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时的相遇》 第1章 去派出所捞人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初春本来应该阳光明媚，但这天很阴。 木晨曦一个人坐在海云市城市广场不怎么干净的长椅上，望着满眼春天的花海发呆。 人来车往，明明是繁华的市中心，但他的世界仿佛没有声音。 手机还没熄屏，企业银行app上，显示着余额，rmb 29.81。 对，这是公司户头，他是法人代表，是为了方便结算外汇专门成立的皮包公司。 现在，没钱了。 微信里还有一条消息，财务代办的李姐发来的，“木总，今年的代办费2400块，该支付了。” 木晨曦又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卡户头，还有3400块。 他想了想，哪儿还有钱来着？ 打开了他的番茄小说作家助手，累计稿费99.91元，很好，不足100元不发放。 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给李姐转去了2400块。 很快，换来李姐的一句‘谢谢’。 人家已经很良心了，代办费只有市场行情的一半。 这样，兜里就只剩下一千块钱了，还好已经续过半年的房租，暂时还不用担心流落街头。 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本地的座机号码，同时手机弹出来一条消息——这是白鹤路派出所给您来电，请放心接听。 不得不说，即使他一文不名，反诈还是那么贴心的。 “喂，你好，”一个柔和而干练的女声，“我是白鹤路派出所的。” “啊？哦，你好。” “请问你是木晨曦本人吗？” 他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回答，“对，我是。” “那麻烦你来一趟白鹤路派出所，这边有个人，需要你过来处理一下，电话里讲不清楚，请亲自过来。” 木晨曦这下反应过来好像有点不对劲，但觉得人家是派出所的人，也就没有再追问了，便回答道，“好的，马上过来。” 毕竟，他就住在白鹤路上的一条叫桐花巷的小巷子里。 二十分钟后，白鹤路派出所。 “你好，我是木晨曦。”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直接掏出了身份证给接待台上值班的女警。 女警接了，看了一眼，简单确认了一下就还给了他，然后仍然柔和而干练地说，“是我给你打的电话，你跟我来一下吧。” 木晨曦这会儿，心里还想着自己的开发日志上积攒下来的待开发内容。 虽然派出所叫他过来，但他知道自己干干净净，所以这边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也没有在意，就跟着女警进了接待室。 接待室里，一个男警察坐在那儿，他身边是个穿便装的挺有气质的中年男人，而沙发上，坐着一个灰色保暖打底裤的年轻女子。 木晨曦一直心不在焉半低着头，也没有心思仔细打量这屋里的人。 女警开口了，“马所长，这位就是木晨曦。” “所长？”他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身整齐黑色警服的马所长倒是很和气，“哦，小木，你坐。” 木晨曦茫然坐下，这才略微有点紧张地看了一圈屋里的人。 马所长和气，中年男人也很和气，而那女的面无表情，还有点茫然，深灰色的打底裤，白皮鞋，白色的长款卫衣，栗色头发扎了个麻花辫搭在肩膀前。 不高，不胖，不瘦，眼睛大，很白皙。 腿好看，人漂亮。 至于具体多好看，多漂亮，木晨曦此时此刻没有丁点儿心情去想。 木晨曦觉得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没有其他印象。 而姑娘的目光，这时候也落到了木晨曦的身上，四目偶然相对，她好像也有一点儿茫然。 便装的中年男人没说话，马所长先站起来了，“小木啊，这姑娘你认识吗？” 木晨曦又望向她，仔细打量着她的脸。 不知是因为在派出所，还是自己心情不好的缘故，他迎着她的眼神时，也没有觉得不自在。 放平日里，木晨曦是不会这么长时间看着一个不认识的姑娘的脸的，他觉得这样不礼貌。 但那姑娘也没躲闪，也是直愣愣地迎着。 这回看仔细了，杏仁一样的眼睛，很清澈，湖水一样。 白皙的面庞线条柔和，双颊是有一些肉的，恰到好处，脸和眼睛一样也是杏仁似的。 嘴半大不小的，只是嘴唇有一点薄。 他还是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但想不起来。 于是他摇摇头说，“不认识。” 马所长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继续道，“可她住你家。” “什么，住我家？搞错了吧？我一直一个人住的。”木晨曦有点激动地辩解完，忽然想起他自己在家里是留了一把钥匙的。 “警察会搞错吗？”马所长说，“桐花巷27号，501。一栋老式居民楼，你在那儿住了两年了，刚续了半年房租。” 然后马所长拿出一把钥匙，“这是你家钥匙吧？她主动给我们的，说是屋里找出来的。” 木晨曦看看那姑娘，又看看钥匙，然后摸出自己的钥匙比对了一下，就是自己放在家里的那一把。 “好吧，”木晨曦点点头，“我是住那儿，警察确实不会搞错。”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又落到那姑娘身上，心想，这是个女贼入室盗窃了么？ 可入室盗窃不至于惊动所长吧？也不应该是这个气氛吧？ 她沉默不语，却又一次大方地和他对视，那眼神，木晨曦觉得，她好像心里也在盘算什么。 马所长很快转向她，“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很配合地简洁回答，声音不大，声线平柔，“方敏抒。” 这下轮到木晨曦不淡定了，心立刻砰砰跳起来。 什么？方敏抒？这也太巧了吧？我刚刚完结的那本扑街小说的女主角就叫方敏抒来着！ 他脸上的颜色已经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马所长当然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马所长静静地等着木晨曦再次把方敏抒打量一番。 而木晨曦又微微摇了摇头，心里再一次告诉自己，一定是重名，不可能。 可是，这个名字确实就是女主的名字，然后他就想到了自己小说开头的情节，方敏抒在第二章有这么一段—— 她在夜里独自从剧组跑出去，一个人快速走到影视城边的铁桥上，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 当时她穿的什么来着？ 木晨曦仔细想了半天，谁写跳河自杀情节还要描绘穿着啊？她是发癔症去跳河的，又不是蓄意自杀的。 跟着往下想，她跳河之后被男主救起，那儿描述了她的穿着，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她当时就是这么穿的。 发型也就是这么一个发型。 这下子，木晨曦心里有点发慌，这……不会吧，不会吧，这不可能吧？ 但接下来马所长的问题，姑娘的回答，以及旁边中年男子的话，三方面同时向木晨曦确认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方敏抒从书里穿出来了，现在就坐在他的面前…… 马所长问她，“方敏抒，你是哪里人？” “瑞澜人。” “咱们国家没有这个地方，你祖籍哪里？” “祖籍就是瑞澜，”她又想了一下，“哦，也可以是槟城，马来西亚槟城。” 她每回答一个契合书里方敏抒信息的问题，木晨曦的心里就好像被锤子敲了一下。 马所长还在继续，“你是什么职业？” “歌手。”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有个哥哥，父母健在。” 木晨曦的眼神已经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了，这全是书里方敏抒的人设。 关键是，她开口那个腔调，虽然拼音发音全正确，可轻重缓急就是和普通话不一样，半像不像福建人，可能还沾着点南洋腔调。 但很快，木晨曦发现她也在急速思考现在的处境，接着，她的回答也开始变得有点其他的意味了。 第2章 然而这是地球 马所长又问，“你哥哥现在在哪里。” 方敏抒稍微停顿了一下，回答说，“在新加坡了。” 木晨曦心里一咯噔，这方敏抒应该没说实话。 她在书里是个心好但是心眼子也不少的人。 她哥哥在书里一直在瑞澜，而她的嫂子在书里则是新加坡人。 估计她也发现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在给自己找腾挪的余地。 不知怎的，木晨曦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方敏抒看到了，马所长也看到了，中年男人还是看到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阳谋。 先把水搅浑再说。 方敏抒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马所长扭头问木晨曦，“你们到底认不认识？” “您还是先问她吧。” 马所长迟疑了一下，还是转向了方敏抒。 “那你爸妈在哪里？” 这次方敏抒没有半分停顿，张嘴就是瞎话，“在马来西亚，槟城。” 马所长追问，“槟城哪里？具体地址。” “打铜仔街，266号，方公馆。” 这时，一旁的中年男人开口了，“不不不，方小姐，我们槟城虽然有打铜仔街，但没有方公馆这个地方。” 木晨曦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脑子也在飞速运转该怎么办，但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毫无头绪。 方敏抒面露异讶的神采，“可我们方氏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啊。” 中年男人不吱声了。 马所长继续问，“那小方，你到底是哪国人？” 结果方敏抒竟然瞪着大眼睛四下搜索了一番，从墙上的中国政区图上获得了灵感，然后说道，“中国，马来，双国籍。” 这回答十分离谱，但马所长见得多了，还是没有生气，只是做了个深呼吸，并解释道，“小方，我们中国从来不认双国籍。” “那……”她想了想，“我就是马来西亚人，毕竟我虽然在瑞澜出生，但是是在马来西亚长大的。” 一旁的中年男人不住地摇头。 马所长叹了口气，“咱还是再等等吧。” 屋里安静下来，木晨曦看着方敏抒，方敏抒也看着他，两人想通过目光交流什么，但什么也没交流到。 而方敏抒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青年，一定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 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刚刚接待木晨曦的那个女警过来了，交给马所长一份报告，然后说，“市局刑侦技术科刚刚做的加急，dna比对查无此人，大数据筛查也查无此人，有马来血统。” 她这么一说，那个中年男人表面上没有动什么声色，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中年男人的手机也响了，他接起电话，一通难懂的英语通话过后，冲着马所长摇摇头，“槟城州州立警察局也查过了，没有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方氏家族。” 马所长沉吟了一会儿，拿出来一支烟，“我抽烟介意吗？” 木晨曦说，“您抽。” 方敏抒说，“不介意。” 他点燃香烟，抽了几口，然后说道，“小木，小方，偷渡总归不是一件好事。你没有必要偷渡嘛，中马已经免签了，你要来，买张飞机票就来了。” 这下中年男人不干了，郑重说道，“马所长，我郑重提醒你一下，我们查过了，没有这个人，她也不一定说的是真话。” “好好好，李领事，是我不严谨。” 木晨曦觉得自己已经搞清楚状况了。 按书里剧情，方敏抒在跳桥之后就晕厥了，如果没有遇到男主的话，那肯定就会死掉。 也许书里的世界运行出了什么差错，导致她没有被救起来，于是直接肉身穿越到了他家里。 她可能是出来求助的时候，被带到派出所来的。 既然是穿越者，肯定是没有身份信息的，护照身份证都没有的。 书里她确实有马来西亚国籍和华夏国籍，因为书里华夏国非常强大，世界第一…… 肯定是她在派出所问询的时候说了什么话，人家把马来西亚驻海云市领事馆的领事都叫来了，就为了她这个国籍不明的穿越者。 她倒是也聪明，先把水搅浑了再说。 书里她就是在瑞澜出生，瑞澜的原型就是厦门，她的背景方氏家族的原型就是明朝下南洋的那些家族的原型。 只不过在书里，方氏是个大家族，能左右大马政局的那种大家族，她只是家族的一个旁支。 为了家族联姻，要嫁给一个男演员。 她本来是认命了的，奈何她天生严重躁郁症，在影视城客串演员之后的一个夜晚，躁郁症病发。 她独自走到影视城的铁桥上，毫不犹豫地跳下，被男主发现并救起来，开始了后面的故事。 而现在，这家伙出现在了木晨曦这位作者的面前。 木晨曦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苦，天啊，我都已经这么潦倒了，为什么还要遇到这种事情？ 他看了看方敏抒，这没有身份的穿越者…… 木晨曦想着自己未竟的事业，想着自己还没有上线的游戏，心里乱，强行冷静之后脑子也不太好使，就莫名其妙地问了她一句，“方敏抒，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她马上报了一串数字，“。” 好，果然是蓝星华夏国电话号码格式。 马所长马上就说，“小方，虽然你护照身份证都没有，但我们肯定能查到你的身份的，请你不要乱说话。” “马所长，”木晨曦说，“她脑子不太正常。” 方敏抒一怔，马上求助似的看着木晨曦。 木晨曦看了她一眼，虽然无奈，但还是决定帮她。 “脑子不正常？”马所长问，“你不是不认识吗？” “认识，对不起。”木晨曦想着，人都是在我家里刷新出来的，我长十八张嘴也说不清，只能先把她捞出去，给她弄一个合法身份再说，此时此刻，那马来西亚领事馆的领事，显然是不想认这个包袱的。 他想了想说，“马所长，您看她漂亮吗？” 马所长皱着眉，看了看方敏抒，“确实挺漂亮的，像女明星。” 木晨曦心想，她在书里就是女明星呢。 然而，这是在地球。 第3章 这事难办 木晨曦佯装叹了口气，装作无奈地说道，“她就是大马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是免签前还是免签后来的。。” 李领事不干了，“小伙子，你说话要负责任，我们查过的。” 木晨曦反问，“怡保您查过吗？” 领事噎住，说不出话来，半晌，谨慎地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她是怡保人？” 木晨曦耸耸肩，表示默认，让他猜去。 怡保华人那么多，跑过来一个也不稀奇。 三个男人又看向方敏抒，她眼神略略闪烁了一下，就点了点头，然后用一口无法分辨真假的马来语说，“我是怡保人。” 领事震惊了，这人会说马来语…… 木晨曦感觉，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的领事已经被方敏抒整不会了。 木晨曦又开始瞎扯，“马所长，年轻人难免冲动……”他自己开始入戏了，“我前几天去大马时做了点错事，当时以为没什么，结果她要死要活的，一定要跟着我。我没有办法，只好给了她一些钱，结果她居然能跑到我们这儿来，哎，护照没藏好，被她看到了。” 他这倒不是瞎话，前几天还真去过怡保，为了见个投资人…… 结果，反正没有好结果。 “那你藏得倒是挺好的啊？”马所长又问方敏抒，“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是要死要活一定要跟着他到中国来？” 方敏抒演技简直爆炸，瞬间入戏，眼泪簌簌地就往下落，咬着唇点点头，“是的，没……没他我活不下去……” 简直一副为情所困，万里追夫，不在一起立刻就要去殉情的架势，跟真的似的。 这场面一度搞得领事和所长面面相觑，压力很大。 木晨曦想着，她没证件，那就是无国籍人士，大大方方认了是大马来的又怎样，遣送大马？ 那要大马接收啊，大马不认账，就得去那边找她的家人来认领。 她哪来的家属。 何况现在中马还是免签的。只要大马不认，这边无论如何找不出证据来让大马认。 还真能为这点事情提交国际法院啊？ 五大善人的排面不要啦? dna检测出来她是个娘惹又如何呢？又没有形成完整证据链，没人规定娘惹就一定是马来西亚人啊。 欧洲百万难民都没遣送呢，何况这方敏抒孤身一个弱女子。 这时，李领事好像想到点什么，马上说道，“马所长，如果要遣送，我需要国内派人去怡保仔细确认，如果她确实是，才能遣送。” 果然…… 木晨曦刚刚一番表演看似在所长面前装单纯，其实是给领事上眼药。 刚才，他冷静分析了一下方敏抒和自己现在的处境。 方敏抒是任何身份都没有的，眼前这位马来西亚领事显然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极力不想让这边遣送方敏抒。 木晨曦知道一些欧洲难民的事情，那些人只要一踏上欧洲国家的土地，第一件事情就是毁掉护照，这样就没有了身份。 而他们的母国战乱频繁，更没有办法查证身份，没有身份就不可能遣送回国。 还是无用的短视频刷太多了，而木晨曦又是个较真的人，刷到短视频就喜欢去查原始材料来源，于是就导致脑子里无用的冷知识比较多。 无用的冷知识现在忽然管用了，比如说，什么叫无国籍人，无国籍人如何在中国居留，遣送回国需要满足一些什么条件，没有身份如何长期呆在中国，等等等等。 方敏抒这样的三无人员在有人际关系的情况下，貌似本来是可以拿到户口的。 如果她刷新出来的时候自己在家，对一下台词，拿到户口不难。 但她刷新出来的时候，自己正好出门办事去了。 而现在，人家已经怀疑上她是偷渡客了，幸好中马免签，还能回转一下。 反正她一个穿越者不可能有身份，要遣送那就是踢国际皮球，扯国际皮，双方显然都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说白了，方敏抒要是说她是美国人，难道还能遣送到美国去吗？ 所以，这样没准可以逼得双方拿出最可行最便捷的处理方案来。 木晨曦知道方敏抒拖不起，她那躁郁症要是发作了，给弄到精神病院去？或者干出袭警之类的事情，往后还得受多少苦？ 保不齐人就直接没了。 于是木晨曦对马所长说，“马所长，她没护照没国籍的，遣送也很麻烦吧，来都来了，不能发个临时身份证吗？” 马所长没好气，“你当我们国家的移民政策是儿戏？” 这时候，刚刚那个女警又带进来两个人，是出入境管理局的。 他俩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也发觉这事难办。 但好像这俩年轻人有想要处理好这件事情的动机。 出入境管理局的人竟然也是经验丰富，直接问方敏抒，“你和他是不是在一起生活过？” 方敏抒想了片刻，咬着唇，点了点头。 “那你就是喜欢他，然后来中国找他的咯？” 她又点了点头。 对方又问，“真的？” 木晨曦在旁边补了一刀，凑到出入境管理局的人的耳边小声说，“真的啊，她心口正中有一颗痣。”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年纪小一些，一听木晨曦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了略显嫌恶的表情。 男的年长，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然后他们跟马所长耳语了一番，接着，马所长叫来女警，把方敏抒带出去了。 之后很快就回来了，女警冲马所长点了点头。 出入境管理局的两个老师好似松了一口气。 木晨曦捕捉到了这些细节。 好，这下事情好办了，看来他们办过不少类似的案件。 “小方姑娘，你现在没有任何身份。这样是很不好的，如果你真的很想留在中国生活的话，你要遵守中国的法律，我话说到这里。” 然后几人对了对眼神，马所长说，“小方，小木，你们商量下。” 说完，几个人就出去了。 木晨曦刚要开口，方敏抒就摇了摇头，眼珠子动了下。 木晨曦又被自己笔下的女主小小震撼了一下，真是心细， 她的意思是，小心监控。 他会意了，于是凑拢了她。 方敏抒小声问，“我穿越了，是吗？你知道怎么回事。” “是的，我知道，而且完全知道。” 方敏抒想了一下，“你骗他们说，我们交往过，我配合你了。那你们这里，是不是本国公民和外国人结婚，外国人就能获得合法身份？” “应该是的。” 她又想了想，“如果结婚后又离婚，身份不会作废，对不对？” “对。” “你们这里是不是对这个事情管得很松？” “可能仅仅是我们这个地方管得松。” 这下她不说话了，咬嘴唇咬了半天，她本来就有四颗很尖的虎牙，她这样子，虎牙已经把嘴咬出了血…… 半晌，她问，“你有女朋友吗？” 木晨曦叹了口气，“我单身。” 方敏抒还是没法开口这件事，结婚拿签证的确是目前情形下的最佳途径，否则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幺蛾子。 她知道自己需要身份，有身份才能赚钱，才能去医院，才能拿到药，才能在这儿活下去。 木晨曦说，“方敏抒，你有严重躁郁症，十六岁确诊的，心口正中央有一颗小红痣，身高1米64，虽然看着不胖，但体重51公斤。” “你家族让你和姓韩的联姻，你不喜欢他，但是出于家族责任认命了。你是在冬港音乐学院学的音乐，销量最好的专辑叫《万般无语》。” “你们那儿以前有个天后莫女英，你小时候在吉隆坡给她送过花，她是你的偶像，演唱会的票是你哥悄悄给你买的。” “你出道时签的是银星公司，经纪人叫郝思佳。你能创作词曲，歌也唱得很好，但是银星公司一直不给你好资源，除非你和姓韩的结婚。你一直觉得郝思佳心眼子很多，但不像是坏人，但还是防着她。” “她比你高点，颧骨有些高，紫发，带她入行的经纪人师傅是你们那儿歌坛一姐的经纪人，你哥哥和嫂嫂有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你嫂子是新加坡的大户人家，我说得对吗？” 方敏抒一直认真地听着木晨曦说完。 四目相对，她眼里出现一点惊讶，但很快散去，既然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那眼前这个年纪相仿的男人，知道自己这么多细节也就不奇怪了。 虽然有些地方对不上号。 她只是轻声问了句，“你是什么人？” 木晨曦说，“似乎……也许……可能……你从我写的书里穿出来了，能理解吧?我记得你在设定中也是要看网络小说的。” 她踌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木晨曦忽然想起自己花心思刻画眼前这个人时所经历过的许多日日夜夜。 想起书中人物在自己脑海中活灵活现的那些时候。 他也看着方敏抒，看了许久，慢慢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她比书里的描述具体太多了，可能因为太过具体的缘故，木晨曦都有一点儿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书里掉出来的。 安静的房间里，方敏抒缓缓开口，”你能帮我拿身份吗？“ 良久，木晨曦叹息了一声。 “如果你不觉得亏，我帮你拿身份。拿到身份我跟你离婚。” 方敏抒仍旧咬着唇看着他，眼里许多感激，也是良久，才说，“谢谢你。” 既然商量好了，木晨曦就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了，一干人在外面大厅的长椅上坐着等待，坐得很远，没有打算偷听。 对他们来说，这疑似偷渡客的三无人员很不好办，会说马来语，很可能还是随配偶来的，监控里就只有她从桐花巷到派出所这一段，中马免签的背景下也很难够上立案侦查偷越国境罪的要件，要遣送却又没身份，而且这三无人员可能还有点癔症，这是不稳定因素。 不过，她首先是个人，其次才能讨论她是哪国人。 按她那个外形特征，以及中文的熟练程度，最起码也是无国籍华侨。 人权第一，而现在大马那边不愿接收。 这边她和那个小伙子又确实看起来很熟悉，有默契的样子，不像是素不相识。 这年头，网络发达无比，要是一个无国籍人士在中国整出点什么人权新闻，上外媒满世界传一传，那才是个难收拾的局面。 他们反倒是更希望这俩人是真的两情相悦跨越国界，这样事情好办，也符合相关规定。 在法律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范围内，处理事情不要产生新闻或者舆情，是基层工作的规则之一。 第4章 欢迎来到海云市 见两人出来，马所长就问，“小方，小木，出入境管理局的老师在这里，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样，”木晨曦说，“我喜欢她，现下她又找了过来，反正现在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护照了。我可以和她结婚吗？” 出入境管理局的两个人见这种案例好似见了不少，就说，“按政策，本国公民的配偶归国后可以有探亲签证，半年后可以签发永久居留许可，也就是所谓的中国绿卡。” 木晨曦应和了一声，“真是人性化。” 至于入籍的事情，太过遥远，他们都没提。 年轻的那个老师面色冷冷，年长的那个则叹了一口气，显然是见多了。 马所长意味深长地说，“小方，既来之，则安之吧。” 方敏抒点了点头。 一桩难搞的事情这样处理掉了，马来西亚领事馆的那个李领事长吁了一口气，又摸出手机，用他那难懂的英语跟国内打了一个电话。 木晨曦问方敏抒，“他说什么？” 方敏抒脸上闪过片刻的微笑，“他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这个女人愿意嫁给中国人，只要她肯嫁，中国这边肯给她居留权，我们不用和中方讨论遣送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查人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几人陆续走了出去，临到木晨曦与方敏抒时，派出所给他俩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 马所长叮嘱了木晨曦许多重要事项，才放他们出了派出所。 天已经黑了，木晨曦的肚子饿的呱呱叫，但今天的代码还没有写。 他走在前面，方敏抒跟在后面。 方敏抒身无分文，手机也是不能用的。 “你手机留着，”木晨曦扭头说，“留个念想。” 她点点头，“好。” “你……”木晨曦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我什么？” 他耸耸肩说道，“没事。” 他想说的是——方敏抒你不要拆我家，尤其是我的电脑。 但话到嘴边，想到人家已经是严重躁郁症了，那能受她的控制吗？因此没有讲出来。 白鹤路上，车来车往，他们路过一家双椒米线店，店里传来一阵一阵的鸡汤香味。 方敏抒显然也饿了，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木晨曦又兀自叹息了一声。 方敏抒看见了他的叹息，但她不打算问。 她觉得对不起人家，要不了多久，人家就要单身变离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是孤身一人穿越到此，人家却是土生土长，有家人，有朋友的。 “米线太贵了，”木晨曦说，“回家吧，我做饭。” 双椒米线店旁边有一家肉铺，兼卖一点蔬菜。 木晨曦走了进去，“老板，这块里脊给我了。” “好的帅哥。”老板啪地一下把肉扔到了秤上，“十八。” “好的，还有这些菜。” 最后一共花了二十七，木晨曦付了钱，两人一起朝桐花巷的那栋老居民楼走去。 木晨曦想让她轻松一些，怕她发病，于是就微笑着问，“刚刚买肉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起你的经纪人？” 方敏抒笑笑，“佳佳的家里是卖肉的。” 木晨曦也笑笑说，“知道你喜欢吃荔枝肉，可是我穷，只能做个糖醋里脊代替一下了。” 方敏抒心里忽然热了一下，刚刚忽然冒出来的忧郁忽然就消退了下去，心生感激，她微笑着说，“谢谢。” “你……”木晨曦又欲言又止。 “你说嘛。” “想到一些书里的情节……” 木晨曦一边走，一边说了一些，只是说到她为了联姻而决定违逆家族的时候，她怔了一下。 她喃喃自语，“太不可思议了。” 木晨曦问，“什么不可思议？” 她抬起头来，“我真的会叛出家族？太不可思议了。” 木晨曦忽然一咯噔，她对联姻的态度怎么和自己描述的不一样?但又想，她跳桥时，世界线已经分岔了，于是他说道，“只是家族教训你而已，结果后来你又红起来了，于是你又跟家族和解了。” 方敏抒平静地微笑了一下，“看来你给我的结局挺好的。” “唉，书已经够扑街了，何必还写个坏结局让自己难受呢？呵呵。” 在微冷的春风里，四周好像只有汽车开过去的呼啸声，两人不经意间四目相对，都微笑了一下。 木晨曦安慰她，“心情好一些。” 方敏抒一怔，觉得他说的是病的事，于是点点头小声说，“谢谢你了，我会控制一下的，别担心。” 他们不再说话了，而是保持着礼貌的间距往木晨曦的家走去。 桐花巷里，初春的梧桐树还没长叶子，光秃秃的，路灯就在梧桐树的上面，有些昏暗。 他俩爬楼梯上了五楼，方敏抒倒是有些熟，毕竟她从这里出去，又带着警察来过。 她一直看着木晨曦的背影，心里想着，这个作者能写出来那么多好人，他自己应该不坏吧？ 她想起了自己的经纪人，虽然木晨曦嘴里的佳佳和她印象中的佳佳不怎么一样，但她觉得这个作者能把佳佳创造出来，应该也是一个有心思的人吧？ 木晨曦进门去了，开了灯，灯有些旧了，因此房间里有些昏暗。 方敏抒跟着走了进去。 她记得自己闭上眼睛时，万念俱灰，万籁俱寂，从铁桥纵身跳下，身体却像一片落叶一样飘摇了许久，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就已经出现在了这个简单的屋子里…… 没有一个躁郁症患者是真的想死的。 她每次发病的时候，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事后回忆起来，发病时的细节却又记得。 “这是第一天，”木晨曦忽然扭过头来看着她，“方敏抒，欢迎来到海云市。” 不知怎的，方敏抒冒了一句，“作者，我会好好活着的。” “对，你会的，我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了。” “我叫木晨曦，木头的木，早晨的晨，晨曦的曦，是一个独立游戏游戏开发者。” “你好，”方敏抒伸出手，“木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木晨曦和她简单地握了一下，“我已经很熟悉你了，你休息一下吧，我去做饭。” 方敏抒莞尔，却说，“要帮忙吗？” “你只会番茄炒蛋，”木晨曦想了想，然后说道，“你帮忙淘米煮饭吧。” 语气寡淡。 方敏抒回答，“好的。” 第5章 等米下锅 方敏抒觉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很魔幻。 不过听木晨曦讲了许多书里的情节之后，她感觉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并不是他笔下所描述的世界。 从派出所回来的路上，她又仔细想了想她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对他心生感激。 他略微有点高，普通青年人的身形，短发简洁，面庞干净又有几分清秀，只是眼镜有一些厚，可惜了那双大眼睛，还有那双眼皮。 他也和她自己一样，嘴唇有一点薄，甚至可能，比自己更薄。 初春还有一点料峭，赶巧的是他也穿了一件卫衣，卫衣里面是一件高领的毛衣，但是毛衣领子褶了，他也没管，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宽松裤子。 方敏抒再次看了一圈这间小屋，一室一厅，一个卫生间和一个丁点儿大的厨房，大概和自己穿越之前的那套房子差不多大，三四十个平方米。 但这屋子很陈旧，跟穿越前自己家那精致考究的装修没法比。 屋里的房间门都开着，卧室里一张大概一米五的单人床靠墙放着，被子没有叠，但粗略整理过。 床上凌乱地扔着几本砖头一样厚的书。 电脑桌直接占了房间的一个面，三个显示器放在桌上，桌上有一台亮着呼吸灯的白色激光打印机，一盏台灯，几个收纳盒，以及一堆书和纸。 卧室最后空出来的一面墙的墙角，一堆书码垛放着。 但书垛中间，却见缝插针地放着一个琴架，琴架上是一台88键的白色电钢。 电钢旁边还靠着一个编曲键盘，她隔得远，但目测一下那个长度，应该是49键的。 因此卧室显得很拥挤，只有一条狭窄的过道。 客厅其实比卧室还要小，一台旧电视落满了灰，一角放着一个小冰箱，冰箱边放着一个小架子，架子上面是电饭煲，下面是一个空荡荡的收纳箱。 旧茶几，旧沙发，上面散乱着很多稿纸，有些写了东西、有些是涂鸦、有些是她看不懂的数字和符号。 这个人……方敏抒想，应该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吧？ 厨房里，传来切肉的声音。 方敏抒扫了一眼客厅，又看了看冰箱，没发现米。 厨房里只容得下一个人，于是方敏抒站在厨房的门边问，“请问，木先生……米在哪里？” 木晨曦正在切肉条，听见方敏抒客气无比的问话，条件反射一样回答，“在冰箱……” 他停住，本想说在冰箱旁边那个收纳箱里，但立刻想起来，前天就吃完了，还没去买。 方敏抒却回答道，“冰箱里面和外面都找了，没有。” “算了，”木晨曦说，“我想起来了，吃完了，还没去买。” 他打开水槽要洗手，“我去买吧。” 方敏抒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人家，于是说，“还是我去吧。” 木晨曦停下手，叹了口气，转过身问她，“你有钱吗？” 方敏抒愣住，“没有。” 她抿了抿嘴又说，“要不然还是我去吧？我什么都不干也不好。” 这下轮到木晨曦发愣了。 厨房小，灯光昏暗，两人距离不过一米。 他望着方敏抒的面庞，脑子空白了三秒钟，然后点了点头，“行吧，我没有现金，你等一下，我教你怎么付钱。” 两人靠近了。 “这个叫微信，你点右上角这个加号，点扫一扫。二维码你应该也认识的，你们那边也有。之后进入付款界面，你输入密码，然后付就是了。密码是……” 他打开手机的便签，然后把六位支付密码写在了上面，“这个就是支付密码。你们那儿的操作应该差不多的。” 方敏抒轻轻点点头说，“差不多。” “去吧。”木晨曦把手机给她。 方敏抒刚一转身，却又被木晨曦叫住，“你等等。” “怎么了？” 木晨曦吁了一口气，侧身从方敏抒的身边出了厨房，没有碰到她。 茶几上有个笔筒，也有白纸，他拿了一支木杆铅笔和一张白纸，写了四位数字，然后叠好了递给方敏抒。 木晨曦说，“手机锁屏密码。” “哦，”方敏抒莞尔，“知道了。” 不过，木先生对她的微笑毫无反应，面无表情又进了厨房。 她打开门时，木晨曦却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快去快回。” “知道了。” 铁门吱呀一阵响，砰地一声关上了。 木晨曦又切了两块肉才想起来还有件事情没交待——在楼下超市买便宜的米。 他只想到让她快去快回，免得在外面忽然发病了…… 于是心里又开始不安。 刚刚想的是帮她适应适应新的日子，现在心里却又冒出来新的问题——她没有身份也没有钱，药怎么办？ 要是知道如今她会从书里掉出来，当初写她的时候就不会给她上这么严重的debuff。 为了写她，还专门去查了各种药品的管理规定…… 好嘛，虚构的不幸变成了真实的不幸，这真实的不幸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直接落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想到这儿，木晨曦忽然想起这几年为了做游戏吃过的苦头，凌乱的心情忽然爆发了一下。 他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声，“该！” 接着他又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如何总要面对吧。 方敏抒的病是很严重的，时好时坏，几乎是药不离身，唯独跳河那天，除了卫衣兜里放了个手机，啥也没带…… 她需要抗抑郁药、抗癫痫药以及抗焦虑药。 抗抑郁的好办，能买； 可是抗焦虑的和抗癫痫的必须去医院才能开到。 这一类药是严格管控的，由市精神疾病医院统一管理，其他医院也只能从精神医院进货，至于药店，那是万万不可能买到的。 电商更不用想。 关键是，方敏抒是病人，不是医生，给她药她自己也许能凭经验和记忆吃一阵子。 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书是书，现实是现实。 原来，他哼哧哼哧敲键盘构建笔下世界的时候，哪怕一个省略号，对于书里的人或者历史可能都是一座大山。 比如他在书里写方敏抒去找医生的细节时，医生给她开药，下医嘱，他就用了一个省略号…… …… 方敏抒出了门，心里有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新世界，举目无亲，被一个对她来说挺陌生的人信任着，多多少少也有些温暖。 楼下超市不大，弥漫一股香烟味。 方敏抒走进店里，那个男老板头也不抬，右手夹着烟，在平板上玩一个游戏。 平板屏幕大，花花绿绿的，方敏抒瞥了一眼，好像是个捕鱼游戏。 于是方敏抒没说话，往里走了两步，很容易就在一架子的酒下方发现了码在地上的袋装大米。 可是却没有标价。 她只得问道，“老板，你这个米是怎么卖的啊？” 男老板闻声抬头，却见一个陌生美女站在袋装米前，那栗色头发编出来的麻花辫显得特别有韵味。 顿时就来了精神，捕鱼游戏也不玩了，立刻关了平板，从他的收银台里跑了出来。 第6章 网名曦木 老板看着方敏抒说，“左边的三十六一袋，右边的四十八一袋。” 她蹲下去看了看，还好，都是二十斤的，拎得动。 方敏抒又回想起木先生那个陈旧而且有些凌乱的家，心里略微一盘算，觉得他应该是在忍着清苦生活在奔事业的人，应该会选便宜的那一种。 她这么想着，抓着三十六元的那个米袋的提手就站了起来。 老板站在一边本来想帮她忙，但见这看着清秀端庄的美女就这么把一袋大米提了起来，刚刚伸出去的手马上就缩了回来。 “这个三十六。”老板说着回了收银台。 方敏抒提着米过去，又放在地上，找了一会儿才问，“你的二维码在哪里呢？” 老板看着她，然后指了指口香糖的旁边。 方敏抒看着那正方形的黑白图片问，“这个就是啊？” 老板看她的眼神忽然起了些变化，“对啊。” 这是哪家流落人间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姐吗？ “哦，好的。” 原来，因为木晨曦写书的时候没有具体描述蓝星的二维码造型，所以其实蓝星世界的二维码和这里的二维码是完全不一样的造型。 方敏抒倒也没有去琢磨这个，只是定睛又看了看地球二维码的样子，好，这个东西叫地球的二维码。 再仔细看看，和蓝星的应该只是规范不一样而已。记住了。 她的打底裤没有兜，藏在卫衣里的短裤也没有兜，手机和纸条都放在卫衣兜里，卫衣很长，能遮住大半截大腿。 她从兜里把木晨曦的手机拿出来，这会儿还没有忘记锁屏密码。 她把手机解了锁，按照刚才木晨曦教的，一步步，很生疏地操作。 坐在一旁地老板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不耐烦，毕竟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女那也是美女，正好多看几眼。 【惠支付收款三十六元】 “好了。” 老板点了点头。 这时，另一个男顾客拿了两瓶可乐放在老板面前，“老板，六块是不是？” “对。” “我扫你。” 【惠支付收款六元】 方敏抒没去注意旁边的男顾客，肚子已经很饿了，而且她想着木晨曦还在家里等米下锅。 于是把这袋二十斤重的米抱了起来，往二十米开外的居民楼走去。 然而，走出去没几步，放在卫衣兜里的手机却响起了电话铃。 她在这寂寥巷子里停住，这是木先生的电话，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方敏抒这样想着，便靠到街边的墙角下，稍微弯了一下腰，把大米放到了地上。 谁知，刚刚把手机摸出来，还没看到来电信息，一个男青年立马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与此同时，手机也安静了。 昏暗的灯光下，那人手里提着两瓶可乐，也戴着眼镜，不过是黑框的，乍看上去要比木晨曦壮硕一些，倒也差不多高。 男青年一脸疑惑，“请问你是谁？你怎么拿着木晨曦的电话？” 方敏抒一怔，心里估计这人是木晨曦的朋友，于是便问道，“那你是来找木晨曦的吗？” “对啊。” 方敏抒觉得对方可能认为自己可疑，索性把进修时学到的演技拿了出来，先给自己安一个木晨曦女友的假设，然后迅速代入。 “哦哦，”方敏抒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把手机又揣回兜里，弯腰又把米抱起来说，“那正好，我们一起上楼去吧，他在家里，我出来买米的。” 说完就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去，什么也不回答，假装和木晨曦很熟的样子，这样对方应该也不会再追问什么。 果然，男青年马上就跟了上来，什么也不问了，只是说，“我帮你拿米吧？” 方敏抒莞尔着拒绝了他，“不用。” 居民楼不远，二人很快上了楼。 然后方敏抒在对方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又拿钥匙把木晨曦家的房门打开了。 …… 木晨曦备好了菜，肚子已经饿得呱呱叫了，却还在等米下锅。 屋里没有丁点儿声音。 他洗了手，刚刚走出厨房，房门开了。 方敏抒微笑着出现在门口，而她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嘿，曦木。” 是五车来了。 木晨曦这才想起来本来是约好了的，晚上两个人要一起写代码的。 五车真名叫李佑宣，tim网名是‘南天五车二’，而‘曦木’自然是木晨曦的tim网名。 他们是在几年以前的ggj上认识的。 ggj——global game jam，一年一度的全球游戏节。 每年都会汇集全世界上万名热爱游戏的创作者，主办方会给一个简短的主题，创作者在现场临时组成五人队伍，四十八小时之内创作出一款游戏来。 那会儿，他们五个本来素不相识的人在ggj现场组成了一个菜鸟小队，李佑宣是队长。 那年的主题是lost and found，木晨曦认为这个主题的意思是遗失与寻找。 然后他们五个人在‘五车’李佑宣的带领下，在功能饮料和制氧机的加持下，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做出来一个叫做《远方的群山》的无比抽象的游戏，纯黑白横板画风，人物场景也全是抽象色块。 玩家操作主角向前走，路上合理利用资源，登上在望远镜上看到的那座山就算通关。 点子是木晨曦出的，游戏架构和核心程序是李佑宣负责。 木晨曦又负责了一部分的功能块。 每年ggj全球各个区的活动，向来不乏名校背景的强者参与。 拿名次他们都没奢望，得奖更是想都不敢想。 毕竟ggj现场组的野队，48小时内磨合团队，从原始设计到最终完成，一路流程下来，能做完游戏的都不多。 当他们按下f5，游戏完成编译并完整运行之后，那一瞬间，他们感到自己创造了世界。 现在想起来，都还能记得当初那四十八个小时的热血。 后来木晨曦加了李佑宣建的一个qq小群——“难民营篝火堆”。 再之后，他们就成了极好的朋友。 …… 第7章 或许那个世界本来就存在 方敏抒还沉浸在角色中没有出来，更主要的是，她觉得此刻扮演木先生女朋友的角色不容易尴尬。 就上楼这点路，她已经搞清楚了李佑宣和木晨曦的关系。 一打开门，她就对李佑宣说道，“李先生，请进。” 李佑宣应了一声就先进去了。 木晨曦迎上去，正打算帮着把米提进来，方敏抒却没给机会，很快把米提进屋，顺手关了门。 然后她又把电饭煲下面那个收纳箱拖了出来，又微笑着看着木晨曦问，“有刀吗？” “哦，刀。”木晨曦在茶几上翻了两下，很快找到一把美工刀，走过去要递给她。 交接美工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 方敏抒没有反应，只笑了一下就转身去割米袋子了。 木晨曦则搓了搓刚刚碰到她指尖的手指。 有点凉，是她手指尖的温度。 这时，李佑宣把一瓶可乐塞给他，然后半开玩笑似的问，“我说曦木，你不介绍介绍？” “哦。”木晨曦回过神来，却只是平淡地说，“她叫方敏抒。” “然后呢？” “我……”木晨曦纠结了一下才说，“我女朋友。” 李佑宣轻轻咧开嘴笑了一下，“你这家伙，地下工作整挺好，我说怎么你的手机在她的手里。” 方敏抒已经用刀划开了米袋，开了一个大口子，把整袋米放进了收纳箱里，然后用电饭煲的量杯舀了两盅米出来，倒进电饭煲的煮米釜中，端着那煮米釜进厨房去了。 木晨曦手里的可乐瓶子外壁已经起了一层湿漉漉的露水。 他拧开盖子，咕噜噜喝下去一大口，虽然冷，但是有糖，有气，饥饿的感觉瞬间下去大半。 然后他说，“要不你先进去写着？” “算啦，”李佑宣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今天不写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厨房里使了个眼神，“不打扰你二人世界了。” 然后就要走。 “哎……那个脚本解释器。” 李佑宣回答，“你回头推到git库里面就好了啊。” 木晨曦仍是抬手说道，“你等等。” 说罢就在茶几上翻了几下。 虽然乱，但对他自己来说还有一点儿规律，很快就摸出来几张。 “给，uml图，还有一些说明，我吃完饭给你推到git库里去。” 李佑宣看了一眼，把稿纸叠好，塞到自己包里，“一个小解释器，你倒是搞得细……” 木晨曦笑笑，“我又不像你们，编码能力那么强，我得先写写画画，然后再来，不然写不出。” “习惯罢了。”李佑宣拍拍他肩膀，“你不强？你不强你自己用monogame搞框架？行了，我撤了。” “改天饮茶。” 李佑宣站在门口摆摆手说，“行，我请你饮茶。拜拜。” “拜拜，你路上慢点。” 说完，他拉开门出去了，碰巧这时方敏抒端着淘好的米从小厨房里出来。 她只是抿嘴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酒窝，然后便把煮米釜放进电饭煲里，稍稍观察了一下之后，按下了‘开始’键。 “不好意思啊，”她这才转过来说，“李先生是有事来的吗？” 木晨曦心里第一反应是想说——我们都叫他五车，或者五车哥，或者五车大佬，或者五车大神。 但马上意识到方敏抒心细，虽然笔下的她不是那种林黛玉一样的病娇敏感又尖刻的性格，甚至她身上大概还有许多薛宝钗一样的大家闺秀气质，但那仅限于正常的时候。 于是话到嘴边，木晨曦又强颜欢笑，“我们一群人里，平时都说昵称，也就是类似于外号一样的，我们都叫他五车。” “知道了，”方敏抒说，“曦木。” “你倒是学得快，”木晨曦说，“你在外面坐一会儿吧，我去做饭。” “好。” 方敏抒说完就坐到沙发上。 木晨曦自己走进厨房，备菜早就备好了，但要等到饭好了才能开始炒菜。 他只是又把架着小汤锅的燃气灶打开。 小汤锅里装了大半锅清水，刚刚已经烧开过一次了，现在灶火一烧，锅底很快就又出现了水泡，旁边放着切好的大白菜。 汤也不能煮，不然一会儿菜煮烂了。 什么都不合适，什么都不合适，做个饭，米不合适，菜不合适，时机也不合适，一团乱，就像他无厘头的生活一样。 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桐花巷的房子，一面临着寂寥巷子，厨房这一面却临着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白鹤路。 白鹤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的噪音从厨房开着的窗户飘进来，让屋里的安静像碎玻璃一样尖锐。 但这安静，却被方敏抒柔和的声音打破，“曦木。” 她怎么用‘曦木’称呼我？木晨曦自忖，你个沙雕，刚刚你自己给人说的，忘了？ “啊？”木晨曦回头，又和她四目相对。 方敏抒那清澈干净的面庞忽然一下就在他心里来了一下锤击，凌乱了一天，从派出所回来，又爽了五车的约，这会儿安静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里已经多年没有女人存在了。 而现在，眼前这人，至少这几天需要和他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于是他在陌生中又有点紧张，还有许多纠结，心里却又冒出来一个声音——今天的代码还没有写。 片刻后，木晨曦才问她，“什么事？” “我……”她迟疑了一下，“能不能用一下你的琴。” “啊？”木晨曦又花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电钢啊？你用吧。” “好。” 方敏抒说完，就把手机递了过来，“你的手机，刚刚买米花了三十六元。” “哦，好。”木晨曦把手机接了过来。 手机还是热的，可能是她捂热的。 哎，木晨曦想，光是叫人家在外面等，又不告诉人家地球的手机怎么玩…… 身后的小汤锅又‘噗噗噗’地响起来，气泡猛烈地从锅底冲到水面，水又开了。 电饭煲还是没动静。 木晨曦只得把火又一次关掉。 这个时候，屋里传来一阵钢琴声。 那台电钢是木晨曦最值钱的大件，当初花了一万二买的，牌子大，保值率还高。 方敏抒调过音量，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不大。 先是一段经典的哈农指法，颗粒感极强。 然后她深呼吸了一下，手轻柔地按下了琴键。 她的指关节并不好看，有一点粗大，因此并没有大多数弹琴女子的那种优雅劲。 平静的音乐从电钢的扬声器里飘出来。 听了一段之后，木晨曦听出来了，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很宁静而治愈的一首曲子。 他不由得靠在墙边看着她专注地弹琴，六分多钟的曲目，失误了好几次。 这倒不能怪她，电钢毕竟和钢琴是两种乐器，不适应，很正常。 乐曲结束时，木晨曦自己好像也平静了一些。 电饭煲响了，于是他转身回到厨房里，给铁锅倒上了油。 方敏抒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招待她糖醋里脊吧。 她仍旧在房间里继续弹着电钢，这一次却是一首木晨曦从来没听过的曲子，虽然还是很柔和，平静。 晚饭做好时，已经九点了，就三个菜，大白菜汤、土豆丝、糖醋里脊。 方敏抒也许是饿了一天了，吃得很香。 木晨曦问她，“刚刚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她细细嚼着嘴里的肉条说道，“雨滴前奏曲啊。” “我是说后来的那一首。” “哦，”她笑了一下，“我自己写的，可能不好吧，《夏夜十字星》。” “好听的。”木晨曦说，“真的好听的。” “谢谢你。” 木晨曦心里忽然生出来一个疑问，这曲子他自己也不知道。 想来是方敏抒很早以前写的吧。 难道自己一个省略号，或者一笔带过的话，就真能隐含那么多内容吗？ 或者说，那个世界本来就真实存在，只是自己的扑街小说正好凑巧描述到了那个世界的几个人的故事？ 他没法细想了，也许方敏抒自己也会这么认为。 “曦木，你做的饭可真好吃。” 木晨曦故作轻描淡写地回答，“是你太饿了。” 真不该让她用‘曦木’来称呼自己，十分不自在，且不习惯，以及突兀。 第8章 春寒料峭 方敏抒安安静静吃着饭。 糖醋里脊酸甜，又脆又滑，温温热热的。 她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饥饿的感觉十分凶猛，火烧一样。 根本控制不住的饥饿让她毫无富家小姐的吃相，筷子把碗撞得铛铛作响。 狼吞虎咽地。 很快一碗饭就见了底。 木晨曦坐在对面看着她，心中滋味复杂。 但见她碗里的米饭刚刚见底，木晨曦就伸手过去，“给我吧，我帮你盛。” 她把空碗给了他。 电饭煲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他都不用站起来，就又替她盛了一碗米饭。 她轻声说，“谢谢。” “你是不是一天没有吃饭了？”木晨曦开口问她，“饿了就多吃一点，吃饱为止。” “好。” 她低头又刨了两口饭，感觉肚子仍旧是饿的，但是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在回转。 缓过来了。 她不自觉地咬着筷子，陷入了一段思绪之中。 仿佛二十五年的人生快速划过，她一直觉得，爸妈看待她，就像是在看待一件有价的财产。 她那个世界，虽然也是现代社会，但是她们那样的海外家族的子嗣，没有一个不是受着家族的荫蔽的。 因此，家族的利益对她来说，很多时候排在个人的选择之前。 家族要求联姻，她当然也不会有任何意见，而且长辈们在选择联姻对象的时候也不会完全只考虑利益因素，门当户对是一回事，婚姻长久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阴差阳错，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甚至没有见过那个人的情况下，她的世界线分了岔。 木晨曦所讲的后来的事情，在她跳河之时还并没有发生。 她也还没有见过木晨曦所说的男主。 一本书的剧情线怎么会忽然就分岔呢？她想着想着竟然自顾自地笑了两下。 “曦木，”她说，“我忽然在想一件事情。” “你在想什么？” 方敏抒端着碗说，“我在想，会不会是我那个世界本来就真实存在，你写书只是碰巧描述到了我的故事？一个星球一个文明，几十亿人呢，怎么会一本书就把它容纳下了？” 木晨曦也轻笑了一下，“我刚刚也在这么想，这样挺好的，我也觉得挺合理的，就比如你刚才弹的那个《夏夜十字星》，我的人设笔记本和人物小传里面根本就没有提到过。” 方敏抒又柔和地笑了，一点没有忧郁的样子，她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给我写的小传里面，我以前有些什么作品？” “你等等。” 木晨曦进了房间，在书桌上翻出来几张活页，出来递给她。 “这就是我的小传啊？” 方敏抒看着那工整中又带着点飞扬的字迹，都说见字如人，木晨曦那清秀样子倒是显然没有他的字迹洒脱。 木晨曦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入？” 方敏抒看着自己的小传，“你写书倒是认真，一个人物，小传十几张纸。” “毕竟你是女主。” 方敏抒觉得一阵小欢喜从心底浮上面庞，开出两个酒窝，但她没说话，翻到作品表那里，然后喃喃着自己念了出来。 “钢琴曲《紫色海洋》、民谣《远帆》、抒情歌《瑞澜小姐》、民谣《北归来》……” 木晨曦好奇地问，“有出入吗？” 方敏抒笑了，“有。” 她脸上流露出来地是一种忽而放松的神情。 木晨曦看着她，不知怎的，心里的一股怪情绪也没了，自己也放轻松了许多下来。 “还真有啊？”木晨曦问她，“有些什么区别？” “类型不对呀，还有些顺序也有出入，”方敏抒说，“你看啊，这上面写的，《紫色海洋》是我的第一首原创钢琴曲，但其实不是啊，第一首是刚刚我弹的《夏夜十字星》。还有《瑞澜小姐》不是抒情歌，是民谣。反倒《北归来》才是抒情歌。” “果然，”木晨曦笑道，“挺好的挺好的，原来是我碰巧记录到了你的一些故事。” “但是不管怎样，你还是很熟悉我，”方敏抒又刨了一口饭之后说，“你写的小传，大体上都是一样的，有出入，但是不多。” “那，祝你在这个新的世界愉快吧。” “谢谢你，曦木。” 之后方敏抒又开始认真吃饭而不说话了。 二十五年的人生旅途里充满了孤独，结果竟然有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在用笔描绘着她的内心世界，实在也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但却感觉很奇妙。 刚刚心里缓缓冒出来的灰暗又在不知不觉之间消退。 没有药，但其实音乐也能治愈自己，有时有用，有时徒劳无功。 再见了，我的过去，方敏抒想，既然世界分了岔，让我阴差阳错在这里重新开始，和这病纠缠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想输。 她抬头又看了眼木晨曦，她现在觉得，这个眉清目秀戴眼镜的青年肯定是一个善良的人。 于是露出一个笑靥。 木晨曦一阵紧张，“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方敏抒给他夹了一块里脊，“我运气挺好的，曦木，你算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接引人吧？哈哈。” “接引人？你在蓝星不是天才歌手小天后吗？还打游戏呢啊？” “不怎么打，但有时候看佳佳打。” “哦，你的经纪人，是要打游戏的，还是个游戏迷，”木晨曦说，“叫我接引人干什么？” “运气蛮好的，在这个世界的接引人。” 木晨曦又一愣，看着她清澈的杏仁眼以及她柔和的眼神。 这真是蓝星的小天后在生活中的样子？怎么那么随和？ 这好像也和她的人设也有一点偏差…… “其实，方敏抒。” “我叫敏敏，”方敏抒立刻纠正，“你刚才纠正我，说你们互称昵称，那我也有，我叫敏敏。” “好的……”木晨曦本以为随口就可以把那昵称小名叫出来，结果一开口，跟失语了似的，憋了半天才说，“好的，敏敏。” “谢谢。”怎料心中一怔，她自觉面庞微热，只是很不明显。 她问，“其实什么？” 木晨曦本来想说——‘其实你挺天才的，也许在我们这边也能火’之类的话。 但想到自己的生活，又想到她的那个蓝星很可能是个真实世界，忽然之间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两人无言。 方敏抒端着饭碗看着木晨曦，主动打破了这静寂，“很高兴认识你。” 木晨曦回答，“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夜晚的春风从这旧房子的木窗子外吹进来。 几分料峭又有几分柔，然后风撩动了她略微不安的心。 …… 第9章 去医院 一顿晚饭，花了好些时间才吃完。 方敏抒心情也舒展了很多。 一整天都在扮演，吃完饭之后她才终于放松下来，至少在曦木面前不用演着什么，反正他对自己很熟。 电饭煲里两盅米煮的饭都被他俩吃光了，菜也被光盘了。 主要是方敏抒吃的，木晨曦吃得少。 木晨曦一直在思虑着方敏抒的到来这件事。本来他的生活就已经越发糟烂，现在眼前变出这么个大活人，人是从派出所捞回来了，然后呢？ 木晨曦此刻心里很乱，本来自己的图形框架在做多线程渲染优化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恶性bug，会频繁导致游戏随机崩溃。没日没夜写了十天代码，往自己的git私有库里push了二十几个版本，至今还没有找到根源。 而现在，这个世界都出bug了，夭寿了，家里刷美女了，还必须领证结婚那种…… 且别管她美不美了吧，她来时就这一身，手机没法用，还身无分文。 洗发水香皂什么的，可以拿自己的给她对付，吃饭可以给她添一双筷子。 自己的卧室可以让给她，自己的床可以给她‘下榻’，哦对，人是南洋大小姐，住这破出租屋是真的可以称为下榻。 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她那个世界是真的存在的平行世界，我的扑街小说才是‘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巧合这不就来了吗。 心里乱麻正找不到头绪的时候，方敏抒喊了他一声，然后说，“我去洗碗。” 木晨曦这才又抬头看着她，不大不小的面庞有点像鹅蛋，圆润得正合适，白得像一块白玉，温婉清秀又灵动，她就是那种真正的秀外慧中。 木晨曦说，“我去吧。” 不料方敏抒却伸手捏住了他手里的空碗。 她没有用力拽，只是一边这么捏着一边柔声说，“还是我去吧。” 她的声线不像一般女子那样尖细，而是有一些宽和，平缓又柔顺。 她就那样温温柔柔地捏着碗，静静地期待着看着他，温柔得毋庸置疑，温柔得不达目的不罢休。 木晨曦只好松了手，方敏抒就笑了一下。 她很快把几个空盘子叠了起来，准备要端进厨房去洗了。 来这里第一天，人家好心收留。 她想把茶几收拾了，把木晨曦工作的位置给他收拾出来。 但在她收拾的这点时间里，木晨曦看着手机，想起方敏抒这温婉外表下的另一面，于是又阻止她继续收拾了。 木晨曦说，“走，我们去一趟医院，碗先放着。” “去医院？” 方敏抒疑惑，心想，自己什么身份都没有，去医院干什么？。 “走吧。” 木晨曦已经站到了门边上。 “哦，好。” 她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盘子，跟了过去。 …… 晚饭后，木晨曦糟透的心情恢复了很多。 他现在琢磨过味道来，方敏抒土生土长的那个蓝星世界想来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他的心理压力就这样小了很多。 不然，一个作者面对着自己笔下的人物，那种心理压力真是很复杂。 古往今来这么多大文豪，偏偏他木晨曦这样一个小趴菜体会到了这种心理压力。 放松下来之后，代码的事情暂时没有再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想，先把眼前这位大活人安顿好了再说吧…… 要给她弄几身衣服穿，这好办。 要给她弄药，她需要抗抑郁和抗癫痫药，另外还需要抗焦虑药。 然后需要拿户口本来和她结婚，帮她拿到身份，帮她这个异乡同胞在这里落地生根。 一堆问题从木晨曦的心里蹦出来，但也只能从一样一样地来。 抗抑郁药可以买。 抗癫痫药没办法。 而抗焦虑的药，他倒是有办法…… 海云市人民医院。 木晨曦领着方敏抒熟练地进了急诊门诊，扭头发现她茫然之中却还在仔细观察。 心想这人虽然严重躁郁症缠身，但总还是个坚强的女人。 晚间的医院没有白天那么拥挤和吵嚷，但还是有不少人。 一会儿功夫，木晨曦发现有不少陌生的目光落在方敏抒身上。 美女，生得漂亮，气质又独特，出现在医院里，回头率也真是不低。 他停下来叮嘱她，“一会儿少说话。”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聪明，这点小事应该没有问题。 木晨曦去人工窗口挂了个急诊号，值班那人什么都没问，很快就把挂号单给他打印了出来。 然后他就演上了，故意耷拉着眼皮，摇摇摆摆地朝着急诊诊室走去。 方敏抒跟在他身后，看在眼里，心想，他这是自己装病啊？ 嘴上没说话，跟着他进了诊室。 木晨曦一进去，就像丢了魂一样坐到医生旁边的椅子上。 值班男医生问，“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哎……”木晨曦先是叹了一声，然后又做了一个仿佛提不上气来的深呼吸，最后两只手半撑在办公桌边上，有气无力地说，“医生啊，我已经三天没睡觉了。” “啊？”医生微微惊讶，但马上冷静了下来，伸手就掐住他的脉搏说，“你先放松一下子。” 方敏抒在一旁看着他，心想，演技可真好。 但人家在医院装病这种事情，她是没有任何笑意，都是为了帮她，因此她自己也代入了这个场景，眉心就皱了起来，半咬着嘴唇，露出一脸担忧又不知所措的神情。 片刻，医生又拿出听诊器来按在了木晨曦胸口，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比较短，约摸半分钟。 医生说，“你胸口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吧？” 木晨曦假装没听清，“啊？” 医生又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木晨曦这才说，“没有。” “那还好，”医生说，“你要不要做个心电图，或者等明天你过来再挂内科的门诊？我暂时听不出什么问题，你这么年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睡不着觉是不是喝奶茶了？” “没有，”木晨曦仍旧有气无力道，“我就只喝水，不知道，好长时间了，经常睡不着觉。最近项目压力太大了，越想睡，越睡不着，坐立不安的，精神也集中不了，累死了，想睡觉啊医生，求求了。” 他那个样子，真是无比的生动逼真…… 第10章 麻烦 男医生抬头看着旁边的方敏抒问，“你是他家属？” 她立即简短回答，“女朋友。”顺着木晨曦的表演，她心下立刻想出一句瞎话，“这几天他就是想休息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整夜整夜喝水，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躺下，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样几天几天不睡觉，会不会出事啊医生？” 她最后的询问显得很急切，跟真的似的。 医生没工夫去琢磨眼前这俩人是不是演的，撇撇嘴说，“焦虑症吧，以前治疗过吗？” 木晨曦说，“就是好长时间不好睡觉，查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医生敲了一下键盘，对着电脑屏幕端详了一会儿。 上面有木晨曦的病历，确实有几次主诉失眠，门诊开了点药。 然后医生说，“帅哥，我建议你明天还是来仔细检查一下，你睡不着觉，吃了药能睡吗？我现在也不能帮你做什么，只有给你开点阿普唑仑。如果还睡不着，你最好来办个住院。开药吗？” 木晨曦假意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先让我睡一觉再说吧。” “行。”医生开始敲键盘，“给你开七片，一次一片，回去洗个温水澡，热水吃药，吃了就睡。” “不能多开一点吗？” 医生瞥了木晨曦一眼说，“明天门诊如果给你下一个焦虑症，才能开三十天的。行了，你去缴费拿药吧。” “好。谢谢医生。” 方敏抒也在身后说，“谢谢医生。” 医生点点头说，“没事。” 为了演得更像一点，方敏抒上前一步，拽着木晨曦的手臂，才把他扶起来。 临走时，医生却把方敏抒叫住，对她说，“如果吃了药还是睡不着，你最好把他再带过来，办个住院输液，如果一直睡不着的话，可能会变得很……” 医生停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措辞说，“很烦躁。” 方敏抒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医生。” 木晨曦也假装晕晕乎乎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让方敏抒扶着出去了。 只是医生刚才的话，对方敏抒来说也是一种熟悉的记忆。 下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出诊室，自助机缴费，带着单据去药房拿药。 急诊挂号费20元，药费1.4元。 药师把那七片白色小药丸装在纸药袋中递了出来。 木晨曦接过药，这才带着方敏抒出了医院。 “给你。” 他把药递给方敏抒，然后说，“你也听到了，限额就这么多点，我们平常人睡不着觉，只能开七片，一次一片，调整一下就行，这个药，你是一天几片？” 方敏抒笑了笑，“谢谢你，曦木。一天两片或者三片吧，也有暂停的时候，看医生的安排。” “我也不知道你的，”木晨曦说，“走，回家吧，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他说完自顾自走向公交车站，全然忘了这个时间，去白鹤路的公交车已经收班了。 他忘了这回事，心里又想着自己那段多线程渲染代码的问题，自己拿着手机看笔记，头也不抬地对方敏抒说，“我们等一会儿公交车。” “好。” 公交车当然不会来，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 方敏抒就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等了半个小时。 她穿得不多，夜里的气温也降下去了。 风吹过。 她想也许木晨曦正在工作，因此她冷也不吭声，只是坐在一旁抱着自己的双臂，让身体蜷缩了一些，好不至于那么冷。 又过了十五分钟，木晨曦才抬起头来，“这公交车怎么还不来。” 看了一眼手机，顿时低骂了一声，“卧槽，都收班了我还等什么？” 再一看到旁边安静的方敏抒身上那并不厚的衣服，顿时心生愧疚，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只说没事，嘴里没有半句怨言。 回到屋子里，她都没说休息一下，又继续收拾起了晚饭时剩下的脏碗筷。 “你冷也不说一声？” 她笑了笑，端着碗转身进了厨房，然后说，“我看你拿着手机，应该是在忙什么工作吧，不想打扰你。” 木晨曦分不清楚她真是这么一个温柔的犟种，还是出于一种寄人篱下时的小心翼翼。 她要收拾碗筷只能随她。 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住了一会儿。 她生得漂亮，个子不高，但是长得很和谐，二十五岁这个年纪正是一个人的青春里最好的时节，而她，则像一株正在花期的白色菖蒲—— 挺拔、饱满而且秀丽。 灰色的高弹打底裤紧紧贴着腿，也有人说那个不叫打底裤，叫800d灰丝。 而她的卫衣正好垂到大腿处…… 栗色的头发上扎着一条丝巾。 分明很清淡的打扮，却在这个时候显出十分性感。 有些事情太吊诡。 因为自己在书里描写过她，恰巧和她的特征完全吻合，他甚至知道她身上那颗小黑痣的位置。 书写了半年多，这时候看着她，好像是在看一个相处了很多年的亲密的人。 虚幻和现实交织在一起，他自己欲望的潮涌也在血液里奔流。 然后他必须和这个人结一次婚…… 心绪潮涌时，忽然有一句话在脑子里连续蹦了三次——她不是书里那个方敏抒…… 片刻后，木晨曦咬着牙转身进了卧室。 刚才那血气方刚的情欲让他有点后悔收留她。 他是个独立游戏作者，而他的游戏还没有做完，游戏做完之前都不应该节外生枝，至少他不想。 可是现在，他必须把面前的床单被套换了，床得让给她睡。 可是为什么要把床让给她睡？他想，我收留她还把床给她睡？ 算了吧，他又想，她举目无亲一个病人，房间让给她吧。 为了防止她发病拆家，电脑也得搬到外面去。 木晨曦把被子抓起来，开始拆，拆到一半，想起刚才方敏抒在公交车站冻得那样子，就又把被子丢下了。 她没衣服穿。 木晨曦打开衣柜，翻出一件自己的外套，出了卧室。 正好这时，厨房里的水流声停止了。 他把外套递给她，“这件外套，你先穿着。” “啊？”她愣了一下，却马上就接了外套穿上了，“谢谢你。” “来吧，”木晨曦面无表情地说，“把床单被套换了，你吃了药早点休息，明天我还得去医院装一波焦虑症。”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于严肃，于是挤出一个笑容说，“这样才能给你开够一整盒抗焦虑药。” 方敏抒莞尔，并没有拒绝木晨曦把卧室让给她的提议，“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挺好的，应该不用吃药。” 木晨曦抬头看着这位蓝星小天后的笑容，一点没有本世界的明星样子。 他自己也笑了笑，半开着玩笑说，“应该是穿越者福利，穿越过来的时候把状态给你重置了，虽然你这福利实在有点磕碜。” “确实磕碜，”方敏抒笑着说，“人家都是金手指、系统什么的，我啥都没，连钱都没，也不说穿越的时候把我那病治一治。” “也许治了呢？” 她耸耸肩，“应该没有。” 这天一直忙活到半夜才把她安顿下来。 木晨曦把自己最值钱的开发机挪到了客厅里，其实那机子配置也不高。 做独立游戏的并不需要什么高配电脑，反倒是低配的好一点。 原因很简单——低配开发机做出来的游戏一定能适应高配设备，而高配设备做出来的游戏不一定能适应低配设备。 用烂机器，平时自己测试的时候就被迫把游戏性能优化了。 值钱的是硬盘里的东西，而不是电脑。 至于最最重要的游戏源代码，每月4美元的保护费交给github，随时在github的远程私有库里存着一份的。 屋子里住进来一个女孩子，麻烦立刻肉眼可见地增多。 从洗澡到洗衣，从吃饭到工作，全是同居的麻烦。 这种同居的日子至少要持续半年，等她拿到永久居留权之后，才能结束。 离婚还得等一个月的冷静期…… 浴室里传来淋浴淅沥沥的声音，小卫生间和卧室之间隔着客厅，一会儿她洗完澡就得从那小卫生间里出来，然后从木晨曦面前经过，才能进卧室睡觉。 想着这些，木晨曦撇撇嘴，抱着那本能砸死人的《代码大全》，尽量换了一个不朝着她的方向。 方敏抒没衣服换，尤其是贴身衣物。 身上没有钱，也没有这边的手机。 热水从花洒里淋下来，她在水气氤氲中又看了看自己，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热水最能让人放松，人一放松就容易被自己的感情控制。 于是眼泪就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下来，和自来水混在一起。 她倒不是因为伤心而落泪，只是情绪没有理由地就涌了出来。 半晌，她关了水，把自己来时的那一身又穿上，轻轻打开了门。 曦木在客厅的一角坐着，正低着头在看那本非常厚的书。 手里拿着一支笔在书上写着什么。 他的收留，对于他想办法帮自己开药，以及对于他默默保持着的距离和尊重令她十分感动。 她甚至看了两秒钟这个认真的青年，才溜进了房间。 他真好，她想。 是夜，静寂。 为了保险起见，方敏抒还是吃了一片药才睡。 果然，穿越并没有顺手治她的病。 药的反应很淡，毕竟她的身体也早就适应了。 她侧过身，看着曦木的那架电钢琴，盘算着在这个世界的新开始，最后还是沉沉地睡去了。 第11章 妇女主任上门 客厅里的木晨曦睡不着。 抱着《代码大全》看到一点钟。 凡是和设计制作游戏相关的的资料文献，对他来说都有一种魔力—— 能让他暂时沉浸到自己所畅想的那个世界中，仿佛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一样； 哪怕是写代码做调试的时候，五颜六色的关键字、引用还有越写越长的复杂变量名，也都很难让他感到枯燥； 甚至还有一种放空了自己的忘我。 经常不吃不喝，搞着搞着，七八个小时就过去了。 但是这天，只要他的心思从书上脱离出来一点，那莫名其妙的焦虑就立刻冒出来把他抓住。 客厅没有窗户，窗外城市的灯光沿着厨房的墙壁，从那个小门散落到客厅里来。 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心烦，先前上线的那款游戏完成度不好，差评太多赚不来钱，手里现在这个项目越做越复杂，看不到什么希望，没钱了，需要钱…… 他倒是觉得，那抗焦虑药都不应该全部给方敏抒，他自己这会儿倒是需要来一粒…… 最后只好开启半夜传统艺能——戴上眼镜，打开tim，水群。 结果群里更热闹，半夜一点了还在水关于着色器的若干种写法。 木晨曦爬了一会儿楼，不知道怎么插话，就发消息说，【一个个的还不睡，等着猝死吧！】 其实很多时候在一个群里，有些话看似是发给群友看的，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的。 李佑宣，【哟，曦木大神，你这是刚下班，还是睡醒了？】 木晨曦，【睡不着，水一会儿群。】 李佑宣，【我看你还是早点睡吧。我也不搞了，这shader写来写去都差不多。】 （shader，着色器，游戏引擎里专门用来给图像上色的组件） 木晨曦，【都早点睡吧，各位修仙的……】 …… 手机响了一下，是李佑宣弹过来的私聊。 李佑宣，【你怎么忽然又谈恋爱了？】 木晨曦，【一言难尽。】 李佑宣，【怎么个一言难尽法？明天你来不来孵化园？】 木晨曦，【不来。】 李佑宣，【她挺漂亮的，但是我今天过来，就感觉氛围很奇怪，而且很突然，毫无征兆。】 木晨曦心里一团乱麻，和好朋友之间随便闲扯一点什么都显得好过一些，他没有多想，很快拿着手机回复了一条—— 【方敏抒的事情很特殊，有空细谈。你有没有旧手机，卖给我。】 李佑宣沉默了一会儿才回消息过来，【明天我一天都在孵化园，你要就过来拿，白天没空的话，我晚上给你送过来，别说钱，我挂小黄鱼上卖了也就几百块，你要你就拿去用。】 【好吧，麻烦你了。】 【没事，早点休息。】 【玩一会儿《超越善恶》一代。】 （《超越善恶》（《beyond good & evil》育碧游戏2003年发行。）） …… 最后木晨曦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瞌睡很浅，没有做梦，而且迷迷糊糊的。 第二天却是在敲门声中醒来。 “哪位呀？” 木晨曦迷迷糊糊之间伸手去找衣服，摸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儿因为收留了方敏抒，自己睡觉压根就没脱衣服——至少裤子没脱，上半身穿着打底的t恤。 精神回来了一些。 他瞟了一眼卧室的门，还关着。 看来药效不错，她还在睡。 门又咚咚咚地响了。 木晨曦大声应了一下，“哪位啊？” 外面传来一个男青年的声音，“你好，我们是白鹤路派出所的，还有社区的。” 听到人家这么一说，木晨曦的瞌睡瞬间去了大半。 扒猫眼上看了看，一男两女，男的一身黑色警服也是整整齐齐，警号清晰可见，于是开了门。 “你好，”男警察说，“我是这一片的片警，你知道吧？” “知道。”木晨曦点点头，笑着开了一个自以为幽默的玩笑，“就是平时没见过你。” “哈哈，”警察哥很爽朗地笑了，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个玩笑，他递出来一张卡片说，“我叫徐然，来，这个是警民联系卡，你收好。片区流动人口大，我也不能每家每户都问清楚对不对，只能重点人群重点关照啦。” 好嘛，重点人群当然就是各种困难户，各种有案底的人群，以及，方敏抒这种无国籍人士…… 木晨曦只觉得现实和虚幻之间闪出来一束五颜六色的黑色幽默…… “木先生，”徐然介绍着带来的两位女性中年纪较大的一位，“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白鹤路社区的齐小菲，齐书记。” 木晨曦和她握手，“齐书记你好。” “你好你好。” 至于另一个年轻一些的，经齐书记介绍，则是白鹤路社区的妇女主任，叫肖敏。 木晨曦脸上挂着笑，看着这阵容，心里也是哭笑不得。 全世界都知道中国最讲人权了，确实如此啊，无国籍人去登记一下，马上就是社区的重点关照对象了。 徐然说，“木先生您别紧张，我们今天来就是互相认识一下，毕竟社区有社区的工作。方小姐是无国籍人，签证啊，居留权之类的手续，也要走正常流程办理嘛。” “是的，”齐小菲说，“今天没让网格员来，所以我直接把肖主任带来了，呵呵。” 木晨曦问，“具体是什么事情呀？” “主要是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肖敏说，“木先生和方小姐应该是在马来西亚结过婚了是吗？” 木晨曦愣神且语塞，这种时刻只恨脑子不太够用，不能回忆起昨天在派出所扯瞎话的种种细节。 他往后退了一步说，“哎，站着说什么呀，坐吧，坐吧，我给你们倒点水。” 徐然一行人也没觉得木晨曦这一番客套有什么异样，就跟着他进了屋。 小客厅里一下站了四个人，顿时显得很是逼仄。 “木先生牛逼啊，”徐然看着木晨曦的电脑和稿纸，还有那一摞厚厚的开发资料，以及铺在沙发上的被子说，“您这是研究什么核武器呢？” “额，”木晨曦赶紧把薄被子卷到了一边去，“我是个自由职业者嘛。” 来访三人笑了笑，都轻轻说了声‘厉害’，然后就在那沙发上坐下了。 第12章 言外之意 木晨曦借着给人倒水的功夫回忆了一番，并且快速思索了一番。 最后把三杯温水递给三人，点点头说，“嗯，是的，在马来西亚结过婚。” 肖敏点了点头，“那就是已婚，还没办理手续，方女士人呢？” “她累了，”木晨曦说，“昨天那么多事情，一个异国他乡来这儿的人，身心疲惫，睡着呢。” 肖敏却很直接地问木晨曦，“你们怎么分床睡呀？” 徐然和齐书记的脸都动了一下，那位齐书记还隐蔽地碰了肖敏一下—— 本来就是糊涂事，差点扯国际皮了，搞这么清楚干什么？ 木晨曦尴尬地笑了笑说，“她累了啊，一个人睡不容易被他人影响，您说是吧？” 肖敏赶紧下了这个台阶，“那倒也是。” 又说，“看来我们来早了一点儿。” “也差不多吧？”木晨曦说，“要不然我去叫她？” 众人默认。 他正要去敲卧室的门，那斑驳的小木门开了。 方敏抒衣服倒是穿得整齐，头发梳了一下，显得不那么抠搜了。 “不好意思啊，”方敏抒说，“我睡得有点沉。” “没事没事，”齐书记留给她一个很有亲和力的笑容说，“你去收拾一下吧，小方。” “好的好的。” 她赶紧进了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漱了一下口之后又赶紧出来了。 五个人坐定，徐然又给方敏抒介绍了一番身份和来意，这才进入正题。 肖敏说，“其实主要是走一个流程，你们知道的，基层的事情都是社区在管。我这个妇女主任其实主要是管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妇女工作嘛，很细碎的，然后就是维护社区群众的家庭稳定。你们二位这么特殊的跨国婚姻，所以我必须要过来走访一下，万望两位理解。社区肯定是希望二位百年好合的。” 木晨曦和方敏抒同时点了点头。 木晨曦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办理的，我们肯定配合办理。” 齐小菲笑了笑说，“不用办理什么，我们就是来走访一下，各自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只是希望两位能把小日子过得红火一些。” 肖敏说，“两位也算是郎才女貌，挺好的。” 徐然则说，“这样，木先生，你和方小姐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今天我们大家就算认识了，一会儿晚些时候，你带着方小姐来派出所，我们先给她开一个临时的身份证明。不过……” 他特意强调了一下，“临时证明不给你当护照用的哈，还有社区和所里，你抽空来一下，我们给你出一些证明文件，你再去出入境管理处给方小姐办一个临时居留签证。” 肖敏接着补充道，“二位的情况有备案，拿到临时居留签证之后呢，就赶紧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之后麻烦跟我说一声。” 她这么说着，看向了方敏抒，留给她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方敏抒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木晨曦说，“要不然，加一个微信吧？” “也行，”肖敏笑了笑，“有事微信上说，也免得你们二位亲自来社区。” 她说着就把手机拿出来，点亮了二维码名片，并和木晨曦加上了好友。 徐然也顺手把自己的微信名片递了过来，也跟他加上了。 肖敏说，“结婚之后才能开始算时间，所以二位尽快把手续都办理了，早一点拿到永居卡。嗯，差不多就这些。都清楚了吧？” 木晨曦和方敏抒点了点头。 齐书记看了看众人说，“那……就这样？” 说着就和徐然肖敏一起站了起来，“木先生，方女士，那我们就告辞了哈，有一点打扰两位了，呵呵。不过，还是祝两位百年好合。” “谢谢齐书记。” 众人握手致意之后，他们就先走了。 方敏抒忽然说，“哎呀，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没问。” “什么事？” “我应该问问像我这种情况应该怎样找工作的……” 木晨曦看着她说，“你倒是适应能力很强。有些话人家也不会明说的，你现在的身份和国际难民差不多，上哪去工作啊？餐馆刷盘子也要身份证的。” 社区的言外之意就是，有些特殊流程人家也不好弄，索性就不说了，反正你俩已经登记在册了，社区该照看的照看，该配合的配合，你俩不要捅娄子，也不要搞什么假结婚。事儿闹大了就算扯国际皮也得把方敏抒遣送回马来西亚，所以就安安稳稳过好这半年，你好我好大家好，到时候发了永居卡，只要不犯法，随便浪，中华人民共和国欢迎你。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才又问道，“打黑工不行么？” 她这话说得简直沉稳得清新脱俗又理所当然，令木晨曦的心里顿时就是一个咯噔，又从下到上把她打量了一遍…… 木晨曦说，“我说，你们那地方是不是有很多人黑在华夏国打黑工啊？” 她轻描淡写地笑着点了点头，“是的。你那书里，不会是把我写得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吧？” “好像我立的人设是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罢了。”她柔声说，“我现在是无国籍难民，但我不想白吃白喝你的。何况他们也说得那么清楚，得一起生活至少半年，我才能拿到绿卡。” “中国的叫五星卡。” “好吧，五星卡。”她说，“去酒吧唱歌也要身份吗？” “至少你得要一个正常收款的微信账号。不过，在拿到五星卡之前估计是申请不到了，谁能想一个大活人连个护照都没？好了好了……” 木晨曦一边摆手一边出了门，“别考虑这些糟心事情了，吃早饭。然后我还得去医院开药，还有你自己的药，平时吃的那些记得吗？我带你去买。” 他仍旧是走在前面，但是听到刚才她说不愿意白吃白喝，以及想去打黑工之类的话，心下还是有一些感动。 木晨曦心想，你一个躁郁症患者打什么黑工呢？ 方敏抒在后面关了门，半低着头跟着眼前那高个青年出了门。 面馆老板娘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木晨曦是她这儿的老客了，虽然互相不知道名字，但也是一种熟人。 那面馆就十几平米，三张桌子，老板娘一个人做。 “哟，帅哥吃什么？” 她照例这样热情招呼，但又多看了方敏抒一眼，“美女你吃什么？” 木晨曦说，“我要一碗牛肉面。” 然后又替方敏抒做了决定，“再来一碗炖鸡面吧，都是二两。” “好的，稍等啊。” …… 方敏抒穿越到地球来的生活，就这样在一碗令人暖洋洋的炖鸡面里开始了。 吃面的时候她偷瞄了曦木好几次。 热气糊在他的眼镜片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但他还是半低着头毫不在意地在那儿吃。 短发精神，脸庞干净，却不知道那半框眼镜下的眼睛里在想些什么。 方敏抒自己兀自笑了一下，他没发现。 应该没发现吧。 第13章 这人真是南洋大小姐? 这一天，木晨曦在前面走，方敏抒就乖乖地在后面跟着。 有昨天的铺垫，临时身份证明之类的手续很很容易就办好了。 只是办事情的过程中，木晨曦和一些办事员闲聊，才知道海云市这个地方，每年都能逮到不少偷渡来的。 大部分都能查出身份来，最后遣送回去，即使没护照。 等着拿文件的时候，一个办事员小声跟木晨曦说，“……你这南洋老婆也是特殊……大马那边愣是没找到家人，不然也得遣送，呵呵。很多嫁过来的南洋女人都舍不得人家本乡本土的亲人，所以查得到。你这位，是孤儿？” “不知道。” “呵呵。”那办事员拍拍木晨曦的手臂，“在入籍之前，是回不去家乡的了，这年头还有这么烈的女子，难得。” 木晨曦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在这人来人往的办事大厅里，也不想多说话了…… 白天的医院人潮涌动，为了节约时间，中午就在医院外面的摊子上吃的盒饭。 挂号倒是容易，也不知道是精神科人少还是什么缘故，他直接挂到了下午班的第一个号。 医生问，“你什么症状？” 他照例装腔作势地回答，“睡不着觉，有时候几天几夜地睡不着。” “是不是睡觉时间短，而且经常醒，经常感觉到精神紧张，想很多事情，一想就停不下来？” 木晨曦说，“是这样的。”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程序员。” “噢，”医生看了他一眼，手却已经在按键盘了，“你们这个职业也真是……行吧，确实有焦虑症状，我给你开一盒吧，三十天的量，你吃了能睡觉的话，就少吃一点，多晒晒太阳，吹吹风，锻炼锻炼身体。”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缴了费去拿药吧，”医生笑着说，“我希望近两个月内不要看到你。” 木晨曦笑了笑，“谢谢。” 临出门时，木晨曦又问，“对了，医生。” “还有什么事？” “我想咨询一下，如果一个人没有身份，但是他又有慢性病，那怎么弄？” “医院来啊，”医生说，“你来了难道还不给你治啊？” “没有身份也行？” “哦?”医生看着他说，“怕遣送？” “没有，就是已经报备过的无国籍人。” “叫他来，只是没有医保而已。” “哦，好的，谢谢你，医生。” “不用谢。” 这算个好消息。 两人付钱取了药，走出门诊大楼。 木晨曦问她，“要不然，再去挂号那儿问问？” 方敏抒攥着手里那一盒抗焦虑药说，“还是先买药吧。能看病不代表很便宜，买药便宜。” “没懂。” “要做病理性检查的，”方敏抒说，“抽血咯，脑电图咯，ct平扫咯之类的，卡马西平能买吗？” “真巧，”木晨曦苦笑一声，“平行世界还当真是平行世界，药名都一样。” 方敏抒莞尔，却没有说话。 木晨曦在手机上几个电商平台看了一圈，结果令人失望。 他说，“买不着。” “帕罗西汀呢？” 他又划拉了一圈，“这个可以，买得着。” “那行了。”方敏抒笑起来。 这天还是很阴，但她的脸上，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点薄薄的光芒。 她说，“抗焦虑的有了，抗抑郁的也有了，至于那个抗癫痫的，先放一边吧。焦虑症本来也是常见病，你总不能去医生那儿装癫痫吧？” 又说，“现在感觉挺好，也许不会复发了呢，虽然不好说，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得点好，毕竟治了快十年了，呵呵。” 在木晨曦听来，她说话的声音轻柔似锦，特别的和煦，而且她说话的方式也实在温和。 真不知道她唱歌的声音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自己咧嘴笑了一下说，“你还真是什么都往好的方面想。” “不然你叫我往哪方面想？曦木？” 啧，又用网名昵称套近乎了，但是木晨曦心里对待此刻两人的这种关系也有点不知所措。 最后他只是随意着说了声，“这样想挺好。” 然后又转身朝医院外面走去了。 他没想过要拉她一下，也没有想过要招呼她一下。 方敏抒看着他那穿着灰色卫衣的背影走出去两米远，心里一丝丝失落，但又马上追了上去。 她的漂亮让路过的几个人侧目了两眼，看到这漂亮姑娘上赶着追到一个半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眼镜男身边去，那几人撇撇嘴，带着各自的脑补剧情又走开了。 …… 木晨曦在想要不要跟方敏抒说实话——自己只有不到一千块钱了。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放弃，理由是，为什么要跟她讲？ 才相处了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他已经没有办法把方敏抒和他书里的那个叫做方敏抒的女主角画上等号。 眼下这个人太具体，而且已经有很多地方和他自己的书里写的那位不一样。 他现在更愿意把她当作一个同名的穿越者，就是有点惨，要啥没啥…… 这时，她又在旁边问，“曦木，你……” “我什么？” “你是不是没有什么钱了？” “我……” 两个人此时站在医院外面的人行道上，旁边是一株粗壮挂着一串串浅绿色花苞的老槐树。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 半晌，方敏抒笑着说，“我想我猜对了。” “唉……”木晨曦叹口气，转过身子，靠在了那棵老槐树身上。 方敏抒也跟着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半米远的地方等着他说话。 木晨曦说，“我是没有什么钱了，你是真的聪明且心眼多。” 方敏抒微笑了一下，正想说两句‘没有关系’之类的话的，却被木晨曦抢了白。 他说，“走吧，去买衣服。” 话没说完他就转身走了两步。 这个人，方敏抒想，怕不是真的有焦虑症。 她急吼吼地追上去，这次没顾上其他的，径直拉住了他的手。 “哎哎，你等等。” 他的手没有任何动作，僵着。 方敏抒只好先松开手，问他，“不用买吧，你没有女朋友的吗？” “什么女朋友？我哪来的女朋友？” 方敏抒意识到自己表述没对，缓了缓，这才说道，“不好意思哦，我是说女性朋友哈。看看人家有没有过季的衣服了，还有不要的衣服什么的，便宜买下来就行啊，洗洗就能穿，买新的多贵呀。” 一连串的语气助词让她显得像个如假包换的厦门人…… 好吧……木晨曦无奈，心道，这人真是个人气小天后?以及南洋大小姐？虽然是旁支，但旁支的小姐也是小姐…… 这么不讲究啊？ 这，竟然毫不犹豫地提出来，要去捡别人穿剩下的衣服…… 第14章 服装市场 见木晨曦半天不说话，方敏抒想了想又说，“真的，不要去买新的。还有，这钱呢，我以后还给你，好吗?” “我只是觉得本来应该很熟悉你的，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很陌生，”木晨曦敲着脑袋，回忆起自己绞尽脑汁赶稿的日日夜夜，“我印象中的你虽然正常情况下很平和，但没有那么不讲究……” “谢谢，”她笑了笑，“我都说了，别把我当小说人物，行吗？要不然，我自己想办法去挣点钱也行。” 她说着这些，忽然叹了一口气。 心里泛起一段思绪，片刻后，她决定说出来，“我们呢，十六岁就要在祖宗祠堂里跪下。这个叫追远，怀古，方氏家训，用永远不要忘乎所以，要永远记得祖宗当年拜了妈祖，在瑞澜上了船，是怎样在南洋靠勤劳拼下万顷良田的。所以……对我来说，真的没关系的噢。”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家族里让你嫁人你就嫁了，我还用这件事情写了十几章的剧情。” 他是微笑着说的。 方敏抒听完就扑哧一声笑起来，“破事水，就这你能写十几章。这件事情很简单的，族长发话，我就同意了。家族的事呢，就是这样，怎样，和你想象的又不一样吧？” “不一样。”木晨曦说，“抱歉，我没有跟你差不多体型的女性朋友。要么就是一米七几的，要么就是一米五几的，没有跟你差不多的。” “真的？” “前女友体型和你差不多，”木晨曦说，“你总不能让我去找她买衣服吧？” “啊呀。”方敏抒连忙摆着手退了一步，“不能不能，这怎么能呢？这可是奇耻大辱啊。” “所以……”木晨曦拿出手机，“咱们还是得去买新衣服，我找找，城南有个服装市场，去看看。” “行吧。” …… 城南那个批发市场里档口众多，里面一股又一股的空气发霉的味道，白天的照明全靠正中间的大天井漏下来的阳光，但是稍微偏一点的档口，就得从早到晚点着灯。 服装展示的塑料模特是没有的，档口寸土寸金，有点空间都得密密麻麻地挂上衣服。 女装区倒是好找，在二楼。 方敏抒在前面走，木晨曦在后面跟着。 每个档口的老板看到她都热情招呼，“美女，选衣服啊？” 她就微笑着回应，“嗯，看看。” 既不拿腔调，也不显拘谨。 市场里的女装各种风格都有，但也全是春季流行款。 很快就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也只能买应季的衣服，而刚上新的应季衣服，价格也最坚挺。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方敏抒她需要买内衣。 这年头的衣服贵，女士内衣更不便宜，即使是在这批发市场里，人家看你不是来批发的，也不会给什么好价。 兜里就剩那点钱了，走在这遍地女人味的服装市场女装区，木晨曦半低着头刷着自己的steam后台。 想看看有没有新的销量。 上个月税后利润不足一百刀，那边没有打款，但好像差不了多少了。 但其实，那扑街游戏，本来就没有多少曝光量，现在差评又多，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游戏类型，更不大可能有销量。 刷了几下，果然没动静，连在线人数都是零。 至于那本扑街小说，每日稿费收入买不了一瓶娃哈哈，看着就来气，不看也罢！ 他叹了口气，只能靠那一万额度的信用卡应急了，但，要是花了那钱？怎么还呢？ 所以还得挣钱才是。 至于家里人，想起姐姐那张臭脸，那对控制欲极强的父母，算了，想着这个，他觉得回去拿户口本都是一项艰巨挑战。 他不知不觉跟着方敏抒进了一家卖内衣的档口。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个时髦又性感的少妇老板娘招呼他，“帅哥，坐哦。” 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各种内衣，包括夜间吊带战袍给包围了…… 方敏抒大方，没在意这个，只是在衣架边上挑着款式和尺码。 老板娘在一边套近乎，“你们感情好好喔，现在很少有愿意陪老婆来买内衣的男生了。” 方敏抒客气，演技还十分在线，一边挑着眼前的内衣一边说，“还好吧。” 只是老板娘这么一说让木晨曦不由自主抬头看了她们那边一眼，嗯，她在选黑色的…… 她很快也挑好了。 老板娘却说，“哎，美女，我看你身材蛮好的，这个款不太好的呀，约束不好，没有保护，穿久了对身体不太好的。” 她轻笑了一下说，“没关系的。” “你看这两款怎么样？”老板娘随手扒拉出来两件，“你看这个弹力，一件只贵三十，要好很多。你选的这个……” 老板娘说到这儿就欲言又止了，下半句话她是硬吞了回去—— 这便宜货都是周边镇上的小商人批发回去卖给不讲究的乡下人的。 长期在服装市场卖衣服的人自有一双火眼金睛，她一看这美女身上衣服和打底裤的质感，就知道不是便宜货，目测也能目测出来，零售起码两千往上走的货色。 可惜不是牌子货，不然这一身高低也是七八千块钱。 万万没想到，老公陪着来买内衣，居然尽是在便宜的款上面选，这就叫金玉其外？ 真不知道又是一个什么故事。 生意人的本能让她把多余的话吞了回去，免得这单生意死于话多。 她老公倒是爽利，什么都不说，直接走过来付钱，两套，二百六。 两人走的时候，看上去也不像感情很好的样子，男的都不提袋子，跟在女的后面就出去了…… 方敏抒有话难说，她实在是没法说那几十块钱的完全没有办法穿，内衣不能像外套一样凑合，所以直接进的就是一家中档的店，最便宜的也得三位数。 木晨曦也有话难说，医院外面她一口‘你没有女朋友啊’这口误，外加和她一起进内衣店这两件事情，让他想起许淇来。 虽然分手两年多快三年了，本来早没想的人和事，这会儿又翻腾出来。 许淇是跟她体型差不多，但是性格差很多，至少目前看来是的。 不过，分手这么久，早已是故人，谁在乎呢？ 不过有一件令木晨曦印象深刻的事，许淇当年要求他记住她穿的内衣尺码…… 他想起当时那个场面来，心里没什么波澜，估计她早嫁人了吧。 第15章 毫无征兆 最后选换洗的外套和裤子时，她选择了凑合。 买了两套非常便宜的，算上内衣，一共花去了木晨曦五百块钱。 等两人去药店买完帕罗西汀，还买了几包打折的卫生巾，又买了些便宜菜和便宜肉之后，木晨曦发觉自己距离真正的一文不名也就两张毛爷爷距离了。 一回到家，两人身上都是一层细汗。 方敏抒拿了个盆，去小卫生间里蹲着搓衣服去了。 木晨曦照例做晚饭。 恍恍惚惚搞完，却发现她不声不响把自己攒下来的那几件脏衣服裤子也给搓洗了。 她洗了也没吱声，吃饭时，木晨曦问起来，她才轻描淡写地说，“看到你堆在地上，想着是脏的，就帮你洗了。” 好像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 她吃了两口饭又问，“我看你有一个编曲键盘，你也做编曲？” “没，”木晨曦说，“瞎弄，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曲式配器什么的。” 方敏抒本来是想找一个共同话题聊聊，但一开口，天就被聊死了，心里想，不会为什么还买？ 那应该就是买来想学咯？ 这时候，茶几上本来散落的稿纸已经被整理起来放到一边去了。 厚厚的一摞，那全是一个人工作的证明。 方敏抒就问他，“你是一个游戏制作人，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所以没时间学这个了？” “什么游戏制作人，”木晨曦笑了，“别给我贴金，我们都是自称，做游戏的，或者，写游戏的，或者臭开发游戏的，什么游戏制作人啊，小岛秀夫，席德梅尔那种才算游戏制作人，我们不算，至少我不这么想。” 方敏抒看着他，这个角度他的眼镜片不反光，清晰地看得见他的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看人先看眼，其实看清人心哪有那么容易呢？ 只是方敏抒这会儿隔着他的眼镜片，却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坚韧、执着，以及勇气。 她是从他那微微垂着的双眼皮上感觉到这些的，她感觉曦木有一些疲惫了，但是却没有半分的迷茫。 方敏抒忽然看得有些入迷，是那种眼神啊，追梦人的眼神。 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点微微的愉悦，因为她也是那样的人。 木晨曦抬眼发现方敏抒盯着自己在看，就问她，“你看什么？” 她仍旧看着他问，“游戏对你很重要，是吗？”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一瞬之间，这两天的事情洪流一样从方敏抒的脑海里划过，强烈的愧疚像一把大锤，对她的心口来了一记闷击，令她突然就感到窒息。 半晌，她轻声说，“对不起。” 她不再看他了，扒了一口饭说，“我不该闯入你的生活……” 木晨曦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轻描淡写说了两个字，“没事。” 方敏抒想，过几天顺利了自己再搬走，但这个想法很快被自己否定，搬不走的，怎么可能搬走呢？ 指不定社区的那个妇女主任就会来拜访，片警徐然也关注着她的。 那种熟悉的低落的情绪立刻涌了出来，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眼睛明明睁着，却没有了焦点，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她脑子里忽然空了。 再接着，就什么也不再想吃。 她放下碗，把筷子也放了上去。 半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 木晨曦很快就发现了方敏抒的异样。 她给木晨曦的第一印象，不算是活泼的女子，但总还是端庄且稳重柔和的，有四月春风一般的亲和力，还有些许的灵动。 但这会儿，她忽然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阴郁无比。 本来他还觉得自己回话不过简单了一点而已吧，怎么就这样生气了?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保不齐她忽然就发作了，这种病，真有可能是说来就来，毫无征兆的。 他有点慌乱，赶紧劝慰她，“不是，我真的没事，没有什么闯入不闯入的，真的。” 她半天没反应，半晌之后才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没事的，真没事的。” 她还是说，“对不起。” 不哭，不闹，没有表情，没有动作…… 木晨曦完全不知所措了。 下午买的帕罗西汀这时正放在茶几边上，他伸手去拿药，方敏抒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药盒子上醒目的‘处方药’三个字让他心里更紧张了，那能随便乱用啊？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了。 他赶紧去把门打开，是李佑宣。 木晨曦一开门，他就把手机递给了他，并说道，“给你拿过来了，已经恢复出厂设置了，你插卡就能用。” “啊，好。” 木晨曦从他手里接过旧手机，愣了一会儿才挪开身子，并且把门开大了些，“进来坐会儿？” 于是李佑宣也看到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发着愣的方敏抒。 他心下觉得奇怪，就没有进屋，只是做了个手势，把木晨曦叫了出去。 他小声问，“你这怎么回事？吵架了？”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木晨曦又叹了一口气，并回头又看了方敏抒一眼，他这会儿最害怕的是方敏抒忽然发癫，把电脑给他砸了，或是把什么重要的手写笔记给他撕了…… 李佑宣又问，“到底怎么了？” “说来话长了，抑郁症，知道吧？” 他顿时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严重吗？” “应该算是非常严重的那一种吧。” 李佑宣怎么也想不到，群里最不可能找女朋友的木晨曦不但找了一个女朋友，而且还是一个抑郁症患者。 眼下这个情境，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问他，“要帮忙吗？” 木晨曦摇了摇头。 “那你注意一点，我先走了。” “谢谢了，我就不送你下去了。” “嗨，”李佑宣摆摆手，“不说那个，你快进去吧，别出点什么事情。” “行，改天饮茶的时候我再跟你细讲。” “到时再说。拜拜。” 李佑宣说完就下楼去了。 木晨曦回到屋里，沙发上却没了人。 他心中一凛，幸好这房子有防护栏，跳不下去。 不对，跳不下去还能动刀，还能摸灯座…… 他两步摸到厨房门口，没人，卫生间里也没人。 卧室门半掩着，还好还好，他想，还好卧室门是反锁不上的。 等他要推门进去时，里面传来了他那电钢琴熟悉的声音。 焦急的心情忽然缓和下来，他缓缓推开门，一颗悬着的心就落了地。 她坐在床上——因为房间太小，所以没有琴凳，要弹琴就只能坐床边上弹。 她的手指轻轻的按着白色的琴键。 简单且柔和的左手和弦，右手慢慢地弹出一段优美的慢板升c小调来。 她还是面无表情，但是身体却微微地动了，她的僵硬缓和了许多。 柔和且优美的音乐回荡在这个小房间里。 那是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 第16章 蓝星民谣《海风拂过的夜》 他自己有时候也弹一弹，不过是玩票性质，而方敏抒弹得要好多了，只是他自己外行，看不出听不出她和钢琴演奏家的差距。 他也不由自主地抱臂靠在门边上，这天晚上没有月亮，但他忽然之间也安静了下来，沉入到这条奏鸣曲中。 过了好一会儿，琴声停了。 坐得端端正正的方敏抒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弹下去了。 小房间里响起木晨曦孤零零的掌声。 她转过头来时，刚才脸上那种死气沉沉也已消失不见，只是抿着嘴，因而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来。 “弹得好呀。” 她只是半低着头说了一声，“谢谢你。” 然后又面对着墙壁了。 到底还是没有好啊，方敏抒看着眼前的墙壁想，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不知道该说愧疚还是感激，又或者是其他。 抑郁袭来的时候会失去自我，变成另一个人，就像陷在一个深深的沼泽里，越用力挣扎陷得越深。 从确诊那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是遗传性的，病理性的。 只是怀着希望，希望自己能好起来，虽然很渺茫。 十年前，伞盖一样的凤凰树开着红花，哥哥捏着自己的手从瑞澜市立医院走出来。 他们吹着瑞澜的海风，走在满是涂鸦，红砖房和鸢萝的瑞澜街头。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心里空空荡荡的，也是什么话都不愿意说。 海鸥飞过来，落在她和哥哥的面前，哥哥从手里撕下一块面包皮扔给它，它吃了，然后飞走了。 之后，哥哥说，“敏敏，没什么大不了的，慢性病，治着就行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瑞澜的街头常常有流浪歌手或是街头艺人，兄妹两人在一个没有观众的歌手面前站立了许久。 他弹着吉他，唱的是一首他自己写的歌，迎着阳光，脸上带着微笑。 等到歌声停止，十六岁不到的方敏抒鼓了掌。 流浪歌手走过来微笑着对哥哥说，“这是你妹妹？好像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 人在苦闷的时候，有时会愿意和陌生人说一些话，因为说出来自己会好过一些，陌生人并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 哥哥的回答有些无奈，“小妹病了。” “哦？”歌手问，“能治吗？” “抑郁症，能治。” “既然能治，那还担心什么呢，哈哈。” 方敏抒记得当时自己看着眼前的凤凰花在发呆，过了一会儿，歌手对她说，“会唱歌吗？小妹妹。” 她点了点头。 然后他把麦克风递给了她，然后充满阳光地笑着抚弄了一下手里的吉他，吉他发出一阵悠扬又惬意的琴声。 歌手说，“唱吧，唱出来，痛苦就会过去。你想唱什么？我给你伴奏。” 流浪歌手的设备都摆在那棵凤凰树的树荫下。 知了还趴在树上聒噪。 她拿着麦克风走了过去，歌手也跟着她走过去了。 她问，“《海风拂过的夜》，可以吗？” 歌手微笑了一下，“你喜欢这样的民谣啊？呵呵。” 然后他就弹出了前奏。 她说，“那，开始吧。” 歌手不说话了，拂着吉他弹出了前奏。 她沉浸到琴声中，也柔和地唱了起来…… 【那个春天的夜里有一只鸟儿 静谧中划过星星眨眼的天空 温柔的海浪，和煦的风 闪动的火焰外有你迷离的双眼啊 拂着那把旧吉他 在夜色里唱 晚风，海浪 白沙，月光…… 在这海风拂过的夜里 坐在你的身旁 看那朦胧的天际 远帆，远航…… ……】 她记得那是她自己第一次唱歌。 歌声柔和，琴声平静。 唱着唱着，不知什么时候聚过来几个人。 待她最后从歌声中回到现实世界时，她听到了掌声，看到了哥哥的微笑，也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歌手说，“小妹妹，声线太好了，你是我见过的瑞澜最好的小歌手。” 他又对哥哥说，“她真的很有潜质。” 她莞尔着说了声‘谢谢’，沉吟片刻，她扬起少女干净纯和的脸说道，“唱歌的时候，好像什么都忘了。” “对啊，”歌手说，“唱出来，痛苦就会过去。” 唱出来，痛苦就会过去。 哥哥往歌手的吉他包里放了一百块钱，然后带着方敏抒走了。 那儿就是她音乐生涯的开始。 所以音乐，就是她灰暗生命里最亮的那一束光。 …… 看着方敏抒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木晨曦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至少坐在电钢前面的她没有刚才那样僵硬了。 片刻，她笑了笑，“挺好的，哈哈，穿越落到你屋里，还有一架不错的电钢。” 木晨曦说，“哎，你没事就好，不用说什么谢不谢的。” 其实抑郁症病人有时候会话很多，会用一种喋喋不休的方式来对身边亲近的人施加伤害。 有的人可以忍受，有的人难以忍受。 方敏抒也有这个症状，只是相对于情绪低落时的死气沉沉，她话多时倒显得温柔，而她自己并不自知。 这种症状，有些人是无差别输出，她不是，她只向自己认为亲近的人说，所以她有时候也意识不到自己是在伤害身边人。 恰好这个时候，木晨曦想着刚才自己对她的态度实在潦草，心有愧疚。 他走到她身边，把李佑宣带来的那个旧手机递给了她，“这个手机你用着吧。” 她说了一声谢。 木晨曦到书桌上找来一个取sim卡槽的顶针，把自己手机的卡槽顶开，取出了另一张卡，并且给她装上了。 他说，“这是我的副卡，反正两张卡的流量话费都是共享的，我给你打个电话。” 他俩操作了一会儿，方敏抒存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联系人。 但她存的名字却是‘曦木’。 “你咋存我网名啊？” 她笑着说，“我喜欢。” 木晨曦愣了愣，然后耸了耸肩，“好吧。微信号我也给你一个，实名信息是我，tim号我也给你一个。” “你马甲还蛮多……” “有一阵子摆过地摊，弄了个副卡搞了个微信马甲想做生意。” 方敏抒问他，“结果呢？” “结果？”木晨曦一边操作着手机一边说，“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但是方敏抒显然对摆地摊这件事情来了兴趣，她说，“我们需要钱啊。” 要说揣度女孩子的心思，木晨曦连前女友许淇都对付不了。 而现在这位，是心眼子比许淇那个直女多八百个的方敏抒。 但他也注意到她的措辞——‘我们’。 “我们？” 方敏抒闪着清澈的杏仁眼说，“难道不是我们吗？” 木晨曦忽然想起刚才她那可怕的样子，心有戚戚，就点了点头顺着她说，“好吧，是我们。” 逻辑上至少是没毛病的，对外得自称夫妻呢…… 【《海风拂过的夜》是来自蓝星的民谣，词是作者写的。】 第17章 悄然退去 木晨曦并不在乎别人说他穷，说他一文不名。 二十多年了，从姐姐那儿，从父母那儿受到的精神攻击没把他按在地上爬不起来，却让他得抗击打能力变得十分强大。 人总是需要出口的，木晨曦有他自己的出口——他自己的幻想世界。 小时候是看书，以及玩电子游戏，中学时第一次接触到写程序，代码向他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家里对他的打压越激烈，他沉默且无声的反抗就越激烈。 有时候他都觉得神奇，自小在这种氛围下长大，长大了朋友们却说他性格好。可能是因为看书的缘故？ 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这是海明威在《老人与海》里说的。 木晨曦记得那天挨了爸爸一顿打，然后看到了这句话，从此这句话就留在了他的心里。 …… 这会儿面对着方敏抒。 木晨曦心想，这南洋小姐什么没见过？她只消看一眼这屋子就知道他穷了。 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他收留她的时候虽然有一点儿不情不愿，但既然已经收留了，还是想让她能安心一些，何况这孤苦伶仃的家伙，当然，如果她能有什么好去处的话更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方敏抒再一次认真地说，“曦木，我真的可以出去赚钱。” 木晨曦摇摇头，“打黑工肯定不行。” “摆地摊呀，”她说，“可我没本金。我……” 她纠结了片刻，觉得虽然有一点冒犯，但还是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你还有多少钱？” 她的眼神关切又真诚，于是木晨曦告诉她，“还有两百多块，有概念吗？” 这个数额好像在她自己推断的范围之内，她的脸上没有起任何的波澜，反而还显得轻松了一些。 随即就用起了刚拿到的手机，打开了记事本。 木晨曦问，“你记什么？” “我把今天花的钱记下来，以后好还你。” “记什么呀，”木晨曦说，“有什么还不还的？” 方敏抒仍旧一边记着一边说，“我们是萍水相逢客，为什么不还你？” 记上几笔之后，她又说，“还有房租，多少钱？我这半年内怕是不敢搬走了。” “半年六千，平分吧。” “不能平分，你把卧室和床都让给我了，我四千，你两千怎么样？” 木晨曦看着她微笑着的脸心想，我还能找地方搞钱，还有点额度，你这人，正经的一文不名，正经的虎落平阳，算起账来倒是大方……这倒有点南洋富家小姐的气度了。 他笑了笑说，“随你。” 方敏抒掰扯了半天，最后账目就落到了柴米油盐上，这就算不清楚了，她甚至还想把借用木晨曦的电钢的钱也算上去…… 这些细碎的东西成功把木晨曦搞得有点烦了，最后摆摆手，“这些不算了好吧？只算大头行吗？” 方敏抒微微狡黠地笑了声，然后说，“行啊。” 曦木是好人，她就是不想跟他算清楚。 这会儿，两个人挨得近，方敏抒闻到一丝清淡又若有似无的醇和香味，心里又有一点被撩动，有体香的男生，少。 木晨曦也一样闻到了一股清淡的幽香，也不由自主又看了她一眼。 他马上开启了新的话题，“我还有张信用卡，有一万的额度。” 方敏抒说，“那个是要还的。” “我是说我们可以靠这一万块钱过渡一下。” 方敏抒也在盘算着挣钱的方式。 打工首先否决，她现在没身份，这两天听这边工作人员的意思，先给的临时签证也不是工签，因此在拿到永久居留权之前，她是不可能找到正式的工作的。 那就只能干不要身份的工作了，做小贩、打黑工以及卖艺。 做小贩，她没做过，也没本钱，如果把曦木的本钱亏了就不好了； 打黑工，他不许； 那就只剩街头卖艺了，酒吧卖艺的话，也许有熟人带着去也行。 她需要一把吉他，还需要音响，就算置齐了这些装备，她也不能保证能回本儿，这两天刚来，还没听过这边的歌。 只是她所知道的蓝星艺术史上的巨擘，在这边也有，作品也是一样的。 还好不用重新读书重学经典了…… 这样她就只需要在现代的曲目里学就可以了。 想着想着，她又扭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那个编曲键盘，心下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说，“我可以做配乐。” 于是木晨曦也扭过头去看了看那个吃灰的编曲键盘说，“就靠这一个键盘，也就只能做做配乐了，还得是低价的那种……” “有总比没有强吧？” “那倒是。” 木晨曦拿着她的手机，登录了tim，那个是他自己的小号，所以也在‘难民营篝火堆’群里。 他又把手机还给了方敏抒，“你自己改个昵称吧，群里全是做独立游戏的，你可以找群里的老哥老姐们问问，也许有活呢。顺便……难民营的老哥老姐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希望你能在群里愉快开心。” 她被逗笑了，同时点点头。 木晨曦又给她下载了一个闲鱼，同样是登录的自己的账号，然后说，“闲鱼开个帖子吧，你自己做个demo放上去，标个价，然后把合作方式、付款方式写上去，等着人来问就行了……” 他说到这儿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敏抒问他，“你是不是话没有说完呀？” “我是在想，你在蓝星都是人气小天后了，你那个经纪人心眼也多，闲鱼上的白嫖怪应该骗不着你。” 她哈哈哈地笑起来，低柔的声线让她这笑声特别的好听。 她说，“你的书里又写错啦，佳佳是个特别好的经纪人，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和她交上了朋友，虽然她肚子里的坏水是挺多的。呵呵。” “那挺好。” 木晨曦说着又想到她刚才弹琴的样子，又问她，“音乐应该很治愈你的吧？” “你说呢？”她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忽然就变了，变得无比的笃定，“音乐之于我，就像游戏之于你，不能割舍的。” “明白了。”他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原来差不多是一类人啊。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方敏抒看着他那笑容，自己也笑了。 她起身走到客厅里，打开那盒帕罗西汀，按照一直以来的用量，和着水吃了。 这并不是什么治疗抑郁的速效药，要吃十几天才有效果，并且要长期地吃下去。也许穿越过来的时候，血药浓度被清零了呢？ 不知道。 她天马行空地想着，又重新在茶几边上坐下来，继续吃着还没有吃完的晚饭。 木晨曦也跟着出来坐下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他会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方敏抒半低着头忽地往他的碗里夹了一片肉。 他竟然像个少年似的略显拘谨地说，“你吃你的就好啊。” 她莞尔，“为刚才的事情再跟你道歉，可能吓到你了。” 吓什么呀？木晨曦想，往后还不知道会发作多少次，算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能照顾就照顾点吧。 他想着这些，最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四个字，“没事就好。”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咬着筷子问他，“你想听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听。” 她扒了一口饭。 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她想，从记忆的最初开始讲吧，从槟城的碎石板小街，和摇曳的椰子树那里开始讲…… 她讲，他听。 她在自己的讲述里忘却了自我，喋喋不休地讲了整整一夜。 他端着碗，坐在一边，也安安静静地听了一夜。 他俩都不知道这种喋喋不休是她的症状之一。 在夜很深的时候，她来到地球以后的第一次抑郁发作，就这么悄然地退去了。 第18章 含梦量太高 方敏抒讲述过去的时候好像不知道疲惫一样，一直面色平静地叙述。 譬如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家族里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哪个老师曾经在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让她印象深刻的话； 瑞澜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说到轻松的地方她偶尔又会嗤笑一下。 话语淡如水，有些事情却让木晨曦听得有些共情，譬如父母对待她的直接且功利，以及冷漠，至少从她的讲述里听得出来，父母对她是冷漠的。 但是她没有什么怨恨，只是在哥哥的保护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联姻，她既没有怨言，也没有反抗，她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 总之，和木晨曦的小说大纲人设很不一样。 他因此重新认识了她，彻底相信她是个穿越者，只是碰巧和自己想象的角色相似。 最后她吃了一片抗焦虑药去睡了。 木晨曦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琢磨了一阵，决定天亮以后带她去孵化园。 毕竟她这个状态，让她一个人待着实在是令人担忧。 第二天的早饭，一人一碗白米稀饭，以及两只煮鸡蛋。 她看上去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的样子，正常人一样。 隔了一夜也是饿了，她喝个稀饭也是双手端碗，把煮鸡蛋掰碎了泡在稀饭里就一起喝了下去。 “饱了吗？”木晨曦问她，“不够还有，我再去煮就是了。” 她笑着说，“饱了。” “那走吧。” “去哪？去结婚？” “先去孵化园，”木晨曦说，“然后我自己回家拿户口本，拿了户口本才能登记结婚。” “孵化园？什么孵化园？”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是歌手，走吧，去了就知道。” “好。” …… 白鹤路在海云市的老城区，距离软件产业园很远。 但是老城区的房租很便宜，除此以外，白鹤路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距离地铁站比较近。 单边一趟地铁半个小时，木晨曦是自由职业，所以他的时间和早晚高峰都是错开的，城市的早高峰结束了他才去孵化园，等到晚上不挤了再从孵化园回来。 这样每天在地铁上就有一些时间用来看书或者整理心得笔记。 就不觉得通勤是在浪费时间了。 三点一线的生活，几乎天天如此。 孵化园在软件园b区的蔚蓝大厦里，产业园的管委会找了一个资产管理公司合作，在蔚蓝大厦的第四、五两层挂上孵化园的牌子。 其实就是两层楼的面积摆上密集的工位，把工位零散租给个人开发者或者创业期的小公司。 一个工位占地一平米左右，每月租金100到150块之间不等，可以用来注册公司。 虽然现在身上没有什么钱了，但工位倒是提前又续了一整年的租。 …… 刚一到地方，方敏抒就被这巨大的大厅给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整层楼，除了必要的承重墙以外没有任何隔断。 天花板上是整整齐齐排列着的照明吊灯，放眼望去，整层楼就是一个摆满了办公桌的大厅，一组一组的，中间留出供人通行的通道。 她那时候还不够潮，后来才学到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场面——赛博矿坑。 这里人气不低，乍看上去好像每一组办公区都有人在做事。 窗边上还有透明玻璃墙隔开了的共享路演厅、共享会议室、共享休闲娱乐室。 不过，木晨曦跟她介绍说，那些都是要收费的，刷卡，按次收…… 木晨曦的工位和李佑宣的工位是挨在一起的。 几天没来了，这地方还是这样热火朝天，充满了异想天开的味道。 李佑宣还在做他的第一款全3d动作游戏，他左边是阿锤，阿锤左边则是九九。 至于木晨曦工位的右边，是位矮个子姑娘，杨小满，因为她是小满那天出生的，所以叫小满。 阿锤正好得了点空闲，喝水时扭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木晨曦他们。 “哎哟曦木，”阿锤说，“几天不见，你可终于来了。” “曦木来啦？”九九和小满也停下手里的活。 李佑宣还戴着耳机在那摆弄他的动作状态机，阿锤拍了他一下，他才把耳机摘下来。 他也说，“你终于来了。” 他看了眼方敏抒，又说道，“你给介绍一下啊？” 于是木晨曦向众人介绍，“这位，方敏抒。”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缓一缓在细说她的事情。 方敏抒倒是站在一边大方地微笑着。 木晨曦又挨个帮她介绍，“这是五车，这是阿锤，这是九九，这是小满。” 方敏抒问，“都是昵称呀？” 五车说，“是啊，平时都懒得叫真名，都用昵称代替。” “那行，”方敏抒拿出手机打开tim，把自己的昵称也改了，“那我就叫这个吧。” 她把手机屏幕翻过来对着这几个人。 众人一看，两个大字【敏敏】 “嗯，敏敏，呵呵。”方敏抒微笑了一下，然后在避难所群里冒了个泡，【大家好呀。】 群里外地的朋友不明所以，【曦木你搞什么飞机？穿马甲卖萌？】 敏敏，【不是啊，这个号，曦木给我了。】 【？？？】 【妹纸？】 小满，【对，妹纸，就在我面前呢，我证明。】 九九，【我也证明。】 阿锤，【我也证明。】 【好吧，欢迎新人……】 【新人请自觉发送果照一张】 【或发六千六百六十六元红包一个】 …… 入群仪式片刻后结束，方敏抒这才发现，曦木他们五个人，五个都戴着眼镜…… 有全框的、半框的、黑框的、无框的…… 一番介绍之后，大家这样就算互相认识了。 木晨曦这才把方敏抒安排到自己工位上坐下，然后把五车叫走了。 阿锤是个微社恐，跟不熟的人话很少； 九九是个喜欢读诗的文青，社交能力要比阿锤强一些。 大家都没有问曦木和方敏抒是什么关系，他俩索性继续做起自己的事情了。 另一边的小满因为同是女孩子的缘故，总归要热情一些，但也很有边界感，只是问方敏抒，“你也要来这边租工位？” 方敏抒摇摇头，没有多解释。 小满也没多问，继续干自己手里的活儿了。 小满的电脑上是一个漂亮的立绘，方敏抒问她，“你是画家？” “画什么家啊……”小满坏笑了一下，鼠标移到右边，把隐藏的图层重新显示出来，“赛博拼接师傅，哈哈哈哈。” 原来她是在融别人的立绘，她这幽默感把方敏抒也给整笑了，她觉得小满是个有趣的人。 有了这个波折，两人的关系便接近了一些。 方敏抒说，“原来是搞这个挣钱啊。” 小满说，“糊口咯，顺便练练技术，不然我的游戏又要暴死。” “你也是一个人做游戏的啊？” 小满点点头，“我们五个都是一个人做游戏的。” 方敏抒对于他们五人不是一个团队感到很惊讶，“啊？” 小满知道方敏抒在惊讶什么，就解释说，“也会互相帮忙的，但是现在大家暂时都有自己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 还能是哪样呢？小满隐蔽苦笑了一下，互相帮忙可以，一起合作，除了肝比赛以外，有时候觉得缺一股魂，没有凝聚力，五个有梦想的人在一起，含梦量太高…… 她心里感叹了一下，又继续画手里那个立绘了，二百块钱呢。 第19章 捡来的 木晨曦一直拉着李佑宣到了孵化园外面。 李佑宣问他，“所以，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想跟你解释这件事。” “那你说说看？”五车哥推了推眼镜，他看着木晨曦的状态也不像是在谈恋爱。 “总之……”木晨曦又琢磨了半天才组织好措辞，虽然措辞有点扯淡，“方敏抒是我捡来的。” “你别说你是从赛博酒馆捡来的就行。” 木晨曦苦笑了一声，“你就当他是从赛博酒馆捡来的吧。” 看着曦木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五车哥还是笑了起来。 笑归笑，但还是接受了这种解释。 毕竟都是天天一起敲赛博木鱼的扑街开发者。 他拍着木晨曦的手臂笑了一会儿，“好，我可以当她是你从赛博酒馆捡来的抑郁症患者。给他们几个也这么解释？” 他指的是阿锤、九九和小满。 木晨曦点点头。 “嗯呐，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他们也不会深究。” “嗯，”木晨曦说，“那麻烦你们照看她一会儿，我得回去拿户口本，去和她登记结婚。” “卧槽！” 刚刚没有把五车哥惊住，但结婚这事倒把他惊住了，而他的第一反应蹦出来的竟然是，“你的游戏不做了？” 木晨曦撇嘴说，“那种结婚。” “哪种结婚？” “那种……” 两人沉默了片刻，李佑宣说，“能不能别打哑谜了，我们在一起肝游戏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又是片刻的沉默后，木晨曦说，“好吧，她目前是无国籍人，我收留了她，出入境、派出所，社区都认为我和她在国外已有夫妻关系了。所以我现在需要和她结婚，这样她才能拿到临时签证，半年之后才会给她永久居留权……” “牛逼……” 李佑宣虽然如此感叹，但肝游戏肝久了，人的思想难免赛博化，对于方敏抒的来路这种细节的问题反倒一点儿也不关心—— 就当她是赛博酒馆里掉出来的得了。 他说，“还真是赛博酒馆掉出来的是吧……” 木晨曦吁了一口气，然后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除了方敏抒是穿越者以外。 “这么严重的抑郁症啊……”李佑宣说，“你安心去拿户口本吧，我跟他们说一声，有事我们帮你看着。” “行，感谢。” “不说这些。” 回到工位之后，木晨曦又单独跟方敏抒说了刚才和五车的谈话内容。 她听完之后还笑了笑，“行，挺好，这个理由不错，如果小满他们问起，我就说‘我是你从赛博酒馆’捡来的。” “那是个游戏。” “啊？还真有这个游戏？” “啊对，”木晨曦笑着说，“玩法就是扮演赛博酒保，把客人灌醉，名字叫《va-11 hall-a》。” “好奇怪的名字。” “我把游戏本留在工位上吧，”木晨曦说，“虽然配置不咋样，但是玩赛博调酒师还是可以的。” “哦，这回不怕我给你砸了？” 方敏抒这个反问让木晨曦有点猝不及防，她斜着脑袋看着他，片刻之后木晨曦才回过神来，“你心眼可真是多。” “你把台式机往外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啊。” 木晨曦只好耸耸肩，“游戏本没事，硬盘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你放心吧，”方敏抒说，“我其实很少砸东西的。” 他摊手，她莞尔。 回到工位，把游戏本留给她，教她怎么进steam库玩游戏，然后就离开了。 …… 从孵化园出来已经临近中午，木晨曦还得转一次公交和地铁才到父母住的小区。 那是个新小区，环境也很好，比白鹤路上那老破小好多了。 姐姐木羽乔也住这里，首付一半，她自己出了多少钱不知道，反正妈妈支持了不少。 木晨曦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她应该还在她的店里没有回来，应该是碰不上的。 他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一如既往的一番冷淡对话之后，他进了电梯，上了楼。 他没换鞋，他来父母家一般自备鞋套。 长大之后，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有时连过年他也懒得回来。 妈妈游萍来开的门。 爸爸木平波板着他的那个脸，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木晨曦进屋时，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然后继续看电视了。 游萍也没有给他留太好的脸色，只是比木平波的脸色稍好一点而已。 游萍问，“你回来做什么。” 木晨曦说，“户口本给我一下。” “拿去做什么？” “结婚。” 他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电视里那主播还在喋喋不休。 游萍看着儿子板着的脸，最开始是觉得有几分突然，有几分不可思议。 但是马上就想起这儿子从小到大的种种叛逆行径，忽然回来说要结婚，再突然也显得合理了。 见妈妈没动，木晨曦说，“不给么？” 游萍有点拿不定主意，这不务正业丢脸丢尽的儿子居然要结婚？是真是假？不过户口本拿去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她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老木。 老木抽了一口烟说，“他不是特别厉害的吗？结婚跑回来拿户口本做什么？街溜子一个，也不知道是祸害了谁家的姑娘。” 这些话，木晨曦听也听麻了，不想跟他们两个吵吵，浪费口水且无趣。 他只是又问了一遍，“不给是吗？” “你本事不是很大吗？”木平波说，“你想结婚，自己想办法去。” 木晨曦忽然觉得，回来拿户口本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这时，木羽乔却抱着她儿子出现在门口。 “爸妈，怎么连门都不关？” 她刚说完，就看见正要出去的木晨曦，假装好意地问，“哎，弟弟你怎么回来啦？” 木晨曦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涌到嘴边的怼人话又退了回去，只是闷声不响地绕开了她。 木羽乔演技爆表，只会暗戳戳地揶揄他，在这样的明面上，她又表现得不知所措。 演给父母看的，好显得大女靠谱。 没意思，木晨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往外走。 背后，木羽乔在问父母，“弟弟回来做什么？” 游萍说，“他回来拿户口本，说要结婚。” 木羽乔问，“这么突然？哪家的姑娘啊？” 游萍回答，“你问我，我问谁去？算了，不管他，他爱怎么作妖随便他……” 第20章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回家去拿户口本，户口本没拿到还自讨了一波没趣…… 出了小区，木晨曦转念又想，可那么多父母不同意结婚的人，最后都是怎么结婚的？ 难道全是偷户口本这么狗血的吗？ 想到这儿，他摸出了手机，打开搜索引擎，在搜索栏上输入如下问题—— 【父母不同意结婚，不给户口本怎么办？】 inte花了八百毫秒告诉了他答案——派出所开户籍证明。 果然，但凡自己想得到的遇得到的bug，设计规章制度的那帮人都想得到的。 原来电视剧里偷户口本的情节最终的原因只有一个——导演不让去派出所开户籍证明。 他看了下时间，又奔回了软件产业园……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方敏抒在赛博酒馆当酒保，像素调酒游戏《va-11 hall-a》玩得不亦乐乎。 《va11 hall-a》在国内一般被叫做《赛博酒保行动》，是两个南美老哥开发出来的像素独立游戏。 不过，这俩老哥来自于一个遥远的南美国度——政局动荡、缺医少药，出门随时有可能被持枪歹徒一枪崩了的委内瑞拉。 这种时候玩这个游戏倒也真是应景…… 而此时此刻，电脑上正是游戏里第一章的名场面： 打着耳钉，一头鬼火红头发的英格拉姆正在屏幕上叼着烟，说着此时已经在中国成了固定句式的名言—— “人不能日狗，至少不应该。” 鬼知道方敏抒为什么玩了这么半天还在玩第一章。 没准儿她是强迫症？玩到后面掌握了新的游戏技巧以后又重新开档了？ 木晨曦叫她，她笑着扭过头来，“这台词，哈哈哈，人不能日狗，至少不应该，哈哈哈哈。” “对啊，”木晨曦说，“人的确不应该日狗。” 说是这么说，但是刚才的事情就很日狗…… “走吧。” 方敏抒快速把电脑收了，两人简单和大家知会了一声就离开了。 …… 白鹤路派出所。 方敏抒的事儿不大，但是特殊，所以又是马所长接待他俩，徐然恰好办事回来，就坐在一边。 一老一少两个警察认认真真地听了木晨曦一顿声泪俱下的控诉。 方敏抒演技更佳，哭是没哭，就是眼里带着三月的桃花露，似哭非哭，满是委屈。 什么叫棒打鸳鸯?他俩活生生就在警察面前演了一番。 演得好像他俩就是梁祝，不能结婚马上就要去化蝶似的。 “所以……”马所长说，“小木你的父母不同意你结婚，所以不给你户口本？” “父母保守吧……”木晨曦叹道，“但是我觉得他们这样实在是太封建了，怎么能这么粗暴干涉婚恋自由呢？” “行，知道了，”马所长说，“你去户籍室开证明吧。” “拿着证明就可以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了？” 马所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领子，正色道，“按国家法律规定，是的。” 话虽然说得简单，户籍室的那个中年女警察还是非常负责地查询了木晨曦的户籍信息以后，才给他开了户籍证明。 原本他们以为这种特殊情况，连结婚手续都要在派出所里办理。 结果最后几方沟通下来，还是由木晨曦和方敏抒带着证明文件去民政局的婚姻登记处去登记。 只是，到时候去了会有专人接待。 这一波三折下来，人累得够呛，最关键的事情还是没有办完。 活没法儿干，钱倒是又花了不少。 不过，事情的眉目也清晰了起来。 晚饭后，木晨曦把自己的游戏本整理了一下，搬到了卧室里，对方敏抒说，“这个电脑就给你用吧。” “那你在孵化园用什么？” “你先用几天，过两天手头宽裕一点了，我看着帮你攒一台。” 方敏抒又问，“那这几天怎么办？” “我只有不去孵化园了呗。” 她沉默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在小黄鱼上发的主贴—— 【民谣作曲，80元每首】 【民谣编曲，150元每首】 【配乐制作，200元每首】 【以上均包含版权转让价格，已经很便宜啦各位亲。】 然后她说，“只能暂时这样了。” 木晨曦点点问她，“我们这边的编曲软件你应该会用吧？” “会用，”她说，“最开始我还不知道是哪个，后来还是小满帮我进去的，有点出入，不过琢磨了一会儿就熟悉了。” 木晨曦笑了下，大小伙子干净略黑的脸上也露出俩酒窝。 他说，“你还真是个全能型，怪不得白天我出去这么久，回来看到你还在玩《va11》的第一章。” “我重新开了档的啊。” 两个人互相微笑了一下之后，木晨曦就出去了，“那你弄吧，我看看书。” “行。” 万事开头难，但是开了头就有希望。 方敏抒是这想的，理想是很美好的，但是她的闲鱼小店开张第一夜，一共来了三个客人。 第一个说，【配乐200一首？太贵了，一口价五十块行不行？要做六种乐器的配乐，时长十五分钟。】 她有点无语，又有点怀疑自己，在各种定制音乐的帖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别人光是作曲都是一百多块，还不含版权转让。 三种乐器的编曲就是两三百了。 至于六种乐器的配乐，人家都是按分钟计价。 要是牵涉到版权转让，那就是双倍的费用。 在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标高价以后，她默默地把那个人请进了黑名单。 第二个说，【你好，民谣作曲能做吗？】 方敏抒回他，【能做，看你的歌词量。】 他马上说，【那麻烦把你以前的作品发过来我看一看。】 之后她想了想，把自己读书时候写的一首曲子在a4纸上默写了一遍，还是手画的五线谱，最后拍照发给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再给那人发消息，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至于第三个，那倒没有和她产生什么冲突，就是先把她帖子里的几种业务都先咨询了一遍，然后就开始问各种问题。 最后问题越来越专业，比如，慢板奏鸣曲如果要表达一种渺远的情绪应该如何配器这种问题都冒了出来。 方敏抒十分无奈。 本来就是因为自己没钱，所以聊天的时候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比较低，想着能成交一单也是不错的。 但这已经是明目张胆想空口白牙把她的经验心得要去的节奏…… 她只是姿态放得低，不是脑子里缺根弦。 最后只能摇摇头，把他也拉黑了。 真是倒霉的第一天…… 第21章 五十包邮解君愁 准备去洗澡时，木晨曦问她，“你的帖子有人问价吗？” 她撇撇嘴说，“我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地球的恶意。” 木晨曦笑了，“是不是有人提着屠龙刀来砍价？” “嗯！”方敏抒恨恨地点头说道，“人不能白嫖，至少不应该！” “呵呵，”木晨曦轻笑了一声，“你真是学以致用，想骂就骂嘛，何必说这么文雅？” 于是她就低声骂道，“我是真的日了狗！” 话一说完，心中壅塞的一股恶气就消弭不见了。 对她来说只是被白嫖了一首不值钱的作业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小情绪找个出口就好了。 木晨曦靠在小沙发离她远的一头说，“我觉得你还是把闲鱼卖编曲这个事情先放一放，真的，一天了，你怎么没在难民营群里吱声？” “啊？”她有点惊讶。 方敏抒的第一反应是，他居然把那群里一天的楼都爬完了然后发现我没有吱声？ 寻常一问，感想颇多。 她看着他却问，“你那砸死人的《代码大全》呢？” “今天不看代码大全，今天研究shader，额，着色器。” 他说着把书竖了起来，书名《shader开发实战》。 她腾出抱着衣服的手，捋了一下头发，“我知道，着色器，今天小满也在弄这个，我觉得你们五人组真的好强，小满也好强，要啥啥都会。” 两个人同居，各有心事。 方敏抒自己心里泛着微微的波纹，她本来很小心地注意着细节，内衣都包在换洗衣服里面去了的。 但因为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抓不牢手里的衣服，半截内衣就落了下去，半悬在空中。 她自己也没有发现。 木晨曦看见了，心里立刻就是一阵潮涌，虽说二十六了，那也是大小伙子一个，跟许淇分手之后几年没碰过女人了。 这会儿方敏抒头发微微散乱地披着，卫衣也没穿，那件长t恤还是木晨曦给她的，当时没想那么多啊。 她怎么就把这t恤当家居服了呢？ 光腿玉足的…… 她人不高，一米六四，脚也不大，穿着双小拖鞋，脚趾甲盖上的淡蓝指甲油，又成了这白玉上的点缀。 本来还沉浸在书中精妙的着色函数上，这会儿脑子里瞬间就开始渲染不该渲染的画面了。 “好吧，着色器，”他顺着她的话胡乱接了一句，“忘了你会好几国语言。” 就算看不进去书他也低下了头，他想，哪怕盯着代码发呆也行。 “好吧。” 方敏抒转身进了小卫生间，这才发现悬在半空中的半截内衣，哎，好失礼，她心里这么责备自己，脸倒是不知不觉红了一些。 热水又让她平静了下来，最后擦干净换好了衣服，目光又落在曦木给的白t恤上。 她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自己穿过了，但又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心理作用吧。 她用新的裹头巾把头发裹起来才打开门出去。 她洗澡的时间，木晨曦想到自己的多线程渲染框架可能是线程争用导致了死锁，立刻打开了visual studio，进入自己的工程项目。 在那一千多行代码里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潮涌的心绪这才退了下去。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还真就在两个执行重要功能的单件类里找到了蛛丝马迹，有两个功能没有加锁，运行的时候可能会导致线程争用，然后导致游戏崩溃。 他兴奋起来，立刻加上了一个关键字，先把锁加上去再说。 然后按下了f5，开始编译。 测试用的游戏场景很快出现在电脑上。 他打开自己编写的控制台，然后小心翼翼地执行了几个先前会引发崩溃的操作。 图形框架运转良好，没有任何问题，没有跳出，没有闪退，也没有内存泄露，也没有忽然卡死。 “漂亮。”他自言自语着的同时，手指也在键盘上跳动，他想增加渲染压力试试。 通过控制台，很容易就在场景里生成出了大量的预制游戏角色。 电脑变得略微卡顿，他打开资源监视器，cpu的利用率突破了65%，八个核心全在高负荷运行。 这意味着压力测试也成了。 “呼……” 木晨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莫名的紧张也跟着舒缓了不少，“终于搞定了。” 他顺手截了几张图发到群里。 五车、阿锤、九九和小满组成了整齐的队形——【牛逼！】 木晨曦回复，【自己做框架真是心都要操碎。】 小满说，【至少足够的轻量化，而且的都是你自己弄的，想要什么自己找轮子拼上去。】 木晨曦说，【算是一点好处吧。】 大家又说，【加油！】 这时，卫生间门开了。 方敏抒这次出来时，手里的衣服裹得紧实多了。 就是那点缀着淡蓝指甲油的脚还是显得有点性感。 木晨曦心里缓和了很多，心里只是冒出来一句话，真是漂亮。 方敏抒说，“对了曦木，刚刚你问我为什么没在群里吱声。是这样的，今天刚进群，感觉还没和五车哥、阿锤、九九、小满他们混熟，你们群里朋友又多，我又不是开发游戏的，所以就没说话。” 木晨曦回答，“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群里找找业务，没必要那么拘谨，群里总比小黄鱼上靠谱一些。” 她点了点头。 木晨曦又鼓励似的说道，“你的大明星样儿呢？拿出来哇。” 她莞尔，“看你心情挺好。我哪是什么大明星？” 她看着木晨曦咧嘴微笑了一下，酒窝可爱，牙齿也白，她又说，“我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大明星。” “那……你就是一个歌者。” “呵呵。”她仍旧保持着那干净的笑容，“对，我希望我是一个歌者。” “那你多在群里冒冒泡，多交一些朋友。” 方敏抒想，再没有什么事情比在异世界遇到一个好人更让人心暖的事情了。 “嗯，好。”她点了点头，“我先进去了。” 木晨曦说，“再见。” 方敏抒说，“晚安。” 她抱着衣服回到房间，手机就响了，是tim群消息。 曦木，【谁有不要的破烂，五十包邮解君愁。】 小满，【这又要攒垃圾了啊？我有一块e3-1285v3，送你吧，明儿基地来拿。】 【满姐！我也捡垃圾，求送e3至强cpu。】 小满，【不，你不捡。】 五车，【我好像还有两根8g的ddr3内存条，1t的旧硬盘也有一块，明天我也带去基地。】 九九，【我有个矿渣1060。】 九九，【哎，不对，小满给你的是1285，有集显。你拿电脑干什么的？给敏敏配的？话说敏敏是干啥的？】 曦木，【是给她配的，她会做编曲。】 阿锤，【终于有人会做编曲了，太不容易了。】 敏敏，【游戏编曲我没做过耶，但是我会写歌，流行歌曲的编曲我也做过，扒谱也行的。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哦。】 …… 第22章 新的一天开始了 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下午方敏抒在孵化园琢磨编曲软件的时候，小满看到她会做编曲之后就加了她。 只是杨小满下午忙着给金主画立绘，手拿着触控笔在数位板上忙个不停，也就没有说话。 方敏抒知道小满也有自己的游戏要做，这会儿就问她需不需要做配乐，自己可以学着尝试一下。 小满说，【我游戏小，要不了多长的配乐，你看200块一首行吗？】 其实杨小满开的200块的价钱，她自己对编曲效果和复杂度也不抱什么期望。 方敏抒却说，【刚刚我上网查了一下你要送的那个cpu，好几百块钱呢，要不然这样，我也是第一次做配乐，咱们就不说钱了行吗？就当我用配乐换你的cpu了，而且，能不能用还不知道呢。】 小满说，【敏敏你实在客气，那这样也行。你早点休息吧。】 两人互道了晚安。 房间外面传来木晨曦敲键盘的声音，平稳而缓慢，咔嚓咔嚓地。 她想弹一会儿琴，又怕打扰到他写代码，索性关了灯，吃了药，自己先睡去了。 黑夜常常让人感到孤独，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关了灯，她裹着被子蜷缩到了墙角去。 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是从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幼年时代一天天长到这么大的。 白天，接触着这个世界里有血有肉的人。 晚上关了灯，过去的回忆，故人们的音容笑貌就会飘荡在她的眼前，哥哥嫂嫂，侄女，还有佳佳，还有许多人…… 过去真实的记忆和如今真实的世界融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变成了一场拉锯。 她本来是个容易共情的人，夜深人静时她就会想，在过去爱着自己的人看来，她是消失了，大概是死了，也许现在他们正在给自己守头七，也不会有什么告别仪式，也许会有一个衣冠冢。 记忆太新，忽然如幻梦般破灭，又近在眼前，令人痛苦。 来了三天，她自己对自己说了十次再见。 不知不觉间，抗焦虑药的效果起来了，那慢慢爬升起来的痛苦，因为脑海的暂时关机，而暂时消失了。 记忆带来的痛苦需要时间来抹平，万幸的是，当她一觉睡醒时，又是太阳重新升起的一天。 她还真实地活着，心里一半是空，另一半是希望。 …… 电饭煲的液晶显示器上亮着红色的数字，昨晚睡前闷上的稀饭已经保温超过两小时四十分钟了。 木晨曦打了个哈欠，去小卫生间里用冷水把脸搓了，牙刷了，才回到厨房里把鸡蛋煮上。 又关掉电饭煲的电源，把盖子打开了。 屋里顿时一股红薯稀饭的香味，光是白米稀饭有点儿不顶饿，所以他昨天在超市买了一点便宜红薯回来。 等着鸡蛋煮熟的时间，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开发者后台，游戏又卖了两份出去，看了看游戏销量报表，如果这两个人不退款的话，他终于又凑够了一百美元。 按现在的汇率，加上番茄小说那儿的一百元人民币的稿费，那下个月应该有八百多块钱的入账。 嗯，木晨曦乐观地想，至少下个月的饭钱是有了。 原本因为方敏抒和小说女主背景经历、性格特征类似的缘故，木晨曦最开始有一种自以为自己很了解她的自信。 不过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下来，确认了他自己只是碰巧描述了那个世界、以及发现了她身上的那些自己过去从来没有设想过的特质以后，一种似曾相识中伴着许多陌生的感觉又扑面而来。 让他自己不太敢随随便便给她下论断了。 一个活生生的身患遗传躁郁症的歌手，孤身一人来到这里…… 看着铁锅里的两只鸡蛋，水汽氤氲在木晨曦的眼镜片前。 他想起那晚方敏抒喋喋不休地说的关于她自己过去的故事。 他想，她也有过去，也有那么许多活生生的亲人和朋友，她的生活里不可能只有痛苦，也会有幸福，没有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完全独来独往的，而现在，她的过去和她已经一刀两断了。 不知道这种事情如果落到自己的身上，自己会怎么想？ 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这样的现实吧？ 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助她，虽然自己一文不名，但总能帮她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想着想着，他叹了一口气。 卧室门开了，她起床了，穿得整齐，脸蛋却是一夜安睡之后的凌乱。 “好香。”她说。 木晨曦看了一眼满头凌乱的她说，“去洗洗，红薯稀饭，还有鸡蛋，还有些腌菜。” 她笑着应了一声好，然后就跑进了小卫生间。 来时的那身衣服终于洗了，所以她穿的是那天在批发市场买回来的衣服。 便宜的毛绒外套，便宜的打底衫和一条工装牛仔裤，是要销往内地小地方的货，所以虽然款式过时，但是质量还不错。 等她洗漱了，把头发梳了之后从卫生间里出来，木晨曦也刚好把早饭摆好。 方敏抒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饭还是人家做。 木晨曦把稀饭递给她，笑着说，“果然还是，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谢谢夸奖，”她坐下来，轻轻吹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稀饭，“要不明天开始我做饭吧？怪不好意思的。” 木晨曦说，“稀饭是昨晚就焖好了的，咸菜是袋装的，鸡蛋是白水煮的，都一样。” 她有点儿脸红。 木晨曦知道抗焦虑药吃了之后是什么效果，第二天起床时候那脑袋就像宕机了一样的，反正他自己体会过。 不知道方敏抒这种长期都得吃的人是个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她不容易，就没再多说什么，端起碗专专心心地喝着自己的稀饭，不多说话了。 “要不……”方敏抒沉吟了一下，“你教我做菜？” 他想都没想就果断拒绝，“没空教。” 他觉得她是客气、拘谨以及不好意思，就又说道，“你不要东想西想的，有你没你我都得做饭，也不会为你多加什么菜。那天吃糖醋里脊是因为咱俩初次见面，后面这两天吃的东西你也见识过了。” 她点点头。 木晨曦又说，“你也不用担心我那一万额度用光了养不活自己，我可以去做日结下力，还有我认识几个大叔，跟他们混着也能搞到饭吃，所以你也不要担心。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反正我是穷得逍遥自在清新脱俗，不在乎的。” “日结？下力？”方敏抒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当苦力啊？” “不行吗？”木晨曦说，“只要你不觉得有什么，我不介意你多吃两碗饭。” 说完把煮鸡蛋往她面前推了推，“喏，鸡蛋，歌手，没身体怎么唱歌？” “嗯！” 她用力点了一下头。 她不但不介意，反而他的这番话却在她的心里又搅动起一阵涟漪来，有一种……男人的力量感。 而眼前这个人，虽然并不壮硕，但隐隐还是显得精壮有力的。 然后，她把鸡蛋剥了，几口就吃下去了。 她收拾完碗筷之后就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门。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这一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第23章 国籍，无 社区对他俩的婚事简直操碎了心。 他俩才刚上公交车，木晨曦就收到了肖敏发来的微信消息，【木帅哥，你们俩还没有去民政局登记吗？】 【肖主任，这两天事情多，我们正在去婚姻登记处的路上，手续都带齐了。】 【哦，好的，办理完之后麻烦跟我说一声，谢谢。】 他把手机放回裤子兜里，还好这一路公交车不经过打工人聚集地，不挤。 方敏抒吊着拉环，望着窗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公交车慢吞吞地摇了二十分钟才到地方。 区民政局院子里整整齐齐停着两排车，院子一侧六层的办公楼，一楼大厅的门楣上挂着一个鲜红的牌子，上面是五个烫金的大字—— 【婚姻登记处】 木晨曦走在前面，方敏抒在他身后跟着。 门厅那儿虽然没有多少人出入，但成双成对的男女手挽着手进去时却都带着幸福的笑脸。 从里面出来的人，也都洋溢着笑容，有的还一人拿着一个红本儿，一边看一边笑一边走。 木晨曦在门厅前停了下来，方敏抒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带着的手续，心里有点不对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登记结婚居然是这么一个形式。 罢了，他想，算了，没什么可以多在乎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想了。 正在这时，他的右手感觉到一股细腻的温软，那是方敏抒抓着他的手了。 她是在想什么？害怕？紧张？还是感觉到虚幻？ 她的手指还动了动，搞得他的手掌有点发痒，不得不张开了手指，然后她温软的手指就从他的指缝之间穿了过去。 他没细想她这时是个什么心态，便默许了她这无声的请求，两只手就扣成了一个十指扣。 走了两步，他觉得可能这是在寻求一种安全感吧，没什么经验，只能拿着和许淇在一起时候的经验倒推，许淇经常大喊大叫地说她没有安全感。 他想，眼前这位性子沉稳得多，但是可能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儿，木晨曦对她说，“反正就是帮你拿身份，我不会拿着结婚证要求你怎样怎样的。” 她听了，一边走着一边点头，然后说，“我昨天上网了，你们这里不审查结婚目的，拿了证书就是合法夫妻。” “是，可能你会担心吧，”木晨曦说，“我也只能说我不会怎样，嗯……” 片刻后他才补了三个字，“你放心。” 她回答，“ok。” “我看你也是在槟城生活久了了，说话动不动就要蹦点英文出来，你们娘惹都是些什么语言小天才……” “可能……”她神情轻松地笑了一下，“是因为从小就在讲各种语言吧。” 他俩没有直接去柜台办理，马所长在微信上给了他一个联系人，让他到了地方直接去找这位老师办理。 因此他就按照马所长的指示，带着方敏抒上了二楼，找到了那人的办公室。 人家倒还热情，又是请他俩坐又是给他俩倒水的。 当然，检查木晨曦递过去的资料时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临时签证、身份证明，嗯，户籍证明，行吧，两位跟我来……” 经过刚刚的一点纠结之后，木晨曦此时心里已经没有别大想法了，就像在办理一次普通的行政登记一样平静。 整理着装和头发、洗脸，两人挨在一起拍照…… 给他们拍结婚照的那姑娘也是十分热情，一直笑着指挥他俩摆出好的神情和神态。 “靠近一点嘛，啊对对，就这样，你俩头往中间稍微偏一偏，哎对对，就这样，保持哦，微笑一下，3，2，1，好。” 接着就是快门咔嚓的声音。 很快，照片打印机就把新鲜的结婚照给打印出来了。 那姑娘看了一眼，就微笑着把照片递给了他俩，“挺好，一个帅，一个美，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俩都应了一声‘谢谢’。 后面除了填的表和普通新人不一样以外，其他的流程都一样。 最后那个钢印机器在两张红色结婚证上一打，流程就算完了。 他俩的结婚证略微有一点儿特殊，那个登记员还多看了两眼—— 【姓名 方敏抒】 【性别 女】 【国籍 无】 【身份证件号 e……】 e字头，护照格式的身份证件号。 登记员把两张红本本递给了他们，“好了，恭喜二位。” 方敏抒微笑着点了点头说，“谢谢。” 木晨曦则长出了一口气。 从登记处出来，他给两张结婚证拍了照，然后发给了肖主任。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一个‘ok’。 太阳升到了高处，天空明亮。 方敏抒把自己的那个红本本攥在手里，看上去，有点用劲。 “走吧，回家了。” “嗯，好。” 木晨曦早把结婚证揣到了兜里，方敏抒却还拿在手里，又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收起来。 看着她那思虑重重的样子，木晨曦说，“好了，你不要多想了，也不要搞得负担很大一样。想这个，还不如擦擦你的闲鱼主贴，看看有没有人提着屠龙刀来治疗你的低血压。”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方敏抒笑了，“好啊，一会儿我看看。” “走吧，公交车上慢慢看。” “好。” 木晨曦没有问她关于去登记处前，她想要扣上十指扣的缘由，女人么，可能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总是想找个依靠什么的。 嗨……他自嘲似的想，就她那个水准，一旦有了工作资格，那就是凤翔万仞，非梧不栖了。 这时，木晨曦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姐姐木羽乔发来的微信。 木羽乔问，【你真的是要拿户口本结婚？】 木晨曦把刚才拍的结婚证照片拿出来，裁剪并涂抹了一下，把方敏抒遮住之后转发给了木羽乔，什么话也没有解释。 木羽乔又发来消息问怎么这么突然，他也没回。 身边的方敏抒也低头在手机上按着，正在和闲鱼客户对线…… …… 中午两个人吃得简单，脏碗没有几个，吃完饭，方敏抒还是抢着去把碗刷洗了。 洗着的时候还哼哼了两句她们蓝星的歌。 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第24章 三点了，饮茶 对于和方敏抒结婚这件事情，木晨曦心里那点波澜，就像微风吹过平静的湖面，仅仅荡开了一点儿波纹而已。 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结婚证一到手，回家吃了午饭之后，他就当无事发生了。 显然这事还没有手里没钱这件事情的冲击力大。 他中午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基于monogame做的图形框架，又测试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了，就打开了git命令行终端，把新版本的代码push了上去。 他吁了口气，截了个图随手发到‘难民营篝火堆’群里去了，【终于push上去了。】 他们五个人都有这小习惯，完成了个小成就或者小里程碑的时候，就随手发到群里去，以示最近没有摸鱼。 下午这个点，另外几个可能也在忙。 过了一会儿，五车哥才冒泡，【曦木牛逼，该饮茶啦！】 木晨曦回，【饮吧。】 然后拿了个瓷碗，往里丢了几片红茶叶，冲了一碗清淡的茶汤，拍照发群，【三点了！饮茶！】 片刻，群里出现四杯瑞幸，【饮茶饮茶。】 可能方敏抒没有屏蔽群聊，她也冒了一个泡，【你们每天下午三点都饮茶的吗？】 小满，【这是一个梗而已了呵呵，反正下午喝茶，喝咖灰，吃东西，都统称饮茶！】 九九，【生活总是乏味无聊，且枯燥，所以，一定要饮茶！】 然后方敏抒发了三个黄脸微笑。 木晨曦呷了一口面前的淡红茶，抬眼看了看卧室的门。 午饭之后本来是虚掩着的，他想着避嫌，帮她关上的，那木门很旧，只有一个锁不上的扭扭把手。 本以为她在里面午休，原来没有，也可能是被tim群消息吵醒的。 他看了看自己电脑上的代码编辑器，有点恋恋不舍地又按下了键盘上的f5键。 编译器再次运行起来，片刻后，显示器上又出现了测试场景。 然后他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停止’按钮。 木晨曦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里程碑拿下就差不多了，是时候告一段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然后，他关上了电脑。 卧室的门开了，方敏抒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里，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他以为她就是出来上卫生间的。 当电脑主机散热风扇的嗡嗡声停止，方敏抒也走了过来，坐在小沙发的另一侧。 木晨曦抬头看着她，“没有午睡吗？” “没，在编曲呢。” “哦，给小满做的那个。” “是的 。” 木晨曦说，“你做起来应该挺快的吧？” “还行吧，”她说话间竟然显得有点腼腆，“给小满做的，想做好一点。” 木晨曦留给她一个微笑，然后去厨房拿了一个碗，给她也冲了一碗淡红茶并放到她的面前说，“给，三点了，饮茶。” “好。” 然后她拿着旧手机，也在群里发了张图，【饮茶饮茶。】 “唉，这就对了嘛，”木晨曦笑道，“生活在任何时刻，任何地方都可以开始。” 他的笑容很阳光，比这料峭的初春令人舒适多了。 本来方敏抒心里还有一点儿拧巴的不安，从房间里出来其实就是想看看他，看到旁边有个人，心里总要踏实一些。 她呷了一口热茶，不安就随着那茶香一起消逝了。 木晨曦问她，“往后，跟我们五人组，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和我们相处。” 她说，“往后路还长，要不要一直隐瞒身份什么的？我……我们呢，现在是合法夫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迟疑了片刻又说，“对不起啊曦木，我是说，嗯……” 看着她陷入沉吟里，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木晨曦觉得她纠结。 他看着方敏抒饱满又柔和的脸庞，和她咬着的半边薄唇，自己心里却感觉到一种陌生。 这种陌生总不可能因为拿了两个红本本就改变的。 木晨曦问她，“你不知道怎么说？” 她点了点头。 屋子里的安静持续了一会儿。 方敏抒说，“我和小满相处了一会儿了……那天和阿锤和九九也说了几句话，五车哥其实感觉人也蛮好的……” 木晨曦顺着她的话说，“他们是挺好的啊。” 又继续道，“我是说，你在这个世界没有朋友，以后你交到什么朋友我就管不着了。现在我有我的朋友圈，你要在这边生活下去，总要和人交往吧？哦，当然你要是蹲在家里当宅女也可以，可能是我多虑了，也可能是我欠考虑，觉得你需要有朋友。也对，其实没有朋友也能生活。”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啊？”木晨曦笑了笑，“我是想说，你如果想安安生生地和我这个接引人的朋友们相处，总要有个身份吧？虽然我说你是赛博酒馆掉出来的，他们都没意见。” 又说，“五车哥嘴巴严的，现在另外三个还不知道咱俩的具体关系。你要是说咱俩只是普通朋友，我就去跟五车哥解释一下，这样对你也好。反正我这房子一室一厅，就说咱俩合租就是。同是赛博流浪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呵呵。” 方敏抒听了，揣测着问，“如果社区或者片儿警，或者出入境管理局走访怎么办呢？” “那天也许我们想多了，”木晨曦说，“这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你一个无家可归的无国籍人士，还能把你弄去坐移民监？徐然和肖主任可能只是因为你的情况特殊，所以要来了解一下而已，没有什么官员会上门来查咱俩是不是假结婚的。你也知道，我们这儿不审查结婚目的。” 末了，他又安慰道，“放心，没事的。” 他自己是替方敏抒考虑，他觉得一女的，还是个艺人，已婚未婚是挺敏感一件事情，能配合着她演过去就演过去。 等她拿到五星卡，各人还有各人的路要走，他自己倒是无所谓。 结果方敏抒却说了一句让他有点意外的话。 她说，“曦木，说一个谎言，需要若干的谎言来圆。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无国籍人了，我也看了地图，还好南洋的地名历史、还有风土人情之类的呢，两边好像也差不多。关于我是哪儿来的，我想呢，我就说我是槟城来的就行了，或者说是诗巫，或者怡保都行。” 又说，“可我挺喜欢你们这几个朋友的，天天要相处，特别是小满……我们……” 她两瓣嘴唇磨了一会儿才说，“能不能是什么关系就说什么关系？这样轻松一些。” 第25章 对外宣称是夫妻 木晨曦问她，“对外宣称是夫妻啊？” 她神态轻松，点了点头。 对于方敏抒的这个提议，木晨曦并没有多想。 他只考虑了方敏抒的名声问题，关于自己的事情他并不上心。 于是他说，“行吧，确实有时候不知道怎么解释。你要是无所谓，那我也无所谓，这样还方便一些。” 她笑了笑说，“谢谢你了，曦木，让我占个大便宜，那我以后就说我是怡保跑来的就是了哈，别的我也不多解释了。” 木晨曦并不在意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只是问她，“你咋不说是槟城来的。” 她说，“都穿越了，换个出生地也好啊。” “那咋不说诗巫。” “哎呀嘞，我上网看了呀，诗巫是南洋小福州。算了算了啊，我这瑞澜小姐呢，假装是生在怡保的厦门后裔好了。” 她说的虽然是标准的普通话，但人一放松下来，那福建特有的抑扬顿挫和语气助词就出来了。 木晨曦想起以前一个福建网友问：“我普通话这么标准，为什么一开口他们还是说我是福建人?” 现在明白了，轻重缓急，抑扬顿挫，语气助词，全是地方特色。 方敏抒这还带着南洋风，声线又低柔，放松下来之后那声音听着就很温婉可人。 她现在这个状态，可比抑郁症发作的时候阳光多了啊。 木晨曦笑着打趣道，“你是真会选出生地，选怡保，挺好的，强行和杨紫琼攀老乡。” “杨紫琼是谁？” “你百度一下。” 她照做，还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噢，原来是奥斯卡影后啊。” 过了一会儿，她又点进了另一个链接，又看了一会儿之后说，“嗳，那不如……我说我是森美兰州来的好了，呵呵呵。” 木晨曦撇嘴，“我说，你们家在蓝星大马这么牛逼，是不是全国都是你家的故旧啊？” 她先是瞧着木晨曦的眼睛，片刻后耸了耸肩，笑着说，“过眼云烟，浮华幻梦而已，曦木，莫说我家不过就是二房家在瑞澜的一个旁支，就算是我们家呼风唤雨的大长姐方令秋，到了你们这儿也一样是白纸一张，无国籍人士呢。” 又说，“我的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吧，好吗，既然回不去，就放在一边偶尔怀念下就好，但我还是得往前看。”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话，说完就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片刻又睁开眼睛，笑着说，“好了，我问过妈祖了，我说我要继续往前看，妈祖没意见。” “好好好，”木晨曦被她逗笑了，“妈祖没意见就行。不过，森美兰州又是什么鬼？” “喏，”方敏抒把手机往木晨曦面前一递，笑嘻嘻地说，“与其和影后攀老乡，不如和天后攀老乡。” 木晨曦一看，好嘛，原来她从杨紫琼的链接顺手点到梁静茹的链接里去了。 从马来裔影后的网页转场到马来裔天后的网页，非常合理，毫无问题。 木晨曦当即就竖了个大拇指，“好！很有勇气！一定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 她一脸茫然，“啊？什么勇气？虽然我对生活一直很有勇气。” “你都看到天后那儿去了，接着往下看就好了呗。” 于是她又低头划拉手机了。 过了一会儿，她会心一笑，然后说，“想听听那首歌。” “手机上有，红的那个，那个网易云音乐。” 方敏抒照着操作，在输入栏里输入“勇气”，然后就出来了结果。 “听不了，要vip……”她摆摆手，“不听了，不听了，没钱听。” “那你上b站，b站不要钱，还带mv。” 于是她又点开了b站，现在遇到了一个问题，她没有b站号，木晨曦只有一个大号。 因此不得不参加了b站的新手考试，注册了一个号，填昵称的时候，木晨曦说，“公共社交网络，还是不要和自己关联太大。” “那……”她思索了片刻，填上了自己的b站网名，“那就叫‘瑞澜小姐’好了。” 木晨曦说，“嗯，挺好，瑞澜小姐，虽然不明觉厉，但听上去有一种洒脱的感觉。” “哈哈，这样最好，听歌了。” 这下终于点到了那个mv，听起了她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首流行歌，梁静茹的《勇气》。 虽然他们两人和这首歌也几乎是同龄人。 世纪初那斑驳又显得有几分旧的色彩，在平缓的音乐中，旧时光里的一个爱情故事被娓娓唱起。 她听得很认真。 几分钟之后，视频结束了，她却好像还没从状态里退出来一样，稍微做了个深呼吸，往胸腔之中沉入了一些气息。 然后她也舒展起了她蓝星小天后的动人歌喉，“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她就唱了这么两句。 就这简简单单两句就让木晨曦怔住了。 她歌手的dna动了。 她那柔和的歌声好像也仍在这小屋子里回荡。 半晌，木晨曦才开口，“卧槽，牛逼。” “啊？” “我说，你唱得太好听了。” 她莞尔。 木晨曦说，“我是从来没有听过专业歌手唱歌的，你这个清唱，牛逼牛逼，开口跪，开口跪。” 她笑了笑，“嗯，我确实是专业歌手，不过现在呢，我得去帮小满做编曲了，小满现在可是我的金主。” 她这个时候的笑脸很是柔和，眼神清澈，也不是那种打上了光之后的浮夸闪亮，看上去就很平和。 木晨曦觉得，相由心生这个词是对的。 她二十五岁的年纪已然经历过世事了，不过这些世事并没有让她的眼神变得复杂深邃或者忧郁，反而有一种坚定的柔和。 而这柔和的眼神和她简单平淡的笑容，让木晨曦觉得她身上甚至有一种超脱的气质，与凡尘俗世无关。 他坦诚，想到什么说什么，于是说道，“那天说你是个歌者，今天看你唱了这么一句，感觉是了，真是有点不染尘世的样子。” “哈哈哈。”她咧嘴笑起来，“昨天还教我说赛博骚话呢，今天就说我不染尘世了？” 她马上就皱起了眉，然后表演道，“我真是日了狗。” 说完，那眉头就舒展开来，又恢复了平和模样，“呐，现在呢？还觉得不染尘世吗？” 木晨曦笑得爽朗，“得了吧，我说的不染尘世是你心里有歌，是吧？” 她说，“那你心里也有游戏呢，照这么说呢，我也可以说你不染尘世，穷得理所当然，清新脱俗，好了，我去给小满编曲了。” “好的，慢走。” “see youter……”(一会儿见) 她笑着转身进屋去了，没关门。 片刻，又探出个脑袋问，“曦木，我能不能用用你的笔和纸啊，想扒谱，那个《勇气》挺好听的嘞。” 木晨曦大方，抽出一叠空白的b5活页给她，还给了她两个新的活页夹，以及一把hb铅笔。 他这习惯有点戳她，她也喜欢用b5活页记事，也喜欢用铅笔，她还喜欢攒铅笔头，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攒。 …… 第26章 敏敏牛逼! 木晨曦还是对蓝星方氏家族有点好奇，特别是她提到的大长姐方令秋。 晚饭时，说着话就聊到了这方面来。 方敏抒说族长年纪大了，由大长姐代理家族事，然后跟木晨曦闲聊了一阵。 听完，木晨曦感叹了一下，“喔唷，听起来像是李富真一样的人物。” 她于是又在木晨曦的帮助下去研究了一下三星长公主是何方神圣，然后她说，“可能，呃，差不多吧，也许大长姐更强一些？好了，这不重要。” 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她的家族事，她波澜不惊，说得挺淡。 方敏抒本来就是为了让木晨曦更了解自己一些，才讲了一些族事，最后仍是平淡地说，“反正，并不重要。” 聊天的话题又很自然地落到了她在蓝星娱乐圈的咖位这个问题上。 她说，“和你书里写的不一样，我想学音乐那一刻开始，家里族里都很支持的。冷淡只是父母冷淡而已，但他们对哥哥好，哥哥对我好，四舍五入我也就当作是父母对我好了。” 木晨曦笑笑说，“你是懂四舍五入的。” 他心里却想，照你这个四舍五入法，我父母对我姐姐好，我也可以认为他们对我好了？ 这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滑稽。 方敏抒又说，“我在那边咖位不低呢，公司可惹不起我，毕竟呢，我咖位高了，结婚的时候分量才重，族里给的资源不少，只不过，歌手也需要沉淀，我嘛，单薄了些，和天后还有差距，所以人家捧我一声小天后……” 她说到这儿，却沉下来，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也许其实我也不想那么红。以前没法跟人说，现在能说出来，心里轻松很多了，呵呵。” 原来是个清净的人，木晨曦想。 这时，她倒是拿起了她的小姐风范，随口就来了句经典的，“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是《四书》之首，《大学》里的名段。 木晨曦问她，“你念《四书》开蒙的啊？” 她呵笑了一下，“族里都是。” 不过她有后半句没说——大家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有人用来修身，有人用来伪装。偌大一个家族，一样也有蝇营狗苟，人面兽心。 木晨曦笑了笑，“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咯，欢迎来到大型在线游戏，地球online，在这里你不会再有大家族的支持，一切都凭自己的实力，你要想安安静静唱歌，那也随你。” “啊对对对，接引人，”她也开心地笑起来，“九皇爷让我穿越到这儿来，肯定也有其他好处。” 木晨曦闭眼，双手合十，片刻之后说，“我问过妈祖了，我问她你穿越到这儿来有没有什么坏处，她没说，没说就是没有。” 两人笑了好一会儿，方敏抒才说，“曦木，你是懂拜妈祖的。” 木晨曦则回应道，“你也是懂拜大神的，一会儿拜妈祖，一会儿拜九皇爷。” 九皇爷就是九皇大帝，南洋华人重阳节要举办庙会来专门拜的，重阳庙会是南洋华人的一大盛事。 方敏抒笑道，“谁叫我是南北结合的呢？呐，我在瑞澜就拜妈祖，在槟城呢，我就拜九皇爷。啊不对，我现在已经换人设了，我是出生在怡保的厦门后裔，现在是无国籍人士呢，呵呵呵。” 她温和地笑着，然后又开始收碗了。 和之前一个样子，平和得毋庸置疑，木晨曦要是想让她停住手，她就会用这种温和将他打败。 最后他就不坚持了。 木晨曦看她穿着批发市场买来的便宜衣服，在厨房里埋头洗刷的背影，不由自主又高看了她许多。 有些人说自己是个歌者，是一种标榜。 她则是由内而外的流露。 疾病不发作的时候，是一个多好的人啊。 …… 方敏抒给杨小满做编曲的速度很快，这一天功夫就已经帮她做了有五分多钟时长的配乐。 洗完碗，木晨曦随口问了问编曲的事，她回答说，“今天晚上应该差不多了，还差两分多钟的。” 他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她回屋，没有关门，在书桌前坐下，打开木晨曦给她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打开编曲软件，戴上耳机就开始工作了。 不经意间，木晨曦看了眼她脚上那双白鞋子，有点脏了。 她做编曲的时候，也是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态，右手晃着鼠标，左手则在编曲键盘上按音符，按一会儿，屏幕上的钢琴卷帘界面上就会出现几个音符映射。 然后她会停下来，听一下刚刚编写的小节。 听一下，又用鼠标调整一下音符映射，或者直接按退格键删了重来。 笔记本电脑对她来说还是太小了，显示器上的界面，一会儿是钢琴卷帘、一会儿是又是均衡器，一会儿又被她切换到播放列表里…… 一个15寸的小屏幕，确实不够用。 不过笔记本也就这样了，还有一个hdmi端口，木晨曦想了一下，自己马上要出去先搞钱，一时半会儿也不需要同时用三个显示器了。 倒不如先拔一个给她用。 他这么想着，就提着显示器，站在了卧室门口，他敲了两下木门。 看样子方敏抒耳机的声音不大，一听见木门的响动，就把耳机取了下来。 她扭头问道，“什么事呢？” 木晨曦把手里的显示器举起来，“看你一个屏幕不够用，给你加一个。” 她莞尔，没拒绝。 于是他走过去，很快接好电源，把显示器和笔记本的hdmi线插上就好了。 然后他问，“两个屏幕，会用吧？” “没问题的。” 她说罢就设置了一下，把钢琴卷帘和混音器移到了大显示器上，笑了笑说，“两个屏要好很多。” 木晨曦点点头，正要出去时却忽然被她叫住，“嗳，曦木，你等等。” “怎么？” 她把耳机递给他说，“这个配乐差不多好了，要不你先听一听？” “好啊。” 然后他把耳机戴上，她则按下了播放键。 二胡缓缓的前奏把他引入了这段活泼和静谧并存的古风音乐，对于杨小满那个规模很小的游戏来说，这个时长完全够用了。 木晨曦虽然对音乐不甚了解，但还是听出来这配乐的配器不少。 二胡、古筝、编钟、鼓，这都四种了，从悠扬到活泼，然后从活泼又过渡到静谧…… 木晨曦听完，摘下耳机，面对着方敏抒那期待似的目光，就只说了两个字，“好听。” 她有点惊喜，“真的啊？” 木晨曦说，“不信你发给小满试试？” 方敏抒抿着嘴说，“那我试一试。” 她把编曲工程文件保存了，打包整个儿发给了小满。 木晨曦看着她这熟练操作，也知道，平时她肯定也没少做编曲，不然怎么这么熟练呢？ 她又是个歌手，还是创作型的，会做编曲，论演奏还会好几种乐器…… 木晨曦自忖在ggj上见过天才，现实中也见过功成名就的天才，想着那些人，又看着眼前的方敏抒，心里忽然轻笑了一下子—— 在才华这一方面，她倒是和自己小说里那位差不多。 杨小满这个点肯定在肝项目，果然很快就回复了方敏抒，用四个字表达了她的激动以及对方敏抒的崇敬之情—— “敏敏牛逼！” …… 第27章 她的弹唱 小满后来发消息说，【本来以为一段简单的古筝或者琵琶什么的套路配乐就可以了，结果没想到是这么好的曲子啊！】 方敏抒回复她，【能满足你的要求就好。】 小满，【那可太满足了。】 木晨曦站在一边看了小满对她那溢于言表的赞誉，就笑着说，“看吧，是金子，走到哪儿都是金子。” 然后他动了一下鼠标又说道，“小满说她要悠扬活泼静谧的曲子，实际上是一首，三段。本来她肯定没有预计过弄这么长的，现在超过她的目标了。你把曲子切成三首，她好用在不同的场景和界面里。” 方敏抒昂着头听他说完，回想了一下之前自己玩游戏时候听到的音乐之后就点了点头，“懂了，我这就切。” 她很快操作完毕，又重新给小满发了一份。 看得出来小满很是兴奋，连连发了好几个跪拜大佬的表情。 又过了一会儿，安静的‘难民营篝火堆’群里，小满冒泡了。 她直接在她的编曲软件界面下录了屏，把方敏抒给她的工程文件在群里播了出来…… 【这个古风好听。】 【听着就丰满，满姐你啥时候整的啊？】 小满，【敏敏做的啦！@敏敏】 给小满做的第一个项目显然给了方敏抒巨大的信心。 于是她也在群里回复道，【大家有音乐需要的可以加我哟，祝大家游戏大卖！】 【好好好！】 【非常好！】 …… 木晨曦说，“小嘴抹了蜜，真会说话。挺好的，希望能早点接到单子。” 她昂头笑了笑就把电脑合上了，“时间还早，我能不能唱会儿歌？” “下午那个？” 她点点头，“扒谱了，编了一个钢琴弹唱的谱子。” 她的样子有一点期待，木晨曦觉得，可能是来了中国以后的新鲜感吧，学了一首世纪初的歌，总会兴奋些。 同时他又想起她那个春雨一样细润的嗓音，就说道，“想唱就唱呗，这会儿还早。” 他笑着打趣道，“小天后在家里唱歌，我这是占便宜了，哈哈。” 见过大场面的方敏抒倒是既没脸红也没有害羞，稳稳妥妥眯了一下眼睛，留给他一个端正的笑容说，“有人喜欢听歌，就有人不喜欢听歌，我怕打扰你看书，也怕邻居听了烦。” 她说完，就起身去把窗户关上，坐到了电钢琴前。 卧室窄小，趁她关窗的时间，木晨曦已经退到了门边上。 两人互相致意了一下，她就低头看着眼前的谱子了。 视弹，她这熟练度也是够高的。 接着，她又是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状态，左手就轻轻按动了琴键。 很简单的和弦，但也加了一些装饰。 她直挺着背，在琴声舒缓时，歌声就那么随着琴声而流淌了出来，“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和二十多年前的梁静茹完全不一样的演唱风格，她这歌声里带着些温柔的回响，声音不大，刚好契合着电钢的音量。 站在门边的木晨曦原本因为没钱还有一点焦虑，方敏抒只唱了一句，他本来有点绷着的神经就放松下来了，沉浸到了她的这场演出中…… 她弹琴的手虽然有一点缺憾，没有演奏家那么好看，但因了她的投入，弹与唱终于融在了一起。 柔和的歌声和几经起伏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结束。 她踩着延音踏板，按下了最后一个琴键。 木晨曦自觉鼓起了掌，“下午就听了一句，这才半天啊，就唱这么好。” 她笑着说，“流行歌嘛，半天差不多了。其实感谢你，这几天吃了饱饭，状态比较好。” “你倒是真会找补。” 两个人又笑了会儿，但她的歌声也让木晨曦产生了许多好奇。 “嗳，方敏抒……” 她纠正道，“敏敏。” “好吧，敏敏，”他问，“为什么你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回响？有时候半夜在外面路边听那些直播唱歌的，差距肯定有，但是……呃，怎么说呢？” 他想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质感，质感完全不一样。” “是技术不够吧？”方敏抒笑了，“开共鸣啊，共鸣开不好质感就不好啊。歌手嘛，自己就是乐器，是乐器就有技巧，这是最基本的。” 他俩聊了一会儿，方敏抒给木晨曦科普了一些常识。 比如，技巧只能保证演出的流畅和准确，但并不是演出的全部，除了技巧还要有情感，而情感不是歌手自己的情感，而是和表演的情境、作品本身的感情相契合； 比如，唱歌发声还要建立联系感； 比如，歌手还需要建立自己的临场感…… 说了一堆专业的东西，把木晨曦说得云里雾里，果然应了那句老话——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只是最后，身为观众的木晨曦夸她说，“我觉得你可不比二十多年前的天后差啊。” 她却是流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呐，我也觉得。” “嗯，加油，等你拿到永居，就去勇闯娱乐圈，中国歌坛没有你是一种损失。” 她却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很淡然地笑了笑，目光最后落在木晨曦那一堆书的身上。 顶上一本《名人传》，她抽出来问，“能看看吗？” “随便看了。” 她翻了几页，“嗯，挺好，这几天上网，我每次看到一些熟悉的名字，都想去看一看，免得我在那边看过的和你们这边的不一样。” “那这本一样吗？” 她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只是一个提示的闹钟。 她拿着楼下超市五块钱买来的塑料杯子去外面接了一点热水，又很快回房间里把那瓶帕罗西汀打开，就着热水把药吞了下去。 然后她才拿起那本书又翻了翻。 《名人传》是最早的译名，其实更准确的翻译应该是《三大师传》，分别是《贝多芬传》、《米开朗基罗传》和《托尔斯泰传》。 木晨曦的屋子里没有书架，之前生活动荡，老是搬家，所以书都是砌墙一样码垛放的。 不常看的书放下面，常看的书放上面，这样倒有一个好处，放在下面的书不好拿，免得他自己花心，看书看一半扔了。 遇到搬家的时候，把书直接放进搬家箱就就是，倒是比放书架方便很多。 生活动荡奔波的人，那是家具越少才越好。 第28章 生活嘛，从来不怕的 《名人传》是木晨曦喜欢的书，他喜欢罗曼罗兰的力量感，自己心情低落的时候就会随手拿来翻一翻。 书里面自然到处都是他的勾划。 方敏抒捧着书，低着头翻了几页，可能也是看到了木晨曦的勾划，站在那儿就开口念了起来—— “一个不幸的人，贫穷、残废、孤独，由痛苦造成的人，世界不给他欢乐，他却创造了欢乐来给予世界。他用他的苦难来铸就欢乐，好似他用那句豪言壮语来说明的，那是可以总结他的一生，可以成为一切英勇心灵的箴言的——用痛苦换来的快乐。” 等她平平稳稳地念完了，木晨曦说，“《贝多芬传》。” 她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嗯，差不多一样的，贝多芬，伟大的人，原来你也喜欢这本书。” “是，”木晨曦说，“常常翻一翻。” “我也一样，”她说，“给过我很多前行的力量，所以生病算什么呢？不算什么的。” 知道她有病，现在也知道了她那个药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来维持血药浓度才有效果，木晨曦看她胸口微微有些起伏，似乎有点儿激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措辞。 只得由着她去。 她自顾低语，“和贝多芬的痛苦相比，我是幸福太多了。” 她又往后翻了翻，木晨曦觉得她应该是翻到《米开朗基罗传》了，她翻页的手又停住，随即又念了起来，这一次声音也不大，语速却快了一些—— “精神的忧虑不是伟大的信号……” 片刻后。 “我憎恨那怯懦的理想主义，它把目光从人生的苦难和心灵的脆弱中移开。必须去对太容易被豪言壮语蒙蔽的人说：英雄的谎言是一种懦弱的表现。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世界的本来面目，并且去热爱它。” 见识过她上次发病的场面之后，木晨曦这会儿有点紧张，也不顾及什么礼貌了，盯着她快速而微妙起伏着的心口。 生怕她又出点毛病。 还好，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后，她把书合上了，放回了原处。 然后她吁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木晨曦说，“我以前桌子边上也放着这个，看了几遍，没事拿出来翻一翻。” 看她状态不错，木晨曦开了个玩笑，“罗曼罗兰1944年才去世，看来，这两个世界确实也挺平行的，分岔点还比较靠后。” “嗯，”她也开玩笑回应，“不然我要是遇到了异世界的镜子，那就成穿越事故了，哈哈。” 她倒是真会想。 每个人都有心灵的世界，这算是方敏抒自己心灵世界的流露。 后来照例是她把衣服包好了去洗澡，木晨曦心照不宣坐到远端去看书，等她穿戴整齐回了房间，他才去整理他自己的卫生。 方敏抒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这间卧室的窗户朝向挺好，外面没有高楼，只有被灯光染上了一点儿橙色的墨蓝天空，清冷的微风就透过纱窗吹进屋来，令人舒适。 她心里总归是要敏感一些的，蜷在墙角想着刚才的事情，想着想着，又把自己塞在枕头底下的结婚证摸了出来。 城市里的小出租屋，即使在深夜之中，如果不拉上窗帘的话，也会有一点外面的光漏进屋子。 就借着这一点光，她又把结婚证翻开看了看。 其实看不清楚，照片上就模模糊糊两个影儿，她摸着那照片时，嘴角竟也慢慢挑了起来。 有一个秘密她自己知道，在蓝星的时候依赖哥哥，到了这里，这位接引人又给了她许多希望。 结婚了，是形式上的。 虽然没有耳鬓厮磨，在可期的日子里，却可以算得上朝夕相处。 她知道自己对他有好感，也有几分不由自主的依赖。 她病得不轻，过去除了自己的精神力，还有哥嫂的支撑，现在这种支撑好像换成了外面那个人…… 一股暖流萦绕在心里，她不知道缘何，或者暂时不敢承认缘何。 …… 外面的木晨曦一边看笔记，一边按着手机。 上次多线程渲染里出现的争用bug处理之后，他在b5活页上手写了代码示例以及处理心得。 他的笔记很多，零零碎碎，要么电脑上直接用文本文档存好，要么就是手写在b5纸张上。 电子版的也会定期用b5纸张打印出来。 纸张规格统一，就比较容易装订以及分类整理。 每一页纸上也不会密密麻麻写满，而是有大标题，和较大字的内容，这样容易让自己的眼睛在复习的时候抓住重点。 做独立游戏需要的技能太多，中间爬过的，踩过的坑也太多。 所以整理笔记是必须要妥帖且整洁的。 要经常复习，免得下回又掉进同一个坑里，或者学了新的忘了旧的。 现在，这些东西又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手机上，是阿斌发来的消息，【晨哥，我看你在群里找活儿，你又要出山了？】 阿斌全名江勇斌，很年轻很精壮的一个小伙子。 木晨曦回，【没钱了，找活干呀。】 阿斌，【明天凤琴姐那儿缺人啊，你没看她朋友圈啊？】 木晨曦，【卧槽，这两天杂事有点多，没注意到，我这就去看看。】 阿斌回了他一个表情。 木晨曦先退出了聊天窗，然后找到他说的凤琴姐，也就是于凤琴的微信，点进她的朋友圈，果然有一条—— 【还有做日结的不？这几天货太多了，要来的联系……】 他看了看时间，还不算太晚，于是他出了屋子，在楼道里拨通了凤琴姐的电话，那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精明，但不刻薄。 手机就嘟了一下，她就接了起来，“喂，哪位？” “你好啊凤琴姐，我是木晨曦，去年在你那儿做过的。” “木晨曦？我想想。”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哦哦，大学生啊，想起来了，要来做日结了？” 木晨曦说，“对，我看你朋友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倒是热情，“装车十块钱一吨，百货，我想想，你好像会拉绳结，盖雨布的喔？” “会。” “唉，来吧来吧，盖雨布我叫个老师傅和你一起盖，价钱你和师傅分。” “行啊。” “来吧来吧，明天货多着呢，平春物流园b15档口，到了给我打电话。” “行，凤琴姐再见。” “好的，拜拜。” 他挂了电话，心中一阵喜悦，还捏了捏自己的肱二头肌。 生活嘛，他从来不怕的。 第29章 物流园搬货去 屋里静悄悄，估计方敏抒已经睡了。 穿了几天长裤睡觉，感觉不大好。之前给方敏抒腾房间之后，他也顺手拿了一些时常用得到的衣物出来，索性跑卫生间里换了一条运动短裤出来。 这样躺沙发上睡觉至少要舒服一些，就是沙发太软了一点，赶不上躺床那么舒展。 凑合几天看看吧，他想，手里先赚点钱再说，定好闹钟之后，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这天倒是特别地好睡。 白鹤路靠近海云市的中心，只是这个城市日渐去中心化，经济重心在往外转移，市中心反而越来越有老街小巷的意思了，游客多，机会少，好公司都在外面，剩下的基本都是服务业。 软件产业园在南边，而平春物流园在北边。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木晨曦就在闹铃声中醒来。 刚洗漱完毕，卧室的门就开了。 虽然一夜安睡之后，方敏抒的眼睛看着还有点肿胀肿胀的，但头发倒是整齐。 她说，“早安。” “早。” 木晨曦没在意这细节，只觉得她气色还可以。 其实是方敏抒自己为了两个人好相处，起床时先在房间里梳理了，听见外面有响动才出来的。 她正要去卫生间，木晨曦就随口说了句真心的恭维话，“气色不错。” 她笑了一下，没吱声，进卫生间里去了…… 早饭时，木晨曦就跟她说了自己要去物流园打工的事。 他说，“所以，一会儿你得自己去孵化园了。” 她点头同意，“挺好，这样可以跟他们早点混熟。” 木晨曦又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行动，就说，“要不然跟小满联系一下，你们一起过去吧。” 说着他就就把手机解锁了。 “不用，”方敏抒捏着筷子摆摆手说，“你看我状态不是挺好的么？” 他有点不信任地打量了她好几遍。 她摆出一副轻松的神态偏了两下脑袋，意在展示自己的良好状态。 最后木晨曦选择了相信她，笑了笑说，“好吧。” …… 城北的大道虽然宽，但到处都是货车。 一众物流园紧紧挨着火车站，货车来来往往，像血液一样供给着这个巨大的城市。 平春物流园只是城北众多物流园区里规模中等偏小的一个。 木晨曦到这边来做事，有一大原因也是因为平春物流园离地铁口最近。 他出了地铁站没急着联系于凤琴，而是直接进了园区，找到b15档口之后才给她打电话。 她很快就接了，然后从物流仓里走出来，有点热情道，“来得倒是挺早的呐，大学生。” 木晨曦笑了笑，“都是八点嘛。” 他看了一眼手机又说，“还差一刻钟。” 于凤琴笑了笑，领着他进了仓，里面的货堆成了山。 “凤琴姐生意好啊！”木晨曦说，“这么多货。” “好啥呀，”于凤琴摆摆手，否认道，“价格低到家了，都没钱赚了。” 她说是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倒是挂着的，看样子，苍蝇蚊子都是肉，能赚一点是一点。 “好了，大学生，你去那边等着吧，”于凤琴指着仓库里的一处说，“一会儿板车来了就开始干。” 她说着也看了看手机，一边嘟囔着“等着装货呢，这怎么还不来”，一边往办公室走去了。 仓库里，她指的那个位置，几个装车工正靠在货物边上休息，等着车来。 大约一年没有来了，于凤琴这儿的装车师傅换了几个人，有些有印象，有些不认识。 其中一个偏瘦的五十多岁的装车工倒是认识木晨曦，看到他，先反应了一下，才跟他打招呼，“嗳，这不是大学生吗？车还没来，过来坐。” 说着他就让出来一个位置。 “李师傅，好久不见。” “还记得我啊，去年我以为你过渡一下就不来了呢。” “这不是又来了吗？” 另外几个人对木晨曦的身份也觉着有几分好奇，就跟老李打听，木晨曦自己却是一步跨过去，找了个地方把背包放好，把棉线手套戴上，把劳保围裙也穿上了，立马就他们成了一个造型。 老李嘴没有木晨曦快，木晨曦索性自我介绍了一番。 于是有人说，“哎哟，看来现在大学生也难，居然跑来跟我们一样下力。” 之前木晨曦是年轻，不经意把自己身份说了出来，这儿有认识的人，人家都把‘大学生’三个字当成他的绰号了。 他就只好顺着这个身份标签说话。 如果是换做现在去别处什么陌生的地方打工，他肯定随随便便说一句‘高中没读完’就算完事。 一个大学生来下力，有些人会想——嗯，这个小伙子不错，肯吃苦。 有些人会想——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们一起下力。 有些人会想——这人是来体验生活的吧？人家是生活，咱才是生存…… 这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有些是善意的，有些是恶意的。 这些道理，最开始木晨曦不知道，那时候他心思还还浅，自己动机单纯，但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有一回他跟着一个包工头在工地里打工，一个电工就问了他一个关于双联双控开关如何接电线的问题，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用石笔在钢板上画了个电路图考虑了一下才跟他说，“两头都接火线呀。” 那人见他这么长时间才说出来，就嘲笑道，“哎哟，我以为大学生多聪明呢，这么简单的问题花这么久。” 当时木晨曦心里起了一股火，但另一个憨厚的老电工把他拉到一边去了，“木师傅，别跟他置气，那人是这样的，后面那些机器怎么接线，你教教我？” 他答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教训，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收敛自己，慢慢学着藏拙了。 其实想想也是，本来就是个一文不名的人，即使心中有一股炬火，又有什么必要向他人宣扬？ 自我感动式的麻醉？ 于是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凡事不先做而是先争嘴上输赢，是一种可笑且懦弱的表现。 “哎呀，师傅，”木晨曦对那人说，“找不着满意的工作，还不如干这个，一个月大几千，还锻炼身体，不操心。” “这说得倒是，”那人笑起来，“我就是懒得去操那份心，下力气简单。” 木晨曦也笑了笑说，“是嘛，办公室里也烦的，一天操不完的心，一个月下来得四千来块钱，没意思，我也不想操心那些。” 木晨曦在自己的措辞里找着平衡点，免得自己那‘大学生’身份说出来的话让人家听着有一股酸腐傲气。 对于他的话，一众五十来岁的老叔们皆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下力气一点也不简单，木晨曦一向认为搬运工是技术活，首先得养出足够的肌肉； 其次耐力要好； 不能太壮，太壮自重大，不灵活； 不能太瘦，太瘦没力气； 长胖了那更不行。 换句话说，搬运要强，得是力量敏捷兼具的天赋素质，所以，搬运实际上是技术活，门槛并不低。 第30章 她倒是战斗力不低 木晨曦知道他们在物流园做装车工一个月不少钱，海云市的这些物流园和内地那些小城市的物流园不是一个水准的。 车多货多的，现在肯下力的人少，因此靠力气吃饭的工价就越来越高，干得少就六七千，干多一点，一个月就是七八千上万。 这个行当可不存在什么‘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至少在海云市是不存在的，货多人少的时候，物流档口的老板娘也头痛，实在没辙了还得亲自上。 一个档口一天的吞吐轻飘飘就是几百吨，上千立方，除了叉车，都得靠人搬…… 今天的车来得稍微迟了一点，八点一刻才到。 是一台13.75米的平板半挂，老板自家的车。 司机刚把车靠上货台，忙不迭地就跳下来跟老板娘解释，“我六点钟就去汽修厂催他们了，就是回来的路上堵了一下。” 于凤琴摆摆手说，“你去歇着吧，也没耽误多大事。” 老李拍了下木晨曦的肩膀，“干活了。” 木晨曦二话不说，走在最前面，跳到挂车上去了。 先装重的散货，开叉车的是老板娘的弟弟。 第一托就是金属件。 叉车把两吨一托盘的货物举起来，装车工再把货物在车上码好。 木晨曦上手第一件货就是25公斤的五金件。 搬货不是写代码，不能那么雅致，那么讲究，当然是手套戴好，围裙穿好，直接和货物亲密接触。 他的手套立刻就黑了，劳保围裙上一层灰。 这一回这班搬运工都还不错，没有刻薄相和滑头。 都是踏实工人，一看木晨曦这动作，就知道小帅哥不是花架子，于是心里是怎么想的，嘴里就怎么说出来—— “大学生可以啊，有劳力。” “呵，”木晨曦笑了一声，“敢来吃这个饭，没力气怎么行？” “可以可以。” 木晨曦没说话了，自己搬着自己的货。 十块钱一吨是在车上码货的钱，有叉车帮着举起来的，一台半挂33吨，他一个人干个十吨就是一百。 卸车也差不多，搬运也是有距离限定的，于凤琴这里的规矩是做一部分签一部分单子，晚上下班结账。 至于他们长期工则是每月结一回账。 木晨曦不吭声，一件一件搬着货，很快汗水就浸了出来，擦一擦继续。 背包里放着一个两升的运动饮料瓶，他不爱喝茶，里面是淡糖淡盐兑的水。 这会儿，老板娘拿着一叠货运单从车下面走过，也冲他笑了笑，“大学生还是可以嘛，跟去年一样。” 木晨曦擦擦汗说，“您别把我忘了就行。” “不会不会，”于凤琴笑道，“我这儿人来人往的，你看昨天你报了名字，我还是想起来了嘛。” 木晨曦笑了下，又去叉车上抱了一件货过来码上，又问问她，“今天有多少车啊？” “我自己的两个车，还有外调的两个，还有几台九米六，十几个四米二，今天你少不了要挣几大百的，呵呵，还是这个爽是吧？现干现结。” “那是。” 老板娘的手机响了，她摆摆手接电话去了，声音洪亮而热情，“喂？到了？平春物流园b15档口，凤琴物流啊，第一次来？你找找，来吧，有人给你卸车，你放心。” ……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久了没干这么重的体力活，木晨曦肌肉微微有点疲。 等吃饭的点，几个五十来岁的装车工都把自己的薄衣服揭开来擦汗了。 在都市青年里，木晨曦算是皮肤偏黑的了，也赶不上这几个叔的黑。 都是精壮中年人，腹肌虽然只有六块，比不得专业健身的八块好看，但擦汗时，看上去也十分坚硬。 一上午时间，木晨曦装了二十一吨，后面来了两个四米二的小卡车，他又卸了9吨，这就三百了。 洒了一上午汗，这会儿多巴胺又分泌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可比写那扑街小说舒服多了，当初就是觉得一边写小说一边写代码，也许可以节约出更多的时间。 写上了才知道，写个扑街小说还要承受魔法攻击…… 他又是个有始有终的人，管他有人看没人看，坚持着还是写完了。 也不说完全没收获吧，至少连载期间千字五块钱的水平还是达到了的…… 突然想起来，还有几个五星分期的读者在评论区骂方敏抒不守妇道…… 得了，这回方敏抒掉出来了，虽然人家那个是真实世界，但这个事情还是显得很滑稽。 中午了，他们档口暂时没活了，物流园的货车倒是不停不歇地从档口门口开过，还挺豪的，一会儿一个曼恩tgx，一会儿又是个斯堪尼亚650s，然后又窜过去一个经典白色的沃尔沃fm，沃尔沃后面还跟着个红色的奔驰阿克托斯吃灰…… 多云的天气里落出来一点阳光，挺好，阳光明媚，豪车开会。 显得他们档口门口的两台解放jh6有点磕碜…… 想到这儿，木晨曦把手机拿了出来，给五车哥发消息去了，【方敏抒状态如何？】 五车很快回复，【挺好的，给我们表演了一波什么叫专业编曲，这会儿正在和小满谈笑风生。】 【那就好。】 五车问他，【知道你技能比较多，我就想知道你是去扛楼去了，还是去烧电焊去了，还是到工地扯电线去了，还是去物流园搬货去了？】 【平春物流园搬货，还可以，已经进账三百了。】 五车，【牛逼！】 片刻后，五车又回过来一条，【路走着，总是曲折，但是大家最后还是呵呵一声，然后继续朝前走。】 这怎么忽然感叹起来了呢？木晨曦回他，【怎么忽然感叹这个。】 【有感于你的经历呗，就感叹一下。】 木晨曦，【笑，慢慢来呗，啃屎做了多少年?十三年吧，所以，无所谓的。】 五车回，【确实，无所谓的。饭点到了，干饭！】 【干饭！】 ‘啃屎’，就是《kenshi》，在国内一般被称为《剑士》，是一个完全开放的刀剑朋克游戏，克里斯亨特一个人制作了整整六年，有了一些销量之后，他才组建了一个小型工作室，又继续开发了七年。 木晨曦没想过一定要像这些行业翘楚一样大获成功。 但是，在亨特独自前行的前六年里，他也去做过保安，所以，物流园搬货算得什么？ 卖盒饭的来了，木晨曦去拿了个两荤两素十五块的。 这时手机收到银行短信，消费十块钱。 那肯定是方敏抒刷的。 为了方便她生活，木晨曦在她的手机上登录了自己的支付宝，支付宝的认证电话确实也是他的副卡，虽然支付宝没钱，但她可以通过支付宝用银行卡里的钱。 他给她回发消息，【我说你吃好一点，孵化园十块钱的盒饭是全素啊。】 她回了三个字，【我减肥。】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过来一张截图。 木晨曦一看，差点笑到喷饭，这家伙找到那扑街小说评论区去了。 在那几个骂小说女主不守妇道的五星分期下面放了她的临时签证截图，当然只露了个名字，配文，【你们骂我干什么？朋友，大清亡了，辫子快剪了！】 然后，她这回复居然还有五个赞…… 她倒是有性格，战斗力不低啊。 虽然，其实那几个五星分期应该是黑子硬黑的…… 第31章 过去的事情，暂时不要想了吧 四个三十三吨的大车上午就装好了。 平板车需要盖雨布，得三层，一来是为了固定货物，二来是为了防雨。 这也不是个轻松活，这天四个车用的都是整幅雨布，一卷就是七八十斤，还好是在园区里，有叉车帮忙举到车顶上。 如果没叉车，就得背在背上爬到四米高的车顶，然后展开。 这天于凤琴给木晨曦安排的老师傅就是老李，前几个车的雨布由别人盖。 最后一个车是外调的，也就是货运散户的车，那司机是个四十几岁的矮个子女的，她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从自己的运费里出两百块请木晨曦和老李帮他盖。 木晨曦在车顶，老李在下面。 两人配合先把三层雨布铺好，折好，最后叉车把那一百多斤重的网绳举了上来。 网绳就是一张能罩住整车的大网，又粗又重。 木晨曦先把车头那边搭好固定住，然后提着另一头，慢慢从车顶的前部爬到车尾。 先把网绳大致拖直了，再从车尾整理到车头，打渔撒网一样把网绳展开，罩住雨布。 之后他才下去和李师傅一起拉吊扣打绳结，把网绳收紧。 网收紧之后，雨布和货物也就都被约束好了。 最后用撬棍挨个撬动车上的紧绳器，整个平板车连同车上的货就被网绳约束成了一个近乎标准的长方体。 从远处看过去仿佛一个箱式货车，十分板正。 老李和木晨曦跟那个女司机拍胸脯保证说，“你放心开，一路开到西宁都不会松，只要你油够，一路不用歇。” 那大妈检查了一遍之后也笑道，“你们捆得是真板正，我可没体力一口气干到西宁，我一天最多最多一千四百公里吧。” 得，这大妈也是个狠人。 在物流园打工，有时候能和司机聊点天，这大妈一天一千四百公里，那是连开十六个小时不带歇的，能让她停车的估计只有北斗系统的四小时强制休息了。 她说完爬上了车，笑盈盈的。 物流对物流的货价钱低，不过，不容易扯皮。 她抡着方向盘把车头摆正，挂上档，和下面两人摆手再见。 老李喊了一声，“卡车一响，黄金万两，慢走。” 她也笑了笑，走了。 盖雨布的两百块钱，老李和木晨曦平分了。 下午的车虽然也不少，不过托盘货居多，主要是叉车忙活，整个下午，木晨曦又干了九吨多。 货多车多的，他们一直忙活到晚上八点，装了最后来的一个小卡车的三吨墙板才算完。 虽然这天的气温还算宜人，但这一天下来也累够呛，久了没干体力活，虽然自己时常也没忘了锻炼，但锻炼终归不是干活换钱这种强度。 所以他还是觉得有点脱力，不过，倒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清爽。 盖雨布的钱是那个女司机直接扫给老李的，老李又扫了100块给木晨曦。 晚上帮着老叔们把档口清理完，他才去找于凤琴结账。 于凤琴问他，“明天还要来的吧？” “要来啊，大概你这儿还能干多少天？” “说不好，”她说，“你也知道，有货的时候全是车，忙都忙不过来，闲的时候又全是放空，唉生意是真难做，今天去南京的车又只能捡点烂货回来，唉。” 她的抱怨倒是显得像吃饭睡觉一样寻常，抱怨完了，她往她那不知道坐了多少年的旧老板椅上一靠，把手里的中性笔一扔，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机解锁了。 她说，“今天你签的单子是三十九吨多，我给你算四百吧。” 木晨曦微笑，“那谢谢你啦凤琴姐。” “没事没事。” 手机嘟了一下，四百块入账了。 木晨曦跟她道了别，在货场的公共水龙头那儿洗了洗脸，弄了个塑料袋把脏了的围裙和手套装好，重新塞回背包里之后，就一个人默默地往地铁口走去了。 八点过九点钟，正好也是货车集中上高速的点。 一台一台的半挂从物流园里开出来，排着队往高速口开去。 一个老头骑着三轮车从木晨曦身边经过，他的喇叭在叫卖，“货车脚垫、内饰、窗帘、遮光板……” 路边一家商店门口停着两辆小卡车，里面坐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专心致志地在踩缝纫机，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夹着烟站在一旁，一幅崭新的雨布正在缝纫机上缓缓移动着，店里的灯光不算很亮。 天黑了，路灯亮了。 他走进地铁口。 这里是地铁2号线的始发站，他上了车，整节车厢只有他一个人。 地铁走走停停，乘客上上下下，不知不觉，他就听见了那柔和的自动报站声，“前方到站，白鹤路。” 木晨曦下了车。 天已黑透，路灯高照。 一如去年，慢慢走进桐花巷，再爬五层楼回家。 所不同的是，当他靠近自家门的时候，他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 他打开门。 方敏抒在家里，仍然是在弹唱。 琴声还是显得那么柔和且悠扬，直到木晨曦把背包放下，她都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她那歌喉吟唱着……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朴树的《那些花儿》，很好又很温柔的歌。 小天后的歌艺具体有几层楼高，木晨曦不知道，反正两天两首歌下来，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歌声里的感染力，什么叫情感的共鸣。 这个歌让他心情复杂，特别是在劳累了一天过后。 体力劳动会有一种特别的爽感，在一天劳作之后，肌肉松弛下来，脑子仿佛就会被放空一样，感到一种安宁。 但这种安宁时常又会伴着其他的冲动，那是多巴胺的在身体里的奔流，会让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热切地想拥有女人，有时候这种冲动十分难以压制。 好，很好，非常好。 她肯定不是故意要唱这首许淇喜欢的歌的，毕竟这么好的歌，喜欢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方敏抒的歌唱了一半，木晨曦心里那个故人的音容却是越来越清晰，死去的爱情仿佛又苏醒了—— 许淇这个人，短发到脖子一半，但是她常常扎一撮小马尾，鹅蛋小脸但有一点棱角，眼睛不大不小，眉毛不细也不粗，显得很活泼，也是一米六四，但她喜欢大喊大叫。 “……不行！我内衣什么尺码？快说！三、二、一！好嘛，你居然记不住。” “你等我想想……好了，我想起来了，75b。” “想这么半天……嗳，算了算了，走吧，吃鸡汤饭。” …… 还有另一次。 许淇说，“我等了你一天，你一天没有给我发消息，我下了班就在长蕙路公交站一直等着，你现在来找我，两手空空？” 木晨曦有点无辜，“我才下班啊！” 彼时也已天黑，长蕙路公交站的长椅上就只有她一个人，街面上来往的车倒是急吼吼的。 “好，这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以来的第一个生日，你居然完全不知道？气了，我真的气了。” 那会儿木晨曦完全不知道许淇是在说反话给他补救的机会，虽然她嗓门很大，但她的大嗓门是凑拢了说的，说之前还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了吃瓜群众之后才开的口。 木晨曦说，“好了好了，你也说了是第一个生日，那我现在记住了行吧，走吧，吃饭。” 她撇撇嘴，“吃砂锅饭。” 长蕙路那一带是她的地盘，那会儿她在那儿跟另外几个人合租，她就带着木晨曦去了一家不大的馆子吃。 热气腾腾的饭来了，她却又说，“我生日你就给我吃这个，我要发个朋友圈吐槽你。” “不是……是你说要吃这个的。” “我说吃砂锅饭就吃砂锅饭？” 她说完就红着脸笑了下，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但并没有吐槽。 她要的小份，先吃完了，又把手机拿出来玩。 一直等着木晨曦吃完，两个人才出了小馆，那天木晨曦把她送回了她在长蕙路租的房子。 最后自己回了家。 …… 再后来，他搬去了长蕙路，那时候他工资不高，只能说在海云市勉强能活，许淇工资也不高，也是勉强能活。 那会儿他周末就会去搞点体力活干一干，然后多巴胺爆棚，干完体力活，回家以后就是二十出头一对男女热烈的爱情的进行时…… 然后他会平心静气地收拾好，靠在床头看书，或者手写代码，或者画点天马行空的东西。 许淇喜欢靠在他身旁看剧，有时候会听歌。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火爆一个人，能为了木晨曦左脚还是右脚先进家门而作一天妖的一个人，居然会喜欢听《那些花儿》，不但爱听，而且爱唱…… 这该死的关于爱情的记忆，居然这天刚回来就被方敏抒唤醒了！ 血液奔流，脑海里全是许淇那时的短发和红扑扑的脸…… 心也扑通扑通跳起来。 他没辙，捏紧了拳头，咬牙打算去厨房做饭，结果却发现茶几上摆着两个菜。 一个白水煮的猪肉，已经切了片，只是刀工堪忧。 旁边放着蘸料，明显超市买的。 蘸料旁边是西红柿炒鸡蛋。 另两个空碗放在边上，筷子放在碗上面。 再一闻，才发现屋里有米饭的清香味。 里屋的方敏抒停了下来，和昨天一样，吁了口气，半低着头想了些什么，她扭头往外看了一眼，才发现木晨曦已经回来了。 她那个忘我的境界倒也真是不一般。 “曦木你回来了啊！”她笑着站起来，“我先回来的，所以做了饭，不大会，抱歉啊。” 她走出卧室，才看清木晨曦灰头土脸的样子—— 头发上沾了一层灰； 洒了一天的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早就腻得不行了； 眼镜也脏兮兮的； 衣服虽然有劳保围裙的保护，但裤子上难免也沾染着一些脏污； 至于木晨曦的脖颈，更不用说了，泥垢汗渍都快够搓面条了…… 方敏抒圣贤书读得多，她是个真有音乐追求的人，深知音乐艺术这种东西来自于所生活世界的方方面面。 “歌者要善于挖掘，以及共情，这样才能理解前人为什么要这样写下一个音符，填下一句词。悲天悯人实在是高洁似神，但我们也要时时修习自己的艺术人格，才能演绎好每一首歌……” 这是在学校时候老师的原话，她是牢记在心的，更何况还有牢记在心的方氏祖训。 所以她没有觉得木晨曦这副样子狼狈，反而是七分佩服三分心疼，她觉得，一个明明可以谋到体面工作却又甘心下苦力，而且不抱怨的人，是不一般的。 至少，她想，他内心底就没觉得下力是一种苦。 于是脸上露出来的，就是安静的莞尔一笑，她柔声说，“做了一天活，辛苦了吧？要不然……你还是先去洗了再吃吧？” 她的声音让沉浸在回忆里的木晨曦冷静了一些下来。 他点了点头，“好。” 此时此刻，他对眼前这名义上的老婆没起其他想法，也没有想入非非。 也许是一种中和吧。 刚才简直难受，难受到有一种想立刻去找许淇的冲动，也许她还在海云市，甚至可能还在长蕙路，也许不在了，不知道…… 木晨曦带着点客气地说，“歌唱得真好。” “就像昨天说的，我不比梁天后差，哈哈，你快去洗吧，哦，对了，你要找换洗衣服是不是？”她说着就从狭窄的过道口让开，“我让你。” 木晨曦点点头，进了屋，打开衣柜，翻出来几件贴身衣物。 他也懂礼貌，用紧身衣把四角裤包在了里面，外面还搭了一条九分裤和绒衫，才进了卫生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心情并没有平复。 心说，都过去的事情，不要去想了。 然后用塑料桶接了满满一桶冷水。 他先用花洒开着冷水冲自己的胸膛，让皮肤再降一下温，然后提起那满满一桶冷水，从头顶淋了下去。 猛烈的冰凉清水立刻让他呼吸急促起来，而奔涌的血液，在第一桶冷水淋下去之后，也似乎被驯服了。 然后是第二桶…… 他猛烈地深呼吸了几下。 之后就适应了，身体也开始发热，变得无比的清爽。 他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好，过去的事情，暂时不要想了吧。 这样就平静了下来。 第32章 开张 木晨曦穿得整整齐齐地出了卫生间。 茶几上原本两个空碗里已经盛好了饭，他有一点儿不习惯。 方敏抒却问他，“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洗热水？” 他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就随口编了个理由，“做完体力活喜欢洗冷水。” 她咬着筷子‘哦’了一声，便低头吃着自己的饭了。 于是屋里忽然静下来。 白肉并没有煮得不好，细微的生姜味若隐若现在肉香里，西红柿炒鸡蛋的口味则显得很淡。 木晨曦吃了一会儿，肚子里塞了一些食物之后，才对方敏抒道谢，“感谢你的晚饭。” 她笑了一下，“应该的。” 之后她就什么都没有说了，木晨曦因为累，脑子里也没有太多想法，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一块白煮的猪肉得有六两，有肥有瘦的，西红柿炒蛋则是两颗番茄三只鸡蛋，全都被吃光了。 木晨曦虽然饿，但吃饭的时候并没有狼吞虎咽，而是一言不发、一刻不停地夹菜、刨饭，保持着一个有礼貌的吃相的同时，速度却很快。 这些，方敏抒看在眼里。 她这一天也没做什么。 那个编曲键盘是49键的，不长也不重，她索性就挎着电脑包，提着键盘，坐地铁去了孵化园。 杨小满收了她做的编曲之后，这天上班就把她给的三段文件放进了自己的游戏里。 方敏抒在旁边看着，看着小满敲代码。 小满劈里啪啦一顿敲完，就推推她的眼镜说，“啊，好了。” 方敏抒云里雾里一样，“这就好了？” 然后小满就按下了f5，开始编译，片刻之后，游戏的启动画面就出现在了她的电脑屏幕上。 与此同时，她熟悉的音乐声就响了起来。 方敏抒觉得她在看魔法，“这，怎么做到的？” “呐，这样，”小满切到后台代码，“先把你的音乐文件放进工程目录里，然后在代码里输入寻址路径，然后设定好播放模式和音量，就可以了啊。要在主界面运行的时候new一个新的播放器实例出来，主界面加载的时候运行这个实例就行，这款引擎就是这样实现的。” 小满这解释简直聊胜于无，看她做事犹如看魔法，听她解释仿佛听天书…… 于是方敏抒连连摆手，“唉唉，听不懂了听不懂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 小满那个游戏倒是吸引了方敏抒的注意——《临安打工人模拟器》。 方敏抒问她，“你这游戏名……怎么一股白天现实中打完工，晚上进游戏世界继续打工的感觉？” 杨小满笑了一会儿说，“啊，玩家是这样的，白天做帕鲁，晚上玩帕鲁。其实大家都是这样的。” 她这一说引得旁边的李佑宣也笑了，五车哥扭过头来开了个玩笑，“小满，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帕鲁了，成熟的帕鲁应该学会忘记自己是帕鲁……” 这段对话含梗量比较高，方敏抒听不懂，于是他俩给她解释了一下《幻兽帕鲁》这个游戏。 因为在这个游戏里，玩家可以让很多帕鲁兽为自己不眠不休地工作，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个糟烂的996世界，帕鲁就变成了社畜的同义词。 他俩是在调侃着的，坐在远端的九九伸了个懒腰说，“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确实，他们五个人都有一股坚决不打工的大神味。 但其实，对自己的工作又十分自觉，几乎不会摸鱼，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想工作，一直到晚上休息…… 方敏抒没多打扰他们，这天上午来了件好事，难民营群里暂时没有接到业务，但闲鱼主贴开张了。 来了一个客户，双方私聊了几句，方敏抒感觉他不像是之前那些毫无诚信只想白嫖的人。 小满又教她点进那人的主页看信用分，她点进去看了一眼，分倒是挺高。 那人问，【请问民谣作曲和编曲有什么区别呀？】 方敏抒，【作曲就是根据你的歌词，然后给你写一份用来演唱的乐谱，是没有伴奏的。编曲是给你的歌词编完整的伴奏，只有吉他，最多加上口琴。】 果然啊，这个世界上人和人的秉性是差很多的，那个客户考虑了一下子，直接发了一张照片来，是手写的歌词的上半段。 他问，【你看这个能谱吗？】 方敏抒瞅着那个歌词，一段一段故意的押韵有点令人难受，里面也没有什么好的意象，看上去全是一种对喜欢的人的窃窃私语。 她自己小声哼了哼，常用的曲式就那些，很快就有了完整的思路。 她问，【要编曲还是作曲？】 那人想了想，最后选了作曲，但还是尝试了一下砍价，问方敏抒六十块钱行不行，他说他的生活费不多了。 方敏抒顺水推舟似的问他，【你这是给喜欢的人写的吗？】 那人说，【我一个朋友写给他喜欢的人的，就是想唱出来给她听。】 好一个‘无中生友’。方敏抒兀自笑了一下，想着这人总算没有想来白嫖，最后就同意了。 对方也爽快，拍下了她的帖子，她则把价钱改成了六十元。 于是一个上午的时间，旁边四位见识了一波什么叫专业编曲专业作曲。 一首小情歌半天就搞好了，她先是给了半截音频，对方付了钱，她才把完整的音频和乐谱发给他。 结果还出了一点小波折，那人表示看不懂五线谱，于是方敏抒又给他做了一份简谱的。 这六十块钱，就成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赚到的第一笔钱。 和过去动不动二三十万的出场费比起来，那是磕碜多了。 可是，这六十块钱却让她心里踏实了许多。 现在的心境也不一样了，曾经的千万身家已如浮云一般散去，她对那繁华却没有半分的留恋。 那小天后的浮名，虽然有自己的实力打底，但更多的是不自由所换来的。 唱不自由的歌，参加不自由的综艺，上不自由的演唱会…… 凡此种种，纵有千万身家，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不过是笼中鸟，提线木偶而已…… 过去的人生，即使是决定走音乐这条路之后，每一步也都有家族的安排，一出学校就出道，家族直接安排好的唱片公司，包装、曝光、拿资源、出专辑，办演唱会…… 一般艺人根本没法跟她比，能跟她比的都是天后那样和她一样有背景的艺人。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是一件商品，唯有那一张张专辑里有那么几首她喜欢的歌聊以慰藉。 二十五岁的年纪，虽然算不上大红大紫，但在乐坛也是一颗耀眼新星，只是耀眼背后的孤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 现在，在地球，六十块钱让她感到知足，那是她自己挣来的六十块，凭她的曲子，而不凭家族的资源。 第33章 外面纯洁晶莹，但里面…… 方敏抒收的钱是进了木晨曦的支付宝的，不过他忙着在物流园搬货，根本没有注意到。 吃完了饭，他要收拾碗筷，又被方敏抒阻止了。 他见识过方敏抒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温柔，心知争不过，只好松了手。 她又一次把碗都叠在一起进了厨房。 这时木晨曦才想起来之前家里是没有肉的，肉肯定是她买回来的，直男如他，差点就把“肉是哪来的”这种问题问出了口。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还责备上了自己，十几块钱一块肉，这点小事情还问人家？显得多小气，舍不得给人吃肉一样。 再说晚饭的时候她也没动几筷子肉，中午还吃的全素。 “嗳……”他走到厨房门口，“小天后，你要保持状态啊。” 语气里带着些关心。 方敏抒微微扭了下头，“说了，敏敏，我是敏敏，怎么又换了个称谓了?” “那就当是我给你起了一个绰号行不行？” 她心里明白，木晨曦肯定是觉得直呼‘敏敏’显得过于亲密了点。 ‘小天后’这带点戏谑味道绰号，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毛病。 她就当自己是白鹤路小天后吧! 于是她轻轻笑了一下说，“也成。” “嗯，”木晨曦说，“这样就挺好。” “你刚刚说要保持状态是什么意思？” 木晨曦说，“中午你就吃的全素盒饭，晚上煮了一块肉，也没见你吃多少，你这样不吃肉不好保持状态吧？” 几个碗和盘子这时已经刷洗完了，她甩了甩手上沾着的水，转过身说，“需要多吃肉的时候我会多吃的，你干了一天体力活，你才应该多吃一点肉。” 木晨曦笑了笑，“你可真是温婉。” 她笑着不置可否，还敏锐地捕捉到曦木言辞之间的距离感，心下有一点失落，脸上却是笑容。 木晨曦又说，“我今天赚了五百，咱自己做饭吃的话，不用特别节约的。” 方敏抒说，“我今天赚了六十，但是明天能不能赚到就不知道了。” “谢你。” 方敏抒问，“谢我做什么？” 木晨曦说，“谢谢你买的肉和做的晚饭。” 话说到这儿，方敏抒却是大方道，“你做体力活累，往后晚饭让我来做好了，反正你也不能早回家。菜呢，我来买吧，放心，我是不会乱花钱的。” “好像，我也没有别的什么选择，只能这么决定。” “那就这么决定了。” 两人从厨房出去，木晨曦想起来大家给的电脑配件的事情，又问她，“电脑的零件都拿回来了么？” “在里面放着呢。” “我去把机子装上吧？” 方敏抒问，“九点过了，你不累的吗？” “有点。” 她一语戳破，“不累，就是有点累；有点累，就是很累。这两天你又用不着电脑，我也用不着，先休息吧。” 她说完就进了小卫生间，木晨曦换下来的脏衣服这会儿都还放在里面的桶里，方敏抒拿着花洒就往桶里加水了。这搞得木晨曦一阵脸红。 他立刻过去从她手里把花洒夺过，有点急，“嗳，这不合适。” 她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就看见桶里浮起来的四角男士内裤，于是她也脸红了，“不好意思，是有点不合适。” 之后就逃一样地逃回了房间，还觉得身上有点发烫，忽然想了些不该想的，越想越烫，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但脸还是很烫。 她想起不知从哪儿看来的一句话——女人就像煮熟的鸡蛋，外面纯洁晶莹，但里面…… 嗳，只能说饮食男女，本性啊。 她花了一些功夫，用理智控制住了本性。 这下又好心办错事了，她想，本来是想叫人家早点休息，然后帮他把脏衣服裤子泡一泡搓一搓再丢洗衣机里去的。 结果这下好了，忘了里面有贴身衣物，这下给人泡上，人家不洗也得洗了。 可又觉得他累，心下过意不去，于是整理了一下心绪又出去，此时，木晨曦已经蹲在卫生间里搓洗着了。 方敏抒开口，“曦木。” “什么？” “要不，你把贴身的单独放一个盆里吧，外面这两件我帮你洗了。” “没事，”木晨曦说，“我就把，呃，就把裤子搓了就行，其他的用洗衣机。” 话说到这儿，他想起以前洗衣服的时候，许淇也有规矩，内衣内裤都不用洗衣机，而是得手搓，也不知道方敏抒是怎么洗衣服的。 他想，女孩子讲究多的，于是他说，“哦对了，平时我也不会用洗衣机来洗贴身衣物，更不会洗袜子，你要用的话，看着办。” 方敏抒点头说了声‘好’。 这边木晨曦动作快，很快洗好了，但又不能像以前一样晾在卧室的窗户外面了，只好找了个衣架子，在小客厅里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凑合着挂上。 他这边刚弄完，就听见那波轮洗衣机的响动声，显然是她把自己刚刚换下来的外衣外裤放进了洗衣机。 唉，这方敏抒…… 木晨曦还是觉得有几分心疼她，又跟她说了一声‘谢’。 他自己已是感到一股难以抵抗的倦意，他也知道必须早休息恢复体力，明天好挣钱。 他牵开了沙发上的薄被子躺下了，“一会儿麻烦你关一下灯，那洗好的衣服我明天晾。” 方敏抒‘嗯’了一声。 他说完话就闭上了眼睛。 在没有特别大的忧愁或思虑的情形下，繁重劳动之后的人其实挺平静的。 他合上眼睛，很快就在平静中睡着了…… 方敏抒愣愣地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沙发上躺着的木晨曦，不知怎的，又想起刚才那一幕，只觉得脸有点微烫。 洗衣机运转着，她关了外屋的灯，回了房间。 吃了药，她也熄灯躺到了床上去。 她自己换洗下来的内衣裤是晾在卧室窗户外面的，所以她没有木晨曦的那种尴尬。 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又摸了一下枕头底下的结婚证，不知怎的，心里的那点怪味尴尬就消弭了。 这又有什么嘛？她想，自己那两套内衣还是和他一起去市场买的呢…… …… 木晨曦还是很注意地把自己的贴身衣物藏着晾，但方敏抒是真不在意了，只是礼貌地不去碰，也不随意去动他换下来的脏衣服。 两人同居，她觉得礼貌还是要的。 于是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一起生活了几天—— 木晨曦干活挣钱，方敏抒帮群友解答一点问题，扒扒谱之类的事情还能收到点红包，群友们暂时没有什么大的项目找她，闲鱼上还是那个样子，寻乐子的人多，真有需求的客户少，二十三十的累积下来，也挣了百多块。 木晨曦也跟方敏抒交待了，叫她吃饭这方面不要省，省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照做。 后来几天木晨曦看她食欲不错的样子，也就不再在吃食上面说她。 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坐地铁去孵化园，回家做点家务，学地球的歌，看书，生活忽然变得平静而充实，好像病痛也跟着远去了一样。 她混了几天，倒是跟五车哥、小满、阿锤和九九他们四个人越混越熟，于是她心里的拘谨也很快散去了。 那四个人都喜欢她，她也喜欢那四个人。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觉得这是她这场穿越的最大幸运。 而对于木晨曦，体力活一般都是第一天难受，第二天轻松一些，连做三天不加强度的话，就会适应。 木晨曦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甚至还会觉得神清气爽，毕竟，暂时不去想游戏的事情，就从游戏制作者的身份转变成临时装车工的身份，连焦虑也要少了很多。 现在他记挂的事情就是方敏抒的病。 方敏抒没有医保，他估计去医院看病大概需要几千的费用。 于凤琴的物流档口这几天生意也很好，几天下来，他手里就又有了两千块钱，木晨曦琢磨着，算上手里的信用卡，差不多可以带她先去医院做检查建立病历了。 第34章 顺水人情 木晨曦在物流园的工作大约忙活了一个星期，终于清闲了一些。 不过，一清闲下来也就意味着他这份临时工作到头了。 这天中午他就跟凤琴姐结了账，成功扭转了自己一文不名的局面，卡上现在又有了三千一百多块钱。 临走时，于凤琴却喊了他一声，“大学生，你等等。” ‘大学生’这三个字已经成了他在这里的正式代号，没有任何揶揄的含义。 木晨曦本来已经走出去两步了，听到凤琴姐喊，就又转了回来。 于凤琴换了一个更亲切一点的称谓，“木师傅，你来我这里做日结都两回了，力气又足，又不会耍滑头乱报吨位和方量，干活也利落，口齿也清晰。” 她这么铺垫了一阵，又继续道，“我一般不问别人的事情，就是看木师傅你也不像是找不到体面工作的人，和那些混日子的窝囊学生完全不一样。怎么那么喜欢干日结?有没有兴趣聊一聊？” “实话挺简单的，”木晨曦笑道，“主要是我讨厌规章制度和约束。” “那我们这儿也有规矩啊。” “规矩哪儿都有，凤琴姐您这儿的规矩都是为了让人好好做事，我下力赚钱，你运货赚钱，天经地义嘛，你又不会跟我拿架子。外面有些公司，单位工厂什么的，那规矩纯粹就是把人当牲口，不让人好好做事，纯粹让人压抑。” 木晨曦是觉得凤琴姐诚心诚意在问，于是他就说了点真心实意的话。 于凤琴虽然和丈夫一起在物流行当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练得一身做生意的本事，钱也赚了不少，可其实也不了解外面的公司是什么样子的。 倒是觉得木晨曦虽然做的是下力事，但却是个会做生意的，你情我愿的事情才叫生意，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给你钱挣，我才能挣到你的钱。 年纪轻轻明白这个道理也不简单。 于凤琴笑道，“木师傅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哦。我儿子正好也读大学呢，我回去也跟他说说，呵呵。” “过奖。”木晨曦说，“大姐具体还有什么事情？” “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帮我收货?” “收货？”他花了几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人家的意思，“就是到外面的工厂、公司、铺子上让人家到咱们这来发货是吗？” 于凤琴点点头，“对。” 收货，其实就是物流行业的销售，因为物流行业卖的是货物运输服务，只有把客户的货收到自家货栈里了，才算是敲定了一桩生意。 见木晨曦有点迟疑，于凤琴说，“你不用来上班的，这两回我也看出来了，木师傅是个潇洒人，人帅路子野，可能你最近还有事情需要过度吧，正好我有个朋友挂靠过来一台板车，我们这边人手也吃紧，唉，生意难做，养活一台板车真的难……” 于凤琴还在铺垫，木晨曦直接给她当了嘴替，“要开新专线了是吧？” 她莞尔一笑，眉毛一挑就是精明的神采，“木师傅聪明人，重庆专线，我这里底线是一吨920块，木师傅你出去收，随你发挥。” 这…… 于凤琴铺垫了半天之后的提议让木晨曦觉得有点意外。 在物流园打了几回工，他也知道这行业二道贩子多。 凤琴姐这边920块一吨相当于是进价，他出去报给客户的就是售价，如果能按940块每吨成交，那一吨货他就挣二十，当然他要是能谈到一千去，那是他的本事。 每个物流档口都有很多编外的二道中介在中间挣这个差价，本来若是图财，该他木晨曦主动问老板娘这个事情。 现在是人家主动提起，虽然是在人家有新市场需要开拓的情形下，但是老板娘这多少也算是一种提携了。 木晨曦有点感动，却说，“我没有干过销售，不过，好像我是有几个同学有发物流的需求。” “那你去试着跑一跑咯。”于凤琴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这个价钱肯定是有竞争力的。” 竞争力确实是有的，这个他知道。 木晨曦一边打工，就会一边琢磨这个行当里的一些东西，万一以后做个什么游戏的时候用得上呢？ 游戏也是来源于生活的。 所以他大致也知道海云市去重庆的价格，一般都是950块一吨，人家是真给了他利润空间的。 “那我试试吧。” “嗯，随时联系。” 木晨曦跟老板娘道别之后，便出了物流园。 地铁始发站的人还是很少，他一个人独占一节车厢。 地铁开出去两站路，他才琢磨出于凤琴做生意的老练之处来—— 她知道木晨曦需要钱，正在过渡期； 其次她看出来木晨曦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于是干脆送了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这建立在她认为木晨曦是一个靠得住的人的基础上的。 如果木晨曦能用这个机会入行，那她以后就多了一个伙伴。 如果木晨曦通过这个机会赚到了钱，他也会去做自己的事情，没有精力维护的新客户自然就会转移到她于老板这里来。 毕竟，要想长期挣差价，就要下功夫长期维护客户。 木晨曦显然没有这个精力长期维护客户的。 他没兴趣做货运中介，所以最后他就是一柄攻城锤，拿给于凤琴用了，当然，她也付钱了，还交了个朋友，多个朋友总要多条路。 地铁穿了海云市半个城，木晨曦越想越觉得她牛逼，虽然她经常自嘲她的初中文化水平。 她这可真是把‘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演绎得淋漓尽致，读书这事，也许人家没整明白，但做人做生意这方面，人家属实小母牛倒立。 果然，木晨曦感叹，社会是个好学校，读书可以拓宽认知不假，但也不是唯一出路，死读书还容易把人的格局越读越小…… 在地铁上，他琢磨了一阵，把自己的同学朋友翻出来挨个看了看，选定了几个潜在的客户，就直接打电话过去了。 下午原本打算结了钱直接去孵化园的，但想着凤琴姐给的机会，他也改了主意，先去南边的几个批发市场扫一圈再说。 手里那点钱，拿给方敏抒看病可不禁花，还得再挣点。 于是，整个下午的时间，他都在‘扫荡’，顺便问问阿斌那边有没有活。 一直到天色很暗了，他才回到家里。 方敏抒仍旧是在屋里弹琴唱歌，还是那么忘我，他开门进屋也打断不了她。 以及，她的歌声还是那么动听且多变。 屋里有米香，饭也做好了的。 这家，忽然好像多了许多温暖。 第35章 百灵般的花腔 这些天的朝夕相处下来，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一种习惯。 木晨曦回家，方敏抒唱完一首歌就会停下来，面对着白墙呆坐两秒，像是在整理她的思绪。 然后她就会关了电钢站起来，对木晨曦说，“你回来了啊。” 仿佛是期盼了许久一样。 这一天依然如此。 她关上电钢，站起来半低着头，轻轻捋了一下头发说，“你回来了啊。” 然后就轻车熟路地进厨房去拿碗了，并很快把晚饭摆上——粗糙但是有营养和分量的两个菜。 眼前的饭菜和刚才的歌声，让木晨曦觉得有些温暖，像是料峭时的一股暖风裹住了他的刚强，他不由自主地看着方敏抒。 她半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吃着饭。 她是个好女人，万中无一的那种，他想。 然后即将胡思乱想的情愫就被收住了。 两人默默吃好了饭。 木晨曦主动提到，“今天物流园的活差不多就做完了。” 方敏抒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挺好。” 木晨曦又说，“那边给了我一个不错的价格，他们要开新专线，让我尝试一下帮他们收货。” “噢。” “下午联系了一下同学，运气不错，正好同学也在找物流外包，呵呵，可以谈一谈。” “挺好的。” 木晨曦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这一天的她太冷淡了。 “方敏抒？” “怎么？” 木晨曦说，“我们现在钱差不多够了，就这几天先去医院挂号把检查做了吧？” “好。” 屋里原本安静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病情又开始反复了。 “你歇着，”木晨曦说，“我去把碗洗了。” 她没有反驳，仍旧是一声‘好’。 木晨曦带着忐忑的心情把茶几上几个空碗收到厨房的水槽里刷洗。 过了一会儿，客厅里好像有响动。 他扭头去看，方敏抒拿着她的那个塑料杯，接了点温水就回房间去了，还是没有关门。 木晨曦带着些担忧地走到门口看了看，她还记得吃药。 算算时间，这帕罗西汀的血药浓度也差不多该起来了，木晨曦看着她就着温水把药吞了下去，然后坐到了床边上，双手支着脑袋发起了呆。 看上去不算很严重。 他心里的不安消退了一些，回到厨房里，很快把剩余的碗刷洗了。 又私聊五车他们，问方敏抒在孵化园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他们四个人很快回复过来——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就是今天显得有几分安静。 过了一会儿，木晨曦又收到他们四个人发来的消息，问需不需要帮忙。 他回复说不用。 微信消息在5g网络里飞来飞去几轮下来，他大概也知道今天的情况了，应该是比较低落。 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琢磨着，这种时候她身边应该离不得人，于是赶紧把手里的活儿做完回到了小客厅里。 发了一会儿呆的方敏抒却从小卧室里出来，脸上带着一个硬挤出来笑容说，“我想出去走走。” 似是请求，又像是身处泥淖之中时的悲鸣，还努力向外伸着手。 木晨曦对她横生怜惜，马上就说，“我陪你出去吧。” 她呢喃了一声，“谢谢。” 两人很快出了门，她一直半低着头走在前面，显得无精打采且迷茫，巷子里的梧桐树已经长出了不少新叶子，但在夜色里还是显得稀稀拉拉。 她那失神的样子令木晨曦很不放心，终于还是第一次主动捏住了她的右手腕，碰触的一瞬间，又是一股熟悉的冷。 他随着方敏抒走了两步，她的手又动了一下，他立刻回应了她这无声的请求，两只手又变成了十指扣。 不知不觉间，方敏抒带着木晨曦走出了短短的桐花巷，走到白鹤路的尽头，又过了两条街，便来到了市中心一个热闹繁华处，海云市城市广场。 广场特别大的，原本只是一个纯粹的城市绿地，这些年，这里开始有了小集市，地铁站商圈，和美食小街…… 本来就是海云市的一个地标，现在更成了一处景点。 广场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烤肉香味； 集市和美食街都是按照统一的要求布置成了露营地的式样，草地里有萤火虫灯在摇曳，露营灯又把每一个摊位都照亮，恰到好处的亮。 挺好一个地方。 木晨曦他们五个人有时候也会到这里来聚餐。 这边晚上人也多，也许人多的地方对她来说会有好处。 歌声忽然响起来了。 是从集市和美食街中间搭着的一个白色舞台那里传来的，那儿是个公共舞台，有音响有麦，但是没有伴奏。 有时候会有人上去表演个乐器之类的，有时候也会有人上去唱歌，当然是清唱。 舞台来者不拒，只要有足够的自信，谁都能上去露两手。 台上那个人看样子也是个专业选手，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着一首小情歌。 本来无人驻足的舞台周围立刻就围拢了一些年轻人。 方敏抒循着那歌声，拉着木晨曦就过去了。 她终于开口说话，“这个巴刹真好，像瑞澜。” “啊？像瑞澜哪里？” 她有些自顾地喃喃，“像瑞澜啊，有烟火、有酒，有歌。” 木晨曦没接话，有点不敢接。 几个少女手挽着手走过去，留下一阵叽叽喳喳的笑语。 她好像回了一点神，“哦，不好意思啊，我顺嘴说了个巴刹，应该说集市，集市……” 木晨曦笑了笑，“在南洋，巴刹就是集市的意思，我还是知道一点点的。” 她也笑了一下，似乎有些好了。 两人无言，她静静听着台上那人唱歌。 看着她状态有些恢复，木晨曦心里的忐忑缓和了不少。 很快，台上那人结束了。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他站在那固定式麦克风前问，“还有人要来唱吗？” 木晨曦扭头问方敏抒，“你去唱不？” 她有些兴奋地说，“要去。” 话音没落就往台上走，完全忘了自己还死死扣着曦木的手，竟然把他拽动了两步。 “唉唉，小天后，我不唱……” 木晨曦这玩笑似的讨饶终于让她随性地笑起来，笑得捂了一下嘴，才松了手。 方敏抒举了下手说，“我来唱吧。” 台上那人还颇有主持人的风范，搞起了氛围，“嗨，这儿有个漂亮小姐姐要上来唱，大家掌声鼓励。” 于是掌声响了一阵。 方敏抒对木晨曦说，“我上去发挥一下，你别走了噢。” 其实她是怕木晨曦走远，但说出来却像是命令似的叮嘱。 木晨曦笑着说，“放心，我在台下听着。” 然后方敏抒小跑两步上了台。 她站的那位置就不大一样，距离那个固定麦克风起码半米远。 得，木晨曦感觉，也许是在家里压抑久了，小天后要来露天广场发泄了…… 之前那个歌手很礼貌地退到了远处去。 方敏抒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微微鞠了个躬。 也不报歌名，很是放松的样子，微微吸了一口气，嘴巴张圆了，接着，那歌声就从她的嘴里流淌了出来。 台下立刻一阵骚动，‘哇哦’这样的感叹。 而台上的她，只是单手轻轻放在腹前，十分随意—— “随着脚步起舞纷飞，跳一曲春天的芭蕾。” “天使般的容颜最美，尽情绽放青春无悔……” 好嘛，木晨曦和观众一样，被她镇住了。 开口跪，开口跪…… 她倒是真的来发泄了，张口就来一首《春天的芭蕾》。 这是美声，带有民族唱法，前中后还有好几段花腔女高音。 这就是她说的技巧啊？站在台上共鸣一开，整个人都变成了音响，她自己微微随风摇曳着，珠圆玉润的嗓音就流淌出来，抚慰每个人的耳朵。 怪不得要距离麦克风那么远，离近了要炸麦…… 等到花腔一出，那珠圆玉润的歌声马上就变成了百灵鸟一般的歌唱，高亢又灵动，她还驾驭自如，人似百灵一样摇动…… “春天的芭蕾……芭蕾……” 结束了。 全场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她这才走上前去，又鞠了一躬，“谢谢大家。” 而掌声却变得更加热烈了。 木晨曦看见她脸红了，是有了血色的那种红，她的笑容，也重新变得真实了。 那个小屋子哪里容得下她这样飚百灵似的花腔高音啊…… 第36章 我没有身份证 木晨曦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是生怕方敏抒又掉进抑郁发作的泥潭里。 那种感觉会是什么样的？ 他有点怔怔地望着台上的方敏抒，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身陷牢笼又万念俱灰的瞬间，比如十六岁时，自己的电脑被爸爸砸掉那一次。 随着电脑一起被砸掉的，还有他硬盘里的第一个游戏。 十年过去了，对那个感觉的记忆却很清晰，好像世界对自己关闭了大门，或者自己对世界关闭了大门。 都一样。 父母的谩骂已经入不了他的耳，他记得自己挨了木平波的一记耳光。 然后自己什么话也没有讲，离了家。 十六岁的少年走在城市的大街上，看不见未来，想要反抗却有一种无力感，还有一股仇恨的火焰从心底里升起来，让那个时候心智还很单纯的自己认为，如果走到海岩边上，跳下去，把自己毁灭在那汹涌的波涛中，就像完成了一种复仇。 那是个秋天，海风阴冷，青色海岩的观景台上没有人。 然后下雨了，他忽然想起了刚看过不久的波德莱尔的诗句—— 【我的青春是一场晦暗的风暴，星星点点，漏下明晃晃的阳光；雷击雨打，造成如此的残凋，园子里，红色的果实稀稀朗朗……】 大浪拍打在岩石上，轰隆一声响，眼前只有茫茫然一片模糊的暗蓝。 就在这黑暗中，他忽然冲破了束缚着自己内心的一种枷锁—— 难道我杀了我自己，就能报复他们吗？有什么不可以忍受的？小池塘再平静，那不过就是个池塘，但眼前这大海，即使汹涌一些，但它也是大海。 逃离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只要翻过这个护栏，跳下去，痛苦就会结束，不过，理想也会随之幻灭。 而逃离，到底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承认自己的怯懦？ 活成父母乖巧的傀儡当然是一条坦途，但另外一条充满了荆棘的道路，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走下去。 他就是在那个夜晚体验了一次长久压抑之后的万念俱灰，又在黑暗中破除迷障的。 而现在，台上那个开心笑着的人，她在经历黑暗的时候只会比自己当初更绝望，更黑暗…… 木晨曦觉得，她此刻的笑容，除了干净平和以外，还有一种柔韧以及温暖，灯光把她映成了一幅不错构图的剪影，看不见丁点儿有忧郁。 观众的掌声和议论中的赞叹持续了半天才停下来。 她从台上下来了，围观的观众也就散去了。 “啊，舒服。”方敏抒笑哈哈地伸了个懒腰，“走吧，回了。” 木晨曦留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问道，“那感觉退了吧？” 她笑了笑，“退了。” 她又抬手想要像来时一样和他拉手，但一抓到曦木的手掌，就发现此时此刻并没有理由，脸一红，却横下心来不撒手了，只是没有要求十指扣罢了。 木晨曦没表示任何异议，只要方敏抒开心就行。 “出都出来了，”木晨曦指着那广场上的美食街说，“就去这个巴刹再吃点东西吧？” “哈哈哈。”她咧嘴笑了，她那尖虎牙就露了出来，给她那白菖蒲似的漂亮脸庞平添上几分俏皮和活泼。 方敏抒说，“巴刹，你被我传染了吗？” “啊，对，被传染了。” 出门前的阴云就这样散尽了。 他们正要往那散发着孜然辣椒香味的烤串摊走时，木晨曦看见刚刚在台上弹唱的那个歌手朝他们走来。 那人是长头发，扎了个马尾，背着吉他，上身是高领毛衣配的夹克，下身是一条深色的牛仔裤和深棕色的马丁靴。 木晨曦觉得他要比自己高一丢丢，那就也是个一米八几的身高，不过，有一些瘦，借着灯光，看上去大概也是同龄人。 显然是奔着方敏抒来的。 不过他却是先跟木晨曦打的招呼，“帅哥，你好你好。” 木晨曦微笑了一下同他握手，“你好。” 他自我介绍说，“我是个唱歌的，我叫赵昔瑞。” “哦，你好，”木晨曦说，“我叫木晨曦，她叫方敏抒。” 三人互相握了握手就算认识了，赵昔瑞直接进入了主题，“木帅哥，你的女朋友刚刚那段表演功力实在是太扎实了。” 木晨曦还没有开口，一旁的方敏抒却纠正了他，“不是女朋友，已经结婚了。” 木晨曦有点意外，但因为此事提前商量过，他也没有多想。 赵昔瑞则是恍然大悟状，“噢，抱歉抱歉，我还说生分了些。” “没事没事，”木晨曦说，“想聊聊唱歌的事情是吗？你跟她聊吧。” 赵昔瑞笑了笑说，“要不这样吧，我请客，我们去那边坐着边吃边聊？” “那……也行，谢谢你。” 赵昔瑞摆了摆手说，“不用谢不用谢。” …… 三人在美食街上找了家烤串店坐了下来。 赵昔瑞很是热情地问他俩要不要喝酒，木晨曦和方敏抒都同时摇了摇头。 他很是热情，虽然是长发，不过因为头发比较粗硬的缘故，并没有给人阴柔的感觉，反而那有神的眼睛和剑眉配着这长发，还显出许多洒脱。 气质不错，亲和力挺强。 这一片的店生意都好，店主为了抢时间，烤串也预制着一部分，赵昔瑞基本都是照着那些在烤架上热着的串点的，所以他们刚坐下没一会儿，服务员端着菜过来了。 赵昔瑞自己先拿了串烤排骨撸了，一边嚼着一边说，“别客气，边吃边聊。” 木晨曦和方敏抒两人异口同声道，“你真是太客气了。” 三人浅笑了一下，闲聊便进入了正题。 赵昔瑞说，“其实我在附近开着一家小酒馆，蒲月酒馆，不知道二位听说过没有？” 方敏抒首先抿着嘴摇了摇头。 木晨曦则说，“在青鸢街上？” “哈哈，对。” 木晨曦问，“怎么开在那儿？酒吧一条街在靖远南路啊。” “看来木帅哥知道，应该光顾过小店吧？” 木晨曦笑了笑说，“那倒是没有，就是有几回和朋友去青鸢街吃饭，看到过，有点印象。” 赵昔瑞说，“酒馆不一定要开在酒吧一条街嘛，青鸢街比较安静一些，房租也低，我那里，算是清吧吧。” “原来如此。” 赵昔瑞又说，“是这样的，刚刚你老婆唱的那花腔实在是厉害，我想问一问，有没有兴趣去我那儿唱歌？或者说，有没有时间……” 方敏抒欲言又止，木晨曦却说，“这问题你应该直接问方敏抒嘛。” 赵昔瑞笑了笑，便看着方敏抒问，“怎样？有兴趣来试一试吗？” 方敏抒喜出望外地点了点头，“有兴趣，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我没有身份证，不是中国人。” 第37章 数年以前 赵昔瑞有些意外。 方敏抒说，“我是从大马的怡保过来的，现在没有工签，国籍也没有。就是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一些什么风险，比如罚款什么的。” 赵昔瑞感动，他也算成熟稳重，知道人家诚恳了，也没有再追问具体细节，只是打趣了一声，“喔，杨紫琼的老乡，失敬失敬。” 餐桌上的氛围活跃了一会儿。 赵昔瑞又考虑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们这边没人查这个，而且我那里清净，不是那种很喧嚣的夜店。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要不明天两位来看一看？” 方敏抒不好自己做决定，就看向了木晨曦。 木晨曦直接答应了下来。 于是，三个人互加了微信。 方敏抒倒是不厌其烦，半开玩笑似的跟赵昔瑞解释，“微信号也是我老公的，呵呵，请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赵昔瑞说，“谁会关心微信号的注册人呀。” 方敏抒笑了，“那是我想多了。” 约好了时间，三人互道一声‘明天见’，就此暂别。 畅快淋漓的花腔唱了，酥香微辣的烤肉也吃了，还来了一杯酸梅汁。 回去的路上，方敏抒连走路的样子都变得像少女一样蹦跳活泼，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调的歌，都是木晨曦耳熟能详的，看样子，她这几天学了不少。 他替她感到高兴，所以四目相对时，两人又都是笑容。 方敏抒又跑来放肆地把他的手拉上了，“刚刚我跟人介绍咱们的关系，你不会介意吧？” 木晨曦说，“你这话真是多余，商量好的事情，我会介意吗？其实还是你说得对，一个谎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还不如是什么就是什么，免得麻烦。” 她的活泼忽然收了一下，端庄大方地点了一下头，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深邃。 两人拉着手又走了十几米远，方敏抒却问木晨曦，“你和前女友分手之后，就一直一个人过的吗？” “不然呢？” “哦。” 这会儿木晨曦才反应过来，如实辩解道，“嗳，你莫不是以为我会找女人吧？我没那余钱。” 然后就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片刻后，她半开玩笑地说，“也有不要钱的。” “呵，你是指不走心的交换还是露水的鸳鸯？” 她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幽然，“都可以。” 木晨曦微微耸了耸肩膀，“你觉得有就有吧。” 他不知道她在试探什么。 方敏抒松了手，走在前面，长头发还是扎了麻花辫的，总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木晨曦看着她的背影起了一些反应，但很快又褪去了，他追了上去，没说话，并排走。 这一天天的，他想，心境的切换速度也太快了一点。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撇了撇嘴。 一阵风吹过，把她身上的幽香味又吹了过来，他脑海里忽而就起了一阵旖旎的回忆，跟方敏抒无关。 …… 数年以前的一个空闲周末，许淇到他住的地方来找他。 百褶裙、黑丝、小皮鞋，短短的小辫子，又性感又清爽。 这就是他当时的女朋友的样子，她故意的。 木晨曦一向不跟人合租，哪怕房子贵一点，或者破一点，或者远一点，他都选择自己住。 他看到许淇从公交车上下来，冲他笑。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隐蔽地吞了一口口水。 脸上还绷着，硬挤出一个笑容。 她也没有问自己打扮得好不好看这类问题，直说，“走，上你家去看看。” 两人就回了屋。 她坐到床边上，又是故意的。 那天她不是故意来二人世界，其实是心里有恶趣味，故意来折磨木晨曦的。 木晨曦自制力强，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二十冒头的小伙子哪里受得了她那副样子在身旁紧挨着？ 何况还是确定了关系的女友，更难绷。 于是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像铁一样，许淇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在他身边找话题聊闲天，时不时地在他胳膊边上蹭一蹭，只不过，也很笨拙。 说了半天，木晨曦还是控制着自己，最后许淇有意无意露了句虎狼之辞出来。 这下男友受不了了，手搭到了她滑滑的腿上，近距离地喘着气，却没有说话。 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看着他，就在木晨曦想亲她的时候，她把他挡开了，然后说，“我不想。” “好吧。”木晨曦自己的血液还潮涌着，心里却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然后他就放开了她，出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喝水吧。” 许淇脸上笑容消失，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小口，然后就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好，我还怕我今天穿了黑丝，会被人尾随。” 那是二十冒头的她对黑丝小皮鞋的迷之自信，当然，许淇的身材是很匀称的就是了。 一路上，她好像又变回了一个正常女朋友的样子，两人聊着最近的电影，聊着读书时候喜欢听的歌，公交车摇摇晃晃穿过黄昏的余光，很快就到了长蕙路。 那个公交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两人下了车，他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平平淡淡说了声‘再见’就回家了。 等他上了回去的公交车，她发消息来问他，【滑吗？好摸吗？】 木晨曦无语，回复道，【你在折磨我啊？】 【嗯，对，故意折磨你。】 【为什么？】 许淇说，【上一个人没有勇气，所以我没给。】 直女如她，这话也差点把木晨曦常年写代码的cpu干到过热。 他想了半天才说，【不要这样比较。】 然后她就没有说话了。 又过了几天，半夜两点，她的电话把木晨曦吵醒。 她在电话里哭哭啼啼，木晨曦赶紧打了一个车去找她。 到了的时候，却看见她穿着睡衣睡裤和拖鞋，站在租住的小区门口等他。 木晨曦一下车，她就小跑了几步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他问她，“你怎么了？” 她说她做了一个噩梦。 这回一点不像假话或者故意的逗弄，她的眼圈也是红的。 他抱着她，在那深夜里，她像个安静的小绵羊一样，很快就睡去了。 他好像也很平静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的却是许淇的笑脸。 他问，“你后来没做噩梦了吧？” 她摇了摇头。 再之后是许久的拥吻。 后来，木晨曦没问她同不同意。 因为她用抱着他的手臂的力气表达了她不想说出来的话。 这就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记忆。 梦幻、甜蜜、疯狂，而又宁静。 他们互相都觉得那一天是一种仪式，一种亲密关系的真正开始。 第38章 死去已久的记忆 所以，身边的美女不一定让人想入非非，也有可能唤醒死去已久的记忆。 死去的记忆一旦被唤醒，就成了一把开刃只开了一半的钝刀子，开始攻击木晨曦的心灵。 锋利的刀子虽然疼，但是切口整齐，预后良好； 钝刀子割的伤，又割又锤，迷乱交错，处处伤疤…… 这是第二次了，关于许淇的记忆又像洪流一样从内心的最深处汹涌而出，情欲和幻想交织，苦闷和甜蜜并存。 方敏抒这个纵火犯，不经意间挑拨完了就没再说话。 木晨曦没有责怪她的想法，全当是不知者无罪。 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城市的街景，倒春寒的时候也有好处，风微冷，容易让人冷静下来。 当年他和许淇是这样分手的。 那天，他打电话给她，“淇淇，我要去参加ggj了。” 她平淡地回答说，“好，我知道了。” 然后他们就结束了通话。 48个小时以后，木晨曦又给她打电话，说活动已经结束，过两天就回来。 她在电话里说，“我们已经分手了，钥匙你那里有，你去收拾东西吧，我过一阵再回来。” 木晨曦脑子有点发懵，“什么？” 她的声音很冷淡，“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为什么？” 许淇平静地叙述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等你回来，千等万等，等来你一个电话，你说你要去参加ggj，你去吧，我觉得我没影响你参加活动，也没有闹腾，就这样吧。” 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没给木晨曦解释的机会。 那时候年轻，血气方刚，他也生气了，而且气狠了，觉得许淇莫名其妙。 心说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叫了个小货车直接去长蕙路把自己的东西打包搬走了。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衣服、书、电脑和琴，当天就搬到朋友那里去临时落了脚。 再之后，他就在桐花巷租下了现在的这个小房子。 两个人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联系。 半个月后木晨曦给她发微信消息，发现自己和她已经不是微信好友了。 他当时心里好像没有起什么波澜，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点难受。 接着他又劝慰自己——算了吧，人生还长，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像这样想就想通了，就下意识地想把这个人从生活的痕迹里抹去。 又过了半个月，他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他接起来，习惯性地问，“喂，你好，哪位？”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是许淇。” 他当时非常意外，不经脑子问出去一句话，“有什么事情吗？” 沉默半晌后她才问，“没什么，我找到一些草稿纸，问问你还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他说，“不要了。” “好，再见。” “再见。” 在这之后，他们之间再没有联系过了。 那时候木晨曦有了自己搭建一个轻量级引擎的想法，他不是计算机专业出身，因此并没有系统学过计算机图形学。 经过多方权衡，他放弃了直接用最基础的图形接口directx或者opengl来手搓图形框架的方案，而是选了另一个容易一点的路线，基于微软xna的开源图形框架monogame。 原因很简单，有珠玉在前，《星露谷物语》就是用monogame做出来的。 还有一个原因，虽然他基本也会c++，但是他觉得c#用起来更加简单一些。 但实际上，越基础的框架，坑就越多，开发软件这件事情其实很容易让人魔怔，一旦代码没有按照开发者的预期运行，那开发者就很容易沉入到一种寻找bug的忘我状态之中—— 不断分析，不断修改，不断重新编译，直到bug被解决为止。 而初入monogame的世界时，小白一样，随时都能遇到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文档都是英文的不说，国内的相关资料也很少。 因此那一段时间他非常忙碌，完全沉浸在代码的世界里。 人的内心世界如果被另一样东西塞满，在意识深处觉得游戏比爱情更重要，那种学习与磨炼技艺的痛苦，很容易就把失去爱情带来的空虚和苦闷排解掉了。 逝去的爱情是逝去了，但是磨炼的过程却是——痛并快乐着。 于是，他的初恋，那个神经质、性情刚强、热情热烈，又敏感又大条的短头发直女，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尘封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后来他一个人过着日子。 有时候在街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看到别的情侣手拉着手，他也会想一想她，然后自顾抿嘴笑一笑，好像人家的甜蜜幸福能落到自己身上一样。 他希望她一切都好，因此回忆也有些淡甜味。 但他自己这两年每况愈下，自己用一个初级框架手搓高级框架投进去太多精力，长久地见不到效益。 初有成果以后，他做了一个画风非常抽象的横板过关反应力游戏。 他起了个名字，《步行者的远方》，用的是古早的十六色配色，为的是节约成本，但是关卡设计和一些碰撞检测机制有问题，上架很长一段时间以后，评论区还是多半差评，过了很久才回到褒贬不一的状态。 但游戏没有赚钱是事实，差一点连那一百美元的押金都没有赚回来。 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 人不能依附在别人身上空谈独立人格，况且父母也不许他有独立人格，所以他选择自食其力—— 不做脑力活，只下体力活，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糊自己的口，下力、烧电焊、做简单的电工。 别人不理解，五人组里另外四位倒是理解的，都来做独立游戏了，多少都有点离经叛道，身上多少都有几斤反骨。 没点反叛精神，融不进赛博世界。 循规蹈矩的人是相似的，反叛的人各有各的反叛。 至于写小说，从这件事里他学到的经验教训是——网文专治不服。 扑街归扑街，他倒是发觉写网文和开发游戏有许多的共通之处——比如，都会饿死人。 …… 又一阵风吹过，把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回了桐花巷。 方敏抒也许是因为知趣，没有再拉着他的手了，而是独自一人走在前面。 她的背影挺好看，比印象中的许淇饱满挺拔些。 走路的动作也很端正。 第39章 就诊 木晨曦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让刚刚的心潮彻底平复了下来。 方敏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眨巴了一下眼睛，“刚刚我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生气了，对不起。” 木晨曦笑了一下，心想，她这推敲琢磨的时间还挺长的，“我没有生气，不说话不代表我生气了，你那个试探性的玩笑还不至于惹恼我。说实话，我自认为我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 她微微躬身笑了，“那就好。” 两人又走了几步，在一棵法国梧桐边上，方敏抒蹦了一下，从稀稀拉拉春季嫩叶里扯下来一片，又低头摆弄。 木晨曦觉得她有童真。 他说，“明天我不去打工了，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她反问，“那晚上去蒲月酒馆呢？” 木晨曦意识到人家刚来不久，就说，“哦，那晚上我也陪你去吧。” 她微微抿了一下嘴，点了点头。 又走了几步，快要到家门口了，方敏抒又问他，“这几年你真的都是一个人过的？” “这次不是开玩笑了？” 她微微用了一下女人的娇柔，“我好奇嘛。” 木晨曦说，“一个人过的。没钱，没事业，没工作，我就不出去霍霍别人了。” “其实呢，”方敏抒半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说，“像你这样的男人，很容易激起女人想照顾你的心思。” “那得长得帅才行。” “你不帅吗？”方敏抒瞧着他，“清秀干净，大眼睛，你要是乐意去撩，有的是女人愿意为你的理想买单，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你是直男啊，搞不懂女人心里的一腔热血。” “那多谢夸奖，”木晨曦说，“许淇为什么不那样呢？” 他是对方敏抒没有多余的想法，一起生活了一些天了，也轻松了很多，他这话纯粹也是想到那儿就说出来了，没有丝毫斟酌。 方敏抒咧嘴笑了一下，“也许她不那么爱你？” “不可能。” 方敏抒微微偏了一下脑袋，“你那么自信？” 木晨曦思索了好一会儿分手时候的细节，然后才说，“哦，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她有点得寸进尺，“你还会去找她吗？初恋哦。” “不去，也许她都嫁人了，二十六岁，说不定都当妈了。” “噢，比我大一岁。”方敏抒说，“那要是她来找你呢？” 木晨曦怔了一会儿，这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她离开了，他就默认她不会回头了。 然后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方敏抒这才结束了她的追问，她脸上仍然是带着笑容的。 木晨曦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就问她，“你怎么懂那么多？” 方敏抒是心眼多，一时没有直接回答，还在等着木晨曦的拐弯抹角的连招—— 比如，你懂这么多，你谈过恋爱？ 比如，你懂这么多，想必经历的也不少。 比如，你懂这么多，经验丰富呢吧？ 等等诸如此类的旁敲侧击，毕竟一般情况下，直接问一个女人的情史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必须要欲盖弥彰地旁敲侧击。 其实她觉得直接问一个男人也不礼貌，但好像大多数时候都是女问男，然后得到一堆瞎话或者粉饰。 她刚刚已经不礼貌了。 等了一会儿，她却等来木晨曦一句，“嗳，没听见？你怎么懂那么多？” 她揉着鼻子哼哧了一下，觉得他心思单纯。 于是自己回答说，“你想想我过去是呆在什么圈子里的？” 人家曾经可是演艺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哦，怪不得。” 方敏抒又补充说明，“我没有谈过。” 木晨曦无声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上了楼，看方敏抒状态不错，木晨曦就让她先去洗漱了，他交待说自己下楼去买点宵夜和饮料。 等他出来晃荡了一圈，又回去之后，卧室的门也已关上。 他这才微微自在地把自己打理了。 明天一天不用上工，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趁着这个晚上的空闲，他把大家支援过来的电脑装好，接上自己的显示器试了试，装好了系统之后才关灯睡觉。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两个人带着证件就一起出门去医院了。 果然如之前的医生所言，人都来了医院，不会因为没有身份就不给治的。 因为有临时签证上面的证件号码，导医台的护士直接在木晨曦的诊疗账户上添加了方敏抒的病人信息，并且顺利挂上了号。 两个人都很轻松。 方敏抒因为自己就快要挣到钱了，还曦木的钱就有了着落，如果能在赵老板那里唱好的话，她可以多找几个场子唱歌，这样曦木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木晨曦则是因为终于攒够钱带她来建档，以后就有系统性的治疗了，免得两个人瞎子摸象一样凭感觉吃药，耽误了病情。 精神科人少，方敏抒直接排到第三个，而前两个都是来开精神管制药的病人。 因此，没一会儿，叫号机就叫到了方敏抒的名字。 进去之前，木晨曦破天荒地捏了一下方敏抒的肩膀，“相信自己。” 她闪着亮莹莹的大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就一起进了医生的诊室。 是个中年的男医生，挂着副主任医师的胸卡。 医生问，“最近是情绪有什么问题吗？” 方敏抒说，“最近控制得挺好的，医生啊，是这样的，我是双相情感障碍二型。” 医生的眼睛的瞪大了一些，又打量了一下方敏抒，然后微笑了一下，“这么肯定？不会是先百度了一下吧？” 方敏抒摇了摇头。 木晨曦作为家属，就上前解释，“医生，她不是中国人，以前是在马来西亚确诊的。” “这种需要长期治疗的病可以找长期治疗的主治医生啊，治疗方案不能随便动的。” 医生的话里倒是没有不耐烦，他说得确实也对。 木晨曦就进一步解释道，“她是临时签证，现在限制出境，以后估计也不会回马来西亚去了，情况特殊。” “哦，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 方敏抒说，“没事的，我确实情况有点特殊。” 医生对着电脑敲了一下键盘，问她，“你家里还有其他人确诊这个病吗？” 她答，“小姨妈，外婆。” “严重吗？” 她又平静地叙述，“小姨妈我没见过，家里人说过，十六岁的时候上吊自尽的，外婆是确诊了的，现在，应该还在世……” 医生微微叹息一声，敲了一会儿键盘说，“先做个检查吧，有几项，交了费就能做，手机上就能缴费。做完检查拿着报告再过来。” “好的。” 第40章 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上午的医院人来人往，木晨曦的手机上能看见医生开的检查单子。 【头部核磁共振、血常规、血生化、血清素、去甲肾上腺素、脑电图、心电图、甲状腺、内分泌、心境检查（躁狂量表、心理状态评估）】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医生开出来的这一长串检查单子还是让木晨曦感到十分震撼。 果然，实际情况和写小说时候打几个省略号相比完全是两码事。 他俩就在精神科外面的候诊区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木晨曦一边付款一边说，“这一堆检查做完，估计就下午去了。” “我估计就不少。” 木晨曦把手机拿给她看，她划着屏幕大致浏览了一下，“差不多吧，就这些。” 说话的语气却是很轻松。 木晨曦站起来，“先去做核磁共振吧，然后去抽血，一样一样来。” “好。” 这一次没有一前一后了，两个人并排着，穿过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往核磁共振中心走去。 直到叫号机喊到方敏抒的名字，她一个人走进检查室时，木晨曦觉得她的神情都还很轻松，甚至还微笑了一下才走进去。 她的笑容很温婉，可是这温婉的笑容却让木晨曦想她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继而就想起了《飞驰人生》里那句着名的台词—— 【我没有想赢，我只是不想输。】 …… 一样一样的检查做完，两人去医院的食堂吃了顿午饭。 等到下午两点多钟就拿到了所有的报告，回到医生的诊室。 他们进去时，医生正单手托腮看着电脑屏幕，眉头微微皱着。 没有其他病人，木晨曦把门关上以后，外面的嘈杂声就消失不见了。 他让方敏抒坐下，自己则把一叠报告放到医生的办公桌上说，“医生，检查做完了。” “嗯，”医生点点头说，“电脑上有，我正在看。” 于是两人安安静静地等着医生把报告看完。 时间好像过了好一会儿，医生才把注意力转向方敏抒。 医生问她，“来这边以后也有吃药吧？” “有的。” “今天感觉怎么样？” 方敏抒笑了一下，“这一阵还好。” 医生问，“你自己吃着什么药的？” 她答，“帕罗西汀和阿普唑仑。” 这下子医生也笑了，“你倒是会找药。” 诊室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方敏抒说，“我十六岁在那边确诊的，在来中国之前，那边医生说已经进入维持期了。” “嗯，看着也像，”医生说，“我看你社会功能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她抿着嘴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她看着医生说，“是这样的医生，有什么问题，您直接给我说就行了，之前的医生也是直接跟我说的。” “问题不大，”医生说，“检查看下来，确实也是病理性质的，而且你母系亲属那边确实也有病例。不过，你现在这个状态很好，在维持期里好好控制，还是很有希望的。” “嗯，谢谢。” 在方敏抒听来，医生的话都差不多，他们都会说很有希望。 检查报告也写得挺清楚了，影像检查有异常，脑电图也有异常，血清素的水平虽然没有异常，但她是一直吃着药的。 有希望，挺好的，她不由自主抬头望向身边的木晨曦说，“看吧，很有希望的。” 他鼓励一样地点了点头。 医生说，“我再给你补一些药。” 他可能觉得方敏抒是资深病号了，敲着键盘开药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芥蒂，一边敲一边说，“碳酸锂缓释片每天要吃，你的帕罗西汀按照用量吃着走，阿普唑仑再给你开一盒吧，如果心绪稳定好睡觉就不用吃了。还有卡马西平……卡马西平……” 医生考虑了一会儿才问，“你最近有反复波动没有？” “之前自杀过一次，是不到一个月前，前一阵子抑郁过两天。” 她毫不介怀地陈述着事实，语气平淡，神情轻松。 木晨曦心里咯噔了一下，而医生虽然见得多了，但这么有勇气的病人还是让他愣了一下。 医生自顾念叨了一遍，“快速循环混合发作。” 方敏抒点头，“嗯，是。” “那行吧，”医生说，“卡马西平开回去备着，按医嘱吃。” “好的。” 医生的话说完，敲键盘的手也同时停了下来，“行吧，就这些，你加我一个企业微信，有事情及时联系。” 然后他就把二维码转了过来，木晨曦和方敏抒两个人都加上了。 方敏抒说，“谢谢医生。” “应该的，祝你早日康复。” 她莞尔，不置可否。 临走时，医生又把木晨曦叫住，“家属你也要多注意一下，家庭氛围要稳定。病人是长期需要服用心理稳定剂的，目前看来状态还比较良好。对她来说，维持期的治疗是相当重要的，家庭的照护对预后有很大的好处，所以这几年，你作为家属，需要多费一些心。” 木晨曦说，“好的医生，我肯定尽心。” 医生点点头，“再见。” “再见。” 两人出了诊室。 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花的钱比预估的要少，药没有花多少钱，主要是检查的费用大，前后一共花去了两千多。 病历是建上了，医生的企业微信也加上了，木晨曦心里也多出来一份安稳。 他想，正常治疗着的话，方敏抒应该可以过得很‘正常’。 实际上这小二十天的时间里，她大抵也是正常的。 拿完药，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 为着临走时木晨曦答应医生要‘尽心’照料的话，方敏抒心里感动，虽然她并没有当真。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几年的维持期，他怎么会一直‘尽心’，人家可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但他这么说了，她心里还是受用。 公交车穿过海云市的一条街道，她看见几只喜鹊从一棵树飞到了另一棵树去。 回到家里，她看到大家支援过来的电脑配件已经被曦木组装好了，她就回到卧室里把那台笔记本电脑抱了出来。 “给，你的游戏本。” 木晨曦说，“放茶几上呗，我帮你把台式搬进去。” “我自己来。”她说着，抢先一步站到那个旧机箱前，把木晨曦挡在了一边。 木晨曦看着她那样子，撇了撇嘴。 拿着一堆线缆，跟在她身后一起进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说，“笔记本一起用吧，如果你要去孵化园，你也可以带去。” “好。” …… （本章描述的双相障碍的治疗方案为剧情需要，如有类似的问题请医院去找医生。） 第41章 安心治病 这天多云，透过窗子，除了能看见马路对面的高楼以外，还可以看见布满了白色的浅蓝天空。 马路上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了一阵，很快又平静下来，看来是哪个司机在红绿灯路口等信号灯时走神了。 他俩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天气不错。” 两人愣了一下，把东西摆好后，两人又异口同声说，“你心情也不错吧？” 这次又愣住了，两人脸同时红掉，各自扭到了一边去偷偷笑了好一会儿。 木晨曦帮她把线接好，连上之前给她的显示器，机器很顺利地点亮了。 他晃动着鼠标说，“编曲软件还有midi键盘的驱动我也帮你装哈。” 方敏抒提醒了他一句，“别忘了装steam。” “好嘛，”木晨曦说，“最近在玩什么？” “《va11》啊，还没通关呢。”她坐在床边上，按了一下琴，电钢没有打开，就只有一声琴键撞击的轻响。 木晨曦说，“那个确实很经典。” “我在想我要不要也注册一个账号。” “你注册steam账号干什么？”木晨曦操作着电脑，随口说道，“登我的账号就行了啊，你自己注册还要重新买游戏。” 他是背对着方敏抒的，没看见她低眉浅笑。 方敏抒说，“小满说你们五个人经常一起联机玩游戏吧？我在想能不能加入？” “嚯……”木晨曦转过身来，“怎么，你要和我们一起砍丧尸？哈哈。” “砍丧尸？” 木晨曦这会儿又操作电脑去了，背对着方敏抒笑道，“嗯啊，砍丧尸，我们五个最近的最爱。” “那是什么游戏？” “《project zomboid》啊。” 方敏抒英文水平是不错的，就好奇地问，“僵尸工程？” “国内一般叫做《僵尸毁灭工程》，其实，不吓人，就是新手玩着吧，可能会有一点点惊悚。” 方敏抒理着手里的药，低头摩挲着药盒子——“碳酸锂缓释片”。 摩梭了一会儿她才说，“正好可以锻炼一下我的心境。” “对哦，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游戏。你还是先把《va11》通关了再说吧。我最近也没有什么时间玩游戏，他们要是约，你用我的号和他们一起玩就是了。” 他的话近似于叮嘱，方敏抒呢喃了一声，“知道了。” 她在枕头边上放了一个纸盒子，盒子里就是她的药，她把今天从医院开回来的药都收纳好了，然后站起来轻声唤了一下，“曦木。” “啥事？” “我自己出去一下噢。” 他问，“没问题吧？” 话一出口，木晨曦又觉得自己蠢了，前几天人家往返孵化园都是一个人行动的。 于是他马上又拍了下自己额头，“嗳，不好意思，今天闲了一点，脑子短路了，忘了你都单独行动好几天了。” 她莞尔，“放心，走不远，一会儿我就回来。” “嗯，”木晨曦说，“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她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屋里顿时就只剩下这旧电脑上n手散热风扇的嗡嗡声。 编曲软件很快装好了，他运行了一下，速度还行。 他操作着鼠标右击了一下桌面上的‘此电脑’标签，又点了一下‘属性’，配置信息就显示了出来。 【处理器 intel e3-1285 v3……】 又攒好了一台‘垃圾’，不管是不是给自己用的，他还是觉得有几分喜悦，这是装机的快乐。 他连上网，打开命令行，输入‘powershell’，进入微软赠送的控制台，用命令行的方式把脚本编程语言python安装好。 接下来，随手在桌面建了个文本文档，就开始写python脚本，用脚本来测试一下机器的性能。 没几分钟就输出了结果，然后他笑着自嘲了一声，“这破电脑，还行。” 他看着屏幕上那漂亮的python脚本程序，心里还是开心的，写代码总会带来一种小确幸一样的快乐，如果游戏能挣钱就好了。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身后递过来一个白盘子，盘子里是一堆硕大饱满的杨梅，已经洗好了的，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沉迷写脚本，方敏抒啥时候回来的他都不知道。 她说，“这个杨梅挺好的，很甜的哈，你吃点。” 他拿了一颗放进嘴里，轻轻一咬就满嘴的甜酸冰凉，“确实不错。” 方敏抒谨慎地说，“我这一阵子做编曲下来，手里还有百多块钱，今天忽然想吃一点水果，就去买了些。” 她话只说了一大半，还有最后的‘你不会介意吧’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一直用的是木晨曦的支付宝，自己赚的钱和他赚的钱是合在一起的，加上之前她又有心要和他算账，所以其实那就是笔糊涂账，要是斤斤计较起来，她还欠着人家不少，去买水果当然应该先问问他才是。 但她擅自做主了。 木晨曦听她把谨慎而委婉的措辞说完，笑了笑说，“一点杨梅而已，我都说了，该吃吃，我介意啥呀，搞得我好像多小气一样。” 方敏抒从盘子里抓了一小把杨梅，又递到木晨曦手边，“你这一阵子辛苦，你多吃点才是。” “真客气，大小姐。”木晨曦轻轻摇着头从她手里接过了杨梅，然后问她，“你们家是不是家风特别严苛啊，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总是感觉拘谨得很。” 她重新回到床边上去坐着了，耸了耸肩，咀嚼着一粒杨梅，没有解释。 过了一会儿，她把杨梅核吐进了垃圾桶里。 电脑上有进度条，木晨曦在帮她批量安装其他东西，索性就靠着椅子看着她说，“我总觉得怪怪的。” “啊？”她微微有点慌乱，“怪什么？” “我总觉得你是控制着自己在拘谨，当然我没有觉得你那大家闺秀的习惯怪。就是觉得你好像有点不想拘谨，但又拘谨着……” 寄人篱下，能不拘谨吗？方敏抒心里这么想，嘴上的话却带着点攻击性，“你是说我们应该相处得更自在一点？” 木晨曦摆摆手，“现在就很自在的。唉，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了片刻，木晨曦又说，“对了，医生说，维持期有几年的时间，我也查了一下，维持期的治疗和照顾确实也很重要。” 方敏抒本来只当他是随口应付医生的，听到他这个话就感觉很意外，“啊？” “就是说，有病要好好治，小天后。这半年就不说了吧，义不容辞的事情。往后你也不要有压力，到时候说不定你会就交到许多新朋友，如果交不到也没有关系，这边空房子很多，你找个近一点的住，有事情找我就好。” 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这段维持期，他会照看她。 方敏抒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微微拧巴的心情忽然就舒展开来，心想，他居然不是随口应付医生的。 木晨曦见她没说话，就又补充道，“放心吧，肯定会好起来的。” 然后方敏抒就不拘谨了一次，“那我就待这里合租呢？” “也行啊，”木晨曦笑着说，“安心治病，安心生活，等你成名了，怕不是还嫌这房子破。” 她又把手按在了没有接电的电钢琴上，然后说，“不会，怎么会呢？” 第42章 蒲月酒馆 本来赵昔瑞发消息说，要请方敏抒和木晨曦两个人去蒲月酒馆吃晚饭的。 不过方敏抒婉拒了，还没有谈妥驻唱的事情，两天混人家两顿饭，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下午的时间，木晨曦一直坐在客厅茶几边上整理他的技术笔记。 他本来打算要做晚饭的，结果方敏抒说最近烧饭的水准进步了不少，让他安心做事，最后晚饭就是方敏抒做的，雷打不动两个菜。 确实进步了不少，都会做红萝卜烧五花肉了。 他们和赵老板约的是七点，去早了不好，显得急躁，迟到更不行。 两人早早吃过了晚饭。 方敏抒把这个机会当成了面试，自己躲房间里把头发打理整齐了，又把刚来时的那一身衣服穿上，这才走出来。 “嚯，”木晨曦看着漂亮的她笑道，“你这是如临大敌呀。” “是呢。” 木晨曦说，“那还缺点。” “缺啥？” “出门演出化妆的不？” 她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当然要化妆的。” “走吧，”木晨曦站起来说道，“去那边的路上有好几家美妆店，路上打理一下。噢，买便宜的化妆品你不会介意的吧？” 方敏抒惊喜，“当然不会介意。” “那走吧，时间还早，路上慢慢选，预算两百，够吗？” “当然够了。” 木晨曦问，“你怎么知道够？” 这话问得方敏抒翻白眼，“好嘛，前一段时间你在外面打工，我回来的时候路过美妆店，有时候就进去看看。再说了，要了解物价，还有淘宝和拼多多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方敏抒这些天光看不买，也有够难受的。 …… 她果然是早就看好了的，就在地铁口附近的一家美妆店，进去没要到十分钟，她就把口红，粉底和bb霜选齐了。 口红是两种色号各一支，一共八十来块钱，外加一支彩色唇膏，连上粉底和bb霜也没要到两百块。 本来方敏抒选好了东西就要走的，木晨曦又把她叫了回来，又多买了一瓶便宜好用的洁面乳和一面小镜子。 柜姐倒是一直不遗余力地在给方敏抒推荐一款面膜，只是，这大小姐就是礼貌地微笑着，一直表示暂时不用…… 时间尚早，他们在城市广场找了个人少，照明又好的地方把妆画好，这才信心满满地去了青鸢街。 …… ‘蒲月酒馆’开在青鸢街的中段，正好处在一棵香樟树的树荫之下，夹在一家药店和一家便利店的中间。 外墙是木造风格的装修，只留着一扇单开的木门，木门两侧的木头花槽里种着鸢尾和三色堇。 正式的店招就在小木门的正上方，闪着霓虹辉光的四个字——‘蒲月酒馆’。 门边还有一个外展的招牌，圆木板上两个字——酒馆，也是灯字。 酒馆外面的装修虽然很有风格，但是在青鸢街上也不算很惹眼。 尤其是这个店开在一棵高耸的樟树下面，就显得更不起眼了。 方敏抒说，“这个店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之前看着感觉确实不错的，”木晨曦说，“也想进去坐一坐，不过总是搁置搁置着，就忘了。” 他拿着手机正要给赵昔瑞发消息时，小酒馆的门就开了。 “两位晚上好啊！” 一头长发的赵老板笑呵呵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随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之前被隔音严密封锁在酒馆里的歌声。 “正要给你发消息呢。”木晨曦说。 “不用这么客气，进来吧。” 他又把门拉开，三人依次进去了。 时间还早，酒馆里的卡座并没有多少人，吧台外面的高脚椅上坐着几个年轻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喝着手里的酒。 歌手唱歌的舞台在最里面，射灯的灯光照着，大概是酒馆里最亮的地方了。 没有伴奏，是歌手自己抱着吉他在那里唱。 赵昔瑞把木晨曦和方敏抒带到一个角落里坐下了，然后他问道，“两位吃饭了吗？” 方敏抒说，“吃过了。” 赵昔瑞拿着手机发了条语音出去，“玲玲，给我这边拿点饮料过来。” 很快，女服务生就端着三杯调制饮料过来了。 方敏抒和木晨曦说，“感谢款待。” “客气。” 木晨曦环视了一圈，大部分客人都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样能看到青鸢街的街景。 这里面隔音又好，一进来，就仿佛和外面隔离开了一样。 店里弥漫着几样炒菜的香味，很淡，并不刺鼻，酒味也很淡，烟味几乎没有。 不时吹拂在脸上的凉风说明——店里的新风系统一直都在全力工作。 “赵老板，你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呀，”木晨曦赞叹道，“有歌、有酒、有菜、还很安静。” 赵昔瑞不推辞木晨曦的赞叹，“算是这个城市里的一个清净的落脚点吧。” “确实。”木晨曦看着文化墙上的旧相框和照片，还有零零散散书架上放着的书，情不自禁又把手机摸了出来。 他说，“我拍点照片无所谓吧？” “欢迎拍照，不过别把客人的脸拍进去了就行。” 木晨曦拿着手机拍了几张，选了几张顺眼的，发到了‘难民营篝火堆’里去。 五车哥很快冒泡了，【哟，哪里？这是清吧吗？环境挺好的样子。】 小满他们也跟着问了一下。 木晨曦说，【青鸢路上的蒲月酒馆，确实不错的样子。】 五车，【哈哈哈，几次都说要去，几次都没去，下次咱就在这里聚好了。】 【行啊。】 【完全可以。】 木晨曦又对赵昔瑞说，“我跟朋友推荐了一下，大家很有兴趣。” 赵昔瑞抱拳说了一声谢，然后自己介绍道，“其实开这家店的初衷，就是想在这个城市里开辟一个安静的地方，安安静静吃个饭，喝一点酒，或者三五好友一起聚一聚，聊聊天这样。” 喝了一会儿甜饮料的方敏抒说，“理念是挺不错的，那个歌手唱的歌也蛮好，就是这首歌我没听过。” 木晨曦当然是不奇怪的。 赵昔瑞却是愣了愣神，片刻后才恍然大悟，他咧嘴微笑道，“哦哦，瞧我这记性，忘了方美女不是中国人。” 木晨曦瞥了一眼方敏抒，发觉她眼神里落出来几分揶揄。 赵昔瑞没发觉。 方敏抒笑着纠正，“嗳，我昨天说得不太准确，我是生在怡保的厦门后裔。” 她这当然是瞎话了。木晨曦含着吸管喝着水，心里却想，本来只是凹的一个人设，她怎么忽然这么在意？ 赵昔瑞则笑道，“噢，懂了，懂了，确实，即使下了南洋，那也永远是中国人。” 他绕开了这个话题不再继续。 方敏抒则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并且点了点头。 或许，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寄托吧？ 第43章 生活的局面 方敏抒单手支着脑袋，望着舞台上那个歌手弹着吉他。 木晨曦和赵昔瑞也暂时也没有说话了。 音响的音量不大，琴声在这酒馆里回荡，吉他的间奏慢慢结束，那个驻唱歌手的歌声也再次响起。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我知道吹过的牛逼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让我困在这城市里纪念你……” 三人一直等到她唱完。 方敏抒说，“好听，这歌叫什么名？” 赵昔瑞说，“《安河桥》。” “谢谢赵老板。”方敏抒立刻低头在云音乐里搜了，并添加到歌单。 赵昔瑞点点头，然后说了声失陪，就去舞台边跟那个歌手小声说了几句，她就没有继续唱了，抱着吉他找了个近旁的空位置坐着了。 然后赵老板又回来坐下，问方敏抒，“好了，方美女想唱哪首歌？不过先说明哦，您可别唱《春天的芭蕾》噢，我这空间太小，扛不住。” 三人为着这小玩笑乐了一下，方敏抒摆摆手说，“不会不会。其实我好多歌都是现学的，要不您看，我唱《白桦林》行吗？” 赵昔瑞打了个响指说，“那可太行了。” 方敏抒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我只能清唱了。” “这样吧，”赵昔瑞说，“我来伴奏，你唱就行。” 方敏抒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赵老板去拿他的吉他了。 方敏抒说，“有点紧张。” “没事的，”木晨曦宽慰她，“只是环境陌生了一些而已。” 她点了点头，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 赵昔瑞很快就提着吉他回来了，他扬脸示意了一下，方敏抒就跟着他去了舞台上。 走到一半，她又回头望了一眼木晨曦。 他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以示鼓励，在光线暗淡的店里，他还是看清了她的笑容。 之后，暖白柔和的灯光照到方敏抒脸上，她在歌手的位置上坐定。 赵昔瑞和她对了一下眼神，互相点了点头。 接着，赵老板单手轻轻拍起了木吉他面板，打了一个完整的四拍之后，他拨动了琴弦。 舞台虽小，但那也是舞台。 方敏抒坐在歌手的凳子上，随着琴声，她则也换了一个神态，变得和昨天在露天舞台上一样了。 柔和到近乎深沉的歌声娓娓唱起……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这首老民谣和昨天那《春天的芭蕾》完全是两个气质的旋律和歌词。 方敏抒一开口，她那个嗓音就显得有些忧伤，而同时又带着些沧海桑田一般的厚重感。 配上小酒馆这幽静的环境，立刻就把木晨曦带进了一场温婉忧伤的诉说里去了。 其实歌声感染的也不止是他。 方敏抒一开口，旁边伴奏着的赵昔瑞也不由自主抬头看了她一眼。 而刚才驻唱的那个姑娘，还有店里不多的客人，也立刻被她的声音所吸引了。 嗓音不大，在这个空间里正好合适。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 木晨曦好像被她的歌声带进了那座飘雪的村庄，仿佛看见了那片肃穆的白桦林，又好像这个生离死别的故事就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了一遍。 他也不知道方敏抒是怎样用不大的声音把副歌的这一段唱出这么强的力量感的。 等到她结束，酒馆里响起了掌声。 方敏抒很礼貌地朝着各个方向点头致意了一番。 木晨曦估计，刚才酒馆里的所有人都和他体验了同样的一段旅程。 她就唱了这一首，然后就和赵昔瑞一起暂时离开了舞台。 路过刚刚那个驻唱女孩那儿时，赵老板和那姑娘说了什么，然后她也抱着吉他跟着两人一起过来了。 四个人重新坐定。 赵昔瑞说，“果然啊，方美女的实力真是无比强大。共鸣开得恰到好处不说，感情润色也很到位。” 驻唱女孩儿附和了一声，“开口跪。” 木晨曦这才看清了驻唱姑娘的样子，瓜子脸，清瘦，眼睛不大，也不小，长头发扎了一个马尾，眉清目秀的。 方敏抒平和地说了一声‘谢谢’，倒是大气，既不过分谦虚地推辞人家的赞美，也不因此而显得兴奋。 赵昔瑞说，“认识一下吧。” 他话说完，那个驻唱姑娘就站起来和方敏抒握手，满脸热情大方的笑容，“你好，方美女，我叫孟佳，这里的驻唱之一，不过我是水平最次的那一位，哈哈。” “你也不要谦虚，呵呵，”方敏抒说，“我叫方敏抒，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孟佳说，“多多指教，以后你叫我佳佳或者小佳都可以。” 木晨曦看向方敏抒，她果然愣了一下。 她以前的经纪人兼好朋友就是用的这个朋友间的昵称，想必，她这会儿可能也有一种迷幻感。 穿越可并不意味着全是好事。 片刻，方敏抒笑着说，“那以后大家也叫我敏敏，或者小敏吧。” “嗳，这个好。” 众人聊了一阵，因为方敏抒献唱的这首《白桦林》，赵昔瑞很坦诚地说她来这里驻唱是一件求之不得事情。 赵老板今年二十八了，一桌人里他最年长，于是大家索性尊称他一声赵哥。 他说，“本来之前的驻唱是够的，但是有一个人不在我这里唱了，昨天在露天舞台那里听见小敏唱歌，就想问问有没有兴趣来驻唱。” 又说，“我这里地方不大，唱歌也不能音量全开引吭高歌那样。” 方敏抒说，“其实我蛮喜欢这样唱民谣的，不同的舞台有不同的唱法嘛。” 大家笑了一下，赵老板说，“这样，周四，和周末，八点开始唱，唱到十一点，一天六百块怎么样？小费你自己拿，保底唱十首歌即可，曲目嘛，小敏你自己安排就是。” 他说到这儿又开了个玩笑，“只要你别在我这里唱《春之声圆舞曲》之类的就行，呵呵。” “好家伙，”木晨曦说，“世界名曲，花腔女高音的试炼曲目。” 方敏抒半低着头笑道，“这个我真会。” 桌面上的气氛立刻欢快了好几分。 只有孟佳有点懵，“我怎么没听过？” 赵昔瑞打趣道，“你肯定听过。” 孟佳问，“是吗？” 木晨曦说，“那你看过《猫和老鼠》没？” 她点了点头。 于是木晨曦最后解释了一遍，“汤姆和杰瑞在房子里放水溜冰的那一集的背景音乐就是《春之声圆舞曲》。” 孟佳苦笑着捶着自己的额头说，“果然，世界名曲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听过，但是记不住。” 玩笑乐过了，赵昔瑞又说了一些其他注意的细节，最主要的是，他说六百块钱是当天唱当天现结。 对这个条件，方敏抒当然是乐见的，就答应了赵老板的邀约，只是解释说自己会的歌还不多，需要个一周的时间准备一下。 赵哥当然也没有意见。 最后众人以饮料代酒，举杯庆祝了一番，并且和孟佳也互加了好友。 天色渐晚，店里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孟佳歇了一会儿，又抱着吉他上台演唱去了。 对方敏抒来说，一桩大事就此敲定，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在酒馆里坐了一会儿，和赵老板闲聊了一阵才回家。 原来赵老板可不是一般人，清华物理系的毕业生。 说起他的求学经历时，他不过却是捋着头发轻笑了一下，“清华学渣，算是不务正业吧。” 众人好奇。 方敏抒问他，“赵哥为什么不去做点专业相关的事情呢？” 赵昔瑞很是自嘲地笑了一下，“理论物理没有什么相关的事情可以做，学这个的都是家境好的，能在这个领域做出成绩，和努力关系不大，因为大家都努力。只有那拔尖的天才才能做出点建树。所以我本科毕业就没有读了，早早地认清自己，也放过自己。” 方敏抒和木晨曦听得有点似是而非。 但他俩看着赵哥的神情，听着他的语气，感觉他也有一种我非英雄的遗憾，就没有再多问了。 赵昔瑞呵呵又笑了一下，“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以前以为这话是说别人目光短浅，后来才知道，我们就是那朝菌。” 他那个样子，有点无奈，却又还有一点超脱…… 怪不得，他会在城市的最深处，开这样一家酒馆。 …… 生活的局面，因为偶然的一次露天表演，又被打开了很多。 第二天方敏抒和孟佳闲聊，她才从孟佳那里得知，赵哥给她开的出场费是‘蒲月酒馆’的天花板。 孟佳一晚上只有二百八，方敏抒一上来就是六百，就算在酒吧街，这个价钱都是挺高的了。 当然，不能和酒吧街的一些出场费上千的小明星比。 一晚六百，一个月能唱七八场，算上小费的话，光是蒲月酒馆一处，每个月就有五千多的收入了。 这一笔钱足够支撑方敏抒的生活。 一件事情顺利了，似乎其他的事情也跟着一起顺利了起来。 因为于凤琴给木晨曦的价格确实优惠，木晨曦在‘扫荡’批发市场的时候还真找到几个商家。 做销售这件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有潜在的希望，就要下力气去跑，人家若是有需求，你不问，别人问了，生意就会被别人占去先机。 木晨曦运气好，说话谈吐也和气且令人舒适，那几个商家还碰巧有十几吨往重庆发的散货，这几百块钱没有费太多的口舌就挣到了。 这边装车，连夜发车，三十个小时不到就到了那边卸货，效果自然是很好的，这可以回头的生意就捞住了，虽然不稳定。 另一边，木晨曦的一个大学同学也正好有找物流的需求。 木晨曦读书的时候和那个人不太熟，属于是点头之交，关系不熟但也不坏。 毕业后他去了海云市的一家不小的工厂，大家平时也都是在同学群里了解一些信息，闲聊。 四年过去了，他也当上了厂子里的一个小头目，木晨曦去找他，把情况一说，两个人一拍即合。 一个帮物流老板找客户，另一个当了小头目，正需要找几个好点的供应商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而且木晨曦给他开的条件也不错，比市场价格有点优势，回扣返点也没有少。 当然，利是木晨曦自己让的，签个长久客户，图个稳定，他也不可能一直帮于凤琴做收货。 试了两车货之后，双方就把合同签了下来。 这几个客户对他来说也够了。 只是中间于凤琴看他收起货来势头不错，打电话过来有心鼓励他深耕下去，但是木晨曦还是选择了婉拒。 最后于凤琴笑了笑说，“嗳，木师傅真是，宁可扛楼搬货，也不肯来挣这个轻松一点的钱。” 木晨曦说，“扛楼简单些嘛。” “这个倒是。” 底层的工人里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受制于人。 木晨曦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味，但是，也不想辩驳。 他还是收拾了一下围裙，继续去干下力的活去了。 他就是喜欢洒汗的那种真实感。 江勇斌给他打了个电话，介绍了一个工地力工的活，短工，抢完最近的工期就算完，木晨曦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穿上棕色钢板劳保鞋子，戴上安全帽，工地搬砖去了，短工的工资不赖，一天三百。 临出门的第一天，方敏抒坚持着要把他送到公交车站，等他上车时，她站在公交站台上笑着和他道别说，“工地干活，注意安全。” 他拍拍安全帽笑答，“放心，狗命最重要。” 方敏抒近期也没有再去孵化园，而是天天在家里弹着电钢练歌。 她基础好，学这边的新歌不是什么难事，都是一遍就会。 只是她除了学会唱以外，还会去找创作背景，以及去找各种翻唱的视频，去琢磨这些歌里的每一句歌词，应该用什么样的嗓音唱出来。 去体会琢磨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感情色彩。 在唱歌这一方面，木晨曦觉得她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但是她老这么拿着电钢练习弹唱也不是办法，赵老板那里唱歌是需要吉他的。 面试那天，他们空着手去已经不太好了。 总不能去挣人家的钱的时候，还要借人家的吉他吧？ 木晨曦一声不吭地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手里还有一张信用卡，在工地上撒着汗水的时候他就想，还是帮她买一把吉他好了。 …… 第44章 不费脑子 这天中午吃过饭，江勇斌和木晨曦就跟着泥工班去干活了。 这个班组十几个人，全是四川人，工地上这种干活的施工班组，一般都是一个工头带着附近乡邻出来抱团打工的。 小工头跟着大工头，大工头跟着工程公司。 阿斌和木晨曦这俩外人加入他们，是项目部的施工员安排的，因为工期被缩短了，要赶进度，抢工期，所以项目部在海云市这边临时找了一批人来干力气活。 室内砌墙，塔吊没法支援，他们只能用小推车把砖和水泥运上楼，放在划定好的工作面边上，几个瘦瘦的四川老姐负责搅拌灰浆，她们的老公负责砌墙。 水泥一包一百斤，他俩没一会儿就扛了三吨多。 气温还不到二十度，两人都是单衣，只在背上垫一块破布保护肩膀。 阿斌说，“晨哥你这耐力不低啊。” “没你厉害。”木晨曦喝了一口，看着眼前的‘劳动成果’说，“比我多扛了十包。” 阿斌精壮，而且年轻，个子不高，所以十分灵活。 他笑着说，“我是天天扛，跟你不一样。” 木晨曦问他，“去年攒了多少钱？” 阿斌一笑，“十万，嘿嘿。” “可以啊，”木晨曦说，“是攒十万，还不是赚。赚的话，十五六万是有的哦。” “那肯定啊，说钱都是说攒下来的钱，花掉的不算。对了，你的游戏做完了吗？” 木晨曦摇了摇头，“没，早着呢。” “嗨，晨哥你迟早发大财。” “哈哈，”木晨曦说，“好啊，发财发财，今年你也争取搞二十万，攒十五万。” 阿斌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今年估计差不多。” 木晨曦从他的笑容里读出点意味来，“嗳，看你这样，谈对象了？” “是哦，一个镇上的，她在批发市场帮人看档口的。” 木晨曦问，“那她管你要钱吗？” “她说她也攒钱，攒够了钱就结婚。” 木晨曦拍了拍他紧实的肩膀说，“那不错。”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回去接着拉砖。 项目部两个年轻的施工员来看现场，一边看一遍感叹工期紧，其中一个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顿时满脸的无奈， “经理，我现在上哪去找电焊工来做支架啊，那电缆沟支架差五百个，老徐说那是之前材料供应的角钢没供应上。唉，我要找也只有去人力市场找。行吧行吧，我再去看看。” 那小伙子和木晨曦差不多大，也戴着眼镜。 木晨曦就问他，“帅哥，你找焊工做电缆沟支架？” 施工员打量了一身灰的木晨曦，问他，“师傅你会？” 木晨曦笑道，“当然会啊，我听到了，五百个支架，给多少钱？” 木晨曦长得端正，说话声音不卑不亢，戴着眼镜，即使一身的灰也盖不住那积极的气质，于是那个施工员把他叫到了一边去，“你打算要多少？” 木晨曦咧嘴一笑，小声说，“五块一个，我给你五百。” 施工员摆手，“太高了太高了，兄弟，我不敢赚你这五百。” “嗨……”木晨曦做了个手势，笑道，“格局打开啊大哥，你就去给经理说，这边有个人会做电缆支架，开价五块钱一个。你看他答应不答应，答应的话，结了钱之后我给你五百，不答应的话，我继续扛水泥搬砖，咱都没损失。” 施工员露出佩服的眼神，“可以啊老哥！你说你这么活络干嘛要扛水泥？” 木晨曦爽朗一笑，“因为不费脑子。” 那施工员也笑了，并且答应了他的提议，马上往项目部跑去。 一刻钟之后，他又回来找木晨曦，让他去钢材堆场。 看来这事儿成了。 木晨曦喝了点水，最后又和阿斌一起拉了一车砖才跟他道别，“我去把那两千赚了再回来。” 江勇斌擦擦汗，“晨哥慢走，我在三楼等你扛水泥。” 他笑着一摆手就先离开了。 反正总的工作量是一定的，少了人，多干一天就多挣一天的钱。 钢材堆场那里，负责电气的那个专工和项目经理，以及刚才那个施工员正等着他。 木晨曦问，“怎么弄？” 电气专工说，“400规格的f型电缆沟支架五百个。” “好。” 他应了一声，看见电气专工手里捏着根石笔，就说，“石笔卷尺用一下。” 专工和气，给他了。 他抽出一根整的角钢，用卷尺量好尺寸，石笔划好线。 切割机火花飞舞，半分钟不到就切出来一个支架的材料。 焊工的装备在一边放着，但那个沾满了泥巴的交流电焊机却没有接线。 他把线接好，戴好帆布手套，面罩遮好脸，拿着焊把很快就把几块切好的角钢焊在一起。 他又随手抓了一块断钢筋在焊缝上敲了敲，那焊渣就掉了，焊缝饱满匀称，看上去十分漂亮。 木晨曦站起身，“好了。” 专工说，“不错，上漆吧。” 说完就递给他一桶红底漆。 木晨曦笑着揶揄，“上完红底漆还要上银粉漆，你们这个五块钱工序蛮多哦。” “那是，”专工说，“五块钱哪有这么好挣的？可以了，小伙子，干得快两天就好了。” “老哥，这天气，油漆不晾几天能干？别忽悠我噢，这样吧，我做完了上了底漆你们就给我结账，底漆干了我再来上银粉漆，反正我还要去那边下劳力，也不怕我跑了对不对？” “还挺会讨价还价。” “那是，”木晨曦说，“谁也不会白干活嘛。” 众人呵呵笑了会儿，最后按木晨曦的条件成交了。 五百个支架，全部做完两千五，给人回扣五百块，他自己得两千。 专工不愧是专工，看他动作就知道这也就两天的工作量，价钱已经是相当之高了，这种就属于是飞来的横财，不挣白不挣。 整个下午，木晨曦都蹲在工棚里烧着电焊。 中间那个施工员跑来找他抽烟，不过他没抽烟，婉拒了。 没人打扰，无需说话，身后的电缆沟支架堆成了小山，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 身体力行，不内耗，精神充实。 …… 第45章 相依为命 这个工地在市郊，也是得公交转地铁，通勤不算很方便，所幸这里不需要干很久。 木晨曦走出白鹤路地铁口时，太阳已经在天际线那边沉下去了，天还没有黑，城市已经华灯初上。 一家小超市外面有个小女孩在坐摇摇机，摇摇机里唱着童谣，【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晚风舒适，他不禁张了一下双臂迎风而行。 逗得迎面来的两个姑娘窃笑了一声。 他回到家里开门时，屋里没有那熟悉的歌声。 他本来没在意，进屋发现卧室门开着，屋里有饭香和菜香，但没有人。 “方敏抒？”他喊了一声，没人答应。 卫生间的门也开着，这个屋子是十分小的，并不适合捉迷藏。 而且两个萍水相逢的成年人捉迷藏，也不好玩。 “方敏抒？”他不放弃地又喊了一声，还是没回应，进卧室看了一眼，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虽然大小姐说过几次了，希望他能称她为‘敏敏’，但是木晨曦每次喊她，不由自主都是全名。 他又喊了一声，“方敏抒？” 还是没反应。 按医生医嘱吃上药之后，她这一阵子看上去稳定很多了，只是稳定得偶尔木讷。 所以他没有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木晨曦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片刻，他自己手机里显示拨通的同时，一阵古早的8bit电子音乐在书桌那边响起。 循声望去，他就看见了她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这方敏抒，准是被杨小满传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手机铃声换成了赛博之声，而且还是名曲《踩到猫了》…… 这曲子好，活泼得让人听着也想蹦蹦跳跳。 木晨曦回想了一下，刚刚回来的路上没看到她啊，不带手机，还把饭也做好了，肯定没走远，哪儿去了？ 他觉得她不会发癔症，但心里又有隐忧，不由自主望向了天花板…… 他拿上她的手机，出门往天台去了。 这栋房子只有六层，天台谁都可以去，常有人上去晾菜和被子之类的。 木晨曦很快上了天台。 天色已经很暗了，城市的华灯映出了一个美丽的背影，她头发也没有扎，风一直吹，她的长发就一直飘。 距离天台边还有几道矮墙，她就在那矮墙上坐着。 木晨曦有点害怕，仔细看了看才确认她距离危险位置还有点远。 与此同时，她弯了一下腰，从矮墙的下方拿起来一把小提琴，架到了脖子边上，把琴弓也搭了上去。 木晨曦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上天台来拉小提琴了。 他喊了她一声，她立刻转过来瞧着他，霓虹的光映得她的笑脸朦胧。 “你吓死我啊，手机不带，跑天台来。” 方敏抒说，“哎呀，忘了。” “是忘了跟我说还是忘了带手机？” 她很温婉地笑笑，“都忘了。” 木晨曦想着她最近有时候会变得木讷，又想起医生说过的注意事项，木晨曦就把这篇揭过，不再提了。 方敏抒很高兴。 “我今天换回来的一把小提琴，你听听？” “好啊。” 她重新又把琴搭好。 正要开始，又呢喃自问，“拉个啥好呢？” “那你会啥？” 她答，“《我爱你中国》” 又自顾‘嗯’了一声说，“就拉这个。” 那把琴是旧的，演绎出来的却是一首深情的歌。 她揉弦的手指温柔又灵动，琴弓走得又准又稳，她也跟着音乐摇曳，柔软而和谐，完全沉浸在乐曲中一样，没有丝毫的造作。 这份感染力很容易就把木晨曦也带进去了，但他没有跟着唱，也没有哼曲，不想破坏她营造出来的气氛。 风声和汽车声好像也是这场演绎的交响。 曲子在她的微笑中结束。 “好听。” 她有些动情，“我有点爱这里了。” 两个世界，一脉同宗，不是故土，亦可为家。 “怪不得你要和赵老板强调你是厦门后裔，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吧，吹一吹海风，鼓浪屿走一走。” 方敏抒说，“网上看过了，挺好的地方。” “像瑞澜吗？” 她叹息了一声，“像，又不像……” 木晨曦宽慰她，“没事，这里也很好的。” 她点点头，“嗯。” 两个人挨得近，吹了一会儿风。 方敏抒说，“这琴声音好吧？嘿嘿，没花钱。” “那你怎么弄来的？” “之前小黄鱼上来了个客户，要编曲，我看他主页挂着这把琴，我就说跟他换，不收他编曲的钱，结果他还同意了。” 木晨曦笑了下，“你是有办法。下次你要上来唱歌，或者拉琴什么的，我不在的话，你还是跟我说一声吧，不然怪吓人的。” “好。”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做了一天体力活的木晨曦的汗水味道就飘到了旁边去。 她还微微凑过来嗅了嗅。 木晨曦躲开，“嗳，臭的。” 她笑，“搬砖的男人。” 她这话，绝对没有半分不干净的揶揄，全是温柔。 木晨曦没回应她，只是看着对面亮着灯光的高楼，扶了一下眼镜。 方敏抒说，“嗳，曦木，我接下来挣到钱了，你可以少去做一点体力活吧，代码也是要写的。” “我不做体力活，咱俩这日子怎么过？” 方敏抒说，“我也可以挣钱养你啊。” 木晨曦平静的心里被她这话搅起了波涛，朦胧夜色下的她比平时好看许多。 半晌，他才说，“算啦，你是那落难的凤凰，凤翔千仞，非梧不栖，这话你该听过吧。” 方敏抒说，“还有半句，士伏一方，非主不依呢。” 她看着木晨曦又说，“你要说我是那落难的凤凰，我倒是觉得你也是个还没飞起来的凤凰。你都说了，咱俩的日子。咱俩的日子就是咱俩的日子，支付宝用一个，银行卡用一张，就是这个意思呢。” 她说完，佯装生气，拿着琴翻身下了矮墙。 走出去几米远才回眸，“嗳，回家吃饭了。” “来了。” 家里安静，木晨曦饿了，没洗澡就吃饭。 方敏抒看着他一身灰的花脸样，笑了几次。 她问，“今天干什么去啦？咋今天感觉有点不一样？” “烧电焊。” “噢，”她揶揄，“烧电焊的男人。” 木晨曦撇了一下嘴。 忽然，他感觉两个人住在这个房子里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敏抒的出现，其实是生活里的一个巨大变故。 正思忖间，他又听见方敏抒在问，“想什么呢？” 他没说。 方敏抒又说，“你还是说吧，好奇害死我。” 他觉得自己的诚实好像被她拿捏了。 如实说道，“我觉得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她莞尔，“所以，我挣钱养你这件事情，很合理。快吃，累了一天了，吃了去洗澡。” …… 第46章 我相信生活不会亏待我的 木晨曦洗澡又是淋冷水，这天身上的脏污太多，打完肥皂冲下去的水都是黑的，多淋了好几桶才搓洗干净，用的时间就久了一些。 出来时，方敏抒已经把茶几都收拾了，没回屋，坐在沙发上乐呵呵地看着手机。 她抬眼看见木晨曦，看了好一会儿。 木晨曦其实穿得整齐的，黑长裤，但上身的短袖白t恤是平时用来打底的，有一些紧身，衬得衣服下面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他的胳膊有一些黑，但胳膊上的腱子肉也是肉眼可见的紧实硬朗。 头发是湿的，没有吹干，粗硬之中带着些柔。 “你看什么啊？” 她咧嘴笑起来，“你好看呗，好看就多看几眼。” 木晨曦发现方敏抒的脸上浮出一点淡胭脂色，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心跳快了起来。她这是在撩吗?是吗?不是吧……不是，感觉好像是在撩啊……不对，应该只是她有落落大方，不吝惜夸赞的缘故。 他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好看。” “真的？”她没等木晨曦回答又说，“我觉得你好看，最好看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她就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就抱着换洗的衣服出来，径直进卫生间里去了。 木晨曦坐在沙发上，本来是要看书的，结果有点看不进去了。他只是姓木，不是木讷。 刚刚那个氛围，着实有一点暧昧。 她好看吗？木晨曦自忖，她是很好看的。 本来朝夕相处久了有一点习以为常了，但现在他又意识到了她的美丽漂亮。 过了一会儿，她也洗了出来，浅色裤子白衣服的站在那儿，不过两三米远，微笑着。那样子很动人，他感到自己心又噗噗跳起来，她好看极了，眼睛不想挪开，脑子要眼睛换个目标。她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站在那儿，一点不忸怩，一点不害羞，甚至还很端庄。 木晨曦说，“你也是好看的，容易让人想起一种花。” “什么花？” “白色的菖蒲。” 她微笑，酒窝从白净脸庞上露出来，明眸似水的，两腮又饱满，嘴唇也比刚来的时候红润很多了，一脸的福相。 方敏抒没有说话就溜进了房间，没有关门。 木晨曦在外面说，“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噢，你等等。” 她应了一声就从房间里跑出来。 本来，说事情就站在房间门口就能说，她偏跑到木晨曦旁边坐着，然后开口，“什么事？你说。” “星期四你要去赵老板那儿表演，得需要吉他吧？” 方敏抒说，“九九有一把，他答应借给我用。” “好嘛好嘛，”木晨曦扶额道，“你现在跟他们混得可是真熟。”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机给九九发消息，【方敏抒找你借吉他了？】 九九回得快，【我以为你知道呢。】 木晨曦，【我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谢谢。】 【谢啥呀，都是小事情。好了不跟你说了，生意来了。】 【再见。】 方敏抒说，“我应该跟你说一声的，九九说随时去他家拿就行。” “挺好的嘛，”木晨曦说，“能认识更多的朋友就好。” “那天看病回来，你说的嘛，要交到许多新朋友，”方敏抒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猜得出来你心里的想法。” “啊？” 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来这里，白纸一张，应该建立自己的生活，然后远走高飞，开启自己新的人生。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去是个明星，待在你这里也暂时只是蛰伏？” 木晨曦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总不能趁人之危吧？” 方敏抒微笑道，“所以，你是好人。” 木晨曦笑了，“好，给我发好人卡了，我放心了。” 也许这个梗她们那里也有，她抬手锤了木晨曦的胳膊一下，“讨厌。” 两人窃笑了片刻后，方敏抒又开口，“曦木。” “你讲。” 她问，“你开发能力不弱，为什么不去上班？” 木晨曦不假思索，“当然是为了梦想。” “上班不能允许你打一阵子工，然后就回家闭关一阵子吧。” “是的，”木晨曦说，“还有一个原因，我爸妈希望我成为什么样子，我就偏不要成为那个样子，他们偏要在各个方面驯服我，我就偏要挣脱那束缚。我不是没上过班，很多工作其实都在磨灭人的棱角，我不信，带着独立精神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下去，所以我不会去上班的。” “所有工作都一样吗？” 木晨曦沉默了一会儿说，“也有好的，各方面都好，只是工资一般，但是我越来越清晰地知道我想做的是游戏，于是后来我把那份工作辞了，然后再也没有上过班了，做的都是底层的简单活。” “身体力行。” 木晨曦点点头，“嗯，对。” 她抬手捏了捏他胳膊上硬朗的肌肉，这让木晨曦有点猝不及防，但是也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她竟然有些哀怨地说，“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怎么了？” 她幽幽然，“曦木。” “你说呀。” “我爱的是唱歌，不是做大明星。独立精神，好词，我觉得你真的有独立精神。苦累都是自找的，但是在苦累中享受着快乐。” “不苦，也不累，”木晨曦说，“我充实，而且我看得见希望，所以即使我在社会的最底层讨生活我也不觉得苦，不觉得累。我也不指望我的独立游戏能发多大的财，我只希望我的人生能够活成一个精彩的样子，这是我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理解。我相信生活不会亏待我的。” “对，我也相信生活不会亏待你，呵呵，搬砖的男人。” 她又一次温婉地笑了，低头开了个玩笑，“我老公是搬砖的男人。” 木晨曦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他从来没想过撩她啊，从来没有把结婚证当成一个正式的契约，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天，只要她不提，他从来不会把她往‘老婆’这方面想。 她又说，“虽然半年为期。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超时空缘分。” “什么超时空缘分？” 她认真地说，“过去名利在身，不过我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个按照大长姐的意思包装出来的商品。其实很多时候我站在华丽的舞台上面对着歌迷的时候，都心有愧疚，他们说我眼神纯净情感丰富，但是很多时候都是演的，有些歌我自己不喜欢，但是制作人说适合我，我就得演出很喜欢的样子来。” 方敏抒说着叹了口气，又继续道，“耀眼背后的孤寂只有我自己知道，钱是消弭不掉这种孤寂的。感谢这场相遇，有失去，也有获得。遇到的是好人，是你，是坚强独立纯粹的第九艺术家。我没有了亲人和家族的荫蔽，但我也自由了。曦木，我想做个独立歌手。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很向往瑞澜街头的艺人，九年过去了，我现在可以走这条路了。” 木晨曦捏了一下拳头，“加油。” 她笑着点了一下头，“嗯。” 又说，“你等一下。” 她跑回房间，把她自己的蓝星手机拿了出来…… 第47章 梦想之城 蓝星和地球，通信制式不一样，但是充电的原理是一样的，还好，欧姆定律哪个世界都通用。 木晨曦问，“给我看？” “嗯，给你看。” 她划拉了几下，开始介绍。 “喏，这就是我哥，跟你写的不一样吧？哈哈，你写他是个风度翩翩的三十来岁的男人，其实他有点胖乎乎的。这大嫂，美吧？” 她划到下一张，是她抱着一个小女孩儿的合影。 “这是你的侄女方若兰？” “对噢。” 接下来是许多风景照，是悠闲的城市街景，满是红砖墙的小街道，凤凰树下唱歌的艺人，海边五颜六色的小餐馆，版式设计十分好看的餐馆店招，蓝星版的‘福建菜’，还有坐在白色木椅上晒着太阳喝着茶的男男女女，还有啄食的以及飞翔着的海鸟。 远处天空湛蓝如洗，天上白云洁白无瑕，海水碧蓝，在金黄沙滩边上瞄了一条活泼的白边，所有的照片皆是一尘不染，颜色亮丽又活泼…… 木晨曦被这些照片吸引了，每当方敏抒要划走时，他没看够，就伸手划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问，“这就是瑞澜吗？” “是瑞澜。” “果然和厦门不一样。”木晨曦说，“有一种梦想之城的感觉。” 方敏抒笑了一下，然后才说，“我们那儿，瑞澜开海四百多年，有很多东西在那里交融，所以有一种特别的包容而热情的气质。” “我们这不一样，1843年，广州、福州、厦门、宁波和上海，五口开埠，那是签了《南京条约》以后的事情了。” “黑暗的一百多年，”她说，“我手机上找历史书来看过的。” 又划了几张，是她和一个高个子姑娘的合影，方敏抒说，“呐，这个就是佳佳。你描写外貌倒是写得对，瘦高个，高颧骨，挑染的紫发，但是有点老相。” “外表写对了，内心写错了。” “哈哈哈，”方敏抒笑道，“我和她是相见恨晚。” “我看那天那个孟佳的气质有点像她呢。” “哎呀，”方敏抒把蓝星手机收了，“那天你瞅我吧，我看到孟佳的时候是有点心动，那种想交朋友的心动，但是孟佳和她也不一样哈，虽然都是佳佳。” 她又把五车哥给的那个手机摸出来，“喏，你看。” 手机上是她和孟佳的聊天记录，乌泱泱一长串…… “好家伙，你和孟佳聊得也欢。”木晨曦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社牛，社牛。” 方敏抒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不是社牛似的。” 两人靠的近，各人感觉都有点旖旎。 木晨曦问她，“你手机铃声是自己做的8位电子乐？” “是的，小满传染的，哈哈。” 木晨曦说，“我就知道是杨小满把你传染了。《踩到猫了》哈哈，我总觉得你听听赛博音乐，敲敲电子木鱼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方敏抒接梗，“今日功德加一。” 他俩笑起来。 正说着，赛博版《踩到猫了》那欢快又滑稽的音乐就响了起来，方敏抒手机来电，是九九打来的。 他俩相视一笑，方敏抒接了电话，习惯性地就是，“哈喽。” “那个，敏敏，我在靖远南路，今天带了吉他的，你要的话，可以现在过来拿。” “那行啊，”方敏抒说，“谢谢你了九九。” “不用谢。”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看样子生意蛮好。 “走吧，我带你去。” “好。” 他俩出了门。 一到街上，她又抓了木晨曦的手，他有些习惯了，也就随她意了。 没几步就走出了小巷子，车水马龙的白鹤路立刻就是另一副样子呈现出来。 “打车去吧，”木晨曦说，“打车要快一点。” 他抬手，一辆出租车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两人上车，木晨曦说，“师傅，去靖远南路。” “好的。” 靖远南路是条步行街，海云市的酒吧一条街，很宽，街面铺了大理石的，中间是花坛和长椅，可以在路中间摆摊，摊位费一年两千，摊子不能做大，有人管的。 木晨曦和方敏抒在步行街的南口下了车，夜店一条街，美女帅哥如云，三三两两。 像他俩这样成双成对的也不少。 空气里一股铁板鱿鱼的勾魂香味。 方敏抒问，“这地方也是美食街啊？” “人多的地方卖美食的就多呗，你吃吗？” “还饱着。” 路两边的酒吧、酒馆以及餐吧，ktv也都是各有各的风格，霓虹绚烂。 各种各样的歌声从店里飘出来，因为隔音的缘故，显得有些渺远，倒是不吵。 他们走了一百多米，就看见了一个装饰过的三轮车。 三轮车被改成了一个展示柜台，分四层，四层上面都放着鲜花，车子旁边则放着一个精心设计过版式的店招。 三轮车上有一个装饰过的灯架，小吊灯把这个摊位照亮。 清瘦的九九站在三轮车边上。 有两个女孩儿走过去，对他的鲜花很感兴趣，九九笑着招呼着自己的顾客，一会儿指着白色的满天星，一会儿指着向日葵，一会儿又指着百合以及粉色的玫瑰。 就他俩走过去的片刻时间，九九的生意做成了，他很热情地帮两个女孩儿把花包成了一捧花束，插得很好看，包装纸也漂亮，然后递给了她俩。 客人扫码付款走了。 木晨曦和方敏抒也走近了，听见扬声器报收款声了，【微信支付收款十六元。】 方敏抒招呼他，“嗨，九九。” 许是唱歌久了，这时候说话都好像开着共鸣，宽厚和煦，十分好听。 九九转身看见他俩，笑了笑，扶了一下他那眼镜说，“来了啊。” 木晨曦说，“听到你的召唤马上就打车来了，哈哈，看你今天生意不错啊。” 九九开心地说，“赚了三百喽。” “哈，”方敏抒一拍手，“不错不错。” 九九弯腰把吉他包提起来递给了方敏抒，方敏抒接了，笑着说，“太谢谢你了。” 九九摆摆手，“不说那些。” 他又从三轮车后面拿出两个折叠椅，“来，坐啊。” 木晨曦接过椅子，摊开了放到地上。 九九自己本来就有一个椅子，三人都坐下了。 方敏抒眼睛里净是欣喜，摸着那吉他包爱不释手…… 第48章 吉他啊 方敏抒在孵化园和九九、小满、阿锤和五车他们闲扯的时候，都是自称自己是个流浪歌手。 所以这会儿她抱着吉他的那个兴奋劲，九九也没有觉得奇怪，于是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弹一弹试试，不过我这个琴很一般，自己玩一玩而已。” 方敏抒抬头，看了看九九柔和的脸，又看了眼木晨曦，笑着说，“有琴就好了，哪还在乎好坏。” 九九说，“那不一样，你是歌手，我们是玩票的。” 方敏抒小心翼翼地拉开琴包，把那吉他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她又轻轻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在街灯下摸了几个简单的和弦，身姿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看，曦木，”九九笑着说，“曦木嫂这才叫歌手，气质拿捏。” “曦木嫂……”木晨曦轻轻捶着自己的额心笑道，“九九你是会想称谓的。” “嗳，九九，”方敏抒说，“咱们认识这么多天了，你和阿锤本名叫啥呀？” 九九有些奇怪地说，“曦木没跟你说啊？” 木晨曦强行狡辩，“我天天搬砖，累到爆炸，忘了。” 听得另外两人哼哧一笑。 木晨曦这才说，“九九名字可好了，姓沈，沈时玖，时间的时，琼玖的那个玖。” 琼玖这个冷僻词没把方敏抒难住，她看着九九那白皙柔和的面庞笑道，“黑玉的那个玖对不对？” 九九点头称是。 方敏抒觉得九九是真的长得漂亮，就说，“真是人如其名。” 说完她还玩笑一样给九九稍微鞠了一躬，“沈公子好。” 九九手一摆，“快拉倒，你们两口子真是一唱一和的。” 木晨曦对方敏抒说，“沈公子还真是没错，九九真是沈公子。” 然后他又解释了一遍。 原来沈时玖出自书香门第，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也不差，副教授。 这回方敏抒记住了，她又问，“那阿锤呢？” 九九回答，“阿锤姓朱，叫朱远。” 方敏抒拂了一下吉他，吉他声旋即响起，她笑着说，“这回算是把你们五人组的名字都搞清楚了。” 说完，她往前站了一步，这样就在三轮车边上了。 她想了一会儿说，“今天聊到了梦想，那我试一试《白兰鸽巡游记》。” “嗳，”九九期待似的说，“这个好，这个好。” 方敏抒闭了一会儿眼睛，又试了一下吉他的几根弦，找了找手感，她也轻轻拍了几下面板，然后就开始了。 悠扬，简单，又有节奏感。 酒吧街人来人往，看到一个漂亮的鲜花摊边上有人在弹唱，也聚拢了六七个人过来。 她沉入到音乐里去了。 这首歌她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就挺喜欢，酒吧街的空气里伴着花香和些许的酒香味，有些令人沉醉。 她娓娓地吟唱出她喜欢的第一句词，“我从远方来到陌生的地方，就像沉睡了不知多少个年头……” “我将不顾一切的来到这地方，放眼望去一路春光不再平凡……” 九九、木晨曦，还有驻足的路人都被她的和鸣吸引住了。 她用的不是空灵的抒情声，而是宽和的低吟，好像真是一个追梦人化身白鸽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里温柔诉说。 一直到她唱到了最后，她的低吟还是低吟，只是那宽和的声音里，仿佛又多出来一份翱翔天际的力量。 “白兰鸽，白兰鸽，飞过似水华丽的人间，直到拥有了一切，还是飞向北方……” 琴声缓缓荡漾着散去，她也收起了她的尾声。 停下脚步的观众鼓起了掌，“唱得好好啊。” 方敏抒冲着鼓掌的路人致意，并且道谢。 木晨曦看着她陶醉的样子，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是喜悦又高兴的，他也替她高兴。 有一个哥们拿着手机走上来，扫了三轮车边上的二维码，问方敏抒，“是扫这个支持你吗？” 方敏抒微微意外，但马上笑着点头，“是的是的，谢谢你。” 然后九九的提示器就响了，【微信收款5元】。 方敏抒又微微鞠了一躬，“谢谢你。” 有人问，“还唱吗？” 她回答，“不唱了，不好意思。” 众人散去。 九九说，“曦木嫂你真不愧是专业人士，声音又稳，感染力又强。” 方敏抒说，“算我刚刚唱给你们听的，还有唱给我自己听，你们听了开心就好。” 她是带入了他们五个人的情境，又感喟于自己的奇遇，拨动琴弦的时候，其实她也在拨动自己内心的琴弦。 所以，看似随意一弹，随心一唱，其实她是给自己建立了一种表演的情境并置身其中的。 方敏抒把他们都引为了知己，微笑着说，“每一个歌手都是感情丰富的人。” 九九有些兴奋地说，“这个话说得可对。” 他要把那五块钱的打赏发给方敏抒，方敏抒不收红包，“借你的琴都是白借了，我还领那红包干啥呢？我不领，到时候自动退回。” 三个人都笑了。 这时又有人来买花，九九就招呼客人去了。 木晨曦说，“我想了一下，应该给你买一把琴，九九这个只能凑合一下呀。” “买琴？”方敏抒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想过。” “我说我帮你买一把。” 方敏抒说，“之前看病花了不少钱了。” “但你也不能拿一把几百块的吉他去演出啊。” 方敏抒知道木晨曦说得有道理，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都打算扛着你的电钢去赵老板那里弹唱了。” 木晨曦扑哧一声笑了，“那也太滑稽了。” 九九那儿又挣了五十块钱，乐呵呵地走过来坐下。 他玩吉他玩得多，木晨曦就问他，“对了，九，你看她那个唱歌水平，得配个啥样价位的吉他去演出？” 沈时玖脱口而出，“那不得整个一两万的吉普森啊？” “我也知道好就是贵，贵就是好，”木晨曦说，“那我要是有两万还说啥？” 沈时玖想了想，“对了，我有个朋友，前一阵子买了一把小马丁，38寸，带电箱的，结果她嫌弃，想卖了买吉普森。” 木晨曦笑着问，“你的朋友真有钱，他还缺朋友吗？我想五十包邮和他交个朋友。” 九九说，“你认识她啊。” “噗，你那昆明闺蜜？” 九九点了点头，“买不？她周六飞机，昆明直飞过来玩，你要买的话，我就让她带上，那家伙，玩了不到一个月，自砍一刀，一口价四千五。” 木晨曦说，“划算，不如你跟她说，你要买，估计她还能少五百。” 九九愣了一下，笑道，“那我给她说？” “别，”木晨曦说，“开玩笑的，四千五够意思了。” 沈时玖嘴角一挑，“你是我兄弟，她是我闺蜜，你以为我真要帮你砍这五百？做梦！” 两人都笑了。 机会难得，木晨曦都没让方敏抒说话，就做了决定，他对九九说，“我先给你一千，欠她三千五，过几天我去套现然后给她，行不？” “行，当然行。” 九九拿着电话就到一边去了，片刻之后又回来，做了个ok的手势，“妥了。” 木晨曦感叹，“你那昆明大小姐闺蜜真是给力啊，沈公子，我怀疑你这是爱情……” 九九耸耸肩，笑了笑，不置可否。 吉他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至于那套现的三千五，木晨曦觉得自己反正还得起，也根本没有操心这个细节。 而坐在一边的方敏抒，却还在懵逼中。少顷，她也想明白了，四千五百块，她花几个月大概也挣得回来。 于是，心里除了感动的暖流，就是感动的暖流。 第49章 某种依赖 沈时玖是个漂亮的大男孩，说话柔顺，白皙漂亮，但也有剑眉。 方敏抒觉得以他的形象，只要稍稍包装一下就能成一个偶像明星。 今天得知他居然在这里卖鲜花，还有个远方的闺蜜，好奇心顿生。 她不好直接问九九，就问木晨曦，“九九的闺蜜是怎么回事呀？” “就是九九在昆明的好朋友，”木晨曦说，“他们以前在一个树洞app上认识的。” 他又说，“你看这个花摊，就是沈公子的财路，一天两百三百的有赚，货都是他那个闺蜜供的，货好，价格也好。” 方敏抒问，“那她是做鲜花批发的？” “准确地说，家里是做鲜花生意的，还有好几个冷库，明白了吧？” 方敏抒看看木晨曦，又看看九九，点了点头说，“好像明白了。” 听起来，关系好像有点复杂—— 在树洞交友app认识，然后奔现，奔现了没有处对象却成了好朋友，姑娘略微用了点家里的资源，估计也就动动嘴皮子，就养活了九九的这个鲜花摊，每天他就晚上来摆一摆花摊，就能支撑他在孵化园里的生活。 当然，九九插花的技术也不错。 她看着他包了好几束，都挺好看的。 她觉得，怎么有一种相望于江湖的意思？ 这时，她听见曦木问九九，“她周六来找你玩的？” 沈时玖笑了笑，“她说是想看看海了。” 然后曦木就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九九的肩膀。 九九没说话，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之后他们的聊天内容就进入了加密阶段，对方敏抒来说就像是在听天书，说的都是些什么kd树，四叉树，rvo避障算法，a星寻路算法…… 说出来的每个字她都知道，组成了词就听不懂了。 两人聊得起劲，好像是九九的游戏遇到一个寻路上的问题，在问木晨曦怎么让游戏里的绵羊不要往河里跳，而是绕道走。 然后木晨曦在给他解释其中的原理，又是比划，又是中英文混杂，又是在地上写写画画的，那个样子，好似俩皮匠在研究怎么制造原子弹一样。 心里有光的人就这样啊，方敏抒想，在世俗眼里，一个是苦力晨，一个是地摊九，然后他们凑在一起聊的是啥? 哦，刚刚木晨曦还蹦出来一个词，线性规划…… 光可不会因为你是苦力或者摆摊的就不照着你，除非你躲着光。 方敏抒会一点插花，看他俩正说得精彩，自顾一笑，走到三轮车后面去帮九九看摊子去了，还好，九九的花都写了价签。 时间渐晚，酒吧街的人也渐渐变多，方敏抒也卖出去好几十块钱的花。 真好啊，她想，花间夜色。 …… 回家后，方敏抒问木晨曦，“你天天睡沙发会不会腰疼？” “不会啊。” 她又说，“我看你的床挺硬的，就想着你睡沙发时间久了会不会腰肌劳损什么的。” 木晨曦扭了扭上半身说，“好着呢。” 片刻，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快速补充道，“嗳，你是不是嫌床板太硬了啊？” 她哼哧一笑，“噢，原来你不是木直男。” 没等木晨曦回话，她又说，“我没有嫌弃床硬，就是单纯地怕你腰肌劳损。” “这应该不至于。” 她莞尔，看了一眼小客厅的面积，发现规整一下之后还能放一个比担架稍微宽一点的小床，这件事情她就记上了心头。 又怕自己忘了——吃着药的时候记忆力是有点不怎么好。 于是她埋头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了这件事。 而她的手机备忘录上，还记了很多琐碎的事情，一笔一笔的，十年了，早已习以为常。 木晨曦应该是累了，说了声“早点休息”，不等她进屋就把外面的灯关了，躺下了。 她扭头回了房间也很快躺下。 木晨曦又喊她，“方敏抒，你没关门。” 她翻过身，从墙边翻到床边，这样离门近，她说，“不关门，行吗？我跟你一样，t恤当睡衣，没事的。” 过了片刻，昏暗的客厅里才响起木晨曦的回应，“那行吧，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喊我。” 她想问——你这几天怎么忽然变得会关心人了，也不那么直男了？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说，“好。” 屋外没了声音，她辗转了两圈又开口，“我看我还是吃药睡吧。” 他问，“今天没吃抗焦虑的？” “没有。” “那你听医生的，该吃就吃。” “好。”她应了一声，起来把那白色小药丸吃了，虽然就着清水下肚，但还是很苦。 躺回床上，她又有些任性地唤他，“嗳，曦木。” “你讲。” “嗯……”她沉吟了一会儿，“那天医生说，维持期几年的照护，希望你注意一点，你答应医生了，是真的这么决定的？” “我后面不是说了吗？义不容辞的事情。” “我……”她说，“挺感动的，本来以为你就是说说而已。” “我一般不随便承诺。” 方敏抒在里屋笑了笑，“吐口唾沫就是钉子，是吗？言出必行。” “别给我戴高帽，我没这么标榜过我自己。” “我觉得你是这样的啊，说说嘛，是么？” 外面的木晨曦侧了一下身才说，“希望能做到。” “那你之前为什么分手的？”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木晨曦叹息了一声，“可能是我承诺的太少。” “女孩子喜欢被哄的。” “海底针。” 她笑了一声，木晨曦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她还想说话，但忍住了，没讲。 她感动于木晨曦举重若轻的承诺，因此有一件事情她没有讲——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她的身边离不得人。 人前大明星，人后，一直都有照护着她，她依赖着的人，最开始是哥哥，后来多了佳佳。 她不想对外面那个青年提出更多的要求了。 想着人家已经睡去，她摸到自己的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吉他的钱，我挣到钱以后慢慢还你，不要担心。】 外面的手机响起了冒泡声，外面的人没有动静。 她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但还是觉得脑子里很跳脱。 只好把手机熄屏，平躺在床上，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轻轻用手拍打自己的脑门。 不知过了多久才平静下来，应该还有药物的帮助，她才慢慢进入梦乡。 第50章 她能活到老吗? 第二天一早，木晨曦醒来时，看见手机的呼吸灯在缓缓地闪烁着。 他坐起来，点亮手机的屏幕，【敏敏发来一条消息。】 他不禁往屋里望了一眼。 熹微的晨光洒落在床上，墙壁挡着他的视线，看不见她的脸，映入眼帘的是被子下面她那蜷成一团的身体，在床边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吃了药睡眠会好一些，他这么想着，然后点开了微信，就看见了她昨天晚上发来的微信，是要还他吉他的钱。 本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木晨曦心里此时却是滋味万千。 他加了方敏抒主治医生的微信的，和天底下大部分医生一样，有病人家属在的时候，对病人多半都会有保留。 他把和医生的聊天记录翻了出来—— 他那天本来是想问一问平时在家里应该怎么照看方敏抒的。 医生的回复很长，【情绪低落的时候，以及情绪欢快兴奋的时候都要注意，轻度躁狂不一定会有痛苦感，反而会感到欣快，灵动，思维活跃，创造力惊人，会给人一种精力十足的错觉，连续几天之后，就会转向中度或者重度躁狂，可能会惊厥，惊恐，坐立不安，出现破坏行为，再严重可能会有幻觉或者精神分裂。毕竟我是第一次接诊你爱人，你们结婚又不久，这些情况可能你不太清楚，所以多注意一下。】 又说，【正确服药会好很多。而且你爱人是双相障碍二型，快速循环混合发作，虽然抑郁占比要多一些，但也会快速转换的，这种情况对人格构造的威胁更大，你作为丈夫，平日里要多关心她的心境状态，另外，她过去有没有应激精神创伤？】 木晨曦回，【没有应激精神创伤。】 医生问，【那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木晨曦答，【应该算，创作型歌手。】 医生的下一条回复是十分钟以后了，【维持期，家庭的照护很重要，该吃药就吃药，如果可以的话，不用把工作看得太重。】 木晨曦问，【又不能欣快，又不能低落，都要稳定心境，那不就是个木头人，喜怒哀乐都不由己？】 医生说，【就像下肢残障病人不能自主行走一样，双相障病人喜怒哀乐不由己，这是一回事的，心境稳定最重要。平静些，哪怕迟钝一些也好的。】 在音乐和歌唱这一方面，方敏抒天赋惊人，而这个病很可能就是这天赋的代价，不是她选的，是上天安排的。 有些人是天才，但是天才的躁狂是一把双刃剑，给予一个人无上天赋的同时，又疯狂攻击这个人的人格构造，如果不经治疗，最终，人格解体，一个人也最终走向毁灭。 那天，他不知怎的，想起了弗吉尼亚伍尔夫，那个英国人，《达洛维夫人》的作者，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也可能是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女作家。 那本来是一个充满了斗争精神，一生勤奋的斗士，却在1941年1月26日这个周末里，在英国乡下的老房子里写下了两段完全相反的文字—— 【对抗抑郁和挫败的斗争失败了……可我发誓，这次的消沉绝不能将我吞噬。】 但紧接着她又写道，【……我逐渐变得不喜自省，而是喜欢睡觉、偷懒、沉思、阅读、烹饪以及骑自行车。哦，还读了一本晦涩难懂的书……】 两个月之后，1941年3月28日，她在大衣里放上了两块沉重的石头，静静地走进了家乡附近一条小河的最深处，结束了她的生命，时年59岁。 木晨曦那天想着这些，感受到了这个病的可怕之处——在一次次的轮番发作之中，逐渐摧毁人格，也就是，一个人的灵魂。 后来他恍恍惚惚间发消息问医生，【照看好了，治好了，她能活到老吗？】 医生却很老道地回答他，【你去查过历史上被这个病带走的名人了？】 木晨曦说，【是的。】 医生说，【别太担心，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有心境稳定疗法。你不用想那么远的事情，可以先定一个小目标，平稳度过维持期，十年不复发。乐观一点，她不是说过了吗？她的外婆也还健在。以她的状态，还是很有希望治愈的。】 确实，医生说的是‘很有希望’，而不是‘肯定能’。 …… 卧室有响动，然后又变得安静，原来是方敏抒翻了一个身。 木晨曦吁了一口气，往锅里倒了半锅水，放了四个鸡蛋进去，开火煮着，然后就去洗漱了。 他觉得方敏抒有点依赖人，但是理解她； 他觉得她病得不轻，所以对于照看她这个承诺，说得举重若轻。 落进屋里的光有一点儿发红，太阳出来了。 方敏抒起来的时候，走路站不稳，出卧室时直接肩膀撞在门框上，又走了一步，又是一个趔趄，幸好木晨曦茶几上堆的书有点高，她顺手撑在了《代码大全》上。 早饭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的，木晨曦趁着这点时间在写脚本。 方敏抒尴尬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差点弄倒你的书了。” 木晨曦推了一下眼镜，玩笑道，“这是《代码大全》最有用的一次。” 她笑了，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问，“曦木，我气色很差吗？” 木晨曦端详了她片刻说，“除了头发像鸡窝，走路站不稳以外，别的都还好。去收拾吧。” 方敏抒挠挠头，自言自语着进了卫生间，“这药今天咋那么劲大，吃车不开药，开药不吃车……” “你说什么？” “我说开药不吃……我说吃车不开……我说吃药不开车，开车不吃药！妈的智障，这脑子都跟宕机了一样。” 她其实睡得香，面色也还红润的。 洗漱完了，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变得光彩照人。 木晨曦说，“你不是脑子宕机，就是吃了药之后，像固态硬盘换成了机械硬盘，启动时间比较长而已，其实气色挺好的。” “有人照顾，是挺好的。”说完，她一口把鸡蛋咬掉了一半。 第51章 胜利的喜悦 她照例是饭后吃药，先是碳酸锂、然后是帕罗西汀。 木晨曦看见她把卡马西平拿了出来，端详了一会儿，犹豫了一阵，又放回去了。 他站在门口隐蔽地吁了一声。 她开开心心笑着说，“走吧。” “嗯。” 木晨曦抬了抬手，她莞尔了一下，抓住了。 她问，“你这算主动让我拉手的？” 他说，“我想你可能会需要。对了，方敏抒。” “还是不习惯叫我敏敏啊？” “好，敏敏。”木晨曦问，“你吃药不吃药会有什么区别？” “心境稳定嘛，”她笑笑说，“就是变得木讷些，迟钝些，还有……平庸一些。” 木晨曦问，“是指才华变得平庸吗？” “对，不过，唱歌技术可以练，唱歌又很治愈我。好了，我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很多事情知道的，万事皆有代价，这世界很公平。还有……” 她扬起脸对木晨曦说，“我输过一次了，不想再输第二次。” 语速不快，声调不大，在这小街里显得掷地有声。 木晨曦竖了两个大拇指，动作十分中二，“敏敏牛逼！” 她捋着头发，笑得像个孩子。 某某牛逼，这是‘难民营篝火堆’群里赞扬某人某事的标准句式。 而且，只要有人开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群里肯定起队形。 木晨曦下地铁时，她本来有座位，却跟到车门口来跟他说再见，并且满脸的阳光。 有旁人侧目了几眼。 可能是他们两人太反差的缘故—— 方敏抒这天样子好看，还有两分小性感，木晨曦却是工装圆头鞋，还提着一个很不干净的安全帽…… 地铁又开动了，方敏抒低头看手机，这才看见木晨曦回复他关于吉他钱的事情，他回的是，【好，不过不急，慢慢来。】 她开心地回了一个字，【好】。 …… 方敏抒容光焕发地到了孵化园，可能是来早了，只有杨小满在。 她的电脑上是个颜色明快的古代城市场景，几幢华丽的建筑顶上有标签，另有一间破屋，上面用大大的图标标注着——‘你家’。 这是小满正在做着的那个游戏——《临安打工人模拟器》。 “早啊，小满。” 杨小满一回头看见是方敏抒，就推了推眼镜，“早啊，曦木嫂。” 他们五个人没叫她几天敏敏，得知她和木晨曦是夫妻关系以后，直接顺嘴就是‘曦木嫂’来了，之同步之默契，跟商量好了似的，连年纪最大的五车哥也这么称呼她。 方敏抒这天没什么事，照例是研究这边的歌。而小满则在她的电脑上忙活得噼里啪啦的。 两人互不打扰。 孵化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另外三个还没有来。 迟来晚走，这是常事，这几天就小满和方敏抒来得一样早。 过了一会儿，小满往椅背上重重地一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好好地伸了一个懒腰。 她动静有点大，方敏抒取了耳机问她，“呀，看样子有好事发生？” 杨小满一脸轻松的神情，“bug清扫完了，调整也调整完了，终于搞完了！” 方敏抒喜道，“意思可以发布了？” “是啊！”小满说，“不行不行，我得站起来叉会儿腰，可把我牛逼坏了。” 她说着真站了起来，真双手叉腰，只不过，她又扭了几下，笑着自嘲，“哎呀，我这老腰，再不叉一下要劳损了。” “那得庆祝一下！”方敏抒说着就站了起来，“你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瓶快乐水！” 这话逗得小满噗嗤了一下，“曦木嫂，你们马来华中也学朱自清的《背影》吗？这梗是真六，友尽。” 方敏抒笑着冲她噔噔眼睛，那意思是——你猜。 片刻，小满又说，“我要经典原味的，要楼下便利店里听装的，冻的，不冻的不要，还要吸管。” “讲究！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就快步离去了，并很快带回来三听冻的红罐快乐水。 “来，你两听，我一听。” 两人插上吸管，慢慢喝了两口。 小满的电脑上已经是命令行了，她说，“只要我按下回车键，完整版的游戏就可以上传到平台了。” “辛苦了多久？” “三个月。” 方敏抒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么快？曦木说他一年多都没什么进展。” 杨小满说，“我不跟曦木大神比，他那个差不多已经接近自己手搓游戏引擎了。” “手搓游戏引擎？” 小满在键盘上按了一下，切进一个软件的界面里，“熟悉吧，这是我游戏的主场景，我的代码都是在这里面写的，这个软件里有很多现成的功能可以用，我只用了其中很小一部分就把这个游戏做出来了，这个软件就叫游戏引擎，就是专门用来开发游戏的软件。” “这个解释我懂。” 小满关了引擎，打开一个文件夹说，“这个就是曦木做的，完全看不出来软件样，是吧？纯的代码。他是在开发一个用来开发游戏的软件。” “有点绕，”方敏抒说，“意思他之前那么长时间做的都不是游戏？” “嗯，”小满说，“不过他那个框架也差不多了，他用的东西没有图形界面的，只是相当于游戏引擎，实际上就是许多工具包。这么长时间，其实他也是游戏和框架混在一起做的……” “绕迷糊了。” “这不重要，哈哈。” 方敏抒想了想却说，“不是，小满，如果像你一样，三个月就做出来一个游戏，那成功的概率不是更大吗？” 杨小满摇了摇头，“这个道理曦木是懂的。我们五个人，五车哥参加过千万美元级别的项目，自己的游戏有两个，都没怎么卖钱。” 又说，“九九在忙活人生第一款，阿锤有一款，不过那个游戏过于沙雕，没卖多少钱，却成了油管整活博主的搞笑素材，做游戏的没赚钱，拿游戏做的视频倒是几百万播放……然后就是我自己。” 小满笑着轻叹了一声，“我上线了三个项目，这是第四个了，坑位费交了四百美元，就第一个游戏赚回来坑位费。一个游戏一百美元坑位费，游戏要卖出去超过一千美元，才会把坑位费退回来。” 说到这儿，她把提交游戏的命令行又切了回来，然后对方敏抒说，“来来，曦木嫂，你来按回车，我蹭蹭喜气。” “好啊。” 方敏抒伸手过去，第一次感觉按回车键还这么有仪式感。 咔嚓。 命令行马上就动了。 电脑的散热风扇也快速地转起来。 【uploading……30%……50%……100%】 之后，电脑重新变得安静。 方敏抒问，“好了？” “好啦！”小满一吹刘海，“扑街杨的新游戏上路了。” 她切进了她的steam开发者后台，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发行按钮。 马上又切进她的管理员后台，开始打折。 标价5.99美元的游戏，还打五折…… 木晨曦说过，开发者只能拿到销售收入的三分之一。 合着一份游戏赚两瓶快乐水…… 可是，她分明从小满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胜利的喜悦。 第52章 通关了? 方敏抒嘻嘻笑着进入商店，进入小满的游戏商店页面，然后说，“我要买一份。” “买啥呀买！”小满顺手在手机上给方敏抒发了条消息来，是游戏的激活码，她说，“我申请了一百个激活码，你要玩，送你啊。” 小满说完就在她的电脑上操作了一下，直接把游戏激活了，然后下载，体量不到100mb的游戏，一分钟不到安装完成。 杨小满随口问了一句，“你的赛博酒保通关了？” 方敏抒立刻想起前一阵子沉迷灌醉顾客无法自拔的那几天，本来她就少有玩游戏，那个《va11》的玩法又很新颖—— 只要把顾客灌醉了，顾客就会说真心话，吐露他们的内心世界，搞得她几下子就带入了。 好像自己真是调酒师在和顾客们相处一样。 但是有些顾客看上去乖巧可爱，但喝了酒那简直就是满嘴骚话，看得她自己老脸一阵一阵红…… 但等到通关之后再回想起来，却又别有一番感觉。 “通了，”方敏抒说，“我以为游戏就是打打杀杀呢，结果没想到灌醉顾客也能玩，就好像以一个调酒师的视角看到了一个糟烂又有希望的世界。就是骚话真多，尤其是多萝西。” 小满坏笑，左右扫描了一眼之后说道，“没事，那三个大神还没来。” 方敏抒也掩鼻窃笑，“咱还是喝快乐水吧，多萝西开的不是去幼儿园的车。来，碰一下，庆祝小满大神第四款游戏上线。” 两听可乐碰在一起，两人各自喝了一口。 “其实，游戏里的梗，都是表象吧，”小满说，“也许，动人的地方很多。” 方敏抒说，“我知道，那里面的人物有血有肉的，不仅仅是多萝西。” 她想起游戏中，主角安慰安娜的话——别逼自己太紧。只要活下去就够了，好吗？对于自己的幸存要心存感激。 想着这个，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变得柔和了。 “确实。”小满说，“其实他们做那个游戏也不是为了发大财，两个南美宅男嘛，他们最开始预计就卖几千份的。” 方敏抒说，“那游戏里，其实都是平凡的人和平凡的故事，在赛博世界里也是这样，所以带着感情吧。很多时候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小满笑起来，“所以，我找不着工作，就跑来做独立游戏了，哈哈哈。” “你也不能这么说吧。” 杨小满还是爽朗地笑着，两口把手里的可乐喝了，哈了一口气，还微微打了一个嗝，看上去很是舒坦，很是快乐。 然后她说，“好了曦木嫂，我出去转转噢。” “哪里转悠？” “滨海公园，瞎逛。” 方敏抒问，“一起，好不？” “那好啊，走着，不过首先……”她拿出手机截了个游戏商店的图，然后发到了群里，【扑街杨上路了！】 群里立刻一排整齐的队形，【满姐牛逼！】 小满顺手又发了个十块钱的红包，【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趁这点时间，方敏抒给木晨曦发了个消息，说自己要和小满去玩，不过木晨曦这会儿烧电焊正烧得起劲，也没有回她。 方敏抒和小满两个人也没打车，还是转了两次地铁才到地方。 海云市自然是靠海的，这天却还是方敏抒到这边以后第一次看到蔚蓝的大海。 已经近四月了，海风也显得暖了很多，只是天上的云还有一些厚。 说是玩，其实就是在公园里闲逛，喝风，两个二十几岁的女青年玩人家小朋友才玩的秋千和跷跷板，却还玩得有滋有味的。 滨海公园人不多，这天的太阳虽然隐在云后面，但不妨碍她俩笑得阳光灿烂。 最后，一人拿着一杯橙汁，坐在沙滩边上看海。 方敏抒问，“下一个游戏打算做什么？” 杨小满推了推眼镜，想了想说，“还是做个模拟经营吧，我的技术力也就只能搞点模拟经营的小游戏了，嗳，《临安打工人模拟器》估计也是个扑街。” “不要这么想嘛，”方敏抒说，“那个《va11》也是个很简单的游戏啊，但是也可以做出来大世界。我想，做游戏和我们唱歌一样吧？要有感情。” 小满喝了一口橙汁之后笑道，“曦木嫂你是真会说话，哈哈，和曦木大神说话真是一个调调。看来你真是他从赛博酒馆里捡来的无疑了。” “他是什么调调？” “他啊，”小满看着海平线上的船影说，“他说做游戏应该想着游戏怎么好玩。” “嗯，对，”方敏抒一本正经，“写歌应该想着怎么好听。”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会儿。 方敏抒说，“我觉得你的游戏卖得太便宜了，6美元就6美元嘛，上线就打五折……” 小满眼里闪过一丝不自信，“嗨，薄利多销嘛。我也不知道，美元区和欧元区才是这个价，国区我定价15块，打五折就是7块五，卖一份我能赚两块。” “怪不得你们个个都身怀绝技，”方敏抒说，“卖花的卖花，烧电焊的烧电焊，赛博拼接的赛博拼接，啊对了，阿锤是靠啥的？” 小满玩笑道，“阿锤是全职子女。” “啥？全职子女？” “嗯呐，”小满说，“指父母的退休金高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子女可以不用打工，能安稳生活还能买社保……” 方敏抒一听，顿时扑哧一声，“阿锤父母真是通透。” “人阿锤也懂事啊，不赌不抽不混不躺，天天都在做事啊，虽然游戏没挣着钱，但是人家的沙雕游戏是网红啊。虽然，他现在第二个游戏也是沙雕风，而且变得更鬼畜了，十分怀疑阿锤的精神状态……” 方敏抒感叹了一声，“活得自由。” “要想活得自由，就要承担自由的代价。” 小满的话里，带着一点心酸的感慨，可她面对着大海的样子，却又好像在说——无所谓。 …… 她俩在滨海公园外面吃了中午饭才回的孵化园。 刚一坐下，杨小满就在浏览器里打开了她的后台，刷新了一下，顿时，她就‘卧槽’了一声。 第53章 游戏是早上发的，中午就发财了 方敏抒凑过去一看，在那满屏的英文里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lifetime total units——1027】 （生涯累计销量，1027份） 【lifetime steam revenue——$2477】 （生涯蒸汽平台总销售额2477美元，全球销售时各区价格不同汇率不同，不是简单的美元区单价乘以总销量得出总销售额。） 得了，销售额过一千美元就能拿回那一百的坑位费，这都两千多了，拿回坑位费那是肯定的了。 除开平台的抽成，还有美国扣税，方敏抒默算了一下，小满能得到大约九百多美元的利润。 她顺口就问了声，“汇率是多少呀？” 小满还有点恍惚，推了推眼镜，还百度了一下才说，“好像是7.1还是多少，但肯定是7块以上。” “七九……六千三，”方敏抒笑起来，“怎么说来着？游戏是早上发的，中午就发财了。” “妈耶，”小满也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因为这小小的成功而有点小激动，恍惚着自言自语说，“半天六千三，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罢又按了一下f5，页面又刷新一下，好嘛，销量变成了1035。 又按了一下，又进账两瓶快乐水…… 方敏抒招呼旁边的五车哥，五车摘下耳机，方敏抒说，“小满发财了。” 五车哥眼睛一瞪，“真的啊？” 话音刚落，他抬眼看到边上的小满，眼睛红了一圈。 女孩儿感性，有点小成就了，感动得落泪也是正常， 李佑宣也看到了小满屏幕上的销售数据，他拍拍小满肩膀，“单人制作，这个销量很是厉害了。” 他又招呼了另外两人。 阿锤和九九也围了过来，大家都是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阿锤说，“满姐厉害了啊。” 九九说，“这下可以开心好长一阵子了。” 五车说，“销量至少一个星期以后才会降……” 他想了想，又出主意说，“这个架构挺好的，要不要扩展一波，增加点玩法内容进去？” 杨小满这时也慢慢恢复了正常，“还是算了，准备做下一个了。但愿能卖够五千份。” 方敏抒又默算了一下，“那利润差不多就是五千美元，三万多。” 五车说，“保守点预计也好，加油。” “嗯。”小满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她自己的开发文件夹，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 【还没想好名字的新模拟经营游戏】 方敏抒看她这个操作，差点就笑出了声。 五车、阿锤和九九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操作，我们要向你学习啊。” 小满已然从刚才的小感动状态里完全退出，自顾一声，“来，学吧。” 然后在文件夹里新建文本文档，名曰《策划书》。 然后在文本文档的第一行写，【这是个古代模拟经营游戏，这回经营个啥？】 方敏抒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原来，开发电子游戏的第一步就是干这个啊。” “那是……”小满说，“搁曦木大神那儿学来的。” 方敏抒没说话，眼前浮现起了曦木的那一堆手稿，她没看过，她不会偷看人家东西，但是瞥见过面上几页，龙飞凤舞，像幼儿园涂鸦。 又想起生活中的曦木那一板一眼的样子，心里一阵哧哧发笑，这搬砖的肉体和飞扬的灵魂真是反差萌。 …… 这天下午，小满一直在写她新游戏的策划书。 阿锤在调整他游戏主角的操作手感。 九九在一遍又一遍地处理如何让两百只绵羊在有碰撞体积的前提下不要斗殴，并且不要跳河，以及不要干爆cpu。 五车哥则有条不紊地在写他游戏的招式队列，以及布置第一关的场景。 而方敏抒则在杨小满构建的南宋临安城里当打工人，完全上头了。 音乐是她自己弄的，小满剪辑了一下配在游戏场景里，整个游戏的画风又是参照了国画技法弄的，虽然她知道小满是照着《千里江山图》这样的公版名画拼接缝合来的，但揉在一起还是很写意，毕竟名画能动，就像杜甫能动一样魔幻。 于是在这个场景里，她发觉自己的音乐都变得有点魔性。 最主要的是，不知怎的，小满这游戏，打了这个工，就总觉得还有下一件事情可以干，干完了之后得到奖励，又可以去打更高级的工，还可以去校场书院之类的地方锻炼自己的能力。 有体能、学识、风度、道德四个属性可以培养。 养成学识可以去考科举； 养成体能可以去参加岳家军； 养成风度可以去攻略大家闺秀； 道德败坏可以当奸商； 道德刷满，如果钱少会解锁成就——【你真是个带善人！】 道德刷满，如果钱多会解锁成就——【道貌岸然真君子！】 方敏抒解锁这俩成就的时候差笑喷，这小满看着冷静持重的样子，原来内心里也是一堆一堆的黑色幽默。 游戏里还有压力值、疲劳度的设计。 各个打工场景，还有好几个小游戏。 而游戏的最开始，玩家扮演的那个主角，上有老母，下有女儿，还有个得了肺痨病的老婆…… 一上来就很有去努力打工赚钱的动力。 到了下午的时候，评论区已经刷出来二十几条好评了。 有一些英语的评论—— 【为什么我觉得中国古人的生活比骑士老爷过得舒坦多了】 【女儿挺可爱的。】 【这是个好游戏，画风也不错。】 【为什么我花了三个小时在这个游戏里钓鱼。】 中文的评论也大多有意思，至于最高赞那一条则是， 【一瓶快乐水的钱玩这种质量的游戏！业界良心啊！沉迷钓鱼无法自拔，音乐也好听！】 方敏抒看到这里，忽然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因为音乐是她做的。 这天下午她不能待太久，孟佳给她发过消息了说在蒲月酒馆等她。 于是三点多钟，她就关了游戏，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小满那个文本文档上，此时居然也写了几百行的草案，方敏抒打心眼里也佩服她，以及他们，这个执行力真是爆表。 “要走啦？曦木嫂？” “今晚有事，”方敏抒说，“不过，你的游戏是真卖便宜了。” “那不能，”小满说，“要不是卖这么便宜怕不是还没这个销量，攒名气，争取下次恰到发行商的钱，嘿嘿。” “下次一定。” “嗳，曦木嫂，你现在梗也是玩得一套一套的了，真是怀念当初的你啊。” 方敏抒笑了笑，和四人道别，就先离开了。 第一天演出，她暂时也没有想请朋友们来。 第54章 爱情 下午三点过，地铁站里人少，方敏抒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木晨曦打个电话。 忙音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起来，电话里顿时传来一阵机器的轰鸣声和金属撞击声。 那边的木晨曦几乎是在喊，“喂，什么事啊？” 方敏抒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她是长期训练，科学发声，开口就给他整出去主持人一样的共鸣声，“你那里怎么这么吵呀？” 疑问句仿佛变成了质疑，把那边的机器噪音全盖住了。 木晨曦说，“哇，你这声音穿透力好强。没有什么，泵车在我面前打混凝土，那震动棒实在是太响了。” 方敏抒一听，忽然觉得耳朵发烫，跟着脸也发烫，心底又是另一个自己在说，快拉倒，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个。 四下无人，她又不经脑子地问出去，“什么震动棒？” 木晨曦这会儿正站在涂满了红油漆的电缆沟支架面前，那可是两千块，心情很好，完全没有注意到方敏抒的声音忽然变小。 “哦，你说那个啊……”他抬头望着堆场外面正打着混凝土的班组，“混凝土振动器啊。” 方敏抒叹口气，“哦，原来是这个。” 在木晨曦听来，只觉得方敏抒怎么为这工地上一个寻常的机器忽高忽低的，但他现在对方敏抒非常有耐心，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是说事情吧。” “哦，好，”方敏抒愣愣地靠到墙边上，闭着眼睛整理了一下心绪才说，“今天要去酒吧驻唱，所以我先走了，现在已经在地铁站了，晚饭我给你焖在电饭煲里吧。” “行吧，”木晨曦说，“你吃饱了再去，不然唱歌没力气。” 她笑了笑，柔声道，“只能半饱呢，不然气息不畅哦。好了，不打扰你干活了，再见。” “好好，你注意点。” 忽然之间，方敏抒又喊了一声，“嗳，曦木。” “怎么了？” 方敏抒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没……没什么，再……晚上见。” “晚上见。” 她按捺着自己的心情把电话挂了，看着手机回到主界面，她才稍微安下来一点心。 她觉得脸很烫，抬起头时发现迎面有个痞帅的男青年在看她，那人冲她微笑，凭心而论，那个微笑还是很有魅力的。 他走过来说，“嗳，小姐姐，小姐姐，你好，能加你一个微信吗？” 声音柔和。 方敏抒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为什么？” “刚刚我在那边就注意到你了，我觉得你挺好看的。” 她反问，“好看就要加微信吗？” “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大方一笑，“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sorry。” 他也轻笑了一下，“哦，不好意思，冒犯了，再见。” 方敏抒快步离开，通道前面的转弯处有一个卫生间，她躲进去，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天在美妆店买的小镜子。 果然，脸上两片胭脂红，那红晕就是血液汇集到脸上时形成的，非常自然，是女人的脸最好看、最妩媚、最性感的样子。 她从卫生间出去，在通风的地铁通道里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然后又返回，把手捧在一起，放到感应水龙头的下方。 清凉的水积在手里，她捧着水扑到自己的脸上，一连扑了四五下，才终于感觉平静了一些。 刚刚她最后叫住木晨曦时，其实有点忘乎所以，心里那声‘抱一抱’强抑制着才没说出来。 到底这是病，还是爱情？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着穿行在地铁站并不拥挤的人流中。 轰隆声响起，地铁进站了，滴滴声响起，隔离门开…… 乘客下车，方敏抒站在队伍的最末端，随着一群男男女女，上了这趟乘客稀稀落落的地铁。 或许兼而有之吧？她想。 可惜，曦木不会这样想，他不懂正常女人的一腔热血，而自己，有病，会在特定时候更难控制心绪。 像他那样的人，又喜欢刨根问底，他若是知道躁狂会导致情欲增强，他第一反应肯定是不能乘人之危。 不对，他肯定是知道的。 他心里还放着许淇的，只是他不承认而已。 方敏抒给医生发了一条微信，【医生，我感觉这几天有点过于兴奋了，还有，有些事情能不能跟女医生讲？】 医生回了她一个【好】。 虽然医者不避讳，但女患者向男医生说那种事情还是有点奇怪。 很快，另一个女医生请求添加她为好友。 方敏抒说，【这几天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情陷入到幻想里，欲望很强。】 女医生回，【抗抑郁药常常会转躁狂，注意避孕，建议不要在维持期要小孩。毕竟怀孕和产后对激素水平影响是很大的。我老师说你有在做心境稳定治疗吧？】 【有的。】 医生说，【近期来查一个血……】 后面医生还是让她先减一点抗抑郁剂量，让她锂盐和卡马西平联用，并反复叮嘱，让她去医院查血，然后再调整用药方案。 她觉得这个国家有很多地方很温暖，这种咨询，医生不收费，也是知无不答。 这一天的地铁好像开得特别慢，她还是低头看着手机，不过手机是熄了屏的。 旁人看来，这个坐在车门边衣着清爽的漂亮姑娘是在发呆。 其实她是在放任心潮的奔流，沉溺在自己的爱情幻想之中，时而旖旎，时而平淡，时而欢快，时而落寞。 报站器里终于传出了那柔和的女声，“前方到站，白鹤路。” 方敏抒从想象中回到现实世界里，发觉自己平静了很多，脸也不烫了。 小满给她发消息说，【曦木嫂，评论区好多人说你的音乐好听，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在游戏里钓鱼很上头。】 跟着就是一个红包，可不小，两百块。 方敏抒回她，【小满老板发大财！下次还找我！】 小满说，【下次一定！】 她吁了一口气，桐花巷的梧桐叶更茂盛了，空气有些许的清鲜，心里的一团皱巴就这样舒展平整了。 小满这是靠近理想的甘甜滋味。 她在第一天来时的那个肉铺里买了一块半肥瘦的腿肉，还有一根茄子。 回家把肉煮了，把茄子和饭闷在了一起。 木晨曦很尊重她的，在小客厅里拉了一截布，把自己的贴身衣物藏在那布隔断里晾着。 沙发上放着两件他换下来的脏衣服。 方敏抒看时间还早，就帮他搓了，然后丢进洗衣机。 弹了一会儿吉他，在小屋里小声练习了一下晚上要唱的曲目，心境也彻底平静了下来。 于是，她在手机的记事本里写下了一段文字—— 【……我想，疾病带来的欲望应该是很容易满足的。对于曦木，如果我真的用一点小伎俩，暗示一下他，一边激动着说难受又一边直白地告白，或者再找个由头灌他一点酒，他这么可怜我，他能受得了吗？何况我还有一个好看的皮囊……但是呀，方敏抒，病是病，那欲望是病带来的。放纵多简单啊，爱情可以在一个简单的地方开始，但爱情不会是这么简单的方式得到。就像刚才在地铁站里，我只要点点头就是一段艳遇，然后，沉溺在一段又一段艳遇，周游在一个又一个的情人之间吗？冷静了下来，看到小满发过来的消息，搓着他的衣服，我发现心里有个小苗苗破了土，我要爱护这棵小苗苗，希望它能够长大。今天是值得高兴的一天，加油吧。】 饭好了，她简单吃了些，然后简单化了一个妆，抹了些口红，就背着从九九那儿借来的便宜吉他出了门，顺手给孟佳发了条微信，【小佳，我出门了噢，十几分钟就到。】 孟佳立刻回复，【好嘞，我在酒馆等你。】 她正要把手机放回帆布包里时，正好收到了曦木发来的消息。 他说，【放轻松，我下班了收拾一下就过来。】 她回，【我煮了白肉，电饭煲里焖着茄子。】 …… 她到蒲月酒馆时，孟佳正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拿着一杯冰汽水，在和冯玲玲聊天，有说有笑的。 方敏抒一进门，孟佳就从高脚椅上跳下来，朝着她高高挥手。 冯玲玲则冲她露出一个很风情的笑容。 以前的经纪人是佳佳，这个‘孟佳’也是佳佳。 她跟两个佳佳都是一见如故，不过，这个佳佳颧骨不高，没有老相，反倒一脸的小相，眼睛那儿有明显的卧蚕，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眯成两弯月牙儿。 以前那个佳佳一看就很有性格很不简单，现在这个佳佳，一看就像开朗活泼的邻家小妹。 至于冯玲玲，脸上就丰满很多了，身材也火辣很多，个子高，长发及腰，还戴了个可爱的发箍。 方敏抒走过去，也坐到高脚椅上。 这个点没有什么酒客，吃饭的客人倒是不少。 三人互相寒暄了一下，方敏抒只要了一杯柠檬水。 冯玲玲说，“敏敏，前一阵子都没仔细看你，今天近距离看着，真漂亮。” “你也漂亮呀，”方敏抒呷了一口清水润润喉咙，“就挺妩媚的。” 玲玲撇了撇嘴，又笑了笑，“嗯，我也觉得。” 孟佳嘴快，“她和女朋友分手了。” 玲玲一笑置之。 方敏抒一愣，又看看穿着白衬衣，戴着领花的冯玲玲，“女朋友？” “嗯。”冯玲玲擦着杯子，半是幽怨地说，“说好了一起去看玉龙雪山，呵，她昨天跟我说她想了想还是喜欢男人。” 嗯，人的取向是自由的…… 方敏抒想，为啥游戏能和生活这么同步，巧了，《va11》里那个主角酒保也是个拉子。 孟佳说，“算啦，玲玲，这种人不值得难受，捞女，在男的面前居然说你是她闺蜜。还不是因为那男的有几个臭钱，算了算了，那种人得不到幸福的!” 玲玲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快要八点了。 方敏抒说，“我就不陪你们了喔，该唱歌了。” 玲玲微笑道，“敏敏好好表现噢。” “好。” 她微笑点头致意，拍了拍孟佳。 小佳也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和她一起背着吉他往歌手舞台那儿走去。 冯玲玲看着这两个身高身材都差不多的人，艳羡之情油然而生，一边擦着酒杯一边自言自语，“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想开点。”老板赵昔瑞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给我杯冰啤。” “好。”冯玲玲转身给老板倒了一杯。 赵昔瑞喝了一口之后对她说，“天底下好女孩儿多的是。” 玲玲白了老板一眼，“好女孩儿都喜欢男人。” “哈哈哈哈。”赵昔瑞大笑了一声，继续安慰自己的员工说道，“那一会儿敏敏唱歌你就认真听呗，我帮你站一会儿柜台。” “算了，老板，”冯玲玲说，“敏敏唱歌太动人了，受不了。” 赵昔瑞又笑，“好吧，怪我，怪我今天没给你放假。” “是我这个班上得不是时候。哦，对了，”冯玲玲说，“吉教授给我打电话说他要迟一些来。” 吉教授是简称，那是个意大利物理学家，吉奥瓦尼。 赵昔瑞喝了口啤酒，“这老家伙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说也许你在忙。” “好吧。” …… 舞台边，孟佳看着方敏抒把琴拿出来的时候有点惊。 “敏敏，你用这个琴的？几百块的雅马哈？” “嗯呐，声音还行啊。”方敏抒抱着吉他简单摸了几个弦。 “那是你弹得好……”孟佳把自己的吉他包放了下来，“幸好我今天没场子跑，说过来听你唱歌，不然真是……” “不然真是什么？” 孟佳说了句义气话，“不然真是白瞎你那好嗓。” 她把自己的琴递给方敏抒，“给，用我这个，墨产的小马丁，虽然没多好，但也比那新手入门琴好多了呀。” 方敏抒莞尔，没有客气，从她手里把那有些旧的吉他接了过来，抱在怀里隔着衣服都觉得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她又随意摸出来几个和弦，“嗳，这声音，好多了。” “你老公也不说给你整把好点的。” “买了啊！”方敏抒立刻辩白道，“他也给我买了一把小马丁，还没有到货呢。” 孟佳脸上的阴云立即散去，“那行，今天你用我这把，我今天享受一下，当观众。” “好嘞。”方敏抒看了眼手机，“到点了，我去了。” 孟佳举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方敏抒则也同样回了她一个‘ok’的手势。 第55章 bella ciao 柔和的灯光落到方敏抒的身上，舞台的感觉对她来说还是那么熟悉。 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微笑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 孟佳坐的位置离她最近，无声地在给她鼓掌。店里的客人大多是老客，也知道大多数时候歌手是八点开始唱。 方敏抒对他们来说是生面孔，就有不少人抬头看了看她。 大多是三十多岁的客人，有男有女，有的在说笑，有的在一本正经谈事，有的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吃着面前两个菜，喝着酒…… 她拨动了琴弦。 吉他没有接电箱，琴声只靠一个麦克风，歌声也只靠一个麦克风，简单又真实。 “一九八四年，庄稼还没收割完。女儿躺在我怀里，睡得那么甜。今晚的露天电影，没时间去看，妻子提醒我，修修缝纫机的踏板……” 《父亲写的散文诗》她本来打算放到中间唱的，但看了一圈店里的客人，她不由自主就把这歌提到了最前面来。 结果随着她宽和温柔的歌声，酒馆里小一半的客人都转过来看着她了。 她知道自己的歌声动了人心，虽然她没有歌声里这么好的父亲，但她可以想象着自己与观众的共情，虚构出了一个心灵的父亲，让她沉入到这个情境里。 于是，当副歌唱起时，其实声音不大，用上的技巧也不多，她脸上的微笑和煦如初夏，客人里却有人潸然。 孟佳听得入神。 初见方敏抒时，那一曲《白桦林》就已经让她十分佩服，今天这首《父亲写的散文诗》则更是动人。 赵老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小佳，她厉害吧？” 孟佳说，“我还在追逐技巧，她的技巧已经和感情浑然天成了。” 赵昔瑞笑道，“她这个就是正宗的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两人会心一笑。 孟佳说，“是呢。” “她的发声还考虑了我这个店的内部空间的，”赵老板说着又看向了台上的方敏抒，“这是一个好歌手啊。” 一曲唱毕，店里响起一阵掌声，这是少有的事情。 大多数时候，都是客人一边吃，一边听歌手唱歌，环境清幽，吃一个客人自己的喜怒哀乐，歌手是陪衬。 这一天，因为方敏抒的出现，显得倒有几分不同了。 驻唱一共三个小时的时间，十首歌就好，也不用一直唱，中间可以有不少的休息时间。 第一首歌结束之后，方敏抒暂时把吉他放在舞台上，自己走下来了。 孟佳像个迷妹一样又轻轻拍手，“敏敏你唱得太好了。” 方敏抒莞尔，又和赵昔瑞打了招呼，然后说，“歌就很好呢。” 三人笑笑。 赵昔瑞说，“反正，我觉得你对音乐的理解很深，也很天然。” 方敏抒喝了些水，轻轻摇了摇头说，“我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吧。” 赵昔瑞深以为然，“不急。” 方敏抒说，“人生自有节奏。” 赵昔瑞哈哈一笑，“这也是我一个学渣的感悟。”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然后他说了一声‘失陪’就先离开了。 孟佳回头看了一眼赵老板的背影，“清华的还自称学渣，那我们这种普通高中都考不上的算什么？” 结果方敏抒挑眉笑道，“算歌手。” 孟佳呆愣了片刻才和方敏抒一起笑起来，然后两人拿着杯子，各自又喝了一些水。 方敏抒又上台去了，半个钟的时间又唱了两首歌。 店里客人渐渐多起来，空气里也多了很多煎肉烤鱼的香味，还有酒香。 可能是她唱歌有点下酒的缘故，这天晚上店里的销量比平日里好了很多。 以至于冯玲玲都忙不过来了，另外两个店员里又有一人请了假，赵老板只好亲自去当酒保帮忙。 歌声中，觥筹交错，却无人喧嚣。 …… 木晨曦从工地坐地铁回家，洗澡换衣服，吃了饭之后，赶到蒲月酒馆时已经九点多钟了。 店里几乎满座，正好方敏抒唱完了一首歌，要从舞台上下去。 他走了过去。 虽然知道木晨曦要来，方敏抒看到他之后还是有些惊喜地给他一个甜笑，却问，“我留的饭吃了没？” 木晨曦点点头说，“吃了。” 她拉着他在那原木风餐桌旁坐下来，说了声‘我去唱歌了’，然后就又跑到台上去了。 木晨曦兀自笑了一下，跟孟佳互相问了声好。 这会儿店里人多，他发现吧台那边的年轻人也端着酒杯，有几分期待着望着歌台。 他觉得什么也不点，光坐在这里有几分尴尬，于是借着孟佳借琴给方敏抒的由头，扫了桌角的二维码，点了几份卤菜，以及三杯甜饮料。 孟佳有些八卦地问木晨曦，“你们在一起有多久啦？” “一个多月。” 她不无艳羡地问，“哇哦，闪婚？” 木晨曦点点头，“是的。” “而且还是国际闪婚，感觉这种经历好传奇的样子，”她说着就举杯了，“来，晨哥，祝你们百年好合。” 木晨曦和她碰了一下，淡然一笑，接受了她的这个祝福。他看着她那双卧蚕心想，这么干净的眼神，方敏抒也会想和你做好朋友的。 他和孟佳闲聊了一会儿，这个职高毕业的女孩儿，学的是应用电子技术，不过孟佳自嘲说只会拿着电动螺丝刀打螺丝，或者站在流水线边上拿着电烙铁焊元件。 她说，“原理是一概不懂的，反正只知道打螺丝，至今手上还有一块伤疤，电烙铁烫的。” “那怎么走上唱歌这条路了呢？” “喜欢呗。”她说，“打工的时候就爱在工厂寝室里玩吉他。她们说我将来肯定能当大明星，不过，哈哈，都是玩笑话。” 又说，“这件事情不知怎的就记下来了，还有就是有时候我趁休息日，会去人少的地方独自唱歌，也没有真的学过，就是瞎唱。” 说到这儿，她冲着吧台那边扬了扬头，“后来有一天遇到赵老板了，就是在公园里偶然遇上的，他说既然喜欢就多花点功夫咯。然后我才去找了专门的老师学唱歌，后来有一回鼓足勇气在街上唱歌，居然挣了二十块钱，再后面，找到了一个小酒吧驻唱，一首歌十块钱，慢慢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原来，赵老板还是你的造梦人呐。” “哈哈，那是。” 这时，方敏抒唱又唱完了一首，下台来休息，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木晨曦说，“在聊小佳是如何从电子厂女工变成歌手的。” “噢，这个啊，”方敏抒对这段历史早已知晓，就说，“你别看她现在说起这些经历来很轻松的样子，其中付出的努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吧，小佳？” 孟佳笑了笑，“还是打螺丝靠谱，至少不用吃了上顿愁下顿。不过，其实，都行。” 听着小佳这话，方敏抒看了木晨曦一眼，然后说，“还有四首了，唱歌去了。” 说罢就又到了歌台上去。 …… 酒馆的生意，在凌晨十二点之前都是很好的。 十点多钟的时候，小店的门再次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一身休闲装的外国中年男人。 冯玲玲认得他，他也认得冯玲玲，他还会一些中文。 “嗨，冯，晚上好。” 冯玲玲还沉浸在失恋的悲恸之中，对普通客人，看在人民币的份儿上还能勉强带上职业的微笑。 对这大熟人，吉奥瓦尼，吉教授，那就一脸凉薄样，“晚上坏。” 吉教授走过来，“心情不好？” 冯玲玲点点头，“我今晚很坏。” “噢，”吉教授笑道，“你应该去找可爱女孩聊天。” “今晚可爱女孩忙着唱歌。”她说完，冲着歌台扬扬脸。 吉奥瓦尼马上就注意到了歌台上那个歌手，冯玲玲这才转身拿了一瓶威士忌和一瓶杏仁利口酒。 等吉奥瓦尼欣赏了一会儿方敏抒的歌喉又回过头来时，一杯‘教父鸡尾酒’已经调好并放在吧台上了。 在吧台柔和射灯的灯光下，琥珀一样。 吉奥瓦尼喝了一口，“不错。” “老板一会儿过来。” “好。” …… 吉奥瓦尼和赵昔瑞是忘年交，在清华认识的，后来一直有联系。 不过聊的都是生活还有音乐，吉教授是理论物理大佬，赵昔瑞只是偶有奇想会找他解惑，两人大部分时候不谈物理。 吉教授常常来海云大学讲座以及参加学术会议，忙完了工作就会来赵昔瑞这里坐一坐。 因此冯玲玲和他也很熟。 赵昔瑞很快忙完并返回，陪着吉奥瓦尼坐在吧台边上又喝了两口。 此时，歌台上的方敏抒已经唱了九首歌了。 “新请来的歌手吗？”吉奥瓦尼问，“声音很不错。” “是，”赵昔瑞说，“偶然发掘的宝藏，没想到是一个隐藏在街头的艺术家。” “哈哈，”吉教授笑道，“大部分艺术家都在街头为人表演，这是艺术家的工作。” “可惜很多人不这么想。” 吉奥瓦尼说，“有人这么想就够了。” 方敏抒选的第十首歌，是一首挺明快的民歌，却是用了适合这个酒馆氛围的唱法，显得十分活泼，但又不聒噪。 吉奥瓦尼呷着酒，听入迷了。 许久之后，歌台上的弦音慢慢散去，吉奥瓦尼才回过神来，“忽然想听那首歌了。” 赵昔瑞和他碰了一杯，“中国人全都听过，意大利人一听就跳舞的那首歌是吗？” “是的。” 赵昔瑞说，“我觉得老吉你甚至想上台亲自伴奏，不过，你得先问问她会不会，还有，她营业时间已经结束啦，小费你得自己给。” 吉奥瓦尼爽朗一笑，“我去问一问她。” …… 这边方敏抒唱完了歌也有些饿了，回到座位上，桌上的卤菜还没有吃完。 她正嚼着一块卤牛肉不亦乐乎呢，一个外国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用他那带着口音的中文问，“你好，请问你是今晚的歌手吗？” 方敏抒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啊，你好，是的，我是。” “能否向你点一首歌？” 点歌，有小费呢。方敏抒当即点头，“可以，不过如果我不会的话，那就爱莫能助了。” 外国老哥直接报出了歌名，“《啊，朋友再见》。” 听着这个歌名，方敏抒愣了一下，木晨曦也愣了一下。 这歌可太着名了，他们这一代的同龄人也许不爱听，但总归会在什么场合听到过。 而这首歌在上一辈人，乃至上上辈人那里，可以用脍炙人口来形容。 一首七八十岁的意大利老歌，1944年诞生，后来因为在南斯拉夫电影《桥》中作为插曲，而在中国广为传唱。 令人意外的是，方敏抒居然反问那个外国老哥，“be ciao？” 这下轮到外国老哥愣住了，他的脸上继而流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会唱我们意大利语版的歌词？” 方敏抒点点头，“意大利语我不会讲，这首歌会唱。” 这时，赵昔瑞走过来，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意大利物理学家，吉奥瓦尼教授，我们可以叫他吉教授，或者老吉，都可以。” 大家笑了。 老吉摆摆手，对方敏抒说，“我愿意支付小费五百元，我来弹吉他，你来唱，怎么样？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一个视频回去。” 方敏抒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可以。” 于是赵昔瑞跑去把他的吉他拿过来，给了老吉，并表示负责录视频。 方敏抒又和老吉一起重回歌台。 “我没有去过意大利，”方敏抒说，“听说在意大利的街头，只要一唱这首歌，整条街都会炸锅。” “哈哈，”吉奥瓦尼说，“这是肯定的。这首歌在意大利的地位，就像《我的祖国》在中国的地位。” “而且，”方敏抒想了想，“英勇又悲壮，即使是舞曲，也可以唱出悍不畏死的声调来。” 她之所以这么说，她之所以会，是因为她那个世界一样有那两场残酷无比的战争。 两人落座，各自准备了一会儿，老吉拨动了琴弦。 方敏抒依着那旋律直接进入了状态，这一次，她是站着唱的。 表情丰富，动作也多。 她说歌手自己就是乐器，所以她会摇曳着把响指打在节拍上，所以，她会在吉他声单薄时把手掌当成鼓点，用自己的吟唱配出更好的和声。 这首歌的背后，带着意大利游击队在那黑暗的数年中为对抗法西斯而做出的英勇斗争的血泪。 英勇又悲壮。 但唱出来，却很欢快——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啊姑娘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你一定把我来埋葬……” “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啊姑娘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这花属于游击队战士，他为自由献出生命。” (be ciao，姑娘再见) 第56章 多重宇宙 时已深夜，这个有趣组合把酒馆里的气氛也带了起来，有个年轻人要求，“求个中文版的啊，大叔，小姐姐。” 歌台上两人笑起来，店里灯光暖黄，并不是一般夜店那样带着淡紫色的暧昧灯光。 这时，店里的食客酒客，都已望着那小小的三尺歌台。 有人带头，客人们当然不吝惜自己的掌声。 方敏抒对着麦克风说，“那这要问问吉先生是否乐意了。” 老吉哼笑一下，轻抚吉他，然后做了个‘ok’的手势。 台下立刻一阵掌声鼓励。 木晨曦也鼓着掌，台上的方敏抒特意扭头来寻他，看到了，便是一笑。 方敏抒朝着观众又微微欠身，老吉的琴声也随之响起。老科学家也带着音乐的情绪，由慢及快，从平静逐渐转到热烈。 这一会儿大家都在看着他俩演出，氛围很浓，她的歌声也更加热烈高亢了，仿佛她成了每一个人的嘴替，以那热情的笑容和响指，唱出来的是对生活不忿的不屑与反击。 待到尾声结束，店里的掌声就久久不息。 “谢谢大家。” “谢谢。” 方敏抒和老吉下了歌台，并坐到木晨曦和孟佳的那一桌来。 赵昔瑞把手机还给老吉，老吉大略看了一下，微笑着，想来是对他自己的表演以及方敏抒的歌艺十分满意。 他也是入乡随俗，来了中国以后也是支付宝开路，扫码付给了方敏抒五百块。 这个属于是赠予，而赵昔瑞给方敏抒的酬劳则是用的现金。 老吉呷了一口手里的酒笑道，“有几个瞬间，我好像听见了宇宙的歌吟。” 老哥像是喝了一点酒就开始思路奔逸，另外几人没接他这关乎终极命题的话。 赵昔瑞打趣道，“老吉，你是弹着琴又想着你的共振微动方程了吗？一会儿又开始给我们科普，啊，十一维宇宙的琴弦在奏响的时候一定是一曲动听的歌，您这比喻比‘杨米尔斯方程’都难懂。” 老吉微笑，“你帮我把想说的都说了。” 说罢，又喝了一口酒，然后便把玩起了手中的酒杯。冯玲玲给他加的冰块不小，此时正悬浮在琥珀色的液体中，仿佛行星悬浮于真空。 老吉若有所思，不语不言了。 赵昔瑞耸耸肩微笑道，“他喜欢在音乐之中放空自己，找灵感，也许就像爱因斯坦在一个午后晒着太阳忽然想通了狭义相对论，或者像门捷列夫一样在某个晚上梦见元素周期表。” 老吉笑着搭了一腔，“可能到退休也梦不见，但你可以试试。” 他说完又陷入了沉思。 赵昔瑞向其他人表示聊天影响不了老吉。 木晨曦问，“好像杨米尔斯理论是用来描述强力弱力和电磁力的吧？” “是的，”赵昔瑞说，“杨振宁先生和米尔斯为现代物理做出的卓越贡献，其实影响力不逊于相对论。在杨米尔斯理论的框架下，后来又诞生了二十多个物理学诺奖。” 接着，赵昔瑞的介绍却给木晨曦和方敏抒同时带来了一些奇异的感觉。 他说，“老吉研究的是超弦理论，以及其中的一个小众方向，多宇宙问题。” 方敏抒忽然问，“那也就是平行宇宙咯？” 赵昔瑞点点头，“嗯。不过理论推论出来的多重宇宙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物理性质，就像我们世界的普朗克常量是6.626，而人家的宇宙可能是1，或者别的什么数字。” 方敏抒又问，“那有没有可能相同呢？” 这时老吉开口了，“当然有可能，不过弦论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他喝着酒，很豁然地笑道，“可能我这一生不会再有什么机会。” 他拍了拍赵昔瑞的肩膀。 赵昔瑞则也笑了一声，“不一定嘛，老吉。这是一个很难证实又很难证伪的问题。” 老吉说，“你有机会。” 赵昔瑞笑笑，“业余爱好。” 这时老吉才跟众人介绍说，“赵老板主业是摸吉他的琴弦，副业是梦想宇宙的琴弦。” 孟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自己低着头在玩手机。 木晨曦和方敏抒则互相对视了一眼。 …… 回家时，夜已深，两个人照例拉着手，路灯一会儿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一会儿缩短，一会儿又变成影影绰绰的十字形。 仿佛命运的交织。 “现代物理发展很快的，预言中的希格斯玻色子，找了半个世纪最后还是被发现了。也许什么时候，大型对撞机就能证实多宇宙的存在。” 方敏抒半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to be or not to be……” 本来，在《哈姆雷特》里，这话被译成了‘生存还是毁灭’。 但是，木晨曦知道她要表达的肯定不是译文上的那个意思，就像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当人遇上任何纠结的问题时，都可以这么来上一句—— 生存还是毁灭？ 妥协还是抗争？ 是还是不是？ 存在还是不存在…… 所以这话，一千个人说出来也有一千种意思。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笑了笑说，“没什么，至少知道我不是个超自然奇迹了，不过，你怎么连那种物理话题都能和赵老板聊两句？” “人家是研究，我是看看科普，没准做游戏写文案的时候能用上。” “哦。”方敏抒的声音拐了三个弯，然后说，“你还是个杂家呀。” 说话间，路遇一个atm。 她又拉着木晨曦跑过去，把赵老板给的六百块存到卡里去了。 “六百加五百，再加小满的二百块红包，今天进账一千三。”她拿出手机记了一下账，“咱俩的钱不好算，吉他钱我记在账上了。” “你咋那么喜欢记？” “我记性不好。”她轻描淡写，“等离婚的时候好算。” 木晨曦没听出来她的试探，只说了声‘好’。 她则无声地轻笑了一下，走到前面去了。 左肋有点不舒服，此时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考虑到其他，顺手隔着外套扯了一下内衣。 木晨曦在后面看到了，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在批发市场买内衣时那个女老板说的话——“这个款约束不好的。” 他追上去问，“你……衣服不舒服？” 方敏抒放慢了脚步，斜着眼睛睥睨他一眼，又转回正前方说，“有点。” 木晨曦说，“你赚的钱，还是先买一些该买的东西吧。” 方敏抒没有直接答他的话，却问道，“今天小满的游戏赚钱了，你会不会有一些感叹？” “替她高兴呀。” 方敏抒问，“小满说，很多思路都是跟你这儿学的。” “嗳，打住。”木晨曦说，“那是去年年底的事情了。我上一款游戏扑了之后，其实我已经意识到快速出产品的重要性，但那时候正好卡在写小说以及弄我的图形框架上，有点骑虎难下。” 她斜过来的眼神里有玩笑似的轻蔑，“呵，你们男人。” “男人怎么了？” “心大，”方敏抒说，“想做个厉害的游戏一鸣惊人。” 木晨曦感到一种被别人戳穿的无地自容，承认道，“好吧好吧，我已经意识到那个想法是不对的了，所以我才把经验教训说给小满听了。” 方敏抒说，“一鸣惊人都是厚积薄发的结果。” 木晨曦点点头，“我知道。” 方敏抒又说，“你做游戏需要钱，我现在挣钱了。” 木晨曦恍然大悟，“我的天啊。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为了这个。” “这个比内衣合不合身更重要些。所以曦木，你就当这是一种友谊吧。” 她的语气里有点无可奈何。 木晨曦扭头看了她一眼，大麻花辫不长，搭在背后，晚风把刘海吹散，温婉，好看，而且柔中带刚。 他感觉到一股爱情的味道。 教员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想着这话，心里又对自己说，世界上也没有人无缘无故地要对你好。 他自认为对方敏抒是萍水相逢的帮助，因为她的病，因为她的无依无靠，还有些可怜她。 然后，此刻，方敏抒抓着他的手，两个人走在已经不忙碌的白鹤路上，橙黄的钠灯让她的美貌更美貌。 不由自主地，木晨曦的心怦怦跳起来，脑海里也一片空白了。 方敏抒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找了个理由躲开她的疑问，“在想算法。” “噢。” 一夜无语。 后来，卧室里没有什么动静，木晨曦躺在沙发上，望着幽暗的天花板发呆。 一段感情要开始本来就很随意。 当初他问许淇，“我追你行吗？” 她说，“你追。”然后就跑开了两步。 他追上去，她立刻就停下了，笑道，“好，你追到了。” 就这样开始的。 那时互相以为深深喜欢对方。 但是，她能为了ggj和礼物的冲突说出分手二字，他也能因为自己的自尊不接受她给的台阶。 那是台阶吗？他想，也许是吧。 他现在觉得，两个人的结束，他也负有责任，甚至也想到了‘轻佻’二字。 他和她缠绵悱恻，然后得到了青春的阵痛，曾经也轰轰烈烈，现在觉得，自己成熟了，面对着一个新的人的时候，开始考虑过去绝对不会想到的细节。 他想，以前说爱一个人就要接受她的一切，却不会去想这个‘一切’究竟是什么。 现在清楚了，就是要和她一起面对那很有可能复发的病； 就是要忍受她在发作期里可能会有的种种怪异脾气； 就是要想想她的事业她的梦想； 就是要明白，她的美貌只是暂时的，容颜终将老去…… “呵，说什么落难的凤凰非梧不栖。”他喃喃自语，又想，还不是觉得，这个人身患残疾，美貌不过是表象，也许，要爱她，还需要一种殉道士一样的勇气。 倒是她说得对，就当这是一种友谊吧。 友谊很容易有的，因为友谊随时都可以终止。 友谊地久天长才是不容易的事。 欲望随时都可以在心里奔流，而爱情需要坚守。 木晨曦胡思乱想了许多，心里皱成了一团，最后不得不做了一个深呼吸，纾解掉心口的那团浊气。 然后，却想起了简爱里的那句话——【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和你有一样多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 这天晚上，又不知道是何时才睡着的。 后来做了个春梦，梦到的不是方敏抒…… 第二天早上，两人却又像老友一样碰面，互道一声，“嗨，早上好。” 然后洗漱、吃饭，出门。 …… 这天是星期五。 工地上的电缆沟支架都做得差不多了，天公也作美，看天气预报，临近四月前的这几天居然不下雨。 这样刷了红油漆的支架可以早几天晾干，然后做最后一道工序，之后就可以算账拿钱了。 这天他和阿斌一起搬砖扛水泥的时候都显得更有力了一些。 下午休息的时候，他顺手又把之前发展的潜在物流客户问候了一遍，就好像打卡签到一样，收到了五吨货，价钱略微浮动，赚了四十。 木晨曦把单子转给于凤琴时，顺便请她帮忙，把物流档口那个能刷信用卡的收款二维码发过来，说想套一点钱。 于老板爽快给他拍照过来了，他刷了三千六。 过了一会儿，于凤琴转给他三千五百九十多块钱。 他发消息问，【凤琴姐，没收手续费？】 于凤琴回他，【你都帮我收货了，我收手续费干什么？扣了银行的手续费，是多少就是多少，帮个忙而已，不说这些。】 【谢谢。】 木晨曦说是先欠九九几天钱，其实也是随意说说。 拿到钱以后第一时间就把钱转给了九九，一共四千五百块。 九九很快回复他，【放心，她明天飞机，保证把琴完好无损地给你带过来。】 【好。】 …… 而这天，方敏抒也没有去孵化园。 头天晚上挣了一千三，买个钢丝床绰绰有余了。 小黄鱼上有的是，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买新的，以及，给他添置一套单人用的床品…… 第57章 我想和你一起虚度时光 上次检查的时候方敏抒看过单子，知道查血要不了多少钱。 送曦木下了地铁，她自己扭头就去了医院。 本来她花了什么钱，银行短信都会通知木晨曦。 方敏抒时间要多一些，买菜做饭这些事情都是她在弄，因此三块五块的花销就很多。 木晨曦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自打上回说了让方敏抒自己挣钱自己花之后，他当着方敏抒的面就把短信提醒关了。 理由是给她空间，免得她不自在。 她拿着单子走向采血窗口时想到这件事情，脸上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心说，他也不怕被人骗。 上午的医院检验科人也不少了，旁边坐着一个男青年，带着一个约摸两岁多的小男孩，小男孩背上背着一个小蜜蜂样式的护头垫，专门防止小孩走路不稳摔到后脑的。 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小车在男青年的腿上开，“嘟嘟，嘟嘟。” 他玩了一会儿，又忽然对方敏抒来了兴趣，昂起小脸来，睁着黑漆似的眼睛瞧着她。 方敏抒看着那圆润的小脸和无邪的眼睛，把手搁到脸边上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哈喽，你好呀。” “牙牙，叫阿姨。” 小男孩又偏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阿姨。” 说完之后又想拿着玩具车到方敏抒腿上来开，还没得逞，就被男青年抓回去抱住了，一双胖手还往外伸着。 青年说，“不好意思啊，孩子顽皮。” 方敏抒问，“这是你儿子啊？” 男青年抱着那小孩点了点头。 妈妈呢？方敏抒这么想，但没有问，只是说了声，“真好。” 男青年莞尔，以示感谢。 叫号机叫了一个名字，身边的年轻爸爸就带着儿子去采血窗口了。 方敏抒的位置在休息区第一排，她看着护士戴着白手套的手从窗口里伸出来，在小孩手上绑了一个胶圈。 小孩没有闹，他爸爸用手把他的眼睛蒙住了。 针扎进去，过了一会儿，小孩就哭了起来。年轻爸爸又安抚了一下，那孩子就又不哭了。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这对父子傻笑。 过了一会儿，叫号机又响了起来。 “请23号，方敏抒，到7号窗口就诊。” …… 临近清明的日子应该细雨纷飞，不过这天除了阴着薄云以外并不下雨，天空不时还破开几个洞，漏下一点蔚蓝来，显得明媚。 这天接诊她的就是那个女医生，医生说几种激素水平都趋于正常，给她调整了用药方案。 从医院出来的方敏抒，耳朵里听见的仿佛全是春天的鸟鸣，十分悦耳。 中午吃了一顿不错的午餐，然后去家附近的购物中心挑了一个不错的折叠床，以及一套单人用的床品。 床花了两百块，春夏之际的床品便宜，也是两百块。 有些叫车的app她没办法注册，她请孟佳帮忙叫了个车，花了六十把东西运到楼下，自己再分两次搬上五楼。 因为她占了卧室的缘故，所以客厅里就显得有些杂乱。 她喜欢他，所以决定放下所有的边界感，把他稍微凌乱的稿纸归拢了一下，随后一个人推动沙发和茶几，腾挪出一个小空间，把折叠床放下了。 不过，这个屋子实在太小，折叠床一放，客厅里就只剩下一个堪堪可以落脚的通道。 她不知道木晨曦讲不讲究，反正依着自己的习惯，把新买的床品洗了，抱回卧室，晾在了窗台外面。 又用旧床单被套重新帮他铺了小床，随即自己躺上去试了一下，这硬度，应该不用担心腰肌劳损了。 她有些累，躺在小床上微微喘着气，望着那白色但带着些污点的天花板，她不由自主笑了一会儿，这个小房子是很好的，一切都是很好的。 她发消息问曦木打工的位置。 他也没问他她要干什么，就把定位发来了。 她点进去，选择公交车导航，然后出了门。 路过街角的服装店时，她又扭头多看了一眼，惊喜地发现，那条她一直中意的浅色阔腿裤正在打折，正好可以用来搭那件批发市场买来的针织衫。 基础款，过季款，在她身上搭起来忽然显得很潮流。 她从试衣间里走出来，老板娘很惊喜地说，“哎呀小妹妹，你这个上身效果简直不要太好噢。” 她轻声笑答，“谢谢，麻烦帮我把吊牌剪了吧，我就穿这条了。” “好好好，”老板娘一边热情地帮她剪吊牌，一边帮她整理背后的衣服褶子，一边说，“小妹妹你气质老好了，是住这附近吧？我看着好像有一点眼熟。” “嗯，是住这附近。” “以后常来噢。” “好。” 吊牌很快剪了，方敏抒又在店里的试衣镜前转了一圈，嗯，四月要到了，就该这么清爽才对。 心情随之更轻快了。 …… 傍晚时分，木晨曦和阿斌他们一帮临时工一起下了工。 这一次到这边来打工，除了阿斌以外，其他人都是生面孔。阿斌嘴严，没有说他是大学生，但他做支架两天赚两千的事迹却是很快传开。 日入一千可不是常有的事情，休息的时候，这件事情就成了谈资，然后木晨曦就跟他们混熟了，也加了几个微信。 虽然，干完这一个临时活，下次还能不能碰上，那就只能看缘分了。 一群灰扑扑的力工出了工地门，木晨曦正要跟他们道别，阿斌碰了他一下，“晨哥。” “咋？” 阿斌朝着前方扬了扬脸，木晨曦朝那方向望去，方敏抒那清丽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他这才想起来下午时间她问过工地的地址。 她站在马路对面兴奋地挥着手，笑容很甜，人也似要跳起来，而明明马路就不宽，中间也没有车经过。 工友们注意到这一幕，众人都揶揄似的起了一下小哄，“可以噢，晨哥，这么漂亮。我们撤了，撤了，你慢一点。” 一群人说罢就说笑着先离开了，不耽误人家这明显的二人世界。 在她微笑的注视之下，木晨曦提着安全帽过了马路。 一是意外，最主要的是，万万没有料到，心里居然冒出来万分惊喜，以至于嘴巴也变得不利索了。 他笑着问她，“你怎么来了啊？” 方敏抒心情好，虽然没有化妆，但抹了点彩色唇膏，也因为心情好的缘故，脸上那微笑又显得很风情。 她从帆布包里摸出来一包湿巾，抽出来一张就在木晨曦脸上擦拭起来。 木晨曦任她摆布。 方敏抒说，“小满今天躺家里数钱，小佳跑一百块钱的场子去了，九九阿锤和五车哥都忙，我是个闲人，来接搬砖哥下班。” 话说完，第一张湿巾也已黑透，她顺手扔进一边的公共垃圾桶。 又抽出来第二张，好像很拿捏木晨曦的心态一样，这次没往他脸上擦了，而是直接递给了他，“给。” 木晨曦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接过纸巾就在脸上囫囵擦了擦，这下脸上干净多了。 他丢了纸巾，只觉得今天的方敏抒十分好看，不由自主就说，“嗳，你今天挺好看的。” 方敏抒保持着笑容白了他一眼，然后很官方地回道，“嗯，谢谢。” 然后就转身往公交车站走去了。 木晨曦追上她，“原来是买了条新裤子。” 她往前跑了两步，转了一圈，“本来是三百多一条的，不知为何，今天她打折了，九十八块钱。我是按你说的，我赚的钱，就先买一些该买的东西。” “挺好的。” 她又跑到前面去了，这大小姐今天像个灰白兔子一样，在郊区灰扑扑的人行道上蹦蹦跳跳。 木晨曦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数米远，看得入迷，以至于她清丽的身影占据了全部的脑海。 …… “我怕你腰肌劳损，给你铺了一张单人床，有靠背的，不过你晚上看书可得注意一下脖子。” 她说得轻描淡写。 木晨曦无法反驳她这种毋庸置疑的温柔，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她若是想抢着做一点什么事情，但凡木晨曦想劝阻一下，她的明眸就会变得柔软，脸上也会泛出微笑，手肯定不会松，有时会卡一下身位，然后说，“还是我来吧，你去看书吧。” 他没办法抵抗方敏抒以这种方式对这间屋子的全面‘入侵’，这是她的侵略性，应该就是她所说的，女人的一腔热血。 她看书，写日记，写笔记，攒铅笔头，唱歌，摸着电钢哼唱一些遥远的曲子，除了那两次偶尔的抑郁发作以外，一直都很好，娴静，眼里有光，才华横溢。 他始终觉得她是一块瑰宝。 而现在，她的心意已经不需要语言说明了，而且还给他留了台阶——不愿意的话，就当是半年为期的‘友谊’即可。 单人床已经挤占了茶几的位置，晚饭时，两人只能盘腿坐在沙发上，各自吃着，不说话。 快吃完时，方敏抒说，“今天上午我去医院查了血。” 木晨曦立刻看着她问，“啊？结果怎么样？” “你紧张什么？” “我得照护你啊，”木晨曦争辩，“我说过的。” “哦，结果挺好的，”方敏抒说，“医生说我最近可能是抗抑郁药量大了，有点转躁狂，所以给我调整了一下方案。” “你不要怕。” 她咧嘴笑起来，“我怕啥啊？昨天挣了一千三，开心死了。还有，我都想好了，也问过小佳了，后面我可以去跑点其他场子，酒吧街路边上站着卖唱也可以，这多好啊。” 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木晨曦打趣道，“以前你的出场费都是七位数的吧？” “没有，”她说，“你说出场费指商演，反正唱一首几万、十万还是要的，多一点的就二十万了，怎样？我这咖位不低吧？搁你们这肯定是蓝台，芒果台常客。” “那是，谁敢跟你比呀，小天后。” 方敏抒笑着纠正道，“白鹤路小天后，以后，蒲月酒馆就是我的主场了。” “不想在我们这儿成大明星啊？” 她脱口而出，“我只想保有做一个艺人的初心。” “我支持你。” 她莞尔，又柔声问，“晚上去天台唱歌可以不？我听到一首挺冷门的歌。” “好啊。” …… 月亮在云后面只有一个十分模糊的亮影子，天台上不算很暗，把两个人都染上了淡色的蓝。 他们又在天台靠内侧的矮墙上坐着，他们两人挨得近，中间隔着一层暧昧，心里各有各的苦衷，而不去戳破。 木晨曦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不会弹吉他。” “嘘。” 方敏抒抱着吉他，头也没抬，在模糊中摸了一会儿，才准备好。 接着就弹出了十分悠扬的旋律来。 接着便是缓慢而小声的吟唱。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 “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 “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 …… 这首歌很长，也很慢。 “……满目的花草，生活应该像它们一样美好。”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 “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 其实是一首没有什么调调的歌，但是在这个良夜里，唱得似乎令整条街都变得沉默了。 以至于她结束了许久之后，两个人都还沉默着。 木晨曦说，“好平静的歌啊。” 方敏抒静静地抱着吉他，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一首诗改的歌吧，《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木晨曦心里空空，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她靠在了他的肩头。 木晨曦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啊……”方敏抒叹息一声，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脸，“想得太远，负担太多。” “是吧。” 然后他又沉默了。 半晌，方敏抒坐直了，笑了笑，看似潇洒地说，“好了，曦木，我已经好多了。还是那句话，你就当这是友谊吧，反正你和我都是干干净净。暧昧的友谊也好，伪装成依靠的爱情也罢，不重要。你知道我很专制的，而且是伪装成温柔的那种专制。或进或退，自有天意。” 她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背，跳下矮墙，抱着吉他往回走了。 今晚夜色朦胧，斯人形单影只。她那被风撩动的背影同时让木晨曦心里也刮起一阵狂风。喜欢也好，馋她也罢，还有她的隐疾，对她的怜悯之心，对她才华和坚强的欣赏，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在这一刻共同汇集，让他一刻也不想再审判自己了，好像此时不冲上去，那个背影就会忽然消失似的…… 待她走出去数米之后，木晨曦追上去拉住了她的手，“你等着。” 她噗嗤一笑，“怎么啦？” 他认认真真地、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我可以容忍你的专制，而且，我觉得我们的友谊可以放到泡菜坛子里发酵一下。” 方敏抒没想到他那直男脑回路还能说出这么“渣男”的话来。 顿时脸红。 她自己都是违心的，觉得自己逼迫了人家，给他猜哑谜。 虽然她是喜欢他，歌唱完了，靠他肩膀靠够了，后悔了，发现心里紧绷得拧巴难受了。 明明知道人家把承诺看得重，又可怜自己，非要找他求一个结果。 人家也拧巴啊。 现在，求锤得蜜。 她宁愿这个时候他渣一点，于是那感觉就这样来了。 因为她知道，彼此都需要时间。 她需要稳定自己的心境，他也需要慢慢适应她的闯入。 木晨曦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她把吉他背到背上说，“你过来。” 他上前一步。 她又说，“矮一点。” 他弯下腰。 她突然而轻柔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她很满意地看着搬砖的男人僵在那儿，然后她又拉住他的手，“对，我觉得我们的友谊是可以发酵一下。” “这友谊好暧昧。” “人人都喜欢暧昧的友谊。” 两人拉着手回了家。 “让我看看砍僵尸是啥样的游戏。” “不干，”木晨曦说，“写代码呢，你找小满去，她闲。” 她似笑非笑地回了屋，没去打扰小满数钱，而是打开了小满的游戏，真的有点上头…… 是夜，方敏抒在里屋问，“床硬不硬?” 木晨曦躺在那小床上说，“这可比沙发舒服多了呀。” “那就好，软床睡多了伤腰，我也不睡软床。” “几点了，还卧谈呢?睡不着吃药。” “好好好，我吃，明天早上又要变呆萌。” “这不有我呢嘛。” 她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溜出来接水，又张望了一下他，跟着又跑回去把药吃了。 “晚安。” 于是这夜里就只剩下城市的底噪。 ……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原诗——李元胜，谱曲和演唱——程璧） 第58章 呆萌 木晨曦早上醒来，伸了个懒腰，顿时感觉血液充盈了每一个关节缝，神清气爽，元气满满。 最主要的是，这两天隐隐有些麻木的腰感觉舒服多了，因此，心里不由得感到一种对方敏抒的感激。 他照例洗漱烧水，动作很轻，锅里的水很快沸腾，他把鸡蛋放了进去，火关小的时候，水雾腾起，把眼镜也搞模糊了。 眼前雾茫茫一片时，就想起她那时而娴静、时而温婉，时而俏皮的笑脸，以及她说过的一些话。 譬如，“我也可以养你啊。” 譬如，“你做游戏需要钱，我现在挣钱了。” 譬如，“我想做个独立歌手。” …… 之前没有什么感觉，这会儿想起来，就感觉像是有一个人贴在自己身上似的。 鸡蛋放进开水里，开水变得平静。 卧室门一样没关，薄被盖着她的小身体，她还是一如既往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木晨曦把放在沙发上的背包打开，里面有他的证件，结婚证就放在里面。 红本本领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包里没有动过，此时翻开，上面的合影竟也让人觉得有点梦幻。 他俩的长相都可以用上‘清秀’一词来形容。 照片上，他是简约的黑短发，她是蓬松栗色头发编织出来的单麻花辫搭在肩膀前，辫子又粗又大，扎着一个白发圈； 他有点黝黑，拍照时候在摄影师的指挥下摆出来一个阳光自然的微笑； 她白如脂玉，笑容微甜，还带着难得一见的忸怩。 木晨曦自顾无声一笑，抚了抚照片上的她，然后把结婚证放回了背包里，回到厨房看着那煮着鸡蛋的铁锅发呆。 要说喜欢，她单凭美貌和歌喉就已十分动人，然后就是这快一个月的生活里的她的点点滴滴，大家闺秀的品格，有主见而且坚强。 他想，她动人的、值得人喜欢的地方太多。可能她这几天有些轻躁狂吧，思想跳脱了一些。 昨晚天台上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仍是心热，他也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没想到幻想成了真…… 鸡蛋差不多要熟了，他关了火，他问自己，你能对她好吗？ 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望，厨房里有墙挡着，看不见里屋。 他发现心里多了个牵挂，比友谊暧昧很多，跟爱情还差一点距离。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已决定照顾她了。 照顾她，希望照顾好她，希望她好。 …… 有些药吃多了，人肯定是得变呆的，同时还会让内心变得十分淡然平静，不过，是药三分毒，吃药和生病永远是两害相较取其轻。 方敏抒一直睡到闹钟响了才起来，茶几上的早餐都已经放凉。 她又是摇摇晃晃地下床，出门，趔趄，这次没撞门框上，而是砰地一声撞在门上。 眼皮半死不活地耷拉着，头发凌乱似鸡窝。 木晨曦看着她一副落拓样子笑，她也笑，笑容里的灵性全没了，活脱脱一个傻子。 她嘴巴半张着，那样子，仿佛下一秒哈喇子就要顺着嘴角淌出来。 她还拍着自己的脑门问，“几点了。” “闹钟把你叫醒的，你说是几点？” “啊？”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哦，七点了。” 然后她试图去洗漱，全然忘了昨天她亲自把这屋的格局改了，刚迈出一步就被绊倒。木晨曦早有准备，大手一伸直接就把失去平衡的她扶住了。 “你慢点。” 她晃晃脑袋，睁睁眼睛，片刻后才‘哦’了一声。 这是彻底变傻女了，得等一会儿她脑子才能开机。 客厅狭窄，她摸着墙进了小卫生间，用她的粉红毛巾就着冷水洗了好一会儿脸才摸出来。 木晨曦问她，“清醒了？” “困。” “困就睡觉，起来干什么？” 她又转身进厨房，“我说给你做早饭来着，嗳，早饭……” “茶几上！”木晨曦喊了她一声，“都凉了，快来吃，吃了接着去睡。” 方敏抒脑子里正执行着的前台任务就这样被一声喊给终止了，她又恍恍惚惚坐到沙发上来，喝了一口稀饭，才想起来时间对曦木来说已经有点迟了，这才问他，“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木晨曦朝着窗外扬扬脸，“下雨了，工头让迟一点去，去了也不一定能干到活。昨晚你睡太晚了。” 方敏抒说，“我想起来了，你叫我睡不着吃药，我说我会变呆萌。” “嗯，很呆，很萌。” 她笑了一下，第二次说，“困。” 按医生的说法，她又需要休息了。 木晨曦说，“吃了再去睡会儿，我过一会儿去上工。” 她捧着碗说，“好。” 她好像觉得这回答太简单，又说，“我睡醒了再起来，放心，我不逞能，好么？” “好。” 清明前后的雨淅淅沥沥的，好像小了一些，木晨曦拿了雨伞准备出门。 她吃完了饭，喝水当漱口，然后摸回房间，倒到床上去，甩了拖鞋，把被子一扯，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木晨曦从家门边又走了回来，第一次在她躺着的时候走进卧室。 那是条单人被，裹在她身上，就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像个蚕宝宝。 她忽然睁开眼睛，带着许多的倦意笑了笑，“你放心吧。” “好，我放心。” 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说了声，“拜拜。” 二十秒不到，她的脸上便只剩下平静的睡容了。 木晨曦这才出了门。 清明时节的雨沁人，他没打伞。 在地铁上不由自主地刷起了微博娱乐版，一会儿这个歌手和那个演员恋情曝光； 一会儿又是某某艺人和谁谁分手； 一会儿又是某某演员阴阳怪气制片人和导演…… 他大概翻了一下评论区，吃瓜群众的战斗力也不低，天知道这些人的心脏是用什么炼成的。 所以，他想，她来到这个世界，和那名利场有没有关系？ 估计是有的。 手机冒了个泡，是九九给他发消息说何心已经到长水机场了，带着琴的，问怎么给他。 何心就是九九的远方闺蜜。 木晨曦回复他，【要不然晚上我来拿？不知道今天晚上你们方不方便。】 九九回，【方便，到时候联系。】 这时，‘难民营篝火堆’里弹了新消息，是小满在冒泡，【今天周六，晚上要不要聚一波？】 阿锤和五车立刻响应。 九九没吭声，私聊消息在几个人的手机上往返了好几轮。 文青九需要征询一下何心的意见，最后终于决定晚上一起到‘蒲月酒馆’吃晚饭，老规矩，aa制。 方敏抒在睡觉，木晨曦替她答应了，她肯定乐意去的。 …… 临到中午，细密的小雨才终于停下来，停得十分不是时候。 多下一会儿雨半天就过去了，少下一会儿雨，用工方也不好克扣这一个多小时的工钱，这雨偏偏给上午时间留出来一个小时，这时候干活，干到下午正点下班也只能算半天的钱，一百五。 大家说笑着揶揄了一会儿，还是该干啥干啥。 木晨曦给方敏抒发消息说了晚上的约，她即刻回复表示同意，看来是成功补觉到了自然醒。 接着马上就是一张怼脸自拍表情，淡妆，精怪，难掩兴奋之情。 作为交换，木晨曦也自拍了一张回给她。 她问，【你今天怎么那么干净？】 他说，【还没开始干活。】 【嗯，注意安全。】 她这两天是有些变化，不知不觉地从温婉娴静变得有点精怪，且活泼。 估计就是她说的，抗抑郁的药吃多了，有点转躁狂，但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安，毕竟正经治疗着的，维持期里有点起伏也正常，不用那么神经质。 …… 第59章 我不想出柜 天气阴晴不定。 下午三点又开始下雨，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这几天他们临时工的工作面都在室外，最后还是被迫先停了，签单子的时候众人一番讨价还价，给签了一百块钱。 木晨曦带着半身泥点子回到家里，她在里屋看书，没乱跑。 方敏抒有些惊喜地说，“今天真早。” “下雨嘛，”木晨曦说，“不过只挣到一百块，扣了交通和吃饭，剩不了八十。” “没事没事，”她说，“明天我至少进账六百。好了，你快去洗洗，一身的泥点子。” 木晨曦拿着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很快收拾干净又出来。 方敏抒笑着说，“你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 木晨曦心里蹦出来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看着方敏抒那温婉又风情的单边麻花辫也心有飘飘然，嘴里说的却是，“哪有你长得好看呢？” 她霎时有点脸红，低声自顾，“自己化一下妆很开心，你觉得好看就好，我进去看会儿书。” 说完就回了里屋，而且把门关了。 木晨曦没有在意这细节，沉闷一点也好，跳脱一点也罢，只要别太过，只要别失控，她开心平静随意就是最好的了。 于是他把自己的电脑打开了，这点儿时间可以写两个小的新功能。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本大部头从屋里出来，爬了半个沙发，安静地蹲在木晨曦身边的位置上。 木晨曦刚刚new完一个新对象，还在写构造函数，以这屋的狭小，在她开门那一瞬就已注意到她。 只不过写构造函数已是条件反射一样不经脑子，一边按着键盘写参数，一边问她，“看什么书？” 她答了一声，“《京华烟云》。” “这可是顶级日常文。” 她轻声‘嘘’了一下，然后就是翻页的声音。 然后，键盘也缓慢而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 ‘难民营篝火堆’五人组一直谋划着要去而一直没有去成的‘蒲月酒馆’聚会，这一天终于成了。 九九去机场接何心还没回来，聚在门口的是另外四个，外加方敏抒。 门口地面上放着大约一米高的发光黑板，上面直接写着这一天的菜单，酒馆不是专门的餐馆，每一天的菜单会有一些变动，时间长了，倒也成了一种特色。 而这天小黑板上写着——【今日推荐：荔枝肉、葱爆黑椒牛排】 李佑宣说，“这家还真是有特色。” 然后他拉开了门。一个男服务生正好走过，看见一行五人鱼贯而入，马上就是一声，“欢迎光临，请问一共几位？” 李佑宣说，“七位，还有两人没到。” 服务生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们到了靠窗的大卡座边，“那可以坐这边，正好靠窗。” “好的。” 一行人很快落座。 小满直接扫了桌角的点餐二维码说，“先点着吧，九九说他们最多十分钟就到。” 木晨曦说，“荔枝肉和葱爆黑椒牛排各要一份。” 他们聚会时一直都这样，各自报菜，一起吃，最后平摊。 偶尔会有几块十块的钱分不平，也没有人会计较。 与其说没人在意这些细节，倒不如说五个人的友谊本就平淡纯真，纯纯都是因为‘爱玩’聚集起来的。 很快各人都把菜和酒水点了。 小满说，“不知道何心喜欢吃什么，等他俩来了再点吧。” 说完随即下了单。 然后又问，“嗳，荔枝肉是什么菜？” 木晨曦说，“福建菜，敏敏爱吃。” “差点忘了，”小满轻笑道，“敏敏是厦门裔。” 方敏抒笑了笑说，“那个是酸甜口味的。其实就是用肉片做成荔枝的样子。” 木晨曦说，“不知道赵老板这里的是不是那样做的，工序挺复杂的。我只吃过一次，呃，改良的简化版，哈哈。” 菜很快就上了。 那荔枝肉在餐桌中间柔和灯光的照耀下紫红紫红的，晶莹剔透，犹如真的荔枝一样，还散发着一阵淡淡的酸甜香味。 冯玲玲过来给他们上酒水。 眼影把她的夜妆衬得妩媚，包裙衬衣在身，又性感火辣。 她柔声笑笑，“晚上好。” 然后把酒水放下了。 随即，她把一杯加了冰块的蓝色饮料推到方敏抒面前，看着她说，“慢用。” 方敏抒感觉玲玲这行为没对，看着她说，“玲玲，我要的是一杯柠檬雪碧呀。” “好女孩，我没在里面加伏特加。” 方敏抒只好微笑着说，“谢谢。” 冯玲玲又把其他酒水给各人分好，然后给方敏抒留了个风情的眼神，转身走了，皮鞋哒哒哒。 众人没发觉什么异样，毕竟没人规定柠檬雪碧里不能加蓝莓汁。 方敏抒心欠欠地望向吧台，高脚椅上没有酒客。 玲玲支着肘伏在吧台上，目光正好和方敏抒对上，然后，玲玲眨巴了一下她那性感的大眼睛。 方敏抒只好也微笑了一下。 被男孩子偷瞄的时候，她很容易发现，也不会不自在，有时会瞄回去，一般对方眼神就会躲闪了。 这会儿知道玲玲在瞄自己，有一些不自在，又不便明讲。 难民营五人组聚会，聊游戏行业现状、聊技术、聊风格化、聊游戏行业的‘文艺复兴’，四个人聊得火热，她成了局外人。 这时，木晨曦夹着一块荔枝肉放到她碗里，轻声说道，“你怎么不吃呀？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口感很好的，清淡不腻。” 她把荔枝肉放到嘴里，一股淡酸的清甜立刻溢满了嘴，忍不住一样地嚼，又嚼出来一些马蹄的味道来。 她说，“好吃。” 木晨曦说，“多吃点。” “好，你们聊吧，我吃。” 她瞧着闪着晶莹波光的淡蓝饮料，也不知道该喝还是不该喝。 这天周六，来唱歌的歌手是三个人，轮着唱，听起来挺好，可惜孟佳不在。 方敏抒想了想，给孟佳发消息，【玲玲对人都很热情的吗？】 小佳很快回复过来，【咋？她给你抛媚眼了？】 方敏抒说，【是啊，她是t还是p啊……我好紧张。】 小佳先是回过来一个斜眼笑，仿佛笑而不语。 方敏抒已经在输入栏里打上了字——【我不想出柜。】 第60章 为什么老是叫我好女孩? 方敏抒还没有按下发送键，小佳的消息先一步到，【她应该是失恋了空虚寂寞冷了。哈哈哈，侧面说明敏敏你有魅力，她就从来不给我抛媚眼。对了，她是不分t或者p的，似乎，她也不大喜欢男相的女孩子。】 方敏抒问，【你怎么知道？】 她回复，【她跟我说的。】 方敏抒再次往吧台那边望了一眼，暂时还没有客人，不过此时，吧台里多了一个戴着半框眼镜的，穿着西式小马甲的女子。 她想着以后还要在这里唱歌的，跟玲玲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得去说清楚的好。 于是她跟一旁的木晨曦说了一声，就起身走到吧台面前的高脚椅上坐着了。 冯玲玲擦着酒杯笑道，“晚上好，好女孩。” 旁边那个眼镜姐看上去十分的知性端庄，就是脸有点红，灯光下，脸上的细小绒须立着，炸毛状态，表情却很平和。 她也说了声，“晚上好，敏敏。” 三人坐一台，方敏抒微微惊讶，“啊，您认识我？” 冯玲玲一笑，介绍道“荔枝肉好吃吧？老板娘亲自做的。” 她朝着旁边的知性美女示意了一下，原来这位就是老板娘。 眼镜姐伸出手笑道，“自我介绍一下，姚斯鹭，女兆姚，李斯的斯，天上飞的那个白鹭的鹭。这里的主厨，酒馆的另一个店主。” 方敏抒和她握手，“鹭姐，哈哈，我叫方敏抒。” “知道，”姚斯鹭说，“老赵跟我说过，而且昨天你和老吉唱歌，我也当了一会儿观众。” “老赵？赵哥也不老啊。” “呵呵，相处八年早习惯了。”她又说，“你们慢慢玩。” “好，鹭姐再见。” 三人致意了一下，姚斯鹭理了理头发，就从吧台酒柜旁边的小门离开了，方敏抒这才注意到，酒柜一侧有一个传菜的小窗。 方敏抒找话，“鹭姐和赵老板是合作伙伴还是夫妻呢？” “夫妻。” “好神奇的组合。” “也不算神奇，”冯玲玲拿着白抹布把那干净整洁得发亮的吧台又擦了一遍说，“老板娘也是名校硕士，专业是城市地下空间工程，意外吗？应该不意外吧？” “让我不意外的是，他们两人是夫妻，我想……”方敏抒琢磨了一会儿说，“老板娘应该也有个神奇的业余爱好。” “嗯，做菜是主业，副业是研究如何建造末日掩体。”冯玲玲笑了笑，“我觉得如果真像网络小说里写的一样末日来临，我第一件事情肯定是过来抱大腿。” 方敏抒说，“我忽然想到一句话，也许能解释他们这种状态。” 冯玲玲抬头问，“什么话？” 方敏抒说，“人有两次生命，第一次是出生；第二次是觉醒。” 冯玲玲瞥着方敏抒，片刻后打了个响指，“说得好。” 然后才问道，“所以你过来是想跟我说什么？告诉我，你不想出柜？” 因为这句直接的话，方敏抒很欣赏她，就点点头说，“嗯，对。” 玲玲莞尔，转身从冷柜里又抽出来一瓶雪碧和蓝莓汁，很快又给她调了一杯，放到她手边，“喏，给你，这下你看见了，我没往里面倒酒，也没有下药。好女孩。” “我还是付钱吧。”方敏抒举起杯子，摇晃着那晶莹的蓝色液体，细密的气泡在杯底出现，又涌上水面，然后消失。 “我请你的。”她说着抽出一支烟，点燃了，吸了一口，又朝着一侧缓缓吐出烟雾，那烟雾立刻朝上飘去，很快消失不见。 两人同时抬头，那儿有一个抽风口，把烟雾抽走了，这样很好，谁也不会影响谁。 方敏抒喝了一下那冰凉酸甜的调制汽水，举着酒杯和煦地笑了笑，“谢谢你的两杯酒。” “是饮料，我没倒伏特加。” 方敏抒说，“是酒。” “好吧，”冯玲玲说，“那天你来唱《白桦林》，我是挺喜欢你的，不过那天我还没有分手。昨天分手的，但看到你之后又觉得心情好了些。怎么，你走在街上没有男人跟你搭讪吗？” 方敏抒放松下来，“有。” “那不就得了。”冯玲玲看着她说，“你说，你长得温婉，不露棱角又不显幼稚，说话也大方。为什么你身上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看你脸也圆润，红扑扑的一脸福相，为什么会有这种特殊的气质？我看了都想照顾你。” “可能只是你带了滤镜吧？”方敏抒说，“这和路遇搭讪有什么关系？” “我搭讪你嘛，想和你聊聊天，”冯玲玲吸了一口烟，烟雾大概是在她心里转了一圈之后吐出来，“你需要理解一下一个刚失恋的人看见喜欢的款之后的迷乱。但是我没有背德感，并不希望从你老公那里截胡姻缘，当第三者没有意思。不然，呵呵。” 方敏抒好奇，“呵呵什么？” 冯玲玲扭头看了一眼那传菜窗，又转过来揶揄道，“不然赵老板也不会让我在这里当酒保。” 两个人笑了起来，冯玲玲又说，“谢谢你，好女孩。我感觉好多了。” 方敏抒说，“我最近在玩一个赛博酒保的游戏。” 冯玲玲说，“真巧，我也玩，甚至有时候会觉得我和女主角共情。” “我觉得你和女主角很共性，”方敏抒说，“都是黑丝大长腿，而且，聪慧，嘿嘿。” “哈哈哈，”冯玲玲张嘴大笑，“行了敏敏，你去吃饭，好女孩。” “为什么老是叫我好女孩？” “失恋的人喜欢把感情忠贞的幻想寄托在她欣赏的人身上，所以，好女孩是一种对你的道德绑架。” “你不用绑。” “呵呵。” 烟已燃尽，她吐出最后一点烟雾，把烟蒂按灭在一边的烟灰缸里。随即又拿着白毛巾，优雅地擦拭起酒杯来，有些自顾地说道，“有些客人会喜欢我擦过酒杯里的一点烟味。” 这时来了一个客人，一个四十来岁衣着整洁的男客人，“晚上好啊，玲玲。” 冯玲玲笑答，“晚上坏，吴老师，清香白酒加冰是不是？” 中年男人面带微笑，“是，再来一份葱爆牛排。” “好。” 冯玲玲朝着方敏抒扬了扬脸，以示再见，这一下，那性感的眼神缓和了很多，还有一点感激之情。 她低头转身去忙了。 方敏抒喝完了吧台上那半杯甜饮料。 酒馆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时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差不多和男的一样高，男的提着一个吉他包，戴着眼镜。 是文青九和他的远方闺蜜来了。 第61章 这酒好喝 沈时玖跟何心两人一进店，就四下寻找同伴的位置。 酒馆里的氛围灯不是很亮，让每个卡座都显得有几分私密，不大容易看清落座人的脸。 反倒是吧台这儿有灯光照着，九九晃了一圈没看见同伴，接着就看见了站在吧台边的方敏抒。 双方互相致意了一下，方敏抒笑着迎了过去。 何心长得高，披肩发，又穿着高跟鞋，以至于走到近处的方敏抒只能半扬着脸跟他俩说话。 九九介绍道，“她就是方敏抒，敏敏，曦木嫂。” 又对方敏抒说，“这我朋友，何心。” 俩女的握了握手，互赠对方一声‘幸会幸会’，又互赠了对方一句‘常听九九提起你的，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九九把吉他包卸下来递给了敏敏，“给。” 她微笑着接过琴，心知曦木八成已经跟人清了钱款的，就笑着应了一声‘谢谢’。 随即说道，“走吧，我领你俩过去。我们也刚到没有一会儿。” 她走在前面，九九跟何心两个人在后，很快到了卡座边。 木晨曦座次靠外，第一个站起来迎他俩，“来了啊？快坐。” 五车说，“没有等你们俩，别介意。” 阿锤旁边有个位置，他拍了拍九九，“位置给你留着的，坐下点菜。” 这样何心就刚好坐在了九九对面。 方敏抒则接过曦木递过来的餐具，换了个位置，挨着何心坐到最外侧去了。 何心是认识所有人的。 卖琴的时候和九九聊天就知道曦木已经结婚了，虽然在她看来，一向坚定的曦木忽然娶了一个南洋老婆这件事情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九九说起曦木老婆做编曲挺好之后，她又觉得正常。 他们这群人，一说到谈对象的问题，总是把‘得找个画师老婆’挂在嘴边，毕竟这样就可以开夫妻档工作室了，实在是在充满了理想飘渺味道的空气里难得的一股‘现实’的妖风。 何心侧目看了眼方敏抒，这会儿把人家曦木的老婆挤到了一边去，就小声问她要不要换个位置。 方敏抒说，“还是我坐边上吧，哦对了，谢谢你的琴。” 她的注意力已经全然在琴包上了。 何心客气了一句，“我还得谢谢你们帮我回血呢，不然也难卖，你知道小黄鱼上那些屠龙刀很烦人的，有些人简直了，不卖他低价他还骂人。” 方敏抒莞尔，想起自己的编曲生意，很共情地说，“我也见识过了。” 随即低头拉开了琴包。 木晨曦对何心说，“你随她意，她摸到琴就会很忘我。” 于是何心又侧目看了看她，果然，她已经转向过道坐着了，琴已经拿了出来。 那琴与其说玩了一个月，不如说是拿回来玩了两次之后就一直吃灰，几乎就是全新的。 其实她也不是想卖了小马丁换一万多的吉普森。 那只是跟九九讲的托辞。 她只是单纯想把吉他卖了，不再去想这件事。 这一趟来海云市，也只想放空，不愿意想其他太多。 小满问她要吃什么，她拿过小满的手机看了看，随便点了两样小炒，还要了一杯‘长岛冰茶’。 只是小满没有注意她点了什么酒，直接下了单。 五人组在孵化园的时候少有过多的交谈，也就下午饮茶时间会说点日常的事情。真的话多的时候，还得聚会时。 他们这会儿在聊某个着名的多人在线联机游戏。 阿锤说，“我听说那个游戏最近更新了补充协议，更新后的协议说玩家只有充钱的权力和使用的权力，关于账号的其他权益都归游戏公司所有了？” 五车哥见怪不怪了，一边嚼着菜一边说，“基本操作。” 阿锤咧嘴说道，“我没玩过，但是开眼了。” 木晨曦说，“但它还是个好游戏。” 五车哈哈笑了一声，“啊对，抛开霸王条款不谈，确实是个好游戏。” 刚来的九九结束了他们的这个插曲，“好了啦，那几十亿营收的游戏，和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咱们应该聊聊咱这年营收不足万的毒栗游戏。” 大家笑了一会儿。 木晨曦问他，“你的自动避障算法搞定了吗？” “搞定了，”九九说，“绵羊终于不跳河了，但是cpu还是很容易被干爆。” 五车说，“那你要用高级忽悠技术才能搞定这个问题了，还有，大哥，昨晚上我看了一下你的场景生成组件，我知道你问题出在哪里了。” 九九摊手，并望向阿锤说，“我也不知道，一个纯2d游戏，怎么就把内存搞没了。” 阿锤打趣，“你别看我，我只会搞鬼畜游戏，没研究过你这堪比《环世界》的idea。” 五车说，“你的场景组件里，把模型类直接实例化了，模型类里面存储了那么多图形信息，你这属于是大力出奇迹。游戏规模小还好，但是你想啊，一只绵羊差不多35kb的数据，200只绵羊，那就是7mb，还有树呢？那不是一两百的问题，一棵树的数据是27kb，生成场景起手就是一万颗树，那就是两百多mb，还有草呢，花呢？先别说内存爆不爆，这些没有必要的数据都要cpu处理，cpu先就炸了，数据在总线上塞大车，显卡在一边看戏……” 五车顿了顿又说，“不过，看着优化问题很严重，其实问题不大。” 木晨曦说，“确实问题不大，小改一波就行。” 九九问，“那该怎么弄？” 木晨曦说，“把模型对象和场景对象分开就行了，游戏运行期间模型对象只需要一个实例，中间加一个管理对象的对象工厂就可以了，回头我帮你画一个图，你慢慢研究，还有我前年的笔记，到时发一份给你。” 九九耸耸肩，“还是凑一起开发的好啊，不孤单，有事情大家一起解决。虽然，其实是大佬帮菜鸡的我解决……” “是呢。”小满说，“不然你就冥思苦想去吧，要不然就跟炼丹一样尝试各种玄学，最后炼出个金丹来。” 他们聊着技术问题的时候，何心在按手机，而方敏抒则在一边轻声揉着新琴，两人各自都有沉浸处，虽然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但也不尴尬。 这时，服务生过来了，放下了他们新加的菜，以及酒水。 一杯‘长岛冰茶’放到何心面前。 除了沈时玖，其他人对鸡尾酒没有什么研究。 这酒好喝，但是也很醉人。 九九问她，“你怎么喝这个？” 她无所谓似的说，“反正一会儿你送我回酒店，放心吧，一杯而已，我爸带我去喝酒的时候比这厉害多了。” 他只好作罢。 小满感叹，“有一年没看到你了。” “这不就看到了嘛？”何心说着就举杯了。 大家也举杯，摸着吉他的敏敏好像感应到了似的，放下了琴，把那杯蓝色饮料也举了起来。 “欢迎来到海云市。” 方敏抒听着这话，想起自己刚来那天，不由得看了一眼桌子对面的曦木，他也笑了一下，显然也是想起了从派出所把她领出来那天的场景。 店里的客人不知不觉地就多了起来，歌手在唱着关于年轻的梦想和爱情的缠绵悱恻的歌。 那歌声萦绕在大厅里并不喧嚣，而厚厚的夹胶玻璃既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也隔绝了城市的躁动。 何心问方敏抒，“九说你唱歌唱得很好啊？” 方敏抒说，“我明天在这里驻唱，可以来听一听。” “好，我明天一定来，反正我这次过来要玩很久。” 这顿饭大家吃得挺开心。 吃差不多之后服务生很快过来把剩下的盘子收走了，并且帮他们换了一张新的一次性桌布，接着就进入了泡吧模式。 小满的游戏在几天时间里已经将近卖了两万块钱。 不过销量下滑的速度也很快。 众人瞎聊了一阵，她忽然来了灵感，“干脆我这次搞一个古代客栈模拟游戏好了。虽然，有点老套。” “老套啥呀，”木晨曦说，“上次那个《临安打工人模拟器》就挺好，除了经营养成元素以外，其实叙事也不错。不过话又说回来，敏敏说你写设计书都写了几天了，这几天都在写啥？” “写抽象玩意，享赛博人生……”小满说完又问，“你的框架搭好了，游戏也要加油。” “好。” 何心手里那一杯酒已经差不多见了底，笑盈盈地插话说，“嗳，曦木，五车，你们五人组，你和九九会写文案，阿锤跳脱又鬼畜，小满能画东西，哦，曦木你也能画点，五车哥经验多，技术力又高，现在你结婚了，曦木嫂会做音乐，我怎么觉着，你们这队伍已经凑齐了呀？”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大家各有自己的难处和事情。 何心只好自嘲道，“不好意思，我喝多了。” 九九面露关切，“你怎么就喜欢逞能呢？” 何心又说，“我没喝多。” 朋友是不会为自相矛盾的话寻根究底的，大家只好笑着略过了这一篇。 他们没有玩到特别晚，十点不到就散场了。 阿锤有个n手中华车，平日里他跟沈公子话也多一些，于是他说他负责送九九跟何心。 五车和小满摆摆手，两人同方向，正好小满想跟他聊聊着色器，于是他俩同路也走了。 很快，店门口的香樟树下只剩下木晨曦和方敏抒两个人。 曦木把吉他背到自己背上去了。 敏敏总是要拉他手，之前是平淡的习惯，现在他有点贪念敏敏手掌的温度，还有她粗硬的指尖。 敏敏说，“你不嫌我指尖皮肤糙，硌得慌。” “拉琴磨出来的厚皮，我知道。” 她笑了一下，“得空把沈公子的琴给他还回去。” “知道，就这几天我送到他家去。” “嗯。”她走了几步说，“明天不出意外又能进账六百，我在想要不要去其他的场子跑一跑，多挣一点。” “你还是别去了，”曦木说，“不是每个场子都像赵老板这里一样平静舒适。” 敏敏沉吟片刻，“那我不去了，我可以和小佳去夜宵摊子唱十块钱的点歌。” “听起来好落魄啊。” 她笑了笑，“咱俩相依为命，是这样的。哦不对，也不是，你有家人，你为什么不想与他们和解？” “不是我不和他们和解，”木晨曦说，“是他们不想跟我和解，你不要提他们了，行吗？” 她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嗫喏道，“行。” 走了几步，她又觉得拉着手好像缺了一些什么，索性松了手，然后挽住了他的臂膀。 她听见他吁了一口气，就问他，“你怎么了？” 木晨曦说，“那天你来工地接我，其实我有些激动。然后我发现，心里有你，我有时候觉得我在馋你的美貌……” “哈哈哈，”方敏抒笑了一会儿才说，“你这该死的道德感，馋我的美貌。哈哈，不过，你要是不馋，我反倒该想想木头你哪儿不正常了，看来，还是正常的嘛，想想也是，你在外面吃得挺开的，应该不是阿锤那样的社恐，应该只是跟我说话很慎重。” 她这一番坦诚的激将法让木晨曦十分感动，他在心里经历了很长的一番思想斗争之后，看着她说，“我会照顾好你的。” 方敏抒立时停住。 她知道，也相信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两人相视而立，四目相对。 这时还不太晚，街上的行人还不少，旁人路过时，不由得也侧目他俩一眼。 片刻，方敏抒用那皮厚的食指尖按住了木晨曦的嘴，“第一，我相信你；第二，我喜欢你；第三，我也不会躺在那儿坐以待毙。” 她的话像一种宣言，噎得木晨曦只有听的份儿，心里紧张，脑子空白，根本组织不起回应的语言，“我……” 她柔声说，“好了你别说了。” 随即又转移了话题，“何心喜欢九九是不是？” “应该是相互喜欢吧，你这才第一次见，就看出来了？” 方敏抒说，“嗯，这是我的感觉呗。第六感，我感觉何心来的时候就不太开心，最后说的你们五人组凑够了人，听着也有点奇怪，不像是为九九单独说的，也不像是为你们说的，倒有几分为自己而说话的意思。” “你这感觉，实在太敏锐了，可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耸了耸肩，“不知道，不好说。” …… 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回了家，一前一后洗漱了。 又相敬如宾的，各自躺到了各自的角落里。 照例不关里屋的门，照例卧谈。 谈的是白天她看的那部大部头小说。 木晨曦问，“你看到哪儿了?” 她答，“看到红玉那儿去了。” 他问，“你喜欢里面哪个人?木兰?曼娘?还是谁?” 她在里屋笑了笑，“你猜?” “我猜你喜欢莫愁。” 敏敏笑道，“恭喜你猜对了。” 他调侃着问，“没骗我吧?”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啊没对，我还没入籍呢……没骗你，我喜欢莫愁沉稳坚强，木兰太跳脱了。” …… 第62章 歌手的本分 星期天一般都是晴天。 木晨曦早早去了工地。 他得趁着天气好把他那五百个支架的银粉漆刷上，早日晾干，早日结钱。 不过临出门前没叫敏敏起床。 虽然头天晚上睡得早，但仍是吃了药才睡去，睡之前他就叮嘱她了，“关了闹钟，睡到自然醒再起来。” 所以他出门的时候，把鸡蛋放进电饭煲里温着，看了一眼安睡着的她就出去了。 这个工地还算地道，他把银粉漆刷完，签完了工作量单子，自己还没有提人家就结了钱。 当然，也许有那五百块钱回扣的功劳在里面。 那个年轻的施工员拿到五百块回扣之后也挺开心，木晨曦看他抽烟，还搭了一包五十块的烟给他，交了个朋友。 这些都是他泛泛之交的朋友，互利互惠，礼尚往来，在商言商，有事说事。 木晨曦这样的师傅，干活麻利，不多说话，见微知着会来事，长得又周正，因此总有人想提携他。 不过，他总是留下一句‘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便得以脱身，好处也有——朋友没少交，反正不愁找活干。 比如这一番的变故，本来他自己都心情凌乱没有注意到于老板的朋友圈，另一个朋友阿斌却特意通知了他，才没有错过那机会。 中午他请阿斌吃盒饭，闲聊间，阿斌问他，“晨哥，你那游戏要是一直搞不好怎么办？” 木晨曦大口嚼着一片回锅肉大肥，若有所思，肉片下了肚，筷子也跟着停了下来，阿斌那是单纯的朋友间的关心，他自己也是把阿斌当成可以说上一些心里话的朋友的。 片刻后，木晨曦说，“那就继续扛楼、烧电焊当电工，干点别的什么。” “可惜了呀，晨哥你读那么多书，如果实在做不成，还可以去找个体面的工作。咱们一起干那么多次活，也有那么多老板想让你跟着干，但凡你愿意去，都比现在体面很多啊。我觉得是真的可惜了，大材小用。” 木晨曦笑了一下，又开动了筷子。 他想到荣格的一句话，那话还是读大学的时候看到的了——人有两次生命，第一次是出生，第二次是觉醒。 他不知道头天晚上方敏抒在酒馆里跟冯玲玲说过这话。 这会儿，他面对着阿斌，也不会把这个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只是笑了笑说，“在哪搬砖不是搬砖？你今年二十二，扛十年楼，十年后你才三十二，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到时候你手里不说一百万，七八十万都有了，我嘛，少赚点，再过十年，二三十万应该有吧？哈哈。” 阿斌笑了，笑容里全是憧憬，“也是哦，我现在手里也不少钱了，她也会过日子，从不乱花钱。” “少在外面说钱呢，”木晨曦揶揄他，“小心别人来借钱。” “哈哈，知道，知道。” 木晨曦问，“你家里也还好吧？” “还行，”阿斌说，“爸妈就在老家打打临工，卖卖自家的菜，还行吧。” “挺好，”木晨曦又叮嘱了一遍，“千万少说钱的事情，借钱都算小的，小心周围人做局拉你去赌钱。” 说到这个，阿斌忽然爽朗大笑起来，“晨哥，你可是我的贵人啊，赌钱，不可能的。” “我这一文不名的，怎么就成贵人了？” 然后阿斌就说了他们初识时候的事情—— 他说那时他也觉得浮躁，忽然有一天看到晨哥这大学生也来下力，最开始还以为晨哥是水货，后来发现不是，不知怎的就放下了一夜暴富的想法。 阿斌说，“我觉得你有想法要搞，然后也没有嫌弃下力干活。完了我就想，不如像你一样老老实实攒钱就行，其实现在挺充实的。” “说得我还有点荣幸，哈哈，”木晨曦笑了笑，“你看凤琴姐两口子，大半辈子靠在那个物流档口上，他们也没有多想。” 阿斌赞同着点了点头。 “怎么今天忽然跟我聊这个？” 阿斌有些尴尬地说实话，“嫂子那么漂亮，这样一直没有什么钱，你不怕她跟人跑了啊？” 木晨曦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大丈夫何患无妻？” 虽然带着玩笑的语气，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了句实话。没她之前，这话算是一种宣言，有她以后，这话带上许多说不清的意味。 他喜欢她的，而她明明确确地表达过心意了。 忽然，他的心里好像照进来一束光。 他自忖，原来，是我在掂量能不能承担得起这个人，不知道她是不是欠考虑，但她是真的勇敢。 心弦又重重地被拨动了一下，余音久久不散。 …… 这一天方敏抒睡够了才起床，脑子里有一点空，洗完脸很快恢复了。 吃过曦木留在电饭煲里的早饭以后，她把两个人的脏衣服洗了晾了，之后就拿着手机和吉他去了楼顶。 自从那次上楼玩小提琴忘了带手机害得木晨曦担心以后，她把这事反复记了几遍。 周末天晴，太阳和风都很柔和，可以看见的近旁的生活变得平稳，是时候把做一个歌手的本分捡回来了。 体能训练天天都得做。 她把手机支在矮墙上，准备做二十分钟有氧。 她身体协调不是很好，柔韧一般，简单的唱跳堪堪可以，但跳舞那是万万不行，因此她的有氧训练只能是跳操。 一方面是老师说过，歌手必须保持自己身体的活力还有良好的体能； 另一方面，天天做有氧对她的病也有很大的好处。 这么多年来，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吃着药时，记性不会很好，每天清醒的时间也比别人短，清醒的时间里保持更好的状态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在蓝星，不在国家歌剧院登台献唱整场独幕歌剧是不能成为公认的天后的，小天后只是虚名。 她的老师曾经感叹说——“你若不是有隐疾，完全有机会在二十八岁前在国家歌剧院登台。” 那是老师对她天分的认可，一种带着压力的鼓励，也是家族的期望，也是巨大的精神压力。 她喘着气，一边蹦跳着，这些往事一幕幕从眼前划过，压力都没有了，眼前是早晨城市蔚蓝的天空。 她自言自语了一声，“哥，我会好的。” 第63章 飞天拉面 做完有氧，身上一层细汗。 方敏抒靠在墙边，突发奇想，给赵老板发了一条消息去，【赵哥，如果真的存在多重宇宙的话，那有什么途径可以把信息传递到其他宇宙去呢？】 她不知道赵昔瑞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在数学海洋里遨游一阵，赵老板很快回复，【引力波。怎么？想往其他宇宙传递你的信息？】 【突发奇想了。】 赵昔瑞回，【那简单，你去找个石头，或者杠铃哑铃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以一套固定的动作练一遍，你可以为这套动作赋予一定的意义，就像哆来咪一样，或者，就像摩尔斯电码一样，完全由你自己设计。你要相信，任何物质被移动都会产生引力波。】 方敏抒觉得奇异，【这么简单？】 赵昔瑞说，【对，就这么简单。引力是可以通过膜传递到其他宇宙去的，我们的宇宙有80%的暗物质，暗物质也无法证实究竟是物质还是其他宇宙传递过来的引力。只是人类太弱鸡，解读不了这引力波海洋里的信息。如果其他宇宙存在神级的文明，我相信是可以解读引力波海洋中的所有信息的，包括你搬石头的祷告，哈哈。】 方敏抒说，【感觉好深邃啊，感觉神级的文明就像全知全能一样。】 赵昔瑞回，【不然怎么叫神级文明？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们就是那朝菌，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哈哈。不过，你会问这种问题，还是有点意外哈哈。】 方敏抒说，【如您所言，就当祷告了。反正拜妈祖就是这么拜的，多拜一个也无妨。】 赵昔瑞说，【多拜一个，确实无妨，比如我就拜飞天拉面怪。】 方敏抒看着这怪诞的词汇，先是一怔，然后笑出了声，【飞天拉面怪？】 然后赵昔瑞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向她解释这个于2005年6月，由美国俄勒冈州立大学物理系毕业生博比亨德森先生创立的现代宗教。 正如所有的宗教都有创世录一样，飞天拉面神教也有创世录—— 一只飞翔的意大利面怪物在某次严重酗酒之后创造了宇宙。由于创世的时候，飞天拉面怪处于酒精中毒状态，所以地球才会出现这么多令人不爽的瑕疵。本教每周五为礼拜日，本教教徒可以在这一天向雇主要求带薪休假…… 接着他又煞有介事地给方敏抒发了一份‘飞天拉面神教’教义以及《莫西八戒》。 【……天堂和地狱都是喷发着啤酒的火山，不同之处在于，地狱的啤酒是酸的……】 至于《莫西八戒》，第一戒——传教的时候不要自以为是，别人不信也没关系，你们的神不虚荣也没有嫉妒心。 ……第三戒——希望你们不要用言辞相貌来区分人。……女人等于某人，男人等于某人，虾米等于虾米，色色生生，没有差别，但是说到时尚话题，只有女人和部分极有天赋的男人才能得到我的点化。 等她看完第五戒，已经笑得捂肚子——第五戒，希望你们没吃饱的时候，对于固执又充满了怨气的人，别理他，先吃，吃饱了再去找他算账…… 赵昔瑞说，【这是合法教派，荷兰立法保护的合法教派。】 方敏抒问，【那么，怎样才能入教呢？】 他回，【拿个铁锅扣在头顶，向飞天拉面怪祷告，高喊一声‘拉面’，就算入教了。随时可退。鹭姐就是这样让我入教的，当然，不喊也行，正如教义所言，只要你认为你入教了，就行。】 方敏抒眼前忽然就出现了赵老板头顶铁锅在鹭姐面前高喊‘拉面’的样子，笑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回消息，说决定拜一拜飞天拉面怪…… 反正，都一样。 笑完了，身上的浅汗也干了，她又平静下来，抱着吉他坐在矮墙上轻声唱起了歌。 一个大妈抱着一堆被子上楼来晒，看到了正在风中歌吟的她。 大妈把薄被子挂到钢丝上，冲着方敏抒笑道，“哎哟，小姑娘，你这歌唱得可真好啊。” 她正唱着呢，只能礼貌地鞠躬致意。 大妈不扰她了，一面拿着棍子打着被子，一面夸道，“嗳，真好，这楼里来了个音乐老师。” 一曲唱毕，大妈给她鼓了掌，问她，“看你面生啊，刚住过来？” 她点点头说，“我住五楼的。” 那大妈知道502一直没有住人，便问她，“住502的？” “501。” “501那个小伙子的女朋友呀？”大妈笑起来，“挺好挺好，那小伙子人挺好的，热心肠，长得也好，你们这看着真是般配。” 她说着好话端起了地上的空盆子，“我下去了噢，你慢慢唱。” “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不会不会。” 她摆着手，笑盈盈地下楼去了。 方敏抒则坐回去又唱了一会儿才回家。 …… 晚上驻唱的时候，方敏抒提前到了酒吧。 在吧台那儿正好碰见了鹭姐。 姚斯鹭看到她就一阵笑，“嗳，我听说我飞天拉面怪又有新的信徒啦？” “信不信徒不重要，”方敏抒笑答，“周五带薪休假是最好的。” “拜一拜好，”姚斯鹭笑着说，“今早老赵给一个偏微分方程搞出来一个近似解，他说一定是因为给飞面怪发展了新的信徒的缘故。” 方敏抒掩嘴，“虽然我听不懂，但还是恭喜赵老板。” “谢谢。”姚斯鹭说，“你去歇一会儿吧，还要工作三个小时呢。” “好的鹭姐。” 她走到歌台边的那张桌子那儿去歇着了。 曦木给她电话说，因为前几天拖了点工期，所以晚上加一会儿班，会迟一点过来，她叮嘱他晚饭吃饱一点。 他回答说好。 何心跟九九两个人一起来的，因为也提前联系过，所以他俩一来就走到歌台边上坐着了。 他俩一直有说有笑。 三个小时十首歌对方敏抒来说强度不大，主要是重学这边的歌也有点费神。 学会很容易，唱好需要费一些功夫。 休息的时候，何心问她，“我听九说，你是怡保人？” 她点点头。 何心又问，“追曦木追到国内来的啊？” 方敏抒从她的语气和眼神里捕捉到了她的一些羡慕的情绪，但这是第二次见面，没有想去戳她的心事，这朦胧的事，和她跟曦木这种已经官宣的是不一样的。 方敏抒喝着水点了点头，“追过来，回不去了。” “对不起，”何心说，“我问多了。不过曦木人很好的，而且他的家庭，不像九那样。可能曦木这种完全叛逆的才没有羁绊吧。” 方敏抒无心问，何心却自己流露着些许忧愁。 这会儿沈时玖在外面接电话，似乎是他家里人打的。 方敏抒问，“九九的家里和曦木家里应该不一样的吧？” 何心苦笑了一下，“不一样，九是和家里商量好的，他父母看得开想得远，他爱干啥干啥，前提是，他得自己养活自己。” “怪不得他在酒吧街卖花呢。” “是，卖花是挺好的。” 何心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捏着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酒，还好，这一天没点‘长岛冰茶’。 她摸出来一支烟，但马上又收了回去，那盒子里还剩大半，她犹豫了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她笑了笑，“算了，我认识他多久，他劝我戒烟就劝了多久。” “确实不太好，”方敏抒说，“我是一点不能沾这个。” “懂，”何心笑笑，“你是歌手，我能不能点歌？要多少小费？” “嗨，”方敏抒摆手，“你点，我们是朋友，说什么小费，你点不点我都要唱十首歌，一样的。” “《后来》，行吗？” “行。”方敏抒莞尔，“我去了。” “好。” 这歌她刚学会没两天，她觉得何心的忧郁里，好像还有一点儿悲壮…… 第64章 本来就很多元 方敏抒觉得何心的遗憾可能还没有开始，不想把这歌唱得遗憾又悲伤。 因此她坐在歌台唱的时候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明亮了许多，这样听起来就不那么感伤。 只不过，台下的何心支肘靠在桌子边上，小口喝着酒，有些发怔，也不知道她是不知歌中意，还是说她就是歌中人。 等方敏抒唱完之后下了歌台，她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何心是个长得挺端正的人，脸上有一些轮廓，乍看不算惊艳，但耐看。 生得是这个气质，摸烟的动作就显得有些突兀，她一摸摸空了，不由自主扭头又看了一眼垃圾桶，无奈耸耸肩说，“算了算了，这次一定要戒了。” 方敏抒附和了一声，“有决心的话，肯定能戒掉的。” 她点点头。 何心舒展了一下自己的面容说，“你唱的歌挺好的……我觉得这把吉他跟对了人，明明一首有点伤感的歌。” 她已是微醺，面有红晕，晃着杯中的酒若有所思道，“还以为感伤的歌配上酒更容易让人心绪乱飞呢。呵呵，一般时候是这样的，结果这次没有。” 方敏抒笑了笑，“我觉得你还不是歌中人嘛，唱得明亮了一些。” 何心瞪大了眼睛瞧着她，惊喜道，“敏敏你好聪明。” 方敏抒谦虚，“过奖了，大小姐。” “哈哈哈，来碰一个。” 酒和饮料碰在了一起，这就成了朋友。 何心问了方敏抒的演出时间之后说，“我这次过来要玩够了才回去，还可以多看你几次唱歌。” “以后也可以常来的。” 何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你们以后要是来昆明玩，直接找我也行。昆明虽然没有海，但昆明有山也有湖。” “行啊，”方敏抒说，“我还没有去过。” 这时，九九终于接完电话回来了，不过是和木晨曦一起进来的，显然两个人是在外面接电话的时候碰上的。 曦木一来，方敏抒就先看了他一眼。 他洗刷打理得倒是干净，她也没跟他多多说话，找了个借口上台唱歌去了。 休息时也没回桌，她想让他们三个老朋友敞开聊，自己去吧台那儿喝水了。 玲玲微笑，“嗳，你又来安慰我这个孤苦伶仃人了？” “嗯呢，”敏敏说，“搁你这歇一会儿。” “歇吧，”玲玲擦着吧台说，“我不会撩你了，希望我们能是正常的朋友。” 敏敏莞尔，“以前没有正常的朋友吗？” “小佳算是吧，”她叹口气，“啧啧，不能和男的多接触，不然怀疑我喜欢男人。又不能和其他女孩多接触，不然有人会吃醋。呵，这伪装成占有的爱情，不要也罢。” 敏敏扑哧一声笑，“你这冷不丁地就蹦出点金句来，确实啊，想通了就好。” “跟着鹭姐混，两天吃八顿，”她说，“吃饱了就不伤心了。” 这时又有熟客过来，她笑脸迎人，“晚上好。” 这次没说晚上坏，看来心情是好多了。 客人说，“哟，小玲你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玲玲笑道，“蒲月酒馆，治愈疲惫的灵魂，包括客人以及酒保。这位先生，今晚特色菜是小煎鸡，要不要来一份？” “好，来一份。” …… 这天晚上的时间过得快，赵老板不在，结账的时候是玲玲把那六百块给方敏抒的。 她照例拉着曦木在回家时会路过的atm机那里把钱存了。 洗完澡出来，她坐在里屋搓头发，曦木在外间休息。 方敏抒说，“这就差不多挣了一千九了，加上我这钱，咱们够还信用卡了吗？” “够，只不过还了之后手里的钱又变得紧张。” “那账期是到多久的？” 木晨曦说，“四月底吧。” “那就四月底还信用卡，这一个月咱们可以多攒一点。” 木晨曦说了一声‘好’。 不知不觉间，他俩之间的很多事情都开始不再分你我了。 两人又说起晚上在酒馆里的事情，方敏抒说，“何心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就是不开心才来散心的呗，不过，你后面怎么跑吧台去玩了？” 方敏抒解释说，“虽然咱俩没什么，但是站在何心的角度会不大不一样，我在那儿的话，可能她会不大自在。所以留你一个人和他俩聊呗，聊了些什么？” “说你唱歌厉害，然后说小满终于取得了一些小成就，又聊了点今年鲜切花的行情，你知道，何心家里是做鲜切花生意的，剩下的就是聊游戏了。” 方敏抒说，“她昨天一来就喝酒，今天也喝，虽然没有那么猛，也许是在借酒浇愁吧。你们和九九在一起的时候，没有问过他的想法么？” “他不说，我们自然是不问的，”木晨曦笑了笑说，“你看，你的事情，大家也都不细问的，相处久了，自然就熟悉了。” “这倒也是。” “睡吧，”木晨曦说，“这次何心说要在这边玩够了才回去，确实也挺反常的。就怕是像我一样，逃出家门。” 方敏抒说，“你不是逃，你是冲出樊笼。可要是你猜中了，何心又是为了什么？” 她接着又说起何心点歌时候那略微悲壮的表情，望着天花板，对外面的木晨曦说，“我感觉她是在告别什么。” “好了，敏敏，你真是容易共情，早点休息吧。” 方敏抒把休息这件事情暂且先放到一边，问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敏敏。” “哦，这下不直呼我大名了？” 木晨曦心有反骨，立刻反击，“好，方敏抒。” 方敏抒假怒，揶揄道，“曦木，你是真的又直又叛逆，我要是许淇我也一样把你甩了。” “你怎么把战火又烧到我身上了？” 方敏抒心说女人的侵略性你不懂，嘴上却说，“你这个样子不讨喜。” 屋外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响起曦木的声音，“往前看，别提她了。” 她觉得曦木这样说也挺好的，没有沉溺在过去之中，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觉得曦木应该听懂了自己刚刚假意揶揄的言外之意。 那么明显的潜台词，也不知道外屋那个木头这会儿在想什么…… 外屋小床上，木晨曦没有说话，侧着身子在审慎自己的生活。 人家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容易为爱疯狂。 他这时心里却很平静。被子上有一点洗衣粉的淡香味，是敏敏给他买的新被子。 她刚刚那么说，意思就是说——我方敏抒和许淇不一样，不会把你甩了。 谢谢，他自忖道，有感觉到被爱。 陌生的时候，还有冲动。 而现在，他不得不去想两个人的未来，想的越多，桎梏越多。 处着吧，他想，她说女人有飞蛾扑火的一腔热血，也许过几个月，她又会觉得哪里没有对，觉得不合适，那一腔热血说不定就退了，如果真是那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容易，也好。 这时，心底又一个声音冒出来，自她开始跟你聊你的事业，你看过的书还有你的梦想的时候，你已经开始对她来电了。 这天晚上，睡在里屋的她好像很安静，没有辗转反侧。 …… 日子就这么平平和和地过了起来。 木晨曦在工地上搬砖的活并不能做太久，不过，一方面收货能挣一点，四月游戏分成和小说的稿费有八百来块钱，开春以后，物流园那边也慢慢繁忙起来。 到底他还是有点人脉，除了凤琴姐的档口，在其他档口也能找到事情做。 他把家里的境况给敏敏说了，敏敏倒是十分开心，“那咱们家这月收入也能在一万块上下了。” 又说，“慢慢来，我多跟小佳出去看看，能不能多赚一些，家里的钱，咱们省着花，日子还是好过的。” 木晨曦说，“那你能把该买的衣服买了吗？” 敏敏愣神一下，脸绯红，心情愉悦，“你还记着这件事情呢？” “我记着的。” 她窃笑，“说得真委婉，我又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衣服。” 木晨曦只好明确地说出来，“内衣。” “好几百块钱呢，再凑合几天。” 穿里面的衣服他又看不见，又养不了他的眼，一直记在心里，那肯定是知道那东西最好不要凑合。 前女友那儿学来的啊，方敏抒想，不过这对人的关心却用在了我身上。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巧合与不巧。 这下脚都困难的小屋，忽然之间竟就显得温馨了很多。 晚上木晨曦会和方敏抒一起到顶楼去吹一会儿风，有时候她拉一拉小提琴，大多数时候是抱着吉他哼哼歌。 她唱得小声，但是好听。 四月里的城市，已经有夜鹰在晚上鸣叫，那声音算不上悦耳，机关枪似的。 这种鸟名字里虽然带一个‘鹰’字，但并不是猛禽，是一种捕食蚊子的黑褐色小鸟。燕子喜欢在平房的屋檐下筑巢，夜鹰像浪子，直接住楼顶。 他俩在天台玩的时候常常看见，那鸟的名字霸气得不行，走路却像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鸣叫得多了，方敏抒有时就跟它们对唱。 夜鹰咕咕咕咕地叫。 她也咕咕咕咕地哼。 这南洋小姐，温婉聪颖的外表下，还是带着那顽皮的童真。 现实又不现实。 木晨曦看着她逗鸟儿玩的背影时也想着自己，自己也是既现实又不现实，似乎心里也仍旧保留着那份童真。 除此之外，他发现方敏抒也喜欢看星星，然后还有一个古怪的行为—— 从第一道矮墙的正中间，往楼梯口走，先走九步，然后返回七步，再折回来往楼梯口走四步，再右转走九步，然后掉头跑九步回到轴线上，再右转跑到楼梯口结束。 木晨曦问她，“这是干什么？” 她笑着把那天跟赵老板聊的话题说了一遍。 木晨曦笑着说，“赵老板有没有跟你说过地球绕着太阳转一圈，产生的引力波只有两百瓦？” “没说过，我知道我这古怪行为其实都是自我安慰。” “我觉得，”木晨曦说，“浪漫一点好，浪漫超脱空灵一些，不容易让我们有精神内耗。我想，哪怕你的呼唤产生的引力波是无穷小，到了宇宙的尽头也没有被另一个世界感知到，但它一直都是存在着的。” 敏敏泪眼婆娑，片刻后又微笑，“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以为你是榆木脑袋，要跟我说这件事情微小到可以近似于不存在，就不要徒劳之类的话呢，结果说出来的却那么动人。” 木晨曦笑着说，“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也许那边，他们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向无垠的时空发送消息。” “嗯，我想他们也会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敏敏往前走了一步，也没有多说话，靠到了他的心口上。 木晨曦也没说话，拍着她的背，让她在那儿安静地待了好长一会儿。 半晌之后他又煞起了风景，“出专辑得多少钱？” 敏敏也已回过神来，嗔怪他，“唱歌还没上道呢，就开始想出专辑的事情了？好好的，提这不开心的。” “口是心非。” “好嘛，”她笑道，“会拿捏我了。果然，世界上没有直不直，只有关心不关心。” “好了，说正事，劳烦方女士的思维不要那么跳脱。” “好的，木先生，”敏敏说，“跟你们做游戏一个样。预算不详，遇强则强；收益不知，全靠粉丝。” 在这有些朦胧的星空下，两人都笑了好一会儿。 “我又没名气，”方敏抒说，“专辑那就是抓彩票。搁哪个世界都一样，名气比实力重要。” “可这回你又不想出大名。” “等以后有钱了看吧，”她说，“独立歌手嘛，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自己上街表演，自己联系业务，自己找人录专辑，自己跑发行。最最重要的是，专辑里可都是自己喜欢的歌。” “确实和做游戏完全一样的，啥都靠自己，不过做的却是自己喜欢的游戏。” 敏敏笑笑，“嗯，世界本来就很多元，走，回家。” …… 第65章 我心里的巨星 都说名利双收，名一直都排在利的前面，敏敏说名气比实力重要，倒是也没毛病，毕竟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个年月里娱乐的方式这么多，没有宣传，谁会关心一个无背景无学历无国籍的三无歌手唱的歌呢？ 这夜卧谈，敏敏在里屋说，“我来了也这么久了，其实要出大名，成大明星，我觉得我在你们这里应该没有什么机会。” 木晨曦问她，“那你会不会心里有落差？” 她平静地笑了笑说，“没有，在这儿一辈子不出名我都不会有落差。” “你怎么跟我似的，淡出个鸟了。哦，上次你说过，以前名利在身，觉得自己是个被包装出来的商品。” 敏敏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傻愣愣地笑，片刻之后才说，“嗯呢，跟你一样，淡出个鸟了。巨星有很多种，我呢，以前自己有许多想法，但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而且压力很大。你知道的，我的身体扛不住太大的精神压力。大难不死的我，要是看不开这个，那我岂不是白穿越一场？” “是啊，”木晨曦感叹，“人总是在经历一些黑暗时刻之后才容易想明白一些事情。” 方敏抒问，“那你说说，我想听听你的黑暗时刻。” 他考虑了一会儿，屋子里因之也沉默了一会儿，她没催问，只是等着，然后木晨曦就把十几岁时候的事情讲给她听了。 她听完之后没说话，却翻身从屋里出来。 木晨曦以为她出来接水，结果她摸到床头来。 他问，“你干啥？” 刚一问完，一股带着头发丝清香的温热贴了他的脸上，这温热很快透遍全身。 不待敏敏说话，木晨曦说，“谢谢，有被安慰到。” 她笑着说，“不用谢，我们是有证的好朋友嘛。”然后就回了房间，钻到被子里去了。 她又说，“做专辑和你做游戏是一样的，需要钱，而且可能会亏。” “但那又怎么样呢？” 方敏抒特别喜欢他这一股子对待生活的勇气，可是却阴阳怪气地逗他，“嗳，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呀，‘那又怎么样呢？’是谁放下了键盘去工地搬砖啊？” 她这逗弄把木晨曦整笑了，他说，“是我去搬砖嘛，确实无所谓，毕竟年轻。搬砖，开发，开发，搬砖，这件事情足够消磨人生了。” 方敏抒问，“那你想不想做出《kenshi》，或者《矮人要塞》那样的游戏？” “敏敏你知道的游戏还挺多呢，”木晨曦笑了笑，“我觉得我没有那么牛逼，但是我会做下去的。你刚才说巨星有很多种，你是不是也想成为其中的某一种？”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一生很长，长到要走很多路，认识很多人；一生又很短，短到只能做几件事情，而且还不一定做得好。不是每个巨星都是小糖人，都是中岛美雪，我也觉得我没有那么好，但也会走下去。” “哇哦，你居然知道小糖人。” 她像个迷妹一样轻喊了一声，“sugar man。”然后继续道，“你们这个世界的小糖人，那样的人在我心里才是巨星。” 木晨曦心中惊讶，一时不知道怎么进行这个话题，就只说了一声“加油！” 她也回答，“加油！晚安。” “晚安。” 小糖人——西斯托·罗德里格斯。墨西哥裔美国人，他是闪耀南非的巨星，也是个做脏活累活的建筑工人。 西斯托的意思是六，因为他在家中排行第六，而罗德里格斯是个常见的姓，所以这个名字就像‘张小六’一样平凡且朴实无华，但不妨碍他是一位传奇巨星。 他在1970和1971年发行了两张专辑，第一张卖出去35份，第二张卖出去6份，随后被唱片公司解约，之后他就一直平静地做着一名建筑工人。 直到1997年，两名南非粉丝不远万里来到美国寻找他，他才知道自己阔别舞台的二十多年里，自己的歌却在南非生根发芽，激励抚慰了几代南非人，在南非，他比猫王和滚石乐队还要出名。 然而，万千南非歌迷都以为他已经用一把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否则，这样一个深受爱戴的歌手为什么迷一样从不露面呢？ 1998年，他才来到南非，以五十六岁高龄第一次登台献唱，他在台上平静地说，“谢谢你们让我活着。” 在南非六场演出，场场爆满，犹如天神下凡…… 之后，他回到美国，仍旧住在底特律的老房子里，除了演出以外，大部分时间仍然平静地做着一名建筑工人…… 木晨曦知道敏敏肯定不是先知，能猜到罗德里格斯是他的精神偶像之一，她也不是什么恋爱脑，心眼子不可能用在猜自己的喜好上。 她只可能是循着音乐的指引去发现的这位传奇巨星，并引之为偶像的。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里屋安安静静，小天后好像是睡着了，于是他没开口。 敏敏是个浪漫在外面的人，他无声地笑，有证的好朋友，亏她想得出来，这话用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状态实在是太贴切了。 而里屋的那位，这时正平躺在床上做着深呼吸，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轻拍自己的脑袋，试图放空自己，试图让脑子停下来…… 专辑的事情还很远，她想先把日子过平稳了再去做这件事，因为出专辑真的有可能会亏钱。 毕竟自己满意的作品，并不能一定保证有足够的人喜欢，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情是工作，就像曦木一样，做游戏是工作，自己给自己找的——工作。 五楼开着窗，能听见楼顶的夜鹰如机关枪一样鸣叫，像夏夜的蝉鸣一般聒噪而兴奋，但这天晚上她还是没有靠药就睡着了。 …… 清明过，四月中，天色日渐明媚，谷雨时分的雨落在掌心里时有一些温润，已不能像三月的时候一样，任性地不打伞在雨中漫步，但春寒也散尽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周五，工地的临时活路做完，木晨曦顺利结了帐，和阿斌一起出了工地。 四月的太阳落得慢，天色尚早。 他没搭阿斌的摩托车，阿斌把安全帽挂在车后面，戴上头盔，穿着他的黑布鞋跨上他的‘春风’摩托说，“晨哥你多少买个小电驴嘛，不然公交线路限制了你的发挥空间。” “你小子，”木晨曦笑着拍拍他的车屁股，“路上注意安全，布鞋不错，哪儿买的？” “她奶奶做的。” “哦哟，原来是爱心牌布鞋，你路上注意安全。” “晨哥再见。” 二人道别，摩托车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66章 有场子跑了 木晨曦上了公交车，埋头就开始看书。 他先去快递站取了网购的一袋峇拉煎（一种马来西亚风味的虾膏），然后买了一把挺嫩的空心菜才回家，他打算尝试个有意思的小菜。 屋里没声，这天回来早了，小天后还没回家。 她是个受过严格家族教养的人，长在一个衣食无忧但也很严酷的环境里。 这种幼年严格的教养容易把人的品格培养得过于端正，也有可能激起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叛逆，不过她是前者。 在少年时代又因为才华的显露和家族的庇护，而见过不少的大场面，所以她的行为举止总是大方端正，时常面对复杂的家族关系让她也不可能是养在深闺的傻白甜。 又因为对抗疾病的缘故，她不得不在很小的时候就思考关于人生的巨大命题。 一株挺拔待放的白花因为精神的摧残反而变得更加秀丽了。 有时候教养可能是一种枷锁，让人难以重负。木晨曦和她常常聊及她的童年时代和少女时代，她总是微微笑着轻轻叹息。 带到这个世界的，是与日俱增的活泼与跳脱，她说可能这个才是她的本心，过去活得太沉重。 看着她精神状态一天天变得饱满，木晨曦心里也是开心的，可能这就是福祸相依吧。 她现在也不是天天去孵化园了，白鹤路小天后现在是孟佳的大腿，业务也多了，有时候也有不入流的小场子要跑了。 小佳是那种只要有钱赚，不羞辱人，那就不嫌钱少的真歌手，蒲月酒馆二百八十块一晚的驻唱就是她的巅峰。 只不过，她挣这二百八要唱十六首歌。 除此以外，背着琴跑夜宵摊子她也干，标价十块钱一首，但是客人要是对半砍价，五块钱一首她也唱。 最近还开发了新业务，一边唱歌一边卖花—— 因为何心要去酒馆看敏敏唱歌，所以孟佳跟着就认识了何大小姐。 说到卖花的事情，大小姐跟沈公子知会了一声，这样孟佳就能从九九那儿搭着拿到五毛钱一支的优质切花玫瑰。 她去夜宵摊卖，一晚上总能卖个七八支，一支赚两块五。别人去唱歌是直接递歌单，她是看人下菜，对合适的客人，歌单玫瑰一起递，加上她长得有一种简单的好看，嘴又甜，生意成功率高了很多。 她跟方敏抒很投机，她们互相都觉得对方是纯粹的歌手，当然方敏抒还因为孟佳身上可以找到点对过去那个经纪人小佳的寄托，所以好感更多。 有些中低端的婚宴和活动场子，孟佳也能联系到，她以前接不了的活，就把方敏抒搬出来说，“老板，这是我姐，唱歌唱得可好了，这个活我干不了，但是我敏姐肯定拿捏。” “唱得有多好啊？” “我跟你讲哦，不比梁天后差的哦，真的，您要是愿意试一试，我把她叫来。” …… 婚庆的活，四月上旬就接了三次，全是孟佳去跑来的。 木晨曦跟方敏抒开玩笑说，“你看，过去的经纪人是佳佳，来这儿了，找的经纪人还是佳佳。” 方敏抒掩嘴窃笑，“你别说，小佳去跑场子，真有几分以前那个佳佳早年打拼的样子。” 最近的一次婚庆演出时恰逢下雨，方敏抒大早一出门就给木晨曦打电话，“曦木，下雨了工地停工不？今天婚礼室内场，来不来？” 木晨曦说，“来来，我刚到工地，结果又是下雨停工。你今天唱啥？” 她笑嘻嘻地说，“你来了就知道。” 得亏没干活，身上干净，木晨曦一路追公交地铁跑到城里那三星级酒店，孟佳已在外面等他。 签到处那个主家负责接引收红包的妹子没眼力见，竟然问木晨曦是男方还是女方亲戚，看那样子还怀疑木晨曦是来混酒席的。 孟佳跑过来说，“婚庆公司的啊。” 说完就拉着木晨曦跑进内场。 留下那妹子在外面捏着手中的小红包嘟囔，“小红包都不要？嫌钱烫手啊。” 内场一片活泼的锦簇，主持人此时也正好在说她的报幕词，“……来，掌声有请我们今天的歌手。” 孟佳带着木晨曦跑到工作人员待的角落里，离新娘不远，那新娘子一脸的得意的坏笑。 婚庆不能抢人家新人的风头的，新娘子个子高，她妈妈特意要求婚庆公司找歌手不能找比自己女儿高的。 也不能找太矮的。 合着她那一米六四的身高也成了核心竞争力的一种。 前奏一响，满堂的宾客就是一阵哄笑，随之方敏抒就走了出来。 孟佳悄悄说这歌是新娘亲自定的。 木晨曦听着那前奏，知道为啥敏敏要打电话叫自己来了。 这个新娘实在个性，请歌手在自己的婚礼上唱胡建省省歌。 台上那一袭白裙的娘惹歌手、语言小天才唱个闽南语简直手拿把掐。 洗脑前奏一过，她就满脸调皮的笑容开唱，“拱虾米，哇亲亲，舔地嗳塞米……” （讲什么，我亲像，天顶的仙女。） 几句唱下来，宾客们居然也笑了。 得，木晨曦想，现在的零零后结婚这么野的吗？婚礼上给自己唱《爱情骗子我问你》，坟头蹦迪估计也不过如此。 等到她唱完了，会场里竟也被调动起一片欢快的气氛。 方敏抒穿着白长裙下台来，问木晨曦，“怎么样？好玩吧？” 木晨曦说，“笑死我了。新郎现在啥心情？” “嗳，改过词的啦，”方敏抒说，“你不懂闽南语，最后那句‘你的良心在哪里’被新娘改成了‘你的真心在这里’的。新娘也是个好玩的主，哈哈哈。” “那你唱歌把全场都整笑了，白鹤路小天后就是白鹤路小天后，”木晨曦说，“小场面，拿捏！” 她是真的拿捏，唱出来的不是技艺，而全是一种欢快的幽默感，让人觉得这好像就是路边二百块的小歌手一样，一点不抢风头，还出效果。 这时伴娘笑盈盈的跑过来，塞给方敏抒一个红包，“给，唱得太好了，她要的就是这个幽默感。真的太惊喜了。” 他们收了红包，里面是新娘给的二百，唱歌是三百，婚庆公司抽一百走，这一场就四百块。 至于那白裙，则是孟佳的演出装备，方敏抒借来用的。 四百块钱，方敏抒要跟孟佳平分。 不过孟佳后来坚持只要了一百块。 孟佳说，“我感觉我有点像经纪人呢？” 木晨曦笑道，“那你就给她当经纪人呗。” 方敏抒说，“行的啊，小佳，这活你看，接得多好！” 换了衣服，三人出了会场，找了一家餐馆，斥巨资八十元搓了一顿。 …… 木晨曦做着饭，想着最近这些事情，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方敏抒回家时，看着茶几上那三样菜则是又惊又喜，“曦木，你去买峇拉煎了？” “嗯呐，我尝试一下‘马来风光’。” 方敏抒莞尔，“好好好，让我尝一尝。” 她夹起那空心菜，吃到嘴里，“好吃。” 她又说，“噢对了，今天陪何大小姐去玩了，所以回得迟。” “玩就玩呗，”木晨曦说，“迟一点又无所谓。” “怕你担心嘛。” “你开心我就不担心，但是过于开心我又会担心。” 她莞尔，“放心，好着呢。” …… (马来风光就是峇拉煎炒空心菜) 第67章 你给她玩这种游戏? 木晨曦在工地的事情结了之后，去物流园之前得了两天的空，因此正好可以休息两天。 那个档口也在平春物流园里面，不过这一次不是日结了，算是有底薪的长工，不比阿斌那样在外面搞搬运的单价那么高，但是胜在一个稳定。 吃着晚饭，方敏抒听木晨曦把接下来的安排说完，她又停下了筷子问他，“一天要干多少个小时？” 木晨曦随意着说，“十个小时左右吧，底薪加计件，货多就晚点下班，货少就早点下班。一般再迟，晚上八点左右也能装卸完了。” 然后他就发现敏敏半低着头，抿着两瓣嘴唇了。 这个样子他熟，她有所思虑的时候就这样。 片刻，她问，“那这不就是996？” “比996良心多了，”木晨曦夹了一块肉，就着白米饭扒拉了一口说，“写字楼里996的目的是耗竭一个人的心神，把人变傻了没时间发展自己，搞到一身的怨气，沉溺在黑暗中找不到希望，而且还刻意压榨娱乐的时间，人不可能不找乐子，不然会活不下去的，休闲的时间压榨了，就得从睡觉的时间里抠，睡觉的时间要是少了，你也知道，人就傻了，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物流园的可不一样。” 敏敏没好气地说，“噢，你倒是人如其名，好像随时都是早晨的太阳照着一样乐观，这你都看得出来不一样啊，你说说，哪不一样了？” “我搬的吨位得算钱吧？没货的时候我躺着晒太阳老板不会说我吧？货多下班迟但是不消磨时间啊，货少下班早我也有自己的闲工夫啊，何况还有休息，没有叮叮，没有无聊的会议和ppt，还能促进血液循环，保持健康的身体。干活拿钱就好，我讨厌无意义地被人消磨生命，我自己消磨的不算。” “那你的游戏怎么办？” 木晨曦不假思索就是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天他的眼镜好像没有反光，方敏抒透过那镜片看他的眼睛，平静似水。 “《步行者的远方》我玩过了，其实也没有评价里说的那么难玩，虽然手感是差了一点，《魔界村》的手感不也很差吗？还有《getting over it》，那么虐，不是一样六万多条评论，还是特别好评。” “我的天，”木晨曦惊讶道，“你什么情况？fc游戏史上最毒的作品之一的《魔界村》你都知道……” 方敏抒说，“我不知道，我不会找小满研究吗？” “好吧，小满简直就是你游戏路上的引路人。”木晨曦说，“时代不同了，80年代娱乐项目少，《魔界村》，还有《绿色兵团》这种为了虐玩家的设计思路在那时还有市场，现在虽然也有这种思路的游戏，但《黑魂》也不是我们这种小开发者能想的，至于《getting over it》这种游戏，人家明明白白地都写着了，做出来就是为了伤害玩家的。” 之后方敏抒说，“小满说，快速出小产品一点一点赚钱，这个思路是你教的。而且，《步行者的远方》本来也是按这个思路走的，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木晨曦笑笑，“那游戏有问题就是有问题，画面过于复古，叙事也不太好，难度太高，手感也不行，是我的问题。没事的，至少我还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活着的，对吧。” 她低低说了一声，“对。” 然后又夹了一筷子‘马来风光’放到嘴里，闭着嘴巴慢慢嚼，然后吞了下去，至于为什么闭着嘴巴嚼，因为这样不会有吧唧声。 之后她又露出一个简单的笑容，“也对，你也说过你的工作足可以消磨你的余生，挺好的，不过，我想呢，两个人一起努力总归是要快一点的噢。” “你好好唱歌，”木晨曦说，“白鹤路小天后，挺好的。” 他回想着刚才的谈话内容，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头，他看着方敏抒问，“没对呀，最近这一阵，你玩过些啥？至少《getting over it》是玩过了的吧？” 她眯起眼睛笑道，“你猜？” “我猜个鬼，小天后你坏得很，浑身上下的心眼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嘿嘿嘿嘿。” 一个揶揄，一个傻笑。 木晨曦转身登录了自己的steam玩家账号。 他是有一阵子为了生活奔波，没玩游戏了，账号方敏抒在用。 杨小满是个心里鬼点子装满一火车，脸上却是湖面一样干净简约又和谐的人，她给敏敏介绍什么抽象游戏都不奇怪。 最近玩的游戏赫然映入眼帘，第一款，《jump off the bridge》，总时长，27个小时； 第二款，《getting over it》，总时长，19小时。 …… 木晨曦不由自主就是一声，“卧槽。” 《jump off the bridge》，顾名思义，跳下那座桥。 以前没有中文版的。是一个非常虐的游戏，玩法很简单，游戏里的主角要去跳桥自尽，但是他的跳桥自尽之路总不会一帆风顺。 每一次跳桥都会遇到各种牛鬼蛇神的阻碍。 其中有一关，一头红龙就守在断桥桥头，要想跳桥成功得先把巨龙给突突了才能跳下去。 而且这个游戏就是那种专门为了虐玩家而设计的，非常虐，难度非常高，非常搞人心态，很容易令人高血压躁狂。 至于另一款，《getting over it》，是一个坐在水缸里的男人，只能挥动手上的一把镐子，他要靠手中的镐子扣住岩石，牵引自己往上，去攀登面前那座高山，这是一款物理拟真的攀登游戏。 设计者在宣传片里直接说了—— 【我本来可以做一款能让你感觉到快乐的游戏，但我这款游戏一点也不仁慈，很苦涩，就是要让那些雄心勃勃的人屡屡遭受挫折，但人和人是不同的，我就是要让那一类人，受尽折磨……】 看着屏幕上那跳桥游戏的游玩时长，木晨曦想，敏敏怕不是都已经战胜时光老人，通关了…… 想到这儿，不淡定了，摸出手机拨通了杨小满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曦木大神，什么事？” “我说，小满大神，杨半仙，跳桥游戏是你介绍敏敏玩的？” 小满说，“嗯呐，我介绍的，她不是玩挺好嘛？还录了通关视频在阿b发布了呢，收获了四个币。” “你知道她有抑郁症啊……” 木晨曦在跟这几个好朋友解释敏敏病情的时候并没有说太多，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大家把这事放心里了，但也没有多问，所以其实朋友们只当她是普通抑郁症，而不是双相。 “这……”电话那头的小满愣神，这下才意识到给一个抑郁症患者介绍跳桥游戏意味着什么，可她又说，“是这样的，那天她说要玩《步行者的远方》，我这儿不是有激活码嘛，就给了她一个，她玩着玩着问我有没有类似的，我就给她说了跳桥游戏，我真的抱歉，没想那么多。敏敏的病应该好多了吧，我看她一天天乐呵呵的。” 木晨曦吁了一口气说，“最近是比较稳。” “哦，还好还好，”小满说，“你在外面打工不知道，她玩跳桥游戏可开心了，还通关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变态作者的变态游戏，她居然通关了，而且还说玩得很爽，然后我就跟她录了一个集锦视频放到阿b去了。” “好吧，”木晨曦冷静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还是谢谢你。你的打工人模拟器赚了有三万了没？” “三万多了，”小满说，“不过已经乏力了，等夏促打折吧。” 木晨曦问，“新游戏呢？” “还在搞原型。” “哦好。” 挂断电话，木晨曦长出了一口气，“吓惨了。” 敏敏补刀，她把手机递到曦木面前说，“喏，给你看看瑞澜小姐的通关集锦嚯。” 得，她那通关集锦剪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背景音乐也是8bit电子乐，不过旋律那是几起几落，最后对战时光老人的boss战愣是搞出了波澜壮阔的感觉来。 方敏抒说，“音乐是拼接的哈，各大古典交响组成的缝合怪，纯好玩。” 木晨曦拜服于她的才华，“就算是拼接的，可我感觉就像全新的。” “噢，这是达到木制作人的要求了。” 木晨曦问，“啥意思？” “赛博忽悠大法嘛，”敏敏笑着说，“木制作人的名言，咱要把钱都用在刀刃上，能用公版用公版，能忽悠玩家就忽悠玩家，游戏优化好不好，全看忽悠技术高不高……” 木晨曦摆摆手，“都是理论，都是理论……” “过于谦虚就虚伪了噢，曦木。” 两人都笑了。 木晨曦好奇于方敏抒通关跳桥游戏的事，又问她，“为什么玩那个很开心？” “为了跳桥能战胜那么多艰难险阻，那跳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后战胜了时光老人，我想了很多，最后觉得很开心。” “可能，这就是独立游戏的魅力吧。” 去物流园打长工的事情定了下来，多做一阵，攒一些钱也好。 吃完饭，方敏抒去里屋看书，木晨曦则蜷在沙发上继续着他开发日志上的内容。 其实他自己也有不少迷茫，跟人家说快速出产品是正路，他却在手搓框架的邪路上耗费了太多精力，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当时太想证明自己，有的时候，越想证明自己，现实就会给予越残酷的回击。 有的人倒下了，就倒下了。 有的人倒下来，拍拍灰，重新又站了起来。 …… 晚上，木晨曦的手机响了，是九九。 “啥事呀？” 沈时玖说，“明天晚上滨海公园，夜游，来不来？” “烧火不？” 九九说，“烧，当然烧。阿锤有车，他负责拉柴禾。我都问了一圈了，都去。” “那我也来啊。” 九九又问，“曦木嫂来不来？” 木晨曦冲着里屋喊，“明天我们夜游滨海公园，你去不去？” 方敏抒径直答应道，“去啊。” 木晨曦对九九说，“她要来，就这么定了吧。” “好。” …… 自上次蒲月酒馆聚会之后，一转眼，五人组之间又是二十来天没有在一起聚过了。 天气不错，周六多云无雨，天气预报说星期天又是一个晴天，所以到晚上的时候，天上的星星稀稀朗朗地，就从云后面显露了出来。 月色也不错。 滨海公园里有一处可以游客自己bbq的露营地，在高处，不用担心涨潮，景观不错，滨海沙滩尽收眼底。 露营地面积不小，周六有不少人在这里扎帐篷露营，不过毕竟不是大节长假，帐篷的间距比较大，互不影响。 方敏抒听木晨曦说，他们五个人每年都要在这里聚几次之后，就笑着说，“你们五个人还挺浪漫的哈。” 木晨曦说，“嗯呐，当然了，找乐子的事情，生活里没有乐子可该怎么活呀？” 两人到了地方，远远看见几堆篝火，星光稀朗的夜色之下，还分不清哪一堆是自己人。 木晨曦只好给五车发消息，求了一个位置共享，靠着位置共享才找着去。 篝火烧得不大，五车哥、小满、阿锤，九九还有何心已经围着那堆小篝火坐着了。 何心说，“你们俩真慢啊。” 敏敏笑道，“好会不怕晚。” 众人皆笑。 何心挪出来一个位置，“来来，敏敏你来坐这里。” 然后她又对木晨曦说，“曦木大神，我挨着你老婆你不会介意的吧？” 木晨曦笑笑，“大小姐，看你说的，我介意个啥？” 李佑宣和小满之间的位置比较空，两人又挪了挪，五车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来，曦木大神坐这里。” 于是他也过去坐下了。 “人到齐了，哎呀，”阿锤伸了个懒腰，往前挪了一下位置，“来来，开烤。” 他说着就把一个钢饭盒放到篝火上方去了。 方敏抒说，“原来你们说的烧火是这个意思，还真烧火啊。” “对啊，”五车说，“秉烛夜谈，顺便烤东西吃。” 何心问，“可为什么饭盒里的肉都没有码味？” 九九说，“不想搞太复杂，而且撒点盐本身就足够好吃了。” “原来如此。” 方敏抒带了吉他的，其实也不止她一个人带了乐器，但这个氛围，她不由自主就把吉他抱在怀里，盘腿坐着说，“我先唱一个喽，怎么样？” “好好好！”五车带着众人鼓掌，“这个好。” 方敏抒看了曦木一眼，他则也笑了笑。 然后她扫了一下弦，沉吟了片刻之后才弹了起来。 第68章 篝火堆 大家安静下来。 饭盒里的油开始滋溜作响，伴着篝火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火光在敏敏的脸上跳舞，32分音符快速扫出，许巍那首《故乡》熟悉的歌词就随着她低沉的嗓音唱了出来。 “天边夕阳再次映上我的脸庞，再次映着我那不安的心。” “这是什么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凉，那无尽的旅程那么漫长。” “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在异乡的路上每一个寒冷的夜晚，这思念它如刀让我伤痛。” “总是在梦里我看到你无助的双眼，我的心又一次被唤醒。我站在这里想起和你曾经离别情景，你站在人群中间，那么孤单。” “那是你破碎的心。” “我的心却那么狂野。” …… 一时星光和火光辉映，一个年轻的歌手和六个追梦人坐在一起，仿佛全世界都退隐到了幕后，只剩下海浪还在宣示存在。 “……那是你衣裙漫飞，那是你温柔如水……” 尾音落下，她停下手。 过了一会儿，大家才鼓掌叫好。 歌总是把人心里的情绪撩起来，特别是在温柔的良夜之中。同一首歌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义。 小满笑嘻嘻地拍着手，笑得像个孩子。 五车哥拍拍木晨曦的肩膀跟他说，“加油。” 木晨曦笑笑没说话，又和火堆对面那个抱着吉他的女人的目光相遇，两个人都觉得对方那眼神有点含情脉脉，继而都微微腼腆一笑。 阿锤说，“哎呀，来来来，我来看看肉好了没有。” 他扭头冲着九九笑，拍了下他的肩膀，仿佛刚刚那声叹息是替他叹的。 他们两个人关系特别好，因此对于九九跟何心的事情，阿锤知道的要多一些。何心过来玩这么多天，九九也不是每天陪着她晃悠。 阿锤就把车钥匙给何心了，很多时候都是何心一个人开着他那n手中华车在海云市的街道上穿行。 之前阿锤还跟何心开玩笑说，“我那破车也就是一个四轮代步机，也不知道你开惯了奔驰的人习惯不。” 何心问他，“有空调有收音机没？” “当然有。” “那没事了，有空调有收音机，能跑能停的就是好车。” 她说是想看看海了，这些天她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开着那小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下午时分又开着车到滨海公园来，一个人坐在沙滩上看海，一直看到黄昏。 铁板烧的肉香从钢饭盒里飘出来，阿锤戴着隔热手套把那滚烫的饭盒拿下来，小满迅速摸出来一叠纸餐盒和一把筷子，跟每个人分了。 “来来来，吃肉。” 有些社恐的阿锤这时候不拘谨了，把肉给每个人都分了。 何心说，“有歌有肉，真好啊。” 阿锤说，“这是我们的日常活动之一，嘿，说起来好像很文艺的样子。” 何心说，“本来就很文艺啊。”然后她又扭头跟身边的方敏抒说，“是吧，曦木嫂。” 敏敏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加入他们的这种活动，曦木让我带上吉他的时候，我还很期待呢。” 木晨曦说，“以后你就能常常参加了。” “嗯呢，常常参加。”方敏抒吃了块肉，问何心，“你要不要来一首？” 何心点点头接过吉他，转手又给了身边的九九，“你弹呗？我唱。” 大家鼓掌。 “那唱个《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九九说完，埋头弹了起来； 很快，何心也随着他的伴奏唱起了歌。 在这样的场合里，也没有人去在乎歌艺的分别了。 只是大家都觉得他们两个人的配合很默契，何心的嗓音有些沙哑，她有些棱角的脸和微微飘动着的头发又显得几分古典。 大家看着听着他们俩这表演，忽然又有了一点其他的感觉，各人心里都生出来一点唏嘘。 等到唱完，何心说，“这次来玩得挺开心的，看海也看够了，再过几天就回昆明了，你们一群人也不够意思，从来不组队来昆明。” “好，”小满跳出来说，“下次一定。” 她是跳出来终结尴尬气氛的，无心的或有心的。 五个人一天天事情多，其实哪有什么时间组队飞到千里之外去旅行？ 就算时间有了，钱包也不一定能支持，比如最近曦木两口子就穷得快要揭不开锅。 在小满看来，周六的晚上大家围着篝火堆坐坐挺好的，土豆两块钱一斤，五花肉十六块钱一斤，盐巴味精还有油，总共花不了一百块，却能快乐一整晚。 曦木嫂是开心的，只是这天晚上何心不大开心，从她来海云那天开始就这样，过了快二十来天，临近要回去了，反倒一点没有好转。 五车哥吃着肉，又跟九九聊起了他的游戏程序设计上的问题，阿锤也很快参与了进去，玩笑道，“我就跟你说你那个游戏得用行为树，有限状态机不行，你看，又出毛病了吧。” 九九说，“得，我又涨姿势了。” 何心见他们三人聊得火热，就拿了跟烧火棍挑着篝火，有一搭无一搭地跟敏敏说话，“其实我以前就是那种假文艺，就是很多人固有印象里的那种，看看书，看看一些所谓的优美的东西，自觉好像很文艺的样子，其实就挺，呃，无病呻吟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吧？”敏敏说，“各人有各人喜欢的生活方式，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你好会说话。”何心笑了，“要不要去走走？” 她昂昂头，朝着不远处的海岩，青灰色的海岩在夜色中轮廓峥嵘，有路灯的。 “行啊。”敏敏说着就喊了一声对面的木晨曦，“曦木，我跟何心去海岩上面走走，行不？” 木晨曦望向那边，那是十年前的他破自己业障的地方，有些恍然，接着，他站起来平淡地说，“你们两个女的，大黑晚上的，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好。” 三人成行，不过木晨曦说是陪她俩去，其实只是隔着些距离跟着，不打扰她们说话。 他扭头望了望他们的篝火堆，此处只能望见四个人影了，自己也是轻轻笑叹一声，九这个家伙这样装鸵鸟，也不知道是一种对何心的拒绝，还是因为他考虑的太多。 第69章 这个良夜 海岩台阶上。 何心和方敏抒已经走到了最高处。 何心说，“比滇池那个平静的湖面是猛烈多了。” 敏敏笑着问，“那你在压抑什么呢？” 何心问，“你看出来了？” 敏敏说，“都快写脸上了啊。” 何心撑着栏杆说，“可能我要向过去的生活告别了，我觉得我爸说得挺对，我总不能一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样子，天天就知道说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只这么一说，敏敏就懂了，“所以，家里想让你学着把生意做起来是吧？怪不得你说你爸带你去喝酒呢，很多生意都是在酒桌子上谈出来的，你没有兄弟姐妹了吗？” “有两个哥哥，”何心说，“跟我一样，都贪玩，但都要做事的，只是没有爸爸那么勤奋。” “你爸这是希望你们三个一人担一点，好把这家业发扬光大下去，意思就是以后你事情也多了，不过，其实也不影响你和这边联系啊。” 何心说，“不影响。鲜花浪漫，但鲜花生意就是另一回事了。一边是收花，晚上十点车来，一车一车验样入库，凌晨又开始发货，有的供批发商，有的直接供花店，家里冷库那么多，从花农，到代理商，到物流公司，都要去打理。给大客户的货有时有账期，不给账期生意又做不成，家里还有贷款，现在的生意，利润是越来越低，挣钱不是件容易事情。” “你蛮懂事的嘛，”方敏抒说，“既然不影响，以后常联系，又不会搞丢了。” “你和曦木是结了婚的，不一样。”何心扭头看了一眼下方步道上的木晨曦，“你看，你老公多认真，哈哈。” “玩笑。” 不过，方敏抒确实觉得，每次把结婚证摸出来看的时候，心里总会踏实一些。 这时，何心叹息了一下，她这叹息立即就被浪涛拍岸的隆隆声吞没，她下意识地想从包里摸烟出来，结果没摸到。 她笑了笑说，“我以为这次来会和九有个什么结果，结果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你们都看出来了，就他没看出来。哦不对，他是家里的乖孩子，可能瞧不上我们这种生意人家的女儿，何况还抽烟喝酒，可能他只想跟我做个聊得来的朋友，不想更进一步。” 异地、门户之见、职业冲突。 不缺乏物质的感情能有的矛盾，他俩基本占齐。 “来之前，我爸爸就说了，人家是名校教授的儿子，书香门第，他本人要是看得上我，至于这一年半载的没有动静么？话是这么说，老家伙还是亲自开车送我去机场，让我玩够了再回去。” “挺好的嘛，”方敏抒说，“我说呢，第一天看到你，听你点那个歌，总觉得有点子悲壮在里面。其实打理生意没有那么辛苦的啦，往后还是可以弹琴唱歌，不碍事的。最开始我还以为是逃婚的戏码呢，哈哈哈哈。” 何心也哈哈大笑起来，“虽然狗血，但是也合理。走吧，回去，这海风吹着有点冷。” “海风很潮，而且风大。” 两人又聊着唱歌技巧往回走，何心说这个技巧得好好学，搞生意能喝能唱是加分项。 方敏抒借着话头又问她那天为什么要说开发小组凑齐了人。 何心停下脚步说，“我自己有二十来万，还有个我爸给我买的车，还有几个包包。只是希望能你们能凑成一组，帮九完成做出游戏的愿望。” “你是希望你来做投资人，然后大家拧在一起把九九的点子做出来是吧？” 何心点点头，“是的。” “其实这件事情大可不必这么婉转，说出来大家能一起商量。” “不用商量啦，”何心笑了笑，“九又不傻，他早听得出来，让我别提这事，他说又不一定赚，很可能会亏。你知道，他是这里面最菜的。可我还是喜欢他。” “九可不菜啊，”方敏抒替九九正名，“他可是学贯中西的真文青，天天看书的学霸。” 何心微微带着点忧伤的表情里露出几分骄傲来，“所以我喜欢他嘛。” 方敏抒忽然想起罗德里格斯在《to whom it may concern》里的几句温暖歌词。 忽然想唱出来，但忍住了，决定回到火堆边上以后再说。 …… 七个人又在篝火边上凑齐了。 李佑宣问木晨曦，“你今年考虑好了？先打工再说？” “嗯，”木晨曦说，“没什么可考虑的。” 小满说，“曦木你也就是差一点时运，条件稍微好点可能早就做起来了。” “无所谓的，”木晨曦说，“框架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至少了却心中夙愿。” 五车轻笑一声，“还顺便结了个婚。” 此时的心境已有不同，木晨曦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敏敏，她低头摆弄着琴。 他说，“她挺好的。” “恭喜恭喜。”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李佑宣对九九说，“嗳，九，今天天气这么好，人又这么多，你不写个诗？” “写啥诗？”沈时玖忽然望向远处，这夜竟是真有几分渺远。 “你写啊，”何心说，“我光是见的文字版，可从来没见你现场写过。” 方敏抒说，“对啊，秉烛夜谈，九九你随意来一首，然后一会儿我再唱首歌。” 阿锤推了一下他，“来来，九，说到这个你从来不谦虚的。大家不说话了嗷，让沈公子构思一下。” 方敏抒问，“要不要我摸几个安静的和弦？” 九九转过身去，又看了看远方的海说，“可以啊。” 众人不鼓掌，只叫了几声好，然后便保持了安静。 敏敏轻抚着怀中的琴，弹着几个安静平缓的和弦。 何心抱腿而坐，没有看心上人，支着脑袋瞧着眼前的篝火发呆。 “我看见，夜的那一面还是夜” “我看见，云的那边还有一片云” “我看见，海的那边还有一片海” “星空的背面，是明天的清晨” “月亮的下面，是繁华的影” “我看见星星没有声音” “没有声音的时候火光在摇曳” “后来，天亮了，但是启明星还在” “后来，云散了，纯白中又露出一片蓝” “我喜欢了夜，喜欢了海，等在这儿，也喜欢了风里的人。” 安静在噼啪声中持续了好一会儿。 五车先笑着说，“难民营头号大才子的诗呀，好好好。” 方敏抒放下琴说，“我得抄下来。” 何心仍旧看着篝火，眼里是迷幻。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说，“我唱首小众的老歌吧，西斯托罗德里格斯的《to whom it may concern》。” 她弹着柔和的琴音，那是五十多年前的美式民谣，接着，她唱出了那几句温柔的歌词—— “不要静默等候，不要囚于梦境，带着笑容，邂逅这一幕，相信你会遇见你的真爱。” “不要醉于虚妄，不要耽于憔悴，如果你曾受伤，诀别过往，相信你会找到你的真爱。” “我不知道你为何原地打转，我只知道爱已成过往……” “……不要以你的方式等爱，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下定决心，让它发生……” 等她唱完了，何心才问，“我不懂英文啊，这歌词是啥意思？” 这时候，九九忽然抓住她的手说，“意思就是我跟你说我喜欢你。” 何心愣住，“啊？” 他又认真地说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啊，真的。” 他们围坐的圈子很小，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没起哄，是在等着何心答话。 她傲娇了，头也不回，拨弄着火堆说，“我也是。” 大家这才如释重负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良夜…… 第70章 喜欢你是目的，不是手段 何心这一趟来海云市，总算了却了她的夙愿。 篝火聚会后没几天，九九就带她回家见爸妈了。 何心当然是有所准备，早早就打电话给普洱的朋友，从冻库里选了一批好咖啡豆，连夜烘焙了，发了个顺丰次日达过来，就算是去见人家父母备的薄礼了。 沈家住在海云大学旁边的一个小区里，小区里有独栋豪宅，但沈家住的是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不过九九不住家里，在外面租房子住。 何心说，“我们那边只有阿拉比卡小粒，不知道你爸妈喝得惯不？” “你以为大教授过得多奢侈啊？”沈时玖笑道，“还不是一样，淘宝云南豆，偶尔弄点进口的埃塞俄比亚豆子。” “可是我还是紧张。” 九九捏了捏她的手说，“别紧张了，你想想我爸妈都允许我上街摆地摊卖花，不会怎么样的。” 何心捋了一下鬓发，点了点头没说话，心里想的却是，眼下要回昆明去了，帮爸妈做事是应该的，往后要见面只能飞来飞去的，你父母许你在外面摆地摊是你的事情，乐不乐意你找个千里之外的生意人家的女儿还两说呢。 这天不是披肩发了，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显得清爽一点，她是真的喜欢他，真的想在人家父母面前留个好印象。 两人很快到家，指纹开的门。 屋里一股饭菜的香味，沈妈妈走出来，看到他们，笑着说，“来了啊，坐着歇一会儿吧，很快就开饭。” “阿姨好。” 沈妈妈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好，小何。” 她又对儿子说，“你们玩一会儿，你爸今天要给你露一手。” “好。” 沈妈妈姓袁，打完招呼立刻回了厨房，都没给何心抬手把见面礼送出去的机会。 九九把拖鞋放到她面前，她换了，然后小声说，“你妈妈好有气质啊。” “跟你说了，我爸妈脾气很好的。” “还是紧张。” 九九笑了，带着她去沙发那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那你先喝点水冷静下。” 她接过杯子，只抿了一口，却是摩挲了半天。 四个人吃饭，教授夫妇给整出来八个菜，中间一个大浅盘，里面是一盘酥皮殷红铮亮的鸭子。 那鸭子已经斩成了块，整整齐齐又摆成了一只整鸭的模样，插着几片薄荷叶做装饰。 何心还以为那是四川的甜皮鸭，但感觉又不像。 袁老师却夹了一个翅根放到何心碗里，“九九说你要来，他爸爸专门去买的鸭子，这是酸梅鸭，广东那边的做法，不知道小何你吃过没有？” 何心本来就紧张，袁老师这么和善，她反倒更紧张了，赶忙说道，“没吃过的。谢谢阿姨，谢谢叔叔。” 沈教授点点头，“小何你随意一点就是。” 沈教授微瘦，没戴眼镜，头发微微发白没有染发，很有中年人的端正气质。 何心偷瞄了两眼，他爸妈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屋里氛围清净，他父母先动的筷子，只微笑着吃，一点不说话。 九九照顾她，往她碗里夹菜。 平时何心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其实有些豪迈，这天往这桌上一坐，这一家人好一个食不言寝不语。 她心里犯嘀咕，这种场合不应该一边吃一边聊一边问的吗？怎么光吃不说？ 一边嘀咕着一边小口吃自己的饭菜，样子十分的拘谨。 饭到了六七分饱，何心才想起来自己带的见面礼。可眼下这个样子，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沈教授先说话了，“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何心答，“有两年多了。” “哦，那就是小玖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认识了。” 沈时玖点了点头，“是的。” 袁老师笑了一声，“那你们这速度挺慢的。” “啊？”何心条件反射一样应付了一句，“还好吧。” 心里却是苦得不行，她简直没有办法应对九九这父母。患得患失的，不知该顺着人家的意思说，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九九倒是笑了一下，“是挺慢的嘛。” 沈教授说，“也挺远。” 何心一听，不由自主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友，心里难受，他爸爸是介意异地？ 可沈教授马上笑着补了一句，“你俩加油。” 九九马上回话，“好的，爸爸。” 袁老师说，“快吃吧，难得老沈凑了一天闲工夫做了这一桌菜。” “好。” 何心放松下来，原来他的爸妈这么简单的，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全凭儿子自己。 后来是九九洗的碗，何心在厨房里帮忙。 何心小声问，“你爸妈怎么什么都不问？” 九九刷着锅说，“是什么都不问啊。喜欢你是目的，不是手段。” 何心一脸懵，“啊？” “康德说的，不过原话是，人是目的，不是手段。” 何心撇撇嘴，“在你面前，我就跟个白痴一样。” 九九往她这边靠了靠，“可我还是喜欢你。” 何心脸红。 他又说，“所以我爸妈什么都不问，懂了？” “我们在一起是目的，不是手段。” 九九笑了笑，“嗳，对了，还是很聪明的嘛。” 何心擦着手里的碗说，“怪不得你爸说让我俩加油呢，只是因为咱俩离得确实远了一些。” 他柔和地说了声，“不怕的。” 出了厨房，何心才终于自在起来，他爸爸已经出门去了。 袁老师说，“老沈去实验室了，他那几个学生最近忙，他得去看着。” 何心应了一声，“叔叔挺忙的啊。” “当老师嘛，是这样的。 她一面听着，一面把带来的几包咖啡豆拿了出来，“阿姨，九九说你们爱喝点咖啡，正好我在普洱有几个朋友是做咖啡生意的。让他们帮我烘了一些。浅烘，中烘和深烘的都有，不过全是水洗的。” 袁老师很热情地接过，“嗳，那这个要谢谢小何了，我跟他爸确实每天早上都得来一杯。” “妈，我帮你收起来。”九九自告奋勇，把几袋豆子放到餐边柜里去了。 结果袁老师也用和他爸爸一样的理由结束了这场会面—— “我还有篇文章没写完，你俩自己玩噢。” 说完就回了书房。 留下他们俩人在这房子里。 九九说，“我爸妈就这样的，早习惯了。” 他随即走到书房门口，推开门和妈妈道了别。 何心听见袁老师在书房里说，“别在外面玩太晚。” “知道了。” …… 第71章 花样百出，千奇百怪 两人出了门，上了一辆慢悠悠的公交车，非热门线路，不是高峰期，公交车上只有几个人。 他俩直接去了车尾坐着。 何心说，“我准备了一堆应对的说辞，结果一句也没有用上。” “跟他们俩真没必要说太多。” 何心说，“我以为他们要查户口一样问我。” “那样不礼貌。” 何心想了想又问，“那他们不管你，你会不会觉得被冷落？” 九九微笑着说，“他们说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爸妈看得好通透啊。” “所以我的人生其实一帆风顺。” 何心说，“一帆风顺不是什么坏事情，其实我也是。” 不知不觉间，慢悠悠的公交车到站了。 二人下了车，很快便走到了酒店门口。带星的酒店金碧辉煌，不时有人从那三米多高的旋转门进出，穿着礼服的门房彬彬有礼。 何心说，“还不想上去。” “那就在下面走走吧。” “好。” 何心呆在海云市的最后几天，日子过得特别快。 临走那天，九九开的阿锤的车送她去机场。俩人又在人来人往的航站楼里依依不舍。 “我回去了，你好好做你的事情。” “别抽烟了。” 何心莞尔，“在你们这儿呆了那么多天，真就没再抽过。” 九九说，“那行，主要是对身体不好，其他的其实没什么。而且把牙熏黄了就不好看了。” 何心调皮了一下，“那你还是在意这好看的皮囊的呀？” “都在意。” 她抱了一下他，在他的肩头埋了一会儿说，“你做游戏需要钱，跟我讲，大话不敢吹，三四十万我还是能拿出来的。” “你好好回去打理自家的生意，”沈时玖自嘲似的笑了下，“我知道你是希望我早点把游戏搞出来，但是我水平菜，这就不是你有钱没钱的事。有这三四十万，你投给曦木、五车哥或者小满都行。曦木两口子真的需要钱，但你也只有三四十万，他们再穷也不会要你的。” “别人都是巴不得有投资，你们几个倒好，生怕投资人亏了。” “几十万呢，我的大小姐，”沈时玖说，“你那二十来万现金是你爸妈和亲朋好友给你的，你自己攒的，你那车能卖个十几万，几个包包卖个几万块，一把梭哈了，全亏了怎么办？以后还怎么相处，我喜欢你，不能把你的钱当水漂打吧？他们和你做朋友，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也不会拉你入伙。” 何心笑了笑，“发现了。” “怎么，你跟他们聊过？” “后来我跟敏敏聊过，”何心说，“她也说曦木不会要这个投资，除非是不认识的人，签对赌也好还是怎么也好，上桌了各凭本事，买定离手，大家没有心理压力。我又说她唱歌唱这么好，需不需要钱什么的，结果她也摇头。还说什么投流很贵，不一定有成效，出专辑风险也很大之类的话。” 沈时玖说，“哦，投流啊，我给你解释一下，就是流量投放的意思。就是出钱给投流公司，他们会根据买流量顾客的需求，把内容投放到特定用户手里。曦木嫂实力强，确实有红起来的潜质，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曦木嫂就一定能红啊。” 何心说，“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一首原创作品都没有，而且还在治病，暂时就这样。嗳，你们这友谊，简直纯洁。” “可能很多人的友谊都是这样的，不然怎么叫友谊？” 何心又说，“希望我们之间也有一个好结果。” 沈时玖抚了一下她的脸，“就像我爸说的，我俩加油。” “嗯，”何心把行李箱的拉杆提了起来，故作坚强地说，“好了，我去值机了。” “再见。” 她走出去没两米又转过身来，又哭又笑的，“什么时候带朋友们来昆明玩？我会想你的。” 沈时玖朝她走过去，摸出一张纸巾把她眼角的湿润擦了，“你呀，就是三毛看多了，多愁善感，需要中和一下。” “那你说我看什么？” “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看书本来就是一件很个人的事情。” “好了，我真去值机了。” “去吧，往后走十米，就是值机台。” 何心笑着摆摆手，走出去那十米没有回头。拿到登机牌才转过身，再次挥手告别。 她拖着行李箱过了安检。 沈时玖站在隔离线外面一直目送她消失在人群之中，他低头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到家了记得报平安。】 她很快就回了一个【好。】 他走出航站楼，去停车场取了那辆旧中华车。 车窗外正好看见一架纯白涂装的飞机起飞，他心下也知道，爸爸说‘你俩加油’这句话的分量和意思。 其实那也是一种重托。 爸妈几乎从不干涉他的选择，只是在他迷茫的时候，会回答他一些问题，或者在他要走歪的时候，把他纠正回来，所以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 四月底，方敏抒和木晨曦两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 方敏抒说，“该还银行钱了。” “我就套了三千六的现金，”木晨曦说，“工地搬砖十六天，加上烧电焊刷油漆的钱，合六千二，毕竟有一部分是三月做的工。曾老板那里的工资下个月才发。” 方敏抒说，“我在小黄鱼上零零散散卖了二百三的曲子，赵哥那儿挣了四千八，小费两百块，跑场子一共挣了六百，卖唱挣了五百四十六。一共六千三百七十六块。那咱俩一共挣了多少？” 她拍拍脑门子，对木晨曦刚刚报的数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来着？唉，我怎么连这都记不住……” 本来算账可以算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开心的事情里起这么点波折，她心里又是一把鬼火被点燃，顿时就低下头去，两巴掌拍在沙发上，“我怎么连这都记不住？” 木晨曦知道她是又要发癫了，他熟，照顾她这么两个月，这个病他也熟了——花样百出，千奇百怪，说来就来。 她可以因为唱歌走了一次调就沉默不语二十分钟； 可以因为木晨曦身上的一个小污点，就把他的衣服搓十几遍； 可以因为忘了一件不重要的小事而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手锤梧桐树； 甚至可以因为在外面唱歌的时候听见嘴欠的路人说了两句怪话而大力弹琴。 有时候她是在跟自己较劲，她又会说维持期里没有那么难受。 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不好的时候又癫又作，虽然，她作是很温柔地作，癫也是很温柔地癫，心里有乌云，脸上无光。 木晨曦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掰得换了个方向，然后把她掰得躺下来，那家伙一身肌肉紧绷得像要抽筋似的。 木晨曦心里无奈着一声叹息，早已坦然接受了眼前这只受伤的百灵。 他让她把头枕在自己的肚子上。 她紧紧闭着双眼——是为了配合他。 接着，他就开始轻轻揉她的太阳穴，轻轻拍她的头，嘴里慢慢呢喃，“刚刚我说四月里我赚了六千二。” 她没说话。 揉了一会儿，敏敏终于软了下来，笑了，“刚刚我忽然觉得我好没用。” “现在呢？” 她坐起来，“我觉得咱俩不错的啊，进账一万两千多了。” 木晨曦说，“扣了开支，还了信用卡，咱还剩四千多块钱。” 敏敏皱眉，“不是应该还剩五千多吗？” “哦，这会儿你又记得清楚钱了。” 木晨曦笑着拿出一个快递，夏天要到了，你试试这个。 那包裹肯定是衣服之类。 她打开，是一件圆领中袖的连衣裙，不收腰的那种，领子又高，十分宽松，就是不显身材，“你这什么眼光？” “医生说你最好不要穿一些约束感很强的衣服。” 敏敏莞尔，“我那边的医生也说过。” 说罢拿着裙子进了屋，片刻又出来，那真是一点不显身材。 下身就露着一截小白腿，上身，全衬托她那脸蛋了，身材那是一点看不出。 她说，“好看。” 他也说，“好看，不过，不要穿约束感强的衣服是什么原理？” 她傻愣愣一笑，“玄学。” “哈哈哈哈。” 第72章 避风的港口 还掉银行那三千六百块以后，两人都吁了一口气。 木晨曦逗她，“小天后，吉他钱是三千五百块呢，账记好了没有？” 敏敏假怒着睥睨了他一眼，“记好了，记好了，你等着吧，离婚的时候我再还你。然后咱俩把夫妻共同财产分割一下，哦，这几个月我可能还要买点裙子裤子什么的，会多花一些，到时候你把我的裙子裤子衣服也分一半走吧。我怎么忽然有点期待，想看你穿女装是啥样子？” 木晨曦坐在沙发上抗议，“喂，那是我能穿的吗？” “哼，你怎么不能穿？” 木晨曦想了想，想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出来，“尺码太小。” “哦，”敏敏笑道，“你的意思是买个合适的尺码给你就能穿。” “我没有，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啊……”木晨曦哀叹一声，“我投降了。” 敏敏对这场胡搅蛮缠的结果甚为满意，决定饶了他，便问，“那你还说不说记账的事情了？” “不说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她撇撇嘴说，“玩笑也不许开。” 想来，他们的暧昧友谊是注定要往前面发展的，不然就不会开始。 自从那天在天台上确定了这暧昧的友谊之后，木晨曦就再也没思考过为什么要照顾她之类的问题。 日子是过下来了，过得两人之间的友谊越发默契深厚，深厚到了给她买衣服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的程度。 已婚、同居、一人一间房，晚上不关门，谈天说地，互相帮助，互相照顾…… 木晨曦瞧着她说，“以后我不开这种玩笑了。” 她立刻笑起来，“嗯，这样最好。” 敏敏笑着回屋，稍稍打理了一下，挎上帆布包，她想出去走一走。 木晨曦问，“你要出去散步？” “是啊。有了新裙子总会想出去散步的。” “那我陪你去。” 她站在门口笑着问，“怎么，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 “不是，”木晨曦拉着她的手说，“就是想和你一起去散散步。” 她笑着说，“开心。” 这时候，倒是默契起来了。 明天就是劳动节了，城市广场的集市也十分热闹。 他们买了两盒臭豆腐，一边吃着一边走。露天舞台前面聚集了不少人，这天来了一个野生乐队在上面唱歌。 木晨曦问，“你想不想唱？” 她摇摇头说，“我想当观众，想和你待在台子下面吃东西。” “那好，你吃呀。”木晨曦说着就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块吸满了汁水的臭豆腐起来，递到她嘴边。 她一口叼住，半边豆腐露在外面也不影响她傻笑。 木晨曦说，“你快吃啊。” 她鼓圆了腮帮子嚼着，眼里全是温柔似水的光。 回去时，在楼下，木晨曦说，“我背你上去。” 敏敏捋着头发笑他，“你好直球。” 话音刚落，她就跑到他背后，搭着他的肩膀一蹦，他一双有力的臂膀就把她担住了。 木晨曦背着她上楼，虽然她还是有一百斤重，但走起来却步履轻盈，他说，“我这点心机被你看穿了。” 她埋在他脖子边上，“没看穿，你说嘛，为什么要背？” 木晨曦轻笑了一下，然后柔声说道，“想贴贴。” 敏敏说，“那这算是你奖励我还是我奖励你？” 木晨曦说，“那……就算你奖励我的吧。” “奖励你背我上楼啊？”敏敏小声笑了一会儿。 他宽阔的背让她感到十分安心。 只不过，她只让他背了两层楼就从他背上下来了。 理由是膝盖要省着点用，她舍不得。 两个人的心都扑扑跳起来，回到狭小的家里时，敏敏背靠着房门，看着他的眼睛，揽着他的脖子不乐意撒手了。 其实他也情难自已。 在那之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拥吻。 她如愿以偿地迎接他，如愿以偿地沉入了自己的旖旎幻梦之中，直到累了才撒开。 敏敏脑子里一片空白，微微喘息着问了一声，“感觉好吗？” 顿时她就发现曦木眉头紧皱，满脸通红，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这让我怎么回答？” 她又倒进他怀里，呢喃了一声，“那别回答了，开心。” 木晨曦抱着安静的敏敏，没有再说话了。 她在许多个开心的时刻里都会这般安静。 木晨曦想着她的心事，知道她的这种安静应该是因为疲累的心灵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歇的避风港。 于是他任由着她这样贴在那儿。 不知道为什么，木晨曦觉得即使没有说话，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心。 她迎合的时候，从勇敢立刻变成了胆怯，胆怯又变成了试探，试探又变成等待，最后从等待又成了缓慢而轻柔的尝试，在胆怯中试探，也在试探中胆怯。 那一刻他觉得触及到了一颗柔软的心。 现在，他心疼了，无比心疼她。 敏敏的内心世界肯定不是她说出来的‘喜欢’二字这么简单。 他想把她抱得更紧，但医生的话立刻就在耳边响起——“可以让她少穿一些约束感很强的服饰。” 于是他就一直这样搭着手搂着，一点力都没有用。 许久之后，她松开手微笑着说，“我去休息了。” “好。” 木晨曦坐回自己的电脑边，看着屏幕发呆。他早已习惯了敏敏这样的情绪变化，虽然安静寡言，但她肯定是开心的。 只是自己有一些忐忑，原来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在意她。 在意她、理解她、欣赏她、喜欢她，照顾她、保护她以及成就她。 敏敏照例洗漱完了穿好衣服才出来，朝他笑了一下便自己回了房间。 木晨曦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这才拿着自己的盆进了卫生间。 他在里面听见一阵响动，出来时发现是她在电饭煲里闷了稀饭。 他躺回自己的那个小床上，这天晚上没有卧谈。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是敏敏发来的消息，【曦木，谢谢你爱我。】 他看着这消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欣喜且快乐，他正琢磨着怎么回复她时，她又发了一条消息来—— 【我以为我会很热烈，结果没想到变得这么安静，但是真的开心，而且安心。】 他回，【那就安安稳稳睡个好觉吧，我也很开心，晚安。】 【好，晚安。】 也许是感情消耗了她的心力才变得安静的吧，他望着天花板这样想。 第73章 抽象游戏 劳动节，有人在群里问，去哪里玩比较好。 阿锤直接回复了一句，【马镇三日游。】 方敏抒问，【马镇是哪里？】 小满放出《僵尸毁灭工程》里开局起始地之一的马尔德劳镇截图说，【喏，就这里。】 方敏抒问，【这就是那个砍僵尸游戏吗？】 小满说，【是的。】 方敏抒发了一个龇牙笑，回消息说自己已经到孵化园楼下了。 她随即把手机放回了帆布包里，因为曦木给她买的那件宽松连衣裙没有衣兜。 抬眼见到一个微微魁梧的熟悉的身影走来，是五车哥。 五车哥也看见了她，也微笑着走过来，两人互道一声‘早上好’之后一起上楼。 李佑宣问她，“曦木最近打工还好吧？劳动节也不见他休息。” “还行，”方敏抒笑了笑说，“主要是劳动节适合劳动，写字楼休息，物流园不休息啊，曦木一天装卸货都是二三十吨。” “他现在倒是乐在其中，”五车扶了扶眼镜，“最近都没见他在群里冒泡了。” “他哪还有时间冒泡呀，”方敏抒说，“白天搬货，晚上回家不是看书就是写代码，弄一会儿就睡了。不过呢，他从来没有放松过他那图形框架。” 五车哥笑了笑说，“算算时间，曦木的框架应该快要进入实用阶段了。等着你们两口子回归五人组，哦，不对，现在是六人组。” 方敏抒也笑道，“迟早的事情。对了，《救赎之路》进展如何了？昨天曦木那家伙写着脚本的时候还在自言自语，说‘也不知道五车哥做到哪儿了’，呵呵。” 五车平平静静地说，“做到第三关了。” “你总是一如既往的稳。” 五车回答，“都是用的常规技术，就是工作量大，慢慢来嘛，我习惯匀速前进，每天做点，按部就班。” 之前曦木早就说过，五车哥是个十分稳妥的人。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方敏抒也是这样觉得。 五车哥方脸，额头宽，体型看上去也比曦木宽一些，但是看上去没有曦木那样精壮，戴一副黑框厚底眼镜。 也许是因为微微的发胖总让人联想到‘心广体胖’之类的词语，而五车哥话又不多，说话的方式又总是很稳妥，就让人觉得靠谱。 《暗夜救赎》就是五车的游戏，斜视角的3d动作游戏，视角类似一代的《无冬之夜》，背景是一个堕入地牢的神殿骑士冲出地牢的故事。 并没有什么酷炫的特效，只有朴实无华的双手剑刀刀入肉的动作效果。 阿锤的肉鸽游戏虽然也是3d，但只是用了3d技术的纯俯视角，五车哥这个则是纯粹的3d动作游戏。 方敏抒跟着他们耳濡目染的，虽然具体技术不懂，但名词是了解了很多，也都有了个基本概念在脑子里。 她说，“没有动捕，做动作游戏也是辛苦，曦木说只能骨骼动画一点一点的做。” “是这样的，”五车笑笑，“blender里面一个模型一个模型地做，然后每个招式一套固定的骨骼动画，杂兵，boss，机关，一个一个慢慢来嘛，做游戏就是这么枯燥的。” 方敏抒点点头，“确实。” 做游戏十分枯燥乏味。 方敏抒看过他做模型和骨骼动画，一点一点的绑，一点一点的调，感觉动作不对头了，还要自己站起来，拿一把扫帚当双手剑，自己慢动作体会几下，有时还让他们几个帮忙演，体会够了再做。 小满那边的2d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她既没有用关键帧动画，也没有用矢量动画变形技术，而是用的最老的精灵表。 也就是说，动作都是逐帧绘制的。 她也有她的理由，精灵表虽然繁复，但看起来要细腻自然一些，反正她的游戏里人物也不多。 她手绘能力不强，很多时候也得一边参考一边缝合，几个窗口来回切，win加tab键都快磨光。 曦木说游戏最大的成本就是美术成本，原画，ui，动画，建模，技美等等。 其实对大部分游戏来说，代码上的成本并不是很高，甚至如果使用虚幻引擎的蓝图来做开发的话，连代码都可以不用写。 方敏抒想着这些，觉得他们这和赛博搬砖区别也不大。 五车哥的偶像是宫崎英高，不过提起《黑魂》、《只狼》、《埃尔登法环》或者南梦宫时，五车哥总是平淡笑笑说，“没想过达到这么高的成就，只想有一款自己的动作游戏。” 劳动节，外面景区人山人海，孵化园里冷冷清清，平时有的白噪声都小了许多，毕竟大半的电脑都歇着，没有开机，那混杂在背景里的风扇嗡嗡声就没那么明显了。 九九回家陪爸妈出游去了，位置空着。 阿锤在，他正在调他那鬼畜肉鸽的一个特殊技能，小满坐在他旁边，一边啃着手里的热包子，一边饶有兴致地看他演示以及调试。 方敏抒和李佑宣刚刚走到座位边上，一直在观摩阿锤游戏的小满忽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她倒是清楚此刻正在吃包子，笑都只能憋着笑，双腮滚圆，嘴巴紧闭着，好似马上就要被那大笑地气流冲开。 她顺势提着塑料袋遮住了嘴，以免把包子馅喷出来。 方敏抒问，“小满你笑啥呢？” 小满还在拍桌子缓劲，阿锤自己也是忍俊不禁地在拍脑门。 五车凑到屏幕前看了一眼，顿时也笑了。 他念道，“脑残回旋，san值清零后可以发动的特技，使用时消耗一个神秘黄色液体，以及10点hp，主角会把自己的头拽下来抽出一记外脚背，残废的脑子将对半径100范围内的敌人造成瞬时群体伤害，发动时帧率越低，伤害越高……” （san值，sanity，理智的，意思就是理智值，也说成脑残值，有些游戏san值清零之后会有严重惩罚。） “这……”五车问，“这叫踢爆狗头？锤哥，你的设计能不能不要这么鬼畜。” “不是……”小满缓过劲来，“这都是次要的，你让他用控制台发动一个给你看看。” “好尴尬呀，”阿锤说，“代码写错了。” 说罢他打开自己游戏的控制台，然后又发动了一次。 屏幕上，那主角的头本来应该划出一个完美的螺旋曲线再回到主角手中的，结果却是，那头跟乒乓球一样撞一个怪物就反弹一次，撞到之后还会狂笑一声，不过那抽象的狂笑是阿锤自己录的。 由于碰撞的频率太高，笑声此起彼伏，阴森古怪倒是没有，毕竟画风配色像《植物大战僵尸》那样亮，但样子十分鬼畜抽象…… 方敏抒是直接看傻了，“这……” “失误，失误……”阿锤停止调试，切回了代码后台，“我把碰撞处理函数调用错了。” 方敏抒灵机一动，笑着说，“不如就这样当一个新技能啊，估计能对玩家造成成吨的精神伤害。” “哇哦。”阿锤说，“曦木嫂，因崔斯汀，那我改一下。” 小满说，“曦木嫂你好坏，不过，我喜欢。” “那是，”阿锤说，“抽象也是独立游戏的卖点之一。嘿嘿嘿嘿，改好了。” “我看看，”小满扶了扶眼镜，念起了新的文案，“献祭的咏叹调，被动技能，当制作人的朋友灵能降临时，你的头颅将被献祭，然后成为一颗愤怒的乒乓球，将在所有的怪物之间以‘真实’的物理效果疯狂弹击，无视护甲，造成真实伤害，建议关闭耳机发动此技能。” 念完，她不怀好意地看向方敏抒。 那眼神那坏笑把方敏抒吓退了一步，“你们要干啥？” 阿锤说，“曦木嫂，求个音频，我请你喝可乐。” 众人笑起来，小满站起来拉着方敏抒往外走，“走走，我们去天台录，在这儿太伤人了。” 敏敏刚才只是假退一步表示惊讶，小满一拉，她就跟着往外走。 阿锤拿着手机跟了过来，五车笑笑，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桌面，也跟着上去了。 知道曦木嫂唱歌是一尊大神，阿锤想要她一段咏叹调。 敏敏手到擒来，在天台轻轻一吸气，对着软件园此起彼伏的写字楼便是一段即兴咏叹调，阿锤直接用手机录的。 一行人回到办公区，阿锤用音效软件调整了一下音频，把敏敏的咏叹调和原来的狂笑糅合了一下重新加到技能上，便得到一段诡异的酷似圣歌的魔鬼高音。 敏敏幽幽地笑，“这……游戏的san值是清零了，玩家的san值也得挨上一记暴击……” 太抽象了。 阿锤对此很满意，暴击玩家的事情先放一边，先发段视频到群里去暴击一下狗群友。 顺便还发了一个专属红包给敏敏，拉她下水——【请大佬喝阔落】 顿时群里就炸了锅。 【锤哥，我劳动节的懒觉！】 【卧槽，这是敏敏的歌声吗，卧槽，我脑子已经开始嗡嗡了。】 【技能还能这样做，我真是大开眼界。】 【锤哥你这么玩，不怕玩家给你寄家乡的土特产啊?】 …… 过了一会儿，曦木冒了个泡，发了个表情，【因崔斯汀。】 第74章 马镇一日游 小满上一个游戏最终纯收入爬到三万九之后就没有力气再往上爬了。 早上闹完了阿锤的鬼畜游戏，大家又都安静下来。 小满看了一眼后台的销量数据，自顾轻笑了一声，“哎呀，还行，三个月时间赚够了今年的生活费和后续的坑位费，剩下的时间只要不亏就是赚。” 方敏抒说，“你也是个乐天派。” “嘛，是呐，”她说，“喝西北风也要笑着喝那种。” 小满一边说着精怪的话一边笑，接着她就打开了文本编辑器。 方敏抒想，西北风还能笑着喝啊？不过转念仔细想一想，那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是笑着划火柴的。 抬眼望去，这个孵化园里几百人，密密麻麻的电脑和工位，各个人也都是在这么前行。 其实生活从来都不轻松。 她正这么想着呢，小满又感叹了一声，“嗳，笑不笑都是一天，所以还是多笑笑比较好。” 两人都笑了。 小满那没有想好名字的模拟经营游戏终于有了个名字，又是临安系列，这回叫《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 【临安打工人攒够了钱，盘下了一间破旧的酒楼。这条街上的食客千奇百怪，你能赚到他们的钱吗？】 过节这天她也没有做什么高难度的开发，而是开着文本编辑器在写文案。 方敏抒问她，“给顾客写文案？” 小满说，“嗯呢，一共有三十个特殊顾客，有简单剧情的，然后还有八个人设不一样的员工角色。” 她一边说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然后一段段简单的对话就缓慢地出现在屏幕上。 她歇一阵子，可能觉得累了，又把游戏编译一下，在那个无比简陋的场景里测试一下看看效果。 这是方敏抒亲眼看着小满的游戏从一个没有名字的文本文档开始，一点一点生长出来的现在这个雏形，一面觉得神奇，另一面自己也能体会到他们其中的快乐——就像在创造一个虚拟的精神世界。 五车的游戏，要人一板一眼地从地牢的最深处砍杀出来，战胜最终boss再次见到阳光； 阿锤的游戏虽然鬼畜，但也是一种癫狂的宣泄； 小满的游戏看似岁月静好，但其实里面又带着许多的无奈和吐槽，不过也有很多小欢喜； 九九的游戏虽然bug满天飞，最菜，但是光看画面却是一片静谧的田园风光。 唯有自家老公的游戏她看不懂，那个家伙也有虚荣心的，特别是在自己面前。 最早的时候，她好奇曦木的代码还有奇奇怪怪的资源、场景什么的，还有一些完全看不懂的设计图和手稿，算法之类。 那时候她问及这些，他就满不在乎地一边弄自己的事情一边解释，什么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什么原理还说得通俗易懂。 后来，慢慢地他就不说了，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也收敛起来了，问他，他就嗯嗯哦哦一阵，然后就开始说—— “基础框架是这样的，看上去不好玩，没什么用。” “我造小轮子是为了以后能造大轮子。” “哎呀，我都说了我当时托大，想多了，游戏做一半崩了，于是一门心思沉进去搞框架，框架嘛，看上去就是这样无趣的。” …… 诸如此类的话。 每当这种时候，两人之间就开始萦绕着尴尬又欢快的空气。 好像是她在调戏孔乙己。 敏敏心里门儿清——以前曦木不在乎她，当然也不在乎她对他做的东西的看法，后来在乎了，生怕她批评他做的东西不好看又没有用…… 每次她都窃喜，然后还故意问，他越躲闪她越问，好几次把他问到缴械投降，或者是逃，或者是问她要不要上天台去唱歌什么的。 然后她就开始装傻，“嗳，我就是好奇嘛，你弄吧，我去给你买点水果。” 也不知道曦木是拆穿了她的把戏呢，还是在陪着她装傻。 她哪里不知道曦木的东西厉害呢？她不知道，难民营里那四个人也知道的。 …… 劳动节的上午过挺快，十一点不到，阿锤锤了一下他的键盘，“啊，枯燥，乏味，boring……boring！” （boring，没趣的，令人厌烦的） 方敏抒听见阿锤蹦英文，不知是梗，接话道，“怎么无趣了啊？” 五车看着屏幕淡淡地说，“他想砍僵尸了。” “啊？” 原来，rpg游戏史上的明珠之一的《博德之门2》里，有一把名叫利拉蔻尔的双手剑，剑里有一个伟大战士的灵魂，但这个伟大战士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话痨鬼，一天不砍点邪恶的东西就会喊，“boring……boring……boring……” 行嘛，敏敏扶额，又涨知识了。 “来啊，”小满也关了自己的编辑器，“我感觉我脑子里已经全是清明上河图在飞了，来来来。我先上号，马镇安全屋，速来。不然小心我把你收集的宝贝全烧了。” 阿锤知道小满是开玩笑，故作震惊道，“满姐你慢点，我那点家伙什要砍多少僵尸才能搜集到你知道吗？” “那你快点。” 五车说，“来吧，我也来，正好曦木嫂前一阵子说要来，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好，我建一个人物。” 方敏抒打开游戏，虽然菜单音乐有点悲壮，但架不住队友欢乐，还在五车的指导下建立新人物时，她问了一句，“阿锤的宝贝是什么？” 另外几人都笑了起来，“一会儿你杀到安全屋来就知道了。” 五车说，“你建一个护林员吧，或者渔夫都可以，我们在马镇建的安全屋可以安安稳稳钓鱼。” “那我建一个护林员好了。” …… 片刻后，她出生在僵尸泛滥的马镇中心，先搜寻周围，捡到一个平底锅。 “不错，好东西。”小满说，“曦木就是平底锅战神，用平底锅拍穿马镇。” “这游戏这么真实的吗？”敏敏惊了，“现实中能用来拍人的东西游戏里就能用来拍僵尸啊？” 小满说，“是啊，白天拍僵尸，晚上炒菜。你小心一点，这个游戏没有实时小地图的，没搜刮到地图的话需要凭记忆找路，不过我知道你在哪了，等我过来。” 敏敏‘嗯’了一声说道，“紧张又刺激。” 正说话间，她搜寻到房子二楼，结果转角就是一个惊喜。 僵尸扑出来时，她人都惊得抖了一下，差点喊出了声。 好在五车教了操作，她控制着小人举着平底锅就对僵尸来了两个大逼斗，运气不错，打出暴击了，拍死了。 “刺激呀。”她感觉自己沉浸到这个灾后世界里去了。 又走了几步，结果发现前面有四五个僵尸。 阿锤不怀好意，欺负新手，“五个僵尸啊，不怕，按q键就驱散它们了。” 敏敏完全没有怀疑。 小满一声‘别按’刚说出来，她已经按了下去。 顿时五个僵尸就朝着她冲来…… 原来这又是一个这游戏的着名梗，按q键是操纵小人喊叫，而游戏里的僵尸听见了声音就会追踪过来。 狭窄空间，一般新手对付两个僵尸都费劲，别说五个，关键是按了q键之后屋外的也凑进来了…… 方敏抒先愣了下，对阿锤这个玩笑并不懊恼。 她的小人被逼上绝路，举着平底锅在狭窄的过道里且战且退。 然后队友杀过来了，阿锤和小满，一个拿着消防斧，另一个拿着撬棍，瞬间把眼前的场面处理。 原来阿锤是摸到了房子边上才开的这个玩笑。 劫后余生的敏敏出了口气，“哎呀，这游戏真好玩。” “走走走，”小满说，“跟着回安全屋，高低撕烂几样锤哥的宝贝。” 阿锤说，“你们不要酱紫。” 五车坐在一边笑。 小满不管他的，直接开了他存宝贝的衣柜。 【丝袜（黑） 重量 50】 【丝袜（白） 重量 50】 【短裙 重量 50】 …… 敏敏忍俊不禁。 “别客气，”小满说，“把他的宝贝拿到篝火堆那儿去烧了，整个热菜吃……” 阿锤说，“悠着点，你知道我要砍多少僵尸才能扒出来这么点吗。” “知道了。” 这游戏仿佛是他们在末日世界的另一种生活，沉浸感很足，虽然这个游戏里可以一直生存下去，但只要一个失误染上病毒，就没有救了。 她忽然体会到了他们对待游戏的那种情感。 她玩笑着说，“锤哥你这嗜好还是蛮正常的嘛，哈哈哈。” 方敏抒好奇曦木都会搜集些什么，五车哥带着他去打开了曦木的箱子。 里面是一堆用掉的记事本，各种笔，电子垃圾，游戏机，子弹，还有薯片，罐头。 “他搜集这么多记事本干什么？” 五车说，“他在游戏里写末日生存记录。” 这个游戏，消耗不同的笔，才能在游戏里的记事本上输入文本，真实得可怕。 曦木那家伙，还真是一天天在记他的末日生存日常。 但其实，这个服务器里只有他们五个活人，现在加上方敏抒，一共六个。 站在一旁粗浅观看一下不觉得，如果自己沉浸进去，却又是另外一番风景了。 游戏里没有目标，没有任务，没有npc，只有一个玩法，那就是活着。这是一种孤独。 劳动节第一天就这样变成了马镇一日游。 …… 第75章 生怕饿了肉 木晨曦早把手机的壁纸换成了方敏抒的照片。 医生给了他们很多玄学的建议，不穿紧身的衣服是一方面，还有很多是散落在生活的细节中的。 这些建议做起来，整得好像生活里随时充满了仪式感。 她的穿着打扮慢慢地也从甜美端庄变成了大方闲适。 不知不觉地，他发觉自己不管是写代码还是搬货的时候，过去那种时不我待的焦急心态没了，平静了许多。 走出地铁站，穿过节日里热闹的人群回了家。 敏敏一改往日的娴静。 木晨曦一开门，她就笑着蹦跳到卧室门口喊，“你回来啦！” “今天这么高兴？” “今天过节，劳动节，当然高兴。” 她迎出来，又拉着他的脏手进屋，“来来来，请劳动最光荣的木先生进屋。” 自从这个小屋装上了单人床之后，过路的通道连一个人都快要容不下。 她在前，木晨曦在后。 “快去洗了吧，”她说，“洗了吃饭。” “好。” 天气益暖，冷水桶淋着也是越发舒坦，他很快搓掉了身上的脏污，焕然一新出了卫生间。 茶几上摆着一份香喷喷的干锅排骨。 一如既往地，两人盘腿坐在沙发上吃饭。 木晨曦有点惊喜于那一大碗干锅，“可以啊，都会做这个了？” “嗯嗯嗯，”她不住地点着头说，“会会会，我会到饭馆去打包这个了。” 然后她又咬着筷子继续道，“鹭姐做的，我哪有那么好的厨艺啊？” 话一说完，她就不住地往木晨曦的碗里夹肉，一会儿时间，那喷香的排骨就把一碗白米饭全盖住了。 “你多吃一点，搬货多累啊。” 木晨曦说，“你也吃啊，好像生怕我饿了肉一样。” 方敏抒说，“不是好像，就是怕你饿了肉。” 木晨曦也往她的碗里夹，“来，小天后，你也得多吃，你天天有氧训练也不低于四十分钟，说得好像你自己不辛苦一样。” “没你辛苦。” 她吃了一块，干锅做法的排骨又香又有嚼劲，这天的吃起来又是格外香。 她又说，“我跟你不一样。” 木晨曦知道她的意思，她兜兜转转都是在玩音乐，还赚得到钱，而自己花了许多时间在干力气活糊口上面，留给游戏的时间就少了。 木晨曦问，“今天你和他们一起玩《僵尸毁灭工程》了？” “好玩呢，我去翻了一下你在安全屋里存的东西。” “哦。” 敏敏微笑了一下，“玩个游戏都那么认真。” 木晨曦没说话，却抬头看着她。 “你干什么？” “没什么，看看你。” 敏敏眨巴了一下眼睛，躲闪开，也不言语了。 这一天木晨曦装卸了接近六十吨的货，吃完饭之后身上就没劲了。也没有开电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看书。 他有点想向她求爱，可马上又觉得太草率了，而且自上次背她回家之后，他自己也意识到敏敏暗藏起来的脆弱一面。 还好手里拿着的是一本西幻冒险小说，他调整了一下心绪，重新又沉到书里的情节里去了—— 【冒险小队被抓了，一个迂腐的圣骑士，一个搞怪的半身人战士，一个稳重成熟的半精灵游侠和一个古怪的精灵法师。押送到一半，被抓上来一个白胡子人类老头，他说他会火球术，然后认为沉默的众人不相信他，随即他念起了咒语，于是火球术施展成功，但是有点瑕疵，火球出现在了囚车里……】 这滑稽怪诞的情节适合调剂现在家里的空气。 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接着是穿衣服的声音。她抱着脏衣服从里面走出来，自己穿的是一套棉质睡衣睡裤。 很家居，无暗示。 她照例笑着说了声晚安才进屋，坐在床边上有些毛躁，挠了一下头发，借故跑出去喝水，就想多看他一眼。 就好像这一屋之隔是那千山万水一样。 她这么想定，故作轻松地摸出去接水，欲盖弥彰地扭头看他，仿佛随意地问，“你在看什么？” 曦木把书举起来，展示了一下，“呐，《龙枪编年史》。” “奇幻小说啊？” “是的。” 敏敏一偏头，“我怎么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则希腊神话？” 他娓娓地把出处讲了出来，“卡德摩斯杀死阿瑞斯的毒龙，建立忒拜城，晚年又受到了诅咒，自己也变成了恶龙的故事。” “好像这一则神话就是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出处吧？” 木晨曦点点头，“应该是的。” 她‘哦’了一声就回了房间，一想着他心里那一股少年英雄气，就时常按捺不住想依在他身边的想法。 片刻，她又到书桌前去把那盏小台灯拔了线，拿到了外屋去。 茶几上有一摞书码得很高，她把台灯放在书堆上面，调整一下角度，正好就可以照着他看书。 她把电插好，把灯按亮，柔声说，“光线暗，看书伤眼，早怎么没想到把这个灯拿出来给你用呢？我又不夜读。” 木晨曦笑笑，“这样亮多了。” “嗯，”她点点头说，“你们五人组简直是五人眼镜小组，眼睛省着点用。” 她叮嘱完就往屋里走去。 木晨曦叫住她，“嗳。” “怎么呢？” 他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把那声‘你好暖’说出来，而是笑着说，“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吧。” 她莞尔，“你也是。” 躺在床上，还是毛躁，但不乐意再出去了。 爱意难挡，早就想做真夫妻，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上次还有些发怵地问他‘感觉好不好’。 大小姐也会自卑，只是内心深处的自卑以前不自知而已。 现在却因为喜欢他，而全都抖落了出来。 其实也有一半是自讨苦吃，偏要去打听人家前女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五车哥见过他的前女友，这事是她托小满去问的。方敏抒自己百转千回拐着弯儿想去知道一些曦木从来不讲的旧事，小满听了直想笑，但还是替她去找五车哥打听了。 杨小满精怪，随便找了个闲聊的时机，不动声色就把这事打听到了，选的是一次平平无奇的午饭期间—— 小满，“五车哥，你说曦木这媳妇虽然人挺好的，但是总觉得大方得有点闷噢，会不会是抑郁症的缘故？” 五车，“估计是，可是做音乐也做得很好，很有才华的。” 小满，“曦木以前是不是有个前女友啊？” 五车，“是有一个。” 小满，“那人怎么样？” 五车，“直女一个，性格很火爆，不是那种泼辣的火爆，就是直接，纯粹，男人性格。” 小满，“反差真大，有趣……” …… 第76章 出版社编辑 底层的工并不好打，因为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但因为社会的底层人数众多，就显得自私自利的人多罢了。 平春物流园那个曾老板是个很精明的人，跟于凤琴差不多大。 做生意的人精明一些很正常，但精明加上刻薄，那就是活脱脱的周扒皮。 曾老板或许是从物流园其他老板那里听说了木晨曦做事肯干，肯下力，不挑拣。 木晨曦刚去他的档口干了没几天，他就找了个机会把木晨曦叫到一边去说，“木师傅你做事这么认真，不如我私下里给你的记件价格再加一点，你看看能不能行？咱设一个保底，你一天四十吨，达到了我给你算十二块钱一吨，达不到的话还按八块算，怎么样？够意思吧，于老板给你的也就十块钱，我这儿货多，你在我这儿干肯定有钱赚。” 其实四十吨散货对木晨曦的身体来说不算很难，毕竟也不用扛着上楼什么的，但平时他也就三十吨冒头。 他想了想，拒绝了曾老板的提议，“算了老板，我还是赚八块钱的吧，稳妥一点。” “哎你这个小伙子，有钱都不赚啊？” “赚八块的就好，”他想了一句托辞，“慢慢来，钱赚不完的。” 曾老板悻悻而归，他则去干活了。 一天四十吨，要超过了才十二块，物流园的业务是长期稳定的，货不会突然变多，他要多装卸一个车，别人就少装卸一个车。 别的师傅少赚了，就会跟着一起卷，当大家都搬四十吨的时候，十二块钱的高价他也不可能拿。 一个物流园里的长期工，大家都是七八块钱一吨的做着。一个月都是八九千、一万来块钱的工钱拿着，凭什么他木晨曦要拿一万五？凭他帅？ 这些道理，要悟出来不难，稍微有一点社会经验，跳出樊笼，站在别的角度去看就明白了。 发财要靠努力不假，不过努力要用在正确的地方。园区里大家都是这么多钱，那做够这么多钱就不要再做了，多做会导致边际效益急速下降，而且，生活的烟火气需要闲暇和休息才能点燃。 自己立了一个长志，把努力用在这个长久的地方才能扭转乾坤。 木晨曦不是没有野心，只不过他的野心没放在锱铢必较上，也学不会pua，但凡良心少长二两肉，他也不会混得‘这么差’。 后来没有过多少天，签单子的时候，曾老板的老婆又坐在办公桌前说木晨曦多报了吨位，硬说他多报了三吨。 最后他没有争，只是没想到这一家人这样睚眦必报。 三吨货就是二十多块钱。 一块一块地挣钱，和坐在办公室里一个月拿几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一点一点挣来，会觉得这个钱真的是来之不易。 这二十多也不少了，够买一个游戏了，也够方敏抒添一支便宜口红了。 但最后他没争，人家强势，又没有证据，有时候多搭一把手，少搭一把手的事情也是糊涂账。 有时候来拉货的司机也吐槽，挣的钱简直就是窝囊费——受窝囊气的费用。 他有同感，可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打定主意，五月份就不在这里干了。 姓曾的这个人太刻薄，还尝试过从木晨曦手里撬走凤琴姐新开的那条专线的货。他的生意没有凤琴姐红火也是有原因的。 这些憋屈事情他是从来不跟方敏抒提，回家报账的时候，他只会淡淡地说“今天货少，少搬了一点，”或者，“今天货多，就加了一会儿班”之类的话，她也不会多问。 五月的一个周三，中午吃了饭，下午的车还没有来。木晨曦正坐在货站台上晒着春末的太阳，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是敏敏宽和的声音，“喂，曦木，在忙不？” “没呢，车还没来。” “哈哈，那太好了。给你个惊喜。” 木晨曦心里明白个八九分，笑着问道，“什么惊喜？” “a9档口是吗？” “是的。” “两分钟之后出现，拜拜。” 话音刚落她就把电话挂了，没要到两分钟，一辆白色的小车出现在档口外面。 曾老板以为是来生意了，赶忙迎了出来。 木晨曦也站在货站台上看着那小车。 车在一叠木托盘边上停稳，开了三个门，敏敏第一个从后座下来。 她穿的是一件宽松的亚麻色连衣裙，新的，中袖的，褶皱面料，很衬她白玉一样的肤色。 她一下车，就咧嘴笑着朝木晨曦兴奋地摆手。 虽然挎着的还是那个几十块钱的帆布包，那一身宽松裙子到更显得她气质出众了，这身闲适装扮应该穿着小布鞋去海边吹风，不应该在物流园吃灰，漂亮得不像个凡物。 本以为她是单纯打车来看他，结果车上又下来两人，一个是李佑宣，另一个不认识，中等个头的一姑娘，车应该是她的。 敏敏笑着跑在最前面，另外两人跟着也走上了货台。 曾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前面去，他问敏敏，“你好美女，请问你找谁？” 敏敏停住，先是看了一眼曾老板，感觉那眼神就不对劲，她就说，“我找木师傅。” “噢，在这儿，你是找他发货吗？” 敏敏脸上没露出任何负面的表情，只是声音爽朗地笑着说，“不发货，我是他老婆，有点事情找他。” 曾老板明显惊了一下，一边说着“哦哦哦，你好你好，幸会幸会”一边伸出了手。 结果方敏抒预判了他的预判，自报身份的时候已经往后退去了一步，而且还把手背到了身后去。 那是端起了美女的臭架子，相当的不礼貌。 她行事作风都有思路，木晨曦又看不见曾老板是什么表情。 片刻，老曾转过身，“木师傅在这儿。” 说完又瞥了一眼木晨曦，眼睛里已经冒字了——“你居然能找个这么漂亮的老婆……” 他皮笑肉不笑地对木晨曦说，“一会儿车就要来了噢。木师傅有福，弟妹挺漂亮的，木师傅你加油。” 说完就回办公室去了。 这人的嫉妒心怎么可以这么不加掩饰呢？ 还要揶揄一个脑补的ntr剧情。 噢，他是老板。 嘶，你家邻居才是热心哥。 敏敏撇撇嘴，走了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别怪我刚才没礼貌。” 木晨曦笑着耸耸肩，想捋一下她微乱的鬓发，但是自己手上不太干净，只好作罢。 另外两人也走过来了。 五车和他都不用互相点头致意，对一下眼神就行了。 那姑娘则很有礼貌地说，“木老师是吧？你好你好。我是海云工业出版社的图书编辑，我叫范婕。” 木晨曦有点惊讶，“范老师，你好你好。” 说罢把自己的手掌往上一抬，“您看，这脏的，没法握手了哈哈。” 范婕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找我什么事？” 范婕说，“李老师介绍我过来的，是关于出书的事情。” 李老师自然就是五车哥。 出书？出什么书？ 五车说，“这事晚上详谈也行，我给范老师说你在物流园搬货，她不信，说干脆来提前认识一下，这不就来了嘛。” “哈哈哈，对，”范婕说，“木老师果然不一般。我这里是有一个策划想请木老师帮忙，主要还是好奇，所以先过来看看了。” 她说话有一股职场女性的稳妥味道，虽然看面相也不大，应该是同龄人。 这时，板车来了，该干活了。 范婕他们也不多留，说晚上在蒲月酒馆细谈，然后便道别了。 敏敏临走时，上来捏了捏木晨曦的手，满目柔情地说，“注意安全，晚上有事跟你说。” “你也有事？” “本来没有，现在有了。” 她说完，就随着五车和范婕离开，上车前，还不舍地挥了挥手。 第77章 这叫干一行爱一行，懂吗? 老板娘不在，下午是曾老板签的单。 他眼神揶揄，歪着嘴在笑，“怪不得不乐意多搬货呢。” 他本来还有半句话——“小木师傅你艳福不浅。” 但这半句话咽回去了，没说出来，毕竟老婆是个厉害角色，谁知道这姓木的小子会不会背后多嘴。 这二十多年真是白过了，守着那泼妇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憋屈得狠，感觉一股怨气塞在心口抒发不出来一样，看着一个搬运工娶了漂亮老婆，比自己亏了钱还难受。 那女的还傲得很，啧啧啧，还背过手去，长的漂亮又怎么的？呸，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妈的，看我怎么收拾你男人。 他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慢慢的心口那点壅塞就通了，脸上则是怪异而刻薄的笑容。 …… 木晨曦一看单子，又少了两吨。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家人又精明又刻薄，但还有个特质，那就是势利。 克扣工作量这件事情，是他自己被针对了。这种小商人其实很懂分化瓦解手下员工，搬运工虽然不太好招，但也还不至于到紧俏的程度。 他们不克扣其他几个人的，专逮着他木晨曦一人克扣。 那不就是给他窝囊气受吗？他也不好找其他师傅抱怨此事，因为人家没有被克扣。 保不齐人家还在抱怨档口里搬运工多了，挣的钱少了。 今天姓曾的又搞这个摊子。 中午敏敏来，以她那教养突然这么不礼貌，难说这姓曾的是用什么眼神去看她的，在外面打工这么久，这么刻薄的一家人也真是少见。 想着这些，顿时心里炸出来一团火，炸了全身的毛。一文钱能难倒秦叔宝不假，我木晨曦这会儿可还没到需要一文钱买馒头的程度！ 他皱着眉头盯着曾老板，冷冷地说，“少了两吨。” “哎呀我说小木，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我们这儿这么多师傅，就你最计较，你还年轻，这样走不远。” “我不想跟你扯。” 曾老板也火了，“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今天就是这么多，白纸黑字写着的就这么多。” 木晨曦指着他，“我说了，少了两吨！” 姓曾的本来心里就一股鬼火，这下被指了鼻子，顿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怎奈，既没有木晨曦高，也没有他壮，但仗着自己是档口主，大声道，“你指什么指？我告诉你，在我这儿，你把尾巴夹紧一点。” “呵，”木晨曦冷笑道，“我不跟你扯，我明天不做了，把工钱给我结清。” 姓曾的打定主意要为难欺负他了，两手一摊道，“今天不是发工钱的日子，不能给你结。” 这种刁难早在意料之中。 木晨曦冷冷笑了一声，“老曾，刁难人之前，得先把自己屁眼里的屎擦干净。” “你什么意思？” “上个星期你扣了两个外调司机的信息费，老板娘不知道。” “我跟你讲，话不要乱讲。” “啊对，”木晨曦笑着，然后敲着桌子说，“要文斗，不要武斗，那点钱是无所谓，你和小陈眉来眼去的，没硬证据，你那大舅哥也不好怎么说你，就算你老婆给你两个大逼斗那也只是你的家事，她整我们这些外人手更黑。不过，大前天外调了一个六米八的车过来装散货，有八个五百升的塑料桶，你没忘吧？” 前面那些宫闱事还只是铺垫，浅浅地示威一下，后面这塑料桶才是木晨曦的杀手锏。 姓曾的一听，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他心里犯嘀咕，这高中没念完的小孩怎么特意留心那几个塑料桶的事情？看着这么单纯一小孩，妈的，可别着了他的道。 木晨曦继续道，“你看那车是个新车，司机年轻，你诈人家，说桶里是饮料原料，倒也是，标签上写的是饮料，呵呵。那司机也是个小白，信了你的邪。” 姓曾的抵赖，“本来就是饮料原料。” 木晨曦说，“你这种人，做生意不地道，抵赖是一定的。生意人嘛，不说假话，诚信为本。我懂的，曾老板，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杀伤力最大噢。软饮料也是饮料嘛，是吧？” 他一口气说完，冷笑着拿出手机，给他的微信发了几张图片。 片刻后，他又说道，“对，那桶里是果酒原料，可惜酒精度是28%，你不会不知道危化品运输存储管理规定吧？散装酒类，酒精度超过24%，单桶包装超过5升就是危化，八个桶，每个五百升，整整四吨，你看看照片上对不对，噢，我不小心把档口号和招牌也拍进去了，和那哥们儿闲聊不小心还录了个音。” 此话一出，曾老板的脸立即涨得通红，“你……妈的，你小子……我怎么对不住你了，你要害我……我看着你挺老实一孩，怎么那么坏呢？” 我坏？木晨曦心里冷笑，合着不给你当案板肉任你宰割就是坏是吧？ 他讽刺地笑着说，“普通货车运危化，我知道，没逮住就是没事，我不介意去举报一下，证据我可是完完整整的呢，送货回单我也有。哦对了，还有一天，也是一个普货车，拉了两吨电池，你不要跟我说锂电池不是九类危化。” 姓曾的怂了，完全没料到木晨曦居然会从司机那儿把送货回单要来，白纸黑字，赖不掉的。刚刚硬气的脸色忽然就耷拉了下来，“妈的，你懂的倒是挺多。” 木晨曦笑了笑，“人在江湖飘，不多读点书怎么行？这叫干一行爱一行，懂吗？” 曾老板问，“你不是高中没念完吗？” 木晨曦反问，“谁跟你说的书只能在学校里读？” 一个老江湖在一个二十六岁的小年轻面前认了怂，颇有长江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意思。 他哀叹着说，“你懂的倒挺多，算了算了，我给你结工钱。” “你老婆扣了我四次吨位，一共十五吨货，你把单子重新给我补上，加上这次的两吨，十七吨，一共136元钱。” 姓曾的想了想，试探道，“要不这样吧，我多给你三千，你把照片录音都删了，好吧？” “我只要我应得的，”木晨曦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那三千烫手，我不要。我拿了你那钱，转头你再咬我一口敲诈勒索，呵呵，性质就变了。” 曾老板尴尬地笑了一下，“算了算了，兄弟你厉害，一共一万零四百六十六，我转给你了，小木兄弟你可高抬贵手。” 木晨曦看了看手机，钱是到账了，耸了耸肩，说道，“那我们清账了，你最好不要在物流园里乱说话。凤琴姐最恨撬货的，你和她还是同乡，人家两口子没少提携你吧？老曾，还是那句话，你逮着人家的时候把人家照死里整，你就不想想万一什么时候你被人家逮着了？这话我本来不该说，我就一搬运工，但也不是任谁都可以欺负的。就这样。” 他说完这话就走了，头也没有回。 路过b15档口的时候，看见凤琴姐还在摊子上，在开叉车， 叉车上是台发电机，工人都走光了，这个外调车来得晚，她自己开叉车给那人装。 “大姐生意好呀。” “哎呀，不赚钱呀木师傅，”凤琴姐笑道，“你看，加班糊口。” “哈哈哈哈，”木晨曦笑着摆了摆手，“您这谦虚的，走了噢。” “再见。” 他走出去没两步，又听见凤琴姐操着那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跟那司机说，“小哥你出去捆绳子，超过半小时要收费的，都不赚什么钱了，出这十块停车费不划算。慢走噢，路上小心点，记得出发就给那边收货的说一声……” 后来于凤琴又叮嘱了一些什么，木晨曦听不清了。 他走到物流园门口时，那辆拉着发电机的小货车也开了过去，门口的杆子自动抬了起来——【临时车，免费】。 …… 第78章 那就拭目以待吧 木晨曦其实有一点担忧方敏抒会不会因为中午那小事发癫，下午的时候又不好多问。 好在下午他们走了之后她就和孟佳在一起，敏敏还发了一个她俩一起逛街的视频过来，看上去倒是安安静静的。 一上地铁，他就给她打电话，“我下班了。” “好呢，我在家，今晚有约，我就不做饭了。” “好，我已经在地铁上了。” “好。” 等地铁哐当哐当开过去几站，他又收到她发的消息，【我在楼顶拉一会儿琴噢。】 【好。】 木晨曦急匆匆地从地铁站跑出来，急匆匆地跑回家，没进家门，直接上了天台。 这天的傍晚没有火烧云和霞光，只是天空的颜色变得淡，她穿着白天那件连衣裙站在矮墙边上。 风里是梁祝故事最后的一段，《化蝶》。 虽然小提琴和钢琴都不是她的强项，大略算是个及格的演奏者，但是这个下午的淡蓝色却仿佛要定格。 琴声很快结束了。 她笑起来，“回来啦？怎么没洗就上楼来了？哎呀，我这一阵子都挺好的，担心我干什么？快回家先去洗了，你看看你，手套都黑了，不洗又不换，头发都硬成块了，手怎么又划到了？红了都。” 虽然声音柔和，但是语速快得和这楼顶的夜鹰有一拼。 几个问题一股脑儿地问出来，木晨曦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愣了片刻才说，“想早点看到你行不行？归心似箭懂不懂？” 她低头，抿着嘴，嘴角又拉长，翘起，在笑，但是欲言又止。 木晨曦把劳保手套提起来扬了扬，“这是劳保手套，不洗的，用脏了没事，用烂了直接扔的，懂不懂？” “好，懂了。” 木晨曦又说，“搬货划到点手，皮都没破呢，小事情。” “好。” 她的冷静大方让木晨曦愈发的激动。 他的声音不由得都大了一些，“还有……” “别还有啦。”方敏抒走到他面前，随手在他脖颈上划了一下，随随便便就搓起一根‘黑面条’，她的食指也跟着脏了。 然后她柔声说，“你回家洗了再过来吧，我在这儿吹吹风，挺好的。” “好吧。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她点了点头。 木晨曦洗冷水澡的速度本来就快，这天更快，七分钟没到他就焕然一新、干干净净，散发着自己那点淡香重新出现在天台上她的面前。 她坐在矮墙上，双手撑着墙，微微前倾，嗅了一会儿那淡香味之后才说，“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 她微笑，“荷尔蒙退了，嘴笨了是不是？” 木晨曦哭笑不得，“你可真会拿捏。” 她又笑而不语了。 木晨曦说，“我刚刚想说，我也喜欢你啊，看见你就高兴，看不见你就想。” 这话让她的心里像一棵葳蕤的槐树在五月里被风摇动，嫩叶翻动，散出漫天纯白的槐花串，温柔又躁动。 她看着他，嘴里冒出来的话却带着三分冷，“冷水澡降降温，冷静下来再说喜欢我，我听着才感觉真。” 木晨曦哭笑不得直翻白眼，感觉自己根本对付不了她，无法组织语言，只能抱头懊恼。 就在这时，他被一双温柔手抱住了，懊恼立刻消散，他心里一片空荡。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她清澈的声音，“我发现我也开始有恃无恐了。” 半晌之后，方敏抒才松开手，两人坐回矮墙上。 他们挨在一起，安静了一会儿。 木晨曦说，“中午那事挺小的，但是下午挂念了一下午，我了解你，一些小事都容易让你发癫，知道你和小佳在一起我才放心些。你真是……唉，我刚才准备大声说的，结果冷水一浇，大声说不出来了，只能小声说了。” “我经不起大刺激，我喜欢听小声说的，终于听见了。” 他低声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那……”她想了想，期待着昂起脸，“你亲我一下。” 片刻，她如愿以偿地感觉到了脸上的那一点温存。自上次拥吻以后，她心里是有一些惧怕的，她想慢慢往前走，这个曾经直男一样的曦木，也很体贴地退了回去，敬她，有分寸，让她欣喜无比。 她傻笑半天，“好，那我可要提要求了，我有证的男朋友。”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有证的女朋友。” “明天去辞了那工作，那老板人不咋样，你相信我，我见得多。呵，放以前我还要捏着鼻子跟这种人握手呢，现在，任性的感觉真好。” “那你是不是应该跟你哥说一声？” “对，是要跟我哥说一声。” 她喜极，跳下矮墙，又按照自己编的的那一套步法在天台上稳稳妥妥地走了一遍。 她的笑脸上逸散着不灭的希望，这不是祭奠先人的许愿，而是真真实实地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在跟另一个世界的亲人发送消息。 超弦理论解决不了的多重宇宙问题，眼前就有一个答案，她可是两个世界的奇迹。 “说完了。” “好。”木晨曦问，“你中午说的有事是什么事？” “就是刚才那件事情，”她说，“我现在活多，我算了一下账，你不用一个月挣一万块钱那么辛苦。做点轻松的事情吧，我们现在也有经济来源，不像之前那么窘迫了，我知道你对自己要求严，但是现在不用那么拼了，好吗？” 木晨曦笑笑，“我已经辞了。” “真的啊？” 木晨曦把结清的工钱给她看，“你看，工钱都结清了。” “这么刻薄的人，居然这么容易就结清了？” 接着木晨曦就把过程给她讲了一遍。 讲着讲着，她偎到了他身上，静静地偎着，也静静地听着，也静静地笑着。 看来，她又沉浸到那种自我的宁静之中了。 方敏抒心里呢喃着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你也是我的药，离不开，离不开，是情又是病。 …… 去酒馆的路上，他们拉着手聊了一段插曲。 木晨曦问，“《京华烟云》看完了？” 敏敏说，“看完了，我还是觉得我喜欢莫愁。” “你是你自己。书里那姚家像你们家吗？” “比我们这种旁支厉害多了，但是赶不上头家的，差很远。那个世界的世家，旁支的没落户，如果出了一个强人，就能渐渐回到家族的中心。如果一直没落，最后也许连上族谱，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了。我家就是从我爷爷和太爷爷那儿重新兴旺起来的。” “算算时间，大概也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大战期间？” “差不多吧。这么辉煌的往事，我家的小族谱记了很多页，太爷爷在3992年卖了在槟城的小杂货铺和一间祖屋，一个人回国参加大革命，最后当上了革命军的团长，后来就定居瑞澜了。真巧啊，你们这个世界，南洋华人为赶跑皇帝也出了大力。” “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超过三十人是南洋华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所以我常常没有理由地相信，我和这里也是维系着一种感情的，就会很安心。” 他捏了捏她的手，她则眯着眼睛笑了。 …… 木晨曦和方敏抒先到的酒馆，不过也没等两分钟，范婕和五车就来了。 这天晚上是孟佳驻唱，四人坐定，刚点好菜，敏敏丢下一句“你们先聊，一会儿开饭我再过来，”就跑去歌台边上和自己的‘小经纪人’说笑去了。 桌上就只剩下三个人。 范婕开门见山道，“木老师，是这样的。我们出版社主要是做一些技术类的书籍，现在国内做游戏开发的群体也越来越多了，我看了一下，市面上的相关书籍不算多。我有心想做一本，但是一直找不到靠谱的作者，后来我收到李老师的稿子，当时就很惊喜，接触了几次，李老师就跟我推荐了你。” “做书？” 李佑宣点点头，“对啊，曦木，我文笔不行，你行。” 木晨曦反问，“技术书籍还要文笔？” 范婕笑了，“我看过国外的一些游戏开发大牛的书，文笔是很风趣流畅的，毕竟游戏是第九艺术嘛，不能像严肃教科书一样写得那么死板，读者不会喜欢看的，所以就需要在讲技术的同时讲点游戏有关的故事，还有描述技术应用场景的时候也应该用上一些小说化的语言，我想这样的书，读者才喜欢。虽然，出版的境界是为饥作浆，为旱作润，为冥作光，为往圣继绝学。但是市场经济，我们也得赚钱不是？卖相要好嘛。” 她这一番话让木晨曦直接记住了她，这说话风格，稳重精准又干练。 李佑宣则说，“曦木你也没有必要一直做搬运工吧？” “呃，冒昧问一下，”范婕说，“木老师您为什么会做搬运工，以及烧电焊这类工作呢？” “养活自己，开拓眼界，锻炼身体和心境。” “牛！”范婕竖了一个大拇指，“木老师你这是在塑造你自己啊。” 木晨曦笑了笑，“过奖了。人人都在塑造自己的。” 范婕也笑了笑，她也直接记住了这个特立独行的人。 “我没写过书，那本扑街小说不算，”木晨曦说，“但是你这个策划，我却是很有兴趣。” 五车扶了一下眼镜，对范婕说，“你看，我跟你说了，他肯定不会拒绝的，呵呵。” “其实，找作者最重要的就是看人本身，”范婕说，“选题和方向对了，最关键的就是人本身了，两位老师有点超出我的预期。这个选题是我跟总编提的，策划是我们组的编辑和总编一起定的，我负责落实和对接，也就是责编。我这人不太喜欢弯弯绕绕的，毕竟我们是做书，直接简单，就事论事最好。”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两个抽杆文件夹，里面的a4纸上写着——《出版合同》。 确实也很直接。 “这是合同草稿，二位可以先看一下。” 木晨曦和五车对视了一下，都很欣赏范婕的这种作风，接过合同就开始看了。 范婕在一旁补充，“我不是那种推销书号的编辑，出版费用这边由我们出版社来担。只是因为这个选题在市面上比较少，版税分成上稍微斟酌了一些，还有考虑到风险的问题，我们希望是回本以后，咱们之间再分成。” 木晨曦问，“所以我们只要按时交稿就行了？” “对，”范婕点点头，“对二位最坏的结果就是书没有卖出钱，或者因为没能过稿而取消合同。” 五车说，“做吧，曦木，写这本书也算是对这几年的一个总结，十几万字，又是拿手的事情。” 木晨曦笑了，“大哥，你是了解我的……” 范婕一愣，“啊？” 木晨曦和李佑宣都笑起来，然后木晨曦说，“做啊，这事能做，应该做。” 范婕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木老师你要来一句‘志不在此’呢。” “怎么可能，你现在不来找我，过两年可能我也会去找你，哈哈哈。” 可惜眼前没有酒，只有柠檬水，三个人还是举了杯，“那就拭目以待吧。” 孟佳回歌台唱歌了，方敏抒笑着走回来，“你们谈好啦？” 范婕说，“嗯，差不多谈好了，过两天就可以来社里签合同了。” “哇哦，”方敏抒说，“光速。” 五车笑道，“还是你的判断对。” 木晨曦问，“怎么，中午的时候你们就把我安排了？” 范婕笑了笑，“尊夫人说她是了解你的，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时不我待，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得，木晨曦心想，你倒是真了解我的…… 第79章 赚钱嘛，不磕碜 晚饭时，范婕说，“其实我以前做的技术类书籍都太死板了，想做出点新意来，但是收稿确实难。” 木晨曦说，“看来你们做出版编辑的压力也不小。” “是啊，”范婕说，“尤其是有了策划之后去收书稿，着实让人焦虑。而且很多稿子，看一眼就不想看了，但是作为编辑的工作，又得耐着性子看下去，看完为止。” 五车说，“听起来有点折磨人。” “还好我是工业出版社的，技术书籍居多，最多也就是遇到文笔差的，车轱辘话来回讲的作者，或者有一类是自己都不懂，东拼西凑资料来的。唉……” 她笑叹一声，“不怕三位笑话，那类东拼西凑的书，在我手上还出版了几本。” 五车哥附和着笑了一下没作声，以表理解。 木晨曦说，“我说市面上有些书，感觉该说清楚的地方说不清楚，该深入探讨的地方又草草略过，重点难点也不清楚。” 范婕苦笑一声，“这些都算好的了，我出过几本完全不会在市面上流通的书。” 另外三人好奇地瞧着她，等着她继续。 其时，因为李佑宣和她已经提前有过许多往来，她又好感于木晨曦和方敏抒的谈吐气质，所以她自己不觉之间，说话也有交朋友的倾向。 她继续道，“就是那种起印量五百册，作者全自费的书，有些人有这个需求。” 她顿了顿，却是带着些不好意思的意味继续道，“做书嘛，有钱赚还是要赚的。虽然这些书就不该出版。” “哈哈，”五车笑起来，“范老师你怎么会有负罪感呢？” 范婕微微甩了一下她那有型的中短发，自嘲道，“中文系的，迂腐圣贤书读多了，假清高。” “那不是，”五车哥说，“出版社不赚钱，怎么拿钱出来去做好书呢？是吧，再者说，你自己都讲了，那种书都是作者用爱发电供养出版社和印刷厂，这不是促进社会财富重新分配吗？花钱是一种美德，他们不花，我们穷人怎么赚钱？” 范婕先是认真听完，然后黑眼珠子转了一下，这才咧嘴大笑起来，“李老师说得对，下次再有人来找我买书号，我得报个高价。上次有一个项目，五万块钱不到就做了，现在想想还有点亏。” 愉快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范婕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在出版公司做文学编辑的同学，闲聊的话就涌到嘴边，但这个场合，她忽然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就把这可以拉近关系的玩笑话吞了回去。 毕竟，同学的原话是——“每天看那些神棍作者的稿件，就是怀着吃屎的心情天天吃屎……” 那家伙，本来说话文雅和气一姑娘，现在整得张口就是，“呵呵，卧槽，尼玛……” 但是，稿子再烂，只要作者敢说‘我全自费出书’，那就还是可以坐下来煮茶品文的。 现在想想，还得是姜文先生牛逼啊——赚钱嘛，不磕碜。 一顿晚饭很是愉快。 末了，老板娘还亲自到桌边来问用餐体验，范婕感觉自己是找到宝藏餐馆了。 众人告别时，木晨曦也和她互加了微信，临上车时，范婕仍不忘催稿子，“我先回了，希望早日看到两位的初稿。” 出租车开走了，剩下三人又回了酒馆。 方敏抒不想影响五车哥和曦木闲聊，孟佳正在唱歌高峰，她就到吧台去点饮料喝了。 玲玲现在很正常，确实说到做到，不撩她，就是以一个酒保和正常朋友的身份和她相处。 “你现在和小佳一起到处跑场子？” 玲玲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杯调制饮料推到她面前，“给，你最喜欢的淡甜汽水。” “谢谢。”她抿着吸管喝了一小口，“小佳找业务是一把好手啊。” “那是呢，”玲玲也笑了笑，“她说她跟着你，感觉像要发财。” 方敏抒莞尔，“发大财估计是难了。” 冯玲玲笑了一下，“那这就是你们俩的事情了。你老公今天是在谈什么呢？” “他啊，跟他的朋友聊出一本技术书的事情。” “挺好的，”玲玲一如既往地用洁白的消毒毛巾擦着洗干净的酒杯，“我看着他心里有你。” “你隔着这么远你都看得见？” “那是因为你比较容易吸引关注，”玲玲笑了笑，“我可没撩你噢，是那几天我比较寂寞。” “知道知道，”敏敏笑道，“小佳认识你那么长时间了，不也挺安全的嘛？” “哈哈，笑死。” …… 那边卡座里，木晨曦夹了一片卤牛肉放到嘴里细细嚼着。 随后，他说，“本来打算正常辞工的，今天出这点小岔子，提前辞了。” “怎么回事？” 木晨曦又给五车哥说了一遍。 五车的评价只有一个字，“六。” 木晨曦喝了点水，“雪中送炭啊老哥，其实我知道这本书你是可以自己做的。之前你也说过，一边开发，一边试着把笔记心得整理编辑好，以后写书用，大哥就是大哥，一直都很稳妥。” “你别这样说，”五车笑笑，“转眼也这么多年了，咱们也没必要客气什么的。我前一阵子也在想，你不能这么一直当搬运工搬运下去吧。但是看你结了婚，这样工作，以为你要回归家庭了。” “这个事啊，有点复杂……” “也没什么复杂的，”五车说，“敏敏还是支持你的，溢于言表的那种支持。” “啊？” 木晨曦一愣，然后扭头望向吧台。 吧台那儿两个女人也正在聊他们，恰好互相看见，敏敏和冯玲玲隔着老远冲他摆摆手。 五车说，“看，是吧？” 等木晨曦转回来，他又说，“她希望你能把你的游戏做下去。至于这本书，其实范婕也觉得我的稿子差点意思，她说出版是可以出版，但是还希望能更有趣一点，所以我得拉你入伙啊。咱们把笔记整理好，两个来月就能交稿，最多九月就能出版。我之前写了几章，对整理过去凌乱的开发经验帮助很大，写了以后思路会更成体系，还能发现过去不少遗漏的地方。” “确实。” 五车说，“知道我们五个里面，你条件最差，虽然你当是磨练心性，但是磨练太多就容易磨平了。你老婆很担忧这个。” “她担忧的事情可真多。” “比许淇理解你太多了，”五车也夹了一块牛肉嚼着，“她一个歌手，一天天没事就和小满聊技术，小满多精怪的人，早看出来了，有天就戳了她呗。你老婆大方，直说了希望能帮到你，就是觉得有点有力无处使。” 木晨曦不由得又扭头看了一眼她。 这会儿，她和冯玲玲正聊得嘻嘻哈哈地，直挺挺地坐在高脚椅上，两只脚踝搭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轻笑。 他心里感动无比。 “大男子主义放一放，”五车说，“就你那个家庭。你跟敏敏就属于是相依为命，今天中午出点小变故，提前辞了也好。” “我没有什么大男子主义，就是不乐意花她的钱。” “唉，”五车叹息一声，“她在孵化园发过一次，只有小满和我知道。没跟你说，怕你分心，你到处去打工挣钱，怎么照顾她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有家不如没家，另一个孤苦伶仃还生着病，我就只能想到‘相依为命’这四个字。不过，换别人不一定扛得住，所以我们还是佩服你的。” 木晨曦低头看着面前的玻璃杯，用手捏着，提起一点儿来，松手让它落下，一直这样往复，让玻璃杯轻轻撞着桌子。 片刻后，他有些恍惚地说，“你们怎么能不告诉我呢？她发病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是病人本人，她说不告诉你，我们当然听她的，当然现在我觉得可以跟你说了。”五车喝了些水又说，“她需要照顾，有事的时候得能随时找得到你，你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继续下去。你不会和许淇还有联系吧？” “早断干净了，我又不是那种沉溺在过去不出来的人。” 五车点点头，举着杯子和他碰了一下，“那咱先把这本书弄出来吧。” “嗯，先把书弄出来。” 五车哥也扭头望了望敏敏那边，然后玩笑道，“这人也是神奇，看着大大咧咧脾气火爆的人，其实在乎的事情蛮多。看着温婉安静又细腻敏感的人，反倒什么都想着对方，呵呵。” “好了，人生导师。”木晨曦笑了笑，“希望这一次不要扑街了。” “小满按照你的教导都赚到钱了，阿锤现在这个肉鸽我看也不错，你也该起来了，放心。” “我放心的。” 两人多坐了一会儿，因为敏敏想呆在酒馆等小佳下班，所以李佑宣就先走了。 他回去的路上，就想起几年前刚刚认识曦木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脸上还有稚气，说话也没有现在这么稳重。 但是他做起事情来却有一股狠劲，好像是一种被驯服了的野蛮。 后来他才知道在曦木的成长过程中所经受过的精神暴力。 他没有因为这些暴力而变得乖戾或孤僻，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成了一个很阳光正义的青年。 李佑宣看着车窗外的景致，觉得他这两年也成熟了很多，也该到了有所收获的时候了。 当然也希望自己有所收获，《暗夜救赎》他是一步一步把握着的，心里也有一个预期。 书也算是人生路上的一个里程碑。 他是一个稳妥的人，一直都是看好了三步才会走一步。 …… 第80章 树欲静风不止 木晨曦没有想到敏敏会让他的好朋友们帮着隐瞒她偶尔轻微发作的病情。送走了五车哥，自己回到位置上坐着。 今天晚上她很开心，这时正坐在吧台边上，鹭姐和冯玲玲都在，谈笑得正开心。 木晨曦自顾微笑了一下，不打算去加入他们。 五车哥已经把最初的稿子发给他了，索性自己先看一看。 他讲技术的东西向来深入浅出、有的放矢，只不过确实如范婕所言，语言过于朴实。一本讲独立游戏开发的书，文风像是在看严肃古板的大学教材。 其实五车哥把整个大纲都拟定好了的，他看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心想，五车哥的文风真是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样。 先改个书名吧—— 《出发吧！从零开始打造一款独立游戏》 【……制作游戏的第一步，首先是做一个梦。古往今来的伟大点子，很多都有一个灵光乍现的开始。但是我们要明白，梦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我们希望在这本书里，用实际的案例和技术方案，讲清楚如何让灵光一现的点子落地，成为一款可以上线销售的独立游戏……】 他不知不觉就写进去了，连孟佳在唱什么歌他都不知道。 不知何时，他抬起头来，赫然发现敏敏坐在桌子对面，正双手支着脑袋，满眼迷离地看着他自己。 他的心里立刻就得到一种巨大的满足。 只好笑起来，“完了，没法写了。” “我杀伤力有那么大吗？” 木晨曦说，“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她笑笑，“那走吧，回家。” “你不是要等小佳下班吗？” 她莞尔，“小佳下班啦，人都已经回去了，是你自己太认真，忘了时间。” 木晨曦扭头望了望歌台，确实已经没有人了。这会儿正是夜归人喝酒放松的时候，吧台已经坐满了人。 “好吧，回家。” 这个晚上两个人都很轻松，且开心。 生活拐了一个长长的弯，终于露出了微笑。 好像关于人生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也已确定。 他洗完澡出来，敏敏正盘腿坐在小沙发上收拾他的笔记。 “你终于有时间把你的这些东西好好整理一下了。就是这茶几太小了一点，明天白天我就不出去了，这样可以陪你一整天，不过我也有事情做，最近接了一个活儿，三分钟的编曲，对面给八百……” 她碎碎地说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其实方敏抒的心里已是一片空白，茶几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摞b5活页纸都叠好了，顶上还放着一张卡纸当作标签，标签上是她的娟秀字迹——开发心得拾遗以及设计思考随笔。 她进而抬起头，发现曦木正贴在墙边站着，那漂亮笑容令她灰色的空荡心里有了一束光，随后她才想起来要笑一下，然后说，“洗漱完了啊？” 他不置可否，却表扬起她在茶几上的劳动成果，“收拾得也太整齐了。” “嗯呢。”她点点头，在沙发上爬了两步，从另一头下来，穿上鞋子准备回房间去了，她想，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冷淡和古怪。 就在房门边上，她被抱住了。 她轻喊了一声，“哎呀。” 他没回答。 方敏抒埋在他的心口前，听得见他此时近百的心率，闻得见他身上熟悉的淡香。 自己的心里还是一片灰，不过有微光照耀。 在微光的深处，她对自己说，他会不会就这样冲过来？想到这儿，她发觉自己心绪动了一下，然后好像变得有了一些激情。 而激情很快又褪去了。 换以往，大约几年前，还没有进入维持期的那一段时期，她会痛恨自己无法决定自己的喜怒哀乐，痛恨自己看天是古怪的灰，看海是晦暗的红，然后变得暴躁乖戾多疑而又激动，过去之后又会恍然如梦，不肯相信那是自己。 此时此刻，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冷淡而已。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抬起头看他。 木晨曦立刻发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冷淡的忧郁，还有一丝惧怕。 他松开手，“晚安。” 她既没有松手也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应该冲过来，应该冲过来吧？ 这个隐约的声音很快消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觉得自己心里的一片灰消退了，这才松开手小声说，“晚安。” “好。” 她转身回了房间，没敢回头，看了一下时间，才意识到刚刚在外面站了至少有四十分钟。 人的情感能量是有限的，一分钟的拥抱会很甜蜜，五分钟的拥抱会很深情，有火花的人会在拥抱中烧出烈焰。 但是长达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没有任何前进一步的希望，没有任何其他互动的站着的拥抱，只能是一个正常人用自己的意志力在补充另一个人的心绪能量。 木晨曦什么也没有说。 能量回来了，又变成一个有能力爱的人了，这爱的能力又变成了一种自责。 这时，房门被敲响。 她一下子翻过身去，随即马上坐起来，没掩饰住眼角一点湿润。 “对不起。”她低头说。 “那个，”木晨曦露出一个笑容，“医生说……” 她忽然微微激动，“医生说什么？” “医生说我们应该多沟通，有事就说出来，不能藏着掖着。” “啊？”她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我刚才那冷淡你看到了吧？呵呵……” 她自嘲着笑了笑，“一会儿冷，一会儿疯的。唉，刚刚让你干站了四十多分钟。” “我就是想说，不要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他想着她的好，片刻之后又说道，“九月份就能拿到卡了，到时候你去离婚吗？”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你想离吗？” 他瞬间摇头，“我不想，你说我见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罢，或者说我就馋你美貌，反正我不想。” 方敏抒笑了两声，“大男子主义放一放，你以为女人就不会见色起意，馋你的美貌了？” “这……” “好了，曦木，麻烦你出去一下，顺便关门。” “好。”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木晨曦还是照做。 片刻之后，她穿着灰短裤和一件白t恤出来了，头发也绾了起来。 木晨曦有些惊讶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先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她说，“我不想离。” “好吧，然后你现在穿着你的迷你小短裤出来是打算干什么？” 方敏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小白袜的一双紧实又有肉感的玉腿，睥睨着曦木说，“我打算出去夜跑。” “都快十二点了，不安全啊。” 她说，“你陪我去。” “我今天搬了二十六吨货，好困。” 她仍然坚持，“我不管，你陪我去。” “好吧。” 木晨曦顶着困倦，和她一起下了楼，他实在搞不清楚她都已经洗漱了为什么还要突发奇想下楼夜跑一圈。 她一直在前面，出了单元楼就开始跑，木晨曦跟着她。 她也没跑远，在长度不足一公里的桐花巷里跑了两个来回，跑到脸红扑扑地冒着一层细汗才回家。 而木晨曦的困倦，因为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以及强撑着陪她夜跑的缘故，也褪去了大半。 待他第二次重新洗了澡出来，她却站在门口划拉着手机。 随即，她抱住了他，突如其来，毫无防备，她身上的淡香味同样也让他意乱情迷。 当他半边宕机的脑子还在努力琢磨此刻的情况和刚才的夜跑有什么关系时，她温热的薄唇却已贴了上来。 只是和上次一样，马上就逃回去了。 她没松手，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我又逃了。” 有氧的锻炼会为她的低迷补充一些能量，好让她的情事变得正常一些，但她还是在胆怯中惧怕。 “没事，”木晨曦说，“反正不离婚，时间还长。” 她的心里又冒出来那个飘渺的声音，你冲过来啊。 她又想，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我，不会干这种冒风险的事情的，我可能也承受不起，唉。 曦木开口，“我……” 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立刻问，“你什么？” “我们既然想好了不离婚，要不……” 她期待着等着他说话，其实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心里窃喜，这木头这么婉转嘴笨，哦，想和我一起睡这种要求，就不像说要照顾我这种承诺一样能斩钉截铁地说出来。 唉，她心里浅叹了一下，本来就非常疼惜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化了，心说，重承诺轻索取，你这种人是最容易被女人伤害的。 “要不这样。” 他丢下这意义不明的四个字就拉着方敏抒进了屋。 敏敏掰开他的手，“别捏了，你想哪样就哪样。” 说完，自己蜷缩到墙角去了，背对着他。 他忽然不知所措，片刻之后，才去把灯都关了，平躺到她的身旁，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望着那天花板问，“你睡着了吗？” 她仍然背对着他，“没呢。” “我不是想那啥。” 方敏抒口是心非地作起来，她说，“我们是夫妻，而且都不想离婚。” “你经不起大刺激的，你下午说的。” 她翻过身，立刻凑到他身边去紧紧地贴着了。 木晨曦仍然平躺着，双手枕着脑袋，平躺着望着天花板，忽然想起当初被那个人故意调戏的下午，但那场景只是一闪而过。敏敏在他身边依偎着，鼻息平缓。他觉得她需要很有耐心的爱护，便把自己心里的火焰慢慢平息下来，他对自己说，这样就挺好的了。 树欲静，风不止。 一双温柔手撩着他。 耳鬓厮磨中，她低柔的声线露出一句简短温婉的情话，“对不起，我是需要一些时间，但是也不想你这样难过。” 风还是不停，愈演愈烈。 最后变成了一场温柔又绵长的细雨，彻底浇灭了他心里的火焰。 他的心里一片空灵。 “搬了几十吨货，明天好好睡一下。”她起身收拾了又回来躺下，“别担心我，有些事情我闭着眼睛想也可以的。” “所以你非要出去夜跑就是为了补充能量，为了不让我难受。” “睡吧，”她贴在他耳边说，“我都不愿意说，你还非要戳穿。” 于是，她的话把她的温婉和坚强同时刻在了他的心里的最深处。相依为命，这辈子，木晨曦想，就她了，没别人了。 他们依偎在一起，在这染着霓虹的夜色中平静地睡去了。 …… 第81章 治愈系游戏 早晨醒来的时候，昨夜的温柔还萦绕在木晨曦的身上。 睁开眼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起来洗漱，而是想看到她。 他这才发现身边空空荡荡。 往日里都是他起得要早些，特别是在她吃药的日子里，他起床全收拾好了，她才会迷迷糊糊地醒来。 窗外的浅白里泛着一点金辉，随着早晨的空气飘进来汽车的呼啸声，他看了看时间，确认是自己睡得太香的缘故。 他胡乱洗了一把脸，刷了牙，穿上衣服就去天台上了。 他已经快要满二十七，苦闷是有，但早已不是二十出头时那么难耐，而且他也知道敏敏和寻常人不一样，她需要时间做准备。 其实他真心想要尽力照顾好她，只希望她不要有什么压力就好。 结果，倒是她把那缠绵悱恻的事情记在心上，帮他排解了，却又不知她自己的苦闷该作何解。 敏敏果然在天台上做有氧训练。 灰短裤，白t恤，栗色的头发胡乱用几根皮筋捆成了藕节子样。 她这时候刚刚跳完，喘着气，脸上冒着汗。 毛巾就放在矮墙上，她走过去取毛巾擦汗，回身就看见木晨曦抱臂站在楼梯口。 “这么早就起来了啊？”她一边擦着汗一边说，“看你昨天晚上睡着了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你要睡很久。” “那就是说明昨晚你睡得不踏实。” “挺踏实的，暖宝宝。”她笑着走过来，又耳语道，“给我些时间行不？” 木晨曦玩笑道，“那我是不是得等你的信号？” “嗯呢，”她点点头，“应该可以。” “好了，”他拍拍她的肩膀，“不要纠结这事。走吧，回家吃早饭，然后我写书，你做你那八百块的大项目。” “好，”她笑笑，“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 方敏抒说，“那个小单人床是不是可以挂到小黄鱼上售予有缘人了？” 木晨曦觉得那小板床睡着其实还挺舒服，嘴上可不敢这么讲，只是说，“好像是可以了。” 两人下楼时，他才想起来，那小板床和床品都是她买的，平时也是她在拆洗，那要是睡着不舒服才有鬼了。 …… 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人手里攒下来两万多块钱，而他俩生活又比较节约，因此暂时也没有什么大的压力。 木晨曦终于可以安安稳稳把手里的事情推进下去了。 他和五车因为互相之间都比较熟悉对方的风格，所以合作起来写书的进度非常喜人。 五车负责写代码块，木晨曦则负责把要讲的技术知识点讲清楚，而且为每一个代码块都构建了一个文字描述的游戏应用场景。 前三章的稿子很快就出了，两人直接发给了范婕。 而范婕则表示，就是这个感觉，完全一改以往技术书籍把各种基础知识放在最前面的做法，而是从案例开始，一切的叙事重心都放在如何做出一款游戏这件事情上。 范婕把他俩约到了出版社，在小会议室里，毫不掩饰地夸道，“现在这一稿，读起来的感觉实在是太顺畅了。我一个不会编程的人居然都有开发游戏的冲动了。” 五车笑道，“这是曦木的文字感染力强，文笔好的就是不一样。那你要是想做的话，完全可以开始嘛。毕竟《计算机程序设计艺术》这种圣典都是文科生写出来的。” 范婕喝着手里的咖啡笑道，“不不不，李老师，有些文科生，他只是表面文科生。” 三人笑了一会儿，范婕又说，“按照你们现在这个进度，七月底之前能交稿吗？” 木晨曦想了想，其实他有信心六月交稿的，但觉得人不能托大，于是稳妥地说道，“我现在主要精力都放在这书上面，七月交稿的问题不大。” “那挺好，”范婕说，“主编希望七月底之前把稿子、审核和校对都做了，后面走版号和付印的流程，争取九月铺货上市，还是要赶时间。” 木晨曦问，“那么急？” “这个策划肯定急啊，”范婕说，“能抢得先机是最好得，大家都觉得有市场空白，先填补空白自然能多赚一些。第一版第一次印刷计划是三千册，先投出去看看反响咯。扣掉印刷和发行成本，分成之后，一本书能分到两位这边的利润大概就是二十元。” 木晨曦说，“六万。” 范婕点了点头，“听起来是不怎么多，赶不上文学畅销书，不过知识产权在你们这边。” 李佑宣和木晨曦对视了一眼，然后他说道，“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嫌少。第一次印刷三千册能卖出去就挺好的了。” “哈哈，”范婕爽朗地笑起来，“以总编的经验，他觉得问题不大。我也希望这本书能好啊，最好是能卖出去个十万八万册的，那我今年就能小小地凡尔赛一下了，姐也是能做出爆款书的人了，哈哈哈。” “那就借你吉言咯。” 从写字楼出来已是三点，五车拉着他就近去了家瑞幸，一人要了一杯美式。 五车说，“咱俩合着，当时说你六我四，你又不大乐意，搞一个对半分。你和敏敏现在经济应该好转许多了吧？” “好多了，暂时生活无虞。” 坐在高脚椅上的五车哥看着玻璃墙外面说，“三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是你那个引擎，怎么说呢，做好长期打算吧，你们两个人奋斗，也挺好的。” “唉，我的哥，”木晨曦笑了，“前一阵子劝我大男子主义放一放，现在又怕三万块不够我花，能不能不要这么矛盾……” “好吧，不矛盾，”五车尬笑了一声，“看来你已经彻底想通了。” “嗯，她不看重钱，也不会看轻钱。”木晨曦说，“我后面可能还得去弄个轻松的事情做吧，像九那个样子也行，经济压力没有那么大。” “你啊，”五车说，“上次想憋个大的，游戏做着做着做崩了，最后楞是把游戏做成了引擎，你那崩了的游戏还抢救吗？” “不救了，”木晨曦摆摆手笑道，“我倒是有了一个新点子，从敏敏那儿来的。” “什么点子？” “我想做一个治愈系的游戏，暂时只有一个想法，还没具体弄。” “挺好的点子。” …… 第82章 这就是信号? 公交车开过临海大道北，参加完一场演出的方敏抒和孟佳坐在最后一排。 孟佳没心没肺地刷着手机，方敏抒则望着窗外的景致。 透过车窗，海云市那青石岩夹着沙滩，中间又点缀着斑斓绿树的海岸线便尽收眼底。海水碧蓝，天空多云，云后泛着另一种干净的浅蓝。 遥远的海面上响起一声巨轮的汽笛，她又不自觉地笑了笑。 已经是六月了，转眼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差不多一百天。 三个多月不长，但也不短，发生了一些平淡的事情，对这个世界感到亲切，产生了感情，以及爱上了一个人。 搬砖的男人闲不下，浑身上下都是能量，向日葵似的。 他这一阵子除了写书，帮九九和小满处理一些事情以外，剩下的能量全用在了她身上，简直就是把她当成砖在搬。 倒也没有嘘寒问暖之类的，就是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陪着守着。 于是随着这场穿越而来的忐忑与不安彻底地消散了。 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热恋中，真挚且平和，病人和照护者，两个看淡世事的追梦人，也是两个好朋友，有证，距离夫妻只差最后一步。 她想着这些，脸上不由自主地又泛起了桃花笑，心里的旖旎又荡漾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临海大道北很长，跨过了海云市的半条海岸线，海岸线漂亮，有几分像瑞澜…… 她爱他，所以并没有什么需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 她低落的能量慢慢又补充了回来，她觉得心里的小苗快要开花，在这个下午的公交车上，她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半天，在脑海中遍历了自己看过的所有的艺术作品里的告白场面，琢磨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委婉措辞，写了删，删了写。 最后发现文艺在这种时候是如此无力，反倒在编辑好了一句直球无比的话之后，她感到心中一块巨石彻底落了地，无比轻松—— 【曦木，我能量恢复很多了，而且肯定不是轻躁狂。你是不是可以准备点东西了？】 她红着脸看着聊天界面，等着他回复，先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屏幕顶端出现了熟悉的提示，【对方正在输入……】 但对方一直在输入，就是没消息回复过来，干烧他的cpu是不大可能的，这话还要怎么直球？夫妻之间还讲什么弯弯绕绕？虽然她也会想有一个浪漫的场面，然后两个人情不能自已…… 早已接受了自己不是正常人的事实，曦木又付出了那么多，她就把这些想法放下了。 不过，其实前些天晚上，她趴在他背上玩的时候，借着月亮的微光和他零距离厮磨这贫穷的生活时，她倒是觉得那个时刻也挺浪漫的。 因为聊着聊着又不想睡了，他俩又坐起来，把窗帘撩开，靠在一起看月亮从窗子的左边慢慢跑到了右边。 【对方正在输入……】 又过了一会儿， 他终于输入完了，【这就是你给的信号？好突然……反应好大。】 她问，【什么反应好大？】 他回，【我说我反应好大。】 她忍俊不禁，最后发了一个‘可爱黄脸’表情给他，其实她自己更加不知所措，又期待，想作一下，既不敢又不允许自己作。 过了一会儿，曦木打了个电话过来，“你到哪了？” 她四下看看，觉得有点陌生，只好问孟佳，孟佳说，“临海大道北要走完了。一会儿转地铁。” 方敏抒复述了一遍。 木晨曦说，“我知道了，一会儿你在地铁口等我，不过有可能我先到。” “啊？”方敏抒有点惊讶，又马上答应道，“好。” “那行，就这样。” 刚挂了电话，孟佳就拉着她往车门处走去了。 “曦木让我在地铁口等他，一会儿你只能单独行动啦。” 孟佳笑道，“咦，这爱情的酸臭味。好吧好吧，那我在影楼等你。” “好。”她的声音婉转了好两个弯。 公交车缓缓停下，这一站只有她们两人下车。地铁站在几百米外，她远远望了一下，没发现曦木的身影。 这天他们本来是来参加临港区一个企业的慰问演出的，演出是一家专业的演艺公司承包的，她和孟佳是外援。 原来这家公司的当家女歌手是个上过央视小有名气的小腕儿，跟公司是合作关系，这天恰好去别处走穴了，这样就得出来一个空位置。 演艺公司的甲方正好又希望能有《春天的芭蕾》这首歌。公司里的签约歌手本来就不多，唱是能唱，但水平都要差一些，怕唱砸了，当家歌手一没档期，这就成了难题。 孟佳是在她的一个群里搞到的消息，本着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一路问询过来。 演艺公司的现场负责人正愁着呢，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医，就答应让方敏抒来试试。 她就在对方的办公室里来了一嗓子，对面当场就拍板了，签了临时演出协议，出场费一千六，大单高价。 方敏抒也大方，对自己的经纪人好得不行，自己拿一千，六百归孟佳。 其实她俩都说好了三七分的，只是方敏抒说，四百八距离六百不远，就六百吧，反正也是一笔横财。 孟佳也会讲话，她说只当这一百二是对她工作精神的额外奖金。 两人在地铁口站了没多一会儿，孟佳的手机响了，是对方演艺公司负责人发来的语音消息，“小孟啊，财务这边已经把演出的费用给你们打过去了，你看一看。还有，你们敏敏真的是很有实力，要不你再跟她说说？我们公司演出挺多的，在央视和好几个卫视都有关系，来我们这里肯定能发展得很不错的。条件可以谈的嘛。” 孟佳听语音开的免提，方敏抒自然在一旁也听得真切。 最后孟佳询问似的看着方敏抒。 方敏抒摇了摇头，“算了小佳，参加演艺公司以后就得随着演出走南闯北的，强度也很高。” “也容易出名啊，”孟佳说，“我们多想有这样的机会，一开口，啊哦，糊了。” 两人都笑了。 第83章 忽然下起了雨 方敏抒说，“一加入演艺公司，或者和经纪公司签了约，就身不由己了。我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的我最清楚，扛不住什么大压力。” “你平时和我们待一块儿，还有演出的时候不是都挺好的吗？”孟佳问，“反正我是完全看不出来。” “这病就像一直都在亏空自己，”方敏抒笑着说，“我这一路亏着，曦木那儿就一直给我补着，他照顾得好，我才正常。” 孟佳看着方敏抒温婉脸庞上和煦的笑容，既而又看向了她生着浅浅卧蚕的大眼睛，那两潭秋水里确实也带着一些忧郁，于是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了出来，“晨哥人确实挺好的，你俩这感情，听着总觉得有点儿凄婉。” “嗨，”方敏抒笑着摆摆手，“可别这么说，生离死别的那才叫凄婉。” “啊对。”孟佳笑道，“你们这叫互相照顾。” 方敏抒点点头，“其实每个人的能量都是有限的，我只是能量更少一些而已。你看，我们处得就挺好。” 孟佳觉得方敏抒是希望自己能把她当作正常人来相处，于是大大咧咧地笑起来，“那确实是啊。你还是我的财神婆呢，嘻嘻。” 方敏抒说，“那也得是你去争取到的，才有机会啊，小佳。” 她最后两个字是强调着说的，意在鼓励。 方敏抒觉得小佳其实也是个挺励志的人了，家庭条件很一般，能靠唱歌养活自己也着实不简单。而她似乎又永远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是粗中有细，有赚钱的机会时，她也都是咬定了就去争取。 据玲玲说，酒馆的驻唱机会就是她三番五次去争取来的。 她佩服小佳，也会羡慕她的健康。 这个地铁口没有什么往来的行人，孟佳抬头望向路尽头，看见了一个骑电动车的身影。 “嗳，敏敏，那个好像是晨哥呢。” 方敏抒顺着望过去，还真是，原来这家伙去买了一辆电动车，就迫不及待要来搭她。 很快，木晨曦停在他俩面前，冲着孟佳笑道，“你好啊，小佳。” “你好啊，晨哥。”孟佳说，“我就先下去坐地铁了，一会儿影楼见。” “好。” 孟佳和他俩道了别，自己进了地铁站。这节车厢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乘客，她看着银行汇款记录，心里莫名升出一股自豪感。 随即转了三千给妈妈，并给她发了条语音过去，提醒她。 妈妈收到消息很快打电话过来，“你最近发了什么大财？又转三千给我。” 孟佳说，“给老爸买点啥嘛，还有你看看弟弟还缺不缺点啥，给他也买点。” 妈笑了一声，“我给你存着当嫁妆用。” 孟佳也笑，“哎呦，你舍得你的宝贝儿子在学校里又穷又酸呐？” “他一个大学生，心思应该用在读书上，给那么多钱干什么，倒是你。” “我怎么了？” “你该不会是想当扶弟魔吧？姐弟之间互相帮助可以，你别惯他，不然将来你怎么嫁人？” “我的妈妈呀，”孟佳掩着嘴说，“你想得也太远了。” 不过，电话那头的妈妈思索了一会儿，又说，“这样吧，我给他五百让他去买双鞋，他的鞋是有点旧了，就说是你给他的钱。” “好一个口是心非的妈。” “别贫了，就这样，上班呢。” “好。” 妈妈总这样，手心手背都是肉。 挂了电话，她打开和敏敏的聊天界面，里面有一条这样的消息，是敏敏发给她的——【……其实我觉得你做经纪挺有潜质的。不是只有大明星才有经纪人，你这样去跑业务就已经算是经纪人了。我很荣幸做小佳你的第一个艺人呢，呵呵，加油……】 …… 那边，木晨曦贴心地递给方敏抒一个带耳朵的维尼熊卡通头盔，“安全第一。” “呀，维尼熊诶，”方敏抒径直戴上头盔坐上车，环着他的腰问，“你怎么不戴头盔？” “谁说我不戴？”木晨曦说完，从菜篮里拿出来另一个维尼熊，一模一样，两个粉色熊耳朵，中间还插着一个竹蜻蜓。 然后扭头笑嘻嘻地问方敏抒，“你看，我幼稚不？” “噗哈哈哈……”方敏抒扑哧一声大笑起来，“你为什么要弄一个粉的？” 木晨曦伸出右手，做了个算命的手势说，“我掐指一算，和你戴一样幼稚的头盔有助于提升你的能量。” “你这是什么玄学？” “曦木玄学……坐稳了，出发。” 方敏抒也笑得像个孩子，“好耶，我要去拍好看的照片了。” 路上，木晨曦问她，“你怎么忽然有兴致去影楼拍照片了？” “是早就约好了的，我自己也需要宣传册和艺人资料，所以得去拍点照片。小佳现在是经纪人兼艺人的状态，她也需要宣传册。” 木晨曦说，“那天听小佳驻唱，她声音好了很多，你教的吧？” “是啊。”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在后面半开玩笑地问，“嗳，你想不想看我的传统造型？” “啥传统？” “当然是可峇雅。” 可峇雅是南洋土生华人的传统服饰，也就是娘惹装。 上身一般是收腰的短上衣，衣襟两侧或是带流苏，或是绣花。 下身则是绣花直筒长裙配绣花鞋。 木晨曦脑海里一下子就想象出她盘着头发，戴着配饰，一身青绿色绣花可峇雅的样子。 方敏抒又问，“你怎么不说话呀？” 木晨曦说，“我在想你穿可峇雅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好看。怎么，今天你要拍传统造型？” 方敏抒坏笑两声，“不拍，买不到衣服呢。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方敏抒，我发现你脑子里的思想内容有点复杂呢。” “是吗？”她笑了笑说，“是吧。” 忽然之间，天空中传来一声闷闷的雷鸣。 他俩同时望了望天空，本来还透着天空蓝的多云天忽然就变阴了。 都不给人多少反应的时间，粗大的雨珠就落了下来。 “呀，下雨了。”敏敏笑叹了一声，还很兴奋地摊开手掌去接这雨珠，完全不在意这雨越下越大的趋势。 这样的雨珠才像热带的雨，天阴了，她却觉得泼上一些水的城市变得更亮了。 看着这马上就要变得淅沥沥的繁华城市，她觉得，天空阴晴不定，恰似人生山重水复。 “下雨啦。”木晨曦停下车，哆啦a梦一样，不知从哪又摸出来两件雨衣。 她顺从地坐在后座上摘了头盔，他很快帮她穿上，然后自己也穿上了。 雨忽然就大了。 “雨好大，”方敏抒说，“像热带的雨。” “你想家了？” 她莞尔，“有你就有家。” “咦，好甜，”他笑起来，“我也是。” 她笑着又说，“我还是会想念我生长的地方的，人不能忘本呢。” 此时，他们正在天桥下面等一个长长的红绿灯。 方敏抒缓缓地忘我，然后又唱起了一首歌。 木晨曦听过，是她在这边学的，好听的。 虽然是一首讲思念的歌，但却悠扬中带着活泼： “午后四点钟，外面天空忽然黑了起来。” “一阵风慢慢地吹过，大雨落下来。” “小时候常常望着天空，看着星星眨眼睛。” “一转眼，时间悄悄走，走不回那时候。”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 她唱着，仿佛城市急躁的底噪也顺从着她的歌声而缓和了下来。 周围的人也都看着她唱了。 甚至周围好几辆车都放下了窗子在看他们，也不知道是在听歌，还是在羡慕这对骑电驴的小夫妻。 第84章 摄影工作室 绿灯亮了，木晨曦骑着小电驴载着这天上掉下来的老婆，又汇入那绵绵长长的车流中。 天上的云好像没有吸饱水的海绵，被拧出了一波雨水之后就干了。 滨海的城市风大，过了一会儿，云变亮，并且被风吹散，太阳的光柱就又落了下来。 他们到了地方，雨后的人行道有一些返潮，微热。 摘了头盔，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样子笑。 方敏抒说，“你看你脸，还有裤腿和鞋，落汤鸡一样。” 说着就掏出一张纸巾要给他擦。 木晨曦从她手里夺下纸巾，自己一边擦一边说，“你说我呢，你看你的裙角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有刘海，都拧在一起去了。” “好嘛好嘛。”方敏抒雨也摸出一张纸巾自己擦了一下脸，还好上午演出完了之后就卸了妆，脸上干干净净只挂着雨水珠子。 她又说，“一会儿拍照要吹一吹再化妆的，还有衣服换。” “我还以为就穿这一身呢，这条新伞裙挺好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擦自己脸上的水。 末了又自己拂了一下额前沾湿的黑发，几粒水珠飞了出去，他的脸庞就这样收拾干净了。 方敏抒泛着春心，爱情泡着的时候，他的一颦一笑都是性感，他随意说一声‘好看’，她就开心，动情，想凑上去在他那健康无比的麦色脸庞上嘬一口。 无奈在人家的店门口，不好这么热烈。 木晨曦看着她那微微狼狈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问她，“你傻笑什么呀？” “傻笑你说我好看呀。” 他一愣，马上发现她湿润的脸上泛着微红，于是刚刚方敏抒的心理过程他也经历了一遍。 方敏抒问他，“你又傻笑什么呀？” “哪有看着情人不笑的？” 哦，她又懂了，这木头可会守住自己的内心世界了，不喜欢的时候就是——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管你的，不要影响我工作，不要搞坏我东西。 喜欢的时候就会好好说话了，就会体贴了，像换了个人。 在她的眼皮底下这么一步步转变过来的，她觉得这才是他的真实样子，又写小说又做游戏的那么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冷冰冰的呢？ 小街静谧。 眼前的小店刷着纯白的墙，木框玻璃门上挂着一个小牌子——“营业中”。 墙上挂着几个花篮，有矮牵牛和鸢尾，招牌是几个简洁的艺术字——时光斑点摄影工作室。 橱窗里陈列着一些作品，主要是人像，另有一幅纯的海景，构图和色调也特别的好。 木晨曦说，“我还以为是个大影楼呢，原来是一家工作室。” “小佳说这家不错的，摄影师应该就是老板本人。” “这样的小店才好呢。” 木晨曦看着眼前的小店，笑着感叹，“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安静的小巷子。” “这多正常，”方敏抒笑笑，“这么大个城市，瞎晃总会遇到点什么惊喜。” 孟佳这时候才出现在巷口。 木晨曦骑着电驴过去，把她从巷口又载了过来。 孟佳有些尴尬，“看来我是高估了我走路的速度。” “没事，”方敏抒说，“我们也刚到。” 木晨曦又把那个粉色耳朵维尼熊头盔戴上了，“你们进去吧，范老师叫我去一趟出版社，一会儿我再过来。” 方敏抒说，“你办完事直接回家呗，这儿有公交车能回去的。” “那一会儿我回去做饭好了。” “行啊。”她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说，“你注意安全。” “好。” 方敏抒和孟佳看着木晨曦骑着电驴走远，然后她俩才拉开店门进去了。 门口吧台站着个中等身材但是一脸稚气的短发小帅哥。 一见二人进门，小帅哥抬头就是一声清朗的“你好”。 两人靠到吧台前，孟佳说，“你好，我们预约的今天下午，是两个人的艺人宣传照。名字是孟佳，还有方敏抒。” “稍等一下美女姐。” 少年约莫二十左右，一脸稚气，倒是没有什么腼腆。 方敏抒和孟佳对视一眼，会心一笑，美女姐，这称谓，挺有意思的。 “哦，找到了。”接引少年说，“两位姐姐这边休息一下吧，许老师那边很快就拍完了。” 少年带着她俩走到窗边一个小圆桌子边上坐着了，很快又给她俩泡了两杯热茶来。 茶汤清香，方敏抒凑近了闻了闻，还有一些陶醉，随即呷了一小口。 工作室里的设备不算新，大多数都有一点陈旧的感觉，宣传用的照片和道具陈设摆放得有一点乱，但是这乱又不招人烦，显得有一些活泼。 方敏抒四下看了看，心知工作室的主人是个务实的人，装修也有自己的思考。 门脸漂亮，里面的东西虽然旧，但是旧得恰到好处，把陈旧所承载的美好感情都释放了出来，容易让人想起过去的旧时光，让人起一种想要留住旧时光的冲动。 正好店名又叫“时光斑点”。 于是她心生许多的欣赏，对孟佳说道，“这家真不错哎，装修陈设都很有意思。” “是呢，这是许老师自己的店。”孟佳说，“上次我弟弟来海云玩，我拉他来这儿拍的，真的不错，一点不套路。许老师说话和拍片都让人觉得生活照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价钱也不贵。” 说话间，她俩就望向拍摄区，是一对夫妻在那儿拍孕照。 摄影师是个女的，瘦削，大概一米六几，头发是用抓夹盘起来的，穿一件浅蓝的宽松衬衣，一条黑的休闲裤，脚上是一双凉鞋。 因为瘦的缘故，显得她手里的相机特别的大。 “先生你往老婆肚子上再靠靠，哎对，你们的结晶正在那儿喊爸爸呢。多好呀。” 她用和煦明亮的声音指挥着那对夫妇。丈夫立刻露出了傻笑，就在这个瞬间，她手里的相机就咔嚓了好几声。 她低头看了看机器上的显示器说道，“嗯，这抓拍的还不错。” 又抬头说，“好了，最后一张了，来，两位笑一下，哎对，就像平时那样就可以，放松一点就好。” 【咔嚓……】 “好了，两位辛苦了。” 她走上前去，那对夫妻则喜滋滋地预览她手里的原片，三个人都在微笑。 方敏抒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问孟佳，“哎对了，这老板娘叫许什么？” “许淇啊，”孟佳脱口而出，“人可好了。” 方敏抒心里一咯噔，但脸上还是露出笑容，“哦。” 她掩饰着，喝了一小口茶。 …… 第85章 也许一开始就不太简单 方敏抒又抬眼望向那个叫许淇的女摄影师。 虽然距离有一些远，但还是从她的谈吐和瘦削的脸庞上看到了一些微微的沧桑，那差不多就是过了二十五岁之后，一个人日渐成熟，但还没有满三十的那种气质。 她随口跟孟佳说，“看她的面相，像是二十六七岁的人噢，感觉还挺稳重的。” “应该是吧，”孟佳笑了笑，“反正肯定比我大，也没满三十，她有一回自己说的，‘奔三的人’。” 方敏抒说，“过了二十五，离三十就不远了。我也快二十六了，反正有那么一天，忽然就想到，呀，青春就这样走了一半了，转眼就开始奔三了，时间过得真快。” 孟佳笑嘻嘻地掐指算了算，“那是不是人也会变得成熟一些？我今年二十三，虽然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但还是觉得自己有时候天真又幼稚。比我大个一两岁的人，我都觉得比我成熟很多。” “其实，我二十冒头的时候也一样，别说三十了，就连二十五都觉得遥远。日子过得慢呀，但还是不知不觉就二十五岁了。” 孟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方敏抒看似随意地又问道，“对了，这家店开了有多久了啊？” “好像有一年多吧。” “哦。” 方敏抒缓缓往后靠到了椅子背上，不再说话了。 孟佳只以为她是在闲聊，什么也没有发觉。 这时，那一对夫妻也看完了原片，许淇领着夫妻两个往吧台走去，路过她俩坐的位置时，她们简单地互相打了个招呼。 瘦削的脸庞上笑容和煦，“你好啊，麻烦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方敏抒很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她又对孟佳说了同样的话。 孟佳大大咧咧笑着说，“没事没事。” 她莞尔，接着继续去招待前面那对客人了。 这一次看清了，她是中短发，脸确实有些瘦削，但棱角还算柔和。 面相确实就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睛不算大，但很亮，眉毛微微粗。 淡蓝的衬衣就那样随意敞着的，里面是一件白t恤。 她最后走向吧台时，衣服微微荡着，看上去总是个潇洒的人。 她给那对夫妻开完了单子，很快又走了回来。 第一句话就是道歉，“不好意思啊，刚刚给他们拍的时候耽搁了一下。” 方敏抒说，“没事的，预计的事情总是会出一些变故的。” “感谢感谢，”许淇说着就站了起来，引着她们往化妆区走，“那这边来吧，艺人的宣传册照片我做得不多，只是有一些小歌手和小演员过来找我拍的。是要那种展示个人风格的照片，是吗？” “是的，”方敏抒说，“就几张室内的照片就可以，偏真实一些。” “你还是简单化个妆。” 她说着回头又打量了方敏抒一遍，微笑着说，“你这伞裙挺好的，可惜今天天气不巧。” 裙摆还湿着，只能换一套拍摄服。 工作室的衣橱里服装不少，她最后也是选了一件素面的连衣裙。 虽然只化一个淡妆，但许淇仍是全神贯注且认真的，帮她把头发吹干，梳理好，打粉，描眼睛，抹口红…… 方敏抒问她，“这么大个工作室，全是你一个人弄啊？” 她笑着回答道，“也不全是。简单的妆我可以弄，拍婚纱，或者客人要求高的那一类，我得请合作化妆师才行。” “前台那个小帅哥不做这些的吗？” “你说小高啊，他还在学着的。” 这个人，笑的时候总是会咧嘴的，虽然这可能是性格直爽的一种表现，但她和煦的样子，完全和自己之前听说的，直女、火爆这样的标签完全不搭。 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又恰好年龄相仿而已吧？方敏抒想，即使她的身形符合特征又怎么样呢？世界上体型差不多而名字很像的人也挺多的。 后来拍照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进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于是许淇给她拍的时候，几次放下相机，走上前来帮她调整。 有几个镜头，方敏抒实在也无法按照她说的神态去吃到光照。许淇没辙，但还是很耐心地把几个补光灯的角度都调整了一下来适应她。 最后总算是顺利拍完了，虽然这一套宣传照总共也没有几张。 许淇在吧台写好回执并放到一个精致的信封里给了她们，“后天我就把成片给你们。” 作为店主，她还是免不了的要推销自己，她说，“需要洗出来做相册或者相框吗？” 孟佳说，“不用了不用了。” 方敏抒则说，“第一个全身像帮我做一个12寸相框吧，剩下的能拼在一张上面吗？” “可以的。” “那拼的再做一个16寸的横幅。” 许淇说，“没问题，那还是后天。” 说着，她又摸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方敏抒，“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微信二维码，以后如果还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方敏抒也双手接了，“好。” 她随即把名片放回了自己的帆布包里。 她俩付了钱。 已是傍晚了，许淇送她们出门。 这时，一辆黄色的幼儿园校车在工作室门口停下了。 车上先下来一个男青年，方敏抒忽然觉得那青年有一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许淇对她俩说，“孩子回来了。” 然后她又跟那个男青年打招呼，“蒋老师好啊。” 青年说，“牙牙姐你好。” 这时，车上另一个女老师才牵着一个小男孩下来。 那小男孩约摸两岁多，也许三岁，下校车对他来说难度还是有点大。 被称作蒋老师的男青年把他抱了下来。 方敏抒听见‘牙牙’二字，又看到那个小孩，自己不太牢靠的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那天在医院复查时，就是这个蒋老师带着这个小孩在医院抽血的。 她不由得又跟许淇多嘴了一句，“这孩子好可爱。” 许淇抿着嘴笑了笑，然后对小孩说，“牙牙，说阿姨好。” 牙牙瞪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了方敏抒和孟佳片刻，才开口，“阿姨好。” 说完马上抱着许淇的手，贴在她的腿边上了。 蒋老师送完孩子，说了声‘牙牙姐再见，牙牙再见，土豆哥哥走了噢’就上了车，校车关门，很快开远。 原来在医院问人家陌生人，人家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交谈，也可以说点无关紧要的谎话的，这倒没有什么奇怪。 众人道别，许淇带着牙牙回店里去了，她们往店里多看了一眼，那个叫小高的店员很高兴地同牙牙玩举高高，十分兴奋。 许淇本来在写什么，恰好透过玻璃门窗看见她们，她在里面也挥了挥手。 方敏抒本来是好奇居多，这个偶然，因为曦木临时被范婕叫走，而并没有发展出一段生活波折的潜质。不管她是不是那个曾经和曦木在一起的许淇，这个插曲本来已可以画上句号。 她不可能去翻曦木的过往，本来也不可能去打听更多。 只是牙牙的出现竟给了她一个和孟佳闲谈的话头，还是孟佳先说起来的。 她说，“我第一次看到牙牙的时候，也以为那是她儿子。” “啊？”恍惚中的方敏抒还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不是？” “你刚才没听见吗？”孟佳说，“幼儿园的老师称呼她都是牙牙姐。” 方敏抒刚才一直在恍惚，本来短时记忆就不大好，完全想不起来刚才男青年是怎么称呼许淇的，但她觉得小佳总不会出错。 于是说，“我刚才都没注意。” 她想了想又说，“奔三的姐，刚上幼儿园的弟弟？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可思议。” 孟佳嘟着嘴，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得有些深沉地耸了耸肩，似乎是见过许多类似的事情。 方敏抒想到自己因为身份问题遇到过诸多麻烦，因此她想，这对姐弟的关系肯定是登记在册的真正姐弟关系。 但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是堂姐或者表姐呢？” “亲姐弟了。”孟佳说，“小高说的。当然，许老师自己其实也不避讳。牙牙在她身边，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那是她儿子，解释多了也麻烦的。” “那也太夸张了。” 孟佳撇撇嘴，“所以许老师的爸爸才是个神奇的人，你觉得她俩可能是一个妈生的么？” 方敏抒说，“只有理论上有点可能性。” “我也不知道，”孟佳说，“我也无法理解，但是我们镇上，还有乡下，比这奇葩的事情更多，所以我也仅仅只能是无法理解。” 说完，她又叹息了一声，是那种深切同情的叹息，“虽然我还单着，但是许老师这样带个娃在身边，她自己还怎么谈朋友呢？” 方敏抒心想，也许她自己不想谈呢？嘴上说的却是，“看来许老师是个善良的人。” 孟佳说，“是呢。” 公交车来了，运气好，两个不同路线的车同时到，她俩各自上了各自的车。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曦木的前女友？ 好奇心建立起来了，她觉得就是，在这个前提之上，她还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多半并不存在什么谁对谁错的问题。 她可以想爱，也可以因为什么理由不爱。 就像之前的有一天晚上，她问曦木，“也许她不那么爱你呢？” 他有一点偏执地回答，“不可能。” 她兀自在公交车上无声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多不可能的事？到底是你看人太单纯。 …… 木晨曦给她做了荔枝肉，虽然距离鹭姐的水平，要差很远，但是方敏抒情人嘴里出神厨，评价只有两个字，“好吃。” 木晨曦问她，“照片拍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她说，“那个摄影师很不错。” “给我看看原片？” 她笑了一声，“不给。我做了两个相框的，后天就能拿，你后天看呗。” “好。” “嗯……”方敏抒沉吟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取过帆布包放在自己腿上，然后把那张名片拿了出来，“喏，这个店主摄影师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你看看。” 木晨曦疑惑着从她手里接过名片，许淇两个字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一抬头，发现方敏抒正闪着大眼睛，微笑着看着自己。 她说，“有意思吧，和你前女友一个名字诶。” 木晨曦撇嘴，白了她一眼说，“这有二维码，我扫扫看。” 他说着就把手机拿出来，径直扫了。 手机滴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接着把名片和手机一起给了方敏抒，“别瞎猜了，那就是许淇。” “你这么肯定？” 木晨曦笑了一声，“昵称会变，微信号虽然也可以改，但一般人谁改那玩意啊。再说，她那昵称都没改，还是‘七月初七那个七’。没想到她在那儿开摄影工作室。” 方敏抒说，“七月初七，那不就是七夕节吗？” “以前就是这个昵称。” “你怎么不问问她现在的状况？” “送命题啊，方敏抒，”木晨曦说，“我不问就是薄情寡义，我问了就是余情未了，横竖都不对付。” 她笑了，“没有，曦木，我不会给你出什么送命题的，我就只是字面意思。” “真的？”木晨曦怀疑似的看着她，“我感觉不太像，你好像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迟疑了一会儿才说，“算了，只是今天忽然发生了一件巧事，我们之间不是有规矩的吗，应该好好沟通，不能藏着掖着，所以我跟你说了这件事，其实还是有点恍惚的。” “那我也说吧，”木晨曦说，“听你说她是工作室的店主，我挺为她高兴的。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和路要走，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和路要走。” “挺好。” 片刻之后，她又问，“那，你见过她爸爸没？” “这个真的没有，”木晨曦说，“她几乎从来不提的。” “噢。” “你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 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也许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不那么简单吧。 曦木去厨房里洗碗去了。 她缓步走了过去，抱着他的腰，两个人享受着这静谧的时刻，半天没有说话。 窗外滴滴答答，小雨又下了起来。 第86章 春宵不苦短 屋外的雨没有下午的时候大。 方敏抒说，“曦木，我想下去走一会儿。” 木晨曦甩了甩手上沾着的水，又用抹布擦干，“我陪你去。” “好。” 他们拿了一把伞下了楼，六月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天上的雨本就不大，树下的雨更小，还有点清凉。 方敏抒捏着伞，并不撑开。 她也没走多远，只是和曦木两个人在巷子里来回转悠。 过了一会儿，两人头发上都沾了些水珠。 木晨曦习惯她的这种沉默，她在沉默中的时候，捏他的手就会变得特别的紧。 有时候她是因为能量低，有时候是沉溺于自己的世界。 自从没有打工之后，他总是这样陪着她的。 他也知道，本来是开开心心的一天，只是偶然之中她认识了自己的故人，令她忽然就变成了满腹心事的样子。 他也只能陪着她，反正自己问心无愧。对他来说，那是一段记忆，成长的历程。 人说距离产生美，带着滤镜去看故人和故事当然显得美好，因为距离会自动屏蔽相处日常和鸡飞狗跳，只留下那些激动人心的时刻。 照片总是令人充满遐想，因为照片是时光的剪影。 剪影并不一定假，但肯定不是十分真。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顿悟到的，自己的人生里，就像跳台阶一样，自从少年时从那个海岩上下来之后，总是会在某个瞬间忽然想明白很多事情。 他扭头看了一眼敏敏，发现她表情缓和，不像是沉入抑郁的样子，他就松了一口气，放心了许多。 他想跟她说自己问心无愧，想跟他说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及开口。 雨水在人行道的地板砖下面埋了几个暗坑，她踩到一块松掉的地砖，水溅起来，蓝色伞裙的裙角又湿了，鞋子也进了水。 “哎呀。”她一抬头就和木晨曦的眼神相遇，然后脸上就泛出两个酒窝来，“踩地雷了。” 这下她松开手， 走到梧桐树下，弓着脚把进水的那只鞋子脱了，甩掉里面的水。 木晨曦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拿走那只米色的浅口平底鞋。 “我帮你穿吧，”他摸出卫生纸擦了擦里面，然后在她身前蹲了下来，也让她暂时踩着自己的腿，“免得一会儿裙子打湿一大片。” 然后他捏着那只套着白船袜的脚，塞进那鞋里。 她顺从地扶着梧桐树，低头看着他把鞋穿好。 两个人都起了些心潮。 她的脚、手心、耳朵背、小耳垂，脖颈……不说直达灵魂，至少也是连着心的。 眼前的人是她所爱，顿时柔情万千。 他也不是刻意讨好才这样的。 帮她揉脑袋放松、听她喋喋不休地讲话、让她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一起罚站、提醒她吃药、在她木木呆呆的日子里带她去晒太阳…… 生活里的细节太多，早已不胜枚举。 眼角浸出一滴眼泪，她觉得自己爱死了他，在他发现之前拭去了。 世界上只有一种大男子主义，那就是明知你身患重疾，仍然义无反顾地守在你的身边。 而且他只做不说。 于是她不再安静。 “走吧，”她说，“淋雨淋够了，回家吧。” “好，回家。” …… 不知道为什么，六月的雨越发绵长，让本来已经开始日渐潮闷的空气又变得清凉。 他们在这个城市角落的小屋里拥吻。 一直无言。 后来她贴在他耳畔问，“你知道通向女人的灵魂有多少条路吗？” 他侧过脸来。 枕头上两个人的眼神咫尺相对。 她看见了他的温柔，他读懂了她的忧郁。 木晨曦摸摸她的脸说，“我现在最怕送命题。” 她笑着撩他，“噢，你答一下嘛，怕什么？” “也是噢，”他说，“反正你其实也不会东想西想。” 他又说，“我怀疑你刚才在开车。” “哪天晚上不开车，今天有什么特别的？” 木晨曦憨憨地笑起来，方敏抒知道他是心里紧张了。 她就不说话，死看着他，还带着妩媚的笑容。 “我……”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想说我心里只有你。” 她扑哧一笑，“我知道啊。” “为什么啊？” 她对答如流，十分轻松，“爱情是排他的嘛。” “敏敏啊。” “什么？” “你就是那本合我心意的巨着，怎么看也看不完。” 片刻，她叹息一声，眼角又落出来一滴眼泪，“你又何尝不是那首我怎么写也写不出来的歌？” 两个人的手扣成了十指扣，过了一会儿，她背过身去面对着那面白墙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贴了过来。 然后所有连着心的地方都慢慢被浸润，像永不停歇的风，摇晃着她心里的花枝。 她在心里自言自语，通往女人的灵魂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我爱你。 接着她放松了下来，她觉得曦木应该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绵软吧，并不紧张的。 她不想在这个晚上告白，只想等他走过来之后再说话。 她揉着他的头发，睁着眼睛看着他在那里寻觅，把春风化雨似的温柔全给了她的连心处。 这一面也是他的样子。 她开心极了，也放松极了，也满意地发现他感受到了这种放松，因为他越发得到了鼓励。 自己的能量不强，并不能那样热烈的。 浓烈的感情就从规矩又和缓的慢板赋格曲开始，伴着雨夜的细碎，渐渐成为一曲欢乐的行板奏鸣。 两个人都沉在这迷幻之中，一个人碰触了另一个，另一个则接纳并包裹了他…… 她闭着眼睛，任由脸上泛着红云。 八年前也是一个夜晚，在槟城碎石板小街上，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来。 哥哥在街的另一头喊她，朝她跑来。 她也跑过去。 热带的雨说来就来，一来就很大，她滑倒在石板路边上，在水里还滚了一圈。 腿肿了，还感到自己身体的一阵异样，什么东西撕坏了一样。 这晚她知道八年前摔的那一跤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很开心。 自己这么放松，当然一切的进展都很和谐且顺意。 她能感知到他的一切细微处，一如既往的体贴而温和，和他对抗人生的那种暴烈形成了无比的反差。 她更爱他了，还觉得在有限的生命里再容不得其他。 八年前的那一跤，她想就当个秘密，永远不说了，那不重要。 木晨曦感知到的深情不比她所感知到的少半分，因为她的胆怯的试探在这一天全部褪去了。 于是她活生生的努力就像照片一样从她的心中滑过，她也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啊。 他们靠在一起，不再需要表白什么了。 却又笑嘻嘻地说起了白天在电驴上唱歌的事情。 爱情是排他的，排开整个世界也不在话下。 木晨曦说，“你好好唱歌，不是想做独立歌手吗？慢慢来，有我呢，病也不要怕，有我呢。” “大男子主义放一放，”方敏抒笑道，“我早就想要你了好吗？你不是想做独立游戏吗？慢慢来，有我呢。” 木晨曦问，“这叫什么？” 她答，“相濡以沫。” “还有很多的时间呢。” 春宵不苦短，人生只有一次机会。 第二天两个人都起不来。 第87章 现代派厨艺 新的一天的上午和普通的往日相比没有什么不同。 木晨曦起床时被她拉住，“你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他反问，“你不饿的吗？” “有点儿。” 她迟钝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木晨曦穿戴好了站起来笑她，“你看你头发。” 她还是睡眼惺忪，“我头发怎么了？” “乱得好性感。” 她一笑，拉扯着薄被盖住了脸。 这一天与往日最大的不同，就是木晨曦做完早饭后，倚靠在门边看她打理那栗色长发，看了半天。 她回过头来问，“你在看什么？” “在想你这样梳头会梳到什么时候。” “多看几年就不想看了，”她笑着说，“我哥刚和嫂子结婚的时候也是你我这副如胶似漆的模样，后来哪还会这样啊？” 他有点谨慎地问，“你是看得淡还是不安？” “你猜呀？” “我猜是看得淡。” 她露出一抹坏笑，“所以做夫妻最重要的是什么？” “恩爱。” 方敏抒扎好了头发，跑过来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掰转了身，推着他又出了房间，“申遗申遗，赶紧申遗！” 木晨曦恍然大悟，“噢，我懂了。” “懂哥，你又懂什么了？” “反正我懂了，快吃饭。” “吃完了呢？” “再吃一顿。” 她愣住，“啊？” 然后满脸通红低下头，脸都要差点埋到粥里去，两口就把鸡蛋吞了，一边吃一边说，“刚梳好的头。” “怎么？” “没，”她语气急迫，生怕默契的决定被撤回，“可以再梳。” 她抬眼望了眼明亮的天色，含笑着嘟囔，“春宵苦短日高起。” 他听得清清楚楚，也傻乐乐地应了一声，“从此君王不早朝。” 她难得地露出了宠溺的表情，“不早朝就不早朝吧，不急这一天两天的。”她惊讶自己怎么说话这么官方，其实脑子里和那煮熟的鸡蛋心一个颜色。说什么春风化雨，曦木的温热和疼惜就是她的春风她的细雨，温柔又刚强，洒在她身上，怎么都合她心意。当她沉溺其中的时候，脑海里就铭刻下了他二十六岁的大少年样，她就只会想，自己这座秘密花园一辈子就容不得其他了。 新婚夫妇本来就应该这么甜蜜，对方的样子，看也看不够。 所以一切山盟海誓的话，都在这一天说完了。 可两个人又觉得，好像还有一点不够。 …… 过了一天，方敏抒自己骑着那个新买的小电驴去时光斑点工作室拿那两个相框。 许淇没在前台，还是穿着件没搭纽扣的衬衣，拿着拖把在拖地。 倒是小高在后面拍婴儿照，好像小高那简单的少年气在婴儿面前更有亲和力一样，那不会说话的小孩异常地配合他。 她抬头看见方敏抒进店，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迎了过来，走近了发现方敏抒的脸色红扑扑的，就说了一声，“方老师今天气色真好啊。” 方敏抒客气道，“你也蛮好。” 随即她又坐到那个小桌边上去了。 许淇拿了包装盒，笑盈盈地走过来放到小桌上，当着她的面打开，“这是那张全身像，这个是拼的横幅。” 相框很精致。 方敏抒看到照片时有点惊艳，不禁赞叹，“这个光影对比感好强烈，完全不是一般影楼那样把皮肤都磨到没有对比度了。” 许淇平淡而礼貌地笑了笑说，“方老师的五官这么好，做得太平了就没意思了，我想，这样可能更有立体感。” 方敏抒对她肃然起敬，并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真的厉害。” “过奖过奖，”许淇笑呵呵地说，“喜欢的话，欢迎以后常来。虽然我开着店，你可能以为我对每个人都夸，但是说真的，方老师长得真的很古典。” 她用笑容回应了许淇的夸赞，然后把两个相框收起，点点头说，“谢谢你啊，有机会一定再来。” 许淇道过谢，照例把她送出了店门。 方敏抒随意着问道，“牙牙上学去了？” “嗯呢，上托班，还有十几天就放假了。” “他怪可爱的。” 方敏抒跨上车，许淇店里的活儿也不急，就得了一个闲聊的契机，方敏抒就说，“说来也巧，上次我在医院查血，看到那个蒋老师带着他，我还逗了他几下。” 许淇很是惊喜地捂了一下嘴，“真的啊？那太巧了。” 接着她马上就解释，“那天我和小高接了个大活儿，要外出拍婚礼。结果牙牙在幼儿园就发烧了，还是蒋老师帮着带去医院的。” “但是牙牙很勇敢啊，叫伸胳膊就伸胳膊，哭了一下就不吱声了。” 许淇抿嘴笑起来。 方敏抒以前上综艺，见过不少女艺人谈及自己孩子闪光点时的骄傲，此时她脸上的，就是那种当妈的才有的骄傲神态，可是在客人面前还得保持谦虚。 许淇说，“遗传他爸了。” 方敏抒没有继续打着闲谈的幌子八卦，只是说，“小男子汉一个。” 然后就戴上了头盔。 许淇看着她头盔笑，“看你长得这么温婉，没想到居然戴这种卡通头盔，不过用活泼中和一下温婉也是蛮好的。” “多谢夸奖。”方敏抒摆摆手，“您忙吧，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方敏抒往前骑了几米，回头看她，她还站在原地。两人隔着些距离又摆了摆手，许淇才转身回店里。 许淇这天头发没有扎，中短发偏分，额头十分光洁，有点御，气质很好，那衬衣和九分裤，又使她显得很潇洒。 方敏抒带着东西往家骑，并没有半分妒心。许淇那个气质，说起牙牙时的那个神情，令她在自己内心里构建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形象——她和牙牙共同的父亲。 那姑娘的潇洒劲盖不住，一定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五车哥说她是直女一个，性格火爆纯粹。 现在见到真人，感觉此言非虚。 想到这儿，她自顾笑出了声，还有点恶趣味地想，晚上曦木从孵化园回来，看到前女友给老婆拍的照片摆在家里，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这是玩火吗？她自忖，不不不，曦木不是那种没有决断力的人。 不知不觉间，小电驴到了蒲月酒馆。 她和鹭姐约好的，来学做菜。 下午时间里，酒馆虽然营业，但冷清，也不供应什么好菜，这个点姚斯鹭不上灶的。 鹭姐会待在厨房里备菜。 她进了后厨，姚斯鹭把她带到了一台微波炉前，万万没有想到，上次鹭姐说的现代派厨艺指的居然是微波炉…… 她有点不大相信这东西能做出什么色香味俱全的东西，疑问的话刚到嘴边，正工作着的炉子停下来。 当鹭姐从里面端出来那一小份漂亮的蜜汁鸡腿时，她就知道，是自己的疑问浅薄了。 她一边尝着鸡腿一边说，“好吃啊，这个鸡腿。” 姚斯鹭笑着说，“无油烟，操作简便，加热快，效率高，营养损失小，对于你这样需要把时间分配到音乐上的人来说，它不需要洗锅这个优点就已经战胜九成厨具了。” 二十分钟之后，方敏抒在她的指导下，做出来一碗又鲜又甜又好看的玉米排骨汤。 方敏抒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能做出来的，“我一直以为微波炉加热东西都是里面先热……” “不不不，是极性分子多的地方先热，”鹭姐说，“便于理解，你就记住，水多油多的地方先热就行。” “我记住了。” “还有一点，”鹭姐说，“能量守恒懂吧？微波的能量会被极性分子吸收，所以，只要食材泡在水里，以家用微波炉的功率，电磁波在入水两厘米左右之后就会失去所有能量。记住这两个窍门了吗？” 方敏抒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姚斯鹭吃了一块排骨，“嗯，不错。”然后拍了拍她，“没事，食谱我给你，死记硬背也没事。” 随即发给了她一个文档，里面四个菜——微波炉版炒青、排骨汤、蒸嫩蛋以及酱汁煎豆腐。 行了，足够对付今天的晚饭了。 …… 下午，木晨曦一从孵化园回来，就发现茶几上多放了两个菜，而且排骨汤很香。 他问一脸温柔笑的方敏抒，“你也去找鹭姐学东西了啊？” “嗯呐，现代派厨艺，全是微波炉干的。” “你还买微波炉了？” 她点点头，“买了啊，不重，又不贵，我自己就抱回来了。那小电驴挺不错的。” 木晨曦听得心里颤颤的，就在这只够下脚的小屋里上前一步，把她横着抱了起来。 “哎呀，”她笑，“又把我当砖搬啦？” “砖没有你好抱。” 她扑哧笑出声，“我一百多斤呢，又长了两斤，104斤了。” “还是你好抱。” “好了好了，”她搂着曦木脖子亲了下他脸，“放我下来，吃饭了。” 晚饭的时候，木晨曦说了一下书的事情，他说快要完稿了，过几天就能交稿。 这本书每个章节都是范婕跟着查下来的，书里的案例都是他们五人组和群友的踩坑集锦，还有详尽的避坑指南，很真材实料的一本书。 而且中间还和她们主编聊过几次，过稿几乎没有问题。 方敏抒扒拉着饭说，“好啊，双喜临门。” 木晨曦看着她说，“我们之间还缺了仪式。”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怎么可能？”木晨曦说，“结婚纪念照还没有拍，首饰还没有买，婚礼也没有。” “等过稿之后再说呗，”她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些喜悦，“过完稿，等发行，就是九月份了，那时候我就有五星卡了，距离成为中国人又近了一步。” 他知道她对这片土地也产生了感情，或许是因为一种共鸣吧。 想着两个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由得有些悻悻然。 他说，“发行以后，还要等销售。出版社出了销售码洋，还要等零售商出实洋，最后还要扣各种税费，有了利润之后才能拿到钱，到那时候，估计都是年底了。” “别这样，”方敏抒说，“这段时间我有收入。” 这话令人感动又令人心有戚戚，他不由冒出来一句，“不想用你的钱啊，等交稿发行了，我看看还能做点别的什么。” 方敏抒故意沉下脸，“我生气了。” 这是木晨曦最怕的，忙说，“别呀，我想办法呢，你生什么气？” 她问，“什么叫不想用我的钱？”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低声说道，“那我还是得做点别的什么。” “我是说刚才那个问题。”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逼迫着自己说，“好好好，我用你的钱行了吧？” “不行。” “啊？” 方敏抒绷不住了，噗哈哈哈地笑出声。 “你又咋了啊？” “曦木老公，你是坠入爱河，人傻了呀？” 木晨曦憨憨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夫妻共同财产。” “看吧，”她笑起来，“我就知道，没有仪式，你那大男子主义放不下。” 她低声又嘟囔，“有时候我都觉得这第二次活着的命都是依着你，你倒好，天天你的我的。还没有我刚来的时候脑子清楚。” 木晨曦终于胡搅了一声，“那一定是你伤了我的脑子。” “啊对，”敏敏心里受用了，嘴上还是阴阳怪气，“红颜祸水嘛。” 从这一刻开始，木晨曦知道在讲道理这件事情上，自己绝对不是老婆的对手，可是，为什么被她欺压的时候，心里感觉很充实且幸福？ 哦，那一定是因为，做夫妻最重要的是——恩爱！ 过了一会儿，敏敏说，“到时候支个摊吧，好吗，一个月两千三千的也行，你得解放出来做你自己的事情啊。” “好。”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甜笑，“我还等着你赚到钱，我好出专辑呢。” 木晨曦轻叹一声，“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什么好呀？” “爱死你了。” 他这回倒是脱口而出，毫无障碍，毕竟出专辑的事情他放在心上，他想成就她的，只是有时候会讨厌这命运的不合时宜。 …… 不用动锅的微波炉晚餐只产生了六个脏碗，木晨曦刷起来很轻松，两分钟不到就搞定了。 敏敏在房间里弹吉他，一会儿停一会儿续的，好像是在琢磨她的歌。 他一进房间，就看见她拿回来的那两个相框。 他的注意力先是集中在了她的照片上，那照片让她的样子更惊艳了许多。 坐在床边上的方敏抒抱着吉他不弹了，等着他看那照片。 半晌，木晨曦想起来，这一组照片是许淇拍的，心中闪过一丝单纯关于时光的唏嘘。 他坐到她身边，“照片取回来了啊。” “拍得怎么样？你评价一下。” 木晨曦又看了看那照片，“是她的风格，现在又进步了很多，把你拍得像雕塑一样立体。” “我看到照片的时候也很惊艳，”敏敏说，“很优秀的摄影师。” 木晨曦只是‘哦’了一声，不谈了，和新人谈旧人不好，然后他又说道，“只是觉得太巧了一点，这几年我没有联系过她。” “好吧，”方敏抒说，“你不高兴谈她，不说了吧。” 木晨曦问，“你好奇，是不是？” “嗯，我好奇，”她说，“因为我相信你是有决断的人，所以没有什么可小气的。” 木晨曦半低着头微笑了一下，想起几年前，她拿着她的单反对着自己各种咔嚓的时候。 有时候他想着事情，或者做着事情心烦的时候，她还拿着单反在后面巴巴地跟着，各种咔嚓。 他一生气，她就撇嘴，再更进一步，就要开始大喊大叫。 最后总是，“你漂亮我才拍，大街上那么多男人，我谁都不拍，我干嘛非要拍你？” 到最后，她要他站在窗边当形体男模，磨了很久，他才答应只拍上半身。 她是纯粹痴迷光影，现在想想，她当初那句话也是对的，大街上那么多帅哥她不去撩来当男模，为什么偏要对着他死缠烂打？ 在她心里，他就是她的，就应该接受她所有以喜欢为名的要求。 木晨曦从回忆里退出来，对方敏抒说，“她是个痴迷光影的摄影师，而且是非常纯粹非常热爱的那种。那时候她是一家公司的出纳，你说她现在有自己的工作室了，我只能想到，她这条路肯定也走得不容易，但是她成功了，至少阶段性地成功了。你要是愿意和她交朋友，你就和她交朋友。我不想搅合进去，这样对你不好，即使问心无愧也对你不好。” “好。”她柔柔地靠在他肩头说，“我知道了。” “相框挺好的，跟你很搭。” “我会留着的，”她笑了笑，“摄影师的作品和摄影师本人的故事又没关系。” “你呀……” 第88章 老东西，你怎么就不能爱爱我? 六月中，天黑得晚，晚霞渐淡时，路灯就亮了。 许淇拿着园艺壶，兑了点磷酸二氢钾，把外墙上挂着的那几盆花浇了。 晚高峰的尾流还没有结束，还有些行人和电动车急匆匆地从店门口开过。 她回到店里，坐到吧台后面的高脚椅上，打开笔记本电脑算账。 账目好看，已经平了这个月的费用，后面的营业额就是赚的了，脸上不由得就露出一点笑意。 这时，店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一身暗黑哥特式连衣裙的姑娘，宽袖蓬蓬裙洛丽塔，黑袜黑鞋，腰间一根殷红的蝴蝶结腰带，裙子上的暗金哥特式图案也很不错，黑暗的眼妆更给这一身装扮点了睛。 她来过几次了，许淇认识她，她在店里留了个网名“晚樱”，年纪和小高差不多，十九二十的样子。 晚樱走过来问，“姐姐还营业吗？” “营业呢，”许淇笑笑说，“小樱你今天这套新的可真漂亮。” 小樱笑容高冷，提着裙摆转了一圈，“我也挺喜欢这套的。” “以前都是可爱风，今天换暗黑了。” 许淇说完就从吧台出来，领着她往后走。 小高正在后面和牙牙一起吃饭，牙牙捏着一块红烧肉，也是嘻嘻笑着往小高嘴里递，小高咧嘴笑着逗他，“你吃，你吃，你姐姐做的红烧肉你先吃。” 牙牙不依，继续递，“高高吃。” 小高大欺小，掰着牙牙的胳膊把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塞进了牙牙嘴里，“哈哈，你吃，你吃。” 牙牙递送失败，但是还是兴奋地大口嚼，一边嚼一边笑。 小高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自己嘴里，“你看，高高也在吃。” 许淇让小樱在一边等了一会儿，自己把补光灯打开，店里是有一处欧式实景窗户的，她得把补光灯转到那个方向去。 小高立刻跑来帮忙。 许淇知道小樱是来找小高的，就小声对他说，“你去拿相机给她拍吧。” 小高面露难色，不是很愿意，托辞说，“我要照看牙牙吃饭啊。” 许淇毋庸置疑道，“行了，你去拿相机。” “哦。” 小高略带委屈，不情不愿去拿相机，许淇准备好场景，然后对小樱微笑着说，“还是要小高给你拍吗？” 她点点头。 许淇莞尔，“好的，你过来吧，他马上来。” 小樱保持着高冷的笑容点点头，“好。” 许淇领着她走到灯下，小高很快也拿着相机过来了。 “这儿就交给你了。”许淇叮嘱了一声就是饭桌边上了。 姐姐一来，牙牙马上就抗议，“姐姐，我要和高高吃。” “高高正在工作嘛，”许淇捏捏他的脸，“牙牙乖噢。” “好嘛。” 他埋着头，一只胖手捧着塑料碗，另一只手捏着小勺子，有些笨拙地从碗里挖出来一勺夹杂了胡萝卜粒和菜叶碎的饭，送进了自己的小嘴里。 许淇满目柔情地看着弟弟。牙牙的眉宇，还有额头和她是很像的。 这神奇的血缘……在她这里，第一次看到牙牙的时候，就产生了强烈的要抚养他的冲动。 至今想来，那段日子真是人生里刻骨铭心的一段，刻骨铭心的可不一定是男欢女爱。 …… “嗳，你们听说了吗？财务部那个小许未婚生子了呢。” “是吗？从来没见她肚子大过呀。” “呵，有些人不显怀，再拿束腰遮掩一下，还不是一样看不出来。” “哎哟，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怎么会这样。” “嘶，现在的小姑娘玩得真花，怪不得最近她穿的衣服都很宽松。” “玩摄影的，估计还混二次元圈子，乱得很。” “也不能这么说吧，她男朋友看着很正的呀，也许人家早就结了婚了。” “结婚？你不知道她分手了吗？啧啧，哪个男的受得了这个。” ……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风言风语是不会停的。她性格刚强，带她入行的姐姐劝她忍一忍就过去了，她没听。 有一天直接在办公室对着一个造谣最积极的长舌妇发了飙。 那女的看上去文静又漂亮，实际上又表又茶。 那天她在跟一个年轻男同事议论许淇的新八卦时，被她撞见。她一怒之下冲上去就揪着她的衣领，面露凶光，“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哎呀，淇淇，你这是干什么？”她甩开许淇的手，躲到男同事旁边，阴阳怪气道，“我没说什么呀，就是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啊。” 一个中年男同事过来当理中客，“小许你别激动，这儿是公司，你这样违反员工守则了。” “去你妈的员工守则，”她扭头就骂，“你个老逼登这会儿装理中客，就属你最特么恶心，有色心没贼胆，只敢酸葡萄的怂货，就你这怂样还当小组长，你是对着日本老师都撸不出来了吧！除了造黄谣以外你还会干什么？” 一番爆裂的狂骂让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被骂的那个脸上一阵青一阵紫，想反击，但看眼前这小许的凶样，这是撕破脸了，他就怕人家是女的，再搞点什么t0操作出来吃不了兜着走，最后只得咬着后槽牙恨恨作罢。 长舌妇火上浇油，“看看，大家看看，有人恼羞成怒了，自己生了个娃，还遮遮掩掩，怎么，不光彩啊？” 许淇不和她纠缠，一甩手扫翻了她放在桌上的热咖啡，正好把她正在做的东西全毁了。 这世界有时候对坏人太友善，不能打不能骂，要讨个公道还只能搜集证据去起诉，她也只能是扫翻咖啡毁她两天的工作以泄愤了。 那天她包里带着牙牙的出生证的，最后没掏出来，毕竟，她没有必要在这群人面前证明什么。 当天下午她就被通报开除了，她收拾了一点自己的东西就走了，只有财务部那个老姐姐出来送了她，她跟老姐姐握了握手，说了一声谢谢，又说了一声再见。 她也没跟爸爸说，免得那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为她打人。 爸爸在海云市没待几天就走了，临走给了她几万块，算是牙牙的生活费。 她帮老爸把最后几件行李放进他那叙利亚战损成色的越野车里，牙牙在一旁的婴儿车里安安稳稳地睡着。 她撇着嘴揶揄，“你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养，偏要麻烦我。” 他吸了一口烟，“你也是我女儿啊。” 许淇愤愤然把他手里的烟拔掉，扔了，“老东西，你到底找到你的崇高没有？” “还没。” 她笑道，“那你还在外面睡女人。” “我哪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许受不了跟着我风餐露宿的日子？至少最开始是纯洁的，对，爱情是纯洁的。” “好好好，”许淇说，“你说是就是吧，牙牙我带着，你放心。” 爸爸点点头，开门上了车，“好。” 许淇又说，“老东西，你怎么就不能爱爱我？” 爸爸瞧着她，然后用他那风里来雨里去的糙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脸，“我不爱你吗？” 她当时就差点哭出来，但是忍住了，二十几了，也差不多是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了，虽然有点难。 她还是轻描淡写地蔑笑了一下，“我想了想，还是爱的。” 随即摆摆手，“路上注意点。” 他关上车门，又死皮赖脸点上一支烟，“走了。” 然后越野车逃一样的轰鸣着跑了。 第89章 重峦叠嶂 许淇看着车子消失，才抹掉自己眼角的泪。爸爸怎么不爱她？比那没见过的妈爱她多了。 不爱她，她怎么长大的？一路没挨过欺负，要不是为了她在学校和其他家长干架，也不至于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勘探工程师。 他让她一路生长在疾风骤雨里，犹如春草一样狂野又坚韧。 他开着烂越野车带着她穿越过沙漠，在山顶住过几天几夜只为了等一个美丽日出，带着她拍过浩瀚的海景，带着她在旷野里躺过通宵教她认星星…… 在别的女孩儿还在玩娃娃的时候，爸爸已经把这个世界壮美的一面都带给她了。 所以她也那样爱着同样没妈的牙牙。 哪怕到处去给他买奶，也没让他喝牛奶长大。 至于那潇洒的老爹…… 不，他可不潇洒，勘探工程师、画家、摄影师，三个标签贴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潇洒的可能了，他活在自己的苦修里，世界的繁华跟他没关系。 四岁的时候爸爸开着车带她去子梅垭口看贡嘎山，父女两人在那个寸草不生的荒石平台上待了一下午，坐在车顶上眺望了一下午贡嘎主峰，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欣赏了金光漫天的日落以后，爸爸开车带她下山，她才知道她们眺望的是蜀山之王，虽然跟那一票海拔八千米以上的擎天巨柱比起来，贡嘎主峰海拔只有七千多米，但，攀登死亡率超过65%，至今只有二十多人成功登顶，远超那些世界上最高的山峰。 她有点缺氧，爸爸说，“喘不过气就用力喘。” 后来每遇人生的挫折时，她就会想起那个下午的重峦叠嶂。 妈的，许淇想，就这样的爹居然能先后有两个女友，还都挺漂亮（至少她臆想是的，因为她和牙牙都漂亮），这世界可能还是有点儿希望的。 虽然那俩女人朝着加了滤镜的理想飞蛾扑火，被理想狰狞的样子烧疼了之后，立马就落荒而逃了。 …… 被公司开除以后，她拿着一些自己的作品，在一家儿童摄影店找到一份工，不过店长一直嫌她业绩不好，拍得慢，经常有客户不认可她的片子。 奈何只找许淇的客户也不少，店长也拿她没办法。 她退了长蕙路的房子，带着牙牙搬到现在这个巷子里，多花钱租了一个套屋和牙牙一起住。 二十几岁的姐姐正是浑身青春能量四溢的时候，带着婴儿弟弟虽然累了点，但人年轻，精力也旺盛，因此生活里总是充满了新奇、历险和淡甜。尿片奶瓶包中放，《育儿大全》肩上扛…… 影楼没人传她风言风语，都知道那是她弟弟，一开始就说清楚了的。 那一段生活的波折安顿下来之后，有一天她收拾东西，发现了几张木晨曦没带走的笔记，零零散散地写着“隐马尔科夫链”、“随机过程”、“利用数学建模的方法在游戏系统内创建好玩的经济系统”…… 笔记上面还有她自己捣乱画的涂鸦。 当时分手有一个来月了，她回过神想想，其实给他准备礼物的事情并没有事前通知他，反倒是自己压根就没有去在意他参加ggj的时间点，所以那其实是个自己一厢情愿的“惊喜”。 又想到人家安安静静在那儿研究他并不擅长的数学问题时，自己非要缠着他，让他摆pose，拍照…… 虽然那天的阳光从云里穿出来，照到屋子里的时候，和他一手扶眼镜一手写笔记的样子，形成了一幅难得的构图…… 她又翻笔记，最后一张是他自己瞎抄的一段话——【青春伟大，可以做许多白日梦，可以失败，可以哭泣，光芒万丈。】 据说是萨特说过的，他俩都读到过，也都没有考据过。 于是她服软了，想到当初自己半夜做噩梦，一个电话他就能空降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就想他了。 虽然是自己删了人家的微信和联系方式，但是她记得他的电话。 她怀着一些奇怪的期待给他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只传来一声熟悉的问话，“喂你好，哪位？” 她立刻又不想原谅他，等到挂了电话，她看了一眼通话记录，她才发现是卡2拨出，那是最近在影楼上班而新用上的副卡马甲。 所以与一个人的缘分常常就因为一些看似寻常的起伏和细节而消逝。 人家曦木连自己写的笔记都不要了的，她兀自笑了笑，算了吧，她想，我俩可能真不合适。 然后牙牙哭了，她一边哄弟弟，一边去冰箱里把冻成冰的别人的母乳拿出来加热，然后装进奶瓶喂弟弟。 弟弟安静下来。 她又想，曦木看到牙牙会作何感想，会问她是哪儿来的孩子？ 曦木那个人，呵呵。 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对待人生很暴烈，对待爱情谨小慎微。她在热恋着他的时候，其实并不希望他那么谨慎。 有了小孩又怎样？两个二十几岁的人不该有小孩吗？ 她是爸爸带在身边长大的，她和她爸爸一样狂野。 她只知道人会拿最狂野鲁莽的一面来对待所爱，却不知道人也可以用最谨小慎微的一面来对待自己的珍惜。 后来她梦到过他十几次，有人说是此生有缘才会梦见，梦见而不遇见，那此生的缘分就会梦见一次少一次，直到缘尽。 再后来她也不再梦见他了，就在手账上写了一句话——【世界上最高的山峰不一定最难攀登，希望我们都能穿过人生的重峦叠嶂。】 …… 牙牙让她想起了一些旧事，现在想起来也只会笑一笑。 牙牙又喊了她一声，“姐姐，吃完了。” “牙牙乖，去玩车车。” 弟弟就跑去趴在地上玩车车了，“嘟嘟……嘟嘟……” 她想，那家伙现在估计已经结婚了吧？ 兀自笑了笑，不再想了。 欧式布景那儿，小高正在和晚樱打对手戏。 晚樱总是不按小高的指挥站在正确的位置，或者摆出合适的pose，以及表情。 小高不得不一次次走过去帮她调整，调整了这儿，那不对，调整了那儿，这不对…… 他又不敢乱拍，不然会挨许淇的骂。 她远远看着他俩就想发笑。 晚樱喜欢奶帅奶帅的小高，小高故意不待见她。 小高几次三番想求助她这个老师兼老板，她几次三番地说，“客户选谁就是谁。” 晚樱深以为然，暗黑洛丽塔的高冷笑容就变得调皮。 一直折腾到快打烊，晚樱才又带上一副高冷的笑容付钱离开…… 第90章 谁追谁都不是隔层纱的事 小高一脸郁闷，揉着肚子抱怨，“红烧肉都没吃成。” 许淇笑道，“你拿去热一热啊。” 小高还是不大高兴，撇着嘴端上那已经冷掉的红烧肉走开了，还抱怨说，“烦死她了，你还每次都让我给她拍！” 许淇听得一清二楚，看着那小孩，撇嘴笑着摇了摇头，刚来的时候还腼腆，现在就跟要倒反天罡似的。 小高名叫高君，职校摄影技术专业毕业的，十九岁，刚来的时候十八岁多一点， 他是看到店门口贴的招聘广告来应聘的，其实去年许淇只是打算招个打杂的，跟他聊了几句，觉得这少年踏实，又有几分腼腆，就把他留下来了。 那时候高君还是一副学生样，在这里打了一阵工之后，许淇跟他说发型可以打理一下。 后来他就一直留着一个偏分的短发，看上去十分精神。 少年男孩，只要认真收拾打理一下，几乎没有不帅的，这年纪的男生连汗都是香的…… 牙牙没玩小车了，提了一堆积木倒在地上，盘腿坐在地上堆积木玩，眉头皱着，十分专注，十分安静。 姐弟俩一般都要玩一会儿才回家住，家不远，在巷口。 小高自己住店里，这样他就不用租房子住了，许淇又管他两顿饭，他又不抽烟，所以其实每天开销也非常小。 微波炉叮了一声。 高君一脸不爽地端着红烧肉回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副生着闷气的吃相。 许淇本来在翻自己过去的作品集，余光瞥见了他那样，就半低着头说，“怎么？你要倒反天罡了？” “没，不敢。” “我看你那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敢的，”许淇抬起头，“客户选你你还闹脾气。” “师傅你骂吧。” 许淇说，“我骂你干什么？有毛病？” 小高闷头扒了几口饭下肚，才说，“我不想给她拍。” 许淇轻描淡写，“依我看，小樱她喜欢你。” 小高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她。” 许淇抬头看着他说，“你不对劲。” “真不喜欢。” “哦，”许淇笑了笑，“这么说你也感觉她喜欢你了？” 小高点了点头，“她又没明说过，跟师傅说话我才这么说，要是跟别人说，别人还要说我自恋。” “你倒是很懂嘛。” 小高一边大口吃着红烧肉一边说，“她是个coser，吃光、摆pose这些怎么可能不会啊？一来店里就这也不会那也不对，师傅你下次别让我给她拍了。” “不行，”许淇说，“她是客户，我们没有权力选择客户。” 小高叹息一声，少年干净的脸庞上一脸郁闷。 “你要不乐意，你就正常给她拍，”许淇一边翻着手里的影集一边说，“要真是喜欢你，迟早会表白的。到时你再拒了就是，她就不会来了。” 她说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高君看见了，知道师傅是在专心看照片了，便不再说话。 一个人吃完饭，把桌子收拾了。 店里有个很小的厨房和卫生间，他洗了碗，赶紧关了灯。他在店里住，用水用电一直很节约，商业水电贵，他得给师傅节约点。 站在厨房门口，远远看着师傅靠着椅子的侧影，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 入迷了，也入神了，那个认真看照片的人才是白月光。因此他是容不得小樱靠近他一点，他一面觉得师傅一直单身着，自己总有机会，又一面觉得自己差她差太远，不管是见识还是技术，还是年龄。 有人说，女追男隔层纱，高君觉得这是谬论，谁追谁都不是隔层纱的事，都是山，万水千山的那个山。 他带着难言的心潮去到厨房里，关上门，对着门背后的那一面镜子又看了看自己。 把袖管卷起来看自己手上的肌肉，把打底衫掀起来看自己的腹肌，要棱角分明多了。 然后他关了灯。 走到饭桌边上，师傅正好又在翻那些照片，那是她参加一次摄影大赛的获奖作品，在杂志上刊出过的。 第一张一个男人的全身像，逆光拍出来的黑白侧影，人像没有衣服，是裸像，因为是逆光，脸也是完全背过去的，所以看不见那模特的面容。 只是那人身上肌肉的明暗和线条被师傅拍得特别好看，和背景里那扇白得耀眼的窗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拍出来的不是恶俗的暗示，抓人眼球的是耀眼的白光和棱角分明的肌肉，是一种在囹圄中的反抗。 这是一组作品的第一张，照片名字是《逆》。 后面则是四组人像——《阳》、《燥》、《静》和《归》。 是一个普通年轻工人在工地一天的工作四重奏。 虽然所有照片都被巧妙地利用自然光遮住了五官，但那形体，高君知道和第一张里的是同一个人。 他一直觉得师傅是喜欢那种力量感，虽然那个模特的块头并不大。 “师傅。”高君终于忍不住了。 许淇看着照片头也不抬，“什么？” “这种肌肉是怎么练出来的？” “不是刻意练的，”许淇说，“长期干高强度体力活长出来的，心肺功能都很好才会有这种肌肉。” “我说呢，我怎么练着要差点意思。” 许淇抬头看他，看着他打底衫下若隐若现的线条说，“嗯，多练练好，你现在壮实多了。” 高君问，“那模特是当时你请的吗？” 许淇看了眼照片，轻描淡写地说，“前男友。” 即使高君早有心理准备，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片刻之后，他说，“我话多了。” “这有什么？”许淇笑笑，然后把影集合上了。 她把影集收起来放回柜子里，然后去陪弟弟玩了。 高君照例打扫卫生，整理屋里的设备。 他偷偷瞥了师傅好几眼，确认了她的云淡风轻之后，自己心里的别扭才舒展开来，本来么，他想，师傅那么潇洒的人，不会一直念着过去的。 许淇一边搭着积木，一边莫名其妙地想，怎么今天忽然想起曦木那人了？ 自己得奖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照片发出去时还在热恋中，评奖结束后已是互不联系。 当初答应他的只拍半身像，结果自己还是拍的全身。 虽然没穿衣服，但是她用光和角度把该遮的全遮干净了。 她忽然想笑，这家伙要是知道果照在前女友手里会作何感想？ 她觉得曦木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后来她追着他去工地拍出那四组照片，才在大赛拿了奖，他那形体实在是太绝了。 因为这个奖的缘故，她才在一次影展上认识了这家店的前任店主，同时也是铺面的房东。 那两口子年纪大了，搞了一台房车要出去游历中国，这才把这家店盘给她，她只要出一点装修钱改造一下就能开业，连店租都可以按月付，不然以她那点积蓄，万万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拥有一家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其实装修钱都是老爸刷信用卡帮她给的。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所以她对于曦木没有怨怼，相反还有许多感激之情。 只是那个家伙吧，不似她心中的那般狂野。 晚上带着牙牙回家，许淇照例叮嘱小高注意安全。 小高照例笑着应了一声‘好’。 街灯明亮，行人寂寥。 牙牙说，“姐姐，我要骑马马。” “好好好。” 许淇蹲下去，埋下头，双手擎着弟弟的胳肢窝，让他骑到自己肩膀上，然后她再站起来。 “嘻嘻，哈哈，姐姐好高。” “小东西别捂我眼睛……哎呀！我头发！” “哈哈哈哈。” 许淇跑起来，“嘚儿……驾！” 牙牙喊，“骑马马喽！” 第91章 过稿 许淇带着弟弟玩闹，揶揄着小高和晚樱的暧昧，个把星期给那天为被地为床的寡淡老爹通电话，过着平平淡淡小日子的时候。木晨曦、方敏抒、李佑宣和范婕正坐在蒲月酒馆里，书稿已经写完了，范婕专程来酒馆里表达她的欣赏之情的。 “……是否对遥远的童年还留有印象，那时候总是会突发奇想设计出一个漏洞百出的游戏，然后兴高采烈地跟小伙伴们讲。这时候大家都会很兴奋，虽然这个游戏漏洞百出，但是大家很乐意在玩闹的时候一起想办法来修补其中的漏洞。” “电子游戏的开发和我们小时候设计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游戏一样，都是先做出来一个原型……” “……可以在纸上做，也可以做出实物模型，至于游戏的规则，甚至可以写一份《规则手册》，重要的是先玩起来……” “……任何种类的游戏，都有一个最基本的设计出发点——心流。玩家的心流状态在他进入游戏的那一刻起就建立了，作为游戏设计者，必须想足够的办法维持玩家的心流。” “玩家在打开你的游戏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所以我们会发现，几乎世界上所有的游戏都是从简单到难……我们可以设计这样一种机制，玩家在某一个场景组中一旦到达了某个数值临界点，那么就可以用某种形式引导玩家进入下一个阶段……” “在rpg游戏中，可以是全图的奖励都被玩家获取；也可以是当玩家经验值到达某个阈值之后削减战斗奖励。而在开放式游戏中，还有一种方法是让敌人的实力随着玩家实力的增强而增强，这也是一个对玩家保持压力的办法……像《文明》系列那样的slg游戏，则是一套以核心数值为锚点的负反馈机制。” “……数值、文本、规则、剧情、美术、机制、关卡会共同构成一个有机的游戏世界。千万不要拍脑门子乱来，否则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游戏不好玩。下面我们以模拟经营养成游戏《临安打工人模拟器》为例，让我们看看灵光乍现的点子是如何成为一款赚到钱的游戏的……” “首先，我们掏出初中数学知识，y=kx+b，y就是玩家得分，注意，现在的很多游戏没有计分系统，并不是取消了计分机制，而是隐藏起来了，换了个概念。在《打工人模拟器》里，这个玩家得分其实就是玩家角色数值乘以修正值之后再加玩家财富值，游戏中所有的剧情触发都以得分为基准。x就是玩家的操作次数，k是游戏难度，常数b可以视为开局起始状况。”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一条匀速上升的得分曲线，但是没有任何波折。一个一次函数不可能贯穿一款游戏的所有生命周期。我们可以利用x或者y的值来改变游戏节奏。这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效果。如果以x为基准，那么，玩家的操作次数实际上是受到限制的，这会造成玩家的紧迫感。如果利用y，那么玩家不会有压力，游戏就会很休闲。很显然，游戏的节奏，是设计者经过了一次次的调整和计算最终给出来的……” “一次函数简单，一条直线没有波折也没有起伏，但是平淡。如果我们想让玩家在游戏过程中体会一下命运的无常，可以考虑一下对数函数。就好像我们在人生中总会遇到点难关一样，利用对数函数让玩家体会一下人生总不会一帆风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见叹息之墙也不是一件坏事。游戏太顺利，就会很无聊。但是游戏和人生也不大一样，游戏能回档，游戏里遇上叹息之墙了，我们就该知道，设计师是想让我们去别的地图开启新的旅程了，开个玩笑，轻松一下……” …… 范婕放下手里那一摞打印出来的a4纸书稿，喝了一大口手边的饮料，“读起来真是顺畅……搞得口干舌燥的。我入行这么久，第一次读到这么生动有趣的书。谢谢你们。” 李佑宣说，“审稿你们是专业的，我也得说一声谢谢。” 木晨曦笑着举起手里的杯子，“那我们就是互相谢谢。不如碰一个好了。” “对对对，”范婕附和着举起手里的玻璃杯笑道，“还沉浸在刚刚念稿子的状态里，完全没想到碰一下。” 于是，三个玻璃杯碰在了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没有什么问题了，”范婕说，“下午下班前，总编就已经在审稿意见上签字了。所以……” 她想了想，还是选择站起来，伸出了右手，“还是恭喜两位大触了。” 她和两人分别握了手。 这才吁了一口气又坐回卡座上，“这个项目终于可以移交了，社里面对这个项目还是挺上心的，上市日期肯定会提前，到时候我通知你们。” 五车说，“那就辛苦范老师了。” “没事没事，”范婕摆摆手，“都是合作关系，应该的。不过，我倒是有个事情想问问二位。” 木晨曦看见她脸上泛出笑容，随即她从包里拿出来两份文件，递到了他和五车的面前。 “这啥？”木晨曦低头一看，“《个人作品优先出版合约》？” “是啊，”范婕说，“其实类似于独家出版邀约，相当于是邀请两位成为我们出版社的签约作者。其实权益还是很多的，比如起印量上有一个保底，如果这本书的码洋能超过一百万的话，还有一个开题费用，也就是两位如果要写什么新书的话，我们出版社会有专人，也就是我，跟你们对接，选题通过的话，我们出版社可以先支付一笔开题费用，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要等到销售利润出来了之后才发稿费。” 木晨曦和五车哥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轻笑了一下。 “啊？”范婕有点惊讶，以为他们两个人还有自己地打算，就解释道，“两位不用急着决定，这个合同也是模板合同。里面的条款可以拿回去慢慢看了之后再考虑。” 木晨曦笑道，“我们也不是拒绝呀。” “嗨……”范婕靠到卡座靠背上，“我可能是最近项目多，有点神经质，我看你们刚刚笑了一下，还以为你们不想谈。” 李佑宣这才解释道，“我们只是忽然想到了四个字——无心插柳。” 木晨曦补充道，“对我来说还有点柳暗花明的意思。” 三人都笑了一会儿。 后来木晨曦说，其实比起出版社的开题费，他更想能拿到发行商的版金。 范婕问，“版金是什么？” “就是做出游戏原型之后给发行商，签了发行合约以后，发行商支付的前期开发费用。” “噢，原来是一个意思的。” …… 第92章 还是责怪一下世界吧 范婕把要讲的事情说完，就要去吧台结账。 冯玲玲笑了笑说，“已经付过了噢。” “又付过了？”范婕一愣，就回转身去对两个男的说，“每次过来都是你俩请客。” 她有点不满了。 李佑宣随意了一句，“应该的。” 他们一起往外走。 范婕又说，“之前你们要么就是吃到一半说失陪，要么就是说上个洗手间，反正你俩只要一离开桌子，准是去付钱了。今天全程都坐在一起，怎么付的啊？微信转账啊？” 李佑宣拍着木晨曦的肩膀说，“曦木的老婆付的，今天她驻唱。” “哎……”范婕叹口气，“好吧，我脑子里全是事情，压根没注意今天的歌手是方老师。” 她下了网约车的单子又说，“下次我说我请客的话，劳烦你们二位不要抢着付了。”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好。” 范婕笑了笑，“不然我下次不来这儿了。” 二人只得答应。 等车来时间，他们闲聊了一会儿，范婕说最近的稿子太多，有点看不完，所以只好晚上加班看了。 木晨曦和五车哥连说辛苦。 她倒是笑笑说，“一阵一阵的，有时忙，有时不忙。挺矛盾，闲的时候希望能忙一点，忙了呢，又希望闲一点。” 车来了，曦木二人和她道别，范婕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人刚坐进车里，手搭在车门把手上说，“后面就没有什么事情了，等我消息就好，放心。” 李佑宣微笑了一下，“范老师办事，我们放心的。”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关上车门。 网约车很快驶离。 写书奋战的时候不觉得，这时候稿子交付了，木晨曦才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出版人生中的第一本书其实不算是一件小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办结了。 李佑宣拍了拍他，“想什么呢？” 木晨曦这才伸了一个懒腰，“哎呀，终于做完一件大事情。怎么忽然有一种感觉，高不可攀的事情，怎么就这样做好了呀？” “是不是还有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水到渠成不过如此。”五车哥笑了，“你看你之前写网络小说，哼哧哼哧写了半年多，搞得你筋疲力尽，结果，千字五块钱。昨天的稿费是多少？” 木晨曦掏出手机打开手机助手，“嚯，在读人数271人，阅读收益0.36元，哈哈哈哈，真幽默。”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五车哥提起来，还是没忘了顺嘴安慰一下他，“我们大家都看了，写得挺好的，小满还天天催更。唯一的问题是女主角为什么和敏敏一个名字？你那会儿就开始做地下工作了？” 木晨曦矢口否认，笑着辩解，“纯属巧合。” “哦，”五车说，“懂了，缘分。” “是缘分吧。” 两个人站在酒馆外面的香樟树下。 木晨曦抱臂搓着脸，五车则双手撑着人行道的铁护栏。 木晨曦说，“那书写得不好，不赚钱是应该的；《步行者的远方》做得也不好，不赚钱也是应该的。” 五车没有看他，目光向着灯火莹莹的青鸢街说，“你就不能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的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嘛？” “啊？”木晨曦望着五车哥，他很快也扭过头来，四目相对。 木晨曦心中感动，自己做的事情做成了那个样子，还是有好朋友们的认可。锦上添花的事很寻常，但这几个朋友们对他的帮助却又都是雪中送炭。 大家之间的感情又都是惺惺相惜的。 “嗯。”五车点了点头，“单纯运气差也可以是做啥啥不行的，不一定是实力的问题。就好像这本书，范婕只是没明说而已，明显你做的那一部分更符合她的要求。我不过是在某天早上突发奇想，就给出版社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就是范婕，她让我把稿子和选题说明发给她看看，事情就这么搞起来了。你这个人……” 木晨曦笑笑，“我怎么啦？” “少找一找自己的原因，有时候还是可以责怪一下这个世界的。对不对？世界对你不好，爸妈对你不好，生活对你不好，这又不是你的错。” 木晨曦听完，半张着嘴，瞪着眼睛做了一个怪脸，马上奔三的人还是一副少年样，接着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少顷，笑声停止。 木晨曦笑着说，“大哥教育得是。不过，我那本发网文写得是真的不好，至少比起这本开发教程，差远了。” 李佑宣问，“哪里不好了？” 木晨曦说，“文字没劲儿，知道吧？” “没劲儿？什么意思？”李佑宣问，“那不是日常小说吗？不就应该是写日常琐事吗？” “《红楼梦》还是日常小说呢，《京华烟云》也是日常小说呢，那你要说，《一碗清汤荞麦面》从头到尾就只讲了一家穷人在面摊吃面的事情呢，全文陈述句，怎么就那么感人呢？就是我挖掘得少了，看着不真，空中楼阁无根草，没有什么感染力。” “我的天，别人都是批判别人起劲，好嘛，到你这，你批判起自己来真是一点情面不留，”李佑宣只得拍了拍他，“好了好了，走吧，进去坐。再不进去，你老婆唱完歌该找出来了。” “好。” 木晨曦走在前面，进门去了。 李佑宣看着他的背影，自己心里也是叹息一声，想起自己几年前第一次见他，是在七月末八月初那难熬的三伏天里。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在网上想象力那么丰富的一个人，这么文艺的一个人，居然是从一家工厂的焊接车间里走出来，牛仔衣牛仔裤，左手提着安全帽，右手捏着一双黑得五彩斑斓的帆布劳保手套。 他站在厂门口挥了挥手。 “你就是曦木？” “我就是曦木，你就是五车啊，哈哈，果然完全符合想象中的样子。” “你……可能也挺符合我想象中的形象的，哈哈哈，大热天你这穿这一身，是在这厂里上班吗？” “打临工，”他说，“焊东西，不穿这个得把身上烫烂。” 那天他的脸和脖子很红，不是健康的那种，是有点肿的红，后来才知道，是烧电焊的那个弧光照的…… 有些人抱怨自己，怨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会；曦木找自己的原因，是条理清晰地总结每件事情的利害得失。 他不希望曦木在长久的失败和压抑之中，变成前一类人。 但至少，此时此刻的精神力还是在线的。 他们两口子最近很喜欢把‘能量’一词挂在嘴边。 光说精神力好像还有一点笼统，但是他们用‘能量’一词来代替‘精神力’之后，感觉形容就贴切多了。 敏敏能量低，大家都见识过。敏敏有时候会动很多心思来讨好人，让人觉得她特别热心特别温和特别好，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觉得她这么温婉大方的女孩子，应该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直到后来见过了她犯病的样子…… 第93章 恶龙它犯了什么罪呀 敏敏犯病那天上午还是好好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说想把手里这条编曲做完，下午好交了。 小满好心好意去帮她买饭，还没忘了给她带可乐，那天鸡腿比较畅销，敏敏想吃鸡腿，但是小满排队没有排到。 小满的心思都在做事情上，对于生活琐事的细节不会太关注，也没有打电话问方敏抒要换个什么菜，径直给她买了一份红烧排骨。 回到工位，小满把可乐和饭放到她面前说，“今天吃不成鸡腿啦，没有了，给你买的排骨。” 敏敏盯着电脑屏幕没说话。因为大家都有这种专注时刻，所以小满也没有在意。 过了一会儿，敏敏的手开始在编曲键盘上乱按，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自顾自地哀叹了几声。 小满意识到不对，问她，“敏敏你怎么了啊？” 方敏抒轻轻锤了几下编曲键盘，屏幕上的钢琴卷帘就变得很乱了。 她仍旧不看小满，而是半低着头，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说，“没意思，想吃个鸡腿都吃不到。早知道早点去抢，吃个鸡腿都要抢，吃什么都要抢，抢抢抢，就知道不是自己办的事情就办不好。” “哎……你……” 小满一下子就生气了，但反击的话一到嘴边，因为平日里的关系好，还存了理智，就没有说出来。 她好心好意给人打饭，回来还被人责备，心里气得狠，平日里她那些温婉，现在想着只觉得茶。 她还是无神地看着屏幕，双手把编曲键盘微微抬了一点起来，又扔到桌子上。恰似打英雄联盟输了团战，扔键盘准备怪队友的那个架势。 扔得虽然轻，但编曲键盘比机械键盘重很多，撞在木质桌面上声音还是略大。 李佑宣这才注意到旁边出了事。 阿锤和九九这天都不在，他扭头对上小满的眼神，小满已是面有愠色。 也是看在过去关系好，以及曦木的份儿上才没发作。 方敏抒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要是在肯定想办法给我买鸡腿了。这家的排骨又不好吃，不好吃也得吃，不吃下午没劲。为什么嘛？就不能跟我说一说？吃炒肉也比排骨强。这个卷帘怎么做成了这个样子？烦死了，吵死了，吵死了，烦死了。为什么事事都是那么不顺遂，我就不该来，还是吃吧，这么挑剔干什么？别挑剔，吃吧，谁叫你自己不去，麻烦人家干什么?人家没有事情做的?” 小满要发作，李佑宣抢先一步把她拉开，“怎么了啊？” 她有点委屈地把鸡腿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佑宣说，“你看，不理她，她还是在说。” 小满面色稍展，和他一起站在不远处观察敏敏，她真是对着屏幕嘟囔，那失意的样子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天，她从来没见过这点小事能让一个人这么郁闷。 李佑宣说，“她生着病的。” 小满恍然大悟，“妈耶，我把这一茬儿忘了，她能在那儿喋喋不休说多久？原来抑郁症是这样的?” “那谁知道呀。” 李佑宣不方便，小满鼓着勇气到她身边去坐着，给她搓手，也不知道该劝什么，害怕弄巧成拙，只好什么都不说。 敏敏果然不是针对她，她的喋喋不休完全不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慢慢地她的声音小了下去，直至无声，失意的眼神慢慢变成倦怠，叨叨变成了沉默。 沉默了许久，她才猛地把自己的手从小满手里抽走。 “对不起啊，小满，”她这才一脸歉意地说，“刚刚我想别的去了。” 她那表情只能说我见犹怜，抱歉中甚至带着卑微。 小满微笑着点头，忙摆了好几下手，“嗯嗯嗯，没事。” 方敏抒打开饭盒，“呀，都凉了。” “快吃吧。” 小满和李佑宣对了一下眼神，才放心下来，两人各自看了下时间，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 方敏抒吃了一口饭，才意识到不对劲，“我刚刚是不是嘟囔了很久？对不起小满，我不是怪你，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我是怪自己……” “打住打住。”小满说，“生病了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怎么会对时间的感知突然变得那么差？” 方敏抒问，“多久了？” “一个小时了。” “呼……”她叹口气，“吃药把短时记忆搞差了，这样会好受一些。” 她抬头看着李佑宣说，“五车哥，小满，麻烦别告诉曦木了，免得他担心，行吗？” 李佑宣和小满异口同声，“放心，我们不跟他讲。” 然后她就笑了起来，马上掏出手机，“饮茶了，我请你们。” 小满受了委屈，不客气地笑道，“大杯生椰丝绒拿铁谢谢。” “好好好。”她笑着下了单，又问李佑宣，“五车哥要什么？” “冰c美式吧。” “好的。” 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后来他和小满聊起来，都是感叹，缘分这种事情说不清楚。 敏敏也是有精神力的，但是她真的得和一个能量高的人呆在一起。 他忽然也想起曦木的前女友，可能两个能量都很高的人呆在一起，并不一定会收到强强联合的效果吧，也有可能会爆炸。 谁知道呢？ …… 两人重新回到酒馆，敏敏抱着吉他正坐在歌台中央。 木晨曦微笑着远远看她，她显然一直留意着酒馆的门口，立刻也不动声色地回过来一个眼神，然后那歌声里都带上了一点儿笑意。 他们没回卡座，索性决定就在吧台边坐着聊。 因为蒲月酒馆越来越快要成为他们谈事聚会的地点，所以冯玲玲跟他们也很熟了。 酒保有个特殊技能，总能记住各种各样的客人们的‘老规矩’。 他俩刚在高脚椅上坐下，玲玲就问，“老样子？” 他们点了点头，片刻，两杯低度数软饮料就递到了他们面前，“慢用。” 她说完又忙去了。 木晨曦对五车哥说，“放心吧老哥，我真只是单纯总结利害得失。” “来，先喝一口。” 两人碰了下杯子，五车说，“嗯，勇者斗恶龙，你是勇者。” 冯玲玲回转头来打趣道，“恶龙它犯了什么罪呀？” 五车接话，“因为勇者需要斗它。” “哎，玲玲，”木晨曦笑道，“我们一来，你怎么就把这话题给整上了哲学高度？” 玲玲问，“哪种哲学？” 本来木晨曦说的是‘我们从哪来要到哪里去’的这种哲学，玲玲一发话，令人立刻想起了男人之间的那种哲学。 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了一块肥皂…… 两个男人同时翻白眼，木晨曦哭笑不得，“算了算了，xp是自由的。” “哦哦，”玲玲摆摆手，“原来五车哥回答的是正经哲学。” 两个男人瞬间绷不住了，笑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曦木摸额头，五车搓胡子，反正要保持着不能扑哧大笑的状态，倒是挺辛苦的。 玲玲撇了撇嘴，“不好意思，你们聊吧，刚刚是我打扰了。” 木晨曦自问，“刚刚我想说什么来着？” 想了片刻想起来了，“对了五车，《暗夜救赎》做到第几关了？” “第六关，最终boss的模型，骨骼动画，行为树都已经弄好了。” “也快了哦。” “是啊，快了。” 第94章 这酒真是上头 冯玲玲忙完，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其实想问问那是个什么游戏，可不可以搞来先玩一玩。 但是想起来刚才自己冷不丁冒犯客人了，虽然和客人很熟，可以开玩笑，但是有点没分场合。 就微微自顾撇了一下嘴。 她最近见的那几个对象都不大顺利，心里也是有点烦。 恰好这时有卡座客人点酒，服务生一时忙不过来，她索性调了一杯，端着餐盘给人上酒去了…… 而吧台边上两个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碰杯喝了两口。 过了一会儿，各自想起了过去的许多时刻，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碍于公共场合的缘故，还得控制着音量，只好伏在吧台上笑得一抽一抽地。 木晨曦说，“不容易啊。” 五车哥说，“不容易。” 木晨曦说，“你自己搞shader，还要把那个弱智得跟玩具一样的光追关了，骨骼动画做得抓狂，啧啧，做3d坑真多。” 五车一巴掌拍木晨曦背上，“还有卡模型bug你没说。” “哈哈哈，有没有那种物理溢出bug?模型直接上天。” 五车捶了两下吧台说，“你怎么知道有的？你老婆看到的啊？” “我猜的。” “哈哈哈哈，喝酒。”五车举起杯子，“曦木老哥就是会猜。” 说罢一饮而尽。 “卧槽，”木晨曦说，“老哥你来真的啊？” 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五车说，“没劲。” 木晨曦说，“天天还想着干活，自己点的软饮料，还不如喝雪碧。” 软饮料好喝，一口干完了还是会飘飘然。 两个人也是压抑得久了，此番稿子一交，这条看上去没有什么希望的路忽然露出点阳光来。 对木晨曦来说是重大事件，对五车来说也是。 当年在ggj上见过优秀的人太多，但是好多人忽然就销声匿迹了，也许人家做游戏只是爱好，也许人家有其他的事情做，谁知道呢？ 他们一直坚持着做着，从不上b站发开发视频。 不对，小满有开发视频，做得很冷淡，简单录屏，随随便便剪一剪就发了，都懒得配音。 本来干活就自己一个人，一双手，码代码、画资源都忙得没空，有点时间还得去找糊口的事情做，谁有工夫去剪视频？ 玲玲回来，看着他俩问，“你俩笑什么？” 他俩不答话，莫名其妙又哈哈笑起来，虽然克制，但像疯了。 玲玲不问了，拿出自己的酒保样子来，“还要酒不？我自创的新品要不要尝试一下？” “我喝，”五车说，“曦木不喝。” 玲玲头一偏，看了眼木晨曦，似明白了什么，又对五车说，“我去去就来。” 木晨曦问，“你去哪儿？” 她背对着他俩，抬手就往歌台走去了。 此时歌台上的敏敏刚刚唱完一首《春风十里》，正要下台休息。 见玲玲过来，立马关了麦克风。 玲玲顺手把敏敏放在休息位置上的水杯给了她。 酒馆灯光暖，歌台要更亮一些。玲玲欠身跟敏敏在说着什么。 方敏抒一边听，一边朝着吧台微笑。 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说了什么，然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又掩着嘴笑了一下，也不休息了，又抱上吉他了。 冯玲玲很快走回来。 “你跟敏敏说什么去了？” 玲玲笑道，“帮你点歌，给你助兴，顺便帮你申请喝酒的许可。” 木晨曦说，“嗳，我看你是想找机会跟敏敏说话。” “嘶，”玲玲龇牙咧嘴，“天地良心，曦木老哥，你不能因为我性别女、取向女，就不允许我和你老婆做朋友吧？” “嘶……”木晨曦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玩笑道，“我总觉得我应该叫她跟你划清界限，以表示我对你的尊重，就算你哪天说你取向男了，我也得考虑一下你是不是从百合进化成了双性。” 玲玲噔噔眼睛，并不生气，“正如老哥所言，xp是自由的。” 木晨曦说完扭头望向歌台，老婆不动声色朝他眨巴一下眼睛，算是媚眼了。 他自己喝了一点儿酒，眼里的老婆跟仙女似的。 真正的仙女不需要打扮，白t恤、黑短裤，哪怕头发胡乱扎成藕节子，那也很仙。 好嘛，玲玲所言非虚，敏敏允许他随便喝。 “要不要？”玲玲问，“重庆幻梦，我自己发明的小把戏哦。” 不待木晨曦说话，五车先开口，“因崔斯汀，我来一杯。” 木晨曦说，“我也来一杯，我俩都要大杯。” “盛惠盛惠……” 过了一会儿，两大杯调制白酒被放到了他们跟前。 透明玻璃杯里浮着冰块，酒和水一样透明，中间却泛着幽蓝的颜色。 “一百五十毫升龙舌兰酒，加上一些其他的透明饮料，再来点冰块和蓝莓汁调出来的。42度的龙舌兰酒，也就是说，三两酒，你们两个大男人应该喝不醉吧？”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笑了一会儿。 “哦，”玲玲懂了，“看来是我高估你俩了。” 木晨曦说，“确实是高估了我们。可是为什么是重庆幻梦而不是成都幻梦？上海幻梦不是更有意思？武汉幻梦也行啊。” “嘛，”玲玲已经擦起了杯子，忽然深沉道，“你老婆说的，一座城市的名字可以只是一种意象。” “有意思。” 大家心照不宣了。 五车一直没说话，看着那清水似的酒里的一抹蓝影，有些出神。 木晨曦估计他想起在重庆时候的事情了，就拍拍他的背，“喝吧，老哥，多久没有喝醉过了，今天过稿了，值得庆祝一下。” 五车自顾道，“重庆这个意象不错。” 两人碰杯，各自喝下去一大口。 这个比刚刚那软饮料辣多了，虽然没有白酒那么辣，但是它苦，还酸，还涩，还有一点儿淡甜，水里有气泡，想来是加了无味汽水，挺有意思的一款个人作品，挺过瘾的。 两个男人心绪静下来，便不笑了，连喝了三口，杯中的酒下去三分之一。 他们脸上就红了起来。 木晨曦忽然愤愤然，“萤石那个人没什么意思，我看他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了优越感，做个游戏天天就是这个模式，那个模式，谁不知道啊？成天拿着专业知识掩盖自己没有创造力的事实。不是我看扁他，我哪怕烧着电焊搬着砖，我也从来没认为他能做出什么好玩的东西来。” 五车没说话，举杯和木晨曦碰了一下，接着自己又闷下去一口。 木晨曦也陪着喝了一口。 这时候杯子里的蓝色就全部扩散开了，但在灯光下还是幽幽的，特别迷幻，这酒的名字取得真是不错。 重庆是一个令五车哥心绪复杂的地方。 五车哥说，“如果不是萤石天天说我这不懂那不懂，我可能也不会跑出来做《暗夜救赎》。” 那个萤石是五车哥以前公司的主程兼老板，很傲慢的一个人，木晨曦见过他几次，很不喜欢他。 “所以路都是咱们自己走的，”木晨曦说，“他又算个什么？人脉，投流，水军，开发费，啥都占全，还自诩独立游戏。草。他独立个屁，真独立就不会和投资人干仗了，有本事别拿投资啊，拿了投资还要和人谈独立，真的是……” 此时，酒已上头，木晨曦说话越发激动起来，“他有什么可傲慢的。独立精神又不是他头上顶的标签，居然成了这种人营销的噱头。” 李佑宣心想，人家从来就没瞧上过咱们这些学历不好的。 没钱，学历又不好，在人家眼里啥也不是。 只好远离，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何苦天天不自在？ “你说实话，”李佑宣问道，“你手搓monogame，是不是因为那一次他在那个群里嘲讽人？” “是，”木晨曦说，“我要是有精力，我还想手搓opengl，他不就是自己投了钱搞了自己的图形框架吗？谁搞不出来一样。” “你跟他又没什么交集，后来你又退群了，”李佑宣说，“如果不是因为搓图形框架，本来应该有更多时间打磨游戏的。” “算了算了，”木晨曦说，“反正框架也搓出来了，呵呵。再说，恶龙没错，可我是勇者，就要斗他一斗。” “牛逼。” “你也牛逼。” 两人又喝。 然后沉默。 然后又哈哈大笑。 又互相拍拍对方的背。 往事就在大笑和沉默之间来回闪现，像一出皮影戏。 这酒是真上头。 第95章 五百英里 “如果你错过了我搭的那列火车” “那便是我已离去” “你能听见那汽笛绵延了一百英里” “一百英里又一百英里” “一百英里又一百英里” “你能听见那汽笛，绵延了一百英里……” …… 《五百英里》是一首英文老歌，一首柔和的关于一个人一文不名背井离乡的歌。 没成想，刚刚冯玲玲去找他老婆点的歌居然是这一首。 一首歌的感情色彩可以有很多种表现形式，这天她唱得轻松又愉快，以至于歌词里写的，那个衣衫褴褛身无分文的离家浪子好像都带上了随遇而安的意味。 于是木晨曦和李佑宣都沉默了。 即使酒精让自己飘飘然，但是心里忽然都宁静了下来。 五百英里不长，无所谓的。 五百英里也不短，得慢慢走。 李佑宣说，“这口水歌词怎么这么好听？” 木晨曦说，“你如果错过了我搭的火车，那我就是走了，你能听见汽笛声，一百英里又一百英里。我穷困潦倒，回不去，这是一条路，一百英里又一百英里……” “喝酒。” “喝。” 木晨曦又说，“所以五百英里到底是离开了永远不回去，还是走了又回？” 李佑宣说，“听敏敏的意思，嗯，是满怀希望地走了，又开开心心地回了。” 他俩扭头看着歌台上的她，她的歌声伴在她的微笑里。 就很动人。 酒馆里的酒客多，被打动的也不止他俩，连那微微的谈笑聊天的嘈杂都没有了。 就着这歌声，两个人又喝下去不少酒。 酒意渐浓。 五车问，“敏敏什么时候能拿到永居？” 木晨曦说，“九月中旬，大概。” “她也是可惜。” “没事，她自己看得开，”木晨曦说，“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多开心。” 因为酒意浓厚的缘故，人的肢体动作就要大一些，五车哥又拍了一下木晨曦的背，“她这么努力的人，不可能没有事业心吧？” “有啊，来，再喝一口。” 两人碰了一下杯子，木晨曦说，“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做一个歌手。” “星光璀璨的那种？” “不不不，”木晨曦连连晃着脑袋，“是罗德里格斯那种，她想过得简单、平静，安安稳稳地取悦别人，她说让别人开心就是她的工作。” 五车叹息了一声，“多好一个人。” 木晨曦盯着杯子里的酒说道，“我很喜欢她，入骨那种。” “她也会折磨你的吧？”五车说，“小满见识过，差点瞬间翻脸。” 木晨曦抿着嘴微笑，样子竟然有几分腼腆，“来，敬你们一杯，你喝一口就当是我谢谢杨半仙了。” 五车说，“杨半仙能赚钱，一半功劳靠你，你谢她干什么，哈哈哈。” 木晨曦说，“那是杨半仙悟性高，一说就明白。” “哈哈哈，”五车笑道，“得啦，说说你自己吧。我是万万没有想到，你会找一个这样的。” “她不可爱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五车说，“相识都是因外表而起，如果别人知道她的隐忧，也许要么骗，要么打退堂鼓吧。做朋友很好的，朝夕相处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木晨曦对他的后半句充耳不闻，只是说，“骗的概率大。” “曦木嫂见识远，一般人哪骗得着她？” 木晨曦若有所思，“我希望她能安安稳稳过下去。” “你是真的喜欢她呀？” “靠，你居然会怀疑。” “放心吧，在外面还有我们呢。” 木晨曦笑道，“人生需要多少个好朋友？” “五六个就够了。”五车如是说完，再次举起了杯子。 两个人杯子里的酒都差不多了，调制过的龙舌兰酒没有原酒那么辣，于是两个人碰了一下，一口干了下去。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方敏抒柔和又轻快的歌声也在这个时候结束。 酒馆里响起一阵掌声，她微笑致意了一番，把吉他放到一边去了。 玲玲忙完，转过来看到两个男人的杯中酒见了底，惊讶道，“喝这么快！” “感觉还能再喝一杯。” “得啦，这还有一点后劲的，”玲玲收了杯子，“歇一会儿吧。” 五车支着脑袋想着关于木晨曦的事情，他刚刚也有话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许淇明显是一个好得多的选择。 但是这种事情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曦木不提不聊，他也不提不聊了。 方敏抒走到吧台边上来，“下班了啦，五车哥你好啊。” “你好。” 木晨曦拿出手机要付酒钱，被方敏抒按了回去，“一会儿赵哥从我的驻唱费里扣。哎呀嘞，你们两个怎么喝成这样。” 木晨曦问，“哪样了？” “这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还睥睨了一眼边上的冯玲玲，玲玲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辜表情。 接着又笑起来，“今天好日子，是该喝高兴一点。要不要再坐一会儿？” “该回了，”木晨曦又对五车说，“走吧？老哥。” “走吧。” 五车要站起来，酒的后劲来了，一个趔趄差点倒了，吧台里的玲玲赶紧把他扶住，“喂喂，慢一点，这怎么站都站不稳了。” 五车定了定神，“好了，刚刚我是起急了。” 转身要出门，却差点被高脚椅绊倒，这回是方敏抒把他扶住了。 至于一旁的木晨曦，这会儿跟五车老哥的状况也差不多。 方敏抒有些无奈地望向玲玲，玲玲回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这会儿正忙啊，没法帮你。 最后只好boy help boy，两个男人勾肩搭背相互扶着出去了。 玲玲把方敏抒送出门，“你说让我给他们弄高兴的酒啊，我哪知道龙舌兰酒就把他们喝成这样。” “两个都是很少在外应酬的人，这酒量也差不多了，我看他俩倒是真开心，你忙去吧。” “行吧。”玲玲说，“我回吧台去守着了。” 她进去，又把服务生小唐支出来陪着方敏抒等着，直到网约车来。 方敏抒想扶他俩。 木晨曦让她自己去前面坐好。 然后两个人虽然偏偏倒倒，但也算顺利地坐上了后排…… 第96章 新游戏 五车说先送曦木两口子回家，理由是他们要爬五楼。 方敏抒说下单目的地是五车哥住的小区，所以还是送五车哥先回家好了。 五车没辙，只好作罢。 木晨曦说送他进小区电梯，方敏抒就在一旁附和。 她说话的声音又宽和，又说得在理，“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万一上下电梯卡一下也不好嘛，我们怎么着也是两个人。我呢，你别看身板小，把曦木拽回去还是可以的，走吧走吧，回去吹吹空调醒醒酒，别在这外面吹热风了。” 一番话说得令人无法拒绝。 木晨曦也推着他往小区里走，李佑宣只好‘就范’。 于是现在明白了，这不就是夫唱妇随吗？ 原来，好的不一定合适，合适的不一定好。 夫妻二人最后一直把李佑宣送进了家门才离开。 方敏抒顺带参观了一下五车哥的家—— 比他们家大一些的一间公寓。没有天然气，但是是民用水电费。他的书没有曦木多，毕竟五车哥要比曦木专精一些，不像曦木除了游戏以外还看很多游戏以外的书。 家里布置很简洁，他有一个展示盒，盒子里是一套手办，一票中世纪甲胄的武士。据他一一介绍，深渊行者、法汉骑士、太阳战士…… 曦木说那都是《黑暗之魂》里面的。 他还说，宫崎英高的粉丝是这样的，还开玩笑说，你看五车哥那宽脸，长得就很宫崎英高。 他们留在五车家里喝了一杯水才回家。 回去路上，方敏抒让他靠着窗休息，一回到家里，又是安安静静的二人世界。 木晨曦瘫坐在沙发上，方敏抒去打了一盆热水来给他洗脸。 他提起范婕说的签合约的事情。 敏敏给他擦脸，并且言简意赅道，“没有坑就可以签，我猜出版社应该只是想要一个优先权。” “是。” “那你明天检查一下，给范老师说一声。” 她起身端着水走了，片刻又提着水桶出来。 家里没有洗脚盆，她一向拿这个水桶洗脚。 放下那半桶水，她就蹲了下去。 “嗳，大小姐，我自己来。” 她停住，抬头，“什么大小姐？” “反正你搁我这儿是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咦……”方敏抒蹲在那儿笑起来，一时想着他也不是不擅表达，一边说，“曦木老公你油腻起来也是一脸的轻薄。” 木晨曦不答，却是左看看，右看看。 方敏抒好奇，“看什么？” 他立刻附身，把鞋袜脱了，等老婆回过神来，脚已经泡在了水里。 “好哇，你居然让我看飞碟。” “哪有？”他说，“我是想看看门有没有关好，窗帘有没有拉好。” 方敏抒掩着鼻子嗤嗤笑了会儿，“你这么能干，你自己洗吧，大小姐洗澡去了。” 她含羞而走，躲进小卫生间里偷笑。大家族旁支的孩子从小就要学着乖巧，学着审时度势。 曦木总是在她不由自主露出卑微的时候禁止她卑微。 热水洒下来，满心都是暖。 外面木晨曦搓着脚，思绪因为酒精而变得跳脱。 洗完了，他喊了一声，“嘿，方敏抒。” 她在卫生间里回，“怎么？” “我们现在有两万六千多块钱了。” “是啊，怎么了？” 木晨曦说，“你说我和五车哥那本书能赚多少钱？” 她顺口扯了个数字，“一百万。” “叫你正经猜。” 她又说，“那就是十万。” “哦。” 外面的木晨曦发了一会儿呆，先是激动，然后又冷静下来，毕竟哪怕是十万块钱，也不大可能剩下的这几个月里拿到。 蹉跎岁月啊，他想。 敏敏已经很久没有蜷缩着对着墙睡觉了，现在身边有个小兔撒欢的好去处。 她觉得自己每每调皮起来，曦木却总是说她像春天的雨，所以喜欢不够。 她说我希望在你身边待到很久的时候。 他问很久是多久。 木头不需要雨的时候。 哦，那可是很久以后了。 这天他喝了酒，方敏抒不想去调皮，担心累着他，又对着墙蜷着。 结果木头毛躁，她又忸怩摇摆，最后忐忐忑忑地又变成一阵晚风将他包裹，自己又极乐了。 她闭着眼睛脸发烫，还嘴硬，“我让玲玲给你喝酒是让你高兴的，不是让你放纵的。” “我高兴看你高兴。” 她立刻哑口无言，蜷到他身边去了。 然后没再说话了。 木头一向吃得香睡得香，方敏抒有时候入睡要困难些。后来她索性坐起来用手机学歌。 他倒是会找地方蜷，蜷在她肚子边上。 “我肚子上有赘肉的啦。” 他迷迷糊糊打个哈欠，在那赘肉上揉了揉，“肚子有肉……好，才不会宫寒。” 她感到他掌心的温度透到了肚子里，到了内心的深处。 在那一瞬间，想生孩子的冲动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问，“我以后老了、肥了、丑了怎么办？” “那时候我也老了、肥了、丑了。” “你不会的。” “……” “哎。” 然后他睡着了，方敏抒端详了他好一会儿，这奔三的人睡着了之后还是安静得一副少年样。 第二天大早，木晨曦就起了来，宿醉有点头疼，喝了一口冷水，吃了早饭，这才感觉精神好了。 他把电脑打开，新建了一个文件夹——《木木镇的故事》。 【少年小鱼离开了家乡，一个人来到了木木镇。木木镇上有许多有趣的人，大家很欢迎小鱼这个异乡人的到来。小鱼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但是，镇子的最中央有一座高塔，里面住着一位谜语小姐。】 写完游戏简介，木晨曦看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心里欣慰。 历经了这一年的波折，终于兜兜转转又重新开始了。 方敏抒多睡了一会儿才起来，对吃着药的她来说是常事。出来的时候，气色挺好。 “我做着梦呢，”她说，“摸来摸去，啥也没摸到，然后就醒了，还好听见了键盘的声音。” “去洗漱一下吃饭啦。” “好。” 她端着早饭坐到他身边。木晨曦仍然专注地盯着屏幕，丝毫不受她的影响。 第97章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那于连 木晨曦想得很清楚，书稿的钱最乐观也得十月份开始领，能领多少不知道。敏敏虽然挣着钱，这一阵子能攒一些下来纯是因为节约。 等到九月份拿了五星卡，她也得开始买社保了，这不是一笔小开销。 届时房租也得付。 在一起这么久了，金子首饰他还记在心上，这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她买的； 结婚的照片也还没有拍。 他有一回提过，她乐呵呵地说，“金子你给我买，我也得给你买金子呀。那我是你老婆，我戴的金子多，你给我买的是聘礼，那我也要给自己置办嫁妆对不？聘礼和嫁妆，这是结婚的信物呢，是得买，钱是钱，金子是金子，不一样。等咱俩有闲钱了买吧，你要记住啊，我记性不好，我怕我忘了。” 他感动得不行，就说不出话来了。 总之，现状就是缺钱。 即使她拿了五星卡，现状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游戏当然是一刻不能耽搁，现在轻装上路，早点把自己第一个赚钱的项目做出来最好。 他觉得自己可以蹉跎，没有关系，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个什么样都没有关系，只要他天天在做事情就行，成果会留下来的，自己是活给自己看的，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敏敏不一样，眼看就要二十六了，她对歌唱的责任感不比自己对游戏的责任感差。 虽然她不说，但是他知道，敏敏还是希望在自己年轻的时候留下点什么。词曲虽然写下来就不会变，但年轻时候的嗓音是留不住的，除非做成专辑或者单曲录下来。 这是一种关于人生的时不我待。 时运不济就是人生这场game在给他上难度，但是他一定要赢，不是要赢过别人，是一定要赢过这一场游戏。 方敏抒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吃，一边陶醉自己老公专心做事的认真样。 写书这两个月里，他就是这么一直专心又自觉的。 书稿刚交出去，马不停蹄地就开始搞自己的游戏了。 过了一会儿，木晨曦停下来，“走吧，我陪你上去做有氧，” “好啊。” 她起床时就穿的运动裤，径直随着他上楼了。 现在没有去外面搬砖，木晨曦为了保持体能，天天早上和敏敏一起锻炼。 她做的是有氧，他则是在楼上弄了一捆砖在练习搬砖，还美其名曰，这是劳动技能，挣钱的把式…… 七月的天气闷热，即使是早晨，练完了也是一身汗。 木晨曦喘着气往地上一坐，撑着地面就开始休息。 老婆跑过来蹲下，不顾自己的汗，给他先擦了。 所以早晨的天台也是他们两个人的甜蜜时刻，感情就是在这日复一日的寻常小事里慢慢累积，最后累积成只有生离死别才能分开的那种情谊的。 曦木微微喘着气笑道，“最喜欢你帮我擦脸上的汗。” 她含情脉脉，“呐，这个呢，就叫恩爱。” 两人默默笑着，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的心里也满是欲望，昨天本来想单独为你唱一首的。但是酒馆里场合不好，就依玲玲选的，唱的《五百英里》。” “你想唱什么？” 她没直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像那《红与黑》里的于连，知道吗？于连，就是朱利安。” “名着啊，怎么能不知道？”木晨曦忽然仰头望向天空笑道，“我比于连强啊，我走正路。” 她柔声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于连的。” 木晨曦以前没有这样审视过自己。等到敏敏说出来，便就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攀爬。 其实他的人生历程远远算不上顺利，只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算苦楚。 和那《红与黑》里的于连一样，童年过得不怎么幸福，长大了心里充满了野心，只是他自己没有癫狂罢了。 这一刻，她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让他心里忽然激动起来，不是为爱情激动的。 而是因为在这一瞬，她眼眸如镜，在这镜中，他看到了自己。 他忽然搂住她，在她细汗密布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时间静谧了一会儿。 木晨曦松开她，目光越过楼顶的矮墙望向远方。 “不假，每个人心里都有于连。钱、女人、权力、地位，在世俗里总要选一样，我偏样样都不选，我就要做别人眼里不自量力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这么些年，我从来没有把别人眼里的苦头当苦头。人间很好，我要历练，然后我要做一件让我满意的事情。赚不到钱，我认输，赚到了钱，那是我应得的。生活就是一场决斗，我要是不赢，就只有输。” 这才是他的独白，和任何人无关，包括方敏抒，但他对她说出来了。 哦，傻木头，方敏抒脸上只是微笑，心里却在告白，原来我来之前你都没有审视过自己啊，所以我爱的你呀，这生命如此野蛮，这么倔强。 木晨曦受不了她那个恬静的样子，猛然把她抱住，这一次相当野蛮以及用力。 敏敏低吟了一声‘哎呀’，竟要有一点儿喘不过气来。 她从小有个梦，总梦见有一个勇士朝着自己凶猛地冲来。 这一刻她终于看到他这样冲过来了，终于没有小心翼翼地把她当作病娇。 心里猛然咯噔，以为自己承受不起，但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她会希望被他野蛮地占有，没有多少女人在面对比自己重几十公斤，比自己高十几公分的健壮男人时能够不产生一种微妙的恐惧之心。 希望被野蛮地占有，又希望被温柔以待，这样她会觉得，自己也占有了他，也给了他一个安静的归处。 “喘不过气来啦。” 他又吻她，用力且疯狂，她也疯起来，半晌之后才结束。 她微赧着问，“你今天这么凶？” 他说，“你是我的。” 她笑道，“你也是我的。我以为我受不了这个冲击，结果还是承受得住。” 他坚定道，“和病无关，你是我的。” 她莞尔着站起来，“勇士。” 木晨曦被她拉着手走到向东的矮墙边，夏日的晨阳刺眼。 两个人直视着太阳，相互依傍在一起站立了许久。 木晨曦问，“所以你昨晚上想唱的是什么？” 她仰起脸来，“你给我当键盘手，我们去街上唱，好不？” “好。” 其实木晨曦对自己那个业余电钢技能没什么信心，但是敏敏早想到了这一点，一回家就给了他一份手写的钢琴谱。 他接过那手稿的时候，觉得那本子都沉甸甸的，原来她早有那个心思啊，希望自己能陪着她登台表演。 他说，“我倒是希望能给你当键盘手。” “真的？” 他点点头，“真的，就是我水准太业余了。” “当键盘手又不是让你上台演奏《野蜂飞舞》，你是不是傻？按演出需要编曲排练啊，哪会那么难？”她咧着嘴笑起来，整齐的牙齿甚是可爱，“曦木老公，你要是答应我，我以后可就只要你给我按键盘了噢。” “那我先练这个。”他说着，拿着谱子就坐到电钢前。 键盘前奏很简单，没有什么变化，几乎只是打个节奏。他很快弹出来几个小节。 方敏抒笑道，“你也不算业余呢嘛。” …… 第98章 荣耀向我俯首 敏敏也没有要曦木马上排练，弹了一会儿就让他出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也把电脑打开，正巧有个一百块的小活儿可以做。 曦木走到外面敲了几下键盘忽然问，“那歌到底是啥呀？” 敏敏这才想起来给老公的手写谱子上没有标题，因而笑道，“你说和于连有关的能是什么歌？” 木晨曦抓过手边的谱子，又仔细看了一下，有些吃力地视唱了一下，发现后面的节奏愈发变得狂野起来，那似曾相识的燃。 片刻之后他想起来了，是那法语歌剧《摇滚红与黑》里面的《荣耀向我俯首》。 于是他说，“我想起来了，《荣耀向我俯首》，是不是？” “是呀。” “这歌好燃的，法语的呀。” 敏敏说，“我不会法语不影响，对着音标照样唱，音乐就是这样没有国界，听不懂歌词不妨碍歌很燃。” “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明，你心里也有于连？” 敏敏回答，“我不是说了嘛，每个人心里都有于连。” 木晨曦想象着敏敏唱这摇滚时候的会是个什么样子，这样想着，就说，“真想看看你唱这个歌的样子。” “我们还得先排练呢，排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至于现在，先留个悬念，嘿嘿。” 木晨曦没有吵闹要抢鲜体验，也是笑着说，“好啊。” 他本来这悬念保留一段时间，可片刻之后敏敏又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木晨曦抬起头问她，“怎么啦。” “我想看看你建了个什么文件夹，别是和小满一样，文件夹取个名字——还没有想好名字的新游戏。” “怎么会？我git库都已经建好了。”他在键盘上敲了敲，命令退了回去，然后他输入了一个dir指令。 深蓝色的命令行上跳出来文件夹名字，《木木镇的故事》。 “你的操作好酷炫……”敏敏先感叹完老公那与众不同的电脑使用方式，然后才说，“《木木镇的故事》，这名字挺有意思的啊，不会是农场经营类的吧？为什么不叫《木木镇物语》？” “因为我做不出《星露谷物语》那么厉害的游戏来，”木晨曦轻描淡写，“我想了一下，要风格化一点，把重点放在叙事上，能建立起木木镇生活的沉浸感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在命令行上输入【vim 对话树.yaml】 然后屏幕闪了一下，显示出来一长串文本，格式十分整齐，树形结构一目了然。 但那个界面，当真是一点图形都没有，纯纯的命令行。 虽然界面和操作看不明白，但她看得明白文字，像是剧本一样。 “原来这个就是对话树，为什么你不用word写呢？” 木晨曦说，“word写了我又怎么把对话树导进程序里去呢？而且，vim不要钱。” 说完，他看着敏敏似懂非懂的神情，又给她解释了一遍yaml是一种很方便用来序列化的数据格式。 又不得不把数据格式的意义给她解释了一遍——是为了方便在电脑读取以及节约存储空间。 最后还解释了一遍这是他的开发经验——固定用几种数据格式来写文档，那么当这些文档需要导入到游戏工程里去的时候就会省下很多工作量，比如他自己写了几种专门用来读写这类文档的python脚本。 敏敏最后听懂了，甚至还学会了在vim下面按yaml格式写点东西。 “为什么之前我看你写书也用的是word呢？” “那个不是word，也不是wps，是libreoffice，是开源的办公套件，原因很简单，word要钱，wps有广告，开源的东西，习惯了就好，不要钱比什么都强，虽然偶尔我也要去开源社区贡献点东西。” 敏敏又问，“那我用的编曲软件呢？” “sonar啊，那个倒真的是买的。” 敏敏微笑，“原来，做独立游戏和做独立音乐人还是有很多相通的地方的，比如，都要绞尽脑汁省钱。” 她安静地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 曦木写的对话其实很生动，而且不同人名下的对话，讲话的风格也不一样。 隐隐之间似乎木木镇的居民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一点儿印象，之后她看到曦木又写了一个人名—— 【远古高塔，谜语小姐】 她心里十分好奇，但曦木写到这里就停下了。她安安静静地回了屋，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这才刚开始呢，就算和小满那个游戏一样快，最快也得是三个月以后了。 …… 他俩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敏敏的编曲生意一个月总能捞出来一两千块钱，时不时地还要和孟佳一起去跑一些小场子。 木晨曦的新项目只要建立了文件夹就算立项，他这一次并不打算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农场经营游戏，毕竟内容太多的话，可能又会因为工作量巨大而重蹈覆辙。 《木木镇的故事》是情节驱动的轻度经营角色扮演游戏，最终要回答谜语小姐的谜题，而谜题需要故事碎片，故事碎片则散落在木木镇各个人物的故事中。 要搜集木木镇的故事，少年小鱼就要在木木镇做成一些事情。 因此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写故事脚本，以及编制对话树。 木木镇的角色们都有他们的喜怒哀乐，少年小鱼的到来为这个镇子带来了很多变化…… 整个游戏的思路都是一路积极向上的。 木晨曦希望无论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能给玩家做出有治愈力量的作品。 …… 和出版社签约的事情，他俩和五车哥商量了一下，在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份合约以后，还是去出版社找范婕了。 敏敏陪着他俩一起去的。 在前台那儿等了没多久，范婕就热情地迎了出来，把他们领进了会议室。 范婕先说了一声失陪就出去了，很快又返回，领进来一个清瘦但很有精神的中年男人。 范婕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卫主编。” 然后她又继续向主编介绍三人，“主编，这就是木晨曦、李佑宣，这位美女是木老师的爱人，方敏抒，是一位歌手。” 卫主编很热情地同他们握手，他们同样热情以对。 众人坐下来，范婕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卫主编说，“两位的书稿马上就要最后校对完了，本来原计划第一次印刷是一千册的，不过我们大家看了之后，还是很认可的，内容详实，语言生动有趣，确实把独立游戏的开发过程讲得很清楚，所以第一次印刷又加了一千册，一共两千册。” 木晨曦和五车都表示谦虚，只是说，“感谢卫主编的认可。” 主编笑了笑，“都是难得的好作者，所以上次我让小范问问你们有没有签约的意愿，现在二位考虑得怎么样了？” 木晨曦和李佑宣对视了一眼，然后李佑宣说，“合同我们也看了，范老师说是模板合同，不过上面的条款，我们觉得可以接受，只是不知道正式合同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或者有没有补充协议这一类？” “那是没有，”主编说，“就是有些细节，数字，模板合同上留空的地方需要填写。” “那我们就放心了。” 方敏抒插话道，“就是担心正式合同的条款和我们看的合同条款不一样，或者多个补充协议之类的。” 主编笑了一下，显然会意了，很是稳妥地说，“我们工业出版社不搞那些东西。其实很多时候，出版社和作者是处在一种互相寻找的状态之中。” 范婕说，“两位老师愿意签约，把优先出版权给我们，也是出于对我们的信任吧，我们不会自己制造信任危机呀。” 合同上的需要重新填写的细节数字不多，条款没有坑，是优选出版权而不是独家出版权。 因此磋商的过程也很短，最后他俩都在正式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几人握手道别，最后范婕尽地主之谊，送他们三人下楼。 她这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衣，打了一个同样浅色的小领带，下身则是一条浅色的七分裤，低跟浅口皮鞋。 走起路来带风，皮鞋在地板上哒哒哒地，精神要比之前在酒馆那天好多了。 出版社距离电梯口不近，她和五车哥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的。 范婕说，“我之前还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玩到过一个叫《文字游戏》的游戏，这才知道游戏还有独立游戏这个说法。” “啊？”五车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文字游戏》的？这可是一个天才创意啊。” 范婕哈哈一笑，略显揶揄地说，“从我一个师妹的毕业论文那里知道的，《论汉字在交互式多媒体数字游戏叙事建构中的意义映射》。” 这论文题目一说出来，五车哥呢喃了几遍都没能复述对。 而木晨曦和方敏抒已是面面相觑了。 木晨曦想的是，不愧是中文硕士的论文题目，不明觉厉。 方敏抒想的是，幸亏当年没想着念音乐学硕士，本科毕业就跑路了…… 五车说，“我觉得你这师妹的论文题目比那游戏厉害。” 范婕则说，“她是另辟蹊径，不过我玩到那个游戏的时候，人都傻掉了，原来游戏还可以这么做啊，那个算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独立游戏。以前我就只知道王者、原神、和平精英这些。那文字游戏真的，一点画面都没有，全是汉字，汉字构成的地图，汉字构成的迷题，还有汉字组成的角色，以及吟游诗人一样的叙事，对于学中文的我来说，真的是惊艳。从那儿开始，我才接触到你们这个行当的。” “很正常吧，”五车说，“就跟电影一样，有大家爱看的、投资很大的大片，也有小制作的小众电影。” 范婕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的。”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电梯口。她按了一下电梯下行按钮。 等电梯时，她说，“稿子三审三校都已经过了，就这几天清样，其实市场那边的已经预售过了，所以才加印了一千。” “原来如此，”五车说，“范老师费心了。” “嗨，应该的。你们加油，希望早日能收到你们的新稿子。” 五车说，“那可能要等一段时间了。” “那没事，”范婕说，“这样吧，过一阵子印刷厂出货了，我们还是去酒馆坐一坐，这次别又抢着付钱了喔？” “可以，我们回去等你的通知。” “那就这么说定了，再见。” “再见。” …… 电梯下行。 敏敏说，“范老师还是挺靠谱的一个人。” 两个男人点头称是。 这时，敏敏的手机响了，是孟佳给她发来的微信，说已经到了出版社楼下。 她回复道，【还挺合适，我们马上就下来。】 然后她对木晨曦说，“小佳过来了，一会儿你们去孵化园吧。下午有个两百块的活儿。” 之前她就跟木晨曦说过的一个小活儿，是一家中型企业的庆功会。 于是木晨曦说，“一会儿要不要我来接你？” 她说，“你还是好好地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我那儿完事了和小佳一起回来。” “行吧。” 大楼外面，孟佳果然已经背着吉他站在人行道边上等着了，太阳热辣，她戴着一顶遮阳帽。 方敏抒从帆布包里拿出这遮阳伞撑上，和曦木以及五车哥道了别，就朝着孟佳小跑了过去。 木晨曦照例给孟佳发了一条消息，劳烦她留意一下敏敏的状态。 小佳则秒回，【放心吧晨哥。】 片刻又发来一个黄脸龇牙笑，【敏姐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呢，我得护她周全。】 孟佳和敏敏过从甚密，早已知道敏敏有隐疾，不过她没有遇见过敏敏发作。 毕竟心境稳定治疗这么长时间了，敏敏的心绪已经稳定了很多，除了记性不好，时而呆滞，以及有时候像在床上生了根一样嗜睡以外，已几乎与常人无异了。 孟佳和方敏抒隔着十来米和他们互相摆了摆手，然后两个歌手就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木晨曦这才和李佑宣一起朝着地铁口走去。 第99章 平凡且伟大着 盛夏的地铁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凉风一阵一阵，气温也低，一点没有地面上的燥热。 “你那个新游戏挺有意思的，”五车吊着地铁车厢的拉环说，“看来是爱情给你的灵感。” “啧啧，”木晨曦笑道，“有这么明显吗？” “如果没有远古高塔和谜语小姐这两个设定的话，我觉得还是不那么明显的。” “得……看来我还是缺乏创造力，”木晨曦耸耸肩，“确实是因为她我才想出来的这两个设定。” “好好做吧，这次你可千万不要犯浑了，”五车说，“咱做游戏是给自己做的，踏踏实实用自己最擅长的技术把它做出来就好，没有必要因为跟谁怄气，然后憋着劲一定要去搞个什么牛逼东西出来。” 木晨曦点点头，看着地铁车厢那光洁的地板，外面风声尖啸。 片刻，他说，“弯路走一次就够了，不过其实这一波我也不亏。” “是不亏，”李佑宣说，“国内就没多少人弄monogame，大家都在追求短平快。但是你造的那些轮子都是有价值的，至少你已经引擎自由了，也不再需要拘泥于引擎的逻辑，怎么顺手怎么来。我唯一担心的一点就是，怕你这次又因为被谁刺激了，又去憋大招搞事情。” 木晨曦仍旧半低着头看着地板说，“不会不会，放心吧。” 李佑宣以为他没有听进去，又说道，“萤石那人爱嘲讽，反正你也退群了，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少顷，木晨曦忽然微笑着抬起头来，“都知道五车老哥稳重，其实我也想稳重一点，但是这件事情。本来以前我还是尊重萤石的，但是我受不了他动不动就冷嘲热讽别人的理想，以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说真的，不完全是为老哥你鸣不平。” 李佑宣说，“我们认识这几年了，我觉得还是有些了解你的。曦木大神你这个人，在别的方面，怎么说你怎么锤你，你都可以一笑置之，唯独不能质疑和做游戏有关的任何方面。去年一年下来，今年你的心境应该又要稳定很多了，我看好你的。” “可能和我的过往经历有关吧，”他说，“总有某个方面是不允许别人讲的。不过历经艰难，做出来自己的框架，有时候吧，别人的打击也是动力。” “才刚说了不要在意别人……” “啊，不好意思，”木晨曦尴尬地笑笑，“习惯了。” “哎，”李佑宣无奈似的叹口气说，“你是习惯性地把打击当激励。” 木晨曦笑起来，“真是习惯了，习惯了。” 五车哥稳妥，性格稳妥，做事稳妥，做游戏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稳妥，包括写书也是稳妥。 木晨曦很欣赏五车老哥的这种性格，就不像他自己，看看着好像内敛平静，其实内心激烈得很。 “习惯归习惯，”李佑宣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感叹，“你不要逼自己太狠了……” 他本来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欲言又止了，在他看来，曦木老哥也是个非常好斗的人，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木晨曦笑着拍了拍他，“人生导师啊，五车老哥。” “嘁，你这话说的。”李佑宣嗤笑一声，转移了话题，“还是说说敏敏吧，最近她状况好些了吗？” “好多了。”木晨曦想起大前天她蜷坐在床上的一角看《猫和老鼠》的样子，呆呆的，面无表情，不喜也不悲。 想着这个，他就说，“有时候敏敏让我感到特别平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是认识她之后开始知道，有些事情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吧。” “虽然事实如此，可我们还是天天都在试图改变。” 李佑宣看了一眼曦木老哥的眉宇，那始终微蹙着的剑锋，不知何时，竟也缓和了。 木晨曦照旧嘴角撇撇，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摸出手机打开小黄鱼，“差点忘了，我那个三轮车还没买好来着。” “你买三轮车？咋的，学沈少爷上街摆摊？” “不然呢？难道真就是吃敏敏的、喝敏敏的？我糊口的饭钱得挣一点吧，算算这时间，等到拿范老师的版税还有三个月呢。收货 那点收入，一个月千儿八百块，不够看，我寻思着也该给人交回去了。” “你一天天的，事情多。” “忙着呢。” “哦，那天你来孵化园，我看到你往github上push了一个版本，我瞅着那远程库好像不是你的啊，怎么着？还在给nez社区用爱发电啊？” 木晨曦忽然笑得像个孩子，“呐，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发光发热。我的pr被通过了，哈哈，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功能。” （pr，pull request，拉取请求，也是合并请求，开源社区的开发者向项目贡献代码需要先发送请求，维护者通过之后才能合并到项目中） “大神就是大神，”李佑宣也替他感到高兴，“曦木牛逼！” 他是万万没想到，曦木这一阵居然还能给nez贡献代码。 做游戏其实就是在电脑上显示各种计算机图形，最直接的做法是操作计算机图形相关硬件，也就是写代码操作显卡。 操作显卡要么是走微软的directx路线，或者走跨平台的opengl路线，这两个就是面向显卡的接口。 所有需要在屏幕上高效率显示复杂实时图形的软件都离不开这两个接口，这也是学习计算机图形学绕不开的东西。 但是直接操作显卡门槛太高，而且计算机图形学是门科学，单纯开发游戏并不需要这么全面深入，开发游戏只是计算机图形学的一个小分支。 因此后来就有人把操作显卡的常用功能打包封装，做成了专供开发者使用图形框架，也就是monogame这样的东西，虽然实际上monogame和opengl这样的底层之间还隔着微软的另外一套框架。 封装得再高级一点，加上软件编辑界面，各种组件，各种调试工具，就是unity或者unreal这样的专供游戏制作的引擎。 monogame并没有提供开发游戏所需要的组件，譬如aabb碰撞检测，完备的场景组件管理，还有物理系统等等。 monogame只是放在那里，告诉来者，你这样写代码就能让图片动起来，快去开发你的游戏吧…… 而nez，则是在monogame的基础上的一个2d游戏开源框架。 它提供了很多开发游戏所需要的组件，而不像monogame那么高冷，虽然它在业内也很清冷，冷到几乎没有游戏公司用…… 李佑宣知道木晨曦学习monogame之后不久就发现了nez，然后关注了这个项目，他自己在开发的时候遇到的诸多问题，有很多都是在nez的源代码里找到的答案。 后来他开始给monogame和nez贡献文档，再往后，他试着往nez项目推送一些他贡献的代码，有点闲钱的时候，他还不忘去捐个款。 毕竟，所有的开源项目主页上，都有一个巨大的‘捐款’按钮，要么靠捐款活着，要么就是靠基金会活着。 曦木老哥这个人啊，身上没有冷气，而且还饮水思源。虽然他常常感慨没钱，穷，但在李佑宣看来，其实曦木老哥的内心世界从来没穷过。 他常常就一边自嘲着一边抠脑壳皮说，“哎呀，写了好多代码了呀，可是没有钱，我得去想个办法挣点钱……” 有一回沈少爷就开玩笑说，“谁能想到开源社区里某个造福千万人的东西，作者现实中是个搬砖的呢？” 阿锤接茬，“上一个造福了几千万个资本家的开源项目，因为作者公寓失火，在线求助无人应答，作者一怒之下删库跑路还植入恶意代码。” 小满嗤笑一声，“为众人抱薪者，你要是使他冻毙于风雪，那就别怪他把你家的火炉子灭了。” 地铁到站了，两个人随着人群往软件园地铁站的出口走去，整整齐齐，像几队蚂蚁。 平凡啊。 李佑宣想，平凡且伟大着。 第100章 小佳出了点小岔子 孵化园里，五个人的五连排又一次凑齐。 木晨曦和李佑宣一到地方，九九就转过身来问，“书的事情谈完了啊？” “谈好啦，”木晨曦说，“签了一个优先出版协议，出版社说加印一千册，等着上市咯。” 于是九九、阿锤和小满就同时发出赞叹，“喔唷，好牛逼。” 五车笑笑，“我跟你们说，曦木大神这个家伙，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战斗力，就这一阵子，还给nez社区贡献了好些代码，而且被社区采用，合并到主分支里面去了。” “好！”阿锤显得兴奋，“鼓掌！一定是曦木嫂给他上了buff，代码质量+10！” 小满和九九就鼓起掌来，“我看也是，曦木，这你必须请客，快到点了，你自己看着办！” 前一阵子曦木两口子穷，大家各饮各的茶，或者请客，但肯定不会叫曦木请客。这两天看他俩缓过劲来了，这就编排上了。 木晨曦歪着脑袋看看众人，然后摸出了手机，“行，要喝什么，给我报来。” 就在这时，几个人的手机同时响了，大家拿起来一看，结果是敏敏发来的，【各位亲，该饮茶了，叫曦木请客，就跟他说是我说的，别客气！】 木晨曦收到的则是，【曦木老公，咱们好长时间没请过客了，今天下午茶你自己看着安排。】 他看完消息，立马打开瑞幸的小程序，把微信聊天界面遮住了。另外几人则露出坏笑，九九领头说，“啧啧，这曦木嫂是个先知吗？刚编排上你呢，消息就给我们发来了，还是群发的。” 小满说，“人家新婚才几个月呢，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哈哈哈。” 阿锤则直接报菜单了，“美式泔水一份，” 说话时，他已经盯着自己的屏幕了，一边敲键盘一边自己冒了一声“卧槽”，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bug。 “行，美式泔水一份。” 木晨曦说着加了购物车，其他人也很快报了名字，这天下午一个个都口味都挺重，要的都是各种美式。 他很快下单付款，然后给老婆发消息，【你今天也太会选时间了，他们刚让我请客买卡咖啡，你消息就到了。】 她很快就回，【那我就是未卜先知。】 【你已经唱完了吗？】 她发来一张自拍，【还没呢，造型已经做好了。】 【好看。】 敏敏回过来一个黄脸微笑，【不要说违心话，他们请的化妆太业余了。】 木晨曦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老婆的郁闷之情，她是场场演出都很认真的人，但架不住人家甲方不在意这个，又或者，有人吃差价。 他想着这些，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敏敏秒接，“你打电话来干什么呀？” “我是说你人好看。” 那边扑哧一声笑，“曦木老公你是怕我妆不好看又爆炸了吗？” 木晨曦说，“就不能是我自己求生欲强吗？” “好吧。” 木晨曦又说，“其实还是怕你心里不平衡。” 她先笑着说道，“知道你最关心我了，可我哪会心里不平衡啊？”然后马上又说，“你等等。” “好。” 木晨曦从电话里听到她穿过嘈杂的准备区，片刻之后周遭的环境就安静了下来。 她这才小声说道，“层层外包嘛，有人赚差价，很正常的。” “我刚刚也在想这个。” 她笑起来，“哈哈，默契。” 接着又立刻沉稳下来，“没事的哈，我不跟你说了，该进去了。” “好。” 木晨曦挂了电话，笑叹了一声。 上次孟佳来的时候说的是去唱《映山红》，又是一首女高音，在木晨曦的眼里，歌不是那么好唱的，但是报酬只有两百块。 这种需要美声技巧的歌，一般歌手唱不了，请更专业的歌手来唱，那价钱高了，中间的灰色空间就少了。 敏敏没有名气，签证也有问题，收费低，因而给甲方留出来的空间就大，因此孟佳常常帮她接到的都是这种美声一类的演出，价钱低难度高，反倒没有什么人和她竞争。 即使如此，小天后每一场却都是全力以赴的。 木晨曦撇撇嘴，不再去想了，越想就越喜欢她，不挑不拣，认认真真，和自己一个样子。 孵化园五连排很快就没人说话了，只剩下按鼠标和敲键盘的声音。 …… 那边方敏抒刚刚放下电话，孟佳就找了过来。 小佳脸上挂着一些不忿，“我真是没想到他们请的妆造这么水，气死了，当时他们说提供妆造，这个价钱我才答应的。” 方敏抒笑了一下，反倒安慰起了自己的经纪人，“算了小佳，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一首歌，没关系的。” “他们还要录视频，集团内部播放，还要刻碟。” “啊？”方敏抒有点意外，但马上又平静下来，“录就录吧，反正也是他们内部传，无所谓。” 孟佳脸上的不忿已经变成了惭愧，“对不起啊敏敏姐，我之前都没有问清楚。我刚刚知道了去问他们，他们还觉得我多事。” “你问清楚了也没有用，”方敏抒说，“那一类中介早就习惯了不把话说全，你要是问起来，不外乎就是给咱们加个百十块钱的，难道咱能不接啊？没有名气是这样的，就算有了名气，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出来，所以，你不要自责了，好吗？” 孟佳看着她，已是完全为她的大方和淡然而折服，心里觉着人家肯让自己来当这个经纪人才是一种提携，因此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并不正式的工作做好。 于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说完又觉得还缺了点，马上又补充道，“我知道下次该怎么弄了。”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过来。 孟佳跟他打招呼，“宋哥好。” 他点点头，然后问方敏抒，“你就是方敏抒？” “嗯。”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会儿好好唱，别出岔子，今天这个演出对我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要是好的话，下次还有机会。” “好的，您放心。” 他说完就走了，待到走远，孟佳不悦地说，“架子倒是拿得足，给钱的时候扣扣嗖嗖，他以为他的两百块钱是美金吗？” “好啦好啦，小佳。”方敏抒说，“我们进去吧，一会儿唱完就完了，这种演出，连彩排都没有，发几个视频确认一下就上台唱，轻松又拿捏的。” 说完就往准备区里走，孟佳则赶紧跟在她身后也进去了。她跟在方敏抒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即使妆造稀烂，但不知为什么，跟在她身后感觉就是真的跟在某位大明星身后一样。 说不出来那感觉，好多次了，就只觉得她只要一做完妆造，马上要演出了，那气质，走路的步伐，跟平时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她心想，敏敏姐只要有个机会一定能红的，但是马上又自忖，说是要照护人家有隐疾，实际上稍微上点场合，都是人家在带我，还得练啊，孟佳。 第101章 曾经也是星光璀璨 演出后台喧闹、嘈杂。 方敏抒寻了两个板凳，摆在一起，和孟佳一起坐下了。 孟佳虽然经验不足，但后台这个阵仗，也知道其实今天这个演出挺正式的，刚刚来的时候，就看到演艺公司的大巴车在停车场里放着。一般演艺公司的车身上都会刷上公司的海报，两个大巴一大一小，分属不同的两个公司。 来的时候她又和人闲聊，发现也有几个是零散艺人，心里嘀咕，就这样的演出，居然能分给三拨人来弄，主持人还是单请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比较合理——各家都有盘外招，于是最后就雨露均沾了。 至于敏敏姐那个节目，真就是这个价位找不来够实力的，真就是越想越气，亏得心发慌。 想着这些，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瞥了一下她，发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微闭，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倒真是云淡风轻。 方敏抒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放松方法中，周遭的嘈杂已经和她无关了。 …… 曾经，坐在演出后台的时候，会有一群人簇拥着，助理两个、执行经纪一个，每逢演出，她就不必说话，以前那位佳佳自会化身臭脾气大咖经纪人吆五喝六。 她有时候想让她把臭脾气收一收，佳佳就会振振有词地反驳，“我的敏敏啊，这圈子里不是只有你有背景啊，而且谁不知道你是方家旁支呀？我不凶一点，就你这么安静贤淑的样子，一看就好欺负……” 曾经歌迷也叫她敏敏姐，造型师对待她的妆造总是小心翼翼，演出开始的时候，她会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走向艺人通道。 她习惯于在走上舞台前再做三次深呼吸，然后从独自放空的状态里退出来，换上一副自信昂扬的神态走出去，在尖叫和掌声中走向那星灯光璀璨的歌台…… 台前是观众，台后是一整个围绕着她运转的商业团队，她总是提醒自己责任重大，一次又一次强行让能量聚集起来，用最好的状态唱完一首一首歌。 去年人气蹿升，大长姐方令秋亲自把她叫到槟城祖宅，就在祠堂里祖先牌位前，和她谈话，让她在演出上更尽力一些，这样家里会有后续的安排。 哥哥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她给了哥哥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说，“大长姐，爸妈，你们放心。” 大长姐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那拜一拜吧。” 于是她上前，把蒲团搬到一边去，就那样跪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拜了三拜。 她拜完了又站起来，自觉退到爸爸身后，爸爸则对大长姐毕恭毕敬道，“头家放心，我们敏敏做事情还是稳妥的。” 大长姐则说，“年轻一辈里，敏敏确实难得。” 然后又对她说，“小堂妹，你只管好好唱，其他事情，家里帮你处理。” 东亚巡演，一年十六场演唱会，一场演唱会七十分钟，中间还有两档综艺，而商演多少场已经记不得了。 几乎除了唱歌就是在天上飞。 吃了药会呆滞，嗜睡，难以维持这种高强度的演出状态，最后她擅自把药减了量，果然就躁狂了起来，常有两三天不睡觉的时候。 脾气也越来越坏，最恶劣的一次，因为佳佳发现有娱记在纠缠她，而她那个时候自我感觉极度良好，佳佳怕她被套话，要打断采访。 她不依，佳佳坚持把她往里面挡，最后人是成功把她挡回去了，她自己火冒三丈，当着一众助理和执行经纪的面给了她最好的朋友，最大的经纪人一记耳光。 佳佳当时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当时都没有意识到后悔，后面过了两天，躁狂退了，睡了整整十八个小时之后才恨起了自己，才开始坐立不安。 她拿着限量款的包包跑到佳佳的家里去求原谅，大经纪开门第一句话却是，“小天后你病好了？” 她红着脸把包包拿出来说，“那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说话，我觉得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对人气有帮助的，你干嘛要阻止我，你原谅我吧，是我疯了。” 佳佳莞尔一笑，“你没疯，我没怪你。进来喝点儿水吧。” 之后两人一起坐着，佳佳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知道你压力大，那天那个娱记是在找你套话搞事，我必须把你挡回去。我当时也生气，这两天想了想，那两天我们一直在一起，你好像有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人都是不正常的亢奋。敏敏，有时候我也希望你不要这么拼，但是你的通告都发了，不拼也得拼，唉。” “那这么说，你是原谅我咯？” 佳佳脸转向一边，“嘁，你这个家伙……” 方敏抒凑过去说，“我的佳，要不你也一耳光打回来吧？” 佳佳无语，“我的小天后，你的脸是上了保险的！把包给我，包治百病！” “好好好，给你给你，我大嫂从新加坡弄来的，老贵了，限量版，要svip才能买的。” 佳佳把包拿过去，“啧啧，这一耳光可真值当呢。”说完又把包包放书架上去了，“这是敏敏送我的，舍不得背出去，供起来，哈哈。” 她也跟着自己的大经纪人一起笑，只不过她笑得有点傻。 那一段时期虽然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在名气和荣誉方面都有很大收获。但也许是欠了能量的账后来总是要还，可能就是那时候把自己绷断的，自己却不知道。 从万众瞩目中退回幕后，灯光关闭，大幕落下时，无穷无尽的空虚就会袭来。 空虚和聒噪不断地来回拉扯，不堪折磨，最后终于失败了，走向万丈深渊。 …… 方敏抒睁开眼睛，往事并未起波澜，心中平静，不管是蓝星小天后还是白鹤路小天后，唱歌的意义都是一样的。过一会儿，她也会如过去一样走过那个小通道，又站到舞台上。 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么多牵绊，不用透支能量，只和唱一首歌有关。 因此她一直都感觉比过去好，应该是负担轻了许多的缘故。 这时，那个一身金色礼服的主持人兼导演的姐们儿踩着高跟鞋朝着她和孟佳急匆匆地走来。 眉头紧紧皱着，亮闪闪的礼服长裙都带着风，而她的脸上，除了焦急，还有几分的不悦。 第102章 得加钱 方敏抒先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她神情有些焦急，却不先说事情，而是先抱怨，“我真是服气了，这么重要的演出，组织得这么混乱，彩排没有，各人自排各的，临场了还在加要求。” 噼里啪啦一顿吐槽完，孟佳已是愣愣的了。 方敏抒不慌不忙，“姐啊，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敏抒，面露怀疑的神情，“你就是唱《映山红》那个歌手？” “是啊。” 主持人问，“哦，你会不会第二段？如果不会赶紧说，取消了也比上去硬唱的好。” 方敏抒耸了一下肩膀，“第二段？” 主持人以为她不会，正要转身，却被她叫住，“这歌本来就是两段啊。” “啊？”主持人又愣了。 三人沉默片刻，主持人说，“第二段你来试试。” “我用中音轻唱吧。” “也行。” 于是方敏抒轻声唱了起来，“映山红哟，映山红；英雄儿女哟，血染成；火映红星哟，星更亮；血洒红旗哟，旗更红……” 待她过完第二段歌词，主持人的眉头才舒展开，“呼，谢天谢地，运气好，这回来了一个会的。你是不知道小妹妹，这歌很多人都以为第一段唱两遍算完，实际上是两段。” 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又问，“你高音行吧？” 孟佳马上插话道，“行的行的，呐，这是当时给宋哥的视频。” 她说着就把视频给了主持人，虽然视频上只有第一段，但主持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像是悬着的心放下了。 主持人把手机还给孟佳，“就按第一段那个唱法唱第二段就可以。” 方敏抒点点头。 那主持人又踩着高跟鞋、拿着节目单哒哒哒地跑去其他节目组了。 方敏抒却对孟佳说，“第二段感情完全不一样，怎么能按第一段的唱法来？” 孟佳说，“是主持人大姐要求不高吧？” 方敏抒抿抿嘴，“要求不高，感情不能乱来，这么好的歌。” 她说着又回去坐下了。 孟佳佩服她极了，从来没见过这么认真的歌手，啊不，音乐人。 她也跟着回去坐下，“我都不知道这歌有两段。” 方敏抒半开玩笑地说，“那现在就知道了嘛。” 孟佳笑了，站到方敏抒身后说，“啊，我给白鹤路小天后松一松肩膀。” “好啊。” 孟佳就这么给方敏抒揉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妈耶，这次演出和当初说的完全不一样啊，当初就说美声歌曲一首随便按正常水平唱一唱就好了，现在要求加到这么高，我得去找那个姓宋的加钱啊。” 方敏抒扑哧一声，“你现在去找他，他不给你加钱怎么办？” 孟佳斩钉截铁道，“那咱们就罢演！” “好！说得好！”方敏抒说，“你快去吧，作为我的经纪人，你去要求加钱是职责所在，加的钱咱俩三七分，我七你三。” “我靠，”孟佳从来没发现敏敏姐这么有性格的，那语气听起来就不像是假的，于是说，“好，我马上去。人都骗着骗着我来演出了，我去找他要钱可不嫌脸皮薄！” “就是这个道理。” 两人正说着，那姓宋的联络人自己却急匆匆地找来了。 和刚才端着架子时候相比完全判若两人，嘴里连连说着‘方老师’。 然后说，“刚刚钟姐跟我讲了，你能唱这首歌。方老师实在对不起，这次筹备上有一点小瑕疵，我之前也一直以为这歌只有一段，希望您包涵。这样，我个人给您加八百块，吉利数，凑个一千，毕竟钟姐说了，这个歌是真的不太好唱，您辛苦一下，在高音上面斟酌一下，好吧？” 方敏抒先没说话，却是斜着看了看孟佳。 孟佳会意，马上就说，“宋哥啊，早你怎么没说清楚，这次得亏我们敏敏姐会唱第二段，拉得上去高音，这个歌全程都是民族美声啊，一般歌手谁能把这个唱好啊？” “我这就来给您二位加钱了嘛。” “啧，”孟佳思索了片刻说，“八百可能少了些，敏敏姐的实力你也知道，视频给你的也没有假呢。这样吧，一千八吧，幺八，要发嘛。你多出一千六意思一下啦，可好？” 宋哥迟疑了片刻，腮帮轻轻一鼓，立刻说道，“好！小孟你也爽快，就这样，一千八就一千八。万望方老师好好唱，今天台下有老领导在，拜托了。” 孟佳心里暗爽，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然后非常官方地说，“宋哥你放心吧，我们敏敏姐肯定拿捏。” 这时方敏抒才说话，“您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好好好，”宋哥双手合十拜谢，“拜托了。” 说着又把手机拿了出来，“我先付一部分给小孟吧，一会儿演出结束了我再付。” 孟佳见状，迅速拿出手机打开收款二维码，递到了他的面前。 很快零钱落袋声响起，先进帐了八百。 “我给你转过去了噢。”他晃晃手机，一边说着拜托一边往后走了。 孟佳和方敏抒站在原地跟他说再见。 等他走远，孟佳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对方敏抒说道，“哇呀敏敏姐，你真是我的财神婆呐，刚刚他说一千块的时候我都好激动了，我看到你眯眼了，我才想起咱刚才说的，不给钱就罢演。才要的一千八。” 方敏抒看着小佳那质朴的没见过世面的笑容，自己也是喜悦万千，她摆摆手说，“嗨，我想呢，你应该跟他要个两千三千的，不过一千八也行的，你留五百咯。” 孟佳兴奋了一会儿，又冷静下来，“他怎么这么爽快啊？” “他自己不是说了吗？”方敏抒说，“老领导在呢。而且，我猜想呢，这个节目请歌手的预算应该是三千往上走的。其实也是小佳你替我打出了些名气，现在跑场圈子里应该有人知道咱俩的，收费不高，歌艺很好，所以他才能找到你这里来。” “我的天，预算三千，给我一百块佣金，给你二百块演出费，我的妈呀，按三千算，他吃了两千七！” 方敏抒笑笑，不置可否，这多正常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嘛，有的人看的是长远的大利，有些人是雁过拔毛，还有一些人坐井观天，只看得见眼前的一点儿蝇头小利…… “好了小佳，”方敏抒说，“歇一会儿，咱去把他这剩下的八百挣了。” “好。” 孟佳随着她一起坐下，忍不住赞美道，“我真是佩服你这云淡风轻的自信。” 方敏抒的嘴角撇向一边，露出一种轻蔑又收敛的霸气，“白鹤路小天后，可不能给蒲月酒馆代表队丢脸，哈哈。” 孟佳觉得她那个表情绝了，就是一股‘这算什么，小场面随便拿捏的大明星气质’，温文尔雅，又不失张扬。 第103章 一流歌手 演出后台的一片混乱最终被那位姓钟的主持人兼导演勉强扭转了过来。 看来她也是经验丰富，急匆匆地在后台转了几圈之后终于控制住了局面。 方敏抒嘴角微微挑了挑，往孟佳那边微微偏了一下脑袋，轻声说，“那个主持人姐姐经验挺丰富的，也蛮沉稳负责，甲方其实还是拎得清的，关键的地方请的是关键的人。” 孟佳说，“我总觉得她有点眼熟。” “可能是电视台的专业人士吧，”方敏抒说，“这边两个演艺公司过来，都没带主持人，甲方又单独请这姐姐来当主持人，那姓宋的又对她毕恭毕敬，一会儿我好好唱，之后你想办法去和她搭上线。” 孟佳一听，也往她这边靠了靠，“你不是签证有问题吗？” 方敏抒轻笑道，“你的其他朋友也许用得上呀。” 孟佳看着敏敏姐，人家这是想凭自己的能力引起别人的注意，好给她孟佳拓展人脉开路呢，虽然在这种场合，孟佳自己也想着看看能不能拓展一下。 孟佳想着自己已是底层到不能再底层的歌手，也看得出来那个主持人不大一般，想去搭腔但有点不敢，但是敏敏姐直接说出来意义就不一样了，至少胆子又壮了很多。 她心里感动，然后说，“本来我觉得卖唱的生活还可以的，但是现在又觉得，当这样的小经纪人其实也挺有意思，到底还是我歌艺太差了，靠唱歌过不上好生活啊，还是只能干拼缝。” 方敏抒莞尔，“谁都要赚钱，心里放着一份热爱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主持人兼导演钟女士在后台准备间的中央拍手喊道，“大家安静一下，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再最后确认一下……” 于是整个后台安静下来，大家自觉围拢了上去，她拿着节目单又再次确认了一遍之后说道，“预祝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大家要散开时，她又把方敏抒叫住。 钟女士说话很周正，这会儿又带着些请求的语气说，“方老师啊，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的，不过还是希望一会儿您能把这首歌唱好。” 方敏抒本来还想着一会儿孟佳不好找机会，这下人家主动叫住自己，机不可失，于是她也拿起腔调来，扭头看了一眼孟佳，又迅速转过来，简单地笑着说，“我们佳佳跟我说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嘛，钟老师您放心，我懂的，只是这身造型我实在没辙，不过影响不大，毕竟我主要还是唱歌。” 她一说完，那主持人的目光果然在孟佳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对方敏抒说，“那就拜托方老师了。” 她沉稳一笑，“您放心。” 双方致意之后，主持人迅速走到演员通道边上去，准备登场了。 方敏抒对孟佳说，“她应该对你有印象了。” 一向开朗的孟佳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有点不负重托的意思。 刚刚她去网上搜了，印象中就看过那么几个电视台，多半还都是娱乐综艺类的节目，这范围很小，找着找着就找到了，果真海云电视台的主持人——钟妍旭。 她何尝不知道混社会就是混人脉呢？何尝不知道找活干就是不遗余力推销自己呢？ 在酒馆那份驻唱都是她自己努力去磨来的。 但是她没有敏敏姐这么沉稳性子。不知道那人是着名主持人还好，现在知道了，就有点发怵，但她又马上提醒自己，都是肩膀扛脑袋，怕什么？敏敏姐说话这么稳，铺垫都到这儿了，我要不去弄个联系方式来，对得起谁呢？ 对不起敏敏姐也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那红色的教员爷爷！ 而方敏抒并不在意刚才自己拿腔拿调会给钟妍旭留下什么印象，反正一会儿上台唱完歌，钟女士自然是不可能看轻她方敏抒的经纪人的。 在蓝星，想拿奖，想在歌坛立足，虽然有背景会让路走得更容易一点，但是，底子还得是靠歌手自己的实力，法律就不允许在盈利性演出中假唱。 时间到了，钟妍旭拿着报幕本和麦克风，在音乐声中昂首挺胸地穿过演员通道走到台前去了。 这场原计划两百块的，原本以为很随意的演出，忽然就变得重要起来。 于是她眼睛微闭，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开始在心里预演这首五十来岁的着名歌曲，慢慢地，那旧电影的画面就在脑海里浮现，甚至声音也响了起来，仿佛她也回到了那个年代，看到了那满山的杜鹃花开起来的样子。 已然把整个人都沉浸到了那词那曲的悲壮叙事的情境之中。 她必须把自己和那样的情境连结起来，与这首歌的感情先产生共鸣，这就是戏剧情境的建立，当年读书时唱歌剧所必须学会的技能。 这也是一流歌手和普通唱将的区别。 没有人可以用连自己都不认同的情感去打动别人。 《映山红》的歌词很简单，是老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插曲。 本来她是不会的，之前的演出，大多数时候都是孟佳跟她说曲目，然后她再开始学。 电影讲的是红军长征以后，留在苏区的少年潘冬子的成长故事，歌词的第一段是盼红军回来。 而歌词的第二段，则是在潘冬子的母亲为掩护游击队撤退而壮烈牺牲之时。 方敏抒本来也只看到第一段，后来找到了电影，才学了第二段。 有些歌的情境可以自己发挥，而有些歌的情境，则只能歌手自己去用心体会以后再努力转达。 这歌明显是后者，一点儿也不能随意。 那种情境，只能是用自己的感情，穿过时间的隔膜，去触摸这里过往的历史才能够体会得到。 方敏抒的节目不是第一个，因此她自己安静地在后台不断做着心理准备。终于，该她登场了。 上一个小品节目的四个演员就要退下来，不待工作人员提醒，她理了一下身上的裙子，站到了演员通道口。 也许是看着她的状态认真，钟妍旭很赞许地向她点了一下头。 她抿嘴微笑以回应，然后目光直视着通道外面的舞台，再没有偏移。 前一个节目的演员下来了，主持人回到台上报幕。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方敏抒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我将走过这个窄门，这也是我和这个世界的相遇。 第104章 全力以赴 演出场地是一个大礼堂，舞台不小，设备其实还行。 之前的节目都很顺利。 她上台时，纵使脚上那双表演用的黑色高跟鞋十分硌脚，也丝毫没有影响她昂首挺胸的姿态。 她并不在意坐在前排的那些人里，到底谁是他们所说的‘老领导’，她只在意全场的观众和自己的节目。 孟佳在后台看着敏敏姐，只觉得她上台的气质完全不输那位在海云市很有名气的主持人。 心下知道，这波稳了。 音乐此时实际已经奏响，这个时候钟妍旭还很放松，毕竟演出到这个阶段都还很顺利。 她就随意问了孟佳一声，“你是她的经纪人？” 孟佳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是的。” 她还期待着敏敏姐的临场歌声，因此没有多做补充。 钟女士倒好像并不太在意表演，似乎还想继续问下去。 就在这时，方敏抒沉在她自己的表演情境中，唱起了这深情的歌。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歌声缓慢而空灵，高亢中带着宽和。 一般的女高音往往尖而薄，但是如果女高音带上一点宽和的音色，就会增色不少。 优秀的歌手总能镇住场面。 方敏抒站在台上并没有什么肢体动作，也没有皱眉闭眼这样用力的表情，而是带着平实的微笑，左手拿着麦克风，右手摆着最简单的肢体语言。 表演气质极其出众。 本来还打算跟孟佳攀谈几句的钟妍旭立刻就被方敏抒所吸引，顾不得说话了。 她刚才被方敏抒拿腔拿调的样子勾起来一丝好奇，寻思这小歌手怎么还带经纪人？说起话来也官方而不动声色，颇有点明星架子。 她也是个老主持人了，知道艺人自有其商业价值，在观众面前要平易近人为佳，在幕后该端起来的气质不能丢，毕竟还有一整个团队要靠着艺人吃饭，不能显得廉价。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先感觉她在装样，但又不像，毕竟看视频还是有几分实力的，谨慎起见，自己就没有表露出什么来，让子弹飞一会儿再说。 现在看到她在台上的表现就清楚了，实力是绝对有的，作为一个经常走穴的主持人，见过的明星歌手不在少数，方敏抒这个水准，海云卫视跨年晚会不说压轴，群星合唱占一席绝对没问题。 于是她又看了孟佳一眼，这小经纪人这会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家艺人，拳头都捏着，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 而钟妍旭自己也开始期待这歌手会怎么处理第二段的音色了。 礼堂里是另一番局面。 本来这是一个政企合作项目顺利竣工投入使用的庆功表演，来的多半都是各方的职工，不少人是从来没去看过演唱会的。 前面的节目毕竟也是专业的演艺公司承演，这么一铺垫下来，一些观众还是沉浸到了这个氛围里。 而这会儿，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歌声带进了演出的氛围里了。 间奏时，她在台上酝酿。 第二段的歌词那是带着强烈的反抗情绪的，举起麦克风再次开口时，她也不再是平静的样子。 发声点下沉并再拉高一个调，在本来就高的音调上面加响度，已是全力以赴。 “……火映红星哟，星更亮；血洒红旗哟，旗更红；高举红旗哟，朝前迈；革命鲜花哟，代代红……” 最后一句本来是壮烈的合唱，她一个人怎么办？那只能是吸足了气，张圆了嘴，几乎把自己全身的肌肉力量和气息都汇集在嗓子眼里，然后如洪流一般爆发出来。 再不是唱第一段时候那样简单的肢体动作。 人后仰了好几分，是抒情的高歌，又像摇滚的呐喊。 台下前排几个人交头接耳，后面的观众更是个个都被她这猛烈的情绪噎得说不出话来。 真正的女高音现场表演往往都很震撼，即使经过音响放大，还是会让人觉得，怎么可能？这么小的身板怎么可能爆发出这么有力量的声音，那声音不是吵不是响，那是纯粹的力量。 这种震撼就和在职业田径赛场看顶级运动员奔跑一样，会产生一种错觉，一种眼前这景象超越了人类的错觉。 这可真是炫飞天灵盖的震撼。 这应该就是那个年代的精神吧？ 太有力量了。 歌声渐远，幕落，随即就是全场热烈的掌声。 方敏抒面带大方的微笑，微微向左中右三个方向各鞠一躬，然后便离开了舞台。 钟妍旭则同时走到台前，继续着她主持人的本职，“感谢感谢，感谢方女士的精彩表演……” 后台的孟佳倒吸一口凉气，大受震撼。一晚上六百块的敏敏姐和自己之间的距离绝对不是那三百二十块人民币能衡量的。 方敏抒回到后台，纵使中央空调的冷气很足，她的额角还是起了一层细汗。 她刚才留给观众的笑容也是真心的致谢，自己感觉对第二段的处理也算满意，观众喜欢，她就开心，因此心情大好。 这时，看到孟佳恍恍惚惚站在那儿，就去拍了拍她，“嘿，小佳，想什么呢？” “啊？”孟佳和她一起往更衣间走去时，还处在愣神的状态里。 这会儿方敏抒已经把那硌脚高跟鞋脱了，打着赤脚走，劳什子玩意提在手里。 走了几步，孟佳似乎才回过神，要把她手里的高跟鞋夺过去。 方敏抒没坚持，让她拎了。 等到在更衣间里换上她自己的宽松裙子和浅口皮鞋再出来，小佳才平复下心情。 孟佳说，“敏敏姐你太强了。” 方敏抒大方一笑，然后说，“你的财神婆呢，当然强啦。” 片刻后她才说，“这首歌蛮难的，别看只有几句话。跟大魔王在《我是歌手》上唱的那个《九儿》是一个级别的。” 孟佳说，“《九儿》啊，一共四句词，大魔王和唢呐单挑，唢呐败北。” 方敏抒说，“要不怎么是大魔王呢？” 孟佳放松下来，“我看你也差不多，白鹤路小魔王。不过说真的，刚才你唱的第二段，感染力好强啊。” 一牵涉到观众的看法，方敏抒又谦虚下来，反问一声，“是吗？” 孟佳点点头说，“是啊。” “哦，”方敏抒说，“那我就放心了，我最怕的就是自我感觉良好。” “没有没有！”孟佳略显激动地摆起手来，“怎么可能是自我感觉良好呢！没有的事。” 方敏抒不再和她谈论这首老歌了，提醒道，“一会儿记得去找钟老师搭腔。” “嗯，我知道。” “但是别推荐我，”方敏抒瞧着孟佳笑了笑说，“重要的是推销你自己。” 孟佳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她单知道敏敏姐是怡保来的歌手，厦门裔，现在只当人家是自己的贵人，又是感动又是佩服的，于是敏敏姐在她心里本来就不低的地位，瞬间又高了不少。 而这时，门口出现一个人影，是姓宋的那个联络人。 …… 第105章 好家伙，真上道 演出尚未结束，那姓宋的联络人扫视了一圈准备间，只看到了坐在安静处的孟佳，再定睛一看，才认出孟佳身边那个穿着简雅又宽松麻面裙子的方敏抒。 于是他就挂着笑容迎了过去。 而此时的方敏抒已经把那磕碜人的妆容卸了，看到这位哥迎过来，便礼貌站起，“你好。” “哎呀，方老师不要这么见外嘛，”他说，“之前不太了解方老师，看了您的表演之后实在也是佩服。” 然后他把手机拿了出来说，“我把剩下的一千块付给你，是直接转给你还是给小孟呢？” 孟佳说，“转给我吧。” “好的好的。” 他一番操作后，孟佳收到了钱。 方敏抒说，“谢谢你了。” “客气客气。” 方敏抒和孟佳都看出来他不是单单来付钱的，于是都没有说话，等着他的后续。 片刻之后，他说，“是这样的，这本来是个庆功表演，晚上还有个晚宴，还希望方老师能来参加。” 二女没有立刻表态。 他又补充道，“是我们领导对方老师的才华十分欣赏，所以让我来邀请一下。” 说完他就直视着方敏抒，但脸上的笑容显得很诚恳。 这可就差把话说明白了——您别让我为难。 场面上的事情，方敏抒是见得多了，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儿，对方仍然绷着笑容直视着她。 那现在的意思就不一样了——您不要不识抬举。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宋哥，一会儿我得去接我老公下班了，实在没有空闲。”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但还是维持着场面，“那就有点遗憾了，今天晚上区里的几个领导都在。” 方敏抒仍是笑笑，“实在抱歉。” 孟佳站在一旁，脚已经隐蔽地往前挪了一些，不过姓宋的没有坚持，又说了一声遗憾之后转身离开了。 连一声谢谢方敏抒救火的话都没有讲。 孟佳撇起了嘴，“救了他的场，连声谢谢都不说。” “小事情。” 孟佳说，“真有点翻脸不认人的意思。” 方敏抒玩笑道，“那我也不算一根葱啊，反正钱是赚了他的，无所谓喽。” 而关于晚宴，孟佳心里只蹦出来四个字——无欲则刚。 虽然她也知道，这条关系算是断了，但她觉得敏敏姐不参加这种晚宴是对的。 而且本来这家伙吃钱就狠，雁过拔毛那一类的，断了就断了。 客户选她，她也得选客户，人要有底线，这是刚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敏敏姐不说为什么拒绝晚宴，她也干脆不问。 方敏抒则是清楚，这种晚宴也许能拓展点人脉，但也有可能遇到点什么糟心的事情，其实内心里还有段傲娇的小台词—— 你谁啊，你说请我我就要来？方家小天后没牌面的? 她现在可是有底气得很，家里那个一天能搬砖三十吨，又会写书又会写代码还会弹钢琴的男人给的底气。 怕什么，大不了他搬砖我卖唱就是，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演出才终于结束。 主持人钟妍旭是单独来走这个穴的，所以她没等那两个演艺公司的人，而是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方敏抒和孟佳就跟了过去。 等到她换了衣服卸了妆出来，孟佳径直就去跟她打了招呼。 钟妍旭因为对方敏抒有好感，对于孟佳也就热情了许多。 寒暄完毕，孟佳大大方方介绍起自己来，“钟老师，这次我们敏敏姐的表演还算合格吧？” “哪能叫合格呢？”钟妍旭客气道，“光是看观众的反应都看得出来，那是相当的厉害了。” 方敏抒轻声说道，“以前练过几天。” 钟妍旭恍然大悟状，“我说呢。” 孟佳说，“是这样的钟老师，我叫孟佳，是个小艺人经纪，还是有一些歌手乐手朋友的，知道您是海云电视台的台面人物，有点不自量力，想认识您一下，也许以后有合作的机会呢？” 钟妍旭礼貌地打量了一下年轻的孟佳，这小姑娘说话谦虚，但也不卑不亢，于是说道，“可以呀小孟，这么年轻就干上业务经纪了，哪个公司的呀？” 孟佳笑笑说，“唉，不怕您笑话，没有公司呢，自己干，我有时候自己还跑跑小场子。” 钟妍旭又看了她一眼，同时再次看了看旁边保持微笑并且不再言语的方敏抒，问道，“独立经纪人？那方女士和你……” 孟佳马上答话，“她是我签的艺人。” 钟妍旭马上看向方敏抒，方敏抒点了点头，认真且轻声地说，“是的。” 基于刚才方敏抒在台上那魔王一样的表现，此时钟妍旭知道这俩人关系不一般，那无论如何也得高看孟佳一眼了。 她觉得，那方敏抒卸了妆之后气质古典又独特，而这两人礼貌又得体，不显山不露水的，遇事又不慌乱。 今天这一场，要不是方敏抒那一手顶级表现，总体效果要下降好几个层次。 说人家临时救火也不为过。 可以说，她是个相当专业的歌手，心里本就有几分佩服。 现在她的经纪人要来搭线，她是明白的。 这线得搭啊，这孟佳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是落落大方，还签着这么个实力艺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千万别摆架子，将来的事情说不准的。 这时，孟佳又说，“您看，能不能加一个微信呢？也许什么时候能用上那些跑场子的小歌手小乐队啥的，收费很便宜的，我想各个层次的艺人只要摆正了位置，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嘛。” “嗨，你这小姑娘，真会说话。”钟妍旭笑着拿出手机，“这话可在理，就横店那些手里只有龙套群演的群头，一般剧组的副导去了可都得好言好语地跟人家打交道呢，现在这年头，流水线明星多，靠谱的小艺人反倒不好找呢。” “哎呀，姐姐您说笑了。” 她们很快加上微信。 孟佳说，“那就不打扰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回头联系噢。” 钟妍旭莞尔，挥了挥手，“那回头联系，再见。” “姐姐再见。” 两人瞧着主持人哒哒哒地走远了几步，她们才往反方向走去，打算从另一个出口出去。 孟佳自言自语，“还好我刚才改了微信名字。” 方敏抒一听，立马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果然，小佳的网名已经变成了——a孟佳（需要歌手乐手找我）186xxxxxxxx。 “好家伙，真上道，”方敏抒说道，“你这个名字，一看就是专业的。” “呐，我不能辜负敏敏姐的重托呀。” 她说着说着手舞足蹈又摇摆起来，“矮油，我感觉我到达了人生的巅峰。” 方敏抒瞧着她，刚刚还八面玲珑的，现在又成了这副幼稚样子，心里那不是一般的开心，又祝愿她好好把握，早日走上正轨。 她给曦木发了条微信，【老公，唱完了，带飞全场。】 曦木过了一会儿才回，【我家老婆那是亚洲天后。】 不过他回的不是文字，而是图片表情，那贱兮兮的熊猫头，看来是他自己现p的没错了…… 于是她自顾自地甜笑起来。 第106章 喜提代码重构一次 方敏抒要去孵化园，不过两人还是同乘了一段地铁，地铁开出去几站之后，孟佳才渐渐从兴奋中恢复，终于不再在她那几个常混的歌手群里水群吹牛逼了。 方敏抒知道小佳兴奋，也没打扰她，自己拿着手机，上小黄鱼看了看业务，顺便把自己的主贴价格重新改了一遍。 现在生活稳定了，当然没有必要把作曲编曲卖这么便宜，时间愈发金贵，那开给自己的时薪当然也要水涨船高才是。 当然她给人写的曲子，好评率一直不低。 曲子的质量也要看对方发过来的歌词的质量，有些歌词质量很差，纯粹的辞藻堆砌，她完全无法体会到其中的情感，没辙的时候也只能用流行民谣的基本曲式去套。 她给人作的曲，写完了都会用曦木的电钢弹唱一遍，给对方录个演唱样例的音频才交货，后来就有了些回头客。 这天小黄鱼上有私信，是个老客发来的，聊天记录都还在，她翻了一翻，发现是自己来这边以后开单的第一个客人，于是就发了个笑脸表情给他。 那人也回过来一个笑脸，说上次那首歌，朋友很喜欢，这次有七首歌，还想找她做。 方敏抒回，【呐现在价格不一样了噢，现在作曲要两百块钱一首歌了，转让版权的话，三百一首。】 对方很快回复，【没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小黄鱼消息提醒，对方已经拍下了她的帖子。 这次可真爽快。 孟佳看到方敏抒一只手吊着地铁拉环，另一只手熟练地按着手机，脸上表情愉悦。 于是凑过来八卦道，“敏敏姐这是在给晨哥报喜啊？” 方敏抒半低着头操作着手机说，“没有。” 孟佳看了一眼，才发现她在聊小黄鱼，就问她，“咦，这是作曲生意又开张了？” 方敏抒说，“是哦，这人要七首。” “七首？” 方敏抒已经改完了价，两千一百块，对方很快把钱付到了平台，她回完对方消息就把手机放进了包里，然后对孟佳说，“是啊，七首，大单，两千一百块。” “怎么会一次要这么多？” “可能是想做成专辑demo发给音乐公司吧，”她笑了笑，“也有可能是单纯想有一张自己的专辑。” 说罢，她又跟孟佳玩笑道，“你想要有自己的专辑吗？” “我？”孟佳半张着嘴，对这个问题感到有点意外，片刻之后说道，“我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 方敏抒说，“那现在想一想呢？” 孟佳不假思索，“罢啦，不想，给我做专辑我也唱不好，你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也只学会了那点基本的。” 方敏抒看着她说，“那点基本的技术就够了呀。” 孟佳微微撇了一下嘴，“以前只想当个小歌手混饭吃，不想呆在厂子里了。我一直想着要是攒够了些钱，等弟弟大学毕业了，我就自己去做点什么。没敢想过发财或者出名，可能是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吧？”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又说，“其实我根本不相信自己在唱歌这方面有什么过人才华，之前能靠唱歌混口饭吃我都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眼神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变得深邃了一些，好像看到了一些关于远方的事物。 方敏抒捶了一下她的肩膀，“我觉得你当经纪人倒是蛮有才华的。” 孟佳一下兴奋起来，“就跟卖东西一样，每次帮你接到活儿我都开心。” “嗯，”方敏抒假装一本正经地说，“看来做经纪人确实有才华。” 两人相视，各自看到一种默契。 在换乘站分了手，方敏抒独自一人乘上去软件园方向的列车，然后给曦木发了消息，【你老婆接你下班来了。】 【好。】 木晨曦收到她消息的时候正在帮九九抠代码。 沈少爷又遇着难题了，吭哧吭哧地做游戏，游戏现在有模有样了，但是还没做存档功能。 这功能看起来复杂，实际上一点也不容易，属于是开发游戏过程中的无数暗坑之一，和底层结构设计直接相关。 九九的底层结构又很菜，木晨曦看着那代码，只五分钟，就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沈少爷的肩膀，“恭喜少爷喜提代码重构一次。” 九九先是龇牙咧嘴，然后抓耳挠腮，最后双手抠头皮…… 重构呢！重构的意思就是维持功能不变，要把整个游戏工程的代码组织和功能实现重新来一遍。 能够正确运行，但不知道它为什么能够正确运行的代码被称之为‘屎山’。 重构的意思就是，把这坨‘屎山’扒拉了，重新立一座，还要保证功能一样。 阿锤揶揄，“没事少爷，存取档的坑，我们都踩过，世界上本来有许多的坑，踩多了路就平了。” “啊！”九九哀叹一声，然后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小满和五车围过来，五车说，“我看看。” 木晨曦偏了一下脑袋，意思是请便。 五车哥看了一眼，一巴掌拍自己额头上，沉默了。 小满也看，然后倒吸一口凉气，“嘶，改吧，改完了就好了。” 九九说，“那相当于是把游戏都要重新写一遍了。” 小满说，“对象里面套对象，还递归对象……重写吧，下次就有经验了。这种，没辙的，一般屎山只要能用，没人愿意去动，你这个都凑合不了啦，没事，重构是常事，锻炼很大的。” 九九无奈地挠挠头，“行吧。” 木晨曦说，“记得把注释写全，咱这是自己的工程，写全一点，免得以后再来看的时候自己懵逼。” 九九哀叹道，“我好菜啊。” “哪里菜了，”小满说，“世界上最伟大的游戏都是屎山，玩家是玩游戏的，不是看代码的好吗。” 她这一番话说完，九九立刻来了劲，坐直了，开始一行一行地检查他的代码。 交叉引用太多了；无意义的嵌套太多了；数据结构也很低效…… 木晨曦看他弄了一会儿，又说，“你把文件夹的组织再整理一下，然后把需要存档的数据注释出来，用序列化和反序列化就行。” “好。” 就是这个时候他收到敏敏的微信消息。 立刻心头一震，虽然回复她的，只是一个‘好’字。 他坐回位置上，电脑屏幕上是《木木镇的故事》的对话树文案，他没写，发着呆。 不知为什么，这几个月相处的点滴又在眼前过了一遍。 忽然发现，其实他自己也是久旱逢甘霖…… 第107章 我听见你的呢喃 孵化园第一波下班的人已经走了。 五人组的另外四位照例打算待到晚上八九点钟再离开。 木晨曦要先走，大家咦了一阵，就叫他快离开，赶紧去过二人世界，说完又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了。 他很快下楼，一出大楼的门，一股属于夏天的燥热扑面而来，同时出现的，还有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立刻就奔了过去。 敏敏的脸热得红扑扑，还渗着汗水，她第一句话却是问，“其他人呢？” “他们要肝到天黑才走。” 时值盛夏七月，晚上八点多钟才会天黑。方敏抒抬头看了看那天色，太阳西斜，但落下去还早。 于是说了一声，“哦，辛苦。” 两人往地铁站走去，方敏抒手还没抬，就被木晨曦抓住了，她微微睥睨了一下他，发现木头正看着前方，嗯，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木晨曦说，“九九今天开始又要爆肝了。” “他那游戏又怎么啦？” 然后木晨曦就微笑着把情况又说了一遍，方敏抒大致能听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笑了。 她声音本就宽和，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去演出飚了歌的缘故，比往日更加轻柔和煦的，听的木晨曦心里神魂颠倒的。 敏敏问，“嗳，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就是忽然想入非非了。” “我不是菲菲，我是敏敏。” 她说完，依着扣着的十指扣，在木晨曦的合谷穴上准确地掐了一下，木晨曦吃痛，低嚎了一声，“痛！” 敏敏瞥着他那个惨样笑而不语，松了手，半晌才说，“你先冷静一下，回家再说。” 木晨曦缓过来，无辜道，“我没有瞎想啊。” “哦？是吗？” 他一看形势不对，马上改口，“啊，不对，有瞎想。” 敏敏莞尔，停下脚步不走了。 然后踮着脚，旁若无人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温柔地说，“你是心甘情愿被我拿捏。” 说完又继续拉着他往前走了。 木晨曦知道她时常会小小地这么‘作’一下，知道敏敏心思细密想法也多，有时候他自己觉得，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虽然，每次都是被她占上风的，每次她都是突然袭击。 可是细细想来，她总是会挑时间分场合，从来也不会过火，稍稍调皮一下，就会心满意足地鸣金收兵。 所以她好。 片刻后，木晨曦平静下来，“我就是觉得你的声音特别好听，今天更是。” 她四平八稳地回了一句，“俺也一样。” 走了几步又说，“指不定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就戳到对方了。” “你啊，聪明是真的聪明。”他笑了笑，“其实我想知道，你说话声音那么宽和好听，是用了什么技巧吗？” “没有技巧，”她回答，“那是我的天分，声带长得好，音色好，有低音区，就这么简单。歌手呢，就是个乐器，而我是限量版的。” “原来是这样啊。”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地铁口，却又同时停步了。 木晨曦在盘算着晚上做几个什么菜，敏敏却在身旁说，“要不咱俩在外面吃吧。” 不待木晨曦回话，她马上又说，“我想在外面吃。” “那去酒馆吃？” 她摇了摇头说，“好久没有去海边呆了。” 木晨曦看了看他，又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望了望，然后说，“那走呗。” “好！” …… 他俩在滨海公园找了一家烤肉店。 夏日燥热，但是海风一吹，就不觉得了。 滋啦啦冒着油，散发着香味的烤肉很快就上了桌，两个人都垂涎欲滴。 各自拿了一大串，却又是同时递给了对方。 夫妻对视，竟然两个人都脸红着轻笑了一声。 往往，深厚的感情就是在这些一点一滴的细节里累积起来的。因为这个小细节，两个人心里又都冒出幸福来。最后又默契地，互相把自己手里的烤肉给了对方，多此一举，但是香。 因此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对方特别在意的人。 “你今天发财了吗？”木晨曦问，“请我吃烤肉。” 方敏抒说，“那首两百块的歌最后加价到了一千八，我赚了一千三，还有小黄鱼上来了一个大客户，下单七首歌的作曲，又是两千一，不过要交货了才能拿到。” “老婆牛逼。怪不得今天这么高兴，”木晨曦说，“有一阵子没有接大单了。” “是呢。” 方敏抒吃了两块肉之后说，“今天那甲方留我参加晚宴，我拒了。” “怎么拒了？” 她轻描淡写，“我跟甲方人说我要接老公下班。” “我说呢，怎么收到你消息的时候心欠欠的。” 敏敏问，“心欠欠的？” “就是暖心的感觉吧。” 她笑笑，“哦，大个子木头也不是那样铁石心肠。” 说完又递给木晨曦一串肉，“来，再欠一下。” 木晨曦涌到嘴边的话又被她这一串肉噎了回去，待到吞了肉，店里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虽然是露天的，但是也越发嘈杂，桌子之间的间距也不远，海风一阵一阵地吹着，说话得大声一点，不然自己都有点听不清楚，于是他就不说话了。 只是专心地吃，以及专心地喂老婆吃。 夕阳渐落，让敏敏的样子也愈发显得温暖，她那嘴角始终微微挑着，眼睛里也散落着一些光芒，柔和干净又像有无限的温柔。 她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专专心心地吃完。 趁着天还没有黑，拉着手走过露营地。 敏敏问，“上次何心在的时候，我们聚会是在哪个坑？” 木晨曦扫了一圈，指向其中一个篝火位置，“那儿。” “时间过好快。” 路过那个篝火堆时，她没有停步，继续朝着那青灰色的海岩走，两人很快又爬到了观景台上。 她穿的是长裙，海风猛烈，把她的裙子和头发都吹的向一侧飘起。 观景台上终于没有什么人了，只是攀爬步道上会有锻炼身体的人路过。 太阳在背后，已经落到了海云市的天际线边儿上，高楼已成剪影，面前则是无垠且潮涌着的大海。 木晨曦说，“有时候，我觉得……” 敏敏看着海，以及远处几只盘旋着的海鸥，没有看他，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少顷，木晨曦继续道，“我觉得，你对我还是很宠溺的。下午在孵化园，收到你的消息时，我忽然就那么想——哇，你这个人好宠啊。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反正当时，眼前全是你的好。” 听他这么深情又有点语无伦次地说完，方敏抒自己反倒是什么话也不想回答，抬手揽着他坚硬的腰，和他一起靠在护栏上看海。 大夏天的本来衣服就薄，这样一靠近，心意马上就通了。 于是木晨曦也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方敏抒才说，“说得语无伦次的，一定是真话。” “没假的啊。” 敏敏说，“你觉得我是宠你啊？” “不然应该是什么？” “不是体贴吗？” “不是，”他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就是宠。” “哦，我知道了，”敏敏说，“你从小到大没有被宠过，也是个缺爱的孩子。” 她略微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之后说，“我反倒不怎么缺。” 木晨曦沉默，望着那海也不说话。 她也沉默着陪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爱你。” 方敏抒的心里猛烈地颤动了一下，满腔的热血也让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爱死了这个大男孩。 往日里明察秋毫的细腻心思就钝了，心里一片空，觉得自己化了，只想呆在这只有浪涛声和风声的时刻里。 过了好久，似乎天已暗沉。 她才轻柔地唤他，“木头。” “嗯？” 她呢喃，“这是第一次对我说这三个字。” “是吗？” “是的。” “对不起，”他笑了笑，“让你久等了。” 她搓了一下他的手背轻声说，“不碍事。” “你收拾我的东西总是按我的习惯来，我在外面打工，你时不时地还要跑来给我点惊喜，有时候我忘了些事情你从来一笑而过，本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歌手，现在都能做不少好吃的了，还有那张已经卖走的小床，你洗的衣服总有点香，明明比我小一岁多快两岁，老婆力爆棚，说你宠我，一点不打折。” “自己追来的，能不宠吗？”敏敏平淡地笑笑，“好像你对我不好似的。” 木晨曦说，“最开始收留你的时候，是对你不好。” “那是，我知道，”敏敏说，“我抓你手，你脸上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嘴上啥也不说，还假惺惺地宽慰我，咦，演技太差。我知道你是因为可怜我才收留我的。” 说到这儿，又扭头去看了看他，心下又想起许淇来。 许老师长得可不差，她想，对男人来说，只有记忆里的幻象最漂亮，哪怕是个绝色美女，只要得到了，在他的眼里，那漂亮只会一天不如一天。到那个时候，白玫瑰成了嘴边的米饭粒，当初的红玫瑰，可能又要变成胸前的朱砂痣。 想到这儿，她自己低下头去，她心口倒真是有一颗朱砂痣，不大，一点点，因此在一片洁白中显得很和谐，像一件首饰。 他是很喜欢它的……她相信木头，不会把她变成米饭粒。 木晨曦听着老婆的话，并没有发觉她这会儿心里的那些想法，只是自己想了一会儿说，“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你在这里无依无靠的。想着帮你拿身份，然后帮你度过这段难关，来都来了，总要好好生活下去。” 敏敏莞尔，“所以我早就对你缴械了。” 他惊讶，“啊？” 她肯定，“嗯。” 片刻，木晨曦又问，“那一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都要抓我的手？” “你不知道吗？”她说，“我刚来的时候，有很多虚幻的感觉，觉得只有你才是真实的，因为我只能碰到你，不然我真的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地球，还是通往孟婆桥的驿站。” “我就知道，穿越一个世界哪有这么简单。” “谢谢你，还有那间小屋。” 木晨曦心里激动，伸出臂膀又把她揽到身侧，让她靠得更紧一些，她也确实安静地依偎在侧。 他对敏敏说，“放心吧，以后都有我。” 她没回答，用力靠得更紧了，这就是回答。 后来天黑了，弦月，星光灿烂。 她也有她的朴实告白，“我能量低，不代表我会理所应当地向你索求，这个家是你和我的，所以啊，我也会有老婆力。” “海风吹，弦月，在那浪涛中，我听见你的呢喃；时光远，平凡，在这生活里，我和你一起扬帆。天空一直那么蓝，海风依然那么暖。天亮的时候阳光明媚，后来入了夜，星光灿烂。” 木晨曦是一口气说完的。 敏敏激动极了，“这是你给我作的词，我要编曲把它写成歌。” “一张专辑得八首吧？还差七首呢。” “急什么，不急，”她朗声笑起来，“反正有大把的时光。” 第108章 祝她好 很多话，木晨曦憋在心里，琢磨了很久，终于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出来。 有人说在二十来岁的时候，自己都还没有琢磨明白，却要在这个时候选一个人生的伴侣，实在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结婚，却又是唯一一次选择亲人的机会。 一旦选好了，往后余生就要与那个人相濡以沫、和衷共济，人不能和自己不爱的人步入婚姻，至少不应该。 他自己很难说有什么亲人，也很难说从亲人那里得到了什么鼓励和贴心。现在他有贴心的亲人了，且只有一个。 原来时至今日，大部分时候也是一个人独行。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在哪一刻对敏敏动心的，或许是在她唱歌时？或许是见识到她毋庸置疑的温柔时？或许是在她一遍一遍地练习以及做事情时？ 记不清楚，也不重要。 他也曾扪心自问，木晨曦你真的能一直照看着她吗？ 他知道敏敏希望能得到自己的照看和承诺。 后来他忽然想，生活对待我一直都不太友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认输，方敏抒面对那将要伴随一生的抑郁，她也没有想过要认输。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说过的那句话——“我输过一次了，不想再输第二次。” 所以，她看似柔弱，实则坚强无比。 就在互相尊重的同居日子的点点滴滴里，他不知何时坠入了爱河。 那种感觉和许淇不一样。 有一段时间，木晨曦总是自己审判着自己，想着过去和许淇那么多不合拍的地方，是否真的因为自己不懂得退让。 后来发现好像又不是，许淇有她的可爱直率和刁蛮，但是两人相处日久，她也会毫不在意地挤压他的安静空间。 回忆里有美好，但如果思绪再转几个弯，很容易就能发现那些被美好暂时掩盖了的争吵。 她洒脱，刁蛮，直球，充满激情，但也喜怒无常。 许淇曾讲起她的喜怒无常都是因为在意他，因为在意他才变得神经质。 可是敏敏从来不会神经质，想想也真是幽默，活力四射的那姐们儿说自己神经质，真有隐疾的这位，天天都在控制自己，生怕伤害到别人…… 他自己从小在高压的环境下长大，太习惯逆风局，因此总是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找来找去，有一阵子又觉得是自己对许淇不够宽容…… 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吗？ 好像是的，她从来没有提过父母的事情，好像她也一直回避着一些事。 于是现在回头看去，其实她的身上还是有许多自己并不太了解的地方，谜一样，像个幻影。也许那时候就是一腔热血，一冲动就在一起了。 这一瞬间，他忽然理解了敏敏对此的评价——也许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你。 那时候比现在天真很多，无忧无虑且没心没肺。 过去了，冷却了，现在知道她开着一家摄影工作室，做着她最爱的事情，也算是小有成就，比自己成功多了，他就在心里祝她好。不合适的总是不合适的，那个洒脱的人应该也不会困囿在记忆的谜语里。 过了一会儿，木晨曦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身边的老婆不动声色发来的消息，她说， 【我是你那治不好忧郁的姑娘，可我从不投降，我也爱你。】 此时无声。 胜有声。 …… 木头说，“这被套都睡了快俩月了，该换了。” 敏敏说，“一会儿你写你的对话树，我知道换。” 木头说，“我又不是支使你换，我来吧。” 敏敏看了眼窗台，“那我把晾的衣服收了，一会儿晾床单和凉被。” 木头笑着叹口气，“要是有个烘干机就好了，九九自己住公寓，他从来不晾衣服，都是烘干机。” 敏敏莞尔，“烘干机好是好，可是我们家放不下呀。” “我掐指一算，别说买房子了，咱现在还租不起公寓。” 敏敏笑了笑，“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说完从衣柜里把干净床品拿出来。 “你让开。”木头从她手里那拿过床单和凉被，两只手捏着一扑棱，床单就展开了，然后把四个角整理好，就完成了。 而敏敏已经把脏的放进了洗衣机。 敏敏说，“我这个月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赚一万块钱吧。夏天没什么大单。” “不急。” “嗯呢，等拿到五星卡，我就可以随便接活了。”她抬眼看了看这个旧房子，然后说，“咱们是需要换个好用一点的房子了，有点怪舍不得这里的。” “还要再住几个月呢。婚礼、婚纱，首饰，这些都还没有办，要花钱的地方还多，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搬不走。”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敏敏说，“你去弄你的游戏吧。” “不弄游戏了，”木头说，“给你当键盘手的那首歌我还没练好。” “你倒是记得清楚，”敏敏笑笑，“今天不练，我要写歌，刚刚在海边那首。” “那……好吧，嗳，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给你当键盘手？” 敏敏那双大眼睛望着他，片刻之后说，“海云市经常有草地音乐节呢，要不等音乐节的时候？” “那不就是真的表演啊？” “你怕啊？” 木头掩饰道，“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怕？” 敏敏看出来了，他怕得要命，却不戳穿，“孟佳说秋天音乐节就多了。” “那好啊。” 旧空调嗡嗡地吹着风，他俩同坐一张书桌。 木头搓着下巴琢磨着文案，敏敏左手托腮，右手捏着一支已经削到很短的铅笔，在纸上沙沙沙地写着…… 有一段时间的夜晚，他俩都是这样度过的。 …… 日子又忙碌起来了。 隔着千里之遥的何心与沈少爷，因为重构代码把九九搞得焦头烂额的缘故，同时也把那千里之外的大小姐也搞得坐立不安的。 九九那消息回得慢了，何心就只能在昆明抱着手机等。 何心也不是不分时候地找九九，但重构代码这个事情，属于是想好了要做哪一段，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肝通宵的时候都有。 沈少爷就难免怠慢了女友。 本来何心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难免胡思乱想。 她回昆明之后，敏敏和她一直有联系，关系也热，聊着聊着又扯到何心跟九九的事情上去。 云南姐们儿可算找到了出口，都不跟敏敏发文字消息了，直接语音吐槽，“这几天都不知道怎么了，我晚上好晚了给他发消息，他总是不回，电话粥也没有了，一天天朋友圈也不发，唉。” 敏敏笑惨，回她，“少爷没跟你说啊？他要重构代码。” “说了啊，我白天又不打扰他，我白天出去跑店也忙啊。” 敏敏说，“重构代码会变成魔怔状态的，曦木一样的，他正上头的时候去骚扰他，搞不好他要拿《代码大全》砸人，少爷比曦木温柔些，我想呢，不会用《代码大全》砸人的嚯。” “哈哈哈哈，晓得了。可是敏敏，你怎么讲话像台妹，隔着屏幕都觉得好板扎。” “是吗？哎哟嘞，南洋人讲话可能是带点那味儿，习惯了习惯了。” 何心这样就释然了，发消息说，“你们快点弄吧，来滇池晒太阳，我给你们煮咖啡。” “好呀。” 第109章 灯火照街晚 后来九九收到女友发来的语音，“我换了一下工作安排，最近不去跑店了，我晚上守冷库，这样你晚上写代码烦了，就给我打电话。” “守冷库收花要熬夜的啊，你快换回去啊。” “不换，我爸说了，生意要一点一点学，所以收花验货我也要学。” 沈时玖知道何心的意思了，于是说，“我那个游戏底层设计出了大问题，这几天忙着重构呢，有时候回消息慢了，对不起。” “我哪儿要你道歉了？”何心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哈哈。” “对了，你那烟瘾戒掉没有？” “戒了！从海云回来以后一根都没抽过。” “真的？” “真的。” …… 与此同时，阿锤的新肉鸽游戏也进入了最后阶段。 因为小满那个《临安打工人模拟器》里用的音乐效果特别好，阿锤也‘盯上’了敏敏。 除了最开始那个‘献祭的咏叹调’以外，阿锤又琢磨了几个有趣的文案出来。 【月圆的宣叙调，月圆之夜，黑衣女巫降临，她要所有人听她的鬼故事，消耗五十点mp发动，持续十秒，角色将化身黑衣女巫，对周围敌人造成累计400点伤害，伤害半径5*当前音量。】 【癫狂的重唱……】 【鬼哭狼嚎的合唱……】 而最初那个‘献祭的咏叹调’的触发条件也被阿锤改了。 这一套技能叫‘狂乱之歌剧’，需要装备‘狂乱吟游诗人’套装之后才能激活且发动。自不用说，全是从敏敏这里想到的灵感。 而那‘月圆的宣叙调’，‘癫狂的重唱’和‘鬼哭狼嚎的合唱’也是敏敏在海边给他录的，经过调整的声音相当的掉san。 虽然方敏抒觉得阿锤对玩家的恶意太大，但是曦木却认为这个游戏一定能赚到钱。 有时候玩家也轴，好像能隔着网线体会到开发者的精神状态，然后还能沉浸在开发者构筑的虚拟世界里冒险似的。 这些天里阿锤也忙得昏天黑地，做着上线之前的最后准备。 他打算按正式版上线，看情况更新几个版本，差不多就那样了。 “一个解压又搞人的游戏，有噱头，不过内容比较单薄，差不多就可以了。”阿锤这样评价他自己的游戏。 至于小满，有前面的成功经验，她这一次的模拟经营也顺利了很多，也有几分像五车哥的节奏了，按部就班地前进着。 这回她的游戏故事线继承了打工人模拟器的结局，这一次叫《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 简直一脉相承。 至于理由，小满说，“当然是前作攒下来的美术素材可以复用，会少很多工作量。而且，音乐也不想变化，如果卖得好的话再加更内容吧。我们的游戏和所有的独立游戏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贫穷。” 敏敏感叹，“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 …… 木晨曦自己做《木木镇的故事》的速度也不慢。对话树一做好，其他的部分他在libreoffice里的电子表格软件calc做了一个原型。 原型的开发没有花到三天的时间，那三天里他几乎是睁眼就开始干，一直干到睡觉。 方敏抒再一次见识到了他对游戏的那一份痴狂，心疼又喜欢。 三天后他把原型放出来，存成了excel的格式。 方敏抒看着那巨大的五颜六色的电子表格惊呆了，“这个就是游戏的原型？” 原型由十几个工作簿组成，每个工作簿里都是上千行的表格。不同功能的表格用不同的颜色划分，视图缩小之后，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数据。 “对啊，”木晨曦说，“我们现在比较喜欢用这个做原型。” “这个怎么玩？” “按照规则书来玩啊，一边玩一边填表，呃，其实也不能算玩吧，应该叫测试。” 方敏抒点点头，“我也觉得。” 木晨曦给她演示了一下，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开发就是开发，再好玩的东西都是从这枯燥乏味的开发过程里慢慢被创造出来的。 好像，她自己写歌也是如此。 木晨曦说着说着自己又沉浸到木木镇的故事里去了，对着一个收益公式琢磨了半天，心想，少年小鱼需要多少天才能把蔬菜种植技能练满，才能满足解锁“浮萍的谜语”的条件…… 填了几组数字在那里拉表格试。 老婆什么时候出去的，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 在旁边站了多久，还是不知道。 最后他自己放松下来，才忽然闻到一股清香的气味。 “终于从你的心流状态里退出来了呀？”敏敏笑着问他，“我看你填表填得认真，去买了点葡萄回来。这阳光玫瑰还挺好吃的。” 木晨曦吃了个葡萄，顺手又塞了一颗到她嘴里，“我脑子里好像已经有游戏画面在跑了。” “嗯，知道，我看着是枯燥的电子表格，你看着就是游戏画面，吃点葡萄歇一歇再忙吧，我去洗衣服了。” 木晨曦跳起来，“我去。” 说话的同时，还把她按住了。 敏敏哭笑不得，这男人动作太快了，完全比不过，只好坐在床边上，又吃了几颗葡萄。 过了一会儿，她一听见洗衣机转起来的声音，他就回来了，然后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很放松地问，“上次你说的那首歌写好了吗？” 她一下子兴奋起来，“写好了呀。” “我不弄表格了，想听。” 敏敏头一偏，又刮了下他的鼻子，然后从书桌上抽出来一叠铅笔稿递给他，“呐，你看，这是歌谱，这是吉他谱，这是吉他、木箱鼓、电钢和小提琴的演出编曲。” 木晨曦也看呆了。 别看敏敏平时写字娟秀得不行，画起五线谱来，跟他的随想笔记一个式样，跳脱又灵动。 明明很乱的，可总觉得整齐；明明恣意妄为的，可总觉得好看…… 他正看着，敏敏已经抱起了吉他，“软件编曲还没做呢，我唱给你听听。” 他端端正正坐好，“好啊。” 然后敏敏沉静了下来，悠扬的吉他声又在这个小屋里响起来。 木晨曦打断她，“等等。” “怎么了？” 他跑去房门口，把灯关了，然后把电脑屏幕也熄灭了。这样，屋里就只剩下一盏台灯那暖黄色的灯光。 虽然宵夜只有一盘青葡萄，可氛围不输任何高级餐厅的烛光晚餐。 敏敏莞尔，“这氛围怪好的。” 他厚着脸皮凑到她面前的近处。 她笑了笑，低头抚琴了。 吉他活泼的声音在这小屋里响起来，琴声后面跟着的，是她温柔空灵的吟唱： “海风吹，弦月，在那浪涛中，我听见你的呢喃；时光远，平凡，在这生活里，我和你一起扬帆。天空一直那么蓝，海风依然那么暖。天亮的时候，阳光明媚，入了夜，星光灿烂。” “那时候，雨夜，街角的梧桐树下，你拿走我的皮鞋；擦干净，还给我，在无人的街，我看见你的笑脸。这是我俩的夜晚，雨季里也没有微寒。回家的时候，我也看着你，看窗外，灯火照街晚。” “这是我们希望的生活呀，有你有我，有风也有海。” “这是我们希望的生活呀，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 敏敏带着笑容落下最后一个音，木晨曦鼓起了掌。 敏敏朝着他坐着，微微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大家。” 一个人也是大家。 “这是那天晚上我给你擦鞋的事情呢，还没取歌名。”木晨曦看着那稿纸说着，又抬手抓到一支铅笔头，就开始在稿纸上写， 【《灯火照街晚》（活泼灵动的），作词：方敏抒。作曲：方敏抒。演唱：方敏抒。】 敏敏任他写完，却说，“在作词那里加个曦木啊。” 他笑着说，“不干。” “为啥？”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哈哈哈哈。” 敏敏嘎吱了他一下，他痒得差点跳起来。 “加不加？加不加？加不加？” “不加！不加！不加！你吃了我，我也不加。” “那我就把你吃了。” 最后还是没有加。 反正，闹着闹着，玩闹就变成了缠绵。 第110章 希望你不虚此行 木晨曦忽然睡不着，从迷糊中恢复神智，夜已深，听见一辆汽车从白鹤路开过，空调嗡嗡嗡。 他扭过头，敏敏蜷在他身边，一动不动，温热的鼻息轻轻吹到他的胳膊上。 木晨曦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挪开，自己翻身下了床，拿上纸和笔，轻轻去了外面。 【……这几个月的日子过得像一场梦，原来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忽然降临，现在夜深人静，一个人坐在屋里写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她在里面睡着，睡得很香。】 【……生活本来在谷底，但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好像我的日子也渐渐地好了起来。有时候想想，十年二十年的，似乎会像白驹过隙一样过去，但到了那个时候，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原以为，除了我迫切想做的事情以外，不会再去想关于感情的事情，虽然偶尔想象过，跟自己说，等以后事业做起来了，再慢慢找个合心意的。】 【可是，在人生艰难的时候，她来了，虽然最开始并没有心动。她是个长得很美的人，可是一开始并不喜欢她眼神里的那份忧郁。我知道我自己对待人生其实并不平静，看到她的时候，只以为她会就那样百无聊赖地活着，了无人气空空荡荡地活着，我并不喜欢那种了无人气的感觉……】 【……原以为我只会喜欢那种跟我一样暴烈而不平静的女人，但渐渐发现她的心并不是她的温婉外在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我逐渐变得开始在意她，在意她的样子，在意她每天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渐渐的在她明目张胆的直爽下沉溺其中而无法自拔。】 【……赵哥说引力波可以无视两个宇宙的距离，有一回和鹭姐闲聊，才知道赵哥也在琢磨弦理论中的多宇宙问题。他们说微动方程很难找出解析解，只能用已知物理常数去推导方程的近似数值解。鹭姐说这项研究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希望，但是赵哥还是会做下去，事情就是这样的，有可能终老一生也做不成，但还是得去做。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可以做成的，毕竟敏敏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也从平行宇宙里获得了很多慰藉。每次看到她在楼顶上给她的宇宙发送消息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心动，那种时候，她脸上的古典温婉就散去了，变成一副活泼少女的样子来。】 【……十年不长，我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虽然过日子的时候觉得很漫长，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回望过去的十年，仍是觉得白驹过隙。】 【有时候听着她在身边毫无逻辑的喋喋不休，从痴癫怨怒说到人生悲苦，几个小时又几个小时，但对我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和她的好比起来，她的不好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是个大家闺秀，心怀很宽广，只是命运对待她并不是很友善。】 【……好好照顾她吧，人要有担当，何况她已是全心全意。】 【就像史铁生说过的，“艰苦的生活需要希望，鲜活的生命需要爱情，数不完的日子和数不完的心事，都要诉说。”】 【人生漫漫，不过尔尔。】 【今天她写歌了，开心的。敏敏啊，希望你能飞多高飞多高，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 早上锻炼的时候，方敏抒发现老公练习起他那搬砖技巧像一匹野马一样，一会儿时间就汗流浃背。 她看在眼里，心里爱意横流。 以前在舞台上唱着那些情歌，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憧憬当然是憧憬着的。 少女怀春也有过。 但那些印象都很模糊，不像曦木那么具体、那么纯粹，那么可靠。 她想，我没了方家的背景，不过就是一个唱歌不错的普通姑娘。 有背景的时候，身边一样有男同学围着团团转，众星捧月一样把她围在中间。 那时候虽然也羡慕人家花前月下，但她一个也没选。 气质这种东西想起来很玄，她无法判定人的好坏，但没有吸引她的气质，一个人的好坏当然也无从谈起。 何况从小念着家学长大，自小就知道婚姻是家族责任的一部分。虽然后来在华中的现代教育又宣扬爱情自由，自由是自由了，族规没明说不能自由嫁娶，但族规说受了家族的荫蔽就应该承担家族的责任。 所以她没有沉溺在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里，也没有起好奇心去调查那些追她的男生，再加上自己有隐疾，索性觉得，等着长辈安排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她大学时候仍是对一个叫燕冬的男生动心过，那男生是作曲系的，她认识这个人是在音乐史的大课上。 文文弱弱瘦瘦高高的一个男生，眼睛清亮，中短发，皮肤又白皙。那天是她去迟了，只剩最后一排有位置，燕冬坐最后一排是为了方便帮室友应付点名，后来老师点名，她就认识了他，问他，“你帮室友答到啊？” 他点点头。 她猜测着问，“那你叫燕冬？” “是的。” 她笑笑，“我猜的。” 那时她对他好感颇多。 燕冬玉面心冷，总是出现在图书馆的一个固定位置上。 后来方敏抒发现他在音乐平台上有好些独立作品，就越发注意他，以及他写下的那些干净的歌词，还有许多令人平静的纯音乐。在音乐学院这种地方，真有才华的男生也不怎么会缺女生追，而燕冬没什么绯闻。 大多数时候都能在图书馆见到他，方敏抒出于带着点目的的好奇，也托人找他室友打听过，确认燕冬除了上课就是在图书馆呆着，要么就是在练乐器。 于是那会儿她也开始幻想起一份爱情来，制造过巧合，也暗示过，不过直到大学快毕业，燕冬对她还是很有礼貌，没有任何靠近她的迹象。 她们不是同班同学，而且燕冬也不参加社团活动，所以没有在可以联系的群里，四年下来，连好友都没有加，电话号码都没能互留。 最后方敏抒在图书馆门口等到他，跟他说，“燕冬，我已经签公司了，加个好友吧，我想找你邀一首歌，行吗？” 燕冬看着她，拿出手机和她加了好友，但没有答应给她写歌，他柔声说，“还是不邀歌了吧，我听过《瑞澜小姐》，比我写得好，祝你前程似锦，星途顺遂。” 她很是失落，认为这是拒绝，但接受了现实，“好吧，也祝你前程似锦。” “再见。” “再见。” 只是此番加上的好友不过是一个念想，后来他没有主动联系过她，方敏抒偶尔看着他的名片发呆，但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第111章 青春的情愫 燕冬走出去几步，她又叫住他。 他回头问，“怎么啦？” “《瑞澜小姐》真的写得好吗？” “词好，曲也好，我们老师上课都讲过。” 她摆摆手，“谢谢你，再见。” “再见！” 这一别就再也没见过，她在圈子里时常留意他的消息，但一直都没有。 后来她的经纪人郝思佳想帮她拿一部小制作音乐电影的主题曲，她这才在联合制片人兼音乐负责人那里看到燕冬的名字。 她托佳佳去打听，佳佳回来告诉她，燕冬已经结婚，老婆是个普通的钢琴老师，听说夫唱妇随的，感情很好。 她这才知道燕冬毕业后签不到好的音乐公司，就在词曲圈子里平平凡凡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可他明明是作曲系最有才华的男生啊。 那部电影缺投资，总制片人说请不起方敏抒这么大牌的歌手。 郝思佳的意思是接这种水准高的艺术电影有助于提升敏敏的美誉度，价钱好商量，不收钱也可以。 不过方敏抒最后又让佳佳推了这一单，往事带着点忧伤，仿佛夕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她得知他的消息之后又不想再因为这种事情和他面对面了。 后来她自己拿了一百万，让佳佳以她嫂子的名义，把这笔钱作为个人投资给了出品人，又让家里帮忙关照了一下这部电影。 于是那一年，独立音乐人燕冬随着这部音乐电影而登上了最佳音乐奖的领奖台。 那年她看着他站在华丽舞台上，穿着西装打着领结领奖的样子，傻笑了好一会儿。 她最后一次看到他，还是在赶商演的车上休息时，拿着平板看他参加一档谈话节目。 主持人问他一路走来最感谢的人是谁，他说，“是我太太。” 主持人问为什么。 他说，“我太太把家里打理得很好，非常支持我的事业，让我感知到了生活中很多美好的东西，这样我才能一直创作下去，在这里我想借这个机会说，老婆，谢谢你。” 主持人又问，“您和方敏抒在冬港音乐学院是同届的同学，您觉得她是一个怎样的歌手？” 他说，“她的才华很出众。” “这是指创作方面的才华还是演唱方面的？” “都有，我一直认为她的才华不在我之下。” 主持人说，“看来你很欣赏她。” 他轻轻一笑，“这是她所有歌迷的共识。” “你也是她的歌迷吗？” “音乐人平时会大量地听各种各样的作品，包括她的。” 主持人笑笑，“那你觉得她最好的一首作品是什么？” 他未经思索就稳稳妥妥地说道，“最好的一首作品不好讲，但是这些年我倒是经常听《瑞澜小姐》。” “有很多人批评这首歌的词曲水平不高。” “乐评是一件公开的事情，但欣赏某首歌是一件私人的事情，所以这是我私人的欣赏倾向。” “好的，谢谢，非常感谢……” 车上没有外人，佳佳凑过来八卦，“怎么，他是你初恋啊？” 方敏抒一笑，“曾经欣赏过。” “噢，那就是妾有意，郎无情，嘿嘿嘿嘿。” “就你话多。” 其实那时，青春的情愫业已褪去，剩下的是关于回忆的祝愿。 …… 关于人生的这段经历，曦木在他给自己列的人物小传上，用一句话带过去了，【大学的时候有一个温和的男生喜欢她，但是因为门第差距而没有发展下去。她渴望自由，但是又不太敢冲破牢笼。】 他写的不对，但是他没有问过这一段故事，所以她也不提。 兜兜转转，自己喜欢的类型还是没有变过。 木头练完了，坐在地上喘着气。 她走过去给他擦汗，忽然问他，“嗳，老公，如果我还是那南洋大小姐，遇见你了，我们换一个说法啊，如果一开始你就喜欢我，你敢不敢追啊？” “敢啊，为什么不敢？《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都敢追露丝，我为什么不敢追你？” 她又问，“如果大小姐家里招你做赘婿呢？” “做啊，为什么不做？”他喘息了一下，又补充道，“不对，几年前可能不会，现在会，几年前会在意别人说我软饭硬吃。” “现在呢？” “现在，哈哈，”他朗声笑起来，“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大小姐家能拦得住我去搬砖吗？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脑子也在我身上，我为我自己做事，大丈夫做事问什么出处？” 方敏抒心动，往前一凑，“何解？” “骑奴娶公主，碍着骑奴干穿匈奴了吗？” 方敏抒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卫青。 于是莞尔，给他擦汗的手都像二月的春风一样柔。 他却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把棉柔巾夺过，三下五除二地给自己擦了一遍。 可能是觉得棉柔巾太小，不够爽快，索性掀起他藏青色的打底衫擦。 敏敏的眼神就落到他那汗涔涔的腹部。 木头的腹肌只有六块，薄而修长的肌肉上覆盖着一层薄脂肪，显得柔和，而最后的两块并不不明显。 她入了一会儿神，其实挺喜欢摸的…… 曦木扯着打底衫直接在脸上用力抹了一遍，这下脸上干净了。 方敏抒心里想，如果没有这场穿越，如果当初木头和燕冬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青春里肯定不会再有那一段带着些许忧伤滋味的情愫。 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像现在这样，义无反顾地去追眼前这个人。 方敏抒说，“可以嘛，不拘小节，心有远志，百毒不侵。” “别夸啦，别夸啦，再夸我要上天啦。”他站起来说，“一会儿我去把那三轮车弄回来。” “我也去。” 木晨曦问她，“你今天没有活干？” “没活干，除了那个作曲的大单，”她说，“去把三轮车弄回来再做。” “好吧。” 两人回家清理了一下自己，换好衣服一起出的门。 木晨曦跟卖家约好了时间当面交易，一个挺旧的小人力三轮车，卖家挂的二百块，说是能骑。 地方不远，因为要把三轮车弄回来的缘故，他俩没有骑小电驴，而是坐了几站公交过去。 到了地方跟卖家联系完，等了一会儿，他俩才看见一个穿着黄色马甲的人骑着一辆小人力三轮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第112章 红蜻蜓 来者是个环卫大妈，清瘦，黝黑，头发花白。 大妈很热情也很细心，“小伙子你就是那个曦木呀？我看看你的闲鱼号。” 木晨曦打开闲鱼给大妈看了，“大妈您放心，当面交易还能有假吗？” 大妈笑道，“话是这么说，还是谨慎一点好。” 她看到旁边一身简约的方敏抒，又热情地把姑娘夸赞了一番，直说他俩般配。 好嘛，出来买个三轮车，一天的好心情拉满。 木晨曦还是检查了一下车况，没有什么问题。 大妈说，“我这么好的三轮车，只卖两百元，居然还有人砍价想砍到一百元，真是，卖个东西把人给气得。” “那软件上是这样的，”方敏抒宽慰道，“买东西容易被气到，卖东西也容易被气到，不过遇到讨厌的人，拉黑就好嘛。” 大妈笑起来，“还能拉黑呀？我都不知道怎么拉黑。” 于是方敏抒教她操作了一遍，顺便帮她把几个不买还嘲讽的人请进了黑名单。 过了一会儿，木晨曦检查完了，“这车可以的，阿姨，我在平台上把钱付给你行吗？” 大妈说，“好的，没问题。” 很考验两人的手机各自响了一下，交易完成了。 临了，大妈问了一嘴，“小伙子，你买这个三轮车做什么呀？” “摆个地摊，赚点小钱。” 大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挂着笑容的方敏抒，然后爽朗地说，“可以可以，你这个小伙子我看行，那就这样，再见。” “阿姨再见。” 环卫大妈穿着她的黄色马甲，提着扫帚走远了。 方敏抒学着大妈那样子，在木头面前又重复了一遍，“可以可以，你这个小伙子我看行，哈哈哈。” “嗯，敏敏，”木晨曦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咱是不是又该去医院查个血了？” “不查，查什么查？” 他逗她，“我觉得你最近有点欢脱，得去看看，是不是有点躁。” 敏敏忽然不悦，“我好着呢。” 她说完就背过脸去。 “哎呀。”木晨曦立刻就急了，“我错了，不该拿这个开玩笑，你脸色一沉，我就紧张。” “你这家伙。”她嗔怪一声，反倒还给他找了个下台的台阶，“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观察得细，是吧？” 木晨曦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方敏抒心里甚是满意。 三轮车除了有点生锈，轴承和链条有点缺油以外，其他都还好，还很结实。 虽然是个货运小三轮，但是大妈卖给他们之前收拾过，小货斗子里干干净净。 “我来骑吧。”方敏抒说着上了车。 木晨曦应了一声好。 她骑得慢，乐呵呵地蹬着那旧踏板，缺油小三轮吱吱呀呀地在人行道上前行。 木晨曦就在车后面推着。 人行道上有很多小台阶，下的时候没问题，上的时候就难了，敏敏没那力气骑着三轮车上台阶。这时候木晨曦就在后面帮忙，她就会回头笑。 没一会儿，敏敏脸就热红了，她那光洁的额头就又起了一层细汗，扎着纯白发圈的大麻花辫也好像被沾湿了一样。 推着摆摊用的旧三轮车回家，本来是小夫妻之间很寻常的一点儿琐事，但是在这个七月闷热的上午的人来人往中，他俩的笑好像又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似的。 好像一对儿好看的年轻人拉着一辆上了年纪的旧三轮，在这个燥热的季节里显得稀奇，引人注目。 因为他俩走的实在是太慢，笑得又实在是太简单了。 不止一台手机记录下了这样一幕—— 【穿着圆领衫和素色中裙的姑娘在前面蹬着那个老旧的三轮车，前轮碰到人行道的台阶。她蹬不上去，黑衣短发青年从车后面跑到前面，两只手捏着车把用力一拉，前轮就上去了。他又跑回车后，双手用力抬，姑娘在前面同时蹬，后轮也上去了。他走回姑娘身边，那姑娘从斜挎着的帆布包里摸出来一张棉柔巾给他擦汗。然后两人笑起来，姑娘一只手捏车把，另一只手抓着青年的手，三轮车继续在连排的树荫下继续缓慢前行……】 两个买三轮的人不自知，人还没有到家，视频已经出现在了抖音上。 他俩都不刷抖音的，所以并不知道视频已经渐渐传开…… 方敏抒问，“木头，咱们卖什么？和九九一样卖花？” 木晨曦说，“九九房子大，他好存花，我们房子小，鲜花不好存的。” 又说，“阿斌有个亲戚在汕头那边，可以找他买点便宜的玩具来卖，晚上去守一下，赚个饭钱问题还是不大的，就那种淘宝上卖十几二十几块钱的玩具，那个朋友跟我保证价钱比1688低，我跟淘宝卖一个价钱就行，或者便宜个一块两块的。虽然我也没指望赚多少，但完全靠你吃饭，我一点儿不挣钱也不行。” 方敏抒蹬着三轮车说了一声‘哦’，而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晚上和他一起出去摆摊的情形了。 她想到自己一个星期有两次驻唱，就问，“那周四和周末呢？” 木晨曦不假思索地回答，“陪你去驻唱啊，这样我还能在酒馆做点事情。” “那你打算在哪里卖？” “城市广场，不是那两个集市里，是广场外圈的位置，有很多大爷大妈在那儿卖气球的，也有很多小孩，那外面不收摊位费。” “噢，原来你早就想好了。” “是啊，”木晨曦说，“进货三百元，三轮车两百元，一共投资五百元，希望这个月能回本。” 他想了想又说，“噢，这个月游戏又有了一点儿入账，可以领一百刀乐。” “那我也想好了，”方敏抒说，“没接到活的时候呢，我就和你一起去摆摊，你卖玩具，我就在一边唱歌。” “你唱什么歌？” 这时候，他们的眼前忽然飞过去一只蜻蜓。 蜻蜓这么早出来干什么，他们不知道。 悦耳的歌声立刻就从敏敏的嘴里飘了出来，“我们，都已经长大，好多梦正在飞，就像童年看到的，红色的蜻蜓。我们，都已经长大，好多梦还要飞，就像现在心目中，红色的蜻蜓。” “你咋只唱这一段呢？《红蜻蜓》啊，比我俩岁数都大的歌，可是很好听，小虎队那几个大爷唱的，啊不，现在他们算老虎队。” 敏敏噗嗤笑起来，“老虎队，哈哈哈。” 又说，“那你和我一起唱，光我一个人唱啊？” 木晨曦傻乎乎地挠挠自己硬朗的头发说，“好啊。” 他并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 此时路上的人挺多的，他看了一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忽然又无所畏惧了。 敏敏说，“你起头。” “好啊。” 他左手是拉着她的右手的，于是他用手指轻轻打了三拍，“三、二、一。飞呀飞呀看那红色蜻蜓飞翔在那蓝色天空，游戏在风中不断追逐他的梦。” 她马上和起声来，“天空是永恒的家大地就是他的王国，飞翔是生活……” 两人齐声，“我们的童年也像追逐成长吹来的风，轻轻地吹着梦想慢慢的升空；红色的蜻蜓是我小时候的小小英雄，多希望有一天能和它一起飞……” 一段短短的路，好像被他俩走成了属于他们自己的mv。 第113章 版金 敏敏看着手里一摞打印的文案问木头，“为什么小鱼一定要去回答谜语小姐的谜题？” “因为小鱼对远古高塔起了好奇心。” “我是说，远古高塔为什么存在于木木镇？” “木木镇的居民都认为远古高塔是守护本镇的神迹，谜题散落在各人的家里，一代一代传下来，没有人能破解谜题。” “我听上去都觉得有趣了，”敏敏说，“但是这也不是什么gal游戏，也不是视觉小说，是个带角色扮演、战斗和解谜元素的农场游戏。” “你都对游戏这么了解了啊？” “跟小满聊得多就了解得多了呗，不过她说的好多东西我也没玩过。只是，曦木老公，你这样做会不会要素太多了一点？工作量会很大吧？” “不算，”木晨曦说，“解谜的小游戏代码量不大，战斗系统我做简单一些，主要内容还是关于木木镇的叙事。” “所以……”敏敏问，“远古高塔到底守卫了什么？守卫了木木镇?” “远古高塔没有守卫木木镇，反倒是一种诅咒，谜语传承下来，困住了木木镇居民的心，谜语小姐是最早的勇者，为了解开困住木木镇居民的牢笼，只身进入高塔，和幽影之迷怪对视，最后谜语小姐用自己困住了迷怪的能量。” 敏敏听完，想了一会儿又说，“所以木木镇才能有外来者？四处流浪的少年小鱼就是这样来到木木镇的吗？” “对，不然木木镇是隐藏在那个世界里的。” “唔，好希望能马上玩到，然后看到少年小鱼猜出了迷怪的谜语，救出谜语小姐，拆掉了木木镇的高塔。” “那我开始写吧。” 木头笑着扶了一下他的眼镜，然后开始码字了，【痛苦的谜语……打铁爷爷年轻的时候曾想周游世界，想要走出木木镇。因此他走进远古高塔……】 他很快就沉浸了进去。 方敏抒看了一会儿，自己也进屋写曲子去了。 …… 七月的后半段天气逐渐炎热，似乎所有人都想蹲在空调房里不出去。 七八月之交，大暑一过，大地就开始返潮，十分闷热。 台风没来，热带风暴倒是来了一波。 海云市的天气就在疾风骤雨和蒸笼模式中来回切换了几次。 因此方敏抒和孟佳也就没了出去演出的机会，至于街头卖唱——这个三伏天，唱的人烦躁，可能听的人也烦躁。 看来，这个月的收入是过不了一万了。 不过木头的玩具生意倒还好，汕头批发的玩具质量还好，利润不高，一个卖价二十块的电动玩具能赚五块钱左右。不下雨时，一晚上能赚个五六十，差的时候也能赚十来块钱。 敏敏会带着吉他和木头一起去摆摊。 盛夏的天气再热，晚上总有人出来纳凉。木头会坐在摊子边上看书，敏敏就坐他身边，悠悠闲闲微盘着腿，抱着吉他唱点儿歌。 带着孩子来听歌的家长不在少数，她唱一会儿歌又逗一会儿小孩，在晚风里，那松弛的感觉实在是太惬意。 她从孩子们的眼神里看到生长的力量，于是已经稳定心境，又舒服了很多。 七月的最后一个周四，小两口照例拉着手去酒馆，一个背吉他，另一个背电脑。 木头找了个偏僻的位置，点了几十块钱的东西就开始做事。 方敏抒不叨扰他，笑意盈盈地去吧台了，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一会儿，还能在吧台休息一下。 这天她本来约了五人组的另外四个人，不过阿锤忙着游戏上线，五车哥有其他的约，九九还在为了他的代码重构殚精竭虑，最后只有小满来了。 她一走到吧台就问方敏抒，“曦木呢？” 敏敏朝着角落里努努嘴，“那儿呢，文案快要写完了，这几天开始琢磨脚本了。” 小满扭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其实曦木大神设计能力挺强的，这次稳住心态做，应该可以赚一波。” “是倒是，”敏敏说，“就是我怎么感觉《木木镇的故事》元素有点多呢？我怕他做崩了，他那个人，心里老是憋着一股气，嘴上说的是要削减，要设计，最后自己又有强迫症，想精益求精，然后自己和自己打架。” “哈哈哈，”小满大笑，“他要是不跟自己打架，他那个引擎框架也搭不起来啊。你放心吧，曦木是能给nez社区贡献代码的人。” “nez社区？” “你不知道？”小满有些意外地看着敏敏，忽而又松了一口气，“也是，那是个开源2d游戏引擎，太过专业的事情，他不跟你说也正常，没必要提嘛。” 她说着，就把那天曦木的pr被nez社区通过的事情跟敏敏讲了一遍。 “喔，原来就是我去救火演出的那一天。” 敏敏说着又望向木头，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想说这人自己和自己较劲看得心疼，但想到小满是单身，于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转念问起了小满的近况。 小满随意笑笑，“打工人模拟器赚出来一点信心，破烂客栈模拟器现在做得挺顺的，而且我的画技进步了，破烂客栈的画风要更好一些。” “有发行商找你吗？” 小满脸上的表情微微沉了一下，“萤石那个人你知道吧？” “知道。” “他找过我，”小满撇撇嘴，“也不是他本人找我。是他公司评估组的人。说想跟我签独家发行。” 敏敏揣测着问道，“没有签吗？” “没签，”小满松了一口气说，“我把demo给他们评估了，他们说可以签独家，我又问有没有版金，那人跟我说没有版金。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签，往后再看看呗。” 说到这儿，小满又补充了一句，“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给他们demo的，那天五车哥问我，我说萤石找我，结果五车哥让我发demo试试。” 敏敏看着小满略显纠结的表情，笑着说，“你是怕五车哥知道你和萤石谈发行，心里不爽吧？不过结果五车哥并不在意这个。五车哥不是那种会因为私怨让你站队的人。” 小满点点头。 敏敏说，“要是曦木，肯定叫你别理他。” 小满笑道，“呐，你的老公你了解。” 两人笑了片刻，小满说，“不过最后我确实决定不跟萤石产生什么业务上的往来，本来不是很确定，后来想明白了，不签，给版金我也不签了。还是篝火堆的朋友们好。” 她继续说道，“五车哥是稳妥，让我别错过机会，曦木大神比较激烈一点，会让我直接避开那些不太好的发行公司。” 敏敏说，“你对他评价也太高了。” “有吗？没有吧？客观事实。我也不喜欢萤石那人，但是你知道，人穷的时候，不能那么高傲。” 敏敏赞同地点点头。 这个时候，忙完的冯玲玲回来了，一来就看到衬衣短裤戴眼镜的小满。 顿时瞅着小满问方敏抒，“哟，敏敏，这不是上次你们聚餐的时候来的那姑娘吗？” “是啊。” 小满抬头看着玲玲说，“你好你好，给我来一杯汽水吧。” “好嘞。” 第114章 给你介绍一个 玲玲很快给她调好了一杯，轻放到小满面前，“给。” “谢谢。”小满接过汽水就付了钱。 玲玲又笑起来，“好有礼貌。” 她对女孩子的笑容终于好像显得不那么风情，而端庄了很多。 小满只好又说了一声‘谢谢’。 敏敏在一旁微笑着不说话，玲玲直接给了她一杯不要钱的柠檬水，然后又擦起了那已经光洁到不能再光洁的吧台。 慢慢从失恋中走出来之后，她倒是真不会随意撩来酒馆喝酒吃饭的女孩子，她也觉得鹭姐和赵哥够宽容她的了。 虽然她对女孩子是要热情一些，但人变得收敛之后，在旁人看来，她的魅力又更多了。 敏敏提着吉他站了起来，“我去唱歌了哦。” 小满点点头，“你去吧，我自己坐一会儿。” 敏敏点了点头离开了。 玲玲随意问了小满一嘴，“你也是做独立游戏的吗？”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自顾喝着饮料，玩着手机。 这些天她也累，索性跑酒馆来坐一会儿。 冯玲玲看出来这姑娘想安静，因此也就不打扰她，自己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木晨曦写了好一会儿脚本，听见老婆唱歌的声音才从那写代码的状态里退出来，又望向吧台，看到小满坐在那儿，才想起来今天敏敏约了人家过来的。 于是赶忙把电脑熄屏了，过去招呼她。 木晨曦说，“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喝水啊？” “你写脚本的思路断啦？”小满笑笑，“我瓶颈期，出来透透气，看你写得那么认真，我就自己在这儿坐一会儿。” “怎么个瓶颈期了？” “就是累的，脑子整天迷迷糊糊的，歇一歇就好。”小满喝了些汽水又说，“我看你俩朋友圈了，又在城市广场卖玩具，大神就是大神，没路走也要趟一条路出来。” “行啦，”木晨曦摆摆手，“你已经是小有成就的开发者了，不要那么谦虚。” “好，不谦虚，”她又问，“敏敏好多了吧？” “好多了。” 小满伸着懒腰说，“那就好。” 曦木点点头，没有什么反应。 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有点唏嘘曦木大神的梦想又要往后延迟，他总是在关键的时候遇上各种各样的变故。 但她又在想敏敏平日里人好，不应该被冷漠对待，她觉得曦木认真照顾敏敏是对的，可是曦木大神又无知无觉地付出了很多代价，而且是用他自己的梦想付的代价。 小满想，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顶不住。 沉默半晌，她另起了一个话题，把萤石找她的事情跟曦木大神说了。 木晨曦听完，问道，“拒了？” 她点点头，“拒了。” “拒得好。 ”木晨曦轻轻锤着吧台说，然后摸出了手机，“版金都不给你，还想签独家，我真不知道萤石是有多自大？又瞧不起咱，又想薅咱们身上的羊毛。” “我也觉得怪怪的，拒也拒得不爽。” “罢了啦，杨半仙，”木晨曦说，“我这儿有两个发行商的人，其中一个是我刚出来还在公司上班时候的同事，他现在也去干游戏发行了，你要不要？要的话我就推给你。” “行啊，你推给我。”小满说，“如果拿得到版金的话，我给你一部分佣金。” “快拉倒，”木晨曦笑道，“与其给我佣金，还不如找敏敏买两首曲子。版金你自己跟他谈，别因为是我介绍的人就觉得抹不开面子哦，在商言商，他们要挣钱，你也要挣钱。” “知道。” 木晨曦操作了一下，小满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着那名片念叨，“aqa电艺互动，于冉。男的？” “男的，”木晨曦说，“那家伙人挺好的，我跟他先说一声。” “好。” 木晨曦想了想，还是直接给于冉打了个电话，为了方便小满听，他开着免提的。 那边很快接起来，中气十足又平缓的一个男声，“喂，晨哥，你好啊。” “冉总你好啊，”木晨曦说，“我长话短说，我有个朋友的游戏出demo了，你们公司有兴趣吗？” “手游端游？” “端游啊，上steam的。” “可以呀，我正愁找不着游戏签。” 木晨曦觉得他说的是客气话，顺着他的话头就问，“有那么恼火吗？” 于冉立刻倒起了苦水，“你是不知道，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在做独立游戏。那些有钱的组心气高，不乐意找发行，然后剩下的一些，拿着个破烂都算不上的demo就跑来要版金，唉，拿破烂来的都算好的了，有些人拿个策划书就来，我真是难绷。这是都在做发财梦吗？” 于冉一番吐槽完了才问，“对了晨哥，你那朋友的demo你看过没有啊？不是兄弟我不相信你啊，实在是行业个体差距太大了。” “我懂的，”木晨曦说，“我看过demo了，挺好的，我那朋友是《临安打工人模拟器》的作者。” “喔，”电话那头的于冉有些惊喜地笑起来，“是那个游戏的作者啊，那游戏挺好的，我玩过，挺上头，哈哈。晨哥你把我名片推给他吧，是美女还是帅哥啊？” “美女一枚。” “那行那行，你让她加我，细谈。” “好，冉总再见。” “什么冉总啊，晨哥你一天天就喜欢给人戴高帽子，再见啊，感谢你支持我工作。” “不谢，应该的。” 两人客套完，木晨曦挂了电话，然后对小满笑道，“杨半仙其实在业内还是打出知名度来了。” 小满感叹一声，“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划拉着手机，给于冉发去了添加好友请求。 对方几乎秒通过，然后立刻就发来一个笑脸表情，【你好你好，我刚刚听木晨曦说起你来。】 措辞显得很热情。 小满尽量热情地给他介绍，然后把《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的demo网盘链接给了他。 于冉立刻回复，【感谢支持，我们明天就安排团队评估，下周给您结果。】 小满回，【好的。】 简短的业务聊天就这么结束了。 木晨曦说，“看起来挺顺利的。” “说啦，”小满莞尔，“拿到版金我就给你佣金。” “别了，”木晨曦说，“冉总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我就不在中间撮合了，你们自己谈。” 小满看着他，片刻之后才说，“行吧。” 曦木这个人，总是这么随性，又重感情。 恰是这个时候，另一个独立游戏群里有人艾特她，问她新作找到发行商没有。 萤石在那个群里，不过曦木不在，曦木大神去年跟萤石干了一仗之后退群了。 事情的起因是曦木大神给nez社区贡献代码第一次通过。 一般这种事情都要在群里‘炫耀’一下子的，大家照例会喊一声‘牛逼’或者‘厉害’或者单走一个六完事。 唯独那天萤石跳出来嘲讽曦木造轮子，嘲讽monogame和xna以及建立其上的nez是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垃圾技术，是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 曦木反驳了两句，说破房子也能做出《星露谷物语》，也能做出《怒之铁拳》。 然后萤石就跟他杠起来了。 最后曦木说，【是，你牛逼，你的游戏能卖几百万，我就是个只能造造轮子的小垃圾。江湖路远，告辞！】 说完就退群了。 萤石还在群里不依不饶，【夏虫不可语冰，我好心好意提醒他不要造轮子，随大流，他还杠上了。】 小满记得清楚，那天群里格外沉默。她自己想的是，你真是好心好意提醒人家吗？ 隔壁‘难民营篝火堆’里也格外沉默，曦木不是那种在一个地方受了委屈，就要跑去另一个地方找认同感的人，他在网上时常沉默，并不像他在现实中这么有激情。 总之，他不是键盘侠。 小满看着手机，简单回了一下那位群友，【找了一家，正聊着呢。】 群友a，【挺好的呀，怎么找的啊？】 小满，【曦木介绍的。】 群友a，【曦木啊，好久没他消息了，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小满，【好像是在弄新游戏吧。】 群友a，【哦。】 第115章 独一无二 敏敏记性不好，很多事情常常要手机帮忙。 上台唱歌之前，小满给她说了一些关于萤石的事情，而之前从木头和五车那里也听到过一些片段。 于是她就留了个心眼，琢磨着去找小满打听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她默默用手机记事本把这个事情记下来了。 这天唱完歌，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件什么事情要做，脑子发痒又想不起来，习惯性地摸手机出来看，才看到对她自己来说这么重要的一个备忘。 第二天她找了个时间给小满发消息，问小满，木头和那个萤石有什么过节。 小满回消息的速度很慢，她知道小满纠结。 她猜想着小满可能还在琢磨告诉她这其中的一些周折是否合适，但她自己已经决定好要了解其中的经过。 索性直接给小满打电话了，不过语气是半开玩笑似的央求。 只是发消息的话，也许别人隔着手机屏幕还有空间来权衡，但是电话打过去，这就是人情态度，方敏抒觉得自己拿了态度，才能让人家下定决心，把可说可不说的话讲出来。 果然，小满顶不住敏敏的央求，想着人家是夫妻，于是就把曦木退群的经过告诉了她。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就是曦木花了大功夫做的事情，得到了开源社区的认可，但是在群里被那个萤石嘲讽为‘毫无价值的工作’。 这一方面的事听得方敏抒心里一塞一塞的，又小小地郁闷了一下子。 不过还好，她心境稳定。 小满在电话里试探着问她，“敏敏？你没事吧？” 她爽朗地笑着说，“没事没事，谢谢你啊，小满，再见。” 放下电话，她自己在电钢琴边上坐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把屋里屋外全部打扫一遍。 晚上的时候，虽然自己厨艺不佳，还是用微波炉做了两个菜，又去外面买了一些好吃的回来，凑了一桌还算丰盛的晚餐。 木头回来的时候，说她有点反常。 她大大方方认了，说自己找小满打听过去年他退群的经过了。 她说，“听小满说完我就心疼你。你这人受了委屈是不讲的啊？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件，我来之前都不知道你究竟受过多少委屈。” 木晨曦听了，心里只觉得感动，觉得这个老婆的温柔实在太过分，她的那份儿温柔简直近乎偏袒，于是说道，“没什么，技不如人，我退群就是了。” 敏敏问，“他为什么要在群里嘲讽你？” 木晨曦扒拉了一口饭，“不想揣度。” 他其实不是不想揣度，而是不想在敏敏面前讲，谁料不用他自己讲，人家已经把他的心思洞察得一清二楚。 敏敏瞧着他眼镜片后面的眼睛说，“你心里已经揣度了，不乐意告诉我。” “行吧，”木晨曦说，“他不是自己有个引擎吗，也许看到我也在搞图形框架，所以要踩我两脚呗。” 敏敏平静地说，“算算时间，去年，你第一次给nez社区贡献代码，那我觉得你揣度得没有问题，有些人看似狂妄，实则懦弱且心胸狭窄，这种人很多的。” 木晨曦佩服老婆，笑了笑说，“大小姐见多识广，认真起来完全又变了一个气质。不过，没有必要偏袒我了啊，这点点算什么？一个大男人不能几句恶语都容不下吧，我不跟他打交道就是。” 敏敏笑了一声，“我是偏袒你，可你受的委屈是实打实的。委屈受多了，心态又摆得正，不想跟人争个口舌之快，就选择表面上一笑了之，然后暗地里又憋着一股劲，一定要证明自己。你这么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我都不敢想，这么多委屈要是落我身上，我怕是早就崩溃了。” 本来开始是笑着在说，说到后面语速就变快了，她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些疼惜的意味，还有一些不忿，连嘴也撇着了。 木晨曦本来脸上还挂着笑容，但笑容很快消失。 敏敏说的是对的，这些年确实是这样过来的，不知不觉，眼睛有些湿润。 这小细节自然逃不过老婆的眼睛。 她说，“你过来。” “干什么？” “到我这来躺躺。” 木晨曦忍着心里的潮涌摆摆手，“算了，吃饭吧。” 敏敏见他不动，就学着他掰自己的样子去掰他。 第一下没掰动，然后她微笑着坚持第二下，第三下…… 木晨曦知道她的温柔永远毋庸置疑，于是躺了下去。 她揉着他的头发，就那样，木晨曦心里的潮涌忽然变得平静了。 他望着她的笑靥，觉得她美极了。 她问，“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不知道。” “品行好，坚强，自信大方，热爱着自己的事情而且一直努力着，而且暖。” “我这么好啊？” “不然呢？”她说，“你以为方家的小天后是随便什么人都看得上的？哪怕是我落难的时候。” “哇哦，”他笑着说，“好大气的大家闺秀啊。” 她莞尔，不置可否，却说，“你说过要照看好我。我也有话想对你说，往后没有人偏袒你，我偏袒你，行吗？” 木晨曦本来平静的心潮立刻汹涌起来。 居然有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出来，脸上却在笑。 她用手给他擦了，什么话也没说。 他出神地看着她的脸，心想，我自己都没你这么看得起我，忽然心里想到一句话，就轻声说了出来。 他说，“这个世界上不缺梦想，也不缺有梦想的人，其实我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碌碌无为。我算一算啊……” 片刻之后他继续道，“高中时候，书包里放着一本c语言书，就当是理想，高考完了，当时国内又没有游戏设计专业，选工科想着将来糊口，大学四年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学费都是自己挣的，大二开始正儿八经做游戏，从两眼一抹黑到现在七八年过去了，钱，钱没有，荣誉，荣誉也没有……” 方敏抒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一种无可奈何的释然，释然中又带着一丝想要退却的弦外之音。 不，也不是从语气里听出来的，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她揉着他的太阳穴说，“我知道很难。” “我也不知道吧，”他说，“转眼距离三十岁越来越近了，我的同学，有的都已经开上豪车了，而我还在兜兜转转。” “行了，你不要再这么想了，”她说，“如果……如果因为我的到来，让你放弃了你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只是为了给我谋一份看似体面的生活，我会愧疚的。好了木头，当中国人蛮好的，没有战乱，没有灾荒，只要肯做事也不愁填不饱肚子。” 木晨曦说，“那如果你跟着我过得不好，你觉得我会问心无愧吗？我有时候看视频，看到那些聚光灯下的大明星，我就想，你在不久以前所过的生活，并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差……”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被敏敏厉声打断，“闭嘴！” 两个人同时惊呆了，木晨曦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坐起来看着她，噤声不语。 敏敏嘴唇翕动着，一脸呆滞的神情。 木晨曦把她抱住，她很僵硬，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木晨曦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沾湿，就又抽了一张纸巾，也替她把眼泪拭去。 还能哭，他想，能哭是好事。 敏敏靠到他的肩头，略去了说‘对不起’的环节，整理了一下心绪，还好，这一次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落幕以后的空虚和孤独吗？好了木头，本来是我想宽慰你，结果我自己又不争气。” 木晨曦鼓励道，“没有啊，你最近已经很棒了。” “和你在一起，总是好的，”她说，“一个月挣五千，挣一万，还是挣两万，都是死的，无论怎么做，都只有那么多钱，扭转不了乾坤。如果你只是图一个安稳惬意生活的人，帮凤琴姐收货，干物流就能赚不少钱，但是你不是。” 她又说，“咱们好好摆摊卖卖玩具就好，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简单的生活。我唱歌挣钱会容易一些，以后我自己出专辑，也要不了多少钱。可唱的都是自己喜欢的歌，那样我才能活下去。游戏是你的梦想，木头，这么些年，你都是自己挣钱来供养着你的梦想，既没有借过谁一分，也没有欠过谁一毫，一直踏踏实实地做着事情，所以你也不是那种自命不凡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这个时代对有才华的人已经足够友好了。无论怎么样，你总不可能比那卡夫卡的时运还差吧？还有我喜欢的罗德里格斯，他是巨星，也是工人，一生都过得很平静。而你是我丈夫，在我眼里，你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其实也在你的照顾下做着我自己喜欢的事情，日子简单一点没有事，但是我俩在一起。我觉得，你只是为了做事而做事，并不是为了成为人上人。答应我……” 木晨曦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如秋水寒潭，又坚定又深邃又纯洁。 他问，“答应什么？” 她说，“不要为了我而放弃你心中最宝贵的事物。” “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纯洁的人？” “我是你的。” “我也是。”木晨曦说，“我答应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病了，我必须要照顾你的时候。” 她抱着木头强词夺理，“那你还是放弃了。” “没有做完的游戏没有生命，而你是我心里闪着光的生命。这是我的条件，你有两个选择，接受，或者接受。” “我接受。”敏敏心里痛哭流涕，她说着，在他的锁骨上留下一排牙印，牙印之深，肯定能让他痛到刻骨铭心。 木晨曦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以后自己能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也不知道自己往后的漫漫余生会怎么走过，只知道自己现在爱死了她。 只知道她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独一无二的位置。 …… 第116章 陪衬歌手 孟佳加了钟妍旭好友当天，只是在微信上随意和人家聊了几句话。 她知道刚一认识就邀请人家吃饭不大好，因此缓了几天，在微信上给人家介绍了一番自己之后，才厚着脸皮请钟妍旭老师吃饭。 海云卫视虽然影响力赶不上芒果台和蓝台这些一线卫视，但还是有自己的影响力在，因此钟妍旭多少也算有一些咖位，但她还是欣然答应了孟佳的邀约。 正如横店的剧组不敢随便看不起横店的群头一样，她也没有随便就把孟佳看轻。 孟佳为这顿饭出了大价钱，选的地方还是蒲月酒馆，是一个炎热的星期天的晚上，方敏抒驻唱的日子。 钟妍旭自嘲说，“我自认为去过海云市不少上档次的餐馆，这个蒲月酒馆还真是别致。” 孟佳说，“钟老师，您别看店小，这里的主厨也很厉害。” 她这番话成功勾起了主持人的好奇心。 酒馆的常规菜单一般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写在黑板上的当日主打菜，那就要看姚斯鹭的心情。 这天出的是西冷牛排，蒲月酒馆的‘今日推荐’从不翻车，因此孟佳点的也是西冷牛排。 果然，主持人被鹭姐的厨艺抓住了胃，过了一会儿，姚斯鹭照例亲自来问候客人。 这让钟妍旭对这次会面好感颇多，也对姚斯鹭这位气质凝练的主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更主要的是，这天敏敏在台上驻唱，休息的时候也来她们这一桌闲聊了两句。 “小孟，”钟妍旭问，“你们方老师主要就是在这个地方驻唱吗？” 孟佳点点头说，“是的。” 两人一齐看着台上的方敏抒，她现在唱歌自有自己的一套风格和神态。 钟妍旭说，“挺松弛的，翘着二郎腿抱着吉他，偏着头，口红的色号也选得不错，还是淡妆，灯光也好。如果不是我跟你在这里吃饭，我可能以为我在听一个民谣歌手的livehouse，而且是个优秀的，临场感很强，情绪氛围很足的民谣歌手。” 她是一直看着方敏抒在说的。 孟佳就没有插话，和她一起欣赏敏敏姐唱歌。 这会儿她唱的又是来试唱那天的曲目——《白桦林》。 等她唱完了，钟妍旭评价说，“故事感很强啊，我感觉这顿饭真是一场有美食的livehouse，方敏抒专场，呵呵。” 旭姐这是毫不吝惜的夸赞。 孟佳也是附和，她本来也没打算联系什么业务，请这一顿只是为了跟旭姐混脸熟，以后好说上话。 见她这么夸敏敏姐，心知这顿饭的目的基本上也就达成了。 钟妍旭问，“她哪儿人呢？” 孟佳答，“怡保。” 钟妍旭有点惊讶，“马来西亚的怡保吗？” 孟佳点头确认。 “怪不得，”钟妍旭自顾道，“我说这么有才华的人怎么都没去参加过选秀。虽说选秀不一定出名，但也不至于是个驻唱歌手。” 她想了想又说，“以后电视台如果有合适的合声机会，我就跟你说。” 她完全是以业务为准绳来跟孟佳说的，台里做节目请的和声歌手，有时候确实不尽如人意。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个提议在孟佳那儿歪打正着——合声都在幕后，正好合适方敏抒。 孟佳激动地直呼感谢。 钟妍旭只是说，“哎呀，这也是因为她业务真的好。我只是一个主持人，我这里能有的机会肯定不会比导演，制片人或者制作人那些多，只能说偶尔有一些机会。” “哪里哪里，”孟佳说，“我也是钦佩旭姐啊，至于演出机会什么的，不太在意的。” “小孟，”钟妍旭笑道，“挺会说话的嘛。” “过奖过奖，”孟佳说，“哦对了，敏敏姐有些私人的原因，可能要九月下旬或者十月才能接合声的活。” “那没事，时间很快的。” 孟佳举起酒杯，毕恭毕敬地跟钟妍旭碰了一下，“我敬旭姐一杯。” 钟妍旭笑了笑，跟她走了一个。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钟妍旭接了一个电话，说有事，得先离开。 孟佳赶紧拿出手机帮她叫代驾，钟妍旭看小姑娘这么热情，也没有拒绝，让孟佳下了一个单子。 请人请到底，送佛送到西，孟佳一直坚持着把钟妍旭送上车，等着代驾过来把车开走以后才回到酒馆。 敏敏姐这会儿正在休息，不过她坐在晨哥身边在看手机，晨哥还在做他的事情。 孟佳就自己去吧台了。 “可以嘛，小佳，”玲玲说，“都攀上电视台大主持人的关系啦？” 孟佳朝着方敏抒那儿努努嘴，“那也是靠人家敏敏姐啊。” 玲玲抿嘴一笑，不说话了。 孟佳问，“你最近怎样？” “挺好，鹭姐给我介绍了一个她的小师妹，还是个数据科学家呢。” “挺好，”孟佳笑了笑，“你要好好把握。”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她拉的一个演出群里有人艾特她，问她最近有没有活儿。 她回复说最近天气热，没有什么活。 喝了一口玲玲给她调的软饮料，又刷起了朋友圈。 朋友圈里有几张招募令的海报，又是那种画一个饼，然后让歌手自己掏钱报名去参加的选秀节目。 她以前单纯，参加过两次，那报名费倒也不能说白花了，至少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实力是在哪个档次。 让她意识到唱歌对她来说就是一件混饭吃的事情。 现在跑起业务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收入比过去单纯唱歌要高了一截。 想到这儿，她又望了敏敏姐一眼，吃水不能忘挖井人，自己这事情能做起来，至少有七八成的力是人家出的。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那几个发招募令的朋友，【你们需不需要那种陪衬歌手，就是实力很强，也懂收放自如的。】 其中一个朋友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开门见山，“我听说你签着一个很不错的歌手，要不要来试试？我们这次的种子选手是沈音的，前三轮应该问题不大，晋级轮希望能来个实力强的。如果是险胜的话，这样在平台上话题度更好一些。” 孟佳说，“我们那个歌手肯定没有问题，只不过，报名得用我的名字。” “嗨，小事，反正都不会晋级，用谁的名字都一样。我也就看在是小佳你推荐的份儿上，别人我还信不过。酬劳一万，你那边确认了就跟我讲，好吧？” “好。” 孟佳挂了电话，径直走到方敏抒那儿，把这事跟她说了。 方敏抒一听就笑了，“行啊，一万块，大单呢！” 敲着代码的木晨曦问，“那到时候我们去给敏敏当啦啦队，虽然肯定赢不了。” 孟佳笑着说，“行啊，那就这样定了。” 第117章 又被请去派出所喝茶了 八月上旬就立秋了，夏天的燥热渐渐开始消退，桐花巷里的法国梧桐又有了泛黄的迹象。 下午的时候，虽然地面滚烫，但已经不觉得闷了。 方敏抒骑着那个旧三轮，车斗子里是两麻袋便宜玩具。木晨曦在车边扶着。 这时，木晨曦的手机响了。 方敏抒捏了一下车闸停下来，等着木头接电话。 木晨曦低头看了一眼，抬头对她说，“是徐然。” 徐然是白鹤路派出所的那个片警，方敏抒想着这快要到九月了，也许和签证的事情有关，就说，“你接呗。” “嗯。” 木晨曦接起电话，很热情地打招呼，“徐警官你好啊。” “你好你好，”徐然说，“木先生，现在你们有空吗？” “有空。” 徐然说，“那麻烦你们到派出所来一趟吧。” “我和方敏抒一起？” “对。” “好的，一会儿就过来。” 木晨曦刚一放下电话，方敏抒就问，“怎么了？叫我们一起去派出所？” 他点了点头，“听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感觉不像什么好事。” “那走吧，”方敏抒跳下车，然后把三轮车掉了一个头，“人家叫我们去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眼看下个月就可以拿五星卡了，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木晨曦朝着老婆挤出一个笑容，“应该不会有什么岔子。” 敏敏莞尔，扶着三轮车朝前走去了。 木晨曦跟了上去，“你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容易不安呢？” “病人确实容易不安呢，”她说，“反正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说完她就笑了起来。 “哎，”木晨曦这一声感叹拉得老长，然后打了个响指说，“笑起来就对了。” 敏敏仍旧是莞尔一笑，不说话。 穿出桐花巷就是白鹤路，走不了多少米就到派出所了。 他俩把三轮车放在派出所院子里就进去了。 接待台那儿还是那个女警察，一看到他俩进门就说，“他们在接待室等你。” “哦，好的，谢谢。” 接待室里有三个人——马所长、徐然和社区的妇女主任肖敏。 双方一一问好。 马所长还是那一副人民公仆样，很和善地让他俩坐下。 徐然给他俩各倒了一杯热水。 木晨曦和方敏抒拿着纸杯坐在沙发上，有些谨慎地看着对面三人。 木晨曦先开了口，“马所长，徐警官，肖主任，这把我俩叫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马所长拿出手机开门见山，“你们看看这几个视频。” 方敏抒和木晨曦对视了一眼，木晨曦接过手机，直接放在了面前地茶几上，两人凑上去看。 顿时明白了个五六分。 肖敏脸色一般，说话也比较直接，“当初大家给你们二位行方便，你们也不应该给我们找麻烦呀。” 方敏抒立刻委屈道，“我们一直老老实实过日子，没有找麻烦呀。” 她那个演技，在座几位都是见识过的，要是肖敏语气再重一点，怕不是现在就要梨花带雨。 徐然欲言又止。 马所长则打圆场说，“也不是你们二位找麻烦，就是现在是有这么个情况，找你们过来了解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完看了肖敏一眼，不是一个系统的，他管不着肖敏； 但是作为一个工作经验丰富的前辈，他用眼神告诉这个年轻的社区干部——群众工作不能这么急躁。 木晨曦知道老婆又给人家上眼药了，自己应和道，“肖主任，我们两口子过来还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让我好好看看是视频吧。” 肖敏说，“那你看吧。” 马所长也点了点头，顺势点着一支烟说，“本来齐书记要来的，结果临时有事。” 言外之意就是这事也不算小。 那是几个抖音上的短视频。 第一个标题是，【哎呀，一车的男人都在羡慕人家啊，这个才是爱情】 拍的是刚买小电驴那天下午的事，下着雨，在天桥路口下面，方敏抒坐在电驴后座唱歌的情景。 第二个标题是，【高手在民间，看看这个《映山红》，天灵盖炫飞】 这个拍的是敏敏救火演出的现场视频，看角度应该是台下的观众现场拍的，而且是前三排。 第三个标题是，【这男的上辈子是拯救了世界吗？】 这拍的是他们买二手三轮车那天，在人行道上手拉着手一起回家的事。 点赞都不少。 “这不是我们拍的呀，”木晨曦说，“手机在别人手里，我们也管不着，再说，这么随随便便就把我俩拍了发网上，算不算侵犯我俩的肖像权了？” 徐然撇了一下嘴，然后说，“你再往后翻翻。” 这后面的标题就变得离谱了起来，【破案了，全网找的那个三轮车姑娘，原来是个娘惹哦。】 接着刷，还有，【从马来西亚怡保来的，高手在民间啊。】 往后面再刷，虽说线索越来越清晰，但是始终标题始终集中在‘娘惹’、‘马来西亚’、‘怡保’或者‘歌手’这几个关键词上，视频翻来覆去也只有这几个，而且视频发布者还故意吊胃口。 评论区有人已经在说，【什么时候开直播？】 【这声音这么好，颜值也可以，不开直播可惜了。】 【要开直播然后带货就明说，不要遮遮掩掩的。】 …… 难怪，木晨曦想，这指向性有点明显，人家很难不怀疑这一系列的视频是他们夫妻两人操作的。 “所以……”木晨曦看着眼前三人说，“你们的意思是，这视频是我俩弄出来的？” 肖敏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看来是意识到自己说话技巧不太好，她迟疑了片刻之后说，“要不还是你们解释一下吧。”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木晨曦笑道，“人人都有手机，别人拍了发网上去，我们也不知道啊。” 他又转向方敏抒说，“老婆，你把手机给我。” 方敏抒照做。 然后木晨曦把自己的手机也拿了出来，两个手机都解锁了，摆到茶几上，又往前推了推。 木晨曦说，“马所长，肖主任，徐警官，我们两口子的日子已经过得很清苦啦，哪还有什么时间玩抖音？你们看吧，视频平台只有不要钱的b站和央视影音，别的什么都没有。” 肖敏和徐然一人拿了一台手机，左右划着，仔仔细细检查了起来。 第118章 扯谎不犯法 木晨曦又说，“我们是接到徐警官的电话就过来了，中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总不可能来的路上把抖音删了吧？您说是吧？马所长。” 马所长点了点头，徐然和肖敏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他俩的手机之后又还给了他们，“确实没有。” 马所长说，“但是这几个视频连起来，很像是你们找了机构。” 木晨曦心里一乐，心想这人民公仆懂的还蛮多。 敏敏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她容易不安，他还是有些担忧此刻这个场景把她点燃，于是也顾不得当众秀恩爱有什么不妥，把她的手掌拿过来，自己两只手合着，轻轻揉搓她的手掌。 这个小细节人家自然看到了，但又看到方敏抒脸色一般，也就没有说什么。 徐然问，“可为什么后面这几个视频的指向性这么明显呢？” 肖敏附和，“是啊，有人编排有人推，还有人免费想让你俩火？” 木晨曦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我们是守法好公民，可不想给你们的工作找麻烦，我看，可能就是有人想让我俩火，毕竟火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马所长说，“如果没法收拾的话，后果很严重的。” “您别吓她行吗？”木晨曦忽然正色道，“要触发严重后果也得走流程，动机呢？我们又不傻，眼看下个月就要签发五星卡了，就算要找，我们也只会在十月份以后去找。” 屋子里沉默了，木晨曦的陈述逻辑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又是谁搞了这个事情呢？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说，“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马所长说，“没事，你打吧。” “好的，谢谢。” 方敏抒拿着手机出去了。 屋里剩下四个人。 木晨曦说，“现在的人为了吸粉，为了运营账号，啥都敢编，造谣都不在话下，你们看会不会是有人借着这几个视频想吸粉啊？吸完了粉然后找一长得像我老婆的女的，就可以开直播了。不对，连长得像都不需要，只要大差不差，到时候化个妆，美颜一开，高级点的整个ai换脸，直接就可以造一个新网红出来。” 另外三人听的认真。 最后木晨曦叹了口气说，“我俩连抖音都不玩的，因为这事被你们请过来，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马所长笑了笑，看着木晨曦说，“是有可能，但是，小木，为什么小方会出现在演出的礼堂上？” 木晨曦迎着马所长的目光，很快他的视线又下移，最后落在马所长左胸口那个闪亮的党徽上。 木晨曦自己笑了一声，然后胡扯道，“那啥，马所长，她是去帮朋友救火的呢。” 对面三人看着木晨曦那滑稽的笑容，屋里的气氛忽而就松脱了许多，他们三人也笑了。 肖敏说，“木帅哥，这话你自己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木晨曦正色道，“真的是帮朋友救火的呢，她一分钱都没挣。” “嗯，一分钱没有挣，”马所长笑道，“钱都进了你的账户，你爱人确实一分钱没有挣。” 大家一阵笑，原来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最后马所长说，“反正小木，徐然回来跟我说过，你们家的情况我们清楚，社区也清楚。这么长时间，也感谢你们二位，确实也没有给我们这边找麻烦事。人要吃饭，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咱社会主义国家，有些事情能灵活处理就灵活处理了，不然……” 他说着往门口瞥了一眼，发现方敏抒坐得有点远，他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偷越国境罪你应该还是明白的吧？” 木晨曦不认账，只是说，“她也没偷越国境啊。” “所以嘛，”马所长说，“基层工作讲变通，我们也是走了特殊流程才给小方办了无国籍身份证明，本来你们结婚的事情还要当事国开一个已婚证明才能在国内登记，我们开了无国籍证明，然后用笔录认定了事实婚姻，这样才把你俩的事情办下来，这样一套下来，你们在刑法上才是安全的。半年的时间不长，你们坚持坚持就过了，情况我们都清楚的，也没有说一点空间不给你们小两口留。只是临了临了，眼看着下个月……” 他说到这儿好像有点记不清楚，问身边的徐然，“是下个月吗？” 徐然点了点头。 马所长继续道，“下个月就要签发永居许可了，我想你们心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对啊，”木晨曦一拍大腿，“我俩肯定不急啊，而且真的，当时所长，徐警官，还有肖主任帮了我们那么大忙，我们怎么能给社区和所里添麻烦呢？哎，真的，是谁这么无聊啊，街上人那么多，偏要把我俩拿出来吸粉。” 肖敏似乎也认同了木晨曦的说法，脸色也不再是那么严厉的了，她说，“也是，本来方女士是个无国籍，这抖音上还传得有模有样的，说是马来西亚怡保来的。虽然我们都知道是槟城来的。” “哎，肖主任，”马所长说，“小方是无国籍人，什么槟城？” “对不起，”肖敏捂脸道，“无国籍，对，无国籍华人后裔。” 木晨曦这才解释，“我俩为了避免跟人解释，对外都是自称怡保人。扯谎不犯法吧？” 徐然笑道，“平时私下里扯谎当然不犯法。” 这时，方敏抒打完电话回来了。 木晨曦抬头问她，“情况如何。” 她坐下来思索了一会儿，带着些愧疚地解释，“对不起，可能是我平时在外面都自称怡保人，然后我朋友跟人闲聊的时候也没当回事，就说出去了。这样传出去的，但是这视频真不是我俩做的。” 徐然说，“前面几条是街头vlog，后面那个骑三轮车的也很正常，都是随手拍的，应该没什么，我看就唱歌那个视频比较可疑，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方敏抒考虑了一下才说，“那天我帮朋友救火，演出结束之后，甲方有个人想请我吃饭，不过我没有答应。”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那天的主持人是海云电视台的钟妍旭，我朋友那天请她吃饭，跟她说了一下我是怡保人。我刚刚问了，不是她发的视频，人家也没有必要发这些个视频。不过，她说演出那天想请我吃饭的那个宋哥问过她关于我的事情，本来嘛，姓甚名谁，家乡在哪里都是很寻常的事情，旭姐随口就说了，我想可能是那个人发的后续这些视频。” 听她讲完，屋子里又沉默了下来。 第119章 想入籍吗? 马所长搓着下巴在考虑着什么。 徐然在等着领导说话。 肖敏已是如释重负状，看来她只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就好。 在这沉默中，方敏抒不放心，又解释着说，“我已经很感激社区和我们派出所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搞的这些视频。” “那人叫宋什么？” 方敏抒拿起手机发消息问孟佳。 孟佳很快把那人的名片发了过来，【具体名字我也不知道，但是有电话号码。】 方敏抒把电话号码给了马所长。 后者给徐然递了一个眼神，徐然把号码记下来就出去了。 马所长则安慰他俩说，“你们也不要紧张，只要说清楚了，不是你俩主动搞的视频就好。” 肖敏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然后说，“是齐书记。” “我真的，”木晨曦笑道，“我真哭死，为了我俩的事情，国家真是操碎了心。” 马所长笑哈哈地摆了摆手，三人等着肖敏通电话。 显然那头的齐书记也是在问这件事情。 肖敏干练，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很快结束通话。 “齐书记也在关心，”她说，“反正搞清楚了就好。基层真是难搞，活一大堆，还要想办法处理好。” 马所长拍拍她的肩膀，“所以基层锻炼人啊，呵呵。” 肖敏也挂着党徽的。 没曾想接待室里还放着一把折扇，马所长放松着靠到沙发靠背上，左手拿着折扇一甩，那扇子就展开了。 他笑呵呵地扇着扇子，木晨曦一看，得，他要讲的话全在那白色纸扇上的五个大字上了——为人民服务。 他和方敏抒对视一眼，又看看肖敏，三人同时望向那个纸扇，同时忍俊不禁。 徐然很快返回，电话号码都是实名制，有电话就很方便查到人。 从他轻松的神情可以看出，冤有头债有主，始作俑者应该是找着了。 “就是那个姓宋的。”他说，“那人在本市一家机构有股份，我问了一下他，网上那个怡保歌手的视频是怎么回事，那家伙还跟我扯呢，反问我拍视频不犯法吧？和木先生说话的风格一个样子，真是有够胡搅蛮缠的。” “哈哈哈，”肖敏取笑起木晨曦来，“胡搅蛮缠……” “唉，咱这不一样啊，不一样，”木晨曦连连摆着手，“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呀。” 方敏抒则忍着笑意说，“出门在外，得保护好自己，怎么能和害人的一样呢？” 马所长表示理解，“那倒是。” 徐然说，“我跟那人说，你自己的签约网红，你爱怎么拍怎么拍，你不能拿人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人来当素材，我说你这都已经是以盈利为目的的了，而且有造谣的嫌疑。就这他还想套我话，问我怎么造谣了……” 马所长问，“那你给他解释了吗？” “当然没有啊，”徐然说，“我有必要跟他解释吗？他答应删视频了，明天我再看看，如果冒用方女士身份的视频还不删的话，我和网警的兄弟们上门去和他聊一聊。” “哎哟，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木晨曦说，“那天那人还说请敏敏吃饭呢，说要给她介绍领导认识。怕不是骗去灌酒画饼，然后签霸王合同！真是天黑路滑！” 徐然接话道，“天黑路滑，所以要警察！” 还挺押韵。 “行吧，”马所长说，“事情搞清楚了就好。” 他又意味深长地对方敏抒说，“小方，唱歌唱得挺好的。你的低调我还是相信的，毕竟眼见为实。” 方敏抒惊讶，“啊？” 徐然笑道说，“蒲月酒馆的菜好吃的。” “噢，”方敏抒恍然大悟，“我懂了。” 合着酒馆氛围太隐私，人家在那儿当过几回听众了，自己还不知道…… 临出门前，马所长问她，“问个闲事，小方，你想入籍吗？” “想啊！当然想，”方敏抒微微激动道，“我本来就是中国人。” 马所长鼓励道，“九月份拿了永居，你加油努力吧，争取早日入籍。” “我听说，入籍很难？” 马所长说，“其实，对华侨来说，也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难。” 徐然和肖敏则对方敏抒鼓励似的点了点头。 方敏抒心里莫名感动，不管是民族的、还是文化的、还是习惯上的，生活久了，她心里已经有了很强烈的羁绊。 虽然是两个世界，但是一脉同宗，而且这个世界的中国还有更波澜壮阔的历史叙事。 很难不爱。 她这样的人，是很难像无根草一样活着的，她觉得能落在海云市，而不是落在马来西亚的什么地方是一种幸运。 至少不用像这个世界的马华一样纠结于自身的认同感，以华人的血脉活在一个君主立宪的国家，不知道该寻求国家认同还是民族认同。 而她的那个世界，因为没有海禁，历史不大一样，马来西亚是个共和国，华人的地位比这个世界的马来华人高很多。 不过，入籍还有一个最最朴实的好处——那样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跟人说，我是中国人了。 而不用像现在这般，心里总是莫名想起一句歌词——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 马所长一行人把他俩送出派出所大门。 他们去推自己的旧三轮车。 两个警察和一个社区干部很是惊讶，肖敏嘴快，问道，“你俩骑这个三轮车来的啊？车上装的啥？” “哎呀，”木晨曦说，“摆地摊的玩具啊，我摆地摊，我老婆在旁边唱歌，不算违反规定吧？” 所长说，“不违反，不违反。” 三个人又凑上来，马所长说，“你这玩具挺好的呢。” “汕头进的货，”木晨曦顺势拿出两样来，“您看看，这质量，不错吧？” 马所长和徐然面面相觑，这小木脑子里是抹了油吗，拿都拿出来了，不买一个好像也不合适…… 徐然眼里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马所长拿着那个跳舞机器人说，“我闺女上次就想要一个，玩具店卖五十多块钱。” “十五块！”木晨曦说，“所长，真的，十五块，我卖给你，我赚您一块钱。” 他说着还把进货的聊天记录拿出来给所长看。 马所长连连说，“哎哟小木，你可真会做生意，我买一个。” 徐然说，“我也买一个吧，送侄子。” 肖敏也摸出了手机，“我买两个，十五块啊！童叟无欺噢。” 木晨曦说，“货真价实，十五块一个，送电池。”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袋子装好。 进价确实是十四块钱，不过电池还得八毛钱。 老公乐呵呵地给人装玩具，方敏抒站在一边看着这几个人，心里腾起的，是对这个国家的一种暖意。 第120章 有故人 回去的路上，方敏抒全程保持着微笑却一句话不说。 木晨曦看着她那个样子，知道她在自己的世界里陶醉着，也不叨扰她。 上楼时，木晨曦在前面扛那两麻袋玩具，她就在后面扶着。 一直到把东西放好，她才说，“我想去露天舞台拉小提琴。” “去呀。”木晨曦说，“你拉小提琴也好美的。” 她轻笑，“你夸老婆可真是一点不带吝啬，那你陪我玩一会儿，然后我们去摆摊。” “好。” 敏敏忽然又半低着头沉静下来。 她总这样，忽然之间就沉浸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去了，有时会面带微笑，有时面无表情。 对于她的这些小习惯，木晨曦早已习惯了。 片刻，她低声唤道，“木头啊。” “哎，”木晨曦答应，“怎么啦？” 她低着头又唤了一声，“木头。” “哎……” 木晨曦不知道她这小习惯是好还是不好，但愿是好的。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让木晨曦猜谜，猜她晚上想在露天舞台拉什么曲子。 猜什么呢？木晨曦想，也许又是那首深情的歌吧？ 他说，“要不要我也上台去唱一唱？” 敏敏莞尔，“那确实能唱的。” 又期待着问他，“你真的要唱吗？不怕尴尬呀？”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敏敏只是无声地笑着，安静地吃着饭，并不说话。 八月的傍晚虽然热，但是出来纳凉的人还是很多。 露天舞台上有一对精神矍铄的老人，老先生坐在折叠小板凳上专心地拉着他的二胡。 老太太穿着一身长裙，站在麦克风前。 方敏抒没听过那二胡的前奏，就有些期待着老太太会唱个什么歌。 片刻，前奏结束，老太太一张嘴就声音洪亮，“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天生丽质难自弃，天生丽质难自弃。长恨一曲千古迷，长恨一曲千古思。” 一曲《梨花颂》，唱得也是蜿蜒转折。 老人谢场以后就离开了。 舞台空了出来。 敏敏问，“好了，你猜曲目吧？” “我出门的时候就发到你微信上啦。” 敏敏一直没有注意到手机响，这会儿拿起来一看，这木头倒是把她心里想的曲子猜得透透的。 两人相视而笑，敏敏拉着他的手就往台上走，这是他第一次登台唱歌，捏着手腕也能发现他他的紧张。 敏敏扭头悄声说，“一会儿你就按中音来唱吧，感情深一点就好。” 木头回话的语气像个真的木头，“好。” 敏敏心里又乐了。 本来纳凉的人们就是在台下走走停停。 老人唱罢年轻人登场，于是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幼又停了下来。 姑娘提着一把小提琴，温婉而大方； 小伙子干净整洁，身材挺拔。 众人只觉台上这一对仿佛刚刚那对老夫妻的年轻版，不过，刚才那一对是郎才女貌。 而现在这一对，倒有些女才男貌的意思。 敏敏拉着木头先鞠了一躬，然后她自己报了一个幕，“大家好啊，我们给大家带来一首《我爱你中国》。” 敏敏架琴搭弓，做了一个深呼吸，虽然没有排练过，但她也不担心木头跑调忘词破音。 她自己是饱含着深情拉动琴弓，揉起琴弦，乐曲悠扬，又被麦克风放大。 知道木头没有舞台经验，她自己有意站得远了一些，让木头站了一个好收音的位置。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唱歌，虽然起调确实是普普通通的中音，但不妨碍她演奏的深情，在这深情中她听见他的声音，也看见他身上的拘谨渐渐散去。 “……我爱你中国，我爱你中国。我要把美好的青春献给你，我的母亲，我的祖国……” 在他的声音里，在他的眼神中，没有一点儿杂质。 …… 木晨曦觉得自己唱得不好，但是台下还是响起了掌声，因此他谢场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儿拘谨。 他扭头看了一眼敏敏，她很开心的样子，这大概就够了吧。 …… 台下的观众里有故人。 许淇难得这么早关了店，带着牙牙出来遛弯纳凉。她的工作室离城市广场不近，还得开车过来。 最近这一阵子，小高为了躲晚樱简直有一些魔怔。 趁着这天没有预约的客人，小高巧言令色地说了半天，说师傅你最近老辛苦了，早一点关门了出去遛弯吧？ 她本来不置可否，结果牙牙那个小子坚定地站到了小高一边。 “姐姐，要遛弯，要玩！” 她凶了一下弟弟，“皮痒啦？小心我打你。” 牙牙立马躲到了小高身后去，还在喊，“我就要去，我就要去。” 小高说，“师傅，你看这么长时间了，牙牙闷在店里也不好啊。” 许淇看着他俩一唱一和，心里松动，嘴上却说，“你想躲着晚樱就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小高说，“我真的想躲着她。” 许淇笑叹一声，“那行吧，一会儿我们开车去。” “好。” 牙牙更兴奋，“噢，遛弯咯。” 她有一台几万块的小电车，开了工作室之后，爸爸给她买的，刚好够她用。 她要开车，牙牙就是小高抱着的。 等到了地方，小高又让牙牙骑了大马。 许淇看着牙牙骑在小高脖子上的背影，自己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 城市广场的烟火气很足，她恍然想起，自己忙着带牙牙，忙着打理自己的店，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地出来晃荡了。 而小高这个小子……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店里做事情又积极，照理说牙牙跟他没关系，最开始他只是逗牙牙玩，到后来，他对牙牙的照顾简直无微不至。 许淇觉得小高对自己实在是太过于热情和亲近，对牙牙也实在太好了。刚三岁的娃，想要个什么玩具，那小高立马就自己掏钱给他买。 最主要的是，他还经常陪牙牙玩游戏以及说话，给弟弟叠纸青蛙，还教他自己吃饭，自己撒尿。 不知道的还以为高君才是牙牙，也就是许冰的亲爹。 许淇自己是二十大几的人，女人本来心思就敏感，一个少年莫名靠近自己，不可能没有察觉的。 之前有一回，店里来了一个有些名气的女网红，送走客人之后，她无意间听见小高在和牙牙说闲话。 小高问，“牙牙，你说那女的好看还是你姐姐好看？” 牙牙说，“客人姐姐好看。” 这话有歧义，小高追问，“客人是客人，姐姐是姐姐噢。” 牙牙说，“客人好看。高高谁好看？” 牙牙说话说不全，他是问小高——你觉得谁好看？ 小高说，“你姐姐好看，你姐姐是最好看的，你是她弟弟，怎么能说外人好看呢？” 许淇听着这话，心里却是冒出一声莫名的冷笑，笑小高也笑自己，笑小高找不到夸的，笑自己二十大几了居然还为这种浅白的话高兴。 所以，小高的心思对她来说，虽然算不上心知肚明，至少也有察觉，她却好像有点享受这感觉。 真是一点没动过开掉小高的想法。 日子还是那样过，小高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她除了使唤小高做事，一有闲功夫就要他上街做拍照练习，回来之后又给他讲，讲构图、讲视觉焦点、讲光影对比、讲情感表达…… …… 第121章 光影里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 牙牙看到露天舞台有人唱歌，吵着要去，小高直接扛着牙牙就跑了去。 许淇只好跟在后面一起过去。 循着音乐往台上一看，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看见了故人…… 琴声好听，歌声不能说好，但确实也还是他几年前的样子。 还是显得真挚，还是一副少年样没有什么变化。 等他俩唱完，她一边随着众人鼓掌一边想，那个方敏抒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吧？这俩人站一块儿看起来还蛮和谐。这家伙看起来心情也不错，挺好。 她没有设想过再次见到他时的情形，突然的偶遇没有演习，原来内心里早已经同过去和解。 青春的往事回想起来多了许多的滤镜，因此看起来他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因为隔着舞台的缘故，她才有功夫回忆起干仗吵架互不相让的情形，那个人刚强，她自己也刚强…… 牙牙在小高脖子上兴奋，小高因为认识方敏抒，就在台下挥手。 方敏抒没注意到，但木晨曦注意到了，同时也看见了站在一边微笑着的许淇，而许淇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好似忘了，这种情形似乎可以假装看不见。 片刻，方敏抒也注意到了，她冲许淇招了招手，然后和木晨曦一起下了台。 五个人很快面对面。 木晨曦说，“真巧啊，居然在这里碰见你。” 许淇笑笑，“是挺巧的。” 她又跟旁边的方敏抒问好，“你好啊，方女士。” 方敏抒热情，“你好啊许老师，好久不见了。” 她发现木晨曦注意到了小高和牙牙，就说，“今天说带孩子出来走一走的，结果碰见你们在这里唱歌，真挺好的，动人又好听。” 方敏抒说，“谢谢夸奖。” 许淇摆了摆手，“那你们玩吧，我们去那边转一转，下次有空来店里玩噢。” “好。” 双方道了别。 小高和木晨曦的眼神里各自有一些疑惑，不过这疑惑也没有办法开口问了。 他们各自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敏敏问木晨曦，“还摆摊吗？” “摆啊。” 敏敏笑着说，“那走吧。”片刻之后又说，“上次照相回来没告诉你，那个小伙子是许老师雇的店员，也是她的徒弟。那个小孩是她的亲弟弟。” “哦。” 敏敏问，“你刚刚没有好奇吗？” “好奇了。” “其实我也好奇，”敏敏说，“好奇她有个什么样的爸爸。” “我也不知道，”木晨曦说，“应该比我爸爸好很多吧？她弟弟叫啥？”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小名叫牙牙。” 木晨曦笑了笑，“我们这生活不按套路来，这种情况应该狗血一番才对。” “两个同青春往事和解的人，狗血什么？” 木晨曦愣住，敏敏回头，四目相对许久。 敏敏问，“你看什么？” “看你。” …… 另一边，牙牙听完歌又被糖葫芦吸引了目光。 许淇不准他吃，他把目光投向高高，跑去拉高高的衣角，这一回高高也不惯着他了，“我们吃别的吧？那儿有烤串，我们吃烤串好不好？你太小了，吃糖葫芦容易噎着。” “烤串，烤串。” 三个人走过去买了一把小牛肉串，高君拿了一半给师傅，自己手里捏着的另一半则一根一根地给牙牙。 小高问许淇，“师傅，你认识方老师的男朋友啊？” “嗯，认识。” 她不多言语，小高也没有理由多问了，只是觉得这个人看上去眼熟。 许淇心想，你问来做什么？知道了真相，一会儿小少年玻璃心，又要赖我伤害你。 虽然高君从来没有在言语上赖过她，高君平时其实话不多。 想着这些，她的嘴角挑了挑，又牵着弟弟笑呵呵地蹦跶到前面去了。 其实心里在叹息，才二十岁不到的小伙，还纯得不行，正是上头的年纪。 她不相信高君这个年纪，有理解一个人的感情经历的能力。 她觉得等时间长了，高君看上了其他女孩子，自然就不会把心思放在她和牙牙身上了。 所以她会非常严格地教高君拍照，晚樱不也是喜欢他拍照拍得好嘛？晚樱这有钱姑娘都能喜欢他，小高得人缘差不了…… 他只是对晚樱不对眼而已，等遇到对眼的，分分钟就坠入爱河了。 三人在灯火阑珊中走着，兜兜转转又看到前面聚集了一群小朋友，仔细一看是个玩具摊。 牙牙和高君已经跑过去了，她跟着过去，看到摊主两人又是木晨曦和方敏抒，她莫名其妙地就发了笑。 方敏抒在拉小提琴，一群小朋友围着她在唱歌。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这姑娘真是个孩子王，好温婉。 许淇走上去，孩子们正好一曲也唱完了。 方敏抒抬起头来，很是爽朗地跟她打招呼，“嗨呀，又见面了呀，许老师。” 她说着就拿出一个玩具，往牙牙怀里塞去，“牙牙，给，姐姐送给你的。” 牙牙看着那玩具正眼睛发直呢，抱着就不想松手。 许淇要付钱，被方敏抒拒绝了。 木晨曦那边刚好忙完一单生意，送走了客人，朝她摆摆手，笑了笑，“挺巧。” “嗯，挺巧。” 高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木晨曦，抿了抿嘴，没有作声。 许淇问，“你们天天在这里卖玩具吗？” 方敏抒抢白道，“也不是天天，一周摆个四五天吧，赚点饭钱。” “是的呢，”许淇笑着说，“我其实也恨不得天天都能营业到半夜，多赚一点是一点。” “哈哈，是。” 这时人家又有生意来了，她惊讶于自己，本来摆摆手就能离开的事情，竟然还需要人家的生意上门才觉得有了一个充分的理由离开。 不合适，当真是不合适。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木晨曦和方敏抒的笑脸，站在这个年纪回望，果然心里很清楚不能呆在一起的原因。 自己是欣赏他的刚强的，却忍受不了他的刚强。 所以只能把他留在光影里，光影里的他和现实中的他，也确实是不一样的。 光影里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 第122章 得罪客人了 许淇想，怪不得和方敏抒当面聊天聊得蛮开心，但是自那次拍了照片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 工作室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她偏偏把方敏抒给记住了，也可能是因为孟佳的缘故。 最近这一阵子孟佳变得健谈了许多，说话也比以前机警了。 她常常带客人来，许淇本来说给她留一些介绍费，但是孟佳没有要。她说她最近唱歌唱得少了，帮人拼缝做得多，但是带人到许老师这里来真心是因为她拍照片拍得好。 有几回许淇顺口问她方敏抒怎么不和她一起来了，孟佳说约过她，但她不来。 原来是这样把她记住的。 晚上小巷清净，交警也不来抓违停，她想起还有点事情没有做完，就把车停在店门口，又把店门打开了。 高君是巴不得和师傅多待一会儿，但也不扰她做事，领着牙牙去后面玩了。 过了一会儿，店门被推开。 许淇正低着头做事，随口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已经打烊了。” 然后她就听见晚樱那熟悉的声音，“我……找一下高君。” 许淇抬起头，发现这天晚樱没有cos什么，也没有穿她的lolita衣服，很清爽的一件白衬衣和短裙，黑皮鞋和小白袜，一副学生样。 她用拿着笔的手往后面指了指说，“小高在后面。” 晚樱点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快步走进去了。 许淇瞥着她的背影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小高把牙牙领到了吧台来，然后和晚樱出门去了，也没走多远，两个人就在门口，互相对视着。 牙牙问，“高高有什么事？” “没有事，他一会儿就回来，你自己找个东西玩。” 片刻之后，高君说了句什么，晚樱转身走了，高君站在店外面看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许淇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说话。 高君站在吧台前说，“我得罪客人了，她以后不会来了。” 许淇先应了一声，“哦，好。” 然后又想了想，还是抬起头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她问我为什么老是躲着她，我跟她说我有点烦她。”高君微微木讷地说着，“反正我跟她说了不喜欢她，就是这样，她就走了。” 许淇揶揄，“女孩子都追上门来告白了，你就这么忍心拒绝人家？你看她那漂亮劲儿，不知道是多少男生的梦中情人。” 高君嘟囔，“她又不了解我。” “噢？”许淇忽然看着高君，“这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高君摊手，“我问她喜欢我什么，她给我蹦一句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嘶，那不就是原始冲动？她把我想象成她喜欢的样子，实际上她又不去了解我到底是不是那样。我就是喜欢把自己打理干净，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她看了我几眼就喜欢了，光是逗着玩，又不认真去想，到底喜欢的是我还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人？” 许淇很意外高君这样认真的回答，就说道，“你说的这些应该是我这个年纪的人才考虑的，年轻的时候就该轰轰烈烈。” 高君微微不忿，“师傅你距离三十岁还有三年呢，一口一个年轻人，说得自己很老似的。” 许淇撇撇嘴，发现这小子不大一般，这天怕不是受了刺激，小脑斧露出獠牙来了。 她看着他干净稚嫩的脸，十九岁，看着真像个孩子似的，她心说你这倒是一副奶凶奶凶的样子了。 便咧着嘴笑道，“我是不老，不过啊，我二十冒头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轰轰烈烈，不经脑子。” 高君得寸进尺，“师傅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了？” “盛叔说的，反正你不一样。” 他嘴里的盛叔，就是许淇的爸爸，许盛。 许淇十分意外，却又故作镇定，“听听，盛叔，你私底下和他聊天很多啊？” 高君还是很有侵略性地说，“不像你，自己的亲爸爸，十天半月都不关心。” 许淇被小高怼得说不出话来，同时也哭笑不得，明明是他和晚樱的事情，最后火却烧到自己身上了。 高君撂下那话就跑后面去陪牙牙玩了，他怎么有点有恃无恐的样子？ 许淇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思做事情，拿着笔，看着手里的表格发呆。随后又坐到高脚椅上，漫无目的地划拉着手机。 自从长大以后，在微信上和爸爸聊天的次数越发地减少。 小时候爸爸说忙，她就学着不黏他。 长大后每每想要联系他，跟他说点什么时，她又会想会不会影响到他，会想他正在做什么，想着想着，就不想给他发消息了。 慢慢就变得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学会自己一个人待着，学会自己承担生活，学会替这个养大自己的爹承担更多的事情…… 她想了半天，还是给爸爸发了消息，【你还在青海？】 爸爸回得很快，【在青海。】 随即又给她发来一张照片，是青海野外壮美璀璨的星空，银河横亘在天幕上，清晰可见。 很久没有看到过银河了，城里的夜空，要凝神眺望，才能看寥寥几颗繁星，因此那银河即使只是放在手机屏幕这么小的一块空间里，还是显得分外壮美。 爸爸说，【青海野外的天空还是漂亮的。】 【嗯，你还要待多久？】 【计划还有半个月。】 她破天荒地和爸爸聊了一会儿他的工作，这些年老爹一直在勘探队呆着，总是在荒无人烟的大西北飘着，风餐露宿，条件十分艰苦。 至于工作内容，他只会轻描淡写地说，“找钾盐。” 许淇按着手机，【这一次找得到钾盐吗？】 【希望还是有的。】 她眼里忽然就噙住了泪水。 他一声不吭找了半辈子了，足迹几乎踏过大西北的每一寸土地，却没找到过几处，但他还是那样找着、找着、不停地找着。爸爸从来不粉饰他的工作，只曾经告诉小许淇，“这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需要有人做。” 至于什么意义，小许淇不知道。 高中地理课不认真，机缘巧合没有听见那一节，大学念的财务，更不关心了。 后来还是从木晨曦那儿才知道，中国缺钾盐，化肥三大件，氮磷钾，前两样都不缺，独缺钾，每年要花几千亿美元进口。 钾是战略物资，土地要是缺了钾，就会种不出粮食。 找钾盐，就是她爸爸的工作，平凡、艰苦、默默无闻。 第123章 窃喜 过了一会儿，爸爸忽然发消息来说，【你二十七了吧？是打算单身下去还是怎么弄？】 【你这个不孝的爹，说起我的岁数，你居然还要打一个问号。】 片刻，电话响了，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他说，“我刚刚算了一下，你是二十七了，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许淇反问，“你干嘛忽然问这个。” “那个小高你怎么看？” 听到爸爸这么说，她不由得回头望了一下，一面假墙挡着视线，她只能听见高君和牙牙在玩。 然后她悄悄推开店门出去了，斜靠在车身上说，“他和你儿子挺合得来的，不知道的还要以为牙牙是他儿子。” “我看那孩子挺好的，”爸爸说，“反正，他是什么心思，我是看得出来。” “你这个老家伙啊，”许淇笑笑说，“你也知道人家是孩子，才十九岁。” “那这有什么问题？” 许淇愣住，在许盛这里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据说牙牙那从未露面过的妈也才三十大几，四十不到。 片刻，她叹息一声，“算了，随意吧，我不是很喜欢他围着我团团转。” “上次那个不围着你转的小木，你也说不喜欢。” “是的，不喜欢，”许淇说，“木晨曦太像你了，所以一开始喜欢，然后又不喜欢了。我总是想着把他变得不那么像你，但明显，他不干，然而我又无法接受，以前没跟你说过，现在跟你讲了。” 电话那头的许盛以为这是女儿的怨怼，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最后憋着喊她，“小淇。” “哎，”许淇应了一声，“小淇听着呢。” “爸爸爱你。” 这四个字让她想起父女在一起的这二十七年，即使远在天边，也还是羁绊着的。她又想起自己原初的记忆，好像确实也是天空无比洗练的蓝，也是西北的风沙以及星空。 “不孝爹，我也爱你。懂了吗？” 这话既是给爹说，也是给她自己说的。 然后老爹像个小孩一样哈哈笑，然后说，“懂了。” 许淇叮嘱他，“我自己的事情先放一边，你可别再谈对象了。” “放心，”他好似轻松随意地说，“我想好了，等我退休了就回来照看许冰，给你做家务，如果你有孩子了，我就帮你看孩子。免得你总是骂我是个不孝爹。”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接着就是许久的沉默。 最后这沉默还是爸爸打破的，“好了小淇，早点休息。” “好，你注意安全。” “好。” 她挂了电话仍旧靠在车子边上，站在店外面，透过那洁净的玻璃窗，反倒可以看到店里两个人嬉笑打闹的样子。 她一时不想进去，想多看一会儿这个场景，好像玻璃窗隔着的，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似的。 她双手插兜，站在街灯下呢喃着她自己喜欢的那首老歌，“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不是在纪念谁，也不是在怀念谁，就是单纯感觉，好像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感情随着这歌词萦绕在她自己的心里。 …… 这场短暂的偶遇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高君拒绝晚樱之后，晚樱并没有就此消失不见。过几天又来店里时，却仍是一副阳光可爱的笑脸，穿着她的漂亮衣服，不过这一回她没要求高君给她拍。 然后晚樱很惊喜地发现，淇淇姐拍的比高君拍的好看多了。 因此高君不怎么躲她了，看到她的时候就会冲她点点头，笑一下，然后再去忙自己的事情。 生活的一个小波澜过去，许淇、牙牙和高君三个人又回到那寻常的生活里。 有一天送走了客人，许淇问他，“你背着我，跟我爸爸聊过多少事？” 高君脸红，用他那标准且温和的普通话回答，“没聊什么，就是问问盛叔工作情况怎么样，跟他说牙牙最近长得好不好，说一说店里的生意。” 许淇睥睨着问，“就这些？” 小高点点头，“就这些。” “你作为一个店员，是不是关心的范围太宽了点？” 高君看着面无表情的师傅，心里怦怦跳，一时不知进退。 忽然之间，他看着师傅有些清瘦的脸，心一横，鼓足了勇气嘟囔了一声，“还不是喜欢你才管那么宽。” “那你这平和善良是因为我才有的噢？” “那不是。” “你来店里多久了？” “一年多了。” 许淇看着他说，“好好学习，我不喜欢天天围着我转的小孩。” “谁小孩了！”高君忽然争辩，“我转天就二十了。” “噢！转天就要过生日了啊，我这当师傅的不给你准备个蛋糕，是不是我还不对了？” “没有，不是……”高君语无伦次。 许淇不理他，留了个背影就回店里去了。 他愣了一会儿，又追回去，“师傅你怎么变了一个人？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你跟晚樱讲的话，就是我想跟你讲的话。” “那不一样，”高君不依，“我知道你的很多事情，你刚才是假装出来的。” “我就是那样的，”许淇说，“喜怒无常的才是你的师傅。” 高君正上头，本来还想争辩，但是忽然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师傅好像没有生气，也没有说把他开了。 他忽然觉得通畅起来，喜滋滋的跑到后面去收拾刚才拍摄用的道具了。 许淇自己在前台兀自摇了摇头，一边是已经习惯了高君在店里的日子，另一边又觉得小孩的这些付出是有所求。 小少年温和干净阳光，人见人爱的，她也下不去手把他开掉。 甚至心里还有一丝窃喜。 但她又不可能让人家一个小孩去保证什么。 那就这样过着吧，她想，等着什么时候他移情别恋了，让其他年轻姑娘领走吧。 过了一会儿，小高跑出来问，“师傅，为什么照相要做减法？” “生活很琐碎，很无聊，你把琐碎的剪掉，留下精彩的，是不是就显得好看了？” “噢。” “叫你多看看书，别到了最后学成一个只会玩器材的老法师。” “知道了，师傅，还有呢？” “郎静山的作品多看一看，国画也多看一看，天文地理、历史人文你都要看一看，你盛叔没这么跟你说过？” “没有。” “那我说了。” “知道了，师傅。” …… 第124章 哭笑不得 木晨曦在女店员的注视之下，从衣架上取出那条短袖连衣裙。 这已经是第四条了，然而，站在一边的方敏抒还是摇了摇头。 女店员的态度已经有一些不好，那眼神里已经带上些许轻蔑。这是购物中心里的一家品牌精品店，店面不大，款式都是应季的流行款，折后价格在一千到五千之间不等。 木晨曦有些不好意思了，男人逛服装店都是精准下手，买了就走的，现在已经在这个店里看了四条，试了两条，敏敏都不满意。 不是敏敏墨叽，是他自己不自量力，非要帮她挑裙子，现在他只恨自己这是自讨苦吃，不过，恨归恨，他还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毕竟那是正牌的老婆呢。 店员还保持着表面礼貌，她不是没有耐心，是感觉这对小情侣没有钱买。 方敏抒虽然摇了摇头，但还是走过来从木头手里把裙子拿过，然后拎着裙子在自己的脖颈处简单试了一下，然后说，“这个不好。” 她又准备要挂回衣架去，一旁的店员则伸手过来说，“没事，给我，我来吧。” 方敏抒礼貌地点点头说，“好的，谢谢。” 然后就拉着木晨曦走出了这家店。 木晨曦有点郁闷地说，“我之前给你买的不都挺好看的吗？” 敏敏说，“是挺好看的啊。” “那你今天怎么老是摇头？” “都是休闲裙子，你让我怎么穿着上台？”敏敏笑道，“反正我都赢不了的，你这是找理由给我买新衣服吗？” “不是啊，”木晨曦说，“你多久都没有上过正式舞台了，我说大小姐，你总不能磕碜着就上台吧？再是选秀，那也是一万块的大单呢。” “知道了啦，”敏敏说，“木头说得对，再是必输，这一次也不大一样，我这不是跟着你来了嘛。” “是哦，”木晨曦摊手，“我是自讨苦吃，没有造型师的能力，还异想天开地给你选造型。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摇头了，居家敏和歌手敏是两个人，你同意我那个说法，你自己对造型就上心了。” “错，”敏敏说，“我本来就上心，只是家里的衣服还能凑合，所以之前才没有提。” 他俩肩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敏敏又说，“那样的休闲裙子适合平时穿，但是上台的话，就把歌路限制了，不是那么百搭，而华丽的服装同时又需要华丽的演出现场来衬托，这选秀比赛除了最后一轮，也不会有什么华丽的演出现场啊。” 她正说着，眼睛瞥见身边那家店的橱窗，拉着木晨曦就往里走，“造型这个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现在就感觉隔行如隔山。” 敏敏嫣然，“只是我觉得那种场合不适合穿裙子。” 两人一进店，导购就迎了上来。 方敏抒直接指着模特身上的那一套说，“你好，我想试试这一套。” “好的，您稍等，我去帮您拿。” 敏敏很快就拿着衣服去试了，木晨曦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儿，她就换好了衣服出来。 “怎么样？” 木晨曦抬头一看，导购拿着换下来的旧衣服站在她的侧后方。 而她换上这一身新的，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皮鞋，九分裤，粗袖的立领衬衣，衬衣上带着不多的几处女性化装饰，她最喜欢的大麻花辫仍是那样搭在肩膀前面，本来扎辫子可以是温婉的造型，但是她光洁额头上没有刘海，眼睛清澈有神，就显得很飒爽。 木晨曦心想，可能上个世纪南洋世家里那些受了进步思想感染的小姐真就是这个造型吧。 他甚至想象着她这一副造型骑马的样子来…… 导购奉承道，“这一身和您太太的气质真的很搭配啊，看上去蛮知性的，气质真的很好。” 方敏抒还是很礼貌地跟导购小姐说了一声谢谢。 木晨曦则说，“还是你的眼光好。” “那就这套吧？” “好啊，”木晨曦站起来，“我去付钱。” 敏敏莞尔，“你去吧。” 说完她又往试衣间走去了。 “先生您好，折后一共是1699元。” “好的。” 木晨曦没有什么迟疑，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这一千多一身的衣服，不管是版型，设计细节，还是做工，都很好，价位其实并不是很贵。 之前不管是网上买来送她，还是她自己挑的衣服，很少有超过五百的。 木晨曦又是个喜欢批评自己的人，经常一个人想，自己淡薄如水也就罢了，让人家连一身好衣服也没有，实在也不应该。 店员帮方敏抒把衣服包好，两人就出去了。 “好啦，”敏敏如释重负，“一件重要的事情就这样办好了，可是今天破大财了。” 木晨曦争辩道，“那是我提出来的，破什么财？” “好吧。” 木晨曦说，“感觉你穿这一身，唱什么歌都是不会出戏，不显山不露水的，还真是百搭。” “所以呢？” “所以人靠衣装。” “你说得对，”敏敏拉着他的手就要往男装店里走，“人靠衣装，现在该装扮一下你这个啦啦队队长了。” 木晨曦叫唤道，“哎，不用，我衣服够穿。” 敏敏头也不回地就吐出三个字，“不够穿。” “不是，我是说钱不够花。” “够花，好衣服可以多用几年，性价比高。” “给你买了就行了啊，我又不用上台演出。” “你给我买了，我也给你买，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是，方敏抒，咱俩的钱在一张卡里，上次你还怨我跟你算账算得太清楚。” “子曾经曰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女子，懂了吗？” 看来这一关是过不了的了，木晨曦发现男人有时候也是一样的口嫌体直…… 最后还是缴了械，在男装店导购的热情接待下，敏敏给他挑了一身半休闲半正式的装束。 他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敏敏说，“嗯，这个样子就对了。将来着名制作人曦木先生去开游戏发布会，就穿这一身上台好了。” 旁边的导购不明就里，但好像是个要玩游戏的，抓着这机会套近乎，问道，“你们是在游戏公司上班的吗？” 方敏抒抢白，“嗯对，是在游戏公司上班的。” 而木晨曦站在一边，说不出话，只能哭笑不得。 第125章 认命不认输 这天下午，方敏抒陪着木晨曦又去了平春物流园。 找到凤琴姐的时候，她还满头大汗地站在她家的厢式挂车里守着装货。 木晨曦看着办公室没人，给她打电话，她才从车厢里出来，一脸的汗。 她一看到方敏抒就直夸，“哎，木师傅的女朋友长得真是好看。” 说得方敏抒都有一点不好意思，道谢时都有点脸红。 木晨曦这天是来跟于凤琴交接的。 凤琴姐开一条新的专线，结果木晨曦这个兼职帮她收了五分之一的货。不过收货是要时常去维护客户的，也要保持响应。 而木晨既要照顾敏敏、又要摆摊，还要开发游戏，时间上就很紧张。 这一个月两千块钱左右的收入，虽然弃之可惜，但他还是得弃了。 于凤琴有些不舍地说，“哎呀，木师傅你不赚这个钱还真是可惜了。” “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嘛，”木晨曦说，“如果日后又落难了，想来大姐这儿搬货，您千万别嫌弃。” “哈哈，木师傅太会讲话了，”于凤琴说，“你这样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能成的，加油咯。” “感谢。” 夫妻俩临走，忽然又被她叫住。 木晨曦问，“还有什么事吗？” 凤琴姐问，“小曾没有给你穿小鞋吧？” 木晨曦想了想，决定照实说，“想给我穿来着，但是我脚大，穿不上，大姐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前几天他被安监罚了，普通库房里存危化，被罚掉一台车。” “是被抓的现行吗？” “是的，”于凤琴点点头，“那天突击检查，全物流园都被查了，就他违规。” 木晨曦耸耸肩，“那没辙。” “他倒是说了一些你的风言风语。” 木晨曦笑了一声，“哦，我捏着他的把柄没下死手，他倒还在背后唧唧歪歪上了。他还撬你的客户呢。” 于凤琴也微笑了一下，“撬客户的事，其实我从别人那儿也听说了一些，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何必嚼舌根呢，”木晨曦说，“凤琴姐您的名声也不是嚼舌根来的啊。再说了，他是你的同乡，以前你还提携过他，你不开口问，我何必说？” 木晨曦说完，凤琴姐就笑了，晃着手指笑道，“你小子，可以噢。” “大姐过奖啦。” 最后于凤琴把他俩送出了办公室，临别时，她说，“木师傅你好好做事，一定能成。” 木晨曦则照例留了一句吉祥话，“也祝你生意兴隆。” 方敏抒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全程站在旁边当陪衬。 待得两人出了物流园，上了地铁，她才开口说道，“怪不得你在外面挺能找事做的。又会来事，又不会乱讲话，还沉得住气。” “这你都知道啊？”木晨曦偷笑道，“那要是换一下，我穿到你们那儿去，一文不名的我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你，你说我会不会有机会？” 敏敏莞尔，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回去开本新书吧，至于书名呢，我想一想啊……有了，就叫《开局啥也不是，但娶了南洋小天后》。” 木晨曦心中一惊，“不是，你咋这么会起书名？算上逗号正好十五字。” 敏敏笑着说，“那你快回去写吧，我给你当顾问。” “不干，”木晨曦断然拒绝，“一会儿又扑街了，我又舍不得弃书怎么办？” 敏敏笃然道，“不会扑街的。” “不干不干，我还不如好好把我那《木木镇的故事》开发完呢，你真当我是八核十六线程cpu啊？” “是啊，”敏敏笑嘻嘻地说，“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嗳，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了啊，”她说，“开局啥也不是，但娶了南洋小天后。” 这天后来回到家里，敏敏去做她的编曲生意去了。木晨曦发觉自己有一点口嫌体直，写着代码，心里却在想着那个书名，脑子痒手也痒，最后打开libreoffice，敲下了一行字——“开局啥也不是，但娶了南洋小天后”。 他决定这一回把小天后写成一个正常人，没有躁郁症的那一种。当他对网文的经济产出无所求的时候，他发现构思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令人痛苦的。 刚这么想着呢，身边那位忽然又捶了一下编曲键盘，人又趴到了桌子上，拳头攥得紧。 好嘛，又来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轻轻揉着她的背，全当是普通姑娘发脾气了。 她则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 又过了几天，八月底，海云市民间歌手大赛如期举行。 最开始，没人把这个衣着看上去很简约干练，且扎着大麻花辫的女歌手当回事。 只知道这人叫孟佳，只有主办方的几个人知道这个假孟佳的真正实力。 第一轮下来，方敏抒虽然在得分上并没有甩开其他人很多，但这种比赛的初赛，大家都心知肚明。 主要是评委没给她打高分。 第一轮她以不大的优势轻松晋级。最后分数和排名一出来，方敏抒在周围几个参赛歌手艳羡的目光中快步离开了舞台。 第二轮仍旧是木晨曦和孟佳陪着她一起去的，不过孟佳去跟工作人员沟通了一番，这样木晨曦得以和她们一起进了后台。 木晨曦问，“第二轮应该也很轻松吧？” 站在一边的孟佳说，“晨哥你这问题问得，敏敏姐上台，那还不是和第一轮一样的砍瓜切菜？” “哎哎，低调点，”方敏抒说，“我现在叫孟佳啦。” “好好好，”孟佳说，“你是大孟佳，我是小孟佳，行了吧？” 敏敏说，“行，让我歇一会儿。” “你先歇着，”孟佳说，“今天人也多，我去走动走动。” 她说完就跑了，留下木晨曦和敏敏两个人在这个嘈杂的后台二人世界。 “我忽然有点烦，”她说，“也许是天热的原因？” “我是了解你的，”木晨曦说，“这会儿我也有点烦。” “你烦什么？” 他说，“我估计是天热的原因。” 然后方敏抒笑起来，“好吧，天热的原因。” 两个人似乎很默契地扫视着后台准备出场的歌手们，有独自来的，也有朋友陪着来的，也有父母亲友簇拥着来的…… 敏敏说，“可能每个人都有梦想吧？” “你的实力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咱们只是来挣那一万块钱的，想这么多干什么？” 敏敏没吱声，闭目养神了。 有一个小歌手要上场了，父母陪着他从木晨曦身边走过。 他听见小歌手的父母给儿子打气，“你上台好好唱，要相信自己是最棒的。” 木晨曦忽然羡慕地把目光投了过去，而那个小少年的脸上似乎还对父母的鼓励有些不耐烦。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木晨曦想。 这时候孟佳走动完关系又回来了。 木晨曦就朝着那个小歌手努了努嘴，问她知不知道那人，孟佳说，“登记那天我见过，第一轮你没来，一般吧。” 她又压低了声音说，“应该是自己报名来参赛的，怎么说呢？反正晋级是不大可能的了。” “那不就是花钱来凑数？” 孟佳耸耸肩，“是的。当初我也花钱凑过数，也觉得世道不公，不过现在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孟佳笑了一下，说道，“像晨哥你这样啊，踏踏实实在这个行业里想办法过着日子就好，人呐，认命不认输就行，挺好的。不过其实凑数也不一定没机会，真唱得好的话，还是会有人找的。” 敏敏单手支着脑袋坐在一旁的矮板凳上，闭着眼睛，如沉思状，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这一番对话。 过了一会儿，主办方那个工作人员喊道，“27号孟佳做好准备啊。” 五分钟之后，方敏抒站起来，木晨曦和孟佳陪着她走到通道口。 不用跟她说什么，只要一到这一刻，那舍我其谁的气质自会显露出来。 她轻轻说了一声，“我去了啊。” 然后就快步走上了台去。 第126章 她调皮，你这个当经纪人的也不管管 比赛里重要的是展示实力，所以需要选择能展示实力的曲目。 台前，主持人报幕，“接下来是27号选手，孟佳，曲目是《i surrender》。” “啥？”木晨曦听到这曲目的时候，心中惊住，然后问站在一边的孟佳，“第二轮就选这个？” “嗯呐，”孟佳反倒是平静如水，“第二轮唱这个有问题吗？矮油，我不懂英文呢，我只知道这歌是《没离开过》的原版。” “这歌几乎是美国所有选秀歌手的保留节目，连凯莉克拉克森都在选秀节目上唱过，一般人唱不来。” 木晨曦一边说着一边捶额头，“她调皮，你这个当经纪人的也不管管……” 孟佳一脸的无辜，“晨哥，原谅我学得不够多，曲目是她自己选的，我也没多问啊，转手就给交上去了。” 木晨曦说，“你别看她表面上温婉大方，有时候心里调皮得像个小孩子……” 两人正说着，后台的人已经围拢了过来，并且议论纷纷。 “唱席帝的歌？” “这女的有够生猛的啊。” “这小身板扛得住？” “不知道，她那身衣服不太显身材，但是看着应该是身体比较好的。” “刚刚有点印象，看着侧影还是有点厚实，主要是，这种压箱底的王炸不该是决赛再拿出来吗？” …… 这是席琳迪翁在2002年复出的时候，在新专辑《a new day has e》里的一首歌，而这张专辑的主打歌则同时也是《魔兽世界》的主题曲。 后来因为《i surrender》需要很高的技巧和很强的爆发力才能驾驭，因此就成了很多美国选秀歌手在比赛时的保留曲目。 虽然，也许这首歌和这张专辑，是席帝给自己丈夫的一种充满力量的鼓励。 1981年，时年十三岁的席琳遇见了经纪人雷尼安杰利。 后者抵押了房产帮助小席琳出道。 成人后的席琳嫁给了他，两人一生伉俪。 1999年丈夫患上喉癌，为了照顾家庭，席帝告别舞台三年，2002年丈夫病情好转，她才带着新专辑重返舞台。 两人虽然有着二十六年的年龄差，但这种相伴一直持续到二零一六年丈夫雷尼因喉癌复发去世。 在世人看来，这对伉俪可以算得上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现实案例了。 …… 木晨曦想着这些时，敏敏的歌声已经传了过来。 “生命有很长的路要跋涉，这心中的火焰依然在燃烧，当我看着你的时候，我想我找到了，为每个梦想坚持的理由……” “……长夜越长，燃烧的火焰越强壮，我将咽下我的骄傲而仍将活着，我臣服一切，我将臣服所有，去感受重生的机会。我靠近你，我知道你也能感受到，我们一定能共度难关。” “我仍然相信那无数个你给我的梦想，把你抱在怀中，再不离开……” 歌词从窃窃私语一般的独白开始，声音逐步加高，最后凝聚成了呐喊的洪流。 这首歌的大意，其实就是讲一个人希望能和她的爱人一起共度难关，并且愿意放弃一切。 当她唱出那一声面对命运的愤怒又不屈的“i surrender”时，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为命运臣服，后台的选手和前台的观众，倒是都为她那惊人的爆发力和耐力臣服了。 那就好似席帝的化身，是跨越了山川和海洋的声音。 待到她唱完，台前居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不，当她在歌曲中逐步用声音堆积情感的时候，观众就已经惊叫起来了。 后台也议论起来了。 “这也太强了吧。” “没两把刷子的人是真的不敢唱这首歌。” “那啥，第二段的i surrender all这句爆发歌词，席帝本人是15秒，这姐们儿12秒，大概，中间就非常短暂地换了一口气，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哎，身体不好倒是当真做不了歌手。” “做是能做，上限有限……”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木晨曦吁了一声，这个家伙是真的爱舞台啊。 比赛是现场打分，她一唱完，现场评委就给她打了分。 毕竟这回王炸一样的曲目，而且演唱过程没有什么瑕疵，评委直接给了个全场最高的九十八分。 方敏抒自己没怎么在意，很职业地谢了场，在众人的注目中，满头大汗地快步走回了后台。 木晨曦和孟佳等在通道口，她一过来，就拉着她赶紧退到后边去了。 孟佳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快先喝水。” 她接过瓶子咕噜咕噜就是半瓶水下肚，“好热的天气呀。” 然后笑着问孟佳和木晨曦，“我唱得还可以吧？” 木晨曦揶揄老婆，“九十八分呢，你自己是什么水平你自己心里没数？这就凡尔赛上啦？” 方敏抒捏着矿泉水瓶子半低下头，只是偷偷地笑。 木晨曦又说，“唱高兴了就好，第三轮是不是会收敛点了？” 他说着又问孟佳，“小佳，第三轮不会是选的凯莉克拉克森的招牌歌吧？” “啊？”孟佳问，“哪首？” “《catch my breath》。” “哦，”孟佳恍然大悟似的说，“那倒没有，第三轮选的是《滚滚红尘》。” 木晨曦说，“也是个经典。那最后的决赛呢？” 孟佳继续回答，“决赛是《光阴的故事》。” “你那么喜欢罗大佑啊？” 敏敏笑答，“那么好的词曲，怎能不喜欢？” 木晨曦耸耸肩，“我真是怕你第三轮又唱个很显技巧的歌，这样搞得小佳不好弄嘛，看来是我想多了。” 孟佳看着这俩人，直说道，“哎哎，我可没有什么不好弄的啊。敏敏姐你才是我的艺人，就算你把那个种子选手压下去了，主办方找我，我就去装傻充愣呗？出来混，除了要讲背景，也要讲实力呢，自己实力不行赖谁呀？” 正当她说得义正言辞激情四射的时候，方敏抒猛的朝她摆手，又把食指竖在嘴巴前，让她别说了。 孟佳扭头一看，报名时的那个联络人带着一个留着些浅胡子的中年人过来了。 三人连忙站起问好。 来人则笑呵呵地说，“你们坐，没关系，我们坐下说。” …… 第127章 我们是个体户 孟佳管那位联络人朋友叫汪哥，那汪哥是个短粗身材，样貌看上去倒是方正，面相上看大约也是三十左右的人。 众人坐定，汪哥就介绍那位留着浅胡子的中年男人给她们认识。 他说，“这位是陈明波先生，袁瑞好公司的艺人总监。” 众人回应，“陈总您好。” 陈明波说话倒是温文尔雅，摆摆手道，“三位好。” 袁瑞好就是这场比赛的内定选手，比赛就是人家公司出资办的，办这比赛的目的就是推她，她不晋级谁晋级？ 孟佳和木晨曦都心知肚明，这是方敏抒第二轮祭出王炸，把内定选手的经纪人给招来了。 孟佳暗暗瞥了敏敏姐一眼，心里一盘算，决定见招拆招。 木晨曦知道敏敏见过大场面，她敢任性肯定多少也想过后果，看她后面两轮的选曲，心里也知道老婆不过是在第二轮过过瘾而已，因此心里也不慌，且看且办了。 方敏抒决定自己收拾这摊子，反正她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于是伸手跟来人握手，“你好汪哥，你好陈总，我是方敏抒。” 陈明波面露疑惑，“你不是叫孟佳吗？” 真孟佳马上笑着解释道，“啊，陈总，是这样的，敏敏姐是我的艺人嘛……” 接着压低了声音说，“这种比赛我们清楚的，所以敏敏姐都没用自己的真名参赛，反正咱也没想着晋级。这个事情是我跟汪哥提的，汪哥最开始还觉得不太好呢。是我说这样用假名参赛，从源头上杜绝我们敏敏姐晋级的可能，大家也都放心嘛。” 木晨曦实在佩服孟佳这副舌灿莲花的样子，心想这孟佳真是越来越有经纪人的样子了。 果然，陈明波脸上的疑虑就散开了，问旁边的汪哥，“小汪，是这样吗？” “确实是的，”汪哥说，“我们也想着她用假名参赛，相当于双保险，大家都放心嘛，所以就让她来了。” 陈明波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思索片刻之后又对方敏抒说，“不过刚才方小姐的表现实在是惊艳，敢在比赛现场唱席帝的歌的人本来就少，能唱好的更是凤毛麟角。” 方敏抒打着哈哈说，“感谢陈总夸奖，其实我就是在第二轮唱这首歌试试，第三轮我选的《滚滚红尘》，第四轮选的是《光阴的故事》，到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陈明波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我想问一下小孟是哪家公司的呢？” 孟佳笑嘻嘻地说，“没有公司啊陈总，我们是个体户。” 陈明波脸上又泛出来一些疑惑的神采，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了。 看来就是见方敏抒实力太强，怕是谁弄过来砸场子的，专程前来见一见的。 这时候汪哥开口了，“是个体户陈总，我跟小孟还是合作过几次的，她手里的艺人都是些跑小场子的歌手和乐队，主要都是做一些小演出，婚庆和小典礼的业务，没有什么大活儿。” 陈明波点了点头，又说了点客气话，就和那位姓汪的朋友离开了。 方敏抒吁了一口气。 木晨曦笑道，“你看，小佳的反应多快。” 孟佳则说，“我也不是反应快啊，就是觉得应当这么说。” 这时候，29号选手已经开唱了，孟佳环视了一圈四周，又有些失落地说道，“现在听他们唱歌，感觉和敏敏姐差距真大，我就希望快一点到九月，到时候敏敏姐的永居下来，就不用这样藏着掖着的了。” “快了呀，”方敏抒笑笑说，“这都八月底了，没几天了。” 孟佳莞尔。 似乎，很少见到她的笑容显得这么文静乖巧的。 三人一直在后台等到比赛结束，最后歌手们一起上台，按流程宣布最终的比分排名。 第二轮方敏抒遥遥领先，以绝对优势闯入第三轮。 她从舞台上重新退下来时，孟佳和木晨曦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孟佳又给同行来玩的朋友发了消息，让他把方敏抒的比赛录像发过来，对方很快办妥。 孟佳检查了一下视频，撇撇嘴说，“真的好强。” 又对木晨曦说，“晨哥，我发给你噢。” “好。” 这些事情弄完，后台也没有几个人了。 孟佳要和她叫来的那位朋友同行，更主要的是不想当电灯泡，因此就和方敏抒以及木晨曦道了别，先行离开了。 木晨曦这才和敏敏一起走出会场。 出门便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姑娘，看那身高，怕是一米七几是有的，比方敏抒高出去一大截，比木晨曦矮不了多少，身材也紧实。 起先他们没在意。 走了几步发现那姑娘一直看着他俩，在公共场合，一个陌生人看着自己是一件不大令人自在的事情，何况这陌生人还是个高个子美女。 于是，夫妻二人的目光也被她吸引了过去，直到和她对视。 此时双方距离大概有四五米远的样子。 那姑娘脸上带着一点点微笑，双方对视不过片刻，她就走了上来。 “你好，”她说，“你应该就是孟佳吧？” 方敏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着她反问，“请问你是？” “我叫袁瑞好。” “哦，你好你好。”方敏抒也没解释自己的名字。 木晨曦看看老婆，又看看这内定选手那一脸坚定的气质，知道这又是个好强的主儿。 便微微往前挪了小半步，说道，“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事，呵呵，”她笑了一下说，“上半区和下半区的选手本来要在晋级轮才碰面的，但是我看直播了。” 方敏抒问，“还有直播？” “嗨，”她不知可否地说道，“前几轮没几个人看的，直播间里就二三十个人，晋级轮的人才多。” 她解释完这个，又继续道，“我只听陈叔叔说，这次比赛晋级轮不会赢得那么轻松，有几个实力很强的歌手要来竞争。第一轮我还没注意到你，今天我看你唱那歌，确实挺强的。” “哦，谢谢。”方敏抒轻声笑了笑，并不多言语。 木晨曦说，“我知道上半区有个头号种子选手，不会就是你吧？” 袁瑞好点点头，“就是我。” 木晨曦又说，“那今天就算是提前碰面了，来，握个手。” 说罢，他把敏敏的手抬起来，对方便伸手来和敏敏握了一下。 第128章 你敢不敢唱摇滚 握手之后，敏敏却没有多说话的意思，她径直就要跟对方道别，“那晋级轮再见。” 袁瑞好有点迟疑，可能没料到这个‘孟佳’话这么少，忽然沉不住气，问了句不该问的，“你晋级轮准备唱什么歌？” 敏敏答，“《光阴的故事》。” 袁瑞好惊讶，“怎么不唱那些高难度的抒情歌了？” 方敏抒和木晨曦对这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姑娘生出一股欣赏来，原来她自己想的还是凭实力胜出。 方敏抒说，“选歌是选手的自由嘛，我们决赛见咯。” 木晨曦在旁边补了一声，“袁小姐再见。” 然后半推着老婆就的要离开了。 袁瑞好年轻，被方敏抒这稳重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便完全没有思路地喊道，“嗳，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袁瑞好径直问道，“你敢不敢唱摇滚？” 方敏抒平静地回应说，“这曲目报上去了应该不能改吧？” “可以改的。” 结果方敏抒很果断地说了一声，“可以。” 袁瑞好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以至于愣了一下，明显停顿了一下才说，“那行，晋级轮见。” “再见。” 夫妻两人这下走远了，袁瑞好也没再喊他们。 …… 回家路上，木晨曦说，“她是内定的歌手，居然跑来堵你，好胜心真强。看她的面相，应该也就二十岁左右吧，音乐学院刚毕业的年纪。不过，你刚才真的好稳重。”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实力啊，”方敏抒简单地说道，“反正我又没想赢。” 木晨曦说，“其实她一方面想赢，一方面可能心里又知道自己唱抒情歌有短板。礼貌是有礼貌吧，但是内心里还是很有几分跋扈。” “这种歌手好，人没有点自己地个性怎么行？”敏敏笑了笑，“这比赛，赢和晋级还有点区别，她想的是赢，虽然心里盘算着用自己擅长的类型。” 木晨曦耸耸肩，“也许是想让你嗓子受伤呢？我看她那个身材，唱摇滚可能真行，你呢？你行不行？别把嗓子给弄伤了。” 木头话语里的关切让敏敏眉开眼笑，嘴上却说，“你别把人想那么坏呀。” “防人之心不可无咯。” “你倒是想得多，”敏敏说，“管他呢，唱摇滚就唱摇滚呗，反正我收着唱就是了，我可不想受伤。她要唱的肯定是她自己擅长的。只要能稳输，咱们这一万块钱就到手了，哈哈。” “稳输还不行呢，”木晨曦玩笑道，“人家说啦，要输的漂亮。这和请枪手去考试，还要枪手控分有什么区别？” “嗯啊，”敏敏说，“好像是没什么区别。” 说着她就把手机拿了出来，给孟佳发了条消息，【小佳，我刚刚从会场出来的时候碰见袁瑞好了。她要和我比摇滚，你帮我把晋级轮的曲目申请换一下吧，换成《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 孟佳立刻回复过来一个黄脸惊吓。 文字消息紧随其后，【不是，姐，你这是干嘛？cosy琼姨？】 敏敏回，【cosy不了，没有夹克皮裤。】 【哈哈，笑死。知道了敏敏姐，我马上跟他们说，伴奏带我自己去找，你放心。】 【小佳办事，我最放心。】 待得敏敏收了手机，木晨曦问她，“敏敏老婆，你打算唱什么？” 敏敏故弄玄虚道，“首先不能唱我蓝星的摇滚……” 说完，她把手机递给了木晨曦。 木晨曦一看那消息，眼睛顿时瞪圆，“好好好，要你唱摇滚，没让你唱琼杰特的摇滚……” 敏敏拍拍老公，仿佛无辜似的说，“哎呀嘞，反正我唱不好的。” 嘶，你是真唱不好吗？木晨曦睥睨着老婆，正如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认知，调皮的小女孩一个。 而且，身为她最亲近的人，听她宽和的说话声听多了，陪她训练、陪她驻唱、陪她到海边吊嗓子练习也多了，再加上她自己也曾经提过，所以他知道敏敏声线不大一样。 她的高音醇和厚实，也许音调高不到极致，但是醇厚，而拼力量和响度的低音域，她却是远超一般女歌手，这一天她唱席帝的歌就是例证。 女高音能练，不稀奇。 女低音才稀奇。 …… 陈明波当然也不是白来找方敏抒的。 第二天方敏抒驻唱，孟佳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就跟着一起到酒馆来玩。 玲玲给她调了一杯汽水，两人聚在一起都是聊一些闲事，孟佳还在八卦玲玲和鹭姐的小师妹进展如何时，电话响了。 玲玲开玩笑说，“你业务还挺忙，忙得找男朋友都没时间。” 孟佳摆摆手，“不说那些。” 她看着手机屏幕，是汪哥打来的电话，立刻就接了，“汪哥你好，有什么事吗？” 酒馆的歌声显然通过电话信号传了过去，汪哥先打趣道，“哟，小佳，在外面喝酒不带我哦？” “哪有？”孟佳说，“我在饭店，不是酒吧。” “不开玩笑啦，”汪哥说，“你具体在哪，我来找你。” “啥事？” “为了你那个唱歌很厉害的姐们儿的事情。” 孟佳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歌台，最后决定让他来，“蒲月酒馆，找得到吗？我发个定位给你，正好敏敏姐今天驻唱，也在。” “好，你发个定位给我，我马上来。” 孟佳挂了电话，并很快把定位发给了汪哥，二十分钟之后，穿着牛仔短裤和彩绘t恤的汪哥出现在了酒馆里。 孟佳故意坐在吧台没动，他走了过来，玲玲就问他，“帅哥晚上好啊，要喝点什么？” 卖酒是酒保工作的一部分，也是收入的一部分，孟佳就这样让玲玲成功卖出去一杯吉教授爱喝的‘教父鸡尾酒’。 “什么情况呀汪哥？” 汪哥端着酒，望了望歌台抱着吉他十分松弛的方敏抒，然后对孟佳说，“她这民谣唱得也挺有味的。小佳，你也不地道啊，这么厉害的歌手，怎么发现怎么签的，你也不跟哥说一说？” 孟佳说，“我的哥，就是先这样，再这样，最后在这样，就签到了。” 心里的台词却是，这种事，当然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咯。 第129章 这钱我赚不了 “好了，说正事。”汪哥递了递杯子，随意着跟孟佳手里的汽水碰了一下，二人各自呷了一口，然后他说道，“陈总让我来和你聊一聊关于她的事。” “敏敏姐啊？” “不然还能是谁？” 孟佳直说，“下个月下旬以后她才能签正式约。” “不和她签，和你签。” 孟佳疑惑，“和我签？” “嗯。” 此时，玲玲正好站在他们侧方。汪哥的眼神不由自主就往她身上瞟了一眼。 冯玲玲上班大半时间都是的短裙黑丝，又高身材又好，十分性感一人。 黑丝对男人的吸引力总是很强，果然，汪哥抬头看了看她，明知故问，“你是这里的酒保？” “是呢。” 好嘛，聊到一半的工作就这样被美女截胡了，孟佳心里只能感叹着自嘲，到底还是我实力不济，聊着工作都能让人直接甩半路上。瞥着眼前的情景，怕不是玲玲要给他上话术了，不会把人灌醉的酒保当不了好收银员。 玲玲又说，“看你面生，第一次来？” 汪哥点点头，“嗯，第一次来。” “噢，有兴趣试试别的吗？” 汪哥想了想，“我还是把手里这杯喝完了再说吧。” 玲玲抬了抬手，“请随意。” 孟佳全程都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汪哥这才转过来，问道，“我们刚才说哪儿了？” “说到想跟我签一个什么东西，”孟佳问，“为什么想跟我签？” 汪哥笑着说，“陈总看出来了，与其说你是方敏抒的经纪人，不如说你是她的代理人。” “啊对，”孟佳不否认，“差不多，她的演出都是我给接的。” “所以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公司签个合作协议，”汪哥说，“你去做她的工作，让她和陈总的公司签，事成之后佣金可观。” 他的话说得简洁明了，孟佳觉得那个陈总果然也是个老江湖，只一眼就看得出来自己和敏敏姐之间是没有什么强制性的经纪协议的。 孟佳说，“我懂，把敏敏姐转给你们。” 她其实心里已经否了这个方案，背着人家签这么个协议，心里别扭得慌。 汪哥继续摆着条件，“陈总知道你们是朋友，也知道你这朋友没有什么名气，这年头，你就是个再大的金子，没人给你铺路，也发不了光对不对。陈总那边资源很多的，可以帮她撕资源的。” 孟佳却反问，“那袁瑞好怎么办？” “这是人家公司自己的事情嘛，咱操这个心干什么。小佳，你以前到处跑场子也就能糊口，现在做拼缝儿尝到甜头了吧？转签一个艺人佣金不少的，这就是星探的本职工作，你考虑下呗。” 孟佳撇着嘴，摇了摇头。 “嗯？”汪哥问，“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呗。” 孟佳笑了笑，扭头请玲玲给她倒了点龙舌兰酒，然后端着小酒杯说，“汪哥，我刚才那是汽水，来，跟你碰一个。” 俩人呷了一口，孟佳说，“感谢陈总看得起，不过我没有什么想法。” 汪哥以为是小孟佳这一阵学精了，不见兔子不撒鹰，于是伸手比了一个‘六’的手势，“佣金能给这么多呢？” 孟佳好奇，“六千？” “说你小气没见过世面了吧，”汪哥笑道，“六位数。” “嘶，好多钱啊，”孟佳龇着牙吸了一口酒馆里泛着肉香和酒香的凉气，“这一单干了能顶一年。” “是的。” 汪哥不打算再多说了，说太多就不那么吊人胃口了。 玲玲正背对着他们在酒柜前忙着，他靠在吧台上欣赏她的背影。 这时一个穿着简单衬衣和休闲裤的眼镜姑娘出现在吧台边，清瘦高挑马尾辫，气质十分简约清淡。玲玲转过身，看到那姑娘，顿时惊喜，“哎呀，你怎么忽然来了。” 她立刻变得风情万种，人家都没开口，她就给人调起了饮料，而且脸都红了，一边调一边说，“宝宝知道你想喝什么。” 那姑娘还是一脸和煦，稳重得很。 孟佳心里暗笑，科学家就是科学家，真能绷。 待得玲玲把饮料递到她手里，接着张开臂膀就要去求抱抱，那姑娘这才清幽寡淡地来了一句，“今天写了一天代码，累了，忽然想见见你，就来了。” 虽然话说得寡淡无比，但还是没拒绝玲玲那腻歪的贴贴。 孟佳知道情况，暗笑不吱声。 汪哥正喝着酒，见此情景差点把自己给呛了。 孟佳这才不动声色地问玲玲，“你们这是已经确定啦？” 女科学家不否认，玲玲吐了个舌头，默认。 孟佳揶揄着看了看汪哥，瞪瞪眼睛递了个眼神。 汪哥嘴巴圈成了一个‘o’形，又点了点头，显然是懂了。 汪哥问孟佳，“这事情，你看怎么样？” “这个只能你去跟敏敏姐聊，或者跟她老公聊，”孟佳朝着木晨曦那儿努努嘴，“晨哥在那儿呢。” “我跟他们不熟，跟你熟啊。” 孟佳莞尔着摇了摇头，又举起了酒杯，“感谢汪哥提携，这钱我赚不了。” “真不赚？” “真赚不了，”孟佳说，“您也看出来了，我都是人家带的小妹妹，我赚什么呢，感谢汪哥，有好事都想着小妹。” 俩人又往歌台上望了一眼，汪哥又看了看孟佳，“那行吧，我跟陈总说说，要不然公司出面直接和她聊好了。” “嗯呢，”孟佳说，“这种大事，最好是直接和人家本人聊。” 汪哥拿着电话出去，应该是给老板回复此事去了。 这时方敏抒正好唱完一阵。 她看到玲玲那个科学家对象来了，趁休息也跑下来玩。 汪哥打完电话返回，这就和方敏抒又打了个照面。 方敏抒问，“真巧啊，汪哥，又见面了。” “来找小佳谈点事情。” 孟佳说，“敏敏姐，陈总的公司想签你，汪哥就过来找我了解了一下。” 他见孟佳已经和盘托出，便点了点头，“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方小姐你自己什么态度呢？” 她也摇了摇头，“暂时没有签公司的打算，和小佳合作挺好的。” 汪哥看了看孟佳，不由得又高看了她一眼，这妮儿不卖朋友，有点儿意思。 第130章 心气高吧? 那位汪哥玩了一会儿之后就走人了。 孟佳坐在吧台上，把手里剩下的小半杯龙舌兰酒直接倒进了自己的那杯汽水里。玲玲的女朋友话少，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腻歪了一下，之后因为酒客变多了，玲玲就不再陪她，她只是说，“你忙吧，我坐这儿看会儿你一样的。” 玲玲有没有心花怒放不知道，反正脸上的笑容很风情。 孟佳没去搭话，自己坐着，想着这些天的事，手机放在吧台上，照例跟各位甲方爸爸闲聊着混脸熟。 不知不觉，敏敏姐的演出结束了，她一如往常一样从歌台下来，然后走到晨哥那儿去坐一会儿，又到吧台来。 孟佳想了想，决定把汪哥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方敏抒听完之后，笑了笑，“挺正常的事情。” 本来孟佳故意略去了佣金一事没讲，方敏抒却问，“他说给你多少佣金？” 孟佳说，“具体多少没讲，就说了个六位数。” “给的还挺高的。” 孟佳撇撇嘴，“我都怕你多想，一开始都没说出来。” “不至于的啦，”方敏抒说，“转签艺人是挺常规的操作。” 她微笑着思考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说，“小佳，要不这样吧，我也快拿到永居了，我想呢，咱俩是该可以签一个正式点的代理协议了，怎样？你愿意吗？” 孟佳一听，心知这是敏敏姐正式要雇自己当经纪人了，心中激动，顿时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 “那行啊，回头我给你写几条，咱们再具体商量一下，好不好？” 孟佳又是开心又是感动，最后只能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 敏敏是打算做独立歌手的，这件事情木晨曦一直都很支持。 说是雇孟佳来做她正式经纪人，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合作关系。 第二天木晨曦就帮她把合同写好了。 敏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夸奖道，“到底还是亲自办过游戏公司的人噢，写得又细又严谨。” 木晨曦说，“这都是家事。” 敏敏莞尔，把打印的合同收了起来，然后问他，“范老师那边最近有什么新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正式上市时间还是拖到了九月份。” “时间过得好快啊。”敏敏一边感叹着，一边捏着木头的肩膀。 木头已经开始处理一个bug了，没有理她。她站了一会儿又问，“我要做饭去了，想吃什么？” 木晨曦敲着键盘的手停了下来，bug已经改好，脚本很容易就测试了。 他抬起头望着她说，“我去做吧。” 她说，“我去。” “那微波炉煮排骨。” “行啊，我去超市买排骨。” 她一边说着，很快就走到家门边上去穿她的浅口小皮鞋了。 木晨曦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似乎在什么时候跟她说过，她穿那双浅口皮鞋好看，结果本来她只有一双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三双，一双平底圆头，一双平底平头，还有一双是粗中跟。 三双加起来大约小一千块钱。 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铺张，但她也总把一些小事记在心上，比如木头喜欢些什么样的装扮风格。 不知道这算不算女为悦己者容，但是漂亮美丽是要钱要精力去养的，她一方面勤俭着两个人的日子，另一方面，又从不多的收入里抠出一小份来装扮自己。 给谁看？当然是给亲近的人看，以及给自己看的。 即使她总是忘记很多事，比如上午写的曲子，下午就忘了是个什么思路，但有些东西却一遍就记清楚了，比如木头喜欢浅口皮鞋。 木晨曦站起来，轻轻走到她面前去，蹲在她身边。 敏敏正要出门，问他，“你蹲这儿干什么呀？” “帮你把鞋脱了。” “想捏脚就明说，早不来，换好了你又来。” 木晨曦叹口气，捏住她的脚脖子。 她轻轻甩了一下，“哎，我要去买排骨。” 他毋庸置疑地重新给她把拖鞋换上，然后说，“昨天咱俩下午一起去的超市，你还说那排骨真新鲜。” “啊？”她皱起了眉头，仔细思索，然而脑子里完全没有这一节的印象，好像昨天白天直接被按下了快进键，好像是游戏里的急速快进模式，飞快度过，没有细节。 敏敏问，“昨天买了吗？” “买了啊。” 木晨曦站起来，拉着她走到冰箱边上，打开门，两根猪肋排果然放在里面。 “哎，”敏敏捋着头发笑着说，“我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说忘就忘。” 木晨曦逗她说，“大家的内存都不可靠，所以要靠外存。” 敏敏一听就明白木头说的是大脑记忆不靠谱，笑着说，“那你的内存咋比我的可靠？” “我的是ddr4，你的是ddr2。” 她笑起来，“那还是比我强。” “那也一样不可靠，所以我也一样有外存，不然我写那一堆一堆的笔记做什么？” 敏敏抿着嘴，把排骨丢在水槽里洗了，这会儿已经捞起来放到案板上了。 接着拿起了斩骨刀。 “还是我来吧。”木晨曦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把斩骨刀拿过，手起刀落，十几声闷响之后，两根肋排变成了小块。 “好了好了，木头先生，你去做事吧。”敏敏说，“我的最大号外部存储器。” 说完，就推着他出了厨房…… …… 另一边，陈明波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听小汪把整个经过讲了一遍。 然后把桌上那支还剩一半的雪茄点燃了，办公室里顿时弥漫着雪茄烟的气味。 “这年头都是上赶着地找人签，这样的底层歌手，居然还有拒签的。” 小汪耸耸肩，“小孟佳不乐意去做工作，那个方敏抒本人也没有什么意愿。” 他想了想，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陈总，您是打算把她转给其他经纪公司还是打造她呢？” “怎么可能打造她？人也不熟悉，而且她也没有什么背景。”陈明波说，“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大把的有，人人都能当明星？造明星有那么容易么？” “那陈总您给开这么高的佣金，”小汪想了想，“您的意思是转给吗？” “那是当然，”陈明波说，“作为我们瑞好出道的副产品就行，她那个实力和形象气质，一年产生几百万的效益问题不大。可惜了，有钱她都不赚。” “心气高吧？” “可能是。” 第131章 亲友团 何心回昆明以后一直记挂着海云市的这帮人。对于她的恋情，两个哥哥有些微词，有钱人家里，即使没有明面上的兄弟阋墙，做生意日久，思维习惯里总是不由自主地盘算上和钱有关的事情，虽然没有跟何心明讲过，但家族企业里人多嘴杂，何心多少能听到几句。 主要是抱怨小妹放着近处做生意的朋友不找，还要上赶着去追一个千里之外的大学老师家的儿子。将来若是这桩婚事成了，也带不来什么生意上的好处。 何母对这桩事情是赞同的，为了三个孩子读书砸了不少钱，三个没有一个读出来的。老三从海云一回来，何母就问她沈时玖的爸妈是什么级别的大学老师。 何心知道妈妈的心思，带着点骄傲地介绍说人家爸爸是正教授，妈妈是副教授。 何母一听，心中甚是满意，只盼女儿好好把握，这样等到三个孩子有了娃，孙子辈还能多一条路出来。 何父的态度却有几分揶揄，晚间和老婆说及老三的事情时，才透露出一点担忧的想法来，一个是觉得太远了，人家多半不乐意让儿子来云南，另一个则是担心人家嫌弃老三。 何母则宽慰说，“那有什么办法？中意老三的朋友又不是没有，关键是老三不答应。而且老三心思单纯，你说同找做生意家的，将来老公出去应酬，或者跟什么女人不清不楚的，你觉得老三受得了吗？都不说别人家的，你看老大老二，在他俩身边晃悠的年轻女子少吗？” 何父反问，“读书人就没那心思啊？负心多是读书人你没听过？” “至少脸皮要薄一些吧？再说，这事情你怎么想的，用处也不大，老三乐意。哎哟，将来要是远嫁就远嫁吧，有什么办法？谁家的女儿都要嫁人，咱家老三找的这算好的了。” 何父不做声，兀自点着了一支烟。 何母说，“你倒是少抽两根，还不如老三呢，老三从那边回来，到现在愣是没抽烟了。” “不一样，我是老烟枪。” “行行行。” 这天半夜，何心蹲在自家的冷库收了三卡车花，一捆一捆清点入库以后，已是凌晨两点。 云南的天空一向干净，星星挂在上面眨眼睛。她忽然想起自己久未弹琴了，就从自己车里把吉他拿出来，在货台边上席地而坐。 “三老板还不回去休息啊？” 说话的是老丁，在这儿做了差不多十年事情的一个老员工。 何心笑笑说，“丁叔叔你先去歇着，我玩一会儿就回去。” “好，”老丁说，“我再去检查一遍就走。” 老丁走了。 冷库院子里只剩下几盏荧荧的灯火以及何心一个人。她想了想，给九九发了条消息，问他睡没有，结果他一个视频就打回来了。 何心惊喜，立刻把视频接起来。 九九问，“又在收花？都两点了。” “你不也没睡？你代码重构做完了吗？” 九九出了一口大气然后说，“刚刚做完。” 她问，“那你游戏的存档功能实现了吗？” “做好了啊，还是曦木帮我弄的架构，之前我的那一版，暗坑太多了。” “反正能做出来就好呗。” “你抱着吉他，半夜唱歌啊？” 何心顺着他的话头就说，“一件大事做完，唱个小曲庆祝一下啊。你等着。” 她爬起来，找了个地方把手机架好，然后又坐好。 天空清澈，即使是在视频里，沈时玖还是能看见星星，就这样在视频里，何心唱了一首《追落日看银河》。 “好听。” 何心笑了笑，“没曦木嫂唱得好。” “哎，曦木嫂是靠唱歌吃饭的，那不一样的。”九九说，“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坐在院子里看着星星和银河，却容易想到自己坏的方面去。” “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何心说，“过几天我想来看看你，顺便和你们一起去给曦木嫂当啦啦队。” 九九惊喜，“真的啊？” 她对着电话点点头说，“真的。” …… 民间歌手大赛的晋级轮很快就到了，时间已是九月，既是预备收获的日子，大家的生活也已在看似的一成不变中悄悄改变。 何心一来海云市，一共七个人，阿锤的中华车坐不下了，但是五车哥却叫来一个外援。 众人约好在五车住的公寓楼下集合，阿锤带着九九跟何心先到，小满自己骑共享单车来的，方敏抒和木晨曦则是骑的他们的小电驴。 众人见面就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玩笑话。 木晨曦和方敏抒在朋友面前一般不会表现得很亲昵，九九跟何心两个人完全相反，从机场出来就一直在腻歪。 阿锤跟小满吐槽，“我真是后悔去接了，吃了一肚子的狗粮。” 小满笑道，“吃狗粮算什么，为兄弟两肋插刀也不在话下嘛，是吧？锤哥。” 方敏抒这会儿站在小满身边的，就说，“久别胜新欢，是这样的。” 阿锤问，“你俩咋不这样？” 三人抬头望向路边上和五车哥站在一起的曦木，五车左手托着右手，皱着眉头，在认真听曦木说话。 而曦木那认真说话的样子，显然又在聊技术了。 方敏抒说，“呐，锤哥，你看曦木那样，在他那儿，游戏才是大老婆，我是小老婆。” 她是在自嘲，小满和阿锤则是会心一笑。 小满嘟囔了一声，“五车哥叫的是他的哪个朋友啊？” 话音刚落，一辆白色的小车在隔离栏的缺口处掉了个头，很快开过来停到他们面前。 一个中短发的女子从车上下来。 敏敏对小满说，“这是出版社的那个女编辑，叫范婕。” 说罢，众人迎了上去。 范婕一看到方敏抒，就热情地说，“方老师好久不见呀，五车说今天是你的晋级赛，我给你当啦啦队来了。” 方敏抒说，“范老师客气，我赢不了的，哈哈。” 范婕疑惑，五车就跟她解释了一遍。 然后又把另外几个没见过的人介绍给她，互相认识。 八个人上了两辆车，朝着大赛场地开去了。 虽然比赛必输，但亲友团的阵仗，必须要到位。 第132章 胜之不武 决赛场地在一个专业的小剧院里，因为提前联系过，孟佳早早就等在停车场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进了停车场，一行人一下车，就看见孟佳挎着一个通勤包站在那儿。 木晨曦带着敏敏迎过去。 双方又互相介绍认识了一番，方敏抒便跟着孟佳进去了。 此时的停车场已是有几分热闹了。 “走走走，”木晨曦领头喊了一声，“我们先进去吧。别忘了光字牌噢，哎，光字牌呢？” 阿锤扶额，“好家伙，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说罢小跑了两步到车后面，把那两个光字牌拿了出来。 何心走上去夺下一个，“一会儿我摇这个，哈哈。” 她说着还演示了一番，“敏敏我爱你！”显得十分活泼。 阿锤又把手中的另一个牌子给了木晨曦，“呐，九嫂已经给你演示过了，一会儿该怎么办，不用我们教啦。” 木晨曦咧嘴大笑，“咳咳，小意思。” 说罢就照着何心的流程也来了一遍，不过木晨曦人高马大，一蹦蹦老高，难得释放一下激情，大喊了一声，“敏敏我们永远支持你。” 引得周遭一阵侧目。 路人议论，“这是几号选手啊，我怎么记得选手里没有叫名字里带‘敏’的。” 另一人答，“艺名嘛，小名。” 木晨曦膨胀完了，又嘘了一声，“低调，今儿台上只有佳佳，没有敏敏。” 说完，众人就高高兴兴地往剧院里走去了。 范婕和五车走在最末尾，范婕说，“你们这群人还挺有趣的。” 五车说，“我们几个呆在一起做游戏已经很长时间了。” 小满和阿锤两个人并排走，小满小声笑道，“锤哥，你也得努力啊，兄弟们都快抛弃你了，我看五车老哥也快了，哈哈。” 阿锤叹口气，“当初说好了不屠恶龙不娶妻，曦木大神最先跳反，哎，他们都骗人，妈的，只有我当真。” “尼玛，”小满骂道，“我不是人？” “啊这，不好意思，你是半神巫妖杨小满，你算什么人？” 小满针锋相对，笑道，“我感知到了炽热哥布林的怒火。” 两个人笑起来，小满说，“锤哥莫慌，朋友老婆的闺蜜们就是你的对象库。” “需要的时候引用一下，是吧？不合适直接gc。”(gc指垃圾回收，程序里不再需要的对象会被gc处理掉，以释放内存。) 小满说，“得，你道心真是坚硬。” 阿锤说，“你也一样。” 与此同时，后台也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内定的冠军袁瑞好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看到方敏抒带着孟佳进了后台，便走过去跟她打招呼，“你好啊，方女士。” 方敏抒笑笑，“你都知道啦？” 袁瑞好点点头，“为了你换歌的事情，陈叔叔专门跟我说了，你那天居然不告诉我。” 方敏抒说，“反正都是个输，无所谓，不重要。” “胜之不武，有点不爽。” 孟佳是知道敏敏姐为什么民谣换摇滚的，袁瑞好这好胜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不换个抒情歌呢？唱个花腔也行啊，偏要……” 那半句‘偏要敏敏姐唱摇滚’还没有说出来，她就被方敏抒喝止住了。 “好了小佳。” 方敏抒笑笑说，“我会全力以赴的，你放心。” 袁瑞好刚刚被孟佳拷问了一番，有点发懵，在唱歌这条赛道上，她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那是何等的自尊和骄傲？ 那天见到方敏抒有点急，让人家唱摇滚是自己考虑不周先入为主了。 这会儿她心里更是觉得要赢过眼前这人，便说道，“那行，我现在就跟陈叔叔说，我俩都唱《i surrender》。” “不用换了啊。” 袁瑞好不听，已经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陈明波的电话。 方敏抒阻止不成，只得在一边等着，不过，电话那头的陈明波不但拒绝了袁瑞好的请求，而且很快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陈明波说，“小方不好意思，侄女年轻，火气大，你别介意。” 方敏抒说，“没关系的陈总。” “你们忙。” 陈明波说完带着袁瑞好走了。 孟佳却还在一边撇嘴，“内定选手，有什么了不起，还跑来装逼。” 方敏抒拍拍她，“小佳，我看你火气倒是蛮大的，咱是来挣钱的，不是来和人比个高低的。” “那她也不能这样啊。” 方敏抒耸耸肩，“骄傲的人是这样的。” 孟佳一听，一肚子的火莫名其妙就下去大半，觉得奇怪，“嗳，怎么你这么一说，我就不气了？哦，我知道了，敏敏姐气势上已经赢了啊，她哪有你这么云淡风轻。” 方敏抒莞尔，“我是吃药吃多了才这么云淡风轻。” 她顿了顿又说，“对了，她唱什么歌？” “《追梦赤子心》呗，你听过吗？” “哦，那我输定了，”方敏抒说，“刚刚全力以赴还是客套，看来不必客气了。” 孟佳疑惑，“这怎么说。” “歌的音高不一样，其实这样也蛮好，”方敏抒说，“这样我会输得比较漂亮，到时候你去收钱的时候跟人说说呗，看看能不能加一点。” “好，我知道了。”孟佳点了点头，又嘟囔了一声，“有关系就能内定第一名，选秀出道当明星，有实力的怎么唱都得向现实低头。” 方敏抒想起自己亚洲巡演那年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无比平淡地说了一声，“当明星有什么好？” 孟佳不知这是敏敏姐的感慨，答了一声，“我哪儿知道啊？” 方敏抒不再说话了，只是给老公发消息，问他们坐在哪个位置的，他很快回复。 然后，她捏着手机暗暗记了好几遍。 上半区的头号种子选手袁瑞好上台的时候，剧院里一片尖叫和掌声。 《追梦赤子心》是一首家喻户晓的励志歌曲，袁瑞好站在台上，以她那强大的力量成功演绎出了最后的呐喊与咆哮，她唱完的时候，整个剧院都安静了下来。 待她谢了场，剧院里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而方敏抒隔了两名选手之后才上场。 台下只有礼貌的掌声，在礼貌的掌声中，亲友团的尖叫都显得微不足道。 但她不在意。 琼姨的音乐如此狂躁，她站在麦克风支架前又显得如此安静。 直到她嗓子里涌出那震动着的歌词。 “……you took my heart then you took my pride away。” “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 （ 你带走了我的心和我的尊严，我恨我爱上了你） …… 台下，范婕说，“哇，好有感觉。” 何心拉着木晨曦跳起来，“燥起来呀曦木大神，咱们敏敏好稳！” 两人挥舞起了光字牌。 小满、阿锤、九九和五车也一起疯狂朝着她挥手，而她也一直看着这边。 …… 后台，陈明波问袁瑞好，“你现在觉得你赢得了她吗？” 袁瑞好撇撇嘴，“我知道了陈叔。” “以后做明星，要学着点，像她那样处事，才能把路走宽。” “明白了。” 陈明波说，“还好这首歌没有高音。” 第133章 她有实力 评委点评环节。 “……其实就这首歌的表现来说，小孟你应该更激情一点。毕竟摇滚音乐应该是很有反叛精神和激情的，你在台上的表现力还是稍微差了一些，这个缺点在表现摇滚乐的时候是很致命的……” 方敏抒站在台上，保持着微笑听评委‘点评’完，然后微笑致谢了一声。 最后主持人开分，袁瑞好综合得分95.3，假孟佳综合得分93.6位列第二。 分数一出，台下的亲友团倒是显得比夺冠晋级还高兴，台上的方敏抒也是笑意盈盈。 范婕不明就里，对一旁的李佑宣说，“其实我觉得方敏抒唱得比那个第一名有感觉，第一名那个没什么感染力。” 李佑宣解释说，“她其实就是来当个陪衬的。” “哦，”范婕理解此事，便说，“有点遗憾了。” 李佑宣说，“这一回是遗憾了点，不过，她自己也不在意这个。” 范婕说，“笑得那是真开心。” …… 剧院后台，其他选手的家人父母还凑在通道口听着评委点评，孟佳则自己坐在远处的板凳上，给汪哥发消息。 【汪哥啊，你看我们敏敏姐这表现不错吧？输得那是不动声色，外人绝对看不出来她放了水，都知道你们袁小姐是险胜。】 汪哥很快回复，【陈总很满意。】 对面也是老江湖，等着孟佳先说话，孟佳看着手机笑了笑，心说要钱不怕脸皮薄，就飞快地编辑起消息。 她在编辑框里写，【是这样的，汪哥，您看我们敏敏姐这任务也不是那么简单。本来咱们都已经选了歌了，袁小姐又找上门让唱摇滚。当时她又没有讲清楚具体理由，我们还以为是甲方嫌弃我们选的歌难度低呢。您看啊，敏敏姐后来选的歌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事情做得这么好看，汪哥能不能考虑一下？】 看着那尚未发送的消息，孟佳琢磨了一下，又加了些筹码，继续补充，【我也知道汪哥您辛苦，钱也不是您能决定的，这事情给陈总办这么漂亮，外面的网媒写通稿也好写，将来如果有黑子来黑袁小姐，咱这回是正大光明赢的比赛。要不您跟陈总那儿好好说说？】 片刻，汪哥回复，【想加钱？】 孟佳回复，【汪哥您放心，规矩我懂的。】 过了一会儿，孟佳才收到汪哥的回复，【那要陈总同意，如果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好嘞好嘞，谢谢汪哥啦。】 …… 西装革履的陈明波在小剧院里给参加晋级赛的歌手们一一颁发了荣誉证书，和冠军袁瑞好合影一张，又做了致辞之后才返回自己的商务车。 小汪已经等在那里了。 陈明波招呼了一下，两人一起上了车，车上开着空调，十分舒适，电动侧滑门缓缓关上，车外的噪音和初秋残余的燥热就被隔离在了外面。 陈明波问，“那个方敏抒是什么个意思？” 小汪说，“孟佳说瑞好找她换歌的事情，她以为是公司的意思是想让她输得更漂亮一点，所以对酬劳有点意见。” “有意见？”陈明波看着小汪。 小汪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孟佳是这么说的。” “给了两万酬劳还有意见？” 小汪见陈总态度并不很坚决，就说，“她的表现确实有点超预期，不过嘛，陈总，小孟佳这样混底层场子的小经纪，把事情给人办了，多半也会在费用上说两句的。我跟她们打交道多，这种属于是无本买卖，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意见，经纪人总会提一提的。” 陈明波考虑了一下，拿出手机给公司里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小汪过来领的那笔两万的劳务费用改一改，一会儿给他加一万，让小汪签三万领三万。好，就这样。” 他放下电话说，“就这样，你再跟小孟佳说道一下，或者你直接找方敏抒聊也可以，看看她愿不愿意和我们的签。如果办得下来，公司会考虑你的那份儿。不过，你注意一下你的方法，如果不行的话不要强求，别拿着你对付那帮普通网红的态度去对付方敏抒。” “知道了陈总，”小汪想了想，还是装作不懂似的问了一句，“这方敏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她有实力，我们能签到则签，签不到不要轻易得罪人，如果她将来和其他公司签了呢？行了，就这样，你去办吧。” “行，那我去了。” 小汪说完就下了车。 按他平时和那些想当网红赚钱的女的打交道的方式，就不会这么客气。至少气势上肯定要把对方压得死死的，绝不会给对方一丁点儿信心，这样才能让对方签下霸王合同。 这次这个方敏抒，其实他一开始也感觉此人气质不凡，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像经历过很多大场面，以致于他有时候觉得，这人的气场比某些成名已久的二线女星都强，所以他一开始也有些收敛着的…… 方敏抒最后离场的时候，又和袁瑞好打了一个照面。 袁瑞好非常客气地跟她打招呼说，“方老师，你这一手震嗓子确实厉害。” 方敏抒则谦虚道，“哪里哪里，你的高音也很厚的，正经的摇滚唱法能上到这种程度还是很难的，换一般女歌手肯定是摇滚改抒情，才不至于露短了。” 袁瑞好点点头，“厉害。有缘再见。” 方敏抒笑笑，“再见。” 四场比赛，她的着装造型都没有变过，都是那身和木头一起去去挑的衬衣和裤装，这一身是她衣柜里目前为止最贵的服装。 晋级赛这天，她简单打理了一下妆容就上去唱了，所以在后台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剧院散了场，一群朋友早早地就等在了出口处。 何心排在最前。 方敏抒一看到她，就很高兴地跑过去，两个女子大大拥抱了一下。 方敏抒说，“大小姐啊，几个月都没见着你，我可想死你了。” 何心礼尚往来，“我也是啊，就盼着你们今年游戏上有点收获，不然你们都不舍得来昆明。” 木晨曦说，“哎呀，少爷一个月飞两次昆明就好了嘛。” 何心没好气，“我是那重色轻友的人吗？你家敏敏天天在线教唱歌呢。” 方敏抒留给老公一个坏笑。 而木晨曦和沈时玖则对视一眼，这俩人的友谊怎么升温速度这么快？简直不可思议。 回去的时候，孟佳和他们同行，坐的范婕的车。 她很快接到汪哥的电话，一番来往之后，她跟方敏抒汇报说，“他说给我们加五千，但是要我们记住，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一共拿了三万。” “行啊，五千，”方敏抒说，“动动嘴就拿到了，挺好。” “他吃了一万五，真黑。” 开着车的范婕则发表了一下她的意见，“中间人，是这个样子的，习惯了就好。” 方敏抒说，“是的，小佳，毕竟当初一万块，咱自己同意的嘛。” 孟佳叹了一口气，“真是，只要不要良心，钱可真好挣。” 车上众人一听，都笑了一阵，现实如此，你奈他何？ 第134章 庆祝一下 木晨曦感叹了一声，然后说道，“一个歌手，身后有多少人都在指着她赚钱，敏敏这一笔，咱自己挣一万一，小佳挣四千，那个姓汪的挣了一万五，袁瑞好这场比赛的通稿，又不知道有多少视频博主要赚钱，等热度一起，她就是海云梦之声的选秀新星，再然后就是大制作人背书，出专辑，上更大的综艺，开演唱会，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而且水到渠成。” 坐在副驾的五车说，“感觉曦木你话还没讲完。” 敏敏抢白道，“他确实没有讲完。” 夫妻二人默契地四目相对，木晨曦又说，“感觉就像个产品似的，完全是打造出来的。” 五车说，“但是袁瑞好本身也有她自己的实力呀。比那些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流量明星好多了。” 敏敏说，“艺人的本职工作就是这样的，取悦他人，只是说，是作为一个产品去取悦他人，还是以一个独立的灵魂去取悦他人。有些时候，层峦叠嶂的，其实蛮不好分清楚的。有些人演了，唱了一辈子，却没有一个是自己。有些人昙花一现，但却是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这个行当，真是不好说。也不能说做一个产品就不好了，毕竟歌手只是一首歌的最终展现环节，背后还有乐团和制作人呢。” 车上的人，除了木晨曦，皆是心中一震。 五车说，“就像3a游戏和独立游戏的区别一样。” 敏敏笑笑说，“是呢，路线不一样。” 这时，范婕说，“哦，对了，这次来还有一个好消息没有跟你们说呢。书都已经印出来了，第一版第一批两千册，你们两个作者一人十册样书，其他的都已经发货了，文轩发了两成，其他批发商两成，剩下的发给了各家网店。你们的app今天应该已经更新了。” 她又解释了一下，“文轩一般都是最稳的，一般的书挺难进去的。这次文轩拿去了两成，销售部给了很大的支持。 ” “哇哦，”敏敏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五车感叹，“不容易啊。” 范婕把着方向盘笑了笑，“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今天你们不庆祝一下？” “哎呀，范老师，”敏敏说，“是该庆祝也一下，今晚来聚餐怎么样？” 范婕说，“我付钱我就来，不然抱歉。” 众人因意外而沉默了片刻。 范婕又说，“之前老早就想请客聚一聚了，这不是事情多嘛，一直没有什么时间，这些曦木大神和五车大神的书发货了，正好我也解放出来啦，怎样？各位意下如何？行的话，那就蒲月酒馆啰？” 五车说，“范老师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没得选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 “好。” …… 阿锤的车里是另一番光景，小满坐在前排，在和阿锤聊最近的一些业内八卦。 后排两个人本就是热恋期间，又有些日子没见了。 后排没有别人，九九跟何心的手就一直扣在一起。不过，这回没有腻歪，朋友之间撒狗粮，得适可而止，两人聊的都是对方家里的事情。 九九关心着何心家里的生意，何心则操心着九九父母的健康。 小满的手机响了，是五车哥打来的，她很快接起来。 五车说晚上聚餐。 小满说，“我都行。” 然后扭头问道，“五车说今晚蒲月酒馆聚餐，你们应该都没问题的吧？”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都行啊。” “那好。” 小满很快就给五车老哥回了话。 放下手机，她看着窗外初秋的景致，伸了个懒腰，又懒洋洋地说，“秋天到了，好事真多。” 阿锤问，“你那破烂客栈怎么样了？” 小满推推眼镜说，“十分顺利。” 阿锤一时无话，便忽然问起了小满的家事…… 这时，另一辆车上，孟佳的手机响了一下，她解锁看了一眼。 自己没吱声，递到了敏敏姐跟前。 方敏抒说，“这位汪先生还真是不死心哦。” 孟佳撇撇嘴，回复了他，【汪哥，还是算了吧，敏敏姐真不签。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见。】 对方没有回复。 但显然，孟佳和方敏抒都低估了六位数的佣金对他的诱惑力，买卖人只看投入产出比和风险。 这件事情，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慢慢地就发展成了方敏抒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一番变故。 …… 入夜，蒲月酒馆。 八个人占了一个大卡座，灯光柔和，一桌子的好菜全是老板娘姚斯鹭的手笔，氛围十分温馨且欢乐。 范婕先举了杯子，“本来这一顿早就应该请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五车哥请我来看敏敏演出，恰好敏敏胜出，而且还有一个好事，就是曦木和五车合作的那本书已经全部发货了，实在是双喜临门……” 她又看着孟佳跟何心说，“还认识了新朋友，我就先敬大家了哈。” 说罢就把手里的酒喝下去一大口。 众人看范婕豪气，自是对她好感倍增。 不过，他们这群人从来也不会拿酒量说事，五车对她说，“你意思一下就行啦，不用喝这么猛。” 众人立刻附和。 范婕放松下来，才从跟着领导出去和各路合作方吃饭的那种状态中退了出来，接着便是一个大方的微笑，“谢谢大家啦。” 见众人没有动筷子，她又招呼道，“大家开动呀，光让我不要客气了，我看你们倒是比我还客气。” 于是，在这欢快的氛围里，众人各自开始了推杯换盏。 这天的天气十分好，隔着酒馆的玻璃窗，窗外夜色温婉。 真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以及，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范婕问李佑宣，“平时你除了开发游戏以及帮朋友们做外包以外，还有别的事情吗？除了写书。” “没了，”李佑宣回答，“反正你也看到了，独立开发者的日子其实没有什么精彩的。” 范婕说，“但是别人看来应该是很精彩的，而且可能会觉得很爽，很酷，想玩什么游戏，自己开发一个就是了。” 李佑宣说，“那是外行人的看法啦。中间是很枯燥的” 范婕若有所思，然后举起杯子跟李佑宣碰了一下，“还是很敬佩你们这种精神。” “谢谢。” 范婕又说，“说实话啊，我之前也见过几个独立开发者，和你们不大一样。” “哦？”李佑宣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之前没有说过？” 范婕笑了笑，“他们给我一种自命不凡的感觉，你知道看，给我发书籍策划的人很多的，有一部分我也会电话联系一下，可能也会见一见。有时候我的心情也和我那个做文学编辑的同学一样——怀着吃屎的心情吃屎。” 李佑宣劝慰道，“哎呀，你这个说法就言重啦。” 范婕耸耸肩，“不夸张，有时候真是这样，某种程度上来说，和你们的枯燥可能是一回事。” “这么说，你也是很喜欢你的工作的，毕竟不喜欢的话，实在是受不了那个气。” “哈哈，”范婕笑道，“为饥作浆，为旱作润，为冥作光，为往圣继绝学，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说完，她发觉自己的脸有点烫，然后又笑道，“看来这酒有点上头。” “你上次来跟我和曦木谈事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是吗？”范婕想了想，“确实是的。” 李佑宣说，“其实我做《暗夜救赎》只是为了完成我自己的一个g，等这个做完以后，我应该还是会找一家公司上班。” “离开游戏行业？” “不是，”李佑宣说，“还是会在这个行业里呆着，以前想过发财，现在没有了，毕竟，这帮人里面，我年纪最大，快三十岁了，我爸妈都是普通人，该安定下来了，以后可能还是会做。在一件事情上做的时间有越久，就越容易发现自己的短板。我想，人的成长，就是一个逐渐认识自己的过程吧。” 在范婕听来，这一番话不可谓不真心，有一份激情在其中，也有一份无奈，她也明白，人总是会慢慢发现自己的上限在哪里的。 她微笑着说，“其实，我读研究生的时候，老师讲过，一个人要认清自己并且找到自己在这个社会中的位置其实挺难的。” “我学历不高，”李佑宣说，“普通本科，比不上你们名校的本硕。” 范婕自嘲道，“你指的名校本硕，是指工作之后月薪五千的那种吗？” 李佑宣想了想，说了个梗句，“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哈哈哈，”范婕举起杯子，“说得好。” 李佑宣没有问是真好还是假好，有时候，生活里需要一点机锋。 范婕后来又问了一些关于木晨曦的事情，李佑宣跟她说，曦木大神其实是个非常刚强的人，轻易不会低头，而且他身上那种反叛精神轻易也不会外露，最后他意味深长地感叹，“曦木大神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很远。” “方老师很支持他？” “那夫妻俩是伉俪。” 范婕抬头瞥了那对夫妻一眼，笑了笑，“懂了。” 李佑宣也笑了笑。 范婕说，“你这是感叹的笑。” “范老师厉害。” 范婕问，“感叹什么？” “也不知道曦木大神能走多远。” 范婕说，“你又会在乎你能走多远吗？” 李佑宣愣神，看着范婕，范婕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仿佛对上了某个频段。 确实，他虽然规划了以后的路，确实也没有考虑过自己究竟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心中不由得又对范婕多了许多的欣赏。 其实，范婕同样。 俩人之前聊微信，就聊过很多话题，友谊一般都是在思想和思想的碰撞时产生，男女之间的火花也是一样。 范婕在自己的微信签名栏上写着：大龄单身文艺女青年。 属于是buff叠满，其实也是某种形式的‘生人勿近’，她在微信里告诉李佑宣，这样就能过滤掉很多戴着有色眼镜的‘好为人爹’者。 当然，告诉李佑宣的原因是李佑宣在微信里问过她…… 在这之后，才有了这一次的聚餐。 第135章 期待 但凡吃饭聚餐，一般都是大家说一阵大家都能参与的话题，然后又‘分组聊天’，然后再一起参与，如此循环往复…… 孟佳、方敏抒和木晨曦三个人的话题，自然而然落到了孟佳正式给方敏抒当经纪人这方面上。 木晨曦和方敏抒开的条件还是三七分。 方敏抒说，“小佳，我马上就能正大光明地工作了，以后咱们可以正式一些。想过做一个正式的演艺工作室吗？” 孟佳知道是敏敏姐和晨哥提携照顾自己，心里感动，她说，“之前本来没有想过，这几个月接的活慢慢高端了，有时候看到人家挂着演艺工作室的名号，确实也会想自己拥有一家，谁不想事业有成当富婆呀？” “那就这样呗，”方敏抒鼓励道，“我觉得你迟早也会成富婆的。” 孟佳略显腼腆地说道，“感觉好遥远。” 方敏抒说，“慢慢来啦。” 何心、小满、阿锤和九九则凑成了一组，主要是何心很关心男友的游戏，九九半路出家，经验也不丰富，很多问题给何心解释不清楚。 只好由阿锤和小满代劳，几人说了几句，就自动凑成了一堆。关于游戏的话题没有聊多一会儿，重点又变成了情感八卦。 阿锤和小满两个单身人士此时想溜已经来不及了。 反而何心很认真地问沈时玖，“锤哥喜欢啥样的啊？要不我看看我的朋友里有没有合适的？” “别……”阿锤连连摆手，“大小姐你饶了我，我社恐。” 一旁的小满白眼一翻，“嘶，好一个社恐……” “啊？”何心疑惑，“满姐，怎么回事呀？” 沈时玖这会儿已经门牙咬拳头，半低着头了。 小满说，“咱锤哥有一个nas，哦，百度网盘你知道吧，锤哥那个是他自己斥巨资架设的硬盘阵列，私人网盘。” 何心看看阿锤，锤哥面如平湖，假装无事，正在吃菜。 小满又说，“其实曦木也有nas，但是人家曦木的nas跟锤哥nas不大一样。” 她声音不大，但是成功吸引到了方敏抒和木晨曦，唯有五车哥和范老师还相谈甚欢，没有注意到这边。 何心问，“锤哥的nas怎么啦？” “里面一个游戏没有，全是各种小姐姐，除了三次元的，还有二次元的里番。” 沈时玖和木晨曦在偷笑，阿锤仍旧面不改色，方敏抒跟何心面面相觑，孟佳一脸茫然…… 方敏抒想起上次和他们一起玩《僵尸毁灭工程》时，阿锤在安全屋里的那堆宝贝，这下可算知道原因了。 何心呆愣了一会儿，才问，“啥是里番？” 阿锤这下自己解释了，“纸片人动作片。好啦，污妖王，我是真的社恐，你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嘛，”小满摆摆手，“我不操心那个，无所谓的。” 阿锤反问，“真的？” 小满语气又软了些，“好吧，再说。” “嘁……”阿锤轻蔑道，“污妖王，五十步笑百步。” 众人好奇，阿锤又说，“你硬盘里的女性向动作片才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别说，男主角蛮帅的……” 小满咧嘴，“那你以为半神巫妖是随随便便就能说的吗？” 好嘛，这两人就快要变成互相伤害了。 新朋友以为他俩有趋势。 五人组另外三人解释，趋势是不存在的，俩人可能单纯只是，也许，理智大于情感？ 最后小满自己说的，“有寄托有宣泄，挺简单的。” 阿锤耸耸肩，附议。 觥筹交错中，一次小聚就这样在欢快中结束。 因为都喝了酒的缘故，又叫了两个代驾。 青鸢街算是木晨曦和方敏抒的主场，因此他们把朋友们送上了车，最后孟佳说想留下再坐一会儿，三人就回了酒馆。 木晨曦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上面多了一条推送，是出版社的app发出来的。 他点开看了一眼，然后说，“码洋这么快就出来了啊。” 方敏抒问，“多少钱？” “十一万六千多。” 孟佳站在一旁，这个数字在一瞬间让她感知到了读书的好处。虽然读书多不一定能出版一本书，但是不读书是绝对不可能出版这么一本技术书籍的。 她说，“晨哥，厉害了啊。” “还要等实洋出来，”木晨曦解释道，“然后算费用和利润，最后才是我和五车哥能得的数目。” 孟佳本想由衷说一声‘那也很厉害’了啊，但是眼下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她忽然想到这话说下去，晨哥没法接茬了。 于是说，“原来是这样，这钱也不好挣。” 天果然没有被聊死，木晨曦说，“各行各业都差不多吧。” 孟佳笑着点了点头，借口说自己去找玲玲玩一会儿，就跑开了。 方敏抒拉着木晨曦，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了。 店里的员工全都很熟悉她了，一名服务生正好路过，问了一声‘敏姐好’，并且问她和晨哥要不要喝点什么，帮她去吧台拿。 她扫了一下桌角的点餐二维码说，“你忙吧，我自己来。” 服务生走了，这个小空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方敏抒说，“我看你刚才喝得也不少，给你点个汽水醒醒酒好吗？” 木晨曦问，“你呢？” “我也喝汽水呗，就这样。” 她下了单，马上又自己走到吧台那儿去了。 和玲玲以及孟佳谈笑了片刻，就拿着两杯调制汽水回来了。 她把汽水放下，“给。” 木晨曦喝了一口，“好甜。” 她贤淑地笑了笑，“我那一万一也到账了。” “你是真照顾孟佳。”木晨曦说，“是不是觉得缘分这东西挺神奇的？” “她其实和思佳的个性差很多，”敏敏说，“不过你说得对，我看到她总会想起过去的日子，挺美的。” “心境好多了吧。” 暖色的灯光下，方敏抒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来，“承蒙木先生的悉心照料，我的心境已经非常稳了。感谢你啊，木先生，给了我一个做正常人的机会。” “啊这这这，”木晨曦躲闪连连，“求你了，老婆，你别这么大气官方好不好，气场好强啊。” 敏敏莞尔，看着老公那局促的样子，心里发笑，手搅着饮料说，“我很期待拿五星卡的日子。好事都赶一块儿了，又是出书，又是比赛赚到钱，又是永居马上到手。” “真挺好的。” 第135章 以后饮茶约你 驻唱歌手唱着温柔的歌，酒馆里即使嘈杂，可还是显得安静。 方敏抒双手支着脑袋，闪着风情的眼神看着木晨曦，二人久坐无声，都在体会此刻的一种温暖的心境。 半晌，方敏抒动情地说，“你是真的好看，看不够。” 老婆脸上是一种难得一见的放松，木晨曦觉得，治疗了那么久，她的心境应该真的已经稳定很多了。 最近发癫的次数都减少了很多，持续的时间也短了很多。 他摸摸她的脸，不自量力说了句，“男神也怕老。” 她微笑，“咦，好自恋。” 又说，“不过我好喜欢。” 她心里莫名想起燕冬来，然后又久久凝视曦木。 半年在一起的生活不长，但耳鬓厮磨的时间也不短，她还是觉得，曦木是更优秀的那一个，他有强得多的精神力来让她安心。 曦木心里的事情对他来说很珍贵，他为他心中珍贵的事情所付出的也很多。 方敏抒从不用金钱去衡量这个，金钱总有个限度，但有些事情是无价的，所以她会不止一次地想象假如这场穿越反过来，她还会不会选他，嫁他。 最后的答案还是一样——就他了，没有别人。 她忽然开口，“我觉得我还是不能免俗。” “免什么俗？” 她说，“一种想要照顾你的强烈愿望。” 他笑了，同时眼角又湿了。 她又说，“大男孩呀，终究还是在我面前露出了最弱的一面。” “你会呗，”木晨曦说，“你啥都会，你是方全会。” 她不说话，心里已经在想，怎么和眼前这个人一起走过万水千山了。她不知道男人有没有想要照顾人的本能和冲动，但她自己是有的，她觉得是因为爱他吧。 人生从这一晚开始，走向了新的方向。 …… 李佑宣让代驾直接把车开到了范婕的住处，两人在楼下又多聊了一会儿，他俩也看到了出版社app的推送，也看到了显示出来的码洋。 范婕说，“你和曦木应该一人能分到一万多，销售得好的话，下个月就能到位。毕竟码洋不是实洋，要等经销商售出之后才能跟你们结算。其实一直没有跟你们具体讲过这本书，嗨……” 她说到这儿摆了摆手。 李佑宣看出来她这个摆手动作的含义，就问，“是觉得你自己的心血，起印量这么少，心里还是有那么点膈应吗？” 她说，“是的，有一点点膈应。不过，万丈高楼平地起嘛，起码印了两千册。有时候出版社夸作者的话，其实也不过是说在表面上的，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李佑宣平淡地笑笑，“我明白。” “你说得对，”范婕说，“社里面保守一点很正常，其实正常的技术书，起印量应该是五千到一万册，码洋三十万到六十万之间。我听你说曦木两口子生活有一些拮据，就想到这两千的起印量实在太小，下个月扎账以后，要是只有几千块钱入账，多少有点伤人，写得这么好的一本书。我看了都想马上去做属于自己的游戏……” “曦木那人不是很在乎这个，”李佑宣说，“方敏抒唱歌的实力你也看到了，那对伉俪最近生活也没有那么拮据了。” 范婕接茬，“但不体面。” 李佑宣立刻说，“庸俗的体面。” “哈哈，”范婕笑着竖起了大拇指，“理想主义者一般不跟人谈理想。” “对，”李佑宣说，“忙着实现理想，没空跟闲人谈。” “哈哈哈哈……” 范婕笑了好一会儿，直到一阵风吹过才停下来。 她觉得李佑宣这个话说得太对了，比大学时候班上那一帮整日风花雪月、抬头远方张口理想，考试却在六十分求极限还要作弊的那帮人更懂理想一百倍。 李佑宣等着她笑完。 其实范婕笑的样子并不夸张，她正背靠在人行道护栏上，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护栏上，笑声也并不大。 范婕说，“是这个世界太下贱，把庸俗当体面。” 李佑宣在她旁边三十公分处，双手撑着护栏，看着城市大街上的车来车往说，“怎么，你也想去远方净化一下心灵？” “拉倒吧，”范婕说，“净化心灵最好的途径是做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 范婕说，“为这个下贱的世界添点砖，加点瓦就是有意义的事情。” 她顿了顿又说，“喝了酒激动了，女文青的本质暴露无遗。” 李佑宣说，“你这是自嘲啊，还有点无奈。” 范婕摇了摇头，伸出了右手。 李佑宣会意，也伸手和她握在一起，这是第二次握手。 范婕说，“很高兴认识你，以及你们。” 李佑宣说，“我也是。” “《暗夜救赎》第几关啦？” “最后一关啦。” “加油，请快点教会我死字怎么写。”范婕笑着完，便和他道别了，“好了，我回去了，回头聊。还有我看了一下汇总的实时销售数据，很不错的，应该很快就有加印通知下来的，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再见。” 她正要走，李佑宣忽然笑着说，“以后饮茶约你。” 她也笑着说，“行。” 她往小区里走去，李佑宣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叫了一辆滴滴回家。 …… 阿锤的破中华车在酒店保安的注视之下，大摇大摆地跟在一辆奔驰eqe350的后面开进了这家酒店。 奔驰车上下来一个包臀裙高跟美女。 九九涮起了兄弟，“锤哥，快看，你喜欢的，攻速攻击力双buff。” 阿锤马上涮了回来，“处男闭嘴。”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更强…… 车里空气顿时凝固，只有小满笑出了猪叫。 何心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男友的肩膀，并且同样意味深长地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小满说，“九九啊，你看你不了解兄弟了不是，兄弟现在研究方向变了。人家锤哥说了，这种不能信，这种只想把咱们从哥布林洞穴里骗出来当经验刷了。” 何心说，“没对啊满姐，你咋把自己也框进去了。” “没毛病，”阿锤说，“她是亚马逊哥布林。” 小满说，“五人组就剩咱俩啦，咱俩赌一个吧，看谁先脱单。” 阿锤说，“两秒钟之前戒赌了。” 何心在后面打趣，“你俩咋不凑一起谈谈？” 阿锤断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何心想了想，其实也是，人家朋友处得好好的，自己提这干啥。自己那边的朋友，一男一女凑一起必不‘纯洁’，不代表小满和他们在一起会产生友谊以外的东西。 于是，只怪自己多嘴了。 第137章 厦门北 前面那个包臀裙美女走进了酒店，蓝色的奔驰车很快开走。 破中华车紧随其后，在酒店大堂的旋转门前停稳。车虽破，但门房仍是礼貌有加地上前来拉开后座车门。 何心留下一声欢快且不舍的‘拜拜’，随即下了车。 酒店门房退回，何心仍站在车边，车窗被摇下，她摆着手说，“锤哥，小满，你们路上慢点。” 阿锤和小满跟她道别，她随即又跟九九说，“一会儿电话。” “好啊。” “快回吧，再见。” 何心站在原地，看着车子开下了斜坡，才转身进了酒店大堂。 车上，阿锤说，“我还以为你要跟大小姐一起下车呢，她好不容易来一次海云，你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店。” “不是，”沈时玖说，“今天夜生活已经结束，该回家了啊。” 小满在旁边咳咳了两声，轻笑了一下说，“我说锤哥，你想的是什么？” 阿锤悻悻然，“没什么。” 结果小满更直接，“你觉得他俩不去开房很稀奇？” “有点。” 沈时玖在后排坐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满却笑着替两位男同胞解了围，“看来锤哥你确实没喜欢过哪个姑娘。” 阿锤耸耸肩，对这个话题不置可否，然后问道，“九，你是怎么想的？” 九九立刻说，“想认真。” “瞧见了没，”小满笑了笑，“锤哥，你学着点。以前都说曦木是直男，其实你最直了。” 阿锤狡辩，“曦木那是隐藏得太深了。” 车上三人都笑起来，九九说，“曦木那是专一，如果他想，肯定也是大渣男一个。” “哎，”小满叹了口气，“他对敏敏那不是一般的好，九，要是何心有这病，你顶得住吗？” “你这是送命题啊。”九九说，“我拒绝回答。” 三人的话题忽然中止了。 车子穿行在灯火映照着的夜里，小满把手机外放打开，一段欢快灵动的前奏之后，手机里放出来的是敏敏的歌声： “……这是我俩的夜晚，雨季里也没有微寒。回家的时候，我也看着你，看窗外，灯火照街晚……” 三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听完了她的这首歌。 大家都知道这是她填词作曲加演唱的歌。 大家也都忽然感动于她声音的灵动和干净。 大家都知道这首歌写的是他俩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忽然三个人心里都感觉到了许多的温暖。 这种温暖，又因为他们都认识方敏抒的缘故，而多了一些唏嘘。 阿锤忽然理解了好朋友半年多来从不和相恋女友去开房的缘由，其实九九解释过多次了——他跟何心两个人都不想随随便便，更不愿意在酒店里。 看着车灯和路灯共同照亮的眼前的路，他忽然感觉想把心沉下来。 小满想的则是，谁能想到这么欢快的歌，能是一个抑郁症患者写出来的呢？ …… 过了几天，木晨曦和方敏抒应妇女主任肖敏的通知，去了社区。 社区接待室里的阵仗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大。 书记齐小菲、白鹤路派出所的户籍警、马所长、片警徐然，以及两个出入境管理处的工作人员。 齐书记用她温厚的声音说，“小方，小木，你们俩的事情比较特殊。还有就是申请递上去之后，小木也是一直不放心，隔一阵子就来问，其实社区也知道你们的经济状况不好，也一直在帮着协调这件事情。” 这时候，出入境的工作人员，以及马所长都点了点头。 齐书记又说，“半年的时间也到了，按照政策，像你们这样的夫妻关系，可以给外国配偶签发永久居留许可了。” 她说到这儿，木晨曦脸上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方敏抒的眼圈竟然红了起来，与此同时，眼泪也滚落了出来。 一边红着眼哭，一边嘴角又往上挑着，属实是喜极而泣。 木晨曦从自己衣兜里摸出来一包纸巾，递给了她。 这情景让接待室里正进行着的事情暂停了下来。 出入境管理处的两人其实就是春天时候来确认方敏抒国籍的那俩人，年长的那位还是平静，而年轻的那位此时有些动容，虽然半年前她对木晨曦的态度其实是有几分鄙夷的。 茶几上放着小国旗，而沙发对面的白墙上，也挂着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区划图。 “对不起啊，”方敏抒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激动。” 齐小菲书记说，“没事的小方，今天对你来说可是一个好日子。” 木晨曦无言，只是轻轻揉着她的背。 齐小菲说，“那？我们继续？” 方敏抒点了点头。 齐书记对出入境管理处的两个人说，“那就请二位老师来办理吧。” 年长的那位没有说话，年轻的那位笑了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办理的，我们也是第一回办这么特殊的无国籍案件。” 她说着把那张和身份证一样大小，几乎相同配色的小卡片从包里拿了出来，双手递向方敏抒，很郑重地说，“方女士，这是根据相关规定，由国家移民管理局同意并签发，海云市出入境管理局向你交付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人永久居留身份证，请你收好。” 方敏抒双手去接这张卡片的时候，双手都有一些颤抖。 对面那个年轻姑娘并不明白一个外国人拿到中国的永久居留权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但她知道这是一对突破国界的夫妻，也知道没有工签的情况下，他们这半年的日子可能也不好过。 她觉得方敏抒一定是因为爱情所以才这么激动。 她觉得这两个人挺传奇的，因此心里也佩服着。 方敏抒接过五星卡，紧紧地攥在手里，轻声说，“谢谢。” “不用谢，以后你和中国公民能享受到的福利就一样了，只有部分公民权受限。” 方敏抒仍是轻声说，“谢谢。” 木晨曦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敏敏太需要一个归属感了。 “好了，我们的工作就完成了，再见。” 出入境的两位工作人员站起来，向众人先行告辞之后便离开了。 方敏抒还陷在情绪之中。 肖敏和齐书记看着木晨曦，木晨曦说，“她心里始终觉得她是中国人。” 大家沉默了片刻。 马所长说，“这半年你们俩不容易，也没有给社区和所里添乱，从现在开始，可以正大光明地唱歌和演出了。” 徐然说，“入籍的事情，慢慢来吧，加油。” 肖敏帮着搓了搓方敏抒的手，然后几个人就站起来告辞了。 齐书记说，“小木，你和你爱人在这里歇一会儿，一会儿来办公室找肖敏，有件小事。” 木晨曦说，“好。” 几个人出去了，接待室里就剩他俩。 木晨曦问她，“你是心里觉得温暖吧？” 她点头，但是不作声。 许久以后，她抬起头来，望着墙上那份地图。 显然她盯着福建省在看。 木晨曦知道她在看厦门。 在她眼里，那个地方就是瑞澜，她的家乡。 木晨曦心里叹了一声，拽了一下她的五星卡，她直接松了手。 卡面上，她的寸照很端正，黑发大眼的，笑容也好看。 姓名：方敏抒 性别：女\/f 国籍：无。 【本证是持证人在中国境内居留的身份证件，可以在办理金融、教育、医疗、交通、住宿、通信、工作、税收和社会保险、财产登记、诉讼等事务时单独使用。】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移民管理局签发】 他用证件号注册了，很快成功。 然后为她和自己都买了一张票。 下午的高铁，到站，厦门北。 他把购票记录给她看，她笑了。 第138章 官方认证白鹤路天后 敏敏拿着纸巾把脸上挂着的那点眼泪擦去，然后笑道，“我终于有资格买高铁票了是吧。” 木晨曦做了个‘ok’的手势，卖萌道，“是哒。” 方敏抒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夭寿了，猛男卖萌了。”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 木晨曦把五星卡还给她，她捏在手里，端详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放进了自己的帆布包。 那个包是她刚来不久的时候在淘宝花六十块钱买的，后来她开始驻唱以后，又另买了一个款式不一样的帆布包，轮着用。 她又爱干净，洗洗用用半年下来，这两个包都有一点显旧了。 于是木晨曦问她，“你是不是该买个包了？” “不买，”她说，“我现在有一套时装也差不多够了，需要的时候再买吧。时装包和平时用的挎包不一样。” “哦，”木晨曦哑口无言，只说了一声‘行吧’。 关于花钱，她的脑子异常地清楚，那是相当地持家，就是那种一般的宣传销售话术根本奈何不了她的理智与冷静。木晨曦当然知道这和她出身大族世家，本人曾经也是个富婆有莫大的关系。 只是，有时候这种冷静理智和她现在表现出来的那种简单朴实的满足形成了一种反差。 敏敏怪他，“这去一趟厦门，来回车票就是一千多，玩个一两天，小两千块钱要呢。” “口是心非。” 她笑，“被你发现了。” 木晨曦说，“嘴上说舍不得花钱，心里却在暗爽，女人心，海底针。” “莫非我还是男人呐？”她说，“再说，这海底针还不是一样被你捞出来了？好了好了，我真的非常想去，我感觉我现在就想飞过去。” “别飞了，这两天飞机票没打折，比高铁贵。” “哈哈，”她又露出一副小女人样，“还是老公好。” “哎哎，收敛点，这儿是社区呢。” 方敏抒一愣，琢磨了半天，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不过是和他扣着手而已，这木头，又欺负她脑子不好使！ 不能忍！ 顿时就掐上了他的合谷穴。那可是从六房家的堂叔那里学来的掐穴本事，异常地准。一指头下去，她便看见木头的脸都绷直了，想叫唤却又不敢吱声的惨状，令她十分满意。 就掐了半秒钟，她饶了他，毕竟要是再掐半秒，木头指定扛不住，要嚎。 这时俩人走到了妇女工作办的门口，此时里面正坐着一对年轻夫妻，马所长和户籍警应该已经回派出所去了，徐然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在看手机。 敏敏不知道咋回事，木晨曦赶紧把办公室的门拉着，关上了。 敏敏问，“里面咋了？” “例行工作，”徐然说，“能挽救一对是一对。” 方敏抒不明白，“啊？” 木晨曦说，“就是递了离婚申请，社区要了解一下情况，能劝的劝一下，能挽救的挽救一下，虽然不是官，但是也得断家务事。” 说话间，那对年轻夫妻从里面出来了，看上去，好像并不是那种怨念深重，一天也过不下去的样子。 女的还问男的，“还离不？” 男的没好气地说，“我要吃梨！” …… 三人进了办公室。 肖敏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她拿了一份文件给方敏抒，然后说，“这是区里发的文件。国庆快到了嘛，区里让咱们社区组织一点文艺表演，免费的，公益性质的。这种事，我们平时一般都是找演艺公司，或者中介。我听徐警官说方女士唱歌很不错，就想问问你有没有空，你是歌手，报酬是五百块一个节目，看看你愿不愿意？” 方敏抒听她说完，想也没想就说，“可以啊，没想到刚拿到永居，就有事情做。” 言辞之间十分兴奋。 肖敏补充道，“文件上有曲目要求，你看一看。” 国庆期间的文艺演出，当然不能选关于情情爱爱的歌，除此以外，爱国的，励志的，表现乡土情的都可以。 方敏抒把那段要求看了一遍，仍然说，“没问题，肖主任，我唱歌，您放心，还有小提琴独奏也可以的。” “这么厉害呀？”肖敏有些惊喜。 虽然五星卡上没有国籍，但大家还是把她当马来西亚人。现在有卡了，连说话都轻松了许多。 齐书记问，“小方在马来西亚是学音乐的？” “她呀，”木晨曦插话道，“大学主修音乐表演，选修作曲和小提琴的，钢琴也会，稍差，但是十级的水准还是有。” 齐书记玩笑道，“看，小肖，这是我们白鹤路社区的天后呐。” 木晨曦说，“好了，现在是官方认证的白鹤路天后了。” 办公室里一阵笑声，肖敏说到时候负责人会主动联系方敏抒，大家随便又说了些家常。 最后齐书记她们又再次祝贺方敏抒正式拿到永久居留权，因为当初方敏抒dna检测出来是实打实的华人的缘故，最后齐书记和肖敏把人送到楼梯口时还说了一句，“欢迎回家。” 这话让方敏抒心里颤了一下，随即微微鞠了一躬。 其实社区干部心里也感动，她们从方敏抒的眼神里确实看到一种清澈的爱。 夫妻二人和徐然一起下了楼。 片警在院子里和他们握手道别，他说，“我的工作又完成了一个。” 木晨曦玩笑道，“徐警官这是把我老婆当联防联控对象了呀？” “没有没有，”徐然说，“重点对象重点关照嘛，职责所在，好了，以后你们还住白鹤路的话，打交道的时候还多，再见。” “再见。” 社区楼下的院子里人来人往，方敏抒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身边的木头，捏着他的手说，“走吧，回去收拾东西。说走就走的感觉真好。” 这一次她竟然显出很有能量的样子，拽着木晨曦就往社区院子外面跑，兴奋至极，简直小马拉大车。 回到家里，因为木晨曦的行李箱平时都充当收纳箱，里面装满了东西。木晨曦任性起来，提起箱子，也不管里面装的都是他金贵的书，双手胡乱抓了就往外扔，几下就搬空了，而小屋里也瞬间变得凌乱。 但他们都不在意这个。 两个人面对着面傻笑，又打开衣柜，胡乱装了两天的衣服就要往外跑。 临到出门，敏敏想起有个重要的东西没有带，拽住木头的手说，“吉他啊。” “妈呀，”木晨曦赶紧跑回，一提溜就把吉他背在了一侧肩膀上，“差点把这个宝贝忘了。” 两人再不去考虑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带，木晨曦左手提行李箱，斜挎着吉他包，另一只手拉着老婆。 老婆除了她自己的帆布包，几乎什么也没有带。 正要下楼，敏敏又想起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又拉着老公跑上楼顶。 这么大个事情，当然要给蓝星发一段引力波信息才是。 待得一切弄完，两人才蹚蹚蹚，连跑带跳地下了楼。 脚步重得好像整栋楼都在抖…… 第139章 原来是归侨 难民营篝火堆群里。 九九，【兄弟们，饮茶了。】 一呼三应，唯独曦木夫妇不冒泡。 片刻之后，曦木发出来两张去厦门的高铁票，【兄弟们慢慢饮，我就不来了。】 阿锤，【慢着，逮住，高铁上一样可以饮。】 五车，【恭喜了啊。】 正当其他群友还没搞清楚为什么五车哥要说恭喜的时候，方敏抒发出来一个红包，挺大的，一百块。 这半年，她靠着群友的帮衬和介绍，还是赚到了一些编曲钱，她说，【十分感谢大家的照顾呀。】 一番话搞得群友以为她要退群，难免又是一番解释…… …… 高铁站里人来人往，一个中等个头、梳着大麻花辫的姑娘拉着一名戴眼镜的高个男青年的手，穿行在人群之中。 姑娘朱颜粉唇，身形挺拔健康，一点没有现在流行的那种病娇瘦弱感，脸庞饱满，额头光洁，十分文雅，走路虽然很急，但仍然很端庄。 青年微微有些黑，很是精壮，短发，面相看上去却是刚中带柔，坚毅中不乏几分清秀。 一阵车次播报之后，他俩排在了五号进站口的末尾，片刻后，随着人群一起慢慢进去了。 有人注意到，姑娘掏出来的证件，却好像和身份证长得有点不大一样。 …… 方敏抒一路上都在看车窗外的风景。 从绿到蓝，再到金红相间的夏末缤纷，越过碧海蓝天的海岸线，然后是无边的田野，在天色渐暗时，列车开进沿海的山区。 当景色逐渐隐去，窗外只剩下一片漆黑时，璀璨的灯火又忽然显现，到站了。 和瑞澜一样，厦门是一个不小的岛。 厦门北站距离厦门岛还很远，两个人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从车站走出来，打了一个去岛内的车。 方敏抒问，“今晚住哪？” 木晨曦看着她，她也看着木晨曦，两人毫无计划，只能面面相觑，然后傻呵呵地笑出声。 开车的大哥是本地人，方敏抒那普通话带着点南洋味，上车的时候她跟木晨曦说了些要给朋友们报平安之类的话，司机大哥听在耳里。 木晨曦说话则是一口难辨地域的标普。 听得后座这对小情侣连住哪儿都还没搞清楚，还有点疯疯癫癫，司机就插话问，“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木晨曦说，“是啊，师傅。” 司机又问，“没来过厦门？” 方敏抒答话，“没来过哦。” “不应该啊，”司机说，“我听你说话像泉州人哦。” 方敏抒扑哧一笑，“师傅，我是怡保人。” 她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据说祖上是厦门的，可是我也不清楚啦。” 司机一听，顿时亲切起来，“哎呀，原来是归侨，回来寻亲啊？” 方敏抒按捺着莫名涌出的笑意，看了看木头，然后说，“是啊。” 与此同时她又把木头的手捏紧了些，对她来说，亲人是寻到了的，手里捏着呢。 司机变得健谈起来，“我祖上福州的，后来去了诗巫，后来太爷爷回国抗战，解放之后才定居在厦门。” 他已断定这个华侨妹子是回来旅游加寻亲归宗的，就问，“你们来一趟厦门，要去玩的地方选好了吗？” 方敏抒老实回答，“没有呢，完全什么准备都没有，买了车票就来了。” 司机见怪不怪，私奔的，说走就走的，都是买张车票就来了…… 因为后排那姑娘说话实在觉得亲切，他就说，“一会儿我把你们拉到地方，你们再叫个车，去文灶住吧，离中山路很近，鼓浪屿要去哦？” “要去呢。” “那你们买厦鼓码头上岛的票就行，天气预报说啦，明天大晴天，日光岩很好看的。还有，环岛游的话，你们坐29路公交就行了……” 司机如数家珍一样说着厦门旅游攻略，中间他的手机叮了一声，提示他乘客修改了目的地，新目的地为文灶地铁站。 自己的意见被采纳，说明自己的真诚并没有被当成套路，司机心里亦是十分感动，就变得更加健谈了。 方敏抒问起他太爷爷回国抗战经历，司机侃侃而谈，说他们家祖上不是什么南洋富商，只是在诗巫给船厂做工的。 七七事变后太爷爷买了一张船票去槟城谋事，找到一份修车的工作，这样才埋下回国的伏笔。 “后来陈嘉庚号召大家回国抗战嘛，那时候太爷爷也还是个小伙子，就在华侨筹赈会报了名，39年初和李月美同一批回国的。” 说起祖上的光荣事迹，师傅的话语中都是止不住的自豪，“我爷爷跟我讲的，说太爷爷见过李月美，他说太爷爷完全看不出来李月美是女的，后来才知道人家为了回国抗战女扮男装的。那年头，能开汽车的女的，不一般哦。” 方敏抒说，“嗳，那这么说来，师傅你太爷爷回国的时候还没成家吗？” “对啊，后来才成的家。” 方敏抒笑道，“那师傅你肯定有云南的亲戚。” “你可真会猜，”师傅哈哈笑了一声，“我太奶就是云南德宏的，你知道吧？纪念碑在昆明，西山公园里。我们前年还去过一回。” 说话之间，车已经快速穿进了繁华精致的厦门岛。 “……文灶离植物园也近，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去逛逛。” 聊着聊着，他们又聊到了美食上，师傅叹息一声，哀怨道，“哎呀，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吃这方面，还是泉州强一点。” 方敏抒并不在意这个，问他，“那厦门不可能连好吃的线面糊都没有吧？” “那不至于，”师傅说，“好像中山公园北门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我也是听说的啊，要我说，还是泉州的线面糊好吃点，哈哈。” 车很快到了地方，因为一路上相谈甚欢，这一单金额也不小，师傅还主动帮他们把后备箱的行李箱拿了下来。 “祝二位玩开心哦。” 师傅跟他们摆摆手，开车离开了。 木晨曦提起拉杆，笑道，“走吧，泉州妹。” 方敏抒抿嘴一笑，也不说话，把木头肩上的吉他卸了下来，自己背上了。 “我已经订好房间啦，”木晨曦说，“两百多一晚，不知道小天后委屈不委屈。” “你当我是安徒生写的那公主啊？”方敏抒假怒，“垫十二床鸭绒被都抱怨床不平……” 说罢就背着琴往前面走去了。 “嗳，老婆。” 方敏抒回头，“怎么了？” 木晨曦脑袋一偏，“你走反了。” 方敏抒咧嘴朝上吹了一口气，吹完才发现自己没有刘海，又走了回来，捏住木头的手，“我人生地不熟的，别把我搞丢了。” “我把我搞丢了也不至于把你搞丢。” 她笑起来，又看了看厦门的夜景，霓虹闪烁，行人嚷嚷，有些阳台外面吊着三角梅…… “还是挺像瑞澜的。”她说，“真巧，我家也是太爷爷那一辈回国的。” “南侨机工啊，”木晨曦微带叹息，“这段历史都有点鲜为人知了。” “是吗？” “但还是有人会记住的。” 敏敏说，“等生活稳当了，去昆明找大小姐玩啊，也去看看那个纪念碑。” “好啊……” （抗战全面爆发后，因沿海港口全部失陷，滇缅公路成为中国对外联系最重要的国际通道。国民政府向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主席陈嘉庚先生求助，后者向南洋华侨发出号召，先后有3000多名青年机工响应号召回国，组成‘南洋华侨机工队’，在滇缅公路驾驶、维修车辆，培训后勤人员，全力保障运输，其中有一千余人为国捐躯，1989年5月，云南省人民政府树立了‘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日纪念碑’，以纪念南洋华侨工人在世界反法西斯斗争中的丰功伟绩。） 第140章 面线糊 酒店不贵，看上去挺干净，就是没有带洗漱包。 “嗳，咱俩走太急了，”方敏抒坐在床边上说，“连洗漱包都没带。” 木晨曦笑道，“咱俩不是没有带，是压根就没有。” “是吗?”她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的。”他点头点得确信无疑。 然后木头又要出门，“我去买。” “一起去。” “好啊。” 两人出了门。 夜渐渐深了，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方敏抒问，“你说这算不算蜜月旅行?” “这怎么能算呀?”木晨曦说完又想了想，“不对，如果我们在这边多待几天的话，大概可以算?” 她莞尔，“本来就是说走就走，就算你舍得你的游戏，我也舍不得驻唱那一千两百块。” 话语里虽然有两分遗憾，声音里却透着八分的喜悦和开心。 敏敏走了两步，木头却冷不丁表白了一下，“和你待在一起就开心。” 她马上面如桃花地回应，“我也是啊。” “对了，”木晨曦说，“你亲戚快来了吧？姨妈巾都没带。” 敏敏小脸一红，“你记那么清楚呀?” “早说了，我是ddr4加固态硬盘，总得帮你记点事。” 她本来想说现在记性要好一些了，但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生活里有很多琐碎的事情，真心真意就全在那些琐琐碎碎的事情里。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然后她说，“我帮你做了一份木木镇的音乐，放给你听听?” 木晨曦有些意外，“我还没开始搞音乐部分呀。” “你可以帮我记琐碎的事情，我也可以给你添点砖瓦。我现在又不是小白，难民营的兄弟们用了我的音乐都说好。” 她说着给他塞了半边蓝牙耳机。 悠扬渺远的音乐响起来，足足有7分钟，仿佛令人觉得就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中。 木晨曦问，“这曲子叫啥名?” 她说，“《高塔与小镇》。” “这名字挺好，蛮直白。” “我也是这样想的。” …… 第二天一早，太阳从金门县影影绰绰的剪影下面升起来，给天地之间撒上一点薄薄的金光。 可能是缘分使然，他俩还是依着司机师傅的指引，在溪岸路里找到一家面线糊店。 铺面不大，但是很整洁，人声鼎沸的，生意很好。 早晨的店里散发着阵阵大骨汤的鲜味。 木晨曦没吃过这种闽南早餐，也没想到敏敏会喜欢吃这个，显得有些拘谨。 敏敏大方，带着他在老板的玻璃隔墙前要了两碗。 老板问，“配什么菜呀?” “要醋肉，虾仁，煎蛋，猪肝，大肠，”她一口气报完要加的配菜，想了想又说，“还要两根油条哦，两份都一样。” “好的。” 老板快速地把配菜用剪刀剪碎了放进碗里。 一夜过去，两个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看着老板准备的功夫，就已经是舌下生津。 主要是香，自己又饿，于是就想象着那味道。 配菜打底，然后老板舀起加了番薯粉熬出来的面糊汤，汤黏稠，宛如银耳汤那样的胶状，断掉的细面条则散布在那汤中，热气腾腾，勾人心神。。 热气腾腾两碗面线糊放进大餐盘，老板在旁边放上两条金黄的油条，又在汤面上撒了一些葱绿，两碗面线糊就好了。 敏敏端了盘子，转身搜寻了一番，正好看见一个两人用的餐桌空了出来，她便领着老公快步走过去坐下了。 木晨曦看着她把面线糊放到自己面前，她说，“吃吧。” 木晨曦茫然道，“我不会吃呀。” 她笑笑，“难道还要我喂你啊？” 她那表情的意思分明是——如果不是人多眼杂的，喂你也未尝不可。 木晨曦揉了揉额头，敏敏看见他这动作，瞬间懂了，“哎呀，忘了，你写书的时候也没琢磨到我除了荔枝肉还爱吃面线糊，哈哈，来来，我教你吃。” 她把油条撕了，浸到木晨曦的汤里，“呐，你看，就这样把油条放下去泡一泡，吸够汤汁，然后你就着醋肉来一口，试试。” 木晨曦照做，顿时，那油条面粉的香，番薯粉的香，小麦面的香，和着这汤汁一起盈在嘴里，香得只想嚼，只想吞，只想让舌头在这温暖的面食汤里徜徉。 又一口下去，那醋肉酸香又酥脆的，顿时在嘴里化了渣，满嘴面香又添肉香。 酸咸暖香的，这可真是人间美味。 敏敏看着他那表情变化，在一旁偷笑，过不了一会儿，木头就大口吃起来，完全开胃了，一碗面线糊都不够他造的。 木晨曦这才发现老婆还没动，面前的汤碗氤氲着热气。他鼓囊着繁忙的腮帮子说，“吃啊!你怎么不吃?” 她说，“我看看你学会吃这个没。” “会啦，”他把嘴里最后一口吞了下去，心欠欠地说，“我再去要一碗哈。” 那语气，好像这十几块钱一份的面线糊堪比三星米其林大餐似的。 “你快去呀，”敏敏骗他说，“刚刚我看到醋肉都不多了，小心没有了。” 他信以为真，赶紧跑到老板的配菜台那儿去了。 方敏抒看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店中的他的背影，这才自顾嫣然，慢慢撕了一块油条放进自己的碗里，让油条吸饱了汤汁，就着虾仁和醋肉吃下去第一口。 她保持着吃相，不很矜持，也不饕餮。 今年她唯一一次狼吞虎咽，还是刚来的那一天，木头给她做的糖醋里脊，她忆起那一天的场景，感觉那天的自己像个饿鬼。 好的面线糊里是要加海味一起熬汤的，而面又是从中原来的味道，所以，这样一顿小早餐，其实正是农耕文明和大海融合以后的产物。 一顿早饭，大快朵颐。 木晨曦把这件事情记了下来，跟敏敏说他新书里要把这细节加上去。 敏敏说，“肉骨茶也要加哦。” “不过话说，肉骨茶到底是啥？” “就是肉骨，还有茶。”敏敏说，“哎呀，回头我找鹭姐取取经，争取在家里做。” 木晨曦说，“我以为肉骨茶是一样东西……” “是两样，”敏敏说，“是一边吃炖猪手，一边饮茶，所以叫肉骨，茶，来，木头，跟我一起念……肉骨……茶……” 她一边说，还一边用食指在空气中划了一个“三声”。 “你溜小朋友玩啊？” “对啊，我溜的自家小朋友呐。” 木晨曦忽然乖巧，学着她的样子，拉长了语调，咿呀学语一样说，“肉骨……茶……” 两人在厦门的街头哈哈大笑，朝阳已然明亮且耀眼，远远的，他们仿佛已经能看到鼓浪屿上那白色的日光岩。 第141章 鼓浪屿 秋天的海风吹起东海的潮涌，在他们眼前，那座小岛逐渐变大。 船靠港了。 这天不是周末，恰好刚刚过了中秋假期，船上的游客并不多。 天上只有几朵白色的流云，确实是一个好天气。 和他们同船来的游客都去爬日光岩了，而他俩比较随心，好像漫无目的一样走到了日光岩的下面。 两人光着脚丫，美华沙滩的沙子很软，带着点大海的潮。 敏敏说她其实很早以前就想来鼓浪屿看一看了，但一直都按捺着没有开口，结果刚刚拿到永居，木晨曦就给她整了这么个惊喜。 她没有兴奋地奔跑，只是静静地在前面走。 木晨曦没有牵着她，提着两个人的的鞋跟在后面。 看着她背着手慢慢走的背影，他想，她总归是有所思的。 那一片红墙玉柱的深宅大院带着他们的百年历史安静地躺在草木葳蕤的岛上，不知不觉间他俩已经远离了人群。 木晨曦腾出手来，在后面给她拍了几张照，还有几张侧面她低着头的样子，特别好看。 不过她也一直沉在她自己的思绪中，恬静而又淡漠。 她的心神变化很快的。 木晨曦看看照片，又看看她，自己也开心着，至少终于带她来了。 她终于停下来说，“木头，你帮我拍张照片吧?” 木晨曦乐呵呵地把手机递给她，“你看看我给你拍了多少照片？” “我想在日光岩下拍一张。” 木晨曦张口就冒了一句关于那块日光岩的诗出来逗她，“怎么，你想我抬头是你，低头是你，闭上眼睛还是你啊?” 她乐了，她自己想来鼓浪屿看看，鼓浪屿的历史人文她当然也得体会一番，她揶揄了木头一声，“文青!这首诗明明表达的是作者的思乡之情。” 又说，“我来之前还真把这位诗人的诗读了几遍呢。你会背几首呢？” “不背了，”木晨曦说，“背出来听着像山盟海誓，然而人家写的不仅仅是男女之情。” 他嘴里这么说，手却拽着敏敏往前走。 她央求，“你背两句来我听听嘛。” 木晨曦根本扛不住她的央求，就说，“好，你去前面站好。” 她乖巧地跑往前跑了几步，让远处的日光岩成了自己的背景，摆了一个简单的pose。 木晨曦拿着手机寻思了半天，终于想起这一刻的光影应该怎么利用，才慎重地按下了快门，把沙滩，绿树，岩石和她框在一起。 她说，“好看。” “好看就好。” “那你背。” “好好好，咳咳，”木晨曦清了清嗓子，背道，“越是生冷的地方，越显得放浪美丽，不拘墙头路旁，无论草坡石隙，只要阳光常年有，春夏秋冬，都是你的花期……” 她只是微笑，并不作声。 鼓浪屿本土诗人舒婷，这首诗也应景，叫《日光岩下的三角梅》。 “你怎么背诗背得脸红?” “啊，那一定是太阳晒的。” “哦，那你过来。” 方敏抒说着打开帆布包，拿出一罐防晒霜，“那我给你抹点。” “还是算了吧，”木晨曦赶紧跳开，“都秋天了，太阳没那么晒，而且，这么多人呢。” 她笑着睥睨木头，随即把防晒霜收了起来，不说话了。 其实在她听来，那诗句也算是一种鼓励。 我好多了呀，她开心地想。 随后，他们两人往小岛深处走去。 …… 岛上的游客渐渐多了。 到处欢声笑语，每个知名的景点，都有人在排队拍照打卡。 不知道为什么，自上岛的那一刻起，木晨曦就一直自觉地跟在敏敏身后，她要走哪就走哪。 一路上她并没有特别的兴奋，却一直在走着，并时不时地伸手去触摸那些百年老宅的青石红墙，以及那些随风飘摇着的草木。 她曾不止一次的把她过去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给他看过，现在眼前的这些建筑，就像是关于她过去记忆的只言片语。 他觉得她不需要讲解，因为自己也没有说话。 鼓浪屿的深宅大院浸润着历史，这个岛上出过各种各样的人。 有院士，有革命者，有首富，有诗人，有名医，有科学家，有教育家，有歌唱家，还有助教…… 也不知道这些浸润了历史的房子和草木，是不是她那心里南洋旧忆的一部分? 漳州路深邃而狭窄。 她在漳州路10号前停了下来。 一栋不那么起眼的别墅。 木晨曦说，“这是黄奕住留给女儿黄萱的房子。” 她扭过头来说，“你没有来过，功课倒是做的足。” 木晨曦说，“你也一样啊。” 她笑了笑又往前走去了了，“我不一样。” 木晨曦跟了上去和她并排走着，“也许你现在会觉得有一些梦幻?” 她长吁了一口气说，“一个剃头匠，后来靠投机白糖成了印尼首富。又不堪外国人盘剥，变卖家资回国创立了中南银行，在这个岛上建了许多别墅，这是不起眼的一座吧。女儿生性淡泊善良而同情穷人，嫁予医生为妻，后来又给陈寅恪做了许多年的助教，余生又回到这里，最后在家人的怀抱中辞世。” 她说的就是巨富黄奕住和他那个后来嫁给医生的女儿黄萱。 百年历史，就这样寥寥数语就讲完了。 木晨曦笑着问她，“你在感怀自己啊？” 她脸上露出两个酒窝，“我太敏感了，看到啥都能呼应一下子。” “你说的这一段，其实挺鲜为人知的。” 敏敏耸耸肩，“可能是我没事无聊的时候看的关于这座城市的链接太多了。” 她哪是无聊呢?木晨曦想，她那是无人可知的怀念。 敏敏忽然一下把右手抬起来摊开。 木晨曦笑笑，握住了她那白皙的手掌。 她说，“真好。” “哪好了？” “以前都是我上赶着来抓，”她说，“现在我抬抬手，你就懂了。” 木晨曦说，“我们是夫妻呀。” 话音刚落，两人又已走到一座爬了苔藓的斑驳别墅前。 别墅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一块牌子，漳州路44号，廖家老宅，林语堂旧居。 虽然牌子这么写，其实林语堂只是婚后和廖家三小姐廖翠凤短暂在这里居住过。 方敏抒扭头看着木晨曦笑道，“按说林语堂先生不算入赘的喔?” 木晨曦说，“是不算入赘，所以他在这房子里和老婆廖翠凤住的是单独一间偏房，这叫另起炉灶。” 她问，“那陈锦端呢?” 木晨曦解释，“陈锦端回国后就一直住在厦门啊。” 她又说，“我总觉得，《京华烟云》里的姚木兰身上处处透着他对陈锦端的一种怀念，哈哈，看个小说看得这么八卦。” “你知道林语堂有个轰轰烈烈的白月光叫陈锦端，因为陈家父母阻挠才和廖家小姐成婚的，我怎么感觉你在揶揄我呀?” “有吗?没有吧。” “你这家伙。”木晨曦说着，松开了握着的手，转而抚摸起了她的头。 “哎!”她口头抗议，脑袋却不动，“发型!别给我弄乱了。” “你这头发扎得这么结实，乱不了。” “我真的没有揶揄你，就是忽然想到了。” 木晨曦说，“好，我信。” 敏敏说，“据说那时候的文人抛弃旧式发妻是很流行的喔?” 木晨曦说，“可林先生和廖家小姐过了一辈子呢，可恩爱了。” 敏敏含羞低头不语了，片刻后，她问，“明天去哪玩?” “我们去一趟晋江好不好啊？” “你说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好不好啊?” “好啊。” 第142章 南洋旧梦 不像厦门的曾厝垵，中山路这样的地方，晋江的梧林村显得很安静。 红砖大厝，哥特式的洋楼，欧式洋楼被青砖小路整整齐齐地切分开来，历史无言，这天无风。 木晨曦说，“我不知道这边还有多少像你们那儿的地方，只好先带你来看看。” 她笑。 前面的铺面外，挂着些花花绿绿的衣装，方敏抒远远一看，马上喜笑颜开。 那是一整屋子的娘惹装。 客人不多，老板娘迎出来问，“两位要租衣服拍照吗？随意看。” 方敏抒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选了几件，又问，“可以买吗？” “当然可以啊。” 老板娘回完话，敏敏回过头问木头，“我买一套可以不?” “能买当然好啊，”木晨曦说，“不然我带你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立刻报以笑靥。 平时大大方方的她，这会儿倒显得有些拘谨起来。 最后木晨曦说，“来都来了，还看什么价签?意义不一样好吗？” 她这会儿正捏着一条浅绿的绣花娘惹裙的价签，心里可喜欢了，价钱却不低，两千多块钱，还不打折。 她这小心思，木晨曦早看出来了。 他带她来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给她心里的旧梦找个安生的念想。 她那个世界的娘惹是一种传统。 而这个世界的娘惹是一份快要消逝的遗产…… 她选好了，老板娘夸她，“姑娘你还没穿，我就感觉你就像那南洋世家养出来的大小姐。” 说着带她进了更衣室，“你慢慢打理哦。” “好的。”她说。 随即，她给木晨曦递来一个眼神，俩人互相点了点头，她就回身进去了。 换衣服比他想象的要久多了。 等她出来时，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 脚上是一双绣花布鞋，下身便是那条她选的浅绿色的绣花裙，修得腰身十分细致。 上身是传统的白色短衫，衣襟两侧绣着一对盛开的鸢萝，七分袖，剩下大片轻薄的素色留白，衬得内里的打底衣若隐若现。 头发也改了，改成了最传统的发髻，一缕鬓发都没有留。 珍珠发饰环在那丸子发髻上，原本饱满的脸庞，此时只显得柔和，清秀而且雅致。 “哇，”老板娘发出一声惊叹，“姑娘你这也太漂亮了，我这里来租衣服的人来来往往这么多，你这个气质是最好的。” 她只轻声说，“谢谢。” 老板娘的惊叹也吸引到了其他的游客，也有人围了过来，“你这身可真是好看，完全像个真的娘惹。” 方敏抒还是说，“谢谢。” 木晨曦反倒站在几米开外，拎着包安静地看着，他也听见了游客和老板娘这样夸她。 可不嘛，他想，她真的是个娘惹啊，虽然，是异世界的。 因为娘惹裙是修身的直筒裙，走路的时候就只能是细碎小步。 她风情万种地走过来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我只能说，美爆。” 敏敏说，“我之前问过你的，想不想看我穿娘惹装，走吧，拍照去。” 木晨曦跟上她，“这个村落很大，够咱们拍一天。” 她傻笑。 木晨曦问，“我忘了一件事，你们那边正式出嫁的话，婚礼是什么样的啊？不会是白婚纱那种吧？” “当然不是，”她说，“娘惹出嫁啊，是一身红嫁衣，头盖乌巾嫁给你。” 木晨曦马上说，“那找一个时间，我们补上。” “补什么呀？”她笑了笑，“仪式是给别人看的，可我已经嫁予你为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其实我把天当成乌巾盖头，一样的。” 她提着裙子跑到前面一栋红房子的屋檐下去了，木晨曦拿出手机，认认真真地给她拍了一张。 村落不大，他们玩了很久，最后老板娘帮她把那一身手工缝制的娘惹装包了起来。 在她心里，这一身衣服，对她来说已有了和嫁衣一样的意义。 照片拍了很多张，方敏抒最后选了很久才选出来一份九宫格，中间那张是他俩的合影，请人帮忙拍的。 终于按下了发送键，发了一个朋友圈出去。 【我的南洋旧梦。】 九张照片，恍如一份南洋烟云。 对她来说，她感激身边的那个人，感激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回去的时候，她靠在木头身边小憩时，做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梦，梦见了许多人，还有很多发生过的，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 从福建回海云后没两天，九月下旬，天气预报说台风将在海云市登陆，因此那几天整个城市好像都只为了防台风而运转。 朋友们住的房子大多都有抗台风功能，窗户结实，因此除了囤货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 但木晨曦和方敏抒住的房子旧了，窗户也不是很结实。 木晨曦就骑电动车去买了一些旧木板回家，把不多的几个窗户加固了一下。 两人又去超市采购了五天的食物以及饮用水。 一切准备妥当，方敏抒多问了孟佳一嘴，这内地来的姑娘果真完全没有抗台风经验，而且她租的房子更老旧。 于是夫妻俩又带着工具和材料上门去帮小佳也加固了一番屋子。 几个人在她那边干活边笑，小孟佳言语里居然还有几分期待这台风的意思。 方敏抒斥责她说，“现在你笑得欢，到时候你别吓得哭。” 小孟佳则说，“要不是敏敏姐和晨哥提醒，我估计我真要吓哭。” 木晨曦把加固的模板钉实，然后说，“你看外面这黑云，压迫感够不够强?这几天你就躲屋里待着。” “好。” 帮孟佳加固完房子，两人回到自己家，此时这小房子已经被加固得像个避难所堡垒。 外面再是黑云压城，家里灯一开，瞬间就是满满的安全感。 可是这几天，木晨曦都没有提他家里人的事情。 方敏抒觉得奇怪，14级强台风直接登陆不算小事，至亲的父母，以及亲姐姐居然不闻不问。 她忍不住，琢磨了半天，还是在这天晚上小心翼翼地问，“台风要来了，家里人没关心过你啊?” 木晨曦把手机拿了出来，翻出那几条微信，然后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问了几句，叫我回家住两天。” 方敏抒看了一眼那手机，木晨曦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姐姐和爸爸都没有多话，他姐姐木羽乔的措辞寡淡，他爸爸措辞严肃。 他妈妈倒是多问了一句，【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他的回复是，【两个。】 原来，这一家人也并没有凉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木晨曦只是叹了口气说，“本来你要是不问，我也没打算说。你要是想见见，台风过了，我就带你去见见。” 方敏抒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以很乖巧，也可以很叛逆，看情况。” 木晨曦说，“我不想给你增加社交负担。” 敏敏说，“知道你对我好。那你自己呢，为什么这样子。” “就是单纯的反抗呗，”他说，“我走我自己的路，也不怨父母。” “对，”方敏抒说，“人生的历程应该如何书写，应该凭你自己。” 此时，屋外的狂风不知从哪吹来一块碎片，撞到卧室的窗框上，嘭地一声响把两人都惊住了。 声响过后，屋里复归平静，他俩又面面相觑半晌，然后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笑完了，方敏抒问，“那姐姐呢？” 木晨曦想起自小到大那紧张的姐弟关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木羽乔明不明白，其实我一直都明白她的算计。还是那句话，我走我自己的路，不想在家里那三瓜俩枣上浪费时间。” “哦，我知道了。” 晚上，两个人一人开了一台电脑，在床边上靠在一起坐着。 屋外狂风正疾，屋里两个人说说笑笑，捏着手柄在玩《饥荒》，方敏抒选的大力士沃尔夫冈，木晨曦选的鬼妹温蒂。 “大力士要吃饱，”木晨曦说，“我召唤阿比戴尔刷蜘蛛，一个怪物肉加三个浆果做肉丸子吃。” “那我先砍树，”方敏抒说着，操纵沃尔夫冈，一斧头砍在针叶树上，接着就是一声惊叫，“啊。” “是树怪，不怕，捅两刀跑一步啊，让它见识见识你的迷踪步。” “你吓我!”方敏抒对着屏幕说，“看我不把你打出屎来……” …… 第143章 台风如期而至 台风如期而至。 即使是加固过的房子，猛烈的风力仍然让那加固过的窗户摇摇晃晃。 九月本来还没有降温，狂风一吹，屋里的感觉好像瞬间就入了冬。 所幸海云市的供电系统在很多年前就从架空线路转入了地下，辅以坚固无比的箱式变压器，台风天里也没有停电。 小孟佳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第一天就顶不住，方敏抒本来和木晨曦坐在屋里玩着游戏，孟佳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接起来若无其事地问，\"什么事情呀？\" 那头的孟佳一听见敏敏姐的声音，悬着的心就落下去大半，然后带着点怯生生的语调说，\"敏敏姐，这风也太恐怖了。\" 方敏抒扭头望了望自家的卧室，窗户一样的哐哐作响，笑了一声，\"你放心，晨哥给你加固的窗子一定不会坏。\" 她开着免提，木晨曦在一旁也听见了。 也笑道，\"那天来给你加固房子的时候，你还挺兴奋的样子，现在知道台风恐怖了吧？你放心，你住顶楼呢，不太容易有什么东西被台风吹到你家里来。\" 孟佳放松了许多，\"我现在裹着被子，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妈耶，可算见识了。如果台风真要吹点什么东西到我家来，我就希望是吹个男朋友落我家里。\" \"好好好，\"方敏抒逗她说，“小佳你就美吧，先闭上眼睛，然后大喊三声男朋友，说不定就梦想成真了哈。” 孟佳被她逗笑，心绪也恢复了，就说，“哎，召唤来的男朋友不一定是猛男，也可能是细狗，好了好了敏敏姐，我还是躲在墙角玩我的手机得了，再见。” “好啦，”方敏抒最后安慰她，“等台风停了我去看你。” 挂了孟佳的电话，方敏抒扭头看着旁边那个男友力爆炸的人。 一股冲动袭来，她就扑到他怀里去了。 “哎呀小心点，”木晨曦说，“地铺，硬着呢!” 原来卧室那个窗户直面着台风的考验，虽然他们很有信心，但哐哐声着实也讨厌。 这屋子的客厅是个没有窗户的暗间，所以他们把客厅捯饬了一番，茶几推过去和沙发紧紧靠一起，这就空出来一块小空间，他俩在那儿铺了地铺，台风过境这几天就睡地铺“避难”了。 两个门一关，暗间客厅就成了堡垒。 气温低了，敏敏又换回了自己刚来时的那一身，可还是觉得冷，就只好整天地躲在被子里。 这穷日子里，好像还带着几分温馨。 难民营群里一片活跃。 有群友问，【你们海云市六人组还好吗？】 片刻，六人组挨个冒泡报数。 [好着呢，区区14级台风而已，影响我们写代码了吗？] 过了一会儿，阿锤又发出了召集令，[写什么代码，上号，兄弟们，马镇集合了。] 顿时一呼五应…… 台风天，和砍僵尸很配。 方敏抒和木晨曦十分积极，阿锤刚刚在安全屋出现，这夫妻俩就紧随其后。 五车第四，小满第五。 唯独九九答应得好好的，半天不来。 五分钟之后他才姗姗来迟。 众人一问才知，是待在风调雨顺的昆明的大小姐女友关心他全家的安危，在电话里你侬我侬了许久。 游戏里，其他人都搜刮物资去了，木晨曦和方敏抒两个人的小人留在安全屋。 木晨曦做着安全屋里的维护工作，维修发电机，给发电机加油，点燃篝火堆烧开水，把雨水搜集器里搜集到的污水烧开了再装进饮水机，以及用平底锅做熟食。 游戏里做这些工作很繁琐，犹如在游戏里上班，但是《僵尸毁灭工程》有一种魔力，给人一种强烈的临场感，繁琐的劳动也变成了游戏乐趣的一部分。 方敏抒之前玩的那个小人的技能也日渐全面，她拿了点金工道具，在安全屋外面的停车场里维护大家搜刮回来的几辆汽车。 木晨曦问，\"你觉得他跟何心合适吗？\" 敏敏回答，\"怎么，你和沈少爷认识这么久，连他俩是不是合适都看不出来？\" \"我就是想问问你的看法，我们跟何心又不熟。九九是个有意思的诗人，而何心十分多愁善感。\" 敏敏说，\"如果九的父母，还有何心的父母不阻挠的话，我觉得他们能走到最后。不过，你看着何心多愁善感，其实性子硬，九不一样，九的性子有点软，也许是家教太好，又没有经历过风雨的缘故吧。还好。\" \"还好什么？\" \"还好缘分使然，九遇上的是何心。\" 木晨曦说，\"我总是觉得，九有可能会一个人去昆明。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昆明没有台风。\" \"呵呵，\"敏敏轻笑了一声说，\"是的。那你看出来五车哥和范编辑有什么苗头没？\" 木晨曦说，\"不用看，五车哥跟我聊过，他想试着和范婕多接触，那天吃饭的时候多明显啊，你这么敏感的人，我不信你会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呀，跟你闲聊嘛。\" 木晨曦说，\"闲聊不如聊一聊木木镇。\" 敏敏拒绝道，\"不聊木木镇。\" \"为什么？\" \"我看着你一点一点把木木镇创造出来的，我也很喜欢那个谜语故事，这次肯定不会扑街的。\" 木晨曦忽然觉得心里热腾腾的，\"多少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鼓励我。\" 哪知敏敏这会儿思维又跳脱起来，随口便戳道，\"怎么？许老师不会鼓励你啊？\" 正在这时候，一阵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然后又渐渐消失。 木晨曦沉默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她，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神情，好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他最后照实说，\"不会的。\" \"噢，是吗？\"敏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于是木晨曦知道了，老婆是出于她所认为信任来谈这件事的。 \"我从学校毕业的时候，虽然工资不高，但是我工作的那个公司，行业地位世界前几，属于产业链顶端的那种企业，不是那种面向消费市场的企业，更像装备制造吧，是工业的工业，氛围环境公司文化都很好。许淇虽然嘴上不怎么说，但是她其实并不很认同我辞职出来做游戏这件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和同事们关系到现在都还不错，落魄的时候，他们也问过我愿不愿意回去，但是我没有。\" \"傻子，\"方敏抒笑着说，\"一条道走到黑的傻子。\" \"怎么不是呢？\"木晨曦笑笑说，\"和我同期进去的同事，都已经是头目啦，还有一个都已经升任大区技术总监了。\" \"其实你的选择也对，许老师所希望的也没有错。\" 她说完又凑到到木晨曦脸边上，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让他无比的心热，他看着敏敏没事人一样的继续玩着游戏的表情，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又细致又会戳心。 这就是他选的亲人。 他暂时放下游戏，去沙发边上把药翻找了出来，又倒了一些热水。 她一边玩着游戏一边问，\"该吃药了吗？\" 他说，\"该吃药了，我不会记错的。\" \"好。\"她微笑着捧着他的手，把他的手当作碗，把那抗抑郁的药吃了下去。 第144章 《爱吃糖醋里脊的小馋猫》 台风轰轰烈烈地来，把一众花花绿绿的霓虹建筑撕掉一层皮，大量的市区绿化树被连根吹倒，吹翻了不少汽车，卷走了不少公私财物之后，总算没有造成伤亡，转成热带风暴之后扬长而去了。 白鹤路、青鸢街当然也受了灾，一片狼藉。 至于他们的小电驴和三轮车，在台风来之前就已经转移到了安全处。 两人下了楼，也许是桐花巷夹在高楼之间比较背风，那两排法国梧桐除了受伤比较严重以外，居然一棵都没倒，只是，满街都是残枝落叶。 他们在公共避难所里找到了电驴和三轮车，停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唯独轮子上有点水渍。 木晨曦调侃了一句，“还以为这两千多块要打水漂了呢，哈哈。” “这不是老天保佑吗？” 木晨曦给敏敏戴好维尼熊头盔，自己骑上了三轮车说，“你回去路上慢慢骑噢。” 敏敏没好气，“我们一起回啊，二货。” 木晨曦还在思考自己的脑子怎么忽然短路的时候，敏敏已经把电驴骑出去两米远了。 \"走啊，木头老公。\" \"哎哎，来了。\" 这天似乎所有的环卫工人都出动了一样，桐花巷里也有许多穿着黄色马甲的环卫工在清理满地的树枝和落叶。 园林作业车开着双闪停在路边，把工人举到高处，把那些还没有完全断掉的树枝锯断，以排除安全隐患。 两个自由职业者把车停好，默契地上楼拿自家的工具，加入灾后清理的大军。 \"哎，这不是木先生和方小姐吗？\" 二人抬头，发现是穿着红马甲的肖敏。 木晨曦说，\"肖主任你好啊。\" 一旁的方敏抒也跟她问了一声好，然后又拿着扫帚一推，把一堆断枝落叶推到了环卫大妈的铁铲子上。 大妈红着脸盈盈笑，\"小姑娘看着文静，干活真是一板一眼。\" 方敏抒说，\"大妈别夸，我也不是第一天被台风吹了。\" 大妈笑着，就把那堆蓄满了泥水的断枝倒进了夫妻俩的三轮车斗子里，这会儿车里已经装满了半车。 肖敏说，\"你们两位真是热心市民。\" 方敏抒笑笑说，\"海云是我家嘛。\" 木晨曦则谦虚道，\"肖主任知道的啦，我俩都是灵活就业人员，早点把街道打扫干净，早点开始干活。\" 肖敏笑道，\"这个倒是，不过木先生您也别谦虚了，你名下还有一家软件公司呢，算哪门子的灵活就业人员？应该称呼你木总才是，哈哈。\" \"啊？\"木晨曦微微惊讶，\"这你都知道？\" \"本来不知道的，\"肖敏说，\"您家小天后现在有名着呢，跟其他同事聊着聊着就知道了，社区还管经济普查，不奇怪哈。\" 方敏抒直起腰来，温柔的眼神看着木晨曦。 木晨曦只觉得她眼神的意思里，除了加油还是加油。 短暂聊天当休息，肖敏也没多说话，说了些期待方敏抒在社区节目上的表演之后，就提着扫帚上别处帮忙去了。 小巷子里其实挺繁忙的，很多暂时不上班的人都带着工具在路上帮忙。 环卫大妈刚才听到肖敏和他们聊天的内容，就拉家常一样问起了方敏抒，\"姑娘你是唱歌的？明星吗？哎呀，大妈平时不怎么看电视了，没认出你来，不要往心里去啊。\" \"大妈您听肖主任吹牛呢，\"方敏抒柔声说，“我就是在青鸢街那边驻唱的歌手。” \"歌手啊，那就是明星呢，大妈能不能跟你合个影呀？\" 不待方敏抒回答，木晨曦就积极回应，\"好好好，大妈，让她跟你合影，我来给你拍。\" 方敏抒没料到大妈说的是真的，转瞬功夫，大妈已经把手机交到了木头手里。 木头一脸坏笑瞧着她，然后指挥着她俩摆好pose，然后就咔嚓了一张。 木晨曦拍照的技术不算很好，但因为当初受某人的熏陶，学到了一些技巧，所以也不差，不上不下，中间水准。 大妈看了照片，直说好，直夸方敏抒人美心善。 就在这时，肖敏和网格员又跑了过来。 妇女主任风风火火地说，\"哎呀，我还说带网格员过来拍一张，你们这都已经拍上了啊，小天后人缘真好。\"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哎，我们拍几张照片啊，到时候给市里的那些公众号当素材用。\"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网格员拿着手机就是一顿拍。 过了几天，譬如海云发布、白鹤路社区、平安海云等等一众官方公众号纷纷发布了推文——《万众一心，共同打扫我们的家园》。 千把字的短推文，讲的当然是热心群众和各单位人员一起打扫灾后街道的事情。 其中几张正好是白鹤路社区供图，一张是方敏抒蹬三轮，木晨曦在后面推车运垃圾的背影； 还有一张是桐花巷的群众，社区工作人员还有环卫工人一起打扫街道的照片。 木晨曦拿手机给方敏抒看，\"瞧瞧，亲民无比的小天后。\" 方敏抒正拿着菜刀在切茄子，她瞥了木晨曦一眼，\"知道啦，知道啦，小天后现在要切茄子，小心别把我的手伤着了。\" 切茄子，其实是切茄子段，然后她准备放在盘子里用保鲜膜封了，放进微波炉转两圈。 蘸点网购辣酱也蛮好吃的。 更复杂的需要刀功的菜，木晨曦是从不让她做的，除非她趁着木晨曦不在的时候。 她现在都会炒土豆条了，主要还是因为切土豆实在切不成丝。 她呀，拉琴弹琴的时候手很灵活精细，切起菜来，那双手却又常常造反。 木晨曦等她把茄子切完，就按住了她那拿着菜刀的手，\"里脊肉我来切，你去弄茄子。\" \"好。\"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弄她的微波炉茄子去了。 木晨曦接管了菜刀，把那块里脊肉整整齐齐地切成了条，然后开始打淀粉调制入味。 敏敏在一旁启动了微波炉，\"好哦，有糖醋里脊吃了。\" 微波炉定时五分钟，她站在一边看木头做菜，嘴里哼起了一段旋律，哼着哼着嘴里的旋律变成了歌词，\"……白色淀粉拌肉条，加上清水搅一搅，乌黑铁锅油烧好，滋啦滋啦肉香厨房飘，啊呀呀，糖醋里脊呀，酸酸甜甜，滑滑嫩嫩，好吃呀，你问我最爱的菜是什么，糖醋里脊喵喵喵，我是贪吃小馋猫……\" 这是哼着旋律就直接填词写歌了啊！ 木晨曦在一边听呆了，手都停了下来，扭头看她，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欢乐的思绪中。 看她那样，怕是微波炉里装的是啥都不知道了。 \"老公你慢慢弄，我写歌去了。\" 她拍拍木晨曦的肩膀，丢下目瞪口呆的老公，两三步就跑回房间去了。 五分钟之后，电钢奏出了同样的旋律，她也试着唱起来，唱一节，停一下，也许不满意，重来，换个修饰音，或者换个音调，再来一遍…… 《爱吃糖醋里脊的小馋猫》就是这样写出来的。 她就是那种热爱着生活的唱作歌手，只要生活中点点美好，她就能挖出来，变成一首欢快的歌。 晚饭后她就迫不及待拉着木晨曦到天台上去，用吉他伴奏着唱了一遍。 木晨曦给她鼓掌，手都拍麻了。 当天晚上，木木镇的故事里，又多了一条谜语——欢乐的谜语。 第145章 好理由 静谧的夜里。 细密的亲吻早已没了试探和胆怯。 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早已没了秘密和距离。 秋月代替了春寒，感情在许多个夜晚的低吟里也日渐浓厚。 她蜷在一边，脸埋在木头的脖颈窝里，等了好一会儿，旖旎又静谧的潮涌才褪去。 身上的薄汗也散了。 她这才问，“你累了啊？” “没呢。” “真的？” “你这小身板能让我累？” 她嘻嘻笑了一会儿，“我这小身板儿是让你累不了，可我这臭脾气就另说了。” 木晨曦叹口气，把她搂了搂。 她的温柔大方平时都放外面去了，臭脾气就全落在家里了，虽然其实也没有多臭。 就是前两天低落了一阵子，爱搭不理的，想逗她开心也不敢，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她炸毛。 她低落的时候炸毛不会怎样，就是眼睛一直红红，不知道她在痛苦什么，不知道在想什么。宽慰是不可能宽慰她的，多说两句话她都会穿衣服起床，说想去外面吹吹风。 真就是千奇百怪的作法。 怎么可能半夜让她出去吹风啊，只能陪着她，安抚她。 最让木晨曦庆幸的是，至少她低落的时候会想要他帮她揉脑袋，还没有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其实敏敏心里知道，木头兴高采烈想抱老婆的时候，她的冷淡低落很打击人，但她没办法控制自己。 换个角度，他对她却几乎是有求必应。 木晨曦扭头亲了她一下，抚了抚她的眼睛说，“睡吧，别想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前几天对不起你了。” “哼哼，”他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今天那首新歌好听。” “别打岔，”她想了想又说，“你如果还想要，就把我叫醒。” “哦，”木晨曦坏笑一声，“了然。” 她顿时变得安稳，“那我睡了，晚安。” “你放心，管叫你一觉睡到大天亮，”木晨曦顿了顿，又说，“不行，我要喂你一片佳静。” “你怎么了啊？”她蜷在身侧一动不动，却是无辜地说，“我睡得好，不用吃佳静，前面好多天你憋得难过，我知道啊。” “睡吧你。” 木晨曦轻轻拍拍她的头顶，借着夜灯的微光，满意地发现她地眼睛是安安稳稳地闭着的。 少顷，她嘟囔道，“你给我个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理由。” “好吧，”他想了一会儿才说，“你太会扭了，一次能管很久。” 她一听，抽抽着嘻嘻笑了两声，然后打了个呵欠，“这理由好。” 又过了不到一分钟，她温热的鼻息就变得均匀且柔和。 倦了，瞌睡这么香，看来是用不着佳静。 木晨曦看了一会儿她的睡容，帮她掖了一下她背后的被子，自己也睡去了。 …… 经历了海云市这场强台风之后，孟佳给家里打电话时，再不会艳羡无比地说靠海的城市有阳光沙滩和便宜海鲜了。台风那几天幸好基站够结实，她一个人怕极了还可以去骚扰敏敏姐，骚扰玲玲，骚扰赵老板，或者骚扰老妈。 唯独就是其中一次强装大胆，打电话给读大学的弟弟行使做长姐的权利时，被弟弟一针戳穿。 “姐，你是在台风天里怕得不行了吧？” “谁说的？你姐十几岁就出社会，笑话，我会怕台风？”当时话没说完，不知什么东西撞上了她家窗户，吓得她一声尖叫。 在弟弟的狂笑声中，她感觉自己做姐姐的颜面彻底扫地。 不过，最后弟弟还是关心她门窗有没有加固好，屋里有没有屯吃的，等等。 弟弟长大了，压不住了，有时候拿起腔调来竟像个哥。 孟佳在台风天里感动无比，就说，“你最近缺不缺钱？缺钱我给你打一点来，我对你就一个要求，不准拿我的钱去当舔狗！” “不用，上次买鞋花老多钱了，”弟弟说，“我怎么可能当舔狗？没见过女的啊？” “好好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弟弟说，“妈妈说你在海云那边当上经纪人了？” “嗨，反正比以前好多了，就是帮人拼缝儿的，中介，知道吧？” “那你不唱歌了？” “唱啊，”孟佳说，“你姐那点天分就到这儿了，你还真以为我一心想着出道当歌手啊？没有的事，倒是你，你读书真能读出来，你加油。” “好。” 待到满意地挂了弟弟的电话，又一个什么东西撞到她房子的外墙上，又是一声闷响，惊得她肝儿颤。 她抱着被子躲在墙角，心里哀叹，如果这个时候有个男朋友就好了。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绝对不会如意的。 微信上撩她的人不少，但是撩法都十分的‘硬核’。 一般都是，‘在吗，约吗，看看腿……’ 城市恢复运转之后，上次介绍敏敏姐参加民间歌手大赛的汪哥又找她喝了几口茶，给她的另外几个朋友介绍了一些活。 那天在咖啡馆里，汪哥问她，“那天我看微信，平安海云推的文章里，那个骑三轮车的人有点像你们敏敏姐啊？” “是啊，”孟佳说，“热心市民嘛，官方拍了就发了呗。” “她最近没接演出？” 孟佳点点头说，“最近没有。国庆那一阵有几个社区演出，完了之后我和她要去参加音乐节，报名费都给了。” 汪哥问，“十月份文旅城那两个草根音乐节？” “是的。” “那赚不了什么钱吧，”汪哥说，“报名费能不能赚回来都够呛。” “玩呗，”孟佳说，“主要是图一个开心。” 汪哥喝着咖啡，竖了一个大拇指，“这个心态属实有点牛逼。” 他摸出手机来看了眼，然后说，“还有事，先走了。回头有活儿再找你。” “好嘞，汪哥再见。” 他故意转过身，作要离开状，然后装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孟佳，“她是叫方敏抒的吗？哎，有点记不清了。” “是啊。” “哦哦，”汪哥恍然大悟状，然后又好似随意地问，“她老公叫木什么来着？” “木晨曦，晨哥啊。” “噢，对对对。”他笑了笑，摆摆手，跟孟佳说了声再见，然后就离开了。 其实他已把木晨曦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做销售最重要的是没有需求，就用话术创造需求。 做中介最重要的也差不多，如果客户看似没有那个想法，就了解客户，把他本来看似没有的想法勾出来。 公众号推出来的照片像是白鹤路附近，她在青鸢街驻唱，多半住那边。 她老公叫木晨曦，一会儿搜一搜，说不定会有收获。 他这么想着，快步离开了。 而孟佳则接到一条微信消息，是好消息，钟妍旭发来的。 【小孟，你看看你们方老师有没有空，海云梦之声要开始了，缺一个幕后合音，你看看方敏抒做不做。】 孟佳拿着手机飞快回复，【好的好的钟老师，我马上问问她。】 她想了想，立刻拨通了敏敏姐的电话，说了合音的事情。 敏敏姐在电话里说，“好啊，你来我家吧，边吃边聊，不过先说好，我厨艺可不怎么样哦。” 孟佳嘻嘻一笑，“敏敏姐，我是小镇女青年，不挑食。” “那你过来吧。” “好嘞。” 第146章 打算 木晨曦正在孵化园里写代码写得顺畅。 《木木镇的故事》虽然是个相对来说内容比较多的种田游戏，但是因为前面已经趟过那么多坑了，积累了很多经验，对他来说实现难度并不大。 导演类一早就准备好了，整个游戏的处理流则另有一套结构非常明晰的主循环流程图。 “原来你是这个样子切进对话树的啊，”九九仔细看了木晨曦的主循环流程图之后说道，“进入对象检测区之后按键触发对话，然后导演类开始处理对话。对话系统全是yaml文件啊。” “对，”木晨曦说，“其实json也可以，不过我用的是yaml，将来好翻译多国语言版。” 他又解释道，“其实对话树的设计和行为树差不多，导演类里有一个专门的功能来维护对话树的进度，然后事件系统我自己设计了一套脚本，有个解释器专门来顾这一边。” “这样弄的啊。”九九说，“我都是写在主循环里的。” “这……”木晨曦停下来，扭过头看着他说，“要不你再改一改?虽然有时候独立游戏是不是屎山无所谓，好玩就行，但是你别信外面人吹啊，耦合度还是低一点好，免得到了后期折磨自己。” 他想了想又说，“至少我看openttd，还有openrct的代码，绝对不是屎山。” “好，”九九说，“我马上去改。” “我帮你看看。” 曦木热心，九九投桃报李，“我给你买快乐水去。” 又问，“你们几个要喝什么?” 剩下几人当然也报的快乐水，不过过了一会儿九九的手机连响三声，是人家转钱来了，一人三块五。 请是请，带是带，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阿锤对木晨曦说，“九这游戏将来要是成功上线，高低得让他请你搓一顿大的。” “啊对对对，”木晨曦一边检查九九的代码一边开起了玩笑，“锤哥你啥时候请我老婆搓一顿？敏敏大神除了帮你编曲做音效，还给你唱歌剧，你这搓一顿是不是不够诚意?” 五车和小满立刻笑起来，异口同声起哄道，“锤哥，你怕不是要给敏敏大神磕一个才行哦。” 阿锤说，“嗯嗯，是该磕一个，咏叹调系列，大家用了都说好，汗毛倒立那种好。” 这会儿，正好篝火堆群里有人艾特敏敏，问她怎么选编曲键盘，她很快回复说，“a49就很好啊。” 阿锤马上跟在后面发了一个疯狂跪拜的表情，附言，【敏敏大神绝对靠谱，给敏敏大神磕一个。】 某群友，【锤哥你这是怎么啦?】 阿锤马上发出咏叹调系列的魔性集锦视频，【关于音乐的事，听敏敏大神的绝对靠谱。】 这边四个人在线下偷笑，那边的方敏抒不明就里，只好发了个黄脸龇牙笑的表情。 片刻后，木晨曦接到了老婆的电话，“一会儿小佳要来，你几点回呢？” 木晨曦说，“我在帮九看代码，看完就回，稍微迟一点。” “喔，”敏敏说，“你要是忙的话，就弄完了再回来吧。” “好。” …… 孟佳到的时候，方敏抒正好弄了三样菜。 一大碗胡萝卜烧排骨放在茶几正中央。 “敏敏姐，”孟佳看着那热气腾腾又香喷喷的排骨说，“你这还叫厨艺不好啊?” 方敏抒笑道，“鹭姐说的，这个有手就行，我试了，确实。” 孟佳不讲究，伸手就想开吃，被方敏抒一筷子打在手背上，仿佛训妹妹一样说，“洗手!” “嘿嘿，好嘛。” 孟佳去洗了手回来，两碗饭已经摆好。 方敏抒把筷子递给她说，“来吃吧。” 她饿了，胃口大开。 迫不及待先夹了一块酱汁欲滴的排骨放到嘴里，马上就明白敏敏姐讲的厨艺不好不是自谦，排骨肉有点柴。 至于味道，不咸不淡，就跟她的个性差不多。 方敏抒看着孟佳，心知她可能吃不惯自己家的菜，就解释道，“肉很柴，我们都是做一大碗吃三天的，所以不会烧得很软烂那样。” 孟佳说，“我妈做饭也喜欢一大桌，但是她的都是第一顿好吃，吃又吃不完，最后越热越难吃。” 方敏抒说，“第二顿开始都是分开热了的，用微波炉，吃多少热多少，或者煮面吃都可以。我和木头就是图个方便和营养，他做菜比我好吃多了，改天让他给你露一手。” “好啊，哈哈。”孟佳笑着扒了口饭，便转入了正题，“电视台的合音也是这个月，钟老师听说你肯去，还有点高兴，说你要是肯去的话，制作人肯定不会选别人。” 方敏抒说，“那挺好，海云梦之声是吗？” “对对。”孟佳点着头时，嘴里还塞满了饭菜，腮帮子鼓鼓的，显得有点儿呆萌。 对她来说，敏敏姐还是信任她的，一句话的事情，说合音，她就答应了下来。 孟佳来的路上给钟妍旭回了话，这会儿吃着饭，才开始给敏敏姐说细节。 方敏抒一边吃着一边听她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这时，孟佳的电话有呼入，是钟妍旭打来的，她接起来嗯嗯哦哦了一阵，脸上表情有点变化，方敏抒看见了，却也没在意。 她和孟佳合作这么久，她觉得这个小镇姑娘会来事而且踏实，有一种外圆内方的秉性，和郝思佳很像的，所以她信任她。 孟佳挂了电话说，“钟老师说让咱们明天就去见制作人，定下来，她还说是给袁瑞好合音。” 孟佳以为敏敏姐要惊讶一下子，结果她就哦了一声，又夹了块胡萝卜放进嘴里。 转念一想，民间歌手大赛那天，敏敏姐都是云淡风轻的，现在这样也不奇怪。 不过，孟佳还是解释说，“舞台乐队是梦之声节目组和袁瑞好的团队一起谈着定的。” 方敏抒笑笑，“节目要有节目的效果，海云电视台都是用自己的资源，不会随随便便让歌手自己带乐队的，所以怎么安排都不奇怪，合音而已，工作嘛。” 孟佳安下心来，又发自内心拍起了敏敏姐的马屁，“敏敏姐真就是我的大腿。” 然后又说，“这次是两千块钱，电视台给钱。” 她点了点头说，“蛮好。” 方敏抒心里则在盘算其他事情，她问，“小江和小胡他们最近在干什么呢？” 那是孟佳的几个朋友，底层跑场乐手兼歌手，有歌唱歌，没歌弹琴那种。 方敏抒和他们一起合作过几次，跑过一些小场子，也在一起吃过便饭。 孟佳说，“他们还是在跑场子呗。” “我一人给三百出场费，叫他们来录歌怎么样?” “录歌呀!”孟佳兴奋起来，立刻拿出手机，“要什么钱?你给钱他们也不好意思收。” 说罢就在她的群里艾特了几人，附言，【敏敏姐要录歌，一人三百，你们来不来?】 【孟总你说什么笑话?我怎么好意思收敏敏姐的钱?说好了，不给钱我就来，给钱就不来了。】 【就是，我也来，让我敲鼓我绝不弹吉他。】 【俺也一样!】 终于，小江问，【录什么歌?】 方敏抒也在那个群里，她就回答，【我写的一首，到时候咱们放b站去。】 【好!随时联系!】 孟佳放下电话说，“兄弟们仗义呢，敏敏姐不要太跟我们见外。” 方敏抒点点头，“好，那就不见外。” …… (openttd，运输大亨的开源版，有非常多的开发者为其贡献代码和模组，openttd并不是原版运输大亨的开源，而是某个狂热开发者用c++重新复刻的版本) (openrct，过山车大亨的开源版) (openttd可以在steam商店免费获取) 第147章 半喜半忧 方敏抒对自己的事情一直有盘算，晚上她就把找乐队录歌的事给老公说了。 木晨曦从洗衣机里把她的白衬衣拿出来，捏着边边角角用力一扯，皱巴巴的衬衣立刻就匀称了。 他一边理着衣服一边说，“老早就有盘算的事情，蛮好的。” 她在旁边泛着梨涡，本来是在说事，但这会儿心思不着调，在看帅哥扯衣服。 木晨曦没理她，自顾把她那几件衬衣扯整齐，有两件是她自己趁服装店打折买的，还有几件是他给她买的。 敏敏的气质，裤装加衬衣就很好看，反倒是淘宝上那些挂着各种吸睛字眼的裙子很不适合她。 那些衣服卖家秀都是照骗，图好看，一上身就是灾难，最开始他不懂，买了两件给她试，她不介意，穿出来就傻了眼，不是衣服衬人了，全成了人衬衣服，比最开始在批发市场买的那些都不如。 所以此时他整理她的衬衣就很认真。 等他把几件衣服重新又放回盆里，他发现老婆靠在沙发上，表情像个花痴。 他笑着提醒她，“晾衣服啊。” “哦，好。”她这才慌慌乱乱地，从他手里接过盆，跑回房间了。 木晨曦摇摇头，跟了过去，她把衣服挂上衣架，他负责晾在外面。 老婆穿着件圆领的家居服，光脚丫的趾甲颜色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浅雾蓝。 脚趾甲是她为数不多的会弄得显得张扬华丽的地方。 这种相处的时刻，初秋的晚风吹拂，她身上那点淡香，混着洗衣粉的余香就萦绕在小屋里。 这种感觉让木晨曦感到安心。 早已习惯了这种带着山泉甘甜味的生活方式，忽然涌上木晨曦心头的，则是半喜半忧。 喜的是她没忘初心，要开始搞自己的事业了，忧的是她要面对的压力也会变大。 与此同时心里还冒出来一点儿莫名的自卑来，他觉得小天后就是小天后，总有星光熠熠的时刻，虽然现在看起来很是居家。 敏敏问他，“想什么呢?” 他晾好一件衣服然后说，“没什么。” 又想起来音乐节的事，就说，“衣服晾好了我练一会儿琴，说好了要给你当键盘手的。” “好啊。”她挽了一下他的臂弯说，“我们合练一下。” 这天晚上，小屋里响起了钢琴声。 她打断了他好几次。 “老公，你太紧张了，放松一点儿，要有那种舍我其谁的感觉，这节奏才出得来。” 最后他还是没有办法放松。 方敏抒敏感，知道木头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她最后只是搓了搓他的手说，“改天练吧。” 又想转移话题，就问他，“今天工作怎么样？” 他说，“挺好的。” 木晨曦按了几下电钢，出来几个断断续续的音符，然后说，“其实我也并不喜欢于连这个角色。” 敏敏说，“他太压抑，又渴望出人头地，还不择手段，所以会有这样一首法语歌，《荣耀向我俯首》。” 木晨曦看着她，忽然把脑袋埋到了她的肩头。 她瞬间就懂了，木头的心态变了，心里已经不再有那么急切渴望证明自己的心态了。 “我挺开心的。”她说，“能成为你的支撑。” 木晨曦说，“没有，不是，我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安心。” “好了好了，”她说，“音乐节不唱这首法语歌了，好吗?” 又说，“我当然也不希望我家木头变成那种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人。” 木晨曦又按了几下他的电钢，很久没有弹过了，心里似乎有一根弦动了一下。 接着他又弹了几下，再一次，又一次…… 随后，断断续续变成了连续。 他很喜欢《起风了》，喜欢到自己去找了钢琴弹唱的谱，练了几十个小时练会了这首歌的弹唱。 一个人生活的那些日子里，有时寂寞了，他就坐在这间小屋里，把电钢的声音调小，一个人弹着，唱着歌。 此时此刻，敏敏在一旁听着他演奏，曲子里有木头的心绪在涌动，所以好不好听也无关于技术了，只关乎这一刻的她的他。 “……短短的路走走停停，也有了几分距离。不知抚摸的是故事还是段心情。也许期待的不过是与时间为敌。” 他唱到这里时，轻轻转过来，十分深情地看着她，“再次看到你，微凉晨光里，笑得很甜蜜。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流连，翻过岁月不同侧脸，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我曾难自拔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木头拉不起高音来的，在他的假声里，还有她的和鸣。 结束了，他轻轻抚了一遍白色的琴，琴老了，有一些泛黄。 木晨曦说，“我以前寂寞的时候会弹唱这首歌，现在有你在，不知道寂寞该怎么写了。” 她笑着站起来，没说话，抱了一下他。 木晨曦说，“你的和声真好听。” “好了，”它抚了抚老公的头发，“睡觉吧。” “等一等。” 他拿出手机给孟佳打了个电话去，叮嘱了很多事，最重要的一句是，“小佳，你运气比较好，没见过敏敏发脾气。但是你别以为她没有脾气，如果有事你就跟我说，拜托了。” 他们一直在淡化“隐疾”，“抑郁”这样的字眼，包括小满五车他们，都是用“发脾气”来代替，孟佳当然也知道。 电话那头的孟佳沉默了一会儿，答复道，“晨哥你放心吧，是不是就像更年期妇女那样无法理喻?” 木晨曦没开免提，这话敏敏肯定听不见。 他说，“是的，差不多吧，也可能严重些。” 孟佳说，“好，我知道了，有我在敏敏姐身边，你放心。” 他挂了电话，想给孟佳发微信说敏敏很相信她之类的话。 编辑了几版，觉得自己怎么忽然多愁善感，婆婆妈妈的了，最后就什么都没有说。 第148章 面试题 早起，一起随便用清水冲冲脸。 然后上顶楼，一个练有氧，另一个练劳动技能。 之后下楼，喝水，吃早饭。 他俩的早饭很简单，菜叶子扔进微波炉转两圈，配上头天晚上煮的稀饭或者白米饭，有时候会吃煮鸡蛋，有时候会吃微波炉蒸蛋。 吃完早饭刷牙，再冲个澡，元气满满的一天就开始了。 出门前她会花五分钟简单化个妆，后来木晨曦学会了帮她扎辫子，有时候他会帮她扎。 这天亦然。 她对着小镜子抹着口红说，“你以后要是有了女儿，你得把她宠成什么样?” 木晨曦的手忽然停住了片刻，脑子里蹦出四个字，产后抑郁。因为这四个字，他还没有想过怎样安置他那逐渐觉醒的父爱。 他哼哼着避重就轻，“说不定不用宠，你都能从蓝星掉到这儿来，将来到咱家的，说不定是魂穿的重生者呢。” 敏敏本来还在想这木头会怎么想象他的前世小情人，他这么一说，注意力就转移了，忽然想起了小说的事，就问他，“《南洋小天后》那本书写了多少字啦？” “七万多字了，我一直藏着写的，攒够了字数再点推荐。” “喔，那也没几天了，我就说呢，那天忘了加书架，后来怎么就没了，嘿嘿。” 辫子扎好了，她妆容也弄好了，两人一起出了门。 木晨曦骑着电驴载着她到了地铁口，敏敏要去电视台面试合音歌手，木晨曦就此下了车，关爱女儿似的整理了一下她的头盔，“路上骑慢点。” “知道，那么大个人呢。” “好。”他的声音拐了几下弯，伸手拨了一下她头顶的竹蜻蜓，竹蜻蜓转起来，他这才摆摆手，“走了。” 然后就转过身，背着背包进了地铁站。 方敏抒骑车到孟佳的住处接上她，两人一起去了海云电视台。 钟妍旭这天在外地有个田野综艺节目要主持，没有在台里。 不过她提前给孟佳发了微信，让她直接找前台即可。 海云电视台大楼也在老城区，因为楼顶有一个硕大的天线塔，所以曾经是海云市最地标的建筑物之一。 她俩进去的时候，前台只有一个留着硬朗短发，穿着件圆领流苏衫的瘦姑娘，大概不到一米六，看上去刚毕业不久的样子。 “你好，”孟佳说，“我找一下刘指导。” 那姑娘抬起头来，显得有点俏皮。 孟佳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太草率，赶紧补充道，“我找一下文娱事业部的刘招平老师。” 那姑娘笑着问，“好的好的，请问二位怎么称呼，我得通报一下。” 孟佳和方敏抒各自报了姓名。 那姑娘立刻恍然大悟一样，“哇哦，原来是孟经理和方老师，旭姐说过的，你们直接上去吧，十三楼，小舞蹈房。我马上给刘指导打电话。” “好的，谢谢。” 孟佳和方敏抒回应完，孟佳没放过认识人的机会，双手把自己的名片递上，“请问您怎么称呼呢？这是我的名片。” 前台那姑娘爽快收了孟佳的名片，然后说道，“我叫朱莉。” 结果朱莉比她俩想象的要活泼得多，拿了名片又说不如直接加个微信，孟佳求之不得，果断扫了她的二维码。 电梯很快就到了十三层。 舞蹈房外面已经坐了一排来面试的歌手，其中还有几个是家长陪着来的。 二人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孟佳从包里找出来一瓶矿泉水递给方敏抒，“我先去问一下噢。” 她点点头，“好。” 孟佳快步从一众面试者面前过去，站在舞蹈房门口，本想张望一下，结果房门紧闭着。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接起来，“喂，你好。” 对面传来一个男声，“你好，是孟佳吗？” “啊对，我是。” “你好，我是刘招平，这边，我看到你了。” 挂了电话，刘指导很快走了过来，孟佳跟他简单寒暄了一下，便把他带到了方敏抒面前。 刘指导热情跟她握手，然后说，“我是海云梦之声的舞台指导，刘招平，方老师的事情，旭姐跟制作人讲过了，特意安排我来接待一下。” 方敏抒说，“刘老师和旭姐实在是太热情了。” “应该的，”刘指导接着又有小声介绍说，“是这样的，现在的情况方老师都看见了，虽然合音有缺，但是来面试的人还是多。所以……有一个面试环节。” 他马上又补充道，“旭姐推荐过来的歌手，想必实力没有问题的。您也别太有压力，旭姐也没有跟制作人拍胸脯保证的，就是说您是位挺有实力的歌手，我们也看了您和袁老师的比赛视频，大家都相信您的实力的。” 他说的袁老师，自然是指之前从海云市民间歌手大赛以第一名的成绩胜出的有袁瑞好。 方敏抒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我明白的。” 刘指导对她平和的态度十分满意，旋即打了个电话，让一个年轻助理给方敏抒登记了号码。 并没有等多久，就该她了。 孟佳陪着她到了舞蹈房门口，方敏抒进去了，孟佳又收到钟妍旭的消息，【你们方老师开始面试了吗？】 【刚刚进去。】 旭姐回复，【你放心，台里几个管音乐的同事看了她在歌手大赛的视频的，我在制作人那儿不会把话说满，但这种面试，对你们方老师来说和走过场一样容易。面试过了之后有一个特约合音演员合同，我先发给你看一看。】 很快，她就收到了模板合同，她在外面仔仔细细检查合同条款的时候，里面的方敏抒也已经开始了正式的面试。 方敏抒站在空荡荡的舞蹈房里，距离面前三位面试官两米多远。 中间一位说，“你是自学的声乐？” “是的。” 三位面试官互相交谈了一阵，仍是由中间那位发话，“有够不容易的，你抽题吧。” “好的。” 随即，她在一叠面试题里抽取了一张。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请清唱曲目，《青藏高原》的最高音部分。” 第149章 特约合音 这算是在考验女高音的基本功。 但这道题出了一点小波折，她知道，但没有唱过。 只好如实说明。 面试官面露疑惑，“这个都不会？” 方敏抒说，“我确实没有唱过。三位老师，我可不可以用手机看一下谱子，或者换一下别的曲目？是这样，我……” 她忽然心里有点发堵，但是克制住了，她说，“我是马来西亚怡保来的，有些民族曲目不是很熟。” 既然她已道出个中缘由，三位面试官则表示理解，左边那位女面试官说，“既然你是归国华侨，这个理由我们能理解，我想问问你打算换什么曲目？” “《夜后的咏叹调》或者《春之声圆舞曲》都可以，民族美声的话，《映山红》、《九儿》或者《唱支山歌给党听》都行。” 这五支曲目的难度都不低。面试官商量了一阵，最后还是允许她先用手机搜了一下《青藏高原》的谱子。 她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谱子搜了出来。 既然只唱最高音部分，她只瞄了一眼，然后闭着眼睛在心里复现了一下。 最近状态好得出奇，居然一下就记住了。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吸足了一口气，右手在身前徐徐展开，她那带着些醇厚的高音则如洪钟一样，稳稳地从嘴里涌了出来。 坐在外面的孟佳听见了，她发现旁边几个面试者也听见了，好几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一段测试很快结束。 “不错，”年长的那位面试官说，“基础是打牢了的。” 那位女面试官则来了兴趣，“这样，你再来一段《春之声圆舞曲》如何？” “好的。” 她准备了片刻。 这个现场当然没有交响乐团，但是她的心里有那关于春天的旋律。 她唱了起来，三位面试官很快被她吸引，一点没有要她停下的意思，最后花了大约五分钟，她独自在这个面试场里把整首《春之声圆舞曲》清唱完。 结束之后，她照例面带微笑，向三位观众浅浅鞠了一躬。 年长那位说，“很不错，就先到这里吧，你可以到外面去等结果。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你之前的面试者已经被你淘汰掉了。” 她微笑以对，“谢谢三位老师认可。” 然后她就出去了。 刚一出去，好几双眼睛就望向了她，而又很快移开。 孟佳有些兴奋地说，“敏敏姐，后面你唱的那个是啥呀？我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听。而且好几个人都在议论，说面试怎么会要求唱这个曲子。” “《春之声圆舞曲》啦。”方敏抒说着，在一些人的注目之下，和孟佳一起又坐到边上去了。 舞蹈房里，三个面试官正在议论。 那位女面试官对年长那位说，“这姑娘是妍旭推荐的人，属于是独一档的硬实力。” 年长那位说，“本来光唱一段《青藏高原》试一下基本功，感觉还可以，小陈你这让她唱春之声，这实力就出来了。” 此时，另一位一直没有开口的男面试官说，“绝对是正规音乐学院出来的，春之声这种曲目虽然是必练，但她这临场发挥，这舞台感，我看不仅仅是正规学院毕业，而且还是成绩特别好的那一批。就她吧，这样能给袁瑞好增色不少，观众都会觉得超新星袁瑞好唱功了得，但一般注意不到幕后的合音。凭心而论，她绝对音高不算特别出众，但是这个音色，这个花腔技术，你们想起那个谁没有？” 女面试官说，“斯洛伐克那个？二十五岁就英年早逝的的帕特里西亚·扬尼科娃？” “是的。”男面试官说着叹息了一声，“高手在民间啊，妍旭推荐的人果然靠谱。” “那后面的呢？” “流程走完吧。” …… 孟佳把手机里那份pdf文档调出来，递给方敏抒，“敏敏姐，这是特约合音演员的合同，我已经检查过一遍了，没有什么问题。” “那我看看。”方敏抒喝了些水，接过了孟佳的手机。 正看得仔细，手机响了一下，提示消息从手机顶端弹了出来。 是汪哥发来的，就五个字，【小孟，恭喜啊。】 方敏抒把手机还给了孟佳，“你消息。” 孟佳看了一眼，疑惑着说，“他恭喜啥呢？” 很快又进来一条汪哥的消息，【我都听说啦，恭喜你们方老师通过面试。】 孟佳一边念着消息的内容，一边客套地回复，【汪哥您别取笑我们啦，面试还没结束呢，说不定后面还有高手。】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看完了合同条款，电视台的合同，除了有一些针对其他电视台的竞业条款以外，并没有其他问题。 与此同时，木晨曦也打电话来问她了。 她喜笑颜开地说，“这么关心我啊？” “你在说废话，我不该关心你吗？” “嗯，该关心，”她说，“面试抽到的歌我不会，不过面试官让我看谱子了，后来我又唱了一首春之声，放心吧，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好，”木晨曦在电话里说，“那我可以安心写代码了，一上午都在琢磨你这个事情。” “那你怎么不早打电话？” 木晨曦说，“那还不是害怕影响你嘛，那就这样，挂了。” “好。” 很快，最后这一批面试也结束了。 里面那位女面试官拿着一张纸条出来说，“4号，9号和16号留下来，其他的……”她半开着玩笑说，“祝下次好运。” 后面的事就是纯粹的流程，三人各签了一份特约合同。 最后那位女面试官把方敏抒留下了。 她说的话也和之前遇上的人差不多，把方敏抒大加赞赏了一番，并且跟她互加了微信，原来她叫陈青，是海云梦之声导演组成员之一。 “后面有安排我会通知你的，”陈青说，“还有刘指导那里，你应该是早就加上了微信的吧？他是舞台指导。这次是在梦之声比赛现场给袁瑞好合音，所以，后面排练的时间，你这边需要安排一下。” 方敏抒说，“放心吧，陈导，我知道的。” “那行，”陈青说，“改天见。” “再见。” 第150章 酒不能白喝呀 因为合音的事情，孟佳后来自己又跑了几趟电视台。 她本来是怀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性去电视台接触那些曾经在她看来很高端的人，但几番切磋下来，她意外发现沟通得还不错。 有一回，在蒲月酒馆驻唱的时候，跟姚斯鹭说起此事。 鹭姐扶了下眼镜笑了笑说，“人情往来是表面，真正的逻辑是资源互换。” “啊？”孟佳说，“好像懂了，但没完全懂。” 姚斯鹭解释道，“一是因为敏敏让你全权代理了，而敏敏业务水准很高；二是你自己努力，一方面帮人接活，另一方面帮甲方找人，靠谱的次数多了，人家自然会默认你是一个真有资源和渠道的人，通俗地说，这个就叫实力。你要有实力，才有资格和人家人情往来，懂了吗？” “那如果没有实力还硬要人情往来呢？” “那不就是舔狗吗？”姚斯鹭说，“你见过只会阿谀奉承的人最后成事的吗？几乎是没有的，小佳。这世界虽然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但是傻子不多。大家都是要赚钱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很现实，但是你仔细琢磨一下这句话背后的逻辑，其实就是人情的逻辑，穷和富不一定指的是钱，也可以是价值，你可以是被动的没有价值，也可以是主动显得没有价值。好了好了，我做菜去了。” 鹭姐说完回了厨房，孟佳琢磨了半天，觉得鹭姐说的是对的，又觉得鹭姐的意思很多。 她撑着脑袋自顾，“可是敏敏姐为啥对我这么好呢？” 此时玲玲调好了一杯酒，回过身来就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冯玲玲开了个玩笑，“因为她喜欢你啊，这个理由够不够的啦？” 这个理由可太够了，太合理了，属锦鲤的人遇到个贵人很合理吧？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汪哥后来请孟佳吃了一顿饭。 席间态度很是和善，唯一的问题就是想方设法地灌她酒。 孟佳想着人家有资源，能给兄弟姐妹们找点活儿干，自己心一横，想着自己爸爸那一顿能喝两三斤的酒量，就索性陪他喝了。 不过，恰好这天方敏抒有事找她，在微信里顺口问了她一声在做什么。 酒劲有点上头，孟佳就回消息倒了两句苦水。 过了一会儿，晨哥的电话打了进来，这才帮她从这顿饭局脱身。显然，是敏敏姐安排的。 木晨曦一边骑着电动车一边问她，“他怎么让你喝这么多酒啊？” 冷风吹在孟佳的脸上，令她清醒了几分，她说，“可能是想试试我的酒量如何吧？” 木晨曦说，“喝这么多，你还没倒，我看你酒量确实可以，但是酒不能白喝呀。” “啊？不白喝？”孟佳一时没反应过来晨哥的意思。 不过木晨曦也知道她晕，就说，“你歇歇吧。” 他把她送回家，马上就给方敏抒报平安了。 孟佳捏着一杯水，自己坐在沙发上歇着。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来了，还带着洗漱包。 她有点心疼地说，“喝成这样，今晚我挨着你睡。” 孟佳说，“啊？那晨哥……” 方敏抒说了个理由，“正好让他在家里写代码写个舒坦，他也很久没有和朋友排排坐写代码了。” “刚刚晨哥说，这顿酒不能白喝……” “他啊……”方敏抒说，“他的意思是，既然都喝了这么多酒了，你得顺便让汪哥给你安排点活儿干。” “哎呀，”孟佳拍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看你是喝多了。”方敏抒给她拧来一条热毛巾，她接过毛巾在脸上擦了一把，又清醒了许多。 然后她说，“我这就问问。” 方敏抒说，“他怎么和你喝这么多酒？是你灌他还是他灌你？” 孟佳编辑着手机消息说，“他再怎么说也是甲方，我怎么可能灌他呀。” “噢，那你确实不能白喝这么多酒。”方敏抒说，“朋友之间喝酒是为了交心，他是想做什么？不过，违法乱纪的事情他应该也不敢。这人没什么品，小佳你不要太软，越软越容易被欺负。就按你晨哥说的，问问他能不能帮你的朋友安排点演出，让他自己琢磨去。” “呐，我已经写好消息了。” 孟佳把手机扬起来给她看。 方敏抒看了一眼，嘴角挑了挑说，“就这样发呗。” 于是孟佳就把消息发出去了，【汪哥啊，妹子我最近不好接活儿，您看您这边有没有什么演出，可以给我做一做的啊，不然我那帮兄弟姐妹要喝西北风啦。】 半个小时没有动静。 方敏抒给孟佳打了水，让她自己泡了好一会儿的脚，等她终于恢复，端着洗脚水去倒的时候，手机才叮了两声。 方敏抒问，“回你消息了吧？” “他说最近有几个婚庆，价钱一般。” “接呗。” “好。” 孟佳心里暖和极了。 这天晚上她还是问，“敏敏姐，你咋对我这么好啊？” 结果，方敏抒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因为我喜欢你啊。” …… 那个汪哥的目的当然是想从孟佳这里套到更多的消息，但是他发现孟佳越来越难缠了。 至于木晨曦这个名字，他随意上网查了一下，很容易就查到了木晨曦名下的公司，原来是一家软件公司的法人，不过这家公司的注册资本着实磕碜了点，才十万块，至于有没有实缴，那就更不清楚了。 公司的联系方式都是必须公开的，他找了一个小弟，按照那个查到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果然有人接。 “请问是木总吗？” “是的。” “哦，是这样，我看你们是软件公司，我这里有一个软件项目，能不能找贵公司报个价。” “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包，是独立游戏公司。” “哎哎，兄弟，不急着挂嘛，我这边程序员走了，实在是难搞，你能不能帮介绍个能接包的。” 木晨曦是个热心人，就在电话那头说了几个找外包公司的途径。 这边继续套话，“你们也是做独立游戏开发然后放到steam平台上去卖吗？” “是的。” “那你们公司的游戏叫什么名字呀，我去看一看好吗？” 对面的木晨曦明显迟疑了一下子，然后一口回绝，“哎呀，我那是小众游戏，算了算了。” “我也可以帮你推广嘛。” “小众游戏，都靠玩家口碑，不用了，谢谢，就这样啊，你先去找一找那些外包吧，据我所知最近是旺季，外包都很忙的。” 他想继续通过公司名去找到木晨曦开发的游戏叫什么名字，不过木晨曦在steam上只留了一个工作室名称，和结汇用的公司名称完全不一样，他什么也没有查到，却知道了木晨曦是海云本地一个独立游戏开发者…… …… 第151章 捧一捧 这天，方敏抒去参加社区节目排练了。木晨曦照例去了孵化园。 午饭过后，五车给他买来一瓶可乐，两个人在街边上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就坐着了。 五车说，“《暗夜救赎》做完了。” 他的语气十分的平淡，好像做完一款流程超过二十小时的动作游戏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样。 “好啊！来！” 两人撞了一下拳，异口同声道，“牛逼！” 可乐有时候也能当酒，毕竟喝酒是为了快乐，喝可乐也能快乐。 五车又说，“范婕跟你说没有？书卖得不错，经销商那里的两千册快要售空了。” 木晨曦笑道，“范老师没跟我说呐，我们的app上又看不见，只有码洋，没有实洋。” “好吧。”五车哥笑了笑，“我准备这两天就把游戏上线。做完之后，忽然感觉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嗯，”木晨曦笑他，“你进入贤者模式了。” 正说话间，木晨曦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说曹操，曹操到。”木晨曦说，“是你们范老师发来的。” 范婕说的正是销售实洋的事情，【不好意思啊曦木大神，前几天忘了跟你说。首印基本上已经出清了，十月份版税到位哦，第二次加印是八千册，恭喜了。】 五车笑道，“看，她给你说的是好消息吧？” “牛逼，我算算，八千册是多少钱。” “我帮你算过了，”五车说，“码洋四十七万。” “牛逼，发财了。” 五车拍拍木晨曦的肩膀说，“你给敏敏大神买金子的钱出来了，不过冷静一下，八千册也不大可能一个月内出清。虽然，范婕私下说，出版社把咱俩这书提升了一个档次。主要还是经销商反馈说，咱这书比较好卖。” “好，真好。”木晨曦咧嘴笑起来，然后捏着可乐瓶咕噜咕噜干下去一大口。 一股凉气反涌出来，全身轻松无比。 李佑宣看着曦木这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些心疼以及感喟，轻轻摇了摇头，曦木喝着可乐，没看见。 第一批书的码洋是十一万多，接近十二万，等到结算下来两个人再分，木晨曦能拿到一万多块钱的版税。 第二批书虽然总码洋四十七万，但是第二批开始，折扣力度可能会变大，而且销售周期也更长，扣掉中间的费用，最后能分到的版税可能就是五六万的样子。 如果第二批八千册卖出的话，就是突破一万册的销量。前期出版社早回本了，突破一万册就是个赚钱的项目，那第三次印刷很有可能也会安排上。 这意味着，在很长时间里他都有一笔钱可以领。 木晨曦拿出手机，第一时间就把这么个好消息发给老婆了。 她没有回话，应该是在排练，反正敏敏最近都是跟小孟佳形影不离的，木晨曦也放心。 五车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说，“你没加的那几个群里，最近有人加进来。” 五车哥在那些群里都是管理员，这不奇怪。 他顿了顿又说，“但是来路很奇怪啊，加群混几下眼熟，然后就问有没有人认识你。我没有吭声，不过其他人回了话，萤石也说了几句。” “打住，哥，”木晨曦抬抬手说，“我才不关心萤石说了啥，不过找我为啥不加难民营的群？” “难民营的群是想加就能加的？”五车笑笑说，“群介绍又没有挂任何和独立游戏有关的字眼，都难民营篝火堆了，谁能想到这群是干啥的。” “也是哦，”木晨曦问，“女的还是男的？” “看上去是女的，不过不是那种美女头，我看了下，是新号。” “那奇了怪了，”木晨曦说，“也不大可能是我姐啊。” 五车笑了笑，“更不可能是许淇。那人问的是，你做的什么游戏。还好你不爱秀，也不搞推广，只有五人组知道你的游戏叫啥名。” 木晨曦笑笑说，“我是个扑街，秀啥呀。再说了，要秀也是给玩家秀和朋友秀，哪有给同行秀的……算了，不管他呗。” “嗯，回头我把那人踢了就行。” “好。” 独立游戏圈子本来就只有那么点大，稍微缩减一下找寻范围，然后指名道姓去找，很难不被本人发现。 只不过，木晨曦也没有多想。 …… 另一边。 陈明波签好了三份文件，助理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陈总，汪经理来了。” 陈明波抬了抬手说，“小汪，你先坐。” “好的陈总。” 助理关上门出去了。 陈明波放下笔，往老板椅里面一躺，然后说，“说说看吧。” “基本上弄清楚了，”小汪说，“她老公是个做独立游戏的。” “独立游戏?《黑神话》那种吗？” “陈总，《黑神话》是3a，独立游戏体量很小的，不过，也有发财的。” “那能发多大财?” “不好说，”小汪想了想说道，“我了解了一下，几十万到几十亿的都有。” “哈哈，几十亿，”陈明波笑了两声，“你觉得他老公像吗？” “不像，哈哈。” 陈明波说，“好了，说方敏抒吧，你什么想法?” 小汪说，“看看电视台先捧一捧吧，我看钟妍旭也很欣赏她，我打听了一下，陈青也是对她大加赞赏，我去活动一下，就是说说她的好话，让她知道咱们在帮她行方便，我想她是记人情的。” 他又说，“方敏抒的老公需要钱，我觉得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有意无意说一说，让她觉得自己能红，红了就能有钱贴补她老公创业。陈总，一般女人都心软的。必要的时候，再找电视台的人说和一下。” 陈明波看着小汪，把玩着手里的派克金笔。 他觉得小汪这想法是对的，她方敏抒不是不想签吗？那就鼓励一下她，再拿丈夫的事业给她做做工作，只要不是那种凉薄寡淡的人，总会动心，有谁不爱钱的？ 反正这件事对他的娱乐公司来说又不需要付出什么沉没成本。 他也没有给人使什么绊子，更不可能得罪她。 将来她若是走上这条路，还有份人情在里面。 怎么算都是赚的。 于是他轻轻敲了敲他那巨大的红木办公桌说，“行吧，按你这个思路来，记住一点原则，做不成事也不要得罪人。” 小汪说，“放心吧陈总。” 陈明波说，“她还要给瑞好合音，这个才是明面上的正事。” “明白。” 陈明波摆了摆手，“你先去忙吧。” 小汪退出去了，他这才把静音的手机打开。 瑞好发消息来问他，【陈叔叔，电视台说给我合音的是方敏抒?】 他回的语音，“这是电视台自己安排的，我觉得对你好处也多，你就听你经纪人的安排，懂吗？” 她也回语音过来，语气倒是轻松欢快，“我是觉得她挺好的，真巧，哈哈。” “那我就放心了，到时候你认真排练。” “好的好的。” 陈明波放下手机，偌大个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这里的办公家具都是他自己亲自收来的名贵实木物件。 想着想着，转身从身后置物架上拿了几块木炭下来，新风系统满功率开着。 小炭火炉上，他用一把紫砂壶烧了些矿泉水。 随即用那套茶具泡了一泡明前雀舌。 很快，一碗清香的茶汤下肚。 “几十亿……”他喃喃自语，“赶不上手游两个月流水啊，而且不确定性太大了。” 第152章 好事成串 秋高气爽的日子，有些树会落叶，有些树仍然绿，枫树会红，梧桐树则被染上一层金。 十月里，满街的路灯都挂上了五星红旗。 教员的巨大汉白玉雕像伫立在临海大道北段的海潮公园里，背对着大海，望着车水马龙的城市。 海潮公园里有国庆的庆祝活动，每个社区找了一些普通歌手在这边搞了一个歌手大赛，给这个国庆节增加一些烟火气，也算告慰教员他老人家。 比赛持续了四个小时，各路民间高手轮番上阵。 大家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后来气氛就越来越活跃，气氛堪比大型歌手竞技综艺现场。 “快看快看，敏敏大神上了。”小满站在人群里，几乎是踮着脚在往舞台上张望。 冯玲玲长得高一些，举着上次民间歌手大赛的牌子摇得更起劲，一边晃一边尖叫，而她的女友则文静很多，只是站着拍手。 木晨曦更兴奋，和九九，五车，阿锤一起，四个男人举着牌子，仿佛回到校园时光一样在嗷嗷叫。 范婕站在另一边偷笑。 而孟佳自然是一路陪在方敏抒身边的。 现场气氛热烈且欢乐。 台上的方敏抒还是和民间歌手大赛时一样的装束，简约而秀丽。 她稳稳地走到台前，终于大大方方地报出了自己名字，“大家好，我是方敏抒。” 台下一片掌声，今天的所有歌手出场都是这个待遇。 就在台下观众微微安静的间隙，前排忽然有人喊了什么。 方敏抒一笑，侧身偏了偏脑袋说，“我好像听见有小朋友要点歌。” 她搜寻到了那个被父亲扛在肩上的小男孩，就笑着走到舞台边上，问他，“小朋友，你想听什么歌?” 那孩子抱住麦克风说，“阿姨我想听《孤勇者》!” 方敏抒做了一个搞怪的舞台表情。 耳机里传来孟佳的话，“伴奏带ok的。” 于是她站起来说，“好，那就听小朋友的，唱《孤勇者》。” 前排的小朋友一阵欢呼。 接着，那孤身走暗巷的旋律就奏响了起来。 她今天本来是打算唱五四版的《错位时空》的，不过临场这点小变动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演出嘛，她觉得气氛带得动就好。 这首歌女声要唱出那个气势来并不算容易。 她用了一种非常用力的，听起来很是嘶哑的唱法。 现场的混音很业余，伴奏音量高，她也不得不给自己的嘶哑呐喊增加音量，上难度。 在观众看来，这个歌手动作不小，声音也十分有战斗力。 即使如此，她也一样控制着演唱情绪的递进，观众都安静了下来，期待着她唱的每一句歌词。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 “哇，好强的阿姨。” “女歌手这么嘶吼，好有感觉。” 更多观众则对她报以热烈的掌声。 …… 这一天的冠军毫无悬念地就是她。 “好了，经过半天紧张激烈的角逐，今天的冠军是，来自白鹤路社区的歌手，方敏抒，《孤勇者》。” 这天颁奖的是临海区的副区长。 最后到冠军方敏抒这里时，区长说，“我知道你，白鹤路社区的那个马来歌手，前面你们齐书记牵头办的那些社区文艺活动很好，你唱得也很不错，乐队的年轻人也很有朝气。” “谢谢，谢谢。” 方敏抒和他握手，然后区长把冠军奖杯和证书交到她手里并鼓励道，“继续努力。” 她点点头。 最后获奖的几个歌手互加了微信。 赵昔瑞这天也来参加了比赛，多得了一个优胜奖，他打趣着说，“优秀的选手太多了，哈哈。” 另一个歌手说，“还是方美女最优秀。” 大家说笑了一阵就各自返回，每个人都带了啦啦队。 敏敏的啦啦队早在一边候着了。 众人正在说笑间，忽然一个穿着薄夹克的男青年向朝着木晨曦走来。 木晨曦恰好也看见了他，便跟他问好，“徐警官，你好啊。” 那人也说，“木帅哥，你好你好，今天你夫人表现实在是惊艳，哈哈。” “感谢，哈哈。”木晨曦向朋友们介绍，“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片区的片警，徐然，徐警官。” 大家跟他都致意了一下，就算认识了。 徐然这天休假，一个人过来凑热闹玩的。只客气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时方敏抒、孟佳和赵昔瑞一起走过来，看到他，说请他一起去蒲月酒馆吃晚饭，他客气婉拒。 待得徐然走远，范婕半开玩笑似的说，“木先生交友范围还挺广哈。” 木晨曦说，“因为敏敏没有国籍嘛，派出所和社区就比较关注她，也挺好的，都是关心，没什么麻烦事。” 杨小满站在一边，则不自觉地望了望那个背影，然后问，“他是你们那儿的片警?” “是啊，”木晨曦说，“而且常去赵老板那儿吃饭喝酒的。” 这时，方敏抒、孟佳和赵昔瑞已经走了过来。 赵昔瑞说，“鹭姐和玲玲在停车场等着的，我先撤了，晚上酒馆见。” “好的赵哥，一会儿见。” 众人道别，分别上了车。 木晨曦夫妻两个以及孟佳和范婕李佑宣同车。 范婕说，“今天晚上得要方老师破费了。” 方敏抒伸了个懒腰笑道，“冠军有三千块奖金呢，怎么着都够了，哈哈。” 说完又扭头问老公，“今晚鹭姐做什么菜?” 木晨曦答，“今天有荔枝肉，还有酸梅鸭。” 方敏抒有些饿了，想着酸梅鸭那个酸酸香香的滋味，也是有些舌下生津，脸上带着些兴奋说，“好想现在就吃。” 范婕说，“那我开快点?” “哎呀，您别，”方敏抒急忙阻止道，“范老师我说着玩儿的。” “其实我也想吃，”范婕说，“蒲月的招牌菜真的，说不出来的好吃。” 五车哥在一边问她，“那你不喝点儿?” “喝呀，方老师夺冠，书畅销，你们的游戏一切顺利，这么多好事凑在一起呢。” 五车笑笑，“那又要请代驾了。” “请就请呗，”范婕说，“多大点儿事。”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版税来，就问道，“嗳对了，前几天就说发钱，你们的版税应该已经上账了吧?” “上账啦，”木晨曦说道，“一万多块钱，前天就收到了。” 范婕说，“下个月肯定还有，这样曦木大神你的游戏开发进度也可以好好推进下去了。我也得谢谢你俩，我的奖金也有着落了，哈哈。” “那咱这就是同舟共济。” “啊对，同舟共济。” 车在临海大道北快速前进，大海碧波万顷。 前排两个人聊起来《古剑奇谭》，范婕说她现在更喜欢玩角色扮演游戏一点，还是喜欢体验一个互动故事。 坐在门边上的孟佳快速按着手机，越到节假日，她就越忙。 方敏抒隐蔽的捏了捏木晨曦的手。 木晨曦轻声说，“你睡一会儿吧？” 她点点头。 临海大道北有许多汽车，方敏抒看着来来往往的汽车，觉得每一辆车里都有欢声笑语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刚才唱的歌词，心里就很难受。 心里冒出来另一个自己在不停地说，“什么孤身走暗巷，这巷子有一辈子那么长，你以为你走得过?” 又有另一个自己说，“不，不管黑暗有多长，我都要走过去!” 另一边的木晨曦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已经攥得很紧，过了一会儿，她才渐渐地松开。 然后在他的手心里，轻轻画了两个圈圈…… 第153章 聚餐 到了地方，木晨曦让朋友们先进了酒馆。 众人闹哄哄地进去了，小街边上就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木晨曦拧开手里的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喝点水吧，刚刚难受了么？” 她接过瓶子，喝了一口下去，然后点了点头，又说，“没事的。” 木晨曦嗯了一声，然后揉了揉她的脖子背，笑道，“走吧，今天你是主家。” 两人正要进去，木晨曦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是木羽乔发来的消息，【妈让我跟你说一声，你这样什么节假日都躲在外面不回来，实在是太过分。】 木晨曦瞄了一眼，撇撇嘴，然后就把手机熄了屏，揣回了兜里。这些事情早就伤不了他分毫，不管别人说他如何凉薄也好，说他如何不尽人意也好，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就是我自己。 方敏抒问他，“谁给你发的消息呀？” 他轻描淡写，“我姐。” “哦，”她忽然心里起了一阵好奇，又问，“我就是很好奇，那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这样不相往来？” “没什么深仇大恨呀，”木晨曦回答得很柔和，“你看我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方敏抒昂头看着老公，发现他脸上依然是一副柔和的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然后她也笑了笑说，“也是，怨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喜欢你这样拎得清。” “其实我也不知道像你这样家族意识很重的人，能不能理解我这样的心态和行为。” “我理解的。”她这样淡淡地说，然后拽了拽木晨曦的手，“走，进去吧。” “好。” …… 晚宴的气氛很热烈。 一向稳重的五车哥这天也十分的活跃。 “干杯，”李佑宣举起手里的杯子，“祝贺曦木嫂夺冠。” 众人纷纷应和。 方敏抒则举起杯子站了起来，一个不落地和在座所有人都碰了一下杯子，“其实还是要谢谢大家的支持，才能走到今天，特别是……” 她扭头看着孟佳说，“特别是我的经纪人孟佳小姐，哈哈，特别感谢。” 她把一席十分正式的感谢词说得轻松又愉快，大家都哈哈大笑，于是众杯子和方敏抒一起冲着孟佳就来了。 孟佳本来很社牛，这会儿忽然变成了社恐，秀气的小脸立马变红，只是在柔和的灯光下看着不太明显。 “哎，敏敏姐，应该的。” 然后又因为她和在座的众人并不是很熟，就又举杯转了一圈，自谦道，“其实我平时都是敏敏姐带的，有一个经纪人的名头，做的都是中介之类的事情，以后大家要是有什么演出方面的事情要咨询的，请尽管问我。” “好好好，”五车哥说，“我们这群人是越来越壮大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快吃吧，”木晨曦说，“开胃酒都下了肚，别白瞎了鹭姐的好菜。” “好。” 这顿饭吃的很尽兴，也许是因为大家的生活都在蒸蒸日上的缘故。 范婕因为负责了《开始吧！从零开始打造一款独立游戏》这本书的出版工作，拿到了上个月的编辑奖。 编辑奖的奖金，再加上绩效就是三千多块钱，算上最近卖出去的书号提成，以及那税前五千多的底薪，到手的钱终于突破了八千大关。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家里一个亲戚介绍的相亲对象发来的消息。 那人三十岁出头，也在海云市上班，早些年学计算机毕业的，在一家中等规模的软件公司里当中层。 之前见面的时候吃过一顿饭，那人也算是能说会道，身上并没有显露出那种大多数人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 虽然那人也是干干净净的，但是范婕总觉得他油腻。她和相亲对象见面一向都是aa制，后来还是加了微信。 范婕有时候看了什么书，会发个朋友圈发表一下读后感。加上微信之后，这人就总是在她的朋友圈里评论，而且每次都会加上居高临下的字眼——“记住，这个世界怎样怎样巴拉巴拉”之类的话。 这天他发来的消息是，【关于我们的事情，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考虑的。你也快三十了，我也已经三十出头，我希望能有一个明确的答复。】 范婕微微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回完消息她就锁了手机屏幕，这会儿，九九和阿锤聊的话题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们在聊九九的田园游戏，她听着有点单纯的诗情画意的味道。 而且她本来也看过沈时玖那个游戏的截图，画风有点意思的。 正想加入进去，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还是那人在问，【为什么？】 她又琢磨了一番自己的措辞，【主要是我觉得我们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差异比较大。】 那人又回，【你是觉得我月入30k还不够吗？】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桌上美味佳肴，一帮子新朋友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范婕想，真是倒霉，怎么这种时候冒出来这么个煞风景的事情。 她撇撇嘴，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息屏，对面的消息又回过来了。 【你一个月到手才四千来块钱，马上就要三十了，怎么眼光那么高？你读文不就是图一个安稳吗？现在的相亲市场，年龄越大越贬值呀，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世界的底层逻辑可不是你书里的那种诗和远方，不要活在梦里。】 噼里啪啦这么一长串消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回过来，估计是用电脑回的，打字速度也真够快的。 范婕看着这攻击性极强的微信消息愣住了，本着‘吾日三省吾身’的原则反思了一下自己从和他见面到与他聊微信的全部记忆细节。 自己除了回消息比较慢以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秉持往圣的修心原则又检查了一遍自己是不是活在梦里，确认自己从到出版社实习那天开始，就一直兢兢业业在工作，身为责编，还能帮出版社拉到业务，手握万册发行量技术书的出版履历，做出来的书也算帮助了不少有志于从事游戏开发的人士…… 如此反思一通，确认自己没有活在梦里之后，于心泰然了。 这时，一旁的李佑宣注意到她在看手机，就问她，“怎么看手机呀？” 范婕耸耸肩，直接把手机放到李佑宣面前去了。 第154章 新小说 “这……”李佑宣说，“这是真有点不礼貌。” 范婕笑了笑，此时，这个氛围下，她把自己的情绪消化了一下说，“亲戚介绍的，我挺无语的。” 李佑宣说，“虽然是相亲，但是其实我一直觉得，相亲见面就是认识个人而已，合则深聊，不合就浅聊，第一印象实在差就不加好友。” 这一席话令范婕好感倍增，而手机里的社会现实则让她心里暗自苦笑一声，有些事情，真就是鸡同鸭讲。 李佑宣给她夹了一块荔枝肉说，“这个好吃。” “谢谢。” 她忽然想起开车去物流园见木晨曦那天的场景，就低头编辑了一条消息，【你目力所见就是世界的本质吗？】 犹豫了一下，最后把消息删了，没发。 她忽然听见李佑宣问木晨曦，“曦木老哥，你上次说的吾日三省吾身是什么意思来着？” 木晨曦说，“吾日三省吾身，吾是不是太客气了？吾是不是给他脸了？吾是不是该动个手了？” “啊对对对，”李佑宣说，“就是这个。” 范婕一听，哈哈大笑道，“曦木大神你这是上哪看来的？” 木晨曦乐道，“番茄小说的读者啥段子不会？啥表情包没有？啥东西编排不出来？” 沈时玖也说，“就是就是，番茄小说的读者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众人一听，就都笑了起来。 气氛到了，范婕不知不觉地就想放下一些自己谨小慎微的做人规则，得罪人怕什么？ 就低着头把刚才那话又重新编辑了出来，还加上了几个字，一并发了过去—— 【你目力所见就是世界的本质吗？我觉得你应该学会对一个人最起码的尊重再谈其他的。再见。】 那人果然还要争辩，【记住，以我的阅历，我当然会比你更接近世界的本质一些。】 她本想通知对方一声再删好友，但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直接把这个人删掉了。 当她重新回到这顿饭的氛围里时，那点不悦，很快就被她抛掉了。 范婕吃了些东西，然后问木晨曦，“曦木大神还在番茄写小说啊？” 话音刚落，方敏抒就掩鼻而笑。 杨半仙说，“范老师你看得出来吗？这小伙子居然在番茄写言情小说。” 范婕说，“我只能这么讲，人不可貌相。” 方敏抒说，“范老师你别听小满大仙说的，曦木那本不算言情小说。” “啊？”范婕问，“那是什么书？” 她扭头望向李佑宣，五车哥直接耸肩道，“别看我，我也没看过。我只知道杨半仙在追。” “咳咳，”阿锤说，“大哥，你还是不关心我和九啊，我俩也在追呢。” 孟佳举手，“还有我。” “卧槽，”木晨曦说，“那几个天天给我发电的读者就是你们几个？” “当然不是，”九九说，“兄弟看你的书怎么可能打赏，当然是白嫖。” 他顿了顿又说，“哦对了，何心也在追。她是真正的每天点个赞，一天都不带少的。” 范婕更好奇了，“那书叫啥名？” 方敏抒说，“《开局啥也不是，但娶了南洋小天后》，不是什么言情小说哈，范老师，这是赘婿逆袭文。” 范婕摸出了手机说，“我看看。” 为此，范婕现下载安装并注册了一个番茄账号。 很快，她就搜到了木晨曦的这本书。 【顾北辰一朝穿越，好消息，穿越了。坏消息，身穿，而且身无分文，以及没有金手指，更没有系统。好消息，这是个现代世界；坏消息，三秒钟之后他就被一辆轿跑车撞飞。】 【本来就是撞大运来的，穿越不过三秒又被撞……等他醒来时，发现身边坐着一清冷秀丽女子。】 【她说她叫沈南晴，语气清冷寡淡。这个寡淡女人发现顾北辰孤身一人举目无亲，为了帮他，还是把他带回了沈家。】 【顾北辰这才知道，吉隆坡沈家乃是马来西亚第一大家族，沈氏族长跺一跺脚，马来王室都要抖三抖。】 【而沈南晴，正是红遍亚洲的超新星小天后。这个女人不简单，一日，她孤身进入顾北辰的房间，“顾北辰，我跟你做个交易。你帮我做事，我嫁给你。”】 【顾北辰：“喂喂，沈南晴，你这是什么意思？好男儿志在四方，啊不，大丈夫何患无妻？孟子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我顾北辰绝不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一小时后，“顾北辰，你娶不娶？”】 【“我娶，我娶还不行吗？”】 范婕从来没有看过网文，但是这个简介忽然一下让她感觉到了网文的魅力，怎么想就怎么写，那是多爽的一件事？ “成绩不错啊，”范婕说，“好几万的在读人数。” 木晨曦说，“几万在读，在别人眼里还是扑街的，不过对我来说，挺好的了，一天有几十块钱，算上全勤，一个月三千来块钱还是有的了。” “原来是这样，”范婕笑了笑，“我还以为几万在读能赚很多呢。” 方敏抒说，“有就不错啦，不过现在字数少，等字数多了，收入还是会涨上去的。” …… 有敏敏给木晨曦当顾问，新小说确实没有扑街，但也没有起飞，按这个趋势，算下来一个月就三千来块钱的收入，晚上摆摊再抠点钱出来，不算出书的版税的话，一个月四五千块钱，现在加上版税，一个月一万四五千块钱。 不过木晨曦是穷过的，知道量入为出的道理，也知道这些钱作为自由职业者的收入，和上班挣的稳定税后工资不是一回事。 灵活就业有自由，有自由当然也有代价，那就是社保得自己买，转眼就是十月，距离买社保的日子也近了。再过两个月又翻年，房租，代办费，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也是不少的一笔钱。 不过，压力已经小了很多，两个人在一起努力，终归是要轻松很多的。 这天晚上，木晨曦洗了澡出来，看见敏敏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另一边放着一个本。 “你在做什么？” 她头也不抬，“算账。” 木晨曦不说话了，坐在一边看了会儿书。 半晌，敏敏伸了个懒腰，把本子收了起来。 “你在算什么账？” “算一算咱俩社保的钱，还有木木镇故事的预算开销，还有你公司的代办费什么的，还有……生活费，房租……” 说到最后她才补充道，“还有出专辑的费用。” 木晨曦叹息一声。 “你叹气做什么？” “我不是哀叹，我是感叹自己娶到了真命天女。” “哈哈，别夸，小心我飘了，沈南晴可是一个有野心的家伙。” “嗯嗯，顾北辰也是。” …… 第155章 八字没一撇 另一边，代驾把范婕的车子开进了小区。 这小区的岁数不小了，因此并没有做到人车分离，代驾把车子停进长了草的车位，从后备箱里取出自己的电动车之后就走了。 范婕拿出手机把这一单结了。 李佑宣拉开车门下了车，“好了，你也到家了，我回了。” 范婕坐在车里微笑着冲他摆摆手说，“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 李佑宣点点头，转身朝小区出口走了大约十米左右，却一直没有听见开车门下车的声音。 回头望向那辆小白车，车里没有动静。 他就又转了回来。 距离车子还有两三米的时候，车门开了。 范婕说，“怎么又转回来了？” “看你半天没动静，回来看看，”他看着范婕说，“你今晚是不是喝得有点多，要不我再待一会儿？” “好啊。”她说完，往后座的另一侧又挪了一下。 小区里有孩子在骑车，在玩闹，有老人在散步，也有独身的人提着外卖在往家走。 而车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就都被隔绝了。 范婕说，“其实你也喝了不少。” “不算多，”李佑宣说，“我们都是随意喝一喝的。” “方老师今天请客，她自己怎么不喝酒呢？” 李佑宣回答，“这个要问曦木大神，或者问方老师本人。” “噢，不方便。”范婕说，“歌手应该很注意保护嗓子，不喝酒也正常。” “是的。” 两人随意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其实是两个人都觉得有一些尴尬。 二十八九岁的人了，两个单身呆在一个车里，又不是朝夕相处的同事，这种情况两人都明白的。 最后李佑宣问道，“你经常相亲吗？” “呵呵。”范婕笑道，“其实你也看到了，人家说了，马上三十了，大龄剩女啊。” 李佑宣不做评论，耸了耸肩，其实是他自己一时也想不出来怎么说比较合适一点。 范婕也只是借着酒劲兀自感叹，也没打算寻求身边这位独立游戏开发者的看法。 读完书就是二十六岁，出来工作时还是职场新人，不知不觉工作了一段时间，在别人眼里就已经是大龄剩女。 “哎，我想问问你啊，”范婕说，“文科生怎么了？是吃谁家米了还是花谁家钱了啊？这么让人瞧不起？” 李佑宣觉着她的语气还很平和，并没有什么愤怒的感觉，可能就是酒后情绪有点上头。 他还在琢磨着怎么劝慰她的时候，她又说话了，她问，“嗳，对了，我给你看消息的时候，你问曦木大神，吾日三省吾身是什么意思？” “问给你的听的。”李佑宣说，“我觉得你对待这么没礼貌的人太客气了。” 范婕心喜，笑着说，“谢谢。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李佑宣心绪微动，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他说，“我直接说不好吧？我连相亲对象都不是。” 他这揶揄一样的回答让范婕又笑了两声。 她把手机拿出来捏在手里说，“你自己讲的，合则深聊，不合则少聊。是不是相亲对象很重要吗？” “不重要。”李佑宣说，“不过我确实希望多了解一下你。还有就是，挑起各种对立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范婕说，“你确定你的用词没有错误？是坏而不是蠢？” “就是坏啊。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蠢吗？” “怎么讲？” “世界上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优越条件的。” “这话出自《了不起的盖茨比》啊。” 李佑宣说，“我就是引用一下。挑起对立很容易让人起情绪，失去理智嘛，其实很多人并不关心一件事情本身的，只是给自己画一个圈，然后就把圈外的人当成异类。在网上喋喋不休，最后手机没了电，休息的时间耗去了，吵架吵赢了获得虚荣，吵输了获得一肚子闷气，让贫穷的生活雪上加霜，最后自媒体获得了流量，广告商获得了曝光，网红成功带了货，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一番话说完，范婕拍手大笑起来，“哈哈哈，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我感觉你不像你表现出来的这么内敛啊？可能还有一点腹黑？” “你怎么能骂我腹黑呢？” “没有骂你。” 这时，范婕的电话响了。 不用人家示意，李佑宣立刻自己下了车，并且走远了几步。 范婕看着他走到不远处的灌木边上，也通着电话就下了车。 是主编打来的，问工作的事情，所以她一边回着话，一边走到了他的近处。 “那个，五车老哥，”范婕说，“主编找我有事，我得上楼去处理了。” “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拜拜。” “拜拜。” 李佑宣走了几步，听见范婕喊了他一声，他回头问，“怎么？” “游戏蛮好玩的，虽然难度很高。” 她说的是《暗夜救赎》，基本开发完毕之后，他给了她一个激活码，只不过，游戏现在还没有最后上线，所以是算是内测版本。 李佑宣问她，“你玩到第几关了啊？” “通关了。” 他面露惊讶，“通关了？” 她笑笑说，“死了不少次，不过还是通关了。我觉得结局也挺有意思的，圣殿骑士冲破重重阻碍，却发现是光明牧师把他打入了黑暗之中，然后又进入相同流程的二周目。最后圣殿骑士回到地面，把双手剑插进大地的那一段动画特别有意思。” “实时演算的动画啦，”李佑宣说，“剧情挺糙的。” “但是有意思。”她说，“再见。” “再见。” 范婕回到家，第一件事情不是开电脑，而是给李佑宣发了一条消息，【相亲对象这个事情，我得解释一下。我不会吊着的，都是选择先了解再说。如果别人找我答复，我也会如实答复。我只觉得这是一种认识人的途径吧。一会儿你到家了给我回一声。谢谢。】 他很快回复，【好的。】 二十分钟以后，他又回，【我已经到家了，后天有一部新片上映，有兴趣一起去看吗？】 【有的。】 …… 木晨曦接到五车老哥的电话时，敏敏刚算完账，他直接开免提接的。 五车老哥说，“你说中文系的研究生平时的爱好都会是些什么？” 方敏抒听得真真切切，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八卦之心顿起，知道老哥这是和范老师有眉目了。 方敏抒在一旁说，“能有什么爱好？五车老哥你不会以为中文系硕士不是人吧？” 五车在那边笑起来，“我今天随口说了一句‘不是每个人都有优越条件’，结果她说这话出自《了不起的盖茨比》，差点把我干懵了，还好我反应快。” 木晨曦说，“这话就是出自那本书啊，开头第一句就是。” 方敏抒问，“你没被范老师拆穿吧？” “那没有。” “哈哈，”木晨曦说，“大哥，我只是爱看书，我也不会读心术啊，我怎么猜得出来范老师平时爱好什么。不过，你多看看名着应该也能拉近距离噢。” 倒是敏敏拎得清，她说，“人家又不反感你，你直接问不就是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五车在电话里恍然大悟，“对哦，改天直接问就好了。” 方敏抒又问，“那她问你的爱好了吗？” “没有，但是她居然打通了《暗夜救赎》，包括二周目。” “哇哦，”木晨曦和方敏抒异口同声道，“有戏。” “八字没一撇呢。” “八字也是人写的。” …… 那边的李佑宣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向范婕坦言自己没有看过多少名着，请她开一份书单，他去补补课。 结果范婕的回复是，【名着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难看得要死，你以为我喜欢看啊？还有，我硕士研究方向是儿童文学，我看你是为难我范婕……你让我推荐，我只能推荐皮皮鲁和鲁西西。】 范婕发消息的时候忍俊不禁，李佑宣收到消息的时候脸上直接变成了姨爹笑。 玩笑归玩笑，范婕还是给他开书单来了，【《堂吉诃德》就不错，不过我喜欢法国的，美国的冯内古特，麦卡勒斯也挺好，海明威马克吐温更不用说了吧，还有爱伦坡。不过，咱自己家的四大名着看完了吗？那才是好东西啊。】 …… 第156章 五瓶快乐水 游戏上线之前其实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比如装饰商店页面，设置搜索热词，给游戏博主发送激活码，录制试玩视频，建立玩家群，发布推广以及预热等等杂七杂八的工作要做。 另外，先期送了激活码出去之后，内测玩家也会反馈很多意见和建议回来，开发者这边也需要采纳一部分内测玩家的意见。 工作虽然多，但比起高强度的开发阶段，收尾工作做起来，心里要轻松很多。 毕竟按下那个发行按钮的下一刻开始，这个虚拟产品就要开始为开发者赚钱了。 阿锤的游戏一直到最后才确定了一个简单又明快的名字——《发癫勇者大割草》。 难民营五人组聚在一起，另外四个人站在阿锤朱远的位置后面，看着他用affinity photo把游戏标题画好。 封面图没有，他学着几十年前的《过山车大亨》的风格，录制了几段游戏实机视频，就作为游戏的封面背景了。 不然找画师做一批封面素材，再组装成启动画面，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好啊，”五车哥说，“这有算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这些年，其实大家都是在摸索中前进，因为长期都待在一起五连坐，所以很多经验心得，大家都是互相交流着的。 阿锤把更新好开始画面的游戏版本上传到了steam，最后把商店页面装饰了一下，就把电脑调到了睡眠状态。 “想去兜兜风，”他说，“你们一起不？” 另外四个人都表示同意，一行人很快下楼，上了阿锤那辆小破车。 滨海公园的风一年四季都不小，春夏时节湿润，秋冬时节干冷。 大白天的，他们五个人还是在露营地那儿点了一堆篝火，围着坐成了一圈。 最开始大家没有说话。 白天时候的篝火显得暗淡，但并不影响火堆的热量。 木晨曦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又一个朋友的游戏要上线了。】 另外几人很快点了赞，过了一会儿，老婆、孟佳，阿斌还有凤琴姐这一拨人也点了赞。 方敏抒在下面留了两个字，【加油！】 木晨曦把手机收了。 阿锤说，“曦木，你那木木镇做得怎么样了？” “这一阵子都在画素材了。” 阿锤耸了耸肩，拿着烧火棍拨弄了一下火堆。 九九坐在他旁边得，问他，“我说锤哥，游戏要上线了，应该高兴才是啊，你今天这兴致不高呀。” 阿锤扶了扶眼镜说，“我要回老家啦。” 他宣布的这个消息让众人皆是惊诧。 小满问，“我说，你这游戏还没上线呢，我们大家都觉得这游戏应该有戏，你这个时候回老家干什么？回去当公务员啊？你也没考啊。” “考啥呀，”阿锤说，“我怎么可能考得上那个。” 五车问，“是家里有安排吗？” 阿锤点点头，“我这全职子女当得够久了，游戏也做出来了，算是完成了二十几岁想要完成的一个里程碑，我爸妈叫我回长沙了。” 众人一阵沉默。 在一起几年了，这种时候想起要分别，还是有点不好受的滋味。 阿锤自己笑了笑说，“家里有安排的，听说是个国企，信息科，事少钱少离家近。” 九九拍了一下阿锤说，“在长沙那地方，钱越少，钱越多。” 他是在说长沙松弛，消费低。 反正比海云这种靠海的贸易港低，比这里松弛。 木晨曦说，“我脑子里已经有几年以后你拿把折扇在大街上散步嚼槟榔的画面了。” 话音刚落，小满嗔道，“曦木大神你就盼不得兄弟好啊？” 又对阿锤说，“锤哥，你可别嚼槟榔啊。” 阿锤说，“我特么连烟都不抽，最大的嗜好除了饮茶就是快乐水，还全特么是跟你们这群货学的。” 大家笑了。 木晨曦摆摆手说，“嗳，是我的不对，我的不对。” 五车哥说，“长沙也不远，那你以后还弄游戏的吧？” “弄啊，”阿锤说，“我上个游戏做得那么癫。钱没赚到，倒是让油管博主赚了大钱，这个游戏，说实话，有曦木嫂的加持，我觉得也赚不了多少，能有小满那个成绩就差不多了。” 鼓励的话大家都不想说，毕竟都是做游戏的，也知道什么游戏好玩，什么游戏不好玩。 除了九九，大家都有上线游戏的经验，这个割草肉鸽游戏是个小品，有噱头，大家也都清楚。 片刻，阿锤又说，“好了，咱们那个群就是因为在这儿点篝火得名的，我人走了，但还是赛博难民。” 九九半低着头不说话，忽然想女友了。 木晨曦看着他，仿佛看见曾经的自己。 李佑宣没有什么想法，他自己也浪迹了很多城市。 小满是姑娘，虽然精怪，但也敏感，此情此景竟然觉得有点伤感。 她就问，“梦想呢？不要啦？” “要啊，”阿锤说，“半仙啊，要说我那个游戏，我感觉和九的游戏比起来，都有差距。” 九九说，“你抬举我啥啊？” “不是抬举，”阿锤说，“我自己也感觉摸到了瓶颈。” 他看着海，海潮隆隆作响。 阿锤说，“像曦木大神，生活经历很多，看的书也多；像九，你比我会构建一个虚拟世界；五车哥就不说了；杨半仙也一样，脑子里有点子。我做了这么久，脑子里蹦不出点子来了，想来想去都是些玩法，有时候自己做原型，做出来之后一细想，这好玩吗？别人为什么要玩？僵毁这么无聊的玩法，为什么这么令人沉迷？说真的，我一帆风顺的日子过久了，想不出感染人的东西。” 他又说，“就说木木镇吧，我最开始还以为是个低配星露谷，结果看了曦木的对话树和脚本，才知道什么叫精悍。总之，我也不想闭门造车了，让我想，我想出来的不是肉鸽就是横板动作，还编不出故事来，这种游戏一年上几十款，有几个最后能成的？我前几天玩《文明六》玩了个天昏地暗，有些东西真不是随随便便想出来的。” 他说着说着笑了，笑得很爽朗，“到时候来长沙玩啊。” 又对九九说，“你去昆明迎娶何心的时候别忘了把我叫上，哈哈。” “行，没有问题。” 木晨曦起身去买了五瓶快乐水，回来众人把五瓶快乐水凑在一起。 【三点了，饮茶！】 这天，阿锤直接用手机登陆了他的后台，按下了发行按钮。 “好了，我的梦想完成了一半，另一半等回去，一边上班一边搞了。” 他说完，刷新了一下后台。 众人围上去，“怎样？” “卖了二十六份。” “好了好了，锤哥，你现在也是有睡后收入的人了。” “啊对，睡觉以后的收入，简称睡后收入。” “哈哈哈哈。” 他们本来原计划是兜风，最后又发展成了篝火堆座谈会。 曦木开车去把小天后接来，大家吃着烤肉，围着秋天的火堆，小天后演奏加领唱，大家一起唱了一首歌。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路口是永远的停留，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有我最珍惜的朋友，给我最珍惜的朋友……” 第157章 社区工作 《发癫勇者大割草》的销量果然还是和大家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第一天的纯利四百多美元。 第二天五百多，第三天就掉到三百多…… 阿锤截了几个图，私聊发给了另外四人说，【销量大概就这么着吧，肉鸽太卷了，很难出彩。】 小满问他要不要打折试试，他拒绝了这个建议。 理由是，刚上线，原价卖了几天就打折，不太好。 他发消息给大家说，【等冬促再打折吧，后面估计也是进慈善包的料。】 这些话他都没在群里讲。 另一个独立游戏开发群里，萤石却把《发癫勇者大割草》的商店页面发了出来。 并评价说，【这才三十多个评论，而且好评率才60％不到，肉鸽还是太卷了一点。】 群友a，【这不是锤哥那个游戏吗?】 阿锤回复，【是啊。】 萤石艾特了他，【销量多少了?看这个评论数，过千了吧？】 阿锤回了个表情，【反正挺凉的。】 回完之后，他把群设置成了免打扰，后面群里又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了。 李佑宣晚上看到了聊天记录，本想打个电话给阿锤劝劝他。 但又觉得他做了这几年游戏一直没有什么好成果，勇者大割草其实投进去的成本也多，不管是技能，特效还是装备系统，都做得很用心，卖不好也确实因为这个赛道太卷了。 转念一想，觉得阿锤这个时候可能只是需要安静，于是，他放下了正要播出去的手机。 看着tim群的消息输入栏，编辑了半天消息，想驳斥萤石两句。 但是这一回他又不像嘲讽曦木那么明显，最后他只得作罢。 不料，过了一会儿，萤石居然主动找上了门来。 【听说杨小满那个模拟经营游戏和aqa电艺签发行了？】 这个人，消息倒是很灵通的样子，李佑宣想了想，最后没有理他。 有时候，努力和成功确实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 阿锤走的那天，大家都去火车站送了他。 他退了孵化园的工位，那辆中华车两千块钱卖掉了。 木晨曦本来想买，但苦于没有地方停车，以及敏敏没有驾照，最后选择作罢。 阿锤拉着两个大拉杆箱，背上背着一个登山包，里面的家伙事就是他这几年在海云市生活的痕迹。 这天方敏抒也来了的，他和大家一一惜别。 最后他对方敏抒说，\"可惜了啊，曦木嫂，你帮做的技能背景音效真的很好，只是游戏次了一点。\" 他们握了一下手。 方敏抒说，\"没有必要这么早做断言呀，锤哥，你看僵毁都开发了十几年了，勇者大割草做了这么好的一个肉鸽基础，往后再拓展也行啊。\" 阿锤笑笑，\"曦木嫂，道理我都懂，我也想继续拓展啊，但是我构建不出来奇幻世界，所以我打算回老家去安心待着，努力过就够了。\" 方敏抒说，\"是蛰伏吧？\" 阿锤本来有些黯淡的眼神忽然放出了一些光芒。 他点点头，\"嗯，你说得对，蛰伏。\" \"加油！\" \"加油！\" 最后他笑着跟众人挥挥手，笑着转身进去了。 一列crh380a开出了海云站，一个独立游戏开发者的事业就这样暂告一段落了。 …… 秋风吹过喧闹的城市，车来车往的晚高峰里，一个清丽的身影戴着一顶萌萌的维尼熊头盔，骑着一辆白色的小电动车穿进了白鹤路，风把她的衣裙撩动，而她头顶的竹蜻蜓，则迎着风转动着。 这个点恰好也有一些遛完娃的退休老人、全职宝妈出来买菜。 其中就有人和那个清丽的身影打招呼，\"方老师你好啊，吃饭了没？\" 她会微笑回应，\"你好啊，这就回家做饭去。\" \"那方老师你慢点儿。\" …… 方敏抒拿到五星卡以后，最开始是接了社区组织的一些小型的演出活。 她唱歌唱得好，在海潮公园的比赛又夺得了冠军。 于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白鹤路小天后。 白鹤路社区的社区书记齐小菲是个很有能力的基层干部，辖区几万人的衣食住行文化娱乐等等事宜她心里都门儿清，更别说方敏抒这种特殊身份的。 一方面她挺欣赏方敏抒，另一方面社区也需要把辖区内群众的文化娱乐生活搞好。 因此齐小菲就和肖敏又去了一次方敏抒家，问她愿不愿意去社区给老人和小孩上声乐课。 这相当于是一份临时工的工作，每周给老年声乐班和少儿声乐班各上两个小时的声乐课，固定工资三千块钱。 而像社区组织的演出、或者单独帮社区群众排练节目则还是像以前一样单独算钱。 当时，齐小菲说，\"我们知道像小方你这样的歌手，在外面的演出价格不低。不过你也住在白鹤路嘛，社区的免费公益课和外面的学校不一样，不要求学员一定学会的，所以没有什么教学压力，就是看小方你愿不愿意。\" 三千块钱确实少，书记觉得有一线希望就应该来尝试问一下。 结果方敏抒听她讲完，点头如捣蒜一样就同意了。 她说，\"齐书记您别这样说，我在外面接活也不稳定呀，而且有时候压力也很大。您既然都看中我了，我当然愿意来社区上课啊。而且我跟小佳也说了，咱们社区的演出都是第一顺位。把咱家搞好了才能说其他的事情嘛。\" 齐小菲顿时对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歌手肃然起敬，而肖敏更是直接，\"方老师愿意来社区上课，我们往后的工作就好做了，实在太感谢了。只是这个报酬……唉，预算就只有这么点。\" \"没事，\"方敏抒温文尔雅地说，\"其实三千块钱真不少了呢。\"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于是社区的公益课里就新来了一个端庄又秀丽的声乐老师，上课教得特别好，说话和风细雨的，又温柔，对老年人还耐心。 很快，常常在社区里玩的那一拨人就跟她熟络了起来。 社区老年大学的老头老太太上她的课简直无比的积极，特别是大爷们。 至于原因，当然是方老师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唱歌又好听。 方敏抒对此事心里门儿清。 一天晚饭后，她就问木晨曦，\"嗳，木头老公，等你以后成了老头了，你是不是也会对小姑娘这么热情啊？\" \"啊啊？\"木晨曦知道这是送命题，起手先装傻。 她斜眼瞧着他说，\"你说说看嘛。\" 他知道装傻充愣过不了这一关，最后只得说一句，\"那啥，男人至死是少年。\" 方敏抒不说话，偷笑，这会儿她正在吃豆芽，一根豆芽菜露在外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操作的，嘴巴都没张开，那豆芽菜就像蛇信子一样，被她一点一点收到了嘴里去，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木晨曦问，\"你怎么不评论一下？\" 她说，\"其实我也蛮喜欢看帅哥的，养眼，像魏大叔就很帅，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大帅哥一枚。\" 她说完，夹了一块豆腐到木晨曦碗里，\"来，吃块豆腐补补。\" \"豆腐能补啥？\" \"补蛋白质呀。\" …… 第158章 金子 木晨曦站在白鹤路地铁站出口，想着方敏抒夹豆腐块到自己碗里时的那个样子，脸上不自觉地泛出了笑容。 她说传统的娘惹要精通厨艺，另外还要精通女红刺绣。 出嫁当天还要在新床上铺白娟，婆家的长辈第二天要检查白娟的。 在这之后，婆家才会往娘家送椰浆饭，出嫁的娘惹才能风风光光地回家。 木晨曦说这些都是封建陋习，说不相信她们那个世界还这么封建。 方敏抒却摇摇头说，这些习俗其实还在，特别是大家族之间的正式联姻。 但是入赘或者另起炉灶就没有这些规矩约束。 不过她还说，一般都是女儿多的人家，或者旁支的小门小户里，另起炉灶或者招赘婿的情况才会多一些。 这都是为了写那本新小说时，她讲的背景设定。 书里的顾北辰和沈南晴的故事倒是精彩。 【沈南晴为了自己的野心，在观察了顾北辰一阵子之后，决定嫁给他，招他进沈家门，但是不改姓。新婚之夜，沈南晴和顾北辰彻夜长谈，沈南晴将自己的心事和计划和盘托出，二人在沈家另起炉灶，最终，顾北辰帮助沈南晴坐上了沈家大长姐之位，而他自己则通过和沈南晴的婚姻，成为了实质上的沈家家主……】 路口的绿灯亮起，又一波车流轰隆隆地开过去，木晨曦张望了一下，还没有看见老婆的影子。 就低头翻了翻手机上小说的评论区。 【这个女主好有心机啊，怎么感觉是在利用男主。】 【不要感觉，就是。倒是这个作者还挂个单女主的标，真不知道后面怎么圆回来。沈南晴手段绝对狠，真看不出来两个人的感情线有什么进展。】 【金手指和系统都没有，就顾北辰这天崩开局，只能借沈南晴的势，就看后面这男主是软饭硬吃，还是借势破局了。】 【有一说一，这个作者写的大家族里那盘根错节的关系倒是真的到位。】 【看得膈应，沈南晴三观不正，男主也是个软脚虾。】 …… 木晨曦又看了看在读人数，快冲上八万了，差评就差评吧，他想，反正起码这本书能把糊口的钱赚回来，还要什么自行车？ 电动车的喇叭声响起。 他一抬头，方敏抒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 她坏笑道，\"帅哥，上车喔。\" 他反驳道，\"美女，下车喔，我载你。\" \"好嘛。\"她这一声答应拉得老长。 然后乖乖下车，坐到后面去了。 方敏抒坐在后座问他，\"好好的，你约我去商场干什么呀？\" 木晨曦说，\"现在说出来，是不是就不算惊喜了？\" 方敏抒嗔道，\"我都嫁给你过日子了，要那么多惊喜干什么呀？\" 她这是口是心非，其实只是她觉得木头随便做点她喜欢的事情，对她来说就是惊喜了。 比如，演出完了的时候，他在外场接她； 比如，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他给她买了一些小玩意； 比如，在她觉得家里有点乱，想收拾的时候，回家却发现他已经收拾了…… 这是十月里普普通通的一天，木晨曦早早从孵化园回来，给她打了电话，说在白鹤路地铁站等她，约她去商场。 演出一结束，她就骑着电动车兴冲冲地回来了。 下落的太阳仿佛浮在海面上，城市里一片金黄。 霓虹亮起，都市还是很繁忙。 方敏抒一直在后座盘算老公为什么约自己，好像自己忘了一件什么事情，想要去想起来，但感觉脑子里关于这件事情的那块区域被挖空了一样。 难受，又想不起来。 等到了地方，她才终于问他，\"你今天为什么要约我来逛商场？\" 他笑笑说，\"一会儿再讲。饿了吗？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怎么办？\" \"那就去吃潮汕牛肉汤？\" 她那在灯光下会显得晶莹的嘴唇弯成了一个弧度，同时也带出脸上两个酒窝。 \"好啊。\" 木晨曦牵着她走扶梯往四楼去了。 秋天是适合吃这样的清淡热汤。 滑嫩的牛肉下了肚，整个人感觉都通泰了。 木晨曦只跟她聊一些琐事。 比如阿锤回长沙以后已经在新单位入职了，国企信息科，当甲方，一个月到手六七千块钱，二十分钟就能从家到单位，事情也少； 比如小满和aqa电艺的于冉谈得不错，发行协议都已经签下来了，而且发行公司那边给了小满两万块钱的版金，这笔钱随便小满怎么用，只要游戏能按期上线就行，看来小满那个破烂客栈模拟器大有前途； 比如前天他在孵化园居然碰到了江勇斌，阿斌还是喜欢穿个拖鞋骑摩托车，那天他带着女朋友一起的，是孵化园楼上有家公司要装修，阿斌过来扛建材…… 她也用她自己的琐事来回应。 她说社区有个叫夏也欢的小男孩唱歌唱得特别好，节奏感很强，乐感也很好，她说欢欢妈想请她去给欢欢上课，但是她没同意，她说她怕上课的时候发癫，没个准头； 又说孟佳带着小江和小胡帮她录了好几个小样了，她觉得效果不错，想等着眼前这位键盘手一起合练，然后音乐节露个脸。 不过敏敏没有说她迟迟不录演奏级原声带的原因，没钱。 话嘛，她只拣好的说。 一顿饭就在这来来回回的琐碎中结束了，吃得微撑。 木晨曦问她，\"吃饱了吗？\" 她像个呆萌考拉一样点点头，\"饱了。\" 于是木晨曦拉着她下楼去了。 其实没有多大的惊喜，他就是想给她买个金手镯，以及一对耳饰。 还有就是，其实这天是自己的生日。 正式步入二十七岁的行列了。 而敏敏这个随时忘事的脑子，显然是忘了这回事的。 木晨曦一直不动声色。 等到两人走到了金店门口，敏敏忽然拽住了他。 她认真地问道，\"我想起来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对不对？\" \"是啊。\" 她的眉头立刻挤在了一起，\"你怎么不跟我说呀？\" \"我这不是带你来买金子了吗？你还陪我吃了一顿潮汕牛肉，就算过了生日了啦。好了好了，敏敏老婆，一个纪念日而已，不要搞那么大阵仗。\" \"你坏。\" 她说着把手机递到木晨曦面前来。 好嘛，手机正在振动，是备忘录的提醒。 【木头老公的生日，记得买蛋糕。】 至于为什么提醒的时刻是晚上，这倒不难理解。 别看敏敏她浑身八百个心眼子，那是状态良好的时候。 泛起迷糊时，她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虽然显得可爱，但是她身边那个亲人，总是很心疼她的。 木晨曦轻轻拽了拽她的手，她很安静地跟着他进去了。 \"欢迎光临，先生，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木晨曦说，\"我想给她选一个手镯，还有看看耳饰。\" \"好的好的，这边请。\" …… 第159章 人生的谜语 再淡泊的女人也爱首饰。 因为女为悦己者容以及女为悦己容。 她站在柜台前扫了一眼，选了一个并不大的镯子，8克重的，花纹看上去简单而光滑，并没有雕龙画凤。 柜姐把那个镯子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给方敏抒戴上。 “还是跟您很衬的。” 柜姐一边说一边把小镜子移到了方敏抒面前。 她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扬起脸问木晨曦，“这个好看吗?” 木晨曦说，“要不再试试其他款式的?” 柜姐一听，立马就要开始推荐。 但方敏抒却说，“不选了，就这个挺好的。” 柜姐问，“两位还需要耳饰是吗?” 方敏抒对木晨曦说，“你帮我选吧?” “好啊。” 木晨曦看着柜台里亮得晃眼睛的小金饰，选了半天，最后挑了一副镶了珍珠的耳钉。 “珍珠好看。”她说。 柜姐站在一旁烘托了一下气氛，“二位的感情好好哦，请问是选结婚用的三金吗？” “不是，”方敏抒说，“已经结婚了。” “恭喜恭喜。” 柜姐放弃了推荐戒指，木晨曦直接去收银台付了钱。 8克重的足金手镯并不大，那一对珍珠耳钉也很精致，她在小镜子面前又陶醉了半晌。 那镯子上有个很简约的浮雕，是一株兰花。 镜子里，耳钉衬着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又好看了不少。 柜姐在一旁说着场面话，\"您老公真的挺会挑的，像您这样脸型柔和的，戴上珍珠耳钉真的很显气质。\" 方敏抒笑笑，又瞥见了柜姐耳朵上的坠子，就说，\"你那个耳坠也蛮好看的。\" \"谢谢你，\"柜姐说着就问道，\"您看要不加我一个微信吧？如果往后您需要戒指或者其他的首饰，可以在微信上先找我。\" \"好啊。\" 她就这样加上了柜姐的微信。 虽然这种事情她肯定很快就忘，但是柜姐的角度不一样，她的工作就是卖东西，加的客户多了，总会有几个回头客的。 夫妻俩开开心心地走了。 方敏抒问，\"一共花了多少钱？\" 木晨曦说，\"不到六千块。\" 方敏抒把他的手挽得更亲密了些，\"明明是你过生日，你倒好，给我买金子。\" \"那你喜欢金子不？\" \"喜欢啊。\"她说，\"不过，你收到的版税就花了一大笔在我身上了。\" \"你这个人，能不能少说一点这些话？哦，我有大开销的时候，你就说夫妻共同财产，该用就用。我给你买金子，你倒又跟我分起你我来了。方敏抒，大女子主义放一放。\" 木晨曦笑了笑，\"问你喜不喜欢金子，你说喜欢。金子也是钱啊，钱又没花掉，又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你喜欢的金子。你就说我这个逻辑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她说，\"走，跟我回家。\" \"回什么家呀？\"木晨曦说，\"入秋了，你自己衣柜里面连越冬的衣服都没有。想冷死啊？三月倒春寒里没衣服穿的日子忘了啊？\" \"没忘没忘，\"她几乎条件反射一样就说了出来，\"那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会忘呢？\" 然后，刚来那天的窘迫样子立刻就浮现了出来。 又冷，又饿，心里又慌，可是还是要保持乖巧…… 真就是饥寒交迫、孤身一人坐在派出所的接待室里，面对着警察和领事的时候，他走了进来。 他把自己领回家，做了一份糖醋里脊，还装疯卖傻帮自己开到了药。 她觉得自己可能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天。 祖训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这雪中送炭又怎么说？ 那时候没有想过以身相许，但现在想起来，她惊讶于自己居然从来也没有用恶意去揣度过木头。 再后来她看见了一个向阳而生的人的品格，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动心的吧？ 甚至还一直隐隐惧怕他嫌弃自己。 但最后还是服从了自己的野心，悄悄追了他好一阵子，悄悄点燃他心里的一团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才终于如愿以偿地和他在一起了。 女追男并不容易，有心气的男人是不会被美色和金钱迷惑的，当初燕冬就是这样，木头一样。 婚姻就是执手相伴几十年，靠美色又能维持几年呢？ 且不说自己并不是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色美女，就算是，一样也有被厌倦的一天。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听上去简单，可是取出来这这一瓢，却要是三千弱水里最甘甜的那一瓢才行。 这就是人生的谜题吧？ 开始爱一个人可能没有理由，但是和一个人相伴一生，肯定需要数不清的理由。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木头喊她，\"嗳，敏敏。\" 她抬起头来，\"在呢，怎么了？\" \"半天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犹疑了一下又笑道，\"我在想，人生的谜语。\" 木晨曦有些惊讶，\"啊？\" 方敏抒说，\"木木镇的故事里，谜语小姐最后会给少年小鱼出什么谜语？谜语的题目是什么？就叫人生的谜语好不好？\" \"让我想一想。\" 木晨曦的思绪马上就飘飞到自己的游戏里去了。 偌大个繁华的商场好似立刻就与他无关了。 本来是他带着方敏抒在走，方敏抒刚从思绪里退出来，他立刻又沉了进去。 甚至还把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连着他的nas，开发工程虽然并不会放在nas盘里，但他自己写了个脚本每天一键复制文档进网盘，这样就方便他在外面的时候随时随地查看。 文档都是碎片一样的点子，但是这些点子只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就会神奇地自动串起来，仿佛打通任督二脉一样。 方敏抒选衣服去了，木晨曦连服装店导购的\"欢迎光临\"都没听见，自顾坐到了沙发上。 等方敏抒试好了两套快销冬装，付了钱打包好了出来，他还旁若无人地坐在那儿，飞快地按着手机。 【谜语小姐问少年小鱼，最后一个谜语，一生的谜语。】 【少年小鱼反问，请问你的一生呢？你待在这座高塔里出着各种谜语，谜语本身又是为了什么呢……】 【谜语小姐说，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呢？一生的谜语到底是什么？】 【游戏通关，玩家将获得成就，关于一生的谜语。】 木晨曦抬起头来，发现老婆在身边看手机，就说，\"走啊，选衣服。\" 她不答，却问，\"最后一个故事脚本敲定了啊？\" 木晨曦如释重负地说，\"敲定了。\" 方敏抒这才说，\"衣服早就买好了啦，一件羽绒服，一件大衣，还有两条800d的打底裤，还买了两条加绒的裤子，还有配打底裤的半身裙，怎么着都够过冬啦。\" 木晨曦惊讶道，\"这么快就选好了这么多？\" \"这还快？\"方敏抒笑他说，\"已经四十多分钟了好吗？木头老公，走啦。\" 木晨曦这才木木呆呆地站了起来，高高大大如他，也像个小孩一样被方敏抒带了出去。 第160章 想家了 从商场出来，两个人走在有些热闹的城市街道上。 方敏抒问他，“你以前的生日生日都是怎么过的呀？” “我？”木晨曦说，“我几乎就没有过过生日。” “这么可怜啊？”她停住脚步看着他。 “还是那句话，一个纪念日而已，小时候没有什么期待，现在对我自己来说，过生日又图一个什么呢？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吗？” 就在这个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她踮起脚，抚了抚他的脸庞，那动作爱怜得像个妈，她柔声问，“你是不是觉得人生太紧迫了？” “我吗？”木晨曦看着她温柔似水的眼睛，感觉心里正被来自她的温柔力量所包裹，他说，“有时候是觉得人生太紧迫了。” “那就是渴望成功。” “谁会不渴望成功啊？”木晨曦说，“我也有我自己对于成功的定义嘛。” “好的，木头老公，走吧。” 她又拽着他往前走了，这会儿木晨曦慢慢已经从游戏的思路里退了出来，但还是显得有一点儿被动。 看着她的背影，麻花辫上扎着一个白发圈，路灯在发丝上抹了一层若隐若现的光。 辫子随着她的步伐，轻轻地一动一动的。 这一刻，自己好像什么大男子主义都没有了； 这一刻，他发现了敏敏心里的大女子主义； 她总是自嘲说自己能量低，但其实，他从她这里得到了不少的关怀。 她以她女人的敏感和细腻，仔仔细细地把木晨曦心里地芜杂慢慢收拾整齐了，于是现在他自己的心里就变得更加宁静与祥和。 关于成功的执念也不再有那么深了。 她走在前面，街灯一盏一盏往后退去。 两个人的影子一会儿短一会儿长，一会儿变成十字形。 街上飘着油炸土豆和铁板鱿鱼的香味。 有时也有行人悄悄瞥上他俩一眼。 女的不算高，一米六多一点，男的不矮。 女的牵着男的，却有几分像是姐姐牵着一个大弟弟。 其实方敏抒也不知道这天晚上还能去哪里，只是拉着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都怪我，”她说，“设置提醒的时候把时间搞错了，没有给你订到蛋糕。” “订什么蛋糕呀，”木晨曦笑笑说，“有你就好。” 她莞尔，“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去海边烧火怎么样？” “叫不叫五车哥他们呀？” “不想，就我们两个人。” “好。” 他们回家，拿了方敏抒的乐器，临出门之前，又从冰箱边上的收纳筐里拿了几个土豆出来。 那个收纳筐放在电饭煲的旁边，是方敏抒有一次拆了快递之后的纸箱子做的，里面还垫了一些牛皮纸，专门用来收纳土豆。 之后，他们下楼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很快就到了滨海公园的露营地。 营地里的篝火堆已经是星罗棋布的了。 木晨曦把柴堆架好，在木柴下面垫上一些引火的材料，然后划了一根火柴把引火物点燃了。 火焰立刻腾起，又快速地变小。 他们两个人用身体挡着海风吹来的方向，火焰在熄灭之前，引燃了柴堆下面的细柴禾，又过了一会儿，粗木柴终于被引燃了。 一个热浪从篝火堆袭来，温暖了秋夜里一对恋人的心。 使他们觉得，即使没有什么荣华富贵，就这样两个人坐在海边拨弄眼前的一团火焰，也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情。 “完了，”木晨曦说，“我忘了把土豆放进去了。” “啊？”方敏抒先撇了一下嘴，然后在木头老公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我还等着吃烤土豆呢，你居然忘了。” “没事。”木晨曦说着就拿起两个土豆，有些中二地小声说道，“看我无情铁手。” 话音刚落，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火堆冲去。 “哎呀！”方敏抒一声带着担忧的小声惊叫还没结束，木头老公的手已经收了回来。 跟变魔术一样，两只手里已是空空如也，土豆滚了两圈，稳稳地落进了柴堆下面的灰烬里。 “烫着没？”方敏抒一把就把木晨曦的手抓过，借着火光凑拢了，一边仔细看，一边心疼地揉搓。 木晨曦半天没说话，等老婆摩梭了半天，他已是十分满足了，方敏抒这才回过神来，把他的手丢开，“嗳，我想起来了，你敢这么干，肯定不是第一次搞这种事情了。瞧瞧，我家搬砖的男人是久了没有搬砖，搞得我都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了，我真是白担心了一场。” “喂喂，你等等。”木晨曦赶紧靠拢她，“你这话听起来，怎么一股子黛玉味儿，你没事吧？” “你说呢？”她笑起来，然后就靠到了他的肩头上，“看会儿星星。” “秋天了，冬季大三角快要出来了。” “我知道，”方敏抒说，“天狼星，那儿呢，正亮着，还有南河三，参宿四。” “嗯，挺亮的，这三颗是我最先认识的。” 她没有吱声，忽而呢喃了起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宿和商宿在夜空中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 他接过去，“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海风忽然变得温柔，远天的繁星在闪烁。 她呆呆地在凝望。 木晨曦知道，她想家了。 于是陪着她，在这星空下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火焰噼啪了一下，木晨曦忽然想起前一阵子去找赵昔瑞聊的那个话题，就说道，“前一阵子，我去酒馆找过赵老板和鹭姐。” 她靠在他的肩头问，“你找他们干啥？” “我本来想去咨询一下多宇宙问题的，如果可以的话，本来还想找吉教授聊一聊这个话题。” “我是艺术生，但是我不傻呀。”方敏抒说，“这种问题，赵老板和吉教授最多能搞出来一个可以发表的宇宙数学模型，最多最多了。数学模型如果要变成理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的，即使理论做出来了，理论还得要验证，那就不是我们这种肉体凡胎能考虑的了。” 木晨曦摸摸她的后脑说，“你懂的倒是挺多。” 她说，“跟着鹭姐混，除了做菜，挖末日地堡以外，没事还能学点物理学段子。” 说完，她又自顾笑了笑。 木晨曦说，“但是我俩知道这个理论是肯定存在的呀。” “对呀，”方敏抒说，“我是万万没想到，我发一个癔症，居然能成为两个世界的奇迹。嗳，如果不是你，我会不会被拉去切片啊？” “打住，小天后，”木晨曦说，“你现在的身份是拥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人永久居留权的华侨！是有人权的！” “哈哈哈，”方敏抒笑了，“我就是喜欢看你这样一本正经吹牛的样子。” 木晨曦顿时扶额而笑，“我是一本正经在说话，没有吹牛。” “好好好，没有吹牛。” 第161章 《瑞澜小姐》 她顿了顿又说，“那赵老板跟你说啥了？” “他说他和吉教授的数学模型有新的进展，”木晨曦说，“他们求不出解析解，毕竟数学上很多方程都求不出解析解，这个不奇怪。但是他们借用超算中心的算力，搞出来一些数值解。数值解很特殊，具体怎么个特殊法我已经不知道了，反正为了这个发现，吉教授在欧洲物理杂志上发了一篇论文，讲我们这个世界可能存在镜像。” “镜像？” “就是普朗克常量是6.626乘以10的负34次方的一个宇宙。” 方敏抒直接忽略普朗克常量这种物理名词，脱口而出道，“那不就是我那儿？” “反正可能是，”木晨曦说，“也许是宇宙之外的宇宙，也许是这个宇宙里的空泡，我也搞不懂，反正他解释了一堆，竟然试图教会我偏微分方程，试图让我看明白他们的理论。” “那是你的奇思妙想点燃了赵老板的激情哈哈，”方敏抒说，“你的数学水平，老婆是了解的，随便整个什么东西，都要拿一本数学手册在那翻呀翻呀翻。” “老婆，人艰不拆。” “好，人艰不拆。” 木晨曦继续道，“反正我暗示了一下赵老板，说空泡世界有可能真的存在。他点了点头，跟我说，也许我们在仰望星星的时候，那个对称世界的人也在望着我们。” “也就是说，不一定是平行宇宙咯？” “是的，至少赵老板很确信地跟我说，世界之间一定有引力波的联系。” “哦，那我知道了，”方敏抒笑起来，“就像《星际穿越》里一样，保不齐我是直接穿过虫洞来的。” “大概可以这样说吧，来自星星的你。” 方敏抒爽朗地笑起来。 火光跳跃闪烁，星空又静谧。 吉他放在一边，她拉开吉他包，又摸起了熟悉地琴弦。 她说，“其实，带着这些念想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空气里弥漫起了烤土豆的香味，但是他俩来得匆忙，没有火钳。 木晨曦蹲在火堆前，拿着一根树枝拨弄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几个土豆拨出来。 在沙子里放凉了一些，他再把土豆捧在手里，一点一点剥了外面的焦皮。 “好吃，”她说，“香。” 她也给木晨曦拨了一个，他也说，“香。” 火光映照着他的吃相，方敏抒看着他吃，竟看入了迷。 “……天边的城市啊，是我思念的那个地方，我从鸢箩盛开的街角出发，穿过槐花飘落的街道，他们的笑脸啊，也是我最爱在阳光下谱写的乐章，记得那里吗？瑞澜是大地边上的咖啡馆，永不退役的煤油灯，还有石板街，和木造的小巷。亲爱的友人啊，让我为你唱一首歌，在这个雨夜里不要那样彷徨，我们都有家乡，我是你来自瑞澜的唱歌姑娘……” 这是一首来自蓝星的娓娓又柔和的歌，敏敏作词，敏敏作曲，敏敏演唱。 没有激烈的起伏，也没有酷酷的说唱，就是她宽和的女中音在轻轻地吟唱。 木晨曦听完，笑着抬起头来，“我终于听到这首歌了。《瑞澜小姐》，是不是？” “是呀，”她笑了，“你想听我就会唱给你听，结果你一直又不问，我就一直留着，想等到你生日的时候再唱，呵，还好没有忘。” “我以为这首歌写的会是一个特立独行的都市女性。” “没有啦，”方敏抒说，“瑞澜小姐写的是一个流浪歌手的故事，那个流浪歌手就是我在星光灿烂的背后，在大幕落下以后的空虚寂寞里幻想出来的一个影子。哎呀呀……” 她伸了个懒腰，朝着星空感叹着说，“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啊。” 这日天晴，弦月，因此星星很多。 后半夜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银河，银河璀璨，悬在半空中，像敏敏黑发上的银色发箍。 没有什么样的生日比这样过，更令人幸福的了。 …… 锤哥回了长沙之后反倒在群里活跃了起来。 毕竟闲暇的时间变多了，而且他没事也自己拿自己的游戏当素材，剪辑一点鬼畜视频放到b站上去。 其他的一些游戏博主也发现了阿锤做的这个看上去有些因崔斯汀的肉鸽游戏。 虽然没有什么剧情，手感也比较僵硬，3d俯视角的割草游戏，明亮配色的低多边形建模处处透射着贫穷的气息。 但这个游戏是完备的，脱离了抢鲜体验阶段的，而且玩法简单直接的，这就超越了很多半成品，超越了很多异想天开的制作人放到steam上做梦的作品。 因此慢慢地就有几个博主做了些视频。 【推荐：优点，简单直接；游戏的缺点，虽然系统很多，但是不耐玩，所以显得价格有点贵。没玩过肉鸽的玩家可以玩买来玩90分钟试一试，然后退款即可。这个价钱可以等冬促买更好的肉鸽游戏。】 【有26人觉得此条评测有价值，有5人觉得此条评测很欢乐。】 因为有博主做视频，带了一些流量出来，连带着游戏的销量也起了一波。 难民营群里，小满说，【锤哥，你的游戏是天生的视频素材圣体啊？b站那几个游戏视频又是几万的播放了，我看你的评测数怎么还是几十条。】 阿锤很快回复，【没事呀，睡后收入，每天刷新一下网页就发现有钱进账的感觉挺好的。而且都卖了几千份了，不管怎么说，对于独立游戏来讲已经可以算是一定程度上的成功了啊。】 小满说，【锤科长现在这心态，真是稳如老狗。好啊好啊，终于不是跟我们五连排的时候满脸怨怼啦。】 阿锤发了一个斜眼笑，艾特了一下九九。 没动静。 小满说，【别艾特了，今儿就我一个人在孵化园。明天海云滨海沙滩音乐节，曦木两口子忙着排练节目。五车老哥找范老师去了，你的好基友这会儿显然在陪昆明大小姐。】 阿锤说，【啧啧，照这么说，全都是出双入对的，哥布林洞穴里就剩你一个亚马逊哥布林啊？】 小满说，【嗯嗯嗯，你这个炽热哥布林。】 她又发消息，【对了，你这回去搞了个这么好的工作，是不是也琢磨着要谈对象结婚了呀？】 【这你都知道？】 小满说，【反正我觉得你要回归生活啦，怎么样？家里有安排吗？】 阿锤回，【等我悄悄咪咪地跟你讲。】 片刻，他私聊小满，发过来一个姑娘的照片。 【哎哟喂，进展真快啊锤哥！】 阿锤说，【别闹，本来是打算给九看看的，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啊。】 【哦，那得祝你好运了。】 阿锤说，【你也加油。】 【加什么油？】 他又说，【加油把破烂客栈模拟器做出来啊！】 【那还用说？哈哈。】 …… 第162章 排练 方敏抒和木晨曦其实期待这次音乐节很久了。 歌单在很早之前报名的时候就交了上去，毕竟音乐节是要对游客收门票的，算是商业性质的演出，演出时演唱的歌曲，除了极少的一部分公版歌曲以外，大部分的曲目都有版权问题要处理。 所以主办方要求歌手和乐队都提前把曲目报上去，这样好一次性把歌曲的演出授权都拿下来。 方敏抒一首原创曲目都没有选，最后他们拟了三十多首曲目交上去。 负责处理歌曲版权事宜的那个人对此还是有一点儿惊讶的，不过孟佳解释说，他们乐队反正每个人都可以唱，三十多首是打算唱一天的。 这么一解释，就显得合理了许多。 第二天就要开场了，他们仍旧是在滨海公园里排练。 乐队一共五个人，键盘手木晨曦，吉他手孟佳，主唱方敏抒，贝斯手小江和鼓手小胡。 演出的音响设备是孟佳带着小江和小胡，三个人一起到专门做舞台设备的地方租赁的，租设备的钱和报名参加音乐节的钱都是方敏抒一个人包圆了。 小江问孟佳，“我说孟总，咱们跑这一趟音乐节能挣钱吗？” 孟佳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没有参加过音乐节，都是一样，沾敏敏姐的光。” 小胡看着他俩，不说话。 小江瘦高一些，小胡则要矮胖一些，也要内向一些。 小江说，“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后来因为发现赚钱太难，就搁置啦。” 小胡笑了，“靠音乐糊口是挺难的，现在咱们也能糊口了嘛。我说老江，谱子拿过来，再练一练。” “对，”孟佳说，“你俩先练着，我去给你们搞点水。” 她离开之后很快又提着五瓶饮料回来。 方敏抒接了孟佳递来的两瓶，而木晨曦则十分专注地在听老婆讲一些常用和弦的奏法。 孟佳提这另外三瓶走到小江小胡这边，一人拿了一瓶，早已排练得有些口干舌燥了，这会儿饮料喝下去，只觉得无比的甘甜。 小江问孟佳，“孟总，咱们这个乐队这样就算成立了？” 孟佳把饮料瓶盖上盖子，然后说道，“你现在这么问我啊？我倒是希望我们的乐队就这样成立，但是没有这么多演出啊，养不活你俩。” 小江和小胡同时望向了方敏抒。 孟佳说，“别指望敏敏姐，她在社区和电视台都有固定活儿，没法带着你们搞乐队。” 小胡说，“孟总，是敏敏姐上次给我们塞了红包。” “啥？”孟佳惊讶，“给你俩塞红包了？” “对啊，”小江说，“为了录歌的事情，推辞不过，只能收了。敏敏姐说她希望把那几首歌录好，还说以后机会还多。” “她才是真老板，”孟佳笑起来，“她都这么跟你俩说了，那意思就是往后找乐手优先找你俩，这么看来，要是说咱们是一个乐队，倒也没毛病。” 小胡说，“我们当然愿意和敏敏姐组乐队，这属于是大佬带咱们飞。” 孟佳不自觉地抬头望了方敏抒一眼，她这会儿正在和晨哥说笑。 然后孟佳说，“敏敏姐是古道热肠，你们俩放心吧，敏敏姐往后是要自己做专辑的，当然，能不能红另说。” “她写的歌是真好听。”小胡点点头说，“上次那首《爱吃糖醋里脊的小馋猫》属实是唱着唱着我就饿了。” “老胡啊，”小江取笑他说，“你该减肥啦。” 小胡说，“吃饱了再减肥，不然敲鼓没力气。” “哈哈哈哈。” 三个人笑了一会儿。 饮料喝完了，也休息够了，方敏抒听见他们三人的笑声，和木晨曦一起走了过来。 木晨曦说，“我弹电钢技术比较菜，请大家多多包涵。” 孟佳三人连连摆手道，“晨哥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方敏抒则问他们，“你们刚刚在笑什么啊？” 小胡抢白，略去减肥的一节，然后说，“我们在想敏敏姐以后做的第一张专辑会有些什么歌。” 方敏抒莞尔，“留个悬念吧。” 她又说，“《灯火照街晚》和《爱吃糖醋里脊的小馋猫》已经录了，我这儿还有一首正在写，然后下次我们录《瑞澜小姐》。” 小江和小胡疑惑，“《瑞澜小姐》？” 孟佳解释，“这个我知道，瑞澜是一座虚构出来的梦想之城。” “原来是这样，有意思啊。” “好了好了，”方敏抒拍拍手，“再来一遍啊，那首法语歌，《荣耀向我俯首》。” “好的。” 众人很快就位，她又和木晨曦四目相对，秋波暗动，以示鼓励。 本来他们是打算取消这首歌的，后来木晨曦又说还是加上去吧，于是就加了上去。 方敏抒倒是觉得，音乐节上，她一个女歌手唱这么一首男声摇滚，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木头心里没有于连，但是木头心里有于连身上那光明的一部分。 她也想把这首歌唱好，除此之外，还有他喜欢的《起风了》。 至于后面这首，他们五个人商量了一下，让木晨曦主唱，方敏抒给他合音，另外三人演奏。 要说敏敏姐对朋友好，在这种事情上就就可见一二。 孟佳、小江和小胡都有自己喜欢的想唱的歌，毕竟站在最前方做主唱是一件很令人心潮澎湃的事情。 商量曲目的时候，他们本来还琢磨着要不要提出来。 倒是方敏抒，非常稳重且肯定地提议说一人唱几首自己喜欢的歌也很好的，音乐节嘛，像他们这样没有名气的小乐队，主打就是一个玩得开心，只有乐手自己感受到开心了，才能感染观众。 最后商量下来，这场音乐节，方敏抒要给老公合音，要和小江合唱，要给小胡拉小提琴伴奏，还要给孟佳当吉他手，整个一个十项全能。 小江小胡很是佩服她。 他们觉得敏敏姐也是底层歌手，可业务能力强悍如斯，那些台前的明星得强到什么程度？ 这个疑问他们一直带着，直到后面随着方敏抒闯出了一番名气，真正接触了娱乐圈之后，才发现，原来敏敏姐才是真正的实力派…… 第163章 儿子给你上眼药 还没到十一月，不算深秋，靠海的地方也没有那么冷。 何心好长时间没有休息了，得知方敏抒报名参加了滨海沙滩音乐节之后，就特意安排了两天的休息，把切花收储的那部分事情跟丁叔叔交待了一下之后就定好了飞机票，一如既往的经济舱。 临行前两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何父忽然说，“老三，我看你好像有一阵子没有去拜访你那边的客户了，之前我跟人打牌，人家还说有一阵子没看到你了。” 何心没当回事，夹了一筷子菌子说，“我知道啊爸爸，最近花农那边事情有点多，我就没去客户那儿。” 何父说，“那后天你带点东西去人家那儿拜访一下。” 他想起最近老三图下乡方便，老是开一辆老哈弗下乡，又觉得老三年纪小，就又提醒说，“记得开你的奔驰去，别啥事都开那辆旧长城。销售的事情多问问你大哥二哥。” 何母给丈夫夹了菜说，“老三还小，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干什么？” “就是年龄小才要注意，”何父说，“生意场上谁会因为你年纪小就让着你的？越年轻越欺负你。” “爸爸，我知道，”何心说，“不过后天我去不了，我要去海云玩，飞机票都定了。” 何父夹着菜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吃饭的动作，片刻后他说，“去吧去吧，老三你也辛苦。” 他说着看向何母，问道，“老三是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噶？” 何母点点头，“是的。” 何心乖巧道，“谢谢爸爸。” 其实她看出来老爸有点不开心，最近有几笔贷款要到期了，这种事情爸爸从来不会专门跟讲，是半个月前，爸妈在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她恰好听见的。 不过，听见了就听见了，爸爸也没说什么。 最近家里的切花销售量也在下滑。 市场竞争压力大，贷款到期了要还，家里的新冷库建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回本，花农那边签了协议的，到了收获季节，人家出的花只要合格，必须去收回来。 说白了，家里这点鲜花买卖，不过就是进销存，削峰填谷，打个时间差。 销售才是安家立业之本，销售一不好了，就是客户跑了，客户为什么跑了，总有原因。 万丈高楼平地起，何心最佩服爸妈的就是这一点，这么大的家业都是一单一单做出来的…… 虽然这些变化暂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爸妈做了几十年生意，这种风吹草动未免会感到压力，感到敏感。 她想着这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好夹菜吃饭。 大哥却说，“老三，有谱没谱啊？我就看你上赶着往海边飞，一趟一趟飞机票多少钱了？你这朋友耍得贵。” 父母不语，等着三个孩子发挥。 何心辩白，“大哥，我都坐的经济舱。” 大哥说，“经济舱来回一趟也是一千六。老三，我不是说舍不得这个钱，你也不差这点。我是说，你老是往海云跑，这都一两年时间了，这么吊着也不是办法啊。” 二哥问，“老三，他没欺负你吧？” 何心摇摇头，回答道，“他没有吊着，而且带我回家见过父母了的。” 二哥嘟囔了一声，“搞得好像看不起我们做生意似的。” 妈妈终于发话了，“老二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三去见过人家父母，没有的事。” “妈，”二哥说，“我们也是觉得老三老是这个样子不是个办法。隔着这么远，每次过来玩都是老三陪着在外面，也不说到家里来看看。” 二哥停顿了一下，又对何父说道，“爸，老三是姑娘，我们两个当哥的也是怕老三被人吊着，大好青春给耽误没了。” “行了，”何父说，“你们两个当哥的，有空多操心一下家里的生意。” 他又对何心说，“你去海云玩几天？” “两三天吧。” 何父点点头，“事情安排好就去吧。” “谢谢爸爸。” 是夜，老夫妻两个说起晚饭时候的事情。 何父说，“老大老二给我俩上眼药呢。” 何母说，“老三说想等到正式一点再带小沈来。老何，今天这个事情，要不是小沈主动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这眼药不就上上去了？” 何父叹口气，“三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何母说，“行了，睡吧，咱们家可以了，两个大的虽然贪玩一点，但是有一点好，不赌钱。老三又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呵呵。” 何父笑起来，“一转眼三个人长那么大了，你看他们三个，像不像小时候抢东西互相告黑状的时候。” 何母说，“一辈子看着都像小孩。对了，你觉得小沈怎么样？” 何父说，“电话里能听出个什么来？我又不懂这些知识分子家庭的孩子。” “我看你态度也有变化，对小沈印象应该还可以吧？” 何父说，“你将来是要当丈母娘，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顺眼，你看老吴的老婆，对那女婿跟亲儿子似的。我看你也有往这方面发展的趋势。” “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是想到要嫁女儿了，心里不爽了么？” “没有。” “嘴硬。” 何父想了想，这才又说，“老三单纯，这样也好。” …… 何心下飞机的时候，发现九九开了辆新车来接自己，是一辆不到十万块钱的小电车。 “哎呀，你摆地摊卖花就攒够买车的钱了呀？” 九九笑了笑说，“我妈换了辆新的，就把这个旧的给我了。” “哦……”何心的语气拉得老长，很是揶揄。 九九笑道，“你是明知故问，还要取笑我一下子。” “哪有？”何心不认账，“没有的事。” 沈时玖扭头看了看女友，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 就没有说话了，启动了车子。 但是他生疏，一脚电门踩重了，车子狠狠往窜了一下，开车的没感觉，坐车的何心吓了一跳。 “哎，停车，”何心说，“还是我来开吧，你这技术，还得练练。” “那行，正好曦木给我发了一份技术文档，我看看文档。” 两人立刻换了位置。 何心开车在乡下的机耕道上窜惯了，开着这小电车行驶在海云市的车流中，那叫一个龙飞凤舞…… …… 第164章 分头行动 滨海沙滩音乐节很热闹。 中间三个最大的舞台是给最大牌的那几个歌手和乐队准备的。 大牌歌手一般其实很少参加音乐节，主要是商务本身就很多，演唱会，商演也多。 不过这一回还是来了几个颇有名气的，只不过节目少，也就来问个好，露个脸，唱一两首歌就算完。 算是一种艺人自己的地推活动。 其他的小歌手和小乐队则是按照主办方划定的区域摆摊子。 大牌歌手能带来号召力，小乐队小歌手们多少能沾点光。 靠音乐节赚多少钱不现实，赚点粉丝倒是真的。 其实，一个职业艺人只要有真爱粉，并不需要很多，就能像个正常小个体户一样活下去了。 音乐节少不了美食和烟火气，各种美食小摊就散布在整个场地里大大小小的舞台所构成的缝隙里。 这边歌手们激情献唱，那边的烤串摊上则是阵阵肉香，啤酒和软饮料开怀畅饮，逛音乐节就是吃喝畅饮加欢唱，为喜欢的歌手和乐队摇旗呐喊，大声喊叫合唱，把生活里那些令人不快的积郁和瘴气全部发泄掉，才叫过节。 “人好多呀，”杨小满说，“比cj还热闹。”（cj，chinajoy，中国国际数码互动娱乐展会） 沈时玖说，“那不一样啊，小满。cj是展会，这是过节，过节当然比展会热闹。” 小满和五车哥是第一次来参加音乐节，倒是范婕来的时候轻车熟路。 一问才知，人家范大编辑还是个摇滚迷，还追过几个小乐队的livehouse。 李佑宣说，“看不出来呀，完全看不出来，平时这么干练的人。” 范婕微笑了一下说，“啊，看不出来的就多了，谁能不爱摇滚呢，哈哈。对了，老乐队，叫比吉斯的，你们听过吗？” 众人摇头。 范婕又安利道，“男人唱假声的巅峰啊。” 看得出来她挺兴奋，而另外几人听她这么一说，马上就拿手机出来搜索上了。 这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 此时，一行人站在一处烤串摊前，等着摊主烤他们要的串。 热油落进炭火里，滋啦炸响，炭火沾了猪油又窜上来一团火焰，然后带着孜然椒盐香味的烤肉焦香就弥散在了空气中。 几个人顿时嘴里就淌起了口水，一个一个闭口不言，生怕哈喇子流出来。 片刻，烤肉好了。 一人拿了一把。 范婕说，“走啊，边走边看。撸串听歌，这才是音乐节的正确打开方式。” 她指了一个方向又说，“那边有几个不错的摇滚乐队，我打算过去听一听。你们呢？” 小满一看这阵势，全都有伴，这不是欺负单身狗吗? 她顿时尬笑了起来，“哎呀呀，来的时候我没想这么多，这下子我成灯泡啦。” 李佑宣一看眼前这阵势，将沈时玖一把拉了过来，“要不这样，我和九去逛，你们三个女的一路，如何？” 范婕点点头说，“可以啊，这样挺好。” 小满说，“嗳，我就开个玩笑，要不我还是自己去逛得了。” 何心说，“别呀小满，范老师这样安排挺好，我们爱听的和他俩爱听的可能不一样。我们先去转一转，一会儿再到敏敏和曦木那儿碰头，我也想跟你玩一会儿。” 她说话说得揶揄，还偷瞥九九。 估计是想找小满问点九九的尬事。 “行，”李佑宣说，“那就这么定了。” 杨小满心里一阵感动，这样安排也挺好。 倒不是说一个人不能逛，主要是这种呼朋唤友才更有乐趣的事情，一个人在这儿转悠有点怪，且有一点无聊，令人感觉好像是生活很无趣似的。 她从来不认为生活无趣，她其实最擅长在生活里找乐子。 众人议定，就分头行动了。 何心和范婕初次见面，小满就在中间介绍润滑了一下，何心得知范婕是名校中文系硕士之后，一脸的崇敬之情。 何心对范婕说，“我平时挺喜欢看书的。前几天看了《麦田里的守望者》，看哭了，然后我去网上搜，网上说这个书很low。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在意那个，”范婕说，“爱看啥看啥，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 “可是这个书真的很low吗？” “那是所谓的文青在带节奏呢，”范婕说，“非要给人家分个高低贵贱出来，真是好笑，真正搞文艺的，像他们这帮游戏制作人也算是干文艺工作，游戏也是文化艺术么，都在忙事情，哪有空到网上去虚空索敌？” 她一通话说完，就如像写论文时候一定要引用点大牛的资料一样，她也搬了个大牛出来，“对了，苏童老师就很喜欢《麦田里的守望者》啊，他说情绪感染，描写，生动，这本书都是顶级的。” “他还说了啥呀？” 范婕扶了扶眼镜，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他还说，他们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不好，他很伤心，哈哈哈哈。他还说，他们说《白鲸》很顶级，但是他看不下去，枯燥乏味，所以他不看了。” 何心和小满听着范老师这么说，立刻笑了，“原来大作家都这么真实。” “那是，和那个把快乐留给自己，把伤心留给别人的大作家余老师一样真实，哈哈。所以，自己觉得好看爱看，就多看，不好看不爱看，就不看。” 何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范老师最近在看什么？” “客气啦，何心，叫我范婕就行，”范婕说，“我在看网文啊。” 小满正在一边喝汽水，不知怎的，一下没绷住，满口的雪碧喷了出来，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急得何心赶忙给她纸巾，小满一边摆手一边擦嘴一边说没事。 范婕说，“看来小满知道我在看啥。” 小满呛了汽水，却身残志坚，带着咳嗽猜测说，“是不是看曦木那书?《开局啥也不是，但娶了南洋小天后》。” 范婕打了个响指，“bingo。” 何心也兴奋起来，“曦木大神的书，我也在看，哈哈。” 小满说，“得了，咱全成了曦木的书粉了。” “不但是书粉，还是敏敏的歌迷，笑死。”小满一耸肩，大叹一声，“啊，我和我的文艺朋友。” 范婕说，“满神，别装逼，装逼遭雷劈，你也是文艺人士。” “好吧，搞游戏也是文艺……” 何心说，“还是觉得神奇，范老师居然看网文。” “网文怎么了？网文不是文？管他什么文，好看的，积极的就好文。”范婕说，“就是最近看上网文了，忽然又想出来一个课题，同学群里一问才知，南大的那帮人早把网文研究上了。我有个学姐在南大读博士，一年要看几千万字的网文，笑死。” 何心惊奇道，“啊？！那不是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看啊？” “对啊，笑死我了，”范婕说，“她有个吐槽，你们等等啊，我给你们翻翻。” 她拿出手机，翻了一会儿，递出来，“喏，看。” 何心和小满凑过去一看，那姐们儿发了一条朋友圈。 【尝屎英雄泪满襟。】 嗯，这是一条有味道的朋友圈。 …… 第165章 那不好玩 另一边，李佑宣和九九倒是没有聊什么私事。 九九说，“你跟曦木合写的那本书，我认认真真学完了。” “感觉怎么样？” “就是有一种把很多零碎的东西串起来的感觉。” 李佑宣说，“凭心而论，你的那个游戏挺有意思的，有一股《矮人要塞》的味道。” “卧槽，”九九说，“哥，评价这么高啊？我要飘的。” “你飘什么？”李佑宣笑笑说，“只是有《矮人要塞》那个味道，慢慢来吧，感觉你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做。” “曦木说让我尽量节约一点，小心被拖死了。” 李佑宣点点头，“曦木是过来人，你自己考虑一下。看看是先砍点东西，然后按抢鲜体验上线？上线了再一边搜集意见一边慢慢改，还是一直闷头开发下去，最后直接完整版上线，总要有取舍。” “嗯。” 九九陷入了沉思。 这个话，锤哥回长沙之前，有一回两人一起在他家里的开发的时候，锤哥也说过。 不过阿锤就没有五车老哥说出来的话这么稳，当时他说感觉自己已经到瓶颈期了，冲了两波之后发现除了玩法和技术，游戏背后带着的其他东西也太多了。不管是《星露谷物语》还是《kenshi》，或者《坎巴拉太空计划》、《僵尸毁灭工程》，以及他们都很喜喜欢的《矮人要塞》和《环世界》。 要说玩法，《星露谷物语》不过种田； 《kenshi》不过打怪升级； 《坎巴拉太空计划》不过就是组装火箭； 《僵尸毁灭工程》不过就是生存； 像《矮人要塞》和《环世界》这一类，前者是城市建造，后者是城市建造加塔防。 可是为什么就这么好玩？ 那天沈时玖忽然半开玩笑似的说，“据说席德梅尔当初和比尔在游戏厅里玩了雅达利的街机，然后席德梅尔跟比尔打赌说，‘我们一定可以去做一个比这游戏好玩的东西出来’，然后就有了《红色男爵》。” 阿锤说，“再后面有了《文明》，再后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九九说，“曦木上次跟我说，席德梅尔立项《文明》的时候，他说是因为他们没有微软的那种高帧率即时刷新的技术，所以他们设计《文明》的时候选的是回合制。” 阿锤说，“对，但是《文明》成了一座高峰，《帝国时代》系列虽然也经典，但是距离《文明》差很远。一包瓜子一盒烟，一局《文明》玩一天；我晚上九点开了一局《文明》，晚上八点就打完了……” 两人聊着玩笑话，笑了笑，过了一会儿，阿锤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我知道了。” 后来九九问阿锤选择回长沙是不是有那晚聊天内容的原因，阿锤说那不过是一个契机，让自己认识到玩法和技术并不能说明什么，哪怕是3a，扑街血亏的也不是没有。 3a总不能说技术出问题了吧？技术在游戏里永远都不是决定性的，美术也不是，《矮人要塞》多少年了都没有画面，全是符号，后来才有了一个非常简陋的画面。 所以后来锤哥在微信上跟他说，【技术差就找曦木和五车老哥学学，问我也行，我觉得你那个游戏比我的割草游戏有意思。你加油，我也没放弃，兼职开发也是开发。】 …… 沈时玖开发他自己的那个游戏之前，是《我的世界》的忠实玩家，从小玩到大的。 大学毕业后的某一天，爸妈找他谈未来，他觉得有一些迷茫，有时候他自己也在想，爸妈都是高知，自己倒好像是个废柴一样。 爸妈没有给他什么压力。 妈妈说，“你爸要操心事业操心学生，没功夫操心你，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要多一点，不过，其实我对你也没有什么要求。我跟你爸商量了，就一点，你自己养活你自己，看看你想做什么。我跟你爸的人生经验对你来说不一定管用，你也知道，人需要觉醒，觉醒需要经验和见识去积累，所以将来的路，你自己看着走。” 他就是带着这样一番叮嘱离开的学校，第一份工作是一家手游公司，说是策划，其实是打杂，一个月到手三千多块钱。 而最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这家公司里好像没有人热爱游戏，天天琢磨的是赢利点和流水，跑商务的那几个游戏业务经理琢磨的是哪家模特公司的嫩模比较美，哪家洗浴中心的技师比较漂亮，参加游戏展会重点是找漂亮模特，就是不琢磨游戏怎么做好玩。 他干了几个月之后离开了，后来在一家贸易公司里做了一阵子外贸跟单员，直到认识了何心。 有一天他对这位远方的网友说自己想摆地摊，然后做一款好玩的游戏出来，这位远方的网友就问他要不要卖花，说可以给他供货。 两个人就是这么熟悉起来的。 后来何心问他为什么想摆地摊。 他说摆地摊养活自己。 她又问，“然后呢？” 他说，“也许是看书？然后找到一件自己能够一直做下去的事情。” 她问，“什么事情能一直做下去。” 他说，“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会儿他就有一点想自己做一款好玩的游戏了。最后还是决定自学，然后走上这条路。 再然后才接触到更多的独立游戏，于是好像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一样的兴奋。 再之后，曦木介绍他玩《矮人要塞》，他对于这个游戏简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最开始玩的是英文版，但丝毫不影响他沉迷到那个世界里去。 而《矮人要塞》的作者有一句名言，“我们不想做商人，那不好玩。” 《矮人要塞》的作者亚当斯兄弟确实有资格说这个话，也当之无愧。这游戏从一开始就是开源的，一直在免费更新。 后来因为亚当斯哥哥得了癌症，要赚钱治病，当时开源社区的捐款没有办法覆盖医疗费了，他们这才决定发售游戏，但免费一样可以玩，即使如此，《矮人要塞》还是为兄弟俩带来了上亿美元的利润。 然后他们买了辆本田思域，因为一直都想买这个车。 至于那泼天的富贵，兄弟俩全部捐出去了，只留下了治病的、以及让生活过得宽裕一点儿的钱。 那句“我们不想做商人，那不好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 第166章 舞台气质 热爱游戏的玩家对于一款神作的感情是很深的，游戏在中文区售价108元人民币，无官方中文，即使如此，还是有大批中文玩家购买。 【不为别的，送钱给爹治病。】 【神中之神，一大堆世界名作的爹。】 亚当斯兄弟的话直入沈时玖的内心，游戏不就应该是以好玩为第一标准吗？ 对于这件事情，老沈简明扼要地和他说了一下。 老沈说，“好玩的东西被需要玩的人需要，当然就有价值，那好玩的东西是人创造出来的，作者付出了劳动，作品换成了钱来养活自己。劳动价值论，资本论第一卷的内容，小沈。我也去看过《矮人要塞》了，这种作品，将来必定是全人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说白了就是旷世名作，市场反映的是人们认可的旷世名作的价值，不是资本家营销出来的那个价格。懂了吗？” “懂了，老爸。” 对沈时玖来说，父母都是站得高看得远的人，这是他人生的一大幸运，更大的幸运是，父母也不会因为自己站得高看得远，就要求他也站得高看得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这也是老沈跟他讲过的话。 …… 沈时玖和李佑宣被一阵熟悉的歌声吸引到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曦木夫妻的场地前。 而正在演出的木晨曦也看到了他们两个人。 这天木晨曦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薄卫衣，内里搭着衬衣，下身是深色的直筒牛仔裤，以及一双马丁靴。 场地面前围了二十几个人，有在沙滩上席地而坐的，也有站着的。 无一例外都被这个五人乐队的演出所吸引。 李佑宣笑着对沈时玖说，“你看，曦木今天这造型，简直潮男，哈哈哈。” 九九说，“键盘手曦木，今天简直是个帅，不行，我得拍一张给锤哥。” “哈哈哈，你拍吧。” 九九几张照片拍完，刚刚打开难民营篝火堆群，结果发现有人捷足先登，发了好几张照片。 仔细一看，全是小满发的。 再仔细一看，几个照片上都是同一个女团。 coser风格的唱跳女团，n线小女团，基本在网上搜不到相关信息的那一种，主唱那穿着白丝及黑皮鞋的腿显得无比引人注目。 片刻，小满在群里艾特了阿锤。 小满说，【锤哥，快看，你喜欢的。】 阿锤马上出现，【污妖王，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喜欢的是白丝吗？我喜欢的是歌手！还有，不要破我的次元壁！】 九九和李佑宣看着群消息笑出了声。 李佑宣说，【锤锤，你就认了吧，马镇安全屋里你存了什么东西，杨半仙最清楚。】 九九说，【你拉着半仙帮你扒僵尸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现在不认人啊。】 阿锤很快回复，【你们俩可真是好兄弟！】 其他群友也加入了进来，【锤哥，你的口味，兄弟们都是清楚的。】 有一名群友说，【锤哥，白丝泡水很文明，你不要不好意思。】 在群友的助攻下，谣言开始逐渐离谱。 小满发了一排斜眼笑。 阿锤回了个肌肉孔子图，【谣言止于智者。】 群里又是一片欢快的气氛。 …… 掌声响起，台上歌手一曲唱毕。 乐队五个人鞠了一躬。 方敏抒抱着立式麦克风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支持。下一首歌可能有一点冷门，是一首摇滚。” 那二十几个观众顿时就是一阵“哇哦”。 观众和乐队其实都是在这个节日里萍水相逢，但听见这个乐队地女主唱说出‘摇滚’两个字的时候，主要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台上的方敏抒抿嘴微笑，等不多的观众们恢复平静。 最前排席地而坐的几个人距离歌手其实很近，就有人大声问道，“唱哪首摇滚啊？” 方敏抒说，“《荣耀向我俯首》。” “好！”众人听见了，立刻鼓起掌来。 然后方敏抒抱着麦克风大声宣布，“下面给大家带来一首音乐剧《摇滚红与黑》里的于连之歌，《荣耀向我俯首》。” 说完，她先鞠了一躬，然后昂首挺胸起来，环视了四周一眼。 嘴角高翘着，非常利落地抬手就打了一个响指。 九九感叹道，“曦木嫂这舞台气质真稳。” 一边的五车老哥也点点头。 这时候，分头行动的三个姑娘也赶了过来。 五车说，“你们三个来得可真及时，敏敏要唱法语歌。” 何心一声“哇哦”。 小满说，“刚刚在那边给锤哥拍女团耽搁了一下子。” 范婕则看了看站在键盘前的木晨曦说，“这曦木老师还挺多才多艺的嘞。” 五车笑了笑，“曦木是全栈，哈哈。” 台上夫妻也看到他们了，开唱之前，也微笑着给他们递过来一个眼神，朋友们也挥了挥手，随着观众的氛围一起呼喊了几声。 方敏抒轻轻拍了几下麦克风，然后，木晨曦第一个开始演奏。 这首歌的前奏就是一段钢琴打的节拍，之后是鼓点。 方敏抒也随着钢琴的节奏在舞动。 感染力十分的强，大家都随着这音乐抖动起来，大家都很期待，台上这位穿着干练的女歌手会唱出来一个什么音色。 “人常告诫我，要安于现状。特权与优待，没有你的份。你出生的那张床，不许你好高骛远。” 方敏抒的表情简直绝了，声音也绝了。 第一句一出，虽然是法语，但她压着麦克风，眉头皱着，唱出响亮颤动的低音时，大家仿佛立刻穿越到了那个崩坏虚伪的时代，看到了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于连那心中的执念和怨恨。 “人常嘲笑我，太放肆大胆。不论怎样努力，仍被以貌取人。卑躬屈膝，不要奢望，除了弯下脊梁，你再也一无是处！” “各有其所，各安天命，已经感激不尽。低声下气，不得奋起，浑噩度过一生，深知生而为王，并非一文不名。然而为何仍在苦路上挣扎？ ” “我要荣耀向我俯首！” “征服世界或一无所有。小恩小惠，小权小利，无足轻重。” “要意乱情迷的伤口，掌控你们脖颈上的绳索，不满足于小恩小惠，蛊惑人心！” 木晨曦力大，钢琴的伴奏特别响亮，方敏抒唱歌非常有力。 麦克风本来是放在固定支架上的，她唱着唱着，几乎就把支架当成一个仇人一样捏在双手里，整个人都压迫着那个支架。 动作非常有压迫感，声音更是。 天知道这个长得还有几分甜的女歌手是怎么让嗓子发出这种颤动的低吼之声的，就在这歌声里，大家仿佛看到了一个纸醉金迷世界里妄想出人头地的青年的狂乱灵魂。 他出身低微，童年悲惨，兄弟欺负他，父亲打他。 但他一刻也没有忘记想要出人头地。 他崇拜强人拿破仑，为了成功，不惜成为市长夫人的情人。 为了成功，他想方设法和权贵家的小姐建立恋情…… 到了歌曲的巅峰部分，方敏抒已是在嘶喊，竟然让这首没人听得懂歌词的法语歌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连她自己乐队的情绪都被她带了起来。 最后她唱出尾音，结束后，大家才看见她的喘息。 同时看见的，还有她脸上的满足和自豪。 那是歌唱者的霸气。 第167章 我们要入股! “好棒啊！” 显然，方敏抒的霸气征服了听众。 临时吸引到的歌迷被带出热情来了。 “快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我要当粉丝!”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也有人在喊，“哇哦，加油!宝藏宝藏!” 台上的方敏抒大气不喘，不过脸色微红，天天在楼顶做有氧的她体能本就在线。 这开场几首歌下来，刚刚算开嗓。 她微笑着给大家致意，然后说，“谢谢大家。” 几个朋友以为她要报自己的名字，结果她下一句却是，“我们是刚刚成立的乐队，还没有名字呢。” 台下又是一阵躁动的呼喊。 “哇噻，那我们不就是原始粉了吗？快现场取个名!等你们以后红了，我们就是老粉了哈哈哈。” 方敏抒说，“那我要跟他们商量一下，行吗？” “好好好!” 于是方敏抒回过身去，身后四个人也笑着看着她。 显然，小江和小胡都没想到敏敏姐一出场就这么无敌，他俩和孟佳跑过那么多场子，哪有过这样的待遇? 小江问，“真要现场成立乐队啊？感觉好紧张呀。” 小胡说，“敏敏姐你是主唱，你说叫啥就叫啥。” 方敏抒问孟佳，“小佳，你想起个什么名字?” 孟佳先是摇摇头，然后望向了木晨曦，“晨哥，还是你想个名字吧？” 木晨曦看看她，看看天，又看看观众，然后说，“要不然，叫北归来乐队?” 孟佳立刻说，“好，我同意，敏敏姐从怡保回来，就叫北归来!” 方敏抒本来大大方方的脸上立刻带上点儿温柔的羞赧，不过这会儿她的脸是朝着木晨曦的。 木晨曦也看到了，心里得意得不行，每当自己把她逗乐了就会得意，这是什么奇怪的好胜心…… 不过，给她当键盘手简直就是在享受音乐。 方敏抒整理了一下表情，又看向孟佳和小江小胡。 小胡也说，“这个名字真的好。” 于是在简短的商量之后，方敏抒又回到麦克风前宣布道，“好了，我们乐队现在有名字了，就叫北归来乐队，大家说好吗?” “好好好!” 台前一片热烈的打call声。 这时，范婕带着灿烂的笑容回身说，“太好了，有名字了!我到前面去哈，我也要入股当原始粉。” “好好，”何心柔声说，“范老师你代表我们去，我们全入股。” 范婕答应了一声“好嘞”，就几步跑到了台前。 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舞台，只是他们表演的那块区域被称作“舞台”。 范婕跑上去，大声喊道，“快介绍一下自己啊!我们要粉丝群!” 台上的方敏抒看着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范老师这会儿显眼包的样子，心里乐，脸上笑。 她最满足的就是这种唱歌被别人真心喜欢的状态。 身后的木晨曦一看这情况，心道是再是老婆的主场，也要蹦跶一下，不能拉胯。 于是他大步走到台前，方敏抒一看他来了，自己就让开了一步。 木晨曦说，“大家好啊，我是键盘手曦木。” 没成想范婕在下面领头当氛围组，双手放在嘴巴前扩音，大喊，“曦木大帅哥！” 一边喊一边挥手，既然有人带头，另外几个女路人也跟着喊。 其实他们也在看台上这几个人，吉他手那姑娘挺秀气的，主唱长得端庄文静，贝斯手，鼓手和键盘手今天都有造型，造型还不分上下，索性全支持了，一把梭哈! 木晨曦一见这阵仗，从来没登台过的他，忽然紧张起来了，毕竟光表演和表演加互动还是不一样的。 方敏抒把他挤开，笑着说，“曦木大帅哥还是很帅的哈。” 又回身朝小江小胡招招手，两人就走了上来。 方敏抒说，“来，介绍下。” 小江外向些，就先走上来，“大家好，我是贝斯手，江立言。” 然后是小胡，“大家好，我是鼓手胡宇刚。” 最后孟佳走过来，她倒是没有自我介绍，而是方敏抒先给她打了一个前站。 方敏抒拉着孟佳的手，很是亲切地说，“我跟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吉他手，孟佳。” 她说完就把麦克风让给了孟佳，孟佳重复了一遍，“大家好，我是吉他手，孟佳。” 方敏抒又补充道，“还有哦，她就是我们乐队的经纪人，哈哈。” 孟佳在一旁玩笑道，“敏敏姐，该你啦。” 台下一阵笑声过后，“大家好，我是北归来的主唱，方敏抒，大家也可以叫我敏敏。今天很高兴认识大家，也很高兴能被大家喜欢，希望以后我们能给大家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谢谢大家哦。” 范婕又在台下助攻了，她喊道，“粉丝群，粉丝群，孟经纪人赶快建个粉丝群，让我们加呀!” 孟佳先是微微一愣，方敏抒立刻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立刻就跑下台去，现场建了一个“北归来乐队粉丝群”。 十几个歌迷立刻围上来先入股为敬了。 “谢谢大家支持。” 有歌迷问了，“什么时候开第一场livehouse啊？” 方敏抒说，“大家的热情实在太让我感动了，我们尽快筹备吧，那现在我们再为大家唱一支歌，好吗？” “好！” 掌声响起。 方敏抒去后边拿了自己的小提琴，对木晨曦小声说，“老公，把你心里的激情和温柔一起唱出来好吗?戏剧情境，此刻唱的是你自己。” 说完隐蔽地捏了捏他的手，这动作除了台下的朋友，没人看见。 木晨曦心里感动极了，嘴里却只说出来一个“好”字。 他走到台前，双手捏着麦克风支架说，“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下面给大家带来一首《起风了》。谢谢大家。” 这种时候就是玩一个气氛，敏敏前面几首歌的铺垫已经把气氛带起来了，这会儿木晨曦自己报幕一结束，台下也是一片鼓励与期待的掌声。 朋友们则听见这群原初粉在议论。 “主唱去拿小提琴去啦？” “她开头的时候就说了，他们乐队每个人都会唱一唱的，不过明显主唱很厉害啊。” “不是，她拿个小提琴，然后自己又站在电钢前面，这是键盘手还要拉琴？” 范婕听见这议论，扭头说了下自己的看法，“小乐队都要重新给歌编曲的嘛，队长要找到适合自己乐队的编曲方案才行的。” “噢，原来是这样。” 方敏抒按动了键盘，前奏就是那段经典的钢琴声。 她还有余力去关心一下木头的表现，木头这会儿站得直挺挺的，真成了个木头，傻愣愣站在麦克风前，一动不动的。 她脸上梨涡清浅，眼睛眨巴一下，心里默嗔一声，“傻宝。” 第168章 这章封面故事 钢琴的步点到了，他终于唱了出来。 第一句调门低了，但声音柔和，带着男声特有的一点粗犷。 她听着木头的歌声，心里静下来，那个人没想过表演，但是在这个氛围下，他唱出来的终于也是他自己的心路。 “这一路的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是啊，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都是一个人守着自己心里的宝贵处一个人漂流下来的。 她的眼里仿佛看到了那个有些瘦弱的，独自在青灰色的海岩上看海、啃馒头、梦想着远方的少年。 于是她也动了情，钢琴和歌声成了一曲奇妙的和鸣。 吉他、贝斯和鼓手的节奏也跟了上来，肢体动作也多了起来。 他们仿佛也都看见了曾经少年的自己。 两句歌词过后，方敏抒不动声色地对着麦克风，一边弹着节奏，一边浅浅地吟唱，为木头合音。 在听众那里，那微微粗犷的歌声，立刻就好像是轻柔的海风吹拂了孤独少年的黑发。 有时候，一曲音乐在某种特定的时候以某种特定的感觉唱出来，对于听众来说，塞壬之歌或许也不过如此了。 “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流连，翻过岁月不同侧脸，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下一段就是原唱那经典的假声高音了。 台下众人都在流水一样的音乐里随风摇曳，这假声木晨曦是唱不上去的。 敏敏为了让他能在音乐节唱好这一段，提前想了个办法。 众人都注视着越来越放松自在的木晨曦，没注意到站在后面不远处合音的方敏抒，在他换气的一瞬间就把小提琴架好。 她的手指在小提琴最紧最硬最细的一弦上跳跃揉动，琴弓来回游曳 真人的合声，就变成了小提琴的清亮的琴音。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反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心之所动，就随缘去吧……” 唱后面这一句时，她拉着琴，却看见木头捏着麦克风架子转过身来，她发现他的眼睛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在这琴音中，她想起少年时自己一个人站在瑞澜的沙滩上，一个人对着海风拉小提琴的时候，海天之间只有她一个人。 那时的她一刻也不停地揉着弦，右手不断地拉着弓。 小提琴的一弦音调最高，声音最清亮，但也最硬，最细。 她的左手食指起了泡，破了皮，流出血，血在黑色的指板上染出一片暗红，然后又被海风吹干。 手指剧痛，十指连心，痛钻到心里，她的心里就空了，琴声和海潮声就融为了一体，然后她心里的另一种痛苦就此消散。 变得空灵寂静。 如今站在这片沙滩上，早就起了厚茧的食指再也不会痛。 但是少年时候的琴声却又穿过了两个世界不知道多少光年的距离。 又落到了她的心里。 使她双颊上不知觉地挂上了两颗晶莹的琉璃。 风吹来，琉璃消散，除了木头，没人看见。 她笑了。 此刻的心里被另一个自己填满，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在眼前人的帮助之下，是和朋友们一起，是在白鹤路社区那些平淡琐事里找到的另一个真正的自己。 那个自己对她说，“敏敏，你是为所有人而生的。” …… 这段小提琴合声是这段演出的灵魂一刻。 最后一个音落下后，面前的粉丝们纷纷大喊，“太好听了，入股血赚，入股血赚！” “刚刚敏敏那段小提琴太绝了！” “曦木的声音也好磁啊，哈哈哈。” “不行了，圈粉圈粉，我已经开始期待第一场livehouse了。” “加油！” …… 大家都热情了起来，朋友们到了这地也不愿意走了。 也一起席地而坐，并肩搭手一起唱。 欢乐地唱了起码半个小时，乐队才歇下来。 孟佳对着麦克风说，“中场休息啦，谢谢大家的支持喔。我们先休息一下，一个小时后再唱。” 音乐节嘛，就是逛吃逛听，于是聚集过来的歌迷粉丝们也说说笑笑地走了。 刚建立的粉丝群里也已是十分活跃，半个小时功夫，粉丝们已经开始交上朋友斗表情包了。 过了一会儿竟然有新人加入，还是通过二维码分享入群的，这帮半小时老粉就已经开始要人家新人发果照了。 看来发果照是全国娱乐群聊里统一的黑话。 虽然气氛热烈，但是孟佳还是按照敏敏姐的要求，定下了群规。 【不发违规图片，只聊音乐或者其他的玩耍，不聊国事，不得引战，不得拉踩。】 有人艾特孟佳问，【孟经纪，八卦一下，乐队有cp磕吗？】 有群友回复，【什么cp都磕只会害了你。】 又有群友回复，【磕cp只会让我身体健康吃嘛嘛香。】 孟佳说，【有呢，您看我们乐队谁和谁最有cp感啊？】 【首先排除曦木和敏敏姐。】 孟佳发了个汤姆拍腿的动图表情，【好家伙，你一上来就把本团唯一官方cp给否了。】 【啊？什么情况？官方cp？】 孟佳说，【敏敏姐就是曦木太太啊。曦木太太的太太就是敏敏姐啊。官方的，真正的，有证的！结婚证，戳钢印那种！】 （比大大还要厉害一点，就是太太，所以是曦木太太。） 【噗哈哈哈哈。】 【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想知道敏敏姐是哪里人。】 方敏抒自己回复了，【我是怡保人哦。】 【怡宝？那不是矿泉水吗？】 【是马来西亚的怡保吧？】 方敏抒说，【对啊，不过我是厦门裔，感谢大家的支持。】 【啊？感觉又涨知识了。】 …… 群外，几个朋友就在表演场地边上围坐在一起，李佑宣又去买了一堆肉串过来。 沙滩上垫了一张野餐布，野餐布上放着一个盘子，五车老哥把大把的烤串放到盘子里说，“来来，吃点，一会儿才有力气唱。” 唱了那么一会儿，乐队五个人也饿了，拿着烤串就撸了起来。 第169章 潇洒一点好 大家聊的当然也是刚才的表演效果。 九九说，“曦木大神，刚才你那首《起风了》真是好听。” 木晨曦正在摆手谦虚呢，何心举起手机说，“想不到吧，我录了live版，哈哈哈。” “哇呀，”小满兴奋道，“我刚才也觉得好听，入迷了，等曦木唱完，我一回过神，才想起来应该录下来。” 何心说，“那我发给你们。” “好啊。” 李佑宣说，“刚刚大家都在说那段小提琴合声好听，我也觉得，当时入迷了，现在回想起来，合得真是浑然天成的那种感觉。” 木晨曦谦虚道，“如果没有敏敏加持，我这ktv水平哪敢上台表演啊。” 对于他的谦虚，朋友们是不认可的。 范婕笑道，“曦木太太你可别谦虚了哈，你这也是练过的。” 然后她又问方敏抒，“你们平时没少练吧？一听就听出来了的，这合声和演唱保准专门设计过。” 方敏抒柔声笑了笑，“范老师行家。” “呐，反正我已经被北归来乐队圈粉了，你们加油，我也等着参加第一次livehouse。” 她又对孟佳、小江和小胡三人说，“其实你们三人也挺好的，真是松弛，且自在。” 小胡说，“那是歌手姐带得好嘛哈哈。” 小江这会儿当起了梗小鬼，附和自己的好兄弟，对方敏抒和木晨曦说，“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吾等愿随主公匡扶汉室！”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方敏抒掩嘴笑道，“小江你真是梗多。” 话音刚落，孟佳啪地一声用力抱拳，整个一女版张飞的气质对方敏抒说，“俺也一样！” 众人马上又是哈哈哈地大笑了一通。 九九说，“看，曦木。你现在和敏敏已经是标准的斜杠青年了。” “对对对，”五车老哥笑道，“吾有一友，名曦木，游戏制作人\/图形引擎开发者\/开源社区极客\/小说写手\/技术书籍撰稿人\/乐队键盘手\/歌手\/玩具摊小贩\/物流园金牌装车工\/搬砖小能手\/电工\/焊工。” 等他这么一说完，五车老哥自己都惊了，跟着就是一声，“卧槽。” 他拿着一根烤鱿鱼就递到木晨曦面前说，“来来，跟你一根烤鱿鱼，我今天不这么合计，我都没发现你有这么牛逼，来来来，让我们重新认识你一下，我觉得非常有必要。” 木晨曦双手接过，“谢谢大哥，给我安这么多头衔，也不怕我累死。” 方敏抒说，“大哥给你安头衔，你就老老实实接着，不要有意见，有意见也可以保留。” “对对对，敏敏说得对。” 倒是小江小胡听了，感觉很是意外。 小江说，“晨哥的人生经历好丰富啊。” 方敏抒说，“你俩也不差。晨哥嘛，你们当他是潇洒哥就行了。” 木晨曦说，“人生是活给自己的，潇洒一点好。” 此话一出，桌面上的另外两对竟然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确实，曦木是活得够通透的，那是个能从行业顶级公司里出来单干的人。 而且不是在顶级平台攒人脉资历之后，握着这些攒好的实力出来单干。 而是认准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直接出来单干。 小江好奇，问道，“晨哥最早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小满说，“他不是学计算机的，最早以前的公司是搞工业母机那一类的，基本上国内最顶的了，而且不面向消费市场，很少有人听说。” 木晨曦说，“出来单干不代表我牛逼啊，我不提，是因为我不想给那个公司招黑，说实话，在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小满若可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你这个人。” 九九接过话说，“其实我也很佩服曦木这一点，一出来，不抱怨，不放弃，不后悔，一条路，搬砖咬牙烧电焊他也在往下走。真是让我想起对迟老师那本书的总结。” 孟佳问，“哪本书？” 九九说，“《额尔古纳河右岸》。” 何心问，“总结了啥。” 木晨曦摆摆手，“九，别说啦。” 这会儿，方敏抒已经瞥着迷妹的眼神看他了，虽然木头的这些历史她都知道，但是朋友们说出来，感觉不一样。 就感觉自己选的亲人，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一个一样。 木晨曦这么一打断，九九顿了一下，但范婕还是说出来了，“木老师不要谦虚嘛，那句总结说得挺好的，弱者怨恨，强者承担，智者放下。你是不是强者，你自己内心强不强，朋友们是知道的。” 倒是方敏抒在旁边神补了一刀，“那，也要看为什么怨恨，为什么承担，为什么放下呀。” 范婕跟何心两人一听，顿时拍了一下手，“对，敏敏说得好。” 一把烤串很快就在说笑中被消灭干净了。 乐队几人暂时只喝矿泉水，大家坐在沙滩上休息。 木晨曦问小满，“那些事儿是于冉跟你说的吗？看样子你们聊得挺好。” 小满说，“我谢谢你噢，曦木大神，版金两万块，无附加条件，aqa电艺互动真的有认真在做发行。你那个前同事也挺好。” 木晨曦笑笑说，“那公司出来的人，只要不是本身人品有问题的，大家其实都很熟络的。还是说说你吧，《临安打工人模拟器》是一部很温情的作品，破烂客栈我相信一定能成的。” 小满咧嘴微笑了一下，“谢谢你发现了蒲月酒馆这么一宝藏，姚老板真的人好，给了我不少冷门菜谱。” “你说鹭姐？” “对啊，蒲月还有几个姚老板？”小满笑了笑，“我跟你讲，她简直通古博今，我本来想找她，说了解一些有意思的菜谱就行了，结果她跟我聊了很多。我的天，春秋时期的诸侯吃什么，周王室吃什么，她都知道。我说我就想做个宋朝背景的模拟经营游戏，她给我说了一些线索，开了一串单子。那些菜谱的来龙去脉都是冷门至极的文献，我去市图书馆找来看的，真的是有理有据。” “牛逼！”木晨曦感叹了一声又说，“所以我看你前一阵子又在写文案，加内容了吧？” “跟代码关系不大，细化了一下菜谱系统，背景文档比较多。”小满说，“我懂的，活儿要做细，这些虽然玩家平时会略过这些细节，但是做了和没做有本质区别。” “文化的基石，就是游戏的代入感，还有沉浸感。” “对。鹭姐也有这个观点，我现在觉得她简直就是厨神。” “赵老板还是个物理学家，哈哈，”木晨曦说，“人家才是真的世外高人。” 小满的笑容也是单纯的开心。 第170章 发行商 杨小满是个精怪的程序媛，而且聪明。 不过，她写的程序和她的性格完全相反，非常严谨，而且结构清晰。 大学时代就是计算机专业的好学生，学校一般，毕业去不成大厂，进了一家手游公司做程序媛。 因为那家公司很看重她在学校里做的那几个综合设计和课程大作业，以及她的毕业论文。 她的毕业设计是基于unity引擎的滨海城市实时场景的实现。 不算很复杂，但是要自己写着色器来实现逼真的昼夜交替，以及海洋效果； 不是静态场景，要自己写代码来做一些简单的动态实现。 她在学校里的几个综合设计也是和游戏有关的。 正经的科班出身，所以那家手游公司把她招了进去，一年以后她就做到客户端程序负责人了。 遥想五个人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五车技术力最强，小满第二，阿锤第三，木晨曦第四，九九最末。 转眼几年过去，还是五车老哥领先，阿锤回老家了，小满的技术力已然赶不上木晨曦，九九还在追赶。 木晨曦说，“想想你以前一个月一万冒头的薪水，现在会不会觉得亏？” 小满笑了笑，“反正不可惜。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游戏，临安系列也可以打造成一个自己的ip，有什么可惜的？” “前一阵子我和敏敏琐事有点多，”木晨曦说，“就没问你跟于冉谈得怎么样，等知道的时候，你合同都签了。” “放心了老哥，”小满扶了一下眼镜，“我又不是傻子，aqa电艺给的合同很公道。国外的平台他们不管，主要帮我做国内的几个平台，还有协助我拿版号。其他的，真的，唉。” 木晨曦笑道，“十个发行九个坑，独立游戏怎么说呢，那帮子发行，一言难尽，尤其是那帮赚了房地产快钱又进来做游戏发行的扒皮公司，他们对独立游戏的态度就是坑蒙拐骗加pua，上来就要分你一半的利。steam又不能买量，游戏宣发期咱们自己不知道找博主宣发吗？那帮货和网红机构一个路数，给点蝇头小利套住，孵化出来一个他们就拿大头，孵化不出来反正不出钱，不亏，换下一个就是。” 小满昂起脸，“你是真的交游甚广，aqa电艺这种公司，我都不知道，好多朋友都不知道，你却知道了。” “于冉跟你说过吧？他们是国资控股。” “对，他是这么说的，”小满说，“于冉这人说话温文尔雅的，特别好相处，非常诚恳。他说他们就是为了扶持国内的单机游戏产业搞的项目。” “前期他们的领导是乱签游戏的，什么消消乐这种游戏都在签的。后面换了个年轻的懂游戏的一把手，这才开始慢慢正常化。不过他们也要赚钱，我知道他们接触过好几个知名开发组，不过开出来的价格嘛，呵呵，比如某个沙盒游戏，人家自己已经破千万的销售额了，他们去签，开价二百万，你说人家开发组如果不是脑子秀逗了，可能签这种合约吗？他们aqa电艺除了僵化一点，别的没什么。你游戏出海好了，在国内平台卖好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成绩，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考核扶持成功了多少个项目，而不是赚了多少钱，当然亏钱也不行。如果整出来一个爆款，在科隆或者e3出大风头了，对他们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小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也就接触过一些手游发行商，算了，都是来吃烂钱的。” “我听说手游必须要找发行商，开发商扛不住渠道成本。” “对啊，”小满说，“开发公司怎么扛得住渠道成本？买流量一天就要烧几百万出去，都是财主才能干手游发行这种事情。这么恐怖的渠道费砸下去，又不是做慈善，发行商又要赚钱，当然会叫开发商加氪金玩法，加广告位。其实他们不是不懂游戏，而是太懂赚烂钱了。” 说到这儿，小满耸耸肩，“所以我在手游公司干不下去。干久了我的精神支柱要崩塌。” “一切都好了，现在也开始进入收获期了，”木晨曦鼓励道，“打工人模拟器反响不错，破烂客栈的话，你看萤石那人都这么有兴趣，估计要小爆一下了。” 小满若有所思，“希望如此。” 又笑笑说，“不管赛博拼接也好，还是那两个游戏也好，现在的钱我赚得踏实。” 木晨曦耸耸肩，“好人不好赚钱。” 两人平淡地笑笑，仿佛都有默契，既然决定干这个了，能养活自己就行，至于发财，想一想就好，不奢望。 木晨曦准备起身离开时，她叫住他，“对了，我想了想，萤石给我的合同我还是跟你说一下吧。” 木晨曦知道萤石的合同肯定是坑，于是直接就问，“有多坑？” 她会心一笑，“想白嫖，光要分利，不给好处和支持，和那帮地产财主转过来的发行商一个样。” 虽然心里早有预计是这么一回事，木晨曦还是轻蔑地冷笑了一声，“他疯了。” 小满笑了笑，“我觉得他没疯，倒是越来越刻薄了。你去忙吧。” “好，”木晨曦看了看时间，“也快了，过一会儿就要开唱了。” 小满冲着木晨曦捏了一下拳头，“加油，北归来乐队。” “加油，半神污妖杨小满。” …… 音乐节这天，大家都是开心而且尽兴的。 对于孟佳、江立言和胡宇刚来说，在这一天成立一个新乐队的感觉还有一点儿梦幻。 方敏抒没有直接鼓励他们，而是把孟佳叫到了一旁，问她，“小佳，你跟我说个实话，以后怎么打算的？想不想做经纪人？” “我……” 孟佳一时噎住，此时弹了大半天吉他，也唱了些歌，脸就有些红红的。 她很快就恢复了思绪说道，“我当然愿意啊，而且说真的，这个工作我都做得挺顺的了，一个是感谢敏敏姐带我，另一个是现在我也能给其他朋友拿到不少的演出机会了。我觉得……” 她沉吟了一下又说，“做什么工作都是为了赚钱啊，习惯了，而且我挺喜欢做这个的，自由，像个个体户。” 方敏抒笑道，“本来就是个体户呀，既然乐队都正式成立了，不如把工作室也成立了吧。” 她说，“就和晨哥那个公司一样，平时也没有什么开销，财务让给晨哥做代办的那位李老师弄就好了。我想呢，这样以后小佳你要出去谈什么也更方便一点，如果有人要联系我们乐队的话，至少要正式一点。而且，我打算发歌出去了。” “真的啊？”孟佳兴奋道，“我把小江小胡也叫过来？” 方敏抒点了点头。 很快，四人很快围成一个小圈，然后孟佳非常兴奋地宣布了此事，得知消息地江立言和胡宇刚同样兴高采烈。 连带着下午的演出也就激情四射。 方敏抒和江立言合唱《篇章》，在孟佳唱《那些花儿》的时候坐在旁边给她当吉他手，胡宇刚唱《你的样子》时，她那小提琴琴技则又出彩了一次…… 兴奋无比的小江和小胡在唱《再见杰克》的时候，一个抱吉他一个抱贝斯，还笑着斗起了琴来…… 于是一下午又攒了十几个粉丝。 这一天下来，四十来个原始粉丝有了。 【话说，乐队有b站账号吗？】 孟佳说，【乐队的还没有注册，敏敏姐的有。】 说罢就分享了那个叫‘瑞澜小姐’的账号。 众人一看，那账号上还有不少冷门游戏的视频。 【原来咱们敏敏姐还是游戏迷呀。】 【曦木是开发者啦。】 方敏抒说，【这个账号就当她是一个生活up吧，当然也是我自己的。乐队的账号一会儿注册好了推给大家，谢谢了。】 【好耶，今天终于当成了一回原始粉。】 …… 第171章 家庭地位 红日西斜，北归来乐队的演出终于结束。 一群朋友坐在台前，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而粉丝们已经去别处了。 晚上才是音乐节的重头戏，那边几个大舞台这会儿非常热闹，几个知名歌手走上台前，台下上千人喊声连连，紫红色的焰火也已点燃，有疯狂的、有激情的、有燃烧着的，也有静谧的。 木晨曦他们也趁着晚上的时间在音乐节现场当起了观众。 大家说说笑笑，一边走着一边吃着各种美食当晚饭。 方敏抒笑着说，“今天可真是尽兴。” 范婕早已把他们这群人引为朋友，就对方敏抒说，“你今天唱了一天，摇滚抒情民谣样样来，快少说两句，让嗓子歇歇。” 说罢又转身揶揄上木晨曦说，“你说是吧？木老师。” “啊是，”木晨曦说，“范老师说得对。” 他马上又对方敏抒说，“一会儿回去路过药店，我帮你买一点胖大海，回去给你熬水喝噢。” “得了吧你，”方敏抒说，“你要是早想到了，还用现在说啊？” 搞得大家一阵哄笑。 木晨曦一听，只能尴尬地摇头。 大家取笑了好一会儿木晨曦，九九说，“曦木大神，看来你这个家庭地位不怎么样啊。” 方敏抒却又维护起木头来，“不对不对，九，我们家大事都听木头的，小事才听我的。” 何心玩笑着抢白了一嘴，“懂了，你们家没大事。” 方敏抒和木晨曦都不解释了，而大家都很欢快。 这时候，一阵悠扬的歌声传了过来。 方敏抒忽然停住了脚步，众人也随着她一起停下脚步。 他们循着歌声的方向望过去，发现歌声是从不远处一个同样没有搭舞台的场地传来的。 那也是个乐队，不过很松弛。 场地后面搭了一个遮阳棚，遮阳棚下面是精心布置过的表演区，那表演区却是一个休息室的样子，甚至放着沙发和茶几，连吉他手都是坐在沙发上，很惬意地在弹着。 而场地前已经聚集了一两百人。 方敏抒说，“居然她也来了啊。” 大家望向那个留着齐刘海发式的女歌手，看上去三十多岁，是个已经有了些岁月沉淀的人。 她的歌迷都安安静静地在听她唱歌，并且摇动着手里的荧光棒。 这个区域完全就是一种静谧放松的氛围。 她歌声柔和，“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个四合小院呐。那里住着我的奶奶还有一只小花猫，那时的小院种满了花，台阶下面有青草。那时的我呀手里拿一本唐诗宋词三百首。那时的奶奶教我念，白鹅曲项向天歌，等到太阳明亮的时候，还会教我剪窗花。那是我最难忘的过去，常常出现在梦里，于是后来我学会了写字，于是有了这首诗。” “庭前花木满，院外小径芳。四时常相往，晴日共剪窗。” …… 旋律简单、歌词简单、唱法也简单。 但大家都听入了迷，和本来就有的那一两百位歌迷一样安静。 等到结束了，掌声才响起来。 “好安静的歌呀。”沈时玖说，“这歌叫啥名字？” 方敏抒说，“《晴日共剪窗》。” 何心问，“是原唱本人？” 方敏抒说，“是啊，本人。” 他们一行人是闲逛来的，站得比较远。 这已经是最后一首歌了，那边已经开始谢场并介绍乐队成员了。 之后是乐队和粉丝们的合影。 不过木晨曦一行人站得远，没有过去。 音乐节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北归来乐队的b站官方号当天晚上就建立起来了。 杨小满专门找何心和孟佳要了现场录的视频，然后帮方敏抒把演出视频剪辑了出来，用tim传给了她。 小满说，【敏敏，我帮你把视频剪好了，你自己先检查一下，如果有要修改的地方你就跟我说。】 方敏抒很快就回复了她，【小满你这效率也太高了。】 小满说，【无事无事。】 【好。】 方敏抒没有再回她，这几个朋友之间经常是这样子的，消息发着发着就自动结束。 下次开始聊天的时候也不会打招呼，想到了什么，直接就开始。 音乐节之后，何心在海云市又开开心心玩了两天。 回昆明之前，和九九在机场又依依不舍。 其他人默契，没来送他俩，不来叨扰他俩的二人世界。 九九问，“这一趟过来，感觉你有心事。” 何心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心事。” “你一向多愁善感，怎么不能有心事？” “那还不是因为你。”何心说完，拉着行李箱站在原地没有动。 九九抱了一下她，片刻后他要松手时，何心又不让。 但是时间总会前行，值机的时刻总会来临。 何心松了手，站在九九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回了，你加油。” 沈时玖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见你父母呢？我都给你爸爸打了好几次电话了。” “我两个哥哥不好相处。” 沈时玖笑笑说，“大舅哥有什么不好相处的？你该不会是怕他们带我去洗浴城玩吧？” “嗯，”何心点点头，忍俊不禁道，“我还真有点怕这个。” 她说完看了看时间，快要到点了，于是后退了一步，摆摆手说，“你回吧，开车技术不好就慢点开，开车不要跟人斗气。” 沈时玖答应道，“好，你说怎么开就怎么开。” “好好儿弄你的游戏，需要钱跟我讲。” 沈时玖耸耸肩，“又来了，放心，你批发给我的花很好卖，我赚的那点钱除了养活我还有富余。” “行，我走了。” 她又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发现男友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就莞尔了一下，又跑了回来，“回去就抱不成了，再抱一下。” 说完，不由分说又贴到他心口上去。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这才分开。 沈时玖一直目送着何心的身影消失，才转身出了航站楼。 他其实也很舍不得，刚出航站楼，就给她发了消息，【在昆明落地了给我回个电话】 何心很快回复了他，【好。你好好开车，我知道报平安。】 【好。】 她坐在候机厅里的长椅上，回完九九的消息之后就把手机屏幕关了，捏在手里，半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大理石地板发呆。 她忽然在想，自己对于这个选择，有没有九九这么坚定？ 其实是她自己不愿意带人家回去见父母的，不是因为他现在事业没有做成，而是莫名其妙的不安。 忽然她对自己说，原来我是个懦弱的人。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戴上了耳机。 第172章 多愁善感 何心看的那书是三毛的唯一一部剧作，《滚滚红尘》。 耳机里是陈淑桦空灵又沧桑的歌声唱出来的《滚滚红尘》，“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书快要看完了，她已看到月凤死去，看到沈韶华最终还是把出国的机会让给了苟且的章能才，她自己心里被这个故事绞得难受，但还是一边哭一边往下看。 一边看一边幻想着自己是沈韶华那样悲情的女人…… 登机，飞机起飞。 这趟航班人不多，她选的最后一排，身边只有空姐。 她听着歌在飞机上把书看完了。 果不其然地陷入了不想说话的郁闷之中。 当飞机进入山区，云散去，她看见下面起伏的山岭时，知道已经快要到家了。 片刻的时间已经距离海云市上千公里。 她想起九说过的话，便喃喃自语道，“你就是三毛的书看太多了。” 不久后，飞机稳稳地降落在昆明长水国际机场。 何心下飞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手机打开，给大家报了一个平安。 先发给男友，然后给远方的女朋友们都各发了一条。 九九当然是秒回的。 方敏抒回复得最快，也最活泼，【安啦，大小姐好好忙自己的工作，期待下次再见。(●''?''●)】 小满回得简单，【收到。】 范婕回的是，【好的，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何心走到行李提取大厅，把自己在海云市买的那几大包特产取了，这才大包小包地往航站楼出口走去。 这天是老丁来接机的，他老远看到何心背着一大堆东西，就迎了过来。 “三老板你咋个买那么多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何心身上的东西卸下来，自己背上，“早跟我说一声嘛，我进来帮你拿。” “没事，丁叔叔，”何心笑笑说，“我背出来一样的。我爸爸让我拜访一下客户嘛，总不能空手去，从海云那边带了点东西回来。” “还是三老板做事情认真细致。” “啊？” 老丁感觉自己话讲多了，就不再说话，而是背着东西往前走了。 商务车就停在外面，老丁帮何心把东西和行李都装上了车。何心这才舒服地坐到六座商务车二排的航空座椅上。 何心自己的心思还没落回工作上。 《滚滚红尘》的后劲还大，她坐在车后座上跟范婕聊起了微信。 恰好范婕这天的工作也少，回消息就回得很快。 何心跟她说《滚滚红尘》和《半生缘》她都看完了，感觉非常虐心。 范婕先回了一个笑脸表情，然后说，【说实话啊，三毛写《滚滚红尘》的时候丧偶。而爱玲本人，她就没相信过爱情。虐心很正常的啦。】 【怪不得这么虐，这一回不知道又要缓多少天才能缓过劲来。】 范婕说，【你真是多愁善感的姑娘。这些书的写作技巧很高，人物塑造也很好，而且情节也有合理性，读完了之后会让人难受，沉溺其中很久。我猜，你这会儿应该还在想沈韶华和章能才的故事吧，安啦，可以回味，不用沉溺太多。】 【范姐姐你猜得可真是准啊，在飞机上难受了一路。】 范婕回，【以前我也会为此难受，但是后来老师提点我一句，她这么写，是因为她目力所及之处是这个样子才会这么写。三毛那书里有什么句子你觉得写到心里去了。】 何心没有多想，回复道，【是月凤对沈韶华说的一句话，‘当女人找到她心爱的男人，就是她最危险的时候’。】 这边的范婕在办公室里收到何心这条消息，便想起何心和沈时玖在一起的样子来，轻轻摇了摇头，何心的眼神没有沈时玖清亮，看上去是个多愁善感又有几分懦弱的人，而她又觉得沈时玖显得温和了些。 她没有觉得月凤这句台词戳到何心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范婕想了想，编辑消息回复了她，【三毛这样的作者，包括张，是困在一种迷局里，经历了悲剧，看到了悲剧，写出了悲剧，悲剧里面没有多少爱，却有很多哀怨，最后这悲剧既不像刑天舞干戚、俄底浦斯王那样，以人之力偏要逆神而行，又不像精卫填海、夸父逐日、普罗米修斯那样为苍生流尽最后一滴血汗，也不像包法利夫人那样明明白白批判了物欲横流的社会，最后就只剩下哀怨了，仿佛人的一生就活在那哀怨里一样。说实在的，我更喜欢有力量一些的文字。人的伟大在于在黑暗中指示光明，而不在哀怨中哀怨。】 范婕自己没有多想，批评是中文系的职业病。 天天写文艺批评，看文艺批评，批评来批评去，已经条件反射了，在批评中欣赏，在欣赏里批评…… 她按下了发送键。 果然，何心收到这一大段消息，沉默了许久。 一抬头，窗外的景致是如画的滇池，她看见许多游客的欢声笑语，那两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忽然就显得不那么让人难受了。 她回复范婕，【哇，范姐姐，这是我从来没有设想过的角度啊。一下子就从emo里跳出来了。】 范婕说，【哈哈，我只是说说我自己的观点而已啊。】 【谢谢你。】 【何小妹你这就客气了呀。】 范婕看着手机，忽然又想起方敏抒那个样子来。 她从李佑宣那里得知方敏抒是个抑郁症患者，但是她眼里的坚决和勇敢，就同何心完全不一样。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声，是李佑宣发来的图片消息。 她还没有来得及看，电话又响了，还是李佑宣。 她微笑着接起来，“五车老哥，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想请你看电影。” 这是先买好了票才打的电话啊，范婕心里暗笑着，马上决定溜他一下，就问，“什么电影？我想看的我就来，不想看的就改天。” 语速快而稳，语气毋庸置疑，完全一副老编辑的干练做派。 李佑宣倒是不为她的强硬态度所动，笑了笑说，“《里斯本丸沉没》，看吗？” “好啊，这个我想看。嗳，你怎么选这个，不选个什么小清新的电影啊？” 李佑宣说，“我猜想你这个人喜欢主题深刻，富有人文关怀的电影。呃，等等，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去网上看了一圈，最近好像也没有什么轻松好看的片子。” 范婕拿着电话莞尔，可惜这笑容这老哥看不见，她说，“后面这个理由不错。我看看你发给我的票哈……” 她低头打开微信，看了下票上的时间，又拿起电话来，“行，到时候你在孵化园还是家？” “在孵化园。” “嗯，到时我下班来接你。” “好的。” 而昆明这边，商务车穿过春城干净的街道，朝着城外的冷库开去。 老丁说，“三老板，下午怎么安排？” 何心说，“我约一下啊，丁叔叔，下午你开我那车，跟我一起去拜访客户吧。” “好的，三老板。” 不管怎么样，是时候从那个哀怨的故事里退出来了。何心脸上泛起笑容来。 春城的天还是那么蓝的，春城的四季总是那么美。 …… 第173章 工作室 成立工作室的事情很快就办理好了。 是方敏抒和孟佳两人一起骑着那辆小电驴去办的，最后营业执照下来，孟佳看着“北归来乐队演艺工作室”这个名字，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蹦跳完了，却见身边的方敏抒平静如水。 孟佳说，“敏敏姐你怎么还是这么稳啊？” 孟佳兴奋完，又看着一旁的方敏抒说，“这么大个事情，还是这么平静如水。” 方敏抒笑笑，“你不是知道吗？我吃药吃多了，所以云淡风轻。” 孟佳撇嘴，“略，少说这些不吉利的。” “好，我的孟总。”方敏抒拿出手机准备给孟佳转钱，“现在我们需要把这里打扫了。我呢，马上要去社区上课，我转些钱给你，你找保洁来把我们这基地打扫一番。” 话音刚落，孟佳就收到三百块转账。 “我不收，”孟佳说，“打扫个卫生嘛，小意思。” 方敏抒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孟佳，蹦出一句英文，“are you sure？” “我确定。” 他们找的这个地方是在一个小巷子里，离白鹤路很近。在海云市的市中心，高楼背面常有这样的磕碜小巷存在，都是些楼龄四五十年，五六十年的老房子，又破又小。 这个铺面平时没有什么人经过，整条巷子里，只有两家便利店，三个快递的分拣站，一个按摩店，剩下的全是人家租下来的库房。 但只要走出这条巷子，马上就有一家每天营业十六个小时的豪华火锅店，一家中型连锁超市和一溜精品服饰店。 既割裂又统一。 他们租的这个铺面以前是那种专做外卖的预制菜外卖的作坊，前任租客退租之后并没有打扫，招牌都还在，不过已经褪色了。 地上全是干掉的油污，天花板上的角落布满了蜘蛛网，白墙因为受潮的缘故，墙皮一块一块地脱落，像得了白癜风的脑袋。 破是破了点，但是离家近，而且非常便宜。 房东挂了一年多都没有租出去的房子，他们去接手时，房东直接开了一个好价，还让他们砍了一刀。 最后房东签合同的时候都还乐呵呵的，“我还以为这破铺面得一直烂手里了呢。” 要把这地方打扫到能当乐队基地的程度，工作量可不小，方敏抒本来还觉得三百块有点少，哪知孟佳居然就这么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哎呀嘞，你放心吧敏敏姐，”孟佳一边把她往外推一边说，“我一个电子厂女工，连这都搞不定，当什么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方敏抒被她逗笑了，戴上头盔，骑上了电动车说，“好吧，你也别太累，打扫一下就行，到时候我们还要重新装修一下的。” “重新装修？”孟佳一脸不可思议，“这要多少钱？” “那你觉得给晨哥开多少钱合适？” 孟佳脸上的不可思议又变成了崇拜，“晨哥还会装修？” 方敏抒耸耸肩，“我不知道，他说他来装修，然后把他的公司住址也迁到这里来，我们姑且信他吧。好了小佳，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敏敏姐你慢一点。” “好的。” 她一直看着敏敏姐的倩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到工作室里。 这种场面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她盘算了一下，走到巷子外面的那家超市，买了橡胶手套、口罩头套还有围裙袖套、扫帚拖把水桶等一堆清洁装备，连提带扛地回到工作室。 人只要生活有盼头，一天比一天好，那看什么就会都很美好，心情也会十分的清朗。 孟佳戴上口罩，准备大干一场。 这时有人来了，熟悉的声音喊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来回身一看，来人是汪哥。 她赶紧把口罩拉下来，满脸堆笑道，“嗳，汪哥，好巧啊，在这儿碰见你。” 汪哥说，“不巧哈，我是专程找来的，还好今天我说先过来看看，还没买花篮。” “你是找着来的呀？” “方老师的工作室开张，我得来祝贺一下子呀，还有，以后我是不是得正式叫你孟总了？” “什么呀？汪哥，”孟佳谦虚着摆摆手，“以后你有事找我，我还是小佳。” “你是越来越会说话啦。” 孟佳说，“敏敏姐教得好，呵呵。” 汪哥不接话了，扫了一眼这破败得房子，微叹一声，“海云电视台其实很欣赏方老师得，你们这个工作室，实在磕碜了点儿。” 孟佳记得敏敏姐说过她不喜欢汪哥这个人，觉得这人是个油子，因此话谈到这儿来，孟佳也警觉起来，觉得他要进入正题了。 不过汪哥后续没有说什么，却是道了声祝贺之后就离开了。 孟佳想了想，还是通知了木晨曦。 木晨曦回复她，【据我观察，这个人还是讲一些武德的，小佳你该找他要活儿就找他要活儿，敏敏的事情不跟他讲就行。】 孟佳回复，【好的晨哥。】 片刻，木晨曦的电话打了过来，寒暄了两句他就在电话里问，“敏敏去社区上课了？” “是的。” 他又问，“那你一个人在打扫卫生？” “啊，没事，我一个人打扫就够了。” “那我一会儿过来帮着打扫吧，早一点弄完早点开始装修。” “好。” …… 木晨曦挂了给孟佳的电话，又给敏敏说了一声，就动身过去了。 在消耗了两吨水，以及两瓶厨房油污净以及一把铲刀之后，他们赶在敏敏在社区的课结束之前，把这个破败的铺面打扫了出来。 墙壁上污浊的白灰全部铲掉了，地面上那厚厚的一层油污也洗掉了。 方敏抒骑着电动车又回来时，看着眼前这完全换了样子的铺面大吃一惊。 她说，“你俩的动作够快的啊，连墙皮都铲掉了。” 木晨曦笑脸一昂，在老婆面前一副自恋的样子，“那是。” 说完还秀了一把自己的肌肉，“咱们劳动人民有力量。” 孟佳在旁边忍俊不禁。 敏敏姐不客气，睥睨着晨哥揶揄一声，“是吗？” 她伸手要去捏晨哥正秀着的肱二头肌，手指刚一碰到，那家伙立马大笑着跳开了，比胳肢的效果还要拔群。 “走了走了，”方敏抒招呼孟佳，“我请你们去蒲月吃晚饭，小佳，今天鹭姐做牛排，你要西冷还是菲力牛排。” 孟佳蹦跳着说，“西冷西冷！” 方敏抒冲着孟佳偏偏脑袋，“上车。” “晨哥怎么办？” 木晨曦站在一旁柔声道，“你俩骑车过去吧，我到那边扫个青桔就来了。” 敏敏望着木头，玩笑开够了，便又恢复成原来的那副温婉样子，也平和地叮嘱他说道，“那你慢点，我就先和小佳过去了。” “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电动车很快离开。 木晨曦站在铺面前，又看了几眼这个打扫出来地工作室毛坯房，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然后拿卷尺量了房，把尺寸都记在手机上，又复制了一份发给敏敏，【尺寸我量好了，回头我做一个效果图吧。】 他放下手机，这才出了巷子并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朝着青鸢街骑过去。 十一月了，天气已转冷，他这天也穿上了两层衣服。 小时候他也是这样骑着车去上学的，转眼十几年过去了，而今，磕磕绊绊地，又是一年即将过去。 但是他也不再为人生感到紧迫，不像去年的今天一样焦躁不安。 心情放松下来，于是整个城市都变得温和了。 第174章 胡话 那本《南洋小天后》的在读人数大概稳定在了十万人左右，写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毕竟书里的顾北辰是他和敏敏一起设计的男主，而沈南晴则是敏敏眼里的大长姐方令秋和敏敏本人的混合体，人设立得稳，写起来当然顺。 书的大纲几乎都是敏敏参与一起设计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们蓝星的家事。吸取了第一本书的教训之后，木晨曦在这一本书的内容和节奏上优化了很多，再加上又不缺素材，因此写起来就快。 木晨曦每天到了孵化园，不使用任何社交软件，打开电脑直接进入wsl模式，进入vim，咔咔咔就是一顿码。 （vim是一款非常古老但又历久弥新的文本编辑器，程序员爱用，因为可以全程手不离键盘。没有ui，纯命令行编辑器） （win11系统打开命令行，输入wsl，可以进入linux模式，但是要先在win11下安装linux系统） 本来他手速就不慢，而且习惯使用双拼，一小时轻松三千五百字左右，每天两个小时写七千字，发出去四千，这样不影响他后面的时间写代码，做游戏。 晚上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摆摊的时候，还可以用手机抠个一两千字出来。 现在存稿也有了，十万在读的书，稳稳的流量不掉，评分八点几，差评也少，大钱暂时没有，小钱倒是挺稳的。 一天一万多的流量，收益合下来一两百块钱，读者打赏多一点呢，就两百多； 他加了一个作者群，其他老作者告诉他因为字数少，所以价格低，但是如果一直稳住的话，写到五十万字以上，到时候还是这个在读，收入就会很可观，过了百万字，到了大后期，月收破两万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这书赚钱的功劳得有一大半要记在老婆头上。 酒馆里一如既往的清净，冯玲玲把三份牛排给他们端上来。 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熟客了，她照例给三人调了饮料，没有推酒。 热情寒暄一番，酒保正要离开时，敏敏叫住她，“玲玲，等一下，给我们三杯酒吧，不怎么烈的就行。” “三杯？”冯玲玲疑惑着看了看方敏抒，接着目光又落到木晨曦身上，她又笑笑说，“木先生，你老婆要喝酒，我可记得她是滴酒不沾的。” “你要喝酒？”木晨曦看着她，“你是不是今天没吃药？” 方敏抒立刻皱起了眉头，瞬间一脸的委屈，“没有吃。” 那样子，真是我见犹怜，立刻就要梨花带雨一样。 木晨曦也搞怪似的皱起了眉头，连嘴也撇着了，“任性了哈，小天后。” 孟佳飞速看了一下现在这个形势，就劝方敏抒道，“敏敏姐，要不还是喝饮料吧？” 方敏抒不干，对着木晨曦用起了自己在演员进修班学来的演技，“求求你了，木木老公。” “哇靠。”冯玲玲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嘶，我顶不住了，顶不住了，敏敏你等着，我给你拿酒去。” 孟佳揶揄玲玲说，“玲玲，你别动歪心思哦。” 又递了个眼神，“你女朋友来了。” 冯玲玲回身一看，她真来了，一身简洁的装束也遮不住脸上的疲惫，于是她脸上的妩媚瞬间收起，代之以心疼。 “你们先考虑着啊，想好了扫码点酒。” 抛下这句话，就快步走向她家数据科学家去了。 孟佳望了一眼，俩人感情不浅的样子，寡淡的女科学家一拉到玲玲的手，脸上的疲惫就舒展成了笑容，坐到吧台前去了。 这边，木晨曦才开口问方敏抒，“医生说能喝？” 敏敏回答，“医生说喝酒的时候不要吃药。” 她还没喝酒呢，脸上却是两片红晕。 木晨曦无奈，“你点吧，今天你高兴。” 她喜悦，“好。” 过了一会儿，玲玲把酒给他们端了过来。 “干杯！” 三个酒杯撞在了一起。 玻璃杯清脆的响声，好像给新的生活，敲响了晨钟。 …… 敏敏开心，但最后还是听木头的，只喝了那一杯。 回家的时候却摇摇晃晃、又蹦又跳的像只兔子，坐在电动车后座上一路都在唱歌。 幸好还有理智，唱的歌声音不大，不然木晨曦今晚肯定要成这条街上今晚最靓的仔。 他把电动车停好锁好，兀自望了望五楼的家，就在她面前躬了身。 “你又要背我上去啊？”她笑起来，“我可重的。” “你看你那样，才喝那点酒，就兴奋成了这样子，我背你上去得了。” 方敏抒心里早是一片跳脱，心存的理智都不多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她还是说，“我兴奋啊，就是兴奋，是不是风情万种的样子？从来没有过这个样子，我特别喜欢现在这种状态，真的，木头。我爱死你了，维持了那么久的淑女形象要没了。你知道吗？要没了，你猜我是什么样的人？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现在这时刻更是。下个月咱俩能拿到三万多块钱了吧?电视台的事情做得不错，社区也挺好的，我就是开心，你再也不用想着去搬砖糊口了，以后可以安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我开心得要死知道吗……” 她语速十分地快，最开始还有逻辑，说了一会儿之后，就变成了，“不知道，我就是喜欢。控制起来很难，但是赢，输了又怎么样呢，不知道输了是什么样，有你我会不会输?你会输吗？人生那么长，夜晚这么短……专辑，游戏，专辑赚不赚钱都无所谓，我只想要你。” 胡话越来越没有逻辑，听起来就像是她心底的碎片。 木晨曦没吭声，只是心里爱怜着笑她，别说什么只要我，上头了什么话都乱说，傻女。 木晨曦背着她，一步一步上楼，朝家里走去。 她为了唱歌，天天锻炼，饮食也很注意，身体很好，虽然看上去不胖，但体重一直维持在54到55公斤的样子。 背她上五楼，并不轻松。 喘着气爬了五层楼，她也说了五层楼的糊话。 等开了家门，她反倒不说糊话了。 像个少女似的笑道，“到家了，嘻嘻。” 木晨曦把门打开，她就窜了进去。 不吃药，又喝了那点酒，兴奋开心成这个样子，木晨曦一时也搞不明白这是好还是不好，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她迅速地把木晨曦的衣服翻找了出来说，“你快去洗澡了啊，几点了啊，该休息了。明天的衣服我给你找好了，脏衣服你扔脏衣桶里就行。” “哦，好。” 每当她人不好的时候，都是她说怎样就是怎样。 木晨曦把衣服扔进脏衣桶里，坐床上拿手机抠字去了。 第175章 秋意浓 秋意浓的时候洗个热水澡，整个人都是清爽的状态。 木晨曦用手机打开作者后台，看一会儿草稿，改一改文。 过了一会儿，小卫生间里的淋浴声停了。 她推开门走了进来。 脸红红的，穿着一件蕾丝边低胸短睡裙，秋天微冷，雪白光洁的肩膀上还搭着件小披肩。 性感的妩媚加上装点，就变成了朦胧妩媚性感。 她那无比性感妩媚的样子让木晨曦瞬间紧张起来，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好像自己都能听见心跳如鼓槌。 她光洁如玉，此刻美极，又若隐若现。 “好看吗？”她走了过来，“从来没见过吧？” 木晨曦声音颤颤着问，“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偷偷买的。”她微笑了一下。 轻吻如雨点一样落下，他没有办法抵抗，节奏全是她的节奏，进度全是她的进度。 她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嘴里说着若有似无的话，重复最多的一句却是，“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非常放纵，十分痴狂。 木头抱着她了。 最初，全是她在主导，只想要她自己的节奏和感觉，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最后一阵一阵的细微电流游遍全身，脑子里一片空白，空白了不知多久。 而她仍然没有想停歇。 她闭着眼睛低语，神情却有两分苦痛，“我还想……” 再之后，木晨曦按住了她。 她笑，过了一会儿又哭，又问，“你喜欢吗？会不会厌倦，不会的吧？” 问完了又自己呜咽起来，“可能会的，我也不知道。” 呜咽的哭腔完了，她又开始风情万种地笑，“不要那个行吗，我是你妻子，我也会想当妈，我也想和你有个完整的家庭和孩子。” “你不要说话了。”他轻轻捂住她的嘴，她的呼吸立刻急速起来，起伏着，又挣脱了他。 最后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再不说话了。 许久之后，她像烈马一样的攻击性终于被他压制，被驯服，最后终于变得温顺。 躺着，微微喘息。 她终于累了，自顾轻声在呢喃，即使就在耳边，木晨曦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拂着她的头发，借着那盏夜灯的微光，看得见她脸上的薄暮和她的微笑，很快她就睡去了。 木晨曦收拾了屋子，她话是那样说，他也没有答应她不要措施的要求。 怎么可能呢？木晨曦想，就是个正常人可能都扛不住产后抑郁，更别说她。 他爱怜地帮她把被子掖好，她又蜷缩成了一团。 他对着已经睡着的她说，“你明天说不定都不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傻女。” 她好像沉在她的梦里，没有什么反应了。 木晨曦回到客厅里，打开灯，把日记本翻开了。 那是她的日记，她跟他讲过很多次了，她说，“我没有秘密留给你，有时心里有，但那些心里地秘密我会忘的，大部分的事情都在日记里，如果你想看，你就看吧。” 木晨曦知道她这话的意思，这是一种表白，一种求爱，希望他能够完全地懂得她。 扉页上是她娟秀的字迹，【4072年3月23日，来到新世界的日记，这个本子好看，但是要二十块钱，我还是买了。我想到他搬两吨货才能赚到这笔钱，有点心疼】。 【我还是用蓝星西元历吧，算是一种怀念。】 …… 【……今天见了他的朋友们，那个叫小满的姑娘教我学会了这边的编曲软件。结果玩游戏玩了一天，他离开的时候我心里很紧张，最后只能玩游戏，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赛博世界里退出来，我忽然很感激我还活着。】 【……这些天遇到徐然很多次，每次他都是笑笑，说片警时常在这边走访，我感觉去唱歌这件事情应该很灰色，但是徐然每次都是打打招呼就走了，不管怎么样，我必须想办法去挣一些钱，这样我和他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这天回家，不经意看见了他身上修长的肌肉，还有他手上的划伤，我有几次想看，都被他发现，然后他躲过去了，唉。】 【……不知道为什么，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不会想过去的事情，会想到他。就像以前去琢磨燕冬一样，我都二十五岁了，这算什么？怀春？可我又不是少女。】 【……我发现他的日子过得十分踏实，在这样困难的生活里，他却一直带着最阳光的笑容，我发现他也越来越硬朗挺拔了。那天晚上竟然梦见自己靠在他心口的感觉，然后人都是飘飘然的。昨天早早地睡了，他在外面做他自己的事。他平时冷冷清清，却又会照顾我，外冷内热一个家伙。不知道，我开始想那种飘飘然的感觉，然后身上在发烫。以前医生说过，这是已经转躁狂的迹象……】 【……想来想去，我还是想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我追他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得到，比如，我故意拿他的t恤当家居服的时候。我知道这是耍心机，谁叫他自己说的，实在没衣服穿就穿他的……】 【我想入侵他的生活。】 【他终于让我亲了一下。其实我也明白，他挺可怜我的。我也知道我自己，离了家族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可是我还是很开心。】 【……昨天遇见了他的前女友，我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却没有什么难受的，甚至想和那个人做朋友。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觉得还是保持着距离吧。那是个真实而且性格直爽的人，看上去和他一样刚强，还是个十分优秀的摄影师……也许爱情走不到对的时候，然后放在了不那么对的人的身上，其实大家都会受伤，他更成熟了，遇到的却是我。他们都是干干净净的人，他们之间也没有哀怨，只有不合时宜的遇见。】 【……在我躁狂的时候压制了的情欲，在这个平静的雨夜里，终于可以不再克制。我想用我最大的温柔去包裹他，这个一路走来的孤单少年，结果却是我在他面前缴械投降，我成了靠在他身旁的小绵羊。来到这个世界的所有不安都散去了。小时候那件小事我不打算告诉他。作为一个娘惹，要真是联姻到其他人家里，我想我可能是吃不到椰浆饭的。扯平了，哼，谁叫你有前女友的？我真是个傻子，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个的好吗。好了，木头，我们现在是真的夫妻了。】 …… 屋外响起了淅沥沥的雨声，秋雨落下来。 恰好翻到一页的空白处，她娟秀的字迹在那一页写了一首短诗，【木叶飘零，秋已初晚，海潮静静，凉风轻轻。冬已近，秋未尽，春仍在，明时晴空依然净。时雨未落，群芳未红，但若江水长长流，恰似随波也有心。】 …… 第176章 那么疯 【4072年10月16日，小雨】 【我那天一个人在家里看电影《时时刻刻》，这个电影里所有的故事都是用那本伍尔夫的着作《达洛维夫人》串起来的。我从头看到尾，其实最触动我的还是第一节。第一节的讲的就是《达洛维夫人》的作者本人，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故事。我知道我和她患有一样的病，电影一开场就是她一生的结局，她给丈夫留下诀别书，独自在大衣里带上两块石头，决绝地走进了那条冰冷的河流。】 【其实我之前那二十五年的短暂人生的结局也和这差不多。现在回忆起来，那一天，从片场回到酒店，我想去练练嗓子，发现自己根本唱不好歌了，心立刻砰砰直跳起来，手也在颤抖，我想写点什么，但是写不下来，我握笔都握不稳。于是我把佳佳支开，独自一人向铁桥走去。原来我一路都在想，我唱不好歌了，我的人生意义已经没有了，就是在这样的魔障之中，我从那座铁桥上跳下来。我真是对不起佳佳，还有大长姐，还有哥哥和嫂子。感谢我还活着，终于还是意识到并不是不能唱歌了，而是巨大的工作强度压垮了我的精神。】 【伍尔夫也是这样在焦虑中逐渐走向崩溃。我会吗？我觉得我不会，我有药可以吃，我有赢下这场马拉松的希望。】 【对我来说，这样压抑的电影本来应该让我感到难受，但是我看完之后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伦纳德用保护的名义把弗吉尼亚圈养在乡下，但木头并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他总是让我想飞多远就飞多远，想飞多高就飞多高。他是理解我的，知道我的精神支柱，除了他以外，还有音乐。】 【不对，他是我支柱的支柱。我现在只会恐惧一件事情，就是他嫌弃我的狂躁和抑郁。他不会的，我相信他不会的……我得对他好啊，在有余力的时候必须要照顾好他，这是我的责任。没有什么单方面的索取能够长久，没有谁是谁的谁。】 【4072年10月28日，多云】 【医生说我已经很稳定了，可是我告诉医生我想喝酒。医生沉默了许久之后跟我说，喝酒的时候不能吃药。】 【……我悄悄停一两天的药，应该没有事……】 【偷偷去买了一件性感睡衣，他会不会觉得陌生或者惊喜?也许什么时候我会怀孕?笑死，怀不了的，他从来没有让意外有发生的机会，无声的体贴，早就击穿了我的灵魂……】 已经很晚了，木晨曦合上了她的日记本。 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屋里一阵辗转反侧的声音。 他关了灯，回到卧室里，敏敏已经挪到他睡的这一边来了。 明明熟睡着，一双手还在到处摸，摸了半天抓到了枕头，她便把枕头给抱住了。 “傻女。”他说。 当他盖上被子时，这个傻女果然像个小绵羊一样贴了过来。这才终于安静，微微急促的鼻息才终于平缓了下来。 …… 第二天天明，方敏抒被自己的生物钟唤醒，她用小镜子看了看自己，那头发的凌乱程度说明了昨天晚上的疯狂程度。 她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吊带睡裙，脸一瞬间就烫了，昨晚的细节涌上心头，烫又变成了甜。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薄布，轻声自语，“情趣……” 然后她就被一双紧实的手抱住了，整个后背都变得温暖。 “嗳，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她半扭着头说，“我没失忆，昨晚我和平时很不一样吧？” “我睡不着了。” 她本想在他厚实的心口再歇一会儿，忽然之间惊慌失措，挣脱开了，问他，“我不会怀孕吧？” 木晨曦非常认真地看着她说，“你昨天晚上几次三番地试图搞危险的事情，我阻止你了，记起来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顿时变得忸怩，扯着肩上的小披肩盖了盖，“想起来了。” “下次我再不准你喝酒了，”木晨曦说，“那么疯。”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备孕之前要先评估，我们一起去找医生的时候，医生说的，你忘了？” 方敏抒发着呆，喃喃了一声“没有忘”。 木晨曦已经把药盒子打开，把药给她翻了出来，“给，吃药。” 她不敢造次，乖乖把药都吃了下去。 然后，她把木头掰回来躺着，自己在熹微的晨光中换好了衣服，整理好了头发和妆容。 整个过程都在木晨曦的注视之下。 晨光把她美丽的身体映照成了一片朦胧的剪影，这泛着一层金色光芒的剪影又被她自己一点一点地装点起来。 他喜欢看她坐在窗前梳妆，把凌乱的头发梳整齐，然后一点一点把辫子编出来，最后套上一个白发圈。 就这么一点儿时间，太阳的光芒好像被云遮住，木晨曦赶忙拿起手机把她梳头的背影录了下来。 然后发给了她。 敏敏的手机就在桌上，她拿起来看了，笑着回过身，“我天天梳，你录下来干什么？” “我还打算刻下来，等以后老了看。” “我不信，”她说，“等你以后老了，你就去看年轻妹子了，若是我将来生了个女儿，你肯定围着前世小情人团团转，哪还有功夫看我？” “等那个时候，我也是秃顶啤酒肚油腻大叔了。” 敏敏说，“你不会。” “等我老了，你就知道了，再说，这世上只有你会照顾我，我看谁去？”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然后站起来说，“你再歇一会儿行吗？我去给你做饭。” 木晨曦躺在床上抗议，“不行。” “为什么不行？” 木晨曦笑着说，“该锻炼了。” 好嘛，敏敏想，看到我都已经收拾整齐了，还说要锻炼，成心找茬，于是微怒道，“你今天就不能歇一歇？我今天也不练，行吗？昨晚我太疯了，肯定把你累坏了。” 他说，“我看了你的日记。” “啊？”她惊讶，惊讶马上又变成惊喜，“你真的看啦？” “我看完了。”木晨曦说，“不过不要问我什么感想，我的感想就是想和你过日子。” “过过过，”她有些兴奋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旁，“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现在你听我的，躺一会儿，我去做饭行吗？” “不行。” 她假怒道，“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作呀？” “我睡不着了，你让我怎么睡？” 木晨曦说完，一个卷腹就坐了起来，“我要沐浴更衣，然后开始写小说了，之后把木木镇开发计划的8.77到8.94条做完。这是今天的事情，你下午是不是要去和袁瑞好排练？” “是，已经第四场了。” “我不陪你去了，如果开发顺利的话，下午画工作室的效果图。” “好嘛，你安排的就是了。” 敏敏说完就出了房间，木晨曦自己很快也穿戴整齐，打开了电脑。 他稍微酝酿了一下，飞快地继续写起了顾北辰和沈南晴的故事…… 【沈南晴在怡保一个穷苦矿工聚集的马来甘榜找到了顾北辰，他居然在教这镇上的矿工认字……】 第177章 老练了很多 方敏抒容光焕发地和孟佳一起来到海云电视台的排练厅。 袁瑞好的团队还没有来，都是电视台的人在厅里忙忙碌碌。 导演组的陈青一见到方敏抒就热情地迎了过来。 方敏抒人好情商高，说话做事令人舒适，所以她很快就和海云梦之声节目组这一波人混熟了，所以这拨人要么叫她敏敏，要么就是称呼她敏敏姐。 “敏敏啊，来这么早？”陈青说，“袁瑞好那边的人一个都还没到呢。” 方敏抒笑笑说，“早来一点等着，免得路上出岔子。” 陈青点点头，“敬业。” 这时孟佳看到前台朱莉也在排练厅，就顺嘴问道，“嗳，朱莉不是前台吗？怎么也在这儿？” 几人望过去，朱莉左手托着一个硬书写板，右手拿着一支笔在记东西。 陈青就解释说，“她啊，其实是后勤管理部的，我们电视台其实没有专职前台，都是后勤管理部和行政办公室挑人轮流去坐前台，节约成本嘛。” “哦，原来是这样。” 这会儿，朱莉忽而一抬头，也看到这边的方敏抒一行人，咧嘴一笑，摆摆手跑了过来。 朱莉也嘴甜，过来就是一声“陈导辛苦”“敏敏姐好、孟经理好”。 陈青自是朝着她笑着客气了一番。 方敏抒和孟佳也跟她问了一声好。 结果活泼的朱莉从挎包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一下子递到了方敏抒面前，露着两个酒窝问，“嘻嘻，方老师，能不能签个名呀？” 孟佳片刻的惊讶还没有回过神来，方敏抒已经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朱莉的小本本上。 刚才翻动的时候她不经意看了几眼，就又说，“小莉你这本子可值钱呢。” 朱莉哈哈大笑，“那是啊，在电视台上班，近水楼台先得月。” 陈青显然是知道朱莉平日里都在利用‘职务之便’干些什么，就只是笑而不语。孟佳好奇，凑上去想看朱莉的本子。 小莉大方，递给了孟佳，后者一翻，顿时就是一声没有见过世面的惊叹，“哇呀，penny、炫哥、五百、韶涵、霄云、小敏、奕迅、健哥……” 孟佳最后双手捧着，把那个本子还给了朱莉，“你这个是真的牛逼，华语乐坛集邮册啊属于是。” 朱莉眨巴一下眼睛，显得十分地调皮。 方敏抒说，“我能在这个本子上签名，还真是我的荣幸。” 朱莉却连连摆手道，“方老师您别这么讲，我在抖音看了音乐节花絮，还看了你们北归来乐队的账号，我要当粉丝！” 说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马上又把小本子翻到新的一页，递给了孟佳，央求道，“孟姐姐，能不能帮我也签一个呀？” “哎哟，”孟佳接过笔，“我能把名字签在您这本子上，那是我的名字在蓬荜生辉。” 说罢，刷刷刷地就把自己的名字工工整整地写到朱莉地本子上去了。 陈青在一旁打趣，“我们朱莉啊，海云百事通，别看人家是后勤管理部的，消息灵通着呢，有时候制片人都得找她问事情。” 方敏抒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孟佳已是满脸崇敬。 朱莉说，“方老师，你们乐队是真的有意思，以后会有原创吗？” 方敏抒点点头，“会有的。” “好耶。”朱莉少女似的捏捏拳，“到时候我来追现场，哈哈，我那边还有事情，先溜了。” 说完就跑了。 陈青望着她的背影轻轻感叹，“年轻就是活泼。” 而孟佳跟方敏抒说了一声，到别处转悠去了。 对于一个经纪人来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说不定什么时候不经意间听来的东西就能做成一笔生意。 陈青跟方敏抒交待起了正事，“第四场对袁瑞好来说是比较重要的一场，关系到她能不能晋级，所以麻烦方老师你这边尽量做好一点。节目要有效果嘛，这一季的新人王就是她了，至于前面几位都是成名已久的老歌手。” 方敏抒点点头说，“放心吧陈导，我这边没有问题。” “嗯，你的业务能力，我们是放心的。”陈青又说，“聊点私事怎么样？” 方敏抒说，“行啊。” 陈青问，“想问问方老师平时主要都在做些什么呢？跑场子？” 方敏抒回答，“我在青鸢街的一家酒馆里驻唱，然后在白鹤路社区做个兼职，场子现在跑得少了，因为攀上电视台的高枝了嘛。” “你可真是谦虚。”陈青微笑着说，“其实前面三场下来，我们都知道你实力很强，为什么不找个好一点的经纪公司签呢？钟主持也说，你这业务能力完全不仅限于这一点小天地。” 方敏抒轻轻搓着手，“我……” 她又考虑了片刻才说，“我并不想找经纪公司，乐队的业务都是小佳在做，别的随缘吧。演艺这条路，也不一定非要当大明星才能走得通，而且，我也扛不住那压力。” 她说得简明扼要且委婉。 陈青听了，心中暗自佩服，不过脸上没有表露什么出来，望着排练厅里忙忙碌碌的人感叹道，“确实，这要是出了大名，找上门的人就多了，压力也就大了，连私生活都没了。” 方敏抒微笑着赞同，“是的，陈导。” 这时，排练厅的大门被推开，袁瑞好带着她的两个助理和一群随行人员走了进来。 电视台对接的几个工作人员赶忙迎了上去。 她笑着和人说了些什么。 方敏抒和陈青看到她来了，就都站起来。 “好了好了，”陈青说，“开始干活了。” 方敏抒走到自己合音的位置，孟佳也不再跟朱莉聊天，和这位百事通小姐挥手道别以后就跑了回来。 袁瑞好进步很快，这这一阵子老练了很多，参加综艺对她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来说确实也是一件锻炼人的事情。 她走到方敏抒这里来，“敏敏姐，第四场还请多多指教噢。” 方敏抒说，“你就放心唱吧。” 二人点头致意之后，歌手袁瑞好也走到自己的表演位置。 孟佳看见那个汪哥也跟着进来了，最近怎么老是遇到这个人？她心里嘀咕了一下，但没有多想。 排练厅里安静了下来。 陈青喊道，“还有两天啊，大家再多排练几次，辛苦一下袁老师，争取把节目效果做到最好。” “音乐组准备。” 乐队很快准备完毕。 “好，走！” 乐队奏响音乐，很快，方敏抒和袁瑞好的歌声在排练厅里同时响起。 …… 第178章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这天下午走了三条，十分地顺利。 排练结束后，临走前，袁瑞好又跑过来找方敏抒道谢。 梦之声上和各路明星比了三场之后，她倒是肉眼可见地变得乖巧了。 “方老师，谢谢你啊。” 方敏抒笑笑，“你本来就很强啊，我就是做个电视台的工作罢了。” 方敏抒的谦虚令袁瑞好十分意外。 陈叔叔的公司想签方敏抒，她有所耳闻。 袁瑞好年轻，有血气，想在竞技场上赢方敏抒一次，但是陈叔叔三番五次告诫，不要给自己找竞争对手，当明星是一门复杂的生意，要谨言慎行。 所以她这才把自己的想法收了起来。 不过，那个汪经理却又跟她说，“袁小姐其实你可以鼓励方敏抒走网红的路子嘛，这样将来你是明星，她是网红，你们还是有机会联动，而且她也威胁不到你。” 她琢磨了一下汪经理的说法，觉得很有道理。 因此这天她就对方敏抒说，“我看了你们北归来的账号了，就是视频的效果不是很好，收音效果有点差强人意，有点可惜。” “不可惜呢，袁小姐，”方敏抒说，“万事开头难嘛。” 袁瑞好笑笑说，“其实陈叔叔很欣赏你的，如果你做up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找我或者陈叔叔都可以的。” 方敏抒当然不置可否，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谢谢你。” 排练散场，方敏抒和孟佳一起从电视台出来。 孟佳想着刚才的情境，就问方敏抒，“敏敏姐，我怎么觉得袁小姐和那个陈总对你挺热情的？不会是真的想签你过去做歌手吧？这事落我身上，我可能会想，他们要想赚我的练习生培训费。要是对你，我总觉得是真的想跟你合作。” 方敏抒笑笑说，“袁小姐是陈明波的亲戚，那个汪哥上次私底下接触你，说的是六位数的佣金酬劳吧？” 孟佳点点头，“是的。” “他可能想自己赚这个钱噢。”方敏抒说，“先捧嘛，把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再给一份埋着暗坑的合同。” “那你这么说，敏敏姐你实力这么强，他们和你合作的话，好处应该很多的吧？” 方敏抒说，“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我实力强，人家就一定要和我合作吗？也有可能会挖个坑把我埋了。如果有人是一块金子，金子上面盖一块脏抹布，走到哪儿都发不了光。那个姓汪的给人的感觉不太好，至于陈明波，都是经纪公司老板这个级别的人，像我这样的歌手，在他的眼里其实是不稳定因素，何况当初我还是为了衬袁小姐出道。人家身边有知根知底的艺人，当然资源会给袁小姐，而不是我这样的外人。” 一席话说完，孟佳若有所思，少顷，她才说，“我之前考虑得还是太少了。那敏敏姐，我们将来怎么做？” 方敏抒一笑，“就这样啊，按部就班。最开始我们都是跑野场子的，你看，现在都可以在海云梦之声合音了。小佳，你现在在别人的眼里也算是手里有资源的人了，一步一步地来呗。签给别人的做事，还不如我们玩自己的。” “可是签出去有资源啊。” “真的有吗？”方敏抒反问，“点子是乐队自己出，拍摄是乐队自己弄，歌也是乐队自己演奏自己唱，我们自己做我们的，开心快乐就行，的目的是赚钱，而不是做音乐，你要设身处地去考虑别人的立场目的和出发点啊。我不否认有好的网红孵化机构，但是大部分都是用一纸合约圈住艺人，一个艺人翻红了，他就拿钱。换位思考不一定是为了让自己当好人，也可以帮自己避坑。” 说到这儿，她笑了一声又补充道，“前一阵子晨哥朋友的游戏找发行商，和这些也差不多。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啊，互相算计尔虞我诈的事情，《人间喜剧》里都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哈哈。” “敏敏姐你看得太远了，”孟佳说，“是我不应该对一个演艺公司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经历得少，遇到人生的台阶要往上走的时候，不自信了吧？小佳，你之前可不这样。”方敏抒看着孟佳的眼睛，十分稳重地说，“没事的，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 孟佳点点头。 方敏抒又说，“好好帮海云卫视做点事情吧，咱们工作室都成立了，执照也有了，你那个群里大大小小的歌手艺人时不时都在找孟总要活儿干了，人的成就都是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累积的，我没有想过一夜爆红之类的事情，如果以后喜欢我们的粉丝多了，我还是希望被称作歌手，而不是某某明星，歌手多简单啊，唱歌给人听就叫歌手了。” 她一口气说完，瞧见孟佳半低着头在思索，她就又问，“家里希望你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吗？” “怎么可能？”孟佳笑起来，“我爸妈都是普通人，我也是普通人，就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也觉得我算是混得好的了。” “那就行。” 孟佳低声说了一句，“虽然我还是想成富婆。” 方敏抒鼓励她，“会有这么一天的。” 孟佳又说，“那晨哥呢？他应该很缺钱的吧？我听说一个游戏动不动就是几十万的开发成本，还不一定能赚钱。” 方敏抒停住了脚步，片刻之后轻叹了一声，“他是蛮缺的，有开发资金的话，他也不会这么累，游戏也能做得更精致一些。不过我这点收入贴补贴补他，他一本出版书的版税外加连载小说的稿费，算下来其实也不少钱……” 她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也许我是应该多挣一点钱才是……” 方敏抒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一旁的孟佳忽然紧张起来，急促地说道，“敏敏姐，你别这么想啊。我可知道你的呀，不能负担太多。” “你紧张什么？”方敏抒说，“我只是感叹一下而已。小佳，看来你最近是接触过几个明星咯？” “见过几个过气小明星，一起吃过饭，”孟佳说，“谈吐很文艺，但是我感觉很油腻。” 方敏抒说，“名利场没有尽头。” 孟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方敏抒又补充道，“但把几百万家资作为人生的目标并不算虚荣。” “啥？”孟佳惊了，“几百万家资还不算虚荣？” 方敏抒抿着嘴微笑了一下，冲着孟佳轻轻摇了摇头。 她想起槟城方家在橡胶期货市场上的翻云覆雨手，分分钟就是几十亿上下，分分钟就是无数个家庭的荣华富贵，也同时是无数个家庭的灰飞烟灭。 当然，她在方家不过也是一介看客、旁支，小把戏而已。 几百万真的不算很多，豪门祖家动动手指，她就赚到了。 如果是对阿斌那样的人，她不会这么说，会和老公一样，说好好攒一攒钱，省吃俭用一点，以后有了百万存款，做个什么万把块钱本钱的小生意赚点生活费就够，不需要这么辛苦。 但是对孟佳，她只要足够努力，足够有悟性，是能够着这个目标的。 再往上，那就是翻云覆雨的事，在波谲云诡中做时代的弄潮儿，才有可能。 她方敏抒是自觉做不到这一点的了。 孟佳看着方敏抒的笑容，爽朗地笑起来，“我知道了敏敏姐，慢慢来。不蹦一蹦怎么知道自己能蹦多高？” “那也要注意不要摔到了腿。”方敏抒说，“做歌手是人生目标，开发游戏是人生目标，成为小富婆也是人生目标，真的，小佳，都一样……” 孟佳仿佛梦回学生时代，仿佛一个班级小透明忽然被老师肯定了一样，兴奋得蹦蹦跳跳，连带着她背上的吉他也一甩一甩的。 方敏抒看着她的背影，也觉得花间秋色格外好。 第179章 装修 二人分别，孟佳自己回了家，台风天的时候加固窗子的木板拆了，但是还留有痕迹。 她想起那天喝酒喝多了，还是晨哥打电话来带她脱的身，最后敏敏姐又过来照顾了她一夜。 要论帮助，敏敏姐和晨哥对自己的帮助一点儿也不亚于赵老板和鹭姐。 她看着手机发呆，微信上是汪哥发来的消息，【我知道上次你拒了这个事情，但是现在方敏抒这么信任你，你也不用短期内把这件事情办妥。反正一年两年都随意，只要方敏抒能和陈总的公司签孵化协议，这次我给你大头，十六万的酬劳，我只要五万，剩下十一万全归你。孟总，我这是给你发的文字消息，相当于口头协议，你也要为你弟弟的将来考虑一下子吧。再者说，方敏抒的老公开发游戏一直没有赚到什么钱。她到陈总那里去能赚不少，你这样也算是间接帮助了他们嘛。】 孟佳很快就回复了，【汪经理，怎么您把晨哥的事情都打听得这么清楚？这件事情真的不用商量什么的。敏敏姐不想签，也不考虑签歌手合约。您这十一万我真的赚不了，敏敏姐并不是那种想大红大紫的歌手，她只是安安静静唱歌，安安静静赚钱过日子的那种歌手。我是她的正式经纪人，而且我走上这条路就是敏敏姐手把手教的，所以敏敏姐是什么想法，我去执行就好了。对不起了，汪经理。】 她有一些上头，本来还编辑了一堆关于北归来乐队和敏敏姐个人单曲的事情，但是忽然冷静了下来，这种事情犯不着跟他说呀。 最后回复了他一条，【汪经理，妹子还是预祝你们袁小姐在海云梦之声过关斩将。合音方面的事情，您请放心好了。】 这两条消息过去，他没有回。 不过孟佳自己也没有在意，洗了澡出来，检查了一下群消息，自己睡去了。 …… 木晨曦一晚上就画好了工作室的效果图，并且渲染了出来。 吃饭的时候，夫妻两个照例在那间小屋里，对着茶几相向而坐。 桌上三个菜，一个现炒的青椒肉丝、一个是煮的番茄鸡蛋汤，还有一盘买来的卤鸭胗。 对于他们两个人平平淡淡的日子来说，三样菜丰盛得刚刚好。 敏敏第一筷子夹的就是青椒肉丝，和着米饭吃进嘴里。 木头用的灯笼青椒，并不辣。 她说，“还是你切的肉丝好。” “切得好你就多吃点。” 吃到一半，木晨曦把渲染好的图发给了老婆。 方敏抒看到那效果图的时候很是惊喜，“这么快就画好了呀！” 木晨曦嘴里嚼着卤鸭胗说，“当然了，都是简单装修嘛。” “我看着这效果图好像不怎么简单，有造价吗？” 木晨曦说，“没有做造价，不过我列了材料单子。” 敏敏疑惑道，“那我怎么去找装修公司啊？” 木晨曦反问，“你还要去找装修公司？” “对啊，”方敏抒说，“免得你操心装修的事情，到时候我去监工就好了啦。” 木晨曦一听，心说，你倒是还真的把我看低了呢。 然后他就撸起了袖管，“我是没有手吗？装修我自己弄了就行，还请什么装修公司？” 方敏抒眼里马上就淌出了温柔，“我老公就是靠谱。” 然后这话在木晨曦听来却有点像是反话，他心里顿时急了，可脸上还是要保持高冷，就淡淡地说，“我做这个没有什么问题的。” 方敏抒被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怎么了啊？那么严肃干什么？你在我心里本来就很靠谱。” 得了，木晨曦听到老婆这话，只能自己兀自耸耸肩，这是被人家看穿了。 于是坦白道，“我以为你说的是反话。” 她衔着筷子头看着他，笑而不语。 木晨曦看着她那饶有兴致的样子，以为她在盘算事情，就问她，“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木晨曦五官挤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怪像，“我还以为你在盘算什么。” “你以为我和沈南晴一样心机深手段狠啊？”她笑了笑，往木头碗里夹了一筷子肉，“我就是单纯地在你身边做小迷妹。” “好吧，”木晨曦按捺着心里的阵阵暖流，也往敏敏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我炒的没有鹭姐炒的那么好。” “是呢，你总是把肉炒柴。”她说，“可是我就是喜欢吃你炒的。” 木晨曦笑笑，问道，“今天排练怎么样？” “蛮好的，”方敏抒说，“不过那个姓汪的和袁瑞好一起来了，孟佳出来的时候和我聊了一些关于事业的事情，那个陈总还是想把我刷了爆金币。” 木晨曦听完她平静的叙述，然后说，“总觉得这些演艺公司和游戏发行商都是一个味道。” “其实就是一个味道。” “你心眼子还是多，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木晨曦说，“和你生活在一起，真是无比的安心。” “真的吗？” “真的。” “我也安心。” 她这么简简单单地说，样子和语气一样和煦。 这种和煦是不知不觉之间流露出来的，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志同道合，而且互相依恋，才会流露出来的。 生活安心顺遂，她依傍着他，她就再也没有随时想要战胜疾病的那份焦虑了。 晚上，他俩靠着坐在电脑前，把装修效果图又调整了好几遍，主要还是考虑敏敏的喜好和需要。 其实变动的不多，浅蓝加象牙白的主配色没有变，只是灯和一些小地方稍微调整了一下而已。工作室留了一块办公区域，将来木晨曦的公司住址也可以迁移到这里来。 木晨曦说，“我们没有太多的钱，找装修公司不现实的。” 敏敏说，“我这边驻唱，社区上课和演出，加上电视台的合音，几乎是稳定的收入。两个账号的收益现在不考虑吧，到了年底我应该能攒一笔钱。装修的事，我打的是那笔钱的主意。” 木晨曦说，“你别打什么主意了。我亲自上，立省一万块，而且这是咱自己的工作室。” “那好，”敏敏说，“我和你一起去弄。” “你？” 敏敏点头，“嗯，我。” “哇，我想起来了，”木晨曦说，“你的偶像就是建筑装修工啊。” “嗯哼。”敏敏打了个响指，往床上一坐，顺手就把吉他拉过来抱怀里了。 她活泼起来的时候总是这样，一想到点什么，抱着吉他就开始唱歌了，有时候还会清唱，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是她的舞台似的。 而且她总是喜欢唱一些容易让人觉得温柔而且轻松的歌，一边唱还会一边活泼地摇曳，像夜中的萤火虫，又时常让人觉得这是个长不大的、喜欢唱儿歌的小姑娘。 木晨曦知道她要唱她巨星偶像罗德里格斯的歌，虽然他的歌词总是略显沉重，但是旋律却总是温柔又活泼的。 敏敏弹起了吉他，马上就是一阵温柔的美式民谣唱了出来…… 第180章 车轱辘琐碎话 “street boy，you''ve been out too long.” （街头男孩，你在外面太久了） “街头男孩，是时候回家了。街头男孩，你这样会孤独终老，你需要爱与包容，并且懂得，生活不是像你计划的那样的死胡同。” “你回到家但不能久留，因为总有事情让你再次远行，你问了声好然后告别，你只是个与眼中街灯相伴的街头男孩，你最好重新振作起来，去寻找更好的……” 罗德里格斯的歌词总是在颓废之中带着希望和反抗，但是旋律和他的歌声却总是温柔如良夜中的轻语。 如果听不懂歌词，或者刻意不去听歌词。 就像木晨曦看着此刻的敏敏一样，眼里和歌声里都是希望和快乐。 敏敏全程带笑唱完了这首《街头男孩》，木晨曦当然知道她就是随意唱的。 他就说，“这歌真的好朋克。” “旋律的情感和歌词的情感是反的是吧，哈哈哈，”她笑着说，“要不然，他怎么是巨星呢？是吧。” “嗯呐，就像在这个令人迷茫的世界里，有个人开开心心地走过来跟你说，嘿，兄弟，没事，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敏敏又吹起了口哨，两只手一起打起了响指，人又灵动活泼地摆动起来。 这次她又清唱了这位已故巨星老爷子的另一首歌，《rich folks hoax》（《富人的骗局》）。 看她高兴那样，木晨曦前一阵子正好也跟着学了这歌，就和她一起唱了。 “……贫穷创造巨富的骗局，只有没断奶的傻子才盲从，所以别向我兜售你的成功，更别向我空许幸福……” 这歌是真有魔力，笑着唱竟然能唱出来一种玩世不恭的反叛感觉来，还不用像摇滚一样嘶喊。 唱完了，敏敏给木头鼓起了掌，“老公唱得真好！” “小天后带得好！” 敏敏兴奋起来表演欲很强。 轻躁狂是这样的，自我估计高，表演欲强，精力旺盛，活泼又灵动。 这又是她可爱的一面。 木晨曦真愿意这一面永远驻留在她的心间。 她多美！ …… 没过几天，方敏抒也买了一套工装。 工作室的装修就这么干了起来。 图纸是没有的，按木晨曦的话来说，就这么小一个工作室，还要什么图纸。 买了一套简单的工具就开干。 白天的事情一做完，木晨曦立刻就去工作室开门干活。 打扫卫生那天他就已经把原来的旧墙皮铲了个干净，这天他又自己骑着电动车去装修建材一条街买了两桶墙固。 回到工作室，穿好工装戴好口罩，拿着滚刷就开始把墙固往那已经铲干净墙皮的水泥墙上刷，不一会儿时间，大半的墙面就被涂成了黄色。 方敏抒天快黑了才过来，看见木头已经干了许多活儿，她也没说话，拿了另一个滚刷帮着一起干。 “要涂均匀一点噢，”木晨曦说，“不要太厚了，还有，你站远一点，小心别弄到身上去了。” “你这家伙，还挺细心。” 方敏抒这么笑着说，但手也没停下来。 蓝工装穿在她身上不显山不露水的，背面看过去，与普通女工完全无异，而她干这种简单活的动作，也一样的简洁而干练。 第一天的活儿很快就干完了，两个人这才感觉到肚子饿，一起出了巷口，找了家普通的面馆，各要了一碗面。 “要不后面几天你就不要来了，”木晨曦喝着面汤说，“袁瑞好的第四场就要开始了，你事情也多。” “不干，”她说，“我和你一起干活，感觉挺有意思的。” “真有意思啊？” “有意思。” “那是今天刷墙固，还没那么累，后面拖电线，还有刮腻子，刷墙这些事情，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我还是要干。”她说，“刷墙不是蛮有意思的吗？颜色都是我自己选的，我要亲自把墙刷好。” 她说着又小声唱起来，“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 “哇哦，这首歌我都快要忘记了。” “那我帮你把幼儿园的记忆找回来了，哈哈。” “是，幼儿园的时候学着唱的。” 方敏抒说，“我现在是在社区教孩子们唱这些儿歌，我们还有一个白鹤路社区童声合唱团呢。” 她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她说那个叫夏也欢的小男孩和另一个女孩子争领唱输了，哭得很伤心，接过好几次课都没有来。 再来的时候一脸不开心。 他妈妈给方敏抒道歉，她说其实没有事，又跟欢欢妈妈讲，其实合唱团的领唱不是因为谁唱得最好就能做领唱的，而是欢欢年纪小了一些，气息有些不够。 她说她后来把夏也欢留下来，还单独给他开小灶上课。小男孩忘性大，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又努力地唱起了歌来。 她还说社区老年大学的那个魏大叔最近有点烦恼，因为有个老太太喜欢他，但是老太太的女儿不同意，说魏大叔觊觎老太太的财产。 对此，魏大叔很是无奈地说，“一般都是女的比男的命长，我都不知道她孩子为什么这么说，唉，我也有退休金啊，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还有一回，是刘阿姨带着她的高中同学过来请方敏抒帮她们排练《总以为来日方长》，一群阿姨就在社区的老年活动室里排练的。 结果有一天排练完碰见了肖敏，肖敏笑哈哈地跟方敏抒说，“方老师，您这教得好啊，退休金要是没八千，少一分都唱不出这个气势来。” 当时就把方敏抒给逗乐了，她说，“刘阿姨是纺织厂退休的企业职工，哪有那么多退休金，一个月四千来块钱。” “这是夸你教得好啊，看把这群大妈得精神头儿整的。” “那可不，”刘阿姨凑上来说，“敏敏是白鹤路社区最好的音乐老师了。”她又神秘兮兮问方敏抒，“嗳，敏敏，有对象吗？阿姨认识一个航空公司开飞机的飞行员呢，要不要介绍你认识一下？” 性格风风火火的肖敏这次没比方敏抒嘴快。 方敏抒说，“谢谢阿姨好意，我是已婚妇女呢。” 这俏皮话逗得肖敏和刘阿姨捧腹大笑了好一会儿。 木晨曦就静静地听她讲关于白鹤路社区里的车轱辘琐碎事，一直听一直听，等她说够了，她才惊叫一声，“呀！面都腻了，你坏，怎么不打断我？” 木晨曦笑而不语，“腻了没辙，浪费一点吧。” 她撇撇嘴，“你坏。” 说完，又挑了一饼腻掉的面吃了下去。 …… 第181章 所为初心 天气越来越冷，生活却越来越温暖。 工作室里的装修杂事，有时候孟佳、江立言和胡宇刚三个人演出得空了也会来帮忙，因此进度不慢。 秋冬天装修的话，工期会长一些，主要是因为刮了腻子要等风干，气温低，不像夏天那样干得快。 墙面刮腻子是个辛苦活，腻子粉一袋四十斤，好在卖家包送。 刮腻子的费用，一平米二十多块钱，木晨曦最后还是选择自己来。 这一笔钱算下来，是整个装修费用中的一个大项，反倒建材的价钱并不贵。 干活那几天晚上，他一身上下都是灰扑扑的。 白天敏敏要在电视台排练，下午天快黑了才提着饭到工作室去看他。 木晨曦不让她进屋，他说，“一屋子的灰，你别进来，就在外面等着吧。” 敏敏说，“那我什么都不干，就在外面干等啊？” “要不帮我调腻子粉？” “行。” 敏敏是说干就干的，最开始调得不好，后面弄了几次，才堪堪符合木晨曦的要求。 她调好了一桶腻子粉提进去，却被木晨曦说了一顿，“我说了叫你别进来，你看看这灰，放下，赶紧出去啊！口罩也不戴，劳保！懂吗？干活之前先保护自己！” 敏敏一脸委屈，放下那桶腻子苦哈着脸出去了，背过身去确认木头看不见自己的脸了，才开始偷偷笑。 怎么觉着被他训也有一种暖心的感觉？ 于是又偷笑着跑去调下一桶了。 木晨曦这才从人字梯上下来，灰头土脸追出门，“不是，你别生气啊，我刚才说话急了。” 满是灰的手一下子碰到她干净的脸，腻子还没干，她脸上立刻就糊了薄薄一层浅棕色的灰粉。 她笑盈盈转过身来，木晨曦这才发现又被她的演技骗了。 于是木晨曦郁闷着揶揄道，“忘了你可是上过演员进修班的，你这个演技要骗人，真是假的比真的还真。” “对嘛，我要是演起来，真的比真的还真，所以天天和你耳鬓厮磨的人天天都在演，你觉着是不是后背发凉？” 得，这就是女人的脑回路喜欢的说话方式，一边笑一边阴阳怪气。 她说完，用手抹了抹刚刚脸上的腻子灰，这灰就又沾到了手上。 木晨曦在身上找遍了，都没摸出纸巾来，他一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干净的地方。 “我去给你买纸巾，”他站起来说，“老婆你现在说话都学会阴阳怪气了。” “别去啦，我包里有湿巾纸。”她说，“许你训我，就不许我阴阳怪气一下你啊？” “行，可以，当然可以。” 她笑了笑，先擦了自己脸上的腻子灰，然后抓住木晨曦的手，给他也擦了，“先把晚饭吃了，然后再刮。” “好。” 刮腻子是非常耗体力的工作，一是因为腻子灰拌好之后很重，二是因为很多时候需要一直举着手刮，如果没有做习惯，其实不比搬砖轻松。 木晨曦早饿了，吃起饭来简直狼吞虎咽。 方敏抒就坐在一边痴痴地看着他吃。 她想起初识的时候这个人拿腔拿调的高冷样子，觉得自己就做了他的一汪清泉，滋润了这样一棵树。 “那个姓汪的还有跟你提的事情吗？” “小佳跟我说过，”敏敏说，“微信消息也给我看了，小佳明确拒绝他了。他跟小佳说，一年两年之内能签都能拿到佣金。” 她莞尔了一下又说，“木头呀，你说我要不要跟陈明波签了这合约，这样小佳能赚十一万呢，十一万噢！小佳说了，这十一万要是你需要，她可以全给你开发游戏用。” “啥？”木晨曦惊得停住了筷子，嘴巴上还叼着半片油麦菜，直愣愣地看着方敏抒，“小佳拿十一万给你开条件？我就说，孟佳不是郝思佳啊，郝思佳是大经纪人，不在乎这点蝇头小利才会对你忠心耿耿，孟佳本来挺好的，可是她怎么会跟你说这话？” “你个大直男，”敏敏笑道，“是我跟小佳开玩笑说干脆我签了得了，小佳当时就急啦，这都是我逗她时，她说的囫囵话。” “不是，方敏抒，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开这些玩笑？我会多想的。” “好好好，老公我错了行不行？”敏敏赶紧认错找台阶下，下完了台阶还反手一记回马枪，“是你自己要先提这一茬的。” “好吧，对不起，我错了。” “别道歉了，”敏敏说，“我就是逗逗你，我看你也挺喜欢被逗的，可你怎么不逗我。” 木晨曦的回答十分简单且准确，“不敢。” “你先吃饭吧，”她说，“我去打扫一下卫生。” 屋里的灰尘基本已经都落了下来，空气恢复了洁净，她提着扫帚进去了。 她这天穿的是那天在商场现买的秋装。 浅色短外套，厚短裙和白色的打底裤，春夏季的时候她一点儿不显，到了秋冬季，倒是扮上了一点儿性感，在灯下面扫地的样子又可人至极。 只不过，屋里太脏，扫了没一会儿，腿上就沾了些泥灰。 这身衣服也穿了两三天了，她晚上换下来放到脏衣桶里，木晨曦顺手用皂粉泡了泡，把洗衣机不容易洗干净的地方提出来搓了搓，才放进洗衣机里。 “睡了吧，”敏敏在屋里喊他，“明早起来晨练完了我再晾，天气冷，不会馊的。” “好。” 秋天凉，但爱人的怀抱总是温暖的。 木晨曦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她的眼里是一个细心的人，很多事情都是从‘照顾’二字衍生出来的，自然而然就想到了。 老婆是自家的美，他会觉得把敏敏照顾得容光焕发的，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他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实际上敏敏也为了这个小家庭付出了很多。 此时此刻，她迷迷糊糊地好像又说起了梦话，“一点一点把自己家收拾起来的感觉真好。” 于是他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 或许真正的做独立游戏的初心，是在敏敏这里找到的。 他曾经一直莫名其妙地认为，要做好一个游戏应该学很多东西，应该体验很多东西，应该直面生活给予自己的考验并战胜它们。 而少年离开家乡，为了一个梦想走向远方，所为的初心又该是什么？ …… 【孤独的谜语】 【谜语小姐：高塔的顶端只有我，而小鱼你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是为了替换我吗？守护这座小镇？所以，告诉我孤独谜语的答案。】 【小鱼：孤独谜语的答案，就是你不应该感到孤独。】 【谜语小姐：为什么？】 【小鱼：世界上总有另一个地方，燃烧着同样的烛火。】 …… 第182章 夜深人静 夜深人静，小客厅里没有灯。 屏幕的荧光照着木晨曦的脸。 他把开发期套用的精灵素材放进自己的系统文件里，然后用lua脚本把刚才想到的那一段剧情做好，最后一并放到核心引擎里并按下f5。 编译很快，《木木镇故事》的开始界面一秒钟之内就显示了出来。他测试游戏有自己编写的控制台，在游戏运行状态下激活控制台，然后输入指令，把游戏的全局状态调整到新加的那一段剧情那里。 接着，就是内置在他自己图形框架里的导演类开始调用他刚刚编写的脚本了。 这一次的设计非常轻巧，整个游戏的逻辑几乎都脱离引擎而独立存在了，引擎只负责在运行的时候把脚本逻辑编译一遍，然后照章执行即可。 换句话说，要改动游戏逻辑，只用改脚本，不用动核心框架的任何代码。 开发到现在，这个带有角色扮演、解谜和视觉小说元素的种田游戏一次严重bug都没有发生过，这天晚上亦然。 少年小鱼在谜语之塔里，把用‘麦农特蕾莎的眼泪’合成出来的蜡烛交给谜语小姐，解开了孤独的谜语，整个过场里，音乐都是敏敏给他做的，显得十分地祥和与宁静。 木晨曦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在微笑。 游戏的剧情框架进展很顺利，后面就是做经营系统的内容，那一块的算法也不多，主要是物品，寻宝，合成系统、种田系统的工作量，除了代码以外，就是手绘素材。 《木木镇故事》还是像素风的，他看了看自己的工程计划，这回又得自己当‘艺术总监’了。一个游戏的美术风格直接关系到卖相，和游戏的主题内容是直接强关联的，优秀的游戏，从见到开始画面的那一刻起，玩家就会对这个游戏的基调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玩家不会讲得很具体，但玩家一定会说，这个游戏的画风不错唉，我挺喜欢这类画风的……诸如此类的话。 所以独立游戏作者是必须对美术风格有自己的理解的，这种理解可以是从专业的美术学习中来，也可以是从自己丰富的游戏阅历里总结出来。 但大部分都是从模仿开始的，继而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有时候他就非常羡慕专业美院出身的作者，现在想起来，多年以前见到《雨纪》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在那个下着雨的无人城市里，钢琴小调的背景音乐一响起来，当时仿佛他就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共鸣和吸引力。 那个游戏不火，发售多年不过两百多条评论，而后来的续作《落叶城》的成绩就更差了。 虽然，《落叶城》的画风和音乐，他也是很喜欢的。 不过喜欢归喜欢，他自己没有那么厉害的绘画能力去做这样的视觉艺术游戏，因此木木镇其实还是像素风，而且素材也和小满的游戏一样，靠赛博模仿技术的，也许等手里有一些钱了，可以自己设定美术风格，找外包的画师做一部分…… 新的剧情脚本测试完了，一切顺利，成就系统正常工作，剧情结束后玩家解锁了新的成就…… 这时，卧室的旧木门吱呀一声响，她穿着她那件十分幼稚的小白兔毛绒睡袍，揉着睡眼，头发凌乱地出现在那里。 木晨曦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敏敏就走了过来，也不说话，无力地趴到他肩膀上。 木晨曦问，“你怎么醒了啊？” 她没说话。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敏敏几乎晚上是不会醒的。 老病号久病成医，有时候嗜睡，有时候觉得自己睡不着她就吃药，吃了药还是嗜睡，倒是天天早起对她来说才是个奇迹。 其实她睡觉也不是那种舒舒服服地睡在自己的梦乡里，一醒过来就浑身干劲觉得自己能挖穿地球那样。 很多时候都是昏睡，昏昏沉沉，木木呆呆。 木晨曦早上醒了就是醒了，她不一样，她一般情况下要晨练完，血气上来了才算醒。 少顷，敏敏抬起头，看着木晨曦悄悄搬出来的电脑屏幕说，“你怎么不在屋里做事啊。” “你在屋里睡觉，我怎么能在屋里做事？今天忽然想到了，想弄出来，就把电脑搬出来了。” 她哼哼了一声，自己伸手去按了f5。 编译出来的当然只有开始界面。 “控制台呢？”她还是有些迷迷糊糊地说，“控制台怎么调出来来着？噢，f12。” 她说着按了一下，控制台出现，除了光标什么都没有。 “输一下指令啊，我想看看。” 木晨曦照做，但是等他按下回车键之后，那股均匀又缓和的鼻息又吹热了他的脖颈，她又睡着了。 “自己的音乐自己倒是听不着了。”木晨曦嘟囔了一声，看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只能横着把她抱起来。 这家伙，睡着了之后一百多斤重，真是一点儿也不轻。 过了一会，她又迷迷糊糊说起了糊话来。 “亲爱的到哪去了？摸不到了，在哪呢？” 亲爱的…… 这三个字令他心里的小鹿忽然撒起野来，这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爱称，想再听一遍，但她又已沉沉睡去。 唉，他挂着一抹不自知的笑容想，明天起来晨练完，她又要变成暗暗好强的小天后了。 木晨曦望着天花板，忽然想起来，在一起这几个月时间里，他们一次吵架都没有发生过，一次都没有。 如果我有一天找不见她了会怎么样？他想着，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根本想不下去。 第二天晨练，敏敏好像元气满满，显然已经把昨天晚上从房间里摸出来找人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她做完最后一组垫步抬腿，又按照她的引力波发报格式给她的世界发了讯息之后，汗涔涔地跑到木晨曦身边问，“木头，今晚还去刮腻子吗？” “刮好了呀，”木晨曦说，“等着风干，半个月不用干活了。家具设备什么的需要买吗？” 她笑着捋了一下头发说，“小江有个朋友说我们这里还有一个旧货市场噢？特别便宜，我看都去那儿淘就是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地方。”木晨曦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很快在抖音上就找到了那个市场的商家自己发的推广短视频。 原来那个市场自八十年代开始就一直存在了，不过这几年创业的人多，倒闭的人也多，那些饭店用的设备，还有办公用的家具，自然都被专门的人回收之后又拿去旧货市场卖。 比起新的，那是相当的便宜，比起小黄鱼，那是眼见为实。 木晨曦夸道，“小天后你可真会过日子啊。” 她脸一昂，“那是，祠堂有祖训的。顺境怎么过，逆境怎么过，有钱怎么守，没钱怎么发财，祖宗说得那是清清楚楚。” 这个木晨曦是信的，这方面的事情，咱华夏祖宗也是说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国学那是心法，具体该怎么用还是要看实际情况……毕竟，祖宗虽然是巨人，但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怎么也比祖宗高半个头不是？ 于是他戏谑道，“那你嫁给我算不算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呀？” “算个屁！” 她一巴掌打到他背上来，最后却是轻轻落下，“就你这样的，来来来，你要是反着往我们那穿，嫁给你都不用说是招赘，咱俩是可以另起炉灶的懂不懂？” “噢，就像顾北辰和沈南晴那样的？” “那是。”她说着又想起来一件事，就又说，“对了，电脑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两千块钱攒三台电脑没问题吧？相信你，木总。” “我看你最近肯定是跟着小满去图吧深造了吧？你那台机器，cpu都是小满友情赞助的。” “没事，”敏敏大声说，“我相信木总的实力，三千预算进图吧，学校门口开网吧。咱两千预算，你就从夫妻共同基金里拿就是了，要求不高，三台电脑，够我们做音乐就行。” 木晨曦扶额，心里苦道，我当初给你弄一台电脑是凑合用的，两千预算进图吧，声卡我也找不齐啊！算了，先去群里当一回赛博乞丐再说。 转手他就在自己加的且混过脸熟的那些群里发了消息，【哪位大佬有闲置声卡看着心烦的，五十包邮解君愁……】 “怎么？有困难？”她说，“没事，有困难可以克服困难，没有困难可以创造困难。” 木晨曦看着她那无忧无虑的样，这估计是大脑里的腺苷清理干净了，五羟色胺血液浓度上来了，多巴胺内啡肽都在线了，抑郁症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光彩四射的小天后正式上线了。 看这个样子，最近怕不是在社区也是跟着齐书记那帮子人耳濡目染了不少。 …… 第183章 社区老年课 “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吃早饭的时候，木晨曦不动声色地问她。 她正在吃辣萝卜，刚送了一块到嘴里，顺着木晨曦的问话，就咬住了筷子，眼珠子转了转，想了半天。 敏敏以为木头老公要逗自己，想了半天却想不出来什么昨晚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说，“挺好的啊，一点儿梦都没做。” “嗯嗯，”木晨曦笑了笑，“睡得好就好。” 说罢往她的稀饭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辣萝卜，她笑了一下，连着辣萝卜和那白米稀饭一起喝了下去，然后几口便把那煮鸡蛋也吃了。 于是木晨曦收起了想提醒她关于昨晚事情的想法，收拾了碗筷，他也一如往常，站在门口等她，然后夫妻两个手拉着手出了门。 人说在一起久了，牵手的感觉就像左手牵右手。 他觉得不大对，左手一般没事不会找右手，但他现在如果不牵着她，总觉得会少了点什么。 至于敏敏自己，确确实实已经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觉得她心里亲爱的木头老公今天捏手怎么捏得有一点点用力呢？ 下楼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今天在社区的工作了。 在地铁站口，木晨曦照例叮嘱了她一声“骑车慢一点”之后就进去了。 她很快也到了社区，上午是老年声乐班的课，大叔大妈们本来还坐在教室里喧哗。 大叔们在聊伊朗敢不敢往以色列打导弹，聊柬埔寨那个运河什么时候能挖好，还有前段时间火箭军往太平洋打了个什么导弹…… 大妈们在聊女儿上周带着娃回家，自己不管让当爹妈的管，躺在床上当了一整天大儿童，在聊附近几个菜市场的菜价居然不一样，在聊那家新开的超市晚上八点以后所有蔬菜打八折…… 气氛十分热烈，但方敏抒笑盈盈地走进教室那一瞬间，排头李大妈小声喊了下周围的老姐妹，“嗨嗨，别聊啦，方老师来了。” 教室里的气氛，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以李大妈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一会儿时间就安静了下来。 方敏抒抿着嘴笑，心想，这群大叔大妈怎么跟小学生见着了班主任似的？不对啊，上课的点也还没有到啊。 此时二十几双老眼神全落在她身上，教室里又落针可闻，搞得她自己又不自信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才笑着说，“呃，各位叔叔阿姨，还有十分钟才到点呢。” “我们知道呀，”李大妈说，“可是老师来了要坐好呀。” 魏大叔附和，“这是方老师讲得太好了，我们要抓紧时间，不能浪费。” 一帮老辈哈哈笑，方敏抒脸都红了，开演唱会被粉丝搞事她都没这么脸红过。 于是一边掩鼻笑，一边摆摆手说，“叔叔阿姨们还是再聊一会儿，我还要写谱子呢。” 说罢，逃一样地背过身，抓起了白板前放着的水笔，在白板上写起了今天的谱子。 十分钟后。 “好了，今天我们讲高音的共鸣发声哈，这是今天的曲子，《沂蒙山小调》。” 一个大叔说，“好啊，这个我们会。” 另一个大叔马上打断，“你会啥？没听见方老师讲啊？共鸣发声。” 教室里马上又是一片哄笑。 以前都是教他们用普通的中音把气息捋顺，今天确实要开始上难度了，用的还是这帮叔叔阿姨中学时代或者小学时代都学过的山东民歌。 那梦回几十年前的感觉一下就给老辈们拉满了。 方敏抒点点头说，“声道共鸣确实是一个比较难的技巧哈，不过呢，只要学会，就算是入了歌唱的门了嚯。” 又转身指着白板上的简谱，“啊大家把嘴巴张圆哈，就像那个要打哈欠的样子嚯，啊对哦，就是酱紫，啊感觉好像是瞌睡来了一样子嚯。” 一众长辈本来在她的指点之下都会沉住气控制气息了，今天方老师这普通发忽然间腔调拉满，本来端端庄庄多标致一个大姑娘，瞬间浑身乡土气息。 老师还没怎么，学生丹田之气已经稳不住了。 “啊好，我们先用‘啊’来把旋律走一遍，我唱一段大家唱一段嚯。” 她这一开始，大家绷不住的气息终于昂首挺胸地喷了出来，果然，第一段就翻车。 “啊没事没事嚯，”方敏抒说，“不要紧张哈，我们再来一遍。” 好不容易，唱了三遍，大家才终于适应了她突然变调的口音。 后面几遍齐声就很不错了，一众中老男人啊啊地合唱，也唱出来一抹沧海桑田的感觉。 “啊非常好哈，”她笑着说，“下面呢我们来唱词嚯，我先过一遍，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讲哈。” 说完她就挺直了背，肚子里沉满了气，也是张圆了嘴巴唱了出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 一堂课下来，老辈们一个个都唱得红光满面了。 下了课，大叔们人手一个保温杯，有的是枸杞水，有的是超浓绿茶，有的是普洱，这才缓缓揭开，纷纷享受似的喝了一口，三三两两又出去了。 魏大叔走过来对方敏抒说，“方老师啊，你今天这个口音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啊？不对劲吗？” “哈哈嚯嚯的，今天说话特别好听。” “啊，不好意思，”方敏抒笑道，“有时候我不注意，土话味露出来了。” “听着挺有意思的，方老师是哪里人呀？” “我啊，”方敏抒想了想，“算是胡建人吧。啊不对，福建人，厦门的。” “哦，好地方，好地方。” 魏大叔一番闲聊说完，赶紧跟着最后几位老哥一起出门去了，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 方敏抒收拾好东西，把白板擦干净才最后出了教室。 刚巧碰见办完事情的肖敏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两人已是很熟识，肖敏就停下来和她闲聊了几句。 肖敏说，“那天我看海云梦之声，那个袁瑞好唱歌的时候，我看到有个合音歌手的侧影长得有点像你，是你吗？” 方敏抒笑了笑说，“嗨，就是我，在电视台有个特约合音歌手的兼职。” “厉害，”肖敏竖了个大拇指说，“不过其实方老师你完全可以像那袁瑞好一样，直接参加梦之声吧？我也不懂这些综艺，就是随便问问。” “那个要先海选的，”方敏抒说，“我就是海选输给瑞好了，后面朋友才帮我找到的电视台合音工作，这一季给她合音纯属是巧合，下一季给谁合音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肖敏点点头打趣道，“铁打的综艺，流水的歌手。” 第184章 请问，怎么入籍? 两人正要道别，方敏抒却忽然叫住肖敏问，“哎，肖主任，那个，我想问问入籍的事情，还是去出入境管理局办理吗？” “这还真问巧了，”肖敏说，“前不久刚学习过，入籍的事情不归出入境管理局管，这事你得去派出所的户籍科问问，可能徐然知道的多一些，应该是找公安局打申请。你……” 她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你这刚拿到永居，就想去打申请了啊？” 方敏抒点点头。 肖敏说，“入籍挺难的，不过你是华侨，应该有另外的政策，去问问呗，当时我们学习的时候说的是入籍费用就50块。” 后面的话方敏抒没注意听，光注意前面的了，“真的难？” “我们国家是世界上最难入籍的国家，之一。但是你这么优秀，而且本来就是同胞，我想应该和一般的外国人不一样吧。” “那谢谢你了。” “没事没事，应该做的。”肖敏说着偏了偏头，“你看这牌子上写着我的职责呢。” 方敏抒顺着她偏的方向看到了墙上那块彩绘牌子。 【白鹤路社区妇女儿童主任考核激励办法流程图】 【主任职责——管理未保服务点、建立儿童档案、政策宣传到户、走访排查摸底、帮扶救助妇女儿童、指导监护履行、预估风险等级、落实强制报告、保障妇女儿童权益、疏导家庭隐患】 【考核绩效奖励——优秀，500元\/月，合格，300元\/月……】 方敏抒看完那牌子，心生敬佩之情，“您的职责可真是不少。” “现在还好了啦，”肖敏说，“我一个人管不过来，现在分开了，我就不怎么管儿童工作了。” “那也真是辛苦。” 肖敏平淡地说，“工作嘛。” 她顺口也问起了方敏抒，“对了，你老公那游戏应该也做得不错吧？反正在我们看来开发游戏还是挺高端的。” “苦死了哈哈，”方敏抒轻笑了一下，“他没有员工的，什么都是自己做，有时候朋友会帮帮忙。” “嗨，饭一口一口吃，慢慢来呗。” “嗯，慢慢来。” 方敏抒手机有微信消息提示声，多半都是孟佳，她也没看，跟肖敏简单道了个别，就出了社区小楼。 消息是孟佳发来的，提醒她下午有一个演出。 国庆节的歌手大赛上夺了冠，民间歌手大赛上惜败袁瑞好，加上音乐节上那一整天的表现，以及孟佳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经营，方敏抒的名头在海云市底层跑场歌手的圈子里已经算得上响亮。 出场费，演出的场合也在提升。 她骑着电瓶车不紧不慢地往演出现场赶去，心里盘算着家事。 她答应过木头，不会把自己的工作日程排满，也答应过他只让唱歌作为生活中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 但是秋天的风刮在脸上，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冬天要来了，骑电瓶车会冷得难受，首先想到的却是，如果有个几十万在手里，木头老公可以外包很多工作出去。 他说过的，一般没有经验的作者外包开发会很容易被坑，但是他现在有信心把外包部分管理好，尤其是美术这一部分。 同样的美术工作量，没经验的作者可能会花费五十万到一百万的价钱，而他有办法把成本压缩到二十到三十万，甚至更低。 当时她就听懂了老公的意思，“那就和我做专辑一样了，只要想办法把磁带或者cd做出来就成，不足的地方靠技巧去补。” 他回答说，“是啊，我只把枯燥工作包出去，然后把要求给人框死，这样良品率才高。自己做过才知道其中的深浅，才知道怎么沟通以及找人，不然钱砸下去了，拿回来的素材根本不能用，那才真是头大。而且游戏挣不挣钱，本身又是一件很难预估的事情。” …… 快要到演出现场时，一个路口的红灯亮了。 她停下来，望着那红色的倒计时灯发呆，心说，哪怕能给他筹个十来万也好。 又起了一阵秋风，她打了个寒颤，于是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感觉天有一点凉了。 其实很难有人能在自己的痛点困难面前保持绝对的理性而不动摇的，本来她和小佳说的戏谑话，要真是签给陈明波的，拿到那十一万，她们全给木晨曦开发游戏用。 她倒是坚决不会考虑签给陈明波的选项，她是北归来乐队的队长，不可能跳这种明摆着卖队友的坑，但是却开始考虑想办法找一些收益大的事情做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 人言可畏，大概也就如此了。 陈明波汪经理他们绝对办不成的事情，但是他们说的话却实实在在地对方敏抒产生了影响。 …… 演出现场那边，乐队是孟佳的另外几个朋友，江立言和胡宇刚被孟佳弄去海云影视城干那一天六百块的特约演员的大活儿了，两个大小伙子去的时候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本色出演，过去直接演乐队。 今天的乐队并没有见过方敏抒。 键盘手问，“我说孟总，歌手姐真有那么厉害啊？” “你在说废话，”抱着吉他调音的孟佳回头就没好气，“歌手姐不强，我能把你们带到这个场子里来啊？人家演艺公司自己的歌手不要吃饭的啊？” 贝斯手说，“小光，你别质疑孟总呀，歌手姐的视频你看过没有？真的强。” 说着把视频翻出来给他看。 而孟佳今天气有点不顺，低头调吉他没说话。 小光有点一根筋，还问，“那怎么还跟我们混这个，怎么不去找公司？” “你个一根筋，”孟佳嗔他，“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想大红大紫？” “哈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中，只见一辆白色电动车开来，秋风里，骑车人顶着一个旋转的竹蜻蜓。 “来了来了，”孟佳起身，“歌手姐来了。” “居然骑电动来……” 贝斯手一膝盖顶在小光腰上，“就你话多。” 众人只见那歌手姐下了车，摘下头顶那竹蜻蜓维尼熊，这才见到真容，本来完全看不出来，毕竟没有化演出妆。 歌手姐一脸柔和的笑容和大家问好。 临演出前，孟佳带着众人临时排练了一遍。 歌手姐往麦克风前一站，气质立刻变了。 等到一曲唱完，孟佳回身看着话多的小光。 小光脸上只剩下‘服气’二字…… 第185章 买车 木晨曦一个人背着装备，很快到了孵化园。 五人组的位置少了锤哥，多多少少有点不习惯。 小满热火朝天做着她的新游戏，九九最近技术上也顺了很多，五车老哥坐在位置上，靠着办公椅，在看手机。 木晨曦一遍摆自己的东西一边说，“大哥你挺闲啊。” 李佑宣笑了笑，“游戏都上线了，让我悠闲一阵子，你先忙。” “好吧，等我把今天的六千字写完了再跟你说。” 木晨曦状态不错，时速三千，中午饭之前写完了。 中午四个人围在一起吃孵化园食堂的饭，自然就问起了五车老哥游戏销量的事情。 “还行吧，”他说，“现在六千多份了。” 说着就把手机放到餐桌上，推到朋友们面前。 于是大家传阅了一下，报表显示，纯利润已经六万多块了。五车老哥的游戏虽然销量还没有过万，但是价钱比小满的临安打工人高，销售区域分布比较均匀，销售额也已接近了二十万。 “应该还有后劲，”小满说，“前两天我问锤哥，他那个大割草的销量快停了，一周几十个销量的样子。” 木晨曦说，“锤哥自己心里有数的，反正睡后收入。” “那个倒是。” 九九说，“有点羡慕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还是白板一块。” “你别这么想，”李佑宣对九九说道，“你那个真的有《矮人要塞》的味道，不然曦木也不会这么上心地帮你弄那么多细节，大家都希望你能顺利做出来。” 木晨曦摆了摆手笑道，“不说那些。” 小满则说，“说真的，九九，好好打磨，需要音乐你就问曦木嫂，素材什么的先不要急，最后来补，《矮人要塞高级版》也是多少年以后才有的，不要急。” “嗯，”九九点了点头，“我边学边做，不急。” 小满又问木晨曦，“曦木你的呢？” 木晨曦说，“一点一点往前推呗。” 小满说，“你这次游戏都脚本化了，属实有点先进。” “方便以后开放工具给玩家做mod用。”木晨曦说着，又兀自笑了一声，“你们说人还是真的矛盾哈。” 几人看着他，他继续道，“咱们几个其实都不是说为了发财来做独立游戏的，但是我常常还是在做白日梦，希望我们朋友里谁谁谁的作品爆一下，卖个几十万份出去那种，哈哈，真的是矛盾。” 大家都笑了，都表示其实私底下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做过一样的白日梦，发财并不是一件庸俗的事情啊，用九九的话来说，这可是劳动人民的朴素理想。 九九说，“那多正常，爆了说明好玩呗，你看曦木老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想的还是爆了，卖几十万份出去，都没有提赚个几千万什么的。哎呀呀，追梦人啊。” 大家纷纷笑着附议。 木晨曦吃着餐盘里肉已经发柴的黄焖鸡块，忽然想起自己小说里方敏抒开演唱会的情节，也出了神。 如果游戏真的爆了就好了，可以给她弄一个很不错的工作室，以后她自己都能当音乐制作人，做自己喜欢的音乐给别人听…… 中午饭在大家的说笑中很快过去。 五车老哥说下午想出去转转，问三位朋友有没有空，九九和小满想留在孵化园做事，就没有跟着一起去。 午休过后，木晨曦按照开发计划条目做完了两条之后，便跟着李佑宣出去了。 他们直接去了市郊的汽车销售产业园。 “原来你是打算出来买车。” “是的，该买个车了。”李佑宣说，“浪费你一个下午，呵呵。” “说什么浪费，打算买个什么样的？” “手机上看了一上午，没想好。” 木晨曦一脸的无奈，“我对车也没有什么研究，陪你逛逛得了。怎么会忽然想要买车了？” “该买了吧，”李佑宣说，“房子买不起，车还不能买一个啊？” “那倒是。” 两人在产业园的各路4s店里晃荡了两个钟头，一边看车一边查，现学现卖，最后选来选去，选了个混动的suv，不贵，十五万的样子，紧凑级，也不大。 销售带着他俩去试驾的时候，木晨曦难得也动用了一下自己那长久没有使用的驾照。 把着方向盘，车开在空旷的产业园大道上，路灯和建筑往后褪去，世界的嘈杂也被车子隔绝在了外面。 这情境让他忽然间也想自己有个车了，但是得租车位，也许还需要换租一个房子，这个目标还有一点远。 于是只好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声，加油吧。 “怎么样，曦木老哥？”李佑宣问，“我房子车位都得租，纯电的其实也不算很方便。” “电气系统我倒是学过，”木晨曦说，“这车十几度电，换句话说如果三千次充放电循环的话，纯电行驶的寿命肯定是赶不上纯电汽车的，但也有几十万公里了。” “这个帅哥懂哦，”销售立刻恭维道，“混动主要就是弥补了油车的一些痛点，还有一个优势就是跑长途虽然成本和油车差不多，但是不像电车那样要抢高速充电桩，现在高速公路上的充电桩也不太好抢呢。” 他看出来两个客户是中意这台车的，就又补充道，“这个车有自放电功能，平时开着出去露个营什么的，还有十几度电可以用来做露营用电，还可以原地发电，功能很多的。” 李佑宣笑了笑，对木晨曦说，“嗨，曦木老哥，可以开车到郊外去写代码了，哈哈哈。” 销售懂事，听不懂的事情没有乱插话。 木晨曦因着老哥的玩笑话也笑了起来，脑海里马上出现了那个画面，嘴上就说道，“哎，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真是别有一番意味。” 他最后把车子开回了4s店。 销售问他们能不能定下来。 李佑宣想了想说，“能定，全款。” 销售面露难色。 此时，两个老哥已经通过手机研究了很多关于买车贷款的事宜了，真正的现学现卖。 木晨曦在旁边补充道，“可以了朋友，我朋友又没有跟你磨半天对不对？这车就那个价钱，你走一台，多好？” “哥，”销售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全款不是这个价呀。” 木晨曦继续帮着砍价，“那……我俩走？” 销售的目光求助似的望向了一旁话不多的真买主。 五车老哥立马把皮球踢回给木晨曦，笑道，“别看我呀，我听他的。” 于是，销售的目光又移了回来。 木晨曦耸耸肩，对五车老哥说，“要不然去商场看看新势力的？” 眼见两人就要走的样子，销售赶紧使出缓兵之计，“两位大哥稍等，我没有这个权限，我去申请一下子好吧？” “我俩还有事儿呢，”木晨曦随口胡扯道，又最后添了一把火，“就这样吧兄弟，现在这个行情，都内卷成啥样了，能走一台是一台，行吧？你给个痛快话，也别去申请了，这车能卖就卖，不能卖，我们去别家了。” 销售碰了硬茬，更主要的是现在卖车确实不像前些年那么好卖了，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本来还想随车卖出去一份保险，但也被坚决回绝了。 好在，这两位买车的大哥确实没有找什么麻烦事，一锤子买卖，少挣钱就少挣钱了，能走一台车也好。 他们很快签了合同，然后销售领着李佑宣去财务那里付了款。 “那就这样了哥，”销售说，“明天店里给你调一辆出厂日期近的车，然后明天给您上临牌，您就可以先用着了。” “好。” 木晨曦和李佑宣两人没有多说话，礼貌说了声‘再见’就从4s店出来了。 第186章 你跟范老师进展到哪一步了? 回去的路上，木晨曦问，“是因为范老师的原因，所以想买车啊？” “差不多吧。” “嗳，我有点好奇，你跟范老师进展到哪一步了？” “现在就是朋友关系，在互相了解，以及磨合。” “磨合？”木晨曦问，“磨合啥？” “还能磨合什么？”李佑宣笑笑，“就是聊聊天，看看电影，有时候一起逛逛书店或者图书馆，熟悉熟悉对方的朋友圈，你别说，我压力还有点大，她那个朋友圈文化含量太高了。” “可是我们都觉得你俩也很般配。比如，在处对象这件事情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稳妥。关键是范老师怎么想啊？” “她啊，挺坦诚的，”李佑宣说，“她说是以处对象的态度来相互了解的。又说她从小到大都不是恋爱脑，可能在这方面比较理智一点。” 木晨曦听了，哼哧笑了一声，“大哥，我看你俩真就是一路人，处对象都是这么一板一眼。行啦，范老师是很优秀的人，人品在线，你可得好好把握。” “这不就来买车了么。” 木晨曦问，“她不想买房子的事情啊？” 李佑宣摇摇头，“她说她不想在海云买，太贵，以后如果有什么契机再说。” “优秀。” 这时，五车哥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他拿出来一看来电信息，立马皱起了眉头，“是萤石。” 木晨曦一听，心里第一反应是他打电话找老哥干什么？ 五车按了一下免提，把电话接了起来。 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萤石那显得有些细薄的声音来，“嗳，五车，好久没联系你了。” 五车回道，“唐老板，怎么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萤石姓唐，本名唐立。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问个好吗？” “能打。”五车回完，撇着嘴和木晨曦对视了一眼。 电话那头，唐立的声音听起来让木晨曦很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因为本来就讨厌他这细薄的声音，还是因为之前的那些过节。 “是这样的五车，我看你那个《暗夜救赎》也上线了，评价也都挺好的，你往后什么打算？要不要组建工作室？” “这个是我自己的安排吧，”五车说完又顿了一下，“我还以为你给我打电话过来，是打算跟我聊一聊那一百万的事情。” 电话那头那个人沉默了。 木晨曦冷笑了一声，这一百万的事情他知道，当年萤石的公司初创的时候许给五车的一笔分红。 五车哥这个人对待朋友其实很真诚，萤石这么许诺了，并没有说明任何的附加条件，也没有盖章戳印的字据，就是他们工作室初创聊天群里的一段聊天记录而已。 那个手游项目给萤石的公司赚了不少钱，到了该分钱的时候，他却变了卦，给这一百万加上了不少的附加条件。 而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游戏能盈利其实全靠渠道投入，这话本来不假，但听着很伤人，萤石自己又说按工龄分年支付。 结果后来五车老哥离职，这一百万也就不了了之了。 唐立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五车，你这么说就没什么意思了，当初说好了按年金付给你们的，你离职了啊。” “我知道，”五车说，“反正当年也就这么一说。行了，别绕弯子了，你有什么事情？” 唐立说，“看来你和木晨曦杨小满他们在一起混得挺开心的，那我没事了，本来觉着你这边的技术力还不错，打算跟你商量一下弄工作室的事情……” “不必，唐老板。”五车哥很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公司手游单机都在做，我们几个就是单纯弄弄独立游戏，到不了工作室那个层次。” 唐立再次被噎住。 木晨曦看着五车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心想可能这个人也没料到一向厚道的五车老哥也会这么呛人吧。 少顷，唐立说，“你确定？”语气已经有了挑衅的意味。 “确定，”五车说，“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先这样吧。” “行。” 唐立最后撂下这个字就挂了电话，手机嘟嘟了两声之后自己熄了屏。 五车哥耸耸肩，“他就是个坑，真不知道他现在脑子里在想一些什么。” 木晨曦说，“也许是这两年手游不好做了，他在他的投资人那里也不怎么自在。” “谁知道他的，”五车说，“前一阵子想发行小满的游戏，那是正常人开得出来的条件？这几年他那手游应该赚了不少，感觉他想扩张做渠道发行。” “也是，”木晨曦说，“可能傍上了找不到投资渠道的房地产老钱，要打造他自己的发行公司了，有点疯，发行这个行当，钱来得快，去得也快。” 五车哥笑道，“你这是咒他倒闭啊。” 木晨曦笑笑，“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此事告一段落，他俩又给留守孵化园的那两位买了瑞幸，提着四杯咖啡才回去，并且给他们宣布了五车老哥终于买车的事。 精怪的小满揶揄道，“买车这么喜庆的事情，一杯咖啡就打发了呀？” “哪能呢？”五车说，“明天晚上聚餐呗，去曦木嫂的主场，我请客。” “记得把范老师叫上嗷，”小满说，“哦对了，明天你就可以开自己车去接人家了哈哈。” “她不是有车吗？” 九九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大哥，你开车去接她和她开车自己来，那能是一回事？”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五车已经拨通了范婕的电话。 范老师那爽朗的声音很快响起，“五车，啥事呀？” 五车说，“明天我们去蒲月聚餐，我请客，你来吗？” “呵呵。”她哼笑了一下才说，“来，但是明天要开一个会，开会那地方不好停车，到蒲月也不方便，我下午散会得先回家取了车才能来。” 五车还没说话，另外三人已经开始窃笑，这是天助五车老哥呐。 “没事，”五车说，“不方便的话，我来接你吧。” “啊？” 那边的范老师明显愣神了一下，片刻才哈哈轻笑了一下说，“好啊。” 细节那是什么都没问。 待到五车哥挂了电话，小满说，“大哥，我看有戏。范老师这是期待上了。” “那我要盯着4s店一点，万一明天办不好临牌，那就糗了。” 没一会儿，4s店那个销售小哥就给五车发了一张照片过来，【哥，我们已经把车提到店里来了。您明早过来，我陪您去办临牌，您就可以用车了。】 不得不说，事情的发展真是非常有节奏。 第187章 你又不会当严管妻 这天晚上吃饭时，木晨曦把萤石给五车老哥打电话的事情跟方敏抒详细说了一遍，也把之前他准备跟小满签发行协议的过程和详细细节都讲了。 方敏抒一边小口吃着饭，一边听老公讲，时不时地还点一下头，如果中间有什么地方忽然没有听清的，还让木晨曦再讲一遍，仔仔细细听完了。 “小满说这个人越来越刻薄了，”木晨曦说完之后才夹了一筷子马来风光到自己碗里，然后说，“其实我退群之后，他和我也没有什么交集，今天陪老哥去买车遇到这件事情，就跟你说说。” 方敏抒笑笑，“心胸狭隘，自私，刻薄，而且城府也深，最重要的是，没有什么羞耻之心，很难想象这样的人领头能做出来什么样的游戏。” 木晨曦说，“做那种木棒打小龙虾的又肝又氪的游戏呗。不过手游是一回事，他们之前出的两个单机游戏好评其实还挺高的。” “其他人出了不少力吧？” 木晨曦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敏敏抬头看着老公若有所思的吃饭的样子，然后说，“挺高兴你能把这些事情跟我讲。” “是得跟你讲，”木晨曦说，“你见得多，识人看人的阅历应该也比我丰富，我总是觉得那人就这样被拒绝了，不会善罢甘休的。” “嗯，对，”敏敏说，“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会吗？” “会，”她点点头，“上次你在物流园打工的那个姓曾的老板，你看有下限吗？如果不是你留了几个心眼，可能就被他拿捏了。我觉得萤石这个人会去找小满的麻烦，找五车老哥的麻烦也不是不可能。我想想啊……” 她思索了一阵又说，“我想那人会找水军来黑小满。至于五车老哥，大哥是有实力的，应该还不至于完全撕破脸。” “有这个可能。” 敏敏说，“不见得自己能从中得多大利，可是嫉妒令他面目全非。” 敏敏这话说得四平八稳，一边说一边夹菜，就这样给一个‘老相识’下了定论。 木晨曦夹了一筷子‘马来风光’到她碗里，她甜笑了一下，继续吃饭了，还是那个样子，嘴巴张得不大，后背笔直，左手托着碗，右手拿着筷，没有什么声音。 片刻，她又说，“你要不要提醒一下小满？等等，还是算了，这件事情是我们的猜测，再说别人要来害人，我们也拦不住。小满已经有前作打底了，而且现在和aqa也有发行协议，换马甲也不现实，最后还是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别跟小满专门提这事了，免得给人家徒增压力。” “好的老婆。” 她一听，马上‘扑哧’了一声，笑道，“木头老公你别这样，搞得好像你是妻管严一样。” 木晨曦嘟囔着说，“你又不会当严管妻，可是在我心里你是小天后。” “咦……”她抖了两下，“你好会撩……我好喜欢。” 一顿饭吃完，两个人挤在那狭窄的小厨房里一起把锅碗洗了。 晚上的生活，他俩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节目，一个要编曲写歌，或者看书，另一个，要么吭哧吭哧地码字，要么就是在写代码，大部分日子都这样，平平淡淡，安安静静，日复一日…… …… 第二天一早，李佑宣收拾打理干净，带着三个好朋友一起去4s店提车，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销售小哥把资料移交齐，最后店里仔仔细细把车又清洗了一遍，售后还过来把车子所有功能的使用方法培训了一遍之后，才把钥匙交到李佑宣手里。 四个人高高兴兴上了车。 五车老哥坐上驾驶座，十根手指在方向盘上哒哒了好几遍，微笑道，“怎么感觉有一点紧张呢？” 另外三个朋友却是异口同声，“因为我们可以蹭你的车去露营了啊。” 大家一阵哄笑，李佑宣启动了车子，“电量是满的，走吧，我们先去加油。” 结果，老哥还真的是有点紧张，就跟九九那天开着自己老妈给的电车去接何心时候一样，一脚油门踩深了，车子猛窜了一下。 还好老哥反应快，马上就是一脚刹车，车子就定住了。 搞得4s店十几个售后人员的目光齐刷刷地移了过来。 九九笑道，“我说老哥，就算下午要去接范老师，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李佑宣摆摆手，“不好意思，搞错了，再来。” 这一下才终于顺顺利利地把车开去了加油站。 ……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李佑宣按照范婕给的地址，开着车提前去了那个会议地点。 会议地点是在一个单位大院里，不是酒店，那院子里停满了这家单位自己的车，而外面的老街又太窄，就没有市政车位，果然是个难停车的地方。 李佑宣只好把车开到三条街以外的一处主街上，停在市政车位上，然后给范婕发了个消息，【我到了，不过车停得有点远，你散会了给我发个消息，我就过来。】 范婕很快恢复了一个微信自带的黄脸可爱笑。 李佑宣看着那个小黄脸兀自笑了一下，不自觉地又翻起了和她的聊天记录来。 这还是第一次发这么一个表情来呢。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他想了想，觉得有，又觉得可能没有，反正心里有种莫名的喜悦之情。 半个小时以后，他一收到范婕的消息，就开着没有牌照的新车到了那单位门口。 范婕和几个女朋友一起站在路边，正在聊着什么，显然没有注意到这车是李佑宣开着的。 李佑宣也没有按喇叭，稳稳把车停在她们面前，然后放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范婕的目光立刻落了过来，看到开着新车来的他，什么也没有说，就是脸上的笑容显得更晴朗了一些。 李佑宣侧着身子说，“上车吧。” 又看了看她的三个女朋友，刚好够坐，就马上又补充道，“嗳，你的朋友们去哪，一起上车吧，我顺路捎带一下。” 于是范婕原话传达。 她的三个女朋友有一人比较年长，年近四十，那大姐婉拒道，“小婕你先走吧。” 又对李佑宣说，“谢谢你了啊帅哥，你和小婕有事就先走呗。” 几人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姨母笑，而范婕已经拉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那我就先走了啊，拜拜。” “拜拜，路上慢一点。” 李佑宣也跟她们摆摆手道了别，车子很快汇入了这条小街缓慢的车流中。 当事人走远，三个女朋友便聊起了这俩人—— “这是小婕上次负责的那本游戏开发书的其中一个作者。” “看来关系进展不一般啊，这都开车来接啦，小婕这真是神速。” “哈哈，我看也不像顺路的，挺好挺好，起码比上次小婕相亲那个要好得多。” “是啊。上次那个真的无语了都，对小婕一点尊重都没有。” …… 第188章 你真是优秀 李佑宣车上。 “车不错，”范婕说，“昨天你说来接我，我就瞎猜，你是不是买车了，今天一看，果然。” 李佑宣小心翼翼地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说，“嗳，你没有必要瞎猜嘛，可以直接问啊。” 她说得很简短，“那样不好。” 少顷，又问，“你从住的地方去孵化园不是很方便吗？买车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李佑宣说，“好像这个年纪是不是该买车了？” 范婕笑了笑，“你还真是一板一眼。” 他又问，“是不是有了车之后生活方式会发生变化？” “那肯定会变的，”范婕说，“会有一种以前觉得很远的地方，忽然一下变得不那么远的感觉。” “哦。” 两个人不再说话了，直到遇到了一个很长的红绿灯，李佑宣才说，“《暗夜救赎》上线之后感觉还可以，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朋友那儿上班。” “啊？”范婕有些意外，“不做独立游戏了？” “告一段落吧，以后用业余时间做，我也不是宫崎英高呀。”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遇上了下一个红绿灯，李佑宣才又问，“你怎么看？” 范婕扭头看着他，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都显得很认真，于是自己也认真地回答，“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你们朱远回长沙了，你再选择去朋友那里上班，就只剩下沈时玖、木晨曦和杨小满了。我想问问，你是怎么考虑的？” “可能只是马上就要三十岁，也许我看到自己的上限在哪里了，可能是这样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范婕自顾抿了抿嘴，暂时没有回答。她又打开手机，进了《暗夜救赎》的商店页面，看了一会儿好评，又看了一些差评。 那些评论各种语言都有，中英文居多，总的来说，对于一个独立游戏人来讲，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成功了。 “那个黑牧师对圣骑士的陷害，是不是和你以前的工作经历有一些关系？” 李佑宣说，“和以前老板有关，不过，都过去了。” “去你朋友那里又做什么呢？还有就是，还在海云市吗？” “还在，”他说，“做vr的，让我去做主程，商业项目多一点，一年开三十万。还有就是，我觉得纯粹地做技术可能更适合我一点，所以，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艰难的决定。” 他说得平淡，年薪三十万在范婕听来也毫无炫耀的意思，她心里一方面觉得可惜，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个选择只能说稳妥，并不算差。 范婕问，“他们几个知道吗？”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说吧，”李佑宣说，“曦木应该有感觉，自从我游戏上线之后，我就一直没有怎么写代码了。” “嗯，”范婕点了点头，“我还挺荣幸，这么大的人生决定，我居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随即浅浅开了一个玩笑，“你重色轻友哈哈。” “不能算吧，”李佑宣辩白，“因为其实本来就是安排在今天宣布的。” “开个玩笑啦。”范婕说，“其实对我来说，一年挣十万和一年挣三十万都不重要。我再工作两年，攒攒资历和人脉，一年也能赚个十万来块钱，我物欲不算高，反正，合得来才是最重要的。” 李佑宣感叹，“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理智呢？” “跟你说过了呀，我不是恋爱脑呀，有的人感性，有的人就理性呀。” 李佑宣说，“我怎么觉得你是耳濡目染成这样的？” “啊对，可能真是耳濡目染，”范婕笑道，“波德莱尔说过的……” 她酝酿了片刻之后说道，“一个有才智的人，应该获得他自己必须的物质，才能不依赖任何人。然而，如果一个人已经有了这种保障，他还把时间花在增加财富上，那他就是一个可怜虫。” 李佑宣问，“波德莱尔又是谁？” “法国诗人呀，《恶之花》的作者。” “不是，你不是中文系的嘛？怎么说起欧美的你也是头头是道？” “搞过一阵比较文学，”她笑了笑说，“我还觉着你们这样算法那个理论搞得头头是道的，也很有才华呢。” “嗳，那是范老师心胸宽广。” “谢你夸奖。”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地就顺着这个话题把人生的观念聊得更深入了。 范婕说其实起源法国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对现在这个时代有很多指导意义，因为富人总是制造许多看上去很是精美的虚伪童话，但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早就把这些虚伪童话撕了个稀烂。 她说从司汤达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许多人一直在说人性人性，一遇阴暗必提人性，好像人性本来就只有一种似的。 李佑宣说，“我觉得我们古话说得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性怎么可能只有一种呢？” “教员讲过人性啊，”范婕说，“教员说无产阶级有无产阶级的人性，地主资产阶级有地主资产阶级的人性，但是后者并不会这么说啊，他们总是把他们的人性说成是世界上唯一的人性，教员说在地主资产阶级眼里，无产阶级的人性就不合人性。你说教员他老人家说得对不对？” “我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哈哈，”范婕笑道，“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是醍醐灌顶。以前遇到别人用“人性”二字来粉饰自私自利弱肉强食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总觉得这不对啊，人要是都这样，我们这国家咋来的啊？后来读到教员的人性论，瞬间懂了，哦，原来是有钱人骗咱们呢，让咱们看不清自己，互相倾轧，最后变成被任人宰割的对象。” 她又说，“反正，自从我懂得这些道理之后，我心里忽然之间就不再焦躁了，”范婕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不追求幸福的，我也一样。有些话私底下说吧，踏踏实实工作没什么不好的，为这个世界添砖加瓦让我觉得很充实。至于海云市的房子，我只能说，钱是用来换幸福的，我可不想欠几百万在那里放着，住在最繁华的城市里，却找不到一个自己的小房间看书，还有世界那么大，我想多走走，看看。” 李佑宣听完她说的这些话，自己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实心里很是感动，因为这是范婕的心里话，此刻，身边这个中短发的同龄女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是极其优秀。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赞叹道，“你真是优秀。” 范婕笑笑，“我觉得你也很优秀。” 氛围一下子从严肃又变得轻松，李佑宣说，“我得按照你刚才说的那几个作者，挨个把这些书看一看了。” 范婕一笑，“啃不下去不要怪我哦。那文笔，不说了。我只能说现代读者看不进去名着是有原因的，呃，我说个暴论吧，一是文化差异，二是，细糠吃多了，咽不下去糙粮，哈哈。” “那不行，你都能看完，我硬啃也要啃完。” 范婕觉得他言下之意过于明显，就只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吐出两个字，“随意。” 很多事情总会特别赶巧。 范婕说刷一会儿b站，一进入app就发现关注的up瑞澜小姐发布了新的视频，《女生弹唱版＜rich folk hoax＞》。 “敏敏更新了视频。”她说着就点了进去。 方敏抒没露脸，固定机位，穿着件薄毛衣，抱着吉他，背景里许多码垛的书。 她摸索着连上了李佑宣车子的蓝牙，然后开始播放。 “the moon is hanging in the purple sky” “the baby is sleeping while its mother sighs” “talking about the rich folks” “rich folks have the same jokes……” （月亮挂在紫色天空，孩子谁在它母亲般的叹息中，谈及富人，富人讲着同样的笑话……） 李佑宣说，“这是敏敏呀。” “嗯，”范婕说，“好听，有意思。” 说着，她给了敏敏一键三连，又在评论区发打call表情。 【已三连!理直气壮。】 敏敏很快回复了三个小心心…… 第189章 子非鱼 木晨曦确实对五车老哥的新决定早有预感。 晚饭的时候本来大家都开开心心地在祝贺他买了新车，桌上有度数不高的酒，大家端着杯子碰了碰，喝过了几轮之后，五车老哥终于宣布了他的新打算。 他是借着自己在孵化园租的工位要到期的由头说出来的，木晨曦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九九和小满倒是觉得有几分突然。 方敏抒顺着五车老哥的话应承了一番，说纯粹做技术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情。 她看见范婕坐在一侧开心的样子，便揣测这两个人应该已是讨论过将来了，于是往老公身边侧了侧，小声说，“你看范老师今天是不是很开心？” 木晨曦很直球地回答，“老哥的决定，应该不是范老师的意思吧？” “笨蛋，”方敏抒说，“范婕那是一种找到志同道合人的开心。” 木晨曦笑了一下说，“我就说嘛，五车老哥很长时间没写代码了，之前也表示过，他后面有自己的安排，我想应该是他自己决定的。” 敏敏莞尔，抬头又对范婕笑道，“范老师，感谢你的投币。” “叫啥范老师？”范婕笑着抗议，“我们都认识那么长时间了，直接叫我老范多好？” “哇哦，”方敏抒也笑道，“那行那行，老范。” 于是，一个端着酒，另一个端着饮料，两人笑着碰了一下。 小满和九九一听投币的说法，马上就打开了手机，果然就都看见了方敏抒更新的视频。 他俩马上也一键三连了。 小满说，“敏敏，都四十七条评论了，投币一百个啦。” “是吗？”敏敏有些惊喜，“我下午才发的嘞。” 她说着拿起手机自己也看了看，果真是。 这条弹唱视频目前已经是她自己投稿里的播放量第一了。 她检查了一下，原来除了熟知的朋友以外，大部分都是上次音乐节攒下来的粉丝。 【哇哇哇！瞧我发现了什么，北归来乐队的主唱姐！】 【小糖人！全网唯一一个翻唱小糖人的女歌手！】 【加油加油！】 范婕说，“看来敏敏你要火了。” “哪能呢，”敏敏谦虚道，“都是上次音乐节攒的粉丝。” 范婕仍说，“那也是要火了。” 粉丝少，得宠粉。她这么想着，在评论区挨个比心。等到弄完，难民营那四个哥姐已经跳进他们的游戏自留地里聊着了。 落下范婕在旁边吃着东西，于是她俩相视一笑。 方敏抒对范婕说，“他们聊游戏基本上都是互通有无，我算是看出来了，沈少爷负责科普文化哲学，曦木负责蹦点子，五车老哥说渲染，说优化，小满则是各种赛博。” 范婕说，“反正，大部分情况我听不懂，来来，咱俩喝一个。” 方敏抒举起自己的汽水，“我最近不敢喝酒了，免得晚上回家曦木执行家法。” 范婕忍俊不禁，“懂的，懂的。” 木晨曦听见了老婆的玩笑话，立马从自己的频道里跳出来申辩道，“嗳，方敏抒，我什么时候执行过家法？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敏敏无言以对，众人一阵哄笑。 即使少了锤哥，难民营那四个人还是聊得热火朝天的。 范婕则跟敏敏聊起了音乐。 她本来是个摇滚迷，各方面的歌也都听，因此两个人谈话很是投机。 范婕问她，“你怎么会想着翻唱小糖人的歌呢？” “喜欢吧，”她说，“我今天忽然想更新个视频，就录了然后发出来了。” 范婕说，“其实我也蛮喜欢的。” 两人碰了一下杯子，各自喝了一些，眼下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方敏抒微微瞥了一眼难民营的四个哥姐，就对范婕说，“要不要我现场再来一个？” 范婕先是感觉有些意外，但马上就接受了敏敏的这份小小人情，“好啊。” 敏敏莞尔，跟木晨曦和李佑宣说了一声，就和老范一起到歌台那边去了。 同一个酒馆里的驻唱都是熟识，这天的歌手一看方敏抒过来，唱完一支歌以后就走下来跟她问好。 方敏抒向他提议，“我帮你唱一首歌怎么样？不过只能借你的吉他用一下啦。” 那歌手欣然同意，于是方敏抒就抱着他的吉他坐回了歌台。 范婕问，“我帮你录一个怎么样？” 她大方道，“好啊。” 敏敏照例先关了麦克风，试了一下琴的手感之后才重新把麦克风打开，还是一如往常那样充满了松弛感地坐着弹起了琴。 温柔的歌词就娓娓地唱了出来。 此情此景，不禁让范婕想起了纪录片《寻找小糖人》里所描述的，音乐制作人第一次在烟雾缭绕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底特律酒吧里见到年轻的西斯托罗德里格斯的情境。 看纪录片时，她只是会想象那个场面，而这一刻，那个场面仿佛瞬间具象化了，以至于她完全沉浸到了敏敏的歌声中。 这可比她发的b站视频效果好多了，范婕这会儿遗憾的是手里只有一台手机，再好的现场live也没有办法保真还原。 其时，难民营那四个人一听见敏敏的歌声也立刻停止了谈话。 待她唱完，除了木晨曦，另外三人都微笑着而没有说话，五车老哥举起杯子，九九和小满也跟着举了起来。 “曦木老哥，”五车说，“加油。” “嘁，”木晨曦故作轻松道，“你去搞vr，不过就是从四楼搬到六楼，搞这么沉重干什么？” 说完，半杯酒闷了下去。 九九说，“曦木老哥，你是个热心人，不管现在怎么蛰伏，将来总有发光的一天。我爸说过的，金子要发光的时候，那是按不住的。” 木晨曦笑笑，不置可否。 大家知道敏敏唱歌唱得好，看上去光鲜靓丽，而背后的对她的照料，曦木老哥承受了许多。 花时间，拖开发进度，这些不顺其实都存在。大家都知道木晨曦平时表面上很阳光，但长期蛰伏着，心里肯定是有几分压抑在的。 小满责备九九，“九，你没事能不能不要提关于父母家庭的事情？” 沈时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些话，正想补救，木晨曦说，“半仙你言重了，我一个人早习惯了。” 小满说，“跟于冉上次闲聊，他说上次和前同事聚会，一帮人还提到你了来着，我随意问了问你能不能回去上班。结果于冉直接给你们之前的哪个同事发了消息，人家说，大家对木晨曦印象可好了，要是想回来，直接找岳总，哎哟曦木，要不是因为发行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你的打工生涯还有这么一截呢？” “岳总，哈哈，”木晨曦笑道，“我唯一一张优秀新员工证书还是他发给我的，算算年纪，怕不是快要退休了。” 小满说，“反正我听那意思，好像那公司人情味很浓的哦。不过我只是跟于冉闲聊，随口问的，我觉着你应该是不会想回去上班的。” 五车接话，“对啊，那么难的日子，最后还是挺过来了，现在小说也没有扑街，稿费一天天都是稳的，婚姻也美满……” 真美满吗？ 大家忽然沉默了片刻，不约而同望向了歌台。看上去是美满的，几个人忽然又想到三个字——“子非鱼”。 第190章 你这个人真是心眼又多又实在 木晨曦轻轻摇着手里的酒杯说，“话说开吧，我愿意花时间去照顾她。” 酒已入心，说话必是动情。 木晨曦微醺着，双颊红红着说，“不管将来能不能治好，不管将来会不会变得富有，我都会和她在一起，和她……过日子。没什么，木木镇做了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又一个的谜题写进文案里，对我来说，好像前路也变得清晰起来，这份工作已经足够消磨我的一生。即使木木镇再一次扑街，我还是会继续做下去。” 他说话说得不紧不慢，另外三人却都很受触动。 李佑宣觉得自己是在技术上花的时间太多，并没有曦木那么触类旁通； 沈时玖觉得自己心思都还在目前那个项目上，并没有想太远，也想不了太远； 而小满则是打算在这一行里一直做下去的，因此对于曦木的佩服又更深了一层。 大家没有说太多鼓励和祝福的话，大家也都清楚敏敏的情况，最后只是又敬了曦木一杯酒，四个人开开心喝了。 李佑宣说，“可惜锤哥不在。” 小满笑道，“他在长沙一天天滋润得不行，别操心他。” 歌台那边，方敏抒唱完歌便把吉他还给了今天的歌手。 老范把录好的视频给她看了，其实效果蛮不错的。 “这个酒馆装修的时候做过声学设计，”方敏抒说，“主厨老板娘是学建筑土木的，其实也是个博派，赵老板说是她操刀的设计图。” “怪不得录下来比一般的清吧里驻唱的效果好。”老范说着操作了一下手机，把视频发给了敏敏。 “老范，”方敏抒说，“能不能冒昧一下子？” 范婕嫣然一笑，“你是想问我和李佑宣的进展吧？” “啊呀，”方敏抒笑叹一声，“刚起的心思，被你发现了，当真是比我大两岁多的范老姐。” “你也别精怪，”范婕说，“我也正有事想问你。” “你问。” “他平时是个怎样的人？” “我能说五车哥的坏话呀？”方敏抒眼神揶揄，“老哥就是一板一眼，稳稳妥妥，不会像曦木那样干冒险的事情，各种各样的小事也能安排得很妥当。我觉得，你们俩很合适。” “缺点呢?”范婕说，“你觉得他有什么缺点?” 方敏抒瞧着她的眼神笑道，“老范你心里都清楚，还来问我做什么?” 范婕说，“当然是想交叉印证一下。” 方敏抒说，“那就是四平八稳缺乏激情，但这个也可以是优点，还有就是，也许审美这方面，和你差距大。但是五车老哥人品很好啊，再说审美敏感因人而异，这个东西也不好说是不是什么缺点。人要是太敏感多情了呀，反而不好，心里烦扰多，不会那么泰然。” “呵，小天后。”范婕一副他乡遇故知的眼神看着敏敏笑道，“我看你这个人心眼才是又多又实在，说个话都要在心里打腹稿的对不对？你说了一圈李佑宣，最后倒好，还要把自己老公拉出来平衡一下。” 敏敏笑了，“就算老范说得对。” 范婕说，“坦白说，我审美能力也不强，不然不会读中文，说白了，文学研究考验的还是逻辑分析，而不是那种对美的敏锐感知。得啦，敏敏，被你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了。你老公就是那种敏感的人，我看那本《南洋小天后》看出来的。我很佩服你们俩，我太理智，生活中可能会少了很多激情吧。” “那不一定哦，”敏敏说，“老范你别这样急着给自己下定论，五车老哥说你玩《暗夜救赎》的时候也是很开心的，世界上哪有绝对理性又绝对感性的人啊。好了，说到底我其实本来也想用这个机会帮五车老哥助攻一下子，这种事情……”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子，朝难民营四人组的位置扬了扬脸，范婕回头看了一眼，那四人气氛缓和，不知在聊什么，仿佛是在谈什么深沉的话题。 待范婕回过头，敏敏才说，“咱俩私下聊比较好，和他们在一起聊就不太合适，显得有点冒犯。” 范婕莞尔，她很是喜欢方敏抒的性子，一个又敏感又四平八稳的人。 范婕说，“那我信了你的助攻，找个机会约他回家见父母。另外，也祝你和曦木百年好合，还有……早日康复。” 她略去了‘星途顺遂’四个字没有说，她觉得没有必要，她从方敏抒的眼神里察觉出来的，她不太在乎这方面的事。 方敏抒抿嘴一笑，“谢谢你。” 两人已是互引对方为知己，敏敏起身拉着她的手说，“走走，去吧台，我们俩再喝点儿。” “那我可不喝酒了哈。” “行。” 玲玲一如既往在当班，方敏抒点了饮料，很快也给她俩调制好，然后忙自己的去了。 方敏抒对范婕说，“对了老范，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出专辑是不是？” 老范这反应速度着实令方敏抒羡慕，她扑哧一声，“你可真是长得高看得远，正是。” “嗨，你是歌手，上次音乐节还给粉丝说会有原创歌曲呢！我也是你的粉丝，这不就顺嘴说出来了嘛。” 敏敏点点头，“是的，我查了一下，我们国家出音像制品是需要和出版机构合作的，所以想问一问。” “这小事，”范婕说，“我们出版社编辑也有各种各样的群，我看群消息，里面有不少群友也要做音像出版业务的，到时候你直接找我就行，我帮你去问。” “好嘞，谢谢你老范。” “说什么呢？闺蜜不言谢！啊不对……”范婕忽然想开个玩笑，就说，“这是我们粉丝应该做的。” 敏敏只觉得，这一板一眼又干练高挑的老范实在也是个有趣的人。 第191章 唱k 这天晚上，范婕借着聚餐的气氛又做了一个东，把大家请去了ktv。 敏敏没有当麦霸，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点歌台前帮大家选歌切歌。 范婕和她都没有再喝酒了，倒是难民营那四人组到了ktv又接着喝起了啤酒，一边喝一边唱，连小满也喝得疯疯癫癫起来。 虽然平日里的小满本来就是一副聪慧又精怪的样子。 五人组少了锤哥，变成了四人组，现在五车完成了他人生的里程碑，篝火堆旁又再次少了一位，这样就只剩下三人组了。 借着酒劲，小满醉醺醺地对五车老哥说，“大哥，我们是了解你的，这下搬到六楼去上班了，没事别忘了下楼来看看我们。游戏我会一直做下去的，不然我得喝西北风。” 李佑宣说，“知道知道，半仙，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上班的。” “no，no，no，”小满摇头，“我不能想象和一群对游戏毫无责任感的人在一起上班能做出来什么东西。这他妈的是第九艺术，不是割韭菜的镰刀。我管不了别人，我还管不了自己吗？做，做他爹的！” 九九看着儒雅些，但酒量却还可以，他拍拍小满肩膀，“存在就是合理的了，半仙，你加油。” 他又无心说了一句，“等你破烂客栈做完了，可以和曦木合作呀。” 他是无心顺嘴说，而半醉的小满却是认真听。 “可以啊！”小满说，“我早就觉得我们五个人含梦量太高了，我也知道，凑在一起没人发工资，但现在好了，今年搞下来，大家都有了一些基础。我真的可以和曦木合作，没开一点玩笑。” 五车和九九点了点头，还没有接话，木晨曦已经唱完歌，不过完全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回身把麦克风递给小满，“半仙，该你啦。” 小满站起来，小身板不大，唱着那首《没离开过》却也一样是嚎得震天响—— “……我眺望远方的山峰，却错过转弯的路口，蓦然回首，才发现你在等我，没离开过，我寻找大海的尽头，却忽略蜿蜒的河流，当我逆水行舟，你在我左右，陪着我走……” 这几句精彩的下来，连点歌台前的方敏抒和老范都看呆了。 这个夜晚，激情、放松、充满希望，而又带着一点迷惘。 大家最后当然不可能放过小天后，一定要她献唱。 最后她只唱了一首歌，和袁瑞好pk的时候袁瑞好唱的那一首《追梦赤子心》。 她的唱法是从最柔和的中音开始的。 第一句唱词有多温柔，副歌就有多汹涌，最后的结束就有多坚定。 所有人都听得眼角挂泪。 曲终，人不散。 范婕把自己的眼角抹干净，笑着说，“我看啊，袁瑞好跟你比，中间还差十层楼。” 她微笑不语。 小满给她递上纸巾，其他人这才看见她自己也感动着。 木晨曦说，“唱哭了，好事。” 她笑笑，“对，好事。” 确实是好事，狂躁的时候只会癫，抑郁的时候只会沉默，能哭，说明心在…… 以往聚餐之后若是范婕喝了酒，五车老哥会请个代驾把范婕的车开回她的小区。 这天反了过来，范婕请了一个代驾把五车老哥送回他住的公寓，然后陪他上了楼。 “谢谢你。” “没事，”范婕说，“你坐一会儿，我去帮你买一碗酸梅汤。” “这……”李佑宣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 等范婕买了酸梅汤回来，他喝下去之后，酒劲已经退了许多了。 他说，“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一下，确定不是醉话。” 范婕在他面前半米处的沙发上坐着点了点头说，“你讲。” “我打算给曦木的公司入股一笔钱。”李佑宣说，“他注册资本十万，现在也不知道实缴了没有，我这暂时不再做游戏了，现在买完车，手里还有一些闲钱，然后卖游戏的钱加上书的版税，如果不买房子的话，其实还比较宽裕。” “是，”范婕说，“梦想总是需要物质去支撑，这没有错。可是你刚才为什么不在ktv里说？” “打算跟你商量一下。” 范婕轻笑一声问他，“你就那么自信？我们的关系到了这个地步了？” 李佑宣看不清楚她的笑容里是什么意思，于是条件反射一样地说，“对不起。” “嗨，我开个玩笑罢了。”范婕摆摆手说，“你觉得我们的关系能不能到下一步？” 李佑宣有些欣喜，说道，“当然希望。” “那什么时候我上你家吃顿饭，行吗？如果你家里人没有什么意见，再找个时间，我领你去我爸妈那里吃饭。很高兴你能和我商量投资这件事情，我没有意见。” “谢谢。” “没事，”范婕站起身冲他摆了摆手，“好了，今天的夜生活到此结束，我回去了，再见，老李。” “哈哈。”李佑宣把她送出门，一直送到电梯口，“再见，老范。” …… 秋冬天空气变得有些干燥的时候，则梧桐叶渐渐落满了地，而青鸢街上的香樟树仿佛也变成了风铃，风一来，就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海云梦之声》也到了第四场。 预先排练了很多遍，节目效果很好，那个夜晚，袁瑞好果然成了整个演播大厅里的焦点，赢得了最热烈的掌声。 只不过，观众自然注意不到隐藏在璀璨灯光阴影后面的那个合音歌手。 散场的时候已经晚上快十点，木晨曦骑着电动车在电视台大楼外面等着她和孟佳出来。 虽然敏敏在电视台里做特约合音歌手，但是他也没能拿到参加这种综艺现场录制的门票，只能在外面等。 前面的观众都离开之后，她和孟佳才出现在电视台的大门口。 “怎么这么迟才出来呀？” 孟佳说，“碰见后勤的那个朱莉了，多聊了一会儿。” “那个电视台小百事通？” “是啊，”敏敏说，“朱莉那真是吃瓜达人，呵呵。” 她上了电动车后座，孟佳自然和他俩道别，独自打车离开了。 “你们和朱莉聊了啥？” “没聊啥，”敏敏卖起了关子，“你猜？” “我的天，这我要是能猜到，那还得了？” “是呢，能聊啥？”敏敏说，“朱莉说我的合音被人注意到了。” “我想你在电视台应该也算有一点名气吧？”木晨曦揣测了一阵，“肯定不是被电视台的人注意到的，是不是又被哪个演艺公司的人注意到了？” “是被某个艺人注意到啦，今天来参加节目的。” 木晨曦猜测着问，“炫哥啊？” “哎呀，曦木老公，我以为你真的不会猜呢，看来是我错了。”敏敏说，“朱莉说她去找炫哥签名的时候，炫哥专门问她的，那个给瑞好合音的歌手叫什么名字。朱莉当然就告诉人家啦，等散了场，又屁颠屁颠过来告诉我，我和小佳就留那儿跟她聊了一会儿。” “他出道几十年了，你怎么不去找他要个签名？” “我没好意思。” “嘶……难以置信，你居然会不好意思。” “好啦好啦老公，我们普通演员和人家艺人用的不是一间休息室，我这样跑着去不好。” “知道你家教好，遇事考虑得稳妥，不过，是金子，走到哪儿都会发光。” 敏敏忽然沉默了，而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住家楼下。 “怎么了？”木晨曦把她的头盔摘下来，发现她在笑得像个傻子。 于是木晨曦又问，“你怎么笑成这样。” 她少女似的做了个怪相，蹦蹦跳跳往前走去了。 夜静谧，木晨曦分明听见她在哼歌，心说，这货又来灵感了，不能叨扰她。 “……当叶子落下，你看着我啊，这个秋天的夜里，我却又看见幸福的生活和长长的路啊。” “……当春天来临，还在幸福的小屋哪，那些平平和和的日子，你会不会知晓我的笔记和琴里的小调呀？” …… 第192章 《相遇的一年》 两人一回到家，敏敏就坐到书桌前奋笔疾书，人又变成了忘我的状态。 写完了就开始用电钢试奏，然后鬼画符一样在草稿上删改。 等她来来回回过了三遍，这才发现自己本来冰冰凉凉的脚现在又热又舒服。 低头一看，老公在那儿帮自己把脚给烫了。 “你给我烫脚，我都不知道！”她说，“不干，不干。” “你不干什么？”说话间，木晨曦已经用毛巾把她那脚丫子擦干。 她穿上毛拖鞋，毋庸置疑地把洗脚水端去倒了，又重新打了浅浅一盆热水过来，同时用热水壶又烧了一壶，“来，木头老公，脱鞋。” “不要你来，”木晨曦抗议，“我自己来。” 她只是笑，没说话，这就是她毋庸置疑的温柔，然后木晨曦就妥协了。 她一边埋头搓着木头的大脚一边说，“我的新歌，你看一看。” “《相遇的一年》。” “嗯，对。” “我唱一唱试试。” “小调，行板，你试试，轻松活跃地。” 一般情况下，木晨曦唱歌没那么容易体会好旋律，但敏敏写的歌不一样，他看着那龙飞凤舞的乐符草稿，在心里轻轻过了一遍就体会到了。 毕竟，他是当事人。 他唱完了，她只说了一声‘好听’。 …… 至于木晨曦和方敏抒的小工作室装修，在第一遍腻子干了之后，等了十来天，他俩又去刮了第二遍腻子，小江和小胡做完了影视城的‘肥差’回来了，也跟着孟佳一起过来帮忙。 两个乐手学着刮腻子，很快也上了手。 孟佳和方敏抒就在外面给他们调腻子粉，三个男人就在里面刮，这么一间不大的铺面，五个人刮起来那是相当的快。 小江说，“我是万万想不到，我们这就有自己的乐队专用工作室了嘿。” 说罢就把手里的一刀腻子粉抹在了墙上。 小胡说，“那你还不努力点刮，你看晨哥，都刮了那么大一片了。” 二人扭头一看，晨哥骑在人字梯的顶端，一手皿子，一手腻子刀，湿腻子桶就放在两腿之间的人字梯上，他刮的是最费力的天花板部分。 戴着眼镜，什么话也不说，二把刀来回一炒，就把一道腻子拌匀称了，这才举起手往头顶刮去，然后腻子刀来回一抹，就匀净了。 其间总有点会落下来的，于是晨哥身上脸上也是沾满了粉白的斑点。 二人再扭头看外面，歌手姐和孟总也穿着围裙和外套，一板一眼在干活。 江立言给胡宇刚递了个眼神，“挺好的哈，你觉得我们能火吗？” 胡宇刚说，“不知道，反正跟着歌手姐有盼头。” 这时木晨曦喊了他俩一声，他俩看着木晨曦问，“怎么了，晨哥？” “今天晚上想吃啥？我请你们吃，别客气。” 主家说‘别客气’，客人家一定会客气。推挽了一番之后，木晨曦说，“这样，晚上我们去吃火锅。” 二人听了高兴，而且本来孟总说自家工作室，装修怎么着也要来帮忙，他俩就跟着孟佳来了，没有提报酬。 但晚饭后，孟佳还是给他们转了钱，还发消息说，【晨哥说一定要给你俩的，而且这是按腻子师傅的价钱给的，一人四百。】 把两个年轻乐手感动得不行。 原本一般的家装，刮腻子得三遍，但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决定这铺面只刮两遍。 等第二遍腻子干了之后，就可以进来刷乳胶漆，然后铺地板，最后才是重头戏——把他们录歌用的隔音房做出来。 毕竟这地方都是些老楼，不把隔音做好，在这里待不下去。 深秋里虽然天色萧杀，但是生活业已变得井井有条了。 趁中间的一个空闲日子，木晨曦让孟佳组了一个小饭局，和那个姓汪的经理面对面地交流了一番。 因为有孟佳在场，木晨曦全程的态度还是很和气。 汪经理本来并没有把这位区区十万注册资本的公司法人代表当一回事，但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木晨曦的气场还是有点压他一头，令他感觉自己那些江湖上的说话方式对这个青年产生不了什么效果。 而木晨曦一直不卑不亢—— “小佳跟我们说过几次了，还有我们家敏敏也说过，汪哥这里有发财的路子。今天这个局是我托小佳凑的，主要是汪哥问了小佳好几次，敏敏觉得有必要认真答复汪哥一下，所以我今天来呢，主要就是想跟汪哥说一声，虽然知道陈总公司大，资源多，但是敏敏她有自己的想法。” 又说，“那十一万的事情小佳是给敏敏说过的，我替小佳给汪哥赔个不是，这不是小佳拿您的好意卖她的人情。敏敏和小佳很早之前就在一起合作了，她俩是情同姐妹的关系，小佳是很义气的，就是因为她会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敏敏，所以对汪哥来说，我们小佳还是一个非常靠谱的合作对象。只是签的事情，我再给汪哥说一声，敏敏她肯定是不会签的，不过，还是感谢陈总的抬爱。” 汪经理本来想从在中间插话，打断木晨曦。但怎奈人家进入正题之前就有铺垫，是他自己故作谦逊告诉木晨曦‘有话随意讲’，于是人家就讲了，逻辑缜密思维连贯，语速徐徐，不急不躁，毫无见缝插针的余地，他就只能等着木晨曦把话全部说完。 木晨曦的斟字酌句透着一股强硬的味道，而且还为孟佳辩了白，并且摆明了孟佳和方敏抒的关系，他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一样长篇大论说回去？ 轻敌了，人家一来就没有给碎碎念，慢慢带节奏的机会，他口才没有人家好，只会江湖细碎话，说不回去了。 于是只能笑呵呵地应承了下来。 有时候，什么绵里藏针，笑里藏刀这些伎俩，对立场坚定的人来说，起不了半点用。 至于萤石，因为小满的游戏还没有上线，年底前正在准备宣发材料，因此看上去还是风平浪静的。 在《暗夜救赎》的纯收入涨到八万块的时候，五车哥正式收拾了他在孵化园的东西，上六楼那家专门搞虚拟现实的公司上班去了。 他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那家公司的项目遍布全国各地，而且虚拟现实的应用并不仅仅是在游戏这一种事情上，还有很多更实际的应用，除了闹市区的3d广告，景区的虚拟现实体验馆以外，五车老哥过去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居然是一个外科手术训练软件。 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很酷，老范亦然。 在木晨曦看来，老婆的新闺蜜，范老姐也是个令人尊敬的实干家，从不抱怨，从不内耗，非常善于在复杂的环境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且慢慢往前走，他也觉得，范老姐和五车老哥是一类人。 九九折腾了一年多，技术力终于上了一个层次，那个游戏的底层框架终于算得上是思路清晰。 看来这一年里的几次重构没有白干。 而锤哥在长沙逍遥了一阵子之后，那天在难民营篝火堆又冒了一个泡，是一个截图，这一回是个战棋游戏的demo截图。 群友a，【可以啊锤哥，高产似母猪。】 阿锤，【下班时间弄的，策略战棋游戏。】 群友a，【好是好，但是这类游戏没有什么市场啊。】 阿锤，【现在我不是很在意这个，@小满@南天五车二@九九@曦木】 群友b，【大佬快出来接客了！】 另外四个暂时不在，只有木晨曦冒了泡，【我毫不怀疑锤哥的设计能力。】 阿锤，【但是我很怀疑我的编剧能力和文案能力。】 曦木，【这个没事，我们可以商量着来，我猜，你这次的设计规模不小吧？】 阿锤，【不小，慢慢来，我要是搞不动了，就来海云找你们饮茶。】 【okk。】 第193章 入股 又过了些日子，十二月初，敏敏驻唱的日子，五车老哥把难民营四人组在蒲月酒馆里召集齐了。 “什么？你要入股？” 对于李佑宣的提议，木晨曦有一点意外，但是看着老哥一脸认真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对，入股。” 九九说，“好事啊曦木，至少可以找几个好点的外包做一做木木镇的美术，你自己也不用那么辛苦。” 木晨曦沉默，若有所思。 李佑宣又说，“我买完车，手里钱不多了，所以能拿出来的钱也不多，十万块吧，这样我手里还能剩个二十万块钱。万一有点其他的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应应急。” 他自嘲似的笑着说，“我也不富，快三十岁了，手里攒下来的钱不过五十万。买车花了一笔，现在就这些钱。” 大哥的话说得可谓是相当的诚恳了。 他没有提当初唐立给他许诺的那一百万。 其实像李佑宣这样的图形程序员，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买大平层，开豪车的不在少数。 如今他自嘲说自己只有五十万存款其实也算不得凡尔赛，所以他也算是为一件自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买过单了。 小满说，“大哥你要入股曦木的公司也是好事。咱们这几个人，含梦量终于开始下降了。” 李佑宣问她，“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也学会了很多吧？” 小满说，“对，学会了很多，学会了平常心，学会了不要想着暴富，学会了爹有娘有都不如自己有，学会了赛博缝合，学会了真正的管理术，还学会了路很长饭很多，要慢慢走慢慢吃，总之，学会了很多。” 她一口气说完，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你买车那天，在ktv里虽然我喝得有点多，但是没醉。曦木。” 她喊了一声木晨曦，后者抬起头来，“什么？” 小满说，“临安破烂客栈的进度也很快了，明年初，春节过后我应该可以开发完。你的木木镇怎么样？” “你知道的，我那个都是脚本，”木晨曦说，“也许明年夏天能做完？我不好估计，因为美术工作量很大，我现在用的那些素材到时候都得换的。” “到时我们合作。”小满很肯定地说，“我带资进组，先把木木镇做完。” 木晨曦笑了笑说，“这么说来你也要入股？” 小满点点头。 谈话说到这儿，一旁的九九不作声了，吃着眼前餐盘里的菜。 他现在终于感受到了一种陷在一个长久看不到结局的项目里的压抑感觉，想要放弃，又不能放弃，而每前行一步又感觉十分地艰难。 五车和小满要入股曦木的公司不算小事，阿锤在长沙自不用说，他现在坐在一边，居然有一种自己被丢下的感觉冒出来。 但五车老哥很适时地对他说，“九，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进展艰难。” 他平淡地说，“还行吧。” 大家已经帮了很多忙了，而且是免费的，他就不想把自己形容得很难的样子。 朋友们却猜得出他的心态。 小满扭头对他说，“其实这种阶段每个人都经历过，反正你那个游戏好好打磨，前两天我们又都看了你最新的版本，完全没有问题，有点信心。” 木晨曦问九九，“现在还有些什么比较要紧的问题？” 他说，“就是有时候我想去实现一些特别的玩法的时候，又发现那些代码牵一发动全身。” “那就是架构上还有点问题，”木晨曦说，“耦合度还是太高。” “如果我降低一下设计目标呢？” 五车说，“那就是砍内容，我觉得现在你的情况，砍内容是值得的。有些在玩家看来很寻常的功能，你不要以为很简单，其实是需要一整个体系去支撑的。” 这种话，不是好朋友不会说出来。 不论谁当初踏上这条路的时候都带着年轻的热血，那种时候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会觉得自己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但真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人又会被这眼前的困难划分成很多类。 有的人咬着牙挺过去了，但结局并不怎样好； 有的人挺不过去，就放弃了，换成不那么紧绷的生活方式，和大多数人一样； 有的人不但挺过去了，而且因为选对了道路而得到了好的结局； 还有的人，几次三番地失败，在每一次失败中都总结经验教训，最后终于没有辜负自己…… 五车老哥的话音落下，周遭就只剩下食客们的细微聊天声，在聊天的背景音里则伴着敏敏柔和的歌声。 沉默维持了一会儿，大家都明白，虽然大家都看好九九这个项目，但是将来能不能成，能不能按照最初的想法原原本本做出来，做出来了市场反响是不是真的好，谁都说不准。 五车这个话算是一种劝退，而且是真心好意的在劝退。 木晨曦有话涌到嘴边，但是最后他忍住了没说出来，他是真的在酷炫的技术迷宫里困囿过好一阵子，知道砍内容对一个游戏的作者来说是手心手背的抉择，两难。 但是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九九的技术力满足不了他自己的设计要求。 李佑宣觉得自己今天这么安排有一点儿不妥，没有考虑到入股曦木公司的事情可能会让九陷入两难的境地之中，于是他只好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每个技术难题都可以自己啃下来，慢慢地就好了。” 沈时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自己把这个结打开了。 沈时玖笑了笑说，“哎，既然小满和五车老哥都入股了，不知道曦木老哥会不会嫌弃我啊？” 木晨曦说，“团队做事情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再说我怎么可能嫌弃，而且……” 他看看小满又看看五车，继续道，“两位股东，你们肯定也不会嫌弃的是吧？” 桌面上的尴尬气氛没了，五车和小满异口同声笑道，“不会。” 小满问九九，“那你的《小世界物语》怎么办？” “慢慢弄吧，”九九说，“曦木帮我倒腾了这么多次代码，底层思路终于清晰了，可《小世界物语》到现在还是屎山，真的是每走一步都能遇到三个难题。我感觉不能再这样陷在里面，我也不敢说加入曦木的公司是帮曦木做事，只是我觉得我也许可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木晨曦说，“九，你真是……有时候谦虚过头，论写东西的文笔，你是什么级别？省级刊物常客，你那些散文，短篇小说，结集出版一下，保不齐都是能入省作协的人，开发能力也不差，你要是来，那也是强援一名啊。” 九九还是谦虚，只是摆了摆手而没再说话。 “既然九也乐意，我看曦木你可以准备一下子了。”五车说，“明年大干一场，怎么样？” 木晨曦看着三个好朋友真挚的脸庞，自己皱了皱眉，然后伸出了右手。 大家心领神会，于是四个人的手搭在了一起。 木晨曦说，“责任重大。” 小满说，“你别那么大压力，我们凑一起不过就是为了好好做游戏，就像《va11》一样，那赛博世界里va11酒馆是个避难所，这行当里，我们凑一起用心做游戏就是，又不是为了发什么财。” 木晨曦点点头，“这我知道。” 五车老哥嘘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又拍了拍木晨曦的背，“难民营五人组，你是最全面的，加油。” “对，”小满说，“明年把木木镇干出来！” 九九也附和，“加油曦木，搬砖师傅改变世界！” “好好好！”木晨曦轻轻捶了一下桌子，“你们等我一下。” 他去要了四杯酒，然后，四个酒杯‘叮’地一声撞在了一起。 在木晨曦的心里，除了感动之外，还有一份难言的心酸冒出来，那是和敏敏以及朋友们无关的心酸，是一个孤单的少年终于冲破了黑暗之后回望时的那种心酸。 人生有许多重迷雾，但至少此刻他觉得自己又是幸福的。 …… 第194章 欲问再来何岁(第一部完) 冬天的海水变得浑黄了，风也冷，而且是呼啸着的，但滨海公园的沙滩上仍有一些冬天的游客。 敏敏从远处跑过来，热带半岛上长大的女子到了这纬度略高的地方，刀刮风把她的脸吹得像一只红苹果。 她没有扎她最爱的大麻花辫，头发披在后背，搭在呢绒外套的后面，木晨曦这才发现，原来她的长发其实都快要及腰了。 “原来你头发那么长。” “呵，枕边人，”她蹲到沙地上，一边拿着手里的小铁铲往沙桶里铲沙子一边说，“连我头发长都不知道吗？” 她半低着头，嘴角却是挑着的，嘴上这么揶揄老公，心里却想的是他帮自己洗头发时候的样子。 “我是说不扎辫子原来显得那么长。” “嗯，”她哼哼了一声，“知道你喜欢短发的，要不然我改天去剪了吧，剪成老范那样的中短发，扎个小辫子。” 她一个字没提许淇，却含着手里的沙，射着前女友的影，木晨曦是听出来了，赶忙蹲到她身边去，刚一抬手，她就把铲子塞到他手里了。 敏敏要堆沙堡，虽然这天的气温只有八度。 木晨曦接过沙铲，又往沙桶里补了两铲子，接着就感受到一温热的鼻息，然后擦了唇膏的一吻就落到他脸上。 他觉得在干冷的冬天里，没有比这更温润的脸霜了。 “你说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会想着堆沙堡，你可是真会找东西玩。” “找寻一下我的童年，十六岁以前的记忆。” 她温婉地笑着，两只红红的手把冰冷的沙子堆成城墙，然后木晨曦就把沙桶倒扣了过去，城墙的尽头就这样立起来一个塔楼。 “这个塔楼真好，”她说，“我要立一个自己的城堡。” 木晨曦一阵科普的冲动冒出来——城堡都是军事要塞，里面又潮湿又阴冷。 但话到嘴边，看到老婆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样子，跟着就咽了回去，心想，她能不知道欧洲的贵族老爷平时都是住别墅，打仗才去城堡的？ 他没吱声，又铲了一桶沙子，在城墙的另一头也立起来一座塔楼。 这时候，一个陌生来电打进来，他知道那是跑腿小哥，就接了起来。 “喂，帅哥，你的蛋糕送到了，在滨海公园哪里？” “你在露营区等我一下吧，我过来拿。” “好的。” 木晨曦放下电话，跟敏敏耳语了一声，“我去拿外卖噢。” “你去呗。” 她低着头，一边摆弄着她的沙堡一边柔声说。 然后木晨曦就起身离开了。 待他走远，敏敏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背影兀自呢喃，“订蛋糕就订蛋糕，还要假装是外卖，这个人……” 她一直望到他的背影消失，像是在目送一个孤单的少年远行。 几分钟后他提着一个纸袋子回来。 敏敏停下手，“蛋糕是不是？” “呀，你怎么知道？” 她笑笑站起身，拍打掉白色打底裤上沾的沙砾说，“今天是我生日啊。日记里写的。” 木晨曦莞尔，“嗯，和五星卡上登记的生日不一样。” “所以我有两个生日，”敏敏说，“一个是来到这个世界那天，就是五星卡上登记的日子，还有一个是我在那边出生的日子。” 木晨曦说，“4046年12月26日，出生在瑞澜市立第一医院。” 两个梨涡出现在她脸上，“我去洗手。” “浪大，”木晨曦放下蛋糕，“我陪你去。” “你守着沙堡和蛋糕呀，”她说，“你老婆也是海边长大的，年年吹台风，你还怕我被浪冲走么？。” 她丢下这话，然后兔子一样跑远了，在木晨曦的视线中，她很快变成一个小不点，在白色海浪起伏的沙滩边上蹲下，很快又跑了回来。 木晨曦摸出纸巾帮她把手擦干，而她的手，在这刀刮风里玩了老半天的沙子，又在冰冷海水里浸泡了之后已经很冰冷了。 “手真凉，”他揉搓着她的手说，“给你捂一捂。” “好像你的手不凉一样。”她说，“对了老公，我今天没有等着你给我惊喜来。” “嗯？” “我是说蛋糕的事，”敏敏说，“我之前没有提，并不是等着你今天拿出一个蛋糕来。我只是今天想来海边玩一玩，你陪我来了就好。” 木晨曦哦了一声没理她，把蛋糕拆开摆好，然后把两根蜡烛插上，一根是‘2’，一根是‘6’，她26岁了。 “风大。”他把她拉过来坐着，两个人凑近了才堪堪遮住海风，好不容易才把蜡烛点燃。 “许愿。” 她眼睛也不闭，直接就说，“和你在一起，写歌，唱歌，老家收到我的引力波。” “你怎么直接说呀?” 此时一阵乱风吹过来，从他俩围成的缝隙里钻进来，把蜡烛吹熄了。 敏敏咯咯笑了一会儿说，“你看，有用，海风说收到。” 木晨曦把蛋糕切了一块，盛在盘子里递给她，她吃了，奶油在嘴里化掉，甜则甜到了心里去。 “其实很多不经意的小事都会让我觉得很心喜，很开心，哪怕是我们一起去买三轮车，或者一起上街去扫地，或者我们俩在天台上坐着看星星……木头……” 她说着就靠了过来，捧起了木晨曦的脸，“我真的不用你特别再给我准备什么惊喜，什么这样那样的纪念，再没有什么情话比琐碎生活里的点滴更令人动心的了。” “你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太容易替别人着想。”木晨曦说，“偶像。” “噢，你也要当我粉丝啊？” “我一直都是你的粉丝，这个世界的头粉。” “好啊，”她说，“敏敏是最宠粉的了。” “我没开玩笑。” 她捏了捏他的耳朵说，“我知道。” 木晨曦半低着头，看着那小沙堡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想出来一句告白，“最爱你在每个黑暗拐角的闪光。” 敏敏只想把自己塞到他心窝里去，接着便是满心的柔情，“所以，和我在一起，你也不会再觉得孤单是吗？就像你带给我的这种感觉一样。” “是。” 她拉过木头的手，说了三个字，“我会爱。” “哎呀，眼里进沙子了。” “那我给你吹吹。” 她明明知道木晨曦的眼睛里没有进沙子，故意调皮要吹吹。 木晨曦倒在她的温柔乡里，却知道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看着她的脸庞想，如果我忘记了我的初心，如果我不能照顾好她，那我也就不是值得她爱的人了。 敏敏心里的事也差不多，她也不愿意辜负了他的陪伴，照顾，还有祝福。 …… 小天后的另一面其实并不愿意当天后做明星。 她是创作歌手，会想着去触摸这个世界的许多细节，然后做成音乐做成歌。 其实她是个生性安静的人，喧嚣、浮华、躁动并不是适合她的生活方式。 在过去还红的时候，巡演、商演、活动、综艺、采访、代言等等事情把她的时间全部占满，甚至还需要靠药物撑着死扛。 在那样的日子里，她连对自我的认知都变得很陌生，更不用说静下心来生活以及写歌了。 回首望去，原来是在这个世界才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安静角落，真是好一个‘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海潮涌动的时候，木晨曦发现这条路不知不觉也已走了十来个年头，从最初的一腔热血不管不顾，然后陷入迷茫，在低谷里独自蛰伏，在踽踽独行中慢慢拨开人生的迷雾…… 在敏敏二十六岁生日这一天，木晨曦望着海潮，把那天和朋友们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自私，反正这份工作足够消磨我的一生了。” 敏敏先没有说话，静静斜靠在他的肩头，许久之后，她柔声问道，“什么是自由？” “也许我有我理解的方式。” 她心生怜爱，心说，终究是个有野心的男人。 “无情流水多情客，劝我如相识，杯行到手修辞却，似轩冕相逼。曲水池上，小字更书年月，还对茂林修竹，似永和结。纤纤素手如霜雪，笑把秋花插。樽前莫怪歌声咽，又还是轻别，此去翱翔，遍上玉堂金阙。欲问再来何岁，应有华发。” 她轻声念完，所感，却并非离别…… （第一部完） 第195章 家里的女主人 医院里人来人往，即使是年底，因为中央空调开着的缘故，总是很暖和的，冬天里不怎样热烈的阳光从大厅中央的天井洒落下来，白色大理石地板因而显得更亮了。 木晨曦把电子病历的条码调出来，在自助机前扫了一下，按下确认按钮，那机器就嗡嗡地响起来，很快，几张报告就打印了出来。 敏敏安静地坐在长椅的一头，没有玩手机，而是弓着背，单手托着腮，在看医院里的人来人往。 木晨曦走过去，把报告递到她面前说，“都出来了，走吧，去医生那儿。” 她抬头了声“好”，然后就站了起来。 木晨曦捏着她的手走着，片刻后，敏敏说，“医院真是一个可以看到很多世情冷暖的地方。” “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没什么，忽然就这样想到了。” 木晨曦笑了笑，“其实我也经常有这样的感叹，反正我俩都是一样敏感的人。” 她没答话了，微笑着半低着头跟着木头往医生的诊室走去。 几张报告就捏在老公手里一晃一晃的，但她并不想看。 片刻之后，方敏抒坐在了那位主治医生的面前，木晨曦则在一旁站着，他心里也很平静，刚才报告一打印出来，他就大略看了一下，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这小一年里对她的照料并没有白费。 医生看完了报告之后说，“我给你们调整一下剂量，暂时还不能停药。” 两人都很平静地接受了医生的结论。 方敏抒多问了一句，“大概还要吃多久呢？” 医生轻描淡写，“再支持一年。” 木晨曦说，“好的。” 医生点点头，“小伙子家庭照护做得很好，这几个月来，治疗的收效很大。” 受到鼓励的木晨曦高兴地拍拍敏敏的肩膀，“你看，再努力一年就好了。” 敏敏望着他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对医生说，“谢谢医生了。” 医生摆摆手，“不用谢。” 其实他还是很欣赏眼前的这两口子的，这么年轻患上这等心病，倒并没有讳疾忌医，也不像很多年轻的病人一样对治疗的态度很漠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对小夫妻治病很认真，而且这女子刚来的时候病情其实很严重，头部核磁共振显示杏仁核有明显病变，各种内分泌激素的代谢水平也十分不正常，正处在快速循环混合发作的间隔期。 女孩子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小伙子倒是特别关心。 医生是见得多了，不少你侬我侬的小情侣，男的陪着女的来，检查完了之后当面说得好好的，过一阵子复检，就只剩女孩子自己一个人愁眉苦脸地过来。 担当这两个字好写，不好做，何况是面对这样一个十分严重的遗传性患者。 医生又说，“你们俩加把劲，再坚持个一年，到时候来评估一下，我现在对你们很有信心。” 方敏抒说，“谢谢医生了。” “嗯，去缴费取药吧，有事微信联系。” “好，医生再见。” 小夫妻手拉着手出了诊室，医生自己笑叹了一声，这病，女性的发病率是男性的2.7倍，而实际上能理解心灵伤痛的人却并不多。 …… “你在医院的时候好像不怎样高兴？” “哪有？”敏敏说，“没有。” “那你真就是单纯在看医院里人来人往啊？” 敏敏耸耸肩，“还在想一点小事。” “什么小事？” 敏敏想了想说，“你知不知道我做核磁共振，做出来结果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 “嗨，我以为是啥呢，我这样的博物学家，一眼就知道那时候你的报告不大一样，”木晨曦的大手在敏敏肉乎乎的脸上轻轻捏了捏，“天才嘛，总是会有一点骨骼惊奇的地方。” “有时候我真想把你也弄到核磁共振机上面躺着，扫一扫你的脑子，”敏敏笑着说，“看看你的脑子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骨骼惊奇。” 她觉得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木头的鼓励，反正什么恶劣的境况，到了他这里，他都能往好的地方看。 这人是没生过病，没被病痛折磨过，还很乐观，战斗力无限，不过，她睥睨着他想，也许你这家伙真到了生病的时候也是硬汉一条。 木晨曦问，“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我在想以后等你生了病的时候，我会怎么照顾你。” 在木晨曦看来，这话当然温婉，问题是她的眼神倒是露着许多狡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知道你是不是真这么想的，”木晨曦笑着说，“指定心里有事情。” “略略略，”敏敏做了个怪相，“好了，说正事，年后五车老哥，少爷和小满要入股，咱自己没有一点表示也不行。” “我们搭草台班子呢，需要表示什么？” “我们自己不出钱吗？”敏敏说，“少爷说他不领工资干活，等游戏上线了再分钱，小满直接带人带技术，也是自带粮草进组，五车老哥有人脉，平时还能带带少爷，人还拿十万块钱进来，大家信任你，让你当大股东，总经理。木总倒是好，穷习惯了，遇事想的都是撸起袖子直接上，可我们怎么着也得往公司账户里打点钱吧？” 老婆这一提醒，木晨曦恍然大悟，“对啊，差点没想到这个。” “你这个人，”敏敏说，“在外面倒是八面玲珑的，跟自己好朋友面前，随意得很。兄弟朋友们对你真有够好的。木总，大家一起来拾你这堆柴了，你自己要有一个总经理的担当和样子，知道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狡黠目光不见了，代之认真的神色。 “老婆教育得是，我知道了。” 敏敏拿出手机，然后打开了记事本，她记得自己琢磨过此事，但是细节已经忘掉了，但很多事情她都会用记事本预防性地把细节记下来，时间长了，她也就不会因为自己的记性不好而产生幽怨情绪。 她看了看记事本上的记录然后说，“咱俩的社保，之前我让小佳陪我去社保局都搞清楚了，还有我自己的社保卡也拿到了。一会儿我把我俩的社保交了，除开装修的钱，我们还剩四万出头一点的钱，交完房租还剩三万，这三万就不要动了，年底演出多，还有你的稿费版税都省着点花，过完年凑四万块转到公司账上去。” “那到时候我们公司就有十四万的资金了，可以干好多事情了。” “嗯对，”敏敏说，“十四万怎么花，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还有就是，争取明年咱俩再投一点钱到公司里去，好了，就这些，要说多了，怕你也烦。” 我怎么会烦呢？木晨曦想，她这完全就是一个家教严格的富家女在认认真真对待他们两个人共同的事业。转念他又想起乐队的事情，他考虑了一下说，“要不然少转一点到公司去吧，乐队也要用钱啊。” “乐队没有那么急迫，”她说，“小江和小胡都有场子跑，我写的歌也没有那么多，再说，我也留了钱的呀，装修钱就是。到时候有地方唱歌录歌录视频了，乐队可以在工作室里做事情，要等歌有了反响，才会有平台来约演奏级母带，到时候再说。上次咱俩不是又把《寻找小糖人》看了一遍吗？” 木晨曦看着敏敏的笑容，懂了她的心思。她太粉罗德里格斯了，《寻找小糖人》就是关于罗德里格斯的纪录片，而拍摄纪录片的瑞典导演马利克押上了自己的家当之后仍然不够，纪录片的最后部分完全是使用iphone拍摄的，这一点也没有影响该片赢得第八十五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长片奖”。 也像上次他们经老范力荐，一起去看的那部纪录片《里斯本丸沉没》一样。 这世界破破烂烂，但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做着看上去并不赚钱的事情。 见木晨曦不说话，敏敏又说，“你开发游戏的机子也很烂啊，影响你开发木木镇了吗？这是咱俩的事业，我自己心里有分寸。” 她拉着他又走了几步，她手机有微信提示声，是孟佳找她了。 “好了老公，你去干活吧，我也要去赚钱了。”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上车，对司机说，“师傅你好，去电视台。” 然后又冲他咧嘴笑起来，露出那可爱的尖虎牙说，“走了，老公，你路上慢点。” “好。” 出租车很快从视野中消失，木晨曦还呆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片刻，他心里升起团团暖流，这是家里的女主人呢，他想。 其实她不止一次说过，娘惹嫁给别人，操持家务旺夫旺家，帮衬娘家那是传统。她说尤其是像她这样另起炉灶的，把小家拾掇好是本分。 几百年来，他们在那个世界的南洋就是这样开枝散叶扎根下来的。每个家族的族谱上，都明明确确写着祖宗奶奶的名字，大部分的家庭，也都延续着以老太太为尊的传统。 也许这些传统都刻在她的脑子里了吧？ 也不尽然，木晨曦想，还是因为她内心里总是向往着善良美好的一面。 文化传统这种东西，一代一代流传下来，其实也是在不断地被修正，不好的，泯灭人性的总会被反抗，然后在反抗中逐渐消亡，也会有好的部分被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他给敏敏发了条消息，【那我尽快把隔音房做出来，这样你好有个自己的基地。话都叫你说完了，搞得我都没法补充。】 她很快回复，【那你看我美吗？】 【美。】 她又回，【过几天看你做木工了，还没看过。】 …… 第196章 机会 木晨曦坐地铁回到孵化园，只有小满在。 他把可乐放到小满面前问，“九呢？” “他的花到了啊，”小满捏着触控笔画着素材说，“收货去了，不过这几天他跟何心好像有点闹别扭。” “异地恋是辛苦，”木晨曦说，“他俩是挺不容易的。” 小满说，“锤哥劝他早点上垒，少爷不干，一直柏拉图，锤哥是为兄弟好，可惜他get不到兄弟对感情的理解。” 木晨曦笑了笑，“我发觉你是在男人堆里待太久，男人的黑话你张口就来。” “我是中立的，”小满说，“锤哥这人，喜欢性感可人的姑娘，然后花枝招展的白丝妹子总会被很多人惦记，他推己及人，不相信何心，锤哥立场不一样罢了。不过，曦木，你看好他们俩吗？” “我看好啊，怎么不看好？门当户对的。” “前路茫茫哟。” 小满叹了一声，在数位板上又补了一笔，画完了一个‘八仙桌’。 …… 孟佳和方敏抒刚走进电视台大楼，就被朱莉给叫住了。 “呀，方老师，今天气色真好。”朱莉的问候一向活泼热烈。 方敏抒说，“朱莉，几天不见，怎么感觉你这心情像刮彩票中大奖了一样？” 朱莉银铃一样笑了一阵，然后神神秘秘地说，“方老师，孟总，我刚刚从楼上下来，听见陈导正在和制片人说起你俩。” 方敏抒微微惊喜，“哇哦，百事通，你耳朵真灵。” 孟佳则立马凑拢她，小声问，“真的呀？说我俩什么了？该不会是上次过来录节目的效果不好吧？” “怎么可能？”朱莉咧嘴笑着，清爽的丸子头摇摇摆摆，“现在台里领导要是说起你俩，那十之八九都是好事。你想啊，炫哥上次录完节目专门打听你们了，多有面儿呐？好了，不卖关子了……” 朱莉说，“领导聊天，我肯定也不能凑过去听，但陈导和制片人说得笑哈哈的，制片人还说‘那小方是不错’，懂了吧，肯定是好事，孟总你和旭姐关系那么好，可以问问旭姐呗，这都要到年底了，活动节目什么的都多，指不定是哪台晚会要给方老师发通告。” 朱莉的小道消息一向是靠谱的，孟佳听了，马上就给钟妍旭发消息，找了个理由说请她吃饭。 哪知钟妍旭直接回复她，【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好事情？这样吧，你把陈青约上，还有你们敏敏一起来，得了。】 孟佳把手机给方敏抒看，敏敏姐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看样子这是要接大活儿噢。” 择日不如撞日，第二天孟佳就找了个高级的私房菜，摆了一桌一千多块的大餐，陈青、钟妍旭、孟佳自己和方敏抒四个人凑齐了。 陈青很客气，“小孟你请客归请客，也犯不着这么破费呀。” 钟妍旭说，“青青，人家一片心意，你这样生分了。” 方敏抒说，“陈导不必客气，再说平时在电视台录节目，陈导您照顾我挺多的，这确实也是我俩一片心意。” 她这样说完，钟妍旭又揶揄了一下陈青，“看吧青青，你们这合音歌手多懂事？” 陈青笑道，“我老是忙舞台，哪赶得上你经常在外走穴的呀？” 几人笑了一阵，又寒暄了一番，陈青就说，“其实是有几个事情……” 原来上次海云梦之声上，炫哥确实注意到了方敏抒，这到年底了，明年的音乐综艺又提上了日程。 花城卫视去年新推的谈话歌唱综艺《歌唱茶话间》反响还不错，明年确定是要请炫哥的。 这就是一档休闲谈话类的音乐综艺，歌手、素人、音乐人加主持人在演播室里谈谈有关音乐和生活的话题，然后中间会安排唱一些歌。 陈青说，“敏敏是很不错的素人，完全符合那档综艺的要求，炫哥上次问起你，其实也是因为要参加那档综艺的缘故。这可是个好机会呀。” 孟佳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惊得合不拢嘴。 钟妍旭则说，“看吧，金子只需要轻轻扶一把，她就要发光。” 她又说，“台里大家都觉得敏敏你是比较懂事的人，现在小孟帮你操持着工作室，如果你想去的话，你就琢磨琢磨，然后考虑一下怎么去跟制片人说。到时候我和青青帮你说几句话也行的。” 孟佳一时没明白旭姐的意思，她还在想，不是炫哥想把敏敏姐带去吗？ 她正疑惑着，一旁的敏敏姐却已开口了，“谢谢旭姐和陈导，还有台里的提携，这种机会难得，能和海云卫视合作，也是我的荣幸。” 陈青和钟妍旭非常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还有个事情，”陈青说，“要跨年了，市里的演出活动也多。敏敏你……” 陈青还没说完，方敏抒就先表了态，“是有些分会场缺人吗？” 陈青点点头，“没有什么曝光度的分会场，总是有点吃力不讨好。” “没问题，需要我的话，知会一声就好，这都是应该的。” “哎呀敏敏，”钟妍旭笑起来，“要是像你这样业务在线，又不会挑肥拣瘦的歌手再多一些，工作就没有那么难做喽。” “旭姐您过奖了。” 晚饭吃得很愉快，临行时，钟妍旭还笑着对孟佳说，“小孟，你可得好好跟你们敏敏姐多学一点，拜拜。” 等客人走了，孟佳咂摸了半天才问方敏抒，“敏敏姐，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啊？不是去花城卫视上综艺吗？怎么成了和海云卫视合作了？” 方敏抒拍拍孟佳的手臂，“炫哥去参加综艺会找不到素人吗？海云卫视不帮我说几句话，我怎么可能上别人家的综艺呀？虽然素人去上综艺没有钱挣，但是会攒一些名气啊。人家给了我们乐队机会，咱们不得表个态，先签个什么东西？以后帮电视台出力的事情，不得多担待一点儿？” 孟佳一听，这件事情的各方诉求立刻在脑子里变得清晰起来，瞬间就清楚了，顿时点头如捣蒜。 方敏抒自顾，“我得去，这样的综艺对乐队有好处，参加一期也不会有什么压力，木头也会支持的。” 孟佳知道敏敏姐那是在自言自语，她经常这样，因此她也就没有搭话，只是在一旁等着。 晨哥说敏敏姐自言自语的时候就要留心一点，得陪着。 她也经历过了，有经验。 第197章 夜话 敏敏没打算瞒着木晨曦，吃完饭一回家，就一五一十地把综艺的事情跟木晨曦讲了。 “老公，我们俩还是穷了点，”她总结道，“所以我觉得这综艺是个机会，应该去争取一下。” “到时候孟佳陪你去？” “那肯定的。” 木晨曦思量了一会儿说，“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我陪你去也好。” “这么说你赞同咯？” 木晨曦笑笑，“我能拦着你吗？你就是转天给我说，你要去参加竞技类综艺，我也只会支持你。” 他说完就把笔放下了，手里这支铅笔头已经钝了，敏敏拿起来想用削笔刀转一下，发现即使套在铅笔延长杆里也太短了，于是把铅笔头从延长杆里扯下来，放进一旁的透明收纳桶里去了。 她说，“不知不觉攒了这么多铅笔头了。” “咱们两个人一起攒铅笔头，当然快了。”木晨曦站起身，拿过她的马克杯，“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冲牛奶。” 她莞尔，“好。” 少顷，木晨曦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脱脂牛奶回来，递给她。她喝了一口，浓郁温暖的牛奶立刻驱散了冬天的寒意，醇和的感觉一路从舌尖暖到了肚子里。 她一口喝掉一半，又把剩下的半杯递给了木晨曦，“你喝。” “成花猫了。” 木晨曦接过杯子，顺手把她嘴角挂着的些许奶渍擦去，然后也是一口，就把剩下小半杯牛奶全倒进肚子里去了。 敏敏说，“如果攒钱也有攒铅笔头这么快，现在也不用这么拮据，你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好了，你不要矛盾，”木晨曦说，“知道你是为了乐队和公司，再说了，这种综艺对你的人脉拓展好处也挺大。炫哥这样出道几十年的知名歌手能留意到你，这也是一种机会。将来是做独立歌手也好，还是转型做音乐制作人也好，多攒点人脉没错的，这和生活又不矛盾。” 木晨曦的心里话说到了敏敏心里去，她自己就是这么考虑的，因此听木头老公这么说完，她已是眉开眼笑的了。 “怎么这么开心？” 她忸怩了几下，然后说，“不告诉你。” 她站起身，“我去洗衣服了，你好好弄你的笔记，把今天的整理完。” “好。” 房间外面传来她搓衣服的声音，木晨曦忽然抬头，看着窗户外面的衣服，忽然觉得应该添置一个什么家电。 随即他打开京东，输入‘热泵烘干机’，结果很快弹出，三千多块钱一台。他考虑了两分钟，最后放弃了，给敏敏攒的工作室用到电脑都还没有攒齐呢。 而且房子太小，根本摆不下烘干机，或者可以把洗衣机也换成滚筒的，这样可以叠起来放，那这就不是三千多块的问题了。他悄悄叹息了一声。 如今贫穷是蒙蔽不了他的双眼的，但是每个贫穷具象化的时刻，他还是会微微叹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对面那一间房没有人租，也许可以把五楼整个儿租下来，这样就会宽松很多，但是感觉又有一点不划算，屋里家当越堆越多，这老楼没有电梯没有小区，始终是一个硬伤。 虽然房租便宜。 屋外‘滴’了一声，她启动了那台老旧的波轮洗衣机…… …… 又过了两天，九九兴高采烈地告诉木晨曦和小满，自己又成功搞定一个技术难题，木晨曦和小满祝贺他的同时，又关切地问了一下关于何心的事。 他说只是闹了一点别扭，异地恋嘛，哄一哄就好了。 小满问，“是不是半夜煲电话粥，一煲就是两三个小时那种哄？” 九九笑着说‘是的。’ 木晨曦想了想说，“你们隔着那么远，何心肯定没有什么安全感，时不时地来事也可以理解。但是你总要想一想未来啊。” 九九说，“我希望她能过来。” 木晨曦问，“她怎么说？” “她说还有很多关于做生意的事情要学。” 小满评价道，“那这就是没有答复嘛，对了，你是跟人家提出来的让她过来的？” “没有，”九九说，“她有一天自己说的，她说在昆明生活了二十多年，其实也想换一个环境。” 木晨曦眼前浮现起何小姐的样子来，“她还是很感性的，也不一定真的是想离开昆明。” “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过去，”九九说，“爸爸和昆明植物所也有一些合作项目，时不时的也会去版纳待一阵。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其实我并不怎么在意距离。” 木晨曦说，“你是相信她的。” 九九点点头。 木晨曦和小满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感受到少爷的纠结，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片刻，九九说，“钱不钱的没什么，我得安心和二位大佬待在一起啊，来都来了，要做出个什么东西来才好。” 所以九九对人生的想法其实也很清晰，一步一步地全走在他自己的节奏上。 即使是年初在篝火堆边上对何心表白时，与其说是情不能自已，倒不如说是他觉得他和何心的事情可以往前推一步了。 反而是昆明那位一直处在苦恋的状态里。 木晨曦热心，后来又问敏敏最近同何心联系得多不多。 敏敏跟何心的关系近，她说，“她家生意挺忙的，有时候我跟她通视频电话，她有点不像上半年那么开心。” “你和她平时都聊些什么呀？” “吉他、音乐、花花草草，美食，还有昆明的风土人情，”敏敏笑笑说，“我挺想去昆明看看的，四季如春的地方，还有过桥米线。老公，你不要担忧九和她的感情。有时候吵吵闹闹，我们外人看起来好像他们这份感情经营得累，但咱们也不知道人家平时甜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她又说，“万一人家就是冤家呢？就是那种，我爱你，我恨你，我又不能离开你那种冤家，有的人后悔婚姻后悔了一辈子，但最后躺在医院里弥留的时候，却口吐真言，下辈子还选那个人……” 木晨曦笑着猜测，“是你们方家某个亲戚就是这样的模式吧？” “呐，你猜咯，”她抿抿嘴，“我是你的冤家，你不是我的。” 木晨曦申诉道，“别把战火往我身上烧啊。” 她说，“你这个男人，最近是不是低谷期到了？变得多愁善感的。” 木晨曦连连摆手，“我没有。” “好嘛，”她笑笑，“何心爱他的，有些东西，是不经意间的流露，你这个直男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冰一下你。” “你这手，”他又按住她的手掌，“还真是微凉。” 木晨曦心里有点小慌张，也不知道是最近写沈南晴那本书写到了某些拉扯情节导致的，还是因为木木镇的故事遇到了某些瓶颈，确实有点多愁善感，自己又说不上来那个感觉。 可是老婆这样和自己闲谈一番，又觉得心里恢复了一些力量。 于是他把工程项目打开，是nez的开源工程，他琢磨着给社区贡献点啥，换换脑子好了。 敏敏看他进入了状态，就自己把那一摞稿纸拿出来，削了一支新的铅笔，自己也沉到乐符织体里去了，一首好歌可以一气呵成不假，不过她总是为曲调和歌词斟酌沉淀许久。 还有她扒谱下来的那些这个世界的好歌，她也会反反复复琢磨许久，一首歌的旋律只有一种，但是这一种旋律的发声方式可以千变万化，一首她喜欢的歌，她可以琢磨出几十上百种唱法来，她徜徉在这个音乐世界里，脑海里的自己也仿佛安静地坐在碧海蓝天之间了…… …… 第198章 哪儿清高了? 西伯利亚的寒流汹涌而至，遇上这太平洋蒸腾起来的暖湿水汽，水汽结成了厚重的云层，看不见阳光，冬天寒冷的阴雨就这样一连下了好几天。 阴雨挡不住木晨曦和方敏抒的热情。 一个忙着准备材料装修，另一个风风火火地拉着孟佳跑去和海云卫视沟通了一番。 事情比她俩想的要顺利很多，喻制片先是笑哈哈地跟方敏抒开了个玩笑，说她真是‘消息灵通’，然后开门见山地就跟她提了条件。 电视台毕竟不是经纪公司，喻制片只是提了一些优先权方面的事，虽然站在歌手的角度长远来看，她以后若是发展起来了，事业上很多方面就会和海云卫视高度绑定，但是方敏抒对喻制片说了一席话。 她说，“毕竟是电视台培养了我，机会也是陈导和钟主持给我说的。喻制片，我觉得人应该讲一个知恩图报，您刚才提的那几点，我和小佳都写在协议草稿里了，做艺人的嘛，总该是要知道自己是从哪来要到哪儿去的。” 喻制片觉得方敏抒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很是世故，但又和那种投机钻营的油腻不沾边，她既没有放低自己，也没有丁点谄媚，那个气质一点不像是一个还在混合音的小歌手。 但他也确实清楚方敏抒的情况——不过是一个有点小名气的驻唱，有个小乐队，有个自己的个体户工作室，在网上有那么几百个活粉，仅此而已了。 为着这么一个小小的曝光机会，来活动的素人很多，来他这里谈梦想的人也很多，但方敏抒不谈梦想，只谈人情世故的本质。而以他对方敏抒的了解来看，她绝对是有自己的音乐理想的。 他觉得方敏抒确实是个脚踏实地，懂得人情冷暖的人，而且她业务能力也很好，有机会的时候，不扶这样一个人又该扶谁呢？ 根本就是百利无一害。 于是他心里的天平就往她这里倾斜了不少…… 这天还没有下班，陈青就到演播室来找方敏抒，告诉她喻制片表态了，决定帮她运作一下来年那个综艺的机会。 于是方敏抒又对陈导表示了一番感谢。 后来协议是朱莉带着孟佳去签的。 朱莉说，“其实台里和很多小演艺工作室都有合作的，也有很多明星没有签公司，也是自己搞的个体户工作室，所以其实佳佳你别看你们只是个体户，该签的照样可以签。” 孟佳说，“我现在感觉有点不真实，上半年我还在夜宵摊子上卖唱呢，现在居然能见到电视台的领导，还能近距离接触那些明星……” “哈哈，佳佳，我刚来的时候一样的，很快就习以为常了，明星也是人。” “那是那是。” 这件事情对孟佳触动很大，后来她给爸妈打电话，想从爸妈那里得点什么意见，爸爸说，“我们老两口能有什么意见？女儿，你能在海云混成这样，已经超过我们的预期了，将来的路你得自己走了。要不然，你和你弟弟商量一下？” 孟佳嘴硬，“那小屁孩，都没进社会，跟他商量什么？” 爸爸笑了笑，丢下一句‘随便你’就挂了电话。孟佳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撇嘴，心里叹道，我这放养的女儿噢。 叹完就拨通了老弟的电话，然后她就听见弟弟从床上跳下来，穿鞋出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把这件事情给弟弟讲完了。 弟弟听完然后说，“这么听来，这位歌手姐的人品很好的啊。” “确实人品很好。” 弟弟说，“姐，我觉得人品好的人应该在哪里都能吃得开的吧？” “可是总有人说，好人就是任人欺负的老实人。我觉得不对，但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弟弟沉默了一会儿，“姐，我悟了。” “你悟什么了？” 弟弟说，“前几天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大学》里一句话，我感觉悟了。” “什么话？你说说看？”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这话浅白，是大道理，但是孟佳觉得自己好像隐隐体会到了这大道理里面的机巧，忽然呵呵笑了一下才想起来，弟弟已经成年许久了，见识也变宽了，只是还带着学生的稚嫩。 人说大学是个小社会，看来这弟弟在大学里也因为很多事情迷茫，想不通。 她开始懂得了，他们这样的小镇家庭的孩子，要想见识广真的不容易，要想不走偏也不容易，甚至，路怎样走才不算走偏，都由不得自己去定义。 抖音上天天都有各种短视频教人做人的，她想，鬼知道那些教人做人的是人是鬼啊? 然后她感叹道，“哎呀，爸妈老了，将来的事情，我们俩都得商量着来了。” 弟弟说，“你懂我意思了？我也不知道这么理解对不对，但我觉得是对的。” 孟佳说，“但人还是得有自己的本事，这些道理才管用，社会上讲的是背景，实力，咱要是没有这些，谁跟你讲忠信仁义啊？” 弟弟又想了一会儿才说，“姐，我知道了。” 弟弟语气很柔和，显然是听进去了。 孟佳挂了电话，回想起自认识敏敏姐以后的许多事情，开始隐隐有点明白应该怎样经营才能实现自己成为坐拥几百万家资的小富婆的人生目标了。 识人看人，编织自己的人际关系，帮人忙，替人做事，笑脸迎人，迎来送往……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两个字，“单纯。” 她一下子坐起来，敏敏姐待人接物不就一直都很单纯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像汪哥那样的，话越多，忽悠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知道坑蒙拐骗也能成功，但她也知道自己咽不下那坨屎。 为什么总有人觉得好人，人品好的人就容易被忽悠呢？好人都是大傻子？太可笑了，敏敏姐和晨哥那类人都不乐意和姓汪的多说半句话的。 界限是划得清清楚楚，可惜姓汪的这种人，编排不到人家了还要背地里骂人家‘清高’。 敏敏姐哪儿清高了？人家不过就是踏踏实实的罢了。她恨恨地想，哼，明年敏敏姐上了综艺，乐队粉丝多了，还轮得着这种人来指指点点？ 各种各样的人从她的眼前划过，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第二天醒来洗漱完，她对自己说，“加油，该去给兄弟姐妹们找活干了！” 随即，她又给弟弟发了条消息，【把你昨晚说的那圣贤话给我发来一下。】 弟弟秒回，【是故君子有大道……】 第199章 总想给人撑伞 木晨曦跟着一车木板和隔音板回到工作室。 阴雨已经停了，只是小巷子里还有点湿漉漉的。 那小货车司机一边帮着木晨曦卸货一边说，“帅哥你这是买木板来自己装修铺子吗？” 木晨曦笑笑，塞给他一包二十块钱的烟，“是的。” “哎，帅哥你这客气大了，”司机撕开包装盒抽出来一根叼在嘴里，“一根就行。” 他要把剩下的烟还回来，木晨曦笑着推了回去，“我没抽烟的的，师傅。所以，也没有火。” 司机客气笑了笑，自己掏出火机把烟点着了。 他解了绳子，直接就要开始卸货，一个不小心就伤了手，司机‘嘶’了一声，木晨曦本来进屋打算整理一下，被他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出来一看，司机手上已经浸出了血渍。 司机自己揉了揉受伤的手，显然是已经习惯这种小伤了，把血抹了就准备开始干。 木晨曦什么话也没说，回铺子里取了一双新的帆布手套递给她，“师傅，给。” 司机拔了一口烟，青色烟雾随即就从鼻子里喷出来，他笑着接过并且戴上了，“谢谢啊。” 木晨曦摆摆手，不说话，站在车下面帮他接板材，一块一块放到小推车上，然后自己再推回店铺里去卸了。 这种卖材料店的老板用的司机都是包卸货的，其实用不着木晨曦动手，这种和平台上找的司机不一样，这种都是材料老板算了搬运费进去的。 不过木晨曦站在那儿看着这司机，不知怎的就想起阿斌来，还有自己搬砖的日子，又想着反正也是自己装修，于是就过来帮他搬了。 ‘在商言商’这四个字他当然明白，他买材料的钱里包含了搬运费，而且如果他这次‘惯着’他的话，以后这哥们儿就有可能给其他买主陪笑脸请人搭把手了。 很多‘老师傅’都会陪着笑脸为自己争取利益，但也有很多‘老师傅’话少，做事有着自己内心的准则。 社会底层的工作其实有很多规矩，最重要一条，很多时候冷漠一点，吃不了大亏。 一车板材装好，司机要从车上跳下来。木晨曦冲他笑笑，“我推进去得了。” 那司机愣了一下才说，“谢谢你啊，帅哥。” 木晨曦轻轻摇摇头，用力拖着平板小推车进屋去了。 司机坐在一车板材上面把烟拔到了烟屁股，才在生锈掉漆的货车护栏边上把烟头按灭了。 这时，一只白皙的戴着金镯子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手里握着一瓶‘冰红茶’。 他抬头，发现眼前站着个扎辫子的美女，黑发衬得那额头异常地光洁。 “师傅，来喝点水。” 那声音温和得像初夏的溪水一样，他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那美女笑笑说，“我老公以前也干这个的。”说着她扭头望了屋子里一眼，“做这个还是挺辛苦的。” “还行吧，”司机笑笑，“养家糊口。” “一个月有一万吗？” “好的时候有，差的时候没这么多。” 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进去了。 木晨曦正在搬板材，抬眼就看见老婆来了。 他说，“怎么不打个电话就来了？” 方敏抒一边帮着他抬板子一边说，“自己淋过雨，总是想着给人撑伞……” 还有半句话被她咽了回去——你这样的人，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然后她脸上就是一抹笑，觉得自己发自内心地心疼他偏爱他，一股幸福的感觉就冒了出来。 “你撒手吧。” 木晨曦力气不小，抱着板子抖了抖，把她赶开了。 敏敏搓搓手，走回小电驴，拿了一瓶小矿泉水，一边喝着一边望了望小巷子里被高楼约束起来的一线天，这天的天气很阴沉，像极了她刚来的那天。 可能是天气阴沉让木头变得更多情了吧？她想，男人可能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 夫妻俩卸完了货，送走了司机，木晨曦把打印出来的图纸摆到地上，和她一起弹墨斗，又用四块砖头垫了垫，把木板放在上面，拿着小手锯，戴上护目镜就开始干活了。 方敏抒则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看他做事，时不时地帮他抬抬捡捡。 过了一会儿，孟佳发消息来问她是不是在工作室，她回复之后没多久，小孟佳带着小江小胡也一起过来了。 “你们来得正好，”木晨曦说，“小江来帮我扶一下，还有小胡，这一堆木屑和垃圾帮我归拢一下。” “好的好的……” 三个男人干活去了，剩下孟佳和方敏抒待在一边。 孟佳觉得自己越发依赖敏敏姐了，就把和弟弟打的那一通电话给方敏抒说了一遍。 方敏抒笑答，“这么看来，如果我不干出点儿成绩，你从我身上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还没有办法验证了？” 孟佳完全没有办法回答敏敏姐的揶揄，但也知道人家是在说反话，开玩笑。 孟佳说，“不是啊，敏敏姐，我就是觉得道理应该就是这个道理。” 她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笑脸迎人，不卑不亢，总是容易把路走得更宽一些。” …… 木晨曦这几天确实有点不想说话，也不是说低落，就是很平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到了年底天气冷的缘故，又或者他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其实本来就这样…… 敏敏把综艺办妥的事情告诉他，他也只是微微兴奋了一下说，“那装修可得抓紧了。” “嗳，你前两天准备装修材料的时候都还很有热情呢，这两天怎么了？忽然变得沉默寡言。” “有吗？”木晨曦看着她说，“好像是有一点儿。” 片刻之后他兀自笑道，“可能男人每个月里也有那么几天吧？” 敏敏先是哭笑不得，然后撇着嘴拍了一下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心里真没事？只是忽然就想安静一下？” “真没事。”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敏敏拿回家摆着的那几个相框上，但很快移开，连他自己都没有在意这个细节。 心思细密的敏敏却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里的千丝万缕瞬间就抽出来一根烦扰线头来。 第200章 惊厥 木头的眼神只在那相框上停留了半秒不到其实就移开了，但是他本来毫无缘由的平静和沉默却让敏敏心里忽然有了一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愁。 误会要发生，说发生就发生，一个人心思这么细密，另一个人就是和她感情再好，再体贴，呆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小一年，心有灵犀这种事，在两个人成为真正老夫老妻那样的亲人之前，也只会是在热恋期才常常有的。 晚上敏敏贴在木头身边想要，但是她自己又心不在焉地在胡思乱想。 在木晨曦眼里，她那意兴阑珊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他却没有多想，也没有问她话，耐心抚慰了她许久。 木头的体贴让她心里莫名地戚戚然，想要迎合他，却发现学过的演技在这种时候没有什么用处，最后她自己果然没有到，却还是开口问他，“你感觉好吗？” 木晨曦没说话，让她把脑袋埋了过来，就算是回答了。 过了一会儿，她问，“下次能不能不避孕了？” “不行，医生说还要支持一年，然后才能评估。” “不一定会怀上，我也可以不生。” 不生？她这是什么脑回路？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个？ 木晨曦一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这类话题他一般都不敢轻易表态，或者轻易开玩笑以及戏谑。结发之妻要爱护，更主要的是相处久了，知道她有时候脑筋不正常。 他揉着她的臂膀还在考虑，敏敏又说，“对不起，不知道，我说错话了，什么可以不生？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样想的，我是说我想生。” “……十年了，一年又一年，支持，治疗，维持，恶化，支持，治疗，我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对不起你，我这样的人总会拖累别人。” “那天夏也欢来上课，他又说他不想学唱歌了，他说他爸说的唱歌没有用，我也觉得唱歌没有什么用。活了两个世界，我也不知道唱歌到底有什么意义，写歌也一样，前天忽然之间我感觉我的手都在抖，笔也抓不稳。只想一个人待着。” “你说刚怀上的小孩会不会有灵魂？如果我怀上了，我又不要他，他会不会察觉到？你知道吗？我天天都会想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会不会知道啊？木头你看天花板，是不是有个影子？” “哎，我为什么会说这些？十年都过来了，没什么，呵呵，没什么苦的。是我想好好待待在你身边，什么都可以，怎样都可以。我看到社区的孩子们我也可能不是真的想当妈。残缺就是残缺，下次不要避孕了，真的，要是怀了我就生，如果你不想就不生……我怀过了我就算当过妈了。” “木头，我太自私了是不是？我只想到我，我没有想到你……我又想唱歌，又想当妈，又想有个温馨的家庭，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我会误了你的，木木镇本来今年就可以开发完，是我把你拖住了。人生为什么这么可怕……我怕……” “我是不是说过我在瑞澜确诊那天的情景？我去唱了一首歌，然后我和哥哥回家，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发了一夜的呆……”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又开始历数她经受过的劫难，或许那些都是潜意识里的记忆，平时不会想到，但发作的时候就会一桩桩一件件地蹦出来…… 她说她喜欢小孩，如果怀了，再去把孩子打掉。她的那些话都是呓语，木晨曦知道的，可是每当她狂乱的灵魂开始撕扯的时候，他也心疼。 说着说着，她开始蜷缩，开始颤抖，颤抖变成战栗，战栗变成了惊恐，她缩在他身边瑟瑟发抖，微光下，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神里全是惊惧，接着，嘴唇也开始打颤…… 事态有点严重，再过一会儿可能都要惊厥了，木晨曦赶紧去找了镇定药。 “把药吃了。” “我不吃，不吃……”她这么说了两声，却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手，把药吃了下去，吃下去了之后还在说，“我不吃，不吃。” 木晨曦又喂了他半杯热牛奶，然后抱着她，轻轻摇着，像是在哄一个哭闹的婴孩。 半小时后，药起了效果，她不再颤抖，身子感觉也软了下来，满含惊惧的眼神变得倦怠，她闭上了眼睛。 木晨曦把她放平，此时还能看见她心口的微微起伏，又过了一会儿，这起伏变得不易察觉，她应该是睡着了…… 他捋着她的头发，心里叹道，苦命的人。 他看了一下她手机上的行程安排，确认明天上午没什么事情之后，他把她闹钟关了。 木晨曦自己早起没有什么问题，早就调好了生物钟，到点自己就会醒。 因为镇定药吃得剂量大了些，方敏抒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 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在旁边一阵摸，发现木头不在身边，她一下子坐起来，这才看见木头正坐在书桌前码字。 “脑子好空啊。”她拍拍自己的额头，“今天闹钟怎么没响，天都这么亮了，肯定不早了吧？” 木晨曦停下手里活，走到她身边把要穿的衣服塞进被窝里说，“没多迟，九点半而已。” 她用手挠了挠头发，面色缓和地说道，“九点半了还不迟，晨练的时间都过了。” 木晨曦心里舒展开来，就笑着说，“你起来先吃饭，吃药，然后再去练也可以。”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想来是在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想了半天，最后问出来的却是，“你昨天感觉好吗？” 木晨曦看她神态安详，知道这会儿正常了，保不齐已经忘了昨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就走了过去，“大清早的，好的不问，你问这个，溏心煮鸡蛋。”说完伸手进被窝，还好连敲了一个小时的键盘，手不是很冷。 “你干什么？” “帮你穿衣服。” 她一脸妩媚，“意思就是感觉好咯？”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方敏抒立刻就撇嘴了，但木晨曦没理她。 这时，桌上手机响了一下。 “你去看看是谁找你，”方敏抒说，“我自己收拾。” “好。” 方敏抒一边穿衣服一边试图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好像脑子被挖走了一块，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书桌边的木晨曦撇了一眼消息推送，有些厌弃地把手机扔了回去，发出一声轻响。 但马上有电话进来。 他看着手机在考虑。 敏敏问，“谁啊？接啊，犹豫什么？难道是许老师找你？” “不是，”他说，“是木羽乔。” 说完还是按下了接听，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敏敏撇撇嘴，自己快速把衣服穿好，用抓夹随意把头发夹起来就出去了。他接电话一般都是直接按免提的，这下用听筒接的，她也知趣，那就出去好了…… 第201章 第一次申请 木晨曦问电话那头的姐姐，“什么事？” 他听着背景声有点嘈杂，心知姐姐应该是在她的店里。 木羽乔说，“你以为我很想给你打这个电话啊？” 木晨曦没有吭声，片刻后，姐姐说，“妈问你今年回不回。” 木晨曦没有丝毫的考虑，就回答说，“不回。” 那边的姐姐也是一样的语气冰冷，“行，我知道了。” 然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木羽乔向来如此，在爸妈面前还要装一下，如今木晨曦逃离了家庭，她私下里跟他说话更是毫无顾忌。 他放下手机，回过头，发现老婆已经收拾得大差不差地站在房门口了。 木晨曦没打算瞒她，就耸耸肩，把来电信息给她看，“真是木羽乔。” 敏敏微笑，“噢，她找你什么事？” 木晨曦说，“她问我过年回不回家，我说不回。” 她点点头，走过来坐着梳头了，取下抓夹，对着镜子，一下一下地捋着她的黑发，几下之后就把昨夜的凌乱理顺了。 敏敏想起台风那几天，他妈妈还让他回家住的事，于是心里也有一些矛盾，因为无论怎么样，孩子和父母之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为一副血海深仇样的。 她想到了木羽乔，想问，欲言又止。 木晨曦不爱说令自己不开心的事情，敏敏早把他看透，他就是习惯于把苦闷往自己肚子里咽的人，咽得多了，苦味自然淡，承受力也就越来越强。 这会儿他已经开始专心码字了。 方敏抒看了一眼，他已经写到顾北辰和三房家的少爷打赌那一段了，一段精彩破局之后，三房家少爷输了一架飞机给顾北辰。顾北辰胆子大，直接打着沈南晴的旗号在外面玩起了左脚踩右脚的融资游戏，一架飞机变成五架，准备去开航空公司了…… 等他写完了，方敏抒说，“这顾北辰心挺大的噢。” “是嘛，毕竟是将来要当沈家家主的人。” 方敏抒忽然说，“昨晚上我是不是吃了镇静剂？” “是。” “我好像想起来一点儿了，好像我说我想给你生孩子了，然后后面断断续续的……”她微微皱了一下眉，“辛苦你了。” 她脸上是温柔的微笑，木晨曦就掠过了心里那一丝紧张，然后说，“医生交待过，维持期里也不一定就会风平浪静，总的来说趋势会越来越好，还有……” “还有什么？” 她仿佛已知晓木晨曦要说什么，但自己并未多言。 木晨曦说，“还有不要觉得亏欠，更不要产生有关殉道之类的想法。” 她笑了笑，“天知道昨天你给我吃了多少剂量。” 木晨曦抢话，“我发誓就是按医嘱给你吃的。” “你发五。” “好，我发五。”他咧嘴笑起来，“发六，发七，发八都可以，反正就是按医嘱给你吃的药，不然出门遭雷劈！” “你发这么狠的誓干什么？你要是被雷劈了，那我不就成南洋小寡妇了？” 木晨曦装傻充愣，“是哦。” 方敏抒嗔他，“寡妇门前是非多。” 两人抱在一起笑，过了一会儿木晨曦说，“真的不要有什么殉道献身之类的想法。” “女人有这种想法多正常？潜意识落出来了，”敏敏说，“偏执的自我牺牲，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对方永远记住自己所做出来的牺牲，天生的弱势。” 木晨曦确定那个小天后又回来了，借故出去了一会儿，然后把这一次发作的日期悄悄记了下来。 从记录上来看，间隔期已是越来越长了，他吁了一口气。 敏敏心里却起了一些周折。 昨夜的回忆模模糊糊，她却莫名对老公眼神停留在相框上的细节印象深刻，照片是许老师拍的，相框是许老师那里买的。 她想，木头会不会有心结？心里马上又冒出来另一个声音说，方敏抒你为什么要这样想？他本来并不知道这照片的来路好不好。 …… 因为明年公司要扩张，以及北归来乐队要开始运营，又是码字又是开发又是装修，木晨曦年底的生活几近枯燥。 五车老哥去了新公司以后，第一个项目因为有前任留下的坑，所以也很忙。 日子又过了两天，这天恰好夫妻俩在孵化园待着，方敏抒准备好了自己的入籍申请材料，打算去一趟白鹤路派出所。 木晨曦照例要陪她去，她却笑着婉拒了老公，恰好这天小满想出去放放风，于是她俩就结了伴。 方敏抒现在在白鹤路派出所也算是小名人一个，她和小满一进大门，接待台那个女警就跟她打招呼，“哟，白鹤路小天后来啦。” 方敏抒笑笑，“杨警官又取笑我。” 然后她问了一下入籍申请应该怎么弄。 “你去户籍科，”杨警官说，“他们清楚。” “好的。” 结果入籍确实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办理的。户籍科的警察检查了两遍她带的资料，确认没什么遗漏之后告诉她，“行吧，我这儿帮你递到市局，不过方老师，第一次申请不要抱太大希望。” 方敏抒问，“我之前了解了一下，好像特别难，是吗?” 户籍警说，“归国华侨不算很难，不过你回国时间不长，而且刚拿永居不久，可能还需要沉淀一阵子，当然如果做出点什么贡献，那也是加分项。” 方敏抒笑着点点头，“哦，知道了，谢谢。” 她和小满两人出了派出所大门，在派出所的院子里，小满问她，“这么急着想入籍，是想早点回怡保去看看吗？好像你现在只有五星卡，不好出境的。” 方敏抒微笑着看着小满，小满聪明精怪，自己确实有一点想去看看这里的槟榔屿和怡保，但并不是主因。 她轻轻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说，“毕竟我是中国人。” 小满微笑，“谁说不是呢?” 接着她说了句暖到方敏抒的话，“曦木和你在一起之后，变得平静了许多，虽然你有时候会忽然不可理喻吧，但是大家理解的，总有得失，我们做朋友的看得出来，曦木大神更沉稳了。” 方敏抒惊喜，“真的啊?” 小满笑她，“歌手也是恋爱脑吗?” 她说，“遇到对的人，我宁可是。” 小满说，“死循环啦，如果是对的人，你是恋爱脑，你是恋爱脑，错的也是对的，你这个递归函数要出bug。” 方敏抒噗哧一笑，“这就是开发者的脑回路吗？” 小满笑了笑，“你家曦木大神也是这个样子的。” 方敏抒说，“对对对，有一回我跟他说，你回家买两斤苹果，如果看到有西瓜，就买一个。” 小满说，“然后他就买了一个苹果就回家了是吧？哈哈哈，曦木大神想事情的时候是这样的，我保不齐也是这样的。” “对呀，”方敏抒说，“我真是又气又笑，本来想给他榨西瓜汁呢，等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还自言自语，‘哎我怎么只买了一个苹果回来？’” 这时，有人跟她们打招呼，二人回头，是徐然回来了。 小满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正好撞见他的眼神。 第202章 碰见了 方敏抒注意到两人都隐蔽地愣了一下。 于是她就给徐然介绍，“这是我朋友，杨小满。” 又对小满说，“小满，这是我们那片的片警，徐然，徐警官。” 二人一前一后道，“你好你好。” 方敏抒笑笑说，“国庆节在临海大道那边比赛时，你们应该见过，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 徐然很开朗地笑了一下，对小满说，“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看着你和方老师在一起，觉得应该就是上次见那人，又不是很确定。” 小满也笑了笑，“你们警察是不是都有一手过目不忘的本领，好辨认通缉犯。” 三人轻笑一阵，徐然说，“这个是专业技能，虽然我是片儿警，但是也学过刑侦，不过，我可没把杨老师你当通缉犯啊。” 小满笑道，“那你看我像通缉犯吗？” 玩笑间，徐然背后又走来两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时髦女子陪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 方敏抒瞥见了那时髦女人的脸，不知怎的就被吸引着多看了那两人一眼，那两人却朝着他们三人走了过来。 中年阿姨问徐然，“你好警官，我想来查一下我孩子的婚姻状况，是在这里查吗？” 徐然打量了俩人一下说，“带户口本和身份证明这些了吗？哦还有出生证。” 年轻女子点着头说，“都带了。” 徐然伸手指了指，“进去右转，户籍科。” “噢，好的谢谢。” 徐然耸耸肩笑了笑，“不知道又是谁家孩子跑来开了证明就擅自结婚了。” 小满说，“结婚自愿，离婚自由！” 说话间，两人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方敏抒陷入了沉思。 徐然笑了笑，就跟小满和方敏抒摆摆手道别。 方敏抒迟疑了一下子才说，“噢，好，徐警官再见。” “哎呀，都熟人了，”徐然说，“称我小徐或者老徐都可以，拜拜。” “拜拜。” 片儿警徐然进去了，小满准备和方敏抒离开。她往外走了两步就发现方敏抒没动。 她以为方敏抒有点低落，就招呼她，“哎，敏敏大神，走啦。” “那个，小满，”方敏抒说，“刚刚那两人，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曦木的姐姐和妈妈？” “是吗？” 小满一听，立刻跳回来，小声说，“要不要进去看看？没事，我陪着你。” 小满知道曦木大神和家里关系不好，眼前立刻浮现起刚才那时髦少妇的样貌来，不由自主看了眼前的方敏抒一眼，单论穿着，那少妇可比敏敏大神时髦多了。 她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同了敏敏的揣测，心想，都是海云本市人，整那么时髦，亲儿子还在外面搬砖打工租房子住四处奔波，和沈少爷那父母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方敏抒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显然里面已经出了结果，徐然跑出来招呼她俩，“哎，方老师，麻烦来一下。” “哎，好。”方敏抒回过神来就要进去了。 她心里紧张就想找手抓，一如刚来的时候不由自主要抓木晨曦的手一样。 这会儿身边只有小满，小满知意，挽着她就一起进去了。 进门前，小满问徐然，“我陪她一起，没事儿吧？” 徐然想了想，点着头说，“行，没事。” 两人跟在徐然身后进去时，小满在方敏抒耳边说，“敏敏大神你不要紧张啊，这本来就是你和曦木自己的事情。” 方敏抒点了点头。 徐然带着她俩又回到户籍科。 “游阿姨，木女士，”徐然说，“今天赶巧，方女士正好过来办点私事，这就是方敏抒，这位是她朋友，陪她来的。” 他又对方敏抒说，“方老师，这是木晨曦的母亲，游萍，这是他姐姐，木羽乔。” 敏敏这会儿恢复了许多了，于是微微抿唇，点点头说，“妈，姐，你们好。” 她倒是适应力惊人，确定关系无误，条件反射一样，按照礼数，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了。 她稍稍打量了一下木晨曦的妈妈，挺有气质一个中年女人； 至于他的姐姐，只能说木头老公这么帅，他姐姐外貌当然也不会差，高而且丰满，打扮入时，一看就是有钱少妇。 百闻不如一见，这回终于见着了。 木羽乔的眼睛也大，而且没有戴眼镜，描了眉，面色红润，头发染成了栗色，烫了个波浪卷，一身大地色系的穿着，深灰色的光腿袜配着靴子，大衣考究，挎着一个香奈儿的包，手腕上那个欧米伽在这小小派出所里更是闪闪发光。 小满也是第一次见到木羽乔，她不认识什么奢侈品，除了人家挎着的那个香奈儿，但曦木大神这姐姐只让她想起来两个字——有钱。 方敏抒在电视台耳濡目染，自然也认得木羽乔这一身的行头，于是自己心里跟着也平静了下来，虽然木头不说，她自己心里已经对这个家庭有了一个预设。 游萍和木羽乔见到方敏抒真人，被她那大方的问候镇住，眼神在方敏抒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还是游萍先开的口，“你就是方敏抒？” 敏敏点点头，“是的。” 徐然看眼前这情况，就说，“反正二位也是来查木先生的婚姻状况的，现在方女士也在这儿，既然是家事，那就去接待室坐着慢慢聊吧。” 几人同意，跟着他去了接待室坐定。 小满跟他们问完好，捏了捏敏敏的手，跟她耳语了一番就出去了。 一到院子里，就给木晨曦打去了电话。 “喂，曦木大神，你妈和你姐去派出所查你户口去了。” 曦木回答说，“去就去呗。” 片刻他反应过来，“卧槽，我老婆也在？” 小满没开玩笑，一本正经陈述事实，“是的，凑巧碰上的，这会儿在接待室里聊天。” “那你叮一会儿，我马上来。” 小满说，“你放心，打个车过来，我去陪着敏敏。” “好的，马上到！” 小满挂了电话，立刻就往回走了。 徐然站在门口，她路过时，片警凑过来小声说，“跟你说个事。” 小满停住，扶了扶眼镜说，“你讲。” 徐然小声道，“他俩结婚是按国家政策办的，估计你也知道，麻烦你进去看一下，要是情况不对就把方老师拉走，到时候我帮你把那二位拖住。” 小满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么，有些情况你也知道？” 徐然一撇嘴，“社区小片警有社区小片警的职责。” 小满想，看来是知道敏敏大神有障碍了。 于是她摆摆手点点头，然后就进接待室去了。 第203章 谨慎一点 小满回到接待室时，方敏抒正谨慎地和婆婆以及大姑姐面对面。 她认为大姑姐不是个省油的灯，然后回忆了一下从见面到此时的过程，以及婆婆脸上的表情，自认为婆婆并不是那种十分刻薄儿子的人。 刻薄儿子不合常理，但一定是有矛盾在里面，互不相让。 这时，小满进来了。 她给方敏抒递了一个眼神，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借着刚才徐然没有介绍的由头，就说道，“妈，这是我闺蜜，杨小满，是个制作人。” 游萍问小满，“你也是搞电脑的？” 小满点了点头，简单应了一声，“是的阿姨。” 木羽乔坐在一边，嘴角微微撇了一下，然后说，“妈，既然见到人了，我出去给爸爸打个电话说一声。” 游萍点点头，她就出去了。 这时，这位婆婆才对方敏抒露出微笑来，“小方你好，上半年木晨曦突然回家跟我们说要结婚，我们还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就没有给他户口本。没成想你们还是把婚结了，哎，结了就结了吧，对了，小方你是哪里人？” “我……”方敏抒考虑了片刻然后说，“我是怡保人。” “啊？怡保？”游萍瞧着她，面露疑惑。 木羽乔这时候打完电话回来了，“我给爸爸说了。” 说完她又朝着方敏抒点了点头。 “乔乔你知道怡保是哪里吗？” “怡保？”木羽乔想了想，又打量了方敏抒一番，然后说，“我不知道呐。” 方敏抒说，“是马来西亚。” 游萍和木羽乔都感到惊讶，异口同声地问她，“你是外国人啊？” 她笑了笑，“我现在没有国籍，但是十月份已经拿到永久居留权了。反正跟着木晨曦到这边来了，往后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嘛，对了，我是厦门后裔。” 她这些话已经说过了很多遍，次数多了，无法考证的谎言好像就变成了一种连她自己都相信的事实了。 “哦哦，厦门人。” 方敏抒说，“也算是吧。”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屋里陷入了沉默。 少顷，木羽乔问她，“那你父母呢？” 方敏抒耸了耸肩，略带着哀伤的微笑的表情显得有一丝苦，她摇了摇头，缄口不言。 游萍和木羽乔仿佛会意，也就不再问了。 游萍说，“他爸对木晨曦的要求比较严格，他呢，不怎么听话，所以现在一年到头都不会回家，这转眼两年没回来了，我们还以为是之前那个姑娘撺掇的。” 好一个‘之前那姑娘’，方敏抒心想，说起这个怎么一点儿也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呢？但又觉得做父母的在这种事情上倚老卖老也不算什么。 她觉得木头的妈妈说话还算是温和的，但或许也仅仅只是避重就轻，对自己才是这个样子。 她没答话。 片刻后，游萍问她，“那小方，你在这边做什么工作呢？” “我啊，”方敏抒拣了个最不好听的说，“我在社区当兼职音乐老师。” “哦。”游萍若有所思。 方敏抒觉得她来找，可能是想叫木头回家过年，她想了想，不打算表态。 木羽乔瞄了下妈妈，又瞄了瞄眼前这端庄的弟媳，心里腾起一个感觉来，认为这弟媳是个厉害女人，于是她也没说话。 在她看来，木晨曦不回家是最好的，要不是因为上半年他回来闹腾了一回要结婚，今年也会和往年一样，不声不响地就过了。 过了一会儿，游萍先表态了，她说，“小方，你看，我这来得匆忙，也没有给你准备见面礼什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然你带上小杨，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 “不用了妈，”方敏抒说，“我等木晨曦过来，下午还有其他的事情。” 游萍停顿了片刻才说，“也是，事出突然，你也没有个什么心理准备。” 方敏抒摸出手机说，“妈，姐，这是我微信，加一下吧，以后好联系，还有电话号码……” “哦，好，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三人互加了微信，方敏抒把电话号码发给了她俩。 小满看着也差不多了，就对方敏抒说，“差不多了，先走吧，一会儿课别耽误了。” 方敏抒点点头。 一场会面就这样结束，方敏抒把婆婆和大姑姐送到他们车边，大姑姐的车不孬，奔驰c，和她那一身的行头是相称的。 这一家人，方敏抒想，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游萍临上车前，对方敏抒说道，“今年过年你和木晨曦回来过吗？” 方敏抒笑笑，“我听他的。” 这个回答对游萍来说不算很意外，她也从这儿媳温柔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丝强硬的意味，她哦了一声就上了车。 木羽乔临上车之前，则正好和方敏抒撞上了眼神。 “走了，弟妹。” 车开走了，很快驶上了白鹤路。 小满说，“亲姐开奔驰，弟弟在工地搬砖，啧啧，这家庭。” 敏敏说，“我觉得你可能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满笑了笑，“是，人自己想走的路，需要自己付出代价。” 敏敏一笑，“怪不得你们是好朋友。” “朋友而已了，”小满说，“刚才我坐在你旁边，感觉你也是防着这婆婆和大姑姐的。” “谨慎一点嘛，”方敏抒说，“曦木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生活的，我也不应该擅自为他做主。” “嗯。”小满微笑道，“你俩，天生一对。” 方敏抒喜上眉梢。 这时候，小满的手机有微信消息提示声，是曦木问她情况如何。 她回复，【你妈妈和你姐已经走了，我俩在派出所等你。】 不久，一辆网约车在白鹤路派出所门口停稳，木晨曦急吼吼地从车上跳下来。 他一眼看见小满和老婆坐在派出所门口的长椅上，神情轻松地聊着天，看样子是没有出什么问题。 他跑了过来，老婆看见他，却只是四平八稳地招呼了一声，“你来了啊？” 小满说，“你俩聊，我去外面等你们。” 她说罢就走开了。 木晨曦抓着敏敏的肩膀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老婆鼻尖和脸颊上的那点红只是被冬天的寒风吹刮出来的而已，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第204章 并没有深仇大恨 他理了理她的围巾，“没事就好。” 敏敏莞尔，“碰见的是婆婆和大姑姐，能有什么事？哦，婆婆说你上半年和我结婚，他们以为是‘之前那姑娘’撺掇的。木头，这位姑娘是谁呀？” “咦，明知故问。” “我不知。” 木晨曦望着院子外面，不情愿道，“许老师，除了她还能是谁？”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节呐？你得给我讲讲，她怎么见着你爸妈的？” “不想讲。” “讲嘛。” 木晨曦撇撇嘴，感觉拗不过老婆，只好说道，“就是那回莫名其妙和她回家吃饭，我就不该跟她说我和家里关系不好。跟家里吃饭，总要起矛盾，然后……” 他两瓣唇磨了好一会儿才说，“然后她就跟我爸妈干仗了。不对，也不是干仗，就是大声帮我说了几句。” “噢，”方敏抒说，“她不是希望你去以前公司里上班吗？” “她说那是她和我之间的事情，干仗是另外一回事。你别问了，我早就放下了，问多了，我又怕你过不去那坎。” “过得去，”敏敏柔声笑着，“我肯定过得去。” “我不信。”木晨曦站了起来，“小满还在外面等着呢，走吧，吃饭，吃了饭再说。” 他在前面走，而方敏抒则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一脸的笑意。 干仗那件事情，晚上木晨曦就给她讲了，本来只是回去吃个饭，但是和爸爸三句话不对付，许淇当场就帮着他和爸妈杠了起来。 那个野姑娘，在木晨曦的讲述里，方敏抒觉得，她真是有野性。 最后她总结说，“她还真是直爽。” “好了，不提她了。”木晨曦说，“你说感觉我妈对你印象还不错？” 敏敏点点头，“是的。” “但是我还是不想和你一起回去过年。” “我知道，”敏敏说，“所以我跟你妈说的是看你自己决定，我都随你。” 她说得温柔，木晨曦听得感动。 他说，“看来你不想一起去过年。” “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是你，没有什么想不想的，我还巴不得你离那些负面的人和事都远一点呢。所以没有什么想不想的，只是我觉得你和爸妈并没有深仇大恨。” “本来就没有，”木晨曦说，“我自己独立之后就想明白这个问题了，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嗯，”敏敏点点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毕竟只有他们的生活经验，对你的控制欲强了一些，是父母的局限。做儿女的，还是要先对自己好一些。因为生命和生活都是自己的，分开对双方都好。不过……”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你姐姐在中间作了很多梗吧？” 木晨曦叹息一声，很多往事在眼前浮现，却问，“她今天啥样？” 敏敏说了一遍。 “噢，她离婚之后是越发富态了。” “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的眼神很深。”敏敏说，“但并不是看不透，我觉得她充满了欲望，你们姐弟两个，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我也很有野心的。” “木头，你愿意讲就讲，我会一直听。”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木晨曦去外屋冲了两杯牛奶。在这个寒夜里，两个人互相倚靠着坐在小屋床上。敏敏觉得有一些冷，就把被子扯了过来，两个人披着一床被子，显得温暖又温馨了，这夜里也就不用开油汀了。 其实和很多姐弟不和的剧本也差不多，木晨曦出生时，木羽乔已经懂事了。 原本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女，弟弟的到来打破了她生活的平衡，尤其是当父母抱着弟弟而不理她的时候…… 小时候的木晨曦总是屁颠屁颠跟在木羽乔的身后，父母其实并不会总是偏心于弟弟，但总会有两碗水端不平的时候，木羽乔会记恨那时候还没心没肺的弟弟。 在木晨曦的原初的记忆里，姐姐是高大的，但等到他慢慢懂事，他才渐渐发现了姐姐日渐对他流露出来的恶意。 其实木晨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的内向和姐姐在中间的撺掇有没有关系。 妈妈没有什么原则立场，爸爸总是严肃。两个人渐渐长大，姐姐的学习成绩一骑绝尘，在亲戚朋友面前，姐姐是父母的骄傲，他这个当弟弟的因为发育的迟，又总是会被忽略。 甚至，爸爸那些讨厌的朋友，还有家里讨厌的亲戚也会说，“这孩子将来肯定是不如他姐的了。” 姐弟两个都心重，日积月累，弟弟认清了姐姐对自己的记恨，姐姐也清楚了弟弟的弱点。 当木晨曦青春期到来，当他自己的意识开始觉醒，这个四口之家的矛盾就开始变得微妙，最终变得不可调和。 姐姐乖巧，弟弟叛逆，姐姐成绩极好，弟弟成绩一般，再加上木羽乔时刻都在揣摩父母的心思，最终在那个夜晚，木晨曦一个人从那块海岩上下来之后，他终于决定走自己的路…… 敏敏问，“有没有恨姐姐？” “以前恨过。” “现在呢？” 他说，“恨没什么意义。” “木羽乔想得很明白的，”木晨曦说，“我不肯向爸妈低头，所以家里的那些资源，财产，都会是她的。她结婚，家里给了钱，她的房子，爸妈也给了钱，她开店，爸妈还是给了钱。她很善于用乖巧来换取好处。” “那她为什么离婚？” “她前夫是个小有成就的人，成功的男人在外面可能会有彩旗吧。木羽乔处理这件事情很冷静，捏死了前夫和那个女人的把柄，然后协议离婚了，这次离婚她得到了一大笔钱。就是这样，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她是一个拎得很清楚的人？” 敏敏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你只要回家低头认错，走父母认为好的路，家里一定会帮你。可是你家那些讨厌的亲戚朋友还是会揶揄你快三十岁了还一事无成，然后你爸妈就会为这种事情抱怨，抱怨你为什么不早点听他们的话，你又是这么有心气的人，这样会给你增加许多的精神消耗。木头，不回去是对的。即使这样一年到头不联系，他们心里不堵，你和我过得也自在。” “木羽乔还怕我回去呢，”木晨曦笑笑说，“她就只看着爸妈手里的，还有就是眼前的那些，可我志不在此。” “你的志向需要她知道什么？”敏敏说，“我知道不就行了？我早说了，没人爱你，有我爱你啊。” 木晨曦正准备原话奉还，她却又编排起了许老师，“啊不对，我漏了，当初还有许老师帮你干仗呢。” “嗨！方敏抒，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我看你欠收拾！” “来呀，收拾我呀。” …… 另一边，游萍给木平波说了方敏抒的状况。 木平波问，“那小子娶了个外国孩子？” “是的，”游萍说，“我看那姑娘样子很温和，比之前那个懂事许多。哦对了，乔乔也觉得这姑娘不错，就是条件太差。” “嗯。”木平波点了点头，“想不到他还真跑去派出所开户籍证明，把婚结了。” “姑娘条件差了点，形象还是可以的。” 木平波说，“这些年脸都丢尽了，他爱回不回，你也别想着把这姑娘单独请回来，又不是什么脸上很有光的事情。乔乔最近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 第205章 火爆又直球 那年木晨曦和许淇回去也只是因为一系列巧合。 那是场家庭聚会，许淇说，“我可以脾气很坏，当然也可以很乖巧，既然你爸妈都那样说了，我跟你一起回去也没事。” 于是他俩回去了，免不了就是一番亲戚朋友的盘查。 “小曦，听说你没在那单位干了？现在在做啥呢？” “我在工地干活。” “管项目还是当施工员啊？” “力工。” “力工？那就是打临工啊？” “对。” “哎呀小曦，你大学虽然没有你姐那么出彩，但好歹也是个不错的学校，你这打临工算什么事儿啊？是不是得罪人了呀？” 这时候一旁的许淇开口道，“他爱打临工就打临工，怎么了嘛？偷了谁家米了吗？” 那亲戚愣神了一样，打量了一下这短发瘦削的姑娘一番，“这是你女朋友吗？怎么不介绍介绍。” “我叫许淇，是他女朋友。” 一桌子的气氛已经有点凝重，亲戚说了声，“你们看着倒是很般配，然后就走了。” 爸妈都撇着嘴。 木羽乔说，“爸妈，我看四姑也是好意。”又对许淇说，“小许没事，吃饭吧。” 许淇说了声谢谢，而木晨曦不吭声。 少顷，木平波重重地把筷子砸在了碗上面，“木晨曦，我看你真是活得像条狗！家里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妈妈游萍磨着唇不说话，也不劝。 木羽乔这时候噤声准备看戏了。 木晨曦正端着饭碗，准备夹菜的手立时也停住了，反驳的话涌到嗓子眼，但这些年受到过的精神和语言上的打压让他把这些话又咽了回去。 语言是无力的，争辩也是无力的，他觉得不管是社会世俗定义的成功——有钱有权；还是他的理想世界定义的成功——做出被人家认可的游戏或者引擎。 在这两方面他都算是失败者。 血气往脑门上涌，愤怒和委屈一遍一遍冲击着他，但他又竭尽全力把这些东西都压制了回去。 “你当爸爸的怎么这么说自己儿子呀！”许淇也是砰的一声把碗放下，“他打临工就打临工了，要你一分钱了吗？他独立是靠他自己独立的，从读大学开始他就没要过你们的钱吧？十八岁以前你们养他就是义务，别扯谁欠谁的，好，就算读高中不是义务教育，那几万块钱将来他肯定还你们！至于生活费，那是你们的抚养义务！将来你们老了，他还得赡养你们！” 木平波看着许淇也来火了，但许淇是客人，他还是压制着自己的火气说，“他管好他自己吧，活得跟狗一样，我们用不着他赡养。” “那是你们的事情，噢，你们还有个女儿可以赡养你们。” 木羽乔抬头，也看着许淇，眼神怪异，但是没有说话。 木晨曦站起来对众人冷冷说道，“跟你们没什么可说的。” 说罢拉着许淇转身就离开了。 一众亲朋又围到了木平波这边来，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就是安慰里面带着揶揄，揶揄里面有点儿讽刺，讽刺里面带着些和乖孩子的对比，表扬之中暗含着打压…… 木羽乔赶紧一一和亲朋好友们道谢，“哎呀，谢谢大家关心。弟弟不懂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什么。” 亲戚说，“你看，还是乔乔懂事，小曦那个女朋友也真是，自己什么身份也拎不清……” 也就是那一回，许淇顺带着跟木晨曦提了一下她的爸爸，“我爸就不会干涉我要做什么，还跟我说生命是自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在乎别人怎么想。我知道怼人不对，可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应该这么说你。我这算是把你家这家庭聚会搞砸了。” “本来也不想回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和你一起来吃这顿饭，真是委屈你了。我是真没本事，刚刚你怼人，我反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需要说什么？”许淇笑笑，“我都是一股血气往脑门上涌，劈里啪啦一阵输出就算完事，现在我还觉得我欠考虑。我没有半点觉得你软弱的意思哈。我说读大学的时候你这个人勤工俭学搞兼职，宿舍里卖泡面这些事情怎么那么积极，贫困生补助你又从来不去申请，敢情是因为这个。” 木晨曦摆摆手说，“好了，不说了，我没吃饱，去长蕙路那家鸡汤饭再吃点吗？” “好啊。”许淇跳起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公交车站台跑去了，“我又拍了些照片，一会儿给你看，还有我自己的私房，哈哈哈。” “你自己给自己拍私房？” “废话，延迟五秒拍摄，基操。” 他们俩，一个是因为爸爸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而从小放养放到大； 另一个是则是憋着心气努力在逃离消耗自己的环境。 木晨曦不知道的是，许淇很欣赏他一切为自己负责的这一点。 但她只会大喊大叫地说喜欢，只会直球地问他你到底乐不乐意放下你那些东西跟我走。 但是她的大喊大叫里，几乎从不会流露内心深处的心迹。 所以他们两个人都困在了青春的迷茫里。 一个沉静又执着地要守护自己看似毫无意义的事业，另一个完全陷在自己的大女子主义里说一不二…… …… 这件事的细节，木晨曦因为考虑到方敏抒的感受，所以并没有细讲，后来方敏抒知道这些，还是从许淇那里得知的，不过那是后话了。 敏敏和木头决定就在小屋里自己过结婚以来的第一个春节。 方敏抒对这个逼仄的小屋充满了特殊的感情，一天下午从社区下班回家，路上已经开始挂红灯笼了，天气益冷，年味渐浓，她路过了一家新开的绿植店，冬天的水仙和风信子开得正好，她就各买了一盆，放在书桌上。 木晨曦回家，看到那紫色的风信子花穗、还有白瓣黄心的水仙在台灯下散发着淡香，也忍不住凑上去闻了闻。 “真香。” 敏敏笑了笑，“那要好好照看，花期会长一些。” 木晨曦觉得她在双关，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没有多说话。 他收拾了一会儿说，“隔音房做完了，明天我去把木地板铺了。” “你自己铺木地板？那这回又让老板让了你多少钱？” “三百。” 这两个字让方敏抒心里又冒出来琐碎的爱意，她也不说话了，坐在床边上自己绕头发，这份糖得自己忸怩着享受，木头也不能干扰。 过了一会儿，木晨曦说，“我选的是多层板，一般家装才用这种的，老板还觉得我奇怪，怎么装修一个办公室不用二三十块钱一平米的工装板，反而用这么好的多层板。” 她说，“知道你选个木地板还去查了国标，以后要是不租那里了怎么办？” “我想的是长租，不过……”他想了想说，“以后要是不租了，木地板拆下来带走就是。” 方敏抒问，“怎么样？开公司开工作室很麻烦吧？” 木晨曦抬头看她，知道这大小姐是居高临下在调侃他，于是自己挠挠头，给她大小姐的面子，也谦虚着笑笑说，“我听说，草创阶段就应该这样一分钱掰两半花。” 敏敏脸上又泛起梨涡，“我哥自己开着一家事务所，虽然他也是得了家族的荫庇，但是你听说的是对的。” “那就行，那就行。”他念叨了一下又说，“电脑配件差不多凑齐了，但是预算超了一千块。” 敏敏说，“谢谢老公。” “超支了。” “超支了就超支了。” “嗳，你这个是双标啊。” “怎么？不服？你老婆，世界驰名双标。”她一边说一边自恋地摇摆，还做了个‘ok''的手势。 她说完，看着木晨曦，片刻她又扑到他身上去。 两个人脑门对脑门的，眼睛近在咫尺，多巴胺迅速占据了两人的每一个神经受体，然后就是吻，又深又热烈的吻…… 第206章 单独见一面 后来游萍没再让木羽乔当嘴替，她找了个时间给方敏抒打电话，那天恰好方敏抒和孟佳在外面做一个公司的年会节目。 方敏抒正在台上唱歌，孟佳拿着她的手机，看到了那来电信息——【游萍（婆婆妈）】。 孟佳耳闻过木晨曦和家里的关系，看着这信息，又抬头看了看台上的敏敏姐，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喂，小方啊。” “阿姨你好，敏敏姐正在演出呢。” “演出？什么演出。” “唱歌啊，你能听见吗？” 电话肯定能收到方敏抒的歌声，不过通过电话传到游萍耳朵里肯定就没有这么好听。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孟佳也不好说话，就等了一会儿。 游萍恍然大悟似的说，“噢，她还没说过她是演员呢，姑娘，你是哪位？” “我是她的经纪人。” 电话那头还是疑惑，“经纪人？” 孟佳解释，“阿姨，敏敏姐是歌手啊，我是帮她在外面联系业务的。” “我天，”游萍意外得有点失态，“她是明星？上次见面的时候她都没说。” “阿姨您误会了，不是明星，是小歌手，呃……”孟佳想了想，又解释道，“就跟那些抖音上的女主播差不多。” 她越是解释，游萍就越是疑惑，她刻板印象中的女主播就是那种衣着暴露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的女主播。 游萍问，“女主播？” “啊，就是那种唱歌的女主播，阿姨，就是那种不怎么出名的唱歌的，但是敏敏姐在电视台也有固定业务。” 孟佳有点后悔接这个电话了，感觉敏敏姐的婆婆可能误解了‘女主播’的意思，于是她就想着法儿解释，然后就把方敏抒没跟游萍说过的生计来源说了出来。 电话对面的游萍明白了三四分，就说，“啊那这样，一会儿我再打过来，她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要不一会儿敏敏姐唱完了歌我跟她说一声，让她给您打过来吧。” “那好，谢谢了。” 过了几分钟，方敏抒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回到后台，孟佳第一时间就就把她拉到一边说，“敏敏姐，刚刚你婆婆来电话了。” “哦，”方敏抒说，“来电话就来电话了，你怎么这么紧张？” “哎呀，”孟佳说，“我听你说晨哥和家里关系不好，刚刚我感觉我好像说错了话。” 然后孟佳就把刚才的经过给方敏抒说了一遍。 “这没什么，”方敏抒说，“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那我给她打回去好了。” 孟佳如释重负，把手机还给了方敏抒。 方敏抒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去，拨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游萍在电话里笑着也没有问什么，就只是说要过年了，想请她吃个饭。 “小方你看啊，”游萍说，“你和木晨曦结婚，我们两个老的也没给什么，木晨曦不听话，跟家里关系不好，但是他爸还是应该见一见你的吧？” “嗯，我知道。” “那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饭吧。” “要叫木晨曦一起来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还是你自己来吧，免得他和他爸见面跟仇人似的。” “好，我知道了。” 方敏抒放下电话想，他和他爸是仇人，这婆婆不也是‘帮凶’？ 她自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想了想最近自己有没有发癔症的时刻，回溯了一下好像情绪正常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心里那点隐忧也就散去了。 她把孟佳叫过来，“小佳，麻烦帮我个忙。” 孟佳笑着说，“你这是什么话呀敏敏姐。” “那就算你同意了，”她说，“帮我给晨哥扯个谎。” “啊？”孟佳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是……” 他往舞台那边扬了扬脸，这公司的二代目刚刚要请方敏抒吃饭，还说要捧红她，被她俩婉拒了。 方敏抒拍拍她，“你想哪儿去了？你知道晨哥和家里关系不好，婆婆叫我明天回家吃饭，你帮我跟晨哥扯个谎，说陪我去演出了，加了一场。” “哦，这事儿啊，”孟佳长出一口气，“那我明天陪你一起去，你要是有事，就给我发消息，我立马上来救你。敏敏姐你可别拒绝，我怕晨哥家里人和你说话不对付，出什么幺蛾子，那我跟晨哥没法交待。” “我发癔症很可怕吗？”方敏抒笑笑，“哦，也是挺可怕的，一副喋喋不休的怨妇样。” 方敏抒笑起来，那笑容干净又柔和。孟佳想，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象这是同一个人？ 孟佳说，“反正我就在外面守着呗。” “我要真发癔症了，也想不起给你发消息。” 孟佳争辩，“那至少我离你近，万一你想得起来发消息呢？” “哇哦，”方敏抒把孟佳抱住，“佳佳你好暖！” 孟佳没心没肺道，“那是那是。” 她是看不见方敏抒眼角那点儿湿润，这会儿敏敏姐完全是把她当成那个世界的佳佳一样的人来看待了。 两人就这么商定，这种没有道德负担的谎言，孟佳扯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很容易就把木晨曦糊弄过去了。 木晨曦说，“那行吧小佳，麻烦你照看着点儿，明晚我去工作室收拾一下好了。” “这就装修完啦？” “装修完啦，”木晨曦说，“明天我去收拾一下，把电脑装好，北归来乐队就有基地了。” “哎哟可惜了了，”孟佳笑道，“小江小胡这两个货，今年看来是吃饱了，年底这么多演出，还急着往家里跑，不然带他俩来看看。” 木晨曦笑笑说，“过完年开干，一样的。” 第二天，方敏抒和孟佳打车去了木晨曦父母住的小区。 他们家原来也是白鹤路社区的，但很早以前就搬走了，只是户口还在那边的老房子里，没有迁移。 老房子拆迁的可能性很低，因为海云市的发展重点已经外移，而他们家那个小区曾经风光，现在因为不临街，在小巷子里，反倒为了保持老城区的年代感，对这些老楼老小区的政策是修葺外观，加装电梯。 而那些临街的老楼，在十几年前第一波发展大潮里则早已拆迁，现在已是光鲜的写字楼大厦了。 孟佳说，“有事给我发消息，我就在那家金拱门等你。” “那不是麦当劳吗？” “麦当劳就是金拱门，金拱门就是麦当劳。” 方敏抒忍不住笑，笑着连说了三声好，然后摆摆手，朝小区门口走去了。 门口保安没‘盘查’她，其他住户过来刷脸开了门禁，她跟在人身后就进去了。 她回身又跟孟佳摆了摆手，孟佳这才跑进一旁的快餐店里。 第207章 独见公婆 方敏抒给游萍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到了，婆婆说马上下来接，问她在哪个门。 她回复说自己在六栋大堂门口。 游萍立刻回了条语音，“进来了啊？好好，我叫你姐下来接你，就那儿等着啊。” 过了一会儿，木羽乔出现在不远处，这天看着就居家很多了，但一身讲究的衣着一点儿也没有变。 木羽乔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走过来，一边客套着一边往家里带。 木羽乔路上绝口没有提木晨曦，也没有提她自己，就是说了些父母的看法。 “弟弟结婚突然，所以爸妈也觉得很意外的，一直都不相信，那天说去问一问，结果挺巧的，就遇到你了。” 大姑姐说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偏向，方敏抒也是一路上维持着官方的笑容，和大姑姐说话同样也很官方。 木羽乔的儿子航航没在家，恰好前夫来探视，带走了。 家里就只有公婆和大姑姐三个人，方敏抒一进屋就跟公公问了声好。 木平波这天其实也打理过，中年人显得很精神，头发还黑着，也没有什么地中海的状况，有一点儿瘦，脸上的棱角有些尖锐。 墙上挂着公婆年轻时结婚的照片，方敏抒看了看，即使年轻的时候，也比木晨曦有棱角。 她觉得，大姑姐像爹，老公倒是像妈，要柔和许多。 游萍准备的一桌家宴很是丰盛，方敏抒坐在饭桌前，觉得这父母心里还是在意儿子的，至于大姑姐的言谈举止则看不出什么端倪。 方敏抒谨言慎行，这一家人则觉得这姑娘和许淇完全是相反的类型，最主要的是，她还大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也不会主动挑话头，她的话题全在这一桌子的菜上面，说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跟着就循序渐进地和婆婆攀谈起食材。 要不然她就说马来美食，什么娘惹糕，什么参巴酱，什么芭蕉叶烤鱼…… 她一点儿不说和木晨曦的婚后生活，不动声色地主导着这一桌饭的气氛。 公婆觉得这姑娘不大一般，不像是之前那个瞎混的，不论是坐姿还是吃相，还是谈吐，无一不显示着她的家教良好。 木平波夸她，“小方这言谈举止是比之前那个姑娘稳重多了。” 木羽乔不吱声，游萍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的。 方敏抒觉得这父母可能是傲慢习惯了，也居高临下习惯了。 她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觉得公婆可能认为儿子混得这么惨淡，他的女朋友也好不到哪儿去，更何况还是个外国人，只是对她这做儿媳的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些方面很满意。 方敏抒盘算着，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说了三个字，“还好吧。” 得亏她见过许淇，和许淇聊过，欣赏她的个性羡慕她的健康； 当着木晨曦的面也见过许淇，知道这两人对待曾经的感情干净且从容，不然她自己一样心里会很不爽。 她就很好奇，揣测着，觉得公婆应该是条件很好的那类中年人，可能不比九九的父母差； 不然眼前那个当姐的欺凌弟弟那么起劲图什么？ 说到底，她也搞明白了，其实还是有点儿瞧不上自己，觉得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外国人。 说到底，公婆还是在意儿子的，觉得儿子不错，还有挑挑拣拣的余地，才会在她面前说这么有失长者风范的话。 木平波问，“小方，你父母还在国外吗？” 方敏抒回答，“没有了。” 桌上另外三人一愣，然后木平波才说，“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方敏抒说，“都是命运。” 游萍和木平波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游萍拿了一个红包出来，塞到方敏抒手里。 方敏抒双手接了，这个是不能推辞的，就说了一声，“谢谢爸妈。” 木平波说，“给你的，你拿着吧。一个人到中国来闯荡，也挺不容易的。” 方敏抒点了点头，还是绝口不提木晨曦，不给人家话题转进的机会。 她这天过来也是挎的那个旧帆布包，一进门，木羽乔就让她连着大衣和围巾一起挂在门口的挂衣架上了。 方敏抒说，“我裙子上没兜，我去把这个放一下啊。” “你去吧。” 她起身去把红包放回了她的包里，那红包厚度不薄，估计是五千块钱。 她隐蔽地叹息了一声，脑海里又蹦出来那句话，当然那句话也是她家的祖训之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能怎么深远？还不是父母认为的深远。 游萍问，“昨天我给你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你的经纪人，她说你是做主播的？” “嗨，怪我，”方敏抒笑笑说，“是那天我在派出所没有说全，我也算是自由职业吧，社区那边让我去当兼职音乐老师，一个月三千块，然后我在酒馆里驻唱……” 木平波打断了她的话，“酒吧驻唱？” “不是酒吧，”方敏抒仍然柔和，“是一家比较有特色的饭馆，中餐西餐都有的，我在那里一周驻唱两次。” 她又补充说，“然后我和木晨曦搞了一个乐队，我是主唱，昨天接电话的孟佳是我们乐队跑业务的经纪人，也是我们乐队的吉他手。她可能也没有说清楚，我一般不在网上直播的，平时就在婚庆啊，一些单位办的演出啊，还有一些演艺公司的临时演出上唱歌，不过我也有在网上发视频。” 游萍笑着说，“哦哦，那我知道了。” 她扭头对木平波说，“就是那种年底，或者国庆中秋什么时候，我们单位也会请的演艺公司里的歌唱演员。” 方敏抒点点头，“对。” “那也是明星。”游萍说，“上次我们才去看了一场，还是单位组织的，那几个唱歌的演员还上过央视的呢，唱得可好了。” 方敏抒把自己的b站账号翻了出来，“爸妈，姐姐，这是我演出的一些视频，不过都剪辑过，因为我们也是乐队，不能随随便便在视频网站上翻唱人家的歌。” 三人凑一起看了她几条视频。 最新的那几条视频，收音和拍摄设备比最早的时候好很多，她的千把人粉丝也是给力，几条下面都是一百左右的评论。 木羽乔眼神闪了一下，对方敏抒说，“挺好的。” 方敏抒点点头。 木平波那似乎一直微皱着的眉头这下好像缓和了一些。 第208章 为自己活着没什么不对 游萍问木羽乔，“乔乔，我看这下面评论挺多的，好些抖音视频都没这评论多，小方这应该是不错的吧？” 木羽乔点点头，“是不错。” 木平波说，“听着也不错。” 方敏抒说，“那如果下次社区有演出，爸妈，还有姐姐也可以一起来的，反正社区的演出也是不要钱的。” “那挺好。”游萍把手机还给了方敏抒，“我就说嘛，看着就像明星。” “妈妈说笑了，我就是唱歌挣钱的小歌手。” “那也是明星，”游萍说，“我们觉得能凭才艺挣钱的都算是明星。” 吃完饭，方敏抒主动要帮婆婆收拾桌子，婆婆没让她收拾。 她坐回沙发上，也不说话，和木平波一起看电视。 这会儿木羽乔开口了，“你和弟弟过得还好吗？” “还行。” “住哪儿呢？” “白鹤路。” “买的房子？” 方敏抒摇摇头说，“租的。” “哦。” 聊天再次陷入冷场，而方敏抒却不打算救场，她估计刚刚大姑姐开口也是给公公当嘴替。 过了一会儿，木平波问，“你和木晨曦真租的房子？” “是真的啊，”方敏抒说，“今年的房租还是我转给房东的呀。” 她说着把和房东的微信聊天记录翻了出来，上面有转账记录，“您看，真是租的。” 木羽乔说，“爸爸以为木晨曦带着你住的咱家老房子，他有钥匙的，没有跟你说过？” 这事情，木晨曦确实没有说过，但正因为从来没说过，木头在方敏抒心里的形象变得更帅气了。 有心气就是有心气，说切割就切割，说放下就放下，这就是她所爱的。 她扯谎道，“说过。” 又瞎编道，“他说他把钥匙扔海里了。” 她说话的气质是很温和又雅致的，不动声色，面带随和的微笑，和许淇那样的爆炸脾气完全不同。 许淇给这一家人留下过深刻印象，两相对比，方敏抒这明显的袒护老公的反击，他们也没有看出来什么端倪。 木平波自顾道，“这小子，真是不可理喻。” “爸爸，”方敏抒说，“可能是他年轻气盛吧。” 木平波不予置评，又说，“你说他现在和你一起在搞音乐，跑演出？” “没有，”她说，“他还在做他的游戏，乐队需要演出的时候他会一起去。” “没有去工地下力了？” “有时候还要去。” 木平波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是方敏抒太端庄柔和，他没法发作，只好看电视。 游萍从厨房里出来，对方敏抒说道，“小方，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日子还是要过好，有空的话，你还是劝劝他，好好找个单位上班。你是女孩子，丈夫工作不稳定，对家庭关系也不好，咱们家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木晨曦没有她姐听话，他爸虽然不能帮他安排体制内的工作，但是他要是肯考，考进去了，我们也不会说不管的。要是考不上，在本市找个单位上班也好，即使他不考虑自己，也应该考虑一下你。” 这一番话算得上是语重心长，但方敏抒皱了皱眉头，像是在考虑。 游萍又说，“别的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出国的出国，做生意的生意也顺风顺水，上班的也都有了一官半职，只有他，从小混到大，没个正形。天天在社会的最底层混，能混出个什么来？” 可是你们不理解他内心的那片光明原野…… 方敏抒想，果然像大长姐说的，人在哪个阶层，很容易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固化并依附在那个阶层，并且恐惧落出去。 即使方家，往回推几百年，那个先祖方业栋，也是烂命一条，拜了妈祖上了船，在槟榔屿白手起家开枝散叶的。 祖训在祠堂刻着，后人有的不当回事，但在穷人面前的虚伪还是要有的。 另有一部分，则是真的把祖训放在心里，反正祖宗多少代积累下来，方家是大马数一数二的豪门，有钱有地位，随便怎么修养‘贵族’品格都可以。 有的真心，有的虚伪，但没有敢公然在穷人面前装都不装的，至少族规不允许。 毕竟，‘老钱’的品格，那也是生意的一部分。 还有更重要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豪门也怕舆论，怕别人利用舆论煽动舆论。 至于她自己家这一支，因为是旁支，家道中落过，到太爷爷那一辈已经只剩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杂货铺了，太爷爷也是脑袋别裤腰回国打仗，几乎为国捐躯，才重新扭转乾坤。 穷不可怕，但要扭转乾坤，要赢到最后，除了要命长，还要坚强，还要站得稳自己的立场，把自己那七分打拼做好了，最后才是那三分的天注定。 有些话是族里长辈说的，有些话是大长姐方令秋说的，有些话是她这二十几年的成长中总结出来的。 她并没有奢望木头能取得多高的成就，但木头是一个祖训上讲的，是一个她认知里的，值得敬佩的人； 活了两个世界，方敏抒自己也明白，她受了家族的荫庇，但是身体承担不起家族的责任。 她可以为爱人承担一些，这是她乐意的。 现在木头的父母这么说，虽然没有什么不对，她也听着难受，但理解。 为自己活着没什么不对，为自己活着也没什么不对。 方敏抒忍住了呛婆婆的冲动，轻轻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他的。” 游萍和木平波都听出来了，也没有说什么。 这个儿媳很有礼貌，说话知轻重，甚至看起来，比木晨曦都更顺眼。 方敏抒不动声色给孟佳发了个消息，孟佳马上就打了电话过来。 方敏抒接了电话嗯嗯哦哦了一会儿说，“爸妈，姐，电视台晚上录节目出了点事，让我过去救个场，我就先走了。” “那行那行。”游萍说着把方敏抒送到门口，顺手替她把大衣拿了下来。 方敏抒接过衣服，围上围巾，“谢谢妈。” 游萍笑了笑，“这孩子真好，你路上慢一点。” 方敏抒刚要出门，游萍又想起点什么，叫她，“嗳，你等等。” 方敏抒停住，“怎么了？” 游萍扭头喊木羽乔，“乔乔，你开车送送你弟妹啊，这个点好打车吗？” 木羽乔应了一声，起身准备送她，方敏抒望了望大姑姐，拒绝道，“不用了妈，电视台的车都来了。” “车都来了呀?” “嗯呐，”方敏抒说，“我在电视台合音，救场的事情时有发生，经常是这样的。” “好的，那你注意点。” “好的，妈妈再见，爸爸，姐，再见。” “再见。” 她穿好衣服围上围巾，独自一人乘电梯下了楼。 第209章 小巷小屋 孟佳收到敏敏姐的消息之后，赶忙就从麦当劳里出来，跑到小区门口张望着等她。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敏敏姐容光焕发地从小区里走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敏抒问，“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怎么不紧张？”孟佳说，“你一进去我就开始紧张了，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把我吓惨了。” “呐，现在没事了。”方敏抒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并且笑呵呵，“我没事。” 孟佳吁了口气说，“好好好，走吧，晨哥这会儿可能还在工作室，我和你一起过去，我要把你还给晨哥我才放心。” “你这个家伙。” 方敏抒默认了她的安排，她给木晨曦打了个电话，木头老公果然还在工作室，他说他在装系统，于是两人一起进了地铁站。 路上，她大致把情况跟孟佳说了一下。 “我就是一直搞不懂，”孟佳说，“一般都是偏心儿子的，怎么晨哥家里偏心姐姐。” “也没什么难懂的，”方敏抒总结道，“其实他父母并不偏心，但是啊，也许姐姐小时候因为算计弟弟得了很多好处，所以改不了了。我不是很了解他姐，感觉心思颇深，至于他的爸妈，我只能说，天底下的父母可能都大差不差，他爸妈可能自我了一些，保守了一些，没有考虑晨哥的感受，晨哥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没办法的事。” “我爸妈就不会这样，”孟佳说，“我跟我弟关系也好。” 方敏抒说，“所以小佳，你也是个幸福的人。” 地铁车窗外是灯箱做成的帧动画广告，方敏抒看着那广告，想起有一次和木头老公一起坐地铁出去玩儿，木头老公说这个动画广告和精灵帧动画是一样的原理，利用人眼暂留效应实现的。 他说人的脑子渲染画面也要时间的，一般需要二百毫秒，所以他的引擎在渲染的时候也会以二百毫秒为基准做一个物理同步，不然渲染快了，物理系统要出毛病。 她想着这些，兀自微笑。 孟佳见她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了，她确实也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过了一会儿地铁到站了，孟佳找了个机会对方敏抒说，“其实你和晨哥待在一起也很幸福啊。” “所以幸福在眼前，是自己选的。” 工作室所在的那条巷子很旧，除了老楼以外，还有不少瓦房，路灯都吊在一侧建筑的屋檐下。 虽然冷清，但是明亮。 工作室里灯火通明，木晨曦自己做了一面墙把门脸给封了起来，墙做了白色的艺术漆，上面八个黑色艺术字——北归来乐队工作室。 还有一段《瑞澜小姐》主旋律的五线谱做装饰。 墙角装了几个隐蔽的暖光射灯照明。 这样就只留下一个小门，还在地板和墙根都做了防水层，防止返潮。 小白屋就这样安安静静待在陈旧狭窄的小巷里，旁边是矮楼，对面是瓦房，瓦房外墙是崭新青砖，里面是一家飘香的麻辣烫。 孟佳和方敏抒推门进去，木晨曦正拿了个小板凳靠墙坐着，手里捏着个手柄，手柄上夹着他的手机。 “你们来啦？” “哟晨哥，你这啥东西？”孟佳好奇，凑了上去，“这不是咱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吗？这《三国战纪》呐，手机也能玩？” “能玩，还不要钱呢。”木晨曦说，“你要玩吗？改天帮你整一个。” “好啊好啊。”孟佳拍拍手又说，“呐，我们演出完了，敏敏姐我给你送回来了，那我回家了，别留我，我不搁你俩面前吃狗粮。” 木晨曦和敏敏都扑哧一下，小佳都这样说了还能说什么，只能说一声好了呗。 于是他们和孟佳道了别，她临走还不忘回眸，“晨哥，改天帮我弄游戏，别忘了噢。” “忘不了！”木晨曦说，“我把手柄链接发给你，你自己先买一个。” “好嘞。” 孟佳摆摆手，关上门走了。 敏敏也拉了一个板凳靠着木晨曦坐了下来，“新买的手柄是吗？” “一百多块钱。” “我不是说钱的事，”敏敏爱恋地捏了捏他的耳朵，“你这个人生活那么清淡，平静得像梭罗，就那个《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 “梭罗是富二代，我不是。” “真不是？” “不是。” 木晨曦觉得敏敏有点奇怪，凭着夫妻相处的经验，他觉得敏敏这会儿可能要说点什么了。 果然，敏敏看了他一会儿，又用纸杯打了两杯热水，塞了一杯给他，开口道，“我跟你道个歉，木头，我今天没去演出。” “啊？”木晨曦说，“没去演出？” “我让小佳帮我扯谎的，”敏敏说，“你妈给我打电话，叫我过去见见你爸爸，我想了想，答应了。” 她说着又从挎包里把红包拿了出来，“你妈给的红包，拆开数一数，我感觉大概是五千块钱。” 木晨曦沉默着接过红包，屋子里安静了片刻，之后他说，“怎么收他俩的红包呢？” “你姐也在，”敏敏说，“公婆给的见面礼，我不能拒收吧？我是我，你是你，公婆是公婆，我知道怎么处理。” 木晨曦又沉默了，想起一些过去的往事，又看着她，人家是名门闺秀，刚才那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听起来确实掷地有声，毋庸置疑的。 “也是，”木晨曦说，“这个不收的话有点没礼貌，谢谢你，为着这个还去我家受委屈。” “没有委屈，”敏敏说，“我想你应该也想象得出来。” “好吧。” 木晨曦笑了笑，然后把红包拆开了，两个人把那一摞红票子仔细数了一遍，不是五千，是六千。 因为他俩结婚在前，这本来应该是给女朋友的见面礼，现在大概算是补上，确实不轻。 方敏抒说，“你妈妈昨天给我打的电话，我想了想，就没有告诉你，但也没有想过要瞒你，还有，是小佳陪着我去的，她一直在小区外面等着，最后还是她打电话帮我脱的身。” 她这样起了一个头，然后把她在木头老公家里吃饭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木晨曦听完之后说，“木羽乔没表露什么就行。我之前跟你说过，家里不想跟我和解，另外，我也没有什么恨的，自己走自己的路，完全叛逆了爸妈，我觉得也算是一种人生财富。” 她笑了笑，“你想得通就好。” 然后她又说，“我就觉得，父母有父母的人生，父母经历过父母自己的创伤，他们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爸妈比较自我，有一些傲慢，还是认同着世俗定义的成功，也没什么不对的。好了木头老公，说说你爸，是不是一个小有成就的人？” “大概，算吧。”木晨曦笑了笑，“听说已经解决了正处级待遇了，我妈正高职称，反正就是那么一年年过日子，她单位自己会运作的。呃，正处级，虽然听上去和县委书记是一个级别，但是只是级别啊，他们单位到了岁数都会解决这个级别这个待遇，实权不大，跟正经的县委书记有天壤之别，但在小圈子里也算成功了。” 他又说，“我妈呢，是事业单位的护士，现在也是正高职称了，应该叫护师吧，不管病人也不上夜班。但她不是那种别人以为的知识分子，她只是在单位里一个岗位上干了差不多一辈子，我觉得她的思维可能已经固化在那里了。”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敏敏觉得他好像有点无可奈何。 第210章 一个人唱得像个合唱团 敏敏揉搓着他的手，“这么说来，你的家庭条件是不差的。” “不差，”木晨曦说，“但是说实话，我觉得我爸还不如咱们社区的齐书记，真的，不是我戴有色眼镜看人，齐书记的谈吐气质，一看就觉得是真心实意在做事业的人，有一回我还问过肖敏，齐书记才正科呢，齐书记给社区做了多少实事？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哪像我爸，我印象很深，小时候他就教育我和木羽乔，说长大了要当领导，有事情安排下面人去干就好了……” “齐书记才多大点年纪啊，”敏敏说着玩笑话，“而且你的眼镜也没有颜色。” 两个人就靠在一起淡淡笑了一下，木晨曦说，“小时候我只知道我爸是个干部，是个领导，读完高中那会儿，他好像还是副科级吧？我也不清楚。木羽乔听他们的话，考了体制，也考进去了，在单位里混得风生水起，但是她嫌钱少，她应该是让她的朋友给她当代理人，一边上班一边在外面做的时装和医美生意，生意也风生水起，为了避嫌，这才把体制辞了，大概是这样。” 敏敏听完，心里对木头生出来万分疼惜，她一时觉得自己这也是偏见，就是偏心眼前这个人。 木晨曦说及家事，平静的神情中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她现在明白了这个家庭，大概就是身处中间，不上不下，小有成就，但也没有大富大贵的家庭。 木头的爸妈都是五十多岁快要退休的年纪，人生的成就已经到头了，那个姐姐虽然算计，虽然欺压弟弟，但是她的成功也离不开她自己在外面的运作。 日子就是这么个囫囵日子，一对认同功名利禄和人分三六九等的父母，莫名其妙养出了一个执拗的理想主义儿子，还有一个精明的女儿。 她觉得自己是旁观者，她也有理想，她也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可想而知木头父母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木头心里的无奈。 他不是无病呻吟，因为他一路走来都是自己为自己的理想买单，而且没有怨恨谁。 付出了代价，收获了……收获了暂时的失败。 哦，还有莫名其妙从家里刷新出来的爱情。 她想着这些，心里也是苦笑一阵，然后又觉得自己更爱他了。 然后她问，“你家在白鹤路社区还有房子？” “有，不在白鹤路，白鹤路社区可不止白鹤路。” “他们问我，你是不是带着我在老房子住，我说没有，他们说你有钥匙，我说你把钥匙扔海里了。” “你还真是会扯，”木晨曦心里软绵绵，他说，“钥匙我是扔海里了，这事儿我压根没和你提过，你这纯属自由发挥。” 敏敏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她说，“我觉得你爸妈是比较自我且有点傲慢，而且还有偏见。你姐姐一般不会随便说话，至于算计不算计什么的，我不想把你的家人想得那么坏。算了，以后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来往，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吧，我不想看到你消耗自己，这次去你家吃饭，纯属礼节不能推辞，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做妻子的，不能搞得像有深仇大恨一样，万事只要不碰底线，总要留点余地。” “好，我知道。” 那边二手市场买来的办公桌上摆着电脑，屏幕亮着蓝盈盈的光，木晨曦拉着她过去，“看看系统装好了没有。” “我看看你的游戏机。” “是手机。”木晨曦说，“呐，retroarch，开源游戏机及播放器前端平台，从雅达利的古董街机到任天堂的红白机，再到ps和gba，世嘉的土星，甚至苹果2，都能模拟。” “噢，你别说你在这个项目的社区也有贡献。” 木晨曦摆摆手，“那不行，我没有贡献，但是我捐了款，我给社区捐了三十美元！” “你这个人……” 敏敏欲言又止，却拿起那个夹着手机的蓝牙手柄，除了手感不好以外，做工还挺可以。 她说，“教我玩，我要玩《魔界村》！” “算了吧，”木晨曦说，“我怕你玩《魔界村》玩发疯。” “那你弄一个咱俩玩不会发疯的。” 木晨曦想了想，走回电脑跟前，在电脑上也装了个retroarch，然后下载了一个魂斗罗一代。 敏敏说，“可是只有一个手柄。” “我用键盘，一回事。” 魂斗罗都是上一辈人玩的东西了，他俩却在那十六色的古典画面以及8bit的音乐里玩得十分开心。 敏敏其实挺手残，清屏都是木晨曦在前面清，然后她就在后面跟着，小人死光了，她就偷老公的命。 木晨曦自己水平其实也不高，两人笑哈哈地打了一夜，一直卡在雪地那一关过不去。 结果最后两人不想回家了。 还好工作室里本来就准备了过夜用的小床，床品都还没铺，但堆在墙角。 他俩相视许久，然后孩子一样傻笑了半天，好像小孩子第一次在外过夜那么兴奋。 一起铺了床，一起挤在那单人小床上。 湿冷，又温暖。 休息的时候，敏敏打开手机淘宝下了一个手柄的单子。 接着淘宝给她推送了一个新奇玩意。 她把那个造型时尚的游戏机拿给老公看，“木头，你看这是啥。” “开源游戏机。”木晨曦笑笑，“挺好的。” “买一个来玩玩？” 木晨曦说，“老两口给你六千，要不然你买一台ns自己玩如何？《塞尔达传说》、《动物森友会》，都挺好的。” “我怕吃灰，”敏敏说，“你给我买一台的理由。” “以后你要是去外地演出，我不在，你把游戏机当我，怎么样？” “有道理，买一台，不过说好，你不准玩。” 木晨曦冤枉道，“你心眼好多啊，我没说我要玩，you see see me，one day day的，写代码都来不及，哪还有功夫泡游戏？” “你想泡游戏里，”敏敏说，“不泡是因为没有时间，你的脑瓜子有一半是活在赛博世界里，空灵又超脱，你的生命翱翔在各种各样的虚幻世界中，给自己找快乐，找安慰，就像小糖人的玛丽珍，白天你面对人生的困苦，晚上温和地走进良夜，穿梭在美好的幻想世界里，终于有一天，你也想编织一个美好的世界出来，为别人提供荫庇，我懂你，因为……俺也一样！” “你这是什么大女主！” 她自信无比地说，“方氏大女主。你第一天认识我？不知道我心眼多？” 她站起来，披着衣服又背着手走进隔音房里，木晨曦跟着她进去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转过身来笑着说，“我要试试隔音效果好不好。” “咋？你要嚎《青藏高原》还是刘三姐门前那条河？” “我还给你嚎一嗓子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天堂呢！”敏敏假怒着怼了木晨曦，然后马上就清了清嗓子。 她胸口一挺起来，木晨曦就知道小天后蓄力了。 木晨曦赶紧把隔音门关上。 结果，她一肚子的气息慢慢地从她的共鸣腔里把又甜又暖的歌词从嗓子眼里带出来。 “不要迷茫，不要慌张，太阳下山，还有月光，它会把人生路照亮，陪你到想去的地方；不要彷徨，不要沮丧，月亮睡了，还有朝阳，抬头看天一定会亮，爱的人会如愿陪在你身旁。” 声音如暖玉一样荡漾在这小小隔音房里。 好家伙，木晨曦看着她那如花笑靥心想，一个人唱得像个合唱团…… 第211章 一年 游萍和木平波谈及方敏抒的时候，觉得她很聪明，也很大方，但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吃完一顿饭，从一些细微处让他们也明明确确感知到，方敏抒也是袒护木晨曦的。 游萍说，“女的都是恋爱脑，你不要指望那姑娘。” 木平波看着电视没有吭声，半晌才说，“随他，不想管了，那小子吃屎都赶不上热的。这姑娘看着端庄，又是驻唱又是社区演出又是跑电视台的，也没个正形。” 又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们俩都老了，结婚就结婚了吧，贫贱夫妻百事哀，不管他们，至少不会在外面给我们摆烂摊子整幺蛾子出来了。” 木晨曦不顺他的意，他就打骂木晨曦，他心里一向认为儿子忤逆，但他也从来不会考虑木晨曦的感受，他嘴里说出来的最恶毒的话，基本全落在了木晨曦身上。 儿子让他感到丢脸，感到挫败，儿子是亲戚朋友的笑柄，儿子是混子，是无正当职业的街溜子，是浪费教育资源的坏种。 他从不考虑木晨曦是在什么情况下考上大学的，他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何况，儿子高考真的不如女儿。 游萍说，“就是，你看老黄的小儿子，这边谈着一个，上北京去工作在那边又谈一个，两头玩弄感情，这边这个又是做生意的，社会上的关系又多，生意不做了，就要抢男人，天天上老黄家闹，那日子真是鸡飞狗跳。” “那小子没这胆。” “今年过年怎么说。” “怎么说？还能怎么说，哪年过年不是乔乔跟亲戚们说？这小子是真的浑。” 游萍不说话，默认了他的看法。 木平波问，“乔乔上次是不是说有个合伙人要退股？” “是有这回事。” “那她自己的资金紧张吗？” “她说今年信贷政策比较好。” “不行，”木平波说，“不能让乔乔贷款。咱买的那个保险是不是年限够了，可以取出来了？” “那笔钱给乔乔应急用吗？”游萍问，“回头我跟她说吧，她一个人招呼那么大几家店也怪不容易的。” 老夫妻本来不可能有财力支持女儿的生意，但是年轻时，木平波在单位里的一个老大哥力劝他买房，而且找了很可靠的关系给他办贷款，他生平只冒过这一次险，就发财了。 …… 临近过年，打工人逐渐回家，城市慢慢变得缓和冷清，酒馆的生意也渐渐淡了下来。 过年以前的最后一天驻唱，朋友们又都齐聚在酒馆里，这回大家坐在靠歌台最近的一个卡座里。 “碰一下吧，”木晨曦举起酒杯说，“庆祝这一年结束。” 范婕摆摆手，“主角都还没空闲下来呢，咱们碰杯？” 她说罢就朝着歌台上扬了扬脸，“曦木老哥，敏敏这下半年收获也不错，我看b站粉丝都过千了，而且她的那首原创歌也挺好听的，虽然单薄了一点。” 孟佳现在也跟他们这帮人一起混熟了，就分辩道，“哎呀嘞，范老师，我们敏敏姐是预算有限，设备简陋，人员不足，可不就单薄了一点嘛。咱们队伍刚开张，就这几条枪，小胡拍箱鼓，我弹吉他，晨哥按键盘，敏敏姐唱歌，那首《灯火照街晚》就这样录的。其实也不容易，三种乐器编曲都是敏敏姐一个人编出来的。” 五车老哥拍拍范婕的肩膀说，“确实啊，但是我也觉得好听，关键是，咱们敏敏唱出来，有少女感。” 大家哄笑，范婕说，“我是说，应该有人私信敏敏了吧？她这水平，该做演奏级原声带了。” 孟佳摇摇头，“这个，倒真是暂无。” 范婕鼓励道，“那明年争取把第一个专辑做完呀。” 孟佳笑笑说，“我们努力。” “行啦，范老师，”木晨曦说，“别给小佳上压力啦，大过年的。” 大家又笑了一阵，没有共举杯，都等着歌台上的敏敏唱完歌。 小满的《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进度相当的喜人，而且网上路演已经开始； 九九虽然磕绊多了一点，但是也在进步，他说在为来年的团队作战储备知识； 五车老哥更不用说，他那个朴实无华的硬核动作游戏虽然看着简陋了一点，但是叙事很流畅，关卡的节奏设计得也很好，更主要的是，他的把手感调试得非常有韵味，没有菜鸟动作游戏的那种发飘的感觉，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僵直，就是做到了用很低的成本给人一种刀刀见血拳拳到肉的感觉。 有一种魔性的砍杀的快感。 各大视频网站上都有游戏博主注意到了他的游戏，并且大加赞扬了一番。 steam冬促，老哥打折了一波，又赚回来几万块。 过了一会儿，敏敏唱完歌回来了。 范婕直接起身迎了上去，“快来，大明星，就等你来干杯了。” “啊？喝酒啊？” 她那小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木晨曦，看来她是想喝，但是这天没有提前准备。 范婕把她按到卡座上，“我们哪会叫你喝酒？” 说罢就把那杯准备好的汽水放到了她面前。 “好了好了，人齐了。”小满吆喝了一声，大家就都站了起来。 杯子碰在一起发出一阵脆响，接着就是齐声的祝福，“新年快乐。” 生活本来很平静，但是因为那个娘惹歌手出现在这群人的生活之中，大家的生活又被一种奇妙的缘分拧在了一起。 范婕很感谢敏敏和木晨曦，她今年得了出版社的优秀编辑奖，因为《开始吧！从零开始打造一款独立游戏》已经确定第三次加印五万册，而且有了一份她想要的感情。 至于李佑宣，他们两个人互相的感觉是，好像错过的青春忽然重现。 务实的人不喜浪漫，但务实的人也有自己实际的浪漫。 虽然他俩年纪其实不大，但他俩有时候感叹，和二十冒头时候的心境已然完全不同。 因为年底事情多的缘故，他俩没有互相拜访家长，但是已经互相打过视频通话了。 而且他俩是都是同一个省的。 这缘分不能算小，毕竟中国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这缘分也不能算大，毕竟中国只有34个省级行政区。 九九跟何心在年前有一些不愉快，他俩没跟朋友们说，吵了一架，冷战了几天，最后以何心打电话过来认错收场，又和好如初了。 小满则因为《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和aqa电艺互动签了发行，爸爸对她事业的态度大为改观。 原本爸爸的态度是——干成了一个差不多得了，应该去找个稳定的大厂上班了，或者小公司也行，毕竟他还是相信女儿的实力的。 后来小满拿着发行合同回家，老爸把那个短短的合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说，“还是你厉害。” 她妈妈一向支持她，只是随口问了问有没有找对象的打算，她说有。 爸妈问是谁，她没说。 “曦木，曦木嫂，”范婕说，“今年已经有出版界的朋友在问我了，那个曦木是谁，我跟他们说是个很有潜力的开发者，主编让我跟找你约稿，不过我没有跟主编把话说满。知道你们忙，来年加油，要是真写书，可别把我晾一边儿去了。” 木晨曦说，“范老师你这说的是哪儿的话，优先权都签过了。明年可能实在没有精力写书，网文还没写完呢。” “也快了吧？” 他说，“快了，我感觉的生活终于走向了正轨。” 范婕说，“那你要感谢你的这位贤妻呀。” 方敏抒脸一红，“我还感谢他呢，还感谢大家，感谢大家的照顾。” “哈哈，真是大明星，”九九说，“好官方。” 小满插话打趣，“原来你也是曦木嫂的粉丝咩？” “那怎么不是？”九九说，“我跟何心都是曦木嫂的铁粉，始祖粉，在座谁不是？” 敏敏此刻满心的幸福，见惯了大场面的她反倒这会儿拘谨起来，“呐，我来年会努力的。” 木晨曦心里高兴，为着她而高兴。 第212章 他读书去了 五车老哥给大家的杯子又倒上了酒和汽水，热烈的气氛里，大家又碰了一杯。 后来他把新车的钥匙摸出来放到木晨曦面前，“给你，一会儿老范送我回去。” 木晨曦没懂老哥的意思。 五车说，“油已加满，电也充满了，我知道你俩不会回家过年。车给你俩用，难得过年还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周边转转也挺好。” 范婕附和道，“曦木，你别推辞了，他是不想开车回家，倒是抓了我的壮丁。” 五车对老范说，“对，抓你壮丁。” 夫妻两个最后还是接受了老哥的好意。 最后大家一直聚到很晚才散场。 到了后面又变成了分组聊天，九九、范婕、敏敏和孟佳四个人聊到了一堆去。 曦木、五车和小满则聊到了另一堆。 四人组聊的是第一到第八艺术，三人组聊的是第八加一艺术…… 送走了朋友们，夫妻俩回到店里，鹭姐和玲玲也在收拾，准备打烊放假了。 春节前最后一天驻唱，夫妻俩索性也留了下来帮着老板娘收拾。 鹭姐说了声‘谢谢’。 木晨曦问起了赵老板，“好久没有见赵哥了。” 鹭姐‘哦’了一声，解释道，“他去吉教授那儿读书了，吉教授现在基本上都呆在海云大学任教，不回意大利了。” “啊？赵哥又读书去了？” “对，”鹭姐微微叹息着说，“直博。” 她说得很轻描淡写，那语气像是在介绍一个人即将踏上遥远的征途，而没有半分的骄傲和炫耀的意思，还有点无可奈何。 理论物理读直博，而且是本科毕业这么多年的情况下，显然，只有可能是信仰…… 鹭姐说，“海云大学那边有几个物理学家和吉教授有相似的看法，所以他们搞了一个团队，老赵这些年对这个一直感兴趣，所以去读直博了，反正，呵呵，你俩也知道，跳进去就不准备出来了。理论物理经费又不多，生活就靠这个店呗，也好。” 方敏抒和木晨曦面面相觑。 姚斯鹭以为他们还想了解更多，就继续介绍说，“可能是觉得宇宙之外还有宇宙，也可能是，我们这个宇宙里本身存在多重镜像，我听了都觉得太玄，天体竟是宇宙空泡的虚影，这真的，太玄了，但是他们的数学模型给出了这个观点的证据，剩下的，就是找出解析解，以及实验证据，彻底证实这个理论。毕竟……” 鹭姐耸耸肩，“数学总是跑在物理的前面，数学搞出来的东西再玄，也不能说那是数字游戏，我也不懂，我还是研究挖地堡比较实在。好了，谢谢二位的帮忙。新年快乐。” 她拿出手机，把演出费转给了敏敏。 敏敏呆愣了半天，才回道，“新年快乐。” 然后又说，“鹭姐，我觉得赵哥他们这个研究方向肯定会有成果的。” “借你吉言，敏敏，不过，这事不用老赵自己说，我也明白，足可了却余生，人活着一定是要在心里放着点儿什么的。” 几个人互相点了点头。 木晨曦知道这个消息对敏敏会有所触动，回去的时候，自己也抬头望了望天空。 冬夜阴云密布，借着路灯的光，看见的只是云的轮廓，看不见星星。 木晨曦觉得现在说什么话都不好了，问什么也都不好了，就没有多说话，打开电脑准备把沈南晴和顾北辰的故事完结了。 敏敏在一边对着她的电脑发呆，一边发呆又一边按着那台编曲键盘。 睡觉的时候她才说，“星际旅行是很遥远的吧？” “载人的很遥远。”他叹了一口气，“但你肯定是通过宇宙里固然存在的什么东西来的，将来如果能发现这个东西，不管是虫洞也好，还是什么高维界面也好，那肯定也能逆向回去。” 她却抿着嘴笑了一下，“你当我傻？来是能来，回去，那就不一定了。”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好了，对我来说，只是个念想罢了。” “这样不好吗？” “这样好。” …… 过年了，整个城市都在节日里张灯结彩，来海云打工的人陆续回家，在外面打工的海云人又徐徐回来。 似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脸。 敏敏在电视台的咖位毕竟也不算很高，海云卫视跨年晚会没有合适她的位置，但是很多分会场，还有社区组织的一些演出却需要她顶上。 那些没有乐队的场合，她就是即插即用型歌手，给她伴奏带，最多只要半个小时，她就能上台表演，业务能力深受好评。 她倒是乐呵呵地到处跑场子，农历腊月成了她挣钱的好时候，虽然都是辛苦劳务费，但也是两万多。 小两口晚上坐在小屋里看自己的银行账户，看得美滋滋，瑞雪兆丰年。 木晨曦说年初的时候就只剩一丁点儿资金了，还被人骗到大马去见了一个不靠谱的投资人，没想到年底就改观那么大。 敏敏笑话他病急乱投医，又说，“如果你不被人骗去大马，我来的那天，你在派出所也没有办法扯谎对不对？” 木晨曦哈哈大笑，“是呢，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五车老哥的新车帮了他们的大忙，木晨曦开着车，带着她到处赶场，一处也没有误，至于除夕夜，则是在市郊一个工业开发园区里过的。 炼化厂区灯光熠熠，如除夕夜的万家灯火。 木晨曦作为参演人员的家属，有一张前排的票，这场晚会就是给这边几个不能停产的厂子安排的，电视台也有直播。 虽然地方的直播肯定是赶不上央视的春晚的，现场的气氛却很是热烈。 而且多少也算是一种正式的演出场合，灯光璀璨，艺人们衣着华丽。 敏敏这娘惹是个语言小天才，这天晚上给她安排的歌是粤语的《笑看风云》。 除夕夜这一场是春节期间她最重要的工作，刚装修好的工作室立刻就派上了用场，她在那隔音房里对着音标练习了好几天，她的歌谱上，每个字的发声感觉她都用铅笔琢磨了好几遍。 彩排的时候，那位严苛的总导演对她十分满意。 舞台灯亮，她搭着那个漂亮的单侧麻花辫出现在灯影中。 这天是专业的妆造，发丝故意做得不那么整齐，带着些许得沧桑感，粉唇朱颜，圆领收腰长裙，以及珠光四溢的高跟鞋。 即使是腊月的寒风里，她依然挺拔站立在舞台的最中央，神情十分和谐且放松。 台下一片鼓励的掌声。 敏敏知道老公坐在前排，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木晨曦此刻近距离看着她，感觉之前自己扑街小说里的那个小天后终于具象化了。 在音乐中，她举起了麦克风，第一声就温柔入骨，整个现场几千人瞬间又自发响起一阵掌声…… 太有味了。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一点点无心错。” “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谁人负你负我多。谁愿意解释为了什么，一笑已经风云过。” “活得开开心心不记恨，为今天欢笑唱首歌。任胸襟吸收新的快乐，在晚风中敞开心锁。” “谁愿记沧桑匆匆往事，谁人是对是错。从没有解释为了什么，一笑看风云过……” 现场的观众，老中青都有，这一刻却全都在她的歌声里摇动起来了…… 后台。 陈青和刘招平看着小电视上的方敏抒。 刘招平说，“我没记错的话，她才二十五岁吧？” 陈青纠正，“已经满二十六岁了。” 刘招平说，“她是怎么做到每个字都这么有沧桑韵味的？三十几岁的歌手也不见得能沉淀成她这个样子。” “当初她在电视台试唱《春之声圆舞曲》的时候咱们就该看出来了，啧啧，”陈青说，“歌唱家的风范啊。” 过了一会儿，陈青收到喻制片发来的语音消息，“把方敏抒这一条的cut做出来，年后做一个结集，给花城卫视，她是独立艺人，人也不错，以后合作的机会很多。” “好的喻制片。” …… 第213章 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木晨曦和方敏抒才终于闲下来，可以二人世界了。 敏敏一边往车上装行李一边问，“昨天晚上我演出表现怎么样？” 木晨曦瞧着她期待着的眼神，心想这家伙是来求表扬来了，就说，“天后级气场。” 敏敏笑而不语。 木晨曦说，“你心里暗爽吧？昨天晚上，小天后在我眼前真的具象化了，我也很开心。” 她说，“呐，我也一样很开心。” 很快，两人上了车，大年初一，几乎所有人都呆在家里过年，于是城市的街道显得很清净。 临出发前，木晨曦给五车老哥发了个导航说，【老哥我就不客气了哈，出去自驾一波。】 老哥打电话过来先拜了个年，然后开玩笑说，“曦木老哥，自驾就自驾，别在我车里玩出小朋友来。” 木晨曦开着免提的，一向一本正经的五车老哥说出这种话来，连一旁的敏敏都发出了神经质的笑声。 敏敏说，“老哥，你在想什么呢？医生说了，我还早着呢，我看你也是被爱情滋润了大脑，说话也开始跳脱，思维也开始奔逸了是吧？” 五车笑笑，“那是啊，过年和老范又打了视频通话了，双方家长还没见面，隔着视频先聊了一波。” 木晨曦说，“您这就属于是稳扎稳打了，好了不说了，我们俩要出发了。” “好的，再见。” …… 车子沿着临海大道渐渐开出了城市，驶过了元月里还放着荒的水田，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 虽然路上没有饭馆营业，一路上他们都只能用电磁炉煮白水汤饭吃。但是夜里，两个人靠在一起坐在车边，端着饭盒吃那白水煮的菜和肉时，又觉得，好像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也不过如此。 有盐、有味精、有糖、有醋，还有酱油和肉。 城里不能买烟花，但镇上却能买到。 镇上的小店到了春节期间，都会摆上许多浏阳产的烟花爆竹售卖，一路上也有不少玩鞭炮的大人和小孩，乡下总归还有许多的年味。 他们没有买刺激的，因为燃放之后不好打扫，只买了一些不会爆炸的小烟花。 初二的傍晚，他们把车开到了一处没有什么人的观景台上，这儿有个高杆灯，晚间开着。 观景台在半山上，远处是田野、城市和工厂 他俩打算就在这儿过夜了。 “一处无名的观景台。”敏敏一边走着一边伸着懒腰。 远处的城市，已经亮起了莹莹的灯火。 她没想唱歌，年前唱得太多，有一些累了。 “帮我拍个照吧。” 她说着就跑到了护栏边上，摆pos她是会摆的，这番出来虽然全程不打算换衣服，但出门时仍然收拾得漂漂亮亮。 白衣、夹袄，白围巾以及一条暗粉色的厚布冬伞裙，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取下围巾时，雪白脖颈处点缀着领花。 她提着裙子在护栏边上摇曳了一下，便露出那穿着白色打底裤的小腿来，她当然怕冷，打底裤外面还套了短袜。 她的脸还是被风刮出一点红润。 在这个萧杀和朝气并存的傍晚，像是一朵梅花在寒风里舞动。 木晨曦看得入迷，觉得天使也不过如此。 他拿着手机给她拍了许多张，但是效果都不太理想，无可奈何责备自己，“光照不够啊。” 敏敏面露遗憾，“那怎么办？” “你等等。”木晨曦跑回车子，摆了几个角度，这才把车子的近光灯打开。 这下光照够了，他拿着手机，每个快门都谨慎地按，咔咔一顿拍，她终于满意。 天渐渐黑了，他俩在离车远的地方玩小烟花。 木晨曦拿着一个地旋风说，“这个五毛钱一个。” “我来点。” “你也不怕烫着你的裙子。” 说着，他把打火机给她。 小天后什么时候亲自点过这玩意？几乎没有的。出道以后年年过年都是在演出现场过的，哪有此刻这么放松这么开心? 她试探着打着火，火没有点燃引线，反倒烫到了她的手。 她惊叫一声跳开，地旋风却还在原地纹丝不动。 木晨曦看着她那个滑稽样子，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嗯，这下终于像大小姐了。 敏敏却没有发小脾气，自顾站在一边捋捋头发说，“哎呀，好尴尬呀。” “我来吧。” “不，我来。” “你小心点，这个虽然不会炸，但是会喷火。” 敏敏又蹲了过去，小心翼翼凑近，“我知道。” 她还没按下打火机，木晨曦又在一旁逗她，“砰！” 敏敏又被骗了，瞬间又跳开，片刻她就反应了过来，“好啊！都敢逗我了是不是？” 木晨曦赶紧求饶，“没有，我不是，不敢了不敢了，我错了老婆，你点，我绝对不出声。” 敏敏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她第三次蹲了过去。 打着了火机，火烧到了引线，引线点着了，小火花冒出来，她却看着小火花发呆了。 其实小旋风不会怎样，但是敏敏忘了把手缩回去。 木晨曦抓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掰了回来。 焰火从喷口喷了出来，小旋风带着蓝色的焰火在地上快速旋转，然后蓝色变绿，绿色变红，然后熄灭。 空气中一股硝烟味。 “好看，”她说，“再给我一个。” “好。” 就这一盒小旋风，她俩玩了好一会儿才结束。 天黑了。 她说，“又想拍照了。” “你点一支火树，然后拍个拉小提琴的样子怎么样？” 她莞尔，“好啊。” 绚丽的火光从小烟花桶里冲出来一米多高，她站在旁边，脖子上架着那一把从小黄鱼上换来的便宜小提琴。 不知道为什么，木晨曦觉得这一张照片特别的好看。 容颜已逝，照片则镌刻时光。 木晨曦忽然想到一句话，给生命以时光。 后来，她蜷缩在车里的棉被窝中，发了一条九宫格朋友圈，【新年快乐！】 正中间就是那张烟火旁的小提琴摆拍。 朋友们点了一排赞，留言却是统一的队形。 【超美！】 她靠在老公身边看着自己的手机，而木头老公则已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真是应了当初和五车老哥一起去买车时候的那句话——以后咱们就可以开车去郊外写代码了。 他裹着棉被，抱着笔记本在这小小的车里蜷缩着写他的游戏脚本。 敏敏知道这回他的设计特别先进，整个开发流程特别的顺畅。 木木镇的故事有很多，谜语小姐的谜题也有很多。 这几天他开发的是‘幻想的谜语’和‘安静的谜语’。 她瞅着他那个认真的样子，想去亲一下，又不敢，最后用遮光板把车窗都遮了起来，一个人抱着手机转到角落里去了。 冬夜，在微光里朦胧。 第214章 敏敏大神 开着老哥的车出去了几天，两个人一直晃荡到初六才回到海云市，木晨曦把油加满，电充满之后，又把车开回了五车老哥的住处，标标准准地把车停在了他的车位上。 夫妻俩这才手拉着手，散着步回家。 那本网文也完结了，前后一共赚了几万块钱，木木镇的系统开发进入了尾声，剩下的就是美术工作了。 木晨曦仍旧打算自己干，敏敏打断他，“春节前我的进账有点超预期，要不然你找外包好了。” “算了，”木晨曦说，“那点钱，一万多，真做全套美术的话，塞牙缝都不够，到时我还得找画师沟通，那要费多少时间啊，成本太高了。” 敏敏笑他，“你就是个老黄牛性格，一点没有老板样。” “给你三秒钟重新组织语言。” “好吧，”敏敏认账，“我不这么说了，你想的也是对的。” “早期简陋一点，往后有钱了再升级就是了，你别操心。” “好，我不操心。”敏敏说，“元宵节庙会，你陪我去不？去唱歌，我歇了几天歇够了，又想唱歌了。” “去！”木晨曦心里还有点兴奋，“我都被你带出舞台自信来了，换以前我哪敢大庭广众之下弹电钢？去，一定去。” “那好，到元宵节之前你可以歇着点了，那本开发教程的码洋都已经接近两百万，我看老公你的思维需要转换转换，需要提前适应一下生活不那么拮据的日子。” 木晨曦被她逗笑，心说，你也知道是码洋快两百万，第三次加印出来的书这才刚发货，他自己从app后台看得见经销商每月扎帐后的销售码洋和实洋，这五万册，估计够他新一年的生活费和公司运营资金，前提是销售顺利。 他还盘算着从里面支一部分出来给敏敏的工作室添设备呢，敏敏现在做音乐那是相当的磕碜。 她自己网上买了一些音源，软件就那一套steam上买的sonar，外设更简单，一台罗兰a49，那还是早些年木晨曦不自量力买来吃灰了很久的东西，虽然这么些年了，a49依然还是罗兰midi键盘的主力产品…… 剩下的就是一个麦克风，没了。 就这点装备，她居然也把她的作曲业务开展起来了，还赚了不少钱。 果然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她这也是跟着小满学的，赛博拼接学得那是相当的六，小满是一个数位板一支触控笔逮谁融谁，她也差不多。 上次给五车老哥的《暗夜救赎》做背景音乐，她从莫扎特抄到瓦格纳，从瓦格纳又抄到贝多芬，最后从贝多芬抄到斯美塔纳，主打一个不放过任何一部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安魂曲》加《3号交响乐》加《尼伯龙根的指环：诸神黄昏》，最后在拼上一段《我的祖国：沃尔塔瓦河》。 删删改改，拼拼接接，她自己在里面再插点她自己创作的粘接过度片段，最后还很贴心地自己录了一段咏叹调加在里面，主打一个谁也听不出来出处。 五车老哥游戏的评论区里，爆赞bgm的歪果仁不在少数。 然后老哥的评论区就开始有点喜感了。 【このゲームの音楽はどうして下村洋子を思い出させたのか。】（这游戏的音乐怎么让我想起了下村洋子） 【die musik ist toll, ich habe immer das gefuhl, wagner steht hinter mir】（音乐很好，总觉得瓦格纳在我身后） 【?? ???? ?? ???!】（游戏作曲家是我们韩国人！） …… 这几条欢乐的评论截图自然也出现在了难民营篝火堆群里，换得一排整整齐齐的【敏敏大神牛逼。】 她把她在群里的昵称也改了，现在她的昵称直接就是【敏敏大神】。 后来五车又分了一万块钱给她。原本他们口头说的是六千块钱全部包圆，后来老哥要给她这一万，她没要，说谈好的价钱不加价。 于是老哥转头让老范把钱给她转来了，理由一样正当——【书销售好了都有特别奖金，何况这游戏的音乐确实做得也好。】 因为年前就有这些小插曲，木晨曦就对敏敏说，“我本来还想给工作室添一点设备，木木镇的美术资源，还是自己来吧，我们现在还没有富裕到可以随便找外包的程度。” 她想了想，点点头，“那看你自己安排吧，也是，不投个六位数的钱下去，可能还真弄不到什么好的素材资源。不过小满要来了，她来了就好弄了。” 木晨曦说，“那到时候我把木木镇当成标的物等分吧，按项目分钱，如果能赚钱的话。” 她笑了一下，“嗯，像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在一起做事时的利润分配方式，这几天可以歇息一下了不？” 木晨曦关掉了自己的工程界面，“可以了，你说，你想玩什么？” “玩《饥荒》好不好？” “好啊。” 于是夫妻俩又窝在小屋里联机玩了几天的《饥荒》，在那个异世界里打造出来一个魔幻怪异又可爱的二人世界。 《饥荒》联机版里几个boss不太好打，敏敏自己选的沃尔夫冈，本来应该是打boss的主力，但是刷boss的时候又像个小女生一样不敢上。 打鹿怪本来很简单，即使拿长矛，在两个篝火堆之间来回跑，打二跑一就能无伤过，结果她被鹿怪拍到两下，猪皮盔碎了。 木晨曦没辙，“你快跑，我来拉仇恨。” 敏敏跑开，他操作着温蒂跑上去，情急之下又忘了收阿比盖尔，阿比盖尔被鹿怪打没了，温蒂拿着小长矛慢慢戳，一直打到天黑透才把鹿怪打死。 两个人的san值都掉到很低了，又杀了几只影怪，吃了点他俩提前准备的太妃糖之后才恢复正常。 游戏里的春天就开始了。 木晨曦扭头去拍她，“好啦好啦，春天来了，要下青蛙雨了。” 敏敏这才回过神来，“不怕，你有阿比盖尔，青蛙雨就是送肉，啦啦啦。” “笑这么高兴？我看看？” 木晨曦往她脸上一摸，好家伙，这么冷的天，一脸的汗。 敏敏这才服软，“刚刚打鹿怪真是吓死我了。” 木晨曦用纸巾帮她把汗擦掉，“温蒂的小长矛也是有攻击力的！” …… (下村洋子，1967年生，早年卡普空的核心音乐人，被誉为世界上最有名的女电子游戏作曲家。) 第215章 团聚 这几天生活简单又温馨，打游戏、晨练锻炼体能、排练元宵庙会要唱的歌，很快就到正月十五了。 庙会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他俩找了个稍微人少的转角，摆开了自己的摊子。 敏敏抱着吉他，面前一个立式麦克风，木晨曦则是站在他的电钢琴后面。 两人离得很近，几乎并排。 “好了吗？”她扭头问木晨曦。 他笑了笑，“好了。” 她抿唇，低头捏了一下吉他的弦，嘴里轻轻念叨，“哒，哒，哒。” 她的手同时也在吉他上轻轻拍了三下。 然后木晨曦就弹起了钢琴，伴奏的旋律很简单，是他能够胜任的。 这时候，这个热闹的巷角就回荡起了她的歌声。 第一首歌就挺老的，是苏芮的歌。 她照例是要打扮的，和出游那天一样的装扮，白衣，白夹袄，暗粉色的厚布长伞裙。 头发没有扎，理顺了披着。 双颊上扑着柔和淡淡朱砂，眼影是一抹朦胧的琥珀，演出的补光灯照在她的微微古典的脸上，给古朴小巷添了一色桃红。 “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白云奉献给草场，江河奉献给海洋，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朋友？”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不停地问，我不停地找，不停地想。” “白鸽奉献给蓝天，星光奉献给长夜，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 “雨季奉献给大地，岁月奉献给季节，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爹娘……” 她还没唱几句就吸引到几个行人驻足欣赏。 路人，“这么年轻的歌手唱这老歌，还挺有味道的来。” “前几年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是个什么电影里，原唱不是男的吗？” “是《飞驰人生》里啦，韩寒翻唱过。” “啊对对，就是那儿。” “这歌可老了，1988年的歌，”一个中年大叔对他的儿子说，“这就是你爸年轻时候听过的歌。” …… 因为完全是她自己的吉他加上木晨曦的电钢伴奏，虽然没有伴奏带那么丰富的乐器搭配，但是氛围感反倒很好。 一曲唱毕，她和木晨曦两个人手拉着手微微鞠躬谢场，观众也没有吝惜掌声。 然后他俩就开始了第二首的表演。 木晨曦弹着钢琴，她的歌声又近在咫尺，自己忽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原来自己独自在小房间里发泄和出来表演的感觉是有那么多的不同。 原来当音乐感染到他人的时候，那种情绪也会回馈到自己的身上来…… …… 另一边，这天早些时候，许淇早早把打烊的牌子挂到了店门上。 牙牙三岁了，虽然还是奶气，走路还是不那么稳，但比起以前的软糯样子，要硬了很多。 她本来给高君放了差不多小二十天的假，让他在家里陪妈妈过完元宵节再来上班。 结果这小子初八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一堆土货回来了。 二十斤柏树枝熏的腊肉，还有二十斤微辣香肠。 他振振有词地说，“这我妈让我带来孝敬师傅的。” 许淇问他，“你妈不是城里人吗？” “城里人就不能熏腊肉香肠了吗？十一月就开始做了，要做一个月才能做好，师傅你看，我妈多有心。” 许淇斜着眼睛瞧他，“我看你妈是怕你在海云这边吃不到腊肉香肠，给你熏的吧？行了，说得好像我把这个收了，烧菜吃的时候能不给你吃一样。” 高君听着师傅的阴阳怪气，心里美滋滋。 师傅阴阳怪气的时候也是直球一样，他现在就是觉得，比同龄的扭捏女孩子好太多了，令他无法自拔。 许淇拎着四十斤货往厨房走去，心里还在盘算，干脆送这小子出去拍风景照算了，多拍点，上上杂志，最好能拿个什么奖项，倒是她再找几个朋友，让他加入私房照的新世界。 她拍私房照其实拍得很好，但是女模特们不爱找她。 她这么盘算着，但又想，那些女模特们成分可就复杂了，小高才二十岁，被玩弄感情了怎么办？然后她又骂自己，你丫这个样子不是和老男人用人生阅历欺负小姑娘一个样吗？ 她的思路越发拧巴，反正就是不承认自己还是对小高很有好感，特别是看到小高照顾弟弟时，还有他对自己的百依百顺，并且还不是舔狗。 她讨厌舔狗，但小高不是，他不会惹她烦，反而她要是惹急了小高，或者说话刺激到人家了，他也会蹬鼻子上脸。 最后她嘲笑起了自己，自己心说，许淇啊许淇，你信不信，你出去跟他说，把他开了，他二话不说马上就能收拾行李走人，你个老登，全身上下就只有嘴最硬，敢吗？ 不敢。 她想得心里焦躁，放下四十斤肉，吹了一下自己的光洁额头上那几缕发丝。 这样过了几天，她收到老爸的电话，不孝爹大年三十都在单位加班，然后他兴高采烈地在电话里表示元宵节要回来。 秋天他们在青海的那个钻探项目好像很有希望。 爸爸在电话里说，“我可以在海云帮你带孩子，等到彻底开春再回青海。” “听听，听听，”许淇按捺着内心的兴奋阴阳怪气道，“去青海都不说去了，要说回青海，青海是你家啊？” 爸爸顿时语塞。 但许淇马上又正色道，“看样子这回要出成果了。” “对啊，如果这次能出一亿吨储量，这辈子值了！” 许淇心里也激动起来，脑海里浮现的是国际期货市场的硫酸钾价格，近期好像都三百美元一吨了，这老爹带队这一钻头下去，要是成了，那就是三百亿绿票子。 她说，“你把航班号发给我呀，到时候你家公主来接国王。” “好好好，幺儿乖，先挂了，我把航班号发给你。” “我不是你幺儿，我是你大女。” “二十几年了，习惯了怎么办？” “那随便你，等许冰长大了打你的时候我可不拉架。” 爸爸大笑，她也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于是元宵节这天，许淇也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 高君自不必说，接盛叔这种事情，他一听就如临大敌，把自己收拾得相当体面。 三个人在机场等着许盛出来。 风尘仆仆的许淇爹到底是从单位回来的，穿着一件大衣，拉着行李箱，脸上的褶皱不多，像是雕刻。 他从航站楼里疾疾走出，四顾一番没看见儿女，拿出手机正要给许淇打电话。 许淇早看见爸爸了，她把丫丫交给高君，自己箭一样冲了过去，已如过去的许多年里父女见面一样。 “爸爸！” 然后就是一记飞扑就跳到老爸身上。 许盛已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虽然身体健壮，但不能和年轻时候比了，差点没抱住这宝贝女儿。 高君抱着牙牙，柔声说，“你看，你姐像不像小孩。” 牙牙说，“姐姐就是小孩，我也要爷爷抱。” “你可别乱说啊！那是你爸爸。” 小高跑了过去，父女俩这会儿已经激情过了。 他问好，“盛叔，你好。” 许盛笑道，“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 他说罢就把牙牙塞给了盛叔。 牙牙憋了老半天叫不出人。 许淇直接上手轻轻拧耳朵了，“小东西，叫爸爸！” 小东西这才支支吾吾，“爸……爸。” 第216章 这个世界又大又小 这个世界又大又小。 许淇开着小车，一家三口带着小高也来逛庙会了，然后他们就听见一阵悦耳的歌声。 许盛说，“那边有歌手唱歌，挺好，走走走，过去看看。” 许淇听出来那是方敏抒，犹豫了一下，但爸爸抱着许冰走在前面，她没辙，还是跟了上去。 高君凑在她身边说，“师傅，好像是你朋友在这里唱歌。” 许淇说，“听出来了，不用你提醒。” 庙会里人来人往，其实为了这对艺人驻足的观众不多，大约十来人。 许淇跟着爸爸走过去，牙牙兴奋地招手，许盛就把儿子放到了地上，小孩子天真，圆球一样地他挥着他戴棉布手套的手鼓起了掌。 不过他们站在人群的一侧，方敏抒没有注意到他们。 许淇站在爸爸一侧，此时，木晨曦已经弹着钢琴，他们要唱下一首歌了。 钢琴的和弦很简单，节拍也很简单，但是方敏抒的歌声不简单。 宽和里带着一些温柔的沧桑，而且是法语。 “伊莲，我的名字叫伊莲，我是一个女孩，和其他女孩一样。” “伊莲，我有我的欢乐和忧伤，这就是我的生活，就像你们一样。” “我想找到爱情，只不过想找到爱情。” …… “伊莲，如果每夜都有，美梦与诗歌，我会别无所求。” …… “就算，如果我的照片，能出现在所有报纸上，每周都是” “可是没人，在晚上等着我，当我晚归的时候，没有人让我心如鹿撞，因为聚光灯熄灭了” …… “就算，你们在电视上，看到我，欢歌笑语” “可是没人，在晚上等着我，当我晚归的时候，没有人让我心如鹿撞，因为聚光灯熄灭了” “……我所有的忧伤，都会被忘记，在将来的某天里，当我找到爱情的时候，当我找到爱情的时候……” “quand je trouverai l''amour”（当我找到爱情的时候） “quand je trouverai l''amour” “quand je trouverai l''amour” …… 她的声音渐渐淡出，围观的行人没吝惜自己的掌声。 许淇身边有一对小情侣，男的说，“这声音太有味了。” 女的笑笑，“可惜听不了第二遍。不过，这首歌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他们准备继续唱下一首歌了，高君拍拍许淇的手臂，“师傅，走了啦，盛叔都到前面去了。” “哦？”许淇晃了一眼，发现爸爸果然抱着弟弟走远了。 于是她赶忙追了上去。 爸爸问她，“你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吗？” “听过，”许淇说，“《我的名字叫伊莲》。” 她瞥了眼爸爸，发现他微笑着，却好像在想着别的什么，于是问道，“这歌很老了吧？听得你这个老文青回忆起青春了？” 父女两人说话说到这儿，小高很会来事地把牙牙接到自己的身上，说去前面给牙牙买肉饼吃，然后抱着小孩走远了。 许盛笑笑，“这小高挺懂事。” “他在追你女儿呢，有你这样当爹的？” 许盛不予回应，片刻后，却问，“心动吗？” 许淇愣住，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热闹小街里，她发觉自己居然跟不上老爸的节奏。 许盛笑了笑，仍旧闲庭信步，似已拿捏了女儿的心思。 许淇说，“行吧，算你猜对了。” “以前你挺潇洒的，怎么现在越来越拧巴了？” “不知道，”许淇耸耸肩，“老了，没激情了。” “你看刚刚弹琴那个小伙子，跟你差不多一般儿大吧，不也是很有朝气的吗？” “你知道那小伙子是谁吗？” 许盛问，“是谁啊？” “他就是木晨曦，旁边唱歌的那个就是他老婆。” 这回轮到许盛停住脚步了。 许淇满以为这样能镇住爸爸一下，哪知他只是呆立了片刻而已，又恢复了寻常那个轻松的神情。 他说，“可能……我可以回去给这俩人画个速写？说着他从他的包里把速写本掏了出来。” 许淇嘟嘴了，像是在生气，又像在撒娇。 “好了，小淇，”许盛说，“你不是说早就放下了吗？” “你以前只听我讲起过，现在看到本人了，你有什么想法？”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太执拗？” 许淇点点头，“是的。” 许盛笑笑，抚了抚女儿的头发。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抚摸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面相已有几分岁月积淀的女子的头发，这个场景引来一些行人的侧目，但这对父女旁若无人。 许盛说，“你不是不喜欢执拗，你是不喜欢他的执拗不放在你身上。我应该还是明白你的，小淇，你是个孤单孩子，这是我的错。” “好了。”许淇莞尔，反而安慰起了爸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她的坎，指的是觉得高君太小。 她望着前方不远处，小高正在喂弟弟吃东西，一个是大男孩，另一个是小男孩。 她轻轻叹口气，“小高挺好的。” “你心里把他当男孩，还不是男人。”爸爸说，“我想可能你们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好。” 许淇说，“要说离开，他应该有这个气性。” 爸爸刺破她，“你又舍不得。” “不孝爹，什么话都叫你说完了。” 许盛微微一笑，“男孩总需要个什么事情成为男人，少年总要长大，但是他心目中有块地是给白月光留的，白月光不一定是人，可以是很多事物。” 那……许淇想，木晨曦心里的白月光是游戏，小高心里的白月光是什么? 许盛说完话停顿了片刻，又把自己的速写本掏了出来，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许淇喊他，“你干什么去？” 爸爸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女儿无可奈何，只好先去找弟弟了。 高君抬眼看见她过来，一手拉着许冰，另一手上来拽她，一个‘不小心’碰到了她冰冷的手。 她瞄了小高一眼，高君傻笑着，眼神躲闪开了。 许淇想，这小子，总想蹭蹭。 也是，他才二十岁，正是极度渴望温柔乡的年纪，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苦闷藏着掖着。 一个卖莲子羹的大爷拉着一辆人力三轮车走了过来，高君有一点点儿挡大爷的路。 许淇故意抬手钳住小高的手腕，把他拉到路边上，然后说，“看路。” 小高脸微红，“知道了。” 又问，“盛叔呢？” “他觉得我前男友比较帅，”许淇呛他，“去给他画速写去了。” “啊？”高君摸不着头脑。 许淇轻描淡写，“就是方老师的老公。” “哦。” 高君的声音很小，但还是穿过了嘈杂被许淇听见。 许淇看见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她看了片刻，觉得他脸上应该没有沮丧的意思。 唉…… 她在心里又叹息了一声，心中的天平又朝着赶他走的那边倾斜了一下。 大欺小太容易，她想，让他出去看看万水千山，如果还能回来，再说。 出走半生还能回来的才是永远的少年。 被火烫一下就落荒而逃的，算不上扑火的飞蛾。 她也自顾转身朝着木晨曦的唱歌摊子走去了，高君喊她，她没答应，过了一会儿，高君抱着牙牙追了上来。 他问，“盛叔为什么回去给他们画速写呀？” 她说，“可能那法语歌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我也不知道。” 她耸耸肩，估计这歌十之八九和她从未见过的妈妈有点关系。 第217章 我要吃冰淇淋 木晨曦弹完一曲伴奏，然后就看见一个带着岁月沧桑的中年老帅哥走过来。 敏敏也注意到了他。 老帅哥说，“你们好，刚刚那首《伊莲》唱得好听，我能不能再听一遍？” 木晨曦笑着回答，“当然可以啊。” 老帅哥又说，“这样吧，我帮二位画一幅速写，我给你们画，然后我听你们唱歌，怎么样？” 敏敏很是乐意做这样一笔生意，兴奋道，“好的好的，没有问题。” 木晨曦也笑了，冲老婆点点头，“那，开始吧。” 老帅哥点了点头，找了个近处，就着左手便摊开了速写本。 速写本上夹着一支钢笔，他取下那支钢笔在眼前比划了一下，测好了比例，略微又观察了一下两个人，就低头开始了。 木晨曦和敏敏觉得他是个画家，就更是认真对待，敏敏轻轻拍了三下，木晨曦又弹起了钢琴的伴奏。 几分钟后，他们的表演结束，老哥重新又走了上来，从速写本上撕下这一页，递给了木晨曦，“给，这一笔应该是我赚了。” 木晨曦笑纳了他的速写，他和敏敏凑在一起，迫不及待地借着街灯看。 全钢笔的速写，笔触很细腻，有些飘逸，而他们两个人的阴影和高光的对比又十分地强烈。 木晨曦和方敏抒忽然觉得，这个明暗对比的风格，好像有一点儿似曾相识。 “谢谢你啊大叔。” 木晨曦一边感谢着一边把画卷了起来。 这时，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老帅哥身边。 “爸，画完了？” 那是许淇。 在元宵节庙会碰见她不算奇怪，不算多大的巧合。 木晨曦冲她点了点头，“你好。”这一瞬间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 敏敏则是有些惊喜，“许老师，好久不见啊。” 她礼尚往来，微笑道，“方老师好久不见，人又变美了。” 尴尬和好奇在下一刻到来，木晨曦看着老帅哥问道，“这位是？” 许淇拍着老爸的肩膀笑着介绍，“我爸，许盛，许队长，许师傅，许画家。” “哦！”夫妻两个恍然大悟，“叔叔您好。” 许盛说，“我以前常听小淇说起你，这也算是百闻不如一见，哈哈，小伙子真是多才多艺。你们小夫妻慢慢玩，我们去前面逛逛，再见。” 他说完就拉着自家人往前走了，并很快消失。 夫妻俩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傻呵呵地笑起来。 “你尴尬了。” “你惊讶了。” 这话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于是两个人又笑。 片刻过后，敏敏说，“许老师这爸爸才真是个老文青。” 木晨曦说，“许队长？什么队长？” 敏敏按了一下木头的脑门，“我怎么知道是什么队长呀？” …… 另一边，许淇问爸爸，“所以你干嘛又跑回去给人家画速写。” “这首歌是93年的歌，那时我还年轻。” 许淇接话，“那时我妈还在，系不系？” “系。” “矮油，原来是勾起了老文青的青葱记忆呐。” 许盛云淡风轻，“这是你妈特别喜欢的歌。” “哦，”许淇揶揄，“那她也是一个普通女文青。” 许盛轻笑了一声，然后好似随意地说道，“她想见你。” 这样一句锤击就被这个当爸的若无其事地说了出来。 许淇愣住，片刻后她就恢复了平静，并拒绝了老爸的提议，“算了，从未存在过的人，有什么再见的必要。” “随你，她也不强求。” “她有资格强求吗？”她兀自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嫣然，“爸爸，我要吃冰淇淋。” “行，我给你买。” 老帅哥拉着他的大姑娘挤进了前面一个冰淇淋摊子。 高君和牙牙在后面看着这对父女，他心里冒出许多奇异的感觉来，他感觉自己有点把盛叔视为偶像了。 牙牙在耳边喊，“高高，我要吃冰淇淋。” “你姐不准你吃。” “高高，我要吃冰淇淋。” “好，我给你买。” 他抱着牙牙，挤进了另一个冰淇淋摊子。 …… 春节过后，每年正月的生意其实都一般，所以店里都比较闲。 元宵节后两天，晚樱带着几个姐妹来了，因为盛叔和师傅很久没有见面，这天他们一家三口又出去玩去了。 店里就只有高君一个人。 晚樱没打扮，穿着一条长裤和一件羽绒服，样子很邻家。 高君说，“师傅没在啊，出去玩儿去了。” “干什么？”晚樱俏皮笑道，“还躲着我？不敢给我拍？” “没有。” 她的女朋友们在旁边说笑，“晚樱，这就是高君啊，别说，真的奶乖奶乖的。” 高君没好气，“好好说话行不行？” “哇哦，还有脾气也。” 晚樱回头摆摆手，“好了，你们别瞎说了。” 又转过来看着高君说，“淇淇姐不在是挺可惜的，我本来没想拍，但是今天天气好，路过，想拍点街景，你这个人又不肯给我拍。” “店里就我自己，要给你拍就只能把店当场景拍了。” 晚樱说，“那也行。” “你去化妆吧，我不给你化。” “嘁，不化了，就这样拍，素颜。” 高君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我是相信你，”晚樱说，“别的店都不敢拍素颜，就淇淇姐敢，你有你师傅那本事吗？” 高君被激了，说道，“拍就是，拍不好不要钱！”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这时，她的一个女朋友开口了，“小脑斧你可要上心哦，人家晚樱自己组了一个女团，这是人家的宣传照。” 晚樱闻言色变，回身说道，“嗨嗨，别这么叫人家小脑斧，会生气的。” 众人立即叽叽喳喳一阵窃笑。 高君自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拿着相机就走了出去。 她也跟了出去。 她确实不是专程来找他的，虽然看一眼帅哥养眼…… 高君抬头望了一眼太阳，撇撇嘴，又从店里搬出来几个补光板立在街景边上，让晚樱走过去摆了个比较俏皮的姿势，试拍了一张，感觉还可以。 之后的半个小时，他给她拍了十几张。 晚樱要付钱。 高君说，“跟你说了，出片了再说，拍不好不要钱。” 晚樱笑笑，“你别技术不够，ps来凑啊，淇淇姐的片子，几乎不上后期的。” “我这不是等师傅回来吗？”高君说，“能入师傅的法眼我再收你钱。” 晚樱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也行。” 她和女朋友们出了门，然后又一个人跑了回来，小声问，“我看出来了，你喜欢你师傅。” “怎么连你也看出来了？” “瞎子才看不出来。”她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正要走时，高君又叫住她。 她问，“怎么了？” “你真去搞女团了啊？” 她点点头，“嗯。” 高君笑笑，“加油。哦对了，淇淇姐有个客人，好像是个经纪人，姓孟。” “嘛，”晚樱点点头，“我在电视台见过她，叫孟佳是不是？” “啊对。” “她手里有个歌手姐，那姐姐才叫一个强，我想想叫啥名，啊对了，叫方敏抒，她们还有个乐队。” 这名字让高君愣了一下，晚樱却忽然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致，摸出手机，要给他介绍。 她的女朋友们在外面喊她，“快点啦晚樱，还要去逛街呢。” “来了来了。” 她急急要往外走，半扭着头一边跟高君道别一边说，“b站上那个北归来乐队，就是她，回头你自己看。” “哦，好。” 她蹦跳着走了。 高君想起元宵庙会那天的事情，望着店外平静的小街，发了半天楞…… 第218章 就像小时候 北归来乐队？ 高君上b站搜了搜，很容易搜到了别人的b站账号，评论区随意翻了翻，也翻到了她的个人账号‘瑞澜小姐’。 他知道这人是佳姐的朋友，也知道她是师傅前男友的老婆，于是他饶有兴致看了半天。 本来还带着点八卦之心，看着看着，却完全为人家的歌艺水平所折服。 这歌手姐的美，三转两转的却让他自己心里生出一些自卑来。 师傅的前男友挺有气质的，看着有些温文尔雅但又让人觉得他很坚毅，而且只要多看上两眼，就能发现那大哥其实也是个健壮修长的衣服架子。 想着想着，他莫名就想到了师傅夺得大奖的那一套人体摄影。 像，太像了。 他不由自主地跑去把师傅的影集拿出来看，越看越觉得像。 这时，师傅一家三口回来了。 “高高！高高高！”牙牙一进店门，就高喊着找他。 “牙牙，我在后面。” 牙牙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手里捏着一小袋风干肉，“高高，请你吃右。” “哎呀，”高君笑道，“谢谢牙牙。” 盛叔去洗手，准备画画了。 师傅说，“这小东西买个什么都想着你。” 小高无声笑了笑。 许淇发现他在看影集，也发现他神情里有有点苦，心里隐隐冒出来一股滋味来。 她走到小高面前问，“你看这个干什么？” 小高沉默片刻，“哦对了，上午晚樱来过，我给她拍了点街景，用我们的店当背景的，师傅你看看。” “你把照片传电脑上去吧，我一会儿看。” “我……”小高说，“晚樱说你拍照都不用后期，我跟她说拍不好不要钱，所以没有收钱。” “嗨，”许淇摆摆手，没当一回事，“这样才好呢！要是你拍得不入我眼，我也不好意思收人家小姑娘的钱。” 高君撇撇嘴，心说，又开始摆年龄谱了。 他拿着相机一边传照片，一边把晚樱组建女团的事情跟师傅说了。 话头随即又绕到孟佳身上，最后落到方敏抒身上。 “方老师啊，她的视频我也看过，”许淇说，“唱歌真的很好，而且庙会那天她唱伊莲，你也在啊。” 高君觉得师傅心里应该真没有什么芥蒂，终于鼓了鼓勇气问，“那师傅你获奖影集上的那组人像……” 许淇捏着鼠标的手停住，扭头望着高君，片刻，她轻笑了一下，“怎么，男人看男人的果照看出嫉妒心了？” “没有……” “哦。” “真是方老师的老公？” 许淇耸耸肩，默认。 周遭的安静持续了一会儿，许淇有点于心不忍了，虽然她不知道小高这时候心里正在经历些什么。 最后她说，“感情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对错，第一我希望他过得好。第二，我和他在一起时间不长，但是认识他的时间很长，我对摄影的理解受过他的很大影响，所以能凭这个拿到奖有一半的功劳在他，不仅仅是他当了这个模特。第三，过去的都过去了，反正我自己是不会难受的。你不要以为谈恋爱就一定很甜，也可以很鸡飞狗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是……” 她噎住，最后四个字不想说出来了。 “但是什么？” 又是四目相对，沉默再一次持续了半晌。 她心里叹息，脸上却轻笑着说，“我不后悔。” 为了避免继续的尴尬，许淇顺手拿了自己的水杯，准备去泡杯茶。 但小高却把水杯夺过去，“我去给你泡。” “你知道我要喝什么吗？” “那个龙岩产的红茶。” 他丢下这话就走远了，留下许淇坐在电脑边上。 总有这种莫名的贴心时刻，她想，我还真是打算泡红茶。 她看着小高的背影，这小子天天做自重训练，肩膀好像硬朗了不少，又扭头望了望窗户外面，这个季节的阳光懒洋洋的，地上几片落叶在风里散步，树干上已经冒出了嫩芽来。 爸爸安安静静地坐在街边上，抱着画板在画街景的速写…… 过了一会儿，他没事人一样回来了。 高君把茶放到许淇面前。 “呐，你的茶，放一会儿再喝，有点烫。” “好，我先看看你给晚樱拍的照片……” “好。” 高君想起了一些往事，心思完全不在那些晚樱的照片上，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和师傅把话题继续下去，刚才说到她的获奖作品时，其实心里还是小小地难过了一下，但是这点难过在闻到茶汤香味之后就散去了。 许淇认认真真看完了那些照片，“给人打个五折。” “你意思是只有一半能过关？” “是。” 高君点头，“我知道了。” 许淇问，“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高君拒绝，“我自己去琢磨了再来找你。” “好。” 他走了，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许淇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好像在那个方向停留了许久。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确定自己心动了。 理由很多，比如他学这个很认真，也有他自己的想法，有活力，和她一样看似人畜无害实际长着獠牙； 比如牙牙喜欢他，他照顾牙牙这么久，肯定不是演的； 比如他很好看； 比如在他的心思里没有那么多关于梦想的执拗……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她想着的只是安稳生活，好好拍照，好好学习，没有了。 老爸画画虽然专心，饭点之前又像是个退休老头一样，跑到最近的菜市场买新鲜菜，然后回来给几个人做饭。 他虽然大半生在外风餐露宿，但其实并不显老，说是五十出头了，看着却像四十多岁。 总之，这一段时间，许淇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幸福，老爹以他地质勘探队队长的权威口吻说了，这一钻十拿九稳，出了成绩就申请退居二线，不跑野外了。 这样，许淇就觉得生活有了新的盼头。 老爹也喜欢小高的，两个人经常玩在一起。 有一天晚上，夜深人静时，老头伺候牙牙睡了之后跑来找她，拉着她下楼吃宵夜。 “你个老不正经，弟弟醒了怎么办？” “那点外卖，我们阳台上吃。” 许淇问他，“喝不喝？” “喝啊。” “那我陪你喝白的。” 老爹笑笑，点了一大堆，又跑去楼下超市买了一瓶五粮液。两个人在阳台上摆了一个小折叠桌，点了个便宜的露营灯，就那样坐着喝。 父女俩很快都上了头。 许盛说，“其实你妈是好人。” “我知道她是好人，就你这个样子，有几个女人能在你身边待住的？好了好了，我心里又没有恨。” “那你为什么不见她。” “妈的，难道你女儿不会伤心的吗？我是圣人啊?” “好吧，”许盛说，“以后我不提了。说说小高，你打算怎么处理。” 许淇借着酒劲做了决定，“我想通了，把他送走。让他出去多看看，多见见。” “也好，是你的，总是你的。” “我十几岁就跟着你拍了那么多东西，”许淇忽然望着无边的黑夜说，“他天天待在这么个小工作室里，又能拍出个什么东西，是吧？” 爸爸笑着搂住她的肩膀。 她安静地靠过去，风吹拂过来，立春时节的风已经有了暖意，就像小时候。 第219章 决定 一个风和日丽但是天气微凉的下午，趁着爸爸带着弟弟出去玩儿的时间，许淇向高君宣布了她的决定。 “师傅你这是……”高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要赶我走？” 许淇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高君显然遭到了打击，但是他没有分辩，带着许多愤怒和委屈，在店里走来走去。 许淇看着他那个样子，自己恻隐之心又动了，想叫他停下来，几乎就要改变主意。 但是看到他稚嫩面庞上的失落，最后还是决定像过去一样心硬。 他终于停下来，然后走过来说，“师傅，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没哪里做得不对。” “那就是我学习不够努力？” 许淇故作镇定地转着笔，“也不是。” 高君又说，“我那天想了很久，我错了师傅，不该在你面前表现得很在乎你的过去的样子。” 许淇硬生生地反问，“我的过去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呆立了好一会儿，又重重跺了一下脚，很生硬地说，“是没有什么关系。那，师傅，我去收拾东西了。” 许淇依然很平淡，“你去吧。” 他很失落，刚走出三步就回头，语气很软地问，“那你还招人吗？” 许淇没有直接回答，却说，“我是叫你出去拍照，每个月我给你一千五，剩下的钱你自己想办法。” 她的这番话让高君再次陷入了疑惑，他说，“我以为你要把我开了。” “也差不多，如果今年你的风景片、或者室外人像拿不到奖的话，你就不用回来了。至于一个月给你一千五够干什么，这不是我操心的事，哦对了，如果你想拍私房的话，我也可以介绍两个不错的朋友给你认识。” “私房？”高君一听，连连摇头，“不不不，我绝对不拍私房。” 她脸上闪过一丝微笑，“话不要说这么死。” 对高君来说，本来以为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现在眼前又有了一线生机。 许淇提醒他，“一年很快的，你最好马上去收拾东西，现在就出发。” “你不怕我不回来了吗？还有，钱怎么还你？” “钱不用还，”许淇想了想又说，“我觉得你有几分天赋，所以决定资助你这一万多块钱生活费，哦对了，设备的话，我那台不怎么用的半画幅微单你拿去用吧，那几台卡片机你随便选。我知道一千五不够，不过，你那么崇拜我爸，那你就学学他，自己想办法。” “师傅。”他念叨了一声。 “行了，”许淇仍是冷冷地说，“我说到做到，拿不到奖就不用回来了。” 高君当然听明白了师傅的意思，她只是把他推出去，而并不是真的要赶他走。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想立刻去收拾行李，心里又冒出来许多恐惧，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师傅的单相思到了什么程度。 他觉得自己恐惧接下来的一年里见不到她和牙牙的日子。 这可不是情侣分别，师傅是不会做任何和他保持联系的承诺的，他也清楚自己没有资格要求这种承诺。 一年的时间很长，一个月就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他一时想不明白师傅是真的要自己出去历练，还是仅仅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赶到外面去。 他忽然想，一年的时间我真能拿到奖吗？她为什么还说要介绍我去拍私房？ 就这样混乱着，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了，这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收到师傅这个月的工资转账以及她所说的第一笔生活费，共计五千块钱。 高君忽然觉得心里空虚，一种失恋后被掏空心窝的感觉如暴雨般袭来。 虽然距离上一次失恋过了两年了，但这种被掏空心窝的寂寞还是令他难以接受，好像人生都失去了意义一样。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把美好生活的向往寄托在一个美好的人身上的时候，希望总会破灭？ 最后，高君还是收拾好了行李。按师傅说的，半画幅的微单带了一台，卡片机也带了一台。 他背着背包走到她身边说，“收拾好了，师傅。” “哦。”她抬头想了想，起身到陈列柜那里去拿了一个镜头并塞到高君手里，“这个你拿着，一个镜头不带好像也不大合适，三脚架带了吗？” “带了。” “好。”她说，“第一站准备去哪儿？” “我……”高君说，“我能不能再看看那组照片。” 许淇看了他一眼，抿唇微叹了一下，然后说，“你自己去拿。” “好。” 他仔仔细细把木晨曦的那一组照片又看了一遍，许淇以为他自己在找罪受，但是高君自己心里的难受并不是因这个而起。 优秀的灵魂总是清澈且可爱。 他就是这样看待他的师傅的，在他这儿，师傅比他那难以言说的初恋清澈可爱一百倍。 高君合上影集，回头轻声喊她，“师傅。” 许淇正抱臂站在一侧，“你说。” “你说的是风景片和室外人像是吗？” 许淇点点头，“对。” “那第一站就选这里，拍你行不行？” “哦，”许淇笑了一下，“找我当模特儿，行。你想从哪里开始都行。” 她走到化妆镜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短发，想了想，最后还是用头绳把头发稍微扎了一下，留了一小撮辫子，中分没有刘海。 眼袋微重，描一下之后略显沧桑，这是最合适她的气质了。 虽然她有一些瘦削，但是这样看起来很是随性，且潇洒。 她以为高君会很贪婪地给她拍很多照片，结果她想错了。 刚刚开春，她种在外面的蓝色鸢尾有点早开，高君让她就像平时那样去给叶子喷水，以及浇花。 他走得远远的，把师傅、鸢尾和小街框在一起拍了几张，然后又拉到很近的距离拍了两张逆光的侧脸。 他走出‘时光斑点’的第一份作品就这样拍摄结束了。 “你是成年人了，”许淇说，“跟你妈妈说一声这一年要做什么再出发。” “好，我知道。” 这时候两个人距离比较近，许淇也是仰头看着他的。她发现小高的领子也有点不整齐，想伸手去帮他理一下，手指动了一下，她压制了这个想法。 “好了，”她说，“你走吧。” “我想跟你说……” 她几乎是立刻接话，“你讲。” “你不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 许淇微笑了一下，“嗯，你这奶帅奶帅的样子，晚樱那样的有钱姑娘都对你执着了许久，有前女友多正常。” 高君觉得自己要走了，也直面了师傅的往事，此刻伤心，但心里也生出来一股子决心。 他说，“反正我觉得我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你不喜欢我，有什么用？” 许淇仍然微笑，“对，我不喜欢小男生。” “我不是小男生！”高君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师傅你等着，一年后我再回来。” 许淇只是轻轻摆摆手，瞧着他说，“再见。” “你就不能说点什么？” 她仍是摆了摆手，冷冷吐出两个字，并且加重了语气，“再见。” “好。” 高君有自尊，‘再见’二字也没有说，转身快步离开了。 这次他没有回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回头。 他要是回头了，就会发现师傅脸上是带着微笑的，一直到他消失在街角之前，她都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走远…… 第220章 获奖作品 许淇转身时，爸爸也带着弟弟回来了。 爸爸没说话，牙牙却开口问，“高高走了吗？” 许淇点点头。 牙牙说，“爸爸说，高高是去长大了。” 许淇又点点头，“是的，走了走了，进去了，姐姐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牙牙听到这个，就不提他的‘高高’了，但是吃东西的时候，他却说，“这个好吃，等高高回来我也给他吃。” 弟弟去玩玩具车了。 许盛问女儿，“心里难受不？” 许淇笑笑，“有点。” “没事，”许盛拍拍她，“爱一个人需要勇气，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他。” “好。” 一家人回到店里，许淇晃荡了一圈，终于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失落，不过她几乎立刻就把自己的心态整理好了，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都能把自己的情绪压制住，她觉得她应该也要做到。 然后一个熟悉的老客人拉开了店门，是孟佳，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却是方敏抒。 “哈喽，小佳，方老师，”许淇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哈喽哈喽。”小佳和方敏抒几乎异口同声，“好久不见呀许老师。” 许淇望着她俩问，“拍照吗？” “是啊。”孟佳点点头，“宣传册该更新了，可能需要拍一些室内照片，还有就是演出现场的，以及乐队的海报，然后乐队另外几个人也要拍宣传照。” “哦，大业务啊。”许淇从吧台里走出来，招呼她俩去窗边坐下，然后又给她俩泡了红茶。 过了一个春节，孟佳看上去比去年成熟时髦了不少，眼神里也露出来许多稳重的意味。 而方敏抒则还是一副温婉可人的样子，也许是巧合，这天她还是和元宵节那天差不多一样的打扮，暗粉色的长伞裙。 只不过因为天气回暖的缘故，她没穿那件保暖的夹袄，换了件稍薄的浅色外套。 许淇说，“过了一个春节，你俩真是漂亮了不少。” 方敏抒笑笑，“你也是啊。”她说完又问孟佳，“小佳你看，许老师的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这红润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她这么一戳，许淇心里冒出一点热乎，那笑容就变得更好看了一些。 “这几天我也没什么约，正好我爸爸也在，”她说，“你们要拍外景的话，随时联系。今天你们没有带服装，拍室内是就穿这一身吗？” 方敏抒点点头，“是。” “行，我去准备一下。” “好的。” 因为海云电视台的帮助，花城卫视那档谈话音综《歌唱茶话间》已经给方敏抒发了通告，档期已经确定了下来。 这事已经在粉丝群里通知了大家。 粉丝们倒是很兴奋，大约有七八个粉丝表示要去申请一下当观众，参加现场录制。 孟佳过了一个年回来，做事风风火火了很多，这回把事情想在了前面，她就跟方敏抒商量着拍新的照片，好更新宣传册。 其实她知道许淇和晨哥过去的事情之后，一开始是打算去别的地方拍的。 敏敏姐当然也有这个意思。 但是年后转了十几个地方，没有一个合心意的，最后仍是来找‘时光斑点’了，颇有点无奈。 方敏抒四下望了望，跟孟佳闲说道，“过了一个春节，怎么感觉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那个小帅哥好像不见了。” 这时，许盛拉着牙牙出来，因为敏敏和他在元宵节见过，就互相点了点头。 “大叔你好啊。” “你好啊。” 牙牙在一旁有样学样，“唱歌阿姨你好。” 穿着棕色罩衣，像个球一样的萌娃搞得敏敏和孟佳一阵笑。 敏敏只恨自己没带什么逗小孩的小零食来。 只好逗他说，“小朋友真乖，你叫什么名字呀？” 牙牙昂头，“我叫许冰。” “哈哈，大叔，”方敏抒说，“您这儿子好大方。” 许盛笑了笑，留下一声“谢”，然后就带着牙牙出去玩了。 这时，孟佳的手机也响了，是电视台打来的，因为店里有点安静，孟佳小声说了句“是钟老师，我出去接一下”，然后也起身出去了。 偌大一个店里就只剩下在后面忙活着的摄影师许淇和客人敏敏。 方敏抒站起来四下看着，第一次来的时候觉得这里的装修很个性，这次过来，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又欣赏起了她这工作室的装修风格来。 看着看着，却不巧看看见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放着的影集。 一般摄影工作室或者影楼放在外面的影集都可以认为是店里的宣传材料，或者是放在外面给等待的客人解闷用的。 敏敏没有多想，就走过去打算看一眼。 只一眼，目光就被影集上的那个逆光人像抓住。 乍看觉得很有力量感以及美感，虽然她自己不会鉴赏，但她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看见希腊雕塑‘掷铁饼者’时的那种感觉。 再仔细一看，往后再翻到其他的照片，那个熟悉的身姿，那个修长但并不膨胀的肌肉线条，以及影集前面的获奖证书和获奖信息让她明白了这一组看不见脸部细节，同时巧妙利用光鲜遮挡住敏感处的照片主角是谁了。 她想起一些事情，心里堵了一下，但照片又很好看，最后她盯着那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得入神。 许淇准备好东西跑出来，发现方敏抒在翻影集。 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这么不小心?小高拿出来看了又忘了收回去，怎么那么巧，小高刚走她们就来了，又怎么那么不赶趟，本来直接拍就可以，干嘛要犯强迫症，先去把设备道具都收拾一番才出来…… 本来没什么事情，这要是破坏人家两口子的感情了，怎么担这个责？ 她赶忙跑了过去，“嗳，方老师，可以拍了。” 方敏抒果然没有什么反应。 她又唤了一声，“方老师？” “啊？”方敏抒这才抬起头来，马上就是平和的一个微笑，“你的照片拍得真好，那是获奖作品啊？” “呃……”许淇迟疑了一下才说，“是的。” “挺好的。”她笑了笑又问，“那模特是谁呀？” 许淇愣住，片刻后才摆摆手回答，“嗨，以前一个认识的人。” 她说完就朝着摄影区走去。 敏敏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点发堵的感觉好像就散去了，她心里自语，本来就是过去的事情，又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墙…… 那天后来拍摄的状态很好，也很顺利，她们约了后续的时间地点之后，孟佳和方敏抒就先离开了。 公交车上，孟佳给她念后续的行程安排，又说，“敏敏姐，有两家livehouse问你要不要去那边唱歌，还有几个酒吧也在问，livehouse那边我还没细谈，另外酒吧的价钱有点高，一晚上一千……” 敏敏觉得自己有点不舒服，用拳头堵着嘴，很克制地咳嗽了几声。 孟佳揉了揉她的背，“你有点不舒服啊？那我帮你推掉一些好了。” “可能有点着凉，”她说，“谢谢了小佳。” “嗨，不说这个……”孟佳笑道，“身体才是本钱呢，敏敏姐你放心，我推活儿保证不得罪人。” “好。” 第221章 看似草台班子 春节后，木木镇的开发已经到了冲刺阶段，小满的游戏正好也有很多发行相关的事需要处理。 年后一上班，小满就提了个建议，原来她年前打算的带资金组还不仅仅包括她自己，还有她那个《破烂客栈》。 她打算把游戏挂到公司里，这样等木木镇一发行，公司就可以挂三个海报出来。 一个是木晨曦早期的《步行者的远方》，一个是《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最后一个是《木木镇的故事》。 当时大家也是凑在一起商议这个事情的，大家都觉得这样安排很好。 因此年后一上班，五车老哥、九九、小满和木晨曦凑在一起，找了家瑞幸，点了四杯十块钱的美式，就这样召开了公司第一次股东大会。 他们重新拟定了公司章程，把各人的占股、入股方式都写好，然后去政务中心做了股东变更和公司章程变更，公司住所则改到了北归来乐队用的那个铺面。 不过他们暂时大部分时候办公还是在孵化园。 而公司名也同时变更成了‘海云市难民营篝火堆电子游戏开发有限公司’。 四个股东，员工三人。 五车老哥挂个技术顾问的虚职。 木晨曦是董事长兼总经理兼首席设计师。 小满是监事长兼财务负责人兼主程序员。 九九则是首席艺术家。 一个看似很草台，实际很精英的开发班底就这样搭了起来。 《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挂到变更后的公司手上这件事情他们也找于冉商量过，于冉对这事态度很积极，之前小满是个人开发者，现在把责任主体变更成公司当然更好，所以他也支持。 于是aqa电艺和小满的发行协议就变成了aqa电艺和篝火堆游戏之间的合作协议。 所以元宵节之后，木晨曦就投入到了千头万绪的工作里去。 很多时候，孟佳也跟着他们一起，也帮着跑跑手续做做事，本来木晨曦要给她算劳务费，但是孟佳没要，她说北归来最近事情不多，她也想多学一学公司初创的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这些事情对她锻炼很大，她现在自己出去做事情跑手续，拉关系接演出已经可以做到情绪稳定不卑不亢了。 新年本是新气象，可是敏敏拍完照片之后过了没两天，她就病了。 春天呼吸道疾病流行，她的病来势汹汹，第一天还只是眼睛有点红和头晕，第二天她就发起了烧，直接烧到了39度。 起初本来只以为是个头疼脑热的，这体温一烧起来，她就彻底躺下了。 于是，木晨曦把手头的工作都停了下来，专心照顾她去了。 这天中午，他端着水走到房间里，拧好毛巾，仔仔细细盖在敏敏的额头上。 那毛巾很快就热了。 她没有什么气力，耷拉着眼皮，却又没有完全闭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呼吸粗重，以至于不得不一直张着嘴巴。 她嘴唇很干，木头就坐在床边上，蘸着自己调配的生理盐水往她嘴唇上抹。 “木头，木头老公……木头老公……”她轻轻念叨。 “我在呢，你把体温计夹好。” “我想睡觉。” 他揉着她的太阳穴说，“那你就睡吧。” “我怕醒不过来。” “感冒发烧了而已，”木晨曦安慰她，“不会的，你不要担心，我在这儿。喝水吗？” “想喝点儿。” “好。”木晨曦替她换了毛巾才出去，水杯里加了点盐和糖，搅匀了又端过来喂她。 此时体温计的时间也好了，他从敏敏腋窝下把体温计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三十九度二，然后若无其事地甩了甩就装回药箱子里去了。 敏敏问，“我还没有退烧吗？” “还行吧，”木晨曦说，“三十九度。” 他看了看时间，又给她吃了一片布洛芬，吃了布洛芬大概能降到三十八度冒头，但药效一过就会重新升上去。 他说，“还是去医院吧，普通感冒是不会发高烧的。” 她躺在床上眨巴一下眼睛，算是同意了。 敏敏想坐起来自己穿衣服，木晨曦没让，最后他是像照顾小朋友一样帮她把衣裤穿好，裹得严严实实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都没有想过打电话叫朋友们帮忙。 临出门前，小满给他打来电话，他一个人躲到厨房里去接，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冉总那边你放心，我跟他已经安排好了。” 电话那头的小满被他气笑，“我问你这个了？” 然后她又说，“你俩是不是在家？” “在家呢。” 小满说，“要不你还是送敏敏去医院吧。” “我这正打算要去，马上出门。” “你等一下，我开车过来。” “你开车？” “五车老哥的车，”小满说，“行了行了，你在家里等着，敏敏大神也是我们篝火堆的一员，咱们怎么能不管呢？你说是吧？” 放下电话，木晨曦很是感动。他回到屋里，敏敏却有气无力地责备他，“谁给你打电话？你还要躲着接。” “是小满，”木晨曦说，“你再躺一会儿，一会儿她开大哥的车送我们去医院。” 她没回答了，说话也费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医院预检分诊之后，照例是量体温以及查血。 医生看着那正常无比的血常规报告，然后又看了看敏敏的症状，缓缓说道，“给你俩开点对症的药吧。” 小满站在一边问，“不用开点消炎药什么的？” 医生摇摇头说不需要。 木晨曦说，“李医生，她这个血象，怎么好像和平时发烧的血象不大一样。” 医生解释，“感冒是这样的，细菌性的血象才会高。” 木晨曦想了想，“要不，能不能办个住院？我有点不放心在家里休养。” “也行，”医生说，“住院的话费用会多一点。” 说罢，他开了住院的手续，“去吧，缴了费然后去住院部呼吸内科，护士站有人接待。” “好的，谢谢医生了。” 木晨曦一个人把敏敏扶起来走了几步，又心疼她现在这个样子，索性把她背到了起来。 “嗳，你行不行啊？”小满说，“我去那边给你推个共享轮椅来？” 木晨曦想了想，“行吧，你带她上去，我去缴费。” “行。” 商定之后，小满很快去推了一个共享轮椅过来，而木晨曦则火速去自助机缴了费用。 而敏敏已经没有什么气力了，任由他们说话，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什么话也不想说，也没有劲说了。 …… 第222章 那个世界不见得有这病 敏敏穿越者的身份，这个秘密木晨曦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 拿到永居之后，生活日渐步入正轨，敏敏自己编造的‘厦门裔怡保人’这个善意的谎言说了一遍又一遍，她自己也已没有了隔阂感。 但是木头心细，她这次生病，他在心里也盘算了很多，敏敏可能没感染过covid-19，那个世界不见得有这病毒。 别人只会把她当成一个寻常病例，但他得记着这个事情，而且现在的情况下，敏敏的血象报告已经排除了细菌感染，所以木晨曦对待此事很是谨慎，所以才会向医生提出住院的要求。 没有使用抗生素的指征，即使住院也仅仅是挂盐水，输一点解热镇痛的药，只是因为在医院输液，药可能重一些，痛苦很快消失，体温很快降下来，她安详地睡着了。 “行吧，”木晨曦一边看着敏敏，一边对小满说，“谢谢你了半仙。” “你不要总是万事不求人，”小满说，“有边界感是好事，跟我们太有边界感就生分了。” “我知道。” 小满莞尔，“木总，加油，感冒而已，过两天敏敏大神就满血复活了。” 木晨曦点点头，然后笑了笑说，“借你吉言了。” “我一会儿给于冉打个电话，”小满说，“这两天你就好好照顾敏敏大神，发行的事情我去弄，你也不能让我这个监事长显得没事干吧？” “那就这样安排。” 小满临走时又问，“木木镇有没有需要我帮你写的？” 木晨曦想了想说，“要不你和九一起看看文案吧？九的文笔比我好，让他润色一下。” “行，我回去就跟他说，拜拜。” “拜拜。” 小满走了，木晨曦回到陪护床边上坐着，帮病床上已经睡着的敏敏掖了一下被子。 她的左手耷拉在外面，手背上插着输液针，输液架上的药，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木晨曦心想，但愿一切平安。 护士过来查了一圈房之后离开了，虽然医院病房清冷，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一阵倦意袭来，木晨曦也睡着了。 他没有想到敏敏在这个昏昏沉沉状态里经历了一些什么。 到晚上的时候，解热镇痛的药起了很大作用，她气色好了很多，胃口也好了很多，喝下去一整碗加盐加糖的白粥，还喝了一点稀释过的牛奶，吃了几片咸菜。 “这就对了，”木晨曦笑着说，“越是没胃口，越是要吃，尤其是盐、糖、还有碳水。” 敏敏也笑了笑，有些吃力地把没有插留置针的左手抬起来，木晨曦赶紧凑了过去，她那苍白的手就在他的脸上摩挲了很久。 “我感觉好多了，”她问，“是不是退烧了？” “我用耳温枪给你打一打。” “你什么时候买的耳温枪？” “你睡着的时候我去孕婴店买的。”木晨曦说完，果然掏出一把耳温枪，塞进她的耳朵按了一下，显示器上是黄色背景，说明体温不是很高——三十八度五。 “三十八度。”他说，“你要不要看电影，或者别的什么？” 她想了想说，“那天我听了一首歌，但是不知道歌名。” 即使病成这样，她还是张口轻轻唱道，“当天边的那颗星出现，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病中的歌声还是那样柔和。 她停了下来，“后面我记不得了。” “记不得就不要想了，我去找两部喜剧给你看吧？《虎口脱险》怎么样？笑死个人。” “不……”她摇了摇头，“你会不会唱这歌？你把后面唱给我听听。” 木晨曦有点纠结，但看到她苍白的嘴唇和祈求似的眼神，最后忍着纠结点了点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歌太忧愁。” “我还是想听，木头老公，我再起个头。” 木晨曦按住她的嘴并且妥协道，“你别起头了，我唱。” 因为是在病房里，他只好把脑袋埋在她耳朵边，以很轻的声音吟唱。 “年少的我们曾以为，相爱的人就能到永远，当我们相信情到深处在一起，听不见风中的叹息。谁知道爱是什么？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用尽一生的时间，竟学不会遗忘……” 他停了下来，敏敏却说，“好听，你继续啊。” “如今我们已天各一方，生活得像周围人一样，眼前人给我最信任的依赖，但愿你被温柔对待。多少恍惚的时候，仿佛看见你在人海川流，隐约中你已浮现，一转眼又不见……” 他慢慢唱完，忐忑地望向她，发现她脸上是一副满足的神态，他的心里这才放松下来。 敏敏问，“这是电影的主题曲，是不是？” 木晨曦回答，“是的。” “那我就看这个了。”她从枕头边上把自己的手机摸了出来。 木晨曦看看时间，刚刚晚八点过一点，想着她今天已经睡了一天，看完这个也差不多十点来钟，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替她找了出来。 敏敏有时候很平静，有时候又很情绪化…… 木晨曦虽然很担心她的情绪波动，但其实不给她看也没用，她又不是没长手，连《时时刻刻》她都能自己找来看，还别说这个《假如爱有天意》。 一段舒缓的卡农之后，孙艺珍年轻时候的神颜出现在屏幕中。 【我记得小时候，见过河上横跨着一道大彩虹，那时妈妈告诉我，彩虹是进入天堂的门，人死后便通过那扇门进入天堂。我爸爸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妈妈去国外旅行了，我希望妈妈再嫁，但她不这么想……】 木晨曦陪着她沉在剧情里，两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她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睡了吧。” “好。” 虽然她没有片中女主的遭遇，但她却能共情，联姻与自由，就像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 议员的女儿不能喜欢乡下来的穷小子，才华横溢的作曲家也始终与方家未来的小天后保持着距离。 清澈的心灵本可以超越阶级，但现实中的门第总是把人分化，把人隔离，把大写的人变成小写的人。 敏敏其实心里很不平静，闭着眼睛捏着木头的手，想假装睡着，脑海里的思绪却慢慢变得奔逸，慢慢变得混乱了。 连轴转了好几天的木晨曦此时也累到了极限。 病房熄灯了，他躺在陪护床上，也沉沉地睡去了。 半夜时分，不知道是几点，他忽然惊醒，一阵不安袭来，他猛然坐起，发现病床上空空如也。 他赶紧翻找了一阵，手机就在她的枕头边上放着。 她的鞋也不见了…… 第223章 长蕙路 木晨曦冲到护士站，夜班护士正在写记录，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三十六床不见了啊！” 护士抬起头来，“她去楼下24小时便利店买东西去了啊。” “你怎么不拦着她？” “不是，帅哥，这种我能拦吗？”护士微微提高了嗓门，声音不大，但语速像是连珠炮，“本来她就是普通感冒，办完住院不来住都可以，我一个人管几十个个床，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她说她要下楼买东西，我能拦么？再说，三十六床能走能说的，她自己下楼买点东西多正常？这儿是医院，不是监狱啊喂！” 这护士看来心情不好的样子。 木晨曦也无奈，护士也没错，这儿是医院不是监狱，再说病人下楼，护士好歹也过问了一声。 跟人争辩浪费时间，他赶紧放弃了争执，火速下了楼。 便利店里空空如也，没有人。 急诊科，没有人。 药房，没有人。 超声医学科，没有人。 天井，顶端没有人。 他的心简直揪在了一起，好在因为医院里以前总是发生绝症病人自寻解脱之类的事情，所以上天台的楼梯是封死的，窗户也是人爬不出去的。 偌大一个医院找不见她人，她能上哪里去？他想到了地下车库。 这三甲医院的地下车库有三防功能，大得像个迷宫，好在晚上的车少，不至于留很多死角看不见。 但即使如此，木晨曦气喘吁吁地跑遍了地下车库的所有分区，也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这就可怕了，这么大个海云市，她又没有带手机，这可怎么找？ 木晨曦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到护士站，好言好语对那个夜班护士说，“是这样的，能不能麻烦帮我查一下监控。” 那护士立刻停下了手。 正当木晨曦准备把敏敏的双相情感障碍病历给她看时，她已经拨通了保卫科的电话。 “喂，保卫科吗？这里呼吸内科，是这样的，有个病人瞒着家属跑了，现在她家属在找人，我让他过来看看监控可以的吧？” 那边正在回话。 她嗯嗯了两声说，“让他来监控室是吗？好的好的，谢谢。” 护士挂断医院内部座机，原话向木晨曦转达。 然后他立刻去了医院的监控室。 保卫科的人态度和善，问了大致时间之后，帮他找了几个重要的机位，他在监控里看见，大概是他醒过来之前十来分钟，敏敏一个人在冷清的医院里瑟瑟地走着，最后出了大门，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离开了。 医院的监控没有拍到出租车的车牌号。 木晨曦想，她有钱吗？好像前几天演出回来她随口说了一下，那天的演出收的是现金。 大半夜的发什么疯啊？木晨曦心里接近崩溃，病成那个样子还一个人往外跑…… 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是千方百计地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医院外面是市区的主干道，他记了一下敏敏上车的时间，以便一会儿好查，跟保卫科的那人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就急匆匆地跑出了医院。 这种时候不管是打110还是打122都不太合适，于是他也打了个车，直奔最近的派出所…… 派出所里，原本值班民警以为是小夫妻吵架，老婆负气出走，毕竟这种事情在基层见得太多了。 那警察还劝木晨曦，“你老婆都是二十大几的人了，明天气消了就会回来的，你也不用担心。” 木晨曦无奈，不得不再次掏出敏敏的病历。 “这是什么？” “她有双相情感障碍啊，”木晨曦焦急地说，“要是找不到她，她一下想不开，搞不好人就没了，而且她现在还放着烧。” “没那么严重吧？” 民警也只是这样念叨了一下，但片刻后他还是拨通了电话，找领导去了。 交警的摄像头不归治安警察管。 这事还得找到交警的监控中心去。 这么大一个城市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还好有天网…… …… 小高走后，许淇的心情一度很低落。 这天晚上，爸爸早早伺候许冰睡了，他也看出来女儿心情不好，就说，“心里空落落的是吧？” 许淇点点头。 许盛笑笑，“你就是心里明明已经有了想法，嘴上又好强，死不承认，还执拗。” 她也笑了一下，“那我出去走走。” “你去吧，我在家里守着，”许盛说，“早点回来，别喝酒，要喝酒就买回来喝。” 她淡淡说了一声好，然后穿上外套出门去了。 深夜的城市仍然有车来车往，深夜的写字楼依然亮着灯，深夜的夜店里也有歌声，只有深夜的小巷显得清冷…… 她开着自己的小电车在这个城市里遍历着她自己回忆中的遗迹，不知不觉，她开回了长蕙路。 不知怎的，她想起当年一个人孤零零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个公交车站等木晨曦时的那个场景。 又想起高君第一次到店里来时的那个样子。 高君的眼神太单纯了，单纯得几乎没有杂质，不像木晨曦，木晨曦虽然眼睛真像寒潭秋水，看着清澈，实则深不见底而又透着秋天的冷。 也许分人的吧，她想，至少她一直觉得木晨曦是那个样子的。 所以她既没安全感，又想驯服他。 所以才会干出上门去调戏他之类的事情，只想摸到他的底线，只想搞清他的脾气，后来是搞清楚了，缘分也差不多也到了尽头。 几年没见他，确实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也平淡，柔和了许多。 她开着车，嘴角不自觉地挑了挑，心说，以前那副不成功就成仁的偏激样子成不了事情，现在这样才像是能走得又稳又远的选手。 看来感情真是要讲缘分的，有缘无份，就该与自己和解。 长蕙路上只有寥寥的几个车，她以前租住的小区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借着灯光看着，好像里面的草木更葳蕤了…… 前面不远处就是长蕙路公交车站。 她把车开进了辅道，市政车位很空，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停下了车。 公交站的广告牌亮着辉光，许淇走过去，发现候车长凳上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大衣，大衣外面还套着一件羽绒服，头发凌乱，一点不讲穿搭，整个人缩在球一样臃肿的衣服里。 腿也蜷着，近乎是半蹲在候车长凳上。 侧后方看不出来是谁。 许淇是个热心人，这大半夜的，这身装束，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她缓缓走近那女子，越近，越能清晰地看见她的颤抖。 距离还剩半米远的时候，她终于借着辉光，通过她半遮着的脸认出了她，正是方敏抒。 “嗳，方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啊？” 她没有任何反应。 “方老师？” 她还是没反应。 许淇感觉事情有异，又凑近了些，发现她脸色苍白，嘴唇又翕动着。 然后她听见方敏抒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自言自语…… 第224章 他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 “……他……我拖累了他，我会，我会，我会拖累他……他曾经有一个健康的爱着他的人，许老师，健康随性而且野性。他会去找她的，应该找，而我，不过是一个累赘……我……离开……” “可是……我也爱……不愿意拖累……他要做成事……木木镇谜语很多……还有……” 方敏抒的话断断续续，好像有逻辑又好像没有逻辑。 许淇只听出来这一小节，她一向光明磊落，此时觉得自己很冤枉。 怎么着？她想，我不过就是遇见你们两口子几回，怎么还赖上我了？你俩吵架归吵架，还把我拉出来挡枪干什么？ 她心里冒出一阵愤懑，之前积攒下来的对方敏抒的好感瞬间全无。 一方面觉得木晨曦这么潇洒的人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小气鬼，心说，都是二十大几奔三的人了，怎么还是玻璃心，谁都想一来就是最好的，现实中哪有这么容易？你委屈，我还委屈呢！就算他来找我，我也没想法了行不行！ 她想离开，离这人远点，看那样子，要是发现自己这个前女友站在一旁，怕不是打过来都有可能。 转念又想，会不会是木晨曦欺负她了？ 不会，她想，那家伙从不欺软怕硬，从不和女人一般见识，只要是个女的，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扇他耳光他都不会还手。他那姐姐就是个恶毒的主儿，他只会主动远离恶毒的女人，只有男的惹他他才会以牙还牙。 许淇忍住了当场还击方敏抒的冲动，又喊了她两声，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方敏抒的自言自语声已经很低了，许淇也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许淇心里越发觉得奇怪，于是上手拍了拍她，她还是没有反应。 她这才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喂，方敏抒，方敏抒……”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片刻之后，方敏抒闭上了眼睛，然后把脸埋在了蜷着的双膝之间。 深夜的长蕙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以及外卖小哥。 最后，许淇拿出手机，找出了那个几年没有联系过的电话号码。 这次她用的是主卡呼出。 与此同时，木晨曦正坐在警车上，和派出所民警一同往交警的监控中心赶。 电话响了，来电信息，【淇飞飞】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当初存她电话号码时候填的姓名，因为她很野，所以才这么存的。 青春里的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吊诡，刚强的女孩子想求饶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用自己的马甲电话号码打过去； 男的接电话时发现是前女友，居然换了个陌生的号码，而说话的方式还是那么生硬，于是也不再留恋这段有点鸡飞狗跳互相较劲的感情。 若干年后，他的爱人阴差阳错跑到当初那个有故事的公交车站，前女友打过来电话时，他才发觉原来这号码一直存在手机里。 后来他想起这件事情，这才完成了与青春和解的最后一步。 警车里，木晨曦犹豫了一下，把电话接了起来，“喂，有什么事快说。” 许淇听出来他很急，心里懂了个大概，就问，“你是不是在找你老婆？” 对面那男人的语气马上就软了下来，“啊？她来找你了吗？” “没有，”许淇说，“我晚上出来兜风，碰到她了。” “呼，谢天谢地，可算找到了，你们在哪？” “长蕙路，那个公交站。” “啊？什么？” “听不见吗？”许淇提高了嗓门，“长蕙路，公交站！” 长蕙路上不止一个公交站，但她这么一咋呼，木晨曦立刻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哪个。 “好好好，”他说，“求你帮我个忙，她现在状态很差，求你帮我看着她一下，好吗？” “你放心，我看她状态是不大对劲，你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 木晨曦挂了电话，对民警说，“太麻烦您了，朋友找到她了，您前面把我放下来吧。” 警察说，“在哪里。” “长蕙路。” “好。” 警车在前面掉头标示处直接调了个头，然后开了警灯。 “你都说了，双相情感障碍发作，我刚才也不懂哈，”警察说，“都出来了，哪有把群众扔半路上的道理？” “谢谢，谢谢。” 民警又按了一下对讲机，“人找到了，在长蕙路，处理好之后我带他们回来做笔录，不用去监控中心了。” 木晨曦说，“一会儿可能要等等才能和你们回派出所哦。” “嗯，没事，”民警说，“到时候看吧，就是很简单的笔录，现场做也行。” …… 在等木晨曦过来的十分钟里，许淇隔着几十公分的距离，坐在方敏抒身边。 方敏抒已经越发不对劲了，本以为是因为天气冷才有点发抖，这会儿那感觉，已像是惊恐时的颤抖。 许淇没有贸然关心她，而是给爸爸发了条消息，【碰见木晨曦的老婆了，感觉状况不大对，我迟一点回来。】 爸爸回复，【没什么问题吧？】 许淇，【应该没事，感觉他老婆好像不大正常，他人马上过来，我在这里守一会儿。】 爸爸，【好，你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很快，一辆警车出现在她们面前，车刚停稳，木晨曦就跳了下来。 …… 眼前，敏敏那孤苦伶仃的样子让木晨曦十分心塞。 他跑到她身边，伸手按了一下她的额头，很烫了，体温毫无疑问地又升了上来。 他心里焦急，于是对一旁的恩人显得有些敷衍，只是不住地说‘谢谢’，之后就把她晾在一边。 民警看着眼下这个状况，报警人的爱人果然不像个正常人，以他在基层这几年的从警经验来看，这种状态的确有点像那些干傻事的人的样子——心情低落，双目无神，十分自我，什么也不听，莫名发抖，对外界也没有回应。 “木先生，”民警说，“先上车，我把你们送到医院去。” “好，太谢谢了。不过，您车上有口罩吗？” 民警看看他又看看方敏抒，笑了一下，回到车上拿了一个口罩自己戴上了。 木晨曦冲着警察笑了一下，然后就去拉方敏抒的手了。 许淇站在一旁，这才看出端倪来——方敏抒完全就在她自我的世界里。 木晨曦拉方敏抒，她基本就是随着木晨曦的牵引在动，而嘴里同时一直在念叨。 许淇看得也是一阵心发紧，她跟上去问，“她生病了吗？” 木晨曦轻描淡写，“发烧了。” 他把方敏抒塞回了警车里才回过身，对前女友再次表示感谢，“如果不是你碰巧遇到，我真怕她出事，改天我一定好好谢谢你，真的，你帮我大忙了。” “行了行了，”许淇说，“既然病了，你们就先去医院……” 后半截话到已到嘴边，她给吞了回去，那半截话是——你老婆都觉得你要跑来找我重修旧好了，你还感谢我什么？ “好好，我先走了，改天联系。” 许淇摆摆手，“再见。” “再见。” 他说完，立刻就上了车，警车亮着警灯快速开走了。 许淇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忽然想知道他这几年工作上的事情是顺利还是不顺利。 要是方敏抒真是这么三天两头作妖的话，搞不好还真会把他拖累到精疲力尽。 他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呢？不应该啊。 夜色中，许淇自顾吁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机上刚刚的通话记录。 她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朝自己的小车走去了。 等明天再给他打电话问问情况吧，她想，那方老师看样子病得不轻，既然遇见了，明天应该去医院探望一下。 第225章 高烧不退 警车跟在一辆救护车后面开进了医院。 救护车上拉下来一个已经戴上氧气面罩的人，家属哭哭啼啼地跟着急救医生一起进了急诊科。 这边木晨曦径直把敏敏拉到背上，背着她一路疾跑进了住院部大楼。 民警看得眼发直，这体能，怕是不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才带着笔录夹，去住院部大楼找到这小两口，此时，女的已经睡着了。 输液架上挂着三个瓶子，他好奇看了看，一瓶生理盐水，另有很小的一瓶地西泮溶液正在混着生理盐水往下滴，还有一瓶是退烧药。 两个医生站在一旁。 一个医生说，“可能是受了刺激吧，点燃学说到现在也没有证实，也没能证伪。今晚先诱导睡眠吧，她精神方面总体还是比较稳定的，明天应该就没事了，如果情况不对，你再给我们打电话要求会诊。” 这医生也瞄了一眼输液架，然后又说，“应该能睡到天亮。” 另一个医生说，“好的。护士半夜把我叫醒，吓我一大跳，原来是还有基础病。” “没事，我先走了。” “好的，再见。” …… 木晨曦搓着敏敏的手，精神科的医生走了，他看见民警上来，就站起来对民警说，“走吧，我们去走廊上做笔录。” 民警点点头。 木晨曦跟医生道谢一番之后就和民警一起出了病房。 这种寻常的出警笔录很简短，最后他签了个字，民警给了他一张警民联系卡就走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病房里，呼吸内科的年轻值班医生还在那儿，搓着下巴，在考虑着什么。 医生说，“烧了四天一点没退……” 木晨曦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她应该没事吧？” 两个人都望向了病床上的敏敏，在镇定剂的诱导下，她睡是睡着了，但是呼吸浅而急促，额头上也渗着汗。 “这种情况没法上抗生素，没血象，上了也没用。”医生说着，拿出听诊器又按在敏敏的心口，听了一分多钟，听着听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木晨曦心里很忐忑，他从医生的脸色上读出了不好的消息。 病人睡着了，他是家属，医生肯定不会藏着掖着。 医生没说话，考虑了一会儿，正好护士夜间查房过来，医生对护士下起了医嘱，“加点地塞米松。” 护士只管执行，点点头说，“好的，你一会儿下医嘱。” 医生又说，“给她夹监测仪。” “好。” 护士查完房很快出去了，医生对木晨曦说，“明天上班去做个ct，一会儿我就把单子开上。” 木晨曦心里很怕担忧的事情变成事实，现在医生这个表现，他觉得自己的担忧恐怕要变成真的了。 于是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有事，你一定要好起来…… 医生说，“她的感染好像有点不一般，肺上有炎症，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明天做了ct再看。” 医生走了，木晨曦怀着忐忑的心情坐回到陪护床上，他不敢躺下去睡觉，只是趴在敏敏的病床边，捏着她的手，喃喃着说，“你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迷迷糊糊间，护士好像来查了两次房，身边是生命体征检测仪滴滴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 天刚蒙蒙亮，早班护士还没有来，木晨曦就醒了。输了地塞米松的敏敏仍然躺在床上睡着，样子有些虚弱，呼吸仍旧很急促。 他想着敏敏昨晚输了镇定剂，应该不会那么早醒，因此决定下楼先买点早饭，不过，他路过护士站的时候，专门又麻烦了一下那个还没下班的夜班护士，请她看着点36床。 因为之前精神科的医生过来会诊也下了医嘱，护士点头表示知道了，木晨曦这才带着忐忑的心情快速下楼，买了些容易进食容易消化的食物，又快速返回。 敏敏一直睡到接近十点钟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个下意识动作就是找木头老公，头还没转过来，手却先胡乱摸索了一番，抓到了木头的手，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对不起……”她伤心又吃力地挤出这三个字。 木晨曦把所有的心塞和担忧都隐藏了起来，笑着回答她，“没发生什么事情啊。” 敏敏沉默了片刻，看着他说，“昨晚上我自己跑出去了，后来好像遇见了许老师，她好像问了我什么。” “她没问什么。” “哦……” 敏敏觉得残存的记忆看来是真的，这段记忆在告诉她，昨天晚上她一直在想木头的过去，想着元宵节那天碰见许淇和她家人的场景，后来她就开始陷入极度的自责和后悔之中，然后就从医院跑了出去。 想来，木头肯定担心得要死。 同时，她心里后悔得要死，后悔到恨上了自己。 可是内心深处又冒出来一股力量，病痛让她呼吸困难，这场急病让她觉得身体随时都有可能停摆，但是心里冒出来得那股力量又不允许她服输。 心里那股力量分明就在她的脑海深处呐喊，你不能辜负他，不能辜负自己，不能辜负这难能可贵的一场世间的旅程！ 于是，敏敏又挤出一个笑容，“你看看我兜里还有钱吗？” 木晨曦摸了摸，摸出来几张小面额人民币，一共七十二块。 木晨曦说，“既然你都知道昨天晚上你偷偷跑出去散心，还忘了带手机，那这点现金我得收缴了噢，免得你下次又忘带手机。” 她吃力地笑了笑，“好，我以后坚决不带现金，免得我发癫的时候你找不到我。” 木晨曦看到她的精神恢复了正常，就揉了揉她的手，把面包拿出来，撕成小块，就着糖盐水喂她。 没有什么胃口的敏敏主动且努力地吃着木头喂来的食物，还说鼓励自己的话给他听，“我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治病。” 但其实嘴里尝不出来什么味道，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味觉。 木晨曦疼惜地抚了一下她额间的头发，而她感到一阵气短，十分费力地喘了一口气。 于是她也知道，就现在这个状况，别说唱歌了，说话都费劲，但她又觉得嗓子并不怎样疼，心里就又开心了一些。 这时候，本来昏沉着的神经系统彻底苏醒了，于是，头痛，气喘等等各种疾病的感觉接踵而至，让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挨了一记重锤。 “在医院，放心吧。”无能为力的木晨曦只能鼓励她，“先吃，一会儿我带你去做个ct。” 她忍住所有的疑惑没有问，只说了一声“好。” 然后又叮嘱，“啊你可别又背着我去了嚯，这儿呢，有共享轮椅哈。” “禁止说萌妹土话。” 她笑哭，又说，“好。” 之后就任由木头老公摆布了，毕竟她也感觉自己非常地虚弱。 发着高烧，不上退烧药就不退烧，呼吸急促且困难，似乎有越来越困难的趋势，身体没有一点劲，抬一下手，张一下嘴都嫌费劲。 第226章 可能要休养一阵子 ct只能她自己躺进去。 叫号之后，木晨曦半蹲在她的面前，还是反手拉着她，把她拽到自己背上，然后扛着这一百多斤的压力站直，把她背起来。 ct室里的医生只是搭了一把手，木晨曦轻轻地把敏敏放到了ct机的扫描床上，握着她的手说，“我出去了，一会儿就完事。” 她笑笑，“我又不是第一次做ct。” 木晨曦出去了。 床板动了，把她送进了扫描机架里，然后它开始了轰鸣。 高能射线穿透了她的身体，这个时刻，核子物理和来自宇宙中某处的另一个生命体完成了交互…… 一刻钟之后，木晨曦站在呼吸内科的医生办公室里。 面前是五十多岁的科室副主任医师，姓周，一位临床经验十分丰富的中年医生。 周医生说，“保守估计，要住半个月的院，你爱人这不是一般的肺部感染，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木晨曦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但是经医生口说出来，心里还是很受打击。 相识一年了，去年初识时，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工作和事业； 此时此刻，他想到的全是她遭受着的病痛。 木晨曦问，“是病毒性的感染吗？” “应该是的，”周医生说，“你放心，现在不比几年前了，很多治疗方案都是很成熟的。” “预后呢？”木晨曦问，“昨天我看给她用了地塞米松，激素用多了会不会不太好？” “她什么职业？” “歌手。” 周医生说，“到时候看恢复情况吧，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她不能唱歌，她可能就没有命了。” 看多了生死的周医生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太多的共情。 虽然这里是呼吸内科，大部分病人都能痊愈，但也有少部分会发生不明原因的严重感染，然后在两天之内死去，而且往往都还算年轻； 还有一部分，会被查出肿瘤，然后转入肿瘤科或者胸外科。 周医生经办的次数太多了，早已对此无奈了。 救死扶伤的医生可能会很无情，但是没有办法，如果太多愁善感没法当医生，太多愁善感没有办法直面病魔，给病人足够的治愈的信心。 于是这位老医生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木晨曦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护士站里两个护士在闲聊，一个胖的一个瘦的。 胖护士说，“我真的不喜欢内科。” 瘦护士说，“外科累呀。” 胖护士说，“外科的病人能看到他们一天天好起来，不像内科的病人，总是每况愈下，看着揪心又郁闷。” 瘦护士点点头，“这个倒是真的，不过我们呼吸内科还好吧。” 胖护士说，“那是，七楼内五科才真是，我在那待了一年，真是待不下去了。” 病房里，敏敏的生命体征监测仪滴滴地响着，木晨曦之前让护士教了他怎么看那个东西。 他瞄了一眼，心里皱巴巴，氧饱和度只有89%了。 她看到他回来，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医生说什么啦？” “医生说没事，就是住院时间要长一点。” “哦。” “我去叫护士。” 他还没转身，护士先来了。 医生比他有预判，护士是来给敏敏插氧气管子的。 氧气管插到鼻子里的时刻，敏敏心里也已明白了五六分，她的感冒非但没有好，反而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了…… 如果生命到了最后一刻，进入弥留的时候，我会怎么想？她这样在心里自问，然后又觉得那一刻应该很遥远。 敏敏觉得自己累了，又相信这只是一场普通肺炎，总会好的。 她想，或许生命的最后一刻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现在还年轻，会好的，等我好起来了，还可以唱好听的歌，还可以和他一起走过很长很长的路。 木晨曦看着爱人平静的面庞，握紧了她的手，又频繁地看监测仪上的氧饱和度，辅助吸氧之后升回去一点了，到了92%。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亲了很多下。 敏敏很累了，仍然笑着说，“你干嘛，搞得我一手的口水。” “啊，没什么？” “等我病好了你再亲，好不？” 木晨曦眉头皱紧，硬生生把把奔涌的情绪憋了回去，咬着牙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说，“你歇一会儿，我陪着。” “要不你去工作吧？这儿有医生护士呢。” “别讲糊话。” 她有点委屈地撇了一下嘴说，“好吧。” 她尝试着闭上眼睛，缺氧加上昨夜的折腾，以及尚未代谢掉的镇定药让她很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 木晨曦准备给小满打电话，安排一下两个游戏的工作推进。 两个游戏都已经建了玩家群，都发了demo给玩家试玩，而且《破烂客栈模拟器》已经到了路演阶段，马虎不得的。 总有网友说国内的玩家刻薄、挑剔、崇洋媚外，见不得国产独游好。 但实际上，至少他知道后台销售数据的国产独立游戏，几乎全都是靠国内玩家的支持才活下来。 就连五车老哥那个文本量很少的八国语言版欧美风动作游戏，人民币区的销量占比也高达58%，小满的前作，人民币区销量占比高达76%，他自己的那款不怎么样的横版游戏，也是60%以上的占比。 实际上，说风凉话的和真正支持国产独游的玩家根本就不是同一批人。 说风凉话的会一直说风凉话，支持的会默默下单。 因为有这些玩家的存在，所以他们对待工作时总怀着一种赤子一样的敬畏之心，虽然他们自己并不察觉。 他正要拨出时，小满的电话先进来了。 木晨曦接起来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说工作吗？”小满说，“你先别说工作，你先说说敏敏。” “还好吧……” 小满提高了嗓门，“你说实话！我们三个都在一起的。”她指的是她和五车老哥以及九九此刻正在一起。 木晨曦考虑了一会儿才说，“医生说她不是一般的感染，确定是肺炎了。” 这时，五车接过电话去，“那你就不要急了，玩家问题我和九在群里帮你回复，发行的事情，我抽空陪着小满去弄，带着九去也行。” 木晨曦说，“要细致啊，《破烂客栈模拟器》真是个好游戏，我不想把这个项目做砸了。” “做不砸，”五车说，“《无人深空》都能从差评如潮做成特别好评，就像你自己说的，开局不好就逆风往回扳嘛，一点一点更新，慢慢就扳回来了，再说小满新作的素质很高，你不用操心。” 九九把电话拿过去，“曦木大神。” “你说。” 少爷笑呵呵地说，“超级英雄雷曼，要拯救他的可爱朋友！帅到炸裂，永不后退！” 这是当初有一回他们喝醉了酒一起玩育碧的《雷曼》时，木晨曦通关时说过的中二台词。 他玩《雷曼》很厉害，那个缺胳膊少腿但能飞能打的卡通狼亦是他的精神偶像之一。 那是个英雄雷曼永远在笑的冒险动作游戏，画风清新而且亮丽。 为着九的鼓励，木晨曦低低喊道，“耶！” 这是雷曼的过关台词。 只要过关了，雷曼就会耍个酷，然后耍出世界通用剪刀手胜利动作，“耶！” 小满说，“好了，曦木大神，等你回来，我帮你剪你玩《雷曼传奇》的满分速通视频，帅给你老婆看看。” “好！” “那就这样，你安心陪着她。” “好。” 后面他又接了几个电话，是何心和范婕，还有电视台的朱莉、陈青、钟妍旭等人。 木晨曦给朋友们报了平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病来如山倒嘛，敏敏可能要休养一阵子。” 对电视台的人则回复说，“医生说半个月到二十天，不会影响通告的。” 而陈青则说，“误了也没事，身体才是本钱，这次上不了，还有下次的。不过木先生你放心好了，花城卫视那边让小孟去解释就行。” 于是，木晨曦给人家道谢了一番。 第227章 百分之一 医生对待敏敏的病情足够谨慎。 但是正如木晨曦所猜想的一样，因为她没有感染史，所以没有抗体。 前几天还好，这天插上氧气管辅助吸氧之后，氧饱虽然重回90大关，但是她的精神很快就变差了。 没过多久，敏敏的氧饱再次落到了九十以下。 医生果断把木晨曦叫去了医生办公室，向他交待了敏敏的病情。 “要上呼吸机了，”医生说，“我担心感染还在恶化，现在这种情况，我建议转icu。” “icu？”这三个英文字母像晴天霹雳一样在木晨曦的脑子里炸响。 他立刻想到敏敏躺在病床上种种强作坚强的行为，她就是那种表面柔弱实则刚强的斗士一样的人，是那种早就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生命尽头的风景，最后决定尽力走到最远的那种人。 他心里冒出来的是关于这种肺炎最初的数据，致死率大致有2%到4%的样子。 想到这个，他的神态就变得恍惚了。 医生说，“如果感染更进一步恶化，还是在icu里妥当一点，生命支持设备多，实在不行，还可以给她上ecmo。” 医生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不知道是有信心把敏敏从鬼门关捞回来，还是生离死别看得太多已经麻木。 见木晨曦半天没有吱声，医生又轻声喊他，“木先生？” 木晨曦回过神来，问他，“其实我们没有选择的，是吗？” 医生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又安慰道，“你不要太担心，之前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提前送来医院住院为她争取了一些时间。这几年确实已经几乎没有她这样的重症病人，所以，能抢到一天两天的时间也是好的。而且，你爱人身体很好，又这么年轻，没有什么器质性的基础病，希望很大的。” “多大？” “百分之九十九。” 木晨曦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怨怼，“都不是万一了，而是百分之一。为什么？她这么好的人，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找上她？她招谁惹谁了？” 医生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情绪有点崩溃，就暂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安慰他说，“相信她吧。” 木晨曦点了点头，“好，我同意。” 说罢就在家属栏那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拍拍他，然后出去了。 很快，护士把医院护工叫来，一个护工帮着木晨曦把敏敏抬起来，放到转运床上，护士则把输液架也移了过去。 这一阵响动把敏敏弄醒了，一睁眼就四处寻找木晨曦，木头赶紧握住她的手，“我在这儿呢。” “哦，好。”她话很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要进重症病房了吗？” 木晨曦感觉自己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平和。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结果敏敏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说，“噢，重症病房设备好，我肯定好得快。” 木晨曦点头如捣蒜，“嗯，好得快。” 她还是在笑，“我有天命，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老公，你放心。” 木晨曦捏紧了她的手。 护士也许没有见过这么乐观的女病人。 她见过很多明明没有病，但浑身哪哪都不舒服，以为自己身患绝症的病人，但没有见过进重症病房之前还自己安慰家属的。 护士先动容，安慰她说，“我们这可是海云市人民医院，根红苗正的三甲，全海云市没有比我们这儿等级更高的了，你放心。” 敏敏望着护士，笑得清澈无比，“我放心。” 护工在前面拉床，木晨曦在后面推，进了电梯，电梯上行，开门，又穿过一条不长的通道，面前出现一道关闭得严严实实的双开门，门楣上五个刺眼的光字——重症医学科。 旁边另有一个小牌子——负压病房。 护士拦住木晨曦，“里面无菌，你暂时不能进去，不过你暂时不要走，一会儿icu的老师会来叫你进去，给你说探视和病情相关的事。” 木晨曦点点头，“好。” 病床上的敏敏费力地唤了一声，“木头。” 他赶忙跑到她的床头边，“我在。” 她笑笑说，“我就是叫一下你，没事了，再见。” 她越坚强，对木晨曦来说就越是扎心，即使如此，这一刻她还是把在场的人逗笑了。 “好了，”护士对她说，“方老师，我们进去了噢。” 那语气竟跟哄小孩儿似的，然后她拉开了icu的大门，护工随即把她的病床拉进去了。 门外有长椅，木晨曦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坐在那长椅上，一个人发着呆。 很快，里面的护士出来把他叫进去了，医生在里面专用的会谈室等着他。 医生说，“一会儿安排核酸，现在看来，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但是她一点抗体都没有，实在奇怪。她没有打过疫苗吗？” “没打过。” “以前也没有得过？” “没得过。” “好吧，”医生说，“现在的优势毒株和原始株比起来，致死能力要差很多，你也不要太过紧张。” “外面的医生说，大概百分之一。” 医生笑了笑，“这里有ecmo，成熟的方案也有好几套，我觉得应该到不了百分之一。” “百分比只对样本有意义，要是落在个人身上，那就只有0和1两种可能，”木晨曦自顾地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to be or not to be。” 医生知道这个家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工作久了，说话会不自觉地讲一下技巧，但医生毕竟不是谈判专家。 他只是说，“她还年轻，应该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他说完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打印的a4纸。 木晨曦看了那抬头，不想再看第二眼，但又必须把那张纸接过来，而最残忍的事情是，他必须在上面签上他自己的名字。 因为那是‘病危通知书’。 他是敏敏唯一的亲人，他签了字，医院才会在必要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给她上ecmo，才会在必要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对她实施气管插管…… “从今往后，我愿意她成为我的妻子，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裕还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我们都要彼此相爱和珍惜，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结婚的誓词，他们互相之间没有说过。 但是结婚的誓词，在这一刻，是那么清晰地具象化了。 木晨曦颤抖的手，端端正正地在通知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叫‘木晨曦’。 第228章 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icu探视有规定，木晨曦每天可以探视一次。 敏敏进去的第一时间就被巨大的孤独包裹，但是此时此刻，阳光又从巨大的窗户外面落到这个空荡荡的的巨大病房里来。 每个病床边上都是好几台生命维持仪器。 icu费用不低，阳光却让她此时心里充满了力量，止痛药退烧药和镇定剂又让她心里充满了乐观，让她疲惫的意志力得到了休息及恢复的机会。 她想，还好拿到永居之后就买上了社保，刚刚激活就用上了。 护士来了，给她戴上了氧气面罩，开启了呼吸机，同时在她的指头上重新夹好生命体征监护仪。 她问，“我确实是肺炎吗？” “确实是肺炎，”icu的这个护士瘦高个，有点黑，她笑着说，“不是肺炎，莫非你还以为是癌症啊？癌症可没有你这么快的。” “啊，对，来得快，去得也快。” 黑护士说，“对，来得快，去的也快。来得慢的是瘟神，来了就不肯走。行了，你好好休息，尽量不要说话，要是无聊呢，就数数绵羊，你现在脑子里也是晕晕乎乎的吧？不用强撑，这是icu，你放放心心睡，好吗？” “好。” 她在生命体征监测仪的滴滴声中闭上了眼睛。 昨夜的事情清晰浮现，但是阳光照在额间时，她还是对自己说，我又赢了。 昨天找到我的是谁？ 那短头发，怎么好像是许老师呢？ …… 五车老哥说下了班过来看敏敏，让木晨曦好好休息，毕竟这几天属实也累得不行。 还叮嘱他不用点外卖，过来的时候给他带。 木晨曦坐在icu外面的长椅上不愿意走，又累，最后抱臂靠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之后他在手机一阵微信提示声中醒来，窗外起了红霞，已是傍晚。 微信里的私信比平时多了十几倍，全是在问敏敏情况的。 他想了想，不想给关心敏敏的人添麻烦，就统一回复道，“没有大碍，在医院里养十天半月就行了，谢谢大家关心。” 过了一会儿，孟佳他们还是打了电话过来。 小佳是知道情况的，木晨曦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对她说，“行吧，不过不要带东西，你和小江小胡忙完直接来就是了。不过也见不到她，icu每天只能探视一次，一次只能一个人。” “哦……”小佳的声音低了很多，“知道了，晨哥，一会儿我叫上他俩一起过来。” “好的。” 之后是何心。 何心早已是敏敏的远方闺蜜，她还心心念念想拉着敏敏给她唱花腔歌剧什么的，还一直憧憬着一次旅行。 本来大家都没告诉她，因为她家的鲜花生意也很忙，但是何心找不着敏敏，很容易就问出了情况。 “曦木锅，”电话里的何心也充满担忧，急得她普通话里的云南味十分浓厚，“敏敏的事情你咋子个不跟我说喃，她现在啥子个情况，给我说一哈嘛，噶是啊？” （曦木哥，敏敏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讲？她现在什么情况？给我说一下啊，好不？） 木晨曦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敏敏已经进icu了。” “啊？严重吗？” 何心是下意识一问，木晨曦疲惫，脑子不够用，也是下意识一说，“肺炎，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 “妈耶。”何心沉默片刻，“曦木哥，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你别过来了，”木晨曦说，“你家生意也忙，临时飞过来又是一千多的飞机票，而且她在icu里，你来了也没用，见不着她的。好了，你好好做你的事情，这边有什么情况我跟你说，行吗？” “那……好吧，需要钱就告诉我。” “没事，”木晨曦说，“医保能报销很多，而且我们手上还有一点，你先忙吧，再见。” “那……行吧。” 坏消息是今天签了病危通知书，好消息是只签了一份病危通知书。 五车和范婕，还有九九和小满一下班就来了，他们在住院部楼下碰见了孟佳三人，于是一群人坐着电梯上来，一转进那个安静的过道，就看见曦木老哥一脸憔悴地坐在那儿，单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木晨曦看到朋友们来了，先是挥了挥手，然后做了个‘嘘’的手势，大家也都知道，就没有说话。 九九把钢饭盒递给木晨曦，“给，晚饭。” 米饭很香，白煮的前腿肉片，还有清炒的上海青。 饭盒的蘸料盒里是散发着香气的酸咸味蘸料。 一看就知道不是外面饭馆里的油腻菜品。 五车说，“九提前回家专门做的。” 木晨曦望着沈少爷，心中甚是感动，轻轻说了声“谢谢”。 他已是饿狠了，吃起来狼吞虎咽的。 他现在还不被允许进去探视，若是进去探视了的话，这顿饭他吃不下去。 因为里面的敏敏已经被插上了胃管，医生们已经开始评估是否有必要气管插管了。 一个医生说，“氧饱上不去，炎症也不消。” 另一个医生说，“正常情况，抗病毒治疗加激素，原始株流行的时候大多是这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那我去让病人家属签手术同意书。” “做吧，先气管插管，对症加支持，这氧饱都快掉到85以下了，再这么下去要心衰了，如果插管也没好转再给她上ecmo。” “行。” …… 病房外面，朋友们听木晨曦讲完病情，个个神情忧虑。 不管有没有亲历过她的躁郁症发作，在大家心里，敏敏都是一个温婉大方而坚强的好姑娘、好朋友、好歌手。 大家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尤其孟佳。 她眼圈都已经红了，怎么也无法相信，就这么短短几天，本来还在和自己谈着北归来乐队美好前景的敏敏姐，现在已经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小江和小胡安慰她，却也不知道该怎样组织合适的语言来安慰，他俩心里也很难受。 就在这时候，icu的大门开了，护士径直走到木晨曦面前，递给她一个书写夹，书写夹上有一张纸，《手术同意书》。 “家属你好，麻烦签个字，我们需要做气管插管。” 木晨曦接过书写板，飞快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五车老哥叹口气，拍了拍木晨曦的肩膀； 小满和九九站在窗边； 范婕抱臂靠在医院的白墙上，试图体会眼前各人的心理状态； 孟佳的眼泪已经忍不住，她既没有啜泣也没有出声，而豆大的泪珠簌簌往下落。 小江和小胡赶忙摸遍全身，好不容易才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了她。 天黑了，这夜注定又无眠。 “你们回吧，”木晨曦说，“留在这儿也没用，我自己守在这儿就行了。” 大家知道他也不可能让别人替他守夜，而且大家第二天都还有很多事情。 即使是篝火堆这几位股东，因为曦木不在，他们也得把曦木的工作顶上去，这样才算是一个稳固的团队。 于是大家再次安慰了他一番，陆续回去了。 孟佳本来不乐意走，木晨曦说，“小佳，敏敏一直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大经纪人，回去早点休息，等她从这儿出来，你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 最后，孟佳是咬着牙点头离开的。 第229章 ecmo 敏敏感觉自己漂浮在黑暗中。 远处是几个熟悉的人影，她往那几个人影跑过去，跑了很久，他们还是距离她那样远。 然后她觉得自己没有力气了，那几个人影却瞬间出现在她的眼前。 有佳佳，哥哥，还有燕冬…… 她问，“我这是又回来了吗？”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们只是在微笑，然后他们的影子变得模糊，渐渐消失，她觉得自己又飘在虚空之中，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重症监护室外面，朋友们走后，木晨曦一直恍恍惚惚发着呆，命运降临时候的无力感包裹了他。 大概晚上九点钟的时候，电话响了，他摸出来一看，来电信息又是‘淇飞飞’。 他想着人家帮他救回来敏敏半条命，就把电话接了起来。 她说话还是像以前一样直接又简短，“你们在哪家医院？我来看看你们。” “在……”木晨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市人民医院。” “好，十五分钟。” “好。” 十五分钟后，她准时到了这里。 牛仔裤、马丁靴、毛绒夹克，以及和以前一样硬朗的短发小辫子。 木晨曦站起来跟她打招呼，许淇摆了摆手，走了过来。 此时这里仍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她隔着一个空座位坐了下来。 木晨曦的电话也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他接起来，对方是个女声，“你好，海云市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请问是木晨曦吗？” 木晨曦蓦地站起，“对，我是。” “麻烦来一趟医院，医生找。” 木晨曦一阵紧张，赶忙说，“我没走呢，马上进来。” “哦，好。” 木晨曦挂了电话，朝许淇丢下一句“我进去下”，然后就推门进去了。 病房有密码锁隔离门，他进不去，他只是张望了一下，知道敏敏在里面，心里得了一丝的安慰，然后就快步去了医生办公室。 敏敏的病情恶化得很快，然后医生对他说了最新的方案。 “上ecmo？”虽然早有预计，但是听到这个名词，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医生点点头，“上了呼吸机，氧饱也回不去，为了避免缺氧造成多器官衰竭，或者突发心衰，而且你爱人这么年轻，身体也不错，我们商量了一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早点用ecmo介入。” 木晨曦很恍惚。 医生以为他没听懂，就解释了一番，“你爱人白肺很严重，我们给她上了免疫支持治疗，但是她的肺功能已经不足以维持她的血氧水平了，早些时候做了气管插管，有所改善，但效果不佳。所以需要ecmo来辅助呼吸，让她的肺能够得到休息，以保证其他脏器的氧气消耗，这个你能明白吗？” 木晨曦点点头，恍恍惚惚间问道，“应该不会有其他后遗症吧？” “你爱人自身身体还行，我想预后应该不错，另外就是，早点上ecmo，以免感染进一步扩大，如果感染入侵心包，再发展成心肌炎，到时候情况就复杂了。” “我签，医生，”木晨曦没料到自己竟然啜泣了起来，“只要能让她过这一关，我都签！” 医生把同意书递给他，他马上就签字了。 一边签字一边自语，“她怎么就发展成重症了呢？” 医生隐蔽地微叹一声，安慰他，“ecmo虽然是最后手段，但是ecmo基本都能把人拉回来，你要相信你爱人，还有现代医学，我们会尽力。” 木晨曦迷茫地点着头。 医生拿着同意书准备离开。 木晨曦说，“我今天还没探视过，能不能看看她？就一眼。” 医生点了点头，让他去戴口罩穿鞋套，然后全身消毒，最后才开了病区密码锁，让她进去了。 负压病房里就两个病人。 医生带着他走到了敏敏床前，他决然想不到做ct的时候还能俏皮一下，还能有说有笑的她，此刻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盖在被子里，只有个脑袋露在外面，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监护仪滴滴地响着，声音很缓慢，旁边有呼吸机的噪声。 木晨曦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但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两分钟之后，护士过来让他出去了。 敏敏躺得很平，终于不再是平时睡觉时，蜷缩成一团的蚕宝宝样子了。 木晨曦把眼泪擦干净，慢慢走出了icu的大门，过一会儿，敏敏就会被接上ecmo，体外膜肺氧合，也就是机器心肺。 那是一台巨大的外部设备，可以在一段时间以内完全替代心脏和肺的全部功能。 他的那些杂乱冷知识里有一条关于ecmo的新闻记录——某个重症心肌炎患者，自身心脏完全衰竭失去功能之后，靠ecmo维持了一个月，最后炎症消退，心脏恢复自主跳动，最终成功治愈出院。 她这么坚强，一定也行的。 她只是感染，这种感染只要能维持住生命，免疫迟早都会赢。 这是旁观者的愿望，此时躺在病床上的敏敏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有时候昏睡着比醒着好，昏睡着没有痛苦，好似生命的过场剧情被按了一下回车键，跳过了。 …… 他一出门，许淇就走过来问，“你老婆还好吗？” 木晨曦整理了一下思绪说，“走，坐下说。” “哭过了啊？” 木晨曦伸手挡了一下，“没事。” 许淇见过他咆哮，见过他苦闷，见过他死扛，见过他无能狂怒，见过他执拗，见过他开心和兴奋，唯独没有见过他哭。 于是她心里也拧了一下，然后她坐下了，还是和刚才一样，中间隔着一个空位。 木晨曦说，“刚刚医生叫我进去签了同意书，马上给她上ecmo。” “那不是危重病人才需要的吗？” 木晨曦说，“她就是危重症。” “这也太突然了。” 她算是敏敏的救命恩人，木晨曦就把这一天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所以……”木晨曦说，“还是谢谢你，虽然昨天不知道会发展得这么快。好了……大，大淇，你算是救了她的命。” 许淇想，你倒是琢磨了一下才想起这个曾经不太亲近又不太疏远的称谓，原来大家都长大了，挺好。 她微笑，试图以微笑缓解一下他的紧张，“别这么说，是她命好，谁叫昨天我想去长蕙路看看呢？所以如果阎王非要来索命，也用不着安排我去长蕙路走一圈。” “嗯，对。”木晨曦说，“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跑去那儿。” “她觉得拖累你了，”许淇说，“我看到她的时候，她一直在念叨，好像你要来找我重修旧好一样。” 木晨曦望着对面窗户外漆黑的夜色，明白了原因。 于是他陈述着解释，“她有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狂躁症加抑郁症，她是很严重的那一种，昨天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虽然他说得平静，但是却在许淇心里造成了冲击，她万万没有想到，木晨曦会娶一个需要悉心照顾的人到他身边去。 第230章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许淇心里有点五味杂陈，因为曾经爱过，也因为一直都很欣赏他，所以她希望他能做成他的事业，也希望他过得美满。 虽然感情的事当然是‘如人饮水’，可是想到他要长期乃至终身照顾这么一个人，她有点难以把此时的木晨曦和她印象中的木晨曦联系起来。 果然缘分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她不会痴怨，更不会去评判自己是输了还是赢了，那样太无聊。 而对于木晨曦来说，他心里只放着敏敏一个人。 别人眼里的敏敏不是全部的，立体的敏敏。 只有他才完完全全知道敏敏是个多坚强善良的人。 他抬头看了前女友一秒钟，许淇没躲，四目相对。 大淇本来就比他大几个月，现在她看上去也成熟柔和了很多。 许淇眼里的木晨曦也是一样，再不像以前那般近乎病态的执拗了。 于是，这样一次互相直面之后，他们都彻底给往事画上了句号…… 许淇说，“她来我这里拍照，不小心看到以前我死缠烂打，你才同意让我拍的那些照片了。” “那不是都没脸吗？” “她是你老婆，你老婆需要看脸才能认出你？”许淇心有愧疚，“对不起，我没收好，而且你不知道，当年我寄出去的时候没想到要得奖。后来得奖了，我就一直留着了。” “没事，”木晨曦说，“这没什么。” 许淇问，“是这个刺激到她了？” “是点燃，一种发病机制，”木晨曦说，“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否则不会来找你拍照。” “哦。” 木晨曦一个人待在这里辛苦，他们慢慢聊着，有这么一个熟悉他一些的人陪着他说话，他心里好过了一些。 许淇说，“她是个很厉害的歌手。我本来没有注意的，因为孟佳常带客人来，就经常说起你们北归来乐队，我就关注了她的账号，是真的厉害，只不过我完全没有想到背后还有这一层。” “她坚强、大方、温婉而且善良。昨天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在病中，希望你不要误解。” “ok，我也欣赏她，明白你了。”许淇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冲着木晨曦竖了一个大拇指，“你牛逼。” 而她心里因为占有欲而起的一点私心也就这样被破除了，她欣赏他，因此她不想看到他成为谁谁谁的裙下奴，否则她会有挫败感。 这是她不可能说出来的内心想法。 这就是爸爸说她的，儿娃子性格(男孩脾气)。 而此时，她又想到高君走时候那个决绝的样子，自己兀自又笑了一下。 木晨曦苦笑了一声，“我和你性格不和，都执拗。” “嗯，对，好了，以后不用提了。”许淇站起来准备离开，“明早我给你送早饭来。” “别了。” “你舍得离开你老婆一步吗？”许淇笑笑说，“我爸回来了的，帮人帮到底吧，等你老婆出来了，我还想和她做朋友，至于你……” 她摆了摆手，“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木晨曦终于笑了一下，“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此话说完，友谊是不可能保持友谊的，他们各人心里都清楚，对于他俩来说，往后就仅仅是相识一场罢了，不会有什么联系，也不会太有朋友之间的走动，更不会互相倾诉。 可能这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友谊，相忘于江湖，互相祝福。 “放心。”她说，“你早点休息，你老婆也不想看到你的疲惫落魄样，我回了，再见。” “再见。” 她快步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回来，递给木晨曦一个充电宝。 她说，“拿着。” 木晨曦接了，“谢谢。” “不用谢。” 这一夜，木晨曦坐在长椅边上，靠着这个充电宝，翻来覆去地看他和敏敏的照片和视频。 尤其是在晋江和厦门时候的那些，那条浅绿裙子，那身可峇雅，还有她盘起来的发髻…… 一直到了后半夜，他才横躺在长椅上和衣而眠。 这天晚上没有任何人找他。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许淇提着饭盒来了。 木晨曦接那个饭盒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许淇说那是她爸做的，不是她做的。 她又隔着一个空位在他旁边坐下，陪他闲聊了一会儿。 木晨曦这几天太过于紧绷，这种时候有人和他说一些看上去有些远的生活，总算让他心里放松了许多，而不至于那么忐忑了。 许淇把工作室的来历给他讲了，最后笑道，“所以得奖有你一半的功劳，因为得了奖，所以才有了这家工作室，是吧，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你呢？这几年顺利吗？” 他喝着白粥吃着煎鸡蛋，摇了摇头，“不太顺利。还是和以前一样，四处碰壁。” “哦，你那个事情是挺难的。”许淇笑笑，“不过我看你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偏执了。” 木晨曦望向icu的大门说，“那是因为她。” “她是你的真命天女，你要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 “嗯。” 木晨曦埋头吃饭，过了一会儿问许淇，“你呢？” 许淇笑笑，“话说全，想问我有没有对象？” 木晨曦难得微笑了一下，“我也希望你过得好。” 她微微脸红了一下，搓着手，半低着头说，“我有个心水的少年，但是前两天我把他赶走了。” “哦。” “我也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回来。” 木晨曦说，“不管明示还是暗示，你总该给别人一点线索。”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也是，我给他的暗示过于隐晦。不过，小孩嘛，我觉得，需要正正心骨。” “反正，你有你的道理。” 木晨曦吃完了早饭，许淇把饭盒收走。 她说，“你午饭和晚饭有着落吗？需不需要我给你送？” “我还是吃外卖吧，”木晨曦说，“天天让大恩人管我一日三餐，恩情太大怕还不起。” 许淇脸色一变，然后说，“中午和晚饭我叫我爸送来，你也别麻烦你的朋友们了。” “你……” “再见。要是你老婆醒了，就跟我说一声。” 木晨曦点点头，“她如果还能记得长蕙路的话，肯定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我没必要以恩人的身份自居，”许淇说，“你是你，她是她。我知道她那会儿说的都是呓语就行了，后面的饭就这样安排了，行不行？” “好。” “再见。” 她拿着饭盒离开，从电梯直接下到地库，当她开着小车回到店里时，太阳正好给这晨间撒上一层金辉。 第231章 你这样一点也不好看 许淇靠在自己店的吧台上想了想，终于决定给高君打一个电话，不过打之前她还是先问了爸爸一声，爸爸当然是支持的。 那边秒接，而且兴高采烈。 许淇问他，“到哪儿啦？” “厦门。” “第一站怎么选那儿？” “扔鞋决定的，”高君笑着说，“我在这边找了个工打，然后看看能不能靠拍照赚到钱。对了师傅……” 许淇饶有兴致地问，“你说。” “我在鼓浪屿免费给人拍，但是加了几个微信……” “小帅哥人见人爱嘛，”许淇揶揄他，忽然语气一变，命令道，“不许给人拍私房，男的女的都不许。” “啊？”电话那边的高君先是没搞明白，但片刻就回过神来，他高兴地答应道，“好，不拍私房，男的女的都不拍，我发誓绝对不给别人拍私房！” “人心险恶，社会复杂，男孩子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话说得怎么像我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她说，“好了，就这样，再见。” “好。” 她觉得这番话肯定能让高君明白她的心思是什么样的。 她心想，我总不能缴械投降吧？总不能跟他说，‘哎呀你好好在外面努力，等你回来了我就答应你’之类的话吧？不然赶他走还有什么意义？ 她想着那台词，一身都起鸡皮疙瘩，尴尬得发抖，说不出，说不出，杀了她也说不出这种话。 身在厦门的高君已经在美华沙滩上找角度拍日光岩了。 师傅不许我拍私房，他想，师傅不准我拍私房唉！他想着这个，心里汩汩冒出甘甜。心里又说，师傅叫你有出息一点，她有什么错？ 没错！ …… 虽然木晨曦很珍惜探视的时间，不过每天探视不过只能在病房里待上五分钟而已。 什么话也说不了，他也觉得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许淇爸爸来送饭，那个平和的中年人几乎无话，带的也是一次性餐盒，木晨曦向他说谢谢，他只会简单笑笑，然后说点鼓励的话。 朋友们则在傍晚下班之后又来了一趟，陪了他一会儿。 九九把木木镇的文案润色了一部分，拿给木晨曦看，果然比他自己的原版好了很多。 朋友们本来是不打算和他聊工作的，只是又觉得他一个人整天整天在icu门口待着，不洗漱不换衣，这会儿样子已经很落拓了，但是大家也不好劝。 大家都知道曦木老哥一个人过得孤独的，而敏敏是他唯一的亲人。 第三天的探视机会，木晨曦留给了孟佳。 “能进去看五分钟，小佳你进去看看她吧。”木晨曦说，“虽然她昏睡着，但是我想她应该可以感觉到你去看她了。” 于是孟佳就进去了，进去时心情沉重，出来后则忍不住啜泣。 木晨曦反倒微笑着安慰起她来，“没事的小佳，第三天了，没收到新的病危通知书，也没有新的消息传出来，她又没有基础病，肯定是在好转了。” 孟佳啜泣着无法言语，只能不住地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说，“晨哥，花城卫视的那份通告，要不要帮她推掉？” “那不是还有个把月吗？”木晨曦说，“等她醒了，转普通病房，让她自己决定吧。” 孟佳听了不住地点头，她就这样对敏敏姐又抱有了极大的信心。 这几天，木晨曦度日如年。 在敏敏插管接上ecmo的第五天，医生把木晨曦叫进办公室，告诉他，“这几天探视你也看到了，上ecmo之后，她的血氧水平维持得很好，今天已经醒了，另外肺上的炎症已经消退了很多。” 样子十分落拓的木晨曦激动得跺脚，激动得把拳头攥得紧紧的。 医生感动，自打这哥们儿的爱人进了icu，他几乎是一分钟都没有离开过。 此刻他的落拓样，仿佛就是他坚守的证明。 世界上的玄学很多，医生有时候还是相信这些玄学是有用的。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木晨曦激动地说，“她这样的感染，炎症消退就意味着她自己产生免疫了，很快就能痊愈了，是吗？” 医生笑着点点头，“对，她扛过来了。” “感谢感谢，医生，太感谢了。” 医生摆摆手，“一会儿护士带你进去看她，你们可以说两句话。今天晚些时候我们再评估一下，就可以撤掉ecmo了，届时很快就能转普通病房。” 木晨曦的心情无以言表，于是只能点头，组织不起任何语言来了。 护士带着全副武装的木晨曦来到敏敏的床前。 一天不见，她真的恢复得好了很多，虽然还插着管，但是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真就应了那句话，来得快去得也快。 病房里另一个病人因为细菌感染无法控制，恶化成脓毒血症，抢救了两天，到底还是先去一步。 偌大个病房里，就只剩下敏敏了。 敏敏不知道那个病人这会儿已经躺在殡仪馆了，她之前清醒过来问护士，护士只是告诉她，那人转普通病房，快出院了。 这会儿，敏敏侧着脑袋，插着器官，躺在重症监护病床上在看《猫和老鼠》。 这些天她也不是整天都在昏睡，只是不赶趟，她醒的时候和木头探视的时间总是对不上。 护士走上前去，把病床摇了一些起来，“方老师，你看谁来了？” 敏敏扭头，看见邋遢到不行的木头，又心疼又欣喜，出口第一句却是，“我好想你!” 木晨曦嫌弃自己脏，没敢走近她，站在床边半米处说，“我也好想你啊。终于快好了，过两天咱们就能回家了。” 她莞尔，“我在这里面躺了五天。” 阳光落在她病怏怏的脸上，却反而让她的面色显得亮莹莹的好看。 护士带着窃笑跑了，这会儿就只剩他们两人。 木晨曦说，“你怎么知道是五天。” “我每天能醒一会儿啊，”敏敏说，“你说，那天我是不是跑长蕙路去了？后来许老师找到我，然后给你打的电话。” “是啊。” “救命大恩人呐，”敏敏笑着说，“我要和她做朋友，你不许和她做朋友。” 木晨曦感到一阵好玩，心想，这两人是心有灵犀吗？这破老婆，戴着呼吸机都能笑出来。 于是他就答应道，“好好好，怎么都好，我绝对不会介入你和她的伟大友谊，这样好吧？” “好。” “她叮嘱我说，如果你醒了，就告诉她。” “那你一会儿出去就告诉她。”敏敏说，“怎样，我精神好吧？我自己都觉得松脱了很多。” 然后她戴着氧气面罩比了一个剪刀手。 木晨曦跟着也笑起来，“别闹，你还插着ecmo呢。” “反正我要好起来了，略略略。” 木晨曦转移话题，“这几天你醒着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呀？” “自己看自己的监测仪，”敏敏说，“我看着那数据，我就知道我还活着，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醒过来就看看，每天数据都好一点，然后我就开心一点。” 她说着，木晨曦就在一旁想象着她的样子，心疼欣喜极了。 敏敏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因而累了，然后深深喘了一下，监测仪上马上就有了反应。 护士走过来说，“探视时间到了。” 夫妻俩互相点点头。 木晨曦正要出去，敏敏唤了一声，“等等。” 声音很小，但是病房里安静，显得很清晰。 木晨曦回身问道，“怎么了？” 敏敏笑着说，“你回家洗个澡，好好收拾打理一下，好好吃个饭，好好休息一下，你看你这个样子，一点不好看。” 木晨曦又哭又笑，“好，我还要打游戏！” 她隔着氧气面罩露出一个笑脸，“好啊。” …… 第232章 原来她这么骄傲 木晨曦觉得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洗过的最畅快的一个澡。 他把自己收拾完，先通知了许淇，说敏敏已经醒了，今天就要下ecmo，所以不用再麻烦她爸爸来送饭。 人放松下来之后，他就感受到一股异常的疲惫，终于在自家的床上沉沉睡去。 下午醒来之后没有多久，医院打电话来告诉他，敏敏已经撤了ecmo，病情再稳两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然后，他把这天大的好消息通知了所有关心着敏敏的朋友。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敏敏吉人自有天相，人美心善，阎王不收。 过了两天，大家相约买了一些鲜花，聚在普通病房里，等着她从icu胜利归来。 那天敏敏仍然是躺在病床上回来的，不过，迎接她的是朋友们的鲜花和笑脸。 范婕站在最前面，“敏敏大神回来啦。” 大家一起上前去和她握手，她从人缝中找到木晨曦，木头这个家伙，反倒是在这种时候却又显得腼腆又安静了。 孟佳说，“敏敏姐，这几天真是把我吓惨了。” “呐，”敏敏说，“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然后孟佳就说起了花城卫视的档期。 敏敏笑道，“小佳，你可真是我的贴心好经纪人啊。” 孟佳十分尴尬，脸也红透了。 敏敏马上又说，“我问过医生了哈，不推通告，顺便你跟陈导说一下，我肯定能赶上。” 小满说，“看看，敏敏大神就是大神，刚出icu，就开始安排工作了。” 大家一阵欢笑，她热爱事业啊，热爱事业就是热爱生命。 普通病房人多，迎接完胜利归来的敏敏之后，朋友们没有待太久，就依次离开了。 木晨曦坐在陪护床边上，不断搓着她的手。 她柔声说，“再盘要盘包浆了。” “包浆就包浆。”他笑了笑，不过还是松手了，问道，“你吃水果吗？” “想吃苹果。” 于是木晨曦从果篮里拿了一个，帮她削了，又一小块一小块地削下来喂她。 她是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了，所以这苹果吃在嘴里的味道特别的甘甜。 敏敏说，“老公，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这是什么病了吧？” “没什么，一种病毒，可能你们那儿没有，”木晨曦悄悄说，“所以你没抗体，这种病我们这边平均每个人都得过两次以上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还是活过来了。” “对呐，活过来了。” 这时，病房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许淇来了，她来看敏敏是提前约好了时间的。 木晨曦站起来说，“那你俩聊吧，我下去走走。” 敏敏说，“你倒是知趣。” …… 许淇从自己的挎包里翻出来一本影集递给了敏敏，“这是那天你来店里拍的，这本是我从所有底片里选出来的，就送你了。至于你们宣传册的那些，我都已经发给孟佳了。” “我想看看。” “那我把病床给你摇起来。” 大淇说着摇动了病床一侧的把手，那床的靠背就缓缓地抬升了起来。 敏敏一页一页翻着那些照片，“许老师，你拍出来的这个感觉真是，独一无二。我和小佳去找了十几家，没有一家有你这个感觉的。我真的很喜欢那条红裙子。” 大淇谦虚，“可能是我们的喜好比较对眼。不过，以后你叫我大淇吧，天天老师老师的，搞得疏远又官方。” “好的，大淇恩人。” “嘶，我脚趾要抠出三室一厅来了。” 两人小声笑了一会儿，许淇对她也换了称谓，换成了人人都喜欢的‘敏敏’。 “那天晚上得罪你了。”敏敏说，“说了些不着调的话。” 大淇摆摆手，“小事。你老公跟我说过原因了，不过，木晨曦不是说一般情况下你都会忘掉的吗？这次你怎么自己想起来了？” “昏迷着做梦，就想起来了，”敏敏说，“我还跟他说，我要跟你做朋友，不许他和你做朋友。” 敏敏这么说其实是心里有用意的—— 大淇是值得深交的人，但她毕竟和木头老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敏敏觉得凭自己的理解，他们两个人应该会很理智地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她这样直白地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向大淇说出这样的话，算是一种试探。毕竟敏敏并不能把她的心思揣度得很深，因此就只能这样直白地说，看看她什么反应。 她相信木头，但也不想断了木头对过去的念想。以木头的克制，她觉得他当然不会在烦闷的时候找前女友倾诉，因此他们之间的来往，也只会是很普通平淡的朋友。 过去的终究会过去的，人会不断变化不断长大，慢慢开始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合适自己的，因此回不去的遗憾也就不一定是种遗憾，也可以是一张老照片，曾经有过，裁剪掉所有的痴癫怨怒，只留下微笑的一瞬。 许淇莞尔，明白这是敏敏试探性质的请求，心想原来她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女人，于是她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真是蛮聪明又大方的人。” 她瞧了敏敏一会儿又说，“本来我还奇怪，木晨曦那家伙交友圈子其实很窄的，几乎不会主动去认识女孩子，而且事业心那么重，怎么会找了一个小气鬼，这怕不是要把他折磨死。前几天你在icu时，我来看他，唉，那个丢魂的样子啊，我立刻就知道了，你是他离不开的人，呵呵……” 她轻声感叹了一下，“果然万事不能看表面。” “我这病挺折磨人的，”敏敏说，“有些我知道，还有一些细节我忘了。只是我好的时候，总想尽心力把日子过好。” “那是，”许淇竖了一个大拇指，“牛逼。” 敏敏问，“那你和木头是怎么认识的啊？” “读大学的时候，不是要考计算机证书吗？有一回上大班课，他们班的几个女生缠着他讲题，我去凑了个热闹，那会儿我嘴快，听他讲得浅显易懂深入浅出的，就说了句，比老师都讲得好，不如你开个培训班得了。” 敏敏听笑了，“所以他就找到一条财路是吧？” “是啊，”大淇说，“他还赚了我一百块钱。不过，听他的，包过。” 敏敏说，“他适应能力这么强的人，居然一点也不油嘴滑舌。” 许淇掖了一下敏敏的被子说，”他骄傲嘛，心气高，你是他老婆，你更懂。“ 敏敏点点头，转移了话题，“你的短发好看。” “从小野惯了，短发自在。” 敏敏又问，“你店里那个小哥呢？我能不能八卦一下？” “八卦什么？” “我来的次数不多，但是总觉得那个小哥很在意你。” “那天他憋不住，表白了，”大淇脸上的笑容显得有点幸福，“然后我把他赶走，叫他出去历练了。” 她又说，“他才二十岁，就知道感情需要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之后才能决定，我不能不如他，或者大欺小吧？让他出去走走，多接触点外面的世界，见识见识各种各样的女人，那他才真正看得清。” 敏敏为她的话感到有些震撼，知道她野，但没想到，她同时还这么骄傲，心中立刻引她为知己，于是也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牛逼。” 两人相谈甚欢，话题很快就落回了木晨曦身上。 敏敏好奇，“他以前啥样？” “他呀，”许淇说，“自我又执拗，和现在判若两人。” 她讲了很多，讲了她所了解的家事，讲了木头以前有些偏激的性格。从她的讲述里，敏敏好像看见了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那副寡淡样子。 于是终于确认，他的改变，真的有很多是在自己到来以后才发生的。 敏敏说，“他现在变了很多了。” 许淇说，“虽然只是寥寥几面，但是看得出来，成熟很多了。你好好养病吧，等着你出院，然后我还要给你们拍乐队海报。” “好。” 她们握了一下手，许淇道别了准备离开，敏敏又叫住她。 “怎么啦？” 敏敏说，“那个小帅哥眼神干净，肯定会回来的。” 大淇笑了，脸也微红，“虽然忐忑，但是必须经历。好了，我走了。” “拜拜。” 敏敏躺在病床上，轻轻摇了摇手…… 第233章 最后一个谜语 木晨曦在医院里晃荡了一会儿之后，收到了敏敏发来的消息，【木头老公，帮我带个本儿，还有笔。】 【哦，好。】 医院外面不远的地方有个中型超市，他去买了敏敏要的东西就就回病房了。 敏敏的床位靠窗，这天多云，但是太阳还是能映照下来，他进去的时候，敏敏侧着脸望着窗外，手机贴在耳边。 他走到她的病床前，又把病床上的移动小桌板推到她的面前。 这时她对着电话嗯嗯哦哦了一下说，“好了我的大小姐，我大难不死，从icu出来了，都是托你们的福。好好，拜拜。” 她挂了电话，对木晨曦说，“给何心报个平安。” “嗯，”木晨曦点点头，然后把笔和本子递给了她，“给你。” 敏敏轻笑，春光映在她一半的脸上，显得气色很好。 “谢谢老公。” “又想写歌了是吗？” 她点点头，拿起了笔，在早晨的光芒里沉默。 木晨曦拿起耳温枪怼了一下她的耳朵，耳温枪上的数值让他安心——37.3c。 半晌之后，她在本子上写下两个字——《病中》。 又写道【在我合上书页时，洁白的病房里没有声响。当我闭上眼睛时，早春的阳光温暖到心上……】 看着那娟秀的字迹，要说离了音乐她活不下去，木晨曦觉得这是真的。 反正，她写歌写累了自己会休息，于是他就不再言语，坐在陪护床上看起自己的笔记来了。 这几天落下的工作有点多，得补上。 …… 在普通病房又休息了一周之后，敏敏出院了。 没有再发烧，也不再气短，只是这折腾的半个来月，掉了好几斤肉。她有点郁闷地从那秤上下来。 她嘟着嘴说，“我的肉啊……” 木晨曦抱她，她就把头埋在木头的心口上了，然后乐乐地哀叹，“这几斤肉要长好久才能长回来。” 木晨曦一边拍她一边安慰，“好了好了，掉肉保命，几斤肉而已，最多一个月就长回来了。” “嗯，好。” 木晨曦心里感叹，她真是时时刻刻都记着她是歌手，好不好看不是首要的，身体好不好才是首先要考虑的。 住院这些天，敏敏一直没有在粉丝群里冒泡，这一回家就先看了看群消息。 粉丝会问，孟佳自然会代答，粉丝们的关心也让她心里暖暖的。 就亲自在群里发了个一百块的福利红包，【我已经出院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哇哦，敏敏姐最好了！】 【敏敏姐，要注意身体啊。】 【对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她回复，【好的好的，我一定养好。】 有粉丝问，【我听说下个月的《歌唱茶话间》有个素人要上，小道消息说是敏敏姐，这是真的吗？】 这时候孟佳蹦了出来，【嘘，低调，闷声发大财，这是最好滴。】 【哈哈哈哈哈！懂了，我一定不会到处去说敏敏姐要上音综了。】 过了一会儿，敏敏登录‘瑞澜小姐’那个b站账号，找到了草稿箱里的那条视频，《雷曼传奇》速通。 她佯装不知，问木晨曦，“嗳，这个游戏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玩过的游戏就多啦，”木晨曦走过来说，“个个都要给你说吗？” “呵，看样子曦木大神秘密还多。” “没有，不是，”木晨曦说，“就是好久没有玩过了，就没有提，不然你看我库里，有这个游戏的。” “嗯呢，你库里几百个游戏，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 敏敏说完，点开了视频。 那视频是已经剪好了的，没有废话，【超级英雄雷曼再次归来……】 然后就是他行云流水一般的一命速通炸裂操作，包括隐藏密室，全程狂奔不带任何顿挫，能飞能跳能踢能打，观赏性极佳。 “帅不帅？”木晨曦按着敏敏的肩膀，沾沾自喜地问。 敏敏说，“来，你过来。” 他贱兮兮地把脸凑过去，然后获得来自老婆的热吻奖励一个，又温润又轻柔，还有一点儿淡香。 她问，“甜不甜？” 木晨曦不答话，搓脸搓了半天，陶醉了半天，差点就想行使一下做老公的权利，但想到她才刚出院，于是直起身，跑外面去给她冲淡糖水去了。 敏敏想男人，然后骂自己怎么刚出院就想入非非？心想，养一养身体，过两天绝对不放过他！ 于是她也冷静了一下，给视频填上标题，然后发了出去—— 《＜雷曼传奇＞速通，老公送我的病中鼓励》。 “你怎么知道是送你的？” 敏敏把手机递到木晨曦面前，展示了小满的聊天记录，好嘛，木晨曦还在吭哧吭哧打速通的时候，小满已经抄了他的后路…… 但不管怎么样，为着敏敏的康复，大家都很开心。 虽然，原计划要投进新公司里的钱没有了，贡献给后现代附魔治疗装备ecmo了。 敏敏说，“等我恢复几天，我多接一些演出好了，对了老公，给你说一声，酒吧街的驻唱我就不去了。” “不去才好，”木晨曦说，“行了，一会儿我去给小佳说，演出还是那么多，不要多接。你安安心心准备你的音综，那三个家人般的股东说了，那些钱，我给公司打个欠条就行，以后有了再注进去。本来我们就都不领工资，注资就是个形式。” 她撇撇嘴，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好嘛。” 木晨曦拍拍她，“好了，之前你还劝我要习惯不那么贫穷的日子呢，虽然咱俩没什么存款，但是也不算拮据。” 她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两人坐在一起相互依靠了一会儿，又变得腻歪起来。 好像一段噩梦终于过去，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庞又变得具体而且真实，慢慢就抱紧了不愿意松开。 也没有说什么话，两人都莫名其妙流了泪，然后又都笑起来。 流泪是为着生活强加的委屈，微笑则是为了大难不死的庆幸。 敏敏有点疯，想用生命歌唱生命，扯他的衣服又扯自己的衣服。 不过衣服脱了一半，被木头捏住，他又帮她穿好了。 他亲着她额头说，“再休养几天，听话。” 她揉着木头的脸点头，随即倒在他怀里喘息了很久，然后说，“等评估过了，我要和你生孩子。” 木头笑起来，“好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她挺着大肚子，自己伏在她肚子上听孩子的画面； 又有一瞬间，他脑海里的画面又变成了少妇样的她伴在自己身旁，而孩子骑在自己脖颈上的样子…… 他后来想不出来了，想不出敏敏当妈是个什么样。 这一段生活的波折终于过去了，他们俩又回到正常的节奏中来。 木晨曦回到孵化园，小满和九给他准备了大礼。 沈时玖发了一个yaml文档给他。 “这是啥？”木晨曦说，“嗳，你这习惯不好啊九，文档连个名字都没有……” 小满站在少爷一边，她说，“no bb，你打开看看。” 木晨曦白了一下半仙，然后把文档打开了。 【生与死的谜语】 【……谜语小姐活了很多年，虽然她总是显得很年轻，但是她已经很老了。当她的谜语被小鱼一个接一个地猜出，她的生命力也开始渐渐枯萎。终于有一天，她告诉小鱼，我病了，接下来是最后一个谜语，如果你能猜出来，这个高塔将永远倒掉，而我将会消失。】 【小鱼问她，“那木木镇呢？”】 【“木木镇还是木木镇。你准备听好，最后一个谜语是，《生与死的谜语》。”】 第234章 重回正轨 木晨曦把那份千字文档翻来覆去看了老半天，然后才说，“还是少爷的文笔牛逼。木木镇的结局终于完美了。” 小满说，“所以最后谜语小姐也被小鱼拯救，木木镇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可以可以，”木晨曦说，“就这么办。” “我看了文档，”九九说，“少年小鱼破除了木木镇一个又一个的谜语，在这里整理好了自己的生活，并且最后成为一名勇者。而且这还是种田游戏，真的挺有意思的，最主要的是，不肝。” “对，”木晨曦说，“按我的设计，差不多三十小时就可以全成就了。” “美术再捯饬一下吧，”小满说，“虽然全流程三十小时，但是还可以造景玩。另外，这段时间，前面的文案都给你润色过了，一会儿你自己再看一下。” “好。”木晨曦又问，“冉哥那儿怎么说？” 小满一笑，“aqa就是牛逼，去年和他们签，这才几个月，版号就下来了，下个月上线。国内全平台，国外steam。” “唉，”木晨曦叹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是公司占了你的便宜似的。” “快拉倒，”小满说，“你想想游戏里那些古菜谱是从哪儿来的？还有，九也出了不少力，要不人家怎么是文青九呢？整出来的文案就是看着舒服。” 九九这下不谦虚，“哎呀，细节细节。” “啊对对对。” “还有敏敏大神的音乐，你也帮我写了些工具。” …… 出院第二天，敏敏又跑上天台开始训练了。 不过强度低了很多，医生说从最后几天的情况来看，恢复的速度应该很快，而且最重要的是，肺功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万幸的是，因为ecmo上得比较早，她自己身体底子好，激素用得少，因此也不会留后遗症。 这令她很开心。 木晨曦说，“你呀，对自己的要求太严格了。” “严格什么呀？”她笑着说，“都是让我开心的事情，蹦跳，喘息，呐喊，这不就是生命？” “嗯，对。” 木晨曦刚点完头，不知哪儿来的夜鹰不知趣，大早上的‘咕咕咕’。 敏敏一听，不服气了，马上就是夜莺一样的花腔回应，“啊啊啊”…… 夜鹰还叫，她还回敬……跟鸟儿较上劲了…… 木晨曦的行程有点满，敏敏则因为孟佳帮她推了不少演出的缘故，可以闲几天，以便安心休养恢复。 于是她索性陪着木头去孵化园了。 至于远方的何心，她也早早报了平安。 这一阵，何心在老范的推荐下看了《玩偶之家》，进而被老范编去看鲁迅先生的书了。 木总在一边和公司的监事长以及首席艺术家一起肝公司即将上线的两款游戏。 敏敏就在一边跟何心聊微信聊得火热。 敏敏问，【范老师说你最近开始看鲁迅先生的书啦？】 何心回，【哪有，我就是把《玩偶之家》看完之后，跟着范老师的推荐，又看了一篇《娜拉走后怎样》。】 （娜拉是易卜生的戏剧《玩偶之家》里的女主角，因为她在剧中的思想有所觉醒，所以后来鲁迅先生以她为题做过一次演讲《娜拉走后怎样》） 【噢，有什么感想呀？】 结果何心成功避开了那篇文里的所有战斗性文字，回了敏敏一句最无奈的【‘娜拉走后怎样？……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这消息看得敏敏大跌眼镜，马上截图转给老范。 老范一看，也很快回复，【哎唷，大小姐这忧伤气质怕是改不了啦，鲁老师的文章她居然都能看得这么忧伤。】 【哈哈哈。】 但很快，何心又给敏敏发了一条消息来，【以前看民国剧，总是觉得民国好浪漫啊。现在才知道，在民国做个女人，连家门都不敢出。以为跑出家门就能获得自由，其实结局无非两条路，要么灰溜溜回去，要么就是在外面堕落。被范老师治愈了。】 敏敏回了个俏皮表情，然后说，【我怎么觉得你被范老师致郁了，哈哈哈。】 何心说，【就是，范老师最腹黑了，一肚子坏水。】 接着她发了一张照片过来，【今天在外面收花，你看这玫瑰不错吧？】 照片里，何心穿着牛仔裤和一件长袖t恤，身前挂着件围裙，昆明阳光透亮，她则戴着一顶草帽。 她站在一辆红色的卡车边上，车上塞满了玫瑰，而她则笑得十分灿烂，咧着嘴，露着牙。 和去年相比，她的皮肤变得麦色了一些，眼睛好像也变大了一些，人看着也阳光了很多。 敏敏说，【你比玫瑰美啊。】 何心发了个害羞表情，【哪有，都快变村姑了。】 【哈，我说了不算，沈少爷说了算。】 然后何心不言语了，又发了个害羞的表情，然后说，【知道医院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真的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希望我们都能遇见更好的自己。】 敏敏回，【好啊。】 …… 木晨曦又花了三天的时间，把两个游戏的工作捋顺，《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的开发工作已经完全收尾，路演的材料也已经做好，给了aqa电艺，然后由发行商分发给了一些他们熟悉的宣发渠道。 因为申请到了版号，所以《破烂客栈》这一次可以算是全球同步发行了。 于是，三个人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木木镇》上。 小满说，“我觉得不要过渡帧最好。” 木晨曦考虑了一下又问，“少爷你觉得呢？” “本来是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沈时玖说，“如果加上过渡帧，就要多八个中间帧出来，我觉得留下当然更好，但是工期肯定要往后面推。” “那就不要了。”木晨曦也做了决定，“我每次都执念，嘴上喊着控制成本，心里却是一次一次在细枝末节上下功夫。” 小满说，“行，我们三个人均分工作量，就用现在的素材魔改，肯定不会出版权问题。” “嗯，”木晨曦点点头，“那就这样。” 他说完，就在项目甘特图上画了一道，“破烂客栈先上，一个月以后上木木镇。” “ok。” 杨小满正准备提木木镇发行的事，木晨曦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抬头说道，“是冉哥，我开免提。” 他接了电话。 那头的于冉果然是来问木木镇的发行事宜的。 木晨曦说，“那是冉哥看得起木木镇啊，按照之前破烂客栈的条件来，你看怎么样？” 于冉说，“这两天我有点事，过两天过来细谈好吗？木木镇的demo我玩了，评估组也玩了，都觉得不错，我们这边还是想签独家，就是不知道木总愿不愿意。” “签独家当然好噢，”木晨曦说，“那到时候细谈吧，欢迎冉哥来指导工作。” “谈什么指导？到时候来交流交流。” “好的。” 放下电话，三个人都很兴奋地击了掌。 小满说，“走，饮茶！” “走，饮茶饮茶！” 于是三人鱼贯而出，朝着最近的一家瑞幸奔去了。 他们没叫五车老哥。大哥这几天正忙，忙着做一个超大号vr项目，所以，他们三个在瑞幸喝完了，才打包了一杯美式，给楼上的五车哥提上去。 第235章 《病中》 《病中》 作词：方敏抒 作曲：方敏抒 演唱：方敏抒 在我合上书页时，洁白的病房里没有声响。 当我闭上眼睛时，早春的阳光温暖到心上。 在这病中的日子里，我只能默默一个人躺在病床 在我张望窗外时，绿色的草地里纸飞机飞翔。 当我回想童年时，年轻的妈妈长裙飘扬 在这寻常的时节里，我可以慢慢独自忘了忧伤 没有彷徨，不会胡思乱想 在病中的时候，所有的放不下都成了回响 一间屋，六张床，白色的身影去去往往 有安慰，和叹息，我的灵魂出不去这四面墙 只能在心里微笑又执拗地唱—— 想到过伤怀，经历过惆怅，可是我的生活还有许多糖 曾感觉迷茫，为理想彷徨，终于在这病房直面了死亡 原来一切放不下的都是过往 忧郁的时候最需要的是阳光 年轻的生命总以为时间很长 可是在暴烈中没有方向 在我年轻时，也渴望成长，可是我的努力拨不开迷障 也曾有矫情，为爱情忧伤，忽然在这春天像死了一样 原来所有要努力的都在远方 受伤的时候最需要的是阳光 年轻的生命一定会重新歌唱 终于在良夜里萤火飘荡 窗外有花香 春天太阳升起时，我能看见远处的希望 何必因为病痛伤悲彷徨 年轻的生命一定会重新歌唱 何必因为病痛伤悲彷徨 年轻的生命一定会重新歌唱 像 那百灵鸟一样 …… 下午的酒馆里还没有客人，敏敏坐在歌台上，抱着她那小马丁把新歌唱完了。 尾声刚落，掌声就响了起来。 “哇哦，哇哦，哇哦，”冯玲玲连叹了三声，“敏敏你加油，这样以后我出去跟人吹牛逼，我就可以说我也是认识创作型歌手的人了。” 小江和小胡已是张大了嘴巴。 玲玲身边的鹭姐则开玩笑说，“嗯，这住院费没白花。” 歌台上的方敏抒还没出戏，对着麦克风还来了一句，“谢谢大家，这首歌是我病中所感，虽然那些天我清醒的时间比较少，但是后来慢慢回忆起来了，呐，就有了这首歌，希望大家喜欢。” 胡宇刚喃喃地跟着唱了一句，“在我年轻时，也渴望成长，可是我的努力拨不开迷障……” 江立言要开朗些，就拍了拍他，“呐，跟着敏敏姐混，啊不，跟着孟总混，迟早拨开迷障。” 孟佳扑哧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啊对，孟总带你们飞，敏敏姐带孟总飞。” 她其实一直架着手机在拍，这会儿把视频存好了，顺手就发到了群里去，也转给了晨哥。 这天晨哥没来，篝火堆游戏公司除了顾问以外全军出击，和aqa电艺谈事情去了。 不过，收到视频的晨哥还是秒回了微信，【白鹤路天后真不是盖的！】 台上的敏敏姐看样子也同时收到了消息。 孟佳看她那表情，估计晨哥发来的又是一番甜言蜜语。 她提着吉他下来了。 “词不错，曲也不错，情感递进也很好。”姚斯鹭说，“你不会打算上音综唱这个歌吧？” 敏敏摇摇头，“那哪能呢。花城卫视的音综是看节目组安排了，让唱什么唱什么。” “那就还好，”鹭姐笑笑，“我说素人第一次上音综，就直接来个全原创，是不是有点太喧宾夺主。不过，这个机会难得，你小小表现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孟佳说，“那要炫哥给机会吧？要不然我去他的团队那儿走动走动？” “不用啦，”敏敏说，“喧宾夺主是很不好的行为。” 孟佳想了想说道，“敏敏姐，袁瑞好这次也去，是嘉宾，今年她的资源老好了。” 敏敏仍是摇摇头，“那也不用。” 这时，店里来人了，一个年纪和姚斯鹭相仿的女子，披肩发，长袖罩裙，还带着一个小男孩。 这是鹭姐专门帮方敏抒请来的客人，是她和赵老板的朋友。 “不好意思啊小鹭，路上堵车，来迟了一步，希希，叫人。” 她身边那小男孩嘴甜，大哥哥大姐姐地叫了一番，唯独鹭姐成了‘阿姨’。 辈分问题，没有办法的事情，小孩倒是聪颖，知道妈妈年龄相仿的朋友只能叫‘阿姨’。 然后鹭姐很热情地介绍了一番。 这大姐叫莫珂，独立音乐制作人，也在海云市经营着几家livehouse。 不过鹭姐介绍完，她倒是有些谦虚地说，“海云这地方，livehouse也不算很好经营，大牌歌手不好请，人家嫌弃场地小，小歌手呢，又不好卖票。所以后来都是学了小鹭这个酒馆的模式，才开始有点盈利。” 蒲月酒馆是卖酒和精品菜，外加歌手驻唱。 因为卖酒和菜品才是主业，所以蒲月这里，歌手就不是主角，有时即使没有驻唱，也不太影响上座率和翻台率。 后来莫珂以这种模式为蓝本，就把她的几家小livehouse改成了类似于酒吧的模式。 二十到五十人的小场，大部分时候是小歌手及乐队拼盘演出，买票附赠酒水及晚餐宵夜，另外兼售一部分，几个乐队拼起来演出能持续两个多小时。 票价不高，小乐队能直接接触观众，观众也能在这种并不喧闹，洁净清吧的氛围里得到放松。 不过，她也和其他朋友合作经营着一家能容纳五百人的剧场式livehouse，她自己也推过几个歌手和乐队出去。 所以，在海云市的音乐圈子里，莫珂也不算是泛泛之辈。 而她是赵老板读书时候的老相识了，那时候赵老板在清华园里玩音乐，她则在北师大读研，圈子小，社团之间跨校交流，就这样认识的。 孟佳知道赵老板和鹭姐有这么一层关系，但一直没好意思提。 也没敢跟敏敏姐商量。 对敏敏来说，她落魄的时候，每周一千二的驻唱收入是赵老板冒着风险给的。 所以现在她业务繁忙了一些，虽然有些业务报价高，但是她从来没有推脱过酒馆每周两场的驻唱，她也从来没有动过找鹭姐聊驻唱费的心思。 莫老板还是鹭姐主动找孟佳说的，所以才有了这天下午这一节。 方敏抒和莫珂握了握手，“莫老板，你好，我是方敏抒。” “知道你，”莫珂说，“上次音乐节我就关注到你了，跟小鹭聊起来才知道，你在这儿驻唱。你很棒的。” “啊，谢谢。” “那新歌能麻烦你再唱一遍吗？” 敏敏点点头，又回到歌台上重新唱了一遍。 主歌是呢喃，间章的情绪渐渐堆积，副歌则是渐强而且厚实的中音。 姚斯鹭问莫珂，“敏敏很棒的，我这里一场六百有点屈才了。如果她乐意在这儿唱，我当然欢迎，但是这么好的歌手我肯定要介绍给你的呐，毕竟我和老赵也不是专业搞音乐的。” 莫珂说，“小鹭你又在说笑，做这份儿生意，哪有嫌弃认识的歌手乐队少的？” “哈哈。” 姚斯鹭笑着把孟佳叫过来，“小佳，你和莫老板聊吧，敏敏现在状态恢复很多了，我早知道你们乐队想办livehouse，倒是一直不来问我。” 孟佳冤枉道，“鹭姐，是敏敏姐一直不吭声，她说在咱们酒馆驻唱雷打不动，不然以我的性格，早就问了，哪能等到您亲自过问。” “她呀，”姚斯鹭瞥瞥歌台说，“有时候就是跟她老公一个样，腼腆。” （我国着作权是自动取得原则，作品自完成那一刻起，作者就自动拥有了着作权，着作权登记只是一个形式核查。） 第236章 为未来加油 方敏抒再次把《病中》唱完之后又下来了。 姚斯鹭说，“敏敏，剩下的就是你们和莫总之间的事了。” 她拍拍方敏抒的臂膀又小声说，“也差不多了，在我这里唱了一年的歌，现在乐队也有了，工作室也有了，马上就要去音综露脸。我这儿毕竟只有固定酬劳，所以，好好跟莫总聊一聊。” 敏敏想到这一年来，鹭姐和赵老板的照顾，就很诚恳地点头说道，“谢谢鹭姐的关照。” 鹭姐再次拍了拍敏敏的臂膀，“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知道你性子寡淡，对名利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不过，将来是不是巨星，你说了不算，听众说了算，或者说，天注定，就像你喜欢的那位。还有，你看老赵，天天自诩为学渣，遇到一个感兴趣的事情，屁颠屁颠就跑去读博了。” 敏敏笑了，“鹭姐你这话怎么都戳到我心里去了。” “哦，是吗？”姚斯鹭扶一下眼镜，“我瞎说的哈哈，行了，你们聊，我去备菜了。” “好的。” 鹭姐转身进了厨房，冯玲玲跟着也去做事了。 卡座里就只剩下他们一行人。 莫珂说，“刚刚那首歌，有不少自己的感触吧？” 方敏抒点点头，“跟老公和自己的心路都有一些关系。” “很棒的，有编曲吗?” 方敏抒说，“我自己做了一份编曲，不过还没有合练过。” “果然啊，”莫珂面露欣赏之情，“小鹭说你是创作型歌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又说，“我也不绕弯子了，来之前我大概也看过你们的b站账号，粉丝一千多，活跃度挺高的。我这边有五十人的小场，和五百人的大场子。如果你们北归来乐队愿意跟我合作的话，票务和演出手续，我让人和你的经纪人小孟对接一下就行。” 她又说，“小场六四分成，因为小场的票要送菜品和酒水，我这边成本略高，你们乐队四，我六。大场的话，对半。这是我这边帮你筹办演出的分成方案。将来你名气大了，你自己有其他的主办方之后，要用到我的场地，我们再谈，你们看怎么样？” 因为莫珂是鹭姐介绍的人，而且还是赵老板相识多年的朋友，因此敏敏基本没有经过什么思考就点了点头，“行的。” 莫珂说，“现在这个阶段合作方案都很简单，过两天你们来我公司签合同吧。” 这件事情就这么商定。 送走莫珂之后，乐队四人又回到酒馆里。 孟佳早已不是去年那样的小白，她把去livehouse演出的利害关系向众人捋了一遍。 虽然大家早有办演唱会的想法，但是相比于现在这样跑场商演赚稳妥钱，办演唱会是有风险的。 他们现在粉丝就只有那么点，一场livehouse只有那么点收入，如果长期固定在场地里演出的话，收入可能还赶不上商演和驻唱。 不过，鹭姐虽然介绍了莫总，但也没有说要让敏敏姐不再驻唱的意思。 “所以，”孟佳说，“如果我们近期办一场的话，其实对我们本来就不多的粉丝消耗挺大的，咱们这点粉丝经不起几场演出的消耗，而且，敏敏姐肯定也不乐意拿着别人的歌去办演唱会吧？虽然很多小歌手都是这样，唱熟十几首或者几十首歌，然后就一直来来回回唱这些，每次都要找版权方买表演权，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小江说，“孟总你的意思是，办livehouse其实没有什么赚头？” 小胡说，“算五十人的小场满座吧，一张票198，我们算两百，一场一万块，我们得四千，这都是莫总开的条件好才有这个数，听起来好像很多，关键是我们的粉丝经不起几下这样消耗。我们不可能每周都办一场吧？就算每周都办一场，粉丝的钱包也顶不住吧？” 大家都有点没信心。 敏敏自己心里也有点打鼓，乐队现在这个阶段首先要考虑的还是生存，而不是冠冕堂皇的名利。 而且她一场大病花了家里不少钱，现在经济状况也并不是很好，木头要用钱的地方也多。 过去是小天后没错，但是在这儿，换了环境，没有家族背景，这条路能走成什么样子，对她自己来说也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她是主唱也是队长，这种时候她可不能打退堂鼓，反而需要给大家鼓劲。 “我们可以看看好的一面，”她说，“莫总愿意帮我们承办，而且合作方式是纯分成，我们不用垫付费用，相当于莫总帮我们担了不少风险，而且去她那里演出，她也会帮着宣传的。粉丝嘛，都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要说我们乐队只求个安安稳稳活下去，其实也不需要太多的粉丝量。” 又说，“你们三个，不是也常常想真正作为一个乐队登台演出吗?唱自己的歌。” 两个男乐手点点头，小江说，“万事开头难嘛，但是既然我们跟着敏敏姐搞乐队，也不能说遇到一点儿风险就打退堂鼓吧？而且本来国内搞乐队就挺难的。” 孟佳也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说，“对，不过，江立言，胡宇刚，虽然我们当初决定跟着敏敏姐组这个乐队有点抱大腿的意思。但现在我想说的是，我们本来就是喜欢这个行当所以才搞这个的，所以北归来乐队有事情大家要一起商量和面对，不要什么都指望着敏敏姐，是吧？两位帅哥。” “对，孟总说得在理，”江立言说，“我和刚哥是什么水平，我们心里也清楚，这份小事业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其实我们觉得都挺好的。真的，我们俩也是敏敏姐的粉丝，真的很佩服敏敏姐的，能在乐队占个位置，我觉得挺荣幸的。” 胡宇刚说，“当初我们俩一个月挣两三千的时候也挺开心的，现在能到这种程度，还说什么呢？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能做成一个事业，反正我挺满足的。” 三个人都表了态，敏敏微笑着伸出手，“来吧，为未来加油。” 四个人的手按在一起，虽然就差了键盘手曦木哥。 敏敏说，“我们一起努力吧。” “加油！” …… 第237章 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敏敏病好之后，木头那边也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破烂客栈模拟器》的路演反响很好，越临近上线，大家心里的紧张和期待就变得更多了一些。 不过让方敏抒十分感动的是，木头老公一整天忙完了工作，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要和她贴着，问她关于乐队的事情。 或者两个人会把电钢的声音调小，一个弹琴一个唱歌，在小屋子里玩上二十来分钟。 木晨曦还打趣着说，“本来只会几首曲子，老婆一来，这水平简直突飞猛进。” 莫老板的合同是乐队四个人一起去签的，为期一年，条理明晰，是一份没有任何暗坑的合作分成合同。 这天晚上，夫妻俩凑在一个盆子里泡脚，敏敏就把合同的事情给木头说了。 木晨曦微笑着说，“挺好的啊，终于要开首场演唱会了。” “我们打算先办一场五十人的。” 木晨曦说，“小场的风险低。” 敏敏划拉着手机说，“希望一切顺利。我自己倒是没事，但是乐队首演没做好，这样会打击他们三个人的信心。” “你呀。”木晨曦说，“也是责任心强。” 她莞尔，“跟你一个样子。” “呐，”木晨曦也笑了笑，“责任心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搞得自己心累，又改不掉。” 他看着她那线条柔和的面庞，又不由自主伸手去捋她的头发了。 他喜欢捋她的头发玩，自己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因为太喜欢她因而有一种保护欲，也有可能是因为和她在一起时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敏敏嘟嘟嘴，“又玩我头发。” “不给玩啊？” 她拉长了声音说了一声“给……” 然后木晨曦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们俩除了是夫妻，还是好朋友，会一起看书，互相帮助，安安静静待在天台望星星； 会一起玩游戏，做饭、唱歌、工作； 还会一起滚床单的那种好朋友。 所以从来没有吵过架，互相都是对方的心头肉怎么可能吵架？ 最重要的是，木晨曦每次扛完了她的病态之后，敏敏总会不声不响给他找补一点什么。 也不仅仅是送他礼物。 很多时候都是小事。 比如木晨曦一年到头都喝5度的快乐水，桐花巷的便利店里，天气稍微冷一点就不再开冰箱了。 家里总是冻着那么几瓶，有时如果没有了，她会跑白鹤路上的连锁便利店买，虽然白鹤路不远。 这些都是能感知到的爱，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告白的。 亲人在一起不就天天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情吗？ 可以是妈妈塞过来的白馒头，可以是爸爸给的五块钱，可以是老婆顺路买回来的快乐水，也可以是老公提回来的一颗榴莲…… 敏敏安安静静地给他当洋娃娃，反正他去年冬天也当了整个冬天地暖宝宝。 她带着点儿笑容，低着头想着穿越之前的生活。 人家说穿越之后的生活会变成一部爽文，她却是要外挂没外挂，要金手指没金手指，但是还活着。 从十几米落差的铁桥上跳下去之后，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好像是两条命的横版过关游戏死了一命，现在是第二次机会。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爽的事情，至少对于热爱生命的人来说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忧郁像是她生命中长久不会散去的雷雨，但每当一片蔚蓝从那忧郁中挣脱出来时，她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喘息。 听海，听风，听世间的声音，于是忧郁之中的痛苦就被钝化，然后她就会变得更加顽强一点。 记忆并不总是坏事，记忆里可以有很多痛苦，也可以记住，那痛苦不过如此，能走出来第一次，就能走出来第二次，三次，很多次。 木晨曦看着老婆那沉思着的样子，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她说，“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敏敏划拉手机其实是在检查银行卡余额，她话刚说完，发现银行卡账户上的钱多了。 “没对啊，老公，我治病花了那么多钱，咱们这账户上的钱怎么多了？” 木晨曦看着她说道，“你还真检查啊？你以前不都是心里大概有个谱就完了么？” 敏敏以前确实不怎么爱看银行账户，但是她自己对家里的进出账有个谱。 这大小姐是这样的，对大钱很敏感，但是不拘小节。 木晨曦没想到这回她居然真去查账了。 算了，他想，发现了就发现了吧。 木晨曦说，“我用信用卡借了点钱，付住院费了。” 说着他就把付款记录给敏敏看，确实是信用卡付的。 敏敏又气又笑地盯着老公，“怎么？你想借钱付住院费，然后再分个期，自己检省一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窟窿再填上？” “嗯啊，被你拆穿。”他说，“这不是想着你上音综要钱，乐队演出也要钱嘛。我就想留点现金在手上。” “你算盘倒是打得好，赶紧把钱还了呀，利息拿给银行赚，都不知道给老婆买件新衣服。” “那我还不是为了你的事业。” 敏敏不干了，顿时就是一句中气十足的科学发声，“可这是咱俩的钱。” 那声音不大，但是无比厚实，跟正经播音主持一模一样，在这小屋里余音绕梁，整得木晨曦脑子嗡嗡的…… “好好好，我还，马上提前结清。” “这还差不多。” 木晨曦操作手机把钱还了，心里乐，得了，好老婆气息好像比生病之前还强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 有时候，敏敏觉得木头老公也挺幼稚的。 比方说住院费这件事情，她觉得他还是太逞强，如若不是因为在一起经历的事情已经不少了，她可能又会觉得木头这样做算是一种对她冷落。 在她这儿，两个人无论什么事情都应该一起面对的，她不希望木头瞒着她搞什么善意的谎言。 唉，木头也是个苦命人。 可惜，他这种坚韧不拔的性格又深深地戳在了她内心的最深处。 坚韧不拔是他自己对自己的要求，而在她面前，木头老公嘴软心也软——从小都没人爱，二十几年来一直淋着雨，自己好一点了，就想着给别人撑伞。 木晨曦把冲好的牛奶给敏敏端了过来，放到她手里。 看着敏敏不说话的样子，有点忐忑。 然后他谨慎地说，“对不起啊，我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敏敏低头看着牛奶，“信用卡付款的日期……” “日期怎么了？” 敏敏笑起来，“那天我还躺在icu里呢吧？” “是的，”木晨曦说，“我不相信你会有事。” “你不相信的事情就多了，”敏敏说，“你还不相信你冲不破人生的迷局呢。” 她一语中的，可能这就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下意识地想以沉默的微笑默认此事，但又想到，老婆并不喜欢各种哑谜。 于是就说，“以前是偏执，现在是真的自信。” 敏敏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嗯，有王者的气息。” 第238章 海边拍摄 其实，木头的自信来之不易。 敏敏自己的自信是因为有富足的生活、有家族坚实的后盾从小培养起来的，哪怕她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而不学音乐，她的自信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仓廪足知荣辱这句话放什么时候都是对的，因为她知道怎么把一件事情做好，而且她不怀疑她的条件能支持她把这样的事情做下去。 木晨曦不一样。 他们之间有很多安静独处的契机去谈自己的过去。 木晨曦没得到过家里的好，因此曾经极度渴望证明自己，极度渴望证明自己做某件事情是牛逼的，是厉害的，是可以获得别人的认可的。 但是现实很残酷，当他在一条赛道上摔得太狠之后，他才开始慢慢变得不那么偏执。 和五车老哥一起参加ggj是一件事，后来给nez社区贡献起了代码又是另一件事情。 他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终于慢慢获得认可之后，终于开始慢慢相信，人生的旅途很漫长，并不一定需要在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取得超过三十来岁人的成就，甚至都不需要一定超过同龄人。 这个世界很大的，每个人都可以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位置，这就是nez社区的正向反馈教会他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偏执，和亲人关系的紧张又是另一种催化剂。 木羽乔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姐姐对他的欺压让他早早地独立了。 冲破家庭的束缚很难，但其实，和原生家庭的和解，往往又都是从冲破束缚开始的。 独立可以让父母被迫接受孩子选择的成长方向。 不论以什么方式，是主动地还是被迫地接受，接受都是和解的第一步。 所以就像鲁迅先生说过的—— 梦想是好的，但钱才是要紧的。自由固不是钱能够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 方敏抒知道电子游戏对木晨曦来说意味着什么。 独立只能让一个人摆脱环境的束缚，并不能让人找到一条足可以消磨一生的路径。 而电子游戏让木晨曦这个总是喜欢坐在海边啃着馒头看海的少年慢慢找到了足可以消磨他一生的事情。 木晨曦说他就是这样慢慢变得心安的，敏敏当然理解，因为她也是在音乐里心安的。 有时候敏敏会很心疼地想，虽然他野心大，但是他没有再想强求了，他不过就是想充实地过着日子，求一个自己的心安。 心安，才会坚强。 相处久了，要敏敏说到底爱木头哪些方面，她可以说得很具体。 比如，他内心强大，比很多三十多岁的人都要强大，却还是可爱得像个少年。 她觉得这样的男人最可爱。 在木晨曦的心里，敏敏也是一样的，有些经历在他看来，最后就成了殊途同归。 两个没亲人的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凑成了一个幸福的二人之家。 …… 木晨曦和九九小满一起去aqa电艺开游戏上线前最后一次沟通会的那天，敏敏也带着乐队成员把大淇约出来拍海报了。 海报也是在滨海公园的沙滩上拍的，因为大淇经常要去帮人拍婚纱照，因此她帮着联系了一辆金杯车。 那金杯车看上去很是破烂，大灯都已经掉了一半，修的时候非常敷衍，用修补胶带直接糊上去的。 司机微胖，四十来岁，一路乐呵呵的和许淇吹牛逼。 把后面四个人听得一愣一愣，印象里的许老师随性干练还带着点温文尔雅，这天在车上，她却完全不是他们印象中的那个样子，跟司机聊的话题都挺接地气。 司机说，“许总你要是再不包我车干活，我都要饿死逑了。” 许淇哈哈笑，“黄师傅你那狗拉拉生意不是干得挺好吗？哪能饿死。” “好个吉拔猫，一天累死累活，挣不到二百。还是你们影楼的活儿好，包车一天，烧不了多少气，还能剩个几百块。” “嗯，今天晚上可以加个餐，喝个酒。” “哎呀，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噢……”许淇笑笑，“看来你晚上有大事。” 黄师傅要点烟，许淇制止了他，“还有四个人呢，一会儿下车再抽。” 司机作罢，把那香烟又架回了耳朵上。 然后方敏抒发现他又瞥了一眼车内后视镜，不知道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孟佳。 这天风和日丽，海浪很轻。 小江小胡充满了干劲搬道具，方敏抒和孟佳要去帮忙，那俩小伙子把她俩挡开了，小江笑着说，“我们力气大，我们来搬。” 他俩的卫衣在海风中也飘着，像帆船扬起了帆。 方敏抒和许淇走过来，敏敏对他俩说，“你们先跟许老师去拍个人照片哈。” “不是拍海报吗？” 方敏抒说，“你们以后自己去接商演的时候也要宣传照啊，之前瑶音坊开业，介绍他们的常驻歌手，在城里几个商场门口都摆了大幅广告牌的呀。” 江立言立刻就知道敏敏姐这是完全在替他们俩的个人前途在考虑了。敏敏姐业务水平独一档，她自己有很多演出是不用带乐队的，主办方会配，这样乐队的业务和她个人的业务就会分开。 之前他和小胡在闲聊时候也说，搞乐器始终不如主唱好赚钱。敏敏姐二话没说就传授了他们几招，现在拍乐队海报，又让许老师给他们拍个人的照片。 钱自然是乐队出，乐队出钱的意思就是孟佳和敏敏姐出，他俩感动，虽然他俩本身和乐队有协议在，但还是感动。 这年头真心为人的将来着想的老板不多了。 江立言问胡宇刚，“你觉得歌手姐怎么样？” 胡宇刚说，“反正我想起咱俩最开始到处串场子的时候了，现在终于看着慢慢有了点人脉，挺好啊，居然真的靠音乐恰到了饭。” 江立言也想起他们两兄弟最开始吃着十块钱盒饭，住十几人的群租房时候的日子，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感慨着望了望碧波万顷的大海，心里的感受和这天的天气一个样。 他说，“是啊，人家还教我们唱歌，感人。” …… 第239章 卧槽!牛逼了!真的牛逼了! 许淇领着两个小伙子去拍照片的时候，敏敏和孟佳就坐在沙滩上享受了一会儿太阳。 孟佳说，“还有三个商演，之后去见炫哥的执行经纪，然后陈导那边一场合音，外加一场招商局的便宜演出，然后我就该陪你去花城卫视出差了，哦对了，还有个重要的事情，去之前，还要和大明星在海云卫视见一面，好紧张。” 敏敏问，“炫哥出道有几十年了吧？” 孟佳掰着指头算了算，“好像有三十年了。” 她觉得自己的样子很白痴，于是就傻笑着靠到敏敏肩头，“哎呀，我好白痴啊。” 敏敏说，“呐，你不说，我还没算过有没有三十年。” “绝对有三十年了，”孟佳说着掏出手机看了看，“有，三十年还不止。” “哈哈，那按辈分可得叫炫叔才对。” 孟佳笑点本来不低，但是被敏敏给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玩笑着说，“不知道节目里会让你唱什么歌？” 敏敏一听，坐直了说，“会不会是这首？”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就唱起来，“每一个单身的人得看透，想爱就别怕伤痛……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相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一个多情的痴情的绝情的无情的人来给我伤痕；孤单的人那么多，快乐的没有几个，不要爱过了错过了留下了单身的我，独自唱情歌……” “你这个声音，好有味。” 敏敏笑笑说，“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孟佳说，“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你这个声音有点经历丰富的感觉，一直都这样，很迷，唱什么歌都是，听了还想听。” 她抱着腿望着远处的海鸥说，“多练，多唱，多想，生活也要寡淡，才能保持状态。” 过了一会儿，敏敏又夸她现在文案计划都写得很好，她说全是找弟弟教的。 敏敏问，“那你弟弟读大学也是很用功的哈？” “他呀，确实很用功。” 两人聊了一会儿，许淇那边给两个小伙子的拍摄也结束了，她大声喊她们。 其实她俩在海风里没听见许老师喊，只是看见了她挥手。于是两个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往布置好的外景走去了。 小高走后，许淇没有带助手，只是招了一个兼着打杂的化妆师姑娘，长得有点小漂亮，但是许淇说那妹妹没有什么天分，所以就踏踏实实帮着看店和化妆了。 这一阵子青海那边天气还不好，她爸爸还在帮着看店。 方敏抒就问她，“过几天店里只剩你一个摄影师了怎么办？” “那没事，”许淇说，“我那里都是预约的客人多，老客多，其他小工作室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安排呗。好了好了，你快过去吧，今天风大，我可以等，这天上的云可不等。”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天上的流云，几个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这天飘散着的白云确实和蔚蓝天空一起形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背景。 天底下是无垠大海，天上则像是一个倒悬的白蓝色平湖。 于是大家赶紧站好了位置。 “好啦，”许淇喊，“你们这站姿是不是太端正了一点，多来点pose啊，一个乐队！活泼一点好不好？什么男女有别？像足球队那样站，小胡你别这么拘谨呀，敏敏姐衣领子那么高，她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一边叭叭一边看云，生怕那个窗口被错过了。 乐队终于被她叭叭好了，然后她就一连咔嚓了十几张，一点儿也没有放过这个白云飘过的窗口。 “我看看，我看看。” 乐队四人凑过来看她的相机，然后就是一片赞叹声。 胡宇刚说，“孟总和歌手姐的头发被风吹着飘起来，看着简直太有意思了。” 许淇自己一脸满意的神色，光拍海景未免单调。 她已经很长时间不再用高饱和拍景色了，反而喜欢拍那种看起是黑白的彩色照片，来取悦她自己。 她自己网上的账号下，这类照片大多是褒贬不一的。 这天给方敏抒的乐队拍照，本来觉得天气不错，没想到风和云都很给面子，所以她就很急地要求起了她地客户们。 还好，这漂亮的一刻到底是留了下来。 最后他们坐着那辆破金杯回到许淇的店。 分别时，许淇说，“演唱会的票好抢吗？” 敏敏惊喜，“音综之后才办，我们还在排练，你要来，我给你留一张。” 她扭头问孟佳，“没问题的吧？” 孟佳连连点头，“没问题，保证没问题！” “好，就这么定了。” …… 两个人的工作都一切顺利。 木晨曦这边和发行商沟通完，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就凑在孵化园里按下了发行按钮。 与此同时，这边国内的平台也跟着一起上线了。 方敏抒也是音综和演唱会之间的日期间隔很近，排练很忙，但她还是没忘了今天是‘篝火堆游戏’的大日子。 她自己登录了《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的商店页面，看到游戏的评价已经刷了出来，是多半好评。 跟着就给木晨曦打了电话。 木晨曦、小满和九九三个人这会儿正在孵化园的天台上望着蓝天白云，喝着快乐水吹风唱歌吹牛逼，正当他们三个人活泼无比地唱着《光辉岁月》时，接到了敏敏的电话。 “是我老婆，”木晨曦笑着说，“一定是来关心小满游戏的成绩的。” 小满笑道，“哎哎，秀恩爱别处去噢，你和九两个，真是两台移动狗粮制造机，就我一个单身狗，天天狗粮吃到撑。” 木晨曦在笑，沈时玖在一旁喊冤枉。 她虽这么说，但也没阻止木晨曦开着免提接电话。 敏敏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喂，小满的游戏成绩如何了？我这里看到才几十条评论。” 小满和九九立刻围到电话边来。 “我们不知道呀，”小满喊道，“按了发行按钮之后就到楼顶喝快乐水了，不敢看，根本不敢看！” 九九说，“对啊，曦木嫂，我们根本不敢看。” 敏敏笑了一声，“少爷，我看你们不是不敢看，是自信过头懒得看是吧？” 木晨曦说，“没有自信过头哈，我们一会儿喝完快乐水就回去看。” “行啦，我来看吧，”小满说，“敏敏大神你等等哈。” 她登录了篝火堆游戏的公司账号后台，跟着就是一声“卧槽！” 木晨曦马上凑了过去，“多少？” 小满惊异之中带着点呆滞，“光steam的利润就是一万六了。” 电话那头的方敏抒也惊了，难得说话口气失了端庄，“那不是销售额差不多过十万了呀？加上国内平台，半天十几万？” 小满结巴，“是……的” 木晨曦狠狠拍了一下小满的肩膀，“牛逼。” 九九也拍了一下，“牛逼！” 敏敏在电话里说，“小满大神！牛逼！” 小满说，“我们真他妈的牛逼！” “牛逼了！” “真的牛逼了！” 第240章 她不想当网红 做的游戏扑街习惯了，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料到这一次《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能取得这种程度的成功。 都激动得有些发懵。 懵到忘了在群里发成绩了。 迎着吹来的春风，他们三个把手里的冰阔落一饮而尽。 虽然这是杨小满自己出了大力的游戏，但是开心是大家的。 她自己反倒并没有喜极而泣，工科女平时虽然精怪点，但是心里的想法很踏实，毕竟此时此刻，回首望去，看到的全是自己的脚印。 她把喝空掉的汽水瓶踢飞到天台远处的空地上了。 半天三千多份，照这个速率，首周销量破万毫无悬念，照这么下去，篝火堆游戏这个月的营业额能突破一百万，结汇之后利润能到三十多万。 扑街久了，从来没有幻想过成功的滋味。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区区三十多万而已，算不上什么。 但这是他们卖出去的第一步，那滋味像是自己亲手种出来的果子一样的甘甜，甘甜到醉人。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这回是正在出差的五车老哥。 “我们怎么忘了给顾问大人通知这消息，还把长沙的锤哥也给忘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又哈哈大笑，然后小满才把电话接起来。 五车老哥也很激动，“杨总，牛逼了！” “哪里，都是发行运作的好，而且有了版号，还有敏敏大神的音乐，还有曦木老哥帮我弄的不少细节，还有九给润色的文案，对了，还漏了你老人家帮我搞定的几个bug。” “嘁，”五车说，“说破天，这个游戏九成的工作量都是你自己完成的，真的，牛逼了，恭喜恭喜。” “那我们现在是一个公司的！恭喜我就是恭喜你自己。” “啊对！”五车说，“你们是真的激动到昏了头，这大事不跟我讲，还是敏敏大神给我发的消息。怎样，一周过万份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没有，”小满说，“现在还是多半好评，应该行。” 独立游戏的销量能超过一万份，已经可以算是一种很大的成功了。 “走吧走吧。”木晨曦说，“下去了，盯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差评刷出来，得逐条分析差评了。” 另外两人表示同意。 毕竟就这么几个人，还有很多劳心费力的测试工作是九九帮着做的。《破烂客栈模拟器》的系统要比《打工人模拟器》复杂很多，因此出现问题的概率也会大很多。 有些bug是恶性的，会引发游戏程序崩溃，这必须要在发售的最初几天里快速修补； 还有一部分bug是良性的，可以当作秘籍，或者游戏的整活梗保留下来。 玩家群里的消息也要整理汇总，群里也需要管理。 还没有来得及庆祝，就得先开始工作了。 但他们都很开心。 …… 【这个续作简直太有意思了哈哈，里面的菜谱感觉好古早。】 【推荐！十分有趣的一款古代客栈模拟经营游戏，菜谱需要自己研发，雇来的厨子如果忠诚度不够高，还会偷师，开局最好是把主角厨艺拉满。】 【我开局兴冲冲地把我的主角的账房技能点满，搓着手准备当奸商，结果，结果！厨子带着我的秘制烧鹅菜谱跑了！】 【小满阿姨的游戏比前作进步了好多，前作主要是放置和养成，而且这次的画风也好可爱。虽然是环世界那样的平面视角，但是配色好明亮的说。】 【声望高了会刷出名人来，真的有趣，半架空吧，虽然是南宋背景，但是欧阳修、苏轼这些名人也会出现。如果菜很好的话，苏轼还会和辛弃疾斗词。爆赞！真的很感动！】 …… 一水的好评里，其中有一条引起了他们三个人的注意。 【看到李清照在客栈里留下那首《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的时候，脑子里那歌声就起来了。要是这么多宋词都能唱出来该多好。】 小满滚动着鼠标的手停下来，“敏敏大神那天说知否里这首歌还是好听的。” 九九说，“影视金曲嘛，当然好听。” 两个人望向木晨曦，木晨曦又看了看他们俩，然后说，“你们不会想让敏敏自己给宋词改词作曲然后加到游戏里去吧？” “啊！那没有！”小满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怎么可能有这个想法？” 木晨曦说，“看你这个激动程度，那就是有这个想法咯？” 小满说，“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敏敏大神的那些歌了，看到这个评论，忽然就想听她唱《知否知否》，她自己的账号更新少，其实吧，以她的水准，光是翻唱都能成大网红。” 九九说，“敏敏大神有自己的想法。” “是啊，”木晨曦说，“她不想当网红，但是粉丝希望她唱什么歌，她肯定会想办法满足。” 他又半开玩笑似的说，“你要是不信，就在乐队粉丝群里许愿试试。” “算啦，曦木嫂最近忙。” “继续看评论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报bug的。” …… 方敏抒那边忙完自己的事情，提着四杯瑞幸又赶回了孵化园。这下午的天色让她牛奶色的长伞裙和酒红皮鞋显得有几分明亮。 出院之后木头问她最想做什么事情，她倒是小孩子一样说想要几条新裙子，应季的服装都贵，但那天晚饭之后，她俩散步时，两个人还是兴冲冲地跑去商场买了这一身。 好不容易回回来的几千块钱血，就又花了两千多出去。 大病的沮丧抵不住一条新裙子带来的开心。 所以这天她在孵化园里的身影也很靓丽。 她跑到曾经的五人组，现在的三人组工位前，把咖啡一放，然后说，“别肝了，三点了，饮茶！” 三人看她过来，都很惊喜。 木晨曦跑过来问她，“你怎么来了？”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能不来跟你们庆祝一下？哎呀，可惜我给老范打电话，老范也开会去了，来不了。” 虽然说得遗憾，但是她脸上这和煦的笑容又好像是今天独有的。 小满拉了拉她，“坐下一起饮茶啊。” “哦，”她好像这下才反应过来，捋了一下新裙子，然后坐下了。 十块钱一杯的瑞幸美式，她喝出来的感觉倒像是埃塞俄比亚花魁。 木晨曦把上午那条他们注意过的好评翻出来，问她，“有没有想过改编宋词？” 敏敏说，“喔，梦想家，忽然想给你们公司的游戏增加一个单独的dlc了？” 木晨曦挠起了头发，“为什么我话说了一遍，你就能知道我后面什么想法？” 她说，“因为你表现得太明显。” 九九和小满笑话木晨曦妻管严，以后可不敢张嘴说瞎话了。 敏敏说，“他也可以说瞎话呀，我也可以佯装不知，顺水推舟。” 咖啡喝完了，她这才认真回答了老公的问题，“其实我有过想法改宋词，不过，我怕我搞成了狗尾续貂。但其实可以试试。” 木晨曦问，“改哪首？” 她说，“《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 …… 第241章 税金 《破烂客栈模拟器》的小小成功，让木晨曦在财务代办的李姐那里也被艳羡了一番。 收入起来了，他跟财务代办之间的代理协议也要变，这是之前很早就约定好的。 个人做独立游戏工作室，其实如果避开版号的问题，连工作室都不需要注册，直接填好美国的税务表格，然后开设一个结汇账户，最后在steam交完坑位费之后就能上架。 但是个人会有几个问题，一是结汇额度有限制，且结汇也比较麻烦；二是个人所得税。 游戏扑街的话，交的税不多。但是按照《破烂客栈模拟器》现在这个程度，月累计收入很可能超过五万，到时候按照累进税率，扣税的税率就是45%。 这45%是在销售额减去10%的美国税，再减去30%的steam销售抽成之后，剩下的利润里面再扣45%。 虽然，依法纳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小满自己想做事，钱如果能按照自己的支配方案来支配自然是更好的。 这也是她想把游戏挂到木晨曦的公司里，大家凑在一条船上做事的原因之一。 而且于冉也和她深聊过此事，于冉说，“如果你把游戏挂到木晨曦的公司去，那你是股东。更主要的是，企业税只有25%，而且企业税还有门槛。 又说，“按公司的评估意见，这个游戏应该会有一点成绩。你把游戏挂过去，你们公司是一般纳税人，年销售收入要超过180万才需要按25%的企业税门槛纳税。你们还可以申请认定高新技术企业，再申请认定小微企业，还有海云市的其他很多免税优惠政策都可以申请，这样下来，估计一年销售收入不上五百万，都不需要缴税。缺点就是，钱在公司，不好拿出来。” 小满琢磨了一下他的意见，觉得有道理，而且所谓的‘销售收入’，指的是扣完美国税以及抽成之后，结汇到国内的利润，这个利润，个人要扣45%，而公司只扣25%，如果申请到优惠政策，大概率不用交税，还可能有补贴。 因此，后来她也跟木晨曦说了，不过曦木的态度就很随意了，让她自己考虑。 最后她觉得，钱在公司虽然不能随便拿出来，但慢慢当工资发给自己也是一回事，而且将来很多事情可以走公账。 自己来干独立游戏是因为喜欢做游戏，既然赚回来的钱除了改善生活以外，其余部分反正都要投回去继续做游戏，那放在公司里和放在自己兜里又有多大区别？ 虽然于冉也跟她说了，要把公司的钱变成自己的钱，也有很多空子可以钻，比如买豪车折旧之类的常规套路，但她没有考虑这些。 再者说，单打独斗始终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最后她才决定把游戏挂到曦木的公司去。 曦木也是个不计较利益的人，占股划分完之后，对于游戏产生的利润，大家一致同意这个游戏利润的大头由小满自己规划。 这天，他们三个人一起去的财务代理公司签变更协议。 “木总讲究人啊！”李姐说，“我都还没想到这个事情，你们就先来了。” 说完就喊了一声，“小张，给客户泡茶呀。” 那小张应了一声，从工位上站起来就往饮水机那儿跑去了。 木晨曦扫了一眼这偌大个办公室，和之前他过来时相比没有太大变化，唯一的变化是之前那两个男会计不见了，于是这就成了一个从上到下全是女性的公司。 真，全女公司。 网上有揶揄这种公司的段子，但其实这种全女公司现实中很多的，比方这种非常扁平的财务代办，书面一点的说法是会计师事务所。 如果老板跟合伙人是女的，那大概率就是全女了，因为学财务的女孩子真的很多，又不是各个公司都需要那么多财务出纳和会计，于是很多人最后就到这种事务所来上班了。 几人坐定，茶也泡好。 李姐介绍了一下，“这两年都是小张给木总做的账。” 木晨曦冲着那有些稚气的姑娘说了声谢谢。 她回了一声‘应该的’就回工位去了。 李姐说，“我都还没有拿到你们公司这个月的对账单呢，q1的报税已经完了，下次报税是q2。木总确实讲究，不在意那几千块钱。” 她的意思是说，按正常流程，木晨曦要到报税的时候，也就是六月底才需要给事务所提供对账单和流水，这样按照协议，要到了三季度，事务所才能变更代办费。 而现在，木晨曦提前过来说了，那第二季度就需要多支出几千块的代理费用。 木晨曦说，“没什么关系，之前我困难的时候，你也一直都给我打折了呀。” 大家会心一笑，然后她把新的合同拿了出来，木晨曦他们三个人仔细看了，没有什么问题，就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了公司的新公章。 其实变更后的代理费用也不是很高，毕竟篝火堆游戏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也并没有什么复杂的会计账目需要处理，只是金额变多了而已。 李姐说，“你们这样做研发的也真是不容易，之前一直都是零，现在忽然一下就起来了，还是希望你你们公司能越做越好。反正在我们这儿，收入主要是外汇的，还就只有你们一家。” 木晨曦说，“您这么说的话，我们不努力都不行，哈哈。行吧，今天就这样，再见。” “再见。” 月底就要见着那份金额几十万的结汇单了，过了最初的兴奋之后，小满又很快沉静了下来。 从事务所出来，三个人还是一如往常，和穷的时候一样，找了一家中餐馆吃了一顿四菜一汤的午饭。 和过去唯一的区别是，开了发票。 小满付钱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起这件事情，还是木晨曦提醒的。 店家愣了一下说，“要不送三位一听可乐吧？” 木晨曦摇摇头，“得报账的，老板。” 这下他们才从柜台里把增值税发票拿到，然后木晨曦仔细把发票收到钱包里去了。 “新买的钱包呀？” “敏敏买的，”木晨曦说，“她说公司的账目，票据这些都要仔细收好。” 九九和小满笑着说敏敏大神真是无敌贤妻，曦木不谦虚，直说，“那是，那是。” “半仙，你是财务负责人，”木晨曦说，“回去我帮你把凭据做了，然后我把钱打给你个人账户，你自己审批。以后你自己的合理生活开销都挂公司账啊，习惯一下就好了。” “好。”小满笑笑，“真是的，《破烂客栈》的钱还没有到账，倒是先花了流动资金。” “那你自己说的，我们是一个团队。”木晨曦又对沈时玖说，“九，你也这样。” 九九想了一下才点头说，“行。” 小满拍了拍作家九的手臂，“见外什么？搞得好像我这游戏是我一个人肝完的一样，哎呀嘞，从单打独斗过渡到团队合作，总有点不适应是吧？” “可能……是有一点儿。” 小满说，“那走吧走吧，回去给《木木镇》肝素材了，我觉得《木木镇》也不会差。” 又问道，“于冉什么时候过来和你谈《木木镇》？” 木晨曦说，“快了吧？他最近有事，反正早表态了，必签。” “那就好，”她点了点头说道，“明天要去跑高新技术企业和小微企业的认证手续了，我们还需要一个能办事的。” 木晨曦说，“孟佳闲的时候可以让她去。” 小满否决，“她要和敏敏排练的。” 九九说，“要不我去吧，《木木镇》现在工期紧张，曦木你还是把精力都放在游戏上。如果孟佳闲，我和她一起去就行，反正都是些事务性的事情。” 几项工作安排就这么商定了，三个人并排着走在大街上，他们觉得这一天的春风格外地柔和。 第242章 《闻香识女人》里没有女人 木晨曦左手插着兜，右手拉着他的背包带子，单肩背着包快步走进地铁站。 这个春天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变故只是敏敏那一场大病，福祸相依，可能这是一种传统中式哲学，敏敏病好之后，不管是她还是自己，一切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 最主要的是后来给她买的那条牛奶色的长伞裙，那双酒红色的皮鞋，以及那件配着圆领衬衫的天蓝色针织衫，本来都是不同品牌的衣服，搭在她身上却成了很美的时尚套装。 她个子不算高，一米六四，也不爱穿高跟鞋，但她总是看似随意地搭配一下，就是一股温婉又大方的气质。 地铁从产业园区开往旧城区，中间路过cbd，都市丽人们上上下下，风景可以说绚丽，但木晨曦也不过眼角的余光稍微瞥一瞥，心里就会觉得还是老婆最美。 他照例给敏敏发消息说自己已经下班了，她很快就回复，【我在家呢，你快回吧。】 于是他走起路来更是带风了。 家里飘着肉香味，和一股糖醋的酸甜味。 没见敏敏的身影，茶几上摆着一盘炒的上海青，一盘撒了葱花的番茄炒鸡蛋，一碗颜色清亮的小白菜豆腐汤。 那个家伙一定是在厨房里研究什么新玩意了。 木晨曦想着心里发笑，她的厨艺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验证了什么叫做‘手有自己的想法’。 在一起这么久了，她最擅长的一直还是鹭姐教她的微波炉美食速成法，而今天空气里这个味道，闻着像是酸甜口的什么菜，难不成她自己在做荔枝肉？ 木晨曦这么一想，忽然想到好长时间没有给她做过荔枝肉了，忽然觉得有所亏欠，决定明天无论如何要给她做。 厨房里，她扎着发圈的大辫子拖在背后，正拿着铲子铲着锅里的菜，灶台的火已经关了。 烟气从铁锅里腾起来，又顺着油烟机的风口飘走，灯光落在她的侧面，微暗。 看着她还没有去动放在一边的白盘子，木晨曦就悄悄接近，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然后鼻子就凑到了她的脖颈旁。 她哼哼着笑了一下，空着的那只手就按在了木头的手上，然后她说，“听见你回来了，怎么，闻什么？闻香识女人？” 她有时候就是喜欢这么冷不丁地挑逗一下，木晨曦瞥了一眼那锅里的菜，看出来了，一份卖相不太好的糖醋里脊。 他空出一只手去，从她手里把铲子拿了下来。 《闻香识女人》是一部好电影，不过内容和片名关系不大，《闻香识女人》里面基本没有女人，是关于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真挚友谊和坚守正直内心的故事。 木晨曦借着电影里的台词回她的话，“女人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造物，真希望能把鼻子埋在女人的秀发里就此睡去，有时候，也真的很想慢慢品尝女人的香唇。” 敏敏颤了一下，心想，这个家伙啊，真是内敛到可爱，于是转过脸来，就把湿润的唇尖送给了他。 其实也不完全是给，毕竟她自己也想的。 片刻后，她俏皮着说，“女人香是沐浴露泡入了味。” “那也还是香，还是美好。” 她笑笑，“和理想信念一样美好，是吗？” 木头紧紧抱着她，“是啊。” 她一边给他美好，又一边念叨说，“坚持、正直、信念和永不放弃的精神才是《闻香识女人》要表达的意思。这是领袖的气质，在我眼里，你都有。” 她俩又温存了半天，木头才终于撒了手。 “好了，”她说，“你出去，准备吃饭了，不然一会儿凉了。” “好。” 她做的糖醋里脊不太好，肉柴，不够脆，而且过于酸。 但是吃到嘴里却是另一个感觉。 敏敏端着自己的碗，也不问做得好吃还是不好吃，木晨曦却是就着那肉，下了两大碗饭。最后两个人把那一盘子肉吃得干干净净。 木晨曦洗了碗回到房间，老婆已经坐在台灯下写东西了。 他坐到床边上，把那本基于opengl的《计算机图形学》又翻出来看，这些年里，这本书他已经认认真真过了一遍了。 矩阵、向量、线性代数和离散数学他也认认真真过了一遍了。 都是在迷茫的时候聊以慰藉自己的的东西，那时候只是模模糊糊地以为，学了这些冰冷晦涩的理论知识，只要学透了，摸明白了，就牛逼了，就能在自己想走的这条路上大杀四方了。 所以少年时的幼稚总是幼稚，站不到高处去看清遥远的路，以至于在很多年里都是靠一口气憋着，最后学完了这些，理论学了，题也刷了，leetcode上刷的题也不少了，可还是迷茫，觉得有劲无处使。 一阵淡香又飘进了鼻子，敏敏不知何时坐到他的身边，于是他把书和笔放下了。 木晨曦问她，“这条裙子怎么穿了三天还不换？” “喜欢啊，那条暗粉色的也好看，可惜是冬裙。” “不同季节要穿不同裙子，”木晨曦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笑了笑，“唯独夏天只有迷你小短裤，没有百褶裙。” “怎么？你想看？” “不想看，不不，不是，”木晨曦说，“长裙好，符合你的气质。” “我不怎么喜欢穿短裙，二十六啦，”她感叹一声，“呐，少妇敏要有少妇敏的样子。虽然少女时代也不喜欢短裙，毕竟我也不是什么特别热烈的人。以前乐评人对我的批评就是缺乏活力，有点老气横秋，不能唱跳，限制了歌路。” “原来你也有烦心事。” “不算烦心事，”敏敏说，“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那你在我眼里就是十全十美的。” “贫嘴，”她伸手按了一下他的嘴，“那你在我眼里不也是一样的吗？” 是啊，一样的。 木晨曦去把她写的稿子拿过来看，原来真的在试图改李清照的那首《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 她顺便就拿着草稿哼了几下，然后耸耸肩笑着说，“看，还是不怎么好。” “改歌的事，其实大家都只是一个玩笑。” 她却有些坚定地说，“我只是想改这样一首歌。” 她说着又把那本《计算机图形学》拿过来翻了翻，里面写满了木晨曦的笔记，还有不少的夹页，一看就是很用功啃过的。 “老公，”她拿着书说，“我记得你不擅长数学。” 木晨曦说，“是不擅长，微积分基本靠背，微分方程基本靠猜，概率与统计基本靠蒙。” 敏敏听了，又翻了翻他的书，那上面什么矩阵转置，向量运算做得十分漂亮整洁，她就知道这男人为了学会这个，是跳出舒适区下了不少苦功夫得。 然后她就把书扔到一边儿去了。 “你扔我书干什么？” 她亲了一下他说，“你累了。” 木晨曦有一瞬间觉得有些惶恐，他确实觉得有一些累，可能是因为小满的游戏成绩太好，因而对《木木镇》上线后的成绩感到忐忑，压力有点大。 没想到这也被老婆看了出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又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夜。 其实，最令他沉醉的也不是女人香，而是她心口的那颗若有似无的小红点。 第243章 婉约派词人只是头衔 敏敏靠在他身边，摸着他的腹部。 木头睡着之后，身上那些长期劳动锻炼出来的肌肉就软了下去，被更柔软的薄脂肪盖住，十分温柔。 她本来也没有什么焦虑，但是半天睡不着，也不想吃药，索性穿上披肩坐了起来。 书桌上的那盏暖色灯光的台灯可以调亮度，她把亮度调到最低，一个人支着脑袋坐在窗前看书。 那篇古文分明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她心里却感慨良多。 【……我十八岁嫁予夫君为妻，二十一岁时，夫君在太学做学生。赵、李两家都是寒门，向来贫检。每年正月十五，我俩休假外出，就会把衣服拿去典当一些钱出来，去相国寺的市集买古碑文和零食。我们一起回家，一边吃东西一边琢磨这些碑文，真是十分开心。】 【两年后，夫君离开太学上任，我们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但总会为了古碑文而寻访很多偏远之地。日积月累，就越来越多了。】 【……再后来，我们对古代铭文的考证整理和编校日渐深入，逐渐已经不能自拔……那些日子很快乐，我记性很好，每天饭后，我和夫君就坐在一起，和他比记性，说某段记载在哪本书的哪一页，第几行，要是谁赢了，谁就会哈哈大笑。】 【我其实也不在意头上没有珠玉首饰，也不在意家里没有涂金刺绣，反正只要遇到保存完好的古书古铭文，我总会尽力买下来作副本。】 【那时候我们已经把勘校古文当作毕生的事业，乐趣自然在声色犬马之上，因此虽然日子清苦，但我和夫君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这份志向……】 （李清照《金石录后序》，节选大意。） 木晨曦在微光里醒来，发现她在看书，心里想，她大概也在为了改词而找材料，模糊之中看见她穿着披肩的，就没有起来去打扰她。 就侧着脑袋看她坐在灯前的那个样子——一只手撑着腮，另一只手捏着一支铅笔在写着些什么。 认真又可爱。 不过很快她就把书合上，又伸了一个懒腰，躺了回来。 平躺不过五秒钟，她又像个小绵羊一样蜷缩到他这边来了。 木晨曦抬了一下手，让她靠近，于是自己就成了她的抱枕。 方敏抒没觉得奇怪，木头睡着了一样会有回应，第二天问他，他根本就不知道，就像在梦游。 这天他倒是真的醒了。 木晨曦问她，“你在看什么书啊？” 她问，“你是没睡着还是睡醒了？” “醒了呗。” “哦，没看什么，看的《金石录后序》。” “我以为你会看李清照的词集，没想到你翻到最后看的是《金石录后序》，婉约派词人只是她的头衔，其实她是个考古学家。” “她有她的爱情、人格、尊严，屈辱以及她的坚守，”敏敏叹了一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人生楷模啊。这篇序还是她五十多岁的时候写的。” 木晨曦说，“是，金军南下，她和丈夫呕心沥血编撰的《金石录》丢失，活到五十多岁，又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又重新得到了《金石录》，这样她才在百感交集里写下的这篇序。” “那《声声慢》又是怎么写下来的？就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那首。” “那首啊……”木晨曦说，“确实挺凄凉的。” 他本来不想和她细聊这个，但是她安静得像一只猫，伏在旁边，显然是想得到答案。 木晨曦只好把这点小历史讲了出来，“她七十多岁的时候，遇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非常聪颖，她就问那小孩，说愿意把毕生所学教给她，那个小孩就回了李清照一句，‘才藻非女子事’，后来就有了那首《声声慢》，再往后，她的事迹就再也没有记录了。这件事情还是陆游从墓志铭上记下来的。” “唉……” “你叹什么气？” “困顿一生。” “至少年轻时有过甜蜜的日子。” “命不好。” “好了，”木晨曦揉了揉她说，“别想了，睡吧。” “嗯。” …… 星期二的早晨，木晨曦按照和于冉的约定，到了咖啡馆。 一落座，于冉就让他点餐，然后就把菜单拿给了他。 木晨曦有点春困，就点了一杯摩卡。 这是一家高档咖啡馆，一杯摩卡也得要六十多，于冉却说，“大清早，光点咖啡？不吃早饭？” 木晨曦笑笑，“在家里吃过早饭了啦。” “你这个人，”于冉晃着手指指着他微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客气。都跟你说过了，跟着跑业务的人出来吃饭，不要客气。” “那我忘不了。真不是客气，真是吃过了。” “好吧。” 于是两个人很快进入到这次会面的正题里。 木晨曦说，“《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第一个月的steam销售额出来了，冉哥我也不瞒你，steam销量一万七千两百多份，销售额六十一万多，利润十八万多一点。这就是小满的实力。” 于冉竖了一个大拇指，喝着自己的咖啡说，“杨总的实力很在线，这个项目非常不错的。木总，咱俩都是从一个公司出来的，我也不瞒你，上面对这种出海输出我们传统文化的游戏产品非常满意。破烂客栈模拟器在国内几个平台的销量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份了，到时候分到你们公司手里的利润也有七八万块钱。至少我个人认为，对于独立游戏来说是很成功的了。” “那当然，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二十多万进账，当然成功。”木晨曦说，“你讲吧，《木木镇》你们也评估过了，准备怎么个做法？” “签肯定能签，”于冉说，“第一个游戏，我们算是试水，至于这第二个项目嘛，我们签全平台独家怎么样？” 他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打算间隔一个月就上《木木镇》，如果你决定要签的话，我们的意思是再缓一个月，给点预热的时间。” 木晨曦陷入了思考之中。 于冉问，“你在想什么？” 木晨曦很诚恳地说，“你知道steam还有另外几个国外平台都是不能买量的。” 于冉一笑，“所以你在想，签给我们有什么意义，对么？” “我是有这么想，但是我觉得冉哥做事情肯定不是那种吃干抹净的，要不，聊聊？” “聊啥呀？”于冉哈哈大笑，“国外平台我们抽很小的份额，你就当是宣发营销的费用，而且，还有一个事情你拒绝不了。” “版号？” “对，”于冉点点头，“版号。你让《木木镇》缓一缓，拿到版号之后，全平台统一上线。” “那合同草案有吗？” “当然。”于冉从公文包里把合同草案拿出来递给了木晨曦，“这是打印好的，电子版的我跟着发给你，你回去和你的股东商量，到时候联系？” 木晨曦笑了笑，伸出了手，“感觉是双赢。”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于冉说，“那是，必须双赢。” …… 第244章 一股绳 一回到孵化园，木晨曦就把于冉的方案给沈时玖和杨小满说了。 五车老哥最近项目繁忙，对于公司日常事务基本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 给他打电话，他就一句话，“木总说什么就是什么，别的事情我不操心。” 九九面露难色，“这项目我出力少啊，你们俩决定了就行。” 小满看看少爷，眼神又落到木晨曦身上。 初创团队遇到这种自我谦虚的情况，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时间长了，容易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而且会让团队变得涣散。 木晨曦说，“九，你还是说说你的意见吧。去年既然大家都已经决定了，我们现在已经是在一个公司里了，我虽然是法人，但你和小满，还有五车老哥都是股东。大哥的事情不去说他，毕竟他投钱了，只挂一个顾问的虚职，他说不管没有问题。” 又说，“小满的游戏，你也出了不少文案，有些冷僻古文也是你找来的，古文相关的背景剧情脚本也是你写的。虽然大部分工程量都是小满自己在做，但少了你这灵魂一笔，这游戏取得不了这么好的成绩。《木木镇》也是一个道理。” 小满说，“木总说得对，沈总，我们公司四个人要拧成一股绳啊。” 沈时玖自己想了一下子，忽然觉得自己是有一点儿设身处地得过分，有时候自己太客气了，反倒显得人家好像很殷勤一样。 他想到这样一层，就点了点头说道，“按我的想法，我觉得我们毕竟在发行这一方面没有什么人脉，aqa是曦木你以前攒下来的人脉，而且和破烂客栈的合作也不错。我觉得可以按照aqa的意思来。” 木晨曦说，“这几年我们净忙着开发了，也没说在圈子里找几个up主或者媒体混脸熟，这种时候倒是显得aqa就是唯一救命稻草一样。” 说罢就是一阵苦笑，接着他就把他自己的意见说得明明白白的了，“我也想按他的意思来，毕竟版号这种事情，不抱大腿真的不好弄。” 小满说，“也别说什么没和up主和媒体混脸熟，发行商十个有八个不靠谱，能有aqa这样一家就不错了。再说，粉丝也是我们自己在攒。反正，我同意，签吧，缓一个月，正好我们还可以最后再清理完善一遍。” “行。” 木晨曦拿出了电话，给于冉发去了消息，【冉总，我们大家都商量过了，同意你们的方案，合同上的事情我们再细化一下，到时候我把我们修改过的合同发给你。】 于冉很快就回复，【好的，谢谢。】 后来他们三个人又把合同的条款仔仔细细抠了一遍。 合作的事情总是在商言商的，合同里有些措辞不清楚的地方，还有一些没有考虑到的风险，他们三个人商量着给修订了一下。 “可能，签合同之前搞得越细致，签合同之后的纠纷就越少，”木晨曦说，“诚信也不是随随便便说说就算。” 九九说，“你当年和冉总在那个公司签过不少合同吧？” “没有，”木晨曦说，“我们负责看合同，执行合同。签合同是销售的事情，不过有些技术会议，还有讨论合同条款时会叫我们去。” 小满说，“挺好的公司，现在认真做事的公司不多了。我听于冉说，你以前在公司里还很拘谨，像个小白一样。” 木晨曦笑了，“你在说废话，谁刚毕业的时候不是小白，哈哈。” “你真是因为特别喜欢游戏，所以毅然决然辞了职？” 木晨曦沉默了一会儿，回想起以前，那些迷茫的日子。 过了这么些年了，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情，那时候却觉得未来很遥远，好像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过才能长大一样。 他现在也不知道那种想法算不算是一种浮躁，那会儿岳总私下找他谈话，说优秀新员工奖给他，还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好好磨砺一下就行，要磨砺，要沉淀。 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和所有的毕业生一样，都是带着对职场的忐忑进入职场的，也会有幻想着自己如何整顿职场的时候。 他觉得可能自己最大的幸运就是第一份工作的职场氛围还是很好的。 公司业务明晰，管理很扁平，他们不需要操心任何部门以外的事情，压力到了领导那里，领导不会再往下传递，一切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就是了。 新员工培训，公司大领导还三番五次地强调，“自己什么职位就承担什么责任，搞不定的事情找领导，领导就是帮你们承担压力的。”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个样子的，总的来说，那种行业顶头的公司，虽然工资不高，天花板看起来也不高，但在没有什么精神内耗的环境里，可以学会很多钱买不来的经验。 躺平是贬义词，卷也是贬义词，他那时候模模糊糊觉得这样粗暴定义是不对的。 后来经历多了，慢慢也弄清楚了‘豁达’和‘躺平’的区别，也弄清楚了‘奋斗’和‘卷’的区别。 所以为什么离开那里？ 他心里有两个原因。 于是他就回答说，“一个是焦虑，还有一个是，确实想着游戏。” 九九问，“为什么焦虑？” 木晨曦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种白天晚上都在想工作的感觉？一天到晚都在想，生怕做不好。” 小满说，“即使是我之前当主程序员的时候，也算是个小头目吧，我也没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我对那凉薄的公司没有一丁点儿感情。是不是你太重情义？呵呵，曦木你一直都这样。” 木晨曦耸耸肩说，“我们那个行业，工作如果出了纰漏，给客户调试安装的设备出了问题，客户整个工厂都要停摆，小则一晚上损失几十上百万，多则……多则死人。所以一整天都绷得很紧，有一回，下午六点接到领导电话，其他人手里的项目出了问题，因为我近，让我马上去处理。” 他娓娓地继续道，“那个客户的厂子，一停下来，一晚上损失两百万起步。明明不是我的事情啊，我神经紧绷得要命，一直排查，一根一根地抽烟，一晚上抽了两盒烟，最后发现是他们的工人乱动了三根接线柱，出了问题之后又动了软件。” 九九问，“你们领导应该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吧？” “很满意，转头就抄送邮件，大区通报表扬了。不过，搞定之后第二天，我睡了整整一天。” 小满说，“太有责任心了。” “嗯，敏敏也这么说。” 小满摇摇头，“你这还真不是自夸，我可能能体会到一点，太在意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件事情，所以最后紧张，焦虑。责任心太强，不能去干需要责任心的工作。” 木晨曦笑了笑，“所以搬砖烧电焊打螺丝更适合我一点。辞职之后就戒烟啦，再也没抽过。真的是焦虑和消耗，成倍成倍地消耗，所以……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我自己挺脆弱的。” 九九劝他，“那你不能这么说，你看，搬砖、开发游戏，就很适合你。出去摆摊你也没有内耗，这样就挺好的。” “对，挺好的。” 小满说，“其实我们也都各有各的理由，为了这件事情凑到一起，也都付出了各自的代价。好了好了，来，看看下一条，不可抗力终止条款。” 九九说，“这个要具体约定哪些不可抗力呀。” 小满问他，“具体哪些？洪水？火灾？地震？” “把战争和瘟疫加上去。” “啊对对对。” 几个人在孵化园的嗡嗡声中，琢磨着合同上的条款，竟然也觉得那枯燥又饶舌的文字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木晨曦觉得自己到了人生的这个节点，好像体会到了两个字——成熟。 他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十几岁的时候不能成熟呢？ 又想，没什么，都是人生的财富。 心里又变得更豁然了许多。 …… 第245章 穿搭 虽然有些人天生命格不好，但生活大多数时候并不会亏待一个努力的人。 对方敏抒来说这是重要的一天，要去海云卫视见这个世界的第一位大明星了。 因此她一大早起来，吃了早饭，和木头老公一起在楼顶锻炼完，回家就把自己那几套价格上千的衣服全翻出来平铺到床上了。 木晨曦看到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就说，“喂，小天后，好好选衣服哦。没有造型师真是委屈你了。” 敏敏知道老公在开玩笑，一嘟嘴就说，“小天后常常都是自己穿搭，不需要造型师？” “真的？” “假的。”敏敏瞥了他一眼，“知道不好弄，你还说风凉话。” 木晨曦走过来揽着她的腰，“好吧，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说风凉话。” “我说你认的错也错了。” “怎么错了？” 她抿着嘴笑了笑，“你应该说风凉话太凉，没把老婆逗笑，错了。” “你不是笑了吗？” “我哪有笑了？” “微笑也是笑，酒窝都出来了。” 她这次咧开嘴笑了，微微露出晶莹无瑕的白牙说，“好嘛。” 木晨曦还有一些时间，就看了看床上铺着的那些衣裙，最后目光还是落在那条牛奶色伞裙上。 八分长裙，露小腿的。 他把裙子递给她，“刚洗了，还有花香味。” “嗯，洗衣粉香，”她抱着裙子闻了一下，“还挺好闻。穿这个？” “我觉得行。” 敏敏说，“那我听老公的。” 她说着就把裙子搭在自己的手臂上了，每到了选衣服穿的时候，可能和木晨曦选游戏玩的时候一个样子，总是踌躇这着下不定决心，觉得这样穿好，那样穿也好，自己的穿搭形象在心里换来换去，然后看着一床的衣服，迷茫，心里又叹，到底穿什么好? 这时候他选了一条裙子出来，忽然脑海里各种渐次显现出来的形象就就消散殆尽，就只剩下和这条裙子有关的形象了。 但还是有选择困难症，她想，是不是老公在身边的时候都会有选择困难症？ 她又提着裙子试了一下说，“那上身穿什么啊？” 木晨曦开玩笑，“穿可峇雅？” 敏敏一听，一拳砸在他手臂上，“木直男你快拉倒，可峇雅配伞裙，你想得出来！” “哎哎！好好，我不逗你了。”木晨曦说着，眼神又在平铺的上衣里挑拣了一番，然后拿起一件暗粉色的短布外套说，“这件吧。” 她看了看，点了点头，自己又跑到衣柜里去拿了一件白色的打底衫，顺手把窗帘拉上了。 阳光从薄窗帘外面透进来，映在她的身体上，还是那么匀称，有一种十分健康的美。 木晨曦帮她把衣服换好。 敏敏对着镜子转了两圈，裙子上有一对暗兜的，她把手插在兜里也试了几下，感觉不错，然后把自己的发饰盒子打开，里面是她打扮麻花辫子的各种发圈发饰。 都是自己挑的，最贵的六十块钱。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了根黑头绳把辫子头扎好就算数了，这样显得稳重一点。 她赖上了木晨曦，又问，“那穿什么鞋子？” 木晨曦跑去外面把她的浅口皮鞋提了过来。 “那就只有穿船袜了，不然不好看。” “冷么？”木晨曦说，“要不然穿休闲鞋？” “算了，”她笑笑，“休闲鞋不好，就穿单鞋吧。” 到了最后，她还是选择戴上老公买的那一对小耳饰，和那只金手镯，不过手镯在衣袖里若隐若现，并不张扬。 好不容易穿戴好了，她站在镜子前又转了两圈，显然十分满意。 她这才把背上了背包的木晨曦往门外推，“好啦，造型师，你快去上班了。” 木晨曦微微反抗着说，“造型师还要给你化妆呢！” “哎呀，还是别了，”敏敏说，“你化妆太地狱了。” 他哈哈哈地笑起来，不过笑声戛然而止，因为被老婆亲住了。 这是日常吻别，几乎天天。 老婆的红唇一亲，好了，两个人一天的奋斗就算正式开始。 “好，我先走了，今天要和股东们带着合同去签发行协议。” “都不用祝你顺利啦，因为肯定顺利。” “晚上我们来电视台找你。” 她点点头，“好，等你来。” 木晨曦还是那样单肩背着双肩包，快步下了楼。 平时他们都是一起下去，这天不行，敏敏得认真化妆。 她一直目送老公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才带着一脸的甜笑回到屋里，坐到书桌边上，仔仔细细给自己画了些淡妆。 敏敏按照和孟佳约好的时间下了楼。 孟佳一见到她就有些兴奋得说，“哇哦，敏敏姐，你今天收拾得，哎，说不出来，只能说好漂亮。” 敏敏说，“那你也不赖啊。” 孟佳这天的衣着也很不错，穿的也是短外套，不过下身是浅色长裤和休闲鞋。长马尾还是一如既往地拖在脑后，显得很精神。 小佳这一身休闲装也不便宜。 这还没有到明星那个档次，就是很普通的小艺人，平日里光着装开销就不小了。 很多场合并不能随随便便穿一身便宜衣服就去，不然在很一些很正式的场合，衣服版型、裁剪不合身啦，或者冷不丁露出一个暴露的线头来啦，总是很尴尬，而且很对不住自己的介绍人。 至于上台，那更不必说，为了观众，也得做好自己的造型。 这些事情要看怎么想，对艺人来说，衣着得体、赏心悦目，总是不会错的，但也不必刻意逢迎讨好，更不应该穿出艳俗暗示的感觉。 她和孟佳一直算是俭省，在衣着打扮这上面，花销并不算太多，但也不少。 她们到了电视台，这天又是朱莉站前台，她还是十分热情地招呼她俩，然后通知了喻制片和陈导，一阵嗯嗯哦哦之后，就叫她俩上去了。 见面被安排在一个休息室，花城卫视的一个王姓综艺节目导演带着两个助手已经提前到了一会儿。 喻制片和陈青带着方敏抒二人进到休息室里，炫哥还没有来，双方先寒暄了一番。 方敏抒稳稳妥地和对方握手，“你好王导，我是方敏抒。” 一般像敏敏这样的小辈晚辈，都要自谦一下，让对方以后称自己‘小方或者小敏’，但是她没有，她就是温文尔雅地说了一声‘我是方敏抒’就结束了。 那位王导是个气质不错的三十多岁的男导演，但他却没有注意到方敏抒略过的这个小细节。 可能，是因为方敏抒气质出众的缘故? 第246章 挺厉害 双方落座，那位王导说，“来之前台长就说，喻制片是靠谱的。所以喻制片推荐的人，总导演只看看资料就能定下来。当时发过来的艺人宣传册观感就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照片，今天见到真人，果然很不错。” 喻制片客气道，“我也不可能什么样的人都往你们那里推，对吧？” 方敏抒这才谦虚道，“王导您过奖，宣传册上的照片总是要比真人好些的。” “唉，话不用这么说，”王导笑了笑，“照片虽然放大了优点，但也比那些高p到脸上没有细节和对比度的要好很多。” 那是啊，敏敏心想，大淇拍的照片当然赞。 双方谈了一会儿，话题主要围绕着敏敏的演艺经历，对方表示很满意。 “作为素人的履历，还是很丰富的，难得还是怡保人。”王导说，“马华圈其实有不少歌手在国内都取得了成功。比如梁咏琪、戴佩妮，远一点的，还有巫启贤、柯以敏。单论怡保，也有无印良品的光良；近一点的还有尤长婧；要是算上新加坡的话，那响当当的名字就更多了，林俊杰、阿杜，还有……哈哈，冷门歌手孙燕姿。” 这些大佬前辈的名头，敏敏当然心里清楚，但她不知道冷门歌手孙燕姿是什么梗。 正当她还奇怪为什么孙燕姿是冷门歌手的时候，包括孟佳，在场的人都笑了一阵子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难得地尴尬了一下子，就觉得脸上有一点儿烫，以至于天花板上出风口吹出来的常温新风都让她感觉有点冷。 孟佳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凑了过来，小声跟她耳语解释了一番这个梗，她才反应过来。 只好掩嘴小小地轻笑了一下，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王导对她夸赞居多，毕竟海云卫视给人家的视频集锦全是高质量的，能体现她特点的那一批。 她只有应和的份儿。 “其实你底子一点也不差，”王导演说，“咱们现在就只是闲聊，如果往后运作得好的话，还是很有机会的。” 孟佳作为经纪人，适时地插了一句话，“感谢王导的认可了。其实我们敏敏姐的的长期规划也有，不过，并不怎么激进，我们觉得四平八稳往前走是最好的。” 王导说，“不过，女歌手的青春只有这么些年，就是不知道方老师打算走个什么样的路径，或者，人设？” 敏敏莞尔，先是轻轻看了喻制片一眼，然后才说，“其实，对我来说，还是更愿意做自己。” 在场几人都点了点头。 敏敏说，“人设总有会变的时候，但是做自己总是省心。” “哈哈哈，”喻制片笑起来，对王导说道，“王老弟，有没有想起马克吐温说过的一句话——永远说实话，这样就不需要记住自己曾经说过什么。” 那位年轻导演也是点了点头，然后跟带来的助手耳语了一番。 这时，门开了，电视台一个工作人员先走进来，接着进来两个人。 一个瘦高的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在后，他身前则是他的助手，那就是炫哥了，他也没有带经纪人过来。 他一进门，就很随和地跟里面的人说了一声“大家好”，声音和面相反差很大，声音很清亮，至少要比实际年龄少二十岁。 即使在自己那个世界也算是和不少大腕同台献唱丝毫不怵舞台风范的敏敏，在见到这位歌坛常青树之时，也有一点小紧张。 她站起来伸出手，“炫哥你好。” 他笑着和她握手，“你好，小方老师，真是久仰大名。” 一旁的孟佳听得愣神，天啦，出道三十来年的大明星就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吗？ 敏敏开初的那一点紧张很快褪去，她大方地说道，“我哪里有什么大名啊，炫哥真把我抬高了。” 敏敏得以近距离看到他的面容—— 虽然打理得清爽干净，但眼角，双颊、嘴唇乃至眼睛，许多地方都留着岁月的痕迹，完全不似舞台上表演时的那个样子。毕竟已是快六十的人了。 众人这才落座。 炫哥是因为在海云市近期有一场拼盘的商演，所以特意安排了时间来海云卫视这位即将和自己上谈话音综的素人见一面。 毕竟花城那边提前对接过台本，当期主题就是他作为一名歌坛老前辈和初出茅庐的晚辈谈有关音乐的方方面面。 节目策划要表现的一方面是老前辈对新人的提点，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新与老的碰撞。 现在双方互相提前见面，提前熟悉一下，对到时候的预采和排练都有好处。 而且他本来就对这位实力强劲的合音歌手很好奇。 有些人上了年纪，容易不由自主想观照有才华的年轻后辈，因为那仿佛是看到过去岁月中的自己和友人的感觉。 谈话音综也是有台本要排练的，会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会有一些预选的曲目，以及围绕着曲目而产生的谈话主题，嘉宾们首先心里要有数，然后才能在现场流畅录制，毕竟，演播现场也有观众。 炫哥问，“小方老师，你真是合音歌手出身吗？” 敏敏点点头，“真是，就是海云卫视给的机会，才能在梦之声上合音。” 他听了之后，开了个玩笑，“看来你们这儿真是藏龙卧虎。” 众人附和着笑了一下，然后喻制片说，“我们小方老师啊，基本上可以算是民间歌手里的佼佼者了，除了在我们这里长期做合音，还在酒馆里驻唱，素人中的素人。” 炫哥对敏敏说，“你挺厉害的，梦之声上，你的合音给衬托得特别好，不然歌曲的整体效果不会那么好。” “谢谢。” 他又问，“有没有做乐队？” “有一个，不过作品很少。” “原创作品有吗？”他问得很简洁，但是话语和态度中已经流露出许多欣赏之意了。 敏敏再次点了点头，“有一些，不多。” 炫哥好像是预设的问题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一样，显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花城卫视的王导演，然后对众人说，“其实我想，我们在节目上可以谈一谈关于音乐人生和音乐梦想的话题。在之前，喻制片这边同我的助手讲过小方老师的经历，我个人觉得蛮励志的。” 敏敏答了一声“谢谢。” 其他人则附和着点头。 炫哥说罢，扭头小声跟助手说了句什么，助手就轻笑了一下。 看来是句玩笑话，孟佳适时凑了上去，小声问炫哥的助手，“哥，刚才炫哥说什么啦？” 他助手也笑着小声跟孟佳说，“他说，感觉小方老师比安吉拉还励志。” 孟佳心里先是一怔，心想安吉拉可是天后级别的人，这夸赞，嗳，果然还是英雄惜英雄！ 这明明白白夸敏敏姐的话，在孟佳听来，感觉自己都浑身通畅了一样。 第247章 想唱哪首? 炫哥对敏敏说，“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很期待在节目上听到你的原创作品。” 敏敏有点受宠若惊，问道，“节目上拿出来吗？” 炫哥扭头望向王导演，“这样，可以么？” 对方则是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啊，炫哥，到时候台本也要先给您过目的，到时候细节我们安排。” “那可实在是太感谢了。” 原来他过来一趟，主要是为了这个。 主角们去聊其他事情去了，他的助理小声问孟佳，“小方老师原创作品多么？” 孟佳按捺着兴奋回答说，“快要凑成一张专辑啦，我不是说她写歌少哈，是她肯拿出来的歌已经快凑成一张专辑了。” “demo弹唱?还是有编曲的？” “有编曲的。” “哇哦，很强喔。孟小姐，我加你微信吧，你是小方老师的经纪人，以后好联系。” 孟佳又一次受宠若惊，感觉自己在梦里一样，这可是红了几十年的大明星的助手啊！ 虽然内心已是十分兴奋，但脸上还是保持着该有的礼貌和平静，她把二维码亮给了对方，并说，“谢谢。” 炫哥时间有限，因此这场简短的会面也很快结束。 众人把他送到电视台停车场，一直把他送上了商演主办方准备的商务车。 喻制片对敏敏说，“看来，他还是很欣赏你的，你好好把握机会。” 敏敏点点头说，“感谢喻制片把这次机会给了我，我会好好把握的。” 于是制片人点点头，和花城卫视来的客人一起走了。 陈青则走过来笑着说，“敏敏，你刚才表现真的可以，一点不怵。走吧，该去录节目了。” “好。” …… 原本木头说好，晚上和朋友们一起来接她的，但是到了晚上下班收工时，她收到木头发来的信息，说他自己在电视台大楼一楼大厅等她，其他人先到吃饭地方去了。 敏敏没有在意这细节，和陈青孟佳一起下了楼。 晚上大厅里没有什么人了，就木头一个人孤零零地抱着笔记本，坐在大厅的休息沙发上。 隔着老远，她们也能看见木晨曦的电脑屏幕一片白，他的手还在键盘上缓慢地敲击着，那个节奏，是在写代码无误了，敏敏估计，他还是直接在文本文档里写脚本什么的。 陈青打趣道，“敏敏，你老公工作真是认真，真是随时随地都在工作。” 敏敏笑着回应她，“那是呢，他那职业就是这样，手停口停，所以他工作自觉得很。” 陈青微笑了一下，“真好。” 陈导说话一向有点润物细无声的味道，这两个字听在敏敏心里，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客气的，反正总是褒义很多，令人舒服的。 孟佳没有插话，陈青跟她们道别，“你们过去吧，我就先走了。” “好的，陈导再见。” “再见。” 陈青款步走了，路过木晨曦不远处时，还扭头特意看了看他。 这青年仍然皱着眉头，十分专心地盯着他的电脑屏幕，于是她自顾一笑，然后走出了大厅。 坐在沙发上的木晨曦浑然不知，直到老婆和孟佳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中，他才抬起头来，笑道，“下班了啊。” 孟佳先打了个招呼，“晨哥。” 然后她又汇报起了工作，“今天咱们见了炫哥，看起来他还是很欣赏敏敏姐的，打算让敏敏姐在音综上唱自己的原创歌曲。今天的工作大致就是这些……你们俩慢些，我先回家了哈。” 她说完就要走，木晨曦叫住她，“回什么家，走啦，一起去吃宵夜。” “我？”孟佳偏了偏脑袋笑道，“好像有点尴尬呀？呃……其实不太想吃狗粮。” 敏敏噗嗤笑了一下，扭头对她说，“今天有很多朋友的，嗳呀，糟了！” 木晨曦问，“什么糟了？” 敏敏说，“我总是忘事，忘了叫小江小胡过来。” 她说着就摸出手机来要给江立言和胡宇刚发消息，现在北归来乐队也有一个小群，就他们几个人在里面。 虽然大家还在磨合，但是身为队长的敏敏，有活动的时候也总想着大家。 那俩人今天就一个婚礼业务，估计这会儿也闲着。 敏敏按手机的时间，木晨曦对孟佳说，“就我们公司几个朋友，加上老范，还有就是咱们乐队，走吧，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孟佳点了点头。 他们三个人打车到了地方，小江小胡听自家歌手姐说有宵夜吃，也兴冲冲地跑来。 《木木镇的故事》的发行协议已经顺利签了下来，音综的事情虽然早已敲定，但是今天得到明星嘉宾的鼓励，希望敏敏到时候在节目上把自己的原创秀出来，则算是一种意外之喜。 一拨人热热闹闹坐在烤串摊前，刚烤出来的肉串滋滋啦啦地冒着热油，散发出一阵一阵的孜然肥油肉香味。 木晨曦招呼着大家先吃，吃到了一半，才庆贺起这一天的两件大事情。 “嗳呀，”范婕说，“可惜李佑宣出差去了，不然也能体会一下这个时刻。” 九九说，“那没事，我给他打视频。” 众人哈哈笑，沈少爷说罢就把视频给五车老哥打了过去，他很快接通，果然还在客户的动捕工作室里坐着。 五车说，“嗨，你们这是做什么？” 九九笑道，“老哥还加班呢？” “是啊，”五车搓搓下巴说道，“不过在动捕现场还挺好玩的。” “是吗？”这是范婕的声音。 九九一瞬间就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老范。 老范手里拿着一根烤排骨，大口吃着，她平时干练，撸串的吃相却没有一点淑女范，哪有文化人的样子?要是再胖点，可能会以为她是孙二娘。 “今天《木木镇》也签啦，”范婕说，“可惜李顾问还在远方加班。” 五车笑笑，“那你代表我去参加就好了嘛。” 众人一听，马上就是一阵“咦哦”。 老范是不会脸红的，她向来光明磊落，跟众人摆摆手说，“噢，忘了给大家说，我俩上个月结束单身了。” 大家又是一阵“咦哦”，然后纷纷举起饮料杯子来恭喜他俩。 五车在那边还是很平和的样子，范婕说，“哇，你这个人，这一桌烤串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说，“反正闻不到。” 老哥这性子是真稳。 过了一会儿，敏敏向孟佳和小满开玩笑，“嗳，说好了不撒狗粮，这个是意外情况。” 几位单身人士只是笑笑，不过话题很快又转移到工作上面去了。 江立言问敏敏，“姐啊，到时候上音综你打算唱哪首？” 孟佳猜，“唱《病中》?” 敏敏耸耸肩，“你们觉得呢？我最近还在改《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不过写了几版，都不太满意。” 胡宇刚说，“《病中》其实蛮励志的，不过，会不会有一点现场卖惨的嫌疑？” 孟佳说，“个个素人都会在谈话节目里卖惨，《病中》怎么了？好歹是这么好一首歌，又不是空口无凭讲故事，敏敏姐是真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 江立言说，“孟总，咱姐是小太阳性格，单纯唱那首歌可以，好听又有力量，但是谈话音综，保不齐要让咱姐讲讲创作心得，她肯定不乐意讲的。” 孟佳抬头一瞟江立言，笑道，“哇呀，你小子这么懂啊。” 她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也知道江立言说对了的，只是孟佳自己是经纪人，想事情自然考虑效益的倾向会多一些。 敏敏把冻雪碧提出来，拧开盖子，又给大家的杯子续上，一边倒饮料一边说，“来了，我给你们满上，然后我说说我的主意。” 片刻之后，她把雪碧收回去，然后捏着自己手里的汽水喝了一小口，搓着杯子说道，“我想唱《瑞澜小姐》。” 大家几乎异口同声，“这个好啊。” 江立言甚至立刻唱了一句，“天边的城市啊，是我思念的那个地方，从鸢萝盛开的街角出发，穿过飘落槐花的街道；他们的笑脸啊，是我在阳光下爱写的乐章。记得吗?大地边上的咖啡馆，煤油灯站在石板街上，还有木造的小巷……” …… （本故事纯属虚构，所有出现了名字的艺人均不会有剧情，书中所有人设是知名艺人的角色都是作者虚构，不要对号入座） 第248章 出差了 为了好好准备音综，临近出差前的那几天，孟佳把敏敏的演出邀约都推掉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多大的准备，敏敏上节目是她一个人去，小江小胡，还有孟佳三个人在工作室里陪着她练习曲目，其实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准备工作。 敏敏自己找的理由是乐队应该多磨合一下，实际上的理由是她觉得自己告别镜头、告别演艺圈已经很长时间了，乐队排练时，她心里总是在想将来如何把工作和生活平衡下来。 这是她答应老公、答应自己，其实也答应过孟佳和所有知道她病的朋友们的事。 粉丝群里这几天也异常活跃，何心、老范还有大淇她们几个在粉丝群里隐藏着真实朋友的身份假装粉丝，玩得不亦乐乎，倒是把群氛围搞得特别好。 毕竟这么一个小乐队，居然有个昆明的土豪粉丝，一遇到好事就几十块几十块地发大红包给大家抢，没有什么事情比微信群里抢红包更令人开心的了。 结果，乐队和敏敏的几个真正的核心粉不知内情，跟着氛围一起嗨起来，也随着何心一起发红包，试图证明自己的粉丝力不输任何人。 孟佳见了，只好私聊了这几位哥姐，婉转又揶揄地暗示其实不用跟着那个‘昆明大小姐’一起这样发红包的。 粉丝反问，【那不行啊，人家都带头啦，咱不表示一下，整得好像是假粉一样。】 孟佳说，【针不戳，针不辍。不过实不相瞒，其实那个是我的小号呀，活跃气氛专用。】 【啊？孟总，那是你的分身？】 孟佳继续胡扯，【咳咳，低调，低调，毕竟大家知道，我们总是很宠粉的。真的不用在这里这么破费，以后有演出的时候多多支持就好了啦，谢谢了。】 【哈哈哈哈，懂了。】 除了排练以外，敏敏在社区的工作也没有停下。虽然名气看涨，但是在社区里她还是那样一个平易近人的音乐老师。 熟悉她的人多少都看过她的一些演出视频，遇到她的时候就会用‘大明星’来称呼她。这种时候，大家都是开玩笑似的笑笑就好。 齐书记和肖敏她们则是算着敏敏去花城的日子，社区工作生活平淡又一成不变，身边忽然多了这么一个要上电视的人，连闲聊的话题都变得多了起来。 对大家来说，生活的滋味好像就又变得更好了。 终于到了日子，五车老哥提前又把车钥匙给了木晨曦。 夫妻俩在家收拾好了行李，然后一起牵着手下了楼。木头开着车去把孟佳接上，很快到达高铁站。 三人下车，孟佳站在远处，等着他们夫妻二人道别。 熟悉的出差的味道又从敏敏的心底冒出来，临到要去了，她又撇撇嘴告诉木头，“我不想去了。” 看起来有些低落，并不为此而感到兴奋。 她时常会这样的，低落的时候，饭也不想吃，门也不想出，澡也不想洗，邋里邋遢，因为病情控制着，老公照料着，低落的程度总是有限，往往很快会脱离那种心境。 对她来说，小的低落现在已经不大产生令她自愧于人生的痛苦了，又好像已经成了幸福的某一种形式。 木晨曦不得不在人来人往的高铁站送客区抱了抱她，然后柔声说道，“你是久了没有出差了，心里有点波折啊？” 敏敏本来瘫软着赖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希望时间停止，但听到他这温柔话，忽然好像被叫醒了一样，慢慢就恢复了一点斗志。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有了心劲，这才抬起头对木头说道，“我这次又待了多久？” “好像三分钟吧？”木晨曦看着她的眼睛说，“肯定只有三分钟。” “哦。”她笑了笑，然后扭头四下寻了一番，才在十几米外发现小佳的身影，那妮子正坐在她自己的行李箱上低头按着手机，十分专心且沉迷的样子，看起来是没眼看他俩，索性自己跑一边儿玩去了。 木晨曦也顺着她的眼睛望了过去，之后他们两人又互相对视着了。 敏敏做了个深呼吸说，“我好了，谢谢你给我的安全感。” “哎呀……”木晨曦笑笑，又摆着她的麻花辫子，从左肩摆到右肩，又从右肩摆到左肩，片刻之后才说道，“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心里觉得是幸福填满了空虚，所以低落的时候不觉得难受，恢复也快，心情就更明朗了一些。 于是伸手理了一下木头老公的衣领子——其实他哪有领子，就一件中等厚度的长袖t恤而已。 但之后她还是扯了一下衣角，让那灰t恤显得更平整了一些。 “我走了，老公。” “节目有直播吗？” 她噗嗤一笑，“怎么可能有直播？你在想什么？” 他傻笑道，“我瞎问的。” 虽然木晨曦也不大情愿，但时间差不多到了，还是拉着她往前走到小佳身边。 孟佳这会儿正在刷霸总短剧，满脸二傻子一样的笑容，看见她俩走近，马上又把那短剧给关了。 那雷人小短剧还挺好的，没事能看看，有事就关了，就跟吃肥肉一样，不吃不行，一次吃多了半月缓不过来。 敏敏这会儿状态一般，但眼睛里已经有了神气。 孟佳就说，“晨哥你放心吧，我也有经验的。” 敏敏笑叹着说，“啊对对对，你也是被我怼脸输出过的人了。哎呀，经纪人的恩情也还不完。” 得，这种时候她可一点都不端庄，开着玩笑都带刺，像个怼怼姐一样。 孟佳没在意，把她的手拉了过来，搓了搓，“好了啦，你跟我算这些账，我还跟你算不完呢，要这么算，我欠你的啥时候能到头呀？不过，我脸皮厚，随时当老赖。”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小佳照顾她，木晨曦是放心的，于是就说，“好了，你们进去吧。” 又把敏敏左肩膀上搭着的辫子最后换到右肩膀上来，“我在家等你。”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然后道别。 孟佳和方敏抒两个人拉着手，空着的手则拖着行李箱，两人走出去几步又回头最后道了一次别，这才把箱子放到安检机上，过安检去了。 木晨曦一直目送着她俩上了二楼，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往回走。 二楼候车厅里，孟佳像照顾小孩一样让方敏抒在候车长椅上坐好，然后快步跑去买了一瓶水过来给她。 她喝了一些。 孟佳问，“好些了吗？” 她偏偏脑袋，“好多了。” 又解释说，“要是没好，我这会儿可能都放弃了。” “呼……”孟佳吁了一口气，“我现在是越来越理解你这种松弛感了。皮筋太细，绷不起来啊，一绷就断。要是让我有你这样的才华和实力，但让我也得双相障碍，哎，算了，我还是当个普通人吧。” 敏敏笑了笑没答话，却问道，“江立言最近的演出，乐手居多还是歌手居多？” “歌手居多，”孟佳说，“按你说的，我帮他找的唱歌的活儿多一点，至于胡宇刚嘛，他不想当歌手。” 敏敏点点头，“嗯，这样就好。” “你对他俩可真好。” 敏敏则只是很淡然地说了一声“应该的”。 第249章 帮个忙 孟佳本来想再劝解敏敏姐两句，但是转念一想，知道她的行为模式就是这样，一方面在低落的时候会靠着大家，等她恢复正常了又想着给大家带来一点好。 孟佳心里兀自叹了一下，双相就这样的，低落的时候不管是精神还是外表都懒得收拾，邋遢。 等到正常了，或者转躁狂了，就开始回过头去收拾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 敏敏姐还是很善良的，一直心里都记着事儿，一有机会就想着找补。 只是情感负担也很重。 孟佳想到这一层意思，也就不想劝她什么了。现在她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不管哪方面，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失控的时候了。 于是她又把手机拿出来，打开那部霸总短剧，递到敏敏姐的面前。 “喏，要不要一起看？嗳呀，我这个土狗就爱看这些。” 敏敏姐果然笑了一下，“谁说你土狗了，我也是土狗，我也爱看。” “哈哈哈，晨哥怎么没说过。” 敏敏咧嘴笑道，“你以为他就不看啊？他前天还刷了一部亿万霸总爱上中年老阿姨的短剧，一边刷一边说，‘笑死了，太扯了，哈哈哈哈，哎呀，这熟悉的味道……’。” 她说得绘声绘色的，孟佳听着也笑了起来，就说，“我看晨哥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以为他平日里都看的都是些文艺片呢。” “哈哈，怎么可能，”敏敏笑着说，“只不过说，我和他看这种不会沉迷，反正隔一阵子看一部就好了，几十集的短剧，最多看几分钟，笑了就算了，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孟佳说，“其实我也是。” “那就很好啊。” 她俩的谈话到此为止了，在嘈杂的高铁站里，两个人都看起了短剧来。 很快，高铁发车了。 这时候孟佳的手机里开始有一些新的消息进来，都是最近联系的一些演出的甲方，有的是中间商，找她要歌手、演员。 现在孟佳的群里人数也不少了，有些消息她也不会反手转到群里去。 群里人多嘴杂，有时候生意没有做成，反倒是家人般的群友拿着二手消息又到处转发，搞得甲方被迫接许多无效的电话。 她和对方联系了一下日期和要求，然后就私发给了自己心里有数的那几个朋友，其中有三个活儿，她安排给了江立言和胡宇刚。 小江立刻回复她，【谢谢啦孟总，陪歌手姐出差还想着我们的活计。】 孟佳说，【你都叫我孟总了，还说这些？这三个场，你俩拿两千五，我拿五百。】 【敏敏姐呢？我看这几个场子都是很买敏敏姐面子的呀？】 【敏敏姐不要，留给你俩。】 【感谢感谢。】 高铁车厢轻轻地摇着，穿过暖春时节鲜花盛开的原野和碧绿的大地，很快到了另一座不靠海的鲜花盛开的城市。 方敏抒和孟佳预计过来出差是三天的时间，第一天休息和熟悉地方，第二天排练和录制，第三天拾掇一下就返回海云市。 不过，第一天到花城卫视和人见面，就发生了一点不快的事情。 袁瑞好出道以后，她的经纪人就一直都是那个姓汪的，他本名汪耀光，以前孟佳称他汪哥，现在升职了，得叫汪总了。 自从上次打过不浅的交道之后，孟佳知道他是一个很社会的人，是个很典型的中介，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半真半虚之间营造出来就是一种不输谎言的效果。 从他那儿，孟佳是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什么叫会说话。 但她觉得他很油腻，所以自从上次拒绝了敏敏姐的事情之后，就一直不联系他了。 只是这回袁瑞好也要作为嘉宾上这个节目，不得不在花城卫视又碰了一面。 孟佳和方敏抒来之前，并不知道陈明波的公司和花城卫视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运作的。最大牌的嘉宾还没有到，他们名气略差的几个先见了一面。 袁瑞好态度还很和善，见到敏敏和孟佳之后还算热情，只说“上次梦之声晋级之后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们了。” 孟佳和敏敏也只是客气了一番。 在花城卫视的小会议室里，互相熟悉认识和寒暄之后，这边的制片人却好似随意地说起，“小方老师，今天晚上瑞好有一个网络专访，您看能不能也来参加一下。去年你们俩在那场歌手大赛上的对决还算精彩，有些瑞好的核心粉丝也想知道你们之间的状态是什么样的，你看可以安排一下吗？” 孟佳一听就愣住了，眼神随机投向了汪耀光，他看见了孟佳的眼神，却仿佛无事发生一样，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带着很有深意的微笑不作回应。 袁瑞好没说话，而敏敏姐只用了片刻时间就答应了下来，“这样啊，可以的，晚上我也没有什么事情。” “好的，”制片人笑道，“那还是谢谢方老师了。” 一场会面的唯一波折就是这个。 会面结束，大家出来时，汪耀光走过来邀请她俩说，“需要我们用车送两位美女回酒店吗？” 袁瑞好则附和道，“对啊，敏敏姐，小佳，一起吧，车子大，不碍事的。” 方敏抒微笑了一下，站在孟佳身前摆摆手说，“不用了，我们选的酒店离电视台不远，走路就很方便，开车反而有点绕路。” 孟佳凑上来说，“是的，谢谢汪总和袁老师的好意，我们走着回去很方便的。” “哦，”袁瑞好有些遗憾，“那好吧。” 众人道别，敏敏和孟佳回到酒店里。 孟佳坐在自己的床上喝着矿泉水说，“袁瑞好这是什么意思啊？” 敏敏一边随意地笑着，一边把自己带来的手账、日记本、笔记本和两本书放到酒店的书桌上，然后说，“怎么，你看不出来？” 孟佳撇嘴，“看出来了，不想说。” 敏敏轻笑一下说，“给喻制片卖个顺水人情吧，人家答应喻制片推荐的人上节目，顺手让我帮个忙，我能拒绝么？” 又说，“出来混，没有背景，就要讲人情，人情讲多了，有人看得起你，看得起你的人多了，互相的回馈多了，咱们自然也就有背景了。” “我知道这个道理，”孟佳说，“那姓汪的不就是想在专访上踩踩你，然后自夸一下自家艺人嘛，看着吧，到时候专访还要拿一本台本给你，然后让你顺着主持人的话术说下去……” 孟佳想骂脏话，想说‘妈的膈应’之类的话，但是想到敏敏姐在高铁上看了好一会儿风景，情绪才恢复过来，就忍住了没有说。 敏敏收拾好了书桌，然后去把酒店窗帘拉开了，外面是个公园，景色很好，阳光洒了进来，这本来显得情欲暧昧的房间一下子就明朗了很多。 她心里想，小佳呀，趋炎附势、欺软怕硬，一拉一踩，演艺圈本来就是这样的，要不然炫哥说安吉拉姐姐励志，那话能是随便说说的吗？ 但她嘴上却说，“啊快要立夏了哈？” 孟佳想了想说，“好像是的，我妈前两天还说谷雨什么什么的。” 敏敏说，“阳光真好。” 她转过身，拍拍孟佳的肩膀，“我们要做独立乐队，和他们不在一条赛道，不碍事的。” “哦。” 这时候，酒店门铃响了，孟佳趿着拖鞋跑过去问，“谁呀？” “孟总，是我，汪耀光。” 孟佳拉开门，他笑呵呵地走进来，“两位好，我过来看看你们，还住得惯吧？” 他又不是东道主，还装起了主人样，强行借花献佛呢这是…… 孟佳脸上已经有点嫌隙的神情，不过不明显。 “还好呀，汪总，”孟佳说，“除了床，随便坐。” “啊谢谢。” 敏敏也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汪总你好，请坐。” “谢谢。” 第250章 访客 方敏抒和孟佳很客气地让汪耀光坐下，她俩则隔着一些距离坐在床边上。 其实敏敏和孟佳心里大概也知道汪耀光专门过来拜访是为了什么。 她们的房间号并没有告诉过他，但他却能找着来，想必是电视台给他的信息。 孟佳说，“汪总，你有啥事你就说呗。” “还能有啥事啊？”汪耀光笑笑，“当然是为了晚上那场专访的事情。” “哦。”孟佳说，“您讲。” 他倒没有客气，径直说道，“我过来就是为了接洽一下晚上专访的事情。” 他看了看孟佳，眼神又落到敏敏身上，然后继续道，“有些话，花城这边的制片人也不会明说。这次您过来参加这个音综，喻制片也是消耗了一下他的关系网的，我觉得方老师是个明事理的人，晚上的采访，还是希望方老师做个顺水人情，能配合主持人，按照台本来，这样回去也好跟你们喻制片交待。毕竟大家都在这个行业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说完，又摸出一个很厚的包裹来，“这个是一半佣金，晚上的事情，拜托了。” 孟佳和敏敏都看向了那个包裹，看上去有一万块钱，或者更多。 片刻后，孟佳看向了敏敏，在等待她的决定。 而敏敏却轻轻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汪总，晚上该怎么采访就怎么采访吧。” 汪耀光笑了一下，把钱塞到孟佳手里说，“孟总，可能方老师不喜欢碰钱，这个你拿着。” 孟佳没说话，也没有抓那个包裹。 汪耀光拍了拍她的手说，“这个你不拿，晚上就不好安排方老师上节目的；如果方老师不上节目，这边制片人已经说了话，那到时候回去又怎么跟喻制片说呢？” 听他这个语气，这个钱，他是一定要送出去不可的了。 孟佳正拿不定主意，这时，敏敏姐把她的手挡了回去。 敏敏说，“真的不用了，汪总，晚上如果实在不上专访，我也没有办法。如果能确定下来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说话的语气不急不慢，但是平和之中带着很强硬的意味，给了汪耀光一个明确的信号——这个钱，她绝对是不会要的。 汪耀光显然没有料到方敏抒会这样不懂规矩，但是他也没有动声色。 方敏抒又笑了笑说，“本来当时我就输了，再者说，当时参加那个比赛的时候，我用的是假名字，上专访我又能说什么呢？那是你们公司给瑞好安排的专访，要达到什么效果，安排什么人出场，都是你们定。这边的制片人……我想，应该只是顺着人情向我提了一下对吧？我呢，反正我刚才已经答应过他了，现在我还是答应汪总，晚上专访我知道该怎么做，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这样。至于汪总安不安排我去，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瑞好本来就很有实力，我何必喧宾夺主呢？” 汪耀光听她把这一席话说完，竟觉得背后都有一点凉飕飕，心里觉得这方敏抒除了唱歌唱得好，见识也不浅。 人家场面上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两次都答应了，自己不安排她去接受采访，那能怪她吗？ 更主要的是，他的一个不大不小的伎俩被她识破了。 她当时用的是孟佳的名字，当时大家都没有觉得有什么，现在想用这个假名字来拿捏她一下，她却立刻识破。还出言暗示了一番——如果她去参加专访的话，这件事情是要在采访时说清楚的，主持人不说，她也会说。 汪耀光不怀疑她能在主持人的话术迷宫里找到机会说，因为无论如何，主持人都会提到她的名字，她只需要更正一下主持人就好了。 想着这些，他抬手搓着自己的下巴，在考虑要不要放弃。 方敏抒看着他，耐心地等着。 现在，汪耀光觉得眼前这个人绝非泛泛之辈，可她这种见识、这种心思细密的程度、这种稳重，分明就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公众艺人才有的，她一个野路子成长起来的歌手，怎么会这么成熟？ 他不往下想了，因为越想越想不通。 于是他笑了笑说，“那也行吧，既然方老师这么通情达理，那我就先告辞了。” “小佳你送送汪总，”她说，“对了，汪总，麻烦跟陈总问一声好，谢谢。” “好的。” 孟佳送汪耀光出了门，去电梯的路上，汪耀光小声问孟佳，“你们方老师这么成熟稳重，你不觉得害怕吗？” 孟佳笑了笑。 换去年她可能会不经脑子就回答一声“不害怕呀”，接着再解释一番。 但今年她也成熟多了，只是笑了笑，然后很官方地说，“敏敏姐是个很好的艺人。” 两人走到了电梯口，孟佳帮他把电梯按上来，然后就相互告辞了。 孟佳快步回到酒店房间，笑嘻嘻地说，“哇呀，敏敏姐，你怼他怼得真是滴水不漏呀。不过，那笔钱为什么不要？” 敏敏笑道，“这房间有监控吗？” 孟佳四下看了看，只有天花板上有个烟雾报警器，就笑着回答说，“没呀。” 敏敏又说，“那要是他身上有偷拍呢？而且还是现金。现在是无所谓，以后呢，那不就成黑料了，说不清楚了呀。” 孟佳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小艺人应该考虑的，但敏敏姐显然已经是走一步看三步了，不由得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兴奋地喊着“姐”，跑到她身后去给她松肩，一边捏着又一边问，“还有假名的事情啊。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今天还真的差点没想起来，当时你用的是我的名字。” 敏敏说，“其实用假名去参加民间比赛这种事情本来也没什么，我也交了报名费的，虽然得了亚军，我也没晋级。真闹出来，我只需要用我自己的账号澄清一下就行了。我大可以说我当时艺名就是孟佳呀，我是用假名，又不是假唱。” 孟佳叹了一声，“我知道在这边碰到他没什么好事，没想到刚刚到这儿，他倒是先上门来套路我们了。” 敏敏搓了搓孟佳的手说，“当时想让我们签，我们没答应。后来我们在海云卫视表现好，那是我们自己争来的。上音综是因为碰巧遇到了炫哥，现在他们可能觉得风险大了吧，想尽早把我按住，免得以后对瑞好构成威胁。哎……这世间的事情，但凡跟钱沾着边的，很多人都是机关算尽，恨不得把别人全踩在脚下。” 她很平和地说完，停了片刻，又望了望窗外的淡蓝色天空，然后又笑笑说，“我不喜欢争，可也不会任人打压。” 孟佳倒是注意到敏敏姐刚才提到袁瑞好的时候说的是‘瑞好’而不是她的大名，心想，她总是对事不对人的。 敏敏自己其实是个心思很纯净的人，她入世，并不会像一些人一样刻意做得好像很超脱的样子，她并不超脱，只是早早就学会了原谅自己罢了，因为她觉得人生可贵。 她望着淡蓝色的天空，又想起老公了。 于是拿起了手机，骚扰起远方的他来…… 第251章 我看路子也走不宽 其实她们一到酒店，就已经给木晨曦打视频报过平安了。 这中间就隔了一个会面的事，这会儿又打，确实算得上是“骚扰”。 视频通话请求被秒接，木晨曦笑着问，“怎么啦？” “没怎么。”敏敏说着，拿着手机自己做着可爱温柔样转了一圈，“我想看看你。” 她声音不大，但是木头那边可能是手机音量开得有点大，她话音刚落，小小一方手机屏幕里马上挤进来三个脸，除了老公，一个是小满，一个是九九。 木头马上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好让三人同屏。 对面那两个看热闹的家伙揶揄她，“唉，看看，这才隔了多久，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哦。” 敏敏冲着朋友们摆了摆手，撒娇道，“那我这是第一回出差嘛。” “哈哈哈，”小满笑完了，拉着九九又离开了，“好了好了，我们撤，让曦木大神慢慢在这里卿卿我我。” 说完，那两张笑脸就从镜头远去，变成了木头身后的背景。 木头正坐在办公转椅上，他也转了一圈说，“孵化园也热闹，”然后他又笑着汇报道，“今天回来就一直在做美术，我们现在是三个人一起画，还挺快的，虽然我们三个的水准都不怎么样。” 敏敏莞尔。 孟佳凑到屏幕边上，大声说道，“晨哥，敏敏姐受委屈了！” 敏敏扭头看了孟佳一眼，样子还是很随和的，并没有生气。 木晨曦问，“怎么回事？” 敏敏微笑着说，“今晚要去参加袁瑞好的专访，做绿叶。不过袁瑞好的经纪人，就是那个汪耀光，他小小地给我设了一个圈套而已……” 木晨曦说，“你还是讲讲吧。” 然后方敏抒就把过程缓缓讲述了一遍。 木晨曦抿嘴笑笑，耸了耸肩，“雕虫小技能奈何你啊？” “是呢，”她说，“奈何不了我。好了，看帅哥看够了，我先挂了，一会儿你们早点去吃饭。” “好，哦对了，”木晨曦说，“晚上我们要去少爷家里吃饭。” “少爷请客啊？” “差不多嘛，沈教授请客。” “那你要打理整齐一点才去，知道不？” “知道。” 敏敏心情愉悦地挂了视频通话，其实她知道自己最后一句叮嘱是废话。 木头比她打理得仔细，至少不会偶发性邋里邋遢…… …… 敏敏和孟佳的中午饭就在酒店外面不远处的一家潮汕牛肉火锅吃了，本来只是随便找了一家，但味道却是很好。 下午一点多，她们就接到了汪耀光的电话，问专访能不能提前做。 敏敏她们下午没啥事，就答应了下来，汪耀光就请她俩打车到几公里以外的一幢写字楼，网络专访的录制地点就在那儿。 她俩去了才知道，原来那个地方是一个网红产业基地，也算是一个孵化园，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拍摄场景，用来拍摄短视频； 还有三四平米大小的直播间，从一个过道走过去，这样的直播间密密麻麻地排成一整排，直播间都有窗户，方便外面人查看。 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就坐在那小空间里，努力做着他们自己的直播。 和木头他们那个孵化园有得一拼。 不过专访用的那一间演播室倒是宽敞，汪耀光引着敏敏和孟佳进去的时候，主持人和袁瑞好已经在里面了。 袁瑞好正低着头在翻看一个文件夹，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发现是方敏抒，就微笑着迎了过来。 “辛苦了啊，方老师，”她说，“劳烦你专程为了我的事情来这里一趟。” “客气啦。” 因为时间紧张的缘故，两人就没有多寒暄，袁瑞好又带着她们到演播区域的沙发处坐下了。 设备都已经布置完毕，不过还没有开始拍摄。 工作人员拿着一个a4纸规格的文件夹走过来，递给方敏抒说，“方老师，给，这是一会儿采访的台本大纲。” 敏敏说了声“谢谢”，然后就接了过来。 翻开一看，果然大部分的问题都和当初那场选秀有关，而且上面要求的很多问答方式都是明褒暗贬。 孟佳撇撇嘴，抬眼瞟了一下眼前那位歌坛新星，看她那四平八稳的样子，好像对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在意。 她想，莫非这娱乐圈就是这样一个染缸，就这样短短的时间里，就能把一个还挺有冲劲的人染得这么世故么？ 她拿不准，说不清楚是袁瑞好故意佯作不知，还是真的认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采访。 敏敏倒没有说什么，快速看着台本，问题不多，需要她配合的也不多，她就是在需要的时候被主持人叫出来衬托一下袁瑞好就行了。 准备的时间不长，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化妆师来现场给她补了一个妆，然后就暂时把敏敏和孟佳请到休息室去等着了。 孟佳一直没说话，这种情况是很多经纪人经常遇到的，但她没经验，因此只好等着看身边的敏敏姐一会儿怎么表现，表现完了，以后她就有经验了。 她们看不见演播室里的情况，也不知道里面的采访是一些什么内容。 过了一会儿，才有工作人员过来请敏敏到演播室里面去，他们避开摄像机镜头，等在一边。 主持人对袁瑞好说，“今天我也请到了当时你决赛时的那个对手，想见见吗？” 袁瑞好点点头，“好啊，很想见见她。” 主持人说，“好，请我们的工作人员把那位女士请上来。” 于是，敏敏按着工作人员的指示，带着笑容走了过去，袁瑞好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哇，真的是你呀！” 敏敏说，“好久不见，袁老师。” 二人浅抱了一下双双落座。 主持人说，“当时你们俩之间的那场摇滚对决很精彩，不过，这里面有个小插曲。” 她问袁瑞好，“你知道她的真名吗？” 袁瑞好摇摇头。 主持人看向敏敏，敏敏则大大方方地说，“哈哈，这确实是一个小插曲，我当时是顶替我的一个朋友参加比赛的，结果运气好，一直晋级到了决赛。” 她看向袁瑞好，演戏着说，“我其实不叫孟佳，我姓方，本名方敏抒。” 而袁瑞好则表现得很惊讶，然后笑着说，“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一下你了。” 主持人没有给方敏抒说话的机会，继续发问道，“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摇滚呢？” 袁瑞好说，“我觉得摇滚作为一种情感的表达方式很棒，也可能是我一直比较喜欢呐喊吧。” 主持人问，“当时她唱的是琼杰特的经典曲目，对你来说会不会有压力？” “还好吧，”袁瑞好说，“我觉得每个歌手对每首歌都有自己的理解，和曲目本身是不是经典没有太大关系。” 主持人问方敏抒，“你当时会不会觉得很吃力？” 敏敏想了想，最后不咸不淡地说，“全力以赴就好了。” …… 她这个‘全力以赴’让监视器后面的陈明波和汪耀光笑了一下。 陈明波说，“这个主持人不错，不会给她什么机会的，这位方小姐还是识时务。” 汪耀光说，“可惜当时她没有拿那个钱，不过陈总，去年你对她还不是这个态度啊。” 陈明波说，“想不到大明星能点她的名，她借了这个东风，可能就要露峥嵘，得罪就得罪吧，要防着一点儿她。不过，这个人傲气大，我看路子也走不宽。” “我知道了。” “好好准备音综，”陈明波说，“最好别让她在音综上抢了瑞好的风头。” “好的。” …… 第252章 吃烟火气啊? 采访结束以后，孟佳特意问了敏敏姐采访的细节。 不过她只是微笑着说“没有什么”，于是孟佳也就不再问了。 晚上袁瑞好想请她们吃饭，不过敏敏婉拒了。她的理由是“我和我的经纪人难得来一次花城，我们想去夜市巷子里逛逛。” 于是她们相互告辞之后，敏敏和孟佳又打车回到了住处。 晚上她们确实在花城的一个网红美食街里逛了许久，两个人都带着乐器来的，不过她俩有默契，出门时只有孟佳背了一把吉他。 “唉，转了一大圈，”孟佳说，“还是只有一般美食街的那些寻常网红小吃，没有什么有特色的。” 敏敏笑笑说，“不过其实这里挺有烟火气的啊，有烟火气就是最好的了。” “那咱俩吃啥？吃烟火气啊?” 敏敏噗嗤一笑，她就是喜欢孟佳这莽劲。 敏敏说，“要不然我们回去，还吃那家潮汕牛肉？对我来说正合适，不过，对你来说是不是清淡了一点？” “没有清淡，”孟佳说，“敏敏姐，我想吃抄手。” 敏敏偏着脑袋问，“什么是‘抄手’？” 孟佳蹦跳着说，“就是馄饨，或者说云吞也行。” “啊呀，又填补了我的知识盲区。你看好在哪里吃了吗？我请客哈，小佳你不要给我节约钱。” 孟佳撇嘴，嘟囔着开玩笑，“有钱也不是你这样造的。” 然后她抬手往前面一指，说道，“呐，就这家吧，凭我的经验，应该是很不错的。” 方敏抒顺着孟佳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发现一众的网红小吃摊的后面，有一个朴实无华的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海味馄饨。 于是她就笑了笑，拉着孟佳的手一起走进去了。 这家店看着朴实无华，其实开在这种小吃街上，价钱也不见得便宜，两个人各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海味馄饨，要先付款，一共三十六块钱。 店里的人不多，四散坐在木制餐桌边上。 很快，年轻的服务员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馄饨过来了。 馄饨是清汤的，清汤泛着微微的白，馄饨皮在日光灯下显得有点晶莹，一层淡而且薄的油花附在汤面上，大圈小圈的，中间飘着些虾仁，还有葱绿和葱白。 一股海味的咸香随着热气从汤里冒出来，灌进她俩的鼻子，于是口水就从舌头边儿上涌了出来。 两人都有些饿了，便用勺子各自舀了一颗起来，轻轻吹了几口气，然后用门牙把那本来不大的馄饨咬开，慢慢吃着。 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于是两人互相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问，“你不是应该喜欢吃红油的吗？” 孟佳说，“我感觉这家的红油不香。” “你鼻子倒是真灵。” 孟佳说，“我都快忘了家乡的辣味了。” 敏敏说，“哦，就像那苏东坡一样，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是吧？” “你这么一说，”孟佳嘴里嚼着馄饨唔唔着说道，“我想吃东坡肘子！” “东坡肘子得去四川眉山吃吗？” “哪有哪有！”孟佳说，“鹭姐做的就特别好，嘶，那真是肥肉像果冻，瘦肉化渣又出味。” “鹭姐会做？我怎么没在菜单上看到过？” “那是因为你不是鹭姐这道菜的有缘人。” 两个人相视着笑起来，虽然谈论的是东坡肘子，但是现下吃在嘴里的海味馄饨还是很香的。 敏敏借着不太亮的灯光看着小佳，最后很真诚地说，“小佳比去年成熟多了。” 孟佳听了，低头笑起来，再抬起头来时，脸倒是有一点红彤彤的了。 吃完饭时间尚早，她们想着酒店外面就有一个公园。于是两个人合计着去公园唱歌玩。 那公园里人并不是很多，也有老年人在唱歌，她们俩找了一个稍微偏僻的地方。 孟佳抱上了吉他。 敏敏说，“你演出都少了，想弹什么？你弹什么我就唱什么？” 孟佳笑笑，“弹个简单的，还是你推荐给我的那首，《晴日共剪窗》吧?” “好啊。” 小佳说着拍了几下木吉他，然后弹起了那简单的旋律来。 …… 另一边，沈教授本来也请了小满的，但是小满临时有个许久没有见的亲戚来家里了，所以就没有一同去。 本来九九家里那一顿也只是随意请的一顿便饭，于是最后就是木晨曦一个人跟着沈时玖去的他家。 沈教授的厨艺一向特别的好，这一次和上次何心去他家一样，是沈教授和夫人一起在厨房里准备的一桌菜。因为提前知道小满来不了，所以准备的菜也就少了一些。 即使如此，算上凉菜，桌上也有六个菜。 沈家一向清静，沈家父母又不是相对来说比较严肃认真的人，因此桌上的气氛显得稍微有一点儿冷。 木晨曦其实是会说话的，一进屋就妥帖地跟沈教授和袁老师问了好。 只不过这会儿坐在桌上，看着一桌子的美食，他小口吃着自己近处的几个菜，客气地夸赞了几句沈家父母的厨艺之后，也就没有多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沈教授问木晨曦，“我听沈时玖说，你们做的公司马上就有两个产品出来了？” 木晨曦停下筷子回答，“是的。我们大家一起做的项目，之前的《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已经上线了，还有一个是《木木镇的故事》，已经签了发行协议，现在在等版号，也快要上线了。” 袁老师端着碗夹着菜，问道，“收益怎么样呢？” 木晨曦向沈时玖那一侧微微转了一下脑袋，但是并没有瞥他，反而微笑着反问道，“他没有跟叔叔阿姨说过？” 袁老师笑了笑，“他不大爱在家里说事的。” 木晨曦说，“破烂客栈模拟器还好吧，已经卖出几十万块钱的销售额了，不过这种单机游戏都有个上限，前几个月收益多，后面慢慢就少了，我们四个估计了一下，也许能到一百多万，公司能挣到几十万吧。” 袁老师说，“那挺好的。” 沈家父母都是高知，但是对于沈时玖去做独立游戏这件事情，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难以接受的态度来。至少在木晨曦看来是这样的。 他心里不禁就有一点感慨，果然站得高的父母是不大一样。 第253章 沈家父母 对于妈妈直接问木晨曦这种问题，沈时玖没有反驳，而是对木晨曦说，“我妈就喜欢问这些实质性的问题，你别在意。” 袁老师说，“实质性的收益说明这件事情的实际价值，人不能单靠面包活着，但是人不能不靠面包活着。” 木晨曦听出了这句话的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书信选》，但没有说出来，毕竟身边还有个文青九坐着，他不必班门弄斧了，因而只是微笑着点点头道，“阿姨说得对，我觉得负责任的成年人应该自己养活自己想做的事情。” 随即又看了看沈时玖说，“沈老哥在这方面其实做得挺好。” 沈家父母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家吃饭的时候话确实不多，沈教授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只是招呼他们吃菜，说吃倒很热情，又言简意赅。 等下了桌，袁老师说，“你们去那边聊会儿吧，我来收拾。” 说罢就在桌子边上忙起来。 木晨曦本打算找话和沈教授聊天，不过沈教授一落座，就先说话了。 他说，“其实我和他妈妈常常听到他说一些你们开发游戏的事情，早想请你们吃顿饭，不过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结果今天又缺了你们那个五车和小满。” “他俩一个在出差，一个正好今天家里有客，没辙。” 沈教授说，“你们这事业做得挺好的。” 木晨曦说，“我还说希望沈叔叔和袁阿姨能指点两句呢。” “那不用，”沈教授笑笑说，“没有什么要指点的，而且隔行如隔山。其实我年轻的时候，天分也不高。” 谈话就这么说开了，沈教授继续道，“我的同学里，比我天分高的人很多，这几十年过去，很多人已经不在这个行业做了，我当年成绩中等，还有一点偏下，我也没有想到最后是我在这条路上走得最远。” 木晨曦为着这句话有了一些感想，就微微低了一下头，一时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话来，就只是应和道，“我也觉得做事情要持之以恒，其实九也是这样的，大家都很坚持。” 沈教授说，“坚持可以走很远，但是我觉得你们最有价值的一点是都很负责任，都是自己为自己买单，而不是空谈梦想。年轻人能做到这一点，其实很不容易。” 他这话是把自己儿子和篝火堆游戏公司的另外几人一起夸奖了一遍。 木晨曦说了声“谢谢”。 沈教授又说，“反正不管怎么样，要做一件事情，只要不是歪门邪道，就要做成。人一辈子其实也做不成几件事，能做好一件就已经很不容易。” 他说着笑了笑，又自嘲了一句，“哦，我忘了，我当年天赋也一般，哈哈，可能天赋异禀的人能做成的事情更多。” 沈时玖说，“爸，你这回怎么变了？以前你不是跟我说那些着名科学家，一生的主要成就都是在三十岁之前取得的吗？” 沈教授笑了笑，“那算我给你认个错。我也想过也许你比我聪明呢？呵呵。” 沈时玖说，“一代更比一代强可不见得是真理。” 沈教授笑起来，开起了玩笑，“是真理，这话没有规定是谁的下一代啊。” 大家笑了起来。 最后，沈教授说，“人人都想成功，天底下的做父母，其实成功的也不多。我和袁老师自认为不算失败，不过在别人眼里可能又是另一种理解。你们要做事，就坚持自己想做的，就可以。” 这话，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对木晨曦触动很大。 原来沈家父母请篝火堆的战友们来吃饭仅仅也就是为了闲聊，以及鼓励一番。 沈教授是个植物学家，农业专家。 客厅里并没有挂他的工作照片，不过沈时玖给木晨曦翻了一张出来看，他爸在一个红树林项目现场工作的样子，戴个草帽，穿着水裤，皮肤黝黑，一身污泥，活脱脱一副老农民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是个教授？但这个形象对木晨曦来说却仿佛是一种激励。 袁老师收拾了碗筷之后出来，对他们说，“你们在家里没什么好玩的，就出去走走吧。” 也不算逐客令，毕竟教授夫妻晚上也有安排，这家里确实也清静，不宜喧哗，因此沈时玖就和木晨曦一起出去了。 他不在家里住，吃了饭之后也是要回他自己的出租屋去的。 木晨曦问，“敏敏前一阵子跟我说，你跟大小姐总是吵吵？” 沈时玖说，“也不是总是吵吵，从去年底开始，我去昆明的时候就少了。她可能觉得难以理解吧。你别看她跟我们一起玩，其实她有钱习惯了的，对她来说，大部分时候钱都不是问题。不过，回头我跟她说说，敏敏本来就有双相，她还跑去找敏敏大神倒苦水，真是……” 木晨曦笑笑，“她不找敏敏倒苦水，难道去找其他男闺蜜倒苦水啊？或者说找老范倒苦水？一会儿老范对她又是一阵硬马输出。” 沈时玖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他租的公寓，门口是密码锁，他按了一下指纹，门就开了。 沈时玖租的这个公寓就他一个人住，有小六十平米，布局也很合理，比木晨曦夫妇租的那套老破小好多了，也亮堂多了。 “坐吧。”九九开了灯，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可乐，递给他一瓶。 两人各自先喝了一口。 九九说，“有时候觉得累，但一想到分手之类的事情，心里又觉得空虚。” “你还真想过分手啊？” 他分辩了一句，“我和她没有发生过关系。” 木晨曦说，“这也不是理由。你还是想得有点多，可能她想的也不少。有时候这种事情想起来跟悖论一样。” “是的，”九九说，“瞻前顾后，仿佛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其实他跟何心也都是底线很高的人，没有激情滚过床单就没有激情滚过床单，反倒因为这种细节怀疑起了各自对待感情的纯粹程度。 木晨曦只觉得，异地恋辛苦，这俩还是柏拉图式的。 “这种事，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是怎么想的，据说，越做越爱是真的……” 其实不是据说，是敏敏某晚上红着脸说的。 九九一笑，“怎么，哥，过来人要传授人生经验了？” 木晨曦心想，也许对方还在期待你的侵略性什么的，男人有时候不能把自己管太死，显得勇气不足，但他最后没有说出来。 他抬起头，看到墙下面摆着几个蓝色的塑料大桶，何心给他发过来的切花就在那桶里放着，花苞被约束在泡沫网套里，红的，白的，粉色的玫瑰都有，还有康乃馨，满天星，向日葵这些常规品类。 要说九没有勇气，实在也是偏颇，他也是自己养活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为了游戏，都不容易。 九九瘫在沙发里，又喝了一口可乐说，“前几次去昆明，差点和她去开房了，有时候真的受不了，我受不了，她也受不了。要不是我俩有洁癖，可能早就发生了。” 这时候，九九的手机响了，木晨曦瞥了一眼，果然是何心打来的视频通话。 他接起来，那边的大小姐在ktv里，没有说话，拿着手机转了一圈，都是些年轻人，然后就开始有了唱歌的声音。 何心这才说，“跟你汇报一下哦，和朋友们出来聚一聚，朋友家里的店，我没抽烟，酒可能要喝一些。” 九九说，“ktv的啤酒对你来说和白开水似的。” 何心笑了笑，“你在家吗？” 九九把木晨曦掰了过来，“今天爸妈请曦木吃饭，这会儿我俩在家里。” “曦木哥你好。” “你好啊。” 何心说，“好了，既然曦木哥在家，你俩好好玩儿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最后那句‘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得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木晨曦从这里面听出来一些隐忧。 九九对何心说，“嗳，你以后……” 木晨曦估计他要叫何心以后不要打扰敏敏，就掐了一下九九的腰，果然，九九没再说下去，牵强地胡扯道，“你以后不要抽烟。” 何心哈哈笑起来，“少爷，我真的戒了，别不信。” 那一声‘少爷’说得很是温柔，这两个人吵归吵，心里的轻重却是拎得清。 九九简单和她道别，然后把视频挂断了。 第254章 两个夜游神 木晨曦说，“你爸爸在中科院昆明所也有合作项目，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到昆明去待一阵子。” “然后呢？最后如果结婚的话，要么她到这儿来，要么我到她那儿去，总要有个结果。为什么我就这么喜欢她？” 木晨曦说，“多愁善感，会示弱，三观又正，长得好，会玩音乐，爱看书，关键是身上那种有钱人家的小姐习气很少，呐，这种姑娘，不说绝无仅有，那起码也是万中无一，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九九笑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还真是。算啦，我还是好好弄我们的项目吧，不去想这些了。” 木晨曦拍拍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他点点头，片刻后，忽然坐直了起来，“等等，我给你看看我新弄的那个功能，我那个游戏的。” “好。” …… 木晨曦很晚才回家。 家里黑漆漆的没有人，他快速洗漱了，垫着枕头靠在床上，准备看一会儿书。 屋里游曳着一股清香味，是敏敏留下的气息，虽然他知道那气息是她常用的那款洗衣粉的花香味。 于是他怎么也看不进书去了，望着书桌发了一分钟的呆。敏敏的电脑没有关，只是待机状态，绿色指示灯在缓慢呼吸。 编曲键盘还摆在那儿，她的手稿和笔记本却是带走了的。 过了一会儿，木晨曦给老婆打去了视频通话。 敏敏秒接，结果她并没有在酒店里。 她的背后映着橙黄的灯光，灯光色暖，一些枝桠在黑夜的背景里摇曳，那边有风，她散出来的几缕发丝在飘动。 木晨曦问，“还没有回酒店啊？” “是啊，”她咧着嘴哈哈笑，“和小佳在酒店旁边的公园玩，我们两个夜游神。” 木晨曦笑着，片刻后，敏敏说，“怎么啦？我才走一天不到，就想我啦？” 小佳的声音适时在旁边响起，“唉哟，别撒狗粮了行吗？” 敏敏扭头去逗她，“就撒，就撒。” 她温和的时候十分温和，俏皮的时候又会十分俏皮。 他没意识到其实这是自己把她照顾得状态越来越好的缘故。 小佳在旁边揶揄，“晨哥，你不知道，敏敏姐也挺想你的。” 木晨曦听得出孟佳的‘阴阳怪气’，就笑笑，不置可否。 敏敏问，“晚上你去沈教授那儿吃饭，聊得怎么样？” “挺好，”木晨曦说，“沈教授让我们一定要把一件事情做成。” “嗯，他们是明事理的人。” 敏敏知道木头心里的痛处，他有时会羡慕别人家的父母姊妹，因此评价完沈家父母，她就留给他一个甜笑。 她眼神会说话，木晨曦就从她微肿的大眼睛里读到了万千含义。 木晨曦笑了笑说，“明天综艺，你好好表现，粉丝们都很期待节目播出呢。” “那是，相信我。”敏敏捏了一个拳，然后送了他一个飞吻。 这猝不及防的一嘴狗粮让孟佳尖叫一声跑远了。 木晨曦回了敏敏一个，然后说，“你早点回去。” “我这就回去。” “好，我看一会儿书就睡。” “好，十分钟之后我到酒店给你发消息。” “好。” 木晨曦挂了电话，这下心绪终于宁静了下来，很容易就沉到书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就响了，是敏敏发微信说她已经到酒店了。 他回了一句‘早点休息’之后，两人就没有再多说话了。 花城卫视那一档谈话音综，上节目的嘉宾一共是三个人，另外会再上三个素人。 敏敏参加的这一期，袁瑞好和炫哥是嘉宾，另一位嘉宾是一个最近并不太露脸的国家队的歌唱家，剩下的人里除了敏敏以外，另外两个也是素人。 这种节目当然是素人们展现自己的机会，而且也是要付钱运作一阵才能参加的。 因此孟佳心里也还是有一些忐忑，虽然她们没有为参加这次音综付出太多金钱成本，但她作为一个经纪人的职业本能，还是不希望敏敏姐这一次成为所有人的陪衬。 这种忐忑一直到她拿到台本之后，才终于消散掉。 她自己迫不及待先看了一遍，发现三个素人里面，敏敏姐才是核心，和炫哥以及袁瑞好互动最多。 于是她很是兴奋地把台本递给敏敏，“喏，你看，这次三个素人，敏敏姐你的环节最多诶，而且和炫哥的对话也很多。” 敏敏笑着接过那份文件夹说，“知道啦，知道啦。” 彩排的时候，在导演组的指挥下，进行得一团和气。 而孟佳在彩排的休息时间里，才见缝插针地找到和节目主持人说话的机会。 那人姓杨，身材微丰满，但看上去并不是那种寻常意义的女人味，而是给人一种知性温和的感觉。 她除了主持这档谈话音综以外，在花城卫视还有一档很不错的明星访谈节目。 所以这位杨老师在主持人界声望并不低。 孟佳很恭敬地凑到她身边去问好，“杨老师你好呀。” 主持人抬头，很和善地回应道，“啊，你好你好，你是方敏抒的经纪人是吧？” “是的，”孟佳笑呵呵地递上自己的名片，“我陪敏敏姐来一趟花城，海云卫视的妍旭姐托我给您问个好。” 在临近几个城市的主持人圈子里，这些大电视台的主持人之间也是相互认识的。 杨姐一听孟佳提到钟妍旭，再看看她那乖巧样子，于是对她的好感就多了。 孟佳当然也不是随便借钟妍旭的名号来攀关系，海云那边是主场，当初电视台的业务都是妍旭姐带她接触到的，所以走动本来就很多。 临行之前孟佳还专门去钟妍旭那儿走动了一下，妍旭姐自然就顺口让孟佳来这边给杨主持人问声好了。 不然，要是这位杨姐姐私下微信问一问妍旭姐，那不就全露馅了？ 一番寒暄之后，孟佳小声说，“妍旭姐托我带了个小礼物，不值钱的，我昨天在旁边中通寄了个同城快递，到电视台门卫室的，回头您下班麻烦去取一下哈。” 杨主持人先是抬了抬眼，然后就微笑了一声，“这妍旭真是客气。” 其实，东西是孟佳买的，一瓶并不太贵重的祖马龙香水，千把块钱。 虽然对她来说挣一千块钱并不容易，但是这种投资是必要的。 孟佳见这位杨姐没有拒绝，她笑着又闲说了几句就回方敏抒身边去了。 然后她低头给钟妍旭发了条消息过去，【妍旭姐，我替你向杨老师问好了哈，顺便给她寄了一瓶香水，到门卫室的。】 钟妍旭很快就回复了她，【小机灵鬼倒挺会来事。】 她回了个表情，并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敏敏在一旁笑了笑，“小佳，你这借花献佛玩得溜啊，一瓶香水讨好两个人。我也得给你说一声666。” 孟佳咧嘴一笑，“那还不是近朱者赤，跟着你老人家学的。” 这话倒是不假，方敏抒常常有意无意地就教她一些过去郝思佳的处事方法，时间长了，看着孟佳日渐成长起来，她自己也心安。 第255章 谈话音综 彩排结束之后，节目顺利进行。 现场录制时，台下就有一些观众，那里面大约有五六个人，举着敏敏的光字牌，她一出场的时候，除了观众的掌声以外，那光字牌也晃了晃，这让敏敏心里很是感动。 不过导播并没有给这个小细节安排镜头。 谈话是从国家队的那位歌唱家那儿开始的。 这一期的策划其实挺有意思，最开始聊的是曲高和寡的美声唱法，然后几个嘉宾都示范了一下自己的美声。 主持人维持着现场的气氛，把话题引到袁瑞好那儿去。 主持人问，“瑞好你当时是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但是被人熟知却是因为摇滚。” 袁瑞好说，“去年的演出确实唱摇滚的比较多。” 歌唱家附和道，“哈哈，其实音乐学院毕业的歌手都有很不错的美声基础，并不是说流行歌手的麦克风距离嘴巴近就唱得不好。” 主持人说，“那大家可能很期待瑞好在学生时代的影像对不对？” 台下一片呼声“对……” “那我们看看vcr。” 大屏幕上就播放了一小段袁瑞好参加学校活动，作为领唱的剪辑。 炫哥说，“很厉害，在音乐学院还能做领唱。” 袁瑞好的脸红了一下，然后主持人请她现场表演一段美声。 “唱什么好呢？唉，感觉还有一点紧张，哈哈。” 现场一阵笑声之后，歌唱家说，“不如来一段《索尔维格之歌》吧。” 主持人打趣道，“这个好，可惜要委屈一下了，我们这里没有交响乐团。” 话音刚落，氛围组的俏皮音乐就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大家都哈哈笑了一阵，然后麦克风就到了袁瑞好手里。 在这里表演难度要大一点，一来是因为没有伴奏，二来，则是因为得坐着唱。 《索尔维格之歌》几乎是声乐表演专业的女生人人都会的曲目。 是挪威的国宝作曲家格里格的《培尔金特组曲》里的一首。 《培尔金特组曲》则是为挪威的另一个国宝剧作家、易卜生的长篇诗剧《培尔金特》所作的配乐。 易卜生更令中国人熟知的则是五四运动时期传播开来的另一部剧作《玩偶之家》，当然，鲁迅先生的以《玩偶之家》为引子所写的那篇雄文《娜拉走后怎样》则更令人熟知。 大家都说《玩偶之家》讲的是人的解放； 鲁迅先生说易卜生本人只负责写，不负责解释； 鲁迅先生还说，娜拉走后怎样？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冬天早已过去，春天不再回来；夏天也将消逝，一年年的等待，但我始终深信你一定能回来，一定能回来……” 袁瑞好真唱起女高音时，声音也是显得清澈而且空灵的。 在节目上不必把五六分钟长的曲目唱完，她就只唱了前面几句来展示她的才艺和专业水准。 谈话嘉宾和观众们则是一阵掌声。 炫哥说，“我跟瑞好有过合作，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年轻歌手。” 袁瑞好乖巧道，“谢谢。” 主持人问，“所以其实真实的歌手并不仅仅是台前所表现出来的那一面？” 麦克风给到炫哥，炫哥笑了笑说，“就像当年我有一首歌很火，但是原来的歌词我是拒绝唱的。我觉得那种歌词情感基调不对，有点丧，后来硬要公司改了之后，我才肯唱。没想到这一唱，就火了这么多年，哈哈。” 主持人说，“那也是一首励志的歌，那我们今天也来了三位民间歌手，在追求音乐理想的道路上，我想应该也是在时刻磨练自己的技艺吧？” 其中一位说，“今天能到这里来，首先是觉得荣幸，不过虽然我们平时的演出也不少，但演唱技术上也没有那么全面。” 主持人缓和气氛道，“术业有专攻嘛，比如我知道你的贝斯弹得很好。” 他谦虚着点了点头。 节目组还是给了他展示的机会，不过相比于袁瑞好的那段歌剧，他展露出来的水准确实有些差距。 主持人终于把焦点对准了同为素人的方敏抒。 “那小方呢？” 方敏抒本来打算按照台本答话。 结果炫哥插了一句嘴，“哈哈，小方也很厉害的，我知道她平时有自己原创的作品。” 主持人和歌唱家立刻就是一声，“哇哦。” 袁瑞好和另外两人则立刻把眼神落到了方敏抒身上。 表现的时刻到了，孟佳在后面的休息室里，死盯着墙上的电视，拳头攥得紧紧的。 身旁的汪耀光问，“你们敏敏怎么不按台本来？” 孟佳头也不回地说，“那不是炫哥带出来的话题吗？” 于是休息室里的几个经纪人以及助理也不说话了。 演播室里的观众一阵掌声，方敏抒说，“我就是平日里走走看看，有时候就会想写一点什么下来。” 主持人杨姐当了一回氛围组，她站起来走到现场吉他手身边去，把他的吉他拿了下来，“临时征用一下，哈哈。” 然后她把吉他给了方敏抒。 敏敏一抱着吉他，顺手就扫了几下弦，闭着眼睛沉吟了一会儿说，“那我试着唱一下。” 主持人说，“你可以从开头一直唱到第一段副歌结束。” 敏敏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民谣并不需要太复杂的旋律，边走边想边唱就好。” 众嘉宾点了点头。 她开始弹奏了，旋律如流水一样，歌声也如同溪流一样娟娟而出，平和，而又像春天的溪流一样哗啦啦地流淌。 “……天边的城市啊，是我思念的那个地方，从鸢萝盛开的街角出发，穿过飘落槐花的街道；他们的笑脸啊，是我在阳光下爱写的乐章。记得吗?大地边上的咖啡馆，煤油灯站在石板街上，还有木造的小巷……” 《瑞澜小姐》就是一首平和又顺畅的歌，没有太大的起伏，听上去却好像真的像在春天的小巷里，一个人背着吉他，迎着阳光和春风，唱着歌谣走过。 这是一首关于流浪歌手的歌，是她少年时内心真实的写照。 敏敏以一段轻柔的扫弦结束了自己的表演。 众人鼓起掌来。 “哇哦，”炫哥说，“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平静的民谣了。” 歌唱家老师则夸赞道，“让我想到陶渊明的那种状态。” 敏敏谦虚着笑道，“我真的没有那种状态。” 大家笑了一下。 她最后又继续解释道，“陶渊明那么出世，很穷，但是却平静无比，他不怎么问人事的，但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生活挺充实，不需要像他那样。” 主持人带头鼓起了掌，众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袁瑞好也在微笑着，只是那微笑里似乎有一些别的意味。 后台的孟佳收到一条消息，是钟妍旭发来的，【小佳，敏敏表现很好，喻制片正夸她呢，恭喜了。】 …… 第256章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北归来乐队粉丝群里炸了锅。 因为参加节目录制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所以群友们反倒在那个时间段里很是安静。 等到录制结束，跑去参加了录制的粉丝在演播室出口堵到了敏敏和炫哥。 本来他们是来堵方敏抒的，结果方敏抒和炫哥一起出来，先是被炫哥的几个粉丝堵了一波，然后他们又走了几步，又被方敏抒的粉丝堵住了。 炫哥打趣了一声，“你的粉丝还真是挺多的哈哈。” 敏敏的粉丝一看这回有意外收获，领头的社牛上去就问炫哥能不能一起合个影。 他们这一帮粉丝不足十人，炫哥欣然同意。 于是他们就站在一起拍了一张十几人的合影，当然，c位是瘦高的炫哥和中等个头的敏敏。 照片拍得很寻常，很生活。 这张照片被那几个人发到了群里。 群里一片欢呼。 【哇，好羡慕，居然还有炫哥！】 【矮油，我们家敏敏出息了啊。】 现场粉丝甲，【何止出息了。当时我下意识地就想摸我自己的手机在哪里，摸了半天才想起来不许带，寄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敏抒本尊，【谢谢大家的关心啦，没有什么，就是唱了一首新歌。】 【哇哇，真的吗？没有发布过的新歌？】 方敏抒本尊，【o(n_n)o】 现场粉丝乙，【新的，新的，包新的。好好听的民谣，《瑞澜小姐》！】 现场粉丝丙，【我们敏敏姐技惊四座！当时我拿着光字牌，胳膊都摇软了，周围人都看着我诶，第一次当粉丝感觉像是家人。】 方敏抒本尊，【哈哈，就是家人般的粉丝啊！谢谢大家的支持哦。我会尽快把单曲制作出来的。】 …… 炫哥惜才，就这么提携了一下方敏抒，录制完节目之后又跟她聊了一下专辑的事就走了。 不过花城卫视那边的对接人又通知了余下的人，说第三天安排一顿晚宴。 敏敏和孟佳本来打算第三天下午就回海云市，因为晚宴的缘故，只好又把高铁票改成了那天的最后一班，好在花城离海云不远，坐高铁要不了一个小时。 这天的晚宴是节目的赞助方安排的，敏敏只当是一顿便饭，不过她还是对孟佳说，“这种晚宴你就当是拓展人脉的交际场合就行了，到时候我负责吃，你随意发挥。” 孟佳自然是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声“好”。 晚宴如期举行，不过赞助方也来了人，是一个叫李泽宇的年轻人，他一来，众人就称他为李总。 方敏抒看了他一眼，那人穿着一身考究的休闲西装。 男人的衣服要贵起来，乍看上去似乎会让人感觉款式平平无奇，但只要多看片刻，就会发现其中的讲究—— 裁剪、版型、工艺、材质以及合身的程度，就是这几样细节就能把人的气质衬得完全不一样。 名利场交里所谓的‘衣着得体’就是这个样子，敏敏只这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来头可能不一般。 果然他很快来敬酒，花城卫视的制片人跟着他一起来的。 小佳大胆了一把，很虎地站起来婉言谢绝道，“对不起啊李总，敏敏姐她不方便喝酒的。” 制片人劝酒，“嗳，李总亲自来敬酒，小方你怎么会不方便呢？” 他是直问的敏敏，而敏敏也知道不直接回答不好，正要开口，孟佳又抢了一句，“真的不好意思啊。” 小佳一脸愧歉的笑容，“敏敏姐有双相情感障碍，医生不让喝。” 话语声不大，旁边几个人都抬起头来望了望她俩。 制片人面露疑惑，“双相情感障碍？” 显然是觉得孟佳这个回答抹了面子，想要得个解释。 这时候那位年轻的李总说话了，“既然不方便，那就不强求了，今天你们表现很好，加油，相信你能更进一步。” 敏敏点了点头，“谢谢。” 他说罢就去和其他人喝酒了，也并没有为难敏敏和孟佳。 不过孟佳多留心了两眼，之后悄悄对敏敏说，“他和别人喝酒，他都是抿一口，别人都是一杯干到底，啧啧。” 敏敏没评论。 晚宴到了后半截，孟佳在桌上又加了另外几个同行的微信，也算收获不小。 这顿晚饭结束的时间不算很晚，她们有足够的时间的带着行李打车到高铁站候车。 夜班高铁发车之后，她们终于在有几分空荡的车厢里放松了下来。 孟佳又说起酒桌子上的事情，“那人喝酒真挺没品的。” 敏敏说，“你以为他跟我们玩的是朋友义气啊？” “没有，”孟佳说，“我知道人家是冠名赞助方的代表，就是觉得每次敬酒只抿一口，假惺惺。” 敏敏觉得小佳倒是会想，先给李总安了一个“假惺惺”的人设，免得自己内耗。 要是换做敏感点的人，可能又会觉得这是一种欺压。 她安慰似的搓搓孟佳的手，自己不多说话了，而是望向车窗外。 天早已黑透，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偶尔掠过的烛火似的灯光。 她兀自笑起来，哪个世界都一样，没大差。 可是她马上又想起白鹤路社区和派出所带给她的很多不经意的温暖时刻，又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可爱的，只是少数人很虚伪罢了，这些人不但虚伪，而且还会编织虚假的成功的谎言。 她想起袁瑞好在音综上唱的那歌，继而就又想起了那篇《娜拉走后怎样》。 耳边忽然响起孟佳的声音，孟佳乐呵呵地问，“你在想什么呀？” 敏敏用《娜拉走后怎样》里的两句话来感叹着回答她，“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自由当然不是钱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 “好精辟。” “这是鲁迅先生说的。” “啊？鲁迅先生说过好多话，这个是真的吗？” 敏敏噗嗤一笑，“这个保真的，哈哈。” 孟佳也笑了。 那篇文章其实是木晨曦自己先看过的了，敏敏发现他的摘抄时问他，这话出自哪里，他才从码垛的书里费力地把那本书找出来给他看。 原来对木头来说，看那书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原来这个家伙心灵的地图，都是他自己去探索出来的。 第257章 我真是来当粉丝的! 出高铁站的时候，来接站的却是三个人——木晨曦把江立言和胡宇刚都叫来了。 孟佳笑道，“哟，晨哥，咱这是把北归来乐队凑齐了啊。” “对啊！”木晨曦说，“主唱姐凯旋归来，我们乐队不得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敏敏莞尔，“对，我们是应该庆祝下，走走，我请客。你们吃了晚饭没有？” “留着肚子准备庆祝呢，”木晨曦说，“就没有吃多少。” 敏敏说，“我和孟佳也没有吃多少。” 孟佳跟着也抱怨起来，“冠名赞助商要请吃饭，知道是个酒局，不过敏敏姐没有喝，我给挡下去了。” 听见她这么说，木晨曦眼里带着担忧的神情望着敏敏。 敏敏点了点头，然后说对他说道，“小佳厉害，硬核挡酒。不过反正我也不会喝的，还没有停药呢。” 木晨曦微笑了一下，表示放心。 “走吧走吧，”孟佳急吼吼地说道，“我俩在那一大桌子菜面前坐了半天，其实也没有吃多少，又饿了。” 江立言帮孟佳拎了行李，背了吉他，孟佳问他，“这几天，三场演出表现怎么样？” 江立言笑笑说，“挺好，甲方很满意。” 孟佳点点头，“嗯，那就好。” 他们说话的时候，胡宇刚却自己站到另外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敏敏悄悄找了个机会问木头，“你说他们三个不会变成三角关系吧？” “你怎么忽然那么敏感？”木晨曦笑笑，“不会，小胡在想其他事情。” “哦……” 这时候，夫妻俩是走在小胡小江和孟佳的身后的，小胡一边走着一边玩着自己的手机，而江立言和孟佳两个人却是说说笑笑，都十分健谈的样子。 敏敏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想到一些不着调的场景，自己就笑了笑。 她又对木头说，“老公，我跟你说个事。” “你讲。” 然后她就把那个李泽宇请他们吃饭的事情跟木晨曦讲了。 她是单纯的踏实安生地做着木头的妻子，也已经习惯了在这边普通而安心的生活，小天后这三个字在她心里已经变得很淡很远了，因此她心里并没有多想什么。 木头听完却陷入了沉思，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敏敏曾经是在她那个世界红得发紫的小天后这一事实。 他忽然间就因为这个话题变得有些敏感，就没有言语。 敏敏问，“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木头掩饰道，“想游戏。” 敏敏瞄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决定让他自己去消化这件事情，其实她自己并不在意那个李泽宇是谁。 吃宵夜的时候木晨曦喝了些啤酒，灵机一动，就把手机拿出来搜索了一下那个冠名赞助方的企业信息，很容易就在股东和高管栏目里面看到了‘李泽宇’三个字。 顺手百度一下就把那人的信息找出来很多。 天云制药集团的二代，差不多就算是‘太子爷’，婚姻状况未知，宾夕法尼亚大学统计学硕士，又一个沃顿商科，已经在自家的集团公司里担任首席市场官…… 诸如十佳青年之类的头衔就更多了。 对木晨曦来说，在过去的生活里，这类人差不多就和一个符号差不多，他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这样的人产生任何交集的。 也不对，他想，其实现在也没有什么交集，是敏敏和他产生了一丢丢交集而已。 想着想着，脑子里的思绪就乱了。 …… 这周剩下的几天，木晨曦把自己完全泡在工作里。 游戏的开发工作已经弄完了，于冉帮着他们拿了一个版本送审，一边催促着篝火堆游戏交宣传物料，一边联系国内的商务推广。 木晨曦天天泡在孵化园里，捏着触控笔在数位板上不停地画着。 他画技一般，也没有什么天赋，美术这一方面纯纯靠的是苦力。 这天，小满打了三份盒饭上楼来，挨个发给曦木和九九，问道，“我说你们两个人这几天是打了鸡血吗？身体不要了吗？茶也不饮，到点了也不吃饭，一天来了就开始画，画到天黑了才回去，整天整天不上厕所，怎么着？是觉得996不能体现你们的奋斗精神了？要开始007了？还是不要肝不要肾了？” 两个男人放下触控笔，傻乐着把盒饭拿了过来。 九九辩白道，“半仙，这不是忙嘛。” 木晨曦说，“游戏要上线了，冉总说版号快了，我想着早点弄完，弄好一点。今天还要交一份宣传物料给他……还有油管上有几个博主也在联系，想要激活码。” 小满说，“一个奥地利的，一个德国的，三个美国的，两个法国的，还有一个带英，一个丹麦，一个瑞典，邮件我看了，就这些。要激活码还用你自己瞎操心？我已经给他们发了。” 她这样快速地说着，一只手托着盒饭，另一只手晃着鼠标，然后打开了一个文件夹，又把鼠标放开，在键盘上按了“win”加方向键，显示器屏幕就自动分成了两块分区。 “这边是和那几个博主的往来邮件，这边是他们回复过来的视频。”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把那几个视频看了。 木晨曦说，“评价挺高啊。” 九九拍了拍他，“别那么大压力。” “就是，”小满说，“篝火堆游戏才刚开始呢。” “哦对了，”木晨曦也转身操作了一下自己的电脑，打开一张高清8k的图片，“这是木木镇的海报，找的一个不错的画师。” 另外两人都打了个响指，九九说，“不错不错，破烂客栈的海报也不错，等我们有了办公室，就弄一面墙当文化墙，给挂上。” 木晨曦说，“文化墙可能不行哦，依我看，得整个荣誉陈列室。” 三个人都为着他这点玩笑话笑起来。 杨小满觉得，这个氛围才对劲。 其实，木晨曦是受了那个二代的虚空刺激，九九则是纯粹的陪朋友一起肝。 吃完了饭，小满自己单手托着腮，看着屏幕玩了一会儿自己做的游戏。 她是瞎玩的，看着那游戏的画面，一方面心里有充实感，另一方面，她也在憧憬着自己的生活。 她的手机呼吸灯一直在旁边闪烁，说明有新的推送或者消息。 午休时间，她也无聊，拿起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看，对旁边的木晨曦说道，“曦木，北归来乐队的群里最近很活跃噢，一会儿时间没看，就是几百条消息了。” “我看看。” 木晨曦自己解锁了手机点进去看，“噢，原来是进新人了，又有人在执行果照群规了。” 【新人发果照啦！】 新人的网名叫“山下一群鹅”，木晨曦看着那名字都差点笑出来，这可是有典故的。 出自星爷的唐伯虎点秋香，【山下一群鹅，嘘声赶落河。落河捉鹅医肚饿，吃完回家玩老婆。】 不过，为啥头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木晨曦点进去一看到微信名，就知道那是谁了。 群里气氛很热烈。 山下一群鹅，【工作照不方便。】 群友，【为啥不方便？】 山下一群鹅，【老板不允许啊。】 木晨曦直接打开了和他的私聊窗口，都不用加的，编辑消息道，【徐警官，您这群备注妙啊。】 山下一群鹅秒回，【哈哈哈哈，马甲被发现了。】 木晨曦，【您老人家不会是潜入群里来联防联控我老婆的吧？】 徐然，【天地良心！我是真来当粉丝的！】 木晨曦问，【真的？】 徐然回复，【真的。\/斜眼笑】 …… 第258章 在意 徐然入群成粉丝的事情，敏敏本来不大注意。 但是过了几天，晚上，她呆呆地问木晨曦，“木头，我们乐队群里有个新群友很活跃呀，而且群昵称也搞笑，叫山下一群鹅。” 木晨曦说，“你都觉得搞笑了怎么不点进去看看？” “噢，是哦。”敏敏这才想起来，拿着手机刚想要点进去看。 结果发现‘山下一群鹅’邀请了一个新朋友入群，孟佳那边同意了，这位新朋友她认识，是肖敏。 这下她明白了七八分，顺手点进了他的微信个人页。 敏敏偷笑了一声，“原来是徐警官啊。” “说明你唱歌唱得好听呗，”木晨曦说，“白鹤路社区就是你的自留地，基本盘。” “这个好！”她笑起来，“这个好，我喜欢。” 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木晨曦瞥了一眼，来电信息显示是莫珂。 他就站起来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老婆点点头，把电话接起来，声音明朗地跟莫总问了一声好。 木晨曦则已经拉开房门出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她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有一个想要避开的条件反射，这是为什么？不过他在自问之中也找不到答案。 很快就下了楼，一边走，一边水了一会儿群。 中间又收到于冉发来的一条消息，告诉他最近aqa又帮他们对接了多少发行相关工作。 都是事务性的消息，木晨曦就很官方地回复了冉总，然后就把手机揣到兜里去了。 本来就是借口出来买水，因此在无心之中，根本没有去近的那家便利店，而是顺着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小巷，走到了白鹤路上。 那家双椒米线店还开着，旁边的肉铺也开着，大骨汤的香味从米线店里飘出来，肉铺里灯光昏黄，这家店的肉都是当天进当天出，如果有没卖完的，会收进冰柜，第二天打折处理出去。 所以在附近的街坊中口碑很好，老板穿着围裙坐在店里玩手机，肉钩子上挂着一块里脊。 木晨曦走了过去，“老板，这块里脊我要了。” “喔，好的。”老板一边把里脊扔到秤上面去一边说，“帅哥，17块3，你给17块吧。” “好的。”木晨曦扫码付钱时，那老板则一边打包一边客套道，“有一阵子没见你来买菜了，倒是你爱人常来。” 木晨曦接过袋子，“哦，哈哈，是，最近她总是做饭。” 他进了白鹤路上那家超市，买了两瓶汽水，又买了两瓶水溶c，付了钱出来又一个人往家走。 车来车往中，他忽然问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出来？ 心烦吗？好像也没有什么心烦的啊？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里脊肉，这完全计划外的开销，婚后的生活就是这样柴米油盐酱醋茶吧？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很滑稽，更滑稽的是，他想起读大学时候寝室聚餐，对面铺的那个兄弟吹牛说，“真的，再漂亮的女人，睡完了之后都只想一脚踢开，碰都不想碰一下……” 那兄弟是个海王，大学时就是，大学时候就玩得很花了。 这么多年过去，现在联系少，但还是能知道他消息，还是海王，阅女无数。 木晨曦心里一阵恐惧，心想难道自己这样就厌倦了吗？ 他忽然又想起家里没淀粉了，做糖醋里脊是必须要淀粉的，此时他已经走到了桐花巷里那家便利店门口。 本打算走进去买一袋淀粉就回家，忽然又想起家里只剩下香醋了。 做糖醋里脊不能用香醋，香醋太淡，只能提香用，不能拿来做糖醋里脊。 而这家便利店里只有四川产的保宁醋和山西产的老陈醋，并没有福建产的永春醋。 他原本做糖醋里脊并没有这么讲究，是后来他和鹭姐闲谈时，鹭姐提到敏敏是厦门裔，所以鹭姐特意给她做酸甜口的菜的时候用的醋就不一样。 敏敏当然不明其中玄机，只是夸鹭姐做的味道就是很妙。从那以后，木晨曦做酸甜口的菜时，也改用了永春醋。 然后他就收获了敏敏的很多笑脸，她就总说他的厨艺有时已经不比鹭姐差了。 嗐！她是蓝星土着，生在风景如画的瑞澜市，在蓝星的槟城长大。 可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产生了非常强烈的羁绊，成了客居在海云市的厦门人，这个原本虚幻的人设正在逐渐变成确定的真实…… 木晨曦跑回白鹤路上的超市，又买了一瓶永春醋之后才快步跑回家。 她已经洗了澡了，穿着棉睡衣坐在书桌前，点着台灯，对着小镜子在梳头。 黑缎一样的头发洗了又吹干，但总是容易打结，得梳好了才整齐。 木晨曦一回屋，她就说着“又想喝冻的汽水了啊？”并走了过来。 在发现木头老公手里的汽水不是冻的之后，她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去白鹤路上的那家超市买冷饮了呢，再过几天热起来，楼下的便利店应该也要开冰箱了。也怪我，这几天忙，忘了帮你在冰箱里冻一点。” “啊，没什么，”木晨曦说，“我刚才过去那边，本来是想喝冷饮的，忽然一下又不想喝了。给你买了两瓶水溶c。” 敏敏欣喜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 “我看你最近总喝。” “谢谢老公。”她说着就从木晨曦提回来的袋子里把饮料拿了出来，她当然也看见了那瓶永春醋，还有里面的一块里脊肉，她一时没有在意，只道是家里的醋快没了。 然后她自己拧开手里的饮料喝了一口，顿时一阵酸甜，人就又清爽了很多。 木晨曦说，“我明天做糖醋里脊怎么样？” “好呀，”她高兴地说，“有一阵子没有吃过了。” “哦对了，刚刚莫总打电话来，是跟你商量首场演唱会的事情吗？” “对啊，”敏敏有些兴奋，坐到他腿上去，揽着他的脖子说，“在莫总的小场子里开，五十人场，我自己弹吉他吧，小胡技术可以，他能当键盘手，小佳就委屈一下了，给她留了个简单的箱鼓的位置，小江还是弹贝斯。” 木晨曦有些遗憾，“我没法来当键盘手了。” 她笑了笑，“没事啦，到时候大家来看我们首演就好了，我看了下你的日程计划，那时候木木镇的工作也差不多到尾声，大家就来放松一下。” “那唱哪些歌呢？” 她想了想说道，“《病中》、《灯火照街晚》、《相遇的一年》、《爱吃糖醋里脊的小馋猫》，还有《瑞澜小姐》，前几天写好的《争渡》、《看见海那边》，我们自己的七首歌，加上演讲和互动环节，另外再准备四首别人的歌，时长就差不多了。” “那不就是专辑首发演唱会吗？” “差不多是嘛，”敏敏笑着说，“只不过，专辑还没开始做，哈哈。” 她本来是无心的，但木晨曦心里听了又有点难受。 为了兑现诺言，他自己近期的收入重新注资到公司去了。 公司的钱目前有一大部分是《破烂客栈模拟器》赚回来的，所以那应该是小满去支配。 剩下一部分是五车老哥放进来的流动资金，更不可能动。 他和敏敏的账户上有一些钱，但要存着生活，一张专辑如果想做好一点，想要发行，上上下下的打理，十来万块钱也是需要的。 她没在意，他却在意。 “明天别忘了给我做糖醋里脊噢，好久没吃过了。” “好。” 敏敏一向细致，但木晨曦觉得这几天她好像对自己的心理变化没有任何的感知似的。 但其实，敏敏的日子一天天都是按部就班地，安心地在他身边过着的，那些琐碎令她幸福，也可能是因为太相信他，因此反而变得有些迟钝。 第259章 黑子 那场谈话音综播出之后，网上却起了一些波折。 【有点意思啊，炫哥点名的这个歌手叫什么名字？】 【主持人说了呀，叫方敏抒。】 【她好像是我们瑞瑞的朋友。】（瑞瑞指袁瑞好。） 【有一场专访，嗳，什么朋友，茶里茶气的。】 【她直接在音综上唱她自己的原创，怎么个意思？素人这么嚣张？】 【不是，你看综艺没有啊？炫哥让她唱的。】 …… 孟佳看着自家的两个账号下面涌进来的自来黑和自来粉，感觉异常地头大。 心里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不能让敏敏姐出主意，不然她这个经纪人是干什么吃的？ 最多和晨哥商量下。 但是晨哥也忙…… 她感到一阵无助。 爸妈是提供不了任何经验的，而且她在她的朋友圈里，事业已经差不多可以用一骑绝尘来形容了，别人都还指着她发财呢，她又能问谁去？ 于是她就有一种碰触到次元壁的无力感。 她心里清楚这事肯定是汪耀光弄的，但清楚又有什么用? 这时候江立言打电话过来了。他和胡宇刚在一起，说已经看到账号下面那些黑子了，说马上过来找她商量。 孟佳说，“来工作室吧，我有钥匙。” 胡宇刚在旁边插了一句，“别去工作室，万一大姐头回来了看见了，咱们仨随便找家小店坐就行。” 于是他们定在孟佳住处附近一家星巴克里。 三人碰面，把各自知道的情况都交换了一遍。 孟佳咬牙切齿地说，“黑子水军不多，汪耀光那个老阴逼b，还知道黑红也是红，只买这点黑子来搞心态。没招他们没惹他们，就这样来搞事。” 胡宇刚思考了一阵子说，“袁瑞好的粉丝没这么无聊吧？她出道没多久，蹿红速度那么快，粉丝不至于那么铁那么无聊。再说，她人设唱摇滚的，爆杆高音，咱们大姐头要么抒情要么民谣，就是唱法上也没啥交集啊，她的粉丝应该不会来的。” 另外两人琢磨着。 胡宇刚自己又拿着手机划拉了一番，然后把手机摊在桌上，“看嘛，袁瑞好自己发微博了，跟敏敏姐的合影。” 那微博措辞相当之微妙，【还记得去年我和你的畅快对决，再次相见，感慨良多，你真的很优秀，加油！】 孟佳说，“这她运营团队发的。敏敏姐又没微博，起手吃大亏。” 江立言说，“老胡，对方是不是在给咱们大姐头扣绿茶帽子？” 胡宇刚撇撇嘴，拿起了自己的杯子，“那还用说？明摆着的搞咱姐的心态来了，顺便扣个帽子。水军拉踩这种事，我们又玩不过她。他们这是纯纯的恶心人。” 孟佳没好气道，“好人都叫她做了，一顶茶帽子扣过来，真的是……气死了。我算是理解敏敏姐为什么对出名完全不感冒了，水真深。” 江立言问，“要不……找找炫哥的助理？” 孟佳摇摇头，“那不行，人家是大明星，不能拿这点小事去找人家，咱多大个脸啊？” 三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商量陷入了僵局。 过了一会儿，江立言好像想起了什么，“有了！” 另外两人期待着说，“快讲！” “你们看，他们就是来恶心人的，水军规模又不能大，要是真大起来了，那不就成了黑红也是红了？再说这种他妈的鸟事情，他们也是要讲成本的，听说现在流量挺贵，大姐头平时人缘这么好，我拉一个群，咱们这些跑场子的底层歌手不说上百，也有几十，平日里得过大姐头好处的人，二三十个是有的吧，我们也不理这些黑子，我们就给大姐头做视频，就宣传我们的演唱会，然后去视频下面声援。理黑子干什么？平时咱们那评论区里偶尔都会冒出几个刷存在感的贵物来呢，我们自己这边声音大了，那些水军的马脚就露出来了。不能掉进自证陷阱。” 胡宇刚立刻点头道，“老江说得对。” 孟佳咬着自己的半边唇琢磨着。 两个小伙子看着她，显然是在等这个经纪人最后拿主意。 半晌，她说，“演唱会是在莫总那里办，我回去写个应对方案，去问问莫总，这件事情跟莫总确实有利害关系的。” 江立言和胡宇刚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散场之后，孟佳回家很快就把文档写好了，自己又琢磨了一晚上，把整个计划的细节都捋了一遍，感觉江立言这个思路完全是正确的。 第二天她先去找了莫总。 演出在即，莫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也关注到这件事，正想过问，孟佳却主动找上门来。 于是她认认真真听了眼前这小姑娘的阐述。 孟佳全程四平八稳的，没有任何激动情绪地把他们三个人的想法说完了。 莫珂只考虑了片刻就点头说道，“确实，你们这样处理是最好的，以不变应万变。不过，我给你加一条。” 孟佳问，“莫总您讲。” “把带有人身攻击的，还有一些阴阳怪气的言论，比如抨击敏敏人格的那些保留下来，去报警。” 孟佳顿时瞪大了眼睛，“报……报警？” 莫珂说，“拿着敏敏的诊断书去报警。” 孟佳恍然大悟，“对啊，唉，看我，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莫珂笑了笑，“你已经很优秀了，反应这么快。至于报警这件事，放在以前，我也不建议这样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官方的新闻哈，前一阵子官方连续点评了这几年以来的几起典型网暴致使受害人自戕事件，跟着最高法院也更新了司法解释。现在正在风头上。敏敏病情不轻，现在正好又赶上这个风头，正在抓典型呢，你可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你有这方面的熟人吗？” 孟佳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公检法方面的朋友。 莫珂又轻笑着说，“没事，有则更好，没有也无所谓。因为网暴造成的悲剧太多了，你拿着诊断书或者病历去，人家也会更重视的。” “好的，谢谢莫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莫珂又问，“敏敏状态怎么样？还好吗？” 孟佳笑了一下说，“我们商量着办这件事情，情况还没有跟她讲呢，晨哥也会护着她的。还有就是，敏敏姐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很多。” 莫珂顿了一下子，然后说，“那就好，那就好。” 从莫总那里出来，孟佳马不停蹄就给木晨曦打去了电话，木晨曦这两天忙，压根没有去看他们的账号，因此也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于是孟佳又跟他也解释了一遍。 之后木晨曦说，“我也觉得这样比较稳妥，这样吧，报警的事情我去弄。” 孟佳说，“晨哥你也忙，这事是我的责任，你帮我开病历和诊断书，其他的事情我去处理，就这样好吧？” 木晨曦那边思索了一会儿才说，“行，那就麻烦你了，小佳。” “应该的，应该的，”孟佳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又想起刚才莫珂的话来，于是又问，“对了晨哥，你这方面有没有熟人啊？” 那边的木晨曦笑了一下，“到时候你去白鹤路派出所报警呗，咱群里有个粉丝就是那儿的民警。” “真的呀！”孟佳兴奋起来，“是哪位粉丝大大？晨哥您放心，我肯定不让人为难，只是多个熟人好办事。” “就那个‘山下一群鹅’，你就先去派出所报警，报完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再找他呗。” “好嘞好嘞！” …… 木晨曦这边挂了孟佳的电话，那边正在编曲的敏敏却是在一种忘我的状态中，木晨曦就只看见屏幕上的钢琴卷帘在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增加音符，长度越来越长，而且少有停下来琢磨修改的时候。 看她状态那么好，木晨曦笑笑，也就没有去打扰她。 第260章 有线索就好办 敏敏这天又去社区上课了，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忙着演唱会的编曲，黑子们到她视频底下搞事这两天，她正好全心都在自己的工作上。 她白天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休息的时候水一水微信群和tim群，刷一刷朋友圈，和老公腻歪几下，和朋友们说几句话，时间就过去了。 到了晚上她自己就累了，木晨曦在旁边再找点游戏陪她玩，特别容易被‘忽悠’的她就忘了自己账号的事情。 趁着敏敏在社区忙着，木晨曦和孟佳一起去了白鹤路派出所。 他早就是白鹤路派出所的熟人，接待台那个女警一看到木晨曦就笑了一下，然后跟他打招呼，“哟，木先生今天又是被谁请来的啊？” 木晨曦笑道，“罗警官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来报案的。” “报案？”她一听到这字眼就警觉起来，“你等等。” 随即她按动了放在工作台上的对讲机，把值班民警叫出来了，又补了一句，“徐然在不在？在的话一起出来。” 片刻，徐然和另外两个警察一起出来了。 木晨曦跟他们问了好之后说道，“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不然也不会想来挤占执法资源，但这事真的头大。” 徐然说，“行啦，什么事，直说，我看看是哪个法外狂徒又在搞事。” 旁边的孟佳听得这个年轻警察这么幽默，就笑了一下，然后把手上一摞用燕尾夹夹好的打印纸递了过去，“在这里了，你们看吧，有人恶意网暴我的老板。” 一名值班警察一边接过孟佳手里递过来的材料一边疑惑着问，“你老板？” “嗨，”徐然说，“走吧走吧，接待室去坐着说，她老板就是前两天在《歌唱茶话间》上用吉他弹唱原创歌曲的方敏抒。他们就住在本区，正好就是我负责的那一片。” 另外两名警察很严肃地“哦”了一声，随后，几人一起进接待室坐下了。 木晨曦和孟佳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耐心等他们翻看材料。 孟佳在弟弟的长期指导下，做事情已经非常细心且有条理了。她把所有黑子的言论和他们的个人主页，以及注册时间都截图了下来，和案情有关的部分都做了重点标记。 因为她把材料整理得清晰，所以几个人很快就看完了。 其中一名警察说，“有些言论确实有人格侮辱的嫌疑。” 木晨曦委屈着叹了一声，对徐然道，“我这几天都想办法拖着我老婆，不让她看自己的b站账号，招谁惹谁了啊。” 徐然笑着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哈。去年你爱人就去救场唱个歌，都在抖音上火了一把，还搞得市局专门找马所长问了这事。” 他说着又摇着头，发出了“唉”的一声，以示一种无可奈何的态度。 他的两名同事还在翻材料，木晨曦就问他，“基层无厘头的事情挺多的吧？” “工作是这样的，”徐然说，“穿这身衣服，就有这份责任，不过我还是希望木总这样的热心市民能多一些，这样大家的隔阂都能少一些。” 他们正说话间，另外两人已经翻完了材料，其中一人对徐然说，“徐然，你也看看？” “行。” 徐然应了一声就接过了材料，他看得比较快，很快就翻完了一遍，整个过程都皱着眉头。 他撇了撇嘴，没有表态。 这时候，孟佳看见三位警察面露难色，就又从挎包里把另一份材料拿了出来，央求道，“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我老板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就踏踏实实唱个歌，也不凭这点流量挣钱，凭什么就要这么被黑。要是她没有这个病，我也不会想着来麻烦你们。唉……” 她说完也叹息了一声。 徐然知道方敏抒是什么情况，就欠身让了让，让孟佳把那份材料也递给了自己的同事。 那就是方敏抒的病情证明。 一长串的用药和治疗随访记录、挂号问诊记录，病理检查单子，以及好几张诊断书。 接警的警察并不了解这个病，于是孟佳又解释了一番。 最后孟佳就简简单单地补充了一句，“反正其实也算是挺严重的那一类了。” 来之前，木晨曦告诉过她，不要把什么可能因此遭受刺激而走极端之类的话说出来，木晨曦的意思是—— 这种话虽然施压的效果比较好，但万事都是双刃剑，这样说出口了，也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面子上也不怎么好看，大家都不好下台。 因此孟佳刚才的介绍，完全是按照木晨曦的意思来的。 果然，接警的警员还是说，“这个事情也不好处理，主要是我们看这些ip，很多都在外地，需要协查的，这样吧，我们先做个笔录，先登记一下。” 孟佳面露难色，“啊？” 木晨曦隐蔽地碰了一下孟佳，于是她没有再往下说了，点点头道，“好的。” 原来那天从莫总那里离开之后，莫总还给她支了一个招——如果报警的时候，对方说登记一下，而不是立案的话，就让对方出一个回执，以后还可以拿着这个回执去找其他的执法部门。 木晨曦知道这事，但这会儿他和徐然对过了一下眼神，他就让孟佳暂时不要说了。 木晨曦笑着说，“那小佳你在这里登记，好吧？” 孟佳点点头说，“好。” 木晨曦又望向徐然，正要开口，徐然却先站了起来，“走走，老木，我们出去聊聊。” “好的。” 然后两人就出去了，一直走到派出所的院子里，靠在徐然自己的车边上。 徐然说，“你们想要那个回执是吧？” 木晨曦一笑，然后说，“老朋友了，我说实话，之前来的时候是这样想的，不过刚刚我让小佳别这样说，先配合你们登记。唉，我知道最近上面正在抓典型，报道了好几起事件了，我老婆赶趟又遇上这种事情。我真不是想给你们增加负担，但是有时候，真的，公平正义我总要讨一个吧？这话我私下讲，万一我老婆想不开，走极端了呢?孤苦伶仃的是我，不是键盘侠。” “你先别急，”徐然拍拍木晨曦的肩膀说，“我老觉得你说话有种稳重味道，话不说死，大家好讲话。” 他吁了一口气，笑笑说，“最近是在抓典型，但是人手又不够。你说那个回执，你要是提了，咱们不能不开，要是开了，年底必定要考核，所以还是感谢你没提。这事儿，你有没有线索？” “有啊”，木晨曦说，“袁瑞好的那个公司，她的经纪人，叫汪耀光的，应该是那个人找的水军，而且纯纯就是来搞心态的，老徐，你也玩b站，都是些三四级的号，忽然就冒出来了，动态也没有，点赞投币也很少，ip分布在全国各地，我老婆才多少点粉丝啊，就唱了一首歌，既没有小红书也没有微博，就这样招黑啊？” 徐然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回复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想办法查一查，有线索就好办，我读警校时候的好兄弟就在市网警大队。” 第261章 基层工作不易 得到保证的木晨曦连忙双手合十，连连拜谢道，“谢谢你了，实在是太感谢了。” “那我也谢谢你，”徐然笑道，“知道让咱难受的办法，但还是选择信任。说实在的，我是最瞧不上躲网后面喷粪的那种人，哦，还有，那种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数字生命。说句不中听的，我是真的恨透了这帮龟孙。我们年年大会小会都在讲不要搞对立，要团结，得，别着党徽在前面努力奋斗，总有些阴沟里的怪物在背后使绊子，搞得一点公信力都没有，什么工作都难做。事情怎么做，做成什么样，再好的事都能被他们说成黑的。” 看样子，老徐这是苦水军、苦键盘侠久矣，但木晨曦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想了一想，最后只好借着自己的经验说，“那能怎么样？清者自清。” “呵呵，清者自清，”徐然冷笑了一声，“肖敏你很熟的吧？” 木晨曦点点头。 “为社区跑上跑下，跟着齐书记做了多少实事，一桩桩一件件，包括你们两口子的事情，她也在跑上跑下的吧？” “是啊，肖主任怎么了？” “市里评个先进，然后市级的几个媒体报道了一下，后来不知道哪些个公众号看到了，就开始写理中客装逼文章了，那评论区简直没眼看，齐书记看到，都是经过风浪的人了，也气得不行，完全就是颠倒黑白。肖主任不过长得漂亮点，什么难听恶毒话都有……” 徐然说得激动，不过木晨曦着实也没有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层波折。 就更感叹基层工作不易了。 最后徐然说，“我想办法查一查，老木，不管能不能逮到辫子，我都给你们两口子一个交待。” 木晨曦一边说着“谢谢”一面和他握手。 孟佳在里面的做的笔录也很快做完了，于是他俩就跟徐然和接警的两位警察道了别，两人正要离开时，徐然忽然叫住了木晨曦。 木晨曦让孟佳在院子外面等着，自己又返回去。 徐然凑近了他，小声问道，“群里那个‘半神巫妖老康头’是不是你们公司的监事长？” 木晨曦顿时愣住，“啊？” “嗳，就是那个头像是个抽象骷髅头的人啊，群昵称叫‘半神巫妖老康头’的，是叫杨小满吗？” 木晨曦求证似的望着徐然，徐然原本充满英气的笑脸这会儿倒变得有些发憨了。 “噢……”木晨曦恍然大悟似的笑了。 徐然也笑了。 木晨曦说，“都在一个群里，你可以私聊她嘛。” “这怎么行？”徐然断然道，“起码也要在群里混个脸熟才能私聊人家微信啊。” “看来你还挺保守，”木晨曦笑笑，“你这样……” 徐然听完，问道，“真的？” “试试呗。” 当天中午午休，“山下一群鹅”这个昵称不见了，头像也换了，换成了一个抽象史莱姆。 徐然把群昵称改成了“芥末果冻怪免疫9级魔法”。 当晚“老康头”就注意到了这位群友，问他，【看来这位老兄是被康葛斯折磨得不轻啊……】 “芥末果冻怪”立刻发送了一个斜眼笑。 “老康头”说，【你也玩过《博德之门2》?】 “芥末果冻怪”回复，【这不是正在玩嘛，巫妖就是巫妖，骗我帮他凑遗骸，奖励居然是把我干掉，一点人味都没有。】 “老康头”，【emmmm】 她一时没分清，那人是在骂康葛斯还是在阴阳怪气她…… 原来，去年国庆，敏敏在海潮公园演出时，这哥们儿就瞄上小满了。 不过后面有一次，小满其实也多看了他几眼。 （老康头名叫康葛斯，《博德之门2》里巫妖会高级法术，打康葛斯的时候小队等级并不高，很容易被团灭，所以常用战术是用法师的“变形自己”，变成芥末果冻怪去拉污妖的仇恨，芥末果冻怪免疫一切法术，等把巫妖法术骗光了，小队再上去砍。康葛斯只有一个骷髅头，是安姆城里等级最高的一只巫妖，是半神。） …… 江立言和胡宇刚那边也拉了一个小群，把平时得过方敏抒好的那些人凑在了一起。对于大家来说，声援敏敏姐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和往日里得过的人家的好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因此群里江立言一呼百应。 众人一面在‘北归来乐队’和‘瑞澜小姐’的账号下面留言，点赞投币，另一面则在黑水军的评论下面讲道理，直说对方的破绽。 木晨曦和孟佳看着那评论数，已经比平时多了五倍，两个人面面相觑，真是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可算是深刻理解了什么叫黑红也是红了。 恰好的是，敏敏这几天因为工作强度大，又有一些呆萌，这件事情就一直糊弄着她。 应对的措施都上齐了之后，孟佳才又去了莫珂的公司一次，把事情又跟她汇报了一遍。 她去的时候，莫总正在打电话，她就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莫珂放下电话说，“怎么样？有进展么？” “我们去报了案，没有立案，我们也没有要回执，因为晨哥和那边一个民警比较熟，我想了想，还是听晨哥的吧。” “你详细说说？” 孟佳就给莫珂详细复述了一遍。 莫珂听完，点了点头，“木总有他的考量，这样也好，毕竟我们俩不住在那个社区。” 孟佳“哦”了一声，准备要离开了。莫珂叫住了她，说道，“刚刚我也联系了几个朋友，反正这件事情呢，我作为你们乐队的演出主理人，总还是应该做点什么的。” 孟佳一听，兴奋又欣喜，“真的啊？莫总，那真是太感谢了！” 莫珂莞尔，“我也只是打几个电话而已，人家也不一定帮我这个忙。” “莫总您这就是谦虚了。” 莫珂这回放下了手中的笔，正色道，“敏敏的首场演唱会在我这里办，这种时候，搞她，是不是就等于搞我？” 孟佳觉得莫总还是谦虚，因此就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了，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嘴里只好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其实对于莫珂来说，这件事情她可以不管的，这样的小乐队对她来说往往犹如鸡肋，她在海云的人脉，是可以很容易地请到二三线的艺人去她那里开小型演唱会的。 不过，她对方敏抒很有兴趣，她觉得这个歌手和北归来乐队都是有潜力可以挖掘的，假以时日总可以上一个台阶。 因此，她乐意做这样一个顺水的人情。 …… 第262章 正义不迟到也不缺席 这件事情对莫珂来说其实有一点四两拨千斤的意思。 从学校毕业之后，在海云市生活了这么些年，方方面面的朋友她倒是都有一些，有时候就算是业主群里的邻居，但凡觉得对方是个通情理的人，有相近的想法，一遇到邻里的杂事，互相帮助一下，电梯里小区里碰见了打打招呼，一来二去也可以成为朋友。 真正动用人家的社会实力去帮自己的忙，自己不拿点东西去交换，却只说点漂亮话，或者利用人家的善良，那叫虚伪狡诈，人家不说，但是看得出来的，次数多了，路就窄了。 但是对于很多普普通通的朋友，打个电话去打听一些事情，甚至于登门求教，人家也不大容易拒人于千里之外。 莫珂小区里正好有个邻居在网信办工作，上一年小区里有其他物业公司的人雇佣职业物闹和房产中介煽动不明真相的业主闹事，想赶走现在那家物业然后取而代之。 楼上那位邻居识破了这伎俩，和莫珂在这件事情上有不浅的合作，因此平日里在小区时常互相帮衬。 莫珂打电话去问她，最近风声很紧的新一轮清朗行动是不是真的，那位邻居则是非常耐心地把各个部门可以对外的工作指导原则跟莫珂说了—— 总的来说，因为近年因为网暴致人自戕的事件越来越多，所以近期多个部门确实有联合行动。 莫珂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那邻居就笑了，并说道，“有人找水军去搞一个无名歌手的心态啊？那这种属于是最好办的了，就咱们这儿前一阵子还抓了几个职业水军头子呢。” 听邻居这么说了，莫珂又找了几个相关方面的朋友问了一番，最后她按照公事的形式找到了在另一个分公安分局上班的朋友那儿。 那朋友看到她的材料就笑了，“你可真是有办法，你这函件发来，那我是非办不可的了？” 莫珂笑道，“哪能啊，秉公执法呀。” “这事网信办可以过问，当然也归网警管，不过，哈哈。” 莫珂见朋友笑了起来，就问道，“怎么这种笑容？” “正愁不好抓典型呢，你这指向这么明显，那不是送业绩来了？搞不好顺便还能打掉几个水军团伙。” 朋友顿了顿，又正色道，“这个线索我转给人家，最多帮你问问进度，公事公办啊。” “那肯定公事公办啊，”莫珂说，“咱老百姓不就求一个公平正义吗？” 朋友点点头，“放心。” 在莫珂和徐然两方面的追查下，这件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最关键是莫珂给孟佳提的建议，敏敏的诊断书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那天敏敏终于觉得做编曲做累了，停下来想看一看自己的账号，木晨曦这下拦不住了。 只好暂时放下自己手里的工作，凑过来笑着说，“我跟你一起看。” 她很有一些天真地笑了笑，“好啊。” 然后，虽然她看到自己的两个账号下有很多支持自己的评论，而且点赞评论数远超过去的视频，但是，那些黑子的言论她也看见了。 关键是，她不比其他外人，她还能看到私信。 木晨曦看到右上角那个红红的“99+”，心里叹口气，小佳这几天也是忙昏了头，忘了帮她把清理私信了。 不过其实清理了也没多大用。小佳要清理也是清理乐队的账号，她虽然知道“瑞澜小姐”的账号密码，但以敏敏的秉性，不会喜欢她去操作那个私人账号的。 敏敏果然愣在了屏幕前。 木晨曦把她揽过来说，“你别看那些了，你知道那评论是人是鬼啊？” “鬼？”她笑了起来。 不过这笑容明显是强装出来的，强颜欢笑么，和刚才那样的天真完全是两码事，十分冷寂深沉。 “算了，”敏敏说，“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 “以前遇到这种事，你的佳佳会怎么帮你处理？” “她？”敏敏忽然看了看天花板，然后说，“她会带着公函直接去对方的经纪公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德服人’。” 木晨曦玩笑道，“‘武德’的‘德’，系不系？” “系……”她把这个字的尾音拉得又长又温柔，好像这样假装的温柔能骗到老公似的。 木晨曦不吃她那套，笑着说，“以前这种事，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才敢干的吧？但凡知道你啥身份的人，你们蓝星文娱圈，有几个敢惹你的啊？” “天后她敢。” “嘛，天后她心胸宽阔，总是把你称作敏敏妹妹。” “你怎么知道？你小说里没这么写过啊。” “我猜的。” “瞎猜。” 敏敏的心态似乎因这点开解而显得好一些了。 木晨曦心想，以前谁敢惹你啊，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倒是落到这儿来受这等委屈。 但敏敏好像真的把自己调整了过来，她说，“支持我的人也有那么多噢。算了，我也知道是水军，都是来搞我心态的，等过一阵子就消停了。” 木晨曦说，“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她莞尔，“我又不笨。” 话虽如此，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木晨曦还是给她加了一点抗焦虑的药，她很顺从地吃了，然后安然睡去。 木晨曦松了一口大气，还好他们行动够快，事情也够顺利，不然这把刀砍在敏敏身上，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收场。 正义的耳光第二天就无比响亮地拍在了汪耀光的脸上。 姓汪的是个信奉利己个人主义的人，在他的心里只有生意二字。 通过法律没有明确禁止的盘外手段，他得到的好处就太多了，于是也形成了思维的惯性，认为盘外的手段就是社会运行的真理，直接忽略了铁拳是代表谁存在的。 他那点程度的水军，对付一个公众人物或许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问题是方敏抒不怎么出名，也没多少粉丝，至少在别人看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歌手，那自然不能用公众人物的要求去看待她。 坐在网警支队的谈话室里，他还在狡辩，“不是，那就是一些批评的声音，她是个歌手，不能批评？” 方敏抒、木晨曦、孟佳和徐然坐在另一边，还没有说话。 网警拿出一摞打印材料放在汪耀光面前，“批评？你自己看看这些评论，还有这些私信，你看看是人格侮辱还是批评？” 【……这年头是个女人就想出名。】 【长这么漂亮，是傍上哪个大佬了吧，不然能给她上节目？】 【真的好装啊，xswl，就那么几个简单的和弦也敢说自己原创了一首歌，歌词抄的吧……】 【混娱乐圈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货。】 【啧啧，这个站姿，懂的都懂。】 …… 第263章 不行 汪耀光翻了几页就没看了，说道，“这是人家网友的评论，关我什么事情？凭什么说这是我找的水军？” 网警又给了他几张照片，那是个不大的房间，照片上可以看见墙角的两台柜式空调，天花板是那种白色铝合金扣板吊顶，吊顶格子里嵌着几盏白色的格栅灯。 看起来应该是个机房。 整个房间里有几大组机柜，机柜都配有散热风扇，四面都没有外壳，里面插满了整齐划一的电路板。 电路板上绿色的工作指示灯有的亮着，有的熄灭着。 从特写的照片看，这些电路板的尺寸几乎和主流手机的尺寸是差不多的。 汪耀光说，“我看不懂这个，这是什么高科技呀？” 网警盯着他，另一边的几个当事人也盯着他。 他依然脸不红心不跳。 木晨曦看着他那个无耻样子，拳头攥紧了，低骂了一声，“草。” 徐然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声说，“没事，老木，既然能请他到这儿，自然就能请他坐后悔椅，你就看他表演吧。” 网警见汪耀光抵死不认，就解释了一番，“这些手机都有实名的卡。” “哪有手机，我怎么不知道？看不见。” “这些小电路板就是手机主板，这一个工作间就是五千台手机。”网警说，“一条高质量恶评三十块钱，lv5以上的高级号，发送一条私信50块钱。你一共付了小四眼四万整。” 网警又拿出一张打印材料递给他，“这是你的微信转账记录，你是不是以为买水军网暴他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啊？故意雇佣网络水军，捏造事实，诋毁，诽谤，侮辱他人，刑法里有的是条条框框给你安上。” 说罢，警察又拿出一摞证据，这次是狠狠地摔在了汪耀光面前的桌面上，“啪”地一声脆响，余音久久不绝。 汪耀光明显颤了一下。 “小四眼非法组织网络水军牟利，同时涉嫌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另案处理，至于你，在这件事情中，除了极少的一部分是真人用户在攻击受害人以外，其他大部分言论，都是小四眼按照你的要求操纵虚假账号发出的，也就是说，这些攻击言论全是你一个人发出的。原本以我们掌握的证据，大可以直接叫你来接受调查，今天叫你过来在谈话室里聊，是看在受害人的份儿上。我告诉你，凡是组织网络水军攻击残障人士的，都是从严从重处理！” “啊？” 汪耀光想到刑法，此时已经有些发懵。 警察说，“受害人原来的意思是可以调解，现在你这个态度，呵呵。” 潜台词已经写在脸上了——给你机会了啊，你自己不中用啊。 汪耀光望向了方敏抒和孟佳，眼神立刻软了下来，近乎乞怜。 “孟总，”他央求道，“看在以前合作的份上，帮我说两句好话，行吗？” 孟佳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受害人是她老板又不是她。 方敏抒则更是一副冷漠的神态。 她心里的回路当然和周围几个健康的正常人不一样。 原本不想结死仇的，但是刚刚看着他的表演，心里已经冒出了其他的声音来—— 敏敏心想，他想弄死你，值得你原谅吗？人的悲欢也许并不相通，但是对生命的敬畏难道不应该有？他们的心里只有他个人，只有利益，可还有半分人味？ 安静的屋子里，方敏抒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看，是袁瑞好打来的。 木晨曦说，“要不然我去接？” 敏敏冷冷挡开了老公的手，有些用力。 木晨曦惊讶地发现她从未表露出过这样的状态，不由得和孟佳面面相觑。 倒是徐然在旁边说了一句，“当事人的事，让当事人自己处理吧，刀子有多锋利，扎心里有多疼，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方敏抒接了袁瑞好的电话，平静但幽冷地说，“喂。” 同时她也在众人的目光中向外走去…… “敏敏姐，你好，”袁瑞好的声音很细很软，和她摇滚女歌手的人设一点不搭调，“是我，小袁。” 方敏抒已经走到了走廊上，此面向东，她望着云层后面并不太刺眼的白色太阳说，“什么事？” “汪……汪经理的事情……”她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方敏抒简洁道，“你讲。” “我……我刚刚知道这件事情，”袁瑞好说，“他买水军是他不对，我那条微博我也不该发。他们跟我说圈子里都是这样钉的，也不用我去管，所以我就让助理把那微博发出去的，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啊。” “哦。” “敏敏姐，你在听吗？”电话那边有一点急了。 方敏抒仍旧冷冷地说，“你讲。” “就……这一次，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放过他。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跟您认错，这件事情我一定放在心上，永远都不会忘记，以后再也不搞这种事情了。” “何必？” 方敏抒连续的冷漠让袁瑞好又懵又恐惧，她实在揣摩不到方敏抒此时此刻的想法，原本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一系列的说辞，也就因此而说不下去了。 只能谨慎地问了一声，“敏敏姐？” “嗯，你讲。” “就……真，真的，求求您了，就放过他这一次，好吗？” 其实，袁瑞好是按照陈明波的意思给方敏抒打的电话，虽然她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们犯了极大的错。 陈明波老奸巨猾，在此事上没有留下任何主使的证据，不过是汪耀光为了讨好老板，“揣摩领会”了老板的意思而去搞人家的心态。 本来只想打压一下，也没有真的把方敏抒当成真正的对手，真正的对手是同期或者近期其他几个公司手里的新锐签约艺人。 他们跟那几个艺人在微博上才真是阴阳怪气得有来有回，完全没有料到，这最不起眼的地方爆出了一个最大的炸弹。 这要是传出去，捕风捉影的黑料就来了，而且还是实锤的，到时候公关洗白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袁瑞好的心思则要简单很多，她只把这些当成是正常的竞争手段，其实当初还有一点不乐意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但她又觉得圈子里都这样，也就没有当回事了。 现在她打电话向方敏抒替人求情，倒不如说还有点自我忏悔的意思。 方敏抒拿着电话沉默了半晌，她一直望着窗户外面挂在云层后面的白色太阳。 因为有云层挡着，所以能够直视，因为那是太阳，不一会儿她的眼睛也开始眩晕，也开始疼。 但她还是很犟地望着那刺眼的白，直到眼前闪烁起霓虹似的狂乱红光。 “不行。” 她就这样冷冷地向袁瑞好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第264章 以为是小事，其实是大罪 敏敏来的时候不是这个心态，现在心态变了。 “不是，敏敏姐，”袁瑞好说，“真的，不至于吧，要不您看看，多少钱可以补偿你，我和他家人商量下。” 敏敏不想再听她说话，就留下一句“就这样”，然后她就挂了电话。 她的心里空荡荡的，真是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 那边袁瑞好没有料到方敏抒会这样不通人情地就把电话挂了，她有些委屈地望着陈明波说，“她不商量。” 陈明波的心里非常懊恼，但是在侄女面前不好发作。 这番操作下来，好处一点没有捞到，坏处倒是一大堆，本来想着和方敏抒和解的话，还能周旋一下，现在对方一点周旋的余地不给了，虽然对他公司来说影响不大。 但对侄女将来的发展而言，多少有点芒刺在背的意思。 袁瑞好年轻，知道自己有错，坐在一边没有多说话。 陈明波说，“没事，她不乐意和解就算了吧，她这样做，将来总有被别人揪住尾巴的时候。” “哦，知道了。” “瑞好，这事错不在你，你不要有负担，”陈明波说，“小汪做事不规范，让他自己进去冷静冷静也好。” …… 敏敏回到谈话室重新坐下，过了一会儿，几名刑警也走了进来。 敏敏冲着木晨曦摇了摇头，面色平静如水，木晨曦知道，那是一种厌倦。 然后，木晨曦就把意思告诉徐然了。 “对，”徐然咬着牙说，“够硬。” 随即木晨曦代表自己的妻子告知负责此事的警察，他们拒绝和解，拒绝出具谅解书。 刑警来的时候早就带齐了手续。 在汪耀光懵着的眼神中，刑警掏出了明晃晃的手铐，然后向他出示了逮捕令。 汪耀光语无伦次起来，“不是……凭什么？我怎么了……” 警察十分庄严地向他宣布：“犯罪嫌疑人汪耀光，你涉嫌诽谤罪、侮辱罪、故意伤害罪、寻衅滋事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经海云市临海区人民检察院批准，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我们将对你做进一步调查，请你配合。” 等到警察念完，汪耀光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 有些事情，作死就会死。 他被警察带走时，敏敏根本毫不在意周围发生的一切，只是一直看着这间屋子光洁的瓷砖地板上映着的日光灯的影子。 她到底还是留了一线的，放弃了递交自己病情恶化的证据。 几人下楼时，孟佳搀扶着敏敏。 徐然和木晨曦走在后面，徐然说，“如果有医学证据证明你爱人病情恶化，故意伤害罪这是绝对跑不了的。” 木晨曦说，“可这对她来说又是另一种伤害，算了，就那其他几个罪名，够他在里面冷静一阵子了。” 徐然小声说，“这件事就是个导火索，哥们儿查到他还和好几起互联网开盒事件有关系，另外还涉嫌一起诈骗案件，就是那种常见的娱乐圈练习生的合同，那种擦边诈骗。大鱼啊！我能怎么说，反正有的是这种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的人。” 木晨曦忽然想起在物流园打工时遇见的一些其他事，兀自笑了笑，然后说，“这种的挺多的。” 他顿了顿又笑起来，“这下给也算是给肖主任出了一口恶气，哈哈。” 徐然哈哈一笑，“那肯定是的，她那个人容易共情，只要逮一个这一类的嫌疑人，她就会觉得世界清朗干净了一分，至于是不是真的和她直接有关，她倒是不在意了。” “她倒是真会想。” 几人到了分局的院子里，一辆熟悉的白色车子开过来。 车子一停稳，范婕和杨小满就急匆匆地从车上跑了下来，眼见木晨曦一行人已经出来，杨小满就跑过来问，“情况怎么样了？” 而范婕则是跑到敏敏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嗨嗨，瑞澜大小姐，天亮啦，别睡啦。嗨嗨……” 她喊了一阵，忽然笑着唱了一嘴罗德里格斯的歌，“sugar man，you are the answer，that makes my questions disappear……” 天上的阳光让人皮肤感到世界的温度，敏敏抬头望着范老姐，片刻，她哈哈地笑起来。 站在一旁的孟佳松了一口气。 范婕也哈哈笑起来，“哎哟，敏敏，你可让我操碎了心。” “好啦好啦，老姐，范老姐，你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跟我唱小糖人，还跑调了。” “没跑！我发誓！” “跑了！相信我的音准。” “哈哈，没事就好，”范婕说，“我跑调就跑调了吧。” 这一边，杨小满也松了一口气说，“紧赶慢赶，来迟一步，发行那边事情一完，我们俩就往这儿赶了。” “没事了污妖王，”木晨曦说，“那人被逮捕了。” “逮……逮捕？”小满瞪大了眼睛，“这么刺激？” 徐然插话道，“对啊，有些事情他以为是小事，其实是大罪，该。” 小满说，“谢谢你啊，徐警官。” “还记得我啊？” 小满说，“当然记得。” 木晨曦一笑，“咳咳，这位就是免疫九级魔法的芥末果冻怪。” “啊？”小满一愣，然后大笑道，“哥们儿，是你打不过康老头啊哈哈哈。” “嘶……”徐然说，“攻略上说要拿圣剑，圣剑是啥呀？” “噗……”小满本想笑他菜鸡，但是话到嘴边立刻吞了下去，“圣剑就是神圣复仇者啊，+5双手剑哦，老牛逼了。把老费砍了就有了，不过要凯东才能拿。” “老费又是谁啊？” 小满眼睛一瞥，怪笑道，“红龙，费尔克拉格。不过，老哥，砍不过老康，砍老费估计更崩溃……” “那我回去研究研究。” 一说到游戏，小满就有点忘乎所以，何况眼前这警察哥挺符合她的审美节操，她顺口就说道，“你回头加我，我给你发攻略。” “好嘞。” 木晨曦看着这俩人在一旁你来我往，心里的各路姨爹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中午的时候，敏敏做了个东，要感谢大家在背后的默默帮助，把江立言和胡宇刚、还有五车老哥以及沈少爷都叫来了。 不过徐然拒绝了她的邀请，理由是——避嫌。 吃饭的时候，敏敏对木晨曦说，“有大家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好了，”木晨曦说，“这件事情过了就过了。” 孟佳和小江小胡则觉得敏敏姐最后拒绝和解的决定很硬气，很提劲，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网暴别人的人被送进看守所里，有一点刷新认知的感觉。 敏敏对孟佳实言相告，“我的状态你看见了，那会儿在厌倦中，不想说话，也不想见到他和他们相关的人。小佳，以后我们的路线和他们的路线不会有什么交集，如果我上午没有难受的话，可能会和解的。难受的时候，或许，我也不会那么善良。” 孟佳说，“那是他们该。什么善良不善良的？道德是对有道德的人讲的，不是跟这种没底线的人讲的。” “哟，可以啊，挺会总结。” “嘛，”孟佳微微骄傲道，“从弟弟那儿学来的。” “不错不错。” 敏敏这么说着，自己放在桌面下的另一只手又在木头老公的手背上搓个不停。 她感觉到木头轻轻在拍她的手，试图安慰她。 有那么一瞬间，敏敏自己也没有分清楚，当时到底是冷静到无情，还是因为厌倦。 大家在中午饭时对水军这件事情的讨论很快浅尝辄止了，不开心的事情没必要老提，话题很快就又转回了演唱会和新游戏上。 丧气事聊着没意思，还是那些积极的事情谈起来，让大家觉得生活总有盼头。 第265章 大漠孤影 对于汪耀光这件事情的最后处理结果，莫珂表示敏敏的决定非常正确。 不过她的态度没有直接表示给敏敏，而是私底下告诉孟佳的。 她说这件事情这样处理，在圈子里是会传出去的。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还说‘灯下黑’，说有些人就是光明正道他不听，歪门邪道他趋之若鹜，反正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被搞的没事，搞人的进去了，他们再传谣，你没背景他们也要把你说得背景很深，这样容易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莫总的这番幽默言论说得孟佳嘻嘻哈哈的，孟佳说，“原来这个就叫‘背景’啊？” 莫珂讳莫如深地点拨道，“背景是一种人设，一种保护色，一种策略，你慢慢领会。人情往来或者下三路是为了做自己的事情，那难道走上三路就办不成事情了？地球是圆的嘛。” 孟佳若有所思。 莫珂又说，“上中下三路剑法，上路中路都得学，可不能像某些人一样只学下路。” 孟佳反应过来了，“下贱，哈哈哈哈哈，莫总您要不要这么好玩。” “《倚天屠龙记》看过吗？” “只看过电视剧啊。” “原着里有一段，张翠山创立了一招断子绝孙的阴毒功夫，专门攻人下路，你猜张三丰什么态度？” 孟佳脑子里首先起了画面感，“啊？攻人下路，断子绝孙？那不是……” 莫珂肯定地点点头，“嗯，就是。” 孟佳扑哧一下笑起来，莫珂总虽然没有璐姐那么知性随和，但至少看起来还是温柔的，原来她那温柔是留在生活里的。 孟佳马上又恢复正常，想到莫总刚才那个问题，因而又说道，“那张三丰什么态度？” “张三丰说，此招太过毒辣，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懂了，好人也可以下贱。” 莫珂忽然在这小妹妹面前俏皮似的左右晃晃脑袋，“自古杀人技都是一招夺命，呐，做人不能太善良，我着实没想到敏敏在这种时候可以这么无情，可以可以。” 这件事情在孟佳的心里就这样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成了人生之中的一件重大教训，这件事情教会了她为什么做人必须要有城府。 不过后来有一天排练完，敏敏姐轻松的时候还说过一个理由——他没顾我的死活，那我下手也不应该留情。 后来这些天，大家都在赶着今年的里程碑，日子很快重新又变得平静了。 敏敏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带着乐队紧锣密鼓地开始排练，准备着在‘芷音’的首场演出。 莫总安排她公司的人和孟佳对接了一下策划案，最后把演唱会票价定在了168元。 ‘芷音’是个装潢温馨而安静的小场，类似于阶梯教室，歌手在低处，后排观众在高处。 最多可以塞下六十五个座位，一般情况下是安排五十个座位。 这间迷你livehouse并没有酒吧的那种花里胡哨。 早前敏敏带着乐队一起和莫珂来看场地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这儿。 因为是首场演唱会，莫珂本来打算建议方敏抒在一百到二百人的场地办，这样看起来总归要气派一些。 不过方敏抒却拒绝了，她就很平淡谦虚地说自己的粉丝可能撑不起那么大的场地，除此以外，她还有另外一个挺真诚的理由—— 她说她想距离最初支持她的粉丝们近一些。 莫珂自然也没有多劝说，就是私底下跟姚斯鹭聊微信的时候聊起方敏抒时，她说，【那小方跟你们两口子一个寡淡样，挺有意思的。】 姚斯鹭回复她，【哈哈，是嘛，之前跟你介绍的就说啦，她就是那么个人，也是缘分。她还有个特别有意思的地方。】 【怎么的？】 【她和她老公很关心老赵和吉教授的研究，还喜欢看星星。】 【啊哈哈哈，看不出来呀，那确实挺有意思的。】 女孩子喜欢看星星不算特别，毕竟星空也有独特浪漫；喜欢看星星的同时还关心老赵和吉教授那冷僻到近乎奇技淫巧的研究，这就有意思了。 莫珂觉得，也许有隐疾的天才总会有点儿特殊的癖好，比如关注弦论？ …… 这一天，因为要准备演出时的宣传物料，北归来乐队全体成员，除了队长的老公木晨曦先生以外，集体来到‘时光斑点’摄影工作室。 他们预约过的，过来拍演出那天的海报。 许淇一个人在店里忙着，因此接待台没有人。 孟佳轻车熟路地带着众人直接去了后面，摄影区那儿有个漂亮姑娘正在拍照片。 那姑娘不高，长得非常可爱，身上穿的像是汉服又不像汉服。 汉服一般内敛，她那一身倒是改得有点性感张扬，脸上的妆也完全不是传统妆造那种欲拒还迎闭月羞花的状态，反而活力十足，很有一些张扬。 许淇扭头看见是敏敏他们，就笑着招呼了一声，“稍等哈，马上就好。” 说完又举起相机说，“好来，晚樱，你摆一个，要秀腿的是吧？你摆出来就是，我知道。” 接着就是单反相机那快门快速拍摄的一连串咔嚓声。 一行人随意找了几个板凳椅子坐下了，台上那晚樱一点不介意江立言和胡宇刚看着她，甚至还挥了挥手，吐了个舌。 孟佳对两个男乐手说，“哈哈，意外收获，今天来这儿有现代古典派萝莉。” 江立言说，“孟总你说话是跟你弟弟学的吗？现代古典派，越来越有学院味了。” 胡宇刚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孟佳说，“哈哈，晚樱你都不知道吗？人家在b站的咖位可比我们高呐。” 她说着，就把手机拿出来划拉了一下，把她们跳舞的视频翻出来递给了胡宇刚。 胡宇刚小声笑道，“那这下我知道了。” 那边很快拍摄完毕，晚樱笑着说，“谢谢淇淇姐啦。” 然后就从台子上跑了下来，又跟孟佳和方敏抒打了个招呼，“我还有约，先溜啦。” 又说，“两位哥哥再见。” 说完挎着包，带着一阵香风跑了。 好家伙，原来这一身还不是拍摄道具，是她的特别定制。 孟佳小声说，“哎哟，这么有钱又漂亮还有才的甜妹，小高居然不喜欢。” 方敏抒露出一副难得的姨母笑，但是笑而不语。 许淇跑下来说，“稍等一会儿哈，我洗个手。”她这边说完，那边就按动了一个遥控器，拍摄区的黑色幕布就降了下来。 这马上要入夏了，她爸爸也早就回青海去了，牙牙这个点应该还在上幼儿园，不过还好，不用她去接，一会儿幼儿园的车会把牙牙送过来。 方敏抒看着许淇那一脸胜似三月桃花盛开的表情，就知道姐们儿最近的日子肯定十分快乐。 因而过了一会儿，许淇回来准备的时候，敏敏就顺嘴问她，“你家小高现在到哪儿去啦？” 许淇听出其中玄机，但是她倒是爱听，就兴奋地说，“给你发几张，你看看。” 敏敏手机响了几下，收到许淇发来的高君的作品。 其中有一幅，叫《人生不相见》—— 黄昏，荒凉的大漠之中，夕阳已下，天际处唯有一抹淡红的余晖，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背着硕大的登山包独坐在火堆旁，天空已经晕染了墨兰，银河横亘长空，而银河的另一侧，红巨星参宿四则分外亮眼。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男人遥望银河，不见商宿，大漠孤影，天地无垠…… “妈呀！”方敏抒惊道，“艺术！这个太艺术了！” 至于在壮美黄昏之中是如何把如上几样意象都归纳到一张照片上，还不显得杂乱的，这就是人家摄影师自己的想法和绝技了。 “厉害吧？”许淇说，“这不妥妥拿个奖？” 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其实门儿清，跟着画家许盛到青海混了，这要是再没什么进步，算她许淇父女两个同时眼瞎…… 第266章 白捡现成的 论及拍海报，大家早已是配合默契，幕布一就位，众人就迅速站好了队形。 站在补光灯后面的许淇也笑道，“你们这站位真是神作，不过，敏敏，你往中间再站一点，那个啥，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温婉啊，稍微露一点气质出来，主唱呢。” 敏敏笑了笑，“好好，我找找感觉。” 然后她调整了一下位置，接着把自己的微笑也调整了一下，很微妙的表情变化，但在许淇看来确实要显得强韧了一些。 “好了，就这样，保持啊。” 接着她就按动了快门。 相机快门也是连续闪动了好几下，台子上几个人的面孔微小的表情变化也就这样被记录了下来。 “很不错哈。”许淇一边看着相机上的底片一边说，“海报明天给你们，电子版还是老规矩，敏敏和小佳一人一份？” 孟佳点点头说，“是的。” “那行。” 许淇朝着她们比了一个‘ok’的手势之后，自己收了相机去前台写单子了，这时候她雇的那个女店员才急匆匆地跑回来，从许老板手里把工作接过。 许淇很是柔和地向自己的店员笑了一下，然后就去自己收拾包包了。 这边乐队几个人也在收拾他们带来的拍摄道具。 敏敏今天过来还有件事，她走到许淇面前，看着她已经穿上了一件小香风西装外套，就问她，“要出去呀？” 许淇说，“去菜场转一圈，许冰那小子想吃红烧肉了。” 许老师常常都是素面朝天的，今天她穿上那件外套竟而也显出许多成熟动人的样子来，虽然那中短发扎的小辫子看起来还是显得硬，但头绳上吊着的几个暗色亚克力珠子倒很是圆润。 敏敏有些艳羡地说，“对弟弟好的嘞，像亲妈一样。” 许淇开玩笑，“那是，白捡的儿子弟弟，倒是感谢我那个老爹了，下崽的痛别人担，当妈的快乐我来得，我呢，白捡现成的。” 她是开了个玩笑，敏敏却当了个真。 许淇的爸爸除了是个资深地质工程师以外，还是个很厉害的画家，许淇从小耳濡目染，对审美就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解。 审美审丑观念很多时候又是相通的，因此她和敏敏老是聊微信，聊得也很投机，因此说话也很坦诚。 敏敏就问道，“你不想自己当妈啊？” “我？”许淇说，“好像好遥远吧，不过其实……” 她柔柔笑了笑，“我当然也想有个自己的宝儿。” 又问，“你呢？准备什么时候生？” “我？”敏敏忽然脸红起来，“还没计划。” “哈哈哈，这个我没经验，不过嘛，我一直都是比较随心的，喜欢小孩就生，不喜欢就再说。” 她们说话之间已经走出了店门，敏敏这才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情，从挎包里把演唱会的门票摸了出来，塞给许淇，“差点把这个重要的事情忘了，给，我演唱会的门票。” 许淇十分惊喜地从她手里把票接过来，又仔仔细细地放进自己包包那个专门存票据的夹层中。 “我一定来，这票我也要收藏。” “好呀，再见。” 几人道别之后，方敏抒看着她快步地走了。 大淇倒是真的换了风格，小外套加西裤，还有一双小高跟鞋，她走路又快，在这安静街道走得哒哒哒地，头绳上的珠子一跳一跳。 潇洒的人，换什么造型都潇洒。 …… 工作越接近里程碑，就越忙，自由职业者一样有死线。 大多数时候，能把事情做得比较好的自由职业者一般都比较自觉自律，工作都在前面卷，因而到死线临近的时候，往往也不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自由职业者都是自己为自己的工作负责，在死线到来的时候糊弄自己，多少有点自欺欺人，多少有点蠢。 因为工作，木头和敏敏呆在一起的时间无可奈何地减少了一些。 一个忙排练，另一个忙着游戏的最后冲刺。 这天，木晨曦让紧绷了许多日子的小满和九九先回家休息了，两位合伙人本来还说陪他一起肝到底。 他摆摆手说剩下的工作量不多了，能把握，最后还是把那俩家伙劝走了。 他一个人待在孵化园的工位上再次测试游戏。 这天白天，于冉拉着他和小满接受了一家国内知名游戏媒体的专访。 专访的重点不是这些年的心路历程，而是小满那款游戏的开发心得。 采访过程都是按照对方提的问题按部就班地回答的，对于他和五车老哥一起出版的那本着作也有提及，不过不是重点，一个问题就带过了。 天色已晚，孵化园的这个大厅里还有几个初创公司没走，电脑主机散热风扇的嗡嗡声一直响着，明明没有人说话，倒又显得有几分嘈杂。 木晨曦正调用着控制台测试特定场景，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旁边，是五车来了。 李佑宣说，“我今天和老板出去开技术会回来，说来看看你们下班没有，结果就你一个人在啊。” “坐啊，”木晨曦拍了拍身旁九九的工位，然后又说，“快要上线了嘛，所以我让他们俩先回去了，最近这一阵大家都累，我看大哥也忙得不行。” “我那都是小事，”五车说，“最近玩动捕呢，挺有意思的。” 木晨曦笑笑说，“你该不会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做黑神话，在做技术储备吧？” “那怎么可能？”李佑宣说，“那能是一个人做得出来的？在不剽窃别人美术资源的前提下。” 木晨曦说，“你又在阴阳怪气萤石了，人家那是重构，是修改，怎么能叫剽窃呢，制作人的事怎么能叫偷?你看我们，不也是赛博缝合嘛？” “那不一样，都是抄书，我们是抄新华字典，他是抄经典名着。”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李佑宣让木晨曦也别做了，测试的事情可以申请几十个激活码，放在玩家群里送给内测粉丝。 “玩家永远比你这个制作人会玩，你就送点激活码吧，一天天整这么完美主义，搞得自己很累。” 木晨曦无语，主要是没法应对，因为老哥说得非常对，玩家的骚操作就多了，没有哪个游戏的制作人能比玩家还会玩。 因此只好从了他，往玩家群里放了二十个激活码。 群里立刻就是一片溢美之词。 【谢谢木大，木大发大财！】 【祝曦木大大游戏大卖！】 【啊，感动，我终于蹲到了鸡和马！】 【那么，到哪里可以买到这么好玩的游戏呢？\/狗头】 【速速上线！反向跳票也可以！我们不嫌早！】 木晨曦最后发了个无眼笑，然后就遁了。 第267章 吃火锅 五车老哥下楼开车，拉着木晨曦去了软件园一家生意挺不错的火锅店。 “今天这是咋啦？跟我打牙祭？” 五车老哥把白酒给木晨曦倒上，“我自从上楼去上班之后，很久没在一起聊过了，今天咱俩随意喝着。” 木晨曦说，“你还要开车。” “开什么车，一会儿叫代驾，我缺这三十块钱啊？” 热气从红油锅底里飘出来，白茫茫的水汽带出了牛油火锅醇厚的香气，两个人顿时就感到前胸贴后背了。 李佑宣没有叫老范来，因此木晨曦也没打算叫敏敏过来，他估摸着这会儿敏敏也在忙。 不过他还是拿出手机给敏敏汇报了一声。 【我跟五车哥一起喝点儿。】 与此同时，另一边，敏敏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然后冲着老范笑道，“木头也和五车老哥喝酒去了。” 范婕莞尔，“真巧哈，我事先声明啊，真不是提前商量好的。” “好……” 敏敏拿着手机回老公的消息，心里调皮了一下子，就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和老范在一起。 只是简单地回复道，【你俩酒量都不好，喝差不多就行噢。】 李佑宣确实也不知道范婕跑去和敏敏吃饭了。 他今天纯粹是因为出去谈事情，回公司已经晚了，所以压根就没有和范婕联系。 这几天范婕又忙着新的图书策划，还有今年的书展也要开始了，她也忙。 木晨曦收到老婆的回复，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一阵微笑。 李佑宣说，“我看看？” 于是木晨曦把手机换了个方向，推给他了，五车看了之后评论道，“她对你真的好。” 木晨曦点点头，又问，“老范呢？” “我们，差不多算趣味相投？她不喜欢腻歪，我也不喜欢，反正大家总是一起做事，她聊聊她的工作，我聊聊我的工作，有时候我帮她做点事，有时候她帮我做点事。我和她在一起，就看看电影，演出，一起玩玩游戏，好像就足够了。” 木晨曦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心里是认可的。 他这会儿筷子里正夹着一片鲜嫩的黑毛肚，毛肚在滚烫的火锅里上上下下，很快卷了边缩了水，再次提起时，带上了一点点汤底里的辣椒碎末。 毛肚被筷子夹在半空中冒着幽幽的热气，十分的香。 木晨曦把它放进老哥蘸碟里，“来嘛，来片毛肚。” “你吃你的，我知道自己来。” 之后木晨曦又自己夹了一片煮了不到一分钟的土豆片，他爱吃这脆口的。 两人碰了一杯，从嘴里到嗓子眼都辣乎乎，但很快又回甘了，人的情绪马上就欢脱了一些。 他俩随即用筷子各自拨弄了一下自己蘸碟里的调料，往菜上糊一点，各自又吃了，香油带着食物的鲜辣入嘴，顿时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李佑宣问，“木木镇加了多少愿望单了？我那天用公司的专用线路看了一下外面的宣传视频，发现人气也是有的。” 木晨曦操作了一下手机递给他，然后说道，“十三万个愿望单啦。” “可以可以，这个愿望单数量，铁定起飞。”李佑宣笑着说，“破烂客栈上线的时候，愿望单才七万多个，木木镇这个数据，steam两万份起步的节奏。” “可能是推广得好？或者是卖相好？” 李佑宣笑笑，“木木镇的卖相，那是比《步行者的远方》好多了。宣传片的音乐，还有主题音乐，哎呀，能怎么说呢，只能说娶了音乐家做老婆，这方面就是甩出同类作品一大截。” 木晨曦眼前立刻就浮现出多少个日日夜夜里，敏敏拨动编曲键盘摇杆的样子，想起她电脑屏幕上的钢琴卷帘，想起她最开始的时候在一块垃圾屏幕上作曲，想起她后来换了超宽屏幕，又单独接了一个竖屏之后的兴奋样子…… 她只能用合成器编曲，但她倒是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想着这些，他就只是简单笑了笑，平平常常地说，“真命天女嘛。” “哈哈，对。” 李佑宣这么说着，酒杯就递了过来。两人又碰了一杯。 独立游戏圈里，夫妻档不在少数。 有老公开发，老婆出钱的； 有老公写代码，老婆写策划的； 最常见的组合是老公写代码，老婆画画的； 独游圈非典型名梗—— 女画师想做独立游戏，不会写代码怎么办？答：找个程序员老公。 我是程序想做独立游戏，不会做美术怎么办？答：找个原画师老婆。 曦木家这种组合倒是比较少见一些，其实敏敏对开发的参与也不算很深就是了。 李佑宣说，“你们这夫妻档，一个全栈，一个作曲，也是有意思。敏敏有时候真的，我觉得挺有下村阳子那调调。” “喝酒吧！”木晨曦笑着灌了老哥半杯酒。 两人再次把酒杯砰地放到火锅店的实木餐桌上。 木晨曦觉得自己血气有点朝头上涌，话匣子一下子被酒劲冲开了。 他说道，“她岂止是有下村阳子那个调调啊，还有东野美纪的气质，我觉得她作词的认真程度和才华还神似中岛美雪呢，完了歌艺还不输平原绫香，你说她牛逼不牛逼？” 这是他自己的私人评价，在他心里敏敏当然就是天后，就是最耀眼的那一颗明星。 只不过在现实里，她和自己一起平静地生活着。 李佑宣看曦木有点激动，他自己好像也被曦木老哥这个话感染，捏着拳头搓着手指说道，“对，我也觉得她就是缺一点机会。” “她自己说过很多次不想当明星了，”木晨曦苦笑了一声，“就姓汪的这回事，其实也是娱乐圈常有的，上次去上一个音综……” 他欲言又止。 “音综怎么了？” “没怎么，”木晨曦看着手里的酒说，“天云制药的二代目跟她敬酒，她和孟佳直接在饭桌上拒了。” 李佑宣说，“难道你还希望敏敏在饭桌上和那人喝酒啊？” “唉……”木晨曦捏着酒杯叹息了一声，不说话，酒让他平日里很多看似波澜不惊的想法都奔涌起来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不去想敏敏的优秀，但是这种潜意识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来，让他不得不一遍遍审视自己。 多少年来一直一个人独行，现在看着杯中的酒，忽然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迷茫。 (下村阳子，着名游戏作曲家，街霸的作曲人。东野美纪，沙罗曼蛇的作曲人。中岛美雪，日本的国宝级歌手，词曲创作人。平原绫香，着名歌手，代表作《木星》(《jupiter》)。不是我不拿现役内娱歌手对比哈，作者要避嫌，理解一下，重申，本书所有有剧情的明星角色都是虚构。还有就是游戏作曲这一块，确实是隔壁先开创了一个时代。) 第268章 开悟之坡 李佑宣看着曦木那个半是迷茫半是纠结的样子，没急着开口，而是从红汤火锅里夹出来几片肥牛放到曦木老哥碗里说，“吃菜。” 木晨曦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像李泽宇这种富豪二代，以前在咱们的生活中就是个符号，咱不认识他，他也不会知道世界上有我们这一号人物。现在倒是莫名其妙地有了交集。” 李佑宣劝他，“曦木，你就有个毛病，太喜欢审判自己了。” “是。”木晨曦说，“我也奔着三十而去了，对自己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确实喜欢审判自己。” 李佑宣说，“你这样心理负担会很重……” 他的话说到此处就戛然而止了，木晨曦没发现老哥还有半句话吞了回去没说出来。 那半句是——这样对敏敏也不好，总有一点不够坦荡的意思。 李佑宣想了想，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你承认自己优秀，很难吗？以前我觉得你有一阵子特别阳光，怼人的时候就有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现在这气势哪儿去了？” “我有钱吗？或者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吗？达克效应嘛，”木晨曦说，“以前是站在愚昧之巅，现在是在绝望之谷。” “屁，”李佑宣说，“都尼玛当游戏公司董事长的人了，还绝望之谷呢？篝火堆游戏今年营收肯定破百万，穷吗?最苦的日子都过了，你怎么不说达克效应往后面，绝望之谷过了该是什么了？是不是正在开悟之坡上了？” 他笑着说完，木晨曦听完也笑了，就是笑里面带着一点儿苦，“好吧，开悟之坡，开悟之坡，坡嘛，慢慢爬。” 李佑宣又劝他喝了一些酒之后说，“你就是对木木镇想的太多，做之前想着减负，一开始做，强迫症就犯，行了行了。少想点那些，大家让你当董事长，可不是因为公司是你最先创立的缘故，你说小满，她难道找不到人合作吗？再说九九，人家也是有钱的，老哥，这顿酒是喝对了，让你把心里这点东西掏出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是大家认可你的能力和精神力，才让你当董事长。” 五车老哥的话给了木晨曦莫大的安慰，心里感动，只是他自己又很清楚，他现在这个状态，也不仅仅是因为压力大造成的。 他盘算了一下子，其实还是和敏敏有关系。 他也自问，我为什么就想不开呢？可能是因为，我说她唱歌不输平原绫香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这不是吹牛逼的缘故吧…… 其实，李佑宣时常和范婕谈起曦木老哥的。 范婕因此大概知道曦木的成长经历是什么样子的。 范婕曾经对李佑宣说过，“摧毁一个人的自信就是精神控制的开始。曦木那种成长环境，来自这么多方面的精神打压，自信没有被摧毁才是个奇迹。相反他居然还有精神驱动力让去试图控制自己的人生，他很了不起，只是这样会一直带着负担，活得累。” 李佑宣最初还不信范婕的断言，现在觉得，老范这话说得真是没有错。 李佑宣说，“我说，你不会是因为你老婆见了天云制药的二代目，所以把自己搞得压力很大吧？醒醒，老哥，你们是合法夫妻，你当那二代目是曹贼吗？再说，就算他是曹贼，敏敏是那样的人吗？你俩本来就是志同道合，灵魂伴侣，而且是经历过生死关头的伉俪夫妻好吗，你这个状态，不对劲。” 木晨曦说，“我调整一下。” “好，你调整一下。” 片刻之后，木晨曦说，“可能是在这件事情上受了点刺激。我挺矛盾，她说不想当明星，但是我也想帮她把专辑做好。” “你先把游戏做好！”李佑宣有点严肃地说，“群里玩家评价都高，欧洲、南美、北美，还有敏敏老家，马来的那些博主评价也不错。十几万的愿望单，到时候首周销量不会扑街的，木木镇的故事，敏敏也是投入了心血和感情的，现在这游戏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了，这个能不能想清楚？” “清楚。” “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木晨曦伸着筷子在汤里找了找，找出两块无骨鸭掌，就夹了起来放到五车老哥碗里，“来，你吃这个，这个不错。” 李佑宣举起酒杯，“来嘛，一口。” “来来。” 又一口酒一口肉下肚，木晨曦终于问起了李佑宣的事情，“你和老范呢？应该挺好的吧？” 李佑宣微微一笑，神秘地说道，“我准备在海云城市大厦的那块大屏幕上做个3d，向她求婚，你别说出去。” “哈哈，好，我不说，挺贵的吧？” “啊，不贵，”李佑宣说，“我打听了很多广告大屏的，其实没多少钱，到时候咱们公司做宣传也可以去租时间，城市广场那块屏，可以放3d的，每天60次，每次10秒，黄金时段，一周也才六万块。我个人租一分钟，也就三千块钱，不过时间很好，正是热闹的时候。” 木晨曦竖出了一个大拇指说，“还是大哥牛逼。” 李佑宣说，“总有一天，敏敏也会在那个地方霸屏的。” “她呀，”木晨曦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很多，只是笑着说，“她那个人，喜欢烟火气，但是又不喜欢热闹，矛盾又恬淡。” “所以你俩很合拍的。” 两个好朋友聊着这些话题，吃着菜，很快心里的热度就和那火锅的热度一样了，于是话题又一次转进到了游戏这上面来。 曦木的很多看法都是很深刻，想得很远，也很跳脱的。 比如这天借着火锅和酒，他们俩吹牛逼的主题是，将来到了宇航时代，在外太空怎么玩游戏？ 木晨曦说，外太空有单粒子翻转，肯定不可能用4090ti玩…… …… 另一边，在都市之夜降临时，范婕开着她的车，漫无目的地穿行在海云市区那些毛细血管一样的小巷子里，大多好吃的餐馆私厨都在这些城市的隐蔽处。 但是转了几圈，她和方敏抒也没有想好吃什么。 范婕问，“你驾照考下来了没？” “刚拿，”敏敏说，“c2自动档，还没摸过车呢。” “还习惯吗？”范婕问，“你们马来西亚是右舵，靠左行驶。” “嗨，前英国殖民地和现英联邦国家都是这样。”敏敏笑着解释了一番，“这没什么难适应的。” 这是敏敏扯的谎，蓝星大马可不是前英国殖民地，那是持续几百年来都是帝国附庸，共和以后，当然也是左舵，靠右行驶，当然英国人在她们那儿也有影响力就是了。 她心里苦笑了一下，当穿越者一天天到底要扯多少谎啊？ 她还天马行空一样想到，各种穿越方式，还是那种类似重生的胎穿最好了，起步就领先同龄人几十年不说，还不用扯谎。 对她来说，还好有木头老公这个绝佳的谎言出口。 她可以把扯谎累积起来的笑料全部输出给木头老公，这样她自己心里就平衡了，她们两口子也会在这些事情里找到生活的小调。 每每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是他身边的一枚小废物，十分幸福。 （单粒子翻转：外太空因为脱离了地球磁场的保护，宇宙射线会轻易进入半导体器件，导致门电路出现逻辑翻转的现象。对随机存储器和cpu影响特别大，所以太空设备纸面性能都很差，远不及消费电子产品，追求的是极端可靠性。） 第269章 今晚我挨着你睡 这时，范婕把车开进了一条有些清幽的巷子里面。 原本是双向通行的路，因为道路右侧边缘没有门脸房，而是一堵长长的围墙的缘故，所以道路右侧被车主们当成停车场了。 双车道就变成了单车道，要是想错车，还得借用一下左边的人行道。 范婕全神贯注地开着，注意着行人和右边停着的车，还有冷不丁窜出来的黄色小哥。 闺蜜两个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待到终于开出了这条巷子，拐上了凤舞大道的辅路，范老姐才终于轻松下来。 她说，“哪天有空约啊，我陪你练练车。” “好啊。” “等新游戏发售了，你们也该买个车了吧？” 敏敏说，“那就要换个地方住了。” “就换呀，换个带电梯的房子，免得去爬五层楼。” 敏敏想起以前自己买在瑞澜的那一套几十平米的小套间，因而问道，“租公寓好吗？” “公寓啊？”范婕想了想，“九九那一套不是挺好的吗？以后你们俩想换房子的时候，可以问问他，不过，反正不要租loft，哪怕是层高6米的真loft也不好。” 敏敏说，“我也不喜欢跃层的，懒得上下楼梯。” 两个人开着车又晃悠了十分钟，还是没有想好吃什么，范婕最后把车停在一家北京烤鸭酒楼的门口。 “这家店的烤鸭很不错的，”范婕说，“而且四大菜系都有一点，要不就这家？” 敏敏其实无所谓的，老范说吃什么她就答应说吃什么。 她俩下了车，不巧的却是今日酒楼客满，要排队。 两个人无语，本来就有点选择困难症，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结果还要排队。 范婕决定不排队了，和敏敏一起往外走，还好是闺蜜，两个人嘻嘻哈哈没觉得有什么。 甚至范婕还问，“要不然你带我去吃南洋菜？” 敏敏一听，瞥着老范笑道，“我怎么知道海云这边哪儿有南洋菜啊……手机导航搜出来的又不一定靠谱。” “那不行，我也要吃。”范婕拿出手机任性着说，“靠不靠谱我也要吃。” 敏敏说，“好嘛，我陪你。” 两人兴高采烈又找了一家，距离不远，但是看点评说，好像是泰国人开的。 泰国人在中国开餐馆卖新加坡和马来西亚菜，这听起来怎么有一种抽象的感觉？ 可她俩还是进去了。 那家店生意也不错，嘈嘈杂杂的，都是两到四人的小桌子，食客们似乎也是在享受晚饭时分难得的惬意时光，一边吃着异域风味的菜一边谈天说地。 敏敏和范婕挽着手走进店里，服务员好像是个印度姑娘，有点黑，走过来用蹩脚中文问她们，“请问一共几位？” 敏敏和范婕同时答话。 范婕说的是“两位”； 敏敏问的是“能打包吗？” 那印度姑娘年纪尚轻，一下子被整不会了，愣在原地一秒钟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啊，可以打包，也有空位。” 范婕和敏敏互相看着对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范婕坏笑着说，“好哇，敏敏，想背着老公喝酒系不系？” 敏敏露着酒窝点着头，“系……我的范，停药三天了，可以喝，谁叫你带我来这里的?我闻到酒香啦。” “那……”范婕考虑了一会儿说，“依你。” 随即就跟着那位印度服务员去点菜了。 原来敏敏想喝酒，所以才问能不能打包。 她可不乐意在外面喝酒，范婕当然愿意领着她回自己家去小酌，家里清幽，就她们两人，才好开开心心地喝呢。 免得在外面喝出点问题来，还不好收尾。 最后敏敏去超市花了差不多二百块钱，买了一瓶龙舌兰酒，一瓶雪碧、还有几盒果汁。 “洋酒呢？”范婕说，“我还以为你要整点白的。” “这42度，就是白的，我跟冯玲玲学了几手，她教了我一些简单的做法。” “期待。” …… 那边李佑宣和木晨曦喝得正高兴，这边两个女人在老范的白色餐桌上也摆上了满满一桌。 南洋菜其实是闽粤菜系南渡之后，吸收当地饮食文化而来的。 所以很多菜都能在闽粤菜系里找到本宗。 比如桌上的两份加着诱人酱汁的炒河粉、比如摆在桌子正中间的那一份白切鸡…… 她俩还买了两份椰浆饭、敏敏常在家里吃的马来风光，几例娘惹粽，还有啰惹、牛肉沙嗲以及辣鱼糕。 啰惹是一种南洋的蔬菜水果沙拉，这一家的拼盘倒是做得很漂亮，甜辣酱看来也是店家的厨师自己秘制的，啰惹拼盘里面也有虾糕，敏敏夹了一块放到老范的碗里，她吃了。 敏敏瞧着她问，“不适应吗？” 随即自己尝了一块，那确是久未尝过的味道了，酸甜苦辣咸全部都有的味道。 范婕嚼了老半天才吞下去，“味道挺复杂，但是真的好吃。” 敏敏一笑。 接着，两个人也碰了一杯。 她们喝的就是敏敏用买来的龙舌兰和雪碧果汁一起调出来的酒了，不辣，酸甜，口感冰凉柔顺，但若是贪杯了，不知不觉也会醉人，只是没有什么后劲，这是冯玲玲教她的时候说的，这种调制酒是玲玲自己瞎弄出来的，简单易学，没有名字。 范婕和方敏抒也谈起了她们各自的生活，谈得十分愉快以及欢乐。 等到聊了一会儿，范婕才惊叫了一声，“嗳呀！糟了！” “咋了？” “丸辣！”范婕望着桌上的菜说，“忘了发胖友圈啦。” 敏敏一听，就跑到她身边去坐着，“那也可以拍啊。” “对对。”范婕答应着，跑去把家里的大灯关了，只留下饭桌上她自己做事情时用的那盏台灯，然后两个人凑在一起，温馨而愉悦地合了一张影。 【看，这是我们家南洋妹子，嘻嘻。】 敏敏发的则是，【别看老范很干练，其实有时候也和我一样抽象，哈哈哈。跟着她转了半个城，最后失算没吃成烤鸭，却搞了一桌马来风光。】 两人放下手机，不约而同却又刷了一下，两边抢得首赞的，都是木晨曦。 片刻后，木晨曦打电话过来了，“你在范婕家里啊？” 敏敏说，“嗯呐，我在。” “一会儿我来接你。” 敏敏笑着说，“喝酒了来接我干什么？今天你和五车老哥随便安排呀。” 那边范婕大声说，“对，李佑宣，你和曦木老哥随便安排，别来骚扰我俩。” 敏敏按了一下免提，就听见那边传来的哈哈笑声，那俩男的也说，“好”。 这下可以放心喝酒了，范婕说，“喝到酩酊大醉也可以，今晚我挨着你睡。” “那好啊。” 第270章 人生又短又长 两个女人碰着杯，聊着天，又开怀大笑。 最开始聊的是音乐，关于音乐，范婕的储备量很多，不过他们聊的更多的是摇滚，关于摇滚的放纵、叛逆、随心所欲，从心而为，还有呐喊。 后来又聊到美式蓝调，以及国内的民谣。 音乐可以承载很多东西，关于生活的、关于亲情的、关于理想的，也不仅仅是关于爱情的…… 敏敏好像觉得自己难得放肆地这么笑过了，好像在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放肆，总有些收敛，或者说，爱人和朋友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们也聊到了天云制药的二代目李泽宇，还有那次上完音综后晚宴上拒酒的事情。 敏敏支着脑袋叹了口气，问道，“老范，你说爱太多了是不是也是一种负担？” 范婕问，“怎么说？” “我感觉曦木对这件事情有些腹诽，但是他又不说，还是笑哈哈的样子。” “是他太敏感而且有些自卑了吧。” 敏敏说，“我真的不想当明星。” 又说，“一天练歌练琴就是几个小时，要保持身体还要控制工作强度，压力大了很影响状态，做明星那个演出强度，心理压力……” 说到这儿，她摇了摇头，“和我对音乐的理解相去甚远，我还是喜欢这样平静做音乐人的日子。” 她摇头很轻，有些话无法说，毕竟这是两世为人的经验。 “我知道啊。”范婕安慰着说，就夹了一块沙嗲牛肉到她碗里，“你也不要多想，敏敏，曦木老哥他会自己消化的。” 敏敏笑着叹息了一声，“他啊，他那种成长环境，怎么会不敏感呢？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消化。” “其实你们俩本来就是双向奔赴，不是吗？只是没想到一个连过客都算不上的人，却让他感受到压力了。” 敏敏心里知道缘由，但不能说出来。 于是只好在嘴上说，“我就只想当个自在的歌手，安安稳稳过日子。” 范婕说，“等木木镇上线了，你们俩手里的钱再宽裕一些，可能就好了。” 敏敏支着脑袋微微感叹着，“要多有钱才能算有钱呢？” “呐，这个问题，我可真就不知道了哈。但你要相信他，我不是说挣钱这件事，我是说相信他能想通。自卑敏感，其实也是一种依赖。” 敏敏忽然眼含泪花，“我真是巴不得他依赖我。” 范婕递给她一张棉柔巾，她赶紧把那点泪花擦了，又笑道，“酒这个东西真是情绪的泄压阀。谢谢你了老范。” “你们是夫妻，”范婕搓着她的手说，“这都是小事。” 或许是老范的手给了她很多安全感，她瞧着干练的老范，点了点头。 多少钱才算有钱？方家那算不算？超级豪门，家族明面资产净值和天文数字差不多，有三家集团公司在新交所（蓝星）算成分股，她们这一支旁系，爸爸控股的贸易公司也是每年几亿的营业额，她自己也算得上是富婆。 但从来没幸福过。 赶不上在这里的日子的万一。 忽然一瞬间，她想起来一个自己在木头面前值得骄傲的地方。 原来她自己打破了阶层次元壁，虽然是从上到下打破的。 想着这个，她又嫣嫣然自顾。 范婕问她，“嗨，你笑什么？” “我啊？”敏敏笑着说，“我在想，老范也是打破阶层次元壁的人。” 范婕此时也因为酒的缘故上头了的，因而说道，“我也有几个有钱亲戚，做生意的。反正呢，我看着他们的生活，只能说，我志不在此。” 又说，“别看我一中文硕士，还是研究儿童文学出身，儿童文学纯啊，有朝气，看多了能保持少女感。” 说到这儿，两个人碰了一杯，“好好好，少女永远十八岁。” 范婕继续，“人嘛，最后都会在自己的世界里找一个安心处的。研二那年，在一个群里看群里的名媛装逼，看得我直恶心，我呸，那帮小仙女，真的，脑子挖出来可能没二两重，想的全是捞，全是装，全是刻薄正常男人的奋斗然后来给她们的妄图依附权贵不劳而获找借口。新中国成立多少年了，活倒回去了啊？她们看我像sb，我看她们也像sb。后来我就去把《资本论》找来看完了，后来又读了很多革命时期的文献，再后来，呐，如你所见，百毒不侵了。工作总有人要做，世界再糟烂，虽然阶级还是存在，但总不至于比解放前还糟烂吧？那我们还emo什么呢？我们的一生，又短又长。” 酒上头，她就说得慷慨激昂，又道，“丁玲在《风雨中忆萧红》里说过的，找到足够消磨一生的事业。” 她举起杯子，“恭喜我们都有足够消磨一生的事业。” 砰，又是一口甜酒，一口沙嗲牛肉 敏敏好生羡慕她，完全没有嫉妒心的那种羡慕，羡慕她的高昂，羡慕她的激情和能量。 敏敏深深感觉到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快乐，就说，“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还有呢，”范婕和她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甜酒之后说，“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那也是料峭春风先吹了酒醒。” 两人喝疯了，口无遮拦。 敏敏说，“我家那个男人还没醒。” “把他吹醒。” “是不是正经吹？” “啊？”范婕本来已经有红晕的脸更红了，片刻后，反应过来，“瞧瞧你，少妇敏，你说的什么虎狼之辞！” “哈哈哈哈。” “你这笑声好好听，”范婕说，“一点尖细都没有，沉稳干净又柔和。” 敏敏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老范你说话清晰又精确，有一种很有能量很激情的感觉？” “五车说过喽。” 两个人又都笑了。 一桌子的南洋菜太多，她们没有吃完，大概吃了个七分饱，剩下时间就在喝酒聊天了。 微微幽暗而显得温馨的灯色里，范婕忽然带着微笑认真地说，“我打算和李佑宣结婚了。” “啊！”敏敏一惊，又掩嘴道，“这就决定好了呀？” 范婕晃着酒杯，看着里面颜色旖旎的酒说，“差不多了吧，这方面还是你有勇气，追木晨曦，从怡保追到这里。” 敏敏笑而不语。 范婕又说，“快一年了，该了解的差不多都了解了。父母也互相见过，都满意，我和他也互相觉得合拍，我想，可以凑在一起生活了。” 敏敏说，“怎么听起来还有点琐碎的感觉？” 范婕笑道，“那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样不够激情，不够浪漫？” 敏敏反问，“那你说呢？还不是你喜欢这样？” 范婕被戳破，就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可能我觉得结婚的意义就是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可以问问我今天晚上吃什么这么简单，可以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送饭递水，可以在我找不到人说话的时候和我一起说说话，其实，挺简单的。婚姻啊，就是对一个人的最高评价。” 敏敏深以为然，她低着头说，“越简单的越不容易。” “是呢，”范婕说，“期待了好些年头，最后因为一次投稿结缘。老实说，开发游戏的人我也接触过一些。有些人是为了发财，有些人是为了游戏本身，他们几个，包括小满，都是后者。可能这就是一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呐，来，”敏敏说，“为了老范的终身大事，我们来干杯。” “真的干了？” 两人看了看杯子里的甜酒，异口同声道，“那就干了吧。” 这夜月明星稀，她俩也懒得收拾桌子，酒的后劲还没有过，她俩觉得脸上发着烫，就跑到楼顶一起去吹晚风看星星。 “你以后成了明星，别忘了给我亲签的唱片噢。” “那我以后要是写书，你帮我出版吗？” “好，我帮你出版。” “那我肯定给你亲签，现在给你都可以，啊不对，我唱片还没做出来。” “哈哈哈哈，你好傻。喝成这样，说好了的噢，挨着我睡。” “那我得跟我老公说一声。” 敏敏给木晨曦发了短信。 片刻就收到一个字，【好。】 第271章 小小live 北归来乐队的首场演出在粉丝群里炸出来几天的讨论度。 莫总安排人帮他们跑了演出手续，并且把票务代理交到了几个平台上，在分类栏里排名靠得很后。 场地座位安排得紧密一些，一共设置了最大六十五个座位，乐队成员自己拿十五张票，剩下五十张对外销售。 粉丝群里热闹了两天，消耗了三十多张票。 票务链接在平台上挂了一些日子之后，在临近演出前三天才售罄。 虽然总的收益只有八千多，扣掉莫总的费用之后，余下就三千冒头点的利润供乐队成员分配，最多演出那天，现场额外的酒水餐食收益还能收到一些聊胜于无的提成。 但大家都很开心，毕竟这是以乐队为牌面进行的第一次售票演出，意义不同。 对敏敏来说也是，她是全力以赴地来准备这场演出的。 live对歌手来说，就是在台上追逐最完美的表现，就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只有一次机会。 演出这天，篝火堆游戏的全体成员都来了。 许淇这天也是简单修葺了一番，过来听这场小演唱会。 她没有特别打扮，就直筒裤休闲鞋和一件t恤，外面是件休闲外套。 原本孟佳想请她给演出现场拍一些照片，方敏抒没同意。 敏敏的意思是请人家过来就是好好看演出，何必找事情给人家分心？ 于是孟佳和小江小胡商量了一下，找了几个关系好的up主在台下架机位拍摄。 毕竟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的第一场演唱会，虽然专辑还没开始做，但live版的歌曲将来也是可以传到平台上的。 方敏抒带着乐队早早地在后台准备，木晨曦和篝火堆游戏的股东们，还有范婕、鹭姐一起站在外面。 “芷音”是开在一个开放式商圈的四楼。 这种商圈近些年比较流行，主体是四栋大楼，大楼的五楼向外平面延展成一处露天步行街，自此往下三层都是配有铺面的商业步行街。 大楼的六七层是大型写字间，开设有室内健身房和洗浴中心、美容机构以及电影院，还有一些出租给中小微企业用作办公室。 八楼以上就是对外出售出租的公寓。 这种商圈一般都配属在大型居民社区附近，所以人气并不低。 “芷音”开在商业体四层一个冷僻的转角处，可能是最初设计的时候为了照顾电影院的动线，因而不得不把这么一块零碎的空间安排在了死角处，导致这里运势很差，几任租户做什么都没做起来。 后来莫珂以极低的价格把这儿租下来，改造成了小剧院，承接脱口秀、相声，小的舞台剧这样的演出，再往后她的一些歌手朋友也来此演出，结果这个谁租砸谁手里的铺面，就莫珂一个人做起来了。 后来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她以两百万的价格从开发商手里把这个位置买了下来，当然，其中有一百万是十五年期的贷款。 这段小历史，她跟乐队闲谈的时候聊过，至于另外那一百万本金，则是她在别处跟人合伙的livehouse生意，以及她作为音乐制作人帮人出唱片赚到的。 其实这个铺面也是莫珂事业起步的地方。 …… 木晨曦再次见到许淇，她也看到了他，就走了过来和他问好。 许淇背着一个背包，两个人其实也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木晨曦问，“你背着包干什么？” “拍照咯，”她说，“职业病，走哪都想拍。” “挺好。” “嗯，你陪你朋友吧，我先进去了。” “好。” 她进去时，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用发光黑板写的演出公告。 【北归来乐队首场演唱会。专辑：《瑞澜小姐》。乐队成员：方敏抒、孟佳、江立言、胡宇刚。b站账号：北归来乐队\/瑞澜小姐（主唱个人号）】 场地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几乎全是他们的粉丝。 场地小而温馨，灯光柔和，歌台很小，放着四把椅子，演出设备和一个麦克风支架。 音响在两侧，后面则是许多带着些斑驳的照片背景墙。 里面的座位都是长条木凳，凳子是厚实木材质，经年累月的使用之后，居然还带着一丝破旧的温润。 装饰也是一样的暖色调原木系，倒像是钢筋混凝土森林里的一间木屋。 许淇的票靠前，但是为了拍照，她却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坐定之后，她还是给方敏抒发消息解释了一番。 而方敏抒则很快回复了一个“好”。 观众陆续进入，很快坐满了。 灯暗了下来。 此时，演出后台。 方敏抒拍了拍手说，“好了，时间到了，走吧。” 说完伸出了手。 孟佳首先搭了上来，“加油。” 大家搭着手说，“加油。” 然后，敏敏带着自己的三个队员上了那小小歌台。 这个场地其实比他们之前跑场子去过的许多场地都要小，可是对他们来说却是有一种里程碑式的意义。 因而四个人一走上歌台，听到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时，心里各自都起了一些波澜。 粉丝距离他们太近了，那十五张亲友票并不是集中在前三排的，因此前三排也有很多他们没有见过，但是真心买票赶过来支持他们的粉丝。 不仅如此，因为场地很小的缘故，不过也就比一间教室大一圈，其实连最后一排的观众的面庞，他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都是最真诚的鼓励着的笑容。 另外三人有点紧张。 敏敏心里也闪过一丝这样的紧张，她觉得是因为太久没有参加这样的演出的缘故。 不过这一丝紧张很快就过去了，重新恢复了她小天后的舞台风范。 她的稳重很容易让乐队的另外三只‘菜鸟’也放下心来。 她这天穿了一条红裙子，搭着一件立领雪纺衬衣，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没有首饰，连手镯也取了。 简约的穿搭落在暖色的灯光里，对台前的观众来说，就像一个只存在于时光里的多年老友，忽然带着笑脸重新出现在生活里一样。 第一排的观众和歌台一样高，距离不足麦克风一米。 一半认识，一半不认识。 她对着所有人嫣然，头上的灯都好像化作一轮斜阳，心中横生无限的温柔。 这才是她最喜欢的演出方式。 于是，在几十双期待着的目光中，她把麦克风调整到了自己嘴边，抱好了吉他柔声说，“大家好。” 话音刚落，屋子里一片掌声，不光乐队紧张，观众其实也紧张。 他们笑了，观众也笑了一会儿。 然后敏敏才说，“还没有入夏，但是大家来这里看我们演出，我就想起一句温柔的诗，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又有掌声响起，但这次掌声小很多了，都期待着。 她又说，“欢迎大家的到来，很高兴在初夏来临之前与大家在这里相遇，希望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和大家共度一个安静温柔的夜晚。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首歌，就把《瑞澜小姐》带给大家吧。这也是我们专辑的主打歌，不过，哈哈，专辑还没有录，所以这一场就是唯一限量live版。” 大家一阵哄笑。 与此同时，直播间也沸腾了起来。 那直播间没有外来流量，观众全是他们乐队的粉丝以及粉丝安利来的朋友们。 【好遗憾，没去成现场。】 【没有事，直播间也一样……】 歌台上的方敏抒低下了头，轻轻拍了三下何心给她的这把小马丁，好像这是她和乐器的一种她和乐器的交流。 她先开始弹，然后乐队和缓的和鸣也跟着一起响了起来…… 第272章 共鸣 《瑞澜小姐》 作词：方敏抒 作曲\/编曲：方敏抒 演唱：方敏抒 演奏：北归来乐队 【晚风，吹落六月雨 我站在街角，看见云上橙子样的天光 一只花猫，跑过我的裙摆，跳上那边的围墙 我记起，那是初夏的时候 记起，来来往往的微笑 木造的小巷里，也有海鸥落下来 站在那儿，整理它们的羽毛 妈妈带着孩儿 一只狗，被婆婆牵在，自己的手上 石板路斑驳在岁月里好久好久 秋叶落了去，春红谢了来 还有我的木吉他，唱着我的歌，看见远远的矮山，换上各种各样的衣裳 当，我在南边的海浪里想起 我的吉他声响，哦，还有那遥远的故乡 唔……还有碧蓝的梦想 天边的城市啊，是我思念的那个地方， 我从鸢箩盛开的街角出发，穿过槐花飘落的街道， 他们的笑脸啊，也是我最爱在阳光下谱写的乐章， 记得那里吗？ 瑞澜是大地边上的咖啡馆 永不退役的煤油灯， 还有石板街，和木造的小巷。 亲爱的友人啊，让我为你唱一首歌，在这个雨夜里不要那样彷徨， 我们都有家乡，我是你来自瑞澜的唱歌姑娘 ……】 她在柔和的微笑中结束了这第一首歌。 台前的观众里立刻响起一阵嗡嗡声。 “这个票价太值了。” “之前只能在视频上听这首歌，还有音综上那次，都没有这一版好哎。” “好治愈的歌，好治愈的声音。” “这一版的编曲真好。” …… 这些话，台上几个乐手也听得真切，他们心里兴奋，但是脸上还是要保持平静。 许淇这会儿又换到了角落里，举着她那台配着大光圈镜头的微单记录着敏敏首演的瞬间，为了不影响别人，她特意带的是那台电子快门的机器。 也许这首歌的歌词粗看起来，结构和押韵好像都很异类，但是经过她编曲之后，却有一种特别宁静的感觉。 像是身临其境地看到了歌词里的那些意象，并且又从她的歌声营造的氛围里，穿越到了过去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些美好瞬间。 这令她自己的眼角都有一些湿。 一是想起了爸爸。 另一个是想起了和木晨曦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快乐的日子，虽然那些快乐已是心中的老照片。 她忽然望着第一排那个背影，心说—— 你是一个不幸的人，又是一个幸运的人，她心里感慨着，你的倔强就是你的脆弱和敏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把你心里的伤口治愈。 这样的缘分也是很好的安排，我的倔强让我不能把温柔留给你，我现在也找到了可以让我安放内心的人，祝你们百年好合，也希望我幸福圆满。 许淇心里那个自己把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她发觉自己的感性也到了深处，眼睛好像更加湿润了，于是从衣兜里把纸巾摸出来，面带笑容地把自己眼角地泪水擦干净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前面好几个来听歌的姑娘眼圈都有一点儿红。 有几个男生也沉默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看着这场景又笑了，看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温婉的故事。 或许这就叫共鸣吧。 然后她举起了相机，并没有拍歌迷，而是调小了光圈，以一片昏暗之中却对笔者歌台亮光的一张照片，概括了眼下这个场景。 这天晚上后来的演出很成功。 演出临近结束时，敏敏又拿着麦克风说起了话。 “下面这首歌是一首很经典的民谣，我很喜欢，还有我一位朋友也很喜欢。我呢，常常听见她在做事的时候哼唱这么一首歌。她在自己的小店外面种了一些花，并且时时照料着他们。有人说，人会因为少年时错过的珍贵而感到意难平，其实我不觉得这样。人生每个阶段都有宝贵的事物，只是我们渐渐长大，只是少了少年时候的那份多情和敏感了。但，我觉得，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珍贵吧。” “最后这首《那些花儿》献给来这里的大家，也献给我的朋友。” 台下的许淇放下了照相机，愣愣的，这一定是木晨曦告诉她的，但是自己一边照料那些小花一边哼歌的事情，肯定是她自己来店里的时候看见的。 真是个心思细敏的人啊，她感叹，这样的人活得最累了，真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她笑了，冲着台上挥了挥手，台上的她也挥了挥手，她其实一直留意着她这边的。 许淇相信，这真的只和友谊有关； 台上的敏敏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有不介怀过去的人才会接受她这份小礼。 尾音结束了，大家都还不愿意走。 灯光亮起来，几十个人又拿着各自的纪念品走上来，方敏抒耐心地给粉丝们把名都签了，这场live才算结束。 朋友们体恤她，就没有跟她多聊，而只是简单称赞了几句，大家就准备离开了。 主理人莫珂把他们送了出去，临别时，莫珂说，“敏敏，专辑的事情，有兴趣和我聊聊吗？” 敏敏一听，立刻拉住了孟佳，小佳又把另外几人叫了回来。 敏敏说，“感谢莫珂姐姐的欣赏啊，您如果想谈，我当然乐意。” “好。”莫珂点了点头，又看向孟佳说，“小佳，你们敏敏的事务大多都是你在处理，改日带企划来找我，如何？” “好……好啊。” 看她这么不坚决，敏敏又拍了拍孟佳的肩膀说，“没事的小佳，你先去莫珂姐姐的公司搓一个草案，回头我们再商量。” 莫珂说，“对。” 又说，“敏敏，你这张专辑真的很有特色，感情丰富，也不是那种很炫技的歌，很平易近人，现在歌手演唱已经很少有不炫技的了。” “啊？”敏敏一笑，“我不是从头到尾都在炫技吗？” “谦虚过头了就是骄傲了哈，”莫珂说，“全是感情，没有技巧的意思是，技巧高超到感情随心所欲，因而听不出技巧。你当莫珂姐姐这个音乐制作人头衔是自封的吗？” 众人一阵笑，敏敏说，“好吧，我错了。” “好了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莫珂摆摆手说，“再见。” “莫总再见。” 几人就此分别。 第273章 你怎么不把我当反派? 木头和敏敏走到街边，李佑宣和范婕一起站在车边等她俩。 木晨曦解释道，“和莫总聊了一会儿出专辑的事，所以耽搁了。” “没事，”李佑宣说，“上车吧。” 木晨曦把车门拉开，准备让敏敏先上车时，后面车位上那辆车的车灯忽然闪了两下。 他一抬头，却见一个高个女子快步走到那辆车边上，却是袁瑞好。 他们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们。 水军的事情过去了也有一阵子了，敏敏分得清，并没有因此迁怒袁瑞好，却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她。 袁瑞好停住，摆了摆手说，“你们好啊。” 敏敏说，“你好，真巧啊。” 袁瑞好笑了笑，说道，“不巧，我是来听你演唱会的。” 这场合，木晨曦不方便说话，就暂时没有吭声。 敏敏则有些惊喜地说，“真的啊？谢谢你。” 她倒是心胸开阔毫不介怀。 袁瑞好再次笑了笑，“什么谢不谢的，这种演唱会都是核心粉才来，我还挤掉了一个你的粉丝的票。你怎么不怕我是来搜集黑料使坏的？” 敏敏平和的话语里还带着点不屑的语气，“我哪有什么黑料啊？” 这让袁瑞好有些尴尬，她停顿了一下才说，“原来那天在音综上，你唱《瑞澜小姐》还是收着唱的，今天这个版本真是好听。” “谢谢。”敏敏说，“就是一首民谣，不过我编曲和排练确实做了很久，你知道的，演唱会只有一次机会。” 袁瑞好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说，“真羡慕你，可以自己作词编曲……” 她好像在想些什么，但敏敏不怎么想继续聊下去了，她觉得有些累，就说，“很晚了，回去路上开车小心一点哦。” 也许是不经意的叮嘱触动了这年轻歌手的一些什么心事，她忽然说道，“你怎么不把我当反派？” 敏敏本来已经走到木头身边，准备上车，听她这么说，又走回她面前，“我不打算混娱乐圈的，我只想当个歌手，还有，作曲人，呃，或者说我只想做个音乐人吧，不愁吃穿那种就行。” “啊？” 敏敏又说，“水军那事，我没怪你。” “谢谢，”袁瑞好咬着嘴唇，“水军那事，我只是没有参与，但我知道有这么件事情，也没有阻止他们。” 敏敏点点头，“我知道。” 她的大度竟让袁瑞好的脸显得有一点儿红，她说，“前些天商演，我见到安吉拉姐姐了，跟她聊了一些事……” “嗯，你说。” “只是我以为混圈子都得那样，后来听见安吉拉姐姐说了一些早年被闺蜜和家人背叛的事情，感觉她也毫不介怀。” “她四十多岁了，贡献了那么多经典的场面，我没见过她，但是我想她也是那种不会把自己困在黑暗里的人吧。” 袁瑞好笑道，“天后级的人就是不一样。” 她这笑声里却有很多自嘲的意思。 敏敏也是一笑回应，“要不然她怎么是天后？” 袁瑞好也笑了，恭维道，“你不介怀，所以你也是天后。” 敏敏耸耸肩，笑而不语，沉默围绕着两个人，但她俩默契地没有动。 几秒钟之后，袁瑞好打破了这沉默，“对不起，我真的不该把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当成寻常事。” “好好唱歌比什么都重要，”敏敏说，“你已经是一个有名气的艺人了，你的歌迷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了。” “再见。” 敏敏走回车边，木晨曦再次拉开车门准备让她先上车。 “哎……”袁瑞好又喊了她一声。 敏敏回过头，“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参加竞技音综？” 她轻轻笑了一声，“还想比一次？” “想正大光明比一次。” 敏敏莞尔，“比什么呀？你专辑都出了，销量也很好，人气也很好。” “两码事。” “也许会有机会的，再见。” 袁瑞好愣在晚灯里，直到木晨曦跟她打招呼说再见时，她才回过神来，原来方敏抒并没有向她做出任何承诺，但她心里又豁然开朗了起来。 到底还是年轻，还没有被大染缸泡透…… 这边李佑宣车上。 范婕问，“那姑娘看着有点眼熟，是谁啊？” “是袁瑞好。” “是她啊，她跑来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上次水军的事情，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范婕说，“道歉么？我看她好像也不是主动道歉的，是因为碰上了才道歉的吧。” “骄傲嘛，不容易低头，再说也没到需要委屈低头的时候。” “那倒也是，不过能道歉也还好，还没有被泡透。” 这天晚上回了家，木晨曦知道敏敏累了，就没有跟她多说话，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 她洗了澡出来，看到被规整了一些的屋子，就有些甜蜜地看着他说，“这也没多乱呀，明天我来收拾吧。” 木晨曦看着裹着浴巾的她那妩媚的样子，忽然什么收拾屋子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问，“你不是累了么？” “所以想早点睡了。”她说完就溜到房间里去了。 然后他就听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向来都不会直球地提要求，而只会悄悄在旁边撩拨，除了犯病的时候，她也不会放纵。 这几天，木晨曦觉得好像自己的心事重被她发现了似的，她总是欲予还躲地在他身边游曳…… 那个撩拨劲儿，滴水不漏，就让他觉得，她不是在那索求，而是在那儿守候一样。 可这天晚上她躺在那儿，心口起伏着，皓齿半露，微肿的眼睛也睁着，清池样的双眸望着他。 一阵细密的吻过后，他说，“这种时候不好看，看什么啊？” “谁说不好看了？”她温软的语调中带着喘息，又伸手抹了一下他的脸，“我说好看。” “是吗？” 他问完，忽然如孩子一般笑了； 她也笑了，也像个孩子一样。 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说，“我记性不好，但是我记得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你最好看了，那时候我还是这里的房客。” “嗳呀，”木头笑着说，“往事莫再提。” “我今天开心。” “开心好啊。” “现在更开心。” 宁静的夜晚忽然下起了细雨，细雨下了很久。 后来她还是一如往常一样蜷缩在他的身边，屋里的宁静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她轻声问，“你睡着了吗？” “没呢。” “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心累，要不要告诉我？” 木晨曦感动至极，但是嘴上却说，“因为游戏的事情有点累，没有什么，你睡吧，演唱会最消耗感情，你也累。” 想着她对自己这么好，他怎么能说“是因为受了一个二代目的虚空刺激，所以觉得有愧于你”这样的话呢？ 他下定决心要消化这些情绪，不想给她增加负担。 她带着一脸的绯红迷迷糊糊睡去了，过了一会儿木晨曦听见她说，“傻……木头……婚姻啊，你是我的最高评价，最高评价，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如果，有上帝，我想问问他，为什么穿过两个世界快一百多亿人，偏让我遇见你?” 接着就再没声了，她安安静静地彻底睡着了。 第274章 普通，不平凡 《木木镇的故事》上线的这天，海云市下了一场雨。 不过，初夏时分的雨总是把这座城市清洗得很是清明。 篝火堆游戏这几个人照例在点完绿色的发行按钮之后就匿了，这回没去孵化园的天台吹牛逼。而是跑去滨海公园看海了。 沙滩还湿润，海风习习，下过雨之后，原本漫天的薄云也散去了，阳光就把这下午的海天景致染上了一层淡金色。 三个人垫了一张野餐垫，坐在垫子上，至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都没有说话。 “好了，差不多了。”木晨曦说，“可以看看销量和评价了。” 沈时玖说，“冰阔落还没买。” 木晨曦扶额，“靠，忘了这么重要的道具。” 小满推一推眼镜站起来说，“得了，这一阵子搞得像疯了一样，本来就搞得肝疼，还一堆一堆的发行商来谈发行，一堆一堆的媒体来邀请采访。我开车去买吧。” “监事长你坐下，”木晨曦站起来，“还是木总去买算了。” 沈时玖笑道，“好！我赞成。” “走了！为股东们服务。” 木晨曦说完，就朝着他们那辆新车走去。 车是前一阵子买的。 原本他们都是拿李佑宣的车私车公用，用完了再走公司账支付用车成本，顺便还以此为名目向老哥支付租金。 不过李佑宣和范婕前一阵子都忙，用车多少就有一些不方便，他们四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一致通过用公司的钱买一辆工作用车。 车不贵，十六万全款，但是意义不一样。 提车当天，他们就让小满晚上自己把车开回家了。 果然，杨爸看到那辆漂亮的新车就问她，“你哪儿来的钱买车？” 小满妈不干了，针锋相对道，“嘁，别人的女儿买个车，当爹的只会夸，嗳呀我的女儿有本事，自己挣钱买车了。到老杨你这，你倒好了，非但不夸，反而还质问女儿哪儿来的钱？怎么，你眼里的女儿是挣不着钱吗？” 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把杨爸怼得哑口无言，“我……哎……这……你这……” 他人老了，反应慢了，支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托辞，“我这不是怕女儿透支嘛？” 说完又问小满，“你没有透支吧？” “我说老爸，”小满说，“我是把后台收益也给你看了，你怎么老觉得我那游戏挣不着钱？” 妈妈在旁边说，“你爸的意思是说，叫你把银行余额给他看。” “妈耶，”小满摆着手笑道，“公司账户，商业机密，不给看，不给看。” 爸爸笑着按了一下她的脑门，“不给看算了。哎哟，女大不由人，女大不由人。” 说罢就戴上薄膜手套，开始给面前的那盘鸭掌剔骨了，因为小满爱吃无骨的鸭掌。 这天后来，小满拿了一摞打印单据给爸妈看。 “这是什么？” “结汇单，”小满说，“虽然是打印的，但是上面有银行的电子印章，呐，你们看这张。” 银行的结汇单上面有一些譬如当日牌价这样的外汇术语，数字格式也是按照银行业规范来的，乍看之下还要仔细找一找才能找到那一行小小y金额。 杨爸眼睛落在上方的一行英文上，问道，“这是什么，jp什么？” 小满轻描淡写，“jp摩根银行，太平洋对面那汇款方。” 杨爸看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往下挪，才开始寻找结汇单上的金额。 “这张是多少钱？” “三万多美元，”小满说，“进我们公司账户的。” “每个月都有？” “当然每个月都有。” “一个月二十几万啊，出息了，出息了。” “我们四个人，一个月进账二十多万，不该吗？” 这天晚上杨爸破天荒地没有看新闻联播，而是和小满妈一起看小满带回来的那些结汇单。 对他们老两口来说，让他们感受最深的并不是上面金额数字，而是那个j.p.morgan字眼，一把年纪了，居然生活也出现了这样一种迷幻感。 对于这个普通的家庭来说，这个字眼并不陌生，但本来只会出现在新闻里，距离生活非常的遥远。 但是忽然之间，就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发现这个字眼会在他们的生活里，每个月出现一次。 于是他们看着女儿，看了许久，又和她聊起她小时候的事情，最后一家人都欢快地笑了起来。 父母从来都是不满足的，从小巴望到大，会一直巴望。 后来小满妈就问，“你老大不小了，啥时候谈朋友啊？” 杨爸抗议道，“谈什么？小满还年轻！你急什么？” 小满妈说，“不急不急，你这个当爹的最不急，当然了，天底下养女儿的爹都不想嫁女儿。” 小满“咦”了一声，“你俩别操心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 杨爸好像拿到了尚方宝剑一样，提高了嗓门说道，“听见没，你女儿有分寸。” 小满妈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好……有分寸就好。” 这时候，小满的手机响了一下，老妈瞥了她一眼，发现了女儿脸上有一种关于春天的笑容，她自己也隐秘地笑了下，跑去厨房做事，不打扰她了。 这就是提车那天的插曲。 …… 木晨曦开着车快去快回，很快提着三瓶冰可乐回了沙滩。 三个人一人拿了一瓶可乐，迫不及待就先喝了一口。 然后木晨曦掏出了手机，“来来来，开奖了，让我们看看第一天挣了多少钱。” 其实他心里很是忐忑的，怕扑街，怕雷声大雨点小，这种忐忑和当年高考完查分数的那种忐忑差不多。 浏览器的进度条花了一秒钟时间载入那个黑底页面。 销量数据刷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悬着的心先是落了地，片刻之后又蹦了起来。 他捏着拳，兴奋的心情无以言表，直攥得手臂青筋暴起。 截至目前，三千多份，非常可观！ 沈时玖站起来，捶了捶他，“走，去跑两圈。” “走！” 小满坐在原地没有动，然后看着这两个男人在雨后的阳光下用尽气力的奔跑。 她忍不住，拍了张照片，然后和着《木木镇的故事》的封面海报一起，发了一个朋友圈。 【什么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啊哈哈哈！】 很快就是一片点赞。 两个游戏都先后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成功，这些年吃进去的苦头，终于有了回报。 照这么算下来，到了年底，年报一交，可能要交企业税了。 但是他们三个都觉得，交税竟然也是一件如此值得骄傲的事情。 首先，要有那七位数的进项，才有资格依法纳税。 他们从来都觉得自己是普通人。 小满的朋友圈有留言了，是敏敏大神留的。 【“普通吗？普通。平凡吗？不平凡。”】 第275章 马不停蹄 敏敏在演出现场看着小满的朋友圈，高兴极了，但她又按捺着自己的激动不给他们打电话。 照片上明摆着的，两个男人正在发泄情绪。 敏敏兀自笑着，把照片发给了何心。 何心回过来一个龇牙笑，【那咱俩一起唱的那首歌可以发出来了\/斜眼笑。】 敏敏回，【我早就剪好了，马上就发。】 原来这是她跟何心早就秘密商量好的事情，等《木木镇的故事》上线了，她俩就合唱一首《璀璨冒险人》发在‘瑞澜小姐’那个b站账号下。 为了这个，孟佳还专门去找版权方买了翻唱改编权。 曲子是敏敏重新编过的，主歌部分缩减了乐器，好让两个人都能用吉他弹唱来录，敏敏负责高难度的副歌部分，何心负责在敏敏爆杆的时候唱合音，两边的视频录制好了之后，这边再来合成调音剪视频，做成mv。 远在昆明的何心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专程带着一大堆东西去滇池边上录的。 而敏敏则是在海边录的。 这算作是一种惊喜，后来成品的mv做好之后，方敏抒谁都没告诉，只给何心发了一份。 当时何心就很惊叹，“这个感觉简直太棒了，我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有自己的mv。” 敏敏说，“就是设备稍微差了一点。” 何心说，“可是已经很完美了，我觉得肯定能赚不少硬币，说真的，我从小在昆明长大，从来也没有发现滇池像现在这样漂亮过。” “那我就当你这是一句过谦的戏言，你那儿可是春城。” …… 这边木晨曦和沈时玖在沙滩上跑了个精疲力尽，两个人都是单手捏着外套，把外套搭在肩膀上，喘着气慢慢向小满那边走去。 “好了，两个热血少年，”小满收好了东西说，“走吧，该回去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差评，然后分析分析。” 沈时玖说，“从今天开始，我好像真的不用出去卖花了？” 小满眼睛一瞥就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还有精力卖花？按照我们今年的工作计划，《木木镇的故事》上线之后，下一步就该是主攻你的那个idea了。工作只会越来越多的，我的朋友，就目前的预估，你的idea是我司前三个游戏里，工程量最大的，少爷，你说说，你还打算卖花吗？” 沈时玖愣在海风里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自己做了几百天的游戏，经过小满、五车和曦木评估之后，居然一致认为他的idea，《星梦森林夜》还有巨量的工作要做。 木晨曦说，“我看了好几遍《星梦森林夜》的文案，然后我又看了你的设计，原来的程序框架设计有好些地方不能支持文案里的设想，但是文案又是很完备的，不是那种自以为厉害的堆料游戏。当时我们都觉得《星梦森林夜》有一些《矮人要塞》的味道，如果不能落地的话，我们都觉得可惜。” 小满拉开后备箱，电动尾门升起来，木晨曦随即把他们拉过来用于“面朝大海吹水发呆”的装备一股脑儿扔了进去。 “路上聊，”小满说，“谁开车？” 木晨曦问，“少爷继续开？” 沈时玖抗议道，“来时就我开的，你们两个本本族不练习一下？” 两个本本族对视了一眼，小满的眼神已经说明了她不想开。 于是木晨曦耸耸肩，有几分无奈地坐到了驾驶位上。 车子刚刚发动，小满的手机就响了，是事务所的小张打来的。 小满接起来，“小张你好，什么事啊？” 小张说，“满姐，工会这边找我们了，你们公司下个月按几个员工报啊？那边要求交工会会费了。还有，工资继续零申报吗？” 小满说，“下个月开始按四个员工报，工资4999元，社保到时候我找人和你对接一下，工会会费是多少？” “一个人十块。” “那正常申报就行。” “好嘞。” 小满挂了电话。 在前面开车的木晨曦玩笑道，“现在咱们有钱了，杨总说话就是硬气。” “得得得，少在那儿阴阳怪气。” 沈时玖说，“喂，我说，要不然这些杂事情让我弄，怎样？应该把你们两个技术力强的解放出来。” “嗨，”小满摆摆手，“没多少事……” 但她想了想，又觉得沈时玖说的有道理，于是顺水就把这个舟给推出去了。 …… 木晨曦坐在白板前，“行了，现在看看《星梦森林夜》怎么说？” 九九先发表了他自己的意见，“我看还是不要分配太多时间在这个游戏上面，等入秋了再看。现在木木镇和破烂客栈销量都还可以，是不是该上两个免费dlc什么的？或者，收费的dlc？” 小满说，“我看要上的话，最多就免费的dlc，反正破烂客栈潜力是不大的了。我为了缩减工作量，框架设计得比较死。” 九九说，“木木镇不是全脚本化的吗？潜力应该很大吧？” 木晨曦笑笑，“那我出个编辑器，再上两个收费的原声音乐dlc好了。当初选择脚本化，其实是为了让玩家自己去开发。” 小满说，“听你这意思，好像还有开源的打算。” “呐，正如你所见，是有这个想法。” 小满和九九一听这话，立刻面面相觑。 “得，你这个家伙是有够牛逼的。” “好了好了，”木晨曦拍拍白板说，“那没意见的话，就这么安排了。那这一阵可以给《星梦森林夜》做点美术工作，正好咱们三个也练练级。” “好，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三个工作狂在这一天竟然也待到了晚上六点才下班。 方敏抒跟何心两个人，外加范婕也是无比沉得住气，愣是没冒一个泡。 直到他们三个从孵化园大楼里走出来，坐到车上，刷了一会儿手机之后，他们才发现，‘瑞澜小姐’更新了一条视频。 而那视频点赞投币都上千了，评论也是大几百条了。 【这个版本好有感觉！】 【原来女歌手也可以这么有爆发力？】 【滇池，滇池，up云南人咩？】 【楼上，这是北归来乐队的主唱姐\/狗头】 那视频里，敏敏同何心的混剪，敏敏强大的爆发力，愣是让关于青春的勇气、坚强和狂放不羁，如海的浪涛一般汹涌。 而澎湃之后，她依然是加了一点温和的小调，在飘荡的白云之下结束歌唱。 第276章 恬静的生活 这边篝火堆游戏的三个人围在一起看完了敏敏大神和大小姐联袂出演的mv。 “哎呀，瞧瞧，瞧瞧，”小满说，“什么是爱情啊？” 然后她学起了蹩脚的重庆腔调，“嘞就是爱情……” 木晨曦回敬道，“说得好像你没有似的。” “我那还没开始，欲盖弥彰。” “怎么个欲盖弥彰法？” “我发现他对dnd规则完全不清楚嘛，还换个昵称叫‘芥末果冻怪’。”小满说着又笑了一下，“不过，玩个生化危机2重制版倒是很溜，那跑酷跑得，行云流水似的。” 木晨曦说，“我还以为警察都不玩游戏。” “我以前也这么以为，刻板啦，刻板啦。” 话到此处，小满想了想又说，“我说两位，要不还是歇两天吧？这视频做得，简直就是情比金坚的感觉。” 木晨曦马上就说，“我没意见。” 木木镇的良好势头对他来说是对这几年蛰伏的最好报答。 即使以他自己的标准，现在这个样子也是超过预期了的。 他摸着方向盘偶然想到，可能心里的压抑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生活里有太多求而不得的痛苦造成的。 人又总是有这种业障。 “真的啊，”木晨曦认真道，“我们已经连轴转很久了，好像我生活里完全就只有这两个项目一样。是不是该休息一下了？” 小满笑道，“那……发个奖金？” “好啊！”木晨曦不客气地说，“用你破烂客栈的收益。” “好啊，”小满说，“在一起这么久了，凑在一起合伙的时候大家都谨慎，生怕朋友之间就这么散了。现在木木镇也好了，破烂客栈也好了，跟着准备上少爷的游戏。我看我们那分赃小协议可以作废了，踏踏实实按照一个公司该有的样子来。公司的钱就是公司的钱，该发奖金我们几个商量着，该发就发，我也不想去分哪一部分钱是哪个项目挣来的了，太生分，而且也不像现代公司。” “我也觉得，”木晨曦说，“相对地分一分就好了。” 他俩商量完，才扭头去问后座的沈时玖，“你说呢，沈少爷。” “啊？你们在聊什么？” 两人这才发现，这家伙正戴着蓝牙耳机，还在看那条视频。 木晨曦说，“我们在商量怎么分赃。” 小满揶揄道，“我们还在商量，分完赃之后要不要去昆明玩一玩。” “去昆明？”沈时玖有点意外，“工作这么多……” “我们连轴转很久了，连个周末都没有，该出去休息调整一下了，再说，大小姐请了多少次了，再不去，你女朋友的排面还要不要啦?” 木晨曦说着，把刚才两人商量出来的想法又跟他解释一遍。 九九却回答，“那我这不是占便宜了嘛？” “你占啥便宜了？喂喂，”小满说，“《星梦森林夜》的版权在公司了，大家一起做出来，你意思是你没有贡献吗？都别说你自己的idea，就是前面这两个游戏，你也出了不少力的好不好？外面请的文案能有你这么牛逼?大哥，请你不要怀疑你海云市新锐作家、诗人的实力行不行？” “啧啧，”九九笑起来，“你这么说的，好像我改天就要得茅奖了一样。” “嘁，”木晨曦说，“我们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就是茅奖!对了，你给国刊投的那篇意识流魔幻小说怎么样了？” 小满附和着问，“对啊，怎么样了？” 沈时玖的嘴角一下翘了起来，“过初审了。” 木晨曦和小满异口同声道，“卧槽牛逼！” 然后木晨曦动用了一下他‘董事长’的特权，“好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谁赞成，谁反对？” 沈时玖玩笑道，“我发对。” 木晨曦嘁了一声，摆摆手道，“你反对无效。” 三人笑了一会儿，木晨曦从包里把笔和纸拿出来，垫在方向盘上就写了一份超短会议纪要。 “好，这次股东大会决议就此通过，重新修改我司利润分配方式，到时候我打印出来，大家签名。” 沈时玖问，“还没通知五车呢。” 小满说，“不用问，他铁定同意，一会儿我通知他。” “那好吧。” …… 因为方敏抒在这一段时间里多多少少攒了一些名气的缘故，就有同城的一些人打听北归来乐队的主场的消息。 有粉丝就分享了一些信息出去，他们就知道这个温婉大方的女歌手平时还在青鸢街的‘蒲月酒馆’驻唱。 其实在追逐音乐的圈子里，有很多小歌手小乐队、还有与之伴生的小酒馆，小livehouse都能安安稳稳地生活着。 那种在生活中的对于音乐的表演和感知，与在大舞台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就好像独立游戏和3a游戏的区别一样。 独立游戏很个人，很有个性，并不需要多少支持者。 只要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些人，与作者倾注在作品里的心血产生共鸣，独立游戏的作者就能很好地活下去。 对于独立音乐人来说，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敏敏的名气不算大，但也给蒲月酒馆带来了不小的人气。 她驻唱的这两天，酒馆的生意就会很好。 结果没等到敏敏自己吭声，鹭姐那天给她结款的时候直接给的就是一千二百块。 敏敏当然懂，就没有过多推辞，只是跟鹭姐说了一番谢谢。 鹭姐却是玩笑道，“你要是名气再大一点，我这里可能都得开始卖你的专场票了，哎呀，好纠结，要不要把酒馆改livehouse?。” 几个人就这么玩笑了一番。 于是，敏敏在蒲月酒馆的驻唱一个月都是稳稳的九千多块钱，加上平时的演出，她觉得这个收入完全已经对得起她的付出，因而心里就更平静了几分，开始时时畅想以后的日子了。 她是职业歌手，深知状态的重要性，深知身体的重要性，深知演出太多或者私生活放纵，嗓子疲惫状态不佳，是对喜爱她的歌迷的不尊重。 她和木晨曦一样，始终带着一种敬畏之心。 社区的工作她也没有辞，给老人和小孩上的音乐课，因为是免费的缘故，社区对课程质量的要求并不是那么高，只是为了给本区居民一个学习文艺的去处，但敏敏自己倒是认真的。 最近还拿小提琴在老头老太太面前秀了一把《广寒宫破阵曲》。(国家队改编过的《月亮之上》)。 敏敏对夏也欢非常认真，她发现欢欢身上已经展示出不少的天赋，但是欢欢家境一般，并没有余钱去找专门的音乐老师上声乐课，因而她就这样默默地教着。 因为没有对比，欢欢妈并不知道敏敏老师其实是在以一个天后级歌手的水准在教自己的孩子音乐。 她只是对敏敏老师很感激，觉得她教得认真。 敏敏也不多说话。 她知道自己精力有限，如果宣扬出去，也许又有浑水摸鱼的人跑来占便宜了。 所以其实，她还有一些无为，也许是活了两世，对天地不仁有她自己的理解吧。 社区的生活和当下年轻人的生活不太有交集，仅仅肖敏、齐书记她们几人知道敏敏是北归来乐队的主唱。 这几位国家干部很尊重她，并不宣扬此事，因此在社区的工作还是很安静的。 入籍申请毫不意外地被拒绝了，不过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而她也没有因此伤心。 至于那些小商演，北归来乐队现在身价高了，演出还是那么些，甚至更少，但钱却变多了。 敏敏的生活也因此而显得十分地恬静。 大家的生活也在变好。 …… 第277章 终于肯到昆明来 这天演出完，方敏抒骑着小电驴回了家。 她又施展起自己那怎么练也练不好的厨艺，做了三个菜——白菜煮豆腐、微波炉玉米炖排骨、炒上海青。 木晨曦一下班就发了消息告诉她，所以她估摸着时间就做好了饭。 小屋还是那小屋，电饭煲还是放在小客厅里，米饭的清香气息从电饭煲的通气孔里飘出来，充满了这间屋子。 那三样菜是最不需要厨艺的了，豆腐洗干净，切掉老皮，放进下了盐和味精的开水里煮，煮一会儿在把切出来的白菜梗放进去，最后把白菜嫩叶下进去烫一下，就好了。 木头回来会用香醋和凉拌生抽，加点味精和盐调一碟蘸料，他们两个都喜欢蘸着酸咸的蘸料吃豆腐，顺滑又嫩，暖和，还有点醇。 至于炖排骨，更是连脑子都不需要。 超市买排骨的时候，肋排就已经剁好，洗一下，焯一下水，连着玉米一起放进陶瓷保鲜盒里，盖上盖子留个通气孔，送进微波炉转两个十分钟就好了，甚至有时候她盐和味精都不放，玉米本身就甜，排骨本来就鲜。 要是嫌淡，还能靠蘸料抢救。 至于上海青，那也是简简单单清油炒一下就好，但是方敏抒炒不出木晨曦炒的那种多汁的口感，因为她不敢猛火大油，一直都不敢。 炒菜一出锅，她就听见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 木晨曦打开门，敏敏穿着围裙的身影端着正冒着热气的上海青，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一看见他，就把炒青放到茶几上，笑着说，“你回来了啊？” 然后又说，“快把你的背包放下，然后洗手吃饭，我这时间可卡得真是准时。” 今天下过雨，空气就很是清新，清新的空气混合着屋里的米饭香味，炒青香味以及炖排骨汤的香味，忽然间让木晨曦心里产生了许多感动。 他想起自己那个海王室友说过的话——“再漂亮的女人你睡完了，都想一脚踹开，半句话都不想跟她讲。” 不过这个时候，这句话从他心里浮现出来时，他是带着六分的批判和四分的鄙夷的。 如果和你睡的那人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或者最好的朋友之一，那只会想凑在一起贴更紧，简直离不了一点。 就跟以前抽烟似的，要是不挨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敏敏从厨房里端着空碗筷出来，发现木头老公还站在房门口没有动，就问，“你怎么不说话也不动？” 木晨曦说，“看你啊。” 她脸上飘起一阵绯红，低了低头说，“老夫老妻，还没看厌？” 他摇了摇头说，“看不厌。” 她笑，“我又胖了两斤。” “我说怎么看上去好像更丰满了。” 她继续笑，“好好好，什么话都叫你说完了，我还发现我眼角长了点细纹。” “可是你比以前更温婉了，少妇就该有少妇的样子。” 她的嘴巴紧紧抿着，嘴角又高高地挑着，放下碗筷，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指尖绕着自己的辫子发梢玩。 她今天还是和演唱会那天一样的打扮，但是因为做饭的缘故，穿着围裙，看起来就很居家。 木晨曦知道她现在心里愉悦又开心，而他自己看着灯下她的侧脸，就只觉得美，只想多看几眼。 哪能厌倦呢？他觉得自己是不会厌倦她的。 她那么有趣，那么好玩，还那么好…… 想着这些，他坐到她身边，莫名其妙就忍不住笑。 她也一样。 敏敏已经把两碗饭盛好了，她把其中一碗饭多的塞到他手里，然后说，“知道你今天游戏上线，兴奋，开心，回家看老婆也觉得老婆温柔老婆美了，好了好了，吃饭了，天都要黑了。” “我还看了你跟何心发的视频。” 她故作平静道，“哦。” “反正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一版《璀璨冒险人》。” 敏敏给他夹了一块排骨然后说，“送给你们的全部人的，也不单单是为了唱给你和少爷听。” 木晨曦笑了，她也笑了，放到嘴里去的那块排骨，就因而显得特别的香。 两个人的晚饭安安静静地结束，木晨曦自己把碗筷收拾了，然后告诉了她篝火堆游戏决定休息几天的事情。 “真的啊？” “我骗你干什么？”木晨曦说，“我们商量好了，打算去昆明玩几天。” “少爷是不是对于这个提议有点犹豫？” 木晨曦很惊奇地望着老婆说，“咦，你怎么知道？” 敏敏笑笑说，“他跟何心两个人，可能会有些纠结。嗳呀，我不该提这个，本来已经决定出去旅游的事情，我这话又说得扫兴。” “那也只是咱俩说说而已。”木晨曦笑道，“终于可以去昆明了。你一直期待着，去年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可以成行。” “那，我跟你说实话，我心里真的还是很兴奋……” “我就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 …… 敏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何心，何心在微信上回复的是一排龇牙笑，并附言道，【盼了这么久，你们终于肯到昆明来玩一玩了。】 敏敏回，【那你不能这么说，去年少爷还是经常来昆明的呀。】 何心说，【那不一样，他是他，你们是你们。好了，你们赶紧安排行程，订好了飞机票之后告诉我，我开车来接你们。】 【哇哦，超高待遇！】 何心又说，【在这边有粉丝吗？想不想在这边演出？我也可以给你安排！】 敏敏一想，大家去昆明是去放松的，自己还跑去昆明办一场小演唱会，多少有点煞风景，因而说道，【不用啦，我们到时候好好在你这边玩两天就行。】 【那好哦，等你们消息。】 【拜拜。】 …… 昆明之行就这么成行了。 五车老哥和老范为了和他们一起去，碰巧这一阵子工作正好有空闲，就特地请出来三天年假，遗憾的是阿锤在长沙跑不掉。 避难所的五人组凑齐了四个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海云国际机场，值机、安检、登机…… a330宽体喷气客机的普惠pw4000引擎的轰鸣划破万米高空的宁静，很快，飞机带着他们降落在昆明长水国际机场。 一出航站楼，他们就瞧见了那个高高的身影。 这天她戴了一顶草帽，穿的是一件连衣长裙，一看这就是特意打扮过的，显得有几分慵懒。 她靠在一辆大型mpv旁边，这天她是一个人开着车来的，没让老丁跟着。 范婕、李佑宣、沈时玖、杨小满，木晨曦和方敏抒，加上何心自己，刚好坐满一辆大型mpv。 何心看到朋友们从航站楼出来，就跑了过去，“哎呀，又是流控，晚点了半个小时。” 范婕说，“幸好坐的是宽体，后来机长广播说他申请到了优先。” 然后，几个朋友自觉哄笑着拖拉着行李去装车了。 只留下何心和沈时玖两个人站在航站楼前面对面。 “你们看他俩，”范婕说，“不见的时候要吵，一见面就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不行了不行了，”长途飞机的疲劳根本挡不住小满的兴奋，“拉丝了拉丝了，大小姐的眼神拉丝了。” 第278章 煞费苦心 那一边，何心和沈时玖对视了好一会儿，大约有半分钟。 最后，在人来人往的航站楼门口，沈时玖决定把她抱在怀里。 她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之后就顺从了。 九九虽然是个文青，但也是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健壮青年，不过因为戴着眼镜，皮肤细腻，稍微偏白，因而显得秀气。 何心在南方女子里面算高，但是在沈时玖面前依然是只小鸟。 男友这一抱，她这小一年来的委屈、思念和寂寞，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何心嗔怪着说，“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星梦森林夜》做完了才肯再来呢。” 沈时玖说，“没有，怎么会呢？不过，你又黑了。” “太阳晒的，要下地收花，看花田，经常在外面跑着，防晒霜也不顶用。” 他笑了笑说，“麦色的皮肤才健康。” 这边车上的几个人好像是在欣赏情感电影的大团圆结局一样吃着他俩撒的狗粮。 那俩人终于想起这边还有五个人等在车上的，脸一红，手拉着手想要拉着行李箱过来，这才发现朋友们早就把行李箱拖着过去装车了。 然后他俩才手拉着手跑了过来。 何心按开了侧滑门，抗议道，“喂，你们两个男士不开车，让我这个女司机开啊？” “不是，”木晨曦一脸茫然，“大小姐你是东道主哇。” 敏敏本来坐在第三排，就拍了木头的手一下，命令道，“木头，你开！” 车上立即就是一阵哄笑，木晨曦一看这状况，只觉得自己被编排了。 他只好咧嘴笑着，并灰溜溜地下了车，跑到驾驶座上去坐着了。 “曦木锅，”何心说，“电动的，怕什么嘛，踩电门就走，踩刹车就停。” 木晨曦谦虚道，“好。” 这下轮到敏敏维护他了。 敏敏说道，“他可能只是不熟悉了，去年都是和半挂司机一起玩的。” 木晨曦准备好，第一脚电门果然重了，车子往前一窜，差点追尾。 众人一点不在意，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行程，行程，”木晨曦笑道，“让我熟悉一下电门的行程。” 这一次，车子平平稳稳起了步，四平八稳地开走了。 …… 滇池像一块碧玉的首饰躺在城市灰色的身躯边上，而云南的天空很蓝，太阳耀眼，流云阵阵。 几个没来过云南的人的目光完全被半高原城市的清澈街景所吸引。 车上的座位安排是这样的—— 木晨曦开车，李佑宣在副驾，何心和沈时玖在第二排； 杨小满、方敏抒和范婕在第三排。 因此，一路上木晨曦听着导航开着车，李佑宣也听着导航，帮他看着路。 范婕在第三排和小满、方敏抒一起在欣赏昆明的街景，试图体会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 于是沈时玖跟何心两个人就多了说话的机会。 九九来过昆明很多次了，对何心这次安排的路线也很熟悉，就没有看外面。 一开始，两个人没怎么说话。 后面的三个人一边看着景色一边说着她们自己的话题，也没有打扰这对情侣。 过了一会儿，何心才说，“这一阵子你没来，看你好像都瘦了一点。” 九九顺嘴回答，“稍微有点累。” 然后又问道，“家里的生意怎么样？” 何心停顿了一下子，然后笑了笑说，“还好，就是最近比较忙。” 沈时玖问，“你该不会下午还要去忙事情吧？” “要去收花。” “下午收花？”沈时玖扭头看着何心，“不都是晚上他们开车送到你家冷库来吗？” 何心先是半低着头，然后又望了望车窗外说，“今天下午要去一家花圃。”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也不提见父母的事情，只是低着头笑。 过了一会儿，她又摸着沈时玖的手说，“你们来玩开心就好。” “你别看他们现在兴高采烈的，其实都是懒鬼，今天天气这么好，下午他们肯定选择在滇池边上喂海鸥，晒太阳。” 何心问，“晒一下午吗？” “肯定是晒一下午。”沈时玖说完，就大声问道，“嗳，今天天气这么好，下午是准备在滇池边上晒太阳吗？” “对啊！”小满首先开口了，“这种时候不当考拉，什么时候当考拉？” 方敏抒往座椅上一瘫，伸着懒腰，也说，“啊，我也需要在吸收阳光的精华，来点光合作用……” 何心扭头望向范婕，“范姐姐呢？” 她觉得范婕一向是这一群人里能量最足的，她以为范婕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结果范婕说，“我啊？我也躺着呗，坐飞机坐了好久，最近工作也累了。” 方敏抒直接展示起了她的歌喉，“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 本来多有诗意的歌，她这么一唱，多少有点滑稽，一车人就笑了。 他们这一次过来没有订酒店，而是选了一家滇池附近的民宿，正好三间卧室。 负责订房的方敏抒原本打算的是，她和老范、小满三个女的住一间； 五车哥、木头和九九三个男的住一间。 晚上玩的时候大家可以一起在客厅里玩，睡觉的时候就免得一个人出来的小满被冷落在一边。 如果何心也要过来住的话，余下的那间房正好可以留给何心和九九。 如果他俩不愿意这样安排，那就四个女的占两间卧室，三个男的占一间卧室，这样也行的。 为了这点小事，她是煞费苦心。 最后把房子发给范婕和小满看，那俩人果不其然问了原因，敏敏就解释了一番。 随后老范就发了个表情，并附言，【敏敏你可真是深不可测\/狗头】。 此时此刻，在这个安静的豪华mpv里，敏敏也注意到了何心和沈时玖之间的微妙。 因而就想起他俩在一起这一年来的磕磕绊绊，异地恋不容易的，何况还这么远。 她又有些责备自己，可能当初她就不该在去年那天晚上唱那首歌。 可是他俩分明又是互相倾心的。 想到这儿，她看了看范婕，老范也看了看她，两个人都抿了抿嘴。 小满却不在意这些细节，她的思想比较超前，有点赛博化，在她看来，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不在一起，无需为这种事情瞎操心。 她曾经有一次在蒲月酒馆喝了酒之后说过，“婚嘛，能结就结，要是找不到合适的男的，找个女朋友一起过也是可以的。” 当时就把敏敏和范婕给雷住了，引得旁边路过的冯玲玲都多看了她好几眼…… …… 第279章 南洋妹子也是要吃辣的 车到了地方，何心接了个电话，说是老丁打来的，说有点事情，非常抱歉地要走。但她却没要上那辆mpv，而是叫了个滴滴。 沈时玖跟上去问，“那事情弄完了是不是就该去收花了？” “是啊，”她很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不能陪你们去吃米线了，不过没事，米线店的位置我发给你，还有就是下午的咖啡，一会儿我让朋友给你们打包送来，一定要喝哦，普洱产的，和保山的还有点区别。” 她这么交待了一堆事，滴滴车来了。 何心准备上车离开，沈时玖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那我跟你一起去。” “啊？”何心先是一愣，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好吧。” 他俩上了车，在道别声中，滴滴车快速开走了。 敏敏和木晨曦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因而不可避免地就谈到何心和沈时玖的事情。 敏敏问，“何心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木晨曦说，“我也不知道，可能现在的生意不好做吧。她们家做的是鲜切花的仓储和销售生意的，说直白一点就是大批量进货压低进价，然后小批量出货拉高出价，挣中间这些差价的。重资产，员工多，利润低，资金链可能也绷得很紧。” “我知道这种生意都是看上去表面光鲜。” “是啊，”木晨曦说，“你看何心平时自己开奔驰车的，一样也是守冷库守到半夜，九说一枝花就赚几毛钱，一般来的时候就一捆，一捆几十支，压实了用卡车拉过来。她家的那些钱也是这样一捆一捆卖出来的，这世上除了割韭菜来钱快，挣什么钱都辛苦。” “我有点后悔去年给他俩当氛围组了。” “你不要这么想，”木晨曦说，“九跟何心是网恋奔现，见面之前就已经很聊得来了。他俩家境都好，这些事情总有办法的。” “哦，”敏敏点了点头，然后又瞧着木头，“要是换你，你会怎样？” “我不会网恋。”木晨曦说，“没精力，没工夫，没时间。” 敏敏想起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就笑了笑说，“也是。” 其实她心里在想——别人花前月下的时候，你还在挨个寝室留微信卖泡面；别人花钱月下的时候，你你还在搬砖烧电焊；生活倒是没有欺骗你，生活那是明晃晃地在欺负你小子。 东西都整理好了，她俩回到客厅里，客厅里几个人已经插上游戏机玩上了。 范婕和小满在一起玩《双人成行》，两个人一边玩一边大笑，而李佑宣就在旁边看着，时不时点评两句。 敏敏走过去，范婕就问她，“你要不要玩这个？” 敏敏连连摆手道，“不玩不玩，不玩这个。”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后退了一步。 木晨曦就笑她，“你怕什么呀。” “怎么不怕呀？”敏敏跟朋友们开玩笑说，“上次在家里和木头一起玩这个，差点玩离婚。” “哈哈哈哈……” 几人在这个充满初夏明媚阳光的民宿客厅里笑起来。 小满说，“对，玩这个游戏，要么绝交，要么离婚，着名友尽神器，哦，还有一个叫《胡闹厨房》。别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玩这个，爱情的巨轮也得说沉就沉……” 当然这都是在开玩笑，游戏死亡惩罚又不严重，挂了的话，从存档点再来就好了。 只不过，要是死多了，人家会觉得，可能是真的没有心灵默契才会失败这么多次吧…… …… 过桥米线很鲜，一碗滚烫的鸡汤装在陶碗里，但是汤面上看不见一点蒸腾的气息，给人一种这汤很凉的感觉。 实际上是因为油浮在上面，把滚烫的水汽给封住了，而大汤的鲜香味则依然飘出来，令她们垂涎三尺。 小店里因为食客一边吃一边谈话，因而显得吵吵嚷嚷，其中又夹杂着嗦米线的吸溜声。 他们面前，没人都是一个大套餐，配菜都是小碟子装的，豆芽、青笋片、菌片、鹌鹑蛋、肉片这些全都是生的，另外每人还有一小陶罐的汽蒸乌鸡汤。 看那配菜的样子，敏敏倒觉得有点面线糊的意思，只不过这一回，是她不会吃，其他人都会。 她有点责怪自己怎么来之前忘了看看视频，琢磨一下这个东西怎么吃…… 她拿着汤勺，差一点就想从大鸡汤碗里舀一勺鸡汤尝尝鲜。 然后被木晨曦阻止了。 “这个超级烫的……”木晨曦说，“你得先把这些肉啊菜啊，都放到汤里去烫熟，然后再把米线下下去，过一会儿，菜就熟了热了，汤也会稍微凉一些，就可以吃了。” 他一边说着，五车老哥、老范和小满已经开动，吃得香不可言。 五车和老范的吃法差不多。 小满不一样，她单独要了一个空碗，先把菜和米线都烫好了，然后再挑出来放到空碗里，最后往空碗里滴上一些红辣椒油，拌匀了才吃。 “啊，我从小就这么吃米线的，”小满说，“免得红油辣子污染了汤，一会儿还喝呢，而且这样吃米线，凉得快，不容易烫嘴。” 敏敏来了兴致，“那我照着小满的样子来。” “嗯，”木晨曦说，“她那样吃也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云南的辣子你吃得惯不。” “那我试试。” 南洋妹子是要吃辣的，娘惹菜里有很多也是要加辣酱的。 槟城那个地方看上去阳光明媚，蕉风椰雨的，各国文化交融而来的建筑和街道看似岁月静好，文艺清新，实则又闷又湿热，吃点辣椒燥一下也是很好的。 敏敏最后学着小满的吃法，吃进去第一口米线。 “好鲜啊！” “这真的是用鸡炖的汤，米线还无限续呢，可以一直吃到汤里没味儿了为止。” “好吃……好吃……” 一顿美味的午饭扫清的所有的舟车劳顿，下午他们则按之前的计划去了滇池。 这天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期，所以滇池边上的游客不多，显得很清净。 海鸥们一会儿飞起，在碧蓝的湖面上盘旋，一会儿又落下。 这一群人，工作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专注，真到了旅行休闲的时候，在这阳光下，就像沈时玖的断言一样。 他们往那椅子上一坐，让任由阳光洒在身上，就不想动弹了。 何心安排的咖啡店给他们打了电话，小哥骑着一辆雅迪把下午的咖啡给他们送了过来。 水洗的浅烘豆子做的，喝在嘴里带着一些果味的微酸，更多的则是醇和，并不像意式摩卡一样，有一股浓烈的焦枯味。 两袋投喂海鸥的鸟食放在长椅上，他们几个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发着呆，一边时不时地把食物扔向前面不远处的海鸥……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这样安静地待一个下午了，总是忙忙碌碌的。 远山微微青，绵延在滇池的另一边。 云南离天空的距离，总归是要比海平面边上的城市近一些的，因而，那蓝天和天上点缀的几缕白云就更多了一层洗练。 敏敏带着吉他，也没有人揶揄她唱歌。 这就是真正的虚度时光，虚度一个下午的无意义。 其实这种无意义还是宇宙的一种奇迹，因为太阳不动，地球在转，天地万物，亘古不变。 第280章 扯皮了 另一边，沈时玖跟着何心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何心在滴滴车上就有些责备地说，“好不容易再来一次昆明，不去和朋友们一起玩，反倒要跟着我去做事。” 沈时玖当然知道女友是有事情，坐在前排的他回过头去看着她问，“老丁叔给你打电话，又怎么了？” “没怎么，”何心叹口气，“先去吃饭再说吧。” 也许她是不想在滴滴车上谈关于工作的话题。 沈时玖就没有再问，只说了一个“好”。 她俩的中午饭既不清闲也不惬意。 他们随意在何心习惯的米线店吃了两碗普通的煮米线，然后回何心家里厂子的院子，开上了那辆旧长城车。 她本来习惯性地要去拉驾驶座的门，但是九九把她又拉开了，“还是我来开吧，看你很累的样子。” 何心看了看他，捋着头发微笑了一下，就绕到车子另一侧去了。 两人上车，她从包里摸出来一副墨镜递给她说，“给你，戴我的，我们这儿太阳刺眼。” 她说完，也没等九九同意，就掰开眼镜腿，把墨镜架在了他的眼镜外面。 “嗯，镜中镜，”她笑笑说，“和阿汤哥一样帅。” 九九因为这鼓励，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这样看外面好多了。” “走吧走吧，”何心系好了安全带，“喂，这车是手动档的，你会开吗？” “我试试？” 他试了一下。 柴油机手动档起步，对新手极度友好，车子窜了一下之后，很快就平稳了。 灰色的长城车哒哒哒地轰鸣着，快速出了厂子的大门，快速朝着郊外驶去。 他们刚走，一辆白色的路虎又开了进来。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喊了一声，“老丁。” 老丁跑过去，“二老板，什么事？” “老三干什么去了？” 老丁答，“三老板去花圃处理事情了。” 二老板说，“她去处理什么事情？货车不是已经去了吗？” “好像扯皮了。” 二老板看了老丁一眼，老丁也看了他一眼。 他身边那个女的倒是一直乖巧地挽着何心二哥的手的，没有说话。 片刻后，二老板说，“我刚才看到是个男的在开车啊，老三带了谁吗？” 老丁说，“是沈家少爷来了。” “哦，”二老板摆摆手，“你先去忙吧。” 老丁随和地笑了笑，“好的，二老板。” …… 何心用九九的手机设置好了导航以后，一路都在接打电话，语速急迫干练而准确，完全已不是去年那般外强中干的忧郁样子。 于是九九忽然有一种‘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的感觉。 本来想说点轻松的话活跃一下气氛，但是看到女友的表情，他就没有吱声，而是自己专专心心开车了。 车很快到了地方，是一个大的现代花卉生产基地。 坐在车上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座工厂，大门口一个硬化地面的院子，院子边上是几幢小白楼，那是办公区。 再后面才是种植区，那是成片的智能连栋玻璃温室，沈时玖跟着爸爸学过点，认得，那是荷兰温洛式连栋玻璃温室的改进型。 配置越高造价越贵，几十万一亩到百万一亩不等。 而这里，几乎做到无人值守，平时病虫害防治、肥料及温湿度管理都是全自动，巡检都是用的无人机。 那玻璃温室反射着阳光，白得有一些耀眼。 里面则是另一番光景，玫瑰全部种植在泥炭上，并不会用自然土壤。 隔着玻璃外墙，他们也能看见，没长成的玫瑰花骨朵吊在篱笆上，已经长成的则舒展着腰肢，有很多工人拿着电动修枝剪在收获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苞。 何心说，“这家一年能产切花月季大概七百万枝，实力很强的。” “哦。”九九应了一声，然后把车子开进了院子里。 院子一侧停着一辆卡车，司机靠在车边上抽烟。 他们的长城车一停稳，两人刚一下车，一个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男人就从小白楼里迎了出来。 一边冲着何心挥着手一边迎了过来，“哎呀，三老板，你可算是来了。” “席总，什么情况呀？”何心指着那辆卡车说，“我家车都来了，怎么不让装车？” 这位席总忽然收起了笑脸，问道，“你不知道？” 何心摇摇头，“老丁没说。” 席总的眼神落到一旁的沈时玖身上，“这位是？” 何心笑了笑，“我男朋友。” “哦，”席总和沈时玖握手道，“幸会幸会。” “你好你好。” 确认沈时玖是何心的自己人以后，这位席总才说，“三老板，钱还没有到位。” “不是？”何心面露惊异，“不可能吧？钱没到位，车派来干什么？” 这边正交涉着，那边的司机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朝着他们喊道，“喂！到底装不装啊！为了你们这三百块钱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何心一听，立马跑了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包玉溪，整包烟塞到司机手里说，“要装要装，师傅你先抽着烟，歇一会儿。” 那司机拿了这几十块的烟，这才稍稍满意一点，一面撕开塑料薄膜一面说，“那行吧，你们快一点。” “好，”何心说，“谢谢了。” 处理好了司机，她这才跑回来。 “席总，是你们大老板坐地起价了还是怎么的？”何心说，“你们不会是看着斗南这两天拍卖价格高，就把我们订下的货给扣了，让我们加钱吧？” “哪有的事，三老板，”席总说，“我们也要面子的噶，去斗南拍卖的货是去斗南拍卖的，这个品种这两天是价格比较好，也就一块九啊，那谁知道今天去又是个什么价格，我不能为了这两角钱就毁一个客户啊，进去说吧。” 何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男友。 沈时玖冲她点了点头。 她忽然感到一种安心，以往出来跑市场谈生意，都是单枪匹马，最多身边带着老丁，在人前，人家都喊三老板，在人后，这位三老板也想有个肩膀可以靠靠的。 现在，肩膀就在旁边。 何心说，“那行吧，进去谈。” 沈时玖说，“我去和司机说。” 何心也笑着点了点头。 九九跑到卡车司机边上，那司机已经点上烟了，正刷着抖音。 “师傅，麻烦再等一会儿噢。” 司机这会儿心情有所平复了，就说，“别等太久噶，太久要加钱的。” “好的。” 他跑回小楼边上，三个人就一起进去了。 (斗南:斗南花卉市场，亚洲最大花卉交易市场) (斗南拍卖:斗南市场有大宗鲜花拍卖业务) 第281章 花不等人 三人坐定，职员泡了茶水过来。 席总再次解释道，“三老板，真不是因为这一车橙色芭比行情好的缘故。” 何心看人家客气，知道人家这也是给老客户面子，还不想撕破脸。 于是她自己也陪着笑脸说道，“席总，我们不是一直都是先拉走货，一周的账期吗？而且您这一批的成熟度都已经b级了，销售压力多大呀。” 橙色芭比是切花月季里很流行的一种，橙色的，花瓣厚实健壮，十分好看。 其实平日里俗称的玫瑰花，都是杂交月季，真正的玫瑰花因为花形和月季的差距很大，并不好看，所以一般都是用去提炼精油或者用来制作茶饮。 何心家要的这一车成熟度b，已经接近完全盛开的状态，需要在很短的时间里销售出去，否则花期一过就报废了。 一般刚切下来的月季，成熟度达不到这么高，一般还是花苞状态，这样在各个经销环节再养两天，临近了销售，花期也就到了。 席总说，“三老板，咱先别说这个成熟度的问题，我能留着这一车都是看在咱们长期合作的份儿上，上两车的钱都还没有付呢。” 何心一听，立刻怔住了，“两车都没有付？” 席总点点头，“加上这车，一共三车，我真是不敢再给账期了，三老板，我跟您不一样，您是何家的千金，我呢，就是跟着老板混的，真的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三老板，我就一个请求，三车货的钱，按咱们合同的价格到位，我收到钱就放货，真的，” 何心沉默，咬着的嘴唇磨了两下，然后她抬起头来，“这样，席总，你等我打个电话。” “三老板你随意，只是，花不等人，”席总说，“在商言商，一码归一码，如果货款付不出来，我们只能处理给别家了，而且人家也等着呢，我也等不起，花一开就报废，你懂的。” 何心点点头说，“知道的，您稍等。” 沈时玖见状，跟席总说了一声失陪，也同何心一起出去了。 他一时想不起什么安慰女友的话，只能问道，“怎么了啊？” 何心面露愧疚，“没什么。”她伸手挡了挡九九，站到远处去打电话了。 其实不过跨出去几步，两米远而已，根本谈不上避开。 九九觉得这会儿自己不能一个人在旁边干等着，就又靠了过去。何心正举着电话，她抬头看了九九一眼，九九说，“你打你的电话，我就站这儿。” 她紧张的神情立刻舒缓了一些，露出一个微笑并点了点头。 电话通了。 “四姑，席总这边的货款是怎么回事？啊？席总说上两车都没打款啊，现在席总要我们把三车的钱一并付了。十三万……爸爸那儿还有一笔钱要付？……还有什么？下午还要交一百万的税？不是啊，四姑，我是想知道这几车的货款怎么就没付出来？今天这一车橙色芭比我必须提走，不然我就放我客户的鸽子了……真没钱？算了算了，我问问我哥和我爸爸。” 她在电话里尊称的四姑就是她的亲姑妈，也是公司的财务。 她嘘了一口气，操作了一下手机，这一次是给她大哥打电话去的。 而沈时玖在旁边已经听出来了，公司资金链有点紧，她爸要有一笔大额支出，而且今天有一笔税款要交，听那意思，这十三万今天是付不出来的了。 来之前，何心跟他打视频电话，还兴高采烈地说她自己开发出来的一家做直播卖花的客户，成交量很不错，合作得很愉快，这两天又拿了一车货。 沈时玖想了想，看来今天这一车就是给那家客户的了。 那边何心又打通了一个电话。 “喂，哥，四姑说本来给我留用的货款，是你挪走了？不是，十来万块钱你要转走总要告诉我一声啊？我现在在席总这儿，这把架在火上烤啊……” 后面他们又说了一些什么，何心很是郁闷地挂掉了电话，显然结果不好。 她想给爸爸打电话，但是按动了拨出键之后，她又按了挂断。 沈时玖拍拍她，“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一下，是差钱吗？万一我能想到点办法呢？” 何心委屈，本来就多愁善感，这一年来工作历练着，好像是有点干练地女生意人的味道了，但是一遇到这种拿不出钱的事情，顿时就郁闷万分，心里就是一股一股的难受。 正好男朋友就在面前，她的眼圈立刻就红了，委屈道，“我好不容易谈下来的客户，我这个钱一个星期就能周转，大哥他为什么要用我的钱去填他的窟窿？还说爸爸也知道。” 她这是纯粹地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可是委屈说完了，该处理的事情还是得处理。 刚才眼圈红的那一会儿，她眼角跟着就湿了一些。 何心伸手把眼角抹了，然后又给四姑回了个电话过去，就这么一点时间，她也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四姑，能不能让公司给我打一个借条，我垫货款，行吗？” 那边回道，“不是，心心，你要拿自己钱垫？” “不然怎么办？”何心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情绪，“司机就在院子里等着呢，这一车花必须发，你给我开个借条吧，等公司周转过来了再还我，我先把这三车的钱付了。” “那……行吧，我马上给你传真过来。” 那边财务室里，小出纳一边写着借条，一边问，“何姐，这欠条就这么打给三老板？不问问老板的？” 那小出纳也是何家一亲戚，不过是远房的。 何心四姑说，“让你打你就打，少问这么多。” “哦。” 这边何心挂了电话，马上就打开自己的银行app。 但是余额却让她傻了眼，只有九万块。 “怎么？”沈时玖很关心地凑过去问，“钱不够？” 女友垫款给公司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说什么，但现在女友的钱不够，这件事情他就说得上几句话了。 何心摇头跺脚，“糟了，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借给一个朋友周转去了。” “借了多少？” “三十万。” 她先是望着九九，但马上又意识到此刻不应该跟他提钱的事情。 顿时就后悔自己带着他来了，可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想他，想跟他多待一会儿，哪怕是在忙工作，也是两个人待在一起。 想着这些，脑子一乱，就跺了一下脚，“唉”了一声，热锅蚂蚁一样转身往走廊的那一端走去了。 第282章 欠条 看着何心焦躁成那个样子，沈时玖想也没想就打开了自己的银行app。 他知道何心的钱是从小到大攒着来的。 他自己从小到大也攒了不少钱。 他们这种家境好的孩子，自幼就有不少的压岁钱收入，父母如果开明一些，管束得听话一些，二十来年下来，这些压岁钱日积月累，外加利息的收入，那数目其实相当可观。 特别是十几年前，正好是楼市腾飞时，那时候沈时玖已经有好几万的压岁钱存款了，父母又给他凑了一些，凑够了十万，给他在银行存了一张五年期大额存单，那时候利率有4.5%。 后来又追加了压岁钱本金，续存了两次，中间有一次利率涨到了5.2%，十来年复利下来，这一笔钱就有二十万冒头。 沈家父母不担心儿子乱花钱，主要还是去年的时候大额存单还没有到期。 今年他们的工作又有了起色，两位大教授觉得儿子也大了，就没有再管这件事情，年初存单到期之后，就自动转成了活期余额。 像他们这种家境，父母又有自己的一套思路，其实也总是在不经意间为子女遮风挡雨。 这算是另一种意义的赢在起跑线上，因为知道自己手里有钱，知道自己很不容易吃生活的苦，稍微计算一下就可以清楚，安安稳稳消磨一生不是一件什么难事，可能因此就更容易活得像梭罗吧。 当然老沈和他闲聊时还说过一句话，“不管怎么样，在这个时代的潮流里，你也是受益者，找件事情做，不要想太多。” 沈时玖刚才听见了货款金额是十三万。 现在看着自己的银行余额又放下心来，实在不行，他可以帮何心的忙，但是看到自己可以支配的这么多钱，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忐忑，毕竟过去的生活一直都是量入为出的，从来也没有膨胀过。 他倒是想问问爸妈该怎么办，可又想到这是自己的事情，于是放下了手机，决定按自己的想法来。 何心自小单纯，她借钱出去的时候虽然留了个欠条，但提前叫人还钱这种事情，她竟然觉得自己理亏。 那朋友在丽江开酒吧的，她电话打过去，甚至还问了一嘴人家起床没有。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提到那笔钱的事情。 何心说，“我这边有十三万的货款马上要付，实在是意外情况，不然你拿着再用个把月都没事，你看能不能先给我五万块？” “心心你怎么这样啊？”那姐们儿振振有词地说，“我就是资金周转有需求才找你借的这笔钱，现在钱也没在我手里呀，你让我上哪变戏法给你变出五万块来？真的，咱们有欠条的，到了时间我连本带利一定还你好吗？” “啊？真的帮我想想办法吧，我真的很急。” “你不是有个车吗？”那人说，“你那奔驰车随便找个人典当也能弄出来十几万吧？还有信用卡，这年头谁没几张信用卡呀？” 巧了，何心还真没有信用卡。 她零花钱多，也不怎么铺张，所以就一直没有办，虽然总有银行打电话来求她办。 那怎么办？她盘算着自己的事情，嘴上只得服了软，“好吧好吧，我自己想办法。” 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 五万块好弄，手机上一大堆电商平台，科技公司都提供贷款，连外卖软件都提供贷款。 她平日里消费也不少，几个平台各走一遍，随随便便也有五万了。 何心做了决定，自顾自走到人家大厅的休息区。 沈时玖跟在后面，很快就看见她在扫自己的脸。 他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冲了过去，把她的手机夺下，“你干啥？刷脸干什么？” “借钱啊，”何心说，“那是我的客户，无论如何也要按时把这一车发出去，不然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做生意？” “借钱你管平台借？”沈时玖把app退出了，把手机锁屏了才还给她。 何心看着他操作，嘴硬心软，并没有阻止。 何心问，“你也要我不做这个生意了？”那语气，好像沈时玖只要摇摇头，她立马就可以不要客户似的。 “不是。” “那我现在没钱付货款了。”何心看着沈时玖，刚才那种焦虑马上就褪去了，她甚至还笑了一下，自嘲道，“可能我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这点事情都搞不定。唉，搞不定就搞不定吧，虽然损的是我自己的脸，但生意也是公司的生意。” 沈时玖听得懂她的意思。 她那意思是——有你就好，做不做生意真的不重要。 到底，她和范婕、方敏抒不是一类人，虽然她们几个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沈时玖觉得何心的心里也有两个她在争论，在打架。一个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心，遇到事情就想摆烂，就想哭一哭，等着人家来处理。 另一个是逐渐醒过来的何心，想要有自己的事业还有爱情。 两个都是她。 “我有钱啊，”沈时玖说，“我给你。” 何心疑惑，“你卖花、打工做游戏，哪儿来的钱？” “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都攒着的，”沈时玖笑着把显示着银行app界面的屏幕放到了她的面前，“喏，年初才到期，要不是妈妈提醒我，我都忘了我还有一笔压岁钱。” 何心一看那余额，顿时喜出望外，霎时就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黑皮本子。 那黑皮本子一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就是随手写下的账目和备忘。 她很快翻到空白的一页，又掏出一支中性笔，就开始写欠条。 沈时玖本来想阻止她，但马上又想到这钱本来是该公司出的，现在是公司借何心的钱去付货款，那他这个做男朋友的，要是不拿这张欠条反倒还有点说不过去。 她很快写好，又摸出来一支口红，在自己的食指上涂抹了一下，然后就把手印按在那欠条上。 她笑着把欠条撕下来，塞到沈时玖手里，“给你，算我借你的。” 【今从沈时玖处借到人民币现金伍万元整……】 【借款人：何心】 沈时玖端详了一阵，还开了个玩笑，“你这字该练练了。” 何心低头微笑，不言语，有他在身边就好了，只要九在身边，她根本不会去想这三车货的货款具体起了什么周折。 只要九在身边，全世界都不要都可以。 第283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时玖给她汇款的时候，却是填的十万块。 他自己的银行限额也就这个数，这边刚提交汇款，那边银行马上就人工打电话过来找他确认。 何心说，“银行怕你被电诈了。”她此时还不知道男友另给了自己五万。 沈时玖笑着说，“银行也是为了我好。” 过了一会儿，何心收到了钱，火速付了货款。 那位席总当即表示马上发货，可是对于下一车的货的合作又面露难色。 “这一周的账期……” 何心这回不干了，交涉道，“席总，我们家在昆明做了几十年切花生意了，不至于吧？因为这一点小事，不至于影响这一个星期的账期优惠吧？” 那位席总想了想，何家三小姐每次要的货也不算多，都是几万块钱的，于是也陪着笑脸道，“不至于，不至于。” 他拿手机发了条语音消息出去就把事情安排了。 何心和沈时玖走到院子里，司机已经站在车边守着装货了。 叉车直接把码放好的切花插出来，然后举高，工人站在卡车上，一捆一捆从托盘上把花拿下来，在货箱里码好。 花束捆得很紧，但是切花月季很是粗壮，生命力很强，等货到了地方，往水里一泡，枝叶还会舒展开的。 “师傅，路上注意点噢。” 司机摆摆手，“何老板你放心。” 这一段波折就这样处理了下来，一段危机之后，何心此时心里已经只剩下远道而来的朋友们了。 他们两人重新回到那辆很旧的长城车上，四下无人，何心无比开心地揽着九九的脖子，把脸埋在了他的肩头。 她地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因为刚才太急的缘故。 “刚才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说着又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两个人已经是很久没有见面了，谈了那么长时间的恋爱，本来就是干柴烈火，一点点火星子都能点着，他俩要不是都有洁癖，早就是熊熊烈火。 因而这个时刻，因为刚刚经历了一件生活中的考验的缘故，两个人的心口都在快速起伏，理智什么的都快要丢光。 到底最后还剩了一些，沈时玖轻轻把何心推开，笑着说，“在人家的院子里呢。” 何心脸绯红，低头不说话了。 他开动了车子，开到外面远处一块不大的开阔地，把车停下了。 没有熄火，柴油机很有节奏地哒哒响着，空调的冷气从出风口里吹出来。 他俩靠在一起腻歪了好一会儿才罢休。 “走吧，快回去了，”何心整理了一下裙领子说，“我俩是东道主，就把朋友们扔在滇池喂海鸥啊？” 然后又把遮阳板放下来，对着补妆镜补妆。 沈时玖还看着她，不想开车，却把手机摸出来，刷了一下微信朋友圈，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何心。 他说，“你看看这帮人，还用得着我们操心？” 何心一看，篝火堆那帮人，一个个的，朋友圈全安排上了。 敏敏的朋友圈最嚣张，就只有一张照片，光脚丫子特写，看样子人是直接平摊着的，看那照片的角度，完全就是个躺着晒太阳的姿势，百无聊赖举着手机随意拍的，这一拍简直神作，还把蓝色的滇池和她那涂了蓝色指甲油的脚丫子拍进了一个框里。 太阳把她的小腿和脚映得雪白，那抹成了蓝色的脚趾甲甚至还泛着光，蓝宝石似的。 配文【昆明下午的阳光好板扎！不想动，根本不想动！\/墨镜酷】 何心看着那照片噗嗤一笑，点了一个赞，又拿自己的手机点了一个赞，并回复道，【禁止怡保大神讲云南话！】 敏敏也很快回复了她，不过还是三个墨镜酷的表情。 何心笑道：“我认识敏敏这么久，从来没见她这么嚣张过。” 沈时玖也笑，“呐，今天你就见到啦。工作狂的旅游就是这么松弛，找个地方躺着就行了。” 何心揶揄，“那你们下次去玉龙雪山躺着可好？” 光是听着女友这话，沈时玖都在打颤，“这……可能不太好吧。” 沈时玖又把车开动了，何心这才打电话给自己那个重要的客户，告诉对方已经装车发货了。 车子穿行在昆明郊外的快速通道上，远处是流云和青山。 沈时玖握着方向盘，嘴里念叨出一句诗，“远山好像听见了我的呼喊，天空是无际的蓝，旷野大地，也曾有无数的灵魂走过，不止一个人在欢笑和伤悲，世间的歌谣徜徉在风里，从过去，到很久的以后，歌谣里是全世界的悲欢……” 何心的眼神又拉丝了…… 老柴油车噪音很大，但是不影响她唱起歌。 车开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检查自己的银行余额，才发现九九给的是十万块。 “我借的是五万，你给我十万干什么？” “你没有开销的吗？” “我知道管家里要点。” “家里给你的，和我给你的，是一回事么？” “不是，”何心开心极了，但却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你给我钱，我怕别人说我捞女呀，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是我女朋友，这理由够不够？” “不够，你说这是准备娶我的彩礼，我看还差不多。” 沈时玖一下想起大哥和范老姐快要结婚的事情，忽然心潮涌动，因而说道，“就是准备娶你，所以我给你一些钱开支生活，很合理吧？” 何心低头笑了半天，心里小鹿乱撞，连阳光都变得迷幻了，半晌之后，她才说，“今晚我说什么都不回家了。” 沈时玖一听，心里也怦怦跳，又期待又怂，“啊？” 何心没说话。 片刻后，沈时玖说，“好，反正我们订的民宿是三间房。” 何心扭头瞧着沈时玖微红的脸，阳光映着，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婴儿似的，她笑着说，“嗳，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那套房子是我妈的。” “啊？” “啊什么啊？”何心脸上无比灿烂，“我妈买了之后就一直闲置，租给一个朋友搞民宿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时玖故作镇定地把着方向盘，“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真的？” “假的……” 车子重新开回了何心家的冷库基地，两辆路虎车停在办公楼外面，何心瞥了一眼说，“哥哥都回来了。” 沈时玖问，“要不我去问个好？” “不去，”何心拉着他的手往外跑，“去什么去？又不是没见过。” 两人跑出大门，正好遇到一个职员办完事回来，何心当场抓了他的壮丁——让他开那辆奔驰车把他俩送到滇池边上，再开回来。 既然是三老板安排的事情，那人自然应允了下来。 过去的路上，因为自家职员在前面开车，两个人就很收敛地坐在后排，两颗躁动的心，渐渐就平静了下来。 可是，虽然平静了下来，但还是想着晚上的事，此时距离天黑还早，即使天黑了，也得和朋友们一起夜游完了，才有机会。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经验，沈时玖的脑子里在预演如何假装熟练地从超市的货架上挑选一款‘小雨伞’。 何心在想那种滋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在想今天晚上过了之后亲密关系很可能会直接小于零，她就算是彻底依傍着旁边这人了，然后思绪开始跳脱，开始想着在几个月以后会怎样嫁给他。 第284章 编排 另一边，老丁站在何心爸爸面前。 何父问，“老三自己垫钱把货款付了？” “是的，她自己垫钱付了。” 何父点燃了一支烟，也给了老丁一支。 屋子里沉默着，只有两个男人在吐烟气。 本来这十几万是给老三留着的，但是前几天老大那边有点事情要用钱，他就让四姐打给老大了。 公司的钱，他认为自己心里有数。 今天下午的税一交，公司账上确实没有什么钱了。 平时资金都是绷得这么紧，要到了年底，或者节假日，应收账款陆陆续续都收回来了之后，他才能盘算这一年是赚了还是白干。 这些年的生意看着越做越大，但钱是越来越难赚，资产负债表上应收账款那一栏倒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常常辛苦一年下来，公司的年利润就只有几百万。 当然，他们一大家人的日常花销都是计入了运营成本里去的，他算账的时候会本能地忽略这一点。 公司的钱就该是他家的钱，不然他开公司图什么？ 这个月回款也有点难，原本他都已经打算拿手里那块地皮再贷一笔款子了的，还好下午收回来两笔金额比较大的款项，一个一百五十万，一个七十万。 不过这都是老三垫钱发货以后的事情了。 何父先是给四姐发了条语音，“姐姐，明天把公司欠老三的那十三万先还了哈。” 四姐很快会过来一个“好”。 何父和老丁又抽了半支烟，何父说，“老三懂事。” 老丁说，“三老板单纯，心也软。” “这么说，她不适合做生意的了？” 老丁说，“女娃儿嘛，不好说，现在做生意的女人也多，但是老板你也知道，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哪有三老板这样的。不过她如果就在公司里做做事情，还是很得人心的。” “嗯，行，你先去忙吧。” “好。” 老丁出去了，何父陷入了沉思。 如果老三肯嫁给刘家那个留学回来的大儿子的话，他们家的生意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但是老三这么心软，老婆的话言犹在耳，嫁过去可不一定能过得好。 要是远嫁去海云也是不错，至少人家那是书香门第，可是想到如今这个每况愈下的生意，真是难搞。 刘家那个大儿子已经接手了家里的生意，他还有一个网红孵化公司，专门培育带货网红，那个公司纯粹是属貔貅的，财源广进，只进不出。 圈子里听别人吹牛逼的时候说，刘大少爷一年纯的进项几千个，眼看着利润可能就要上亿了。 这着实很突破他的认知。 何父羡慕，但并不清楚人家是怎么操作的。 他抽着烟，在想，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切花生意，是不是落伍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搞网络卖货的人来找他谈，但是他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觉得都是坑。 也可能是年纪大了，得过且过，不想冒什么风险。 …… 那边何心和沈时玖离了院子不久，她的两个哥哥也开着车出去了，到了一处清净的会所里。 老二说，“老三还是想办法把那十几万垫了，爸爸让公司明天把钱还给老三。” 老大说，“老三这朋友还挺管用的哈。” “大哥，你这样挪钱去用，还是要早点见到收益才行啊，不然窟窿大了，爸爸迟早发现，四姑也帮你盖不住。” 老大说，“盖不住就盖不住呗，你自己兜里有不就行了？” 他笑了笑又说，“爸爸老了，现在生意这么难做，我们两兄弟不顶上去吗？老三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搞什么生意？我看要是盖不住才好，免得爸妈老是纠结老三的婚事。嫁给刘家那小子有什么不好？她衣食无忧，家里强强联合。” 老二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又点了点头说，“行，大哥，我支持你。” 老大笑道，“那女的不错。” “还行吧。” “哦，你不会打算娶了吧？” “想什么？我跟她说了我不可能和她结婚，她还上赶着要来，那就玩玩呗。” “这个想法对。” 那边何心还沉浸在自己甜蜜的爱情世界里，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已经被两个哥哥给编排了。 虽然四姑按照她爸爸的意思，当天下午就提前把她垫的钱还给了她，但是她借给丽江开酒吧的那个女朋友的钱，后来很长时间都没有要回来。 以至于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卡里都只放着沈时玖单给的那另外五万块。 后来她就是没有理由地觉得，这个钱她不想用出去，因而就一直等着家里发工资，每个月的花销，也不知不觉就缩减成了那点工资。 但是爸爸对她的这些变化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 木晨曦他们在滇池边上好好地享受了一整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要么躺着、要么喝咖啡、要么喂海鸥，要么散步。 范婕有点嫌弃滇池的游客太多，体会不了昆明的风土人情。 李佑宣说，“那是何心临时有事情嘛。” 范婕笑了笑，“我也没说这样不好啊，明天我打算就在昆明散步，吃点小吃，再去别的地方喝喝咖啡，走走看看。” 李佑宣说，“那我明天肯定跟你一起行动喽。” “哎哎，”方敏抒拉着小满附和道，“这个安排正合我俩的意，我就是来走走看看的。” “你俩？”范婕望着她和小满，眼神又落到远处，木晨曦正靠在远处的护栏上跟一群海鸥玩耍。 那身影的样子看着还有点形单影只的意思。 方敏抒也望了自己老公一眼，回头笑了笑说，“他那个寡淡人，明天肯定也是一样。” 说罢，她就把手张在嘴巴边上做成一个喇叭，喊他，“木晨曦！” 木晨曦听见声响就回了头，顺便把手里的一把所剩无几的鸟食全抛给了海鸥。 十几只海鸥扑棱着翅膀稳稳落到地上，啄食去了。 木晨曦跑过来，“怎么了？” “明天我们决定在昆明瞎逛，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方敏抒说着又给了他一个选择，“或者你可以自己找地方玩。” 因为难得这样的放松，放松到他倒显得有点笨拙了，他说，“那我肯定跟着大部队行动啊。” 范婕拍板，“好，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吃遍昆明。” 那样子倒是很有几分气吞山河的气势，并且，中二。 李佑宣和木晨曦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也笑了下。 “但是少爷和大小姐怎么办呀？” 木晨曦这才想起来。 “怎么？”老婆偏着脑袋问他，“你还要打搅人家的二人世界么？” “啊没有，不会不会。” 这时候，方敏抒的电话响了，是何心打来的，让她开位置共享。 很快，这对小情侣就从一辆小奔驰上跳了下来。 何心飞奔而至，兴高采烈，“下午有点事情，没陪你们玩哦，晚上我开车，先去吃菌子。” 敏敏说，“吃了不会躺板板吧？” 何心甚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整不会了，后退了半步，片刻之后才回答说，“不会不会，怎么可能？” …… 第285章 晚上注意安全 这天后来，何心带着他们又去亚洲最大的切花交易市场，斗南花卉交易中心逛了一圈，这儿可以算得上是何心的主场了。 花卉的交易要到晚上九点钟才结束，何心家在这里也有自己的一方地盘。 不过，更令几个朋友惊奇的则是旁边的拍卖中心。 这儿的拍卖是降价拍卖，货品上架的时候，卖方会标一个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高价，然后这个价格会开始快速下跌，当跌到某一个买主的心理价位时，一旦买主出价，交易立即成功。 出价者给出的一定是所有竞价者中的最高价格，保证了交易效率，也确保了价高者得的交易原则。 实际上交易现场很刺激，还有公告提示，禁止占座…… 何心带着他们观摩了一番，不过没让他们拍照或者拍视频。 沈时玖注意到大屏幕上上架的几款“橙色芭比”，刚上架时标价都很高，然后快速回落，最终的成交价格，都比何心今天发出去的那一车要高。 不过，等级和成熟度似乎有所区别。 切花生意实际上既不文艺也不优雅，反而紧张得要命。 相比之下，他自己在靖远南路卖花的日子，反而倒显得十分岁月静好。 他心里起了一些想法，觉得小满说的很对，集中精力把游戏搞出来才是头等大事。 何心在前面领着路，和范婕、方敏抒一起说说笑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小满两眼冒金星地到处去看花了，还想买点永生花带回去。 永生花实际上就是鲜花制成的漂亮标本，保留着一束花盛开时最漂亮的形状，再加上后期设计装饰，就成了一种很好的现代工艺装饰，有着真花的生动，又有现代工艺的精致感，而且能长期保存，不会凋谢。 最开始那个卖永生花的店家喊出一个很高的价格，小满正要掏钱，何心发现了，赶忙抛下老范和敏敏，跑了进去急急忙忙地说，“喂，白大哥，这我朋友，你这价格不好吧？” 那老板一看是何家老三，立马笑起来，“哎哟，三老板你朋友来买东西，也不跟我说一声。四折，随意选！” 众人一听，怔住了好一会儿，何心刷脸的效果堪比steam冬促，直接-60%…… 本来还聊着闲天的方敏抒和范婕一听，那购买欲瞬间也压制不住了，和小满一起在店里扫了个盆满钵满。 手捧的、花瓶摆件、玻璃罩摆件、画框挂件、永生花纸盒…… 这也好看那也想要，恨不得把人家店也搬走。 本来嫌贵还不想买太多的三个人，这下敞开了扫货，买了个痛快。 方敏抒看着那一堆五彩缤纷、各种造型的永生花面露难色，“这么多，怎么带回去呀？” 何心说，“带什么带？让白老板给你们寄回去啊。” 于是三人留了地址，何心再次刷了一波脸，老板大手一挥，表示直接包邮了。 三个姑娘异常兴奋，可能这就是扫货的快乐吧。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抱了几个小摆件出来，说是准备在民宿里放两天。 木晨曦问敏敏，“你买这么多，家里怎么放得下？” 敏敏一笑，“陈导那儿送不送点？社区教室，我打算也摆一个。家里嘛，我想挂几个在墙上，书桌上是摆不下了，咱们的风信子还长得挺好的呢。还有两件是送小佳的，然后还有送钟妍旭的。还有莫总和鹭姐那儿，我也各选了一个礼盒……还有你忘了我们北归来的工作室吗？工作室里也要布置呀。” 她条理清晰地说完，木晨曦只能感叹，“还是你安排得好。” “嗯呢，”她嘟着嘴笑道，“自打你下了飞机，我感觉你的智商好像下降了一个档次。是不是高反了呀？昆明的海拔也不高啊……” 她嫣然笑着，木晨曦乐呵呵地听她地‘奚落’。 大家心满意足地出了花卉市场。 晚饭当然也是在何心的安排之下，享受了一顿鲜香无比的云南山珍火锅。 清汤火锅的菌子味道是极美的，给味蕾留下的印象是极深的，最后吃到大家都惆怅了——这回去了之后，可就吃不着这样的菌子了。 何心只好打圆场安慰道，“你们别在这儿说得像要吃干抹净一样了，我还想着那边的海鲜呢！” 小满说，“海云的海鲜也不算知名啊。” 然后何心和九九就笑了，九九这才说，“我带她去渔港等过渔船。” 得，众人恍然大悟，揶揄玩笑他俩，渔港里直接等船，那是真海鲜，现捞现吃的真‘海底捞’。 春城华灯初上，晒了一个下午太阳的他们能量充足，跟着何心闲逛在昆明的街头。 最后他们没有去酒吧，而是找了一家路边店吃了一些烧烤，几个能喝酒的，嘻嘻哈哈喝了一些啤酒。 直到这个时候，何心才给妈妈打电话说今晚陪朋友玩，不回家了。 其实她以往也有不回家的时候，当妈的也没有怎么管，她眼里的女儿虽然单纯，但是也不傻，并不喜欢在男孩儿堆里玩暧昧，所以老母亲一般都是放心的。 这天接到她的电话，听到她说完，却是愣了一下，然后问了一句废话，“小沈也一起来了的吧？” “来了啊，”何心说，“篝火堆游戏公司所有人都凑齐了，你说我这时候能半路溜号么？” “那是不能，”妈妈说，“行吧，你注意安全。” 何心没听出来母亲话里的弦外之音，直直地回答妈妈，“这么多人在一起呢，肯定安全。” 何母知道女儿没有理解她地意思，本想就此不说了，但是又觉得非得说明不可，因而说道，“我是说，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安全，唉，女大不由人。” 何心一听，脑海里一下子有了画面感，双颊立刻红晕一片，羞涩道，“妈，你说啥？” “非要我说明白？”何母没好气，“你自己选好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那你不是也喜欢他的嘛？” “是你要嫁人，不是我。” “好好好，母后晚安。” “嗯，好吧。” 何母叹口气，挂了电话。她自然是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潮流就是这样子的。 实际上她年轻的时候，那一辈人背地里也是一样。只不过那会儿没有网，大家了解这些事的途径还只能靠地摊杂志而已。 她觉得传统正在慢慢崩解，但是她自己对这种崩解做不出什么解释，只觉得大势所趋，挡也挡不住。 反正在她看来，小沈确实是个不错的老实孩子。 那就这么着吧，她想，反正将来也是要结婚的。 第286章 我还是想去科隆 何母挂了电话，何父走过来问她，“老三打来的？” “嗯。” “她说什么了？” “陪海云来的那几个朋友玩，晚上不回来了。” 她抬头看着丈夫，何父愣了半天之后，才在无可奈何之中“嗯”了一声。 何母说，“我听说老三今天垫了三车货款。” “是，十三万，她有钱嘛，我让四姐走公司账还给她了。” “她前几天才跟我说，借了三十万给一个丽江的朋友，她现在哪儿来的钱垫货款？” “你意思是小沈帮她垫的么？” “我看有可能。” 何母说罢就走了，准备出门打牌了。 留下何父一人坐在屋子里思索。 …… 篝火堆游戏这一群人这一趟来的时候带了游戏机。 晚上大家凑在一起玩的时候，沈时玖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何心跑去给他开的门。 这个细节敏敏看在眼里，低头笑而不语。 何心和小满在玩游戏，三个男人这回终于没有凑在一起聊任何有关工作的事情，而是凑在一起打牌。 敏敏盘着腿坐在一边玩吉他，一边摸着一些简单的和弦，一边和老范聊天。 后来她俩先去洗漱了，范婕悄悄说，“还是你之前动的心思细，这样安排房间才不尴尬。” 敏敏洗了脸说，“老范你会不会觉得我心机深？” “反正你是蛮聪明的。”范婕要出去时又说，“随便你怎样安排，该发生的事情总要发生，哈哈。走走，我俩去房间里玩。” “好。” 敏敏应了一声，正要跟着老范进屋，木头走了过来。 于是老范冲着木晨曦点了点头，自己先回屋了。 一时间四下无人，他俩贴了一下脸，然后敏敏问道，“什么事？” 木晨曦说，“你不是一直想去西山公园看看吗？” “噢！”敏敏一下想起来了，“那个纪念碑，看我这个记性，越记越忘。” “好了，”木晨曦安慰着说，“你别又责备自己记性不好了，难得来一次，我帮你记着的。” 敏敏想了想说，“明天我俩早起过去吧？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几点起床，反正咱俩到了点自动就要醒。” “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明天我俩先去西山公园，然后再和他们汇合。” “好。” 木晨曦正要出去，敏敏又拉住他。 木头回身问，“怎么了？” 敏敏朝外面怒了努嘴，“何心他们俩……” 木头轻轻笑起来，“你好八卦呀。” 敏敏脸一红，想起自己那时候，忽然就说，“我好像觉得我订房的时候动的这些心思好像不大对。” 木晨曦笑道，“你跟我赌不赌？我赌十块，他俩今晚绝对什么都发生不了。” 敏敏脸一昂，笑道，“不赌。” “为什么？” “我猜你猜得对。”敏敏自嘲，“我们在瞎操心。” “可他俩好像很受用的样子。” 夫妻俩偷偷往客厅里望了一眼，何心全神贯注在玩游戏，九在喂她吃葡萄，看来，他俩确实如此。 木晨曦和五车老哥睡的是最小的那间书房。 小满、老范和敏敏睡的是次卧。 带卫生间的那个房间，大家心照不宣地留给了许久没见面的那对热恋情侣。 夜深人静时，那边三个姑娘在分享自己的成长记，从童年说到少年，从少年说到大学。 在这一方面，敏敏倒是用不着扯多大的谎，她就把自己早年读书的经历安上一个怡保霹雳华小、霹雳女中的背景，讲出来其实比真的还真，毕竟说的都是些校园里的小事，没有人会去查证真假； 而木晨曦和五车老哥却聊到了沈时玖的八卦。 木晨曦说，“那俩都有钱，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多的烦恼。” 李佑宣说，“那我不知道，这跟我和范婕的生活范围完全不重合。” 又说，“他们这种有钱的家庭，不会考虑联姻什么的？比如，强强联合？我知道我认识的一些有钱的同龄人，都是谈恋爱的时候换来换去，最后结婚还是在圈子里找。” “人都现实，可他俩是奔着结婚去的。” “所以……”李佑宣又抛出来一个关于他俩的终极疑问，“到底会是何心到海云来，还是九到昆明去？” 木晨曦摇摇头，“九舍不得他的《星梦森林夜》的。” “你预估这个要开发多久？” “按现在的实力，我感觉再来个三两年？他的设计野心太大了。” 李佑宣笑了起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如果不是篝火堆凑在一起，可能又是一个将会停留在纸面上的伟大灵感。” “你就那么悲观啊？九就不能像我一样，蛰伏五年十年地，把这个游戏硬肝出来吗？” 李佑宣摇了摇头，“我觉得他长的是那种大作家的脑子，可能，并不适合做一个游戏的开发者。” “那我就适合了？” “你比他务实。” “那是因为你和我都务实吧？” “好了，不说这个了，”李佑宣笑笑说，“阿锤那个新的战棋蛮不错。” “是不错的，”木晨曦忽然低着头看着木地板发呆，“就是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做完。他说主线有四十五关，现在才做了三关。” “其实圈子里很多人挺羡慕你的木木镇的，都觉得你一作封神，发财了，要财务自由了。” 木晨曦说，“已经有十几万利润了，那些谜题剧情，得亏我没有做成强制的，不解谜能当种地游戏玩，解谜才能真正通关。” 李佑宣笑着双关道，“通人生之关？” 木晨曦一听老哥这话，忽然豁然，拍着腿说，“那谁知道啊？” 李佑宣取笑他，“不知道你还做成游戏。” “至少我算打过了几个boss？” “哈哈哈，倒是。” 李佑宣说，“今年chinajoy总要去参展了吧？咱们至少有两个游戏，可以有篝火堆游戏的一个小小展台了。” 木晨曦沉默了一会儿，磨了磨嘴唇，“我还是想去科隆。” 李佑宣笑了笑说，“我们总有一天会去的。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到你家来的时候，你茶几上摊着那本《伊利亚特》，当时我就觉得你小子不一般。还以为你是随便看看，没有想到，你是真信了，真照着赫克托尔、阿克琉斯的那种精神来要求自己。” 木晨曦半低着头，呵呵笑着说，“无时无刻不想做自己的英雄。” “所以我们或多或少都被你感染过，”老哥笑笑，“虽然我们都是普通人，但普通人都有自己的英雄梦。” “抬举。” “谦虚。” 两个人互相拍了拍肩膀。 李佑宣又说，“敏敏大神也会好的，今年的精神状态比去年好多了。” 木晨曦沉默着点了点头，忽然心里冒出来一句话——她是天后，生活系天后。 想着这个，他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李佑宣在旁边揶揄他，“曦木老哥，你这是想当爹的笑容。” 他是有这种想法，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何时冒出来的。 但因为敏敏的病，他又时常阻止这个想法发散开。 “好了好了，”木晨曦说，“不扯淡了，玩会儿游戏睡觉。” “好。” …… 第287章 西山公园 民宿的主卧里，白天干柴烈火的那对情侣却陷入了无比的尴尬之中。 紧张、好奇、兴奋，又甜蜜。 最后变成了说不完的话，两个人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从很久以前开始说，从在网上初识的那一天开始说。 何心说，“本来一开始我还是挺讨厌你的，觉得你在搭讪什么呀。” “我……”沈时玖说，“我其实就是想表现一下，哈哈，我就想表达一下你就是那类伤春悲秋的伪文艺。嘛，那时候我就是装逼。” “结果被你装到了，想不到吧？嘿嘿嘿，你说一句话我就发现和其他那些搭讪的账号区别很大。” 沈时玖说，“我说的什么？” “你跟我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其实是隐喻。”何心笑起来，“我本来还云里雾里的呢，一听你这么说，我就把书扔了，再也没翻过。”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我没当回事啊。真的，就是纯装……” “后来我想试探着考考你，结果，我发现被碾压。” “那《布拉格之恋》你看了吗？”（根据《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改编的电影） “哼，你还说呢！”何心坏笑道，“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沈时玖扭头看着她，她也扭头看着男友，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心突突跳。 沈时玖说，“其实我也半懂不懂，只记住那些限制级镜头了。” 何心只是笑，并不说话。 他们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但是事到临头，又发现并不是那么容易，最后变成了好像总也没有尽头的摸索，还有嬉戏…… 何心摸着沈时玖的背，那家伙，绷得像拉满的弓。 何心说，“我也紧张得要死。” 九九说，“那要是明天被他们发现了，岂不是很尴尬？” “就是啊，这个剧本怎么不是我俩白天设想的那个样子？” “不管了。” 何心笑起来，“你不管，我也不管了。疼到起不来也不管了！” 说完就吻了过去。 然后两个笨拙的人又经历了一次失败，他俩拉着手，望着天花板哈哈哈地傻笑。 何心说，“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啊，别说啦，好丢脸。” “可是已经亲密关系up了啊。” “怎么up了？” “嘶，一肚子都是……反正要嫁你。” “那我们还是谈谈婚事吧？” “好呀……我妈说了，随我怎么想……” “好巧，我妈也是这样说的。” 这两个人，聊够了又玩，玩够了又聊，折腾到四点钟，才终于累了，才依在一起睡去。 到底还是朋友们在，不能心无旁骛，没办法发挥。 那事怎么比想象中的难啊！ …… 敏敏和木头果然很早就醒了，这会儿，天空不过刚刚有一点鱼肚白。 木晨曦睁开眼，一阵紧张以为自己睡过了头，扭头发现五车老哥在一边还睡得正香，手机叮叮了一下。 他打开一看，是敏敏发来的消息，【你起床了吗？】 他马上回复，【刚醒。】 她回，【嘻嘻，那我先出来了洗漱了，昨晚老范和小满好像半夜又吃了宵夜喝了酒，两个人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木晨曦，【好，我也马上出来了。】 她，【轻点，别吵着昨晚两个办大事的。】 木晨曦看着手机，她就喜欢在自己面前说这些小八卦。 经常就是莫名其妙凑过来很神秘地小声说，“木头老公，我跟你说件事。” 他一般就会同样小声配合着她问，“你说吧，什么事？” 然后她就会说点莫名其妙的小八卦出来。 每当这种时候，木晨曦就会深深地怀疑，她这样，能是天后？ 他们两个人几乎同时出的房间门，相视一笑，跑到卫生间里关上门过了五分钟的二人小世界。 木晨曦跟照顾女儿似的帮她把辫子扎好，发圈套好。 她也不讲究，胡乱用温水洗了一把脸，然后刷了个牙就算完。 “呀！你动作真快！变魔术啊？”她轻笑道，“比我自己打理头发都快！” 木晨曦中二道，背了一段正经古文，“汝亦知吾射乎？吾射不亦精乎？无他，唯手熟尔？” 敏敏一巴掌高高抬起，最后轻轻落到他脸上，“我看你认识我之前，手应该是挺熟的。” 然后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阴阳怪气来了一段《西厢记》还以颜色，“他是个娇滴滴美玉无瑕，粉脸生春，云鬓堆鸦。恁的般受怕担惊，又不图甚浪酒闲茶。则你那夹被儿时当奋发，指头儿告了消乏；打叠起嗟呀，毕罢了牵挂，收拾了忧愁，准备着撑达。” “我……” 木晨曦看着老婆那贱兮兮的样子，顿时就伸手按住她的脸，两个大巴掌搓了半天，给她搓红了才罢休。 好一个“指头儿告了消乏”……那是《西厢记》里红娘取笑张生的话。 张生想崔莺莺，但求而不得，那怎么办呢？ 红娘叫他五姑娘消乏呀…… 当然这种事，曹公写贾瑞想王熙凤的时候也引用过。 “你真是剥壳煮鸡蛋！”木晨曦哭笑不得，“真是，透心黄！一套一套。” 她吐舌，“略略略。” …… 两个人快速收拾好，小心翼翼地出了门，下了楼，在清晨的早餐店里吃了两碗清汤的肥肠米线。 虽然不是过桥米线的吃法，但土鸡炖的汤还是很鲜，肥肠洗得干干净净，脆软之中还带着滑嫩，肉香混着鸡汤香，一点也不腻。 昆明的西山森林公园就依傍在滇池的另一边，要早上八点才开放，因此他俩也不急，吃了早饭，慢慢穿过周末城市逐渐苏醒的街道。 小高原早晨的空气带着一点点冷，但是深深吸一口，却是沁人心脾，之中还夹杂着一点若有似无的花香。 是比海云那带着大海味道的湿润空气要清甜一些。 因而他们俩人就特别的高兴，手拉着手，走着路还蹦蹦跳跳，像是一对青梅竹马的要去上学的孩子。 到公园的时候，公园恰好开门。 木晨曦背着些干粮和水，他们两人爬了许久的台阶，才终于爬到了那座九米高的纪念碑前。 早晨，这里没有什么人。 晨光不再熹微，朝霞也过了，太阳虽然还不那么刺眼，但已把纪念碑的影子拉在地面上老长了。 在草木环绕之中，这里显得有一些肃穆。 【南洋华侨机工抗日纪念碑】 【云南省人民政府立】 敏敏喘着气，额头上微微出着汗，但很快就恢复了，在汉白玉的碑前站了好一会儿。 木晨曦没有打扰她，或许她是在这个世界的遗迹里，寻找着平行世界的碎片，或许吧，能让她安心就好。 “我给你拍一张照片吧？”木晨曦说，“去年你就想来看一看，今年终于成行了。” “好啊。” 她应了一声，然后在纪念碑旁边端端正正地站好，两个手掌搭在一起，自然垂落在身前，连背也挺得很直。 木晨曦站到远处，给她拍了一张。 敏敏没有摆任何可爱的照相姿势，只是带着些微笑。 拍了一张之后，她有些遗憾地说，“怎么忘了带一个自拍杆什么的？” 这时候，一个年轻人爬了上来，那人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圆脸，中等身材，背着一个旅行包，一副游客样。 木晨曦就跑上去问他，“帅哥，你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 那个圆脸帅哥很高兴地接受了请求，“ok。” 片刻他又改口道，“好的好的。” 木晨曦笑了一下，没多问，只道了两声“谢谢”，就快速跑到敏敏身边去，同样端正地站着了。 很快，圆脸帅哥把又做了一个‘ok’的手势说，“好了，两位。” 敏敏和木晨曦就走下了台阶。 敏敏问道，“谢谢你，需要我们帮您拍一张吗？” 圆脸帅哥摸出来一台装好了镜头的微单，“求之不得，谢谢。” 夫妻俩很快也替他拍好了。 那人走下来笑道，“这次来贵国旅游，简直远超预期，就是希望免签的天数能够更长一些。” 敏敏问，“啊，您是马来人？” “是啊，”圆脸年轻人说，“趁着读大学之前，来这边旅游看看。” 敏敏说，“怪不得这么早来看这个纪念碑呢。” “呵呵，是，”马来大学生说，“家里老人说过，太爷爷葬在这儿的，不过，找不到墓了，碑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他说完笑了笑，“好了，我行程比较紧，二位再见。” “再见。” 第288章 左手勾右手 敏敏和木晨曦目送那个马来大学生渐渐从视野里消失。 一时寂静，只剩鸟鸣，他俩又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木晨曦索性取出野餐垫子，两个人找了个不显眼但是视野开阔的角落处坐下了。 而敏敏却又站起来，在这个不大的区域里走了几圈。 木晨曦问她，“又在跟哥哥报平安吗？” 她点了点头，“嗯。” 木晨曦知道她的太爷爷也曾回国打仗，只是这两个世界，到底有多相似，才会让她这样羁绊这样共情呢？想着这些，因为周遭环境的肃穆，不免心下又变得有一些沉重了。 但不论如何，她只要觉得踏实就好。 过了一会儿，她果然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她的太爷爷回国打仗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是她从族谱上看来的，也是她从长辈那里听来的。 实际上她这么一个人，是很认传承的。 也许故土难离，也许热爱生养自己的土地，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木晨曦抚着她的肩膀，她的肩膀没有那么柔弱，但也没有那么坚强。 太阳渐渐高了，公园里的人也渐渐多了。他俩往回走去，敏敏还是一路蹦跳，看上去依旧是很开心的样子。 “老婆。”木晨曦喊她。 她其实就在前面半米处，一听到声音，立刻停了下来，白玉一样的牙齿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更白。 “什么事？” “你们专辑的事情，跟莫总那里是怎么聊的？”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啊，”她说，“反正聊着呢嘛。” “我想操心，”木晨曦说，“难道你不想早点把专辑做出来？粉丝群已经期待了很久了的。” 她的眼神闪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想从长计议，不这么急了，反正我这歌也写着呢嘛。” “莫非你又来灵感了？” 她有些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又说，“你听听啊。” 她咳咳了一下，马上就哼唱起来，“这是个时光慢慢的午后，在那粼粼波光里看着海鸥。轻轻的风儿吹走忧愁，你的背影定格在眼眸。山上的城市疏影悠悠；海边的海子四处奔走。肩上的行囊是否空空，可知那远方，有人心忧？你的足迹踏遍千山，从不向命运认输低头。远望着蓝天没有没有怨尤，不灭的梦想，无惧逆风，永远昂首……” “好听。” 敏敏撇了撇嘴，“不行，还得改改。” 她马上摸出了手机，却惊叫道，“哎呀，遭了，我忘词了！” 木晨曦一笑，马上发给她一段音频，“呐，您的智能助手已经帮你录下来了。” 敏敏的眼神一下子从刚才的思虑转变成了一种天真，立刻凑过来浅抱了一下他，“你真好。” “走吧走吧，去找大部队了。” 敏敏笑道，“我琢磨着，大部队可能还没起床。” 他们总是互相为对方默默做着许多不起眼但是很重要的小事。 回去的路上，敏敏说，“木头老公，你是不是因为专辑的事情，在愁我们俩的经济？说实话，别不承认。” 木晨曦抿着嘴点了点头，“是。” 又说，“我俩现在差不多有十万块钱了。” 敏敏惊讶道，“我们俩哪儿来的十万块？上次我生病把积蓄花光了，还了债之后，我们只有几万块钱啊。” 木晨曦如实说，“这次来昆明前，我们开股东大会，分了一波奖金。大家对我好，多分了一些。” “哦，那下次你少分点就是了。” “嗯。”木晨曦说，“我去别处咨询了一下，像你这样，如果不走穴商演，不把人设立起来做包装营销的话，很难红起来的，粉丝涨得也慢，还得是出专辑，这样上了音乐平台，销量也会多一些，对你的事业也更有帮助。” 敏敏笑着说，“我都没有担忧这些，你就别瞎担心我了。” 她又说，“有个几千人、万把人的粉丝真心支持的，我们的生活就能很稳定了。你总不该以为我还想做明星吧？” 木晨曦摇摇头，“没有，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想着说放弃事业，那是你的半条命。” 敏敏说，“不愧是你。” 木头也笑了笑。 敏敏却又断言道，“你未必也不想去科隆，或者e3。” “喂喂，”木晨曦有一点儿激动地笑道，“昨晚你在我们房间里安监控了吗？我和大哥的谈话被你听见啦？” “我还不了解你啊？我的木头。” 两人说着这些，又都半低着头走路了，在这鸟语花香的蓝花楹盛开的小道上，沉浸在自我的小欢喜里。 两只手浅浅地勾着，夫妻久了，确实有点左手勾右手的感觉，但是也不会想着分开或者换别的。 那是左手和右手在一起的习惯和依傍。 在昆明的这几天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五车和范婕工作要忙碌一些，所以他俩乘第三天晚上的航班先回去了。 后来那两天，那个民宿套屋里就成了敏敏和小满睡一个屋，木晨曦自己睡一个屋，何心和九九睡一个屋。 小满没有八卦沈少爷和何小姐的情事，晚上和敏敏卧谈的话题则是在音乐和游戏上。 有一天晚上，敏敏问，“嗳，你们做游戏制作人的，是不是知识面都很广啊？” 小满说，“曾经中二的时候，我们也会自己给自己画大饼——我们是屠龙的勇者，一定要做出最经典的游戏。勇者嘛，都是这样的。” 她那‘勇者’两个字里带着点自嘲的意味，然后操作着手机，给敏敏发了一张梗图。 【骚年，你渴望力量吗？】 图上是一个大狗头，狗头周围围绕着几本书—— 《c#高级编程》、《c++primer》、《编译原理》、《计算机图形学》、《游戏引擎架构》、《代码大全》…… 那梗图的意思很明确，这就是内家绝学，只要学完了就能天下无敌。 其实，事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敏敏见过这些书的实物，就在家里的显眼处放着，而且都是版本比较旧的，也都被翻得卷了边的。 有几本里面，几乎页页都是木头的笔记。 那的都是木头为了走这条路而付出的努力的见证，而他真实的付出远不止这一点。 还有洒在工地上的汗水，还有不知道在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写出来的代码，还有那零基础开始学的板绘技法和图像处理技术。 还有生活给予他的各种考验…… 第289章 霸气 敏敏看着那梗图说，“这里面有几本书，木晨曦都翻烂了。” 小满说，“曦木是半路出家的，但是他又很爱游戏。我问过他，当初怎么没选计算机专业，他说有点害怕工作磨灭热情，其实我觉得他有点不大自信，就是害怕自己在计算机行业里混不好，所以逃避到其他相近行业的。” 敏敏说，“他啊，确实有时候有点外强中干。” 小满又说，“但是他很努力，非常努力，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努力。” 她连续用了三个‘努力’来加强语气。 敏敏莞尔，“半仙，你这是对他的至高评价了。” 小满用一声笑来认可了敏敏的断言，又继续道，“没入门的时候觉得自己要全能，所以什么都搞一点，所以显得知识很广，其实各方面都挺浅的。但是多方了解研究一下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做游戏要靠创意的，创意又是从生活和学习里来的。有些东西，别人知道，我不知道，那完了，别人能用那个当创意，我们就用不了。” 又说，“不过，还是得融会贯通，不然点子和知识做不成好玩儿的游戏，不能给人带去快乐和共鸣，反而会让人觉得作者在卖弄，在装逼……” 她没有特指谁，大概在说他们这一群人大概都是如此。 敏敏说，“和做音乐也差不多。” 小满说，“理论联系实际，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么。” 小满说着，眼里的光好像更加明朗。 敏敏就说，“你们至今还是勇者。” “商业互吹，”小满笑道，“你也是。我就喜欢你这样有事业心的姑娘，而且你这病这么多年，想想也挺不容易的。现在你俩在一起，日子总归是好过一个人的。” 敏敏看着她微笑着，片刻才说，“确实是总归好过一个人的。” “这样的婚姻才好，”小满推了一下眼镜说，“那种互相消耗的，还不如一个人过。” 敏敏问她，“这就是你这么谨慎的原因呀？” 她摆摆手，“嗨，我得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呀。” 她说着望向窗外，“那片警真不错，党员，很正的。” 敏敏心里祝福着想，人家也觉得你阳光精怪有才华呢，但她只鼓励着说了一声“加油”。 小满点点头，思绪很快又收了回来，平静而又坚决地说，“嗯，总有一天，我们会去科隆的。” “科隆游戏展能不能去先不说，今年的chinajoy那是肯定要去的！” “那肯定的，”小满问，“你给木木镇写了主题歌吗？” “被你猜到啦。” 小满说，“篝火堆有你可真好。” 两个人都默然地笑了，过了一会儿，话题聊到了敏敏身上。 小满问，“你为什么不想当明星？我们这些近旁的朋友知道，你可不比袁瑞好差，袁瑞好现在可是新锐歌手啊，今年的乐坛超新星。敏敏，你实力没话说。再说，要找人脉和背景，找人运作，你也不会找不到。现在虽然还没有入籍，但是你马华归侨的身份，要营销还是很容易找到人营销的。我和老范都觉得，火与不火，都在你一念之间。” 敏敏随意答道，“我有抑郁症。” “假话，”小满笑着，“金凯利也有抑郁症，又不是不能治。” 敏敏也笑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我想安静地生活，做我喜欢的音乐。木头对我很好，我也想对他很好。粉丝对我也很好，我也想对粉丝们好。你说卡夫卡是不是作家？卡夫卡死之前也没人认为他是作家呀。我们这个时代挺好的，只要勤劳努力，总有个安身之处。还有你和老范、社区的齐书记肖主任、还有何心、小佳他们，这些都是我的生活，我得在生活里待着才能找到音乐啊。不然，我和谁共鸣去？当歌手就是一份工作，反正我是这样想的。要是做明星，演出太多，我也没时间和大家在一起，也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做曲子了。” “原来，你要做我们中国的下村阳子啊。” “呵，”敏敏一摆手，“什么下村阿姨？我是方敏抒，白鹤路官方认证小天后方敏抒，游戏作曲家方敏抒，歌手方敏抒，你们的好朋友好闺蜜方敏抒。” 小满听着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哭啥？” 她笑着说，“你中二到把我二哭了，霸气。” 其实小满心里是觉得，那是一个闪光的灵魂。 其实她觉得自己也是。 她觉得很多人都是闪光的灵魂。 两人聊了一夜，话题好像说也说不够似的。 临了要回去那天早上，敏敏起了个大早，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起那么早，莫名其妙就醒了，小满还在另一边裹着被子睡得正香，她一看手机，发现才四点钟。 于是用手机的微光照着，然后稍微披了件衣服，抱着自己的东西跑到木晨曦单独睡的那个房间。 把门一关，一骨碌就钻到老公被窝里去了。 木晨曦正在做梦，他正梦着自己在一个只有海的星球上浮在海面上看海，忽然这星球就变了，场景瞬间切换，他又梦见自己在睡觉，梦见自己忽然醒来，梦见敏敏在焦急地敲门，他跑去开门，然后就发现敏敏正站在门外笑。 过了一会儿，他就在梦里感受到了敏敏的体温，再然后就醒了。 “啊呀！”他一惊，又控制着声音轻声道，“你什么时候跑来的？” 她嘻嘻笑着，缩在他心口说，“莫名其妙就醒了，我就跑来了。” “嘛，你这是叫你闺蜜独守空闺？” “别说了，”敏敏按住他的嘴皮，闭着眼睛说，“抓紧时间睡觉，我俩醒得早，等小满发现我跑了，我俩已经可以把早饭给他们买回来了。” “嗯，有道理。” 木晨曦笑了笑，两个人就互相搂着睡了。 他俩的生物钟果然无比准确，抢在其他人睡醒之前，把早餐买回了家，另外那三个人揉着惺忪的睡眼醒过来，把早餐吃完了，都没有发觉异样。 就是很纳闷，为什么曦木和敏敏吃早饭的时候脸红红的，一直在偷笑。 在昆明的这几天就这样过了。 何心最后一天也是脸红红的，但是大家都没有问她或者九九关于他们亲密关系进展的事情，不是不好奇，也不是不想问，但是这也没办法玩笑着揶揄。 大家有猜测，但也没有拿着猜测来议论这件事情。 其实他俩还是没有进展到很深的地步，只是浅尝到了肌肤之亲的快乐。 两个人都紧张，虽然他俩后来也意识到这是敏敏订房的时候故意动的小心思，要不是敏敏来之前提前问了何心，何心还想不到自己妈妈这一套闲置房子正托管给别人做着民宿。 他俩一方面感激人家，一方面又不能把这种感激说出来。 敏敏自己，当然和木头老公口无遮拦，他俩一致认为，少爷和大小姐的事情，十之八九要留到正经的新婚之夜了。 但是敏敏和木头又相视一笑，想到自己，其实也是在那种安定的环境里，才终于体会到强烈的爱意加持之下的欢爱的快乐的。 所以，他们其实也很能够理解。 切花生意的事情，何心一直埋在自己的心里，没有跟朋友们说，因而大家的这一段昆明之行，其实还算愉快且圆满。 何心送他们进了航站楼。 一如来的时候，何心和九九又站在 航站楼外面四目相对。 何心最后握着他的手说，“我等你来娶我。” “我一定来娶你。” 几个人再次值机、过安检、登机。 来的时候是空客a330，回去的时候是波音777，不过，万米高空的引擎声出奇地一致，因为这架波音重型机装的也是普惠pw4000。 第290章 控制人力 《木木镇的故事》反响很好，不管是销量还是口碑，都获得了丰收。 几家国内知名媒体为篝火堆游戏做了专访，然后推送了好几篇万字长文，其中有一篇，《不论生活怎么样，我们都在试图猜透人生的迷局》是沈时玖写的。 于冉看了之后觉得这篇文章不管是作为游戏的评测还是对游戏设计思想的概括都很到位，于是稍加润色就给了媒体。 推送一发出，几经转发，这就成了国内独立游戏圈里一个不小的波澜。 自从《黑神话》火了之后，电子游戏似乎终于摆脱了电子度品的标签，也可能是当年那一批玩电子游戏的小孩已经长大了，圈外的媒体也逐渐关注到了国内单机游戏市场与日俱增的热度。 沈时玖的文章很快就被各种洗稿，然后在变成了精简版的煽情文案流传在各个短视频平台上。 【……这是一款类《星露谷物语》的游戏，但它又不是《星露谷物语》。 它也一样有npc的交互，但是和这些npc的交互之中，我们发现，这个小镇的静谧安详是因为高塔的存在。但是，静谧安详真的就是人生最好的注脚吗？】 【……随着剧情的深入，我们渐渐发现了制作人曦木在这些碎片剧情里埋设的那些关于人生谜题的探讨。谜语小姐的谜题被少年勇者小鱼一个一个地解开，最终高塔也消失了，木木镇摆脱了那种桃花源式的静谧安详。对于木木镇的居民们来说，谜题就是他们的喜怒哀乐。而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一个关于在生活之中拼凑人生史诗的故事……】 【……这种叙事方式在如今的模拟经营游戏中非常罕见，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游戏的剧情线还是不够多样化，但是作为一款独立游戏，这已经是一份难得的精品之作。】 【……所谓独立精神，我想就是在主流之外，在商业模式之外，寻求自己的答案，这答案可以是关于人生的，也可以关于其他……】 【……更令人惊喜的是，《木木镇》采用了全脚本化开发的技术路径，而且制作组非常贴心地提供了mod编辑器，我们相信原版的遗憾，一定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mod得到补全。这款游戏甚至也允许玩家在mod中设置自己的关于木木镇的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在近年的独立游戏之中，《木木镇》的音乐表现相当亮眼。当然，这也是因为制作组中有一位职业作曲家的缘故。】 【总之，希望篝火堆游戏再接再厉，为我们贡献更多更好的精品独立游戏。】 【文后小贴士：其实篝火堆游戏是一个精英团队，制作人曦木是资深monogame开发者，nez社区开发者之一，半神巫妖是《临安破烂客栈模拟器》的制作人，而且有前作《临安打工人模拟器》，至于另一位设计师九九，则是新晋‘野草文学奖’得主……】 连续两个游戏的小小成功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小小的暴富的甜味。 虽然，其实算下来和那些富豪家的二代比起来，差距很大。 两个游戏加起来，就算卖出超过二十万份，也不过几百万利润而已，但是如果真想搞‘大制作’，拿着这些本金去烧，要花光也不过就是几天的事情。 木晨曦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了极度的清醒，一方面老婆在家里絮叨他，叫他千万别为了几百万就膨胀； 敏敏的话对他来说举足轻重，他心里倒是清楚，这几百万对于穿越前的敏敏来说，都不够看的。 另一方面还有他自己的经历，从五车老哥那里，还有从小满那里，以及从各种各样的途径里了解到的关于经营游戏公司的技巧——控制人力，控制人力，控制人力。 从昆明回来之后不久，他们就凑在蒲月酒馆里开了一个小会。 五车老哥说，“《原神》够厉害了吧？放国内看，有几家公司能把开发成本控制得这么精确这么好的？做游戏成本就是人力排第一名，何况我们是个独游团队，在美术成本上，我觉得大家还是不要膨胀的好。” 小满说，“游戏史上是有几个没有技术但是画大饼，最后硬着头皮硬做最后还做成了的案例。比如《全面战争》系列就是这样开头的，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学席德梅尔那个思路稳妥点。按着自己的技术条件来设计游戏，到年底，公司手里不过几百万，要瞎造肯定很容易就造完。” 九九也发表了他自己的看法，大体上和小满、五车老哥差不多。 最后这四个人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了一致，并没有过多地调整第三款游戏《星梦森林夜》的开发规划，会后他们分了一次工。 木晨曦负责主程序，沈时玖做设计师并负责文案，小满负责美术，五车老哥做副程序和脚本，另外还在晚上负责做兼职客服，维护几个玩家群。 而敏敏又一次主动来承担了音乐和音效部分的工作，当然，篝火堆游戏以公司的名义和北归来乐队签了一份外包合同。 这家小小的公司至少短期内资金安全无虞了，因而他们就心无旁骛地投入了第三款游戏的开发之中。 游戏销售结汇来的资金都顺顺当当进了公司账户，他们几个人都领着4999元的工资，不过日常开销都开始走公司账户了，大家都很随意。 日子就这么平平常常地又过下去了。 北归来乐队这边，孟佳自己写了一份策划案，先给敏敏看了一遍，然后去找了莫珂。 莫珂在办公室里认认真真看完了她的策划，随后合上文件夹，有些诧异地问，“不准备录制演奏级了？” 孟佳说，“莫总，不瞒您说，演奏级的太烧钱了，我们乐队烧不出那么多钱来。” “可以走合作呀？贷款也不是不可以。” “呃，我们只想尽我们现在的能力来做这张专辑，也许……”她沉吟了一下说，“也许这样做出来更质朴一些。” 莫珂一听就笑了，“质朴，哈哈。小佳，这是你们敏敏姐教你这样说的吧？” 孟佳也笑了下，“那这点事，瞒不过莫总。” 莫珂笑笑，然后把文件夹还给了孟佳，“愿意找我发行？” 孟佳答，“是的。” “你们敏敏姐是有能力有心思的，写歌，作词作曲都不难，难的是唱，和编曲，然后才是混音和录制，一首歌的歌词只有一种，编曲和演唱方式可以有无数种。我就知道当初北大有个师姐，连系统的声乐演唱都没学过，带着一把吉他，和几个朋友一起，随便找了个录音棚就把歌做出来了。” 孟佳好奇，“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然后她就做职业歌手啦，十几年过去了，大家提起她，还是觉得当初最质朴的这首歌最好听。当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孟佳笑道，“懂了，预算低不一定做不好。” 莫珂耸耸肩，“嗯哼，我相信你们敏敏姐。” “好的莫总。” 第291章 更近一步 敏敏那天终于舍得去看了一眼银行余额，其实她自从不为生活犯愁以后，很少去看自己有多少钱。 上次自己生病，靠ecmo捡回第三条命之后，他们家的积蓄就见了底，然后生活给夫妻俩上演了一出否极泰来。 《木木镇》上线后很是火了一阵子，首月销量就很高，篝火堆为此分了一次红，加上敏敏她自己的收入，账上的钱堪堪又过了十万块。 这些都是暂时的，她知道只要按部就班过日子，她和木头很快就会宽裕起来。 她在社区待久了，自然知道在中国，他们家这个收入水平已是相当可以。 不过生活依然如常，既不太节约，但也不铺张。 今年的夏天她过的比去年的夏天欢脱慵懒了很多，那天她和孟佳去逛街，又买了一条质量不错的碎花裙。 她穿着凉鞋从试衣间里出来，那浅色碎花连衣裙把她衬得更白皙了。 两个人在店里，孟佳恭维，“好漂亮。” 敏敏说，“那我听你的，就选这条了。” 她付了钱，两个人提着购物袋从商场出来，正好有一些渴，顺便就进了外面一家瑞幸。 夏日的咖啡馆里弥漫着奶香和烘烤豆子的醇香，冷气吹得人膀子冷，这家店不大，这个时间点，客人也不多。 她俩直接就在靠着玻璃幕墙的高脚凳上坐着了。 外面的阳光已有些刺眼，晒的人身上会发烫，店里却是冷气十足。 冷翠的冰咖啡有些爽口，午后的倦意就褪去了很多。 方敏抒随意着问孟佳，“现在你的经济应该已经很宽裕了吧？” 孟佳笑笑，拿出手机来推到敏敏姐面前，“你看，活儿蛮多的，钱么，也不少。” 她的收款明细上有很多一百到几千不等的零散收入，对于钱这一方面，小佳一直算得很清，大部分的钱她都以工作室的名义收了，然后再划转她自己的提成。 敏敏看着那些零散金额竟然有点头晕，就把手机推回给她，玩笑道，“孟总的业务也是蒸蒸日上了。” “反正……”孟佳说，“现在的生意是挺好做的，时常还有人约我出去谈事情，帮我介绍人脉什么的……” 她说着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然后说，“不过有好些人找我是想认识你，都知道你唱歌唱得好，收费也不高，还有一些人是想把你从蒲月挖走。反正，我都给拒了……” 从花城卫视的音综回来之后，敏敏姐在海云卫视的咖位就上了一个档次，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合音歌手了，露脸的演出，出风头的演出，电视台也给安排了两次，因而她的知名度也水涨船高。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原本电视台打算安排方敏抒在室内合唱团占一个席位，这就势必要挤占里面另一个女歌手的演出机会。 人家自然不乐意挪位置，但这件事情是喻制片想推动，他考虑的是方敏抒能给电视台和他自己带来的利益。 换别人可能趁势也就上了这一步，那女歌手自知不如方敏抒，闹情绪也只是给自己争取一些补偿。 但最后敏敏让孟佳去找喻制片提了一个折衷方案——她本人还是不进合唱团做常规团员，而是做一个后备歌手就就行。 另一面她又让小佳去跟那个三十多岁的姐姐好言了一番，表达了自己并无常驻合唱团的野心。 两边她都做了好人，不过代价是，天后安吉拉来海云卫视录改编版的《错位时空》时，那个姐姐站在合唱团最中间，方敏抒则站在第二排后面，因为长得不高，最后在镜头里那两秒钟的露脸机会差点都被抹过去。 她不在乎，还很开心，而她在海云的音乐圈子里的名气又变得更大了。 唯一就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温婉的歌手脾气有点古怪，喜欢让她的小经纪人接洽很多日常事务，她自己的演出反倒安排得很松很闲…… 当然同行也懂，她的状态总是保持得非常好，每次演出似乎都在突破自己。 敏敏听了小佳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经常有饭局需要喝酒吗？” “也不算多，”孟佳说，“大部分时候都还是单纯的，玩音乐的朋友认识的也多，敏敏姐，现在你可是真出名了。” “别说我呀，说说你。”敏敏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一点纠结的样子？” “有吗？”孟佳没承认，“没有吧。” “手里有多少钱了？” 说起这个，小佳立刻傻笑了起来，秀气的面庞望着敏敏，竟而语气里都有一点怯怯的，腼腆地说，“我存下来七万多块钱了。” “距离百万富婆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孟佳笑了笑，“只怪我脑子笨，读书读不好，要是能像晨哥那样赚钱就好了啦。” “你羡慕他呀？天天写代码，真的应了他的姓，木头一样。” 孟佳猛烈地摇着头说，“不羡慕，一点不羡慕，背后的付出太多了。” 敏敏鼓励她，“那你也要相信自己，这是攒下来的七万多呢，还不是收入，很厉害的了。” 孟佳微笑，她知道敏敏姐这也不完全是偏袒似的鼓励，其实她确实也感觉到自己变强了，至少，从爸妈对她的态度的转变上来看，她认为自己变强是确实的。 以前爸妈打电话总是流露出一些担忧，又觉得她反正能自食其力，因此也不多说话。 而如今，爸妈时常会打电话来告诉她一些家里的事情，会在一些事情上征求她的意见，还会叫她这个曾经的电子厂女工多关照一下还在象牙塔里读书的弟弟，理由是——你这个做姐姐的走南闯北，见的世面比你弟弟广。 想着这些，她不由得感受到一种成长的快乐，而不是青春的迷茫。 “嗳，敏敏姐。” 方敏抒先嗯了一声，然后道，“你说。” “你说一个人成熟，是不是就是慢慢地看清了自己的边界，所以就成熟了？” “我觉得可能是吧。” “哦。” 孟佳听了，望着玻璃幕墙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她觉得自己也许看到了其他的景色。 专辑的事情就按照敏敏姐的意思定了下来。 在这个夏天里，他们乐队四个人一有空闲就在工作室的隔音房里紧锣密鼓地干了起来。 第292章 或者坐着公交慢慢摇 何心自己家里那件事情，因为钱账很快抹平了，何家那家族企业的囫囵日子就那么糊弄过去了。 何父老了，没发现两个儿子在筹谋着拉帮结派自立山头，准备分家单干。 三个孩子都是一个妈生的，何母从来只是负责当一个还算合格的老板太太，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其实何心两个哥哥谋划的加速，也是因为何心不再沉浸在那些风花雪月的文艺小说里，而是撸起袖子开始到处做事的缘故。 老三和他们俩不一样，老三单纯，做事就做事，真诚，不画饼，不油。 她这些变化其实是受了男朋友他们，以及方敏抒和范婕，还有杨小满的很多影响，就是单纯地想做事，有点自己的本事。 结果她无心，两个哥哥有意了。 在他俩眼里，三妹不乐意嫁本乡本土的二代，要去找远方的文化人，现在还操持起了家里的生意，爸妈好像还有那么几分支持，那就只能暗暗排挤她了。 何心自己倒好，和男友卿卿我我了几个晚上，好像更充满了干劲，更主要的是，男友信誓旦旦地说了要来娶她，她就一直处在几年的感情即将修成正果，异地恋即将走向胜利的兴奋之中。 朋友们一走，她从公司把自己垫的钱收回来之后，又开始做事情去了。 连借给丽江那朋友的三十万都差点忘了去过问，至于那十三万是怎么被挪走的，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把她的资金计划给挪了，她全当是爸爸要用钱给挤占了。 她天真得不行，而且还不跟朋友们和沈时玖说其中的波折，因而大家都没有在意去昆明那天发生的事。 这天晚饭，何家一家人又凑齐了一桌。 何母说，“老三，你和小沈那个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何心兴奋而骄傲地道，“他说了，要来正式提亲，娶我。” 父母对视了一眼，想着女儿那几天夜不归宿，虽然后来知道他们是一群人住的那套托管民宿的房子，但总有点担忧女儿吃亏。 现在看她这个样子，心里的忐忑消去了许多。 两个哥哥也对视了一眼，但吃着饭，不予置评。 何母又说，“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见动静？要不要请他爸妈来昆明玩儿几天？” 妈妈的意思自然是借邀请游玩之名，把沈时玖的爸妈请到昆明来商讨一下两个小孩结婚的事宜。 最好是下聘的下聘，把婚订了，日子也安排好，这样他们两个才能彻底放心。 这年头桃色新闻无孔不入，那些新闻里，一对新人结婚当天都能搞出满天飞的幺蛾子，更别说老幺和那个小沈这相隔千里的。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话有点封建，但何心此时确实胳膊肘又在往外拐。 她笑嘻嘻地问爸爸，“爸爸，你准备拿什么给我陪嫁？” 何父看着女儿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有点没好气地说，“我把我们家的公司给你当陪嫁怎么样？” 妈妈立刻就笑了。 两个哥哥却是心中一凛。 何心立刻笑道，“爸，你开什么玩笑，公司陪嫁给我了，你们两个，还有大哥二哥怎么过日子。” 她这回敬的玩笑倒也是一点也不客气，两个哥哥心里却是又紧了一番。 他俩也是夜长梦多，希望老三赶紧嫁走，既然不能嫁到刘家换得点产业来，那嫁远点也好少分点财产，最好不分。 何父说，“哦，你是真不客气，算了，女大不由人。你自己说吧，给你准备什么陪嫁？” 何心沉默了一会儿。 这一趟朋友们来昆明，他和她过了笨拙而甜蜜的几夜之后，她的心态起了一些变化，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试探着开口问道，“车……” 妈妈说，“要什么车啊，那辆奔驰，你带过去就是。” “哦。” 父母当然知道女儿不可能就这么打发了，他俩心里想的是，要是陪少了，还怕女儿在知识分子家里说不上话，挨欺负。 于是何母又问，“还有呢？” 何心缓缓伸出两个指头。 她还没有开口，爸爸就先问了，“两百万？” 她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父母只觉得女儿好打发，居然只要两百万，但马上又反应过来，对方的家长是高校教职，忽然又觉得很合理了。 何母说，“那小沈家里也得出两百万彩礼，我们不要，当我们面给你。你要的嫁妆到时候我也当面给他。” 何心说，“那就是一百九十五。” “怎么又变成一百九十五了？” 何心说，“上次他给了我五万块。” 这些钱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何母想着，你借到丽江去的那三十万还指不定能不能收回来呢。 何母心里想到三个字，“傻白甜”，但脸上还保持着认真的笑容。 何父笑了一声，继续吃饭了。 何母说，“这些钱你倒是记得清楚，上次垫款的时候他给你的？” “嗯啊。” “哦，还挺有担当。” 何心感觉妈妈这是应该大概是在赞扬九九，因此心里就美滋滋的。 可是爸爸又多问了一句结婚后准备怎么打算，何心随口答了一句还没有想好。 其实她在想，结婚以后小家庭就有四百万的启动资金，她想去海云和他们在一起，四百万也够买那边的房子了，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但是两个哥哥听来，却觉得好像何心嫁了人还要留在昆明做生意一样，于是，他俩心里的盘算又加紧了几分。 …… 当篝火堆游戏公司的运转趋于正常之后，三个主力干将的工作也就变得和普通上班族一样按部就班起来，唯一区别是他们不摸鱼，从早肝到晚。 这天下班前，木晨曦收到老婆的消息说要过来接他，就让小满和九九开车先走了。 俩股东刚走，敏敏就骑着一辆青桔单车出现在前面大楼的拐角处。 夕阳映着她红扑扑的脸，双颊都是汗。 她就穿了件针织外套和一条休闲裤，脚上是双白色的休闲鞋。 天热，也不知道她路上是骑多快，到了木晨曦面前时，头发根都是湿的。 连锁车的时候都还在喘气。 几滴汗水顺着发梢就落到了地上。 这下轮到木晨曦替她擦汗了，一边擦一边问，“你骑这么快干什么？” 她笑笑说，“不知道为什么，骑着这单车，我就感觉我在风里，感觉自己好牛逼……” “嘶……”木晨曦倒吸一口凉气，马上把她揽到怀中。 “你干嘛？”她挣扎了一下，木晨曦又放了手。 这下放心了，没躁狂。毕竟她躁狂的时候自我感觉会极度良好。 他就拉着她的手不松开了。 夕阳又往下落了几分，但是天上的云变厚了一些。 软件产业园外面的街道因为又宽又大的缘故，只有那动脉一样的机动车道上涌动着汩汩车流，人行道上反而没有几个人。 他们就拉着手，走过了第一个地铁站。 反正有大把时光，打算走两站路再上地铁。 或者，坐着公交车慢慢摇也可以。 第293章 谢谢你照顾我 软件园的公交车再也不是木晨曦当年上学时候挤的那公交一样混合着夏日的汗臭味了。 t92路公交车上冷气很足，外循环，空气清新，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地铁拉走了大量的客流，公交因为慢，反而显得悠闲惬意。 夫妻俩坐在最后一排。 木晨曦关心敏敏的事业，问她，“专辑的事情定下来了吗？” “定了，”敏敏笑着说，“我自己在工作室录，莫总帮我发行，费用我自己担一部分，莫总担一部分。至于上平台的事，小佳其实也不怎么会，后来还是莫总教她的。” 她说完了，又问木晨曦，“今年篝火堆参加cj，你们定了吗？我很期待这件事情。” 木晨曦的心又砰砰跳了两下，觉得自己像个被她撩的吉他，脸一红，顾左右而言它道，“我感觉我都成吉他了。” 敏敏不知他撩，更主要是因为运动完了之后有点倦，半张着嘴有点傻地问，“啊？什么吉他？” 木晨曦差点把情话脱口而出，一下想起这是公交车里，就往她那边侧了侧，小声道，“我的心弦，你现在是随便撩啊。” 敏敏一听，脸一红，但保持着微笑，在亲老婆才能掐的位置掐了一下，倒是不重，就是很甜。 两人在二人世界里沉溺了一会儿，敏敏一本正经说，“好了，木晨曦，我是你老婆，我当然关心你的事业。咱们现在又不缺钱，而且我也慢慢开始停药了，家里也没有什么负担，那我还能操心什么呀？看着你出息就好。” 一席话说得木晨曦感动无比，捏着她的那只手就不断地盘啊，揉啊。 然后他回答说，“展区都设计好了，材料都交上去了，今年的chinajoy肯定要去参加呀。” “那你们请showgirl吗？” 木晨曦愣住，以为是坑，却发现老婆那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他还是断然摆手道，“请什么showgirl啊，正经展出游戏的谁请showgirl？不请不请，没那预算，没那需求，没那必要。” 他这是直接来了一个否认三连。 敏敏反应过来了，轻声笑了一下，没说话。 片刻后，她把另一只手搭到了他俩牵着的手上，然后说，“我只是认识几个showgirl，正经问一问而已。” “我想请你去唱主题歌呢。” “木木镇啊？”敏敏摇摇头，拒绝道，“不唱不唱，我可不想喧宾夺主。” 她又一本正经地把理由说了出来，“本来估计展台就小，大家都是去玩游戏的，我去唱什么歌？给木木镇录一首主题歌当免费dlc就好了，现场去唱不合适。” 木晨曦开了个玩笑，“除了玩游戏的，还有去看showgirl的。” 敏敏轻轻打了他一下，并不接这个话茬。 过了一会儿，木晨曦问她，“你们的专辑为什么不找团队呢？” 敏敏说，“一方面是不想，另一方面是为了节约钱。主要是不想。” 她停顿了一下，又望了望窗外，正好一辆昂贵的百万轿跑车超过了这辆公交。 她说，“男人不应该为了家庭承担太多的琐碎负担，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需要很大开销的人。人呢，要是被钱围住了，慢慢的眼界就会变得短浅狭窄，变得唯利是图，那样还能有什么远大志向，这一生又还能走多远呢？你又不是职业商人对不对？这是我的心里话，再说，我们家的生活，蛮好的，我和老范的想法一样的，其实生活又没有太大压力，好好做咱俩的事就好了。而且，我也有事业。” “你这不是矛盾吗？” “哪儿矛盾了？” 木晨曦说，“又说男人不应该承担太多琐碎负担，又说你也有事业。” 他说着顿了一顿，想起了南洋土生华人的娘惹传统，其实也是很合封建礼教的，娘惹嫁了人，就要一心为夫家操持，想到这儿，他才小声的，玩笑似的问道，“不会是你身为娘惹，那操持家务的封建传统动了吧？” “屁话，”她嘟嘴微怒道，“既然你这么说，这周衣服你洗，还有我那几件贵的，要手搓的，都你洗，让你锻炼一下男德!” 木晨曦贱兮兮地说，“那几件一直都是我洗的。” 敏敏扭捏了半天，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吐出一个“讨厌”。 木晨曦说，“家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她猛然点了头，“嗯！” 她这天还是背着她的帆布包的，然后她用她那雪白玉润的手把帆布包打开，掏出一个文件夹塞给木头老公，“给，给你看个宝贝。” 那一个文件夹很厚，里面夹着的全是打印的五线谱。 那是满页满页的小蝌蚪。 第一页的页眉上打印着一行字——瑞澜小姐专辑编曲总谱。 木晨曦是会一些音乐的，虽然他视唱能力并不怎么样，因而看到这个总谱的时候，那些五线谱音符令他很头晕，但心里却是无比欢愉又安稳。 于是他惊喜道：“整张专辑，你一个人编曲，配器还是你一个人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翻，然后就发现了配器里面有几样他听都没听过的小众乐器。 “好家伙，”木晨曦说，“佳美兰，昂格隆，跟这比起来，你这里面用的摇铃和非洲鼓都算是大众乐器了……那啥，佳美兰和昂格隆是啥？” 敏敏莞尔，“印尼的小众乐器，我用来在里面做个装饰。佳美兰有点类似敲碗，昂格隆长得像编钟，不过是竹子做的，靠气流发声，但是演奏的时候用手摇，而不是用嘴巴吹。” 木晨曦扶了一下眼镜说，“我现在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我是牛。” 他又翻了两页，“那你这个班卓琴又是怎么回事？” 她答，“在《小馋猫》那首歌里加一点美式乡村小调装饰。” “好吧，”木晨曦说，“我真是懂了什么才叫编曲了，跟作曲写个旋律，然后抱着吉他哼一哼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她留给他一个微笑和极具深意的眼神，公交车又开出去几十米之后她才说，“我真的很安心。” 是啊，她想，以前做星光璀璨的小天后，每天睁眼就是满满当当的商业行程，现在终于可以迎着每天的朝阳让自己的心儿欢脱起来了。 木晨曦觉得自己终究算是照顾好了她，能让她潜下心来研究每一段旋律的配器，每一种乐器的和鸣，她的乐章就是她的感情和思想，和篝火堆的人做的游戏是一样的。 他能够想象敏敏是怎样在台灯下支着脑袋做这一份编曲的，精确、复杂，却又简约，而且跳脱。 因而，夫妻俩不再说话了，一如往常，以互相的微笑结束了这场闲谈。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天阴了，外面下起了雨。 敏敏低头悄悄发了一条消息给木晨曦。 【谢谢你照顾我，我的爱人。】 第294章 想搬到那个房子住 t92路公交车开不到白鹤路，他们下车的时候，城里的阵雨已经停了，夏天大地的潮气被雨水压制，空气里多了一阵清新。 还要穿过三条街才能回家，但他们两个不急不慢地往回走着，听汽车开过积水的柏油路面时淅沥沥的声音。 路口安全岛的花坛里，种着三色堇，三色堇开着，一阵微风过，小花瓣就在风里摇曳。 等红绿灯的那半分钟，木晨曦发现她看着那小花坛发了一会儿呆。 木晨曦问她，“要不我们在家里也种一点儿？” 她笑笑说，“书桌上有风信子和水仙了，再种种不下，沙发上又堆了一大堆东西，咱俩连坐的地方都快没了。” “想买房子了啊？” “几百万的事情暂时不去想。”她笑了笑说，“咱们巷子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幢旧的三层小楼，你有印象吗？” 木晨曦说，“当然有。” 敏敏说，“那天我看到那房子挂了个横幅，招租。” “那是一幢很旧的房子，”木晨曦说，“一楼有两个门脸还算可以，二楼以前是群租房，三楼呢，有个阳台，其实那房子应该有四层，因为三楼上面还有一个阁楼。” “对对，”敏敏说，“还有一个阁楼，但是阁楼的玻璃都破了。” 木晨曦知道那是个红砖青瓦房，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建造起来的一幢苏联式小楼，在他小的时候，那个房子就已经很老了。 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他居然会和那幢房子扯上关系。 敏敏说，“我想搬到那个房子住，想要三楼那个阳台。” 路过那栋房子的时候，他俩在梧桐树下面站了好一会儿。 木晨曦望着那破旧的飞着光缆和电线的红砖房说，“老婆你看唉，三楼那间屋子好像很小。” “是呢，”敏敏有些遗憾地扯了扯木头的衣角说，“看上去比我们现在住的那间卧室大不了多少，走吧，回家了。” 木晨曦回头多望了那破房子一眼，屋顶很旧了，好像还掉了一些瓦，阁楼上的窗子很破，是老式的木格栅窗子。 二楼三楼的木框窗子虽然在上次台风里被吹坏了，但是因为可能会有高空坠物的危险，或许社区去上门劝导过，因此二三楼的窗户修理过。 站在楼下望去，能透过窗户看见天花板那斑驳的墙皮…… 敏敏心里想的是一些浪漫的事，木晨曦知道老婆想象力丰富，眼前的老屋虽然破败，但他知道她在想象一幢藏在城市里的老房子。 于是他说，“我打个电话问问吧?也许可以整幢租下来呢?” 敏敏惊喜地抱了一下他，“真的啊?” “你这人，”木晨曦摸出手机笑着说，“再破旧的东西你都能看出它的好来……” 敏敏莞尔不语，木头则打通了电话…… 过了两天，夫妻俩到楼下约见了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说话很和气，他说那房子是从他爸爸那里继承下来的，没有带商铺，楼上几层也不好租。 在中介挂了三年，连个问价的都没有，中介想让他便宜处理了。原本他想卖四百六十万的，因为这儿是海云市的市中心，他觉得还有拆迁的可能，但是中介劝他挂三百万，他又觉得亏太厉害。 原本他想找民宿托管机构拿去搞民宿，但是民宿托管机构是玩轻资产的，只管无底线收房源上平台，让业主自己卷，让他们出装修和家具的钱，那是万万不可能。 因而这房子就一直不上不下地闲置着了。 木晨曦和方敏抒都没有多说话。 敏敏一直挽着木头老公的手，更是一句话不说，一副没主见的家庭主妇样子。 房东一面介绍情况，一面领着他们上了楼。 “你们要是盘下来做民宿，肯定是可以的，”房东说，“我是没有这个精力了，也不缺钱，就是不想让平台公司占这个便宜，宁可闲着也不给他们。” 又说，“现在租户怕遇到无良房东，房东也怕遇到无良租户，我在阳光半岛的那套房子，就是租给了两个姑娘，我的天。那俩孩子看着精致光鲜，最后退租的时候，一套装修和家具全给我搞得不像样子……我看小伙子你户口也在白鹤路，你就放心租，我们都是街坊，你方便我也方便。” 房东这样说，木晨曦就嗯嗯哦哦地答应着，说着场面话。 三人上了楼。 二楼的木隔板已经朽坏了，被老鼠啃了许多破洞。 地上有老鼠屎、还有干掉的小强的尸体，屋子里一股霉味。 似乎房东已经很久没有到这里来过了，看着眼前这个场面，竟而有一些尴尬地笑了，然后摸出一包烟来要递给木晨曦一支。 木晨曦婉拒道，“我不抽烟的。” 他又问依在木头身边的敏敏，“你抽吗？” 敏敏微笑道，“我也没抽烟的，谢谢叔叔。” 男人自己点燃了，抽了一口，竟然这二手烟的气味都比屋子里的霉味好闻许多。 见两个年轻人没有表态，他又带他们上了三楼。 三楼的情景就更是破败了。 屋顶是在漏水的，从阁楼地板上渗下来，天花板像斑秃病人的头顶，倒是因为三楼很空的缘故，反而没有那种难闻的霉味。 阳台上的灰已是厚厚的一层，轻轻一踩就是一个脚印。 敏敏开口了，“叔叔，您这个房子要租下来做民宿，那要出很多装修材料费用的噢。” 他俩一开始就没说实话。 木晨曦其实很老实，但是这么些年独自混着，知道要适当隐藏自己，所以他俩就是谎称想租下来做民宿的，这样谈话的时候可以用万能的砍价箴言“在商言商”。 房东抽了一口烟说，“但是我这个房子的产权是绝对没问题的哈。” 他再次打量了这对年轻夫妻一眼，小姑娘小伙子穿得很讲究，衣服做工很好，看着并不像那种租便宜房子过渡的打工人。 这是敏敏的主意，出门之前特意收拾过一番的，穿的自然是衣橱里比较贵的撑场面的衣服。 房东没有怀疑他俩是租来做民宿的，他知道自己的房子要做民宿得投不少的装修钱，要是租给住户，人家一看这房子的破败样，考虑都不会考虑下。 年轻人喜欢住新区的那些新小区，房子新，质量好，配套全，上班还近，哪怕贵一点。 底层的打工人更不租这里，那些送货的送外卖的，还有做计件的工人一般都住靠近产业集中区的城中村，便宜，方便。 他等着两口子砍价。 这时女的开口了，这让他有一些意外。 刚才那小姑娘拘谨的样子，让他以为这家是男的说了算…… 第295章 小破屋 敏敏开口的声音就很宽和，那房东听着只觉得悦耳平静，因而对他俩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敏敏说，“叔叔，您这房子要整修的工程量不小呢，要做到能开业的门槛，跟重新装修也没有什么差距了，而且还是老房子，屋顶的瓦也要换。算上阁楼，三层加起来一百多平米，这得费用……” 她说着又望着木头，“老公，一百多平米这得多少钱？” 房东说，“做民宿的话，装修可以稍微次一点。” 木晨曦说，“叔叔，做民宿，装修太次也不行的。您这一百多平……” 他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四下看了看，然后开始挑剔，“墙得做，防水得做，卫浴要弄，电路也要改造，您这地板是纯的水泥地面，也不行，地板也得做。” 木晨曦倒是没有多挑人家太多的毛病，房子再破旧，说多了，人家会觉得这人太挑剔，不好做生意。 他最后又补充了点，“装修，置办家具，整修屋顶，加防水，电路换新，还有最重要的，外墙要重新装饰。” 房东一愣，“你们装饰外墙做什么？” 方敏抒在旁边应和着笑道，“卖相要好啊。” 房东想到这楼的红砖外墙确实也很破败了，也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就没有反驳。 木晨曦说，“我看十万块钱的整修费用是要的吧?” 若是按照住家的装修水准，这十万块钱只少不多，房东没有什么异议。 随后敏敏就做了决定，说道，“我们可以先租五年，您就别收押金了，五年到期之后您给我们一个优先续租权。叔叔，我老公刚才也讲了，要投那么多钱进去呢，万一五年之后，那会儿装修的状态正好，您收房子了怎么办？” 房东左手托着右手，右手则揉捏着上嘴唇，微微低着头在考虑。 敏敏又说，“买卖不破租赁这一条，您得写到合同里。” “那你们要是一直租着，我要想卖房子，也不好卖啊。” 敏敏说，“优先续租，我们只用一次，最长续五年。这样我们最多就优先租十年时间，十年后您要卖，说不定我俩在这儿住出感情了，也想买呢吧？这套房子现在值三百万，噢？” 房东笑了笑，“你们倒是算得清楚，装修的钱一点不亏。不过能理解，现在说三百万的话，有点低了，我想几年后应该还能涨点。” 木晨曦和敏敏对视了一下，不予置评。 对房东来说，夫妻俩开的条件其实还行，这破房子确实没有什么收押金的必要，而且这对小夫妻拿去弄几年，修葺一番，这房子就有了人气，五年后说不定就更好脱手了。 他觉得五年之后说不定这对小夫妻真有可能舍不得装修而把这房子买下来，谁说得清楚呢？租十年也不亏。 反正他自己不用来打理这破败小屋的了。 双方就这样达成了一致，最后每月租金定在了两千二百块，年付，五年后再议。 本来房东想租个两千五的，但小夫妻砍了一刀，不狠，他索性同意了。 当时他只是觉得遗憾，要是楼下两个商铺也是自己的就好了…… 木晨曦看了房东的产权证明，又小心翼翼地在房管局的公众号平台上查询验证了一番，就和他签了合同，然后把第一年租金一并付给了他。 房东给了他俩钥匙就走了，夫妻俩却又爬上了楼。 三楼那破败样挡不住敏敏的欢喜，她笑了好一会儿。 四下无人，两个人倒没羞没臊抱在一起腻歪了好一会儿才撒手。 敏敏笑嘻了，“我简直比买了房子还兴奋。那个叔叔还真以为我俩要开民宿。” 她忽然又想到他们的旧窝，就问道，“那边的小屋怎么办？” 木晨曦说，“我们还得在那边住几个月啊，这边还要装修呢，哪能这么快？” 他看着敏敏问，“说吧，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房子？” 她温吞吞地说，“我想要一个橙色的房子。” 语气好像她是一个梦想家。 木晨曦说，“好啊，我知道了。” “嘻嘻，万能老公。” “我不想画图了。” “那就不画吧。” 敏敏就是有这样的想象力，在一众破败萧条的老房子里，她能想象出这破败萧条被整饬之后，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的那幅画面。 临走时敏敏对着那红砖老楼拍了一张照片，她说她想留作对比。 她心里已经想象得出来，房子的外墙刷成明亮的橙黄色的样子了，她想，到时候她会在阳台上种上一些栀子、山茶、月季还有牡丹什么的…… 但是她和木头也没有想过一辈子住在这里。 木头的动作也快，三天后就在他以前卖体力的微信群里找了人来捯饬那房子。 老鼠屎、小强的残骸、蜘蛛网、一屋子的灰都好办，大家做好防护戴好口罩，进屋砰砰一顿敲，先把朽烂无比的木头都拆了拉走扔掉。 然后用了好几桶84消毒液把房子里里外外消了一遍毒，之后才开始用工业吸尘器打扫。 按计划，他们要买新瓦换屋顶，重新给外墙刮腻子，然后刷上亮橙色的外墙漆，之后是请泥水师傅把房子的漏风还有年久失修的地方修好，堵上。 电路更换倒是不麻烦，因为原先旧的都不要了，他们也不准备开槽布置电线管，而是准备在墙上和天花板上布置管子，不过最后这些管子会刷一遍颜色装饰一下。 因为地板原先是水泥，倒是方便了直接铺木地板。 门窗这些要紧的地方多花一些钱，基本上就能把小强和杰瑞堵在房子外面。 木晨曦一个人租房子住久了，在防虫防鼠这上面倒是很有经验。 他心里也有把握，这小楼装修出来，搞不好就会成桐花巷口一幢很有美感的建筑。 敏敏的梦想家，当然得是他们俩亲手打造出来的才好，只是可惜，他俩都不大乐意下大决心贷款三十年把这幢房子买下来。 这天在家，敏敏说，“木头，以后咱们的孩子可能就会在这里出生了噢？” 木晨曦抠她字眼，“怎么可能？一定是在医院生啊！” “讨厌。” 她有点恼火木头不解风情，就走开了。 木晨曦又跟着跑去讨好她，结果发现她在笑，但她却不再谈论关于孩子的话题了。 医生说再坚持大半年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可以评估，木晨曦算了算，到那时，他二十八，敏敏差不多二十七。 他知道她想要她自己的骨血，这可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他老婆的缘故。 敏敏那个人，木晨曦想，在她心目中，只有“我想和你生孩子”，而没有“我想给你生孩子”。 唉，伟大的母亲…… 木头从后面揽着她的腰说，“那现在开始准备，等评估过了，就可以怀了吧？” 她扭头，没说话，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酥唇轻舌，温柔入骨…… 第296章 极度认真 专辑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方敏抒潜心把总谱和方案又琢磨了几个版本，自己这一关先过了，才带着小佳一起去找莫珂。 莫珂看到敏敏专辑的编曲方案时觉得很惊艳，甚至有点不信那是方敏抒自己一个人写出来的。 她把一摞打印的谱子放到桌上，问道，“这真是你一个人写的？” 敏敏点点头，“是的，莫总。” 随后她又把手机拿出来，给莫珂发了一段音频说，“我用合成器做了一个大概的效果，您听听。” 一段音乐就在这间办公室里响起。 过了一会儿，莫珂说，“我脑海里起了完整旋律，这中间的装饰你用佳美兰简直太绝了，照你这么做，《瑞澜小姐》这首主打歌会有很独特的气质的，一股异域气质，主要是听众只会觉得好听，不会发觉你用了一些小众乐器来丰富音色。” 她一顿夸赞之后，当即表示，“我在音乐学院有朋友，佳美兰和昂格隆我帮你借，乐手的话，你看你需要吗？” 敏敏笑道，“姐姐啊，我正愁着这件事情呢，编曲的时候光想着效果了，忘了这俩乐器太小众，不一定找得到。” 莫珂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道，“海云大学又不是没有音乐学院，这东西，音乐学院都会有的哈。不过，小佳说你打算就在你们的工作室录专辑吗？” 敏敏又点了点头，“是的，” “行吧，”莫珂笑了笑说，“你自己的专辑，相信你自己的考量。” “谢谢莫总。” 编曲方案和乐器就这样定了下来。 因为只是用作装饰，所以方敏抒只是拜托莫总找了两个对这两种乐器稍微有点了解的学生，费用很低。 于是，北归来乐队的一群人就在工作室的隔音房里排练开了。 他们工作室对面的麻辣烫食客，除了能闻见骨汤的鲜香以外，时不时地还能听见对面传来的影影绰绰的音乐声。 这时候，乐队成员才见识到方敏抒的另外一面。 她头发挽着，排练期间一直都是裤装和休闲鞋，她自己又是演唱者，又是指挥者，一遍唱还要一遍指挥五个人的配合，她自己还得抱着件乐器演奏。 空调冷气开得足，也压不住她红扑扑脸上渗出来的汗水。 而且她指挥排练异常地认真，几乎不笑。 完全就像是个严肃的资深音乐老师。 专辑是要把一首歌尽量做到最好的状态，因而她在几个人的面前就显得严肃了很多。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夏天的阳光明媚往往就意味着炎热和躁动。 隔音房里，方敏抒抱着吉他和另外五个人相对而坐。 因为这一条已经走了许多遍的缘故，她的脸已经红扑扑的了，汗珠挂在额角，表情很是严肃。 “我们再走一遍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谱子，头也不抬地说，“小佳，你那边声音大点，还有小胡，有几个鼓点你太响了。” 被点名的两个人“哦”了一声。 江立言在一旁看着，孟佳撇着嘴，偏着脑袋看着方敏抒，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那边歌手姐仍旧没有抬头，她看着谱子说，“大家再看看你们的谱，马上再走。” “好。” 过了一会儿，她也没有等众人回复，抬了抬手，大家立刻准备好了。 起手的信号在江立言这里，他轻拍了三下琴，然后就开始了前奏。 方敏抒有节奏地晃动着，踩着步点加入，前奏一过，她就唱了起来，歌声如流水。 几个人都认认真真，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唱到一半，副歌即将开始时，方敏抒又停了下来。 “唉。”她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家噤声不语，最开始的时候，大家临场在演奏，听不出其中的细微区别。 虽然几个人在一起演出过，但是演出的时候，方敏抒心里更多的是在要求自己表现，和录专辑的要求不一样，因而演出时对大家的要求没有那么高。 音乐学院来的那两个学生一开始也有点不服气，觉得她太吹毛求疵了。 但演奏被方敏抒连续喊停几次之后，她把录音文件放给大家听，给他们讲解细微处，反复来了几次之后，大家就彻底服气了，然后他们就达成了共识—— 音感音准这方面，最好还是听敏敏姐的，人家确实有独到之处，而且人家也说得对，专辑录好了就不会再变了，要陪伴听众很久很久的，因此，和现场演出的要求完全不一样。 隔音房里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方敏抒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然后说，“小佳，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紧张？每次都是你。” 孟佳抿着嘴，半低着头“哦”了一声。 江立言扭头看了看她，她脸上浮着一点委屈的神色。 片刻后，方敏抒又给她找了个台阶下，“放松一点，知道你事情多，暂时不要去想其他的，今天先把这首歌做好。” 孟佳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说了声“知道了”。 方敏抒说，“那我们再来。” 孟佳瞄了一眼自己的谱子，又瞥了一眼敏敏姐，发现她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方敏抒抬手正要开始，胡宇刚却喊了一声，“敏敏姐。” 方敏抒又抬起头来，这回声音倒又变得柔和了，“怎么啦？” 胡宇刚笑笑说，“天气太热啦，我们已经录了快一个小时了，要不还是歇一会儿，顺便喝点水吧。” 方敏抒一听，立刻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说道，“好吧，我们歇一会儿。” 孟佳松了一口气，本来绷得笔直的背一下就松了，弯了下来。 音乐学院两个学生伸了个懒腰，其中一个小声说，“原来录专辑这么辛苦，真是没有白来这一趟。” 胡宇刚跟他俩招呼了一下，领着他们出去买冷饮了。 孟佳望向面前不远处的敏敏姐，她这会儿仍在专心看着她的谱子，嘴唇翕动，应该是自己在心里演奏着。 其实孟佳是自己心里有些揪心，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敏敏姐这番模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时，一只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她抬头发现微笑着的江立言。 江立言说，“走啊，出去透口气，喝点冷饮。” 孟佳看看他，又朝着方敏抒那儿努了努嘴。 于是江立言又冲着方敏抒轻声喊了下，“敏敏姐，你要喝什么？我去帮你买。” 方敏抒抬起头来，心思完全没在休息上，脸是抬起来了，眼神还在谱子上，然后她心不在焉地说，“冰c就行。” “啊？”江立言一下没听清楚，正要再问，孟佳拉着他出去了。 第297章 你懂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两人到了外面，小胡他们三人已经跑到远处去买冷饮了。 孟佳对江立言说，“她要的是瑞幸，冰美式。” “哦，我去给她买，你喝什么？” 孟佳说，“走吧，我们一起去，巷子口就有一家。”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孟佳自己也拿手机点了一杯冰c。 那家店里的外卖单有点多，等咖啡的时间，江立言问，“你和敏敏姐都喜欢喝瑞幸？” 孟佳有些疲惫地笑笑，“反正感觉比奶茶划算点，至少没香精，反正我是没喝过好的。至于敏敏姐么，她对这些比较随意，有好的她也偶尔喝好的，附近要是没有好的，她也不会矫情着一定要怎样怎样。” 江立言说，“有时候觉得歌手姐很迷，像明星又不像明星。” 孟佳哼哼了一下，默认，然后自顾趴在眼前那张长条桌上了，她也觉得有几分累。 江立言说，“孟总，你要是觉得委屈，可以说出来啊。本来接业务就全靠你，录专辑还这样。” “打住了，”孟佳笑笑，“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而且这也不算委屈。” 她没打算多作解释，但是对于小江的好意，她还是笑着给予了回应，“谢谢你关心。我确实没有达到敏敏姐的要求，这是专辑，不是平日的演出，你也不要怪敏敏姐完美主义。本来就是我拖累大家了。” 江立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两人正要无话，身后的扩音器响了，他们要的三份咖啡好了，提醒他们取餐。 孟佳拿出取餐码去扫了一下，店员帮她把咖啡装进手提袋，她和江立言就出了门往回走了。 走了几步，孟佳不放心地提醒道，“你不要因为这个和敏敏姐起隔阂。” “没有没有，”江立言否认道，“我就是看你好像有点委屈，说安慰一下你。” 孟佳抿嘴一笑，“谢谢。” 她顿了一下，“真的没有什么委屈的。”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也加快了脚步，几步又把刚才“自告奋勇”提着咖啡的江立言甩在了身后。 小江喊着“唉等等”，身高腿长地迈了几步，追了上去。 孟佳玩笑道，“赶紧回去，一会儿冰c被太阳晒成了热c。” “怎么会，里面有冰块呢。” 他俩互相笑了笑，快步往回走着了。 其实孟佳是担心敏敏姐的心理状况，还有点后悔把她一个人留在工作室里看谱子，不过想到买冷饮的小胡三人就在工作室不远，因此放心了一些。 她其实自己一直发挥不好，还是因为心里绷着一根弦，因为从来没有见过敏敏姐精益求精的样子，生怕她犯病。 心里杂念一多，又想着演奏，一心又不能二用，越想表现好，就越紧张，节奏就越是要出问题。 孟佳和江立言快速返回，发现小胡他们三个直接就在冷饮店里喝着了，没打算回工作室。 她招呼了一声，“慢慢喝，喝完了再回来。” 然后和小江一起拉开了工作室的门。 屋外烈日当空，一进屋，空调冷气袭来，瞬间就舒适了。 方敏抒还坐在她的位置上看谱子，神情严肃。 江立言要过去递咖啡，被孟佳挡下。 孟佳自己把咖啡给她递了过去。 “姐，你要的冰c。” 方敏抒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孟佳，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飘散不见，柔和地笑了笑，“谢谢你啊小佳。” “呼，谢天谢地，”孟佳捂着自己的心口说，“你总算笑了，今天真是把我吓惨。” “啊？”方敏抒问，“吓惨？” 她反应了一会儿就闹明白小佳的意思了，笑着说，“你担心我犯毛病啊？” 然后凑到小佳耳边去耳语道，“现在有规律多了，哪那么容易犯病。” 孟佳也学着样子小声问，“啊？怎么个规律法？” “就是情绪周期低的时候，容易出点幺蛾子，你懂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嘿嘿嘿。” “啊呀，嘿嘿嘿。” 孟佳一听也偷偷笑了一会儿。 两人瞥了瞥远处的江立言，小江帅哥懂事，一个人提了一根板凳，坐在工作室门口翘着二郎腿，开着工作室的门，一边晒太阳一边吹冷气。 本来他们不会这么好意思铺张，是有一回方敏抒教他们这样“享受”的，她的原话是“一天能浪费多少冷气？给你浪费个二十块钱的，当福利得了。” 孟佳说，“那我就是没见过你这么严肃的样子，既然你都说了，我下一条绝对不紧张。” “原来是因为这……”方敏抒恍然大悟，“我就说，你的节奏感也没这么差，好了好了，对不起小佳，录专辑的时候是要精益求精一点。” 她心里一下也回忆起往事，以前她在蓝星录专辑也是这样精益求精，那时候有室内交响乐队伴奏，百万级录音棚，不过，那时候能不能过关，是制作人梁老师说了算，她自己说了不算，精益求精这种事，也是受了梁老师很大的影响的。 一行人喝好了冷饮，回工作室歇息了一会儿。 敏敏拍拍手笑着说，“我刚刚太严肃啦，我也控制下，大家放松点，我们再来一条试试。” “好……” “预备……哒……哒……” 这一次演奏无比地顺畅，敏敏之前紧皱的眉头也随和地舒展，终于如愿以偿地，把这首歌录出了她心目中的完美状态。 她当然并不在意漏进这间录音室的自然噪声，她觉得那也是歌曲的一部分，后期再修饰一下就好了，或者，不修饰也行。 最后一遍走完后，隔音房里异常安静。 众人都不说话，等着老大下定论，敏敏从余音里跳出来，抬头发现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就笑了起来，“哎呀，你们都看着我干啥？” 大家笑着异口同声，“等你说要不要再走一遍啊？” “不走啦！”敏敏打了个响指，“完美，perfect！” 其实各人心里都有杆秤，觉得最后这几条走得都不错，敏敏姐这么一说，大家竟然还小小欢呼了一下。 江立言最积极，“要是现在能听到成品就好了，有点迫不及待。” “那我保证不了啦，”方敏抒说，“后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我尽快。” “行啦行啦，”孟佳拽了一下江立言，开着玩笑说，“你当敏敏姐是神仙？今天录完，明天就出原声带？” 小江这下明白了，孟总是敏敏姐的真死党，估计，还是天打雷劈拆不开的那种。 他不经意望了望胡宇刚，胡宇刚收拾了东西走过来，“慢慢来嘛，不急。” 方敏抒点了点头，大家很快收拾了一阵，嘻嘻哈哈神情轻松地走了。 她准备关门回家时，电话响了，是老范打来的。 她一接起来，电话那头就是老范亲切的问候，“你在工作室吗？” “对啊。” “我马上过来，晚上你想吃什么？你选个地方。” “有好事咩？” “没事不能拉你吃晚饭的了？” “能能能，就上次那家泰国人开的餐馆吧？我感觉那家还挺行的。” “行，就这样，你在工作室等我一会儿，马上到。” “好。” …… 第298章 好消息 因为要等老范来，方敏抒就一个人坐在隔音房里玩着那把旧小提琴。 她翻了一会儿自己的谱子，本来想即兴随便拉自己的歌的，但是琴弓刚一搭上琴弦，心里的主意就变了，莫名其妙就改成了《闻香识女人》里面那首着名的插曲《一步之遥》。 悠扬的琴声一响起来，她的世界里就没了别的声音，连老范的车什么时候停在门口的都没有注意到。 曲子不长，两分多钟，范婕下车看见她独自坐在工作室里拉琴，就没打搅她。 敏敏在屋里演奏，老范就在外面不由自主地哼着，等她落了弓，范婕才推门进去。一进门她就说，“我听着你拉着琴，我都想在外面跳探戈。” 敏敏抬头看见她妆容精致地进来，也没有多意外，一面笑着，一面轻轻把琴放下，玩笑着问她，“老范你还会跳探戈啊？” “啊，是不是这样？”范婕说完，一边哼着一步之遥的前奏，一边踮着脚走了三个舞步，这天她一身职业装，恰好还穿了双高跟，本来人就高，舞姿一摆出来，下半身一绷，腰身一挺，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柔韧。 敏敏那位置看她还正好是逆光，那简直美极了。 可是，美不过三秒，敏敏本来都已经站了起来，正等着她来揽腰呢，老范就是一声“哎呀！”，跟着她就趔趄了。 按照原版舞步，本来该老范过来揽住敏敏，结果变成了敏敏一把将她拉住，不然她可能就一个马趴下去了。 两个人立时就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肚子疼。 范婕撑着自己的腰，笑着说，“我这个老腰啊，差点给闪了，真是美不过三秒，老了老了，不行了。” 这会儿敏敏已经扶着她坐下了，“走得挺好的嘛，结果最后一步差点把脚崴了。” “就是就是，”范婕说，“得亏你比较强壮，不然我今天要糗出宇宙。” 这件小事让两人笑了一会儿，之后范婕站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脚，没有崴，这才放下心来。 敏敏起身收拾工作室准备离开，范婕则翻看了一下她谱架上的总谱，虽然是打印稿，但是也用铅笔标注了很多地方。她识读五线谱并不熟练，但是那些铅笔标注和注释却也触动了她的许多回忆。 “这个谱算是交响乐吗？” “《瑞澜小姐》的编曲谱子啦，”敏敏说，“算是吧。” 范婕又翻看了两页，敏敏又说，“其实我写那么多注释是不对的，可是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独立做专辑，有很多地方虽然有思路，但是也拿不准，所以注释特别多。” “你做游戏音乐也会这样吗？” “合成器电子编曲要好一些，”敏敏微笑着说，“我每次拿曲子给他们听，他们都只会说‘好’。” 她说到这儿有些无可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说，“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觉得好到听不出问题来了，还是单纯因为是我做的曲子所以不提意见。” 范婕笑着说，“我觉得应该是他们听不出问题来，完了游戏音乐又是给他们的游戏用的，你把你的理解给他们，合不合适还是那哥几个说了算。” 敏敏点了点头，“是呢，是这样。” 范婕说，“我能理解。” 敏敏觉得老范说的不是什么客气话，因此点了点头轻声说，“谢谢。” “我想起读研时候我们导师教我们细读文本，”范婕说，“要我们去细心体会作者为什么要那样组织语言去写下那样的文字，为什么偏偏是那样的感觉，偏偏是那样的顺序，而不是其他。” “后来呢？” 范婕笑着说，“写个小论文，一本小说读个七八遍是常有的事，一个字一个字地抠，那个时候我也喜欢晚上听着点柔和的音乐然后在那儿抠字眼。有时候忽然就会灵光一现，有一种穿越时空和作者对话的感觉，可能，或许叫思想碰撞？你也是在努力想表达什么，这儿音高一点，那儿唱词的时候加一个滑音什么的，都在表达你自己的心迹。” 敏敏“嗯”了一声，然后说，“是的，所以要琢磨很久才能决定。” “你这音乐制作人也不容易啊。” 敏敏冲着她笑了一下以示赞同，“谁都不容易。对了老范，今天书展怎么样？” “挺好的，还有个好消息，一会儿告诉你。” “你还吊我胃口？” “那我帮你一起收拾，少吊你一会儿胃口。” “好嘛。” 两人很快收拾完毕，敏敏把自己要带回家谱子和资料塞进自己的帆布包，然后和范婕一起出门了。 开车去饭馆的路上，敏敏又给木头发了个消息说和老范有约，就不回家吃晚饭了，他很快回了一个‘好’。 她正有一点觉得夫妻之间在一起相处久了，许多点滴成了习惯，话也越来越少时，木头又发来一个斜眼笑，【不许吃独食，给我打包好吃的。】 她笑着回，【你要吃什么嘛？】 【我要吃椰浆饭！】 【好，我给你带。】 夏天的太阳容易把人的脸晒得红，但是范婕趁着红绿灯的间隙瞥见一边的闺蜜，那低着头温柔似水笑着发微信的样子，就知道她那红彤彤的双颊一定不是太阳晒出来的。 转念她又想到自己快要结婚了，心里也是一阵喜滋滋冒出来。 敏敏这边一放下手机，就抬头问范婕，“你刚才要跟我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和书展有关，你猜猜？” 敏敏抗议道，“我不猜。” 老范把着方向盘笑道，“哈哈，你老公的书在书展上被定走了很多，大单哦，五千册！” “好牛逼。”敏敏如今也随口就是篝火堆的口头禅，说起来毫无违和感，但她马上又想到书也不是自家老公一个人写的，就“嘁”了一声说，“说得好像那书是我老公一个人写的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某人的男朋友，啊不，未婚夫没参与呢。” “得，”范婕被敏敏那阴阳怪气逗得没脾气，“被你戳破了。” 两人正笑着，车已经到了地方，于是她俩暂时没有说话，待到车停好，两人一同下车往餐馆里走的时候，范婕才又跟她讲，“知道你们俩在装修白鹤路新租的那个房子，这次五千册折扣比较大，但是结算下来还是有差不多三万块钱到你们手上，这样你做专辑就要宽裕一些了。” 敏敏笑着拉开餐馆门，“那今天这顿一定得我请！” “你请啥呀请？你这样搞，我回家了，我叫你出来吃饭还有另一个好消息。” 敏敏停住脚步，望着比自己高一些的老范，“还有好消息？” “我正式通知你，我要结婚了，算不算好消息？” “天啦！” 虽然老范和五车老哥的婚事进展犹如十二星座在黄道平面上的运转一样平稳，但敏敏还是惊喜到掩嘴，“他求婚啦？” “没，”范婕摆摆手说，“那么多步骤都办理了，爹妈见了，饭也吃了，彩礼嫁妆都讲了，还求什么婚？没有的事。” 敏敏一想，感觉老范说得也对，前面流程那么多了，还求什么婚呢？两个人一个带着彩礼，一个拿着嫁妆，塞到一个家里，日子不就过起来了吗？ 五车老哥准备在城市广场搞一个3d求婚投影的事情，木晨曦倒是烂在肚子里，连亲老婆都没告诉…… 第299章 简直怡保林妹妹 这天的接待还是那个说着蹩脚中文的印度妹子，那姑娘显然已经记不得她们了，依然用她那带着咖喱味的中文问道，“欢迎光临，请问一共几位？” 敏敏看着她就想起和老范瞎猫撞死耗子一样一起来这儿，一个说打包一个说两位，搞得人家短路了两秒钟。 老范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两个人面面相觑，还莫名笑起来，片刻之后，敏敏才对那印度姑娘说，“啊不好意思，我们刚才在想人数，其他人好像不来了，就我俩，有小桌子吗？” 大眼睛印度服务员虽然说话很咖喱，但是听力在线，一边回答“有的”，一边把她俩往靠窗的一个好位置上领。 她俩跟在人家后面就在偷偷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在笑上次的滑稽，还是因为心里有喜事而莫名开心。 或许还没有到晚餐高峰，这天客人不太多，店里有些清静，驻店钢琴师在弹《水边的阿狄丽娜》，倒显得这店里的环境高级了不少。 菜很快上齐了，这回没有像上次打包那样过分，就只有肉骨茶，猪煲，椰浆饭和啰惹，倒是敏敏自己要了一份印度煎饼配了碟娘惹参巴酱。 “辣不啊？”范婕看着那鲜红的辣酱问。 敏敏笑了笑，“还有点甜呢，这家煎饼还蛮脆的咯，老范要不要试试？” “不了不了，”范婕连连摆手，“我好像从你的辣酱里闻到了一股小米椒的味道。” “系咩？”她笑着说，“你鼻子好够力哦。”（够力，厉害） 她一放松，或者一紧张，不注意那南洋腔调就要露出来。 范婕笑了，“敏敏啊，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说话好软萌的喔，你那标准普通发怎么变成大马腔了忽然？” 一句话三个语气助词，“普通话”说成普通发，“忽然”还用了个倒装。 老范加上语气助词绘声绘色学着她说话的样子成功把她逗到掩嘴，心想到底是学中文的硕士，模仿能力真是强。 她就笑着说，“哇佬，你这真是如假包换的大马腔嘞，别看sister平时一本正经大编辑样子哦，逗起妹妹来还真是有样学样的嚯，真是的呢，受不鸟，让我放松不了一点哦，我是觉得可能是哪里没有对，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嚯，系咩？” 范婕扶额，“惹不起惹不起，简直怡保林妹妹……” “略略。” “受不了你，”范婕舀了一勺沾了鲜甜虾酱和芭蕉叶淡香味道的米饭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太萌了，天后卖萌，顶不住，顶不住，完全顶不住。” 这下敏敏笑而不语了。 范婕问，“你家木头顶得住吗？” 敏敏脸一红，自知惹不起眼前这要结婚的大女人，因而嘟囔道，“那谁知道他顶不顶得住嘞？” 敏敏就想着自己正处在婚姻的蜜月期转变到老夫老妻的平淡期之间的过渡状态，多少跟眼前这位马上要结婚的有点不大一样，范婕可能是无心的玩笑，却把她说得脸绯红。 打猫儿心思男人女人都一样，敏敏她自己有一点好，心里位置小，只放得下木头他一个人，而且越是自己的就越是觉得好。 想着这些，她把划开手机发消息问木晨曦，【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三人排排坐研究为什么《星梦森林夜》里的马和驴关在一起生不出骡子。\/汤姆拍腿.jpg】 敏敏回复，【会不会是继承关系没做对啊？还是说条件判断语句错了？】 【如果bug这么浮于表面，想必那也就不是什么bug了吧……\/摊手】 【好吧，你们慢慢改，我和老范吃饭了，一会儿我打包来孵化园。】 【好。】 她回完消息，扒拉了一下眼前的饭又问范婕，“你们的日子定了吗？” “还没呢。” “反正我等着收你俩婚宴的请帖了。” “我希望到时候规模不要太大，”范婕说，“也许十几桌就够？” “那谁知道你们有多少亲朋好友啊。”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范婕知道敏敏和木晨曦是没有办过婚礼的，因而随意问了她一句当时为什么没办婚礼。 敏敏无奈笑了下，耸耸肩说了声“穷呗”。 范婕看不出来她脸上是遗憾还是无所谓，还是所求不多只要和爱人在一起就足够，只好“哦”了一下结束这个话题，心里又疑神疑鬼起来，觉得自己最近怎么兴奋得有点过头，就后悔了，就试图给自己补救，“其实不办也有不办的好，操心的事情少。” “没有啦，”敏敏笑着说，“反正当时原因很多，主要还是因为穷。”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因而语气在范婕听来就有些不肯定。 其实如果重来一次，敏敏还是希望有一个婚礼，但是要婚礼需要先有亲朋好友，但是亲朋好友是结婚之后才有的，这两个顺序颠倒不过来，于是就这么随它了。 她是把厦门和泉州那两天当成了他们两人的小仪式，因而这会儿就想起那几天的事，就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 她又扒拉着饭笑着说，“我这个人你知道的叻，寡淡的。” 范婕摇摇头，“你是恬淡才对。” 敏敏笑着点了点头，“嗯，恬淡要好听点，恬淡容易幸福。” 她们这一桌一面靠着落地窗，一面临着过道，距离参观大门不远。 方敏抒坐的位置正好面对着餐馆大门的方向，原本她的眼神落在范婕背后一盆绿萝上，正好这时门开了，一对男女说笑着走进门。 那对男女正好路过那盆鸢箩，方敏抒的目光自然分了一些到那两人身上。 男的穿件浅蓝色短袖衬衣，但是没搭纽扣，里面是件白的打底衣，下身则是驼色的休闲裤，没看见穿的什么鞋，想必一定是皮鞋吧。 天热还要用打底衣垫在衬衣下面，那打底衣又贴身，上半身的轮廓就那样修出来，显是个很精致的注重仪容且身材管理得很好的人。 旁边那女的也是件短袖衬衣，穿着七分的衬衣，挎着的那个包虽然暗色，但却正好成了一片明亮之中的唯一焦点。 女的丰盈，出挑，显然是穿着高跟鞋的。 进了店里她才把墨镜摘下来挂到胸前，那一副有些熟悉的成熟御姐气质把敏敏的目光从绿萝身上拉到她脸上。 敏敏认不错木羽乔这张精致的脸庞…… 印度姑娘照例迎上去，服务生引着他俩一转身，木羽乔也同样看见了敏敏。 “看见谁了？” 范婕回过去望了一眼，正门口一对男女正朝着这边，女的还微笑着招了招手。 其实是因为敏敏先跟她招了一下手，木羽乔才招手的。 范婕问，“认识？” “认识，是我大姑姐呢，”敏敏说着又补充道，“男的我就不认识了。” 范婕不由得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人则已经在往这边走了。 第300章 逻辑闭环 “巧啊，弟妹，”木羽乔说，“这你朋友啊？” “嗯，这我朋友，”敏敏站起来说，“范婕。” 又对范婕说，“老范，这是我大姑姐，木羽乔。” 被介绍两个人都没有握手，只是点了点头，互道了一声“幸会”。 这时候男人离得近了，敏敏才微微看了他两眼，面相三十多岁，长相端正，看上去彬彬有礼，像是个小有成就的人。 不过，木羽乔没有介绍他，他也没有自我介绍，只是站在一侧微笑着等着。 木羽乔说，“那你们慢慢吃，我去那边了。” 敏敏摆了摆手，说了声“拜拜”，这场短暂的会面即告结束。 那俩人停止了谈笑，款款走远，只是他们的位置在方敏抒背后，她是不会扭头去望的。 范婕充当了一次‘侦察兵’，一直目送到木羽乔和那位先生落座，然后才说，“这就是曦木老哥的姐姐啊？” 敏敏点点头。 “气质很好，一看就是富婆。” 方敏抒嘴角微挑，“毕竟，富婆。”旋即又玩笑似的说，“这姐弟俩现在都是‘木总’了。” 范婕笑了一下，她这个方向可以轻易望到木羽乔那边。木羽乔背对着她们，那个男人却是面对着她们。那俩人一落座，就又开始说笑起来，但表情很雅致。 范婕想了想还是没用‘你大姑姐’来作为木羽乔的称谓，而是说，“他姐姐虽然有礼貌，举止得体，但是给人的感觉很怪。” 敏敏嚼着饭说，“演的么，当然怪了。” 范婕说，“带着礼貌的傲慢。” “是，一个精致又刻薄的人。” “哇哦，咱们还是吃自己的吧，你现在这样，是和老公同仇敌忾了。”范婕说，“你也别因为这个影响这顿饭的心情。” “抱歉，老范。” “抱歉什么？” 敏敏说，“是没有必要跟你提我们家事。” “我看你虽然用的词很毒，但是说话语气又没怎么变，不像是见到一个无可奈何的boss的样子。” 这个话题被打开之后，好像也没有那么容易结束了。 敏敏看着老范，最后还是没有隐藏心迹，她说，“其实你知道，木头家境不算差，但是自小被姐姐欺负到大。” “这个我知道，五车讲过。” “嗯，”敏敏点了点头说，“一般姐姐欺负弟弟总是适可而止，最后还是割不开的亲人，但是他姐姐一路欺负他，木头自己从家里出来，我想有一大半的‘功劳’都在这个亲姐姐身上。其实，木头是个很有同理心的人，也就是说，其实他很心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姐姐在中间挡着，可能他早就回去了吧。” 敏敏微微摇着头轻叹了一声，“上次见过公婆之后，我还是能想到一句老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过他们家中间没有这个桥梁，也许他爸爸是个很固执的人，也许还有其他很庸俗的原因……” 至于是什么‘庸俗的原因’，她说到这里便压在心里不说了，还能是什么呢，她觉得，无非就是钱。 “敏敏，”范婕笑了笑说，“你很少会这样说心里话。” “啊？是吗？”敏敏笑着说，“可能我和木头都习惯了吧，你今天做莫就说了？”（做莫，为什么） 范婕说，“怕麻烦别人吧？还有就是忌讳交浅言深……如果换我落到这种家庭里，估计我也早就崩溃了。” 方敏抒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吃饭了。 范婕看着她想，富裕的家庭可能也会很多枷锁，今天看到了敏敏这傲慢的的大姑姐，那边何心的朋友圈也是阴晴不定。 她又想起抖音上那些林林总总的各种父母赖子女，子女怪父母的视频，心里便是一阵苦笑。 书读多了，总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但是自己资禀很一般，做也做不到最出色，努力过，因而可能有几分能体会到那些孤胆英雄都面对的是什么疾风骤雨。 幸福的人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她想到自己，其实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的事实，读了很多经典着作，才在这个各路思潮如狂风巨浪一样朝潮涌的自媒体时代形成自己的逻辑闭环—— 有钱的人嘲讽我，是因为他需要在我这里建立优越感，但我做自己的事情，我不在意他，难受的是他不是我。 奢侈品是因为故意不进行现代化大规模生产，所以才导致劳动价格极高，再加上舆论附加，所以很贵，用什么文案都改变不了那就是阶级敌人用着大喇叭来忽悠人的事实。 我在这个行业做不到最好，收入算不上多高，但我也开得起车租得到房，心在我自己的舞台上，我帮助策划出版的书能帮助到其他人，那我就是为这个时代的长城添砖加瓦，那我的人生就是有意义的，对他人都是有价值的。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一切痛苦的来源是人，但人的一切幸福的来源也是人。 “我和五车家庭简单，所以可能不大会有这样的烦恼。”范婕说，“其实反正，你们两口子都自己过日子了，今天只是不巧，碰上了而已，没有必要在意她。” “sister就是sister叻，”敏敏笑着，那南洋腔又来了，“谢谢你叻，其实我真的不care的，她做莫酱紫对我来说无所谓的啦，反正我是和木头一起生活的。好了啦，不讲她了。” “好……” 这会儿两人已经吃差不多了，正好服务员路过，敏敏招呼了一声，那服务生走过来问她需要什么。 敏敏说，“麻烦帮我打包三份椰浆饭，要娘惹参巴酱，再给我一瓶滚水。” “好的，您稍等。” 范婕问，“滚水是啥？不可能是开水吧？” “啊不好意思，”敏敏说，“一定是这个店的氛围影响我了，滚水就是矿泉水。” “那岂不是还有冰滚水啊？” “对的叻。” “受不了。” “怎么受不鸟啦？”（南洋腔说‘了’不是le，是liao） “你一蹦南洋腔，真的太萌了，好想rua你。” 敏敏头一歪，片刻还击道，“那我也得rua你！” 第301章 找她什么事? 打包的椰浆饭很快就好了，临走的时候，方敏抒纠结了一下子，最后还是决定要去跟大姑姐道别，她做了心理准备去的。 “走了啊，姐姐，你们慢慢吃。” 木羽乔抬头微微瞥了她一眼，然后很轻地说，“好的。” 要不是敏敏站在一边看到了她嘴巴在动，可能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范婕站在不远处不明就里，最后却只看见敏敏笑着转身回来，提着三份椰浆饭和她地矿泉水，闺蜜俩挽着手出去了。 老范以为一切正常，敏敏把这口气给生吞下去了，嘻嘻哈哈没有动声色。 两人拉开车门上了车，范婕说，“我送你过去孵化园吧？” “不用啦，前面地铁站就好，”敏敏说，“地铁比较快一点。” “也行，系好安全带，走人。” …… 这边敏敏前脚走，后脚那个男人就说，“木总的弟妹气质挺好的。” 木羽乔笑了下，“她是外国人。” “哦？新加坡的？” “马来西亚的。”木羽乔看着他问，“怎么，你打算换换口味了？” “您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虽然看得出来，你和她关系并不怎样。” “我如今的成就都是自己拼来的，在商言商，跟这位弟妹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你觉得她是那种你喜欢的便宜女人吗？看眼神就知道不是，这种女人不符合你的要求，你需要那种笼中鸟，金丝雀，只要给钱就认你做爹的那种，见识越短浅越好。” 见木羽乔说得这么准确，男人笑了一声，“见识太短浅了也不行，有坏处，还是要读过一些书才行。” “哦？讲讲？” “见识太短了容易走极端，认死理，还得是那类考得上大学的才好，读了书，但没完全读，这种才容易困在精神谎言里当金丝雀，家庭里羁绊也多，父母都是老实人，这种麻烦才少。” 男人说得很得意，也很轻蔑。 木羽乔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下，自觉心里挨了一刀，但没动声色，仍旧笑着问道，“那么最近那个女研究生还不错的咯？” “呵呵，”男人笑了下，“我一个月给她两万生活，她也不用去夜场搞钱了，双赢。” “你小心她把你当鱼钓。” “我资助我女朋友读书，不合理吗？感情不合的时候，我不能分手吗？她还是懂事的，不会问东问西。比起那些只会跟她花前月下的小年轻，至少在我这里她能过上让同学艳羡的日子。不过，呵呵，也差不多了，前一阵子认识了一个留学生，这位差不多该分手就分手了吧。” 木羽乔点点头，“通透。” “木总也是一样通透，”男人说，“说正事吧，这次协会新的联盟合作条款，你支持我，到时候我分给你两个点。” 木羽乔盯着他问，“你究竟又有多少个好妹妹呢？” 男人微笑了一下，“说笑了，这种私底下的事情，我能去找多少人分钱？蛋糕就那么大。木总你考虑一下。” 木羽乔送了一勺饭到自己嘴里，“三个点，我要做理事。” 男人愣住，片刻之后又笑起来，“我真认为木总才是适合我们这个阶层人的结婚对象。” “这也不是不能考虑。”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年轻的协会理事长最后说的当然是句浑话，不过木羽乔回应回去的也是浑话。 这种人被伺候惯了的，和他上床总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能有小弟弟贴心吗？当真是殊途同归。 木羽乔心里还被他戳了一下伤疤，当初她就在思想的谜语里被困住了很长时间，女人呐，她心里哀叹一声，恋爱脑会死。 但她也就这样哀叹了一声就过去了，心下已然盘算起这次合作能赚到多少钱了。 优秀的男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占有欲，男人抢食又护食。 会想占有各种资源的，异性资源也是资源，当初她不过就小小安排了那么一下，前夫就中了招。 离婚的时候大骂她捞女，她心里冷笑，捞几万，几十万才叫捞女，捞股票、期货、公司和千万资产，这叫成功女性。 对前夫那种有权又有钱的伪君子来说，那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最容易让人身败名裂，身败名裂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败名裂之后就没法捞钱了，这才是他前夫的命门所在。 吃完了饭，天色只是傍晚，两人在外面的停车场各自上了自己的车。 男人开来的一台宾利，木羽乔觉得自己的奔驰c很磕碜，她早就想换成迈巴赫了，虽然当初买这台车的时候其实也收获了不少的艳羡之声，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帮老实女孩子哪会年纪轻轻开这个？ 何况爸妈总是带着看似低调的自豪说，“乔乔喜欢这个车嘛，我们不管她的，她自己买的。” 这两年有几个朋友的老公做销售起了点势，车也跟着换起来了，还有一个花了二十几万买了个准新的二手同款。 但是她们还是舍不得买欧米伽戴，但是欧米伽藏在手腕上，谁看得见？ 不知不觉，车开到了一个拥堵路段，堵车总是让人烦躁。 木羽乔望着那红绿灯，一会儿想着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想着一路走来的历程，一会儿又想着儿子航航，一会儿又想着最近几个阴阳怪气的朋友。 弟弟是不会烦她的，但是爸妈悭吝，她想，如果他俩不要这么悭吝，我又能受这么多苦？ 一把钱攥着，想买个迈巴赫还要考虑他们的感受。 爸妈也是，又想要面子光鲜，又怕露财。 航航在爸妈家，她把车停好就上了楼。 一进家门，她又换上一副当妈做女儿的柔和笑容。 游萍在厨房里大声问，“乔乔你吃饭没有？家里还有。” 她一边换着拖鞋一边说，“吃过了，妈。” 爸爸在客厅里和航航一起看《小猪佩奇》，前夫来探视的时候不多，因而这外孙留在木家，就像孙子一样。 “快去，”木平波对外孙说，“去，妈妈回来了，让外公看会儿新闻联播。” 航航依了他，喊着“妈妈”就跑了出来，扑到她身上。 “今天幼儿园好玩吗？” “好玩儿。” “走吧，我们回家，妈妈和你一起看一会儿电视，该睡了。” 航航扭头望向外公，平时妈妈管的严，哪有外公这里自在。 “一来就走，”木平波说，“再坐一会儿吧。” 航航欢呼，木羽乔把儿子放下了。她坐到饭桌上开始给下面人布置明天的工作，群里很快就是一排“收到”。 这时，游萍从厨房里出来问她，“我让你给你弟妹打电话你打了没？” “哎哟，妈，”木羽乔揉揉太阳穴，“一天天事情多的，给忘了，我马上打。” 游萍在围裙上搓搓手说，“算了，空了我给她打电话。” “好吧。”木羽乔应了一声，又随意着问，“你找她什么事啊？” “拿点钱给她，”游萍说，“结婚那么久了，也没见怀孩子的消息，顺便探探口风。” “哦。” 第302章 习惯了自私 范婕开车把方敏抒送到地铁口，敏敏提着饭下了车。 天色有些暗了，地铁站里又是灯火通明。她顺着人群走到站台，排在队伍的末尾，用手机给木晨曦发了消息，接着便戴上蓝牙耳机刷起了抖音。 刷不到三下，就刷到了袁瑞好的演出集锦，她无意识划动着的手指就停了下来。 【新生代的高音唱将，炫飞天灵盖的选手啊，翻唱的《左手指月》也是神作。】 视频是她在综艺上唱《左手指月》的集锦，耳机传出的歌声高亢又空灵，表情轻松愉悦，双眸有神，有着一个实力歌手应有的气场。 敏敏看着手机微笑着自忖，希望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得远一点。 然后她点了一个赞，等到播放结束才把视频划走。 地铁里没有座位，她找了个车厢中间的立柱扶手靠着，低头看群消息去了，心里却在琢磨着老公的家事。 她想，这人这么刻意的傲慢，想得罪我么，或者还想压着我一头。看来以前对付木头就是这个样子的了，那她图什么呢？按说木头的爸妈就是因缘际会之下拿到了时代红利的人，其实也是普通家庭。她小时候恨木头分了她的宠爱，长大了把弟弟逼走，难道还想独享父母的宠爱么？ 不会的，敏敏心想，大约天底下的亲兄弟姊妹总有一点共同之处，木头很有野心，她肯定也是一样的。 她生意做这么大，是爸妈支持的么？木头又没有说过。他们家前些年炒房子赚了些钱，这么大个人了，对弟弟还是这么刻薄，还能是图什么？钱呗，可能爸妈手里的钱，或者资产不在少数。 光白鹤路那套老房子都多少钱了？虽然现在不好成交，但也是有价资产，租出去的话，一年也是几万块钱的进项。 那他们家还有多少套房子？ 敏敏觉得最可能的动机就是这些房产了，他爸妈的房产都是当初贷款买房子滚雪球来的，按少了估计，除开老人住的那一套，别的资产应该有几百万。 如果按多了估计，那可能要上千万了，如果他们家是在最高点套现跑路的话。 木头说当年炒房是得了一个可靠的叔叔的指点，那在最高点套现跑路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自古以来，土地都是最根本的财富来源，巨富之家是，升斗小民也是。 想到这儿，她心里有了底，任何人做出任何行为，最后总要有个目的的，如果是为了把弟弟赶走，自己独自占了家里的财富，这个出发点是合理的。 也许，敏敏自顾哼笑了一下，她习惯了自私，改不过来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婆婆打来的。 方敏抒立刻接起了电话，“喂，妈妈。” “小……”电话那边的游萍顿了一下又改了称谓，“二媳妇啊，你这是在哪呢？怎么呜呜呜的。” “妈，我在地铁上呢，去给木晨曦送饭。” “他还没吃饭？怎么要你去送？” 敏敏说，“他们要去参加展会了，最近比较忙。” “展会？”游萍正在疑惑儿子能去参加什么展会，差点没想起来自己给方敏抒打电话是为了叫她回家吃饭。 因此她迟疑了一下就又说，“先不说木晨曦了，你最近有空吗？妈想请你吃顿饭。” “看您说的妈妈，您叫我吃饭我肯定有空啊。” “那明天晚上吧，可以吗？” “可以。” 游萍又说，“你自己来家里可以吗？如果你不好跟木晨曦说的话，我让你姐跟他说。” 原来，这个家里是有个姐姐在用假装的乖巧和孝顺做武器，拦在父母和儿子和解的小木桥上啊。 敏敏说，“放心吧，我和他说。” “能行吗？” “我知道怎么跟他说的，他听。” “哦，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 敏敏正要挂电话，婆婆忽然又问道，“对了，那个展会是什么展会？” 她本来差点脱口而出“chinajoy”，但是马上意识到婆婆是不关心这些的，更不懂英语，于是琢磨了一下，把展会的全称说了出来，“中国国际数码互动娱乐展览会。” 果然，婆婆愣神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去找公司上班了吗？” “没呢，是他准备带自己的游戏去参展，”方敏抒笑了笑说，“妈，我明天来跟你说吧。” “哦，好，那就这样吧。” “妈妈再见。” 方敏抒知道，婆婆最后挂电话的时候是带着疑惑的，因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挑了挑，又无意识地左滑右滑了两下手机桌面，无意识地点开了微信，以及朋友圈。 点开朋友圈做什么？ 本来点开微信是要干什么的？ 忘了。 算了，索性看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何心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感谢胡总的支持，又走了一车橙色芭比。需要优质切花的找我哦，量大从优！买花不一定要去斗南！】 看大小姐这么努力，必须给她的点一个赞！ 不知不觉间，地铁也到站了…… 她顺着人群出站，却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 她回头一看到那人就笑了，“哟，徐警官，你可别说软件园也是你负责的片区啊？” 徐然当然知道方敏抒在揶揄自己，也笑道，“嗨嗨，方老师，我下班啦，你看。” 他扯了一下长袖衬衣领子，才露出里面的夏季警察制服。 “这么热天，你穿两层，不热吗？” “热啊，”徐然说，“我不能穿着警服直接下班啊。” “啊？” “走着走着，慢慢说？” 方敏抒一笑，还要揶揄他一下子，“我们同路？” “我去找污妖王的。” “办案？” “办私事。” “哪一步了哟？” 徐然笨拙地挠挠头，“我也没搞清楚到哪一步了。” “我看啊，”敏敏说，“你需要和她一起多砍点僵尸才是。” 两人说笑着朝孵化园走去，路上徐然才跟敏敏解释，下班后如果警服露在外面，那就必须“路见不平一声吼了！” “但是啊，”他笑笑说，“条子办事从来都是多打少，下了班如果遇到警情，便衣罩在外面，情况允许，能上的话，脱衣服上就是；如果情况复杂的话，就悄悄呼叫支援，随机应变。还有那些要自杀的，穿着便衣方便周旋，呼叫消防什么的。总之，师傅教的，下班把警服藏里面。” …… 第303章 莫名空虚 孵化园里，木晨曦屁股靠在办公桌上，双手撑着，半站立着，小满摊在转椅上，沈时玖则单手撑着转移的扶手，靠着一侧坐着。 “现在的问题是，”木晨曦说，“方法调用了，也输出了正确的结果，但是游戏里没有反馈，还会直接闪退。” 小满说，“闪退十之八九是空指针的原因，我真是一个一个抠，都没有抠出来哪里有空值。” 沈时玖无可奈何地挫着脸，“唉，我就知道我这是屎山，重构来重构去，还是各种bug。” “屎山不怕，”木晨曦笑了笑，“屎上雕花的事情我干多了。” 沈时玖扶额，忽而抬头，“是不是成就系统出的毛病？” “卧槽！”小满反应最快，马上转过去定位到代码那里去了，“这个观察者实例是单例模式，没问题啊。我看看事件队列的处理顺序，也没有问题……” 木晨曦说，“等等，你用关键字定位一下，小写的。” 小满试了一下，点击全局搜索，“卧槽！少爷，您这个bug高端！” 三人立刻在那个黑幽幽的屏幕前凑拢了一对，木晨曦看出来了，“居然不是主项目造成的问题。是其他项目通过互操作给那个结构体赋了空值……哎哟，我的天……厉害厉害。” 沈时玖则是十分尴尬，“您这反话正话？” 小满说，“正话，你能搞出藏这么深的bug，说明技术力上档次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改了代码，然后按下f5。 这一次，调用控制台测试，终于不再闪退，马和驴终于成功生出了骡子。 木晨曦吁了一口气，“牛逼了。” 沈时玖说，“看吧，我就说不如推倒重来。” “不用，”小满说，“你的框架早就有了雏形，没有你想的那么菜。” “对，”木晨曦笑道，“有很多地方还是不错的，特别是文本处理那方面。” “行，”沈时玖说，“那我今天晚上再肝一下，排查一下。” “好。” 他们正商量着工作时，敏敏那宽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三个工作狂，给你们带的椰浆饭来了。” 三人一抬头，看见敏敏和徐然一起走了过来。 小满问徐然，“你咋来了？” 徐然说，“过来看看污妖王平时上班都干啥呢。” 小满撇嘴，“你也刚下班呢吧？” 徐然摆摆手，“没有，早就下班了。” 木晨曦一见此情景，就谎称有个曲谱看不明白，假模假样把老婆拉到一边儿去了。 沈时玖也拿着手机自觉端着椰浆饭坐远了。 徐然其实一下班就赶过来了，但他没注意刚才在地铁站遇到方敏抒时候，向她展示“工作技巧”时不小心把警服领子露出来了，因而小满就把他一眼看穿。 小满笑着说道，“哦，早下班了还不回去换身衣服，你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待命？” 她说着又想起了手里端着的椰浆饭，估计这家伙八成也没吃晚饭，就把饭递给他，“给你，你吃吧，我不饿。” 徐然往回推了一手，“我来的路上吃过了。” 小满说，“你到点下班，回所里还要处理杂事，然后出来，坐地铁到这儿，你别说你在地铁上啃馒头。” 敏敏在一旁看着电脑屏幕旁白，“我证明他没在地铁上啃馒头。” 徐然见掩饰不过去，只好把小满手里的饭接了过来，“你真不饿？” “不饿，一会儿回去再吃。” “那好，我先吃了。” 他肚里早就是空空荡荡的了，第一口就显得有点狼吞虎咽。 小满笑了一声，“你这叫不饿？” 徐然说，“是有点饿了。” “你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一会儿你只有自己一边儿玩了，我们事情还多。” “行……不打扰你。” …… 其实他们这几天确实有点忙疯了，一边游戏的开发进度不敢落下，另一边cj的杂事情又多，只好把一天分成两块，一半弄游戏，另一半去对接展会那边。 吃完了饭，收拾了桌子，他们三个各人又拿出来一个文件夹，上面是参展事宜的检查单，木晨曦带着头，事无巨细，三个人一样一样地核对。 木晨曦最开始和朋友们合作的时候，还有一点拘谨，长期独狼惯了的，要给人安排事，管理三个人的小团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篝火堆游戏这都算是easy模式，另外两个人都是好朋友，能力极强，而且都是股东，他自己有纰漏的时候，人家会提醒，所以沟通安排上面很顺畅。 一来二去，大家也就都习惯了自己的角色。 木晨曦按着检查单问道，“《破烂客栈模拟器》的实体纪念版，计划是一百份，都做出来了的吧？” 负责外联的沈时玖说，“没有问题，就是成本高，一份要亏三十块。” “亏没事，《木木镇》也亏。试玩用的高清大屏幕都租好了吗？” “那没问题。” …… 不知不觉忙到九点多钟，几人才一起坐公司那台车回家。 站在巷口，木晨曦把敏敏的手拽住了，她回过头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怎么啦？” “看看房子。” 其实他也不一定是非要这时候看，就是路过时，觉得心欠欠的。装修是按照计划按部就班弄着的，外墙要重新刷漆，这时候外墙涂了一半的腻子，显得半新半旧。 这个时候他站在街的对面，因此楼下那两家店的店主也没有注意到他俩。 敏敏也没说话，就陪着他站在有些潮闷的夏夜里。 木晨曦说，“我为什么忽然感觉有一点空虚？” “空虚啊？”敏敏掩嘴笑了声，但并不言语。 他看着她半低着头的样子，心想，这家伙又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了，总是这样，遇到事情就笑笑，话也不多说，就好像一副掌控了一切的样子。 木晨曦又说，“又不空虚了。” 敏敏揉了揉他的手，“哦，又不空虚了。” “我……” 木晨曦忽然语塞，看见路灯照着她的脸庞的样子，自己的内心忽然就像化了水，“我怎么感觉我才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所以，你是不是一见到我就踏实了？就感觉内心世界的纠结飘忽有锚定了？就觉得全世界都没了都没关系了？你呀……”她说，“你哪儿是空虚，你就是生活变了模样，脑筋还没有转过来。” “你呢？” “傻瓜，”她说，“我去年就换过来了。” 木晨曦笑了笑，伸手捋了一下她的头发，他的感觉却像是她绸缎一样的头发丝在摩挲自己的掌心。 之后他俩拉着手一起回家了。 木晨曦小心翼翼地问她，“你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么？莫名空虚又莫名踏实？”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感情的事，我只有你。” 他懂了，其实想想也不需要她这样回答的，她是冷不丁地想温暖一下自己，便是她的投桃报李。 其实充实过头了也会空虚，输了太多次，忽然赢了也会空虚。 其实，是因为赢了这一局，还有下一局，而下一局，还是未知…… 第304章 囫囵着过 原本回家打算再背一下那几个ui设计里常用的数学函数的，但是木晨曦拿着以前的笔记却看不进去。尝试了几下，最后把笔记扔在了一边。 敏敏叠好了衣服出来说，“看不进去就别看了，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不进去。” “你怎么又知道了？” “我是你老婆所以我知道，”她说，“角色不同了，面对的事情多，有时候难免多想，你别太在意。” 木晨曦看着她，她又笑笑，“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可能你说得对。” “一步步来嘛，”她说，“别人看着觉得你现在是大佬了，游戏能卖出几万份了，财务自由了。那你心里肯定又在想，下一步该干什么了呢？一想又迷茫，因为经营单机游戏公司对你来说又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而且大家合股在里面，你又是董事长，朋友们都还没有说什么呢，你就把盈亏压力全放在自己身上了。你呀，责任心太强，篝火堆游戏做不大。” “好有条理，可是为什么你觉得篝火堆游戏做不大？” 敏敏笑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木晨曦笑了一下，“倒是。” “但是能走很远，我是这样相信的。你总是不知不觉地去挑战对自己来说未知的事情，”敏敏说，“忙得连最近我在玩什么游戏你都不知道。” “好像是哦，”木晨曦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还以为是在一起久了寡淡如水，结果是我一天天在忙着公司的事，别说你玩的游戏了，我都好像很久没有玩了。不过……” 木晨曦看着敏敏，很好奇地问，“你最近又在玩什么啊？” “如果你一直做简单的事，你的生活将变得非常艰难。” “妈耶，”木晨曦惊讶道，“《复古物语》这么冷门的mc类生存游戏你都找得到……不过，那个游戏有点找虐。” “毕竟……”敏敏耸耸肩，“如果一直做简单的事，生活将变得非常艰难。好了木头，不如呢，你看看《木木镇》的玩家群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轻松一点。” “好。” 木晨曦听她的劝，拿着手机打开了tim，这才发现她弄了个马甲在《破烂客栈模拟器》和《木木镇故事》群里装新人，都快要成群宠了，这些天还跟没事人一样，原来她也是这么个鬼精。 不过群里确实有令他感动的小事。 《木木镇》有个玩家打通了全成就，在群里放出了徽章截图，【早上好，猜谜人！】 这个成就的解锁要求是拿到其他所有的成就之后获得。 木晨曦忽然自己脸红了一下，游戏虽然是他自己开发的，但是这个成就他并没有自己亲自从头到尾打出来，而是直接用控制台测试获得的。 【终于拿到了全成就，今天是爸爸头七，明天他就要正式去另一个世界安家了。木木镇是他一生中最后到过的地方，但我知道他的旅行还没有结束，我也要去猜我的谜题了。感谢木大，感谢木木镇，我爸爸最后的时光很安静。】 【r.i.p】 【r.i.p】 …… 【谢谢大家，没有什么好伤心的，生老病死，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至少爸爸说，他可以去赛博酒馆和jill聊天打屁，而且再也不会背痛了。】 木晨曦心里抽抽着，截了一张图，但马上想到这样的聊天记录不适合拿去发朋友圈，于是又把截图删掉了。 以前就在想，不管游戏做成什么样，真想看看在别人心里是个什么样子。如今看到了，他自己也感动，感动得眼眶湿润，他为了开发游戏硬扛生活的欺压，所追求的那个模糊不清的目标，在这个普通的时刻忽然无比地具体。 五车哥其实已经参与过这个话题了，木晨曦最后还是艾特了那位不曾认识的失去父亲的朋友。 【我其实有一点惶恐，但是看到玩家大大你能给木木镇这么高的评价，我觉得我的工作值当了。】 那位玩家大大很快回复，【哈哈，逮住木大。这真的是一个很用心很治愈的游戏，希望篝火堆能再接再厉，多做这样有意思的游戏出来。】 【对，附议！】 【附议+1！】 【附议+！】 …… 木晨曦摘下眼镜，抽了一张卫生纸把眼睛擦了擦，那些因为惶恐和未知而产生的压力都没了。 敏敏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消息看到啦？” “看到了，感觉很踏实，工作被别人认可了，很幸福。” 她笑了笑说，“那就好，现在，我有事情要跟你讲。” 木晨曦抬头望着她，全然没有想到前面这一大通全是她的铺垫，“你说。” 她提了一个小板凳坐到他面前说，“妈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明天回家吃饭。” “啊？”木晨曦先一愣，又马上“哦”了一声，又说，“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回去吧。” “她让我自己回去，”敏敏笑着说，“还是专门叮嘱我的，问我能不能自己回去。” 木晨曦一听，心里立刻警觉起来，“为什么？” “她没有说，”敏敏眼珠子转了一下，问他，“以往这类事情都是你姐打电话，是的不？” 这早已成习惯的事情木晨曦自己都没留心，老婆一提醒，他就回想了一下，这些年还真是。 这两年他自觉没有以前那么激烈了，但是冰冻三尺，积怨已久，他自己对家里人还是没有什么话说，特别是一想到爸爸那怨恨的表情和恶毒的话，他就主动切断有关家庭的回忆，因而都没有想到这些细节。 敏敏又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我和老范一起吃饭，很巧，碰见你姐姐了，她和一个挺有气质的男的一起的。” “她单身嘛，也不奇怪。” 敏敏笑着点点头，然后略过了木羽乔傲慢的细节没有说，而是直接问道，“小时候她欺负你，长大了她在爸妈面前乖巧，成了你和爸妈之间的传声筒，似乎你们家就成了这样一种微妙平衡的关系。” “是的，”木晨曦自嘲，“爸妈听她的，毕竟我是逆子嘛。” “那，木头，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家到底有多少钱？算上房子这样的资产，有多少？大概？” 她眼眸如炬，木晨曦则完全没有去思考她问这些的目的，自己想了想说，“算上房子，也许有一千？我以前从来没有盘算过，你这一提我想起来了，光房子，我知道的都是三套。” “你姐做的医美生意，据我所知，这个行当是很赚钱的。” “她做这个也没几年。”木晨曦看着敏敏认真严肃的样子，忽然反应了过来，就问她，“嗳，你问这些，不会是想处理我们家这些劳什子事情吧？有多少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得过几分，我自己有志气，靠自己，不去想他们的。” “她拦在中间，我想，也许是为了把你挡在外面，姐弟阋墙的事，其实挺正常的，”敏敏说，“但是一个人太唯利是图，可能和会变得很怨毒。” “远离她就好了啊。” “是……” 木晨曦不放心，“明天还是我陪你回去吧。” “不用，”她说，“是妈妈叫我一个人回去的。” “我不想和解。” 敏敏笑了一下，安慰他，“囫囵的日子，囫囵着过。你放心。” 木晨曦纠结了许久要不要陪她一起回去，因而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略显艰难地点头道，“好，我放心……” 第305章 我说不过你 木晨曦晚上一直侧躺着没有动，明明身旁她的鼻息已经均匀，但他还是保持着不动，以掩饰自己睡不着的事实，好像老婆是全知全能的似的。 他其实心里也是明白着的，木羽乔就是占有欲强，小时候她怨自己分走了爸妈的宠爱，长大了她懂事了，就开始算计着自己。 算计时常隐藏在伪装之中，在年少的时候，有一段时期他以为他和姐姐的关系还不错，因而他幼稚地把小时候的那些事情都揭过了，那一段时期木羽乔确实对他还凑合，她读大学了，还回头给他讲讲功课什么的。这些假象令他以为亲情还是亲情，直到自己的电脑被砸了，他才搞明白一切都是假象和算计。 少年和青年时代的这些刀伤最后就成了心里的自卑，自卑后来又变成了沉默中的一股韧劲，所以许淇以前总是说他拧巴，一点都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胡思乱想起来越来越跳脱，明明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早知道木羽乔就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于是最后他做起了深呼吸，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木晨曦跟小满和九说了一声，开着车来到工作室，迎面看见孟佳他们几个出来。 众人简单问候了一声，木晨曦自己就进去了。 敏敏还一个人坐在谱架前，拿着半截铅笔在谱子上写着什么，一直到他走近了，她才抬起头来，很是惊喜地笑起来，“你怎么来了呀？” “我想了想，还是得陪你一起回去。”木晨曦说，“我自己家里的事情，我自己不去处理，怎么光叫你回去弄。” 他是想起以前许淇和他一起回去吃饭的时候，许老师和爸爸干仗的场面了，兜兜转转过了几年，现在家里打电话叫回去吃饭都不找他了，直接找他老婆。 木晨曦觉得心里过不去。 敏敏脾气要稳重很多，但也不见得就不会来脾气，这一阵子她的病几乎已经好了，但也难保不会被点燃。 方敏抒站起来，很自然很习惯很惬意地倒到他身上靠着，贴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是担心我出什么问题吧？还有，我俩是一家人，你搞清楚。这个和许老师跟你爸爸干仗不一样，身份不一样，懂吗？” “嘶，你怎么提她？” “她是我朋友，我怎么不能提？”敏敏笑了笑，“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这种事情自己处理不好，在我面前没面子，是不是？” “我觉得……” 敏敏头一偏，似笑非笑地睥睨着他说，“你觉得什么？” 木晨曦有点恳切地说，“感觉你说对了，但是我还是陪你一起回去吧。” 她轻轻而毋庸置疑地摇了摇头，“不用，是妈妈给我打的电话，如果是你姐打的，我就和你一起回去。妈妈打的，那不一样。” 她说着望了外面一眼，看见了他开回来的车，又问他，“你把车开走了，一会儿小满和九怎么安排？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天都得加班吧，木总，你这样不对。” 木晨曦被她说得有点脸红，两个好朋友晾在一边加班，自己倒是为了家事跑了，唉，他心里叹口气，小天后就是小天后。 他无奈地说道，“我说不过你。” 敏敏又望了一眼那车，然后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间还有点早，因而一个想法计上心头，她望着木头说道，“这样吧，公司车借我用用，我现在收拾了就走，送你去地铁站，然后我开车去。” 她顿了一下，为了排解木头的担忧，又说，“停药有一阵子了，都快要做评估了，你总该用正常人的标准来和我相处吧？” 木晨曦本来打定好的主意，听她这么一说，一下子又泄了气，早该想到的，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温温柔柔，毋庸置疑，旁敲侧击，不达目的不罢休。 所以，到底谁征服了谁？ “那……好吧。” 敏敏一笑，快速收拾了自己的帆布包，把资料囫囵塞进去就算完事，接着快步走过来挽着木晨曦的手臂，“走吧，我下班，你回去上班。” “好。” 木晨曦让她把车开到离父母家最近的那个地铁站，这样舍近求远，他需要在换乘站换乘一下，敏敏依了他。 她开车其实还行，规规矩矩四平八稳的，到了地方靠边临停了一下。木晨曦小心翼翼地下车，又绕到右边。 她把车窗降下来，下午逆光刺眼，她戴着雷朋眼镜，看上去非常有气质。 她说，“好了，你快去吧。” 戴着墨镜的她好像也有了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木晨曦心里便不再担忧了，“那我等你电话。” “放心，我知道怎么脱身，然后我把车给你们开回来。” “好。” 木晨曦这才放心离开，走向地铁站的时候脚下轻快了许多。其实对于父母，他不愿意和解是一回事，但这两年还是有几分能够理解他们。 成长的时代都不一样，冲破了他们老人眼界的桎梏就好了，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事情要做，他这样想，发现原来自己心里不过意的不过也是父亲的恶毒语言罢了。 但是现在自己强大了，那些恶毒的咒骂，其实不过更像是一种无能狂怒而已，并不能让他心里再起多少波澜。 这么想着，心里一下子豁然了许多。 又觉得生活对待自己特别好，全然不去抱怨自己的走过的弯路，脑海里只有敏敏的一颦一笑，那个温柔又执拗的人，是他的老婆呀。 …… 方敏抒看到木头离开，自己赶忙把车开走了，临停不到一分钟，应该没事。 然后不慌不忙找了个辅道里的市政车位停好，先给孟佳打了电话，一如上次一样安排—— 如果八点半接不到自己的消息的话，就打个电话来帮她脱身。 孟佳自然是满口答应。 接着她又给婆婆妈打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来，此刻还早，方敏抒估计婆婆还没下班。 果然，她那边有一点儿那种办公室的嘈杂。 “二媳妇啊，你忙完了吗？” 方敏抒说，“忙完了，妈妈。” 游萍抢嘴道，“哦哦，还挺早的呢。不过我这会儿还在单位，你过去方便吗？我让你姐来接你吧，我这边提前点走，应该差不多……” “妈，”敏敏见缝插针说，“不用麻烦姐姐，我来接你吧。” “哦？”游萍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那行吧，我给你发个位置来。” “好。” 方敏抒放下电话，很快手机收到了婆婆妈发来的位置，她设置了导航。 果然她还在上班，这样开着车过去，然后借着这个车的由头说一下木头公司的事情。 他父母有着大多数父母都有的那种微微虚荣的心态，但并没有到很病态执拗的程度。 且看看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最好能让大姑姐感受到一点儿压力，收敛一点。 计划通…… 虽说逆境是人生的磨砺，但她心里的想法是，自己的骨血生出来，有爷爷奶奶总好过没有。 人可以经受捶打，但是鲜活的生命也需要在春天的温柔里沉醉…… 第306章 说不出来的冷漠 游萍一放下电话，就有同事问，“老游，你儿子结婚了？” 她笑了笑说，“结了。” “这么突然？”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众人都已经很闲了，一听说游萍的儿子结了婚，忽然就围上来问东问西。 “什么时候结的啊？” 游萍答，“去年结的。” “你这怎么悄悄咪咪的，请帖也不发，酒席也不摆？搞地下工作啊？” 游萍敷衍，“现在年轻人不爱干这些。” “小木转年快三十了吧？” 她又找补，“今年二十七，马上二十八，二十六结的婚，也不算晚。” “这下好了，结婚了，你就踏实了，不省心的娃。” 她笑笑，不置可否。 “姑娘哪里人呢？” 她还是笑着说，“马来西亚的。”众同事正惊讶之间，她又补充道，“是华侨，已经回来了。” “你这儿子，果然是上天入地，真够折腾的。”这话里已经隐隐有一点揶揄了。 上班的琐碎事就是这样，她从来没觉得抱怨孩子不听话有什么，但是别人私底下议论又不经意间会传到她耳朵里，也不知道是谁在议论，总归是在说木晨曦在外面没个正经工作，混着，白瞎了读大学之类的话。 又说不像乔乔听话，说木晨曦肯定是打着创业的幌子在啃老，还有传闻说木晨曦给他们夫妻俩摆了上百万的网贷债务…… 谣言这几年总是四处乱飞，她觉得木晨曦时常让她丢脸，就只好拿乔乔来找补。 乔乔年纪轻轻开个奔驰，虽然又有人说是他们俩夫妻给她买的，但是好歹乔乔之前在体制里做过，还混上了个一官半职，出去创业风生水起也是事实，谣言止于美容卡。 所以在这个单位里，言论还是毁誉参半，一边说儿子不行，一边又羡慕她女儿行，但羡慕女儿行的言论里还是有嫉妒的成分，因为女儿毕竟离婚了。 但今天她很高兴，前段时间她刷手机，刷到了敏敏在花城卫视参加节目的视频，还和那个她以前也很喜欢的老歌手有说有笑的。 她给木平波看，木平波没有吱声，只是点了点头，不咸不淡说了一声“还行”。 给乔乔看，乔乔笑着说“这挺好的嘛”。 游萍现在就觉得，方敏抒哪里是什么不务正业的小歌手，和大明星同台上节目，还自弹自唱，这分明就是个明星，小明星也是明星。 这时候，果然有看不清形势的同事凑上来问，“你媳妇是做什么的呀？” 她马上回答，“唱歌的。” “是明星吗？” “不是什么大明星，就是一般的小歌手。” “这么说上过电视了？给我们看看呀。” “那你们搜花城卫视嘛，”游萍说，“有一期节目上有她……” 真有人去搜了，然后就是各种赞美之辞。 游萍只觉得以前儿子丢出去的面子，就这样被儿媳妇莫名其妙找回来了不少。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长裙外披着件薄衬衣的姑娘出现在门口，立马有人注意到她，中等个子，杏仁脸有些圆润，一字眉微浓，眼有卧蚕，露出来的小臂不粗也不细，站姿很挺拔，一根大辫子搭在胸前，乍看之下唯一的缺点似乎只有嘴唇有点薄。 那姑娘很有礼貌地开口了，“请问，游萍是在这间办公室吗？” 她话音刚落，游萍就喊她了，“哎，二媳妇，你这就找上来了啊？” 方敏抒笑着走过来，“妈妈，反正在车里也是等，不如上来找你。” 游萍其实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时间差不多了，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于是就拉着她给众人介绍了一番，然后她就领着方敏抒出去了。 办公室里，又有人开始说了，“哎呀，这老游苦了半辈子，这儿媳妇看着真不错，这下可算能放心了。” “可不是嘛，以前她儿子也太浑了。” “不怕儿子浑，只要讨了好老婆，浪子也会回头……” …… 木平波刻板而节俭，甚至在单位里还有点“嫉恶如仇”，素来瞧不上单位里的“腐败分子”，他这一辈子最得意的地方，就是炒了那几套房子，认为自己是担了风险从银行贷的款，赚的也是他认为干干净净的钱。 刻板了大半辈子，守着多少人艳羡的家资都没有买车。 方敏抒接了游萍，又按照婆婆的指引来接公公。 木平波问，“这是你们俩自己买的车？” “是公司的车。”方敏抒说，“就是木晨曦那个公司。” “那公司能赚钱吗？别是贷的款充胖子。” 方敏抒笑了笑，“能赚的，爸爸，我看过公司的账目对账单。” “一个月能赚多少？” 方敏抒说，“这没个定数，前两个月多，一个月几十万吧。” “哦？”木平波似乎一直板着的脸有所松动，“这还是很可观的。” 敏敏开着车，忽然想，如果这对父母像沈教授夫妇支持九九一样支持木头，那木头还能成为现在的木头吗？ 她心里笑了笑，觉得这种问题没有答案。 人可不一定非要有逆境才能成功，比如，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就从来没有经历过逆境。 木羽乔平时很忙，航航其实和许淇的弟弟牙牙差不多大，上幼儿园了，一家人接孩子匀不出时间，因而就请了一个托管机构的老师专人一对一接娃。 他们一到小区门口，游萍就让敏敏先停了一下车。 航航和那个女老师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了，一看见外婆就跑了过来。 那女老师长期帮他们接送孩子，早就习惯了的，而眼下也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一行人兵分两路上了楼，回到家里，游萍就对航航说，“航航，这是你舅妈。” 航航的性子好像要比牙牙安静许多，瞪着眼睛瞅了方敏抒半天才开口，“舅妈。” “唉，航航乖，”方敏抒蹲下身说，“你想玩什么？舅妈陪你玩？” 航航又思考了一会儿才笑起来说，“我想玩积木。” “好，舅妈和你一起玩积木。” 婆婆穿上围裙进厨房忙晚饭去了，公公坐在沙发前，和社区的那帮退休老头一样看着电视上的各种新闻。 方敏抒陪着侄子玩乐高，给他拼了一个竹节虫一样的八轮车，航航笑着说，“这是我们制造的小火车。” 这个家，这个屋子的装修精致但是老气横秋。 安静，各忙各的，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漠。 第307章 多少有点无可奈何 方敏抒等吃饭的时间，木晨曦还不放心，发了条微信问她情况如何，她简单回复了一句“没有问题，等我回来再说”，然后手机就安静了。 她一直陪着侄子玩，木平波一直看电视，游萍一直做饭，一直到开饭，中间没有产生任何家人之间的对话。 方敏抒不在意这些，她倒是一直很注意航航。小孩子拼积木的时候嘟着嘴，眉头皱着，小胖手指没有力气，虽然是正版乐高，但是拼起来还是吃力，有些小零件要拆开，就更是吃力了。 但他却是专注努力又沉默地弄着，也不说话。 不像牙牙，牙牙玩个车要配音“嘟嘟”，玩个飞机要配音“呜呜”，玩积木会说“我要做一架奥特大坦克”…… 果然三岁看老，方敏抒想，小孩子两三岁的时候，个性就已经有了很大的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他爸妈离婚的时候他的心里有没有留下阴影。 游萍做饭很快，但是并不敷衍儿媳妇，回家没多久，她就摆好了一桌六样菜，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吃这一桌，已然算得上是丰盛了。 方敏抒把航航抱到餐椅上坐着，自己在侄子一边坐下了，先夸了一声“好丰盛呀”。 游萍笑着谦虚了一番。 木平波开口说，“吃吧。” 这时婆婆妈才开始动筷子，第一筷子就是帮方敏抒夹了一块红烧鱼，“你尝尝这个，鲈鱼，没刺的。” 第二筷子才是夹到航航碗里的奥尔良烤翅。 而木平波则是自己端着碗，吃着自己的。 敏敏从这细节里很容易就看出来了这一家人的规矩和秩序。 她说了一声“谢谢妈”，然后又问道，“姐姐不回来吃饭么？” “她今天有应酬，”游萍说，“打理公司事情多，一天天也忙得不沾地，乔乔也是不容易。” 即使说说到自己得妈妈，航航还是专心吃着饭，不说话。 见此情景，敏敏“哦”了一声，然后附和道，“自己打理公司，杂事情确实挺多的。” 游萍点了点头，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方敏抒端庄又得体的举止给她的印象很好。原本担忧的是木晨曦在外面瞎混，跟着一起找了个瞎混的女子来气自己，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因而她对这个儿媳妇就更是满意了很多。 再加上方敏抒的父母都不在了，她心里又觉得这姑娘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不容易，于是倾斜在她身上的同情心就更多了。 木平波吃饭严肃，但是方敏抒无意提到打理公司，他也想到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那小子现在也有一个公司在经营着了，虽然他还是很怀疑，怀疑车子是租的，怀疑方敏抒的说辞都是和那小子串通起来的。 十几年的惯性是一种强大的习惯性偏见，很难说通过一两件小事就豁然开朗，何况他已是年过半百的人。 人一过了中年，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有些人对这种自信有自知之明，但是大部分人只会越来越对自己所想所感更加地偏信。 而他本来就是一个固执的人。 他夹了一筷子炒牛肉，觉得一脸严肃也不太好，毕竟这是事实上的儿媳妇。 本想问问木晨曦是不是杂事情也多，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看似若无其事地问方敏抒，“你平时演出也很忙的吧？” “有时候会忙一些，一阵一阵的。”方敏抒说，“我那个比较自由一点，如果事情太多了，可以推掉一些演出的。” “哦，”木平波说，“那挺好的。” 航航忽然开口了，“舅妈是做什么的呀？” 敏敏笑着捏了一下他柔嫩的脸说，“舅妈是唱歌的。” 然后，小男孩那纯净的眼睛里就露出了崇拜的眼神，但他又不说话了，真是个内向的小孩。 敏敏猜了一下他的心思，又笑着问他，“航航喜欢听什么歌？要不要舅妈唱给你听听？” 小孩一听，立刻咧开嘴露出两排白净的小牙齿，想说，但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记不住歌名还是不好意思。 敏敏心里已经泛起了对腼腆小孩的那种喜欢，就说，“舅妈猜猜，是不是这个……” 她稍微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比较清脆的音色轻声唱到，“两只老虎爱跳舞，小兔子乖乖拔萝卜，我和小鸭子学走路，童年是最美的礼物……” 航航默认了，笑着说，“舅妈唱得真好。” “那舅妈猜对啦？” 他红着脸点了点头。 眼前这情景，让游萍和木平波对视了一眼，一方面觉得这个儿媳妇很有一些乖巧，一方面又实在想不通，这姑娘能看上那个浑儿子哪一点。 头一天晚上游萍和木平波商量过跟她提生孩子的事情，本来还觉得有点不好开场，现在看到她对外孙这么好，因而两个中年人 心照不宣觉得这事有眉目了。 一顿饭在这样安静而稍微有些轻松的氛围里结束了。 敏敏要帮游萍收拾桌子，游萍没有拒绝。 其实敏敏猜到婆婆妈是有事情要讲，她也在主动创造机会。 两人很快就到了厨房里，家里开着空调的，游萍顺手就把厨房的移门关了。 厨房里很闷热，只有集成吊顶那个所谓的“凉霸”在往下吹着聊胜于无的风。 游萍洗了手对方敏抒说，“二媳妇，你帮我把鞋柜上那个皮包拿过来一下行吗？棕色的那个。” “好。”方敏抒应了一声，很快就帮她拿了过来。 游萍接过皮包，从里面又摸出来一个皮包，递到方敏抒面前，笑着说，“给，这个你拿着。” 敏敏先没接，问道，“妈妈，这怎么又给钱给我呀？” “你先拿着。”游萍说着就上手了，把红包压到敏敏手里，“妈给你的，你拿着。” 这个场景对做媳妇的敏敏来说还是很感人的，但是婆婆下一句话马上又开始煞风景，“你比以前那个姓许的姑娘乖多了，木晨曦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其实游萍是想表达她喜欢敏敏，想通过数落儿子和她拉近关系，但是敏敏有点哭笑不得，哪有当着儿媳的面数落自己儿子的？ 再说，许老师是什么人啊？堪比大女主小说主角，她十分佩服的潇洒摄影师，而且还是一定程度上的她的救命恩人…… 这一家人……真是，果然万事都有因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姑姐傲慢，公公不用说了，在家的权威不容侵犯，婆婆估计年轻的时候也是家庭条件不错，跟晚辈说话几乎不考虑晚辈的心态，或者说考虑了，但是不多…… 怪不得容不下木晨曦呢。 敏敏只好说，“其实木晨曦的优点还是很多的。” 游萍说，“红包里是一万块钱，你们租房子住的，也不知道木晨曦在外面欠过钱没有，这个钱你收着，也不用跟他说。” 看来，儿子不按照父母的期望发展，换来的只有各种各样的怀疑和不信任。 敏敏看着婆婆的笑容，那笑容里，多少也带着点无可奈何。 第308章 心灵电波 两人一起洗了一会儿碗。 游萍看似随意地问道，“敏敏啊，你们结婚有一年了吧。” 敏敏擦着碗“嗯”了一声，“一年多了。” 片刻，游萍又问，“你今年二十六了？” 敏敏回答，“年底就二十七了。” 游萍低着头“哦”了一声，又收拾了一会儿，“你们有计划要孩子吗？” 方敏抒擦着碗的手立刻停了下来，心忽然砰砰了几下，原来这才是婆婆妈叫她回家来吃饭，给她一万块钱的真正目的。 哦不，那一万块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而准备的铺垫。 她微动的心思很快平复，然后默然叹息了一声。 虽然婆婆的想法和她自己的期望不谋而合，但是在这种情形下听婆婆问出来，她还是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她怎么不问儿子的工作生活好不好呢？ 生个孩子给他们解闷儿？ 不像的，要解闷儿有航航，他们对待航航也不像是拿他解闷儿的。那只能是他们觉得两口子到了这个岁数该有孩子了，所以才问。 所以问得很突兀，虽然语气平和，但是显得独断。 游萍等着方敏抒回答。 敏敏只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看着她说，“有计划的，再等一阵子吧，至少等搬了家再说，而且公司刚刚上正轨，我……我最近也在录专辑，下半年计划还有几场演唱会。” “敏敏你的工作听上去都好高端，”游萍笑着说，“又是专辑，又是演唱会，还说不是明星呢？我也不懂，反正出专辑开演唱会这种事情，都是明星的工作。” “妈妈，演唱会也有很小的那种，百十号人就可以开演唱会了，现在演出真的很多，电影院都隔三岔五地安排话剧歌剧什么的。” “哎呀，我们是老了，有点跟不上时代啦。”游萍自嘲了一番然后说，“我也不是催你，你说你一个人无父无母的，我和他爸还不算老，你早一点有个孩子，我们还能帮你带带，如果耽误了，再等几年，我和他爸老了，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我知道的。”敏敏说，“我自己也想早一点。” 游萍笑了笑说，“那就好。” “航航都是你们在带吗？” “嗯，差不多，”游萍说，“你姐忙，航航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们在带，他爸现在又有其他孩子了的，来看他的时候也少了。” “哦。” 这时，门开了，方敏抒听见响动，就好奇地打开厨房门探身看，是一身职业装的木羽乔直接用钥匙开了门。 两人对这样的见面毫不意外。 木羽乔笑着说，“弟妹你来了啊。” “嗯，”方敏抒说，“吃饭了吗？妈妈说你忙，我们就先吃了。” “吃了的。” 木羽乔没有昨天的那股子说不出来的傲慢意味了，一瞬间，敏敏心里明白了很多。 客厅里的航航看见妈妈回来，并没有喊着“妈妈”飞奔过来求亲热，而是抬头显得有些腼腆地喊了一声“妈妈”。 木羽乔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又喊了木平波一声“爸”，才坐到沙发上。 木羽乔问儿子，“今天玩积木了？” “是的，”航航说，“舅妈和我一起玩的。” “哦。” 航航有些高兴地说，“妈妈，舅妈唱两只老虎爱跳舞唱得可好听了。” 木羽乔回头朝着敏敏点了点头，笑了笑，然后对儿子说，“舅妈是专业歌手，唱歌当然好听。” 方敏抒又回到厨房里，心下觉得今天天气热得真好，她可以直接关厨房门而不需要找任何理由。 厨房里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活了，游萍擦了擦灶台说，“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跟乔乔说，乔乔自己的事业做得好，在外面吃得开，路子也要宽一些。” 敏敏笑着点了下头，“谢谢妈妈关心。” 游萍说，“你也怪不容易的，一个人……” 敏敏看着她那并不刻薄的脸庞，听着她说这样的话，心里想，可是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儿子一点？ 但这个问题在敏敏心里早有答案，中间拦着一个人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是做父母的永远居高临下，只会觉得孩子不知珍惜，不懂感恩，困在他们自己的人生经验里，固执地否认其他。 后面敏敏和他们聊了一会儿自己工作上的事情，特别是在花城卫视的那场综艺，炫哥的年纪其实就和婆婆差不多大，婆婆很感兴趣，敏敏就又说了一些后台的小趣事，婆婆听得很是起劲。 时间很快差不多了，孟佳准时拨通了她的电话。 敏敏放下电话说，“妈，经纪人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哦，那你路上慢点，也是辛苦，工作没个准头，没个规律。” “还好了，这一行是这个样子的。” 方敏抒和众人道别着往外走，航航却跑过来和游萍一起把她送出门。 三四岁的小孩子还不太能用自己的语言表达需求，就只能看着小舅妈说“舅妈再见”。 孩子的眼神纯洁，方敏抒又抚了抚他的脸说，“航航再见，舅妈下次再来看你。” “好。” 婆婆领着侄子回了屋，敏敏一个人去按了电梯。 这边门一关上，木羽乔就问，“妈，你问她了？” “问了，”游萍说，“听她的意思，今年没打算生，可能想明年生。” 木平波说，“她看上去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比木晨曦稳重多了。” 木羽乔看看爸妈，“哦”了一声没说话，自己看手机消息去了。 …… 孵化园那边，正忙着的小满和沈时玖看到木晨曦回来，还觉得有点奇怪。 木总心态倒是调整得好，他笑着解释说，“敏敏大神说了，这种时刻我怎么能溜号？所以我又回来啦。” 说完就把一叠资料拿了出来，“来吧，接着白天的搞。” 小满问沈时玖，“哎，你说这人的状态怎么可以切换得这么快？” 沈时玖说，“要不然曦木大神怎么是大神？” “对，我是大神，”木晨曦说，“神经病的神。” 沈时玖说，“瞎扯，开搞吧……” 三人立刻进入了状态，然后就忘了时间，一直到敏敏提着宵夜上楼来，才发现今天又干了一长串的工作，但，工作计划上还有足够再做一年的工作。 四人开着车回家，聊了一路的游戏音乐的话题。 夜深人静，只剩下木晨曦和方敏抒夫妻二人时，敏敏才把整个细节都说了。 木晨曦说，“他们关心你，对我来说好像是一种安慰。” 敏敏说，“咱俩老了会不会也变成他们那样？” “不知道，”木晨曦说着又摸了摸她的肚子，“我知道你没跟他们说假话。” 敏敏说，“当然没有，今年是真的有事情要做。” “原来你计划好的事情，根本不容改变。” “我和你是一样的，”她说着忽然又揽着木晨曦的脖子，“所以你想好了没有？” 说完她就咬着嘴唇了，一看就知道在动什么歪心思。 木晨曦贴着她额头说，“我现在充满了父爱……” 她轻声逗他，“总有一天得让你在灵魂之路上不穿雨衣淋一下雨。” 这话像一记穿心箭，打穿了木晨曦心里的千层叠，令他把理智都扔到了一边去，把她抱紧了，口拙，没有说话。 她早已不老实，只想让他知道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就是她自己，她竟然也把他抱紧了，不愿意松手，把所有的计划都扔到了一边儿去。 爱情的终了，是让你走过通往灵魂的道路，然后那是我们的骨血来到这个世界的开端，在那以后，你和我就是缠在一起的至亲。 露水的欢情怎么可能有世上最刻骨的温柔…… 她的心里跌宕起伏，嘴里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 她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无比地大，然后被木头挣脱了。 她笑起来，“怎样？淋雨了，路滑是吗？” 木晨曦看着她风情万种的样子，脑海里划过了关于和她在一起一生的想象，他捋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你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她笑笑，没说话。 她刚刚是冲动，但是任性失败之后心里又失落。 木晨曦觉得老婆心里有千丝结，自己闹不清楚，可是他惧怕一切会让她受伤的事情发生。 他说，“我还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我要听医生的。” 她心里的失落没了，代之以欢欣。 “嗯，老公说得对，”她笑起来，“那我听老公的。” “你……” “我怎么？” “你心里刚才是不是坐了过山车！” 她开心极了，原来灵魂真的有电波…… 第309章 临近cj开幕 到了周末，已临近cj开幕，于冉把篝火堆的几个人都约到了酒馆里，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一方面是维护一下客户关系，另一方面是预祝这几个人在展会上能取得一些好的反馈。 “万事就怕准备充分，”于冉说，“你们光是展会的策划都已经写得很详尽，不管怎么样，还是祝你们马到成功。” 众人举杯，“谢谢冉总了。” 于冉点点头和他们碰杯，“过奖，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其实确实是这个样子，”木晨曦说，“脑子里如果光蹦出来一个点子，不去做事情推动点子落地的话，永远不知道这个点子里有多少暗坑和不完善的地方。” “是啊，”沈时玖说，“头脑风暴不靠谱。” 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游戏，也算是深有体会。 当初《星梦森林夜》就是一个他觉得非常酷的点子，实际做起来，那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但是这一阵他也挺开心的，等爸妈这一阵子忙完就去昆明提亲，而那个曾经让自己绝望的游戏设计，现在也有落地的希望了，而且希望很大。 于冉笑着说，“所以我得靠着你们几位大佬呀。” 五车说，“冉总你可谦虚。” “哪里谦虚了嘛，”于冉哈哈笑着说，“现实，现实。你们认真，所以靠谱，因此出成绩，对我来说就是优质客户，我帮你们忙发行，大家一起发财，逻辑完美，有没有问题？” 小满拍拍桌子，“对，没有问题！” “你们加油吧，”于冉说，“我看《星梦森林夜》也是很有潜质的，不过我倒是有个小小的建议。” 木晨曦说，“冉总你讲。” “前面挣到钱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在《星梦森林夜》里面多投入一些成本？” 篝火堆四人之间互相看了看，各自都明白于冉的意思，最后由木晨曦开了口，“你是说美术方面的？” 于冉点点头。 “这确实是我们的弱项，”木晨曦说，“之前的两个游戏，都是我们自己弄的美术，半路出家，自己搞板绘，赛博拼接，又慢，质量也不太好。” “是有这方面的问题，”于冉说，“没钱的时候有所取舍，现在宽裕了，可以在美术上考虑一下子，不过还是按照你们自己的风格来不好，低配置游戏有低配置游戏的特有好处，受众大，不挑平台。” 于冉说的都是木晨曦自己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考虑过的，一个游戏很酷炫，固然能带动技术的进步和发展。 实际上在电子游戏发展早期，计算机图形技术的进步和游戏的进步也是交替进行的。 往往是有了划时代的技术，马上就有划时代的游戏诞生。 但是现下已经是另一个时代了，摩尔定律几乎已经到了瓶颈期，集成电路规模几乎已经到顶。 虽然，一个游戏要想吃掉计算机的处理性能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他自己又常常考虑一个问题—— 每个人都买得起高级显卡吗？ 他心底还有另一些空灵的想法，将来到了宇航时代，在太空里怎么玩游戏？ 不过这一会儿，他暂时把这空灵的想法收了回来。 小满说，“技术上的话，《星梦森林夜》已经换了两次引擎了。最早是unity，有一回unity不是搞了收费安装的骚操作嘛，少爷就跑路了，再加上3d引擎做2d游戏本来就别扭，后来就换成了godot，但是godot也有godot的问题。” 沈时玖说，“于是现在换曦木大神的框架了。” 小满点点头，“我不介意学他那个框架，也没用几天就掌握了，非常轻量，我还是喜欢这种简单直接的框架。” 于冉笑道，“还得是你们篝火堆厉害，有引擎自主权了……” 木晨曦扶额，“2d游戏框架没太大难度。” 但他马上又说，“如果能积累下去，也许将来会产生一些变化。” 五车笑道，“也不要说2d框架没有太大难度，如果你能把monogame封装成一个好用的集成引擎，也算是这个行当里的一个拓荒者了，不过现在，暂且不想这么遥远。” 于冉是做商务的，对于有价值的任何事情都很敏感，听得他们说到了引擎的话题，因而就说，“我在aqa做了这么一阵子，就感觉现在的游戏行当和我们小时候比起来完全是两码事。” 他说，“我们小时候，国内还没有什么游戏土壤，也很难接触到国外的，那时候有得玩就谢天谢地。现在，手游网游都已经从蓝海卷成了红海，是兄弟就来砍我已经在中东大杀四方，3a的空白也被填补了。整个产业链都开始趋向于成熟，比方说，动捕、技美、音乐音效等等，都有专业的外包。如果你们的引擎能封装出来，我觉得应该是很有市场的。” “那需要投入的就大了，”木晨曦笑了笑，“我们呢，还是先把《星梦森林夜》搞好，步子太大了，容易扯蛋。” 众人跟着就哈哈大笑了好一阵。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方敏抒今天有个演出，一结束就和孟佳一起赶了过来，一到就听见他们在灯下大笑，“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说说呀？” 小满说，“你老公说，步子迈太大了，容易蛋疼。” 敏敏一边听着一边坐下来，“哦，这个，他肯定是深有感触。曾经他想的就是迈大步子，一步登天。” “唉……”木晨曦摆摆手，“血泪史，别说了，别说了。” 话是这么讲，但关于引擎的萌芽，在他的心里还是长高了一截。 后来大家闲聊了一阵，这顿饭没谈什么业务，氛围很轻松。 于冉透露说，“展会开始的时候，我带个人到你们展区来。” “谁？” 他笑笑，“保密，这个真要保密。” …… 晚上回家，方敏抒把木晨曦拉到卧室里那个狭窄过道上站着，铺了一床的衣服。 “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笑道，“看美男。” 说完递给他一件打底紧身衣，“你习惯穿这个的，来，先穿上。” “白的啊？” “不然你穿藏青的？”敏敏琢磨了一下，又拿了一件藏青的给他，“也行，你试试。” “你总是很在意我的形象。”木晨曦说着照做，然后就露出那紧实健壮的身形来，“今天按你的要求试好了，去上海出差就按你的造型来？” “对哦。”敏敏说，“要去参加展会了，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去吧？而且冉总说要带个人来，我想，他卖这个关子，总有可能会带个重要人物来……你快穿上啊，露着干啥？色诱我？” “好好好，我穿……” 他自己觉得差不多的穿搭，老婆却不满意，试了好几样，最后她还是对一件七分袖的衬衣情有独钟。 她理了袖子和领子，又把领子那儿的纽扣解开一颗，拉着他转了两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大帅哥的锁骨还蛮性感的喔。” “为啥要把领子那颗扣子解开？扣满不好？” \"解开一颗，嗯，戴个眼镜，\"她端详了一会儿又笑道，“再烫一下头发，就更好看了。” …… 第310章 夭寿，少爷讲国粹了 要去上海出差了。 木晨曦只能自己带着篝火堆的伙伴们去上海参加展会，敏敏有演出，不能来送他。 因为要布置会场，为了避免外包公司出纰漏，小满提前两天过去盯着了。 开发的事，自然节奏放缓了一些。 临行前一天，行李箱又是方敏抒给收拾的。 她清理得很仔细，衣服一件一件给他叠好，洗漱包里的剃须刀片也给他换了新的，还专门给他买了一瓶清淡的香水。 她就是喜欢把自己老公打理得帅帅的，最好是花枝招展，男人有男人的漂亮，什么郎才女貌，在她心里，是郎貌女貌，郎才女才…… 女人打理自己的老公，就像是打理自己的屋子，她可不想人家看到她的老公是一副落拓样。 她自己抑郁时候那个落拓样都是老公帮她收拾的，她记得好些细节，木头会拉开窗帘让她面对着阳光，然后帮她梳头，帮她把衣服穿好，帮她扎辫子，甚至帮她化妆…… 投桃报李么。 早上木晨曦自己提着行李箱上了车，她跟在后面。 木晨曦说，“我先去接五车老哥，他为了展会专门请了假的，然后去接少爷。” 敏敏说，“少爷那是两个人。” “啊？大小姐来了啊？” 敏敏点点头，“来了，兴高采烈地悄悄进村。好了好了，你快去吧。” 话音刚落，木晨曦就收到少爷的消息，说住在父母家……果然…… 敏敏一把将车门关上，摆摆手，只说“拜拜”，不再言语其他。 她要送老公去出差了，得严肃点，这是正事。 木晨曦想跟她再腻歪两句，她也不理。 木晨曦坐在车上看着她板着脸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那我走了啊?” “拜拜。” “真走了啊。” “拜拜。” “那我走了。” “好，拜拜。” 木晨曦挂上前进档，车子一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了她一记飞吻，然后开着车溜之大吉。 那一瞬间，他看见老婆瞪大了眼睛，然后他瞥着后视镜看她的样子—— 她就像韩剧女主角一样，瞪着眼睛张着嘴巴，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木晨曦！等你从cj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木晨曦开出巷口，刚刚路过他们的半成品新房，还没到白鹤路路口，手机就响了，前方红灯，他停下来一看，顿时笑出了声。 敏敏发的消息，【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害羞】 他回，【\/斜眼笑\/斜眼笑\/斜眼笑】 想了想，又发，【演出加油哦。】 【那是，你放心。】 …… 木晨曦开着车加入了早高峰的车流，很堵，但是他并不急。 工作都做前面去了，小满昨天还在四人小群里发了照片，那个小展台一切ok，本来他们只是凭想象画的布置草图，但是做成之后，看上去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因此，对于此次上海之行，他心里带着的是轻松和希望，并没有太大的压力。 那两个游戏是他和小满一行一行代码写出来的，自是成竹在胸。 天渐渐明亮了，他望着前行的路，就像十八岁那年，独自去读大学时候的那个感觉，感觉路通向远方没有尽头，感觉走得越远，人生就越有希望。 如今的不同是，他有了一个小家，家里有个人会等着他。 …… 五车老哥在自己家里，而少爷跟何心则是住在爸妈家里的。 几人凑齐，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都搞得挺正式的哈。” 木晨曦说，“小场面，小场面。” 何心戳破他，“得了吧你，小场面还撒香水呢，就差烫头发了。不过，今天曦木大神你是真的巨帅，敏敏给你收拾的吧。” “肯定是她收拾的呀，”他又说，“说得你们九少爷不帅一样。” “他今天也好看。” “看嘛，”木晨曦说，“还是有区别的，我这是别人搞的造型，他是自己搞的造型。审美这一块，我肯定不如少爷。” “哈哈哈。”何心大笑，并且默认。 几人说笑着把车开到了高铁站，车就停在停车场了，等参展完了回来再取…… 刷身份证、排队安检、候车、进站，高铁以350公里每小时的时速把他们带到了中国数字娱乐行业的最大盛会，chinajoy。 颇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小满在虹桥车站等着他们，几人在车站外碰面，然后到酒店把行李放好，稍微补给了一下就直奔国博中心。 巨大的会展中心天然就让人的格局变大。 大就是好，好就是大。 还没有开展，氛围就已经很是热闹了，展馆外面人头攒动，还有各种cos和showgirl。 不过他们的心思都不在外面的热闹上。 小满把参展商的牌子分给众人，“走吧，今天进去看看，感受一下，熟悉一下，明天开展，我们在里面站四天……不过，何心你委屈一下，今天没有牌子不让进。” 何心点着头说了一声“好”。 沈时玖本来说安慰一下被浇了冷水的她，她却已经和去年完全不一样了，笑着说，“你们进去忙你们的，我就在外面瞎逛一下，或者找个地方坐一坐就行。” 她说完摆摆手直接先走了。 篝火堆一行人才跟着小满往里走。 木晨曦忽然说，“对了，谁联系阿锤了，他来不来？” “锤哥来个屁，”小满笑着说，“锤哥要上班，请不出假，完了他女朋友可是对cj有偏见的。” 沈时玖噗嗤一下笑出声，“锤哥要笑死人的。” 木晨曦一脸懵，“喂喂，怎么就我不知道？” 李佑宣说，“什么就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小满说，“看来敏敏大神嘴巴挺严的呢。她都没跟你说过呀？笑死了……” 木晨曦和五车都是一脸懵，沈时玖一边走一边说，“锤哥说要来cj玩，他女朋友一通硬马输出。” “有多硬？” 小满说，“她说锤哥就是想来cj看showgirl，看白丝，然后找锤哥哭唧唧，说不就是白丝嘛，她也能穿……笑死老子了。” 木晨曦和五车绷不住，大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阿锤就这点爱好了，还被剥夺了呀。” “哪剥夺了?”小满说，“阿锤嫂不是要穿给他看嘛，还说锤哥想看什么cos，她cos给他看……” 五车说，“你们确定阿锤这是哭惨，而不是秀恩爱?” 小满哼哼一声，瞥了一眼沈时玖然后对五车说，“哎哟，五车老哥，人艰不拆。” 五车问，“锤哥让他女朋友cos了啥?” 小满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一条缝，她说，“还能是啥，cos蒂法。” 五车顿时就是一声“卧槽……” 木晨曦和敏敏耳鬓厮磨久了，国粹都变了，跟敏敏一样来了一声“哇佬哎……” 沈时玖脸都憋红了，“他说他营养跟不上，妈的。” “夭寿了！”木晨曦揽着沈时玖的肩膀，“少爷讲国粹！” 小满装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看看，瞧瞧，少爷羡慕啊，羡慕到红着脸蹦国粹了！” 又说，“嗨，在昆明的时候，敏敏大神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呀，你们俩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柴太湿了？点不着？需要给你们施展一个阿迦纳萨喷火术？助燃一下？”（这是《博德之门2》里一个很好用的低级法术） “嘶……”五车哥主持公道了，“污妖王，说你也是口嗨最厉害，你懂啥？” “嘶……”小满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自己真是口嗨，心道，妈的，我真的，口嗨把自己给绕坑里去了…… 于是她笑而不语了。 “好了好了，”木晨曦说，“干正事。” “对，干正事。” 几人说着进了门。 巨大的展馆内部在展示在他们面前。 这个门进来就是任天堂的展区，一个巨大的展台，上面还有舞台。 另外几个国内厂商的展台，有不少showgirl在排练，有走台步的，也有在排练舞蹈的。 小满在前面领路，“走吧，h4，独立游戏展区。” 他们穿过了繁华，在独立游戏区找到了他们二十平米的展出位置。 除了小满，另外几个人都在展台边上愣了好一会儿。 这是他们自己的展台啊。 第311章 好像在哪儿听过您的名字 小小展台不过二十平米，一头安装着一台租来的200寸超大屏幕。 为了能带动这块大屏，唯一的展示机是全新配置的，装备了一块4090显卡。 不过小满说，根据之前的测试来看，他们还是高估了在200寸超大屏幕超高分辨率下，游戏的资源消耗能力，rtx4090 24g仍旧性能过剩。 小满展示了一下帧数说，“看来这张卡买亏了。” “不亏，”木晨曦笑笑，“以后摆公司里大家用。” 大家笑了一阵，不经意又瞥了瞥边上放着的五台试玩机，那几台机器倒是正经的攒垃圾攒起来的，大家不禁又面面相觑。 “创业的时候穷，”木晨曦自嘲着说，“现在公司账上躺着七位数了，还是改不了的穷，习惯性的穷。” 沈时玖说，“就是因为你穷得最有经验，所以你才最适合做篝火堆的董事长，穷且益坚嘛，最懂开源节流，不像我，大手大脚。”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忍不住地想笑，像是小人得志一样的忍不住地想笑，不但想笑，还想炫耀。 最后大家在展台前合了一张影，他们可能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穿得这样职业这样正式过。 小满看着那照片说，“啧，四个斯文败类。” 五车老哥难得幽默，“斯文败类首先要帅，帅了才叫斯文败类，不然无权冠以斯文二字。” “啊对对对，”小满举一反三，“衣冠禽兽也是一个道理是吧？” “那是当然。” 木晨曦自己站到一旁去整理中央的展出模型了。那模型一半是破烂客栈的，另一半是木木镇的，他们找的专业模型公司，很花了一些钱做出来的场景模型，触摸着，像是在触摸真实的梦想。 最后大家一起都用那张合影发了朋友圈。 【第一次参加cj，希望以后每年都能来。】 留在海云的方敏抒正在准备演出，也看到了他们发的朋友圈，默然笑笑，挨个给他们点了赞，什么也没有说，脸上是温婉的笑容。 …… 第二天开展，国博中心里热闹无比，一如往年，秀女孩多的展台前聚满了各路长枪短炮。 敏敏说不来cj唱主题歌，但是实际上不少厂商都组织了cos表演，也有跳宅舞的，也有t台秀…… 大厂的展台前人山人海，期待着试玩的玩家多，有个今年就要上线的大作原本试玩的时间是二十分钟，因为玩家过于热情，最后又有人在排队处拿着扩音器喊，“大家在这里领号排队试玩，每人不超过十分钟……” h4展区则要冷清很多，但人流量依然能比得上周末的步行街。 一个清瘦的背着中号登山包的男生走到试玩机前，“哇，终于找到你们的展台了。” 木晨曦很热情地问他，“你好，请问是群里的老玩家吗？” “没有没有，”男生摆着手笑笑，“我没有加群的，习惯一个人玩游戏了哈哈，不过看到你们公告说要参展，大早我就赶过来了。” 木晨曦说，“谢谢支持。” 那男生一看他，忽然就问，“你就是木大吗？” “呃……”木晨曦很不习惯在现实中别人这样称呼他，因而愣了一下才说，“我是木晨曦。” 那男生惊喜地笑起来，“终于逮到真人了，请问，满神和九神，还有五车大大也在吗？” “在呀。” 木晨曦回身把小伙伴们叫了出来。 那男生倒有一点腼腆地说想求个合影和签名。 他们当然同意。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种被别人认可的幸福感从心里缓缓地冒出来。 后来那男生各买了一份两个游戏的珍藏限量版，当然，最后他们几个人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展会就这么不咸不淡进行着，有人试玩，有人来聊天，有人来要求合影和签名，还有人专程来就为了在三次元告诉他们一声游戏很好玩…… 不算热闹但也并不冷清，远远好于他们的预期。 第二天，木晨曦接到了于冉的电话，说他们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之后没有多一会儿，于冉就带着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过来了。 那个中年人看上去和大多数中年人一个样子，微微发福，平头，发际线很高，头发花白，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只是篝火堆四个人都不认识他。 于冉领着人进了展台，木晨曦赶紧和朋友们一起走过去打招呼。 双方面对面，于冉说，“木总，给你介绍下，这是我们aqa的ceo，林总，林山海先生。” 他又对林总说，“林总，这是篝火堆的总经理木晨曦，这是顾问李佑宣，主程杨小满和设计总监沈时玖。” “哈哈，”林山海笑着和他们一一握手，“果然是个年轻的团队，后生可畏呀。” 四个人纷纷客气，木晨曦解释道，“林总这是过誉，于经理给我们安的头衔太像回事，其实我们四个都是干活的。” 小满说，“这边来坐吧。” 于是几人落座，小满又跑去倒了几杯水过来。 林山海说，“aqa成立这两年来，签了不少独立游戏的。木总话是这么说不假，但是称谓嘛，正式一点好。” “您说得是。” 知道人家是aqa电艺的ceo，气质不凡自然很正常，但是木晨曦又觉得眼前这位一身考究西装的中年人有一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这些年他们都忙于自己游戏的开发，有限的精力很少分配给游戏以外的事情，因而都想不起来了。 木晨曦隐隐记得，aqa电艺是收购了以前一个什么公司之后重组成立的，那个公司他有印象，在国内坚持了很多年的正版发行，几乎是世纪初那个单机游戏黑暗岁月里的独苗。 那段历史对三四十岁的独立游戏人来说可能如数家珍，但是对他来说，那时候他还小，用一句戏言来形容就是——那时候他还在玩泥巴。 因而对这些历史就不怎么熟，因而不怎么确定。 木晨曦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问，因而语气谦虚地问道，“林总， 我知道贵公司这两年发行的游戏多，但是我印象中，好像在哪儿听过您的名字？” 林山海和于冉相视一笑，于冉说，“木总你是全身心开发游戏，对渠道的关心太少了哈哈，林总做游戏已经三十年了。” 不但木晨曦惊了，篝火堆的另外三人一听，也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