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情敌:你一生的故事》 落海的你 窒息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心脏被揪住,完无法喘气。 溺水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身体抗诉却被迫涌进充满咸味的海水。 站在船上看着无尽海洋时心情多么畅快啊,在最好的年纪,身旁站着最爱的人,看着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潜下深海后环绕在周围的珊瑚礁和游动的彩色小鱼又是多么可爱。碧蓝的大海不应该是美好旅程的开始么? 谁知道氧气瓶竟然出了问题,本应跟在身旁的安员无影无踪。 亚文也不见了,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儿吗? 先是胸有些闷,李妮妮意识到出了问题,四处寻找,发现周围空无一人。 呼吸不畅来得太快。 她解开身上固定氧气瓶的安带,想直接喷氧到嘴巴里,没想到取下呼吸口后,氧气瓶里竟然没有氧气。 恐慌一瞬间袭来。 摆动着四肢,不断往上游,却发现似乎永远没有浮出水面的时候。 接着她慢慢靠近死亡。 今晚她还给亚文准备了惊喜,庆祝他的新专辑获得了国际大奖。 今天也是两人结婚四周年,亚文太忙,老是不在家,好不容易抽出整整三天陪她,她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她能活下来,她一定要这个潜水安员连同旅行社告到倾家荡产。 啊……可是好像没机会了。 李妮妮慢慢闭上眼睛,她的生命就要结束了。 亚文会为她哭泣吗?姐姐会有多伤心? 还有小煜……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他才两岁啊……失去了妈妈他怎么办呢? 如果亚文娶了一个新的妻子,他就要多一个继母了,那个女人会不会好好对他…… 她在家里那幅画还没有画完,那可是她画了几个月的,模仿她最喜欢的透纳的风格一笔笔画下的…… 还有—— “吵死了!” ……谁? “都要死了还担心真么多,你知不知道担心一点儿用都没有啊?!” 大概吧……如果吵到你真的很抱歉…… “你意外地有礼貌啊。” 谢谢……我大概不是千百年来头一个掉进海里的人……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指教什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害羞,“我好久没有上岸了,岸上变得好玩儿一点儿了吗?” 不算好玩,但是……我真的很想回到岸上去…… “是么……要不,我就实现你的愿望吧!” 真的?谢谢—— “先别道谢啊,我有条件的。” 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同意。 “就算再来一次结局也是一样的哦,二十四岁死在海里。” 我也只能接受了。 “不过,让我们来玩点儿更好玩儿的吧!” 什么? “嘿嘿,你马上就知道了。敬请期待哦!” ………… ………… 金色的光芒推开了覆盖于眼前的黑暗,身上的重量不断减轻。呼吸变得顺畅了起来。 她猛地挣扎,双手晃动,要游到水面上去。 只听扑通一声,她皱起眉头,睫毛颤动,眼睛慢慢睁开。同时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 “清儿,你没事吧?!” 她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楼梯下。石灰色的楼梯一角,她撑着地要站起来,余光扫过自己的手。 她把手抬起,死死盯着。这个手的大小…… “清儿?清儿?” 有人抓住她的肩膀,她看了过去。一个长相清秀的女性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女性又问了几遍,她才平复着心情开口道: “没事——” 如此稚嫩的声音又令她吓了一跳。 “没事就好,下楼梯都能摔到,还好踩空的是第一层,快把妈妈吓死了。先回家给你上点儿药再去买书包吧,明天就开学了……” 她听着这个女性的唠唠叨叨,大概知道那个声音所说的“好玩儿的”是什么意思了。 她被小心翼翼地牵着,一步步走上楼梯。身体轻盈地不像是自己的,充满了活力。从楼梯转弯角处开着的镂空石窗她能看到外面,楼下是仅供两人通过的走道,对面是古朴的居民楼。 女性用钥匙打开门,她走了进去。 玄关正对着的木柜子遮挡住了视线,柜子上了年头,上面放了几瓶落了灰的酒和玉石摆设。 右手边是客厅,沙发在柜子后,还有一台电视机、电视机柜、茶几和落地风扇,十分简单的摆设。客厅连着阳台,阳台外的景色与从楼梯间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 “清儿,你在干吗?过来。”女人叫道。 她低头,踩上一双粉红色的小兔拖鞋,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客厅连同着一个放着餐桌和冰箱的小餐厅,再往前走是厨房。 女人从房间中拿来医药盒,用镊子夹起棉花,沾取酒精后在她的额头上轻点,意外的疼痛让她差点儿蹦起来。 “清儿,忍着一点哦,妈妈会尽量轻点的。” 她抬起视线看着她。 妈妈。 这个词对她来说很是陌生。从她有了清楚的意识起,父亲身旁站着就是身份为继母的女人了。那个女人很年轻,比父亲年轻太多,她为父亲生了一个男孩,受到家中所有人的偏袒。 她唯一喜欢的姐姐常年住校,难得回一次家,也和其他人不对盘。 她不讨厌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她被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家人讨厌着。虽然父亲拥有着自己的上市公司,是很多企业的投资者,以为成功的商人,对她来说,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好的父亲。 继母一心疼爱自己的孩子,对她十分冷淡,只在父亲和长辈面前装装样子。她知道那个女人的虚伪,大家却把她看作不领情的孩子。 妈妈…… 面前的女人颜面干净,有着一双纯净的黑眼睛。她脸上表情透露着关心,这让她心中变得柔软了许多。 见自家女儿愣愣的样子,苏绵不禁有些担心。清儿的身体本来就比同龄的孩子弱,经常生病,又太过话少文静,刚才下楼梯的时候踩空一格掉下去,可不会伤到哪儿了吧。 “清儿,你真的没事吗?有感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妈妈,你不说妈妈反而会担心的。好吗?” 她看着女人担心的模样,努力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带着鼻音。突然变成小孩子,声音和身体她都不怎么习惯。更不要说突然和陌生人之间建立起了这样亲密的联系。 但她从小缺乏母爱,继母对她很不好,姐姐又大她不少,住在学校帮不上太多。家里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在家中是孤军奋战,现在却一个人拥有一个母亲! 多了一个母亲是她的幸运。而且她活着,活着就好,这意味着未来部的可能性。她要好好活下去。 “好啦。”苏绵收拾好医药箱,有些苦恼地看着女儿的额头。“唔嗯,明天就要开学,额头上受伤了,可怎么办呢。” 她听上去像是喃喃自语,很是可爱的样子,让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怎么了?”苏绵问道,自家女人不会真摔傻了吧。她摇摇头,要抬手摸伤口,被苏绵阻止了。“不能摸,涂了药水,还没干呢。” “明天……就要开学了啊。”她发出这样稚嫩的声音还真是很奇怪。 “是,所以不如妈妈给你剪个刘海,把伤口遮住。然后我们去买新书包?” 她摇摇头。 “不想剪?好吧,那我们去买新书包。” 她又摇了摇头。 “……不去了?”苏绵惊讶地问道。买新书包可是清儿自己提出来的。 自家女儿太听话懂事,知道她工作赚钱辛苦,很少提要求,上午支支吾吾和她说了这件事情后她才发现最近工作太忙没怎么顾及到,准备吃完午饭出去买的。怎么又摇头了?不会真摔傻了吧…… 她点了点头。 “一个书包而已,妈妈完能够负担地起的。”苏绵说,“你不用担心太多哦,我们现在去好吗?” 她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对女人说:“我不想出去了,想在家看会儿电视。” “电视我们可以回来看啊,现在先去买新书包,你以前那个书包也是旧了,正好换一个上一年级。” 一年级……她默默地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又要从一年级开始读起,太惨了。要参加小升初考试,初升高考试,大学入学考试,各种期中期末小测验,班级年级市省排名……天啊。 只能看看能不能跳级了,又不能表现得太聪明了。不,现在到底是几几年啊,是她原来在的那个世界吗? “不用了——”妈妈还是有些难叫出口。“以前那个书包用得挺好的。”她说,“我真的不想买了。” 苏绵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着女儿,她看上去真的不在意书包的事情了。 “真的不买了?” “真的。”她为了表示鉴定点了好几下头。为什么一定要买新书包啊,她可不准备把十几斤重的书天天放在书包里背回家,放在学校抽屉里就好了。 恐怕就是因为小时候背了太重的书的缘故,她才长不高的,她一米五八,各种不便,比如稍微已胖就显得整个人圆起来,怀孕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要成气球了。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决定的哦。”苏绵无奈地说道,打开电视机,把放在柜子上的遥控器给了女儿:“只能看一个小时,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嗯。”她端端正正坐在沙发,十分乖巧的样子。 镜子前的你 打开电视后看到的是电影频道,女人在走到厨房去前瞄了一眼:“哇,是你最喜欢的尤安妮哦。” 这个身体的主人最喜欢尤安妮? 荧幕上的女人长得几分混血,顾盼之间极为优雅,演技更不用说,是好利坞万千灯光集聚一身的宠儿。既然有尤安妮,就说明世界没有偏离。 尤安妮有二分之一的东方血统,是由东方走向西方的演员代表之一,她之所以知道尤安妮是因为亚文。他似乎很喜欢尤安妮,所以她找过她主演的电影,但近几年,一说到这个女人,她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 她不禁沉下表情,尔后一个激灵,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脊背。她猛地站了起来,瞳孔放大,左右看了一眼,冲到了卫生间。还撞到了一下茶桌桌角,苏绵在外面问了一声怎么了,她几乎叫道没事,走进卫生间,关上了推拉门。 先是低头,闭着眼睛,手指遮着脸,抬头面向镜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放开手,按在镜子上,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只比镜子最下高一点儿的女孩额上点了一块红药水,十分显眼,及肩长发裹着黑黑的脸,眉毛粗黑,鼻尖微俏,除此之外,女孩有一双孔雀蓝的大眼睛,被阳光打过仿佛泛着水光…… 她吓到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清儿……是苏清儿。 她的嘴唇颤抖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会?她怎么会成了苏清儿?!她是李妮妮啊!!! 苏清儿这个名字她记得很清楚,这个人她也极其熟悉,却一直都不怎么了解。 她、景亚文和苏清儿三人从小学就认识,小学六年都是同班,六年级的时候苏清儿去了外地,高中又回到这里,和她与亚文进入同一所高中,在同一个理科班。 除此之外,苏清儿还是景亚文的头号绯闻对象。 两人都是歌坛和影坛的宠儿,被cp粉丝们喻为“当代金童玉女”,甚至取了cp名『文清』,专门进行相关创作。 不可否认,她对苏清儿抱有的敌意,虽然亚文说过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她还是暗自担心。 两人在电影中演过情侣,会去对方的演唱会捧场。虽说亚文经纪人也告诉她这不过是公司的设定,但她就是担心。毕竟她从小学就认识苏清儿。 小时候的苏清儿因为性格极其安静,并不起眼,高中在学校见面,她和她打招呼时并没有认出她,还是亚文叫了她的名字,她才发现原来是苏清儿。 而在苏清儿走上荧幕后,她逐渐发现她根本不了解这个从小就认识的女孩儿。 亚文走的是演技和偶像双重路线,婚姻显然是人设的一大障碍。所以他是隐婚。除了经纪人、双方家人、圈内几个朋友和个别圈外好友知道两人结婚外,没人知道她嫁给了亚文。 同学聚会都是她单独前去,用谎言应对各种问题。总会有同学提“会不会景大佬和清妹儿在一起了”之类的问题。 两个当事人是八卦的中心,她为了隐瞒,扮演的是不能发声的默默无言观众。她潜意识中把自己当作受害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埋怨苏清儿的存在,而那一年后她也再没去参加过大学外的同学聚会。 她当然不满,非常不满,可她太爱亚文了,每次她发脾气只要他稍微哄她几句就会妥协。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她必须心意相信他,如果失去了这道光,她恐怕活不下去…… “妮妮,你没事吧?”苏绵敲了敲门。磨砂的推拉门外什么都看不清。 “——没——事——”她好不容易喊出这一句,却发现自己把嘴唇咬得通红,似乎要溢出血来。 “那你在里面做什么?”苏绵要拉开门,发现门被锁上了。 “我在厕所能干嘛——”她回答。 手脚冰凉,心跳声嗵嗵地,让她无法思考更多。 “干嘛锁门?” “不小心锁上了。”她答道。 “没事就好,用好记得洗手。”女人的拖鞋声远去。 她一边不自觉地磨着牙,一边慢慢走向窗前。 卫生间有一个隔间,在外的是洗手池和马桶,里面又有一个小的推拉门,是淋浴的地方。她走到淋浴间,拿起一旁的凳子,踩在上面,拉起百褶窗,踮起脚趴在小窗上看外面。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古旧的建筑了。 明天要上小学。 尤安妮正是风头大盛的时候。 她得出了结论,完无法为这样“好玩儿的”出来。那个声音的主人为什么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成了苏清儿,她成了苏清儿……要她怎样去扮演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呢?如果她是李妮妮,她会怎么做,现在她是苏清儿她又会怎么做…… 不对,都不会。她打开水龙头,将冰凉的水泼到自己脸上。 名字不过是代号,她是自己,她,要做自己。 苏绵看到女儿出来了,松了口气。 但她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突然怎么了?不会刚才真的摔傻了吧?要不去医院挂个号看一下? “清儿?”苏绵叫道,女儿木然地抬起头看着她,两秒后猛地扑到了她的身上。她弯下腰将她接住,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又用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的确没有肿起来,只稍微蹭了一下额头。 “怎么了,清儿?是不是还是想去买书包,我们现在去买书包好不好。” 她的身子扭了扭,意思是不是。 “那把你心里想的东西告诉妈妈好不好?”她问道。 女儿往后退了退,苏绵抓住女儿的手臂,定定地看着她。虽说她情绪一向不高,但这么难过的样子还是很少看到的。她本就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情绪,这让苏绵有些为难。她恨不得苏清儿大吵大闹一顿,高兴就笑,伤心就哭,抒发出一切,也不要这样不说话让她猜。她从来都不擅长猜谜。 “我……”她刚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小女孩的泪腺是这么发达的吗?完无法控制住。她只能让眼泪滑落,哭成了泪人,在女人的注视下哽咽。 “清儿?没事的,”苏绵双手按在女儿的脸上,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她这双蓝色的眼睛和他父亲的多么相似啊。“妈妈一直都在这里,妈妈不会离开你的,你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 苏绵带着微笑说道,自家女儿连哭起来都这么可爱。 她不置可否,眼泪掉得比刚才更快,无法控制,被迫接受,那个声音的主人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很有趣吗?捉弄她这么好玩儿吗?怎么会这样呢…… 可她希望的的确只是重活一次,没有说她还要做李妮妮,不能怪声音的主人。但如果再听到那个声音,她一定会发火,把所有不满都倾倒出来,拽着那个声音聊上三天三夜,让那个声音对她道歉。 成为别人这样的事情会不习惯,会纠结,而成为自己的头号情敌、和原先的自己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等同于还要跨过一个巨大的坎——你是谁? 她是谁?她作为李妮妮长大,有着李妮妮的心,却是苏清儿的样子,过着苏清儿的生活。 她是谁?她谁也不是,她要做自己,她只能做自己。 “我明天不想上学!”她哭着,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能借此耍耍脾气。 苏绵看着女儿,既不能答应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拒绝她。 “要不今天让你多看一个小时电视怎么样?” 女儿晃晃头,忽然就往前一扑,趴到她的肩头上哭得更大声了。苏绵把她抱起,拍着她的背部,将她带到卧室,要把她放到床上,谁知女儿死死抓着她不放手,她哭笑不得,只能坐在床上,等她哭完。 过了十多分钟,她才逐渐停下来,看着空中一处小心抽泣。 “要不要睡一会儿?”苏绵问道。 她摇摇头,看着苏绵说道:“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苏绵愣了一下,点点头,走出房间,没有关上门。今天的女儿,有些奇怪,这么直接,不太像平常的她。她要不还是给医院打电话挂个号…… 房间里,她从床上站了起来。用女人拿过来的纸巾擦掉眼泪和鼻涕,扔到了垃圾桶里。 她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双人床和衣橱放在地上,她走到衣柜旁,轻轻推了一下,发现会发出很大的声音,随之放弃了。 房中有一个更高的小平台,有一套桌柜。上面有一盏台灯、一个黑色的手提包和画笔之类的学生用具。她打开看上去像画本的订在一起的白色册子,里面都是小孩子的涂鸦。非常幼稚难看。 这是苏清儿的画吧。她翻了几页,感觉很不好。她现在是在以苏清儿的身份活着,虽然认识多年,她却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怎样才能表现得像苏清儿不让她的妈妈生疑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房间里晃了一会儿,她出去继续看电视。 晚上苏绵做了女儿喜欢吃的盘鳝,加上西红柿炒鸡蛋、煮南瓜、辣椒炒肉、白菜山药汤,一同四菜一汤庆祝明天她成为上小学。 吃饭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苏清儿的父亲不在? 你旁边的你 “妮妮!” 听到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的是一个黑发黑眼,看上去十分聪明伶俐的漂亮女孩。女孩穿着精致的红色连衣裙,长发披在身后,看向一个中年的妇女——女孩的保姆。 “怎么了?清儿?”她身旁的女人问道。 “没事。”她收回视线,仰头答道心里满是异样与纠结。 她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生父,他续弦的继母以及那个家,但也不想成为别人,况且亲眼看到从前的自己站在面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然而现在她的的确确是苏清儿。 正在她旁边看分班信息的是苏清儿的母亲——苏绵。她是医院的护士,经常要上晚班。 苏清儿的父母离异,家里就她们两个人,苏绵的父母——苏清儿的祖父母在另一座城市, 和李妮妮比起来,苏清儿的家境再普通不过,住的是两室一厅,不能每年定期去海内外旅游,却也不用在外面解决三餐,回家不用受气。 唯有两个人她放不下。 一个是姐姐李媛,另一个是景亚文。 在这个六岁的李妮妮的身旁,的确站着一个男孩。 男孩留着有刘海的短发,眼睛大大黑黑的,嵌在肉乎乎的脸上,他比一般男孩胖了不少,又穿了背带裤,因此显得圆头圆脑的。 这就是六岁的景亚文。完看不出来他在未来会成为明星,还走的是偶像路线。可她看着他,竟觉得他很是可爱…… 但李妮妮显然不这么觉得。面对跟屁虫一样的胖男孩,她有点儿不耐烦,但家就住对门,从小在一起,她又比他大上几天,虽然不喜欢也会罩着他,但她那时根本没察觉自己也深深依赖着这个男孩。 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李妮妮,她不知道自己该难过还是开心。无论如何,她已不再是她自己,她是李妮妮视作情敌的苏清儿。 苏绵同她的告别才让她清醒过来,现在对于这个母亲,她心中的滋味也十分复杂。走在这群孩子中间,她格格不入。若她还是李妮妮,她一定会好好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现在却等于她拥有一种生活,她得重新开始摸爬滚打,一步一步走到人生的尽头? “清儿,没事吧?”苏绵看着她发愣的样子问道。 “没事。”她笑着摇摇头,装作开朗的样子从苏绵手上拿过书包背好,朝教学楼跑了几步以后朝苏绵挥了挥手,“你快回去休息吧,晚上还有晚班呢,我放学会自己回去的。” 苏绵感觉女儿有些改变,除了比平时还懂事以外,脸上又多了几分成熟的神情,是因为上小学的原因吗?不知怎么的,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 苏绵对女儿还是挺放心的,幼儿园时候她就很是伶俐了,苏绵放下心中的感慨,朝她挥了挥手。 苏清儿是唯一一个在教学楼外就和家长告别了的学生。她看着门上的牌子,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教室。一年级五班,她踏入教室时内心带着一份无奈。吵嚷的声音在耳中嗡嗡响起,像是要炸开。 “不要碰我——!”窗边的尖叫声虽淹没在鼎沸人声中,还是被她捕捉到。 身着红裙的李妮妮一挥手打掉了景亚文的手,仅因为景亚文想要帮她拿掉袖子上的一根头发。 她情不自禁地走了上去,即使在前世,她也觉得小时候的自己有些过分骄横了,但从小生活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若身上没有几根尖锐的刺是不能好好长大的,只是李妮妮弄错了她该针锋相对的人而已。 想着,她走上前去,看着景亚文,问道:“你没事吧?” 胖乎乎的亚文很是可爱,沉默地摇了摇头,将放在李妮妮身上的注意力转移了几分到她身上。 接着,她对着李妮妮伸出手:“你好,我叫苏清儿,你呢?” “……李妮妮。”红裙子女孩抿唇回答,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 “你的裙子很漂亮。”她说,“我可以坐在你的旁边吗?”这条裙子她记得,是姐姐买的,只是没穿到第三次就被生气的李妮妮给剪碎了。 “当然。”李妮妮略带骄傲地说。 “你叫什么呢?”她问景亚文。 “景亚文。”他说,“妮妮,我坐你后面好不好?” “哼,随便你。”这幅模样的李妮妮让她觉得好笑又心疼,如果她还是李妮妮该多好。 教室里的你 第一天上课,老师就开始布置作业。 她记得很清楚,当年那篇作文,是正在读初中的姐姐李媛口述,她写下来的,有好几个不会写的汉字都用拼音标上,语文老师给这篇作文打了高分,还当面问她是不是自己写的,李妮妮说是,为了今后不露馅,她开始订阅杂志,然而没定多久就被父亲撕书,是她童年时的惨痛记忆之一。 她是苏清儿,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影响现在的李妮妮的人生,然而她不想再让她和自己一样经历痛心的过去了。 “妮妮,我们来比赛好吗?”她在课间时对李妮妮说。 “比什么啊。” “比我们谁先写完这篇作文。” “行啊!”李妮妮爽快地应下了,眼睛亮晶晶的,让她都觉得可爱。 不计所得,喜欢比赛,是当年的她,是现在的李妮妮。现在她决定计较一些,以为今后铺路。 “那,如果你输了,你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不要。” “我输了,我答应你两个要求。” “......不要!我也和你一样要一个!”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笑眯眯地说,“一百字的作文,开始吧。” 两个女孩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后面的亚文伸着脑袋往前,又不敢凑太近,担心李妮妮生气。 她游刃有余,一边写,一边和景亚文说话,前座的女孩也好奇地探过头来,她抬眼笑了笑,没说太多。这个女孩她记得,周雨,是一个......爱打小报告,喜欢说谎的女孩。 李妮妮在五年级的时候在班上掉了钱包,就是被周雨拿走了,这件事情还是很多年以后苏清儿和她闲聊时提起来的。苏清儿说周雨在中午放学后拿走了钱包,之后把钱放到自己口袋里,钱包扔到了楼下垃圾桶里。 李妮妮因为此事在班上大闹了一场,班主任让班翻书包,有家长知道后向学校投诉,父亲知道了,在她回家后难得在家,结果他竟然拿出一沓钱甩到她的脸上。 “平常丢三落四!现在还在学校给我丢脸!不是找不到钱包吗!这些钱都拿去!” 自己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她以前从来没多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的父亲李铭在投资领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他在家的时间不多,早晨李妮妮下楼吃早餐时他已经准备出门,晚上基本是李妮妮睡觉后他才回来。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就是每个月的同一天,李妮妮醒来后会发现自己床头有一个信封,里面是以百为数的零花钱。初中时信封成了存折,高中后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一个人住,拿到的就是银行卡了。 两人不交流,他对她的教育仅限于升学那段时间问她要去哪里,唯有大学时他执意要把李妮妮送出国,不让她和景亚文读一所学校。为此不知吵过多少次,当时李妮妮都快疯了,只想一心逃离自己的家。 现在想来,父亲在外受人尊敬,有经商头脑,却是高中毕业,直到李妮妮有了孩子后他才想着去读一个实实在在的非函授本科。他不知道怎么和孩子交流,对待自己的女儿就像陌生人,以为只要用钱就可以解决一切事情。姐姐李媛比她能体谅父亲,对于继母的存在,她说这也是父亲的考量。 她不这样认为。母亲在三岁时去世后,父亲立即就娶了比他小十五岁的女人,不到两年就生了一个孩子。家里重男轻女,奶奶因为她和姐姐都是女孩对母亲很不好,新来的继母因为生了一个男孩还算得宠,然奶奶是一个强势的女人。继母表面乖巧,私底下意见颇多,拿她出气,找机会挤兑她是家常便饭。奶奶看在眼里,只有在想灭继母气焰时才拿出来说事。 她纵然再夹缝里,也不忍气吞声,因此受了不少委屈。虽然父亲待她不好,她总认为这是唯一一个会对自己好的人,起初要求助父亲,父亲却完没把她的话听在眼里。一个八岁的女孩跑去公司找自己的亲生父亲,父亲明明在办公室里,却说自己没空,让司机把她送回去......想到许多的委屈,她手上的笔画下了一个句号。 由于她不想让李妮妮太难堪,一直在注意她的动作,自己快了几秒而已。 李妮妮抿了抿嘴,一昂头:“愿赌服输,你要让我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她笑眯眯地说,“等我有天想好了,再告诉你,你可别忘了。”她伸出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说谎谁是小狗。” 这下革命友谊的第一步建立了。只是想到有一天她作为苏清儿要和李妮妮喜欢上同一个人......看到还虎头虎脑的景亚文,她晃了晃头,时间还长着吧。她不仅要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还要帮李妮妮脱离痛苦的童年。 发呆的你 她一本正经地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老师在黑班上教大家加减乘除,想想重生的生活也不是那么痛苦的,就是......上课和写作业有点儿无聊。如果这个班上没有李妮妮和景亚文,她马上就会向校长申请参加跳级考试,或者直接读初中。只是左手边的小姑娘和后面的小男孩让她放心不下,尤其是李妮妮。 在读大学以后,她才逐渐发现自己性格当中十分不好的一面,她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碎片在身体中撕扯着她,也就把性格撕得四分五裂。唯一困扰过她的心理疾病是抑郁,从出国读大学开始受困扰,一度认为完治愈了,然而产后的几个月里再次复发,甚至寻求过死亡。 都说抑郁会给人留下人格伤疤,这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道而已。让她无法面对的是自己的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所以她要帮李妮妮,她不想让李妮妮再遇上和自己一样的事情,不想让她再度受到伤害,或许这样能让她心里好过许多,能让她勇敢地、不再如同疯了一般想要对自己的家人吼叫,也不再每每见面都是冷漠的面庞,没说几句话就让人想起旧事。 或许那个年代的父母大多不懂得怎样对待孩子,低付出,认为孩子已经生下,不管怎样对待都是理所当然的,而她是一个高情感需求的人,所以遭受到的都是痛苦。想来几乎没有快乐的回忆。 “苏清儿!苏清儿!” 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的时候一个粉笔头已经扔到了她的桌上。她猛然从发呆状态中清醒,抬头对上了语文老师要喷火的表情。她对这个名字还真是不习惯啊。 “你来读一下这个拼音字母。” 她点点头,见语文老师依旧怒目圆瞪的表情才想起自己要站起来。让我看看......她在心里默想着,从第一个字母开始读起。说实话,记忆有些模糊了,毕竟是用了二十多年的语言,字母表还是不会忘记的。 老师似乎很惊讶她能读出这些。 “你很厉害啊,”坐下来后李妮妮对她说,“老师只让我们读第一排的呢。” “......”她心里只有搞砸了的感想,她要低调地度过整个小学、初中和高中啊。“你也可以啊。”她对李妮妮说,“不是吗?” “当然。”李妮妮一昂头,被老师抓了个正着,让她起来读。 她两岁能背下唐诗三百首,母亲去世前每天都给她读书,教她识字,读书让她想到母亲,杂志是上了小学后开始看的,但继母向李铭告状,说她看无聊的书,李铭让她不要读,她不肯,接着书就被撕掉了。她记得清清楚楚,继母在花园里往里看时脸上浮现出的轻蔑的笑容,她转而望向父亲,李铭脸上的冷漠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自己的下属、竞争对手、仇人、陌生人...... 她看向旁边的李妮妮,因为此事她会放弃订阅杂志吗?肯定不会的。她会因为输给了自己去订阅更多的杂志。当时是下半月刊,现在是上半月,杂志名字是《花语时光》,她是几号记住的?想不起来了,要去报刊亭问问看,或者直接...... 苏绵让她中午到学校门口开水果店的李奶奶家吃饭,李奶奶就住在水果店里面的房子里,很方便,她到苏绵在的医院看病,苏绵给她打的吊针,两人就这样认识了。李妮妮家离这儿远,她和景亚文在同一个地方托管,中午有阿姨烧饭,吃完会睡午觉或者下楼玩。 在她还是李妮妮时,短暂地喜欢过那里,然而她和那里的小孩差点儿大打出手。五年级生欺凌大家,要大家拿零花钱给他花,李妮妮不给,不但除了景亚文外没人帮他,其他人还帮着五年级生说话。也怪李妮妮张扬性格,每天都带着很多零花钱......她除了钱以外从那个家里也得不到什么了。 距离事件发生还有几个月,这件事情要放在杂志后面考虑。啊啊,她伸了个懒腰,让她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要想的。她现在简直像李妮妮的妈妈啊,明明她自己外表看去也只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等等,还有景亚文。因为长得胖,外表看去有些懦弱偶尔会被同学欺负,这个她要不要插手呢......如果她这样做了,她对李妮妮和景亚文做出的一切造成变化后,李妮妮还会是她,景亚文还会是亚文吗? 遐想的你 重生才第一天,她就陷入了纠结的思考中。 首先,她是苏清儿了——她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是苏清儿了——那么她必然不可能按苏清儿原本的人生轨迹走下去,就算她想也无法做到没有一丝偏差。那么根据蝴蝶效应,她的一举一动会造成的影响大到无法想象,若她主动去帮助李妮妮和景亚文,又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行动...... 李奶奶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她说了声谢谢后就着两根菠菜和五口饭吃掉了。她才知苏清儿生活如此辛酸。李奶奶家有三口人,二儿子和李奶奶一起卖水果,大儿子在外地打工,因为二儿子天生智商有问题,无法找工作,领了补贴金后生活依旧拮据,李奶奶一个人从订货、收货到卖货一手包,二儿子负责烧饭、洗碗等家务。她来这里吃饭,苏绵会给李奶奶六百块,也算是补贴家用了。 虽然辛酸,她也很新鲜。坐在无顶的院中吃饭别有一番风味,地是水泥地,墙上挂着红绿辣椒,枪是红砖墙,真是富有时代气息啊。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忽然美滋滋地,见李奶奶和她的儿子李一围看着她,连忙说道: “这个菠菜好好吃啊,特别甜!” “多吃点,多吃点!”李奶奶很热情地给她夹菜,她没拒绝,笑眯眯地以白饭为主。 在有了小煜之后,她变了很多,比如洁癖没那么严重了。 头一次亲手给小煜换了尿布后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因为一个人顺利排便而感到安心。荷尔蒙在她身体中起的变化很是可怕,更多的是惊讶。所有人都说她温柔了许多。裙子只在小学穿过,初高中的校服衣服很难看,牙签腿都成大象腿。读本科的时候是背着单肩包、一头乱发地在教学楼间跑来跑去的。后来终于和亚文在一起,才有了真正的归属。等到小煜出生,她的家更加完整。 然而,仅仅三年,和她母亲去世时她的岁数相同,小煜也失去了他的母亲。并且海中的声音说李妮妮还是会在二十四岁死亡,如果,如果她能改变这个结局就好了。 也只吃吃了一餐饭的时间,她想明白了,自己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即可。自己对亚文的感情......先放一边,等时间到了她再考虑就好。 她睡了个午觉,又是潮气蓬勃的小学生了! 下午在学校她先见到了景亚文。他走在前面,她刚要去打招呼,一个足球滚到了景亚文脚旁。 “踢过来。”高年级的学生叫道。 景亚文点点头,一脚踢了过去,动作干净利落,把她吓了一跳。在她记忆力,景亚文小时候完没有运动细胞,也没有他踢足球的印象,这是什么情况?她在原地顿了几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嗨,下午好。”她问道:“你怎么没和妮妮在一起?”看景亚文没回答,她小心翼翼地说:“你们闹矛盾了么......”她想不起来自己开学那天和亚文因为什么吵架了。 “我到学校晚了。” “嗯,没事就好。”她点点头,依旧觉得亚文有些不对劲。 和李妮妮不同,景亚文的家庭圆满幸福,恐怕这样他才更能理解李妮妮的痛苦。说起来,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李妮妮的呢?后者察觉到是在高中的时候,班上的女生向亚文告白的时候,在电脑机房,她不擅长操作机械,慢了一步,出来时听到“喜欢”二字,心里有一瞬颤抖。所以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对亚文的感情,亚文也是喜欢自己的,于是就在一起了。 是她主动告白,亚文接受,此后直到大学,亚文没有和她吵过一次架,无论何时都对她很好。真是完美的生活,再也无法体验到第二次。 她抬头望向青蓝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年代的空气都无比清醒,她要把握住这个新的自己的未来,无论她是谁,曾经的李妮妮,现在的苏清儿。 写作业的你 开学一个月,最让她疯狂的就是上课和作业了。 还好座位靠后,每个月换一次组。上个月坐在靠窗的位置,这个月到了靠墙的位置,上什么课的时候都能放和课本无关的书在面前看。老师点过几次名,发现问题都能回答出来后就不再叫她了。举手这种事情,就算所有人都举起来,她也不会动一下的。 “清儿!”听到名字后很快反应过来是在叫她,然而有人叫李妮妮时下意识也会看过去。“门口有人找你——” “谁?”她从李妮妮椅子后面挤了过去。 后门那边,元海舟靠在墙上,咳嗽了两声。她吓了一跳,抓住元海舟的手腕就往教学楼后面跑。 “不是说不要到我班上来找我吗?”她看着元海舟,带着怒气说道。 六年三班学生元海舟,老师眼中的捣蛋鬼,同学眼中的小霸王,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偏偏母亲是隔着几条街的音乐大学附属小学校长,父亲开了一家投资公司,祖父母辈及上都是书香门第,元海舟是家中独子,备受长辈宠爱,所有人奈何他不得。 李妮妮也是八百年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当时她读小学的时候根本没听过有这人,到元海舟他爹要入股亚文所在影视公司才发现和元海舟竟然是同一个小学毕业的。聚会时一问发现他从小就是个风云人物。开学那天把球踢到景亚文脚边的就是他,要不是有人叫了一声元海舟的名字,她完想不起来有这号人物。 “你说没紧急情况别来找你啊。”元海舟说:“昨天我爸回来问我怎么没写作业。” “这种小事儿你都没搞定啊。” “我说我忘在学校了,他让我到学校拿。” “然后呢?” “我当然拿不出来,就今儿起了个大早来的。” “就是说......你要终止合约了?” “不是,你别误会啊。”元海舟摸了摸脑袋:“我是说你把我作业带回家写不行。” 你以为我愿意带啊,她心想。要不是她想攒钱,又是个没人会雇佣的小学生,谁会为了30元去帮人写语文、数学和英语作业。 “那你要怎样?”她抱臂问道。 “以后每天在学校写完,反正我足球队也有训练。” “这个恐怕......我每天回家还要帮忙做家务,你们六年级的作业又那么多,我还要写的自己的作业.....”她看着元海舟,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写的准确率高,还能模仿我的字迹,”元海舟说,“要不,要不我给你加几块?” “你也找不到别人帮忙了吧。”她咬了咬嘴唇:“35吧,我大不了晚点回家。” 四十对元海舟来说有些贵了,他每个月零花2000元。苏清儿说一天作业30,包月,每月月初付70%,月末结清。等于他每个月几乎要花一半的钱在让苏清儿帮她写作业上面。 六年级第一天苏清儿来找他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个小不点儿是在开玩笑,但也算卸了一个包袱,他四年级让别人帮忙代写作业被发现后就没再做过这种事情了,作业都是草草了事,现在有一个能模仿他字体的人,何乐而不为? “那也包月,你不打折啊?” 她心里要笑出声,表面一本正经地说:“999,月初付70%,你得今天之内再付我140块。” 元海舟虽然不写作业,脑袋转得很快,几秒后算好,就把差价付清了。她心下乐呵呵地接过钱,放进口袋里点点头。 “今天五点,你把作业放在同一个位置就好,我先走了。”说完她点点头,潇洒地离开,若不是那豆芽一样的身板和稚气的声音出卖了她,倒还有几分看上去酷酷的。 那手狗爬一样的字,学了十五年书法的人还学不出来,那真是白学了。她摇摇头,为了模仿元海舟的字,她还特地准备了一个小本子,记录下他的笔画形状。 从小到大都没出去工作过的她第一次体会到赚钱还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啊。 回家的你 大礼堂前面有一排青葱松树,国旗杆被围在树中间。 她下课后把书包放在教室里,走到旗杆的红色瓷砖台阶上,左右看看附近没人,在松树的隐蔽下搬开了一块松动的瓷砖。 瓷砖下是空的,放着几本作业,她把作业本拿出来,抖掉上面的灰,匆匆抱着回到教室。 元海舟在远处的草坪上踢球,五点五分,女孩准时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非常满意。 苏清儿是个神奇的人,明明才刚上一年级,竟然知道很多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升旗台下面的瓷砖可以放东西,比如他的数学作业都是老师让她读高中的女儿帮忙改的,比如他每天回家走哪条路。 他刚刚翻过墙,墙下传来的一声“元哥哥”叫得他迅速在脑中闪过所有亲戚家的孩子的脸,愣是找不到一个刘海留到眼睛下面的非常不可爱的小学生。他跳下墙拍了拍手,哦了一声,女孩开门见山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写作业。 她帮班长去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正好听到六年级的老师在吐槽元海舟,她拉住班长,两个人在办公室门口偷听了一会儿。她是李妮妮的时候连元海舟的脸都没见过,会想到从他身上赚钱纯粹是偶然。 没想到真的就成功了。 她抱着作业走回教室,在楼梯上和景亚文擦肩而过,他似乎根本没看见她。回到教室,除了打扫卫生的人以外就剩李妮妮还没走。 “妮妮,怎么了?”她问道,但她知道是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在这里把作业写完。”李妮妮答道。 “那太好了,我们一起邪恶吧!”她说着坐在李妮妮旁边:“这样就不用把作业带回家了,很方便呢。” “嗯......”李妮妮没说话。 她花了二十分钟迅速写完了元海舟的作业,李妮妮低着头,虽然手上有拿笔,但根本没动几下。她写自己作业的时候用手肘撞了一下李妮妮。 李妮妮抬手揉了揉眼睛,问道:“干嘛?”明显带着鼻音。 “我今天写完作业以后可以去你家玩吗?”她问道。 “欸?”李妮妮抬头看向她,又慌忙低下,眼眶红彤彤的。 “今天我妈妈要上夜班,家里没人,我有点儿害怕......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她双手合十说道 “嘛.....”李妮妮还在纠结。她不准备用那个约定,还不到用的时候。李妮妮小时候外表看上去不太好说话。实际上多拜托几下完能成功。 她从没带过朋友回家,也没人说不可以带,今天绝对能行。 “我快写完作业了,写完我们就走吧。我家就在附近,带上换洗衣服,再打个电话给妈妈,她肯定会同意的,妮妮,妮妮,不行吗?” “......好吧!”李妮妮被做鬼脸的苏清儿逗笑了。“但是我家......” “好!那就快写作业吧!我有一题不太会,”她把作业本推了过去,抱起元海舟的作业本说道:”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她用一个袋子把元海舟的作业包起来,放到国旗台下。元海舟正在休息,坐在离国旗最近的球门胖看到苏清儿,打开水瓶喝了一口水。苏清儿根本没朝这边看,小跑离开了。 五点五十,两个小女孩背着空空如也的书包先往苏清儿家走。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天天把课本放进书包背回家,又沉又没用,就算只有五分钟也是浪费体力。 她把书包放在下面,一口气跑上三楼,拨通了苏绵的电话,把李妮妮家的地址和座机电话都告诉了苏绵。 “可以吗?你一个人去,会给他们添麻烦吧。” “嗯嗯,妈妈你放心工作吧,我没问题的。我已经和李奶奶说过我今天不去她家吃饭了。而且你不是送我上学的时候见过几次李妮妮吗?明天又是周末。” 好不容易说服了苏绵,她欢快地跑下楼,背起书包,抓住李妮妮的胳膊,笑道:“走吧。” 可以回家了,呆在她的房间,见到姐姐,好好地看清住在幢房子里的人。 打招呼的你 她隐藏着自己的轻车熟路,假装成是第一次到这片区域来。 李妮妮住在山上的别墅区中。别墅区有两片,一片住家是商贾,另一片都住的艺术家。买房的时候艺术家呼朋唤友来,商贾们跟风而至。到卖空后开业主大会,两片区域几乎格格不入,也算当地一大奇事。 李妮妮的父亲李铭不算暴发户,然而也不是书香门第出生,她的母亲倪玉才是,可惜倪家家道中落,家人个个都是病秧子,等遇见李铭时倪家只剩她一个,守着万卷藏书,靠管理博物馆为生。李铭去博物馆是考察,准备买下来推到建商业区的,对倪玉一见钟情,苦苦追求,恨不得掏心掏肺。 娶回家后李铭则成了另一番样子,甜言蜜语成了过眼云烟。倪玉天生身子骨弱,在李铭家不仅没能好好调养,还要被李铭的母亲李莲花日日奚落。李莲花是个乡下妇人,也是李家的童养媳,在丈夫去世后被小儿子李铭接到城里,头一回过上了不用干一分活的日子。 乡下环境闭塞,思想封建,李莲花还停留在君主专制王朝重男轻女的时代。倪玉生得漂亮,眉目如画,皓齿朱唇,但怯弱不胜,茕茕独立,李莲花说是倪家的祖坟位置不好,私下和李铭说在倪玉死后不要把她葬到李家坟里。倪玉生下大女儿李媛后,她的刻薄和冷漠更加,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倪玉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被说也很少反驳,李铭起初会帮倪玉说几句话,日子久了也就懒得再去反驳李莲花。于是愈演愈烈。倪玉心中郁结,身体每况愈下,在生下李妮妮后的第三年去世了。李莲花在倪玉去世后不到三月就给李铭介绍起对象来。 李铭现在的妻子沈依原本是餐厅的服务员,李铭请人到那儿吃饭,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沈依相貌出众,很早就出来打拼,她的父母在县城里开零售超市,十分心疼自己的女儿。听说女儿要嫁给一个有钱人,心里既开心又担心,开心是想女儿以后不用再辛苦,担心是害怕沈依会在婆婆那儿受气。 沈依文化程度不高,但很有自己的小手段。她知道李莲花不好惹,在她面前总是要乖巧几分,李莲花老道事故也清楚沈依是个怎样的人,两人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相似。李莲花喜欢挑人的刺,看在沈依生下了一个男孩的份上也就得过且过。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男孩儿,她和沈依之间有着不可消解的矛盾。 回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些事情,她无比感慨。自己能长成如今这样太不容易了,在夹缝中生存数年性格没变得扭曲都是因为家里的人给她做了反面教材,然而也没能完摆脱他们的影响。和亚文在一起的时候差点儿没能得到他的家人们的完同意。 景亚文的父亲是钢琴家,母亲是父亲的经纪人,就住在山上的艺术片区,和李妮妮家一上一下。每天李妮妮上学都是搭景亚文家的便车,原因在于景亚文的父母对倪玉有些好感,两家的小孩从幼儿园起就认识,沈依向他们提出让李妮妮和景亚文一起上下学的建议也就被接受了。但李妮妮那时不喜欢景亚文,和他坐同一辆车是被迫,放学能自己走就自己走,绝不麻烦他。 如今让她想想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亚文的原因,真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但看到开门的沈依时,她心里的不痛快还是蹦了出来。她们之间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情,单独的,或有李铭和李莲花牵扯在中间的。所有的事情积攒在一起,让她对沈依连一个称呼都没有。报复的心态根本压不下去,这次沈依在明,她在暗,却可以有许多报复的选择了。 沈依见到李妮妮回来,心说这么晚了,刚想讲两句,在李妮妮身后的女孩就甜甜地叫了一声。 “阿姨好!” 一切现在才要开始。 微笑的你 “阿姨好!” 这一声叫得沈依很不开心。她刚刚二十三岁,如果在读书可能刚刚研一。她不觉得自己看上去老到像阿姨,有过一秒怀疑苏清儿是故意的,李妮妮可能和苏清儿说了什么,但她敢对李妮妮做那些事就知道她不会说出去。李妮妮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孩,绝对不会主动丢掉自己的脸面。所以这个想法马上被排除,她觉得苏清儿只是不会看人而已。 “你好啊,你是妮妮的同学吗?”沈依笑着打招呼,尽量露出亲切的样子,说道:“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该叫姐姐才是。” 她知道沈依会不开心,看来确实达到了效果,沈依的小气已经出来了,她是故意叫得特别大声的。总之,她就是想让沈依不痛快,想要报复沈依。 “你多大啊?”她问。 “才二十三哦。” “好年轻啊!“她顿了顿,待沈依眉目看上去舒放了以后说:“三年级的英语老师也二十三,阿姨你会说英语吗?” “这个......姐姐不会说英语,但会做好吃的。” “是么。”她点点头,换好鞋:“阿姨你看上去比英语老师老好多,我还以为你英语比英语老师还好。” 沈依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已换好鞋跑进房间里,她与前世的李妮妮用同一种方式对待沈依,她的反应则大不相同,就像在做实验。这种话李妮妮来说是不行的,但陌生人可以。沈依不能发作,脸色明显不大好,但什么都没说。她以天真的姿态放出明箭看看沈依的反应,以她对沈依的了解,沈依对陌生人翻脸的几率很低,可她直接戳沈依痛处的方法也不能用太多。 走到客厅,李莲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坐在旁边的地毯上玩小汽车。那是李妮妮同父异母的弟弟李一书,刚上幼儿园,三岁。李妮妮小声叫了“奶奶”后就往楼上跑,李莲花正专心看李一书根本没打算搭理她,但看到个陌生女孩来了还是叫住李妮妮。 “你好,我是,苏清儿。”在李妮妮说话前,她已经叫出了口,硬着头皮说道:“奶奶你好年轻啊!” 李莲花愣了一下,估计很少见夸人这么直白的小女孩,简直是一股清流,就算知道说的是假话,听上去也舒心。她马上活络地和苏清儿搭起话来,苏清儿也认真回答。就在这个瞬间,她已经思考好了自己要怎么做。正在玩着小汽车的李一书忽然感到一阵凉风吹了过来,他抖了抖,打了个喷嚏。 沈依叫起来,连忙把坐在地毯上的李一书抱起来:“啊呀,你怎么感冒了,下次不要坐在地毯上玩了!” 此话实际是在映射李莲花,是李莲花让李一书坐在地毯上的,还说地毯比沙发暖和,沈依不好直说,但估计李莲花也听出来了,转向沈依,回道:“小孩子没事的,现在又不冷!” “都秋天了,还是要多注意。”沈依说着把扭动的李一书放下来,对李妮妮说:“你爸今天晚上回来吃饭。” “阿铭要回来?什么时候说的?”李莲花接道。 “就刚才,打电话说的。” “哪里的电话?我坐在电话旁边都没听到响!”李莲花叫起来。 “我的手机,不是家里电话。”沈依说,看着李一书继续坐回地毯上玩玩具。 李莲花一听就不很高兴,像在自言自语:“明明打家里电话就好,打什么破手机,小小一个,什么都看不清。”又拽住李一书的胳膊把他拉起来:“乖乖,不要坐地毯上了,坐到沙发上来。” 她在楼梯上听得清楚,感觉只要再加几把火就能把这个家燃起来了,自己当年真是傻,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不过李铭今晚回来,还真是难得,她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弹琴的你 李妮妮房间在三楼,推开先是一个小的客厅,用于与朋友会面。左手边的门通往书房、卧室和更衣间,环绕在客厅的墙后,右手边则是盥洗室。她很想扑到沙发上滚两下,碍于现在的主人在按捺住了冲动。 她曾经属于这里,现在已不再拥有。 把书包放在书房里,两人到盥洗室洗手。一面镜子嵌在墙中,她看向镜中。旁边是她更加熟悉的脸,正对着苏清儿的脸,李妮妮看了她一眼,她心中滋味复杂。我是苏清儿,我是苏清儿,我是苏清儿,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她开口道: “妮妮,你爸爸工作很忙吗?” “嗯。我好久没见到他了。”李妮妮说,给她拿了另外一条毛巾擦手。 “这样啊......”她说:“那个阿姨是你家的保姆吗?” 李妮妮噗嗤一声笑出来,摇摇头:“不是,她是我爸的新妻子,男孩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松了口气,果然玩笑一样问会比较好,要让这个小女孩对自己敞开心扉还真不容易。她虽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还真的没想过她喜欢听到什么语气,又希望别人怎么和她说话。 “那另外一个是?” “奶奶。”李妮妮想了一下,非常认真地问她:“你真的觉得她年轻啊?” “我是为了活跃气氛呀!”她擦干手后笑嘻嘻地说,用手指戳了戳脸,做了一个鬼脸。“我们快把作业写完吧,周末就可以玩了!” “周末我要上钢琴课,”李妮妮说:“还有绘画和书法课。” “岂不是根本不能休息啊!你最喜欢哪个课?” “都不怎么喜欢。”李妮妮扁了扁嘴:“三个老师会拿尺子打手臂。” “老师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钢琴弹得好,画画画得好,字写得好而已!”她握拳做加油状:“做到让老师打不了你就好了!” “你说得挺简单的......” 你根本就没有努力,坚持下来的只有书法而已,钢琴考到级数之后就懈怠了,画画更是从来没有认真学过,她摇摇头,走到了钢琴前。 “我可以弹一下吗?” “你会吗?”李妮妮怀疑地问。 “当然。”她点头,见李妮妮不怎么情愿地同意了。坐到客厅的钢琴前。琴架上摆着《车尔尼599》,李妮妮刚练到中间部分。 她考到了业余十级,之后就没有每天练习了,顶多在有兴致时来几首,也有几个拿手的曲子,但这一世,如果可以,她不想只停留在业余水平,想要更深入的学习。 李妮妮见苏清儿在钢琴前坐下,想着她就随便弹些什么,完不抱期待,没想到她这么认真,脚踩在架高的椅子上,抬手轻弹前奏。开始几个音让李妮妮以为苏清儿是随便按的,虽然有曲感,但速度太慢了,随即一连串的跑动音展开了曲子,激烈又充满了魄力,像在咏唱,像在嘶吼,像在与命运做剧烈的抗争。 踩不到踏板就用指尖,手不够长和弦就放松一些也没问题,重要的是连贯和流畅,以及她想通过这首曲子传达出来的气魄! 李妮妮呆立在旁边,看着不怎么起眼的苏清儿忽然弹出这么厉害的曲子,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竞争欲望。 无奈孩子的手指跨度和体力所限,苏清儿以前又是没弹过的,许多地方磕磕盼盼下来,并不是特别满意。但一首下来酣畅淋漓,让她想要大笑。李斯特的冬风,前世的她非常喜欢这首曲子,不愉快的时候弹起来畅快淋漓,还把琴键杂到哑音过。 弹完后她呆呆地坐在琴凳上,两个女孩站在黄昏中,她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自己真的已经回不去了,不过还好,她没有忘记。 忽然,门边传来嘎吱一声,两人同时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门口站了一个人。 李妮妮没有把门锁上,沉浸在琴声中也没有听见。她侧头看去,和李铭对上了视线。她前世的父亲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里面,身后还站着沈依。 “你是?” 她起身走到门口,李铭竟然主动问她是谁。她淡淡说道:“叔叔好,我是妮妮的同桌。” “你的钢琴弹得很好。”李铭说。 这句话会让李妮妮不愉快,她知道,但她在今后一定会经历更多这样的事情。 “妮妮会比我弹得更好,”她说:“如果她每天开开心心的。” 气愤的你 李铭没说话,女孩就像在对自己的平辈说话,也可能是装成大人的模样,他身后的沈依倒感觉到这个女孩不太简单:“刚才在楼下听到那么流畅的琴声,我和她爸爸就上来看看,没想到不是妮妮啊......” 沈依语气里透着失望。。 “妮妮平常弹得怎么样阿姨你不知道吗?”她往前迈了一小步,拉住了李妮妮的手:“你关心过妮妮吗?” 李妮妮本有些不愉快,现在被苏清儿拉住手倒莫名其妙,听到她在为自己说话时更不能理解。她和这个一个月的同桌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她也没和她说过家里的事情,现在她好像在替她说话,是因为她在维护她还是不知为什么苏清儿看沈依不顺眼?李妮妮很是疑惑,暂时没说话。她说的话李铭根本不会听,而她根本不想和沈依说话。 沈依一下被呛到,也没见李铭怎么关心她亲女儿,为什么要自己这个后妈来关心。想是这样想,话可不能说,毕竟再怎么样不能再外人面前撕破脸皮,何况李铭也在。 “我是希望妮妮有一天能像你一样弹得这么好听呀。” “我也希望有一天阿姨的英语能说得和我们英语老师一样好!”她笑眯眯地说道,沈依差点儿吐血。 李铭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沈依,她什么时候开始学英语了?见沈依的表情不太好,他也没多想,问道:“你叫什么。” “苏清儿。”她答道。 李铭点点头,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自家女儿:“我是妮妮的爸爸。你们下来吃饭吧。” 说着他转身往楼梯边走去,沈依忙跟了过去,心里还想着苏清儿的样子。现在她觉得李妮妮肯定和苏清儿说了什么,所以她才会针对自己!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对刚见面的大人就这么不礼貌,说话针锋相对、暗含讽刺,看看李妮妮站在旁边装可怜的样子她就气!绝对要抓住机会好好说她一顿! 等两人下楼后,林妮妮甩开了苏清儿的手:“你在干嘛?” “没干嘛。”她说:“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为什么?”李妮妮问道。 “她长得像我很讨厌的一个人。” “你很讨厌的人?” “对啊,”她笑道,“那个人对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看她的样子估计她也对你不怎么样吧。”她试探性地说。 “她......也做得很过分。”李妮妮抿嘴道。 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面前的李妮妮就是曾经的她,是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的女孩。 沈依从来没对她好多,她心里想的只有李一书和家产,不愉快的时候就来找李妮妮的茬。 沈依有三大罪状:一是给李铭吹耳边风,编排李妮妮,让李铭越来越讨厌自己的女儿;二是在冬天大雪前把李妮妮的衣服都洗掉,衣柜里只剩薄薄的两用衫;三是在李妮妮和景亚文订婚后,对景亚文说李妮妮的坏话。这三件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沈依就是典型的白雪公主的继母形象,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无数创伤,连带着李铭和李莲花这两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家人,都不是她值得珍惜的对象!前世她还试图在家里找温暖,现在真的要放弃了。如果说李铭还可能改变,本身就仇女的李莲花和虐待她的沈依就是应该付出代价。 她在前世本因为和景亚文组建了幸福的家庭,也不太想家里的事情了,现在见到后则越来越气,忽然意识到李妮妮还在旁边——看着苏清儿怒目圆瞪,握紧拳头的样子。她长长地叹了一口,侧头对李妮妮笑道:“我们下楼吃饭吧,我也饿了。” 她一定要保护好李妮妮,为了不让她成为现在的自己,这样带着恨意的自己。 吃饭的你 一楼餐厅,烧饭阿姨把饭菜端上桌,正在盛饭。李铭坐主位,沈依和李一书坐他左手边,李莲花做右手。李妮妮走下去,坐在李莲花旁边,她想了想,坐在了李妮妮这边。 “我今天有事,就先走了。”烧饭阿姨盛完饭后对沈依说。 “你去吧。”沈依点点头,拿起勺子给李一书喂了一口粥。 如果她没记错,李一书上了小学后才开始自己吃饭的,沈依和幼儿园的老师打了招呼,每次李一书都有人喂。因为有了经验,她开始能判别对和错,从父母的角度看来喂饭可能是关爱,对孩子来说却是巨大的灾难,与年龄不符的溺爱会养出一个巨婴。她一直都有意识培养小煜,他两岁就会乖乖吃饭,注意力不会不集中,还会想自己把碗收好。因为她几乎没有过母亲的关爱,很想把自己缺失的爱放在小煜身上,但也一直提醒自己他从一出生开始就是要离开自己的,她也要学会放手。看着李一书,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会帮他一把,不会让他落到纨绔二世祖的结局。 整餐饭吃得很平静,李莲花给李铭夹菜被说不要给他夹,令她惊讶地是李铭竟然给李妮妮夹了菜。天知道他怎么突然注意到自己还有个女儿的。 李妮妮把虾仁放在一边没吃,她在一旁看着还没说话,沈依就按捺不住了。 沈依:“妮妮,爸爸给你夹的菜你怎么不吃啊?” 李妮妮没说话。 “妮妮,爸爸特意帮你夹的菜你就吃了吧,虾子可有营养了。”沈依又说,可见她是真的要挑事儿,可见家里是真的没人关心李妮妮。 她不记得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看着李妮妮,真的好心疼过去的自己。 “不吃算了。”李铭说道。 她见李妮妮眼圈红了,把虾仁从她碗里夹了过来,咬了两下吞了下去,淡淡说道:“妮妮,我记得你对海鲜过敏,我帮你吃了吧。” 李妮妮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苏清儿,她不记得自己有对她说过过敏的事情啊...... 过敏,李铭想起来了,倪玉也是对海鲜过敏的。这个女儿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性格倒不知道像谁,他没怎么关注过她,她也就长大了,和她的姐姐一样,和李一书一样。时间到底过去多久,倪玉不在已经很久了,身旁坐着的沈依看来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妻子,女儿的继母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吗? 李铭看了看沈依呵护李一书,吹着勺子里的粥的样子,问道:“一书对什么过敏?” 沈依一下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李一书对鸡蛋过敏,看来李铭也是不记得的,如果她说了不就证明她根本不关注李妮妮吗?她刚才真是多嘴了。 “一书什么都吃,没那么娇气。”沈依说。 “一书对鸡蛋过敏啊沈依,你怎么搞的,”李莲花插嘴:“你今天早上还一直和我说不要让阿姨做鸡蛋羹给一书吃,现在看看你自己说得什么话!” 她默默地坐在一边,给自己舀了一勺虾子。能吃海鲜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 排队的你 第二天一大早,李妮妮要去上钢琴课,和景亚文一起,景家的车到门口来接。由于钢琴教室要路过学校旁边的大路,她也顺便蹭车回家。景亚文开门看到李妮妮刚露出笑脸,见到李妮妮身后的她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被......讨厌了?她笑笑地迎上景亚文的不太愉快的表情,走上了车,三人并排坐在后座。路上景亚文一直在和李妮妮说话,李妮妮爱理不理,偶尔和她说两句,她就感觉到景亚文的怨气冲了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啊...... 下车后,李妮妮打开车窗对她招了招手。她非常欢快地回招,还送了一个飞吻给李妮妮。小小的女孩幼稚又可爱,吸引了不少等公交的路人的目光。 车开走了,景亚文才开口:“妮妮,她怎么在你家?” 李妮妮:“来我家玩啊。” “那......”景亚文问道:“她知道你家的事情吗?” “我家什么事情。”李妮妮皱起眉头。 “就是你妈妈的......” “她知不知道和你没关系啊。”李妮妮说道,“对了,清儿昨天弹了我的钢琴,可厉害了!” “再厉害也没有老师厉害!”景亚文说。 “那可不一定。”李妮妮反驳。 景亚文:“肯定没有!要不下次叫她一起去教室!” 李妮妮:“行啊,你去问。” 司机大叔笑眯眯地听着孩子气的对话,说道:“如果要下次去试听,你们今天要记得和老师说,而且还要去问刚才的女孩想不想去。” “恩,交给我。”景亚文点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的日程已经提前被两个小孩儿安排好,在公交车站旁边等红灯过去,突然被拍了肩膀。她吓了一跳,看到元海舟双手插着口袋站在她身后。 “你想吓死我啊!”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镇静下来。 元海舟:“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她反问道。 元海舟:“我逃课出来的。” “什么课啊?” “英语补习班。”元海舟不屑地说:“无聊透了。” “你上的大班课?逃课不会被发现吗?” “三十个一个班,少几个人没问题的。” “哦。”她见红灯转绿,左右看了看准备过马路,没想到元海舟跟了上来。 小学五年级的元海舟身高一米五左右,比李妮妮高了三十公分,都还是小不点儿的样子,在人群中走过然不见人影。 “我问你个事儿啊。”元海舟说:“你班上是不是有个叫李妮妮的?” “怎么,”她的警惕心忽然提高,“你找她有事啊。” “没什么,也是别人问我的。” “你想看她自己到学校来看就是了。”她说:“别人是谁?谁问你的?” “你家就住附近?”元海舟忽然问道。 “怎么了?” “我可以去你家不?” “不可以。”她站定了脚步,转身抬头看向元海舟,三十厘米脖子久了估计会痛的。“我觉得你还是回去上课比较好,逃课被发现你肯定会挨打的。” “他们才不敢打我,”元海舟揉了揉鼻子:“说真的,我想去你家玩。” “我家没什么好玩儿!”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元海舟:“而且我妈妈刚上完夜班回来,肯定在休息。” 她看到包子店前的人流,连忙跑过去开始排队,元海舟就跟着走了过去,站在她后面。 “你不能去找你的朋友玩儿吗?”她从钱包里拿出五块钱:“你肯定有很多朋友吧。” “他们都在上课。” “所以啊,”她说,“你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挺聪明的就懈怠,以后还有初中、高中和大学,路还长着呢,现在能抓紧时间刻苦学习最好。” “你怎么不学?”元海舟说。 “我现在还在读一年级,已经会写你五年级的题目了,我不在学吗?” 队伍轮到她了,她递出五块钱:“阿姨,一个花卷,一个青菜包,两个烧卖和两个纯肉包,谢谢!” “五块钱正好哦。”阿姨笑眯眯地调侃道:“清儿,今天和你的小男朋友来呀。” “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想要当她的男友还早得很呢。 “谁是她男朋友。”元海舟气呼呼地说。 她接过包子,就往小区走去,元海舟还真就跟着她一路走到小区门口,到了楼下。 “你到底怎么了?”苏清儿看着元海舟,见他依旧顾左右而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吧,你就上来吧,但要是敢发乎一点儿声音把我妈吵醒,我就把你打下楼!” 提着一袋热腾腾馒头的小女孩讲出这种话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元海舟想要捧腹大笑,又担心她反悔,连忙点了点头。 读书的你 元海舟好奇地走上楼,他从来没注意到过学校附近有小区,杂草丛生,种着零零落落的树,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苏清儿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插进门锁里,动作小心翼翼地,让元海舟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客厅不大,没什么家具,单薄地像是租来的房子。房间里也静悄悄的,光线阴暗,阳光透过半开的阳台门落进来,增添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苏清儿拿了一双鞋套给元海舟,指了指卫生间,压低声音说道:“先洗手。” 一年级的小女孩俨然像个小大人一样,元海舟竟也哦了一声,乖乖穿上了。 苏清儿走到卧室门口,看到苏绵在床上睡着觉,于是关上了门。元海舟洗完手后好奇地在客厅走了一圈,又跟着苏清儿到了厨房。 厨房不大,苏清儿踩在椅子上,把包子放进电饭煲的夹层,里面还有稀饭,苏绵早上回来后做好的,如果不出意外她要睡到晚上,苏清儿的中餐和午餐就是包子和稀饭。 做好这些后,苏清儿走到小房间里。这个房间现在是空的,她现在和苏绵睡,把这间房间当书房用。她的零花钱和自己赚的钱就拿来买些会重复使用的书,比如估计会用上很多年的汉语大词典。 她还在一个周末让苏绵带她去了市立图书馆,虽然苏绵带她去的是儿童区,她自己后来跑去借了想看的书回来。元海舟在她桌上看到:《海洋生物大百科》、《亚特兰大之谜》、《神性与灵性》、《backtothefuture》、《thebrainssecret》、《潜水指南》、《人类是什么?从何而来?要到哪去?》、《你不知道的有关你自己的事情》、《山海经》、《汉语大词典》。 元海舟刚想拿起第二本,苏清儿就悄悄把房门关上了。元海舟心里一惊,苏清儿走到他旁边,踩住椅子边坐到了桌上。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她问道:“要是没地方去就回家,反正也不会挨打。” “我就想来看看,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元海舟说。 “真的?”她不太信。要一个五年级小霸王这么跟屁虫似的跟过来,肯定是有什么隐情。 元海舟:“真的。” “那你看完了,可以走了。”苏清儿毫不留情地赶人:“我要看书了,麻烦你别打扰我。” “英文你看得懂嘛。”元海舟伸手就要去拿。 “没经过我的允许,请不要碰我的东西。”她道:“碰坏了一本书要按五倍的价格赔。” “我就看看。”元海舟打开《backtothefuture》,过了三十秒后默默放下书。 “看完了?看完了可以走了。” “你怎么老赶人啊。” “这儿本来就是我家,我想赶谁就赶谁。”她皱起眉头。元海舟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跟过来看啊。她一时好心以为他和爸妈吵架让他进来,现在怎么就不见走。 “你一年级就这么凶,以后肯定变母老虎。” “关你……半毛钱的事!”她冷冷道,“你还要在这儿呆多久,提前和你说,我可不会留你下来吃饭的。” “谁想留这儿啃馒头啊。”元海舟摆摆手:“你在这儿住了多久啊?” “怎么?”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齐雨的人,她也住在这个小区。” 她心里咯噔一下。齐雨不是元海舟的妈妈吗?她记得听亚文说过的,元海舟的父亲元畅的妻子就叫齐雨啊,这是什么情况……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似的,她神色略带凝重地看着元海舟。 “……你认识?”元海舟凝起眉头,黑色的眼睛暗了下去。 “好像没什么印象……”她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摇摇头。 “恩……”元海舟只发出一个语气词,“我就回去了。” “哦……”她在元海舟身后说道:“把鞋套扔外面。” “啰嗦!”元海舟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锁好大门,又跑到厨房,站在椅子上往下看,见元海舟抬头看了看楼上。 齐雨……她带着一丝疑问坐到桌前,开始阅读。 颠球的你 “钢琴课?” “恩。”景亚文点头:“妮妮建议的。” “为什么妮妮自己不和我说?” “你知道她的……” 的确,让她主动邀请谁现在是不太可能的。但她去钢琴课能干嘛?她可不准备现在就在众人面前展示。不过前天去李妮妮家弹琴后她倒是去市立图书馆附近的琴行办了一张练琴卡,书则从图书馆借。 她准备去买一台打印机,自己在家复印琴谱。做这些事情都是要钱的,现在她手上的钱不能一次性用完。帮元海舟写作业也不是一个长久的赚钱方式,一个小学生到底能够做什么呢?这让她想到苏清儿前世的职业路线——演员。 童模,会是一个好的选择,然而……苏清儿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看了看自己的样子。现在的苏清儿还有些面黄肌瘦的,就算好好打理也只能算可爱而已,会被选中的可能性…… 想来想去,参加钢琴比赛获得奖金还是一个比较快捷的选择。她这个年纪组的水平都不会太高,如果认真练习她是有自信的。要试一试吗? 又一个周末。 在这周她做了一件事情——在学习桌子上摆了琴谱,放在作业本旁边,还装模作样写了笔记。隔天苏绵值白班,晚上吃饭时就对她提到了钢琴,她支吾了一会儿说自己有在同学家练习弹琴。她关注钢琴已经有段时间了。 然后她改口,拒绝了景亚文要去琴室的邀请,说她最近都很忙,要推迟。 “也行。”景亚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都不知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不是她敏感,是景亚文的样子真的很奇怪。以前他也是这样的吗?她只记得小学的时候他挺胖的,偶尔会被同学欺负。她会知道是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时候看到学校后面有一群人围着景亚文。景亚文在比他个子高了不少的人中显得柔弱无力。当时她心中充满了正义感,根本没想到叫老师就直接冲了过去,结果没说几句这群人立马做鸟兽散,她还以为她很厉害,为小时候的一大“英雄事迹”。后来景亚文也没提,好多年后两人在一起时她才问起,景亚文说他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她想他大概不愿意常提起过去的伤疤吧,就再没问过。 “呐,我问你一个问题。”她鬼使神差地说。 “什么?”景亚文这才正眼看了她。 “你……”她刚要说话下了铃就响了。 “同学们,”体育老师拍了拍手:“把你们手上的排球都放回袋子里。” “好。”景亚文答道,停下了颠球。 想不到他的运动神经还挺好的,她心想,刚才的颠球一直都没断过,上次踢球也是。 “你很擅长运动吗?”她跟着景亚文走了过去。 “不行?”景亚文把排球放进网袋中。 “不……不是不行。”她摇摇头,感觉还真是一个新发现,也可能是她不太记得了吧……“所以你真的很擅长运动了。” “啊。” “嗯……”和她印象中的说话方式也不一样。 对着李妮妮的时候就是个软萌小正太,和她说话则一脸正气的样子。她忽然心中一痛。这就是区别吗?在意和不在意的…… 对一个小孩吃醋真是太幼稚了。她摇了摇头。 元海舟一下了就冲出教室和同学打篮球,旁边一年级的刚刚上完体育课回教室。他无意看了一眼,就见到苏清儿呆呆地站在站在人群中。 “那个小鬼在干嘛?”他心想,接过队友传来的球,跃起扔进了篮筐中。 考试的你 一转眼到了期中考试。花了十分钟写完,五分钟检查就交卷走了。班主任本建议他再检查一番,但在粗略地扫过她的试卷后让她有了。 她并没信心考到一百,许多细枝末节她都不太能估计到。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让她再当一个认真仔细的小学生,倒不太可能了。 考完后她走过寂静的操场。时间已近十一月,来到这里已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的新生活使她感触颇多。望着空中漂浮着的悠悠云朵,心里和明镜一般,平静又清明。 在长大后,生活会变浮躁很多,不得不面对现实种种和整个社会席卷而来的狂流,于是一颗赤子之心变得尤为可贵。她能在这里和其他小学生一起不顾一切地奔跑、毫不在乎地大笑是再幸运不过了。 她无端地占据了苏清儿的身体,也算海里的人或生物的心血来潮吧。她已经是苏清儿,她会以苏清儿的名字活下去。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她会珍惜属于苏清儿的生活,希望苏清儿原来的意识能够得到好的归宿。 苏清儿是李妮妮的情敌,而在这世,苏清儿依旧会成了李妮妮的情敌吗? 她深吸了口气,直奔家中。 苏绵在家的时间并不多,早班和晚班轮流倒,十分忙碌。她是护士,身上的责任并不小,同时为了让自己和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上的夜班多于白班。两人有时甚至早晨打不到一个照面,她下午上课回家后才能见到苏绵。 这样的生活状态很好,给了她很多时间去思考、去安排自己的事情。虽然倍加忙碌,苏绵也心意爱着自己的女儿,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她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减少苏绵的担心,前所未有地做一个听话而乖巧的孩子。苏绵似乎有察觉到她的改变,觉得她比从前更懂事,性格也开朗不少,但把这些解释为上学后的转变。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台洒在睡着的苏绵的身上,她蹑手蹑脚地做到床边,抬手抚过苏绵的头发。如果倪玉还在的话,也一定是这样爱她。想到这里,她眼睛不禁有些发红,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带上了门。 她不知苏清儿的父亲是谁,在哪里,为什么和苏绵分开。曾想过要问,但并不忍心。苏清儿有写日记的习惯,她读了她在六岁前的私人日记。满目的拼音,有些艰难地读完了,从来没提到过父亲二字。苏清儿的眼睛是蓝色的,肯定和她的父亲有关。她无处下手,总有一天会清楚的。 现在眼前重要的还是金钱。现在存了有一千五,还远远不够。钢琴比赛的计划会在明年寒假结束后开始,在此之前她会靠帮元海舟写作业存下钱,同时过年的时候把自己写的对联拿出去卖。 家里要添置一台电脑,有了电脑她可以做更多事情。如今互联网刚刚普及,机会还特别多,只要想肯定能成事。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的益处就在于此——他们拥有庞大的信息量。掌握情报就是掌握一切。 周五下午,她结束了期中考试,愉快地下了楼,回到小区。一辆轿车停在小区门口,与这个平凡且破旧的小区格格不入。车门在她面前打开,副驾驶座位置走下来一个女性。 中等身材,苗条纤细。她穿着波点长裙,脚踩高跟鞋,在这个年代算是新潮打扮。 女性半蹲下身,透过车窗和车里的人说话,车里传来男性的低语。她并没在意,走了过去,却听那人说道: “齐雨,如果她再找你,一定给我打电话。” 齐雨这个名字好声耳熟。她想了好一会儿,走到自家楼梯下忽然想起来——元海舟提起过。是元畅的妻子!这就令人好奇了。但她也并没放慢脚步,而是径直走回家。高跟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走到自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齐雨也走了上来。 她侧头看了她一眼,皮肤白皙,浓眉大眼,看样子并不是很大,顶多二十。说话声音软糯,气质温婉,倒是有些特点。齐雨同她笑了一下,她也点了点头。回家后,她问已经起床、在打扫家中的苏绵。 “啊,你是说齐雨。”苏绵的语气有些为难:“你今天碰到她了?” “嗯。看到她从车上走下来。” 苏绵:“齐雨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怎么了?”她问道。 苏绵:“齐阿姨改嫁了以后就不管她了,所以她就找了一个男朋友,你在车上看到的就是吧。” “那她准备和男朋友结婚吗?” “不会的。” “为什么?” 苏绵想了想:“因为有规定,男朋友只是帮齐阿姨照顾齐雨。” “她的男朋友是不是姓元啊。” “你从哪儿听来的?”苏绵有些惊讶。 “我听他们在车里说的……”她面不改色地回答。 “你啊,别去和别人说这些,也不要去问齐姐姐,知道吗?” “嗯。”她点了点头,回房间放好书包。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处处不同。她与元海舟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告别的你 她和李妮妮的关系越来越好,不仅开始和她一起吐槽家里的事情,还成了李妮妮家的常客,几个星期就会去她家玩儿几次。她每次面带微笑听完李妮妮的话,不是义愤填膺,就是旁敲侧击给她建议。李妮妮永远不可能和家里的人相处好,她自己后来都很是瞧不上他们,也就无意扭曲她的意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铭这边还是放些心,其次至少不要让李莲花太针对李妮妮,也不可走得太近,否则近墨者黑。 这一切似乎都得心应手,她的生活也顺风顺水,期中考试成绩出来,语文数学是98和100,拿回家给苏绵看,得到了表扬。 由于上课实在不好玩儿,她现在已从小偷小摸看到开始光明正大看闲书了。各科老师都有注意到,特意点她回答问题,没有一个答不出来的,老师素质都很好,没人为难她出些超出年龄的刁钻问题,也没发脾气破口大骂。作业也写得认真,久而久之老师们也就不管了。 元海舟这边再没提过齐雨的事情,她也没打算告诉他,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两人之间只有作业交易。没想到有一天,东窗事发了。 那个夜晚本十分宁静,苏绵上夜班,她在家里身上抱着暖手炉练字。窗外白茫茫的雪花飘落,十二月的寒风也因此变得温馨许多。在这时,楼下响起了按喇叭的声音,一共三下。喇叭声响起后不久传来男性的怒吼,话语不堪入目,大抵都是骂人的,都是在说齐雨。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楼梯,又过了一阵门洞下的铁门砰地关上了,几秒后一声惨厉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她手上一抖,心里一颤,叫声让对面那栋楼的楼道都亮了起来。 她发现纸上的“生”字最后一横完洇墨了。放下开叉的毛笔,她抱着暖壶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心里嘀咕着要怎么办才好。打电话报警?还是...... 正当想时,楼道上又有脚步声响起,好几个人都跑下了楼。 从面包车里走下来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也是唯一没动手的。他抱臂靠在车上,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嘴里叼着烟,吐出一口白气,蹦出一句话:“不要留情,打到还剩一口气。” 几个小喽啰拿着棍棒一下下打在女人身上,唯独避开了脸。女人嘴里塞着一块布,叫不出声,也爬不起来。好几个见义勇为的人都冲了下去。 “她怎么得罪你们了?下手这么狠!”一个女人说道。她知道这个声音,是住在一楼的阿姨。 “和您有关系?”男人将烟头吐到地上,用脚踩灭:“我们这儿也快完事儿了。这大冷天的您可别因多管闲事儿冻着了,我们不付医药费。” 其中一人吼道:“我要报警!” “报警?”男人顶起帽子,帽檐下露出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声音低沉:“行吧。我就在这儿,不动不跑。” 她趴在桌子上听,风从一层纱窗外吹进来,就算穿了厚棉衣也有些撑不住。众人义愤填膺,也起了冲突,邻居都冲了上去要把倒在地上的齐雨拉过来,没想到对方直接架起齐雨往车上走,又挥舞着金属棍子,上前的人也挨了两棍。 车辆开到小区门口,发现铁门被门卫给锁上了,又往后门开,发现一样锁了。这下车里的人出不去了,也几乎把小区的人吵醒了。 到闪烁的红色灯光赶来的时候,人去车空。齐雨当晚被送往医院,失血过多,重伤抢救。这是听苏绵说的,齐雨蓓送到的正是她在的市中心医院。对齐雨,苏绵也只有“可怜”二字形容。 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原以为找到了依靠,没想到对方已经结婚还有一个孩子,她又离不开,只能打道德底线,最终落得了一个入院的结局。 但没有什么事情是生活所迫。让齐雨付出代价的正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她又算是幸运的,因为元畅是真的爱她。那之后他把齐雨送到国外留学,自己在国内办理离婚事宜,他和妻子的离婚程序足足拉扯了五年之久。 但这些都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二天一早,她在学校里见到元海舟,他整个儿闷闷不乐的化身。 “怎么了?”她接过这个月剩余的报酬,顺口问道:“快元旦放假了你不开心吗?” 元海舟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我要转学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一下打在她的心上。 “转学?这么突然?”她惊讶道:“那......你要转去哪里?” “可能会去我祖父那里待一阵,他在加拿大。” “......”她沉默了,除了想到自己得改变计划后心里竟然也有一丝不舍。毕竟她和这个男孩做了三个月的“共犯”,元海舟除了顽皮一些,性格上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只是因为自己父母的感情破灭就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朋友们说再见了。 “别哭啊。”元海舟见她沉默,反而打趣道:“我就是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而已。” “谁要哭!”她愤愤道,挥去元海舟放在她头上的手。 “你真是不像一年级的小孩。”他笑了笑,自以为很酷地双手插袋:“我还会回来的。” “回来干嘛?” “回来......”想到自己的父亲的所作所为,他的神色暗了下去:“回来找你!” “......”听着一个五年级的小鬼说出这话竟然还真有些感动,她的眼眶有些红红的,哼了一声:“如果你在加拿大有不会写的作业我要双倍酬劳......” “好。”元海舟点头。 但是两个人都知道,彼此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见面了。说实话,他们的情谊并不是那么深,但在对方心里的的确确占有一方天地。元海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新朋友,而她是元海舟知道的一个有些奇怪的女孩。 两人的缘分暂时到此,还有没有说出来的故事,便在今后慢慢续上吧,在再次相见之前。 竞争的你 车门被“砰”地关上,慌忙下了出租车,刚奔出去没几秒。出租又停了下来,驾驶座的门被打开,司机拿着一个包追了上去。 “喂!你的包!” 景季风没听见,他走得太急,睡晚了不说,路上还堵车,早知道就该坐地铁。许久没回来,回来这几天也是在家附近,谁知道车辆和人流都比以前多了好几倍。 “抱歉,请让让!” 从广场这头快速跑到那头只要不到二十秒,然而男女老少都挤在这一天出门似的,一不小心就要撞上谁。抬手看了看表,要拉包袋,忽然发现包不见了! 景季风脚步一顿,顿时有些无措,那一秒他在原地抬起头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周围嘈杂不断,他虽着急,心里却极为宁静。 在这间隙,方才的出租车师傅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把包递给了他。 “谢谢!谢谢!”景季风松了口气,从包的侧边袋里拿出一张一百就递给师傅。 “这不方便......”师傅摸了摸脑袋 “我赶时间,真的谢谢您!”,景季风根本没时间说话,将钱塞到了师傅手中。 然而他还是迟到了。宽大的木门紧闭,他只能跑到观众入口。检票员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的证件,打电话联系了内部工作人员后总算让他进去了。 漆黑的音乐厅,只有台上有璀璨的白色灯光亮起,掌声雷动。景季风蹑手蹑脚,从黑暗中坐到了第一排的评委席上。 “这届怎样?”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刚才的男孩不错,才六岁,弹的莫扎特,感情色彩可丰富了。欸,你今天可来晚了!都错过三个了。”陈云拍了拍景季风的肩膀。“这么重要的比赛都迟到,还好是比完后再拍照。” “这不刚回来,没想到交通成了这个样子。幸好我是特邀嘉宾,不参与评比的。” “情人节当然人多嘛。”陈云摇摇头:“你单身多少年了。” “好了不说了,”景季风哈哈打岔过去,“下一首是——”他拿起名单。剩下两位,都选了肖邦,圆舞曲op.64-2和升c小调第4幻想即兴曲。 “现在小学生水平蛮高的啊!”他说:“两个九岁的,读......四年级哦。刚才弹的莫扎特是......k309-1?” 他和陈云对视了一眼,与他年龄差不多大的陈云耸了耸肩:“我也吓了一跳,难度等级一个个加的,你看看前面那两个,海顿和莫扎特安曲目,和表演一样还分前菜和压轴。” “那要比下去肯定莫扎特输,等级不一样。不是说举办方挺正规的吗?我哥说我侄子都在上一轮被刷掉了。” “这么高难度的曲子很难把握的,先看看再说吧。”陈云道,和大家一起鼓掌欢迎。 哥哥说亚文的的青梅竹马也有参加,他看名单就是下一个。李妮妮,演奏肖邦的圆舞曲op.64-2,听说亚文没选上还难得闹了一次脾气。希望他看着自己同学入围后的难过能够让他更努一把力。 景季风这才扭开水瓶喝了口水。见从舞台内走出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孩。女孩小小年纪也不怯场,身形挺拔,长相出众。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略微鞠躬后望向观众席那双黑色眼睛,十分锐利,颇有神采,一下就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抓在了她的身上,仿佛她生来就应该要成为场的焦点,就算不是你也得给我看过来。 “气质不错。”陈云还点评道:“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你够了啊,”景季风说:“我哥说我侄子可喜欢她了,就算是个美人也是我们家的。” “厉害厉害,我抢不起。”陈云笑着白了景季风一眼。 两个并不怎么油腻的近中年男子又效声呛了对方几句,见李妮妮坐到了琴凳上后安静下来。 灯光落在李妮妮身上,她抬起双手,眨了眨眼睛,按下了第一个音符。这本是个中音,她却加强,随之而来的系列和弦是强音,几个小节停下来,不得不说极为流畅。 女孩的身体随着手的动作有幅度的摇晃。台下景季风几乎屏息,他从没想过一个九岁的女孩能将肖邦理解地这么透。即使这理解好像多了一点,加上了自己的情感,速度比正常版的要快大概八分之一拍左右,停顿也由自己掌握着。 就像浮起烂漫落花的流水,水流时而平缓,时而激进,却是卯足了劲头要冲往大海里的,待到曲子最后本应是留有余韵的收尾,她则愈发沉稳,最后以同她散发出的气场一般,果决地抬起了手,收掉音符。 哗啦一声,身后的观众猛地站了起来,景季风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简直就想让比赛在这里结束算了。对于选手,评委们会根据年龄和曲子抱有期待,他可以肯定李妮妮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期待。他的眼眶都有些发红了。充满了热情的表演,根本让人无法将实现从她身上挪开。 女孩从琴凳上站了起来,面对如此多的掌声有些手足无措似的,两家通红,又鞠了一躬,走下了舞台。 “我天——”陈云在景季风开口前说道,缓慢地摇了摇头:“我有点后悔。” “怎么?” “我该来看之前的比赛。” “恩......”景季风的呼吸比方才深重:“我去问问我哥有没有录下来。” “这后面的怎么还能听下去啊。”陈云猛灌了一口水,吐出一口气。 “压轴说不定更好呢。”景季风这么说着,其实视线都被刚才的女孩给吸引了。他在赛后必须好好认识一下李妮妮,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带到家里来培养。 下一个出场的女孩叫——景季风拿起单子看了一眼——苏清儿。和李妮妮都属于一个老师推荐的。把老师名字都打上来摆明了是有内幕的比赛,一般不会让一个老师的两个学生得奖。不过这个叫羽雨的能有两个学生留在最后算不错了,也是市级的比赛。 掌声再次响起,景季风抬起头来。这回走出幕后的女孩穿着一条黑色的过膝裙,经典款式,和刚才鲜艳张扬的红色相比,多了几分优雅。红带刺,黑则看不到刺。女孩的头发扎得老高,都要成冲天炮了。这个发型弹更加华丽的幻想曲真是有点儿非主流。 女孩站在钢琴前,下巴微昂,慢慢地,一点点地扫过人群。她的蓝色眼睛极为沉静,脸上带有一种打量的神情,又并未停留在面前的任何一处。方才李妮妮算长得标致好看,这个女孩便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舒服,而且五官更为精致了。 “是个混血啊。”陈云边拍手边说。坐在他左手边的大师级老头评委好像都嫌他啰嗦了。 她坐到琴凳上时笑了一下。巨大的三角钢琴在舞台中间,是所有人的主角。这个舞台目前对于她够大,她要在这里走出第一步。从她“无意弹了一首”让李妮妮的钢琴老师羽雨看上后,她就已经打算来到这里了,而且她还想让李妮妮和她一起来,所以平常都会跑到李妮妮家给她特训。从巴赫、莫扎特、海顿、贝多芬到肖邦,整整花了四年时光。 在这四年中,她的生活在一点点发生着变化。苏绵找了一个男朋友,家里买了电脑,她的个人存款到了五位数,李妮妮和她无话不谈,景亚文直言讨厌她......许许多多的事情让她情绪不断起伏着,但也依旧朝未来前进。 脚步不会停下,她想要去自己能够去的任何地方。这场市级比赛的决赛就是一个开始。 她在聚光灯下,心脏怦怦直跳,接着—— 弹出来的音符则几乎如同机械一般精准,该有的都有,起伏、转折、停顿都恰到好处。她仿佛将碟片上的曲子复刻,而微微弯起的嘴角又在向众人展示着她的演奏得是那样深情,仿若照耀着海洋的月色。虽说光是来自太阳,月亮本身也充满了传说,变幻莫测,让人流连忘返,不知归处。 景季风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彻底停住了,他在被快速跑动的琴音牵动起来的时候自己的双手仿佛要划破空气,想要亲手按在那黑白的琴键上。他想回去自己弹奏一遍相同的乐曲,他想感受自己的音乐!女孩的音乐将人彻底带入了情景当中,已经不是评审,而是彻底在欣赏! 最后极弱和弦的落下似乎是一声叹息,预示着结束也有开始。女孩起身,轻盈地朝观众略微鞠躬,又轻飘飘地离开了,若不是雷动的掌声响起,那架钢琴就只是静静地躺在舞台上,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而悠长的感觉还在心中回味着。 一个是不容置喙的霸道,一个是游刃有余的柔情,从感染力上难以抉择,但是...... 景季风在比赛结束后第一时间打给景仲淮,要问参赛选手的情况,结果被工作人员拉去照相。他好不容易摆脱,跑到后台要去找那两个女孩,却撞到了令人意外的场景。 争吵的你 白炽灯光照耀着的化妆间,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对而立。 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赫然是刚刚颁下的冠军奖杯 两人的背影和正面映在整间化妆厅的所有镜中,奖杯的获得者背对镜子,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男孩身着西服,狠狠地瞪着女孩:“你不配!” 这句话是这么让人心寒,胸口陡然有种被撕裂的感觉。 她凝神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你觉得怎样就是怎样吧,但是景亚文......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她看也没看地上的残骸,平静地走向门口。 景季风当机立断,敲了敲门,然后推开,惊喜地叫道:“亚文?你怎么在这儿?你是......苏清儿?” 景亚文似乎猛然从梦中惊醒般慢慢转过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叫道:“小叔!” 女孩根本没看景季风一眼,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同台上的她不一样,苏清儿傲然离去的背影像是背负了无数时光,她走进明晃晃的走廊当中,像进入了岁月的沟壑。 景季风连忙和侄子打气趣儿来,旁敲侧击地问发生了什么,景亚文依旧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把自己的奖杯砸了。” 景季风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门的位置,也不好追问,连忙打电话给工作人员要他们来打扫。 门外,她的背部紧紧贴着墙壁,听到叔侄俩说话,仿佛心上被切开了一个黑洞。 是的,她从来不知道亚文是这样的人。 四年以来,她和李妮妮的关系走得越来越近,景亚文不知怎么的,愈发看她不顺眼。 只在妮妮面前做个样子,背后对她处处刁难,口出冷眼。 她屡屡质问,他只说:“我讨厌你。”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而都李妮妮,他则百依百顺,甚至为了让妮妮进入决赛而在晋级赛中故意弹错了整整一小节而落败! 这些事实都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看人的眼光有问题,而是景亚文隐藏地太好,而当年的自己太过天真。 她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竟然有着另一副不为自己所知的面孔。想来既后怕,更多的是要刻骨铭心的痛。 她心中的亚文开朗温柔,十分顾家,处处都维护着她,对她百分之百地信任。事业心强,又有实力,是再完美不过的人,可见到仅仅是小学生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亚文,感情她以前是眼瞎了? 不,其实没有,对待李妮妮,亚文一向如此。 她握紧了双手,手指要掐到肉中。无数个为什么在脑中飘过。 为什么亚文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自己从未察觉?为什么亚文会这么喜欢李妮妮?为什么他喜欢的人不是自己? 一盏钟在头脑中敲响,她的喉头蠕动了一下,默默地离开了。 虽说世事难料,两人的关系会成这样是根本没蹦进她脑海里的。在一年前,她根本没在意过亚文单方面的讨厌,总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两人都有孩子了,没什么风浪是无法克服的。 其实她早该认识这个真相,现在终于因为竞赛的事情清楚知道了,未来还会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她对景亚文不过是个外人。 亚文夺过她的奖杯用力地摔在了地上。他以为自己是为了获胜推荐妮妮选了肖邦,其实是妮妮自己一定要和她一样选肖邦,他以为是自己要在妮妮面前炫耀,要抢走属于妮妮的东西,其实她不比任何人都更爱妮妮吗...... 这是否是名为嫉妒的情感?当她看到李妮妮和景亚文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妮妮还是不怎么喜欢亚文,在她的劝说下总算也没和他吵架。她这是在说什么?她到底想要怎么样......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刻,她就认为自己一定会和亚文重新在一起,难道就要这么放弃,难道就要在妮妮面前把亚文夺过来...... 他们都是她爱着的人啊。 她拖着脚步慢慢走回家。在黑色长裙外套了一件大衣,让头发散落在肩上。 苏绵加班没能来看她的比赛,是她让苏绵不要担心的,现在孤身一人,倒有些失落了。 二月的午后本该令人感到希望的,拿到了优胜奖杯的她内心却是这样沉重。 穿过人群,穿过车流,穿过街道,穿过无数细碎的言语,汽车的鸣笛声让她看清了面前,一辆卡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原来她没注意红绿灯,不小心走到了马路中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伸手的你 人为爱疯狂。 她现在也一样,明明在人流的潮海当中,她却如孤身一人。 她的人生本只有一种不幸,那就是没能拥有一个温馨的原生家庭,现在体验到了第二种。虽说亚文还只是小学生,自己已经被彻底而讨厌了。 由于前世和亚文在一起过于幸福,她不仅感到巨大的落差。就像梦一样。 如果是梦会更好吗?她没有活过来会更好吗……会有这样的想法,她简直不像自己了。 胸口发闷,对生活失去了热情……不行……她不能让这件事情成为抑郁症复发的导火线。 这不是她! 她眨了眨眼睛,一道熟悉的视线进入眼帘。 李奶奶的二儿子李一围站在马路对面。和她之前隔着车海。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肯定是又乱跑了,得把他带回李奶奶家…… 李一围的智力有问题,但是个很好的人。这四年,只要苏绵没时间,她就在李奶奶家吃饭。偶尔还帮着卖水果,吵架的时候也被景亚文拿来说了。 “不过是个卖水果的!不要靠近妮妮!” 她是真真儿没想到,景亚文到底是讨厌她还是看不起卖水果的。就算是小学四年级的男生,他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想到景亚文她就无法控制地绷紧了神经。还有很多不敢相信。 她看到李一围,李一围也看到了她。他对她挥了挥手,脸上露出毫无杂质的笑容,她也摆了摆手,等待绿灯后再过马路。 没想到李一围直接朝她走了过来。 这条马路是城市里每天车流量最多的交通要道之一,一小时约有有七千辆车。李一围走开实在是个非常危险的决定,但他不知道,他肯定没有意识到,他只是看到她,认识她,和她关系好,所以走过马路,要到她身边而已。 “停下来——”她叫道。一辆轿车从眼前呼啸而过。 李一围还是不停地走了过来,而那些车的车主都像没看到似的,一直在往前开。 她着急地摆着手,而李一围又是那么快递在往前。她看向左右,脱下外套甩动,一边往前走。 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她快速地跑过去,面前又是一辆车开过。 经过了漫长到像是一个小时的二十秒,她终于和周一围在道路中间回合了。 “不能走过来的!”她气到要跳脚,但李一围还是傻乎乎地笑着。 现在两个人要一起走回路边了。 “我们现在要过马路,你不要乱跑。” 听到她的话,李一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沉住气,任凭车子一辆辆开过去。由于左前方是公交站,等到一辆公交过去后应该可以走。绿灯还有一分钟才回到,而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所以还是走过去比较好。 她小心翼翼地要拉起李一围的袖子,忽然有人叫道:“一围——” 马路对面的男人她不认识,但显然李一围认了出来,还露出十分激动的表情。 就是她因为这一瞬的停顿,李一围冲了过去,在同一刻她叫了一声,往前跑,朝他伸出手,要拉住他的衣服。 时间几乎停滞。呼吸着的人群,抚过耳边的风,天上飘动的云彩,行驶过来的车辆和按响喇叭的公交车。 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又有很多事情在心中涌起。 那一刻,她的时间似乎是那么短暂,又被拉得那么长。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和在海中溺水时一样。 醒来的你 她在慢慢漂浮,于虚空中,于海水里,于地面上。意识浮浮沉沉,有人在呼唤她。 “清儿……” 是在叫她吧,这是他的名字吧,可是又不太对,好像是另一个人。 但是她想要起来了,她觉得她应该睁开眼睛,不然会发生什么,不然她永远都醒不来了。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意识还是空的,普通的房间天花板,发生什么了? ……她被车撞了。 ……李一围怎样了? 她咳嗽了两声,惊醒了睡在旁边的人。 苏绵从半睡半醒中抬起头来:“清儿!” “……”这刻她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妈妈。” 听苏绵说,她是在过马路的时候昏倒的,正好送到她工作的医院。 “李一围呢?李奶奶的儿子?” 苏绵笑了笑:“他没事,李奶奶给我打了电话。” 她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不过刚才,难道是她太累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吗? 外面刚到夜晚,窗帘外灯火通明,她在床上睡了一天多一些。 晕倒前心中的沉重还在,不过被压得更深罢了。 苏绵看上去很累了,她本就白,现在几乎是苍白。她吃完东西后让苏绵休息,苏绵摇了摇头。 “那我现在可以出院吧。” “不行,还要再躺一天!”她抓着她的手:“你肯定是参加比赛累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妈妈……妈妈……很对不起你……” 她摇了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样……妈妈,你不要怪自己,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谢谢你。” 苏绵抱着她,眼泪流了下来。她的眼眶也变得红红的。或许自己是真的压力有些大吧,有苏绵在,她真的很幸福。 关上门后,苏绵站在走廊里,深深叹了口气,又擦干眼泪,挺胸抬头走向门口。 她在房间内,靠在床上发呆。 她让苏绵回家休息一会儿,明天来接她回家。 还好医院离家里走路只要二十分钟,苏绵需要好好休息,她也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 说实话,她在人生的道路上并没有走得很急,只是海里的声音说自己二十六岁一定会死,她想在那之前多做一些事情罢了。 和前世不同,过恣意的生活。然而现在还做不到,所以她想要努力过得更好。 本是因为李妮妮留下的,却反遭景亚文的讨厌,这就是有得必有失吗…… 她按住额头,轻轻笑了一声,流不出眼泪来。她和景亚文还有在一起的希望,但这样的景亚文,已经不是她爱着的人了。 忽然,苏绵放在医院的小灵通响了。她把自己的手机留下来了,说到家后给她打电话。 她接了起来:“妈妈?”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妈妈?”她又问了一遍。 “你是……清儿?” 男人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连忙看了一眼通话号码,显示未知。 “请问你是?” “……清儿……我是……” 此时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家庭座机。 “不好意思,稍等。”她说着把男人的电话放了。 “妈妈,你到了?” “嗯,刚到。怎么刚才显示正在通话?” “有个未知号码打进来了,我接了一下,好像是……认识我的人。” 苏绵顿了两秒:“除了我的电话,你都不用接,知道吗?”她的语气有些强硬。 “嗯,我知道了。” 接着苏绵和她说了一些在那边注意的事情,她让苏绵早些休息。 电话放掉后,她虽然还对那个电话好奇却没有回拨,那个电话也没有再打来了。 会是谁呢?她盯着不明来电,男性的声音很清爽,又带着几分成熟。她的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想。 放假的你 一眨眼就放寒假了。她心中的疑虑还没得到解答,苏绵就说要把她送到祖父家去过寒假。 从她的语气听来,这不是每年都有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可以……但这次是你祖父提起的……”苏绵的样子显得有些为难。 “我去。”她即刻回答。 苏绵显得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又笑了起来,表情有些不舍。 关于祖父和祖母家,她基本不了解。苏清儿的日记里提过只言片语。 去祖父家玩了半个月 仅此而已。 祖父和祖母家在临市海城,虽然是同省,经济发展水平差距却很大。 本来在这个假期她准备练琴的,但如果那边能够有更好的机会,倒也不错。 “你要和表妹好好相处,不要吵架了,知道吗?” 她点了点头,完不知道表妹是什么情况。苏绵没说过她有兄弟姐妹啊! 于是寒假初始,她就背着双肩包上了火车。苏绵说她工作很忙,到了当地会有人接她。 在她听来,苏绵是不想回家,才让她一个人去的。不过也无所谓,大不了她话少一些,当个哑巴。 火车上午九点发车,下午一点到。一路都是水乡景色,同路的大婶听说她是一个人,非常惊讶,不停夸她,让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外表是小学生,内外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不过这几年的安稳有时会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下午一点,火车准时到达。 她背着双肩包,一个小个子在人流中特别显眼,竟然有工作人员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她走到出口,四处张望着,没看到有老人,就算有她也不认识……干脆先去高一点的地方,或者广播室? 正在这时,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沿着黑色西裤往看上去。 “苏小姐,老爷让我来接您,请您把包给我吧。” ……意外。 她跟着面善的中年人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内整洁干净,低调又高级的国产车,用来接人正合适。 苏清儿祖父家不会是什么豪门吧……心里想着不大可能,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幢公寓楼。 司机停下车,她送了口气,心想不用应付社交问题了。接着,她跟着司机进了电梯,输入密码后直达顶楼,竟然是电梯入户的大平层,和她的婚房一样。 在苏绵家住惯了一百五十坪不到的普通楼,突然变换了环境太不习惯了。 “先生就在里面。” “……”怎么突然从老爷变先生了? 她轻声地走进去,一个男人背手站在窗前,让她心里紧张起来。难道……是苏清儿的父亲假借她祖父的名义…… 男人回过头,苏清儿呼吸屏住了。男人年约三十左右,一套定制西装衬出他修长身材,五官俊美,由于背光,表情显得极为柔和。 这就是她的…… “清儿!”这个声音和电话中一样,富有磁性,带着点儿鼻音,听起来很舒服。“怎么了?”男人见她呆呆的样子,爽朗地笑道:“几年没见,不记得舅舅了吗?” 舅……舅舅?! 她知道自己脑补过度,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能捞到一个这么好看的舅舅,也算不错了。 下车的你 “不是祖父派人来接我的吗?”她大胆走上前:“怎么是舅舅在这儿?” 苏文烨很是惊讶,没想到苏清儿这么活泼。他上次见到苏绵的女儿是五年前。苏清儿见到他红着脸躲在司机后面,打招呼时声音细细的,总得来说是个存在感很弱的内向小女孩。 上了学几年,如今的苏清儿完变了个人似的。她还很受,瘦到一用力手腕就要断了似的,然而能弹出那样曲子的她身体当中拥有的力量不可小觑。 他无意中看到消息后,找来主办方,拿到了比赛的视频。从初赛的海顿到决赛的肖邦,苏清儿展现出的琴技远超出她这个年龄的平均水平。他特意父亲打电话叫苏清儿来玩正有把苏清儿送到更好地方进修的想法,她绝对不能成为苏绵那样。 想到自家妹妹,苏文烨就有些头痛。他满带笑容蹲下身摸了摸苏清儿的头:“你刚刚到也累了,在这儿休息,晚上舅舅带你去祖父家吃饭。” 她看着苏文烨,并没看出什么,于是点点头:“我想打个电话给妈妈。” 苏文烨说好,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本来想问问苏绵这个舅舅的情况,现在要她当面打,只能说客气话了。 苏绵没接电话,苏文烨毫不意外,接过手机:“我发个短信给她,清儿先去休息。” 她拿着书包,跟着一位年长女性走到房间。 偌大的房间,粉色色调,充满了少女气息,一米八的布娃娃在床上躺着。即使是客卧,在飘窗上也能俯瞰窗外小区景色,和苏绵住的普通楼房大相径庭,让她心里冒出更多疑惑。 莫名有种狼入虎口的感觉。阿姨给她放了洗澡水,也拿好了衣服,她心想这也准备地太周了。 在八百年没泡过的浴缸中,她长吁了口气。 衣服是公主裙,有点儿太显眼,她换上后不太适应。洗完澡后她在房间里擦头发时有人敲门。 苏文烨推门进来,说要给她换个发型。 “我不想换......”她嘟哝道。 苏文烨:“这个发型不适合参加宴会。” “......”她就知道。在心里叹了口气。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理发师把她的头发剪短了,烫了蓬松的卷发,让她看上去圆了一点儿,她靠在椅子上差点儿睡着,看来坐火车是有些累了。 然而打理完一切已经四点。从这里到祖父家开车要半个小时,苏文烨还打算让她先去见见人。 她就像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坐上车,要在车里打盹,苏文烨忽然说:“清儿,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 她一个激灵儿醒了,原来这才是她突然要到祖父家的正题?不知道苏绵知不知道。她应该不知道,连自己得了一等奖也不知道。她尽量把钢琴这件事情在苏绵心中淡化,突出她在学校的生活,钢琴只不过是闲余的兴趣。 钢琴老师季雨也只和苏绵见过一次面。就是比赛前。因为要拿户口复印件,当时她快速打断两人,不让她们聊太多。她在季雨那里做的比赛指导师她这几年的积蓄的一部分,虽然比赛还未得奖,她已卖出了许多字画。是她跑去艺术品市场和老板交涉的。 她说是父亲写的字,但父亲不好意思出面,所以让她来卖,如果有喜欢的可以便宜卖掉。老板是景家的熟人,她认识也了解,这位老板心软,也不多事,买卖来的爽快,她也赚了不少。 不管怎样,和钢琴有关的钱是不能让苏绵拿,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有钱。所以在苏绵心中,季雨并不是很有名的老师,而是个大学生,教自己女儿是为了生活费。 要说她为什么能瞒天过海,因苏绵的确不在意,只要知道女儿身体健康就行。从某种程度来说,苏绵神经大条,给了许多她可乘之机。 在苏文烨这儿,她恐怕就要改掉些说法了。 睡着的你 “好几年了。”她慢吞吞地说。 “是喜欢?” “手指在琴键上跑动很有趣啊。” 苏文烨笑起来:“我记得你上次到祖父家看到莉莉弹琴,是那之后感兴趣的?” “在电视上也看到,尤安妮弹得很好听。”她笑眯眯地说。莉莉是谁? 苏文烨:“你喜欢尤安妮?” “嗯......”给了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她其实不喜欢,但模棱两可的回答最好用。 苏文烨心下了然:“最近在学哪首?” “莫杂特的奏鸣曲,好难。” “考几级了?” “六级。” “你妈给你买了钢琴?” “在琴房练的。”她顿了顿,带着惊喜说道:“难道舅舅你要给我买钢琴吗?” “行啊,只要你在祖父家弹得好。”苏文烨一口应了下来,还给她派了个任务,让人稍许惊讶。 “在祖父家弹?” “对。他们肯定会让莉莉弹,到时你也上去弹一首好不好,如果弹得比莉莉好,舅舅就给你买一台三角钢琴。” “真的?”说实话她不怎么笑得出来。在客人面前弹琴实在让人很不愉快,就像是笼子里的金丝雀,被主人提出来逗弄两下,唱首歌。没有自由,只是他人的玩物罢了。 “舅舅说道做到。” “好呀。不过莉莉弹的好吗?” “她啊,刚刚获得了省级比赛小学组的亚军。不过舅舅觉得你可以弹得比莉莉好的。”苏文烨鼓励地说:“决赛上那首肖邦连舅舅音乐家的朋友都夸赞不已!” “莉莉这么厉害啊,”她有些垂头丧气:“我才是市级的,怎么比得过。” “清儿,你要相信自己。”苏文烨说:“你妈拉小提琴可厉害了,你遗传了你妈的音乐细胞,没问题的。” 谁?她想了想苏绵拉小提琴的样子,还真是......挺合适的。 “舅舅,我妈好像还是不想来祖父家。”她试探地说道。 苏文烨无奈地笑道:“嘛,毕竟是她亲口和爸说要断绝关系的,不过清儿,如果你表现得好说不定你妈妈也会到这儿来的。” 断绝关系?她感到自己又遭到重击,到底有多少她没掌握的情报。若说苏绵曾是富家子弟,如今成了一个普通的护士,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九曲回肠的故事。她好想知道......可能还是和苏绵的先生有关。 “对了,舅舅。”她问道:“还有谁会去祖父家的宴会啊。” “你小姨和小姨夫,还有一些我们家的朋友。” 朋友二字能概括的范围可大了! “那我不认识他们怎么办?” “没关系。”苏文烨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侄女的头发。这么个小女孩,本能生活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中,偏偏被闹得要和苏绵过贫穷日子。他细细看着苏清儿的眼睛,如果能够成功的就一箭双雕了:“舅舅也有很多不熟悉的人,和他们普通地打招呼就行。” “好。”她乖巧地点头。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于是把座椅调低,闭上了眼睛。 过了不久,苏文烨拍了拍她,她缓缓睁开眼睛:“到了。” 司机打开车门,苏文烨先下了车,她随之走了出去,被苏文烨牵住手。 面前是一幢别墅,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城堡般坐落在半开放式的花园中。苏家到底是什么豪门?!她心中惊奇,跟着苏文烨走进去。 他摇响了门铃,没过几秒就有人打开门。 半百头发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叫道:“少爷。”接着看向她,笑容慈祥:“大小姐。” “福叔。”苏文烨点了点头:“我爸在哪?都到了?” “您来得最早,老爷一人在书房。” “行,我和清儿去书房。”苏文烨说道,管家走在前面带路。 别墅中的装修完不是李妮妮家的土豪风格,一看便是经由外国设计师之手,每一处都极为别致。她路过小客厅,侧头看到在深红的墙面上挂了许多画,其中有一副赫然是英国浪漫主义画家透纳的作品。这一下她的脚步顿住了。 “怎么了?”苏文烨停下脚步。 她忍住心下冲动摇了摇头,苏文烨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想现在弹就去吧,洗个手。” 不,她不想弹琴,她想看画! 弹琴的你 她无奈点头,跟着管家去了洗手间。还好当她不认识路,否则她真的不知要怎么走。 晚上大概有人要在小客厅开独奏会,小客厅已经被布置成沙龙。半面墙的镜子前是一台三角钢琴。五排椅子摆成两组八列。 回来后她见苏文烨已坐在第一排准备当观众了,看上去很期待。她倒没有认真弹的打算。 腼腆地笑了笑后,她坐上琴凳,爬了两遍c大调热身。 又看了眼苏文烨,再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画。她几乎要怀疑苏家是艺术世家。 要说最适合在沙龙里弹的曲子,倒是有一首,但她没练完,就会四段。卓越的钢琴家才能对名曲顺手拈来,所有曲子当场视奏不在话下。她没这个本事,弹几段就算了,晚上拿真本事出来。 这首是莫扎特的k.265,俗称小星星变奏曲,开头简单,后面装饰音极多,一不小心弹错外行人也能听出来。她打定苏文烨不懂音乐,也弹这首,因为这首前面简单,后面复杂,是一曲外行人听后会眼睛一亮的曲子。用来哄小孩最好。 跳跃轻灵的音符在房间里游弋,她弹了一遍自己会的部分,再把第一段人们熟知的版本加入最后,以和弦结束。 苏文烨非常配合地鼓掌,她也起身,提着裙边屈膝。欢乐之时抬头,才发现在最后一排也坐着一个人。 她沉浸在音乐中,没发现有人进来,苏文烨也是,随着她的额视线看去,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爸爸。” 那这就是她的祖父苏毅安了。 年龄约莫六七十,黑色短发梳成背头,戴着金边眼镜,威严中没有一丝仁慈。如果不是布满皱纹的皮肤,根本不像是有孙辈的人。 她豪不怯弱地迎上苏毅安的目光,心里想着这位祖父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到会引发车祸的男人,也就不怪他的孩子和外孙都长的不错了。苏文烨倒不怎么像他的父亲。 苏毅安走了过来。他穿着白衬衫,衬衫卷到手肘下方位置,笔挺的黑西裤和一双......褐色布拖鞋。 “祖父,好久不见。”她主动打招呼。 “清儿......”苏毅安的语气并不确定。尤其看到女孩刚弹奏了一小段莫扎特后。 苏文烨给他看视频的时候他还不相信,如今也觉得那首曲子的确可能出自苏清儿之首。 距离上次见面好几年了,视频里的小女孩他已不太认得出来,如今眼前这个又与视频中有不同。但那双蓝色的眼睛他是记得很清楚的。 “再弹一首吧。”苏毅安说:“就弹你在市级决赛上的那首肖邦,还记得吧。” “其实记不太清了。”她心想道,也说了出来。 苏毅安似乎很意外,停顿了一下:“按你印象的弹,随意些。” 得到允许后她轻松很多,重新坐回琴凳上。 幻想即兴曲对弹奏者的要求非常高。她练习了整整三个月,平均下来每天四小时才能以九岁的身体弹好。快速的跳跃,复杂的旋律,体力要求......不是一下就能忘掉,也不是想弹就能完美地弹出来。 完出乎她自己意料,这首曲子刻在了她的心里,活在她的手指上。 精准又流畅。没有压力,比比赛时更轻快,多了抒情的意味。 等她双手离开琴键,回过神来,房间里不止苏毅安和苏文烨,还多了三个人。一位高大的男性、一位身着长裙的优雅女性和一个穿着银色裙子的小女孩。 女孩长相可爱,正瞪着她,咬着嘴唇瞪着。噢,莉莉,她的名是苏莉莉吗? 宴会前的你 “这不是清儿嘛。”她的小姨苏茉走了上来:“什么时候......琴弹得这么好了?” 她对苏清儿印象模糊,上次见面是几年前,不是看到长相和苏绵以前相似以及那双蓝色眼睛真的认不出来。听说她什么也不会的,苏绵不想让她学东西,但现在怎么.....? 她就说爸爸忽然提出让苏清儿来有隐情.....苏茉用余光看向苏文烨,绝对是他搞的鬼!这个弟弟从小不学无术,就知道弄些小聪明。更让苏茉不愉快的是他向来站在苏绵那边。 怎么可能!站在门口的苏祖雯看着自己的妈妈,再看向琴边的女孩。大惊失色,这个人不可能是仅在几年前见过一面,吵过一架的那个一无是处的表姐。 苏清儿才比她大几岁?一岁不到!她在音乐附小,知道得很清楚,这种水平一般学生根本弹不出来!更何况五年前根本不会钢琴的苏清儿! “二姐,你来啦。”苏文烨起身说道,“清儿弹得不错吧。” 苏文烨的话让她肯定应该叫这个人:“姨妈。” 苏茉脸上笑容一僵:“文烨,好久不见。”又看向苏毅安:“爸,我们回来了。”她对门口的女孩招了招手:“莉莉过来,和祖父和舅舅问好啊,你也好久都没看到舅舅了吧。” 莉莉本名苏祖雯,小名莉莉。听到母亲的话走了过来,有些不情愿地打招呼:“祖父好,舅舅好。” “你的表姐苏清儿,你们也很久没见了。”苏毅安的意思是让莉莉也要向苏清儿问好。 莉莉很清楚,转过去说:“表姐......”她充满了敌意和好奇,就像一只弓起背的猫咪。 她很清楚这种心理,毫不在意地回道:“莉莉,好久不见,”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莉莉很尴尬,因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和苏清儿起的冲突。 苏文烨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沉默。他朝门口走去:“姐夫,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苏茉的先生身材高大,温文尔雅,面对苏文烨的问好回应道:“文烨,你什么时候回的?” “上周和爸联系了,今天是时隔十年回家吧。”苏文烨站在门口说:“家里的新装修真是不错啊。” “爸,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苏茉拉住苏毅安的手臂,看来父女关系不错。 苏毅安点了点头,被苏茉拉着往阳台走,余下几人颇有些面面相觑。 苏文烨大概真是个自来熟,跑到她和莉莉身边:“莉莉,能不能帮帮舅舅?” “怎么了?”苏祖雯很警惕。 “舅舅今天和清儿打了个赌,如果她钢琴弹得比你好就给她买一架三角钢琴。” 接收到苏祖雯的怒气她笑得毫不尴尬,反倒苏祖雯的父亲走上来说话了:“莉莉,爸爸觉得你比清儿弹得好,你自己觉得呢?” “姨父。”她说道,男人只对她点了点头,态度冷漠,但神情......好像有些复杂? “我觉得......”苏祖雯还没回答,苏茉已和苏毅安回来了。 “莉莉,清儿也要到你的独奏会上表演。”苏茉说。 “所以这是双人演奏会了。”苏文烨接道。 苏祖雯显然不高兴,但她受到过良好的教养,再怎么不开心也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这样不太好吧......”反倒她推辞:“我只是和舅舅你打了个赌,不用影响莉莉的独奏的,我弹一首就好。”反正她也没想多大放异彩,压过莉莉也没什么用,不过给苏家撑个脸,而且她也不想搅进混乱的家庭关系中或者乱上添乱。 “公平起见。”苏茉说:“你们两人各独奏两首,要选同一个作曲家的曲子,第三首要从来宾中选一个合奏。” “合奏?”她问道:“钢琴二重奏?” “都行。”苏茉说:“家里什么乐器都有,爸爸,你看这样可行吧。” 苏毅安点头表示没意见。 本来以为她胜出的可能性大,这下不是在玩她?和头一回见面的人合奏,绝对不行的,除非是亚文...... “我没问题啊。”苏祖雯听后松了口气:“我已经想好我要选谁了。”苏清儿谁都不认识,她却有一个常年的练习伙伴,她赢定了。就算她肖邦弹得好又怎样,她今天晚上可准备了一首更难的肖邦。 想要抱当年的玩具之仇还早得很呢。苏祖雯自信满满地笑了,我们走着瞧! 宴会上的你(二) 两秒的时间,她没有移开视线,景亚文也没有。两人隔着几排,凝视着彼此。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却还是让嘴角弯了起来。那一瞬间,她体会到了名为“命运”的词语的含义。 千般万般她不知道的亚文,这里的他也是其中一个。 没关系,慢慢了解就好。她或许从前错认了他,现在慢慢认清就行。 她心中的李妮妮依旧没能放弃。 两秒的时间仿佛很长,仿佛很短,她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先坐到了第一排观众席特地给她空着的位置上。 苏祖雯的第一首曲子是舒曼套曲童年情景之一的梦幻曲。节奏舒缓,好像漂浮在空中的云朵,非常适合悠闲时光。酒足饭饱之余几乎让人睡着。 她沉浸其中,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这首曲子三分钟不到,也就是说她也要弹一首差不多的。这个时候如果要煽动气氛一首热烈的曲子会比较好,但若太急,会把人从梦中叫醒,体验度就下降了。 掌声雷动,苏祖雯站起身,转向她时明显是挑衅的眼神。她直接无视了,走到了琴边,微微鞠躬。 苏祖雯弹舒曼,她也弹舒曼就行了。 幻想曲中的寓言,开头悠悠,渐入佳境后音符变得紧凑,将人身体当中的细胞唤醒,紧接着是再次流长的慢拍,过后欢快又一次袭来,诙调皮与柔和不停相互辉映,最终以c大调和弦结尾。 结束后苏祖雯走了上来,她也拿起琴上的篮子。两个人提着篮子走到听众旁边,最后谁得到的花多谁就胜出。 临时做投票纸也麻烦,正好花朵盛开,然而苏毅安让人摘下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疼的。 她一个个人走过去,大部分成年人都把花瓣放进了苏祖雯的篮子里,而孩子都往她的篮子里放花。 当然了,基本不会有小孩喜欢听得让人想睡觉的音乐,当然是加入了欢快节奏的好。 她大大方方走到了景亚文面前,他根本没看她,花瓣捏在手心,放进了旁边苏祖雯的篮子里。 到底为什么?说实话,她根本想不到自己被讨厌的正常理由。 第二场开始,苏祖雯弹德彪西的月光,这倒让她小小吃惊了一下。 且不说难度问题,月光的情感很难把握,注意力稍微离开整个曲子就会乱了。从前她学过,但觉得自己表现出来的感觉过于淡白,就没认真练。 苏祖雯的表现则超乎她的意料,得见她在演奏前的确实认真体会了。月光的银色和朦胧感都有表现出来,虽在她听来说不上很喜欢,可是倒苦恼了一下弹哪首,肯定不是她原本准备弹的肖邦。 用热烈压住温暖固然不错,可不是她渴望的风格。 所以她弹了舒伯特的小夜曲。 难度固然不如月光,所需的情感表现远远胜过月光。 她相信自己能把这首曲子弹得引人入胜。 于冷黄灯光的映照下,她坐上了琴凳,音符开始在指尖流动。 毫无瑕疵,轻重有度,停顿有致,钢琴也十分配合地发出想要表现的音色。 耳朵听不到其他,眼睛也只能注释着一处,琴边女孩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听者仿佛被吸进音乐当中。 风从开了一角的窗户吹进房内,花香于黑夜中幽幽流淌,她成功地攥住了每个人。 直到最后的音符落下,她松开了踏板,转向听众,屏住的呼吸才松开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轰然爆发,把她吓了一跳。 看来大获胜。她优雅地屈膝,拿起了篮子,和苏祖雯一同走到来宾面前。 “弹得很好。”她得到了很多类似称赞,脸上淡笑感谢。 可以说她的曲子让许多人立马忘记了刚才的月光,后出场偶尔还是有利的。 中场休息,她和苏祖雯分别要找合作者,在下半场开始后弹第二首。 她决定找景亚文,弹莫扎特的d大调钢琴协奏曲,绝对配合完美。 两个人一起弹过好几遍,而且还有半小时练习时间,她相信景亚文没问题。 可是他人呢? 她在人群中穿梭着,苏文烨忽然叫住了她,把她带到了一边。 “清儿,莉莉有一个常年的合奏伙伴,对你太不公平,你把她要请的那个人抢过来就行了。”他看着花园中说道。“你去找那个男生。”她看向花园中和苏祖雯站在一起的男生,听苏文烨说:“他叫元生,小提琴、大提琴、钢琴、长笛、单簧管样样精通,他会配合你的。” “啊,但是......”她看着园中比苏祖雯高了一个头的男生的背影,又惊讶地看向苏文烨:“就算我想请他,他和莉莉关系好,肯定会答应莉莉的,我还是不去了。” “你想输?” “我......”此时她也在花园中看到了景亚文,连忙隔着窗户叫道:“亚文!”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单手撑着窗户跃起,白色蕾丝裙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她稳稳地落在了花园的草地上。 宴会上的你(三) “亚文,可以请你帮我伴奏吗?”她问问落地后冲到了景亚文旁边,直接堵住了他前进的路。 “你怎么会在这儿?”景亚文反问:“你是苏家的亲戚?” “如果比赛赢了,会宣布我的身份。”她说道,有几分急切:“帮我伴奏吧,弹莫扎特的d大调钢琴协奏曲。” “你们认识?”这时站在旁边和元生说话的苏祖雯走了过来,对景亚文一笑:“亚文哥哥,谢谢你把两朵花瓣都给了我。” “啊。”景亚文的态度不冷不热:“我们是同学。” “这么巧啊。”苏祖雯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也在找伴奏的人。”她露出甜美的笑容:“不知道亚文哥哥能不能和我一起呢?” 什么?!她看向苏祖雯:“你不是要和......“她转向了元生。 男生十岁出头的模样,个子已经很高,和她差不多。穿着整套西装,五官端正到可称作很好看,脸上还有婴儿肥,显得稚嫩。他的刘海遮过了眉毛,是标准的西瓜皮头。 “我不打算帮莉莉伴奏,这对你不公平不是吗?”这个叫做元生的男孩朝她伸出手:“我是元生。” “谢谢”她有些意外这么小的孩子如此懂礼仪,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叫我清儿就好。” “你姓什么?”元生笑着问道。 “这个......”她正想着说辞,听到耳边景亚文说了声好。 转过头去,景亚文看着苏祖雯说:“我会帮你伴奏。” 她的心顿时跌倒了冰冷的谷底,花园中的凉风拂过心上,让她冷到想要打颤。 不断告诉自己“亚文和你没关系,根本用不着答应你”,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叫喊出来。 苏祖雯侧头对她笑了一声:“那我们先去联系啦。”说着拉起景亚文的手往楼上走去。 留下她一人呆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和牵着的手眨了眨眼睛。 她就这么讨人厌?为什么? 花圃中有一个小迷宫,夏季会开满向日葵,枝叶高度足够遮挡住小孩。 她不知道,一个劲儿地往花园的深处走,看到一张小椅子后坐了下来。 她几乎有几分失魂落魄,直接把头埋在了膝盖中间。 莫扎特协奏曲的旋律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欢快而甜蜜。 那些时光的确不在了吗?只因为她是苏清儿,不是李妮妮? 两人默契十足地同时弹着钢琴时的快乐在现在如同刀片,让她想一辈子坐在这里,再也不去。 胜负输赢又有什么所谓呢?如果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想过的生活都无法拥有,其余的也就无所谓了。 正因为曾经拥有过,失去后才会更痛苦。 她不顾化了妆,眼泪蕴满了眼眶,不知过了多久,始终没有留下来。 “清儿。” 她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元生就站在旁边。 他的双手放在西裤口袋中,虚靠在向日葵的枝叶上,颇为成熟。 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连忙伸手撑住脸,露出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元生看着她堪比京剧的变脸,抬手一抖,露出右手手腕上的手表:“快半小时了,下半场要开始了。” “是么。”她站起身,抖了抖裙边。 风变得有些冷了,吹过身体,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伸手摸了摸无袖的裙子。 刚走了几步,一阵温暖袭来。比她高了一些的男孩竟然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太绅士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生,脸上露出近乎妈妈的慈祥微笑。 “谢谢......”她拉过衣服,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们快回去吧。” 如果她的小煜能变得这么绅士该多好,她一定能够欣慰地离开吧。 回到别墅里,所有人已经入座。她将外套还给元生,再次道谢后先进入了小客厅,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另一架三角琴已被推入房间。 没想到下半场开始后,苏祖雯走到琴旁并未坐下,而是对观众席说道:“上半场都是我先弹,显得不太公平,现在让清儿和她的搭档先弹,大家觉得可以吗?” 没人会反对,还会有人说这个女孩是为了比赛公正。 她心下明了。说好的合奏成了她的独奏,摆明是要让她出丑了。 这场比赛,就算她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弹完。就算没有景亚文帮忙,也可以。 她走到琴旁,朝听众们鞠躬:“很抱歉,我没能找到临时搭档,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独奏一曲。” “独奏就是失去资格。”一个孩子叫道:“我们想听的是合奏!” 她从那个孩子脸上扫过,景亚文就坐在他后面,他躲开了她的视线,让她更加难过。 他是故意的接受了苏祖雯的邀请,毫无疑问。 “真的很抱歉。” 她再次弯下腰,却察觉人群骚动起来,影子挡住了光线。 抬起头,她见元生站在他面前:“我来伴奏,行吗?” 她惊诧地瞥见苏祖雯气愤的面庞,压低了声音:“但我们没有排练过,可能......” “我会k448,直接第二乐章?”他看着她,眼睛里只有肯定。“你肯定也背得滚瓜烂熟,连谱子都不用了吧。” 她的确记得,就像前几首,音符自然流出,根本不需确认乐谱。 “好吧。” 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虽然两个人今天第一次见面,不知能不能弹出感情来...... “放心大胆弹。”他眨了眨眼睛,露出笑容,十分纯真:“相信我。” 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坐到了琴边。 宴会上的你(四) 情感与技巧,是表现音乐的两大要素。前者通过讲解可共情体会,后者则需要日积月累。 她学习音乐的年月远超苏祖雯,却很难在这首奏鸣曲中投入感情。 若与元生相识多年别论,怎能和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男孩情感交融,完美合奏? 虽然担心,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元生的实力她不清楚,说能够配合她的话也不足以信。 她坐在靠观众位置,元生靠墙边。两人能越过钢琴看到彼此,元生浅褐色的眼睛看着她,极为清澈。他没有动作,她忽然反应过来,朝他点了点头,他一笑容予以回应。 音符响起。 莫扎特离开萨尔茨堡,只身去到维也纳后写出的这首奏鸣曲近十分钟的第二乐章不同于第一乐章的强烈奏鸣行军感,也不似第三乐章不顾一切的欢快,而是回旋式般美妙动人。 她开始几个小节心中颇为战战兢兢,紧张到差点儿弹错音,随着旋律逐渐展开,她发现自己和元生之间的首次配合远远超出预期。 元生的第一钢琴起着引导作用,但又极为配合她的步调,让她能够随心所欲地在黑白琴键上迈出步伐。 这个孩子莫不是天才——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手上动作稍有变化。元生完捕捉到了,就像能想她所想似的,连琴音中都带着笑意。 紧接着继续投入到了音乐中,第二钢琴有八小节可自由发挥的华彩,她通常是配合浪漫的主题柔和地弹奏,以轻快接上之后的小节。 但元生的表现太让她意外,以致于她以急速的琶音表达了心中的惊讶。就在那瞬,男孩竟然对上了她的视线,脸上笑容灿烂,在天真当中又有几分沉稳。 她慌乱回过视线,心下感叹怪不得舅舅让她去找元生。 他的钢琴弹奏信手拈来,其他乐器又是如何? 稍重的音似乎在提醒她,让她不要分心。她心下明了,保持充沛的感情,让手指于琴键上描绘完了整首曲子。 曲毕,掌声好像比之前她听到过的大上两倍,同浪潮般迎面扑来。 元生走来,向她伸出手,她坦然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男孩手上,弯腰鞠躬。 表演在这时已经谢幕了。 她几乎能说,与元生的配合听来几乎同她与亚文的配合一样融洽,都能够通过琴音交流。 她见到坐在第一排的莉莉咬着嘴唇,脸上是焦虑不安。大概是后悔吧,为什么让他们先弹奏了。 在第一排坐下来后,接下来就轮到亚文和莉莉了。 然而莉莉迅速地走到所有人面前,对大家说:“抱歉,我没能找到伴奏者。” 她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了刚要起身,又坐了下去的亚文。 该怎么说才好,莉莉是清楚知道她和亚文的合奏远比不上她与元生的,才宁愿选择独奏吧。 但这对亚文来说是个太过残忍的选择,他就像是被抛弃了一般皱着眉头,表情不甘。 这几年他看上去瘦了一些,此刻脸上满是孩子的怒气,毫无遮掩。 她忽然想到,她可能无法等到他长大了,她能否爱着孩子的亚文那么多年直到他成为大人呢? 他做的一切都伤她的心,她很难过。 莉莉弹奏了肖邦的g小调波罗乃兹,节奏掌握地很好,非常有感染力,可竟然出现了错音,而且是非专业的人也能听出来的不和谐音。 她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给自己惹上麻烦但又是她想要做的事情。 在莉莉弹完后,她站起来鼓掌,接着走上了台。 “莉莉的肖邦弹得太好了,让我很感动!如果因为她没有找到伴奏者直接失去资格,未免有些太不公平。刚才我的合奏不算,我为大家弹一首肖邦,让大家在我的肖邦和莉莉的肖邦中选一首投票如何?” 听众间交头接耳,有人说让苏毅安决定,于是她看向了坐在最后面,没有参与投票的苏毅安。 老人眼神复杂,在她和莉莉的脸上转过,说了好。 她笑容璀璨,于水晶吊灯下宛若带着星光。 她弹了自己的必胜曲,那首把莉莉有错音的波罗乃兹碾压到体无完肤的冬风。 宴会上的你(五) 苏清儿看见了放在一边的花匠用的工具,快步走去拿出了一把扫帚,就朝着元生走了过去。 她满腔的努力直接化作笤帚的一下,横扫过元生,按照她的估计,这下根本不会伤到元生,只是给他一个教训,没想到元生竟然吃痛地叫了一声,即刻倒在了地上。 苏祖雯愣在了原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苏清儿心道不可能,她根本没有打中的手感! 她拿着扫帚,朝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的元生靠近,却听一人大喊:“你在做什么?!” 她抬头看见苏毅安站在不远处,脸上的震惊于愤怒显然是看到了她挥舞笤帚的那个动作。 “蜜蜂——!”苏清儿尖叫了一声,再次拿起笤帚往空中一挥,接着狠狠地往地上一按,抬手摸了摸额头,对走来的苏毅安说道:“祖父,花园里有蜜蜂,刚才飞到元生那边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毅安,脸上满是惊慌的表情,让苏毅安愣了一下。 刚才他还以为苏清儿在用扫把打元生,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可能。元生比她大几岁,也不可能被苏清儿这样欺负。 “元少爷,没事吧?”苏毅安看着元生关切地问道。“ 元生站起身,摇了摇头:“苏爷爷,我没事,蜜蜂打到了吗?” 苏清儿对上元生毫无杂质的视线和平常语气,心里想着这小孩的演技真了不得。 心中还充满着被强吻的怒气,苏清儿嘴上答道:“打到了,好像落在草地上了。” “莉莉,你怎么样?”苏毅安看着两人,转向苏祖雯。 苏清儿也看向苏祖雯,她是唯一一个看见所有经过的人,好像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处在震惊的状态中。 “妹妹被蜜蜂吓到了吧。”苏清儿对苏毅安说,朝莉莉走了过去,拉住她的手:“还是回房间里休息吧。” “我——”苏祖雯看着苏清儿的眼睛,又看了看元生。 自己刚才确实是看到了苏清儿被元哥哥强吻!可是现在两个人却当什么都没发生,让她怎么开口?! “祖父,我没事......就是被吓到了......”苏祖雯迫不得已回答道,扑闪着眼睛看着元生,挣开了苏清儿的手:“元哥哥,你没受伤吧!” “我都说了没事。”元生抬手摸了摸苏祖雯的头,“我们进去吧。” “嗯......”苏祖雯点了点头。 “苏爷爷,我陪莉莉进去了。”元生对苏毅安说,一下留了苏清儿一个人在外面。 “祖父,那我也进去了。”苏清儿接着对苏毅安说道,刚迈出脚步苏毅安就叫住了她。 “清儿。”苏毅安说道。 “祖父,还有事吗?”她问道,“我有些累了,想早些回舅舅家。” 她可没必要和苏毅安两个人在花园中呆着,进行所谓的祖孙叙旧,更重要的,她还得去问问元生他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那样做! 宴会上的你(七) 苏清儿进了客厅,立马被好些人围住了。这些如今她要抬头才能看到的成人开始询问她的情况。 “弹得真好,学了很久?师从谁?” “学习很忙吧,我家书雨和你差不多大,来——” “你之前一直生活在哪儿?” 她看出有些人是要和她亲近,但也有人没来和她说话,直默默于一旁观察。这些人才是更了解苏家情况的人吧。 对这些人的好奇心,她一一有礼作答,又努力带上孩子的童稚,总算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这么一闹,他就失去了元生的踪影。 也不知他父母怎么教的,这么小就骚扰女生,这可是身为苏清儿的她的初吻啊! 越想越生气,她走到桌旁,准备吃块甜品消消气。 这个身体的好处就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完不用虐待自己,只为控制体型。 苏绵的饮食很节俭,她会用自己赚来的钱买蛋糕吃。 她一开始带了一个大蛋糕回家,苏绵惊讶地问她是哪儿来的。她胡乱编造,说自己在蛋糕店门口看里面,一个路过的叔叔就走进去把这个蛋糕买给她了。她说不要,但叔叔已经走了。 结果苏绵竟然拉着她去蛋糕店门口,说要把买蛋糕的钱给那人。她很无语,一个不存在的人是永远不可能等到的。 后来也就自己买小蛋糕吃了。 这个时候大多数店铺都流行奶油蛋糕,最普通的那种,要不就是有彩色的裱花,也没什么花样。 面包也是最朴实的那种,欧包都很少,这一下又让她觉得有生财之道。 若是开家面包店一定生意红火,不过没本金,若是当面包师,谁会雇佣一个小学生呢。 她做饭的手艺都是海外留学时强迫自己锻炼出来的,甜品则是爱好。 现在都没露一手的机会,可不能忘记。于是她的日常中又多了一件事,就是记录自己还记得的菜谱。 这时在苏家看到琳琅满目的甜品倒让她莫名感怀伤事起来。 “你要哪个,我帮你拿。”这时突然有个声音说道,让她从猛然惊醒。 一回头,苏清儿发现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她身后。男人穿着黑西装,皮肤白皙,神情柔和,自带一股莫名的浪漫气质。 她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不记得我了?”景季风笑了笑:“之前你参加省里的比赛,我们在后台见过。我是景亚文的叔叔,景季风。” 他对她说话就和对成人一样,给人尊重的感觉。 “我是……苏清儿。” 她想起来了! 这个人,景季风,是亚文的叔叔! 她和亚文登记结婚后,和景家人一起吃饭时他也来了。 那时的景季风已快到四十吧,这个时候他应该二十过半,在做什么她不清楚,但在她的印象里,景季风不到十岁就被誉为天才少年,此后不负众望成为享誉世界的钢琴家,只要有音乐评选的地方就有他,而且在各大最具影响青年人物榜都名列前茅。 只是不知怎么的,亚文对这个叔叔似乎颇有微词,景季风和家人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并且她还觉得,景季风好像并不支持她和亚文在一起。 宴会上的你(八) 当时李家和景家一起吃饭时,李妮妮已与景亚文登记了。 两家和和气气坐在一张桌子上,但沈佳妮不知是不是看李妮妮不爽,反倒叹道刚入影视圈行业的景亚文要是能和景季风一样有名就好时,一向待人和气的亚文似乎有些不开心,而景季风则摇了摇头,说道“高处不胜寒,平凡才是福”,他接着举杯祝了亚文“希望你能幸福”。 在李妮妮和他打招呼时,景季风都表现得很冷淡,似乎不愿多说,所以她觉得景季风不太喜欢自己。 但不知是因为她的家庭还是其他原因,也或许他和景家的关系就是如此,所以对她毫不在意? 总之,她印象中的景季风与现在同她说话的男人几乎判若两人。 如今的景季风不到三十,看上去还是个少年呢。 见女孩呆呆地看着他,景季风又笑了笑,难道是他太帅了,所以看呆了?不过看来,她对自己确实没印象,那天她可是气冲冲地跑出了后台的休息室啊,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侄子为什么要和这个女孩吵架。 苏清儿猛然反应过来,指了指中间:“我要草莓蛋糕。” 景季风从善如流将蛋糕装进盘中递给苏清儿,女孩露出羞涩的笑容:“谢谢叔叔。” 叔……叔叔?景季风的笑容有点儿僵,他平日里的确不爱打扮,但看上去有这么老了?他才二十过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啊! “叫我哥哥就行。”景季风呵呵笑道:“我今天把票投给你了。” 她这才明白原来景季风是看上了她的钢琴水平,也对,他是未来国际闻名的钢琴家,而她作为一个女孩,能弹成这样的确会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还会纠结称呼,看来还年轻。 “谢谢景哥哥,”她吞下一口蛋糕,“景哥哥也在弹钢琴吗?” “是啊。”景季风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我看你的参赛资料上的,老师是典雅琴行的羽雨?” 苏清儿点了点头,把话题扯到景季风身上:“景哥哥弹了很久钢琴了吗?” “我是上小学前开始学的。看你在台上一点儿都不紧张,怎么办到的?”他又把话题带回来了。 “谁说我不禁想,我可紧张了。”眼前女孩说道,忽然弯起眼睛,笑得同明月一般,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所以我把坐在下面的人都当成番茄,我最喜欢吃番茄了!” 景季风不禁莞尔,不仅琴弹得好,说话也好玩儿,自家侄子和这丫头吵架,是嫉妒?又或者是因为李妮妮输了,他要帮喜欢的女孩出气? 出气怎么出到苏家大小姐身上了? 不过这苏大小姐看上去完不是大小姐脾气,他看着这女孩,想起来的却是另一个人。 他许久不知这里发生的事情,在他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而这女孩又是...... 苏清儿可不知景季风在想这些,她在想的是景季风在接下来要扮演什么位置,能不能帮她一把。 毕竟他在以后越攀越高,已到达了常人无法企及的位置,若有这一层人脉关系…… 一大一小两人都没想到对方各有心思,这时另一人走了过来,唤道:“清儿!” 宴会上的你(九) 来人是苏文烨,苏清儿叫道:“舅舅。” “你刚跑哪儿去了?”苏文烨问道,朝景季风点了点头:“景家二少,好久不见。” 被这样称呼,景季风显然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说道:“什么二少,生疏了,叫我景季风就行,咱俩幼儿园还同班呢,我去外面读书前也常来来你家啊。“ 这回轮到苏文烨哈哈笑道:“那倒是,不过我们幼儿园还同班过?我记得你是我侄女儿之前参加的地区比赛的特邀嘉宾吧。” 景季风点了点头:“常年在海外,回来就看到这么动人的一场比赛实在高兴,今天也是,还得谢谢苏老请我来。你两个侄女儿都很厉害。” “能被从小誉为天才的景二少称赞厉害,可别把她高兴坏了。”景季风看着苏清儿,给她介绍起景季风来。 她这才知道,景季风一直在海外留学,很多年都没回来了。怪不得她和亚文认识那么久,第一次和景季风面对面已经是在结婚的时候。 此时景季风已很有名气,从苏文烨和景季风的对话中,她了解到景季风从小学到中学都就读音大附属学校,高中时跳级毕业考上茱莉亚音乐学院。 现在他已发行了好几张自己的专辑,巡回演出都在海外; 前世见的次数本来就不多,所以她并不了解,这下亲耳听来,却觉得自己前世真的“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景亚文”。 “不过你家都在这儿,另一个侄女是在音大附属小学读书吧,但她怎么在隔壁城生活?”她在一旁继续吃蛋糕,景季风和苏文烨则说了起来。 “清儿和我妹妹住在一起......”苏文烨避重就轻:“一直在那边读书。” “也是。”景季风心下了然,那些已模糊的记忆翻滚了起来,一时让他的心又痛了起来。 并非天妒英才或造化弄人,造成这番景象的是人为。 原来就是这个女孩,果然就是这女孩,他看向了苏清儿......像,的确像。 “我侄子也在学钢琴,但远不及你侄女。她也快小学毕业,我和音大的校长挺熟,这段时间我在国内,若是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不过其实也不需要我推荐,只要你侄女想进,一定能进。只是觉得若她不走这条路,我个人觉得挺可惜。” 景季风看着正在吃专心吃蛋糕的女孩,苏家的事曾闹得满城风雨,但这孩子若因此被耽误,的确是得不偿失。毕竟她的母亲曾是那样闪耀...... “二少有心了,不过这件事情毕竟要和我妹妹商量。”苏文烨说道:“二少和她也算是旧识,景家又和她在同一个城市中,或许有时间可以见上一面。” “有机会的话。”景季风笑了笑,又喃喃说道:“我也有所听闻,谁能想到呢。” “是啊,谁能想到。”苏文烨重复道:“不过或许还有转机。” 苏文烨与景季风同岁,关系半生不熟,但这两个年轻人于这模糊的话语当中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唯一不清楚的就是苏清儿,她觉得这两人都在打谜语。 她至今没搞清楚为什么苏绵不和家人住一起,还要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护士,上夜班就为多赚点儿生活费。 不过想必是和家人有矛盾,若她能帮上什么忙就好。 不是为自己,而是心疼苏绵。 宴会上的你(十) 但她每次问起来,苏绵都有些含糊,想必是戳中了伤心的地方。 现在看来,倒是可以从苏文烨这儿下手。 她吃得正开心,便见苏毅安来了。 此时景季风已去往另一边,苏毅安是要和苏文烨说话? “你也来。”他对苏清儿说道。 她刚拿了一块普普通通的奶油蛋糕,这时要端着上楼,谁知苏毅安让她放下,淡淡说道:“注意礼节。” ......好吧,放下就放下。 苏清儿往楼上走,刚上二楼就见元生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往下走。 他刚像猫咪一样打了个哈欠,忽然往这边一转,对着苏清儿露出一个笑。 她当即就想暴打他一顿,于是伸出拳头,对折元生挥了挥。 元生竟然还朝她做了个鬼脸,若不是她现在有事,已经冲过去胖揍他了。 可恶的没教养没绅士风度的小鬼! 苏毅安将两人带到了他的书房,在桌前坐了下来。、 堪比小型图书馆的书房,数不清的书整齐地摆放在柜中,还有专门的展示柜和移动梯子......苏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下她好奇了。 苏毅安坐了,苏文烨却没坐,她也就乖乖地站在舅舅身后。 “清儿,她现在怎样?” 没想到苏毅安第一个问题不是问苏文烨,而是问她。而他相知道的“她”,是指苏绵? 那么这个问题就要慎重回答。 “她在医院上班,做护士。”她回道,没有透露太多信息。 若是苏毅安还想知道更多,一定会问下去。 不过这次说话的却是苏文烨:“爸爸,已经够了吧。小妹她有多辛苦你不是不知道,何必继续。” “何必?何必......”苏毅安用指节敲打着木制的书桌:“是她先要和我断绝关系。” “当时她根本无路可退。”苏文烨并未明说:“这次她让清儿来已经是松口了,我看差不多该回来了。” 这么几句话,就让她知道了不少信息。 原来苏绵和苏毅安断绝了关系,而且是因为苏毅安做了什么...... “清儿,”苏毅安问道,“你也五年级了,初中到祖父这儿读书如何?” 这个问题来的太快,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毕竟前世的苏清儿就是初中转学,但因为没有联系,她不知道她转到哪儿了,原来是隔壁城市啊。 她想了想:“我可以啊,但是如果我来这里读书,就要妈妈分开,她没人照顾,还要经常上晚班......我想和妈妈在一起。” “那你和妈妈说,好不好?”苏文烨蹲下身,对她说道:“让妈妈一起来,就在你毕业以后。” “可是......”她困惑地说道:“妈妈的工作怎么办?而且我们住的地方怎么办,就空在那儿吗?” “这些你不用管。”苏毅安大手一挥:“清儿,这次回去,你和你妈说,务必,务必让她同意,和你一起来。” 怎么说?感情这是把她当枪使,要抓住她来逼迫苏绵回家? “但是妈妈不一定会听我的啊.......我......”她丧气地说道,接着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清儿?”苏文烨看出了,问道:“有什么就说出来,舅舅和祖父都听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问自己的爸爸是谁,妈妈都不肯告诉我......”她抬眼,很是可怜兮兮地看着苏毅安:“我还觉得......妈妈这次不和我一起来是因为她不想看到祖父......我们老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觉得妈妈心里有个结,如果祖父不亲自解开,我也没办法。” 苏毅安的手一下握紧了,脸涨得通红,苏文烨内心倒吸一口气,这小丫头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还真敢说。 她是看出苏毅安不会对小孩儿发脾气,仗着自己无知无畏直接向苏毅安扔了两个炸弹。若真是如此,她也太大胆,又太聪明了。 “哼,”苏毅安此时发出一声冷笑,“不用管你爸爸是谁,如果你要,祖父就找一个给你。至于你妈的事,不管你能不能说服她,至少让她来一次这里,这能做到吧。” “嗯嗯。”她点了点头。 苏毅安的口气好大,爸爸也能随便找。比起这个,她倒真想看看苏家的人都要唱什么戏。尤其是自称姨妈的苏茉,一看就是一个挑事大王。 不管怎样,她和苏绵是一边的,保护苏绵的利益是第一位,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故事,还待她慢慢揭开。 宴会上的你(十一) 离开房间后,苏毅安带她见了几个人。 这些人大约知道苏家的事情,因为他们没问她之前都是在哪儿,为什么第一次在宴会上露面。 估计和苏毅安的关系不一般,夸她不会太夸张,是能让小孩子开心的话。 之后她就被派到孩子那边去了。 孩子最小的刚读小学,最大的正读初中。 年龄不同的玩儿不到一起,她属于小学高年级那波。大家聊最近看的电视剧,衣服,假期去哪儿旅游,她都能搭上话。 但刚和人说了几句话,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苏祖雯就来了。 “你们怎么和她说话啊?”苏祖雯一来就站到了c位,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你又不是苏家人,怎么好意思到这儿来?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和谁说话是自由,为什么都要听你的?”她反问道:“而且,莉莉妹妹,你今天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儿弹了一首练习曲,要说的话,你是客人才对。” 她知自己今天已戳了苏祖雯的痛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看看这个女孩儿的真面目。 “你!”苏祖雯果然按捺不住,朝前走了一步,凑着她耳边说道:“你这个杂种。” 她说完后退了回去,脸上露出险恶笑容,还有一丝象征胜利的激动。 有时候小孩最残忍,苏祖雯如今正证明着这一点。 而且小孩一般不会用这种话说人的,肯定是在哪儿看过或者听到。而看着她妈苏茉对苏清儿的态度,有很大可能就是...... “是么?我觉得你说错了啊,莉莉。”她淡淡说道,观察着苏祖雯:“我不是,莉莉,你才是。” 苏祖雯露出了预期落空的惊讶表情。 果然,她就觉得苏祖雯肯定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猜测得更大胆的话,上次苏清儿来这儿,或许就是因为被说杂种才打了苏祖雯,闹得很不愉快。 “我才不是!你是!”苏祖雯被激了起来。 若她还是李妮妮肯定继续和她叫,但她已经明白越是激动越容易露出破绽,被人利用,如今的她极其冷静。 “你错了,莉莉,”她极其诚恳地属:“我不知道你听了些什么,但你才是。” “我不是!苏清儿,你才是。”苏祖雯立马反驳她,完全掉进了陷阱,轻易到她开始可怜这女孩:“苏清儿,你才是杂种!” 她这一声不大,却也不小,如同石子般,在周围溅起了沉默的涟漪。 苏毅安就在不远处,听到这声后动作一滞,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问道,却定定看着苏祖雯。 话不自觉地说出口,苏祖雯注意到周围的安静后一时心惊肉跳。而此时,一向宠爱她,就算做错事也不会发脾气只是说几句提醒的祖父正用一种充满了威吓力的眼神看着她。 而在这时,更令苏祖雯惊讶的是苏清儿。 她正准备倒打一耙,却见苏清儿的眼眶红了,垂下头转向苏毅安。。 苏毅安将视线停留在苏清儿身上时,她的眼泪刹那间就滑落了下来,颇有楚楚动人之态。 “祖父,莉莉妹妹说我......”她颤抖着身体,抽泣着转身,眼泪一颗颗掉了出来,她伸手摸过眼泪,哽咽地说道:“莉莉妹妹说我是杂种......还说......我不是苏家的人,我......我真的不是祖父的外孙女吗?” 苏祖雯当即吓到,要辩解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她上次见苏清儿是在几年前,当时苏清儿一副倔脾气,被说杂种后和她打起来,弄坏了她的东西,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 “不是,我没说!”苏祖雯的反应已慢了几拍,她看向周围的人:“你们都能帮我证明,我没说,对不对!” 可惜她的算盘完全打错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虽然道德感不是很强,偶尔会恶作剧,但已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苏祖雯确实说过,而她说过的话让她的姐姐苏清儿哭成了泪人儿,说话最后分量的苏毅安看上去又生气了,不免让和苏祖雯关系好的孩子都犹豫起来。 “我听到了。”此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个男孩子:“我听到她说自己的姐姐不是苏家人,还说她是个杂种。” 苏清儿没有回头,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声音来自在旁边和男生一起说话的景亚文。 他不是讨厌自己吗?讨厌到晚上宁愿和苏祖雯合奏,为什么现在又帮自己说话。 小孩子的情绪真是变化莫测啊。 宴会上的你(十二) 看到亚文,她还是想和他说话。但是她今天都被那么直接拒绝了,改日再说吧。 苏清儿坐在花园里吹风, 景亚文对她的态度竟然好了不少, 大多数小孩都是被父母安排了前半生,毫无自己的意志,也没被发掘出来。 他是幸运的一个,虽说也有反抗期,如今年纪轻轻却在古典音乐界有一席之地,还得亏自家长辈发现他的天赋。 他清楚地记得在这庭园当中拉响了一曲激烈的帕格尼尼的温柔少女。 苏清儿 苏祖雯 苏毅安 景亚文 苏文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