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倒坏良人》 第一章 大囍之日,白府一片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新房内一片大红,只闻外头人来人往的庆贺声响。房里点了一对龙凤烛,席上摆满丰富的酒菜,还有两只合卺交杯酒。喜娘春儿忙着在点算,生怕会遗漏什么而触楣头,无暇理会正在床沿边端坐着的小小红色身影。 摘下沉重的凤冠,朱湘舞的面容被喜帕掩去,红喜帕底下的她,紧张地咬紧下唇。 红彤彤的喜服,是开封府内手工最好的师傅裁剪而成,爹爹还请了全城刺绣功夫最巧的师傅,为喜服绣上金色丝线。她佩戴的首饰珠宝,也都是最昂贵上好的珍品。 举起手轻扬,手腕上的龙凤镯子发出沉重的匡啷声音,她轻挑眉。她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就奉爹爹之命,嫁进京城里的显赫家族,白府。 白府的当家白仲政,她的未来公公,乃当今皇上宋神宗亲自委任的枢密院使。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何爹爹会急着将她嫁入白府的原因。 她心底有些难过。但另一方面,她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朱家,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牢笼。多年来一直想逃离家里的她,现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了。 只是……一想到她素未谋面的相公,她的心又开始慌乱窜跳。 传言中枢密院使大人的公子白若檀,是一位俊美无双、知书识礼、气宇轩昂,集天下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奇男子。 只可惜,据说这位白公子的命格注定克妻无子嗣。传说嫁给他的姑娘,会在成亲一年内被克死。 消息一传出,向来挤得水泄不通的白府顿时变得冷清,那些几乎会将他家门坎给踩破的说媒队伍,都因为那些传言而却步。 为此,算命大仙贾仁在白府众人的请求之下,提供破解之法——迎娶一个命格绝佳的女人来冲喜,以化解白若檀的厄运。 于是,京城又掀起一阵热闹的议论。也不知怎的,她竟然被推算出有绝佳的「凤凰」命格。正好能化解白若檀命中克妻无子嗣的煞运。 收到消息之后的爹爹,忙着找来媒婆,和贾仁一同上白府拜访了一趟。就在她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之际,她就被白若檀亲自指定为他的冲喜新娘。 短短的七天,她根本连出嫁的心情都还没有准备好,便一下子成了人妻。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然后她就被喜娘送进了新房。 她很担心,甚至带着一丝的惶恐不安。她是以冲喜的名义嫁进来,可是她却连自己该做些什么、该如何伺候丈夫这些事情都搞不清楚。 甚至,她三天前才知道她未来的相公名唤「白若檀」。就这样草率地嫁进来,几乎以逃离的方式嫁进白府,这门亲事对她来说……其实是用来逃脱鸟笼的管道。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很沮丧的垂首,喜帕掩去写满彷徨的面容。 如果娘还在世的话,娘一定会告诉她该怎么办。她沮丧不安,洞房花烛夜,她和她的相公就要……就要…… 轰!她的双颊立时一片绯红,揪紧衣襟的十指开始发抖。 一阵脚步声响起,本就忐忑不安的她,立刻变成惊弓之鸟,听见喜娘的声音。 「少爷!」春儿看着打开门扇出现的白若檀,忙不迭地行礼。 朱湘舞屏住呼吸,十指捏得更紧。她的相公来了! 白若檀浑身酒气冲天、半醉半醒的星眸瞇起,瞄向床沿微微发抖的那抹身影,挥了挥手,示意喜娘春儿退下。 春儿按照规矩,向一对新人说了吉利的祝贺,匆匆退下、掩上了门。新房内变得更加冷清,白若檀身上的浓浓酒味飘来,让朱湘舞更为紧张。 冷静下来。她尽力让自己急促的呼吸变得极细极微,俏脸涨得通红。 她的额头在冒冷汗,连手心都沁湿了一片。 四周是诡异的静谧。白若檀看着动也不动的她,嘴角微微扬起。「娘子。」 「在!」她立刻挺身站起,紧张又慌乱地应他。 她很紧张。这个就是朱佑甫那只老狐狸的女儿吗?白若檀抑制不了继续上扬的嘴角,眼神充满玩味。「我说娘子呀,妳就打算杵在那儿一个晚上吗?」 咚咚咚!她忙不迭地摇头,脖子上的首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撞击的声响。 「那么妳打算怎么办?」他眸底闪着恶质的笑意,存心想逗她。 想了一会儿,她又摇头,脖子上的首饰又咚个不停。 脖子好酸、双手双腿也好酸,这些首饰太重了。可是她又不敢拿下这些首饰,她的相公还没有掀起她头上的喜帕呢! 四周又重新变得冷清。她心底暗自焦急,眼角余光瞄到跟前的那个身影。她的相公在等着她的回复,可是除了点头和摇头之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请问……请问那个……」强迫自己开口,她还是紧张得结巴。 「相公。」白若檀帮她接下去,看到她点头,然后是深吸一口气的动作。 「请问相公,我应该做些什么?」对了。不懂就应该不耻下问,她的相公应该不会取笑她才对。 他几乎想要爆笑出声,嘴角高高地扬起,顿时玩心大起。「嗯,洞房花烛夜,漫漫长夜,我和娘子应该做什么?」 她感觉到一股阳刚的气息逐渐将她包围,她有些害怕地想退开,却感受到头上一凉,罩着她面容的喜帕陡地被掀起,她在微慌之下迎上眼前这个男子。 长身玉立,一身大红喜服,眼前这个俊逸的公子,眸底隐含内敛的英气,正在凝视着她。她不禁细细打量他的面容。 俊雅秀气、眸似朗星,薄唇上勾起一抹邪魅诱惑的笑容,眼前这个男人俊美得让人屏息,也邪魅得让人倾心。 他……就是传言中那个克妻的男人?她本来还以为他应该是那种粗眉大眼、豪气健硕的男人,岂料这一见,却让她怔然。 比起英姿飒爽的兄长,他生得柔和俊美。俊美得让人瞧上一眼,就不自禁地发出赞叹。此刻的她,悄悄地在心底咏叹。 「娘子?」他欣赏着被勾去心神的她,轻轻挑起她的下颚。 他的姿态优雅,低沉的嗓音柔滑而悦耳。他的气质、他的外形、甚至是他的声音都如此得天独厚、惑人心神。她直勾勾地望着他,无法移开视线。 她的相公很俊。比她想象、比外界形容还俊上好几分,尤其是他的邪气笑容,吸引着她的眸光,勾得她的心如小鹿乱撞。 「娘子的这种眼神很美,我很喜欢。」这是第二次见到她的面容了。只是这次是近距离的凝视,他更加被她纯真善良的气质吸引。 月牙儿似的柳眉,双眸朗似星辰,绛唇不点而红,巧笑倩兮,眸波生辉。这是当初她爹朱佑甫来说亲时,白若檀看到她的画像的印象。 可是他觉得她本人的样貌,比起画像中的她更美。尤其是眼前她微憨的神情,让他颇觉有趣地不住勾起嘴角。 「谢谢。」很自然的,在接受了别人的夸奖之后,她就道谢。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愣愣的表情,让眼前的相公扬起了眉。 「娘子,妳不觉得我很面善?」他看着她眸底的陌生和拘谨。 她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很认真地偏首想了一下,轻轻摇头。 「相公,我好像没有见过你。」她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个男人让她生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果然不记得自己之前和她曾经碰面的事情。不过这也不怪她,当时的他只是在旁静静地观察,并没有现身。 「那么……」他故意一顿,她立刻一僵。 他让她如此紧张吗?白若檀瞧着她忐忑不安的表情,很难想象眼前的她是朱佑甫的女儿。 她纯真得像一张白纸。和她那个豺狼成性的父亲似乎相去甚远。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说不定,她就是奉了其父的命令嫁入白府做内探。 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他踏上一步,她的表情更是紧张,却又不敢乱动。 「我们是夫妻,怎么好像很生疏,娘子好客气喔……」略为不悦地嗯哼一声,他暧昧地挨前,她瞠目后退一步。 「这样好了。我们来玩个游戏,好增进我们对彼此的认识。」他装出一副很体贴的表情。 玩游戏……还好还好,不然他的逼近会让她的呼吸停顿,甚至就这样憋死。 「玩……鸳鸯浴好吗?」 朱湘舞还反应不过来,「鸳鸯浴」这三个字就在她脑中炸开,她瞠目看着她的亲亲相公,作势脱下喜服,她啊了一声。「慢着!」 「怎么了吗?啊,娘子一定是担心会着凉对吧?别担心。」 他拉过她,她愣愣地随着他走向一扇屏风之后,看到一个极大的浴桶。徐徐轻烟自水面升起,玫瑰花瓣在水面上漂浮着。她听着他的声音响起。 「我一早就吩咐春儿准备热水。现在的时间刚刚好,我们可以来一个温暖的鸳鸯浴!」 「可是——」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他已经向她招手,魅惑似的笑容逗得她脸颊通红。 「可是什么?我们一起洗鸳鸯浴,这样才能永浴爱河啊。」 她瞧了瞧浴桶、又瞧了瞧他,用力摇头。「我不、不玩这个游戏行吗?」 太、太惊世骇俗了!想她堂堂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怎么可以在新婚之夜就和丈夫玩这个……这个鸳鸯浴的游戏呢?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认为这是一个游戏! 他的小娘子好害臊。那张芙蓉脸染上两朵晕红,实在是养眼啊。逗她逗得十分开心的白若檀止住笑意,很认真地看着她。「好吧,我们就别玩了。」 呜呜,谢谢相公。她感激地迎上他,他的眸底却闪烁着恶作剧的笑意:「既然娘子不要﹃玩﹄这个游戏,那么我们就﹃认真﹄的泡一个鸳鸯浴吧!」 轰!朱湘舞整个人愣住,慢了好几拍才发现他是在逗着她玩,她又慌又急,却发现她的相公真的开始脱下身上的喜服。 「啊!你别、别……」 她急切地挥舞着双手,想要阻止脱到剩一件白色内袍的他。完全没有留意到地面上的一滩水渍。 「哇啊——」脚下一滑,尽管她更用力挥舞双手想保持平衡,还是往前摔去。 白若檀倏地转身,刚好接稳了她,但是也随着她的冲力往后一仰。 「噗啦——」二人双双摔入浴桶之中,溅起好大的水花。 白若檀从水里撑起,吐出一大口水,朱湘舞一双手紧紧地攀在他的脖子上,他怀里的女人连声咳嗽,显然也喝了不少浴盆的水。 「娘子,妳还好吧?」他好心地低首,怀里的她却僵住。 她靠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上,不,正确来说,是她整个人趴倒在他身上,加上她刚才的拉扯挣扎,甚至让他的衣衫滑落,露出了健硕的胸肌。 让她真正僵住的原因是,她、她的脸正紧贴着他袒露的胸膛! 朱湘舞大吃一惊,忙不迭地撑着坐起,惶恐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白若檀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露出迷人的笑靥。他单手支起下颚,深邃黝黑的眸子瞧得她更是失措。 一团莫名的火在她体内窜起,急速流遍全身,在她粉嫩的双颊上燃起羞怯诱人的红色,看得他有些失神。 这实在太不雅、也太失礼了!朱湘舞仓惶地站起,努力要爬出浴桶。 他想也不想,就伸手要将她拉过。岂料,他的手还来不及伸出去,甫站起的她却又倒霉地踩到了自己的裙襬,再次失控地跌坐下来。 「噗啦——」水花再次溅起,她这一次是直接坐倒在他腰腹间。 身下的他倒抽一口气,他亲亲娘子的分量不轻啊,压得腹腔有些疼。她一僵,再次惶恐地要站起。 他的手却由后揽过她的腰,制止她的动作,将她扳过来正视着他。 相公的脸色微沉,变得更加深幻莫测。难道是她坐疼了他吗? 所有的血液都往她的脑门冲去,她连吸气也变得小心翼翼,双眸开始泛起惊恐的泪光。 「我……」呜呜,她可以说句对不起,然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娘子。」他的声音低沉,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没想到下一刻他的表情却变得像小媳妇般,带着委屈的眼神嘟嘴说着。 「没想到娘子倒是比我还猴急呀!妳摔疼了人家,娘子好坏喔!」 「不是!没有!我不是因为那个……所以那个……真的不是那个……」 朱湘舞慌乱焦急地比手划脚,从口中逸出的解释却是一团混乱结巴的词语。她的脸更红、气更喘,心脏快要从嘴巴里跳了出来! 「好羞好羞,新婚之夜,为夫竟然被亲亲娘子扑倒唷!」 「不是!我是不小心、真的真的不小心!」 「还说不是呢,瞧,妳把我的衣衫也扯了下来。」白若檀忍住心底的爆笑,还特地佯作委屈地看着她。 「不是啊……」呜呜!她欲哭无泪地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这样好了,为了满足我的亲亲娘子,我就任由娘子﹃上下其手﹄吧!」他甚至摆出了一副「快来吧,别迟疑」的表情,挺起了胸膛。 她立刻捂紧了嘴巴,免得他再误会自己讲的话,一眨一眨的大眼,写满了惊措羞急。 娇羞惊慌的面容上还黏着玫瑰花瓣,湿透的她狼狈又逗趣,他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娘子!妳真的很好玩!哈哈!」 想不到洞房花烛夜可以如此有趣。她让他找到了遗失了好一阵子的快乐,他笑得捧腹,可是眼前的她,却因为他的笑容而脸色一沉,眸底的泪意几乎泛滥。 原来他是在恶整她!她又气又急,一把推开他就要站起。 一双手再次将她搂过,她气愤地推开他的手。「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么,妳说说我该怎么样呢?」他有些无辜地瞧着她的怒气。 她张了张嘴,指了指他,又指向自己,结果只能懊恼地皱紧眉头。 原来戏弄她是一件如此有趣的事情。看着她不悦的表情,他很恶质地兴起继续玩弄她的念头。 「娘子……不喜欢我吗?」他的表情更加无辜,却在心底笑翻天。 「不是!」她微慌地摇手,他却握过她的手。 「那么就是喜欢我。」他十分清楚该如何挑逗她。她果然又脸红耳赤。 红着脸,她在心底犹豫该不该继续生气。他是她的相公,今晚又是新婚夜,如果她继续生气下去,似乎有些不妥。 就在她犹豫间,他却可怜兮兮地开口。「是我太贪玩。娘子别生气好吗?」 她的气消了大半,被他搂在怀里,他身上的气息醺得她情迷意乱。 「我只是想开一个玩笑来化解妳的紧张和担忧,加深我们的认识。」他凑在她耳边低语,她的表情再次变得失措。 「真的吗……」虽然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但是她的确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想到相公竟对她如此体贴,她的气便全消了 「既然妳已经不紧张,现在我就要告诉妳,洞房花烛夜,妳可以做到的事。」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肩窝,灼热得让她轻抖了一下。 心,跳得很快很快。被他搂过的腰间,竟变得无比敏感,细微的热流自他掌心蔓延,瞬间席卷了她全身的知觉。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躯体可以如此敏感,他的碰触似乎燃烧了她的知觉,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抬起迷蒙的双眸凝视着他。 「可是我、我不懂可不可以做到……」天啊,她连说话也变得结巴。她真的相信他会克妻,她的心跳就快停了…… 「可以的。」他的指尖撩过她的发丝,眼神同样带着迷惑的俊美。 他的气息迷人,那是带着让人倾心的阳刚气息。她被他瞧得局促不安,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种眼神瞧她……她的心跳很快,快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妳羞怯的时候,很美。」他欣赏她羞怯中的媚态,说出的话,更让她连耳根子也红透。 有种麻痒酥软的感觉在她身上散开,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尤其是在他灼热目光的凝视之下,她更是失措得想逃。 「相公,那个、那个我们好像要合卺交杯……」她怯生生地说着,只想逃离他的目线。 「只是一个仪式,不重要。」他握紧她的腰,将她拉近。 朱湘舞低呼一声,双手抵在他胸前,排斥他的靠近。她大概明白洞房的意思,但等到这一刻来临,她还是会害怕。 「我又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不会把妳吃掉。」他微带调侃地说着。 她的手缩了一下,一脸歉意地垂首。「对、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喉头一片干涩,她紧张得连咽口水的力气也没有,咬紧下唇,一脸豁出去的表情,瞧得他啼笑皆非。 有多少人等着他白大少爷的青睐,奈何被他亲自搂在怀里的佳人,却一副等着受刑的表情,他应该是好气还是好笑呢? 「娘子,妳明白洞房的意思吗?」 「大概明白。」她的表情一慌。 「那么妳知道夫妻之间的亲热是很正常的事情?」 「应该……知道。」 她在发抖,好像是暴风雨中一朵颤抖的花儿。娇媚的羞态、青涩的反应,竟然挑起他心底最深处的怜惜。 就算她是朱佑甫的女儿,她毕竟是一个女儿家。他应该对她更加温柔才行。 收起之前的嘻闹心态,他将她缓缓拉入怀里,让她习惯近距离的接触。 她瞠目,再次贴向他的胸膛,让她抗拒又脸红,他的声音响起。「听到我的心跳声吗?」 咚咚咚……那沉稳而有力的声响,原来是相公的心跳声。她轻轻点头。 「我也听到妳的心跳声。」而且跳得特别快、特别急。他浅浅吸气,语气满是诚恳。「既然我们都听到彼此心底的声音,那么妳可以相信我不会伤害妳吗?」 她抬首,有些错愕。她好像看到他的不同,他眸底不再存有嘻闹。 他给她一个迷人的笑容,不是之前带着邪气的笑容,而是真诚珍视的笑容。 那个笑容轻轻击入她的心田,神奇地卸下她的心防,也让她微松一口气。 他是她的相公。当然不会伤害身为妻子的她。 她想,应该可以相信他吧。她羞答答地垂首。 他扬起笑容,抱着她站起,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他反手扯下了床前的轻纱,掩去了床上激起的情火。美好的月色下,是一片无限的春色。 第二章 清晨,带着暖意的晨风,抚过了被阳光照耀的大地。 白若檀睁开惺忪睡眼,优雅地打个呵欠就要坐起,一只藕白色的纤臂却搁在他的腰腹,他微挑眉,看向仍在睡梦中的她。 他,昨晚成亲了。睡得安详甜美的人儿就是他的娘子,朱湘舞。 俯首凝视她的睡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乎其微的笑意。从今以后,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女人,把她娶进门,到底是对是错,他暂时不去想。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很清楚,他对这个可爱的娇妻感到满意。 「妳这个小迷糊,忘记我们之前见过面。」他轻声说着,点了点她的鼻尖。 她轻嗯了一声,转身过去又熟睡。 他下床,换上衣服,思绪飘回了和她初次见面的情景。 不久前的中元灯会,他为了避开家里烦人的说媒队伍,在外溜达至夜深,却意外地遇上她。 当时的她一袭月白色衣衫,神情焦急地维护一个偷包子的乞丐。乞丐摔倒在地,包子摊的老板恶声喝斥,手上的勺子几乎就要敲上乞丐的头,是她挺身而出阻止。 那个时候的他因为好奇而停下脚步。看着她努力调停纷争、看着她对乞丐循循善诱,那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让他对这位姑娘生起好感。 后来,他和家仆贵元好奇地跟在她身后,她扶着浑身污秽的乞丐回到不远处的破庙,不顾贴身丫鬟的劝阻,她亲手照顾受伤的乞丐,任由自己干净的裙襬染上血污。 他静静看着,她慈祥亲切的笑容,似乎在绽放光芒,让他瞧得入神,也瞧得动心。 如此善良的一位姑娘,实在是少见。他将她的身影深深地烙在心上。 中元灯会过后不久,他就被皇上召入宫中。皇上密旨要他调查盐铁司部的受贿事件,他当即翻查盐铁司部副官朱佑甫的家世背景,这才发现,原来灯会上的那位善良女子就是朱佑甫的女儿,朱湘舞。 更想不到的是,朱佑甫为了巴结白家的势力,让女儿嫁了进来。 他和她就因为这许多的﹃想不到﹄而结成夫妇。但即使是夫妻,他对彻查其父受贿一事,也不会手下留情。 而她是否真的如他所见的善良,他会慢慢地审视。如果发现她和朱佑甫都是同一伙人,他不会有丝毫心软。 他行事的法则,就是狠绝无情,即使会毁了她,他也不会动摇。 凝视着她的眼神逐渐化为冷锐,他的面容逸去平日的吊儿郎当。寒冽的眼神似乎冻醒了她,她抖了抖,睁开眼睛。 「你……相公!」慢了好几拍,朱湘舞才醒觉眼前这个美男子,是她的相公。 她昨天嫁进了白府,当了白家少爷的冲喜新娘,然后昨夜她和他就…… 一想到昨夜的春光,她的双颊顿时染上一抹红色。她捂住双颊,羞得不敢抬首望向他。 白若檀敛去眸底的精锐,似笑非笑地看着反应不过来的她。她的头垂得更低,鼻子几乎要碰上自己的胸脯,正要再逗她几回,外头却响起敲门声。 「进来。」侍婢走进来的当儿,白若檀已经穿好衣衫,自己料理好一切。 「少夫人,奴婢来服侍您更衣。」丫鬟向还在害臊当中的朱湘舞行礼。 她点了点头,悄悄往自家的相公望去,丫鬟登时会意。「少爷向来不习惯让咱们下人伺候,所以奴婢只要服侍少夫人就行了。」 原来如此。她嗯了一声,再次瞄向他。他静静地等候着她梳洗换装,那抹沉静伟岸的背影,让她感觉昨夜和今早的他有很大的差别。 有太多事情需要她慢慢了解,首先她必须了解自己相公的生活作息,这样她才可以做一个称职的妻子。她暗自点头,在丫鬟的服侍之下,极快梳洗完毕。 「早膳已经准备好。请少爷、少夫人移步前往偏厅。」 白若檀颔首,率先大步向前。她小碎步地跟上,径道上的每一个下人都亲切地向她道安,有些甚至以感激的眼神瞧着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相公,他们的眼神都很奇怪。」她轻声说着,扯了扯他的袖子。 「别理会他们,我们走。」他早就习惯异样眼光,也就不觉得奇怪。 乖巧地跟上,她满腹疑惑地走进偏厅。偏厅居中的桌子上坐了六个人,其中一个国字脸、沉稳严肃的五十来岁男人,淡淡地瞄向了她,其它五个女人则以审视的眼光瞧着她。 「奶奶,爹,娘,三位姑姑早安。」她有些战兢地行礼道安,身侧的白若檀却已经坐下。 「坐吧,大家是一家人,不必客气。」白府老爷白仲政示意她坐下。 她小心翼翼地端坐,六个人的审视眼光并没有减弱,盯得她有些发窘,紧张地十指交捏,屏住呼吸。 「你们再瞧下去,我的娘子可能会窒息。」白若檀盯着朱湘舞屏息得有些涨红的脸蛋,不忍心地开口。 五个女人眼神交流了一会儿,决定先派出最小的三姑姑发言。「湘舞,昨晚咱家的若檀有没有欺负妳呢?」 嘴里含着桂花糕的白若檀差点儿被噎着,挑高剑眉瞪向三姑姑,一把握着娘子的手。「我对娘子甚好,娘子说是吗?」 朱湘舞想起昨晚的经过,羞赧地点头。「是,谢谢相公。」 「傻气的娘子。不必客气。」看到她脸红的表情,他就觉得有趣。 「湘舞,真的感谢妳了,若檀这孩子,让我和老爷等了好几年,我们可终于等到他……成亲了!」说着,白夫人挽起袖子偷偷拭泪。 「若檀十五岁后,咱家每个人都期待他能够早日成亲,早些为白家继承香火,等了十年,虽然很漫长,但终于让我们等到了妳!」白老奶奶也是握紧她的手。 「可是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她小心答话,心情变得更加紧张。 白夫人再次抢过话题。「什么话?要不是有妳的出现,咱家的若檀就注定要孤独终身,光是用想的,娘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够了吧?好看的剑眉纠成一团,白若檀瞪着这些女人,以及一旁忍笑忍得很辛苦之余、还要假装严肃吃早点的父亲。 「所以湘舞是白家的希望!奶奶等着抱曾孙,就全靠妳了!」 他瞧向有些失措的她。她一直维持傻傻的笑容,家里五个女人的话无形中化成一股压力,她从来没有试过同时成为这么多人的中心。 心底浮起怜惜,他站起,拉过笑容僵硬的她。「娘子,我们出去散步。」 一逃离偏厅,她顿时松一口气,头上却被一只大掌轻按一下。「相公?」 「如果以后那五个女人再围攻妳,妳就找一个借口溜走。」他教导她走为上策的真理。因为他也受不了那五个女人。 「这好像不太好。她们是相公的家人。」她其实也很想逃,只是不敢。 「她们也是妳的﹃家人﹄。」他提醒她,给她一记狡黠的笑容。「家人就是要互相体谅,她们会体谅妳的逃离。」 家人?被他提醒之后,她才想到自己已经是白家的一份子。 是一份子。她为这个认知而有些激动,重重地点头,歉然一笑。「我还不能完全适应,但是我绝对会努力去适应……适应这个家。」 以前在朱家,她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存在。爹和哥哥从来都把她当成中心以外的人。 但是白家不同。虽然大家的直爽让她有些冒汗,可是她好喜欢这种温馨。 「为什么一脸歉然的样子?」他从刚才就察觉她表情的不自然。 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她。当她成为焦点的时候,她就变得不自在。 「没什么。」她连忙一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我只是不习惯成为别人的焦点。」 他挑眉。她不是朱佑甫的掌上明珠吗?为什么她会在被重视之后流露出感动的表情?而且,她的眸光甚至带着深深的感激。 他将疑惑藏在心底,扬起笑容。「她们以后都会把妳当成重要的人好好疼惜。」言下之意,她必须努力适应。 「是因为……我是冲喜新娘吗?」所以大家都会监督她,确保她把冲喜新娘的分内事做足。 「跟什么冲喜无关,是因为妳是我的娘子。」他纠正她,什么冲喜不冲喜的,让他听得不悦。 那些挡煞的传言,只是他胡诌出来的故事,他不想让这些传言成为她的困扰。 「可是这有什么不同吗?」她轻声问着。 他打量着她,半晌后才微微一笑。「不同的是,我不希望妳在意﹃冲喜新娘﹄这个身分。」光是看她蹙眉思考的表情,他就觉得累。 再说,她为他编织出来的谎言而苦恼,他的内心多少会涌起愧疚。 「如果有什么事让妳烦恼的话,就告诉我。」他暗示的是她刚才黯然的表情。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握过她微冷的小手。「我不想看到妳苦着脸。」 虽然他还没有弄清楚她是否表里如一,但是他不希望身边的人不开心。 朱湘舞感觉着他手心的温度,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谢谢相公。」 感受到他的温暖,她更坚定必须对相公更加体贴的决心,以报答他的好。 相公和他的家人都很贴心、很温馨。她想,她一定可以在这个家找到快乐。 回偏厅用过早膳,白若檀看着家里五个女人又聚在一起召开会议,他无力地叹息一声,正转头要走,却看到他的娘子小碎步地跟了上来。 「相公,请问你有什么吩咐吗?」她自动自发地询问。 「娘不是找妳过去密谈吗?」他指了指五个女人正在聚会的偏厅。 「是啊。可是娘说,我应该跟在你身边。」她听了娘的吩咐,立刻赶来。 「为什么?」他挑眉,身后突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贵元从门口急步奔进来,将一封信交给白若檀。「少爷,这是﹃百草堂﹄桑砚大夫差人送过来的信。」 白若檀眸底掠过一丝深意,略略沉吟。「贵元,准备一匹马,今天我要到城西一趟。」 贵元立刻退下照办,他举步向前,却被身后的她追上。「今天准备出门吗?」 清亮大眼写满某种依恋,他竟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孤身一人。「抱歉,今天我要出门一趟,妳就留在家里和奶奶她们说说话吧。」 相公的眼神变得很认真。他一定是有急事要办,可是娘刚刚告诉她那段批言,她已经打定主意,绝不能让相公单独出门。 「我陪着你去!」 「娘子,我不是去玩耍,妳还是留在家里。」既然桑砚已经查到线索,他现在必须刻不容缓地赶过去。 「可是我会担心你的安危!娘告诉我那段批言了!」她的样子比他更急。 批言?怎么他的眉儿又在抽搐?他的疑惑,很快得到答案。「娘告诉我,贾大仙批言,你成亲过后会有三个月的厄运连连,为了挡煞,我这个冲喜新娘必须在这三个月内,时刻陪在你身边。」 这段批言好像很熟悉。他突然间想起,这是他当时要挟贾仁写下的批言,什么成亲之后会有三个月的厄运,其实全是他不想成亲的借口。 「娘子,可爱美丽的娘子,妳听我解释。」白若檀的笑容登时灿烂耀眼,他在她面前晃着一根修长的手指。「实际的情形并不是这样,我们没必要为这段批言搞得精神紧张、心慌意乱,所以妳听我说……」 「妳不需要跟着我。就乖乖地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不可以。我不能让相公遇险!」身为冲喜新娘的她,应该尽职才是! 「哈哈,妳相公聪明又机智,出个门哪会遇上什么危险?对了,我好想吃娘子亲手蒸的红豆糕,不如娘子就留在家里蒸好糕点等我回来……」 她是朱佑甫的女儿,他怎么可以让她跟着自己查案? 在分不清敌我之前,他向来谨慎,不会因为她是他娘子的身分而松懈。 「相公,你是……是嫌弃我吗?」 正打算长篇大论说服她留下的白若檀,突然止住语音,他的小娘子眸底泛起泪光,一副很委屈的表情,声如蚊蚋地说着。 「从小,我就没有哥哥能干,爹爹认为我什么也不懂,是个累赘。」她说着没人知道的心底话。从小爹爹就把注意力都放在兄长身上,她只是一个附属品。 爹爹欺压百姓一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敢怒不敢言,生怕把自己意见说出来之后,爹爹会更加视她如无物。 「我一直很努力,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想变得更有价值。」她的双眸盈满渴望,让他的表情凝重起来。「成为你的冲喜新娘,就是我的价值,我应该尽我的责任义务,努力完成一个冲喜新娘应该做到的事情。」 经过刚刚和娘的谈话,知道是他指定要自己嫁给他,她真的很雀跃。因为他是那个帮她逃离了家中牢笼的英雄,所以她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白若檀。 她不介意自己沦为帮他挡煞的工具,更不介意他娶自己,是为了避挡克妻的传言,她决定以后都要一心一意地对他好。 「娘子。」向来冷硬的心底,竟然有些酸涩。她的表情,让白若檀烦恼地揉着眉心。「如果我说不能让妳跟,妳会很伤心吗?」 朱湘舞的表情变得笃定,重重地点头。他扬起笑容,大掌按上她的头,用哄小狗的语气说:「娘子乖乖在这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哭累了的话就睡一睡,醒来之后我就会在妳身边了。」 笑话。如果他是因为女人的泪水而心软,那他就不是白若檀。一转身,他迈开步子,翻身跃上马,策马奔驰而去。 她又惊又愕,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正在咬牙顿足之时,却看到贵元早就准备好另外一匹马,笑呵呵地等着她。 马蹄声不绝,扬起一团尘土。白若檀尽量不去想她的表情,可是刚才她的泪眼汪汪,却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这句话,竟然让他的心揪痛了一下。 他不能让她跟上来。皇上要他彻查的事件牵连甚广,他随时会面临危险,且这事又牵连到她的家人,他怎么可以让她一个弱女子跟上?不要紧,待他今晚回去之后,他会好好哄她。 「相公!哎哟……贵元小心点!相公!」 身后传来呼唤﹃相公﹄的娇柔声音,这声音好像是……白若檀登时回首,震惊地看着后面追上的马匹上,居然坐着贵元和朱湘舞。 贵元竟然带着她追上来!他猛地勒紧马缰,马儿嘶叫一声立时停下,贵元也随着勒停马儿。 「相公!我来了!」她的表情可真高兴,手上还提了一个大包袱。 贵元扶着她翻身下马,她高兴地迎上去,白若檀却大步越过她,倒转扇柄,就往贵元的头顶大力敲下。 伴着贵元的唉呼,他优雅地转身来到她面前,扬起灿烂的笑容。「娘子,我不是说了要妳——」 「贵元!你怎么了?」谁知朱湘舞根本不理会他的循循善诱,跑去关心痛呼的贵元。「贵元好心带我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呢?」 他忘记一遇上不平之事,他的娘子就会变得大义凛然。耐着性子,他开口要解释,贵元却扬起手,努力说着。「白家家规第十八则……」 「后辈必须遵从长辈的训示。如有恶意不从者,当以家法处置。」贵元的话,让他的灿烂笑容僵住,对方得逞地咧开嘴巴一笑。「老夫人和夫人都下了指令,要少爷你不许阻拦少夫人的贴身跟随,所以贵元不是擅作主张地把人带来。」 好样的,拿白家家规、奶奶和娘亲的名义来欺压他是吧?「我说贵元,你大概很久没有试过被本少爷恶整,皮在痒了是吧?」 「相公!是我叫贵元带我来的,你别怪罪他!」朱湘舞搞不清楚他话中含义,忙不迭上前阻拦。 「妳先让开,待会儿我再慢慢解释。」什么刻不容缓都抛在脑后,他大步朝惊慌的贵元走去。 「少爷!老夫人和夫人都是为你好!她们怕你灾星缠身,所以特地让少夫人跟在你身边挡煞避邪!如果不想让大家担心,最好是……」 「还跑!」他的手一探,捉过躲在朱湘舞身后的贵元。朱湘舞为了保护贵元,无计可施之下,双手一张,紧抱着眼前的白若檀。 她胸前的浑圆柔软,抵上了他的胸膛,剑眉扬起,捉着贵元的力道放松了些,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他的小娘子。 这种滋味该怎么形容呢?甜甜的、柔柔的,让人心生欢喜。他享受被娘子这样的紧搂着。 气渐渐消了。他的双手也收紧,回拥了她。这样的亲昵,让她猛地醒觉自己做了什么,忙不迭地松开手要站远,双颊再次变得火红。 「可以回去了吗?」他扬起笑容,她又失神了。 想了好半晌,她还是摇头。他没好气地看着固执的她,她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大包袱中找出一件东西。 「我可以帮忙,绝对不会拖累你。」她急急为自己辩护。「看,我为相公带来了水袋!」相公出门没有带水袋,半途一定会口渴。 他抬了抬眉,抿了抿唇。她没有被他的表情打败,又从大包袱掏出一件东西。「我还有带话梅!」 如果长途跋涉又累又倦的话,她带来的话梅,可以让相公精神一振。 他瞇起眼睛,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说出恶质的话。「所以?」 闻言,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我还带了一件奶奶和娘都吩咐我必须带出来的东西。」 从大包袱中拉出一件袍子,她努力解说。「我想要是下雨,相公会淋湿,这里正好有替换的衣物,不然全身湿透很容易着凉。」 「娘子,妳跟上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他别具深意地盯着她,开门见山地问。 相公的眼神让她有些发毛。她憨憨地重复。「目的是什么?」 「这可要问妳。」他冷笑。她锲而不舍地跟随他,他不会傻到相信,她是为了帮他挡煞这个烂借口。 一想到朱佑甫对他起疑,所以才让女儿嫁进白府的可能性。那么原本想要从她身上探查线索的他,反而是引狼入室。 但是,朱佑甫太小看他了。他又怎么会笨到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我?因为那段批言,娘说必须紧随你,所以我就紧跟着来。」她据实以告。 她不明白相公的眼神和冷笑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真的觉得自己应该尽一个做妻子的职责,好好看顾出门的相公。 「妳该不会认为我真的相信那什么批言?」她越是佯作无辜,他越是认为她有所隐瞒。 「可是这是贾仁大仙所说,他的批言向来很准!」她还以为他不相信厄运连连之说,连忙想着更有力的说词来说服他。 「我曾经听说,贾仁大仙批过一个乞丐的命格,是属于飞天神龙之命,只要转个角就有机会变成富豪,结果那个乞丐真的变成富甲一方的纺织龙头!」 「妳很有趣。」他挑起她的下颚,凑前以冷锐深沉的眸光审视。「也许妳认为我看不出来,但我告诉妳,我的双眸很厉害,一瞧就能看穿妳的心思。」 和他玩扮无辜的游戏?太好了,正中下怀,他最喜欢玩游戏。 朱湘舞被他深邃的眼神勾得有些脸红,心跳开始莫名加速。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的贴近,让她想起昨晚的温存,他对她的吻还有对她的…… 糟!相公说他可以瞧出她的心思,现在他岂不是知道她正在想着昨夜的春宵?太丢人了! 「我、我没有想着昨晚洞房的事情!」她立刻矢口否认。 「什么?」她的反应和话语,让他差点儿噎着。他狐疑地看着她,清楚地看到她的脸红耳赤。 难道是他猜错了?她的表情没有一丝的虚假,她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细细地审视她。她还是一脸涨红羞赧,他悄悄地收起心底的戒备。 「娘子。」他无奈叹息,不知道该拿这个单纯到有些笨笨的娘子怎么办,他能理解她想尽妻子的责任,但是她真的没必要做这些事。 「妳还是回去——」话未说完,天空就轰隆响起隆隆雷声。本来只有些阴暗的天空,此时竟然一片灰暗,豆珠般大的雨点开始落下。 「我带了伞!」这个时节多的是绵绵细雨,她当然没忘记带雨伞! 他瞥了一眼笑开怀的她,再瞥了一眼灰暗的天际,有一种被打败的感觉。再叹口气,二话不说,他搂过还在为带伞而庆幸的她,翻身上马,前去找避雨的地方。 路旁简陋的茶栈内,贵元呱呱叫地拂去头上不住滴落的雨点。小两口撑起伞,躲在茶栈的角落,刚好遮去了从破旧屋顶滴落的雨点。 店老板为避雨的三人端上热茶。 「有劳店家。」白若檀接过两杯茶,递给一旁冷得发抖的朱湘舞。 「谢谢相公。」将热呼呼的茶杯捧在手心,她登时暖和不少。 「店家,这一带人烟稀少,你怎么会选择在这里经营茶栈?」贵元接过热茶随口问。这里僻静,最靠近的村庄在一里外,要不是少爷眼尖,他们也找不到这里避雨。 「是祖传生意。小的祖辈都在这里落地生根,经营这茶栈,有三十多年了。」 「店家,既然你住在这里三十多年,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想到某些事情,白若檀开口。 「这位大爷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 「这里附近可有一个叫做林岳的生意人?」 「林岳……」店家想了一下,击掌叫道:「大爷说的,是经营盐行生意的林大爷吧!」 「果然是在这里。」白若檀剑眉微扬。 「相公,那个林岳大爷,就是你要找的人吗?」朱湘舞好奇地问着。这个林岳,会不会就是她认识的那位林伯伯呢? 他没有给她答案,只是继续追问。「三个月前林岳的盐行遭到官府查封,随后林岳便失去踪影,听说他的家眷隐居于附近一带的竹林。店家可知林家家眷身居何处?」 她越听越急,扯扯相公的衣袖。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别打岔,听着店家回话。「怕是大爷您收错了消息,小的从来没有见过那片竹林中有人出入。」 白若檀微觉失望地垂首,身边的娘子急着举手发言。他堆满可亲的笑容。「娘子,有什么事情?」 终于轮到她发言了!「相公,林伯伯的家眷都不在这里,他们根本不可能在竹林隐居!」 林伯伯?他忙不迭地追问。「娘子,妳认识林岳?」 「嗯。」她笃定地颔首,美丽的面容上浮出一丝哀伤。「林伯伯以前常来家里作客,是爹爹的好朋友。但是三个月前他的盐行被爹爹派人查封之后,他就失去了消息。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家人在上船逃离开封的途中,遇上船难死了。」 船难?这件事情他毫无所知,竟然被掩盖了事实?他心底暗惊,表面却不动声色。「是妳爹告诉妳?」 她摇头,神情有些黯然。「爹很少对我说话。这些是我偷听他和哥哥的谈话才得知。」 偷听?这个字眼满有趣。「身为朱家的千金,妳爹应该视妳为掌上明珠才是。妳还需要偷偷摸摸听家人的对话?」他压根不相信她的说法。 相公的表情有些怪异。朱湘舞不知该说些什么,愕然地瞧着他。 这个表情更加无辜。她诠释得不错。他冷笑。「除此之外,妳还有﹃偷听﹄到什么消息?」 他刻意强调偷听二字,让她窘得垂首。相公的语气变得冷锐,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更不明白他为何会说这些话。 「妳该不会还知道某些消息?比如妳爹正在进行些什么?」他刻意压低声量,她随即一怔。 朱佑甫有一子一女。他已经调查出其子朱承喜牵涉其中。唯独眼前这个朱家千金,他不确定她是否与案情有关。 她疑惑地看着他,心底担心相公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会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他却错误解读她的表情。 「噢,难道刚好让我猜对?」他扯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眸光随着寒冽。 她因为他寒冷的眸光而微抖,嗫嚅道:「我……不明白相公的意思。」 眼前的她,眨着大眼,表情无辜之外,只有茫然。很显然,她真的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难道真的如她所说,朱佑甫完全没把她当作是家中的一份子,仅是将她视为巴结白家的工具? 白若檀的沉默,让朱湘舞更慌了。「相公,我是不是有什么做得不对?」她小心翼翼的表情,更让他思考起来。 她不像在伪装。她的表情说明她是真的不懂,还傻气地以为是自己做错事情。这让向来擅于观察的他有些茫然,他开始怀疑是自己太过武断。 因为她是朱佑甫的女儿,所以他直觉地认定他们是同一伙人。也许,他应该再多观察一阵子,才能下结论。 暂时就不要对她太过苛刻,多得是机会试探她。他暗自盘算。 朱湘舞不解地看着一脸凝重的他,贵元悄悄在她身后提醒。「少爷沉思时,都是这副可怕的样子,少夫人只要不打扰他就行了。」 她点点头表达谢意,贵元再悄悄说着。「如果事情很严重的话,少爷就会一整天不说话,拧紧眉头板起一张脸,那个时候更可怕。」 她恍然地看着身侧的他,果然已经板起一张俊脸。贵元因为少夫人钦佩的眸光而自豪,抬首继续说着。「接下来,他的脸就会变得很臭、很臭,让人望而生畏、避而远之,如果不小心惹恼他,小心眼的他就会找人出气……」 朱湘舞眨着眼睛,有些畏惧地看着脸色阴沉的他。他扯起魔鬼式的笑容,一把揪过喋喋不休的贵元。「贵元兄,你是存心在我娘子面前破坏我的形象?」 「小人不敢,少爷饶命!」贵元抱头叫着,他只不过是想舒缓一下紧绷的气氛而已。 他冷哼一声,瞄向一旁的朱湘舞。只见她小心地吸着气,瞧着他的眼神带着苦恼。她的表情……莫名地困扰着他。 「没事了,娘子。」扬起好看的笑容,他不想看到她老是苦着一张脸。 她眨眼,确定眼前的相公已经变回之前温和的他,她才松一口气。 「出去备马!」将贵元推出去,白若檀转身向店家道谢,拉起了一旁的妻子。「雨停了,我们这就回去。」 「回家吗?」他不是说有急事要到城西一趟吗? 他点头,她虽然很想再问下去,可是却迟疑了。她还是没开口,只是将湿透的雨伞收起,他朝她伸出手。 「我可以自己拿着。」她以为他是要拿过她手中的伞。 他微哂,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她低呼一声,连忙扯紧他的衣襟,他带着她轻轻一跃,跳过前面的一大滩污水,再一跃,带着她灵巧地翻身上马。 她这才明白,他不想她弄脏裙襬,心底顿时变得暖乎乎。「谢谢相公。」 那抹笑容让他眼前一亮。只是一件小事却让她由衷感激,看来她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把这个想法藏进了心底,敛去打量的眼神,嘴里却说着。「娘子应该以实际的行动来表达谢意。」 「什么行动?」她立刻问着。 「比如说……亲我一个。」 怀里的她顿时垂首,一片寂然。 「不然,今晚我们只好再玩鸳鸯浴游戏了。」她的头惊愕地抬起,他的笑容却扩大。「还是我们玩——」 「相公!看哪,是彩虹!」她突然指着远方,登时发出赞叹声,打断他的兴致勃勃。 「彩虹真美!」她好像小孩子般手舞足蹈地说着。 这什么彩虹破坏了他调戏妻子的兴致,他郁闷地嗯了一声,倏地想到一个恶作剧,他露出狡黠的笑意。「娘子,妳喜欢看彩虹吗?」 「喜欢!」她不疑有诈地笑着回答。 「那就坐好了,我带妳去追彩虹!」恶质地一笑,他手上的鞭子一抽,马儿顿时长嘶一声,猛地往前窜去。 「啊——」惊呼声响起,在树影之间回响着,瞬间远去。 他的笑容变得好灿烂,贵元在遥远的后方叫喊着却赶不上来,怀里的人儿紧贴着他的胸膛,将他搂得死紧。 「睁开眼睛来看一看,这里的彩虹更美!」他故意晃着她的手臂,她咬紧唇,怎么也不敢睁开眼睛。 「娘子,这匹马还可以奔得更快,想不想试一试?」好好玩啊,他完全就是乐在其中。 她没有回答,脸色变得更苍白,身体轻轻发抖。他的笑容微敛,一扯马缰,让马停下来。 「娘子?」大手抚上她发冷的额头,他眸底原本的得逞笑意,化为担心。 他玩得太过火了吗?还是雨后的冷风让她着凉了?一想到这里,他连忙抱着她下马看个究竟。 「妳怎么了?」她一睁开眼睛,就迎上他关切的眼神,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没事,我觉得很好玩。」相公刚才笑得多开心,她不想扫了他的兴。 她眸底的温柔,竟让他有些愧疚。凝视着披头散发的她,他又不禁觉得好笑。指了指她的发丝。「妳的髻子都被风吹乱了。」 她一惊,摸了摸自己的发,忙不迭地整理。他却按下她的手,十指滑过她柔滑的发丝,有条不紊地替她梳理好凌乱的发丝。 她沉溺在他怀里,鼻子几乎贴上他的胸膛。扑鼻的阳刚气息,让她有些着迷地瞇起眼睛,也让她想起他昨夜的温柔。 「小时候,我常常帮家里五个女人挽发髻,她们都说我的手艺很巧。」 家里五个女人?是指奶奶她们吗?她好奇地想着。 「我还会挽一些繁复美丽的发髻。改天也可以帮妳梳一个。」 他不知怎的,对她说起了自己年幼的事情,指间的动作却没有停顿。她抬起头发问:「可是府中不是有丫鬟伺候吗?」 「与这无关,我觉得好玩就好。」闻言,朱湘舞愣愣点头。 在相公眼里,似乎任何事情都会变得有趣。她这个妻子,是不是也能让他感兴趣呢?她胡思乱想着。 「当然,只有我喜欢的东西,才会让我觉得有趣。」他把她的疑惑看在眼里。 她不解,依旧苦着一张俏脸。修长的手指自她发丝间滑下,勾起了她的下颚,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绛红丰满的朱唇上。 「比如说,我觉得亲妳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就是代表我喜欢亲妳,所以我才觉得有趣。」 她瞠目,红唇微启,他却极快地封住了她的唇瓣,让她的话语化为一声低吟。 是这样的吗?既然如此…… 她想慢慢了解他,慢慢地让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有趣」。 他搂过她,享受着娇妻柔软芬芳的唇瓣,心底却浮现小小的忐忑。 自从指定她成为他的冲喜新娘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之间会产生许多矛盾。终有一天,他必须亲手将其父治罪,而身为朱佑甫的女儿……如果确定她牵涉其中,他也会秉公处理。 这些都在他的盘算之中,他从一开始就清楚游戏规则,也看清游戏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此刻他却隐隐感觉到不安?那股淡淡的矛盾,带着迟疑,冲击着他内心的冷硬。 也许是因为怀中的她带来的暖意,渗透了他的心,让他不想重重伤害她。 可是事实终究是事实。如果查清她父亲真的受贿犯法,他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心软,等待他和她的,是决裂的场面。 到时候,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就一点也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