这般逍遥的生活当真是快哉啊,若北樱她们在许是更有趣。 她饮了两三坛有些醉意,便闭着眼躺下,兀地耳边忽传来一女子呼救之声,萧云嗔掏了掏耳朵,是这酒喝了太多,怎听谁的声音都像是慕卿嫣。 她翻身坐起向下看,这孤僻无人的小巷之中,突然出现了三五个蒙面的黑衣之人,正持刀围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背对着她,瞧不清模样,可那身姿婀娜,一瞧便是个美人。萧云嗔勾唇轻笑,今日真是桃花朵朵开,又到她英雄救美的时刻,她拿起一侧的酒坛砸了下去,站起身高声呵道:“小爷在此,还不放了那美人。” 那蒙面之人皆闻声回转,萧云嗔此刻方看清了被围女子的模样,不由得一乐,当真是冤家路窄,竟是皇后慕卿嫣。 “你是何人,胆敢多管闲事,是嫌命活得太长。”一蒙面人边凶狠呵斥一边扔出毒镖。 萧云嗔璇身一闪躲过那毒镖,“别急别急,有事好商量,我也没说一定要管,各位大爷让小弟想一想。” 言罢她托着腮思考,眼前这这几人既然能从皇帝身边将人拐走,想来武功是一顶一的,慕卿嫣既然是她死对头,自己犯得着涉险救人么,不救也罢了,她喝着酒笑道:“你们继续继续,小爷什么都没看见。” 慕卿嫣抬眸看向屋顶之人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心中兀地一疼,清冷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失落。 慕卿嫣蹙眉收回眸光不再看着他,趁着黑衣人打量屋檐上的人时,极快的取下头上银簪藏在袖中,神情坦然的看着面前的蒙面之人。 那群蒙面之人警惕的盯着屋檐上神秘莫测的面具男子,见他确实不愿多事,几人相视一眼上前粗鲁的将慕卿嫣反手绑住,一黑衣之人抬手便想将慕卿嫣打晕。 萧云嗔眸光微暗,扔出酒坛击中那欲动手的蒙面人,下方的女子面容依旧清冷倔强,并未有丝毫喜悦与半分动容,更别说出声央求与她。 萧云嗔心中暗骂一声,闯了哪门子鬼,做了什么孽,慕卿嫣不求她,可自己却忍不住的上赶着想要救她。 一黑衣男子拽着慕卿嫣便想离开,萧云嗔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拎起一坛喝空的酒罐子,朝着那动手的黑衣人砸去,又扔下一个药包。 在烟雾弥漫之中璇身飞下将慕卿嫣揽住抱上屋顶,身法如闪电般快而轻盈的沿着另外一个屋顶翻身到一个小巷之中。 她那药粉耽搁不了黑衣人多久,想来身后的黑衣之后不一会便会追上,萧云嗔看了眼面前几间院落的后门,毫不犹豫的带着慕卿嫣朝那红墙绿瓦的院落跳了进去。 第35章 但远山长 云山乱 晓山青 萧云嗔带着慕卿嫣扒着窗子进入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一衣裳半褪的姑娘和一肥头大耳的男子正在桌上恩爱着。 萧云嗔张着嘴暗暗感叹,带着这谪仙般清冷的皇后逛青楼,这可真是刺激。见二人翻窗进来,那女子吓得尖叫,萧云嗔忙上前将二人都打晕了。 萧云嗔正思索着要不要给赤裸着躺在地上的二人找个东西盖上,回头发现慕卿嫣紧闭着双眼,一张清冷的脸已红霞满天。萧云嗔轻轻一笑,抽下桌布给那赤裸的两人盖上。 “给他二人盖上了,您就睁眼吧,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慕卿嫣缓缓睁开双眸,见她走了过来,下意识的向后退却半步。 见她这般提防的模样让萧云嗔有些哭笑不得,挑眉不悦道:“我可是刚刚救了你,你怕什么?我给你解绳子,小爷是正人君子不会占你便宜的。” 慕卿嫣望着眼前这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双眸之中充满探究,她敛眸微微福身道:“多谢公子相救。” 萧云嗔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明媚艳丽的脸庞,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慕卿嫣笑道:“皇后娘娘不必谢,我救你可不是白救,自是要你报恩的。” 眼前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不知为何慕卿嫣一眼便觉得眼前的人,便是她在原野之上遇见的女子。 自那夜回到帐篷,慕卿嫣便让菱柚画了一份宫中妃嫔的画像,而她在原野上遇到两次的奇女子,也在那妃嫔的画像之中,那面前的人应就是云妃了,她试探的开口道:“你是云妃?” 她可是易容换装的,这么容易被认出?莫不是真应了那句,厌恶得深切,化成灰也认得,萧云嗔无奈的点了点头,笑着上前道:“皇后娘娘好眼力,正是臣妾呢。” 慕卿嫣眉心微微一折,这话音之中她怎听出了莫名的讥讽与隐隐不悦。 萧云嗔上前替慕卿嫣将绳子解开,慕卿嫣柔声谢道:“有劳云妃。” 解开绳后一时之间两人有些尴尬,两人相视一望又飘忽的移开。萧云嗔暗戳戳的想着要怎么打破这沉寂的气氛,这可是自己的死对头,与她有什么话可说? 隔壁房间不断传来男女欢好的靡靡之音,眼看着两人愈加尴尬,萧云嗔率先打破沉默道:“皇后娘娘可是好奇臣妾怎么会在这?” 见慕卿嫣点了点头,萧云嗔倚在桌上继续道:“这不是百灯节么,臣妾也想来看看热闹,哪曾想这么巧遇上您和皇上,顺手就救了您两次,皇后娘娘可得记住这份救命之恩啊。” 慕卿嫣敛眸俯身行了一礼,认真道:“多谢云妃相救,此情我会记在心中,来日定报救命之恩。” 报恩便是了,这怎么还给自己行了一大礼,萧云嗔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走廊有喧哗之声,她立即将慕卿嫣拉上床。 萧云嗔将慕卿嫣压在身下,大声喊道:“美人,让爷好好疼疼你。” 这突来的动作让慕卿嫣一惊,呵道:“你做什么!” 萧云嗔捂住她的唇,低声道:“那些人应是搜了过来,这是青楼,若没点响动那外面的人可会信?” 萧云嗔移开手,勾唇一笑,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劳驾皇后娘娘您叫唤几声糊弄他们。” “美人,你这酥胸玉腿可真让爷着迷。”萧云嗔大声喊着,边催促道:“皇后娘娘你快叫啊!” 慕卿嫣面颊泛起一片嫣红:“我、我不会。” 门外有人贴着偷听,萧云嗔见慕卿嫣扭捏的模样,便直接上手朝着慕卿嫣的酥胸而去。慕卿嫣突然受惊猛地叫了一声,萧云嗔忙接着道:“原来还是还个雏儿呢,难怪这般害羞,小美人别怕,爷定让你飘飘欲仙,不知天地为何物。” 萧云嗔摇着床,又猛地掐了一下慕卿嫣腰间,听见慕卿嫣惨叫了两声,又将手伸向慕卿嫣腋下挠痒痒,将慕卿嫣逗得直笑。 趁慕卿嫣不注意萧云嗔又解了慕卿嫣的衣裳,一双手时不时的在慕卿嫣身上游走,这里轻拧一下那里轻捏一下,让慕卿嫣没来由的吃痛轻唤一声。 她蹭着慕卿嫣的脖颈发出声响,嘴上不停说着露骨的话,手上动作不停,腿上也不得闲,得用腿将那床榻摇得直响。这番折腾下来萧云嗔只觉比行军打仗还累,好在窗外的人终是走了。 慕卿嫣清美的面颊上泛起的红晕红得那般鲜艳璀璨,一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又蔓延至颈后。 一双清冷的美人眸中似也染上了红晕,泛着一些水雾显得楚楚可怜,不再是那般冷若冰霜,清冷不可靠近的模样。 萧云嗔望着此刻慕卿嫣紧咬红唇,黛眉轻蹙,酥胸半掩,又羞又恼却又千娇百媚的模样只觉当真是有趣极了。 窗外的人已经走了,萧云嗔却依旧压在自己身上,双手还搭在她胸上,慕卿嫣咬牙低声叱骂道:“放肆,还不快放开本宫!” 萧云嗔从床上起来,眨着眼一脸无辜道:“皆是形式所迫,我也并非当真想占皇后娘娘的便宜,咋们都是女子,都是臣妾的错,皇后娘娘莫恼。” 慕卿嫣脸上的红晕再次蔓延至颈后,她怎能不恼,她这全身上下都快被她摸了一遍!哪有这般做戏! 她听见萧云嗔此话又想起萧云嗔刚刚那般行为,心中更是万分气恼羞愤,却又不知该如何斥责她。毕竟她所言有理,确为情势所迫且是二人皆是女子,最后慕卿嫣冷眼瞪了她一眼,合上衣裳从床上下来。 萧云嗔低低喃了一句,“不过娘娘刚刚的呻吟得是当真动人,臣妾听得身子骨都软了。” 慕卿嫣退下的红晕又再次蔓延开来,她涨红了脸欲装作未听见,可心中有气,终是没忍住叱道:“你、你怎能这般孟浪轻浮!” 双颊红晕点染,便是美目横起,端着架子厉声叱责却无半分威信,反倒令人觉得她这恼羞的模样当真是可爱至极,萧云嗔忍着笑道:“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回去好好改改。” 萧云嗔推开窗见四处有侍卫在巡查,知晓应是皇帝动用了京都守卫,眼下已是没什么危险了。不过这在京都脚下动手,这些刺客也当真是有些凶猛,狗皇帝怕是得寝食难安,她倒是乐得看戏。 将这尊大佛送到安全之处后,萧云嗔抱着拳笑眯眯道:“皇后娘娘,您就在此等着卫侍来接,咋们宫中见,届时可别忘了这救命之恩。” 萧云嗔言罢又冲她眨了眨眼,挥挥手转身离开,慕卿嫣凝眸望着那个洒然离去的背影,澄净清澈的双眸中闪过一缕异样的情绪。 人影远去,慕卿嫣指尖紧握,低眸垂下眼帘,为何她会对这个云妃感到那般的熟悉与亲昵,又为何见到她纵马肆意、明媚洒脱的模样时,她的心便会疼得那般厉害。自己对她好似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既矛盾而又纠结…… 萧云嗔躲在暗处看见慕卿嫣跟着侍卫安全离开,与狗皇帝汇合之后便安了心,她本觉得宫中无趣想多玩几日再回去宫,如今反倒觉得这宫中说不定比这宫外更有意思。 她从怀中掏出南影绘制的宫中地图,灵活轻巧的躲过宫中禁卫一路顺到了暮云宫。 果然见她回来了,北樱便惊讶道,“主子,你这就玩够了回来?” “我一人玩着多没意思,自是要将你们带着身边方有乐子。”萧云嗔抓过北樱手中的瓜子,躺在榻上磕着瓜子问道:“这回宫后是不是得日日给皇后和太后请安?” 南影回话道:“原野之上没有那多的规矩,这回宫后自是免不了日日请安的,不过今日回宫后皇后便传旨说众妃舟车劳顿先休息两日,免了这两日的请安之礼。” “而太后长期礼佛喜欢清净,这后妃中除了皇后,太后谁也不见,也免了后妃的请安之礼。每月皇后会带着后妃去那么两三次,且嫔妃都在外面。” 北樱凑过来接话道:“主子不必担心请安这些琐事,淑贵妃倒了这后宫中也没人能为难你。” 萧云嗔抬眸突然问道:“皇后不是我的死对头么,她不会为难我?” 北樱瞬间哑言,怎么自己说一句都能扯上那位,她扯了扯南影的袖子哀求似的看着她。 南影看了北樱与西梦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北樱和西梦回来后才告知她主子失忆的事情,两人擅自做主隐瞒还把她也拖下水,事到如今她有什么办法只好帮着圆谎。 南影知晓萧云嗔的性子,知晓皇后是自己死对头,那可不得使劲折腾,若折腾来折腾去二人又起了感情,那可真是惨了。 南影咳嗽一声道:“皇后虽然讨厌您,不过她这清冷孤傲的性子是不屑于您计较的,您折腾她也没用。” 萧云嗔丢了瓜子又躺回榻上,百无聊了道:“那这么说这宫中还真是无聊至极?” 这日日在宫中指不定那天主子就想起了那位,北樱忙不迭道:“可不是么,所以主子咋还是计划着早日出宫吧。” 萧云嗔睁眼见三人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点头道:“行,宫中无聊我们便早日出宫。” 三人相视而望,皆松了一口气,答应出宫便好。北樱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当真是不一样了,这搁一个月前若敢说那位一句或者劝主子出宫,主子还不得打死她们。 夜色渐深,众人皆熟睡,萧云嗔闭目躺在榻上,想起慕卿嫣今日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得莞尔一笑。 慕卿嫣瞧着确实冷漠得紧,可这面皮瞧着薄得很,禁不起挑逗,若自己腆着脸皮逗弄,她又羞又恼的模样指不定有多好玩。 萧云嗔勾唇轻笑着,这宫中好似也没这般无聊,她甚是期待这待在宫中最后的日子。 第36章 众里嫣然通一顾 人间颜色如尘土 这回宫也有了两三日,自萧云嗔回宫的第二日这册封贵妃的旨意便下来,后宫中的人皆往这暮云宫跑。 头一日萧云嗔还有兴趣接待,想会会这狗皇帝的妃子都是些什么牛马神蛇,看看能不能寻些乐子。后面发现这个些妃嫔都是些个软柿子无趣至极,第二日便闭门谢客。 待在自己宫中悠闲了两日,萧云嗔又坐不住了,这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真是无聊死她了! 听说明日起便要去凤鸾宫给皇后请安,她这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总算瞧见了生活的阳光与盼头,如今看来这冷冰冰的皇后可是比宫中其他的妃嫔有意思多了。 兴奋了一夜,次日萧云嗔早早起来,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去凤鸾宫时,发现北樱和南影都跟着,疑惑道:“去请个安,用得着带你们两个人么?” 北樱谄媚笑道:“主子,你现在是贵妃了,这自然是要带着两个宫人在身边伺候,给您撑场子,不信您问南影” 南影瞥了一眼北樱,一下便知北樱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是回宫后主子和那位第一次相见,这鬼丫头估计是想看戏。她亦懒得拆穿她,点头道了声是。 萧云嗔听后也不与二人追究,带着两人便朝着凤鸾宫而去。 萧云嗔跨进凤鸾宫的正殿,看见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不由得感慨这当皇帝可真是好,左拥右抱的都是些绝世美人。 萧云嗔如今是贵妃了,众妃见了她皆齐身向她行礼问了安。萧云嗔淡淡道了声免礼,向前坐到自己妃位上,她方坐了一会,皇后便出来了。 众妃又再次起身向皇后行礼,慕卿嫣双眸向四周轻扫了一圈,清声道:“免礼。” 待皇后落座之后众妃方归位,萧云嗔喝着茶细细打量着这些妃嫔,妍姿俏丽、艳冠群芳者有之,明媚天真、弱态娇媚者有之,端庄典雅、幽兰空谷者亦有之,这些个妃嫔一个个的便如千百娇花一般,各有各的美。 不过当慕卿嫣出来之时,这些个妃嫔的美瞬间黯然失色,不值一提。慕卿嫣端坐在凤位之上,神色清冷风姿绝雅,那金碧辉煌的凤椅更加衬得她若莅临凡世的谪仙一般。 萧云嗔盯着慕卿嫣看得直愣神,心想她这般玉骨仙姿的女子当真不应该出现在这深宫之中。 凤座之上慕卿嫣感受到一道炽烈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眸寻去瞧见萧云嗔痴愣的盯着自己。 二人目光相撞,萧云嗔浑身一颤,心中生出一阵羞耻与尴尬,她匆匆的避开慕卿嫣的眸光,有些心虚的拿起茶盏饮了一口。 萧云嗔心中暗想,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打量,怎的像是猥琐的偷看一般,刚刚那般躲闪倒显得她躲闪心虚。 她将茶盏放下,索性抬眸直勾勾的瞧着慕卿嫣,见慕卿嫣眸光又扫了过来,冲她挑眉轻笑。 慕卿嫣眉心轻折,淡扫了她一眼便敛眸饮茶不理她。 萧云嗔嘴角向下弯了弯,轻哼一声,闷声饮茶。 北樱与南影站在萧云嗔身后,将二人适才的神情收入眼中,北樱冲着南影挤眉弄眼,无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南影瞪了北樱一眼:我怎么知道! 妃嫔之间相互寒暄之后,这请安便也结束,妃嫔行了礼便退了。 静妃与身侧嫔妃交谈时,瞧见萧云嗔今日竟就这般离开,不由得有些好奇快步跟上,微微行了一礼柔声道:“贵妃娘娘,今日怎地不见您留在皇后宫中品茶?” 这话问得好生奇怪今日不见,难不成自己以前请安后日日都留在皇后宫中品茶?自己不喜欢喝茶,与皇后还是死对头赖在她宫中喝哪门子茶? 萧云嗔挑眉望向北樱与南影,见两人垂着头闪躲不语,萧云嗔心中冷笑一声,这两人定有事瞒着自己,回去再好好收拾她们。 她侧身冲静妃微微一笑,“本宫今日身子不大舒服,便先回宫休息。” “近日天气变化多端,贵妃可要多加注意,莫着了凉。”静妃闻言关切道。 “多谢静妃关心。”萧云嗔淡淡应道。 “是臣妾打扰了,贵妃娘娘快些回去休息吧,臣妾恭送贵妃娘娘。” 萧云嗔微微颔首示意,带着北樱与南影离开。静妃看着萧云嗔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对着身侧宫女轻声问道:“萧云嗔与皇后当真没有一丝关系?” 身侧的宫女低声答道:“舅爷传信说萧氏与萧家皆查遍了,皇后和她并无一丝联系。” 静妃微微皱眉:“让舅舅再仔细的查一查,慕家可有人和萧家有关系。” “娘娘,若查慕家,怕是会……”那宫女有些为难的小心开口:“怕是会惊动了陛下。” 静妃回首看向凤鸾宫,温婉的脸庞倏地浮现一抹深切的妒意又随即消散。 萧云嗔带着二人离开,待瞧不见了静妃,沉着脸冷声问道:“说说吧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和皇后死对头么。我这日日留下品茶,难不成我还当着惦记上凤鸾宫的茶。” 南影低着头正想着怎么回答,北樱一时嘴快脱口便道:“您哪是惦记凤鸾宫的茶,分明是惦记着凤鸾宫的那位!” 北樱话一说完便知自己说漏了,立即收了嘴求救的看向南影。 真是说话不过脑子,南影瞪了一眼北樱,赶忙解释道:凤鸾宫的那位性子清冷孤高,您看不惯她这般模样,便总是惦记着怎样给她添麻烦。您想着她不待见您,瞧见您便心烦,所以您便日日留下来给她添堵。” 萧云嗔听见南影说慕卿嫣清冷孤傲,不由得想起她昨日那千娇百媚恼羞的模样,只觉得有趣极了。 这般美丽的人,一笑值千金,一嗔迷鬼神,娇羞起来时令她一个女子都觉得四肢酥软。总是冷着脸多没意思,自己从前想法子给她添堵还不如想法子逗她来得有意思。 南影话音刚落下一会,北樱便瞧见萧云嗔立即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二人一愣冲着萧云嗔背影喊道:“主子,您这是去哪啊。” 萧云嗔挥着手道:“自然是去凤鸾宫给皇后添堵啊,你二人别跟来滚回去待着。” 北樱与南影面面相觑楞在原地,北樱挠着头小心翼翼问道:“主子这怎么瞧着和之前一样,你说主子是当真忘记那位了?还是又对那位起了兴趣?咋们要阻止吗?” 南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若想死便去拦着。” 北樱双唇一撇,她这好日子还没享受够呢,怎么能英年早逝,二话不说老实的跟着南影回暮云宫。 ps:大家的评论和留言,一团都有看到,一团连夜暴更八千字,谢谢大家的喜爱和支持,希望大家能够继续多多的支持一团,继续期待后面的剧情 第37章 浅黛双弯 柔肠几寸 不堪更惹其他恨 萧云嗔跨进凤鸾宫殿中见宫人正在收拾茶盏,一时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道:“本宫走了两步,觉得渴得厉害便回来讨盏茶喝。” 那凤鸾宫奉茶的宫人看见去而复返的贵妃先是一惊,不过一想自入宫以来,这位便日日留下,品一盏茶后再走,已是见怪不怪,她行礼道:“娘娘恕罪,奴婢还以为贵妃娘娘今日不留下饮茶了。请娘娘稍等,奴婢这就为您奉茶。” 萧云嗔轻轻应了一声,那宫女见萧云嗔并未怪罪,立即重新奉了盏上来,又行了礼退下。 案几上奉上的茶茗香袅袅,萧云嗔低头琢磨着那宫女适才说的话。自己素来爱喝酒哪爱喝这玩意,可那宫女说自己每日都得品了三盏茶才离开。 自己是来给皇后添堵的,却是自己待在这殿中品茶,从未求见过皇后。皇后也未曾召见过自己一次,两人互不相见,那这算哪门添堵?只是让她知道自己在她宫中膈应她? 萧云嗔托腮凝思,皇后不搭理自己,自己就坐在这安静的喝茶也不打扰折腾。虽说她在战场上粗糙惯了并不饮茶,可好歹是出身世家,如今更是堂堂一宫主位,怎会日日请安后留在皇后宫中蹭茶? 听说为这事自己可是没少被后宫妃嫔拿来做笑话冷嘲热讽,自己这是做什么?怎么瞧着自己这像做错了事的人在小心翼翼赔罪。 萧云嗔拧眉想着,看来这往日的斗争中,自己是占了下风,如今可得好好扳回这局面才是。 她命了宫人去通禀自己要见皇后,不一会便出来了一个身着绿衣的宫女,看这衣着打扮和气势,应该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 菱香面色难堪的看着眼前的人,她当真不愿自家小姐再想起此人与她有何牵连,菱香毫不客气道:“那日娘娘该与您说的话皆已说清楚,她不愿见您,您请回吧。” 什么就说清楚了,说好的救命之恩定当重谢,怎么回了宫便不认账了,这是耍她不成。 萧云嗔眼眸轻转,面上浮现一抹怒意,低声冷笑道:“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这便就翻脸不认人了。她不愿见本宫,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萧云嗔正欲甩袖离去,屏风后突然出来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唤住了她。 “贵妃娘娘留步,菱香不知规矩冒犯了娘娘,请娘娘恕罪,皇后娘娘在茶殿等您,您随我来。” 菱香不悦道:“菱柚,你这是做什么!” 菱香出来之后侍茶的宫人惊动了慕卿嫣,慕卿嫣知晓萧云嗔留在殿中品茶,不知怎地便让自己传她进来,菱柚扫了菱香一眼无奈道:“这是娘娘的旨意。” 萧云嗔跟着那青衣宫女进入内殿时,慕卿嫣正在点茶。只见慕卿嫣纤纤素手握着茶筅,顺着一个方向不停搅动,并徐徐添水,一幅云鹤月鸣的图画宛然浮现于那茶盏之中。 慕卿嫣抬眸看向她,捧起那茶盏递与她:“宫人无意怠慢,本宫以此茶向贵妃请罪。” “哪里哪里,皇后娘娘客气了。”慕卿嫣这般柔软的态度,萧云嗔憋着的火气一下便消了,想来自己曾经是有些不招人待见。 她笑着接过茶盏,看着那由茶沫绘就得栩栩如生的云鹤,不由得啧啧感叹道:“皇后娘娘,您这茶艺可真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您人美手巧,做得东西也同您一般美得让人挪不开眼,这茶美得臣妾都不舍得喝了。” 听闻她这般夸耀,慕卿嫣眉心微不可置的蹙了一下,神色依旧淡漠,平静道:“贵妃谬赞,雕虫小技罢了,听闻贵妃喜爱品茗,本宫这宫中藏茶皆可赠与贵妃。” “不必了,这茶还是留在皇后娘娘宫中吧,我那宫中可没有会茶艺的宫女,这好茶带回去糟蹋了,倒不如……” 自己又不是真爱喝茶,这些茶给她岂不是浪费了,还不如要些别的,萧云嗔眼珠子滴转,一主意涌了上上来,她轻笑着接着道:“倒不如皇后娘娘让臣妾留下与您一起品茗?” 慕卿嫣有些不解萧云嗔若爱茶又怎不会弄茶,她点茶品茗之时素不喜有人在身侧。可碍于萧云嗔救命之恩她并不好辞绝,便答应了萧云嗔留在这殿中与自己一同品茗。 这殿中有着许多皇帝赏赐的奇珍异宝,慕卿嫣见萧云嗔四处打量似颇有兴趣,便轻声道:“这凤鸾宫中,贵妃若有什么喜欢的都可拿去。” “噢?”萧云嗔闻言转身长眉轻挑,认真问道:“皇后娘娘此话当真?” 萧云嗔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狭长的双眸中闪着亮光,慕卿嫣敛眸颔首道:“贵妃对本宫有救命之恩,但凡是贵妃喜欢的本宫绝无吝啬。” 萧云嗔一脸为难道:“那皇后娘娘能让宫女们退下,臣妾与皇后娘娘细说。” 慕卿嫣垂眸思虑片刻,挥手将宫女屏退,萧云嗔上前一步,娇声笑道:“皇后娘娘可知我惦记您这宫中一样东西许久了?” “不知贵妃想要什么?”慕卿嫣双眸清冷,语气轻淡如水。 萧云嗔眉目轻扬,一双魅惑的双眸深情款款的望着慕卿嫣,眼波流转间妩媚至极。 她凑到慕卿嫣身侧,双唇附在慕卿嫣耳畔,声音低哑撩人,“臣妾惦记的可不是凤鸾宫的茶,也不是这些个珍宝,而是皇后娘娘您,在臣妾心中皇后娘娘才是这是稀世珍宝,我若说喜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可愿意……” “放肆!”这人说得话真是不着边际,放肆孟浪,大胆妄为。也不知她是故意消遣自己还是为了别的,总之慕卿嫣闻言又惊又恼。 萧云嗔话未说完便慕卿嫣打断,她瞧着慕卿嫣清冷的面庞此刻若朝霞临布,透亮明净的美眸之中带着半分羞涩与半分恼意,又羞又恼的瞪着自己,只觉心中欢喜极了。 “臣妾与皇后娘娘说笑呢,皇后娘娘莫不是当真了?” 萧云嗔拿起桌上的茶眨着眼,一脸正经道:“这般好茶臣妾惦记了许久,谢娘娘赏赐。今日有些乏了,明日臣妾再来与娘娘一起品茗。” 萧云嗔说完便立即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再瞧了两眼,见慕卿嫣面红耳赤呆愣在原地的模样,乐得直不起腰,朗声笑着离开凤鸾宫。 第38章 相鼠有皮 人而无仪 萧云嗔回到暮云宫时满脸笑意,这笑得不值钱的模样看得北樱心里直发毛。 而自那日起众妃请安退去之后,萧云嗔便留在凤鸾宫和皇后一起品茗,每每回来后都是这番笑得不值钱的模样。 北樱瞧着直抱着南影长叹嗟呼,自己真是完了,瞧这模样怕是对那位动了心,等回过头主子便该想着收拾自己。 而此刻凤鸾宫中,萧云嗔正全神贯注的瞧着慕卿嫣,她素来不爱饮茶更耐不下性子看这品茶的诸多繁琐工序。 可这半个多月看着慕卿嫣时而以煎茶之法,时而又以点茶蒸煮之法制茶品茗,萧云嗔竟未觉得这个些繁琐的品茶过程有一丝无趣。 只见慕卿嫣十指清白如玉,纤纤玉指研茶沏水、碾茶点绘,举手间柔美曼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仪态优美雅静,如诗如画,直看得人如痴如醉。 有茶粉染在手上慕卿嫣抬手要拿细绢拭手,面前已递上一方细绢,慕卿嫣迟疑了一会伸手欲接,萧云嗔已握住她的手,拿起细绢替她擦拭。 只是一点粉末,轻轻一擦便去,萧云嗔握着她的手,指尖溜进她手心轻轻挠了一下,极快收回的同时,又冲着她手背轻轻吹了一口气。 萧云嗔若无其事的瞧着她道:“皇后娘娘,那茶可是制好了?” 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不像刻意为之,若非瞧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与得意,慕卿嫣当当真信了她。慕卿嫣收回僵在空中的右手,只觉掌心与手背处仍传来微微的酥痒。 慕卿嫣瞥了她一眼,将制好的茶递于她时,萧云嗔突然问道:“皇后娘娘为何这般喜欢制茶品茗?” “人间草木,悲喜枯荣。人与茶,杯盏内,尽可观之。”慕卿嫣淡声道。 萧云嗔放下茶盏,单手托腮眼眸闪亮,直直盯着慕卿嫣,饶有兴趣的问道:“那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可看清了臣妾?” 慕卿嫣敛眸抿了一口茶,方抬眸瞧着她低声道:“贵妃不喜饮茶与束缚,爱酒洒然,擅剑与弓。这寂寂深宫并不适合贵妃,贵妃若无想要与所求,便不应于此多废时日。” 原野之上策马逐日欲颠山河的女子,不该同她一样困于这深宫之中,天地广阔山河璀璨,若萧云嗔愿意自己会助她离开。 那双明净止水的清眸幽幽的望着自己,似能透过这皮囊看透人心,萧云嗔一时有些慌张,端着的茶盏的手不觉用力紧紧握着。 收回心神后萧云嗔勾唇嫣然一笑,目光灼灼的看着慕卿嫣,似嗔似怨道:“这宫中怎会没有臣妾想要?若说这宫中有何是臣妾心心念念想要的,醉生梦死想求的,那定然是皇后娘娘您,您便是我在这宫中唯一想要,唯一所求。” 她神情妩媚,声音魅惑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话说得百转千回,令人骨酥肉麻。慕卿嫣长睫轻颤,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满嘴胡言乱语,屡屡放肆,她声音冷了几分:“相鼠有皮,人而无仪。望贵妃适可而止,自重!”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老鼠都知道要脸护皮,做人又怎能不要脸,不知礼仪?这是骂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若旁人听了得羞愧死,可这般文绉绉轻飘飘的话,对她当真是一点伤害也没有。萧云嗔嘴角一扬,笑着装傻道:“臣妾没读过什么书,不知皇后娘娘是何意思?” 慕卿嫣放下茶盏起身,知晓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垂眸轻扫了她一眼,转身离殿:“本宫乏了,贵妃请回吧!” 萧云嗔瞧着慕卿嫣愤然摔袖离去的身影,眉眼之间荡漾着浓浓的笑意,她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把玩着杯盏似低声自喃:“从来佳茗似佳人,清香甘甜而又醇厚浓郁,当真是回味无穷的好茶,让人喜欢极了。” 次日萧云嗔请安之后留下时,宫人来禀说皇后忙于选秀之事,近日无法与她品茗。 萧云嗔明亮的眸光瞬间一沉,面上的笑意冷了几分。这是躲着自己呢,那便让她先喘喘气,她哂然一笑道:“本宫知道了,让皇后娘娘切莫太过辛劳,有何事烦请皇后娘娘吩咐,臣妾乐意为皇后娘娘效劳。” 这位何时这般好说话了,话语中听着似处处为娘娘着想,菱柚心中觉得诧异,不敢多言福了福身向她行礼告退。萧云嗔独自在茶殿饮了两盏茶后,沉着脸回了暮云宫。 萧云嗔从凤鸾宫回到暮云宫时,北樱和南影正躺在院中悠闲的晒着太阳。北樱见到自家主子阴沉个脸这个时辰回来,不由得吓了一跳立马起身让座。 北樱拿着在一侧扇子轻轻扇着,面上堆着笑:“主子,您怎么回来。” 萧云嗔看着这嗑了一地的果壳和桌下藏着的纸牌,抬眸望着二人似笑非笑道:“你二人近日可是悠闲得很,要不就留在这宫中颐养天年好了。” 不就嗑嗑瓜子吃点水果打点小牌,往日也没见您多说,今日一看便是受了气心中不顺就来折磨她们。 北樱心中嘀咕着,嘴上却不敢放肆,笑得像花一般,满脸谄媚道:“主子我们可没有闲着,您是不知,这几日我、南影、西梦夙兴夜寐帮您处理着这宫内宫外的事。” 北樱吸了一口气,捧着自己的脸,可怜兮兮的道:“您瞧我们这都憔悴了,这不今日天气好我们就放松了一下。” 萧云嗔闻言起身围着北樱仔细打量了一圈,好个憔悴了,这丫头都胖了一圈! 萧云嗔冷笑一声,点头叹息道:“是啊,你这确实瘦了瞧着真是憔悴不堪,看来近日的确辛劳,那便好好放松放松,出宫去玩一玩。听说京城的奇话铺新上了不少个话本子,你便用我的腰牌去买,想买什么便买什么,想看到何时便看到何时。” 奇话铺收集的可是世间最为稀奇古怪的话本子,那些个话本子寻常人可是买不到,她可惦记许久。 如今主子拿了云坞腰牌给她,不仅砸钱让她买还由着她看,这等好事她怎么觉得这般不可靠,她一脸难以置信的反复问道:“主子您说得可是真的?” 萧云嗔摇着扇子懒声道:“若不信那此事就此罢了,日后若再抱怨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萧云嗔言罢伸手便欲将桌上的腰牌收回,北樱眼疾手快的一下夺了过来。主子的腰牌在此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她痴笑着,抱着胸脯大义凛然道:“多谢主子犒赏,日后我定为主子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主子我这就出宫买书去。” 北樱话音未落便一溜烟的跑了,生怕萧云嗔反悔。北樱前脚刚走,萧云嗔便挥手招南影过来,她低声吩咐了几句,南影听后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替北樱哀悼。 第39章 落日一点红豆 已把相思写满天 南影心中慨叹,主子当真是很懂怎么拿捏这丫头,不过北樱虽然机灵可办事不够细心,她担忧道:“主子,这事直接交由我做岂不是更稳妥。” 萧云嗔垂目轻笑道:“虽有我们护着,可她亦该历练历练,你在暗中协助她便是。你看上了什么的东西一并买了,去胭脂楼为西梦带上两盒胭脂。” 南影随即明白萧云嗔的意思,跟着会心一笑。她、东竹、北樱都是自幼跟着主子在疆场上长大的,之后又随着主子闯荡江湖。 但北樱是几人之中最小的,众人便常常照顾于她,将她护在身后,故这丫头虽长在刀山血海、风云诡谲之中却依旧不谙世事,什么也不会,如今自是该让她历练历练她。 此刻北樱兴高采烈的出宫后便直奔着奇话铺而去,奇话铺虽名为铺子,内则有共有九层阁楼。 除了收集世间稀奇古怪的话本子之外,还收集得有九州皇室王族、各大世家的秘史,还贩卖着各种消息,但凡你想知道的皆可在此知晓。 不过想进这奇话铺可不是这么简单,钱、权、势之中有一为至上者才有这机会进这铺子,而那九层阁楼每一层皆有不一样的苛责要求,唯有达到要求者方可入内。 北樱拿着腰牌递与那守门的老人,那守门之人细细看了她手中的腰牌,毕恭毕敬的领着她进去。进入铺中,北樱被惊讶得直捂嘴,生怕自己这没见识的样子给自家主子丢人。 想不到这外面瞧着破破烂烂的想不到这里面竟是这么奢华富丽且大有乾坤,每一层皆是机关重重。 待到了顶阁之中,看着那一列列稀世的话本子,北樱双眼锃亮如光,如饿狼一般直直扑了上去。 三个时辰后北樱抱着五本书被那守门的老丈赶了出来,这是什么破规定一次只能买五本书,她真是恨不得将这座楼都搬回去。 她扯着那老丈衣袖,抱着那老丈双腿,委屈巴巴哀求道:“我的好爷爷,好哥哥,您再问问你们东家,这么大个阁楼当真不再招个人么,我武艺高强不要月钱替你们打打杂就好……” 南影在暗处看着北樱这死乞白赖撒泼打诨的模样,气得险些将牙咬碎了,这老丈多大岁数了,好哥哥三个字她怎么喊得出口! 真是为了几本话本子,便不要脸了,南影脸色沉如墨色,这死缠烂打的样子当真是不忍直视,丢人至极! 这混账丫头若能上点心,怎会猜不到这奇话铺的东家和主子是什么关系,丢人丢到自家门前了。 “叨扰了,见谅见谅!” 南影快步从暗中走了出去,拿剑挡住脸从后揪住北樱的衣裳,她一边对着那老丈赔礼,一把将北樱拎起离开。 北樱被人一把拽起离地,手中的话本子也被夺走,她焦急吼道:“别抢我的话本子啊!” 周围的人皆瞧向她们,她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拎着,真是丢人,北樱扯住南影的衣裳挡脸:“南影你将我放下来,这大街上给我留点面子。” 知道要面子,刚刚就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下撒泼打诨的纠缠,南影拐进一个巷角,将北樱放了下来,冷哼道:“你还知道要面子,这出宫一趟你还准备换个主子不成。” 北樱拍着胸脯斩钉截铁道:“怎会呢,我对主子可是忠心不二,我这是忽悠那老头,不得已而为之。” 她眼巴巴的望着被南影抢走的话本子,一脸讨好的笑着,“这书多重,哪用劳烦你替我拿着,还是我自己来拿。” 南影扬了扬手中的话本子,轻声嗤笑道:“这几本话本子还没你重,主子说了你若想要这些个话本子便去做两件事,若不做这些个话本子便当着你的面烧了。” 真是个满腹坏心眼不守信用的蛇蝎刺瑰,北樱闻言气得直跺脚,“说好由着我看的,主子怎么出尔反尔!” “什么事情还得我去做,你、西梦、东竹还有坞里的一堆人,你们谁做不好吩咐我做什么呀,我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耍皮躲懒的小废物,给主子搞砸了怎么办?” 吃喝玩乐耍皮躲懒的小废物,这自我定位倒真是清楚,南影忍着笑,抱着肩一脸无情道:“主子说了这些就由你做,你若不做这些话本子便烧了,若做了有任何疏漏这些个话本子也烧了。” 这做与不做话本子都要被烧掉,北樱气急败坏道:“这、这有什么区别!” “你不做这些话本子自是没救了,但你若做了还有得一救,且你若做好别说是这些个话本子,主子还能再让你去奇话铺挑十本。” 北樱哭丧着脸,她当真是不想跑腿,只想安安静静的待着。 南影睨了她一眼,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北樱瞧见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这可是自己选了半天纠结许久千挑万选出来的话本子,怎么能就这么看着它们在自己面前被毁掉,她连连答应道,“我做我做!这些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你别冲动伤了它们,你说什么事,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给主子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看着北樱苦着脸答应,南影满意的点了点头,憋着笑将火折子和话本子收了起来,低声将萧云嗔吩咐的事传达给北樱。 北樱听后神色怪异的瞧着南影,心中嘀咕着,安插人手便罢了,主子寻这么多美人入宫做什么? 她低着头揣测,双眸突然一亮,满脸兴奋,莫不是主子要同话本子里说得一样,架空皇帝的后宫,然后利用这些妃嫔造反登基?! 那她可要好好帮主子物色些又聪明又能干的美人,到时候主子登基那她就是最大的功臣,定要主子把全天下的话本子都给她找来! 把那些些话本子的人也找出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她们些话本子,每天都有看不完的话本子!!! 北樱闭上眼仿佛瞧见满楼满山的话本子朝着她挥手,南影瞧着喜笑颜开,闷头傻笑张着双臂的北樱,皱着眉不明所以的抱了抱她:“你这傻乐什么?” 北樱揽住南影肩膀,豪情万丈道:“你放心,为了主子的宏图大业,我定会寻些个绝世妖姬来!” 半个月后北樱将她辛辛苦苦,千挑万选出的美人送到南影面前,南影一番试探后险些没被气死。 打发这乌泱泱的一堆美人,她盯着北樱,叉腰扶额,连灌了三盏茶,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破口大骂,“你看看你寻的都是些什么人,除了你醉酒捡回来的那个什么苏吟,其他的那些个美人,不是没脑子就是没脑子!” “你还想靠她们谋反,你这是给狗皇帝送人头吧!” 北樱躲在角落,缩着头小心翼翼道:“我也没想到这些人这般不靠谱,那我这想法是挺不错的,若日后主子真想谋反登基这样做也不是不行。那现在还有些时间,要不你辛苦些再去寻些美人来?” 南影闻言气得险些背过身去,北樱唯唯诺诺的过来,头搭在她肩上,蹭着她脖颈,摇着她的双臂,软声哀求:“好南影,你便再帮我一次嘛,求求你了……” 南影最是招教不住她这般哀求,轻叹一口应下了,罢了,罢了,那便再替她收拾一次烂摊子。瞧着北樱破涕为笑的欢喜模样,南影不由得扬眉跟着轻轻一笑。 第40章 问花花不语 为谁落 为谁开 陆离十四年,立夏之际,帝王于春锦殿选秀,皇后与云贵妃相侍左右。 选秀结束之后有训诫之礼,皇帝还要回太和殿处理朝政便先行离开。 训诫之礼结束后,慕卿嫣抬眸轻扫了一眼身侧的萧云嗔,她并未想到今日萧云嗔会一同陪着皇帝选秀。 这端端正正的坐了几个时辰当真是坐得她腰酸背痛,萧云嗔伸了个懒腰,笑意盈盈的望向慕卿嫣,“皇后娘娘,这选秀之事也结束了,不知明日臣妾可还能与皇后娘娘品茗?” 慕卿嫣未做声,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欲起身离开。 想走?哪有这般容易,萧云嗔拍案而起,立即飞身拦住了慕卿嫣。她拦在慕卿嫣身前,慕卿嫣被逼的重新坐回金椅上,萧云嗔勾着唇居高临下的盯着身下的人,眼中笑意十足。 训诫之时,萧云嗔借口殿中人多拥挤闷热,遣散了宫人在帷幔后候着。此刻秀女退去,宫人未得令亦不敢进来,这殿内便只剩她与萧云嗔。 慕卿嫣被萧云嗔围坐在椅凳上,萧云嗔俯着身子与她贴得极近,她的唇似要碰到自己的额头一般,这姿势说不出暧昧与古怪。 慕卿嫣尽量向后仰着身子想要与她保持距离,见萧云嗔抬手向她袭来,立即呵道:“云贵妃,你这是做什么,休得放肆!” 萧云嗔抬手将慕卿嫣簪上缠住的流苏拨下,轻轻扣响,俯身在她耳畔吐气轻声道:“皇后娘娘,您凤簪上的流苏缠住了,臣妾给您拨正。” 轻轻将簪子的流苏拨正理好,萧云嗔向后退了半步,瞧着慕卿嫣微红的面颊,捂着嘴惊讶道:“难倒皇后娘娘,是想臣妾做些什么吗?” “你!”慕卿嫣两颊红晕斜飞,还未来得及反驳,萧云嗔好似恍然大悟一般重新上前,俯身紧紧贴着她的脸颊,一脸玩味的笑道:“那皇后娘娘想我做什么呢?作为妃嫔自是该好好关心关心皇后娘娘。” 关心二字她咬得极重,配上她玩味的笑意,更是意味不明。 萧云嗔双手轻轻滑过慕卿嫣羞红的玉颊,用两根手指挑起慕卿嫣的下巴唉声惋叹道:“这几日皇后娘娘忙于选秀之事,日夜操劳这脸颊都消瘦了,臣妾看着可真是心疼万分。” 慕卿嫣挣扎着起身,可萧云嗔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禁锢着自己,慕卿嫣恼羞道:“放肆,放开本宫!” 萧云嗔凑到慕卿嫣耳侧,低哑着嗓音,半分慵懒半分认真,似笑非笑道:“皇后娘娘日后可不要再避着臣妾了,臣妾可是会生气的。” 慕卿嫣抬眸迎着她的眸光:“本宫从未避着贵妃。” 萧云嗔闻言一笑,松了手坐在一侧,眉眼弯弯的望着慕卿嫣。慕卿嫣冷目横了她一眼,将桌上的玉碟扔在地上,殿外的宫人闻声而进。 “云贵妃,以下犯上,自今日起禁足暮云宫!” 萧云嗔慢悠悠的起身黛眉微挑,好个皇后,这翻脸便禁足她! 她红唇轻扬,望着慕卿嫣愤然离去的背影粲然一笑,“臣妾接旨,回宫便禁足。” 春锦殿离御花园较近,慕卿嫣暂不想回宫便朝着御花园而去。只见御花园中百花歇去之后,一片绿野新光之景。 横塘新荷初绽,夏木阴阴成帷,绿肥红瘦,熏风昼长,花舞蝶忙。 慕卿嫣立在石榴树下,绿叶如翠,红花灼灼,美人如画。金灿炙热的阳光透过绿叶,穿过枝头红花,斜照在她清美冷艳的面颊之上,光影之下轻阖的长睫似金蝶展翅。 今日选秀皇上笑称这宫中又是一轮春花绽放,好个人如花娇,可这深宫之中从不缺少美丽的娇花。春日百花谢尽,夏日亦有榴花开,春夏秋冬四季轮回,花开花谢终未休止。 于深宫之中花开花谢身不由己,空许年华蹉跎朱颜,究竟为谁又为何,身为这宫中娇花当真是可悲可叹。 慕卿嫣心绪浮动,不由轻叹一声,蹙眉清吟:“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未待重光朱颜悴,堪回首、嗟叹更茫茫。” 绿石后传来一声低笑,慕卿嫣转身瞧去只见萧云嗔立在青木下,冲她嫣颜一笑:“皇后娘娘倾城绝世,一颦一笑美得不可方物,今日入宫的佳丽也无人能及皇后娘娘凤仪一二,皇后娘娘又何必拟花自叹。” 萧云嗔边说着边走到慕卿嫣身侧,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那日说臣妾不该于这深宫之中多费时日,可您这般出尘绝世的人又为何要困禁在这深宫内,与这些女子争风吃醋共享一个男子,喜怒哀乐皆不由己若,您若愿意不如跟着臣妾一同离开。” 慕卿嫣闻言心中一惊,抬眸望着萧云嗔,清冽的双眸之中满是震惊。这段时日相处她知道此人行事不羁,率性任意,常常语出惊人。 却不曾想此人如此胆大,竟想要带着自己离开。一入宫门深似海,身为天子的妃嫔,岂是想要离去便离去的。 那日野原之上萧云嗔跃马射日时的豪言,便让她觉得这个女子定不愿只困禁在这宫墙之中。 她亦觉得萧云嗔这般明媚又有胸怀男儿壮志的女子,不应困在这深宫之内,而是应策马江湖之间肆意逍遥,因而那日她方开口试探。 萧云嗔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若真想要离去她定会帮她。而她为何入宫之事菱柚与菱香已经告诉她,皇帝以苏城百姓与慕家之人性命威胁逼迫与她,她有重重顾虑与羁绊,便是再厌恶这深宫也难以任性离开。 慕卿嫣垂下眸子:“本宫是皇后。” 萧云嗔眉梢轻扬,不屑一笑:“那又如何,我不也是皇上的贵妃么,只要皇后娘娘愿意,我便能带你离开。” 慕卿嫣双眉微蹙,轻叹一口气,萧云嗔与她如何一样,她不愿多说,随口道:“本宫与你不同,本宫的心已留在宫中,是本宫不愿离开。” “皇后娘娘的心留在了这宫中?”萧云嗔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冷意,漆黑的眸紧紧盯着慕卿嫣。 见慕卿嫣微微点头,萧云嗔只觉一股无名怒火充斥心间,不知为何萧云嗔觉得自己竟嫉妒极了狗皇帝,甚至想刀了狗皇帝。 她心中愤愤不堪,这狗皇帝有什么好的?还是会什么妖法?为什么这般天仙的人会瞎了眼喜欢他。 萧云嗔敛眸嗤笑道:“皇后娘娘当真是一个痴情之人,您这一双顾盼生辉的美人眼真真是可惜了。” 慕卿嫣闻言眉目轻横,“贵妃莫不是忘了被本宫禁了足。” “臣妾也得回宫之后才能禁足,不是么?” 萧云嗔的声音轻淡如云,却显得理直气壮,慕卿嫣垂眸淡声道:“那本宫便命人送贵妃回去,好生禁足。” 萧云嗔莞尔一笑,秋波婉转,甚是动人,“若能得皇后娘娘相送,这禁足之苦臣妾也认了。” 慕卿嫣哑然无语,当真胡搅蛮缠无礼至极,她不愿再与萧云嗔多费口舌,旋即转身离去。 萧云嗔立在原地,望着慕卿嫣绰然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神情逐渐凝重起来,进宫一趟总得带点什么出去才是? 萧云嗔抬眸望向那石榴树上开得如火如荼的红花,深邃明亮的双眸之中似有疾风晃动,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好像拐个皇后出宫也是不错的。 第41章 求之不得 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 辗转反侧 萧云嗔回宫后一直琢磨着怎样将慕卿嫣拐出宫,她躺在床上一直琢磨到了后半夜,兴奋的让南影将北樱叫起,吩咐道:“那些个秀女中无论是不是我们安插的人,皆传话告诉她们,她们若要争宠上位本宫乐意帮她们,皇上去哪本宫不在意,但独独不能去皇后宫中。” “主子您放心,我明儿去办,让她们使出浑身解数搭着皇帝,绝不让皇帝去凤鸾宫过夜。”大半夜的将人叫起,扰人美梦,就是嘱咐这么个事儿,北樱揉着惺忪的睡眼,在一侧给萧云嗔端茶递水,她点头哈腰的谄媚笑道:“主子,您看这次宫中安插人手之事虽然是南影收拾了烂摊子,但我也做得还行,要不您就将我那些个话本子还给我。” 这丫头次次都让南影替她收拾烂摊子,萧云嗔瞪了她一眼,“话本子你自己找南影要去。” 北樱心虚的瞧了一眼南影低头不说话,萧云嗔躺下又翻起身坐了起来:“我记得那名单之中,有一小厨子是么,明日便调到暮云宫教我做菜。” 听到自家主子要学做菜,北樱下意识道:“主子您那舞刀弄枪的手能做菜吗?您是想要炸了皇宫的厨房,还是想要毒死皇帝?” 提起狗皇帝她觉得生气,萧云嗔咬牙切齿道:“炸什么厨房,要炸我就把皇帝的寝殿给炸了,死得干干净净,还浪费什么毒药!” 萧云嗔挑眉不屑道:“菜刀不也是刀,不就几碟小菜我还拿捏不了?” “这可差得远了!”北樱对自家主子的武艺不敢多疑,可是对这厨艺确实深表怀疑,毕竟小时候主子做菜的阴影可挥之不去,她宁愿五日不吃饭也不想吃主子做的饭。 可是这好好怎么想起学做菜了,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道:“主子您学做菜是想干嘛呢?” 萧云嗔有些忸怩,双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一本正经道:“抓住一个人的心是不是得先抓住她的胃,抓住了她的胃是不是就抓住她的心,抓住了她的心她是不是就能听你的话跟你走?” 什么胃什么心的,差点将她饶迷糊,北樱不解问道:“主子你是要谁的心,带谁走?” 萧云嗔从枕头下掏出一本书朝着北樱扔了过去,扬眉轻笑道:“拐个皇后出宫啊,你那话本子上又蠢又笨、容貌平平的女主都能拐个皇帝出宫,你主子我聪明机智、武艺超绝、人美心善怎么就不能拐个皇后出宫。” 北樱接过那黄色封皮的书一瞧,是她从奇话铺买来的话本子,书页上赫然写着“拐个皇上出宫”。这是个什么意思!她出宫办事的这些日子,是主子和那位又有了什么新情况?还是主子受了这话本子影响? 北樱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她此刻已惊讶得快说不出话,捋了许久舌头方磕磕绊绊道:“拐、拐个皇、皇后出宫?” 萧云嗔掷地有声认真道:“对,拐个皇后出宫!” 北樱左瞧瞧右看看,上下打量,自家主子这语气这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北樱绝望的望向南影,这兜兜转转的主子怎么还是执着于将皇后带出去! 她将南影扒拉出殿,苦着个脸焦急道:“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主子怎么又想将那位带出宫?主子不会重新喜欢上了那位吧!日后记起那位,我可如何是好,南影你可得救救我!” 南影耸了耸肩,眸光微闪,面朝前方暗处的角落认真道:“主子与那位接触并不算多,何时生了要带那位出宫的念头我属实不知。可无论你信与不信,主子忘记那位多少次,便会重新爱上她多少次。往事已不必提起,你若不想主子事后动怒追究,如今别再掺和阻拦。” 南影这么认真,那日后主子想起那位,知道自己骗她可不得揍死自己,北樱挂在南影身上痛哭流涕道:“呜呜呜,南影,我真的是太惨了,主子若记起那位。你可得帮我解释、求情,我也是为了主子好才稀里糊涂的想要骗主子,我当真是不敢了,呜呜呜……” “行了别哭了,回去洗洗睡了,这眼泪鼻涕都蹭我身上去了。”南影拉着北樱入殿,临走之时望了暗角一眼,意味深长道:“主子想要什么她自己知道,你我所做不一定是为了她好。” 南影与北樱离开之后,一人从那暗角之中走出,眼中若一汪深潭晦涩不明,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费尽心思让她失忆,可不过几日她便又爱上了她!明明她们便快离宫,便可与慕卿嫣再无瓜葛! 夜风无声,无人知晓她心底的咆哮质问,更无人回答她。过了半晌,她的脸上兀地扬起一抹狰笑,她低声不知自喃了一句什么,便转身隐入暗夜之中。 自那日萧云嗔被禁足之后,每日午膳时分暮云宫便会送来一两道菜,晚膳时分则送来些一些精致小巧的糕点。每日菜品皆不一样,打开食盒香气扑鼻,色味俱佳,摆盘精致独出心裁。 慕卿嫣只道萧云嗔是想以食讨好自己以解禁足,算来萧云嗔已禁足五日,昨日便下旨解了她的禁足,让她不必再送膳食过来,不曾想今日午膳时分这菜又送到了凤鸾宫。 宫人打开食盒将那两道膳食呈上来时,慕卿嫣双眉不由得紧紧蹙起,今日的两道膳食当真是让人看着食欲全无。 慕卿嫣指尖揉上眉心,心中轻叹,这人真是睚眦必报,前几日好吃好喝的送来。昨日刚解了禁足,今日便送这些东西来扰她食欲,她停了筷轻声道:“都撤下去吧。” 而萧云嗔在暮云宫听说今日送去的膳食慕卿嫣一筷未动便让撤了下去,眉笑眼开还等着被夸赞的脸,瞬间跨了下来,摘了围襜怒气冲冲的便朝着凤鸾宫而去。 望着自家主子愤愤离去想要讨个说法,北樱对着南影嘀咕抱怨道:“那位一筷未动,主子当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吗?主子做的菜那是看着没有食欲,便是吃起来也是难以下咽。你说主子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这几日她做的那些个菜都快给我俩毒死了,她怎么有信心将菜送到凤鸾宫去。” 南影没好气的翻着白眼道:“你得问问你手下这小厨娘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她那一张胡说八道的嘴,将主子的厨艺吹得天花乱坠,主子能这么膨胀!你就等着主子在那位哪吃了瘪,回来找你算账。” 北樱委屈道:“这、这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夸的主子。” 南影冷哼一声,语气不悦:“你手下的人自是该你担着,谁让你纵那小厨娘。” 北樱垂着头哑然无语,她这是说不过那小厨娘,又不是她想纵着。她这就趁主子不在,让那小厨娘劝主子死了心,别再下厨房做菜了,再吃主子做的饭菜她当真要英年早逝了。 第42章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 凤鸾宫中,慕卿嫣正在临帖练字,菱柚进来禀告说云贵妃候在殿外求见。她手腕一滞,黑墨滴落在宣纸之上,正正污了她写下的静字。 慕卿嫣眉心微折,她将笔置在笔山,重新换上宣旨,提笔重书。 菱柚见状只好出去回禀道:“皇后正在午休,云贵妃请回吧。” 萧云嗔听后冷笑一声便摔袖离开,这光明正大的求见行不通,她便翻墙跳窗进去。 见萧云嗔离开凤鸾宫菱柚便进殿回禀,因慕卿嫣素喜独处,练字品茗作画皆不喜有人在侧候着,慕卿嫣点头道了好之后她便退下。 慕卿嫣蘸墨正欲写下静而不争,那静字方落笔便听见窗棂处传来声响,她抬眸望去萧云嗔已翻窗进来。她斜倚在窗畔眉目飞扬,得意的瞧着她,金澄的阳光覆在她明媚娇艳的面容之上,让人心中生出无限温暖与美好。 窗外绿意盎然,窗畔的人笑靥如花,萧云嗔双手叩击着窗棱,冲她嫣然一笑:“皇后娘娘,臣妾可是扰着您了?” 慕卿嫣收回眸光,轻声叹了口气,静而不争远是非,这是非已自己找上门,是躲也躲不了,避也避不掉了,她停笔濯墨:“云贵妃有何事?” “臣妾是来找皇后娘娘要个说法!” 慕卿嫣抬眸不解道:“贵妃要与本宫讨个什么说法?” “今日臣妾送来的膳食,皇后娘娘是不是一筷未动便撤下?” 慕卿嫣点了点,夏日本就炎热懒食,那膳食瞧着更是令人胃口全无,故而她让全撤下了。慕卿嫣微微皱眉,她今日送了那般膳食扰她食欲,自己尚未寻她麻烦,她怎的还上门找她要说法。 萧云嗔闻言飞扬的眉目立即弯下,她满脸委屈道:“皇后娘娘前几日吃的膳食是臣妾宫中厨娘所做,而今日的膳食是臣妾亲手为皇后娘娘所做。臣妾心疼皇后娘娘为选秀之事操劳,便想做些好吃的慰藉皇后娘娘。” “臣妾从未下过厨房,从未给他人做过羹汤,可这几日臣妾跟着宫中的厨娘,日夜不歇的学做皇后娘娘爱吃的八宝豆腐和西湖醋鱼。” 萧云嗔顿了顿,期期艾艾的望着慕卿嫣,双眸之中泪光盈盈,“臣妾为皇后娘娘所做从未假手于人,这膳食制作的每一步都是臣妾亲力亲为,这几日臣妾的双手被那热油和利刀弄伤了多少次,还有那雕花切菜都快将臣妾折磨疯了,可臣妾从未想放弃,只想亲手为皇后娘娘做两道膳食。不曾想臣妾辛劳几日做出的膳食,皇后娘娘竟然一口未尝便让人撤了下来,真是让臣妾……” 萧云嗔越说声音越低满是伤心,说到后面话音哽咽,似是极其委屈难言,她背过身去,身子微微颤抖着,好似在小声抽噎一般。 慕卿嫣一下愣住,心中五味杂陈,今日的膳食竟是她苦学多日亲手所做,而自己竟以为是她故意戏耍自己恶意揣度于她。八宝豆腐和西湖醋鱼两道菜工序繁琐复杂,她这般坐不住的性子竟能耐下心从头而学费心去做,虽说那菜品欠佳,可这一片真心倒真是令人动容,而自己竟无意糟践了这份情谊。 “贵妃送来的膳食并无不好,夏日炎热,本宫今日食欲不振罢了。” 萧云嗔于她有救命之恩,她纵有逾矩之行,自己亦该包含体谅,更何况她一片心意,想到此慕卿嫣走到萧云嗔身侧,柔声安慰道:“有劳贵妃费心了,贵妃这份情谊本宫感激不尽,此事是本宫不是,不如本宫为贵妃侍茶赔不是?” 萧云嗔心中窃喜,忍着笑回首,泪眼汪汪的望着慕卿嫣道:“臣妾的心意皇后娘娘当真知晓了?那日后臣妾能留下与皇后娘娘一起品茗?” “贵妃的心意本宫已领。”慕卿嫣沉吟片刻,瞧着萧云嗔那一双泪眼,叹道:“贵妃,若不逾矩便可留下与本宫品茗。” 萧云嗔小心翼翼的望着慕卿嫣,怯声试探道:“近日臣妾想绘一幅山水图,听闻皇后娘娘擅长丹青,不知臣妾能否求皇后娘娘,帮着臣妾一起完成这山水画?” 她神情胆怯,话语轻软,慕卿嫣瞧见萧云嗔这般小心哀求的模样,倒不忍拒绝,只道是一幅寻常山水之画,便软声答应下来。 萧云嗔未想到慕卿嫣答应得这般快,心中一阵暗喜,她本只是想试一试,不曾想皇后当真吃这苦肉计,目的已然达到,萧云嗔喜笑颜开:“谢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什么想吃的臣妾都愿意为你学。” 想起今日那令人食欲消退的膳食,慕卿嫣眉心不由得折起,可萧云嗔这信心十足的模样倒真让她不好开口,思虑片刻她婉言道:“贵妃应做自己喜欢与擅长之事,无须为了旁人而苛责自己,违背己心。” “皇后娘娘便是臣妾的己心,皇后娘娘是觉得臣妾做不好膳食?”萧云嗔扬起脸,坚定的望着慕卿嫣信心满满道:“皇后娘娘放心等有朝一日,臣妾定能做出让皇后娘娘欲罢不能的美食。” 萧云嗔眼眶微红,双眸之中星光熠熠,温暖灵动,说完之后满怀期待的望着自己,如孩童一般想要得到期许赞赏,慕卿嫣心中莫名一软,不由得展颜笑道:“好,到时本宫定食不罢箸,以舞酬谢贵妃。” 甚少见到慕卿嫣这般展颜欢笑,平日她总是冷着脸面目表情,便是偶有笑意也不过是极淡极浅的一笑。如今这般妍姿清笑,便如雪山之上雪莲绽放,美得动人心魂,更如明月清风落入心间满地清辉,令人神魂颠倒为之痴迷。 萧云嗔痴笑道:“皇后娘娘笑起来当真是勾魂夺魄,我如今算是知道何为一笑倾城了。幽王愿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交付江山,臣妾也愿意为博皇后娘娘一笑交付性命。” “一幅皮囊罢了,沧桑岁月之后也不过是满鬓白发,齿牙摇落,视盲而色衰,面目可憎。”慕卿嫣望着她,认真劝道:“得天独赐来于世间,为双亲教养世人善待,性命珍重亦非自己一人所有,故应珍而守之,怎能轻易交付性命?” 不愧是名儒世家的小姐,这般喜欢劝诫人,萧云嗔倚在软塌上,眸光熠转,眉梢上挑,尽是洒脱与淡然:“何为珍而守之,困拘谨慎茫然而终?来于天地之间除报父母恩赏,更应无愧于心不留遗憾。生死有轮,世因人在,情因人存,若为心中挚爱舍弃性命,亦不辜负来世一遭,亦对得起这珍而守之。” 慕卿嫣凝眸望向萧云嗔神情复杂,这般言论她从未听过,好似缪谈却又处处有理。慕卿嫣唇边扬起一抹笑意,也唯有她这般肆意洒脱,不拘于这世俗条理所困之人,方能说出这般不拘一格的言论,她当真是羡慕钦佩她这般纵情恣意、率性而为的勇气。 萧云嗔迎上慕卿嫣的目光,见她眉心微折心中不由得跟着一紧,后又见她勾唇浅笑,嘴角亦不由自主的跟着上扬。 “自古美人在骨不在皮,皇后娘娘气若幽兰,才馥比仙。”萧云嗔凑到慕卿嫣身侧,低声私语道:“臣妾想说的是,臣妾对皇后娘娘倾慕于皮囊,痴情于心魂。” 萧云嗔的声音酥软撩人,眼眸深邃含情,眼波流转妩媚动人,慕卿嫣微微垂眸避开那充满蛊惑的眼眸,这人当真是正经不了一刻,她轻叹一口气:“贵妃若再如此胡言乱语,便请回吧。” “皇后娘娘为何觉得臣妾是在胡言乱语?这皆是臣妾的肺腑之言。”萧云嗔眉眼低垂,难过道:“究竟怎样皇后娘娘才可以相信臣妾说的话呢,若如不然皇后娘娘便将臣妾的心剖开看看,是不是每一寸都是皇后娘娘。” 慕卿嫣轻瞥她一眼,敛眸沉声道:“贵妃今日请回吧。” “皇后娘娘。”萧云嗔连声唤慕卿嫣,见慕卿嫣毅然转身离殿,萧云嗔幽叹一口气,看来今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好软声道:“那臣妾明日来寻皇后娘娘绘画可好?” 慕卿嫣步履微滞,并未回应,萧云嗔知晓她是默许了,眉眼噙笑起身离开凤鸾宫。 第43章 天公不于多情 人间痴恨别离 今日请安之后,萧云嗔在凤鸾宫饮了一盏茶,便拉着慕卿嫣去了御花园,途中又打发了她的贴身宫人。 美其名曰是为了画她那山水画,去御花园中找找灵感,实则是她前几日偶然发现了那御花园假山后有一方小小的莲池。夏日莲花清绽,树木阴绿,四处假山环绕,僻静无人,这地方与人幽会可再适合不过了。 夏日研画多为水中芙蕖,可到了御花园莲池萧云嗔却未曾停下,径自朝着假山后而去,慕卿嫣不由得问道:“贵妃不是想到莲池采景,莲池已到贵妃要去哪?” “臣妾说的莲池非彼莲池,皇后娘娘随臣妾来便是。” 见慕卿嫣立着不动,萧云嗔笑意盈盈的望着慕卿嫣:“怎么?皇后娘娘怕臣妾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吃了您不成。” 慕卿嫣抬眸扫了她一眼带有三分疑虑,抿唇不语,这显然是不信她,萧云嗔举起手道:“皇后娘娘若不放心,臣妾可对天发誓。” 萧云嗔话音落下一道劈裂响雷便划过长空,紧接着狂风呼啸。她默默放下手指仰头望天,只见这晴空万里瞬间便是乌云密布,萧云嗔心中暗叹,这老天爷当真是不给面子!知不知晓什么是成人之美! “贵妃觉得本宫该如何相信?”慕卿嫣沉默的望着她,眼中已是不信。 “这……”这?!她还有什么好说,萧云嗔冲慕卿嫣尴尬一笑:“皇后娘娘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雨。” 她抓着慕卿嫣的手便朝着假山处跑去,那莲池侧方便有一小亭,萧云嗔带着慕卿嫣赶到小亭时,这雨便倾泻而下。 “皇后娘娘,您衣裳湿了,臣妾替您擦擦。”萧云嗔关切的从怀中掏出手帕,便欲替慕卿嫣擦拭。 慕卿嫣身子微侧躲过萧云嗔袭来的手,向后退了两步,清声道:“多谢贵妃好意,本宫自己擦拭便好。” 萧云嗔收回手,唇角噙笑看着慕卿嫣背过去身去擦拭衣裳,不死心道:“皇后娘娘,当真不要臣妾帮忙?” 她话音辗转尾调轻扬,揶揄之意不言而喻,慕卿嫣擦拭的动作一顿并未接话。萧云嗔以为慕卿嫣羞恼,嬉笑着上前站到慕卿嫣身侧,唇角扬起的笑渐渐淡下。 慕卿嫣凝双眉紧紧折起,清冷透亮的双眸如蒙上层层迷雾,神情悲郁而苦痛,手中握着的方帕已皱成一团掉落在地上,她闭上眼好似在克制隐忍着什么。 萧云嗔顺着慕卿嫣适才凝望的方向望去,只见暴雨之中那西侧假山处跪着个女子。远远瞧着那衣着打扮和身影倒有些熟悉,萧云嗔还未反应过来,身侧的慕卿嫣不知为何突然冲出小亭,向着雨中跪着的女子奔去。 萧云嗔一时愣住,慕卿嫣一向注重礼仪便是刚刚避雨也未疾步奔跑失仪,如今怎的突然失仪疾奔,那雨中跪着的是何人? 慕卿嫣疾步奔向那西侧假山,适才她无意向西扫了一眼,瞧见那暴雨之中颤身跪着的女子,脑海之中倏地浮现一人跪在暴雨之中,如病怜的稚荷一般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那跪在霖霖大雨中的女子面色惨白憔悴不堪,却倔强的望着远方,不知翘首以盼期望着何人。而她便在亭中,望着那暴雨中的女子眸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最终满眼绝望,凄戚一笑倒在倾盆如瀑的大雨中…… 在烈日下跪了许久,如今这暴雨如注本以为会好受一点,不曾想头却昏沉得更厉害。膝盖早已跪得麻木,苏吟半搭着眼帘,低垂着头心想再坚持一个时辰便可起身回去了。 昏昏沉沉之际似看见有人向着自己奔来,苏吟抬头便瞧见那如雪山冰莲高贵清冷的皇后娘娘,神色悲戚的站在自己面前,素日清冽淡然的好看双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似悲痛难过又似迷惑挣扎。 跪在雨中的女子抬头望着她,慕卿嫣只觉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落空,这人是新进宫的苏美人,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人。可那雨中的人是谁?为何自己记不清那人的容貌?为何刚刚自己的心会疼得那般厉害? 那雨中的人当时期盼着的人应是自己,而自己明明也是那般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护住她,可直至那人倒下她也没有出去,她当时在克制隐忍些什么? 慕卿嫣无从求解,却也不想多纠结,自寻烦恼。她每每一细想,脑海之中便似百针穿行,刺骨噬髓,令她痛苦不堪,心悸悲怆。既已忘记若想记起时自会记起,更何况这般苦痛,那忘记的便是自己不愿回想的,那又何苦于挣扎? 苏吟忍着痛俯身行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慕卿嫣平息心神敛眸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苏吟有些吃惊的望着此刻已恢复清冷神态的皇后,又惊又喜,今日倒了大霉撞上谢昭仪被罚跪在这,本以为今日得丢了半条小命,没想到遇到了皇后相救。 素日里皇后看着便如高谪清冷的神仙,高贵清绝让人不敢接近,不曾想竟是这般平易近人,不仅冲着她浅浅一笑,还俯身扶着她起来。 苏吟正傻乐着忽觉身侧有一道凌厉幽怨的目光狠狠盯着自己,她微微侧身便看见云贵妃冷冷的瞧着自己,那眼神像刀子一般锐利,似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吓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这雨还没淋够?”萧云嗔冷冷望着慕卿嫣挽着苏吟的手,上前一把将二人分开,拉着慕卿嫣便往亭中去,回头冷眼瞧着苏吟道:“你自己可能走!” 这满是威胁的模样,自己若说不能贵妃还不得杀了自己,苏吟忙不迭道:“能,能,贵妃与皇后先去避雨,嫔妾自己能走。” 慕卿嫣眉心轻折,淡淡看了萧云嗔一眼,便脱开萧云嗔的手回去扶着苏吟。 “你跪了许久,本宫扶你。” 萧云嗔双眸一暗,快步上前将慕卿嫣的手撇开,不耐烦的扶起眼前的女子,声音冷得如这无情的暴雨:“哪用得着皇后娘娘扶她,她若走不动臣妾扶她便是。” 苏吟望着这眼前的一幕,惊得下巴都掉了,贵妃这是因她与皇后吵起来了?入宫时便知贵妃和皇后不睦,这救人的小事也值得二人较劲? 贵妃此刻瞧着自己的模样,似恨不得生吃活剐了她,她入宫可是要在贵妃手下讨生活的,怎么能得罪自己的主子,苏吟讪笑道:“不必劳烦皇后娘娘,嫔妾可以。” 苏吟咬着牙颤颤巍巍的抬脚向前,帮她进宫的人叮嘱过自己,云贵妃脾气暴躁喜欢揍人,一定要小心云贵妃。 她抬眼看见贵妃猛地向她冲过来,吓得她立即抱着头,以为自己惹恼了贵妃要挨一顿狂揍,却不料贵妃从她身边掠过,直冲着皇后而去。苏吟心中惊骇,贵妃这般胆大妄为竟要对皇后动手?! 第44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 乱红飞过秋千去 慕卿嫣立在原地,脑海之中似有更多的画面浮现,可是皆一闪而过让她难以抓住,那些模糊的回忆如浪潮一般猛地的袭来,令她头疼欲裂,她如断线的风筝的一般,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萧云嗔双目瞪着苏吟,余光却一直盯着慕卿嫣,见慕卿嫣神情不对,满脸苦痛的向后倒去,立即扑上前去,将晕倒的慕卿嫣及时拥进怀中。 萧云嗔将慕卿嫣抱起返回亭中,对傻愣在原地的苏吟,怒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 苏吟被训斥得一愣,贵妃不是要对皇后动手?瞧着贵妃心急如焚,怒声咆哮的模样,苏吟痴愣的点着头,立即忍着疼不敢有丝毫耽搁的向着太医院跑去。一路上苏吟都在琢磨着贵妃和皇后的关系,都说贵妃和皇后势不两立,可皇后出事,贵妃这焦急忧切的模样好似哪里不对?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苏吟方离去一会雨便止了,萧云嗔为慕卿嫣渡了一段内力,便立即抱着慕卿嫣回凤鸾宫。 皇帝听说皇后晕倒,也顾不上批阅折子,急匆匆的从太和殿赶到凤鸾宫。太医说皇后是因为身子孱弱,淋雨后受惊受寒方晕了过去,这几日小心将养便无碍。太医走后皇帝沉着脸,让二人将今日的事说清楚。 苏吟垂着头不知该如何作答,这几日皇帝宠幸了几个新入宫的秀女,其中那右相之女谢秋琳最为受宠。谢秋琳是右相独女,母亲又是箐兰郡主,一入宫自是风光无限恩宠万千,入宫短短数日已连着三日被唤了绿头牌,位份也是一同入宫的秀女之中晋升最快的。 谢秋琳自恃才貌双全家世显赫又仗着盛恩隆眷,素不将那一同入宫的秀女放在眼中,平日里苏吟这些没有显赫背景与浓厚恩宠的秀女,都是躲着谢秋琳走。 今日也不知怎的运气这般差,在御花园的假山处也能撞见谢秋琳。她好不容易寻了个清闲的地正专注的发呆,没注意到这谢秋琳。结果谢秋琳以为自己不将她放在眼中,恼怒之下便罚了她跪在那。 后面便是遇到了皇后和贵妃,想起贵妃那渗人的眼神,苏吟觉得这后面发生的事,当真是比被谢秋琳罚跪在那还可怕。 “御花园的莲花开得喜人,臣妾便邀了皇后娘娘去赏荷,这见天变了夏日雨急,回宫自是来不及了,便与皇后娘娘去小莲池的亭子避雨。” 萧云嗔瞥了一眼闷不做声的苏吟,“不曾想撞见了苏美人被谢昭仪罚跪在那,皇后娘娘心善见苏美人罚跪在暴雨之中,便冒雨将苏美人扶到亭子。皇后娘娘淋了雨又听说谢昭仪无故惩罚苏美人的事,一时气恼便晕了过去。” 皇帝瞧着苏吟,沉声问道:“可是如云贵妃所说?” 苏吟唯唯诺诺的点头道了声是,皇帝也不再多问,下旨将谢昭仪罚且跪禁足在了虹玉殿,又将二人训斥一番。 待皇帝训斥完,萧云嗔拿着方帕掩了掩眼角,自责道:“陛下,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臣妾亦有罪,还请陛下让臣妾为皇后娘娘侍疾,否则会臣妾愧疚不已、寝食难安。” “嫔妾也愿为……”苏吟见状亦想跟表示自己愿意为皇后侍疾,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贵妃那骇人的目光怔住,她忙闭嘴不敢多言,改口道:“嫔妾也愿为皇后娘娘略尽绵薄之力,任凭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调遣。” 还算识时务,萧云嗔不动声色的瞪了苏吟一眼,柔声道:“人多反倒不利皇后娘娘修养,陛下,臣妾会一些按扤之术,说不定对皇后娘娘的身子调养亦能起一些助益。” 陆离风晟沉吟了一会:“贵妃既有心,此事便交给贵妃。” 萧云嗔敛眸勾唇,嫣然一笑:“是,臣妾定会尽心尽力为皇后娘娘调养身子。” 皇帝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便进殿去陪慕卿嫣。苏吟跟着萧云嗔出了凤鸾宫,萧云嗔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退去,她黑着脸转身对着苏吟冷声道:“你与皇后是何关系?” 这阴森冰冷的凝视吓得苏吟腿都软了,听说贵妃折磨人的手段可比皇上还要厉害许多,她战栗道:“嫔妾对贵妃忠心耿耿,嫔妾不认识皇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更无任何交集,今日的事嫔妾当真是不知。” 想起慕卿嫣今日见到此女的失常,萧云嗔便觉心中万分不畅快,沉声道:“以后给我离皇后远点。” “是,嫔妾定会离皇后远远的。”苏吟颤声道。 萧云嗔神情微缓,见苏吟身子不停的发抖,神情惶恐不安,不解道:“皇上都不怕,你怕我做什么?” 苏吟忐忑着开口:“是您气场太过强大了,北樱姑娘说您比皇上还凶,我若惹了陛下,您还可以救我,可若我惹了您,陛下也救不了我。” 北樱这鬼丫头又在外败坏她的名声,萧云嗔嘴角抽了抽,“她吓唬你,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你是北樱喝醉了酒捡进宫的,你本有更好选择为何要入宫?” 苏吟垂眸轻声道:“嫔妾的姐姐不愿入宫,父亲便让嫔妾替她入宫,继母说若嫔妾落选,便将嫔妾嫁给西城的六十岁的富商做小妾。宫中与家中皆是虎狼之地,可在宫中尚有一丝希望,嫔妾便求了北樱姑娘助我入宫。” 苏吟的身世北樱与自己说过,她本是嫡小姐,母亲却被姨娘所害冤死,姨娘被抬为正妻后处处苛待与她,萧云嗔轻轻拍了拍苏吟肩膀,抿唇安抚道:“我知你一路行来不易,这深宫之中我和北樱自会尽力护你性命无虞,你有何难处亦可放心找我二人。” 苏吟眼含热泪,小声抽噎道:“多谢贵妃娘娘。” 萧云嗔幽幽的看着身后的凤鸾宫,有些咬牙切齿的道:“不客气,你记着离皇后远点,日后让狗皇帝还有其他妃嫔也都离皇后远点。” 苏吟闻言惊愕的道了声好,心中暗叹这宫中皆传贵妃和皇后水火不容,可如今她瞧着两人的关系可是比传闻中的复杂得多,日后可得更加小心些才是。 第45章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 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慕卿嫣白日的失态让萧云嗔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只觉得心中莫名的堵得慌,回到暮云宫她便将自己关在寝殿内独自喝着闷酒。 到了傍晚心中那一口愈发难消,萧云嗔越想越觉得生气,可这气生的缘由又是什么,她自己亦说不清。她闷着头又喝了几坛酒,在殿中来回踱步纠结之后,还是朝着凤鸾宫而去。 萧云嗔潜进凤鸾宫的寝殿时,便瞧见清皎的月夜之下,美人素衣轻纱,菱镜梳妆。 慕卿嫣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抬手将那凤凰斜珠金步摇取下扔在案几上,她素来不喜人伺候,往日梳洗更衣都是自己动手,许是因为今日着了凉,身子乏得很半分也不想动了,她双眸轻阖对身后人道:“帮本宫梳洗吧。” 身后的人脚步一顿,许是没想到今日自己会让人帮忙,慕卿嫣懒得睁眼,扶额倚在桌案上轻声道:“过来吧。” 萧云嗔抿唇笑着站到了慕卿嫣身后,手指从那轻柔的乌发上慢慢绕过,滑到那琉白玉簪。她抬手轻轻拨弄簪上垂吊着的流苏,两颗浑白的玉珠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轻轻荡漾在那乌黑秀丽的发边,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萧云嗔起了玩心本想再拨弄一次,见镜中的人秀眉微微蹙起似有不悦,便轻轻的将那发簪取下,一刹间青丝如瀑披散在肩。 窗外软白的月色通过窗纸,轻柔的洒在秀美清雅的面庞之上,慕卿嫣面若清月,典雅高贵,美目轻阖,长睫翘然可人,朱唇微启,眉尖一点忧愁,为她那清冷之美添上三分柔弱。 萧云嗔将慕卿嫣鬓角的碎发轻轻拢在耳后,手指慢慢从那秀丽的耳廓滑过,停留在那小巧饱满的耳垂上,她取下耳垂上挂着的玉如意珍珠耳坠,粉嫩的耳垂如散发光芒的明珠引诱着贪婪的人,心神悸动之间,她竟忍不住俯下身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放肆!”镜中的人如受惊的兔子,一下睁开双眸,疑惑而震惊的看着她,“云贵妃!” 见慕卿嫣这般反应,萧云嗔有些懊恼极了,自己何时喝了两坛酒便这般没有定力!她本欲解释,可闻见自己身上酒气,随即扬起一抹笑,今日索性醉了便是,她长睫轻眨,满脸委屈道:“不是皇后娘娘让臣妾帮忙梳洗更衣吗?” 迎上萧云嗔无辜可怜的双眸,慕卿嫣眉心轻折,她的寝殿一向只有菱柚与菱香能进入,听见脚步便以为是菱柚方才这般吩咐,竟不想是自己误会了。今日她昏倒之际幸得萧云嗔及时将自己扶住送回凤鸾宫,且听说她与苏美人因自己而被皇上训斥,她心中有所愧疚,垂眸道:“是本宫误会了,今日有劳贵妃了。” “无碍。”萧云嗔勾唇笑着,眸光炽烈如火的望着慕卿嫣,她再次俯身下去凑到慕卿嫣耳畔,轻轻呼了一口气:“皇后娘娘只需想好如何‘报答’臣妾便好。” 萧云嗔边说着,手指顺着慕卿嫣清美凝白的脸庞慢慢滑落在她的唇上,又轻轻滑到下巴,渐渐的滑向她纤长玉腻的颈脖。 萧云嗔双手滑过之处如蚂蚁爬行于身一般酥麻,耳边不断呼出的热气让慕卿嫣浑身一颤,她本就乏力如今更觉身子软绵无力,她鼻鼽得厉害,此刻这般肌肤相贴,方闻见萧云嗔身上浓郁的酒气。 夏日的衣裳本就轻薄,那优美纤长的玉颈和那半露的锁骨让萧云嗔有些痴迷,她伸手想要拨开那交叠着的衣裳,抚摸那掩藏在衣领下的精致,双手却突然被人紧紧握着。 慕卿嫣竭力抬手拦住那欲图不轨的双手,清冷的眸子恼怒的盯着眼前一脸无辜的人,呵斥道:“放肆!贵妃僭越了!” 萧云嗔低头瞧着握着自己的手,十指纤纤,白嫩如玉,她素日里见慕卿嫣抚琴侍茶时,双手柔软轻盈,如跳舞一般好看极了。她早就想将这双如玉一般白嫩纤软的手,牵在手中好好把玩,可惜一直未有机会。想到今日慕卿嫣牵着苏吟的手,萧云嗔皱着眉低头在那光滑的手背上猛地落下一吻。 慕卿嫣未曾料到她今日这般放肆,猛的将手抽出,怒斥道:“放肆!给本宫滚……唔!” 慕卿嫣的话还未说完,嘴便被堵住,两瓣柔软的唇紧紧的贴上她的唇,轻柔的亲吻着、吮吸着、小心翼翼的撕咬着。慕卿嫣被吻得有些发蒙,竟忘了呵斥,那温热湿滑的舌不知何时撬开她的齿贝,缠住自己的舌尖,由先前的轻柔转向疯狂的索取。 慕卿嫣瘫软的靠在妆台上,脑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心中惊骇,挣扎之中碰到了那妆台上摆着的凤凰斜珠金步摇,她想也不想便握在手中,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顿着,犹豫片刻终是抬起手扎了下去。 萧云嗔的动作一顿却未曾停下,慕卿嫣清晰的感觉到脸庞滑过冰凉的液体,她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赶忙将握着的步摇丢掉。过了片刻,萧云嗔终究是放开了她,慕卿嫣抬眸怒视着萧云嗔,只见萧云嗔娇艳的面庞上挂着两道清泪,那妩媚动人的狐狸眼微微发红,如受伤一般难过的望着她,慕卿嫣心中兀地一疼。 萧云嗔望着慕卿嫣,眼中是说不出的难过。不过是被金钗刺了一下,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刀割了一般疼痛,慕卿嫣刺她的画面,为何她觉得在梦中曾发生过一般,她愣了半晌,低下了眼眸:“臣妾醉酒惊扰了皇后娘娘,愿任凭皇后娘娘处置。” “出去!”慕卿嫣声音冷得如寒冰。 萧云嗔怔然一愣,适才锥心般的疼让她还未缓过神,她恍惚的行礼道:“臣妾告辞。” 慕卿嫣倚着妆台慢慢滑落瘫坐在地上,萧云嗔临走时满是失落、悲伤的双眸让慕卿嫣的心没来由的一疼。余光瞥见那地上的步摇,她眉心紧蹙拾起那支染了血的步摇,不知为何她只觉得适才发生的那一幕似乎似曾相识。 慕卿嫣还未细想,头又开始如百针穿行一般,疼得厉害。她双手按着太阳穴,闭上双眸敛神静心不再多想,疼痛这才缓缓止住。 第46章 青山无忧雪白头 绿水无愁风起皱 幕夜渐沉,辗转反侧。朝阳破晓,竟是一夜未眠。用过午膳之后,暖阳斜照,慕卿嫣便靠在窗前的贵妃榻上闭眼小憩。方小眯了一会便觉有人在身侧,她慵懒的抬眸一瞥,正对上萧云嗔那一双妩媚灵动的眼睛,想起昨日萧云嗔酒后的荒唐行为,她不禁耳根泛红,又羞又恼道:“出去!” “臣妾知道皇后娘娘不愿见臣妾,可臣妾是奉了皇上旨意为皇后娘娘侍疾,皇后娘娘将药喝了臣妾便离开。” 萧云嗔坐在榻前,端着药碗颇为执着的望着她,慕卿嫣抿唇不语,二人便这般僵持着。慕卿嫣终是架不住萧云嗔炽烈的眸光,她伸手欲接过萧云嗔手中的药碗,萧云嗔却紧紧拽住不松手。 “臣妾喂皇后娘娘。”萧云嗔用金勺盛起一勺汤药递于慕卿嫣,慕卿嫣别过头,“不劳烦贵妃,本宫自己喝便可。” “噢?”萧云嗔语调轻扬,“皇后娘娘若不喜欢臣妾这样喂,那臣妾便换一种法子可好。” 萧云嗔将药碗放在榻前的矮桌上,俯身贴在慕卿嫣耳畔,长眉轻挑,低声笑道:“皇后娘娘既不想臣妾用手喂,那臣妾以唇相喂可好?” 慕卿嫣闻言恼声斥道:“你放肆!” “放不放肆,皇后娘娘一会便知。”萧云嗔轻笑着起身端起药碗,盛起一勺药汤饮下含在嘴中,她擒住慕卿嫣的双手,俯身而下。 慕卿嫣吓得侧过头避开,萧云嗔笑着吞下那汤药,觉得唇中有些苦涩,她凑到慕卿嫣耳侧,吐气柔声道:“现在皇后娘娘可要臣妾喂了?” 慕卿嫣不敢扭头也不能动弹,她生怕萧云嗔欺压上来,当真用那般方法喂她,她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见慕卿嫣应下,萧云嗔笑着舔了舔唇,将她放开。慕卿嫣靠在榻背上低垂着眼帘,长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忸怩羞涩的由着萧云嗔端起药碗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下。 待一碗药汤喝完,慕卿嫣取出手帕准备擦拭嘴角,萧云嗔已眼疾手快的夺过她手中的方帕,替她拭去嘴角药渍,慕卿嫣耳根微微一红。 萧云嗔拿出一碟蜜饯捧在她面前,带着讨好般讪笑:“药苦,皇后娘娘含一个在口中便没这般苦涩了。” 她素来不喜吃蜜饯果脯,便是喝了再苦的药,也不过是拿茶水漱漱口便罢了。慕卿嫣垂眸看着捧在自己面前的蜜饯,抬眸迎上萧云嗔明亮期待的目光,犹豫片刻,终是拾起一粒放在口中。 萧云嗔眉开眼笑的指着自己的红唇,悄声道:“其实这蜜饯不及臣妾甜,皇后娘娘不妨试试臣妾。” 慕卿嫣美目横了她一眼,萧云嗔眉眼轻弯,撇唇委屈道:“真甜,皇后娘娘试试,不甜不收银子。” 她红唇如樱,微微嘟起更是娇艳欲滴,眼波流转更说不清的蛊惑魅人,慕卿嫣心中一紧,垂眸清声道:“药已喝完,贵妃请回吧。” “行,那臣妾便回去了。”萧云嗔起身理了理衣裙,难得认认真真的行礼:“臣妾告退” 慕卿嫣有些惊诧,望着萧云嗔行礼离开,她心中微松了一口气,方躺下闭上眼萧云嗔便折了回来,她人未到话音已先至。 “臣妾突然想起来,皇上交代了臣妾为皇后娘娘按扤以调养身子。” 慕卿嫣抬眼萧云嗔已重新立在她身侧,瞧着她笑眯眯道:“皇后娘娘已经躺好,那臣妾正好可以为皇后娘娘按扤。” 按扤之术极为亲密,谁知她又会做些什么,慕卿嫣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本宫不需要,贵妃退下吧!” “皇上之命臣妾不敢不从,皇后娘娘莫要为难臣妾。”萧云嗔按着欲起身的慕卿嫣,俯首贴耳,低声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今日未曾饮酒,不会对皇后娘娘胡来的。皇后娘娘若不好好配合,臣妾才会胡来。” 知道她意有所指,慕卿嫣面上泛起一抹红晕,她瞪了一眼萧云嗔,不甘示弱冷声道:“你若胆敢放肆,本宫定重重惩戒于你。” 那一眼似嗔怨一般含羞带恼,瞪得萧云嗔心神荡漾,既然这两日慕卿嫣身子不适,那便待养好了身子自己再放肆也不迟,她抿唇失笑道:“好,臣妾定会老实本分,绝不随意放肆。” 萧云嗔净了手点上熏香,又做了些按扤前的准备,方开始为慕卿嫣按扤。今日她来时慕卿嫣正在小憩,不过瞧着睡得不太安稳,她便在熏香之中放了宁神的药丸,帮着慕卿嫣放松助眠。 萧云嗔自头部风池穴而始,沿着穴位逐步揉按。按扤初始之际,二人皆沉默着,萧云嗔按扤了一会突然开口道:“皇后娘娘,可知昨日我有多难过?” 慕卿嫣以为萧云嗔是为昨日,她用金簪刺伤她之事难过,她并非有意刺伤她,只是她逾矩僭越,那般情况之下她无奈为之,慕卿嫣拧眉叹道:“本宫并非有意为之,实在是贵妃荒唐无礼。” 昨夜被刺伤是她自找的,刺伤后心中莫名的疼痛让她难过,可更令她难过的是慕卿嫣昨日为了苏吟失态之事,萧云嗔闷声道:“皇后娘娘为何见了那苏美人那般失态。” 萧云嗔的声音听着似带了半分哭腔,有些哽咽,慕卿嫣闻言不由得蹙眉,是因为苏吟她才那般难过失礼吗?昨日之事她本不用同萧云嗔解释,可慕卿嫣想起昨夜萧云嗔那双满是悲伤与失落的眼眸,下意识道:“本宫不是因为她。” “那是因为谁?”萧云嗔鼻尖发酸,喉中亦是涩得厉害,能让慕卿嫣如此失态之人,一定在她心中很重要,她为何要问。 慕卿嫣有些愣神,她也不知那人是谁,她迟疑片刻,轻声道:“是谁已不重要,一个本宫忘记了的故人罢了。” 忘记了也还这般惦念?本以为问了还能释然,不曾想这下她心中更加不舒服。萧云嗔轻轻哦了一声,沉默不语,低着头闷声按扤。 见萧云嗔语气冷淡,不再说话,慕卿嫣不知为何有些心慌,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便也跟着沉默不语。 本以为萧云嗔只是借着按扤之术做个幌子罢了,不曾想她当真是会些按扤之术。在萧云嗔的轻柔按扤之下,慕卿嫣渐渐放松,只觉身心舒畅,似于青山绿水之间游行一般惬意,最后卧于清泉芳草,悠悠乐声间酣畅而眠。 第47章 律回岁晚冰霜少 春到人间草木知 因着皇后身子不适,便免了这几天的请安之礼。慕卿嫣本也免了萧云嗔侍疾,可这几日萧云嗔都会去凤鸾宫为慕卿嫣喂药、按扤。 萧云嗔一向喜欢胡闹,可这几日却是一反常态的乖巧,从未有过僭越之举,且变得沉默寡言,这般别捏疏远的模样倒让慕卿嫣一时难以适应。 今日午后萧云嗔为慕卿嫣按扤之后,便欲行礼告辞,慕卿嫣突然道:“贵妃的山水画绘得如何,可要本宫帮忙? 萧云嗔垂着眼帘,淡声道:“不劳烦皇后娘娘了,臣妾告辞。” 慕卿嫣心中一急:“贵妃且慢。” 萧云嗔转身便欲离开,听见慕卿嫣的话缓缓转身,淡漠的望着她,“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萧云嗔见她时总是含着笑,从未见过她这般冷淡的神情。虽说是她放肆在先自己才伤了她,可瞧见她那失魂落魄的伤心模样,自己却觉得心中有愧,慕卿嫣眉心微折,抿唇道:“本宫想去御花园赏荷,贵妃……可愿陪着本宫一起去。” 萧云嗔低眸:“臣妾尚有……” 慕卿嫣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望着她柔声道:“有劳贵妃了,走吧。” 萧云嗔本想拒绝,见慕卿嫣主动握着自己的手,立即心花怒放,一时之间竟有些绷不住,忍了又忍方将嘴角的笑隐了下去。那软嫩的玉手牵着自己,萧云嗔心中得意,可方窃喜得意了一会,一出了寝殿慕卿嫣便将牵着自己的手放下。 萧云嗔撇了撇嘴角,不悦的跟在慕卿嫣身后,慕卿嫣回头瞧了她一眼,将萧云嗔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慕卿嫣面向殿中宫人,清声道:“本宫身子还未恢复,劳烦贵妃扶着本宫。” 萧云嗔沉下的嘴角瞬间上扬喜不自禁,大步上前扶着慕卿嫣。她垂头掩笑不断告诫自己,一定得忍住了,可这般喜悦那是她想忍便能忍住的。于是她这忍笑的神情在宫人看来,便是贵妃不满皇后差遣,险些当众与皇后翻脸。 凤鸾宫中本就有许多各宫安插的耳目,今日一番误会再加上这几日,人前人后萧云嗔表现得皆是一副冷漠、不悦的样子,待到了傍晚阖宫皆知这两日侍疾,导致贵妃和皇后的矛盾激化。 萧云嗔一门心思皆扑在慕卿嫣身上,哪知这后来之事,此刻正乐呵呵的挽着慕卿嫣朝御花园而去。她本想趁此机会带着慕卿嫣去那幽静的小莲池后增进感情,谁知在那假山处又出了岔子。她与慕卿嫣绕过竹园到那假山处时,忽听到两人议论后宫之事,她起了兴趣拉着慕卿嫣驻足偷听。 慕卿嫣不愿与她一同偷听,垂眸道:“窃听他人私语,于礼不合,非坦荡之行。” 萧云嗔点着头附和:“皇后娘娘,说得有理。”她蹲下揉着腿,双眸滴转,眨着眼轻笑:“臣妾没有偷听,臣妾脚有些麻了,蹲一会。” 慕卿嫣哭笑不得的瞧着她,扶起萧云嗔欲绕道而行,忽听见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尖声道:“她算什么东西,她封妃不过是因为被打入冷宫折磨得半条命都没了,而后晋升贵妃亦不过是因着救驾皇后,陛下口谕封她为贵妃。未行贵妃册封之礼,未掌贵妃印玺,名不正言不顺,她又凭什么端着贵妃架子,训斥羞辱本宫!” 萧云嗔挑眉拉着慕卿嫣立在原地,这声音听着像是谢秋琳那个蠢货,这看戏竟看到自己身上,打入冷宫?被折磨得半条命都没了?名不正言不顺?听谢秋琳这么说自己之前可真是混得凄惨,本以为入宫一年多从昭仪混到贵妃自己是风光无限,不曾想是这般落魄,萧云嗔不由得慨叹,自己当真是脑子抽了才要入宫。 萧云嗔从洞缝之中看见谢秋琳身侧宫人扯着她的衣裳,低声劝慰她,谢秋琳甩开那宫人的手,怨恨道:“这口气我咽不下,我是右相之女,母亲是先帝亲封的郡主,她虽是贵妃,一无显赫家世为她撑腰,二无陛下宠爱,又怎配凌驾在本宫之上。她害本宫被皇上禁足与羞辱本宫之事,本宫定要一一讨回,让她付出惨痛代价!” 谢秋琳嗤鼻不屑道:“萧家?萧家算什么东西!一个无兵无权粗鄙不堪,躲在江南苟且的破落军士罢了,与我谢家相比便是云泥之别,连给我谢家提鞋也不配。” 好个给谢家提鞋都不配,说她可以又怎能说她萧家一句不是! 萧云嗔沉着脸从假山后走出,快步行至谢秋琳面前,抬手连扇了谢秋琳几掌:“你谢家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裙带之下卑躬屈膝的奴才,我萧家世代为陆离舍命流血,为陆离开疆扩土戍边守民,你谢家又做了什么!合川一战,若无我萧家,你谢氏一族只怕早已灭门绝户,你谢秋琳又怎会站在此大放厥词。” 萧云嗔冷眼盯着被自己扇倒在地的谢秋琳,目光森冷锐利,更透着一股嗜血的狠意,森然道:“我今日便让你知道何为云泥之别。” 谢秋琳见萧云嗔步步向自己逼来,神情凶狠似要杀了自己一样,吓得连滚带爬向后逃,惊慌中瞧见一侧站着的皇后如见了救星一般,连连呼喊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云贵妃要杀了臣妾,您救救臣妾。” 听见谢秋琳叫皇后,萧云嗔瞬间一怔,眼中的杀气倏地消散,她停下脚步转身望去。慕卿嫣正蹙眉瞧着她,萧云嗔心中一慌,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见慕卿嫣瞧了她一眼,敛眸转身,萧云嗔心中更是悔恨极了,她怎么一点就炸这般冲动,一时忍下回宫后再慢慢收拾谢秋琳便是,怎么将这般凶狠蛮横的样子展露在慕卿嫣面前。萧云嗔双拳紧攥,心中慌乱难过,此番慕卿嫣对她定是厌烦极了。 谢秋琳颇为得意道:“云贵妃,皇后娘娘在此你胆敢胡来。” 慕卿嫣朝着莲亭走去,声音清淡如雾,“本宫与贵妃在莲庭赏荷,什么也未曾看见。” 闻言萧云嗔暗淡的双眸渐渐亮起,慕卿嫣此话的意思便是偏袒自己,装作视而不见,由着自己收拾谢秋琳,有皇后为自己作证,事后谢秋琳去找皇帝告状也无用,只能哑巴吃黄连。 谢秋琳听到皇后的话瞬间瘫软在地,她还未来得及呼喊,萧云嗔已封了她与宫人的哑穴。萧云嗔将她们拖到假山后,寻了个更为隐蔽之处一顿狂揍。 第48章 幸得识卿桃花面 从此阡陌多暖春 半个时辰后,瞧着跪在地上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的谢秋琳,萧云嗔盯着一侧吓得瑟瑟发抖的宫女,勾唇轻笑,她取了一块用方帕擦拭着十指,云淡风轻的问道:“你说谢昭仪怎伤成这样?是不是游玩之时,不小心从假山上跌落才伤成这样。” 那宫女身体似筛糠一般颤抖道:“是,是昭仪不小心跌落才伤这样。” 萧云嗔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揍人还是蛮有技术含量的,谢秋琳可得老实躺上些日子。她拍了身上灰尘,又理了理衣裳,便立即去莲亭寻慕卿嫣。 莲亭中慕卿嫣一直站立在亭外,她见萧云嗔从那假山后出来,方进入莲亭内。 萧云嗔进来时慕卿嫣已坐在石凳上,见她进来抬眸瞧了她一眼,淡声道,“宫中人多眼杂,日后行事切莫这般冲动。” 萧云嗔冲她嫣然一笑,乖巧的应了声好,见慕卿嫣低头摆棋不再搭理她,便安静的坐在慕卿嫣对面,过了一会萧云嗔踟蹰着开口问道:“臣妾、适才可是吓着您了。” “本宫并非娇弱之人。”慕卿嫣将执起的白子落下,抬头瞧着萧云嗔放在石案上的手,眉心微折,起身站到她身侧,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抬手。” 萧云嗔一愣将手抬起,才发觉自己手背之上有几道渗着血的划痕,这点小伤她并不在意,她五岁便从军征战,身上的伤多的是,她缩了手轻笑道:“一点小伤罢了,无碍的。” 慕卿嫣轻扫了萧云嗔一眼,拽住她的手,将她手心翻转看了看,从衣袖中取出一块方帕,细细替她包扎。 萧云嗔坐在石凳之上,慕卿嫣站着替她处理伤口,她半仰头望着慕卿嫣,慕卿嫣肤色白腻如玉,容色秀丽清美,好似从天山上走出的神女,周身都透着一股清冷雅淡、不食人间烟火之气。可她黛眉微蹙,长睫低垂,却又似悲悯众生。 萧云嗔凝眸望着慕卿嫣,忽然长叹一口气:“臣妾八岁时有一算命先生说臣妾命中有一劫,若此劫不过则会郁郁终身、病痛缠身,辜负这来世一遭。算命先生说若想渡劫,便找一个像天山神女一样的女子向她求一样东西,此劫便可解。可臣妾遍迹天涯苦寻多年,终究是未找到先生所说的天山神女。” 萧云嗔单手支额,红唇微微上扬,眼波慵懒一斜,霎时妖媚得勾魂摄魄:“直到臣妾在原野之上遇到一人,第一次初见是在落日长虹之下,那日臣妾只瞧见了她的背影,可臣妾便知那人,便是我心心念念所寻之人。第二次是在圆月清辉下,她回眸一瞥一眼惊鸿,臣妾的心自此便再也收不回。” 萧云嗔猛的揽住慕卿嫣的纤腰,将她拥入怀中,她绕着慕卿嫣鬓边的碎发,指尖抚上慕卿嫣白皙的脸颊,贴在慕卿嫣耳畔,如梦呓一般低声呢喃哀求道:“落日长虹、圆月清辉下的人皆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便是臣妾所寻的神女。不知皇后娘娘能否渡一渡,臣妾这一介凡人。” 慕卿嫣初时听得入神,当真以为萧云嗔所言是真,正想着如何宽慰她,可后来听萧云嗔说在原野之上与神女相见便觉不对,她还未来得及与萧云嗔保持距离,萧云嗔便将自己扯入怀中。而后果真如她想一般,话音一转又戏弄起自己。 慕卿嫣被萧云嗔抱在怀中,萧云嗔软声细语的低喃与春水般浓情万千的双眸,让慕卿嫣有一瞬失魂,她耳根嫣红,从萧云嗔怀中挣脱,羞恼道:“本宫不是神女,亦渡不了贵妃。” 言罢慕卿嫣摔袖离去,她本见萧云嗔这几日情绪低落,以为是自己那日做得太过,今日才这般纵容她,不曾想萧云嗔本性难改得寸进尺,她今日便不该心软邀约她。 见慕卿嫣离开,萧云嗔慌忙追上,一路上无论她说什么讨饶赔罪,慕卿嫣皆不搭理自己,萧云嗔无奈的将慕卿嫣送到了凤鸾宫,怏怏吃瘪的回了暮云宫。 傍晚时分,她在暮云宫的寝殿中,正翻着北樱的话本子琢磨着怎样讨慕卿嫣欢心,便瞧见北樱这家伙探头探脑的躲在珠帘后。 萧云嗔瞪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你畏畏缩缩的在那做什么?” 北樱嬉笑一声,扒开珠帘走到榻前,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一本书,一边后撤一边说道:“主子,皇后刚刚命人送了一本心经过来,说让您抄写百遍静心。” 萧云嗔拿起那书翻了两页,不由得嗤笑一声。她眼中浮现一抹玩味之意,静心?那明日她便让慕卿嫣知道,自己这心要如何才能静下。 次日大清早的北樱便被自家主子唤起,本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主子竟是吩咐她去寻些稀奇玩意,北樱揉着惺忪的睡眼,瞧着自家主子欢天喜地的朝着凤鸾宫去,想起昨日传到自己耳中皇后与贵妃矛盾激化的事,她一脸不解的向南影问道:“你瞧主子这样,主子对那位的心思这么明显,这宫中之人怎么会觉得主子和皇后不和。” 南影白了她一眼道:“这后宫中的女人想的便只有争宠,那能知道主子对皇后是那种心怀不轨。再说主子入宫是为了带走皇后,自是不能与皇后亲切以免猜忌,便有意营造渲染自己与皇后不和之事。众人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在这之后主子失忆,虽未刻意渲染但这诸多巧合下,后宫中的人便都以为皇后和主子不和。” 瞧着北樱依旧一脸疑惑,南影打了个哈欠解释道:“就说这选秀本是皇后去,可后来终选时主子也去了,在秀礼上占尽风头,之后主子就被皇后下旨禁足,主子又命你去向各宫的秀女透露愿帮她们争宠,不过不能让皇上去凤鸾宫。” “还有昨日刚传出主子在凤鸾宫因侍疾之事差点与皇后当众翻脸,这傍晚皇后便送来了心经让主子抄写,你说这些个事情在旁人看来,不就是皇后与贵妃之间暗流涌动、暗中较量吗?” 主子这不就是灯下黑么,北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跟着打了一个哈欠道:“你说这请安的时辰还没到,主子大早上的跑去凤鸾宫做什么,找那位算账?” 南影闭着眼,懒懒道:“许是吧,反正主子昨晚上在书房捣鼓了一宿。” 北樱闻言惊讶道:“主子当真抄了一晚上的心经?” 听见北樱说主子抄心经,南影突然大笑起来,一瞬之间有了精神,她神秘兮兮对着北樱道:“主子不是抄了一晚上的心经,而是绘了一晚上的‘心经’。” 第49章 我见众生皆草木 唯有见你是青山 萧云嗔带着她抄写的心经候在凤鸾宫的正殿中等着见慕卿嫣,宫人出来回禀道:“皇后娘娘让您将心经交于奴婢便是。” 笑话若将这东西直接交给宫人那多无趣,她长眉轻挑,嗤笑道:“本宫亲手抄的自是亲手交给皇后娘娘,若皇后娘娘不见臣妾,那便等着阖宫妃嫔到了,臣妾将这心经拿出来给诸位妃嫔瞧瞧。” 菱柚暗中揣度萧云嗔的话,又瞧见萧云嗔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暗叹只怕这位抄的心经不简单,岂能当着阖宫嫔妃的面打开,她无奈进殿将萧云嗔的话传禀给慕卿嫣。 慕卿嫣听后阖上双眸,幽叹道:“散了宫人,请贵妃进偏殿。” 萧云嗔进入偏殿等了一会,见慕卿嫣来了她指着那桌上放着的大匣盒,娇声笑道:“皇后娘娘让臣妾抄写心经,臣妾自是不敢怠慢,这抄了一宿天一亮便送来,好让皇后娘娘瞧瞧臣妾这心意虔不虔诚。” 百遍心经一晚上便抄完?怎需要这般大的匣盒装着?这匣盒中装的怕不是什么心经,慕卿嫣望着那大匣盒,敛眸道:“贵妃可知本宫让你抄写心经,是让你静心修身,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与贪念。” “皇后娘娘一番苦心,臣妾自是知晓,您别说自昨日抄写了心经之后,臣妾这心的确静了不少。”萧云嗔单手依靠在桌案上,指尖抚上眉梢,眼波轻转,慵声道:“臣妾昨日抄得可用心了,皇后娘娘不看一看么?” 慕卿嫣瞥了萧云嗔一眼,她眼下乌青明显,眼眶还有些泛红,确实像是熬了一夜的模样,此次倒是用了心。她上前将那匣盒打开,瞧清那纸上内容清冷平静的双眸之中泛起波澜,慕卿嫣僵在原地,手中拿起的画纸格外烫手,这匣盒之中一张张皆是自己的画像,更题一些缠绵悱恻的话语在侧。 “皇后娘娘可要臣妾念与您听?”萧云嗔托腮凝眸,含情脉脉望着慕卿嫣,红唇轻启浅吟低唱道:“车遥遥,马幢幢,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这些诗句缱绻旖旎、绵情露骨,加上萧云嗔神态妩媚含情,话声柔情似潋滟春水,语调抑扬顿挫间深情款款,直听得慕卿嫣耳根发烫,面颊发红,她忙呵斥道:“住口!”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萧云嗔笑着念完这最后一句,歪着头瞧着她,一双眸子亮闪闪的满是笑意妖媚动人:“臣妾煞费心力绘的心经,皇后娘娘可还满意?” 慕卿嫣垂眸避开萧云嗔那蛊惑人心的眼神,听见萧云嗔的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甚是无语,险些被气笑了。煞费心力,她当真是用了心,不过她这心竟又用歪了,这画像若让旁人看了岂非徒惹是非,慕卿嫣咬牙颇为无奈道:“贵妃……心意虔诚,送去烧了吧!” 萧云嗔挑眉轻笑,媚眼如丝却一本正经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一会便送去千佛殿烧了,让佛祖知晓臣妾心意。” 瞧见萧云嗔这般神态言语,慕卿嫣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堪。这东西怎能送去千佛殿,当真是有辱神明!她的意思是随便找个地方烧了,萧云嗔这模样分明是知晓她的意思却与她装傻,可自己当真拿她束手无策,慕卿嫣扶额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道:“放在这本宫替贵妃烧了。” “好,那就交给皇后娘娘,臣妾可是最听皇后娘娘的话了。”萧云嗔乖巧的点了点头,嫣然一笑道:“皇后娘娘可还记得答应臣妾,要帮臣妾绘一幅山水图,这画臣妾今日也带来了,有一处还需请皇后娘娘助臣妾完善。” 慕卿嫣睨了她一眼,并未说话,萧云嗔将两张桌案合并在一起,从匣盒后取出画轴,随着画卷徐徐展开,只见画上的女子或点茶品茗,或执卷凝书,或对镜理妆,亦或卧榻愁眠。 画中女子的一颦一笑、一顾一盼皆描绘得生动传神、细致入微,笔墨之间深情冉冉流露,足可见绘画之人倾注了多少情感于画中。 萧云嗔一脸自豪的问道:“臣妾绘的这山水画皇后娘娘觉得如何?” 慕卿嫣一是惊诧萧云嗔的丹青之术,二是惊诧萧云嗔这口中所谓的“山水画”,她神情复杂道:“这便是贵妃所说的山水画?” “自是!自遇到皇后娘娘后,这千山是皇后娘娘,万水也是皇后娘娘。在臣妾心中,再瑰丽壮美的山水,皆不及皇后娘娘万分之一。”萧云嗔正襟危坐凝眸着她深情款款,坚定认真道:“臣妾可不要千山万水,只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一颦一笑,便是臣妾心中所寻的山水。” 慕卿嫣面上泛起一抹绯红,她低垂着眼帘,长睫如蝶展翅轻颤,试图转开话题:“贵妃丹青之术已炉火纯青,本宫自愧不如。” “皇后娘娘谦逊了,臣妾画旁的可不行,唯有画皇后娘娘才能画得这般出神入化,这最后一幅画还需请皇后娘娘相助。” 慕卿嫣抬眸甚是不解的望向萧云嗔,只见萧云嗔将画卷半隐部分展出,这最后一张画不似前几张,而是单单一幅人物之像,画的是自己嗔怒含羞的模样,眉眼鼻皆画得传神,可独独未画丹唇。 萧云嗔站到她身侧,眉眼轻扬,她微微舔唇魅声道:“皇后娘娘的朱唇臣妾怎么也画不好,皇后娘娘能否让臣妾一亲芳泽,好好揣摩这朱唇该如何画才好。” 虽是询问请求的语气,可萧云嗔双眸锃亮,似饿了许久终于盯上了猎物的狐狸,想要将她剥皮吞净,慕卿嫣有些慌乱的向后退去,萧云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之笑,步步紧逼。 “皇后娘娘让臣妾抄心经,莫生贪念,看来皇后娘娘也知道,您便是臣妾的贪念么?”萧云嗔猛地将欲绕帘逃到殿外的慕卿嫣扯入怀中,轻轻咬着她的耳根低声喃语道:“那皇后娘娘可知,这贪念已生,若得不得到,是止不了。” 已快到请安的时辰,正殿中应到了不少妃嫔与宫人,若有人进来撞见二人这般还得了,慕卿嫣忙呵道:“殿外有妃嫔与宫人,贵妃适可而止!” 萧云嗔将慕卿嫣拽到那山水屏风之后,折叠之处恰如一个封闭的穴口,逼得慕卿嫣无处可退。萧云嗔唇角上扬,双眸含笑,紧紧握着慕卿嫣试图挣扎的双手,她垂眸望着她,在这狭小的角落之中,她微微低头便与慕卿嫣紧紧相贴。 萧云嗔双唇覆在慕卿嫣的双唇之上,双眸含笑,眼波生情,缓缓吐气慢声道:“这里便看不见了,皇后娘娘放心,臣妾、自会好自为之!” 萧云嗔的双唇贴着慕卿嫣的唇,柔软的双唇随着话语起落轻轻摩擦,好似亲吻时浅浅撕咬一般。慕卿嫣面上的红晕从耳根一直延绵至脖颈之后,不知为何那身子忽的一软,慕卿嫣勉力站着,不知自己何时半挽着萧云嗔的双臂。 慕卿嫣恼羞的望着萧云嗔,却不敢出言训斥,二人双唇相贴,鼻息相互缠绕,这般亲密的肌肤相亲,她若开口便好似主动亲吻她一般。 萧云嗔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与她贴得更加紧凑,不断挑逗道:“皇后娘娘说呢?皇后娘娘觉得如何方是适可而止?” 萧云嗔噙着笑不依不饶的追问着,双唇不断轻摩着慕卿嫣的朱唇,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了一下那柔软的双唇,意犹未尽的哑声道:“皇后娘娘觉得,吃干抹净可算适可而止?” 慕卿嫣清冷的双眸之中皆是羞骇,她似受惊的兔子一般慌乱的想要逃窜,身后倚靠的屏风轰然倒地发出一声巨响,殿外候着的宫女闻声进来,在珠帘后轻声询问。 慕卿嫣已极快的退离萧云嗔半丈之远,将桌上的画掩了起来。此刻她双颊红如秋日瑰霞,眉梢间亦燃上半分红晕,出言训斥时素日清冷静缓的声音,如朝露轻弹带着几丝余颤,慕卿嫣强装着镇定道:“云贵妃行为失仪,以下犯上,自今日起闭宫自省。” 萧云嗔垂眸轻笑,每每恼了就将自己罚禁在宫中,这禁足当真能困住自己?她唇角一勾带着三分不屑,懒洋洋行礼道:“臣妾领罚,这就闭宫好好自省,参悟这心经。” 离去时她满是不悦的扫了一眼,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妃嫔和宫人,若非她们碍事,她许能同慕卿嫣多亲近一会,她冷面沉声道:“诸位来得可真早,若有时间便到本宫的暮云宫一续,本宫请你们继续看戏?” 适才殿内那般动静,他们撞破贵妃和皇后翻脸,事后贵妃若拿他们出气,他们可没处诉苦,众人面露窘色低垂着头不敢多言,萧云嗔冷哼一声摔袖离开。 第50章 香脸半开娇旖旎 当庭际 玉人浴出新妆洗 夏夜繁星如许,人静蝉鸣。碧池处清莲绽开,芳香馥然。金殿之中,美人沐出如芙蕖,雅态芳姿,花见亦含羞。 慕卿嫣沐罢而出,淡眉如秋水,玉肌伴风香,折腰袅袅,绰约生姿。她步于檀床侧,皓腕轻抬欲挽罗幔,只见罗幔微掀,帘中倏地出现一人将她扯入帐中。 慕卿嫣心中惊跳,厉声想要呼唤,被人捂住双唇。待看清将自己扯入帐中的人,慕卿嫣惊跳的心逐渐平缓又再复惊动,萧云嗔笑意盈盈的瞧着她,似自责道:“都是臣妾不好,吓着皇后娘娘了。” 话虽是这般说,可她神情中毫无自责之态,慕卿嫣望着她恼声道:“禁足之际,私闯本宫寝殿,贵妃真是胆大妄为!” 慕卿嫣的呵斥萧云嗔置若未闻,鼻尖清香隐隐,那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令人着迷,萧云嗔蹭着慕卿嫣的脖颈,用力嗅闻:“皇后娘娘好香,用的什么花露?” 慕卿嫣半趴在萧云嗔身上,两人鼻尖险些相贴,这暧昧姿势让她耳根不由得攀上一抹嫣红,她扎挣着欲起身,却被萧云嗔紧紧搂住,她清冷的双眸中浮现七分恼意与三分羞赧:“放开本宫!贵妃屡屡不敬,你可知……” 慕卿嫣顿了顿,低眸厉声道:“本宫能治你死罪!” “臣妾的心都给了皇后娘娘的,这区区一条命皇后娘娘若要便可拿去。”萧云嗔翻身将慕卿嫣压在身下,轻笑道:“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皇后娘娘裙下,臣妾死而无憾。” 慕卿嫣被萧云嗔压在身下,两人的身子贴合在一起,虽未唇齿相贴却是离得极近,鼻息间皆是彼此温热的呼吸,慕卿嫣红着脸羞呵道:“你、你放肆至极!身为贵妃怎能如此轻浮,快放开本宫!” 萧云嗔笑意盈盈的盯着慕卿嫣,俯下身贴着她的唇,媚声道:“臣妾轻浮放肆,皇后娘娘是现在才知么?” “贵妃若再放肆,本宫便唤人了。”慕卿嫣别过脸,威胁道。 唤人?萧云嗔眼中掠过一抹不屑,长眉微挑,低声笑道:“皇后娘娘信不信臣妾让您唤不出来?” 未待慕卿嫣反应过来,萧云嗔猛地侧身噙住慕卿嫣双唇,疯狂而贪婪的深吻着她。这突如其来的吻如夏日的暴雨一般,迅疾猛烈让人措手不及。 慕卿嫣脑中一片空白,萧云嗔突然张开唇用舌尖推抵着她的唇,慕卿嫣不由得跟着张开了唇,萧云嗔趁机而入吻住她的舌尖,两人唇舌相缠。 萧云嗔轻柔而炽烈的吮吸、舔舐着自己的舌,慕卿嫣被吻得全身发麻,她之前还能含糊着挣扎而现在却毫无呜咽的余地,她全身瘫软由着萧云嗔在自己舌唇间流连。她既觉羞赧又觉前所未有的欢愉,似溺入深潭之中难以挣脱。 不知吻了多久,萧云嗔才缓缓的将慕卿嫣放开,萧云嗔看着小口喘息,面红耳赤的慕卿嫣调笑道:“皇后娘娘可还要唤人?” 慕卿嫣嗔怒的瞪了她一眼,扭过头紧闭着双唇,萧云嗔舔着唇恋恋不舍道:“香软可口,当真是让臣妾流连忘返。” “无耻!”慕卿嫣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栗。 萧云嗔从慕卿嫣身上起来,躺在她身侧,支着头瞧着她,双眸中清波流盼,风情万千:“臣妾亦不想如此,臣妾来是有事找皇后娘娘商谈,可谁让皇后娘娘不配合,臣妾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此刻神态坦然真诚,语气无辜,似当真迫不得已才做出那般无礼之举,慕卿嫣蹙眉问道:“贵妃究竟想做什么。” “臣妾要做什么皇后娘娘当真不知?”萧云嗔幽叹道:“皇后娘娘许诺臣妾的您都忘记了么,看来皇后娘娘招惹了臣妾,便要将臣妾抛弃。” 萧云嗔眼角微弯,眸光幽怨,红唇微张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最后却只是小声幽叹一口气,低垂着头咬着下唇,一幅委屈至极的可怜模样。见她这模样,慕卿嫣有些怔神,皆是她招惹自己,自己何时招惹了她? “是皇后娘娘答应要助臣妾画那山水画,可怎地就不作数了?还有百灯节的救命之恩,皇后娘娘许诺说救命之恩,定以重谢,可到如今也未曾报答臣妾。” 萧云嗔双睫微垂,抬眸望向她时,眼中似笼上一层水雾,话音中更是万分委屈:“今日您当众禁足臣妾,臣妾无奈才深夜闯宫,您瞧这不是您先招惹臣妾的么?” 萧云嗔请她画山水画时,她只道是寻常的山水石林之画,怎知萧云嗔所说的山水画是那般不正经,禁足之事更是她无礼在先,可救命之恩一事她确实不站理。 慕卿嫣红着脸道:“救命之恩本宫从未忘记,可那山水画本宫不知、不知贵妃说的山水画是那般,禁足贵妃皆是贵妃无礼在先。” “山水画与禁足之事可作罢,可这救命之恩自是不能不算,皇后娘娘说救命之恩以重谢,皇后娘娘想要怎么谢臣妾呢?”萧云嗔红唇轻扬,托腮望着她,十分认真道:“臣妾觉得皇后娘娘不妨以身相许?” 慕卿嫣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极快,她双脸发烫忙失声否定道:“不可!” 萧云嗔皱眉反问道:“为何不可?” 慕卿嫣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云嗔瞧着她轻颤的睫毛,敛眸哂然一笑:“罢了,臣妾要的不只是皇后娘娘的身子,还有皇后娘娘的心。” 萧云嗔将慕卿嫣半圈在怀中,咬着慕卿嫣的耳朵,缓声道:“皇后娘娘,终有一日你的心和身都将心甘情愿的属于我。” 那温热的气息在耳畔与脖颈间蔓延,在心底泛起阵阵涟漪。萧云嗔望着自己的眼神狂热而坚定,嘴角骄傲的上挑,眉宇中皆闪耀着自信,一幅势在必得之态。 慕卿嫣心中甚是慌乱,她狼狈闭眼不敢去看萧云嗔的眼神,萧云嗔抬起她的下巴逼迫自己与她对视。 “皇后娘娘在闪躲什么?”萧云嗔轻笑着问道。 慕卿嫣慌乱的迎上萧云嗔魅惑深情的双眸,佯装镇定道:“本宫乏了。” “噢?”萧云嗔语调轻扬,半信半疑的瞧着她,随即宛然笑道:“那便不打扰皇后娘娘安寝。” 见萧云嗔行礼离去,慕卿嫣正松了一口气,谁料萧云嗔去而复反,站到床榻侧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狡黠一笑:“臣妾想了想,这禁足之事不能作罢。皇后娘娘罚臣妾禁足,可这关在宫中无聊至极,且日日见不到皇后娘娘,臣妾自是要寻些乐子慰藉这相思之苦。深夜寂寥,与皇后娘娘相伴便不觉无趣了。” 慕卿嫣还未否定拒绝,萧云嗔便行礼离开。瞧着大摇大摆离去的萧云嗔,慕卿嫣黛眉紧蹙,好似自己骄纵她那一次之后,萧云嗔的面皮是愈发厚了,得寸进尺更加的猖狂放肆,而自己对她的戏弄却束手无策,心中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绕。 第51章 相恨不如潮有信 相思始觉海非深 萧云嗔喜笑颜开的回到暮云宫,瞧见北樱待在自己寝殿中,眉头不由一皱。北樱嬉笑着递给她一盏茶,她接过北樱递过来的茶便一饮而尽,出了凤鸾宫便觉得口干舌燥的,此刻一盏凉茶下去觉得舒服了不少。 “西梦呢?”往日她不在时皆是西梦扮做她的样子待在暮云宫,今夜回来却不见西梦。 “西梦在密室捣鼓药呢。”北樱笑得一脸奸诈:“主子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告诉您,您先听那个?” 萧云嗔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有屁不会一起放?坏消息。” 北樱咳了两声,掩着一脸的兴奋故作悲哀哭嚎道:“坏消息就是您中毒了。” 萧云嗔嫌弃的看着北樱拙劣的演技,待她演完,挑眉问道:“我怎么中的毒?” 北樱指着那空了茶盏,笑眯眯道:“诺,就是这杯茶。” “你知道这茶里有毒还给我喝?!”萧云嗔眯着眼,咬牙切齿道:“你欠打了是不是。” 北樱灵活的跳起,躲到一侧摆手道:“冷静!主子您别急啊,您先瞧瞧这茶是什么。” 萧云嗔捻起那茶叶细看,脸色瞬间黑沉下来,这茶是她从慕卿嫣宫中顺过来的茶,难不成是慕卿嫣给她下毒。 “现在告诉您好消息,这茶不是皇后给您下的。”北樱一脸得意道:“是昨夜有个黑衣人偷摸闯进来在这茶叶中掺和了毒,正好被我瞧见了,那黑衣人功夫挺高,我觉着自己打不过就看着他下毒后逃了。” 北樱双手环抱,二郎腿高跷,一脸得意,那模样瞧着竟觉自己做了十分了不起的事,萧云嗔冷着脸道:“打不过这下毒之人,还看着他就这么下毒跑了,你还挺自豪。” 北樱放下腿,讪笑道:“我这不是怕打草惊蛇,再说南影也在呢,她追去了,追到了虹玉殿附近,估摸着是谢秋琳指使人下的毒,具体还在查呢。” 瞧见北樱双眼滴溜溜的转动欲言又止的模样,萧云嗔冷笑道:“这深更半夜的,你在我寝殿中做什么,偷看话本子不成。” 心中的小算盘一下被主子发现,北樱面露尴尬,主子将她的话本藏了起来,昨日主子在书房罚抄心经,她可是求了许久,南影才答应带自己偷看主子藏起来的话本子。 没想到撞见有人给主子下毒,她本想借此机会让主子把话本子还给她,谁曾想主子关注的点是她在寝殿偷看话本子,北樱跺了跺脚,急声道:“主子!要不是我偷看话本子,发现了那黑衣人给您下毒,您以为是皇后给您下毒与她嫌隙,那不就完了。” 这般说来她倒是有功,萧云嗔瞧着北樱眯眼笑了笑,瞬间拉下脸道:“那便将功抵过,此次便不和你追究,这是什么毒?” 将功抵过,又是白忙活一场,北樱撇了撇唇,闷声回话:“西梦说这毒名叫醉生,就是醉生梦死,中毒者会变得极其嗜睡,最后死在睡梦中。这毒没太大痛苦,也不会让人发现,旁人还以为是您体弱,得了不治之症,最后您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死在睡梦中?这毒这么温性,死得倒是挺舒坦。”萧云嗔眉眼低垂,谢秋琳怕是恨不得杀了她,怎么会用这么温婉的手段让她死。 “西梦说这毒药中又加了一味毒药名叫枉生,您醒着的时候就会咳血且四肢疼痛不堪,只有睡着才不会如此,但睡着的时候噩梦连连,如坠深渊,总之就是醒着与睡着都生不如死。” 萧云嗔惊诧道:“这毒怎么厉害?” 北樱啧啧啧感慨,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是啊!还好没让他下毒成功。” 萧云嗔睨了她一眼,皱眉问道:“那你给我下毒做什么?下的什么毒?” 北樱眼中透着清澈的愚蠢,一脸真诚的瞧着萧云嗔,不解道:“加了醉生的枉生啊!不然是什么?” 旁人下毒未成,自家的蠢货上赶着帮忙,萧云嗔一脚踹在北樱屁股上,双手的指节捏得咯吱咯吱响:“他没下毒成功,你上赶着帮他给我下毒?” 这一脚踹得真疼!北樱眼角飚出泪花,委屈道:“主子,我这是帮您呢。” “帮着我早死早投胎?”萧云嗔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拆开这鬼丫头的脑子里装的什么,她从后一把抓住北樱的衣裳将她拎起,准备扔出去暴打一顿。 北樱忙不迭道:“苦肉计!苦肉计!我这是想帮您和那位进一步发展。” 萧云嗔一听眸光微亮,将北樱放下饶有兴趣问道:“你且说说。”她瞪着北樱威胁道:“说得不好,我便让西梦把你毒瘫毒聋毒哑了。” 北樱委屈的拍了拍心脏,毒瘫毒聋毒哑,主子这么这般歹毒,真是吓死她了,想起自己的一番苦心安排,北樱恨不得仰头长叹,好心没好报。 萧云嗔不耐烦瞧着她,北樱连忙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计划说给自家主子听,萧云嗔听后眉头紧锁,上下打量着自己,北樱抓着衣角紧张道:“主子觉得不行?” 见主子没有搭理自己,北樱忐忑极了正欲辩解,谁料主子忽然一笑,拍着她肩膀欣慰道:“这主意倒是不错,看来你这脑子里还真是装了些东西。” 萧云嗔垂下眼帘,嘴角扬起一抹邪笑,北樱这主意虽然不错,却差点火候,既然要使苦肉计那自然是该更真切一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光怜惜可不够,她得加把火一箭双雕。 自那夜后萧云嗔便夜夜到凤鸾宫,每晚掀开那紫白帷幔,便能瞧见萧云嗔倚在床榻上,眸光熠熠的望着自己。萧云嗔说长夜寂寥自要寻些乐子,慕卿嫣面上一红,担心萧云嗔有何放肆之举,好在她只是躺在床上与她并枕,同她讲她游历九州的趣事与风景,慕卿嫣闭眼聆听,偶听到兴起之时亦会浅笑追问。 今夜慕卿嫣掀开帷幔,床榻上干净整洁,空无一物,并未瞧见那单手支额,倚靠在榻上风情万千含情脉脉望着自己嫣然而笑的女子,并未瞧见那灿烂明媚的笑靥。慕卿嫣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低垂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跟着摇曳的烛光一起黯淡、失落。 菱柚慌慌张张的跑进殿中:“娘娘皇上来了。” 慕卿嫣清冷的双眸一抹亮光一闪而过,她是知晓了皇上今夜要过来,所以便未来吗? 第52章 千娇面 盈盈伫立 无言有泪 断肠争忍回顾 陆离风晟阔步进入凤鸾宫殿中,慕卿嫣回过神向他行礼。菱柚已经退下,陆离风晟伸手虚扶她起身,揽着她的腰坐在榻上。 “朕听宫人说,皇后这几日早早的便歇下,可是身子不适?” 菱柚说自春行回来后,皇上派遣在凤鸾宫的眼线便已全部撤出,可如今看来这宫中仍留有皇帝的人监视着她,慕卿嫣眸光微沉,敛眸道:“劳陛下挂念,这几日天气变化多端,许是染了风寒,困乏疲惫便早早歇下。” 陆离风晟闻言皱眉,忧切问道:“皇后可曾请了太医来瞧过?” 慕卿嫣淡声道:“无甚大碍,无需劳烦太医。” “皇后凤体金贵,怎能不上心?朕会多派几个太医为皇后好好调养身子。”陆离风晟用力一拉,将慕卿嫣扯进怀中,“皇后将身子养好,便能早日为朕诞下一个美丽的小公主。” “皇后可愿意?” 陆离风晟望着慕卿嫣的眼神充满探究,慕卿嫣入宫两年一直未有所出,后来他才知道她自入宫前,便服用了避子之药再难有育。 这些年他一直命人暗中为她调养,也并未想要强求于她。可这么多年了,慕卿嫣始终像一座冰山不肯消融半分,他常常在想,是否有个孩子便能将她的心也拴在这皇城。 慕卿嫣迎上帝王试探打量的目光,她失忆后知晓自己入宫三年圣恩浓眷却一直未有所处,不由生疑追问之下菱柚方告知,她自入宫前便服下了绝子之药。 她非自愿入宫亦不爱眼前的男人,更不愿为他生儿育女,慕卿嫣敛眸道:“臣妾入宫三载承蒙圣恩,却一直未有所出,说到底是臣妾福薄,未有子嗣之缘。臣妾对不起皇上怜爱,延绵子嗣乃是皇室重事,臣妾会让妃嫔……” “后宫子嗣并不算少,朕想要的是与皇后的孩子。”陆离风晟将慕卿嫣的话打断,他盯着慕卿嫣,笑容温和,话语却强势到不容置喙:“虽说子嗣之缘不可强求,可事在人为,若皇后愿意,那此事便不难,朕定会寻人为皇后将身子调养好,让天下百姓皆为你我祈福。” 陆离风晟将慕卿嫣揽在怀中,薄凉的嘴角微微上扬,缱绻着无尽的深情的双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执念。 她从前便是连敷衍也不愿敷衍自己,可自失忆后她未向从前那般抗拒厌烦他。他已将她的人彻底拴在皇城之中,自是要一步步将她的心也留在这皇城。 第二日陆离风晟传唤了国师与张鼎芪,张鼎芪知晓皇上想要皇后生育时,惶恐道:“皇上,娘娘的身子怕是很难育有皇嗣,且娘娘身子孱弱若想要子嗣,那药怕是要先停了,将身子调养一段时日。” “停药?”陆离风晟冷眸微眯:“若停了,皇后可会重新记起忘记之事。” “那药若停随着时间推移,娘娘便会……”张鼎芪擦了一把额间冷汗,颤身回答道:“重新记起曾忘却之事。” “这药自是不能停,不过也要将皇后的身子调养好。” 陆离风晟倦懒的斜靠在龙椅之上,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意,睨眼望着二人冷声道:“朕既要皇后不再记起这往昔之事,也要她成功育上皇嗣且平安诞下。朕可以给你二人时间,可若你二人做不到,便带着家人告老还乡吧。” 携家人告老还乡,怕是携家人一起共赴黄泉,张鼎芪与国师相看一眼,躬身领命道:“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夜晚慕卿嫣沐浴后进入寝殿内掀开床幔,素雅淡漠的面庞上不由得闪过一抹黯然之色,想象中的人并未倚在被榻上笑靥盈盈的望着自己。 已连着几夜萧云嗔再未来过,慕卿嫣便下了旨将萧云嗔禁令解除,可禁令解除当日萧云嗔并未来寻她,便是次日请安时她亦未来请安。 慕卿嫣说不清这几日自己心绪,她不来缠扰自己不是很好么?可为何心中会这般空落落的,甚至隐隐难过。 禁令解除的第三夜,慕卿嫣心烦意乱的进入殿中,漫不经心的掀开紫白床幔。瞧见床上的人,唇边一抹浅笑不由得漾起轻延。 床榻上萧云嗔长发随意披散,她单手支额,轻薄的衣裳向一侧滑落,能隐隐瞧见那雪白山峰与如玉深勾。她姿态妖娆,身姿妙曼,眼波含情,笑意盈盈的瞧着她。 慕卿嫣喉中一紧,觉得心中有些燥热,她匆匆别过头:“不是说若不解你禁足便日日来烦本宫。” 慕卿嫣眼眸微垂,隐着笑意淡声道:“如今解了你的禁足怎的还来烦本宫。” 萧云嗔上前扯着她的衣袖,十指一寸寸的攀上她的纤腰,猛得握住将慕卿嫣揽入怀中,翻身滚至榻上:“皇后娘娘是不悦臣妾前几夜未来烦你,还是不悦臣妾现在才来烦你。” 这几夜掀开帷幔未见到萧云嗔明媚的笑靥,她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失落,此刻心中明明欢愉,却冷着脸嘴硬道:“贵妃不来,本宫图得清净,怎会不悦。” 为了将苦肉戏做得逼真一些,也为了博得慕卿嫣的心疼,她可是实打实的喝了那劳什子的毒茶,日日在梦魇中浑浑噩噩的。 今夜清醒后服了些解药便想来凤鸾宫寻她,西梦拦着自己,她才知道这昏睡的几日,狗皇帝夜夜歇在凤鸾宫。 萧云嗔心中本就赌了一口气,如今见慕卿嫣这般淡漠,甚是厌烦的模样,笑容不由得一僵,心中酸涩与嫉妒蔓延翻涌直冲上头顶:“清净?这几夜皇后娘娘有皇上相伴怕是清净不了,皇后娘娘不愿瞧见臣妾,图的是清净,还是与皇上的亲近?” 慕卿嫣听闻此话,唇角隐着的笑意瞬间消散,她这几日最烦的便是陆离风晟的亲近,她无心争宠,想着法子躲避。可萧云嗔今日一见便这般讥讽于她,她望着萧云嗔眸光渐渐寒如冰霜,话音亦凝成寒冰:“本宫图什么与贵妃何干,这凤鸾宫贵妃既嫌弃,那便请贵妃出去!” 萧云嗔显然一愣,见慕卿嫣气得身子直发颤,恨不得扇自己两掌,自己怎的说了这些胡话,她抿了抿唇,慌忙想要解释:“我……” “出去!本宫不愿瞧见你。”慕卿嫣冷冷打断她的话,别过身去,态度十分生硬。 萧云嗔心中亦有气,梗着脖子道:“出去便出去。” 这解药她只吃了一点,如今胸口和四肢又开始疼痛,这般局面倒是来得巧。萧云嗔眸光轻转,愤愤从床上起身,慕卿嫣听见一声闷哼,转身便瞧见萧云嗔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以帕掩唇猛地咳了起来。 慕卿嫣下意识的上前,萧云嗔跌跌撞撞的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声音有些沙哑,眼中似有泪水盈盈,瞧着她倔强又委屈:“用不着皇后娘娘关心。” 慕卿嫣心中一揪,迈出的步履微撤,立在原地,眉头紧锁,望着萧云嗔踉踉跄跄的起身,步伐虚浮的绕过屏风翻窗离去。 第53章 思君如满月 夜夜减清辉 次日请安之时,慕卿嫣坐在凤椅之上,望着那虚空的贵妃之位微微愣神,萧云嗔今日仍未来请安。 坐下谢秋琳打量着皇后,那日御花园中她被罚皇后并未理会,她本以为皇后与贵妃不和传言是假。可后来却听说皇后罚了贵妃抄心经,之后又将贵妃禁足,看来两人之间仍是有嫌隙,见皇后瞧着贵妃之位面露不悦,她低笑挑拨道:“听说贵妃娘娘病了,也不知是真病了,还是不满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罚了她禁足,如今称病不来请安。” 慕卿嫣眉间轻蹙,声音清冷:“言以思虑,行以端方,贵而不欺,卑不以谗。谢昭仪出身礼仪世家,这些道理莫不是要本宫教导与你?” 本想挑拨皇后责罚贵妃,未曾想反倒让皇后当众责罚她言礼无状,谢秋琳脸色难堪,却也只能怏怏请罪:“皇后娘娘教训得是,臣妾失礼了。” 众妃离开后,慕卿嫣蹙起的眉却未曾舒展。她病了?那夜她面色瞧着确实有些苍白,之后更是跌跌撞撞的离开,还有那手帕分明渗出了一抹鲜红。思及至此,慕卿嫣心中一惊,忙唤了菱柚去太医院查探暮云宫可曾有请太医。 菱柚去了片刻回来禀报,暮云宫前几日曾传唤了张院正,医录上记载的是贵妃偶感风寒因而贪睡绵软,并无大碍。 慕卿嫣颔首垂眸,摩挲手中白玉珠串,她并非托病与她置气,可只是偶感风寒么,难道那夜是她瞧错了? 夏至将临,这几日天气渐渐炎热,可萧云嗔仍旧称病,脱辞伤寒未愈,禁闭宫中未来请安。春寒料峭风寒磨人,可这夏日风热之邪又怎会如此耗人?是那日她气恼了故不愿出来,还是当真久病未愈?慕卿嫣心绪难平,想去暮云宫看望,却又不知该寻何理由,以何身份前去探望。 夜晚星辰繁乱,万物沉然,偶有风起皆是燥热。慕卿嫣于凉枕之上辗转反侧,也不知怎地今夜心神难宁。 殿外忽的响起一阵嘈杂之声,似有人叩击宫门,菱柚匆匆忙忙进殿道:“娘娘,暮云宫走水了。” 慕卿嫣猛地起身掀被下床,向殿外跑去,只见那西边火光凛凛,甚是骇人,她心中焦急,已顾不得仪表,披上一件外裳便急急忙忙朝着暮云宫赶去。 慕卿嫣脚步匆匆赶到暮云宫时,宫人仍在扑火。萧云嗔半倚在宫墙上,神情疲惫憔悴,脸上被烟熏得灰扑扑的,胳膊上皆是烧伤的痕迹。 慕卿嫣疾步立在她身侧,竭力的想要维持镇静,可凌乱的发髻与并不规整的外裳已暴露她的焦急与忧心,她一向端庄典雅、淡然自若,何曾有过这般慌乱张皇的模样。 远远的萧云嗔便瞧见慕卿嫣急遽的身影,她嘴角一勾,眼中笑意似流光溢出。待慕卿嫣走近,她寻着位置,似坠蝶一般倾然飘落。她倚靠在慕卿嫣怀中,眼中泪光盈盈,似破碎的星光,边咳边道:“皇后娘娘,臣妾、可算等着您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怀中的人身如纸薄,似能随风而逝,慕卿嫣心中惊骇,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会这般憔悴虚弱。怀中的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身子颤栗不止,双眸满是不安与害怕。 “别怕,本宫在这。”慕卿嫣清冷的声音如清风染上重重的尘露,她反握住萧云嗔的手,望着怀中的人认真道:“我定会护你周全!” 怀中的人闻言莞尔一笑,喃喃的回应了一声好,高傲的脖颈无力的歪向一侧,那双明亮的双眸紧紧闭着。 皇帝赶来时暮云宫火已扑灭,宫殿多数损毁需要修葺,慕卿嫣请旨彻查失火之事,并将萧云嗔带回凤鸾宫照顾,皇帝对此有些惊讶却并未阻拦。 回日渊殿的路上,帝王突然问道:“刘远福,你说皇后为何要将贵妃接去凤鸾宫?” 慕卿嫣贵为皇后统管后宫,妃嫔宫殿失火之事自是该由皇后彻查,近来宫中甚传贵妃与皇后不睦之事。皇后性子清冷一向对这些事漠不关心,今夜之事蹊跷万分,此事若惹得流言妄传,波及慕家名誉家风,皇后自是不会坐视不管。 皇后将贵妃接着宫中,许是为了平息那流言,只是皇后将贵妃接到凤鸾宫,怕是会扰了皇上的计划。 “近来宫中甚传贵妃与皇后不睦之事,隐有妄议牵连慕萧两家,皇后娘娘素来注重维护慕家名誉,许是为了平息流言。”刘远福小心瞧了一眼帝王脸色,低声道:“且贵妃对皇后娘娘有救命之恩,所以今夜皇后娘娘出手相护亦是正常。” 帝王幽深的眸子又沉了几分,刘远福躬身沉默着不敢多言。 凤鸾宫中,慕卿嫣将萧云嗔带回宫中安置请了太医查看,太医诊探许久却只道是寒热多变,云贵妃是受了夏日热邪之气,并无大碍。 这宫中的太医当真是庸医,明明中了毒还说什么受了夏日热邪的鬼话,太医一走南影掐了北樱一把拉着她跪下,北樱心领神会立即跪下哭喊道:“皇后娘娘您莫信了这太医的鬼话,求您救救我们家主子吧,有人下毒于我家主子,还想放火烧死她……” 南影见北樱哭嚎半天仍说不到重点,在一侧解释道:“皇后娘娘自您罚贵妃娘娘禁足后的第三日起,贵妃便开始变得嗜睡,梦中总是噩梦连连,每每冷汗浸湿被衾,清醒之时更是浑身如刀刃割刺般疼痛,还咳血不止。” “皇后娘娘我家主子自幼习武,身子便是比寻常男子还强壮不少,怎会因为这风热邪气而一病不起,奴婢们心中存疑,将宫中所有物品一一检验之后,发现……”南影顿了顿作揖道:“发现您送给贵妃的银茶中被人掺了毒。” 慕卿嫣闻言眉心紧皱,那银茶是她见萧云嗔喜爱,便派菱柚将仅剩的银茶取出全送了她,里面怎会有毒?这毒是送去暮云宫时便被人下的,还是送去暮云宫后所下,而今夜暮云宫失火莫不是怕这中毒之事败露,便欲铤而走险将萧云嗔置于死地。 慕卿嫣急声问道:“那毒茶可从火中取出?是否知晓中的是何毒?” 南影道:“今夜大火自寝殿中起,火势吞燎,贵妃又于梦魇之中昏睡,我等将贵妃带出寝殿后,便未能进入寝殿取出那毒茶,如今怕是毁于那火海之中,而那毒亦不知是何毒。” “在本宫送的银茶之中下毒,毒发败露,又以火倾覆,进可嫁祸于本宫,退可保全自身,更能置贵妃于死地。”慕卿嫣双眉紧蹙,低声喃道:“这下毒之人当真是好手段好好心机,究竟是宫中何人所为。” 北樱闻言有些忍不住想笑,心中暗暗感慨这下毒的人可没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不过这好手段好心计的人,正是躺在榻上柔柔弱弱的“受害者”。 北樱撇了撇嘴忍着笑与南影对视一眼,连忙附和道:“这下毒之人确实狠毒心计深沉,还请皇后娘娘庇护我家娘娘。” 慕卿嫣低眸望着榻上昏睡的人:“那毒是在本宫送的银茶中发现,你们便不疑心是本宫想要害她?” 北樱与南影相视一眼,眼中都是惶恐,笑话,真是这位下的她们也不敢疑心,北樱道:“贵妃说她嚣张跋扈四处树敌,这后宫中众人皆有害她之心,可独独皇后娘娘不会伤她一分一毫。” 慕卿嫣闻言袖中的手一紧,这深宫之中人心叵测,她又为何笃定她不会害她,将真心真情与生命赤诚托付与她? 第54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见慕卿嫣有所动容的模样,北樱啧啧啧叹息,自古套路得人心,好个真诚必杀技和苦肉计,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位这么通透伶俐,也被主子忽悠了。她日后当真是要坚定心神,冷血冷情,不信一切鬼话,不然就得被像主子这样的狐狸给骗了。 慕卿嫣敛了心神,扶起二人清声道:“贵妃于本宫有救命之恩,本宫自会护她。” 床榻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哼,萧云嗔撑着身子起身却滚落在地上,慕卿嫣忙上前想将萧云嗔搀扶起来,却被萧云嗔推开。 萧云嗔哑着嗓子道:“南影带我回去。” 南影与北樱面面相觑,主子这是闹得那一出:“主子,宫殿被烧了,暂时没有落脚的地。” 萧云嗔扶着殿柱颤颤巍巍的起身,执拗的欲离开,刚迈出一步便又摔在地上。 慕卿嫣拧眉道:“贵妃这是做什么?” 萧云嗔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抬眸望着慕卿嫣:“皇后娘娘若是因为臣妾曾对您有救命之恩才愿护着臣妾,那这庇护,臣妾不要也罢。” 北樱与南影瞠目结舌站在一侧看戏,萧云嗔瞥了一眼还在愣在原地的二人,南影见状忙拉着北樱离开。 萧云嗔望向慕卿嫣,憔悴的面容透着一股执拗与坚毅:“臣妾说过这救命之恩皇后娘娘若要报,便以身相许。” 想起她曾附在她耳畔柔情喃语的救命之恩,那便请皇后娘娘便以身相许,慕卿嫣面色一红,望着面前的人无语又头疼。这人如今性命难保,却仍想着这些痴梦不堪之事,胡搅蛮缠真是荒谬至极! 慕卿嫣开口欲责骂,萧云嗔忽然痛苦的闭上的双眼,紧紧咬住双唇,却阻挡不了鲜血从嘴角渗出。 萧云嗔拉着慕卿嫣的手艰难的咳了几声,胸前的衣襟染上一片鲜红,她倔强的望着她,断断续续道:“皇后娘娘、不必因着救命之恩……方、方庇护臣妾。” 这都何时还纠结于这些问题,慕卿嫣焦急的向外唤人,一边道:“本宫愿意护你,自是不单因这救命之恩。” “那便、便好,那是因……”萧云嗔闻言勾起一抹浅笑,本想再问慕卿嫣是因为是什么,却不想这毒劲上来,一下晕倒在慕卿嫣怀中。 南影与北樱从殿外冲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北樱竖起大拇指,在南影耳边悄声道:“高,实在是高。” 南影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上前帮忙将萧云嗔扶到榻上。 萧云嗔双眸紧闭,全身滚烫发颤,颠三倒四的说着谵语,时不时还吐出乌血,面若白纸,整个人万分憔悴虚弱,慕卿嫣看得揪心,拧眉问道:“她这般痛苦,可有法子缓解?” 南影为难的摇头道:“这、并无法子。” “你说自禁足三日后贵妃便这般,那为何不早日告诉本宫,亦好早日设法诊治!” 南影解释道:“贵妃娘娘一是不愿您为她担心,二是怕您此次救了她,救命之恩相抵,便与她再无瓜葛。” 北樱在一侧小声嘀咕:“她这是怕没法要您以身相许了。” 那声音不大不小,殿中寂静无声,慕卿嫣自是听见了。她耳根微红,真不知她这脑中想的什么,低低斥骂了一句,“糊涂至极!”又问道:“宫中太医可都给贵妃请过脉?” “皆请来给贵妃瞧过,太医们的结论皆是风热邪气所致。” 慕卿嫣双眸微暗,这宫中太医竟无一人诊出贵妃中毒,这下毒之人如此放肆定是背后有身份贵重之人撑腰。一个念头划过,慕卿嫣身上兀地起了一层寒栗,难道是皇上仍忌惮萧家,明贵暗贬,故放之不理,那此事便极其难办。 床榻上萧云嗔冷汗涔涔,气息微弱,似摇曳的青烟随时飘散不见。无论是否为皇帝在后授予,为今只怕是太后方能救萧云嗔一命。夜色仍重,却也等不到白露展霞,慕卿嫣急急朝着寿康宫而去。 寿康宫,太后楚殷听闻慕卿嫣深夜求见,心中一惊忙命尔筠扶着自己起身,从寝殿中出来便瞧见跪在地上的慕卿嫣衣摆处染了不少污迹,发髻显然是匆匆整理过,眉间担虑似疑云凝聚,额间还有一层薄汗,颇为狼狈的模样。 太后的打量与惊讶菱柚看在眼中,心中叹了一口气,适才通禀时,主子已尽力整理衣饰仪表,可今夜听闻暮云宫出事,未及梳整主子便心急如焚的赶去暮云宫中。这途中还狠狠跌了一跤,待将那位带回凤鸾宫,还未休息片刻便又急急赶到寿康宫替那位求药,这脚下恨不得生风,一路奔波怎能不狼狈。 楚殷从珠帘处走过来,边走边问道:“这是怎么了?快快起身。” “卿嫣深夜惊扰太后,还请太后恕罪。”慕卿嫣叩拜在地:“只是云贵妃命在殆危,卿嫣只能求助太后。” 云贵妃?知晓并不是慕卿嫣出事,楚殷心中松了一口气,她上前将慕卿嫣扶起,握着她的手怜爱道:“怎的连手都磕破了,还不快坐下,尔筠快替皇后包扎清理。” 慕卿嫣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有两道划痕,血渍已经凝固,瞧着并不算深:“太后,卿嫣的伤并无大碍,求您……” 楚殷按下她,打断道:“你瞧瞧这手腕处,淤青成什么样了,哪能无碍?尔筠先替你包扎,你再与哀家说说发生何事。” 慕卿嫣失忆后,菱柚已将宫中之事与人物秉性告知与她,菱柚曾与她说太后对自己是格外的爱护。她本不以为然,可今夜她深夜闯宫惊扰太后乃是大罪,可太后并未计较反而关心她手上的微伤,话语中满是对孩子的爱怜,慕卿嫣心中动容,叩谢道:“多谢太后对卿嫣的爱怜。” 太后笑着将她扶起:“你瞧你怎的与哀家这般见外,快坐下说,今夜这般焦急的来是为了何事了?” 慕卿嫣坐下后,一边耐着性子仍孙嬷嬷替自己清理、包扎伤口,一边言简意赅的向太后说清今夜发生的事与来意。 楚殷听后笑道:“哀家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她虽是贵妃,却也不值得你这般心急火燎,今夜你已尽力护她,她的生死与你何关?” 慕卿嫣一愣,她的生死与自己何关?一想到她在自己怀中微弱的模样,慕卿嫣心口便传来一阵阵疼痛,她若死了,自己定会万分难过吧,可她今夜能否护住她? 楚殷见她失神,望着她漫不经心道:“皇后护得住她一时,难道能护得住她一世。” 太后的话外之中慕卿嫣怎会听不明白,暮云宫走水这般大的火势竟不见宫中卫侍相助,若非她中途知晓下令卫侍救火,只怕她已葬身火海。如今她侥幸得活,中毒卧榻,太医院却无人诊断出是中毒之症。今夜之事怎会如此简单,她是萧家的女儿,太后与皇帝必是不会容她的。 可她今夜定要护她周全,慕卿嫣指尖收紧,她起身望向太后郑重道:“贵妃对卿嫣有救命之恩,今夜贵妃若有任何差池,卿嫣此生难安。” 慕卿嫣跪在地上,双额重重叩击那青瓷石地,清冷的声音中带着颤然,明亮的双眸中水汽氤氲,神情却格外坚定:“卿嫣曾于云祷山寺救过太后,今夜卿嫣挟恩相求,求太后救贵妃一命。” “这恩情若用了,便没了,你的处境并不比她好上分毫,皇后何不为自己多着想。” “皇后你从不用那恩情求哀家,是因为你知道哀家的恩情护得了你,却护不了慕家。那你便应知道,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皇后回去吧。”楚殷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卿嫣,转身入殿。 慕卿嫣低眸,一时也好一世也罢了,她能护她多久便竭力护她多久,她展袖躬身,冲着殿内叩首,一遍遍道:“卿嫣已然想明白,求太后救贵妃一命。” 楚殷站立在殿内珠帘后,殿外慕卿嫣一遍遍的磕头求情,额头重重叩击地板,发出的脆响听得人心中一颤。 萧氏是皇帝的心头刺,皇帝终有一日要将其剔除干净,今夜之事太过蹊跷。楚殷知晓是皇帝暗中袒护,想要除去萧氏,故而不愿相助,可慕卿嫣这般声声哀竭的求助于她,她竟是不忍心了,这傲然孤洁的女子,哪怕是受尽皇帝逼迫,亦从未求过她。 沉默了许久,楚殷终是轻叹一声,她走了出去将慕卿嫣扶起,她额头已红成一片隐有血迹渗出,楚殷让尔筠替她上药,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又何必如此。” “太后,卿嫣想救她,求您救救她。” 慕卿嫣抬眸望着她,那神情是楚殷从未见过的坚决,她眼中有着难得一见的光亮,那一瞬楚殷似瞧见了云祷山寺那个鲜活的女子。楚殷眼含热泪,怜爱的摸了摸慕卿嫣的脸颊,叹道:“尔筠,随皇后去凤鸾宫吧。” 第55章 一念清风起 一念相思长 凤鸾宫中,北樱蹲在榻前,望着自家主子惨白虚弱的模样,不禁感慨道:“南影,三十六计这么多招数,主子怎么回回使得都是苦肉计?” “苦肉计多好,一石三鸟。世人怜弱,尤其是主子这般倔强要强的人,突然变得如此憔悴虚弱,更能激得同情。”南影道。 ”主子的苦肉计确实好使,既能骗得皇后袒护,顺理成章的住进凤鸾宫和皇后增进感情。还能把谢秋琳这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给噶了,也好让她那右相老爹消停消停,别逮着主子折腾。” 北樱闻言点头附和:“还真是一石二鸟。”恩?不对,哪有什么三只鸟,她抬头不解道:“主子逮的第三只鸟是谁?” 主子的计划早已说给她们听,明摆着的事情,这丫头怎么这般蠢,还未反应过来。南影望着北樱那清澈愚蠢而求知若渴的眼神,生生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开始解释道:“主子一早便知晓皇帝在暗中庇护下毒害她之人,她便索性将计就计。你想主子中毒无人诊断,失火无人相救,皇后聪慧自是能知晓这其中蹊跷,而宫外朝臣对萧家的关注可不少,自是能探得一番。” “新晋戍边护国的武将周家已倒,拓土镇国的萧家被贬,如今唯一入宫的女儿若这般死于宫中,狗皇帝如何说得过去?” 南影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主子此番一则可让皇后知晓她枕畔的人是何其狠毒,离间皇后与皇上的情感;二则要世人猜忌皇帝不容萧氏,这般萧家才能安稳;三则便是重中之重,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你所说得到皇后怜爱,住进凤鸾宫取得皇后欢心。” “算上谢秋琳这不是一石四鸟么?”听了南影这般解释,北樱垂首想了一会,甚是兴奋的拍着南影肩膀,一脸洋洋得意:“你看你连主子的计谋都不清楚,是不是没想到这一层,还是我聪明能将主子的苦肉计发挥最大价值。” 谢秋琳这小破鸟带来的好处太少,主子忽略不计了。瞧着北樱这沾沾自喜,一脸骄傲的模样,南影抿唇轻轻笑了笑,顺着她恭维道:“那是自然,论机灵聪明谁比得过你。”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殿外急促的脚步,忙示意北樱敛起笑容。看清跟在慕卿嫣身后的人,南影有些吃惊,这位竟真求得了太后相助,也不知主子若知晓那位为她求得太后相助,是该喜还是忧。 宫中众人只知孙尔筠是太后的贴身宫女精通医理,却不知她可识千毒解千毒。孙尔筠先为萧云嗔诊脉,再以银针取萧云嗔指尖血放在一橙色碗中,之后更以银针扎在萧云嗔身上多处穴位。 半个时辰后,孙尔筠取下银针,已大概知晓萧云嗔中的是何毒,她提笔写下药方交由慕卿嫣:“皇后娘娘无须担忧,贵妃只是风热侵体,以此药服用七日内便可安康。” 南影听后微微皱眉,太医院上下皆说是风热之邪,此事背后牵扯重大,这孙尔筠是太后的人,即便知晓主子是中毒,自是与那帮子废物统一口径,上下遮掩。 慕卿嫣闻言亦是暗暗皱眉,她知风热之事已成定局,并无多言,道谢后亲自将孙尔筠送出,便一直守在萧云嗔榻前。 天明时分,萧云嗔从梦魇之中醒来,睁眼便瞧见慕卿嫣倚在榻前睡着了,她微微一动慕卿嫣便惊醒。二人相视,似有一根无形的细线,铺天盖地的席卷,缠缠绕绕死死裹住了慕卿嫣,她眼睑忽颤了一下,垂下眸。 慕卿嫣小心将她扶起,递了她茶水润喉,方柔声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萧云嗔点点头盯着慕卿嫣,认真道:“皇后娘娘昨夜说护我并非只为救命之恩,臣妾还没得及问那是因为什么?” 已想到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自己这个,慕卿嫣垂眸淡声道:“本宫与贵妃之间,自是只有救命之恩。” 见慕卿嫣神情冷淡,萧云嗔垂着头绞着衣角,过了半晌她闷声问道:“那臣妾对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昨夜抵了,今后皇后娘娘与臣妾之间……便两清了么。” 萧云嗔失落的神情落入慕卿嫣眼中,手中一紧茶盏内泛起丝丝茶漪,她将茶盏放下,沉吟片刻望着她道:“本宫与你两清不了,你于原野之上与刺客手中救了本宫,算起来本宫仍欠你一次救命之恩。” 萧云嗔闻言瞬间喜笑颜开,眉目飞扬:“唔,那臣妾还在灯楼下也救了皇后娘娘,这救命之恩皇后娘娘一定得留着以身相许。” “不对!臣妾好像将这路走窄了!” 萧云嗔激动的摇着头,凑到慕卿嫣肩上半倚着,她眨眼轻笑,柔情缱绻,低声哄骗道:“其实皇后娘娘不以身相许,臣妾也是可以身相许的。” 慕卿嫣嗔了她一眼,见她眸中闪耀星光,一瞬怔神。犹豫片刻,仍是抬手推开她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本宫不会以身相许,亦不会让贵妃以身相许,贵妃不如趁早死了这些歪心思。” 她起身望着萧云嗔,正色道:“贵妃应识清自己身份,别总这般不着调,胡言乱语。” “我对自己的身份自是再清楚不过。”萧云嗔眉眼微耸,不满嘀咕道:“便是识清了自己的身份与心思,所以说的都是肺腑真言,何曾乱言乱语。” 萧云嗔言罢低眉垂首,嘴唇微撅似是不悦。慕卿嫣睨了她一眼,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她扯着衣袖,她抿唇不语抬眸望着她,双眸微湿,眼中有着惶恐与害怕,难过与依恋,慕卿嫣轻叹一口气:“殿外妃嫔已至,你先好生休息,本宫……一会再来看你。” 已快到了请安的时辰,昨夜之事后宫众人可是关切极了,今日早早便到凤鸾宫候着,想要探得一二。萧云嗔知晓慕卿嫣自是要去应付,便未多加纠缠,反正如今也不急于这一时。 萧云嗔轻轻松了手,眼中水雾消失,笑意浮现,眸光炙热,她声音轻软怜人:“皇后娘娘,臣妾等你回来。” 殿外阳光透过窗棱照了进来,满室绚烂,似有清风吹拂着殿外的绿柳,慕卿嫣的心亦跟着那缕清风轻曳。 第56章 偷将天上千年艳 染却人间九日昏 慕卿嫣离开后,南影便进来:“主子,情况有变,昨夜皇后求了太后,替您解了身上的毒,如今风热之论已成定局,中毒之事是无法捅出了。” “她去求了太后?” 萧云嗔闻言惊诧,慕卿嫣竟为了她去求了太后! 她本想再拖上几日,将中毒之事闹大,不曾想慕卿嫣一眼看破其中蹊跷,她并不知自己计划,心忧于她去竟去求了太后救她。 南影见自家主子嘴角一勾,满面春风,笑意藏都藏不住,不由得轻咳一声:“主子,这中毒之事就此作罢吗?” “吃了这般苦头,怎能就此作罢!”萧云嗔挑眉,眸光带着狠厉:“自是要好好剥掉皇帝一层皮,中毒之事虽然没法子光明正大的捅出去,不过暗中运作效果也是一样。” 萧云嗔躺回榻上,翘腿笑道:“这是风热还是中毒,世人自有想法,这悠悠众口皇帝想堵都难,想要对萧家动手自是该再三掂量。” 而此刻寿康宫,太后正在询问皇帝昨夜之事。 皇帝请安行礼后,楚殷问道:“昨夜之事可是皇帝所授。” 陆离风晟望着太后沉着的面色,敛眸道:“是儿子所授,萧家将女儿送入宫中太过可疑,儿子怎能容忍萧家的眼线在身侧。周家已除,萧家怎能不除。” “糊涂!萧家与周家怎能可比,哀家知道萧氏不除,你心不宁。可万事需循序渐进,若贸然而动,届时你失去人心,这帝位亦将岌岌可危!” 见帝王面容平淡不以为然,楚殷眉头微皱,轻叹道:“且留萧氏一命善待于她,自可展现你仁爱宽厚之心,亦能监视萧家。萧家真有不诚之心,你诛杀自可得人心,如今又何必为了心中一时之快,给群臣世人留下话柄。” “母后,朕是天子!”陆离风晟双眸微眯,眼底尽是杀意,阴恻恻道:“朕乃他们的君主,自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些个臣子若都不听话,那朕便将他们都杀了。” “你难不成还能杀尽天下之人!” “杀一则儆百,杀百则儆千,总会有听话之人。”见楚殷要发怒,斥责他暴戾,陆离风晟嗤鼻轻笑:“母后,朕可不怕做个暴君!” 陆离风晟言罢便甩袖离去,楚殷气得直颤,怒骂道:“混账!你瞧瞧他说得什么话,这、这江山早晚得毁在这逆子手中。” 尔筠劝道:“太后,陛下的性子便是这般,他嘴上虽这般说,可心中自有掂量,不会这般贸然妄动。” “哀家怎会生出这般偏执愚蠢的儿子!他可以任何借口斩杀朝臣,诛其九族,却始终拿萧家无甚法子,因为萧家的背后是整个陆离的百姓!他虽为帝王,可难不成要与这天下百姓为敌?” 楚殷气得头疼,她揉着太阳穴,过了良久,无可奈何道:“罢了,这江山是他的,是成也好毁也罢,都是他自己好生掂量。如今他越发独断偏执,哀家是管不住他。” 楚殷闭眼小憩了一会,开口问道:“你昨夜诊脉之时,皇后的身子如何?” “奴婢探其脉息,发现皇后……被种下了血蛊。” 尔筠心中叹了一口,轻声道:血蛊一旦种下便无法解除,中蛊者需每月服食带有下蛊者之血为引的解药,否则便会暴毙而亡。蛊虫长年累月游走于血脉与内体之间,会虚耗人的身子,故而中蛊者往往早逝。” 楚殷一听猛地睁开眼,又惊又怒:“他口口声声说爱皇后,可你瞧瞧他都做了什么!以慕家与苏城百姓性命相挟,迫使皇后入宫,又为了将皇后困在宫中杀了多少人?” “他不顾皇后身体多年让皇后服用忘尘之药也罢了,可他费尽心思让皇后失忆,便该抓着机会博得皇后真心,可他却又沉迷这新入宫的美人。” 楚殷猛地将桌上的杯盏全部扫落在地,声色俱厉道:“如今更是种下血蛊桎梏皇后,还妄想让皇后为他生下孩子,以拴住皇后的心,哀家瞧他就是痴心妄想,最后只怕他将皇后折腾死了,皇后亦不会对他动心分毫。 “这些年他这般煞费心机,还不如直接给皇后种下情蛊,可他偏自以为是,要皇后主动对他心动,也不知他那来的底气,当真、当真是气死哀家!” 楚殷越说越激动,气得险些晕了过去,尔筠忙扶着楚殷坐下,轻轻拍着楚殷后背安抚。殿外的宫人听见殿内瓷器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的声音,皆提心吊胆更不敢揣度素日里冷静威严的太后怎会这般盛怒。 一滴泪从楚殷饱经风霜的眼中流出,那岁月沉淀的庄严面庞浮现愧疚与后悔。尔筠知晓太后对皇后的疼爱和怜惜,她对这清雅离俗的女子所无端承受的境遇亦觉悲悯唏嘘,可她却也只能与太后一般怜而难助、无能为力。 凤鸾宫中,有一束光炽烈的闪耀在慕卿嫣心中,温暖了那一方悲凉孤寂的黑暗天地。 午膳之后,萧云嗔躺在床上,冲着慕卿嫣扯唇一笑:“之前同皇后娘娘讲了许多九州的风光和趣事,现在与皇后娘娘讲讲臣妾的趣事可好?” 慕卿嫣本担忧她身子撑不住,想要劝她休息休息,可见她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便改口道:“随你。” 萧云嗔抿唇掩笑,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慕卿嫣同她一起躺下。慕卿嫣犹豫片刻,终是在她的灼灼目光之下,无奈屈服,她敛眸坐到她身侧。 萧云眼里溢出笑意,她挪动身子靠在慕卿嫣身上,眼波一斜,慵懒道:“臣妾自幼便喜欢舞刀弄枪,五岁那年我想与父兄一同上战场杀敌,父兄不允,我便偷偷躲到运送粮草的马车中。父兄知晓时我已跟着粮队到了齐北,兄长派人将我送回,我又偷摸自行回去,在煌城时军队扩招我便报名参与,那招兵之人见我年纪小,欲将我打发走。” “我不满极了,指着他便要与他单挑,若我赢了便带我上战场,这人可不愿搭理我,我便守在一侧等着招兵结束。收兵时那领军瞧我还在,笑着还未说话,我便冲上去与他打了起来,您猜我打赢了吗?” 慕卿嫣轻笑道:“五岁孩童之力,怎能与领军相抗,你自是败了。” 萧云嗔嘟嘴嗤笑:“当时我虽打不过他,可两年后他却是我的手下败将。” 萧云嗔扬眉得意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谁让臣妾是骨骼清奇、异于常人的练武奇才呢。” 七岁女童却能击败身经百战的领军,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她侧身瞧见萧云嗔眼中光芒如星辉闪耀,一脸骄傲自得的模样,慕卿嫣唇角不由得跟着微微上挑,她清声问道:“那你可是如愿上了战场?” “这领军瞧我一股狠劲,问我为何要上战场,我便哄骗他,家人被东夷人杀害,只剩我一人,我要杀尽东夷人报此血仇。最后我死缠烂打下他终于答应让我入营。” 萧云嗔挑眉,开始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再次上演,她当时痛哭流涕的胡搅蛮缠模样,慕卿嫣被她那滑稽与浮夸模样逗得直笑。 “原来你自小时便这般没脸没皮。” “这不要脸亦是一门技术,若非这么多年的历练,我怎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如此游刃有余,气定神闲。”萧云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慕卿嫣滑嫩的脸上,极快的摸了一把,而后笑吟吟若无其事的望着慕卿嫣。 “你!” 慕卿嫣呵斥尚未说出口,萧云嗔已开始连声痛苦呻吟:“哎呀,好疼……” 慕卿嫣忙问道:“你哪疼?” “心口疼,要不皇后娘娘替臣妾看看?” 萧云嗔说着便开始解衣服,夏日衣裳薄而少,她轻轻一扯便有大片雪白肌肤裸露,慕卿嫣匆匆闭目起身:“本宫命人传女医。” 萧云嗔扯住她衣袖,将她拽回,一手扶着她的腰:“心病还需心药医,臣妾的病太医治不了,唯皇后娘娘可解。” 第57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寒霜十四州 萧云嗔目光灼灼,慕卿嫣仓惶想逃:“贵妃之病,本宫解不了,本宫给你去寻医士。” 萧云嗔紧紧搂着她,不让她起身。她衣衫半褪,露出大片春光,慕卿嫣不敢垂眸,亦不敢抬眸对上萧云嗔的双眸。慕卿嫣只觉一双眼无处安放,一双手也局促的握紧,生怕碰到萧云嗔。 萧云嗔玉指抚上她嫣红的耳根,轻轻笑道:“皇后娘娘,花楼之中你我亦算有过肌肤相亲,您不必这般羞赧,那日您对臣妾上下其手,臣妾早已是您的人了。” “贵妃切莫胡言乱语!本宫何曾碰过你!”慕卿嫣面红耳赤,她真是倒打一耙,那日分明是她对她……上下其手。 “噢?没碰过~”萧云嗔语调轻扬,眼波婉转,媚态万千:“那皇后娘娘今日碰碰?” 萧云嗔握着她的手便往那雪白柔夷上放,指尖触碰到那腻肤香雪,一阵酥麻,慕卿嫣惊得已顾不及伤着她,用力将萧云嗔推开。 “贵妃自重!” 萧云嗔轻轻一笑,松了她的手,单手支额靠在榻椅之上,羞怯怯的抬眸望了她一眼,眼眸半搭,长睫轻颤,握着自己凌乱的衣裳,幽声叹道:“明明是皇后娘娘该自重。” 她那衣衫不整,眼泪汪汪的模样倒像是自己欺辱了她,她这分明是倒打一耙!胡搅蛮缠!不可理喻!慕卿嫣面红耳赤转身便欲离开。 萧云嗔忙冲着她背影道:“我入营之后,那领军却只让我做他身边的士卒,未能上战场。一次军队修整我被兄长发现,兄长们想要再次将我送回,可我上阵杀敌之意已决。我将刀架在脖之上,告诉兄长们……” 见慕卿嫣脚步微顿,萧云嗔软声哀求道:“皇后娘娘,故事还未听完,听完再走可好?” 她补充道:“接下来臣妾保证,认认真真讲故事,绝对安分守己。” 慕卿嫣眉眼低垂,袖中的指尖似仍有余香,那滑腻柔软的触感似挥之不去,慕卿嫣紧握住指尖,转身望着萧云嗔。萧云嗔眨眼回望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话音软柔,连声哀求,慕卿嫣不知怎的就坐了回去。 萧云嗔衣裳仍是半搭着,香肩半露,雪肤隐现,她摇着扇子,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她本长得艳丽妩媚,一双清亮的狐狸眼轻轻一转,便有盈盈秋波暗送,此刻的模样实在魅惑至极。 慕卿嫣垂下眸子,不自然的抿唇清声道:“将衣裳穿好。” 萧云嗔闻言嫣然一笑,素手轻挑随意的将衣衫合上,慕卿嫣斜眼睨了她一眼,萧云嗔撇了撇唇,只好低头老实的将衣裳重新穿好。 她慵懒倚在凭几上,漫不经心的讲那往事:“我将刀架在脖颈之上,同兄长们说,我的志气是弛聘疆场不是囿于深闺,我要做的是铁骨铮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将军,而非与万千女子一般娇柔怜弱、只能屈于夫婿之下。今日若让我回去,那我便将这一腔热血洒在黄沙之中。” “兄长们拿我无奈,便让我跟着他们,自此之后我便跟着兄长们一同上战场,不过多数是在后方,且由他们护着我。我自是不满却也知晓自己能力不足,便一直勤练武艺学习排兵布阵之法。十岁之时父兄终于答应让我独自领兵上战场。” 萧云嗔闭上眼,耳边似又想起了那嘹亮激昂的号角之声,震耳欲聋的战马奔腾的铁骑声,她好似还能闻到那漫无边际浓郁作呕的血腥之气,她跨过那尸山血海,让那染血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 “齐脍之战我带三千骑兵冲锋大破北延军阵,手提长剑斩敌万千,跃马而上,一弯朝曦弓于万军之中,一箭射杀北延首领,射落北延王旗,自那之后我便以一剑一弓而成名。” 她顿了顿,挑眉轻笑:“这功名尽数便宜了我那体弱多病的三哥,我与三哥是双生子,他自幼体弱不宜习武,我便以他之名从军。” 慕卿嫣抿唇不语,望着萧云嗔的目光柔了几分,眸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当年萧家三郎少年英雄,孤单轻骑,大败北延之事传回陆离,引无数人夸耀钦佩。人人只知那一箭夺旗夺将,骁勇善战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是萧三郎萧云峥,却无人知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应是萧家女郎萧云嗔。 “这功名我并不在乎。”萧云嗔的眼神凌厉起来,如锐不可当之箭,慵懒散漫的话语变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我想要的便只是在这疆场上弛聘杀敌,让九州将领闻我之名不战而惧,无人敢越我陆离边境,护我陆离百姓平安。我要成为祖父、父兄一般令人钦佩的将军,我要一统这九州,终有一日世人皆会知晓,这统领九州的将军是位女子!” 慕卿嫣侧身望着萧云嗔,她眼中闪着她从未见过的亮光和坚毅,此刻她整个人似骄阳一般夺目耀眼,日月星河、山川五岳、天地乾坤好似都在她眼中,亦应尽在她掌中。 她见过她弛聘原野,跃马射日时的洒脱非凡,慕卿嫣不禁想她于疆场之上,又是何等威风凛凛、英姿勃勃? 萧云嗔嘴角微勾,眼中亮起的光散落不见,又挂起她那玩世不恭的神情,漫不经心道:“终究是我年少不懂事,这狼烟滚滚、尸横遍野的疆场,哪有那软糯温柔的江南水乡好。” 萧云嗔仍是笑着,眸中仍如星辰璀璨可亦并无适才倾尽山河、意气风发的光亮。这段往事慕卿嫣知晓,陆离六年镇国将军定祺泽之乱后,帝王连下三道圣旨命镇国将军回京,于麟德殿设宴款待镇国将军,第二日朝堂之上镇国将军交出兵权。帝王体恤萧家世代沙场征战辛劳,特赐萧家众人隐退江南安逸余生,自此之后朝堂之上皆默然不再提起萧家。 将军不能戎马疆场,逼迫退隐在江南水乡,何其讽刺。若萧家还在疆场之上,这九州只怕早已一统归于陆离,而陆离边境又怎会年年战火不息,可帝王眼中终究是这权势比边境百姓安危与陆离疆域重要。 “皇后娘娘不必为我悲怜,天地广袤,困在疆场做什么。”见慕卿嫣眉心紧折,萧云嗔抚上慕卿嫣紧蹙的眉梢,指向窗外,冲她洒然一笑:“不能上疆场,那便独闯九州,看那奇绝山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寻一所爱之人共赴白首,亦能快意此生。” 慕卿嫣听此神情更是复杂,她望向萧云嗔,眼底掠过一抹幽然悲戚的神色。可如今她未处在广袤的天地间,而是在这四方宫墙。 她钦佩而羡慕她的志向与勇气,慨然忧心她的境遇与未来。她这般独立于世的女子,有着壮比男儿的志向,应是翱翔天际的矛隼,而不是被困禁在这四尺宫墙之中。 慕卿嫣默默凝望着萧云嗔,在萧云嗔回眸之际,敛下眼帘,遮住眼中情绪。此刻她已然决定便是竭尽自己所能,也要将她送出这皇城。她该弛聘原野,纵行九州,而不是囿于这红墙黛瓦的小小天地。 “皇后娘娘,这宫墙困不住我,也不应困住你。” 慕卿嫣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萧云嗔抬手用力握住慕卿嫣的手,清亮的双眸中盛满眼前低眸清婉的女子,“今日皇后娘娘让我认清自己身份,莫再胡言。可这问题我早已想过无数遍,亦确认了无数遍。” 她凝望着慕卿嫣,声音满含柔情而坚韧有力:“今日我便明明白白、恳切诚笃的告诉你,我萧云嗔清晰的知晓自己的身份,也知晓你慕卿嫣皇后娘娘的身份,我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我所说喜欢皇后娘娘,想要皇后娘娘以身相许,字字真实,绝无半字虚言。” 萧云嗔的话语如惊雷落入她心中,她抬眸对上萧云嗔深情脉脉的双眸,而后艰难的移开目光。慕卿嫣顺着萧云嗔适才指过的方向,望向那四方朱红窗棱外的汜博彼苍。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眸凝望眼前炽烈如火一般的女子,那坦率赤诚的目光带着一束光亮照进那深渊寂暗的冰狱。她清冷静涸的双眸中此刻波涛翻涌,有无限温柔而蓄满力量的春风,吹过心中那片荒芜颓败的高墙藩篱,再次悄然的植下一株坚韧的微芽。 第58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此次贵妃风热病虚与宫中失火之事发生的次日,皇帝便以宫人懈怠与卫侍护卫不利之名,雷厉风行的重重处置了一大批的卫侍与宫人,明重暗轻的想借此掩盖此事。 可萧云嗔哪会让皇帝这般如意,她一边在皇帝撤掉的人中,安插上了自己的人,一边命人将那模棱两可的中毒之事捅了出去,几番渲染又欲盖弥彰反倒惹起群臣质疑,百姓议论纷纷。 流言可畏,皇帝便是心有不甘,可日后想对萧家动手,却是难上加难,毕竟一次次人心寒凉,这江山便该崩塌了。 皇帝愁烦,萧云嗔却乐得畅快,这几日仗着生病,她可吃了不少豆腐。躺在那软香怀中,搂着那盈盈细腰,把玩那细腻滑的玉手,享受美人细致入微的照顾,这日子真是塞过小神仙。 “皇后娘娘,臣妾全身乏力,您喂臣妾喝可好?” “这药真是苦得厉害,皇后娘娘能替臣妾剥个葡萄,压一压这苦味么?” “皇后娘娘,臣妾头疼得厉害,可闻着您身上的清香便不觉得那么疼,您要不离臣妾近些。” 那软弱发嗲的声音一响起,北樱便浑身发麻,鸡皮疙瘩瞬间便掉了一地。北樱瞧了一眼自家主子躺在皇后怀中那虚弱娇柔,嗲声嗲气的模样,便立即挪眼,她紧闭着双目,心中长呼:苍天啊,谁来救救她的眼睛与耳朵! 主子之前在战场上被刀剑砍伤,那骨头都露在外面、血肉横飞的也不见她皱一下眉眨一下眼,如今不过是中个毒像没了骨头断了手脚一般,喝个药还得皇后千方百计的哄着亲手喂了才喝下,喝下后还得矫揉造作一番,真是太没眼看! 一侧的菱香看了眼身侧紧闭双目的北樱,又看了眼榻上不要脸的人,心中长叹一口气,亦跟着闭眼,早知便同菱柚换了,在外面提心吊胆的守着亦比在殿内强上许多。 相比北樱与菱香的煎熬,萧云嗔半倚在美人怀中却觉万分舒坦,她眼波一斜,捂着胸口娇声道:“皇后娘娘,今日臣妾这头又疼得厉害,要不您坐近些替臣妾揉揉?” 慕卿嫣眼帘微垂,望着在自己腰间十分不老实的手,眉心微折。那日见她那般憔悴模样,她心生怜惜,知她中毒体弱便软心照怜,故而这些时日她要她喂她喝药她便喂了,要剥葡萄金桔她亦剥了亲手喂她,她借着身子不适要与她相近她亦准了,只要她不甚过分。 可她体谅她体弱,已忍了她数日,不曾想她是越发得寸进尺。慕卿嫣将剥了一半的金桔扔在玉盏中,用力擒住那流连在自己腰间的双手,站起身冷声道:“贵妃既然身子不适,本宫便命人去太医院请御医为贵妃好好瞧瞧,再请几位医女照顾贵妃。” “这旁人哪有皇后娘娘细致体贴,臣妾……” 萧云嗔闻言立时惊慌,她装柔弱可不是为了旁人照顾,她这美人在怀的日子可没享受几天,怎能就到头了,她对着慕卿嫣的背影连声轻唤。可未待她将话说完,慕卿嫣已绝情的甩袖离去,未留一言。 一侧的北樱见状,立即长舒一口气,可算被那位收拾了,她的眼与耳可算是该清净清净了。 她侧目瞧着自家主子面色难堪的模样,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幸灾乐祸道:“主子,您看看您这下玩脱了吧,您每日那兴奋发光的眼神哪像个病人,每日对人家上下其手得寸进尺的,那位能忍你这些时日已是不错了,日后您可得老实些,不然定会被那位丢出……。” 她话未说完,萧云嗔已满头黑线,拿起一个枕头便朝着北樱扔过去。这鬼丫头每日打扰她和皇后独处便罢了,如今还这般幸灾乐祸,真是欠打! 北樱灵活的躲过自家主子连连扔来的“武器”,趁着萧云嗔还未来得及下床收拾自己时,灵敏的伸手做了个鬼脸麻溜的逃了出去。 可她还未跑两步,便觉身后疾风闪过,后劲一凉,被人死死掐住,她缓缓回头便见自家主子咬牙切齿盯着她:“我也忍了你几日,你说我是将你扔蛇窟,还是拔了你这巧舌如簧的舌头!” 北樱欲哭无泪,甚想悲怆哀嚎,这两个吓人玩意她都不想!北樱试着挣扎了一下,可完全挣扎不开,她那纤细的脖子被自家主子捏得死死的。 她眯眼露齿一脸谄媚,试探的笑问道:“主子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萧云嗔冲着她温和一笑,可那笑意未及眼底,她略微咆哮道:“你觉得有吗!” “有有有!”北樱一边赔着笑,一边眼珠迅速的转着:“主子,您还病着该柔弱些,若被皇后看到不就穿帮了。” 见自家主子有所动容,北樱心中一乐,没想到萧云嗔只是向殿外微微瞥了一眼并不为所动。瞧着主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北樱吓得浑身一激灵,眼见自家主子抡起了拳头就要往她美丽的脸上砸,北樱忙喊道:“主子!我有一主意让您和那位鸳鸯共浴!” 萧云嗔眸光一亮松了手,“你说说。” 北樱侧身小声的将那突然涌上的“计谋”说给自家主子听,萧云嗔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扬起的唇立即垮了下来,她一脚踹在北樱屁股上,啐骂道:“我道你是有何妙计,能让我光明正大的进去,没想到却是让我偷溜进去,这法子还用你说,我能不知?” 北樱捂着屁股疼得直跺脚,这法子您要知道怎么也不见您使!她满脸委屈,心里嘟嘟囔囔却也不敢多说,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见自家主子低头琢磨这事,一溜烟的向外跑去找南影哭诉去了。 南影听后直敲着北樱的脑袋骂道:“你这脑子里面一天天装的什么!你不是劝主子老实些,怎么还怂恿主子偷溜进去与皇后鸳鸯共浴!” 北樱嗑着瓜子,一幅不嫌事大的模样:“我劝主子老实,她就会老实吗?我还不如献计自保,再说我只是建议,做不做是主子自己拿主意!” 北樱眼珠滴转,倏地想起了话本子中的套路,不由得一笑,若主子今晚当真要偷溜进去,那她不妨牺牲一下自己,加些东西以成人之美。 南影见她眼珠子滴转,笑得不明所以,不知心中算盘着什么坏主意,瞪了她一眼,幽声提醒道:“你可别乱来,主子若被赶出凤鸾宫,这帐肯定会算你头上,你老实本分些,自求多福。” “我可没胡来,我这是牺牲小我,以成人之美。”北樱咧嘴一笑,主子与那位定比戏本子还有意思,为了这一场好戏,一顿打她还受得住!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舍我一人,成众人之美,便是付出惨痛代价,我也要去完成这不能完成的使命,你不要拦着我!” 南影见北樱兀地起身,猛地将手中瓜子抛下,挺胸阔步,故作高深的悲壮沉吟,而后一脸大义凛然的昂首向外走去。南影扯了扯嘴角,冲她拱手道:“壮士,您走好!” 第59章 潋滟春色千娇媚 鱼水同欢枉断肠 夜风摇曳,秀月朦胧。凤鸾宫西殿之中,蓝田青玉搭砌的浴池宽阔静谧,雾气氤氲。凤纹彩锦屏帐后倩影窈窕,美人素手轻解,华裳逶迤于地,玉肌半掩凝腻泽莹。 只见美人莲步轻盈款款行于池台,颔首俯身,纤长的玉指抚过水面,拨起一片涟漪,鲜艳的花瓣在她指尖流转。池中的花瓣轻曳,那泛起的涟漪向四周扩散,水声响动,一双手倏地从池中钻出,紧紧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池中。 水花四溅,慕卿嫣跌落池中,她心中大骇,还未来及喊出声便被水中之人封住了穴道。那人从水中钻出将湿发捋至身后,露出一张明媚艳丽的面容,长眉若削,星眸凌厉警惕,目光在望见她的瞬间立刻化成万千光芒。 萧云嗔望着她,一脸惊讶道:“皇后娘娘?” 见是她,慕卿嫣适才的惊恐亦消散,可随即眉心忍不住轻折起来,她怎会在此!慕卿嫣口不能言,眨眼示意萧云嗔替自己解穴。 萧云嗔见慕卿嫣美目顾盼,笑问道:“皇后娘娘是要臣妾替您解穴?” 慕卿嫣点点头,萧云嗔一笑:“那皇后娘娘背过身去。” 慕卿嫣闻言转身,萧云嗔指尖抬起替慕卿嫣解穴,那拂藕玉背凝白莹润,细腻轻滑让她流连忘返。 那微热的指尖划过她整个后背,慕卿嫣身子一颤转头恼羞的望着她。 萧云嗔眨了眨眼无辜道:“皇后娘娘玉背腻滑如脂,臣妾只能费些功夫才能解开。” 荒谬!适才她定她穴位之时怎的不费功夫,这摆明便是趁机占她便宜,慕卿嫣嗔恼的瞪了她一眼,向后退去与她保持距离,生怕她胡来。 “贵妃怎会在这!” “今日皇后娘娘不让臣妾亲近,臣妾寻思应是臣妾躺了多日,这身上都臭了,所以臣妾便来沐浴。” 萧云嗔倚在池沿,以手撑额,笑吟吟的望着她,“皇后娘娘,臣妾如今可香了,您可要闻闻。” 萧云嗔欲上前,慕卿嫣忙拨水急斥道:“放肆!贵妃若要沐浴自可在北殿中沐浴,怎能到本宫的西殿,你、你出去!” “这是西殿?”萧云嗔故作惊讶:“这凤鸾宫的宫殿这么多又都相似,臣妾也不知怎么就走错了。” “出殿右转直行便是北殿,请贵妃出去!”慕卿嫣冷声道。 “臣妾洗了一半,还没洗好,怎么出去?”萧云嗔眉眼微弯,眼波流盼,满是委屈:“皇后娘娘还未开始沐浴,要不您出去?” 慕卿嫣闻言眉心一折,她怎么出去,她未着寸缕,若这般起身离去,她不得羞死,且萧云嗔定不会这般老实的扭过身去。半晌之后,慕卿嫣睨了她一眼,咬牙道:“还请贵妃快些沐浴离去。” 好在汤池足够宽敞又有鲜花倾覆遮掩,二人若共浴亦不会太显暧昧尴尬,慕卿嫣微微侧身背对着萧云嗔,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她。 萧云嗔抿唇一笑,潜入水中,灵活的游到慕卿嫣身侧,她伸出双臂搭在池沿,将慕卿嫣圈在怀中。 慕卿嫣一惊,向后退去,背抵池壁,早已退无可退,她黛眉深蹙,斥道:“贵妃想做什么!” 萧云嗔美目顾盼,嗔笑道:“皇后娘娘,臣妾只是想伺候您沐浴罢了。” 她的双眸本就魅惑人心,氤氲水汽中眉眼流转,更是风情万种,妩媚动人。慕卿嫣微微失神,却很快恢复镇静,“本宫不需要。” 萧云嗔香肩轻耸,贴着慕卿嫣的玉颈秀项,轻声叹息:“也罢,皇后娘娘既不需要,水中春色无边,臣妾正好潜水观之。” 水汽氤氲,伴着她暧昧胆大的话语,更是令人面红耳赤。 “慢着!”她要潜水观之的春色是何,慕卿嫣怎能不知,她耳根泛红,又羞又恼。可见萧云嗔已欲垂身下潜,别无他法,她一咬牙拉着她,犹无可奈道:“贵妃且答应本宫不准胡来。” 萧云嗔嫣然一笑,点头应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定不会胡来。”她一脸诚挚,可显然慕卿嫣并不信她,双手紧紧贴于胸前警惕的盯着她。 慕卿嫣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香肩半露,莹玉生香。那锁骨玲珑,浅盛一汪清水,萧云嗔心想若以这美人骨来盛酒,那是何等清冽美味,可惜殿中并无酒,池台上只备了一盏清茶。 见慕卿嫣这般警惕的模样,萧云嗔有心缓解便倒了一盏茶奉上,低眉恭敬道:“臣妾适才鲁莽惊扰了皇后娘娘,以此茶向皇后娘娘请罪。” 慕卿嫣犹豫片刻,接过萧云嗔奉的茶轻抿了一口,她蹙眉道:“贵妃若浴罢便离开,本宫当真无须你伺候。” “臣妾自是要伺候皇后娘娘浴罢了才能离开,不然这显得臣妾有多无礼。” 慕卿嫣斜睨了她一眼,抿唇未语,她若不离开方是无礼,口齿干燥,她抬盏又饮了两口茶。不一会慕卿嫣便觉小腹之中兀的窜起一团火,身子绵软无力,面色潮红,她双眸有些迷离,忍不住微微轻喘。 萧云嗔也不知为何渴得厉害,她只道是自己在这手中泡了太久,便将那茶一饮而尽。她侧目见慕卿嫣似有不适,忙上前问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那双手触及自己的一刻,好似一块寒冰为她身上的燥热带来一阵清凉,慕卿嫣咬唇蓄力,猛地将萧云嗔推开,喘息着质问:“放肆!你在茶中放了什么!” 萧云嗔闻言亦是一愣,这茶中有什么?她可从未想过对慕卿嫣下药! 萧云嗔拿起杯盏细闻,立即想起北樱今夜神秘兮兮的模样,瞬间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她暗骂一声蠢货,尽帮倒忙。见慕卿嫣气急败坏怒视着自己的模样,萧云嗔一阵心慌,此时更是恨不得立即将北樱揪来解释,狠狠揍她一顿。 慕卿嫣身子软如一滩春水,险些滑落进池中,幸而被萧云嗔拉住。她被萧云嗔抱在怀中,两人脖颈交缠,那温热的气息让她浑身一颤,萧云嗔搭在自己的腰上的那一寸肌肤,更似若火烧一般撩人难耐。 萧云嗔低眸望着怀中的人,慕卿嫣清美典雅的面旁染上层层酡红,清冽纯净的双眸此刻水波盈盈,眼波流动间已是勾魂摄魄。更令人难耐疯狂的是,慕卿嫣躺在她怀中,二人肌肤相贴,她红唇半张娇喘微微,双眸迷离的望着她,神情万般妩媚动人…… 萧云嗔眸色渐深,只觉喉头干渴难耐,明知此番不可放肆胡为,却仍是忍不住俯身亲吻住哪微启的红唇,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挲。她贪婪炽热的攫取她的每一寸肌肤,流连忘情在那玉骨、雪峰…… 如飘入云端一般轻快酣畅,那前所未有的愉悦不断冲击着慕卿嫣的理智,她只觉此刻神魂悸动,明知身陷泥潭泽地,却如痴如醉难以自拔。 慕卿嫣狠狠咬住双唇,不停告诫自己不可逾矩逾礼,她夺回三分理智,握着碎瓷片抵在萧云嗔脖颈处,咬牙斥道:“放开本宫,滚出去!” 那厉声呵斥与脖颈间的刺疼,立时让萧云嗔清醒了半分,她望向慕卿嫣渗血的唇,眼中怜惜不已,满面愧色。北樱这个混账东西,何时也给她下了媚药!这又是下了多少分量让她和慕卿嫣迷离失魂至此! 见慕卿嫣怒不可遏而又竭力自制的模样,萧云嗔知晓此刻不宜多加解释,连忙运气帮慕卿嫣稳住心神,而后运气稳住自己心神,立即拾起衣裳匆匆离去找北樱这个混蛋玩意要解药。 第60章 绿杨烟外晓寒轻 红杏枝头春意闹 萧云嗔赶去偏殿之时北樱并不在,好在南影一下便从她房中的话本子里找到了解药,萧云嗔立即赶回去喂慕卿嫣服下解药。 “皇后娘娘觉得如何了?”萧云嗔忧切问道。 慕卿嫣服下解药恢复了些气力,抬手便甩给萧云嗔一掌。她脸上红晕未退,眼神却已恢复往昔的清冽,此刻神情更是冰冷如刀,冷冷望着萧云嗔道:“滚出去,本宫再不愿见到你。” 脸上火辣辣的疼,萧云嗔捂着脸张了张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老老实实的行礼退下。 萧云嗔失魂落魄回到殿中,北樱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她满脸堆笑上前请功:“主子,我这主意是不是妙极了,今夜您和那位是不是水到渠成了?您看我成了您一桩美事,要不您把那腰牌再赏给我玩玩?” “仅赏你个腰牌,岂不是太委屈了你。”萧云嗔冷笑道。 “嘿嘿,好似是有些委屈,不过主子和我那是谁,不必客气。虽说大恩不言谢,但主子可要在心中记着我这份恩情,日后好生报答我。” “主子我瞧那个霁江的铺子收益甚是不错,要不主子赏我几个……” 南影倒吸一口气,真是大言不惭,一来便要阁中腰牌,还要霁江的铺子,若不是知晓北樱是心大,不知这些东西的贵重,她都该怀疑北樱是要叛离主子。 她悄悄的扯了扯北樱衣角,示意她止下快逃,可北樱却是越说越起劲,甚是得意洋洋。南影忍不住暗中翻了个白眼,心中感慨这丫头水灵灵的大眼是瞎的么,脑袋是花瓶么! 见自家主子愈发黑沉的脸色和即将暴走的模样,南影不由得默默的替她捏了把汗,见已救不回,她退后两步,默默远离战场。 果然下一刻,便听见自家主子咆哮道:“你还真敢求赏!” 萧云嗔双手握拳望着满脸得意的北樱,只觉气得肝疼,这丫头也不看看自己做了什么,竟舔着脸还想邀功求赏。什么成其美事,这简直是断了她的后路,她气得咬牙切齿,厉声呵道:“蠢货!谁让你自作主张下那劳什子合欢散!” 北樱被吼得一怔,立即意识到不对,想要逃已来不及,被自家主子反手抓着一顿暴揍。一时间整个殿中皆是她的哀嚎,她这鬼哭狼嚎实在刺耳,萧云嗔随手拿了块抹布堵她嘴中。北樱被揍到后面是连哭喊的气力都没有了,直接晕了过去。 半夜北樱被疼醒,拉着南影哭泣道:“呜呜呜呜呜呜,南影,主子这次下手怎么比之前狠,疼死我了。你看看我这脸会不会毁了啊,这眼肿得我都睁不开了,我怎么看话本子啊……” 南影嫌弃道:“你那些个不正经的话本子少看也好,瞧你蠢成什么样了。” 紧接着南影恨铁不成钢的剐了北樱一眼,“你做事之前不动动脑子便算了,为何不同我商量商量!你既知晓主子若不老实本分些定会被那位扔出凤鸾宫,可又怎敢给她二人下药?你这是想让主子被赶出去更透彻更有意义?” 见北樱极其艰难而认真的点了点她的“猪头”,南影当真是气笑了,主子若知道北樱的想法只怕会再揍她一顿。南影叹了一口气,摸着她的头,认真道:“虽然你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你挨的每一顿都不是冤枉的。” 北樱欲哭无泪,虽说她想看个笑话凑个热闹,可却也是真心想帮主子和那位升华情感,怎么主子和那位经过这灵魂相缠,情感并未如话本子重所说一般升温?而自己怎么就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她甚是不解! 次日天一亮,萧云嗔还没来得及去找慕卿嫣请罪解释,便有宫人带着一帮卫侍将她“请”出了凤鸾宫。 不知是清晨的风有些寒凉,还是身边的气压太低,北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捂着伤在一侧幽幽问道:“咱们住哪啊?” 菱柚闻声看去,瞧见北樱那鼻青脸肿的模样险些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上南影无奈歉意的眼神,她眼中轻笑,颔首示意,“娘娘说了暮云宫还未修葺好,贵妃可先住西宫的漪澜殿。” 菱柚回完话瞥了一眼脸色铁青沉默不语的萧云嗔,便命宫人将凤鸾宫的殿门合上。 瞧着自家主子紧抿双唇直勾勾盯着那紧闭的殿门,南影心中庆幸那位若不是为了顾全体面,只怕是昨夜就将她们扫地出门连夜赶走。 朱红的殿门紧紧阖闭,萧云嗔神色晦明,她若想见她,这一道宫门自是困不住她。可慕卿嫣此刻正在气头上,定是及其厌烦见到她,萧云嗔幽叹一口气,想来只好先安宁几日,待她气消了些再做打算。 南影扶着伤残的北樱步履蹒跚的向着漪澜殿殿而去,凤鸾宫在东宫之首,而漪澜殿在西宫之末,东西相隔甚远。北樱小声嘀咕道:“那位这是想要主子离她远远的?要不是这最远的宫殿便只能是漪澜殿了,怕是那位是想将主子丢出皇城了。” 南影闻言一笑,丢出皇城?那位怕是想将主子丢出陆离了。 北樱侧着头,继续同南影小声嘀咕道:“反正也会被那位赶出宫,还不如更风流大胆些,要我说主子还是太怂……” 萧云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被揍得鼻青脸肿已没眼看,仍嘟嘟囔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蠢货,气便不打一处来。要她说!要她提醒!她当然知晓慕卿嫣此刻有多不待见她,可这不也是败了这蠢货所赐。 萧云嗔狠狠剐了北樱一眼,直接封了她的哑穴,冷声道:“若敢解了,我便把你的舌头拔了!” 她早就示意北樱闭嘴,可这丫头越是越说越开心,见北樱幽怨望着她,南影轻叹道:“我这给你眼神提醒了那么多次,你当真是不听劝,让你多嘴吧,这下憋死你!” 北樱闻言立即挤眉弄眼,跺脚踏步以示心中不满,素日里南影那全然不动声色的眼神示意她便看得不甚明白,如今她这肿成一条缝的眼,那能看见南影那微不可见的眼神示意? 她这凄惨模样南影竟不心疼她,还和主子一道讥讽她。北樱气得恨不得将脸甩在南影脸上,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没良心薄情负心,可她如今既说不了话又动不了手,只能阿巴阿巴阿巴的呜咽,自个气了一路。 第61章 目断销魂人不见 但见 青山隐隐水浮空 走了快两个时辰,可算到了漪澜殿。入殿之后,北樱险些惊掉了下巴,好家伙这漪澜殿不仅偏还格外荒凉,这是多久没住人了? 四处灰尘弥漫,蛛网盘绕,殿中设施陈旧破烂,整个殿宇莫名的清冷渗人。北樱瞠目感慨这瞧着比冷宫也好不到哪去,主子这是被皇后打入了冷宫? 萧云嗔随意扫视了一眼殿中环境,便坐在殿外的破石凳上认真思考,她此番要怎样才能求得慕卿嫣的原谅。她素来不老实但也只是偶尔占些便宜,且是光明正大的丝毫不心虚,如今可是对她下了那般药,这性质可不一样,她这心中完全没底。 不过北樱说得似有道理,她如今竟有些后悔,反正慕卿嫣已认定是自己对她下了药,那自己昨夜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霸王硬上弓一番风流,好过这般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扶额长叹,真是追悔莫及啊,可如今亦只能好生请罪安抚了,想想怎样重博美人心了。 凤鸾宫中,菱柚将香薰中的香灰轻轻拨掉,低声道:“娘娘,贵妃的身子还未完全康复,漪澜殿又潮又偏,怕是不利于贵妃将养身子。” “将养身子?”慕卿嫣闻言冷笑,心中愤慨气得身子直颤,她昨夜的样子哪像病弱的模样!她偶有放肆胡为也便罢了,却未想到她会这般龌龊下流,竟在茶盏之中对她下那般药。忆起昨夜失了理智后的那些荒唐行径,慕卿嫣只觉面红耳赤、羞愤万分。 菱柚见慕卿嫣神色不对甚是气愤,立即道:“更何况宫中拜高踩低,贵妃的脾性招惹了不少人,如今被您从凤鸾宫赶到了漪澜殿,宫中的人指不定会暗中为难贵妃。” “她们为难她,与本宫何干。”慕卿嫣恼道。 菱柚轻轻瞧了慕卿嫣一眼,自家主子话虽如此,可她眉心紧折,面上气恼瞧着似消了三分。 慕卿嫣望着那袅白轻烟,眼帘微垂,她虽气恼却也知晓宫中趋炎附势的凉薄姿态,萧云嗔受皇帝忌惮便是如今碍于流言不会妄动于她,可这般处境定不会好到哪去。 沉默了片刻,慕卿嫣皱着眉闷声吩咐道:“对外便称漪澜殿僻静清雅有益贵妃养病,旁人不得打扰。你亲自去内司监叮嘱他们在衣食住行上,多加照顾不可苛待,再命殿宇司抓紧修葺暮云宫迎贵妃回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菱柚垂首掩笑,娘娘被那位占了便宜将她赶出去想要惩戒于她,如今却又怕那位受了委屈替她善后,这心中定是郁闷气恼极了。 慕卿嫣疾首蹙额,愤声道:“还有盯住她,莫让她再来这凤鸾宫!” 这差事是真难,菱柚为难的点头应下,心中唏嘘不已,不让那位来凤鸾宫她如何办得到?那位的功夫十个她也打不过,再说那位在皇帝重重暗卫监视之下亦能来去自如,她哪能拦得住。 几日之后果真如此,菱柚别说拦那位了,她便是连那位的影子都没见着,更不知那位何时在寝殿内放下了东西,蹲守了几日菱柚生无可恋的负荆请罪道:“娘娘,菱柚无能,实在是拦不住贵妃!” 不是她不想拦,实在是她连个影子都没捞着,怎么拦! 自萧云嗔被赶出凤鸾宫的第二日起,每日早晚慕卿嫣的枕畔都会放有一封“请罪书”,还有一些精致新奇的玩意,有时亦会有一些难看而又难吃的糕点,一看便是出自萧云嗔之手。 菱柚的功夫自是无法与萧云嗔相较,知晓她已尽力,慕卿嫣挥了挥手便让她退下。她款步走到榻前,先将目光放在了那一盘粉红色的糕点之上,今日的糕点模样瞧着仍是磕碜丑陋。 她蹙眉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浅尝之后,慕卿嫣微微颔首,不过这味道之上倒是有了一些进步,并无昨日那般难吃。 慕卿嫣用手绢净了手,方拿起那封写着“请罪书”的信,里面仍是厚厚的一叠信纸。她这“请罪书”倒真是别致,除了第一日写了满满几页,看似情真意切、深恶痛绝的千文悔过书,之后送来的便是些图画,若连环画一般栩栩绘诉她顽劣生趣的童年,绘诉她见过的万仞孤城、奇绝山水,听过的轶事奇闻。故事之后她总会绘一小人,以千奇百怪的姿态和令人忍俊不禁的神情向她跪拜请罪。 慕卿嫣轻然一笑,将今日的送来的东西收好。当自己是三岁孩童,送些精致小巧的礼物,讲些妙趣横生的故事,自己便会原谅她那日的荒诞之举?已过了许久,可每每想起那夜之事,慕卿嫣便面红如绯,羞愤气恼。慕卿嫣正想着,一抬眸便瞧见萧云嗔不知从哪钻出,站在屏风处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萧云嗔羞赧的举手向她示意,讪笑着问道:“这几日皇后娘娘的气可消了?” 唇边的笑意瞬间敛去,慕卿嫣冷声道:“出去!” 萧云嗔眉眼微微耸拉,都已这么久了,怎的这气未见消去半分,见慕卿嫣要唤人赶她,她忙道:“皇后娘娘,您先听臣妾说一句,这一句话说完臣妾便走。” 萧云嗔举起手诚恳认真道:“皇后娘娘,臣妾虽然对您心怀不轨,也曾觊觎您的身子,却从未想过用那种手段,那药当真不是臣妾下的,臣妾亦被蒙在鼓里。” 她这般直言不讳坦明对她心怀不轨,还承认觊觎自己的身子,慕卿嫣一时语塞,当真是又惊又恼。这人怎能这般厚颜无耻,她气得嘴唇发颤,愤声骂道:“无论是何,本宫皆不愿同你胡搅蛮缠,更不想见到你!你给本宫出去!” 见慕卿嫣这般气恼,萧云嗔连忙软声道:“好好好,臣妾这就离开,您消消气,莫因臣妾气坏了身子。” 离去之时萧云嗔偷望了一眼慕卿嫣,见她神情漠然冷厉,不由得垂下眼帘,眸光暗淡。她无声叹了口气,失落的转身离去。 慕卿嫣余光瞥见萧云嗔失落的神情,眉心微微一折,低眸望着那一摞厚厚书信与模样难堪的糕点,清冷的眉眼不自觉的柔了几分。 第62章 情知已被山遮断 频倚阑干不自由 次日,北樱从内司监抱着大包小包的食材离开,便听见身后两个宫女在低声讨论。她立时起了兴趣,佯装离开,而后躲起身来细听二人说的什么。 “听说前些日子贵妃娘娘为了讨好皇上勤练厨艺,将内司监制作糕点的面粉和器具通通要了过去,致使内司监连给各宫做糕点的面粉都没有,今又来取了这么多的食材是想做什么?” 另一名宫女道:“定是做糕点不成,想做其他的讨得皇上欢心。要说这贵妃为了讨陛下欢心获得恩宠,可真是费尽心机,听说贵妃不仅在吃食方面费心,还苦练才艺……” 暗处的北樱听到二人的这番交谈不由得撇唇嗤笑,她家主子讨狗皇帝欢喜?做梦呢!别的妃嫔想着如何讨皇帝欢心爬上龙床,她家主子一心一意想的是如何讨皇后欢心,爬上皇后的床! 回到漪澜殿,北樱提着食材进入那烟熏火燎、烈火如焚的厨房,忍不住叹息道:“主子,您这哪是下厨,您还不如直接把厨房烧了。” 望着那黑不溜秋像炭一样的鱼,北樱灭了火拉着自家主子出去,痛心疾首道:“主子,您就别糟蹋食材了,您要不寻别的法子讨那位欢心?” “别的法子?”萧云嗔抹了一把脸上黑灰,瞪了北樱一眼,冷笑道:“这般局面,你说说现在得用什么法子?” 北樱挠头道:“您不擅长苦肉计么?” 萧云嗔狠狠白了她一眼,二郎腿一翘,幽声道:“苦肉计也需分时候,这刚使过,哪还能起什么用!” 北樱托腮凝思,想到适才宫人说的话,忽地拍腿兴奋道:“那要不激将法,您去争宠!” 萧云嗔眸光一亮随即暗淡,她不悦道:“伺候狗皇帝,我这心里多膈应得慌,再想!” 她话音刚落,西梦便从暗处走出,轻声打断道:“主子,争宠之事自是有我助您。” 西梦的话音一落,殿中寂静无声。望着萧云嗔剑眉紧拧,欲言又止的愧疚模样,西梦心中泛起一丝快意与欣慰。当初萧云嗔广寻入宫后的替身,自己主动请求做她影子,起初她并未同意,直到入宫之期已到,她杀了萧云嗔寻的替身,强行入了宫。 她并无更好选择,只能同意将她带入宫,让她做了她的影子。她流落风尘多年对这些本就不在意,替她委身于皇帝她更不觉委屈,可一想到萧云嗔所费心机,皆是为了慕卿嫣,她便觉苦涩心酸,甚至嫉妒到发疯。 她千方百计让她忘记慕卿嫣,阻止她们在一起,可如今她虽未想起慕卿嫣,却依旧不顾一切重新爱上了慕卿嫣。如今她仍要看着萧云嗔费尽心思讨得慕卿嫣欢心,更要亲手助她去追求慕卿嫣。她替慕卿嫣守身如玉,而她替她委身皇帝,她费尽心机所做一切,何其讽刺。西梦眼中冷光一沉,她不会让自己的付出成为无谓的徒劳。 星云澄净,圆月当空。今夜是十五,可皇帝并未到凤鸾宫,以往皇帝不来慕卿嫣反觉舒心畅意,可今夜皇帝不来,她心中莫名郁烦。自那夜后她前来解释被她赶出凤鸾宫后,她便再未送过任何东西到凤鸾宫,亦再未踏足凤鸾宫。 她早已搬回了暮云宫,听说这几日她圣恩浓眷,风光无限,便是今夜皇帝仍是歇在了暮云宫。慕卿嫣不知自己心中难过失落的是皇帝未来凤鸾宫,还是难过失落皇帝又留宿在了她的宫中。 她的这番盛宠是皇帝对她心怀愧疚,为了萧家做给众人观看,还是她费尽心思讨好的结果? 皇帝体谅她身子刚刚恢复,免了她每日的请安之礼,慕卿嫣再见她时已是半个月后的宫宴。萧云嗔与她一同坐在皇帝身侧,她半倚在皇帝身上,娇笑着给皇帝喂酒,她望着皇帝的眼神甜如枣蜜,更是从未从皇帝身上移开半刻。 身边的娇笑刺耳,慕卿嫣握着酒盏的手不觉用力,不过坐了片刻,心中已是烦闷至极,她随意寻了个借口便离去。 萧云嗔倚在皇帝怀中,眸光扫向一侧空落的凤座,眼中深浓的妒意一闪而过。 离席之后慕卿嫣沿着长阁复道郁郁而行,适才席间她少有的饮了两盏酒,如今竟有些发晕,可脑海之中却清晰的呈现出萧云嗔在皇帝怀中巧笑倩兮的模样。她闭目摇头不愿再想,回廊下阶之时竟没踩稳险些摔倒,那失重之感让她瞬间清醒,猝不及防间她已落入一人的怀中。 鼻尖窜入有些熟悉的清香,慕卿嫣慌然抬眸迎上萧云嗔缠绵悱恻的双眸,又仓惶的垂眸避开。她适才鬓边斜插着一支红翡滴珠双鸾金步摇,俯身与皇帝说话时,步摇轻晃眉眼撩人,如今鬓间却未戴有那支步摇,便是衣裳也换了,慕卿嫣蹙眉闷声道:“放开本宫。” 此次她并没有过多纠缠,只是轻轻将她放下,她声音有些发颤似在竭力克制隐忍着什么,垂下的眉眼并无素日里的凛冽骄傲,反倒多了些委屈与卑微:“臣妾惊扰皇后娘娘了,这就离开。” 她怯弱的抬眸望了她一眼,转身欲离去,又停下踟蹰着小心道:“这里风大,皇后娘娘若醒了酒,便早些回去,免得着了凉。” 慕卿嫣将她翼翼小心与隐晦卑微的神态收入眼帘,心中不由一滞:“本宫不胜酒力,有些醉了。” 似是头脑昏沉,竟没由来的说了这一句,慕卿嫣收紧了指尖,垂下眼帘。 萧云嗔闻言心中窃喜,看来这激将法和扮柔弱的起了作用,这些日子的相思可没白忍。她忍不住上前想要将慕卿嫣揽进怀中,可步履刚一抬起,随即想到话本子中所说的追妻之道与北樱的叮嘱:欲绝还迎才是王道,有时得矜持些。 萧云嗔忍着悸动退了一步,深深凝望了慕卿嫣一眼,又随即垂下头,将情深与克制表现得淋漓尽致,她福身行礼,话音竟有些哽咽:“臣妾去寻宫人送皇后娘娘回宫。” 她礼数周全毫无半分往日的肆意随心,棕红的宫灯下她的背影凝重而寞然。慕卿嫣失神的望着她孑立悲弱的身影在风中轻曳,行过长廊渐渐消失在廊桥繁茂的宫柳绿荫之外。 慕卿嫣轻轻叹了一口气,清冷的双眸中杳霭流玉,波澜跌宕。她凭倚阑干,立在风中,只觉风如雷疾,吹皱了池中那一潭静水,亦吹乱了她的心。 无数个长夜漫漫,烛燃天明,她求己问心,终究未能想明白,她对她是何心意。可直至她蓦然回眸的那刻,她方清晰深刻的明白,原来那答案她早已知晓,只是从不敢承认。原来不知何时,她早已动情…… 慕卿嫣回眸凝望着萧云嗔离去的方向,宫灯明亮,绿柳肆意。摇曳的灯影之下,她眸光渐渐破碎,伴着点点星光陨落池中。 她扬起唇轻轻一笑,掩下眸中泪光,转身步入那连绵幽深的宫阙长廊。 不知情起,却知情止。 第63章 若似月轮终皎洁 不辞冰雪为卿热 人间正炎热,柳树上蝉鸣声阵阵。慕卿嫣正执笔练字,菱柚捧着冰块进来,一边添置入冰盒之中一边轻声叹息:“这般炎热的天气,在殿内安静待着尚且热得满头大汗、燥热不适,也不知贵妃娘娘在殿外跪上一两个时辰又如何受得住。” 笔墨一滞,墨色凝染,慕卿嫣抬眸问道:“你说什么?” “听宫人说贵妃娘娘冲撞了太后,被太后罚跪在寿康宫的宫门前,太后下令直至日落方可起。” 菱柚言罢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家娘娘的脸色,上次那位在暴雨之中跪了几个时辰,娘娘虽然心疼至极却为了让那位死心,狠心的置之不理,这次娘娘又会如何? 正值午时,酷暑炎炎,便是在殿内仍觉炎热难耐,她便这般跪在暑日之下又如何受得住?烈日之下跪上一两个时辰已是要命,又如何能跪至日落! 执笔的手不觉用力,一声脆响,手中所执的紫毫竟断成两截,慕卿嫣拧眉握紧手中断笔,“将抄写的心经取出,备上清凉小食去寿康宫。” 菱柚面容微动,从前娘娘应谙晓皇帝秉性,深深忌惮皇帝的威胁,而克制自己的情感。如今娘娘失忆,并不知皇帝对她是何等偏执与变态,若娘娘当真又重新爱上了那位,这次是否会少了那些顾虑与担忧,愿意冒险一试随那位离宫? “菱柚?” 慕卿嫣见菱柚愣神不动,皱眉唤她。菱柚回过神,拱手应是,未再多想,立即去准备。 寿康宫中,楚殷听说皇后来瞧自己,忙命人多去盛了些冰块置在殿中,赶紧的备上些清凉解暑的吃食,生怕慕卿嫣这一路过来热坏了。 萧云嗔跪在寿康宫的殿外,那烈日照得她头脑发昏、神色渐迷。可瞧见慕卿嫣疾步进来的那一刻,她便如焉衰颓败的枯花遇上甘露浇淋一般,瞬间清醒有神,唇边溢起的笑迅速的蔓延至眼角与眉梢之上。 慕卿嫣一进入寿康宫的殿门,便有宫人迎了上来捧着冰块替她扇风,太后怕皇后热着,宫人哪敢让皇后在殿外多待,皇后一跨入寿康宫殿门,宫人便急急迎着她入殿。 宫人拥簇间慕卿嫣匆匆瞥了她一眼,她正跪在殿中,唇色有些苍白,鬓发被汗水打湿故有些散乱,明艳的脸上满是汗渍,此刻是说不尽的狼狈,可偏偏眼角眉梢间满是盈盈笑意。 慕卿嫣心中不由得轻叹,这般时候她还笑得出来。她这一笑映着苍白的面容,倒让人心中生出无限怜惜。宫人拥着她向前,慕卿嫣并未回眸,却能清晰感知背后那人炽烈灼热的目光。 慕卿嫣来到殿中太后忙拉着她坐下,关切的连声问道:“这般热的天气你来做什么?可有晒着?瞧瞧这满头的汗,快喝碗凉羹解暑。” “劳太后娘娘惦记,这一路有阳伞与冰盒并未热着。”慕卿嫣轻笑道:“卿嫣做了些清凉小食,想邀太后尝尝。” 菱柚将冰盒中的饮品拿出,只见青珀色的玉碗中盛着的是用雪梨雕刻成一朵莲花,莲花之上又层层铺叠鲜果雕刻而成的花瓣,两侧用碎冰堆砌,好似飞雪酥山。 楚殷端详着那朵精致莲花,连声夸赞道:“你这心思当真是玲珑剔透,哀家还未见过这般别致精美的饮品。” “只怕这味道不尽人意,太后莫要嫌弃。”慕卿嫣浅笑着回应,侍奉太后将那饮品喝完,又奉上心经。 她与太后闲聊片刻,太后挥散了宫人,指着殿门笑道:“你瞧你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今日来可又是为了她?” 太后一语点破,慕卿嫣亦不隐瞒直言求情:“贵妃性子骄横故行事多有不妥,可本性不坏若无意冲撞太后,还望太后轻责。” 太后轻嗯了一声,摇着扇子翻看桌上心经并不言语。慕卿嫣望向殿外,骄阳似火,赤日炎炎,那人的身影已摇摇欲坠,她心中一急竟道:“夏日酷暑难抵,贵妃跪了许久,已然知错,太后心慈不妨换个法子让贵妃请罪。” 楚殷合上心经,望着她一笑:“哀家倒想问问你为何次次替她求情?” “她对卿嫣……有救命之恩,在这宫中卿嫣愿竭力庇护她。” 楚殷淡然道:“只是因那救命之恩?那夜你救了她便不欠她了。” 救命之恩已不能让太后放过她,慕卿嫣起身展袖叩首,认真陈情:“太后娘娘,贵妃性子率真坦荡,肆意而洒脱,她身上有着卿嫣这一生都难以窥见的热烈赤诚与自在肆意,卿嫣喜欢她……的性子。” 她是她在这诡谲暗涌的深宫中唯一所见的光,是这一生都难以窥见的明亮。她总能一次又一次的敞开她的心扉,带来炽热与欢愉,让她平芜静闭的心野重焕盎然生意。 楚殷望向慕卿嫣,她清冽寂然的双眸中有难得一见的莹莹光亮与希冀。这些年帝王疯鸷的压迫与禁锢,早已将她身上的鲜活灵动,心中的炽热与希望一一殆尽。 可此刻眼前的女子好似重新恢复昔日的光泽与灵动。楚殷知道这深宫之中她比任何人都难以见到光亮,难以燃起一丝的希望与欢愉,身锢于深渊如何能心怀赤诚与希望,仅是一缕炙热已是所有的光亮。 楚殷眼眶微红,紧握着她的手思量了许久,动容轻叹:“罢了,这宫中难得有合你眼缘之人。你若有个伴儿,这深宫中的日子想来不会那般难捱了。” 慕卿嫣进殿之后,萧云嗔跪在殿外脸上的笑意便未消散,她昏迷那夜她可也是这般急急赶到寿康宫替她求情,她嘴上总说着不愿见她,可今日知晓自己被罚跪,还是愿意顶着烈日赶来护她,一次次的袒护与牵忧,她又怎会对自己无意呢? 一侧看护的宫人见她面色苍白,身子颤栗已是摇摇欲坠,可唇角与眼中竟一直持着潋滟笑意,她心中不由得暗叹这贵妃莫不是跪傻了? 她正纠结可要进殿回禀,便有宫人出来道:“太后娘娘免了贵妃的禁罚,命贵妃回宫将宫规抄写百遍,闭宫自省。” 萧云嗔抿唇轻笑,这惩罚怕是她替太后想的吧。宫人将她扶起,见她行走艰难欲送她回宫,萧云嗔连忙婉谢了。已多日未见,她自是要利用机会见上她一面。 第64章 暗相思 无处说 惆怅夜来烟月 慕卿嫣一直在寿康宫待到傍晚时分才离去,慕卿嫣离开后,楚殷突然问道:“你瞧皇后对这萧氏怎样?” 自入宫后皇后从未求过太后,可为了萧氏却屡次出面维护,皇后行事一向冷淡端静,可这两次都略显慌乱,尔筠思量后道:“皇后似对这萧氏格外在乎紧张。” 楚殷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是啊,哀家也觉得皇后对这萧氏可不一般。” 尔筠听出太后的话语中似有它意,她低眉想了想却未揣摩透,笑道:“这后宫之中难得有皇后关心在意之人,太后明知皇后关心萧氏,今日又为何要罚贵妃?” “皇后心善纯稚,可这萧氏瞧着便不简单。”楚殷精烁的眸中威严自露,“哀家若不敲打敲打她,怕她诡计多端哄骗利用了皇后。” 入了冷宫受尽周氏折磨还能活着出来,便已万分不简单。乌蒙原野惊现刺客,她却及时救了皇后,因此被晋为贵妃,从而让皇后多次庇护她。她在宫中所作所为皆与皇后对立,看似与皇后不睦,可谁知皇后竟与她相交甚笃,这女子打的究竟是何算盘? 她几次虎口脱险,不仅单单是因着皇后,还次次搅得流言桎梏皇帝,使皇帝无奈而不敢妄动,保全了自身亦保全了萧家。这女子心计如此深沉,如何能容她在宫中,若非皇后苦命哀求庇护于她,便是皇帝不动手楚殷亦要除了她。她既让皇后燃起了莹莹光亮,日后她若只是想护住萧家老实本分些,楚殷不介意助她一二,留她一命,可她若要将心思盘算至皇后身上,那她定不会饶了她。 慕卿嫣并不知晓太后心中的盘算,她从寿康宫出来,与菱柚行过复道左门。瞧见檐角之处立有一人,她微微滞步,菱柚顺着慕卿嫣的眸光望去,瞥见那红色的宫袍仓惶一收。 “何人在那鬼鬼祟祟,还不出来!” 这后宫之中除了那位偏爱红色,又有谁人着此红衣,且如此费心藏匿遮掩的守在此处,除了那位又有谁。菱柚自然知晓那檐角藏匿的是何人,却假言呵道。 檐角处传来一阵窸窣,片刻后萧云嗔从宫道的檐角处出来,她小心翼翼的望向慕卿嫣,漂亮的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随即垂眸拽着衣角,千般隐忍回落的柔情化为低声的嗫嚅:“臣妾只是想……远远的见皇后娘娘一面,未想惊扰皇后娘娘。” 菱柚不可思议的望向面前的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位是从哪学的这般茶术?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家娘娘好像挺好这口茶的! 慕卿嫣眸光微暗,便是怕她纠缠,她才在寿康宫一直待到此刻方离开。可瞧她的发髻仍是凌乱,衣裳也是午时跪在寿康宫所穿的那一身,便是说免罚之后她一直未离开。 她面色有些惨白,双腿隐隐打颤,垂首偷偷的望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如做错事一般忐忑的稚童。慕卿嫣黛眉微蹙,心中兀地一紧,紧抿的唇渐渐和缓。 萧云嗔偷望着慕卿嫣,见她神色渐缓,轻轻松了一口气。若换了平日她定会说皇后娘娘屡次三番救臣妾于危难之中,臣妾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了,可如今慕卿嫣的气还未全消,她不敢放肆,只好委屈巴巴先认错:“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 她的模样可怜,态度小心惶恐,想到她罚跪之后又一直在此等着自己,慕卿嫣一时有些动容,不忍就此拂袖离去,她敛眸问道:“你……错哪了?” “不该趁皇后娘娘之危,占皇后娘娘便宜。” 萧云嗔声音变弱,悄悄瞥了她一眼,低声嘀咕道:“不过皇后娘娘的身子,清醒之时臣妾尚难自控,何况药效之下臣妾哪能把持得住。” 慕卿嫣清冷的面庞之上立即浮现两抹红霞,一直延至耳根便连玉润的耳垂也红成一片,她本想叱责她错在不该对自己心怀不轨,不该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一想到自己对她亦不算清白,这斥责之言便说不出口。 她收敛心神冷声道:“太后既让贵妃闭宫自省,这些日子贵妃便好好自省己身。” 萧云嗔闻言垂下的长睫似蝶轻颤,她声音低哑神情黯然,“看来皇后娘娘还是生气,不愿瞧见臣妾,皇后娘娘既厌烦臣妾,臣妾便老实待在宫中,不惹您烦忧。” 她那失落的神情落入慕卿嫣眼中,慕卿嫣低眸屈指不语。眼中的波澜化作自然,她方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可只一眼心神又瞬间晃荡,她抿紧了唇立即转身径自离开。 望着慕卿嫣绝情的背影,萧云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一改适才落寞的神情,负手而立,眉眼宛然,扬唇一笑:唔,真不好哄,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慕卿嫣借太后的名头让自己闭宫自省,萧云嗔便“老老实实”的禁闭自省,除了每日送些稀奇玩意、奉上“请罪书”,她还虔诚的抄了不少“心经”送到凤鸾宫。 这一次因着太后的缘故,她当真实实在在的待在暮云宫禁足了半月了,在那四方殿中可把她憋坏了,她禁足令一解除便直奔着凤鸾宫而去,可慕卿嫣宫门一闭并不见她。 萧云嗔见状也不在凤鸾宫逗留,更未想着翻墙跳窗去寻她。今夜皇帝邀众妃泛舟游湖,晚上便是慕卿嫣不想见她也不行,她现在该去做些有意思的安排。 是夜,太液湖畔,烛火通明,数船游行。萧云嗔站在台檐上,垂眼瞧着那游船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方漫不经心的挑眉笑道:“走吧。” 湖畔登船处的太监见云贵妃姗姗来迟,行礼后谄媚笑道:“娘娘怎来得这般迟?陛下的御船在前面,此番是孙贵人、谢美人、兰妃娘娘在御船上,娘娘让人将船驶快些,许能追上陛下的御船。” 萧云嗔瞧了这太监一眼并不置理,径自上了船。南影熟练的掏出银子打赏了这太监,替自家主子善后,“多谢公公提醒,都怪那接信的宫女记错了时辰,害得娘娘这才迟了。” 那太监不动声色的将银两收下,侧身之际低声道:“主子放心,一切已安置妥当。” 南影微不可置的点了点头,方拉着一侧早已急不可耐的北樱上船。 第65章 湖光秋月两相和 潭面无风镜未磨 太液湖心,慕卿嫣站在船首,灯火跳跃间,隐隐瞧见一游船极速驶来。 初游时皇后因停泊赏夏宫湖景,凤船便落在了众船之后,而行至湖中心皇后的凤船又再次停泊,众人亦只道是皇后要在此赏景。无人知道竟是皇后的凤船坏了难以前行,故无人前来接驾换船。 菱柚站在皇后身侧,瞧见那游船,欣喜道:“娘娘,这驶来的船莫不是前来接替的船。” 慕卿嫣闻言望向那渐渐临近的游船,眉心不由得蹙起。不到半晌,那游船便并行在侧。船上的人负手伫立,红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她眉眼轻勾,嫣然一笑,湖上万千风光不及她眉梢的半分潋滟。 她施然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慕卿嫣垂下眼,指尖微动:当真是她。 萧云嗔隔船问道:“皇后娘娘是在此赏景么?” 她语气似在询问,可那神情却别有意思。慕卿嫣望着她唇边勾起的笑,眉心微折,她的船坏了停在此,无人接驾,而萧云嗔便这般巧的赶来,慕卿嫣不由得怀疑她停泊在此是萧云嗔动的手脚。 慕卿嫣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未接话,衣袖一扯毫不犹豫的转身返回船舱,并不给萧云嗔多加纠缠询问的机会。 冷漠,实在冷漠! 北樱弯着腰,笑得龇牙咧嘴,“主子,那位被困也不愿上您的贼船,话都不愿和您说一句,您这半月相思入骨,那位可丝毫……” “滚!”北樱话还未说完,便被萧云嗔狠狠踹了一脚,险些跌下船。南影早有准备一把将她她扶起,白了她一眼,“不想落船游几圈,便闭嘴。” 北樱吐了吐舌头,怏怏闭了嘴的躲在一侧继续看热闹。 船舱内,慕卿嫣擎起茶盖,将浮边的茶沫刮去,正欲饮时,菱柚一脸为难的从外进来,“娘娘,云贵妃携妃印求见,说有要事禀与娘娘。” 持妃印求见?妃印不仅是各宫嫔妃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嫔妃诉冤上达陈情禀事的令牌。而持妃印求见,亦需付出廷杖三十的代价,故无急迫危难之事无人会用妃印求见。她有何冤屈有何要事,竟要持妃印求见? 慕卿嫣眉尖轻蹙,将茶盏放下,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过了半晌后叹道:“让她进来。” 菱柚领了旨,转身出去将萧云嗔请了进来。萧云嗔进来坐到慕卿嫣身侧,拿起慕卿嫣适才放下的茶盏饮了一口茶,“皇后娘娘制的茶就是好喝。” 慕卿嫣面色一僵,垂下眼,不动声色的挪了位置,“贵妃持印求见,有何要事需禀?” 萧云嗔并未回话,凝眸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双眸炙热犹如冬日炭火,情意深深胜一汪春水。见她红唇微动,慕卿嫣不由得握紧了手心,半月未见,她真不知会有什么放肆惊人的浑话会从她妩媚的红唇中说出。 萧云嗔的目光落在她唇上,轻轻笑着道了一句,“皇后娘娘,您今日真好看,尤其是您今日的口脂真是好看极了。” 慕卿嫣闻言松了松指尖,她只道是一句无伤大雅的夸赞罢了。谁料萧云嗔话音一低,峰回路转间石破天惊,“像那莹泽诱人的红樱桃,臣妾瞧着真想尝一尝。” 出乎意料,又似在意料之中,慕卿嫣再次握紧指尖,唇边放肆二字未出,萧云嗔红唇轻勾,眨眼瞧着她,一脸认真道:“皇后娘娘,这半月臣妾闭宫自省,日日三省吾身。” 慕卿嫣眉心轻折,她竟也会三省己身,知错悔改?果不其然萧云嗔话锋再次一转,双眸脉脉含情,话音暗哑却有力,“臣妾每日三省吾身,竟发现臣妾没错。爱恨人之常也,倾慕皇后娘娘,臣妾何错之有?嗔痴人之情也,大胆向皇后娘娘表达爱意,臣妾何错之有?食色人之性也,惦记上了皇后娘娘的身子与心,臣妾很错之有?” “你!”慕卿嫣无言僵在原地,她幼时随祖父讲经论道,与数百士子辩论,将他们驳得哑口无言,如今面对萧云嗔的谬谈,竟一句驳斥的话也说不出。 放肆二字脱口而出,她颤声问道:“这便是贵妃持印要禀的要事?!” “是,也不是。”萧云嗔答得坦然,云淡风轻。 慕卿嫣将手抚上眉心,“你可知持印求见,需廷杖三十。” “知道。”萧云嗔不以为然的耸肩笑道,“三十廷杖,便能换得光明正大的见皇后娘娘一面,与皇后娘娘独处一室,实在不亏。” 为了见她便持印相见,慕卿嫣啼笑皆非,三十廷杖被她说得如拍拍手一般简单,慕卿嫣气得真想令人将她拉下去廷杖三十,让她知道这三十廷杖下去是何意义。 她如此胆大行事不顾后果,着实令人担忧。慕卿嫣闭上眼,压着心绪,冷声道:“你既已禀完,便离开!” 萧云嗔凑到慕卿嫣身侧,双手抚上她的腰,一把揽住:“皇后娘娘的船既坏了,不妨到臣妾船上去,臣妾船上备了美酒歌舞,特邀皇后娘娘共赏湖上风光。” 慕卿嫣惊慌的望向船舱外,挣扎着低声道:“你放开本宫!” 环在她腰上的手并未松开,反倒紧了几分,险些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萧云嗔附在她耳畔,低声笑道:“皇后娘娘,您这船上皆是皇上的人,您若不想在此与臣妾纠缠,传些风言风语到皇上耳中,不妨到臣妾的船上,咋们坐下好好聊聊。” 萧云嗔微微松了手,将手覆在她手上,滑进她掌心轻轻挠动,“臣妾只是想邀您饮酒赏乐,定不会吃了您。” 掌心处的酥麻让慕卿嫣眼睫连颤,她翻掌拍落那纤长的玉手,冷声道:“本宫不去。” 萧云嗔收回被慕卿嫣无情拍落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指着外面嫣然巧笑:“您若不想臣妾在众人面前将您扛在肩上绑上船,便主动与臣妾上船。臣妾可是连船坏了,您乏了要乘臣妾船回宫的借口都已替您想好,您说您怎能不上臣妾的船。” 今夜的一切她早已算好,从她持妃印求见那刻她便落入她的圈套。哄骗不成她便威胁,想来之前的柔弱可怜也皆是装来骗她,慕卿嫣横了她一眼,气得牙咬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贵妃若敢胡来,本宫定会让你永远出不了暮云宫。” 她若真想离开,那四方宫殿与那一堆没用的规矩岂能困住她。萧云嗔迎上慕卿嫣带着威胁与嗔恼的目光,不由得掩了唇边笑意,低眉温顺道:“臣妾怎敢呢。” 慕卿嫣望着她抿唇良久,萧云嗔见状贴心的扶着她起身,盈盈笑道:“皇后娘娘请吧。” 萧云嗔福身行礼做请,故意提高音量,引得船舱之外的宫人皆侧目望向船舱内。慕卿嫣对上她明媚而得意的笑靥,轻叹一口气,看来今夜这贼船她是避无可避了,不上亦得上了。 第66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当慕卿嫣双脚皆迈入船甲之上,萧云嗔立时松了一口气,可算成功将人哄骗上了船。她引着慕卿嫣就座后便坐在她身侧,桌上置着膳食,萧云嗔夹起一块鱼肉递到慕卿嫣唇边,“这是臣妾做的西湖醋鱼,臣妾练了半个月,皇后娘娘尝尝可有进步。” 慕卿嫣眼睫微颤,犹豫片刻,终是张嘴接过了萧云嗔喂过来的鱼肉。迎上萧云嗔期许求夸赞的目光,慕卿嫣饮下半盏清茶,将口中的酸味与苦涩压下,忍着不皱眉道,“比之前……确有进步。” 萧云嗔闻言笑得合不拢嘴,双眸闪亮如星,又夹了一块糕点递与她,“这也是臣妾做的,皇后娘娘再尝尝。” 慕卿嫣浅尝了一口,“亦是不错。” 这糕点倒是比那鱼做得好吃多了,她吃了小半块,见萧云嗔仍为她夹菜,便道,“这一桌膳食皆是你做?” 萧云嗔竟有些羞赧道:“臣妾倒想为皇后娘娘做一桌子的膳食,可惜臣妾手拙,做不出来,只有那西湖醋鱼与糕点是臣妾做的。” 慕卿嫣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只做了两道,若这满桌膳食皆是她做,她每样试吃一些也是够她难受的。 “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定抓紧着学习,早日为您做上一桌子的美味膳食,让您食不停箸,欲罢不能,再也离不开臣妾。” 萧云嗔倚额瞧着她,眼波流转间风情妩媚,慕卿嫣恍惚了下神,垂眸道:“贵妃不必如此。” “为了皇后娘娘,臣妾甘之如饴。”萧云嗔坐直了身子,扬眉轻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皇后娘娘,您唇上沾了糕屑。” 萧云嗔突然欺身过来,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唇,慕卿嫣手一软,手中刚拿起的锦帕险些跌落。 “皇后娘娘的唇瞧着比臣妾做的糕点好吃,臣妾能尝尝么?”萧云嗔勾起她的下巴轻轻摩挲,发出的声音撩人又魅惑。 能尝尝么?这软声喃语的四个字配着她的秋波顾盼的双眸,饱含着太多情绪,是询问是撒娇是哀求是蛊惑…… 慕卿嫣呼吸一滞,萧云嗔的唇已然要碰到她的唇,她闭上眼收拢指根,紧握成拳,终是别过脸,直腰起身,“贵妃自重!” 慕卿嫣突然起身,萧云嗔一下没了支持,猛地落了个空,她颇为狼狈的顺势做了个贵妃醉酒的姿势,而后不惊不恼的掸了掸衣袖,温顺的笑着应道:“诺。” 慕卿嫣见她怏怏转身回坐,可唇边的笑却更浓了几分。只见她拿起酒盏一饮而尽,冲她妩然轻笑,手指叩击着桌沿,轻声吟唱:“滥兮拚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渗惿随河湖……” 萧云嗔浅唱低吟,音韵悠扬,情深意厚,眼波流转,动人心魂。慕卿嫣眉心跟着一颤,心律跳动极不规律,迎上萧云嗔绻缱的眸光,心神瞬间如落石投入湖水一般,激起层层涟漪,晃荡不休。 吟唱终了,余音仍旋绕不散,萧云嗔起身缓步行至她身侧,玉手很是自然的缠上她的腰身:“皇后娘娘,臣妾唱得好听么?您可知晓臣妾适才唱的什么?” 慕卿嫣顿住,身子僵硬,只觉唇干舌燥,摩挲的掌心逐渐出汗。萧云嗔吟唱的词句艰难晦涩似若鸟语,旁人或许不知其意,可慕卿嫣曾随祖父翻注楚越之语,故深深知晓其意,更知这诗译背后故事。 见慕卿嫣默然不语,萧云嗔轻轻一笑,继续问道:“皇后娘娘,可知晓鄂君绣被的故事?” 慕卿嫣眉尖微抖,垂下眼睑仍保持沉默。萧云嗔的身子贴着她,她欲退,萧云嗔扶在她腰上的手却止住了她的动作。 “放开本宫。”她不敢抬头看萧云嗔,垂着眼,声音有些颤栗。 “皇后娘娘若不知,那臣妾说与您听。”萧云嗔将环在慕卿嫣腰上的手微微松开,望着她缓缓开口道:“鄂君子是楚王的儿子,生得非常俊美,有一日,他乘船出游,听到了一阵歌声,那歌声婉转动人甚是好听,鄂君子听后很受感动,但不知道是何意思。” “于是鄂君子便让随行之人译成能听懂的楚国话,原来是那歌曲之意倾诉的是越人对鄂君子的爱慕,知晓那歌词的意思后,鄂君子接受了那越人爱意,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耳畔的呼吸越来越炙热,慕卿嫣慌乱抬眸对上她眼中翻涌的渴望与爱意,萧云嗔凝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柔沉滚烫,慕卿嫣瞧见她喉间吞咽了一下,再次启唇时声音已有些暗哑,撩得人心中发痒:“皇后娘娘,鄂君子身份贵重,而那越人身份卑贱,以歌示爱尚可与鄂君子交欢尽意,臣妾好歹是个贵妃,想求您芳泽,又有何不可?” 萧云嗔边说着兀地近身将她横拥入怀中,擎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二人滚烫的呼吸交织缠绕,周身似点燃了重重篝火,疯狂的燃烧着体内血液,将她的理智烧成满天的灰烬,那压抑着的情愫与克制的爱意凭风疯狂滋长。 萧云嗔眼尾轻挑,眸中水光潋滟,神态千娇百媚,极具蛊惑:“皇后娘娘若觉得臣妾适才唱得好,便赏臣妾一亲芳泽可好?” “不……”温热的唇猛地覆上,将她未吐出的“好”字压下,在那炙热缠绵的亲吻与深情下,慕卿嫣仅存的理智节节败退,险些溃不成军…… 第67章 云千重 水千重 身在千重云水中 自那夜船上萧云嗔诡言善辩,连哄带骗的险些骗身成功之后,无论她是扮柔弱卖惨还是没羞没臊的调戏撩拨,慕卿嫣皆无丝毫的动容,对她是更加的面冷如玉。一气之下又将她罚禁在宫中,这可愁坏了萧云嗔,日日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引起慕卿嫣注意,讨她欢心。 这日她正揣摩着,北樱突然凑过来一脸兴奋道:“主子,今晚的宫宴你带我去,让南影留下如何?” “随便。”萧云嗔懒懒答道,她回身瞧见北樱一脸兴奋的模样,不由得皱眉,狗皇帝没事就喜欢举办宫宴,有什么好稀奇的,萧云嗔剐了她一眼骂道:“瞧你这出息,不就是个破宫宴,至于这般兴奋得似没见过世面?” “这可不一样!”北樱双眼铮亮,激动得连声道。 她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一脸神秘兮兮的低声道:“李振忠攻打奎兰凯旋回来时带了个绝世美人,今天宫宴上要献给皇帝。听说那奎兰美人妖娆妩媚,舞姿妙曼,美得倾国倾城……” 北樱将那女子的美貌吹嘘了一番,连声哀求道:“主子今晚你可一定要带我去!” 此刻萧云嗔正为慕卿嫣的冷淡疏离烦忧,哪顾及北樱说了什么,她不耐烦的挥手道:“带你去,带你去,滚滚滚,别烦我。” 得了应允北樱喜笑颜开的“滚了”,到了傍晚北樱心中惦记那奎兰美人,还未到开宴时辰便央求着萧云嗔赶紧收拾,萧云嗔被她催得不胜其烦,白了她一眼,起身道:“走吧,走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 “主子你不拾掇拾掇就这么去?”瞅见自家主子这一身朴素随意的装扮,北樱咧嘴惊问道:“这后宫嫔妃可是铆足了劲打扮,生怕今日被那奎兰美人比下去,丢了颜面。” 萧云嗔漫不经心道:“狗皇帝看她们就行了,我又不争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作甚。” 北樱恨铁不成钢的盯着自家主子,“怎就不争宠了,今夜是不是您解禁后第一次见皇后,您不打扮得好看些,怎么在一堆精心装扮的女人中引起皇后注意?怎么让皇后知道您和那些个庸脂俗粉的区别?” 恩?有道理!萧云嗔若有所思的点头,利落的转身进殿开始挑选衣裳。 望着瞬间来劲,纠结穿何套衣裳,画何种妆容的主子,北樱啧啧啧感慨,果真是一听皇后便来劲。旁人精心装扮争宠是为了博得皇帝的青睐与欢心,自家主子是费尽心思博得皇后欢心青睐。这后宫的女人头破血流的为了皇帝而争宠,自家主子煞费苦心绞尽脑汁的是为了皇后而争宠? 待萧云嗔一番精心的装扮之后,心满意足的带着北樱去赴宴时,这宴会早就开始了,她来得比皇帝还迟,好在皇帝瞧见她这精心的装扮并未斥责于她,反倒笑着让她赶紧入座。 北樱不由得在心中嘀咕,狗皇帝显然是自作多情以为主子在讨好他,如若知道主子这身装扮可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吸引皇后注意,狗皇帝定然不会笑得这般开心,只怕得气死。 萧云嗔自进殿眸光便一直落在那高位之上,旁人只道她瞧得是当今天子,却不知她满心满眼望的是皇后。今日众妃争奇斗艳,皆盛服巧妆,而她只是轻施粉黛,一身寻常的皇后宫服,已是无尽的风华。 在这满殿的华裳浓服,珠围翠绕之中,她的清雅高贵、冷傲离尘是格外夺目耀眼的存在。她宛若一轮清皎孤傲落入人间的冷月,清绝的霁月风采令人心中生出无限敬意与倾羡。 慕卿嫣的双眸犹似一泓清水,那清冽的眸光淡然的静视远方,却并未有片刻停留在她身上,萧云嗔闷然的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高位之上,慕卿嫣搭在杯沿的手不觉用力,萧云嗔还未入殿之时,她已远远瞧见一明媚飒爽的身影信步走来步履生风,她的眸光已不由自主的紧紧跟随着她。她进殿之时,慕卿嫣只觉眼中似有千万流星曳过,璀璨生辉。 她今日妆容盛极,眉眼间锋芒尽显,唇角笑意不羁,一袭朱樱色的浮光锦裙,更是明艳夺目。待她落座,慕卿嫣方极力平息心神,敛容端坐。 殿中舞乐奏响,一曲笙歌礼毕,李振忠上前一步朗声道:“仰仗皇上圣德,臣此次方能大破奎兰七都。皇上,奎兰深知我陆离威武,想与我陆离修好,特献上奎兰公主。” 他话音一落便有一女子徐步入殿,只见她头戴金丝绣纹纱幔,身着大红色绸纱舞裙,而上身仅以红绸束胸坠挂着紫色银铃水晶,在她徐步轻行之间如奏清乐,亦将那袒露的白皙肌肤隐隐推现。 她臂缠彩纱,足系金铃,一步一响,娉婷而入,风姿绰约,一举一动散发着妩媚至极的撩人风情。 金黄色遮面的头纱下,是极尽妖娆的眉目,黑色长睫如浓密的扇面,一汪春水之中镶嵌着流光溢彩的蓝色琥珀,那妩媚的双眸让人沉溺而无法自拔。 这一瞬间众人的目光皆凝落在这风情万种的奎兰女子身上,慕卿嫣短短惊叹这女子的容颜与风情之后,便下意识的将目光望向了萧云嗔,见她如痴如醉、目不转睛的呆看着眼前的奎兰女子,双眉不由得紧紧蹙起。 那奎兰女子轻捻兰指,交错于胸前,纤腰微盈,脆声道:“霓旌叩见皇上……皇后。” 霓旌话音一顿,失神的望向帝王身侧那出尘离世恍如神明的女子,若非那一身鸾鸟朝凤的宫服彰显她的身份,她当真以为这高位之上的女子是误入凡世的神明。可很快她的目光便被高位下首的女子吸引,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和站在她旁边之人,霓旌双眸睁大,满是不可思议。 北樱与霓旌相视亦是一惊,初时她还未反应过来,可这细看之下,这奎兰公主不就是她和主子在沙耶城奴鲁帮手中救下的黑脸姑娘么! 那姑娘为了躲避奴鲁帮的追捕,将全脸涂得像块炭一样黑,主子将她救下后这姑娘可是死缠烂打的跟了主子许久,还想要以身相许呢,吓得主子不敢在耶沙城逗留赶紧跑了。 北樱望向凤位之上的皇后,又看向直勾勾望着自家主子的奎兰公主,莫名有些激动与兴奋,若这公主还对主子有那心思,这可真是好大一出戏! “主子,您瞧,这奎兰公主像不像沙耶城中缠着您的黑脸姑娘?”北樱低声对着自家主子笑道:“还好当初您跑得快,要不然就被她留下做奎兰驸马。” 萧云嗔便是觉得有些眼熟才一直盯着她打量,她知道那日救的女子身份不凡,可没想竟是奎兰的公主,她望了眼慕卿嫣,皱眉斥道:“胡说什么!我可不认识什么奎兰公主!” 北樱撇了撇唇,她那胡说了,这公主这么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家主子,显然是认出了主子,对主子还有心思,这女子机灵得很,主子要想佯装不认识,那可难办。北樱目光在霓旌与慕卿嫣之间流转,眼中亮光莹莹,今日又有好戏可看了。 第68章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高位之上的慕卿嫣与陆离风晟也发现这女子行礼之后,目光便一直停留在萧云嗔身上,陆离风晟出声问道:“公主与贵妃认识?” 霓旌收回目光,那双动人的蓝色琥珀转望向这陆离的帝王,“不认识,只是霓旌有一舞想献于您,可却少了一舞伴,不知能否让这位娘娘与霓旌共舞。” 她直直指向萧云嗔,手上的戒指连着腕间的银镯,一抬手银铃脆响。众人闻言皆愣住,殿内一时之间除了她手中银铃皆寂然无声。 谢秋琳虽与萧云嗔不对付,此刻却更加厌弃眼前这妖媚的女子,她冷哼道:“笑话,你什么身份,怎配让贵妃为你伴舞。” “跳舞还分什么贵贱吗?我们奎兰只知舞之欢乐,人人可享,共舞是这最高的礼节和诚意。” 霓旌闻言笑道:“霓旌本想与皇上共舞,可这位将军再三叮嘱霓旌不能提此要求,但霓旌是代表奎兰与陆离修好,自是要将这最高的礼节和诚意献给陆离。皇上不能与霓旌共舞,这位娘娘也不能吗?” 陆离风晟沉溺这女子的柔媚美色之中,又听她这般爽快言语,不由得朗声笑道:“公主有心,朕怎能不受?贵妃便代朕与公主共舞,以修奎兰与陆离之好。” 这殿堂之上,文武百官和后宫嫔妃面前,陆离风晟身为一国之君自是不可能与这奎兰公主共舞。可狗皇帝这色眯眯颇为遗憾的眼神,便知若是私下这奎兰公主想与狗皇帝共舞,狗皇帝指不定心中有多美! 萧云嗔百般不愿却又不能抗旨,只好硬着头皮离座上前,试图推辞道:“公主,本宫四肢僵硬实在不善舞,您要不换个人?” 霓旌望着她的眼,目光有些灼热:“娘娘不必担心,一会只需将手搭在霓旌腰上,霓旌自会带你起舞。” 霓旌说完朝着她妩媚的一笑,便开始翩然旋舞,红色的裙袂纷飞,灼灼炫目,美艳绝伦。她挥舞臂间彩纱缠住萧云嗔的腰,将她旋向自己身后。她握起萧云嗔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腕,带着她同自己一起舞然如妩、旋若花影、摇曳生辉…… 两人错身之间霓虹在她耳畔喃喃道:“你便是那美人将军!这些年我一直念叨着你,这便是你不辞而别的理由吗?” 当初萧云嗔与“他”身边的侍卫叫她黑脸姑娘,她气不过见“他”长得比女子还美,便唤“他”美人将军讽刺“他”。他当时气得脸都黑,可把她乐坏了,多年来她一直在寻“他”,没想到“他”竟是个女子,原来这美人将军当真是个美人。 萧云嗔装傻道:“公主在说什么?” 霓旌回身与她对视,浅蓝色的眸中情谊浓如烈酒:“我是说娘娘与我那一别多年的心上人长得很像,娘娘可曾去过沙耶城?” “没有,本宫生在鄞州长在鄞州,除了鄞州与京都再未去过别的地方。” 霓旌霍然璇身似垂落之蝶,萧云嗔亦璇身俯腰以比翼之姿将她接住扶起,又陡然若蝶共翅翩飞。她凌空而跃似嫦娥奔月,萧云嗔则顾然回首似挽留之态,她转身翩落,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眉心,捻指轻声笑道:“美人将军,霓旌的舞不会骗人。” 她自幼练舞,爱舞成痴,可以舞观人,自可以舞辨人。每一个璇身,每一次起跃,每一个舞步摇曳,还有每一次的凝眸相视,都让霓旌笃定她就是当初沙耶城中的“他”。因为这舞霓旌只与“他”跳过,而舞步之中微不可知的细节已反映她知晓这舞。 霓旌不信旁的,她只信自己的舞,所以之后无论萧云嗔如何否认隐瞒,霓旌心中早已认定萧云嗔就是她苦寻多年的美人将军。 一曲舞毕,众人意犹未尽,惊叹连连,而众妃更多感慨的是幸而未让此女与皇上共舞,不然皇上的七魂五魄都被这妖女勾起。可即便是未同此女共舞,皇帝的七魂五魄也早已随着霓旌的一舞而去,他当即挥手下旨将霓旌封为霓妃入主霓虹殿。 霓旌离开后,皇帝的心似乎也被带走,坐了片刻便离席而去,这宫宴便也散了。慕卿嫣望向下首左侧空落的席位,眉心紧折眸色沉郁,霓旌离开之后,萧云嗔便立即寻了个借口离开。 慕卿嫣走出殿外,听见身后妃嫔指骂这奎兰女子是个祸水妖女,一来便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慕卿嫣闻言脚步一滞,只觉得此刻心头的窒闷如冬日厚重的铅云,今夜神魂颠倒的何止皇帝,怕是她也被这奎兰女子迷得神魂无措。 众人皆说那奎兰女子舞姿是如何妙曼妩媚撩人,而她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有萧云嗔与那奎兰女子的耳鬓私语,深情对视。共舞之时二人眉目传情默契天成,她二人哪像不认识?慕卿嫣眉心紧折,她二人之间可有何过往? 霓旌献舞离开后,北樱便道有急事让她速速离席回宫,出殿之后北樱嬉笑道:“主子您和那奎兰公主之间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你俩怎么这么有默契?这跳得也太好了吧!” 上次也是被她这么拿着跟彩纱,操控得如个傀儡一般,萧云嗔有些头疼道:“什么狗屁默契,她缠在我腰上的彩纱便若提线一样操控着我动,快说宫里出了何事。” “高!真是高!一根彩纱便能操控着您和她一起舞得这么绝美惊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和她心意相通。” 她不过是个伴舞的,主舞还是霓旌,众人都望霓旌去了,谁还注意她,她难得搭理北樱的阴阳怪气,一掌拍她头上,“你急急忙慌的将我拉出来,宫里究竟出了何事?” 北樱耸肩一笑:“宫里有南影和西梦在能出何事。” 萧云嗔闻言又是一掌落在北樱肩上,切齿道:“那你将我拉出来作甚!” 她还等着宴散之时拦着慕卿嫣假借醉酒纠缠她呢!别一会人跑了她错失良机,萧云嗔立即转身返回,准备去堵人。 第69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 水殿风来珠翠香 北樱连忙拉住自家主子,恨铁不成钢的斥骂道:“主子,你蠢不蠢,您现在回去找那位定会碰一鼻子灰。我跟您说我将您拉出来,就是在帮您,您可知激将法为什么不管用?” “为何?”萧云嗔不解问道。 北樱神秘兮兮的一笑:“那是因为您是用狗皇帝这个臭男人激的那位,您要激她,自是要用貌美倾城的女子激她才管用。您是不知今夜那位瞧您和奎兰公主跳舞时,那脸色难堪得比这黑夜还黑。” 萧云嗔颇为欣喜惊问道:“当真?她当真如此不悦?” “额……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夸张,但那位的神情瞧着定是有些不悦的,您可以将这小小的不悦变成大大的不悦。” 北樱认真的回忆慕卿嫣的神情变化,她虽关注主子和霓旌共舞,却更关注那位的反应,全程她可是一直打量着那位,虽然那位总体上瞧着若无其事镇定自若,可那神情微变黛眉频蹙却是不假。 萧云嗔瞟了北樱一眼,知晓她定是夸大其词,心中却不免有些欣喜,她若当真不悦那可是因为吃醋了? 霓旌入宫已几日了,这几日她备受恩宠日日陪伴在皇帝左右,今日好不容易皇帝有事并未召见她,她便想着去寻萧云嗔,心念刚动便听宫人通禀贵妃娘娘来了。 霓旌心中雀跃,面上笑意浓如春华,是不加丝毫掩饰的艳丽欢喜,“你将美人……贵妃娘娘迎到殿中,让她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裳便来。” 萧云嗔候在殿中等了快半个时辰也不见霓旌出来,不由得和北樱嘀咕道:“不是说换身衣裳么,怎地这般慢。”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珠帘响动,霓旌抚帘从殿中出来。她凝眸含睇,美目流盼,款步而行间,幽香隐隐。她身着一袭浓紫色的奎兰服裙,上衣是束身半臂紫襟披帛半挽,袒露玉臂莹肌,纤腰若柳随垂挂着的银铃舞动飘曳。下着轻薄的紫纱长裙,一双修长的玉腿在薄纱行动间若隐若现。 一袭乌发如云,缀着红银相间的花纹额饰,额间坠挂着一滴紫色水晶,更衬得她那一双蓝色水眸妖冶妩媚。她五官本就精致深邃,再绘以华美浓艳的妆容,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北樱在一侧眼睛都看直了,连连感慨今日真是大饱眼福,等这半个时辰等得真是太了值。霓旌这装扮一看便是为主子精心打扮,北樱心中暗叹自家主子真是好福气! 她侧目瞥了一眼,那边美人纤腰娉婷而来,秋波盈盈,自家主子却垂头不知想什么。北樱轻咳了两声示意,见自家主子仍不为所动,立即凑到自家主子面前,低声道:“主子你想什么呢!人家为你这般盛装打扮,你怎么也不瞧人家一眼。” 萧云嗔闻言顺着北樱的目光,抬头又瞅了一眼霓旌的穿着,心中琢磨这夏日这般炎热便是穿着轻薄纱衣也是全身藏着掖着,霓旌这衣服穿着定是凉爽轻快极了,心中犹豫纠结着要不同她讨一件穿穿? 她小声同北樱道:“我是觉着她这衣裳瞧着实在凉快,你说我同她讨一件,她可会给?” 北樱忍不住翻了几个白眼,真是不解风情啊! “霓旌来迟,让美……娘娘久等了。”霓旌咬唇将那欲脱口而出的美人将军咽回,可美人将军这四个字她已念叨千万遍,实在难以改掉。 萧云嗔摆手道:“哪有哪有,你这身衣裳真好看。” 霓旌嫣然一笑,毫无半分忸怩,双眸凝望着她道:“美人将军喜欢就好。” 果然是奎兰女子这般开放直接,萧云嗔一向脸厚如今却被她那直白的话与火热的眼神,弄得有些不知手措面色微红,她尴尬一笑:“本宫……带了酒酿冰镇奶团子,你可要尝尝?” 霓旌点点头,萧云嗔立即盛了一碗递与她,霓旌边吃边笑问道:“真好喝,是美人将军亲手为霓旌做的吗?” 萧云嗔有求于她,见她喜欢立即道:“这酒酿冰镇奶团子可是我的独门美食,你若喜欢我便让北樱每日做了给你送来。” 北樱闻言幽怨的望向自家主子,这明明是她自创的独门美食怎么成了主子的,剽窃她的成果还指使她干苦力,凭什么要她每日做了送来,这玩意做得有多复杂您知道么!! 霓旌闻言却是满面欢喜,她捧着碗对着萧云嗔笑道:“美人将军对霓旌真好。” “应该的应该的,公主不远万里来到陆离,在这宫中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的,本宫身为贵妃自是要对公主多加照顾的。” 见霓旌一直盯着自己看,左一口美人将军右一口美人将军的,萧云嗔摸了摸脸心虚道:“昨夜公主说本宫是什么美人将军,本宫百思不得其解,听了身边宫人讲述了一段昔日故事,才知公主是将本宫错认成我哥哥了。本宫有一哥哥与我是双生子,长得及其相似,他曾去过沙耶城在鲁什么帮手中救下一位姑娘,想来便是公主了。” 萧云嗔暗中踹了一脚身侧发愣的北樱道:“这是当时我哥哥身边女扮男装的卫侍,得知我要入宫,哥哥便让她恢复了女儿身,跟着我一同入宫保护我,想来她是认识公主的。” 疼啊,怎么就不能轻点!北樱瞬间回过神,弱弱的举起手应付道:“黑脸姑娘好久不见,我是沙耶城跟在将军身边的侍卫,您可还记得我。” 怎会不记得,那美人将军身边的小侍卫聒噪极了,霓旌从未见过那般话多的人,她点头道:“你是美人将军身边的话痨小侍卫。” 话痨?北樱尴尬一笑,她的话哪里多了! 昨夜共舞霓旌已笃定她便是沙耶城中救她的美人将军,所以萧云嗔适才所说她一个字也不信,她只道萧云嗔是怕自己知晓她女子的身份而难堪恼怒,所以今日才这般否认辩解。 可她若认定了一个人便不计这人的身份与地位,她既认定了美人将军,亦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变心。她不想与美人将军追究身份性别,如今只好奇她为何不告而辞,“美人将军为何不与霓旌辞别就突然离开呢?” 北樱心中诽谤当然是怕被您扣下当压寨驸马,所以连夜跑了,昨夜主子让她瞧着应付,定要绝了霓旌对她非分之想,她灵机一动信口胡编道:“当初将军突然得知她的心上人要另嫁他人,为了抢亲所以连夜赶回陆离了。” “心上人!”霓旌闻言惊愣,过了半晌方呆问道:“那美人将军可抢亲成功了?” 北樱道:“那自然是……成功了,二人如今在宫外游山玩水,举案齐眉,如胶似漆,恩爱非凡!” 霓旌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心中颇为难过原来美人将军早就有了心上人,只是美人将军如今身在皇宫,她的心上人难道是皇上吗? 霓旌暗暗皱眉,可皇上瞧着并不痴情,后宫有这么多的女人,她要如何帮美人将军让她独占皇上宠爱呢? 听说皇后才是皇上的妻子,是这后宫最尊贵的人,当初美人将军定是没有抢亲成功,所以没能做成皇上的妻子?霓旌心中暗下决心,那她定要让美人将军做皇上的妻子,让美人将军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第70章 清风明月本无价 近山遥水皆有情 萧云嗔并不知霓旌心中想法,见霓旌一脸沉思,时而悲愤时而豁然开朗的模样,萧云嗔还以为是她太难过,怕她疯癫忙试探着安抚道:“公主莫要太过伤心了,这缘分便是这般无奈,你我也无法左右。” 霓旌闻言心疼的望向萧云嗔,与那么多女子分享自己的心上人,这些年美人将军定是万分苦涩心酸,她起身轻轻抱住萧云嗔:“这些年美人……娘娘定是不容易,娘娘放心,霓旌定会帮你的。” 萧云嗔身子一僵,什么情况?这奎兰公主想的什么?她与北樱的话有何歧义让她误解?不过她本就是来求她帮忙,如今不妨顺势而求:“多谢公主,本宫今日来便是有一事想要求公主帮忙。” “美人……娘娘不必叫我公主,叫我霓旌便好。”知晓美人将军不便显露自己身份,霓旌道:“我可以叫你美人姐姐或者唤你云嗔吗?” 自己叫她霓旌连名带姓的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让她叫她云嗔,这好像有一丝不妥,萧云嗔连忙婉拒道:“宫中尊卑有别,这怕是不妥……” 霓旌打断道:“没关系,霓旌只是私下这般叫你,若不能叫你云嗔,那霓旌叫你美人姐姐可好?” 萧云嗔叹了口气,她这是总是改不了口想叫自己美人将军,真怕她这美人姐姐叫着叫着叫成了美人将军,届时惹出一堆麻烦,便道:“你还是叫我云嗔好了。” 见萧云嗔答应,霓旌心满意足的瞧着她,甜声道:“云嗔要霓旌帮你做什么?只要是云嗔的事,霓旌一定会帮你的,云嗔只管开口便是。” 她这左一个云嗔,右一个云嗔的直叫萧云嗔头皮发发麻,她抿紧了唇道:“劳公主陪我演一出戏。” 霓旌疑惑问道:“什么戏?” 萧云嗔支吾着解释道:“就是姐妹情深的戏,只需要你在皇后面前故意与我表现得亲昵些。” 霓旌闻言皱了皱眉,她本就想与美人将军亲昵,可为何要故意在皇后面前表现亲昵?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过霓旌大惊,莫不是美人将军的心上人不是那风流的皇上,而是那天仙般的皇后! 陆离并不如奎兰那般民风开放,罕有女子相爱之事,若美人将军的心上人真是皇后,那也太令人瞠目钦佩了。不过美人将军这般奇女子世间又有什么男子配得上她,那谪仙般清美脱俗的皇后倒是能与之相并。霓旌想若她们情投意合,她便帮美人将军与皇后在一起,若那皇后并不喜欢美人将军,那自己便可以同美人将军在一起。 可美人将军到底喜欢的是皇上还是皇后呢?她若胡乱猜测误了事可如何是好?霓旌沉思片刻认真道:“霓旌能知道为何要在皇后面前假意亲昵吗?” 见美人将军面色微红一脸窘迫,霓旌心下明了,意味深长的笑道:“云嗔不必解释了,霓旌于这些颇有经验,定会好好帮你的。” 次日请安之时,瞧着弯臂而来亲密无间的贵妃和霓妃,众妃皆为惊讶,何时二人这般亲近了。霓旌入宫后皇上一直将她宣在身边,特下旨让她熟悉宫规之后再来请安,今日算起来是霓旌入宫后众妃第一次见她。 皇上封了霓旌为妃,为了安抚众人大封后宫,谢秋琳被晋为惠妃,静妃被晋为静贵妃,其余旁的妃嫔亦在位阶之上向上晋了一级。不过萧云嗔的位份并未有所晋,但皇上倒是赏了不少东西给她。 堂堂贵妃与一个异域妃嫔这般交好,谢秋琳开口讥讽道:“这些日子,咱们是连见霓妃娘娘的机会都没有,未想到贵妃娘娘与霓妃已这般熟稔。” 这是说她私下巴结讨好霓旌,萧云嗔挑眉道:“说来也是奇怪本宫只在宫宴上见过霓旌一面,却对霓旌一见如故十分喜爱。而有些人本宫时常见着与她并不熟,却见一次便烦一次。本宫不想搭理她,她却上赶着狗吠惹人心烦,也不知得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她闭嘴。” 众妃何等机敏一听便知贵妃对谢秋琳的讥讽,皆闻言轻笑。谢秋琳一脸气恨,手中的方帕已被她拧皱得不成样,萧云嗔并未点名道姓,她亦不能上赶着承认驳斥,只能装哑咽下这苦黄连。 萧云嗔领着霓旌入座,谢秋琳狠狠剐了一眼霓旌,嗤声道:“袒臂露肩,衣着如此暴露,当真是不堪入目,不知廉耻。” 众妃皆望向霓旌,她的穿着与宫宴献舞时并无太大差别,乌发披散并未挽髻,头上戴着点缀红宝石的金色发饰,上着袒胸露腹的收腰短衣坠挂着珍珠银铃,下着曳地薄纱长裙,一颦一动间风情万种妩媚至极。 霓旌坦然的接受众人的打量,萧云嗔目光不悦的扫视充满探究与嗤笑之意的众人,斜眼睨着谢秋琳冷声道:“霓旌身着的是奎兰服饰,各国风俗各异衣着不同却一向相互尊重,惠妃是要挑拨各国关系吗?” “廉耻之心何时仅以衣着外貌便可断定,有些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时时将那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却也不见得有多明廉耻,心思龌龊狭隘之人瞧什么都不堪入目。” “你……”谢秋琳一时竟不知如何辩解,愤懑不平却只能冷哼道:“贵妃娘娘倒真是袒护这异域妖女!” “本宫便是袒护她你又能如何?”萧云嗔闻言起身走到谢秋琳面前,抬手便是一掌,勾唇冷笑,眸光凶狠语气不善:“收起你的狗嘴,莫让本宫再听见你乱吠。你若再对霓旌不敬,本宫便废了你。” 谢秋琳捂着红肿的脸震惊的瞧着威胁自己的萧云嗔,又气又惊,这么多妃嫔面前,她竟敢如此直言不讳的威胁她。众妃亦被这突发的一幕所惊到,未曾料到贵妃会如此公然狂傲的袒护这异域女子。 一侧的霓旌一双浅蓝色的眸子闪亮如星,满是崇拜的望着袒护自己的美人将军,心中已是止不住的狂呼,她的美人将军实在是太飒然了!她双手紧紧扣住萧云嗔的手,唇边笑意不止,眼中除了浓厚的崇拜之情,更有缱绻情意。 第71章 皎如飞镜临丹阙 绿烟灭尽清辉发 那方谢秋琳回过神,转身向皇后哭诉道:“皇后娘娘,贵妃狂妄自大,于众责打恐吓臣妾,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慕卿嫣心中微涩,睨眼瞧着萧云嗔将霓旌护在身后,牵着她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温柔安抚,垂在衣袖中的手不由紧紧拽住衣沿。她眸光微动,垂下的长睫掩盖眸中的落寞与复杂的情绪。 她面上神情淡然,心中却不由得连连冷笑,一见如故十分喜爱,她如此袒护在意这个女子,当真是情深意切。 过了半晌,众人听见皇后冷声道,“今日之事,你二人皆无礼失言蔑视宫规,罚抄宫规百遍,停俸半年。霓妃衣着乃皇上特许,众妃不得非议,亦不可为难与她。” 慕卿嫣冷然下旨,言罢便不再看众妃,转身入殿。众妃见状立即起身叩送,谢秋琳气愤不已,皇后怎能如此不公,凭什么自己挨了打,所受责罚却与贵妃一样。 萧云嗔被霓旌死死抓着手,待她拍开霓旌的“虎爪”,回头望去时慕卿嫣已转身入殿。萧云嗔心中嘀咕,本以为她会罚自己禁足呢,没想到只是罚了俸禄和抄写宫规,而她竟帮着霓旌说话?难道她并未吃醋? 自出了那般闹剧,皇后又下旨维护,众妃也不敢非议霓旌服饰,亦不敢对霓旌不敬,故每日请安之时,众妃瞧着一团和气,对霓旌毕恭毕敬。 天气越发炎热,久而久之众妃心中反对霓旌的衣裳生了好奇与艳羡,这般炎热的天气,她们虽是轻衣薄纱却是层层裹着,不像霓旌的衣裳那般透气轻盈。那衣裳不仅瞧着好看且凉快清爽。 她们不能如霓旌那般当众穿,可私下穿穿也无伤大雅,不少嫔妃便起了心思让宫人依据霓旌服饰的模样进行修改仿制寝衣,一时之间,因着霓旌的到来,这宫中悄然兴起了一股奎兰风尚。 炎炎午后,夏蝉倦乏,人皆凝神憩眠。凤鸾宫中,慕卿嫣愁眉深蹙,执笔研书。她心中噪乱心绪不宁,这笔意便是凌乱潦草。 她将写废的清心帖再次揉乱丢进废篓,她每每心烦难安之时,便会临帖抚琴以求静心,可这些日子抚琴百遍临帖千遍,这心始终难静难安。 菱香在一侧侍候,将慕卿嫣的烦郁收入眼帘,她自是明了这是为何。这每日请安之时,那位与霓妃总表现得亲密无间,且听说两人如影随形,常常互邀赏花吟月互磋舞艺,自家娘娘嘴上不说,可这心中怕是不悦极了。 傍晚时分菱香瞧自家娘娘好不容易静下心,正聚精会神的绘着山水画。菱柚奉茶进来向慕卿嫣汇禀这些日子司膳府上汇的各宫膳饮纳彩,绕着绕着也不知菱柚怎的就提到那位正同霓妃在御花园饮酒赏花。 一听那位同霓妃在一起,慕卿嫣绘笔一滞,笔下浓墨堆积,回神欲补救更不甚将那白瓷绘碟打翻,缤纷璀璨的色彩瞬间溅绽在黑白寡淡的山水之间。 菱香狠狠瞪了菱柚一眼,提什么不好非提那位,这溪山远岫娘娘可绘了三月之久,如今就这么毁了。 菱香望向自家娘娘,只见她黛眉微颦,垂眸盯着案桌上被毁的山水画,原本平静淡若的面庞上,倏忽掠过一抹凝重之声。 菱香听见她极轻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向殿外走去,菱香忙问道:“娘娘您去哪?” “殿中闷得慌,本宫想出去走走。” 菱柚见状回头对菱香叮嘱道:“你将这收拾收拾,我陪娘娘出去走走。” 菱柚极快的跟上慕卿嫣,两人行至御湖畔,慕卿嫣忽停步不前。菱柚瞧着前头的御园,小声试探道:“娘娘,此刻待宵花迎月盛绽,不妨过去瞧瞧?” 慕卿嫣扫了她一眼,并未回话,转身向着相反方向而去,菱柚无奈叹息,快步跟上。 方走了两步,便隐隐听见有箫声从御园处传来,慕卿嫣驻足聆听。那箫声呜然,如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听得令人心绪激荡,沉醉其中。 菱柚悄悄望向自家娘娘,只见她冷眸半阖,双唇紧抿,面容微动,而后竟拂袖转身折返回去,直奔着御园而去。 慕卿嫣到御园时,一道飘逸炽美的身影便撞入眼帘,萧云嗔对月而坐执箫吹演,红衣与墨发同在风中飘逸。慕卿嫣看不见她的神情,只闻见那略微悲凉却情深缱绻的萧声。 慕卿嫣指尖紧握,眼帘低垂,便是不看她神情,她亦可想到她那双妩媚多情的双眸,此刻是何等的顾盼生辉,深情脉脉,只一眼,便可令人心动。 慕卿嫣松了指尖,抬眸望向霓旌,只见霓旌一袭蓝色低胸束身的异域舞衣,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她以珠帘半遮面,赤足而舞,舞步流转间,脚腕上小巧精致的铃铛便钉铃作响,腰间与额中的水晶宝石回旋中流光溢彩。 霓旌璇身间瞧见了慕卿嫣,却并未停舞,她勾唇冲她一笑。绮袖并起,舞若灵蛇,蓝眸盈转,媚态万千。 她翩然如蝶,扑入萧云嗔怀中,娇声笑道:“跳了许久有些累了,平日里未曾听过云嗔吹箫,不曾想云嗔的箫吹得这般好,当真是世间仅有,日后我跳舞时云嗔便吹箫伴奏可好?” 萧云嗔感受到身后有些凌厉冰冷的目光,虚揽着霓旌的腰,笑道:“霓旌的舞亦是世间仅有,这世上无人可比,你若累了咋们便坐下饮酒赏月。” 慕卿嫣双眸凝上一层寒霜,她冷冷瞧着相依并坐的二人,心中冷嗤:云嗔,霓旌,两人言行还当真是亲密得紧! 她摔袖正欲离去,霓旌转眸似瞧见了她一般,惊讶道:“皇后娘娘?您也是来此赏月的吗?” 慕卿嫣步履一滞转了身,她睨了一眼二人交缠相牵的手,冷声道:“待宵花迎月而绽,本宫来此赏花。” “待宵花?”霓旌好奇问道:“那是什么花?只在月亮下方开吗?霓旌还未见过,能与娘娘一起去看看吗?” 慕卿嫣闻言淡眸扫了一眼萧云嗔,方微微颔首道:“霓妃若感兴趣,自是可一同观之。” 见慕卿嫣答应,霓旌拍手笑道:“云嗔,我们将酒带过去,与皇后娘娘一同饮酒赏花赏月可好?” 萧云嗔小心翼翼的望向慕卿嫣,见她神情淡然未闻置否,便命北樱将酒与吃食带去御园,三人则慢慢朝着御园而去。 第72章 花点轻狂只欲飞 徒欲多情乱心绪。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清晰映照着三人身影。一路默然,快到御园之时,霓旌兀地问道:“皇后娘娘,您可知云嗔擅箫?” 慕卿嫣面冷如玉,声音也格外冷冽:“托霓妃的福,本宫今日方能听得贵妃的箫声。” 萧云嗔从未在她面前吹过箫,今夜是她初次听闻,方知她的箫声是如此情深缱绻! 待到御园,瞧了片刻那迎月盛开的待宵花,霓旌很快便失了兴致,这粉嫩雅致的花在她瞧来并不独特。待北樱与菱柚将凉亭布置好,她便拉着慕卿嫣与萧云嗔在亭中饮酒。 落座之后,霓旌忍不住开始偷偷打量慕卿嫣,她素日见到慕卿嫣时她总是身着华丽的宫服,而今夜竟着了一袭月白色的轻绡长裙,上面绣着银色飞凤与五彩祥云。她并未戴着凤冠,发饰亦并不华丽,仅挽了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她这一身是极其素雅的装扮,却并未折损她半分的高雅尊贵。 霓旌觉得慕卿嫣的美是极难形容的,冠以这世间所有之词也难以形容她的绝世风华。她清冽高贵,脱尘于世,是雪山上的神女,是月中走出的谪仙。卸去了那华丽繁抑的凤袍与凤冠,霓旌竟觉得面前的女子似随时会乘风踏月而去,毕竟这惶惶人间如何能留得住她? “娘娘,这是云嗔亲手做的酒酿奶团子和亲酿的酒,您快尝尝。”霓旌收了目光,指着桌上吃食,冲慕卿嫣笑道。 她回首瞧见萧云嗔刚吃完一块桃花糕,嘴角沾了些碎末,立即凑身贴近以指拭去萧云嗔那唇边碎屑,嗔笑道:“云嗔,你怎的每次都这般不小心,你这吃像比我还要粗鲁,真是让皇后娘娘笑话。” 霓旌余光望向慕卿嫣,见慕卿嫣微不可置的蹙了下眉,眉眼间的冷意更添了几分。不由得豁然一笑,霓旌觉得自己适才所想真是荒唐,面前这清美绝然的女子本就不是断了七情六欲的神,这人间有她所爱,又怎会留不住她。她不是不属于人间,而是不属于这富丽堂皇的幽暗深宫。 二人的亲昵落入眼中,慕卿嫣垂下眼帘,望着杯中晃荡的涟漪,将紧扣在杯沿的手微微卸力。霓旌为萧云嗔拭唇的动作自然而流畅,似做了无数遍才能这般自然而然。 让她瞧了笑话?唯有旁人、外人才会笑话,所以她二人的关系又是何其的亲密无间?今日所见不过一隅已昭示着她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些她未曾看见的时刻,二人又是何等的如胶似漆,情深意切? 桌上的吃食琳琅精致,慕卿嫣低眸浅尝了一口霓旌递过来的酒酿奶团子,清甜的酒香与奶糯的小丸子相融合,味道独特甚是美味。 这东西萧云嗔未做与她吃过,慕卿嫣眸光渐沉,眼底寒意泛滥,她的厨艺精进之快,看来平日没少下功夫。 霓旌分外热情的倒了酒敬她,慕卿嫣并未推辞与她饮了几盏。席间萧云嗔与她疏远淡漠得紧,便是连眼神交流也没有,反倒与霓旌把酒言欢、言笑晏晏。 慕卿嫣垂眸冷笑,搭在青玉酒杯上的指节慢慢泛白,她闷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起身,“本宫不胜酒力,先回宫了。” 她起得太急,又饮了不少酒,此刻只觉头晕眼花难以站稳,萧云嗔立即起身将她扶住。慕卿嫣冷眼睨了她一眼,将手从她手中抽出,“菱柚!” 正与北樱小话的菱柚,听见慕卿嫣唤她忙上前将她扶住,她接过萧云嗔递给她的眼神,佯装为难道:“皇后娘娘,奴婢的手今日理书之时被砸伤,如今使不上劲儿,要不劳贵妃娘娘与我一同送您回宫?” 萧云嗔立即道:“臣妾愿送皇后娘娘回宫。” 见菱柚手腕处确实缠着纱布,慕卿嫣眉间微蹙,睨了萧云嗔一眼,自行向前走去。萧云嗔勾唇轻笑,一个健步跟上扶住慕卿嫣,此次慕卿嫣并未将她的手甩开,任由她扶着她向前而行。 菱柚并未跟上而是绕道先行回宫打点,慕卿嫣与萧云嗔行至御湖之时有宫人上前行礼:“贵妃娘娘,游船已在东亭备好,可是要划到此处登船?” “不必,就在东亭候着,本宫先送皇后娘娘回去。” 慕卿嫣望向萧云嗔,清冷的眸中若秋澜翻涌难得阴沉,她话语冷如寒露,“贵妃若要游船,便不麻烦贵妃了,本宫可自己回去。” 萧云嗔并未接话,仍是扶着她朝着凤鸾宫而去,二人便一直沉默着到了凤鸾宫。萧云嗔将她放下,便欲转身离去,慕卿嫣心中酸涩泛滥,她便这般急着赶回去与霓旌游湖赏月吗? “站住!”慕卿嫣双唇抿了抿,冲着她的背影冷声发问道:“贵妃便这般急着要回去?” 萧云嗔脚步一滞愣然转身望着她,慕卿嫣走到她身侧,凝眸盯着她:“若本宫要你留下,贵妃可会留下来?” 萧云嗔迎上慕卿嫣有些迷离的双眸,展颜笑问道:“那皇后娘娘可会要臣妾留下?” 慕卿嫣闻言望着她的眸光变得缥缈,她垂眸问心,她可会要她留下?她早已知晓自己对她的情感,却一直不敢承认,她不停告诫自己:你是皇后,她是贵妃,你怎能逾礼越矩,你若喜欢她是叛道离经,是天下之谬伦,为世之不耻不容,你对她的情感更会将你二人置于险境之中。 可这些日子嫉妒如火一般燎烧着她的理智,一点点侵蚀着她心中的藩篱。直至今夜她亲眼瞧见她与霓旌是那般亲密,心中的难过与不悦简直令她抓狂,是浓醉酒意的上涌,亦是理智的崩塌,使她将深藏的爱意与妒意肆无忌惮的宣泄。 慕卿嫣长吸一口气,重新抬眸望着萧云嗔,此刻清冽的眸子褪去冷清,似含春水清波流盼,她面容微酡,神色间欲语还羞。 萧云嗔屏息瞧着她素手轻挑褪去身上外裳,双眸大睁心中震惊万分,她暗暗吞下口水,心神摇曳。 可瞧清慕卿嫣接下来举止,萧云嗔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她褪去外裳只是为跳舞与自己看?她心中虽颇为失落,可随即凝神屏气、全神贯注的望着慕卿嫣起舞。 第73章 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 劳心悄兮 慕卿嫣曼身旋舞,长裙散开宛如白莲,层层花绽,闲婉柔靡。她抬腕低眉,眉眼如画,流转间勾人心神。 嫩白莹玉的十指,柔若无骨的舒缓比拟,那不堪一握的腰肢更似弱柳扶风。白衣翻飞,飘逸灵动,步步若生莲。回眸婉转,清辉顾盼,妙态绝伦,令人如坠梦中,又何似醉在人间? 她莲步轻移,如神之向尘,她弃月奔她而来。落入怀中的人身体软如云絮,萧云嗔低眸望着怀中之人,只觉心与神都已被带走,她失魂丢魄的盯着慕卿嫣,痴痴笑道:“皇后娘娘的舞真美。” 慕卿嫣双臂环住萧云嗔的脖颈,她凝眸望着她,秋波盈盈暗送,红唇轻启,声音柔媚:“那我与她谁跳得更好?” 那日瞧见霓旌的衣裳,萧云嗔便想,若是这般露骨的衣裳慕卿嫣穿在身上又是何等风情。听慕卿嫣如此问,萧云嗔狡黠一笑,附在她耳侧轻声道:“皇后娘娘的舞胜霓旌千百倍,可这衣裳使您的风情妩媚逊色与她,皇后娘娘若能穿上那奎兰服饰一舞,臣妾方知如何评价。” “你想看本宫穿那衣裳?”慕卿嫣掩唇轻笑,似嗔非嗔的瞧着萧云嗔,面色绯红,眼神迷醉,“那本宫与她谁更美?” 萧云嗔痴望着慕卿嫣,抚上她海棠醉日令人神魂倾倒的容颜,喃声道:“臣妾心中无人可抵皇后娘娘姿容一二。” 慕卿嫣闻言嫣然一笑,眉眼中皆染上喜悦之色,秋波流转间水光潋滟,妩媚动人:“贵妃的山水画可画好了?” 慕卿嫣黛眉微挑,仅仅一睇眼,便足以让萧云嗔六魂尽失,心神俱迷,沉溺在那盈盈秋波之中难以自拔。 萧云嗔缓缓回神,望着慕卿嫣如点绛的朱唇,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仍需皇后娘娘相助。” 慕卿嫣纤长的玉指擎起萧云嗔的下巴,她抬指轻轻擦拭摩挲着她的唇,感受到她的颤栗与吞咽的动作。慕卿嫣双眸轻阖,凑身将自己的唇轻贴在她的唇上。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兴尽之时反拨的余弦,微颤如漪,“那今夜本宫便给你机会,让你好好临绘。” 这一切如梦似幻,惊喜得萧云嗔迟迟未能反应过来,直到慕卿嫣主动吻上了她,那柔软的带着清冽酒香的双唇紧紧贴在她的唇上,笨拙而炽烈的吻着她,萧云嗔方彻底反应过来,而后疯狂的给予慕卿嫣回应。不过片刻慕卿嫣便浑身瘫软的躺在萧云嗔怀中,任由着她轻柔而狂热的撕咬、吮吸、攫取着她唇舌间的每一寸芳柔…… 殿外风云突变,月隐星坠。殿内浓情蜜意,乍然成空。 萧云嗔吻得正入迷,慕卿嫣忽然将她推开。两人相视而望,慕卿嫣眼中迷乱的情意已淡了七八分,她瞧着她,神情清冷,连语调也冷了半分,“贵妃请回吧。” “皇后娘娘,撩拨了臣妾便要走么?” 萧云嗔扬眉轻笑,狭长妩媚的双眸中泛着危险的亮光,她一把将慕卿嫣重新拉入怀中,意犹未尽的舔唇道:“皇后娘娘可知撩拨了臣妾的后果?” 慕卿嫣微微扬起脸,精致清傲的下巴与纤长白嫩的颈项,构成一条优美的曲线,她勾着唇,眼中满是讥讽,凉薄而幽怨的瞧着萧云嗔,“本宫今夜撩拨了贵妃,可贵妃撩拨的又何止本宫一人?” 萧云嗔微愣,她说怎的就翻脸不认人了,竟是这么个缘由。她属实觉得委屈却又百口莫辩,她使了所有法子,慕卿嫣都不理她,她方想出与霓旌故做亲昵,故意激恼惹她吃醋的破法子。 如今目的虽然达到,却又令慕卿嫣对她生了误解,她正欲解释,殿外便传来宫人的请安行礼之声,两人心中皆是一骇。 慕卿嫣瞧也瞧未瞧她一眼,慌忙的理了理衣裳向殿外走去。萧云嗔愤愤的拾起慕卿嫣适才脱落的外裳,挂到木施上,怨恨的瞧向殿外,她虽厌恶狗皇帝,可此刻她从未这般希望狗皇帝去死,她真想当即手刃了狗皇帝! 殿外,陆离风晟见慕卿嫣身着月白薄裳翩翩而出,这一身素裳更衬朱颜仙姿似临尘的神女,眉宇不由得紧锁起来,深邃阴鸷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戾。他喜爱慕卿嫣这不染尘世、清雅高贵的容貌与气质,却不喜她这般素雅的装扮。 唯有将那些华丽的衣饰加注于她身上,他方觉得她是属于这宫中的。褪下那华服凤冠他便觉得慕卿嫣会离他而去,那清冷脱尘的白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她不属于这阴暗肮脏的深宫,她不属于自己。 他大步向前两步,扶住想要行礼的慕卿嫣,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责备道:“既已睡下又何必起来?” 浓郁的龙涎香将她包围,慕卿嫣轻蹙了下鼻尖,不动声色的与皇帝疏远了距离:“方准备就寝,听闻陛下来了,臣妾自是应出来相迎。” 陆离风晟把玩着慕卿嫣的手,笑道:“北苏新上贡了几批锦缎,正好可为皇后做几身常服与寝衣,明日朕便命尚衣监赶制出来。你这衣裳太过凡素失了身份,让宫人全换了。” 慕卿嫣勉强勾起一抹笑:“皇上,北苏锦缎华丽难得,若做常服尚且太过贵重,做成寝衣岂非太过奢靡了?” 陆离风晟凝望着她,满脸笑意,眼中更是柔情万千,“你是朕的皇后便该华冠丽服,穷极天下之奢靡。” 慕卿嫣心中泛起一阵冷意,四肢百骸无一不冷。她素来不太喜过于奢华繁丽的衣裳服饰,只觉穿在身上如负枷在身,可她的衣裳无论是宫服还是私下常服,皆是极其华贵雍容,鲜少有素净淡雅的服饰。 如今便是连寝衣也得绣凤织金、鲜丽华贵,以衣为始牢,这金丝枷锁她需日日时时背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身为皇后的显贵身份,束缚困禁着她的一言一行。慕卿嫣心中顿感荒芜,这宫墙之中,她连衣裳也无法做主,又怎可由心? “皇后?” 陆离风晟出声轻唤慕卿嫣,慕卿嫣回神请罪道:“皇上,臣妾今夜身子不适……” 见她红润的脸颊忽的泛白,额间还出了冷汗,陆离风晟按住的她手,关切道:“可要宣太医来瞧瞧来?” “许是受了凉,臣妾歇歇便好,明日再召太医瞧瞧。”慕卿嫣摇头道。 陆离风晟闻言立即将慕卿嫣扶进殿中,知晓她今夜身子不适并未碰她,只是抱着她而眠。 萧云嗔黑沉着脸从凤鸾宫回来,拿起剑便在殿中挥砍起来。她剑锋凌厉,如雷如电的劈向殿内的所有东西,不消半个时辰,这殿内便满地碎渣,一片狼藉,那殿柱更是被挥砍得不堪入目。最后还是南影与北樱齐齐拉着她,不停劝拦,萧云嗔才丢了剑停了手,不然今夜萧云嗔定是要将这暮云宫都用剑全劈了、挑了。 萧云嗔被二人劝说得冷静之后,便拉着二人彻夜商量着如何让皇后失宠,如何寻些美人勾引狗皇帝,又如何谋划布局将皇后早日拐出宫。 第74章 问相思 黛眉频蹙 琴下不成音 夏日渐炎,人倦蝉乏,暮云宫内萧云嗔慵懒倚在贵妃榻上,她双眸紧闭好似睡着,可指尖却有一搭没一搭的叩击着桌面。 承乾殿的宫女竟传消息出来,皇帝准备携后妃北上榆林行宫避暑,假借北上避暑之名,实则是微服私访,一路向北清查北方吏治。 萧云嗔一听狗皇帝要离宫私访又惊又喜,乐得直拍北樱大腿,真是天助她也,这拐皇后出宫的机会不就来了! 可静下心来细想又深觉狗皇帝离宫私访之事有些蹊跷,她命南影探查皇帝影卫北上与南下的动向,得知皇帝暗中命人私密绘查了南下路线,瞬间明白狗皇帝打的什么主意,哪是向北清查这目标定然是南方官吏。 前些日子的江南淤田案不了了之,狗皇帝定是要江南官吏放松警惕,再趁其不备一锅端了这些个贪腐结党的官员,那江南的氏族豪绅怕是也得端了大半。 小宫女誊抄了一份随行名单送来,上面有皇后、静贵妃、惠妃、豫妃、宜嫔、霓旌还有她,可名单上自己的名字被画了圈,想来皇帝是犹豫着要不要让自己随行。 早些年的江益氏族叛战,江南不少官员受了萧家的救命之恩,江南重礼厚恩故不少官员谨记这份恩情。萧家自交出兵权后便去了江南,江南官士对萧家颇为照顾,在皇帝眼中便是这些官员与萧家关系匪浅。 狗皇帝忌惮萧家,虽说萧家这些年老实本分与这些官员并未丝毫往来,但皇帝仍怀疑萧家与朝中官员有所勾结,若带着她在身边,随时传递情报,还查什么贪官污吏,可若不带又岂非令人察觉,狗皇帝定是左右为难想得头都大了。 南影知晓皇帝此行的真正目的在于江南官吏,心中担忧不已,“主子,皇帝会不会借着查贪污栽桩陷害萧家。” 萧云嗔指尖一顿,睁开双眸:“你拿着我的令牌去一趟奇话铺,将此事告知三哥。” 萧云嗔拧眉思索,三哥若知晓此事定会回去安排妥当,她这三哥虽是个病秧子,可这脑子却比谁都好使,心眼子也是极多。有三哥在自是无虞,却也不能不小心,她叮嘱道:“再将坞里所有人派出,死死盯着狗皇帝的行踪与动作。” 几天后随行的名单确认了,没了静贵妃,许是此次带的妃嫔并不多,皇帝得留人管理后宫。名单出来前慕卿嫣便称病,免去了后宫妃嫔请安闭宫养病,出行名单定下后,慕卿嫣这病也没见好转,慕卿嫣便自请留下,推荐了静贵妃随行。 萧云嗔听说皇后病了,更觉得蹊跷,皇后这般聪明的人定然也是猜到了皇帝此处出游定是蹊跷,说不定是和上次江南贪污的案子有关,她父亲是苏州知府,她自是该避嫌不去,免得慕家落人口舌惹上是非。 萧云嗔虽在名单之上,可慕卿嫣都不去了那她当然不去,与其让皇帝提防怀疑受他桎梏,还不如留在宫中静观其变、潇洒自在。 故名单正式拟定,她马上去找了狗皇上,一副称职尽责的贵妃模样,言辞恳切,依依不舍道:“臣妾万分想随陛下前往行宫避暑,但皇后娘娘需静心养病,这后宫琐事众多不可无人监管。臣妾思量再三,恳请陛下让臣妾留下协助皇后娘娘管理宫务。” 皇帝听闻亦陪着她演了一出感动不舍的大戏之后,将她划出了行宫随行名单。没想到霓旌知道她也不去行宫,便也去求了皇帝留在了宫中,最后皇帝带着静贵妃、惠妃、豫妃、宜嫔和祈昭仪北上行宫,皇帝一走,这后宫倒是和睦了不少。 太后一个多月前便去了临朔行宫,皇后又闭关养病,贵妃对宫务要求并不严苛,宫人与后妃皆松了心神乐得自在。 众人皆欢天喜地悠闲畅快,萧云嗔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狗皇帝虽然出宫去了,这宫中也没比往日轻松,暮云宫周围监视的暗卫多了不少。皇后那宫中也有不少暗卫在,离谱的是皇后宫中的暗卫比她宫中还多,见缝插针似的密密麻麻皆是暗卫。 慕卿嫣不见她,她正门进不去,暗中想闯可这些个暗卫实在是太多了,若意气用事轻举妄动定然打草惊蛇,这凤鸾宫更不好进了。 萧云嗔想不通了,这狗皇帝不放心自己便是了,怎么连皇后也不放心。她愤然问南影:“这狗皇帝放这么多人在皇后宫中干嘛?” 北樱在一侧听见,忍不住偷笑,小声嘀咕道:“狗皇帝自然是怕有人惦记皇后,趁虚而入将皇后拐了出宫。” 萧云嗔闻言冷哼一声,埋首研究凤鸾宫卫侍布局。这几日她又寻了一堆借口上门,可慕卿嫣油盐不进理也不理她,将她晾在凤鸾宫门外。她好不容易闯进凤鸾宫,慕卿嫣如守株待兔一般于殿中饮茶,故意惊动暗卫逼到她离开。 想起这几日的憋屈,萧云嗔心中一阵愤闷,暗自切齿道:“她躲在凤鸾宫中我对她无可奈何,可若落在我手中我定让她好生求饶!” 皇帝离宫后,慕卿嫣便闭门谢客声称养病,将一堆的宫务都丢给了萧云嗔。慕卿嫣乐得几日清闲之后,这日菱柚递了霓虹殿的请柬过来,说霓妃今晚在暮云宫设宴。 慕卿嫣听后眉头紧锁,既是霓妃宴请众人,为何是在暮云宫?想起二人素日亲密的样子,慕卿嫣心中烦闷极了,冷声道:“本宫既在养病,见她们做什么。去回了,日后暮云宫和霓虹殿的事都别理会。” 菱柚闻言只好垂身退下,向宫人回绝了邀约。午膳之后慕卿嫣在宫中弹琴,弹到一半便心烦意乱。她漫不经心的拨动三两琴弦,心中犹豫不决,既是宴请了众妃,那便去瞧瞧? 琴音一顿,有些刺耳,慕卿嫣眸光微暗,唇边勾起一抹讥笑,去瞧什么?给自己添堵不成! 慕卿嫣阖上双眸,脑海之中皆是霓旌与萧云嗔缠绵亲昵的画面,她睁眸面色不由得一沉,立即弃了琴,转身入殿临贴。 落日渐沉,月色渐显,慕卿嫣望向暮云宫方向,眼中神情复杂。默然片刻,她终是站起身,轻声叹道:“去暮云宫赴宴。” 第75章 玉容寂寞泪阑干 梨花一枝春带雨 慕卿嫣带着菱柚往暮云宫而去,待进到暮云宫内只听见丝竹管弦之声,却不见人。菱柚皱眉问向一侧宫人:“你家娘娘设宴怎地这主殿内没有人?” 宫女道:“贵妃娘娘说往日宴会众人都太过拘谨,今日的宴会便如同寻常姐妹相处一般随意自在便好,因而是在寝殿设宴的。” “寝殿内?”菱柚闻言一惊,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慕卿嫣蹙眉径自走向萧云嗔的寝殿,寝殿外并未有任何宫女太监,殿门紧闭着,只听见里面传来女子一声声的娇笑和管弦之声。 慕卿嫣立在门外听了一会弹奏的乐曲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般淫词艳曲萎靡之音,当真是不堪入耳令人羞愧! 她推开门而进,差点没被眼前之景惊得晕了过去,往日端庄矜持的妃嫔皆是穿着薄薄的寝衣,行为放荡、举止不堪。嬉戏打闹也就罢了,她们竟在掷骰子、打马吊、饮酒划拳!放浪形骸的模样,哪有半分宫妃与闺秀的模样。 这殿内地上堆满了酒坛,入目一片萎靡之色,当真是荒唐至极! 众人皆乐在其中玩得起劲,未曾发觉皇后的到来。慕卿嫣连砸三个酒坛,众人这才回神看向殿门口,见来人竟是皇后,众人立即惊了起来慌忙拿起地上的衣裳穿了起来,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慕卿嫣冷眼扫过匆匆穿上外裳立在两侧的嫔妃,冰冷的眸光落在慵懒倚在贵妃榻上的人。酒池肉林,美人环绕,帝王尚且未能做到这般,她一届宫妃竟敢这般荒唐!若让皇帝与朝中大臣知晓,这后果那堪想象。 慕卿嫣眉心折了又折,忍着怒火问道:“本宫让云贵妃代管宫务,贵妃便是这便管理的?” 那殿门被人推开之时,萧云嗔眼中的不耐与烦躁便顷刻散去,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来,她本准备闹出些乱子传给她听逼她出来,未曾想她竟主动来了。 萧云嗔唇角笑意荡开,蔓延至眼角眉梢,若灼灼桃花。她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酒盏,从贵妃榻上起来略过众人,缓步行至慕卿嫣身前,直勾勾的望着愤怒的慕卿嫣,“本宫还有宫务要与皇后娘娘商讨,今日便都散了。” 众妃一听心中都舒了一口气,相互看了看,虽然皇后还未发话,可有贵妃顶着她们留下做什么,各自麻利的收拾好行礼告辞。 待众妃走后,慕卿嫣横目冷冷扫了一眼萧云嗔,她面若寒霜,便连声音也冷得如裹着冰霜一般:“从今日起贵妃便闭宫自省,不得迈出暮云宫半步。” 慕卿嫣冷声扔下话便拂袖转身欲离开,萧云嗔眼疾手快的抓着慕卿嫣的手腕,低声道:“皇后娘娘,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慕卿嫣甩开萧云嗔的手,怒火更甚:“是何日子也由不得你这般荒唐!” 萧云嗔轻轻拉着慕卿嫣的衣袖,软声道:“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定不会再有下次,臣妾这般做也是无奈而为。 “今日是臣妾的生辰,臣妾一向不喜欢过生辰,可霓旌不知从那知晓了今日是臣妾的生辰,便嚷嚷着要替我办。臣妾心想办个生辰宴或许能见到皇后娘娘,便同意了。” 她垂下眼眸,满面黯然之色:“本是在主殿办的,可皇后娘娘说不来,霓旌见臣妾失望极了,说定有办法让臣妾今夜见到皇后娘娘。臣妾实在想见皇后娘娘一面,便由着她用了这般荒唐之法。” 她话音渐渐染上了些颤栗,仿佛是含着哭腔,慕卿嫣闻言心中一颤,眼底的冰冷渐渐融散化为复杂。今日是她的生辰?她闹这么一出只是想见自己一面?慕卿嫣眉心皱紧到底终是忍不住颤了颤,一时也说不清心中情绪。 慕卿嫣缓缓转过身去,只见萧云嗔垂首眉眼低弯,神情黯然,浓密的长睫上扑朔着泪光。见她回身,抬首小心的望向她,眼眸中噙着泪花,抿唇冲她一笑,故作洒然之中带着浓浓的委屈,令人心生万般怜惜。 “果然皇后娘娘来了,臣妾如愿见到您,便心满意足了。这生辰也没什么遗憾的,皇后娘娘要如何罚臣妾,臣妾都认了。” 萧云嗔眼中闪烁的泪花似带着炙热的烈火,滚落入她心尖,烫得她的心猛地一揪,随后泛起一片柔软。 慕卿嫣望着她那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时竟生了愧疚之意,手足无措道:“本宫、本宫不知今日是你的生辰,扰了你的生辰宴。” 萧云嗔破涕为笑,直勾勾的盯着她莞尔一笑,声音娇软撩人:“无碍,皇后娘娘自罚三杯当是给我赔礼了可好?” 萧云嗔拿起桌上的琉璃白玉酒壶,倒了一盏酒递过去,慕卿嫣垂眸望着那酒盏,却并未接过,想来是忌惮上次她奉的茶中下了药,如今担心她这酒中又加了什么东西。 “这酒是臣妾亲手所酿,单为皇后娘娘所备,就为着臣妾生辰之日能与皇后娘娘同饮。” 慕卿嫣闻言抬眸望向她,双唇抿了又抿,她确实有些担心萧云嗔在这酒中动了手脚。 萧云嗔面露自嘲之色,垂下眼帘,长睫轻颤,眼角泪珠莹莹:“也罢,皇后娘娘不愿喝便算了,臣妾自作多情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 萧云嗔素手轻抬,扬首将那酒盏中盛着的酒一饮而尽:“多谢皇后娘娘能来参加臣妾生辰宴,圆了臣妾这生辰愿望。” 慕卿嫣眉间微抖,指尖蜷紧,只见萧云嗔勉强勾起唇冲她浅浅一笑,妩媚至极的双眸染上茵茵水汽,冲着她恭敬行礼:“臣妾荒唐至极,扰乱后宫,愿领责罚,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慕卿嫣怔愣的望着她,纠结与复杂的心绪交织缠斗。她终是不忍萧云嗔这般失落的神情,她接过萧云嗔手中的酒盏,拿起桌上的琉璃白玉酒壶自行斟满了酒,在她诧异的目光之下将盏中酒饮尽:“本宫愿自罚三杯,向贵妃赔罪。” “皇后娘娘,此话当真?” 慕卿嫣凝眸望向萧云嗔,见她璨然一笑,眼中的水汽散去明亮动人,眼角眉梢皆是涟漪的笑意,自己的嘴角亦跟着微不可察的翘起一丝弧度,眼中泛起温柔浅笑。 “当真。” 萧云嗔笑意蔓延至眉梢,她站慕卿嫣身侧,眨眼轻声问道:“皇后娘娘觉得这酒味道怎样?” “这酒……” 萧云嗔展眉一笑,那眼底藏不住的戏谑与得意落入慕卿嫣眼中,慕卿嫣心中一凛,顿觉眼前突然一黑,浑身软若无力,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萧云嗔将她稳稳抱在怀中,不知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什么,便将她抱起向榻上而去。 第76章 青凤衔丹 琼奴试酒 惊换玉质冰姿 萧云嗔将慕卿嫣抱入密室内,她拿起一粒药丸喂慕卿嫣服下,片刻后慕卿嫣缓缓睁眸醒来。 慕卿嫣一醒来便先垂头查看自己衣裳是否完整,萧云嗔见状轻声笑道:“皇后娘娘,只是让您的宫人给您换了件衣裳罢了。您不过昏迷了半炷香,臣妾若要对您做些什么,这些时间可不够。” 慕卿嫣蹙眉望向萧云嗔,她慵懒的倚靠在一侧的榻椅上,笑意盈盈的瞧着自己,眉目飞扬,面上是藏不住的得意与戏谑。慕卿嫣心中冷嗤,她此番张狂的模样哪有适才半分的楚楚可怜。 慕卿嫣心中懊恼,自己怎的就被她三言两语与柔弱娇怜的模样迷惑,心软信了她的鬼话,她面有愠色,恼斥道:“贵妃不去唱戏,当真是屈才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萧云嗔纤长的指尖抚上眉梢,眼波慵懒一斜,霎时妖媚得勾魂摄魄:“您若想听,臣妾便为您去学。” 她脸皮甚厚,对她的讥讽无动于衷,转言便戏弄她,慕卿嫣面色一红,垂下眸转言斥道:“无耻!竟在酒中下了药!” 萧云嗔歪头瞧着她,低声笑道:“臣妾也没说那酒中没有药,再说是皇后娘娘自己斟酒饮下。” “你!”慕卿嫣说不过她,恼声问道:“这是哪?快放了本宫!” 慕卿嫣一边询问一边打量着眼前环境,空间狭小密闭并无窗户,放着六颗东鲛夜明珠以照明,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慕卿嫣细看不由得一惊,东鲛夜明珠一颗已是价值不菲,但这小屋内竟放置了六颗,这屋中虽小但器具齐全且材质皆是上好紫檀木。萧云嗔说她昏迷不过半炷香,她应还在皇宫,她心中揣测,这屋子莫不是暮云宫的密室? 萧云嗔似看穿她心中所想,笑着回道:“正如皇后娘娘所想,这便是臣妾宫中的密室。” 慕卿嫣横眉冷声道:“贵妃将本宫带来此意欲何为?莫不是要将本宫囚禁于此!” 萧云嗔掩唇惊声道:“臣妾怎敢囚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您适才答应臣妾要自罚三杯酒赔礼道歉。”她边说着边拿起桌上的酒壶走了过来,坐到慕卿嫣身旁,柔声道:“臣妾带皇后娘娘此,便是来完成这第二杯酒。” 慕卿嫣闻言,一股火立即窜上心头,她故作可怜,诱她应下三盏酒赔罪,可她竟在酒中下药将她迷昏带至这密室之中。慕卿嫣气恼的拂开那盛酒的瓷白琉璃酒盏,冷眼望着萧云嗔嗤道:“贵妃这第一杯酒便在酒中下药,本宫又怎会喝这第二杯第三杯酒。” 酒水晃荡泼洒出来,湿了她的指尖,萧云嗔借势手微微一松,酒盏碎落于地,她惋声叹息道:“这南影粗心竟然只备了一只酒盏,如今这唯一的酒盏也被娘娘打碎,臣妾便只能以骨为盏,请皇后娘娘饮酒了。” 萧云嗔伸手将衣裳半褪,露出大片洁白的肌肤和诱人的锁骨,慕卿嫣耳根霎时嫣红,忙扭头闭眼,急呵道:“贵妃这是做什么!你、你快穿上!” 萧云嗔宽衣的动作一顿,见慕卿嫣双眸紧闭不敢瞧她,不由得笑出声。她俯身贴在慕卿嫣耳畔对着那嫣红的耳根吐气轻呼,“有何不可看的?皇后娘娘不睁眼瞧瞧,怎知眼前之景不是您想看的?” “荒唐!”慕卿嫣面上斜飞入两抹红霞,垂下的长睫颤个不停,“本宫怎会想看!” “皇后娘娘不肯睁眼瞧瞧臣妾,可臣妾却想瞧一瞧皇后娘娘,您若不睁眼便让臣妾瞧瞧您好了。” 萧云嗔话音还未落,便扯掉慕卿嫣腰间的衣带,欲扒了她身上的外裳。慕卿嫣忙以手相护攥紧了衣裳,“你放肆!住手!” 见慕卿嫣睁眼恼怒的瞧着她,萧云嗔方松了手,扬唇娇笑道:“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真想让臣妾替你更衣呢。” 她衣裳半褪,修长的玉颈下一片莹泽,香肩半露酥胸半隐,春色无边诱人,慕卿嫣红着脸偏首啐骂道:“无耻,你……快放了本宫!” “皇后娘娘,只要将应允臣妾的三杯酒喝完,臣妾自会放了您。” 萧云嗔伸出右手勾起慕卿嫣的下巴,声音低柔温婉却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您也可以不喝,但只能与臣妾待在这密室之中,届时会发生臣妾可不知道。” 慕卿嫣被萧云嗔捏着下巴,被迫与她相视。她双眸灼热,像两抹跳动燃烧的烈火,似会随时会失控一般将她燎烧吞噬。慕卿嫣心中慌然,不敢再望着她的眼睛与她相视,“三盏酒饮尽,贵妃当真会放本宫离开?” “绝无虚言,三盏酒饮尽便放皇后娘娘离开。” 萧云嗔认真的点头答应,慕卿嫣仍不放心,蹙眉道:“贵妃还需答应本宫,这剩下两盏酒中不准下药!” 萧云嗔眉梢轻挑,红唇微勾,强隐着心中笑意,一脸庄重严肃,“好好好,臣妾可以我萧家名誉起誓,这剩下的酒中绝不会再加些别的东西。” 得到萧云嗔煞显郑重的保证,慕卿嫣如释重负,这酒中若没有加旁的东西,那便无需太过担忧,她清声道:“劳贵妃将酒递与本宫。” 慕卿嫣眼瞧着萧云嗔将那酒倒在了自己的锁骨处,直勾勾的盯着她,笑语嫣然,“皇后娘娘,请饮这第二盏酒吧。” 慕卿嫣眼中又是震惊又是羞恼,脸上尚未散去的红霞立时蔓延开来:“若是这般,本宫不喝!” 萧云嗔眨了眨眼,一双星眸清亮无辜的瞧着她,委屈道:“臣妾也不想如此,可皇后娘娘将酒盏打碎,臣妾只能以骨为盏,请皇后娘娘饮这第二盏酒。 她转眸狡黠一笑:“皇后娘娘不喝也可,那不如皇后娘娘以骨为盏,臣妾替皇后娘娘饮了这第二盏酒。” “放肆!”萧云嗔伸手将她外衣脱下,慕卿嫣挣扎无果,眼见被萧云嗔扒得只剩里裳,只好无奈妥协道:“住手!本宫、本宫、喝……” 第77章 敛尽春山羞不语 人前深意难轻诉 她最后的声音轻若鸿羽,萧云嗔戏谑道:“皇后娘娘,适才说的什么,臣妾未曾听清。” 慕卿嫣羞得垂眸,默然不语,萧云嗔湿漉漉的指尖便划过她的脖颈,勾起她的里衣,慕卿嫣忙道:“本宫答应你……那般饮下这第二盏酒。” 萧云嗔欺压在她身上,适才一番举动,她锁骨处的酒水早已洒尽,莹泽的红色液体覆在那玉白的肌肤上,竟是说不出的蛊惑诱人。慕卿嫣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匆匆的撇开视线,紧紧握住了指尖。 萧云嗔见慕卿嫣应下亦不再为难于她,起身重新将酒倒入锁骨处,见慕卿嫣磨蹭着不愿饮酒,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慕卿嫣唇中,轻轻画圈摩挲,“皇后娘娘,您若再这般磨蹭,臣妾失了耐心,便会换个法子让您饮下这第二盏酒。” 她微凉的指尖在自己唇上摩挲,慕卿嫣隐隐猜测到她说的别的法子是什么,她紧咬双唇羞赧的俯身贴着萧云嗔锁骨,无论她如何小心,那唇终是会碰到她的锁骨。 那若有若无的柔软触碰带来的酥麻传遍全身,让萧云嗔的身子有些止不住的颤栗,她低眸望着慕卿嫣的眸色渐渐深沉。 慕卿嫣羞赧的浅浅啜饮了两口,再抬头时,清冷若玉的脸上泛起层层红晕,宛如绚烂彩霞,“这第二盏本宫已经喝了……” 她话尚未说完,萧云嗔便一把将她适才披上的衣裳扯下,雪白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之中,慕卿嫣惊呼道:“放肆!贵妃怎能言而无信!” “臣妾这是礼尚往来罢了。”红色的液体倾泻而下,肆意的注入那精致动人的锁骨之中,如一汪魅惑人心的泉眼奔涌在白玉脂中。 萧云嗔的吻落在慕卿嫣纤长莹白的脖颈上,她含糊不清道:“皇后娘娘最好不要乱动,若洒在了哪,臣妾都不会让它浪费了。” 萧云嗔炙热的吻沿着那雪白的玉颈而下,停留在那盛着美酒的锁骨之上,她惦记这美人骨已许久,待酒饮尽她便要好好品尝,这令人她痴迷许久的美人骨,她如雪猫饮水一般用舌尖轻轻舔舐那锁骨中的美酒。 舌尖触碰肌肤传来的酥麻激荡四肢,慕卿嫣的身子控制不住的轻颤,那酒也微微洒了出来,一路向下滑去,停在那雪峰之上。萧云嗔的唇追随而去,冰凉与炙热的两重碰撞,让慕卿嫣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轻吟。 慕卿嫣羞耻的咬着牙,生怕那令人面红耳赤、难以为情的呻吟又再次从自己口中传出,萧云嗔火热的唇随着那滑落的酒珠,一路吻至她光洁平坦的小腹之上。 慕卿嫣此刻羞恼无比,可她越是挣扎那酒洒落得越多,酒珠滑落之处萧云嗔的唇便一路相随。 慕卿嫣突然想起萧云嗔在她昏迷之际附在她耳畔所说之话:皇后娘娘,您既费心不让我入凤鸾宫,如今您自投罗网来了暮云宫,臣妾便不会轻易放您走,您……好生求饶吧。 慕卿嫣咬牙羞愤,有些恼恨自己招惹了她,又轻率的来她宫殿自投罗网。萧云嗔的吻愈发炽烈,顺着那酒珠更欲探访其他地方。知晓眼前情形已由不得她,慕卿嫣颤栗着身子,抓着萧云嗔欲褪去她裙裳的手,低声哀求道,“云贵妃,求你别这样……你放过本宫吧……” 听到她这般哀求,萧云嗔一愣,抬头望向慕卿嫣,她一双好看的美人眼中泪水盈盈,秀美清冷的脸庞染上大片红霞,便是连雪白的玉颈亦是嫣红一片。她红唇有些微肿,衣裳凌乱,梨花带雨又羞又恼的看着她。 萧云嗔有些愧疚与懊恼,她只是想要她以美人骨盛酒喝罢了,未曾想她如此经不住诱惑,一时失控使事情发展至此。她若再强迫于她,若从密室出去,慕卿嫣定然气恼极了,不再理她。 萧云嗔思及至此立时慌乱,她恋恋不舍的放开慕卿嫣,低眉放低姿态,俯首请罪:“皇后娘娘未来,臣妾心中郁闷与她们饮了许多酒,所以适才方一时失了态。还望皇后娘娘大人大量,看在今日臣妾是生辰,您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她素日里的放肆还少吗?她说的话慕卿嫣自是不信的,可她这般放低姿态请罪,倒令她不知如何斥责。转念一想,她的斥责又何时对她有用,慕卿嫣不愿与她在此事上纠缠,拢紧了衣裳,冷声道:“放本宫出去。” 萧云嗔答非所问,托腮瞧着她道:“今日是七夕节,宫外可热闹了,皇后娘娘可愿与臣妾一同出宫游玩。” 慕卿嫣面冷如玉,美目轻横扫了她一眼,仍冷言道:“不去,放本宫回宫!” 萧云嗔幽声叹息道:“可皇后娘娘还欠臣妾一盏酒未饮,臣妾不能放您出去。” 慕卿嫣闻言轻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又恼又羞的惊瞪着她,她软心应下她三盏酒之约,可谁料她这般多的心思和花样,前两盏酒便险些让她失身,这第三盏酒她又怎敢再饮。 似看穿她心中所想,萧云嗔神情兀地凝重认真起来,端直身子一本正经道:“这第三盏酒,臣妾定不会在酒中下药,也不会强求于您,全凭皇后娘娘心意,饮与不饮臣妾皆尊重您。” 慕卿嫣冷哼嗤笑:“贵妃觉得本宫可还会信你。” “皇后娘娘不信也不行。”萧云嗔香耸轻肩,拿起一侧的酒壶把玩起来,她眼波流转,望着慕卿嫣似笑非笑道:“您若不与臣妾出宫去饮这第三盏酒,臣妾便只能将您囚在这,继续适才未办完之事。” 见慕卿嫣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红晕,双手紧紧捏住衣角,萧云嗔不由得侧过脸,轻笑出声,她从床下拉出一个包袱递给慕卿嫣,“宫中一切皆已安排妥当,西梦已经扮成您的样子回了凤鸾宫。” 说着她便近身附在她耳畔,极快的轻咬了下她莹润的耳垂,而后冲她轻吐热气,指尖摩挲着她如玉的脖颈,慵声道:“所以皇后娘娘,您别无选择。” 那飞火般划过的厮磨,让慕卿嫣身子一僵,温热的气息覆在她脖颈,同那滚烫的指尖惹得她一阵轻颤。慕卿嫣恼羞抬眸见萧云嗔浅笑盈盈、淡然自若的模样,知晓她早是有预谋,自己反抗亦是无效,她气恼的拍落那滑走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垂眸接过衣裳,恼声道:“你出去!” “好疼,皇后娘娘也不怜惜一下臣妾。”萧云嗔娇嗔的望了慕卿嫣一眼,见她不为所动神情冷酷,而后怏怏收回被慕卿嫣狠狠拍落的手,掩面而笑,“皇后娘娘不需臣妾为您更衣吗?” 慕卿嫣睨眼瞪她,甚是恼怒似要与她翻脸,萧云嗔不敢再放肆,轻叹道:“既然皇后娘娘不需要,那臣妾便在外候着。” 第78章 陌上谁家少年郎 鲜衣怒发缭轻狂 慕卿嫣换好衣裳便和萧云嗔一起沿着暗道直出了暮云宫,一路直到了西宫门偏角,那里停着一辆车,车上有两个桶。二人钻进桶中等了一会,便有人来敲了敲门桶,慕卿嫣听见萧云嗔长短不一的也敲了三声回应,来人便推着车子走了。 待到宫门口,听见守卫将人拦下,慕卿嫣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这桶中并无旁物遮掩,若拆盖而查定会暴露。可今夜的守卫竟未查那拆盖检查,只一会便放行,听见宫门重新落锁,知晓是已顺利出了宫门,慕卿嫣一颗心才放下。 车子推着走了一会便停下,外面的人又敲三下,两长一短,萧云嗔敲了两下,过了一会外面便没了声音。 萧云嗔先出去看了看,方帮慕卿嫣将桶盖揭开将她抱了出来,萧云嗔拉着慕卿嫣迅速转到一个巷子中进了一个破落的院子,钻进院子的地窖,推开那地窖下的木门是一条小路。 走了一小节路,前方便是一面壁墙,好似无路可去。只见萧云嗔从腰间摸出一枚形状怪异的银色叶子,吹响片刻这壁门便向两侧而开。 穿过一条窄道后竟从墙中而出,身处在一个精致的院落中,院中的梨花树下站着一个女子,见到她二人立即上前俯身行礼。 “主子,热水和衣裳已经备下。” 萧云嗔淡淡的应了声好,那女子便行礼退了出去,萧云嗔拉着慕卿嫣进入右侧的房间。屋中热气氤氲,见两桶热水用屏风隔着,萧云嗔不满的皱眉忍不住低声骂道:“蠢货!” 慕卿嫣闻言忍着笑快步走到里间,她素爱洁净自密道走来染了一身尘土,此刻只想好好梳洗一番,听着屏风后鬼鬼祟祟的声音,冷声警告道:“贵妃莫不是忘了允诺本宫什么,你若胡乱造次本宫便回去。” 萧云嗔撇了撇嘴,鸳鸯浴没了着落这美人沐浴也看不成,可别连陪美人出游也捞不着。现在表现得老实点一会才有糖吃,她收起妄动的小心思,隔着屏风讪笑道:“臣妾自是不会忘记,皇后娘娘便放心沐浴,有臣妾在外替您护驾。” 慕卿嫣冷哼一声,她护什么驾防的便是她。沐浴时慕卿嫣仍担心萧云嗔不老实一直小心提防,可没想到萧云嗔倒是规规矩矩的洗好便在外等着她。 窗棱半开着,她朝窗外瞧去,俊美风流的少年惊艳的落入眼中。只见萧云嗔一袭绯红锦衣,玉冠红绸束发,双臂抱剑斜倚在梨花树上。 许是等得无聊,她拔剑而出一改慵懒的笑颜,眉眼渐渐凌厉,手中长剑似银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行,破云腾飞。剑气如虹骤如闪电,跃然而起落叶纷崩,劈山斩月锐不可当,一剑霜寒便了十四州。 慕卿嫣望至一半忽然神情悲怆,她痛苦的捂着头面容惨白。模糊记忆中,绵绵细雨的庭院后那意气风发的少年练剑的身影,渐渐与萧云嗔的身影重叠。 在这一刻似有什么欲从脑海之中喧然而出,可又始终穿不破那逼压的无形壁垒,无奈的归于平静、茫然。 窗外,萧云嗔璇身将剑入鞘望向屋内,凛凛杀意和满身戾气渐渐隐去化为温柔,她素来喜欢在疆场厮杀喜欢征战四方,她欲平定天下封侯拜相,可被狗皇帝忌惮再无机会。 她一直仇恨、愤怨、不甘就这般平寂九州做个侠士,可如今却觉得便是不做将军不做名侠,只要能同她游历九州相守一生也是极好。只要有她在,便是做个寂籍无名之人又有何不好? 屋内慕卿嫣竭力逼迫自己不再去细想那记忆中的模糊声音,脑海之中百针穿刺的痛苦方渐渐散去,额上早已大汗淋漓,她执帕拭去额间冷汗,平息心神后推门而出。 萧云嗔手中的长剑已放在一侧石案上,她翘腿慵懒而坐,手中摇着一柄白色折扇。见慕卿嫣出来利落的将折扇一收,立即笑着迎了上去。 她五官本就深邃立体言行又颇为豪迈,这一副男儿装扮在她身上瞧不出任何破绽。丰神俊朗的“少年”眉眼含笑快步向她走来,慕卿嫣一时有些恍神,萧云嗔牵着她便向门外走去,慕卿嫣轻声道:“等等。” 慕卿嫣将她手中浮夸轻挑的折扇抽出,将石案上的剑递与她,“你摇这折扇便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还是这剑更配你些。” 她向来出门长剑不离身,宫中束缚太多不能佩剑,这出了宫自是想要佩剑。可适才又觉还是风流文雅些比较能讨她喜欢,还以为她喜欢折扇呢。虽说她也想佩剑,可别人摇扇就是风流倜傥,她摇扇怎么就成了纨绔子弟? 萧云嗔幽幽接过长剑:“娘子不觉得我风流文雅么?” 慕卿嫣抬眸扫了她一眼:“若附庸风雅,便是愚人小丑。” 叫她娘子她并未反驳,萧云嗔眼中含笑,以剑支着下颚,挑眉笑诱道:“那娘子是觉得为夫佩剑很英俊潇洒?” 慕卿嫣睨了她一眼,适才不与她计较她便得寸进尺。在宫外自是不能称呼为她为皇后娘娘,她虽尚未想好二人如何相称,可亦不能这般由着她称呼。 萧云嗔见她发愣,便唤道:“娘子?” 慕卿嫣正出神的想着如何称呼,下意识的轻嗯了一声,萧云嗔心中雀跃,附在她耳侧连声低唤,“娘子,娘子,娘子……” 饶是慕卿嫣再冷淡漠然也受不了萧云嗔这般柔情缠绵的低声喃唤。她咬牙忍住耳根的泛红和内心羞耻的悸动,向后退了两步,蹙眉冷声道,“不许叫我娘子。” “好的。”萧云嗔笑着应下,回身牵起慕卿嫣的手,“娘子,咋们快些逛街去吧。” 慕卿嫣瞪了萧云嗔一眼,将她的手甩开,谁料萧云嗔又嬉皮笑脸的牵上,反复多次,慕卿嫣也懒得纠正,便由着萧云嗔牵着。 二人出了长街,慕卿嫣这才知晓为何要穿过那般复杂的暗道,皇宫位于东北之处,与西南市坊相隔甚远来回所需三四个时辰。而她们由那复杂的暗道而出,所行仅需一炷香便已在西南闹市之中,西南繁盛商旅往来鱼龙混杂,出城更是极为方便。 慕卿嫣眸光微沉,这暗道用途并不简单,可横跨而达皇城,便可攻可守可退,悄无声息无人知晓。她们今日出宫一路看似顺遂无阻,可究竟要谋划多久才能这般顺利,那暗道,密室,宫门守卫,皆非一朝一夕可完成,她入宫不过一年,那般早的谋划这些是为何? 第79章 送卿茉莉 愿卿莫离 此生长相守 慕卿嫣想得入神,萧云嗔嬉笑的缠上她,拉着她走进了一家衣裳铺子。慕卿嫣不解适才刚换的衣服这一出来便来衣裳店作甚。 萧云嗔不知与那女掌柜说了什么,掌柜的面露难色一脸为难,可见萧云嗔随手便拿出了十锭金子立即喜笑颜开的进入里间,取了两套衣裳出来。 掌柜将匣盒拆开,奉上衣裳恭敬道:“这套可是本店限量珍品,小郎君您看看这套可满意?” 萧云嗔接过衣裳低头细看,这两套衣裳白紫相映,绣纹渲染呼应甚是巧妙,做工样式皆无可挑剔。萧云嗔甚是满意的点头,这衣裳无论颜色秀纹做工皆清雅高贵,慕卿嫣穿着定是好看,她笑着将衣裳递给慕卿嫣,柔声问道:“娘子看看可喜欢?” 都说了不许唤她娘子,慕卿嫣睨了萧云嗔一眼,萧云嗔冲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慕卿嫣敛眸接过萧云嗔递来的衣裳,这坊间的衣裳怎会价值十锭金子,她心中好奇,低头细看。 一旁的掌柜瞧着二人的眉目往来只道是二人打情骂俏,见二人气质非凡出手阔绰,讨好道:“夫人真是好福气,有这般疼爱的郎君,我这店里的夫妇裳,一向都是夫人买去回给郎君穿。可是极少遇到有郎君带着夫人来挑的,打两位一进来我就知道二位与旁人不一样,这浓情蜜意的恩爱模样,当真是羡煞旁人。” 听见掌柜解释这衣裳是夫妇裳,慕卿嫣秀眉微蹙,想起适才从长街来时,萧云嗔便盯着一对夫妇瞧了许久。她独自上前与他们交谈,她还以为她与他们认识,只是因她在不便招呼,原来是瞧上了那衣裳寻问店铺。 慕卿嫣拿起衣裳瞧了瞧,这两套衣裳各处纹饰皆相呼应,更绣有比翼齐飞、连枝相依的花纹。她面色微红,她与她并非夫妇怎能穿这般彰显关系与情意的衣裳,她扔下衣裳便往外走去。 萧云嗔忙上前拉住慕卿嫣,搂着她的腰,一脸自责道:“娘子何必与为夫置气,昨夜都是为夫不好撕坏了娘子的衣裳,这不特意带娘子来买新的赔罪,我的好娘子你别生气了。” 昨夜撕坏了衣裳!慕卿嫣哪想到萧云嗔竟当众说出这般浑话,见女掌柜与店小二在一侧暗笑,脸上红霞满天,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胡言乱语什么!快放开我!” 萧云嗔贴在慕卿嫣耳侧,轻笑道:“皇后娘娘不想让旁人误会,就老实听话将衣裳换了,我们好去游街,您可别逼臣妾替您更衣。” 店外有人进来,萧云嗔将她抱在怀中并不松手,旁人皆戏谑的瞧着他们。慕卿嫣尴尬至极羞恼万分,狠狠踩了萧云嗔一脚,最后只能答应换上这衣裳。 萧云嗔跟着她进到更衣室,倚在屏风后笑道:“娘子可要帮忙?” 慕卿嫣恼道:“出去!” 萧云嗔闻言怏怏退出,长眉一挑,眼底亮光流转。待慕卿嫣换好衣裳出来,便见萧云嗔从一侧探头出来,眨着眼看着自己,“娘子,这衣裳太繁琐,你帮为夫换一下嘛。” 未等慕卿嫣拒绝萧云嗔便将她拽进了更衣室,她将慕卿嫣抵在壁间上,直勾勾的望着慕卿嫣的唇,抬指轻轻一碰。 见她凑身欲吻上来,慕卿嫣惊得将头一偏,萧云嗔低声一笑,将吻落在她发鬓:“皇后娘娘,臣妾不想做什么,只是想求您替我更衣。” 隔帘外小二见她久不出来,恭声问道:“郎君可要帮忙?” “不必了,我待夫人换好,帮我更衣。” 萧云嗔松开她,指着帘外勾唇轻笑:“皇后娘娘,您若不尽快帮我将衣裳换好,外面的人难免怀疑,你我夫妻在这里面做些什么呢。” 慕卿嫣望了一眼隔帘之外,低眸取下一侧的衣裳,她愤怒的替萧云嗔将衣裳换好,期间借着理衣之时使劲拧了萧云嗔几次,可萧云嗔面不改色似乎并未察觉。 她俯下身帮萧云嗔理佩带,起身之时萧云嗔猛地将她揽入怀中,挑起她的下巴了,飞快落下一吻,“打是亲骂是爱,皇后娘娘的手劲这般大,当真是对臣妾爱之深切。” “胡言乱语!”慕卿嫣耳根微红,冷声道:“衣裳已换好,快放开本宫。” 萧云嗔笑着将她放开,慕卿嫣掀帘而出,见掌柜与那店小二皆望了过来。瞬时双颊嫣红,垂首疾步走了出去,萧云嗔在她身后道:“娘子,你等等为夫。” 萧云嗔追了上来欲牵起她的手,慕卿嫣不愿理她,双手藏在衣袖中不让她有可乘之机。 萧云嗔欲牵慕卿嫣置之不理躲着她,二人这般别扭着路过那卖花的铺子,卖花的妇人笑道:“小郎君,买束花哄哄你娘子吧。” 一旁买簪子的贩夫亦起哄道:“小郎君,买支簪子送给你娘子,她便不生气了。” 慕卿嫣闻言面露窘迫,她只想着与她保持距离,莫让旁人误会,却忘了二人这般衣裳打扮,便是不相牵旁人也知晓她二人是一对。这般保持距离反倒让旁人以为是夫妻置气,徒填笑话。 萧云嗔趁机牵着慕卿嫣的手,委屈道:“娘子,为夫知错,你莫恼了,快看看喜欢什么花与簪子?” 众人当真以为二人是夫妻,在一旁帮劝道:“这小郎君态度诚恳,小娘子便原谅他吧,今夜可是七夕,自是要和睦恩爱的好。” 萧云嗔笑着向热心的众人致谢,那花贩的妇人接话道:“小郎君,送夫人一束茉莉吧,这茉莉寓意可甚是吉祥,茉莉莫离,你与夫人定会长相守不分离。” 萧云嗔闻言眉心一动,接过那妇人递与的茉莉花,满眼浓情的望着慕卿嫣,抿唇柔声道:“送卿茉莉,愿卿莫离,此生永相伴。” 众人见状皆起哄,慕卿嫣耳根泛红,嗔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之花,向众人微微行礼拉着她快速离开。 萧云嗔转身朝着暗处做了一个手势,那妇人还以为是同她致谢便道:“小郎君,前面月桥的琴瑟阁可热闹了,你不妨带着你娘子去看看。” 二人的身影消散在人群中,东竹幽幽的从暗处走来,“你这的茉莉花我家公子全要了,还有这全城的茉莉花你尽管找来,我家公子全收了。” 那妇人一脸震惊,重复道:“全城的茉莉皆要?” 东竹黑着脸点点头,她此刻很想翻白眼叉腰骂人,不就是那位收了她的茉莉花,主子至于买下全城的茉莉花么。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编撰的吉祥话罢了,送一束是这个意思,送两束亦是这个意思。 主子以为将满城茉莉相送,便能让那位生生世世不离开她?凭什么旁人悠闲的过七夕,她满城的寻茉莉花?! 第80章 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 满楼红袖招 阑珊星斗,银河皎皎,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月下秀阁男女传情。雕阑绣窗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的热闹环楼上,倚楼外的一众女子皆痴痴的望向那客云来楼阁上一身紫白锦裳的俊朗少年。 他脸庞俊美绝伦,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狸眼深邃邪魅,坐姿慵懒一手倚剑一手支额,墨发红绸迎风飞扬,端端的意气风发不羁狂傲。 有胆大的女子将手中绣馕花枝扔给他,见他薄唇轻扬,抬眸轻笑,更是风华无双,惹得众人更加失神。慕卿嫣步入楼阁时所见,便是那环楼上的女子争先恐后的将罗帕香囊扔与萧云嗔。 好一个满楼红袖招!慕卿嫣眉心不由得一折,紧紧扣住手中漆盘,那罗帕香囊已快堆成小山,她还真是备受欢迎,笑得这般明艳,莫不是乐在其中? 一黄衫女子从她身侧经过直奔萧云嗔而去,羞赧的将一精美的五彩香囊递给萧云嗔,“公子,良宵佳节,不知你可愿……同雁南游船赏月。” “夫君。” 萧云嗔眉梢轻挑正欲开口拒绝,便听见慕卿嫣清声唤她,她寻声望去只见慕卿嫣眉目清冷,端着漆盘疾步走到她身侧。 “娘子。”萧云嗔双眸莹亮,柔声回唤,她乖巧的接过她手中漆盘放置桌上,笑着揽上慕卿嫣的腰,她望了一眼那黄衣女子,低声笑道:“娘子放心,为夫才不会和人跑了。” 慕卿嫣睨了她一眼,并未理会她放在自己腰上颇为不安分的手,慕卿嫣抬眸望向这黄衫女子,轻声问道:“姑娘可有事?” 那青衫女子面色一僵,眼中又是失落又是惊讶,她未想到这少年竟已有妻子。见那冷眉桀骜的少年郎,深情款款的望着面前容貌平平的女子。她脸上浮上一抹妒意,望向慕卿嫣眼中颇有不甘与轻嗤,这容貌平平的女子怎配得上眼前风光霁月、英俊潇洒的翩翩少年郎。 这女子望向慕卿嫣的眼神并不友善,萧云嗔冷下脸,拥着慕卿嫣入座,转眸不悦道:“姑娘若无事便请离开,我与娘子需要独处。” 那黄衫女子闻言羞恼的黯然离开,那环楼上的女子知晓这器宇轩昂,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年竟已有家室,皆喟叹伤神。 慕卿嫣瞧着四周重重叠叠的罗帕花枝绣囊,垂眸冷声道:“贵妃,可真会讨女子喜欢。” 萧云嗔支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慕卿嫣,眨眼笑道:“那皇后娘娘可也喜欢臣妾?” 那目光灼热如烈焰,直烫得慕卿嫣呼吸一滞,她暗自问道她喜欢她吗?那个答案已在心中确认百遍,屡屡悸动而又被反复压下,她终是不敢承认,更怕是自己误解了她的意思,“我……” 她话音还未落下一青衫女子从幕帘后过来,将她欲脱口而出的否认打断,那青衫女子冲着萧云嗔惊喜唤道:“云嗔?” 慕卿嫣与萧云嗔皆望向那女子,那女子快步走到萧云嗔身侧,拍着萧云嗔的肩膀娇笑道:“当真是你,我说谁家少年能惹得这满楼红袖招,原来是我家云嗔。” 我家云嗔?慕卿嫣眸光微沉,眉眼已染上几分冷意,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的女子。这青衫女子容貌姣好,可谓是琼姿花貌,举止颇为大方豪爽,与寻常貌美的闺秀甚是不一样。 萧云嗔亦是一脸的惊喜望着眼前的青衫女子,“棠依,你怎在此?” “瞧你这语气,怎的见到我,你不高兴?” 沈棠依瞪了萧云嗔一眼,余光瞥见她身侧的女子,不由得暗中细细打量了起来,这与云嗔一起的姑娘,姿容并不出挑,可气质却出尘绝世,含辞未吐,气若幽兰,神情清冷,端若谪仙。 沈棠依勾着萧云嗔的肩膀拉着她低声问道:“这女子容貌这般普通,可气质卓然不凡,难掩一身清冷贵气,你可别忽悠我,她可是易容了?原貌如何?” 沈棠依看人的眼光一向毒辣,萧云嗔本也不想瞒她,直言道:“她便是陆离皇后慕卿嫣,她那般天仙容颜,凡见者而不忘。这京中皆是达官贵族,不乏认识皇后之人,若不易容在这满是皇帝眼线的京中怕是寸步难行。” 这女子竟是当今皇后,这陆离谁人不知皇上对皇后那叫一个宠爱和珍视,沈棠依长吸一口气,惊叹道:“好家伙,你竟将皇后拐出宫。” 沈棠依微惊之后便不以为然,她与萧云嗔自幼相识,知晓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桀骜不驯的主儿,别说拐个皇后了,便是天王老子她也敢拐。她瞧了一眼二人,见二人所穿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夫妇裳,也并未多疑只道是为了掩人耳目。 棠依常听众人盛赞皇后美貌,早就想一睹圣颜,如今得见真人,却隔着假面,她不满问道:“你好歹也是个贵妃,这些个达官贵族诰命闺秀,也不乏认识你的,你怎的不易容?还有你莫不是妒忌皇后美貌,方将皇后易容得这般平庸。” “我这男子装扮谁人能将我与深宫中娇滴滴的贵妃联系起来?”易容之事是慕卿嫣提出,她如今容貌亦是按她要求所绘,怎是她妒忌呢,萧云嗔望向慕卿嫣,嫣然一笑:“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容貌如何平庸,亦难掩那通身华贵清雅的气质,依旧美得让人心神悸动。” 沈棠依听闻她对皇后的夸赞总觉有些怪异,她尚未想明,萧云嗔轻笑一声,转问道:“你可是与我二哥闹别扭了,一气之下便跑来京都?” 沈棠依瞬间黑脸道:“别提你二哥这个榆木呆子,否则我与你翻脸。” 棠依与她二哥可是一对活冤家,两人脾气皆火爆率直,免不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寻常夫妻吵架伤情,不过二人倒越吵越恩爱,最后定是她二哥灰溜溜的来找棠依认错赔罪,她早已习惯点头笑道:“你二人的事儿我可不管,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非扯着我离这么近作甚。” 沈棠依闻言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骂道:“小没良心的,多久没见你竟不想我,回头我可得与你二哥告状,你不尊重我这二嫂。” 适才还不许她提她二哥,这转头便要和她二哥告状,她甚是冤枉,这二人吵架何必殃及她?萧云嗔笑道:“好二嫂,你生我二哥气牵连我作甚,我都快被你勒死了,你先放了我,皇后娘娘可在那瞧着呢,你还不打声招呼。” “呸,别提你二哥也别叫我二嫂,你一叫我二嫂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总觉没好事发生。”她与萧云嗔太过相熟,自她嫁与她二哥,也没让萧云嗔改口唤她二嫂,毕竟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萧云嗔一唤她二嫂便没好事发生。 沈棠依悄悄瞥了一眼慕卿嫣,恰巧迎上慕卿嫣冷若冰霜的眸光,她打了一个冷颤,低声道:“难得遇见你,本想同你在京都游玩,可这皇后娘娘瞧着像个冰块一样,冷得渗人,我行个礼便先撤了。这京都皇帝眼线众多,你可小心些,有事便派人去沈府传信。” 第81章 欲把相思说似谁 浅情人不知 慕卿嫣冷眼看着二人耳鬓私语,心中一股难言的郁气徘徊,她低眸望向桌上的长寿面,这一番闹腾这长寿面已没了热气,如她心中的热情渐渐转冷。 慕卿嫣敛眸唇边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讥笑,她不单是能讨女子喜欢,身边的红颜知己更是不少,她与霓旌那般亲昵又与这莫名的女子如此娴熟。 她常言喜欢自己,她竟险些当了真,以为她这喜欢是违背伦理,虽难以启齿却独一无二纯粹真诚的喜欢。可她同如此多的女子过分亲昵,那她对她们又是何情感?她对每一个女子可都是这般的柔情缱绻、炽热温柔? 喜爱女子是她本性还是只因那人是自己,才使她可不顾伦理。她若非一心一意,早与旁的女子两心相同,又何苦这般的招惹纠缠她? 慕卿嫣眉心一紧,猛地将握紧指尖,她适才的想法真是荒谬,她有什么理由吃醋愤闷?她不能回应她什么,又为何要自私的想要她身边只有自己一人?让她守着自己? 慕卿嫣心中凄然,她既无法回应,又怎能自私的想要困住她,让她一心一意只装着自己。 萧云嗔见慕卿嫣盯着桌上的长寿面神情逐渐冷漠,神色晦明不定,暗叹一声不好,忙推开沈棠依。 沈沈棠依靠在她身上被她这么一推险些摔在地上,她瞪了萧云嗔一眼,见萧云嗔冲她使眼色,让她好好介绍自己,她不明所以却端端正正的向慕卿嫣行了一礼,“慕姑娘好,我是沈棠依,云嗔的挚友。” 沈棠依说完扭头瞧了萧云嗔一眼,见萧云嗔沉着脸望向自己,沈棠依满脸不解,自己这介绍有错吗? “慕姑娘,我今夜还有急事要处理,便先行告辞。”沈棠依说完便行礼告辞,她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什么,回头道:“西郊庄园里的菱花这两日开得正盛,云嗔你不妨带慕姑娘到我俩府上玩上几日。” 慕卿嫣闻言蹙眉,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俩府上?” “对,西郊的云梦山庄是我与云嗔的私人府邸,那位置隐蔽依山傍水风景迤逦,远离京都贵族的庄园,除了我与云嗔无人知晓,您大可放心的游玩。” 她当时在西郊寻了一处好地方想要建一座秘密山庄,手中银两周转不足便同萧云嗔借了些,后来还钱给萧云嗔这丫头又不收,她便将萧云嗔的名字添在山庄地契上,那这山庄自是她和萧云嗔共同的府邸。 沈棠依想着京中达官贵族太多,皇帝的眼线纷杂,这皇后出宫游玩还得易容,戴着人皮面具多不自在。听说皇后性情淡薄乐山喜水,那不如去那秘密庄园里玩上两日,这皇后高兴了,云嗔在皇宫里的日子自是更好过。 沈棠依说完得意洋洋的望向萧云嗔,瞧,姐想得多周到,为了帮你讨好皇后,我可是将你二哥都不知道的庄子告诉了皇后。她自以为是的冲萧云嗔抛了个媚眼:别客气,苟富贵勿相忘! 谁料萧云嗔脸黑得如墨,一副想要揍她的模样,咬牙切齿的推着她朝外走,“快走,别废话了!” 这厮再说下去,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将她推出了阁门萧云嗔忽想到,如今狗皇帝南下有意针对萧家,二哥不一定能走得开。她随即转身下楼叮嘱了沈棠依几句,瞧她那不靠谱的样子,心中仍不放心,便谴了自己身边暗卫去护着她。 待她上楼时正巧瞧见慕卿嫣让店小二将桌上的长寿面端走,她忙拦下,“这面我还未吃呢。” 那店小二嫌弃的看了萧云嗔一眼,这公子长得是真俊俏但也真是风流成性,都已成婚还这般招蜂引蝶,适才还抛下自家娘子去追旁人,这小娘子真是凄苦遇上这么一个花心汉。 慕卿嫣望了她一眼,淡声道:“这面已凉了,并不好吃,撤下重上一碗吧。” 萧云嗔从店小二手中夺过面,急急忙忙的吃了一大口,两颊鼓囊如仓鼠般,一边吞咽一般讨好的笑道:“没凉,唔,好吃极了!娘子亲手为我做的长寿面怎会不好吃,我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般好吃的长寿面。” 慕卿嫣本不想理她,冷眼瞥了她一眼,见她那吃相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萧云嗔吃得欢快连那都汤一起喝尽,慕卿嫣神情微缓,“这当真是你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 萧云嗔擦了擦嘴上油渍,凝眸望着慕卿嫣,眼中笑意如夜空中的璀璨烟火,“世间再无比这更好吃的长寿面了,只是这面也不怎的一股子怪味。” 这是她第一次做长寿面,莫不是将什么调料放得太重?她口味一向清淡,适才试吃时也并未发现有何怪味,慕卿嫣蹙眉问道:“是什么怪味?” 萧云嗔凑到她身侧,使劲用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低声笑道:“好大一股子醋味,娘子当真没闻见?” 慕卿嫣耳根一红,低眸绞弄着手中丝帕,萧云嗔笑着牵起她的手反扣在手中,认真解释道:“棠依确实是我挚友,不过我与她如此亲昵只是因为她是我二嫂,与我是一家人。她那山庄是我借钱给她建的,她是我未来二嫂,我哪能要她的钱,所以她还钱我便没有收下,她便将我的名字添在地契上,故而她说那是我与她的私宅。她与我二哥情深义重,从始至终我可对她没有旁的心思。” 慕卿嫣眉心微动,她与沈棠依亲昵是因为沈棠依是她二嫂,那她与霓旌那般亲昵又是为何?慕卿嫣拂开她的手,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你与旁人是何关系与我何干,你爱与谁亲近便与谁亲近,我并无干涉的权利。” 萧云嗔眼中流光熠熠,嫣然笑道:“怎能没有关系,你可是我娘子。” 慕卿嫣眼中勾起一抹嘲讽,声音冷如冰蝉,“贵妃莫忘了,今夜本宫不过受你所制,陪你……做戏罢了。” 萧云嗔眸光骤然一黯,唇边扬起的笑略显惨淡,眼角眉梢的得意张狂如战败一般偃旗息鼓。是啊,她不过是受她所制,不得已才同她演戏,那一声夫君让她以为她亦乐在其中,原来不过是她的身不由己。 第82章 知我意 感君怜 此情须问天 萧云嗔低垂着眸子神色黯然,慕卿嫣抬眸望了她一眼,握着杯盏,抿唇不语。时间在二人的沉默之中一寸寸流逝,慕卿嫣放下杯盏,握紧的指尖缓缓松开。 “今夜在皇后娘娘眼中不过是陪我做了一场戏,可我却从未当这是一场戏。” 萧云嗔双手捏成拳,手背上隐有青筋突出,她听见自己疯狂跃动的心跳和颤抖得如乱珠的声音,“慕卿嫣我真心喜欢你,这并非胡言乱语拿你嬉闹,我当真想要你……做我娘子。” 对方的柔情映入自己的眼帘,慕卿嫣垂下的指尖又再次收拢,她紧拽着衣袖,低眸遮住眼中情绪,“贵妃之情,本宫承受不起,这些话贵妃还是留与旁人听。” 萧云嗔直直盯着慕卿嫣,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膛,“不,你承受起,这些话我只同你一人说!” 慕卿嫣心颤,沉默片刻,却是轻声嗤笑:“贵妃这些话可是对不同女子说过,那夜御园满桌吃食可是贵妃亲手为霓旌所做?那夜缠绵悱恻的箫声又是贵妃吹与何人听?吟月赏花游船共舞,贵妃与霓旌花前月下时可也曾许诺过她这些话。” 萧云嗔闻言惊愣在原地,今日她方知什么是咎由自取,她想与旁人亲昵而激她,却落了个浪荡风流的花名,倒叫慕卿嫣不愿信她的真心,当真是蠢到家了,挖坑给自己跳。她低头,嘴角微微勾起,适才的难过与苦涩皆化为隐隐高兴。 那日宫中本欲解释,却被皇帝打扰,之后便一直未有机会解释清楚,今日定要好好与慕卿嫣说清她心中之情。 “你随我来。”萧云嗔扣住慕卿嫣的手,将她带离酒楼,抢过一匹马将慕卿嫣强行抱上马背,直奔着城外而去。 慕卿嫣被萧云嗔圈在怀中,萧云嗔握着她的手牵着缰绳,她掠马疾驰出了城门便向东而行。萧云嗔神情凝重一言不发,不知要将她带向何处,慕卿嫣拧眉道:“贵妃究竟想做什么,本宫不想与你纠缠。” 慕卿嫣试图夺缰勒马,萧云嗔一把搂住她斜晃的身子,一手紧紧拽住缰绳,一手扣住她的手。她用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以脸颊温柔蹭抚着她鬓发,低语柔声似安抚似哀求:“给我一次机会可好,让我与你细说。” 慕卿嫣身子微僵,她垂下眼帘,在心中轻叹一口气。萧云嗔策马的速度渐渐放缓,她抬眸而望,金红色的飞檐隐隐若现。在那神圣肃穆的庙宇前,萧云嗔勒缰驻马,揽着她的腰跃马而下。 萧云嗔紧扣着她的手坦然而笃定的走向那庙宇内,她一改往日的嬉笑与轻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认真,她深邃漆黑的双眸赤诚而温柔的望着她,她一字一句说得甚是认真:“适才并非我心中有愧不敢回答你的质问,那夜的吃食确实是我亲手所做,不过并非为了霓旌而做,皆是为你所备,我萧云嗔只为你一人洗手作羹汤。” “那夜的箫更是为引你而来所奏,亦只为你一人所吹,我从未对旁人吹过。我与霓旌故作亲昵是为了激你,是我与她提前说好,求她陪我演了这一出戏。我对她、对其他的女子皆无旁的心思,我与你所说的话从未对旁人说过。” 萧云嗔顿了顿,仰头望向那九尊威严圣洁的神像,众神庙敬奉陆离国人所信奉的九大天神。在九大天神面前起誓便是笃定此生无欺,永不后悔今日所为,今日她要众神见证她交付真心,她毫不犹豫拔剑引血起誓: “慕卿嫣,今夜我以血为引在众神面前向你起誓,我萧云嗔此生只对你一人动心。我今夜所言无一字虚言,此生我若对你变心爱上他人,则为众神所弃受其天罚,永生永世不得善终,甘受……” 略微冰凉的指尖覆在她的唇上,慕卿嫣颤栗的握住她鲜血直流起誓的右手。萧云嗔深情的望着她,虔诚欣喜的双眸中温柔的倒映着她的模样。 萧云嗔双唇上下颤抖起来,声音陡然低了下去:“慕卿嫣,你是否……也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萧云嗔紧抿着唇,双唇被她咬得泛白,扣住剑柄的左手不觉用力。掌心被剑刃深深割破,鲜血顺着剑柄直流,她并未感到丝毫疼痛,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慕卿嫣,她在等她的答案。 慕卿嫣清冽的双眸始终淡如止水,她静静的望着她许久却并未回答,那双好看至极却也冷漠至极的眸子,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萧云嗔眸中璀璨的光渐渐黯淡,如即将陨落的星辰再无昔日一丝明亮风华。 萧云嗔勉力笑着,孤傲的仰着头,如战败的将军始终不肯缴械投降,固执的想要守着不属于她的城池,她用破碎而带着一丝希冀的眸子望着她,不甘心的问道:“一点点也没有吗?” 再无握住剑的勇气,手中的剑悲然而落,萧云嗔红着眼闭上双眸。慕卿嫣低眸,银亮的剑身映出她眼中翻涌的潋滟波澜,可惜剑的主人未能窥见她眼中的深情与悲悸。 慕卿嫣拾起剑将衣裳划破撕扯成碎布条,她轻柔的抬起萧云嗔鲜血淋漓的双手,沉默着将她的伤痕包扎好。慕卿嫣垂下的长睫若鸦羽一般,在摇曳的烛光下悲悸颤动,她紧握的指尖有些泛白。 她竭力佯装着镇定,表面淡然从容,内心却早已山呼海啸、天崩地陷,世俗伦理与皇权凌压下的种种顾虑在这一刻几近崩塌,她的心,她的情,她的理智已再经不起一次的寻问。 慕卿嫣想若萧云嗔再问一次她是否喜欢她,她定告诉她,自己喜欢她。若她要她同她离开皇宫,那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她。她与她之间只需再坚定一次,可她们之间谁也无法再坚定一次。 半晌后,她抬眸望着萧云嗔,轻声道:“今日是你生辰,我并未准备礼物,便送你一个生辰愿望……无论你说什么我皆会应允。” 第83章 但使两心相照 无灯无月何妨 萧云嗔闻言一喜想脱口而问,那你可能喜欢我,或者你可愿同我一起离开皇宫。千百个念头涌上心尖,萧云嗔咬着舌尖将话吞下。 她垂首自嘲一笑,感情一事又怎可强求,她曾说她的心留在了宫里,那她也定不愿同她离开这皇城,她何必强求自取其辱。 萧云嗔握拳而笑,牵动伤口手心涌出的血温热绽开,映着她眼中的疯鸷:慕卿嫣既不喜欢她也不会同她离开,那她便留在皇城争宠夺嫡。皇帝正是盛年,可她等不了那么久,那便送狗皇帝一程,让他早早驾崩早登极乐。 而她则扶持幼帝独掌朝权,将慕卿嫣奉为太后,做她唯一的依靠伴她一生,同她在那深宫中青丝白发,那这余生亦是可期。所以她不喜欢她又何妨,总之最后陪在她身边,与她共渡一生的人是她萧云嗔便好。 萧云嗔压下心中狂热的想法,她重新收拾好情绪,冲慕卿嫣嫣然笑道:“皇后娘娘今日陪我演了一场戏,那便成我一席梦,将这戏演得更好些,做我三日娘子可好?” 慕卿嫣按住隐隐作痛的心口,光影凝练,蓦然半晌,紧握的双手缓然垂落。慕卿嫣想这样也好,又何须告诉她呢。前路渺茫,相守坎坷,风雨惊人,步步艰难,便做一晌贪欢,就此大梦初醒各自安好。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与她三日浮生,尽得三日欢愉,此生足矣,亦无憾也。她扯唇轻笑,低声应道:“好。” 萧云嗔笑望着她,上前执起她的手离殿,慕卿嫣轻声道:“等等。” 她回身跪拜在九尊神明面前,神情虔诚而庄重,萧云嗔不由得问慕卿嫣所求的是什么?慕卿嫣眼中流光轻曳,甚是温柔动人,她面颊微红抿唇冲她轻轻一笑,浅笑未语。 九尊神明在上,慕卿嫣诚愿,吾之所爱萧氏云嗔,此之一生,顺遂永乐,安康永宁…… 碧华迢迢,白榆烂漫,流萤熠熠,夜风轻柔。萧云嗔握缰勒马徐行,慕卿嫣倚在她怀中,二人皆默然无言,心中却酣畅惬意。 银辉披洒在二人身上,烂漫星光坠落在俩人眼中,此刻这天地间唯她二人,她们眼中唯有彼此。 萧云嗔垂眸望向怀中熟睡的人,唇角轻扬噙着脉脉柔情,她望了一眼远处喧嚣的城门,欲将马头调转,怀中的女子忽的睁开眼,又闭上轻声道:“进城吧,不然城门该落锁了。” 她虽在马背之上可倚在萧云嗔的怀中却令她无比安心舒逸,奔劳一日情绪跌宕起伏耗竭心神,她竟不知不觉在她怀中睡着。不过她只是浅眠,隐隐听见喧闹便已醒来,不过贪图她怀中温暖不愿醒来罢了。 慕卿嫣微微坐直了身子,与她保持了距离,萧云嗔不悦的将她按回去,紧紧搂着她。 二人同骑本就惹人注目,还这般亲昵姿态,加之萧云嗔又长得俊俏风流,这行人皆驻足望着她们。 慕卿嫣面皮薄已被瞧得双颊嫣红,偏萧云嗔不以为然,如凯旋而归的将军一般揽着她慢慢游行在街市中。 当真是招摇过市!慕卿嫣捂脸躲在她怀中,斥道:“要么将我放下,要么快些带我回去!” 萧云嗔将马勒停,懒懒洋洋道:“这骑了许久的马有些累了,娘子若急着回家,不妨给为夫一些赏赐,为夫方有动力。” 慕卿嫣嗔了她一眼,恼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萧云嗔笑着点了点唇又指向脸颊,慕卿嫣面色一红,“大庭广众之下岂能这般行径,你……你换一个。” 萧云嗔自是知晓她定不会这般做,见她面若红霞,便不再逗弄她,挥鞭疾驰带她离开。到了院门前,萧云嗔将慕卿嫣抱下马,慕卿嫣推门而进,满天玉絮纷坠,暗香浮动。这七月何来雪? 她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细看竟是茉莉花瓣,萧云嗔牵着她步入院中,只见满院茉莉堆积似若雪境美奂绝伦。她抬眸望去,便连屋檐之上亦是堆满茉莉花,随风翩然似雪而降。 萧云嗔紧扣着她的手,陪她立在这花海雪境之间,花若白雪坠覆满二人发间,慕卿嫣突然扬唇笑了起来,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亦是共白头。白头不可替,可这一番心意弥足珍贵。 纷飞的白色花雨中,清冷若神明的女子莞尔一笑,美得令人窒息。萧云嗔失神呆看着她,慕卿嫣突然踮起脚尖在她脸颊上,若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萧云嗔耳尖迅速染上一片红色,一颗心砰砰直跳。 “应允你的赏赐。”慕卿嫣羞赧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便欲进院。萧云嗔瞬间反应过来扯住她的衣袖,将她拉回怀中,她抵着她的额尖,呼吸渐重,声音有些暗哑:“娘子未免太过小气。” 萧云嗔一手揽着她的腰,勾唇一笑,两瓣温热的唇便贴了上来,热情而肆虐的落下。这一次慕卿嫣并未想着推开她,她双眸轻阖,由着萧云嗔在她唇间辗转亲吻。 东竹抱着新收的茉莉花进来时,瞧见这般绵激情的画面,惊的一个踉跄,手中勉强拿着的酒坛子瞬间落在地上。 这可是逍遥居的醉仙酿啊,她还没来记得尝一口,就这么碎了。若是往日东竹早就咆哮起来,捶胸长叹了,可如今她怜惜自己都来不及,还怜惜什么酒! 她家主子这神情可是要杀人,她忙举花遮住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贴着墙角朝院外走,“主子说那位喜欢雪,要用茉莉花弄成雪境花海,这不仅寓意吉祥还好看。皇城的茉莉都被收完了,我这就去临城瞧瞧,赶在主子与那位回来前,多收些茉莉回来。” 她那掩耳盗铃的模样只差冲二人直言,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我辛苦一晚甚是不容易!饶了我吧! 东竹逃也似的出了门,回想起主子那渗人的眼神,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而后不由得叉腰低骂道:这琴瑟阁的那帮子废物办的什么活动,主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为了这雪境花海她忙活了一整个晚上,都想好怎么向主子邀功了,怎么这般倒霉的撞破了主子的好事,别说邀功了主子不废了她便是好的。 东竹望天长叹,她这命怎么这么苦啊!只希望主子看她这么勤勤恳恳、辛辛苦苦的完成她交代的任务,能绕了她。 院内,慕卿嫣望着满天纷飞的茉莉花,眸光流转间,心绪复杂难言。送君茉莉愿君莫离,一个美好祈愿罢了,她却如此郑重其事送她满城茉莉,造一场雪境花海,只为祈愿与她此生不离。 她血誓于九尊神明前,让诸神见证她爱之决心。她这一片情深厚谊,炽烈殷爱,她又该如何回应!慕卿嫣心中涩然垂眸间心绪翻涌,她向东而望一瞬恍神,为何她不能一试,那皇城她当真逃不了么? 第84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 耿耿星河欲曙天 慕卿嫣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萧云嗔心中微涩,她望的方向是皇城,她是在想回去吗?萧云嗔自嘲一笑,见慕卿嫣眉眼倦怠,想来今日疲乏极了,她掩下心中难过。牵起慕卿嫣的手,温柔轻笑:“可是累了?” 慕卿嫣回神望着她温柔眉眼,轻嗯了一声。 “我可不累,娘子适才的奖赏让我活力无穷。”萧云嗔长眉一挑,笑道:“不如就由我抱娘子回屋休息。” 萧云嗔言罢便将她横抱而起,猛地落空让慕卿嫣下意识的勾住她脖颈,二人双眸相视,竟似有一根无形丝线将她们紧紧缠绕。萧云嗔红唇微微张开,慕卿嫣唇齿涩然,挪开双眸:“那便有劳……贵妃。” 萧云嗔抿了抿微干的唇,将慕卿嫣一路抱入屋中,直至屋内榻前方将她轻轻放下。萧云嗔捏着衣角,望了望屋内,又瞧了瞧慕卿嫣,轻咳一声,低声道:“折腾了一日,你……早些休息吧。” 慕卿嫣望着她微闪的神情,知晓她是想让自己留她下来,她眼中泛起一抹笑意却并未出言。 萧云嗔离开后,慕卿嫣洗浴完并未上榻休息,她立在窗前望着满院白洁茉莉,长指漫不经心的轻叩着窗棱。 片刻后屋外便传来敲门之声,慕卿嫣抿唇轻笑,起身开门。萧云嗔以手掩唇咳嗽两声后,轻声道:“我洗漱之后准备就寝,发现其余的屋子并未放置被褥,我……来拿床薄被。” 慕卿嫣回眸望向榻上,并未有多余被褥,她淡声道:“这屋中亦未有多余被褥。” 萧云嗔闻言暗中窃喜,还好提前吩咐了东竹将屋中被褥全收了只留这一间,她故作皱眉为难道:“这是新院,想来东竹还未准备齐全,那我将就一夜,明日吩咐她去采备。” 慕卿嫣轻嗯了一声,瞧着她并说话,萧云嗔尴尬立在原地,“那你休息,我回去了。” 她慢慢吞吞的转身离去,慕卿嫣仍无无出言挽留,萧云嗔心道:早知不弄这一出,还不如直接死皮赖脸的赖在她床上。她答应要做她三日娘子,二人同寝不是理所应当么,她已想好如何说词正欲折回,却听见慕卿嫣轻声道:“即是如此,那今夜你……便与我同寝。” 萧云嗔立即转身强忍着心中狂悦,快步进入屋中,“我去铺床!” 望着她幽怨离去的神情立变喜悦,急切的入门铺床生怕自己反悔将她赶出来的模样,慕卿嫣不由得眉眼轻弯,掩袖轻笑。 二人并躺在床榻上,为让慕卿嫣放心她不会乱来,萧云嗔将枕头横在二人中间,以示楚河汉界分明。 慕卿嫣阖眼轻寐,唇边漾起浅浅笑意,这不是她第一次与萧云嗔并榻而躺,却是第一次与她并榻同眠。 宫中之时,她命她抄写心经静心律己,她却绘了一幅幅她的画像诉情调戏她,她又气又恼在众妃面前罚了她禁足。谁知她却深夜跑到了她的床上,没脸没皮的赖着不走还威胁于她,她担心她逾矩轻薄,可萧云嗔只是与她并榻躺着,同她讲逸闻奇事,绘她所见的奇绝山水,并有半分逾矩之行。 那些日子她每每掀开帷幔便能瞧见萧云嗔歪坐在榻上,单手支额笑意盈盈的瞧着她,那摇曳烛光下她明媚的面容便曳进心中。她每日悄悄盼着夜幕降临,满心雀跃却佯装镇静的掀开那帷幔。 萧云嗔躺在慕卿嫣身侧,亦想到往昔在凤鸾宫中同她并榻而躺,她盘算着让她惊慌失措抱住自己,便同她说了些鬼怪妖魔欲吓唬她。可慕卿嫣却冷冷静静的没有一丝害怕,那神情还不如同她说山水逸事时丰富,令她心中好不郁闷再未提过那些个话题。 思及至此,她微微侧身慕卿嫣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她盯着她清美无绝的脸庞瞧了许久,听见她呼吸之声变得紊乱,不由得抿唇一笑,她抬指温柔抚上慕卿嫣的面颊,“回宫之后,无人之时,我可能唤皇后娘娘一声卿卿?” 慕卿嫣翻身闭目仍佯装睡,萧云嗔伸手轻轻的戳她,软语哀求道:“生辰愿望成双成对才好,这是我唯一的生辰愿望了。求求皇后娘娘了,便让我私下唤你卿卿可好?可是有旁人唤皇后娘娘为卿卿?” “并无。”萧云嗔语音微颤却不乏期待与欢愉,便是未睁眼慕卿嫣也知道她此刻的神情有多怜人。卿卿亦是亲亲,至亲而至爱,爱卿以亲卿,她担不起,慕卿嫣垂眸道:“不好!” 萧云嗔立即驳道:“好!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她已在神明前立誓爱她一人,不唤她为卿卿又唤谁为卿卿,萧云嗔笑着自顾自的说道:“我兄长亲友皆唤我云嗔或是云儿,无人唤我为阿嗔,卿卿若愿意便唤我阿嗔,从今往后唯有你一人唤我阿嗔,也唯有我一人唤你卿卿。” 慕卿嫣抬眸瞧了她一眼,她眸光温柔却坚毅,知晓她再说什么她也定不会改口。慕卿嫣不再多言,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唇角却不由得轻扬,冷淡的神情退了三分,眼角眉梢的笑意跟着满院清香亦浓了几分。 萧云嗔将搁在二人中间分界的枕头一把扔掉,凑到她身边紧紧抱着她,“卿卿既答应做我三日娘子,哪有夫君抱着枕头睡的道理,自是要抱着娘子睡的。” 慕卿嫣身子有些僵硬,嘴唇轻轻动了动,终是没有出言让她放开。萧云嗔望着她,眼中星光闪亮,携着十里春风的柔情:“今年的第一场冬雪,卿卿只与我共赏可好?” 今夜花似雪终究非雪,她要与她一同赏一场冬雪,非盼以雪白头,而是盼能与她冬赏雪,春观花,夏慕云,秋望日。四季相守,日日相伴,余生漫漫,共将青丝相守成白头。 似将柔情酿成了酒,那目光一眼醉人,慕卿嫣眼睫轻颤,话音也跟着温柔,不由低喃应道:“好。” 同淋雪,共白头。萧云嗔嫣然欢笑,将手扣在她腰上,她抱着慕卿嫣在她耳边软声呢喃,“卿卿——娘子,梦安。” 她嗓音低哑撩人,短短六个字不知将音调拐了多少个弯儿,注入了多少的浓情蜜意柔情妩媚在其中,直听得慕卿嫣的心亦跟着颤了好几颤,她闭上眼心中轻念:梦安……阿嗔…… 第85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相拥而眠,一夜好梦。东方浮白,亮穿绮户。 慕卿嫣醒来之时萧云嗔并不在身旁,她听见院中有声响,推窗望去满院纷白。萧云嗔一身红衣舞剑其中,皑皑白境,红衣翩烈,她挑剑回眸,冲她嫣笑,荡魂摄魄。 萧云嗔舞剑回旋,转身瞧见她,立即收了剑,满面笑意直奔她而来,连连问道:“卿卿娘子,昨夜睡得可好?可是饿了?” 慕卿嫣见她笑靥,一瞬失神。她素来难眠往往夜半便醒了,昨夜却酣畅入梦一觉天明,未有梦魇缠身难得心安,是因有她在身旁么? 见她愣神,萧云嗔抬手在眼前挥舞几下,拧眉自责道:“卿卿娘子可是没有睡好?是我将你吵醒了吗?要不要回去再睡会?” “一切皆好。”慕卿嫣敛了神,抬眸望向她,抿唇叹道:“你既唤我娘子,又何必再唤卿卿。” 慕卿嫣指尖紧握,卿卿娘子这四字实在太过肉麻亲昵,非以挚爱相亲怎为卿卿,非为相守白头怎为娘子,这字字她皆担不起。 “谁说唤了卿卿便不能唤娘子?”萧云嗔紧抿着双唇,眼中星光暗淡,紧握剑鞘低声道:“再说我能这般唤你,也不过就这短短三日。” 萧云嗔黯然失落的模样落入慕卿嫣眼中,她鼻尖微酸,三日浮梁梦尽,确实再无机会。她心中轻叹,罢了,随她去。 浮梦三日,一晃而过,再难相求,该珍之重之,慕卿嫣低眸主动执起她的手,“我饿了,用膳去吧。” 萧云嗔立即破涕为笑,反手紧扣住慕卿嫣的手,嫣然笑道:“那便好,咱们去用膳。” 她早起早已备好膳食,让东竹微热之后二人便可用膳。慕卿嫣落座,只见方桌之上膳食满目,不过卖相瞧着皆不太好,一看便是出自萧云嗔之手。 萧云嗔盛了一碗清粥,用汤勺舀起一勺轻轻吹凉,笑着递置慕卿嫣唇边:“娘子爱吃红豆清粥,我便学着做了。今晨熬了许久,这才熬好端出来,娘子尝尝,好不好吃。” 慕卿嫣闻言眼中掠过浅浅流光,张唇就着她的汤勺饮下,咽下之际眉心不由得轻轻一抖,这红豆清粥真是甚咸! 慕卿嫣觉得她于膳食之上当真是没有天赋,一碗清粥竟也能做得这般难吃,可见她那满眼闪亮期望求夸赞的模样,慕卿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好……吃。” 得到夸赞萧云嗔展眉欢笑,盛了一勺自己吃了起来,双眉立即皱紧。这粥最多只能说尚可下咽,却也绝算不上好吃。 接过慕卿嫣递与她的茶水,萧云嗔大口饮下逼退口中咸味,抬眸幽幽望着慕卿嫣,“这般难吃,真是难为娘子了。” 慕卿嫣抿唇浅笑,重新盛了一勺入口品尝,而后瞧着她认真道:“虽不甚好吃,却也尚可。红豆清粥用料简单,可要做好,亦是极难,你初次做成这般已是甚好,想来下次你可做得更好。” 萧云嗔闻言欢喜巧笑,直言下次定做得更好,她让东竹将红豆清粥撤下,为慕卿嫣夹着其他膳食。除了那新学的红豆清粥,其余膳食都是她曾做与她吃过的,故味道比这清粥好吃了不少。 二人用膳之后,萧云嗔要带着慕卿嫣上街游玩,慕卿嫣回屋换衣裳,萧云嗔便坐在院中的梨树下等她。 东竹不知从哪凑了过来,谄媚笑道:“主子瞧您与那位恩爱情深的模样,看来您拐皇后出宫的大计将成啊。您放心,炼制假寐丹的药已寻齐,不出一月西梦便能炼制成功。您便能与那位离宫浪迹天涯,朝朝相守,夜夜为伴了。” 萧云嗔唇边的笑瞬间散去,面色沉若寒霜,眼中明晖交替。慕卿嫣不喜欢她,恩爱情深不过是她可怜她,在她死缠烂打之下,方成她一场美梦。她是想带她离开游行九州,朝朝相守,日日相伴,可她并不愿意。 本以为自己的一番话定会让主子抚掌大笑,谁知自家主子神情漠然,冷冷睨了她一眼。 “你去吩咐琴瑟阁将比赛头筹加重,你亲自督导着,一应流程皆按成亲之礼,隆之重之。待此事结束后,你便立即回坞里着手去做一件事。” 萧云嗔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东竹听后面色难堪,主子着手朝廷布局笼络权贵,又让她关注皇子选待婴幼,这是要做什么?主子莫不是要留在宫中?东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惊得她一骇,她勉力笑着试探问道:主子,您困在宫中这么久,离宫后想去哪?可要我们提前准备打点?” 萧云嗔眸光沉郁,深若渊潭,她素爱自由欲行九州,可慕卿嫣既不愿离开,那她便同她留下,只要能与她朝朝暮暮相守,是在广阔自由的山水间,还是阴暗狭狱的皇宫中都已不重要。 萧云嗔抬眸淡淡的扫了东竹一眼,冷眼望向皇城的方向,兀地轻笑道:“东竹,你该知道,她在哪儿我便在哪儿。狗皇帝当初断我护国卫疆、封侯拜相之机,我抑郁悲愤只觉无路可走。可如今顿然醒悟,既无路可做何不自己开一路,临朝听政、富国盛民,拥美人坐江山,何不快哉?” 东竹望向自家主子,她红衣烈然如灼日,唇边的笑冷冽而不羁,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同她说笑一般,可她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出鞘,提在身侧剑光凛寒杀伐四溢。 东竹心中惊骇却很快释然,她知道自家主子已是下定决心,所言并非儿戏,为了她主子是当真能做得出这些事。自己的质疑与多言皆无用,唯一能劝主子改变主意之人唯有慕卿嫣,若往日护国卫疆、封侯拜相是主子兴起而成的念想,那慕卿嫣便是主子此生不变的执念,为了她主子如何疯狂都不为过。 见东竹漠然一言不发,萧云嗔回头拍了拍她,笑道:“怎么,可是吓傻了?还是觉得我疯了?” 主子如今还知细细布局稳步谋划,有所遮掩有所顾忌便未疯,东竹摇头失笑道:“不过是主子助皇帝早登极乐,然后顺应天时辅佐幼帝,临朝听政罢了,有何可怕?便是主子要逆天下之势夺江山做女帝,东竹也不觉可怕,定会跟着主子而行。” “做女帝?”萧云嗔轻笑,“萧家立过血誓,不会起兵谋反夺他陆离江山。” 无论主子想做什么,她与北樱、南影定会毫不犹豫的追随她,不会有丝毫惧怕。除了北樱是自幼跟在主子身边,她与南影皆是主子拼死从战场的死人堆中捡来的,她们的命都是主子给的。 更是主子教她们习武识字,治愈温暖她们,待她们如家人一般。是主子选择了她们成其亲人,亦是她们选择了主子成其依靠。她们此生都将忠于她,无论她要做什么,她们都将不离不弃。 故东竹闻言不以为然道:“主子若想,那咋们可以夺别国江山,当女帝。” 多年后东竹站着宏阶之下,望着身着龙服帝冕登基称帝的萧云嗔,回想今日所言不由得觉得唏嘘。未想到她多年前的一言竟成戳,主子带着她们历经腥风血雨,于尸山血海之中博出一条血路,握得大权,夺了栖晟江山,登基为女帝。 第86章 一鸣从此始 相望青云端 西南长街的闹市中,一穿着粗布衣裳的女童跌跌撞撞的穿过拥挤的人群,奋力向着德济堂的方向跑去。出门前母亲的痛苦的惨叫仍犹在耳,她心中担忧不已焦急万分,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匆匆的一抹泪水,步履如风般的奔跑,却一个不慎撞到一个锦衣男子的身上。 那男子抬手便抽了一掌,她被撞到石凳前跌坐在地上,却顾不得疼痛,立即撑着身子爬起赔罪。男子身边的随从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轻轻的就将她提起,丢到锦衣男子面前。 锦衣男子狠狠踹了她一脚,直将那她踹出一丈远,锦衣男子身边的仆从又再次将她提到男子面前,这锦衣男子转了转手腕,边打边骂道:“哪来的小贱人,撞了爷还想跑,是不是没长眼?下贱的东西,给脸不要脸!” 周围的人被吸引过来,有人小声议论道:“听说这锦衣男子可是京兆尹的小公子,素来就仗着家中权势横行霸道,脾气那叫一个爆烈。他最近痴迷那藏香阁的凌梦姑娘,可那凌梦姑娘对他爱答不理,想来是受了气正无处泄愤呢,这孩童怕是惨咯。” 那女孩瞧着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破布衣裳裹着的身子瘦弱得紧,此刻被扇了那么多掌,一张脸肿得不忍直视,她口中冒着鲜血不断求饶:“是我没长眼冲撞了您,求您高抬贵手放我离开,我娘亲还等着我救命,求求您放我离开,求求您了……” 锦衣男子一脚踹在女孩身上,“你弄脏了爷的衣服,还坏了爷的心情,放了您哪有这么容易。” “冲撞了您是我不对,我娘亲难产需要请大夫救命,求您先让我去请了大夫救我娘亲。之后您要杀要剐,都随您做主,求求您了……” 女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满脸是血话语凄惨惹得众人怜悯,可那锦衣男子非但有丝毫动容,反倒笑得一脸猖狂,“你娘是死是活与小爷我有什么关系,像你们这般下贱的贱人就不配活着,她难产死了便死了,你留在这给爷好好赔罪才是要事。” “瞧你这般可怜的模样,要不您从爷的胯下钻过去,再爬回来将爷鞋上的泥舔干净,小爷便饶了你。”锦衣男子拍打着女童的脸,女童的模样依稀瞧着有几分姿色,若长开定是个美人胚子,不由得起了别的心思,色笑道:“或者你跟爷回府,爷便饶了你。” 锦衣男子向后退了两步迈开腿,嚣张的瞧着地上的女童,笑得猥琐:“要么钻过去,要么跟爷走!” 那女童抹了一把血水,紧攥着拳头却毫不犹豫的趴下身子,像狗一般爬行,她垂着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中泪水滴落。 “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臂,在耳侧轻声道了一这句,她怔怔的抬头瞧去,身侧所立着的是一个身着银白长裳,蒙着面纱却美得若神明一般的女子。那展露在外的眉眼如春日的山野一般美丽动人,她怔神之际,这高贵圣洁的仙子已将她扶起护在身后。 突然出现的这女子,虽然蒙着面却美得不可方物,一身清冽脱尘的气质更是令人着迷,见此佳人那锦衣男子一改凶神恶煞的面容,彬彬有礼的谦逊道:“姑娘可是与这小姑娘认识?在下李闫书,与这小姑娘有些误会,不如在下请姑娘与这小姑娘用膳,给二位赔罪。” 他伸手想要碰这女子,还未触及她的衣袖,便被人一脚踹开,那一脚直踹他心窝他吐出一口血,疼得说不出话。 一俊美的红衣男子不知从哪出现,双手拿满了吃食,立在那白衣女子身侧,“娘子,糖葫芦、新鲜出炉的酥云糕还有解渴生津的清凉补,噢,还有荸荠,娘子想先尝那个?” 来人正是萧云嗔与慕卿嫣,萧云嗔抱着吃食乐呵呵的瞧着慕卿嫣,天气炎热她让慕卿嫣在凉亭等她,她排队买酥云糕和清凉补,谁知一回头慕卿嫣便不见了,吓得她以为慕卿嫣跑了。 好在暗卫告知她慕卿嫣是瞧东亭热闹这才离开,她着急忙慌的一赶来竟瞧见这狗东西色眯眯的盯着她家娘子,还欲动手她那能忍一踹便踹了过去。她那一脚踹得十分有含量,这人模狗样的丑八怪没个三个月别想下床。 那锦衣男子身边的随从见状,立即上前将他们围住,“哪来的贱民,竟敢伤了我家少爷。” 萧云嗔将手中的清凉补递给慕卿嫣,笑得一脸温柔:“娘子先喝着解渴,我将这帮杂碎处理好了,便给你剥荸荠吃。” 萧云嗔一转身眼中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那几个随从被那冷厉的眼神吓得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已倒在地下痛苦哀嚎。见这俊美的红衣少年竟这般轻快的,将这些嚣张跋扈的人狠狠收拾一通,围观之人皆发出赞喝之声。 听着众人夸赞,萧云嗔轻然一笑潇洒的回身,本以为能瞧见慕卿嫣崇拜或喜悦的眼神,可谁知慕卿嫣竟瞧都未瞧她一眼,俯身与一女童说话。她郁闷的拍了拍手,不悦的上前牵起慕卿嫣的手,“娘子,他们皆夸赞我帅,你怎么连……” “阿嗔,她母亲难产家中无人,这般耽搁怕是危在旦夕,你速去请大夫,我与她先去家中看看情况。” 慕卿嫣竟叫她阿嗔,萧云嗔乐着笑应道:“好。”问了那女童住址,萧云嗔夺了一匹马便朝着医馆去,待上了马她方反应过来,她当真是开心得昏了头,这些事何须她亲自去,派暗卫去办岂不是更快。 她折返回去将奔跑的慕卿嫣和那女童带上马,“娘子,我已派人去寻了大夫和稳婆,我们先一同过去。” 萧云嗔与慕卿嫣策马到那孩童家时,破落的小院之中静悄悄的,那孩童大喊一声娘亲朝屋内跑去,慕卿嫣与萧云嗔亦紧跟着疾步进去。 床上躺着一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的妇人,她闭着眼痛苦的喘着气,听见女童的哭喊勉力睁开眼睛。她虚弱的抬起手,想要抚摸女童的脸却又无力的垂下,她气若游丝般低喃道:“淮、淮书、我怕是坚持不住了,我、对不起你、和咱们的孩子,我想、我想来寻你……” 女童跪在她面前,哭得声声哀竭悲恸:“娘亲,娘亲我是颜辞,您不能抛下我。您不要睡,两位恩人为您请了大夫一会便到,您坚持住!” 慕卿嫣见此情况,眉心紧拧,焦急问道:“那大夫何时到?” “我出门去瞧瞧。”萧云嗔立即转身出去,院中正有三人进来,竟是东竹带着大夫与稳婆进来,想来是东竹在附近办事瞧见了她发的紧急令信。 萧云嗔带着三人进去,见慕卿嫣焦急的模样,心想若这妇人有何差池,慕卿嫣定会失神伤心,她嘱咐道:“无论如何你二人定要保那屋中妇人与腹中孩子平安,本公子愿以百金酬谢。” 那大夫与稳婆连声应下,进入屋中忙碌起来,那大夫先替那妇人扎了几针,在她口中放下一片参片。稳婆吩咐东竹做了些准备,转身对着她们道:“产房污秽,郎君与娘子先离开吧,这里有我们,不必担心。” 那女童不愿同她们出去,坚持要守在屋内,萧云嗔便拉着慕卿嫣站在门外等候,过了一会屋内便传来那妇人凄惨痛苦的哀叫,那叫声凄厉得令人发麻,紧紧的揪着人的心脏。 萧云嗔紧紧握住慕卿嫣的手,将她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担心,那大夫与稳婆皆是城中最好的,定会保她们平安。” 第87章 山黛远 月波长 暮云秋影蘸潇湘 金乌已落,弦月挂上柳梢,热气渐散。二人一直站在门外,听着那妇人声声力竭的痴唤着一人的名字,慕卿嫣不由得轻声叹道:“自古女子生产便一脚踏入鬼门关,有多少女子惧之、怕之。可若非爱之深切,又怎会自愿为其拼死产子,替他生儿育女,在生死濒亡之际仍痴唤他的名字。” 她话音落下不久,婴儿的啼哭声从屋内传来,东竹出来回禀母女二人皆平安,慕卿嫣高兴的望向萧云嗔,却见她垂眸眉心紧锁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萧云嗔听闻慕卿嫣所言,心中暗想今日她们等候在外,亲眼所见妇人生产的艰险苦痛。她说爱之深切方愿意为其生儿育女,那她还未替狗皇帝生儿育女,是否并未对狗皇帝爱得深彻? 见自己自家主子皱眉不知在想什么,东竹忙轻轻戳了一下自家主子,见她仍无反应,狠狠踩了她一脚,掩着袖子低声道:“主子!生了,夫人正瞧着您!” 萧云嗔吃疼回过神,瞪了东竹一眼,回头迎上慕卿嫣隐隐担忧的眼神,心中一暖莞然轻笑,“如今你可放心了。” 慕卿嫣轻嗯了一声,她凝眸望向萧云嗔,心想她适才在思虑担忧什么?慕卿嫣上前一步想问之话尚未问出,女童搀扶着她母亲从屋内出来,跪倒在二人面前,“多谢二位恩人救命之恩,颜辞定衔环结草,死生效力,以报二位恩德。” “多谢恩人相救,我母子三人定效犬马之报。” 那妇人刚刚生产完虚弱不堪,却坚持抱着婴孩跪拜,慕卿嫣与萧云嗔连忙将他们扶起,“夫人言重了,您快快起来,您刚生产气虚体弱应好好休养。” 她们将那妇人送回房中,那妇人与女童仍连连叩谢,交谈之中慕卿嫣与萧云嗔皆觉母子二人知礼禀情,怀恩而不卑,言谈举止并非寻常贫家。她们并未多问,稍作片刻便告辞离开。 夜色郁郁,风悄人静,唯星光闪耀。清辉拉长相互依偎的身影,萧云嗔牵着慕卿嫣的手在寂静的长街中漫步徐行。 她应允她三日谈情赋梦,这第一日却这般恍恍而过,慕卿嫣心中有愧,轻声问道:“你、可有什么想做的?” 萧云嗔笑望着慕卿嫣:“卿卿是觉得今日未能陪我,心中有愧?” 慕卿嫣低眸:“是。” 萧云嗔眸光闪亮,歪头巧笑:“那卿卿想要如何补偿我?” 慕卿嫣道:“你可有什么想做之事?” 萧云嗔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狡黠一笑,“这个时辰除了花楼也别无去处,不如卿卿娘子陪我逛花楼?” 慕卿嫣闻言眉心一折,瞧了她一眼,声音微冷:“你当真想要去?” 萧云嗔认真点头道:“许久未去了,上次给浮翠、绿萝带的胭脂定然用完了,还有柳芳、红莺许久未见我,定是想我想得憔悴了,我是该去看看她们了,还有楚楚……” 那一个个风尘女子的名字从萧云嗔妩媚的唇齿间熟稔的蹦出,慕卿嫣脸色微变,“这般说来你倒是那花楼的常客?” “算是吧,卿卿你是不知道浮翠与绿萝那叫一个风情万种、灵动活泼,还有柳芳红莺一个娇弱怜人,一个温柔可人,当真是……” 好个风情万种娇弱怜人,慕卿嫣甩开萧云嗔牵着自己的手,清冷的声音带上一丝愠怒,“你既这般心心念念,若想去便去,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萧云嗔朗声笑着将慕卿嫣扯入怀中,“卿卿娘子,这是吃醋了?” 慕卿嫣挣扎着恼声道:“放开我,赶紧去找你的浮翠、红莺。” 萧云嗔抬手挑起慕卿嫣的下巴,轻轻蹭了一下,失声笑道:“卿卿莫恼,什么浮翠绿萝,柳芳红莺的,我一个也不认识,全是编来逗你玩呢。” 慕卿嫣面红耳赤,“你、我恼什么!” 萧云嗔牵起慕卿嫣的手,指着她的心笑问道:“那得卿卿问问自己。” 慕卿嫣垂下长睫,自小祖父便教她动心忍性、喜怒不宣,她也早已习惯面对万事坦然镇定、无喜无怒,可唯独面对萧云嗔时她做不到泰然自若,藏不住心中情绪。 她三言两语、一颦一笑便能使她心神悸乱,便是知道那是她故意措辞拿旁的女子激她,可她每每听闻便失了理智。便是竭力控制也不能做到毫无动容,她抑制不了心中莫名滋长的嫉妒与不悦,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我只想卿卿陪我饮酒观星,可惜无酒,不过卿卿作陪,无酒亦醉。”萧云嗔揽着慕卿嫣的腰,抱着她璇身飞上一处高阔的屋顶,萧云嗔唇角勾起一抹笑,似弯月盈然。 萧云嗔的头轻轻倚靠在慕卿嫣肩上,她眼中似有繁星弥漫、春水盛涌,她若醉了一般在她耳畔低声呢喃:“慕卿嫣,今日并非虚度,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便只是牵着你的手闲庭漫步,在屋顶之上观月数星,或是什么都不做,我亦觉是这世间最美之事。”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并非美景。可与心爱之人与之相靠,默然相守,已是世间最美之景。萧云嗔的深情低喃,慕卿嫣默然不语,并未回应,她微微偏首与萧云嗔相互倚靠。她似不经意的将手搭在萧云嗔手背上,而后向下坠滑,轻轻勾住萧云嗔的指尖。 萧云嗔望着慕卿嫣随意搭放的手,就势滑入她指缝之间,将她的手与自己相扣起来。她佯装抚衣,飞快在那光洁的手背之上落下一吻,而后小心的将二人十指相扣,不敢妄动。 她转眸悄悄望向慕卿嫣,见她仰首认真观月,好似未曾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心中不由得意暗笑。 慕卿嫣余光瞥见她眼中潋滟笑意,唇边悄悄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清冷的眉眼覆上层层温柔。 夜风微起,抚过二人重叠相扣的双手,淡月之下,随风缠绕的发丝如若惊鸿,相依而靠的并影绻缱若梦…… 第88章 风追落叶叶追尘 彩云追月月自明 月落参横,天方渐明,萧云嗔便带着慕卿嫣骑马出城,攀山绕石,越涧登峰。二人并立在山巅之上,垂云可得,万物皆于足下,豪情肆起畅快潇然。 萧云嗔望向慕卿嫣,她正出神的看着眼前之景,神情静美,唇角微扬,浅浅一笑,似高山冰莲宛然而绽,清美无双,惊世夺魂。 身侧人炙热痴迷的目光若烈火一般灼烧着她,慕卿嫣耳根微红,佯装镇定的望向远处的翠微纤凝。 萧云嗔扬唇轻笑,如剑镌刻的长眉微微上挑,她绕到慕卿嫣身前,魅长妖冶的双眸直勾勾的望着她,直盯得慕卿嫣狼狈仓惶的垂眸闭眼。 “是这景太好看,使我入不了卿卿的眼?还是……”萧云嗔凑到慕卿嫣面前,侧首勾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手中缠绕,指尖有意无意的触摸她雪白的肌肤,“还是我太好看,卿卿不敢瞧,怕一瞧便陷了进去?” 萧云嗔兀地的凑近,双唇贴在她脖颈之上,滚烫的气息洒在耳畔带起一阵酥麻,而冰凉的指尖若有若无的划过她的脖颈,慕卿嫣心中一悸,身形微微一颤,慌忙的向后退了一步。 她确实不敢瞧她,她那双狡黠妩媚的双眸似蛊术一般摄人心魂,多瞧一眼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慕卿嫣垂眸竭力敛息心神,可萧云嗔根本不给她镇静的机会。 “卿卿在怕什么?看看我又何妨?” 她向后退,她便步步紧逼,一把将退无可退的她扯进怀中。萧云嗔捏着她的下巴,使她避无可避与她相视,她声音蛊惑缠绵,“卿卿觉得,是我好看,还是这景更好看?这世间万物可有我好?” 凝望着她的双眸若春水情深,缠绵悱恻,似星繁烂,深邃迷醉,令她一眼沉沦,心神晃荡间已不由喃声而道:“你好看,万物皆不抵你。” 萧云嗔红唇宛绽似雪梅怒放,眉梢间皆是春意喜色,她放声大笑,欢愉的笑声回荡山巅。见她这般喜悦,慕卿嫣不由失笑,原来仅是一句巧话,便可令她这般欣喜雀跃。 萧云嗔的指尖抚上她的脸庞,声音魅惑而凝重,她望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在我心中,亦是如此,世间万物不抵卿卿一二。” 慕卿嫣举目迎上她缱绻情深的双眸,那明亮坦荡炽热的双眸中,闪烁着令她心神驰往的圣光。云海翻涌的山巅之上,狂风骤起,足下的山河呼啸,而她的眼中只有她。为之一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萧云嗔向后退却半步,凌厉的剑光一闪,剑气四啸,剑锋所指,斩风吞岳,劈山催海。纵有疾风肆掠,山海相阻,为了慕卿嫣,她可破风!劈山!填海! 她敛剑半跪,墨发红绸在风中飞扬,端是不羁与轻狂,她冲慕卿嫣粲然一笑,双眸闪烁是期望更是忐忑,“卿卿,可愿与我破风而舞,于山巅之上举肩而行?” 慕卿嫣展袖颔首,萧云嗔瞬极喜笑颜开,她掠剑起势,旋身至慕卿嫣身前将她的手同置在剑柄上。领着她舞剑回袖,比翼振翅,齐飞并举。只见剑光掠影,舞姿绰约,二人裙裾翻飞,剑光如电,直劈山斩岳,舞姿若刃,破风吐信。 二人默契天成宛若一体,一剑一舞回转璇凝皆连绵自若,含情悱恻时柔转千肠,破风斩岳时坚毅无惧。这一剑一式的情谊,每一个交错相凝的瞬间,璇身入怀的心动令慕卿嫣那般熟悉。 她不知是在梦中梦见,还是当真在现实之中上演过。似有千万的银针密密麻麻的刺进她的脑中,强硬的封存抑制她想要追寻探求的记忆。她想抓住那模糊的身影与一瞬即逝的画面,可她还未细想便已头疼欲裂,万千银针化为柄柄利刃在她脑中穿行割裂,直疼得她无法呼吸,险些昏厥。 “卿卿!”萧云嗔察觉到慕卿嫣的异样,立即将她接住,只见慕卿嫣额间密布着细汗,脸色惨白渗人,萧云嗔吓得六神无主,连连问道:“卿卿,你怎么了?” 那千针万仞钻骨噬髓的疼痛,直逼得慕卿嫣不得不放弃追探记忆中模糊的身影,那些她所遗忘的往事究竟是什么?又是有多么的苦痛不堪,让她仅仅只是一想便痛不欲生。 慕卿嫣双眸紧闭甚是痛苦,萧云嗔将怀中信号烟火释放后,立即将慕卿嫣横抱而起,“卿卿,我这就带你下山!” 萧云嗔焦急的呼喊与突然的悬空颠簸将慕卿嫣涣散的神识渐渐拉回,她茫然抬眸望向抱着她奔跑的人,那零碎画面中的人影与萧云嗔忧切的面庞交叠。 慕卿嫣瞳孔猛的一惊,她屡屡忆起的画面皆是因为她,那记忆中模糊的人影是她吗?她曾想忘掉的人可是她! “放我下来!” 萧云嗔闻言低眸怀中的人面容减缓,萧云嗔忙将她小心放下,“卿卿,你怎样了?” 慕卿嫣摇了摇头,望向萧云嗔的眼神复杂难言,“萧云嗔!你我……” 迎上萧云嗔坦荡关切的双眸,慕卿嫣想问的话终究未能说出,一切皆是她的猜想,模糊记忆中的那人是谁,与她又是何关系,待回宫后询问菱柚,一切便水落石出。 “怎么了?卿卿想说什么?” 慕卿嫣此刻的脸色已无适才那般瘆人,眉眼间的苦痛也消散不见,萧云嗔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的将慕卿嫣揽在怀中,话语轻柔,“可是哪里不舒服?东竹已接到信号带人赶来,你倚着我小憩一会。” “我没事,不过是见景触情忆起往事,顿感悲绝,伤心所致。”慕卿嫣望向她,眼底之中藏着试探与打量,萧云嗔那些往事可是与你有关?你可曾知晓,却有意瞒我。 萧云嗔闻言面容微滞,垂眼望着手中之剑,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讥笑,原来她适才那般痛苦竟是因为见景触情,忆起往事。听说她初入宫时喜欢剑舞,皇帝宠爱她曾为她遍寻天下剑士,更亲自为她舞剑。 如今皇帝后宫美人如云,想来对她之深情已不复从前,想起选秀之时御园中她的自叹自怜,萧云嗔心中涩然,她一心装着皇帝,所以适才那般伤心悲痛是因为狗皇帝啊。 萧云嗔闭眼,指尖嵌入掌心,慕卿嫣,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爱他,为他如此悲痛伤心! 第89章 云日相辉映 空水共澄鲜 萧云嗔艰难咽下心中酸涩,睁开双眸凝眼望着慕卿嫣:“帝王的心不会只有一人,他的深情白首亦不可能只给你一人。可慕卿嫣,我萧云嗔却能做到此生满心满眼唯你一人,白首深情亦只许你一人。” 慕卿嫣垂散的指尖渐渐拢紧,心中泛起千万涟漪,情欲的波涛翻涌,再次无声的摧击着她的理智。 鸟鸣叶动,寂然无声,光影错落在二人身上,浮光掠动。 萧云嗔泛红的眼尾微微上挑,纤长乌黑的长睫垂落,盖住她眼中的嫉妒与疯狂。她的手紧紧扣住剑身,贝齿紧咬着双唇,她扯了扯嘴角,抬眸盯着她,“他既令你那般痛苦,你不妨、试试爱我,我定胜他千万。” 萧云嗔的话让慕卿嫣一愣,她怔然望着萧云嗔,“我并……唔……” 眼前一黑,萧云嗔欺身压了过来,吻住她的双唇,未尽的话语淹没在她气势汹汹的长吻之中。 萧云嗔如疯魔了一般亲吻着她,长舌直驱而入,攻城略地般的疯狂占有她唇舌间每一寸的芳柔,而后又不再满足这唇舌与脖颈间的柔荑,手向下滑想要解开她的衣裳,探寻占有她更多的私域。 情实在难以自控,萧云嗔抑制不住心中横流滋长的嫉妒,与那狂热甚至逐渐变态的想法,她亦觉自己卑劣不堪,怎能得不到慕卿嫣的心便想要占有她的人! 可无论如何亦控制不住自己,疯狂的亲吻着她,竟想将这怀中之人吻入骨髓,想要将她彻底占有,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人…… 林中的雀鸟惊然飞动,东竹带着人赶来,“主子,你们怎……样了。” 那缠绵热吻中的人恼怒的抬眸瞪了她一眼,东竹吓得一哆嗦,只觉天崩地裂一般,完了,她又坏了主子的好事,主子怕是想要杀了她! “主子,我们在山下等您,有事您传信。”她忙不迭的转身带着手下一溜烟的离开。 慕卿嫣躲在萧云嗔身后,垂着首面色嫣红,双眸紧闭全然不敢睁眼。萧云嗔回神望着慕卿嫣微肿的红唇与凌乱的衣裳,一时无措,立即想要赔罪。 却又想到事已至此,又有何好辩解,索性直接一把将她拥进怀中,附在她耳畔直言道:“慕卿嫣,我想要你。” 话音未落,唇已经再次凑上前,手也滑落在慕卿嫣腰间,将适才解了一半的衣带解开。慕卿嫣陡然握住她的手,微微侧脸避开她的唇,面上红霞层层堆叠,“白日宣淫,荒唐!” 萧云嗔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不依不饶的凑上前低笑道:“那晚上便可吗?” 慕卿嫣眼睫微颤,扯了扯嘴角,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推开,敛着衣裳,冷声回了她两个字,“不可!” 萧云嗔闻言失望的撇了撇唇,一把抱住她的腿将她背起,慕卿嫣惊道:“你做什么?!” 萧云嗔神秘一笑:“带你去处地方,那地方绿石漱流,野花芳菲,翠林佳木,幽静恬澹,你见了定是极喜欢的。” 慕卿嫣附在她背上,皱眉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我不,我就要背着你!” “路行崎岖,你背着我不好走,你放……” “那些崎岖艰难自有我荡平,卿卿只需靠着我的肩,安然欣赏这一路美景,时不时的替为夫擦擦汗便可。” 萧云嗔将她的话打断,回头冲她一笑,眉梢轻挑蕴着不羁自傲:“再难行的路,我也定能背着卿卿走下去!” 再难行的路她也会背着她走下去,慕卿嫣垂下眼,眼波中意味不明。萧云嗔叮嘱她抱紧她,慕卿嫣环手抱住萧云嗔脖颈,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萧云嗔的肩膀并不宽广厚实,却也坚强有力。慕卿嫣唇角轻扬,或许这瘦弱的肩膀,真能为她护住一番风雨。 这一路坎坷难行,萧云嗔却当真不愿松开她丝毫,放她下来受半分泥霜,一直将她背到那方恬静天地,方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 “你瞧,我便说再难行的路我也能将你背着走下去。”她瞧着她温柔嫣笑:“无论前方何路,自有我荡平跨越,卿卿无须烦忧。” 她一字一顿认真坚定,抿唇良久慕卿嫣轻轻嗯了一声,迎上她喜笑颜开的神情,不由得跟着浅浅一笑。可随即眉心却微不可置的蹙起,她那般小心翼翼的珍视自己,不愿她受半分苦难,可有些路风霜血雨步步艰难,是要两人同心而行,才能行稳致远。 她望向萧云嗔,犹豫片刻,低声道:“风霜血路,二人并行,方能行远。” 萧云嗔一怔,过了半晌,笑道:“有些血雨艰难,一人承受便可,又何必两人受苦……” 萧云嗔话音未落,便向她扑来,却并不是扑向她,而是扑向她身后那一丛灌木,她在丛中扑腾几下,举起一只兔子冲慕卿嫣笑道,“卿卿,你瞧这送上门来的午餐真肥美。” 慕卿嫣抬手将萧云嗔发间的碎屑摘掉,方望向她手中的兔子,“是挺肥的。” “卿卿等着,我这就生火将它烤了。”许久未吃野味,萧云嗔想想这鲜美的烤野兔便觉口水直流,立即去寻了干柴生火。 怕慕卿嫣心生不忍,她将这兔子拿到林中剐皮弄好,又猎了些别的野味,还顺便摘了些野花野果回来,献宝似的捧到慕卿嫣眼前。 将这些个野味架在火上烤时,萧云嗔捣鼓着要在那溪涧捉几条鱼,慕卿嫣替她挽了衣袖,坐在青石上翻烤着兔子看她下溪摸鱼。 萧云嗔打猎技术高绝,可这捉鱼的技术却是一般,捉了许久也未捉到一条。这溪涧中的鱼像成精似的遛着她玩,故意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游来游去,她手还未动便又游得没影,气得萧云嗔叉着腰对一群鱼破口大骂,她那吃瘪委屈骂骂咧咧的模样,将慕卿嫣逗得直笑。 萧云嗔好不容易捉到一条鱼,兴冲冲的抬首便瞧见那青石上的女子一袭白衣,黛眉似春山,清眸若冷泉。如画的眉目轻弯,如玉朱唇轻扬,与那身后的翠林佳木,金光薄烟浑若一幅绝美倾城的画卷,令人望之心神悸动。 第90章 楚山秦山皆白云 白云处处长随君 慕卿嫣瞧见萧云嗔痴痴愣愣的看着自己,连手中握住的鱼再次跃走也不知,唇边的笑不由得更深了几分,摇摇头冲着她嗔笑道:“鱼都跑了,你还瞧,快上来吧。” 萧云嗔此刻哪管什么鱼不鱼,立即从溪涧上来飞奔坐到慕卿嫣身侧,托着腮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卿卿,笑起来真好看,日后便该多笑。不对!在我面前多笑,旁人面前不能笑,冰冰冷冷、凶神恶煞的方好。” 慕卿嫣闻言失语,轻笑着将烤好的野兔递给她,“已经烤好了,快吃吧。” “哎,背着卿卿下山,又猎兔剥皮寻花采果,适才还在河中折腾一阵,上岸后心神又都被卿卿勾走了。” 萧云嗔长叹一声,就势倚靠在慕卿嫣肩上,软弱无力的道:“如今当真是精疲力竭,累得连手都抬不起分毫了,劳烦卿卿喂我一下。” 慕卿嫣推了推倚在自己身上的人,她坐正一会又软得似没骨头般的瘫倚她身上,有气无力道:“卿卿,我当真累得没有力气。” 这一路她确实劳累辛苦,慕卿嫣起了怜惜,正准备喂她,可转眸瞥见她那漆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神采奕奕。手一顿便将那烤肉送入自己唇中,适才要她在旁人面前冷言凶神时还中气十足张牙舞爪的,话音一转便这般虚弱无力,一看便是不怀好意。 “好狠心的卿卿。”见慕卿嫣不理她,自己在那吃了起来,萧云嗔幽怨的盯着她,“我的卿卿好娘子你真舍得饿死你的亲亲夫君么。” 她的话实在肉麻,目光也着实幽怨,慕卿嫣眉心微动,面上仍做若作无其事,不为所动的模样,自顾自的吃着烤肉。 慕卿嫣缨唇半启,轻轻撕咬,吃相优雅,萧云嗔看得直愣神,可秀色可餐也难填腹中饥饿。肚子很合时宜的配合着她响了起来,且如连奏一般响个不停,慕卿嫣眉眼一勾有些忍不住想笑。 慕卿嫣侧身瞧她,只见萧云嗔捧着肚子,神情万分幽怨委屈,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却仍一副誓不妥协的模样,慕卿嫣无奈一笑撕下兔肉转身喂与她吃。 “好吃,真好吃。”如愿得到美人投喂,萧云嗔心满意足的点头连声夸赞。 这兔肉肥美,烤得外焦里嫩,再由美人亲手投喂,真是美味得不像话。美人纤长莹嫩的玉指再次携着烤肉递至她唇边,萧云嗔眼珠一转唇边一抹坏笑挂起。 湿润的软舌不经意的舔舐到她的指腹,慕卿嫣指尖微颤,猛地将手收回。萧云嗔嚼着烤肉一脸无辜的瞧着她,“卿卿再喂我几块,我便恢复了气力,自己能吃。” 慕卿嫣微微拧眉,再次携起一块烤肉递与她,此次她老实的携走肉,舌尖与唇皆未碰到她的指尖,慕卿嫣松了心又再喂了她一次。而此次那柔软的唇又借机再次覆上她的指尖,舌尖极快的舔舐了一下她的指腹。 她惊恼望向她,萧云嗔仍佯装无辜,可那眉眼间皆是得逞的坏笑,知晓被她戏弄,慕卿嫣恼羞的收回手,冷眼瞧着她。 萧云嗔哈哈一笑,直起身以指携了一块烤肉递到慕卿嫣唇边,“卿卿,恼什么呢?要不,我喂卿卿吃以赔罪?也是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这四个字萧云嗔故意压低了声音,嗓音低哑格外暧昧,她附在她耳畔轻声吐气,眼神中满是挑逗与戏谑,似是意有所指。 慕卿嫣不由得想到那日在密室中她亦说过这四个字,想起那般肌肤相亲的场景,她立即面红耳赤,又羞又恼。 “不需要!”她冷冷拍开萧云嗔的手,侧身与她保持距离。 萧云嗔掩唇轻笑,知道该适可而止,否则慕卿嫣定翻脸不认人。她收了心思老实起来,不再挑逗她,专心的吃起烤肉。待吃饱喝足,她拉着慕卿嫣一同躺在青石上,仰首望天。 天色蔚蓝,繁云悠游,缭绕变幻,舒卷逍遥,萧云嗔眯眼轻吟,“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 她以手撑额,撩起慕卿嫣鬓边的一缕秀发,在手中缠绕把玩,侧身望着慕卿嫣,璨然一笑,“今日与卿卿并石观云,也不知卿卿日后仰首观云时,能否望云念我一二?” 慕卿嫣未语,她转眸望向天上繁云,又望向她,亮亮的眸子流盼生辉,“愿日后卿卿见云便如见我,望见云便想到我,想到我便会来寻我。” 君如彩云,见云思君。慕卿嫣转眸瞧了她一眼,默然抬首望云,彩云入眼,流光掠动,熠熠生辉。 山腰之下,东竹百无聊赖的巴拉着草根,主子发了紧急信令将她们召来,结果啥事也没有。主子在山上谈情说爱,将她们撂在这山下喂蚊子,真是气死人了。 “东竹姐姐,咱们要不上山瞧瞧,主子是不是出事了?”小暗卫羡无小心翼翼的问道,她倒不是觉得主子出事了,只是那一片花草都快被东竹姐姐薅秃了,她怕东竹姐姐没东西薅了,又来祸害她的头发。 东竹抬头瞧了瞧远处,吐掉口中叼着的草根,拧着眉思索:这太阳都已落山,一会山上黑灯瞎火,她是该去接应呢,还是不该去? 她长叹一口气,犹如壮士断腕一般起身向山上去,还未走两步,便瞧见自家主子带着那位下来。她快步走了两步迎上前去,待看清自家主子面容时,惊得直揉眼睛,眼前的丑八怪是她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的主子? 东竹试探的叫了声:“主……子?” 萧云嗔冷冷的应了她一声,得到回应后东竹望着自家主子红肿性感的香肠唇,与那满是红包的面颊,忍不住捧腹大笑,戏谑道:“主子,莫不是夫人多瞧了马蜂一眼,您便跑去和马蜂打了一架?” 马蜂难缠,谁人没事会和马蜂过不去,除了这扯淡理由,东竹实在想不通自家主子怎会去招惹马蜂。 慕卿嫣闻言东竹戏谑,垂下眼面上泛起一抹薄红,下山之时她确实多瞧了那蜂巢一眼,萧云嗔以为她想要那蜂蜜,便立即飞身去摘取。她本已成功取蜜,也不知怎的就捅了蜂窝,为了护她便被蜜蜂叮成这般模样。 东竹捧腹笑着看见那位绯红的面容,与自家主子沉默不驳的模样不由一愣,而后笑得更得更加大声:“主子,您还当真是因为夫人,所以和马蜂打了一架啊?” 自家主子被马蜂蛰了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还有招惹马蜂的理由也属实令人啼笑,东竹身后的暗卫闻言也忍不住跟着低低笑了起来。 第91章 羽衣常带烟霞色 不染人间桃李花 主子这飞醋竟吃到了马蜂身上,东竹笑得已快直不起腰来,被自家主子冷冷一瞪,立即忍笑正色道:“羡无,主子若是被马蜂蛰了,还得赶紧处理。这马蜂虽小,毒性却挺大,比那武林高手还要难缠极了,主子不小心折在马蜂手上,不丢人。” 羡无闻言亦忍着笑,拿出药箱准备替自家主子处理伤口,细看肿痕不由惊奇:“咦?主子您这是被蜜蜂蛰的吧?” 羡无的话落下身后的众人突然沉默,东竹忍了又忍实在没有忍住,噗呲一声大笑出声,她身后卫侍亦跟着哄笑起来,她们威风凛凛、征战沙场的主子竟是被小小蜜蜂弄得这般狼狈。 “蜜蜂和马蜂一样难缠,主子……不丢人。”羡无忍笑弱弱的替自家主子找补道。 众人的笑声却又高了几分,萧云嗔满头黑线,面上甚是挂不住,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区区蜜蜂自是无法为难她,她是色迷心窍,折在了美人的手中。下山之时她瞧见那蜂巢,想起慕卿嫣在宫中时有以蜂蜜制茶的习惯,便起了念头去为她采蜜制茶。 她跃然上树,轻轻松松取下后蜜后,得意洋洋的回头瞧了一眼慕卿嫣。正好瞧见慕卿嫣立在树下,身后是金黄的余晖与绚烂的晚霞,她白衣飘然站在余晖光影之中,冲她莞尔轻笑。 那一笑直将她的心神摄去,久久不能回神,竟不知何时惊动了蜂巢中的蜜蜂。待她反应过来时已被狠蛰了几下,之后为了不让蜜蜂伤着慕卿嫣,便将蜜蜂引开,这才被蛰成这般模样。 见萧云嗔被手下嘲笑,慕卿嫣上前欲替她解释,萧云嗔却揽住她的腰,先开口道:“可笑够了?笑够了便去捉一千只蜜蜂来,我要活的。” 众人闻言立即忍了笑,东竹眉心眼皮皆跳,直觉告诉她,将有不好的事发生,她正欲开溜,下一刻便听见自家主子,冷冷吩咐道:“抓来后便放在密室内,给你们东统领练练眼力劲儿。” 萧云嗔言罢扫了她一眼,便牵着慕卿嫣离开。东竹僵在原地,半晌才缓过神,练什么眼力劲儿?!主子这是新账旧账一起算啊! 在密室内放一千只蜜蜂,她不得被蛰成筛子!更可气的是她还得自己去捉蜜蜂,捉来后用来蛰自己,东竹两眼一翻崩溃无语,她现在岂止是痛哭流涕,简直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这方东竹憋屈的带着暗卫满山的捉蜜蜂,那方萧云嗔欢喜的带着慕卿嫣满京城的游逛。羡无给的药甚是好使,进城之时她脸上的红肿已消去大半。戴着面纱吃东西不便,萧云嗔索性取了面纱与慕卿嫣一同戴上狐狸面具。 二人吃饱喝足后,萧云嗔带着慕卿嫣到了一巷中,只见红墙鸳瓦,飞檐映绿,里面娇笑之声隐隐。萧云嗔牵着她便欲进去,慕卿嫣止了步,眉间轻蹙,“你当真要去?” “都已到这了,怎能不进去?”萧云嗔反问道。 慕卿嫣挣脱她的手,声音一冷:“你若是要与你的红粉知己叙旧,我便在外等你。” “卿卿娘子这可冤枉我了,我在这花楼哪有什么红粉知己。”萧云嗔眨眼轻笑,上前一步重新握起她的手扣在手心,“这花楼里有一落笙姑娘,不仅茶技精湛,更擅戏曲,恰这两样娘子皆喜爱,我是带娘子来听她唱戏品茗的。” “噢?”慕卿嫣睨了她一眼:“你说不常来此,又怎知晓这些?” “这落笙姑娘才华横溢名满京城,王孙贵族、名流雅士、高门女眷可都想见她,娘子随随便便找个人都能知道她。这京中不知她的人少之又少,未曾想我家娘子便是这其中之一。” 萧云嗔瞧着她一笑,俯在她身上嗅了嗅,戏谑道:“娘子适才可是不小心将醋当茶饮下了?” 慕卿嫣面色一红,嗔了她一眼。萧云嗔适才所说已勾起了她的好奇,当即想见见这才满京城的女子,便催着萧云嗔领她进去。 萧云嗔交了灵牌,便有一绿衣婢女引着他们进入一雅室内,只见翠帘高卷,秀幕低垂,帘下坐着一个美人正执手研茶,见她们进来抬首微微一笑。 慕卿嫣瞧清她的容貌,不由得失神慨叹好一秀美的佳人,坐下后细观她研茶手法更是佩服连连。只见她以茶筅击拂,茶汤呈以“疏星皎月”“浚霭凝雪”“乳点勃然”,而后“乳雾汹涌,溢盏而起”,技艺之精湛妙不可言,慕卿嫣顿心生钦佩。 “夫人与郎君请用茶。”落笙将制好的两盏清茶奉给二人,她才名在外,想见她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而她所接见的人,身份皆为富贵高门,权势达官。 这二人皆戴着狐狸面具,不知容貌,不知身份,可这通身气质高贵不凡。望着一侧案上用红绸遮住的瓷盘,落笙轻轻一笑,出手便是万金,倒当真是舍得。 慕卿嫣呷茶入口,顿觉口齿生香,茶汤在口中回旋,清和鲜甜又香馨醇厚,连声赞道:“落笙姑娘茶艺精湛,实令钦佩,不知能否与您请教一二?” 落笙行礼笑道:“夫人谬赞,能与夫人共讨茶事,是落笙之幸。” 萧云嗔见慕卿嫣对落笙连连夸赞,便也端起茶盏,饮了口只觉没什么特别,远不如慕卿嫣制的好喝,更没有酒好喝。她随手将茶盏放下,寻了个舒坦的坐姿,见慕卿嫣与落笙谈起品茗点茶之法时津津乐道、神采飞扬,不由得扬唇轻笑。早知道慕卿嫣对茶艺如此痴迷,她便耐着性子去学这茶艺了。 落笙与慕卿嫣交谈甚欢,交谈中她不动声色的暗中打量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红衣男子,只见他安静的待在一侧,坐姿放荡不羁,一手握剑,一手支额,笑看着与自己交谈的女子。面具之外的双眸狭长魅惑,那双该是多情凉薄的眼中竟只映有她面前的白衣女子。 那红衣男子似察觉到自己在望着他,瞬间敛起柔情冷冷横她一眼,那一眼透着浓重的警告,甚至带了一丝杀气。落笙轻轻一笑,收了目光,“夫人稍候,落笙换了戏裳,便来为您与郎君好生唱戏。” “有劳落笙姑娘费心。”慕卿嫣道。 “夫人客气。”落笙温柔一笑,行礼告退,阁门关合之后,她面上温柔瞬间消散。今夜的这一出戏着实废了她不少心思,也不知这戏唱到最后,她能不能满意。 第92章 相思本是无凭语 莫向花笺费泪行 落笙出门而去,慕卿嫣这才转身瞧向萧云嗔,只见她安静的坐在一侧,一脸委屈的瞧盯她,神情幽怨似被夫君丢弃独守空房、翘盼君归的怨妇。 萧云嗔迎上她眸光,怨声叹道:“娘子只顾着同落笙姑娘说话,是不是都忘了你还有个夫君也在此。” “落笙姑娘茶技惊绝,我对茶术颇为痴迷,与她一探讨起来便忘乎所以,并非有意……冷落你。” 她与落笙相谈甚欢,竟一时忘了萧云嗔,她对茶艺向来不感兴趣,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真是难为她耐着性子,安静的坐在那听她们交谈,慕卿嫣望向她的眸光带着歉意,声音也不觉软了几分。 萧云嗔见慕卿嫣话音温软,心有歉意,眼波一转,绕桌坐到她身侧:“娘子如此冷落我,是否该想想如何补偿我?” 慕卿嫣闻言耳根微红,想起萧云嗔适才那备受冷落而委屈乖巧的模样,心尖不由得一颤,她咬唇低声问道:“你想要何补偿?” “我想要什么,娘子当真不知吗?”萧云嗔望着她眼波递情,以指点唇,想要什么,意味甚明。 慕卿嫣呼吸微乱,制茶的动作也跟着一滞,这人神情妩媚撩人,话音婉转满是挑逗,慕卿嫣垂下眼,淡声道:“不知。” 面冷如玉,不解风情!萧云嗔冷哼一声,她这嘴皮子都快指烂了,真是白搭,懒得引逗,直接挑明了道:“这下可是娘子在花楼中有了红颜知己,为了她如此冷落我,我如今醋意熏天,唯娘子……” 深吻可消四个字萧云嗔尚未说出,便见慕卿嫣擎起刚制好的茶,奉送到她唇边,“我亲手制茶亲手喂你,可能消你醋意,与你赔罪?” 萧云嗔顺势半倚在慕卿嫣身上,享受着慕卿嫣的喂饮。美人柔声浅笑主动喂饮,已是给了她极大颜面,自是该见好就收。 萧云嗔长眉一挑,低声笑道:“娘子赔罪的诚意自是……” “自是不够!”萧云嗔搂住慕卿嫣的腰,将她扯入怀中,长指挑起慕卿嫣的下巴,贴上她的红唇,轻轻摩挲,“娘子可知亲口喂可比亲手喂来得更有诚意。” 萧云嗔夺过慕卿嫣手上的茶盏,反喂她饮下一口茶,随即将自己的唇贴上慕卿嫣的唇,软声诱惑道:“娘子若亲口喂我,那这几个时辰的冷落我便不气恼了。” 慕卿嫣面色嫣红,将萧云嗔喂的茶含在口中片刻又立即咽下,她侧脸欲推开萧云嗔,萧云嗔则就势将她擒拥在怀中,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荡漾:“娘子若不会,我便好好教教娘子。” 萧云嗔饮了一口茶含在口中,贴上慕卿嫣的唇,浓烈的茶香在二人的唇齿间流淌,可尚未来得及缠绵推送,雅室外便响起了敲门之声。 慌乱中慕卿嫣狠狠拧了一下萧云嗔手臂将她推开,起身整理衣裳调整呼吸,“请进。” 落笙换好衣裳,闻言推门而见,冲着二人行礼,“让二位久等了。” “等了多久倒是无碍,只是落笙姑娘该再晚来片刻。”萧云嗔慵懒的倚在桌上,食指绕着唇冷声道。 落笙闻言一笑,知道这话外之意是斥她来得不是时候。 慕卿嫣嗔恼的瞪了萧云嗔一眼,转身回礼道:“我夫君人拙嘴笨,还请落笙姑娘不予计较,姑娘请。” 落笙抿唇微笑,不敢受礼微侧福身,瞥见那人沉下的唇角因那女子的话一下扬起,面具之下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眼神如蜜一般粘在那女子身上。 落笙神情微变,此人喜怒哀乐皆因那白衣女子而变化,满心满眼皆是她,一腔之情皆倾注在她身上,她人又如何能分得了一点情。落笙指尖捻转,心中轻叹,所以阿蝶啊,阿蝶啊,你要费尽多少心思才能如愿以偿。 她眉眼轻轻一转,冲着二人福身,长袖一甩,唱腔悠扬,一唱三叹,情深意切,令人泪目。 一曲戏罢,萧云嗔听得昏昏欲睡、不知所云。慕卿嫣心中却愁肠百转,慨叹万千,戏中之人明知是一场荒唐梦却不可自拔,而她又何尝不是溺于荒唐梦中,情难自抑。即是一场荒唐梦,大梦初醒便该放下,可何时方是大梦初醒之时!怕只怕此生都难以醒悟…… 饮了茶,听罢戏,天色已不早,二人便告辞离开。送走了二人,适才领着萧云嗔与慕卿嫣进来的侍女愤声道:“见姑娘者多为男子,不论为您才名还是容貌,凡见姑娘者莫不有动容。可那红衣男子自入门起便从未正眼瞧您丝毫,豪掷万金见您竟为了让您博他夫人一乐,实在气人!” 落笙闻言轻笑:“有何可气?她已有心爱之人,不为别的美色所误,不变心移情,满心满眼皆是她夫人,豪掷万金为其一笑。将其捧至手心,视若至宝,用心爱护,这世间少有这般痴情之人,你说她那夫人岂不是令人艳羡。” 侍女见她话语中皆是羡慕,不以为然道:“姑娘何须艳羡她,有多少人想娶您,将您视为珍宝,呵护爱惜呢,只是您都不愿罢了。” 落笙唇边笑意浅浅一顿,旁人的呵护爱惜于她算得了什么,若那人能多给她半分怜爱,她便欢喜不已了。 侍女见她失神,望向桌上装着金银的瓷盘,好奇问道,“姑娘不是不见身份不明之人吗?今日接见的二人不知身份,不知来路,姑娘为何见他们?是因这万两黄金吗?” “万两黄金容易得,人间知己最难求,见他们不过是投缘罢了。” 落笙言罢痴痴的拿起檀盒中的团扇,双手温柔的轻抚那倚落在落笙花上的蝴蝶,“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她眸光黯然了几分,眼眶之中隐有泪珠流转,片刻后掩唇低声笑了起来:“青儿,你可知她同你诉了千万遍相思,却始终不归见你,非云水渺茫,而是她心中无你。”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她反复念着,抬头之时,眼中已不见半分泪光。 她起身将那素日里小心翼翼珍藏的团扇,随意的丢进柜中锁了起来,回身笑着对侍女道,“她既心中无你,你便不该为她痛心流泪。” 青儿起初闻言还以为是自家姑娘同众多贵公子纠缠,一不小心便落入了谁的甜言蜜语之中,动了心生了情。 正费心想要宽慰,可又听她这般豁然自慰,不由放下心,笑道:“难怪红姨总说姑娘是最透彻坚决的,姑娘,时辰不早了,我替您梳洗。” 落笙只是一笑挥了挥手让青儿退下,她浸淫风月多年,与太多的人逢场作戏,听过了太多的海誓山盟,于情爱之事早已透彻,又怎能、怎会看不透这些甜言蜜语后的别有用心与虚情假意呢? 盈盈月光下,对镜理妆的女子兀然掩面而泣,一滴泪终是落在了那振翅的蝴蝶之上。 第93章 静夜沉沉 浮光霭霭 冷浸溶溶月 从花楼出来后,回去的路上萧云嗔便觉着慕卿嫣神色郁郁、心不在焉,想起出来时慕卿嫣瞧落笙那好似不舍的眼神,她眉心一拧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问道:“娘子的魂是落在花楼的落笙姑娘那了么,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找一找。” 慕卿嫣抬眸望了她一眼,淡声回道:“没有。” “那我同你说话,你怎的不理我?还是说卿卿同我没话说,同那落笙倒是无话不谈,不会就这半日,卿卿便喜欢上她了?” 她的话音中已带有浓浓的醋意和恼意,可慕卿嫣瞧也未瞧她一眼,仍冷声答道:“没有。” “你还说没有,你瞧瞧你两个字便想打发我。你不说清楚,我便不走了。” 萧云嗔止步甩开慕卿嫣的手,气恼的踹了一脚路旁的树,那树上的树叶纷纷直落,她蹲在地上连连怨声叹道:“真是没天理了,我花万金请她哄你开心,可没想到竟叫她把你的心哄走,让我的卿卿娘子对我如此冷漠!” “我真是赔了黄金还折了夫人,实实在在的大冤枉、可怜人,明日我便去击鼓鸣冤。” 她在那幽怨蹲地、画圈自恼,神情自艾配着这些无理取闹的话,慕卿嫣实在忍不住一笑,她指着树道:“这树无辜受你一脚也甚是冤枉。” 萧云嗔睨了她一眼,苦着脸长吁短叹:“这树再冤枉也没有我冤枉,我花钱哄娘子开心,可我的卿卿好娘子品了人一盏,听了一场戏便变了心,临着出门时还当着她夫君的面依依不舍、含情脉脉的瞧着那人。” 慕卿嫣闻言拧眉,“那落笙姑娘才华横溢却流落风尘,我不过是替她惋惜,何时瞧她含情脉脉、依依不舍了?” “只是惋惜,娘子对那落笙姑娘清清白白,没有旁的心思?”萧云嗔抬头问道。 “自是没有。”慕卿嫣瞧着她认真道。 萧云嗔快速追问道:“娘子没有变心?” “没……有。”慕卿嫣猛地反应过来将话咽回,而那极轻的“没”字还是被萧云嗔听见。 萧云嗔笑眯眯的扔掉手中树枝,冲她伸手示意,慕卿嫣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拉起,萧云嗔站起之时却借力将她抵至树上。 萧云嗔吻着她的耳畔得意的轻笑,“我就知道娘子对我是一如既往、矢志不渝的喜爱。” 她的吻慢慢移至慕卿嫣的唇边,方碰到慕卿嫣的唇还未亲上,身后便传来凌厉的箭声。萧云嗔拉着慕卿嫣侧身向后躲过了那连连而来的夺命箭羽,长剑出鞘借力将飞来的一支箭羽反掷回去。 萧云嗔望向四周,此时周围兀地出现众多的黑衣蒙面人,萧云嗔摸向腰间,暗叹一声不好,今日在山上将紧急信号弹用了,下山后竟忘了补充。 蒙面黑衣人不待她反应,提剑便冲着她们而来,萧云嗔将慕卿嫣护在身后拔出长剑迎敌。 她的武艺是从那刀光剑影、沐血生死的战场厮杀中习得,出招不仅利落狠厉更是鬼魅难测。这些个蒙面黑衣之人虽然武艺高超,可仍难辨萧云嗔的招式,稍有不慎便被萧云嗔一剑封喉。 几番激战下来黑衣人自知不是萧云嗔对手,将目光皆放在慕卿嫣身上,转而攻击萧云嗔身后的慕卿嫣。 萧云嗔武艺虽在这些黑衣人之上,可架不住这流水的车轮战,她又护慕卿嫣心切,一个不慎身上便又挨了许多刀。 身后的慕卿嫣瞧见萧云嗔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模样,只觉心疼的难以呼吸,无力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她此刻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她身后看着她厮杀,看着她为了护她而以身挡刃。 慕卿嫣眸光一凛,将发间金簪取下,她紧紧的握着金簪,寻准时间竟给了萧云嗔身侧的黑衣人致命一击。金簪刺入黑衣之人的脖颈之间,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脸。 萧云嗔将那人横踢开,甚是惊讶的望向慕卿嫣,这风光霁月、圣洁清贵的女子竟因她而杀了人!她生于大儒礼教苛严之家,父亲与祖父自幼教与她的定是以金簪自刎以成清白,定不会是以金簪伤人,更不可能是以金簪杀人。 “卿卿别怕!”萧云嗔极快的握着慕卿嫣颤抖的手,拭去她面上污血,她眼中泛起浓重愧色,这双纤细白嫩弹琴制茶、摹诗绘画的手怎能沾上这些血腥污秽。 萧云嗔双眸一沉,长剑划破衣裳,极快的将慕卿嫣的双眸遮住,不待慕卿嫣出言制止,她便极快的点了她的穴位,“卿卿乖乖待着,收拾这些垃圾我一人便够了。” 慕卿嫣被萧云嗔点了穴,双眸也被遮住,她什么也做不了看不见,只能死死揪着一颗心,听着刀剑相撞的尖锐之声,闻着那空气之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之气…… 又是一番鏖战,剩下的黑衣人艰难的喘息着,只见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脚下鲜血蜿蜒,一身白衣已染成血衣,仍执剑护在那白衣女子身前。 此次无论他们怎样攻打竟不能碰到那白衣女子丝毫,这男子像疯了一般宁愿自己扛刀也不闪避丝毫。 且但凡有人想碰那女子一下,那这人便彻底暴怒,要么将进攻之人挑断手筋脚筋,横刀千块,要么直接将其砍头断臂斩腿。总之想要动那女子之人,下场定百般凄厉,便是连他们这般用惯阴狠手段的人瞧了也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栗。 双方对峙,他冷然一笑,猩红的眼中满是疯狂渗人的杀意,宛若炼狱的屠者,剩余的几人看了,心中不由得生了前所未有的惧怕。 他们奉命追查戴金色狐狸面具的人,若见到便格杀勿论将其尸首带回便能封官加爵,历时几月却全无所获。 今夜却偶然得到消息,在街上寻得了此人,他们倾巢围剿本以为定能将此人带回,不曾这人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可怕。今夜怕是不仅带不走他,他们也得折在这! 可若这般撤离,回去定也无法交代,若杀不了这人能摘下其面具,知其容貌身份回去禀告定也是大功一件。众人相视一眼相互配合,虚晃一招直冲着萧云嗔的面具而去,誓要将其面具摘下,知晓其身份。 第94章 光华如潋 黯淡霜影卿不染 众人猛地朝着萧云嗔的面具袭来,不料萧云嗔早有准备时刻提防,她长剑一挥将那欲挑了她面具的双手斩断。她初时交手试探便知今夜这些人同百灯节那日追杀她的人是一路招式,这些人皆是狗皇帝手下的暗卫。 萧云嗔心中唾骂,好个狗皇帝无钱扩充军队,却有钱豢养这么多的暗卫,权力为先,江山在后,真是个十足的昏君。 又是一番艰险血战下来,黑衣之人惨败,几十人如今仅剩两人,剩下的两人见状不再恋战欲撤。可萧云嗔哪能放过他们,斩草若不除根便是后患无穷,她咬牙咽血、拼尽全力将欲逃离的两个黑衣人杀死。 她力竭瘫软的跪在血泊之中瞧着那披着圣洁月光的女子,唇边的笑不由得荡漾开来,月色与血色两处开绽。 她低头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衣,将那染了他人污血的外裳脱去,支着剑起身走到她身旁,将她抱离这一片血腥之地,方将她放下。 慕卿嫣被萧云嗔解了穴立即将遮住自己双眸的衣带摘下,一双清亮的双眸早已通红,面上泪痕未干,她双手颤着抚上萧云嗔那身被血染红的里衣,几度哽咽,话不成音:“我、去寻大夫……” “卿卿别走。” 萧云嗔拽住她的衣角,吐出一口血雾,勉力的扯出一抹浅笑,断断续续的说道:“慕卿嫣,我当真好喜欢好喜欢你,本以为此生漫长,我有、足够多的时间让你也喜欢上我,听你、听你对我说,萧、云嗔,我心悦你,我当真好喜欢你,可如今我怕是等不到那日了,听、听不见你这般说了……” 牵着自己的手突然松开,尚未说完的话就此止住,她整个身子都瘫靠在她身上,那双狡黠魅惑的双眸紧紧的闭着。慕卿嫣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慌乱,这一刻似若天地崩塌万物皆毁于她面前。 慕卿嫣紧紧抱着她,好半晌才张嘴,喃喃开口,“萧云嗔,你可知我现在仍讨厌你,未对你有半分动心。萧云嗔,你今日若死了,此生都将听不见,我心悦你这四字!我此生都将厌恶你,恨你!” 天边月色孤凄,悲风吹着凌乱的星子坠落,滚烫的星光滴落在她的手背上,萧云嗔咳嗽一声,缓缓睁开双眸,摇头失笑道:“卿卿,你好狠的心,便是我死之前也不愿说一句好话,让我安然上路么?” 抱着她的人又哭又笑,“萧云嗔,我便该再狠心些,不再搭理你,你个骗子!” 萧云嗔咬唇咽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嬉笑道:“唔,我没有骗你,这一身伤可是真的,我适才太累了便想小憩一会,要不是卿卿哭着……” “主子!”东竹的声音兀地传来,将她调情的话打断。东竹从山上回来后,久不见自家主子回来,出来寻看发现那暗巷中的满地尸体,查看身份竟全是皇帝手下精字门里一等一的暗卫。这些暗卫武艺高超且人数众多,主子与他们交手想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果不其然她一路寻来,远远瞧见自家主出门时的一身白衣染成了鲜艳的红衣,吓得她都快昏厥过去,连忙上前先给自家主子喂了一颗续命的药,扛着自家主子回去。 这般扛着她,她不要面子的么,萧云嗔忍着要想要揍她的冲动,可眼皮沉重,她还未来及让东竹将她放下,便在她肩上昏睡过去。 摇曳的烛光下,羡无将萧云嗔的衣裳满身是血的衣裳褪去,那一道道渗血的伤痕刺进慕卿嫣的眼中,伤不在她身,却似有千万刀刃刻在她身上,撕裂钻噬着她每一寸肌肤。她身上除了这一道道新添的伤痕之外,还有一些斑驳的旧伤。 羡无换好药便悄然出去,慕卿嫣坐在榻侧,凝眸望着榻上双眸紧阖的女子,那张明艳娇媚的脸庞惨白若纸,气息微弱似风中摇曳将灭的烛火。这一次她比那日宫中大火,受人下毒苍白着脸躺在她怀中时还要虚弱。 她知道那日她是受人陷害,也是她将计就计讨她心疼的一出苦肉计,那夜她守在她的榻前,是心疼是叹息是气恼。可今夜她守在她的榻前,亦有心疼与气恼,可更多的是深深的害怕,那害怕夹杂得太多的东西,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些什么。 东方破晓,鱼肚泛白,榻上的人微微动了动指尖,慕卿嫣便有所感觉,不待萧云嗔说话,她便将她扶起,喂了她喝水。 “你感觉怎样?”她守了一夜眼眶红得不像样,声音也有些沙哑。 萧云嗔饮下水,觉得嗓子舒服多了,只是全身的刀伤疼得厉害,她听见慕卿嫣的声音,抬眸望向她时吓了一跳,“卿卿守了我一夜?” “没有。”慕卿嫣扭过头,淡淡开口。 没有?萧云嗔才不信,慕卿嫣那水灵灵的清冷双眸此刻又红又肿,声音也嘶哑得不像话,分明便是守了一夜且哭了许久的模样。 萧云嗔握着她的手,挑眉笑道,“卿卿昨夜可是心疼坏了?若是感动不妨以身相许?” 慕卿嫣瞧了她一眼,起身向外走,“你既醒了,便该换药了。” 她出去取了药,很快回到屋中,萧云嗔一愣,难得的没有因慕卿嫣主动替她换药而感动喜悦,竟有些别扭的捏着衣裳,“让羡无来换。” 慕卿嫣见她神情,知晓她是怕自己瞧了那些伤痕害怕与心疼,捏着药罐的手一紧,“我昨夜已经见过。” “那可是吓着你了?”萧云嗔颇为懊恼的捏着拳,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云嗔,我在你心中是有多娇弱,哪些个伤痕便能将我吓着?” 慕卿嫣垂下眼帘,忆起昨夜她将她护在身后,用衣带遮住她的双眸不让她瞧见那血腥厮杀的场面,身负重伤之后还硬撑着将她抱离了那血腥之地,慕卿嫣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萧云嗔,我同你说过我并非娇弱的女子!我虽不善武艺,却也可与你并肩作战,你为何总要将我藏于身后,不肯信我!” 慕卿嫣说话一向是冷冷清清、淡语轻声的,可如今竟是咆哮着说出这番话,萧云嗔不由得一愣,随即咧嘴笑道:“我知晓你并非那些个娇滴滴的女子,可你是我清贵心爱的皎月,遇到何事,我便想将你小心翼翼护在手心、藏在身后。” 她小心翼翼扣住慕卿嫣的手,“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因为我的月亮,我自是要百般珍惜怜爱。慕卿嫣,我喜欢你,便一心想你光华如潋,不染一丝黯淡霜影。” 第95章 微微风簇浪 散作满河星 护她光华如潋,不染一丝黯淡霜影,慕卿嫣愣了半晌,心中轻叹:萧云嗔,我不愿你这般护我,我只愿你安然无恙。 她将眸子垂下,唇齿动了几番,只道:“风霜雪雨,应共历艰险。” “卿卿说得有理,你放心,下次我定不会这般了。”萧云嗔嬉笑着应道。 一计苦笑从唇边轻起,慕卿嫣知道若有下次她定会一人承担。可她在劝她又何尝不是在劝自己,若换个境地她也会如她那般,一人承担风雨艰辛,不愿她一同受尽苦楚磨难。 “将衣裳脱了。”慕卿嫣重新拿起药罐,坐到萧云嗔身侧。 萧云嗔乖巧的应了声好,主动的将衣裳褪去,她从不觉得身上的伤痕不可见人,她只是担心伤痕狰狞吓着慕卿嫣,慕卿嫣若不怕便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这些伤是她在一次次的战场厮杀之中留下的,是为了护住脚下疆域身后百姓所留下,那些伤痕她觉得是荣耀。昨夜新添的伤痕,是为了护住她心爱的女子,她更觉得是荣耀。 昨夜淋漓的新伤与之前斑驳的旧伤纵横交错,看得人心头一揪,慕卿嫣眉心紧拧,手上动作极其轻柔,“疼么?” “疼!”萧云嗔回头冲慕卿嫣一笑,大着胆子飞快的仰起头亲了一口慕卿嫣细腻润滑的香腮,朗声笑道:“不过值得。” 慕卿嫣手下动作一重,疼得萧云嗔龇牙咧嘴,“卿卿娘子,我错了,你轻些。” 萧云嗔嘴上虽是这么说,可一番药上下来没少占尽慕卿嫣的便宜,慕卿嫣怕伤着她便一直忍着。待上完药后东竹端着汤药进来,萧云嗔装作一副虚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想要慕卿嫣亲手喂她喝。 谁料慕卿嫣瞧也不瞧她一眼,垂首将纱布收拾好便离开,恼声道:“你这双手如此灵活,自是不需人喂服汤药。” 东竹闻言在一侧憋笑,好心上前道:“主子,您若实在不方便,我喂您喝。” “滚。”萧云嗔瞪了她一眼,捏着鼻子拿起汤碗将那药一饮而尽,东竹连忙递上了蜜饯。 萧云嗔含着蜜饯问道:“昨夜的黑衣人并不知我身份,是冲着我所戴的狐狸面具而来,狐狸面具我上次戴是百灯节时,这狗皇帝莫不是因百灯节那日我救了卿卿,便对我怀恨在心?” “不就是这点小事,他便派这么多的暗卫查探追杀,真真是个小气狭隘善妒的皇帝。”萧云嗔吐了蜜饯的核,冷笑一声道:“狗皇帝若知道我还想将卿卿拐出宫去,那他得派多少人追杀我?” 当初主子阻止那位进宫,确实惊动了狗皇帝,这些年狗皇帝一直暗中查探,秉着宁可错杀亦不放过的原则杀了不少人。若哪一日主子的马甲掉了,那便当真是危险至极,东竹担忧道:“主子,日后行事还需万分小心,您昨夜杀了皇帝那么多心腹暗卫,怕是狗皇帝对您更加忌惮,定会疯了般追查,誓要将您找出诛杀。” 萧云嗔闻言认真的点了点,狗皇帝毕竟是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的马甲若掉了自是危险万分,她个人无甚畏惧,可只怕连累萧家。 昨夜狗皇帝派的暗卫中并未有使用弓箭之人,那最初射出那箭羽的人又是何人?那箭羽的主子下手狠辣精准,分明是要想取她们性命,却在她与狗皇帝的暗卫厮杀之时再未出手,之后亦未趁人之危,那这箭羽的主人究竟是何意图? 萧云嗔拧眉问道:“那箭羽可有何线索?” “主子,那箭羽便是普通的箭羽,暂时一无所获。”东竹亦跟着皱紧眉头,她知晓此事的严重性,这箭羽背后的主人敌友难辨,更无半丝线索,属实令人担忧,“主子,我定会想法子找出这箭羽背后之人。” “恩,昨夜的事她若问起,便推到京兆尹那纨绔子弟上。”萧云嗔刚叮嘱完慕卿嫣便端着膳食进来,不等自家主子开口,东竹便识趣的关门离开。 “卿卿,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萧云嗔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一瞧,竟是素粥与几样小菜,不由得皱眉道:“这也太清淡了。” 慕卿嫣将膳食取出布置好,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轻声道:“你如今只能吃清淡些。” 萧云嗔不满道:“我这身子骨好着呢,无须忌口。”她眼珠一转,望着慕卿嫣展眉欢笑,“若我吃完,卿卿可有奖励?” 慕卿嫣盛了素粥夹了小菜递到她面前,闻言抬眸迎上她笑意盈盈的眉眼,不由得失神应道,“有。” 萧云嗔双眼一眯,喜笑颜开的接过大口大口的吃着,生怕慕卿嫣反悔,边吃边夸赞道:“真没想到卿卿的厨艺竟远在我之上,素粥都能做得这般好吃。” 慕卿嫣抿唇一笑,萧云嗔那厨艺属实是不敢恭维。待萧云嗔吃得差不多了,慕卿嫣迟疑了片刻问道:“可知昨夜那些人……是何人?” “可还记得那日在街上被我胖揍一通的纨绔子弟?他挨了一顿揍心中气不过,便花了一大笔钱财雇了一批刺客来杀我。”萧云嗔低头喝着碗中剩余的粥,咬牙切齿道:“这狗东西,亏得为京兆尹的公子,心胸如此狭隘,因这么点小事便派这么多人来杀我,昨夜这仇我定会报!” 慕卿嫣闻言神情微变,眉心轻折,她虽不善武艺,可也瞧出昨日那些黑衣人的身手倒不像寻常的刺客,她瞧了萧云嗔一眼,并未追问,淡声问道:“他怀恨在心,可会去寻那对母子的麻烦?” “无须担心,东竹已派了人照顾他们。”萧云嗔接过慕卿嫣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唇,捧着干净的碗邀功般的求赏,“你瞧,吃得可干净了,卿卿的奖励是什么?” 慕卿嫣收拾着碗筷,睨了她一眼:“今日仍替你换药。” “这算哪门子奖励。”萧云嗔不甚满意的嘟囔道,可随即一脸欢喜的应下。慕卿嫣既将了一军,那她就别怪她便反将一军,换药之时她定要让慕卿嫣将她想要的奖励双倍补上。 第96章 望尽云霞归去处 思君不知何时归 慕卿嫣前脚刚出了门,东竹寻着空挡便进到屋中,“主子,您可要在外宫多留几日养伤调息,琴瑟阁的活动可要取消延后?” “今日可是难得的良辰吉日,既已定下怎可取消,通知琴瑟阁活动仍按计划举行,定要隆之而重之。今夜之后便按时回宫,你们在外亦全部静默。” 宫外不可久待,狗皇帝不在京城,暂可将消息压一压,待狗皇帝收到消息定会将这宫外翻个底朝天,在宫内自是更安全,且趁狗皇帝不在宫中,她有许多事可做。 东竹担忧道:“主子活动可继续,只是不可太过隆重,人多眼杂风险太大,主子此时该避避风头,且您的伤……” “这些伤不碍事。”萧云嗔向外望去眼中漾起温柔,扬唇轻声道:“便是只是剩一口,冒着生死倾覆之危险,换得与她一场盛大之礼便觉无憾。” 她言罢,眸光渐渐黯淡,唇边的笑也染上几分讥讽与懊恼,“东竹,我一向自恃独行洒脱,自诩不受礼教束缚,可任心随性肆意妄为。可如今却发觉,自己也受这礼教纲常桎梏,身不由己。我多想将我之爱意宣扬于世人,让众人皆知我萧云嗔对她慕卿嫣的喜欢,可我却连三书六礼都不能全她,不能与她以真面容在众人之前成礼。” “主子您喜欢那位本就违背世俗伦理,又何须恪守这世俗的礼仪?虽说三书六礼不能全成,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众人齐贺您是一样不少,您虽不能给她这世间所有,却定是将自己的全部皆给了她。” 身在俗世,无论如何洒脱,皆会为这俗世种种所困。归根到底是主子可不顾自己生死,却是要顾及那位还有萧家、慕家。两人身份特殊,不可因一己私情,累及两族性命。爱情、亲情、友情,皆不可弃,情之一字,若想两全,当真是难,还好她尚未陷到如此两难的境地。 东竹颇为怜悯的瞧着自家主子,只见自家主子一脸若有所思的为难模样,她正想着如何宽慰,自家主子随即拉着她大笑道:“东竹,你说得对,我为何偏要以这俗世规定的三书六礼,去表达我对她之情意?我可给她独特于他人,且毫不逊色的三书六礼!” 萧云嗔豁然开朗,兴奋得直拍东竹的后背,东竹疼得呲牙,“是是是,您说得对!您先冷静!” “主子还有一个重点是,那位若不喜欢您最后拒了您,您今夜所做皆是一厢情愿,您就当一场梦罢了,不必这般较真。” 东竹无情的点醒自家沉浸兴奋美梦之中的主子,眼瞅着自家主子眼中的亮光瞬间暗了下去,脸色沉郁,她愧疚的绕了绕手指,动了动唇宽慰的话还未说出口,自家主子便笑道,“是我一厢情愿又如何?我所做不过是表达我的爱意罢了,我有表达之自由,她亦有拒绝之权利。” 东竹闻言不由得翻了白眼,还好她没开口劝慰,不过心中甚为欣慰,这才是她豁达肆意的主子。 慕卿嫣昨夜担忧萧云嗔的伤势一夜未眠,膳食之后萧云嗔瞧着她憔悴的模样,便催促着她去休息,慕卿嫣拗不过她,又见她伤势已无甚大碍,便去小憩了片刻。她小憩了一个多时辰回来时,竟不见萧云嗔在屋内,见了东竹忙问道:“东竹,您家主子呢?” 东竹支支吾吾道:“主子……去办一些要事了。” 她受了如此重伤,去办何要事?慕卿嫣拧眉问道:“你为何不跟在她身边?” 她也想跟着,可主子不让,让她在此护着这位,东竹摸了摸鼻子道:“主子说她的伤无碍,让您无需担心,她身边有羡无和其他暗卫护着您便放心吧。” 慕卿嫣闻言眉心仍未舒缓,低眸问道:“她……何时回来?” 东竹暗中算了算时辰,恭敬回道:“戌时之前主子定会赶回来。” 慕卿嫣应了声好,便不再多问转身回屋。直至斜阳垂落,暮色渐染她方从屋中出来。 东竹见慕卿嫣向着门外走去,以为她要出门正欲跟上,却见她只是伫立在院中,时不时朝那门外瞥两眼。东竹不由得一笑,这位竟是在等着主子回来呢。 慕卿嫣伫立庭院,仰首观天,暮色凝重,夜色将布。已是戌时,她带伤究竟去做何事?此时还不归? 余光撞进一抹鲜艳的红色,慕卿嫣唇边不由得漾起一抹浅笑,应是她回来了。她微微上前两步,果然便瞧见萧云嗔一身红衣勒马而下。 她鲜衣怒马,笑意潋滟,甚是倜傥风流,她甚少穿浅色的衣裳,昨日难得穿了一袭白衣却被鲜血染成了红衣。因着身上有伤她下马的动作有些缓慢,无素日的灵活利落,慕卿嫣眉心紧折,快步迎了上去。 萧云嗔见慕卿嫣出来迎她,立即挽上她的手臂,一脸喜悦:“卿卿,是在此专门等我?” “在此是观云霞舒卷……”慕卿嫣抿了抿唇,“亦是在等你。” 那后一句甚是羞赧,话音极轻极小,却一字不落的入了萧云嗔耳中,萧云嗔瞧见慕卿嫣耳根嫣红,了然一笑,故意附在她耳畔道:“观云霞舒卷,那便是卿卿想我了?” 那日在山上二人躺岩观云,萧云嗔同她说,见云便如见她,望见云便该想到她,想到她便来寻她。所以不是等她,又怎会在此赏云,在此赏云,不是思她,又是因何? 思君赏云,望云思君,慕卿嫣无可辩驳,红着耳垂眸问道:“你的伤怎样了?” 萧云嗔握住她的手,望着她莞尔一笑:“有卿卿挂念,自是无碍。” 她凑身过来,慕卿嫣闻见她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想来是今日奔波伤口裂开,慕卿嫣眉心一折,执起她的手:“该换药了。” “好。”萧云嗔笑着应道,乖巧的由着慕卿嫣牵着她进入屋内。 第97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 使我思君朝与暮 屋内,慕卿嫣帮着萧云嗔将衣裳褪去,只见白色的里衣已染红一片,慕卿嫣眉尖紧蹙,替她先将伤口清洗再重新敷药。 “卿卿,我回来时瞧见琴瑟阁那搭了高台红绸,瞧着可热闹了,一会我们也去瞧瞧可好?” “不好。”慕卿嫣声音冷了几分,她这身上有伤,竟还想去凑热闹,人多拥挤若撞着碰着,伤口裂开如何是好。 “明日你我便要回宫,再无这样的热闹,卿卿便陪我去瞧瞧好不好?回宫后我定好好养伤。” 萧云嗔拽着她的衣袖软语低声连连央求,慕卿嫣架不住她的央求,拧眉问道:“你当真想去?” “想得不能再想。”萧云嗔直勾勾的望着她,双眸粲璨如星。 慕卿嫣不忍她眼中星光黯淡,失神的片刻已经应下,“那便去吧。” 果然萧云嗔见她答应,笑得眉眼弯弯,眸中星光闪耀,她抿唇轻笑,继续替她上药。 萧云嗔的手攀上她的腰,不安的在她腰间游走,慕卿嫣睨了她一眼,眼睫微垂:“你若不老实,今夜我便不陪你去。” 萧云嗔闻言怏怏收回手,老老实实的由着慕卿嫣上药。待药上好之后,慕卿嫣帮着她将衣裳穿好,抬头时慕卿嫣对上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皮不由得一颤转身欲走。 萧云嗔已先一步施力拉住她,二人离床榻不远,萧云嗔顺势坐在床上,而她也被萧云嗔抱在腿上。 不待她羞赧这样的坐姿,萧云嗔的唇已落在她的脸颊,沿着耳垂直至她的脖颈,慕卿嫣眉尖蹙到底终是颤了颤,想要挣扎却怕伤到她,只好轻斥,“你别胡闹,一会伤口裂开了。” 萧云嗔吻着她雪白的脖颈含糊不清道:“那就劳卿卿重上。” 慕卿嫣小心的推抵着她,双颊嫣红,嗔斥道:“你若再如此,今夜我便不陪你……唔!” 不待她说完,萧云嗔便吻上的她唇,堵住她的话,“今夜卿卿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只是缠绵片刻,萧云嗔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这唇中滋味,东竹便在外连声咳嗽,提醒时辰到了该走了。萧云嗔只好恋恋不舍的放开慕卿嫣,无论是在宫内还是宫外怎地老有人坏她好事! 她牵着慕卿嫣出来,没好气的瞪了东竹一眼,东竹万分委屈的捏了捏拳,这不是主子让她注意着时辰,若敢耽搁了便丢她去齐夏做苦力,怎么叫了她反倒嫌她碍事!她可算知道为何南影入宫时死活要将北樱带上,这些个黑锅也就北樱这丫头背得下去。 西南长街上,琴瑟阁门前高台垒起,红绸高悬,台上置着一套流光溢彩、精美绝伦的嫁衣,台下众人瞧了这华丽精美的嫁衣莫不惊叹连连。 琴瑟阁掌柜陆三娘朝人群中扫视一圈,见人已至,冲台下拱手道:“各位郎君夫人、小姐公子,这台上的嫁衣乃是我琴瑟阁以数千的云锦光绸、金银彩线,请了这蜀中第一绣师十三娘织就。今日阁主选此良辰吉日,以此嫁衣为喜彩,举办今日之活动,愿天下有情终成眷属。” “若有琴瑟相合的郎君夫人,心意相通的小姐公子便可戴上我琴瑟阁的鸳鸯面具,上此高台接受挑战。本次挑战共分为三关,这第一关为心有灵犀,第二关名为举案齐眉,第三关为琴瑟和鸣,以三轮考验核查,最终这最为默契相合、心有灵犀的有情人可得此嫁衣。” 陆三娘的话音一落,便有数十对戴着鸳鸯面具的有情人上台应战,慕卿嫣与萧云嗔便在其中。 陆三娘拍了拍手,小厮们展开高台上的屏风,“这第一关心有灵犀,分为窈窕淑女与陌上君子,首先还请女眷们移步于屏风后,男眷背身朝后。” 女眷们随着指引错乱的站于屏风后,陆三娘道:“玉影屏前隐芳华,似幻璧人出谁家?男眷们请转身隔着屏风,认领那让你寤寐思服,辗转难眠的窈窕淑女。” 这玉影屏风仅映出女子模糊的倩影,一众男子踌躇踱步,迟迟不敢认定立于屏风前。 屏风外的男子只能看见模糊的倩影,可屏风内的女子却能将屏风外的男子瞧得清楚。慕卿嫣瞧见萧云嗔快步朝着自己所在的屏风奔来,不由一惊,眼角眉梢顷刻染上无边的潋滟。 见萧云嗔立在这屏风前巍然不动,陆三娘上前笑道:“这位公子可是认定了这屏风后便是你的窈窕淑女,时间尚未到,公子还有机会打量选择,若错了佳人可是会恼怒。” 笑话,她怎会认错,慕卿嫣的身影她无数遍的眷画,早已从双眸刻进她心神之中,萧云嗔抚上那屏风,绻缱深情的眸子漾着灿烂笑意:“我初次见她时,是在那原野之上,金光与晚霞交映之下她背影如画,如金乌派遣的神女一般。自那远远一见我便再难忘怀,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第二次相见亦是在原野之上,皎皎明月,朗朗清风之下她遗世独立,似月神莅临凡世。我与她两次相见,皆为模糊倩影,可一见倾心,再见倾情,自此之后,眉间心上,皆是忆念,此生不变。” 萧云嗔话落,屏风后的女子皆朝她投来羡慕之情。慕卿嫣垂着眼眸,瞧着淡然自若镇定不已,可心中早已是波澜起伏、浪潮奔涌。 素日萧云嗔私下同她说这些情话,她尚且羞得面红耳赤,如今她当着众人这般深情诉情,慕卿嫣面上更是红霞密布,心中羞赧不已。可这羞赧之中更是甜蜜,她嘴唇轻扬,笑意顺着红霞攀上眉梢,却在心神一念之间,僵在眉心。 男子若选定之后,屏风后的女子若摇金铃便是选择正确。众人皆屏息凝神安静的瞧着二人的屏风,听见屏风后传来金铃之声,满堂喝彩。 待其他男子选定揭晓答案之后,陆三娘方道:“接着请男眷入屏风后,女眷背身朝后,铃响之后诸位便可选择那让你神牵魂萦的陌上君子。” 慕卿嫣扫了一圈屏风后的影子,并未半分犹豫的朝着那第最后一块屏风而去。最后一块屏风后萧云嗔双手紧握成拳,手心早已渗出汗,见慕卿嫣朝着她而来,心中一块巨石落下,她迫不及待的拉响金铃,得意的向一侧的众人扬眉轻笑,笑得一侧人只觉碍眼想揍她。 陆三娘见慕卿嫣毫不犹豫的选对了自家主子的位置,亦是笑得合不拢嘴,“姑娘怎就认定,这屏风后的男子是你那陌上谦谦君子?” 底下的众人闻言皆竖着耳朵兴致勃勃的瞧向她,萧云嗔亦秉着呼吸将耳朵贴在屏风处,满怀期待而又万分忐忑的等着慕卿嫣的回答。 面具之下,慕卿嫣神情复杂,为何如此笃定她的身影?她的身影何时如此清晰而深刻的印在心间、刻于识海? 是原野之上她一袭红裳,策马逐金,扬弓射日之时撞入她心中,还是在更早之前,那个记忆深处细雨之中舞剑的模糊身影?身影交叠,那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闪过,慕卿嫣头疼欲裂,心神混乱,无法回答。 第98章 鸳鸯交颈期千岁 琴瑟谐和愿百年 陆三娘见慕卿嫣默然不语,笑着解围道:“小娘子害羞,情话皆是私下说,让咱们一起瞧瞧别的小娘子可是选对了自己的谦谦君子。” 台上偶有金玲之声响起,屏风撤掉,萧云嗔上前牵住慕卿嫣的手,神情自若已无屏风后的失落,她嬉笑道:“想不到卿卿与我这般心有灵犀。” “第一关需男女双方皆选对方可进入下一关,请未过考验者落台。”陆三娘的话一说完,台上便有多对情人离场,这第一关难度甚大,如今台上数十对情侣只剩不到十对。 “第二关举案齐眉,女子蒙眼原地转圈至男方处,在沙漏漏完之前喂食男子吃完碗中之物,之后男子需攀上一侧高台,敲响锣鼓,取下悬挂的玉佩送与女子,玉佩有限,且越高层的玉佩越为珍罕,诸君可要抓住机会。” 陆三娘介绍完规则,便有小厮端上案盘。慕卿嫣打量了一下萧云嗔的位置,将眼纱带上,转圈之后她稍稍稳定,寻着萧云嗔的声音与适才打量的方位而去。 萧云嗔一把搂住跌跌撞撞朝着自己而来的慕卿嫣,待扶着慕卿嫣站稳,方端起案盘指引着慕卿嫣拿起一块糕点喂与自己。 慕卿嫣蒙着眼将糕点递与萧云嗔,她指尖碰到萧云嗔柔软的唇瓣,湿滑的舌尖掠过她的指腹,慕卿嫣下意识的将手向后一缩。 到嘴的糕点就这般没了,萧云嗔急道:“卿卿,计时呢,快些。” 慕卿嫣只好再次凭着感觉将糕点递给她,这次她一时慌乱竟递到了萧云嗔的鼻下,萧云嗔哭笑不得道:“卿卿,你快怼到我鼻子里面了,下面些,你可用手摸我脸。” 慕卿嫣抬手摸着她的脸寻位置,萧云嗔吻住她手心,“就是这。” 慕卿嫣长睫微颤,将右手拿着的糕点,递至她唇边。萧云嗔求胜心切,狼吞虎咽的吞嚼这糕点,时不时的将她的指尖亦裹服进去。 慕卿嫣听见萧云嗔隐隐的笑意,知晓是她有意逗弄,恼得她举起左手想捶她一拳,可手方举起想到她身上仍有伤,便化作轻轻一掌拍在她肩上,将那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她唇中。 萧云嗔狼吞虎咽的嚼完,拍着胸口幽怨的瞧着她,“卿卿,这是想噎死我么。” 慕卿嫣端起一侧的茶水递与她,“怎会。” “量你也舍不得。”萧云嗔捏了捏慕卿嫣的脸,匆匆饮下茶水,飞奔上那高台。这高台有八丈之高,每隔两丈便悬有一块玉佩,最下面的玉佩已被人夺走,还剩那四丈、六丈与八丈之处各有一块。萧云嗔却是瞧也不瞧那下面的玉佩,直朝那最高处而去,那最高之处的玉佩是最好的,而她要给慕卿嫣的自然得是最好的。 台下众人皆仰头看着萧云嗔,那高台高得实在吓人,愈到后面所能支撑的地方愈加的少,这除却武艺更重要的是勇气,众人仰头而望,皆钦佩、喝彩连连。 慕卿嫣却是拧紧了眉头,虽知晓萧云嗔武功卓绝,可也免不了替她忧心,更何况她刚受了伤,她瞧得心惊胆战,额间手心皆渗出细汗。 她欲开口劝她取了低处的便下来,可又怕自己出言分散了她的心思,只能紧紧盯着,一颗心好似不会跳了一般。直到萧云嗔平安落地站于她面前,那一颗心才重新回落。 “伤口可有裂开?”慕卿嫣拉着她仔细的打量了一圈,拧眉道:“低处的玉佩并未被人夺走,你……何须去取那高处的。” “无碍,卿卿便放心吧。”萧云嗔笑着回应,低眸瞧了眼手中玉佩,这是绝世的独山粉玉,她可是费了许多心思才得到,怎能拱手让给他人。 她笑着将这粉玉递给慕卿嫣,“给卿卿的东西自得是最好的,你瞧瞧这玉佩喜不喜欢,不喜欢我重新给你寻一块更好的。” 慕卿嫣垂眸接过萧云嗔递来的玉佩,这玉佩白中带粉,质感细腻温润,她握紧那玉佩,抬眸瞧着她,“我知你想给我最好,可我却不愿你为我如此冒险……萧云嗔,只要是你给的我皆喜欢。” 锣鼓敲响,是那六丈处的玉佩被人摘下,哄闹之中那最后一句萧云嗔并没有听清,她只道是慕卿嫣担忧劝她,冲慕卿嫣明媚一笑,拍着胸脯道:“为了卿卿什么都值得,我这般武艺定能护好自己的,卿卿无须忧心。” 慕卿嫣失语一笑,无奈的道了声好,陆三娘行至他们面前,“恭喜诸位进入第三关,第三关琴瑟和鸣,需以琴与瑟合奏,最为情深动人者获胜。” 众人抽签列序,慕卿嫣与萧云嗔是最后一个,待到二人之时,因着二人前两关出彩的表现,台下众人皆期待不已,一时掌声如雷。 慕卿嫣抚琴萧云嗔鼓瑟,高台之上琴瑟之音悠扬清婉,如山峦间潺潺流淌的清泉,又如和煦春日柔情万千的微风。 时而琴声清冽如雪清冷,瑟声激昂如火炙热,时而琴声低婉缠绵,瑟声喃语诉情。琴声飘逸瑟声洒然,琴瑟之音相缠相和,袅袅缠绵,渺渺低喃,似林间比翼双飞、相依相偎的相思鸟…… 一曲终了,余音不绝,情深动人。 三关之中慕卿嫣与萧云嗔心有灵犀、默契天成,表现卓然,二人自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陆三娘上前贺喜道:“综以三关核查,恭喜二位,夺得头筹赢下这倾云嫁衣。” “我琴瑟阁正开拓成亲之仪的业务,二位可愿参与体验?” “卿卿可愿意。”萧云嗔瞧着那嫁衣,回头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今日这一切可都是你安排的。”从那活动领着鸳鸯面具开始,她便知晓是萧云嗔有意安排,慕卿嫣垂下眼眸,原来她为的是名正言顺的于众人见证之下行那成婚之仪。 “是。”萧云嗔笑了笑,握紧指尖,“卿卿答应我三日浮生,今夜是最后一夜,纵使你心有不愿,我也希望卿卿能同我演完,以成我所愿。” 慕卿嫣顿住,心绪激荡,抬眸瞧着她,眸光碎曳,想说的话在唇齿间反复回绕,终是未能宣之而出。陆三娘带着她进入阁楼梳妆更衣,萧云嗔亦去更换喜服。 第99章 比翼合鸣叹凤凰 欲栖金帐满城香 雅阁中,几个身着浅红衣裳的女子替她更衣,那嫁衣精致繁琐,几人合力穿戴许久方穿好。嫁衣穿戴好,慕卿嫣端坐铜镜前梳妆,一满鬓白发慈祥和蔼的媪妪从幕帘后出来,接过陆三娘递的木梳,替她梳发。 “一梳无忧无恙,平安喜乐;二梳举案齐眉,幸福安康;三梳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媪妪的声音如古老的磬钟,透着岁月积淀的威严沧桑,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字字透着虔诚真挚的祝愿。 梳发礼毕,老人慈爱的瞧着她,替她施衿结褵,她握起她的手,略微浑浊的双目中泪水隐现,“娘子与她一路行来不易,望你二人万分珍重这罕世的缘分。今后纵有骇浪千涡、万般阻挠,也定要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终能拨云见月、白首不离。” “老妪瞧得出来娘子心中有她,只是娘子心中有太多的忧虑。可娘子要知世事无常,有些情有些话若今日不言明,或许此生再无机会开口。这世间太多的离散怨怼,皆是未能交谈言明所致,愿你们遇事相商相洽,直言坦明,莫因误会走上那怨偶之路。” 这媪妪亲切和蔼,似家中祖母,一番肺腑真言,直说得慕卿嫣眼角湿润,她俯身向这媪妪重重一拜。 林悦扶起慕卿嫣,向侧室瞧了一眼,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一番话她在替云丫头梳发时亦叮嘱过,云丫头与这丫头都是性子孤傲固执之人,两人心中皆有对方,且将对方看得重过自己,事事皆为对方着想,这自然是好极的。可她二人身份特殊,未来所经风雨难以想象,二人皆不愿一方囹圄险境,则以身自陷,只怕终是无解之局。 外面锣鼓敲响,陆三娘扶着慕卿嫣下了阁楼。琴瑟阁外萧云嗔一身红色喜袍坐于白色骏马之上,昂首翘盼着慕卿嫣。 林悦在琴瑟阁的雅阁内,凭窗笑瞧着底下身着喜服的二人,直笑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兀地,那满是沧桑的脸上留下两行热泪,她仰首望天,恍惚间那人的身影似在夜空浮现,她掩面低声念叨,阿禾,我若同云儿一般勇敢,你我是否也能少些遗憾。 青骢马上,萧云嗔紧紧盯着琴瑟阁的阁门,一抹嫣红浮现在阁角,她身子不由得一直,紧紧拽着缰绳。 当慕卿嫣身着那倾云嫁衣,款步向她走来,她只觉呼吸停滞,一颗心猛跳不止,她双耳已听不见身侧的喧闹,双目之中只有那身穿大红嫁衣,向她款步而来的女子。 周围人群拥攒,乐声喧耳,慕卿嫣越过阁槛,头上的凤冠华丽沉重,她小心抬头,透过垂掉的流苏望去。只见骏马之上,萧云嗔一身锦绣红装,玉冠红绸,俊美无俦,风华无双,万人之中,夺目耀眼。 慕卿嫣失神的望着她,天地之间刹那安静万物皆无,似只有凝眸相望的她们。东竹与陆三娘瞧见二人痴痴相望,不由得一笑,低声提醒着二人。 萧云嗔这方缓过神,跃马而下。慕卿嫣亦回过神,她踏上丝绒红毯,红毯的尽头,萧云嗔嘴角噙着浓浓的笑意,带着旖旎明媚的春色,缱绻温柔的秋水星河,正疾步奔着她而来。 萧云嗔似风奔至慕卿嫣身侧,她喘息着竭力屏息心神,嫣然欢喜持起慕卿嫣的手,共同踏上那铺满鲜花与彩绸的红绒毯。 萧云嗔将慕卿嫣送上金台花轿,转身单脚一踏,翻身上马。她回首凝视,笑意难掩,那花轿中坐着她此生心爱的女子。 礼乐奏响,她昂首挺胸,轻呵驾马,绕长街而行,比昔年得胜凯旋时,更加激动喜悦。 长街上红绸飘扬,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宛若游龙,喜乐炮声不绝于耳。喜轿一路行过,鲜花铺地,浮金闪烁。 一侧,涌动的人群比肩接踵,个个皆伸头探脑观望这成亲盛礼。街旁的一酒楼中,一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垂眸瞧着这一切。 那骏马之上的人一袭红袍,银色的面具亦被大红的喜袍染上一抹喜庆的鲜红。她唇边笑意温柔缱绻,似若春水佳酿令人痴醉,与那夜冰冷恐怖的嗜血修罗判若两人。 她不由想起那夜,这人手起刀落割破那些蒙面人咽喉之时,殷红的鲜血溅到她的狐狸面具上,狰狞如斯,恐怖渗人。 那夜满地的断肢残骸,千仞百孔的尸体陈横于地,那血腥的场面让她头皮一麻,浑身寒栗。 动那女子一指尚且如此,若那日她杀了慕卿嫣,不知下场会如何凄惨。 她望向那鎏金繁复的花轿,宝珠堆砌、金玉镶刻,流苏曳地、彩绸红绣,这花轿可真是贵不可攀。那迎亲队伍中的每一人,皆华服盛装,好不隆重,而那之后更是十里的红妆蜿蜒。 从上至下,一纸一绸,一花一礼,莫不是千挑万选、精心所备,这外头尚且如此,那琴瑟阁内所置,只怕更是隆重。 “这还当真是一场盛礼。”白纱之下女子捻指浅笑,“不过这般惹眼的盛礼要担的风险可不小。” 过了半晌,屋内的暗处响起一怨恨歹毒的声音,“她冒着倾覆之险也要办这一场虚无的盛礼,那我便助她颠覆,让她瞧清自己所冒之险、所付之心何其不值,此次我定要她对慕卿嫣彻底死心!” 白纱女子从窗边行至暗处,站立在一蒙面的黑衣女子身侧。她眼中掠过一抹心疼,牵起黑衣女子的左手,将她紧攥着的手一点点掰开,一块碎瓷片将那手心弄得血肉模糊。 白纱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块娟帕,温柔小心的替黑衣女子将伤口包扎,而后轻轻倚在她肩上柔声道:“无论阿蝶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黑衣女子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她欣喜抬眸痴望着眼前人:“阿蝶今夜能留下陪陪我吗?今日是你我……” “笙儿,我不能离开太久,此时该回去了。”蒙面的黑衣女子将她的话打断,她抚上她娇美的脸庞,安抚道:“再过几日我便寻时间来看你可好?” “今日当真不能留下吗?”落笙望着她良久,而后低低一笑,她闭了闭眼,低下头将脸颊眷恋的贴着女子的手心,“好。” 黑衣女子冲她浅浅一笑,抽出手起身临至窗前,深深望着那远去的成亲队伍。她再未瞧身后的女子一眼,转身无情的隐入黑暗之中。 落笙凭着轩窗,将那染血的瓷片紧握手中,哂然一笑,眼中碎珠浮落。阿蝶啊阿蝶,七月初十,是她们的成亲之仪,亦是你我相识十年的日子,可这般美好的日子,于你皆是愤恨晦厌。 第100章 心心复心心 结爱务在深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绕着四条长街而行,最后风光无限的回至琴瑟阁。琴瑟阁前,红烛高秉,彩绸飞扬,聘礼沿街,琳琅炫目,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台上新人对拜,众人仰首围观。对拜之礼结束,天上烟火极尽绚烂,萧云嗔牵着慕卿嫣的手仰首观看。天上烟火璀璨,二人眼中光彩潋滟。 陆三娘满眼笑意,望着那执手相依的二人,心中即是喜悦亦是感慨,怎的好似一眨眼那小小的奶团子竟已长得这般大,她眼眶不由得有些泛红,话音亦有些哽咽:“天地为鉴,众人为证,四方贺庆……成以其礼,送入新房。” 话音落下之时,烟火亦止,可其后鞭炮之声绵延,烟火再起。萧云嗔望向陆三娘冲她嫣然一笑,而后紧紧牵着慕卿嫣的手,在众人贺庆与漫漫烟火之中,款步进入新房。 二人坐于紫檀镂雕红床上,左右众人撒着瓜果贺道:“一撒两姓合欢,二撒琴瑟相合,三撒伉俪情深,四撒白头偕老。” 此礼一完,东竹冲众人使了一个眼色,众人便悄然退下。莲花灿,红烛高烧,香薰袅袅,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萧云嗔先将慕卿嫣头上的凤冠摘下,随即将自己的面具摘下。她持其一侧的玉如意,稳稳握剑的手此刻竟颤抖起来,试了两次皆未能将慕卿嫣脸上的面具摘下,急得她直接想上手,暗骂东竹怎的不弄成盖头。 面具下慕卿嫣瞧她神情不由得抿唇轻笑,萧云嗔握住那颤抖的手,又试了几次终是将这面具挑下。 面具落地,呼吸一滞,那清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在红色盛服之下更添妩媚绝美,萧云嗔痴痴愣愣的瞧着她。 慕卿嫣亦抬眸与她对视,一瞬间心神已是晃荡,全然不受控制的痴望着她。大红的锦帐,潋滟的霞光,映着二人深情相视的双眸,红烛悄逝,二人并肩静坐相视无言。 萧云嗔艰难的挪开眸光,举起一侧的合卺酒,望着慕卿嫣莞尔一笑:“宫中三盏酒之约,这合衾酒便是第三盏酒,我说过全凭卿卿自愿,饮与不饮我皆尊重你。” 共饮合卺酒,执子与共长相守,慕卿嫣望着萧云嗔手持的红樽,指尖止不住颤栗。 良久后,她终是垂下了双眸,眼底复杂的情绪与克制的爱意无声翻涌。 子时末刻的更声敲响,萧云嗔瞧着手上的红樽哂然轻笑,深邃明亮的双眸划过浓浓落寞,星光渐渐黯淡。 此刻是世人梦酣之时,却是她梦醒之际。她放下红樽,摸了摸袖中之物,眸光低暗扯唇轻笑,想来这东西是送不出了。 她抬起指尖万分眷恋的在慕卿嫣脸上轻抚了两下,最终还是直起腰,她转身背对着她,“更声已过,三日之约已到……皇后娘娘不必再受我制约,天一亮便可回宫。” 慕卿嫣闻声抬眸望着她向门外走去的落寞身影,她昨夜守了萧云嗔一夜,也想了一夜。 昨夜处理萧云嗔全身的刀伤之后,她竟发起了高烧,羡无说若寅时仍不能退烧,那情况便万分危急,所幸丑时六刻她便退了烧。 慕卿嫣屈指,那几个时辰她当真是怕极了,可她昨夜在怕些什么?今日那媪妪的话在耳畔反复回响,“娘子要知世事无常,有些情有些话若今日不言明,或许此生再无机会开口。” 慕卿嫣一怔,若今日不言明,或许此生再无机会开口,她是怕失去她,怕那些紧紧缠绕在她心尖将言而未宣之的喜欢,成为她与她此生的遗憾? “纵有骇浪千涡、万般阻挠,终能拨云见月、白首不离。”慕卿嫣你既如此喜欢她,为何不能放手一搏,与她白头偕老? 大门轻启,萧云嗔越槛欲离,慕卿嫣仓惶站了起来,“萧云嗔……” 萧云嗔身形一滞,未曾回头,慕卿嫣抿唇冲着她背影清声道:“萧云嗔,我心悦于你。” 萧云嗔每每至她身侧,皆疾奔而来,这次终换她疾步奔到她身侧,慕卿嫣微微喘息,凝眸瞧着萧云嗔,一字一句认真道:“萧云嗔,我本想将这三日当做是一场浮生梦,梦中的一晌贪欢。” “梦醒之后,敛心固情,与你就此别离。可当之别离,心不由情,我已不愿这只是一晌贪欢,我真真切切的想要与你朝朝暮暮、白首相约。” 萧云嗔眨眼,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膛,她恍惚许久才缓过神,不可置信反复的问道:“你说喜欢我?不是一晌贪欢而是朝朝暮暮?你当真没有骗我?如今子时已过,你不必为了应允我的三日浮生梦而陪我做戏。” “不是做戏,亦不是一场梦,更不是骗你,是我当真心悦于你。” 慕卿嫣附在她耳侧,将那早已在心中、舌尖萦绕过千百回的话,笑着一字一句重复道:“萧云嗔,我喜欢你,盼与你朝朝暮暮长相守,白头偕老不分离。” 这些话似千年醇香的美酒,猛地灌下让她酩酊大醉,已非喜不自禁,而是欣喜若狂,她发疯的转着圈,抱着慕卿嫣又哭又笑。 慕卿嫣直被她这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她咬唇轻声道:“成亲之仪尚未完成,你确定要这般虚耗?” 美人含羞,千娇百媚,良宵苦短,傻子才会这般虚耗,萧云嗔一下清醒,将慕卿嫣打横抱起,两步并做一步急切的朝着红鸾绣榻而去。 慕卿嫣以手抵着她凑过来的脸颊,羞赧道:“我是说合卺酒与结发礼尚未完成。” 萧云嗔顺势吻住她掌心,挑眉一笑,眼中笑意意味不明:“我以为卿卿亦是想迫不及待的行此礼。” 慕卿嫣嗔羞的瞪了她一眼,萧云嗔嬉笑着将她放开,取了一侧的合卺酒奉与慕卿嫣,二人交合相饮,合卺酒礼成。 慕卿嫣拿起金剪取下萧云嗔一缕乌发,萧云嗔亦替慕卿嫣剪下一缕秀发,慕卿嫣将二人发丝缠绕放至一侧的香囊中。 萧云嗔环抱着她的腰,头搁在她脖颈轻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如今该做些夫妻之间做的事了。” 慕卿嫣娇羞的嗔了她一眼,秋波流转,万千风情。萧云嗔呼吸微乱,将她拦腰抱起放置榻上,滚烫的吻落在她脸颊,沿耳垂至脖颈,直落在胸前那片衣襟处。 这嫁衣华贵繁琐,剥了一层又一层,萧云嗔气急败坏道:“这衣裳怎得设计这般复杂!” 她扯着慕卿嫣衣裳之时,袖中落下一檀木花盒,正落在慕卿嫣手中,慕卿嫣执起花盒问道:“这是什么?” “卿卿不妨打开看看。”萧云嗔一笑,适才欣喜至极,竟忘了要将这东西送与慕卿嫣。 慕卿嫣将花盒打开,竟是两枚同心戒,戒环相扣,缀着白花。她拿起一枚细看竟是以白玉翡翠雕琢成茉莉花形,只是这茉莉花形瞧着有些怪异。 萧云嗔望着花盒中的同心戒,扬唇笑道:“茉莉花算起来是你我定情之花,我今日策马去了郊外,攀上竹凌峰,求得林老先生为你我做了这一对茉莉翡翠同心戒,愿与你永结同心,此生莫离。” 慕卿嫣眸中流光盼曳,难怪她今日回来时身上伤口皆裂开,原来是一人策马出城攀登了竹凌峰,求得这一对茉莉翡翠同心戒。想起她离去之时曾抚摸袖中,神情黯然,想来是伤神无法将这戒指送出。 慕卿嫣抬眸凝望着她,秋波盈盈,娇嗔道:“不为我戴上?” 萧云嗔痴笑着接过戒指,正欲替她戴上瞧见这花纹,立即取了盒中另外一枚出来,慕卿嫣问道:“这两枚有何不一样?” 萧云嗔面色难得一红,“时间太短,林老先生雕琢不得两枚,适才那枚是我做的,这模样有些嗑掺。” 慕卿嫣取过她放入花盒中的那枚同心戒,垂眸细细摩挲着这枚雕琢得不甚好的茉莉同心戒,嫣然笑道:“既是定情之戒,你亲手所做情意更深,我自是要你亲手雕琢的这枚。” 第101章 欢娱在今夕 嬿婉及良时 萧云嗔闻言一笑,接过这枚戒指替慕卿嫣戴上,双眸凝望着她:“今日成亲之礼还是太过仓促,离宫之后我们再办一场更为隆重盛大之礼,届时我要亲自为卿卿做下十二件定情之物。” 慕卿嫣转动指尖指环,倚在她怀中温声道:“今日这般盛礼我已甚是满足。” 她拾起另一枚同心戒替萧云嗔戴上,二人执手相握,慕卿嫣看着这花形全然不一样的两枚戒指,眉心微蹙:“这屋中可有匕首?” “卿卿要作何?” 萧云嗔取出自己身上随身带着的匕首递与慕卿嫣,慕卿嫣接过匕首,这匕首甚是小巧锋利,正好可用来雕琢。 她取下二人手中指环,照着萧云嗔所雕的那枚花形细细琢改,慕卿嫣一边雕琢,一边叹道:“也不知林老先生若知晓了,我这般雕改她的指戒,可会气恼。” 萧云嗔托腮瞧着她笑道:“我不知林老先生可会气恼,只知有一人定是欢喜极了。” 那高兴欢愉之人自是她,慕卿嫣嗔了她一眼,低眸专心雕琢这同心戒。一个时辰之后,两枚同心戒花形瞧着终是大致一样。 慕卿嫣执起萧云嗔的手,替她将指戒戴上。萧云嗔戴着慕卿嫣雕琢后的指戒,双眸明亮,满面笑意:“这同心戒亦算是卿卿亲手为我所做的,我定日日戴在指尖。” 二人十指相扣,萧云嗔含住慕卿嫣耳垂,喃声道:“卿卿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良辰不可辜负。” 她一把揽住慕卿嫣的腰,将其横抱而起,慕卿嫣伸手搂住她脖颈,美目流盼间既羞且媚,她眼睫轻颤,主动吻上萧云嗔,二人一边拥吻一边朝着榻上而去。 终于一层层的剥脱只剩下那红色里衣,萧云嗔指尖一挑,衣带顺利解开,她的吻方落下,慕卿嫣突然拦着她惊声道:“你的伤……” “卿卿觉得这般时候可还能停下?”萧云嗔红唇微微张开,呼吸滚烫,声音暗哑得撩人,望着她的神情若一头饥饿难耐正欲疯狂进食裹腹的猛兽。 慕卿嫣不由得咬紧了唇,她这模样怎么可能停得下,只是她实在担心她的伤,试着劝道:“我下次补偿你可好。” “不好!”萧云嗔一笑吻住她相拦的手心,而后伸手与之十指相扣,她贴着她的鼻尖,舔唇哑声引诱道:“若卿卿怜惜我,那一会便乖乖听我的话,我若累了卿卿在上,我在下可好?” 慕卿嫣满面绯红的望了她一眼,她眼中情欲翻滚,实在难止,慕卿嫣低眸羞赧的轻嗯了一声,萧云嗔便吻上她的唇,二人缠绵深吻,直至她有些喘不过气,萧云嗔方放了她。 她的吻从慕卿嫣魅人的红唇离开,顺着娇俏的下巴、纤细的脖颈,一路沿下至那雪峰之上,流连逗留半晌之后,又顺着那光洁平坦的小腹探寻更美妙的天地…… “唔~”慕卿嫣双眸渐渐迷离,黛眉轻颦,失神间一声轻吟情不自禁的溢出,慕卿嫣羞得面红欲滴,紧咬着双唇。 可这一声轻吟妩媚撩人,让听得萧云嗔欲罢不能,她俯到慕卿嫣耳侧舔舐着她红得欲滴血的精致耳垂,“卿卿,我还想听。” 慕卿嫣死死咬着双唇,萧云嗔便吻住她的唇,亲吻挑逗,趁其不备撬开她的双唇,灵活的缠上她的舌尖。 双舌交缠间,她手中挑逗的动作亦未停止,萧云嗔忽的离开,便有一声呻吟不可控的再次从她的唇间溢出。 她本是个清心寡欲、冷静自持之人,可在萧云嗔一次又一次的挑逗下,竟忍不住自己的情欲,一声声羞人的呻吟从她唇齿间溢出。 红旎帐,鸳鸯交颈,红被翻浪,妙曼身掩,春色无边。一夜缠绵,相枕而偎,不知东方既白。 直至巳时隅中,二人方起。萧云嗔神清气爽,慕卿嫣却被她折磨纠缠得全身软绵。一夜激情她身上红痕遍布,脖颈的吻痕更是难遮难掩。 明明伤重,还色欲包天,什么在上在下,直将她折腾得快死,慕卿嫣想起昨夜荒唐直恼得她连连嗔瞪萧云嗔。 萧云嗔嬉笑着向她赔罪,直言保证绝无下次,更是粘着慕卿嫣甜言蜜语花言巧语的说了一堆肉麻情话,直听慕卿嫣面红耳赤,啐骂她油嘴滑舌。 萧云嗔却是挑眉嫣笑,“卿卿在旁人面前可还说为夫人拙嘴笨,可见我油嘴滑舌也是只对卿卿一人。” 她歪理一堆,慕卿嫣辩不过她,瞧着日头已不早,便不与她纠缠,换好衣裳便坐在铜镜前梳发理妆。 萧云嗔换好衣裳过来,接过她手中木梳为她梳发。慕卿嫣想起昨日为她梳发的媪妪,便问道:“昨日的媪妪是何人?” “媪妪?”萧云嗔倏地一笑,“她是这琴瑟阁的阁主,亦是我的师父。我幼时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师父,后来她收了我为徒,教习我武艺,还将这琴瑟阁赠与了我。我母亲早逝,她和三娘于我亦师亦母。” 萧云嗔长叹一口气,神情有些难过:“其实师父不过五十多岁,与三娘年岁一般。二人年轻之时皆是风华万千的人物,只是师父自年轻之时便痛失所爱之人,余生便为情所困,一生相思成悲。” 痛失所爱之人,为其相思一生,何其令人慨叹,慕卿嫣轻声叹息:“最是相思催人老,人间白发有情痴。” 萧云嗔替慕卿嫣挽着发,倏地笑了起来,慕卿嫣见她笑得莫名其妙,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萧云嗔掩了掩笑意,轻咳两声,不好意思道:“我想起懵懂之时,知晓了师父是因情字而成这般,便立志做个绝情绝爱之人,不对任何人动心分毫,此生不为情所困。” “谁知我竟止不住的对卿卿动了心,想来这一生定要为卿卿所困。”萧云嗔从后环抱住慕卿嫣,望着铜镜中的人,满目深情,满面笑意:“可我甘之如饴。” 从前不觉相思能有多苦,如今才知相思磨人。萧云嗔手指缠绕着慕卿嫣的青丝,眸光温柔绵长。 永失所爱,有人独忍相思不敢相忘,有人与之相随不愿分离。青丝白发,余生漫长,相思太苦。她是胆怯之人,若永失所爱,定与之相随。 “我亦甘之如饴。”慕卿嫣回望着铜镜的人亦是笑意如春,情深若水,转面与她脸颊相贴,十指相扣。 她眉心一动,兀地惊声道:“你我今日应要去奉茶才是。” 那媪妪与掌柜竟是萧云嗔的师父,于她又似母亲一般,她们自是该去为她们奉茶才是。可她二人纠缠至这般时辰才起,实在羞愧,慕卿嫣夺过萧云嗔手中木梳,慌忙梳妆。 萧云嗔笑着给她递簪,“卿卿不必着急,师父不拘俗礼,昨夜已经离开了。三娘许久未回阁,会待上一阵子处理事宜,我们晚些与三娘行礼便好。” 慕卿嫣手一顿,不解问道:“师父怎就离开了,她不在京中?昨夜是为你我特意赶来?” 萧云嗔点头应是,师父与三娘知晓她要行此礼,便从漓江赶了过来,为她撑腰,莅临见证。萧云嗔眼眶一酸,她何其有幸,遇此良师。 “三娘掌管着琴瑟阁,时常会回京中住上一段时日,处理阁中事宜。但师父常年居于漓江,师父说那是离师母最近的地方,师母喜欢那儿,她便再未离开过漓江。” 慕卿嫣察觉到萧云嗔的情绪,回身轻轻环抱住她,柔声道:“待你我离开皇宫,便一同去向师父奉茶谢恩。” 萧云嗔摩挲着慕卿嫣乌软的秀发,眉目悠扬,“好,离了皇宫我们便去漓江寻师父,陪师父与三娘住上一阵子。我便带你去沐城见我父兄,之后你我便去游历这山川湖海,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 “好。”慕卿嫣反手握住她的手心,笑着应答。她抬眸望向远处辽阔的天空,眼中满是期许憧憬与缱绻柔情。 细碎的金光透过窗棱,温柔倾洒在二人喜悦美好的面庞之上,花合铜镜映着二人依偎缠绵的身影。 第102章 芳莲坠粉 疏桐吹绿 庭院暗雨乍歇 二人梳整好便去同陆三娘奉茶行礼,见二人跪拜陆三娘忙拦着:“主子,这是做什么,三娘受不起娘子与您这般大礼。” 萧云嗔按住她,笑道:“师父教习云嗔武艺,而三娘多年来一直暗中庇护照顾云嗔事无巨细,在云嗔心中您与师父便如母亲一般,这礼您受得起。” 慕卿嫣躬身奉茶,动容道:“我与阿嗔情义相许,幸得师父与您见证成全,云嗔将您视若母亲,卿嫣亦将您视为至亲,请您就受了这礼。” 陆三娘闻言眼眶泛红,接过慕卿嫣所奉之茶,将二人扶起,她将慕卿嫣与萧云嗔的手交叠相握,含泪笑道:“你二人相爱不易,相守更为艰难,可两心相同,定能拨云见月,脱得樊笼,终得白头相守,此生不离。” 萧云嗔与慕卿嫣相视而望,展唇一笑。她们定会白头相守,此生不离。 二人拜别完陆三娘,便准备回宫,回宫前萧云嗔与东竹商谈叮嘱了一些离宫前的接应计划,东竹听后嬉笑道:“主子您之前不是让我笼络朝臣,说您要扶持幼帝,临朝听政,富国盛民,拥美人坐江山吗?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如今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东竹这话音之中满是戏谑,萧云嗔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自是要她不要这江山,管理江山多累人,且你以为这江山是块姜这般好要?” 是江山,又不是块姜,随随便便就能摘下来。 东竹闻言暗中低笑,“您还知道这江山不好要,那位没想跟您离宫潇洒九州时,您不是也准备夺江山的么?” “她若不随我离宫,我自是要想法子拼死一搏夺了江山与她相守,可如今那需这般费时费力的冒险麻烦。”云嗔睨了她一眼,“别废话了,快去准备回宫之事,一日日的尽想挨揍不成?” “不想,这就去办!”东竹话音一落,风一般的转身就溜了。 宫门落锁之前,萧云嗔与慕卿嫣借着出宫采买车辆与巡宫守卫的掩护顺利回到暮云宫。天色已晚,寻不到由头去凤鸾宫,萧云嗔亦不愿与慕卿嫣分离,二人便留在密室之中,准备明日方回凤鸾宫。 密室之中垂挂着许多褵绳,慕卿嫣好奇拉了一根,便见两幅画像垂落,而那画中女子不是她又是谁? 她转眸望向萧云嗔,萧云嗔面色微红,以手掩唇轻声咳了咳:“哈哈,那个之前禁足,没事就画着玩。” 慕卿嫣见她羞赧模样,不由得心念一动。她将所有褵绳拉下,一幅幅的画像垂挂了大半个密室。画中女子一颦一笑她皆绘得极其传神动人,自是不难看出这笔墨之中的深情厚意。 慕卿嫣美目流盼,望着她勾唇笑道:“无事时所画?那贵妃甚是无聊啊,竟画了这般多。” “贵妃无聊画本宫,那在本宫画像之侧,题上这些陈情示爱的诗句也是无聊吗?” 她指尖抚上画像,轻声吟念:“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萧云嗔面色绯红,直叫她别念。慕卿嫣不由一笑,当初她罚她绘心经,她便拿着一幅幅她的画像与缠绵悱恻的诗句逗弄她,柔情万千的念给她听,直将她弄得面红耳赤,如今这仇她自是要报。 慕卿嫣学着她当初深情妩媚的模样,声音微低,话音柔情潋滟:“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尹消得人憔悴……” 萧云嗔听得面红耳赤,臊得心慌,连忙上前堵住慕卿嫣的嘴。她来势汹汹长舌直驱而入,慕卿嫣被她吻得头昏脚软。 萧云嗔搂着她的腰,轻轻咬了咬她耳垂,有些咬牙切齿道:“让你笑话戏弄我。” “我就是日日想你,时时惦记着你,对你情根深种,不能自拔,这一腔痴情皇后娘娘可想好如何回应了?” 慕卿嫣勾住她脖颈,声音微微迷离地耳语:“那本宫便以身相许。” 她指尖下滑解开她衣裳,冰凉的指尖滑过肌肤,萧云嗔浑身一颤。慕卿嫣双唇渐渐与她贴近,却在她即将吻上之时以指拦住,萧云嗔握着她的指尖哑声道:“皇后娘娘这是后悔了吗?密室之内你可没得逃。” 慕卿嫣眼波流转,不语只笑,她从萧云嗔怀中挣脱出去。取了一侧酒壶饮下酒含在口中,转身望着萧云嗔时,面上已双霞斜飞。 萧云嗔一笑,将她拥入怀中,重新凑上唇,凌冽酒香在二人唇中流淌。 萧云嗔情思被挑动,她褪去慕卿嫣衣裳,拿起酒壶将酒水注入她精致锁骨之中,俯身以唇以舌尖缀饮,慕卿嫣身子一颤,酒珠晃荡溢出她便追逐而去。 垂挂的层层画卷撩动,似有阵阵若有若无的暗香袭来,这狭小昏暗的密室之内竟是一片春光缱绻,无限旖旎…… 第二日,慕卿嫣用西梦备下的人皮面具,化作萧云嗔的模样,借着同皇后有宫务相商的由头进了凤鸾宫。 进入凤鸾宫殿内,慕卿嫣瞧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只觉一阵别扭。菱柚已在殿外守着,殿内只剩她二人,慕卿嫣冲她施礼道谢:“这几日委屈西梦姑娘了。” 西梦端端受了她一礼,冷声道:“无碍。” 她背身用药水揭下人皮面皮,又换上一幅新的人皮面具,转身之时已是一副新的模样。 慕卿嫣瞧她扮做萧云嗔的模样,不怎地心中的别扭与不适之感更为浓重。 西梦盯着她瞧了片刻,慕卿嫣眉间轻蹙,忽知晓为何觉得如此别捏不适。萧云嗔瞧她的眼神总是深情温柔,而此刻她顶着萧云嗔的面庞,瞧她的眼神却隐隐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她紧盯着自己,慕卿嫣眉心轻折,不由问道:“西梦姑娘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西梦略微收了目光,淡声道:“这几日扮做娘娘,发觉娘娘的膳食之中有不少滋补之药,可是娘娘身子有碍,西梦略通医术,可为娘娘一探。” 慕卿嫣闻言有些吃惊,她膳食之中有滋补之药,为何她与菱柚皆不知,菱柚虽医术不甚精湛,却也略通药膳之理,怎会毫无察觉? 西梦扫了她一眼,“若娘娘身子有碍,云嗔定会担忧。” 慕卿嫣微愣,云嗔?而非如东竹、南影一般唤她主子,她与阿嗔是何关系?昨夜萧云嗔只是同她说西梦善于变幻之术与医术,并未提及更多。 见她不语,西梦忽然冷笑道:“娘娘若对西梦心有顾虑,那西梦告辞。” 此话意义颇深,她若顾虑则是对她的不信,可她若非萧云嗔信任之人,又怎会将宫中之事交付与她。慕卿嫣犹豫片刻终是伸出手腕,低声道:“有劳姑娘。” 西梦上前两步,搭上她的脉搏,细细诊断,最后取出那袖中藏着的金针,取了慕卿嫣指尖两滴血。 “姑娘这是做何?”慕卿嫣拧眉问道。 “若西梦猜测不错,娘娘许是中了蛊毒。” 蛊毒!慕卿嫣一惊,额间冷汗冒出,她怎会中了蛊毒,她急问道:“是何蛊毒,可有解药?” 西梦收了金针放入一青白小瓶之中,“是何蛊毒还需验证。” 她抬眼看向慕卿嫣,嘴角微弯,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娘娘,笼中金丝雀终无法与鹰隼比肩翱翔。梦尽该醒,一晌贪欢,却是尸山血海堆砌。娘娘不妨多想想从前之事,七日后,西梦会来找你。” 第103章 沙上并禽池上暝 云破月来花弄影 西梦丢下这一句便离开,菱柚从殿外进来,见自家娘娘惊愣在原地,皱眉轻声唤道:“娘娘?娘娘?” 慕卿嫣回过神抓着菱柚衣袖问道:“菱柚,你可知我日常膳食之中有滋补之药,可知我中了蛊毒?” 菱柚闻言亦是一惊,日常膳食之中有滋补之药她是知晓的,可娘娘中了蛊毒一事她从未察觉,连忙抬起慕卿嫣的手腕替她诊脉,却并未诊出什么异常。 菱柚自责道:“娘娘,菱柚医术不精并未诊断出什么。娘娘,您如何知晓您中了蛊毒?” 慕卿嫣面色有些难堪,“西梦姑娘告诉我的。” 西梦是那位身边的人,一手易容易骨之术精妙绝伦,这些日子她扮做娘娘的模样,面容绘得与娘娘一模一样,便是连那行为举止也同娘娘有八九分像,当真令人难辨。 除了这一手鬼造之术,她更是长药谷传人,医毒之术皆精湛,是她诊断出娘娘中了蛊毒便不足为奇,且她定有法子替娘娘解毒,菱柚松了一口气道:“娘娘无须忧心,西梦医毒之术精湛,定有法子替您解了蛊毒。” 慕卿嫣闻言紧蹙的眉间并未有所松动,“菱柚,我与阿嗔可是从前便认识?我与她之间是否有过什么?你不可瞒我如实道来!” 菱柚神情闪烁,思索片刻将慕卿嫣同萧云嗔的未入宫时,入宫后的种种纠葛一一道来。 慕卿嫣听后,双眸早已湿润,泪痕满面。本道从前错,再得重来,仍无悔。原来她与她不是一眼倾心,而是情深早许。 初时的相遇相爱是她带着目的而来,为赎从前之过再得相守,她毅然入宫历经折磨、吃尽苦头,更险些丧命。从前的愚钝迟缓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所以失忆之后再次相遇,她那般炽烈坦诚纯粹大胆的向她示爱。 慕卿嫣试图忆起从前之事,可脑海之中似有千针万仞穿行,疼得她抱头痛吟,直想割下这头颅。 菱柚见状焦急点了慕卿嫣几个穴位,慕卿嫣昏晕过去,菱柚忙将她扶到榻上休息。 两个时辰后慕卿嫣缓缓醒来,还未开口菱柚便哭着道:“娘娘,您别再去想了,这是皇上为了让您彻底忘记过去之事,让国师和张鼎芪用了百针刺穴之法封了您过去的记忆。您若想记起过去之事,便会如百针刺穿脑海,生不欲死。” 慕卿嫣双眸暗下,原来并非往事不堪回首,而是陆离风晟不愿她记起过去。这心思深沉的帝王,除了想要她忘记她心中之人,还想她忘记什么? 夜色沉郁似浓墨泼染,星月皆隐无一丝光亮。这般月黑风高之夜,最适幽会。 慕卿嫣浴后回至寝殿,手还未触及珠帘,便被拽进人帘中。 萧云嗔贴着她滑嫩白皙的脖颈用力嗅闻,“卿卿,好香。” “不是让你好好养伤,怎的来了?”慕卿嫣眼睫微颤,话虽如此,唇边却漾起一抹笑。她微微推开她,挪了挪身子,让萧云嗔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她怀中。 萧云嗔将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把玩,“自是想卿卿了,一日未见,如隔三秋呢。” 这三日二人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乍一分离,便是半日,也让她魂不守舍,思念至极。古人所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实是未假。 “怎的,卿卿未曾想我?”萧云嗔翻身起来,擒起她的下巴,指着唇掐着腰,做出一副威胁的模样,大有她说不想便咬下去,直折磨得她求饶的架势。 “想。”慕卿嫣低眸兀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扯入身下,难得主动的吻上了她的唇,撕扯着她的衣裳。 萧云嗔在她身下一时有些微愣,未料到慕卿嫣今日竟这般主动,她眼波一转,慵懒戏谑道:“皇后娘娘,今日惠妃说臣妾目无规矩,便是身为贵妃也不可对您以下犯上。” “本宫允你以下犯上。”慕卿嫣抿了抿唇,抬起身下人精巧的下颌,眼中满是炙热的爱意与涌动的情欲,全无半分往日的清冷克制。 她笨拙而热情的亲吻着身下人,今日听完菱柚同她说的种种之后,她便想见她。她似有千言万语想同她说,可见了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想紧紧抱着她亲吻她,感受她的心跳与炙热。 “阿嗔,吻我……。”慕卿嫣喘着气,喃喃道。 “好。”萧云嗔翻身将她压在她身下,亲吻她的眉眼、丹唇与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慕卿嫣热情的回应着她,肉欲交缠之下,那心中的万分不安方淡下一二,那不真切的虚幻之感在她真切炙热的交予中淡化。 殿外有着重重的暗卫,未能大声嘶吼,却也早已声嘶力竭。精疲力尽的二人相互依偎,慕卿嫣以指眷念的绘着萧云嗔深邃美艳的眉眼,“阿嗔,明日便不要再来。” 萧云嗔嗅着她指尖的清香,忍不住吻了吻她的指腹,听她这般说抬眸哀怨的瞧着她,幽声叹道:“卿卿将我吃干抹净,便要丢在一侧,不想负责了吗?” 慕卿嫣闻言眉心一折,低眸瞧着身上新添的红痕,究竟谁将谁吃干抹净?她咬牙拧了拧萧云嗔脸颊,“你那日同我保证的话可还记得?” 萧云嗔见慕卿嫣指着身上红痕嗔怨的瞧着她,心虚笑道:“今日卿卿难得这般主动,我便一时未曾忍住。” 她抚上慕卿嫣的脖颈,轻轻啮咬,委屈道:“我怎地没有收敛,卿卿明知我痴迷喜爱你的玉颈,可你瞧今日我未曾在此留下痕迹。” 慕卿嫣嗔了她一眼,不与她嬉闹,拧眉认真道:“这宫中暗卫太多,人多眼杂,你我若日日相会,甚是不妥。且你身上有伤,需好生将养。” 萧云嗔皱眉:“那你我多久见一次?” 慕卿嫣垂眸低声道:“我明日便不再托病,这请安之礼便可恢复,你我日日都能相见,只是私下你不必来寻我,好生养伤。” “仅每日请安时,方能见上一面,这多磨人。”萧云嗔撇唇仍是不悦道。 慕卿嫣点着她额头,失声笑道:“你不是每日都要赖在我凤鸾宫饮茶么,怎也赶不走,这一两个时辰你我仍有机会独处。” 萧云嗔不好意思的垂首笑了笑,她之前赖在凤鸾宫饮茶之事可没少被其他妃嫔笑话,她们哪知她看上喜欢的哪是凤鸾宫的好茶,而是这一宫的皇后娘娘。 “这一两个时辰也难抵我这相思之苦,我恨不得时时与卿卿相守。”萧云嗔撇唇仍不甚满意道。 慕卿嫣握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嫣然一笑,轻声道:“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萧云嗔回握住慕卿嫣的手,将她紧紧拥在她怀中,嗅闻她身上的清香。真想早日将怀中的人带出宫,日日将她抱在怀中与她厮守。 第104章 小山重叠金明灭 鬓云欲度香腮雪 皇后病愈,众妃便需日日请安。妃嫔们进来之时,发现云贵妃早已到了,正在那饮茶。众人神色微异,素日里请安,贵妃可从未这般积极,这几日却连连第一个来给皇后请安,这打的是什么算盘? 众人皆知,贵妃与皇后关系不甚友善,皇后病刚好,她这早早的便来,岂不是给皇后添堵。或者应说皇后的病便是被贵妃给气着的,她这是请罪亦是添堵? 也不怪众人这般猜忌,贵妃初时入宫便敢到凤鸾宫抢皇上,皇后不待见她,她为了给皇后添堵,日日赖在凤鸾宫饮茶。 春行之时,贵妃阴差阳错的救了皇后,二人关系有所缓和,皇后碍于这救命之恩便不好晾着贵妃,请了贵妃入室饮茶。 可这贵妃常常气得皇后将她禁足,贵妃宫中失火,趁机住到了皇后宫中,想在皇后宫中与她争宠,可不过几日皇后便以静心安养打发贵妃去了最偏远的宫殿…… 贵妃同皇后明争暗斗之事实是太多,可要说也是贵妃一人想同皇后斗,皇后清冷淡然入宫三年向来不参与宫中斗争之事,说白了便是对皇帝不甚上心,可皇帝对皇后那可是一等一的宠爱偏爱。 众妃瞧着自是嫉妒万分可无人敢同皇后争斗,更不敢有任何算计皇后的心思,毕竟皇上和太后都将皇后护得太好。但凡对皇后不敬之人皆被皇帝杀了,更别提动了心思到皇后身上之人,这下场何其惨烈。 所以说这云贵妃真是有些本事,这般同皇后作对仍能安然无恙,起初众人还猜疑是不是日子久了,皇上对皇后也没有那般喜爱。 可之后那些个对皇后不敬、甚至生了旁的心思的人便通通惨死,众妃便知晓,没有人能成为第二个云贵妃,而且指不定那日云贵妃的下场也如前人一般。 这方闷头饮茶的萧云嗔自是不知这些个妃嫔的想法,她只想着这请安礼后她便可慕卿嫣待上一两个时辰。可皇帝离宫后安插在凤鸾宫中的眼线太多,她那宫中也是一堆眼线,这监视之下的相处给她憋屈得想杀人。 霓旌坐在她身侧,见她心事重重一脸烦闷的模样,侧身低语道:“美人……贵妃有何烦心事,不妨说与霓旌听听,霓旌定能帮你。” “没事,只是天热了有些烦闷罢了。”萧云嗔罢手叹道。 霓旌轻哦了一声,坐了回去,前几日美人将军闭门不出,她还担忧可是美人将军遇到了何烦忧事。这几日燥热烦闷,有什么地方可给美人将军解暑解闷? 霓旌托腮寻思着,见宫人给花草注水,双眸一亮,哪里最舒服?自是水中最舒服。 她欣喜的侧身附在萧云嗔耳畔低声道:“听说宫中太液湖湖心清凉爽快,贵妃可与霓旌游湖,将船停靠在湖心,在那湖上住几日,待这暑热一过咱们再下船回宫。” 萧云嗔闻言亦是双眼放光,这倒真是个好法子,寻一艘船搬到那湖上去住,狗皇帝的暗卫如何监视,届时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不由激动道:“霓旌,你这法子当真是太妙了。” 慕卿嫣从卷帘后出来,便正好瞧见萧云嗔双眼发光的同霓旌交耳私语,她眉心微不可置的一蹙,眼神冷了两分。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众妃起身行礼。 “免礼。”慕卿嫣淡声道。 慕卿嫣嗓音淡如清泉,萧云嗔瞧着她一身肃穆典雅的宫袍,端坐在凤位之上神情冷淡,若雪山之上圣洁的冰莲,清冷矜贵,神圣不可侵犯。不由想起她那夜的疯狂和她那蛊惑人心媚到至极的呻吟,兀地低头勾唇一笑,她这般反差当真令她万分珍惜、百般怜爱、欲罢不能。 慕卿嫣转眸扫见她忍笑,她身侧霓旌见她脸上有了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霓旌附耳过去,低声不知同萧云嗔说了什么,萧云嗔唇边笑意更甚,同她交耳起来,慕卿嫣垂下眸子,眸光微暗。 萧云嗔与霓旌合计之后,越发觉得此计可行,霓旌的性子喜爱热闹,又因来自异域,行事作风向来不拘。她提出在湖中游船居住,再邀请同她关系相好的妃嫔上船游玩,不会引起多疑。 届时弄一艘二层大船,她同慕卿嫣住在二层,苏吟同霓旌住在一层,湖上开阔狗皇帝的暗卫难以近距离监视。 届时船上她再安插她的人,又有着霓旌和苏吟做掩护,那她同慕卿嫣在船上的日子便是逍遥自在。想想那美妙的日子,萧云嗔脸上的笑意便是掩都掩不住。 慕卿嫣见她同霓旌耳鬓私语之后如此笑得欢快,握着茶盏的指尖反复摩挲着杯身,清茶入口并未解半分烦闷,她抬眸瞧了瞧下方的众人,冷声道:“今日便散了。” 众妃微愣皇后今日怎的散得这般早,众妃瞧见皇后眉心微蹙冷眸扫了一眼贵妃,不由暗叹看来皇后当真是被贵妃扰得不厌其烦。 众妃起身行礼,慕卿嫣目光轻轻扫过仍在交谈私语的二人,转身入殿。 萧云嗔就游船之事嘱咐了霓旌几句之后,方入殿去同慕卿嫣饮茶。她进去时慕卿嫣正在碾茶,她坐至她身侧,慕卿嫣未抬眼眸,低声道:“本宫瞧贵妃今日心情甚好?” 萧云嗔盯着她低低一笑,扬眉道:“甚是不错。” 她说着上前欲去帮忙,素日里碾茶时她可仗着帮忙同慕卿嫣亲近些,今日慕卿嫣却是侧了身去取盏、洗盏。 萧云嗔摸了摸鼻尖坐下自个碾茶,将茶碾好了萧云嗔欲去帮她,还未至她身侧,慕卿嫣便又去做了旁的事。 萧云嗔见状便老实坐在一侧,将茶盏放在指尖上绕着玩。慕卿嫣瞥了她一眼,低头点沫并不理她。 萧云嗔兀地起身站在她身后,惊叹道:“皇后娘娘,臣妾素日只是瞧着您点茶,却未认真学过,试着自己动手,今日可能劳烦皇后娘娘教臣妾一二。” 话音一落,萧云嗔便半跪在她身侧,凑近了似在瞧她如何点茶,却是附在她耳畔悄声道:“卿卿可是吃醋了,可想知道我今日同霓旌说了什么?” 慕卿嫣眼睫微动,仍低头未理她,用茶匙在茶汤的泡沫上勾画。 萧云嗔垂眼一瞧一个“否”字浮于茶汤表面,须臾消散。 否?当真未吃醋不想知?否之则肯之,真是口是心非,萧云嗔挑眉莞尔一笑,故作叹息道:“不过是个点茶之术,皇后娘娘怎的这般小气,不肯指点臣妾一二,这传出去莫不是令人笑话。” 暗中监探的宫女听见此话,不由慨叹,难怪皇后对云贵妃不喜,提到便头疼,这般无礼逼迫、诡言巧令,时常以救命之恩相胁,皇后能喜欢她才怪。 皇后身为中宫,自是该宽容大度,此番不指点一二怕是说不过。果然便听见皇后轻叹一口气,放下茶匙起身站至云贵妃身后,甚是无奈的道:“贵妃若想学,本宫自是会竭力相教。” 第105章 自是思量渠不与 人间总被思量误 慕卿嫣眉目轻敛,睨了她一眼,她自是小气得紧。 她俯身握住萧云嗔的手腕,靠近之时低声道:“你既知道,便给本宫一个满意的解释,如若不然别说本宫的寝榻,便是凤鸾宫的正门你都进不得。” “这点茶时把握好腕力分寸极为重要。” “皇后娘娘这般亲临相教,臣妾自会认真学习。” 二人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暗中的人听清,这番言谈之下,暗中的人见二人举止相近也并未觉得不妥。 “我今日是同霓旌商议,让她明日邀你我还有苏吟去游船,届时将船停靠在湖心。咱们在船上住上几日再回宫,船上无人监视,你我便可随心所欲。” 萧云嗔将随心所欲四个字咬得微重,冲她挤眉弄眼,暧昧旖旎之意不言而喻。她桌下的手也不老实的附在她腿上,隔着衣裙拨弄。 慕卿嫣耳根嫣红,握着她手腕暗暗用力,狠狠捏了一下,低声啐道:“不要脸。” 伸手至桌下按住她乱动的手,轻呵道:“休得放肆!不然便将你赶出去。” 萧云嗔怏怏收回手,正色道:“皇后娘娘,臣妾手笨,您莫恼。” 她手笨?她那手灵活着,只是素来不用在这些个地方。 慕卿嫣垂眸瞧了一眼,那一碗茶汤早已作废,似嗔非嗔的横了她一眼淡声道:“勤能补拙,贵妃多练便是。” 萧云嗔扬眉一笑,放低姿态讨饶:“我已如实交代,卿卿可还满意?这下可能上卿卿的卧榻?” 慕卿嫣抬眸扫了她一眼,“那便……看我心情。” 萧云嗔眼含笑意,连声应好,她扫了一眼暗处,低语道:“只需一月,我安排妥当之时,西梦的假死之药便也炼制完成,我便可带你离开,你我自此不受约束。 慕卿嫣的指尖轻轻拍着她的手腕,似安抚一般:“你不必心急,万事皆求妥当。” 萧云嗔凝神认真道:“卿卿放心,我会万事小心。” 慕卿嫣轻嗯了一声,将五指扣入她指缝,紧紧相握。 只是片刻,慕卿嫣便将二人相握的手松开,起身之际极快的以指代吻落在她唇上,“本宫乏了,贵妃请回吧。” 萧云嗔立时被她这动作哄得眉开眼笑,满心欢喜。她瞧了一眼沙漏,这时辰怎过的这般快,她万般不愿的起身,幽怨憋屈的行了一礼,终是不舍的退了出去。 宫人们瞧着沉着脸出来的贵妃,皆叹了口气,每次贵妃离开都黑着脸没有好脸色。可贵妃仍是不死心的寻皇后晦气,给皇后添堵,也不知这图什么呢? 萧云嗔走后,慕卿嫣倚在卧榻小憩了片刻。她这几夜睡得并不太安稳,心中总是忧心着西梦那日说的话,此番小憩亦是眉心紧拧,未曾入眠。 她拧眉想着,西梦说七日后便会来寻她,今日便是第七日了,想来夜晚西梦便会带着消息过来。之后慕卿嫣便数着那沙漏,熬到了夜晚,却未盼到西梦来。 她等至次日寅时也不见西梦来,慕卿嫣不由一下慌了神,是西梦未探出她中的是何毒,还是她被凤鸾宫森严的暗卫困住不便进来? 菱柚见慕卿嫣眉头紧锁,愁眉不展,劝慰道:“西梦姑娘武功没有那位好,定是不便进来,明日您上船后,她定会寻个时机见您。” 菱香亦劝道:“娘娘,您去休息会吧,不然今日请安,那位瞧见您这模样定会担心。” 慕卿嫣闻言取了铜镜,瞧着镜中自己的模样,被骇了一跳。这般憔悴的模样实是无法见人,萧云嗔若见了定会挂心,她让菱柚点上熏香,依言去了榻上休息。 待到了请安的时辰,菱柚才将慕卿嫣唤起,慕卿嫣收整好出去,各宫的嫔妃皆已到齐。 众人行礼请安后,萧云嗔冲霓旌使了一个眼色,霓旌便摇着扇子道:“不是秋天吗?怎的这几日可真是热极了,霓旌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皇上临走时说会霓旌带些稀奇玩物回来,可这般热的天气,怕是等不到皇上回宫,霓旌便热死在宫中了。” 霓旌一把扇子摇得都快没影,半气半恼的嘟囔,她性子直率纯真,做事言谈向来这直言直语的,众妃早已习惯,闻言不由得一笑。 虽是秋日,可这秋老虎最是磨人,众妃早已习惯。霓旌毕竟来自外域,还未曾习惯这般酷热燥闷的天气,有妃嫔笑道:“谁让宸妃娘娘娘娘不同皇上一同出游呢?” 霓旌气恼的跺了跺脚,双颊上的梨涡浅浅映现,她嗔恼道:“我若知晓这宫中这般热,便不会嫌弃一路舟车劳顿,同皇上出游避暑去了。” 众妃瞧了又是一笑,霓旌问道:“这宫中便没有什么避暑的地方吗?” 秦昭仪道:“宫内太液湖便是个好去处,湖上清风徐徐,宸妃娘娘可泛舟游湖,解暑消闷。” “泛舟游湖?”霓旌欣喜道:“若湖中凉快,那我干脆住在湖上得了。” 秦昭仪迟疑道:“湖上虽有水榭,可如何能住人。湖边倒是有宫苑,宸妃娘娘娘娘可住在湖边。” “怎的不能,我乘船而去,住在船上便是,那船上定比在湖边的宫殿凉快。”霓旌似是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满意的点头娇笑道:“皇后娘娘,宫中可有大船?” “有两层与三层的船坊。”慕卿嫣回道。 霓旌抚掌笑道:“那皇后娘娘可能给霓旌一个两层的大船?” 慕卿嫣似不解道:“宸妃娘娘便是要住在湖上,便是平常的游船亦可。” “皇后娘娘,霓旌一人住在船上多无聊,这天气这般炎热,霓旌想邀云贵妃、苏婕妤一同住在那湖上消暑解闷。” 霓旌弯眼笑着,一双浅蓝色的琥珀轻轻流转,流光曳曳甚是美丽动人:“皇后娘娘,听宫人说您最是怕热,这几日被暑气扰得难眠,不如您也同霓旌一起住到湖上去。” 游玩消暑尚可,可住在那湖上多少是有些不妥当,众妃心中皆知却并无出言,毕竟霓旌来自异域,又深受皇上宠爱,还有贵妃撑腰,行事不周全亦是可理解。 可惠妃向来不喜霓旌,自是逮住机会想要讥讽道:“宸妃想要游湖消暑自是可以,可这住在湖上自是不妥……” 萧云嗔冷哼一声,兀地出声将她打断,“有何不可,惠妃不妨说说违了哪项宫规条例?” 宫规条例自是没有规定妃嫔不能住于湖上,谢秋琳拧眉欲辩,见静贵妃冲她轻轻摇头示意她莫出言,谢秋琳轻哼一声亦觉不甚站理便作罢不驳。 萧云嗔瞪了她一眼,眸光淡淡扫向众人,挑眉道:“且这天气炎热阖宫冰供,不知要花费多少银两,在那湖上清凉可省下不少冰供的银子,咱们这也是勤俭节约。” “再说了,你们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又无人强迫你们。反正本宫热得很,便陪着霓旌一同去了住那湖上。” 宫中人皆知云贵妃的脾性急躁、不好相与,她此话一出众妃都未发言,皆瞧向皇后。萧云嗔饮了一口茶,瞧向慕卿嫣,轻嗤一声不耐烦道:“皇后娘娘,您贵为一宫之主,大家都等着您说句话呢。” 殿中一时寂静,皆等着皇后的意见,慕卿嫣沉吟了一会,方淡淡开口道:“近日酷暑难消,湖心确实清爽凉快,众妃可至湖心泛舟游湖,消暑解闷。” 她顿了顿,望向霓旌,踌躇了一会道:“若有愿意者备之监司也可泊船居于湖上。” 霓旌听了立即笑盈盈的起身:“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可定要与霓旌一同住在船上,到时霓旌给您跳舞。霓旌还听说皇后娘娘极擅音律,霓旌还想与皇后娘娘学习一二呢。皇后娘娘……” 萧云嗔嗤笑一声,出言将她打断:“霓旌,皇后娘娘这般金贵的人,怎会同你住到船上去。” 众妃相视而望,知晓这话中讥讽,皆默然不语。贵妃与皇后不睦,谁人不知,偏这宸妃娘娘入宫尚短又心思简单,竟看不明白。 霓旌甚是不解的瞧着萧云嗔:“为何不可?皇后娘娘虽然身份尊贵,却也是最和善温柔的,平日里待霓旌更是极好,怎会不愿意同霓旌住到船上去。” 说着霓旌便满怀期待的瞧着慕卿嫣,一双宝石般的眼睛亮闪闪的,让人瞧着心生不忍:“皇后娘娘,您真不愿意同霓旌住在船上游玩吗?” 宸妃娘娘那真切热情的模样,众妃瞧了都觉难以拒绝,果然众妃便瞧着皇后默然片刻后,甚是为难的应下了霓旌的邀请。 第106章 夜深江月弄清辉 水上人歌月下依 泊船居湖的事定了下来,请安礼散后,萧云嗔便同霓旌去寻船布置,打点一切。待到戌时一切备置妥当,霓旌派人请慕卿嫣至御湖登船。 慕卿嫣同菱柚行至御花园处,一生脸的宫人迎了上来,行礼之后悄悄递给菱柚一封信。 菱柚展信瞧后,附在慕卿嫣耳侧道:“娘娘,西梦姑娘约您去兰庭假山后一见。” 慕卿嫣眉心一折,怎的选在此时见?兰庭离御花园并不远,只是若要赶着时间登船,怕是来不及。 “菱柚你先去同她道,来的路上在御花园中遇到奉水的宫人,不小心湿染了我的衣裳,我回去换身衣裳,一会便来。” “娘娘,既遇到了宫人湿了衣裳要回宫更衣,我是您的贴身侍女,怎的也不会是我去传话。” 菱柚垂首想了想,眼中一亮:“娘娘,御花园中假山嶙石众多,便有了许多的近路,我们绕过芳圃的假山便可到那兰庭,这样一来一回便来得及。便迟了片刻,也可摘下芳圃中的丹花用做迟来的由头。” 慕卿嫣略微思索片刻,想来也只能这般。二人便朝着芳圃而去,菱柚带着慕卿嫣绕着假山向兰庭去。倏地,一假山之后响起猫儿一般的呻吟之声,而后男子的粗声喘息的声音响起。 慕卿嫣与菱柚相视一眼,二人眉心皆皱了起来。 女子娇弱的声音从假山后响起:“三郎,皇上如今不在宫中,你带我走吧。” 慕卿嫣闻言,眉心紧了几分,这女子提到了皇上,便不是她初时以为的寻常宫女。她仔细听着二人的对话,只觉那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 “兰心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宫。”男子喘着气道。 慕卿嫣垂着的手不由一紧,甚是惊骇,兰心!尹兰心,吏部尚书之女,皇上颇为宠爱的尹昭仪! 菱柚显然也从这二人的对话中知晓那女子的身份,她附在慕卿嫣耳侧低声问道:“娘娘,此事可要管?” 慕卿嫣黛眉紧蹙,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假山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那假山后不知怎地盘旋着一条巨蛇,冲二人吐着杏。 “兰心你快先出去。”男子惊道。 尹兰心惊慌失措的拿着衣裳,从假山后跑出,正正的撞上了慕卿嫣与菱柚。 “皇……皇后娘娘。”尹兰心脸色瞬间刷白,那男子提剑将蛇斩杀后,回身瞧见慕卿嫣的瞬间亦是脸色一白。 仅是片刻的痴愣,尹兰心便反应过来一下跪在地上,二人边磕着头边痛哭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求您饶了我们吧……” 慕卿嫣拧眉半晌后问道:“你二人是入宫之前便定的情,还是入宫之后方生的情。” 尹兰心一愣,未曾反应过来,过了会她哭咽着道:“皇后娘娘,我与他本是入宫之前便定了情。他是我家夫子的儿子,我与他心意相通,暗生情愫。他本是要参加科考及第的,可因我被爹爹送进了宫,他便放弃了科考随我入宫做了侍卫。” “皇后娘娘,他已因我放弃了大好的前程,不能因我在丢了性命。” 尹兰心悲戚的瞧着一侧的男子,“皇后娘娘,求您,求您饶了他,兰心愿自裁谢罪。”说着便朝那假山上撞去,幸而菱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这才没有血溅当场。 “兰心!”尹兰心身侧的男子痛苦深情的唤了她一声,眼含热泪,上前一步连连叩首,“皇后娘娘,这一切都是卑职逼迫尹昭仪,是我以下犯上强迫了她。卑职愿以死谢罪,求您饶了她。” 那男子言罢起身,便拿着剑抵在脖颈之上要自刎而死。 慕卿嫣忙呵道:“慢着!” 这二人在她面前哭着抢着领罪,祈求以自己的死换得对方的平安。可陆离宫规,若妃嫔与人私通,则二人一律杀之。 慕卿嫣瞧着面前情深相许,竭心相护的痴情男女,只觉喉间发紧,一颗心莫名的拧在了一起。若有一日她同萧云嗔的私情被人识破,她二人又该当如何? 慕卿嫣垂着眸子,心乱如麻,她是全然没有资格去斥责与降罪二人,她转身叹道:“今日之事,本宫会当做不知,望你二人日后,好自为之。” 两人相视一眼,又惊又喜的冲着慕卿嫣的背影叩谢。 菱柚跟上了慕卿嫣,尹兰心与那男子在那,她们是不便再往里走绕路。 “娘娘,是去兰庭见西梦,还是去御湖登船?”菱柚问道。 慕卿嫣脚步一顿,“去兰庭……。” “皇后娘娘。”霓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小跑着过来,瞧着慕卿嫣笑道:“霓旌还怕皇后娘不来,正想去请您呢。” 霓旌挽着她,一副生怕她跑了的模样,慕卿嫣低眸道:“宸妃娘娘盛情相邀,本宫怎会不来,只是在宫中处理了些宫务误了时辰。” 霓旌闻言眼中一亮,扬起两对梨涡欢笑道:“皇后娘娘愿来便好,我们快些走吧。” “好。”慕卿嫣轻声应道,走了两步慕卿嫣转身问菱柚:“菱柚,本宫的琴可让宫人送上船了?” 菱柚呀了一声,自责道:“奴婢忘了嘱咐宫人将琴带上,奴婢这就回去取。” 慕卿嫣轻嗯了一声,菱柚回宫去取琴,她则随着霓旌前去御湖登船。 登船之后,游船便朝着太液湖湖心驶去,霓旌在二楼的船舱外设了宴,四人坐下,便开始饮酒言欢。过了一会,萧云嗔便一个劲儿的灌着苏吟和霓旌,最后直将二人灌得醉倒在了桌上。 萧云嗔瞧了眼倒在桌上的二人,一挥手便让宫人将二人抬了下去。她盯着一侧空了酒坛,摇摇晃晃的起身坐到慕卿嫣身侧,低喃着:“想不到她二人酒量这般高,灌了这般久才醉。” 她脚步踉跄险些跌倒,慕卿嫣将她扶着坐下,闻言笑道:“你既觉得她二人碍事,直言告诉她俩便是,何必将她们灌醉。” 萧云嗔将头倚在慕卿嫣肩上,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把玩,眯着眼一脸得意:“我这是给她二人一个教训,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接下来的几日,她俩便知何时该退。” 慕卿嫣轻轻一笑,萧云嗔以指叩击着桌沿,轻声吟唱道:“滥兮拚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渗惿随河湖……” 慕卿嫣凝眸瞧着萧云嗔,认真的听她唱着,仍是浅唱低吟,音韵悠扬。可慕卿嫣觉得萧云嗔今夜唱得比那夜在船上之时更为好听,今夜词声中少了几分的轻挑,更添了几分的深情稳重。 第107章 夜已三更 金波淡 玉绳低转 一曲唱罢,萧云嗔望着慕卿嫣问道:“卿卿,可是知晓这词曲之意。” 慕卿嫣微微颔首:“知晓。” “我便知道你知晓,可那夜你还装作不知。” 萧云嗔展眉一笑,手指抚上慕卿嫣微红的耳根,“那卿卿觉得我唱得好听吗?若好听便赏我一亲芳泽。” 她眼波一转,似想起了什么,狡黠笑道:“还有那夜的赏赐,卿卿可没给,如今是需要利息一起偿还的。” 听见她要和自己算从前的账,慕卿嫣又急又恼:“怎的叫做没给,那夜你明明……”那夜她明明强吻了她,逼着她给了她想要的“赏赐”。 萧云嗔声音暗哑:“那是我自己讨的,不是卿卿赏的。” 萧云嗔将手扣入她的指缝,同她十指交缠,将她的头轻轻贴着她的额头。二人呼吸交缠,慕卿嫣能闻见她鼻息间的浓浓酒香,她喉咙有些发干,轻轻眨了眨眼:“你唱得不好听,不配得赏。” “可若再唱一遍,我便赏你。”她勾住萧云嗔的脖颈,眼波流盼,风情万千,红唇微张,芝兰轻吐,甚是撩人。 萧云嗔眉眼间情意涌动,闻言低低笑着,暗哑的声音带着酒香,撩得人心中发痒。 她扶住慕卿嫣的腰,一吻霸道落下,噙住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不好听也要赏,我唱一遍,卿卿便要赏一次。” 热烈缠绵了片刻,萧云嗔将她从怀中放开,清了清嗓子,握着她的手取箸扣击着金盏,轻吟低唱:“滥兮拚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渗惿随河湖……” 湖上夜风轻抚,极致温柔,船上萧云嗔一遍又一遍的轻唱。音韵悠扬,每一个字都带着她的醉人深情拳拳爱意,在慕卿嫣耳畔缠绵缭绕。 那晦涩难懂的词意与千肠百转的隐忍爱意,在萧云嗔炽烈明亮缱绻悱恻的凝视中变得透彻明了一展无余。 她毫无半分隐藏的宣示倾诉她的爱意,炽热而坦诚的告诉她,她爱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畔低语祈盼要同她朝朝暮暮,游遍天涯,白头相守。 皎月躲进泛红的云层之中,萧云嗔唱累了说累了,倚在她怀中。她望着她的眼睛,很是认真道:“慕卿嫣,我不会骗你负你,你也千万不要骗我负我。” 慕卿嫣垂眸瞧见天上的繁星落入她眼中,那一片熠熠璀璨的星光中只有自己。 萧云嗔仰头盯着慕卿嫣,瞧见她好看的长睫轻轻颤了颤,过了很久方听见她低声应道:“好。” 萧云嗔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她想抬头亲亲慕卿嫣,可头实在沉重,手脚皆软。她真未料到霓旌与苏吟的酒量这般好,她费了这般多的功夫才将二人灌倒,此刻酒意上涌,她是晕得不得了。 “卿卿,亲亲我。”她望着慕卿嫣,半是委屈半是撒娇的讨吻。 知晓她醉得厉害,慕卿嫣笑着俯身亲了亲萧云嗔的红唇,又轻轻吻着她染着红晕的动人眉眼。 慕卿嫣将萧云嗔扶进船舱,放置在榻上,替她宽衣卸环。她想起身取帕替萧云嗔擦擦脸,榻上的人扯着她的衣角不放,带着一丝哭腔与七分委屈,“卿卿,别走。” 慕卿嫣回身上榻躺在她身侧,萧云嗔紧紧抱着她的腰,星眸阖起,醉颜微酡,低喃念叨着:“慕卿嫣,你既答应了我,便不可后悔。不可不爱我,不可骗我,不可负我……不可舍我、弃我、丢下我……若是弄丢了我,也要记得来寻我……” 蛮横霸道的低喃又带着卑微的哀求,慕卿嫣浅浅笑着,认真听着,在心中仔细记着。许多年后她记不起萧云嗔的模样,却一直记得这一番话,她坦然走向那肆虐的大火之中,一如今夜这般浅浅笑着。 夜半,苏吟酒醒,头昏沉得厉害,推门出去醒酒,听见一侧的房间内传来“嘭”的一声巨响,苏吟吓了一跳,敲着房门轻声问道:“宸妃娘娘?” 房内无人应答,苏吟又提高了音量连唤几声,仍是无人回应。苏吟心中暗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吟焦急的推门而进,只见霓旌滚落在榻下,如小猫一般蜷缩成一团,正沉沉睡着。许是滚落下来时磕到了榻角,她额头有些泛红。 苏吟仔细替她看了看,还好并不严重,身上也未有其他的伤。苏吟松了一口气,瞧见她蜷缩的熟睡模样,不由轻轻一笑。 “宸妃娘娘,地上凉,咱们上榻去睡。”苏吟试着叫醒霓旌,可霓旌醉得厉害,迷迷糊糊的应着,并未挪动分毫。 苏吟无奈,试着将霓旌抱上榻,她本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可自父亲迎了姨夫人后她便不是什么小姐。什么粗活累活都做过,这气力便比一般的女子大上许多,幸而霓旌不算太沉,不然她根本难以将她抱上榻。 费了些力气将霓旌抱上榻安置好,苏吟准备离开,转身一瞥便见霓旌已滚至床沿,再微微一翻身,便又要滚落在地上。 苏吟忙上前将她弄到她榻的最内侧,她取了些被褥想要铺在地上,免得霓旌滚落时伤着。 苏吟正铺着被褥一抬眼,便见霓旌滚至了榻沿,她忙扑身半扶着霓旌的腰。 霓旌头微微一偏,双唇覆在她了唇边。霓旌双唇微动,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一口含住了她的唇瓣,舔舐撕咬起来。 苏吟浑身一颤,惊得将她推开,霓旌眉头一皱,含糊不清的嘀咕道,“这樱桃怎会长腿跑了?” 苏吟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她指尖抚上自己的唇瓣,低眸望着霓旌,眼中泛起一抹异样的情绪。 她再次将霓旌安置好准备离开,可瞧着霓旌那不老实的模样,纵使地上铺了厚被褥,仍是不放心。 苏吟长叹一口气,半躺在榻上以自己做起了护栏。这一番折腾苏吟也有些累了,躺在霓旌身侧,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后半夜感觉有人抱住自己,苏吟惊醒过来,却是霓旌紧紧抱住她,反复喃声道:“美人将军,再见到你,霓旌很高兴。霓旌好喜欢你,可你……怎么就有了喜欢的人,霓旌想祝福你,可霓旌还是好难过……美人将军,霓旌也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苏吟默声听着那低喃,泪水湿了她的后背,她轻轻侧身,抬手替霓旌温柔拭泪,拍着她的身子耐心的柔声低哄,直至怀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再次沉沉睡着。 之后苏吟双目紧闭着,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不知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是什么,往日相处时霓旌的一颦一笑不停浮现,同着今夜的泪水和那滚烫的一吻,将她紧紧的缠绕住…… 第108章 沉鱼落雁鸟惊喧 羞花闭月花愁颤 次日辰时,萧云嗔酒醒起来,只觉头疼欲裂。她见慕卿嫣躺在她身侧,正沉沉睡着,立即放轻了动作,安静的躺下,托腮瞧着这熟睡中的美人。 只见金光透过那窗柩的雕花撒下,柔柔照在慕卿嫣那张清美绝艳的脸上,为其镀上了一层柔和圣洁的光晕。 这般勾神动魄的容颜,美得不甚真切,萧云嗔秉着呼吸小心翼翼的抬手,轻轻碰了碰慕卿嫣的脸颊。 睡着的人轻抬了一下双眸,握住她的指尖,闭眼问道:“头可疼?” “疼,疼得厉害。”萧云嗔蹭着她的脖颈,娇声道:“若是卿卿替我吹一吹,按一按便不疼了。” “活该。”慕卿嫣睁开双眸,嗔了她一眼,话中数落着,却是起身坐着,将十指搭在萧云嗔额上,替她轻轻按着。 “唔,卿卿真好。”萧云嗔眯眼笑道。她将头枕在慕卿嫣腿上,闭眼享受着慕卿嫣的按抚。 过了一会,一双手悄悄的抚上慕卿嫣的脚腕,顺着脚腕向着光洁的小腿攀缘。 慕卿嫣身子轻轻颤栗了一下,擒住她那一双不老实的手,“可是想我将你丢下床去?” 被慕卿嫣桎梏着手腕,萧云嗔讨好的笑道:“我是觉得卿卿辛苦了,想替卿卿按按。” 她这分明是居心不良,慕卿嫣瞪了她一眼,萧云嗔呲牙惊呼道:“疼疼疼,卿卿轻些,我手腕有伤。” 慕卿嫣闻言微微松了手,萧云嗔趁机反握住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眨眼狡黠一笑:“卿卿,现在如何将我丢下床去?” “你这是恩将仇报。”慕卿嫣微恼道。 “那我以身相许。”萧云嗔吻上慕卿嫣的朱唇,含糊不清道。 “主子!” 北樱的声音从门外一下窜了进来,慕卿嫣吓得猛地将萧云嗔推开,连忙背过身去。 萧云嗔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床去,她恼羞的看着闯进来的北樱,呵道:“你慌慌张张咋咋呼呼的作甚?” 北樱愣了愣,瞧见主子背后的人有些惊讶,她明明瞧见菱柚奉了盥盆进了旁屋,她还以为慕卿嫣已经回去了。 北樱咽了咽口水,这下完了,扰了主子好事,主子定要想法子折磨她,她艰难的开口,谄媚笑道:“本有重要的事要和主子禀告,主子不便的话我一会再来说,您继续继续。” 北樱说完麻溜的关上门跑了,萧云嗔气得脸都黑了,这气氛都被她破坏了,哪还能继续!她忍了忍揍北樱的冲动,嬉笑着回头道:“卿卿,咱们继续?” 慕卿嫣冷眼睨着她,显然她若想继续是不可能的。萧云嗔耸了耸肩,上前一步躬身谄媚笑道:“这时辰是该起了,不如卿卿赏脸让小嗔子服侍你梳洗。” 慕卿嫣被她逗得一笑,将手递与萧云嗔,由她扶着自己到妆镜前梳洗。 沁脂蓝玉金枝蔓花相缠的铜镜映着二人身影,萧云嗔执起木梳替慕卿嫣梳发。 慕卿嫣望着镜中认真为她梳发的人,眉眼笑意将温柔层层晕染,眉心忽动轻轻蹙起:“阿嗔,你那日说还有一月我们便可离开?可一个月是否太过仓促?” “离宫之事是早已筹备着的,如今万事俱备只欠西梦的假死之药。我与卿卿暂不能同时出宫,待卿卿先离宫后,我亦会寻法子脱身出宫,同卿卿相会。” 萧云嗔放下木梳,从身后抱住慕卿嫣,握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她将下巴轻轻靠在慕卿嫣肩上,柔声道:“卿卿放心,我不会让你在宫外等太久。” 她以假死之法脱身,那萧云嗔又该以什么方法脱身出宫?皇帝对萧家疑心甚重,萧云嗔一人在宫中,慕卿嫣仍觉不妥,心中忧虑,回身问道:“阿嗔,你又以何方法离宫?” “我若想离宫自是有上百种方法,这深宫可困不住我,卿卿无须忧虑。”萧云嗔揉着慕卿嫣的眉心,笑道:你瞧瞧你这眉心皱得像个老妪一样,还不快快展颜一笑,还我美丽动人的卿卿。” 萧云嗔吐舌咧嘴逗弄着自己,慕卿嫣嗔恼又无奈。也罢,待问清西梦蛊毒之事后再同她细说。 她挑眉佯怒:“怎地,我皱眉时便不好看了?如今嫌我皱眉时像老妪,若再过几十个年,年老色衰,满面皱纹,那阿嗔岂不是更嫌厌我?” 萧云嗔连连作揖哄道:“怎会,怎会!卿卿一颦一笑一嗔一恼皆美得不可方物,让我瞧了直挪不开眼。几十年后,卿卿便是年老色衰,满面皱纹,齿黄摇落,面目可憎,我萧云嗔也喜欢得紧,不会厌弃你分毫。不过……” 说着萧云嗔勾指挑起慕卿嫣的下巴,摸着慕卿嫣秀丽清美的面庞:“美人在骨不在皮,卿卿这般美人便是再过个几十年,也只会美得更加惊心动魄,令我心神痴迷愿为卿死。” 慕卿嫣脸上红霞晕染,她捂脸轻斥:“油嘴滑舌!” “是是是,卿卿教训得是。”萧云嗔笑着接着打趣道:“可我也只有对着卿卿才能这般油嘴滑舌,在旁人面前可都是人拙嘴笨的。” 早知那夜便不替她解围,免得她如今总拿这话打趣她,慕卿嫣羞恼的睨了她一眼,“你还梳不梳发?” 萧云嗔忍着笑重新拿起木梳,替慕卿嫣梳发。慕卿嫣低眸轻声道:“听闻假死之药早已失传,不曾想西梦姑娘除了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还有这般精湛的医术。” 萧云嗔一边将一支梅花白玉簪斜插入慕卿嫣的发鬓之中,一边道:“西梦是长药谷谷主的亲传弟子,医毒无双,而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是同她师母学的。这世间便没有西梦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化不成的模样。她若不行,旁人亦是没有法子。” 慕卿嫣闻言目光微微一凝,失声道:“西梦姑娘当真……这般厉害?” 萧云嗔未置可否的点头,又拿起一支步摇在慕卿嫣鬓间比划,并未察觉到慕卿嫣话音中的异样。 第109章 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 西梦这般出身,为何要留在萧云嗔身边做个侍女,想起那日西梦对萧云嗔的称呼,慕卿嫣眉心轻折,淡身问道:“即是这般,阿嗔与她如何认识,她又怎会愿意留在你身边做你侍女?” 萧云嗔叹了一口气,惋惜道:“说来实在令人慨叹,她本是天之骄子,可惜造化弄人,长药谷因难覆灭,她被人四处追杀,无奈流落于风尘之中。多年后我偶然救了她,听闻她悲惨经历,愤恨之下便领了人替她报了灭谷之仇。” 她掩唇一笑,眸光闪亮:“那时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单枪匹马便敢去替西梦寻仇伸冤,多亏了我那瞧着柔弱不靠谱的三哥领人来助我一臂之力,不然别说替西梦报仇了我怕是连命也折了。” “灭谷之仇虽然报了,可长药谷也毁了,西梦无处可去,便就留在了我身边。西梦本名为蝶芷,我救了她之后,她随了我便死活要改名。” 萧云嗔抿唇笑道:“她见东竹北樱南影三人名字中皆带了方位,便给自己取了个西梦,给我凑齐了这东南西北。” “她还说什么从前的蝶芷已死在了长药谷,如今活着的该是新的西梦。我这还好说什么,便也应下。西梦虽跟着我时间不是最长,可我对她却是极其信任。” 说到此萧云嗔垂下头,心中甚是愧疚,西梦流落风尘吃惊苦楚,她想重新开始,可如今自己让她陷入了这般境地。 萧云嗔实在不解,当初自己为何非要执意要入宫,不然西梦怎会当什么劳什子的影子替身。更可气的是,也不知她当时怎的就脑子抽了同意,让西梦受了那般委屈,她又悔又气真是恨不得剁了自己。 慕卿嫣察觉到萧云嗔异样的情绪,她知晓西梦是萧云嗔替身之事,侧身抱着萧云嗔柔声安抚道:“那终是西梦的选择,你心中有愧,日后便待她更好。” 萧云嗔将头埋在她肩上,闷声道:“恩,我定会对她百般好补偿她。” “好,日后阿嗔好好待她。”慕卿嫣抚着她的背,温声道。 萧云嗔闻言抬起头瞧着慕卿嫣,拧眉问道:“卿卿心中一点醋意都没有?” “怎会没有,自是醋意熏天,我想想要如何罚你,方能消我醋意。” 慕卿嫣眼波微转,眉梢眼角万千妩媚风情流动:“便罚你日日替我更衣洗足,梳妆画眉。” 萧云嗔展眉一笑,连声应好,接过慕卿嫣递与的眉盒,认真端详着慕卿嫣面容,“卿卿,眉若春山含黛,无须勾画。不过卿卿唇色浅淡,更需胭脂点染,我先替卿卿点胭。” 她啧叹一声:“卿卿的唇太干,润润才好上色。”说着不给慕卿嫣反应的机会,将她扯进怀中抱坐在腿上,长指挑起慕卿嫣的下巴,瞄准那柔软的唇俯身吻了下去。 “你……唔!”萧云嗔含住她的唇瓣,将她的话堵住,在她唇上轻舔啄吻。 慕卿嫣微喘之际,萧云嗔的舌尖乘虚而入缠绕着她的舌尖,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缱绻交融…… 良久,萧云嗔放开慕卿嫣,拿起桌上的唇脂,指腹温柔的触着慕卿嫣微肿的红唇:“这样便能更好着色点脂,日后我天天为卿卿点脂。” 慕卿嫣面色绯红,软软倚在她怀中,嗔了她一眼。萧云嗔抬手抚上慕卿嫣脸上似胭脂晕染的红霞,埋首低声笑道:“面上胭脂也不用上。” 慕卿嫣羞红了脸,从她腿上起来,“我饿了,快快理妆出去用膳。” “我也饿了,膳食之后,卿卿好好补偿我。”萧云嗔咬着慕卿嫣耳垂低声喃喃,慕卿嫣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羞得满面通红。 萧云嗔笑着亲了亲慕卿嫣通红的面颊,不再逗弄,帮着慕卿嫣极快的理妆梳整。传了膳食共同用膳,萧云嗔一个劲儿的往慕卿嫣碗中夹菜,“卿卿,多吃些一会方有气力。” 慕卿嫣想着昨日与西梦约见之事,有些走神,未曾听清萧云嗔说的什么,下意识的轻轻嗯了一声。 抬首见她那满面春风的不明笑意,后知后觉的知晓她适才定是说了什么浑话,嗔恼的瞪了她一眼。 二人共同用膳之后,慕卿嫣素有膳食之后临帖的习惯,萧云嗔打着主意,黏着慕卿嫣想一同在船舱临帖。 她尚未开始研磨,南影便前来说有事通禀,将她从房中喊了出去。萧云嗔离去后,慕卿嫣寻了菱柚进来询问昨日之事。 “西梦姑娘与你说了什么?” 昨日她返回赶去兰亭时,并未见到西梦,她在那等了许久也未等到西梦。 菱柚皱眉回道:“娘娘,我昨日去时并未见到西梦姑娘。” 慕卿嫣闻言研磨的手一滞,西梦为何传信寻了她去,却又不在?她想起昨日撞见尹昭仪私会一事,眉心不由得折起,心中隐隐不安,昨日之事当真是个巧合? 船舱外,南影神情凝重,躬身低声禀道:“主子,皇帝悄悄的提前返京了,一路上快马加鞭,三日后便该到了京中。” 狗皇帝为何要悄悄的提前返京?是为了那夜影卫覆灭之事? 萧云嗔眉头紧皱,“南影,反复核查出宫的每一步骤,涉及的每一人员,万万不可出了任何疏忽。” 南影知晓此事严重性,领了命便立即着手去办。萧云嗔立在船首,反复思踱离宫的计划可还有何不妥之处。她反复思量之后独自回到寝房中写了一封信,令北樱传信东竹去办。 船舱内慕卿嫣好不容易静下心临帖,兀地被人从身后抱住,身后的人软声道:“卿卿的字真好看,便如卿卿的人一般好看。” 萧云嗔见慕卿嫣并未理她,埋首临字,便附在她耳畔含住她耳垂,用贝齿轻轻厮磨。一双手也不老实的在她腰上游走,那酥麻之感让慕卿嫣忍不住一颤,笔墨一滞晕染了一张好帖。 “阿嗔,别闹,我在临字。”慕卿嫣置下笔,转身试图推开她。萧云嗔就势将她压于桌上,吻着她的脖颈含糊不清道:“卿卿也练了许久,休息一会如何?” 萧云嗔指尖勾住慕卿嫣的衣带,边解边道:“练了这般久的字,卿卿肩可酸,腰可软,我替卿卿捏捏,放松放松。” 慕卿嫣迎上萧云嗔满是情欲的炙热眼神,心中一骇,若让她捏捏,只怕一会自己便该腿酸腰软,她颤声道:“阿嗔天色还早,我们、我们晚些……” “便是因为天色正好,更宜……一览春色。”萧云嗔已褪去慕卿嫣一半的衣裳,轻轻啮咬着慕卿嫣精致的美人骨,顺着那美人骨往下攀上那一片圣洁雪域,在那雪峰沟壑,白玉水晶中流连游走…… “嗳~”慕卿嫣闭上了双目,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搭在萧云嗔肩上的手越发无力。萧云嗔的手却并未闲着,四处游走摩挲,撩拨的慕卿嫣娇躯阵阵颤栗,双眼迷离,娇喘连连。 船上二人极致缠绵,湖中鱼水交欢。直至坠入湖中的最后一缕夕阳消散,这一番缠绵恩爱才画上句号。 第110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霓旌备了晚宴派人来请她们下一层船舱观赏舞乐,二人的衣裳已皱得不行,萧云嗔抱着浑身发软的慕卿嫣回到寝房中更衣。 慕卿嫣浑身无力,双腿发软,由着萧云嗔替自己的更衣,萧云嗔兀地低声笑着,声音微哑妩媚撩人,瞧着她的眼神意味不明。 “你笑什么。”慕卿嫣嗔恼问道。 萧云嗔抿了抿唇角,星眸中笑意与暧昧张狂,话语旖旎:“今日卿卿说罚我替你更衣洗足,我如今帮卿卿将衣裳一件一件穿上,晚些时候,再替卿卿一件一件脱下,定会好好接受……卿卿的惩罚。” “你……孟浪……无耻。”慕卿嫣听后又羞又恼,抽起榻上的枕头便朝着萧云嗔扔了过去,自己这哪是罚她,分明是罚自己。 萧云嗔立在那由着慕卿嫣拿着枕头砸自己,反正这枕头打在身上不疼不痒,待慕卿嫣泄愤之后,萧云嗔拾起落在地上的枕头,扬眉笑道:“看来卿卿还有力气。” 她温柔从后抱着慕卿嫣,替她将衣带系好,转身捏着慕卿嫣的下巴,话语轻柔:“那晚些时候便让卿卿,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慕卿嫣咬唇羞愤的在萧云嗔肩上轻捶了一拳,萧云嗔配合着故作疼痛的拧眉吸气,最后笑着将慕卿嫣扶到一层船舱。 霓旌与苏吟见萧云嗔扶着皇后而来,意味深长的相视一笑,慕卿嫣瞥见二人神情耳根不由得微红,拂开萧云嗔的手,故作镇定的坐下。 霓旌备的晚宴是奎兰的特色烤肉,烤肉是霓旌与苏吟提前烤好的,慕卿嫣与萧云嗔到时,便一边吃着外焦里嫩的酥香烤肉边观赏着霓旌跳舞,听着苏婉弹奏琵琶相合。 北樱在一侧瞧着滋滋慨叹,拥着美人皇后,赏着宸妃娘娘的绝美之舞,听着苏婕妤的妙声琵琶,主子这日子真是不要太舒坦,皇帝知晓能不杀她才怪!不过瞧着主子与那位你侬我侬,合着宸妃娘娘同这苏婕妤甚至连她都是妥妥的怨种。 宴席上霓旌与苏吟敬了慕卿嫣两盏酒,她又同萧云嗔饮两盏,不一会便觉眼花缭乱,闭目半倚在萧云嗔肩上。 萧云嗔未料到慕卿嫣这般酒量,忙命人备了醒酒汤,将慕卿嫣抱回房中。萧云嗔让北樱打了两盆清水进来,先替慕卿嫣擦拭面颊,又将她鞋袜脱掉替她洗足。 那一双玉足在清水涤荡之下更加莹润白嫩,脚趾头似莲藕细芽一般,萧云嗔取了一块干巾替慕卿嫣拭足。她眸光渐深,指尖从慕卿嫣光洁的脚背划至纤细的脚踝,又沿着脚踝攀上白嫩纤长的玉腿。 慕卿嫣身子微微一颤,不由娇嗔一声,她醉颜如霞,檀唇微喘似嗔似呵:“别闹。” 萧云嗔扬脸瞧着她,眨眼道:“没闹。” 身下人实在不老实,慕卿嫣俯身挑起萧云嗔的下巴,醉眼迷离,竟威胁道:“萧云嗔,你若再闹,我便让你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萧云嗔闻言双眉一挑,揽着慕卿嫣的素腰,浅声笑道:“卿卿,当真做得到?” 萧云嗔嘴角微微勾起,声音暗哑魅惑,漂亮妖冶的双眸闪着细光,明亮深邃说不出的蛊惑人心。二人离得极近,将贴未贴,唯温热的气息相互交缠。 慕卿嫣情不自禁的用双手勾住她脖颈,用力一带,二人双唇相贴,她主动吻上,伸出舌尖缠绕:“当真。” “那卿卿便试试。”萧云嗔低笑着回吻住慕卿嫣,双手熟练的解开慕卿嫣的衣裳,在那娇嫩雪白的玉体之上游走索取。 在萧云嗔一路的猛攻之下,慕卿嫣很快便溃不成兵,她双眸湿漉漉,黛眉紧蹙,趁着喘息之际连连求饶:“唔!阿嗔……饶了我吧。” 萧云嗔轻轻舐咬着她的敏感之处,双指极尽挑逗,滚烫的唇炽烈的落在她身上:“卿卿不是说要让我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怎么自己便先求饶了?” “唔~ ”慕卿嫣双眸迷离,清美的面颊娇晕似火,丹唇半启,丝毫不由她控制,发出一声声哀婉撩人、断断续续的娇啼呻吟:“别这样……阿嗔,求你……” 三千青丝染着汗珠铺洒在榻上,柔软雪白的如藕玉臂甚是无力的从萧云嗔肩上滑落,慕卿嫣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她也不知自己怎的说出那般狂言,如今更不知压在她身上的人要疯狂汲取多久才会饶了她,她抓绮衾急促喘息着,含糊不清的连连求饶。 “嘶!阿嗔……别这样……饶了……” 萧云嗔微微抬首,玉面绯红,亦是急促的喘息着,“卿卿尚有求饶的力气,如何能饶了你?” 言罢又俯身再次沉醉游走在那雪域芳林之中无法自拔,身下人的哀婉求饶她置若未闻。一番折腾待到最后慕卿嫣只能呜咽低吟,没有丝毫求饶的气力,瘫软在萧云嗔怀中。 月落乌啼,风静云歇,湖堤上摇颤的柳枝垂下,室内一片旖旎春色,精疲力竭的二人相拥而眠…… 日照金窗,月落湖心,船上三日,慕卿嫣与萧云嗔极尽畅意,缠绵恩爱。浮云朝露,这三日流指而过,终是不可复返。 陆离风晟快马加鞭返回皇宫,直奔着凤鸾宫去。影卫传信暗中调查那狐狸面具的卫侍悉数惨死,陆离风晟怫然盛怒,下令翻了整个京都也要将那人找出来。 陆离风晟担忧那戴着狐狸面具的人是奔着慕卿嫣来的,便立即丢了江南之事赶了回来,他怕若自己晚些时候回京,慕卿嫣便不见了! 纵使暗卫回禀皇后从未离宫,一直居于宫中并无异常,可他心中仍是不放心,他要亲自回去看看慕卿嫣是否还在,看看慕卿嫣在做些什么! 在快到凤鸾宫之时,陆离风晟收到影卫的秘折,他拆开一看双眸陡然冷冽,眼中杀气四溢,他朝着凤鸾宫的方向冷然一笑,转身离去。 第111章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酉时,陆离风晟黑沉着脸悄然进入凤鸾宫时,慕卿嫣正在研茶见了他很是惊讶,上前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回来怎的也不通知礼队亲迎?” “朝中有急事需处理,朕便先行回宫。”陆离风晟挥散了宫人,殿中只剩下他与慕卿嫣。 慕卿嫣轻应了一声,替陆离风晟斟了一盏茶,陆离风晟接过慕卿嫣奉的茶,抿了一口:“皇后不问问朕是因何事回来吗?” 慕卿嫣瞧见陆离风晟衣袖与袍角的鲜血,心中一紧,面上不动声色,轻声道:“后宫不得干政,即是朝中之事,臣妾无权多问。” 陆离风晟放下茶盏,抬眼瞧着慕卿嫣,“朕赶回来是为了处置尹尚书勾结赤离国,叛国谋反之事。” 尹尚书谋反,慕卿嫣闻言一惊,握着茶盏的手一松,杯盏碎地,陆离风晟望着地上的碎盏,笑着问道:“皇后是不信尹孝儒会谋反?还是在担忧别的?” 惊觉到自己的失礼,慕卿嫣忙道:“尹尚书正直忠良,清正廉洁之名遍誉天下,臣妾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叛国谋逆,所以惊骇。” “是啊,尹孝儒这般清正忠臣怎会叛国谋逆,他这般贤良之臣本该载入史册千古流芳。” 陆离风晟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神情渐渐凉薄阴鸷,他起身行至慕卿嫣身前,猛地擒住她的下巴,冷声笑道:“可惜他有一个好女儿,让他只能成为叛国谋逆的罪臣,遗臭万年。” 慕卿嫣闻言一怔,随即全身起了一层惊栗,整个牙关都在颤抖。陆离风晟赶着回来是知晓了尹昭仪私通之事,他的怒火牵连至了尹家,所以他给一生忠君爱国的尹孝儒安上了一个叛国谋逆的罪名!这亦是对他对尹昭仪的惩罚! 陆离风晟眼神冷厉幽深,声音也冷得吓人,捏着慕卿嫣下巴的手青筋暴起:“皇后,你为何要饶了他们,是你同情他们的两情相悦,还是因为你,也想离开朕,因为你心中也藏着别人!” “皇后啊皇后,你那日若按宫规将他二人杀了,便可了事,可你竟纵容包庇他们,那如今死的便不是他二人,还有他们背后的家族。” 他一手抚上慕卿嫣惨白的秀美面庞,眼里全是疯狂:“皇后,朕杀他们是为给你一个警告,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朕,也千万不要动了离开朕的心思!” 原来是因她,尹家才落得这般下场!慕卿嫣惊愣四肢百骸无一不冷,她下颚被陆离风晟死死捏着,疼得似若要碎了一般,可这疼痛不抵心中奔涌的骇意。 “为何!为何总是这般冷漠的看着朕!”陆离风晟望着她的神情越发阴鸷,眸中翻滚的愤怒似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而来想将她死死掩埋。 陆离风晟松开她的下颌,却如疯了一般死死掐着她脖颈,厉声追问道:“皇后啊皇后,你告诉朕,你藏在心底的人究竟是谁!你的柔情都给了谁!” 慕卿嫣被他掐得满脸通红,难以呼吸险些窒息,她摇着头,艰难道:“臣妾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臣妾心中……并无旁人。” 陆离风晟闻言松了手,唇角扬起一抹笑,温柔的抚上慕卿嫣通红的脖颈,“皇后,这最好是你的真心话,你最好能做到心中再无旁人,否则尹家便是你慕家的下场。” “皇后,这个时辰该用膳了,朕派人给尹昭仪送了两份炙肉,一份是她那心爱的三郎,一份是她敬重的父亲,你说尹昭仪会先吃哪一份?” “皇后放心,那侍卫朕不会让他死,朕会让他好好活着千倍百倍折磨他,让尹昭仪好生瞧着他心爱的人如何受尽折辱。” “朕会日日从他身上剐下血肉让尹昭仪吃下,成全他们这一番刻骨铭心的爱情。” 慕卿嫣闻言头皮脚掌发麻,浑身发颤,四肢百骸如坠冰窖无一不冷,无一不战栗。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双齿博弈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愤怒与恐惧惊骇同时在周身涌动。 陆离风晟怜惜的抱住浑身战栗的慕卿嫣,满是柔情的低声道:“皇后别怕,你同尹昭仪不同,朕爱你爱得那般深刻,朕怎舍得这么残忍的折磨你。” “朕只会千倍百倍,用尽世间一切酷刑折磨那人,还有你身边所爱所在意之人。” 他将她紧紧桎梏在怀中,抚摸着她眉眼,眼神阴鸷冰冷,话音却格外温柔道:“皇后,朕依旧会把你捧在手心,万般宠爱千般怜惜。” 陆离风晟的气息吐落在慕卿嫣白皙的脖颈之上,慕卿嫣身子僵住,便连声音、呼吸与血液都僵住。陆离风晟的话每一字每一句砸落在她心尖,让她心惊胆颤,两眼发黑,双耳轰鸣,她十指向掌心蜷缩,奋力攥紧拳头。 “皇后,你生与死皆是朕的人,你要记着你今日说的,你心中并无旁人。老老实实的待在朕的身边,朕会怜你爱你,一切都会相安无事。” 陆离风晟附在她耳畔,温柔的落下这最后一句,转身离开。 帝王离开之后,菱柚立即入殿,进来便见慕卿嫣垂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双目无神,模样渗人。她快步上前欲扶起她,才发觉慕卿嫣浑身湿透。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菱柚焦急问道。 慕卿嫣缓缓回过神,握着菱柚的双臂,痛苦而绝望的低喃:“菱柚,我害了尹昭仪,害了尹家……我错了,我错了!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与她三日浮生,尽得三日欢愉,已是足矣,竟要奢求更多的相守。我深陷美梦之中不愿醒来,竟不知将慕家与她皆置于险境之中。石中火,梦中身,如今我又该如何做……” 菱柚惊愣在原地,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不知慕卿嫣为何会这样说,她只知道她家娘娘怕是不会同那位离开了。 “娘娘既知黄粱一梦,倾厦而醒,此时斩情挥丝,尚不晚矣。” 殿中兀地响起一道人声,慕卿嫣与菱柚抬眸望去,竟是西梦从暗处走出。 西梦行至二人面前,望向菱柚淡声道:“菱柚姑娘,劳你出去候着,我有事要同你家娘娘单独说。” 慕卿嫣抬眸望着西梦,挥了挥手让菱柚出去,菱柚不解却依言退下。慕卿嫣泛红的双眸紧紧盯着西梦,冷声问道:“这一切可是西梦姑娘所为!” 西梦坦然回望着她,毫无隐瞒:“娘娘真是聪慧,你撞见尹昭仪私会与让皇帝知晓你饶了尹昭仪私会之事,皆是我所为。” 西梦轻轻一笑,其实她还做了许多,只是慕卿嫣不知道罢了。 慕卿嫣未料到她这般坦然,失语哑声厉问道:“你为何要这般!” 西梦声音陡然一高:“因为我要让你深刻清醒的知道你不能同她离开!” “慕卿嫣你可知带你离宫何其艰难,若有一丝差错满盘皆输,她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尹家下场便是慕家与萧家的下场,那侍卫的下场便是她的下场。” 西梦眼皮一抬,直直盯着她厉声道:“而她的下场只会比那侍卫更加凄惨百倍!” 第112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 好梦由来最易醒 她弯腰拾起地上未来得及收拾的碎盏,握在手中以内力揉成粉碎,展开五指任由手中灰烬洒落在慕卿嫣眼前:“你可知那夜刺杀你们的黑衣之人是谁,是皇帝的影卫。” “你可还记得百灯节她戴着狐狸面具救了你?仅仅是碰了你的人,皇帝都要将其追杀,若他知晓她是你心底藏着的心上人,他怎会放过她?” 西梦低眸冷眼看着满脸苦痛惊骇却仍存着一丝希冀的慕卿嫣,唇边露出一个讥诮的笑,不缓不慢道:“便是侥幸将你带出宫,可你被皇帝种下血蛊,若不每月服下以他鲜血为药引的解药,不出一月你便会暴毙身亡。” “为了这不足一月的欢愉,你便要让她付出万般惨痛的代价么?你要让她今后永远沉寂在痛失所爱的悲痛之中,慕卿嫣你当真是自私啊!” 西梦的这一番落下,慕卿嫣已心如死灰,原来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同她离开,与她厮守。 西梦望着慕卿嫣绝望模样眼中掠过一抹轻快,乘胜追击道:“慕卿嫣,那夜皇帝派人杀她之时,你便什么都做不了。若是下次陆离风晟杀她折辱她之时,你又能做什么呢?她所有的险境都是因为你,她离开了你才会平安!” “慕卿嫣,你的侍女该是和你说了些从前之事,你应知道之前的那些做法根本不能断了她心中念想。你若为了她好,便该彻底斩断你们之前的情义,她不会主动离宫,你便逼她离宫。” 慕卿嫣凄然苦笑:“我要如何才能逼她离宫。” 西梦诡秘地望着她许久,低低一笑:“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心爱之人欺骗、亲手杀死更能让人断情绝爱。” 慕卿嫣闻言猛地一怔,难以置信的望着西梦:“你用心不良,你的话我如何能信,便是之前所言亦有可能是你危言耸听。” “用心不良?危言耸听?”西梦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掩唇连声冷笑:“慕卿嫣,你可知若非是为了她,我不会管这般闲事。我确实用心不良,却只是对你,我西梦想的做的都是为了让她好。” 她眼皮微掀,睨了她一眼,唇边的讥诮染上一层意味不明的欢畅,“你不信我,可你若记起往昔之事,便知我所言非虚。你便知皇帝对你是何其偏执疯狂,他不会放过你的,你与云嗔不可能离开,不可能厮守!” “慕卿嫣,你失忆是因为皇帝为你下药封穴,我可助你重新恢复记忆。究竟是我危言耸听还是事实比我所说更加恐怖残忍,恢复记忆之后,你自会知晓。” 西梦从怀中取了一个黑色小瓶,扔给慕卿嫣:“这是银针草的解药。” 说着又从袖中取出银针铺展开来,桌上展开的数百银针泛着凌厉的寒意,她转身冷冷望着慕卿嫣,“皇帝以百针刺你穴位封你记忆,如今你若要解了记忆便仍需百针刺穴,这般痛苦你可愿承受?” 慕卿嫣垂下眼眸,往日她稍一想起从前之事便如百针穿行,疼痛刺骨,逼得她难以回想。 她不知从前之事,难以做出决断,所以如今无论要承受何种痛苦,她也要找回往昔的记忆。她抬眸扫了一眼桌上冒着寒光的数百银针,转眸望着西梦,平静道:“你施针吧。” 西梦敛眸,唇边漾起一抹笑意,她自是有法子让慕卿嫣少受些痛苦,可她为何要帮她。 她上前一步抬手施针,每一针刺下慕卿嫣眉头便紧皱一下,她紧咬着双唇血腥味在整个口腔蔓延。 慕卿嫣用丝娟堵住嘴,不让自己发出痛嚎之声,惊动殿外监视的宫人与暗卫。清美恬淡的面容因痛苦而狰狞扭曲,额边、脖颈、双手、双臂暴起的青筋,无一不显示着慕卿嫣所承受的痛苦,她额间大汗滴落,浑身一次次湿透似浸泡在水中。 西梦漠然望着极尽痛苦的慕卿嫣,手下银针毫不留情的接连扎下,听着她惨痛的低嚎,唇边笑意更甚,慕卿嫣痛苦她自是欢乐。 百针刺尽,慕卿嫣实在难以承受这般苦痛昏厥过去。西梦想起萧云嗔为了她被淑妃用银针穿着的竹片刺身,被折磨得千疮百孔,望着慕卿嫣的眸光更加冷漠,低声冷笑:“慕卿嫣,你历经两次百针刺骨,亦算是你该受的苦,该还的债。 西梦又扎一针,慕卿嫣缓缓醒来,脑海中封存的记忆似洪水一般倾泻而来,冲击得她头疼欲裂。 半晌后,西梦冷眼望着她:“如今,可信我所言非虚。” 慕卿嫣垂首神情难辨,她死死咬着唇由着血腥之味再次在唇腔蔓延四窜,所有的苦痛涩然皆不及心中的苦涩难言。过往之事悉数记起,西梦所言无一字虚假,更不是危言耸听。 她悔之莫及,绝望与悲愤苦痛交杂,若她早知这一切,又怎会与她表明心迹,又怎会同意与她离开,给了她无尽希望,又让她陷入这不可窥见底的绝望之中。 西梦望着她漫不经心道:“你可知云嗔失忆是为何?因为她不愿记起你们二人苦痛的回忆,她觉得有愧于你,无比期盼能与你重新开始。” 她嗤笑一声,神情中满是讥讽:“可你瞧,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们之间的回忆皆是痛苦,多少次的重新开始,你们都不会有好的结果,所以何必这般苦痛的执着于在一起。” 西梦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掠过一抹幽光:“慕卿嫣我可以保证,让她永远记不起你们从前之事,我会让她只记得你们如今这段故事,她不会对你心有愧疚,不会再痴缠与你。她会自己忘了你,从今之后游历九州,逍遥江湖,仍是那个自由肆意的萧云嗔。” 西梦掏出一个绿色的药盒递于慕卿嫣:“这是毒药忘情,中毒症状与历代帝王赐死所用的丹戈相似,这毒我会解,你无须担心她的生死。假死之药我已炼成,她会借此假死离宫。” 她望着慕卿嫣声音低沉阴冷:“慕卿嫣,她是肆意洒然游行九州,还是行走刀刃困禁宫墙,便看你如何抉择。” 慕卿嫣怔然惊愣的看着西梦,她指尖颤栗不已,缓缓伸出却又收回,她转身并未接过那药盒。 西梦跨步上前抬起她的手,将药盒放在她淌血的手心之中,声音冰冷无情:“慕卿嫣,她在我绝望不堪之际救了我,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亮光,我爱她并少你分毫。如今你该知道无论生与死,你皆不能离开这座宫墙,无论是为了慕家还是为了她,彻底伤了她放她离开,是你们之间最好的选择。” 西梦言罢,冷然转身离去。慕卿嫣无力的垂下眸子,跌坐在地上,心脏紧拧在一起绞痛着她。她紧闭双眸,脸上泪横狼藉,清美的脸庞煞白,满是无以抑制的痛苦悲悸,而后心中却是连一丝绝望也没有了。 第113章 残红落地碎香钿 惠风飘荡散轻烟 暮云宫中,萧云嗔接到尹府谋逆被灭门之事的消息,眉头紧皱,皇帝着急忙慌的赶回来是为了尹孝儒叛国谋逆一事?这尹孝儒当真叛国谋敌? 凤鸾宫的探子回禀,皇帝一身血迹回了凤鸾宫,挥退了众人在凤鸾宫待了半个时辰方出来,狗皇帝同卿卿说了什么? 萧云嗔只觉一颗心被什么拽着,烦闷焦躁,坐立不安,揪着北樱问道:“西梦呢?” “疼疼疼,主子先松手。”北樱揉了揉被揪得通红的耳朵,指着床帷道:“不是在密室之中嘛。” 若密室有人她还会问!萧云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在!” 这火气怎么这么大,北樱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摇头道:“那……便不知了。” 北樱话音未落指着身后道:“那那那!” 西梦跨步入殿,见北樱指着自己,快步上前问道:“主子是在找我?” “你去了哪?”萧云嗔望着她,拧眉问道。 西梦从袖中取出一些药草,笑道:“药方之中缺了一味苦方子,我去太医院顺了一些。” “那假死之药可能提前炼制好?”萧云嗔眉心紧皱,声音也染上几分沉重不安:“狗皇帝回宫我这心中不安,想要尽早将卿卿带出去。” 西梦沉吟了片刻,认真的对着萧云嗔道:“主子放心,我会尽快炼制,最多半月便能完成。” “那便好。”萧云嗔闻言微松了一口气,转身拿着离宫方案仔细研究揣摩,生怕疏忽了什么细节使之倾然而败。 西梦望着眉心紧皱,专心谋划离宫之事的萧云嗔,眉眼轻轻弯了弯转身进入密室。 进入密室之中,她眼中阴鸷顿生,面上笑意如魔。半月,慕卿嫣你舍不得下手彻底毁了这份感情,自有我帮你,你和她再无退路与可能。 尹家叛国谋逆之事很快在整个前朝与后宫传遍,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请安之时众妃皆在悄声议论。 “尹孝儒不是名誉天下的贤良忠臣吗?怎会叛国谋逆?”有妃嫔问道。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听说尹家的后花园下面藏得全是金银珠宝,禁军卫侍运了几车都未运完。” “听说是陛下南下有人递呈了尹孝儒谋逆的证据,咱们陛下万万不敢相信尹孝儒会叛国谋反,快马加鞭不分日夜的回京亲自审的尹孝儒。尹孝儒见事情败露将谋逆之事如实招来,最后羞愤自戕。” “自戕算是便宜他的,他这般叛国谋逆的逆贼是该千刀万剐处以极刑的。” 慕卿嫣站在幕帘后听着妃嫔的议论,她已说不清此刻心中感受,只觉一股一股的寒意涌上脊背。尹孝儒一生勤勉正直为国利民,该是名留千古的忠臣,如今却成了人人得而诛之,遗臭万年的逆臣贼子。 尹家满门昨夜皆斩杀,九族受牵连下狱于今日午时斩杀。尹家落得这般凄惨下场是因为尹昭仪与人私通,更是因为帝王要借尹兰心之事敲打她! 讨论完尹家有妃嫔好奇问道:“那尹昭仪陛下如何处置?” “陛下派人将青兰殿封了,前两日路过青兰殿时还听见尹昭仪的哀嚎悲呼,那声音直听得人起了一层寒栗,可这几日未再未听见丝毫动静,隐隐约听见疯疯癫癫的笑声。” 秦昭仪掩唇惊声道:“尹昭仪这莫不是……疯了?” 慕卿嫣指尖紧攥,痛苦的阖上双眸,知晓自己进食的是她父亲与爱人的血肉怎能不悲悸。陆离风晟让尹兰心日日瞧着那男子受尽酷刑,还让她食他血肉,那般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又怎会不疯癫。 眼看着众人的讨论一发不可收拾,静贵妃出言制止了这话题。 萧云嗔冷眼看着殿中众人的讨论,目前瞧着尹家叛国谋逆的事情罪证确凿,无可辩驳。但她始终不信尹家会谋逆叛国,可尹家究竟做了什么让狗皇帝这般忌惮,安了个叛国谋逆的罪名将其杀了? 她派人多番追探了几日所知的便是,尹家在文臣之中地位名望可与丞相韩江相媲,而尹家与韩家来往密切。狗皇帝暴虐嗜杀,多疑偏执,对两家起了忌惮,可碍于韩家是累世勋贵一时难动,便先斩了尹家敲山震虎,此次韩家也受了牵连。 萧云嗔正想着,可还要加派人手查探一番,便见慕卿嫣从殿中出来,众妃起身行礼。萧云嗔见了慕卿嫣心中一暖,浅浅笑意染上眉梢。尹家之事与她无甚关系,眼下是要抓紧布局谋划将卿卿带去,不该费这些心力与人手。 静贵妃与萧云嗔并坐,她侧身之时正好捕抓到萧云嗔神情的细微变化,心念不由一动,贵妃为何见了皇后这般欣喜,若她没瞧错适才皇后望着贵妃的神情有些怪异。这后宫皆传贵妃与皇后不睦,两人之间暗自较量,可她觉得贵妃与皇后的关系甚是复杂。 萧云嗔入宫无礼放肆是皇后出手护了她,本以为皇后对这萧云嗔有何不同,可之后萧云嗔出事皇后并未出手护过她丝毫。萧云嗔与淑妃不睦,被淑妃雨中刁难,皇后禀情处理,既罚了淑妃闭宫自省也罚了萧云嗔跟着淑妃学习礼仪。之后萧云嗔被打入冷宫受尽淑妃折磨险些死在宫中,此事与皇后有所关联,萧云嗔该是恨皇后的,可原野上萧云嗔却救了皇后。 静贵妃执手端起茶盏,茶盖轻轻刮着茶沫,原野之后皇后开始让萧云嗔入殿饮茶,众人以为皇后和贵妃的关系会有所变化,可萧氏屡屡不敬,被皇后禁足。再之后暮云宫大火,宫中暗传是皇后所为,皇后出于颜面让萧氏住进了暮云宫亲自照料,却又打发了她偏殿,之后又禁足她。 萧云嗔常常在人前给皇后使绊子,对皇后冷嘲热讽,太后知晓后为皇后撑腰,皇后却在酷暑之下赶去替她求情。众人说皇后是为着那救命之恩才对跋扈嚣张的贵妃多次忍让,皇后这般循礼端庄的人对萧氏这般骄纵蛮横的妃嫔是极度不喜的。 今日思及种种不由觉得那有不对,静贵妃敛了神,望向凤位之上神色清冷的皇后,皇后当真是不喜贵妃? 请安礼散后,静贵妃看着萧云嗔入殿同皇后饮茶,眸光微闪,对着身侧的宫人道:“去查查皇后与萧氏饮茶时,可有宫人在一侧侍奉,饮茶时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第114章 宵同梦 晓同妆 镜里花容并蒂芳 慕夜悄临,窗外弦月如钩,几许繁星伴着闪烁着冷月。临华殿中静贵妃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狸猫,她一边逗弄着怀中雪猫一边听着宫人答话。 “饮茶之时,二人的贴身宫女皆在殿内候着的,殿外亦不少皇上的宫人影卫监视。云贵妃饮着茶时不时的会冷嘲热讽皇后几句,或者刁难皇后,皇后则见招拆招,有时并不搭理她……” 听完的宫人回话,她十指梳抚着雪猫的毛发,过了良久,轻轻笑着:“雪团可是想听戏了?” “喵~喵~”雪猫舒服的倚在主人怀中,听见主人温柔的叫唤,抬着爪子亲昵的蹭着主人,连连叫了几声。 这撒娇的模样逗得静贵妃直笑,“好,雪团想听戏了,那我们明日便听一出戏。” 宫人打量着静贵妃的神情,低声问道:“不知娘娘想听一出什么戏?” 静贵妃抬眸红唇轻启,“莲香伴。” 宫人一愣,这皇后与云贵妃往来并不甚密切,且这关系亦是不友好,反倒是那宸妃娘娘与云贵妃的关系瞧着才不一般。娘娘若怀疑皇后和云贵妃之间有什么的话,那还不如怀疑云贵妃和宸妃娘娘之间有什么。 她甚是不解的小心问道:“这宸妃娘娘娘娘与云贵妃关系更为亲昵,这出戏若要唱真……为何不是宸妃娘娘娘娘?” “戏真戏假又如何,一出戏要唱得好,是要选好这戏本中的人,再是这唱戏的人。这宫中若想除了任何人,借皇后之手才是最快,且毫无回旋的余地。只要是关于皇后的,不需要真实,也不需要任何证据,只是一个捕风捉影的传闻便够了。” 静贵妃嗓音轻柔,令人如沐春风,可这柔煦绵和的春风之后是瞧不见的刀刃绵针。 “本宫扳不倒皇后,皇后是这宫中的第一人,那本宫便要做这权欲的第二人,萧氏又怎配同我平起平坐?” 她入宫多年,萧氏竟比她先封为贵妃,事事压她一头,这口气自是难以咽下。静贵妃将怀中的猫放下,十指抚上额间,双眸轻转,低低嗤笑一声:“这宫中最不可信的便是传言,本宫倒觉得萧氏与皇后之间并不如传言那般不睦。” “这出戏一唱,若萧氏真与皇后有什么,除去了她皇后伤心,那本宫便畅快。若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却也能彻底除了她,那在这后宫便少了一人争宠,除了皇后便本宫一人独尊,无论如何本宫皆不亏。” 当今陛下将皇后护得实在太好,若有人对皇后出言不逊重则一死轻则仗责,这若想坏了皇后名誉,将主意打到皇后身上,那下场定是万分凄惨,宫女踟蹰道:“可若陛下知道了我们动了皇后,那我们……” “本宫只是想看个戏罢了,何曾说过要唱戏?” 静贵妃剥了个金桔,用细绢拭去手上污渍,轻声道:“惠妃不是个爱唱戏的吗?这戏自是交给她一个人独自去唱。” 那宫人跟随静贵妃在后宫多年,闻言已知晓该如何做:“娘娘英明,我们替惠妃将戏台子搭好,唱这一出莲香伴,向她一人单独夸大渲染皇后与云贵妃之事。她蠢笨冲动,同云贵妃又有仇,以为抓着机会,自会将戏唱得皇上面前。” 不愧是跟随她多年的人,静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提醒道:“不过你要记着,这戏台子不是我们费心搭的,是她惠妃费心搭的。” 那宫人福了福身,冲静贵妃认真道:“奴婢知晓,娘娘请放心。” 次日请安礼散后,静贵妃瞧着萧云嗔一如往常的去了皇后的茶殿饮茶,微微抬起手瞧向身侧宫人,“可安排好了?” 那宫人立即上前伸手扶起静贵妃,低声道:“娘娘放心,今日便且等着看戏。” 静贵妃瞥了一眼那侧殿,唇角微扬,双手搭在宫人手上浅笑着出了凤鸾宫。 宫道上,谢秋琳坐在妃辇之上轻摇着扇子,一侧有宫人轻声道:“听说戏台阁新编了戏本子,娘娘可要去看看?” 谢秋琳自在闺中时便爱听戏,更是随着名师练就了一副好戏腔,如今入了宫闲来无事便更喜去那戏台阁听戏,时不时的亦会扮上唱那么一两段,闻言有了新戏,想也未想便道:“回宫亦是无聊得紧,既出了新的戏本子,那便去瞧瞧。” 谢秋琳的贴身宫人碧凡闻言,便嘱咐抬辇的宫人调转了方向,朝着戏台阁而去。快到了那戏台阁,便瞧见两人在榆树之下唱戏。 谢秋琳微微举起手让众人停下,抬耳细听那两怜人唱的戏,只听二人唱道:“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从今世世相依傍,轮流作凤凰,颠倒偕鸾帐……” 这戏曲唱的是两女子相爱,费尽心思共嫁一夫以求相守之事,后宫之中怎能唱这般浑曲。谢秋琳细听之后脸色骤变,下了妃辇疾步走到两人面前,抬手给了二人一掌,厉声呵道:“混账东西!怎能在宫中唱这般乱词浑语!” 二人立即跪下连连磕头,“娘娘恕罪,我等也是听了些贵人的流言,一时慨叹这才唱了这般乱词浑语,求娘娘恕罪。” 谢秋琳闻言皱眉问道:“你二人听了什么贵人的流言?” 见那宫人言辞躲闪,谢秋琳冷声叱道:“你两人若不如实招来,本宫便命人将你们乱棍打死。” 两人伏在地上颤着身子,小声答道:“是……是皇后娘娘同云贵妃的。” “哦?”谢秋琳眼里露出喜色:“从何听出这般传闻?你二人若细细告知,本宫允你们荣华富贵!” 二人相视一眼,立即扣身行礼,开始细道:“奴婢认识有一同乡在凤鸾宫侍奉,她说云贵妃每日都留在皇后宫中饮茶,但这殿中常常没有宫人侍奉。她有一日不甚入殿,竟撞见皇后在云贵妃怀中,二人拉扯不清,当时衣裳不整的。” “她来同奴婢说了这事,奴婢只觉荒谬,毕竟谁人不知皇后同云贵妃不和,贵妃那般跋扈泼辣的性子,说不定是与皇后起了纠缠。可次日这宫女便莫名死了,奴婢这才惊觉此事定是有蹊跷,相信了那日她所言之事。” 谢秋琳闻言身子微微前倾,激动道:“你适才所言可有半句假话?在皇后宫中当值的宫人叫什么名字?” “奴婢愿以性命担保适才所言无一字虚假,那宫人名叫知夏。” 谢秋琳听后,眼中精光微闪,立即对着身侧宫人吩咐道:“碧凡,去打探皇后宫中可有这叫知夏的宫人。” 第115章 梧桐相待老 鸳鸯赴双死 凤鸾宫殿内,萧云嗔寻了机会低声对慕卿嫣道:“卿卿,从明日起你便装病,每日将此药服下。这药会让你脉息渐弱,呈现命不久矣之式,七日后假死之药练成,你便服下那假死之药,之后一切我皆安排好了。” 萧云嗔从案几之下,往慕卿嫣手中塞入一个青色瓷瓶。慕卿嫣握住手中的药瓶将其收入衣袖,低低应了声好。她紧紧握着萧云嗔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良久而后不舍松开。 沙漏滴逝,相处的欢愉随云烟飞快流逝。时辰已到,萧云嗔不宜久待只能离开,慕卿嫣望着萧云嗔离去的背影,敛下双眸,遮住那眸底翻涌的情绪。 这般快么?只有七日了……慕卿嫣轻轻一笑,指尖附上衣袖,也好,总归还有七日的短暂相处,每日能见她一面与她片刻相守也是极好的。 萧云嗔离开后,慕卿嫣便去殿内换了一身衣裳带着菱柚出了凤鸾宫。 青兰殿外,卫侍统领瞧着面前想要再次闯宫的人却不敢造次,他跪在地上一脸为难道:“皇后娘娘,陛下下旨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求您莫要再为难卑职。” 她已来多次次次被拦在宫门之外,不得进入半分,今日无论如何她亦要进去。慕卿嫣猛地抽出那卫侍腰中的佩剑,提剑横在雪白的脖颈之上:“今日你们若还拦着本宫,那本宫便血溅于此!开门!” 众人瞧了心中惊骇,怕伤着皇后,皆不敢再上前拦着,将青兰殿的宫门开启。 慕卿嫣跨步进入青兰殿,便闻见血腥之气,愈接近殿宇那血腥之气便愈发浓烈。慕卿嫣疾步进去,入目惊骇,殿前各式各样的刑具堆压染血滴淌,令人毛骨悚然,骨寒心惧。 殿中有微弱的苦痛哀嚎之声,慕卿嫣握着剑的指尖轻颤,她全力将那殿门推开,浓郁的血腥与味与腐肉、药味,以及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混杂着,猛烈的窜入鼻尖,那味道恶心得令人作呕。 菱柚脸色唰地一下煞白,五脏六腑顷刻翻江倒海,她艰难的咬唇忍着,试着抬眸瞧了一眼殿内之景。瞬间血色全无,再也忍不住跑出殿外狂吐起来,直吐得连一丝酸水都没有。 慕卿嫣拧紧眉心,忍着翻涌的恶心与惊恐,抬眸望去,双瞳剧烈的收缩,这青兰殿内似人间炼狱一般,入眼是各种比那殿外更令人战栗发麻的刑具! 一侧的刺木铁钉上捆着一男子,他脸上鲜血直流,隐隐能瞧见骨头。他右袖空荡,身下的裤袍亦是空荡无物,两只空荡荡的裤袍滴着血,鲜血一路蜿蜒,直至她脚边。 “三……郎,三……郎……”一道极轻极轻的声音不断从一侧传来,慕卿嫣木然的将视线轻挪。另一侧的木桩上尹兰心被五花大绑着,她双目空洞,只是痴痴愣愣瞧着那刺木钉上奄奄一息的男子,气若游丝的苦痛低唤着那男子。 尹兰心的面前置着一张紫檀木桌,上面放着一张染血的人皮与一只骨肉翻飞的断腿!这人皮竟是刚刚从那人脸上揭下来的,那断腿是受尽千刀划割,一次次打断又接上最后生生砍了下来! 慕卿嫣面色惨白,双眉痛苦的拧成一团,她双拳紧攥,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眼前之景令她毛骨悚然,更令她悲恨愤怒!心中是说不出的恐惧与绝望,自责与愧疚,愤恨而无力。这一切非她所为所愿,却因她而成这般。 双腿沉重如铅,慕卿嫣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尹兰心面前,喉中似有烈火灼烧一般,她哽咽着反反复复的道:“对不起……对不起……” 尹兰心抬起空洞的双眸看着她,含糊不清的低低哀求:“杀……了我们,求……你,杀……了……我们。” 生不如死,便唯有一心求死,可死亦为奢。慕卿嫣眸中泪水翻滚而下,泣不成声只是连连点头:“好……对不起……” 她抬剑轻挥颤抖着将剑刃刺进尹兰心的心脏,尹兰心干枯失神的双眸有了半分明亮,她愣愣垂眼望着胸口渗出的鲜血。这些日子对于这鲜红她早已麻木,痛苦她也早已感知不到,她无数次期望这鲜红是从自己身上淌出,可她只能看着这汩汩鲜血一次次从她心爱之人身上痛苦流出。 她因一己私情,害得清廉明正的父亲成为遗臭万年的逆臣贼子,害得九族受累被诛杀。她已万般不孝,竟食下了她父亲的血肉!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更要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尽酷刑,这般呕血非人的折磨,杀了她对她方是一种解脱。 她冲着慕卿嫣轻轻扬起一笑,“谢……谢。” 日渊殿中,陆离风晟听着影卫回禀,知晓皇后闯宫杀了那二人,给了他们一个痛快,他转动着玉扳指,淡声道:“将那二人的尸体剁碎,一个喂运去南苍喂狗,一个送去北漠喂鹰,朕要他们天上地下,至南至北,永不能相见。” 虹玉殿中,碧凡正将探得消息禀告给谢秋琳,“那知夏确实是皇后宫中的宫女,前几日不知怎的就暴毙而亡,死得莫名其妙。奴婢还花重金买通凤鸾宫一宫女,打探到皇后同云贵妃饮茶是那殿中却是无人伺候,二人举止颇为神秘亲昵。” 碧凡叹道:“娘娘,这二人莫不是正如那两怜人说得那般……这真是太荒谬了。” 谢秋琳掩唇嗤声笑道:“荒谬?这世上有什么不可能之事,如今细细想来这皇后同萧云嗔,倒不像传闻那般不睦。指不定是这二人借着不睦的幌子,暗度陈仓行苟且之事呢!” 谢秋琳垂眸瞧着指尖上的殷红蔻丹,眼波轻转,扬唇笑道:“你我既然听闻了这般荒谬的戏,不如将这出戏也说给陛下听听。” 谢秋琳站起身,眼中满是迫不及待:“碧凡,替本宫更衣,这便去日渊殿。” 青兰殿中,慕卿嫣瞧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倒在地的卫侍,闭目轻声道:“替他二人换好衣物,将尸体烧了。今日之事本宫自会去同陛下说,不会让你们受此牵连。” 慕卿嫣回眸再次看了一眼二人的尸身,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殿,朝着日渊殿而去。 日渊殿中,谢秋琳倚在陆离风晟怀中,喂着陆离风晟吃着葡萄,娇声笑道:“陛下,您可知今日臣妾去戏台阁,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陆离风晟握住谢秋琳的手,放在怀中把玩,饶有兴趣道:“哦?爱妃听到的笑话是什么,不妨也说与朕听听。” “臣妾到那戏台阁时,听见两个伶人竟然在唱怜香伴,臣妾恼得上前给了二人两掌。叱骂她们怎能在宫中唱这般乱词浑语,那二人竟狡辩说是听了些宫中贵人的流言,一时慨叹便悄悄的唱了曲戏谑。” 陆离风晟闻言皱眉问道:“混账,这二人是听了什么贵人的流言!” “陛下,那二人说是听了云贵妃同……皇后娘娘的……” 陆离风晟神情一冷,握着谢秋琳的手猛地用力:“云贵妃与皇后怎么了!这二人从哪听来的胡言!” 谢秋琳手腕立时一片青红,她皱眉痛呼道:“陛下,您弄痛臣妾了。” 帝王扯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厉声呵道:“朕让你说皇后同云贵妃怎么了!” 第116章 存存阴云 丝丝残照 有无明灭难消 谢秋琳痛苦的抬眸对上帝王阴鸷恐怖的双眸,吓得浑身哆嗦,壮着胆子颤声道:“那,那伶人说她有一同乡名叫知夏,在凤鸾宫侍奉。” “云贵妃每日都留在皇后宫中饮茶,但这殿中常常没有宫人侍奉,她那同乡有一日不甚入殿,竟撞见皇后在云贵妃怀中,二人拉扯不清,当时衣裳不整的,次日这宫女便莫名死了。” “陛下,皇后娘娘性子寡淡,却独独待云贵妃有所不同,二人退避宫人,独处一室,莫不是二人之间……” 谢秋琳的话尚未说出口,脸颊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皇帝怒视着她:“放肆!皇后的名誉也是你能败坏!” “陛下,不是臣妾想要败坏皇后名誉,是皇后与贵妃行事不端惹得宫人议论。” 谢秋琳泪眼盈盈,低声抽噎,可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并未引起帝王的丝毫怜爱,陆离风晟一脚将她冲她榻上踹下,冷冷看着她:“那知夏是朕的人,是朕将她处死,你说莫不是朕为了掩盖什么丑事才处理她!” 谢秋琳闻言惊愣,已顾不上疼痛,惊慌失措道:“陛下,都是两个怜人胡言乱语,臣妾是受了她们蛊惑。” 帝王眼一沉:“刘远福,将那胡言乱语的怜人找来。” 一侧候着的刘远福闻言立即带着去了戏台阁,不一会便将惠妃说的两怜人带回日渊殿。 陆离风晟抬眼冷声问答:“你二人认识知夏,何人指使你们败坏皇后名誉。” 二人跪在地上,胆怯的看了谢秋琳一眼,颤栗道:“认……识,无人……指使奴婢……” 陆离风晟瞧着地上的二人冷笑一声,抬手道:“刘远福,拖出打,打到二人说实话!” 殿外惨叫声连连,半晌后声音渐渐没了,刘远福进来回禀道:“陛下,那二人招了,她们并不认识什么知夏,是受了惠妃娘娘指示,要在这宫中唱一出莲香伴,毁坏皇后与云贵妃名誉。” 谢秋琳跪着上前,抓住帝王的衣袍,哭喊道:“陛下,臣妾冤枉,臣妾没有指使这二人做这般事,她二人胡乱攀咬,要陷害臣妾!” “你若没有半分陷害皇后的心思,今日又怎会来朕面前唱这一出戏。” 帝王身子前倾,单手掐住她脖颈,青筋暴起,眸光幽深阴鸷,冰冷无情,全无之前半分的柔情缱绻:“朕说过,何人都不能在皇后身上动半分心思,你既找死那朕便成全你。” “陛……下!”谢秋琳面颊渐渐变紫,她双手挣扎,满眼惊恐的望着眼前暴虐无情的帝王,她万万未曾想到仅是一句话便让送了性命! 陆离风晟手一松,将快窒息而死的人扔在地上,拿起一方帕子拭手,淡声道:“同外面的人一起拔了舌头,慢慢折磨直死。” 谢秋琳闻言渐渐缓和的面色又瞬间煞白,哭喊着求饶。刘远福挥了挥手,宫人上前将惠妃嘴堵上拖了出去。 陆离风晟低垂着眼帘,面色阴沉,谢秋琳有一句话说得对,皇后性子寡淡,喜怒不形于色,可为何对萧云嗔有所不同! 宫中皆传言贵妃与皇后不睦,二人之间暗流涌动,便是他派去监视的人也是这般回禀,可如今细想有许多地方难以说通。 皇后与萧氏关系变化是从原野之后,这一切是因为萧氏对皇后有救命之恩?还是因为别的?! 陆离风晟双眸冷冷一眯,杀意迅速在瞳底泛滥四溢,他本就要除掉萧家,既如此那便先除了萧云嗔,再动萧家。 “刘远福,取了青玉露,赐给云贵妃。” 幕帘后慕卿嫣身形摇晃,青玉露!青玉翡翠染血尽,七日朱颜唯白骨。中此毒者腹痛难忍,咳血不止,全身筋骨似若玉碎断裂。七日内受尽折磨,枯瘦如柴,不见皮肉唯见白骨。 萧家始终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刃刺,萧家的名声与威望,让陆离风晟不好除去萧家,可阿嗔在宫中却有无数可以悄然除去的借口与由头。他早晚会除了阿嗔,今日之事只是促成了他提早动手的理由罢了。他今日杀意已起,阿嗔在这宫中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今日之事,她们之间又多了一分无可奈何,事情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苦涩悲悸在心中蔓延,薄薄的悲凉从眼中溢出,碎光如银,原来她与她连七日都等不了。 刘远福领了旨,揭帘出去瞧见皇后立在帘后,惊愣道:“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见皇后模样似是来了许久,刘远福额上不由渗出冷汗,一脚踹在身侧奴才身上:“皇后娘娘来了,怎的也不通禀一声。” “是本宫不让他通禀,公公若要罚他那不如罚本宫。”慕卿嫣攥紧指尖,回神冷声道。 罚皇后,他这是九族的命都不要了,刘远福忙俯身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慕卿嫣冷漠睨了他一眼,掀帘入殿。殿内陆离风晟早已听见殿外动静,亦知晓他的皇后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他眉眼一弯,眼中疯鸷冷漠褪去染上一抹玩味与奇异的亮光。 “皇后,今日怎的有空来朕的日渊殿。” “臣妾是来向皇上请罪,今日之事皆为臣妾之过,青兰殿卫侍是受臣妾所迫开了殿门。”慕卿嫣边说着边跪下连连叩首请罪:“臣妾求皇上饶了他们,臣妾愿承担一切责罚。” 她不仅仅是求饶了那些卫侍,更是求他饶了尹兰心,陆离风晟眼中一暗,半俯下身子,伸手将慕卿嫣强硬拽起,“他们那般肮脏的人,怎配皇后替他们求情。” “这次皇后既替他们求情,那朕便饶了他们。”陆离风晟温柔的看着她,怜惜的抚摸她微红的额头,“可皇后要记着,没有下次。” 若有下次,那便要有更多的人,来接受更加酷厉与血腥的惩罚。 这看似的柔情之下满是冷意与威胁,慕卿嫣攥紧指尖,“臣妾……记下了。” 陆离风晟露出满意的笑意,漫不经心问道:“皇后可还有事?” “皇上,臣妾进来时……都听见了。”慕卿嫣微微低眸,袖中指尖不停颤栗:“云贵妃非杀不可吗?” “皇后不妨先告诉朕,为何对云贵妃这般独特。”陆离风晟双眸冷冷一眯,望向慕卿嫣的目光幽深了几分。 “皇上,云贵妃初时入宫嚣张跋扈不循宫规,臣妾罚她随废妃周氏学习礼仪,却不曾想让二人矛盾激化。” 慕卿嫣声音轻淡如云,神情却格外凝重:“周氏陷害贵妃使其被打入冷宫,受尽千般折磨,险些丧命冷宫火海,此事追根究底是臣妾有愧于她。” “贵妃心中深爱陛下,虽将臣妾视为情敌,对臣妾怨怼嫉妒,屡屡出言为难与讥讽。但她心胸宽广为人正直,乌蒙原野,臣妾遇刺,贵妃不计前嫌拼死救了臣妾。” “贵妃对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感念她救命之恩,所以回宫后容忍贵妃的出言不逊与为难刁钻,更时常庇护她一二。臣妾对贵妃是心怀愧疚与感念救命之恩,从未有过旁的情绪,而贵妃一心只有皇上。皇上,我与贵妃清清白白。” 慕卿嫣抬眸迎着陆离风晟的打量,清冽的双眸中坦荡淡然,这一番话语中亦无无一丝异样的情绪。半晌后,陆离风晟淡淡一笑:“皇后,是要求朕饶了云贵妃吗?” 陆离风晟要动萧家便会先动阿嗔,如今他又疑心自己与阿嗔之间关系,便更不会放了她。她护她开口求情,徒增皇帝猜疑罢了,他只会更加想要杀了她。 “皇上旨意臣妾不敢干涉违逆,只是贵妃对臣妾有救命之恩,青玉露苦痛磨人,臣妾只求……” 慕卿嫣心中似若刀绞,五脏六腑皆疼,指尖紧紧扣入手心,忍着悲悸,面无表情的轻声道:“只求……皇上垂怜贵妃一片痴情,以丹戈给贵妃一个痛快,让臣妾送她一程。” 陆离风晟直直盯着她眼眸幽深如潭,晦明难辨,良久后挥手道:“刘远福,去将丹戈取来,奉给皇后。” 刘远福应声退下,片刻后奉上一支赤色玉丹瓶,这玉瓶玲珑小巧极其轻便,可慕卿嫣握在手心却重胜泰山,这小小玉瓶直压得她喘不过气,双手颤栗竟难以拿稳接住。 陆离风晟上前一步,将玉瓶紧握在慕卿嫣手心,轻拍着她的手背:“皇后,这丹戈珍贵,只有这一瓶。” 帝王的话音温柔,神情却晦明不定,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杀意与冷酷。一刹之间,心字成灰,慕卿嫣低眸望着手中玉瓶,唇边漾起一抹苦笑。丹戈只有一瓶,机会便只有这一次。 第117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摇摇幽恨难禁 暮云宫中,萧云嗔烧了密信,将指尖揉上眉心,闭目养神。她自回宫后便反复思量研究,安排这出宫的一切事宜,想到七日后便能将慕卿嫣带出宫与她相守,萧云嗔心中便是止不住的欢喜与期待。 那欢喜从心中蔓延至唇边,再攀上那眼角眉梢。她满脸笑意,满心欢喜,满怀期盼…… 南影取了新的密信入殿,瞧见自家主子满脸欢喜的模样,不由得跟着扬眉欢笑,她知道主子满心期待,她们亦是万分期待主子同那位离宫后的生活。 二人商谈了片刻,北樱着急忙慌的进殿,“那位来了。” 萧云嗔闻言有些惊诧,立即起身朝着殿外,边走边问道:“她怎么来了。” 北樱跟在身后咧嘴嬉笑:“自是怕后面几日见不到您,万般不舍来再瞧瞧您。” 萧云嗔眉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似天边绚烂艳丽的彩霞。后面几日慕卿嫣要装病,她要忙于各项事宜,怕是难以相见。她本准备今夜潜入凤鸾宫寻她,不曾想卿卿竟来找她了,萧云嗔脚下生风,满心欢喜的疾步出殿。 萧云嗔出殿瞧见慕卿嫣向她款步走来,一双眸子明亮如星。慕卿嫣盛装华服,妆容精致,美得令人挪不开眼,萧云嗔痴愣了一会,快步上前,将慕卿嫣迎入殿内。 “卿卿,怎么来了?还打扮得这般隆重好看。”她眉眼飞扬,唇边与眼中的笑意与欢喜怎么掩也掩不住:“可是想我,舍不得我?” 慕卿嫣心中酸涩顷时蔓延开,她望着她良久,眼中亮光细碎,冲着她温柔轻笑:“嗯,我想你,万分舍不得你,便来看看你。” “便是卿卿不来寻我,今夜我也会来寻你。”萧云嗔闻言喜乐将慕卿嫣揽进怀中,蹭着慕卿嫣的脖颈,亲昵喃语道:“我也想你,每日都想你,一刻不见便如隔三秋。还好这般日子只需再忍七日,七日后我便可与卿卿永远在一起,时时刻刻永不分离。” 慕卿嫣心中悲悸,强忍着泪水,喃声应道:“好,你我时时刻刻,永不分离。” 慕卿嫣抚摸她的发丝,温柔的捧起她的脸,以指尖细细绘刻她的眉眼,将这明媚欢喜的面庞刻入心中。 慕卿嫣万分眷恋不舍的抱了抱萧云嗔,她深吸一口气,冲着萧云嗔笑道:“阿嗔,明日之后你便喝不到我制的茶,我再为你……制一次茶可好?” 萧云嗔满心欢喜,并未察觉到慕卿嫣最后话音的哽咽,笑着应道:“好。” 萧云嗔松开她,起身吩咐殿外的南影,取了一套好茶具送进来。她素来爱饮酒,可随着慕卿嫣竟不知不觉亦爱上饮茶。慕卿嫣爱饮茶,她已命东竹收集了世间各样好茶与诸多上好罕有的茶具,为卿卿做了一个茶室。 齐夏是千茶之国,她助五皇子登位,五皇子欠她一个允诺。她一直未想好要什么,如今便向五皇子要了齐夏最大的茶园,在茶园之中建了一座木屋。这是她送给卿卿的礼物,待离宫后寻访陪伴完师父与父兄,她便带着卿卿去那茶园住上一段时日,萧云嗔心想慕卿嫣瞧见那茶园与木屋定会万分欣喜。 慕卿嫣瞧着身侧单手托额,歪头瞧着自己满面笑意与温柔的人。眼角不由微微氤氲,泛起一片淡淡的红色,手中动作一顿,茶筅掉落在地,茶盏也碎落在地。 萧云嗔慌忙上前握住她手心查看:“卿卿,手可有伤着?” 慕卿嫣抿唇轻轻摇头:“没事,一时失神。” 萧云嗔仔细检查了她手心,闻言扬首挑眉,嫣然一笑,眉眼璀璨,一脸打趣的瞧着她笑道:“卿卿,可是瞧我瞧得失神。” 慕卿嫣心中悸动,眼眶实在酸涩,她捧起萧云嗔的脸,在她娇嫩红唇上落下轻轻一吻,低声喃道:“是啊,阿嗔这般美色,实在误人。” 萧云嗔闻言笑得愈发得意,她顺势揽住慕卿嫣,炙热的吻在她唇上深情绽放,二人深吻缠绵,不知过了多久方不舍放开彼此。 萧云嗔在慕卿嫣唇上轻轻啄了啄,声音沙哑撩人:“礼尚往来,是卿卿误我。” 慕卿嫣心中酸涩,唇边苦笑不断蔓延。是啊,她误了她,她已误了她许多年,这往后余生又怎能再牵绊着她。 慕卿嫣抬眸冲她轻笑,重新制茶,她轻声道:“阿嗔,你取了一个茶筅递与我。” 萧云嗔顺从的侧身去取了茶筅,慕卿嫣指尖附在茶盏上。平静的茶水溅起一丝涟漪,慕卿嫣接过萧云嗔手中的茶筅,击拂注水,点沫勾画。 茶香四溢,茶韵悠悠。慕卿嫣垂眸瞧着手中制好的茶,茶盏内,一朵祥云肆意飘浮在天地间。 慕卿嫣眼中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眼底悲伤翻涌,她紧紧扣住茶沿,将制好的茶递给萧云嗔,若无其事的冲她莞尔一笑。 萧云嗔含笑接过慕卿嫣递来的茶盏,低头瞧见盏内的那一朵祥云,双眸中立时星辰熠熠。她抬眸冲慕卿嫣眨眼一笑,呷茶入喉,只觉唇齿生香,可清香之后舌尖竟带有一丝苦味。 萧云嗔微微皱眉,只觉喉头泛起一丝腥甜,五脏翻涌隐隐绞痛。她心中骇然,踉跄起身打翻慕卿嫣正欲送进唇边的茶,惊声道:“卿卿莫饮,这茶有毒!” “我知道。” 慕卿嫣抬眸望着她并无半分惊异,神色宁静,语气平缓,甚至一丝波澜:“可只有你那一盏有毒。” 萧云嗔双目愕然,惊愣的看着她,喉中腥甜翻涌,一口鲜血喷出。 慕卿嫣从怀中取了一方娟帕,俯身替她拭去唇边的污血,淡声道:“是本宫下的毒。” “卿卿,可是有人逼你?”萧云嗔擒住她的手,明亮深情的双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无人逼我,从一开始本宫便要你死。” 慕卿嫣低眸睨了她一眼,神情冷得似若另一个人:“你入宫后得尽陛下宠爱,屡屡挑衅本宫,本宫怎能容你。” 第118章 一看肠一断 好去莫回头 慕卿嫣冷冷望着她,薄唇浅浅抿着,她嗤笑一声,低垂的长睫染上一抹讥诮的阴影,而后不急不缓,云淡风轻般的冷漠吐出那些令人心寒心碎的话语: “你被打入冷宫,是本宫知晓周氏计划,给自己下了乌头之毒,让陛下不得不严惩于你。可惜陛下对你用情至深,未将你赐死,而淑妃用尽手段竟未将你折磨致死,还让你得意翻身。” “原野之上本宫派人刺杀你,可你竟也侥幸逃脱,还被封为贵妃。可说来也好笑,你竟转了性,爱上本宫,本宫便将计就计同你纠缠。” “萧云嗔,你想带本宫离宫简直是痴心妄想。我乃这陆离的皇后,身份尊贵,荣宠万千,本宫为何要舍了这一切,同你浪迹天涯。” 淡漠的话裹着冰刃,句句如刀,猛地无情刺入她心尖之上。萧云嗔痛苦的望着她,满是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她心爱的人并不爱她,将她当做情敌,千方百计想要她死。 她满心欢喜,满怀期待的想要将她带出宫,同她开始新的生活,她竟说她痴心妄想,可笑当真是可笑。 “不可能,不可能,你定是在骗我,你明明是爱我的!” 萧云嗔双目猩红,仍是不愿相信,扶着桌子的指节用力至发白,指缝生生扣进桌木鲜血直流。 那毒药刺得她五脏六腑皆痛,可一颗心更疼,那些私语低喃,恩爱缠绵、山盟誓言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慕卿嫣垂在袖中的手亦死死掐着手心,手心鲜血直淌,可镶入皮肉的疼痛全然不抵心中的悲痛,亦让她无法再这般漠然直视着身下人痛苦悲绝的神情,她背过身去咬牙将那一番冷酷无情的话含泪说出: “本宫从未爱过你,本宫爱的是皇后这至尊身份,爱的是当今天子,本宫同你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若非如此怎能取得你信任,今日这毒本宫如何能这般轻巧的下给你。” 所有的恩爱缠绵皆是在做戏,皆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取她性命,五脏六腑撕裂一般疼痛。 萧云嗔吐出一大口鲜血,直直望着慕卿嫣的背影,声音干涸而嘶哑:“慕卿嫣,你若当真如此想,便转过了望着我的双眸再说一遍!” 慕卿嫣闭紧双眸,生生将泪忍下,转身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本宫出身经儒世家,奉信经义,恪守伦理,怎会离经叛道的爱上一个女子。爱上一个女子,你不觉羞耻可笑么?” 万箭攒心,将她一颗心碎射成千万,萧云嗔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双眸直直盯着慕卿嫣,试图从那张冷漠绝情的脸上看出一丝异样的端倪。 “可笑?羞耻?”过了半晌,萧云嗔嗤笑出来,笑声混着鲜血,满是讥讽与悲哀,直听的人心中发酸难受,她望着慕卿嫣,神情高傲而无尽悲绝:“慕卿嫣,我对你的爱坦荡光明,炽热纯粹,有何可耻。” “萧云嗔,哪怕在众神面前示爱,在京都众人面前举行那盛礼……” 慕卿嫣顿了顿,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万分艰难,苦涩与血腥在口腔中蔓延:“你的爱始终如阴沟中不见天日的阴鼠,肮脏龌龊,终究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明,为人所唾弃。” 那令人心碎的话语终是从她口中说出,萧云嗔双眸中的星辰四碎陨落,慕卿嫣只觉心脏与四肢皆被那散落的星光割裂,剧烈的疼痛蔓延至骨髓之中。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萧云嗔以满城茉莉,祈愿与她此生不离。血誓于九尊神明前,让诸神见证她爱之决心。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在世人面前昭示爱意。她的爱坦荡赤诚光明大方,她从不遮掩不怕世俗伦理唾弃指责,她的爱怎会上不了台面…… 萧云嗔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雾,双眸熠熠明亮的星辰陨落黯淡无光,唯有无尽漆黑的苦痛与悲愤翻涌。 她仍直勾勾的望着慕卿嫣,神情悲凉哀悸,一声又一声的凄笑着,她竟说她的爱卑鄙可耻,肮脏龌龊,上不得台面。 她将一颗真心捧至她面前,却被她这般轻贱羞辱,可她仍是不甘心的问道:“慕卿嫣,你今日所言一字一句可皆是真话,可有什么苦衷。” 慕卿嫣怜悯的望着她,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讥讽之意:“萧云嗔,你当真可怜,你难道还指望我在欺骗你?这毒药已蔓延至你全身,你此刻定然很疼吧,你若想本宫继续欺骗你,我可再成你一场美梦。” 萧云嗔甩开她抚过来的手指,眼中恨意无穷,咽血咬牙道:“慕卿嫣,我那日给了您拒绝的权利,你大可不接受我的情意,却不该这般轻贱玩弄我。” 感受到她眼中无尽的恨意,慕卿嫣将落空的手收回,指尖攥紧皮肉之中,她低眸轻轻一笑。 她是否恨自己已然不重要,只要她平安离开这,便终能一如往昔般肆意洒脱,快马驰骋于四海天地,尽揽四季烟霞风光,而不是因她误断年华,与自己困禁这四方深仄宫墙,惶惶余生,因她丢了性命。 皮肉之苦,相思之痛,终不及性命之忧。千帆过尽,情恨放下,自是一番春色明艳,河山锦绣皆待着她萧云嗔啊! 内脏翻涌,五脏绞痛,大口大口的鲜血猛地喷出,萧云嗔无力的瘫倒在地。慕卿嫣俯下身凝望着痛苦的爱人,伸手的双手却只能停在虚空之中,悲悸落然收回,她唇边漾起一抹苦笑,终是不舍起身,含泪哽咽而道:“时辰已到,贵妃该上路了。” 慕卿嫣鬓边华贵的九尾凤钗斜着一颗颗红色的宝石,随着流苏垂落在萧云嗔眼中,那金凤刺眼红珠醒目。 她是这陆离的皇后啊,不是她的卿卿,身份尊贵,荣宠万千,她爱的是皇后这至尊身份,爱的是当今天子。 萧云嗔虚弱的抬起沉重的手臂,想要将那夺目刺眼的凤钗拔掉,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衣襟一片猩红。她双手沉重跌落,满眼不甘愤恨的瞧着绝情转身离开的慕卿嫣。 大红色的凤袍,金线绣缀着珍珠的展翅凤凰,狠狠落入萧云嗔眼中,萧云嗔扬唇疯笑满口鲜血,泪水混着鲜血滴落在地。 原来她盛装华服是为送她去死,原来一切的情爱欢愉只是杀她的绵刀,视眼渐渐模糊,萧云嗔悲恨的闭上了双目。 慕卿嫣神情漠然转身离开,绝然未曾回头。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她走在深红的宫墙之中,仪态端庄,面容平静,无悲无哀。直至回到了凤鸾宫中,步入寝殿,压抑的悲悸与苦痛方能宣泄。 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埋首无声坠泪,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滴落。她紧咬着双唇,苦涩与血腥在口腔蔓延,嘴角溢出血,一股咳嗽便是喷出口大片的鲜红。 从今往后她恨她,怨她,她们分道扬镳,再无半分情爱,唯于厌恨,此生终将不见。 第119章 自此思汝千百遍 却盼与汝不相见 长夜沉沉,云贵妃薨逝的消息惊醒熟睡的众人,众妃心中惊骇却未有悲伤,带着各样心思慌忙梳妆赶往暮云宫。 霓虹殿中,霓旌听闻萧云嗔薨逝的消息,脸色瞬间惨白,惊得从榻上滚下。她的美人将军怎会暴毙薨逝,这一定是假的!她推开宫人的牵扶,踉跄着起身,着一身寝衣,披头散发的便飞奔跑至暮云宫。 长长的红色宫墙她用尽全力,却怎么也跑不完,素日同美人将军一起走过这宫道之时,她总觉宫道太短,短得她无法与她的美人将军多说上两句话,可今夜霓旌第一次觉得这宫道这般幽长。 她满头大汗力竭奔进暮云宫的寝殿,只见她的美人将军安静的躺在榻上,娇媚的脸上毫无血色。霓旌扑至床前,颤着手试探她的鼻息,指尖冰凉并无热气,霓旌不甘心的又伸手测她脉搏,仍是没有半分回应。 霓旌那一双盛着浅蓝宝石的双眸顷然失色,脸上血色全无,她摇着北樱颤声问道:“你们……给她吃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半点脉息。” 南影闻言不由一惊,暗暗皱眉,此刻这殿中有不少人,霓旌这话说者无心可犹恐听者有意。主子命悬一线,只能假死离宫,若假死之事被人猜忌那后果难以设想。 霓旌性子极好,天真烂漫又能歌善舞,宫中宫人皆喜欢她,立在一侧的宫人知晓她与贵妃素来交好,见霓旌此刻情绪激荡,悲痛欲绝难以相信,不由小声劝道:“宸妃娘娘节哀,御医已诊定贵妃是染疾……暴毙薨逝了。” “怎么可能,你们骗我,骗我!” 霓旌声嘶力竭的吼道,她的美人将军她武艺高超,身强力壮,从未听说她有任何疾病,怎么会暴毙薨逝。 北樱望着伤心欲绝的霓旌,不知该如何回答。事发突然她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位会给主子下毒,如今主子命悬一线,只能假死出宫,这般处境之下假死离宫之事关系甚大,并不能随意告知她。 霓旌见北樱不语,绝望摇着榻上躺着的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道:“贵妃娘娘,你快起来,霓旌新编了一支舞,你看看可好。贵妃娘娘,她们都在骗霓旌对不对,你怎么可能薨逝……” 苏吟在宫中听闻消息匆匆赶来时,便见到霓旌一身寝衣,头发散乱赤足跪在榻前,伤心欲绝的哭喊摇晃着榻上的人。 苏吟心中猛地一揪,上前看着榻上安静躺着毫生气的人,心中不由悲恸,她含泪扶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霓旌。 霓旌被人半扶住身子,她闪着泪眼抬眸瞧见是苏吟,似瞧见了希望,一把抓住她哽咽道:“苏美人,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贵妃娘娘怎么会死了,怎么会……” 苏吟望着她满是哀期的双眸,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一切太过突然她也不知。今日请安之时,贵妃还笑容满面,如今怎会这般面若白纸的躺在榻上,无半分生气。 苏吟见霓旌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忍泪将霓旌扶起,柔声劝道:“宸妃娘娘,一会其余的妃嫔与皇上来了,瞧见你这模样,恐给贵妃招来非议,你同我到一侧换了衣裳可好。” 霓旌不解的望着她,她此刻不想离开她的美人将军分毫,可听见苏吟说她这模样会给萧云嗔带来麻烦,她怔怔起身跟着苏吟去了偏殿梳洗换衣。 二人进入偏殿不久,众妃皆陆续赶到,片刻后皇帝和皇后也赶来。殿中的御医轮流替贵妃诊脉,最后张鼎芪俯首道:“贵妃娘娘是突发恶疾,不幸暴毙而亡。” 众太医检验,贵妃暴毙之事已成定论。陆离风晟闻言沉默半晌,一脸悲痛道:“贵妃萧氏染疾薨逝,因家承钟鼎,心标婉淑,性秉惠和、行推柔顺,特擢为惠贤皇贵妃,以皇贵妃之礼厚葬。” 霓旌听到此话,只觉天地崩塌,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幸而苏吟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秋深幕帘重,潇潇梧叶吹白幡。陆离十四年秋,惠贤皇贵妃染病薨逝,葬入皇陵。 慕卿嫣随着众人站在高墙之上,望着送葬的队伍远去。她神情淡然,清冽的双眸中无甚波澜。当浩荡的队伍彻底消散在视野之中,她扬唇浅浅一笑,转身之际眼中却是泪水盈盈。 她放她离去,知她往后余生能平安肆意,纵马逍遥,便觉喜悦。只是这一生冗长,想到与她再难相见,却也难免哽咽,可她该是盼着与她永不相见的才好。 慕卿嫣拭泪迎风轻笑,萧云嗔,自此一别,情缘两断。天高海阔,愿你喜乐肆意,逍遥自在,愿你我……永不相见…… 霓虹殿中,霓旌头戴金丝绣纹纱幔,身着入宫时穿的大红色绸纱舞裙,手持一柄长剑悠然起舞。她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低回似莲破浪,凌乱若雪萦风。 宫道之中,一向循规蹈矩、低调隐忍冷静自持的苏美人竟不顾规矩与形象的疾步奔跑。 今日皇贵妃出殡,她并未见到霓旌,苏吟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她朝着霓虹殿一路急奔,跑得发簪散乱,右鞋跌落,她索性将另一只鞋也扔掉。 宫人跟在她身后一边拾捡着她掉落之物,一边急声让她忙些,可片刻之后,哪里还瞧得见苏吟的影子。 苏吟闯进霓虹殿中,霓虹殿的宫人见了她发髻散乱,赤足奔跑的模样,惊愕万分。 “宸妃娘娘呢?”苏吟边问着边朝殿内奔去。 霓虹殿的宫人行礼道:“娘娘散了宫人,一人在殿中。” 苏吟闻言眉心一紧,更是不敢有丝毫耽搁,脚底如生风一般直奔着霓虹殿的主殿。她猛地推开门,只见霓旌红色的裙袂纷飞,灼灼炫目,美艳绝伦。 “不!” 苏吟悲痛长呼,霓旌浓艳的红裙停止翻飞,她旋身面向苏吟之际,夺殿而入的金光附在她深邃美丽的容颜之上。 霓旌扬起两对梨涡嫣然一笑,手中的长剑落地发出悲戚呜鸣,脖颈上鲜血喷涌,她如一只蝴蝶停翅一般翩然跌落。 “霓旌!”苏吟奔上前去,将她抱在怀中,双手紧紧捂住她喷血的脖颈,高声呼着让宫人传御医。 霓旌艰难抬手替苏吟轻轻拭泪:“苏姐姐别哭,霓旌是去……寻美人将军了。” 她口中鲜血喷涌,话音极其痛苦困难,却是低喃着反复念叨:“美人……将军,美人将军,霓旌好喜……欢你,来、来寻你了……” 怀中的人喃语渐渐低弱,那双流光溢彩的蓝色琥珀也渐渐失去光彩,浓密卷翘的黑色长睫轻轻阖上,彻底掩盖了那双动人的琥珀。她双手垂下,手腕处的银铃发出一声脆鸣,她终是不再喃语。 “霓旌,霓旌……”苏吟抱着她已泣不成声,呜咽着悲悸的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她常常与霓旌相伴,却不知霓旌这般爽朗明媚、直言率真,全然藏不住事的人,竟能将她对贵妃娘娘那般汹涌的爱意埋藏得如此之深。 若非那日船上霓旌醉酒,苏吟怎么也不会想到霓旌喜欢贵妃娘娘。可她更想不到霓旌会如此喜欢贵妃,竟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 霓旌这般娇滴滴怕疼的人,究竟是有多爱,才会以自刎服毒这般痛苦的方式,如此坚决的结束自己的性命。 苏吟不知霓旌对贵妃有多爱,只知自霓旌自刎死在她怀中这刻起,她的心便随着霓旌一起死去。 第120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落兮雁南归 妃嫔自戕乃是大罪,纵使那日苏吟竭力按压,此事最后仍是闹得后宫皆知。皇帝知晓霓旌自刎盛怒之下,不仅要严惩霓旌,更欲牵连奎兰。 皇后知晓此事同她一起跪在日渊殿外为霓旌求情,苏吟跪在大殿外,神情木然,双眸空洞无神,这几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推开殿门,霓旌翩然转身拔剑自刎的画面。 那日终是她来迟了一步,她便这般眼睁睁的看着霓旌自刎在她面前,满身是血的跌入她怀中。苏吟每时每刻皆在想,是不是她再快些,霓旌便举不起那剑,她便能拦下她。 苏吟知道霓旌心思纯善,性子却极为刚烈,她不知自己自刎之举会为自己的家国带来危难。若霓旌知晓定不会这般决然的服毒自刎而死,可她定会寻其他法子求死,去追寻她的美人将军。 苏吟亦知道自己拦得了她一次,却不能次次拦下,可纵使如此,苏吟依旧将霓旌自刎之事怪罪在自己身上,日日于悔恨之中煎熬度过。 事后她知晓贵妃是假死离宫,更是悔恨自责当日未能拦下霓旌,若她拦下,这场悲剧便不会发生。 跪了整整两日,皇帝心疼皇后,又有太后出面求情,皇帝终是松了口轻饶了霓旌,也不牵连奎兰。 皇帝下令褫夺霓旌封号,将霓旌尸身以一席草铺卷出宫,丢去乱葬岗,下旨任何人不得为其收尸,任由野狗啃食。 南影与北樱听闻霓旌竟为了自家主子自戕,亦是万分震惊,她们未曾想到霓旌如此深情于自家主子,竟自刎追随她。 霓旌痴情自刎令人慨叹惋惜,那日事发突然,主子身中剧毒险些无解死亡,宫中凶险,假死之事不敢走漏半点风声。霓旌自刎之事传来已是追悔莫及,难以弥补,南影与北樱连夜冒险赶去了乱葬岗,寻到霓旌的尸体将其厚葬。 秋风刮起,白云飘飞,草木枯黄大雁南归,一恍已是半月而过。日渊殿中,陆离风晟收到暗卫呈送的密信,面色一沉,暗声道:“明日将人带进宫,送到皇后宫中去。” 次日,请安礼结束之后,陆离风晟带着一女子到了凤鸾宫,慕卿嫣见状上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陆离风晟扶着她起身,“皇后免礼。” 陆离风晟身后跟着一女子,她款步出来向慕卿嫣行礼,“落笙拜见皇后娘娘。” 慕卿嫣瞧见她的那一刻面容微僵,仅是一瞬滞愣,眼底的波澜又极快的恢复平静,“免礼” 陆离风晟笑着侧身指着身侧女子道:“落笙姑娘茶技闻名京中,朕特意请来,让她为皇后制茶,皇后若兴趣亦不妨与她切磋一二。” 出宫之时她与阿嗔曾与落笙相待甚久,皇帝特意寻了落笙来为她制茶,与她切磋茶技,是他查到了什么,所以派落笙来试探自己? 慕卿嫣心中一骇,面上不敢显露分毫,淡声道:“多谢皇上。” “朕还有折子要批,先回宫,晚些时候再来看皇后。” 陆离风晟临走时轻扫了落笙一眼,慕卿嫣眉心轻折,低眸福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慕卿嫣将落笙带至茶殿,落笙净手后开始制茶,她边碾着茶边打量慕卿嫣,那日一身出尘若仙的气质已令人惊艳,不曾想面具之下是这般倾世容颜。 慕卿嫣容貌秀丽清美至极,清雅不可方物,双眸清冽如含雪水,眉间如聚霜雪,冰雪出尘之姿,让人不敢逼视。那一身繁琐华贵的衣裳更衬得她风致天然,秀美大气,清韵典雅,倾国倾城。 这般倾城绝世,清雅纯洌的女子怎样瞧着也不该属于这深宫,在这深宫之中她似莅临凡世的谪仙,一个拂袖抬眸之举你都生怕她乘风而去,不再归来。落笙轻笑,难怪帝王要那般控制禁锢着她。 落笙的打量让慕卿嫣眉心微不可置的轻折,察觉到慕卿嫣的不悦,落笙起身赔罪:“皇后娘娘,落笙失礼了。” 好精明的女子,察言观色这般细致入微,慕卿嫣紧了心神,主动试探道:“无碍,落笙姑娘瞧本宫的神情似见故人,不知落笙姑娘可曾见过本宫?” 知晓自己要试探她,她先出口堵住了自己的话,落笙心中轻轻一笑,抿唇不语,却是毫无避讳的认真盯着慕卿嫣打量起来。 慕卿嫣心中发紧,面上不动声色,气定神闲的迎着她的打量。 良久后,落笙收回了目光,垂首摇头:“未曾见过,这是落笙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 落笙将制好的茶奉给慕卿嫣:“皇后娘娘气质绝然,见者定不会忘记。落笙之前亦见过一气质卓绝的女子,不过较之皇后娘娘清冽离尘,胜似谪仙的气质,那女子相差甚远。” 慕卿嫣抿了一口茶,回望着她:“落笙姑娘不仅茶技高超,这才华亦是横溢。” “落笙并非阿谀奉承,只是肺腑之言,实话实说罢了。”落笙闻言扬起一抹淡笑,垂眸弄茶,缓缓而道: “有一日一小郎君以万金求见落笙,落笙厚颜以为又是一个痴情公子,不曾想这郎君竟是带着她的夫人与落笙相见,她以万金求见落笙只为博她夫人一笑。” “落笙见她时,她与她郎君皆戴着一个狐狸面具,落笙只瞧见了一双眸子,可那双眸子令落笙此生都难以忘怀。那双清冽如雪的双眸中有着无边春色,是一双清冷到极致却有着无尽期望与欢喜的眸子。” 落笙说到此抬眸盯着慕卿嫣的双眸,如今这双清冽的眸子之中只有满天的飞雪,瞧不见丁点的希望,冰冷之后隐着无限的悲哀与绝望。 落笙望着失魂落魄强忍悲悸的慕卿嫣,心中泛起一丝悲哀与怜悯之意。她将新制的茶奉送到慕卿嫣面前:“皇后娘娘,请饮茶。” 落笙今日制茶所用手法与那夜为她们制茶时一模一样,更加了二人探讨茶艺之时的法子,慕卿嫣心中一紧,落笙是试探她,还是认出了她? 二人相互试探许久,慕卿嫣隐隐觉得这聪慧伶俐的女子是知晓她的身份,可她却又好似无意揭穿她。 慕卿嫣犹豫片刻接过茶盏,在空中顿首冲她致谢:“多谢落笙姑娘……今日为本宫制茶。” 落笙颔首回礼:“皇后娘娘,客气了,这是落笙应做之事。” 天色渐晚,时辰已不早了,落笙冲她俯身行礼:“落笙告辞,望娘娘郑重,落笙盼与娘娘能再相见饮茶。” 出了凤鸾宫,落笙被宫人引到了日渊殿。金色龙椅之上,帝王望着她冷声问道:“皇后可是那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 落笙俯首认真道:“落笙虽然没有瞧见那位女子的容貌,却与她有一番交谈,那女子言谈举止皆与皇后娘娘不同,皇后娘娘不是那日的女子。” “落笙姑娘此话当真,若有半分欺瞒,朕定让你生不如死。”帝王眼神犀利的望着她,话音轻淡但威严令人颤栗。 “落笙不敢欺瞒皇上。”落笙连连叩首,身子颤抖满脸惶恐惧怕。 她似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开口道:“落笙换了戏服回雅阁时,隐隐听见那男子说要去琴瑟阁见什么人,落笙进去二人便止了此话。” “琴瑟阁。”帝王沉声念着这三个字,眼中一暗,他轻轻挥手,落笙立即行礼告退。 第121章 雪纷纷 宫阙重重 梦断缘难续 陆离风晟派了暗卫去查探琴瑟阁,两个时辰后暗卫前来回禀,“陛下,琴瑟阁是这京中集衣裳首饰乐器为一体的阁楼,已开办数十年,掌柜名为陆三娘,掌管着这琴瑟阁,阁主是谁无从探知,也未曾探查到这琴瑟阁有何不妥。” “七月初十琴瑟阁为开办婚典业务,曾举办了一场活动,邀京中有情人参加,参赛者皆戴着鸳鸯面具。这最后胜出的一对有情人绕游京都,在众人见证之下举行了一场盛世婚典。” “鸳鸯面具,盛世婚典,不知阁主是何人!” 帝王闻言猛地将桌上的杯盏拂落在地,这琴瑟阁如此神秘,定然与那狐狸面具之人脱不了干系,陆离风晟冷声道:“派影卫将那掌柜绑来,严刑拷问定要揪出这背后之人。” 宫外琴瑟阁内突然闯进数十名蒙面的黑衣之人,众人围困一番血战,陆三娘终是不敌被绑走。 阴黑的暗狱之中,一浑身是血的女子被架在满是尖刺与赤红滚烫的铁木之上。 满脸刀痕的男子轻轻抬手,一侧的人立即将炭火烧得更加更旺盛,“你若说出你的主子是谁,便立即将你放下来。” 陆三娘仰头吐了一口污血,低声笑道:“我只是一个掌柜,不知阁主是谁。” 已连着几日刑讯逼供,这女子竟未吐出一丝有用信息,满脸刀痕的男子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凄苦的哀嚎便再次响起,又转低咽不闻嚎叫,只闻见那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日渊殿中暗卫跪着回禀:“陛下,七日了用尽一切手段,那陆三娘只字未招,琴瑟阁也翻了一个底朝天,什么也未查探到。” “废物!”帝王厉声呵斥,抬脚猛踢在那暗卫腹部,双眸阴鸷,声音森冷:“不招便留着慢慢折磨,一把大火将那琴瑟阁,给朕烧得干干净净!” 子时,人静夜沉,西南长街的琴瑟阁兀自起火。火势凶猛,火光冲天,两个时辰后那座高楼便将化为灰烬。 落笙陪着西梦站在暗处,汹涌的火光映照在西梦眼中,她唇边笑意疯狂。今夜之后萧云嗔与慕卿嫣的所有联系、情义,都将随着那大火中的阁楼与受尽折磨而死去的陆三娘一起毁灭。 萧云嗔会恨慕卿嫣入骨,不会再爱上她了,不会再想和她在一起了,而她和云嗔便会重新开始。 灼灼火光之下,落笙望着身侧人疯癫森冷的面容,竟觉一瞬的陌生与胆寒。物极必反,落笙隐隐担心她将琴瑟阁毁了,害陆三娘惨死,这般狠毒绝情的做法,或许会让事情偏离她所期许的走向。 西梦望着火光,话音中满是欢愉:“落笙,明日我们便要回邺城去了,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落笙紧紧环抱着她,微微仰首望着她,双眸明亮,话音欣喜:“阿蝶,是要带着我一起吗?” 西梦笑意微滞,低眸望着落笙,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我自是想带着你一起离开,只是笙儿,京中事情尚未完结,你是我唯一可信之人,你留下替我处理好可好?” 落笙环在她腰上的手一松,唇边笑意染上几分自嘲的讥讽,原来她的我们没有她。她抬眸望着她,眼中闪着细碎的光,“阿蝶会将我永远留在这吗?阿蝶的未来之中可会有落笙的存在?” 西梦抚上落笙的脸庞,温柔替她拭泪,她手指轻轻点了点落笙的鼻尖,宠溺而无奈的笑道:“笙儿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怎会将你丢下不管,你可是我最宠爱的小师妹。” “待事情了结,笙儿便可来鄞州寻我,届时我为笙儿换个面容,笙儿便可与我永远在一起。” 西梦抱着她,低声哀求:“笙儿,只有你可以帮我,你帮帮师姐可好。” 落笙闭上眼,双手重新搭上她的腰,两道清泪划过脸颊,她低喃道:“好,阿蝶师姐想要做的,笙儿都会帮师姐完成。” 秋去冬至,陆离皇城冬雪纷纷扬扬,如梨花飘坠,似柳絮飘散。 菱柚陪着慕卿嫣立在殿檐下,望着这冬日的第一场飞雪。自那位“离世”娘娘便一直郁郁寡欢,大病了一场,如今身子方好了一些,寒风冰凉,飞雪扑身,菱柚开口劝道:“娘娘,天寒地冻,您若想观雪,回殿内可好?” 慕卿嫣似若未闻,伸手接雪,晶莹的白雪在手心融化,落得一手冰凉。慕卿嫣不由扯唇一笑,原来手心中是真的雪,不是那夜娇嫩洁白的茉莉花瓣。 泪眼朦胧,纷飞白雪之中,似又看见到那茉莉堆积似若雪境,美奂绝伦的小院之中,萧云嗔紧扣着她的手,与她共立在那花海雪境之中,花若雪坠覆满二人发间。 萧云嗔满脸笑意的望着她,她回望着她眼中灼热的深情,涌动的心潮在一瞬间汹涌激荡,克制着爱意如何也藏不住,相视的那一瞬却好似永恒。 “今年的第一场冬雪,卿卿只与我共赏可好?” 那夜她们并榻而眠,萧云嗔抱着她,眼中星光闪亮,携着十里春风酿就的柔情,那目光一眼醉人,她心中颤悸,应答:“好。” 寒风吹起,菱柚再次劝道:“娘娘,进殿吧。” 心绪微微飘回,慕卿嫣收回僵冷的手心,抬眸所见是漫天无情的飞雪,不是那夜清香撩人的茉莉雪海,耳畔只有呼啸的北风,没有她的软声低喃。 慕卿嫣走出殿檐,站在那飞雪之中,那夜她盼着冬日与她并肩赏雪,可今日漫天飞雪却唯她一人,那夜她想冬日雪,今日站在雪中却念着那夜茉莉雪境。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亦是共白头,那夜可是你我今生的白头?满城茉莉白头,以盼相守莫离,可莫离莫离,却终是分离。 慕卿嫣独立在雪地中,仰头望雪:“如今你在何处,这一场冬雪与何人共赏?” 慕卿嫣低声喃问,可是北风寂寂,不闻回应。花非雪,雪非白头,她与她不能同淋雪,亦不可共白头。 滚烫的泪滑过清冷的面庞,落入雪地无声无息化作冰冷。苏城寒山寺上是回不去的并肩赏白雪,京都小院亦是回不去的执手茉莉倚白头。 第122章 两处相思同淋雪 痴情两不知 边川风雪呼啸,白雪如瀑。这已不知是边川下的第几场雪,纷纷扬扬的暮雪飘落在军营,寒风狂舞着红旗,栏杆之上凝着一层厚厚冻雪。 燎台上身披大红双色金云锦面白狐狸里鹤氅的女子,手持长剑,极目远眺,深邃的双眸中潮水翻涌。 “今年的第一场冬雪,卿卿只与我共赏可好?” 那人望着她,抿唇浅浅一笑,“好。” 她嫣然欢笑,抱着她欣然入睡,自此日日盼着与她共赏第一场冬雪。可那个答应要与她赏这第一场冬雪,与她白头共老的人,却让她险些死在了秋末,再也见不到冬日的飞雪。 今日京都下雪了,她身旁同她赏这第一场冬雪的人可是她至爱的天子!萧云嗔双眸倏地猩红,眼中恨意与悲愤深切翻涌。 慕卿嫣你与他共赏这第一场冬雪之时,可会有片刻想到我,可会想起应允我的约定。你望着那似若梨花纷扬的白雪,可会想起那夜我静心为你所备下的花海雪境。 良久,萧云嗔嗤笑出声,伸手接雪,喃喃自嘲:她怎会记得呢,便是记得亦是讥讽嘲弄,笑话她是个傻子罢了! “本宫从未爱过你,本宫爱的是皇后这至尊身份,爱的是当今天子,本宫同你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若非如此怎能取得你信任,今日这毒本宫如何能这般轻巧的下给你。” 你的爱始终如阴沟中不见天日的阴鼠,肮脏龌龊,终究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明,为人所唾弃。” 冰冷绝情的话犹在耳畔,每一字落在心尖寸寸凌迟,将她一颗心与整个灵魂撕扯得破碎淋漓。慕卿嫣你折杀我,践踏羞辱我的真心与情义,将你我成亲定情的琴瑟阁一把火烧毁,可为何,为何要害三娘饱受折磨惨死狱中! 她神情逐渐狰狞疯癫,剑光出鞘,杀意与恨意凌然汹涌。慕卿嫣,你看不起我的爱,痴迷这皇后之尊,那我便登临帝位,让你跪着做我的皇后,让你历经羞辱受尽百般折磨,尝尽我所受的苦楚煎熬,尝遍三娘所受的酷刑折磨。 慕卿嫣,你辱我之痛,杀母之恨,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要向你讨回。 南影同北樱站在一侧,心惊肉跳的望着自家主子在风雪之中拔剑狂舞。只见那赤灵剑剑影翻飞,剑声铮鸣,一道道红色的剑气排山倒海的四散,百丈冰阑碎冰成片,飞雪成沫,那剑锋凌厉骇人,周围若有上前一步,定当命丧凛凛剑锋之下。 那剑越舞越快,就像一条猩红的蛟龙,吐信的巨蟒绕着她上下翻飞,左右盘绕,若那剑锋走偏一毫,便是自取灭亡。 “主子!”南影见状焦急的大喊一声,她上前想要拦着,只见一人飞身而上,长枪勾住萧云嗔的长剑,猛地一抽将那剑勾掷在地上。 “云嗔!你这是做什么!” 手中一空,萧云嗔抬眸望着眼前的男子,他身穿银甲,头戴金冠。身材魁伟,相貌轩昂,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怒目瞧着她又是关切又是切齿。 此人乃是镇守的边川将领罗桦,亦是大哥生死之交的挚友,将她视作亲妹妹一般。 萧云嗔回过神,望见将他手臂之上涌流的鲜血,上前一步满怀歉意道:“罗大哥,实在抱歉,我练剑太过入神,误伤了你。这伤口深厚,咱们快去营中让医士包扎。” 北樱在一侧闻言连连拭着头上冷汗,入神主子那模样分明是入魔了,若非罗将军及时揽下,主子定会自己伤了。 “无碍,一点小伤罢了,你罗大哥皮糙肉厚,一会再去。”那剑将皮肉揭得翻飞,隐隐可见白骨,那是小伤,可罗桦不以为的摆手,撕扯衣裳先将其随意包扎。 罗桦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地上的剑捡起,放至她手上,语重心长道:“云嗔,剑走偏锋,伤人伤己,你可当真想好要去栖晟国?” “罗大哥,这陆离容不下我。” 萧云嗔向东而望,语气淡然,神情却甚是坚定。她若在陆离谋反,无兵亦无权,且恐一着不慎连累萧家。若化名为将领入朝廷,陆离安定无仗可打,且轻视武将,难以晋升掌权。若为权臣,颠覆朝廷,耗时甚久,她等不得,亦办不到。 便是她侥幸在陆离反叛成功,亦无法长久安定。且她若想让慕卿嫣做她皇后,对陆离而言便是逆天下之势,下场必定凄凉。所以去别国经营谋划,手握重权重兵,有所依仗,方是她最好的出路。 九州之中唯栖晟以女子为尊,栖晟瞧着弱小可实则国力在暗中壮大,想来不久就会吞并他国,最适宜她建功立业。她知晓她所谋之路艰险,可她已然想好,绝不后悔。 罗桦亦算了解她,见她坚定的模样,知晓定是难以劝说,长叹一口气,欲言又止:“大哥知道你想要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陆离无法现实你的梦想,可你若去了栖晟国,做了栖晟将军将领,便是……” 她当初一心所想便是护国拓疆,封侯拜相,以昭她女儿之身。可如今这一切皆是其次,唯她慕卿嫣是重中之重,是她所求所想。 她是为了她的一己私情叛君,却绝不会叛国。萧云嗔知晓罗桦担忧,转眸望着罗桦:“罗大哥放心,云嗔叛君却决不会叛国。” 她回首望着城墙下的百姓,远眺那连绵城池,认真道:“这脚下每一寸山河是父兄与罗大哥,还有无数将士以命相博守护的。云嗔不会真与他们为敌,辜负他们心血,亦绝不会真将我陆离河山,让给他国一寸一厘。” 罗桦听她此话神情动容,云嗔虽为一介女子,可心胸与气魄皆不输男儿。她五岁便随着他们一同上战场,杀敌护国。 当年北凉举兵入侵,若非云嗔得知消息率领川木城将士支援,这边川早已被北凉骑兵踏破。当年幸而有云嗔同他拼死戍边护国,才能护得这边川周全百姓安泰。 只是她若去了栖晟,各为其主,终究难定,罗桦皱眉,望着她郑重道:“若他日兵戎相见,大哥不会手下留情。” 她自是不想与罗大哥兵戎相见,亦不愿真和陆离为敌,萧云嗔躬身冲他行了一礼,亦郑重道:“好,但云嗔定会竭力避免这一切。” 南影立在一侧听闻萧云嗔那番话,眼眶微红心绪翻涌。当年,主子本要连夜赶回苏城同那位表明心迹,可到了川木城得知北凉举兵扰边的消息。立即掉马返回边川,重披锐甲,杀敌戍边。 不曾想主子血战沙场替皇帝护国戍边之际,皇帝却南下江南游玩,红绸彩烛娶走了她心爱之人。南影常常在想,若那日主子未曾返城,主子同那位便不会错过,这往后一切的遗憾、纠缠、怨怼是否便不会产生,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困局。 东竹与西梦上了城墙寻到她们:“主子一切办妥,今日便可出发。” 罗桦拍了拍萧云嗔的肩膀,神情凝重:“云嗔,此去一路小心,有何需要帮忙的定要告知我。” 罗桦从怀中取出一个很大的红色锦囊递给萧云嗔,叮嘱道:“这是你三哥命我给你的锦囊妙计,让你到了栖晟再拆开看,你可别半路拆了。” 萧云嗔接过那锦囊,低头瞧了一眼,封得严严实实,锦囊上还写着不准提前拆。她不由抿唇一笑,三哥真是神神叨叨的,故作深沉,她冲罗桦抱拳笑道:“知晓了,云嗔到了栖晟国方拆开。” “还有你大哥二哥让我嘱咐你,你想做之事极其艰难困苦,你别一味逞强,若不行你便回来,他们同你一同……” 这接下来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罗桦掩唇咳了咳,方接着道:“一同反了。” 萧云嗔心中一暖,无论她做什么父兄永远支持着她,可萧家被狗皇帝监视得甚严,处境艰难她自是不能连累父兄,她此去栖晟亦是为了助萧家彻底脱困,给萧家拼一条无虞的后路。 “知晓了,劳罗大哥告知他们,这些叮咛云嗔定会记在心中,让他们毋忧勿念。” 萧云嗔翻身跃马,抱拳道:“云嗔告辞,罗大哥珍重。” 长鞭一挥,青马疾驰,乌发红衣在风雪中飘扬,那明媚艳丽的女子带着四人,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皑皑白雪之上唯有一行马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