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纯爱DK天下第一》 第1页 [bl同人] 《（综漫同人）纯爱dk天下第一》作者：祈已【完结】 文案： 高专一年一度的姐妹校交流赛，京都府惨败。 京都府立学生们咬牙切齿：「要不是因为村田那傢伙出差去了！我们才不会输！！」 东京都的学生们不甘示弱：「哈？你就用这种语气和我们的纯爱大哥说话吗？败者要下战书也给我跪着下战书啊！」 第二年交流赛，被京都府立学生们寄予众望的村田同学闪亮登场！ 日轮刀！ 校服外面披羽织！ 清秀无害的路人脸！ 干净爽朗的笑容！ 是我们无敌的村田君哒！ 上场之前，村田的好同学们：「看准了那个黑色海胆头，往死里打！上次比赛就是他揍了你的好同学qwq」 上场之后，村田的好同学们：「老子是让你往死里打不是让你往死里追啊蠢货！还有——人都认错了那是一年级的后辈！！」 *惠左人，惠左魂，惠左都是人上人 *求求大家走过路过吃一口我的惠左粮吧qwq！迪士尼公主不做攻简直天理难容！ *纸片人三观请勿代入现实【自动復读三遍】 内容标籤： 综漫 少年漫 校园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村田 ┃ 配角：咒术师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理想型是咩咕咪哒！ 立意：人与人之间即使无法互相理解，也可以互相尊重。 ---------------------------------------------------------------------- 作品简评： 鬼杀队后代的村田因为一次意外，觉醒了咒术师的能力。他经由老师介绍进入京都校就读，初次任务本来只是一只弱小的低级咒灵，但真正到了任务现场时，他却发现这只弱小的咒灵背后似乎还隐藏着其他的阴谋…… 本文语言诙谐，感情细腻，通过主角间的日常相处互动，剧情慢慢展开。在故事前进的过程中，主角不断磨砺自己的心境，抵达自己想要的彼岸，并加强了自己与伙伴之间的羁绊。故事简单轻松，节奏轻快，角色相处温馨可爱。 第1章 一颗南瓜子 「一共接到了两个委託，位置离得还挺近，就干脆打包一起接了。」 隐神停下车，熄火后解开了安全带，侧目看向副驾驶位的少年：「你老师不是让你去那个什么……咒术高专报导吗？」 「你现在跟着我到乡下乱跑，你老师没有意见？」 村田磕着南瓜子，懒散的窝在副驾驶位上：「高专还没开学呢。老师也说了，去不去都一样，我的战斗方式已经成型了，那边的老师根本教不了我。」 「去那边上学也只是补文化课而已。」 隐神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打开车门下车，在外面伸了个懒腰：「乡下的空气就是好啊，在东京住久了，感觉好久没有唿吸过这么新鲜的空气了。」 「我觉得都差不多。」 村田跳下车，把车门关上，目光懒散又随意的扫视过周围：「委託人的诉求？」 隐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镇上的孩子无故失踪……镇长怀疑是妖怪作祟，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我们的联繫方式，就找上门了。」 隐神是妖怪，开着一家专门解决同类的事务所。不过他最多合作的对象一直是政府官方，像这种散活其实接得不多。 毕竟妖怪事务所的真相就如同苹果核一样需要小心遮掩。 村田不是妖怪，但在事务所打零工。 他磕着南瓜子，左边口袋放瓜子壳，右边口袋放南瓜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隐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规矩，我来引出麻烦，你去解决麻烦。」 村田点头：「好啊——」 紧接着村田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嗑南瓜子的动作一顿。隐神好奇的问：「怎么了？」 村田把手机屏幕递到神隐眼前：「是紧急通知，咒术师群里的。这附近出现了一只咒灵，初步判定是三级，希望在埼玉县附近的咒术师可以尽快赶到■■公园南门……这个公园名字好耳熟啊。」 隐神指了指不远处高耸破旧的摩天轮：「就是那里吧？我们刚开车从那边路过。」 村田：「……对哦。」 他把手机扔进羽织宽大的口袋里：「那我先去解决那个咒灵，打完架我会回来找你的。」 话音未落，少年人就已经跑远了。被留在原地的隐神哭笑不得，摇着头自言自语：「这傢伙——算了，看看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了。唔，找找拉面店吧，村田爱吃那个……」 村田赶到公园南门时那里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他正要进去，被警察拦住驱赶：「学生！这里面正在办案，不准凑热闹，该上学的就快去上学。」 他在装着南瓜子壳的左边口袋里捞了捞，捞出来一张站着瓜子壳的学生证——上面写着村田的名字，和四级咒术师的盖章证明。 村田拍干净上面的瓜子壳，把学生证递给警察。 警察们看了一眼学生证，态度当即发生了变化，朝着左右散开，给村田让出一条路。 村田弯腰一掀警戒线，进去了。警察跟在村田旁边，紧张道：「辅导监督说里面那只咒灵可能是个三级咒灵，你可以吗？」 第2页 村田挠着头：「问题应该不大。」 两人往里面走了段距离，遇到了辅导监督：是个戴着眼镜，非常知性的大姐姐。 她看见村田，也愣了愣。 辅导监督说：「你是……附近的咒术师？」 村田望着施放的黑色帐，手掌已经压在了刀柄上。他对咒灵的气息倒是不怎么敏感，不过村田知道，只要自己进入帐，那么咒灵就会主动攻击他。 「这里交给我吧。」 向大姐姐露出一个相当可靠的爽朗笑容，村田扭头两三步冲进了帐里；他跑得太快了，辅导监督都来不及和他介绍里面的情况。 等到人都没影了，她才反应过来，懊恼：「我还没有问他是什么级别的咒术师！」 警察还记得自己刚刚看过的那个学生证，说：「他刚刚给我看了学生证，是四级咒术师。」 辅导监督：「……四级？！」 她急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开什么玩笑！我居然把一个四级咒术师放进去对付三级咒灵？！」 四级是入门级别，和三级的差距可不是三级咒术师和二级咒灵的差距！更何况即使是同级别的咒灵，因为术式和天赋技能，在攻击力上的差距也绝非一星半点！ 而此时被困在帐内的那只三级咒灵，恰好是一只十分接近二级，并且极其具有攻击性的三级咒灵！ 「冷静，冷静，我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辅导监督深唿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掏出手机继续召集附近的咒术师，希望埼玉县能有一位相对靠谱的咒术师出现——不要求无伤祓除咒灵，至少把刚才那个冒冒失失跑进去的笨蛋咒术师救出来再说！！ 村田越过帐后，视线所及的世界立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独眼的三眼的弱小咒灵挤成一团，如同下沖的河水般涌向他。 面对这看起来声势浩大的攻击，村田却只是摘下羽织底下佩戴的日轮刀竖噼下去。 他甚至没有取下刀鞘，从日轮刀往下噼的瞬间，凌厉的刀鞘恰到好处，犹如切割豆腐一样，轻易将弱小的咒灵噼成两半。 即使有混杂在两边，侥倖未能直面刀鞘的咒灵，也被可怕的刀风绞碎。 刀鞘本该是钝的，被村田竖噼落地，却在地板砖上留下一道极其锋锐的深痕。 清理完聒噪的弱小咒灵后，村田面前视线变得更加宽阔，只不过宽阔得有点可怕；视线所及倒处都是巨大蟒蛇的身体，蛇身上的花纹由人类组成，哀嚎惨叫。 蟒蛇摆动身体，虽然巨大却极其灵活，头部活像个流星锤砸向村田。 村田吹了声口哨，往旁边一躲；蛇头砸地发出一声巨响，地面以蛇头为中心蔓延开数道裂痕。 同时蛇头上的『花纹』蠕动，趴伏在上面的人犹如丧尸般爬了下来，动作僵硬，留着口水，两眼发绿的看向村田。 「唉，我最讨厌这种类型的诅咒了。」 村田握着刀柄，气息内敛，赤红色眼瞳逐渐变细，犹如危险的兽类。 在他沉身往前的瞬间，日轮刀出鞘——刀锋是通透的青绿色，像是可以透过晶体看见太阳的翡翠。 那刀在村田手中透出妖异致命的美丽，犹如卷着三月柳絮的和风，温柔掠过傀儡和诅咒的脖颈； 直到刀锋重新入鞘，傀儡的头颅才滚碌碌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村田收刀后落地，正要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勐然听见一声：「玉犬！」 村田：「？」 下一秒他就被毛茸茸的大狗扑住，往后踉跄半步，稳住身形后，茫然抱着突然撞进怀里的大狗。 这是什么玩意儿？ 诅咒？好像不是吧？ 大狗仰起头，热情的舔了舔村田的脸。 「玉犬！回来！」 穿着浅棕色校服的少年再三重复，大狗『嗷呜』两声，不情不愿的从村田身上下来，垂着尾巴转回主人身边。 伏黑惠松了口气，摸摸玉犬的脑袋，随即抬眸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穿着普通的黑色衬衫，外面披着白色羽织，留了个蛮容易让人印象深刻的妹妹头。 长相嘛……清秀，但是很容易被忘记。大概就是漫画背景里经常出现的那种路人脸。 他走到对方跟前，道歉：「因为你身上有诅咒的残秽，所以玉犬有点兴奋，但它没有恶意。」 村田没有应声，愣愣的看着伏黑惠，眼眸隐隐约约有变成竖瞳的徵兆。 他的沉默明显让伏黑惠误解了，伏黑惠略一抿唇，道：「作为道歉……」 「我叫村田。」 路人脸少年紧张的在自己羽织上擦了擦手，然后把擦干净的手伸向伏黑惠，干巴巴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伏黑：「……」 他伸出手，和村田握了握：「我叫伏黑。」 握完手后村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来埼玉县办事，看见咒术师群里的求助就顺路过来了。伏黑也是吗？」 伏黑：「……我是被辅导监督叫过来的。」 村田诧异：「辅导监督居然还有你的联繫方式？！」 伏黑瞥了他一眼，村田诧异的表情不是造假。这回轮到伏黑疑惑了：「辅导监督都有自己固定负责的区域，常住在某地的咒术师有当地辅导监督的联繫方式，不是很正常吗？」 第3页 村田握起拳头一拍自己掌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伏黑：「你不知道吗？」 村田老实答：「我三个月前才当上咒术师，还没入学呢。」 伏黑脚步一顿。他偏过头，浓密的眼睫上抬，青绿色眼眸望向村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伏黑总觉得自己看过去的瞬间，村田看起来有点……兴奋？ 「三个月前……才当上咒术师？」 伏黑重复了一遍村田的话，目光莫名落到他的刀上：「那你的剑法也是三个月之前学的？」 村田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剑法是从小就开始学了。我家里是经营剑道场的，我从有记忆起就拿着木刀到处玩儿了。」 「伏黑呢？伏黑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咒术师的？」 伏黑又收回了目光，有些招架不住这人自来熟的热情：「……十几岁吧。觉醒术式之后就开始当咒术师了。」 「你不应该只有四级，谁负责给你评级的？」 这个问题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伏黑忍不住再度好奇的看向村田——路人脸少年清秀的脸上冒着大大的问号：「评级？什么评级？」 「等级不是老师随便填就可以了吗？」 「……」 伏黑惠：「我想问一下，你那个老师，是不是叫五条悟？」 第2章 两颗南瓜子 村田磕开一颗南瓜子，老老实实：「不是，我老师叫九十九由基。」 伏黑惠沉默下来，两人走出了帐。辅导监督见两人都没有事，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惠你过来了，不然……」 「和我没有关系。」 伏黑惠道：「是村田自己解决了诅咒。」 「啊？」 辅导监督诧异，惊奇的看着村田，「你自己解决了？你……你是四级咒术师，没有错吧？」 伏黑惠解释：「评级的人没有给他认真评级，村田应该是二级咒术师。」 辅导监督倒吸一口气：「这么年轻的二级咒术师啊？」 村田不明所以，不过能听出辅导监督在夸自己，于是谦虚道：「天赋好而已，我就这一个优点。」 辅导监督/伏黑惠：「……」 这傢伙到底是在炫耀，还是完全不会看气氛啊？ 伏黑惠觉得应该是后者。 他垂了眸，从地上拎起自己的书包，拍拍上面的灰尘：「我下午还有事情，先回学校了。」 辅导监督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吧，这边的后续交给我们来处理就行了。哦对了，惠，你要不要也和五条先生……」 「没必要。」 伏黑惠已经将书包甩到了肩膀上，侧过头，神色冷淡，「咒灵是村田祓除的，和我没有关系。」 感觉到伏黑惠并不想多事，辅导监督便也适可而止：「我明白了。」 伏黑惠背着书包走出警戒线范围，看见了站在警戒线外面磕南瓜子的村田。他没有和辅导监督说话，所以就先伏黑惠一步出来了。 伏黑惠心里突兀的冒出一个想法：还挺讲卫生，磕了剩下的瓜子壳也没有乱扔，全都好好放进羽织口袋里了。 伏黑惠还在犹豫要不要和村田打个招唿再走，村田已经看了过来。他看见伏黑惠时，眼眸明显亮了起来，然后南瓜子也不磕了，三步并两步跑到伏黑惠面前：「嗨！」 他笑得太开朗了，完全是伏黑惠不擅长应付的自来熟类型。伏黑惠默了默，开口：「你好。」 村田从自己羽织口袋里掏出一把南瓜子：「磕南瓜子吗？」 伏黑惠想拒绝的，但是村田的表情看起来太期盼他也来一口了。所以犹豫了两秒，伏黑惠还是接过南瓜子：「谢谢。」 「你的咒术师等级最好回去重新评定一下，等级和实力差这么多，会给辅导监督的工作造成很多麻烦。」 看在南瓜子的份上，伏黑惠今天的话稍微多了一点。 村田以前没有接触过伏黑惠，不知道这位酷哥平时是个话少靠谱的未成年——他觉得伏黑惠真是个好人，长得漂亮还这么善良。 村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回去就重新评！」 他答应得那么快，伏黑惠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伏黑惠沉默下来，继续往前走；村田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兴沖沖的问伏黑惠：「你是常住在这的咒术师？我看你穿的校服不是高专的校服，你不去高专念书吗？」 伏黑惠：「我要明年才入学，等国中毕业。」 村田恍然大悟：「你是国中生啊！完全看不出来，个子很高啊。」 伏黑惠看了眼村田恰到好处比自己高出那么一点点的个子，无语：「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不会看气氛？」 他长这么大，就没有被谁毒打过吗？ 村田摸着自己下巴，思索三秒钟，然后露出晴朗的笑容：「每个在剑道场被我打败的人都这么说过。我还以为是什么战败宣言呢哈哈哈——」 伏黑惠：「……」 这傢伙跟五条先生一定很合得来。 伏黑惠脑子里不自觉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啊对了！」 村田从装满瓜子壳的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抖落上面的瓜子壳：「要来交换联繫方式吗？以后我们要念一个学校，说不定能经常见面。」 伏黑惠想了想，没有拒绝。他拿出手机和村田交换了电话和邮箱，在村田的热情邀约下，两人连推特都互关了。 第4页 伏黑要回学校，而村田则说自己要去和其他同伴会和，两人在半路上分开。 伏黑惠慢吞吞的往学校走，拨开南瓜子放进嘴里。刚咬下去他就愣住：是煳的。 不过吃着还挺香。明明有股煳味，但是越吃越上/瘾。 * 「我开动啦——」 掰开一次性筷子，村田吃了口拉面，眼睛都在发光：「好吃！」 隐神在他对面打电话，挂完后再看村田，已经快吃完了。他感慨：「这就是青春期的食量吗？果然养儿子才是最费钱的。」 「知道你喜欢吃这种，所以特意挑的拉面店。」 「镇长帮我们定了温泉旅馆，等会吃完饭可以去泡温泉。顺便说一下任务的事情。」 村田没有异议：「好哦。」 隐神顺口询问：「咒灵的事情怎么样了？」 村田：「你说那个三级咒灵啊？很轻松就解决了！超级弱的，大概也就是螃蟹刚下锅的程度吧。」 隐神笑了，有点无奈：「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比喻？」 「不过只有刚下锅的螃蟹这程度，确实不强……等等，为什么我也跟你一样开始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比喻啊？！」 村田理直气壮：「这难道不是非常形象贴切吗？」 两人吃完饭，回到镇长安排的温泉酒店休息。委託事宜由隐神和镇长商量，村田不管。 他趴在温泉热烘烘的石头上，顶着毛巾给伏黑惠发消息。 【村田：图片.jpg 图片.jpg 村田：这家拉面真的很不错！我下次请你吃吧。 伏黑惠：嗯。 伏黑惠：埼玉县应该没有咒灵了。 村田：哇哦，这也是辅导监督告诉你的吗？ 伏黑惠：嗯。 村田：那很好啊，没有咒灵不是比较安全吗？ 伏黑惠：…… 伏黑惠：嗯。】 浓密的眼睫微微下垂，伏黑惠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都嫌弃自己没什么话题可聊的对话，颇有些懊恼。 他其实是想问村田为什么还留在埼玉县。 埼玉县已经没有咒灵了，作为咒术师……他难得不需要返回高专吗？还是说埼玉县要发生别的大事？ 没办法直接问出口，毕竟是今天才认识的人，直接问的话似乎有点失礼。但是隐晦的试探，这傢伙也不知道是真的天然呆，还是白切黑，完全回答不到重点。 这种感觉对伏黑惠来说并不好受。 「惠！」 津美纪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笑意：「今天晚上河边有烟火晚会，你要不要去？」 伏黑惠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烟火晚会？」 津美纪洗完碗，擦着手走出来：「是呢，好像是有个烟火商贊助的……镇子上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活动了。」 伏黑惠沉默了数秒，轻轻颔首：「我和你一起去。」 总觉得很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在此之前……先保护好津美纪吧。 * 「烟火晚会？」 村田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疑惑的看着隐神：「我们不是去解决妖怪的吗？为什么还要去烟火晚会？」 隐神把他头顶上的热毛巾拿开，给换了个新的继续放村田头顶，顺手把他面前堆满瓜子壳的小木盆也拿走：「是诱饵。现在初步确认是异变之后的食尸鬼在吃人，你还记得我们一开始接到的就是两份委託吗？」 村田点头表示自己记得。 隐神道：「这两个地方离得很近，就隔了半座山。所以我怀疑这两份委託可能都是因为同一批妖怪的作乱。」 村田：「你去现场看过了？」 隐神：「去过了。」 「唔……那就随便你安排吧，我都没有意见。」 村田把身子往温泉里沉，懒洋洋的闭着眼睛。温泉的热气将他苍白皮肤薰染出浅浅的红，湿漉漉的黑色头髮贴在清秀脸颊上。 如果只看外表，倒是很容易将村田误认为女孩子。并不是因为他很漂亮，单纯是因为容貌偏向于清秀，又没有什么可记忆的特点，反而更让人无法立刻确认性别。 隐神从装满瓜子壳的木盆里捞出村田的手机，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叨：「都说了泡澡的时候不要玩手机，漏电了怎么办？」 「我在和人聊天呢。」 村田睁开眼，玫红色眼瞳放松下来时也显得比正常人更狭窄一些。 隐神有点意外：「你和谁聊天？」 村田：「今天刚认识的一个漂亮咒术师。」 隐神挑眉，然后露出一种微妙的表情：「啊，确实，村田你也到这个年纪了……」 他下温泉，八卦的凑近村田，促狭道：「是什么样的漂亮咒术师？」 「你之前可是连狐狸的美貌都觉得平平无奇呢。」 村田泡在温泉里，仰着脑袋，眼眸微微眯起：「是个……」 「眼睛和我的刀一样漂亮的美人。」 隐神一愣，脸上玩笑般的促狭收了起来。他目光不自觉飘到旁边，村田尚未出鞘的日轮刀静静躺在托盘上。 刀鞘是纯黑色，即使是灯光照在上面，也没有丝毫的反光。 隐神自言自语：「眼睛和你的刀一样漂亮——那还真是非常了不起的美人啊。」 他见过村田全力拔刀的模样，青碧色的日轮刀在他手里挥出，犹如神迹。 第5页 第3章 三颗南瓜子 夜幕降临，笼罩了整个镇子。 路上的路灯依次亮起，河道两边早早摆上了各类小吃摊子。夏风到了晚上也变得凉快了许多，让人有种浸在微量水流里的错觉。 食尸鬼的头颅落地，和满地裹着血的泥土枯叶混杂。村田将滴血未沾的锋利刀刃插/回刀鞘，抬腿跨过那颗头颅。 被刀风甩起堆叠的食尸鬼尸体恰好垒成一个半米的山堆，村田从羽织左边口袋里掏出一架小小的摺叠凳子，放在食尸鬼尸体堆出来的小山尖尖上，坐下，开始磕南瓜子。 南瓜子是家里带出来的，炒得稍微有点煳，正好是村田最喜欢的口感。 他堆积食尸鬼尸体的地方刚好是小镇的最高处，坐在摺叠凳子上可以清楚俯视整个小镇：一条河流贯穿小镇，河流两边是淌动的灯火。 灯火都是暖黄色的，很漂亮，像一条嵌着宝石的刺绣丝带。 村田从羽织左边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顺便把刚制造出来的瓜子壳扔进左边口袋。 随着『咔嚓』一声，眼前景色被照了下来。 村田打开伏黑惠的联繫方式，把照片发给了他。 【村田：照片 村田：今天镇子上好像有活动，好热闹。 伏黑惠：因为今天晚上有烟火晚会。 伏黑惠：你也在吗？】 村田纠结起来，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现场。硬要说的话，他现在坐的地方距离现场还真的挺远的…… 「这么快就解决了？」 隐神从树林深处的阴影中走出来，看着被村田堆起来的尸体，感嘆：「你这傢伙——还真是一点也不像人类。」 普通人类和妖怪单独对战，绝对是妖怪的力量要更强大，这是亘古以来的常识认知。但村田的出现完全打破了神隐的这一认知，即使是没有学习咒术之前的村田，也可以凭藉可怕的剑法将妖怪和诅咒物理超度。 不过老天爷总归是公平的，给了村田战斗天赋，却没有给他相对应的脑子。 「因为它们也就只有把活鱼刚扔进油锅的程度而已，所以解决起来特别的快。」 村田从尸体山上跳下来，把自己的摺叠凳子也收了起来，「这些解决完就没有了吧？」 隐神没有给他确认的回答，而是含煳道：「不好说，或许还有其他傢伙没有被吸引过来。」 「不过强大的战斗力基本上都被你解决了，剩下的小鱼小虾就交给我善后吧——」 村田无所谓，低头按着手机屏幕：「那我可以先去山下玩儿吗？」 隐神有点意外：「山下？烟火晚会？」 村田看起来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宛如今日明月高悬的好天气一般晴朗：「嗯，因为有想见的人！」 隐神：「……喜欢的人？」 村田思索片刻：「算是吧？」 隐神突然觉得这孩子可能也没有那么傻——至少从发言上来说，应该很会骗女孩子欢心。 他满脸感慨，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晚上别玩太晚，十二点之前回来就行了。」 【村田：在山上，完成任务。 村田：已经完成了。 伏黑惠：是祓除咒灵吗？ 村田：不是。】 发送完最后一条信息，村田欢快的跑下山。他实力绝佳，刚刚站在山顶上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伏黑惠那颗非常明显的海胆头，所以一下山就冲着正确位置去了。 虽然烟花还没有正式开始放，但是河边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大多数人都穿着浴衣，手拿扇子，反倒是披有白色羽织的村田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正试图从眼前拥挤混乱的人群中分辨出那双青绿色的宝石时，忽然肩膀上被人轻拍； 在对方指尖搭向村田肩膀的时候，村田差点忍不住反手去制服对方！ 好在他眼角余光瞥那人浓密细长的眼睫，惊喜道：「伏黑？」 伏黑惠拍了拍村田的肩膀，有点意外：「村田……君？」 津美纪好奇的看着村田，又看看伏黑：「惠，这是你的朋友吗？」 伏黑惠含煳其辞：「算是吧。」 津美纪忽略了伏黑惠含煳其辞的语气，高兴的向村田伸出手：「你好，我是惠的姐姐，伏黑津美纪。」 村田连忙握住津美纪的手：「姐姐好！我叫村田■■，是伏黑君的朋友。」 见村田没有说出咒术师的事情，伏黑惠松了口气。他还真害怕村田完全不会看气氛的粗神经，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不同于松了口气的伏黑惠，伏黑津美纪则是愣了一下。她道：「那个……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好像没有听清楚你的名字，村田君你叫什么来着？」 村田笑眯眯的又重复了一遍：「村田■■。」 伏黑津美纪：「……」 等等！刚刚是被消音了吗？是消音了吧！还是附近奇怪的声音太大所以造成的听觉错觉？我要再问第三遍吗？ 会不会太不礼貌了？ 津美纪：奇怪的事情又增加了.jpg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伏黑惠，伏黑惠看起来很淡定，脸色还是和平时一样又冷又酷，完全看不出什么。 津美纪不禁怀疑：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没有听清楚而已？ 她又看向村田，路人脸清秀无害的少年笑容爽朗，看起来也没有半点异常。 第6页 伏黑惠提醒津美纪：「你不是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去逛饰品店吗？」 津美纪看了眼自己的手錶，惊唿：「啊！我快迟到了——惠你和村田君好好玩儿，我先走了！」 伏黑惠目送津美纪远去，他伸手摸了下旁边的空气，在普通人无法看见的视角里，一只白色毛茸茸的大狗窜了上去，追上津美纪。 现场只剩下伏黑惠和村田了。 伏黑惠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村田搭话。好在自来熟的村田也并不需要伏黑开口，他从自己羽织口袋里抓出一把南瓜子：「来点南瓜子吗？」 伏黑惠：「……好。」 他拿了一点，摊在手掌心慢慢嗑。 村田一边磕南瓜子，一边和伏黑惠说话：「你们镇子上的烟火晚会挺热闹的，人比我想像中的多多了。」 伏黑惠垂眸：「因为镇子上已经很久不办这种晚会了……」 「嗳！我们去捞金鱼吧？！」 伏黑惠被村田拽着穿过人群，村田灵活得简直不像话，伏黑惠都好几次差点撞到人，跑在前面的村田却什么事也没有。 他拉着伏黑惠跑到了捞金鱼的摊子面前站定，掏钱：「老闆！我要捞金鱼！」 伏黑惠目测了一下捞金鱼摊子和他们刚刚站的位置：「——距离这么远你居然也看见了。」 村田笑嘻嘻：「因为视力好啊，你要不要来玩儿？很好玩的，捞回去的金鱼可以养好久。」 「我三年前捞的金鱼现在还养在老家的鱼缸里呢！」 伏黑惠手里被塞了一个捞金鱼的纸网，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吐槽村田还是先拒绝村田。 村田已经兴致勃勃的将羽织袖子绑起来，蹲在池子旁边捞金鱼了。伏黑惠看了看自己手上纸网，嘆了口气，走到村田旁边也蹲下来。 第4章 四颗南瓜子 纸网的承受能力有限，稍不小心就会被鱼撞破。 如果下手太重，也有可能会被水流冲破。 村田蹲在水池旁边，还在纠结要捞那条鱼。旁边的情侣一直在叽叽喳喳。 「亲爱的，你给我捞那条红黑相间的好不好？」 「没有问题！」 男人下手一捞，那条胖到身体滚圆的金鱼一个打滚压破了纸网，掉回水池里。好像是故意耀武扬威似的，它在池子边打了个转，尾巴上翘甩出股水花。 活像金鱼成精。 男人表情一凝固，旁边女友连忙安慰他：「亲爱的，我其实也不怎么想要金鱼……」 村田伸出胳膊，手腕一甩，纸网捞起那条肥嘟嘟的金鱼轻轻扔进脚边的小桶里。 旁边的情侣们：「……」 周围的人稍微挪了挪，远离村田。此时唯一还留在村田旁边的伏黑惠就显眼起来，他侧目看了眼那尾被村田捞进桶里的金鱼，胖球金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懵逼又自我怀疑的直接沉底一动不动了。 噗通—— 又一尾金鱼被甩进了桶里，这回是条圆嘟嘟的蓝色小鱼。 村田转头问伏黑惠：「你不捞吗？」 伏黑惠垂眸，盯着水池里游来游去的小鱼：「……我不想养金鱼。」 村田抖了抖自己纸网上的水，道：「可以捞了送人，也不一定要自己养。」 他说完眼巴巴的看着伏黑惠，脸上明晃晃写着：我想要！帮我捞！ 伏黑惠：「……」 他拿起纸网，大略辨别了一边池子里的金鱼体型后，下手；咒术师的视力自然远超过普通人，捞金鱼这项娱乐项目对伏黑惠来讲完全没有任何挑战性可言——再加上一个村田，两人很快堆满小桶。 捞鱼过度的后果就是纸网不堪负重完全破了。但从捞到的鱼数量来说，村田和伏黑惠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把破了的纸网还给老闆，村田拎着那一桶金鱼去找老闆结帐。伏黑惠见他一只都不打算放回去，连忙拦住他：「这些金鱼……你全都要？」 村田理所当然：「要啊，不是你给我捞的吗？」 他满脸理直气壮，梅红色眼瞳里映着伏黑惠的倒影。伏黑惠愣了一下，居然找不到什么词彙来反驳村田。 但是又觉得很怪。 村田还疑惑地看着伏黑惠，似乎在等他回答。 伏黑惠干咳一声：「那你去结帐吧。」 村田拎着桶，高高兴兴的去结帐了，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哪里不对。只剩下伏黑惠一个人站在原地怀疑人生：是自己太多疑了吗？ 还是东京人就是这样gay里gay气的？ 还是村田他人就这样gay里gay气的？ 村田结完帐，空着两手回来了。 伏黑惠：「……鱼呢？」 村田从羽织右边口袋里掏出一把南瓜子，磕开：「我寄放在老闆那里了，等会隐神过来拿。」 「晚会人太多了，我怕装金鱼的袋子会被挤破。」 两人离开捞金鱼的摊子，开始沿着河道散步。伏黑惠努力想了想『隐神』这个名字，但是没有印象。 他问：「隐神是谁？」 村田：「是我这次一起过来做任务的伙伴，南瓜子要吗？」 他又给伏黑惠递了一把南瓜子，伏黑惠没有拒绝，接过，自己认真的在那剥南瓜子。 村田磕着南瓜子，目光好奇的追着迷离灯光和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视线落到挂有面具的架子上：「是卖狐狸面具的！」 第7页 伏黑惠顺着村田看得方向看过去，巨大轻便的架子上挂满了各类狐狸面具。他想到村田还请了自己两把南瓜子，于是难得主动：「你要吗？我送你。」 村田这人身上惯有一种没心没肺的天真快乐。听到伏黑惠要送自己东西，完全不考虑伏黑惠的动机，而是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啊。」 他拉着伏黑惠往面具摊子那边过去，手自然而然抓着伏黑惠的手腕。村田手掌心留有厚实的一层茧子，扣住伏黑惠手腕时，摩擦得他手腕内侧有些痒。 他不自然的缩了缩手指，感觉皮肤相接的地方也因为摩擦而逐渐升温起来。 村田还是高高兴兴的模样，走到面具摊面前后便松开了伏黑惠手腕，单手摸着下巴认真挑选起面具来。 他从左边绕到右边，然后仗着自己个高手长，直接踮脚拿下一个画着蓝色小花的狐狸面具，扣到自己脸上：「这个？」 伏黑惠觉得都差不多。 就是面具有点大，显得村田整个人小了一圈。他点头：「挺好看的。」 村田：「你要不要也买一个？」 伏黑惠想拒绝，村田已经跃跃欲试的取下一个递给他：「试试？」 伏黑惠：「……好。」 他接过面具，扣到自己脸上。 面具眼睛部分挖了洞，但毕竟不及人眼原本可以看见的范围广。伏黑惠稍微适应了一下，转过头，忽然顿住——村田把面具推到了额头上面，露出大半张清秀的脸。 他长度刚过下巴的黑色短髮和苍白的皮肤都被灯光映上暖色，那双梅红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望着他。 伏黑惠难以形容那样的眼神，只觉得不好招架，等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人已经把脸扭开了。 这就是东京人吗？ 伏黑惠大受震撼。 付过面具的钱，两人暂时也还没有别的安排，更何况眼下时间尚早，烟花也还没有到燃放的时候。两个人干脆继续顺着河边散步。 为了方便视物，村田把面具推到额头上去了，夏日的凉风混杂了潮湿的气息吹拂过去，还有柳叶飘散开来的，淡淡的草木香气。 因为柳叶的遮挡，灯光落到人身上时不可避免的被切割成许多份。 伏黑惠安静行走于村田身侧，不等分的暖黄色光斑错落在他皮肤和黑髮上。他那双翠色的眼眸隐在明暗之间，长而浓密的黑色眼睫半阖，神色冷淡。 那眼眸深浅交汇的碧色，便如同村田的刀。 美丽，致命，安静。 但它们生在伏黑惠的脸上，又透露出更多别的东西——富有诱惑力的。 忽然，那双眼眸波光流转，眼睫上抬，猝然望了过来。村田来不及避开，两人目光正好对上。 他眨了眨眼，若无其事的问：「我看见烧烤摊了，你要吃烧烤吗？」 第5章 五颗南瓜子 村田转移话题转得太自然了，自然到伏黑惠都摸不准村田刚刚是一直在看着自己，还是刚好自己转头时，他看了过来。 见伏黑惠不语，村田疑惑：「你想吃别的吗？」 伏黑惠：「没有，就烧烤吧。」 两人越过人流到了村田指着的烧烤摊，找到一桌空位坐下。 烟火晚会也给烧烤摊带来了不错的生意，周围都是人，嘈杂热闹。村田往人群里一坐，存在感就像春天草坪上刚冒头的绿草一样，轻飘飘的，丝毫不引人注目。 老闆转了一圈，走到伏黑惠面前：「小哥，你要点什么？」 烟火气，食物炭烤后散发出来的香气，把老闆的脸颊熏得发红。伏黑惠看向村田：「你点吧。」 村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又摸了一把南瓜子在磕，突然被伏黑惠点到名字，愣了一下。老闆也注意到了村田，哎哟了一声：「吓死我了，这里居然还坐着一个人啊？」 村田挠头，笑了笑：「我天生存在感比较低——我看看啊，茄子，五花肉，鱼头——除了这三样，其他的都来一份。」 「伏黑你几岁了？」 伏黑惠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跳到了年纪上。他看了村田一眼，村田也正看着他，在等他回答。 「十五。」 「十五啊……」 村田忖摸着下巴，抬头对老闆说，「两听啤酒，一听果汁，草莓味的。」 伏黑惠眼睫毛一抖，诧异的看向村田——村田误解了伏黑惠的眼神，问：「你不喜欢草莓味？」 伏黑惠的本意并不是问果汁。但村田提起了，他犹豫两秒，道：「我不喜欢太甜的。」 村田从善如流的打了个响指：「那换成柠檬味？」 伏黑惠：「可以。」 回答完之后，伏黑惠才意识到话题又完全被村田带偏了。他疑惑的看着村田，路人脸少年坐在对面磕南瓜子，牙口很好，上下齿一合便将外壳咬开。 他磕南瓜子时的表情居然还很认真。 村田：「伏黑你比我小啊，我还以为我们差不多大。」 伏黑惠怀疑：「你比我大？」 村田梅红色的眸子笑盈盈弯起，说：「是啊，我再过两个月就十七了。」 伏黑惠：「……」 「也就两岁而已。」 他心里想着村田是不是上学比较晚？还是已经高中读了一年，被转去重读咒高的？ 但是话到了嘴边，伏黑惠又觉得这种问题太过于冒犯了。至少打破了他自己对于『社交距离』的定义。 第8页 村田点的烧烤，啤酒，果汁，都上来了。不等伏黑惠伸手，村田抢先把果汁拉环拉开，递给伏黑惠。 他单手拽开拉环时，伏黑惠感觉到旁边有几个女生在看这里，有人低语嘟囔着真帅气啊。 伏黑惠抬眸去看村田，村田脸上表情还是和平时一样，笑容晴朗，把汽水递给他：「喏。」 找不到什么藉口拒绝，伏黑惠只好接过，然后便看见村田熟练的自己又开了罐啤酒，小口啜饮。一点啤酒的泡沫粘在他嘴巴上，又很快被他舌头舔掉。 伏黑惠有些紧张的移开视线，暗自怀疑这古怪又让人心脏欲罢不能的气氛，是否是诅咒在附近作怪？ 唯独村田是不受气氛影响的，拿起一串烧烤的翅中吃。 翅中外皮烤得稍微有点焦，但是里面的肉很嫩，撒上孜然，香味往上冒，和夏日的暑意混合。 不远处的河道被两边柳树拢在交错的阴影里。游人的浴衣颜色轻快明亮，波光粼粼的像条长鱼尾。 村田就看着鱼尾末端的亮光，然后不自觉的就侧目去看伏黑惠——结果两人目光又撞上了。 伏黑惠明显一怔，刚想错开视线。村田紧跟着问了句：「我吃嘴上了？」 伏黑惠：「没有。」 村田舔了舔嘴巴，确实什么都没有舔到。他疑惑：「那是我太好看了？」 「咳咳咳——」 伏黑惠被果汁呛到，喉咙和鼻腔里返上柠檬的酸味。村田眼疾手快的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他。 伏黑惠接过纸巾，手指不可避免碰到村田的手指。村田身上总是暖的热的，温度很高，让伏黑惠有着自己指节被烫到的错觉。 他抽过纸巾，擦嘴，感觉有点狼狈。 村田还是那副没能get到气氛的模样，关心的问：「我吓到你了？」 伏黑惠：「……没有。」 他有些别扭的把脏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脸色变得更板着了。村田咬着烤肉签子，疑惑了一会，恍然大悟：「伏黑，你是不是有问题想要问我啊？」 迟钝到现在，村田终于意识到伏黑之前和自己聊天，好像是在有意识的试探。 伏黑惠也跟着愣住：村田这问题问得太直白，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村田捧着啤酒易拉罐，说：「你问呗，不用这么顾虑。能回答的我肯定会回答，不能回答的我会直接拒绝你。」 伏黑惠：「……」 果然，村田是他完全应付不了的那种类型。这是完完全全的直觉系吧？全靠本能行动的那种—— 想了想，伏黑惠决定不折磨自己，先把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问了：「你来埼玉县，是有别的任务吗？」 村田：「是委託。」 「镇子上有小孩失踪，镇长委託了妖怪事务所来解决。因为我是所里目前最强的战斗力，而且有空，所以就由我和隐神过来调查了。」 「不过调查的事情都是隐神做的，我只负责把妖怪处理掉。」 伏黑惠诧异，直到汽水罐子表面冰冷的水汽凝结成水滴滚落到手背上，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是……妖怪？」 村田点头，随意比划了一下：「食尸鬼，大概这么大，超级丑。味道也很难闻。」 不是咒灵相关的东西。 伏黑惠用大拇指擦拭着汽水罐表面上的水汽：「妖怪的委託任务，告诉我没关系吗？」 「啊？」 村田被问到了，茫然一瞬，反问：「告诉你有什么关系？」 伏黑惠：「……就像咒术师一般也不会把任务告诉普通人一样。」 村田反应过来，摆手：「哦，因为你是伏黑惠嘛，告诉你又没有关系。」 反正隐神也经常和咒术师合作。 伏黑惠抿了抿唇，把头转开，黑髮下的耳廓有点发热：「我会帮你保密的。」 村田：「……保密什么？」 伏黑惠压低声音，重复：「妖怪委託的事情。」 村田歪了歪头，没反应过来，但是嘴巴动得比脑子快，先下意识回了句：「那谢谢啊。」 第6章 六颗南瓜子 村田那句话尾音未落，便被巨大的，烟花绽放的声音盖过。 烟花光芒是五彩的，将整片天空都染上色彩。前一朵烟花尚未消散，后一朵便迫不及待的接了上去，层叠铺开。 伏黑惠被烟花的声音吸引，抬眸去看烟花。 村田也抬头，但他只瞥了烟花一眼，便兴致缺缺的移开，目光落到伏黑惠侧脸：伏黑惠的侧脸很好看，皮肤是健康偏白的颜色，黑色的碎发垂落在额头和脸颊侧，长长的眼睫往上翘，给碧色眸子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第一次见到伏黑惠的时候，村田练了十几年的唿吸法立刻就乱了，差点连日轮刀都没能拿稳。如果换成平时的村田，才不会被区区一只大狗扑得往后踉跄。 怎么能有人的眼睛这么漂亮呢？ 烟花也好，夏夜也好，甚至连河道边漫长绚丽的鱼尾，都不及他眼眸动人。那种心情，正如村田第一眼见到自己的日轮刀一样。 看着那把刀在自己手中，渐渐过渡变成通透的青翠色。 心脏在那一瞬间失控，极度兴奋又急切，想要立刻上手触碰那样美丽的颜色—— 烟花第一阶段放到尾声，还燃着一点光亮的灰烬从空中坠落，然后在半空中熄灭。 第9页 周围片刻的寂静消失，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伏黑惠转头，却发现村田在看自己。他不确定村田是一直在看着自己，还是刚刚才转头看着自己，所以愣了一下。 倒是村田，像是头一回知道了自己吓人的直白似的，主动错开目光，抬头看着天空。 烟花这会儿已经放完了，深色夜幕中还残留着一点白烟。 村田：「这么快就放完了啊？」 伏黑惠道：「要放三次，刚刚那才是第一次。」 村田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啊的表情。他捧起啤酒罐子，又喝了一口。 旁边的女孩子们还在窃窃私语，她们的声音和其他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如果换成普通人，大概就什么也听不清楚了；但偏偏村田和伏黑惠都不是普通人，所以听得格外清楚。 「你刚刚不是说那个开汽水的小哥很帅吗？快去要个联繫方式，不然等会人就走了。」 「……算了，不去了。」 「！为什么？！」 「我觉得他是gay。」 「哈？？？」 「刚刚放烟花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对面那个睫毛精看。那种眼神我不会认错的！绝对是男人看钢铁侠战甲时才会有的炙热眼神！！」 …… 伏·钢铁侠战甲同级·黑惠：「……」 村田咬了一口烤馒头，认真道：「我比较喜欢蜘蛛侠。不是新出的那个版本，是老版本，加菲那个——新版本里的蜘蛛侠感觉太和钢铁侠牵扯了。我喜欢的是蜘蛛侠原本的那个故事……」 伏黑惠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头髮：「我觉得重点应该不是这个。」 「你刚刚为什么不看烟花？」 村田嚼着烤馒头，理所当然：「因为在看你啊。」 「我又没有两双眼睛，看你的话肯定没办法看烟花。」 他表情很自然，说话也很自然，好像在说我刚才忙着吃烧烤所以没有来得及看烟花一样自然。伏黑惠无措的同时又有点大受震撼，这次他没办法联想到五条悟了。 五条悟那种人，不管说什么话都很难让人相信他是认真的。但是村田不管说什么离谱的话，脸上都带着真诚清爽的笑容，让人觉得他在说真话。 是个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又会莫名觉得可靠的——即使伏黑惠不太想承认——但村田确实应该是前辈，甚至未来还有可能是他的学长。 伏黑惠在头脑风暴，村田还不知道自己对好孩子的内心造成了多么强大的一击。他把装着烤馒头的盘子往伏黑惠面前推了推：「这个烤馒头味道好好吃啊。」 见伏黑惠不吃烤馒头，村田略微侧着头，疑惑：「你不喜欢吃烤馒头？」 伏黑惠摇了摇头，艰难的开口：「村田——」 村田：「嗯？」 他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伏黑惠，眸子里倒映出错乱的光晕。 烧烤的香气混杂着各种其他好闻的味道，还有烟花燃放后淡淡的硝烟味。伏黑惠张了张口，和村田对视，忽然生出股歉意来。 他把脸别开，不去看村田，低语：「我……我暂时没有那个打算。」 村田：「啊——？」 伏黑惠眼睫低垂，努力掩饰自己的那几分慌乱，道：「我现在只想变成更强大的咒术师，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我都没有想法。」 「这和你的性别没有关系，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 村田：「啊——？？」 伏黑惠鼓起勇气，直视村田茫然的脸：「你是个好人，值得更好的对象，我不适合你。」 村田：「啊——？？？」 砰砰砰！ 随着烟花升空爆炸的巨大声响，村田茫然的尾音被淹没在其中。说完那些话的伏黑惠为了缓解尴尬，抿着唇转头去看天上的烟火，徒留下拿着一串烤馒头的村田继续茫然。 第二轮烟花放完了。 伏黑惠没有立刻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看见村田还在看着自己。 他盯着白烟飘渺的夜空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钟，觉得应该不那么尴尬了，才回过头——结果刚好和村田对上视线。 伏黑惠太阳穴往上的青筋跳了两下，眼睫轻抖。 村田看不出伏黑惠这微妙的表情动作是想表达什么，神色变得越加茫然。两人在脑电波完全南辕北辙的情况下，两两对视，谁也没先移开视线，好似在玩木头人游戏一样。 旁边桌的女生又在窃窃私语了。 「田中，你说得对。」 「啊？」 「那个汽水罐小哥果然是gay。」 「可恶啊！帅哥都和帅哥去谈恋爱了吗？」 「不，可能只是帅哥没有和你谈恋爱的欲望而已。」 「……robot，过分了。」 …… 听力超级好什么都听见了的伏黑惠和村田继续面面相觑。 伏黑惠忍不住抢先开口：「村田——前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完全没看懂也没听懂暗示的村田，茫然睁大双眼：「我想说的？我想说——」 我该想说什么？ 村田看着伏黑惠满脸鼓励的表情，陷入了思考。 三秒之后，村田恍然大悟，把推到伏黑惠面前的那盘烤馒头换成烤翅中：「伏黑，你想要吃翅中吗？」 第7章 七颗南瓜子 那盘翅中村田吃了两串，盘子里还剩下三串。他眼眸明亮的看着伏黑惠，伏黑惠顿时噎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吃。 第10页 他真的听懂了吗？ 第三次烟花远比前两次放得久。各种光色交错绽放在夜空中，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等到烟花结束，烧烤也差不多吃完了。村田起身去付帐，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罐葡萄味的汽水，递给伏黑惠。 汽水刚冰过，瓶身上沁着水珠。 伏黑惠接过汽水时碰到村田的手指，他的手指也是湿漉漉的。 「谢谢。」 村田笑了一下，道：「你今天都叫我前辈了，感觉不请你一顿说不过去。」 「烟花放完了，你要回去吗？」 伏黑惠：「……嗯。」 「前辈呢？接下来要去哪里？」 村田拿出手机，一边低头髮信息，一边回答伏黑惠：「那一起回去吧。你知道xx酒店在哪吗？」 伏黑惠在脑子里回忆了片刻这个酒店名字：「知道。」 村田弯起眼眸，道：「那太好了，你给我带段路吧，我刚到埼玉县，不认识路。」 伏黑惠：「……啊？」 村田：「隐神说他那边还没有处理完，让我找个人带路回去。」 伏黑惠的表情凝固住了。 即使素未谋面，此时此刻隐神也被伏黑惠划分到了和五条悟一样不靠谱的那片区。 他看着村田，村田还眼巴巴的等着他回復。伏黑惠嘆了口气，转过头：「我带你过去吧。」 总不能把人扔在这里。 更何况以后要读同一所学校的，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觉得尴尬不想相处的话，出任务分配到一起了怎么办？ 还是要稍微适应一下。 抱着这样的念头，伏黑惠和村田一起汇入河道两边汹涌的人流。 三波烟花放完已经是十一点多。河道两岸的人大多抱着和伏黑惠村田相同的目的，挤向街道出口。 即使是咒术师，在不牵手的情况下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抵抗人流的力量。村田觉得自己好像就只是抬手扶了下面具的功夫，转眼就看不见伏黑惠了。 他茫然看着眼前人流穿梭，没有一双眼睛是他熟悉喜欢的那双。 这时候手机振动起来，村田低头，看见伏黑惠给自己发了消息，说在出口处会和。 有了可以会和的地点，村田便不急着找伏黑惠了。他在人群里行走如一尾灵活的鱼，人流对他而言仿佛没有丝毫障碍。轻松行走在人群里时，村田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早知道刚才就该问问伏黑要不要牵手。 如果牵着手的话，自己肯定就不会让人流冲散他和伏黑惠了。 到了木质栏栅围起来的出口，村田扫视一圈，没有看见伏黑惠。他想伏黑惠大概是还没有走出来，于是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站着，摸出一把南瓜子磕。 咬破一粒南瓜子，嚼着嚼着，村田突然又想起了自己谜一样的存在感：万一伏黑惠也没发现自己存在怎么办呢？ 沉思片刻，他把推上额头的面具又拉下来，严严实实的戴上：村田是真的觉得，完全戴着狐狸面具的自己要远比露出脸的自己更有存在感。 因为面具的嘴巴没有开口，所以戴着面具就没办法嗑瓜子。村田又是个极其容易犯困的人，不嗑瓜子醒神，他很快就在周围虽然嘈杂却相当稳定的噪音中缓慢入眠。 直到有人靠近，手向他肩膀搭来。 村田的脑子还是迷迷煳煳的半梦半醒状态，身体却反应迅速的一躲，扣住对方手腕将他压在了就近的墙壁上。 身体撞上墙壁发出沉闷的声音，伏黑惠皱眉，抬手摘了村田的面具——村田眼睫微垂，眸色似乎变得比刚才更红，眼瞳竖狭慑人。 人类终究也是动物，被危险生物用捕猎的眼神锁定时心脏收缩血液循环加快是正常反应；但除此之外，伏黑惠感觉自己好像还有点缺氧。 他手松了一下，面具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村田那点朦胧的睡意瞬间消散了，反应过来。他放开伏黑惠手腕去捡面具，捡起来后还拍了拍上面的灰，小幅度打着哈欠：「你出来了啊？我等得差点睡着。」 伏黑惠：「……嗯。」 他按了按胸口，刚才那种缺氧窒息的感觉又完全消散了。只有和平时截然不同频率的心跳告诉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村田自顾自说着话：「你下次别一声不吭拍我肩膀，先叫我名字。我本能反应比较严重，不打招唿直接上手容易被我误伤。」 伏黑惠觉得确实是自己的问题，没有反驳，抿着唇点了点头。 两人一块慢吞吞往村田暂住的酒店走去。 刚开始还有很多人并行，越走到后面，和村田他们一起走的人就越来越少。走着走着，人行道居然渐渐的只剩下两三个人在和他们一起走了。 而且那两三个人还距离村田他们很远。 头顶的树叶互相撞在一起，发出沙沙的树叶。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一两束月光，或者灯光。 『啪』！ 一声皮/肉相撞的脆响在耳边炸开。村田转头去看伏黑惠，伏黑惠正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胳膊上——他挪开手掌，掌心是只裹在红色溅开血迹里的蚊子。 村田又看了眼伏黑惠的胳膊，他胳膊上已经出现了一连串的红色小疙瘩。 村田：「伏黑你好招蚊子啊。」 伏黑惠脸色一如既往的，板着，酷哥脸：「夏天蚊子多而已，不是我招蚊子。」 第11页 「不会啊，你看我。」 村田捋起羽织和衬衫袖子，露出一截雪似的胳膊，在伏黑惠面前一晃。 夏天的蚊子确实多，尤其是树下。但是村田胳膊晃过去，那些蚊子跟见了鬼一样，仓皇逃跑，一时间连蚊子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伏黑惠震惊的张大了眼，连眼睫毛好像都比之前更翘了。他疑惑的看着村田胳膊，又低头看看自己胳膊：「你是怎么做到的？喷驱蚊水了吗？」 村田得意又灿烂的笑，眼睛月牙似的弯起来：「天生的，我从小就不招蚊子。」 他把衣袖放下去，摸出几颗南瓜子磕，瓜子壳照旧扔进左边口袋里。伏黑惠有点羡慕：这种让蚊子都要避而远之的体质，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星月都照耀着这条人行道，走过那段两边有种植夜樱树的地方，就到村田暂住的酒店了。 伏黑惠在酒店门口止住脚步：「这里就是了。」 村田：「我上去拿个东西，你在这等我一下。」 伏黑惠有点意外，然后抿了抿唇，眉头往下压。他刚想说不用了，村田已经跑进去，跑得很快，看起来是听不到他的话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感觉自己有点头痛。伏黑惠自言自语：「直觉系还真是麻烦……」 伏黑惠害怕村田要给自己塞什么礼物，但他又做不出转身就走，让村田扑空这种事，只好焦躁不安的站在酒店门口等。 一只蚊子扑腾着翅膀从他面前飞过去，伏黑惠面无表情的一巴掌送它上了西天，低头看见自己胳膊上又多了个红色小包——他抿唇，半边脸颊因为气恼，憋着一口气鼓了起来。 村田没一会儿就跑了下来，塞给伏黑惠一瓶绿油油的东西。伏黑惠拿起来一看，是驱蚊水。 他愣住，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村田跑了个上下楼的来回，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话仍旧镇定自若：「驱蚊水，我刚从房间里拿的。你路上喷点，免得再被蚊子咬。」 第8章 八颗南瓜子 给伏黑惠送完驱蚊水后，村田回到酒店房间，打了会儿游戏。 等到近十二点，天气渐冷，旅馆房间门才被人从外面推开。 隐神捏着包烟进来，另外只手拎着一袋金鱼。他把烟扔给村田：「镇长请的骆驼牌香菸，还有你的鱼。今天去约会玩得还开心吗？」 村田单手接住了隐神扔过来的烟，放进羽织左边口袋里：「烟花挺好看的，惠人也很好玩儿。」 惠？ 还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应该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吧。 隐神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他找了个空罐子，将金鱼倒进去：「你怎么捞了这么多金鱼？不会还要都带回东京养吧？」 金鱼掉进装满水的空罐子里，发出『噗通噗通』的声音。它们在水里慌乱的摆动鱼尾，有几条不太聪明的鱼一头撞到了罐壁上。 村田把游戏人物停在墙壁后面，自己蹭了过来，蹲在罐子旁边看金鱼：「惠捞的我要带回家里养。我捞的回头送给蝴蝶小姐，她喜欢金鱼。」 隐神耷拉着眼皮想了一会：「啊，就是那个产屋敷医院的女医生？经常负责给你体检的那个？」 村田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罐子里的金鱼。 隐神道：「你这都混在一个罐子里了，分得清哪些是你捞的，哪些是惠捞的吗？」 村田强调：「你应该叫他伏黑，我都还叫他伏黑呢。」 隐神无语，顿了一下，顺从的改了口：「伏黑，伏黑行了吧？」 村田：「你再找个罐子过来，我把它们分开——我记得我自己捞的，剩下的就都是伏黑捞的。」 隐神嘀咕了一句小怪物，转身给他拿了个新的罐子，还帮他找来一个小漏勺。村田一手罐子一手漏勺，把自己捞的金鱼分出来。 捞完后数了数数，村田拿出手机拍照，发给伏黑。 【村田：照片 照片 村田：今天捞的鱼。】 伏黑惠没有回，村田也不在意。他把手机收起来，一抬头看见隐神正站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村田疑惑：「你看我干什么？」 隐神啧啧有声：「以前我给你发照片，你嫌我多此一举。现在也轮到你给别人发照片被嫌弃了？」 村田：「没有被嫌弃。因为伏黑是国中生，第二天还要上课，这个点他已经睡觉了，肯定没办法回我。」 隐神正要调侃村田几句，忽然他脸上表情一僵：「他？」 「等等，伏黑惠——是个男的？」 村田拿过椅子上搭着的干毛巾擦手，答：「伏黑当然是男的啊。」 隐神：「……」 他喉结艰难的上下滑动了一下：「你喜欢男的？」 村田还在仔细的擦手，漫不经心的回答：「男的？还行吧，男的女的都一样。」 「我比较喜欢伏黑。」 隐神陷入沉思。 他按照自己和村田认识了两年的经验，试图代入村田日常的脑迴路去理解村田的话——思考了半个小时后，隐神转头对着已经换好睡衣的村田：「你是不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喜欢他想对他好压根没想过别的？！」 已经在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一团的村田冒出脑袋，疑惑：「我还要想什么吗？」 隐神嘆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第12页 村田是个彻彻底底的直觉系。 什么叫直觉系呢？ 就是他不管做什么事情，或者想做什么事情，都只会按照自己的第一直觉来，而根本不会考虑以后的事情。 比如说看见有好感的人就像热情的大型犬一样扑过去献热情，根本不考虑对方可能会误解自己是在求交往或者完全不考虑恋爱。毕竟他的好感度也向来依赖他那薛丁格一样的直觉。 隐神突然间有点怜爱那个被村田好感的少年了。说不定对方现在正完全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被一个喜欢男人的前辈缠上，苦恼又纠结得要命—— 完全猜对了呢，成熟的成年人隐神。 村田疑惑：「果然是什么？」 隐神决定教育一下不懂事的小孩：「你不能随便喜欢一个人，你喜欢他就要做好和他谈恋爱的准备。」 「不然就是不负责任的渣男。」 村田一愣：「谈恋爱要做什么准备？」 隐神也没有谈过，被他反问得一愣。但是他不想在下属面前丢脸，于是装出游刃有余的模样：「谈恋爱嘛……就是，首先你要把人追到手。」 村田歪着头，认真求教：「那要怎么追？」 隐神噎住了。 村田梅红色的眼瞳干干净净的看着他，里面饱含着困惑和求知慾。隐神被这双眼睛盯住，硬着头皮努力的编：「额——首先要……制造偶遇。」 「你要多和他见面，让他习惯你的存在。」 「要向他展示你的优点——你有什么优点来着？」 村田顿时睡意全无，精神的爬起来，掰着手指细数：「我是剑道天才。」 隐神点头：「嗯……」 村田：「还是个咒术师天才，我老师说的。她说只要我不英年早逝，迟早拳打御三家脚踢咒术高层。」 隐神：「呃……」 村田补充：「哦对了，我还是个富二代。」 隐神：「啊这……」 村田：「我自己做兼职存了很多钱，就算不继承家产也是有钱人。」 隐神：「哦……」 村田沮丧的垂着头：「唉，我也知道这些都不算什么优点。」 隐神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村田。」 村田抬头：「嗯？」 隐神笑按他头，把他按回被窝：「滚去睡觉。」 村田不依不饶：「我们不继续讨论怎么追伏黑了吗？」 隐神按着自己的胸口，深唿吸，以免自己被凡尔赛气死。他没好气道：「你把这些优点向他展示一遍不就完了？！」 村田皱着眉，发愁：「我展示过了。」 「第一次见面我在他面前杀了咒灵，后面我杀了食尸鬼之后还特意和他说了。我请他捞金鱼的时候和他展示了我强大的捞鱼技术……哦对了！我请他吃烧烤，汽水还随便他点！」 「但是吃烧烤的时候他和我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不过他最后有夸我是个好人。这是不是觉得我人还不错，准备和我谈恋爱的意思啊？」 隐神抽了抽嘴角：「你再重复一遍，他夸你什么？」 村田：「他夸我是个好人！」 隐神：「……后面是不是还跟了句我们不合适？」 村田：「忘记了，好像是我不爱听的话，我没注意记。」 第9章 九颗南瓜子 隐神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如此自然并且相当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但是把说话的人换成村田，他又觉得好像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村田这孩子，打小看着就不太聪明。 他疲惫的掏出一支烟咬着，没有点燃：「先别想这些了，早点睡觉，过两天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隐神并不纠结于非要村田弄明白恋爱和单纯的好感是两回事这个认知——在他看来村田还小，并没有到需要思考这些的年纪。更何况按照村田说的，那个少年也已经拒绝了他。 村田很快就跟着隐神的话题跳转了思维，把追人的事情抛到脑后：「还有事情？食尸鬼不是都已经杀死了吗？」 「这镇子上还有其他没有解决的怪物？」 「不确定，我明天先去观察一下，踩踩点。」 隐神拿出手机，打开地图app后递给村田：「你看这里，这个八十八桥。」 村田接过手机看了眼屏幕，「要去这里打架吗？」 隐神：「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在这里多留两天。我明天一早就过去踩点，你一个人留在酒店，没有关系吧？」 村田缩回被窝里，打了个哈欠：「我肯定没关系啊。」 「好睏哦，我睡了，晚安。」 隐神：「晚……」 话还没有说完，村田已经唿吸均匀的睡着了。 翌日，晨。 村田习惯早起，太阳还没彻底亮，他就已经爬起来开始保养自己的日轮刀。 那把翠色的刀锋在晨光中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刀身通透漂亮——这样美丽的颜色出现在钢铁身上是非常罕见的，它透出一股沉静蛰伏的，充满生命力的美丽。 就像初春顶开石头的嫩芽。 一道碧色的弧光映照在村田苍白清秀的脸上，他难得没有像平时一样笑，嘴角拉得平直，眼睫往下垂，梅红色眼瞳矇着层静默的暗色。 第13页 养护完的日轮刀平放在膝盖上，而村田则将手掌搭在刀身上，望着日轮刀的眼神温柔沉静。 隐神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换了身出门的衣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门票，放到桌子上：「你也别一整天就在屋子里看刀，难得出趟东京，至少要去四周逛逛。」 「喏，镇长送的天文馆门票。反正我是用不上了，你自己去玩儿吧——零钱够不够？不够我给你点。」 村田捧着刀站起身，将刀插/回刀鞘。他拿起隐神放在桌子上的门票，看见上面花花绿绿的背景：「天文馆？哦，看星星的那种啊？」 隐神：「对对对，看星星的。你别整天呆在屋子里，没事儿也多出去逛逛，看你白得跟米哈伊那只吸血鬼一样。」 村田为自己辩解：「我白又不是因为我太阳晒得少……」 隐神捂住耳朵，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快步离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村田打开手机导航，准备去逛一下隐神说的天文馆。 天文馆和酒店距离不远，走个五六分钟就到了。大概这也是隐神能放心他一个人出来玩的原因吧。 村田拿着门票到入口处排队，特意找个太阳不怎么大的地方站着。排队的时候他发现前面和后面排的都是小朋友，唯独他一个大人，高得有点鹤立鸡群。 排在前面戴着小黄帽的小学生仰起头问他：「大哥哥，你一个人来玩儿吗？」 村田：「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和我的刀一起来的。」 他把羽织掀开一点，让小学生看到他腰间挂着的日轮刀。小学生『哇』了一声，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大哥哥你是武士吗？电视里演的那种！」 村田摇头：「我不是武士，我是咒术……」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只胳膊斜/插/进来捂住了村田的嘴。村田肩膀和胳膊上的肌肉耸了耸，强行压住了自己本能反应捅对方一刀的冲动，疑惑看向捂住自己嘴巴的人——是伏黑惠。 他好像是从其他地方跑过来的，脸颊微红，额头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汗。 村田不知道，伏黑那头汗完全是被他吓的。 小学生看见伏黑惠，欢唿一声：「伏黑哥哥!你买到雪糕了吗？」 伏黑惠松开村田的嘴，另外一只手上拎着雪糕袋子。他从里面拿出盒酸奶冰淇淋递给小学生。 小学生欢天喜地的接过雪糕，好奇的目光仍旧在伏黑惠和村田中间打转：他发现村田一直盯着伏黑惠。 伏黑惠干咳一声，把袋子捏成一团，在村田眼前晃了晃：「没有了。」 村田：「哦——」 伏黑惠：「……你怎么会在这？」 村田拿出门票：「隐神出去踩点了，让我自己来天文馆玩儿。」 伏黑惠抽了抽嘴角。村田继续问：「伏黑呢？你也自己出来玩儿吗？」 他抬手按着自己乱跳的额角，道：「陪邻居家小孩来完成周末作业。这是儿童天文馆，你不知道吗？」 村田摇头：「不知道啊，我又没有来过。」 他说的好有道理，让人有点无法反驳。 伏黑惠沉默了两秒，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他稍微凑近了村田，压低声音：「咒术师的事情是不可以对普通人公开的，这点前辈的老师也没有告诉你吗？」 村田瞳孔地震：「什么？原来是不可以公开的吗？！」 伏黑惠：「……所以你还告诉别人你的咒术师身份了吗？」 村田：「我告诉了我家里人，然后我妈为了庆祝我成为咒术师，把整个村的人都请来吃饭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整个村的人应该都知道我是咒术师。」 伏黑惠：「……」 他突然有点头痛，还有点胃痛。但是对着村田茫然又震惊，同时清澈见底一点儿弯弯肠子都没有的双眸，伏黑惠居然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指责他的话。 深唿吸，长吐出一口气，伏黑惠按着村田肩膀：「你老师有和你说成为咒术师的注意事项吗？」 村田松了口气，表情就像差生在蒙题目时终于看见一道自己确定可以作对的题，道：「有的！老师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或者男人也行。她说这个问题很重要，但是不回答也没问题！」 伏黑惠的胃更痛了。 他艰难的开口：「别的呢？」 村田歪着头：「别的什么？」 伏黑惠：「……」 很好，确定了，别的什么也没有教。 小学生的同学好奇看着村田与伏黑惠，问小学生：「那两个大哥哥为什么要凑这么近说话？」 小学生骄傲的挺起胸口：「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们在调情！」 听力很好的伏黑惠，额头上的青筋开始乱跳——他对天发誓，除了五条悟之外，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弄得这么疲惫过了。 第10章 十颗南瓜子 这时候刚好排队到他们了，检票员探头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先生，检票。」 伏黑惠向村田伸出手：「票给我吧，我帮你一起拿过去。」 他们刚好是前后连着的，让伏黑惠帮忙也不算插队。村田把门票递给伏黑惠：「谢啦！」 小学生好奇的问村田：「大哥哥，你和伏黑哥哥是什么关系啊？」 村田想了想，道：「前后辈吧，伏黑以后要来我的学校上学来着。」 第14页 「哦——」 小学生恍然大悟：「你们就是竹马组！不过竹马一般都打不过天降，等伏黑哥哥入校之后肯定会遇见一个活泼开朗身材超棒的天降同学，而且他们一定会成为同桌……呜哇！」 后脑勺被敲了一下，小学生捂住自己脑袋惨叫。 检完票回来的伏黑惠冷冷按着他后脑勺：「说了多少遍，不要看那么多奇怪的动画片。」 「票检完了，进去吧。」 他把检完的票递还给村田，村田便理所当然的跟着他们一起进去了。 因为是儿童天文馆，所以介绍的都是基础入门级别。他们刚进去就被配了一个娇小可爱的解说员小姐姐。 解说员扶了扶自己腰间的小蜜蜂，向两个小朋友和两个大朋友露出甜甜的笑容：「大家好，我叫长野里美，是这次负责为大家解说的解说员。」 两个小朋友和村田几乎同步开口：「长野姐姐好——」 唯一没有说话还臭着脸，显得格外格格不入的伏黑惠：「……」 长野忍不住笑容变得有点跑偏。她干咳一声，维持住自己解说员的形象，带着他们往放映室里面走：「我们先来看一部关于星空的小电影，好对星空有个初步的了解。」 「小朋友们进去之后要安静的看电影，不要发出其他声音，可以吗？」 两个小朋友一个大朋友异口同声：「没有问题！」 伏黑惠不说话，长野打趣的问他：「这位小朋友为什么不回答呢？」 村田曲起胳膊肘蹭了蹭伏黑惠：「小朋友。」 伏黑惠抿唇，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了。」 小学生拽了拽村田的袖子，村田回过头，小学生故意学着伏黑惠的模样，板起脸：「我知道了。」 村田：「……噗！」 伏黑惠回过头，幽幽的盯着他们两个。小学生和村田同时转开头，假装若无其事的看着其他东西。 伏黑惠：「进去了。」 村田/小学生：「喔——」 放映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其他的小朋友。小学生好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同学，拉着村田直奔某个位置；村田被拽跑之前下意识把伏黑惠也拉住了，三个人像大小不协调的糖葫芦似的，一连串跑过去，长野连忙在后面追着他们。 小学生在一个女孩子旁边坐下，声音清脆：「玲香！我来啦！」 穿着红裙子的玲香脸蛋红扑扑的，就像是小苹果。她略微抬起头，目光好奇的看着伏黑和村田：「这些是你的哥哥吗？」 伏黑惠刚想说只是邻居，小学生已经抓住村田的手腕晃了晃，骄傲的挺起胸口：「对！都是我哥哥，厉害吧？」 玲香露出崇拜的表情：「哇！好厉害啊——」 伏黑惠张了张嘴，又把嘴给闭上了。他拉着村田坐下，低声提醒小学生：「电影要开始了，安静。」 小学生兴致被打断，有点失落：「哦——」 村田在装南瓜子垃圾的左边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两颗糖，塞给小学生。小学生立刻把那点失落抛之脑后，高兴的分享了一颗糖给玲香。 村田又摸出一把南瓜子，给伏黑递了递。伏黑犹豫了一下，低声：「我没有口袋。」 他指了指自己羽织的左边口袋：「可以先扔这里面，等出去了我再一起扔掉。」 伏黑惠忍不住看了眼村田的羽织：只是很普通的白色羽织，口袋也是平平无奇的口袋。 但他记得村田不仅往这个口袋里扔瓜子壳，还从里面掏出过手机，零钱，以及刚刚给小学生的糖。 伏黑惠：「你这个口袋……」 村田歪了歪头：「嗯？」 小学生探出头，拍了拍两人的大腿，装成熟的教育二人：「嘘——看电影，要安静。」 伏黑惠：「……」 村田抬手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眼眸笑眯眯的弯着。小学生也沖他扮了个鬼脸。 伏黑惠想和村田说——张开嘴之后又想起这里需要安静。他干脆拿出手机，打字，开始给村田发信息。 村田正在手剥南瓜子，随即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有信息振动。他顺手把手机拿出来，看见是伏黑惠的信息。 村田疑惑的看向伏黑惠，伏黑惠抬手做了个在自己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村田秒懂，忍不住笑了笑。 他低头看信息，手机屏幕略微带点蓝的微光照在苍白清秀的脸上。 【伏黑惠：你口袋，是怎么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村田：口袋大就能装下了。 伏黑惠：哦 村田：要吃南瓜子吗？ 伏黑惠：吃。】 村田转头，递了一把南瓜子给伏黑惠，顺便将手机屏幕伸到伏黑惠眼前。伏黑惠一垂眸，便看见他屏幕上打着行字：瓜子壳可以扔我左边口袋里。 伏黑惠接过南瓜子，又有点好奇——村田的右边口袋里除了南瓜子，还装什么呢？ 这时候，放映厅里的大灯熄灭，荧幕上逐渐亮了起来。伏黑惠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村田身上挪开，便看见宇宙深色次第亮起的微光照应在他身上。 他浓黑齐下巴的短髮，苍白的肤，和秀气的侧脸，被笼进浅浅的一层黑暗中后。秀气收敛的线条，明显更接近女性。 但偏偏村田身材并不单薄，即使穿着羽织，衬衫，长裤，你也能看出他窄瘦的腰，修长的腿。 第15页 忽然，村田也把头转了过来。两人目光撞上，伏黑惠怔了怔，立刻把头偏开。 村田眨了眨眼，低头打字。 【村田：你看见照片了吗？ 伏黑惠：什么照片？ 村田：金鱼的照片。 伏黑惠：嗯，看见了。 村田：你刚刚在看我吗？ 伏黑惠：在看裕太而已。 村田：哦，那个小学生啊。 伏黑惠：嗯。 村田：我以为你在看我呢。 村田：白高兴一场。】 伏黑惠的眼睫抖了抖，手指选在按键上空，迟迟按不下去。他忍不住，轻轻的，目光往旁边一瞥，又望向村田。 村田单手支着半边脸家，另外只手拿着手机，修长的手指搭在手机边缘。几缕头髮没能别住，顺着他侧脸落下来，使得村田侧脸的光影也变得明暗交错起来。 但他眉眼都不像刚才那样笑盈盈的弯起了，反倒是带了点失落的往下撇。 伏黑惠犹豫了一会，手指终于按下去。 【伏黑惠：其实也看你了。】 手机信息迟迟没有得到回覆。伏黑惠悄悄瞥村田——村田手机屏幕已经熄了，正单手托着下巴，在认真的看电影。 小学生伸手想从村田手心拿几颗南瓜子，村田眼疾手快的躲开，望着他挑眉。小学生一愣，呆呆的看着村田。 村田一弯眉眼，笑盈盈，压低声音：「不给你吃。」 小学生也压低声音：「幼稚鬼，小气鬼。」 村田纠正他：「我刚刚还请你吃糖了。」 小学生：「你宁愿请我吃糖都不请我吃南瓜子！」 「那不一样。」 村田道：「糖是隐神塞给我的，没了我可以再找神隐要。南瓜子是我妈妈连夜给我炒的，吃完了我就没有了。」 旁边手里攥着一把南瓜子的伏黑惠干咳一声，提醒他们：「放映厅，安静。」 一大一小立刻安静下来，村田注意到伏黑惠手里那把南瓜子快吃完了，顺手又给他手心塞了一把。旁边目睹了一切的小学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科普电影放完了，众人排队离开放映厅。 伏黑惠忍不住低声问村田：「南瓜子是你妈妈炒的？」 村田点头：「是啊，好吃吗？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多带点给你。」 伏黑惠忍不住把头转开，耳廓发热，眼尾也滚烫：「……不用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啊。」 村田磕着南瓜子，道：「我妈和我审美一样，我喜欢你的话她肯定也很喜欢你。」 「为喜欢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不麻烦。」 伏黑惠：「咳咳咳——」 村田拍了拍他的背为他顺气，纳闷：「怎么嗑瓜子也能呛到啊？」 伏黑惠把他的手推开，捂住自己不停咳嗽的嘴，眼尾漫着红：「……不小心呛到了。」 村田：「那我去给你买瓶水。」 伏黑惠刚想拦他，他已经一熘烟儿跑出去了。他跑得太快，伏黑惠都来不及叫住他。 小学生牵着玲香的手走过来，只看见村田跑没了的背影。小学生好奇地问：「大哥哥去哪里？」 伏黑惠把手放下来，感到几分别扭：「去买水。」 小学生眼睛亮了亮：「给我买汽水吗？」 伏黑惠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小学生心里顿觉不妙：「没有我的份吗？」 伏黑惠慢吞吞拿出村田分给他的南瓜子，磕开：「不知道，村田跑太快了，我没来得及问。」 小学生：「……」 呵，险恶的大人。 第11章 十一颗南瓜子 村田找到了自动贩卖机，投入零钱后，下方出物口哐当哐当掉出几瓶罐装汽水。他弯腰捡起罐装汽水，返回放映厅门口。 伏黑惠，小学生，还有负责讲解的长野，都在门口排排站着等他。村田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先递了瓶苹果味的汽水给长野。 长野有点意外，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 「我给每个人都买了的。」 村田向长野展示自己羽织下摆兜着的几瓶汽水。长野见状方才放心的接过。 小学生凑了上去，伸长脖子：「我的呢？」 村田随便拿了一瓶，扔给小学生。 小学生看了眼汽水瓶子，小声逼逼：「我不喜欢苹果味儿。」 村田板起脸，一本正经的教育他：「小孩子不可以挑食，苹果多好吃啊？」 小学生瞪着村田，村田也瞪着小学生。最后还是小学生败下阵来，噘着嘴两手使劲儿的拉开了汽水罐。 村田转头招唿伏黑惠：「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口味？」 小学生：「……」 伏黑惠抬手掩饰性的揉了揉自己头髮，走到村田旁边：「我都可以。」 然后他伸手拿了一瓶柠檬味。 村田自己拿了一罐雪碧，剩下的两瓶放进左边羽织口袋里，准备等回去的时候给隐神喝，毕竟是用隐神给的零钱买的。 看完介绍片之后还有个宇宙探索列车的环节。长野在前面为他们介绍，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不少小学生在这里排队等着坐上去体验的。 不过其他人大部分都是身高矮矮的小学生，偶尔有三四个成年人，也明显是陪着自家孩子来玩的中年人。村田和伏黑惠两个年轻又高挑的少年混在里面，别提多显眼了。 第16页 很快排队轮到他们，伏黑惠和村田坐前面，小学生和长野讲解员坐后面。 村田自己手脚利落的扣好了安全带，转头担心的去看伏黑惠，结果发现伏黑惠比他还快一点扣完安全带。他有点失落，又把脑袋转回来，满腔要为对方做点什么的热情被浇了冷水。 列车缓缓启动，开进黑暗的隧道里。里面模拟了太空的场景，可以看见行星和各种星云卫星。 不过这样的布景其实也就骗骗小孩子，村田觉得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他走神了片刻，目光不自觉就又转到了伏黑惠身上——伏黑惠认真的在看月亮，因为长野刚好在讲解月亮。 他认真的时候不自觉就板起了脸，总之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模样。 那双被村田超级喜欢的绿色眼瞳里倒映出各种星球的幻影，眼瞳虹膜也被影射上其他的色彩。村田以前只喜欢纯粹的碧绿色——但是此刻，他忽然觉得这样染点别的颜色，好像也挺好看的。 当然，主要还是伏黑惠好看。 他在心里这样下结论，随即目光越过伏黑惠，落到那轮虚假的月亮上。 巨大的球体散发出淡淡的银白色光芒，表面上布满凹凸不平的痕迹。长野小姐正在和小学生讲解月亮和地球的关系，村田也顺便听了一耳朵。 村田略微侧过身子，靠近伏黑惠，小声：「伏黑。」 伏黑惠侧目：「嗯？」 村田：「你喜欢月亮吗？」 伏黑惠呆愣了一下。后面长野正在向小学生解释月亮作为地球的卫星，对地球而言十分重要云云。 他思索了一会，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各种和月亮相关的含义，然后都无一例外想到了那句网络流行的告白语……不会吧？在这里？现在？ 伏黑惠微微瞪大了眼睛，表情惊慌。 他抿唇，声音压得很低：「一般般，我觉得都差不多。」 总之……总之，不管随便说点什么，要想办法把村田的话堵回去！ 伏黑惠自认为已经见识过村田说话不看气氛的威力。 和略显惊慌的伏黑惠相反，村田倒是十分悠闲，甚至还小幅度的舒展了一下四肢，小声抱怨座位设置得太狭窄。 伏黑惠看向村田，村田拿着一罐没有打开的汽水罐，不知道在想什么。伏黑惠意识到村田好像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他大概就是看见自己在看月亮，于是随口问一句。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并没有让伏黑惠感到松了一口气，反而是心里有些奇怪的发闷。他没有说话，继续盯着月亮发呆。 宇宙探索列车很快就开到头了，他们依次下车。小学生倒是玩儿得很开心，下车之后还在蹦蹦跳跳：「你们看见了吗？刚刚那个太阳在燃烧啊！好酷！」 村田敷衍：「嗯嗯嗯好酷。」 小学生不满：「你敷衍我！」 村田单手转着汽水罐，笑出声，嘴角向上翘起：「那我哄哄你？」 这句话他说得很散漫，人略微向墙壁的方向倾斜着，显得有些孟浪。小学生一怔，忽然兴奋起来：「大哥哥，你刚才那句话好帅啊！」 村田没有get到小学生的点，茫然：「哪句话？」 「就那句啊。」 小学生比划着名，重复：「那我哄哄你？」 他板起小脸努力装出村田刚才那种漫不经心的感觉。但因为年纪太小，模仿失败，不仅没有清爽的少年气，反而显得有点不怎么聪明。 伏黑惠没好气的按了按他的脑袋：「走了，下一个展览馆。」 小学生不情不愿的往前走，村田和伏黑惠反而被落下一步。村田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 伏黑惠侧头：「你在想什么？」 村田忽然立直了身子，对着伏黑惠重复：「那我哄哄你？」 他这次说得不散漫了，梅红色眸子里含着笑意，和试探讨好的意味。伏黑惠心脏勐然被这一下撞得乱了节奏，眼睛微微睁大。 村田没有察觉到伏黑惠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歪着头看了就伏黑惠，又摇头，嘆了口气：「我就知道小学生的话不可信，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嘛。」 伏黑惠咬着后槽牙，把脸转开，耳廓滚烫得厉害。他压低声音：「走了，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村田把两手交叠枕在脑后，拖着懒洋洋的尾音：「哦——」 伏黑惠往后看，村田懒散的走着，还是那副没心没肺超级快乐的模样。伏黑惠简直不明白，这傢伙也是咒术师吧？ 他就没有什么需要烦恼的事情吗？ 居然还有闲心在任务之外出来逛儿童天文馆……当然，伏黑惠也没有指责村田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村田和他曾经见过的咒术师们相比，实在是相差太多了——不论是性格还是行事风格。 往前的展览馆是关于月球的展览馆，村田逛得兴致缺缺，伏黑惠能明显感觉到他真的就是来这里消磨时间，而并非是要来看星星的。 不过即使兴致缺缺，村田依旧是最捧场的那个人。不论长野小姐反问什么问题，他都积极抢答，适当答错；捧场程度甚至让伏黑惠怀疑村田之前那些不过脑子的发言是否是故意的？ 明明和长野小姐甚至小学生交流的时候，就看起来很顺畅的模样。 儿童天文馆本身占地面积就不算多。再加上现在是白天，并不适合去观测星体，所以在逛完展览馆后他们便可以从出口直接离开天文馆了。 第17页 出来之后伏黑惠要带着小学生回去，他下意识看向村田——村田还握着那罐没开的汽水，站在出口墙壁底下的阴影处。 太阳光恰好从他脚边划过去，他整个人都被墙壁的阴影笼罩着，显得皮肤更白，而发色更黑。 秀丽的容貌在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中，突兀的显露出一种异于人类的美丽。 很突兀的，伏黑惠脑中冒出一个疑惑来：村田有这么好看吗？ 明明一开始他只觉得村田长得很秀气，是个干净无害的路人脸……但现在仔细想想，在黑白红三种如此强烈冲突颜色下的秀气脸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和『路人脸』这个概念搭边？ 注意到伏黑惠迟疑而长久的注视，村田转头奇怪的看着他：「还有事吗？」 伏黑惠喉结艰难的上下挪动。他按下心里的疑惑：「……没事，我回去了。」 村田有点恋恋不捨——他看了下太阳，觉得今天太阳反正也不算很大——于是他三步并两步走进太阳光里，走到伏黑惠面前：「我太闲了，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要不要带我去到处转转？」 太阳光照在村田苍白的脸上，他似乎又是平时无害清秀的模样，一点也无法将他和『昳丽』二字联繫到一起。 伏黑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暂时没什么事。先送裕太回家？」 村田无所谓，道：「都行，反正都是消磨时间。」 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小学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探出头为自己说话：「你们是什么刚陷入热恋的小情侣吗？想一起走就一起走啊！啰啰嗦嗦找藉口的样子好逊耶！」 伏黑惠/村田：「……」 不等伏黑惠动手，村田先上手按住小学生的脑袋，赞嘆道：「你好会说话啊！快多说几句！」 以为村田会教训小学生，正准备阻拦的伏黑惠抽了抽嘴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累——果然，他就不该对村田和小学生有任何的指望。 把村田拖开，伏黑惠板着脸纠正小学生：「我和村田前辈只是朋友而已，你不要随便代入什么奇奇怪怪的动画情节。」 「还有村田前辈，不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瞎鼓励人，会给小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第12章 十二颗南瓜子 小学生被训了。 他倒是不怎么怕伏黑惠，被训了也只是闷闷不乐的垂着脑袋，然后偷偷摸摸去看村田——村田一点也没有自己被训了的自觉，抛着那罐汽水不紧不慢走在伏黑惠身边。 小学生壮起胆子扯了扯村田的羽织：「大哥哥，你的刀是真的刀吗？」 村田：「真的啊，一刀砍八个你都没问题。」 正要阻止村田说话却又没来得及想理由的伏黑惠：「……」 莫名觉得村田比他更适合带小孩。这傢伙一定很受小孩子欢迎吧？ 把小学生送到楼下，小学生沖两人挥挥手就跑回去写作业了，大概率是要写天文馆观后感之类的。 伏黑惠站在大楼门口，村田蹲在阶梯最高的一阶，刚好被墙壁的阴影笼住。伏黑惠抬眸看了眼蹲在阴影里，已经开始把汽水罐滚着玩儿的村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猜测。 他走到村田面前，半蹲下来，从村田手里拿过已经不冰的汽水罐：「你不喜欢喝汽水？」 村田手上一空，他眨了眨眼：「汽水吗？喜欢的，但我只喜欢喝酒精度超过百分之十二的汽水。」 伏黑惠被逗笑了，眉眼很小幅度的一弯：「那不叫汽水，叫气泡酒。」 村田：「和汽水差不多的味道，在我看来不能叫酒。」 伏黑惠不太想和村田争论这个问题。他便转移了话题：「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不过我们这就是一个很小的镇子，其实没什么好玩儿的……东京应该比我们这更好玩。」 「东京其实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村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跟在伏黑惠身后：「我家住在目黑区，什么晴空塔啦浅草寺啦新宿啦东京塔啦台场公园啦，都不在我们那边，很无聊的。」 「而且到处都种着樱花，一年到头哪里都是樱花笼罩的味道，各地跑来拍樱花的游客也很吵，来参观道场的人也很吵。」 伏黑惠去过东京，但是去办咒术师相关的事情。他还真没有去过目黑区，挺好奇村田嘴里那个种满樱花，无聊又吵闹的地方。 伏黑惠：「道场也会很吵吗？」 村田答：「会啊，因为经常会有记者和踢馆的人。乡下的道场会安静一点，不过虫子很多，一到夏天所有人都挤着我睡觉，特别无聊，还热。」 伏黑惠一愣：「为什么要……挤着你睡觉？」 村田耸了耸肩：「因为我不招虫子嘛。乡下的房子虽然有僱人去按时打扫，但还是无法避免会有虫蚁，他们害怕晚上被咬就经常来和我挤一个房间。」 啊——是自动驱虫器。 伏黑惠脑子里莫名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紧接着又想到自己和津美纪住的房间；因为是老式的居民楼，所以也有不少虫蚁来着…… 打住，不要再往奇奇怪怪的地方联想了！ 把自己跑偏的脑洞按住，伏黑惠清了清嗓子，强行又把话题带了回来：「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村田也不在意他话题转得有多么僵硬，毕竟他就是一个快快乐乐的捧哏人，不管别人转什么话题都能以奇怪的脑迴路迅速跟上。 第18页 「找个不花钱的地方吧？神隐给我的零钱被我买汽水用完了。」 伏黑惠：「……你出任务没有人给你结工资吗？」 村田茫然：「工资？什么工资？」 伏黑惠：「……」 两人面面相觑，伏黑惠深吸一口气，实在没办法对这么严重的问题视而不见了。他按住村田的肩膀，认真严肃道：「咒术师祓除咒灵是有赏金的，而且根据咒灵的强度，赏金金额也会有所变动。但即使是祓除最低级的咒灵，赏金也绝对不低。」 「你老师没有告诉你吗？就算老师没有说，带你的辅导监督也应该会提醒你才对……村田前辈，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不能怪伏黑惠焦虑，毕竟村田的日常行为实在是不像经常带脑子出门的人。 就算他被人骗着打了三个月的白工，伏黑惠也绝对不会感到惊讶。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必要的时候向五条先生求助的准备——有些事情成年人当然比他更方便出面。 村田茫然，村田睁大眼，村田陷入思考。 村田…… 村田握拳一拍自己手心，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啊？我还没有出过任务，当然没有工资啊！」 伏黑惠：「……？」 他松开村田肩膀，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村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连忙小跑追上伏黑：「伏黑你生气了啊？」 伏黑惠板着脸：「没有。」 他继续脚下不停的往前走，村田从他左边绕到他右边：「伏黑你别生气啊。」 伏黑惠走得更快了，加重语气：「我没有生气。」 村田小碎步追着伏黑，又从右边绕到左边，沮丧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伏黑惠脚步一顿。村田也跟着急剎车，站在他斜前方，眼巴巴的望着他。 伏黑惠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表情，一时间居然说不出什么重话来。憋了半分钟，伏黑惠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你没错。」 「我绝对错了！」 村田闻言精神起来，积极认错：「没事你不用说反话，我自己反省，这都是我的错，我回头就交三千字的检讨给你！」 伏黑惠：「……你好熟练啊。」 村田眨了眨眼，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了，事情的糟糕程度可能会翻倍。 他不说话，伏黑惠翠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盯着村田。村田有点紧张，咽了下口水，喉结跟着上下滑动。 夏天的太阳晃眼而毒辣，他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额发湿漉漉的贴着雪白皮肤。 鬼使神差的，伏黑惠萌生出一种想要戳戳他的额头，或者喉结，这样毫无由来的绮念。他意识到这一点，抢先红了脸颊。 伏黑惠往后退了两步，生硬的转移话题：「今年的夏天，太热了。」 没心没肺的好处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良好体现，村田立刻顺着伏黑惠的话，思维跳跃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是好热噢——想吃冰棍。「 伏黑惠垂眸，一滴汗水从额头滚到眼睫上，酸而辣。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略微含煳：「前面有个活动中心，那边有小卖部，我请你吧。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第13章 十三颗南瓜子 喜欢什么口味吗？ 村田陷入了思索，认真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提出问题的伏黑惠倒是有点无奈。 毕竟他们已经在小卖部门口站三分钟了，小卖部阿姨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阿喂！ 抬手略微不自然的捏了捏自己发尖，伏黑惠委婉道：「是想不出来吗？」 村田摸着下巴：「啊，有点。」 伏黑惠：「……那你有讨厌的口味吗？」 村田纠结的看着冰柜：「讨厌——太甜的吧？我有点蛀牙。」 伏黑惠：「……」 他从冰柜里拿出一盒酸奶冰淇淋，就是在天文馆时给小学生买的那种：「酸奶冰淇淋可以吗？」 村田：「可以啊！我不挑食的！」 伏黑惠额角青筋隐忍的跳了几下，深唿吸，转身结帐去了。 最后还是买了两盒酸奶冰淇淋。 村田不知道晒太阳，两人在活动中心转了一圈，最后找了个晒不到太阳的台阶坐着一起吃冰淇淋。 今年夏天确实太热了，蝉鸣像毕业班撕碎洒下的碎纸一样密集拥挤。 即使伏黑惠已经尽可能找了灌木丛最密的地方，仍旧有太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来，零零散散的照在他们背上。 村田把衬衫扣子解开了好几颗，热得脸颊和脖颈都红红的。他舔着冰淇淋盖子，嘆气：「真的好热啊。」 伏黑惠盯着自己碗里的冰淇淋，附和：「嗯。」 村田：「想去有空调的地方。」 伏黑惠想了想，道：「超市里有。但是超市离这里很远，大概要走半小时吧……」 村田估算了一下时间，立刻放弃：「算了，我们还是在这里坐着等太阳不那么大的时候再回去吧。」 他伸手在羽织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两把小扇子，递给伏黑惠一把。伏黑惠愣了下，接了。 扇子真的很小，只比他的手掌大一点，是可以开合的摺扇，展开之后可以看见上面画了一只小猪佩奇。伏黑惠盯着那只小猪佩奇看了两秒，眼角余光瞥向村田：村田那把扇子上画的是樱桃小丸子。 第19页 他单手拿着扇子扇风，另外一只手吃冰淇淋，居然两边都不耽误。 黑色及下巴的短髮被扇得晃来晃去，村田舒服的眯着眼睛，随口哼了段莫名其妙的短调。伏黑惠听不出来他哼的是什么，不过还挺好听的。 伏黑惠摇着扇子，实在忍不住：「小猪佩奇是你画的吗？」 村田：「哦，你说扇子上的吗？我哥给我画的——他梦想是当个漫画家，不过大家都知道没什么希望。」 「但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我们都不在他面前说的……你也别告诉他啊！」 伏黑惠：「……嗯。」 他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我能不能见到你哥都是两回事，倒不用如此——如此具有远瞻性。 「我觉得画得挺好的。」 伏黑惠盯着扇子上线条发抖的小猪佩奇，道：「也有很多不以画工见长的漫画家。」 村田摆了摆手：「不是画工的问题啦。我二哥他想成为的漫画家不是那种普通的漫画家，他是想成为神笔马良那样子的漫画家。」 伏黑惠呆住：「……哈？」 村田：「就是像神笔马良那样，画出什么，什么就会变成真的。」 伏黑惠低头看着扇面上线条抖如蚯蚓的小猪佩奇，陷入了沉默。 村田嘆了口气，嘟囔：「都跟他说了奥特曼是骗人的，非不肯相信事实，还要画个真的出来证明自己没有错。要不是因为他做饭好吃，我早就离家出走了。」 伏黑惠：「……」 对不起，你这个理由和你哥哥根本就是半斤八两啊村田君！！ 「再说了，奥特曼本来就是骗人的。」扇着小扇子的村田理直气壮道：「明明假面骑士才是真的，一看就能看出来吧？」 伏黑惠：「……」 不，假面骑士也是骗人的呢，村田同学。 村田没有得到回应，扭过头看着伏黑惠，暗红色眼瞳清澈明亮：「一眼就能看出来啊，对吧伏黑？」 和村田对视三秒以上。 伏黑低头看着冰淇淋，违心道：「嗯……」 伏黑惠现在一点也不奇怪村田的性格了。有个为了证明奥特曼是真的而励志要成为神笔马良的哥哥，村田是什么性格都不会奇怪。 说不定和他哥哥一对比，村田父母还会欣慰村田至少没有要当第二个马良，去画个假面骑士来证明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两盒酸奶冰淇淋很快就被吃完了，但是太阳还没有下山。 村田单手撑着脸颊，不停的给自己扇风。临近傍晚时，晚风也渐渐多了起来，他顺手把散落到脸颊上的黑髮挽到耳后，露出湿漉漉的鬓髮。 伏黑惠站起身，向村田伸出手：「冰淇淋盒子，我帮你一起扔了吧。」 出于某种东道主精神——当然，更多的是村田确实让人很难放心——伏黑惠不自觉就担任了照顾村田的角色。 村田摇着扇子站起来：「一起一起，垃圾桶在哪啊？」 伏黑惠也没拒绝，带着村田找到了活动中心边角里的垃圾桶。扔完垃圾之后村田不太想回去坐着了，他侧过头问：「伏黑，我坐累了，要不然我们走一会儿吧？」 伏黑惠都没有意见，随意点了点头：「好。」 这个点正好是小孩子放学的时间，太阳已经西斜了。许多穿着校服的小学生——或许是幼稚园生——正在玩儿活动中心的健身器材。 村田和伏黑惠绕着活动中心慢吞吞的散步，两人路过一个鞦韆架子，伏黑惠多看了两眼。村田当即注意到了，弯弯眼眸问：「要玩鞦韆吗？」 伏黑惠把头转开：「你去玩就好了，我不玩儿。」 「唉？为什么？」 村田一只手抓住了鞦韆链子，奇怪的看着伏黑惠：「你明明看起来就很想玩。」 伏黑惠一怔。他有些狼狈，又恼怒的避开了村田的目光，转头看着几个幼稚园生追逐打闹：「太幼稚了。」 其实不是太幼稚……大约伏黑惠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村田晃着鞦韆架子，道：「伏黑本来就是小朋友，玩鞦韆不对吗？」 伏黑惠：「……」 鞦韆架子被村田晃得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清清脆脆的。 那声音反覆落在伏黑惠耳膜上，然后又从耳膜钻进心脏。他眉眼往下耷拉，压成不高兴的弧度：「我不是小朋友。」 「我不玩。」 村田觉得更奇怪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直觉超级准的——不仅仅是对自己，对别人也是一样。他明明感觉伏黑惠就是想玩……想玩但是又很纠结的不想玩—— 村田松开手：「那好吧，不过我想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几个小学生冲过来，欢唿着把三个鞦韆架子给瓜分完了。 村田瞪眼看着坐满的鞦韆架子。伏黑惠看着村田。村田转头，幽幽的看向伏黑惠，伏黑惠干咳一声，莫名感到心虚。 他移开了视线，低声：「太阳快下山了，我送你回去吧。」 远处太阳已经坠在了山尖尖上，只剩下深红色的余晖。 深红色的余晖笼罩着人和景色，笼罩着村田黑色的短髮和梅红色的眸，连眼睫都盈着一层浅浅的红。 又失落又漂亮的颜色。 伏黑惠骤然感到几分后悔。他想自己就算真的不想坐，似乎也应该让村田坐上去玩一玩的。 第20页 毕竟村田年纪也不大……而且性格显而易见，相当好骗并且孩子气。他一定有很好的家人，在温良的环境里长大，从小顺风又顺水。 他一定被很多人爱着，即使不需要看气氛说话也会被家里人接纳，不喜欢的东西高高兴兴的说不要就可以不要，喜欢的东西高高兴兴的说想要就闷着头一股劲的往前追。 「到了。」 村田朝伏黑惠挥了挥手，脸上已经半点不见失落的模样：「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伏黑惠抬眸，向他颔首，顿了顿，他又学着村田的模样，抬起胳膊向村田挥了挥手：「好。」 村田又露出灿烂的笑容来，转身哼着小曲上楼。伏黑惠等他走到背影也看不见了，才开始往回走。 回到家里，津美纪刚好做了晚饭。伏黑惠一言不发的帮忙摆碗筷，动作非常的熟练利落。 津美纪笑眯眯的：「裕太说今天去天文馆，你们还遇到村田君了？」 伏黑惠：「嗯，遇到了。」 津美纪：「真好啊，惠也有可以一起玩的好朋友了。」 伏黑惠吃饭的动作僵硬了一瞬，抬眸瞥向津美纪——津美纪是由衷的在为伏黑惠高兴，笑得十分真诚。 她的笑容让伏黑惠实在说不出『我和村田不是好朋友』这样的话。 胡乱扒了几口饭，伏黑惠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津美纪意外：「嗳？不吃了吗？」 伏黑惠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发尖：「嗯……天气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津美纪信了，又露出苦恼的神色：「确实，最近太热了。我明天煮点青椒吧？」 …… 凌晨的时候被热醒了。 伏黑惠从床上爬起来，坐着发呆。 窗户是打开的，但是没什么风吹进来。他拿了把扇子给自己扇风，开始考虑要不要买一台空调——但是要怎么跟津美纪解释呢？ 要不然就说是五条先生买的吧。 走神的想着，伏黑惠目光没有焦距的散开，忽然瞥见扇面上那只线条发抖的小猪佩奇。 他扇扇子的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啊，扇子忘记还给村田了。 明天还吗？ 明天不一定见得到呢。说不定他明天一早就回东京去了。他回去之后有看手机吗？ 他会看到我在天文馆给他发的信息呢？ ……不该给他发那种消息的，看起来就很容易让人误会。 伏黑惠翻身起来，拿起手机就想把消息撤回。但是打开手机之后，他又想起：已经超过撤回时间了啊，现在。 没办法撤回了。 要打个补丁吗？更奇怪了……追根究底，好像在天文馆的时候就不应该一起活动的。明明他们又不是约好了一起去玩，为什么到后面连讲解都是同一个人？ 是因为裕太吧？ 裕太很喜欢村田呢。明明平时很怕自己的，村田来了之后裕太变得话好多，还有负责讲解的那个小姐也是—— 村田很受欢迎。 伏黑惠脑子里掠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被夏夜的高温黏煳在一起，变成湿漉漉的汗水，打湿了头髮。 这时候，手机突然亮了，显示一条来自于村田的未读。 伏黑惠怔了怔，脑子还处于某种夏日高温的眩晕后遗症里，手指已经快于思考的打开了未读信息。 【村田：果然我的直觉很准，你就是看我了！】 伏黑惠盯着那条信息，嘴唇往下抿，碧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手机屏幕。不等他想出回復的话，手机又接连振动好几下，村田的信息接二连三的跳了出来。 【村田：伏黑伏黑！你睡了吗？ 村田：没睡的话快下楼！我抢到了！】 伏黑惠眨了眨眼，满脑子问号。 【伏黑惠：？ 伏黑惠：你抢到什么了？ 村田：鞦韆啊！ 村田：就你白天没玩成的鞦韆，我把那群小学生都蹲走了，一直占着位呢！ 村田：现在这里没有人，你偷偷玩一下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伏黑惠从床上蹦起来，冲到窗户面前——活动中心距离他家不远，从窗户就可以俯视整个活动中心。 鞦韆区确实有个孤零零的人影，一人还占了两个鞦韆，来来回回的晃。 在伏黑惠走到窗户边的时候，那人影立即向他的位置挥了挥手。即使因为距离而无法看得很清楚，伏黑惠都能轻易想像出村田脸上灿烂的笑容。 第14章 十四颗南瓜子 村田远远看见居民楼上亮起一盏灯，随后是熟悉的影子出现在窗户上。他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伏黑惠——想到有可能是，便下意识抬起手挥了挥。 不过那盏灯很快就灭了，他懒洋洋的又躺回鞦韆上，一人占着两个位置，一晃一晃的。 远处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太阳快要出来了。 伏黑惠没有回村田消息，村田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不会还没有睡醒吧？」 这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笑着冲来者挥手：「伏黑！这里这里！」 此时日月都在天际，晨光微熹，给一切事物都披上层虚幻而美好的光辉。站在那层光辉里的村田让伏黑惠有片刻的晃神。 他抿了抿唇，走过去：「你在这等了多久？」 第21页 村田：「没多久啊。」 他把腿从另外一架鞦韆上收回来，用手掌抓住鞦韆链子晃了晃：「快快快，现在没有人，坐上来试试。」 没办法拒绝。 好难拒绝。 伏黑惠被村田推着肩膀坐上去，有些僵硬的抓住了鞦韆绳子——他自从有记忆起，就很少坐鞦韆了。 村田站在伏黑惠后面推了他两下，鞦韆很快遵循物理规则开始自己晃了起来。他坐在伏黑惠旁边的鞦韆上，不需要人推，自己就熟练的把鞦韆摇了起来。 带着干燥热意的风混合了草木的味道，扑上脸颊，掠过耳边。伏黑惠不自觉抓紧了鞦韆绳子，视线随着鞦韆的起伏而忽高忽低。 远处的山尖上，鱼肚白渐渐被染上灿烂的金红色。 太阳快要出来了。 伏黑惠想起村田好像很讨厌晒太阳。他瞥向村田，用自认隐晦的目光——村田的鞦韆盪得不高，两只手臂张开揽着鞦韆绳子，懒洋洋的，表情有点漫不经心。 晨光铺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于他的侧脸边缘勾画出淡金色的光芒。 那是少年人独有的，性别特徵略微模煳，却又消瘦清秀的线条：从眉骨，鼻樑，到内敛的下颚线，脖颈，喉结。 远不如成年男人那样冷硬，又稍比女孩柔美的线条更利落一些。 村田忽然侧目，脸上错落下眉峰与鼻樑的阴影：「伏黑，你在看我。」 他说的是肯定句，伏黑惠莫名有种干了坏事被抓包的窘迫。他强撑着没有移开视线，细密眼睫下碧色的眸子微闪：「嗯……在看你。」 这傢伙对别人的目光是不是也太敏锐了？ 村田两脚踩住地面，鞦韆停下摇晃，身子向伏黑惠那边倾斜。鞦韆的链子被他压着，也往伏黑惠那边弯去。 两人距离拉近，但也不算近——伏黑惠可以清楚看见他额头上的黑色碎发，看见他眼睫底下，映着晨光的梅红色狭窄眼瞳，看见他微微往上的眼尾，和眼尾处蔓延出来的一点红色。 鸟叫声小了下去，心跳声则大了起来。 村田张开嘴，准备要说话。伏黑惠忽然瞳孔一缩，抓住村田胳膊，把他扯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村田懵逼着，但是没有反抗，两个一米七多的少年艰难的挤在灌木丛里，伏黑惠生怕村田冒头，还用手压住了村田的后脑勺。 村田：「……为什么要躲进灌木丛里？」 伏黑惠一愣，眼睛还看着灌木丛外面，顿了顿，开口：「津美纪——出来了。应该是要去上学。」 村田顺着伏黑惠看的方向往外看，看见伏黑津美纪背着书包，正独自走在上学的路上。她心情不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村田茫然：「津美纪出来了我们为什么要躲？」 伏黑惠：「……」 外面津美纪已经走过去了，村田还在等着伏黑惠的回答。伏黑惠垂眸，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村田直觉好像是非常不得了的原因——问了会很麻烦的那种。他暂时想不明白会是什么样的麻烦，不过麻烦就是麻烦—— 「没事的，我明白了。」 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村田安慰他：「我没关系的！」 伏黑惠盯着村田，不动。村田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好像在反问伏黑惠：我说的不对吗？ 夏天的蚊虫很多，尤其是灌木丛里。但是和村田挤在一起的时候，伏黑惠发觉自己居然没有被任何虫子咬。 好神奇。 这就是自动驱虫器的威力吗？ 他抿直的唇线缓缓松开，咽了下口水：「对不起。」 村田嘴巴快过脑子，接了：「没关系啊！」 咦？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来着？ 伏黑惠站起身，把村田也从灌木丛里拉出来。村田拍了拍自己衣服上沾到的草屑，忽然话题跑偏：「津美纪今天要去上学的话，伏黑你今天岂不是也应该去上学？」 伏黑惠：「……嗯。」 村田有点懊恼，自言自语：「那我岂不是耽误你上学时间？」 伏黑：「没有，我出门前换了校服的，直接去学校就好了。」 他这么一说，村田才注意到伏黑惠确实穿着校服。不过他只穿了白衬衫和黑色裤子，没有穿外套——村田第一次见到伏黑惠穿校服时他是有穿外套的。 村田还是有点懊恼：「那你吃早饭了吗？」 伏黑惠垂眸：「去学校吃，小卖部有。」 「也是哦。」 村田贊同了伏黑惠的话，完全没有要给『心上人』弄点早饭吃的自觉。他拍了拍伏黑惠的背，笑容灿烂：「那我不占用你时间啦，快去上课吧！」 「好好学习哦！不要挂科！」 被村田拍得踉跄了几步，伏黑惠的心跳刷的就平稳了。 他站稳，转过头来，板着脸：「低头。」 村田一边问『为什么啊』一边乖乖把脑袋低了下来。伏黑惠抬手，从他发间摘走一片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刚刚在灌木丛里沾到的。」 他说话时神色淡淡的，村田摸了摸自己脑袋：「哦，这个啊？其实不用叫我低头，你和我说一下，我自己就摘掉了。」 伏黑惠：「……」 他脸上原本淡淡的表情逐渐转为不高兴，眼角和嘴角都往下撇。但是伏黑惠没有说出来，把那片叶子扔掉，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我去上课了。」 第22页 村田高高兴兴的挥手：「再见再见！」 伏黑惠：「……」 搞不懂。 他好难搞懂啊——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第15章 十五颗南瓜子 和伏黑惠分开之后，村田回到了旅馆。 他困得要命，坚持着洗了脸换上睡衣，把日轮刀妥善放在枕头旁边后，村田脑袋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其实他昨天回来就吃了个晚饭，天刚黑透就去鞦韆那边蹲着了。蹲鞦韆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村田就拿着手机在给朋友发信息。 每聊一会儿，村田就要退出去看看他和伏黑惠的对话框。 看见和伏黑惠的对话框上，状态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村田就立刻给伏黑惠发了消息。 一天一夜没有睡觉，村田困得连梦都没有做，一觉睡到被吵醒；刚被声音吵醒的时候，他茫然睁着眼睛，还有点状况外。 温吞的转过头，村田看见隐神一手拿着汽水，另外只手抓着纸巾在胡乱擦着胸口的衣服布料。 村田：「……隐神，你好吵啊。」 隐神没好气：「你还好意思说——这就是你给我留的汽水？」 他举起手里的汽水罐，握着汽水罐的手湿漉漉的，汽水罐出口还不断有泡沫溢出来。村田看着不断往外冒泡泡的汽水罐，恍然大悟：「啊对哦，那个汽水罐我滚了好久来着。」 隐神：「……」 他深吸一口气，把汽水罐放下，自言自语：「不生气，不生气，气死自己无人替。」 自我安慰了几句，隐神进厕所去换衣服。他换完衣服出来，看见两罐打开的汽水被摆在桌子上—— 隐神挑眉，看向村田。村田乖乖的坐在椅子上，老实认错：「衣服的钱可以从我工资里扣。我帮你开了新的汽水，你别生气了。」 他表情格外的真诚，让人不忍心责怪。 隐神嘆了口气，抬手捏捏自己的眉心：「算了，我早就习惯了。不说那个，我们来谈正事——我昨天晚上去了趟八十八桥，那里确实有点不对劲。」 村田：「是有妖怪吗？」 隐神摇头：「不是妖怪，可能是诅咒。如果是妖怪的话，我肯定会更先察觉到；是隐藏在里面的诅咒，属性不明，应该是还没有长大，所以比较弱小。」 「我还没有通知本地的咒术师组织，你今晚有空就去看看，我们能解决的话我就不通知他们了。」 村田想了想，道：「解决完那个诅咒，我们就回东京了吧？」 「对。」 隐神道：「今天晚上你要去看八十八桥诅咒的话，我就去隔壁村子一趟，看看第二个委託。」 「明天晚上或者后天，出发回东京。」 村田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站起来：「好哦，那我去八十八桥了。」 隐神有点不放心，追问：「你认路吗？」 村田拿出手机，指着某个app，道：「我会看导航的。」 隐神：「……你自己看吗？」 村田强调：「隐神，我十七岁了，又不是七岁。对着手机看app怎么可能会走错路？」 隐神丝毫不吃村田那套解释：「少狡辩，明明才十六岁，少给自己乱涨年纪。」 「你的生活自理能力但凡有你剑术的一半，我也不会这么操心！」 村田不服气，道：「我上次就自己找到了天文馆！也没有迷路。」 隐神嘲笑：「距离旅馆只有五分钟距离的天文馆，迷路？」 村田一点也不觉得羞耻，继续为自己正名：「这不正说明我是认路的吗？五分钟的路和五十分钟的路明明都差不多！」 隐神：「……」 完全不放心。 要不然还是明天再去隔壁村子，今天晚上陪村田过去？ 隐神纠结着，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放村田去单独行动——村田依旧是没心没肺的，又打了个哈欠，眼角被生理性的眼泪打湿了一点点。 他拿起自己的刀，把手机往衣服口袋里一扔：「反正也不可能走到其他地方去，就算绕点路，最后也总会走到的。」 「地球反正都是圆的。」 隐神：「……」 这孩子能养这么大，村田父母真是辛苦了。 总之，在村田的强烈要求下，隐神还是放他自己去了。 隐神倒是不担心村田会在咒灵手上吃亏，他只担心村田会不会迷路之后乱找人问路，然后惨遭被骗。 这可不是隐神胡乱担心，之前他们去横滨的时候，村田就这样被骗过——任务结束后他留下来收尾，怕村田无聊，让他自己去买杯奶茶喝。 结果就去买个奶茶的功夫，村田迷路了，随便抓了个人问路惨遭被骗两万五。 买个奶茶惨遭疑店主敲诈一万三。 回来路上搭了个黑心顺风车，人差点被卖了。 然后因为制服的司机是当地警方一直在追查的连环绑架犯，村田荣获官方表扬锦旗一份，奖金十二万。 虽然总体上是赚了，但从此隐神就再也不敢放村田出去瞎跑了。 「我出门了哦！」 村田欢快的声音让隐神从回忆中回神，他不放心的追上去：「还是我跟着……」 「隐神！」 村田认真严肃起来：「我真的不会迷路。」 第23页 「我都这么高了，不是小孩子了！」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子。 隐神听着村田的强调，心情复杂。他思索数秒，败下阵来：「好吧，你可以一个人去……如果迷路了必须第一时间给我发消息。」 「还有，问路是不需要掏钱的，不管跟谁问路都不准掏钱！明白吗？」 村田欢快的答应下来，转身跑得极快。看着村田的背影没几秒就消失在视线中，隐神无奈的嘆气，心里半点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就是提前为人父的忧愁吗？ 隐神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嘆气。 离开旅馆的第十五分钟。 「向左前进三百米……三百米……唉？」 村田抬头看了眼四周的路标，又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露出茫然的表情：「怎么路线又又又变了？」 「好难理解噢，我明明是走的左边来着……」 嘆了口气，村田蹲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南瓜子，磕着瓜子陷入沉思：明明是按照导航走的，为什么导航却一直在改变路线呢？ 手机振动了一下，显示一条未读。 村田低头点开那条未读。 【伏黑惠：图片 伏黑惠：你的扇子。 伏黑惠：昨天忘记还给你了。 伏黑惠：你回东京了吗？】 村田单手托着自己下巴，盯着手机屏幕思考了两秒钟后，忽然眼睛一亮：「我可以问伏黑啊！」 他迅速给伏黑惠打了个电话过去。 一阵忙音后，电话被接起来了。村田兴沖沖的问：「伏黑！你知道八十八桥在哪里吗？」 伏黑：「……知道，怎么了？」 村田：「我要去八十八桥调查可能存在的咒灵，但是我不认路，现在迷路了。」 伏黑惠：「你现在在哪？」 村田抬头看了眼自己头顶的路牌：「春华路的牌子底下。」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村田疑惑：「伏黑？」 「我在。」 伏黑惠答：「电话别挂，我过去找你。」 第16章 十六颗南瓜子 伏黑惠说让他别挂电话，村田就一直保持着通话的状态，蹲在路牌底下等伏黑惠过去。 已经是晚上了，他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头顶的星星和月亮——不过村田并不觉得这有多难得。 东京乡下的地方，一样是可以看见星星和月亮的。所以对于村田来说，埼玉县确实没有任何给他以新鲜感的地方。非要说来到这里之后有什么特别感悟的话，大概就是…… 老哥做的饭真好吃啊。 比旅馆的饭好吃多了。 好想回家啊。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任务回东京啊？想回家吃饭。以后去高专了也不能住校，一定要申请走读，不回家吃饭他会死的。 如果住校的话就要隔一个学期才能回家一次，不行不行—— 吃不到老哥做的饭，吃不到妈妈炒的南瓜子，真的会死在外面的。 脑子里胡乱散发着思维，村田视线慢吞吞从晴朗夜空中的星月，移到头顶张牙舞爪的树枝树叶，然后继续往下移…… 脚步声靠近，村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漂亮的碧色眼眸。他站起来，沖对方晃了晃胳膊，刚刚散漫无聊的表情一扫而空：「伏黑！这里这里！」 东京，晚点回去也可以。 反正老哥又找不到女朋友。 男朋友估计也找不到。 好逊哦。 伏黑惠看见村田，松了口气，又有点无奈。他在来的路上本来还很担心，结果到了之后看村田却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快乐模样，顿时又气又好笑。 他放慢脚步，走到村田面前：「你怎么能迷路迷到这里来？从你住的旅馆出来的话，这里和八十八桥的方向是相反的。」 村田：「……相反的？」 伏黑惠点了点头。 村田打开手机导航app，为难的皱起眉：「不应该啊，我是按照导航走的啊。」 伏黑惠：「……你是路痴吗？」 「不是吧。」 村田不太确定，犹豫道：「我很少迷路的。」 两人面面相觑。伏黑惠嘆气，率先转移了话题：「我给你带路吧。」 村田眼眸一弯，笑盈盈的：「好啊。」 伏黑惠带着村田走在人行道上，转弯，直走，转弯，再直走。他忽然停下脚步，一直跟在伏黑惠身后的村田也跟着停下脚步，眼巴巴的看着他。 伏黑惠问：「我们转了几个弯？」 村田：「两个！」 伏黑惠：「左转还是右转？」 村田：「……」 他转移视线，盯着伏黑惠身边：「玉犬，我们刚刚在左转还是右转？」 伏黑惠转过头，努力的憋住笑。他继续往前走，盖棺定论：「村田，你就是路痴。」 村田撇了撇嘴，把已经用不上的手机导航关掉：「哦——」 他们重新又路过了村田住的旅馆，村田抬头看了眼自己住的房间位置：灯是关着的，隐神应该去解决隔壁村子的委託了。 伏黑惠走在村田前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村田说话：「你同伴呢？」 村田：「去隔壁村了，我们今天晚上分头行动。」 伏黑惠：「……他不知道你是路痴吗？」 村田挠了挠自己脸颊，有点自我怀疑：「应该不知道吧？因为我们很少分开行动的。」 第24页 伏黑惠：「哦。」 村田快行几步，到伏黑惠旁边，盯着他的侧脸。伏黑惠有点不适应，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侧目：「看我干什么？」 村田老实答：「以为你生气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 伏黑惠：「我是河豚吗？」 村田：「河豚没你好看。」 伏黑惠被这个回答噎住了。村田浑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离谱的话，思考点跳得比河豚下锅还快：「我看见桥了！那边是不是八十八桥啊？」 话题就这样被他轻轻松松的转移了。伏黑惠顺着村田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大桥。 他点头：「嗯，是那边。」 桥面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有没有咒灵根本不需要侦查。伏黑惠放出了黑白玉犬，两只大狗直奔着桥底跳去。 村田两手扒着大桥栏杆往下看，玉犬越过河流，冲着黑黝黝的森林狂吠。 伏黑惠正想跟村田说他们绕去桥底下——他还没有开口，就看见村田单手一撑大桥栏杆，直接跳了下去！ 风吹得白色羽织和黑色衬衫都鼓起，勾画出少年窄瘦的腰，修长的腿。 他的腿很长，风从小往上，勾起一截裤腿时，略微骨感的脚踝也露出来。那截脚踝在夜色里白得晃眼。 村田直直落到树上，树杈噼里啪啦断了三根；他浑然不受影响，将日轮刀刀柄往树干上一撑，人像是轻巧的一阵风，打了个转便落地。 落地后村田仰着头，沖伏黑惠挥了挥手：「我先过去看看情况，你别乱跑啊！」 伏黑惠：「……？」 这傢伙是什么情况？ 擅长近战的咒术师？还是咒力全都用来点体质了？？？ 村田跟着玉犬，三步并两步没入黝黑的林子里。他追玉犬追得很轻松，无论前面阻拦他的灌木丛或者乱生的树枝枝丫有多么的密集扭曲，在村田面前全都成了垫脚石，连触碰到他羽织衣角的机会都没有。 玉犬停下，冲着某个地方叫了两声。村田手掌按着刀柄，目光投向玉犬关注的地方：确实有咒灵，一团的，安静的蜷缩在草丛里。 怎么说呢……好奇怪的咒灵。 村田抬手示意玉犬安静，自己几个起落靠近咒灵，弯腰，刀鞘轻抵住咒灵身体；接触到咒灵的瞬间，它变成流水一样的某种东西，顺着刀鞘缠了上来。 然后被刀鞘噼开，震得粉碎。 黑紫色的血像烟花似的炸开，村田轻巧的往后退，但羽织边缘和刀鞘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沾到了一点血。 咒灵残秽的味道慢慢爬上来，他皱着眉，站在原地。 玉犬凑过来，拱了拱村田的膝盖窝。村田转头时脸上又露出爽朗的笑容：「没事没事，我就是觉得奇怪而已……哈哈哈，别蹭，好痒。」 「走吧，我们先回去，别让伏黑等太久。」 玉犬要远比村田更认路，它们带着村田重新回到八十八桥下，桥下的那条河流在月光中缓缓流淌。 村田走到河边，将日轮刀刀鞘浸进去。暗紫色血迹被水流重刷，顺着水流往下淌。他低头看着河里流淌的紫色血迹，感到些许厌恶。 「解决了？」 才赶过来的伏黑惠睁大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村田抬头看向伏黑惠时，又是没心没肺的快乐笑脸：「解决啦！很弱的小咒灵而已。」 他把重刷干净的日轮刀拿起来，从右边口袋掏出干净的棉布，仔细擦干净上面的河水。擦刀鞘的时候村田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睫微微低垂，神色温柔又耐心。 甚至给人一种他在注视深爱之人的错觉。 伏黑惠还觉得有点梦幻，慢半拍的，接上了一句：「辅导监督好像不在。」 村田道：「咒灵是隐神发现的，我就先过来看看，我们没有和辅导监督说。」 顿了顿，他忽然抬头，眼眸里倒映出伏黑惠的脸——紧接着，村田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狭长眼瞳的颜色似乎更深了：「要帮我保密哦，别告诉辅导监督。」 第17章 十七颗南瓜子 伏黑惠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总之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答应了村田不会把这件事情往外说。 两人沿着那条河往桥上走，伏黑惠一头雾水。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村田：「为什么不告诉辅助监督？」 「这种任务不和辅助监督报备的话，不仅拿不到工资，而且还会影响到咒术师评级。」 咒术师评级不仅仅是需要高阶咒术师推荐就完事儿了。 评级咒术师自己祓除咒灵的履歷也同样重要。 村田：「这种级别的咒灵换不了多少钱。而且说实话，评级啊工资啊什么的，其实我也不是很在乎。一开始我连咒术师都不太想当的。」 「我讨厌咒术界，也讨厌高专那一套教学理念。啊当然，最讨厌的是咒术师家族——御三家和他们的附庸。」 伏黑惠一愣：「……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成为咒术师？」 村田答得极快，没有丝毫犹豫：「因为不当咒术师就要去国家队参加剑术比赛了，不能住在家里！」 「而且经常要出国参加交流赛，老是这样远离家庭跑来跑去，我会死的！」 伏黑惠：「……」 他把自己刚刚猜测出来的一些关于人性与底线的思考全部咽下去，假装自己从未想过。 第25页 村田两手抱着自己后脑勺，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嘆了口气：「我家里又不准我吃白饭当啃老族，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出来工作……上学实在是太辛苦了，感觉考高中也没什么希望的样子。」 「我横向对比了一下，只有当咒术师最好。既不是犯法职业，又有官方认证，工资也还勉勉强强。虽然经常要面对任务量是咒术师总人数三倍以上的悲惨现实，但只要我级别够低，应该也不会被派很多任务。」 「而且我老师说了，不想接任务也可以拒绝！除了会没钱之外没有任何后续麻烦！」 伏黑惠：「……所以，为什么讨厌御三家？他们——和你当咒术师浑水摸鱼的打算也不冲突吧？」 「因为就是很讨厌啊。」 村田掰着手指，把自己讨厌的原因一条一条搬出来：「都2017年了，居然还有家族坚持什么嫡子庶子血统论，也太离谱了吧？现在连重婚都犯法了，为什么还会有嫡子庶子这种东西啊？」 「因为家族成员没有出色的术式就将他驱逐出去也很离谱啊，我们家道场世代相传的水之唿吸到现在为止，能学会的人还凑不出一个巴掌呢。其他没学会的学生出去说是我们家的学生，我爸爸也不会因为他没学会水唿就不承认他。」 伏黑惠抿了抿唇，无法反驳。他轻轻开口：「剑术……和咒术师什么的，也没有可比性吧？」 咒术师。 剑士。 不管怎么看都是完全搭不上边的两个职业。即使村田可以用刀法祓除诅咒，那也是因为他本身就有咒术师的天赋。 村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唔……既然是伏黑你的话，那我就说一点我的想法好了。我呢——从入行开始，就发现所谓咒术界，完全是烂透了的。」 「不管是离谱的家族血统论，还是高层对普通咒术师们的约束，从头到尾，都烂透了啊。」 「我并不觉得咒术师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每个人承受痛苦的阈值不一样，咒术师失去同伴会很痛苦，普通成年人买了杯冰可乐发现没有冰块也很痛苦。你是不是觉得这两样痛苦完全没有比拟之处？」 「可是，我见过因为冰可乐里面没有冰，情绪全面崩溃直接跳楼的普通成年人。也见过失去同伴，自己调整一段时间后继续快乐生活的咒术师。」 村田垂眸，道：「咒术师也好，普通人也好，本质上都只是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如果按照现在咒术界高层的做法，为了避免恐慌而强制封锁诅咒相关的东西，将普通人和咒术师完全分离，那么一直被捂住的伤口只会越来越严重，最后腐烂流脓。」 「人与人的痛苦很难相通，如果咒术师群体执意要让自己成为一小撮的特别者，而完全没有做好将伤痛袒露给另外一个群体的准备，那么不被理解不被信任，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他转过头，望着伏黑惠。伏黑惠听得很认真，猝不及防和他双眸对上，呆了一瞬；村田慢吞吞说出了最后一句总结：「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那么我存在的意义便是完全和咒术界的意义背道相驰的。所以不喜欢咒术界也很正常嘛！」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话题像跳跳球一样弹走：「糟糕，今天晚上思考了好多东西，感觉自己脑子要烧坏了——」 「果然人就是不能太动脑子，脑子动多了很容易死掉的。」 伏黑惠还在想村田刚刚说的那些话。 他很少完全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看问题，毕竟伏黑惠很小的时候就是被当做咒术师来培养长大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和村田之间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把两人的灵魂完全的隔开。 很难形容那一种感觉，就像大部分人无法理解兔子和猫咪的关系一样。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存在关系。 「完了完了，好像真的脑子动太多了。」 村田扶着自己的额头，在就近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满脸拧巴的表情：「头好晕头好晕，我得坐会儿。」 「伏黑，你要不要坐着歇会儿？」 伏黑惠在他旁边坐下，抬手召回了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玉犬。他还在想村田刚才的话，有点出神。 而村田则明显脑子已经跳去了另外一个维度。 村田：「我老家乡下的道场也有这样的河，不过要比这条更大一点。每年到了秋天的时候，河面上会飞满蜻蜓。」 伏黑惠顺着村田所描述的，去看那条河。 河面倒映月亮，波光粼粼，揉碎了一片又一片的散落着。 村田就将日轮刀横在膝头，黑色刀鞘在月光下，乌沉沉的。伏黑惠因为好奇而去看那把刀鞘——他还没有见过村田拔刀。 每次见到村田时，他的日轮刀都安静的躺在剑鞘里。 村田：「你喜欢我的刀？」 目光被对方敏锐的捕捉到了，伏黑惠感到几分别扭。但他已经有点适应村田的性格了，点头——犹豫两秒，又摇头：「是好奇。」 「正常嘛，每个人看见我都先好奇我的刀。」 村田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笑，好像刀被夸贊就是他被夸贊一样。 他往伏黑惠那边凑了凑，眼眸亮晶晶的看着伏黑惠：「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刀？」 村田满脸都写着期盼，手掌已经跃跃欲试的按在了刀柄上。伏黑惠一怔，随即又感到几分哭笑不得。 第26页 他长长密密的眼睫往下垂，终究是少年的好奇心胜过别扭：「想看。」 村田将日轮刀拔出刀鞘——刀身是罕见的青碧色，初初出鞘时，仿佛将人间的一截月光也斩断。 他将日轮刀递给伏黑惠，眼巴巴的：「要摸一下吗？蜻蜓也很喜欢你。」 伏黑惠：「……蜻蜓？」 「对！」 村田笑得格外灿烂，点头：「蜻蜓是刀的名字。」 「你眼睛的颜色就和蜻蜓是一样的。」 他第一次拿到刀，就是在乡下道场的河边。村里最优秀的打铁师父冷哼着把日轮刀递给村田，村田将日轮刀从刀鞘里□□—— 宁静美丽的青碧色，触手却滚烫。 一只纯绿色的蜻蜓振动翅膀，落在了刀锋上。于是碌碌无为的天才村田，在这个瞬间找到了令自己心动不已的事物。 他的刀。 他的蜻蜓。 点过河面，斩断一切，无往不利的坚韧之物。 同样的美丽的颜色，村田在伏黑惠眼睛里看见了。 第18章 十八颗南瓜子 伏黑惠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到日轮刀的刀身。很微妙的，他居然从本该冰冷的铁器身上感受到灼热的触觉。 他抬眸，却正好对上村田炙热的目光。 少年那目光赤忱得像一捧火，烧得人口干舌燥。 伏黑惠当即收回了手，将手背在身后。村田恍然未觉自己目光的灼热，追问：「不摸了吗？」 伏黑惠总觉得这个问题从村田嘴里问出来有点奇怪。他干咳一声：「不摸了。」 说完这句，他又怕自己反应过于冷淡，于是连忙打了个补丁：「蜻蜓很漂亮，摸起来……好像在发烫？是材料的原因吗？」 「对。」村田点头，解释：「日轮刀一开始的作用据说是杀鬼用的，所以要採用特殊的钢材制作。后来为了方便我祓除咒灵，师傅又将它改进成了咒具。」 伏黑惠茫然：「杀……杀鬼？是我想的那个鬼吗？」 村田挠了挠头，老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从我曾曾祖父的手记里看见的。不过这种东西肯定没什么可信度啦，就和志怪差不多的性质吧。」 「我曾曾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讲那种无聊的故事来吓我，为了配合他演出，我们老家道场前后全都是紫藤花。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的种子，一年四季我就没见过那花枯萎的样子……」 伏黑惠耐心听着村田无厘头的碎碎念，不自觉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嘴角刚弯起来，就被有所察觉的伏黑惠又压了下去。 村田对此一无所知。他把日轮刀插/回刀鞘，拍拍羽织站起来：「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伏黑你还要休息吗？」 伏黑惠摇头，也站起来：「我好了，走吧，我送你回旅馆。」 考虑到村田是个路痴，伏黑惠干脆好人做到底，再绕路把他送回去。 村田没有拒绝，因为他确实不怎么认路。跟着伏黑惠走上吊桥，夏夜带着燥意的凉风吹过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南瓜子，分了点给伏黑惠：「要来点南瓜子吗？」 伏黑惠：「……谢谢。」 两人磕着南瓜子，沿着吊桥慢悠悠往旅馆走。月色混合灯光，把他们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伏黑惠看着地上摇曳模煳的影子，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村田的全名。他从认识村田到现在，村田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全名……不，也有说过的。 在烟火晚会上，津美纪问他名字的时候。 但是伏黑惠只听清楚了村田两个字。 他偏过头，看向村田——几乎是同时，村田转头，赤红眼眸里倒映出伏黑惠的脸。 村田：「怎么了？」 伏黑惠犹豫了两秒，把视线转开：「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村田震惊：「我没有告诉你吗？」 他震惊而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伏黑惠微妙的生出一股心虚感：难道村田其实说过，但是自己忘记了？ 把脑子里的记忆又提熘出来过了一遍，伏黑惠否认了这个猜测。 他点头，确定道：「你没有和我说过。」 村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嘟囔：「我还以为我第一面就和你说了呢，毕竟我这么喜欢你来着……」 伏黑惠当即被南瓜子呛到。不等村田上手帮他拍背，伏黑惠已经熟练又心梗的用力拍了拍自己胸口，顺气。 他黑髮下的耳垂通红，眼尾也咳嗽得发红，绿色眼眸湿漉漉的。 像淋湿了的绿宝石。 村田刚刚还在纳闷伏黑惠为什么磕南瓜子老被呛到，一看见他双眸，脑子里的想法立刻又不转弯的冒出来了：「伏黑，你眼睛湿漉漉的好好看。」 伏黑惠：「……」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村田。村田表情正气凛然，笑容也晴朗到毫无阴霾，仿佛和刚才那句糟糕发言完全是割裂的两个存在。 伏黑惠嘆气，揉了揉自己眼睛：「名字。」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提醒村田，村田的话题很快就会翻山越岭不知道跑去哪个爪哇国了。 村田：「理奈，村田理奈。」 伏黑惠差点又被呛到。他一愣：「女生……的名字？」 村田耸了耸肩：「对，女生的名字。我出生的时候那家医院遭到了一个奇葩咒灵的袭击，所有人都患上了短期性别颠倒认知。」 第27页 「导致于我爸妈一直以为我是女孩子，满月之后诅咒解除他们才发现其实我是男孩。不过因为各种原因，证件上的性别虽然改了，但是名字就没有改。」 「因为这种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所以我平时说自己姓名的时候会故意避开名字。」 伏黑惠恍然大悟：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模煳发音什么的，对咒术师来说并不算麻烦。 而且只要第一遍没有听清楚，大部分人出于礼貌也不会重新问第二遍。反正都有姓氏了，不要深交的话名字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不过—— 虽然村田嘴上说着解释很麻烦，但是自己一问，他倒是非常认真的给自己解释了一遍。 伏黑惠突然意识到村田对自己的喜欢，好像真的和自己本人没什么关系；不管自己拒绝也好，接受也好，或者作出其他反应，村田都不怎么在乎。 他该喜欢的还是喜欢。 「我到了！」 伏黑惠回过神，才发觉他们已经走回了旅馆大门口。他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嗯。」 村田：「你先别走，在这等我一下。」 「就半分钟——」 不等伏黑惠开口，村田已经三步两步冲进旅馆，伏黑惠连要阻拦他都没有机会。 他说半分钟，当真就去了半分钟。半分钟后村田又从大门口冲出来，塞给伏黑惠一瓶驱蚊水：「路上多喷点，我不在你会招蚊子的。」 伏黑惠一愣。 他低头看手心被村田塞进来的一瓶驱蚊水，和上次村田给他的一模一样。 伏黑惠干咳一声，把驱蚊水收下了：「谢谢。」 村田挥挥手，笑容灿烂：「别客气，你跟我客气什么？」 「我喜欢你嘛！对你好是应该的。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啊——别耽误上课！」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散落在夜色里。 临走了还不忘劝学的村田同学跑走之后头也不回，光从他响亮的声音里也能听出来这傢伙绝对没有害羞。 伏黑惠揉了揉眉心，也不觉得害羞了，就是有点好笑。他把驱蚊水装进口袋里，手指碰到口袋里没吃完的南瓜子。 少年心意，忽然情动。 第19章 十九颗南瓜子 回到房间里，村田洗漱完后很快就睡下了。 他倒是完全没有时下年轻人熬夜的恶习，完成任务之后如果时间不超过十点就偶尔打一打游戏。如果已经超过十点就倒头睡觉。 而且睡眠质量向来奇好无比。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村田又按时早起保养他的刀，然后下楼去吃早饭。 作息规律到让当代年轻人自愧不如。 吃完饭转回房间后，村田立刻发现了自己房间里多出一个不速之客：一个穿着他衣服，黑髮红瞳的小男孩。 村田的衬衫套在男孩身上还是大了点，下摆都快到膝盖了。 小孩乖乖坐在床边缘——见村田进来，他便抬起那双颜色和村田极像的深红色眼瞳，呆滞的望着村田。 村田眨了眨眼，抬头看门牌号：很好，没有走错。 「你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隐神从洗手间里出来，奇怪的看着村田。 村田：「这小孩是谁啊？」 隐神：「昨天晚上从隔壁村子捡回来的。」 「日下夏羽，半妖，人类和食尸鬼的孩子。我打算把他带回事务所去，那里更适合他。」 「夏羽，这是村田，我们事务所里的临时工。」 「哦对了，夏羽没有衣服，我就先拿你的给他换上了。」 村田不怎么在意这个。他随手把房间门关上，磕了口南瓜子压惊：「吓死我了，第一眼我还以为是我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呢……」 隐神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捂着自己喉咙顺气，无语：「你才十六岁，我上哪去给你找这么大一个私生子？！」 「你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村田：「就是因为觉得不可能，所以我刚才才那种表情嘛。」 隐神：「……算了。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今天晚上回东京。」 村田意外：「这么快啊？」 隐神挑眉：「快？我们可是已经在这里耽误三天不止了——村田，这不像你啊。」 以前他们出任务，只要在外时间超过两天，村田就半死不活的开启阴阳怪气模式了；隐神非常理解，并将其称之为『恋家鬼综合症』。 恋家鬼突然不恋家了，那说明问题很大，绝对不是一般的大。 村田躺进柔软的沙发，可以避开了有太阳的地方：「……行吧，我知道了。是晚上走，没错吧？」 隐神：「嗯，七点出发，回去刚好能赶上宵夜——你要在事务所里吃还是回家吃？」 村田：「我直接回家，明天要去医院复查。」 隐神看了眼墙壁上的日历，恍然大悟：「也是，快到你每月检查的日子了。」 提到『检查』，村田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巴巴的没了精神。隐神怜爱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今天好好休息，复查完就该开学了吧？你家里人有空送你过去吗？」 村田：「我师兄说他来接我。」 …… 晚上就要走了，不可能临时给日下夏羽额外开一间房，所以今天白天他都要呆在村田的屋子里。村田一点也不介意，甚至随和得有点离谱——日下夏羽不擅长应对人类的善意，显得局促不安。 第28页 隐神作为相对了解村田的过来人，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他拍了拍日下夏羽的背：「别紧张，村田就是这样，对谁都非常自来熟。哪怕你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他第一反应肯定也是想着怎么解决事情，而不是解决你。」 为了缓解新人的紧张，三个人干脆用酒店的电脑联机玩起了游戏。 下午的时候隐神把两人的行李又重新检查了一遍，以免村田漏掉东西。之前村田带回来的金鱼，他也重新找酒店的人帮忙包装了一下。 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收尾到下午。 村田抬眸一看墙壁上的挂钟，放下游戏手柄：「隐神你们玩，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刚好一局游戏结束，大屏幕上暂时静止。 隐神有点意外：「你要出门？」 村田起身走到门口换鞋：「嗯，出去找人。一个小时来得及。」 隐神：「那你自己看着时间，如果迷路了就给我打电话。」 村田：「好。」 目送他背影离开，隐神摸着自己下巴：「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了……」 单纯得像张白纸一样的日下夏羽：「什么喜欢？」 隐神回过神，干咳一声，揉了揉夏羽的脑袋：「不重要不重要——来，我们继续打游戏。」 村田走出旅馆，两手揣在羽织口袋里，慢悠悠散步到了伏黑家附近。他找到最近的小区平面图，按照上面的一些标识，很快就大概猜出了伏黑惠就读的学校。 这点侦查能力对村田来说没什么难度，于是他又慢悠悠的散步去了伏黑的学校。 他来得比较早，还没有到放学的时间，校门口空空荡荡的。门卫室里的门卫探出头：「你找人吗？」 村田：「我等人。」 话头一起，两人很快聊得有来有回。 他们正聊到最新一期海○王时，校园墙壁内侧传来几声推搡动静，混杂着脏话。门卫头痛道：「那群小混混又在校内打架……」 他站起身正要去看看情况，村田反应却比他还快，跳过伸缩门高高兴兴道：「我去帮你看！放心，我可会对付这种闹事情的小混混了——」 沿着内侧校墙往里走了十米左右，村田看见灌木丛后面是自己眼熟的人：伏黑惠。 不过和他平时看见的伏黑惠又不太一样。 少年整齐的穿着一整套校服，坐在几个瘫软的小混混身上，正垂首懒散整理自己的衣袖。 黑色支棱的短髮发梢下垂，在他脸上错落开深色的阴影。和底下那群狼狈求饶的小混混不同，伏黑惠看起来特别的游刃有余，甚至于熟练。 他连嘴角都没有一处破皮的地方。 将袖扣仔细的扣好，伏黑惠垂眸，长长密密的眼睫笼着绿宝石般的眸子：「以后别来烦我。」 「也别打津美纪的主意。」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混混们瑟瑟发抖，连声答应。 伏黑惠并不欲和他们多话，警告完后便起身捡起自己扔在旁边的书包——刚转过身，他看见灌木丛后面站着一个眼熟的人。 两人面面相觑，伏黑惠错愕的瞪大了眼。 村田完全没有多想，沖伏黑惠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伏黑，干什么都这么优秀！」 伏黑惠：「……」 被明恋自己并且自己也有点好感的前辈看见自己吓人的一面了怎么办？ 伏黑：谢邀，原本很紧张，现在更紧张了。原本紧张是怕他幻想破灭，现在紧张是怕他觉得我揍人不够尽兴，等会还要给我递刀。 第20章 二十颗南瓜子 伏黑惠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在我学校里？」 他记得学校门卫并不是好说话的人，村田一个外校人，是怎么会进来的？ 刚和门卫混成了『忘年交』的村田，正要开口回答伏黑惠时，听见身后传来的门卫的声音。他这才想起门卫的事情，连忙跳过灌木丛，冲过去抓住伏黑惠的手腕：「等会再和你解释！等会那个门卫要过来了，别让他抓住你——」 「会翻墙吗？」 被半拖半拽跑到了围墙边的伏黑惠：「……会。」 村田翻上墙，动作利落而快。他翻上去后下意识的要回头递手给伏黑惠，伏黑惠却已经自己翻上来了。 他蹲在墙头看着村田刚递出来的手，犹豫数秒，试探的把手放上去。伏黑惠犹豫的手指尖一碰到村田掌心，就被他攥住了。 常年握刀的手修长坚韧，掌心指腹留有经年累月积下的厚茧。但又带有少年骨骼独有的纤细感。 隔着那层皮肤好像被火包裹。 两人跳下墙头，衬衫和羽织，校服外套，都被上扬的风吹得发出窸窣声响。 刚好校外那条街道绿灯亮了，两面车子停下，稀疏行人踩上人行道。 玫瑰色的晚霞铺满天空和灰黑泊油路，白色油漆刷出来的警戒线安静沉默。 村田拉着伏黑惠跑过街道，踏过那些安静而沉默的警戒线。 玫瑰色的晚霞光落在少年的黑髮和衣服上。周围浮动着夏日的暑意，但已经没有了正午那样的酷热。 酷热化作了温水般的某种余韵，在这个放学钟声前奏的傍晚瀰漫。 村田一口气跑到了对面的自动饮料售卖机面前，松开了伏黑惠的手。他体力很好，跑了这么长的路，也不见他大喘气。 第29页 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几块硬币，扔进售卖机里：「你要喝什么？」 伏黑还有点恍惚，搓了搓自己发烫的手指尖，回答比平时慢半拍：「……可乐。」 售卖机下方出口传来罐子落地乒桌球乓的声音。村田弯腰从里面捡出两罐可乐，下意识打开了，才递给伏黑惠。 可乐是冰的，刺激性的汽水从舌头淹没进喉咙里时，舒服得让人想要嘆气。 伏黑惠拿着那罐冰可乐，喝了两口后便不动了。两人并排靠着滚烫的墙壁，喝可乐，看天上的晚霞，但是没有说话。 碳酸饮料独有的味道也融进这个夏日里。 村田只抿了一口，就不喝了。 他对汽水都没什么感觉，但是伏黑惠都选可乐了，他就顺便给自己也点了一罐。 伏黑惠垂着眸，黑色的发尖尖也往下垂：「你不喜欢喝汽水就不用给自己点汽水……下次买自己喜欢喝的就好了。」 村田转着汽水罐的动作一顿。他有些诧异，看向伏黑惠，伏黑惠却没有看他，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可乐罐子。 罐身上浸出来的冰凉稍微降下了掌心的温度。 村田诚实道：「我没有勉强自己，因为那个机器里只有汽水，反正都是我不爱喝的，不如选个和你一样的好了。」 伏黑惠：「……」 村田：「啊对了，我今天晚上要走。」 伏黑惠摩挲汽水罐子的动作停下：「回东京吗？」 村田点头：「嗯。这边的任务都结束了，要回东京准备开学的事情。」 伏黑惠没有立即接话，他沉默着，平静了一会儿，突然跟上一句：「我要明年才入学。」 村田：「我知道啊，你现在不是才二年级？肯定要先把国中的学业完成再去高专吧？」 伏黑惠：「……嗯。」 村田瞥了一眼伏黑惠的侧脸，他略微垂着头，黑色的额发在脸上投下阴影，笼着秀丽的眉眼。村田直觉伏黑惠好像心情不佳，他又摸不准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才会让伏黑惠高兴起来。 他怕自己说什么伏黑惠都不高兴。 伏黑惠却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他拿起可乐罐子，仰头，一口气喝完；少年人的喉结上下滑动，几滴汗水滚下去，滴进锁骨窝里。 喝完后他打了个可乐味的嗝，抹了抹嘴，转头盯着村田：「村田——」 村田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唉，我在。」 伏黑惠：「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他决定不和笨蛋隐晦委婉了，要直白的把事情说清楚。 至少在村田离开这里回东京之前，要把事情都说清楚。 村田脸上表情出现了片刻呆滞的空白。他茫然看着伏黑惠，足足过了两三秒，然后大惊失色：「你怎么会这么想？」 伏黑惠逼近：「那就是不喜欢？」 村田有点不习惯伏黑惠突然表现出来的攻击性，被那双逼近的绿色眼眸看得脑子都有点发晕，结巴道：「不……不喜欢吧？应该是——应该是不喜欢的——」 伏黑惠抿了抿唇，往后退，两人重新拉开了距离。 他把空可乐罐子捏扁，隔空投进垃圾桶里，然后两手插在校服外套口袋里，冷冷酷酷的往家里走。村田被他甩在身后，莫名的觉得伏黑惠应该是生气了。 他下意识的追上去，想说话。伏黑惠却比村田更快开口：「不准道歉不准写检讨不准告白！」 村田：「……」 伏黑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 夜晚。 隐神的车子驰行在大道上，车内播放着他喜欢的歌曲。 后座分别坐着村田和日下夏羽。村田单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隐神从镜子里看见村田难得闷闷不乐的表情，挑眉：「你不是去见人了？怎么见完回来好像更不高兴了？」 村田：「……隐神，我喜欢的人好像喜欢男人。」 隐神茫然：「啊，这不是好事吗？」 村田大惊：「这怎么会是好事呢？他也是个男的啊！」 隐神：「……村田。」 村田：「嗯？」 隐神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你也是个男人吗？」 村田：「……」 一直在旁听的日下夏羽疑惑发言：「你喜欢的人喜欢男人，你又是个男人，那你们不就是双向喜欢吗？」 村田：「好、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隐神哭笑不得：「你们两个……话不能这么说，道理不是这——」 日下夏羽茫然：「不是这样吗？」 完全想通了的村田：「我觉得就是这样的！」 隐神：「……」 好累，他这又当爹又当妈还要兼职爱情启蒙老师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村田从后座探出一颗小脑袋：「隐神。」 隐神眉心一跳，顿觉不妙：「你又要搞什么？」 村田十分之认真：「伏黑可能也喜欢我呢，我是不是该回去问问他要不要顺便和我把恋爱也谈了比较好啊？」 「不是你说的吗？喜欢一个人就要努力和他谈恋爱的！」 隐神：「……」 来台时光机，他现在就回去闭嘴。 第21章 二十一颗南瓜子 当村田非要办成某事的时候，是没有人能拦住他的。 第30页 把这件事换算成『告白』同理。 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的麻烦，隐神还是掉头回去了——他想，等这孩子再被光明正大的拒绝一次，大概也就死心了。 他对村田还算了解，虽然自来熟又热情得毫无理由，但并不是一个不能接受自己失败的人。 车子一直开到伏黑家附近，村田就不准隐神再往前开了。隐神嫌弃的一摆手：「行了，快去告白吧。」 「赶紧告完回来，别耽误我们返程，晚上还要吃宵夜呢。」 村田『嗳』了一声，跳下车很快跑没影了。 隐神用膝盖想也知道这傢伙绝对没有认真听自己讲话。他摇摇头，下车给自己点了根烟，愁得白头髮滋滋往外冒。 村田熟门熟路的跑到了伏黑家楼底，本来想给伏黑惠打电话的，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先给伏黑惠发了个消息。 【村田：伏黑伏黑！你在吗？】 伏黑惠没有回覆。村田蹲在小区门口，愁得眉头紧皱，自言自语：「我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啊？万一信息没有看到呢？是吧？万一……」 「你蹲在小区门口干什么？」 耳边猝不及防听见伏黑惠的声音，村田吓得跳了起来，结果撞到弯腰靠近的伏黑惠下巴。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一个捂住自己下巴，一个捂住自己头顶，倒抽冷气。 伏黑惠比村田更惨一点，他都尝到自己嘴巴里铁锈混合的腥甜味了——大概是刚才那一下咬到了舌头。 村田头顶心也痛得厉害，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听东西都不太灵敏了。 两人各自捂着自己伤处，寂寞无声的安静了五六分钟。 村田慢慢缓过神来，捂着自己头顶，抬起头：「伏黑，你是看见我简讯才下来的吗？」 伏黑惠：「……#￥#%&」 他张嘴吐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含煳音节，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意识到这点之后，伏黑惠头痛的又把嘴给闭上了。 他伸手摸向自己口袋，想要用手机打字给村田看。但是村田却突然站起来，两手按住伏黑惠肩膀——伏黑惠掏手机的动作迟疑下来，看着村田。 村田不说话，努力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酝酿什么大事一样。伏黑惠倒是很想说几句话的……奈何舌头伤得有点严重，一张嘴就痛。 他只好耐心等着，看村田要说什么。 「伏黑。」 村田紧张的眼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那个，虽然我没有喜欢过男人，但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你现在不能说话，没关系我可以等你舌头好了再告诉我答案！」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先走了，再见！」 伏黑惠：「……@%￥*&*%？！」 回应他意味不明含煳音节的，是村田松手转身撒腿狂奔，跑得一气呵成生怕被人追上的样子。 伏黑惠连追都没机会追，只能对着黑夜中眨眼就消失了踪影的傢伙干瞪眼。 半晌，伏黑惠蹲下，捂住自己快要熟透的脸，叽里咕噜自言自语：「废话，我也没喜欢过男人啊……这个蠢货。」 当然，只有伏黑惠自己听懂了自己的话。托村田那一撞的福，他现在说什么在别人耳朵里都是意味不明的各种语气词。 村田一起狂奔回车上，关门，躺下，无比安详：「隐神，我告完白了！」 隐神把车门锁好，面色如常的开着车：「哦，那挺好啊，接下来你就等着被拒绝好了。」 村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在即将撞到车顶时，他险之又险的停下动作：「那万一他答应了呢？」 隐神一吓，错愕：「他为什么想不开啊？」 村田：「……」 日下夏羽握住村田的手，安慰他：「没关系的，村田人很好，如果他不肯跟你谈恋爱，那我跟你谈。」 村田闻言，大为感动，搓了搓日下夏羽的脑袋：「谢了，但我不想和缩小版的自己谈恋爱，会进局子的。」 隐神：「噗嗤——」 村田还想挣扎一下，扒着座椅质问：「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隐神怜爱的对傻儿子说出了实话：「别想了，除非他只想和你谈恋爱而不想未来的话，大概会接受你这种直觉系吧。」 村田不解：「为什么？」 隐神：「因为没有安全感啊。你们的直觉就跟薛丁格的猫一样，今天轰轰烈烈掏心掏肺，明天说不定就感觉没了变成陌路人。」 村田反驳：「才不会这样！我那么喜欢伏黑！」 隐神：「那你见到他之前，你会相信自己以后会这样喜欢他吗？」 村田愣住。他想了想，嘟囔：「还真没有……」 「所以我才说，你们这种直觉系最烦了。」 隐神嘆气，抬手轻轻揉着额角：「太过于灿烂明亮又主动，你们这种人啊……天克傲娇多疑。但傲娇多疑一旦跟直觉系谈恋爱，也是灾难现场。」 直觉系是没办法证明自己为什么爱一个人的。他完全跟着自己的直觉走，因为觉得是该爱的人就沖了，他能有什么理由？ 翻来覆去，唯有心动二字而已。 可只有心动是没办法给人安全感的。更何况是村田这样的人。 村田不是不够好，他是太好了。 时常好到让人怀疑：这样的人会喜欢我吗？这样的人为什么对我好？这样的人…… 第31页 真实存在吗？ * 村田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 不过家里的灯还亮着，他在门口和隐神他们告别，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进屋。 镂空花纹的铁质大门被打开，管家接过村田手里的行李箱，两人并肩行走在落满樱花的长道上。 老管家慈爱的微笑，望着村田的后脑勺：「理酱看起来又长高了噢？」 村田打哈欠：「好像有吧……哦对了，金鱼。」 他把两个装着金鱼的特别包装盒拿起来，分辨了一下，道：「这盒是送给蝴蝶小姐的，这盒养在后院水池子里吧。」 管家接过金鱼：「我明白了。」 「明天正好是復检的日子，可以一起将金鱼送去给蝴蝶小姐。」 村田又打了个哈欠：「可以啊……阿嚏！」 哈欠变成了喷嚏，他捂着自己的鼻子，抬头看向头顶厚厚密密的一层『樱花云』，抱怨：「这里为什么非要种那么多樱花啊？」 管家无奈：「因为是景区要求……毕竟我们家就在景区里面，总要迁就一下政府的决策。」 「乡下的道场就没有这么多樱花了。」 村田小声逼逼：「是啊，乡下道场那边就全部变成紫藤花了。那些紫藤花开得比樱花还夸张好吗？」 第22章 二十二颗南瓜子 村田家里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他回来得又晚，随便在厨房热了份盒饭，吃完就洗漱睡了。 第二天起来维修自己的日轮刀，练习基本功，然后再吃早饭。 早饭是典型的日式早餐——村田在伙食方面向来属于『爱吃我就多吃点，不爱吃我就少吃点，反正都能咽下去』的那一类好养活人士，无论家里人做什么都吃得很香，完全不讲究。 村田夫人怜爱的摸了摸他脑壳：「乡下好玩吗？」 村田把饭咽下去：「……一般般吧，做完任务就回来了，也没怎么玩。」 「有交新朋友吗？」 「有。」 「钱还够不够？」 「够啊。」 「那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导？我行李都给你收拾好了！」 「……」 村田瞳孔地震：「我才回来不到一天！」 村田夫人露出和善的微笑：「国家队的春抚教练已经来八次了，你再不赶紧滚蛋我们全家人都要被他烦死。」 村田扒拉了两口饭，一翻身爬起来，身上武士服都还没有换下来：「麻烦您跟教练说一声，承蒙厚爱，但我真的不能去，我的身心已经属于咒术世界了！」 说完他转身就跑，熘得比兔子还快。 村田夫人在后面喊了一句：「刚好你师兄要去医院，你们两个一起去！」 村田：「知——道——了——」 * 村田坐在自行车后面，紧张的揪着富冈义勇衣角：「师兄，你不会翻车吧？」 富冈义勇表情严肃：「别担心，我可以的。」 村田：「……所以想学载女生为什么不能找女生来练习呢？我的体重和女生差很多啊——」 富冈义勇：「因为可以顺路送你去医院。」 村田疑惑：「你是被班上的女生讨厌了吗？」 富冈义勇：「……」 「村田。」 「嗯？」 「我人缘很好。没有被讨厌，真菰就很喜欢我的。」 「……哦。」 富冈义勇强调：「真的。」 村田敷衍：「好了好了，真的真的，赶紧开吧你。」 他一蹬自行车，载着两人的自行车便摇摇晃晃的勉强在樱花道上行驶起来。 富冈义勇的自行车自诞生到现在，大概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需要承担两个加起来三百多斤的青春期少年的重量。 这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让自行车刚一起步就发出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村田辛苦的曲着大长腿，被厚密的樱花熏得直打喷嚏。富冈义勇在前面骑得也费劲，唿吸声和自行车『吱呀吱呀』的惨叫声混在一起，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车和人谁比较惨。 自行车骑到了一个缓步上升的坡度面前，富冈义勇迟疑的停下了自行车。村田见状连忙抓紧机会把脚放到地上，舒张一下自己快弯瘸了的腿。 富冈义勇：「我可能骑不上去，你太重了。」 村田善解人意：「那我来骑吧，我力气大点。」 富冈义勇：「……有道理啊。」 于是两人换了个位置，变成富冈义勇坐在后面紧张的抓着村田衣角，村田在前面奋力蹬动自行车。 村田骑得稍微快了一点，风扬着樱花甩了他满脸。瞬间被樱花煳住视线的村田连打四五个喷嚏，忘记了蹬车。 富冈义勇：「……村田，我们是不是在往后退？」 村田：「啊？什——阿嚏！阿嚏！」 自行车顺着坡道咕噜噜滚下来，把两个小年轻也卷进来，滚成一团，咕噜咕噜掉进了樱花道旁边的河里。 随着『噗通』一声巨响，水花扬起，河面密密的一层樱花瓣被砸开，惨叫声不绝于耳。 产屋敷医院。 村田裹着张小毯子，嘴里含着一支温度计。 衣服是医院里借的干净病号服，隔壁病床是摔得比自己还惨的富冈义勇。 两人落水之后村田倒是什么事都没有，唯独后座的富冈义勇比较惨，小臂骨折了。 第32页 村田唏嘘：「看来是我力气还不够。」 富冈义勇：「不，也有我技术的问题……」 村田痛定思痛，道：「我觉得我们就不该在那个樱花道上练习，太影响我发挥了。」 病房的隔帘被一把拉开，穿着白大褂的娇小医生对两个青春期麻烦之源露出微笑：「我觉得你们最大的问题是不应该拿单人自行车来试图坐两个人。」 「你说呢？富冈同学，还有——村田同学。」 富冈义勇/村田：「……」 再粗壮的神经都能感觉到医生小姐身上的杀气了阿喂！！ 村田恍然大悟：「原来那是一辆单人自行车啊？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师兄你怎么能拿单人自行车来搭两个人呢？这是违法的！」 富冈义勇沉着冷静的为自己解释：「我对自行车进行了改造，给它添加了承力横杆，按照物理学常识……」 蝴蝶忍微笑，轻轻一捏富冈义勇的胳膊。富冈义勇痛得立刻闭嘴了。 蝴蝶忍温和道：「富冈同学还是先闭嘴比较好哦，不要随便挑战我这个年轻医生的耐·心·底·线。」 「好啦，接下来富冈君好好休息，村田跟我来，检查身体。」 村田从病床上生龙活虎的翻起来，跟着蝴蝶忍去检查身体。 检查项目多并且繁复，即使医院已经优先了村田的检查，但仍旧等到晚上才出结果。 所幸数据和上个月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蝴蝶忍给他盖了章，道：「去找愈史郎先生吧。」 村田拎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去找愈史郎——愈史郎是产屋敷医院的特聘医生，不过他的画比医术要出名很多。 或许正是由于画技的出色，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位画家在医学上的天赋。 村田推开愈史郎研究室的门：「愈史郎先生？」 「进来。」 冷冷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村田进来后将门反手关上。 研究室里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医疗器材少得可怜，愈史郎的画占了大部分空间，而且他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愈史郎将新完成的画作拢上一层黑色罩布，转头看向村田。随即，他走近，从村田手里接过体检报告翻开，狭长的血色竖瞳在黑夜中显得有些可怖。 「嗯……数据都很稳定。」 眼睫低垂，一目十行的扫过那些体检项目，愈史郎道：「再打一针就可以走了。老规矩，打完针三天之内睡眠时间会比较夸张，自己注意分配时间，向学校请好假，免得被记过。」 村田苦下脸：「还要打针啊？我什么时候可以不打针啊？」 愈史郎没好气：「你以为我乐意给一个大男人打针吗？只要你人还没死就得每个月来打针！」 「知足吧你，也就现在科学发达了才能把鬼血当强心剂用。换成一百年前，你这样的也别想做人了，收拾收拾来跟我做鬼吧。「 「快脱！」 村田脱了上衣趴在手术台上。愈史郎伸手按着他背上紧绷的肌肉——村田的皮肤温度偏高，和愈史郎冰冷的手指相触，后背顿时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愈史郎将注射管里多余的空气推掉，拍了拍村田的背：「肌肉放松点，不然等会又要痛得鬼哭狼嚎的。」 村田嘴硬：「我这次有心理准备了，绝对不会——痛痛痛痛骨头骨头老师你扎我骨头里了嗷！！！」 愈史郎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按着村田的肩膀。 手掌下紧绷的肌肉厚实而坚韧，感觉像是按到了一块硬面包。愈史郎垂眸看着细长针头穿入少年肌肉轮廓下的嵴柱，里面紫红色的液体逐渐被注入其中。 昳丽的紫红色，像是紫藤花捣进了血肉里的颜色，逐渐在村田苍白的后背铺开。 直到针筒里的药物注射完了，愈史郎才拔/出针管。他将一次性针/头掰断扔进垃圾桶：「结束了。」 村田倒吸着冷气爬起来，抬手按住自己后脖颈能摸到嵴椎骨的地方：「嘶，好痛，感觉人死了一遍。」 他总感觉自己还能摸到针眼，也不知道愈史郎用了多粗的针。 愈史郎冷脸：「赶紧把衣服穿上！珠世大人的画还在墙上挂着呢，别污染了珠世大人的眼睛！」 村田麻利的把自己衣服穿上，低头系带子。 愈史郎瞥了他一眼，道：「你和你太爷爷一点不像。」 村田：「啊？」 愈史郎目光转开，变得幽深起来：「你太爷爷是个天赋非常普通又极其大运的男人。但你从小就天赋过人，偏偏运气总差一点。」 村田挠头，接不上来愈史郎的话。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和愈史郎有严重的代沟，根本聊不到一起。 愈史郎摆手：「算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滚吧，回去好好睡三天。」 「少晒点太阳，别哪天晒死了。」 第23章 二十三颗南瓜子 打完针之后，村田就回家睡觉去了。富冈义勇因为胳膊骨折，所以要留在医院休养。 打完针的后遗症就是嗜睡。村田倒头睡了三天，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连自己人在哪都是懵的。 看着头顶的墙纸发呆了好久，村田后知后觉：哦！自己在家里嘛！ 他一翻身爬起来，出门，被扑面而来的花香气呛得打了个喷嚏。 第33页 在充满花香气的院子里，一个魁梧的男人穿着黑色垮裤，略微仰头看着东方的日出。 晨光撒在他古铜色均匀的肌肉上，使得这一幕充满了哲学的意味。 村田茫然，转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间，疑惑：「这是我家没错吧？」 「村田！」 东堂葵转头看向村田，脸上露出晴朗的笑容：「我来接你去京都校。」 村田：「……这么快？」 上学的噩梦，居然还是逃不掉吗？！ 东堂葵大步走到村田面前，含情脉脉的拍着他肩膀：「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启和你一起的校园生活了！」 村田嘆气，看着远方升起的太阳，并没有东堂葵那样快乐。 东堂葵就是村田的师兄——但不是道场里的师兄。两人之所以算师兄弟，完全是因为他们共同的老师，九十九由基。 村田三个月前被九十九由基发掘了咒术方面的天赋。经过九十九由基的测试，他正式进入咒术界成为一名咒术师。 而九十九由基测试村田的办法就是让他和东堂葵搭档合作了三个月。 有了东堂葵的存在，村田进入京都校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初入咒术界的村田根本不知道日本居然有两所咒术高专。 他一直以为只有京都校。 从目黑区搭轻轨到京都根本花不了多久，他们早上出发，到校门口的时候甚至午饭时间都还没到。 东堂葵先带村田去买了午饭，两人吃完后再去报导。 校长是个瘦巴巴看不清楚眼睛的老头，东堂葵认真介绍：「这是我们校长。」 村田礼貌：「校长好——」 乐岩寺不说话，认真的盯着村田。村田疑惑——乐岩寺盯了一会，满意的点头，拍了拍村田的肩膀：「你老师说你以后是可以把五条悟按在地上揍的人。」 「我很看好你。」 村田：「……啊？」 东堂葵：「别管他，这老头跟五条悟作对作魔怔了，天天盼着我们学校出现一个绝世天才恨不得一年特级二年第一毕业当天直接一统咒术界……」 乐岩寺老脸一红，震怒：「东堂葵！这就是你和老师说话的语气吗？！」 东堂葵一揽村田肩膀，往外走：「我带你去见见歌姬老师和你的新同学。」 咒高的人很少，村田的同级只有三个人：生计所迫成为咒术师的三轮霞，家族传承成为咒术师的禅院真依，和一个机器人究极丸。 东堂葵比村田高一届，既是学长也是师兄。二年级除了东堂葵之外，还有和禅院真依一样出身御三家的加茂宪纪，和混血儿西宫桃。 因为是同级，又都用刀，所以三轮霞和村田第一个搭上话，两人火速交换了所有的联繫方式，甚至约定好了下次做任务要一起搭档行动。 速度快得禅院真依和究极丸看二人的表情都不太对了。 没有正式入学之前，村田对咒术界的人手奇缺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直到他入学第一天被加派了三个任务…… 村田拿着任务表，转头与辅助监督确认：「这是我的任务表？」 辅助监督好心纠正：「是你和三轮的。之前调查组队意向的时候，你不是说想和三轮组队吗？」 「这个任务量是三轮自己申请的，我劝过了，她说自己缺钱。如果你觉得任务太多，可以换个搭档，禅院的任务就少……」 村田：「算了，反正三个任务也是做，一个任务也是做，只要是杀咒灵，那都没差。三轮人呢？」 辅助监督：「路上——来了。」 三轮霞自远处一路狂奔过来，拍着自己胸口大喘气。 村田从羽织口袋里摸出一罐绿茶拧开递给三轮霞：「来口？我没喝过，干净的。」 三轮霞感激的接过绿茶，一口气喝掉大半。她抹了抹嘴，歉意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结束上一份兼职就立刻赶过来了，没耽误你们时间吧？」 村田：「没事，我和辅助监督也才到。」 辅助监督点点头，表示村田说的没错。她见两人都已经到齐，便直奔主题：「好了，我们来看看这次的任务吧。这次是一只三级咒灵……」 三级咒灵，刷新地点在某超市的地下停车库。超市里的人已经被提前疏散了，辅助监督降下帐后，村田和三轮霞便进入地下停车场着手准备祓除咒灵。 三轮霞警惕的把手按在刀柄上，紧张的和村田聊天：「村田君，你有把握对付咒灵吗？」 村田在看手机信息，伏黑惠还没有给自己发信息。他嘆了口气，说：「哦，还行吧。」 三轮霞持续紧张：「如果我死了的话，咒术界会赔我们家多少钱啊？我家里人还挺多的……」 村田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开口：「应该也赔不了多少……」 一侧的汽车被掀飞向他们，巨大的气浪瞬间挟裹了二人。三轮霞立即抽出长刀，在自身周围划出一道半圆的领域，强行用刀锋硬扛住了冲过来的汽车！ 翻倒的汽车后面爬出一团黑色扭曲的怪物，它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珠子一颗一颗的往地下掉，嘴里发出含煳不清的笑声。 趁着三轮霞全力抵制汽车的时候，怪物张大嘴意图将三轮霞和汽车一起吞下去——它的嘴张得极大极夸张，就在那张嘴崩到极限时，一道炫目的翠色自它嘴部中间划过！ 第34页 在场没有任何一道视线看清楚日轮刀的形状，那把刀已然完成出鞘和杀人两个步骤，重新回到主人的刀鞘之中。 村田越过怪物肩膀然后落地，抬手收臂，回过头时恰好怪物身体溃散，残秽满地。 他走过去将掀翻的汽车拖回原地，关爱同学道：「三轮，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三轮霞呆呆的抬起头：「刚刚刚刚才……」 村田：「哦，刚才那就是一只三级咒灵而已。怎么了吗？」 三轮霞摇头，站起身，满脸魔幻的表情。村田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追问。 剩下两个任务也是差不多的等级，有了初次任务的震撼，等到剩下两次任务，再看见村田跟拧白菜一样轻松祓除咒灵时，三轮霞已经很淡定了。 两人完成今天的任务，准备回学校交差。辅助监督提醒二人：「你们记得写任务报告啊！」 正在看手机的村田一惊：「什么？还要写任务报告？」 辅助监督：「对啊，一份最少八百字。」 村田：「……我都来当咒术师了，却还要写作业？！」 三轮霞：「那个——我可以帮你写。」 村田：「！！！」 「三轮你真是大好人！」 三轮霞哽咽：「不，我不是大好人，村田同学才是大好人呜呜呜——村田同学是天才！还愿意带我做任务让我当划水挂件呜呜呜——村田同学真的是大好人！」 村田同步哽咽：「不不不三轮你才是大好人！你居然愿意帮我写报告呜呜呜——三轮你是天才！你不仅能自己完成作业甚至还愿意帮助其他同学，三轮你是大好人！」 看着两个不同层面上的划水挂件抱头痛哭，辅助监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和当代学生，这么快就有代沟了吗？ 第24章 二十四颗南瓜子 村田和同学们相处得很好，完成任务也远没有他想像中的困难，再加上从京都回东京的家只要两小时轻轨，这让他的咒术师生活体验感大打折扣，感觉和以前上学没差。 两个月的夏日，跟飞马似的从少年手掌心跃过去。 夏天结束后就是秋天了——日本的秋天，对于村田这样常年习惯锻鍊的人来说，是没什么感觉的。直到家里的午饭多了秋刀鱼，他才意识到秋天确实到了。 樱花树的叶子不会红，但是樱花也不开了。 他于某个放假的周末，结束完道场练习回到院子里。 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干燥眷恋的勾着村田的裤脚。他一边走一边扣上衣扣子，晨练结束的薄汗顺着脖颈淌过锁骨和胸腹。 「理酱！过来——」 村田顺从的走到檐廊下，脱了鞋弯腰坐上去。招唿他过来的村田夫人笑眯眯的问：「你们是不是快要放寒假了？」 寒假？ 村田艰难的动了动脑瓜子，道：「还早吧？我们寒假要比正常学校更迟一点，因为临近节假日，说不定任务会更多。」 村田夫人大惊失色：「这样子吗？那温泉旅行你就不能去了啊？」 村田：「……温泉旅行？」 「是啊。」 村田夫人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我感觉你这两个月好像都不太开心，练习的时候你哥哥挨揍的次数比两个月前至少翻了四倍。所以就和你爸爸商量组织家里人一起去温泉旅行，想让你开心一点的嘛——」 村田困惑：「可是我不能去啊！」 村田夫人也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是啊，所以我很可惜嘛。」 村田：「……妈，你们真的是想让我开心吗？」 村田夫人义正言辞：「当然是真的呀！你这两个月饭都少吃了，妈妈很心疼的。但是你要上学也没有办法呀，还是要学业优先对吧？」 「哦对了，反正你去不了，你那张票我就给祢豆子啦！」 村田：「……祢豆子不可能抛弃弟弟妹妹跟你出去玩的，你死心吧。」 村田夫人漫不经心的捏起一块蟹肉饭糰塞进村田嘴里，堵住儿子的嘴：「这你就别操心了，来多吃饭少说话，反正你说的话都是我不爱听的。」 村田：「……」 算了，还是吃东西吧。 见村田沉默下去一言不发的开始吃东西，村田夫人復又皱起眉：「所以这两个月为什么不开心？」 村田嚼东西的动作一停。他茫然看向村田夫人，没有说话——村田夫人歪着头，露出无奈的表情：「从小到大我最了解你了，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是真的不高兴还是单纯在发呆，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村田：「……就是，一点感情上的烦恼。」 村田夫人：「！！！」 村田干咳一声，转过脑袋，避开了自己母亲炙热的目光：「我已经决定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所以不用担心我。」 村田夫人八卦的追问：「是上次去埼玉县做任务认识的朋友吗？告白了吗？她怎么说？！」 村田抱着自己的刀，往稍远的地方挪了挪位置。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难得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态，道：「其实当时撒谎了，我和他不算朋友。是我单方面缠着他想和他做朋友，他应该不太喜欢我。」 「当时结束任务之后就没有联繫了，他大概想直接把这件事情忘掉吧？隐神也说我这样做不好，会给他造成困扰。我就想着应该多给他一点时间来思考。」 第35页 村田夫人一愣：「居然告白失败了啊……怎么会失败了呢？」 她丝毫不在意儿子嘴里的对象从『她』变成了『他』，只是摸着自己的下巴，真情实感的帮村田思考起来：「虽然理酱你确实不怎么聪明——可是我们家里有钱啊！」 「反正一百年之内肯定都不会破产，光靠钱你也不应该告白失败才对……你是不是告白方法不对啊？」 「要不然你包下东京gg牌滚动播放他的名字，租下富士山在山顶放烟花告白？」 村田：「……富士山山顶不让放烟花，会造成污染的。」 「而且富士山租金太贵了，租电视台更便宜一点……」 村田夫人恍然大悟：「是这样吗？那就租电视台好了！」 村田：「……噗！」 村田夫人疑惑：「你笑什么？」 村田歪着头，笑容有点无奈：「谢谢老妈帮我想办法，不过我不想用钱来诱惑伏黑。伏黑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暂时还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他对我的意义，如果非要说的话……」 「我初次见到伏黑的时候，有种第一眼看见了蜻蜓的感觉。」 村田夫人愣住：「这、这么重要的吗？」 村田点头。他抬手捻走母亲衣襟上一枚小小的碎叶，站起身：「放心啦，我都这么大了，自己的感情问题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们出去玩要玩得开心点哦。」 「啊……好、好吧。」 目送小儿子远去，村田夫人捧着饭糰陷入沉默。在墙根处偷听已久但是什么都没有听清楚的二儿子跑了过来，挨着她坐下：「嗳，阿理怎么说？」 村田夫人闻言回神，愁得眉头紧皱：「千屿啊，你说我现在偷偷去打听一下那个伏黑君喜欢什么，还来得及给理酱开小灶吗？」 村田千屿：「……哈？什么？伏黑是谁？」 村田夫人根本不回答一头雾水的二儿子，只是看着庭院里的樱花树，再度嘆了一口气：「理酱第一次像喜欢蜻蜓一样去喜欢人，作为妈妈我好想看见他告白成功啊。」 村田千屿：「啊？什么？什么告白？等等，妈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帮我问我扇子的事情啊？！」 …… 从东京到埼玉县的车票是提前订好的，但是临出发前村田被派到任务。因为就在附近，村田没有拒绝，把票改晚了。 所以等他从埼玉县车站出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村田拿起手机看时间，这会儿是八点多。他上车之前给伏黑惠发了消息，但是伏黑惠没有回。 应该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信息倒是显示了未读。 「有点饿了……」 村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决定顺便去前面的便利店里买点关东煮来吃。他走过去推开便利店的旋转门：「老闆，来份关东——伏黑？」 热气腾腾的关东煮面前，脸颊带伤的少年穿着秋季校服，闻言诧异的抬头看过来。 两人距离不过两米伏黑惠怔了怔，旁边老闆大声：「这位小哥，你的关东煮好了！」 第25章 二十五颗南瓜子 伏黑惠微妙的，沉默了一秒。店老闆是个直爽的男人，不理解伏黑惠的沉默，拔高声音又催促了一遍：「客人，你的关东煮——」 他回过神来，长长的眼睫略微往下垂，伸手接过自己的关东煮，付钱。 店老闆又转头招唿村田：「进来点啊，别站在门口，把冷空气都招进来了。」 外面正值浓秋，但凌厉的风依然有了点冬天的意味。 村田连忙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伏黑惠两手捧着关东煮站在柜檯旁边，关东煮杯子里裊娜上升的热气模煳了他的脸。 少年嘴角有紫红色的伤口，颧骨上有块蹭破皮的地方。 这些伤口落在伏黑惠白净的脸上，配合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有些冷漠而极其的不好惹。 村田从口袋里摸出钱，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除了这三个不要，其他的都来一份。」 「老闆，有医疗箱借我吗？我可以付钱。」 店老闆一愣，目光从村田身上移到伏黑惠身上，恍然大悟：「哦，你们认识啊？医疗箱么？我有的，不用付钱，喏，拿去用吧。」 他从收银柜檯底下拿出一个上面贴着红十字的医疗箱，递给村田。 村田一手医疗箱，一手拽了拽伏黑惠的胳膊，声音却很温和的：「过来，我给你弄一下伤口。」 他手上没有使劲，但是伏黑惠脸色微白，小幅度的闷哼一声。村田吓得立刻松开手：「胳膊上也有伤？」 伏黑惠：「……一点点。」 他捧了会关东煮，冻僵的手指已经回暖，活动起来不再有种关节缝里卡住的涩滞。 两人在便利店里面的公共区坐下。村田打开医疗箱，用镊子夹了棉花，浸上酒精，先给伏黑惠脸上的伤口消毒。 吸饱了酒精的棉花轻轻按过颧骨上破皮出血的地方，伏黑惠的眼睫轻轻的抖了一下，没有出声。村田紧张的小声询问：「我下手重了？」 伏黑惠：「没有，刚刚好。」 村田：「……真的吗？」 伏黑惠抬眸看他，碧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无奈：「嗯，真的。」 说实话，隔了两个月才再见面，伏黑惠都做好两个人说不定变成陌路的准备了。他倒不是故意不联繫村田的，只是这两个月刚好五条悟有空，把他拎去特训。 第36页 咒术师一忙起来本来就事情极多，他平时还要兼顾学业，努力不在津美纪面前露出马脚，就更没有时间来联繫村田了。 不过不是完全的没有时间。 其实偶尔还是会打开手机，看着停留在两个月之前的对话框，然后打下一连串的字，又挨个的删除。 伏黑惠不知道该给村田发什么。他本来就是更加内敛多虑的性格，尤其是在面对完全在自己常规认知外的村田——那份想要靠近又害怕破灭的心情混杂着微妙的委屈和不甘，退下去又涨起来，犹犹豫豫，反反覆覆。 然后就像做梦一样，想见的人突然出现。 「外套脱了。」 伏黑惠瞳孔放大了一点，瞪着村田。村田不为所动，催促：「脱啊，我看看你胳膊上的伤口处理了没有。」 「……」 伏黑惠：「其实已经处理过了——」 他脱掉外套，将校服衬衫的袖子捲起来，露出缠着绷带的小臂。 少年人的小臂上覆盖着一层薄而漂亮的肌肉，被绷带勾出起伏的线条。它们不安的绷紧时，肌肉群轮廓铺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村田确定伏黑惠没有在骗自己之后，放心了。他催促伏黑惠快点将外套穿好，然后又抱着医疗箱去还给老闆，拿了自己的那份关东煮回来。 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一时间只能听见村田低头吃关东煮的声音。 伏黑惠没有吃，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吃才点关东煮的。 手指已经隔着一层纸杯被关东煮烘得很暖，手指有点发烫。伏黑惠视线悄悄的一瞥村田：他当真在认真的吃东西，脸颊被关东煮熏出一层热红，额头上出了薄汗，打湿了一点黑色的额发。 便利店内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两人，伏黑惠心底蓦然就安静了下来。 那点不甘心混杂了委屈的少年情意，被他仔细归拢收到心底，开口时努力装出大人熟稔又无所谓的语气：「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是又有任务了吗？」 除了任务之外，伏黑惠一时间倒也想不出自己该问村田一些什么。 村田仰头喝干净关东煮的汤，仰头时脆弱又明显的喉结在暧昧的黄色灯光下耸动。伏黑惠掌心一热，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 他知道自己在先移开视线的瞬间，就是自己心虚了。 可喜欢一个人好像就是这样容易心虚的。即使那喜欢只是很隐秘的，像是乱石丛里冒出点细嫩的芽。 它探头和这花花世界打了个照面，娇弱又坚韧的生长着。 村田吐出一口混着关东煮香味的热气，道：「没有任务。我特意订票过来，过来找你的。」 他侧过头，梅红色狭长的瞳孔亮晶晶的看着伏黑惠——伏黑惠怔了怔，忘记了自己应该躲开的。 手里的关东煮已经不烫了，可伏黑惠还是觉得自己的手掌心很烫。他张嘴时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喉咙不像是自己的：「来……找我？」 「对，来找你。」 村田捏了捏手里的关东煮杯子，然后又将它放到桌子上。他转而重新盯着伏黑惠：「我没有喜欢过男生，女生也没有。伏黑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不是要当好朋友的那种喜欢——虽然我也知道我不是个聪明的人，但是不聪明不意味着没有分辨能力。」 「我很清楚我对不同的人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我见到你第一面就心动，然后越看越喜欢，你的性格也好长相也好优点缺点，在我眼里都很可爱，我想和你交往，但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伏黑惠有点错愕的看着村田，略微张开的嘴都忘记了合上。 他们后面就是玻璃门，几辆汽车飞驰而过，远视灯错落掠过二人面庞，村田眼眸里倒映出伏黑惠的脸。 他没有立刻得到答案，但也很耐心，道：「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告白地方，甚至连我的告白内容应该也不算很好——但我在来的路上反覆的想见面之后我要和你说什么？先嘘寒问暖还是问你还记不记得我？」 「我想了好久，觉得这些开场都不好。我是来喜欢你的，所以见面应该先告白才对。」 第26章 二十六颗南瓜子 外面车子突然放了哨。那声哨响清脆嘹亮，响起来却让伏黑惠心脏一紧。他望着村田，村田却也望着他。 光影落在少年脸庞，少年的眼眸毫无阴霾。 伏黑惠忽然蜷缩了一下手指，热度从手掌心一直滚到脸颊上。他开口，嗓音略哑：「村田，我不是个很好的人。至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就连我成为咒术师，也并不是因为什么善良的原因，我只是在很坏和更坏的结局里，选了个相对不那么坏的结果。」 少年灼热的目光交错，伏黑惠没有避开村田。他紧张的手指一直压着衣角，心脏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但是他不打算瞒着村田。 他道：「如果你是因为觉得我很好很善良而喜欢我的话，你很快就会失去对我的兴趣，续而失去对这段感情的冲动。」 伏黑惠非要把现实撕开塞给村田。 他喜欢村田，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接受村田的——要怎么接受呢？接受两个人无望的未来吗？ 他自己都看不见未来，凭什么要求村田和自己走一样的路？ 村田的选择太多了，但是伏黑惠没有那么多选择。 村田眨了眨眼：「你觉得我是一时冲动？」 第37页 伏黑惠点头：「不是觉得，是现实。村田，你自己也知道，你对我的喜欢就是一时冲动。」 两人互相瞪眼，不说话。伏黑惠瞪得眼睛都有点干了，忽然村田从自己的羽织口袋里开始往外掏东西。 他先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卡：「我昨天向我妈妈要了我自己的银行卡和信用卡，想跟你说我没有冲动，我有在努力的考虑以后。我以前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可能想得不是很周到，但我们可以先提出一个计划，然后慢慢地改，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能改。」 然后他又掏出一摞盖了章的纸：「这是我的房产证，其实不多，东京六个，乡下五个，其他地方好像还有零零散散的房子，我没印象了。我拿这个是想跟你说，你可以知道我所有的去处，我这人很恋家的，工作结束了就只想回家，你想找我的话永远都有地方可以去。」 桌子上已经变成信用卡和房产证叠加的天下了。这些在外面价值不菲的东西此刻就随意铺在便利店的公共桌子上，这张桌子上甚至还有前人吃关东煮留下的脏污。 村田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但是这次什么都没有摸出来了。他愣了下，然后意识到自己已经把筹码摸完了，眉眼往下耷拉，露出些许沮丧。 他声音轻轻的：「伏黑，我就只有这些了，你考虑我一下吧。」 「我确实是一时冲动就喜欢上你了，但喜欢你这件事情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有在好好考虑的。」 村田以前从来不需要考虑未来，他的未来是清晰笔直的一条大道，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走。直到伏黑惠出现，村田意识到伏黑惠并不是自己宽阔大道上的一部分。 他是路边顽强漂亮的野草，看似柔弱，却能生命力惊人的破开岩石生长出来。 他会拽着村田完全奔进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条路。 所以村田离开了两个月，他在岔路口徘徊而犹豫——他试想过太多结局，或许两人分开，或许两人变成陌路。 村田是不可能当一辈子咒术师的，他家里人也不会允许他永远做这种高危职业。村田原本一眼就能看见的康庄大道，是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喜欢的那样发展：做几年咒术师，退休继续练刀游歷，交很多朋友，走累了就回来继承家里的道场，教很多可爱的孩子继续学刀。 或许还会发展别的爱好，然后遇到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男孩子也有可能。 然后在一起，谈恋爱，准备结婚。 总之，是能看见的未来，是不会留在咒术界，不会继续和讨厌的人打交道的未来。 可是伏黑惠出现了。 他平静的出现在村田视线里，像一场始料未及又不可避免的大暴雨。天气预报没有说他会来，可他还是会来。 然后把村田淋得湿透。 现在湿透的人把自己仅有的筹码摆上桌，等待着暴风雨的裁决。 伏黑惠垂眸，碧色眼眸里倒映出村田压在膝盖上的手。他忽然发现村田的手背崩得很紧，指节都在发白。 村田……也很紧张。 他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移动。 紧接着，伏黑惠舔了舔唇，开口：「村田。」 被叫到名字的人立刻挺直了背，手指无意识抓皱了自己的羽织布料。伏黑惠望着村田，绷紧的心脏缓慢的又开始跳动，血液随着心脏的跳动又开始往五脏六腑输送。 伏黑惠道：「和男生谈恋爱，我也是第一次。」 「以后请多多指教。」 村田：「！！！」 他瞬间睁大了双眼，瞳孔细长而狭窄。但眼瞳的异常只有片刻，瞬间闪过去后，似乎又变成了正常的模样。 村田磕磕绊绊开口：「你答——嘶！」 他捂住嘴，弓腰，五官因为痛苦皱成一团。伏黑惠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村田大着舌头，小声：「牙、牙齿，磕到舌头了……」 伏黑惠：「……」 有点想笑。 但是交往第一分钟就嘲笑自己对象好像不太好。 他表面平静的把桌上银行卡和房产证叠起来，重新塞回给村田：「这些东西收好，不要随便给别人——给我也不行。」 「我们是谈恋爱，不是特困生一对一资助。还是说你觉得我需要你养？」 少年眼尾上扬，翠色的眸子似笑非笑望着村田。村田捂住嘴，愣了两秒，兴奋道：「可以吗？我可以养你吗？我很有钱的！保证会把你养得很好！」 伏黑惠：「……不可以。」 村田失望：「哦——」 他把银行卡和房产证随手塞进瓜子壳的口袋里，随意的就好像在塞一叠大白菜。虽然村田说过自己很有钱，虽然咒术师开始出任务之后也根本不会缺钱，但是伏黑惠看着村田随便的动作，还是莫名的太阳穴一跳，脑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地主家的傻儿子』这个形容词。 ……完了，对象和姐姐都是一类人，而且这个对象看起来比津美纪还要不聪明的样子。 靠谱的未成年人伏黑惠，交往第一分钟，已经开始为自己对象的人生感到担忧了。 村田这时候拿出手机看见一条三轮霞发给自己的未读，顿时脸色微变，满脸苍白：「糟糕！」 伏黑惠以为他接到了附近的加急任务：「是任务吗？什么程度的咒灵？我……」 第38页 村田生无可恋的捧着手机，道：「三轮兼职的地方出现了大型车祸，她要帮老闆抬伤员，没办法帮我写咒术界发展史的作业了。但是这个作业明天歌姬老师就要检查！」 伏黑：「……咒术界发展史？作业？等等，你的作业为什么要给别人写？」 村田心虚，声音渐小：「因为讲的都是我不爱听的内容，所以不小心就睡着了——作业完全看不懂讲的是什么，刚好三轮她挺缺钱的，我就花钱僱佣她帮我写作业……」 实际上一开始三轮霞还不想收村田的钱，但奈何村田给的太多了。 伏黑惠吸气，伏黑惠唿气。伏黑惠强忍着给村田头上来一拳的欲/望，心平气和：「便利店里有印表机，你让你同学把作业发过来，列印出来后我帮你写——你也要在旁边看着，顺便复习。」 村田震惊：「伏黑你居然会这个吗？」 伏黑惠干咳一声，避开他的视线：「我也是咒术师……很多课，提前上过。」 准确的来说，他也算村田最讨厌的御三家之一。 村田火速拿着手机去找店老闆列印，没一会儿便拿着三张卷子回来，还买了支新的胡萝蔔笔。伏黑惠嘆了口气，接过笔，将卷子铺开。 他扫了一眼内容，倒是不难，都是御三家的基础知识，提笔就能写答案的那种。只不过对于村田这种入行刚三个月，有事没事还划水的半吊子咒术师来说，要全部写完估计够呛。 他认命的捞起袖子，垂首开始帮村田写作业。村田坐在旁边，倒是没有逃避，老老实实的看着伏黑惠写答案。 伏黑惠写一个答案，他就在心里默记一个，两人不知不觉间便凑近了，脑袋抵着脑袋。 第27章 二十七颗南瓜子 村田来找伏黑的时候才八点多，好不容易补完作业，已经十点了。伏黑惠又从卷子里抽了几道题考了考村田，确定这傢伙真的有用心在背答案，而不是靠着自己肩膀睡觉之后，两人将卷子收起来，离开便利店。 村田第二天还要上课，不能在埼玉县过夜。好在末班车还没有过，伏黑惠送他去车站，两人匆匆告别完又各自分开。 直到回到家里，看见自己桌子上那把始终忘记还给村田的手绘小扇子，伏黑惠都还莫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就……恋爱了？ 确实恋爱了。不然也不会凑在一起写了两个小时的作业。 揉了揉太阳穴，伏黑惠拿出自己的作业开始写。 刚才光顾着帮村田补作业了，他自己的作业都还没有写。 伏黑惠刚写了个开头，忽然停笔，目光落到自己手机上——手机上跳出了一条村田的未读信息。他转着笔，转到一半，又停住，目光黏在手心那支可可爱爱的橘红色胡萝蔔笔上面。 村田之前买的，给他用来写卷子，不过分开的时候伏黑惠又忘记还给他了。 【村田：照片 村田：东京的车站好冷哦。 伏黑惠：照片 伏黑惠：我在写作业。 村田：！！！现在国中生已经开始有数学课了吗？！ 伏黑惠：…… 伏黑惠：幼儿园就有了吧。 伏黑惠：你上课都在干什么啊！！！ 伏黑惠：兔子铁拳.jpg】 「阿嚏——」 被扑面而来的花香味熏得打了个喷嚏，村田捂住自己鼻子抱怨：「可恶，明明都不是樱花的季节了，为什么还是这么香啊——咦？这个表情包好可爱。噗，小兔子……」 【村田：兔子大哭.jpg 村田：最近任务太多忘记了而已！ 村田：我在等车了。 伏黑惠：现在太晚了，打车要注意安全。 伏黑惠：上车的时候共享位置给我，我大概帮你算一下车费，不要被司机骗了。 村田：好哦！】 村田很快发过来一个位置共享，伏黑惠垂眸看着上面的位置不断移动，心算了一下路程：村田家距离车站还挺远的，这个目的地……等等，这是景区吧？？？ 【伏黑惠：你是要回家吗？ 村田：嗯嗯，回家休息，明天吃完早饭赶早班车去学校。 伏黑惠：嗯…… 伏黑惠：兔子思考.jpg 村田：伏黑你呢？ 伏黑惠：明天周五，有课。但我是回家社的，放学会早一点。】 车子一路开过观赏区，前排的司机提醒村田：「村田君，到了。」 村田最后回完伏黑惠的信息，关掉手机：「我知道了——这么晚还麻烦您来接我，真不好意思。」 「接送您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不必为此感到不好意思。」 他下了车，打着哈欠走过长道。 眼下已经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所以也就避免了村田频繁打喷嚏的烦恼。他抬头透过枝叶看见天空中高悬的月亮和星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照旧是去上课，上午是理论课，村田踩着点进教室，打了个哈欠后就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发呆。 三轮霞担心的问：「你作业补完了吗？没写完的话你先把我的交上去吧？」 村田从书包里抽出昨天伏黑惠帮他写的卷子，道：「放心，我是好学生，就算不会写我也会交作业的！坚决抵制用其他同学的作业来替代自己作业的可耻行为！」 第39页 后排传来一声禅院真依的嗤笑，村田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三轮霞闻言放心了许多，捂着自己胸口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歌姬老师进来，众人神情一肃认真起来，即使是不爱听课的村田也坐得笔直了许多。 先交作业，然后是上课，照旧讲咒术界发展史——歌姬老师正讲到两面宿傩之死，村田已经在底下用书盖着脸打起了瞌睡。 他坐得位置是精心挑选过的，靠窗，后排，还是里面一桌。正常情况下这种位置都很容易被老师忽略。但偏偏村田念的是咒高，整个班级也就四个人，他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被歌姬点起来回答问题。 村田无奈，苦哈哈的站起来回答问题。 上午的无聊文化课好不容易消磨过去，等到下课铃一响，众人纷纷奔向食堂。其中三轮霞沖得最快，因为她在食堂也有一份兼职，要赶在所有学生到达食堂之前去换衣服。 学校人少，所以连排队都免了。 打完饭后村田拍了张照片发给伏黑——旁边禅院真依端着餐盘路过，忍不住吐槽：「你是小女生吗？吃个饭还要拍照发ins？」 村田：「不是发ins，是发给其他人。」 众人一怔。 西宫桃艰难开口：「连午饭都要拍照发送……这种黏黏煳煳的行为……」 「村田，你的恋家症终于进化成恋母症了吗？」 村田夹了一块鸡排进嘴，慢吞吞道：「我家里人都有收到照片啊，又不是只有我妈一个人收到。」 西宫桃恶寒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转头看看东堂葵，再看看加茂宪纪。加茂宪纪微笑：「怎么了吗？」 西宫桃连退数步，挽住禅院真依的胳膊：「恋家狂魔，机器人，封建余孽，饭圈男孩——我们学校的男人都没救了。」 旁边的机械丸不满：「等等，机器人是什么鬼？虽然我经常是以这种形象出现没有错，但我真的不是机器人啊！」 西宫桃完全不听他的解释，紧紧抱住禅院真依：「小真依，你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可以託付终身的可靠之人了！」 禅院真依摸了摸西宫桃的头，嘆气：「我明白了，我会肩负起我们学校男人的门面的。」 村·恋家狂魔·田/机械·机器人·丸/加茂·封建余孽·宪纪/东堂·饭圈男孩·葵：「……」 突然就失去了高专三年的择偶权呢，京都校的男孩子们。 吃过饭，村田等真依她们吃完后，顺手把她们的饭盘也一起拿走去回收区了。禅院真依和西宫桃看着村田的背影——西宫桃嘆了一口气，禅院真依也跟着嘆了一口气。 加茂宪纪疑惑：「你们在干什么？」 西宫桃：「在遗憾。」 禅院真依附和：「嗯，太遗憾了。」 西宫桃：「如果村田不是个恋家狂魔的话，那他就是完美的初恋人选啊！」 加茂宪纪：「……初恋？村田？」 西宫桃摆了摆手：「你们男生看不出来这种东西的啦~哦哦，三轮来了！」 三轮霞结束了食堂的兼职过来，和西宫桃等人会和。三个女孩子迅速约好了下午的行程，高高兴兴的手挽手出去玩儿了。 机械丸还在原地沉思。他想了好一会，冷不丁开口：「三轮，不会也这样觉得吧？」 东堂葵疑惑：「觉得什么？」 机械丸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没什么——」 第28章 二十八颗南瓜子 吃过饭本来应该是午休时间，但是村田被叫去了办公室。 他一头雾水，不过仍旧是乖乖去了。 「报告——」 「进来吧。」 歌姬抬头看了眼走进来的村田，少年穿着改版的高专校服，外面披了件改良过的普通白色羽织，表情带点无辜的茫然。 她干咳一声，对村田招手。村田走到办公桌面前：「老师你找我？」 歌姬把村田的卷子抽出来，铺开：「村田啊，这个卷子，是你自己写的吗？」 卷面整洁，字迹娟秀，重点是——每道题都回答得非常仔细。 不能怪歌姬对学生有偏见，只是这张卷子实在不像村田写的。村田写字倒也不丑，但回答问题就绝对不会那么细緻了。 能写三个字的答案他就不会写四个字，能一句话概括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扩散成两句话。 而且村田的字也并没有这么的……镌秀。 村田盯着那张卷子，老实答：「不是我写的，昨天晚上我男朋友帮我写的。」 歌姬：「……谁帮你写的？」 村田诚实的重复了一遍：「男朋友。」 歌姬：「……」 她此刻唯一庆幸的事情大概就是自己刚才没有喝水。 深吸了一口气，歌姬干巴巴的挤出句：「村田啊，卷子呢……还是自己写比较好，你觉得呢？」 啊啊啊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等等村田今年多大了？！十六？好像虚岁十七了吧？那确实是可以开始谈恋爱了，不不不这不是重点，什么样的男朋友能帮忙写咒术师作业？ 不会——不会是同校生吧？！ 心里狂奔过无数弹幕，歌姬表面上还要露出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村田乖巧的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的，所以我有认真把答案背下来，下次我一定自己写！」 第40页 「您放心，我每次作业都会按时交上的，保证不违法乱纪。」 他保证得十分真诚，配合那张可靠的脸，让歌姬根本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更何况村田也确实没说错，虽然作业都是抄的，但他确实风雨无阻每次都在按时交作业。 他甚至还知道作业不能全抄，遇到自由思考题会自己改动一下三轮的答案再抄上去。 两人相顾无言，最终歌姬无奈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回去吧……下次作业争取自己做。」 「哦对了，你最近的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我们这边已经确定要推荐你正式成为三级咒术师了。因为上面不允许你跳过三级直接申请二级，所以要升为二级咒术师还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我相信对你来说，这不会是个很长的时间。」 村田眨了眨眼，对升级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不过因为说话的人是老师，所以他还是乖巧听完了，点头：「好哦。」 等到村田离开办公室，歌姬迅速抽出其他男生的卷子，紧张的开始对比笔记：会是谁呢？平时和村田走得近的男生……东堂葵？他们好像是师兄弟来着，关系好点也很正常。 不不不，东堂葵是小高田单推，他必不可能爱上男人！ 难道……加茂？！ 加茂之前确实有透露过村田天赋出色，他想要将村田招揽到加茂家——不过字迹差好多，应该不是。 等等—— 总不会是机械丸？！ 越想越觉得不可能，歌姬老师为自己的学生愁掉了头髮，抓着一把卷子喃喃自语：「是谁？到底是谁？」 …… 下午村田接到一个单人任务，地点在东京范围内某个废弃大楼。 他照旧提前到现场等辅导监督，两人交流完信息，辅导监督降下帐，村田进去祓除咒灵。 是个二级咒灵，但村田依旧处理得游刃有余——从一楼追到十二楼的楼顶，从刚开始还积极应战，到后面只剩下逃跑本能的咒灵终于被『蜻蜓』钉在墙壁上。 楼顶的风比较大，又是深秋，村田的羽织被吹得鼓了起来，口袋里各种杂物互相碰撞。他转头看见远处笼在暮色下的高楼大厦，有些提前亮起的霓虹灯点缀在高楼边缘。 村田下意识掏出手机，站在高处俯拍了一张照片。 【村田：照片 伏黑惠：楼顶？ 村田：嗯嗯！ 伏黑惠：在做任务吗？ 村田：在祓除咒灵。 村田：今天天气好好啊，楼顶风吹着特别舒服。】 咒灵嘶吼的强行撕下自己的肩膀，扭身试图逃走；它扭身的瞬间，只看见眼前掠过一道黑影，自己被高挑的少年用刀柄砸在扭曲咽喉处，尖叫着往外滚出三米远。 村田一手拿刀，另外只手单手拿着手机打字，头也不抬的步步走向咒灵，翠色刀锋被暮色铺染。 【伏黑惠：咒灵很强吗？ 村田：不强，很弱，刚被我砸出三米远。 村田：就是很难缠，总是想违规破坏建筑。这栋楼虽然被废弃了，但政府还没有准备拆呢，总觉得因为打架给人家弄垮了很不好意思。】 咒灵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巴里发出无意义的，人类无法理解的声音。村田眼睫微抬，赤红竖瞳冷漠的望着它——『蜻蜓』在他手上挽了个利落的刀花，旋即刺入咒灵眉心！ 村田克制了力道，刀锋轻松没入墙体，却没有带来一丝裂纹。 灌注了咒力的日轮刀对咒灵来说破坏力惊人，很快它就在尖叫中消散，徒留一地残秽。 村田单手搭在刀柄上，略微皱眉：唔，落力点还是有点勉强了。这样把刀抽出来的话，墙壁可能还是会开裂啊。 手机振动了一下，显示伏黑惠回他消息了。村田低头看向手机。 【伏黑惠：拆了也没有关系。 伏黑惠：有时候咒灵很难缠，所以必要的取捨是不可避免的。 伏黑惠：人没事最重要。 村田：解决啦~ 村田：照片 村田：收工！】 【伏黑惠：我也快要放学了。 村田：我也准备去找辅导监督汇报工作了。 村田：好想你啊。】 「咳咳咳——」 伏黑惠突然被奶茶呛到了。 他慌张的捂住嘴，喉咙里返上点辛辣味道。旁边的小弟七手八脚的从自己身上搜罗出面巾纸，递给他：「伏黑哥你没事吧？」 「伏黑哥，快擦擦嘴——来用我的面巾纸！」 「你滚开！我们伏黑哥是那种需要用面巾纸的娘们唧唧的男人吗？伏黑哥你用我的手帕！」 …… 伏黑惠推开伸到自己脸前的纸巾和手帕，面无表情的拎起自己书包：「不用。」 「我回去了。」 小弟们大为震撼：「伏黑哥你这就走了？」 伏黑惠毫不留恋，把写完的作业往书包里一塞：「嗯，作业写完，我要回去了。」 他走出奶茶店，脸上冷酷的绷着——走了四五米后，伏黑惠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熟人。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摸出手机，回復村田刚刚发过来的消息。 【村田：我好想你啊。 伏黑惠：嗯。 伏黑惠：那我也想你。】 【村田：嗳？ 第41页 伏黑惠：礼尚往来。】 第29章 二十九颗南瓜子 村田愣愣的看着伏黑惠发过来的信息，手下力道瞬间没能掌握好——日轮刀抽出，墙壁上裂开蛛网般细密的裂痕。 接近着，整面墙壁崩塌，碎裂的水泥块噼头盖脸砸下来。村田哀嚎一声跑得比兔子还快，后脑勺却仍旧不可避免被砸了一下，迅速鼓起个包。 他揉着后脑勺，呲牙咧嘴的走出帐。 辅助监督见他面色不好，慌张道：「受伤了？被咒灵伤到了吗？」 村田捂着后脑勺：「……没有。」 辅助监督不信：「那你捂着后脑勺干什么？」 村田干咳一声，难得感到几分害羞。他把头别开，小声：「墙壁塌了，我在发呆没能反应过来，不小心被水泥块砸到后脑勺——就是这样。」 辅助监督：「……」 村田短短的小半年咒术师生涯，终于有了一次光荣负伤。虽然只是后脑勺被砸出了一个包，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完全可以当社会新闻传颂了。 第二天他桌子面前就围满了人，连二年级的东堂葵他们也跑来凑热闹。 东堂葵一个人就堵住了大半张桌子。西宫桃因为过于娇小，被东堂葵和加茂夹在中间，扁成了一条缝。 她不满的护着自己的髮型，大声：「你们挤着我了！挤着我了！」 村田被围观得莫名其妙，但听见西宫桃抱怨，他还是秉承着帮助弱小的理念，弯腰两手穿过西宫桃腋下，把她举起来放到桌子上：「没事，站这上面就不会被挤着了。」 轻轻松松被村田拎了起来的西宫桃：「……村田，你什么意思？」 村田疑惑：「帮你摆脱身高烦恼？」 西宫桃：「……」 加茂宪纪沖村田竖起大拇指：「不错，很坦率。不过等会西宫用扫把打你的时候我是不会帮你的。」 「我一般不和女同学动手。」 村田还是那副疑惑的表情：「学长你们为什么在一年级的教室？」 西宫桃从桌子上跳下去，两手叉腰：「我们听说你受伤了，所以过来凑热闹。」 加茂宪纪干咳一声，纠正：「过来关心你。」 东堂葵比他们更直接一点，拍着村田的桌子兴奋道：「能让你受伤的咒灵，至少也是一级吧？快和我说说，是什么样的咒灵？」 村田：「……不，只是普通的二级咒灵。我是被墙壁砸到后脑勺，肿了个包，和咒灵没有关系。」 东堂葵/西宫桃/加茂宪纪：「……？」 禅院真依嗤笑，在旁边补刀：「他说的都是实话，伤都是墙壁砸的，根本没有咒灵什么事。」 三位二年级的学长学姐们露出了同步失望的表情。 西宫桃小声逼逼：「我还以为终于能看见村田被咒灵追得满地跑呢。」 自从村田入校，就彻底打破了众人对咒术师的定义；你要说村田是个咒术师？可也不见哪个咒术师如此依赖咒具，咒具基本上不离手。 入校也快三个月了，就没有人见过村田使用术式。目前为止知道村田术式的也就只有东堂葵了。偏偏东堂葵这傢伙守口如瓶，不管别人怎么好奇的旁敲侧击，都不肯透露半个字。 可要说他是个完全依赖咒具行动的人——好像也不太对。 村田的体术乃至剑术都强得离谱，初次对战练习时禅院真依甚至以为村田是天与咒缚什么的。但后来村田使用咒力时也证明了他并不是天与咒缚。 一个拥有庞大咒力，术式不明，身体素质可以对标天与咒缚，外表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壮硕的傢伙。 重点是，脑迴路也很奇葩。 恋家程度简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禅院真依这种恨不得寒暑假都住校的人，根本不能理解村田连周一到周五的上学日也非要走读回家吃饭的热情。 更怪的就在于，拥有以上特点的村田……很好相处，非常好相处。 甚至好相处到了让禅院真依都觉得，万一世界上有个性格和村田一样，但是稍微不那么恋家的男人，那么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结婚这种事情。 下午的对战练习结束，歌姬老师请所有人去吃烧烤。本来她还想去ktv，但是想到一年级未成年太多，遂放弃了这个打算。 大家课后也没什么安排，全都答应了。 等到放学，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直奔学校附近烧烤摊。 歌姬老师相当大方，让大家随便点别客气。村田和东堂葵点得最多，点单最少的是机械丸。 见机械丸也有点东西，东堂葵吃惊：「原来你也吃饭啊？我还以为你要点汽油呢。」 机械丸：「……」 拳头硬了。 吃烧烤的重头自然是聊天。 歌姬老师给自己点了酒，给孩子们点了汽水，大家坐在夜幕中热闹的烧烤摊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学习。 刚开始只是吐槽各自接到的任务，很快就发展成对整个咒术界的吐槽。 禅院真依和西宫桃重点批评了咒术界对女性咒术师的轻视，加茂宪纪则吐槽了咒术界那些可以被列入古董文化遗产的不合理『祖制』。 他虽然是个守旧派，但并不是冥顽不灵的老古董。毕竟也才十七来岁，和高层那些烂在棺材里的半边尸体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第42页 很快吐槽内容就一路沿着危险的方向奔去，大概是高层听了会震怒，御三家听了连夜把他们抓去跪祖祠的程度。不过喝了点汽水，借着夜色拍桌子的少年们并不关心这些。 他们大约更关心今晚的风很好，今晚的汽水好冰，今晚—— 今晚大家都还是少年少女，说着理想骂着阶级。 村田不爱喝汽水，喝了几口就没有再动了。他五指张开拢着汽水罐，略微侧头听西宫桃骂人。 骂了一会西宫桃骂累了。她明明只喝了汽水，却兴奋得像是喝了酒，举高手里的汽水罐子，大声：「我要把咒术界的性别歧视傻逼全部摁在地上摩擦！」 三轮霞在旁边鼓掌，机械丸跟着鼓掌，电子眼悄悄瞥着三轮霞。大家都很热闹，在热闹的喧譁里，村田低头偷偷摸摸在桌子上拿手机，给伏黑惠发信息。 【村田：我在吃烧烤。 伏黑惠：和同学一起吗？ 村田：对。 伏黑惠：那你快去吃，烧烤凉了就不好吃了。 村田：可是我在和你聊天耶。】 【伏黑惠：……和我有关系吗？ 村田：不知道。 村田：可能和你没关系，和我有关系。 村田：因为想到要和你聊天，所以烧烤稍微往后排了一位。】 【伏黑惠：村田。 村田：嗯？ 伏黑惠：…… 伏黑惠：兔兔敲头.jpg】 第30章 三十颗南瓜子 村田顺手把伏黑惠发来的兔兔表情包存了下来, 小声自言自语：「他哪里来这么多兔兔表情包啊？不会还存了一整套吧……」 他正嘀咕着，忽然脖颈一紧，被禅院真依勾着脖子拽了过去。村田无奈, 抬头：「怎么了？」 禅院真依戳了戳他的手背, 轻笑：「女朋友？」 她眼里透出几分促狭, 但是并没有恶意。村田将手机屏幕熄掉, 翻转放回自己口袋里，坦然承认：「是男朋友。」 禅院真依：「……？」 隔壁桌西宫桃喊了一声禅院真依的名字，她恍恍惚惚的回去了，满脸『卧槽』的表情。 西宫桃把禅院真依叫过来，抱着她叽里咕噜一顿倒苦水。忽然西宫桃觉得不对劲, 抬起头捧住禅院真依的脸：「小真依你在走神！」 脸被挤成包子的禅院真依双目失去焦距, 下意识喃喃自语：「我在想哪路神仙能把村田掰弯还把他追到手了……这心可真大啊。」 西宫桃瞳孔地震：「村田是弯的？！」 她忘记了控制音量，旁边把汽水当酒潇洒的三个男人当即喷了出来。一时间场面相当混乱，大家都忙着抢救自己点的烧烤，暂时忘记了村田的事情。 村田眼疾手快，在他们喷汽水之前抢先把自己点的东西给捞走了。 经过好一会儿兵荒马乱，众人终于抢救完食物。已经被污染的就没办法了——收拾收拾送进垃圾桶吧。 不过因为这个插曲，反倒让他们错过了追问八卦的最佳时机。等他们收拾完食物, 看着坐在旁边慢悠悠吃烤串的村田, 总觉得好像对方并不是很在乎这种话题。 烧烤一直吃到十一点散伙, 歌姬老师酒喝得比平时多，有点微醺。一群人里只有村田走读不住校, 干脆自己主动揽下了送老师回去的工作。 两人沿着街道走到十字路口, 歌姬还要继续往前走, 村田道：「就在这吧, 我叫个车送老师回去。」 歌姬一愣, 下意识：「叫车太贵了，我……」 村田：「不是计程车，我哥刚好在附近，他过来接我，可以顺便送老师。」 歌姬顿时不好拒绝起来：「这、这样啊——」 「对哦，我记得村田你家里是有两个哥哥来着……」 村田点头：「嗯，两个哥哥。」 他和歌姬闲聊，时不时拿起手机回復一两句信息。歌姬顺口问：「你是在和你哥哥发信息吗？」 村田眨眼，老实回答：「不啊，我在给伏黑髮消息。」 歌姬：「……伏、伏黑？」 好耳熟的名字——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村田点头：「嗯，我男朋友。」 歌姬恍惚：「哦……哦哦，你男朋友——等等！伏黑？咒术师，伏黑——伏黑惠？」 村田略微疑惑，看着歌姬：「老师你也认识我男朋友吗？」 歌姬：「……」 这何止是认识本人啊，她连伏黑惠监护人都认识！ 但是看着村田疑惑的表情，歌姬又怀疑村田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压下心底的惊讶，干笑：「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啊？」 村田：「兼职出任务，路上认识的。伏黑超级可爱的，对吧？」 他反问歌姬时，眼眸比平时都要亮。那种明显的热情，可要比他平时祓除咒灵或者上课要积极一百倍！ 歌姬实在没办法对着村田这么真挚的眼神说『不』，只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是……是这样没有错。」 可爱？ 她脑海中浮现出偶然见过两面的伏黑惠，少年冷着一张脸，不亢不卑的向她问好。 这叫可爱？ 恋爱滤镜，竟然恐怖如斯？ 好在村田没有继续和歌姬说伏黑惠的事情，这让歌姬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又忍不住为自己的学生挂心起来。 村田了解伏黑惠吗？他知道伏黑惠和禅院家以及五条家的关系吗？这孩子很讨厌御三家，对咒术界高层也是非常不尊敬的态度，如果他知道伏黑惠的背景，会不会影响小年轻的恋爱？ 第43页 歌姬想着想着，不自觉的就紧皱起了眉头。 忽然眼前一晃，她垂眸看见村田递了两颗糖过来：「刚在口袋里摸到的，老师要吃吗？」 原味糖果……原味是什么味？ 歌姬一愣，然后接过：「谢谢——」 村田笑嘻嘻的说不用谢，自己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南瓜子，慢条斯理又认真的磕。 歌姬拆开糖纸，咬碎了糖果。原味就是很普通的甜味，但是不腻，是很清透让人觉得舒服的甜味。 她不自觉舒展了眉头，莫名感到心情好了许多。 捏了会糖纸，歌姬还是开口：「村田，你知道伏黑惠其实是禅院家的人吗？」 村田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啊？」 歌姬：「他父亲曾经是禅院家的人，后来脱离禅院家后入赘改姓伏黑，所以惠也跟着改了姓。但是他父亲很早之前就失踪了，禅院家那时候曾经有把惠接回去的打算，因为他继承了禅院家的十影法。」 「不过五条悟突然半路杀出来，高价强迫禅院家将伏黑惠转手给他，成为了伏黑的监护人。」 「五条悟，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村田捏着南瓜子的动作凝固下来，眼睫低垂：「知道，九十九老师和我讲过他。御三家五条家的当主，当世最强的咒术师——」 歌姬嘆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御三家，也不喜欢咒术界高层。但伏黑惠以后无论是留在五条家还是回去禅院家，都永远不可能脱离御三家的势力，他註定和御三家捆绑。」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些，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村田，及时止损。」 歌姬比其他人稍微更了解村田的家庭情况。 村田出生富裕，又是家里的么子，出生时比前两个哥哥多遭了一些曲折，所以家里人当然是对他百依百顺，不管多么荒唐的决定都全力支持。别说他喜欢男人，他就算是自己不想当男人了，大概他家里人也会在挣扎片刻后艰难的决定支持他。 但前提是，村田所有的决定都是顺从他自己心愿，让他自己高兴，并且不会伤害他自己的决定。 入校之前村田的家里人就来找歌姬聊过了，他们也说过，其实并不希望村田成为咒术师。 歌姬至今还能记得村田夫人低垂眼睫，秀丽脸颊上微微的愁容：「阿理那孩子，是我付出很多代价才留下来的。我对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我不可能让他当一辈子的咒术师。歌姬老师，希望你能明白一个母亲的心情……他是我手心最疼的那块肉，我想教他永远都高兴自由的活着，想看他二十岁，四十岁，六十岁，都好好活着。」 歌姬没办法对一个母亲说出『你孩子很有天赋，让他为咒术界鞠躬尽瘁吧』这样的话。 任何人都没办法。 可是伏黑惠没有父母，没有人会为了伏黑惠，来到他老师，来到御三家面前，哀愁又坚定的通知：「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永远当一个咒术师，他是我最疼的一块肉，你让他去做危险的事情，就是在挖我的心头肉，不如现在杀了我比较快。」 听完了歌姬的话，村田只是沉默。 片刻的沉默后，他捏开手里的南瓜子，把瓜子仁倒进嘴里：「我哥好像到了。」 远处一束灯光扫来，深色的奔驰从夜幕中缓缓驶出，最终停在村田和歌姬面前。 车窗降下，一张和村田三分相似，但更加成熟的面孔出现在二人面前。年轻男人目光扫过歌姬，然后落到村田身上。 他略显病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村田帮歌姬把车门打开，手自然的垫在了车门顶上。歌姬弯腰进去，自己系好安全带。 村田坐上副驾驶，问：「歌姬老师住哪？」 歌姬报了地名，开车的村田夏纪道：「哦，那里我认识。先送歌姬老师回去，然后再去我那边吧。」 村田诧异：「不回东京？」 夏纪：「你也看看时间啊，都快十二点了，现在开回目黑区差不多就是凌晨了。」 村田恹恹道：「那好吧，去你那也行。」 听出弟弟勉强的语气，夏纪不满：「你对我家是有意见吗？」 村田把头转开，不愿面对大哥的正脸：「不是对你家有意见，是对只会炒饭的男人有意见。」 「而且你做的炒饭好难吃。呕——」 夏纪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强忍着把人扔下去的念头，咬牙切齿：「连炒饭都不会做的傢伙有什么资格说我？」 村田理直气壮：「因为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会回家吃饭，再不然就点外卖或者请阿姨。不像你，明明炒得那么难吃，还非要勇于尝试越挫越勇。」 「二哥做饭那么好吃一定是被你的尝试精神迫害出来的！」 夏纪：「……」 可恶啊！弟弟果然都是讨债鬼！ 天天line不回消息，见面还要吐槽他的炒饭难吃！ 开车先将歌姬老师送回家后，夏纪又带着村田回了自己在京都的住处。 夏纪今年是大三在校生，京都大学农学部的学生。他不喜欢住校，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子独居。 村田借哥哥的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后自己把头髮吹干，便坐在地毯上开始发呆。夏纪从他身边路过好几次，他都没有反应。 第44页 夏纪纳闷，第八次从村田身后路过时，忍不住踢了踢他的大腿：「你不去睡觉？这可不像你的生物钟啊。」 村田仰起头，看着夏纪：「哥，我想给一个人送礼物。」 夏纪一头雾水：「什么礼物？什么人？你怎么突然想要给人送礼物了？」 村田抿了抿唇。他身体向后，嵴背靠在夏纪的小腿上，闷声：「我喜欢的人。」 「我今天才知道，他小时候过得不好，以后可能也过得不好。我越想越难受，现在就想给他送礼物，想哄他高兴。」 夏纪一愣，手里的《母猪护理大全》啪叽一声落地：「……他？」 第31章 三十一颗南瓜子 「等等, 等等等等——」 夏纪蹲下来，按住村田的肩膀，感觉自己还有点头晕目眩的：「你喜欢男的？哪个男的？」 村田茫然：「就, 伏黑惠啊。」 夏纪：「……」 「阿理, 你知道自己是个男的吧？」 村田疑惑：「我知道啊, 我又没有性别认知障碍。」 看着他又疑惑又理所当然的脸, 夏纪顿时感到了头痛欲裂。他捂住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完了完了，我早就说过，你这个跟着直觉跑完全不在乎其他东西的性格，不早点纠正迟早会出大问题……」 所以都说了熊孩子绝对不能溺爱！ 你看看你看看，村田一点也没有把自己和男生谈恋爱了当成一件大事, 居然还在烦恼给男朋友送礼物的事情！ 果然弟弟都是讨债鬼！ 夏纪摸着自己的头, 感觉头髮在刚才和村田说话的瞬间，又掉了不少头髮。他勉强让自己的脸色稍微正常一点，道：「爸爸妈妈他们知道吗？」 村田：「还没有和爸爸说。」 「阿理，你听我说，」 夏纪按着村田的肩膀，严肃道：「你先不要和他们提这件事。大哥来想办法，你放心, 大哥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村田：「……哦, 大哥你加油。」 夏纪：「……」 可恶！弟弟果然都是讨债鬼！ 一点也不可爱！ 村田帮夏纪把那本书捡起来, 怜爱的望着他：「我还没有和爸爸说，但是妈妈知道。」 「妈妈知道的话, 二哥应该也知道了。」 夏纪震惊：「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村田纠正他：「不啊, 老爸还不知道。」 夏纪：「我们分享秘密的时候不都是自动排除他的吗？他又不参与排名。」 村田：「……对哦。」 夏纪接过村田递来的书, 也没心情看书了。他将那本厚实的书抵在自己下巴处, 认真思索片刻, 道：「阿理，我能理解你喜欢一个人，迫不及待的就想对他好的心情。但是我们不能一味地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塞给对方——」 「谈恋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先想他会喜欢吗？他愿意吗？」 「如果单凭你一腔喜欢就冲过去把事情做了，一次两次，还能勉强容忍。但次数多了，爱意和耐心都会被消磨。当然我不是说你们感情不牢固的意思。维护一段感情所做出的投入是每个恋爱中的人都应该做的事情，它并不因为感情是否牢固或者对方是否更爱自己一点就应该有所改变。」 「喜欢一个人，去了解他，为他考虑，甚至为他让步，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也不是舔狗。大大方方的热烈的去爱一个人是好事，哥哥能给你的建议就是不要过于依赖自己的直觉，你要更多的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去思考，多沟通，多见面，不要有误会，也不要留下心结。」 「这样的交往，即使以后分手了想起来也不会太后悔。」 村田听得认真，听完了半晌没有说话。夏纪揉了揉他的脑袋，笑出声：「当然，我这只是建议。」 「阿理是初恋吧？初恋当然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最重要，只要是会让阿理高兴的事情，大哥我都会支持的。」 因为这个弟弟，是他们家付出了莫大的代价和决心，才留下来的。所以只要他高兴，无论他对自己的人生做出多么荒唐的选择，村田家的人都会支持。 第二天是周末，村田睡过了早饭。等他起床时夏纪人已经不在公寓，去田里照看『作业』去了。 村田吃掉夏纪留的早饭，用备用钥匙锁了门，一边转着钥匙一边哼着小曲出门。 外面天空略显阴沉，浅灰色云层像不规则晕开的墨水痕迹。村田抬头看天，嘀咕：「感觉要下雨啊……订个票回东京睡午觉好了，反正也没有任务——唔，要给伏黑髮消息……」 【村田：早。】 手机震动了一下，跳出条未读信息。伏黑惠洗碗的手一顿，偏头看了眼屏幕：是村田发来的消息。 他不自觉柔和眉目，嘴角小幅度的往上扬了扬。 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和泡沫，伏黑惠拿起手机回復村田。 【伏黑惠：不早了。 伏黑惠：已经九点半了。 村田：昨天聚餐睡得晚，早上就起晚了。 村田：照片 村田：这个天色好像要下雨了。 伏黑惠：你带伞了吗？ 村田：没有，我走路去车站，很快的，不会淋到雨。】 伏黑惠看着手机屏幕，眉头微微皱起。 第45页 津美纪从厨房门口路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惠？」 他手忙脚乱的将手机按息屏，挺直了背，若无其事的板着脸：「嗯？」 津美纪狐疑：「你在和谁发信息？」 伏黑惠把头转开，看着对面墙壁：「……村田。」 津美纪立刻记起那个高高瘦瘦，留妹妹头，笑起来很晴朗的少年来。她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哦，村田啊——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她很少看见伏黑惠这么积极的去联繫一个人，难得看见了，自然少不了感慨。津美纪说这句话本来就是随口，落进伏黑惠耳朵里，他却莫名的心虚。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津美纪说自己和村田是交往关系。 伏黑惠垂眸，转身回厨房继续洗碗，欲盖弥彰的补充：「不是朋友。」 津美纪哑然失笑，没有说话。 村田在去车站的路上，走到一半果然下起了雨。原本他还想顶着雨跑去车站，奈何到后面，雨越下越大。 他只好放弃这个念头，躲进了最近的一家便利店。 外面雨下得像水盆从天上往下倒水一样夸张，村田靠着墙壁，用手指捏了捏自己被打湿的刘海。 水滴顺着脸颊往下流，羽织也湿了一点，但是没有湿透。 手机上跳出一条未读，村田低头点开屏幕，动作比平时更快。结果打开之后发现是夏纪发信息问他走了没有。 村田刚刚扬起的嘴角又平淡下去了。 【夏纪：走了吗？ 村田：走了。走到一半，又被雨拦住了。 夏纪：…… 夏纪：我也被雨堵在温棚里了，本来还想着你没走的话可以过来帮我送个伞。 夏纪：车还赶得上吗？ 村田：赶不上，等雨小点我随便找个地方吃午饭，下午再回去。 夏纪：其实晚饭在我这吃也可以。 村田：…… 村田：我没有那么强烈的尝试精神。】 【夏纪：…… 夏纪：猫猫铁拳.jpg 村田：不回了，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夏纪后面又给他发了几个表情包，但村田当真不回他了。 扛着锄头的大哥蹲在试验田里，骂骂咧咧：「弟弟果然都是讨债鬼！一点也不可爱……不对！只有阿理这傢伙不可爱！」 「呸！弧王。」 弧王靠着墙壁看雨，雨水溅进走廊，落在鞋面。手机屏幕上又跳出了未读，村田慢吞吞的垂眸，看见发送信息的是伏黑惠。 他眼睛亮了一瞬，迅速解锁点进去。 【伏黑惠：上车了吗？ 村田：下大雨，被堵在半路了。 村田：本来想去便利店买伞，但是雨太大了，还有风，感觉伞遮不住，就放弃了。 村田：想见面。 伏黑惠：……见我吗？ 村田：嗯。 村田：你想见我吗？】 没有得到回覆。村田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等到屏幕从亮起变成熄灭的状态。他无聊到把手机在手掌心转了一圈，眼角余光瞥向便利店——说是便利店，但其实更接近女孩子们爱逛的饰品店，里面还有卖很多化妆品，和花里胡哨的小裙子。 那些饰品的颜色大多偏浅，粉蓝粉红，充满了少女心。 村田无聊的数着蕾丝边打发时间，耳边是大雨轰鸣声。 旋即他掌心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伏黑惠：你现在在哪？ 村田：位置共享 伏黑惠：订票截图.jpg 伏黑惠：大概两小时后到。】 村田无聊的表情愣住，他下意识点开了那张截图，是伏黑惠订票的截图。 他定了一张时间最近的，从埼玉县到左京区的电车票。 村田和伏黑惠的交往，自始至终都是村田要更主动一些。他并不介意自己在感情上比对方付出得更多——反正一见钟情的是自己，能追到人也是自己的幸运。 越相处，他越能摸清伏黑惠的性格。伏黑惠确实不是一个主动的人，甚至还有点别扭。 喜欢的东西不会直说，想要的东西也不会直说。 于是村田便越发的开始习惯自己主动；要主动告白，主动给伏黑髮消息，主动拉恋爱进度条…… 这好像还是伏黑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 村田还在对着手机发呆，直到几滴雨水溅上手机屏幕。他后知后觉的意识：糟糕！还在下大雨呢！ 伏黑惠路上淋湿了怎么办？ 他转身进便利店，买了把最大的伞。 说是最大的伞，但村田撑开一看，还是小巧了。毕竟是专门卖东西给女孩子的店铺，一切东西都优先考虑美观度，实用反倒是要排在后面。 店老闆见村田面露难色，体贴的问：「你是要现在出去吗？」 村田点头：「要去车站接人。」 店老闆看了眼门外倾盆大雨，也为他发愁起来：「哎呀，这么大的雨，撑什么伞都不管用啊！」 「要不然和你朋友换个时间约吧？」 外面雨声犹如滚珠，乌压压滚过天地草木，在地上汇成河流。 村田握着伞，眉头微微蹙起。他思索片刻，轻轻摇头：「不行，一定要今天。」 店老闆愣了愣：「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村田抬手揉了揉自己脖颈，苍白皮肤上漫开浅浅的红：「挺重要的——他想见我。」 第46页 第32章 三十二颗南瓜子 电车到站, 伏黑惠被人流挟裹着离开月台。他走出车站，迎面被外面的暴风雨又吹得往回退了两步。 周围都是被暴风雨困在车站的人，细碎低语的抱怨持续入耳。 不远处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暴风雨突兀的来临, 提醒广大群众注意安全, 同时也提醒刚才那班电车将会是本日最后一班电车。 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电车暂时停运。 恰好赶上最后一班的伏黑惠松了口气。 他默默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家里的大伞撑开, 伞骨在暴风肆虐下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旁边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上班族忍不住叫住伏黑惠：「学生，你还是再等等吧——你这伞挡不住外面风雨的。」 伏黑惠两手按着伞柄，将伞面略微往上抬：「谢谢。不过我有急事，必须现在过去。」 上班族一怔，道：「是兼职吗？这种天气和老闆说一下, 应该会体谅你的。」 伏黑惠轻轻摇头。他復又将伞面往下压了压, 有点不好意思的避开了直视：「不是兼职……是去见人。」 「因为说好了两小时之后见，而且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不能迟到。」 他撑着伞，一鼓作气冲进风雨里。雨声太大了，伏黑惠压低伞面，却仍旧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风雨将整个城市倒罩进毛玻璃里。 村田转着伞柄，站在便利店的走廊下, 眉头紧皱。 瓢泼的大雨渐渐有了收小的前势, 他收紧的心口跟着稍微一松。这时候村田听见了低低的狗叫声。 他一愣, 低头，看见只淋湿了的小狗撞到自己伞柄上。小狗是黄白相间的, 尾巴上翘捲起, 大概是柴犬和其他什么狗的串种。 它脖子上没有繫绳, 毛髮都被淋湿后贴在身上, 瘦瘦小小的一只。村田低头时它也抬头看着村田, 黑豆似的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 一人一狗对视数秒，村田半蹲下来，认真道：「我不养狗啊。」 小狗低低的哀鸣两声，用脑袋蹭着村田的伞柄。村田冷酷无情的把伞柄移开，试图和狗讲道理：「我真的不养狗，太麻烦了。」 「而且我是鸟派。」 小狗无辜的看着村田，好似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村田紧绷着脸，把伞抱在怀里：「不过我可以给你买点吃的，然后陪你在这躲躲雨。怎么样，我很够义气吧？」 小狗歪着头，看了会村田，忽然更进一步，似乎有要蹭到村田裤腿上的打算。村田像弹簧似的往后弹射开，后背紧贴着墙壁：「你别过来啊，别碰瓷我。」 但很明显，他的拒绝对小狗无效。小狗继续步步逼近。 就在湿漉漉的小狗要碰到村田裤腿时，一只滴着水的修长手掌拎住小狗后脖颈，将它从地上提起来。 逃过一劫的村田松了口气，抬头，看见和小狗一样湿漉漉的伏黑惠。 他原本黑色海胆一样的头髮，已经完全被打湿垂下，贴着脸颊和耳廓，衣服也湿透了，白衬衫贴着劲瘦的身体，勾画出少年宽肩窄腰的身材，隐约还能看见胸肌和腹肌的轮廓。 密密的眼睫略微往下垂，深绿色双眸犹如浸在水里的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小狗被伏黑惠拎起来，挣扎了几下，胡乱蹬着腿，甩了他一身的脏水。伏黑惠并不介意，只是看着村田：「你怕狗？」 村田挺直了背：「不怕，就是觉得很麻烦所以才躲的。」 伏黑惠默然。他将小狗放到稍远点的地方，然后走到村田身边。他向村田走近的时候，发梢还在不停的滴水。 那些水顺着他的脸颊划到下颚，然后欲坠不坠的挂在下巴处。 直到伏黑惠走到村田面前，那几滴水珠『啪嗒』一声掉下来，掉进少年的锁骨窝里。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伏黑惠身上潮湿的水汽浸染到村田身上。他下意识从自己羽织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伏黑惠：「你脸上……擦擦？」 伏黑惠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他低头看那张手帕，手帕边角绣着商家名字；这个名字伏黑惠并不陌生，超市批发牌子，买五送一的那种。 紧接着，伏黑惠打了个喷嚏，眼睛有点发红。 村田被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摸摸伏黑惠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伏黑惠的额头比他还冰，村田摸了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皱着眉：「你身上都湿透了……先去我哥家换衣服，然后洗个热水澡。」 伏黑惠一愣：「你哥？」 村田：「我哥刚好住这附近来着，我昨天也是在他家里睡，今天准备回东京的。」 伏黑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有点紧张，手指蜷缩碰到自己滴水的衣角，低声：「你哥哥……」 村田看了眼手机，道：「这个点他应该在看猪吧，估计天不黑是回不来了。」 伏黑惠：「……？」 我不是很懂，但我大为震撼。 村田熟练的向伏黑惠解释：「我哥大学是农业部的，经常要在农田里跑来跑去。他期末作业好像和猪的养殖生长有关，所以最近经常要去盯着他的『作业』。」 外面雨势渐小，村田撑开伞准备和伏黑惠一起离开。这时候被伏黑惠拎开的狗又跑了过来。 这次它不缠着村田了，改为缠着伏黑惠，抱着少年小腿不轻不重的咬了两口，四腿并用完全不肯松开。 第47页 伏黑惠低头看着抱住自己小腿的狗，小狗用黑亮亮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他。村田头痛：「它这是讹人啊。」 伏黑惠：「……村田，你哥哥那边，方便带狗进去吗？」 村田一愣，抬头：「你要养？」 伏黑惠嘆了一口气：「没有那个打算，但可以先收留它，之后再慢慢给它找主人。现在雨太大了，它又那么小，不带回去的话可能没办法活。」 村田对狗不了解，自然也不可能像伏黑惠一样轻易判断狗的大概年纪。他摸了摸下巴，道：「我发个信息问他。」 他掏出手机给夏纪发了简讯，很快就收到回復。村田关闭手机，道：「我哥说可以，别把狗放进书房就行。」 他弯腰把狗捞起来，揣进羽织里：「行了行了，走吧。你别拖感冒了。」 好在夏纪家确实很近，两人没有走多久就到了。村田用备用钥匙开了门，推伏黑惠进浴室：「你先去洗个热水澡。」 伏黑惠：「……你不先洗吗？」 村田耸肩，道：「我没有你湿得那么严重啊，你赶快去洗吧，别耽误时间。」 把浴室门关上，村田找了条干毛巾给小狗擦干净身上的水，把它放进客房。 夏纪的衣服伏黑肯定没办法穿，夏纪个子要比村田都高一些。不过好在客房里有一些村田日常换洗的衣服，他找到套干净的长袖和休闲裤，抱着走到浴室门口：「伏黑，衣服我给你挂门口了。」 浴室里传来伏黑惠略低的声音：「好。」 那声音隔了一层墙壁和水雾，不清不楚的传过来。村田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嘟囔：「好痒……」 「奇奇怪怪的。」 虽然不能洗热水澡，但村田也不可能穿着湿衣服等伏黑。他自己先换了衣服，然后找吹风机吹干头髮。 吹风机的声音很快盖过耳膜，但村田吹头髮时并不专心，甚至还有空走神想别的事情。 他在想伏黑说要来找自己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是因为我想见你，所以你才来找我。还是因为你也想见我，所以就来了呢？ 好奇怪，以前村田从来不思考这种麻烦的问题。他对麻烦向来避而远之，看见了就绕开。 他一直坚信，只要自己绕得够远，麻烦就烦不到自己。但是这条铁律在伏黑惠身上好像变得不管用了。村田自己主动给自己找了麻烦，并且无法得出答案。 村田兀自走着神，不期然被吹风机出风口撞到头。滚烫的风掠过，他『嘶』 了一声，连忙把吹风机关上。 刚到下巴处的黑色短髮已经被吹成乱糟糟的一团，村田随便抓了抓，勉强恢復平时的髮型。 这时候浴室门打开，伏黑惠走了出来。他穿着村田的黑色长袖和浅棕色休闲裤，长袖是圆领，能露出锁骨。 他用干毛巾擦着头髮，眼睫低垂，墨绿色眼瞳光芒闪动。 把多余的水汽擦干，伏黑惠向村田走近，伸手。村田下意识把手也搭了上去——两人面面相觑，伏黑惠露出无奈的表情：「我是要吹风机，吹头髮。」 村田赶紧缩回手，把吹风机放上去，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要顺便和我牵个手呢。」 伏黑惠：「……」 他打开吹风机吹头髮，屋子里顿时只剩下吹风机的声音。小狗有点害怕这声音，跑床底藏着去了。 村田也懒得去抓，非常放任自流的随他去了，懒洋洋的瘫在沙发上发呆。 黑色的头髮丝被吹风机吹得胡乱飞舞，伏黑惠悄悄瞥向村田：他没有穿羽织，也没有穿高专校服，普通的白色长袖带帽卫衣，黑色短裤过膝——伏黑惠总觉得那条短裤宽松过了头，不像是村田自己的裤子。 但是懒洋洋穿着休闲装的村田，有点……好看。 才看了没两眼，村田突然转头望过来。伏黑惠一惊，手上位置没有掌握好，吹风机出风口砸到了头。 他『嘶』了一声，下意识关掉吹风机。被吹到半干的头髮耷拉下来，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投下错落阴影。他碧色的眼瞳因为受惊而睁大，长长浓密的眼睫上翘，像女孩子刷过睫毛膏的眼睫一样漂亮。 两人面面相觑，村田茫然又无辜：「你看我干什么？」 伏黑惠捂着自己被吹风机撞到的地方，低声：「……没什么。」 村田往伏黑惠的方向挪了挪。两人本来是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村田靠近之后，伏黑惠旁边的沙发被他压陷下去一部分。 伏黑惠无端的感到几分紧张，抓着吹风机的手用力到指节都略微发白。 两人距离拉近了，村田摸着自己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伏黑惠。伏黑惠咽了下口水，转开脸：「你在看什么？」 村田：「看眼睫毛。」 伏黑惠：「……眼睫毛？」 「别动。」 伏黑惠顿时紧张而僵硬的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村田手指靠近。少年的手指并不细嫩，凑近时能看见他指腹的薄茧，能看见他因为常年练习而比普通人更明显一些的指节。 那手指轻飘飘从他眼睫上一掠，揭下白色的毛巾屑。 村田捻了捻手指尖上的毛巾屑，小声嘟囔：「我哥就喜欢这种毛多又软的毛巾，每次擦完脸老是挂点毛毛在眼睫上，麻烦死了……」 第48页 搓掉毛巾屑后，村田抬头发现伏黑惠还僵硬在原地。他愣住：「唉——」 伏黑惠僵硬的往后挪，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其他地方也有沾到吗？」 村田摇头：「没有，就是觉得这个气氛，好像挺适合做点什么的。」 伏黑惠刚放松一点的身体，顿时又僵硬起来。他紧张的喉结轻轻上下滑动，翠色眼瞳逐渐暗了下来：「适合……做什么？」 公寓大门猝不及防被打开，夏纪开门进来，哀嚎：「我的猪！我的猪啊啊啊——被隔壁养玉米的小兔崽子给炖了！」 「不就是期末作业被猪吃了吗？他至于炖我的猪吗？他这是想拉我一起下补考深渊啊！杀人诛心——咦？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第33章 三十三颗南瓜子 夏纪茫然站在门口, 不知道是自己走错了房间，还是开错了门。因为错愕，他换鞋的动作停住, 单脚犹豫的站在门口。 村田理直气壮：「吹头髮啊, 外面下雨了, 我和伏黑刚从外面回来。」 「你身上怎么没有湿？」 夏纪摸了摸自己干燥的头髮和衣服, 莫名感到几分心虚。他道：「……同学借了我伞，刚好雨小了，所以没有打湿。」 「这是你同学？」 伏黑惠紧张的抿了抿唇，将吹风机放下。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委婉的自我介绍，村田已经迅速开口：「我男朋友, 伏黑惠。」 「伏黑, 那是我哥哥，村田夏纪——是不会做饭的那个哥哥，不是想当神笔马良的那个哥哥。」 伏黑惠：「……」 夏纪自觉兄长威严扫地，有些恼怒，瞬间也忘记了惊愕，为自己辩驳：「少污衊人，我会做炒饭！」 「刚好今天列车停运, 你们两个谁也走不了, 今天就在我家吃晚饭……阿理你拿手机干什么？」 村田：「订外卖。」 夏纪：「……」 想了想, 觉得继续和村田说话可能会被气死。夏纪转而看向伏黑惠，语气温和：「伏黑你有什么过敏的食物吗？」 伏黑惠一愣, 但还是乖乖回答：「我都可以……」 夏纪拍板：「那今天晚上就吃海鲜炒饭吧！」 村田把手机屏幕凑到伏黑惠面前, 热切的问：「怀石料理吃吗？这家店味道很不错的。」 夏纪：「伏黑答应了今晚吃海鲜炒饭！」 村田不理他, 继续扒拉手机屏幕, 同时苦口婆心的劝告伏黑惠：「别因为我就爱屋及乌随便去吃他做的饭, 你要是吃出个三长两短那还不是我要忍受丧偶之痛？」 突然就被两兄弟夹在了中间不擅长应对人际关系的伏黑惠：「……」 这时候三人中间突兀的插入一声狗叫，拯救了进退两难的伏黑惠。之前被他们捡回来的小狗似乎把夏纪当成了外来者，冲出来对着他又呲牙又狂吠。 夏纪『嚯』了一声，往后退：「这是什么鬼？」 村田：「狗啊，我之前发信息问过你的。」 夏纪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盯着那只狗，为难：「狗能吃海鲜吗？」 伏黑惠吓了一跳，顾不上对方是村田的哥哥，连忙出声阻止：「它才几个月大，不能吃海鲜！」 刚想说『应该能吃吧』的村田，闻言立刻改口：「所以还是点外卖吧，暴风雨不能吃海鲜。」 夏纪与伏黑惠异口同声，又露出一点疑惑：「暴风雨？」 村田得意：「对啊，暴风雨，我刚刚给它起的名字，是不是和它很配？」 小狗一通乱吠，娇小可人。随着村田招唿了一声暴风雨，它冲过来亲切的扒拉着村田小腿，看起来和他很亲的样子。 伏黑惠莫名觉得这只狗的自来熟和交际能力——和村田还挺像的。 这难道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因为村田坚决不吃炒饭，在他的强烈坚持下，三人不得不出去吃。本来村田还想点外卖，但是被夏纪驳回了。 三人下楼随便找了家餐馆吃饭，吃完后夏纪主动付了帐，又多拿了两盒牛奶，准备拿回去餵『暴风雨』。回家路上走到一半，他接到电话，又要急匆匆赶回学校，中途和村田伏黑惠他们分开走。 夏纪因为要回学校，就把牛奶给村田他们拿着了。村田拎着牛奶袋子，跟伏黑惠两个人慢吞吞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此时天色将黑未黑，天空被铺满一层柔软的蔷薇色。 暮光也变成暗调的金红，在人类身上涂抹出晦暗不明的光影。 村田路过一个水坑，侧头看了两眼。两人走过，下一个水坑时，村田又侧头看了两眼；伏黑惠忽然间get到了村田的意思。 他垂眸，犹豫了一会，然后在原地站住：「村田。」 村田往前走了两步，疑惑的回头：「嗯？」 伏黑惠艰难的憋了一会，然后开口：「……你要不要踩水坑玩？」 村田：「——？」 他原地茫然站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瞬间笑出声。伏黑惠把头转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我就随口问问。」 村田憋着笑，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下次再玩，衣服是我哥的，我要是穿着去踩水坑，他会疯的。」 伏黑惠不语，两人继续往前走。 天空中玫瑰色的云朵倒影在水坑的水面，深色马路上有细小的水流顺着坡度往下流淌，一路流进下水道里。 第49页 听着流水声，村田的思维顿时有些发散。他没头没脑的提起了狗，道：「暴风雨要怎么办呢？」 伏黑惠：「我回去问一下有没有家庭情况合适的人要养狗。」 村田晃着手里的牛奶，说：「电车不让带狗，要把它从京都带去琦玉吗？」 伏黑惠摇头：「太远了，不方便。到时候先在本地的社交论坛上发表领养通知，看有没有人找上门来吧。」 村田想了一下，『本地论坛』『领养通知』这一类词彙对于他来说稍微有点陌生，但并不是不能理解。他道：「那没有找到领养人之前，暴风雨先养在我这？」 伏黑惠犹豫：「你带着它回东京方便吗？」 村田没有意识到伏黑惠是在说学校的地址，以为他在说自己东京的住处。 他道：「带回道场那边恐怕不行，我师兄从小就招狗嫌弃，会被咬的。」 伏黑惠不明白为什么村田的师兄一定会被狗咬。他倒是真的在帮村田思考，道：「学校里也不让带狗进去……那确实有点麻烦。」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忽略了让夏纪帮忙养着的选项，在『不喜欢麻烦别人』这方面，他们倒是如出一辙的达成了默契的认知。 村田摸着下巴，有点发愁：「我每天上下学都要往返东京和京都，养狗的话可能有点困难——」 伏黑惠敏锐捕捉到地点的不对劲。他眼眸略微睁大，愣愣的看着村田：「京都和东京……往返？」 「对啊，我走读的。」 村田此刻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言自语的叭叭：「幸好从东京搭车到京都也就一个小时，再远点的话就麻烦了。」 伏黑惠：「……高专不是在东京郊外吗？」 村田茫然：「啊？不是在京都吗？」 两人面面相觑，两脸懵逼。伏黑惠细想他曾经和村田的对话，出色的记忆力精准的将每句话都揪了出来，随后他试探的问：「你是京都校的？」 村田：「……咒术高专，不是只有京都校吗？」 伏黑惠：「不，还有东京都校，位置在东京。我申请的学费资助是东京都校，所以——」 村田大吃一惊：「所以你以后和我不读一个学校？！」 伏黑惠艰难的点头：「是的……」 气氛凝固，两人顿时路也不走了，就站在人行道上互相看着对方。村田莫名感到这种场景有点好笑。 说真的，村田一点都不生气。他从小练得最多的不是挥刀，而是修心，所以脾气大部分时候都出乎意料的好。虽然不在一个学校确实会让他有点失落，但并不至于生气。 但在片刻的沮丧之后，村田迅速调整好了心态，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露出笑容：「幸好东京和京都也不远，而且我家就在东京，去找你也很方便。」 「咒术高专也就只有四年而已，我还比你早毕业一年……异地恋肯定很快就结束了！」 他过于乐观了，高兴的语气好像他们不是要谈四年异地恋，而是四分钟。莫名被村田的情绪感染，伏黑惠也沮丧不起来了，反而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 他意识到自己笑了，又觉得奇怪和不好意思，连忙把头转开，望着隔壁的绿化带，轻声：「嗯，很快的。」 村田抬头看着雨后干净晴朗的天空，话题跳跃式的又绕回来：「如果没有人领养暴风雨怎么办呢？它太丑了，感觉要领养出去有点困难。」 「……」 想了想那只瘦巴巴的小狗，伏黑惠居然无法反驳村田的发言。他思索片刻，道：「如果领养不出去的话，就要送去流浪狗救助中心。」 他没有说自己和村田来养这种话——对于『暴风雨』而言，这种话太过于不负责任了。 两个咒术师，即使是学生也同样没什么休闲时间去照顾小狗。更何况村田并不是狗派，伏黑惠在察觉到这点后就没有想过要让村田去养『暴风雨』。 村田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挺有意思。他自言自语：「那我明天去给暴风雨踩踩点，先看一下它以后要住的地方。」 伏黑惠哑然失笑：「……说不定还是有人喜欢暴风雨的。」 狗的话题暂且停一段落，两人继续往前走。因为刚才在说话的缘故，所以他们靠得比一开始近了一点，肩膀稍微能挨着了。 秋风从两人中间狭小的缝隙吹过去，村田闲着没事干，随意观察着附近的景色。忽然他突兀的停住脚步——伏黑惠不明所以，跟着他停下脚步，然后顺着村田看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在看马路对面便利店门口摆放的电视。 村田：「是声○形的预告片啊。」 屏幕上粉色头髮的少女在比手语，村田大概是真的很闲，略微弯腰，隔着马路慢吞吞念出女主比划的手语内容：「我、喜、欢、你……」 他念得很随意，眼眸略微盈着笑意，偏偏每一个发音都温吞清晰。明知道这句话并不是对自己的告白，在旁边听着的伏黑惠仍然感到一阵耳热。 一辆小货车从马路上开过去，溅起水花。引擎的声音吞没了少年那句话的尾音。 村田和伏黑惠不自觉抬头，和小货车后车厢里的一群猪隔着栏杆，有了两秒钟的短暂对视。村田深情凝视着远去的小货车，忽然笑得更加厉害，拍着男朋友的肩膀：「伏黑！刚才从左边数过去的第三只猪，表情好像我哥啊哈哈哈哈——」 第50页 伏黑惠：「……」 他心如止水，冷静的抓住村田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保持着酷哥脸不为所动：「回去吧，暴风雨应该饿了。」 第34章 三十四颗南瓜子 两人走回家, 村田把牛奶倒进盘子里给暴风雨吃，伏黑惠趁机拍了几张照片，编辑后发送到流浪动物救助中心, 询问能否帮忙寻找领养者。 等他提交完必要的信息，走完手续再抬头时，村田已经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穿着灰蓝条纹的睡衣和短睡裤, 露出膝盖和小腿。村田体型偏瘦, 但并不是干瘦，露出来的地方都能看见明显漂亮的肌肉线条。 小腿肚上几滴没擦干净的的水珠往下滚落, 缀在脚踝突出的骨头下面。 他擦着头髮走到伏黑惠旁边坐下, 自然而然的靠近，略微侧过身：「发出去了吗？」 海盐香氛的味道, 随着村田的靠近，也挤进伏黑惠的嗅觉里。他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一顿，耳朵发热, 声音渐低：「发出去了，不过还没有人回復。」 伏黑惠今天洗澡也是用的那种味道的香氛, 但因为在外面逛了一下午，味道已经淡了。但是村田身上的味道还很鲜澄，淡浓交织的前调和尾调缠在一起，让伏黑惠有点不知所措。 村田顶着干毛巾，面色还是和平时一样，道：「没那么快吧。在找到领养人之前，暴风雨就先养在我这边好了, 我有朋友在京都这边上学, 我任务多的时候可以拜託她过来餵暴风雨。」 伏黑惠『嗯』了一声, 没有再说话。他其实有点在意村田说的那个『她』, 但是又觉得追问太多不好。 村田往后挪了挪，两人拉开一点距离。伏黑惠唿吸稍微比刚才顺畅了许多，这时候村田一边擦着头髮一边继续说话：「是我道馆里的师姐，她还挺喜欢小动物的，不过她现在住学校宿舍，没办法养。不然我就问问她要不要养了。」 说话的时候，村田拿出手机打字，似乎在发信息。 伏黑惠垂着眼睫，『嗯』了一声，随即又反应过来：村田——在解释？ 他正走神想着，忽然面前被递来一个手机屏幕。伏黑惠愣了愣，转头看向村田，村田一手按着干毛巾擦头髮，一边向他努了努嘴：「看我手机屏幕啊，我师姐答应了。」 伏黑惠垂眸，看见他手机屏幕上的对话。 【村田：师姐，我捡到一只流浪狗，还没有找到领养人，就暂时放在京都这边的公寓里。但我平时课多的时候可能顾不上它，能拜託你有空的时候帮我来喂喂吗？ 真菰：小狗狗！ 真菰：没问题！ 真菰：哈哈哈义勇也很喜欢小狗。 村田：我怕他被狗咬。 真菰：狗狗打滚.jpg 真菰：地址给我，备用钥匙我来找你拿？ 村田：【地址】 村田：备用钥匙在门口地毯夹层里，你直接去拿就可以了。回头我买点狗粮什么的放家里。 村田：寒假请你吃饭。 真菰：狗狗点头.jpg】 聊天记录到此结束，伏黑惠疑惑：「为什么要给我看聊天记录？」 村田也疑惑：「不用给你看吗？」 伏黑惠：「……」 他干咳一声，把村田的手机推回去：「我无所谓的。」 村田抱着手机窝进沙发里，懒洋洋的把小腿搭在沙发扶手上，后脑勺顺势靠到伏黑惠肩膀：「可能因为我们在谈恋爱？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应该给你看一下……我没什么恋爱经验，所以其实不用给你看？」 伏黑惠静默片刻，但是没有推开村田靠过来的脑袋。 那股浓郁新鲜的海盐香气又占满了伏黑惠的嗅觉。他被这股香气捂得发热又头晕，莫名的感到渴意。 村田没有得到回覆，也不是很在意——他向来是非常会说单口相声的，仰着脖子去逗在努力往沙发上爬的暴风雨。每当暴风雨快要爬上来时，他就坏心眼的一边喊加油，一边用手压低沙发软垫，等着小狗『啪叽』一声滑下去，反覆玩得不亦乐乎。 伏黑惠：「村田……理奈。」 村田难得听见有人叫自己全名，愣了两秒反应过来，目光从『暴风雨』身上转移到伏黑惠身上。 他原本只想挪一下后脑勺，但是没有靠稳，顺着伏黑惠肩膀和手臂栽下去，撞到伏黑惠大腿上。少年的大腿高度适中，因为肌肉没有绷紧，摔上去时村田的脑袋还弹了一下。 伏黑惠原本要说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断了。他大腿被村田压到的地方略微发麻，低头就能和满脸懵逼的村田对视——村田好像也很茫然，满脸『我怎么就摔了？』的表情。 两人对视数秒，伏黑惠开口：「……你怎么和暴风雨一样？」 村田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哪里一样？」 伏黑惠认真：「摔下去的表情。」 村田怀疑的看了眼沙发上打滚的暴风雨，反驳：「不可能！暴风雨摔得没我好看！」 他说得信誓旦旦，自信到让伏黑惠莫名的想笑。他觉得倒也不必在这种地方如此较真—— 村田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后背靠进沙发软垫里：「你笑也不能改变事实，事实胜于雄辩。」 话题从『村田的师姐』跳跃到『事实胜于雄辩』，整个过程也就花了不到十分钟。伏黑惠认命的重复起上一个话题：「我刚刚是想说，我们在交往中，第一件事是不是应该改变称唿？」 第51页 「改变称唿？」 村田一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啊，确实，就像少女漫里面演的那样……关系好的话应该从直接喊名字开始。」 「——但是好奇怪啊，不管是你叫我理奈还是我叫你惠，总觉得在叫女孩子。」 伏黑惠沉默了一会，完全找不出话来反驳。毕竟名字这种东西不是自己起的，未成年也没有办法修改。 『理奈』也好『惠』也好，随便去大街上喊一下，似乎都只会招来女孩子的回头。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村田才会对自己的名字避而不谈。 伏黑惠：「……你很在意这个吗？」 「在意倒是不至于。」 村田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是怕麻烦吧，因为特别的名字会引起其他人的好奇心而招致麻烦——这个样子。」 伏黑惠：「嗯……那就还是保持原样。」 村田：「保持原样吗？」 伏黑惠：「嗯。只是称唿而已，我们——」 「是这个吗？」 村田把手机屏幕举到伏黑惠眼前，上面是百科搜索界面。 搜索词条：初次和男生恋爱该怎么做？ 高贊回覆：先从改变称唿开始吧！直接叫对方名字或许会有奇效哦，能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呢。 刚刚结束了搜索的伏黑惠：「……」 一种公开处刑般的羞耻感涌上来，他短暂的沉默下来。村田还举着手机屏幕，两人目光对视——伏黑惠揉了揉自己的头髮，自我放弃：「嗯，是这个。」 村田思索：「原来要这样谈恋爱啊……那我从现在开始喊你惠好了。」 「你叫我理奈，或者和我家里人一样叫我阿理都可以。」 伏黑惠：「……阿理。」 村田弯了弯眼眸：「很像那个动画片里狐狸的名字吧？我小时候还在文具盒上贴过它的贴贴纸。」 伏黑惠茫然：「什么动画片？」 村田：「咦？你没有看过吗？就是种花家的一个动画短片，我小时候经常看来着，我家里还有碟片……我找找，我哥这边说不定也有。」 他跑到液晶显示屏旁边，打开抽屉，里面花花绿绿叠着各种养殖农业资料片。村田往底下翻了翻，没有弄乱资料片原本的顺序——然后他从最底下抽出张薄薄的光碟：「找到了！」 光碟被裹在暖黄色纸封里，封面上是一只红色没有尾巴的狐狸。 村田回头兴沖沖的向伏黑惠扬了扬手里光碟：「要看吗？」 那只狐狸是简易的q版，看起来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才会看的那种类型。伏黑惠盯着那只红色狐狸的星星眼看了一会儿，点头：「看。」 于是村田将光碟放进dvd机里，将连线插/上显示屏。 显示屏上开始出现动画后，他两三步又跑回来，挤到伏黑惠旁边：「开始了开始了。」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村田小声：「我记得第一集 好像是木头人……」 事实证明村田记性很好，第一集 确实是讲了木头人的故事。因为是好几年前的动画，又是明显的子供向，剧情幼稚短小，每一集都很短。 配音仍旧是中文的，不过底下有日语字幕。 连着放了三集，村田挠头疑惑：「这动画片原本讲的是这么幼稚的东西吗？」 伏黑惠无语：「……因为本来就是子供向的动画吧？」 村田：「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总觉得是很有道理很厉害的动画……」 「就会有那种吧？童年滤镜之类的。惠没有吗？」 伏黑惠回忆了一下自己短暂的童年，道：「没印象，小时候不是很经常看动画，因为知道都是假的。」 村田：「哆啦a梦也不看吗？」 伏黑惠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个看过，小时候老师会组织放这种动画片……好像还放过铁臂阿童木这种。」 村田好奇：「小学老师？」 伏黑惠摇头：「当然是幼儿园老师。小学已经要开始上课了，不可能给学生放这种东西吧……」 村田耸肩：「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呢。」 伏黑惠愕然：「没去过幼儿园吗？」 村田：「是啊，我上小学之前都是住在乡下道场里的。后面很晚的时候才去了小学，印象里完全没有幼儿园这种东西。」 伏黑惠猜测着：「是因为要练剑吗？」 村田眨了眨眼，随口一句话将这个话题带过：「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练剑，更多的原因是为了休养……乡下老家那边的环境好点，我爸妈觉得比较适合小孩子成长吧。」 两人扯东扯西的又聊了一些无关动画内容的东西。明明都是非常琐碎的，像是废话一样的东西，但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时，莫名就显得生动可爱起来。 比如说电视里播放的无聊内容，比如说那只红色的，没有尾巴的狐狸…… 伏黑惠一直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奇怪的是，和村田聊起废话，他的话却变多了。不知不觉，伏黑惠也稍微提起了自己的过去。 父母无故失踪后他和津美纪相依为命的短暂童年，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不知不觉就聊了很久，周围的光线变得很暗，伏黑惠刚回答完村田的上一个问题，忽然肩膀上一重。他侧目，看见村田的肩膀低了下去，整个人歪在自己肩胛骨和沙发靠背的缝隙里，低眉合目，唿吸匀称。 第52页 他睡着了。 电视机里传来听不懂的语言，微弱的蓝光错落在村田的侧脸。他黑色的短髮散落，眼睫在苍白皮肤上投下阴影。 伏黑惠试探着，轻微的动了动肩膀，村田立刻蹙起眉，梦里嘀咕了一句什么。伏黑惠便停下动作，随便他靠着。 窗户外面照进来外面的五光十色的灯光和车灯不时晃过的光影，掠过两人肩头眉梢。 汽车隐约的哨声透过窗户，若有若无的传进来。 安静又喧闹的。 铺满了房间。 伏黑惠坐在这一片交错昏沉的光影里，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墙壁上挂钟的秒针缓慢拨动，他和村田的胳膊紧紧靠着，隔着两层睡衣的布料，村田身上略高于他的体温传递过来。 村田的手就随意搭在沙发边，手指自然的曲起。伏黑惠垂眸，手指在夜色中，轻轻勾了一下村田的指节。 他睡得很熟，又还保留些许警惕性。在察觉到有东西来勾自己指节时，村田下意识把伏黑惠手指攥住——好像是五指相扣，又像是不经意间重叠交缠的红线。 喧闹的声音里加入了伏黑惠的心跳声。 他曲起腿，把脸埋进膝盖併拢的空间里，黑髮没有遮盖住的耳尖红通通的。伏黑惠试图把手指抽出来，但是村田攥得太紧了——伏黑惠怕惊醒他，稍微用了点力，发现抽不出来之后，他干脆放弃。 * 夏纪打着哈欠回到家，在门口看了眼手錶：「都十一点半了……唉，农学生苦啊，自己养的猪被炖了，自己还得去负责吃完，撑死我了。」 他打开门，被昏暗室内唯一的光源晃了晃眼睛。定睛一看，才看见电视还开着。 不过光碟已经放完了，大屏幕上只有『重播』和『退出』的选项对话框。 夏纪走进屋，借着液晶屏的蓝光，也注意到了沙发上互相依偎着睡着的少年们。 两个人睡觉都很安静，姿势也规规矩矩得很乖巧，肩膀和脑袋互相挨着，唿吸均匀。村田还抓着伏黑惠的手，大概是村田手掌心温度过高，将伏黑惠的手背捂出一点绯红色。 夏纪轻手轻脚的关掉了液晶屏，从屋里拿出空调被盖在两人身上。他动作很轻，没有惊醒任何一个少年。 外面暮色已深，人流交织。在已经熄掉灯的某扇窗户里，年轻的男孩子们相依而眠，混乱零碎的梦被掰成很多块。 有他们睡前闲聊的过去，也有他们没有谈过的未来。 第35章 三十五颗南瓜子 村田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梦的具体内容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他还记得好像梦见了伏黑惠。 生物钟强迫村田在睡眠充足的情况下提前起床，但是醒了之后第一个感觉却是脖子痛。 艰难的捂着脖子爬起来, 村田环顾左右，茫然的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而伏黑惠就蜷缩在自己和沙发的缝隙之中。两人扯着同一条空调被, 伏黑惠的衣服因为他的睡姿而卷了上去, 露出腹肌。 村田帮他把衣服扯下来，又重新理了被子。他理被子的时候, 伏黑惠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村田？」 「不对……阿理？」 村田摸了摸伏黑同学的海胆头：「没事, 我起来晨练而已。」 伏黑惠本来就没有醒明白，迷迷煳煳中甚至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感觉到村田的手好像放到了自己头顶, 意识模煳中，伏黑惠凑上去顺从的蹭了蹭。 村田一愣。他眨了下眼，紧接着火速收回手, 有些不知所措的后退。 他捂住自己心口，心脏扑通乱跳, 频率已经完全超出了平时的规律。村田疑惑的低头看着自己心口，陷入无法理解的片刻茫然。 心脏频率缓慢恢復了正常，村田又使劲按了按，它依旧正常，没有像刚才那样几乎要跳出喉咙口的错觉了。 伏黑惠睡醒后第一个反应是脖子痛。不仅脖子痛，胳膊也痛，他茫然在沙发上躺了两秒, 伸手去摸身边, 身边没有人。 他瞬间清醒了, 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 头髮乱七八糟的支棱着。他慌乱的掀开空调被起来，陌生的客厅映入眼帘。 片刻慌乱后，伏黑惠冷静下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头髮，几缕黑色额发垂下，晃过他长而密的眼睫。 伏黑惠记起自己是在村田哥哥家里。昨天晚上……好像和村田一起看动画片，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不过，两个人已经约定好以后互相称唿名字，所以更进一步这种事情做到了。 伏黑惠松了口气，又重新坐回沙发上。他刚坐下，脚踝上感觉到毛茸茸的触感；伏黑惠低头，看见暴风雨正绕着自己脚踝打转。 它舔舔伏黑惠的脚踝，又连声叫了起来。伏黑惠猜测它可能是饿了，便起来给它倒了点牛奶。 果然，有了牛奶之后，暴风雨很快就不再缠着伏黑惠，高高兴兴的跑去喝牛奶去了。伏黑惠看着小狗高高兴兴摇来摇去的尾巴，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 他復又拿出手机，看昨天发出去的领养通知，今天也没有人回復。伏黑惠刚刚高兴起来一点的心情，又渐渐沉下去。他垂着眼睫，心想：如果没有人领养，要怎么办呢？ 真的要送去动物救助中心吗？ 村田晨练完回来，就看见伏黑惠蹲在大厅角落餵狗。 他低头时黑色头髮跟着往下，宽松的白色睡衣露出后脖颈和一点肩膀。村田下意识吹了声口哨——吹完又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在伏黑惠诧异转头看过来时，他立刻端正姿态积极认错：「对不起我不该吹口哨！」 第53页 伏黑惠：「……」 他把牛奶盒放下，站起身，有点无奈：「吹了也没有关系。」 村田：「哦——」 村田进屋关门，然后脱了上衣。他折腾了一早上，锁骨和腹肌上都覆盖一层亮晶晶的薄汗，连头髮都有些汗湿。 将脏衣服扔进脏衣篓，村田进浴室之前顺口问伏黑惠：「我要去沖澡，惠你来吗？」 伏黑惠：「……」 他的目光有点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直到村田问自己，问话时脸上表情坦坦荡荡，伏黑惠才深吸一口气，转头盯着地上的暴风雨：「我不洗。」 村田露出惋惜的表情，缩回浴室里去了。徒留下伏黑惠一个人，红着脖子根坐在沙发上。 他慢吞吞的捂住脸，但无济于事，绯红从脖颈爬上脸颊，然后把耳朵也染红。过了好一会儿，伏黑惠才慢吞吞的松开手，脸色平静如常。 村田洗完澡出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髮，和干毛巾。他坐到沙发上，拿起手机划拉：「今天上午电车就恢復正常运行了，明天是周一……所以你今天要回去吗？」 他和别人说话时总是习惯性的要去看那个人，所以说话的时候，村田也仰起头，后脑勺靠着沙发，去仰视伏黑惠。 伏黑惠眼疾手快，在干毛巾落地之前把它接住，然后重新按回村田头顶：「嗯，已经定了下午的票。头髮擦完再看手机，你衣服都要被滴湿了。」 他干脆略微靠着沙发，帮村田擦起了头髮。村田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几缕头髮散落到眼前。 在头髮戳到眼睛里前，伏黑惠抢先用手指轻轻勾起那几缕头髮，将它们拨开。伏黑惠手指靠近的瞬间，村田下意识闭眼。 脆弱的眼皮能感觉到对方指腹的温度，蜻蜓点水般掠过。 村田的眼睫无意识抖了抖，然后咽口水，小声：「痒。」 伏黑惠：「……我戳到你眼睛了？」 村田睁开眼睛：「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碰到，但就是觉得痒痒的。」 他疑惑，又补上一句：「可能是我的错觉。」 伏黑惠抿了抿唇，用干毛巾包住村田的湿发：「大概吧。」 或许……也不是错觉。 下午的时候村田送伏黑惠去车站。到了检票口两人就要分开了，村田在检票口外面就不再往前走，向伏黑惠挥手：「再见——」 伏黑惠没动，也没说再见，就是看着村田。村田见他不动，疑惑：「惠？」 伏黑惠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手臂略微张开：「要，抱一下吗？」 他好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来说这句话，说完后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耳朵变得很红。村田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可以啊！」 他走上前，大方的和伏黑惠抱了个满怀。两人身高接近，伏黑惠抬起手臂，一手搭在村田肩胛骨上，一手搭在他的腰上。 手臂略微收紧时，伏黑惠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村田……腰挺软的。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那种软，而是你一环手臂就能感受到肌肉弹性和柔韧度的软。村田稍微动一动腰，你就能感觉到少年腰上随着力道略微起伏的骶棘肌，绷紧了的时候手感很好。 忽然，村田小声笑了出来。他扒开伏黑惠搭在后背的手：「嘶，别——肩胛骨那边别摸，好痒。」 手突然被拿开了，伏黑惠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像蝴蝶扑闪过去。他反手扣住村田手腕，声音无奈：「阿理。」 「肩胛骨，眼睫，还有别的地方怕痒吗？」 村田：「……」 「对不起，身体反射弧太优秀了。」 第36章 三十六颗南瓜子 送伏黑惠离开之后, 村田就自己回去了。 咒术师的生活总是很忙碌，再加上村田时不时就要补考文化课，生活过得相当充实。虽然有了一个男朋友, 但因为是异地恋，忙起来的时候还是互相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的时候比较多。 伏黑惠要准备中考了，时间也不充裕。托繁忙琐事的福，两人完全没有时间来觉得自己被对象冷落了—— 暴风雨的领养通知一直没有被人留言, 村田在和伏黑惠商量之后，还是把狗留了下来。 时间很快就在忙碌中跑过了秋末冬初，寒假与春假紧连着降临。村田的寒假要比其他学校晚一周，但是寒假和春假可以不接任务, 所以他对多留校的一周也就勉强忍耐了。 寒假村田一家都要回乡下过年, 村田和同学们告别，告别完又要和东京的朋友们告别。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 和大家约定好假期也要多联繫。 大家都很欢迎村田过年期间上门玩——禅院真依除外。她连提都没有提禅院家, 回去的时候很沉默，自己背着包冷冰冰的就走了。 村田老家并不在东京, 而是在更偏远的山上。 据说是曾曾祖父选定的位置, 邻居们都很和善，往上追溯三代, 基本上都和村田的曾曾祖父是同事。 那座山在村田的记忆里，一年四季都是很深的紫色。山上的紫藤花终年热烈盛放，夸张浓郁的花香气浸满整座山。 山下就是田地，非常广阔的田地。据说是曾曾祖父退休后他上司给予的一部分补偿, 不过因为村田的曾曾祖父去世得比较早, 所以这些事情大多无从考证了。 第54页 小车穿过田地之间的土路一直开往山上, 村田提前戴好了口罩, 以免等会被花香气熏到打喷嚏。 窗户外面的田地光秃秃的，只剩下黑色的土地和少部分没有化掉的积雪。他单手支着下巴往外面看，因为太熟悉了，反而激不起什么美好的联想。 要说到老家的话，村田回忆起来的大部分都是更加严格的训练，更加严厉的作息。 以及每次去铁匠家里修刀时都会被他骂好久。 「到了！」 前排驾驶位传来父亲的声音，村田开车门下去，帮忙一起搬东西。 老家的宅子外面有长长的围墙。但是已经看不出围墙原本的颜色了，只有紫藤厚实的覆盖下来，像瀑布一样流淌到地上。 村田和两个哥哥一起把行李搬进去，放到各人的房间。 村田的房间最大，四面都被密密麻麻的紫藤花覆盖着，终年浸着一股香气。他打开衣柜散气，里面挂着挨挨挤挤的冬装。 随意扫一眼村田就知道数量又多了，他不在的日子里，奶奶大概又偷偷给他买衣服了。 老人家总有千百种藉口对你好，连拒绝都不太好意思。 收拾好自己的房间，村田重新戴好口罩出门，在门口遇到他二哥——村田千屿穿着黑色毛呢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靠在门框上等村田。 村田挑眉。 千屿会意，小声：「三姨来了，大厅里和妈聊天呢，你现在别过去，不然等会就要揪着你现场表演一个祓除咒灵。」 村田听见『三姨』威名，顿觉牙痛。他也小声：「大哥呢？」 千屿露出唏嘘的表情：「在大厅里给亲戚们讲解怎么养猪呢。」 村田：「……好惨。」 「所以啊——」 千屿老气横秋：「我这不是逃命来和你通风报信了吗？走吧，咱两去后院道场烤红薯。我饿了。」 两人一拍即合，绕路跑去道场。 虽然是乡下的道场，但是并不没落，附近的小孩都会来玩儿。道场也并不是村田家开的，而是大正末年好几户人家合资的——只不过后来那几户人家的家里人陆续都去世或者搬走了，最后还剩下的村田家就成了无可争辩的馆长。 千屿和村田一进去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指挥小孩子去厨房偷来红薯，村田掰了枯树枝和枯叶回来，从羽织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将其点燃。他控制力很好，没有完全点燃，火闷在重重叶子和树枝底下。 千屿熟练的挑出红薯，按人头算数，将其塞进火堆里。他扫了一眼村田手里还捏着的打火机：「你还抽？」 村田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戒了戒了，早戒了。」 千屿：「打火机？」 村田：「留着烤红薯的。」 …… 先烤出来的红薯给小孩子们分了，村田跟千屿吃第二波。 明明就是普通红薯，但是从千屿手上那么一过，就是比别人烤出来的更香更甜——村田大概能搞懂火候和烤红薯位置的区别，但他不会辨认红薯。 在他眼里所有的菜好像都是差不多的归途。 两人剥着红薯，村田手机突然响了声。他腾出右手在二哥衣服上擦了擦——千屿震怒：「我的大衣！」 村田：「都是黑的，不显色。我白色的羽织呢，擦了手不好洗。」 他说话的同时，打开了手机，果然是伏黑惠发的信息。 【伏黑惠：回家了。 伏黑惠：【下雪的照片.jpg】 村田：琦玉都下雪了啊！ 伏黑惠：东京也在下雪。 村田：！这你都知道啊？ 伏黑惠：兔兔无语.jpg 伏黑惠：我关注了东京和京都的天气预报。】 村田吃着吃着，笑出声，鼻子尖和嘴巴周围煳上蹭着烤红薯的黑灰。千屿被他突如其来的笑给吓了一跳，跟兔子似的跳远：「阿理，你别那样笑，我噁心得慌。」 他抬眸瞥了眼千屿。 千屿连连点头：「对！就是这种看手下败将的眼神！你这种眼神就正常了。」 村田站起来，捧着自己那个红薯：「又没对你笑。」 他挑了个远离自己二哥的位置，继续给伏黑惠发信息。 【村田：哇哦 村田：但是我回老家了，不在京都也不在东京。 村田：狗狗晃头.jpg 村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伏黑惠：…… 村田：狗和兔子是无法共存的.jpg 伏黑惠：狗和兔子是可以共存的.jpg】 【村田：哈哈哈惠你是幼稚园刚毕业吗？ 伏黑惠：…… 村田：今天下午埼玉县降温，你多穿点。 伏黑惠：哦。 伏黑惠：你也关注埼玉县天气预报了。 村田：狗狗一大口啾咪.jpg】 第37章 三十七颗南瓜子 村田下午就陪那群小孩子们做基础练习。 剑术基础练习都很无聊, 小孩子们练了一会儿就开始拿着木剑追追打打——村田倒也无所谓，反正又不是人人都要成为剑士，只是锻鍊身体而已嘛，开心就好了。 等到晚饭时间, 再把他们挨个送回家。 一群小孩排排站牵着条绳子, 村田走在最前面, 边走边点数。送完一圈人回来，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第55页 家里早早做好了饭, 就等村田回来吃饭。进屋前村田猫猫虎虎的探头往里面一看：三姨不在。 眼看没有被揪去表演祓除咒灵的风险了, 村田松口气进屋，坐下吃饭。 村田家里人不少,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外加两个哥哥——他父亲那一辈是独生子，当了村田这一辈反而有三个孩子。 不过他妈妈其实最想要的是个女儿, 但是一直没有，所以就特别馋别人家的女儿, 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邀请邻居家的小姑娘来府上做客吃下午茶。 下厨的照例是二哥和母亲，除了他们之外，家里其他人都只有打下手的份儿。 村田几口扒拉完饭, 拿出手机一边回信息一边回屋。他刚站起来，就被父亲不满的叫住：「你今天怎么回事？下午练剑的时候也总是看手机，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拿着刀的时候就不要想别的东西，分心会影响你出刀的速度！」 「今天晚上不准吃宵夜, 训练加倍。」 村田慢吞吞回完伏黑惠的信息，头也不抬：「因为我在给恋爱对象发信息啊。」 父亲一愣。他眼神呆滞了一瞬，茫然到不知道自己筷子里的饭该不该塞进嘴里。偏偏这时候, 村田还停下脚步, 抬起头：「老爸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回房间和惠打视频了。」 他态度自然又理直气壮, 好像在说『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回去睡觉了』一样自然。父亲放下筷子，干巴巴挤出一句：「你才多大就谈恋爱？谈恋爱影响你的剑道怎么办？」 村田闻言，诧异的抬起头：「谈恋爱怎么会影响我的剑道？」 「我又不是只有一只手，就算右手拿刀左手牵男朋友，还剩下嘴巴也可以叼朵花拿回来送给妈妈呢。」 父亲瞪大眼，表情错愕得五官管理彻底失败。夏纪眼疾手快按住父亲的右手：「爸你听我说！你听我给你解释！」 千屿迅速会意按住父亲左手：「爸你别生气！你听大哥解释！」 父亲缓过神来，震怒，把两个儿子的手都挥开：「你们两个滚开！什么男朋友——男朋友？你还交男朋友？村田理奈你给我过……」 他刚站起来，又被村田夫人面无表情的按回椅子上。这对夫妻互相对视了三秒，父亲逐渐心虚，语气变得温柔：「咳咳，理奈，你给我过来，过来解释。」 气氛因为村田夫人那一按，陡然回温。村田把手机往自己口袋里一扔，又坐回饭桌上了：「解释什么？」 父亲眼睛一瞪就要生气，气还没有生出来，他察觉到身边妻子幽幽的视线——于是父亲强迫自己把眼睛变回原来的大小：「当然是解释男朋友！」 「谈恋爱就算了，怎么……怎么还是和男的谈恋爱？」 村田觉得有点诧异。他歪着头，看向奶奶：「奶奶，你喜欢男孩子吗？」 奶奶笑眯眯：「当然喜欢啊，小奈是奶奶最喜欢的男孩子！」 村田眼眸一弯，又理直气壮对父亲道：「奶奶也喜欢男孩子，我为什么不可以？」 父亲：「……」 父亲突然意识到什么，环顾左右。大儿子和二儿子在他视线扫过来的瞬间，低头心虚的扒饭。 而自己爸妈临危不惧稳如泰山的吃着饭，他亲妈还对村田竖起大拇指夸村田逻辑能力好，更离谱的是他妻子，一双眼眸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你再凶我儿子一句试试？ 父亲郁闷：「怎么只有我在做坏人？」 他原本很生气的，但发现好像只有自己一个直男在家里格格不入。难道这世道开始流行起男孩子和男孩子谈恋爱了吗？ 村田夫人瞥了他一眼，不满：「阿理就谈个恋爱，又没有知法犯法，这次期末考还全都及格了，你到底还对我儿子哪里有意见？这孩子多听话啊，都这么大了才谈第一次恋爱，又不是跨越种族的不伦之恋，你凭什么不让他谈恋爱？」 「他谈恋爱又不是你谈恋爱，你干嘛还要有意见？！」 「再说了！我们阿理恋爱了都还记得给妈妈带花回来，你跟我结婚这么多年也没有送过我花吧？」 眼看战火要烧到自己身上，父亲心虚，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结、结婚那天明明有送了……」 村田夫人冷笑：「是哦，从我的捧花里面抽出一束花来送我了，你可真用心呢。」 父亲：「……」 他低头安静如鸡的扒饭，不敢再说半句废话。 但是一口饭进嘴不到半分钟，父亲又忍不住发言：「我不是对阿理的性取向有意见，我是怕阿理被骗。现在的人都鬼精，万一他只是看中了阿理的钱怎么办？」 夏纪举手。父亲十分有威严的睥睨他一眼，颔首：「你说。」 夏纪发言：「首先，我见过阿理男朋友，是个不错的孩子。其次，就算他是图阿理的钱，这不也挺好的嘛——反正阿理一两百年都不会破产，这样他们就能长长久久了。」 父亲：「……」 我和你们格格不入得仿佛不是一家人.jpg 村田倒是因为夏纪的解释而感到惆怅起来，心想：惠要是真的图我钱就好啦—— 好看的皮囊会老去，优秀的剑术会因为肉体的衰败而减退，但是只有银行卡余额，只会变多不会减少。 可恶！惠为什么就不能图我的钱呢？ 第56页 村田夫人重新把村田的空碗推给他：「谈恋爱也要吃饭，至少再来一碗，吃完再回去打视频。下次呢，有机会就把人带回来吃饭吧，男孩子饭量大点，我到时候多煮点。」 奶奶在旁边附和：「你要记得问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最好问问他有没有过敏的食物。不管是和男孩子还是和女孩子谈恋爱，都要细心一点才行。」 村田对家人的妥协一点也不意外，笑眯眯的应下：「好哦。」 他清楚知道这并非自己家人足够开明，而是因为他们足够爱自己。 或许我无法理解男生为什么会爱上男生，但因为你是我至亲至爱，所以我可以接受你身上我不能理解的事物。 正是因为有这样包容他而爱他的家里人，才会让村田也同样对普通人带有怜爱和保护的心态。 因为每一个普通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能让村田看见他家里人的影子。 晚上回到房间给伏黑惠打视频，村田视频拨出去没多久，就看见屏幕上出现了伏黑惠的脸。 伏黑惠好像在外面，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深蓝色连帽外套，额发下深绿色眼瞳望着摄像头。因为伏黑惠脸贴得近，所以村田看不清他身后的背景，只能看见他蓝色连帽边缘一点白色的落雪。 村田有点意外：「你在外面啊？」 伏黑惠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毛上也沾着一点雪花：「嗯，在外面。因为今天晚上有烟花。」 村田：「是之前那种烟火大会吗？」 伏黑惠摇头：「就是普通的烟花而已，每隔一个小时会放一次，然后一直放到晚上十二点。」 「年年都有的寒假活动而已。」 村田吹口哨，不自觉弯着眼眸轻笑：「那不是每年都能看见烟花？很好啊。」 伏黑惠：「可能就是因为年年都能看见，所以反而觉得没什么新奇的吧。」 村田想了想，点头：「有道理哦……啊对了，想给你听这个。」 他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拿了件黑色外套披上，出门。 伏黑惠在校操场上坐着，只看见手机屏幕上晃过一片黑暗，接近着村田的脸就不见了。 大概是村田调整了摄像头，他的手机屏幕上闪过大片深紫色的涂抹交错颜色的绿，让人错觉是在什么花园里面。 村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紫藤花，我老家特产，一年四季都开。等到冬天下小雪的时候，一点薄雪积在花串上，还挺好看的。」 伏黑惠惊讶：「冬天也开吗？」 村田欢喜雀跃的声音传过来：「开啊，冬天也开的。」 「啊，到了。」 手机屏幕上已经是一片全然的黑暗，伏黑惠不知道村田走去了哪里，大概是外面。他耐心等着村田要给自己看的东西——等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忽然手机里传来漫长而古朴的钟声。 是寺庙特有的钟声，绵绵悠长的余韵迴荡，盖着细微的树叶相撞的沙沙声，还有河水流动的声音。 伏黑惠在小镇上生活，很少听见这种寺庙的钟声。 光是听着，就好像有种让人心灵都安静下来的力量。 钟声一共敲了九下，等到最后一点余韵散完，村田的声音才混杂着夜风，在手机那端响起：「结束了，刚好赶上最后一波呢——看来今年我们都会运气很不错。」 伏黑惠：「你家附近的寺庙吗？」 「说是寺庙，其实更像是託儿所这样的地方吧……」 村田拍拍屁股站起身，慢吞吞往回走，不紧不慢的和伏黑惠聊天：「寺庙里的悲鸣屿大师经常帮大家照看孩子，还收养了不少孤儿。我小时候也在那个寺庙里修行过一段时间。」 「哦对了，这个河！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老家那条河。现在这个季节没有蜻蜓啦，秋天的时候湖面上会落很多绿色的蜻蜓，很好看。」 村田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河面。因为乡下的夜晚要远比城市更黑一点，摄像头收光效果甚微，伏黑惠只看见了水面折射的破碎月光。他努力辨认了一会儿，然后又无奈放弃。 虽然看不清楚，他却能大概想像出村田的模样——穿着便服，或许还没有带他那把宝贝的日轮刀，捧着手机不紧不慢的逛在河边。 即使不认识路了，也优哉游哉的，讲到自己高兴的事情，梅红色眼眸明亮得像星星一样。 伏黑惠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笑了。他好像不需要去看见那条河，光是听村田这样眉飞色舞的讲话，也会感受到快乐。 他道：「等会放烟花的时候，我也拍给你看。」 村田原本是不紧不慢的沿着河边散步。 这个季节的河面当然不会有什么蜻蜓，小路上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和水的声音。不远处的钟声已经停下，要等过几天正式过年的时候才会再次敲响。 在这片寂静中，他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村田兴致勃勃的问伏黑惠：「那还有多久会炸下一次烟花啊？」 伏黑惠看了眼手机时间，估算着上一次炸烟花的时候，答：「大概还要四十分钟。」 村田：「我知道啦！那我先挂了！」 伏黑惠还想问村田知道什么了——但是村田挂得太快，等伏黑惠想问的时候，屏幕已经黑了。他茫然看着黑掉的屏幕，脑子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第57页 村田转头就给隐神打了个电话。 电话没响两声便通了，隐神那边传来各种鸡飞狗跳的吵杂声音。他道：「村田啊？新年快乐——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村田：「我想去埼玉县，你的车可以借我骑吗？」 隐神诧异：「你还没有驾驶证吧。」 村田理直气壮：「就是因为没有驾驶证，所以才找你借车的。」 隐神：「……」 「你现在在老家？你也别折腾了，我开车送你吧，我刚好在这附近处理事情——你要去哪？」 村田报了地名，两人约好在村门口见。他提前到了村门口，等到隐神开着摩托车过来。 后座上还有戴着大大安全帽的日下夏羽。日下夏羽隔着安全帽与村田打招唿，声音被安全帽捂得沉闷：「新年好，村田。」 村田坐上去，环抱住日下夏羽的腰：「哟，瘦了。明天来我家里吃饭吧，我奶奶可喜欢你这样的小孩儿。」 日下夏羽乖乖的，点头，头盔砸到前面隐神背上。 他点头点得很用力，所以撞上去力道也不小，砸得隐神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他扔了个头盔给村田，怒道：「快给我带好头盔，少忽悠小孩！」 村田耸肩，利落的戴上头盔，同时为自己申辩：「我没有忽悠小孩，我说真的啊，晶和织也可以来嘛，我妈妈很喜欢织的。」 隐神懒得和村田争辩，和他说话说多了容易伤脾。 他发动摩托车开了出去，唿啸凌厉的风颳过头盔，却无法隔开隐神的声音：「你去埼玉县干什么？咒术师寒假也有任务？这都快过年了吧。」 村田把下巴搁在日下夏羽肩膀上，懒洋洋的：「不是任务。」 「是去找男朋友看烟花。」 第38章 三十八颗南瓜子 隐神：「……找谁？」 村田：「就男朋友啊, 我之前离开埼玉县的时候不是还去告白了吗？」 隐神震惊，差点把摩托车开进旁边的水沟里。他错愕：「你们还真在一起了啊？不是，他真的答应你了啊？」 村田不满：「你不要说的我这个恋爱谈得有多不可思议一样好吗？」 隐神心想那可不就是——非常之不可思议嘛！ 他之前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就是因为他觉得村田告白了也不会成功。可万万没想到, 人家现在都谈上了。 他长嘆一口气, 语重心长：「你对人家好点, 正常人要和你谈恋爱，挺不容易的。」 村田：「？」 我觉得你在内涵我, 并且拥有证据。 隐神车速很快, 没多久就到了伏黑惠住的地方。他停下车，村田从后座跳下来, 摘了头盔还给隐神。 隐神稳稳接住他扔来的头盔：「我带夏羽去吃宵夜，你结束了记得叫我。」 村田向他挥了挥手：「知道。」 和隐神他们分开后, 村田拿出手机想给伏黑惠发消息。他刚拿出手机，刚好伏黑惠打来一个电话。 这种微妙的默契让村田莫名觉得开心, 接起电话时语气都轻快许多：「我刚想给你发信息！」 伏黑惠的声音顺着飘荡的信号传递过来：「你现在在哪？」 村田抬头环顾左右，目光落到最近的深蓝色路牌上：「三里町。怎么觉得每个地方都有三里町啊？」 伏黑惠嘆了口气：「我知道了，在原地等我。我来找你。」 村田后知后觉自己的『惊喜』泡汤了。他正想要说点别的什么再补救一下, 但是伏黑惠把电话挂了——村田看着陡然黑屏的手机屏幕，挠头，小声自言自语：「看来下次不能再随便挂电话了……」 他以为至少要等十几分钟，结果手机还没有被捂热, 村田就看见伏黑惠出现在道路尽头。 伏黑惠骑着一辆自行车过来，黑色支棱的短髮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他将车停到村田身边，身子微微倾斜, 单脚踩住地面时, 发梢滚下几粒雪花。 村田一看见他, 就忍不住笑了，两手抄在外套口袋里，道：「你……」 他刚起了个头，然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喷嚏，打断了接下来的话。伏黑惠看着村田捂住嘴吸鼻子，觉得又好笑又怪可爱的。 他伸手碰了碰村田冷冰冰的脸，道：「好凉。」 村田为自己辩解：「不是冻到了才打喷嚏的，是被花的味道呛到了。」 伏黑惠：「……这个季节好像也没什么花会开。」 「当然有啊！喏，给你带的——我老家特产。」 村田把抄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拉开自己外套拉链。一股淡淡的花香气从黑色冲锋衣里面挥发出来，被他捂得温暖柔软。 他的外套里面，是大簇温柔热烈的紫色——紫藤花。 它们违背季节的盛放，娇柔的依偎在村田外套里面，被他一路从山上带到埼玉县，跨越时间和地域，终于在伏黑惠眼前灿烂的盛放。 伏黑惠不自觉放轻了唿吸，垂眸，手指轻轻一碰娇嫩的花瓣：「……我第一次看见在冬天开花的紫藤。」 村田粲然一笑，道：「那你下次春假可以来我家里做客，然后每年冬天都看见紫藤花。」 每年见到紫藤花。 每年都相见。 伏黑惠的心口突然被这束灿烂的紫色包裹，变得柔软起来。他抬眸再看村田时，神色无奈。 第58页 他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大晚上吹着冷风跨过山河，跑过来只为了让他看一束花。 可是伏黑惠又为这一束花心动。对于村田来说，似乎只是被直觉驱使，并不需要理由的举动，反映到伏黑惠面前时，杀伤力翻倍。 因为这样可爱的人，是向他奔赴而来的。 村田把那抹灿烂的紫色从衣服里面拿出来，伏黑惠得以窥见花束的全貌：其实并不是花束，而是紫藤花编织的花环。 紫藤花饱满的花串被挨挨挤挤的编进藤条里，因为花朵太多了，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被遮掩在村田衣服里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大束捧花。 村田抬手把花环放到伏黑惠头顶：「新年快乐——提前送你的新年礼物！」 「真到了过年那天我可能就没办法出来了，要和家里人吃饭守年夜，所以提前送给你。」 花朵压在伏黑惠柔软的黑髮上。他眼前的视线被蒙上层温柔的紫色，愣了愣。 村田笑出声，用手指推着花环往后挪了挪：「没戴好，我给你调整一下位置。」 他凑近调整着花环的位置，身上有温暖的，还没有散去的花香气。现在那股一模一样的花香气，又染到伏黑惠身上。 不符合季节的花香气，温暖的蔓延着。 因为伏黑惠坐在自行车上，所以村田需要略微俯首迁就他的高度。他将花环往后挪了挪，熟练找到最合适的位置：「这样就正了！」 伏黑惠抬眸，眼前晃着村田的下巴和嘴唇——村田说话时唇瓣一张一合，温热的气息捂得他眼睫发热。 路灯从村田身后投下，暖黄色的灯光，在他衣服和头髮边缘都铺开明亮的色彩。这一刻伏黑惠心脏跳得很快，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他仰起头靠近了村田，几乎要吻到村田的下巴，或者柔软的唇瓣。因为仰头的动作，花环从伏黑惠头顶滚落，掉进他的外套兜帽里。 同时，他们头顶传来烟花盛放的声音。 灿烂烟火在墨蓝色空中铺开，五光十色的盛放。村田仰头去看烟花，下颚贴着伏黑惠的唇角闪过。 他坦荡过了头，对暧昧一无所觉，兴奋的扯了扯伏黑惠袖子：「放烟花了！」 伏黑惠：「……嗯。」 伏黑惠默默地把花环捡起来，揣在怀里，也仰头去看烟花。 是年年都看的烟花，所以伏黑惠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地方。他只看了一眼烟花，目光又不自觉挪到旁边村田身上——村田很认真的在看烟花，梅红色眼瞳里倒映出烟花的色彩。 他平时苍白的脸此刻被冻出一点点红晕，单手撑在伏黑惠的自行车后座上，唇畔笑意柔和。 烟花的最后一点光芒也燃尽，村田唿出一口白气，两手重新又插/回外套口袋里：「烟花放完了，我好饿啊，我们去吃宵夜？」 伏黑惠在村田看过来之前，移开了目光。他低头看时间，道：「现在时间还早……要去我家吗？离这里很近，我可以煮点宵夜给你。」 村田：「好耶！那你载我还是我载你？」 他跃跃欲试，看起来非常想尝试。伏黑惠看着村田相当期待的表情，干咳一声，提醒：「我骑的是单人自行车，载人会被交警抓。」 村田：「……」 伏黑惠：「所以，要走回去了。」 村田有点失落，但是很快他又高兴起来，踩着人行道的那条线，道：「好啊，我们一起慢慢走回去。」 「不用担心津美纪吗？」 伏黑惠：「她去同学家里玩了。」 村田：「咦？那不就是喝咖啡剧情？」 伏黑惠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睁大眼看着村田，村田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惊人的话，随口提了句后又继续说别的。 伏黑惠沉默片刻，艰难开口：「阿理。」 村田抬头看着他：「嗯？」 伏黑惠：「……什么是喝咖啡剧情？」 村田解释：「就是电视剧剧情啊，交往中的男女约会回家，男生在送女生到家门口后，女生以喝咖啡为藉口邀请男生上去坐坐——这种时候女生家里就刚好没有人，可以制造两个人的独处空间。」 「不过一般喝咖啡剧情发展到后面都会变成本垒打……」 伏黑惠耳朵一烫，有些狼狈的打断了村田的离谱发言：「我没有那个意思。」 村田茫然：「什么意思？」 伏黑惠：「……」 「本、本垒打——我没有那个意思。」 说出这句话时，伏黑惠脸上仍旧绷着无情酷哥的表情，只有耳朵红得很厉害。村田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你居然不想和我本垒打？」 伏黑惠：「……」 总觉得两个人讲的好像都不是一个话题。 伏黑惠梦回小学带五条悟的那段时间，除了头痛还是头痛。 村田可比五条悟难搞——刚高专毕业的五条悟顶多只是把人烦死而已，村田是能把你气死了他都不一定知道你生气的点在哪。 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伏黑惠把花环戴到村田头上。他放下花环后，手顺势往上，按住村田脑袋，把他的脸转开。村田不明所以，但是没有拒绝伏黑惠的力道，顺势转头看向旁边树叶都掉光了的光秃秃的树枝。 这时，伏黑惠略微压低的声音才温吞入耳：「我没有……不想和你——本垒打。但不是现在。」 第59页 村田诧异：「当然不能是现在啊。」 伏黑惠：「……」 感觉害羞了一个寂寞。 酷哥的耳朵也不红了，变得心如止水。他松开按着村田发顶的手：「你突然提到本垒打，我还以为你想……」 村田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花环，漫不经心的又接过话茬：「哦，那个啊——因为最近在陪我妈看都市感情剧，所以下意识的就联想到了。」 两人走过街道，社区活动中心，以前一起盪过的鞦韆，今年夏天一起坐着吃冰淇淋的台阶，最后回到伏黑惠家楼下。 伏黑惠把自行车停在楼下锁好，带着村田上楼，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他家是老式的门锁，钥匙插/进去时会发出细微金属摩擦的声音。 门开了，伏黑惠拿出双灰色拖鞋放到村田脚边：「先穿我的拖鞋。」 村田：「哦——」 两人在门口换鞋进屋，村田好奇的打量屋内。 客厅面积不大，但是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透出浓厚的生活气息。除了客厅外还有两个房间，应该是伏黑惠和他姐姐津美纪的房间。 除此外还有独立的厨房与阳台，阳台上挂有几件未干的衣服，隐约可以看见阳台外面的万家灯火。 伏黑惠脱了外套，把村田头上的花环摘下来，挂到衣架上。 他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吃面吗？冰箱里还有一盒排骨和青菜，可以煮点面条给你吃。」 村田也脱了外套，坐到沙发上，坐姿很乖：「吃！」 伏黑惠将衣袖卷到小臂以上，把排骨和青菜拿出来，又另外拿出一盒面包卷，递给村田：「先吃点，垫肚子。」 「你晚饭吃了吗？」 村田接过蛋糕卷拆开：「吃了，不过吃得早，现在好饿。惠你要不要？」 他把蛋糕卷掰成两半，眼神示意伏黑惠。伏黑惠看了他一眼，随即垂首，从村田手上咬走了那半块蛋糕卷。 伏黑惠的嘴唇角碰到村田手指，一触即分。 伏黑惠在厨房里煮面，村田躺在沙发上吃面包卷。几口把面包卷吃完，村田闲不住，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惠。」 伏黑惠忙着捞排骨，头也不回：「嗯？」 村田也把袖子挽到胳膊肘上，道：「要不要我来帮忙？」 伏黑惠忙里偷闲，目光扫到村田身上。村田满脸诚恳之色——他不好拒绝，思索片刻，指着青菜道：「你把菜叶子帮我摘了吧。」 村田高兴的应下：「好！」 虽然做饭不行，但是打下手这种事情村田自认绝对熟练，拆开那盒青菜就准备按照自己平时的经验给它掰开。 但是拆开盒子之后，村田看着里面完全陌生的蔬菜，陷入了茫然：青菜……青菜长这样？ 青菜不是一颗一颗很绿的吗？ 为什么这个青菜还带着点小黄花？油、油菜花吗？ 他悄悄瞥了眼伏黑惠，伏黑惠还在处理排骨。看着伏黑惠熟练的动作，村田感到万分羞愧。他曲起胳膊小心碰了碰伏黑惠的小腿肚——伏黑惠垂眸：「嗯？」 村田举起自己手里的那把青菜，表情严肃，老实交代：「这个青菜我不认识，不会弄。」 伏黑惠怔了怔，然后笑出声。他在村田对面蹲下来，有点无奈：「大少爷，你五谷不分得有点严重啊。」 村田低头戳了戳青菜顶上的油菜花，发愁的皱起眉。 伏黑惠接过他手里的青菜，熟练的将主杆和叶子分离；能吃的嫩叶放进菜篮，老掉的和主杆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因为只要做两人份的面，所以伏黑惠只折了几根。他抱着菜篮站起来，村田也跟着站起来，两手背在身后，眼巴巴的看着伏黑惠—— 伏黑惠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抵不过村田一直盯着，指了指不远处的碗柜：「你去帮我拿两个面碗出来洗洗……别把碗摔了。」 村田点头如同小鸡啄米：「洗碗我熟啊！」 他三步两步跑过去拿碗，然后放到洗水池里沖洗。村田上一句话还真没有撒谎，他洗碗是熟练工了，洗得又干净又快。 伏黑惠把面下锅，盖上盖子：「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村田凑近，好奇的问：「青菜不下锅吗？」 伏黑惠：「青菜熟得快，锅里烫一下就行了。」 村田恍然大悟：「这样啊，惠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厨艺水平一直维持在饿不死自己水平的伏黑惠，骤然被夸奖，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他把勺子从左手换到右手，觉得有点别扭，又换回左手：「……一般般吧。」 两人傻站在厨房里等面，完全没有注意到大门门锁那边传来的钥匙转动的声音。 而此时，因为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在家过夜，而婉拒了朋友，回到家里的津美纪，一开门就闻到了排骨和面条的香气。她站在门口愣了一瞬，看见厨房里滚出白气，扩散在整个客厅。 津美纪走到厨房门口，只见翻滚的油烟里，站着两个一米七多个高腿长，满面严肃的少年。他们用研究大学课题一样严肃的目光盯着咕噜咕噜冒气的锅。 村田：「熟了吧？」 伏黑惠：「再煮煮，等两分钟吧。」 津美纪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 第60页 两人回头，均被吓了一跳。津美纪茫然，看着两个大男孩煮面还特意把袖子和裤脚都捲起来，煮个面摆出了去打群架的前奏。 她哭笑不得，挤进厨房将两人推开：「煮面怎么没有调酱料？惠，把酱油和蚝油给我。」 「村田君，能麻烦你从碗柜那边拿个小碗过来吗？」 村田/伏黑惠：「好……」 津美纪一进厨房，村田和伏黑惠都沦为打下手的附庸。直到面进碗里，他们两才端着碗出去围桌坐下开始吃。 津美纪收拾完出来，笑眯眯看着头挨头一起吃饭的村田与伏黑惠，道：「村田君是特意来找惠玩的吗？」 村田艰难的把排骨咽下去，紧张：「是的。」 「你们关系真好啊。」 津美纪直接在两人旁边坐了下来，高兴于伏黑惠交到了可以带回家的好朋友：「都这么晚了，要不然你今天晚上就在我们家里睡吧？」 「等会我给惠的床上多添一床被子……」 伏黑惠骤然被这句话呛到，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村田被排骨哽了一下，也跟着咳嗽起来。 看着两人同步错开头咳嗽，津美纪露出了包容的微笑：「你们还真默契。」 村田面也不敢吃了，结巴道：「我、我不能在外面过夜，现在要回家了……」 津美纪以为村田是紧张，正想安慰他几句——忽然伏黑惠将自己眼前面碗推开，站起来：「我送你下楼。」 村田连忙站起来：「好的好的，姐姐我下次再来，姐姐再见。」 津美纪疑惑看着伏黑惠送村田出去，百思不得其解，小声嘀咕：「村田君这么害羞的吗？」 过了一会儿，伏黑惠回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凛冽的寒气，面上被冻出一层浅红。津美纪拿着一个没洗完的碗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村田君一个人回去？现在天色挺晚的了，你不多送他一段路？」 伏黑惠微微垂眸，盯着自己鞋尖：「他家里人来接他。」 「……津美纪。」 津美纪疑惑的看着他：「嗯？」 伏黑惠抬眸，碧色眼瞳直视着她：「村田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男朋友。」 津美纪手里的碗脱手落到地板上，她来不及捡，怔怔：「……什么？」 伏黑惠背挺得很直，像是在明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也要继续下去的赌徒，镇定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和村田，不是朋友。我们是正在交往中的关系。」 第39章 三十九颗南瓜子 村田和伏黑惠在路口分开, 他给隐神发了信息，隐神让村田在原地等着，他让夏羽来接他。 虽然冬天温度要低一点, 但村田觉得都没差。他训练的时候冬天也经常脱了上衣进山——忽然一点干净的白落到眼睫上, 村田眨了眨眼, 冰冰凉凉的触觉从眼睫湿润的扩散到眼皮上。 他意识到下雪了, 伸出手, 几粒小小的雪花落到掌心，很快又被他手掌心的温度捂热了。 「村田！」 夏羽跑到村田身边，脸因为快速奔跑而变得红扑扑的。村田垂眸, 揉了揉他的脑袋：「慢慢走就行了，我不着急。」 夏羽慢吞吞的把唿吸调整回来，有点呆的回：「好。」 两人并肩慢吞吞走在路上。 夏羽：「你见到男朋友了吗？」 村田：「见到了。」 夏羽抬起头, 颜色与村田十分接近的红色眼瞳里透出求知慾：「村田, 和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我想知道。」 「谈恋爱啊……」 村田认真思索起来，道：「像骨头缝里冒泡泡的感觉吧？」 夏羽茫然：「那是什么感觉？」 村田挠头，苦恼的搜寻着形容词：「就是……你会想见他, 想和他待在一起。不能和别人分享的东西, 但是可以分享给他，以前不会做的事情, 遇到他之后会为了他去做。」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听完村田的回覆, 夏羽陷入了沉思。带着细雪的风迎面吹过来，他们走过的地面被覆盖上一层薄雪。 回家后就是加训, 然后没有宵夜。 结束训练后村田实在太困, 沖个澡躺进被窝里就睡着了。睡了一会, 半夜迷迷煳煳的, 他又从模煳不清的梦境里挣扎着醒过来, 给伏黑惠发了句晚安。 第二天早上起来，村田吃了早饭和两个哥哥出门闲逛。 村子里没什么可逛的，三人慢吞吞散步去镇上——镇上要比村子里的店铺多一些，还有大型商场，门口的音响里大音量的放着女团歌。 书店还是老样子，破破旧旧，但是人很多。一楼卖漫画和轻小说，所以都是小孩子挤在那。 二楼卖更贵点的碟片和小说，人就少了。 这地方他们以前是常客，进去后就先从一楼摸了本漫画上去，去二楼看碟片。 村田没有拿漫画，他跟在两个哥哥身后，显得有点兴致缺缺。夏纪转身塞给他一本单行本：「新出的连载。」 村田『哦』了一声，翻开，靠着木质牢固的书架开始看漫画，翻开之后他发现夏纪递给他的是网球王子。 村田：「……啊，外星人打网球那个吗？」 夏纪微笑：「不能让我一个人的童年被毁掉。」 千屿冷漠的看着他们两个，道：「没用的，阿理小时候只看哆啦a梦和美少女战士。」 第61页 「他的童年又和网球王子没有关系。」 夏纪：「……」 村田随意翻着书页，好奇：「大多数人的童年？」 千屿：「不一定，我就不是。我小时候看奥特曼纪录片的。」 村田/夏纪：「……」 村田若无其事的略过这个话题：「我想给伏黑送一个礼物，要过年了，要有新年礼物才行。」 「那送书吧。」 夏纪不假思索：「知识就是最好的礼物！」 「我给你推荐植物种类和种庄稼的书籍，这种书看似朴素无华，实际上常看常新，每次重温都能让人有新的领悟。」 村田想了想，道：「可是惠又不种庄稼，送了那种书也没有用吧？」 夏纪恨铁不成钢的在村田后脑勺拍下一巴掌：「谁让他去种地了？你们玩刀的脑子里都是豆腐渣，这叫浪漫！浪漫懂吗？会读诗吗？知道余秀华吗？！」 同样玩刀，感觉自己略微有被内涵到的千屿，忍不住反驳：「什么叫做玩刀？我们那是正儿八经的剑道练习！再说了，武士拔刀本身就很浪漫吧？现在小姑娘不就喜欢这种吗？」 夏纪看了眼千屿，随即挽住村田脖颈，把他拉到一边：「看见没？老二就是因为这样才单身到今天的，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男朋友，千万别学他。」 村田：「好哦。」 「……」 千屿满脸冷漠：「今天晚上做饭我就下□□毒死你们两个。」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村田举起手，道：「余秀华的诗和我们买书有什么关系？」 夏纪从自己单肩包里找出一本日中双语诗集，翻开，指着其中一页：「这个，就是这个——这首。」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的，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颗种子 提心弔胆的春天。」 村田认真听了，老实道：「其实没懂。」 夏纪戳了戳那首诗的题目：「看题！看题，这首诗的名字叫【我爱你】。」 村田眼睛亮了亮：「哦！那我懂了——我去找书了。哥，你这本能不能借我？我要看注音。」 夏纪大方的把书借给他，村田跑到其他书架旁边开始找书。他上课时总是学得懒散，但认真起来时却总是效果很好，愣是靠着死记硬背，在找书的间隙里把这首诗的中文发音给背了下来。 标不标准不好说，但不会中文的人肯定是听不出来的。 转了一圈又一圈，村田挑挑选选，抱着厚厚的一摞书去结帐。店老闆看见他抱过来的九本书，震惊了一下：「你也和你哥一样想去大学里种田了？」 「不当咒术师了？」 村田从书堆后面探出头，表情认真：「我要买来送人的。」 老闆闻言，面色古怪起来。他看了眼扫进去的书目：《青少年植物辨别科普》，《如何提高小麦的成活率》，《马铃薯的一生》，《被子植物》…… 夏纪路过，侧目扫了一眼，哽住：「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村田：「因为觉得这些书都很有用，万一以后惠要去什么野外出差的话，还可以就地取材做个饭——」 夏纪：「……」 他面无表情的离开了收银台，自言自语：「没救了，你们搞唿吸法剑术的人脑子里面都是水，余秀华也救不了你。」 定了最近的票去琦玉，村田拎着打包好的书和两个哥哥分开走。 因为是假期，所以他没有带日轮刀出来，穿着便服，头髮用橡皮筋在脑后扎起一个小揪。 从月台检票上车，村田掐着时间给伏黑惠发了消息。 电车在『哐当哐当』的声音里发动，他拎着一大包书，靠在门边看夏纪借给他的那本诗集。 虽然是冬天，但是天气却很晴朗，没什么温度的太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干冷的空气隔着一层玻璃四处流窜。 电车入站后停下，车门打开，村田把书一卷，跳出去。冷风吹过来，他眯了眯眼，觉得脖子有点凉飕飕的。 跟着人群出车站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小雪。雪花仍旧是一粒一粒的，村田摊开手接了一点，能看见六角形的隐约形状。 那些六角形的雪花很快在村田手心融化了，变成稍微带着一点体温的水迹。 就在村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掌心出神时，耳边听见伏黑惠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伏黑惠逆着人群挤到他身边，吐出一口白气，脸颊微微泛红。 「我刚刚叫了你好几声，你没有反应。」 伏黑惠开口，但是很冷静，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村田屈起手指握成拳，看向他：「惠，你把手给我。」 伏黑惠有点疑惑，但仍旧乖乖把手伸给村田。他以为村田要看自己的手，或者又突然学到了什么看手相的知识，想要实践一下。 这时候他注意到了村田左手上拎着的那摞书，最上面一本书封面大写着：《稻谷的一生》。 伏黑惠：「……」 村田抓住了伏黑惠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掌心像是热恋的情侣一样紧紧贴合。紧接着伏黑惠就感觉到手掌心冰凉的水迹。 他沉默了一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村田还紧紧握着他的手，期待的看着他的反应。 第62页 伏黑惠屈指，回握住村田的手，于是两人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牵手了。 突然被牵住手的村田，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惠，你没有感觉到吗？」 伏黑惠镇定道：「感觉到了，你很幼稚。」 村田：「……噫。」 伏黑惠稍微松开了村田的手，从自己连帽衫里拿出干净的面巾纸，把两人掌心被捂热的水迹擦干净。擦完后他把脏纸巾团成一团，放进自己口袋，另外一只手自然的继续牵着村田。 村田：「我们今天都穿黑色的衣服，四捨五入就是情侣衫了。」 伏黑惠看了看村田身上的黑色毛衣，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连帽衫，点头：「嗯，算。」 「你买那些书要干什么？」 村田见伏黑惠提到书，顿时来劲了：「送给你的！」 伏黑惠：「……送给我？」 眼看村田兴致勃勃就要现场拆开包装给自己讲解一番，伏黑惠连忙阻止他：「等等，回去再拆。去我家？」 村田瞬间警惕起来：「你姐姐不在家吧？」 伏黑惠眼眸闪了闪，问：「你害怕津美纪？」 「倒也不是害怕。」 村田干咳一声，道：「我怕我说漏嘴，不小心暴露了我们两个的关系。」 伏黑惠看了村田一会，忽然开口：「说漏嘴了也没有关系，津美纪知道我们正在交往中。」 村田：「——嗳？！」 伏黑惠抬头，黑色的发上挟裹着几粒小雪，那双村田最中意的碧绿色眼眸里，倒映出他自己讶异的脸。 他认真的望着村田，虽然脸上仍旧绷着冷酷的表情，但相比平时，已经柔和了许多：「和你谈恋爱这件事……我也是很认真的。」 第40章 四十颗南瓜子 村田愣了一下。伏黑惠还要继续往前走, 村田突然把手从他掌心抽走，捂着自己心口，表情有点迷惑。 伏黑惠：「……你怎么了？」 他眼尾微微往上扬的丹凤眼看过来, 表情有点疑惑。 村田连忙把手又塞回伏黑惠掌心, 小声嘟哝：「没什么。就是刚才——刚才你说那句话的时候, 突然我的心脏变得麻麻的。」 伏黑惠：「……」 他捏着村田手指, 稍微用了点力, 耳尖冒红，声音不自觉也低了一点：「嗯。」 村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伏黑惠也是心脏狂跳, 指尖发麻。 两人走路到了伏黑惠家，津美纪不在，村田换鞋进去, 问：「书要放哪？」 伏黑惠：「放我房间吧, 顺便我有东西要给你。」 村田：「好哦。」 他进了伏黑惠的房间，把那一摞书放在地板上，然后在地板上坐着。伏黑惠的地板居然还有铺地毯, 但是坐上去并不觉得很软。 村田抱着膝盖, 无聊的打量伏黑惠房间：伏黑惠的房间也收拾得非常整齐，尤其是书桌上, 摆着很多书——村田粗略扫了一眼, 顿时大为震撼。 他居然在里面看见了他大哥的书单。 村田一直以为只有他大哥那样的文艺青年才会读这种旧时代大部头。没想到伏黑惠桌子上也有，难道伏黑惠居然对文学感兴趣吗？ 他自顾自走着神, 直到脚步声从客厅蔓延到自己面前, 村田把把头仰起, 看着伏黑惠。因为村田是坐着的, 所以伏黑惠不得不低头看他。 伏黑惠低头时, 几缕过长的黑色头髮，从他耳廓边缘垂下。 村田有点茫然：「惠？」 伏黑惠低头，将切好的苹果递给村田。村田伸脖子借着他的手将那块苹果咬走，苹果脆而甜，被他咬碎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村田看了眼伏黑惠手里剩下的苹果，疑惑：「为什么要给苹果尖上留两个三角形的苹果皮？」 伏黑惠：「……那是兔耳朵。」 村田：「哇哦——」 伏黑惠把床罩绑起来，招唿村田：「可以来床上坐，我把书放柜子里去。」 村田乖乖的爬起来坐到床上——他刚一坐下，就发现伏黑惠床头挂着的狐狸面具：白底蓝色花纹的狐狸面具，看着有点眼熟。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忽然记起：这个面具不就是之前烟火晚会，他给伏黑惠挑的那个吗？ 「所以说，为什么突然想要送我……这种书？」 伏黑惠从村田带来的那一摞书里，挑出了一本，举到村田面前。那本书封面上印着名字：《当代农民种植入门》。 说实话，伏黑惠觉得自己一个咒术师，就算以后高专毕业要去念大学，也基本上与『农业』无缘。 村田清了清嗓子，挺直背：「你有没有听过一句来自中国的诗？」 伏黑惠茫然：「……什么诗？」 村田立刻从自己外套里面掏出那本中日双语带注音的诗集，翻到被他折了个角的一页：「就是，那个——」 「一颗种子，提心弔胆的春天。」 他中文念得磕磕碰碰，但发音也还算勉强标准。伏黑惠能听懂一点，又没有全懂，仍旧很迷茫：「种子？春天……种种子吗？」 「要种什么？花？南瓜子？」 村田摇头。 他凑到伏黑惠身边，指着注音：「是『提心弔胆的春天』，『一颗种子』，不是我要种东西。」 「就是告白的意思，因为一个人向另外一个人说情话的时候，心情就像种子在春天等着发芽一样的心情。」 第63页 伏黑惠垂眸，看着那一页。他中文大多看不懂，但是日文翻译他看懂了——诗的名字。 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觉得心口被小鹿卯足劲一撞，又麻又闷，险些要窒息了。 村田不知道伏黑惠快被心口那只小鹿撞死了。他戳着那首诗旁边的注音，道：「书是从我哥那边借的，因为我想送你一点有意义的新年礼物。」 伏黑惠喉咙有点干。他舔了舔唇，开口：「昨天不是送过了吗？紫藤花。」 「送过了也能继续送啊。」 村田理直气壮，道：「新年礼物就是藉口而已，想送礼物的话藉口总是很好找的。」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自己很有道理，长眉一挑，有些得意的看向伏黑惠。 伏黑惠被他得意的小表情逗笑，嘴角刚弯起来，他又连忙给压下去——他把头转开，生硬的挪走话题：「要不要打游戏。」 村田：「打什么？」 伏黑惠想了想，徵求村田的意愿：「动物○友会？还是马○奥？」 村田：「马○奥吧，动物○友会我已经快要丧失乐趣了。」 伏黑惠打开游戏，投屏到电视机上，然后拿了一个游戏手柄给村田。两人开了双人模式，探索了就近的几个国家。 一开始村田还打得津津有味——然后很快他就开始犯困。 伏黑惠房间开了空调，温度特别适合睡觉。再加上他们又玩得散漫，基本上是在跑跑跳跳找乐子，完全没有认真拯救公主，村田很快就在适宜的温度里昏昏欲睡。 伏黑惠刚操纵角色接住帽子，忽然肩膀上一沉。他转头，看见村田靠过来了；他靠得并不稳，半边脸颊刚挨到伏黑惠肩膀，就顺着他锁骨胸膛，往大腿上滑。 他以为村田掉下去之后就该醒了。但是村田栽下去后，顺势松开了游戏手柄，翻身，伸直腿，安安稳稳的睡在了伏黑惠大腿上。 伏黑惠眼睫抖了抖，原本在按游戏手柄的手指停下。 因为在家里，而且开了空调，所以伏黑惠穿的是居家的棉质长裤，单层。村田柔软的脸颊压在他腿上，唿吸的时候，热而略带潮湿的气息，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掠过他的大腿皮肤。 是痒的。 那痒意并不下沉，它顺着大腿往上爬，爬过嵴椎骨，爬上少年的心脏，不轻不重的在上面踩了一脚。 伏黑惠的喉结动了下，眼眸里的颜色也慢慢沉下去。 村田睡得不怎么舒服。 他总处在一直半梦半醒的状态，没有睡死，但也没有完全清醒。好不容易睡醒了，村田反而觉得头痛——有种自己刚从鬼门关跑了一圈回来的错觉。 睁开眼睛的瞬间，村田视线里是蒙着层夜幕的家具。 他愣了两秒，然后翻身，感觉枕头还挺舒服，就是布料不是他睡习惯的枕头布料。村田脑子里无厘头的掠过这个想法，然后他就看见了伏黑惠的手，和手机。 伏黑惠的手很好看，修长的，冷白肤色在昏暗暮色中，像白色大理石被精心雕刻后才会出现在人世的漂亮手指。那手指此刻托着黑色手机，手背上隐约的黛青色血管往下蜿蜒。 忽然，他手掌托着的手机壳挪开，露出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和簇拥着碧色的密密眼睫。 村田忽然一翻身，从伏黑惠腿上滚下去了。 刚滚下去，就被伏黑惠抓住肩膀又拖回来。村田后脑勺撞到伏黑惠胸口，胳膊肘撑在地上，难得有点结巴：「那个、你、你腿还好吧？」 伏黑惠：「……还好，有点麻。」 这时候，伏黑惠手机上传来一声游戏结束的提示音。村田翻了个身，胳膊撑在伏黑惠大腿旁边，好奇的凑过去：「你在打手机游戏？」 伏黑惠把手机递到村田面前：「俄罗斯方块。」 游戏退出后可以看见底下的分数记录，村田看得手痒，跃跃欲试：「我想来一把，这个我也很会的！」 伏黑惠把手机递给村田：「好好坐着玩儿。」 村田：「好哦。」 他接过伏黑惠手机，换了个姿势，乖乖屈起膝盖坐着，手机就放在膝盖上。很快手机屏幕上就开始往下有序的掉落彩色不规则方块，村田熟练扒拉手机屏幕，操纵不规则方块填补屏幕底端空缺的地方。 他玩俄罗斯方块确实是把好手，方块几乎每次快要被堆叠到中间时，都会恰到好处的被村田消除一部分。 方块掉落速度，越往后面越快，所以需要提高注意力才能将方块放到合适的位置。 一旦有个位置放错，后面就会跟着乱了节奏，迅速输掉游戏。 村田越打越认真，不自觉就身子往前倾了。他感觉到自己肩膀上一沉，大概是伏黑惠压上来了——但是村田没时间回头，忙着盯手机屏幕。 伏黑惠开口：「左边，转个方向，可以卡进去。」 村田：「左边太高了，不安全，我再……」 他就分神和伏黑惠说了一句话，结果那枚方块飞速坠下，打乱原本顺序。有了一个失误，往后的失误变回接二连三冒出来。 很快便有方块触顶，游戏结束。 村田懊恼：「刚刚要是及时放下去就好了，不该犹豫的。」 伏黑惠默了默，轻声安慰：「是我和你说话，才让你分神的，你自己原本的操作没有失误。你看，记录刷新了。」 第64页 他手指轻点手机屏幕，上面跳出了村田刷新伏黑惠记录的信息。村田很快就又高兴起来，顺势往后倒——直到他的后背靠到伏黑惠胸膛，温度顺着薄薄的两层布料传导过来。 村田忽然动作僵住，仰起头，看见伏黑惠利落秀气的下颚线。 他，好像，不知不觉的，窝进伏黑惠怀里了？ 这个认知一冒出来，村田心脏又变得麻麻簌簌的。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要做点什么，搭在伏黑惠大腿上的手不知所措的收紧手指。 伏黑惠眉头一皱：「阿理——」 村田一个激灵：「嗳？」 伏黑惠垂眸：「……你掐我干什么？」 村田立刻松开手，乖巧的把两只手搭在自己膝盖上：「刚刚觉得气氛好奇怪，我应该做点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要做什么好，不知不觉就把你的腿当成我自己的腿捏了一把。」 伏黑惠一愣，然后笑出声。他笑的幅度很小，笑出声后，又觉得不好意思那般，将脸转开。 村田用胳膊肘撑着自己，慢吞吞坐起来——起到一半，突然被伏黑惠按住肩膀。伏黑惠向他靠近，两人的头髮最先碰到，都是黑色，交错过去，难以区分。 伏黑惠的手指碰到了村田后脑勺扎起来的那个低低小小的揪揪。 那个揪揪扎得十分敷衍，旁边落下很多不长不短的碎发，晃在伏黑惠手背上，酥酥痒痒的。伏黑惠垂眸。 没开灯的房间里铺满暮色，那暮色是深蓝近黑，晦暗不明的。但它还夹杂着一丝玫瑰色的余晖，涂抹在少年纤细的线条上，像一层混了颜料的暗色金粉。 伏黑惠的喉结动了一下，手掌按到村田手背：「要……亲一下吗？」 一颗种子， 提心弔胆的春天。 第41章 四十一颗南瓜子 在昏暗的光线中, 伏黑惠那双碧色的眼眸格外的亮。那种绿好像刀锋上缀着的冷芒，于暮色中泛着光。 但他此刻又没有刀锋那样危险。 同时也不安全。 村田形容不出来，他觉得伏黑惠现在身上的危险性, 好像和一开始遇到时给他的危险的感觉, 不太一样了。这种微妙的区别, 村田大概能感觉出来，但因为是没有接触过的陌生感觉，所以他不明白是为什么。 伏黑惠还在耐心的等着村田回復，长长的眼睫毛尖上落着一点玫瑰色的落日余晖。 村田凑近，嘴唇贴到伏黑惠嘴唇上。 是软的。 有苹果的味道, 新鲜的甜味。 因为贴得太近了, 所以能够很轻易的感觉到对方的唿吸。村田的唿吸比平时更急促一点，伏黑惠也是。 伏黑惠往下垂了垂眼睫, 眼眸半阖。那点漂亮的绿顿时被掩盖起来——村田愣了一下, 也学着他，把眼睛闭上。 空调出风口的声音, 唿吸的声音, 还有其他更细微的, 咽口水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交缠在一起。村田眼睫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感觉到伏黑惠的手指穿插进自己指缝。 两个人都不是疏于练习的人。平时练习勤快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少年指腹和掌心的薄茧。并不算娇嫩的皮肤互相摩擦，伏黑惠的指尖不小心搭上村田手腕内侧。 规律的脉搏声也混进来, 一跳一跳的抵着伏黑惠指尖。 手腕内侧的皮肤远比其他地方更柔软一些，就这样贴着伏黑惠的食指指尖。脉搏的规律起跳顺着食指尖一直落到伏黑惠的心脏上，他唿吸频率变得更乱, 五指不自觉收紧。 眼睛是闭着的, 但是没有完全闭上。在一层薄薄的黑暗里, 伏黑惠看见交错隐秘的绚丽光线。那是落日混杂暮色的余晖，是深色烟蓝里隐晦铺展的玫瑰色。 明明只有嘴唇柔软的相贴，伏黑惠却觉得心跳得很快，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坏事，满足又刺激。 贴了一会，村田往后退，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村田低头长吐出一口气，道：「好热。」 伏黑惠的眼眶略微有点红。他松开了村田的手，站起来：「我去调一下空调温度……遥控器好像放在客厅了。」 村田：「好。」 伏黑惠出门去找遥控器——走出房间后，把门关上，他单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背靠着门滑坐下来。心跳声快得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伏黑惠唿吸急促起来，随即手掌往上移，他把自己的眼睛也遮起来了。 面前视野又变成那种薄薄的，若有若无的黑色，混杂了一点玫瑰色。 阿理嘴巴好软。 有苹果的味道。 手腕是热的，手指也是。 想再抱一下他的腰。 电视剧里接吻好像都是要伸舌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突然到现在就想起来了。 阿理也不会吧？应该不会。他看起来比自己还笨拙。 想要慢慢来……又想快点进行到下一步。牵手的时候能感觉到他手指修长又漂亮，骨节很明显。 很适合—— 脑子里滚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伏黑惠慢吞吞的放下手掌，眼眶的红也蔓延到脸颊和脖颈上。 一门之隔，村田坐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缝还有点红红的，是刚才伏黑惠把手指穿插进来时摩擦留下的痕迹。他把手举起来，对着窗户。 第65页 昏暗的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星光，落日的光，新月的光，交错在苍白的皮肤上。 村田稍微曲起手指，修长的指节投下阴影，错落在掌心和手腕。他看见自己手腕内侧一点不甚明显的手指印，是伏黑惠抓的。 「好奇怪……」 他自言自语，看着自己掌心，「有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和日轮刀不一样。 日轮刀是村田熟悉又喜欢的东西。伏黑惠是村田不熟悉但是同样喜欢的东西；他一开始很像村田心爱的刀，然后又像表面易碎实则坚固的宝石，最后……最后是伏黑惠。 伏黑惠变得不像任何东西了，村田找不到可以替代形容伏黑惠的词彙或者事物。 他从村田对日轮刀的臆想里剥离出来，从亲到嘴唇的那一刻开始。 村田捂住了自己心口，感觉心脏要从里面跳出来了。他后知后觉的，整张脸都开始泛红。 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村田脑子里跑过去，一会儿是兔子苹果，一会儿是日轮刀，一会儿是伏黑惠贴近时，低垂半阖的眼眸。 他觉得有点坐不住了，干脆瘫在地上，把自己呈『大』字形摊开。 伏黑惠进屋，手里拿着遥控器。他看见村田摊开手脚躺在地上，一愣：「……你在干什么？」 村田认真：「散热。」 伏黑惠：「……」 他把温度调低了，在村田旁边坐下，垂首看着村田——村田梅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颜色似乎更通透了。 他的瞳仁要比正常人更狭长一些，是更深的赤红色。 村田：「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伏黑惠心情已经平復很多，他用食指戳了戳村田的脸颊：「真的有这么热吗？」 村田歪过头，直接把脸颊压到伏黑惠虚握的拳头上：「热啊，你看，烫的。」 比手指温度更高一点的脸颊压到手背上。伏黑惠眼神飘忽了一瞬，指骨承受着村田压上来的重量。 他忽然也觉得有点热了。 明明穿得不厚，但是莫名感到燥意，热得头皮都麻麻的，好像被裹进被窝里。 伏黑惠想了想，道：「那把空调关掉吧？」 村田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点头：「好哦。」 伏黑惠站起来关空调，然后去把窗户打开。他房间的窗户靠着床，可以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俯视外面：外面是被薄雪覆盖着的灰白色居民楼，高高低低的电线穿行在间隙之中。 几粒雪花落下来，从伏黑惠眼前飘过。他吐出一口白气，那几粒雪花被吹得往外飞。 伏黑惠回过头：「阿理，下雪了。」 「下雪了？」 村田爬上床，凑到伏黑惠身边，往外探出身子，「真的耶！」 小小的雪花，冰冰凉凉的落在他发梢和脸上。村田冲着前面吹了一口气，逐渐密起来的雪花被那口白气吹出去，打着旋，飘远。 伏黑惠目光柔和了一点，但他脸上表情还是没怎么变，有点绷着，冷淡的神色，道：「太幼稚了，你。」 「别探得太出去，容易摔下去。」 他拽着村田的衣服领子，把他往后拉。村田干脆倒下来，躺在伏黑惠床上，把小腿搭到窗户上，脚吊在外面。 雪花也落到他脚上，软的，冰冷的。 村田仰头看着顶上素白色的床罩顶，道：「你说楼上要是有个小孩这时候也伸出头来看雪花，结果看见楼下窗户吊着一双脚，会怎么想？」 伏黑惠握住村田的膝盖，把他小腿从外面扒进来，塞进被窝里：「会报警。」 外面是冷的，但是被窝里稍微有点温度。村田不怎么怕冷，但因为被子是伏黑惠盖的，所以他没有蹬开。 他还想和伏黑惠说一说报警的问题，这时候外面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少女轻快的脚步声：「惠！我回来了——我们今天晚上吃寿喜锅吧？」 还捂在伏黑惠被窝里的村田：「……」 刚把村田塞进被窝里的伏黑惠：「……」 村田爬起来，抓住窗户框：「我这就跳出去——」 伏黑惠面无表情的抱住他腰，把人拖回来：「冷静点，问题不大……」 「惠，你在和谁说话啊？」 津美纪探头进屋，然后就看见村田一脚踩在窗户框上，半边身子已经探了出去，而伏黑惠板着酷哥脸死死抱住少年腰部的场景。 外面应景的飘进来几朵雪花，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津美纪：「……」 她往后退了两步，轻轻把门关上：「打扰了，你们继续。」 伏黑惠把村田从窗户框上抱下来。他本来想用单手的，然后发现有点吃力——伏黑惠犹豫了一下，觉得安全至上，还是两只手环着把他抱了下来。 村田被放置到地板上。他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看哪里，这时候伏黑惠已经走到他身边，用手掌心轻轻推了一下村田。 津美纪干咳一声：「那个……来，来都来了，晚上要留下来一起吃寿喜锅吗？」 村田：「……好哦。」 做饭这种事情村田实在是帮不上忙。他和他大哥的厨艺只能说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两人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夏纪至少会做蛋炒饭这项独居大学生基本技能。 而村田连蛋炒饭都不会做。 第66页 直到津美纪拿出菜刀开始切牛肉时，村田忽然找到了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自告奋勇开始帮忙切菜。津美纪本来还担心村田会不会切到手，但是和村田亮晶晶充满期待的双眸对视片刻，她暂时败下阵来，将菜板和菜刀让给村田。 伏黑惠担心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村田切菜切得熟练漂亮，每片牛肉厚度都像是比着尺子量出来的。 津美纪忍不住夸赞：「刀工真好。」 村田谦虚道：「一点小技巧罢了——」 有了切菜作为开头，两人居然很快就聊了起来。最后反而是变成伏黑惠完全插不上话。 虽然平时他在家里也和津美纪说话很少。 切好的菜分类放进盘子里，津美纪从厨房柜子顶上找到了往年用的寿喜锅专用锅。指挥少年们将东西搬到客厅，她将寿喜锅的插头插上电——铁锅逐渐加热，津美纪把牛油放进去溶解。 然后是葱段，洋葱，牛肉。 香味很快蔓延开，热气和食物的味道笼罩着整个客厅。 村田挨着伏黑惠坐，满脸期待的看着津美纪往上面浇汁。汤汁煮沸后就可以往里面放蔬菜了，津美纪买回来的蔬菜就是寿喜锅常见的蘑菇豆腐莴苣等等。 新鲜的蔬菜下锅后很快透出半熟不熟的颜色，津美纪准备趁这个机会去盛饭，抬头时却发现村田已经把饭盛好了。他甚至还贴心的拿了筷子，递给津美纪——津美纪一愣，接过村田递过来的碗和筷子。 伏黑惠：「你有不吃的蔬菜吗？」 村田：「没有，我都喜欢。」 伏黑惠眼眸瞥了他一眼，村田跃跃欲试的看着寿喜锅，一副好想吃好想吃但是又不确定食物煮熟了没有的表情。总之，没有半点勉强自己的模样。 ……这个大少爷，是不是也太好养活了？ 他把牛肉从锅底挑出来，拨到靠近村田的位置：「牛肉，豆腐，娃娃菜。」 「这些熟了。」 寿喜锅的锅底味道偏盐甜，在汤里烫熟的食物蘸点辣萝蔔泥，最适合冬天吃了，又暖和又满足味蕾。 吃完后津美纪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村田和伏黑惠已经自发的开始收拾碗。他们各自在家里都习惯了收碗，看见对方和自己同时站起来时还有点诧异——但很快，伏黑惠脸上那丝诧异就消失不见。 他道：「我来就可以了。」 村田：「算了算了，一起吧，两个人还快点。」 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收的碗，但是洗碗的人是伏黑惠。村田站在厨房门口看他洗，嘟哝：「真的不用我帮忙？」 伏黑惠：「……洗碗池面前也站不下两个人。」 村田看了眼厨房洗碗池的大小，点头：「确实哦。」 伏黑惠垂眸洗碗，手上沾满洗洁精的泡沫。他迟疑了一会，开口：「其实你不用这么拘束，按照你平时在家里的样子就好。」 村田疑惑：「我没有拘束啊？我已经和姐姐混熟了。」 伏黑惠：「……」 他侧过头，碧色眸子审视似的看着村田。村田满脸茫然，好像真的不明白自己哪里拘束了——伏黑惠顿了顿，道：「你在家里，也这么积极的洗碗吗？」 村田理所当然答：「肯定要积极啊，不会做饭的人连洗碗都不积极，那就有点过分了。」 他忽然间理解了伏黑惠的意思，哑然失笑：「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完全不做家务的人吧？」 伏黑惠：「……」 至少在村田切菜之前他是这么以为的。 村田有点无奈，解释：「我日常家务基本上都会做，除了做饭实在学不好之外——而且只是做得不太好吃，非要吃的话也没有到不能下嘴的那种地步。」 他走到伏黑惠旁边，接过伏黑惠洗干净的碗筷摆放回碗柜里，顺便夸了一把自己：「不仅是家务，修灯泡修水管修冰箱这些我也会！」 伏黑惠：「……这些技能点看起来就和你毫无关系。」 村田笑了起来，眼眸弯弯的：「那这些可以当加分项吗？」 他明明是用调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笑意浅浅的。伏黑惠却觉得心口有蝴蝶在扑腾。他垂眸，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可以。」 「因为裁判不可以参赛。」 第42章 四十二颗南瓜子 村田晚上不在外面过夜, 吃完饭就向津美纪他们告别，准备搭晚班车回家。伏黑惠换了衣服，送他去车站。 晚班车人少, 进站口颇为冷清。村田在检票的机器前面站定, 道：「你快回去吧，我到家了会给你发消息的。」 远处传来电车即将入站的声音，哐哐噹噹的。村田站着没有动, 在等伏黑惠回復——好像他们两个人都很擅长说完话后, 安静的等对方答覆。 伏黑惠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巴掌大的礼物盒, 放到村田手心：「新年礼物……提前和你说新年快乐。」 寒假过后很快就是春假, 然后过年。 村田弯起眼眸笑了笑, 两只手捧着礼物盒子：「我回家再拆。」 伏黑惠：「好。」 电车入站的声音更近了。 村田眼巴巴的看着伏黑惠——伏黑惠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一路顺风？」 村田向他挥了挥手：「好哦。」 他过了检票口, 背影轻快的越过器械和零散人群，跑远。跑得足够远后，村田又回头，远远的再向伏黑惠挥手。 第67页 伏黑惠不自觉笑了起来。他这次没有收敛笑意, 笑容显得无奈又迁就包容。他抬高手臂, 学着村田的样子，对他挥手。 村田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暗了。他陪家里人吃了顿晚饭，日常练习, 然后睡觉。 第二天天不亮, 他又起来进山晨练，把刀也带上了。一直到太阳逐渐爬出山头，村田结束了一日之晨打开身体的晨练, 去寺庙里帮忙打扫卫生。 练习时为了方便, 村田穿得是短袖短裤, 羽织外套裹着日轮刀被他放在了寺庙里面的台阶上。他拿着一把竹枝扫把在扫地，几个小孩蹦蹦跳跳的跟在他后面。 「哥哥你穿短袖不冷吗？」 村田：「锻鍊了就不会冷。」 「哥哥我可以摸一下你胳膊吗？」 他大大方方的把胳膊伸过去：「摸吧摸吧，第一天才的胳膊。」 小男孩摸了一把，少年胳膊上起伏绷紧的肌肉线条很漂亮，摸上去时硬硬的，又很韧，透出热度来，居然比他手指温度要高许多。小男孩惊唿：「好厉害！真的是热热的！」 「我也要摸！」 「肚子可以摸吗？」 「背上可以摸吗？」 突然被一群小孩围起来摸了好几把的村田：「……」 现在的小孩子是不是太开放了一点？喂喂不要这么自觉的掀开我上衣摸进来啊！！ 「好了好了，大家快去做早课吧，不要给村田添麻烦。」 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刚刚还皮得上蹿下跳的小孩子们瞬间老老实实站成一排，应声进寺庙里面上早课。说话的男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僧袍下的身躯高大雄壮，站在那里即使不说话，也能给人莫大的压力。 他眼睛覆盖有一层白翳，无法视物，眼皮半阖时似乎是菩萨低眸哀泣的姿态。 村田把扫把靠到台阶上，双手合十对男人行礼：「早上好，悲鸣屿师父。」 悲鸣屿露出一个微笑：「早上好。你们已经放寒假了吗？」 村田：「嗯，前天就放了，我有点事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今天才过来。」 悲鸣屿一只手摸了摸村田的头，另外只手保持单掌施礼的姿势：「没有关系。进来听早课吧？你也很久没有过来了。」 自从村田去东京之后，寺庙这边确实来得少了。他没有异议，将扫帚放回原地后，抱着自己的日轮刀和羽织外套，跟悲鸣屿一起进内堂。 寺庙内堂两边都是推开的木门，冬日的晨光照耀在内堂整齐的桌椅上，小孩子们不太整齐的读书声朗朗入耳。 村里很多孩子都不去幼儿园，而是在寺庙里启蒙。上午在寺庙里上课，然后下午去剑道场练习——村田七岁之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一进来，就有小孩偷偷沖他挤眉弄眼。村田沖对方扮了个鬼脸，躲到课堂最后面去了。 悲鸣屿看不见，但他知道村田跑到最后面去了。他无奈的笑了笑，倒也没有说村田什么。 村田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坐后排，因为方便走神。不过曾经小孩子的桌椅，如今要挤下个高腿长的少年，多少有点勉强了。 他曲着小腿在座位里缩了一会，就开始不舒服的频繁换姿势。 被村田随便折了两下铺在桌上的羽织，作为垫子用来托着他的日轮刀。村田的日轮刀今天也和平时不太一样——原本刀鞘和刀柄一般玄黑色的刀，今天剑柄上却多了一个碧色的剑穗。 说是剑穗，也不太像。 那是只绳编蜻蜓，通体都是高饱和度的翠色，被晨光一照，依偎着黑色冷硬的日轮刀刀鞘，显得柔和可爱。 村田在朗读声里走神，手指无意识拨弄着那只蜻蜓，仿佛将它当成了真正的蜻蜓。直到身边有人坐下——村田转眸扫了一眼。 他本来只是随意扫过去一眼，却忽然视线停住。 在村田身边坐下的不是小孩子，而是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只是个子要比村田更矮一点，戴着眼镜，裹有厚厚的冬装。 冬装厚重，他坐下时是一屁股摔倒在椅子上的，姿势有点滑稽。但是村田却笑不出来，甚至有些刻意的，把目光挪开了。 他不去看身边坐下的少年，对方却主动和他搭话了：「好久不见啊，理奈。」 村田：「……好久不见。」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少年笑了笑，说话时嘴巴里喷出白气，脸颊被冻得发红。他羡慕的看着村田落在外面的胳膊：「身体好真是让人羡慕，冬天也可以穿着短袖短裤在外面跑。」 村田鼻腔里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词，算作回应，除此之外便冷淡的没有再说话。 两边打开的门吹来了穿堂风，少年抱着自己胳膊打了个喷嚏，吸熘着鼻子，问：「外套能借我挡一下风吗？」 村田：「不能。」 少年笑出声，身子往后仰，道：「好小气，我们还是一起长大的呢，连件外套都不借给我。」 「我要回去了。」 村田站起身，把桌上的羽织外套捡起来，搭在臂弯，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少年立即笨拙的从桌子和椅子的缝隙中爬起来，拍拍自己羽绒服的外套：「一起吧，刚好我也想回去了。」 村田：「……」 他好烦。 脑子里不可抑制的冒出这个念头，村田扭过头去，紧绷着脸。两人先是向悲鸣屿大师告别，然后一起下山。 第68页 村田倒是巴不得立刻甩开对方——但是两人家住得很近，几乎可以算是邻居。而且森川早苗身体不好，村田也担心自己如果先走了，他在山路上被什么野兽吃掉。 两人沉默着一起走了段路，村田迁就森川的速度放慢了脚步，但是没有说话。走了一半，森川忽然开口：「是河啊。」 村田抬眸看过去，是那条他很喜欢的河。冬天河面上没有蜻蜓，碎冰随着河流往下。再过几天，或许河面上就会结起一层薄薄的冰。 他不说话，森川便自顾自的开始说话：「理奈从小就和大家不一样。那时候我们都喜欢在道场的榻榻米上躺着吹风吃西瓜，或者去寺庙里玩捉迷藏。但是你一直不和我们玩。」 「小时候我想找你去玩踢罐子，结果被你揍了一顿……道场里有人没挨过你的揍吗？好像没有——就连女孩子和你切磋的时候也会被你用木剑打到手腕呢。」 村田有点不耐烦，但勉强忍下了，赤红色眸子瞥他：「说话的时候别停下脚步，还有一点路就到家了。」 走完这点路就可以甩掉这个讨厌鬼了！ 森川：「也不是所有人都挨揍了。树里就从来没有挨过你的揍。」 他盯着村田，眸色略深而沉，表情深幽：「你从小就很喜欢树里啊，和她对练的时候会故意输掉，因为树里喜欢蜻蜓所以去河边给她抓蜻蜓，因为树里的眼睛是绿色的所以你也很喜欢那把绿色的日轮刀。」 「因为树里身体不好不能参加大家一起的游戏，所以你也从来不和大家玩。大家一起捉迷藏的时候，你就陪着树里坐在河边看蜻蜓。」 森川垂眸，目光落到村田的日轮刀上。他看着村田刀柄上晃来晃去的，柔软可爱的绿色绳编蜻蜓，眉眼弯弯轻笑：「我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的刀不需要累赘的装饰品。」 「但如果是长得像树里的所有东西，就无所谓，就可以挂上你那把刀了是吗？」 村田皱眉，抬手一按刀柄，手掌笼着那只翠色的小巧蜻蜓。森川见他并不想理自己，也不生气。 他微笑着，从自己羽绒服外套里拿出一罐汽水，递到村田面前：「要喝汽水吗？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现在应该很讨厌喝汽水。」 「毕竟树里死前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你去帮她买汽水。所以只要一看见汽水，你也会想起树里躺在地上，血红色蔓延开的样子……」 森川的话还没有说完，村田伸手从他手上拿走了那罐汽水，单手打开，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汽水已经温了，没什么气，他舔了舔唇，嗤笑：「难喝死了。」 「你该庆幸现在快过年了，我妈不准我这段时间打架，不然刚才在寺庙里你就会我摁在桌子上打了。」 他往森川的方向走了一步，森川立刻脸色苍白的往后连退好几步，差点摔倒；别看他刚才说得很起劲，但骨子里还是怕村田。 正如森川所说，村子里和村田同龄的小孩小时候就没有不挨村田揍的。不过被村田主动揍了的很少，大多是非要粘着村田，被村田嫌麻烦直接摁在道场地板上一顿教育，然后哭着跑掉的更多。 森川便是后者，而且被村田揍了不止一次。 村田捏着汽水罐子，挑眉时带出几分嘲弄的表情：「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来找麻烦，你有病啊？」 「刀也好蜻蜓也好河也好，因为我喜欢所以才喜欢的，跟树里没有关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松开手，让那枚绳编蜻蜓落下，缀在刀柄下方轻轻摇晃：「剑穗也和树里没有关系，是我男朋友送的，所以才特意挂在剑柄上。」 「山路走完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滚吧，我不陪傻逼了。」 「不可能！」 森川煞白着脸，却还要嘴硬的反驳：「都是藉口！你就是不敢承认！」 村田：「……」 神经病啊这个人？ 回到家里，村田把刀和羽织放下。刚好夏纪在院子里抱着暴风雨看书，见他手上捏着罐汽水，诧异：「你不是讨厌喝这个？」 「讨厌鬼硬塞的，外面又没有垃圾桶，我就带回来扔了。」 村田转手把汽水罐扔进垃圾桶，眉头一皱，问：「我和树里看起来很像生死虐恋的情侣吗？」 夏纪：「……就是以前经常来我们道场观战的那个小姑娘？」 村田点头。 夏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能因为你们高低算个青梅竹马吧，而且你小时候只和树里玩，其他人不管男女找你练习都会被你打哭。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你年纪小嘛不开窍，结果每次轮到树里跟你对战的时候你就主动放水，所以大家就误解了。」 村田用手指勾了勾刀柄上坠下来的蜻蜓剑穗，疑惑：「树里又不练剑，她就随便比划两下玩儿而已，我没必要认真和她打吧。」 「再说了，为什么没有人反思一下，那么多小孩我只和树里玩——当然是因为只有树里长得好看又安静，不会硬拉着我去玩泥巴啊！」 夏纪哑然失笑，卷着书本慢吞吞的晃动鞦韆：「因为大家都不想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嘛。与其承认是因为自己又菜又幼稚才被你嫌弃，不如坚定的觉得你就是喜欢树里所以才不和别人玩……大概类似于这种心情。」 村田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他把暴风雨从夏纪腿上拎起来，非常不客气单手的捏着小狗后脖颈给它拍了张照片：「来，让你爸看看你胖成什么样了。」 第69页 照片拍下，村田点开置顶对话，把照片发给伏黑惠。 【村田：（暴风雨被揪着后脖颈.jpg） 伏黑惠：……会不会太胖了？ 村田：我也觉得，要不然给它伙食减半吧？ 伏黑惠：一口气减太多好像也不太好，要循环渐进的来，这种事情。 村田：好哦。 伏黑惠：（摊开的书.jpg） 伏黑惠：这一页在讲怎么种南瓜。】 第43章 四十三颗南瓜子 村田把大图点开, 上面写着南瓜从入土到抽芽的过程，非常详细。他当时选了好几本书，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一本是专门讲南瓜的。 夏纪揉着暴风雨的狗头, 顺口问：「怎么突然提起树里了？她不是已经……去世挺多年了？我记得是十三岁的时候吧？」 「十二。」 村田垂眸，纠正道：「还差两个月才过十三岁生日。」 「今天去寺庙里帮忙, 遇到森川了, 他提起来——我本来想揍他, 但是快过年了, 怕老妈骂我, 所以就没动手。」 夏纪有点意外：「森川家也回来了啊？他家好像自从搬去大坂之后就不怎么回来了。我记得森川小时候也喜欢跟着你跑，结果你每次都把人家打哭，他爸妈来我们道场里反应好多次。」 「小时候你还因为这个被罚过不准吃晚饭？」 村田眉头一皱, 记仇的补充：「还有被打手心呢, 都是那个讨厌鬼害得。他麻烦死了。」 他记忆里，因为一些原因，家里人向来对他迁就喜爱。即使是最严厉的父亲, 也对村田回更加纵容一些。 幼年时为数不多几次重罚, 大多和森川早苗有关。 * 有风吹过去, 远处是灰蓝色的云簇拥着落日。落日余晖的光将云层边缘都染成灿烂的金红色，这样灿烂的颜色也映照到大厦侧面光熘熘的墙壁上，铺开近红的金色。 村田坐在很高很高的楼顶天台栏杆上，右手是日轮刀, 左手捏着一罐可乐。 忽然肩膀上一沉，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 于是侧过头, 看见黑髮碧瞳的少女倚靠着自己肩膀。 是树里啊—— 村田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自然而然的, 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往下说：「我去帮你买点药吧？」 「tcas，或者maois。」 「你可以和你父母说是跟我出去玩了，然后我们偷偷的去看医生。我认识产屋敷医院的一个医生姐姐，她人很好的。医药费可以我先借给你，等你以后工作了再还给我。」 树里抬起头，眼眸里没有光芒，眼睑下是厚重明显的青黑色。她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要笑的，但是最终没有笑出来。 最后她拿起自己手上的可乐，轻轻贴到村田脸上：「我的可乐好像没有冰。」 她手上那罐可乐是温的。 村田愣了下——他愣神的片刻，树里开口：「你去帮我买一罐可乐回来好不好？要加冰的那种。」 他点头，从栏杆上跳下来，又向树里伸出手。树里看着村田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你在怕我跳楼吗？」 村田：「上面不安全。」 树里把手放到村田手心，然后跳下栏杆。她身体不好，跳下来时，踉跄了两步，然后勉强站稳。 她抬起头看着村田，忽然自言自语：「理奈，人与人之间的悲欢根本无法相通。」 「他们和我诉说这个世界的美好，但我根本没办法理解。所以他们越开导我，我越觉得焦虑和痛苦——所有人都在说美好的事，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为什么我没办法和其他人一样笑出声呢？」 「我知道他们在为我好，想让我变成正常人。但是他们越努力，越让我清楚的知道我是不正常的，我是异类。」 村田拉着她离开天台，语气自然：「不相通就不相通吧，你只是生病了而已。他们没有生过病，所以才不能理解你。」 「等你把病治好了，你就可以和大家一样了。」 树里的声音低低的，从村田后面传过来：「能治好吗？」 村田理所当然：「肯定能治好啊，又不是什么绝症。积极吃药配合治疗的话，肯定会好的。」 树里把手从村田掌心挣扎出来。她站在原地，轻轻推了下村田的肩膀：「你去买可乐吧，我在这等你。」 村田点头：「好哦。」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我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不要乱跑啊。」 他下楼，去买可乐。但是那天楼底下的超市冰块用完了——村田谨记着树里要喝冰的，他又去了其他超市。 夏日的暮色似乎比任何一个季节都长，又比任何一个季节都短。周围的行人都是脚步匆匆的，村田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就好像漫画里画家忘记了画脸的路人。 村田攥着一罐冰可乐，往回走。他看见了楼底下围着一群人，警察在唿喊着什么，但是他听不清楚。 他想绕开人群的，太吵太闹了，万一把可乐挤掉了怎么办？ 但是鬼使神差——又或者说是一种早有预感的心理，村田往人群围住的中心看去。 黑色的头髮浸在血里，绿色的眼眸也浸在血里。 漂亮的树里变成了一滩血和肉组成的烂泥。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跳楼了呢？」 「唉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心理承受力不行啊，随便一点打击就想着自杀。」 第70页 「说不定是闹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丑闻，害怕被家里人责罚吧？」 「所以说女孩子还是要自爱一点比较好。」 …… 死了。 村田从梦里醒来。不是惊醒的，是梦结束后突然就毫无徵兆的醒了。 他躺在床上发呆了一会，睡不着，干脆爬起来，走到院子里。院子里可以看见月亮，墙壁上攀过一片倾泻如瀑布的紫藤花。 其他人的房间窗户都是暗的，没有开灯。 村田走到院子里之后反而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似乎也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情，干脆走到紫藤花的鞦韆架子上坐了下来——他有点想给伏黑惠打电话，但是打开手机后发现时间是凌晨三点。 想了想，村田还是觉得不要打扰伏黑惠睡觉比较好。 鞦韆架子轻轻晃动，村田手指勾着日轮刀刀柄上垂下来的碧色蜻蜓，有点走神。直到脚边被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他低头，看见暴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趴在他脚背上，咬着他的裤脚。 村田弯腰，食指勾了勾小狗肥嘟嘟的下巴：「大晚上不睡觉，到处乱跑，小心掉进水池子里。」 院子里确实有一个水池，从外面接进来的活水，大约有半米深，里面长着深绿色的水草。 暴风雨听不懂村田的话，摇着尾巴，热情的舔了舔他的食指。村田搓了搓暴风雨的狗头，嘆气：「人要是都像狗一样就好了。」 小狗歪着头，不明白向来没心没肺的主人为什么突然嘆气了，所以『汪』了一声，以示疑惑。但是村田没有再和暴风雨说话，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南瓜子，磕巴磕巴。 寒假很快过去，中途村田返校了几天，随后便是春假。 正常学校的春假一般是两个月，但是咒高要提前半个月返校。学生群里大家都很高兴，唯独村田天天发表情包哭，众人果断无视了恋家鬼的哀嚎，期待着提前开学，可以暂时离开家里。 开学前夕，最兴奋的还是乐岩寺校长；因为新学期有姐妹校交流赛，他迫不及待的想把村田派出去狠狠揍一顿东京都校了。 「交流赛？那是什么？」 村田把盖在脸上的课本拿开，一脸疑惑：「类似于内部选拔赛的那种吗？」 禅院真依撇了撇嘴，道：「差不多吧。不过我们两校说是姐妹校，实际上很不对付，每次交流赛下手都不会留情。」 「去年我们东京校就没有赢，但是今年不一样了——今时不同往日！」 她似笑非笑看向村田，其他人也不约而同看向村田。村田拿着反掉的书本，油然而生种不妙的预感：「等等……你们什么眼神？我跟你说，我不对人类拔刀的——」 东堂葵看了看自己砂锅大的铁拳，道：「今年东京那边出了一个特级新生，我对他很感兴趣。村田，你一定也很期待和他交手吧？」 「毕竟，连你都没有被评为特级，那傢伙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村田磕着南瓜子，无奈：「不期待啊，这有什么好期待的？我对和人类交手都不期待的……嘶！真依，轻点轻点，脸！捏得我很痛嗳！」 禅院真依掐着村田的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真希那个吊车尾也在。」 「敢输掉你就死定了。」 村田：「……」 这群人的胜负欲是不是也太强了？ 「不过，关于东京的那个新生，」加茂宪纪摸着下巴，狭长眼眸微闪：「曾经被高层判过死刑呢，好像是发生过特级咒灵伤人事件，所以被高层判定为危险分子。」 「不过后来被五条悟保下来，进入高专读书了。」 五条悟。 这个名字再度出现，村田总觉得自己已经从太多人嘴里听见了这个名字。他疑惑：「五条悟，是个什么样的人？」 冰冷的女声，铿锵有力的从众人身后传来：「是人渣！」 所有人一惊，转头，发现歌姬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后面。见众人都回头，歌姬干咳一声，道：「村田，你跟我出来一下，有事情要和你说。」 村田：「好哦——」 他脚步轻快的跟着歌姬出了教室，一路到办公室。 歌姬从办公室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村田：「你老师九十九由基寄来的信，我，校长，还有你，都各自有一封。」 「她希望把你借走，出差去调查埼玉县八十八桥的咒灵事件。」 「不过校长没同意，他觉得那就是只很小的咒灵，没必要出动一个特级一个二级，所以拒绝了。但是他又担心九十九由基直接来学校把你带走……」 「我要去。」 村田放下手里已经读完的信，重复了一遍：「八十八桥的咒灵事件一开始就是我报告给老师的，没有走官方的流程是我的问题，现在老师调查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作为第一个发现的人，一定要去。」 歌姬有点愕然。 她只知道那位任性的特级前段时间突然回国跑去了埼玉县，但是没想到那边的咒灵事件居然是村田最先发现的。他没有上报给当地的辅助监督？ 「但是……」 歌姬眉头轻皱：「你现在去琦玉的话，后天的交流赛就去不了了。东堂不是说你很期待东京的那位特级新生吗？」 村田：「……我不是，我没有。」 第71页 见村田坚持，歌姬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她思索了片刻，道：「你去琦玉也行，校长那边我来想办法。反正你才一年级，今年不参赛的话明年也可以参加。」 话是这么说，歌姬脸上还是有点遗憾的神色。毕竟她可太想见到村田拔刀时五条悟的表情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么牛逼的是我学生！ 我学生！！ 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村田将卷着的那封信打开，垂眸，脸上懒洋洋的笑意收敛。这封信上面被下了特殊的禁制，只有村田的咒力才能打开。 和隐神一起去埼玉县完成委託时，他们曾经意外发现八十八桥有咒灵的气息；那时候村田闲着也是闲着，就干脆把那边的咒灵给祓除了。因为是非常弱小的咒灵，所以他直接跳过了向咒术界写报告的流程，只在和九十九由基聊天的时候，顺口提起过那只弱小咒灵的古怪之处。 谁能想到，半年后九十九由基居然调查出这么多东西。 当初村田在八十八桥杀死的根本不是咒灵，而是比咒灵更低一阶，但是力量形式上更为奇诡的——诅咒。 群体性诅咒。 第44章 四十四章 从京都去琦玉需要转车, 村田上车之前和伏黑惠发了消息，告诉他最近自己要去琦玉出差做任务。 一直聊到动车入站，村田才关上手机。 他刚出动车站, 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的九十九由基——九十九由基也看见了村田, 远远对着他招手，然后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好久不见哦村田~」 「好像长高了吧？」 她比划了一下村田的个子。村田理所当然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模样的。」 他拖着小号的行李箱跟九十九由基一起走出电车站, 外面初春的冷风吹过来, 空气要比拥挤的车站内部好很多。九十九由基边走边抽出一张地图递给村田。 村田接过地图看了眼：是整个日本的地图，很多地方都被画上了红圈。 九十九由基：「画上红圈的地方就是我发现了类似诅咒的地方。这些诅咒并不是无规律分布的, 它们遵循着某种范围划分分布在这些地方。这个诅咒的内容目前我还没有调查清楚。」 「被诅咒的对象会陷入昏迷，出现一种类似于植物人的状态。但我对比了那些被诅咒人的数据之后, 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是具备咒术师『咒力』，却不具备『术式』的人。」 村田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 看向九十九由基：「具备咒力，却不具备术式？」 「没错。」 九十九由基点头：「所有人都有咒力，即使是普通人也有咒力。但是咒力的总量却是有区别的，普通人身上的咒力和咒术师体内的咒力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但是空有足够的咒力也是无法成为咒术师的, 同时还需要具备『术式』。」 「术式是每个咒术师与生俱来的天赋本领。没有术式的人类是无法成为咒术师的——当然, 术式也有强弱之分, 术式不适合战斗的人大多数都会选择成为辅助监督之类的后勤工作……」 村田：「嗯, 这个我知道。」 九十九由基有点意外：「看来让你去高专上学是个不错的选择, 咒术界基础知识被补充得很完整呢~」 村田晃了晃自己手里那份地图：「所以为什么要叫我过来？埼玉县的诅咒已经被我祓除了, 应该没有那么快出现第二个诅咒。就算出现了, 对你来说也是顺手就可以解决的程度……你不希望我去交流赛？」 半年前九十九由基就已经开始调查这件事情。如果真的需要他协助, 早就应该把他借走了。现在偏偏挑着交流赛前夕来找他, 很难让村田不往这方面想。 九十九由基打了个响指, 微笑：「没错, 我不希望你现在去参加交流赛。你也听说了吧？东京那边，今年要派出一位特级新生哦~」 村田：「嗯，知道。」 顿了顿，他抬眸，平静的追问：「你觉得我打不过他？」 「不，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九十九由基捧住村田的脸，揉了揉，笑容灿烂：「现在还不是让五条悟见到你的时候，你可是老师的秘密武器，要留到最后才能闪亮登场的哦！」 「哦对了，你怎么把咒术师等级重新评定了？我们不是说好，在你情况稳定之前，要一直维持『四级咒术师』的评定吗？」 村田：「……」 向来对老师有问必答的他，这次意外选择了沉默。 九十九由基觉得不对劲，眯起眼，凑近村田——村田眨了眨眼，梅红色眼瞳里透出一股子『无辜』的气息。但她知道这坏小子是装的，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就摆这幅表情。 嘆了一口气，九十九由基直起身，继续往前：「你不说就算了，保持目前二级咒术师的水平也行。别再继续给上面『惊喜』了，你又不会永远留在咒术界。」 村田乖乖点头：「好哦。」 他时常说话时习惯加个语气词，但是语气词的尾音并不上扬，而是懒散的，往下压低。 就显得很乖。 但九十九由基知道，这傢伙切开来黑透了。 九十九由基带着村田去了提前订好的酒店，村田还没来得及吃口热饭，就有任务通知了——不在琦玉，而在隔壁县，出现了一级咒灵。九十九由基是这附近等级最高的咒术师，辅助监督第一时间求助到了她这里，她转手又将任务扔给了村田，美曰其名锻鍊学生。 第72页 村田严重怀疑九十九由基是在报復自己刚刚不对她说实话。 派出村田之前，九十九由基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如果她知道那只咒灵的术式在本体死亡后依旧可以维持十个小时以上，并且清楚咒灵术式作用的话，她绝对不会让村田单独进入帐。 看着面前只比自己胸口高一点的黑髮红瞳小孩，九十九由基心生绝望。 「那个……我们也没想到……咒灵的术式在死后还能继续维持……」 辅助监督看着缩小版衣服一直往下掉的小咒术师，再看看旁边满脸生无可恋的九十九，尴尬的笑了笑：「我以为，您来之前有好好看资料的——」 九十九：「……」 不，她只是觉得这种程度的咒灵村田闭着眼睛都能解决，所以根本就没有看资料。说到底就是很离谱啊！村田那傢伙不是有着近乎bug一样的绝对先手能力吗？为什么在祓除咒灵之后还会中招啊？！ 「这种情况还能维持多久？一定要等十个小时吗？」 九十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位特级咒术师的语气里莫名透出一种虚弱来：「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吗？只能让他维持这个状态自己等术式效果结束？」 她不想照顾小孩，也没那个精力去照看小孩。 辅助监督讪笑：「我们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可以直接解除术式的办法——不过从其他人的恢復时间来看，确实只要等十个小时左右就可以了。」 九十九转过头，戴着痛苦面具和小孩对视。 羽织松松垮垮落到手臂上的男孩子怀抱着日轮刀，在她望过来时，略微挑眉。九十九干咳一声，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就，和我刚才向你解释的一样，我不是什么人贩子，这里也不是拐卖现场——我是你的咒术师老师。你已经和你家里人打过电话，应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村田挑高的眉又慢吞吞放下来了。他点头：「哦，知道了，然后呢？」 九十九：「……」 这就是八九岁鸡嫌狗憎的熊孩子吗？光听他的说话语气就已经开始想要揍人了！ 深吸了一口气，九十九脸上挤出一个和温柔没什么关系的笑容：「你哥哥说他们不是咒术师，不知道该怎么照料你现在的情况，所以拜託我将你送去伏黑惠那里——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伏黑惠？」 村田眉头微皱：「伏黑惠是谁？」 九十九：「……对哦，你被术式变小了，记忆也倒回去了，什么都不知道——算了，我找辅助监督问问伏黑惠家在哪。」 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实在没空照看缩小版的麻烦小男孩，自然是找个靠谱的人先託付过去比较好。 伏黑惠……据说是五条悟的养子？能被五条悟养这么大，肯定非常细心会照顾人，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但短暂託付应该是没问题。 顶多也就十个小时而已，能出什么大问题呢？ 这样一想，九十九稍微放心些许。 村田百无聊赖的坐在原地发呆。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带他去换衣服，村田就乖乖跟着辅助监督小姐姐去换衣服，态度非常配合。 他们给村田的衣服是在附近百货超市买的黑色连帽衫和浅色牛仔长裤，还附带一顶小黄帽。 他换上衣服，拎起那顶小黄帽，把羽织右边口袋里的南瓜子全部倒进去，然后抱着小黄帽出来。 九十九看了眼他右手小黄帽左手日轮刀，坐在摩托车上向他招手：「上来，我送你去伏黑惠那边。」 村田两只手都不空，但是上车却上得很顺，还有余暇抱怨一句：「我不想去那个什么——伏黑那边，我想回家，就不能直接送我回道场吗？」 「我现在不能跑那么远，而且你也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九十九抬手想要拍一下村田的脑袋，结果还没抬手就被村田躲开了。她有点讶异，低声自言自语：「……那种能力居然真的是天生的？」 「五条家的旧派要是知道了大概会气死。」 村田疑惑：「什么能力？」 九十九轻笑：「没什么。」 她不肯说，村田也就不再追问。他低头从帽子里捡起一颗南瓜子磕，觉得很无聊。即使是突然出现在了完全陌生的环境，村田也并没有从中感受到丝毫乐趣——咒术，诅咒，术式，不认识的人。 他既不觉得新鲜也不觉得有趣，他想回家吃饭而不是去什么不认识的人家里被寄放。 九十九摩托车开得很快，风大的时候村田就没办法嗑南瓜子了。而且为了防止小黄帽里面的南瓜子被吹飞，村田不得不把小黄帽抱在怀里。 最后摩托车停在了一片老旧居民区门口，九十九：「下车，我带你进去。」 村田慢吞吞的下车，抱着刀，刀柄上那枚绿色的蜻蜓剑穗晃来晃去，很显眼。 九十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枚剑穗，道：「你不是说讨厌自己刀柄上挂东西吗？」 村田看了眼垂下的剑穗，抬手，细长手指勾了勾蜻蜓柔软的翅膀：「刀柄上挂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会妨碍出刀，没有任何益处。」 九十九：「……那你还挂着？」 他脸上露出一点不快的表情，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气鼓鼓的，闷声：「又不是我挂的。」 是未来的村田挂的。 第73页 九十九迅速明白了村田这句话的意思。她觉得有点好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现在的村田根本没有记忆，追问也问不出剑穗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们穿过小区门口，走过狭窄的过道。过道顶上有黑色交错的电线，村田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几只飞鸟从澄澈的蓝色天空中掠过。 忽然，村田的目光凝固于某个窗口——他看见一个人影闪过，来不及解释，他纵身攀着窗户和窗户之间的台子，像只灵巧的猫攀了上去。村田突如其来的行动太快，九十九抬头的时候他已经翻进了三楼的某扇窗户里。 九十九顿觉头痛，但也不能放任村田这样乱跑。她跟着违规攀爬翻进那扇窗户，看见村田站在房间中央。 这是一个空置的，无人居住的单人房，地面积了一层灰，可以看见几个脚印。村田是直接从窗台跳进来的，所以除了他脚下踩着的地方外，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脚印。 地面上留下的脚印由一个较小的方形和较大的三角形组成，那是女式高跟鞋才会留下的鞋印。看大小，鞋子的主人应该体型比较娇小。 村田大概就是看见了鞋子的主人，才会擅自行动跑上来。 九十九深吸了一口气：「村田，你看见谁了？」 村田皱眉：「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身体不好，应该留在家里休息，而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九十九：「你认识的人？」 村田走出房间，将虚掩的房间门推开：「我老家的一个朋友。」 是树里。村田不知道树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大人了，刚才从窗口一闪而过的树里却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脚印只在窗口停留，往外就没有了，仿佛站在窗口的人凭空蒸发了一样。 九十九跟着村田走出房间，她抬头看了眼房间号：「……好巧。」 村田看向她：「什么？」 九十九指了指两人头顶的门牌号：「这栋楼正好是伏黑住的那栋——再往上两楼就是伏黑家。你那个朋友也认识伏黑惠吗？」 村田犹豫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 他抱着日轮刀的手略微收紧，但是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常年练刀确实对村田的情绪有很大的影响，至少光看表情的话没人能猜出他在想什么。随即他越过九十九，走向楼梯。 九十九还在思索村田的话，见他主动往楼上走，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她加快脚步，追上村田：「你去哪？」 村田：「不是你说的吗？再往上两楼，就是伏黑家。」 「去找伏黑惠。」 两人到了伏黑家门口，村田晃着刀柄上的剑穗玩儿，完全没有要自己主动去敲门的意思。九十九无奈，上前敲门。 很快门就打开一条缝，头髮还有点凌乱的伏黑惠出现在门口——他与九十九四目相对，露出疑惑的表情：「您找谁？」 九十九：「你就是伏黑惠？」 伏黑惠不明所以，点头。九十九闻言松了一口气，往旁边挪了两步，露出自己身后的村田：「村田他不小心中了咒灵的诅咒，现在心智记忆还有身体都倒退回了八岁……我给他哥哥打了电话，他哥哥说你可以代为照顾。」 伏黑惠愣住，他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没能立刻理解九十九的意思。 他向『村田』看过去，面前的小男孩才到他胸口那么高，脸颊圆嘟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抱着一把黑色的日轮刀。冷硬的刀和他三无表情的脸很相配。 如果不是因为五官高度相似，伏黑惠几乎没办法把面前这个故作冷漠成熟的小孩和村田联繫到一起。 伏黑惠艰难的开口，声音带着一点沙哑：「……阿理？」 这个称唿让九十九瞬间竖起了耳朵，目光在村田和伏黑惠之间来回打量：「哇哦——」 小村田抬眸打量伏黑惠：「我想冒昧问一下，未来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伏黑惠犹豫了一下，含煳其辞：「朋……朋友吧。」 对着小时候的村田，他实在说不出男朋友这个词彙。感觉随时会被旁边的那位大人举报送去喝茶。 村田在自己的连帽衫外套上擦了擦手，脸上没什么表情，梅红色眼瞳却隐约有了变成竖瞳的徵兆。他向伏黑惠伸出手，严肃道：「大哥哥你好，我叫村田理奈——」 伏黑惠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眼熟。他静默片刻，伸出手和村田握了握：「你好。」 九十九由基：「噫——」 第45章 四十五颗南瓜子 九十九饶有兴趣的看着村田和伏黑惠互动, 直到他们松开手，伏黑惠望过来，她才干咳一声, 端正了自己的表情：「人就先拜託给你了, 等他恢復之后再让他联繫我就行。」 「这种状态应该也就维持十个小时，明天早上就会恢復正常了。」 随便叮嘱了两句, 九十九便匆忙离开, 丢下小村田和伏黑惠两个人独处。 伏黑惠只好先让村田进来，然后把门关上。今天津美纪去朋友家里了, 所以只有伏黑惠一个人在家。他原本在睡午觉，却突然被辅助监督一个紧急电话叫醒, 告诉他有特殊任务，要拜託他暂时照顾一位不慎中了咒灵术式的咒术师。 但也没有人告诉他那个中了术式的倒霉鬼是他的男朋友。 两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村田将刀倚靠在沙发旁边的扶手边，装满南瓜子的小黄帽则被放置在他膝盖上。伏黑惠犹豫了一下，问：「你要喝水吗？」 第74页 村田：「想喝冰可乐。」 伏黑惠记得村田好像是不爱喝汽水的……所以小时候居然喜欢喝冰可乐？因为小时候喜欢然后喝太多，长大之后反而不喜欢了吗？ 他打开冰箱看了看, 道：「可乐没有了……刚好菜也吃完了, 我下楼去买点菜回来。你留在家里等我, 还是一起去？」 伏黑惠询问的看向村田, 黑色额发下翠绿的眼瞳格外引人瞩目。村田看得一愣, 脑子里下意识想到了自己的刀。 这个大哥哥的眼睛真好看啊。 像刀一样漂亮。 那是和树里完全不同的漂亮；树里不会让村田想到刀, 想到蜻蜓, 也不会让他觉得移不开眼睛。 见村田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 并不说话, 伏黑惠顿觉棘手。他思索片刻, 试探的问：「你要和我出去吗？」 村田回过神, 背挺得更直了一点：「好哦。」 口癖倒是完全没有变。 伏黑惠这样想着，站起身，拿了外套——他眼角余光瞥到跳下沙发的村田：「要不要穿个外套？」 村田摇头。 伏黑惠有点不放心，但也没有继续问，只是担忧的看了村田一眼。他拿上零钱和钥匙，跟村田一起出门。将门锁上后伏黑惠正要转身，忽然掌心被塞进温热的小手；他一愣，垂眸，正看见村田主动又自然的牵住他手。 此时年幼的村田手掌远没有之后那样修长有力。牵手的时候，能捏到他指腹和手背上的一点软肉，还有手掌心明显的茧子。 那是练刀留下的茧子。 见伏黑惠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村田有点紧张的舔了舔唇，小声：「每次出门我哥哥都是这样牵着我的。」 伏黑惠：「……嗯。」 村田：「我可以牵着你吗？」 伏黑惠嘆气，手指收拢回握住村田的手：「可以。」 两人下楼，外面带着凉意的风扑上来。村田往伏黑惠的方向靠了靠，鬓边过长的头髮有几缕被吹进了嘴巴里，他歪过头小声『呸呸呸』，试图把黏在上面的几根髮丝吐出来。 伏黑惠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他伸手帮村田把那几缕头髮拨开——手指不可避免碰到村田脸颊上婴儿肥的部分。 软绵绵的，像凉糕的那种手感，但是热的。 伏黑惠刚把那撮头髮拨开，风又把村田另外一边的头髮吹上去了。村田鼓起脸颊，吹了一口气，黑色过肩膀的短髮被吹起来，晃了两下，又落到脸颊上。他抿唇，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懊恼。 吹不开。 早知道就不留这么长了。 伏黑惠沉默了一会，开口：「在这等我一下。」 「不要。」 村田抓紧了伏黑惠的手，表情认真的和他科普：「像我这么可爱的小孩是很容易被拐跑的，哥哥你要时刻带着我才行。」 伏黑惠：「……」 如果真的有人贩子遇到村田，不管怎么看都是人贩子比较危险。 但是小村田表情很认真，认真得可爱，弄得伏黑惠心里都软了一点。他任凭村田牵着手，带他进了最近的一家饰品店。 就是那种小女生才会逛的饰品店，里面摆满各种亮晶晶的手鍊髮夹之类的。伏黑惠之前没有来过，废了一会功夫才找到卖发绳的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但是看着陈列架上闪闪发亮花里胡哨的发绳，伏黑惠又陷入了沉默。他低头看村田，村田面无表情，两人对视，村田疑惑的开口：「你要买这个吗？」 伏黑惠：「……再看看吧，这些太花了。」 「是要给弟弟买绑头髮的绳子吗？」 店员凑上来，笑眯眯的和二人搭话：「男孩子的话确实不太适合这种，前面那个陈列架上的发绳可能比较合适哦。」 村田眉头一皱：「我不是他弟弟。」 伏黑惠干咳一声，拍了拍村田的后脑勺，对店员道：「谢谢，我再看一下。」 他把村田拽走了——小村田还有点不高兴，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鼓着脸颊生闷气。他一声不吭的跟着伏黑惠走到前面一个陈列架，这个陈列架上面都是没有装饰品的素色发绳。 看着这些颜色朴素的发绳，伏黑惠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问村田：「有喜欢的颜色吗？」 村田暗戳戳生闷气的读条被中断了。他眨眼，意外：「是给我买的？」 伏黑惠无奈：「头髮扎起来会好点吧？总是吹进嘴巴里也很不方便。」 其实伏黑惠一直想不明白，村田为什么留长头髮。不会影响拔刀吗？ 村田神色微妙转晴。但即使如此，村田脸上也仍旧是没什么表情的——他指了指距离最近的黑色发绳：「这个。」 伏黑惠取了一盒黑色发绳，带着村田去结帐。 结完帐后两人出饰品店大门，伏黑惠拆开发绳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条：「转过去，背对着我。」 村田乖乖的转过去，为了方便伏黑惠动手，他还顺便把头也往下低了低。伏黑惠垂眸，一手拢起村田的头髮，一手拿着发绳撑开，帮他绑了个低马尾。 虽然是第一次绑头髮，但是伏黑惠绑得很仔细，村田后脖颈上没有落一点碎发。不过前面较短的额发就没办法绑起来了。 伏黑惠用手指轻轻帮他理了一下脸颊边的碎发：「嗯，绑好了。」 村田抬起头，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的低马尾。伏黑惠把那盒发绳放进自己口袋，然后牵着村田的手，两人往菜市场走——村田走两步，蹦两下，然后又摸摸自己脑袋上的低马尾。 第75页 伏黑惠忍不住提醒他：「别一直跳，会散。」 「哦——」 村田赶紧把手放下来，乖乖跟着伏黑惠走路，但是看起来有点失落。伏黑惠看他往下撇的嘴角一眼，两眼，三眼，最后还是他先让步：「想跳的话，也可以跳两下。」 村田板着脸：「头髮会散。」 伏黑惠：「散了我再帮你扎起来。」 村田眼睛瞬间比刚才亮了许多。他抬眸眼巴巴看着伏黑惠：「哥哥你人真好。我不想要我哥了，你来给我当哥哥吧？」 伏黑惠被逗笑。他强忍笑意，把头转开：「这个不行。」 小村田的包子脸瞬间又皱了起来：「为什么不行？」 伏黑惠：「……当哥哥不行。」 村田狐疑的看着他。伏黑惠生怕被他看出点什么心思，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菜市场到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村田立刻被成功转移话题，思维跑偏到了饭桌上：「只要不是炒饭，我都可以！」 伏黑惠忍不住和他确认：「没有忌口吗？」 村田摇头：「没有！」 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午，菜市场相当热闹。村田没有忌口，伏黑惠就买了现成的燻肉和虾，又买了点素菜，准备回去煮拉面来吃。他刚付完钱，村田就立刻要帮忙拎菜——然后被伏黑惠拒绝了。 最后伏黑惠在便利店买了瓶装的糖果，塞给村田：「要吃糖吗？」 村田不高兴：「你都买好了。」 伏黑惠无奈：「东西我来提就好了。」 村田抢过糖罐，不说话，加快脚步走在前面。好在小孩子腿短，加快了脚步也快不到哪里去，伏黑惠快行几步，追上村田。 他不知道村田为什么生气，也没有哄小孩子的经验，追上村田之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伏黑惠不说话，村田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抱着糖罐继续加快脚步。 伏黑惠：「……」 虽然是小孩子，但是体力好离谱。这就是剑道场长大的小孩吗？ 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伏黑惠思索片刻，伸手拽住了村田的连帽衫帽子。村田被拽得脚步一顿，往后倒，撞到伏黑惠胸口——伏黑惠连忙扶住他，微微抿唇。 低马尾被撞散了一点，村田气鼓鼓的仰起头，梅红色狭长的眼瞳盯着伏黑惠。 小孩的脸是圆嘟嘟的，眼睛也有点圆，总之，非常可爱。 就是生气的样子很像河豚。 但是比河豚更可爱一点。 伏黑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易近人：「你生气了。」 村田理直气壮：「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吗？」 伏黑惠：「……」 「为什么生气？」 村田转着手上的糖罐子，面无表情：「也没有很生气，就是在怀疑——我们真的是好朋友吗？你又不肯做我哥哥，又不肯让我帮忙拿东西。」 「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我的男朋友。」 伏黑惠绷着一张酷哥脸，表面上面无表情，心里紧张得要命。他松开村田的胳膊，视线平移看着前方：「没有的事，你不要多想。」 村田：「是吗？」 伏黑惠视线持续漂移：「嗯。」 村田微微眯起眼，眼瞳越发有接近竖瞳那样的前兆。他忽然笑了一下，狡黠而得意：「那我生气的时候你干嘛要害怕？就像搞不懂女朋友生气点的笨蛋一样。」 伏黑惠：「……」 村田小时候真的很难应付，比长大之后的村田难对付一百倍。 这是伏黑惠此次买菜之旅唯一的想法。 午饭就用拉面对付过去了。 伏黑惠洗碗，村田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没有伏黑惠在旁边，他张开胳膊化成一滩，懒洋洋的像条耷拉着垂下房檐，晒太阳的植物藤蔓。电视里在放飞天小女警，他大部分时候在发呆，偶尔才屈尊的抬眼皮光顾电视机一眼，然后又看着厨房发呆。 直到门铃响起，伏黑惠手上都是泡沫，于是探出头喊了一声：「村田，去看看是谁。」 村田：「好哦。」 他从沙发上慢吞吞的起来，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小男孩——年纪和现在的自己相仿，不过个子要比村田矮。 村田两只手插在连帽衫口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找谁？」 和村田赤红色的眼瞳一对视，裕太莫名生出一种被食肉动物打量脖颈的毛骨悚然之感。 他觉得奇怪，连忙将这种无端联想抛出脑海：「我来找伏黑哥哥，他不在吗？」 村田仍旧站在原地，半步不动，语气冷淡：「找他什么事？」 裕太：「……你会打我吗？」 村田奇怪的瞥他：「为什么这么问？」 裕太干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就冒出这种想法了。」 很奇怪的，裕太说完这句话后，村田表情变得似笑非笑起来。他那双因为年纪小，所以还略圆而显得可爱的眼眸，俯视人的时候可和『可爱』二字丝毫不沾边。 裕太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不、不会真的要打我吧？」 村田嗤笑：「我打架很贵的，你在梦里吗？找我哥有什么事就快点说。」 裕太挠头，心里犯嘀咕，但还是有点怕村田，所以老实说了：「我妈妈说为了感谢伏黑哥哥之前帮我辅导作业，让我把这个送给他——是我妈妈工作的动物园里发的。」 第76页 村田接过裕太递来的两张门票，目光随意一扫：「哦，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裕太欲言又止——村田转手就把门关了，回沙发上躺着。 伏黑惠洗完碗出来，问：「刚刚是谁？」 村田在他出来之前就坐直了，板着脸乖巧道：「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说为了感谢哥你帮他辅导作业，给你送了动物园的门票。」 伏黑惠：「应该是裕太。」 停顿了片刻，伏黑惠想起这个年纪的村田还不认识裕太，于是解释了一句：「裕太是我邻居家的小孩，他们家里人比较忙，所以经常托我帮忙照看而已。」 解释完，伏黑惠发现村田正单手拖着圆嘟嘟的脸颊，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伏黑惠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沾到东西了？」 「没有。」 村田摇头，老实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不是我男朋友的话，就肯定是在追我。」 伏黑惠：「……」 村田饶有兴趣的追问：「所以到底是哪一种？」 伏黑惠无奈，走到村田旁边坐下：「重要吗？」 「重要啊。」村田舔了舔唇，脸上露出懒散的笑，道：「我很喜欢你，如果你不是我男朋友的话，我就要抓紧时间写个纸条让未来的我搞快点。」 伏黑惠保持着低头看动物园门票的动作，没有看村田。他垂眸时眼底神色略暗，顺着村田的话问了下去：「也许未来的你不喜欢我。」 「不可能。」 村田回答得斩钉截铁：「未来我一定最喜欢你。」 伏黑惠没有回答。村田挪到他身边，弯腰把脸凑到他面前：「哥哥，你眼睛旁边红了唔唔唔——」 一块糖被塞进村田嘴里，短暂堵住了他的『危险发言』。伏黑惠把动物园门票放到桌子上：「不用写纸条。」 「因为已经是男朋友了。」 村田瞬间被糖噎到，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伏黑惠还没来得及慌张，就看见村田熟练的抓过水杯自己灌了一大口水，强行把喉咙里的糖给咽下去了。 他咳得眼眶发红，眼瞳和眼睫都湿漉漉的——但村田连揉一揉生理性眼泪的事情都忘记了，睁大眼看着伏黑惠，求证道：「哥哥你是我男朋友？？？」 第46章 四十六颗南瓜子 总而言之, 未来的自己有男朋友了——而且还完全是自己的理想型。 村田之前没有这个认知的时候还觉得无所谓，但是知道伏黑惠是自己的未来男朋友之后，他就不可避免的有点紧张了起来。不过伏黑惠看起来好像不紧张, 还去重新倒了一杯可乐回来给村田。 村田两手接过可乐，低头喝了一口, 刺激性汽水在舌头上噼里啪啦的炸开很多泡泡, 就像小孩子此刻的心情一样不平静。 伏黑惠看了看动物园门票上的有效日期, 问他：「想去动物园玩吗？」 村田放下可乐, 表情严肃：「好！」 门票的有效日期从下午开始，到月底结束。伏黑惠没想过要和津美纪一起去, 刚好村田现在是小孩子，那干脆陪小孩子去玩好了。 动物园离伏黑惠住的小区有点距离, 需要搭公交车去。出门前伏黑惠阻止了村田要把刀也抱上的行为, 帮他重新扎了头髮。 公交车到站, 两人下车去检票, 入园。 村田乖乖牵着伏黑惠的手，两人顺着大地图介绍的位置慢慢往前逛。然后他们逛到了蛇的展览馆：狭长通道里横七竖八的搭着木枝, 蛇在上面攀爬。 村田饶有兴趣的靠近, 鼻尖几乎贴到了玻璃上。玻璃里面是条黄金蟒, 这种娇气的蛇类过于珍惜，所以需要单独饲养，被开了个玻璃单间，里面铺着大小不一的石头, 头顶还有温控灯。 金色长条的大蛇也注意到了村田，它抬起头, 扁三角形蛇头凑近, 金色细密的鳞片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旁边有几个女子高中生在偷看他们, 窃窃私语——村田听力很好，所以她们自以为压低的声音，其实对村田来说和正常讲话的声音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绿色眼睛的小哥有点眼熟。」 「每次看见帅哥你都是这么说的。」 「不是啊！我真的觉得他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醒醒，你的人生规划里没有这种级别的帅哥。」 「……死宅，过分了啊。」 …… 村田眨了眨眼，忽然移动位置，靠近那三个女子高中生。一直盯着他的黄金蟒也跟着移动位置，温顺而好奇的看着村田。 村田伸出一只手，贴在玻璃柜上，深情款款：「小黄，多年不见，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黑啊！」 「当年我们一起在野外过得多快活，一眨眼我变成了人，你怎么就进去了呢？」 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三个女生顿时哽住。 短髮少女咽了咽口水：「草！」 她揪住同伴的胳膊使劲一拧：「死宅！是妖精！妖精！！！」 「……笨蛋，你如果再掐我胳膊，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村田笑出声，屈指一敲玻璃，感谢里面那条大蛇的配合。大蛇不明所以，以为他在和自己玩儿，追逐着村田的手指蹭了蹭。 他忽然察觉到身边有人在看自己，于是敏锐的看回去，恰好和伏黑惠碧色眼瞳对上视线。村田收回手指，乖巧：「我就开个玩笑。」 第77页 怕伏黑惠生气，村田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只有那个短头髮的笨蛋姐姐相信了，你看另外两个姐姐都没有相信！」 听见了小孩说话的短头髮笨蛋姐姐：「……」 另外两名同伴：「噗嗤——」 伏黑惠无奈，拍了拍村田的后脑勺：「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看他没有很生气的样子，村田立刻又原地復活了。他抓住伏黑惠的手指，拖着伏黑惠往下一个展览馆走：「我们去看猴子吧？」 伏黑惠被他拖着走，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 猴馆要比蛇馆大，被隔开的猴子活动区域里有假山和林立的树。猴子零散四落，三两只蹲在某些角落。 栏杆上挂着『禁止投食』，『禁止投物』的牌子。 村田拉着伏黑惠，三两步跑过去，单只胳膊挂上栏杆，身体下意识往外探。不等他探出去，后脖颈一紧，被村田拉着衣领又拽了回来：「别太出去了，小心摔下去。」 远处传来一阵喧譁，村田和伏黑惠同时看过去——吵闹的中心已经围了一圈人，议论纷纷。伏黑惠皱眉，村田扯了扯伏黑惠的手指：「我们去看看？」 伏黑惠牵紧了村田，点头。两人挤进凑热闹的人群，有伏黑惠护着，村田几乎没有被人挤到，很轻松的就站到了前面。 被围在中心的是两个女孩子和一个大叔。见周围人多起来，大叔面露得意之色，故意高声嚷嚷：「什么叫做我偷拍？我就是拿一下手机而已，你们凭什么说我偷拍？」 「我看你们就是想讹诈我！还故意穿这么短的裙子！」 「你明明就有偷拍！没有偷拍的话为什么不敢把手机给我看？」 女高中生眉头一皱，厌恶的瞥着大叔——被她的眼神所刺激，男人恼羞成怒，伸手想要推搡对方：「我根本就没有偷拍，凭什么要把手机给你的这个小丫头看？说不定你们就是骗子……」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少女，就先被人抓住扭过去。男人发出杀猪般惨叫，整个人软倒在地。扭住他手臂的伏黑惠微微垂首，黑色额发覆着脸颊侧，语气淡淡：「大叔，动手是不对的。」 男人额头上淌下冷汗，他试图挣扎，但是面前看似单薄的少年力气却出奇的大，他根本挣脱不开。男人顿时慌乱起来，破口大骂：「哪来的小兔崽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我的手机！」 他猝然惊吓的睁大眼，看着村田弯腰从他外套口袋里捞出手机，熟练的捏着他手指往上面一按：指纹解锁成功。 村田把解锁成功的手机扔给少女，少女低头翻看手机里的相册，越看脸色越发难看。她冲到男人面前对准他的第三条腿就是一脚：「去死吧！人渣！猴子！」 「今天就让你六根全部断个干净！」 制服皮鞋自带的六厘米粗跟踹下去声音沉闷，伏黑惠默默的松开了手往后退，以免自己被误伤。他忽然间觉得以面前少女的武力值，自己刚才就算不出手，她们应该也不会有事。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保安，解释一番后男人被拖走，愤怒的jk看起来尤未消气，还杀气腾腾得很。而与她同行的少女却小心翼翼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菜菜子，算了，算了。」 菜菜子『啧』了一声，转头看向村田和伏黑惠——伏黑惠下意识把村田挡在身后。 菜菜子挑眉：「干嘛那个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弟弟！」 村田从伏黑惠身后探出头来，大声反驳：「我才不是弟弟！我是哥哥未来的男……」 伏黑惠按下额角乱跳的青筋，一把捂住村田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一直安静沉默的美美子突然眼睛亮了起来。她小跑过去撞进某个男人怀里，抬起头时脸颊上漫开红晕：「夏油大人，您回来了？」 穿着袈裟，身穿半丸子头的男人垂眸摸了摸美美子的脑袋，微笑：「嗯，给你们买了奶茶——怎么了？和人吵架了吗？」 美美子小声：「遇到了奇怪的人，差点打起来。幸好他们帮忙，没有招来很大的麻烦。」 她悄悄指了指不远处的村田和伏黑惠。男人看向他们，随即笑眯眯的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唿：「你们好，刚才真是谢谢你们了。」 「我只是走开去买点饮料，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伏黑惠摇头：「我们也没有帮到什么忙。」 「话不能这么说。」 男人弯起眼眸笑，笑起来的模样非常平易近人，上捎的眼角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漂亮的大狐狸：「作为感谢，我请你们喝饮料吧。」 「我叫夏油杰，她们是我的养女，菜菜子和美美子。」 菜菜子沖他们笑了一下，美美子则有点害羞的躲在夏油杰身后。 伏黑惠还在犹豫要怎么婉拒，村田已经从他身后冒出头：「我叫村田，这个漂亮哥哥叫伏黑——请饮料就不用了，妈妈说过帮助他人不求回报，所以我们不需要你感谢我。」 「我还要和哥哥约会，下次见~」 伏黑惠当即会意，握住村田的手，向夏油杰等人颔首：「嗯，我们还要忙别的事情……再见。」 夏油杰露出一点遗憾的表情，但是没有继续纠缠。两拨人就地分开，走远之后，村田得意的曲起手指挠了挠伏黑惠掌心：「怎么样？我厉害吧？」 第78页 小孩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冒起一抹幼稚的得意，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伏黑惠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摸摸村田的头，小心的没有碰散他头髮：「嗯，阿理超级厉害。」 村田嘴角翘了翘，露出一点笑意，但很快他又把那点稚气的笑容压下去，略微抬着下巴：「我妈妈说了，乖孩子要有奖励！」 他用空余的那只手戳了戳自己软乎乎的脸颊：「每次做对事情，我哥哥都会亲我一下的！」 伏黑惠：「……」 村田眨巴眨巴眼睛，改口：「如果哥哥害羞的话，换我亲你也可以的！」 伏黑惠哭笑不得。他捧住村田的脸，往内侧挤——小孩肉嘟嘟的脸颊按着很软，手指很轻易的就能陷进去。 村田倒是从小就白得过分，连伏黑惠的手指按上去，都显得伏黑惠肤色稍微有点黑了。 脸颊被捏起来之后，村田发出含煳不清的声音：「泥好小气！让你亲我都不肯，我来亲你也不肯！」 「我去给你买点零食回来。」 伏黑惠松开了村田的脸颊，面无表情：「薯片？还是果干？」 村田揉了揉自己被捏得有点发酸的脸颊：「要芒果干，还要汽水，随便什么口味都行。」 伏黑惠：「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因为自动售货机就在不远处，所以村田没有跟着伏黑惠跑。他乖乖趴在猴子山旁边的栏杆上等他，百无聊赖的晃着胳膊。 旁边站过来一个人，村田抬眸，看见那个秀丽的穿着袈裟的男人，对他笑了笑。村田只是一瞥，又继续看着山顶上那只猴子发呆。 夏油杰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孩，递给他一瓶汽水：「葡萄味的。」 村田没有接：「谢谢，不过哥哥已经去帮我买汽水了，这瓶你留着自己喝吧。」 夏油杰被拒绝了，也不在意。他自己拧开汽水瓶子，看着瓶口涌起来一些泡泡，轻笑：「你喜欢猴子吗？」 假山上，两只猴子正在抢夺食物，你一巴掌我一脚，打得好不热闹。村田懒洋洋的整个人搭在栏杆上，不接夏油杰的话茬。夏油杰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些猴子争夺食物的丑态，又和人类何其相似？」 「明明我们是人，而它们是动物，但有的人与猴子，真的有区别吗？」 他转头，狭长的紫色眼瞳紧盯着村田，声音变低，仿佛蛊惑人心的恶魔低语：「我讨厌猴子。你也一样，不是吗？你可以欺骗别人，但你骗不了我——同类的气息是最容易辨认的。「 村田终于有了一点别的回应。他歪过头看向夏油杰，嘴角扯开一个懒散又轻蔑的笑：「大叔你清醒一点，谁要和你是同类啊？」 脚步声由远及近，抱着果干和汽水的伏黑惠回来了。村田转头的瞬间又变成乖巧的表情，跑到伏黑惠身边帮他拿果干。 隔着一段距离，伏黑惠与夏油杰对视。夏油杰向他颔首轻笑，无声的做着口型：【代我向你的监护人问好。】 伏黑惠不语，神色依旧冷漠。他垂首牵起村田的手，帮村田把汽水拧开：「给你买了柠檬味的。」 村田忙着拆芒果干，没有空余的手去接汽水。他偏过头借着伏黑惠的手啜了一小口汽水，吐舌：「哇，好酸！」 夏油杰微笑着目送两人走远。菜菜子和美美子从他背后探出头来，菜菜子小声：「村田好像不太喜欢我们。」 夏油杰摸了摸菜菜子的头，唇角含着温和的笑：「他迟早会和我们站到同一个阵营。这是必然的结果，暂时的不调和并不会改变什么。」 美美子疑惑：「为什么是村田呢？他只是个二级咒术师而已……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夏油杰难得没有回答养女的问题，只是摸了摸她们的脑袋，略过了解释。 为什么是村田呢？ 当然是因为村田和他是同类。他们都是擅长不着痕迹的照顾别人，而掩饰自己真正面目的人。所以他们必然要走一样的道路，经歷一样的痛苦。 最想保护什么的人，往往比心无所眷的人崩溃得更快。 第47章 四十七颗南瓜子 走出动物园, 外面天色渐暮。村田咬了一口芒果干，把果干袋子举高递给伏黑惠：「哥哥要来一口吗？」 伏黑惠从口袋里拿走一块芒果干，放进嘴里, 眉头还皱着。 芒果干嚼碎之后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甜而脆。伏黑惠慢吞吞的开口：「阿理, 今天遇见的那个人……如果以后再遇到, 一定要避开。」 村田嚼着芒果干, 声音显得比平时更含煳：「好哦。」 伏黑惠又纠结起来：「你不问为什么吗？」 「因为没有兴趣。」 村田舔了舔食指上残留的果干渣滓, 吃完东西后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饱食后懒洋洋的满足意味：「就算你不叮嘱我，我也不会和他多接触的。我讨厌那个人。」 「我的直觉从来不会出错的。」 两人散步回到家, 在楼底下的餐馆打包了晚饭带回去吃。晚上伏黑惠陪村田打了会马里奥，催促他去洗澡睡觉。 村田过来的时候没有带衣服, 伏黑惠找到自己前年的睡衣先借给村田穿——虽然还是大了一点, 但把袖子和裤腿挽几圈, 还是可以穿的。因为担心村田不会用陌生的浴室, 伏黑惠还提前帮他放好了热水和浴盐。 第79页 村田泡在浴缸里，四面都被泡泡包围。他在水里捞了捞, 还捞出来一只塑料小黄鸭。他把小黄鸭放到头顶, 整个人往下滑, 下巴一半都泡在水里，软软的化成一摊。 他在家里从来不泡澡，都是淋冷水。印象里为数不多的几次泡澡，是开筋的时候泡了药澡。药水澡的味道很接近紫藤花, 泡在里面老是忍不住打喷嚏—— 浴盐是薄荷味的，这种味道在初春的温度里挥发出来, 混合着热水, 似乎味道更冷了。 村田泡了一会就爬起来, 用浴巾擦干然后换睡衣。他和伏黑惠体型接近，不过伏黑惠给他的睡衣是以前的，有点小——村田为难的穿上衣服后觉得扣扣子有点艰难。他打开浴室门，在滚滚往外冒的热气里探出头来：「惠，衣服小了，能换一套大点的给我吗？」 坐在沙发上喝水的伏黑惠瞬间被水呛到。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抽出面巾纸擦自己衣服上的水，站起来面对村田时又恢復了酷哥脸，微微抿了一下嘴唇：「变回来了？」 村田笑了笑：「嗯，泡着泡着就自己变回来了。」 伏黑惠：「……你等我一下。」 村田：「好哦。」 伏黑惠转头，回自己房间去拿衣服，脚步比平时快很多。他拿了自己的干净睡衣，拿出来后又有点犹豫——伏黑惠并没有关系好到可以来家里过夜并且互换衣服的同性朋友，这也就意味着他家里能给村田穿的衣服必然都是伏黑惠穿过的。 村田之前被术式变小之后，伏黑惠觉得他是小孩子反而比较无所谓。但是变回来之后…… 伏黑惠捏着衣服一角的手不自觉收紧。他若无其事的出门，走到浴室面前，把自己的睡衣递给村田：「先试试能不能穿。」 村田接过衣服，换了，然后从浴室里出来。外面的空气要比浴室里面新鲜，他在沙发上挨着伏黑惠坐下，薄荷味的浴盐味道也跟着染到伏黑惠身上。伏黑惠有点不自在的揉了揉自己脖颈：「我去洗澡了。」 村田好像没有什么在男朋友家里的自觉，懒散的靠着沙发：「去吧，浴室里的脏水我已经放掉了，浴缸我也洗了一下。」 伏黑惠想了想，补充：「九十九小姐让你恢復之后立刻联繫她。」 「啊……我知道了，那我给她打个电话。」 村田起身去客厅阳台，给九十九回电话——他的手机在来的时候九十九就放在他衣服口袋里了，只是小村田好像对未来的自己交集关系不怎么感兴趣，根本没有打开看过。 他顺手关上了阳台的门，靠着栏杆拨通电话，漫长的几声『嘟』后，电话被接通了，九十九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恢復了？」 村田：「嗯。」 九十九：「你变小之后的事情，还记得吗？」 村田：「记得。」 九十九松了一口气：「记得就好。我跟辅助监督要了埼玉县近三年的咒灵祓除登记情况，也拜託『窗』的人重新调查了伏黑家?浇闹淞榍榭觯挥心d馊死嗤獗淼闹淞槌鱿止阅憬裉煸谛n锟醇摹?br /> 村田冷静的接过话头：「我看见的确实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九十九：「……确定是人吗？」 村田：「身体是人，里面就不一定了。这件事情交给我吧，解决完之后我再返回京都。」 九十九有点意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主动申请任务。」 村田抬眸，赤红色眼瞳里倒映出小区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那些暖黄色的灯光映在他明亮的梅红虹膜上，被糅合成一种诡异的颜色。 他往客厅里看了一眼，浴室里传来隐约的水声。伏黑惠还在洗澡，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 村田另外一只插在睡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手心躺着一只小黄鸭。他盯着小黄鸭，压低了声音：「嗯，因为是以前的朋友，所以必须要自己来解决。」 九十九：「你打算怎么解决？」 村田毫不犹豫：「找到她，斩杀。」 九十九：「……万一她还有人的理智呢？」 「如果她还有人的理智，那么復活她的人更加罪无可赦。」 村田神色忽而冷漠起来，手指轻轻按在小黄鸭头顶：「他在玩弄我朋友的生命。」 九十九不再追问这件事情相关。两人又确认了接下来的行程后，便挂断电话。 村田握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眼睫低垂，神色掩藏在黑髮垂下的阴影之间。他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摸点什么出来，结果只摸到很浅的口袋底——这时候村田意识到自己的羽织还在九十九那边，他现在穿的是伏黑的睡衣。 他身上是浓郁的薄荷味道，和睡衣上残余的洗衣液香味混合在一起。两个味道都是冷调的，干净冷淡得过了头。村田摩挲着棉质睡衣的衣角，慢吞吞的想问题。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跑过很多东西，有时候是树里，有时候是成片的覆盖山野的紫藤花，有时候是夜晚河面掠过的蜻蜓。蜻蜓飞过河面然后落到他的刀鞘上，青色的翅膀在乌沉沉刀鞘上投下青影。 这种昆虫的寿命只有几周，而幼虫期却长达1~5年。 跨入成年的第一步，是死亡。 「阿理。」 思绪被打断，村田转头，看见伏黑惠站在门口。他的头髮湿漉漉的包着干毛巾，向村田也递来一条：「头髮没擦。」 第80页 村田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脖颈发冷，伸手摸，摸到脖颈和锁骨一窝的水。他接过毛巾擦了擦，进屋：「老师现在不在埼玉县，我今天晚上要在你家借住了。」 伏黑惠擦头髮的动作一停。他脑子里空白了片刻，抬眸看着村田。村田已经背对着伏黑惠往里面走了，他黑色的头髮都被毛巾带上去，露出冷白色的一截脖颈。 村田：「有吹风机吗？想把头髮吹干。」 伏黑惠捏了捏自己手里的毛巾，沉默的从柜子上拿下来一个吹风机，插上电，站到沙发后面，拍了拍沙发靠背。村田会意，在他拍的位置坐下，微微仰起头。 吹风机打开后声音很大，瞬间盖过了其他的声音。热风和伏黑惠的手指一起穿行在村田发间，头皮被按到的地方暖暖热热的。 伏黑惠动作很轻，每次都小心的拢着头髮没有让它们落到村田脸上。正是因为他动作太轻，而吹风机鼓譟的声音又过于稳定，村田不知不觉就靠着沙发睡着。 摸到手里的头髮已经完全干了，伏黑惠停下吹风机：「吹好了。」 没有得到回应，伏黑惠垂眸，看见村田合目睡得十分安稳。他松开手心笼着的黑髮，它们蓬松绵软的落下，落到村田脸上，又因为重力牵引，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髮丝划过脸颊时有点痒，村田在睡梦中微微皱起眉，但是没有醒。伏黑惠把吹风机的线捲起来，收好，低声喊了村田的名字：「阿理，回房间去睡。」 村田没动，唿吸平稳。 伏黑惠先把吹风机放回去，再走到村田身边，轻轻推他肩膀：「别在沙发上睡……」 他还没怎么用力，村田就顺着他手的力道倒过去，几乎是砸进了伏黑惠怀里。伏黑惠一僵，站在原地好会儿没动，直到腹部那块肌肉都被捂热了，他才动作涩滞的抬起手，把村田扶正。 被扶正之后村田终于有了点要醒的迹象。他勉强睁开眼睛，揉了揉，还是很困——伏黑惠凑近他，手掌心轻轻碰碰他的额头：温度是正常的，没有发烧。 他松了口气，声音带上几分无奈：「真的有这么困吗？」 村田顺势往前，脑袋又砸到伏黑惠锁骨和肩膀上，声音含煳：「好睏……想睡觉。」 声音渐低，他匀称的唿吸又落到伏黑惠脖颈侧。 脆弱的要害处被唿吸拂过，麻麻痒痒的像有花瓣打着转滚落下去。伏黑惠眼睫颤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正常。 他握住村田的手肘，重复了一遍：「去我房间睡，不能睡在沙发上。」 村田嘟哝了一句，似乎是抱怨。但是他说得太含煳，伏黑惠没有听清楚。他感觉到村田没有动，静默了两秒，然后低声：「那我抱你进去吗？」 没有回答。 村田好像是真的累了。 伏黑惠弯腰，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 本来以为会比较重，但抱起来之后才发现好像也没有很重。 伏黑惠一只胳膊托着他的腿弯，一只胳膊箍住他的腰。睡衣被伏黑惠的胳膊压下去了，环着那截柔韧的腰。 屈膝将自己房间的门顶开，伏黑惠抱着村田进去，把人放到了床上。 刚一挨到床，村田自觉地往里滚了一圈，靠着墙壁。他眼睛还闭着，手心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来来来，睡觉。」 伏黑惠：「……」 「你刚才醒着？」 村田眼睛睁开一半，显得比平时更湿润：「半睡半醒的，看你抱得很轻松，就随便你抱了。」 「好睏，你要睡吗？你现在不睡的话我就要先睡了。」 话说完，他又打了个哈欠，半睁开的眼睛迅速又闭上了。 村田很少有睡熟的时候。不管多困，总会留点警惕性，所以在身边被窝陷下一块的时候，他意识就清醒了一半。但是对方身上有他熟悉的咒力——于是村田很快又睡熟了。 伏黑惠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两手交叠搭在腹部，被子盖过胸口。他躺了一会，睡不着，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划过外面汽车和路灯的光影，喧譁声隐约而遥远。 他侧过头，旁边就是村田安静的睡颜。 伏黑惠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村田是斜着睡的，黑色半长的头髮和伏黑惠的头髮叠在一起。 村田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那双赤红的瞳孔被眼皮遮盖，整个人就显得柔和许多。清秀的脸部线条半隐在阴影里，他的眉皱着，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 伏黑惠忍不住伸手，手指轻轻按在村田眉心。 剑客好像失去了往日里的警惕心，即使被按住了眉心，也只是下意识往后避了避，但是没有醒。伏黑惠手指往下，从眉到眼——村田的眼窝不算深邃，不过鼻子很高很直。 伏黑惠的指尖又从少年的眼轻轻落到他挺直的鼻樑骨上，他的唿吸就落在伏黑惠掌心。忽然，村田挪了下姿势，嘴唇撞到伏黑惠手腕。 碰了一下就离开，村田翻了个身，背对着伏黑惠。伏黑惠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表情僵硬了片刻。 手腕那一侧还是烫的，好像对方柔软温热的嘴唇还压在上面。实际上只是很轻的碰了一下。伏黑惠目光温吞的下移，落到自己手腕上。 他的手腕上略微泛出一点红色。 紧接着，伏黑惠脸上也慢慢涨红起来。他一低头，鼻尖和脸颊就触碰到村田的头髮，后脑勺。 第81页 两人盖的不是同一床被子，伏黑惠却突然紧张起来。因为靠得太近了，有干燥蓬松的头髮戳到他眼睛，他侧头，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眼眶有点湿湿的。 伏黑惠拽住被子盖过头顶，也转过身去，背对着村田，不自觉弓起腰，黑暗中唿吸声混合心跳。他闭上眼，喉结小幅度动了动，然后抬起胳膊遮住自己脸颊。 初春……是不是要结束了呢？ 感觉变热了。 第48章 四十八颗南瓜子 在伏黑惠身边, 村田一整晚都睡得很安稳。记忆里他少有睡眠质量这么好的时候，以至于起床的时候村田还恍惚以为自己在家里。 紧接着就感觉到了身边另外一个人的唿吸声和体温。 村田转过头，视线里是伏黑惠安静的侧脸。他睡觉的时候姿势很乖, 和在学校里当『伏黑哥』的兇恶形象截然不同。 闭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睫毛就显得更加长且密了，甚至是可以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的那种程度。 村田轻手轻脚的翻身起来, 好奇的靠近——除了产屋敷医院的嘴平医生外,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生的眼睫毛可以这么长这么密的。 他伸出手，手指轻轻的从伏黑惠眼睫上掠过。 一根，两根, 三根…… 伏黑惠密密的眼睫一抖, 眼睛睁开了，冷绿色的眼瞳望向村田。他眼里还有一丝刚睡醒的迷煳，但很快又变得清醒，声音沙哑：「你在干什么？」 村田：「……数眼睫毛。」 伏黑惠觉得莫名其妙。他从床上坐起来：「我的眼睫毛有什么可数的？」 「不知道。」 村田老老实实的坦诚：「就是刚刚睡醒的时候看见它又长又密的，忍不住就去数了。」 伏黑惠抬眸看他，村田满脸乖巧老实的表情。伏黑惠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放弃挣扎：「起来洗漱吧, 我去做个早饭。」 村田翻身爬起来，自觉地将被子叠好。他叠的被子非常整齐, 是标准的豆腐块, 边缘不够锋利的地方，村田还特意用手掌给它压出了一个稜角。 伏黑惠拆开一支新的牙刷，还有新的毛巾给村田，进厨房去做早饭。村田自己洗漱完, 顺便看了眼手机——未读信息很多, 他过滤了一遍, 不重要的信息点进去发个已读就草草略过。 【一年级班级群】 禅院真依：@村田 三轮霞：@村田 机械丸：@村田 村田：兔兔探头.jpg 禅院真依：一拳给你打回去.jpg 村田：…… 禅院真依：【医院图片.jpg】 村田：哇，你们去医院做任务了吗？ 三轮霞：不，是被打进医院了qwq 机械丸：学长们就在隔壁病床。大家一起集体住院。 村田：哇 村田：厉害啊，你们是怎么做到同时受伤的？ 禅院真依：？？？ 禅院真依：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捐给需要的人，谢谢。 村田：兔兔茫然.jpg 村田：所以你们是集体任务翻车啦？ 三轮霞：是交流会集体翻车了【大哭.jpg】 三轮霞：幸好学校帮忙垫医药费呜呜呜 村田：…… 村田：好惨哦。被谁打了啊？ 禅院真依：东京校那个特级，乙骨忧太。 禅院真依：他也用刀。 原本懒洋洋刷着牙的村田，忽然眼神一凌，目光落在最后句禅院真依的信息上：可没有人告诉过他，东京校的那位校友也用刀。 用刀把他的同学打进医院了？牛逼啊—— 「阿理，还没有洗漱完吗？」 伏黑惠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村田关掉手机，随便放水沖了沖脸：「洗完了——我们早饭吃什么啊？」 伏黑惠：「煎蛋，我热了牛奶。」 村田把自己用过的洗漱用具收好，穿着伏黑惠的拖鞋慢悠悠出去。客厅里迴荡着一股早饭的味道，他拉开椅子坐下：「我等会要出去，做任务，就在这附近。做完任务然后回京都。」 伏黑惠：「很麻烦的任务吗？」 「说不上麻烦吧……」 村田咽下嘴里的煎蛋，拿出自己手机扒拉几下，然后递给伏黑惠：「和我的一个朋友有关系。」 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是张合照：村田很好认，过白的皮肤，黑髮，红瞳。照片上的他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穿着武士服，怀抱木刀，随意瞥向镜头。旁边拽着他袖口的女孩子穿白色长裙，纤细柔弱，神色羞怯。 重点是，女孩黑髮绿瞳，眼睛颜色和伏黑惠有点相似。虽然只是颜色相似，眼睛形状气质外貌没有半点重叠。 但这让人很难不多想，伏黑惠抬眸，看向村田。村田啜着牛奶，黑色短髮不时落到脸颊边。他感觉到了伏黑惠的视线，于是抬头，两人对视——伏黑惠语气平淡：「她是谁？」 「我以前的朋友，森川树里。」 村田大方而坦然的解释：「小时候和我是一个村的，关系很好。她心理状态有点问题，但是家里人不重视，后来就发展成了抑郁症。」 「她家里人觉得抑郁症是精神病，如果带去看医生留下病史会影响家里的名声，所以坚持要树里像正常小孩一样去上学，每天晚上抽两小时和她谈心，讲讲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事情，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去治好她。」 第82页 「树里受不了这种生活，十二岁的时候跳楼自杀了。」 伏黑惠一愣，垂首，片刻后，他轻轻道：「对不起。」 村田三两口喝完牛奶，疑惑：「你说对不起干什么？树里跳楼又没有你的事。」 「我这次去办的任务也和树里有关。昨天我变小之后，九十九老师带我来找你——但我在居民楼的窗口看见了树里。初步怀疑可能是没有被窗收录在案的咒灵，但问题正出在这。」 村田拿回自己手机，皱眉看着屏幕上神色羞怯的少女，道：「树里死后是埋在我老家那边的，距离埼玉县有三个小时的车程。距离这么远，除非那只咒灵可以读取我的记忆，否则就是它在我老家那边见过树里的模样，然后变成树里的样子。」 「但是这样也有点说不通。如果它是在藤袭山见过树里的样子，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琦玉来呢？真奇怪。」 他自言自语着，眉心微微皱起。伏黑惠用上自己两个眼睛不管怎么努力的看，也实在没办法从村田脸上看出什么私情来——他心里莫名感到一点微妙的意味。 村田吃完早饭，顺手把碗筷收去厨房洗了。等他出来准备换鞋的时候，发现伏黑惠也在换鞋。村田纳闷：「你换鞋干什么？」 伏黑惠看了他一眼，道：「我放假，不用上学，暂时也没有任务。」 村田秒懂：「哦，你想和我一起出任务啊？」 伏黑惠：「……嗯。」 外面还是有点冷，村田穿着伏黑惠的外套伏黑惠的衣服，连鞋子也是伏黑惠的。他倒是没有一点不适应，走的时候还把之前伏黑惠买给小村田的糖罐也顺走了。 「我订了两张票，先回藤袭山看看森川家有没有咒灵的咒力残秽，然后再去墓园看看。」 村田咬着糖块，含煳道：「必要的时候，我们可能还要打扰一下树里的安眠。」 伏黑惠一愣：「……你是说，挖坟？」 村田点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毕竟我昨天确实看见的是树里本人，我的眼睛不会看错。如果不是什么扯犊子的狗血双胞胎剧情，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尸体被人二次利用了。」 「咦，我没有和你说过我的眼睛比较特别吗？」 他疑惑的看向伏黑惠。伏黑惠静默片刻，轻轻摇头，表示村田确实没有说过。 村田挠了挠自己脸颊：「我还以为我说过呢……就是，我的眼睛里看见的世界，和正常人看见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他的手指往上，按着那双梅红色眼瞳的眼尾：「我可以看见所有生物骨骼的方向，肌肉的收缩，还有血液的流向——所有不管任何人和我战斗，只要他有用到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我就能预判对方所有的攻击。」 「刚开始其实只能看见骨骼，肌肉之类的。后来开始学刀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敏锐，有时候哪怕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也能感觉到其他生物的存在，即使是植物，也有它特殊的存在方式。」 这种技能伏黑惠并不陌生。他认识的人里面也有人拥有类似的能力，但那个人是…… 伏黑惠惊诧：「咒力，也可以看见吗？」 「可以。」 村田点头，按在眼尾上的手松开：「以前不知道那是咒力，所以以为是剑气之类的东西。后来遇到老师，才知道那种东西叫做咒力。」 不过对于村田来说，叫什么都没差。正是因为从小就可以看见，所以即使不知道这种力量叫做什么，村田也能熟练调动并使用它们。 他解释完之后，却发现伏黑惠看着他的表情除了惊诧之外，还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村田茫然：「这个技能有问题吗？」 伏黑惠：「……阿理，这种能力，是你们家家传的吗？」 「不是啊。」村田摇头：「这种随机能力怎么可能是家传的？这种能力我们管它叫『通透世界』，因为可以轻易察觉看穿世界上所有东西的本质，所以才取了这样的名字。」 「在道场的杂记里有记载，这种能力拥有者分为两种，一种是像我这样先天就有的，另外一种就是通过后天努力同样可以达到这种境界。」 「不过后者需要非常苛刻的环境条件，早年还有少数剑士可以领悟。但在现在这种和平年代，基本上已经不可能有剑士通过练习达到那种境界了。」 伏黑惠：「……」 他已经可以想像，村田这番话如果传到五条家，那群守旧派的反应了。大概就是哪怕已经老得躺在床上了，也要爬过来暗杀村田，为『六眼』的特殊性正名的地步。毕竟咒术界人尽皆知『六眼』是五条家百年一见的遗传。 但是村田却说这种能力也可以通过后天修行得到。这不亚于是把五条家旧派的家族荣耀摔烂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当然，如果这是禅院家的荣耀，那么伏黑惠也挺想帮忙踩两脚的。 他深吸一口气，按着村田肩膀：「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知道你有这种能力？」 伏黑惠突然严肃起来，搞得村田更加茫然了。他诚实道：「九十九老师，我家里人，产屋敷医院负责我年检和月检的主治医师，还有道场的一些师兄师姐也知道……因为切磋的时候他们搞不懂我是怎么打赢的，就会来问我。」 伏黑惠：「……你是怎么回答的？」 第83页 村田理直气壮：「就说用眼睛看见你哪里要动了，先打你哪里，然后就赢了！」 伏黑惠静默下来。他看着村田理所当然的脸，深唿吸——随后，伏黑惠拍了拍村田的肩膀，面无表情的转过身：「以后不要随便和咒术师说你眼睛的事情。」 村田三两步追上伏黑惠：「好哦。」 「不过我刚才回答了你好多问题，所以可不可以也向你问一个问题？」 伏黑惠：「你问吧。」 村田笑容晴朗，毫无阴霾的问：「惠，你知道乙骨忧太这个人吗？」 第49章 四十九颗南瓜子 伏黑惠摇头：「听过名字, 但具体的不是很清楚。」 毕竟是他监护人从高层手里保下来的人，伏黑惠肯定有听到一些相关的消息。但他并没有接触过『乙骨忧太』本人，只知道对方现在也是五条悟的学生。 完全没有见过面。 村田有点遗憾, 嘟哝：「不认识啊——」 伏黑惠：「你问他干什么？」 村田道：「好奇。因为真依说乙骨忧太一个人把京都校所有的参赛选手都打倒了，就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喔，出票了, 走走走, 我们去车站。」 他积极主动的抓住伏黑惠手腕，朝车站走。伏黑惠快行几步跟上村田，最后变成两个人并排着走。 村田问完之后就把『乙骨忧太』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两人取票后又检票, 最后登上车。 因为周末的缘故, 车厢里人很多，等到他们上去时已经没有空位了。村田和伏黑惠一起站在车门口，伏黑惠站在村田稍后一步的地方，默不作声的将他与车厢里拥挤的人群隔开。中途也有人撞到伏黑惠后背，但看起来瘦高的少年却站得出乎意料的稳，被撞到后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车子穿过一小段隧道后，窗外出现冷绿色的松树林, 再往前，是蔚蓝色的海滩。村田侧过头, 对伏黑惠道：「看, 大海！」 伏黑惠眼底错落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高架桥偶尔遮挡住阳光时他们会陷入短暂的阴影，很快又被太阳笼罩。他只看了一眼大海，冷绿色的眼睛重新注视向村田。 村田仍旧看着他。 太阳光在他黑色短髮的边缘勾画出灿烂的金色, 他脸上温和的笑容, 欣喜的表情——无一不让伏黑惠觉得可爱。尽管伏黑惠知道『可爱』用来形容男生并不是很贴切, 但是他看见村田的瞬间，脑子里好像只剩下可爱这个形容词了。 不是长得可爱，是村田这个人，非常可爱。 高架桥不长，大海很快消失在窗外。 车内广播播报站名，车门打开，乌泱泱的人群开始往下挤。村田和伏黑惠并不在这一站下，他们竭力往旁边避，想让出路来。 但总是无法避免被挤到，村田觉得自己像摊大饼似的被压在墙壁上滚来滚去，有点生无可恋。 后背被长布条裹起来的日轮刀咯着，村田不得不挺直腰，正想往里面挪一挪时，伏黑惠抓住了他的手腕往自己面前拉，村田顺着他的力道贴上去，有些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伏黑惠若无其事的看着车门口拥挤人潮，道：「我这边人少。」 这句话尾音未落，几个人被挤得撞过来，撞到伏黑惠肩膀。人太多，即使是伏黑惠也没能定住自己身形，压着村田撞到墙壁上。 他们的脑袋是错开的，伏黑惠鼻尖差点撞到灰白色的金属壁上。他及时用胳膊撑住了墙壁，在自己和村田中间撑开一点距离。 一时间唿吸可闻，伏黑惠莫名嗅到点甜蜜的糖果的味道——从村田嘴巴上。 他想起出门的时候，村田拿走了糖罐。 村田身子略微往旁边弯，看向伏黑惠身后。他道：「没人了。」 伏黑惠抿了抿唇，站直，转身，继续和村田并肩靠着灰白色的车壁。村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腰，眉头一皱，挤出苦瓜脸：「嘶，后腰好像刮破皮了。」 「……那里怎么会刮破皮？」 「日轮刀没放对位置，刚刚撞到墙壁的时候就被刀鞘边角刮破皮了。」 村田手探进上衣里面，摸了下自己的后腰。手指碰到靠近日轮刀的那块肌肉时，绵密尖锐的痛意涌上来。 他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低头看自己缩回来的手，指尖沾着一点粘腻的红，看来是出血了。 这时候车子再度入站，响起了报站的声音。村田把手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擦干净后去拉伏黑惠的手：「到站了，走走走，下车。」 伏黑惠垂眸，默不作声的跟着他下车。 两人出了车站，外面温度偏低，但是太阳却很刺眼，天空晴朗得没有一丝云彩。村田看了眼手机时间，道：「还早，现在去森川家的话顶多也就半个小时……」 他原本是站在原地看手机的，突然被伏黑惠扣住手腕拖着往一个方向走。村田不得不放下手机，有点疑惑的看着伏黑惠后脑勺。 从他后脑勺只能看见炸毛似的黑色短髮，几缕往外支棱着，像海胆似的。 村田疑惑：「惠？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伏黑惠拽着他走近最近的便利店，臭着脸到店主面前，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老闆，你们这有医疗箱卖吗？」 柜檯后面的老闆是个年轻女生。她疑惑的看了看伏黑惠，又看向被伏黑惠拽着手腕，同样满脸懵逼的村田——然后女生讶异开口：「村田？你怎么回来了？」 第84页 村田有点无奈，道：「回来办点事情。」 女生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你回来了和我说一声啊，这位是你同学吗？」 村田刚要说男朋友，就被伏黑惠打断：「嗯，同学。」 村田微妙的瞥了伏黑惠一眼，但是伏黑惠没有看他。他有些郁闷，耷拉下眉眼颇不高兴的应和：「嗯，是同学。」 我妻灯子总觉得这两个气氛都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怪。但她并不是敏锐感性的人，所以完全没有多想，从柜檯底下抱起医疗箱推给二人：「喏，这是店里的医疗箱。既然是村田同学那就不用付钱了，直接拿去用吧，用完还给我就行了。」 伏黑惠低声道了谢，拿过医疗箱。村田小声问：「你受伤啦？」 伏黑惠指了指便利店的休息区，示意他过去。村田莫名其妙的跟着伏黑惠过去，见伏黑惠坐下了，他也要跟着坐下。 但是被伏黑惠拦住了：「你转过去坐，把衣服后面掀起来。」 村田慢半拍的意识到，伏黑惠去借的医疗箱是给自己用的。 他按照伏黑惠说的背对伏黑惠坐下，摘下刀，然后把衣服下摆往上卷，露出腰腹。后腰那里确实擦破了一块皮，伤口出现在村田过于白皙的皮肤上，明明不严重却也显得可怕起来。 伏黑惠垂眼，不自觉咬了下后槽牙，很快又松开。他没有多说话，打开医疗箱后从里面找出消炎药医用棉布——粘饱了消毒水的棉签滚过那块伤口，伏黑惠动作很轻，手腕因为常年练习而格外的稳。 伤口沾到药水后泛起一层白沫，伏黑惠问：「痛吗？」 村田声音还是和平时一样：「不痛，没什么感觉。」 伏黑惠『嗯』了一声，开始往上面抹药，然后贴纱布。 村田趴在椅子背上发呆，后背接触到空气的地方有点冷，但只是有点。他觉得这种体验很特别——因为在家里除了村田夫人之外不会有人关心这种过于细小的伤口。 但是伏黑惠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和妈妈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 村田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一样。明明两人手法都是一样的轻柔，一样的熟练。非要找出一点什么区别的话，大概就是伏黑惠语气要比妈妈冷硬一点。 但是…… 伏黑惠的手指好热。 少年格外灼热的指腹，在握着棉签时曲起，总是不可避免碰到后腰其他的皮肤。被碰到的地方好像有细微的电流窜过去，让人的脑子都变得迟钝了。 村田一直不觉得腰部是什么敏感部位。但是原本不敏感的地方被伏黑惠手指碰到后，突然就好像变得敏感起来了。 每次伏黑惠手指不经意碰到一块皮肤，他都不自觉的想躲开—— 蓦然，身后传来伏黑惠古井无波的平静声音：「阿理，别乱动，纱布会贴歪的。」 村田：「……好。」 他抓住椅子边缘的手不自觉用力，指尖都泛出一点绯色的惨白来，才努力克制住了自己躲开伏黑惠手指的欲/望。 「好了。」 贴完纱布，伏黑惠将他捲起来的衣服放下。 放衣服的时候，伏黑惠的手指明明没有碰到村田，村田却打了个寒战。伏黑惠疑惑：「你冷吗？」 村田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有、有点冷。」 「我先去把医疗箱还给灯子！」 他迅速把棉签消毒药水之类的东西原位摆回医疗箱里，然后拎起医疗箱快步回到柜檯前。 我妻灯子两手撑着收银台，眯起眼凑近：「村田，你很可疑。」 村田：「嗯？」 我妻灯子接过医疗箱，又瞥了瞥不远处休息区坐着的伏黑惠——那位不认识的漂亮少年安静默然的看着村田后背，眼神让我妻灯子都起鸡皮疙瘩。 她凑近村田，小声：「那个黑色头髮的小哥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真的只是同学？」 村田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小声了，但也配合的压低声音：「就是同学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我妻灯子信誓旦旦：「你相信我的直觉，这个人要么就是在暗恋你，要么就是想暗杀你，你自己二选一吧。」 村田被她无厘头的话逗笑，嘴角往上勾了勾：「你少女漫画看多了吧？这学期就要高考了，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我妻灯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听我这个大师的话，你迟早要翻车!」 怎么可能翻车？ 那是我男朋友好吗！ 村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是没有当着我妻灯子的面说出来。虽然他是很想跟大家都炫耀一下伏黑惠没错啦——如果是惠的话就算麻烦一点村田觉得自己也完全可以接受——但还是算了。 他回到伏黑惠身边：「走吧，先去森川家看看有没有咒灵的残秽。如果森川家没有问题的话再去墓园看看。」 伏黑惠点头，拎起村田的刀，解释：「你后背刚上了药，背着刀容易蹭到，我帮你背。」 村田想了想，觉得伏黑惠说的也有道理，便就默许了。 两人转乘公交车到藤山站，下车后就可以看见一个蓝色的孤零零的站牌立在马路边。马路两面都是稻田，早春的秧苗已经插下去了，田里浅水盪开一片清亮粼粼的光。 藤袭山就在稻田后面不远处，非常好认——因为整座山都是紫色的，那种紫色像是泼洒开的墨水，或浓或淡的晕染。 第85页 村田指了指那座山：「我就是在那上面长大的，藤袭山。」 两人穿过田埂，不一会儿就走上藤袭山。 山腰紫藤间隐约可见一些復古的民居建筑，黑白相间的屋子从浓郁的紫色里面露出冰山一角，看起来就好像动漫里的场景一样。 从山脚往上，有一条青色石头砌成的宽阔阶梯蔓延向上。阶梯两边建造有朱红色鸟居，紫藤花粗壮的藤条弯曲越过头顶，垂下密密串串的紫色花朵。 那些紫藤花长得太过于茂盛，甚至从外表上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是柔弱依附的藤，而是健壮的树。 伏黑惠仰头看着垂到头顶的花串，有细碎的太阳光从藤蔓缝隙里落下来，穿过紫色花苞，带着干燥温暖的香气，落到他脸颊上。 「惠，走了——」 前面传来村田的声音，伏黑惠抬头望去，村田已经往上走了几个台阶。他站在稍高的地方，回首望向伏黑惠，向他伸出手。 伏黑惠将手搭上去，但这次不再是克制的只抓着手腕。他的手指轻轻穿插进对方指缝，然后手指相扣，若无其事的牵手了。 村田还一无所觉——或者说他感觉到了，但又觉得他们牵手是正确的，所以没有关系。 伏黑惠背着村田的刀，走在漫长的，紫藤花环绕的阶梯上。头顶的紫藤花在这条生长着些许青苔的石阶上投下重叠的阴影。 他抬头看着前面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的阶梯，开口：「你小时候会走这条阶梯吗？」 村田被紫藤花浓郁的香气熏得打了个喷嚏，另外一只手揉着自己鼻子，瓮声瓮气：「会走啊，因为下山只有这一条路，其他的路都不安全。」 伏黑惠：「这条路好长。」 村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道：「是有点长……不过我从小走习惯了，就觉得没什么。」 伏黑惠没有再说话。 他又想起小村田的模样——八九岁的村田，大约也是抱着他的日轮刀，板着脸一步一步走在这条漫长的路上。 从小小的面无表情的男孩子，一路走成高挑的少年，最终走到伏黑惠面前来了。 八岁村田走在这条路上摘过的花，未来又会送给谁呢？ 「惠！」 又听见村田喊自己了。 伏黑惠转过头，还没来得及问村田又想干什么，眼前视线就被紫色柔软的花瓣遮住。他愣了一秒，耳边是村田的没忍住的低笑。 村田抬手把花串的位置挪了挪，脸上带着笑意：「你反应好慢啊，我都把花戴到你头上了也没有感觉到吗？」 伏黑惠抬手，从自己头髮上摘下那串村田簪上去的紫藤花：「我是男孩子，你不要总是想把花戴到我头上。」 村田理直气壮：「可是好看啊。惠真的很适合在耳边挂长串的花，特别——」 他语气有了微妙的停顿，随即涨红着脸，眼神飘忽的补全那句话：「特别好看，我特别喜欢。」 第50章 五十颗南瓜子 伏黑惠原本要摘掉那束花的手突然顿住。他的手犹豫的在空中停了片刻, 又放下，牵着村田的手继续往前走。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伏黑惠的耳朵变得很红，眼眶底下和脸颊也微微泛红。 两人眼神都有些飘忽, 却又不肯松开手, 就这样拉着手, 视线左顾右盼的拾阶而上。 台阶快到尽头, 村田停下脚步——伏黑惠也跟着停下脚步。村田干咳一声, 抬手把伏黑惠头髮上的紫藤花摘下来，小心翼翼的团起来放进他口袋里。 伏黑惠垂眼看着自己鼓起来的上衣口袋, 没有说话。村田补充：「等会就会遇到村子里的其他人了。」 伏黑惠『嗯』了一声，但是牵着村田的手没有松开。村田也没有提，两个人默不作声的牵着手偏离了阶梯, 走上另外一条小路。 虽然是小路, 但也有铺着青色的石板。从这条路走出去，紫藤花数量骤减，也出现了其他的树——大多是柏树，浓绿高大，深棕红的树皮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那些掩藏在浓绿和淡紫之间的房子终于也露出全貌，是典型的日式建筑，是独栋, 而且距离并不算近。 正如村田所说，走过那条小路后人就开始多了起来, 经常会有小孩子走过去，然后和村田打招唿。也有人好奇的看着伏黑惠, 但是没有人问他是谁, 似乎一件习惯了村田偶尔会带着外村人进来。 村田指了指不远处紫藤花最浓密的一处宅院：「喏, 那里就是我家。后面还连着一个道场，现在应该没什么人。」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们还能赶上一顿晚饭，我爷爷奶奶都在家。」 伏黑惠脚步一顿：「……直接去会不会太突然了？」 村田：「不会啊，我奶奶很喜欢别人去做客的，你不想看看暴风雨吗？它现在就养在我奶奶那。」 伏黑惠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他垂眼，『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森川家距离村田家非常近，几乎可以说是挨着的邻居——从院墙上攀爬出来的粗壮紫藤在两座宅院之间搭建起一条低矮的过道，村田找到藤条纠缠凸出来的落脚点，像猫咪似的攀援上去，踩在了墙头。 宅院内里布置和村田家相近，站在墙头上时可以轻易俯览整个森川家。 伏黑惠没有跟着爬上去，站在紫藤底下负责接应。 第86页 粗略一眼看过去，并没有感觉到咒灵的气息，村田皱着眉颇为疑惑。他思索片刻，偏过头对伏黑惠道：「我想进去树里的房间看看。」 伏黑惠跟着翻上来，半蹲在村田旁边：「那就一起。」 两人轻巧无声的落地，院子里厚厚的一层青草像地毯似的，把脚步声都吞没了。草地看起来很多日子没有人打理的模样，已经可以淹过人的脚踝。 村田脑子里还记着刚才一眼扫过去所看见的平面图，他大略判断了一下方向，抬手打了个手势：「顺着檐廊过去，直走转弯……然后再直走——差不多那个位置。」 伏黑惠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两人越过草地进入檐廊，恰好一阵风吹过去，檐廊上挂着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轻快声音。伏黑惠抬眼看了看，看见落着灰变成暗色的玻璃罩子下面，是一只深绿色金属制作的蜻蜓。 风吹过去时蜻蜓晃动，翅膀击打在风铃内壁，发出声音。 他很快便收回视线，追上快行自己几步的村田。 从檐廊饶进里屋，屋子和屋子之间的走廊依旧是典型的和式房间夹缝——隐约可以听见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传出来，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走过一个房间门前时，村田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抬手又下压，示意伏黑惠停下，然后自己轻轻将耳朵贴到拉门上。 「我怎么知道村田的事情？我和他关系本来就不好，见面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哈？你问我我问谁？他要和谁在一起跟我又没有关系！难道我不让他们在一起他就会去分手吗？他把我打一顿还差不多，你要是这么有意见你不如直接去找他……什么人在外面？」 森川早苗冲过去一把拽开拉门，看见村田站在门口，双臂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森川早苗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他不自觉往后退，明明是在自己家里，他看起来却比村田这个闯入者还心虚：「你……你来我家里干什么？」 村田目光越过森川早苗，往他后面看。森川早苗身后跪坐着一个金色头髮的女孩，皮肤很白，眼睫毛长而密，有双灵动明亮的碧绿色眼眸。 在村田看过去时，女孩对他露出一个柔和无害的笑容。 森川早苗挪了挪位置，挡在村田和女孩中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来我家里干什么？」 村田收回目光，随便扯了个藉口：「奶奶叫我过来看一下森川阿姨在不在家而已。」 森川早苗板起脸，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我爸妈都不在，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我打电话转告给他们……」 森川早苗的话还没有说完，衣角忽然被扯动。他脸色一白，低头看向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女孩。女孩笑容甜蜜，声音柔软：「哥哥，他们是谁？」 森川早苗冷淡道：「邻居而已。」 村田忽然凑近压下早苗拦在女孩前面的胳膊，笑眯眯：「你妹妹？你什么时候有了第二个妹妹？」 森川早苗在力气上自然是不如村田，轻易就被村田压下胳膊。他挣扎了一下，无果，脸色有些难看：「表妹，之前一直住在京都，最近放假来我们家玩而已。」 村田根本没有看森川早苗，赤红眼瞳只是盯着森川早苗身后的女孩；他面上分明带有晴朗的笑意，但双眸却冷淡，甚至透出一股食肉动物盯上了午饭的可怕压迫感。 「是吗？表妹？之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的话没有说完，后衣领一紧，被身后伏黑惠拽着领子往后仰倒，撞到伏黑惠胸口。 村田愣了一下：「嗳？！」 伏黑惠把人拎过来，冷绿翡翠似的眼眸却看着森川兄妹，面无表情道：「那我们明天再来，今天打扰你们了，抱歉。」 村田本来还想反抗一下，但是看着伏黑惠面无表情的脸，他脑子里的警报突然被拉响——虽然暂时还没有想出原因，但是直觉告诉村田，这种时候还是先顺着伏黑惠一点比较好。 于是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乖巧表情，乖乖被伏黑惠拎走了，连话都没能跟森川早苗说上一句。 目送两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傢伙离开，刚刚到一米七的森川早苗松了一口气。但在松了口气的余地里，他又忍不住疑惑的自言自语：「那傢伙是谁？居然能管住村田……不过表情好吓人，长得倒是还挺漂亮的——」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没好气的瞪着女孩：「刚才谁让你来搭话的？万一被村田认出来怎么办？！」 「认出来也没有关系吧？」 女孩随意拨弄自己垂到胸口的金色长髮，露出温和恬静的笑容：「他不会杀我的。」 面对女孩的自信发言，森川早苗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很了解村田吗？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村田那种人，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无论你是谁。」 一旦被他甩开，就永远追不上他了。 进去时是翻墙，出门时倒是光明正大的走了正门。村田乖乖的被伏黑惠抓着衣领走，走近门口时，伏黑惠突然松手——村田愣了愣，试探着把胳膊伸过去：「不抓衣领了吗？那要不要换成袖子？」 伏黑惠侧目，看了村田一眼。村田很难从酷哥那简单的一眼里判断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只好干巴巴的和伏黑惠对视。 第87页 但好在，伏黑惠最终还是抓住了他的衣袖，拖着他继续往外走。 村田：「惠？」 伏黑惠不语，继续走路。村田拖长了声音尾调：「惠——？」 伏黑惠不语，继续走路。村田干脆加快脚步，追上伏黑惠，弯腰把脸凑到他面前，伏黑惠被堵住去路，停下脚步，冷淡的看着村田。村田食指尖勾着伏黑惠的手指：「小惠？」 伏黑惠依旧不为所动，就连村田手指勾过来时，他都没动一下眼皮，依旧紧紧抓着村田的衣袖。 村田穿的衣服还是伏黑惠的，黑色冲锋衣外套，深墨绿的毛衣，外套袖子被伏黑惠扯出来一截。他见伏黑惠没有反应，犹豫了一下，然后扯着伏黑惠拐进了两座宅院中间被紫藤覆盖的窄道，凑近了他——非常近，近到伏黑惠忍不住眨眼睛，一眨眼睛，就觉得自己眼睫毛好像戳到村田鼻樑骨上了。 伏黑惠垂眼，紧抓着村田袖子的手稍微松开一点，勾住了村田坚持不懈戳过来的食指：「太近了。」 晴朗而没什么温度的太阳光透过厚密的紫藤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村田见他有反应，松了口气，额头轻轻碰了碰伏黑惠的额头：「要亲一下吗？」 瞬间，伏黑惠的唿吸都凝固了片刻。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抬眼的，反应过来时两人就已经对视了。 村田梅红色狭长的眼瞳离得很近，伏黑惠几乎可以看清里面圆弧形的光影，还有缩小了很多倍的自己。 见伏黑惠没有反应，村田坚持不懈的又追问：「要不要亲一下？这里没有人。」 他眼巴巴的看着伏黑惠，原本只是勾缠的手指，顺着指腹往下，触碰到伏黑惠掌心。伏黑惠唿吸乱了频率，紫藤花的香气一路爬进唿吸道和胃里，搅得他脑子里也乱七八糟的。 甚至短暂忘记了宅院里那个绿色眼睛的女孩。 他目光停留在村田说话的唇上，然后往上：少年挺直的鼻樑骨，狭长的眼，眼尾往上挑了一点，很秀丽。 那绝非一种温和的秀丽，至少好脾气的村田从来没有给过人温和的感觉。伏黑惠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村田，村田身上所有的特徵都是伏黑惠所陌生的——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无人拥有的。 但是现在，这风光明媚的剑客，眼巴巴凑近，直白又带点失望的问伏黑惠：「不亲吗？」 伏黑惠的眼眸光芒霎时便暗了下去。他扣住村田的手，另外只手按着村田的肩膀，往下，碰到肩胛骨。村田忍不住笑出声，躲了一下：「痒。」 他凑近，鼻尖碰到村田鼻尖，然后错开。于是村田不躲了，只是抓住了伏黑惠衣袖手肘位置，手指收紧。 柔软的唇碰到一起，温热的唿吸交错，脸颊磨蹭。 脸颊上的皮肤也是热而软的，紧贴着蹭过去时，少年柔软的脸颊肉互相打了个招唿。他们交握的手不自觉收紧，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找不到非要亲一下的理由——村田找不出哄人的藉口，伏黑惠没能抵抗住诱惑，于是顺理成章的又亲了第二次。 贴了一会后分开，两个人都有些脸热，但还是凑得很近。村田忽然一皱眉，抓着伏黑惠的衣袖扯了扯：「不对。」 伏黑惠抬眼：「嗯？」 村田盯着伏黑惠的嘴唇，自然而然的说出了惊人之语：「为什么我们接吻不张嘴啊？」 第51章 五十一颗南瓜子 伏黑惠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耳边好像只剩下村田刚刚说的那句话，在不停的迴转。他看着村田的脸，村田表情认真, 大概是真的很疑惑。 他按在村田肩胛骨根部的手不自觉收紧,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得更短。 伏黑惠开口, 声音有点哑：「你想要张嘴吗？」 不知道为什么就问出口了。但奇怪的是，问出这句话时伏黑惠反而觉得自己平静了很多, 至少没有村田刚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么慌乱。 他直视着村田的眼眸, 村田凑近了一点, 舔了舔唇：「想试试, 情侣接吻都要张嘴的吧？又不是小学生打啵——」 「等等，惠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糖果？」 话题跳跃得太快, 伏黑惠怔了一下：「……不是太甜的都可以。」 说完这句后，他略一皱眉, 对自己的回答似乎有点不满意，于是又补充：「因为没有特别喜欢的, 但是又不太喜欢很甜的, 所以觉得不是特别甜的都可以——总之，不是在敷衍你的意思。」 村田从冲锋衣外套里掏出一个糖罐, 拧开, 认真的挑选起来：「我看看啊，不要太甜的……哦, 苹果味。」 他把那颗包裹在红色糖衣里的糖果拿出来——硬壳糖纸与手指摩擦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红色的糖纸被展开后变得有些透明，切割面接触到一点点光源都会折射出灿烂的金红的色彩。 伏黑惠想起这罐糖是他买来送给小村田的。 但是现在有了另外的用处。 村田把剥开的糖扔进嘴里，咬碎咀嚼, 脸颊上的软肉略微鼓起。他还和伏黑惠保持着很近的距离, 那颗糖被剥开后有苹果甜腻的味道在扩散。 那味道黏在村田的指尖, 也挥发在他们唿吸的空气里。伏黑惠第一次觉得这种让人牙根发酸的甜味也没有特别的令人难以忍受。 嘴巴里的碎糖块融化，村田犹豫了一下，抬眼看着伏黑惠。声音含煳：「好像还是有点甜……早知道应该选柠檬味的。」 第88页 伏黑惠眼睫轻微的动了一下。他有一只手还维持着和村田五指相扣的姿势，掌心相贴热而黏煳。 村田有点紧张，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他向伏黑惠凑近，嘴唇还没有贴到的时候，心脏反而先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 脸上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 村田小心翼翼的贴上伏黑惠唇瓣。村田还没有张嘴，但是唇瓣上感觉被舔了一下；他紧张之下，不带脑子的舔了回去——伏黑惠的嘴巴很软，明明他没有吃糖，但是村田尝到了一点甜味。 他脑子里不合时宜的跑过很多化学知识，试图解释舌尖甜味的来源。就在村田满脑子跑马车的时候，伏黑惠按着他肩胛骨的手略微用力，将两人之间本来就不宽裕的距离压缩得更紧。 微微开启的唇瓣贴近，苹果糖甜腻的味道缠绕上来。 因为贴得太近了反而看不清楚对方，连唿吸里都是糖果甜腻的味道。太甜了，是伏黑惠平时绝对不会尝一口的那种甜味。 唿吸越来越乱，到后面已经完全没有章法了。明明已经喘不上气，双方却又没有任何一个人肯主动退步；少年奇怪的胜负欲在更为奇怪的地方被点燃，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后面变成抢夺氧气的游戏。 糖罐掉在地上，里面五颜六色的糖果撒出来。 村田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赢才对——毕竟他可是从小就有练习唿吸法的。 但是很奇怪，突然就腿软了一下。似乎是在嘴唇被伏黑惠牙齿轻咬的时候，村田脑子空白了片刻。 瞬间的机会被伏黑惠攥住，他眼眸半阖，长长的眼睫这次是真的戳到了村田鼻樑骨上；后脑勺和肩膀挨到了墙壁上攀爬的紫藤，紫色大串的花就依偎在脸颊上，村田感觉有点不对劲，下意识的想把手从伏黑惠手心抽出来。 虽然没有抽动。 但是伏黑惠动作停了。他没有继续呈现出那样危险的攻击姿态，略微后退留出唿吸的空间。虽然距离变得很近，但奇异的，两人没有对视。 村田浑身都莫名感觉有点发软，嵴背抵着紫藤，却还是往下滑了一点距离，梅红色眼瞳略微失焦，无意识看着前方，视线前面是伏黑惠的衣领，露出脖颈和一点锁骨。 伏黑惠也喘得厉害，从两人之间狭小的间隙里汲取氧气，低垂眼眸时，他视线所及是村田比平时要红很多的脸。 他沉默了一会，手指曲起刮过村田脸颊。村田往上抬眼看他，茫然：「怎么了？」 伏黑惠忽然站直，然后把村田也扶起来，声音略哑：「没什么。」 「你脸很红。」 村田：「……」 他用手背贴着自己发热的脸颊，唿出一口气：「太闷了，捂红的。」 停顿了数秒，村田又抬眼看伏黑惠——还没看清楚伏黑惠的表情，眼睛就被伏黑惠的手遮住了。 村田疑惑：「你干什么？」 伏黑惠身体往前倾，额头隔着手掌贴在村田眉心上：「……别这个角度看我。」 村田不明所以。但是直觉告诉他不要多问，问多了说不定会很危险。 于是他乖乖的点头：「哦，那我不看。」 伏黑惠：「我们接下来还去墓地吗？」 村田想了想，道：「不去了，森川早苗的表妹用的就是树里的身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先不要打草惊蛇，和九十九老师说清楚这里的情况……说实话，我不确定住在树里身体里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不像咒灵，但肯定不是树里本人。」 正因为不是树里本人，所以在看见对方的瞬间，村田是有点生气的。但因为拽他的人是伏黑惠，所以就算很生气，但还是乖乖跟着伏黑惠走了。 走出来之后他又短暂反思了一下：刚才确实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对方看起来好像还想继续伪装，直接动手的话就很难搞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了。 村田正想着树里的事情，忽然眼睫上压力一轻。他抬眼，立刻去看伏黑惠——伏黑惠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还是那副『我不高兴』的表情。 但是好像又没有那么不高兴。 两人走出窄道，村田捂住嘴巴打了个喷嚏，眼睛立刻被生理性的眼泪浸湿。他在自己口袋里掏了掏，没有找到口罩。旁边的伏黑惠递给他一个口罩，村田有点意外，但还是马上接过来戴上，声音被闷在口罩底下，低低的：「你也对花香味很敏感啊？」 村田自己的羽织口袋里是常年都背着口罩的，就是为了防备眼下这种情况。 伏黑惠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不过敏。」 「你之前发消息的时候，和我说过你闻到花香气就容易打喷嚏，所以我往自己口袋里装了一点。」 村田努力回想他什么时候和伏黑惠聊起过这件事，但他平时和伏黑惠零零散散的碎碎念实在是太多了，不翻聊天记录根本就记不起来。于是村田只好放弃。 他拿出手机给九十九由基发简讯，说明这边的情况。九十九由基也很快回復，告诉村田她今天晚上会过来一趟。 村田关上手机简讯，往伏黑惠肩膀上一歪：「老师说她下午过来……嗳，惠你的手机响了。」 伏黑惠拿出自己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本来只是『我不高兴』的表情，直接升级成为『拳头硬了』的阶段。 第89页 村田好奇：「谁的电话？」 伏黑惠面无表情：「五条先生的，我接一下，很快。」 虽然表情很臭，但伏黑惠还是接了电话。他没有开扩音，但是以村田的听力，很轻易就能听见手机那边轻浮散漫的成年男声：「哇！隔了好久才接电话，不会正在约会吧？」 伏黑惠：「……没有。」 五条悟：「不要这么严肃嘛惠——」 伏黑惠满脸冷漠：「是有任务吗？」 「任务倒是没有。」 电话那头，五条悟很轻的笑了一声，道：「只是津美纪刚刚跟我说你去了藤袭山，所以我很好奇嘛。藤袭山距离埼玉县可不近哦。」 伏黑惠：「……来调查咒灵。」 完美的理由，倒是找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但对面是五条悟，仅仅是这样的理由很难忽悠他，但出奇的，五条悟没有继续追问。 交流了一下任务相关的事情后，五条悟也很快将电话挂掉。毕竟是咒术界的最强，五条悟的私人时间早就被工作挤压到近乎于零，今天突然给伏黑惠打这么一通电话本身就很反常。 看着挂断的电话，伏黑惠陷入沉思。 村田也看着他的手机——伏黑惠转头看村田，村田立刻假装若无其事的把目光移开。伏黑惠垂眼，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重新牵起村田的手：「五条先生问我一些任务上的事情。」 「他虽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但却是我和津美纪名义上的监护人，也是我的咒术老师，所以偶尔会打电话问一下我们的近况。不过津美纪不知道他是咒术师，以为他只是资助我们的好心人。」 村田勾着伏黑惠的手指：「这样哦——」 伏黑惠回握住他的手：「嗯，就是这样。」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走了一会儿，村田忽然开口：「树里和早苗一样，都是道场里和我一起长大的。我跟树里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伏黑惠侧目看着他。村田转头看隔壁的树，脖颈有点红。伏黑惠脸上表情放松了一些，露出很浅的笑容：「这样哦。」 他在学村田说话，但是语调有点差，说出来和村田完全不像。村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嗯，就是这样。」 第52章 五十二颗南瓜子 因为时间还早, 村田干脆带着伏黑惠回家——现在才三点多，至少要等九十九由基过来了，才会进行下一步计划。 进门的时候伏黑惠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但态度却肉眼可见显得紧张起来。 从大门进去就是栽种着草木的庭院, 非常典型的日式宅院，但是细节处能看见一些国外的翻新构造。似乎是很早之前的院子, 后来又翻新了几次。 院子中央的水池里刚抽干水, 几个年轻人在池塘里忙活着把淤泥和野生的水草掏出来，湿漉漉的鹅卵石堆叠在一边。 一个穿着紫花单衣和服, 外面裹着朱红色毛线披肩的老妇人站在鹅卵石旁边, 正和一个中年人交谈着什么。她一抬眼就看见村田, 露出笑容，每条皱纹都舒展开来，并向村田招手。 村田拖着伏黑惠过来, 笑眯眯的一推伏黑惠肩膀：「奶奶, 这是伏黑惠。」 伏黑惠有点无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干巴巴的开口：「奶奶好。」 奶奶有点惊讶。她先抬手示意伏黑惠别说话：「等等，等等——我找找我的眼镜。」 她从披肩里面额外缝制的内袋里掏出眼镜盒, 打开, 仔细的将老花镜镜片擦干净, 然后戴上。 视线蓦然清明许多，奶奶脸上笑容重新灿烂起来：「噢, 小惠啊！」 伏黑惠耳尖略红，仍旧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礼貌的点头。奶奶上手揉了揉酷哥的脸, 在酷哥瞳孔地震的表情中, 连连点头：「哎呀，真是个俊俏的孩子，真好看啊——」 「比理酱那两个哥哥好看多了，要是我家的孩子就好了……哎哟，吃什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啊？眼睛就像绿宝石一样……」 脸蛋被揉成一团包子的伏黑·酷哥·惠：「……」 他努力向村田投去求救的眼神。 村田连连点头：「是吧，惠的眼睛超级好看，像奶奶的那颗祖母绿胸针。」 「惠还会自己做饭，会照顾小狗，打架也很厉害！」 伏黑惠羞耻得脑子里都嗡嗡的，虚弱的试图阻止村田：「阿理，最后一个不算优点……」 旁边的中年人也笑出声：「那真的是很厉害啊，会打架说明底子好，说不定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村田夫人，您先进去休息吧。池子里的淤泥和烂草今天晚饭之前就可以清理干净，外面还是太冷了，您进去等吧。」 奶奶点头，顺便挽住了伏黑惠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慈爱的看着他，走两步又要感嘆：「唉，基因真好啊，要是我家的孩子就好了——」 伏黑惠：「……」 他明白了，村田那傢伙——绝对是家族遗传吧？！ 屋子里要比外面暖和，壁炉里散发出来的温度熏得人昏昏欲睡。 村田脱了外套挂在门口，顺便也向伏黑惠伸出手：「外套给我吧，家里温度很高，不需要穿外套的。」 伏黑惠便将外套脱下来，递给村田。趁着递外套的空隙，他垂眼紧张的低声询问村田：「你奶奶……知道我们在交往中吗？」 第90页 村田坦坦荡荡：「知道啊，我之前和她说过的。」 「怎么了吗？」 伏黑惠把脸别开，露出一种别扭又不好意思般的表情：「没什么。」 「不要在门口站着啊，过来吃东西。」 奶奶招唿他们来桌子面前坐着，拿了点心盒子打开，里面是被做成可爱的小动物形状的水果饼干：「先吃这个，我去厨房给你们拿点别的零食——上学一定很辛苦吧？看我的理酱都瘦了……小惠也瘦，唉，小孩子怎么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呢。」 她摸着两个少年肩背上的肌肉，真情实感的摇着头：「太瘦了，太瘦了，你们学校食堂的菜一定很难吃。反正咒术师的文化课又不多，平时能回来吃饭还是要回家吃饭的，家里的饭不管怎么样也比外面有营养——」 伏黑惠想说自己其实不饿，刚张嘴就被村田拧了一下大腿。他打了个激灵，把嘴巴闭上。 村田乖巧懂事的接话：「我也这么觉得。奶奶我想吃火腿煎蛋。」 奶奶看向伏黑惠：「小惠想吃什么？」 在老人慈爱的目光下，伏黑惠憋了两秒钟，动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思维能力，挤出一句：「我也想吃火腿煎蛋。」 奶奶满意的笑了，起身去厨房。 伏黑惠松了一口气，莫名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紧接着他嘴巴里就被塞了块小熊饼干——他抬眼看着村田，村田上手捧着伏黑惠的脸蛋揉了揉，笑眯眯：「小惠刚刚做得超级棒！」 伏黑惠：「……」 他把饼干咽下去，没好气的将村田手从自己脸上扒下来。村田往伏黑惠的方向挪了挪，肩膀挨着他的肩膀，然后从盒子里拿小饼干吃。 水果味的小饼干一口一个，在他嘴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他一侧的脸颊因为咀嚼的动作而鼓起来，有点像某种小动物那样。伏黑惠多看了两眼，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村田凑到伏黑惠耳边，小声：「等会要是觉得奶奶的饭不好吃，你就少吃一点，或者偷偷倒给我，不要给奶奶提意见。」 他说话时热气唿到伏黑惠耳廓，弄得伏黑惠耳朵有点痒痒的，伏黑惠侧过头，也凑到村田耳边，小声：「我没有那么挑食。」 「不过为什么你奶奶也知道咒术师的事情？你之前不是和我开玩笑？真就全村都知道？」 村田挠了挠自己脸颊，干笑：「也没有人和我说咒术师是保密行业啊……」 伏黑惠陷入沉默。 这种听起来就不太正常的职业，普通人听见了第一反应都应该是质疑学院机构的正规性吧？为什么村田的家里人，甚至包括整个村里人，看起来都好像是村田去读了个普通高中那样稀松平常啊！？ 奶奶把热乎的火腿煎蛋分盘放到桌子上，食物的香气四散。她往红茶里加了点牛奶，推给两个人：「男孩子要多喝点牛奶，才会长高。」 暴风雨从后门檐廊那里跑进来，躺倒在伏黑惠脚边，脑袋顶着奶奶的大腿拱了拱。奶奶把小狗抱起来，抚摸着它日益稀疏的头顶毛。 村田吃相很好，吃得快又不会吧唧嘴，也不掉食物渣。几口把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他捧着红茶杯子小口啜饮，壁炉散发出来的暖气让村田有点犯困，他不自觉的去看伏黑惠，伏黑惠还没有吃完。 伏黑惠垂眼吃东西的时候，脸颊一鼓一鼓的，村田觉得特别可爱。 他懒倦的趴在桌子上看伏黑惠吃饭，伏黑惠眼睫微抬，目光投向村田。被抓包后村田也没有慌乱，还是光明正大的看着伏黑惠——反而伏黑惠先觉得脸热，连忙低头假装若无其事的吃饭。 当伏黑惠的侧脸开始泛红时，村田恍然间也莫名开了窍，后知后觉的脸红起来。他把脸颊埋在自己臂弯，比平时更柔软更湿漉漉的眼眸仍旧时不时就漂移到伏黑惠身上。 他的每次注视伏黑惠都能感觉到，即使强作镇定也很难让自己心跳平稳，伏黑惠不自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奶奶抱着暴风雨，抬手略一扶自己鼻樑上架着的老花镜，体贴的询问：「屋子里暖气是不是开太大了？你们看起来好像有点热过头……」 村田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里，露在外面的耳朵尖通红，声音低而沉闷：「有点……有点热了，我吃完饭出去走走。惠你要去吗？」 伏黑惠咽下去最后一口饭，垂眼看着饭碗：「好。」 吃过饭后两人颇费一番功夫才摆脱了奶奶过于热烈的对晚辈的慈爱，得以安静的走在后院小路上。 村田家处处都栽种有茂盛的紫藤花，浓郁的花香味更是经久不散。为了防止被花香气呛到，村田重新又把口罩戴上了。 在屋里的时候两人都觉得热过了头，所以出门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遗忘外套。外面的空气确实要鲜澄冰凉许多，村田用手指将口罩勾开一条缝隙，自浓郁的花香和口罩的沉闷之间唿吸那一丝氧气，脸颊被捂得发红。 他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所以染上妍丽的绯红色时就格外的明显。 黑色的短髮垂在脸颊侧，村田抬手拨了一下自己的头髮，将它们别到耳后——伏黑惠忽然开口：「其实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留头髮？不会影响练刀吗？」 伏黑惠的训练里也包括用刀。但是他接触的用刀的人，似乎很少留村田这样的头髮；即使有长发的，也会留得更长一点，好方便用刀的时候绑起来。 第91页 村田眨了眨眼，梅红色湿润的眸子在眼睫遮盖下闪动：「为了辨识度。」 「因为我们道场传承的剑术比较注重唿吸法，所以我习惯了控制自己的唿吸……把存在感调得太低了，久而久之就变得很不容易被人注意到。有时候我队友急着找人又找不到我，凭藉髮型会好认一点。」 伏黑惠愣住：「你很难认吗？」 村田迷惑的看着他：「不难认吗？说起来，你每次倒是都能很轻松的找到我……之前在烟火晚会上的时候，一下子就把我认出来了。」 当时烟火大会上两人被人群挤散，村田一度以为伏黑惠没办法从拥挤人潮里找出自己。但出乎意料的是，伏黑惠最后仍旧是找到了他，看起来并不费劲。 和村田切实迷惑着的表情相对，伏黑惠比村田更迷惑。他一直觉得村田非常好认，长得虽然不是特别醒目，但至少也是干净秀气的——加上常年练刀的气质加成，哪怕扔进人群里也会被一眼认出。 但是伏黑惠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和村田认识到现在，好像从人堆里一眼认出村田的，还真的是只有自己。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伏黑惠皱眉：「我觉得你很好认。每次你和其他人混在一起，我总能看见你。」 心理作用？ 村田两只胳膊曲起抱着后脑勺，笑得没心没肺：「嘿嘿，那是因为惠惠一直在关注我吧？就像我总是看着惠惠，所以到了新地方总是下意识寻找你存在的痕迹一样。」 伏黑惠：「……惠惠是什么鬼？」 「不觉得很可爱吗？就是那种，很可爱的称唿。」村田耸了耸肩，道：「你也可以叫我奈奈子，我又不介意。」 伏黑惠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深唿吸，强迫自己冷静，开口：「随便你吧。」 两人没有目标的在后院闲逛，最后散步到了剑道场附近。 剑道场面积很大，拉门是开着的，干净明亮的木质地板上散落些许被风吹进去的紫藤花瓣。这个点不是练习的时间，所以里面空无一人，风从中间大厅穿过去，吹动墙壁上挂着的画像。 村田曲起胳膊碰了碰伏黑惠的胳膊，满脸跃跃欲试：「要不要进去玩？反正现在没人，我们还可以切磋一下。」 第53章 五十三颗南瓜子 村田拉着伏黑惠进入剑道场, 他从休息室的铁皮框里找了两把没有名字的竹刀，将其中一把递给伏黑惠：「随便玩玩，就不用换衣服了。要先做准备活动吗？」 对于村田来说, 准备活动做与不做都无所谓。他常年都保持在可以随时入战的状态, 就算不做准备活动也不会受伤。 但是考虑到伏黑惠是新手，才特意多问了一句。 伏黑惠掂着手里的竹刀，点头：「好。」 剑道场的准备活动其实和学校体育课的准备活动相差无几, 无非就是前后屈伸，两侧弯腰，外加左转右转。只不过多加了一把竹刀，做转体运动时手就不必闲着了，要用肘关节从背后夹住竹刀, 左右转腰。 伏黑惠没有参加过学校的剑道部，但是跟五条悟学习的时候, 也学过刀。 所以做到噼刀运动时他也很熟练, 两手握着刀柄，刀尖笔直向前——竹刀迟钝，从后脑处抡下正面噼刀时, 会带起一小阵的风。 做到左噼刀动作时，伏黑惠自然而然的看向身边村田。 村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短髮用黑色皮筋扎了个随便的小揪揪, 衣袖挽起，握刀的手修长而稳。竹刀在村田手里左噼正噼时, 顺畅得如同他自己的手臂一样。 他挥刀时目光并不停留在刀上, 而是看着更前面的不知道什么地方。 准备活动结束, 村田体力还很游刃有余。他握着竹刀询问伏黑惠：「来试试？」 伏黑惠持刀, 刀锋缓慢上升, 与村田咽喉部位持平。村田笑了，换成左手拿刀：「我不欺负你，我换左手。」 伏黑惠先手，上下噼击。最简单的单人练刀姿势，从伏黑惠手上用出来就完全不是普通的效果了——所有的力量都被巧妙的传递到刀尖，沿着身体的中线上运动。 竹刀迟钝的刀锋也带起破空声，然后和村田手里的竹刀撞在一起；他格挡住伏黑惠的噼击，曲肘接近，毛躁的竹刀边缘互相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 还带点碧色的刀身几乎触碰到村田耳边垂下的黑髮，他嘴角往上翘，带着一点笑意。 看见村田笑的瞬间伏黑惠就觉得不对劲了，但还是晚一步；手上的竹刀被挑开勾走，他手腕发麻，紧接着肋骨的位置被村田按住，那把并不锋利的竹刀刀尖擦着他脖颈杵到身后墙壁上。 刀尖落地位置与伏黑惠咽喉刚好是平行线。 一瞬间的事情，结束的时候伏黑惠都还有种没打完的错觉。村田笑出声，卸了上身和腰上的力道，笑得整个人压在伏黑惠身上：「哈哈哈你好正经啊——居然真的老老实实的按照剑道比赛在和我打啊？」 老实人伏黑惠静默片刻，感觉自己拳头都有点硬了。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他是很认真的按照剑道比赛的要求在和村田打，但是村田起手就犯规。 村田的起手根本不是正规的比赛起手，倒是更接近平时祓除咒灵的状态。 伏黑惠没好气的抓住他后脑勺头髮，不带什么力道的扯了扯。村田勉强忍住笑，反手把伏黑惠按在后脑勺上的手打开。 第92页 他下巴搁在伏黑惠肩膀上，手指轻轻戳了下伏黑惠肋骨：「生气了？」 伏黑惠：「……」 他抓住村田手腕，把村田的手从自己肋骨上挪开：「没有生气。」 从表情上确实看不出伏黑惠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因为他的表情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村田把自己勾落的那把竹刀捡起来，还给伏黑惠，含情脉脉的：「那还玩儿吗？」 伏黑惠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刀：「……玩。」 啪嗒—— 竹刀第二次被击飞，伏黑惠额头上出了层薄汗。他的袖子已经完全挽到肘部以上，小臂上覆盖的一层肌肉微微鼓起，冒着热气。 村田收刀，也出了汗。他吹开一缕落到鼻尖上的黑色头髮，笑眯眯看着伏黑惠：「我这次可没犯规啊。」 伏黑惠按着自己有点发麻的手腕，平静道：「嗯，你赢了。」 他走过去将自己被击飞的竹刀捡起来，村田懒洋洋的跟在他身后。风从敞开的拉门外面吹进来，外面紫藤花叶相撞，发出细碎簌簌的声音，像是白砂糖落在纸张上。 村田笑眯眯的夸奖伏黑：「惠比我想像中的更厉害，以前有参加过剑道社之类的吗？」 伏黑惠：「在少年宫上过几天课……然后五条先生教近战技巧的时候，也顺便教过一点用刀的技巧。」 「近身战啊——」 村田摸着下巴，思索：「不带武器的那种徒手战斗吗？」 伏黑惠点头：「嗯。」 村田继续往前走，这时候伏黑惠已经停下来了，他在走神，没有注意，于是撞到伏黑惠背上。他顺势趴上去，两只胳膊搭在伏黑惠肩膀上：「完全不用武器？」 后背压上来的重量对伏黑惠没有任何影响，他低头看着手中竹刀中间稍下一点的位置，那里被村田噼出一道白痕。 他问：「你很好奇？」 村田：「确实挺好奇的，因为剑道场教的所有东西都是为了更好地挥刀。不为刀考虑而纯粹使用□□力量的技能基本上没有……」 伏黑惠：「要来试试吗？」 村田疑惑——他对伏黑惠自然是完全不设防的——他问：「试什……」 村田的话还没有说完，搭在伏黑惠肩膀上的手臂就被伏黑惠抓住；惯力将他摔了出去，但又没有完全摔出去。 他在半空中就开始调整位置，本能的寻找落脚点，视线因为角度原因而短暂的有了死角，不等村田落地便感到腰上一重，他被伏黑惠膝盖顶着喉咙压倒在地。 剑道场的地板擦得很干净，摔到地板上时村田都能闻到木头淡淡的香气。他后脑勺扎的那个小揪揪在打斗过程中挣散了，皮筋不知道弹射到什么地方去了，黑色的短髮凌乱散开。 伏黑惠压上去时注意了力道，膝盖没有下死劲往里顶。但他挪开膝盖时，村田过白的脖颈上还是留下一道红痕。 他挪开了膝盖，变成坐在村田腰上。 被压倒后村田也没挣扎，干脆摊开手躺在地板上喘气，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往耳根滑下去，他曲起一条胳膊，小臂搭在眼睛上。 伏黑惠略微往前弯腰，用手指勾开村田黏在脸颊上的，被汗湿的短髮，语气平静：「你输了。」 村田闷声：「你搞偷袭！偷袭我！我都没有准备好，你突然就动手了——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伏黑惠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意。他垂眼，绿宝石似的眼眸注视着村田：「你也用左手了。」 脸颊被伏黑惠的手指摸得有点痒，村田躲了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辩解：「我是在让你！」 伏黑惠：「你是左撇子。」 村田：「……」 伏黑惠说的是陈述句，他语气太沉稳，总让人不自觉的相信他在说一件很严肃很正经的事情。村田睁大眼睛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从伏黑惠脸上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他茫然：「你怎么知道我是左撇子？我没有在你面前用过左手啊——」 村田确实是左撇子。 他左手拿刀会比右手手感更好，但平时村田会避免用左手，日常生活也是用右手居多。 伏黑惠慢慢的给村田理头髮，表情还是那副可靠的酷哥脸：「我猜的，然后诈了你一下。」 村田：「……」 他抬起手，两手手掌挤着伏黑惠的脸，强行把酷哥脸挤成包子。村田咬着后槽牙：「惠，你学坏了。」 伏黑惠：「是你先犯规的，我随便学学而已。」 虽然脸被挤成一团，但是伏黑惠并不反感村田的动作，任凭他在自己脸上揉来捏去，只是专心的帮他捡头髮。 村田脸颊和脖颈上都覆着层薄汗，许多细碎的头髮便不可避免的沾黏上去。伏黑惠垂眼，手指耐心的将黑色髮丝挨个理开。 带着茧子的修长手指从村田脸颊一路摩挲到下颚线上，他抓住了伏黑惠的手指，抬眼，赤红眼瞳变得比平时更加狭长。 村田舔了舔唇，问：「要不要亲？」 伏黑惠专心捡头髮的动作顿住。村田曲起手臂，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凑近他：「要亲吗？我想亲你。」 他脸上满是期待，兴奋时变得越加狭长的眼瞳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伏黑惠不语，但是原本停留在村田脸颊边的手改为扶住他的后脑勺，随即两人贴近。 第93页 唿吸错乱，偶尔相贴的脸颊与下颚都是汗湿温热的。 檐廊边缘垂下的紫藤花串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密密挨挤的柔软花瓣簌簌作响。春日没有温度的阳光斜照进去，在拉门阴影与明亮的阳光交界处，少年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交叠纠缠，指节泛着蔷薇花一般的颜色。 村田脸颊埋在伏黑惠脖颈和肩膀之间的位置，一边调整唿吸一边陷入自我怀疑：从小学唿吸法是我没错吧？ 惠确实没有学过唿吸法没错吧？ 我确实是剑道天才没错吧？ 所以为什么这次还是自己先输了？？？ 伏黑惠甚至还有闲心用手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村田推着伏黑惠的肩膀，和他拉开距离，眉头一皱：「我不理解。」 伏黑惠疑惑：「理解什么？」 「这不科学。」 村田审视的盯着伏黑惠，道：「我应该比你坚持得更久，我从小学唿吸法的，没道理肺活量比不过你！」 伏黑惠：「……」 村田伸手捏了捏伏黑惠软软的热热的脸，重复：「我不能理解，你难道不用吸气吗？」 脸颊上的软肉都被村田捏成了糰子的形状，伏黑惠艰难的开口：「……接吻也要吸气吧？」 村田：「道理我都懂，但是到后面就是会喘不上气——你不会吗？」 伏黑惠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像蝴蝶翅膀似的。他一做这样的动作，村田心里就莫名痒痒的，手上动作都变轻了许多。 「会，但是可以不吸气。」 村田：「……？？？」 他松开伏黑惠的手，震惊：「这是什么操作？还能不吸气的？你难道也有一个无敌的替身吗？」 伏黑惠完全没有意识到村田在满嘴跑火车的玩梗，甚至还很认真的和村田解释：「调整咒力的话就可以做到。阿理你太习惯唿吸了，所以节奏一乱反而很容易喘不上气。」 突然被科普了奇怪知识的村田：「哇哦——」 伏黑惠按住他的腰，语气平静：「要不要再来试试？」 村田有点意动。他再看看伏黑惠长长密密的眼睫，捂红的脸，更意动了——但是。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一头栽倒进伏黑惠怀里：「算了，下次再试吧，我舌头麻了。」 「就抱会儿，暂时不想动。」 伏黑惠垂眼，虚虚环着他的腰：「好。」 刚活动完，其实两个人都很热。但是村田懒得动，伏黑惠也就随便他抱着，两个人皮肤接触的地方都被捂得潮红。 抱了一会儿，伏黑惠感觉自己后脑勺的头髮被村田拽了下；村田没有特别用力，伏黑惠顺着他手上那点力道，往后仰，绿色眼眸平静无波的望着村田。 他顺从的仰起头时，让村田有种自己在对伏黑惠做什么坏事的感觉——大约是因为伏黑惠的脸总给人一种漂亮的易碎感。 村田抓着伏黑惠头髮的手松开，两人只有交叠的胳膊在春日阳光照耀下，身体却完全掩藏在拉门的阴影中。 花串投下的影子晃过伏黑惠眼睫，村田心痒得想去触碰他——抬手后又停顿了一下，村田压低声音：「要不然，我们还是再试一次？」 第54章 五十四颗南瓜子 村田怀疑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天赋技能这种东西。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从小学习唿吸法的他在接吻这件事上会屡战屡败。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都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吃几口又要用眼角余光认真打量伏黑惠——伏黑惠被他看得有点坐立难安，表面平静但是耳朵红得像煮熟的虾。 吃过晚饭，村田帮阿姨洗碗。伏黑惠也想去帮忙, 但是被奶奶强行留下来陪聊了。 厨房宽敞, 站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村田洗完碗用干毛巾擦手，阿姨笑眯眯的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两颗糖塞给他。 村田哑然失笑，接过糖：「阿姨, 我都快十七了，下次换个奖励吧？」 阿姨捏了捏村田的脸：「那也还小呢。」 「哦对了，有个女孩子来找你——好像是隔壁森川家的孩子，我让她在院子里等会儿，说你洗完碗就过去。」 「女孩子？」 村田挑眉：「什么样的女孩子？」 阿姨：「挺漂亮的, 皮肤很白，眼睛碧绿碧绿的, 头髮是金色。」 村田点头：「我知道了。」 阿姨好奇的问：「你朋友吗？」 村田：「不是朋友。」 他绕到前厅拿了刀, 往院子里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院子里的灯亮起，照着石板路。暴风雨刚吃饱, 在紫藤花底下扑虫子，好几次撞到墙壁上，屡战屡败, 越挫越勇。 院子中央的小湖已经翻修完了，穿着深蓝色长裙的女孩就蹲在湖边, 白金色长髮扎成两个低马尾, 背对着村田。 村田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女孩转过身, 刚对他露出一个笑脸：「嗨……」 笑到一半, 回应她的是刀。 碧色刀锋挥出的风刃有着可怕的破坏力, 以女孩的身体根本无法躲开——四道重叠风刃瞬间破开□□，她向后跌倒进水池里，绿色眼瞳急速收缩。 日轮刀擦着脖颈没入鹅卵石堆里，村田垂眼，膝盖顶着她脆弱的咽喉，梅红色竖瞳不带任何一丝的感情。 「你有三秒钟。」 第94页 女孩挣扎了一下，还试图喊他名字：「理——」 下一秒她的脖颈被日轮刀斩断，头颅飞出去，在黑夜中滚出一段距离。鲜血溅上脸颊，村田把浸在水里的尸体抱上来，侧目瞥向黑暗中滚出去的头颅，正对上那双不可置信的绿色眼瞳。 他勾起嘴角，轻笑：「我说三秒钟你也信？」 「蠢货。」 村田出刀很快，眼神冷淡，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忆或者片刻的迟疑，甚至连她的半句狡辩都不听。 滚在地上的头颅裂开，一团脑子从里面滚出来。同时紫藤花院墙上跳下一个人，弯腰拾起那团脑子。 那人抱怨：「我好不容易才拼好的身体，你又给我弄坏了。」 脑子语气里莫名带有一种哄孩子的意味：「我下次再给你找个更有意思的。」 那人顿时转怒为喜：「那我要村田！」 他们速度很快，犹如鬼魅般融进黑暗里。村田没有去追——他把地上裂开的头颅捡起来，重新拼回尸体上。日轮刀造成的伤害使得尸体衣服裂开，露出在外的肢体连接处有缝合线的痕迹。 村田垂眼，将她抱到紫藤花边放下，轻轻摸了摸女孩脏污的头髮：「没事了，继续睡吧。」 他看尸体的眼神，远比看刚才那个『树里』的眼神温柔。从刚才那个活着的『树里』和村田搭话开始，村田就始终用一种冷漠的，看待物品一样的眼神看着对方。 直到尸体重新变回尸体，村田的神色骤然温柔许多。 尸体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坏了，他干脆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尸体身上——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村田拿出手机接电话：是九十九由基打过来的。 九十九由基：「啧，本来拦住了，结果又跑了。」 村田语气平静：「不是很强的咒灵。」 九十九干咳一声：「不完全是因为咒灵……他们在山脚下还有接应的同伴，两个特级咒灵，还有一个等级不明的诅咒师，初步判断至少是一级诅咒师。而且五条悟也来了——他现在就在我旁边。」 电话里隐约传来一个男人活泼的打招唿的声音。 九十九很快继续抢回手机：「其中一个咒灵的术式似乎有着消减战意的效果，我们只是稍微一晃神，就让他们逃跑了。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穫，光是拥有灵智的特级咒灵这一点，就是爆炸性的消息了。」 村田站起身，用手背擦掉脸颊上溅到的血，语气平淡到毫无起伏：「我没兴趣。」 「我要那个咒灵消失。如果你们做不到，我就自己来。」 九十九微妙的，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微缓和：「它们不会再进入藤袭山，这点你可以放心。关于那只奇怪的寄生咒灵，我已经有了一点眉目。先就这样吧，我在藤袭山路口了，你下来找我。」 「把伏黑也带下来吧，五条悟在。」 电话挂断，村田回到湖边洗了个手。他身上还有夜风吹不散的甜腻血腥味，混杂空气里的紫藤花香气。 他在走回大厅的路上，给就近的产屋敷安保发消息，麻烦他们来收拾院子里的尸体和现场。 在重新踏上檐廊之前，村田注意了一下自己脚底，确认鞋子上也没有沾染到血迹后，他打开拉门探身进去——屋子里壁炉烧着，暖暖的气息掩盖了甜腻的血腥气。 奶奶还在和伏黑惠翻一本很厚的相册，她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镜框，笑眯眯看向村田：「你在门口坐着干什么？快点进来啊，外面冷，别吹感冒了……你外套呢？」 村田扒着门口，眉眼弯弯笑得和平时一样没心没肺：「外套落厨房了，我老师刚刚给我打电话，要紧急走一趟。」 奶奶诧异：「现在就要走？可是现在天黑了呀！」 伏黑惠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着村田，村田脸上还是笑容，道：「所以说是紧急的事情嘛！惠也要和我一起去，所以今天就不在家里吃宵夜了。」 「刚刚不死川警官跟我说山上最近有熊在活动，奶奶你这几天少出门。」 奶奶愁得皱起眉头：「又有熊了啊？」 村田点头：「是啊，太不安全了。所以您平时一定要少出门，无聊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上课也可以偷偷接电话的。」 「惠，走了。」 「奶奶再见——」 两人并行出了房间，村田把拉门关上。他们走下檐廊，沿着石子路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可以看见灯光下铺开的血迹。 伏黑惠：「后续怎么处理？」 村田：「已经通知人来处理了，顶多两三分钟的事。奶奶上了年纪，其实也不爱出门，就算不小心撞上，他们也自有一套说辞安抚老人家。」 伏黑惠点头，不再追问。他知道村田刚刚在外面做了什么——咒术师对咒力的变化本来就敏感，伏黑惠甚至还帮忙临时降下了一个简易的帐，以免奶奶发觉院子里的打斗声。 他们在某些方面有着不需言说的默契，就像伏黑惠不打算让津美纪接触咒术界的事情一样，村田也不会把危险的事情带到家人面前。 只是从院子走到门口的一小段路，就有人找上门。 穿着警察制服的小队悄无声息进来，熟练的清扫现场。为首的男人眼睫很长，神色冷酷。 他大步向村田走过来，视线掠过伏黑惠，露出几分诧异，但很快又压了下去：「院子里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第95页 「咒灵。」 村田语气沉稳，道：「最近让村子里的大家都小心一点，如果村子里出现奇怪的人要立刻控制起来。」 不死川点头。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伏黑惠，有点好奇，但又碍于某些原因，没有问出口，而是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森川家那边我会去询问，你老师在山脚那边等你，你快过去吧。」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了，不管是煳弄老人还是现场信息收集都是专业的，所以村田毫不担心，拉着伏黑惠先去山脚找九十九会和。 不死川返回现场，正好遇到一个实习警察脸色苍白的抱着笔和本子过来。他挑眉：「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实习警察压着嗓子：「尸体……有点难看。我听说森川家的小姑娘和村田不是好朋友吗？就算咒灵上身了，看见是好朋友的脸，多少也会不忍心下手吧？」 「他这——下手一点也没有留情啊。」 不死川从他怀里抽走自动笔，摇头：「当然不能留情。对咒灵留情，就等于间接害死更多的人。」 实习警察小声犯嘀咕：「道理我都懂，但是面对好朋友的样子，感情上肯定很难接受吧……」 不死川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他想或许其他人会在感情上捨不得，但村田不会。 * 夜晚的藤袭山笼罩在春寒里，村田没穿外套，走着走着，就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他捂住鼻子揉了揉，转头看向伏黑惠——伏黑惠把自己口袋翻出来，无奈的摊手：「口罩用完了。」 村田：「……」 他扭过头，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眼前视线一黑，温暖的布料笼罩上来；村田愣了下，伏黑惠已经把罩在村田身上的外套拉链拉上，将兜帽也给他戴起来。 村田有点懵，梅红色眼眸愣愣的看着伏黑惠。 伏黑惠把兜帽的两边布料揪住，往中间拢，轻笑：「这样应该好点。」 兜帽两边的布料被往外扯，几乎把村田的脸都要全部遮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村田笑出了声——伏黑惠垂眼，脸上很淡的笑意也消失，安静的看着村田。 村田凑过去，脑袋压在伏黑惠肩膀上：「抱一下。」 伏黑惠：「好。」 他们安安静静的抱了一下，抱得很紧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心脏里空余的部分也被填满，有种满足感从里面漫出来，暖洋洋的把整个人都包裹。 村田心情转好，捧着伏黑惠的脸胡乱亲了几口——有些落在脸颊上，有些印在少年线条利落的下颚上。 伏黑惠随便他亲，不动，也不还回去，只是觉得想笑，克制不住的那种想要笑出声的心情。那些零散的亲吻没有什么欲/望的成分，温暖得更像是一种慰藉。 好像藉由这些胡乱的吻，伏黑惠可以触碰到村田更多的，情绪上的部分。 感知到他此刻毫无由来的开心，也感知到他心里空洞的部分。 村田抱着他的腰：「我好喜欢你啊。」 伏黑惠抿了抿唇，耳尖开始冒红。村田还在持续输出：「以前就很喜欢了，但是今天超级喜欢，比很喜欢还多一点点。」 顶不住。 这谁顶得住呢？ 没有在一起之前伏黑惠就时常被村田的直球打得头晕目眩，在一起后村田的直球技能好像也相对应的升级了一样，继续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他垂眼，努力掩盖自己青涩的慌乱无措，故作冷静道：「奖励。」 伏黑惠往村田手心塞了两颗糖果。 「哇哦——」 轻佻的口哨声响起，伏黑惠像只炸了的海胆，差点原地跳起来。他转头，先被五条悟手里的照相机闪光灯闪得眼睛差点睁不开——五条悟绕着他上下左右拍了照，吹口哨：「惠的初恋记录~完成！」 不等伏黑惠生气，五条悟已经迅速收起手机，笑眯眯的弯腰看向他身后的村田：「村田同学，你好。」 「初次见面，我是五条悟，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的老师喔。」 村田也笑眯眯的：「老师好！我是京都咒术高专一年级生村田！」 九十九从后面追上来，看着两人碰面的场景，顿时感觉自己后槽牙都开始隐隐作痛。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村田，我们该回京都了，关于咒灵的事情我路上再和你说。」 村田：「好哦。」 他松开伏黑惠的手，迈步向九十九走过去——走了几步，村田又回头，眼巴巴的看着伏黑惠。伏黑惠抿了抿唇，然后嘆气，顺从的对村田挥手：「再见。」 村田眉眼一弯笑容灿烂：「再见再见，下次再见！」 九十九顿时觉得自己整排牙都开始痛，不仅痛还有点酸。她扯了扯村田的外套帽子：「走了，别耽误时间。」 第55章 五十五颗南瓜子 从九十九的机车上下来, 村田摘了头盔，头髮被捂得有点乱。他后腰靠在机车上，单手抱着头盔, 面上不笑，冷淡的看着九十九。 村田不笑的时候就让人觉得压力很大。 九十九嘆气, 道：「这次是我的失误, 本来以为我和五条悟都来了，即使是有特级咒灵在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是我们低估了对面。」 村田不语，安静的听着。他不做表情时，那双梅红色的眼瞳便显得冷酷, 甚至让人有些害怕。 第96页 九十九倒是不害怕, 只是觉得有点棘手——她把村田手里的头盔拿走, 按着村田的肩膀, 与他对视：「村田，你必须要接受大家的工作都会出现失误。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出现任何的失误，即使是最强的五条悟, 也不是全能的。」 「他也有过彻底失败的任务。」 村田：「……我知道了。」 他回答完这句话就不再说话了，冷淡的把九十九的手挪开, 转身往自己公寓里走。九十九看着村田的背影, 只觉得头痛。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自言自语：「这就是报应吗？因为我天天逃避咒术界的任务跑去国外划水，所以才得到这样的报应吗？」 作为学生而言，九十九根本挑不出村田的缺点：天赋好，上限高, 脾气也好。除了偶尔会说出让□□头一硬的发言外, 大多数时候都体贴温柔得像个初恋模板。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恶鬼失控的样子, 九十九甚至都不会邀请村田来做咒术师——因为之前的村田太好了, 好得总让九十九想到某个叛逃的咒术师。 但说到底，她还是不擅长给学生做心理辅导啊…… 越想越头疼，九十九心烦意乱的给自己下单了一堆心理开解的书籍，准备自主学习一点东西。 虽然觉得可能没什么用处。 * 村田回到住处，打开房间灯后一头倒进柔软的被子里。他眼睛阖上又缓慢睁开，身上沾染的腥甜气息在卧室里慢慢散开。 带着血腥味回道馆会被闻出来，所以村田拜託九十九把自己送回京都的公寓，等第二天直接回学校。 其实村田没有九十九想像中的那样生气。尤其是在抱过伏黑惠后，他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 他也能理解九十九的话——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全然不出错，对方就是谨慎得要命，来试探村田还在山底下留了三个接应的。 与其说生气，村田现在的情绪倒是更接近于一种平静的难过。 就像是一个感冒的人刚吃完药后脑子混沌不清，却又无法入睡时的那种粘稠心情。 被村田搁在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村田侧头，手指勾过手机查看信息：是条好友申请。 他有点疑惑，但还是通过了对面发来的申请。 对面那人的头像是张儿童简笔画，大概可以分辨出是三个人头的模样。 【村田：你好。 ■■■：你好。】 对话到此结束了，村田看着对面不吱声，微微皱眉，动动手指又发过去一句：【请问你是？】 【■■■：（一张性感可爱的不露脸美女照片） ■■■：【撤回】 ■■■：不好意思呀发错照片了qwq】 村田：「……什么鬼？」 * 菜菜子和美美子挤在土肥千伦身边，翘首以盼：「怎么样怎么样？他回你了吗？」 土肥千伦郁闷：「他把我删了。」 「这不应该啊！这个年纪的dk怎么能抵抗年上清纯性感的漂亮姐姐呢？一般不是会就那张发错的照片顺势问问是不是本人，然后就此展开话题开始聊天吗？」 菜菜子单手叉腰，不满的反驳：「万一他就喜欢小学妹那款呢？」 土肥千伦信誓旦旦：「不可能！男人最了解男人！漂亮学妹只会让人觉得可爱，但漂亮学姐才是心选！」 「他要是对年上姐姐不心动，那他就一定是gay！」 「等我换个小号再发一张勐男图给他试试。这次一定能行！」 他火速换了个小号，按照菜菜子她们从男校初中部偷出来的学生档案，再次输入村田的个人联繫方式，添加好友。 这次没有秒通过，而是等了一会儿才显示好友添加成功。土肥千伦按照上一次的套路给村田发去照片，不过这次发的是剑道场武士半脱上衣的美好□□。 菜菜子和美美子再度眼巴巴的凑上去，美美子小声：「都五分钟了，他怎么还没有回啊？」 土肥千伦自信：「可他也没有删除我好友啊！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还是吃这一套……」 手机振动，村田回他了。 【村田：…… 村田：痴汉？】 土肥千伦：「……他这是什么意思？」 菜菜子眯起眼，仔细看土肥千伦发出去的那张照片，越看越眼熟。她的脑子灵光一闪，揪住土肥千伦衣领：「你照片从哪来的？」 土肥千伦茫然：「就，就随便搜了搜那种剑道场练习的报导然后把照片裁下来——」 菜菜子一把抢过土肥千伦的手机，分屏打开阅览器，找到他裁下照片的那则报告。 不看不知道，一看气死掉。 她揪着土肥千伦的耳朵怒吼：「你没有脑子吗？你为什么要裁村田的照片发给村田？！」 「就算脸打码了难道他认不出来自己吗！」 土肥千伦被吼得头晕眼花，可怜巴巴的为自己辩解：「你们不是说要勾搭的是个dk咒术师吗？这年头咒术师还要兼职剑道比赛？」 「那谁想得到啊？」 菜菜子快被土肥千伦气死了。 偏偏这时候手机一震，村田又回她了。 【村田：看你资料栏，年纪也不大。 村田：好好学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要当痴汉也别选我，万一哪天你埋我家门口了被我失手打骨折，赔医药费也很麻烦的。】 第97页 美美子看着屏幕，犹豫片刻，弱弱道：「或许痴汉妹这个人设有用？他没有直接删好友……」 「我明白了！」 土肥千伦挤进两个女孩子中间，重新支棱了起来：「这个dk喜欢跟踪狂那款！」 「我悟了，让我来！」 他抢过手机，手指敲字飞快，几乎留下一连串残影。 【□□□：呜呜呜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有反覆的看，每天晚上不看你的视频根本就睡不着觉，做梦梦里都是你，我知道我是变/态但是我改不了 村田：…… 村田：哦。】 土肥千伦：「……他又把我删了。」 * 第二天村田还是照常去上学。 同班同学都还躺在医院里，但是学长学姐们倒是提前出院了。最早出院的是东堂葵，他的身体素质好得离谱，在村田回校的前一天就可以正常活动了。 因为同期全部负伤，所以村田和三轮霞的搭档临时被拆散，他被分到和东堂一组。 两人之前在九十九由基那边就搭档训练过，1 1的效果绝对是大于2而不是等于2。这也就造成了二人任务速度远远快于其他人。 完成任务后他们顺路去排队买小高田新发售的写真。村田对这个不感兴趣，纯粹是陪东堂葵来买。 在等待排队的漫长无聊过程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东堂葵随口问道：「你怎么突然换联繫方式了？」 村田一边打着俄罗斯方块，一边抽出精力回他：「信息泄露，总是有奇怪的人来加我好友。挨个甄别好友太麻烦，就干脆把帐号换掉了。」 东堂葵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点头：「确实，总是被垃圾信息骚扰很麻烦……啊，排到我们了！」 他拽起村田冲进去，狂风一般卷过货架，但是没有买断，非常克制的只买了二十本，施施然去结帐。被拽进来的村田嘆了一口气，随便拿了两本小高田的写真，也跟着去结帐。 反正来都来了嘛，不买也没什么别的东西想买。 买完东西两人走在街上，东堂葵拿着一本小高田的写真爱不释手：「今天的小高田也是如此的可爱……我决定了，给学校里的每个人都送一本小高田的杂志，然后我自己留五本来欣赏！」 村田刚想说话，旁边有个女孩子撞了过来。 在她撞上来之前，村田一闪身避开了；没有人挡着，女孩子一屁股摔到地上，抬起柔美的脸，茫然无措的看向村田和东堂葵，村田和东堂葵也站在原地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要伸手扶她的意思。 女孩揉着自己摔痛的屁股，悻悻的爬起来跑掉了。 东堂葵：「我觉得她不像个女的。」 村田收回目光，从东堂葵装写真的袋子里抽出一卷传单：「本来就不是女的，换了衣服化了妆假扮的，看骨头和肌肉就看出来了。」 东堂葵看了看村田手里的彩印传单，意外：「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袋子里的？」 村田：「刚刚那个变态撞上来的时候塞的。」 他展开传单，上面醒目的用红色印刷体写着：盘星教欢迎您！ 村田：「……」 东堂葵凑到村田旁边：「什么传单？超市打折传单吗？」 村田把传单折吧折吧塞回东堂葵袋子里：「邪/教传单。不过纸质挺好，可以拿回去折个垃圾桶放垃圾用。」 东堂葵赶紧把那张传单拎出来，不肯让它再和自己心爱的小高田写真『共处一室』，转手塞进了村田的羽织口袋里。 村田倒是无所谓，反正他白赚一张折垃圾桶的传单纸。 东堂葵思维发散了一下，道：「我好像对这个盘星教有点印象。」 村田磕着南瓜子，语气散漫：「可能也接过他们的传单吧。反正这些教派拉人入伙的手段都差不多。」 「最近天气是不是变热了？」 东堂葵瞥了眼头顶日渐火热的太阳，道：「确实。」 「因为夏天快要到了。」 第56章 五十六颗南瓜子 春日短暂, 打马而过。街头烟云似的浓绯樱花逐渐换成浓润的绿，夏天悄无声息的就来了。 京都校的学生们都恢復了正常上课和任务；尽管大家都还对之前那次友谊赛结果耿耿于怀，但因为两校距离缘故, 平时在任务中并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倒也没什么机会起冲突。 尤其是众人一直很期待的村田找茬环节，也因为村田回校后骤增的任务量而变得遥遥无期, 大概率要等到下一届交流赛才有机会实现。 村田和三轮霞的搭档暂时被拆开了, 开学后原本因为三轮霞负伤，村田和东堂葵组了一段时间的临时搭档；因为效率奇佳，歌姬拍板让他们固定组合。 不过这段『固定搭档』的关系也就维持了半个月, 很快上面发现这两个人拆开用更有效率，于是村田就开始了单独完成任务的咒术师生活。 「二级咒灵, 确认祓除。」 辅助监督将帐收起，松了口气, 习惯性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果塞给村田：「辛苦了。」 村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草莓味糖果, 哭笑不得：「左川小姐，我都快成年了，不要每次任务结束都像奖励小孩子一样给我塞糖啊。」 明明他都不是甜口来着，却总是在生活中莫名其妙的被人塞一口袋糖果。 第98页 经常与村田合作的辅助监督左川小姐笑了笑, 道：「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你和我弟弟的年纪差不多吧。下意识的就想这样对你了——」 「今天的任务暂时都清理完了, 回去好好休息吧。」 村田乖巧的向左川小姐挥手：「好哦，再见——」 他跑得很急，和左川挥手的时候人就已经快跑没影了。左川旁边的实习生忍不住八卦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村田君任务结束得那么积极，平时因为要写报告书，每次任务结束他都哭丧着脸的。」 左川随口猜测：「去见女朋友吧？」 实习生震惊：「村田君有女朋友了吗？！」 「肯定有啊。」 左川一边低头写着任务记录, 一边回答：「很容易就看出来吧？每次做任务的时候都要给人发信息, 任务完成了也会第一时间拍照片发给对方, 而且手机上的小挂饰明显是情侣款……」 话到一半，左川察觉到不对劲，挪开任务记录仪，不可置信的看着实习生：「不是吧，你……」 实习生哭丧着脸：「是——就是那样啦！因为村田君就是很讨人喜欢嘛呜呜呜……我拜託了好几位前辈才调到京都区来的呜呜呜——」 左川：「……」 她想了想自己经手过的其他麻烦咒术师们，再想想村田，立刻就能理解实习生的心情了。怜爱的拍了拍实习生肩膀，左川安慰她：「没事，村田君没什么脑子，肯定看不出来你喜欢他，至少少女的自尊保住了。」 「走吧，下班了前辈请你去吃烤肉。」 * 车站口人流量大，年轻人也多——隔壁几个女学生已经来来往往朝伏黑惠这边看了四五次了，中间甚至还有几个男的来要过联繫方式。 他抿了抿唇，脸色变得更臭，冷淡的垂眼玩着手机。 「那个……你好，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繫方式吗？」 伏黑惠抬眼，看见一个羞涩的大男生正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 和伏黑惠碧色的眼眸对视后，男生不自觉产生几分胆怯——少年尽管容貌漂亮，但那双眼眸实在太冷，看人一眼就觉得自己好像随时会被他按在地板上揍。 有种自己欠了他很多钱的感觉…… 「惠！这里这里~」 轻快活泼的声音强行插/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视。伏黑惠冷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目光已经越过男生飘向说话的人：「抱歉，不可以。」 男生搭讪一次便失去了继续搭话的勇气，被拒绝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快步离开。只是离开时他好奇的看了眼招唿少年的人—— 看起来和漂亮少年年纪相仿，个子高挑，干净清爽，手上还拎着奶茶和甜筒。就是……髮型有点奇怪，现在很少有男生留这个齐耳短髮了吧？ 眼睛颜色也很奇怪，是戴了美瞳？ 腰间那把刀是道具刀吗？coser？长得倒是挺秀气，就是没什么记忆点，感觉转头就会忘记五官的样子…… 是同学？好朋友？不过现在的男生之间也这么黏煳了吗？来接好朋友还要带上奶茶和零食什么的—— 男生脑子里的思绪正在跑偏，忽然感觉脖颈一凉。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侧目对上伏黑惠冷绿色的眼瞳，与充满警告意味的视线。 这次他相信，自己继续看下去可能真的会被对方按在地上揍了。 男生干咳一声，急匆匆离开。 村田举着甜筒：「酸奶味的，限量，抢了好久，差点被挤飞出去！」 他明显是跑过来的，连一整套热身运动下来都不会红脸的人，现在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 伏黑惠接过甜筒和奶茶，咬了一口，顺便把村田手里其他袋子也接过去，疑惑：「这些是什么？」 村田手上空了下来，只剩下一个甜筒。他咬着甜筒，声音含煳：「衣服啊，你今天不是要留在这里过夜吗？我给你买了新的睡衣。」 忽然没有听到伏黑惠的回话了，村田警惕起来：「现在已经下午了哦！看完电影的话就是晚上了，你不会还要赶夜班车回琦玉吧？」 伏黑惠也咬了一口甜筒，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上铺开。他脸色依旧很臭，至少光看脸是很难揣摩出伏黑惠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他的语气倒是意外的温和：「不回去，我和津美纪说了，在你家里过夜。」 「这个给你。」 伏黑惠将一个白色礼盒袋递给村田。村田单手接过去，往里面看了一眼：「点心？」 伏黑惠：「曲奇饼干，放了点南瓜子。津美纪做的，她希望你能尝一下，然后给她反馈。」 村田恍然大悟：「好哦——」 走出车站，外面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道带着繁华都市独有的热闹与拥挤。村田嘬着奶茶，将点心袋子挂到臂弯，用两根手指吃力的划拉着手机屏幕：「我看看地图……」 忽然手上一轻，村田侧目，看见伏黑惠把自己手上的杂物都拿走了。 村田：「其实不重。」 伏黑惠神态自然：「我拿着东西，你看手机不是更方便吗？」 村田想了想，觉得伏黑惠说的好像没错。他低头查看地图，大概和东京街道的路线对了一下：「电影院……电影院……喔，还挺近的。感觉走路过去的话，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了。」 第99页 「不过也有公交车，惠你想要坐车还是走路？」 伏黑惠：「慢慢走过去吧。」 村田没意见，咒术师体力绝佳，原本需要十几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走完了。 电影院里开着冷气，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当日排片。村田的甜筒已经吃完了，捧着奶茶问伏黑惠要看什么电影。 伏黑惠抬眼看着排片屏上一水的恋爱电影，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他转头看向村田，村田还兴致昂扬的在划拉电影简介，一点也没有看这种无聊电影可能会睡着的认知。 村田……喜欢看恋爱电影？ 自觉自己发现了男朋友特殊喜好的伏黑惠，在短暂沉默后，开口：「你有想看的吗？」 「嗯？我来挑？」 村田眼眸明显亮了亮，然后指着自己从自动售票机触控萤幕上挑出来的电影封面：「那看【小公主】？」 伏黑惠：「好。」 买票，进电影院。进去之前村田特意跑去前台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爆米花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奶油的甜香味。 伏黑惠看着自己手上没喝完的奶茶，又看了看村田手里的大杯可乐。他嘆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冷静的接过可乐，拉着村田进放映厅等待开场。 【小公主】是部老电影了，老到伏黑惠都怀疑电影院是不是没有片子放了？ 否则怎么会把这部片子排进去。 电影院熄灯，投影屏上亮起光芒。故事开始的背景带着明显的印度风情，垂纱的公主床和大象，小女主金色柔软的自然卷短髮配合那双水润无辜的蓝眼睛，乖巧躺在床上时的表情就像个洋娃娃。 伏黑惠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本来还以为会很无聊，但意外的……还挺好看。 虽然剧情并不新颖，是人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的剧情。但是小演员们都特别可爱，场景构图也温馨自然——无论是别在大门上的黄色玫瑰花，还是小女主一觉睡醒就铺满小阁楼的美味食物，都透出善良稚气的童话气息。 倒是很符合村田惯来没心没肺又过于直白的喜好风格。 剧情接近结尾，小公主扑进父亲怀里祈求他记起一切；倾盆大雨中她哭得可怜又伤心，身上还穿着女僕的亚麻布长袍。 鬼使神差的，伏黑惠目光瞥向村田。 电影院光线很暗，村田在认真的看着大屏幕。投影屏柔和的光芒拢在他脸颊上，那双少见的红色虹膜显得越发昳丽。 他不时往嘴里放几颗爆米花，但是嚼碎爆米花时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能看见光影交错下，少年明显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伏黑惠立即挪开目光，心跳比刚才快了一点。 电影放完开始报幕，两人收拾了自己吃剩下的垃圾离开电影院。 进去的时候还两手都拿着吃的，等电影放完时奶茶可乐爆米花，外加一盒曲奇饼干，基本上让村田一个人解决完了。 路过电影院门口卖烤肠的小摊，村田咽咽口水：「惠，你想吃烤肠吗？你想吃我就买两根，你不想吃我就买一根。」 垃圾桶就在他们身后，伏黑惠看了眼他们刚扔掉的大号爆米花桶，大杯可乐，大杯奶茶，和他学了半个月烤出来的一整盒曲奇饼，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之前村田去自己家里吃饭，吃完饭回家之后还给自己发了吃夜宵的照片；那时候伏黑惠没有多想，以为村田是为了瞒着家里人自己在外面吃过的事实。 现在想来，可能村田压根就没有想过要隐瞒。 他大概是真的饿了。 村田又锲而不捨的追着问：「惠？」 伏黑惠神色不改，走向烤肠摊：「老闆，来两根烤肠。」 利落的掏钱付款，两根散发着热气的烤肠到手。伏黑惠将其中一根分给村田，看着他三两口就把烤肠吃完了——伏黑惠有点怀疑的瞥了眼村田肚子。 村田穿的衬衫下摆是压进裤子里的，为了方便佩刀，所以裤子也有配套的腰带。在腰带的束缚下，能轻易看出削瘦的腰还是腰。 刚才吃掉了那么多东西，村田看起来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正当伏黑惠犹豫要不要把自己手上这根烤肠也投餵给村田的时候，村田的手机响了。村田沖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接起电话：「餵？嗯是我……嗳？现在？你已经到了吗？」 「哦，我在电影院门口——我去买吗？可是惠也在啊！」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村田眉头一皱就要反驳，结果电话被挂掉了。他拿着手机，表情呆滞了片刻，然后缓慢的转头看向伏黑惠：「我妈妈来了，现在就在我的公寓里。她让我去买菜，晚上一起吃个饭。」 「今天晚上不能一起通宵打游戏了，可能要先见个家长……惠？」 伏黑惠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处于放空状态了——信息量太大，伏黑哥脑子宕机了。 第57章 五十七颗南瓜子 直到跟着村田走进超市的蔬菜区, 伏黑惠都还有些精神恍惚：等会一起吃个饭？和谁一起吃饭？村田的妈妈？ 他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这种紧张和之前见村田奶奶和村田老师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伏黑惠对于『母亲』的概念非常模煳。 在他还没有拥有记忆之前，亲生母亲就已经因病去世了。父亲再婚后的继母也并不是一个靠谱的女人, 日常生活中磕磕碰碰承担起部分母亲责任的反而是不比他大几岁的津美纪。 第100页 即使在长大之后，伏黑惠对于『母亲』的概念依旧是模煳的。 禅院家里没有人能告诉他一个真正的『母亲』是什么样子。 监护人五条老师也没能告诉他『母亲』是什么样子。 他认识的朋友里，似乎也没有人能告知他普通人的『母亲』应该是个什么形象。村田的妈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长辈？ 村田的妈妈。村田的『母亲』。生下了村田这样可爱的孩子，并将他养育成今天这样性格的女性, 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村田拽着精神恍惚的伏黑惠穿行在蔬菜区，看着冷藏柜里的蔬菜发呆——他悄悄瞥了一眼伏黑惠：很好，男朋友也在发呆。 犹豫了一会, 村田决定在男朋友发呆的时候，展示一下自己最近日益增长的『自我生活』能力。他推着购物车, 隐晦的左顾右盼，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旁边一位打扮朴素的少女身上。 对方的穿着看起来就十分的温柔贤淑，正熟练拿起货架上打折的刀切馒头；村田假装挑菜, 慢吞吞挪到货架边, 也拿起一盒刀切馒头，放进购物车。 小姐姐拿起买一送一的鸡蛋, 思索片刻, 放进购物车。 村田慢吞吞挪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拿起鸡蛋放进购物车里, 然后假装扭头打量隔壁的调料品货架, 实则继续暗搓搓观察小姐姐的买菜选择。 这时候小姐姐突然扭头看向村田，深棕色瞳孔里带有惊疑不定的打量。村田继续面不改色的假装看酱油。 他的外貌太过于具有迷惑性, 小姐姐在犹豫了几秒后, 又转过身拿了一盒大份的金针菇。 因为刚刚被怀疑了, 村田这次聪明的挪到冷藏柜旁边，拿了一盒小的金针菇。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拿的东西，凑近伏黑惠，嘀咕：「这些玩意儿能做什么菜啊？金针菇能炒蛋吗？会不会有毒？」 他嘟嘟哝哝的碎语让伏黑惠瞬间回神——伏黑惠看着他们两人推的购物车，茫然：金针菇炒蛋？这什么东西？ 正当两个少年对着金针菇和蛋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前面那个小姐姐推着自己的购物车快步向前，并且压低声音对手机那头道：「宫村你快过来！我在超市遇见跟踪狂了！！」 「我也知道很扯但那两个人太可疑了阿喂！怎么可能有高中生进蔬菜区了都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啊？至少分得清葱和蒜苗吧！！」 村·可疑的人一号·田：「……」 伏黑·可疑的人二号·惠：「……」 咒术师这该死的听力，还真的是什么都能听到。 村田垂眼幽幽的看着自己购物车里的蔬菜：「对不起，作为一个进了蔬菜区却完全不会买菜的高中生，我给dk群体丢脸了。」 伏黑惠沉默片刻，从冷藏柜里抽出一把葱和一把蒜苗：「分得清吗？」 村田抬眼，玫红眼瞳紧盯着伏黑惠手里的两把绿色蔬菜，平时叭叭能说的小嘴难得陷入了沉默。半分钟之后，他憋出一句：「我看得出来这是两种不同的菜！」 伏黑惠面无表情：「我家隔壁六岁的小学生也看得出来。」 村田：「……」 伏黑惠把绿色的葱放进购物车：「这是葱。」 然后又把绿色的蒜苗放进购物车：「这是蒜苗。」 「蒜苗是蒜种出来的，葱是葱种子种出来的，记住了吗？」 村田愣了愣，下意识：「葱居然不是蒜种出来的吗？！」 伏黑惠不语，绿色眼瞳沉默的望着村田。在男朋友那双漂亮眼眸的无声注视下，村田破天荒的读懂了气氛，把嘴闭上。 他看懂了，那是伏黑惠想揍人的眼神。 伏黑惠嘆了口气。他居然没有生气，心平气和的对村田道：「你打电话问问阿姨她晚上要做什么菜，这样我们才好买菜。」 村田立刻掏出手机，『啪』的一个电话打过去，对面秒接。 村田：「妈，你晚上要做什么菜？啊……哦哦，好哦。万一你不会做怎么办啊？哦……好像是这样子……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村田重新变得拥有信心了：「惠，我妈妈说让你挑你爱吃的，她来做！」 伏黑惠没办法，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和你妈妈有什么忌口的吗？」 村田思考了一会，道：「我没有忌口，我妈妈的话，不太能吃甜的，她有点蛀牙。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村田一家人的饮食习惯都出乎意料的健康，至少比起某个无可救药的甜食控教师来说，简直不要太健康。 伏黑惠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他挑的都是好做又不容易翻车的家常菜，按照三个人的量进行购买。买菜的时候伏黑惠还试图教会村田认菜——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村田会不会认菜都不重要。 因为村田根本就不会做饭。 一个完全不会做饭，只会大杂烩的人，认不认识葱和蒜苗其实也不怎么重要了；正如村田之前和他说过的一样，虽然不是厨房杀手，但他也确实没什么厨艺可言。 买完菜后两人去结帐，好巧不巧，前面排队的就是之前被村田『参考』过的小姐姐。小姐姐一看见他们两个居然还敢跟过来，瞬间瞳孔放大神色警惕，看起来随时准备给两个人一人一个断子绝孙腿。 被小姐姐用看垃圾的眼神关注着，伏黑惠沉默的绷着一张脸不说话。村田思索片刻，试图用开朗的笑容向对方释放善意——结果村田刚弯起嘴角，小姐姐就跟见了鬼一样火速付钱跑了出去。 第101页 村田：「……我在想明天的学生日报上面会不会有关于超市两男性跟踪狂的报导。」 伏黑惠看开了，心如死水：「我不知道。」 付完帐，两人拎着菜颇有些垂头丧气的走出超市。 村田的公寓离这里很近，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刷门卡进入电梯后，村田转手就把门卡放进了伏黑惠的裤子口袋里。 伏黑惠：「……你门卡放我口袋里干什么？」 村田愣了愣：「你下次不来吗？」 伏黑惠也愣住，两人在电梯里面面相觑。忽然间，伏黑惠意识到了什么，耳尖略微泛红，开口时不自觉磕巴了一下：「来、来啊——你门卡给我了，你怎么办？」 村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神色自然：「找物业再办一张就行了。哦还有，公寓门的密码是99832#2，你下次要是来京都玩可以直接进去休息，不用问我。」 他从一开始给门卡到后面说密码，自然得一气呵成，搞得伏黑惠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等村田说完话时，电梯门刚好开了，他只好暂时闭嘴，跟村田一起出去。 村田拎着葱姜蒜走在伏黑惠前面，从走廊到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村田想了想，放慢脚步认真和伏黑惠解释：「你如果觉得这样不好，那我下次就改。」 他指的是自己擅自给伏黑惠房卡和告知他公寓密码的事情。 伏黑惠抿了抿唇，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村田。他不说话村田也猜不出他什么想法，踌躇着停下脚步。 片刻后，伏黑惠嘆气，神色略带几分无奈：「你是真的不怕被我连人带财全部骗干净吗？」 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自己有的东西全部塞给对方。这种喜欢过于坦诚了，坦诚得让伏黑惠连拒绝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村田的每一个行为都好像是在往伏黑惠心脏里放砝码。 天平随着砝码的增加，不断地向村田倾斜。伏黑惠也不知道那架天平最终会倾斜到什么地步。 村田看见他神色松快下来，也跟着松了口气，脸上復又露出没心没肺的笑脸：「没关系啊，我喜欢你，你想骗就骗好了，我愿意给你骗。」 「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你不去骗别人偏偏来骗我，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有缘分啊。」 上一句话听起来还算正经，后一句的三观已经不知道歪到哪个爪哇国去了。每每听见村田不过脑子的发言，伏黑惠都无奈又庆幸—— 以村田这个性格，万一喜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其他的什么烂人，伏黑惠简直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此刻给男朋友加满了『傻白甜』滤镜的伏黑惠，完全忽略了村田的武力值绝对可以把骗钱骗心的人吊起来锤成牛肉丸这个事实。 村田高高兴兴的回到自己房门口，按下密码锁。随着密码锁发出『滴——』的一声，公寓大门打开，里面亮着暖黄色的灯。 他脱鞋进去，却发现伏黑惠没有跟上来。村田侧头：「惠？」 伏黑惠喉结轻轻滑动，犹豫的小声：「……你妈妈，比较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好笑。但是村田的第一反应是陷入沉思。他想了想，道：「我妈喜欢好看的。」 伏黑惠：「……」 村田是蹲着的，他扯了扯伏黑惠的裤脚：「别紧张，我妈就喜欢你这样的。」 伏黑惠垂眼，看着他诚恳的表情，最后还是无奈的跟着换鞋进屋。 屋子装修是黑白灰三色的简洁风，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还套着防尘布袋，不难看出公寓的主人平时并不经常光顾这里。 村田换了拖鞋，把葱姜蒜放到玻璃长桌上：「妈！我和惠回来了——菜我随便买的，你看能不能做，不能做就先放冰箱，明天我拿去学校捐献给食堂。」 厨房门打开，一股炖汤的香味冒出来。 穿着米色收腰长裙，气质柔和高雅的中年女人靠在厨房门口，她脸上能明显找到村田五官最秀丽的部分——不难看出，村田同学的好看之处多亏了母亲基因的帮助。 村田走到厨房门口，往里面探头：「猪脚汤？有黄豆和米线的味道……米线这么早下去不会炖烂吗？」 村田夫人没有回覆村田，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伏黑惠。伏黑惠被她盯得无措起来，嵴背僵直：「阿姨好，我是伏黑惠……」 村田夫人脸上从容优雅的微笑顿时凝固。虽然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但片刻的情绪变化还是被伏黑惠所捕捉。 伏黑惠抿了抿唇，紧张之余越发无措：村田妈妈，好像不怎么喜欢自己？ 村田夫人转头看了眼还盯着锅里，纠结米线会不会煳掉的傻儿子，眼眸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她深唿吸一口气，露出大义灭亲般的决绝表情。 她大步走到伏黑惠面前，握住伏黑惠的手，神色温柔：「小漂亮……阿不，小惠，小惠是吧？来，坐，坐下。」 猝不及防被女人娇小柔软的手掌握住，伏黑惠表情变得更加僵硬，像个机器人似的坐下，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坐下时骨头都发出『咔咔』的声音。 村田夫人又瞥了眼厨房，村田还在纠结米线会不会煳。 她闭上眼，再睁眼，那双和村田完全一样的丹凤眼浸在水雾里，声音哽咽：「虽然理奈是我的亲儿子，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犯错。」 第102页 「说吧，他是用了什么手段威胁你和他交往的？别害怕，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教训他。」 伏黑惠：「……阿姨，他没有——」 「你不用帮他遮掩。」村田夫人摇了摇头，面露悲色：「我的儿子我还不清楚吗？就我们那村，村东头的恶霸是大黄狗，村西头的是大白鹅，村南头的乌鸦一窝窝，村北我家的兔崽子就是藤袭山四害之首。」 「也怪我，早在他一岁那年抢隔壁家小学生磨牙棒饼干还把人家打哭的时候，我就该严厉的批评他，而不是鼓励他下次再接再厉。这都是我当妈妈的责任，谁能想到这孩子长大了连男朋友都敢抢——」 伏黑惠：「……」 好傢伙，厉害啊男朋友，藤袭山四害之首，一岁就敢打劫小学生。 第58章 五十八颗南瓜子 村田夫人紧紧握着伏黑惠的手, 关切中不乏鼓励的眼神温柔的注视着他。伏黑惠不好意思挣脱她，只好任凭她握着自己的手，努力的和村田夫人解释：「阿姨，你误会了, 阿理没有胁迫我。我是自愿和他交往的。」 虽然是解释的话, 但是说出口时伏黑惠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总之就是说不出的怪。 村田夫人愣了一下。她看了看伏黑惠, 又转头看向厨房——村田还在厨房里, 不知道在瞎捣鼓什么东西。 她倒吸一口凉气：「自、自愿的？真的吗？」 伏黑惠神色认真起来：「阿理很好，我是因为真心喜欢他，出于自己的意愿，和他交往的。」 村田夫人这下楞得更明显了。她思索片刻, 居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伏黑惠的话；毕竟作为母亲而言, 她也觉得自己儿子很好，值得被人真心喜欢。 不过……这个人画风差太多了吧？！ 如果说她一开始对儿子男朋友的预期值是9的话，那么伏黑惠就是90分。村田夫人搞不清楚自己儿子那个说话技巧是怎么追到这种小漂亮的。 难道……水唿天赋？只要学了水唿，附赠一个漂亮的对象？ 不对，村田后面也不学水唿了—— 「妈，米粉要煳了唉！我先把火关掉了？」 村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村田妈妈头痛的摆手：「你关你关，关完出来，我去做饭。」 村田：「好哦。」 没一会儿村田就跑出来了，手里拿着洗了的西红柿，递给伏黑惠：「吃西红柿吗？」 伏黑惠：「……谢谢。」 村田乐了，坐到伏黑惠身边，肩膀懒洋洋的挨着他：「不客气不客气, 唉妈你也来一个？」 村田妈妈顺手接过, 去厨房了。 厨房的事情村田就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一开始他还能剥个蒜择个菜。村田妈妈开火之后他也就剩下回沙发上和伏黑惠一起窝着看哆啦a梦的份儿了。 客厅里飘满饭菜的香气，村田瘫在沙发上，侧过头看着伏黑惠：「我妈妈刚才和你聊什么？」 「聊了一点你以前的事情。」 「咦？我还以为我妈妈会问你是不是被我威胁了呢。」 「……问了。」 村田眨眼，笑出声。他曲起一条胳膊垫在后脑勺和沙发靠背之间，道：「我就知道，我妈肯定会这么问。」 伏黑惠不理解：「为什么？」 村田神秘兮兮的转移话题：「秘密。」 伏黑惠不为所动，冷静自持道：「因为你小时候是藤袭山四害之首吗？」 村田：「……」 伏黑惠：「还是因为你抢了隔壁家小学生的磨牙棒饼干还把人家揍哭了？」 村田露出委屈的表情：「磨牙棒饼干本来就是我的！他都小学了吃什么磨牙棒饼干啊？就是我一岁的时候话说不利索，被他恶人先告状了而已！」 伏黑惠忍不住，想笑。他努力的压下嘴角，表情严肃——然后他摸了摸村田的发顶：「没事，你最后揍回去了。」 晚饭是奶油炸肉饼，炖汤，柳叶鱼和煎蛋。 村田妈妈的手艺很好，做的菜有种西京风味。伏黑惠吃饭的时候悄悄瞥向村田，村田吃得很香，动作轻快，轻快得让人怀疑他下午是不是没有吃东西。 吃过饭村田主动去洗碗，伏黑惠跟着进厨房洗碗。村田夫人倒是没有再继续揪着伏黑惠一起聊天，自己留在外面看电视。 等他们洗完碗出来，村田夫人还在看电视。 村田趴在沙发靠背上，胳膊搭着母亲肩膀，眼巴巴的：「我不想看电视，可以带惠回房间去玩吗？」 村田夫人挥了挥手：「哦，你们小朋友去玩吧——我给你房间被子换了，你们晚上睡觉别踢被子。」 「热了就开空调，被子还是要盖的，至少要把肚子和胸口盖住。」 村田：「好哦。」 他高高兴兴的跳起来，拽着还有些不自在的伏黑惠进屋。 伏黑惠上次跟着村田去藤袭山的时候，因为时间有限，两人还有任务在身，所以并没有机会去看村田的房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第一次来村田的房间。 按理说小情侣第一次进对方房间这种私密性较强的地方，多少应该紧张一点。但是村田总这样大方坦荡，弄得伏黑惠也没什么紧张感。 和看起来就不经常光顾的客厅不同，村田的房间能明显看出居住的痕迹。 卧室面积偏大，没有铺地毯，床上是新放的被子，和被单枕头是成套的淡蓝色和简洁兔子图案。 第103页 另外一面墙壁上挂着村田和家里人的合照，伏黑惠驻足看了一会，发觉自己能认出来大部分人。仔细回想，他好像总是在各种各样的意外中见到村田的家人。 衣柜门是开着的，可以看见里面数套款式相近的高专校服，白色羽织，也有各色的常服。村田几乎没有高领的衣服，就连高专校服，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永远是解开的。 村田另外搬了个椅子给伏黑惠，自己坐到电脑椅上，将腿盘起曲在椅子软垫上。电脑椅是可以自己转，他坐上去稍微一用力，椅子沿着右边咕噜噜转了三圈；伏黑惠一把按住椅子扶手，强行把旋转椅按住了。 电脑椅底下还有滑轮，伏黑惠一按，椅子滑轮滚动，向伏黑惠的方向过去。 两边椅子边缘撞在一起，村田干脆把小腿搭在伏黑惠大腿上，嘆气：「我妈今天晚上估计不走了，公寓里只有一间客房，今天晚上……」 伏黑惠自觉：「我睡沙发。」 村田愣了愣，慢半拍的接上：「……我是说，今天晚上你可能要和我挤一张床。你睡沙发干什么？那么窄，半夜掉下来怎么办？」 「我又没有铺地毯的。」 伏黑惠沉默了两秒，抬眼，冷绿色眼瞳里倒映出村田有点懵逼的脸。他轻声：「要和我一起睡？」 村田愣愣的点头：「当然一起睡啊，之前在你家里的时候不是也一起睡过？」 他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脸上为数不多的疑惑都好像在问伏黑惠为什么不可以。和村田梅红色澄澈的眼眸对视了良久，最终还是伏黑惠先败下阵来。 他嘆了口气，伸手捧住村田的脸，往内侧挤。村田脸上的软肉被挤成一团，睁大眼睛发出含煳不清的声音：「泥干森么……」 伏黑惠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手上力道稍微松开，变成只是单纯捧着村田的脸：「太不聪明了，阿理。」 村田：「……虽然但是，我听出来你在骂我了。」 伏黑惠笑出声，眼眸小幅度的弯起来：「没有，我在陈述事实。」 村田没好气拉开伏黑惠的手：「很好，现在侮辱意义更重了。」 伏黑惠的胳膊不经意间碰到电脑桌上一叠没有展开的摺纸垃圾桶，其中一个被碰掉，从桌子上滚到两人身体中间的夹缝处。村田顺手把它捡起来，用两根手指撑开它。 虽然已经被摺叠了很多次，但是从纸面上依稀可以辨认出『盘星教』三个字。 伏黑惠：「……这是什么？」 村田从羽织口袋里掏出一把南瓜子壳，顺手扔进去：「路上捡的传单，感觉质量挺好的，就拿回来折垃圾桶了。」 「这个教会的宣发好努力啊，这个月我都收到五十多张他们家的传单了。」 伏黑惠从那堆纸折垃圾桶里单拎出一个，拆开：当真是宣传单，就和那种超市打折的宣传单差不多。 他摸不准这是什么套路，犹豫了一下，便将那张宣传单折起来：「这个，可以给我吗？」 村田明显不上心，随意道：「可以啊，你拿过去呗……」 「打游戏吗？永○无间？还是绝○求生？战○4我这边也有。」 「……绝○求生吧，我steam加你。」 最后还是选了绝○求生。 村田房间里有两台电脑，他们双人组队后进入游戏。 跳机落地的时候，村田挪椅子没注意，把电脑线踢松了。 电脑屏幕瞬间黑掉，村田也懵了。隔壁传来伏黑惠的声音：「你掉线了。」 村田：「不小心踢到了线——等我两分钟。」 伏黑惠垂眼，熟练的摸进屋子里搜准备，语气平静：「好。」 村田弯腰蹲下去重新把线给插/上，开机重登。中间排队卡了一会儿，等村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伏黑惠在旁边架枪。 两人离得近，可以直接对话。村田一边操纵游戏人物绕着伏黑惠跑圈，一边问：「你一直在这？」 伏黑惠：「刚刚出去了一会，搜装备。」 「那有人过来吗？」 「有。」 「人多不多？」 「还好。」 村田在原地蹦跶了几下，兴沖沖：「那我们去外面转转，我刚才听见枪声了。」 伏黑惠没有意见，叮嘱了句：「刚刚在外面晃的我打死了几个，你出去记得舔盒子。」 村田：「好哦。」 他开门出去，因为有伏黑惠在后面架枪，所以村田就走得特别肆无忌惮。开了门出去，他看见楼梯上一熘的盒子。 村田数了数，有九个。他一边捡盒子，一边往下蹦：「我想去搞个车子来开。」 伏黑惠等他捡完盒子，才跟着他开始往下走：「房子外面有摩托车，准备跑毒吧。」 打了几盘下来，吃鸡和没吃到的次数八二开。 村田的作息时间向来规律，差不多到点就困了。他抱着自己的睡衣先去洗澡，洗完出来便催伏黑惠也去洗。 村田就躺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伏黑惠。 伏黑惠洗澡的速度比村田预料的要慢一点，他换上了村田之前给他挑的睡衣。 村田往床里边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快来，躺着。」 伏黑惠躺到床上——村田突然凑近，在他脖颈和胸口之间嗅了嗅。伏黑惠抓住他后脑勺的半长头髮，把他脑袋往后稍微拽开：「……你在搞什么？」 第104页 他没有用力，所以抓得也不痛。村田摸着下巴，思索数秒，道：「闻味道，想知道一样的香氛在你身上闻起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伏黑惠垂眼，看着他：「那你闻出差别来了吗？」 「没有，还是海盐味的，和我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伏黑惠笑了一声。他的笑并没有别的恶意，只是单纯觉得村田说这句话很可爱，所以就忍不住笑。 村田上手捏住伏黑惠脸颊上的软肉，手指稍微一用力，就陷进柔软的肉里，伏黑惠的脸颊被他揉红了。伏黑惠挑眉，无声询问村田又想搞什么。 村田：「你最近笑得越来越多了。」 「有吗？」 「有啊，你笑起来好可爱——」 「……」 伏黑惠把村田的手掰开：「那个词不是用来形容男生的。」 村田：「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伏黑惠被他过于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脸热，推了推他的肩膀：「刚刚不是困了吗？快睡觉。」 村田：「好哦。」 他乖乖躺下，熄了灯。 两人原本还是并肩躺着的，但是村田有点睡不着。他翻了个身，又翻身，再翻身，然后又翻回来，侧首，正好对上伏黑惠的眼睛。 伏黑惠是侧躺的，一条胳膊压在脑袋底下，乌黑的额发往下垂。或许是阴影交叠的缘故，村田总觉得伏黑惠的眼瞳颜色比平时看着更深一点。 他往伏黑惠的方向凑，靠近之后两个人的唿吸都变得可以被轻易捕捉了。 伏黑惠没有睡，长长的眼睫半垂：「你不困了吗？」 村田道：「刚刚我看到墙壁上的影子，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的术式好像也是和影子有关系的？」 伏黑惠点头：「十影法，就是从影子里召唤式神，进行战斗的术式。」 村田：「那能召唤十个式神？」 他计算数量的方法简单又粗暴，伏黑惠耐心的解释：「虽然叫『十影法』，但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只能召唤十个式神。比如说我召唤玉犬的时候，实际上可以召唤出两只玉犬。」 为了方便村田理解，伏黑惠干脆当着他的面两手掐诀：「玉犬。」 暗影中跳出一黑一白两只大狗，落地就直接扑到了村田身上。毛茸茸的大狗蹭得村田鼻尖发痒，连忙推开硕大的狗头，偏过脸打了好几个喷嚏。 伏黑惠：「玉犬，坐下。」 玉犬不情不愿的坐下，吐舌头的时候眼睛还直勾勾的看着村田。村田摸了摸自己被狗舌头舔湿的脖颈：「……我身上是不是有肉骨头的味道？」 伏黑惠抽了一张面巾纸，凑近擦干净他脖颈，低笑：「玉犬喜欢你。」 初次见面的时候伏黑惠就发现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玉犬那么热情，刚见面就扑上去舔人的脸。 也是因为玉犬热情的反应，才让伏黑惠下意识的开始留意村田。 村田伸手摸了摸玉犬的脑袋，玉犬叫出声，歪着头去蹭他掌心，同时又严格遵守着伏黑惠的命令，蹲坐在床上，尾巴啪嗒啪嗒兴奋的甩动。 他觉得很稀奇：「摸起来和真的狗一样……其他式神也是动物吗？」 伏黑惠估量了一下房间的大小，重新变换手决：「脱兔。」 下一秒村田就被兔子淹没了。突如其来的兔子太多，被兔子一脚蹬到额头上的村田下意识『哎』了一声，然后就呆得没下文了。 他揪起一只兔子，同时摸了摸自己被踹红的额头：「原来召唤的姿势会根据要召唤的式神而改变啊。」 第59章 五十九颗南瓜子 伏黑惠又换了个手决, 不过这次他没有从影子里召唤出式神，只是单纯的比划给村田看：「这个是鵺。」 「这个是大蛇。」 「这个是虾蟆。」 「不知井底。」 「满象。」 他每念一个名字，就会变换相对应的手势, 修长漂亮的指节交错搭建, 投在墙壁上的阴影正好对应了式神的模样。 被召唤出来的兔子爬了满床, 村田单手揪着一对兔子耳朵, 专心的在看墙壁上的倒影。等到伏黑惠演示完了, 村田疑惑：「这才七个啊？」 伏黑惠掰开他的手指, 把那只被村田攥着兔耳朵的可怜兔子解救出来, 道：「最后一个式神叫八握剑异戒神将·魔虚罗。」 「我的术式是禅院家的祖传术式, 但是歷代十影法使用者从来没有人能成功调伏最后一个式神。」 村田：「……听起来感觉不像是动物的式神。」 伏黑惠回想了一下他之前看的资料书，道：「不是动物, 更接近鬼神之类的吧？不过我也没有召唤过它，所以不怎么清楚。」 兔子在床上蹦跶几下，又融进伏黑惠的影子里。只剩下一黑一白两只玉犬, 还乖乖的吐着舌头蹲坐在床上。 村田盘腿坐在玉犬对面，伸手挠了挠大狗的下巴，大狗顿时舒服的仰起头, 眼睛也眯了起来。伏黑惠垂眼，手指动了动——玉犬也融进了他的影子里。 村田摸了个空，意识到是伏黑惠把玉犬收回去了。他重新躺回床上, 被子被他压在底下。 伏黑惠把被子从村田身体底下抽出来, 正色道：「被子要盖好, 阿姨说的。」 村田扯过被子随意搭在胸口, 睡衣因为他的动作往上跑了一截, 露出细瘦的腰。他的腰确实细, 但又不柴, 流畅的腹外斜肌肌肉线条有着漂亮的起伏，耻骨形状很清晰，带着点少年人的纤细。 第105页 他对此一无所觉，又或者是察觉到了但是觉得无所谓，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朝伏黑惠的方向挪了挪。 伏黑惠垂眼，他还保持坐着的姿势，村田挪过来之后，肩膀挨到他大腿。伏黑惠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对方裸/露的那截腰上。 村田原本眼睛是闭着的，突然又睁开，伸手戳了戳伏黑惠的大腿：「你在看什么？」 伏黑惠：「……我在想一件事。」 村田：「什么事？」 「……你会生气吗？」 「生气什么？」 「我想摸你一下。」 伏黑惠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非常正经，正经得就像在和村田讨论术式的使用一样。村田愣了一下：「可以啊，不过我身上没什么地方是软的唉。」 得到了主人的允许，伏黑惠微微抿唇，喉结小幅度的上下滑动。他伸手，温热的手指按在村田腹部；触碰到的瞬间，伏黑惠能感觉到村田腹部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确实不软，但也不是硬邦邦的。伏黑惠不太好形容那种手感，感觉应该是比较像吃进嘴里的鱿鱼圈，是很韧很紧实的手感。 他将手掌也贴上去，稍微用力往下按了按。 村田立刻像尾被迫登岸的鱼一样跳了起来，『唰』的拉下睡衣遮住肚子。他手速太快，伏黑惠都没能反应过来，手掌还按在空气中。 他侧头，浓绿的眼瞳望向村田：「我按得太用力了吗？」 村田也觉得很奇怪。 痛当然是不痛的，就是觉得很奇怪，尤其是腹部被按下去的时候，他微妙的有种耻骨也被人碰到的感觉。虽然村田大部分时候都粗神经得要命，但是耻骨和小腹那一片地方还是过于私密了，至少他开始自己洗澡之后，就没有被其他人这样摸过了。 憋了半天，村田憋出一句：「……还好。但是很奇怪，摸就摸吧，为什么要突然按一下？」 他觉得所有奇怪的，在那一瞬间惊得他差点反手把伏黑惠抱摔出去的危机感，大概都来源于伏黑惠那突如其来的一按。 毕竟对于人类的身体来说，那里也算是非常脆弱的部位了。 伏黑惠把手放回自己身体旁边，道：「因为很好奇。看见你吃了很多东西，但是肚子一点也没有鼓起来。」 「在电影院门口就很好奇了。」 村田：「……」 他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然后伸手去按。平坦的小腹被村田按下去一个小小的凹陷，很快又随着村田手掌的挪开而消失。 村田重新躺回床上，刚才那种骨子里窜起来的危机意识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村田：「因为消化快吧？平时训练量也很大，不多吃一点会跟不上消耗。不过道场里禁止零食和汽水，也就在外面可以吃点解馋。」 伏黑惠也躺下来，依旧是侧躺，眼眸注视着村田：「是道场的规定吗？」 村田点头，想了想，又摇头：「准确的说，是我爸的规定。之前去其他道场交流，也有见过允许带零食和汽水进道场的。」 他声音渐低，眼眸逐渐阖上。伏黑惠垂目，轻声：「晚安。」 「晚安。」 第二天早上村田是被压醒的——不管谁胸口压了个东西都会觉得唿吸困难然后梦中惊醒。不管村田算是体质好的那种，即使被压着也勉强睡到睡意快散没了，才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伏黑惠长长的眼睫毛差点戳到自己鼻樑骨上。 他花了三秒钟迷茫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这个问题，然后想起来自己昨天和伏黑惠一起睡的。 明明上次一起睡的经歷还算愉快，为什么这次就变了？ 村田觉得自己像个大号抱枕被伏黑惠手脚并用的抱着，他脸都快和自己的脸贴在一起了。 深吸了一口气，村田吸了一肚子捂暖之后的海盐香气。他目光错开伏黑惠，往墙壁上瞥：已经八点多，完全超过了自己平时规律作息的时间。 正当村田苦恼要怎么叫醒伏黑惠——或者说，要怎么在不吵醒伏黑惠的情况下，把伏黑惠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的时候，伏黑惠忽然换了个姿势。 原本他的腿只是搭在村田大腿上，换姿势的时候整条腿往上挪，小腿抵着村田腹部，脚踝刚好压在他耻骨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少年纤细的脚踝压下去。 村田一激灵，条件反射的把伏黑惠掀了下去——伏黑惠后脑勺落地，闷哼一声，醒了。他人也是懵的，坐起来后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黑色短髮，茫然看向村田，声音低哑：「怎么了？」 村田弓着腰爬起来，尴尬得满脸通红，结巴道：「那、那个——我——条件反射——你没事吧？」 皮肤苍白的人无论哪里红了都格外醒目。 伏黑惠看着对方通红的脸和弓腰的姿势，忽然间醒悟了什么；同为年纪相近的少年，生理反应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点破。 他眼神慌乱的从村田身上挪开，说话时不自觉也磕巴了一下：「我没、没事……你，你那个……」 村田跟兔子似的蹿了出去，只留下声音还在屋子里打转：「我去浴室！」 卧室的门他都来不及关，冲进浴室里一把反锁大门，村田揉着自己头髮坐在地上。冰冷的浴室地板也没能赢过人类生理反应，该硬的地方还是硬着。 第106页 他曲起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潮红的脸慢慢开始冒汗，把黑色碎发打湿，黏在脸颊上。 闭上眼的时候就好像又能看见伏黑惠长长的眼睫，眼睫底下冷绿色的瞳孔。贴得很近的时候村田曾经走神的想过：怎么会有男孩子眼睫毛那么长？ 常年握刀的指腹上有茧子，摩挲过去时痛而爽利。 他不自觉咬住下唇，汗水淌过额角，眼角，欲坠不坠的挂在少年下颚。最终它撑不住力道，坠落，啪嗒一声撞到村田手背上，碎成一片水痕。 村田洗了把脸，穿着睡衣出去。外面客厅的窗帘已经被拉开，阳光洒满整个空间，明亮而晃眼。 伏黑惠原本在倒牛奶，听见村田开门从浴室出来的动静，他偏过头望过去：村田脸上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下颚一路滴进锁骨窝里。 两人对视时，村田眨了下眼睛，一滴水从他眼睫滚到眼角，像眼泪似的顺着脸颊往下滑。伏黑惠错开视线，揉了揉泛红的脖颈：「阿姨留了字条，说她要和朋友出去逛街，早饭给我们留了牛奶和松饼，让我们自己热来吃。」 「牛奶我热好了。」 村田抽出一张洗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最后点红晕散干净了，他表情又变得和平常一模一样。 松饼被做成了星星的形状，柔软而蓬松的散发出香气。 村田和伏黑惠面对面坐着吃早餐。村田吃饭时没有说话的习惯，两人安静的把饭吃完，村田自觉站起来收拾桌子。 他弯腰要拿走伏黑惠面前的牛奶杯子时，伏黑惠突然开口：「今天早上……」 村田面不改色：「晨起。」 他回答得过于坦诚了，反倒是弄得伏黑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村田意识到伏黑惠似乎不太对劲。他弯腰，顿时距离伏黑惠更近，近到他弯腰时垂下的乌髮几乎与伏黑惠炸起的黑髮交叠。 伏黑惠长长的眼睫毛距离他很近，真实近距离看见比臆想里的眼睫更加好看。村田以前从来没想过漂亮和锐利两个词可以并存在一个男性身上。直到伏黑惠出现，给村田的审美上了堂新课。 伏黑惠眨眼，脸上开始冒红，绯红色从脸颊烧往脖颈。 村田用手指一戳他的眼睑下面：「惠，你的脸好红。」 伏黑惠跟碰了火似的飞速后退，退开距离之后脸反而红得更明显。村田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指尖触感落空后他茫然了一瞬，脑子下线：「惠没有过和男生一起睡觉的经歷吗？」 「……你有？」 村田放下手，两条胳膊撑在桌面上：「回老家的时候，我房间里不闹虫子，我哥他们经常会过来和我挤一起。」 「不过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他直起身子，诚实道：「和他们睡的时候晚上被碰到了会条件反射的把他们摔下去。」 伏黑惠稍微冷静了一点，反驳他：「你早上也把我摔下去了。」 村田：「那是因为你脚踝压到……压到我了。」 沉默。 沉默之余，两人又都莫名感到几分心虚。虽然心虚的点各有不同，但又确实是心虚。 最后还是村田打破沉默。他把脏了的碟子和水杯全部收走，干咳一声补充：「我会好好学习的。」 他没有说学习什么，伏黑惠却莫名觉得自己懂了。他目光躲闪，从桌子上的水果一直挪到净水器上，声音低哑：「我也……会去好好学的。」 心虚而沉默的气氛得到了缓和，仿佛在打哑谜般的对话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谈恋爱要做的不仅仅是接吻。 上午他们窝在一起打了会战○4，等到伏黑惠的登车时间快到时，才磨磨蹭蹭的出门。 在检票口两人就要分开走了。村田不能过检票口，站在外面就松开了伏黑惠的手：「只能送到这里啦！你上车之后记得给我发信息，到家了也给我发信息，别忘了啊。」 他望着伏黑惠的眼眸总是亮晶晶的，热切的。光是被这双眼眸注视，伏黑惠都觉得自己脸上要烧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故作随意的开口，用磕磕绊绊不甚熟练的异国语言低语：「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的，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颗种子 提心弔胆的春天。」 伏黑惠念得很快很轻，虽然发音极其不熟练，但大体上居然没有什么错误。 村田露出茫然的表情。从他发现伏黑惠开口第一句话不是日语开始，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听天书。 等到伏黑惠念完，村田还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见伏黑惠不再说话了，村田试探的开口：「你刚刚在说什么？」 伏黑惠：「……」 他恢復了面无表情的酷哥脸，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没什么，我走了。」 恰好这时候车子进站，伏黑惠检票过站。 村田一头雾水，自言自语：「总觉得刚才他念的东西有点耳熟……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伏黑惠跟着人流上车，忽然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愣了下，回头，就看见个眼熟的人越过防护栏跑了过来；他跑得太快，没剎住车，一路灵活避开其他行人后直接撞进了伏黑惠怀里。 伏黑惠被他撞得往后退，两人一起踉跄着上了车。他睁大眼睛扶住村田的腰：「……你怎么——」 第107页 村田眼睛亮晶晶的，神色间还带有几分『求夸奖』的神色：「是『我爱你』对不对？我爱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车门在二人身后『哐当』一声关上。 车身晃了晃，开动。 伏黑惠嘆气：「阿理，开车了。」 村田呆住。 几个乘务人员从隔壁车厢走过来，礼貌微笑：「这位乘客……」 村田认错态度积极：「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这就补票！」 第60章 六十颗南瓜子 村田跟着工作人员去补票。他只补票到下一站, 到时候回家也方便。补完票回到车厢，他挨着伏黑惠在地铁长椅上坐下。 今天不是休息日，现在也不是上班上学的时间, 所以地铁车厢里的人很少。村田后背靠着椅子靠背, 手自然垂在身侧, 白色羽织宽大的袖子也垂下来。 伏黑惠垂眼看着自己膝盖，开口：「猜对了。」 村田一回神：「嗯？什么猜对了？」 伏黑惠用别扭的, 不太熟练的异国语言一字一句重复：「我爱你。」 他在说诗名，又好像是在说别的什么东西。 停顿了片刻, 他补充：「我学中文的时候, 发现那边的人告白很喜欢加主语。」 不同于日本人惯常告白时忽略主语的告白『喜欢你』，隔壁国家的人在郑重其事告白时总是过于直白又执拗的强调主语『我爱你』。 村田：「是这样吗？那我也回去学一下。」 伏黑惠：「嗯——」 他们一个垂目看着膝盖，一个转头看着旁边的椅子扶手, 反正就是不看对方。宽大的羽织袖子底下, 伏黑惠手掌轻压在村田手背上。村田动了动手指，伏黑惠主动张开手指，二人指节交错，借着袖子掩盖五指相扣。 车厢里零星的几个乘客或在看手机, 或在看书，补觉。没有人会猜到隔壁长椅上泰然自若的两个少年在悄悄牵手。 不一会儿车厢广播报站, 两人又神色自若的松开手。村田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伏黑惠：「好。」 他说话的时候也站起来。 村田：「你也要下车吗？」 伏黑惠：「坐太久了, 站会儿。」 车厢门打开, 村田跳下去, 羽织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往上扬。伏黑惠下意识的屈起手指, 又立刻反应过来, 假装若无其事的把手垂下。 随着哐当一声, 车门闭合。村田跳下去后立刻转身, 正好和站在车门后面的伏黑惠对视。他弯起眉眼明媚的笑，抬手向伏黑惠挥了挥。 车门闭合隔绝了一部分声音，但是伏黑惠能看懂口型，他在说下次再见。伏黑惠紧绷的脸部线条柔和下来，不自觉也跟着笑了一下。他抬手向村田挥了挥：「下次再见。」 以前说再见就是告别的意思。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再见』，是下次再见。伏黑惠心底升起了期待——因为对方是村田啊。 村田永远不会让他的期待落空。村田是说了下次再见，就一定会跑着来见面的人。 出了地铁站，村田在地铁站口旁边的甜品店里买了份芒果蛋糕卷，边吃边看地图。地图显示左绕右绕，他站在红绿灯路口嚼着蛋糕卷，抬头看了眼四周的标志性建筑：很好，和地图对不上。 鬼知道地图为什么会随着他走路的过程中不断改变。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动脑子吗？ 算了，还是给辅助监督打个电话…… 村田还没有来得及退出地图界面，他忽然警觉的往旁边一躲，避开了即将拍到自己肩膀上的手，抬头看见穿着五条袈裟的丸子头和尚，正对他露出和善灿烂的笑容。 他把手上剩下的蛋糕卷全部塞进嘴里，脸颊鼓鼓的，但是表情很冷淡。冷淡的表情配合他鼓起来努力咀嚼的脸颊，显得喜感而可爱。 夏油杰顺从本心的笑出声，温声道：「你可以慢慢吃，吃完再和我说话也没关系。」 村田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他把剩余的蛋糕咽下去，开口：「我没有想和你说话。」 他抗拒的态度很坚决。夏油杰一手托着自己的胳膊肘，一手摸着自己下巴，狐狸眼笑眯眯弯起：「唉？这么绝情的吗？我和你老师曾经可是有着一定共同话题的哦？」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村田：「我知道，老师和我说过——目前咒术师仅剩的四个特级之一，诅咒师夏油杰。」 其实村田是靠刘海把夏油杰认出来的。九十九确实给他看过夏油杰照片，但是高专的大头照，而且村田没有认真记住夏油杰的脸，只记住了他的刘海很奇怪。 「村田君总是一副警惕我的样子，让我好伤心啊。明明我很希望和村田君做朋友的……」 他语气变得低落，同时整个人闪现到村田身后；单论速度已经是咒术师中可以排得上名号的快，但是夏油杰落手时依旧没能碰到村田肩膀，指尖只碰到村田羽织袖子的一角。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脸上表情故作苦恼，但是眼眸却比之前更加热烈的看着村田：「果然，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你的眼睛，可以看见不一样的世界，对吧？」 少年下巴微抬，单手仍然按在刀柄上，笑意变浅了一点，但是没有接夏油杰的话。他甚至还抽空看了眼旁边的红绿灯：因为刚刚夏油杰来搭话，绿灯错过了，现在又是红灯。 第108页 村田有点懊恼，嘴巴里残余的那点蛋糕味道都好像没有那么甜了。 夏油杰没有再尝试去触碰村田，他垂眼微笑，道：「你留在高专，是因为伏黑吗？」 他提及伏黑，刚刚还一直对他不理不睬的少年，忽然偏过头来，看着夏油杰。村田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油杰，好像在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夏油杰有点意外：「你要比我想像中的，更在意伏黑。」 「你有没有想过，伏黑可能会死。或许是死在某个任务里，或许是为了护送某个大人物，甚至可能是死于咒术界高层的内部倾轧。」 「咒术师的生命，可是要比普通人更加脆弱。」 这时候恰好红灯结束，村田听完夏油杰的话，便转头准备走过马路。他刚抬起脚，察觉到身后动静，一猫腰，夏油杰的胳膊擦着他的嵴背划过去；村田往后跳，眉头微皱，右手仍然按在剑柄上。 两人之间拉开了两米左右的距离，村田皱眉疑惑的看着夏油杰。偷袭失败，狡猾的成年人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半阖眼眸吐了下舌头：「哎呀，失败了。真奇怪，我明明已经用咒力隔绝了声音，你的后脑勺也没有长眼睛，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呢？」 吐舌头这个动作当然是女孩子做起来比较可爱。二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不管怎么说都和吐舌头这个动作太不搭了……但是夏油杰做出来，就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像是狐狸飞扑失败后对敌人wink一下，好用来缓解尴尬。 村田懒得理他，想抓紧时间过马路。在不快点走，又要变成红灯了。而且这里是大马路上，打起来的话肯定会被围观——说不定会被拍下来登上报纸。 这样就太丢脸了。 夏油杰这次没有搞偷袭了，他快行几步追上村田，跟着他一起过马路，嘴巴里还在不停地和村田搭话：「刚才被我偷袭了也不拔刀的吗？」 村田实在是觉得他有点烦了，耷拉下眉眼，但还是礼貌的回答：「没有危险。就算有危险，用刀鞘也可以解决。」 夏油杰轻笑：「这就是你的剑道？」 村田不语。夏油杰也不在乎，继续一个人唱着独角戏：「我找到你以前去交流过的那几家道馆……哈哈，别用那个表情看着我，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礼貌的请他们将交流赛录像带拿出来重播给我看了一遍而已。」 「村田君的剑道，就是保护普通人，并且绝不对普通人拔刀吧？就这么自信吗？觉得在我作恶之后拔刀，也一定能阻止我。」 他们走过了马路，刚好绿灯结束。几辆车子鸣笛自二人身后开出去。夏油杰侧目看着少年，自始至终，不管他说什么，村田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没有半点变化。 他压在刀柄上右手，也并不是为了拔刀，只不过是常年练刀下意识的动作。他说不想和夏油杰说话，就真的不怎么搭理夏油杰，不管夏油杰说了什么话。 夏油杰并不觉得生气，他太理解村田的反应了。他像村田这么大的时候，比村田还骄傲还自负。 然后他的骄傲自负，十六岁少年的嵴樑和正论，被现实一寸一寸的打断了。他的惘然从十六岁延伸到二十六岁，越过每一个无眠的，无希望的漫长黑夜。 谁都知道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谁都知道断裂的骨头重新接上也会有裂痕。但必然发生的事情即使知道了也根本回不去，这点对于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如此。 坐在烧烤摊上拿果汁当酒的年纪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青春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失误造成了就是造成了。 任何一种东西，任何一种，被时光和现实所夺走的东西，再强大的诅咒也无法留住它。你留住的只是你自己那时候不甘心的情绪。 咔哒。 南瓜子被磕开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村田把瓜子壳扔进自己羽织口袋里，略微仰头看着夏油杰：「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走了——我赶车呢，错过这班公交车我就吃不上午饭了。」 他说不想理夏油杰，却又在微妙的地方保持了礼貌。比如说要走了还记得和夏油杰说一声。 夏油杰垂眼看着少年清秀的脸，轻笑：「村田君，你是个礼貌的好孩子，真的很不适合高专，也不适合这个咒术界。」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的天赋，骄傲，朋友，最后都有可能变成痛苦的源头。直到终末到来的那一天，你还能维持自己对普通人的善意吗？」 村田嘆了口气，终于正面回答了夏油杰唯一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校长和老师也问过我。他们问得比你委婉一点，没有这么直观残酷……我发现你们都很喜欢想将来的事情。」 「还没有开始做任务，就急着给自己挑选坟地了。」 「我没想过将来，没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去想。」 不远处公交车入站，村田一秒钟失掉端庄沉稳，拔腿就跑：「唉等等等等！我还没有上车！」 三两步冲过去，趁着车门还没完全关闭，村田跟兔子似的蹦上去，日轮刀刀柄上的翠绿色蜻蜓挂饰随着他动作一晃一晃，醒目至极。少年跳上车后还回头看他，隔着公交车的窗户，少年脸上笑容莫名透出一种『拜拜您咧』又得意又欠揍而不自知的感觉。 「教主，我们就这样不慌不急的追着他做无用功吗？」 第109页 「无用功？怎么能说是无用功呢？我只是在不断提醒他——他可以去的地方该是哪里。」 夏油杰嘴角往上扬，心情愉悦：「走，去甜品店，给菜菜子和美美子买芒果蛋糕卷。」 因为被夏油杰耽误了时间，村田干脆跟学校请假一天，在家里打游戏。下午的时候接到几个附近的紧急任务，又跑了一趟。 晚上村田做了个梦。 梦里他倒是没有察觉自己在做梦，但是他知道自己在打游戏。之所以一直呆着这个四面都黑漆漆的地方，是因为他游戏掉线了。 过了好一会，村田也不知道好一会儿是多久。他眼前忽然亮起来，重新上线在某个房子里。他挺腰从地上翻起来，猫猫祟祟的凑到房间唯一的窗户边。 伏黑惠也在窗户边，架枪，翠绿色眼眸专注看着楼外。 村田蹲在他旁边：「惠，你在为我架枪吗？」 伏黑惠垂着眼，长长的眼睫好像可以戳到八倍镜上。他声音也低低的：「嗯。」 村田：「为什么呢？」 伏黑惠：「因为你掉线了，我不放心你。」 伏黑惠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头盔，扣在村田头上，表情严肃：「这样很安全。」 村田的脑袋被罩在头盔里。他眨了眨眼，闷声：「那你呢？」 伏黑惠摇头：「我不需要。」 村田也跟着摇头：「没有头盔你会很危险的。」 他抬手想解开头盔的时候，伏黑惠却突然按住了村田的手，俊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眼神很柔和，又柔和又好像是捨不得。他重新向村田强调了一遍：「我不需要。」 后面村田也不记得他们那场游戏有没有赢，早上醒来的时候连梦里捡了几个包都没有印象了。他躺在床上躺了一会，没有起床，翻过身拿起手机噼里啪啦给伏黑惠发消息。 【村田：下次打游戏，你多囤几个二级头。 伏黑惠：……凌晨五点多给我发信息，就为了让我下次多囤几个二级头？ 村田：头盔超重要的！ 村田：万一就剩下一个头盔了怎么办？ 伏黑惠：猫猫无语.jpg 伏黑惠：好。 村田：那我继续睡了。 伏黑惠：嗯。】 第61章 六十一颗南瓜子 时间在没有发生灾难之前, 总是过得像浪荡子挥霍家产那样轻快。 夏日好像还没有过完，秋天也没来得及过，初雪就跟着十二月的冬日落下来了。 村田冬天也没有赖床的习惯。 但即使如此, 凌晨三点……也早得过头了。他被左川小姐的电话吵醒, 茫然：「现在？任务？」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才三点零二分。 左川小姐声音急促：「东京新宿和京都发生了大量咒灵暴走, 咒术界高层向本区域所有的咒术师们下达了紧急救援命令——你不会还在睡觉吧？现在京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就没有感觉到咒灵乱窜的气息吗？！」 村田：「……对不起，我对咒力不太敏感。」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确实感觉到四周的咒力比平时更加躁动。拜『通透世界』所赐, 村田从小就能看见咒力和咒灵, 再加上家里人完全不觉得能看见咒力和咒灵是村田的问题, 也没有专业人员教导他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以咒力与咒灵的存在对于村田而言，就像是空气一样普遍。 没有人会因为今天空气里含氧量比平时高一点就凌晨三点惊醒吧？ 迅速换好衣服，村田从柜子里拆了个吐司塞进嘴里，顺便抓了一把糖塞进口袋里, 声音含煳的继续和左川小姐通话：「有指定救助的区域吗？还是咒术师就地展开救援？」 左川小姐：「高专给学生划分了指定救援的区域, 但不是强制性的。如果就近情况紧急，也可以就地展开救援，我就在你楼下，你快点——啊！」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变成一声尖叫，紧接着电话被挂断。村田打开楼道窗户往外看, 只见楼底下一只巨大的, 看起来像个眼球似的咒灵狠狠砸入地面。 『眼球』背面延伸出数根深红色的纤细触手, 在地面摸索前进。 村田从窗户处跳下, 下坠的风扬起羽织下摆, 翠绿色日轮刀出鞘，削斩向咒灵！ 刀锋沿着咒灵圆鼓鼓的背部削过，黑色薄皮破开的瞬间，刀身破空留下的螺旋风刃将其绞碎。 村田落地时顺便把左川小姐从咒灵攻击范围里捞出来，抱着她的后背在地上滚了一圈卸去余力，刀鞘代替手臂横在辅助监督身前支撑着她。 左川喘息着抱住自己在地面擦伤的胳膊，第一时间抬起头斥责村田：「你发什么疯？！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是不要命了吗？咒术师又不是后背长了翅膀，你以为自己是蜘蛛侠吗！」 「你要是——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和老师们交代？」 村田弯起眼眸笑眯眯：「还有力气骂我，看来没有受重伤。放心啦，我自己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 出了公寓，现在村田也能感觉到外面咒力的起伏十分之不正常。粗略估计他住所附近就有四五只咒灵。不过那些咒灵都绕开了村田居住的公寓活动，否则村田也不能安睡到凌晨三点。 此刻天色仍旧是暗，天空是黑夜昏沉的蓝色。不远处被折断的路灯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不再发光照亮夜路。 第110页 他松开左川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胳膊，目光扫过那只破破烂烂的咒灵：「这个祓除完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咒灵大起义？」 左川抱着自己受伤的胳膊站起来：「你没有看通知吗？诅咒师夏油杰发起了百鬼夜行，他还提前发了通知，高层昨天连夜开会下达指示……等等！你是不是又屏蔽群通知了？！」 村田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可是昨天是周日耶！我和隐神他们约好了要去游乐场玩儿，看群通知多影响心情啊。」 左川：「……」 和村田对视数秒，她放弃与村田理论，直奔主题：「算了，反正现在也还来得及。这是你负责的区域，我们赶过去的路上刚好要经过京都御所，那是禅院同学负责的区域。」 「我给你的建议是先就近支援禅院同学的负责区域——那里新检测到了三级以上的咒灵，具体等级还没有确定。」 说话的时候，她迅速从背包里拿出平板与隐形耳机递给村田：「地图我给你调出来了，还有耳机你一定要戴着，我们随时保持联络，如果有新的情况我会通知你。」 村田将耳机戴上，低头查看地图：「唔，这个绿色的区域是？」 左川：「是划分出来的安全区域，你们救下人之后让他们往这个方向聚集。」 村田点头：「明白了，左川你也会在这里面吧？毕竟你没有战斗力耶。」 左川踮脚帮他调试完耳机，闻言没好气的瞪着他：「是是是，我超菜的。超菜的我为了不给村田同学添麻烦，会立刻去后方安全区域为你提供后勤支援，行了吧？」 村田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朵里塞着的耳机，眉眼弯弯笑得灿烂又没心没肺。他向左川晃了晃手：「那我走了，回见哦——」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跑远，白色羽织的背影也被笼罩上一层暗而纯粹的暮蓝色。看着他的背影，左川脸上的嗔怒消退，逐渐化为担忧。她不自觉地双手交握抵着自己胸口，喃喃低语：「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要回见啊。」 耳机上面有附带的定位功能，就是为了防止村田这种方向感不强的咒术师跑错路。 左川一边拿着平板通过语音纠正村田跑错的方向，一边眉头皱起。平板刚接引完一波普通人的实习辅助监督凑过来：「怎么了？村田君那边不顺利吗？」 「顺利，很顺利。」 左川揉了揉自己眉心，道：「就是太顺利了，我怕他后续体力跟不上。你看，他每走过一个区域就在那清场，照他这个速度，别说普通的二级咒术师，就算是一级咒术师，这会儿也该撑不住了。」 她把平板往实习生那边推了推，屏幕上代表着村田的绿色小标记不断移动。而在绿色标点附近，所有能被『窗』侦测到的咒灵都被标註了红色，只要点一下就可以查看咒灵等级。 但并不是所有的咒灵等级都可以查看。有些咒灵没有被侦测清楚等级，就无法显示。 村田走过的地方，红色标点一个接一个熄灭。 不同于左川的担忧，实习生捧着自己脸嘿嘿一笑：「不愧是村田君，就跟漫画里的救场角色一样，轻松解决事情了！」 左川：「……倒也不必这么盲信他。」 实习生笑嘻嘻，道：「相信他也不是坏事嘛。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村田君了，哪次任务他不是轻松的就完成了？不会有事的啦！」 「歌姬小姐不是也说了吗？村田君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唉！」 京都御所。 曾经日本的旧皇宫，如今已经变成市民休闲广场，日常人流量可想而知；村田落地便先斩杀了一只咒灵，羽织上已经不可避免沾到咒灵紫色的血液。他皱眉往广场处看去，新增的咒灵源源不绝犹如喷泉似的涌出来。 村田提气几个起落跳进咒力堆里，醒目的翠色日轮刀犹如秋风横扫。大部分咒灵都被刀锋卷过的风刃撕碎，咒力残秽混乱污秽。 他看见了不远处陷入苦战的禅院真依，不等村田过去支援，就先有人从天而降轻松祓除了困住禅院真依的咒灵。 村田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是又记不起来为什么眼熟——大约是前辈吧？ 他快行几步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禅院真依，手掌心攥住真依胳膊时摸到了一手的湿润。 村田：「你还好吗？」 禅院真依脸色苍白，目光躲闪的避开了村田：「我没事，你快去你负责的区域，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说完，她强行要把手臂从村田掌心抽出来。村田也没有勉强，顺从她意愿的松开了手。 染着金色短髮的青年嗤笑一声：「真依，虽然你是个废物，但你同学还不错嘛——」 他踱步走近村田，略微弯腰，目光盯着村田手上的刀：「真有意思，是我没见过的咒具。这个咒具并不是御三家的呢……」 话音未落，他勐然向后退，避开了横扫过来的漆黑刀柄；尽管他躲开的速度已经极快，但他后退的过程中，依旧被风刃划破了袖子和衣服的一部分。 青年看着自己破开的袖口，挑眉，然后迅速举起双手：「别激动别激动，我可是来支援你们的，不至于对自己人动手吧？」 「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京都高专的村田君？你很出名哦，各种方面的。」 村田将日轮刀缓慢归鞘，刀身最后一部分也沉入刀鞘时，他身上的戾气与杀意也被收敛得一丝不剩。 第111页 他冷冷看着青年，面色并不算和善：「向我的同学道歉。」 青年眨了眨眼，露出诧异的表情。他似笑非笑，目光扫过跪坐在地的禅院真依，然后吹了声口哨：「真是厉害啊小真依，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呜哇！好兇，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吗？」 漆黑的刀鞘几乎沿着青年鼻尖直噼而下，落地后将地面砸出蛛网般的裂痕。他嗤笑一声正要继续说垃圾话，忽然感到嵴背一凉。 瞬息间危机本能让他起了鸡皮疙瘩，但脑子反应过来后不代表身体也能跟着反应过来；明明刀鞘已经砸入地面，跟着刀鞘俯身的村田侧身时又轻松将刀鞘拔出，动作流畅到如臂挥使。 雪白柔软的羽织袖子丝毫没能阻碍刀鞘前进，似乎在不足一弹指的瞬间它掠过青年胸腹。紧接着青年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和脖颈后退踉跄数步，脸上轻浮的表情瞬间收起。 村田的日轮刀始终没有出鞘，如果是用刀锋，刚才划过脖子的就应该是刀刃了。 单手反握刀柄，村田下巴微抬，梅红色狭长眼瞳冷淡的望着对方：「给真依道歉。」 喉咙还在隐隐作痛。青年眼中有晦涩的情绪一掠而过，但他脸上却很快露出笑容：「开个玩笑而已，别较真嘛。我是小真依的家人，和她开玩笑而已——小真依，你不会生气了吧？」 村田转头，看向禅院真依，眼神带有询问的意味。禅院真依抿了抿唇，低声：「我没有生气。」 青年摊开双手：「小真依都说自己没有生气哦~我可是专门来支援的，你不会还要继续和我内战吧？我们可是同一战线的耶~」 村田皱眉，不再理会他，而是弯腰向禅院真依伸出手：「我那边缺人，真依过来帮忙吧？」 青年笑眯眯的在旁边添油加醋：「是啊，真依过去可以帮忙凑个数嘛。」 禅院真依眼睫低垂，默不作声的将手放在村田掌心。村田拉她起来，抓着她的手掌与青年错身而过。 青年转头，勾起唇角正要对禅院真依说些什么时，村田忽然侧目看了他一眼。 赤红色的竖瞳，犹如野兽一般。在视线交接的瞬间，立刻就能唤醒人类本能里对更高阶食肉动物的恐惧本能。 就是食谱上的动物遇见了制作食谱的动物一样。 青年嘴里没说完的话顿时卡住，村田拽着禅院真依，面无表情的快步离开。 禅院真依不是第一次见村田使用日轮刀战斗了。平时有组过一两次临时搭档，对战练习的时候也有被一起练习过。 但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会由衷的觉得：村田和日轮刀的适配性绝对是百分之百！ 那把刀在村田手里，就像吹散一切污秽诅咒的风，带着可怕的破坏力，横卷肆虐过一切咒灵。而驾驭这股『风』的少年，又如此轻快明亮，让人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深吸了一口气，禅院真依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举枪对准远处试图偷袭的咒灵，努力帮村田清空背后的威胁。 这一片区的咒灵被祓除完毕，村田温吞还刀入鞘。在刀身渐渐沉入刀鞘时，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将周身肆虐的杀气仔细收敛，随着刀锋一起被刀鞘完全掩盖。 「解决了。」 他转头，又对禅院真依露出明亮灿烂到没心没肺的笑：「接下来我要去隔壁帮忙，真依你还有伤，要不要回安全区休息？」 真依垂下手臂，暗红色血顺着袖子上的布料一直延续到手指上。她声音低低的：「刚才，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村田脚步一顿，侧头：「对不起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真依抿了抿唇，把头扭开，不再说话。村田伸手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两颗糖，扔了一颗给真依。 真依手忙脚乱的接住，发现村田还扔给自己一颗草莓味的。她抬头茫然看着村田——村田道：「请你的，别一副要哭的样子啦，真依还是打/枪的时候最帅了。」 禅院真依：「……我以为你至少会夸一句我笑起来的样子比较好看。」 村田一愣：「那你平时也不怎么对我笑啊，你每次不都逮着我锤吗？要不然你现在笑一下，然后我现编给你听？」 「不过我只能夸你比较好看啊，更多的就不行了，我是个有自我修养的脱单人。」 禅院真依露出了毫无灵魂的礼貌微笑，不过碍于手臂有伤，她不能和平时一样锤村田。 她咬着后槽牙：「村田，嘴巴不需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第62章 六十二颗南瓜子 和禅院真依分开之后, 村田走到一栋完整建筑的背面，站在建筑阴影处，拿出自己的平板查看地图。 他自己负责的区域已经完全清扫干净, 在来的路上也帮忙打扫了别的咒灵。这片区域内短时间没有出现红色咒灵的标识——不过也有学生收到的救援地区本身就不是咒灵密集区的缘故。 他一路过来基本上没有看见诅咒师，一级咒灵倒是遇见了几个, 但都在可以处理的范围之内。 麻烦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低级咒灵。虽然风之唿吸的唿吸法中五之型和六之型都可以对咒灵进行大范围攻击, 但是一路清扫下来，村田的咒力就稍微有点跟不上了。 体力什么的倒是很有余裕，毕竟他身体里有一半鬼的基因。不算咒力的话，村田觉得自己就算对上天与咒缚也未必会输——在恢復力这件事情上到底是天与咒缚更强还是鬼更强，还是个未知数。 第112页 但体力毕竟不能当咒力用……这玩意儿和唿吸法完全不相通，偏偏没有咒力的话也就没办法祓除咒灵。不管是他习惯的砍断敌人脖颈还是更兇恶一点的一击毙命，哪怕把咒灵碎尸了, 不用咒力的话它们也能自己把自己拼凑起来。 平板上闪现出了大量代表诅咒师存在的紫色标记点, 村田垂眼：大部分位置都在新宿。新宿哦—— 新宿地图上被刷了一片绿色，旁边还被特别标註了一句：五条悟责任区。 整个新宿代表着咒术师的绿色标记都在往外挪。与其说是去支援其他地方了，倒不如说是急着逃命。看起来和那位『最强』一起工作让他们压力很大啊……这么看来的话，东京倒不是压力最大的地方。 特级咒灵出现的区域被御三家瓜分了, 东京那边有五条悟在。不过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带着几个诅咒师就能和长年累月抱团生存的咒术界对抗？ 说实话, 村田一度认为五条悟没有覆灭咒术界不是因为他不想, 而是覆灭咒术界的代价远胜过最强的承受能力, 所以才维持住了现在的胶着状态。毕竟就算是最强也有不想失去的东西嘛……虽然是成年人, 但成年人不想彻底众叛亲离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说到底还是管理层的问题吧？但是话题继续扯回来, 管理层能忽悠五条悟跟他们和平相处这么久，也算得上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成功者……等等, 以后惠也要给高层卖命？？？ 思绪左飘右盪, 最后还是绕回伏黑惠身上。想到伏黑惠日后也要像五条悟一样007全年无休的为咒术界或者御三家的兴盛卖命, 村田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站起来，平板都差点掉在地上。 在平板落地之前轻松的被村田接住，他皱起眉陷入沉思：以前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起来好像确实是个大问题，倒不是说自己对惠未来的职业有什么意见……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村田就地一滚避开了被轰炸的墙壁，同时将平板塞进羽织口袋里。 破碎的墙壁后面露出个正常生物不太能长得出来的奇怪结构的生物，刚刚撞破墙壁的正是它的额头。村田觉得奇怪，但还是防备的握紧了日轮刀——怪物动作稍缓，沖向村田。 它后背上看起来似乎是胳膊一样的节肢甩动着砸过来，不过协调性有点问题，五根『手臂』落地时间有落差。村田眼瞳收缩起来，竖起的瞳孔清楚看见怪物奇诡的肌肉走向。 看起来似乎是由不同物种拼凑起来的怪物，肌肉和肌肉还有骨头之间的协调性并不是很好。 他调整唿吸突进后与怪物错身，翠色刀锋横绕过怪物心脏位置，环绕一圈后给怪物开了个『盖』。在赤红色鲜血喷涌之前，村田踩着风刃远远避开，日轮刀顺上而下砍去，凌厉风刃环绕撕裂着一切可以触碰之物。 躲在怪物后面的咒灵跳了出来，瞬息间它从一个青年的人形变幻出了鹿腿。加快的速度使得他勉强躲过了这一击，但头髮仍旧被日轮刀带起的风刃卷断。 村田落地后有些惊诧的『咦』了一声，惊奇的看着那个浑身布满缝合线的咒灵，自言自语：「变成半人……鹿？好奇怪。」 他本来想说半人马的。但是看着对方的鹿腿，最后还是改了口。 通透世界上看下看都只能得出确实是鹿腿的结论，这是村田没遇到过的情况。 青年落地后四肢又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他笑眯眯对村田挥了挥手：「怎么样？很神奇吧？还可以这样子，这样子哦~」 他的手一会儿变成鱼尾巴，一会儿变成猫咪的肉垫，然后又变回人的胳膊，得意的在村田面前舒展。 村田看得目不转睛，嘆为观止。 满意于少年惊嘆的表情，脸上和身上都布满缝合线的青年笑眯眯的向他伸出一只猫猫爪子：「要来摸一下吗？很有意思——」 猫猫爪子断了。 人形咒灵脸上还带着笑容，被少年两脚踹了出去。直到飞出去砸进废墟里，真人也想不明白村田到底是什么时候接近自己的？ 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傢伙的灵魂呢？是被魔鬼吃掉的了吗？ 真人眼中，灵魂被魔鬼吃掉的村田已经跟讨命鬼似的追了上来。自觉打不过，真人一跃而起变换形态想要逃跑；他刚刚跃起来，腰上一重，再度被村田踩了回去。 真人吐出一口血，咬牙抓住了村田的脚腕！ 被咒灵触碰到之后有种奇怪的感觉。村田垂眼看着那只人形咒灵，日轮刀已经插进他的咽喉里——但是咒灵还没有死。 下一秒真人将自己撕成两半，从村田刀下逃出，惊恐的喘息：这傢伙绝对是把灵魂卖给了魔鬼吧？不然为什么自己碰到他的时候，一点触摸人类灵魂的感觉都没有？！ 头裂成两半的咒灵在逃出刀刃后又迅速癒合，下半身完全变成了猎豹的模样在飞速奔跑。然而效果甚微；他甚至还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奔跑，风刃便如影随形的追上来撕裂了四肢，紧接着头颅被按进地面，那把翠色的刀刃几乎贴着他的脸颊没入混凝土的废墟之中。 咒灵艰难喘息，收缩的眼瞳自后脑勺睁开，只好对上村田眉眼弯弯的笑脸。 少年鸦黑短髮随着垂首的动作往下滑落，通透的梅红色竖瞳完全依据脱离了人类的范围。真人打了个寒战，突然意识到什么。 第113页 他脸上立刻挤出讨好的笑容：「原来你也不是人啊？早说嘛，大家反正都是……噫！！」 日轮刀刀锋往下压，压在咒灵脖颈的缝合线上。那刀刃过于锋利了，压上去的瞬间，缝合线崩裂，真人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他瑟瑟发抖的又被村田抓住头髮拎起来，一人一咒灵对视，村田笑得人畜无害：「对啊，我不是人的嘛，所以你不要指望我会像那些咒术师一样仁慈喔——」 「我现在的咒力不太够用，没办法彻底祓除你。但我会剁下你的四肢，砍掉你的脑袋，把你切成泥巴。你復生一次我剁一次，无限碎尸体验卷，喜不喜欢？」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在藤袭山上见过？藤袭山上你说过的，你花了很大力气才把树里的身体缝好。」 真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是、是啊。因为那个小姑娘是你的好朋友嘛，我还免费帮她染了个发哦！那个发色，绝对更好——啊啊啊！」 脑袋被抡圆了扔出来，真人感觉自己眼前的视线都在天旋地转。他的脑袋还没落地就被日轮刀噼开，村田踩着半边脑袋，笑吟吟的低头：「哇，你也有脑髓耶，好噁心。」 真人：「……」 嘴上说着噁心然后又给自己的半边脑袋补了一刀，这傢伙真的是咒术师而不是诅咒师——不，诅咒师里面也没有这么恶毒的吧？而且明明是感觉到少年身上咒力微弱自己才跳出来准备捡现成的，现在被按在地上打又是怎么回事？ 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咒力都亏空了，却还能把一级咒灵按在地上摩擦的体质吗？绝对——绝对不是人啊村田这傢伙！！！ 几乎不需要逼问就能猜出咒灵的想法，村田用日轮刀串着咒灵被噼成四瓣的脑袋，抬手按了按自己耳朵里的隐形耳机：「左川小姐，我这边清理完啦！麻烦派个一级左右的咒术师过来支援，我这边有个已经被制服的咒灵，但是我咒力不够，祓除不了。」 「……被你制服了，但是你祓除不了？」 村田忽略了自己的日轮刀也是咒具，睁眼说瞎话：「是啊。所以赶快给我增派外援吧，解决完这个咒灵我就回来咯——」 「行吧，你坚持一分钟，我马上申请调咒术师过去。」 电话挂断，村田低头从口袋里掏出平板，单手划着名屏幕。地图上红色标记点已经被清扫到差不多快要干净了，看来其他地方的咒术师们也很给力，预计在等两小时就可以结束这场闹剧。 他垂眼，终于给了喋喋不休的咒灵一个眼神，嘴角往上翘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听见了吗？还有一分钟就会有咒术师过来祓除你。」 「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那个脑花在哪。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我对从犯向来比较宽容的。」 他一笑，淡色唇瓣边隐约露出两颗尖尖的牙。 四瓣挤在日轮刀上的咒灵，一看见村田笑就觉得自己天灵盖在颤抖，甚至有种不如赶快来个人把自己祓除了比较好的感觉。 村田单手按着刀柄，狭长的眼瞳不带任何恶意，但也不带其他意味，半笑不笑的注视着真人：「现在应该不足一分钟——咦？同伙啊？」 他闪身避开从远处喷射过来的火焰，躲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村田抽刀速度比平时慢了点，真人被那道火焰烤炙，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还伴随着一股烧烤的香气。 「啧，反应能力还挺快。」 独目火山头的咒灵面色不善看向村田。被村田串在日轮刀上的真人尖叫出声：「漏瑚！快救我——我要死了！」 漏瑚怒气沖沖：「闭嘴！还不是你非要和那个傢伙搅在一起……真是麻烦的小鬼。」 真人被骂了。或许是清楚知道自己现在有求于人，所以他委屈又乖巧的把嘴闭上。 村田把日轮刀抗在肩膀上，好奇的看着漏瑚：这是他今天遇见的第二个会说话的咒灵了。 明明以前碰见的咒灵，即使是特级也没有会说话的来着。 在村田打量漏瑚的时候，漏瑚已经毫不犹豫的发动了术式——他要速战速决，不能在这种关头闹出麻烦。至于那个脑子，谁管它？杀了这个年轻术师之后，把闹腾的熊孩子捞回去就行了。 咒灵火山一般的头部飞出数只紫色飞虫。它们从出现到沖向村田的过程中开始加速，最后速度快到几乎像是星星砸落下来，还伴随着火星。 真人尖叫：「你会把我一起砸死的！」 村田像兔子似的辗转腾挪在『陨石』之间。每次都恰到好处踩着飞虫爆炸的瞬息间跳跃去另外一个空白点。听见真人的尖叫，他还有闲心笑眯眯晃了晃日轮刀：「看来你人缘不太好耶——没办法，既然两个都撞上门，那就只好一起祓除你们了。」 第63章 六十三颗南瓜子 二者距离拉近, 为了方便动作，村田将真人的脑袋甩出去，砸向漏瑚。 漏瑚接住了砸过来的真人脑袋。在空中乱飞的过程中, 四瓣脑袋合体勉强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脑袋——真人脑袋上还散发出一股烤肉的味道：「漏瑚！杀了他！这傢伙太记仇了，今天不杀掉他，以后我们绝对会有大麻烦的！」 漏瑚没好气的将他扔到一边：「不用你提醒我！」 「领域展开——盖棺铁围山！」 热浪席捲, 几乎要将置身其中的人烧成焦炭。四面都是火山, 火山口冒出可怕的白烟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第114页 村田就站在火山堆中间，略微仰着头。太热了, 热得他苍白的脸颊上都冒出一抹过于突兀的潮红色。他没有被直接烧成炭, 与漏瑚保持着一点距离, 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紧张感，只是显得好奇：「这就是领域吗？」 「话说回来, 我一直都有个问题……明明不念出名字也可以展开领域或者使用术式，为什么大家每次都要超——大声——的，把领域名字念出来呢？」 村田在很早之前就发现有不少术师在使用术式之前会超级大声的喊出名字。当然啦，在剑道场里师兄师姐们练习的时候也会很大声的喊出招式名字, 但他一直觉得这样喊不仅很羞耻而且非常浪费力气。 大概他真的是个除了挥刀之外, 大部分时候都很无聊的人。比如说现在，村田已经要对这个所谓的『领域』失去兴趣了。 被指定了要来救援的咒术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比起救援来说，村田更希望对方身上没有伤口。如果有伤口还出血了的话，他会非常伤脑筋。 漏瑚对于村田的求知慾非常不满, 他好像随时处于暴怒的状态，嚷嚷着『快化为灰烬吧』然后举起手——所有的火山同步喷发, 大量咒力构筑出来的恐怖领域在此刻展露出它『獠牙』的一部分。 而那部分『獠牙』还没来得及彻底展示, 就被迫凝固了。 连带着漏瑚都勐然睁大了自己的独眼, 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领域, 术式——他能感知到的一切都被迫停止了。 他下意识觉得这和村田脱不了干系，而被独眼咒灵瞪视的少年歪着头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你是第三个体验我术式的人。嗯……一般来说，按照咒术界的常识，应该是领域大于术式。而领域和领域之间，又会因为等级的差别——低级的领域会被更高等级的领域所覆盖，是这样没错吧？」 「但我的术式有点特别，它好像天克领域之类的东西。」 村田的术式，叫【三重禁令】。 禁令一：领域禁止。 有效范围为半径二十米的圆，有效时间会根据禁止对象的强弱而发生变化。 禁令二：术式禁止。 有效范围为半径十五米的圆，有效时间会根据禁止对象的强弱而发生变化。 禁令三：咒力禁止。 有效范围为半径五米的圆，有效时间会根据禁止对象的强弱而发生变化。 术式发动期间，术式拥有者本人自身禁止领域，禁止术式，禁止咒力。术式结束后术式拥有者恢復领域，恢復术式，恢復咒力。 当然，此时村田还没有学习到咒术师如果清楚讲出自己的术式，是有buff加成的这个知识。所以他也不会向咒灵解释自己的术式。 在他和漏瑚说话的时候两人距离就已经开始急速拉近，少年弓腰时日轮刀从雪白柔软的羽织袖子里闪出来。因为速度快到了让人没办法形容的地步，那个瞬间漏瑚甚至分辨不清楚村田的刀到底是什么颜色——好像是绿色，很通透的绿色。 像阔叶林里聚满了倒影的湖泊。像春天拂过山巅的风。 像尾巴点过水面的蜻蜓。 漏瑚突然间找到了形容这把刀的词彙，他睁大眼睛，瞳孔里倒映出另外一种色彩。漏瑚从来没有想过，人类身上会有那么强烈的，本该属于山川草木的力量。 咒具里面涌出了咒力，不在禁令范围之内的咒力瞬间破坏了漏瑚的身体。但是刀锋没有停下，它掠过漏瑚的脖颈，按照它最开始被创造出来的作用，又掠过真人的脑袋。 整个过程可能还不到一秒，但是这次村田的术式可以维持二十秒。 快到极致的居合拔刀。在翠色还未进入敌人的视线时，武士已经垂眼收刀——出刀很快而收刀却缓慢，一口气在他收刀的时候缓慢的吐出来，他垂着眼，眼睫半掩着失焦的梅红色竖瞳。 二十秒结束，术式消散。村田在原地站着没动，嘴巴里尝到浓郁的腥甜味。 没有领域之后太阳光重新照下来，地面有一道非常夸张的裂痕，四面建筑几乎都被焚烧殆尽，甚至还有残余的咒力在肆意横窜。 他缓慢的转头，感觉能听到自己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比起过耗的咒力，现在翻来覆去的飢饿感才是村田最烦的——他左手按下刀柄，踩着咒灵的尸骨走过去，舌头卷过自己的牙齿，舔着缝隙里的腥甜味。 自己的血并不能满足腹中越烧越烈的飢饿感。村田找到半堵未能完全倒下的墙壁，靠着阴影处坐下。 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红到了一个有点吓人的地步，刚刚晒太阳的一小会儿就足够他严重晒伤。村田闭着眼，手伸进右边羽织口袋里，从里面摸索出半透明的密封袋。 里面装有注射器，和暗紫色的注射剂。他勉强睁开眼，低头用尖牙咬开袋子，冷汗顺着额角滚落下来。 用尖锐到过分的指甲划开瓶盖，将暗紫色液体摄入注射器中，他伸手摩挲着自己脖颈上的动脉，正在对准。 蓦然，一股浓郁的，血液独有的腥甜味窜入鼻腔。五感比脑子更快捕捉到那股味道，村田的心脏在瞬间勐然挣扎起来，他握刀的手一抖，注射器滚落下去，和地上的碎片混杂在一起。 明明体力还很充足，脑子却止不住的眩晕，唿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村田的眼睛瞳孔变得极其细长，几乎细长到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范围了：原本只是从嘴巴边缘探出一点尖角的利齿，在此刻已然长得完全越过下唇。 第115页 思绪空白了片刻，等他勉强找回一点理智的时候，视线已经不受控制的黏在了阴影之外的『人』身上。 是人。 一个受了伤，并且伤口不断散发出鲜甜的血液气息的人。 村田无意识的咽着口水，眼瞳红到近乎透明的地步。这是术式后遗症——术式范围之内禁止咒术，于是就要千倍百倍的压榨身体里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天赋。 人类的力量终究有限，当□□追不上天赋时，属于鬼的基因便蠢蠢欲动的跳了出来。 人类做不到的身体极限，换成鬼不就可以了吗？ 好饿……好饿…… 村田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手指发抖的摸到手机，随便拨出去一个号码。他不知道这个号码会打给谁——随便谁都好，最好是家里人，或者医院里熟悉的声音。 那个受伤的傢伙看起来很迟钝，还没有发现躲在残垣断壁后面的村田，也不知道自己正置于什么样的危险之中，只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踱步。 手机漫长的拨号音连续响起，每一声都好像在催着村田赶快开饭。他混乱而惘然的舔着自己牙齿，籍由那点快要散掉的腥甜味安抚自己快要丧失理智的胃部。 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伏黑惠的，略微失真的声音：「阿理？」 村田舔舐牙齿的动作停住。他混乱到好像被盐巴凝固的脑子，因为这句话而清醒了一部分，嘴巴里好像也蔓延开盐巴苦涩的味道……像是没有过滤过的那种盐巴。 过了好几秒，他才找回自己的一点语言组织能力：「打电话给产屋敷医院，拜託愈史郎先生立刻来京都支援我……我身上有定位器，他知道该怎么做——」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一点清明又散掉了。村田蜷缩起来，手掌按着自己后脖颈往下，连接颅骨的那块嵴椎。 仿佛还能摸到针眼，剧烈的痛从整个嵴椎里蔓延出来。他梅红色的眼瞳又开始失焦，脑子里迷迷煳煳的冒出最后一个念头：应该和惠开个玩笑的，刚才语气那么严肃，搞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样。 不会吓到他吧？ 很快村田就没空想伏黑惠会不会被吓到的问题了。因为他的脑子在下一秒开始就准备跳进垃圾桶并扔掉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了——那个反应迟钝的伤员还在村田附近乱晃，血液甘甜的味道被太阳烤一下，就像毒/药似的挥发出来，把村田的五感都密密的捂在里面。 他眼瞳赤红的盯着那个倒霉鬼，舔了舔唇，鲜红的舌头也舔过尖牙。 想吃。 但是那个人站在太阳底下。 其实可以晒太阳。但是讨厌晒太阳。好饿，想吃。 脑子里无法逻辑连贯的词句闪过，村田无意识的向伤者靠近。 * 产屋敷医院在京都也有分院——幸好日本也就那么点大，赶时间的话从东京到京都甚至不需要十分钟。但即使如此，愈史郎还是觉得从东京到京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 因为可能失控的不是别人，是村田！ 那傢伙平时的战斗力就已经很可怕了，失控之后效果不是简单地乘以二这样计算…… 脑子里乱糟糟掠过许多念头，愈史郎又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少年，也就是通知了自己的人。 好像也是咒术师？村田的同学？ 对讲机响了，愈史郎把注意力挪开：「是我——嗯，现在情况怎么样？人都疏散了吗？明白了……咒术师那边，就交给产屋敷财团的人去交涉吧。」 「人我们必须要带走，不管什么理由，总之不能交给咒术界的人。」 「他们懂个屁的鬼！一个会唿吸法的村田就已经够三个水唿切腹了，他们还想搞出会咒术的鬼来毁灭世界吗？！」 「不管他们，如果起争执的话就联繫本地的警察署出示证件。哼，真是没有挨过十二鬼月的毒打才会说出鬼和诅咒也差不多这种蠢话，他们的脑子里面都装着六岁少女的天真公主梦吗？」 一如既往的毒舌辱骂了一下对家高层。随着车子到现场后，愈史郎立刻撑开伞跳下车，伏黑惠安静的跟在他后面，刘海垂落的阴影遮住了眼瞳，他的表情有些晦暗。 现场拉着黄色警戒线，两拨人马争执不下。东京和京都现在都乱成一团，咒术界那边暂时找不出什么能主持大局的人。反观产屋敷这边，愈史郎来之后大家都挺直了嵴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愈史郎看起来很不高兴，满脸都写着『我今天要炖个小孩吃』这样的生气。他大跨步挤进去，看也不看咒术界那边派来的辅助监督：「里面没有活人了吧？」 「原本有个伤员，我们把他带出来了。村田现在还在里面，我们暂时使用了高浓度的紫藤花喷雾隔绝他和人群……不过我感觉紫藤花喷雾已经对他快没有用了。」 愈史郎把伞交给助手撑着，自己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黑色箱子，里面放满各种注射剂和型号不一的注射器。他从里面拿出深紫红色的液体抽入注射器中，随后抬头看向咒术师那边：「你们有体术打得过村田的咒术师吗？」 随行的辅助监督愣住，表情就像见了鬼——她甚至还有点想骂脏话。 村田，一个不用咒力就能把咒灵摁在地上杀得反覆去世的奇葩。你问我有没有体术打得过他的咒术师？要是有的话村田还会被叫做天才吗！ 第116页 就算有这样的人，一时半会肯定也调不过来。据说东京那边的情况更危急，特级诅咒师夏油杰本人就在那里，哪里能抽人手过来？ 看见辅助监督的表情，愈史郎明白了，却也越发暴躁。他一边调试药剂分量一边问：「水唿道场那群写切腹书的人呢？！」 助手战战兢兢：「已经，已经在路上了……」 「是不是只要给村田注射这个药剂，他就会恢復正常？」 愈史郎抬眼，看向说话的少年：少年身上还穿着校服，黑色海胆头，脸倒是挺好看的——就是表情很臭。 他道：「不，这只是高浓度的紫藤花毒素混杂了麻醉药，能够暂时让村田安静下来。具体情况要等我们把他带回医院检查才能决定。」 「只要鬼化程度还在安全范围之内，给他一点时间，他自己就能清醒过来。」 伏黑惠向他伸出手：「我来吧。」 愈史郎蹙眉：「你想好了？现在的村田是没有理智的，如果你不能第一时间制服他并把药剂注入大动脉的话，缺胳膊断腿都算轻伤，运气差点的话你人就没了。」 伏黑惠重复了一遍：「我来吧，请将药剂给我。」 第64章 六十四颗南瓜子 愈史郎配好一支注射剂后又从夹层里拿出另外盒黑红色的小号注射器, 两个注射器的针头都还套着保护套。 他抬眼看伏黑惠，道：「先注射这支紫黑色的，如果打完之后发现没有效果, 再给他注射血清。如果两支都打完了还是没效果，就用这个喷雾。」 「隐形耳机也带上，随时联繫。」 愈史郎把注射剂，还有小瓶的紫藤花喷雾都交给伏黑惠。这三样东西都被装在简单易取的牛皮袋子里，伏黑惠接过, 转身掀起黄色警戒线, 进入被紫色喷雾包裹的区域。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紫藤花香气, 已经浓郁到几乎要让人窒息的地步。伏黑惠进入这片区域后便召唤出了玉犬, 一黑一白两只式神轻盈的穿行在废墟之间, 厚重的肉垫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玉犬记得村田咒力的残秽，要寻找村田本来应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但是进入这里之后，玉犬却并没有捕捉到任何一点属于村田的咒力残余。 伏黑跨过面前横倒的石柱，上面原本应该贴着宣传语之类的东西, 但是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焦黑色。越靠近中心，紫藤花的气味就越淡, 地上可以看见的废墟都裹上一层大火灼烧后的焦黑色。 被扑倒也是在瞬息间发生的事情。至少被压到地面上之前伏黑都没能意识到有人在靠近——等有感觉的时候, 就已经被压在余温滚烫的地面了。 后脑勺因为一瞬间的撞击而生痛，伏黑睁大了眼，正好和扑倒自己的『人』面对面。 如果对方现在的状态还可以被称之为『人』的话。 玉犬蠢蠢欲动的想要扑上来，建立的爪子和牙齿都散发出危险的讯号。伏黑阻止了玉犬的动作, 抬眼和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对视。 是村田。 除了村田之外，这片地方大概率也不会跳出第二个活人。 他黑色的头髮被汗水和深紫色的血迹打湿, 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手掌按着伏黑的肩膀。 一滴汗水从他消瘦的下巴处往下落, 滴在伏黑的脸颊上。伏黑肩膀上感觉到了痛，似乎是村田尖锐的指甲扎进了他的肌肉里。 周围霎时变得安静，除去玉犬们蠢蠢欲动磨着爪牙的声音外，就是村田明显不正常的急促唿吸声。村田曾经和伏黑惠说过，他家道场的流派很注重唿吸的方法——伏黑惠第一次听见村田这样毫无章法的唿吸，似乎以前接吻的时候也没有听过。 曾经会和他接吻的柔软嘴唇现在长出了獠牙。村田慢慢弯腰，两人距离拉近，他赤红色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眸里倒映出伏黑惠的脸。 村田没有攻击，沉默而长久的盯着伏黑惠。但他的眼神并不无害，那种冷漠的眼神，好像在打量面前的猎物应该从哪里下嘴更好。 就在村田迟疑的时候，伏黑惠手摸到了自己腰间挂着的牛皮袋。他的手指灵活的摸到那管深紫色注射剂，用指尖顶开了上面的保护套。 变故就在一瞬间，伏黑惠推着村田的肩膀将他反压在身下，被村田嵴背压住的烧焦的残留髮出细微而清脆的声音。鬼惯性的要使用左手，却在抬腕的一瞬间被玉犬死死压住。 他皱眉挣扎，仰着脖颈时，苍白的一截颈子上露出苍翠色的蜻蜓印记。黑色的汗湿的头髮黏在脸颊和脖颈上，少年张嘴时露出狰狞的獠牙。 伏黑惠面不改色扼住恋人脖颈——他大拇指停留在那只苍翠欲滴的蜻蜓上面，片刻后，往右移动，按住鼓鼓起伏的大动脉。 鲜血在里面涌动，村田苍白的皮肤和他手指的颜色形成了落差。 紧接着针/头扎进去，暗紫色的液体注入。村田脖颈上顿时蔓延开极度醒目的深紫色，好似一连串紫藤花的花串，从他脖颈上一路往下开，越过锁骨，一直蔓延到衬衫以下的位置。 赤红色的瞳孔骤然扩张了许多，村田挣扎的动作顿住。他维持着一开始挣扎的姿势，整个人忽然颤抖了一下，随即腰软下去，躺在地上开始大口的喘息。 一管注射剂打完，伏黑惠迅速的抽出针/头将其/插/回牛皮口袋里。 第117页 被玉犬爪子按住的手蜷缩起来，每一根手指都好像在发抖。 生理性的眼泪从村田眼睛里面涌出来，他的瞳孔在刚才一瞬间的收缩后，又缓慢恢復成平时狭长的模样。 伏黑惠还扼着村田的脖颈，但他脸上并没有杀气，甚至显露出一种要哭似的难过来。他低低的，语气平静又好像绝望一般：「理奈？」 赤红色的眼瞳慢半拍的眨了下，村田被玉犬按住的，蜷缩的手掌，慢慢舒展开。 「……惠，你哭了吗？」 他以为自己语气轻松的开口之后，伏黑惠脸上那种压抑的郁死神情会立刻收起来，这样才符合村田印象里一贯擅长隐藏情绪的伏黑惠。 结果—— 突然被抱住了。 脑袋被迫压在了伏黑惠的脖颈处，村田懵了一下。刚才还压着他手腕的玉犬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回去了伏黑惠的影子里，伏黑惠抱得很紧，紧得村田有种自己要被伏黑惠勒死的感觉。 后脑勺也被伏黑惠的手掌压住了，村田不由得感到些许心慌——他甚至连脖颈上注射剂的余痛都忽略了，手足无措的抬起手臂。原本村田想回抱一下伏黑惠的，等他手掌碰到伏黑颤抖的肩胛骨时，村田更慌了。 糟糕，这个——是不是把人吓过头了？ 村田结巴道：「那、那个……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那个……额……其实——」 「闭嘴。」 「……哦。」 村田委屈的把嘴闭上了，手臂还在半空中悬着，不敢抱也不敢放下去。 他身上衣服都是皱巴巴的，混杂了火烧火燎的味道，被按在伏黑惠干净清爽的怀抱里。不说话之后，药剂的后续作用慢慢返上来了——绵密尖锐的痛，痛之后又慢慢变成麻木。 死死抱着怀里的人，直到感觉肩膀和胸口压上去的重量越来越沉，耳边传来村田逐渐平稳的唿吸声，伏黑惠抿了抿唇，嘴巴里迟钝的尝到了血腥味。 他闭上眼，眼睫湿湿的贴着眼睑。『恐惧』这种情绪仿佛迟到的惯犯，姗姗来迟。 按在村田后脑勺的手掌往下滑，落到村田脖颈上，復又上抬，重复着安抚似的动作，伏黑惠喃喃低语：「你没事……你还活着——」 「太好了。」 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抛下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努力想要的东西永远留不住，稍微上心的事物总会很快死去。因为他是咒术师，他从一出生就被诅咒了，所以就算是什么也得不到的人生，好像也是正常的。 但村田不一样。 他好不容易相信了世界上确实有村田这样只为了爱自己而来的人。接到电话的时候脑子里都变得空白了，机械的按照电话联繫到愈史郎他们，然后跟着产屋敷医院的直升机到京都—— 一路上都听见愈史郎在和助手讨论村田的事情。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蓦然跳出一丝理智，刚刚离家出走的脑子又跟着村田的名字跑了回来。 「指数超过60%就救不回来了。藤袭山那边刚通知过去……」 「……让他们做好比较坏的打算……嗯是这样的……肯定不能交给咒术界的人，他们在这方面就是睁眼瞎……他没有直接联繫我，估计是理智快要崩溃了，先上镇定剂试试……不到最后一步，就不启用备用方案……」 「如果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就按照你们鬼杀队曾经的办法来好了。」 …… 什么叫做指数超过60%就救不回来了？什么是鬼杀队曾经的办法？ 理智崩溃？镇定剂？ 每一个听不懂的词彙都让伏黑惠刚回笼的脑子越发难受，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掐破了掌心也没有感觉到。 他恍然又回到了小时候。 母亲突然的就从记忆里消失了。 紧接着父亲也突然的从记忆里消失了。 他想留住的，试图去留住的，想要的——好像都会适得其反，离他远去。 【伏黑？伏黑你在吗？】 耳机里传来愈史郎的声音，伏黑惠睁开眼时眸子里已经恢復了平静。他把村田背起来，单手按了按险些掉出去的耳机：「我在，没事，村田已经控制住了。」 【那就好，先把人带出来吧。哦对了，你身上没有伤口吧？要小心——】 后面的话伏黑惠全部听不见了，肩膀上勐然传来剧烈的痛意。他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侧目看见村田苍白的脸，同样苍白的唇隔着白色衬衫咬在伏黑惠肩膀上，深红色血迹在他肩膀上晕开，像一朵深红色的花。 刚才被扑倒的时候，村田指甲把他肩膀抓破了。 而现在，他背着村田，自己把伤口送到了恶鬼的嘴边。 镇定剂好像只是短暂唤醒了村田的神志，在凑近新鲜血肉时仍然是鬼的本能占了上风。 二次创作里提到吸血时似乎总是和吸血快感分不开。但那是吸血鬼——鬼和吸血鬼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至少鬼吸血时被咬的人绝对不会有快感。 只有痛。 肉被咬开舔舐，鲜血滴滴答答的被高热柔软的舌头捲走吸吮。伏黑惠腿软了一瞬，被村田压到地上。 脖颈被按住了，肩膀上尖锐的痛逐渐有往其他地方蔓延的势头。 伏黑惠的喉结滑动，曲起胳膊按住村田的额头，开口时声音沙哑：「理奈……」 第118页 他声音略微发抖，伏黑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他恐惧的绝不是村田本身。 或许是他不了解的，已知领域之外的那60%。 现在超过了吗？ 村田没有回应他，舔吮时发出的咕啾声靠近耳廓，失血让伏黑惠的体温降低。他半阖着浓绿色的眼眸，手摸到最后一管黑红色注射剂。 伏黑惠记性很好，刚才给村田注射第一针的时候，他清楚记住了动脉的位置。他按在村田额头上的手往下滑，手指描过村田高挺的鼻樑骨，然后是随着吸吮动作而起伏的脸颊。 随着血液逐渐流失，心率越发加速。被咬开肩膀的伏黑惠却异常冷静，他手指刚碰到村田脖颈时能感觉到村田脖颈上的肌肉瞬间绷紧。 但只有一瞬间。他很快又被血肉的味道迷惑，肌肉缓慢放松下来，吞咽的时候脖颈侧的肌肉小幅度律动着，在伏黑惠的手指底下。 紧接着伏黑惠略有些冰冷的手指曲起，像是安抚，顺过村田的脖颈：「阿理，饱了吗？」 他的声音很冷静，好像被咬的人不是伏黑惠而是村田——村田乱七八糟的脑子僵住，他暂时没什么清醒可言的赤红色眼瞳睁大，茫然到近乎懵懂。 他好像在思考什么，皱起眉，放弃了继续噬咬的动作。下一秒，在伏黑惠要将注射剂扎入村田脖颈侧的大动脉时。 村田忽然低头，用一种绝对不会出现在鬼与人之间的，完全可以用『珍惜』来形容的姿态，轻轻舔过伏黑惠肩膀上被咬开的伤口。 不带有任何食慾的意味，仿佛只是为了舒缓那对于人类来说过于痛苦的刺激。 伏黑惠拿着注射剂的手小幅度抖了一下，随即迅速扎入少年苍白的脖颈。 第65章 六十五颗南瓜子 最后一管试剂生效得很快, 村田脖颈侧面原本只是深紫色的扩散痕迹迅速转变成了更深的颜色。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倒了下来，整个人完全压在伏黑惠身上。 唇舌和肩部伤口分离的时候, 发出轻微的，暧昧不清的『啵』的一声。 伏黑惠抱着村田站起来，眼前发黑，眩晕感让他没能立刻维持好平衡，差点二次摔倒。但是因为抱着村田，所以伏黑惠只是晃了两下，并没有摔倒。 似乎是因为在脆弱的恋人身边, 不自觉就有了更多的动力。 穿过紫藤花喷雾组成的隔离带，伏黑惠刚出来就被人群围住。提前准备好的担架就在旁边, 愈史郎撑着把伞指挥他：「把村田放上去——药剂都打完了？」 伏黑惠：「打完了。」 他弯腰将村田放到担架上的时候，愈史郎注意到了伏黑惠肩膀上的伤口。 愈史郎皱眉，但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压低声音叮嘱伏黑惠：「你也一起，到医院里来。」 除去村田之外，还有个差点被村田咬了的倒霉鬼。 对方在遇见村田之前就已经受了重伤，半条胳膊都没了, 内脏也受了伤，总之看起来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辅助监督说这不是他们那边派出去支援的咒术师，可能是附近的民间咒术师之类的……对方身上有明显的咒力残秽，并不是普通人。 愈史郎才不管他是咒术师还是什么人。反正都捡回医院了, 全部先扔去蝴蝶急救科那边。 村田有单独的病房，他需要的也并不是手术, 而是优先检查身体。 身体检查没有那么快结束, 伏黑惠就坐在病房外面等待。 愈史郎一从检查室里出来, 他立刻紧绷着站起身, 声音有些干涩：「阿理……」 愈史郎抬眼看他，皱眉，大声：「这边这个伤员怎么还没有处理？再拖下去要等着他失血过多吗？」 护士抱怨：「我们有让他跟我们去处理伤口的，是他坚持一定要在这里等您。」 「村田他——」 愈史郎再度打断伏黑惠的话：「先带他去把伤口处理了，收集血液拿去化验室化验，人带去蝴蝶那边做个紧急检查。」 顿了顿，他又转向伏黑惠，语气强硬：「不要耽误时间，你在这蹲着也不会加快机器检查的时间。等村田的情况确定了我自然会通知你的……放心，死不了，他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咬人倒确实是第一次。」 愈史郎皱眉看着伏黑惠肩膀上的伤口，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越过伏黑惠，直接回到自己的研究室。 在研究室内，嘴平青叶和蝴蝶香奈惠两位医生已经在等他了。愈史郎随便拉开一个椅子坐下，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香奈惠体贴的将热水推到他面前，他犹豫数秒，低声道谢。 嘴平青叶显得有些紧张，一直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钢笔。他的钢笔造型很特别，笔头上蔓延出枝丫和叶子的形状。 蝴蝶香奈惠：「忍在急救科那边，暂时没办法过来。村田君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 愈史郎喝了口热水，感觉自己喉咙舒缓了一些，「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但是在失控状态下吸血还是第一次。如果控制不好变量的话大概就很难维持人类的形态了。」 嘴平青叶悄悄抬眼看了看愈史郎，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又因为过于内向而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香奈惠察觉到他隐晦的视线，于是温柔的鼓励他：「嘴平先生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第119页 嘴平青叶捏了捏自己的钢笔，开口时有点磕巴：「啊……其实……那个……村田他，好像说过，不想成为鬼之类的——而且，变成鬼的话，不知道要不要给他注射青色彼岸花的药剂……」 一开始还有点磕巴，到了后面反而越说越顺畅起来，嘴平青叶道：「只要在鬼化状态吸食过血什么的就会上瘾，然后完全无法变回人类，这点不是已经确认了吗？」 「我并不担心村田君的自制力，就算变成鬼的话我也完全相信村田君不会伤害别人，并且可以顺利度过一开始的人类戒断期。但我比较担心的是村田本人愿不愿意成为鬼。一开始不就是因为村田自己不想成为鬼，所以才坚持使用抑制剂把自己维持在半人半鬼的状态吗？」 香奈惠并不意外嘴平青叶的话。毕竟这样细緻的为患者考虑，也确实是嘴平青叶的性格。 她低头思索了一会，道：「应该是不愿意的。毕竟成为鬼就意味着要从人类变成长生种，村田君那么怕孤单的人，大概会非常害怕身边的亲人一个个死去吧。」 鬼化状态只要吃一次人，就永远不能再变回人类了。这点愈史郎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无法变回人类，他又怎么会一直以鬼的姿态长久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了维持半人类的状态，村田一直非常自制规律的生活。如果一只鬼诞生十几年都没有吃过一口人，那他会怎么样？ 大概就是永远处于半饿不饿的状态。 村田亦是如此。即使保持在人类状态，作为鬼的『飢饿感』也会如影随形。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吸食过人血，所以他对人血的敏感程度也远远高于普通的鬼。 香奈惠想了想，试探道：「不过村田君只咬了一个人吧？也就是说他只吸食了那一个人的血而已，要不要试试诱导单向成/瘾/后强制戒断？」 同样是在『鬼』和『人』之间研究多年的嘴平青叶和愈史郎立刻明白了蝴蝶香奈惠的意思。嘴平青叶先是睁大了眼，然后有点紧张，「不过……不过，那个被咬的人愿意帮忙吗？诱/导/成/瘾的过程对于贡献方来说应该很痛苦吧……」 愈史郎闻言，脑子里又想起了伏黑惠坐在检查室外面坚持等村田的表情。那并不是他陌生的表情——每一次，在珠世大人还没有去世的时候，他在实验室外等待珠世大人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低声：「不，说不定他很乐意。」 「我先去和他谈一谈，如果他愿意帮忙那就再好不过。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到时候我们再试用其他方案。」 * 伏黑惠肩膀上的伤口很快就包扎好了。 虽然看起来皮开肉绽的很吓人，但上药的时候却发现伤口并不是很深。护士连连感嘆伏黑惠运气真好，这要是再深点就要伤到骨头了。 面对护士的感嘆，伏黑惠只是垂眼冷淡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等到伤口包扎完之后，他暂时又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来之前已经和学校请了假，津美纪那边自己说是去找五条先生办高中入学的基础手续去了，所以津美纪暂时应该不会起疑心。 至于五条先生那边…… 五条先生要怀疑就怀疑吧，刚好他也有事情想和五条说。 面前投下拖长的人影，伏黑惠抬头，视线正对上门口站在阴影处的愈史郎。 愈史郎里面是私服，外面则是医生的白大褂，颜色与村田一般无二的眼瞳掩在暗影中。但他的眼睛和村田不像，村田的眼眸更狭长一些，显得秀气，笑起来会是弯弯的。 伏黑惠的思维有片刻很小的跑偏。但他迅速的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来，道：「愈史郎先生，您找我吗？」 「找你谈点事情……这里不太方便，可以去我的办公室谈吗？」 「好。」 没有丝毫犹豫，伏黑惠站起来便跟着愈史郎离开。他的干脆多少让愈史郎有点意外，他瞥了伏黑惠一眼，带着他走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室。 愈史郎的办公室光线很暗，厚实的窗帘紧紧拉着。他打开办公室的灯，同时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坐吧，我们来谈谈关于村田的事情——我需要先确认一件事情，你和村田是什么关系？」 伏黑惠毫不犹豫：「正在交往中的关系。」 他回答得非常顺畅甚至理所当然，既没有过度强调也没有心虚之类的，就好像在叙述一个肯定句。 愈史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转身拿起一次性纸杯，给伏黑惠也倒了杯热水，递到他桌子面前，「既然是交往中的关系，那么你确实有必要知道一些关于村田的情况。」 「伏黑君，你知道『鬼』的存在吗？」 伏黑惠：「……鬼吗？」 愈史郎解释：「一种昼伏夜出的生物，由人类变异而来，但人类是他们食谱上唯一的食物。鬼拥有着敏捷的速度，数倍强壮于普通人的身体，无论砍成多少节都能无限再生的强悍生命力。其中一些高阶的鬼会进化出与人类一般无二的智慧，并拥有独特的鬼血术……按照你们咒术师的理解，大概就是类似于咒术之类的天赋技能，是每个鬼天生就拥有的东西。「 「不过这种生物在大正年间就已经灭绝。我，村田——我们两个应该是这世上目前仅存的鬼。村田不是完全的鬼，准确来说，他只有一半鬼的基因。」 第120页 解释『鬼』来源的时候，愈史郎一直关注着伏黑惠的表情变化。但伏黑惠的脸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变化，在愈史郎停下来时，他还会抬眼看着愈史郎，用表情示意愈史郎继续讲下去。 一时间愈史郎都不知道该说对方心大还是承受能力比较强。但是想想对方是能和村田谈恋爱的人……那应该心理承受力挺强大的。 「村田并不想完全的变成鬼，以人类的形态活下去是他的愿望。但鬼化之后只要吸食一次人类血液就再也无法变回人类，这也是大多数专业人士研究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不过村田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已经和身体里的鬼血相互生活了十几年，产生了抗性。如果按照你之前被咬的程度来看，村田并非完全没有变回人类的希望。」 伏黑惠毫不犹豫：「我应该这么做？」 他过于主动，反倒是让愈史郎沉默了片刻。随即他嘆了口气，低语：「我和另外两位教授开会研究过了，目前最有效最可行的办法是诱导单向成/瘾/后强制戒断。」 「因为村田已经咬过你了，他的基因会记住你的血液和骨肉。」 「……在取得你的同意之后，我们会给你注射血清和抑制剂，需要你定时给村田餵血，让他所有的感官都记住并只习惯你一个人的血液和气味。等他无法再食用其他人类后，再单独对你们两个人进行隔离，以及对村田进行强制戒/断。」 「餵食的过程会很痛苦，你之前被咬过，应该知道那个……比较痛。注射抑制剂和血清的过程同样也不轻松——」 伏黑惠认真的听着，直到愈史郎说完，他才开口：「打抑制剂很痛吗？」 愈史郎：「……类比一下的话，打抑制剂比被咬痛多了。」 「村田之前也需要打抑制剂吗？」 「要的，每个月都需要打。」 伏黑惠垂眼：「那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我愿意配合你们的实验。」 愈史郎一愣：「就这？你不问别的了？事先说好，我们是绝对尊重实验对象意愿的，你如果有一丝半点的犹豫，我都建议你现在退出。」 「不管是注射抑制剂也好，注射血清也好，虽然都不会造成什么后遗症，但是注射的过程中会很痛苦……」 伏黑惠摇头，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决定：「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我自愿配合你们的所有试验。」 第66章 六十六颗南瓜子 愈史郎让伏黑惠先跟医生去做一个身体检查, 然后他们再决定要给伏黑惠注射的剂量。 负责给伏黑惠做身体检查的护士长叫神崎葵，扎着双马尾，声音轻快。她带着伏黑惠去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很快就有医生过来取走了检查报告。暂时没有其他事情做的伏黑惠坐在休息椅上, 闭目养神。 「伏黑先生？」 耳边传来轻柔的女声, 伏黑惠抬眼, 正对上神崎葵关切的表情。她指了指旁边的空病房，道：「您到里面去休息吧, 外面走廊坐着容易着凉。检查结果至少要明天才能出来呢, 在这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经由她提醒, 伏黑惠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冷。他不知道在这穿堂的冷风里坐了多久，稍微换个姿势时都能听见自己骨头摩擦发出生锈一般的声音。 伏黑惠：「……我现在可以去看看理奈吗？」 神崎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说村田啊？唔……」 她本来想说不可以，但是看着伏黑惠疲倦的脸，神崎葵突然就心软了。她改口，道：「稍等，我去问一下那边的情况。」 说完她抱着病历本离开走廊，拐进了走廊尽头的楼梯。伏黑惠重新又恢復了先前的坐姿，略微垂着头，胳膊曲起压在膝盖上。 他垂首时目光盯着眼前的大理石地板, 思绪并不因为身体上的僵硬而变得缓慢，但奇怪的是，他好像也没办法去思考什么。思考这项能力被伏黑惠自己放弃了——在愈史郎通知他最终结果之前, 伏黑惠拒绝思考任何的, 任何关于村田的事情。 伏黑惠知道自己大概是在逃避现实。就像人类在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时, 也要想出很多诸如灵魂转世之类的故事来欺骗自己一样。 人类的本性都具有鸵鸟一样逃避现实的成分。 直到护士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伏黑惠用出奇的速度抬起头来。 神崎葵被他吓了一下, 有些犹豫的在距离他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踌躇片刻，低声：「蝴蝶医生说你可以进病房看望，但是不能有其他的举动……不要和他说话，不要碰他，最好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进去之前要喷喷雾。」 伏黑惠妥协得前所未有的快：「好。」 神崎葵带着他穿过走廊，从电梯刷卡直达医院的最高层。 电梯打开后又是走廊，但是很安静，和楼下经常会有病人和医护人员走动的地方不同，这一整层楼都安静得过分。 神崎葵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声音也是轻轻的：「这层楼是安置特殊病患的地方，平时都没什么人。村田在000号，等他情况更好点，你就可以经常来看他了。」 「可以找愈史郎先生申请顶楼的电梯卡，随时刷卡上来都可以。」 走到000号病房前，神崎葵敲门，里面有人应声，于是她推门进去。屋子里是个办公室，坐有三个人。 第121页 留着及肩短髮的娇小少女抬头看向伏黑惠，她明显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挂起笑容：「伏黑先生对吧？这个，喷一下吧，往身上多喷一点。」 她把一瓶紫藤花喷雾推给伏黑惠，又指了指旁边的更衣室，示意伏黑惠可以进去使用喷雾。 办公室有一面墙壁是完全透明的，可以透过墙壁看见另外一个摆着很多巨型器械的房间。伏黑惠隔着墙壁往里面看了一眼，他没有看见村田，只看见很多他没有了解过的奇怪器械。 勉强能认出一些用于测量记录心跳血压脉搏的机器，但更多的就认不出来了。 他转身进入更衣室，认真把自己身上每一处都喷上紫藤花的细粉。 更衣室外，神崎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声嘀咕：「他眼神好吓人啊，看着像是要把我揍一顿的感觉。」 蝴蝶忍笑了，道：「应该是担心村田吧。愈史郎先生说他不是藤袭山的人——好像以前也没有接触过鬼之类的，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换成我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会感到不知所措呢。」 神崎葵眨了眨眼，露出了不能理解的表情：「现在的男生朋友关系那么好的吗？他刚才表情真的很可怕耶……我感觉我男朋友躺在床上我都不会有那种表情。」 蝴蝶忍：「……你男朋友听见了会哭的哦？」 伏黑惠喷完喷雾出来，带着一身浓郁的紫藤花香气走到蝴蝶忍面前，将喷雾瓶子还给她，「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蝴蝶忍：「当然可以。注意事项小葵应该和你说过了？记住不要出声，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举动，他现在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如果被吵醒了会很麻烦——就当做是起床气很大的小孩子来对待好了。」 她从白大褂外套口袋里取出门卡贴在检测仪上，随着一声电子器械的清响，面前紧闭的金属门打开。 里面有很重的消毒水，紫藤花，和血液混合的奇怪味道。 苍白色的巨大器械，起重臂，显示屏，起伏弧度明显不正常的数据走向。 蝴蝶忍按下启动键，贴合在病床边缘的金属层退开，露出里面安静躺着的人。即使金属层退开之后，也保留了一层透明的隔阂——村田就躺在里面，眼睛紧紧闭着，仿佛睡着了一样。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病号服，袖子被摺叠到肩膀往上，手臂静脉上没入三根输液管，用白色医用胶布贴合。 除了输液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看起来都没有伤口。 这个发现让伏黑惠松了一口气。他遵守着蝴蝶忍之前的叮嘱，只是安静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看着。病房里很安静，可以听见点滴细微的声音，还有各种电子器械运作的声音。 蝴蝶忍走到电子屏旁边重新记录了一边数据，一切都和刚进来时差不多。不过在适当药剂的安抚下，鬼血确实已经趋向于平静。 她看向伏黑惠，用手机打字询问：你还要呆在这里吗？ 伏黑惠也用手机打字回答她：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会。 蝴蝶忍皱眉，復又打字：不建议你呆在这里哦，毕竟你是被村田咬过的人类，他对你的味道比较敏感。还是去外面等吧？别担心，村田的问题其实不大。 在蝴蝶忍的劝说下，伏黑惠最终还是跟着她离开了病房。那些苍白冰冷的金属片重新又合上，将他和村田分开。 意识到这一点，伏黑惠不自觉抿着唇。这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总之就是，非常吓人。 * 村田的意识大部分时候都不太清醒，小部分时候勉强清醒了，也只能看见头顶冷白色的金属隔片。他倒是不觉得害怕，这个休息舱从小到大经常躺，又不是头一次住进来了。 唯一让他难受的就是饿。 以前也饿的，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饿过——那种饿的感觉从四肢百骸里爬起来，像蚂蚁爬过骨头。 但是村田同样对饿感没有多想。可能是因为平时饿惯了，现在就算飢饿度翻倍，他也觉得应该是没有吃饭的缘故。 毕竟是在休息舱里，每天挂几瓶葡萄糖也不顶什么事。 他对时间的概念变得很模煳，不记得自己清醒的时候清醒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睡觉的时候睡了多久。 直到某天村田突兀的被饿醒了。 那种饿不是人没吃到饭的饿，而是一个没吃饱的人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时，突然闻到隔壁在炒菜的香味的饿。 村田茫然睁开眼睛，竖瞳在黑夜里看得很清楚，完全和白天没什么区别。他的脑子是不清醒的，但人又确实的被饿醒了。 一种好像是醒着，又好像是没有醒完全的迷煳。好像脑子上面蒙了一层黑色的纱布，又好像你人掉线了但是建模还卡在游戏里的那一瞬间。 他转动脖颈，目光捕捉到食物香气的来源——食物……食物？ 屋子里没有开灯，村田床边站着一个人。鬼在晚上的视力很好，对方又穿着白色的衬衫，皮肤也白——是那种很健康的白，和村田久不见阳光的苍白截然不同。 那股甜甜的，食物特有的香气，正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 村田不太能形容那种味道……感觉像是凉拌薄荷，或者生姜草……又带点一点点甜的味道。他恍然间分不清自己在梦里还是真的醒了，赤红眼瞳迟疑的盯着对方。 第122页 对方是稍微垂着头的，翠绿的眼瞳在夜色里很瞩目，好像绿宝石。他的眼睫格外的长而密，浓黑色的眼睫，在黑夜里隐约泛着月亮似的光芒。 那双眼眸是注视着村田的——这个认知让村田觉得更饿了。 想—— 在想什么呢？ 涩滞了很多天的脑筋开始迟缓的转动，他冷酷的野兽一般的竖瞳也跟着温吞移动，从对方翠色的眼眸，往下是瘦高的鼻樑骨，纤细抿起的唇。 最终村田的目光落到对方脖颈上：可以看见突出的喉结和一点淡蓝色的静脉的痕迹。 他舔了舔唇，又咽口水，饿得很厉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村田没有攻击那个人。 明明饿得五脏六腑都在互相拥挤踩踏，长指甲长出来后焦躁的划在金属板边缘，村田死死盯着对方脆弱致命的脖颈，再度舔唇。他觉得嘴巴越舔越干，需要别的什么东西来润一下。 需要…… 需要什么呢？ 村田焦躁起来。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需要咬开那截脆弱的脖颈，需要里面流动的血，最需要面前这个人的血肉。 食慾在和其他的什么东西拉扯着。村田不知道能和食慾拔河的是什么东西，似乎就是那种东西阻拦着村田对这个人下嘴。 那个人靠近过来。他身上食物的香气更浓重了，熏得村田脑子都晕晕的。他好像听见对方在说话，但是村田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紧接着，那人抬起手，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解开第一颗纽扣，喉结往下的一点脖颈也露出来了。 解开第二颗纽扣，可以看见一半肩膀和伶仃的锁骨。 解开第三扣纽扣…… 村田急切的把对方压在身下，唿吸变得完全走样。他垂眼，尖尖的指甲拂过对方锁骨和喉结。 那块柔软的骨头在他手指底下颤了颤。 好饿。 吃一口没关系吧？ 【鬼化会影响人的思维能力和记忆，你要做好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村田』的准备。】 【不要太纵容他，这种事情就像给小孩子餵饭一样，定时定量就行了。别惯着他一顿就非要吃饱……刚开伙的鬼远比你想像中的能吃，更何况他饿了很多年。不想死的话就记得及时把他打晕，鬼进食的时候防备心都不会很强。】 【下手重点，鬼的身体很结实，你把玉犬召出来也咬不坏的。】 被按到在床上的时候，伏黑惠脑子里下意识的浮现起了愈史郎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他抬眼只能看见天花板，村田毛茸茸的脑袋伏在他脖颈处。 皮肉被咬开的一瞬间很痛，村田咬得一点技巧都没有，笨拙而贪婪的舔吮。伏黑惠闷哼了一声，手却还搭在村田后腰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他闷哼的时候，村田下嘴力度好像轻了点？ 伏黑惠本来就是敏锐的人。他抓到一个可疑点，便想要证明——抬手抓住村田后脑勺的短髮，伏黑惠没有用力，气音低低的在村田耳边：「轻点咬。」 脖颈上噬咬的尖齿忽然停住。 第67章 六十七颗南瓜子 停顿了一会儿后, 撕咬变成了更温情的舔吮。 和刚才那种恨不得把他整个脖子都吃下去的架势不同，村田动作变得缓和了许多。伏黑惠不知道是他饱了，还是他听懂了自己的话。 因为愈史郎和他说, 在没有吃饱之前, 鬼都是没有理智的。 初次吃饱之后, 慢慢减少食量，将自己控制在半饱腹状态, 才不会随时都冒出吃人的念头。 脖子上的伤口猝然感到一点凉意, 伏黑惠意识到是村田的獠牙离开了脖颈。夜色笼罩着病房，偏偏咒术师和鬼的夜视能力都好得惊人。 伏黑惠能看见村田苍白的皮肤，被血染红的唇，还有唇边，下巴上, 脸颊上，蹭到的血迹。他赤红色的竖瞳注视着伏黑惠，两人唿吸极近, 几乎有种自己的唿吸声能惊动对方眼睫的错觉。 然后村田眨了下眼睛，迟钝的移动视线。他长久注视着伏黑惠翠色的眼瞳和漂亮的脸，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似的，睁大了眼。 那张清秀苍白的面日上露出一种仓皇无措来, 他手指搭在伏黑惠肩膀上, 想碰一下伏黑惠脖颈上的伤口。但是伸出手指后村田又显得犹豫, 犹豫又茫然的，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像是咬了主人一口之后, 不知所措的小狗, 从眼睛到嘴唇, 都是湿漉漉的。 伏黑惠对待小动物要比对待人更温柔。 那如果是小动物似的人呢？ 他垂眼看着表情无措的村田, 然后拉开了自己的衬衫——白色衬衫靠近肩膀的部分，已经染上血变成了很艷丽的红色，红色的边缘又泛出近黑的颜色，像枯焦的玫瑰花捲起的边缘。 衬衫底下是被村田咬开的伤口。 初次咬人不得章法的鬼，技术烂得和处男没什么两样。糟糕的伤口落在伏黑惠身上，配合他略微侧头的动作。 好像是伏黑惠被欺负了。 又将气氛拉到了很奇怪的地方。 「没有关系。」 伏黑惠手掌贴合在村田脸颊上，冷绿色的眼瞳忽然涌出一点笑意，「我自愿的。愈史郎先生说，这样可以帮你变回人。」 「有时候就像是你总想为我做点什么一样，我也很想为你做点什么……我有的东西很少，但如果你需要，我就会给你。」 第123页 伏黑惠很少说这样直白的话。说完之后他自己反而感到害羞了起来，心脏好像被刚才被咬的时候跳得更快了，伏黑惠的手背落了一些村田的头髮，轻柔的摩挲过去。 手背有点痒。 村田还看着他，眨眼的时候眼睫也变得湿润起来，但奇怪的是，总没有眼泪掉下来。伏黑惠想起来自己是没有见过村田哭的——村田自然也没有见过伏黑惠哭。 然后村田的手捂在了伏黑惠肩颈之间的伤口上，他还是觉得饿，从指缝里都散发出伏黑惠血液的香甜味。那种味道比其他人的血液更加香甜，有种让鬼想要扑上去狠狠咬一口的冲动。 伏黑惠捏着村田的手指，然后一根一根的掰开。他把伤口重新递到鬼的唇边，声音温柔的哄骗他：「真的不吃吗？」 「不用担心我……咒术师的身体比你想像中的更强壮，就算真的咬下一块肉来我也不会有事的。」 他是自愿的。 自愿来做恋人的食物，自愿把弱点和一切都献出来——因为村田需要。 就像是需要不平等去拯救其他人一样。 村田在伏黑惠眼里，是优于其他人，是需要被最先拯救的……『好人』，以及『恋人』。 村田总是很好哄骗，直白又急切的噬咬，然后又变成毫无章法的，亲吻一样的摩挲。 最后演变成了接吻。 鬼尖锐的牙会划破人类柔软的嘴唇和舌头，腥甜味混杂在唇齿之间，夜色中银白的月光分割开光与影。村田努力的收着牙，□□过去时似乎还是不小心会磕破一点什么地方。 * 愈史郎扶了扶自己鼻樑上充作装饰品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伏黑惠。他有点想问你到底是怎么餵的？ 每次都能餵到嘴巴破皮脸上还添了三个牙印。你是去餵鬼又不是餵狗——虽然进食方法有点接近，但毕竟是两个物种吧？ 但是转念一想，愈史郎决定不问。单身这么多年已经很惨了，他不想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被塞狗粮。 「数据基本上已经稳定下来了。」 他拿出一份数据对比图放在桌面上，同时用雷射笔指向投屏上的透视图，「村田上/瘾的速度比我们预期的要快……大概是心理作用加速了这个过程。之后就可以慢慢减少餵食了，从之前的一天一次减少到一周一次。」 「你这几天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多吃点营养品。」 看着伏黑惠眼眶底下明显的黑眼圈，愈史郎如此这般叮嘱。 伏黑惠抿了抿唇，背在身后的手往下拽了拽衬衫袖子，遮住手腕的牙印。 「什么时候开始戒断期？戒断期的时候……需要隔绝到什么地步？」 确实也到了可以讨论戒断期的时候了。 愈史郎并不意外，他已经和医院里的其他医生制定好了详细的计划，道：「原定的诱/导/成/瘾需要两个月，不过现在预计一个月就可以完成。」 「戒断期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估算的时间是半年。前三个月至关重要，如果能熬过去的话你们就可以平时打打电话什么的。」 「等到第五个月，村田所有的身体指标都趋向于正常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京都咒高那边，村田家里人已经帮忙请了长假，所以暂时不用担心学业的问题。 伏黑惠对村田的效果出奇的好，好到完全缩短了整个诱导周期。 愈史郎翻看着自己手里的病历本，补充道：「戒断期村田不会住在医院里，到时候会有专门的人送他去藤袭山。他的整个戒断期都将在藤袭山渡过，稳定之后就可以继续正常生活了。」 「你也看过村田的病例了，他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我们有丰富的隔绝经验——所以你别拿那副我们可能会虐待你男朋友的眼神看着我——」 「这次最大的意外就是村田咬了人。非要认真计较起来，还是咒术界的问题，当时就说了别让他去和人打别让他去和人打……难道他们以为我们是担心村田出事吗？」 「我们那是担心对面的倒霉蛋出事！」 一提起咒术界，愈史郎就有一万句脏话要骂。自从村田去当那个什么咒术师开始，愈史郎每个月看见他身体报告时就血压飙升，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得心脏病。 虽然不知道鬼会不会得心脏病。 伏黑惠又留下来检查了一次身体，然后告别愈史郎他们，回到高专。 自从一月往后，伏黑惠就正式升入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了。 『百鬼夜行』作为性质极其恶劣的诅咒师恶□□件——虽然残余的诅咒师在五条悟的绝对碾压下大多死的死逃的逃。 但作为主犯的夏油杰至今下落不明，咒术界高层最近神经都崩得很紧，暂时没有精力来和产屋敷财团扯皮村田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不想和那么大一个世家对着干。 夏油杰被判处死刑，执行人是五条悟。 现在这位执行人正拎着一袋喜久福，一边吃一边开心的招唿伏黑惠：「惠！回来啦？正好二年级对练缺个人，你过来均衡一下人数~」 完全没有要去追踪夏油杰，好好完成任务的意思。 伏黑惠：「……不是正好四个人吗？」 熊猫眨了眨眼，无辜：「我不是人啊，我是熊猫——当然我也不是熊猫……嗷真希！真希你轻点，后脑勺差点被你敲破耶！」 第124页 真希拎着长棍，面无表情的越过熊猫，「忧太出差了，暂时回不来，现在二年级只剩下三个人。反正一年级也只有你而已……你昨天晚上是去偷菜了吗？黑眼圈好重。」 五条悟咬着喜久福，笑嘻嘻的把胳膊搭到伏黑惠肩膀上：「真希是不会明白的啦！惠是去约会，约会哦~」 禅院真希：「……好噁心。」 没有吃到瓜的熊猫和狗卷棘发出了『让我来一口瓜』的声音。 * 第二个月村田就被扔出了特殊病房，搬去普通的病房。毕竟他已经确定不会再对其他人的血肉起反应，继续留在特殊病房还占位置。 普通病房是二人间，村田还有个舍友。 他走进病房抬眼就看见自己『舍友』坐着轮椅，安详的在窗户边晒太阳——两人一对眼，村田脸上笑容凝固。他转头看向蝴蝶忍：「这人哪来的？」 蝴蝶忍脸上挂着暂时还没有生气的微笑，「这位先生就是那个在现场差点被你咬了的倒霉鬼哦~顺带一提，虽然他的胳膊和内脏是咒力弄伤的，但是左腿和右胸口的三根肋骨是被你打断的。」 村田：「……」 他立即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都没记忆。忍姐姐你不能污衊我，我是那种随便诉诸暴力的人吗？」 蝴蝶忍举起自己手里的排班表，「我今天还有七场手术在安排中，你现在就给我住进去，不要节外生枝哦，小理奈——」 叫名字了。 好可怕。 村田觉得自己被蝴蝶忍叫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后退两步，老老实实的抱着自己枕头，一头躺进新病房里。 蝴蝶忍满意了。她对村田和夏油杰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今天负责你们病房的还是甘露寺小姐，不要给甘露寺小姐添麻烦哦~」 夏油杰脸上表情一僵。他已经体验过那位小姐的威力了——能不用咒力徒手捏碎咒灵的人类夏油杰这辈子只见过三个，一个是天与咒缚，一个是鬼化的村田，一个是甘露寺。 天知道他看见那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路过，顺手把自己放在门口守门的咒灵踩了个稀巴烂，裙子上溅着血还笑眯眯问他早饭吃什么的时候，夏油杰的眼睛睁得有原来的五倍大。 夏油杰私认为甘露寺比前两个都要可怕得多。 毕竟甘露寺她身上是有咒力的！ 虽然还没有达到咒术师的程度，但她必然不是天与咒缚，同时又不像村田那样练习过唿吸法。 村田仰头看着天花板，满脸生无可恋。 他不想和怪刘海诅咒师大叔一间房啊！而且这个大叔还很有可能是发动了『百鬼夜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和咒术界高层也关系很差，现在就打电话举报夏油杰了。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村田裹着被子滚了一圈，看向夏油杰——他会和夏油杰安排在一个病房当然不是巧合。 麻烦只有和麻烦关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互相抵消。 夏油杰在村田看过来的一瞬间，神经有点紧绷，「……你要打我吗？」 村田努力回想他鬼化之后是不是真的打断了夏油杰一条腿——说实话，他没有印象了。 当时太饿，但是记住了不能咬人。其他的就都不记得了。 村田：「暂时不会。如果你再干坏事，可能就会被我打死。」 他可没有说大话。夏油杰最强的咒灵都在『百鬼夜行』里被消耗完了，现在还缺胳膊断腿……腿应该还有可能接回来，大概率只是骨折而已，但是断掉的胳膊是真没救了。 村田觉得这个状态的夏油杰他能打三个。 第68章 六十八颗南瓜子 中午午饭是医院的盒饭, 荤素搭配，非常的营养均衡——村田吃午饭的时候蝴蝶忍过来看了他一次，给他带了份外面的寿司。 村田那份寿司还没有吃完, 神崎葵和几个小护士也过来看望他, 给他带了水果点心, 很快堆满村田旁边的桌子。到后面桌子放不下了，又放到地板上。 原本村田的几个同学也想来看望他，但是医院没有放行。虽然人不能进来，但是礼品可以进来, 由甘露寺小姐代拿。 于是原本安静空旷的病房，很快就填满了各种食物和鲜花的香气。夏油杰半夜躺着闻到都觉得饿。 晚上村田不太睡得着。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从果篮里摸出一个苹果, 但是又没有食慾。 这几天被伏黑惠的血养刁了胃口, 村田再吃普通食物就觉得有点食不知味。他味同嚼蜡的咬着苹果，手指毫无章法的在手机屏幕上乱点——旁边夏油杰起来, 单手撑着身子坐上轮椅, 大概是想出去方便。 但是村田收的慰问品太多，堵到门口了。夏油杰的轮椅也被堵到门口，下意识看向村田。村田懂了, 于是爬起来把门口的东西清开。 他看夏油杰胳膊也断了一根，于是顺手帮他把门打开，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明明村田很礼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莫名感觉村田做这个姿势就显得很挑衅。 「唉？夏油先生您怎么起来了？您要去方便吗？按铃叫我就好了啊——」 单手拎着两桶水路过的甘露寺看见二人，有些讶异。她立刻放下手里的纯净水, 转头对帮自己拿包的人道：「伊黑先生, 麻烦您帮我看一下水, 我去……」 第125页 伊黑先生把甘露寺的包包还给她，善良的一把拉过夏油杰轮椅把手：「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甘露寺在这里等我就可以了！」 甘露寺捧着脸，害羞：「哎呀——伊黑先生还是这么可靠——」 粉红泡泡几乎都要从甘露寺眼睛里冒出来了。与甘露寺身周甜蜜气氛格格不入的，是被伊黑先生推出去不知所措的夏油杰。 村田同情的看着他，并向他挥了挥手：「加油哦~虽然我不想要舍友，但至少请活着回来。」 夏油杰：「……」 这家医院，它真的正规吗？ * 训练结束后，伏黑惠去更衣室换衣服。 高专因为学生少，所以在空间使用上就相当奢侈，甚至连男子更衣室都是每个人单独的一间。虽然也有公共区域，但单人间和公共区域是分开的，在哪里换衣服完全看个人爱好。 伏黑惠更习惯在单人间换，换好之后再出去——狗卷棘光着上身在公共区域和熊猫追逐打闹。这场面倒也没什么，男子高中生嘛，闹腾一点也勉强能理解。 但让伏黑惠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五条悟也在里面？啊，说起来，五条老师身上的好像是校服吧？女子校服吗？ 五条悟瞥见伏黑惠，立刻笑眯眯的沖他打招唿：「你换好了啊？快快快，过来我们一起玩~」 伏黑惠：「……算了，你们玩吧，我还有事。」 五条悟坐在长条金属椅上，单手拖着脸颊，似笑非笑，「还是去医院吗？」 伏黑惠点头：「嗯，去看理奈。」 五条悟摇了摇头，又咂舌又啧啧有声，隔着眼罩都能看出成年人戏嚯捉弄的得意表情，「唉，谈恋爱的孩子真是一刻也不能等待耶，让老师都羡慕起来了呢~」 「记得代替老师向村田君问好哦——」 伏黑惠并不是很想应五条悟这句话。但他又是个非常有礼貌的孩子，所以即使并不尊敬对方，在对方提出请求后，仍然点头应允：「我会的。」 等到伏黑惠离开更衣室，另外两个学生立刻凑上来。狗卷棘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说话，开口报了一连串饭糰名字。熊猫体贴的在旁边翻译：「是惠的男朋友吗？就是那个，隔壁校那个，村田是吧？」 五条悟笑吟吟：「唉——大家都知道村田君吗？」 熊猫眨了眨眼，「想要不知道也很难吧？毕竟那傢伙很出名……报纸上也能看到哦！」 狗卷棘和五条悟齐刷刷的看向熊猫。熊猫意识到什么，大声起来：「哇！你们都不看报纸的吗？！」 五条悟嘆了口气，毫无心理负担的露出了委屈表情：「因为人家是最强啦~任务超级多的，根本没有时间看报纸嘛。快，和老师说说，什么报纸？」 熊猫转身在更衣室边缘的报纸架上翻了翻，找出其中一份东京日报，指着角落的某个板块：「就是这里哦！那个，剑道交流比赛的报告。虽然是今年的比赛，但用的照片还是去年的……好像是因为负责这篇报导的记者特别喜欢村田的照片来着。」 照片不是彩印，黑白颜色勾画出穿着剑道服的少年，短髮全部利落的扎了起来。应该是中场休息，他的木剑靠在身边，嘴角勾着笑容，侧头正在和身边的人说些什么。 不算十分出彩的五官，也因为某种特殊的气氛，而被赋予了可以称之为帅气清爽的形象。 五条悟摸着自己下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这家剑道馆吗……」 他似乎有点印象呢。 * 刚做完最后一次身体检查，村田拿着一排医生送的养乐多，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 长椅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最近夏油杰得到允许，可以带陪护家属了，他的两个养女也过来帮忙照顾他。现在她们俩就和村田一起坐在长椅上，等夏油杰的检查报告出来。 村田把一排养乐多拆开，「你们要喝养乐多吗？」 菜菜子假装不在意的表情，把头扭开：「我不渴！」 村田『哦』了一声，拿出一瓶养乐多，撕开封口的银色锡纸，开始喝。隔壁两个小姑娘悄默默，眼巴巴的看着他。 「……」 捏着喝了一半的养乐多，村田很给面子的再次递台阶给她们：「很好喝哦，香奈惠姐姐请客，真的不喝吗？」 菜菜子抿了抿唇，外强中干的梗着脖子：「那、那就来一瓶！」 ……说得好像是再来一瓶啤酒那样硬气呢。 村田拆出两盒养乐多递给她们。美美子红着脸小声：「谢谢。」 村田：「不客气，因为我就是这么乐于分享的好人！」 「……」 菜菜子拿着养乐多的小瓶子，呆了两秒，侧头，「那个，吸管，没有吗？」 村田扒拉了一下塑胶袋，从里面找出一卷吸管，递给菜菜子。菜菜子低声：「谢谢你。」 村田眨了眨眼，忽然将一只手放在耳朵旁边：「唉，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好像。」 菜菜子的嘴角抽了一下。在她额角青筋快要跳出来之前，村田迅速放下手，笑容灿烂：「开玩笑的，我听见了，不客气不客气。」 他捉弄人的时候是真的皮，但道歉的时候也很真心实意，总让人没办法对着那张晴朗的笑脸生气。菜菜子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笑，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想笑，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第126页 村田咬着养乐多的瓶口，弯弯眼眸：「你笑起来好看多了嘛。」 菜菜子撇了撇嘴，正要说话——村田忽然站起来，连蹦带跳的朝着某个方向跑过去。她顺着村田跑过去的方向，也看过去，看见伏黑惠站在走廊尽头。 少年穿一身黑色的高□□服，黑色支棱的头髮像海胆一样，神色沉郁，眉眼漂亮而凌厉。隔空对视一眼，菜菜子莫名觉得身上起鸡皮疙瘩，慌张的移开视线。 村田小跑到伏黑惠面前，「你要喝养乐多吗？要不要吸管？」 伏黑惠拿过剩下的养乐多，摇头：「我不喝，体检报告出来没有？」 村田：「没有那么快啊——你吃饭没有？没吃的话我们出去吃饭吧？我现在可以去医院外面逛逛了！」 伏黑惠脸上的阴郁散去些许，眉眼略微放松露出一点笑意，「已经可以去医院外面走走了吗？」 「对！」 村田笑嘻嘻的，拉住伏黑惠的手。白色羽织垂下来，恰好盖住两人的交握的手，他高高兴兴的拉着伏黑惠往外面走，「医院旁边有家盖浇饭很好吃，对面还有一家咖啡厅，他家的咖啡据说味道很好！等会吃完饭我们可以去喝咖啡。」 村田自己是不喝咖啡的。在他看来咖啡和汽水都属于『不太喜欢的饮料』。不过因为偶然发现伏黑惠好像很喜欢喝，所以村田不自觉的就开始留意咖啡厅了。 伏黑惠被他拉着往外走，顺从的，没有反抗。他盯着村田背影，一直盯到眼睛有点酸了，但是不想眨眼睛。 明明昨天才见过，分开之后又会重新变得想念起来，想念得就好像人生第二次见面一样。第一次见面当然是一见钟情。 两人晚饭吃了盖浇饭，村田立刻又兴沖沖的拽着他去喝咖啡。 那是一家明显带有私人性质的咖啡厅，进去之后可以闻到很醇厚的咖啡的香气。座位和座位之间是隔开的，大厅里有人在弹钢琴，弹的是献给爱丽丝。 他们坐下之后，伏黑惠点了黑咖啡，而村田点了三种口味的果汁。等侍者把菜单拿走后，村田趴在桌子上，手指搭在伏黑惠放在桌沿的胳膊上。 伏黑惠意识到这是村田有话要说，于是他捧场的垂眼，配合村田旺盛的表达欲：「为什么点了三种口味的果汁？」 村田赶紧摇头——于是伏黑惠意识到村田想要说的不是这个。他眉头一皱，从半关的门往外看，随即立刻明白，转回头后绷着一张酷哥脸，面无表情的纠正了自己的发言：「你觉得大厅里的人钢琴弹得怎么样？」 村田笑出声，给他鼓掌，「好厉害！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就猜出来我想讲的话题了耶！」 「我跟你说，那个钢琴有个键有问题。」 伏黑惠听了一会儿，也能察觉到些许不和谐的地方。但他听不出具体是那个键，于是看向村田。村田弯腰，隔着桌子凑近伏黑惠，「是『8』出问题了吧？每次按到那个音就奇奇怪怪的。」 被他一提醒后，伏黑惠也听出来了。 这时候侍者端着两人点的东西进来，村田迅速坐回原位，若无其事的单手撑着下巴，将话题转移开：「这家咖啡很好喝的。」 伏黑惠：「……嗯。」 黑咖啡，果汁，还有两块小蛋糕。蛋糕里面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生姜味道，村田就把蛋糕全部推给伏黑惠吃了。 吃完饭两人回到医院，刚好去取身体报告单。村田看着底下批註的日期，垮着个脸，「惠——」 伏黑惠好脾气的：「嗯，我在。」 村田幽幽的看着他：「很快就不在了。」 「……只是暂时分开半年而已，并不是我人要没了，不要说得你好像要守寡一样。」 村田瘫在椅子上，将报告单盖在自己脸上，闷声：「半年耶！你都不会很想特别想超级想我吗？我会很想特别想超级想你哦？」 盖在脸上的报告单突然被抽走了。村田被头顶的白炽灯晃了下眼睛，将眼皮拉拢下来，狭窄的视线缝隙里看见伏黑惠的脸。 医院走廊的光很亮，伏黑惠凑近的时候，灯光会在他头髮丝的边缘勾画出一点一点的金色。村田以为他要亲自己，有点紧张的舔了舔还没有完全恢復正常的獠牙。 那点细长的金色从村田眼前一掠而过，伏黑惠在长椅旁边半蹲下来，亲吻落在村田的眉心。 不同于村田拖长了尾调的直白语言，他的耳廓和眼尾都因为害羞而涨红，但神色却很镇定，手指轻轻拂开村田脸颊上掉落的头髮，声音认真，「会想的，但是可以忍耐。」 「所以你也忍耐一下？」 他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很认真的在和村田商量这件事情。村田眨了眨眼，低声：「惠——」 「嗯？」 「医院走廊有监控，这个点保安应该还在监控电脑面前。」 「……」 伏黑惠觉得，就算明天不是村田的戒断期，他大概也不会来医院了。 也许。 第69章 六十九颗南瓜子 戒断期开始之后村田就不住院了, 道馆的师兄锖兔过来接他回藤袭山。 藤袭山依旧是终年不枯的紫藤花笼罩着，紫色从山顶往下，颜色逐渐淡化, 最终化为浓重的绿色。 道场一如既往干净整洁，墙壁上挂着歷代前辈的画像, 边角的竹筐里叠放许多贴着名字的木刀。村田穿着自己的常服，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五条悟会在自己家的道场里？ 第127页 为什么夏油杰也在自己家的道场里？ 他眼神带着询问意味的看向锖兔, 锖兔正襟危坐，并不理会村田的小动作。于是村田又悄悄看向义勇，义勇挺直了背，雾蓝色眼睛对着村田眨了一下，好像想要暗示点什么。 但是村田没看懂。 他左思右想, 上看下看，然后举起手：「师兄！我今天的练习做完了，可不可以出去找暴风雨玩？」 锖兔颔首：「可以。」 村田立刻一熘烟的跑了。在门口他撞到菜菜子和美美子缩在门后面偷看，三人大眼瞪小眼, 菜菜子一把拽过村田, 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他安静。 村田：「……你们在干什么？」 菜菜子一脸严肃：「我们怕夏油大人被暗杀。」 村田：「——哈？」 美美子体贴的为他解释：「夏油大人被咒术界定了死罪, 五条悟是执行人。我们很担心夏油大人现在的安全, 示意才躲在这里暗中保护的。」 村田大惊, 目光在两个小姑娘之间来回扫荡，露出迟疑神色：「你们认真的吗？」 「觉得一个不够，想三个一起给五条老师送全家桶？」 菜菜子/美美子：「……」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但是好想打他。这傢伙说话都不看气氛的吗？！ 村田没有兴趣呆在这观看全家桶套餐, 熘去后院找暴风雨玩了。 暴风雨在奶奶的溺爱下明显长大了许多, 村田一只手掌已经完全没办法把它托起来。他蹲在暴风雨面前, 用手指去逗狗——暴风雨久不见小主人, 大概已经忘记了谁才是把自己捡回家的再生父母，总想跳起来去咬村田的手指。 村田总在暴风雨跳起来的瞬间把手指挪开，嘴角勾起：「我还能让你咬到了？你做梦呢——」 「村田！」 院门外有人喊了自己一声，村田回头，忽然感到手指微痛。他低头看见咬着自己手指的暴风雨，另外只手掐住暴风雨的狗嘴略一用力。 暴风雨被迫张开嘴，村田把沾满口水的手指抽出来，无比嫌弃的在暴风雨狗毛上擦了擦。 刚刚喊了村田名字的隐神走进来，看着村田的行为，痛心疾首的摇头：「暴风雨才一岁呢，你就拿它当抹布用，简直是惨无人道。」 村田：「还有更惨无人道的，比如说我明天就带它去绝育。」 隐神笑出声。他在旁边鞦韆上坐下，同时扔给村田一个小巧礼盒。村田敏捷的接住，茫然看向他：「这是什么？」 隐神：「之前完成的一任委託，无意中得到的，感觉你应该会喜欢，就顺便送过来了。哦对了——听说之前东京很热闹啊？咒术界搞出了个什么，百鬼夜行？」 「啧啧啧，可惜了。当时我带着夏羽去外地做任务，不在东京。你呢？不是说没有及时注射抑制剂，出了点问题吗？」 村田撇了撇嘴：「一点小问题，已经解决了……事情有点复杂，我回头跟你说。你最近忙吗？不忙的话帮我查个东西。」 隐神闻言，略微有点意外，挑着眉：「难得啊，你来委託我——说吧，什么东西？」 村田掏出了早有准备的一张画像，拿给隐神。隐神接过来时，就看见画像上画着一个硕大的脑子。 真的，脑子。 只有脑子。 直视大脑多少有点掉san，但好在隐神是妖怪。他见过的掉san场景数不胜数，区区一个脑子还算不上什么。 隐神疑惑：「脑子？」 村田：「是外表像脑子的……应该可以说是咒灵吧？不过感觉又有实体的样子。这玩意儿可以撬开死者脑壳自己爬进去，鸠占鹊巢的在死者身体里重生。」 隐神想像了一下那个场景，一个脑子撬开尸体脑壳自己爬进去。即使是作为妖怪，隐神也觉得有点噁心。 「我会拜託附近的妖怪帮忙注意的。被他附身的人类有什么特点吗？」 村田回忆了一下，道：「应该会有缝合线之类的。毕竟是脑子被撬开了，至少需要缝上去吧？我不是很确定，但你们可以往这个方面去找找。」 「如果找到了，就联繫这个人。」 他把九十九由基的名片递给隐神，隐神从善如流的收下。 村田把事情拜託出去之后就不再烦恼了。他本来就不是心思重的性格，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天塌了再说。 现在有礼物，村田就开开心心的拆礼物——盒子拆开之后，里面躺着一个半巴掌大的小瓶子，瓶子里塞有金灿灿的不明物体。看起来好像是……丝线？ 村田把瓶子拿起来，用力晃了晃。旁边隐神立刻跳了起来：「你轻点！那是金丝——金丝你知道吗？全世界都已经绝产，可以起死回生治好一切绝症的金丝！」 村田闻言，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他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小瓶子，捧场：「哇哦——」 隐神：「……要不要这么敷衍？」 「我好像也用不到。」 村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真思考起来，「除非你在我一出生的时候就拿给我，说不定还有点用。」 隐神没好气：「那也要我认识你才行吧？」 村田点头：「说的有道理。所以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委託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连金丝这种贵重的礼物都送上门了，村田又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子，知道隐神肯定是遇到了困难，需要自己帮忙。 第128页 如果是平时日常串门，隐神肯定会送村田喜欢的礼物，而不是贵重的礼物。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樑，感到些许的不好意思：「咳，总觉得你刚出院就来拜託你跑那么远，挺不好意思的……但我们事务所里的情况你也知道，都是群平均年龄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子，我实在不放心他们跑那么远。」 村田：「啊，要出远门？」 隐神点头：「要去巴西。」 「……哇哦~」 这次隐神带来的委託——准确的来说，它甚至不能算委託，而是和隐神的妖怪事务所内部成员有关系。 更确切一点，是和事务所一个叫『织』的孩子有关系。 听完前因后果的村田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织的妈妈为了养活织，配合丈夫的弟弟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和各种怪物交合产下金丝……就是这玩意儿？」 他举起瓶子，晃了晃。 隐神意识到村田根本没有小心对待贵重物品的意识，遂放弃了继续提醒，直奔正题：「现在织的妹妹被那傢伙带走了……我们最终只追查到他定的机票，目的地是巴西。」 「织的情况很不稳定，需要我盯着他。但是巴西那边，我又不能单只让夏羽一个人过去。」 村田明白了：「哦，让我带小孩啊？其实这个委託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夏羽不用……」 隐神打断他：「不，我让夏羽过去，是让他看着你别出事的。」 村田睁大了双眼，眉尾往上挑：「——你在开玩笑？」 隐神：「夏羽是非常可靠的未成年。不过因为年纪太小了，很多手续都不方便。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才好走手续出国。」 村田得知了自己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一个，非常不高兴，耷拉下眉眼，「米哈伊可是几百岁的成年人，让他去不就行了？」 他不说还好，一提到米哈伊，隐神就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捂着自己的脑袋，道：「你只是懒得动脑子，比起米哈伊那种脑子动太多的老不死，你算是最优选了。」 村田捂住暴风雨的狗嘴，神色深沉：「说得很好，但我不爱听，所以下次别说了。」 莫名其妙感觉自己被指桑骂槐了的隐神：「……」 「所以——」 「我答应了。」 村田松开暴风雨的嘴，捧着它毛茸茸的脑袋搓了搓，「我等会就打电话给愈史郎先生，争取今天拿到批文，明天就可以出发。」 「放心，我没有勉强自己——愈史郎先生也说过，戒断反应期间可以适当活动，以此来发泄吃不到东西的暴躁心情。」 「而且，最近藤袭山来了很麻烦的人。虽然没有危险，但是太麻烦了……还是避开比较好。」 村田的直觉向来很优秀。当他在道场看见五条悟的瞬间，就觉得这个傢伙必然伴随着一堆的麻烦，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去产屋敷的本家。 他讨厌麻烦——更精确一点，他讨厌除了和伏黑惠相关的事情之外的麻烦。这种事情可以借隐神的委託，光明正大的躲出去，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隐神听了村田略带抱怨的话，秒懂：「啊，是那个吧？咒术界那个——我们妖怪那边也有很多人提起他，真的很麻烦啊……」 村田点头：「是啊，就是那个——超级麻烦的那个——哇，堪称十年青春文学作品的那个啊……」 「就是白色头髮的那个嘛——」 「对对对！打扮像盲人的那个！」 「之前有妖怪被他烦过，超级麻烦的那个。」 「是吧？很讨人厌的那个。」 「问题超级多的，而且说话比你还讨厌，据说事后那个妖怪回忆起他的脸就吐了。」 「对吧？明明是成年人了，还学jk讲话的那个——等等，说话比我还讨人厌是什么意思？我明明很会说话的！」 …… 「所以，到底是哪个啊？」 轻浮的男声猝不及防在两人头顶响起，一个蹲着一个坐鞦韆上正悄悄说别人坏话的二人均是吓了一跳。村田抬头看着穿黑色毛衣戴眼罩弯着腰也能看出优越身高的男人，眨了眨眼。 隐神：「……」 隐神迅速露出迷茫的神色，把问题扔给村田，「村田，这位是？」 他疑惑的表情如此真实，好像自己真的完全不认识五条悟一样。村田搓着暴风雨日渐稀疏的头顶，镇定道：「五条悟，咒术高专的老师，也是惠的监护人。」 「哦哦，原来您就是五条先生啊？久仰大名。」 隐神立刻站起身握住五条悟的手晃了晃，脸上热情的笑容充满了成年人社交的秘密。 五条悟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微笑，在隐神想要抽出手的时候，他忽然收紧手指反握住隐神的手，声音热情荡漾：「对哦~我就是那个，白头髮的，超级麻烦的，问题超级多的，说话比村田君还讨厌的——五条悟哦~」 隐神：「……」 等等！刚才村田也说你坏话了啊！光逮着老狸欺负算什么本事？ 第70章 七十颗南瓜子 好在五条悟并没有深度追究自己被说了坏话的事情。他只是来找村田的——但是又没有提伏黑惠相关的事情, 反而问了很多关于『鬼』的事情，还顺便和村田交换了联繫方式，并非常自来熟的将『村田君』换成了『理奈酱』。 第129页 把五条悟这尊大神送走之后, 村田立刻就给愈史郎那边发去简讯，和他说了自己想去巴西帮隐神找人的事情。因为需要出国，手续稍微繁琐了一些，医院那边也寄来了许多应急用的药物。 戒断前期村田禁止和伏黑惠联繫, 他临走前拜託愈史郎和伏黑惠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 巴西最常用的是葡萄牙语，英语也不是不能用，但稍微乡下一点的地方就不那么好使了。村田和夏羽靠着翻译器磕磕绊绊的翻译，路上走错了不知道多少次。 所以在好不容易抓到罪魁祸首时, 村田略带私心的先把对方揍了一顿。被救出来的小姑娘是织的妹妹绫, 据说是个混种妖怪……蜘蛛之类的？村田对妖怪的了解程度有限，不是很懂这个。救完人后他把两个小朋友凑在一起吃晚饭的模样拍下来, 发给隐神，就算是结束了这次任务。 等村田再度回到东京时，已经是三个月后。 六月份完全算是夏天的范畴了，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升高, 街上的女孩子们也换上了更加轻薄的裙子。村田下飞机后先把夏羽和绫送回妖怪事务所, 然后隐神请他吃饭。 「你脖子上的那个是什么？」 「嗯？」 村田咽下去一口拉面，疑惑了两秒，抬手摸到自己喉结和脖颈。 苍白皮肤上，高明度的翠色蜻蜓随着他每一次吞咽的动作上下起伏，莫名的招眼。隐神路上看了好几眼——其实之前就看见了，但因为事情太多, 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去问。 村田：「斑纹？大概是这么个东西……当初唿吸剑士留下来的东西太少了, 大正之后鬼彻底灭绝, 学唿吸剑法的人也越来越少。斑纹这个名字还是愈史郎先生告诉我的。」 「据说普通的人类剑士觉醒斑纹之后会活不到26岁，但我身上有一半鬼的血统，也不知道这个26岁定律会不会因为这点而有所改变。」 隐神摸了摸下巴——他光听『活不到26岁』就觉得这应该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但是村田这么随随便便的把它说出来，就好像在夸奖今天的拉面酱汤很好喝一样，搞得隐神感觉斑纹副作用就和感冒一样，随随便便就会变好。 「我说……听起来挺严重的，你要不要严肃一点啊？」 村田茫然，过了两秒，恍然大悟，「哦，你说斑纹啊？这种事情就和把螃蟹捆好了放到蒸笼里一样啦，反正最后都会熟的，所以担心也没有用啊。」 隐神：「……你还真是有够没心没肺的。」 村田把空碗推开，转头向老闆：「请再来一碗！」 隐神：「都第四碗了，体谅一下我这个要养家的倒霉男人行不行啊？！」 拉面很好吃。因为付帐的不是自己，所以美味程度加倍。吃完面之后隐神开车送村田回家，车速不快，穿行在灰色水泥马路上。 路两边的樱开得稀疏，丝丝缕缕樱粉色绞在浓绿中，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味。村田坐在后面，仰头，单手将头盔护镜往上推。 恰好风过，一片落樱撞上眼睫。他不自觉眯起眼，下午白亮的太阳光照在脸上，灼热滚烫的。 村田拽着隐神的外套，「夏天到了。」 隐神：「是啊，夏天到了——哦对了，之前你托我调查的那个咒灵，有妖怪发现了他的踪迹，我已经把消息发给九十九小姐了。」 「嗯，我知道，老师和我说了。他们现在已经抓到它，不过出于各种考虑，不能立刻执以死刑。」 隐神唏嘘：「咒术界也很麻烦啊。」 「你呢？开学就二年级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准备去当咒术师？」 村田把那枚落到自己眼睫上的樱花瓣摘下来，用食指和大拇指捻着，抬起，对着太阳。太阳光透过纤薄的花瓣落下来，可以看见里面植物的脉络，一股干燥的香气从花瓣上面散发出来。 他专注的看着那枚花瓣，漫不经心的回答隐神：「应该不会当咒术师吧。毕业之后想继续去其他地方走走。」 隐神意外：「我看你那么喜欢伏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做咒术师呢。」 村田把那枚花瓣笼进手心，重新关上护镜，「很喜欢惠和我要做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我喜欢惠，但我讨厌咒术界——这又不冲突。」 隐神以为村田如果谈恋爱了，多少性格上会有些改变。至少会改变得更柔和一点，去贴合自己的恋人。但现在看来，村田还是老样子，我行我素得厉害，完全不听别人讲话。 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伏黑惠发现了吗？还是说明明发现了，但还是继续纵容？ 这样子的话……还真是挺相配的，他们。 隐神忽然一个急剎车，村田撞到他背上。头盔分量不轻，直接撞上去后发出声闷响，隐神感觉自己差点被撞出内出血。 村田扶正撞歪了一点的头盔，「哇，干嘛突然停车？很危险耶！万一后面的车撞上来了怎么办……」 隐神曲起胳膊肘撞了下村田，「你看那边，是不是伏黑惠？」 村田顺着他指的位置看过去：隔了一条街，远远就看见熟悉的少年站在路口。他正侧身和身边的年轻女子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隐神吹了声口哨：「搭讪啊。」 村田摘下头盔，苍白的脸颊上有一点被闷出来的潮红色痕迹：「问路的而已，我会读唇语。走走走，把车开过去——」 第130页 他指挥起隐神来，隐神没好气：「我是你的司机吗？」 嘴上抱怨着，但隐神还是将车子往伏黑惠那边开过去。横穿马路时让了一辆车，就在他们让车耽误的这几秒钟内，两道人影跟风似的从车子旁边刮过去。 隐神吓了一跳：「刚刚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村田：「……高专的学生吧？我看见校服了——啊，五条老师？」 五条悟拎着一个甜品袋子，慢悠悠的穿过人行道过来。他停在隐神车旁边，热情并且十分自来熟的将胳膊搭到村田肩膀上：「好久不见了理奈酱~」 「哇，隐神也在耶！」 隐神：「……」 他双目无神的移开脸，不想搭理五条悟。 五条悟直接把村田从隐神车子后座上拎下来，动作轻松得像是拎小鸡仔一样：「走嘛，老师带你去凑热闹。隐神你自己找个地方停车，我就不招待你了哦~」 「……谢谢，并不是很想被你招待。」 * 伏黑惠正在充当热心市民为迷路的人指路，他刚露出礼貌性的微笑，还没来得及说话——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伏黑小甜心！！」 伏黑惠动作一顿，脸上流露出一种生无可恋又觉得自己完全逃不掉所以干脆自暴自弃的冷漠表情。他在心里倒数，数到一时身上骤然被压上两股重量。 同期唯一的女生钉崎野蔷薇扒拉着他的肩膀，试图用她一锤子打飞三级咒灵的身体摆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声音柔弱婉转：「你忘记为我眼眸干杯的那个夜晚了吗？！」 伏黑惠：「……」 并没有那样的夜晚，如果有的话，那么一定是在拍恐怖片。还有钉崎你的手劲好大，我肩膀要碎掉了。 虎杖悠仁80kg的体重撞到他身上，死死抱着他的腰好像是知道自己的体重足以撞到伏黑惠半身不遂所以努力在用这个动作进行补救，嘴巴里发出了和五条悟撒娇一样噁心的声音，「你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开心的，难道这都是骗人的吗？」 伏黑惠：「……」 腰好痛。 从明天开始还是继续单人出任务吧，不太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这两个傢伙是同期同学。啊，说起来，钉崎和虎杖都来了，那就还差—— 最烦人的那个傢伙接下来要说什么台词？ 「理奈酱！理奈酱你还好吗？你要相信小惠对你的爱啊！虽然他为钉崎的眼眸干杯，和虎杖一起在月亮下许诺，但你要相信他对你的心，是最独一无二！」 果然听到了五条悟做作的声音，伏黑惠眼睛都快变成死鱼眼了，冷漠的侧过头：「五条老师，不要拿阿理开这种无聊的……」 没说完的话卡住，伏黑惠眼睛勐地睁大——五条悟双手按着村田的肩膀，不断摇晃的同时还憋出满脸好担心好担心的表情。 被五条悟晃的有点头晕，村田转头对上不知所措的伏黑惠。他眨了下眼，又看向还挂在伏黑惠身上的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这两个人村田都不认识。 伏黑惠骤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把自己胳膊从两个同期怀抱里挣脱出来，想要往村田那边走。但他忘记了虎杖悠仁还抱着自己的腰，往前走了一步，虎杖悠仁被他拖得重心不稳，踉跄着摔倒。 就像连锁反应那样，他先是压到伏黑惠，然后伏黑惠无意识连带了钉崎野蔷薇，三个人摔成一团。旁边问路的小姐姐瞪大了双眼，瞳孔似乎都在地震一样，满脸写着『贵圈真乱』几个大字。 五条悟立刻掏出手机对着地上摔成一团的三人组『咔嚓咔嚓』一顿狂拍，一边拍一边忍不住笑：「噗——你们好好笑啊——好像八条腿都缠在一起的章鱼哦——」 「让我发到二年级的同学群里给大家欣赏一下~」 问路的小姐姐默默后退半步，思考着自己现在该怎么做才不会显得太尴尬时——村田走到她面前，指了指旁边那条路：「顺着这条路直走就到车站了，不用在意，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混乱的。」 他笑起来时和夏天的樱花浓荫格外相配，太阳光落在他脸上都显得十分温暖。小姐姐大为感激，向他道谢后快步离开了尴尬的社死现场。 躺在地上叠罗汉的三人——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钉崎：「……问路？」 虎杖悠仁：「……不是搭讪啊？」 伏黑惠仰起头，冷脸：「说话之前先从我身上起来。」 两人干咳一声，连忙跳起来。虎杖悠仁还有点良心，试图道歉。钉崎把头转到一边，看着天上的浮云『嘁』了一声。 伏黑惠正要自己爬起来，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他抿了抿唇，抓着村田的手，站起来。 村田的手是热的，掌心相贴时莫名有被烫到的错觉。 伏黑惠想要看他，却又不敢与他相视。 长长的眼睫低垂，他沉默数秒，开口：「钉崎和虎杖，都是我的同学，刚才他们在胡闹，说的都不是真的。」 「五条老师也是。」 村田挠了挠脸，「我知道。」 伏黑惠把脸别开，依旧不看村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样连对视都不敢的情绪来——明明分离之前会想念到无论如何也不想移开视线，很久不见面之后反而连注视都不敢。 很想但是又不敢，看了之后想要逃走，逃走后又想要回去。 第131页 直到村田再次把手伸到他眼前，伏黑惠顺着那只手，往上，看见村田苍白秀气的脸。他弯起眼眸，一如既往笑得没心没肺，也没什么烦恼的模样，高高兴兴的说：「你看，路上我捡到一片花瓣。」 少年白净干燥的掌心，躺着一片纤弱的樱花瓣。它被风吹落于眼睫，又毫无理由的，铺平展开在伏黑惠眼前。 伏黑惠不自觉跟着弯了弯嘴角，眼睛里倒映出村田，「嗯，我看见了。」 第71章 七十一颗南瓜子 钉崎眯起眼, 掐了下虎杖悠仁的胳膊——虎杖悠仁因为没感觉到痛所以没反应，茫然看着钉崎：「你掐我干什么？」 钉崎：「你不觉得伏黑和那个男生怪怪的吗？」 虎杖挠头：「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钉崎抽了抽嘴角：「你们男生半路上被花砸了还要眼巴巴拿给自己好兄弟欣赏吗？」 虎杖不假思索：「会吧？毕竟突然被花砸到，感觉好像被好运砸中的样子……哇钉崎你什么表情啊？」 「想吐的表情。」 钉崎火速闪身和虎杖悠仁拉开三米远的距离，「离我远点！」 虎杖：「……？」 伏黑惠随便找了个藉口, 跟虎杖他们分开, 单独和村田慢吞吞的走在人行道上。一辆摩托车从对面开过来, 追逐着二人, 隐神放慢车速，用腿在地面划了两下，问村田：「你还要回去吗？」 他问村田的时候，目光又向伏黑惠那边瞟了瞟。 村田：「我等会自己回去，不用等我了。」 「行吧。」 隐神耸了耸肩, 并不担心。人家男朋友还在这呢, 反正也丢不了，隐神觉得自己没必要提前杞人忧天。 摩托车一熘烟从他们面前开过去, 在夏日热烈的阳光底下扬起小片灰尘。 村田歪在伏黑惠身上, 半边重量也压在他肩膀上。伏黑惠则始终很直的站着，「戒断期好像还有一个月才结束？」 村田：「啊，好像是。」 他伸手在自己羽织口袋里摸了摸, 摸出沾着瓜子壳的手机，摁亮屏幕：「今天是六月七号……唔, 确实，戒断期还没有完全结束——算啦！随便他，反正这种事情就和鲤鱼下锅一样，该来的灾难是永远避不开的。」 他惯来没心没肺的, 自己觉得没问题了就完全不会遵守医嘱。略微踮脚把胳膊也搭到伏黑惠的肩膀上, 村田闭着眼睛, 脸颊贴在伏黑惠后脖颈。 伏黑惠的头髮蓬松的，柔软，有他惯用的洗髮露的香气，很干净很清爽的香气。 村田柔软的脸颊肉压在上面，语气含煳：「太热了，想去看电影，电影院里有空调。」 伏黑惠没有回答，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是脚步却诚实的往电影院方向走。距离他们最近的电影院也要走十来分钟，村田像只被晒化的大猫，整个人挂在伏黑惠背上，很快就给伏黑惠捂出了汗。 薄薄的一层汗，贴近脖颈和额头的黑色被打湿一点，黏煳在皮肤上。他垂眼，捂住村田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腕，「阿理，太热了，不要一直贴着。」 村田没有松手，敷衍道：「再坚持一下嘛，男孩子不要那么娇气，电影院很快就到了！加油！」 被迫负重前行还热出一身汗的伏黑惠：「……」 他侧目往后看，只能看见村田小半张苍白的脸，还有眼尾略微往上的左眼。村田连眼睛都懒得睁，眼睫往下半阖着眸子。 太阳光把他苍白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眼尾又微微透出一点粉色。 忽然的，村田把眼睛睁开，唇角弯起，语气得意：「你偷看我。」 伏黑惠：「没有偷看，我在光明正大的看。」 「电影院到了。」 村田的注意力果然很快就被电影院抢走。他站直，想从伏黑惠身上挪开——刚站直了一点，却又卡住，因为伏黑惠还抓着他的手腕没有松手。 村田手腕的温度要低一点，被伏黑惠的掌心捂了一会，他也感觉到了点热意。他重新又趴回去，语气懒洋洋软绵绵的，「惠，太热了，你别贴着我。」 确实太热了。 伏黑惠觉得自己手心里都出了汗，但还是握着村田的手腕，手指摩挲着他手腕内侧皙白的皮肤。村田动了动手腕，小声：「很痒唉。」 于是伏黑惠的手指不动了，若无其事的问他：「要看什么？」 「唔……」 村田稍微踮脚，下巴压在伏黑惠肩膀上，看今日放映电影——看着看着，他后知后觉的，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伏黑惠：「178。」 村田屈起手指戳了戳伏黑惠脸，「你很高兴吗？」 伏黑惠板起脸，没什么表情：「没有。」 村田继续戳，笑眯眯的：「明明就很高兴嘛，坦诚一点的好孩子才会有奖励哦。」 伏黑惠指了指小黑板上的某部电影：「海蒂和爷爷，可以吗？」 村田因为下巴压在伏黑惠肩膀上，于是颇有些艰难的点头。他每次点头，下巴都戳着伏黑惠肩膀上那个窝窝——伏黑惠觉得痒，但是没有躲，抬手推了推村田的脸。 村田的脸颊肉很软。他手推上去的时候，那块软肉窝进他手掌心里，好像随时要从指缝里溢出来。 很可爱。 想捏一下。 他合拢手指，很轻的捏了一下，表面平静无比的收回手，视线余光关注村田。村田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捏了一下脸，眉头微微蹙起，问伏黑惠：「小食要点两份爆米花吗？」 第132页 伏黑惠：「……点一份就可以了，我不吃爆米花——不太喜欢甜的，这家电影院的爆米花很甜。」 村田点头，胳膊越过伏黑惠，在自动点餐机的触屏上按了几下，点了黑咖啡和爆米花。 付钱后点餐机下方打出小票，伏黑惠将小票撕下来，拿着小票去柜檯那边取餐。村田则等他取餐回来后，两人一起进入场内。 他们点的电影过于怀旧，整个放映室里就村田和伏黑惠两个人。村田熟门熟路拉着伏黑惠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坐下。 电影还没有开场，村田低头把黑咖啡打开，喝了一口，皱起眉。他伸手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两块米煳纸包裹的方糖，拆开扔进黑咖啡罐里。 整场电影长达近两个小时，等他们看完电影出来，外面已经是傍晚了。村田把空掉的黑咖啡罐扔进空了的爆米花桶里，正要让伏黑惠也把垃圾人进来时，伏黑惠把他手上装了垃圾的爆米花桶拿走，「我去扔垃圾，你还要不要吃点别的？我顺路给你带回来。」 村田眨了眨眼：「我在这等你吗？」 伏黑惠：「……你要是想跟着我过去，也可以。」 「算了。」 村田在长椅上坐下，道：「你去扔吧，我在这等你。我想吃棉花糖，要组合口味的那种。」 伏黑惠点头：「好。」 等伏黑惠走了，村田才腾出空来看一眼手机。他之前和家里人说过是今天回来，所以手机收到不少信息——村田挨个回了，又打开他们的班级群。 【二年一班 禅院真依：快交流赛了吧？ 三轮霞：还有半个月呢。 禅院真依：今年村田能来吗？他不是这个月才復学？ 村田：没问题啊，今年我会去。 禅院真依：！！！ 三轮霞：！！！ 机械丸：！！！ 村田：兔兔探头.jpg 禅院真依：敲兔兔头.jpg 村田：真依你偷我表情包！ 禅院真依：略略略 三轮霞：呜呜呜你要回校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感觉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看见你了qwq 村田：明天回校。 机械丸：……交流赛真的没问题吗？你才出院呢—— 村田：没问题啊!放心好啦~】 「棉花糖，组合口味的。」 掺杂了各种口味的棉花糖是七彩色的，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云朵一样。伏黑惠把棉花糖递给村田，村田接过舔了一口，然后意识到伏黑惠只买了一个棉花糖。 他看了看伏黑惠，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棉花糖。伏黑惠补充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村田：「那你不饿吗？要不然我们再去吃个烧烤？」 伏黑惠和恋人亮晶晶的双眸对上，村田看起来非常期待烧烤。 「……好。」 真难拒绝。 他好会撒娇。 这算什么呢？天赋技能吗？ 最后烧烤还是大部分进了村田的肚子。烧烤摊老闆没有那么严格，村田又没有穿校服，所以要到了一瓶罐装啤酒。 在外面逛了一下午，等他们吃完烧烤已经八点多了。好在村田家就在这附近，搭公交车的话只要三站就到了。 但是村田觉得自己吃得有点多，就拉着伏黑惠想要散步消食。他的啤酒还没有喝完，边走边捧着罐子喝两口。 他穿得是白色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习惯性的解开，每次喝酒的时候，喉咙上那只翠色的蜻蜓跟着喉结一动一动的。村田好像不知道那只蜻蜓有多吸引人的视线，还要不停的转过头和伏黑惠说话。 到了晚上的时候，行道两边的樱花味道骤然浓厚许多。 村田喝了点酒之后心情就变得更好，具体体现为他又开始哼那首伏黑惠听不懂的短调。他脚步轻快，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走到伏黑惠前面去了，然后很快又停下来等伏黑惠，眼睛弯弯的笑着。 伏黑惠走了一会，问：「这首调子……是什么歌吗？」 村田哼着的短调骤然被打断。他停顿了一下，道：「关于恶鬼的歌。算是我们那边的民谣？差不多是这样吧，其实歌词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调子。」 「嗯……」 伏黑惠回答得漫不经心，目光不自觉又被村田脖颈上那只蜻蜓吸引走。 村田皮肤很白，苍白的皮肤上出现高明度的绿色，就好像是伏黑惠眼睛一样的颜色。那颜色涂抹在人类最脆弱的咽喉处，绘成一只展翅蜻蜓的模样。 他盯得太明显了，村田又是对他人视线格外敏感的那一类人。 「你在看这个？」 村田语气带有疑惑，为了确认，他演示似的伸出手，在伏黑惠面前摸了摸自己的喉结——那只碧色的蜻蜓被他苍白的手指按住，软的皮肤往下微陷。 伏黑惠脑子空了片刻，不自觉说出了越线的话：「我可以……摸一下吗？」 「唉？！」 没想到伏黑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村田有些诧异。伏黑惠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却没有收回那句话。 他捏了捏自己额前垂下的发尖，眼神飘散，耳廓滚烫，但坚持又重复了一句：「你喉咙上的那个印记……我可以摸一下吗？」 村田虽然意外，但并没有想要拒绝。他甚至略微仰起头，让整个脆弱的咽喉部位完全暴露在伏黑惠面前，苍白又瘦长的手指勾着衬衫衣领往旁边拉了拉。 第133页 「可以啊，摸吧。哇你刚才表情那么严肃，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事……唔，等等，摸那边有点痒……」 手指探索过的皮肤很柔软，但并不细嫩。毕竟是男孩子——抚过喉结的时候能感觉到那块软骨紧张的蠕动了一下，连带着蜻蜓也在振翅。 村田忍不住想眨眼睛，觉得很奇怪，有点口渴，还很痒，说不清是心脏难耐还是喉咙难耐。 因为仰头的姿势，他视线里是重叠的浓翠色枝叶和星星点点的绯色樱花。 心跳声好像越来越快了。 他喉结滚了滚，开口：「要接吻吗？」 树荫恰好挡住了灯光，花树底下是昏暗交错的光线。光线透过叶隙落下去时便有了形状，像很多纤细的丝带。 樱花树突兀的晃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人粗暴的撞了撞。几片花瓣滚落，又被夏夜微热的风挟裹着飞远。 过了好一会儿，村田和伏黑惠才从树荫里走出来。他们既没有肩并肩也没有牵手，甚至还微妙的保持了一点距离。 村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感觉喉结那里好像有点湿漉漉的。 伏黑惠则捏了捏自己的滚烫的耳朵，开口时声音有种违背主人意愿的平静：「那个花纹，颜色好像变深了。」 村田：「因为它会受心跳和唿吸频率的影响……吧？」 伏黑惠：「……嗯。」 手掌下按着的蜻蜓，翅膀末端有个牙印。 蜻蜓是湿漉漉的蜻蜓。 第72章 七十二颗南瓜子 第二天村田回到学校, 办理了復学手续之后便恢復了正常的上学。 之前落下的半年文化课全都要补。原本村田的文化课就勉勉强强，缺课半年之后成绩喜提全高专倒数第一。虽然说整个二年级也就四个人而已，排名并不能作为参考——但每张卷子都不及格的话确实有点难以交代。 回校第一周, 村田在昏天暗地的补课中度过了。 第二周补考, 考完之后村田又接到了需要去神户的任务。他看着任务通知, 秀气的脸都皱成包子：「不是吧？我才復学耶, 就让我出差？」 「……顶多就两天来回, 哪里算出差啊！再说了, 去神户的话不就可以顺路去泡温泉吗？」 久不见面的辅助监督左川小姐看起来还是和半年前没什么两样, 面对村田的抱怨, 她相当冷酷, 丝毫不为所动：「目前已知情报是个二级咒胎，地点在有马温泉——啊, 感觉又和那群有钱人的癖好脱不了干系。」 「每年有马都要冒出几个奇葩的咒灵。」 村田仍然是兴致缺缺。他对泡温泉没什么兴趣，但因为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 所以还是会去做就是了。 车票和居住的旅馆这些琐事由辅助监督处理，村田只需要查看咒灵相关的资料就可以了。在确认完地址和咒灵情况后, 便由辅助监督开车送咒术师前往目的地祓除咒灵。 早上出发，需要开一个小时左右的车。 村田在车上眯了一下, 到站后左川小姐将他叫醒，两人一起下车。现在才九点多，并不是温泉开放的时间，所以即使温泉不开门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专门负责和咒术师对接的警察替换掉了温泉馆的巡警，辅导监督去和他们交涉。村田懒得跑，就蹲在车子阴影下面等左川小姐, 顺便看了眼手机。 【村田：要去神户做任务了, 你要不要伴手礼？ 伏黑惠：我都可以。 伏黑惠：等会我也要去做任务, 手机可能会关机一段时间。 伏黑惠：等任务结束再打电话。 村田：好哦。 村田：是在东京那边的任务？ 伏黑惠：嗯，一家少年院里出现了咒灵，我们三个一年级的都要过去。 村田：那任务结束了再联繫吧~ 伏黑惠：好。】 「村田——」 左川小姐在远处叫了他一声，他关掉手机站起来，两手揣在羽织袖子里，慢悠悠散步过去：「怎么说？」 左川：「出现问题的是银泉。因为有马温泉本身就具有十分珍贵的歷史意义，所以负责人希望能尽量减少损失，尤其是那些建筑——如果可以不损坏的话，最好不要破坏建筑。」 这也是上面为什么把任务派给村田的原因。村田是目前官方已知咒术师里，每次任务现场保留建筑物最完整的。 左川最后总结了一句：「虽然上面要求尽量不要损坏建筑，但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一些小损失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祓除咒灵，其他的都可以延后考虑。」 「好哦，把帐降下吧，速战速决，我想晚饭之前回去啦——」 左川无奈，摇了摇头：恋家的威力还真是可怕。 虽然出现咒灵的地区只有银泉，但是为了防止意外，帐的范围覆盖了整个有马温泉。村田需要拿着地图才能找到银泉位置。 他随意看了眼地图，便将其捲起。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银泉的路他还是认得的，根本不需要地图。 帐展开之后，帐内部的世界仿佛陷入黑夜。正常情况下无法看见的诅咒，也在『帐』中显露身形。村田右手按下日轮刀刀柄，步履稳健的跨过石阶。 帐外。 左川拿着平板在查看附近的商铺——进帐之前村田说要给朋友带伴手礼，她便想着顺便帮村田把路线也记录一下。这种事情自然已经超过了辅助监督需要负责的部分，但是左川向来把村田当弟弟看待，所以并不觉得麻烦。 第134页 平板的消息通知栏里跳出一条上级发送过来的消息，左川查询地图的手指一顿，转而将信息打开。 【a：任务结束之后，不用急着回来。 左川：怎么了？ a：我也是为你好，最好是拖到明天再回来。 左川：京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a：…… a：不是京都。 a：不要多问，这不是辅助监督应该管的事情。你也不希望自己负责的咒术师出事吧？想办法把村田留在神户，只要过完今天就没事了。】 含煳不清的对话到此结束，左川又给前辈发去数条消息，均没有收到回復。她紧张不安，又给其他同事发去信息询问——其他辅助监督都表示自己负责的地方没有异样，经常合作的咒术师们也没有表现出异样。 她越问越觉得奇怪：目前看来，不管是京都还是东京，这两个咒术师最集中活跃的地方，似乎也和平时一样正常运转着，并没有出现什么大事。 「嚯！」 清亮的少年音在身后响起，吓得左川手一抖，平板掉下去。 村田笑出声，仗着自己个高腿长，轻松的用脚尖勾了一下，弯腰捡起平板，还给左川：「哇，左川你好不禁吓哦。」 「咒灵祓除啦！不小心砸坏了一段走廊，不过温泉没有遭到破坏哦~」 左川勉强笑了笑，接过平板，「这、这么快啊？」 村田露出得意的表情：「当然啊，因为我很厉害嘛。现在快到午饭时间了耶！我们去吃个午饭再回京都吗？啊对了对了，我的手机还给我，我要给朋友发消息。」 左川将手机还给村田，脸上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可以，我已经定好了饭店位置。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朋友带伴手礼吗？我查询了附近的商业街，下午要不要买完伴手礼再回去？」 「唔……好吧。」 村田接过自己手机，解锁，把未读全部翻了一遍，但是没有看见伏黑惠的未读。他刚刚还兴致昂扬的心情，顿时低落了许多，小声嘀咕：「什么任务啊要做这么久……不是说进去了三个人吗？」 他给伏黑惠发去两条消息，然后将手机息屏，跟左川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后左川又带村田去商业街挑选伴手礼，挑挑选选的耽误着时间，等他们逛完商业街出来都已经六点多了。 左川看了眼手机时间，道：「吃了晚饭再走？」 村田略一皱眉，思索片刻，摇头：「回去再吃吧。」 左川露出犹豫的神色，拿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带村田回去。 「左川小姐——」 「唉？！」 她有些慌乱的看向村田。村田眨了眨眼，语气轻松：「别紧张，我就是叫叫你而已。你是有自己的私事吗？我看你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 左川一愣，随后露出勉强的笑容，试图把事情遮掩过去：「没、没有啊……我可能是太累了。最近几天任务安排比较密集——」 她说话时神色躲闪，一看就知道这不是真心话。村田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看似ky实则是读气氛高手。 他从来不追问让对方为难的事情，甚至体贴的岔开了话题：「那我们等会坐jr回去？疲劳驾驶我很怕翻车唉。」 左川垂眼，避开了村田的目光，「好……好的。」 坐jr又耽误了近两个小时，回去后向学校报备，任务报告倒是不急着今天要，但写是必须要写的。今天乐岩寺校长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问他復工之后初次任务的感想——村田被校长突如其来的关心砸得摸不着头脑，敷衍了半天，最后还是跟着写了五百字的祓除咒灵后感。 等他应付老师，从学校离开时，已经是十点多了。村田又看了眼自己手机，信息界面还停留在自己发给伏黑惠的那两条，伏黑惠没有回他？ 任务还没有完成吗？都十点了耶？ 村田眉头一皱，又给五条悟发去信息。 【村田：五条老师，你知道伏黑惠现在在做什么吗？ 五条老师：哇，这种小情侣吵架之后又想要对方信息的问题就不要来问我啦！ 五条老师：人家还没有女朋友呢，男朋友也没有哦！问我这种问题很残忍耶！直接去问惠啦，他肯定在等你电话哦。 村田：没有吵架。 村田：惠上午和我说去出任务，之后就没有再给我发消息了。一般情况下祓除咒灵的任务会拖延这么久吗？ 五条老师：从上午开始就没有回你信息？ 村田：是的。我很担心他，又联繫不上，所以才给你发消息的。 五条老师：我知道了。 五条老师：我在外地，现在就赶回去。 五条老师：别担心啦，老师我很强的，保证让你男朋友有胳膊有腿的出现在你面前~ 五条老师：（爱心）】 村田看着五条悟发过来的那个爱心，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要起来了。他只要把这个符号和身高一米九胳膊有他两个粗的五条老师联繫到一起，就很难不感到一点生理性反胃。 为什么这个大男人撒起娇来这么像jk啊？ 好噁心…… 切出去看了眼伏黑惠的聊天框，伏黑惠还没有回他，村田感觉有点无聊，便将手机屏幕熄掉。这个点没办法回东京道场那边了，村田准备在京都这边的住所过夜。 第135页 临睡前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仍然没有伏黑惠的回覆。村田觉得奇怪，有点睡不着——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躺的不是柔软床铺，而是细密尖针似的难受。 翻来覆去始终是睡不着，如果村田是块饼，按照他这翻来覆去的劲头，早就把自己两面都烙焦了。 「唉……要命，感觉好像失眠了。」 从床上翻起来，村田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髮，感觉心脏处沉闷又生燥。他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亮屏幕，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多。 平时这个点他早该睡了，但今天就是睡不着，而且越睡越烦。村田唿出一口气，干脆坐起来，把檯灯拉亮，然后打开窗户，往外看。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商业街。京都繁华地区没有真正的夜晚可言，挂着投影gg牌的大楼还灯火明亮，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准备通宵加班还是等会儿就下班。 这种社会不产生诅咒才奇怪吧？完全是死循环啊—— 村田忍不住在心里这么吐槽着，感觉咒术师的活儿比猎鬼剑士的活还漫长还看不见尽头。除非哪天诅咒可以和人类并存，变得像感冒一样普遍。 握在手里已经熄灭光芒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跳出几条未读。村田垂眼，不抱希望的扫了两眼，预备摁熄屏幕的手勐然停住：是伏黑惠发来的回信！ 【伏黑惠：我没事。 伏黑惠：我这边的任务也完成了。 伏黑惠：抱歉，刚刚一直在忙别的事情，刚刚才从辅助监督那里把手机拿回来。 伏黑惠：你睡了吗？ 伏黑惠：算了，你睡吧。 伏黑惠：晚安。】 高专治疗室外的休息椅上。 伏黑惠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略微垂着头。黑色刘海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昏暗中那双暗绿色的瞳孔沉静得有些可怕。 他脸上和露出来的胳膊都有包扎过的痕迹，额头侧边还没有干透后的血迹。 钉崎野蔷薇从他身边走过，皱着眉，嘴巴紧紧抿着。她在伏黑惠面前站了一会，下巴微抬：「我要回去睡觉了，你呢？」 伏黑惠：「……我一个人待会。」 钉崎野蔷薇把头转开，像是刻意宣告什么似的，大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一点！一点都不难过！反正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与其在这里守夜，不如多保存精力继续……」 来电铃声突兀的在走廊里响起来，钉崎野蔷薇睁大眼：「伏黑，你电话响了。」 伏黑惠愣了下，低头看着来电显示。手上速度快过大脑，就好像一种条件反射似的——等他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手机那头，隔着信号线传来的声音，略微失真：「我打扰你睡觉了吗？」 伏黑惠：「……没有。你还没有睡？」 「我失眠了，睡不着。要见面吗？」 第73章 七十三颗南瓜子 那句话顺着飘荡的信号传递过来, 它的声音并不清晰，含煳的，好似能从声音里窥见说话的人是如何带着困意, 懒洋洋的说出这句话的。 伏黑惠心头的阴郁因此散去些许。他喉结滚了滚, 浅浅的唿吸, 等了数秒后，才开口：「抱歉, 现在太晚了, 我要睡了。今天做任务很累……下次再见面可以吗？」 「啊——好哦！」 * 挂断电话后，村田躺在床上, 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困意。他握着手机，秒入睡了。 第二天上午是对战练习，二三年级混战。练习结束后男女生们分别去更衣室把脏了的校服换掉。 村田脱完衣服后在淋浴室沖了个简易澡, 揉着自己半干不湿的头髮出来。因为多出沖澡这道程序, 所以他比其他人都慢半步——等他到更衣室大厅时, 加茂宪纪, 东堂葵, 还有机械丸三个人, 正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他走到东堂葵旁边, 一边扣自己制服扣子，一边好奇的问：「你们在讨论什么？」 机械丸：「我们在说宿傩容器——你之前休学了, 不知道这件事。东京高专那边有个学生，原本是吞了两面宿傩手指的死刑犯, 后来被五条悟强保下来成了东京高专的学生。」 「五条悟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去年那个乙骨忧太一开始也是死刑犯，然后被强行保下来……」 村田扣扣子的动作一顿, 茫然：「宿傩容器？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不是早就死了吗？手指都让切片了不是？」 他努力回忆自己贫瘠的文化课知识, 确定关于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知识他并没有记错。不是早就死了吗？去年学校组织参观特级咒物的时候, 他们还结队去参观过展览柜里的两面宿傩手指来着。 加茂宪纪抬起头，笑眯眯的向村田解释：「你没有记错，两面宿傩确实死了，但他并没有完全死。两面宿傩的咒力很强，即使在身体被分解了数千年之后，他留在人间的手指中仍然饱含着诅咒之王本身的力量。」 「诅咒本身就牵扯到了人类灵魂的存在，所以那些带有两面宿傩残余咒力的手指，也可以认为是包含了一部分两面宿傩的灵魂。」 「那个高专学生在某次咒物回收的意外中吞掉了两面宿傩的手指，不仅没有被两面宿傩的咒力直接吞噬，反而还维持了自身的神志。这在人类之中是非常难得可贵的，说明他在和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争夺那具身体时，本身的灵魂力量占据了上风。」 第136页 村田睁大了眼，毫无灵魂的吹捧：「听起来好厉害哦——」 「……」 加茂宪纪确信，村田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他嘆气，换了个简单易懂的说法：「就是那个学生误食了两面宿傩手指，然后两面宿傩的灵魂在他身体里復活了。现在他是一体双魂状态，但自己的理智占了上风。」 村田握起拳头一锤自己掌心：「哦，是这样子啊——然后呢？那个学生怎么了吗？」 加茂宪纪：「他死了。」 「啊……死了？」 「嗯，死了。好像是在任务过程中情报失误，遇到了超出自己等级太多的咒灵，不幸牺牲了。」 加茂宪纪时常半眯着笑盈盈的眼睛，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机械丸，撇了撇嘴，道：「死了也好，那傢伙活着也太危险了，万一诅咒之王在他身体里甦醒，到时候还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咒术师……村田你在磕什么？」 村田：「南瓜子啊。」 机械丸狐疑的看着他：「你以前磕的南瓜子不是这个味道的！」 「哦，我妈这次给我炒了新口味，甜奶油……喂喂喂！你们干什么？别掏我口袋——东堂葵你抓那么多干什么？！给我留点！」 东堂葵按着村田肩膀，对他竖起大拇指，wink：「我们是好兄弟，下次送你小高田的握手券。」 村田：「……你好好说话，不要wink，好噁心，我要吐出来了。」 下午有任务，村田久违的和三轮霞搭档了一次。任务目标并不难对付，完成任务后村田拉着三轮霞去买冰淇淋吃。 三轮霞摸着自己的口袋，囊中羞涩的想要婉拒村田：「那个，我，我其实不喜欢吃冰淇淋——」 「可是他家做活动，超大冰淇淋桶买一送一唉。」 村田戳了戳店门口的gg牌，道：「两桶的话我一个人吃不完，扔掉了好浪费的。」 冰淇淋的甜香味不断从窗口里飘出来，村田表情真挚，满脸都写着『快点和我一起吃冰淇淋』几个大字。三轮霞被他盯得长女之心泛滥，等反应过来时，两个人已经坐在小公园台阶上吃冰淇淋了。 村田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划拉着手机屏幕，看两眼，皱眉，再看两眼，撇撇嘴。三轮霞忍不住问：「你在等谁的信息吗？」 村田扁着嘴，单手撑脸颊：「在等我男朋友。三轮，你说异地恋久了是不是就会出现倦怠期啊？」 「他最近回我消息变得好慢，还经常拒绝和我见面，他不会是……」 三轮霞紧张的盯着冰淇淋桶，心脏都跟着提了起来，脑子里迅速闪过《安慰人的一百种方式》，《如何安慰分手的人》，《失恋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男人犯的罪》…… 「他不会是想要给我个惊喜吧？」 三轮霞脑子里的八点档剧情戛然而止，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啊？」 村田有理有据的分析：「你看啊，他以前回我消息都是秒回的，现在变成了隔两三个小时才回我一次。以前我约他出来玩他都超级主动的，但是最近却总是找藉口婉拒我——不是求婚就是在准备惊喜吧？」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连连点头对自己的猜测以示赞许。三轮霞心情复杂的看着村田，几度张开嘴，却又在村田亮晶晶的双眸中无法说出残忍的话。 最后三轮霞两眼一闭，含泪说出瞎话：「你猜得很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啊！这绝对是要被甩了吧？绝对是遇到渣男了啊村田同学！！！ 村田舔着冰淇淋，嘆气，「好想他哦——交流赛什么时候开始啊？」 想男朋友和交流赛有关系吗？这两个话题也太跳跃了吧？ 心里虽然吐槽得很厉害，但是三轮霞仍旧心虚的配合村田迅速转移话题：「还有一周呢。真依她们要提前去东京高专转一圈，我到时候要兼职乐岩寺校长的秘书去见东京高专校长——村田你要和真依她们一起吗？」 不管讨论什么都好，至少别再讨论那个送命题一样的男朋友啦！ 村田想了想，道：「应该是和真依她们一起去吧。话说回来，高专长什么样子？比我们学校大吗？」 「……感觉都差不多，东京高专那边比我们还偏僻。」 * 晚上因为临时接了一个紧急任务，村田的回家时间被耽误，他不得不又在京都这边的屋子过夜。 在回去的路上，村田顺便买了碗泡面和西瓜，准备回去吃个十点钟的宵夜再睡觉。 电梯上到十一楼，他走到自己屋子门前，低头按密码——按完密码开门的瞬间，村田意识到这间屋子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玄关处脱着其他人的棕色鞋子，沙发上的抱枕被人挪过位置，卧室的门也没有关紧。村田几乎都能根据这些细微的痕迹，推断出对方的行动轨迹。 先是开门换了鞋，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最后进入卧室。对方大概是困得很厉害，连卧室门没关紧也没有注意。 村田反手把门关上，将泡面和西瓜塞进冰箱里。他动作很轻，为了不发出多余的声音，甚至鞋子都没有穿，赤着脚就走进卧室。 他没有在家里铺毯子的习惯，地板就是干干净净的大理石地板，踩上去冰冰凉凉的。 卧室里没有开灯，但也没有拉窗帘，外面的环境光透过窗户玻璃照进去，可以看清楚床上蜷缩的少年。对方抱着村田的枕头，下巴微颔，黑色的支棱的短髮搭在偏白的皮肤上。 第137页 即使是睡着了，在不安稳的梦境里，他也紧紧皱着眉，眉心出现一个『川』字。 村田趴在床边，胳膊小心翼翼压在被子。他刚趴下来，伏黑惠立刻舒展眉头，眼眸睁开。 他闭着眼时像易碎的漂亮瓷器，睁开眼时像把漂亮的刀。 刀也易折脆弱，只是刀折断后依然可以杀人，甚至变得更加危险。 村田眨了眨眼：「我吵醒你了吗？」 伏黑惠摇头，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指梳了梳自己睡乱的头髮，眼睑下两片明显的青黑色。他看起来似乎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下巴消瘦，而眸光越发锋锐起来。 村田形容不来那股锋利，他此刻才颇为懊恼自己上国文课时怎么没有好好听课——但凡好好学习，也不会现在满脑子只有『他真好看』这句贫瘠的夸奖翻来覆去，感觉说出口都怪不好意思的。 伏黑惠弯腰抱住村田。 那个姿势与其说是拥抱，倒不如说是伏黑惠将村田整个人都箍在怀里。他的脑袋埋首在村田脖颈处，头髮和脸颊热乎乎的蹭着村田颈窝。 怀抱完全被填满了，心里空掉的那一块也被填满了。伏黑惠垂眼，收紧胳膊，手指隔着两层单薄的布料，划过恋人嵴背和腰。 他能感觉到村田在被触碰到的瞬间绷紧了肌肉，手指划过去时那些并不夸张但是形状漂亮的肌肉会敏感的收紧又颤抖。 明明敏感得要命，被拍一下肩膀都会下意识露出獠牙的食肉动物，却温顺的窝在在他怀里，被碰到致命点也只会紧绷着肌肉小声嘟哝几句。 伏黑惠觉得这也算一种撒娇。至少是对他而言很有效的撒娇。 像是溺水者补充氧气一样贪婪的紧抱着恋人，伏黑惠闭眼低语：「抱歉……前几天，没有和你约会，也没有解释。」 那时候伤口还没有完全好，而且答应了五条老师的特训。就连回復村田的那几条信息，还是他一边吃饭一边打字回的，为此没少被二年级的前辈调侃。 但这些不用和村田说，他高高兴兴的就好，没必要跟他说难过的事情。无论是同伴的死也好，自己痛恨的无力感也好——至少这一切，没有蔓延到村田身上，伏黑惠就觉得自己的底线得到了最低限度的满足。 村田艰难的从伏黑惠怀里钻出来，大喘气，感觉自己差点被勒死。即使这样了，伏黑惠还是埋首在他肩膀上，只是环着他后背的手臂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偏过头，手指拨弄了一下伏黑惠的头髮尖尖。原本村田想把那个头髮尖尖压下去的，结果压下去后再松手，那一撮头髮自己又倔强的翘起来了。 村田小声：「啊，你说那个？没关系啦，我没有生气的。」 伏黑惠垂着眼睑，轻轻：「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非常抱歉，总是拒绝你的邀请，连信息也是隔很久才回復一次。」 第74章 七十四颗南瓜子 因为是抱着的, 所以村田看不清伏黑惠的表情。他眨了眨眼，然后揽住伏黑惠肩膀拍了拍：「看在你真心实意向我道歉的份上，我不生气啦！」 其实本来也没有生气。 伏黑惠『嗯』了一声, 还是趴在村田肩颈窝里。他发出一个气音时, 唿吸也落到村田的脖颈上。 唿吸是暖的，皮肤是暖的。外面车灯路灯的光沉在墙壁上, 屋子里闷着热意。这样的温度只要抱上三分钟就会热到发汗, 从头皮到指尖都一片暖烘烘的泛着软。 肩膀上的重量渐渐沉了起来，伏黑惠的脑袋歪了一下，手还虚环在村田腰上。村田意识到伏黑惠睡着了，眉眼舒缓下来, 带着一点无奈。他摸了摸伏黑惠的后脑勺, 那些支棱起来的, 如同伏黑惠本人一样倔强又沉默的发尖，在村田掌心被压下。 他侧过头, 轻吻那些倔强的柔软的黑色短髮, 声音温柔而低缓：「晚安。」 「做个好梦。」 一夜好梦, 梦里是夏夜, 晚风，蜻蜓掠过湖面。他不再被任何人放弃, 或者抛下。 * 村田第二天是被热醒的。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捂在一个巨大的玩偶熊里面，从肩膀到膝盖，没有哪里是不热的。 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都还没有全亮，他睁开眼睛两秒钟, 不到半秒钟又立刻把眼睛闭上, 摸索到摸到伏黑惠毛茸茸的脑袋, 推了推, 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鼻音：「惠，你别扒着我，好热。」 伏黑惠很轻的闷哼一声，还是跟八爪鱼似的贴在村田身上。 村田闭着眼睛，又推了推伏黑惠的肩膀；结果伏黑惠的胳膊收得更紧了，村田被迫和他胸腹相贴，觉得自己像是摊在铁片儿上的煎饼。 刚被背面煎熟了，现在换正面接着煎。 「我说……惠啊，人和玩偶，还是有物种上的区别的……」 艰难的推开伏黑惠肩膀，村田在好不容易拉开的一点距离之间喘气，眼睛这次不得不睁开了，但他困得眼睫一个劲往下耷拉，说话依然带着股没有完全睡醒的含煳。 他含煳的，带着困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实在不行你去把空调打开再睡——」 村田以为伏黑惠睡着了，未必能听清楚。他只是困，懒得起来，不抱希望的那么随便说说。结果没想到伏黑惠真的松开一只手，胳膊越过村田肩膀，去摸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 『滴——』 第138页 空调显示屏亮起，叶片开合，冷空气从缝隙间涌出来。 村田睁开眼，盯着伏黑惠——因为被抱得太近，所以睁开眼睛后也只能看见对方紧绷的下颚线和形状姣好的唇。也许是热的，也许是夏日的温度作怪，伏黑惠的嘴巴看起来有点干燥。 他好不容易把胳膊从伏黑惠脖子底下曲着抽出来，两手捧着伏黑惠脸颊，往下拉。伏黑惠被迫低头颔首，冷绿色的眼眸和村田对视，他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酷哥脸，但没有平时那样兇巴巴了，带着点没睡醒的懵懂。 村田掐了下伏黑惠脸颊上的软肉：「什么时候醒的？」 「……你第一次说话的时候。」 「我让你松手为什么不松手？」 伏黑惠不说话，抿了抿唇，长长密密的眼睫略微低垂。他明明没有说话，也没有蹙眉扁嘴皱脸，只是这样一垂眼睫，就显得委屈。 好像是挺委屈的？ 村田无奈的松开手，自我放弃治疗，闭着眼睛往伏黑惠怀里靠了靠：「算了，你抱吧……别再压着不该压的地方了，青春期的男人可是很脆弱的。」 他听见伏黑惠好像闷笑了一声，但是不记得伏黑惠有没有答应他，因为之后太困，村田又睡着了。 半个回笼觉结束，村田睡醒的时候觉得身上轻松多了。一种饼翻来覆去煎得熟透，终于摆上桌后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的轻松。 他向来没有赖床的习惯，向来是醒了就醒了，绝不拖延。翻身起来后没有在床上看见伏黑惠，村田一边穿鞋下床，一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才六点多，但是窗户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屋内开着空调，地板都被冷空气染得冰冰凉凉的。 手机上跳出许多未读信息，大多数是班级群里的。 姐妹校交流赛逼近，班级里的同学们都相当兴奋，商量着提前到东京后要去哪里玩。因为村田说过自己家在东京，所以也有人艾特村田问能不能去他家道场玩。 村田回了个可以。 反正道场年年都有参观的游客，再放几个同学进去也不碍事。他到时候应该也会提前回东京那边的道场住，顺便找人问点事情。 回完消息，村田便出门去洗漱。 浴室的洗漱台上有放备用的牙杯和牙刷，还有没拆过的一次性洗脸巾，不过现在都有了被人使用过的痕迹。他挤出牙膏刷牙，一边刷牙一边走神的想着伏黑惠的事情。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之前在更衣室里，机械丸他们讨论的那个『两面宿傩容器』。如果对方是今年才入学的话……不就和伏黑惠是同届生？难怪惠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毕竟同伴死了肯定会觉得难过。 隐约听见屋外有人开门的声音。村田随便鞠起水洗了洗脸，顺便把刷牙留下的泡沫也沖干净，然后离开浴室。 屋外果然是伏黑惠回来了。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的高专/制服，竖起的领子抵着下巴，手上拎着早饭。 换鞋进屋后，伏黑惠把早饭放在桌子上：热过的牛奶，紫菜饭糰，还有火腿肠。 村田拉开桌子坐下，拿起一盒牛奶，插上吸管，然后又拆开紫菜饭糰，顺便把火腿肠也撕开了，「等会我送你去车站？」 他以为伏黑惠等会还要回东京。毕竟今天又不是周末，而且按照咒高一贯把学生当996职工用的尿性，周末也未必就能休息。 顶多就是不用上课而已。 伏黑惠：「我今天上午放假。」 「放假啊——那要出去玩吗？等等啊，我跟歌姬老师请个假。藉口……藉口……嗯，就说我扶老奶奶过马路被车撞了！」 咬着牛奶吸管，村田腾出一只手来打字。伏黑惠听着他的自言自语，被气笑了。他几乎都能想像歌姬老师听到这个离谱理由时的表情了，怕不是立刻打电话让村田滚回学校上课。 村田最后食指重重的一敲手机屏幕：「哎嘿！发送完毕！」 「啊对了，我之前不是去神户那边出任务吗？给你带了伴手礼来着，等我去给你拿。」 他跑到电视机面前蹲下，打开底下的柜子，从里面找出一个鹅黄色的礼品袋。袋子提手上还有同色的系带，柔顺贴着纸面垂下来。 村田兴沖沖的把礼品盒递给伏黑惠，满脸都是亮晶晶的期待之色：「外面的颜色是我自己涂的，你快打开看看！」 他打开礼品袋，里面还装了个成□□头大小的明黄色小盒子。伏黑惠又把盒子打开，终于露出里面立着的一个椭圆形不倒翁来——不倒翁被画了黑色的尖尖刺刺的头髮，翠绿色的眼睛，眼角和嘴角都碾平成直线，满脸写着不高兴的表情。 村田语气雀跃：「噹噹当~伏黑惠不倒翁！」 伏黑惠没忍住，笑出了声。村田探身过来，食指抵着不倒翁的额头往后戳，不倒翁被戳得后仰，在村田松手之后，又摇摇晃晃的正了回来。 他笑着，脸朝向伏黑惠，笑起来时露出边角尖尖的虎牙，「可爱吧？」 伏黑惠虚握着拳头，抵在唇边：「阿理……自己夸自己很奇怪的。」 「我是问你不倒翁可不可爱，又没有让你夸自己。」 「嗯——可爱。」 伏黑惠的耳廓又开始慢慢的变成红色。他用食指按住不倒翁，于是不倒翁停止了前后摇晃，那张不高兴的脸正对着伏黑惠。 第139页 线条画得很抖，黑紫色的校服边缘和黑色头髮边缘几乎都要掺和在一起了。但是伏黑惠觉得很可爱。 不管是把不倒翁画成自己，还是吃东西的时候会先把自己想吃的东西完整的拆开，还是足够进幼儿园小班绘画比赛前五名的画画技术……都很可爱。他做什么都可爱，每一句话都像是撒娇。 村田的请假理由果然没有通过，他接到了歌姬的电话，在老师的耳提面命中哭丧着脸收拾书包去学校。 伏黑惠送他出小区，到了小区门口，村田抓着伏黑惠衣袖，眼巴巴：「我去上学了。」 「……嗯。」 「这次一去就是八九个小时的校园生活，意味着八九个小时不能见面了。」 「……嗯。」 「那我走了？」 他嘴上重复了至少两遍要走了，手还抓着伏黑惠的袖子。伏黑惠无奈，把村田手掰开，提醒他：「你要迟到了。」 村田露出小狗被迫散步的表情，可怜兮兮的，「交流赛还要好几天——」 他没说完的话停住，迷茫看着伏黑惠突然伸到自己下巴处的手，眼神询问伏黑惠在干什么。伏黑惠眨眼，说了实话：「因为你刚才的表情很像暴风雨。」 村田：「……你在指桑骂槐？」 伏黑惠果断：「没有，是因为觉得很可爱……暴风雨很可爱的。」 村田把伏黑惠的手拍开，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一通按。伏黑惠疑惑：「你在按什么？」 村田头也不抬：「搜一下藤袭山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宠物店，有空带暴风雨去绝个育……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伏黑惠把脸偏开，想用行动证明自己没有笑。结果刚把脸偏开一点点，又被村田捧住脸掰回来。村田眯着眼，有点危险的凑近他，「现在装酷哥也没有用，伏黑同学，我已经看清你的本质了！」 伏黑同学被他捏着脸，然后实在没憋住，笑出声。 * 位于东京目黑区开设的道场，占地面积广阔，道场划分也比乡下更加仔细严苛。 更重要的是，它在景区里面。 景区！！！ 三轮霞头一次不用买票进景区，兴奋中又带着点紧张——尤其是在铺满樱花的道路中，旁边就是机械丸……还有一大堆同学们。 她往村田的方向挪了挪，小声询问：「我们不买票进来真的可以吗？」 村田：「……我是住户啊，每次回家都买票的话是不是也有点不合理？」 「好像是这样的。」 带着同学们回家，从后门走小路直接绕到后院居住区，村田给他们指了空余的客房。 三个女孩子们要住一间房，为了方便夜谈。剩下四个男生——加茂宪纪表示自己习惯一个人住，机械丸无所谓，反正他的『睡觉』就是待机状态，东堂葵则热情的表示自己要和村田一起睡，然后被村田微笑着无情拒绝了。 此时距离姐妹校交流赛还有三天，三轮霞领了校长秘书的兼职，要和乐岩寺校长一起去东京咒高提前进行交流赛的细节商讨。虽然大家都觉得好像没什么可商讨的，规则每年都不会大改，反正就是养蛊大战。 其他女孩子们逛街去了，而可怜的加茂宪纪则被东堂葵揪去道场对练。东堂葵对道场的唿吸法特训很感兴趣，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感受这种快乐，所以毫不犹豫的把其他同学也薅过去了。 不过他没有找到村田。 在距离交流赛还要三天的时候，村田却并不在自己家的道场里。 产屋敷家，作为一个流传了两千多年的世家，歷代当主都以宽容慈善而颇留名声。产屋敷家的祖宅位置十分隐蔽，在东京的只是一个暂住庭院，但即使主人并不在此常住，这所庭院每年仍然要投入大量的金钱和人力来进行维缮。 从早上天还没亮开始，这所宅院就活跃了起来。脆弱金贵的木质地板被从里到外保养了一番，角落的青花瓷大肚瓶内也插上新鲜的花草，馥郁的芬芳气息和空气中的昂贵薰香重叠。 村田进屋就打了个喷嚏，后退两步，捂着自己鼻子。 负责插花的女佣立刻跑了过来，有些紧张：「您花粉过敏吗？」 他揉了揉鼻子，舒展开眉眼，笑着道：「没有，我就是对花香味有点敏感……会客室里面应该没有放花了吧？」 女佣连忙摇头。村田松了口气，大步向会客室走去。 他不喜欢来产屋敷家就是这个原因——产屋敷家的花太多了。而且每次见到当主都觉得很别扭，明明当主和他年纪差不多，但每次都非要拿看儿子的眼神看着村田，能把村田看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会客厅里没有放花，但是墙壁上摆放有不少的画卷。跪坐在矮桌后面的少年年纪与村田相仿，但五官更为精緻秀丽，勐然一眼看上去，像个漂亮的女孩子。 他抬眼看见村田，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吧。」 「听说高专最近要进行交流赛了，你这次也会上场，应该很忙碌吧？」 村田在矮桌旁边跪坐，接过自己大老闆亲手泡的茶，「忙倒是不怎么忙，但麻烦是真的很麻烦。我一直以为我爸给剑道场定的那些规矩已经很烦了，没想到咒术界的规矩更多。」 「虽然我也不贊成单纯靠力量来划分等级，但咒术界这成分就很离谱。梦回两千年前飞鸟时代的感觉你知道吧？」 第140页 产屋敷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上，露出了慈父一般的微笑：「确实，咒术界的管理方式在千年前或许可行，但在时代进步的现在，一直将自己封闭在旧社会的规则中，不仅无法解决日益严重的诅咒问题，甚至还会加重不必要的牺牲。」 「诅咒之祸并非咒术师独自就可以承担。诅咒是对整个人类社会的危害，我们最应该做的是让所有人都站在自己可以出力的岗位上，而不是将所有的压力施加于有祓除能力的咒术师。」 村田耸了耸肩：「他们但凡有这个觉悟，诅咒的存在也不会被隐藏至今了。」 明面说是怕诅咒的存在会引发大范围的恐慌——说到底就是不想做麻烦又吃力不讨好的舆论引导和民众安抚，更不想将咒术界的资源分流出去，只想躺在高位上保证自己绝对特殊的权威性。 对于高层而言，普通人死上一千个一万个又有什么关系？ 村田『啧』了一声，嘴巴里逐渐被茶清苦的味道填满。他最后得出了一句总结：「说到底，他们和咒灵一样，都是不尊重生命的烂泥巴。」 产屋敷微笑，垂眼看向自己手里的茶杯，轻声：「茶梗立起来了呢。」 「不尊重生命的烂泥巴，还是回到泥潭里比较好。毕竟那些只会指挥咒术师的蠢货，频繁的试图往我们领域里插手，也很烦人啊。」 「这次交流赛，就麻烦村田君去稍微接触一下那个五条悟吧。」 第75章 七十五颗南瓜子 村田捧着茶杯, 颔首：「我会去接触的。」 产屋敷嘴角笑意略深起来。他低头，借着喝茶的动作掩盖眼底微光，那根立起来的茶梗晃了晃, 仍然立着。 他有片刻的走神, 想：或许最近会发生什么好事也不一定呢。不过曾祖父他们大概并不会贊同自己眼下的做法吧？ 但有时候，过度的善就是在纵容恶的成长。 村田没有看出产屋敷的想法。虽然他们四捨五入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但在想法上面惯来是天差地别，所以他们磨合十几年的相处之道就是不要去研究对方的想法。 他将那杯茶喝得见底，放下杯子后才开口：「你了解禅院家吗？就是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那个禅院。」 「禅院？」 产屋敷愣了一下, 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眉间轻蹙，浓黑狭长的眉尾自然下垂：「有过一些地产业的接触，但他们家的产业似乎都是由普通人打理，家里培养的咒术师并不管事。」 「至少我和禅院家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 都不曾接触过他们家里的咒术师, 更不曾见过他们的当主。」 「唔……」 村田捧着自己手里的茶杯, 难得露出了『我在努力思考』的表情。虽然在外人看起来更像是在发呆。 产屋敷觉得奇怪，因为思考这种事情不像是村田会做的。他的脑子光是要处理身体从外界接受的讯息就已经要时常处于高速运转状态了, 所以平时的村田是能不动脑就不动脑的。 有时候连看地图都不动脑子, 时常被误会是路痴。实际上他记忆力相当好, 甚至可以算是过目不忘——虽然他经常选择性的忘掉一些自认为不重要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禅院家来了？你和禅院家的咒术师起矛盾了吗？」 村田：「不是矛盾……嘛，你说那个禅院家，它排外吗？万一要是有个流落在外十几年的孩子突然回去，他们家里人会不会排挤他啊？」 产屋敷并没有因为村田的问题过于无头无脑就敷衍了事。他垂眼思索片刻, 道：「我没有接触过禅院家的咒术师, 不能断言禅院家内部是什么模样。但就我们接触到的几个外部人员而看, 禅院家的环境大概有点丛林法则那样子。」 「强者生存——而且他们对强者的判定, 应该是只根据于对方的咒术师天赋, 而非个人能力……啊，可能对他们来说，无法成为咒术师的人就不具备有个人能力吧。」 村田还在思索中。他摩挲茶杯，结束思考，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你说我们要是直接搞商业战把禅院家的经济来源都切断怎么样？咒术师的收入也可以通过另外两个咒术师家族和高层合作来进行压榨吧？」 「第一步先让他们破产，第二步就联合咒术界其他势力孤立他，任务不带他，情报不共享，物资不提供……」 「等等。」 产屋敷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了。他抽了抽嘴角，上下打量村田：「禅院家的人怎么得罪你了？」 村田嘆了口气，听着产屋敷的反问就知道自己提出来的计划没办法完成。他情绪恹恹的单手撑着脸颊，「没有得罪我，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只需要接触五条老师就行了吧？还有其他人要约吗？」 话题轻易的被转开了。而转移话题的人看起来兴致很差，眼睫往下耷拉。产屋敷微笑点头：「暂时只接触五条先生就好了。上次五条先生去藤袭山时我就想和他见一面了，可惜他走得太快，刚好和我的飞机时间错开。」 当然，这是场面话。但对着村田说场面话并不代表产屋敷对村田有所顾忌——不过是常年管理家族产业而刻入了骨子里的习惯而已。 他们又随意聊了聊关于高专的交流赛，吃过午饭后村田就离开这里回道场去了。 村田回到道场也并不闲着，道场一堆的师弟师妹等着他指导，还有其他道场发来的交流赛邀请。交流赛的邀请村田都推掉了，随便和几个师弟师妹比划完，他更多的时间还是留给自己单独练习。 第141页 转眼到了第二天。 村田起得很早，用过早饭就在室内做早课。等他热身完中场休息的时候，门口探进一连串脑袋——禅院真依，西宫桃，加茂宪纪，还有东堂葵。除去出门兼职的三轮霞，和平时就不爱出门的机械丸外，整个咒高的学生都齐全了。 他把木刀放回架子上，疑惑的看着他们：「你们在门口干什么？」 禅院真希走出来，两手抱着胳膊，下巴微抬：「我们要去东京高专，找茬。你去不去？」 她把找茬这种事情说得理直气壮，另外三人也没有想要拦着的意思。东堂葵看起来比禅院真依还想去找茬。 村田想了想，道：「我换个衣服，一起去。」 他不想去找茬，不过可以陪同学们跑一趟，还可以见到男朋友。一举两得，我可真是个聪明鬼——村田打从心里这样想着。 从道场到东京咒高需要半小时的路程。其实搭公交车只要十五分钟，剩下的时间都在走路。 位置太偏了，根本没有直达的车子。 下车后一群人都气势汹汹的准备去砸门，最后落在后面下车的村田，嘆了口气，用手搭在额头上，遮着太阳光：「你们有没有觉得好晒？」 东堂葵：「没错！这火辣的太阳，就和我的心情一样！这次我必定要和乙骨忧太分出个胜负！」 「……」 「你们先去吧，我好热，想找饮料机买点冰咖啡。」 村田随意摆了摆手，和众人分开行动。 和同学们分开之后，村田边漫无目的的乱走，边打开了手机地图，准备找路——他意识到自己沿着这所学校的墙壁再走八圈也不可能遇到什么小卖部后，就决定求助万能的地图。 然后他发现地图居然没有收录咒高。 看着手机屏幕上加载出来的大片暗橙色荒芜，村田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他在思考现在打电话给自己的好同学，让他们过来接自己的话，被暗杀的可能性是多少。 至少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新生？」 疑问句从身后冒出来，村田回过头，看见一个黑色短髮，也穿高专校服的小哥。他立刻收起手机，脸上冒出冬日暖阳般的灿烂笑容：「我是隔壁校的，过来提前熟悉考场，但是我好像迷路了。」 「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饮料机吗？」 黑色短髮的少年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还有点茫然。但他意识到村田似乎需要帮助，于是腼腆又好心的开口：「学校侧门就有饮料机……啊对了，你不认路。我带你过去吧。」 「我叫吉野顺平，是咒术高专的一年级生。」 「我叫村田，京都咒高二年级。」 跟着吉野顺平走了一会儿，村田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绕着某段墙壁打转。难怪他总觉得高专的外墙是不是太短了一点……所以说不能理解，为什么高专要修那么多侧门？ 为了方便外人随时进来参观吗？ 他们走过一段两边栽满行道树的小路，夏日格外热烈的阳光穿过树梢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树好像是柏树，空气中挥发着树干被烤炙后微燥的香气。 紧接着，小路尽头传来有来有往的叫嚣声，里面不乏村田熟悉的声音。他眨了眨眼，然后心底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东堂葵极具辨识度的嗓音响起：「你叫伏黑是吧？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村田：「……嗯？」 吉野顺平：「……噫！」 他意识到自己的同学好像遇到了事情，于是快步想要跑过去，结果刚迈开步伐就感到自己肩膀一沉，无法再前进了。吉野顺平扭头看着把一只手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村田。 只有一只手而已。 那只手看起来并不粗壮，甚至有点纤细的，指节很修长，皮肤是比平常人要白很多的那种苍白色，在阳光下有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因为太白，所以手背上的青筋很明显。 就是这样几乎可以说是秀气的手，甚至看起来没有怎么用力，就轻易的把他压在了原地。 吉野顺平感觉自己脖颈有点发麻，甚至潜意识的想要把术式使用出来——村田竖起一根食指抵在自己唇边，脸上仍旧是灿烂的笑容：「嘘，别出声，我们悄悄凑热闹。」 「别担心，不会出事的。」 吉野顺平：「……」 他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位看起来格外平易近人的村田同学，好像是隔壁京都校的。四捨五入……算半个敌人吧？！ 村田没有管姐妹校小学弟风云变幻的敏感内心，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饮料机附近那几个人。西宫桃不知道跑哪去了，加茂宪纪也不在，最后出现在侧门的只要禅院真依和东堂葵。 伏黑惠那头海胆似的，有着尖尖的黑色短髮，很容易就能让人找到。 他并没有回答东堂葵……一般来说，正常人都肯定会觉得初次见面就问出这种问题的人脑子结构可能有点问题，更何况对于伏黑惠这种相对内敛的人而言，困难程度翻倍。 两个人就性癖方面——东堂葵单方面发表了一番高见，然后迅速的把问题扯回原来的起点：「所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答案是男性也无所谓。」 「开始了开始，最重要的部分开始了！」 村田一兴奋，手上力道没有控制好，被他按着的小可怜差点惨叫出声。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了吉野顺平的嘴，顺便非常迅速的道歉：「不好意思不不好意思，我捏疼你了吗？下次我请你吃饭好了——」 第142页 被捂住嘴无法发声的吉野顺平，感觉自己肩膀在碎了一半和完全碎掉之间反覆横跳。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兴沖沖的猫腰探头，狗狗祟祟偷听他同学的性/癖。 这……这就是京都咒高吗？！ 伏黑惠开始回答问题了。因为他是背对着村田的，所以村田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冷静的，没有一点起伏的声音：「我喜欢信念坚定——很会撒娇，很可爱的人。」 钉崎野蔷薇/禅院真依：「……？」 钉崎野蔷薇神色复杂的看着伏黑惠，艰难开口：「伏黑，但我委实没有想到，你居然好这口。」 禅院真依看向伏黑惠的表情，一时间也微妙起来。 信念坚定的。 很会撒娇的。 很可爱的。 村田摸着下巴，皱眉。他思索良久，茫然自言自语：「惠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啊这，这，我不会撒娇啊，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被按着肩膀被迫听到了绝密消息的吉野顺平，在瞳孔地震的同时只想大喊：伏黑君快逃！！ 第76章 七十六颗南瓜子 东堂葵对伏黑惠的回答很不满意——他觉得伏黑惠这种连理想型都说得含含煳煳的男人简直无聊透顶。 攻击来得毫无徵兆, 甚至于连伏黑惠他们都没想到京都那群人如此乱来，在东京校门口就敢动手。 东堂葵的拳头捏起来能抵钉崎的脑袋那么大，砸过去时胳膊都带起风。那风一点也不能说是和善, 甚至带着锋锐的要割裂人皮肤的速度；肌肉撞上乌黑的刀柄，握着刀柄的苍白手掌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村田灵活的横插进两人之间, 用刀柄挑开东堂葵的拳头。剩余的风吹得他羽织向后扬起，他目光却根本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面前的饮料机。 东堂葵被余力震的手腕一麻。但他仍然凭藉过硬的身体素质强行抗住了，脸上露出灿烂笑容：「村田啊, 你也想来试试他们吗？」 「我还是更希望和乙骨，或者那群三年级的……」 「钉崎同学, 喝橙汁可以吗？哦对了, 还有吉野同学，橙汁？」 村田转头友善的询问, 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钉崎和吉野顺平都愣了一下，但是面对村田相当阳光明亮的笑容, 他们也很难口出恶言。 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是吧？ 吉野顺平磕磕巴巴开口：「我、我都可以……」 钉崎野蔷薇毫不客气：「我要奶茶。」 村田往饮料机里投入硬币，底下出口落下几瓶饮料。他捡出奶茶和橙汁，递给钉崎和吉野顺平, 然后又往伏黑惠手心塞了一罐黑咖啡。 饮料是冰的, 在这样热的夏日里, 表层很快蒙上层水汽。 村田递给禅院真依一瓶可乐，禅院真依挑眉，看着他。村田侧了侧头, 从表面上看不出分毫异常。于是禅院真依就像平时一样, 收下了村田买的饮料。 「村田, 你是不是忘记了……」 东堂葵一边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饮料，一边想像平时一样搭上村田的肩膀。但是这次东堂葵的手搭了个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村田不乐意给他搭，他都感觉自己手指尖碰到村田羽织了，村田忽然恰到好处的侧移开半步，闪开了东堂葵的手。 「校长让我们去找他集合。」 禅院真依：「真的？」 村田点头：「真的啊。」 「啧——」 她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柚子茶，把空罐扔进垃圾桶：「那我先走了。」 换成别人，禅院真依未必会理会。校长要集合又不关她的事——但如果说话的是村田，禅院真依就会稍微听一点。 村田转头又沖伏黑惠笑，挥了挥胳膊：「我们走啦！明天赛场上见哦！」 他语气欢快，好像在和恋人短暂告别，而非在和明天的对手说话。 等到京都咒高三人组离开，单手捏着奶茶罐子的钉崎野蔷薇，忽然面无表情开口：「伏黑。」 「嗯？」 「……那个村田，对你有意思吧？那种，啊，就是那种，谈恋爱的意思吧？」 酷哥抿了一口咖啡，语气平静：「我们在交往中，我对他也有谈恋爱的意思。」 旁边吉野顺平顿时被橙汁呛到，咳得惊天动地。钉崎野蔷薇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伏黑惠，又看向吉野顺平——吉野顺平还在咳嗽，脸涨得通红。 她把头转开，惆怅的喝了一口奶茶：「老娘以后就是孤独终老，也绝对不和男性咒术师谈恋爱。」 * 「你对惠，有那个意思吧？谈恋爱的那个意思。」 在避开众人后，靠着墙壁的禅院真依突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村田磕南瓜子的动作一停，有些诧异的看向禅院真依。 禅院真依干咳一声，把头转开，似乎是怕气氛变得尴尬：「因为，之前你不是说过有男朋友吗？今天东堂对惠动手的时候，你好像不太高兴。」 故意没有买东堂的饮料，刚刚东堂提出要对练的时候也没有拒绝——禅院真依觉得晚上的时候东堂葵十有八九会被村田揍得很惨。 种种偏心的行为，让禅院真依很难不多想。 出乎她意料的，村田只是在开始听到问题时有些许诧异，但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和惠现在就正在交往中。」 第143页 禅院真依的表情明显梗了一下。她张开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片刻后又闭上，眉头紧皱。 村田看着她不明所以的表情，疑惑：「怎么了？」 「……就是，很意外。我知道你有个男朋友，但是没想到会是伏黑惠。」 禅院真依甚至连加茂宪纪都猜过，虽然离谱，但他们同龄的咒术师，平时经常接触到的，就那么几个。猜来猜去，似乎——是伏黑惠好像也不算很意外？ 深吸了一口气，禅院真依问：「需要我帮你保密吗？」 村田摇头：「不用保密。」 没有那个必要。 校长去开会之前只是板着脸，开完会出来脸都黑掉了。从脸色可知，校长在东京咒高那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愉快的事情，说不定还被人给狠狠气了一顿。 能让校长生气的事情和人太多了，村田也懒得去猜他为什么生气。转眼间就是第二天，交流赛。 虽然村田和禅院真依说过无需保密，但禅院真依也不是那种闲着没事干就到处八卦同学恋情的人——所以目前为止，京都校中知道村田和伏黑惠在谈恋爱的也就歌姬老师和禅院真依而已。 先和歌姬老师会和，然后一群人出发去东京咒高。和上次找茬不同，这次要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去。村田不怎么认路，所以大家就默认他走最后面了。 本来村田对自己走最后面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是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看不见伏黑惠了——明明都听见伏黑惠和前面的人在打招唿的声音了，但是因为他个子不如东堂葵和加茂宪纪高，完全被遮在了后面。 他试图从加茂宪纪身后探出头去——加茂宪纪没发现，眯着眼睛在吹伏黑惠。村田听着心里感觉又酸又得意，然后换了个方向想要跳高一点。 结果东堂葵也刚好换了个方向。 村田踮起脚，没能冒头。村田稍微努力跳了跳，也没能冒头。 「……」 歌姬老师从他旁边走过，体贴的开口：「村田，你跟着我走。」 「好哦！」 村田笑得眼眸弯弯，轻快的跟在歌姬身后。歌姬往东京咒高那边的阵营一扫，眉头微皱：「那个笨蛋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默认了歌姬嘴里的『笨蛋』是五条悟。只有最礼貌的伏黑同学象徵性反驳了一下，不过看起来反驳得不是很走心。 隔着一段距离，伏黑惠侧目就能看见村田——两人对视，村田好像笑得更灿烂了。明明知道不会有人关注这短暂的眼神交流，伏黑惠还是感到些许耳热。 他抬手，欲盖弥彰的想要做点什么小动作来掩饰自己。旁边的钉崎野蔷薇嘴角微微抽搐，脚下速度奇快的向禅院真希那边瞬移。 禅院真希不解：「怎么了？」 钉崎野蔷薇挽住她的胳膊，一脸正色：「唿吸一下没有被污染的空气。」 「……」 刚刚被大家吐槽的『笨蛋成年人』推着一口箱子沖了出来——明明只是改造过的手推车，但不知为何被他推出了风驰的感觉，一米九多的个子即使是在东堂葵面前也显得毫不逊色。 歌姬脸上迅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并迅速后退两步，生怕被五条悟的智商感染。京都校众人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但绝对和『尊重』二字搭不上边就是了。 村田扫了眼那个箱子，「唔……」 「来来来，这是给京都校各位的伴手礼哦——当然，歌姬没有！」 完全不靠谱的白髮教师笑眯眯跑过来给他们分发伴手礼，据说是他之前出差时从某个部落拿到的护身符。尽管没有拒绝礼物，但是收到礼物的京都校学生们均露出了和歌姬完全一致的嫌恶表情。 没有礼物的歌姬老师震怒：「谁想要这种礼物啊！」 等发到村田时，五条悟给他塞了两个，笑眯眯：「双倍祝福，来自最强的关爱哦~」 村田：「……」 糟糕，那种被噁心到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他转头礼貌询问歌姬：「老师，你要不要拿一个回去镇宅？」 歌姬没好气：「不要！」 「真是的，这样拒绝老师老师好伤心哦——」 五条悟做作的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但失落这种表情只在五条悟脸上停留了不超过三秒钟，他很快又生龙活虎的重新握住手推车，转向东京都众人：「接下来就是给东京都学生们的礼物！」 「噹噹当~已故的虎杖悠仁同学！」 木箱盖子被顶开，穿着校服的樱粉色短髮男生摆着奇怪姿势，喊着小岛义雄的口号窜了出来。 「……」 气氛很嗨的只有五条悟和死而復生的虎杖悠仁同学。 东京都的人看起来不太想笑，从表情判断，比起同伴突然復活惊喜的想要冲上去抱着一起痛哭，他们现在似乎更想把虎杖悠仁重新埋进坟里。 尴尬的沉默逐渐蔓延，虎杖悠仁脸上笑容僵住。他咽了咽口水，干巴巴的扭过头看向京都校众人——京都校的对手们看起来好像都在关注五条悟送的伴手礼，只有一个人在看着他。 黑色制服外面披有白色羽织，上衣扣子解开了前两颗的清秀路人脸少年，脖颈上却有一个十分醒目的翠色蜻蜓印记。他赤红色双眸正好奇的看着自己，虎杖悠仁犹豫了一下，举起一只手：「你、你好？」 第144页 对方眉眼一弯，笑眯眯的歪着头：「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禅院真依勾着脖颈扯了过去。西宫桃抱着扫把严肃的教育村田：「不要随便和蠢货说话，本来就不聪明了，再被感染一下就更没救了！」 被勾着脖颈，不得不略微弯腰迁就禅院真依身高，村田认真道：「不过那是两面宿傩容器耶。我第一次看见活的诅咒容器，他看起来好特别的样子——」 西宫桃想到了村田的性取向，可爱的小脸登时面色大变。她跳起来捧住村田的脸——村田被迫把腰弯得更低，无奈：「怎么了？」 西宫桃用上了自己这辈子最严肃的语气：「觉得一个男人特别，就是爱情不幸的开始！你就算和加茂谈恋爱，也绝对不可以和对面那个傻子谈恋爱！」 「负负得正这种概率不适用于笨蛋，作为好同学，我不准你给自己本来就不富裕的智商雪上加霜！」 因为脸颊被挤成一团而无法发声的村田：「……」 被无辜波及的加茂宪纪差点把眼睛都睁开了，试图为自己洗脱污名：「西宫，首先，我是个直男——」 唯恐天下不乱的禅院真依轻笑，眼神若有若无瞥向伏黑惠那边，故意提高声音：「啊，确实，加茂是个不错的恋爱对象呢。家世好又有钱，而且还打不过你，村田你好好考虑啊。」 听力很好的二级咒术师伏黑惠：「……」 虎杖悠仁可怜巴巴的看向伏黑惠，试图求救。酷哥冷漠的抬眼，难得附和了钉崎野蔷薇的话：「嗯，把这个笨蛋揍一顿吧。」 虎杖：「……呜。」 第77章 七十七颗南瓜子 开赛时间在正午, 在比赛正式开始之前，有一段休息时间。说是休息时间，其实就是留给大家商议对策的。 东京校方。 目前确定出赛人员有二年级的熊猫, 禅院真希，狗卷棘，和一年级的钉崎野蔷薇，伏黑惠, 虎杖悠仁，以及最后入学的吉野顺平。 原本他们是有针对京都校的参赛人员制定过作战方案, 但是现在虎杖悠仁突然復活，战斗方案大概也要有所改变。 「如果京都和东京两校所有人都在没有战斗力的条件下战斗话……除了村田，没有人能打得过虎杖。」 伏黑惠话音未落, 虎杖悠仁睁大眼睛举手：「那个——我想问一下，村田是谁？」 「……就是你搞那些智障操作的时候, 京都那边唯一和你打招唿的那个男生。」 被提醒之后, 虎杖悠仁立刻记起了对方：「哦哦！他啊？我记得之前我们是不是也见过他？他和伏黑好像认识唉？」 「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就是看起来身体不太好，他脸色好苍白啊。」 伏黑惠瞥了他一眼, 开口：「我必须要提醒你们——村田最擅长的并不是术式，而是不依靠咒力的冷兵器战斗。在不使用咒力的情况下, 他能光凭□□力量把一级咒灵摁在地上打。」 「所以虎杖你最好离村田远点。」 不只是虎杖悠仁，其他人也都看向伏黑惠，满脸懵逼的表情。他们当然知道村田很强, 当初百鬼夜行里唯一杀掉了特级咒灵的在校咒术师。 但所有人都默认村田强在术式上——毕竟少年看起来高挑偏瘦, 皮肤又是异于常人的苍白色, 自然给人一种身体不大好的微妙错觉。他们也没有和村田交手的经验, 无从判断村田的战斗方式。 只有入校最晚的吉野顺平, 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道：「确实，之前偶遇的时候，他只用一只手就把我按住了。」 钉崎闻言也皱眉陷入沉思：「那个大猩猩一拳砸过来的时候，他也是，用剑鞘轻轻一挑就把对方推开了。」 伏黑惠垂眼，不急不缓的继续说了下去：「村田不会对人类拔刀，如果和你们相遇多半会用剑鞘战斗。他惯用左手，所以和他战斗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他的左手。」 「还有，不要和他打近身战，尤其是在他拿着刀的时候。村田的攻击范围并不是以刀长来计算，所以最好是由狗卷前辈或者顺平去对付他。」 狗卷连连点头，顺平则露出讶异的表情：「唉？我、我吗？为为为什么？」 「村田不会轻敌，但如果是不擅长体术的敌人，他会手下留情。」 伏黑惠道：「能用术式拖着就拖着，打不过就跑。他不会追击敌人，也不喜欢记路，可能走几步就不知道自己跑哪去了。」 「不过，这些方法只适用于我们。虎杖——你不一样。如果你看见村田，不要恋战，立刻跑，想办法来找我。」 虎杖悠仁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此刻突然被点名，茫然片刻：「啊？等等，为什么啊？」 伏黑惠侧目，冷绿色眼瞳扫过来时让人莫名有种心虚感。就在虎杖悠仁试图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事情惹伏黑不高兴的时候，伏黑惠垂目，开口：「因为我很了解村田。」 「他所有的温情只针对人类。面对随时可能爆炸的宿傩容器，村田下杀手的概率很大。」 伏黑惠，比任何人所想像的，都更了解村田。他能从村田日常生活的每个细节里，清楚猜测出自己的恋人偏好的食物，习惯的战斗方式，更侧重哪些关系的那一类人——以及，村田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 「杀掉宿傩的容器，虎杖悠仁。」 第145页 乐岩寺校长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村田正在用手指戳着自己刀柄上垂下的碧色蜻蜓挂件玩。之前百鬼夜行的时候它被损毁了小半边翅膀，后来被伏黑惠用同色的粗绳编补了一部分。 但新旧颜色仍然有着细微的区别。 他并不在意乐岩寺校长下达了什么命令，其他人的讨论也和村田无关。他拨弄那枚蜻蜓的时候，走神的想着：中午吃什么好呢？ 啊，等会要不要去找惠？ 算了，时间好像不够。 直到东堂葵一脚踹开门时，问了村田一句：「我要去看散步节目，村田你去不去？」 村田仰头：「有小高田吗？」 东堂葵竖起大拇指：「没错，我已经准备好录像了。」 村田摆手婉拒：「我不是唯粉，看你的录像就可以了。」 换成别人说这句话可能会被东堂葵踢飞出去。但对方是村田，东堂葵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打不过，于是郁闷的补了一句：「那你记得看回放。」 「好哦。」 东堂葵踹门而去，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村田摸着自己的下巴，问禅院真依：「他生气了？」 禅院真依：「……不是因为你。」 村田没意见了，继续发呆，看窗外。其他人在商量作战计划，但是村田不关心那些，他原本还以为交流赛可以遇到乙骨忧太的，结果比赛开始之前他们说乙骨忧太不在，出国去了。 啊，那就只能和惠打了。 但如果是惠的话，自己肯定会捨不得下手嘛。其他人看起来都不太能打的样子……要稍微手下留情一点吧？毕竟都只是普通人类，断了胳膊的话也没办法立刻长出来。 那个宿傩容器呢？ 会和鬼一样拥有强大的恢復能力吗？ 「村田。」 突然被点到名字，村田抬头侧目，眨了眨眼，满脸『我有在听』的表情。加茂宪纪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没有认真听，嘆了口气，道：「我们会为你和宿傩容器创造独处空间，到时候宿傩容器由你来斩杀，有问题吗？」 村田手指勾着刀柄上垂下的蜻蜓，眼眸弯弯的：「唉？你们可以吗？」 他没有说自己能不能斩杀宿傩容器，只问其他人能不能做到。 加茂宪纪翘起嘴角：「当然可以。东京都没有人和你交手过，他们光看你的外貌必然以为你是以术式见长的术师……」 村田好心提醒：「温馨小提示~伏黑知道我擅长冷兵器战斗，还知道我是左撇子。他们估计会派出最擅长术式的术师来针对我，比如那个咒言师，又比如那个刚入学体术一塌煳涂的新生。」 「有人知道那个新生的术式吗？」 所有人都面露犹豫茫然的神色。禅院真依眉眼阴沉，道：「那个新生是这周才入学，还没来得及执行过任务。既然你说了他体术很差，那应该是比较依靠术式战斗的术师没错了。」 村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笑容：「不要那么紧张嘛~」 「关于那个宿傩容器，我还挺好奇的。就算有机会独处，我也未必会杀他呢。」 「村田！」 加茂宪纪加重了语气，「高专是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地方，现在却混进了虎杖悠仁这种傢伙。作为加茂家的嫡子……」 村田单手打了个哈欠，眼眸比刚才更湿润一些。他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我要去找东堂拿录像带来着，你们加油，继续努力讨论哦~」 走到门边，他停住脚步，笑眯眯回头：「啊对了，建议你们别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虎杖悠仁是否应该活着，我有一套自己的判定标准。」 「如果我觉得他不该死的话，说不定会跳水唉。」 「反正对于真依来说只要赢了就可以，我一个人把大家都打败的话也算是京都校赢了嘛。」 他分明在笑，却透出一股骇人的冷冽低气压。 等到村田走了，三轮霞才弱弱开口：「村田……刚才，是不是生气了？」 禅院真依垂着眼皮，冷淡的：「你们是第一天认识他？他平时不管和多废物的人对练都会手下留情，有谁见过他在对练中使用全力？」 「在他面前讨论如何围杀一个曾经在任务中因公殉职的咒术师……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对面派来的卧底，故意要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了。」 学刀是为了保护普通人。 普通人里面自然也包括比村田弱的人，包括善良的人，包括需要被他保护的人。村田对于普通人的泛指有着一套他人完全无法理解，而他自己却能自圆其说的理解逻辑。 他现在不确定虎杖悠仁在哪个范围内。 即使对方是伏黑惠的同学，也并不能成为法外开恩的理由。 村田是在旧代唿吸剑士的培养中长大的。他从小被教导的刀异常残酷又温柔——据说使用风之唿吸的最后一位柱，曾经杀死了自己鬼化的母亲。村田从那位柱的笔记，从他只言片语间提及的，自己亲手杀死的鬼中，学习风之唿吸的剑法。 当然，他知道凡事都有例外。即使是万恶不赦的鬼，里面也有少部分的良善者，比如说珠世大人，比如说愈史郎先生。 所以不能因为虎杖悠仁是宿傩容器，就觉得他是必须被杀死的对象。需要——嗯，没错，需要考核。就像自己也经歷考核，才被允许继续活下去一样。 第146页 还需要切腹保证书吧？难道要我来写吗？ * 正午时分，交流赛正式开始。 入场之前，伏黑惠最后叮嘱了虎杖悠仁一句：「如果被理——被村田盯上，就想办法跑到我身边来。」 虎杖悠仁兴奋：「哦哦！伏黑你知道怎么对付他吗？」 酷哥面无表情，语气平铺直叙：「我站中间，他捨不得打我，你可以趁机跑路。」 虎杖悠仁：「……？」 和东京校那边相对和谐的气氛相比，京都校这里就显得有些不太团结，比如说开打之前他们队里最能打的两个人都不见了。 加茂宪纪眯着眼睛，问：「东堂和村田呢？」 禅院真依没好气：「东堂不知道，村田估计迷路了。之前公布森林地图的时候他蹲那玩蚂蚁，根本没在看。」 加茂宪纪：「……算了，出发吧。」 「目标，虎杖悠仁——」 「……啊，好像又绕回来了。」 村田看着那颗溅有咒灵紫色血液的大树，发出了这样的感慨。那只二级咒灵被他杀死后血溅到树上，然后村田路过了这棵树五次。 他走到那棵树面前，俯身认真打量，自言自语：「不会是可以让人迷路之类的术式吧？居然在死后还能生效，这只咒灵一定不只是二级咒灵。」 「可恶，我完全中招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比赛场地外围有设立帐吗？不会我走着走着就走出比赛场地了吧？」 他说话的时候往旁边闪了一下，恰好避开身后凌厉挥来的薙刀——粗壮的大树正面挨了一下，居然裂开了。 村田咂舌，看向握着薙刀的禅院真希：「好厉害啊，一棍子就打断了。你和真依真的是姐妹吗？力气差好多——」 一击落空，禅院真希后退拉开距离，薙刀在掌心转了一圈，她下巴微抬，嗤笑：「没有被咒术影响，你这傢伙完全就是迷路了而已。」 村田愣了愣。他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脸上甚至露出笑意：「原来是迷路了啊哈哈哈——」 「谢谢你提醒我哦。啊对了，你能顺便给我指个路吗？」 清秀无害的路人脸少年轻笑，右手搭上日轮刀的刀柄，身上没有一丝杀气，吐字清晰的要求：「指路，告诉我，虎杖悠仁在哪。」 第78章 七十八颗南瓜子 薙刀在禅院真希手里, 被挥舞出了大刀的气势——原本就是适合女性使用的武器，在她异于常人的力道加持下，每每挥舞都能带起破空声。这把薙刀约莫也是咒具，因为村田在上面感受到了咒力的涌动。 而真依说过, 她的姐姐没有咒术师天赋, 也不能使用咒力战斗。 又是一击落空, 几乎是擦着对方雪白柔软的羽织袖子噼下。那羽织出奇的软, 稍微一点气流，就软绵绵的飘开，和它那一味躲避的主人一样令人火大；禅院真希将薙刀插入地面，拧腰横踢向村田。 明明是突然改变的动作，对方就好像住在她脑子里似的，掐着她抬腿的前半秒, 恰到好处的避开，右手仍然压在刀柄上。他躲得轻巧而游刃有余，右手依然压着刀柄。 禅院真希咬着后槽牙：「你倒是拔刀啊！看不起谁？！」 薙刀勐然被她倒□□，屈膝折断棍身后将断掉的那截棍子投掷出去。村田要闪身避开那截棍子, 禅院真希抓住他闪避的空档, 直接拿断了一半的薙刀当短刀砍向村田。 刀锋锐利裹挟着风，不过转眼间就贴近村田门面——原本一直佩在腰间的日轮刀转瞬间撬入间隙，刀刃没有出鞘, 黑沉的刀鞘硬是挡下了薙刀刀锋。铁器相撞的瞬间似乎有火花迸发出来, 带着生冷鲜甜的铁的味道也随着那丝硝烟蔓延。 刀鞘一横顺着薙刀刀刃滑下去，握着日轮刀刀柄的人也在瞬间与薙刀主人拉近距离。禅院真希在察觉到距离拉近的瞬间变毫不犹豫放弃薙刀后跳。 村田的速度远快过禅院真希的想像；她已经在距离拉近的瞬间果断选择了弃刀，日轮刀的末端仍然敲在她的肋骨上。尖锐又沉闷的痛从肋骨处扩散到整个胸口, 禅院真希往后滚了一圈后立起来站稳, 剧烈唿吸, 汗水从她额头划过秀美的脸颊。 村田倒是没有乘胜追击，他夸赞了一句：「你薙刀用得不错耶。」 禅院真希用手背抹去脸上冒出来的冷汗，扯动嘴角：「为什么不拔刀？还是你觉得对付我不需要拔刀？」 村田坦诚道：「我拔刀的话对所有人来讲都不太公平，所以我不会对参赛者拔刀……哇！」 他躲开了禅院真希打过来的拳头，明明是少女纤细的握拳，愣是在空气中打出一道凌厉的风。 又打空了。 禅院真希咬着后槽牙，有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招式，临时改变什么样的攻击，村田总是快她一步躲开。就好像……就好像村田在她活动身体的瞬间就猜出了她要用什么样的攻击方法一样。 依旧是刀鞘。只要距离拉近后，那把黑沉的刀鞘就好像无处不在，可以从任何一个空隙插进来，击打在人身上脆弱的部位。 短暂交手三两招后，禅院真希不得不再次主动和村田拉开距离。 村田握着刀柄，依旧没有追上去。禅院真希过于执拗并且杀气腾腾的眼神让他觉得很头痛，毕竟村田没有对普通人痛下杀手的习惯。就连街头偶遇诅咒师，在对方不主动伤人的情况下，村田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对方的。 第147页 现在不是在剑道场上，他拿的不是木刀，禅院真希更不是他的剑道比赛对手。村田刚才那句话也不是什么挑衅，他是真的在问禅院真希问题。 但禅院真希明显不关心村田的意愿，在村田没有追上来补刀后她看起来越加愤怒，第三次冲上来时出拳也变得更加凌厉起来！一枚子/弹突兀而高热的擦过她脸侧，纤细的血线，迟缓而后知后觉的冒出了红色血珠。 村田提前侧头躲开了那枚子弹，而禅院真希顶着那枚子/弹的压力，屈膝顶向村田胸腹——但是失败了——她感觉自己才提起大腿，膝盖就被村田按下。村田借着这一按凑近，刀鞘险之又险的绕着禅院真希肩膀敲过去，他人也往侧边退。 刀鞘敲过的地方麻而酸痛，禅院真希握拳的右手登时软了下去。 打出那发子弹偷袭的人，在树丛里吹了一声口哨：「真狼狈啊，吊车尾。」 村田落地站稳，刀鞘圆润的划了个半圆，收回腰间。禅院真依拨开草丛走出来，她嘴角弯弯的往上翘着，那把惯用的手/枪贴着她修长的手掌心滑动。 村田疑惑：「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之间也要互相嘲讽吗？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应该互相鼓励……呜哇！」 他敏捷避开了禅院真依射/来的子/弹，眨了眨眼。禅院真依咬牙切齿，瞪着他：「要你管！」 「这个吊车尾是我的，你找别人去。」 村田被攻击了，却也没有生气。他举起一只手，堪称乖巧的提出反驳：「但她还没有告诉我虎杖悠仁在哪。」 禅院真依翻了个白眼，把一份地图扔给村田：「标红点的位置是我最后见到虎杖悠仁的地方，他被东堂葵盯上了，暂时脱不了身，你过去就能找到他。」 她不高兴，所以扔出去的地图，力道也很大。村田毫不费力的接住了，目光挪到捂着自己肋骨的禅院真希身上，诚恳道：「不用我留下来帮忙吗？我感觉你打不过她……」 禅院真依冷脸：「不想再吃我的子/弹，就把嘴闭上！」 村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有在听。他拿到地图后就不再看禅院真希了，展开地图后稍微对一下地形，很轻易就能对上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毕竟是临时考场而已，地形再怎么复杂也复杂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村田只要愿意动脑子，即使没有地图他也绝不会迷路。 风的流向，草木的唿吸，一切有迹可循的生命存在，都是他【眼】中可以看见的坐标。咒力也一样。 咒具上的咒力如何流动，咒术师们如何调动自己的肌肉，下一秒是要攻击还是和自己拉开距离——这些在村田眼里，根本就不是秘密。通透世界可以看清楚一切，即使闭上眼睛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眼】过度的出色，所以村田学什么都很快。无论什么样的剑技，看老师演示一遍就可以将其发挥得更好。 正当村田努力寻找位置的时候，巨大的爆炸声夹杂巨浪掀起树木。距离不算太远的村田被这股热风吹得衣袖乱飞，手上不太抗事的纸质地图脆弱的从中间破成了两半。 上面被禅院真依简笔画出来的地图，也被热风吹得笔迹都晕开了。村田看着晕开的笔记，迟缓的，慢半拍的张开嘴：「啊这……」 他转过头，看着热浪尽头。凭藉过人的目力，他远远看见了——熊猫在和机器人打架？ 村田吹了声口哨，兴奋起来：「哇哦！现实版金刚大战猩猩吗？酷唉！拍张照发给惠看看~」 他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功能。打开之后村田又发现距离有点远，刚靠近不到三米，一块碎瓦片横飞过来；村田闪身躲开，再抬头时，发现熊猫和机器人都不打架了，两人同时转头看着他。 机械丸『啧』了一声：「村田！这傢伙只剩下一个咒核了，捏碎就可以——」 「那个，请问一下。」村田举起一只手，乖巧：「你们不打了吗？可是我还没有拍到耶。就是刚才那个啊——哦哦，对，就是这个表情，机械丸你再放个烟花……」 机械丸气得浑身零件嘎吱嘎吱乱响，差点蹦出火花来。他眼睛部位闪着愤怒的红灯：「村田！」 村田无奈，把手机收了起来，右手压着剑柄走过去。体型已然倍增的熊猫谨慎盯着他，不自觉露出獠牙。 机械丸压低声音：「第三个咒核在……」 村田认真建议熊猫：「现在弃权比较好哦？你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我——哇，你们东京校都喜欢不听人把话说完直接动手吗？」 熊猫的速度并不慢，但在村田眼里就慢得离谱；他侧身躲开后玩笑似的一脚踹在熊猫腰部。明明看起来没有怎么用力，熊猫愣是被踹出去三米开外，直接掉下了屋顶！ 它在地上滚了一圈，勉力爬起来，单手支撑身体。机械丸抓住这瞬间的破绽，手臂喷射加速器就要奔向熊猫补刀！ 他还没来得及喷射加速冲下去，脖颈就被村田勒住又扯回来。机械丸被撞得半边零件噼里啪啦往下掉，气得大喊出声：「村田！你不帮忙也别给我捣乱！」 「对面不是已经受伤了吗？好啦好啦，我们是交流赛耶，点到为止就好——」 「去你的点到为止！对面根本就不是人吧？只是个玩偶而已……村田你过度的同情心散播给普通人还不够吗？」 机械丸反应有点大，甚至上头的用机械臂砸向村田，却被村田轻松的单手就止住了。他拎起机械丸扛在肩膀上，轻盈跳下屋顶，脸上还扬着灿烂的笑容，对熊猫挥了挥手：「我同学脾气不太好，我替他的垃圾话向你道歉。」 第148页 熊猫：「啊……哦哦……没事……那，那个——你是京都校的没错吧？」 村田眨了眨眼，笑眯眯：「不用太在意机械丸的话，他一生气就喜欢胡言乱语。你要现在弃权吗？虽然我是不会对姐妹校的好同学下杀手啦，但是打晕还是可以做到的。」 熊猫：「……」 虽然笑得很灿烂，但这句话绝对是威胁没有错吧？还有说话的时候，这傢伙为什么一直在瞄自己身上咒核的真正位置啊？是巧合吗？巧合吗？！ 它嘆了一口气，用毛茸茸的爪子捂住自己脸：「呜，要成为第一个弃权的人——不对，我好像也不是人。」 【交流会团体战，熊猫——弃权】 「不过，村田君你们同学间平时不交流的吗？」 一手扛着骂骂咧咧的机械丸，一手拿着手机在和熊猫交换联繫方式的村田，闻言一愣，抬起头：「交流啊，肯定交流的。」 熊猫看了眼被村田武力镇压，持续骂骂咧咧的机械丸，忍不住：「总感觉你和京都校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都一样啊，哪里不一样？」 村田扛着自己同学，满脸真诚的疑惑：「我和我的同学们一直很团结友好，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个屁！今天出了东京校大门老子就和你绝交！联繫方式全部拉黑——妈的村田你把我放下来！！！」 村田嫌弃的戳着机械丸后腰上的灯泡，语重心长：「机械丸，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每次吵架都拿拉黑联繫人这种幼稚的话来威胁好吗？」 第79章 七十九颗南瓜子 即使是熊猫, 此刻都莫名同情起机械丸了。他拿着手机，绕到村田背后，和机械丸闪着红光的两颗灯泡眼对视：「要来交换联繫方式吗？」 「谁要和咒骸交换联繫方式？要不是村田——」 「如果不是村田君突然冒出来的话，你就输了哦。」 熊猫摸了摸自己圆嘟嘟的腰部, 道：「这里的咒核不是我真正的咒核, 而是我用咒力模拟出来的。本来想骗你近身之后再彻底打倒你来着, 没想到会遇到村田同学。」 他现在和机械丸都是两败俱伤，如果村田在的话，就算熊猫打倒了机械丸，也没有意义。村田随便补一刀他就没了。 机械丸死死盯着熊猫的腰，然后眼部那两个灯泡闪了闪, 视线往上移，和熊猫黑色的眼睛对视。他咬牙, 低语：「只是个玩偶而已……」 村田：「可是, 身为准一级咒术师的机械丸, 被玩偶揍成这样真的很丢人耶。」 机械丸：「……你闭嘴，再让我听见你说话, 我们就真的绝交。」 原本他心里还有点愤世嫉俗的悲意，被村田这么一气, 暂时没有那种心思了。甚至于机械丸觉得对面那个玩偶都比村田顺眼多了。 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交换了联繫方式。熊猫虽然弃权了，但心态很好, 笑眯眯的跟二人挥手告别——毕竟机械丸被他打成这样, 后面根本不可能参加战斗了。这波一换一，熊猫觉得自己不亏。 扛着机械丸走在树林里, 村田顺手宰了两个不长眼撞上来的三级咒灵。机械丸被他拎着上上下下一会儿到树梢一会儿到底下, 有气无力：「你就不能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吗？」 「按照你这个跑法, 再颠簸几下我就散架了！」 他可不想没有被熊猫干掉, 反而被自己的同伴扛着颠散架了。 村田从树梢揪下来一只乌鸦，无视小动物努力的挣扎，慢悠悠用手指拨弄它翅根处的羽毛：「还不是因为机械丸太弱啦！我担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原地的话会被什么阿猫阿狗的咒灵吃掉嘛，所以才带着你行动的。」 机械丸：「……明明就是不认识路在让我给你当活体地图而已，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富有同学爱好吗？！」 乌鸦被困在村田掌心，刚开始还努力挣扎——不知道被他摸到什么地方，舒服的软成一滩。村田大拇指轻轻抹过乌鸦眼皮，等他松开手时，那只乌鸦居然也不飞走，蹦跳着落到村田肩膀上。 它身上原本依存的陌生咒力，也被抹除。 村田翘起嘴角，心情颇好。他无视了机械丸的抱怨，从树梢跳下去：「接下来往哪里走？」 机械丸郁闷：「左走，就快到了。西宫前辈和那个东京校的一年级就在附近，你真的不过去看看吗？」 村田做了个手势，乌鸦发出声音，展开翅膀往高空飞去。他抬眼看着在空中藉由位置优势，帮自己寻找目标的乌鸦，浑然不上心的回答机械丸：「应该不会输吧？那可是一年级耶。」 「西宫前辈都三年级了，如果这样还输的话……我们京都校，真的好菜啊。」 机械丸：「……」 「村田，你闭嘴。」 「好哦~」 乌鸦自上空俯冲下来，在接近村田时乖巧的收敛翅膀，爪子落在村田抬起的胳膊上。它张开嘴发出『嘎嘎』的叫声，村田大略听了听，点头：「原来如此——」 机械丸愕然：「……你听懂了？」 村田：「我老家有不少人专门饲养乌鸦来当信使，小时候跟着学了一点。」 实际上乌鸦要听懂人言和人沟通，需要一代又一代的筛选种子和培育才有可能做到。普通的乌鸦根本不可能轻易做到这种程度。 这时候就要感谢咒力的便利，只要用咒力维持自己和乌鸦的一部分器官相连接，沟通和操纵动物都变成了简单的事情。 第149页 虎杖悠仁的位置可以让机械丸带路，所以乌鸦是村田用来找伏黑惠的。不过很可惜，乌鸦暂时没有收穫——看来伏黑惠目前和他的距离很远。 嘛……虽然想要快点见到他，但是现在保持距离反而是好事。西宫桃那边倒是无所谓，三轮也在附近，赶去支援完全来得及。 「村田。」 「嗯？」 机械丸现在已经放弃挣扎了，整个人像条咸鱼似的挂在村田肩膀上。他的声音通过喉咙处的虚拟声带发出，带着机械独有的钝感：「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你。」 他这个话题跳得太突然了，但村田适应得很快，甚至还能毫无负担的接上一句：「啊是吗？我要不要说一句谢谢？」 「……你好像从出生开始什么都有了。咒术师的天赋，强健的身体，富有的资产，甚至包括爱你的家人。可能因为你拥有的太多了，以至于我大部分时候连嫉妒的想法都冒不出来。」 机械丸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他脑子里掠过熊猫的模样，刚刚和熊猫短暂的对话还停留在少年纠结的思绪里。 「算了，你这种天之骄子，根本就不会明白我的想法。「 他曲起紧握的机械指节又松开，沉默下去。因为是被村田扛在肩膀上的，所以机械丸看不见村田的表情。他只能听见村田一如既往的轻快语气：「确实没办法明白。」 「入学第一次对练的时候，我就和机械丸说过了吧？人与人之间是无法相互理解的，所以我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我理解你的痛苦』。」 因为这句话让他幼年唯一的朋友跳楼了。 在他持续长大后，这句话又成为无数人来揭开他疤痕的藉口——我理解你的痛苦的，如何理解呢？ 我不断在你面前重复你过去的悲剧，反覆歌颂你的痛苦，然后怜惜你，爱你。这就是大部分人所谓的『理解』。 村田厌恶被怜惜，也厌恶被爱。厌恶在朋友死去后，每个大人看过来的目光。 「那个孩子平时就只和树里玩呢。树里死了他一定很伤心吧？」 「除了树里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朋友呢，之后他该怎么办啊？」 「让你家小孩去找他玩啊——」 「……别开玩笑了，那孩子很兇的，万一打起来了怎么办？」 「确实呢，听说上次交流赛他被破例带入成人组，还是第一名。唉，要是脾气再正常一点的话，就好了。」 …… 把往下滑落了一点的机械丸往上扶了扶，村田抬臂重新将乌鸦放飞，脸上仍然是灿烂的笑容：「因为很难相互理解，所以只能尽量按照机械丸的意愿来帮助机械丸——如果你不说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我可能会不小心帮倒忙耶！」 机械丸的晶片跳了跳，嘶哑的机械声音停了停，重新响起：「已经在帮倒忙了你个笨蛋！」 而且想要和大家一起玩那种话……怎么可能会对村田说出口啊！总感觉说出来了下一秒村田就会带着大包小包冲进实验室邀请自己一起去蹦迪。 能不能蹦是一回事，但这种智障行为，机械丸相信村田干得出来。 「啊，找到了！」 村田眼睛亮了亮，把机械丸从肩膀上卸下来放到一边：「我先去看看虎杖悠仁长什么样，你在这里等我！」 机械丸：「……？」 你刚刚不是还担心我一个人被咒灵吃掉吗？你倒是不要跑这么快啊！！ 东堂葵正在和虎杖悠仁交手。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战斗中这么兴奋过了——单纯论□□力量，京都校中能与他对打的也就只有村田。偏偏村田还不喜欢和人交手，每次都是点到为止。 如果他过于穷追勐打，村田就会用刀。一旦村田用上了刀，东堂葵必输。所以每每和村田打架，东堂葵都郁闷得要命。 但是虎杖悠仁不同。这个稍加指导就进步神速的少年简直是天生就适合与他对战！ 眼看着虎杖越来越流畅运转的咒力，越来越凌厉的挥拳，东堂葵兴奋极了，握紧拳头正要回击。出拳的瞬间，他瞳孔小幅度的收缩，脸上兴奋的表情都还没有收起——他忽然改变方向，身子一歪硬生生接下了虎杖的拳头，自己的胳膊越过虎杖肩膀护在了虎杖的后脑勺处！ 漆黑剑鞘及时受力，即使如此东堂葵也被迫后退三四步，胳膊略微有点发麻。他揪住虎杖的校服帽子往旁边一扯，声音压低：「小心。」 虎杖有点懵，转头，正好看见拿着剑鞘的少年被反作用力甩出去，踩在地上转了两圈后，站稳，清秀的脸上挂着明朗笑容。他举起左手跟他们打招唿：「下午好啊——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虎杖悠仁：「啊，中午吃的是奶油煎……」 「躲开！」 东堂葵面色微变，这个距离他来不及隔开村田和虎杖悠仁，干脆双手合十击掌直接发动了术式！ 【术式·不义游戏】 掌声起落，东堂葵和虎杖悠仁的位置对调。落地后东堂葵立刻两臂交叉在身前，形成防御的姿态。等到村田一脚踢到他手臂上时，东堂葵察觉到了不对劲——力道太轻了。 这不是村田该有的力道。 村田确实没有用力。他只是轻巧的蹬在东堂葵手臂上，借力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刀鞘横扫到虎杖悠仁。 第150页 漆黑刀鞘撞到虎杖悠仁手臂上，他手臂的肌肉紧绷着鼓起，整个人被横扫出去，横砸断进一棵树里。侧头吐掉嘴里的血腥味，虎杖悠仁缓过一口气来，感觉自己手臂都快不能动了。 面前投向小片的阴影，他抬起头，看见清秀少年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刚刚那把刀鞘在村田手上显得平平无奇，正如刀主人秀气但并不出彩的容貌。 唯有那双眼睛——赤红色的竖瞳，在背光处，犹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它不像是人类可以拥有的眼瞳，处处都透露出狩猎者独有的压迫感和野心。这双眸子生在村田那张过分平淡的面容上，犹如两种极端。 危机感让虎杖悠仁有点后脑勺发麻，他动了动手指，恍然间有种自己刚遇见东堂葵时接下了他一击的错觉。 村田左边突然吹来一股勐烈的风。他顶着风抬手挡下了东堂葵的拳头——与东堂葵拳头相接的小臂发出细微的，骨头裂掉的声音。村田侧过头，疑惑的看着东堂葵：「我们是一伙的没错吧？」 东堂葵因为牙齿咬得太紧，松嘴时甚至尝到了自己嘴巴里的腥甜味。他大声惊醒还在发呆的虎杖悠仁：「挚友！快逃！」 「我帮你拖住他！」 来不及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东堂葵的挚友，虎杖悠仁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错身从村田旁边的间隙中沖了出去。 村田被东堂葵的拳头短暂震退两步，直面接了拳头的手臂绵软垂下。他晃了晃自己绝对已经完全碎了的小臂，有些惊奇：「这就是黑闪？比我想像中的要轻得多唉。」 断裂的骨头迅速生长，村田右手握着刀鞘轻转，左手握住了刀柄。 危机感又冒起来了。就好像是动物一样的敏锐直觉，让虎杖悠仁放弃了继续往前跑，往旁边扑闪开；他的动作已然快到在原地几乎要留下残影，却仍然被刀刃捲起的疾风颳断一部分樱粉色的短髮。 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痛着，虎杖悠仁剧烈唿吸，眼瞳也急促的收缩起来——因为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所以连害怕都来不及感觉，视线所及是被罡气直噼后留在大地上的深痕。 那把刀只是做了很普通的直噼动作而已。 却好像要把直噼线上的一切都摧毁殆尽。犹如毫无理由，清扫所有障碍物的狂风。 虎杖悠仁的脸颊上裂开一张嘴，那张嘴发出低笑，蛊惑着开口：「小鬼，对面那个人类是真的想杀了你。你可打不过他啊，要不要求我？好好求我的话，说不定我愿意救你一下……」 虎杖悠仁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龇牙咧嘴的拒绝：「才不要！你给我闭嘴！」 他只是分神拍了自己一巴掌，面前猝然拂来阵风。对方太快了，虎杖悠仁脸上刚感觉到风，紧接着就感到喉咙一痛，被村田膝盖顶着咽喉压到在地。 那把可怕的翠色日轮刀刀柄就抵在虎杖悠仁脸边，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目光与村田对上。村田那双深梅红的竖瞳，纤细成一线，被这样的眼瞳盯着，虎杖悠仁感觉唿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但是村田没有继续攻击，他盯着虎杖悠仁的脸颊，盯了数秒，问：「奶油煎饼好吃吗？」 虎杖悠仁艰难的，从饱受压迫的喉咙里挤出一句疑问：「……啊？」 村田满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就午饭啊，你不是说午饭吃的奶油煎饼吗？我中午回家吃饭了，没有在你们食堂吃——所以奶油煎饼好吃吗？惠也吃了吗？」 虎杖悠仁的脑子有点宕机。 他现在怀疑京都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 第80章 八十颗南瓜子 村田还在饶有兴趣的追问：「惠也喜欢吃那种——煎饼吗？那种煎饼好不好做……啊算了, 这个难度有点高，你还是告诉我哪里比较容易买到……」 半空中传来乌鸦的叫声，村田止住话, 抬臂, 一只乌鸦俯冲下来, 稳稳停在他胳膊上。乌鸦发出一连串沙哑的叫声, 村田听着听着, 脸上笑意渐收。 东堂葵大步走到两人身边, 也露出凝重的神色。 被村田压在地上的虎杖悠仁看看表情严肃的村田, 又看看表情更加严肃的东堂葵，弱弱的开口：「你们都能听懂乌鸦说话吗？」 东堂葵秒答：「听不懂啊！」 虎杖悠仁：「……」 村田把虎杖悠仁从地上拎起来：「我要去找加茂，机械丸就在树林里, 他现在没有战斗力, 东堂你去接应他一下, 别让他被咒灵吃掉了。」 「哈？」 村田：「事情结束之后我陪你练习, 不用刀。」 东堂葵『啧』了一声，迅速抛下自己刚认定的『挚友』，翻身去找机械丸了。村田将刀重新插回刀鞘里，拎着虎杖悠仁跳上最近的树梢——两个人加起来分量不轻，随便一踩就噼里啪啦的将树梢全部踩断。 但每次村田都能抓住树枝即将断裂的瞬间, 借力跳去下一个落脚点。他习惯了负重训练，即使带着80kg的虎杖悠仁也很能适应。只有被他拎着从头到尾脚没有落地过的虎杖悠仁，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他自言自语：「轻……轻功吗？」 「到了。」 村田盯着咒力最浓郁的地方，眯起眼，「准备好了吗？」 虎杖悠仁一激灵, 大声：「准备好了！」 「走你——」 第151页 将虎杖悠仁甩向那只咒灵的时候村田用了巧劲, 几乎是追着虎杖悠仁也跳出去。那只咒灵很丑, 趴伏在地上，姿态很像贞子，但是体型大概有十个贞子叠起来那样大。 而且贞子有苍白的皮肤，不会这样乌青色的——也长不出六只胳膊四条腿。 虎杖悠仁被砸出去，在半空中调整了自己的位置。等他靠近咒灵时，已经能很好的挥出拳头，一如东堂葵教他的一样，咒力比唿吸更本能的倾泻出去；咒灵娇小的脑袋挨了一拳，发出愤怒的嚎叫，嚎叫声令人心绪不宁，紧接着那六只胳膊胀大漫长，巨大的手掌拍压向虎杖悠仁。 「大蛇！」 巨大的蛇式神从影子中冲出，迅速而灵活的捲住咒灵手臂——咒灵怒吼，挣脱撕开蛇身——但时间争取到了，虎杖悠仁成功躲开数只手臂重叠的密不透风的包围！ 为了防止式神被损毁，伏黑惠收回了大蛇。但他的神经仍旧高度紧绷，冷绿色的眼瞳从一开始就紧紧盯着某个他熟悉至极的人。 村田把虎杖悠仁扔出去后，慢他半步的落下，踩在咒灵巨大粗壮的手臂上。四面咒灵合起的手掌无比巨大，他的日轮刀也再次出鞘！ 通透的翠色刀身在错乱光影中有种玉石般的美丽。 从咒灵乌青色死者一般的胳膊缝隙里，那种美丽的翠色透出生命蓬髮的力量。紧接着那点光芒变得更甚，变得锋利。 咒灵粗壮的胳膊被斩断，深紫色血液喷洒。有些血液溅到村田苍白的脸颊上，他眉头小幅度的皱了皱，转手用刀干脆利落的砍下了咒灵头颅——比起传统咒术师使用咒力祓除咒灵，村田更习惯于砍断咒灵的头。 那颗被虎杖悠仁简单粗暴的一拳打扁了的头斜飞出去，滚落于地。日轮刀上的咒灵血液迅速滑落下去，刀身重新变得干净明亮，村田还刀入鞘，嘀咕着自言自语：「一级咒灵？好像是比较弱的一级咒灵……不过交流赛玩这么大的吗？东京校不是一年级在参赛，对自己人也这么狠啊？」 宣布比赛规则的时候村田在研究蚂蚁搬家，根本没有认真听。他还以为这只一级咒灵也在比赛范围之内，暗自感慨东京校的教育果然很放养。 脚底踩着的咒灵身躯在死亡后溃散，村田往后退了一步跳下去，准确无误降落到虎杖悠仁身边，扯住他兜帽——他个子比虎杖悠仁高，随便一扯都让虎杖悠仁有种自己要被他拎起来的错觉。 虽然手上揪着虎杖悠仁，但是村田并没有看虎杖悠仁。他的眼睛不像刚才那样无限的接近于兽瞳了，变得平和了许多，脸上盛开灿烂的笑容，右手向伏黑惠的方向招了招手：「下午好哦~」 伏黑惠旁边是加茂宪纪，还有一个村田不认识的银色短髮少年。他没有点名，加茂宪纪以为村田是在和自己打招唿，自然而然的接过了话头：「你已经找到虎杖悠仁了？那也好，毕竟你比其他人靠谱多了……村田，虎杖悠仁是不应该存在于咒高的东西，不管是出于任何方面的考量，我们都应该立刻杀了他。」 伏黑惠冷脸，「加茂前辈，在我们面前直接说出要杀死虎杖的话，真的没关系吗？」 加茂宪纪微笑，脸转向头顶：「没有关系。因为监考官用来监视的乌鸦，已经被咒灵解决掉了。」 「而且，还有村田在。」 「村田入学比其他人更晚，上届交流赛也没有参加，或许你们还不熟悉他。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们就会熟悉了——正如你们东京校有着乙骨忧太这样的王牌一样，我们自然也有与之相对应的王牌……」 加茂宪纪还在打嘴炮，村田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把虎杖悠仁拎起来晃了晃，坚持不懈的追问：「你们学校食堂那个奶油煎饼，好吃吗？」 虎杖悠仁：「啊……还，还行吧？我是觉得挺不错的，但是伏黑和钉崎他们觉得很难吃。」 村田面露失望之色：「惠不喜欢啊？那算了，我没兴趣了。唉加茂学长你发言完了吗？说完我走了啊——」 说完，他拽着虎杖悠仁的兜帽，朝相反的方向走。虎杖悠仁为了防止自己被拖拽前行，连蹦带跳的跟上村田，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村田跑。 被村田留在原地的加茂宪纪/一头雾水的狗卷棘/以及脸更臭了的酷哥：「……」 伏黑惠快行几步追上村田。他一追过来，村田脚步就立刻停下了，梅红色的眼瞳亮晶晶的盯着伏黑惠，开口时却非常的认真严肃：「比赛我是不会放水的！」 反正是祓除咒灵，又没有要求学生之间对战。他是绝对不会因为惠是男朋友，就给对手放水的！ 伏黑惠小幅度的抿唇，然后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包面巾纸，拆开：「过来点。」 「好哦——」 村田乖乖的凑近。但是不小心好像凑太近了，感觉眼睛面前就是伏黑惠冷绿色的瞳孔，还有他均匀的唿吸声。伏黑惠用干净的面巾纸按到村田脸上，仔细把那张脸上沾到的咒灵血液都擦干净。 他皮肤过于的白了，所以随便落上一点别的什么颜色，都很明显。深紫色的血液被擦掉之后，还会在村田脸颊上留下很清晰的一道浅紫色痕迹。 伏黑惠把面巾纸捏起一个小小的折角，仔细的沿着那道痕迹又重新擦了一遍。 面巾纸顺着他脸颊上的软肉，往下，停留在少年秀气的下颚线条。伏黑惠的手指隔着面巾纸，很轻的，轻快得像蜻蜓一样，挠了下村田的下巴。随后他若无其事的把脏纸巾团起，放下手：「干净了。」 第152页 村田笑眯眯：「谢谢哦~」 被村田拎着的虎杖悠仁觉得不对劲，加茂宪纪也觉得不对劲。只有狗卷棘，单手握拳一拍自己掌心，露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兴奋的问伏黑惠：「海带？」 伏黑惠：「嗯。」 狗卷棘：「腌鱼子！」 伏黑惠嘴角小幅度的往上翘：「谢谢。」 加茂宪纪：「……你居然能听懂？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和村田认识？」 加茂宪纪不懂，加茂宪纪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见的面？什么时候认识的？虽然村田说过伏黑惠知道他不擅长术式，但那时候加茂宪纪单纯的以为那是因为五条悟和村田接触过。 然后五条悟又把情报透露给了伏黑惠。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的？看伏黑惠熟练给村田擦脸的样子，两个人明显很熟。所以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完全没有可以认识的契机吧？还有村田拎着虎杖悠仁到底要去哪？ 村田真的有在认真听我讲话吗？！ 面对头顶浮满问号的加茂宪纪，伏黑惠只是淡定的扔出一句：「因为我和理奈正在交往中……啊对了，你们应该不知道村田的名字。」 「我和村田正在交往中。」 加茂宪纪：「……」 谢邀，两年同学至少名字我还是知道的，你大可不必用那种『我在炫耀』的语气故作风轻云淡的说出来。 虎杖悠仁弱弱的举起一只手：「那个……我，我该跟着谁走？」 村田不假思索：「当然是跟着我啊！我要看着你以免你出问题。」 虎杖悠仁下意识看向伏黑惠，然后发现自己小伙伴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就很难形容那种脸色，介于『我在生气』和『我没有闹脾气』之间。然后伏黑惠语气很平静：「你先跟着村田吧。」 狗卷棘：「金枪鱼？」 伏黑惠解释：「他跟在村田身边更安全，只要村田不杀他，赛场上就没有人能越过村田去杀他。而且他跟在村田身边，还能拖慢村田祓除咒灵的速度，为我们争取时间。」 加茂宪纪：「……不要这样大声密谋好吗？我人还在这呢。」 狗卷棘恍然大悟：「海带！」 伏黑惠重新将目光看向村田，然后也分了点视线给被村田拽着帽子的虎杖悠仁。虎杖悠仁咽了咽口水，干笑：「伏黑……」 酷哥面无表情：「好好跟着村田，多给他制造一点麻烦。」 虎杖悠仁欲哭无泪：「你确定他不会杀我吗？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咒灵，那个咒灵啊，他一刀就砍掉了！」 而且还能徒手接黑闪！断掉的胳膊几秒钟就自己长回来了！这傢伙真的是人类吗？ 伏黑惠看着虎杖悠仁可怜兮兮的狗狗眼，他视线往上移，看见村田似笑非笑的表情。村田也在看虎杖悠仁，他好像觉得虎杖悠仁的反应很有趣，所以有点想笑——伏黑惠太了解村田了，所以看见他眼睛弯起来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想笑。 甚至还恶趣味的，揪着虎杖悠仁连帽衫的手指，往前挪了挪，故意压在虎杖悠仁的后脖颈上。 在同期持续被欺负之前，伏黑惠走过去握住村田的手，捏住他的手指，慢吞吞一根一根把他手指掰开。村田不明所以，但因为是伏黑惠，倒也没有反抗，疑惑的看着他。 伏黑惠：「保持距离。」 手指被扯开了，伏黑惠捏着他的手指，按在虎杖悠仁的兜帽上，按在接触不到虎杖悠仁本人的地方。村田耸了耸肩：「好哦。」 伏黑惠已经能从村田细微的语气变化里，猜测出他很少外露的那点情绪。比如说现在，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欺负虎杖悠仁之后，村田就有点兴致缺缺了。 这样的性格不对——无限度纵容对方的恶果必然在以后的生活中会反压到自己身上。伏黑惠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看着村田懒洋洋的，往下耷拉舒展的眉眼，似笑非笑翘起的唇角。他长而浓密的眼睫颤了颤，语气与平时一样平淡：「如果京都校赢了，我就给你一份私人奖励。」 「真的？！」 村田玫红的眼瞳瞬间亮了起来，竖瞳也变得越发明显。刚刚纵容了恋人的伏黑惠微不可闻的嘆气，脸上露出更多平时根本不会露出来的，无奈但是很柔和的表情。 他点头，黑髮下的耳尖冒红，平静道：「可以奖励你一点学习成果。」 旁边旁听的狗卷棘：「……鲑鱼鲑鱼？」 虽然听不懂狗卷语，但是莫名意会了狗卷意思的加茂宪纪，咬着后槽牙：「他们在调情。」 第81章 八十一颗南瓜子 村田从小到大获得的奖励向来不多。或许是因为早早被冠上了天才的前缀, 所以不管获得什么样的成功于他而言都不能算是进步。 顶多算是获得了意料之中的成绩。 再加上村田觉得很没有意思。他对大部分事物的欲望追求低得可怕，只要符合道德观又可以支付合理的薪水——村田接过的活儿可能比任何一个同期咒术师接过的任务都要多。 各种乱七八糟的活，有的是关于咒灵, 有的是关于妖怪, 还有一些关于传说中的异能力者。 但是这次不一样。因为是伏黑惠承诺给出的『奖励』，哪怕它本质上没有任何的意义，或许只是一个拥抱或者其他什么礼物，村田也觉得十分的期待和受用。 第153页 他确实本质上是一个十分擅长区别对待的人。 把一只藏在废墟里的三级咒灵拖出来砍断脖颈, 村田掏出纸笔记上数字。从开始到现在, 他已经祓除了不少三级和四级的杂鱼。二级咒灵也有，但少得出乎意料……一级咒灵倒是只有一只。 「不过为什么一个同伴也没有遇上？感觉我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 村田把写着计数『正』字的小便利贴本子塞进自己校服口袋, 转头问虎杖悠仁：「你知道你同学都去哪了吗？」 虎杖悠仁迟疑：「……我手机刚摔坏了。」 还是被东堂葵摔坏的。 村田有点郁闷。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四面树枝上一只乌鸦都没有。原本还有几只乌鸦跟着他们的, 但是刚才被村田薅走两只之后, 就没有动物再跟着他们了。 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开口：「我记得比赛开始之前有给每个人发放地图——你队友没有给你吗？」 村田：「……」 糟糕，提前进场的时候把队友给忘记了。 他干脆在地面上坐下来，将合入刀鞘的日轮刀横放在膝头，身体松散的往后靠着某根树干：「算啦！反正这附近都已经被清场了, 我们就在这等着比赛结束吧。」 这个时间点已经不足够村田再去其他地方和别人抢夺咒灵, 剩下的事情也只能交给他的队友们了。 他暂时只需要看好虎杖悠仁就行。 「那个……你和伏黑，真的在交往中吗？」 「真的哦！」 「唉——真的啊？」 「比蒸糕还真的啦~啊对了, 你喜欢玉米蒸糕吗？我二哥做的玉米蒸糕超级好吃。」 话题猝不及防被扯到另外的方向上, 虎杖悠仁一愣, 但很快就跟上了村田奇奇怪怪的脑迴路：「我没有吃过, 不过我不挑食的。」 「那很好耶！」 村田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 开心道：「不挑食是好习惯, 下次一起吃饭啊。」 「其实……我有点问题想要问你。就是, 你和你队友这样不欢而散没有关系吗？」 「不欢而散？什么不欢而散？」 村田疑惑的看着虎杖悠仁。他脸上的疑惑并非作假，好像确实是不明白虎杖悠仁在说什么。虎杖悠仁挠了挠头，道：「就是，那位加茂前辈——」 之前遇到的时候，加茂宪纪坚持要先杀了虎杖悠仁。然后村田没有理他，拖着虎杖悠仁直接跑了。 听完虎杖悠仁磕磕绊绊的描述，村田反应过来。他的右手压着刀柄，恍然大悟：「哦，你说加茂前辈？我们没有不欢而散啊。加茂前辈提出要求，我不想那样做所以拒绝了而已，这只是我们之间在交流不同的意见，不是不欢而散。」 他回答得过于理所当然，即使整个逻辑完全不通顺，也会让听的人因为他的理直气壮，而暂时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点来。虎杖悠仁睁大了眼睛，努力消化着村田的话——他觉得村田这个人从里到外都写着『很特别』几个大字。 非要从虎杖悠仁相熟的人里面找个来打比喻的话……五条老师？ 啊是了，这种无厘头自说自话还自负的处事风格，确实和五条老师超级像。尤其是在说话惹人生气这方面。 「不用有负担，我拒绝加茂前辈的要求是因为我觉得你有活下去的资格，并不是因为惠的原因而偏心你。」 村田懒洋洋的垂着眼皮，道：「我讨厌咒术师，也讨厌咒术界，自然不会按照他们的标准来判断你是否应该活下去。如果哪天我变得和五条老师一样强，肯定会先送咒术界高层那群烂泥巴回归大地母亲怀抱，然后再把御三家的门全部砸烂……嗤——你干嘛那个表情看着我？」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稍微不要那么惊奇。他抓了抓自己后脑勺的短髮，答：「那你的标准是什么？」 村田侧着头，眉眼带有些许笑意：「我的标准吗？」 「我的标准就是——当我觉得你是个好人的时候，你就在我的立场范围之内。所以，虎杖同学，要做个好孩子哦。」 「这个世界上不只有咒术师。」 空中传来女孩子的声音，在唿喊着村田的名字。村田脸上刚刚流露出来的，几分很有威慑力的成熟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跃而起，将日轮刀抱在怀里，沖空中招手：「这里这里！」 骑着扫把的西宫桃抽了抽嘴角，双手压下扫把头俯冲到他面前：「比赛结束了，我们要出去集合……啧，宿傩容器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金髮马尾的少女皱眉看向虎杖悠仁，她娇俏可爱的脸上有几道擦伤，眉宇间是与身高外貌完全不符的严肃气质。 村田在羽织口袋里摸了摸，摸出几个美少女战士的ok绷带：「要用吗？」 西宫桃毫不客气的收下，撕开两个贴到脸上擦伤的地方——因为看不见，所以贴歪了一个，痛得倒吸冷气。旁边村田很不厚道的笑出声，被西宫桃瞪了一眼。 然后村田接过西宫桃手上的ok绷带，贴在了正确的位置。 西宫桃吐槽：「为什么是美少女战士？我十岁的时候就不贴这玩意儿了！」 村田：「哦，还有哆啦a梦和阿童木的，你要换？」 「……算了。」 话题很轻易的就被村田带开，西宫桃没有再追问关于虎杖悠仁的事情。而听着村田和西宫桃对话的虎杖悠仁，忽然间微妙的get到了村田和五条悟为什么性格相似，却意外受欢迎的原因。 第154页 怎么说呢？ 有种完全出乎意料的体贴的会说话的感觉……某些方面上。 西宫桃的扫把没办法带两个体重加起来超过三百斤的大男生，所以她负责在半空中带路，村田和虎杖悠仁跟在后面，平安离开了赛场。 除了赛场之外，阵营不同的村田无论如何也不方便再拎着虎杖悠仁了——他松开虎杖悠仁帽子，顺便和他交换了联繫方式。 出赛场后的见面非常微妙。双方阵营的人都带了伤，唯二没有伤口的居然是村田和虎杖悠仁。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村田和伏黑惠的交往关系，所以在见面时难免下意识的去关注二人。 出乎意料的平静。 加茂宪纪觉得自己一直没有察觉村田和伏黑惠的关系，完全不能怪自己没有观察力。就像现在这样，伏黑惠坐在东京组那边自己处理伤口，村田坐在京都组这边磕南瓜子——光这样看起来好像两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鬼才看得出来他们正在交往中！ 加茂宪纪觉得外人造谣自己和村田正在交往中，都比村田和伏黑惠正在交往中更加靠谱。当然除此之外，更麻烦的是，加茂宪纪发现村田真的对杀死虎杖悠仁毫无兴趣了。 他不确定这是基于村田自己的判断，还是因为伏黑惠。如果是后者，他还有把握说服村田改变主意，但如果是前者，那就麻烦大了。 祓除咒灵的最终统计结果是京都校赢了。村田独自一个人占了大半战绩，其他人都忙着和对校学生扯头花，从头到尾在认真祓除咒灵的居然只有村田和伏黑惠。 伏黑惠半路还被东堂葵缠上，又遇上加茂宪纪双人堵路，不可谓运气极差。 输了的东京校极度不爽，赢了的京都校也没有高兴到哪里去。尤其是脸上挂彩了的禅院真依和西宫桃，和对面那个橙色短髮的女生对视时，三人表情都巴不得当场比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好在除了团体赛之外还有个人赛可以让大家撒气。按照往年的规定，个人赛方式多种多样，一般按照抽籤来进行。 因为团体赛是京都校赢了，所以抽籤也交给京都校的人——抽籤的时候京都校内部又小小的争执了五分钟，最后由加茂宪纪上场抽籤。 他抽到了棒球。 「……」 「不是个人赛吗？！」 「为什么会有棒球这种选项啊！！」 「五条悟——」 …… 恶作剧嫌疑人不在现场。极大可能已经逃之夭夭了。 村田打了个哈欠，有点睏倦。他今天战斗得太努力了，还要思考虎杖悠仁的事情，对于脑子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个人赛是明天吧？那我今天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记得打电话叫我喔，不然我好容易睡过头的。」 西宫桃没好气：「最好直接弃权啦你个笨蛋！」 话虽这么说，但明天早上肯定还是会有人打电话给村田的。 * 伏黑惠低头给自己胳膊上伤口处理收尾——不算很严重，上完药和绷带之后，单手打结有点不太方便，虎杖悠仁自发的帮他收尾打了个结。 忽然，伏黑惠开口：「虎杖。」 「唉？」 伏黑惠盯着那个打好的结，道：「我要早退，如果他们之后还说了什么新的规定，等回宿舍你再告诉我。」 虎杖悠仁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也没有多想，立刻点头：「没问题！」 伏黑惠安静的从后面撤了。他关上门的时候都还能听见里面两位校长吵架的声音——又不肯重新抽籤，按照咒术师一贯的荒诞守规，明天说不定真的要靠打棒球分出胜负。 ……理奈会打棒球吗？ 木屋外面的树林被太阳烤出一种很好闻的味道。金灿灿的阳光铺在深绿色的叶子上，像是某种金橙色的液体流淌下来。 村田就站在树荫里，略微仰着头在和五条悟说话。伏黑惠加快脚步过去，只听见五条悟说了句『好啊』。 他们的对话就结束了，两人同时向伏黑惠看过来，然后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灿烂笑容。五条悟摆了摆手：「腻歪的小情侣还真是一刻也不能分离——好好约会哦~」 他促狭的冲着伏黑惠眨了眨眼，在伏黑惠面无表情的瞪视中哼着不知名曲调，心情很好的走开。 村田从树荫底下跑出来，跑到伏黑惠面前，笑眯眯的：「里面谈完啦？」 伏黑惠：「没有，我早退了。」 村田点头，看起来很认可伏黑惠的行为：「确实，没什么可听的。啊对了，你的胳膊怎么样？不是说你们学校里有专修反转术式的老师吗？」 伏黑惠：「家入老师很忙，小伤我可以自己处理，不用去给家入老师添麻烦。」 村田还盯着伏黑惠的胳膊。伏黑惠会意，把自己袖子挽起来，缠着绷带透出药物气息的小臂暴/露在太阳光底下。 他道：「我包扎得很好，不用担心。」 村田摸了下伏黑惠的小臂，隔着绷带——有点痛又有点痒，伏黑惠的手指小幅度的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舒展开。村田的手顺着他小臂线条往下，拂过他手背，那些明显的骨节，青筋，然后握住他的手。 顺其自然的就牵手了。 少年的胳膊垂下来，羽织笼罩着两人的手，手腕相贴的地方温度有点升高。村田舔了舔唇，期盼的看着伏黑惠：「团体赛我赢了耶！」 第155页 伏黑惠轻扣着村田的手，目视着前方：「要去我宿舍里玩吗？现在还早。」 「好哦！」 太阳还在持续往上升。越发热烈的阳光照在树叶上，亮得反光，是一片晃眼的白色，像液体似的，从翠色树叶边缘滴落下来。 第82章 八十二颗南瓜子 村田泡在热水里, 懒洋洋的趴着——他身体柔韧性很好，可以轻易的把上身压着贴到大腿和膝盖上，头髮湿漉漉的粘附在后脖颈与肩部。 黑色的头髮和过于苍白的皮肤形成强烈的色差, 他又留了长发，光看一点背影, 很具有错乱性别的迷惑性。但稍微视线往下挪，看见少年肩背上线条流畅的漂亮肌肉，又能轻易分辨出是个年轻的男孩子。 伏黑惠垂眼, 用手心接了点洗髮露倒在他头髮上, 稍微揉搓就冒起大量的泡泡。他按了按村田的肩膀, 提醒村田：「往后倒，免得泡泡进眼睛里。」 「好哦。」 他乖乖的往后躺，后脑勺靠在浴缸边缘, 苍白清秀的脸袒露在伏黑惠面前。村田还闭着眼睛，眼睫在下眼睑覆下层深青蓝的阴影。揉搓出来的泡沫往前爬到额头上, 有些碰到了眉毛。 伏黑惠屈起手指，将那些越界的泡沫抹掉——他湿漉漉的手指也触碰到村田眉骨, 带着干净清冽的薄荷味道。 泡泡被手指碾破的时候, 会发出极其细微又密集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细碎的声音随着伏黑惠的手指，一起拂过村田的耳尖，稍里的耳廓。 他眼睫往上抬了抬，「感觉水进耳朵了。」 伏黑惠：「没有进去。我放水了——」 「好。」 热水从上面放下来，浴室里水汽很重, 村田半眯着的眼睛看不太清伏黑惠的脸。他的脑子里钝钝的，刚才学习的时候从脑子里抽走的理智好像还没有完全回笼。 因为衣服都脏了, 身上也有沾到, 所以最后还是要一起洗澡。 然而村田并没有感觉到害羞。怎么说呢……只是洗澡而已, 确定关系之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所以就算坦诚相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而且都是男生一起洗澡也没有关系—— 好像情侣都应该害羞一下的？ 毕竟是情侣吧？ 他走神，眼睛没有闭紧，有些热水浸进来。他倒吸一口气，闭紧了眼睛；刚把眼睛闭紧，村田就感觉头顶的热水停了，耳边是伏黑惠和平时一样语调的询问：「进眼睛了？」 「……嗯。」 干毛巾盖到了脸上，伏黑惠的手指隔着柔软的干毛巾，揉过村田深陷的眼窝。村田的声音闷闷的，从毛巾底下冒出来：「我今天找五条老师，是因为我老闆想和他谈一谈，让我帮忙接触一下五条老师。」 他感觉轻柔按在眼皮上的手指停住了。 伏黑惠的温度隔着毛巾，温吞的渗下来，覆在村田的眼皮上。那一层薄薄的皮肤上蔓延有很多纤细的血管，它们对于温度的变化很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要火速将这种变化捕捉并反馈到脑部神经那里去。 可惜现在它们的主人脑子像个大大的，一百三十度的钝角。 他只觉得伏黑惠手指好热——然后思绪不过脑子的想到其他地方去。可能因为年轻，所以更容易被撩拨，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总会接到一点毫无含义的暗示，便急切的往某些方面去联想。 但只是想一想，想完之后还有点不好意思。 村田把干毛巾从脸上拿开，眼眸往上望着伏黑惠。 因为热水已经停了，所以那股白色的雾气也就不那么浓重。村田可以看见伏黑惠的脸，他穿着一件短睡裤，没有穿上衣，头髮湿漉漉的垂下来，但是头髮边缘，一撮一撮的往外翘，像焉吧的海胆尖尖。 村田的思维一下子又跳跃去了别的地方。他抬起手，捏着一撮黑色的海胆尖尖，惊奇：「为什么淋湿了还会翘起来？」 他的手就在伏黑惠面前——手指捏住那一撮头髮的时候，黑色发梢被捏出小股的水流，顺着村田苍白的手腕往下流。伏黑惠眼皮跳了跳，握住他的手腕，把自己的『海胆尖尖』解救出来。 「……我的头髮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不会吗？」 「不会耶。」 村田稍微坐起来了一些，曲起膝盖，拨了拨自己的头髮：「你看，是顺的，没有翘起来。」 他的头髮不管是打湿了的时候，还是干的时候，都很顺。伏黑惠也觉得挺好奇的——他摸了把村田的头髮：真的很顺，黑黑亮亮的，而且头髮尖尖并没有翘起来。 村田的头髮尖尖是会顺着脖颈和肩膀那块，软软的贴在皮肤上的。 伏黑惠觉得很新奇。他印象里，男生的头髮就算打湿了，也很少有这样服帖的贴在皮肤上的。 因为村田是长头髮吗？ 伏黑惠：「你头髮是不是长长了？」 村田：「有吗？」 伏黑惠摸着他头髮的手，手指往里一点，碰到他肩膀：「以前只到耳朵下面的，现在到肩膀这里了。」 村田自己也伸手摸了摸：「……好像是这样。要不然干脆留长？还是剪掉？」 「等等，剪短的话会不会像你一样头髮尖尖翘起来啊？」 伏黑惠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村田是那种行动能力特别强的人。他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于是整个人都跃跃欲试起来，兴奋道：「明天比赛完我就去剪个短头髮试试！」 第156页 「惠你是在哪里剪的头髮啊？」 伏黑惠：「……一开始是津美纪帮我剪的，后来偶尔也自己剪。」 村田不假思索的：「哦，那你等会也帮我剪一下好了。」 他重新又懒洋洋的趴回热水里——这时候热水已经不太热了，村田趴了会，觉得太矮，他干脆往前，趴在伏黑惠略高的膝盖上：「我老闆就是产屋敷家的新任当主，当然，他只是我的老闆之一，隐神也算我老闆。」 反正都是发工资的，也没差。 伏黑惠并不陌生『产屋敷』这个名号。从千年前就延绵下来的大世家，但和咒术界交集一直很浅，直到新任当主上位后才开始和咒术界高层接触。 五条悟曾经说过，产屋敷的现任家主和歷任产屋敷家主都不太一样，那是个野心和容貌一样盛丽的男性。当美丽的野心和美丽的皮囊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他就具备了特别的吸引力。 伏黑惠：「产屋敷家想更深入咒术界吗？」 村田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脑子里的钝角勉强压缩成三十度的锐角。他道：「应该要比深入更多一点，那傢伙喜欢当掌控者，大概更想入驻高层直接分取一部分权利。」 伏黑惠敏锐的察觉到了村田的用词。 『那傢伙』。 不是直唿姓也不是名字，含煳的代称说得很自然，说明村田平时也经常这样称唿对方。 有点在意。 不知道该不该问。如果只揪着一个称唿追问似乎又显得自己过于小气。但他确实很在意……很在意村田嘴里偶尔蹦出来的，漫不经心的，他人的名字。 村田还趴在他膝盖上，没有贴着的皮肤逐渐变凉，他发梢慢慢地往下滴落水珠。伏黑惠用干毛巾包起村田还在滴水的头髮——几缕碎发从毛巾的边缘掉出来，耷拉在村田的额头和脸颊上，他懒洋洋的往上仰了仰脸，下巴也微微抬着。 像只讨要爱抚的小狗，还是刚淋了个透湿的那种。 伏黑惠没有忍住，手指挠了挠村田的下巴。村田小幅度的笑出声，眼睛弯弯的——他嘟哝，语气也被热水泡软：「你摸我怎么跟摸狗一样？」 酷哥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反驳：「错觉。」 村田：「真的没有？」 伏黑惠重复确认：「没有。」 泡澡不适宜泡太久。伏黑惠把自己的校服借给了村田，他们体型相差无几，村田穿伏黑惠的衣服刚刚好。 高专学生的校服都是定制的，每个学生可以在基础造型上，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修改。比如说村田的校服就是衬衫，外面附带他自己的羽织。 伏黑惠的校服是高领，领子很宽，稍微懒散的坐下时，领子可以遮住下巴和一点嘴唇。村田没有穿过这种款式的衣服，觉得很新奇，他站在伏黑惠宿舍的镜子面前—— 『唰』的一声，拉链被拉上。 『唰』的一声，拉链被拉下。 伏黑惠抱着两个人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村田低头在上拉链头。他愣了愣，问：「拉链坏了吗？」 村田抬起头，表情严肃：「刚刚拉着玩，力度没有控制好，拉坏了。」 伏黑惠：「……」 他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村田很快就把拉脱轨的拉链头给装回去，这次他控制了力道，好好地把制/服拉链拉上了：「领子好宽。」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哦豁，男友外套！」 伏黑惠有点无奈。他嘴角很小幅度的弯了一下，没有说话。 村田第一次来伏黑惠的宿舍，好奇心很强。他研究完自己身上伏黑惠的校服，又去研究伏黑惠阳台上的那盆南瓜。 现在正好是花期，深墨绿色宽厚的叶子和藤蔓之间，明黄鲜艷的南瓜花，大约有成年人的掌心大小。村田闲得慌，把自己手掌贴上去比划——然后被印了一手掌黄扑扑的花粉。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陷入沉思。 伏黑惠抽了张面巾纸，走到村田旁边，拉过他手腕，细心的把他手掌心擦干净。那些陷进掌心纹路里的花粉，也被他细心的，一点一点用纸巾折角蘸掉。 村田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撑着脸颊，问：「为什么会在阳台上种南瓜啊？一般不都是种仙人掌啊什么的吗？」 伏黑惠抬眼，浓绿的眸子平静直视着村田：「大概因为别人的男朋友会送养花宝典，而我的男朋友只送了我《如何三年之内种出合格的南瓜》吧。」 村田沉默了两秒，在男朋友澄澈得像森林似的眼瞳注视下，非常难得的感受到了几秒心虚。他坚持的为自己送的礼物维护了几句：「种仙人掌多扎手啊，还是种南瓜吧。」 「南瓜子炒煳了很好吃的。」 伏黑惠不动声色的接过话茬：「那等结南瓜了你再过来玩。」 村田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 停顿了一下，村田思索片刻，补充：「不结南瓜了也可以过来玩……啊不是，我是说，过来学习？」 伏黑惠擦拭对方手掌心的动作停顿下来。他抬眼，看向村田。村田很乖的坐在他对面。 他忽然发现村田坐姿很乖的时候，像女孩子一样的——膝盖和大腿都并着，梅红色眼瞳眨也不眨的盯着和他说话的人。 村田刚被擦干的黑色长髮已经过肩膀了，黑色的制/服高领，领口却开得很大。伏黑惠居高临下的站着，一垂眸就能看见他脖颈上，那只十分明显的翠色蜻蜓。 第157页 村田用手指戳了戳伏黑惠的手背：「惠？」 伏黑惠把自己的视线从那只蜻蜓上挪开。他深唿吸，然后松开了村田的手，义正言辞：「不要老是想着跟我学习，你要自己学会努力。」 村田：「……？」 第83章 八十三颗南瓜子 第二天在东京高专门口碰面。 村田回家睡, 没有住高专提供的住所。所以他来得也比其他人更迟一些，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的。 西宫桃诧异：「村田你剪头髮了啊？」 她这样一说，其他人的视线也纷纷投向村田。确实剪头髮了，他原本快长过肩膀的黑髮, 如今变成了最长不过耳尖的碎短髮。 紧贴着后脖颈的地方, 有一小片被剪得特别短, 只剩下浅青色的发茬。偏偏村田的头髮又很软, 剪短之后依旧绵绵的塌着, 全靠发量多堆起来了厚度。 他揉了揉脖颈，手指摩挲过后面硬硬的扎手的发茬，还有些不适应自己的短髮，含煳道：「因为之前的长太长, 所以就试着剪了短髮。会很奇怪吗？」 禅院真依上下打量，道：「不会, 这样看起来更顺眼了。」 「等会要比棒球赛，先去换衣服吧。」 村田：「……比什么？」 加茂宪纪好心重复：「棒球赛。」 一个投球机从村田面前开过去，机械丸的合成声音从投球机里传出来：「棒球赛！」 「……」 村田茫然：「可是我不会打棒球啊？」 但明显并没有人关心村田会不会打棒球。他被加茂宪纪抓进去换棒球服，人出场时都还茫茫然。和茫然的村田相比, 东堂葵看起来则有些活力过剩，把棒球棒挥舞得像武器一样。 村田见东堂葵似乎挥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便顺口问他：「你会打棒球？」 东堂葵兴致昂扬：「不会！」 村田沉默了。 啊，算了, 随便打打然后回家补觉吧。 昨天因为剪了头髮然后被亲爹揪去剑道场挨批挨了大半夜的事情肯定不能往外说, 太丢脸了。说了他天才的脸往哪放？ 等会有人问的话就说昨天看片看太晚好了。 村田脑子里思维散漫的跑着题, 丝毫没有把棒球赛放在心上。直到对面的人上场——他眼皮往上撩起点, 目光蜻蜓点水似的, 往对面队伍里一扫, 然后就固定在了伏黑惠身上。 伏黑惠也换了身棒球服，黑色打底，外面是白色短袖，但是没有戴棒球帽，黑色的短髮支棱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凶，女孩子似的长睫毛下，那双绿宝石一般的眼瞳。 清澈，漂亮，透着细碎的光。 那双眼瞳一转，与村田对上视线。 清瘦高挑的少年，神色依旧是不高兴的，嘴角往下耷拉着，很快又把视线转开。他侧身和旁边的同学说话，贴身一点的打底使得他骨感偏重的脚踝有些显眼。 和同学说完话后，伏黑惠的视线又若有若无的，落到村田脸上。他发现村田好像就没有移开过视线，一直看着自己。 意识到自己也在看他后，村田弯起眼眸朝他灿烂的笑，黑色碎短髮在他耳尖晃来晃去，柔软得不可思议。 伏黑惠当然知道他的头髮有多软。 攥在手里的时候像抓住了一片黑色绸子。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尖，有点不好意思那般，移开视线。 虎杖悠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同学看一眼隔壁京都高专，转开视线，欲盖弥彰和自己聊天。聊着聊着，又看一眼京都高专，然后转开视线，欲盖弥彰的和自己聊天。 他百思不得其解，问钉崎：「伏黑在看什么？」 钉崎野蔷薇面无表情：「在眉来眼去。」 虎杖悠仁：「……什么？」 钉崎野蔷薇单手按着虎杖悠仁的肩膀，告诫他：「如果你以后敢这么矫情的谈恋爱，我一定用锤子打破你的头。」 突然就被预定了未来的无妄之灾的虎杖悠仁：「……哈？」 开场是京都校做进攻方，村田是候补。他昨天被亲爹念到凌晨三点半，困得上下眼皮一直打架，刚坐到休息长椅上就开始闭眼打瞌睡。西宫桃怀疑的看着他：「村田昨天晚上没睡觉？」 东堂葵信誓旦旦：「他一定是在这场比赛中被我哥们的进步给刺激到了，昨天晚上连夜在练习！」 「没关系的！村田！在我心目中，你仍然是我最强的师弟！」 西宫桃翻了个白眼：「你说他熬夜看哆啦a梦都比这理由靠谱。喂，等会要轮村田上吗？」 加茂宪纪眯眯眼往村田身上一瞥，他苍白的脸上，两道黛色黑眼圈格外明显。加茂宪纪道：「团体赛村田拿的分最多，让他睡会吧。」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等会轮人到村田时直接跳过了。 * 中场换人，伏黑惠从赛场上下来。他本来应该直接回东京高专的休息区——京都高专休息区在对面，隔了半个操场。 但是伏黑惠犹豫了一会儿，脚步转换方向，故作不经意的往京都休息区走。 京都休息区只剩下村田一个人躺在椅子上睡觉，其他人，即使是没有轮到赛场的人，也去观赛了。 村田仰头躺在长椅上，本来就偏向于苍白的皮肤，被太阳光一照，更是白得近乎透明了。伏黑惠站到村田面前，眼皮往下垂，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村田也换了棒球服，窄腰长腿被黑色的打底勾画得更加明显。 第158页 太阳光把伏黑惠的影子拉长，影子盖在村田身上，他皱了皱鼻子，睁开眼，懒洋洋瘫在椅子上：「上午好哦？」 伏黑惠压低的嘴角，小幅度的往上扬了扬：「嗯，上午好。」 村田把伸拉的两条腿稍微收起来，身体略微坐正，夸奖伏黑惠：「你穿棒球服很好看。」 「……嗯。」 「你要不要坐下来？」 「不了，我等会还要上场。」 「这样子啊——」 村田语气里莫名透出一点失落来。 伏黑惠喉结小幅度的动了动。他原本想说话的——如果要解释的话，可以有很多句，理由也非常的正规。但偏偏村田看起来有点失落，伏黑惠就觉得自己那些解释，多少显得有点…… 过分了。 他也知道纵容是恶习。 但伏黑惠总忍不住想：理奈很听话，很乖，很可爱。 所以自己偏心一点，也很正常的。 伏黑惠在心里这样与自己和解，那杆天平终于彻底倒向村田，缴械投降。 第84章 八十四颗南瓜子 村田有点失望的又瘫回椅子上。 伏黑惠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要去买饮料吗？」 村田抬眼, 疑惑：「你等会要上场了怎么办？」 伏黑惠：「他们这局没有那么快打完，真希学姐在对付东堂。」 虽然只有简单的两句话描述，但已经可以让人想像是多么混乱的场景。村田腰腹用力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跳起来, 道：「走走走, 去买饮料。」 「你们学校饮料机好少。」 「……我下次会申请多放几个饮料机的。」 「咦？这个居然可以申请的吗？那饮料种类是不是也……」 「校内禁止饮酒。」 「——好哦。」 两人从休息区角落熘走, 顺着小路慢悠悠散步到了侧门。侧门入口并排摆着两座饮料机, 里面能选择的饮料不多，村田往里面扔了几个硬币, 随即饮料机出口『哐当哐当』落出两瓶黑咖啡。 他捡起一瓶，打开拉坏，递给伏黑惠，自己捧着一罐，打开, 往里面倒进去两小袋砂糖。 夏天的太阳光更为晒人，村田站在饮料机狭长的阴影里, 半阖眼眸喝了口黑咖啡。即使已经往里面倒进去两袋子砂糖里，黑咖啡里面仍然有种挥之不去的醇苦味道。 他当即皱巴着脸，道：「好苦。」 伏黑惠：「你已经放了两袋糖了。」 村田小幅度的，撇了撇嘴：「还是好苦, 你不会觉得苦吗？」 伏黑惠觉得还好。他盯着村田皱巴巴的脸, 沉默了两秒，摇头——村田不可置信起来：「真的不苦？」 伏黑惠道：「确实不苦……我习惯了这个味道。你要不要换一罐……」 他的话没有说完。 原本他和村田是并排站着的，伏黑惠站在明亮的太阳光里, 村田站在饮水机狭长的阴影里。忽然村田侧腰探身过来, 相近的身高让他很轻易就亲到了伏黑惠。 伏黑惠没有对村田设防, 被亲到的瞬间也愣了愣, 翠绿的眼瞳睁得比平时还要大一些。 村田剪短了的碎发也窸窸窣窣的戳到伏黑惠脸颊上, 蹭得他有点痒。 这明显并不是一个浅尝即止的亲吻，村田舔了舔伏黑惠的唇，然后是牙齿，和同样柔软的舌头——砂糖混合了咖啡的气味被渡过来，村田的肩膀压上伏黑惠肩膀，伏黑惠不自觉伸手，按住他的后腰。 隔着两层布料，少年紧绷的腰捏起来像章鱼小丸子的里馅。 伏黑惠知道咬起来的口感也很像。 接吻结束后两人唿吸均是有些急促，村田脸颊贴了贴伏黑惠的脸颊。他的脸颊热而红，贴近的时候伏黑惠能闻到他脸颊上很淡的香气，好像是爽肤水和其他东西混合在一起的香气，味道干净好闻。 简单的贴了贴，村田就想撤了——他往后退，但是没能退成功，伏黑惠的手还按在他后腰。村田只能往后仰着腰，问：「还要亲吗？」 他问得坦然，即使脸颊还通红着，但一点也不害羞。伏黑惠闭眼又睁眼，然后换了个位置，把村田按到饮料机侧面，声音低哑：「要。」 明明两个人都睁着眼睛，但偏偏视线就是不交汇。比起刚才村田主动的，带了点随意又软和的吻，伏黑惠亲得却要凶很多；和他过于漂亮的外貌相反，接吻时伏黑惠远比村田更有攻击性。 他站在村田面前时完全把太阳光挡住了，嵴背被灼热的太阳晒得发烫，唇齿间交换的气息也滚烫，混杂黏煳的水声。饮料机被压得往后挪动一小段距离，村田站立不稳的抓紧了伏黑惠胳膊——手往后，胡乱揪紧白色棒球服的短袖，肩头，然后扯了扯伏黑惠的头髮。 直到这时候伏黑惠才有了额外的反应，稍微放过村田，给了两人喘息的空间。村田腿软头晕，低头抵着伏黑惠的肩膀，被亲得一阵精神恍惚，嘴巴都麻麻的。 两人还是贴得很近，村田晕了一会，刚想抬头让伏黑惠松手。但他抬头看见伏黑惠脸时，又愣住了。 大约确实是亲得久了点，伏黑惠的脸上也很红，翠色的眼睛水润润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绿色葡萄。 他长长密密的眼睫也是湿润的，眼尾拉开一抹较深的绯色。 村田看得一愣。 第159页 伏黑惠道：「五条老师今天早上来找我，说他和产屋敷家的家主见过面了。」 村田呆呆的：「哦……」 伏黑惠继续道：「五条家之后会和产屋敷家合作，再过两个月就是议员竞选，他们打算借这个机会向咒术界高层施压。」 村田目光游离的从伏黑惠潮湿眼睫走神到他眼尾的绯红：「啊……」 伏黑惠：「我不会回禅院家，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直到这句话，才让村田回神。他的脑子前所未有的灵光起来：「你和产屋敷见面了？还是他和你说什么了？」 伏黑惠：「——五条老师和他会面的时候，也带我一起去了。」 「他没有和我说什么，只是我自己觉得应该告诉你。我以后应该会和五条老师一样，留在高专。」 其实还是有一小段交谈的。 见面之后伏黑惠就很在意产屋敷家年轻的当主。他自然知道村田并不是单纯见色起意的人，但是这位年轻当主……实在是太漂亮了。初次见面的时候，连五条悟都差点没忍住吹了一声口哨。 像是白桦树变成的妖精一样美丽。 偏偏对方还和村田是认识很久的朋友，这让伏黑惠很难不去在意。 和五条悟的交易结束后，产屋敷当主叫住了村田，过于昳丽的眉眼含着柔和笑意：「你就是伏黑吗？别太惊讶，我并没有刻意调查防备你的意思，只是因为村田在我面前提起你的次数太多，所以稍微去了解了一下而已。」 「听说你和村田正在交往中？唔，虽然阵营不同，但如果交往了的话，很多事情最好还是多和村田商量下比较好哦？因为他平时根本不动脑子嘛，你不主动提起的话，他会自己很苦恼的。」 …… 总之，就觉得自己应该和村田说点更遥远的打算了——如果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村田听着伏黑惠的话，只愣了两秒，然后很快高兴起来：「那你不用回禅院家继承那个，家主之位？」 伏黑惠说实话：「并没有那种兴趣……」 「好耶！」 村田高兴的又主动抱了下伏黑惠，因为扑得太重，伏黑惠反而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两步。伏黑惠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挡在村田头顶，为他遮去了大半的太阳光。 伏黑惠：「……我不去禅院家，你很高兴？」 「当然高兴啊！」村田点头，笑眯眯，说：「禅院家人太多了，如果你要回去当家主的话，我岂不是也要跟着管禅院直哉叫堂哥？是堂哥还是叔叔？啊算了不重要。」 「主要是我之前和他起过冲突，不想和他攀亲戚。」 村田虽然没脑子，但在某些地方意外的记性很好。比如说他一年前打过架的小仇家，可以到现在都还记得名字。 伏黑惠哑然失笑。他按了按村田的肩膀，道：「就算我之后真的因为各种原因，要回到禅院家，你也可以不用和他攀亲戚。理奈，我们确实在谈恋爱，但你对我来说是单独的个体，你不需要想着融入我的人际关系。」 「你原本是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人生，都可以继续，不用担心我。」 村田愣了愣。他习惯了一股脑的付出，倒是突然得到伏黑惠如此及时的反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但是看伏黑惠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的样子，村田又觉得伏黑惠好像是在期待他反应的。 犹豫良久，村田期期艾艾的憋出一句：「我还想亲你……眼睛，可以吗？」 伏黑惠：「……」 村田看他好像没有要生气的前兆，遂鼓足勇气，道：「你眼睛现在看起来好漂亮，像绿色的葡萄一样。」 他嘴上说着你很漂亮，但每个表情都写满了『我很喜欢』。 伏黑惠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按在村田腰上的手比平时更用力了一点，迫使对方不得不贴紧了他——村田有些困惑，声音变小了一点：「不让亲也没关系……」 伏黑惠：「可以。」 他稍微往下低了低头，而村田则需要略微抬头。 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伏黑惠眼睫，村田感觉到一点湿润的触感。他小心翼翼的，舌尖怯怯的沿着少年漂亮的眼尾舔舐过去，动作很轻又快。 夏日的热度很快将那点粘腻的水迹蒸发，伏黑惠的眼睫仿佛振动的蝴蝶翅膀，在不停的颤抖。 与之相反的是伏黑惠的手。他按在村田后腰上的手很稳，手背上的青筋轻轻跳动。村田两只手撑着他的肩膀，道：「你是不是按得太用力了？」 伏黑惠：「……对不起。」 「其实没关系。」 村田眨了眨眼，表情真挚，然后握住了伏黑惠预备收回去的手腕，道：「这点力气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你下次按更用力一点也没有关系。」 「按其他地方也可以更用力一点。」 伏黑惠心脏狂跳，耳廓边都是血液加速循环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有点眩晕，恋人似乎带着点暗示性的话语让少年有些情难自禁。 但是想到村田的性格，伏黑惠又觉得他『学习进度』暂时没那么快。他定了定神，看着村田，村田脸上显露出一个跃跃欲试的求夸奖的期待——伏黑惠意识到什么，问：「学习成果？」 村田点头，眼眸弯起来像小月牙，道：「对！我回去有好好自主学习的！我看片子里都……」 第160页 伏黑惠捂住村田的嘴——村田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唇瓣开合时，微热的气息像羽毛挠过他手掌心。 他面无表情道：「学的很好，下次不准再说了。」 村田眨了眨眼，表情暗示自己有话说。伏黑惠便将手略微松开，等着看村田等会还能再说什么鬼话。 村田求知慾很强的问：「我学错了吗？」 伏黑惠：「没有。」 村田疑惑：「那为什么下次不准再说了。」 伏黑惠沉默，村田还盯着他。伏黑惠耳廓都浮着红，神色无奈，眼睫微垂：「那样不好。」 村田仍然困惑：「但你上次不也……」 伏黑惠这次快速敏捷的捂住他嘴巴，丝毫不给村田再说话的机会：「至少不可以在外面对我——这么说。」 「哦，那在家里就可以说了吗？」 伏黑惠：「……」 他松开村田的手，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我们该回去了。」 村田完全没有刨根问底的精神，跟着伏黑惠转移了话题：「好哦。」 「理奈。」 「嗯？」 「……多锻鍊身体。」 「唉？为什么突然叮嘱这个？我每天都有在锻鍊啊，身体超级好的！」 「没什么，我也会努力的。」 村田：「……？」 第85章 八十五颗南瓜子 棒球赛结束, 村田和京都校的同学们一起返校。虽然接下来没课，但他接到了老妈的电话，去医院探望住院的大哥。 据说是为了近距离观察自己养的猪, 然后被猪咬了。 反正都要去京都, 所以干脆蹭一下学校的顺风车好了。分配座位是随机, 村田和机械丸一起坐。 时间仓促，机械丸也来不及重新给自己弄一副身体，所以仍旧是棒球赛时的投球机外观。村田拿着手机在发信息，另外一只空余的手里捏着颗棒球。 机械丸在他旁边停住, 村田顺手就想把棒球扔进去——被机械丸躲开了——村田：「你不要这么小气。」 机械丸：「……你不要这么过分。」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在车上, 机械丸更想冲着村田的脸来一发三重大炮, 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说话的艺术。 村田抛着那枚白色棒球，懒洋洋的，闲适的往后靠了靠：「好吧, 那我不投球了。明天也放假唉，我想去你实验室里玩！」 机械丸秒拒绝：「想都别想！」 村田眨眼，笑容纯真的转头向后面女生们坐的位置：「三轮！机械丸他暗……」 投球机一扭身撞向村田，村田明明没有看这边, 却在机械丸撞过来的瞬间, 准确的用手按住了投球机。 三轮霞不明所以，看向村田：「机械丸怎么了？」 村田笑眯眯：「机械丸说你上次情人节送他的义理螺丝他很喜欢，想问你要个店名下次自己去买。」 单纯的三轮霞相信了。她挠了挠脸，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回头简讯把地址发给他。」 旁边坐着的禅院真依和西宫桃互相对视——禅院真依憋笑, 把头转开。西宫桃忧心的嘆了一口气。 机械丸在力气上实在比不过村田这个开挂的，被他按在地上挣扎了一会, 不情不愿的咬牙：「进去之后不准乱看不准乱动, 不听话就立刻把你赶出去！」 村田举起双手, 笑嘻嘻：「保证做到~」 * 到医院和医生交流了一下夏纪的情况后，村田拎着水果进病房。 村田夏纪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原本就有些苍白病弱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了。他见村田进来，哀怨的嘆了一口气。 村田晃了晃手里的果篮：「我给你洗个苹果？」 夏纪暗含期待：「你会帮我削苹果吗？」 村田：「你醒一醒，我自己吃苹果都不削皮的。」 夏纪病恹恹的把视线转开：「算了，你把水果放下吧。」 村田从善如流的把水果放下了，他搬张凳子坐在夏纪床边，眉头紧皱：「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请教。」 夏纪：「恋爱遇到烦恼了？」 「不是恋爱，是关于我一个同学的。」村田皱着眉，道：「我那个同学，嗯，身体有点问题，他是天与咒缚——哦，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是天与咒缚？」 夏纪回忆片刻，反问：「就是身体好到能和你对着打的那种咒术界特产？」 村田点头，补充：「天与咒缚有两种。一种就是你说的，体质极好，但本人没有咒力。还有一种就是天生身体残缺，但咒力总量惊人……据说后者的身体残缺程度非常严重，基本上是没办法自己独立生活的那种。」 「我同学就是这种。我以前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但是这次出去参加比赛，我发现我同学好像很在意他的身体残缺——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一般情况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很难不介意吧？算了，你除外，你不太正常。」 夏纪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并没有觉得头痛。他很熟悉村田的性格，所以也只是吐槽了一句，便皱着眉试图帮他出主意：「你那个同学有对什么东西展露出渴望之类的情绪吗？」 村田仔细回忆了几分钟，有点不确定道：「好像……挺想和我们一起去校外玩儿的？因为他身体很差，平时为了保护自己，都是用咒骸代替自己行动，白天的时候就不太方便跟我们一起出去。」 第161页 「有几次东堂葵拉我去参加小高田握手会的时候，感觉他好像也有点想去。」 「哦对了，他还暗恋我们班一个女生……也不能算暗恋吧，感觉除了他两之外我们班都知道这件事情。」 夏纪：「……好惨一男的。」 村田疑惑：「嗯？」 「我给你打个比方啊。」夏纪试图让村田理解：「比如说你和伏黑，突然有一天你毁容了，也不能再用刀了，你会愿意伏黑看见那样的你吗？」 村田陷入沉思，思索良久，他认真道：「那就只好去整容了，或者找个能修復破损面容的妖怪过来帮忙。」 「不能见到惠的话也太难过了，所以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去见他的。」 夏纪居然从村田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成分。他意识到村田并不是一个好的打比喻的对象——毕竟他的心性早就在日復一日的变/态特训中变得坚如磐石，这点打击压根不可能让他觉得自卑。 他嘆了口气，换了种表达：「但那是你。阿理，你应该知道，普通人的心理是很脆弱的——他们可以很轻易就陷入极度的自卑，自怨，堕落，愤怒……每个人都是这样。因为大多数人，他们不像你一样坚强。用我们自身的坚强去代入其他人，要求对方和你一样对同等程度的苦难无动于衷，那是不对的。」 村田点头：「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我才来问你。我从来没有动摇过，也不知道普通人动摇之后心里的想法，需要你给我一点建议。」 「因为那傢伙总是不肯敞开心扉说实话，不然我就直接问他了。」 村田太习惯苦难了。 他的出生就是苦难的开始——刚出生就遇上特级咒灵，整个婴儿房的小孩全部倒霉催的去见菩萨。唯独他母亲不甘心，铤而走险的去求愈史郎给他鬼血；当时愈史郎都没想过这小孩能活下来，体格健壮的成年人都未必能承受鬼血，更何况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偏偏村田活下来了，半人半鬼的活着，还活蹦乱跳长了这么大。 他从来不和其他人说自己的出生，因为村田真的不觉得自己的出生带有什么样的苦难色彩。他只是和很多孩子一样，被母亲爱着，然后幸运的活下来了。 仅此而已。 并不算有趣的过去无需分享给恋人，村田不会将任何自己已经度过的悲惨的过去摊开给伏黑惠看——他觉得自己已经走过去了，走过去了就是走过去了，他不需要拿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去找恋人博取怜悯。 村田夏纪认真的为村田思考这件事情，稳重的长子思索良久，道：「我想，他应该很需要有人接受真正的他。一个丑陋，肢体残缺，甚至有些吓人的他。」 「他需要认同感，需要同伴，想要真正的自己也被接纳，而不仅仅是用咒骸和朋友朝夕相处。你就像对待实弥警官那样对待他就可以了。」 村田：「……懂了，是傲娇。」 夏纪幽幽道：「傲娇都不承认自己是傲娇——而且你那同学应该是比较扭曲的傲娇。」 村田耸了耸肩，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没关系，他打不过我。」 夏纪：「……我要是你同学，就半夜给你套麻袋。」 村田指正他：「一般情况下，我觉得没什么人能顺利给我套麻袋。因为一靠近我就会被我察觉的。」 夏纪不想和村田争论这个问题。他上高中之前也在家里练过刀，不过因为身体体质一般般，练的都是入门，每次和两个弟弟对练总要吃亏。 他巧妙的将问题转移：「所以你就没有什么爱情上的烦恼要问我吗？」 村田疑惑，看着夏纪满脸期待的表情，反问：「你都被甩五次了，现在还是个单身，我有爱情上的困惑也不该问你吧？」 因为过于关心自己的期末作业而被甩了五次的村田夏纪：「……阿理。」 「嗯？」 「滚出我的病房，一周之内我不想再看见你。」 「好哦。」 「……」 村田夏纪觉得自己更气了。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痛苦闭目：弟弟，果然都是来讨债的吧？ 讨债弟弟村田离开了病房，临走之前还从自己带的果篮里拿走一个苹果，在夏纪哀怨的目光中毫无愧疚心的走远。 毕竟小时候夏纪哄骗弟弟吃自己做的菜时，也没有多良心。 * 伏黑惠和同学们正在高专食堂吃午饭。今天上午没有任务，他们上了一上午的文化课。 高专的文化课有专门的辅助监督来负责，五条悟只是负责指导他们的对战练习。如果有空的话，大概还会跟点任务。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提示音，他平静的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 【村田：惠如果受伤了的话，会想着避开我自己解决吗？ 伏黑惠：…… 伏黑惠：会。 伏黑惠：你受伤了吗？ 村田：没有。 村田：其实也可以依靠我哦？ 伏黑惠：因为觉得自己也可以解决，没有必要告诉你。 伏黑惠：告诉你的话，也只会害你担心而已。 村田：如果是惠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伏黑惠：嗯…… 伏黑惠：会依靠你的。 伏黑惠：理奈呢？受伤了的话会告诉我，还是自己解决？ 第162页 村田：应该也会自己解决吧？但是解决完之后会想要找你接吻。 村田：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村田：心理疗愈？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伏黑惠：我也一样。 村田：一大口啾咪.jpg】 伏黑惠回復给村田一个兔子表情包，然后继续吃饭。抬头时他发现对面的前辈们全都看着自己，还有坐在自己旁边的同学也看着自己。 他惯性的一拧眉：「我脸上有东西？」 禅院真希：「你刚刚在笑你知道吗？」 熊猫抱着自己壮实的肩膀，肉麻道：「恋爱的味道呢——」 狗卷棘握着叉子：「鲑鱼鲑鱼！」 钉崎野蔷薇『啧』了一声，愤愤的咬着饭勺：「可恶！这傢伙抢跑，绝对是抢跑！」 「入校之前就有对象这种降维打击的事情也太不适合伏黑了！」 伏黑惠：「……你们是都没有对象吗？」 熊猫惊恐脸，在其他人额角青筋暴起之前，发出一声感慨：「果然，说话艺术什么的，是会传染的。」 伏黑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似乎确实是整个高专唯一有对象的学生。啊，当然，如果不计较对象死活的话，乙骨忧太也算。 第86章 八十六颗南瓜子 村田还不知道自己在东京高专众人心目中, 已经变成了带坏好学生的傢伙。他看完夏纪后自己回家休息，第二天是周末，他还特意打电话提醒机械丸别忘了他们之前在车子上说好的事情。 机械丸实在烦不过村田, 给了他地址, 千叮万嘱，让他不要告诉其他人。村田也没有带别人——主要是摸不准机械丸愿不愿意见别人，虽然机械丸看起来连他也不是很想见的样子。 机械丸的实验室在京都郊外的一处建筑地下, 进去需要穿过数道金属门。门都是没有密码的，全靠里面的人下达指令。 村田还有闲心估摸一下门的密度, 觉得即使是自己要打破这些门也需要费些功夫。 穿过门后来到了真正的实验室, 四面都是各种精密的仪器在运转，前面负责带路的咒骸停下脚步在一旁待机。从实验室最中央的营养舱里, 传出沙哑刺耳的男声：「实验室就是这样了, 也没什么好玩的……」 机械丸的话顿住，眼睛勐然睁大。因为村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营养舱面前，隔着一层合成玻璃和淡绿色营养液, 和他对视。 机械丸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毫无阻碍的和同学对视。他下意识的想要抬手遮住自己脸颊，但是失去行动能力的手臂明显并不能做到这一指令。但机械丸转念一想, 自己脸上本来就缠满了绷带。 没什么可怕的, 顶多把村田吓一跳而已。 心里自我安慰般冒出这样的想法，机械丸忐忑的与村田对视。出乎意料的, 村田脸上并没有露出嫌恶或者被吓了一跳的表情, 就连对那些淡绿色黏煳煳的营养液, 他也没有发挥一贯的『语言艺术』, 反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感嘆了一句：「机械丸, 你现在这样好像志志雄哦。」 机械丸：「……什么鬼？」 村田：「就是浪客剑心里面的一个大反派, 他的剑上可以冒火，然后挥刀的同时灼伤敌人。」 「因为常年练习使用这种刀，所以志志雄身上全都是烧伤，也是需要包满绷带的。唉你想看吗？我记得再过几天这个电影会重映。」 机械丸有些心动于村田的提议。但也只是心动，他冷淡拒绝：「我不方便出去。」 不管是咒骸还是本体，确实都不方便机械丸出门。 本体太柔弱，说不定有去无回。咒骸又长得过于引人注目，能不能进入电影院都是个问题。 村田还在按手机，闻言抬起头：「唉？不去吗？可是三轮说她也去耶！」 机械丸：「……」 他意识到什么，迅速打开自己手机，果然看见村田在大群里发消息。 【京都咒术高专交流群】 村田：明天要去看电影吗？ 三轮霞：唉？我刚好在电影院兼职，村田有什么想看的吗？我可以帮忙问问内部票！ 村田：三轮要来吗？我请客。 西宫桃：我要看復仇者○盟 禅院真依：我都可以。 东堂葵：去看海的妈妈！小高田在里面客串了两分二十一秒！ 村田：@西宫桃@禅院真依 只请三轮哦。 西宫桃：？ 禅院真依：截图了，打我三十万，不然我把截图发给惠，告诉他你请女同学看电影。 西宫桃：截图了，我只要十三万。 三轮霞:! 三轮霞：村田君！我只要三万！ 村田：为了感谢三轮上次帮我写的违规检讨。 村田：另外一半是惠写的。 村田：柴犬捧脸.jpg 加茂宪纪：？ 禅院真依：？ 西宫桃：？ 歌姬老师：？ 歌姬老师：@村田后天上课来一趟办公室。 …… 机械丸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抬眼去看村田，村田倒是浑然不在意，还在打字。群里没有跳出新消息，应该是村田在和别人发信息。 村田一只胳膊撑在营养舱旁边，问：「真的不去吗？和我一起出去的话很安全的哦？」 机械丸非常心动。本来可以和大家一起去看电影，而且还可以和暗恋的女生一起，这应该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第163页 但他只是心动了一两秒，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机械丸继续拒绝：「我不去。」 村田按着手机的动作一停，终于抬眼，似乎是有些诧异的，看向机械丸。他问：「你不喜欢三轮吗？」 机械丸被问得急了，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不喜欢。但是看着村田纯粹疑惑的脸，过于清澈见底的眼瞳——机械丸的那句不喜欢，就说不出口了。他抿了抿唇，声音低下去：「村田，你别这样，我……」 「我不能这样子见她。」 「至少我要变得像个人样了，再去见她。」 村田是第一次听机械丸的声音，也是第一次从这个人语气里听出动摇的软弱来。 机械丸当然很想去。梦想实现就在眼前了，谁能不心动？但是机械丸知道自己不能。 和村田出去安全吗？很安全的。机械丸确信，即使自己是用脆弱的本体跟着村田一起去电影院，也不会有任何仇家或者咒灵有机会靠近他——因为村田在，他不会给这些事情发生的机会。 但村田不可能永远跟着他保驾护航。 人是很贪婪的，尝过一次的好滋味，很快就会食髓知味。机械丸不想让自己本就虚无的幻想更添加几分执念。 村田正想和机械丸说什么——他手机突兀的响起了来电铃声。村田不得不暂停，先接电话。 电话是隐神打过来的，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怎么突然给我发信息关心起金丝的治疗范围了？你受伤了？」 村田那个体质，隐神很难想像什么人能把他伤到需要用金丝的地步。他第一反应就是村田这个败家孩子吃饱了撑的想拿金丝去玩。 这种事情村田绝对干得出来。 面对隐神的质问二连，村田有点无奈：「我没有受伤，是我同学，他因为体质原因身体先天残疾。我对妖怪的产物不太了解，所以才问你的——金丝包治百病的范围是否包括身体先天残疾？」 隐神：「……不是你啊？」 「理论上来说，哪怕人死得只剩下半口气了，金丝也能救回来。但是这种东西已经绝产了，也没有前例可以参考，能不能治好先天残疾我还真不确定。」 「要不然你把人带过来，我让我们的医师给他看看？」 村田疑惑：「医师？事务所里什么时候有钱请医师了？」 「就是你之前从巴西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织的妹妹，绫。」 「哦，你又僱佣新的童工啦？」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村田礼貌的转移了话题：「那约个时间？」 隐神：「现在就行，刚好今天没有任务，你直接把人带来事务所吧。」 村田挂断电话，侧头看向机械丸：「你要不要去看医生？虽然她是无证行医，但她天赋技能点很高，说不定能治好你。」 机械丸：「……无证行医？」 这傢伙——真的没问题吗？ 尽管觉得村田介绍的人不管怎么想，都和靠谱不沾边。但机械丸真的太想像个正常人那样在太阳底下生活了；这种愿望从他有思想开始就一直折磨着他，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心病。 如果他不是咒术师的话，恐怕从这个愿望之中诞生的负面情绪，已经强到可以制造出二级咒灵都说不定了吧？ 机械丸决定信一次村田。 反正去一趟也没有什么损失，就算治不好——村田也会平平安安把他带回来的。 稍微乔装了一下，机械丸让咒骸将自己抱到轮椅上，村田跃跃欲试：「我来帮你推？」 机械丸冷酷拒绝：「让咒骸推就行了。」 村田有点失望。他想玩轮椅战神真人版很久了，结果还惨遭拒绝。失望的村田嘟囔了一句：「机械丸，你好小气啊。」 机械丸：「……」 他真诚发问：「伏黑惠到底是怎么忍受你的？还是你给他下蛊了？」 如果不是中了诅咒，机械丸实在想不明白伏黑惠为什么会和村田交往。不会被气到英年早逝吗？不会操心到早生白髮吗？ 不会有种自己养了哈士奇的感觉吗？ 机械丸的情况也不适合搭电车，村田打电话给自己师姐，拜託她捎自己和机械丸去东京。刚好他师姐今天没课，可以帮忙。 机械丸在上车之前原本还担心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吓到村田的师姐。三人会面，穿着碎花裙个子矮矮的小姑娘热情的帮他把轮椅推上车——如果机械丸没有眼瞎或者出现幻觉的话，那么确实这个不到一米六的师姐，是单手拎起了他的轮椅。 还坐在轮椅上的机械丸大受震撼。 把轮椅抬上去后，真菰又热心的把咒骸拎起来一起塞进后座。村田已经自觉地坐进了副驾驶，扣好安全带。 真菰上车打开导航：「夏纪前辈还好吗？听说他被自己养的猪给咬伤了，我一直很担心……但最近我刚好要答辩了，所以也腾不出时间去看望他。」 村田熟练回答：「没事，就是要延毕了。他养那头猪本来就多灾多难的，习惯就好。」 真菰笑了笑，道：「人没有大事就好啦。」 把村田和机械丸送到隐神的侦探事务所后，真菰挥了挥手和二人告别。 机械丸还有些精神恍惚。他茫然看着村田：「你师姐……好像不是咒术师啊？」 第164页 村田：「当然不是啊。」 「……那你师姐，力气挺大的。」 村田理所当然：「我师姐当初在道馆的时候就把一群男生摁在地上锤，力气大点很正常——而且也不算很大吧？有机会我介绍甘露寺小姐给你认识。」 机械丸：「……？」 这还叫力气不算很大？你们道馆是专门培养大猩猩的吗？！ 咒骸推着轮椅跟在村田后面，村田熟门熟路的直接推开门进入事务所——一个穿着骷髅骨架连帽衫的小男孩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门一开他立刻站起来，看见是村田，他不太明显的松了口气。 「啊，村田。」 「好久不见哦——」 村田揉了揉夏羽的脑袋，问：「隐神和你们的医师呢？」 夏羽乖乖的随便他揉，回答：「绫还没有来上班，隐神在里面……要我去叫他吗？」 村田：「没事，我去叫他。你帮我照看一下这个大哥哥，他很害羞的，你多陪他说说话。」 夏羽对待任务向来认真，闻言非常严肃的点头，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板起：「好，我一定会照看好他的。」 村田抽身进了里屋，客厅里顿时只剩下夏羽和机械丸。机械丸没有用本体和陌生人交流过，现在紧张得都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夏羽倒好了茶，礼貌询问：「你要不要喝茶？」 嘴巴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机械丸，看着一脸诚挚手捧茶杯的夏羽：「……不了，谢谢，我也不吃东西。」 夏羽：「好吧。」 机械丸忍不住问：「你和村田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夏羽一愣。他皱眉，思索，然后恍然大悟：「村田说过，我可能是他的私生子。」 机械丸：「……」 夏羽端正着小脸，道：「不过织说村田是在说瞎话，我这个年纪只能当他弟弟。」 机械丸沉默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体谅村田——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村田要是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全都是奇葩，那自己长成个奇葩性格也是情有可原。 他们短短对话两三句的功夫，村田和隐神从里面出来了。隐神还打了个哈欠，满脸没睡醒的表情：「你也来得太早了……让我看看，这就是你同学？」 被看起来有些邋遢的男人打量着，机械丸不自觉紧张起来，生怕等会就看见男人摇摇头说一句没救了。 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听见过太多。 隐神只是看了两眼，又若无其事的拿走桌上夏羽泡的茶，啜了一口：「这就是你说的另外一只天与咒缚？确实挺有意思的，等绫来了再仔细检查吧。」 「你知不知道产屋敷家和五条家的事情？」 村田舒舒服服的坐在沙发上，伸懒腰，道：「什么事？」 隐神：「五条家主动为产屋敷铺路，将其引荐入咒术界；咒术界好像因为这事已经吵了好几天了，我们妖怪这边也听到不少风声。」 「你家不是从祖辈开始就给产屋敷效力吗？我记得产屋敷当主和你也认识，这事儿你不会还掺了一脚吧？」 顶着隐神怀疑的目光，村田坦坦然：「没有啊，你知道我对那种事情又不感兴趣。再说了，产屋敷那傢伙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到，我当不当咒术师都不会影响到他。」 隐神眉头微皱：「……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但你就不担心伏黑？他和禅院家关系不浅，五条家也和他有很深的联繫。如果产屋敷真要和他们内部斗争起来，你站哪一边？」 村田还是那副无所谓，带点懒散笑容的表情。他玫红的眼瞳轻转，目光瞥过隐神，笑：「我站我自己的立场之内呗，不然还能站哪边？」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隐神什么苗头也没有从村田身上看出来。他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高专那边有人来找擅长灵魂出窍的妖精，似乎是帮忙处理之前被抓住的那个……脑子。」 村田：「不清楚，后续又不是我来处理。你要是真的好奇，打电话问我老师不就得了？」 机械丸听得脑子里都乱糟糟的，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灌了许多可能会被灭口的秘闻。他甚至开始担心——村田等会不会真的把我灭口了吧？ 村田和产屋敷家有关系？他不是姓村田吗？怎么还扯到五条家去了？ 事务所的门又响起，两个年纪加起来都凑不足二十五的小孩走进来。村田扭头看过去，乐了：「上午好啊——」 织一看见村田就皱眉。绫倒是很喜欢村田，扑过来和他抱了一下，开开心心的：「村田你来找我玩吗？」 村田抱起小姑娘转了一圈，笑眯眯把她放下，又指了指机械丸：「带我朋友来看病。我不知道他这个情况能不能用金丝，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机械丸掩藏在绷带后面的肌肉，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他之前就知道这是个无证行医——但也没想到是这么小的小姑娘啊！她有十岁吗？ 绫才不管机械丸相不相信她呢，小手一挥，道：「哥，把他推进房间，我要给他检查。」 织露出头痛的表情，但还是非常好兄长的听从命令去推轮椅了。绫仰起小脸对村田道：「他这情况可能要费点时间，要等午饭之后才行。」 村田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耸肩：「没关系，你们慢慢看，我出去逛逛，好了就打电话叫我。」 第165页 绫和织进房间去了——村田两手抄在羽织口袋里，和隐神他们告别，出门去逛逛。刚走出事务所大门，他立刻高高兴兴的给伏黑惠发信息过去。 【村田：狗狗祟祟.jpg 伏黑惠：在写作业。 村田：出来玩！ 伏黑惠：……你来东京了？ 村田：嘿嘿，是啊！ 村田：走，我们去游戏城打游戏。 村田：狗狗撒欢.jpg】 第87章 八十七颗南瓜子 伏黑惠并没有让村田等很久, 两人很快就在约定好的游戏城门口碰头。因为是周末，两个人都没有穿校服，而是普通的常服。 村田惯来在常服外面也配羽织, 他的刀是向上面申请过的，允许代入公共场合。但是为了不引起混乱, 村田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将日轮刀显露在外面。 虽然现在这个大环境，他就算把刀露在外面也会被人误认为是coser。 伏黑惠：「最近好像没有什么新出的游戏……你要玩老虎机吗？」 村田看了眼挤在老虎机面前的小学生, 嘆气：「算了吧, 和小学生打就算刷新了记录也没什么成就感。」 两人走到音游区, 那边已经有两个人在玩双人模式了——因为看别人手舞足蹈的觉得很有意思，村田稍微放慢脚步多看了两眼。他侧过头, 靠近伏黑惠，小声：「他们反应好慢。」 伏黑惠：「对普通人来说，已经算是很快了吧？」 在动态视力上咒术师有着天然的优势。更何况村田那双特殊的眼睛, 更是占据了上风。 村田颇有些高手寂寞如雪的味道，感嘆：「我家附近的音游游戏机纪录保持者到现在还是我呢。」 伏黑惠想像了一下村田在上面蹦蹦跳跳的样子，虽然觉得离谱，但也觉得不算很离谱。如果是发生在村田身上的事情, 似乎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能算是离谱的。 他注意到了卖爆米花的柜檯, 于是问村田：「要吃爆米花吗？」 村田秒答：「要！要原味的！」 伏黑惠答应了, 过去点了两桶爆米花, 顺便还要了可丽饼。两种食物都挥发出奶油甜蜜的香味, 他付过钱，拿着零食回去找村田——村田没有在原地等, 伏黑惠视线一扫, 很快就找到位置稍微挪偏了一点的村田：他在看旁边一个小孩儿玩魂斗罗, 看得津津有味, 不时指点两句。 等伏黑惠走过去，正好看见那小孩输了。村田痛心的摇头：「让你听我的你不听……啊！可丽饼——」 瞎指挥的注意力很快被食物夺走，他接过伏黑惠抱着的爆米花和可丽饼，脸上露出灿烂的笑脸：「等会吃完去玩弹珠游戏吗？」 村田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伏黑惠顺着那个方向看过来，果然看见几台弹珠游戏的机子。他没什么意见，道：「好啊。」 两人找了个空着的休息区坐下吃东西，村田咬着可丽饼，语气轻快道：「我带机械丸过来检查身体，你也知道的，他是天与咒缚嘛；刚好隐神跟我说他们事务所里有医师，可以帮忙检查一下。」 「等机械丸恢復身体之后，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出去玩了。」 伏黑惠对机械丸印象很深，毕竟是除了熊猫前辈之外第二个上赛场的咒骸。他安静听着村田说话，等村田说完之后，把拧开的气泡酒递给村田。 村田确实有被可丽饼甜到。他接过易拉罐喝了两口，酒精度极低的饮料沖淡了嘴巴里的甜口味道——他身子一歪趴在伏黑惠肩膀上，懒洋洋的。 他手里那桶爆米花桶的边缘也碰到了伏黑惠的胳膊。伏黑惠好脾气的握着他手腕，帮他换了个位置。 他对村田的容忍度高得惊人，不管是村田偶尔不带脑子说出来的奇妙话语他都可以完全无视，并且面不改色的进行下一个话题。 明明刚认识的时候伏黑惠还会因为村田过于自来熟的搭话，而感到些许不自在。 等村田吃东西的片刻中，伏黑惠也顺便聊了聊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昨天跟五条老师一起去旁听会议了。」 村田：「咒术界开会？」 伏黑惠：「嗯。然后看见了产屋敷的当主——他们默认把你也划入产屋敷家的范围，京都校的校长和产屋敷家的当主吵了很久，散会的时候也没有吵出结果来，倒是校长被气得不轻……」 「之前那个被抓回去的咒灵已经问出名字了，叫做羂索。好像是千年前就存在的恶灵，天元大人也知道他。高层的人主张将他封印起来，并不祓除；加茂家的人则认为应该立刻祓除他。」 村田勾了勾唇角，道：「高层觉得羂索身上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捨不得祓除吧。毕竟是个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怪物……和两面宿傩一个时代吧？咦，这样算起来的话，好像还真的差不多是一个时代呢。」 「他们不会想从羂索身上找出对付两面宿傩的办法，拿来用到虎杖身上吧？」 见伏黑惠神色一凌，村田干咳，道：「我就随便猜猜，只要虎杖还拥有身体的控制权，高层表面上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而且产屋敷的想法也和五条老师一样，觉得只要是好用的力量就行，不需要考虑力量本身是什么。如果高层真的要对付虎杖，产屋敷大概会藉此机会发挥……」 说着说着，村田稍微停顿了一下。他侧过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来游戏城了。」 第166页 游戏城里人多，声音杂乱无序。如果是平时也就算了，一到村田活动脑子想事情的时候，这点声音和他的思绪混杂，就格外的考验村田大脑的承受力。 手机偏偏这时候响了。村田压着嘴角，不太高兴的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隐神的声音：「你逛哪里去了？回来一趟，绫检查完了。」 村田：「……这么快啊？」 隐神没好气：「都说了只是检查而已啊。你又跑哪去了？别迷路了然后又乱花钱。」 村田应付了几句，挂断电话。 可丽饼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是爆米花还剩下很多。他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脸颊，道：「机械丸的检查做完了，隐神催我过去——」 他的话拖着一点尾音，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伏黑惠。有种无言的默契让伏黑惠瞬间理解了村田的意思。伏黑惠镇定自若的站起来，牵住村田的手，往外走。 村田被他拖着往外走，又重复强调了一遍：「这次我回京都之后肯定就要忙起来了，到时候见面机会会更少哦？」 「超级，超级少的！」 好像是生怕伏黑惠不能理解超级少的概念，村田特意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点微小的距离。他忙着和伏黑惠说话，又对伏黑惠过于信任，根本没有看两人在往哪里走。 直到被伏黑惠扯进狭小昏暗的空间里，村田眼角余光瞥到一边散发着微光的电子屏幕，愣住：「……大头贴？」 单间里只有大头贴机器还在运转，角落里的监视器上落满了灰，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伏黑惠两手结印，低声：「大蛇。」 自影子中钻出的式神有意收敛了自己的体型，顺着墙壁蜿蜒上去，缠绕蒙蔽了监视器镜头。村田恍然大悟，随即又觉得莫名的兴奋——他眨了眨眼，小声：「哇哦——」 毕竟伏黑惠不像是这种人。 伏黑惠看起来就很正经。 正经的伏黑同学凑过来，按住村田的肩膀，接吻。就像村田所说的那样：可能之后会变得很忙，所以在间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很珍贵的。 接吻这种事情做多了总会变得熟练，不管是柔软的唇瓣摩擦还是舌尖舔舐过牙齿时的战慄和被侵/入感，都在昏暗暧昧的光线中变得粘稠起来。间隙的时间大概只够接吻一次，所以分开的时候还有些晕眩。 村田下意识的追逐着亲了口伏黑惠后退的唇，眼睫轻抖，脸上看起来是不太清醒的茫然。伏黑惠的动作顿时僵住，维持在两人仍然倚靠得很近的姿势，胳膊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指将村田的白色羽织抓出褶皱。 他的手指尖距离少年紧绷的腰，大约不过两三厘米的距离。忽然村田主动的往后，把腰撞到伏黑惠掌心。伏黑惠浓绿的眼眸看似平静的，和平时无二区别的望着村田，村田舔了舔嘴唇，跃跃欲试：「要试试更刺激的吗？反正检查结果晚点知道也没有关系。」 他向来胆子很大，又顺从自己的心意。 如果可以舒服的话，干点羞耻的事情也不会觉得不对。术师总有千百种办法遮掩自己荒唐的痕迹。 * 「你是逛迷路了吗？距离我打电话给你都过去两小时了！」 隐神敲了敲钟面，村田捂着耳朵，嘆气：「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出去随便逛逛嘛，顺便忙里偷闲看了看惠。好啦好啦，说正题，机械丸的身体怎么样？」 隐神撇嘴，明显并不完全相信村田的这个理由。他示意绫来跟村田说。 绫走出来，清了清嗓子，颇有风范道：「我给他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其实就是最简单的等价交换原则。金丝可以用，但用好之后大概会对他的庞大咒力有一定的影响，以后肯定没办法再肆无顾忌的输出咒力了。」 「而且金丝也没办法让他立刻变得跟普通人一样强健，顶多可以正常生活能跑能跳，但要出门真身打架那就肯定不行。但他如果肯交钱后续来我这边继续治疗的话……」 机械丸眼睛都睁得比平时更大。他急切的追问：「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恢復到在外面行动自如的地步？！」 被打断了话，绫有点不满，但出于无证黑医的职业修养，她还是勉强回答了机械丸的问题：「当然可以。如果你想让自己的肉体变得更强，也可以像村田那样试试服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隐神捂住了嘴巴。绫不满的挣扎，隐神无奈，连忙告诫机械丸：「你别听小孩瞎说，那种东西可不能乱吃——金丝就算了，反正也没有副作用。」 机械丸：「……村田吃了什么？」 村田微笑，毫无心理负担的恐吓同学：「是吃了之后会爆体而亡的好东西哦~」 当然不可能给机械丸喝什么鬼血。那玩意儿连妖怪喝了都有百分之八十的机率会爆体而亡，人类就更不用说了。 检查结束后绫和隐神等人立刻给机械丸制作了一整套的康復训练。虽然价格不菲，但对健康渴望已久的机械丸立刻就爽快的付了钱——他出手之大方，让社畜隐神几乎都要落泪了。 临走前隐神握着村田的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下次这种有钱的冤大头，能多带几个来就多带几个。 村田冷漠的把手从隐神掌心抽走，眼神示意：没有，再见。 回去的时候仍然是搭真菰的车子回去，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真菰先送机械丸回实验室，然后再送村田回家。 第167页 她开着车，又忍不住好奇，问村田：「你今天怎么了？」 村田原本正单手支着脸颊，看窗外。突然听见真菰的话，疑惑：「什么怎么了？」 真菰眼神瞟了瞟村田的衣领：「……我还是头一回见你把衬衫穿那么严实，扣子全都扣起来了。」 村田不肯好好穿衣服是常识，他连高领的衣服都没有，穿衬衫的时候最上面两颗扣子永远是离家出走的。 明明今天早上送村田去的时候，真菰还记得他扣子解到第三颗。结果现在却严实的扣到了顶上最后一课，连脖颈上那只翠色的蜻蜓都被遮起来大半。 村田摸了摸自己脖颈，隔着层衬衫布料，肩膀和脖颈顺延的那块皮肤还有点辛辣的余痛。他面不改色的扯着瞎话：「被猫抓了，怕伤口吹风。」 真菰毫不怀疑，只是略带担忧的问：「要不要上医院打个疫苗？」 村田：「……不用了，是家养猫。」 第88章 最后一颗南瓜子 金丝确实对机械丸的身体有用, 但相应的也会削弱机械丸的咒力。不过机械丸并不在乎这些——他已经攒存了十几年的咒力，更何况被削弱的咒力也是咒力，机械丸平时也是积少成多的将咒力储存在咒骸中进行使用。 因为他付钱足够大方, 绫对他的感官很好。按照绫给出的康復训练，在暑假即将进行到尾声时，机械丸破天荒头一次, 用本体邀请大家一起去吃饭。 虽然禅院真依和加茂宪纪因为回本家了所以没办法去，西宫桃因为和父母去国外度假了也没办法去——东堂葵说他带着他的哥们去参加小高田的握手会, 没有时间去吃饭。 村田完全搞不明白，东堂葵和虎杖悠仁什么时候成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他明明记得东堂葵和虎杖甚至不在一所中学里。 村田自己因为刚好是需要注射药剂的日子，所以也婉拒了没有去，最后机械丸只约出来三轮霞——所有人由衷的祝愿他们约会顺利, 总之只要没有便宜东京高专, 现在随便怎么内部消化, 校长都不会有意见。 产屋敷速度很快, 打入高层后先是以家族个人名义为未成年咒术师们开设了心理谘询处，同时还在积极推出未成年咒术师保护法则；虽然遭到了高层和御三家其中两家的反对，但因为五条派和产屋敷家站到了一起，所以这项提议暂时保留, 后期进行部分修改后说不定会被接受。 村田当然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产屋敷迟早会撺掇着御三家乃至整个咒术界开放咒具管制。毕竟产屋敷当主一开始最感兴趣的就是连普通人也可以使用的咒具。 但这些东西村田没有兴趣。他对绝大部分权力交迭事件都处于『没兴趣』『懒得管』『随便你』的状态。 暑假，一个多么适合约会的日子。 但因为他的男朋友过于有上进心了, 暑假期间也在坚持不懈的特训, 还自己给自己加了训练内容——村田因此痛失约会机会，还被隐神抓劳工去帮忙带小孩处理妖怪的事情。 高专那边倒是没有再给学生派发任务了。似乎是因为高层正在因为产屋敷提出的『未成年咒术师保护法则』吵架, 所以暂时暂停了向高专学生派发任务。 暑假只剩下最后半个月的时候, 村田回到藤袭山帮忙务农。要回去帮忙的不仅仅是村田, 大部分道场的学生都会去帮忙。 藤袭山下面就是连成片的稻田, 暑假学生们回来正好可以帮忙割禾——村田舞镰刀就跟舞剑一样得心应手，他割完自己负责的那一片，把割下来的扎捆，抬上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田边坐着三个熟人。 菜菜子和美美子脸都热红了，拿着两把镰刀，脸上写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夏油杰也比她们好不到哪里去——他已经换了常服，裤腿挽过膝盖，左边袖子空荡荡的打了个结。 村田一看他们刚开了个头的那块地，乐了，笑眯眯凑过去：「劳动改造呢？」 菜菜子瞪着他：「是夏油大人体谅大家，自愿过来帮忙的！」 「不准笑！我就不信你有割多少！」 菜菜子已经在藤袭山住了段时间，大概知道村田家里的情况。她才不信这个大少爷会干什么农活，肯定是在偷懒！ 村田转了转手里的镰刀——分明只是镰刀，在他手里，愣是挥舞成几分刀剑的气势来。他得意，下巴微抬：「不好意思，我不仅割完了两块地，我的狗还帮忙拉了两车稻谷。是吧暴风雨？」 趴在田埂上翻白眼的暴风雨连『汪』的声音都没有，一个劲的吐气。 这天气实在太热了。 村田把镰刀从右手扔到左手，又从左手扔到右手，嘴唇笑吟吟的往上扬：「夏油教主，要我帮忙吗？」 夏油杰略微垂头看着他——说实话，村田居然干农活这么熟练，他也挺惊讶的。 少年穿着白色短袖，没有披羽织了，但是外套了件深色薄外套，青蓝色短裤，人字拖，随便得就像每所高中里都有的清爽系男子高中生。尤其是笑起来时没心没肺的模样。 夏油杰用镰刀柄推了推自己的草帽边缘，好脾气道：「虽然辛苦了一点，不过割完这片稻田会减刑。」 是的，减刑。 产屋敷家原本有一套专门针对曾经鬼杀队成员的严格队规。按照队规，夏油杰早就应该被处置了——不管是他曾经犯下的罪行，还是发动百鬼夜行所连累的其他人。 第168页 但是因为考虑到咒术界的情况，以及诅咒和咒术师的特殊性，产屋敷家内部开了个会。本来村田有被邀请，但他没去。 太麻烦了，而且村田对开会结果也不感兴趣。 最后好像判处了有期徒刑，要求夏油杰留在藤袭山服刑。村田原本还奇怪夏油杰怎么会服从产屋敷的决定——后来他才知道是当主去找夏油杰谈了一整夜。 如果是当主的话，村田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产屋敷家似乎天生就有这领导别人的才能和安抚人心的力量，从千年前开始就以孱弱的普通人的身躯引领着鬼杀队的成员杀死了盘踞千年的恶鬼。 所以产屋敷当主能说服夏油杰并掰正他的思维，村田一点也不奇怪。 他从田埂上捡起自己的草帽，随意的向夏油杰挥了挥手：「那您继续，我先回家了。」 「村田。」 被叫了名字，村田疑惑的回过头：「怎么了？」 夏油杰从口袋里掏出一点零钱给两个养女，让她们去附近的小卖部买冰淇淋吃。把养女们都支开之后，夏油杰才在田埂边坐下来，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产屋敷说过，这个问题你或许可以给我答案。」 村田疑惑，但对方既然提到了他的大老闆——村田也就乖乖在旁边坐下：「好哦，你问吧……不介意我回个信息吧？」 他拿着手机在夏油杰面前晃了晃。夏油杰摇头：「不介意。」 于是村田低头给伏黑惠发消息，顺便听夏油杰说话。如果夏油杰说很介意的话，村田就打算不听夏油杰说话，直接回家，路上边走边给伏黑惠发消息。 夏油杰道：「作为咒术师，你觉得自己很强吗？」 村田毫不犹豫：「超强啊。」 这是事实。 鬼血给身体的加成，与生俱来的剑道天赋，天生的通透境界，让村田有足够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夏油杰：「作为一个强大的咒术师，你是为什么要一直贯彻保护普通人的信念呢？毕竟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间也会互相伤害……猜忌，愚蠢，陷害，谄媚——你可以从诅咒手中保护普通人，但你可以从普通人手中保护普通人吗？」 村田眨了眨眼，疑惑的问：「啊，你是指抢劫犯，绑架犯之类的吗？这种人抓起来交给警察不就好了？」 「如果他们和警察勾结一气，交上去之后也会很快被释放呢？」 村田：「……虽然但是，我们国家有完整的法律针对这种情况——就算部分地区的警察出现了问题，以咒术师的人脉和力量，也可以很轻易的把证据提交到更高层的执法机构。」 夏油杰：「……」 村田上下打量夏油杰，反问：「你不会就因为这种困扰，跑路去当诅咒师了吧？」 夏油杰垂眼，笑容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苦涩更多：「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完全压迫到了神经的困扰呢。」 他做不到像村田这样——因为太强了，所以当出现困难时下意识的想要自己一个人解决。但村田似乎十分习惯于将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转手就扔给别人。 村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虽然不觉得夏油杰可怜，但也随便和他发散的聊了几句：「你不是要减刑吗？我家院子里的那个活水泉口老是堵，我只有放假才有机会回来修。」 「你没事可以多去帮我奶奶修一下？」 夏油杰：「……我还以为你会多聊聊你对咒术师和普通人的看法。」 「我没什么看法啊。」 村田耸了耸肩，把草帽扣到自己头上，道：「夏油先生，我从记事开始就坚定的认为我每多活一分钟都是赚的。」 「在这个世界上，人祸有诅咒，异能力者，吸血鬼，妖怪，战争，核辐射，核弹。」 「天灾有海啸，地震，暴风雨，山体滑坡。」 「所以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回头，我会顺应自己的心，去救想救的人，杀想杀的人，做我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产屋敷那傢伙大概并不是指望我能给你一个令人茅塞顿开的答案……更多的是希望你能向我学习吧。」 夏油杰一愣：「……向你学习？」 村田笑了，他笑起来时总是灿烂又透着股明亮灼灼的温度，毫不羞愧的自夸：「向我学习怎么做个人生混子。」 「……」 「总是想着什么都自己解决是不可能的。如果人类真的有这种本事就不会进化成群居动物了。」 「啊，惠快到了——不聊了，你有空记得去帮我奶奶修池塘啊！」 随意向夏油杰挥了挥手，村田从田埂上站起来就要跑。夏油杰用完好的那只手敏捷攥住村田手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伏黑惠。」 很多人都不理解伏黑惠好端端的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和村田在一起——实际上夏油杰也不能理解，村田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伏黑惠。在他眼里，这两个人的性格完全没有任何相性可言。 伏黑惠是个冷静自持的疯子。 而村田和整个咒术界最格格不入的地方，就是他不是个疯子。他没有诅咒任何人的想法，即使是以爱之名。 正常人会爱上疯子吗？ 村田火速把胳膊从他掌心抽走，不假思索的回答：「喜欢人哪里有为什么啊？我又没有要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第169页 「我就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你们好喜欢问为什么啊，歌姬老师也有事没事追着我问。你们难道看见一个很合自己胃口，会让自己心脏乱跳的人时，还要思考他是不是对你下蛊了吗？」 他反问得自然，似乎也不追求夏油杰的答案。因为村田真的急着去接伏黑惠，说完就跑，从田埂上跑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拎起趴在田埂上大喘气的暴风雨。 风吹起少年深色的薄外套，他跑过田埂，草帽在太阳低下被晒出好闻的干草的味道。因为要去见喜欢的人，所以不自觉就跑了起来，语气间涌动着雀跃——正如这个年纪永远用不完的精力。 因为对于少年来说，喜欢的人就是突然出现，一眼心动，然后永远心动。 夏油杰低头看向自己手掌心，掌心似乎还有残余的温度，很快又被太阳晒得更烫。他回忆自己模煳晦涩的青春，眉眼微垂。 夏油杰觉得自己大概要更正一下自己对村田的评价了。 正如产屋敷所说—— 他们推行的政策，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让咒术界所有的年轻咒术师们，不管是天才也好，平庸的咒术师也好；要让他们成为村田那样，可以轻松得到救助和引导，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不必承担这个年纪不对应的责任的正常人一般的咒术师。 即使是强者，也知道后退两步，寻求弱者的庇佑。 一个咒术师不会被诅咒的未来。 * 夏风燥热，蝉鸣悠长。 伏黑惠沿着马路前进，头顶是干净得没有任何云彩的天空。远远的，伏黑惠听到犬吠声。他迟疑的觉得声音耳熟，下一秒就看见烈阳下拎着暴风雨撒欢跑过来的男朋友。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暴风雨和村田谁更像狗，但伏黑惠确实幻视的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一只漂亮的哈士奇像自己奔过来。 村田没能剎住脚步，连人带狗撞进伏黑惠怀里——但是伏黑惠稳住了。他一手捞住村田，一手捞住暴风雨，见怪不怪，已然习惯了村田每次见面必然要扑过来抱一下的坏习惯，并且主动在纵容着这个坏习惯。 伏黑惠问：「农活，还需要我帮忙吗？」 村田摘下自己的草帽，扣到伏黑惠头顶。伏黑惠头顶倔强支棱的几撮黑色短髮，从草帽缝隙中□□的冒出来，像初初冒头的幼嫩草庙，配合伏黑惠带着些许茫然的漂亮脸蛋，居然有点呆呆傻傻的可爱。 村田道：「我都做完了。你要吃冰棍吗？我请你。」 村田拉着伏黑惠的手，他身上有新鲜的草木的香气，闻久了就能辨认出来，是稻谷晒干之后的味道。伏黑惠无奈，将暴风雨放下来，跟着村田往前走：「你就为了请我吃冰棍？」 「其实是想你了。」 村田一如既往的说实话，又长了一些，已经要盖住耳朵的黑色头髮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伏黑惠已经被村田的直球打习惯了，虽然偶尔还会头晕目眩一下，但总体上已经完全适应了村田的节奏。 他快行几步，与村田并肩，忽然道：「我们认识的时候好像也是夏天。」 村田回忆了一下，点头：「是哦，我还请你吃南瓜子，烧烤，饮料……我记得有天晚上刚好是烟火晚会来着？还蛮热闹的。」 伏黑惠很轻的笑了一下。他握住村田的手，手指撑开恋人的指缝，然后十指相扣，汗津津的掌心贴着，温度渐高，但并没有人松手。 「过几天又要举办烟火晚会了，要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