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王元配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邢鹰一行人策马抵达皇陵时,陵区已改由大唐派遣的少数精锐侍卫守护。 但李恩身为工部坚守陵园之侍郎,又是国舅爷,就算这些精兵对他执意在进行塞石填沙的危险时刻,仍要带着这二十名上下,个个英挺壮硕的黑衣骑兵冲进地宫的举动有一肚子的困惑,也没人敢出声拦他。 墓穴深度距地面八米,散发着令人胆颤的肃冷气息,而李恩带着邢鹰一行人走的地道入口于他们先前走的又不同,是高而低的斜坡,所以二十多人都不得不半蹲着身子,小心行走,好不容易终于到达地宫,却被一道玉石门阻断去路。 吕杰拿出火折子,点亮烛火。 邢鹰立即上前查看,从缝隙中发现里面还有一块大石顶住了门。 「那块石头叫『自来石』,是封闭地宫的最后一道手续,邢兄,你也听到塞石填沙的声音了吧,左姑娘一定死了——」 闻言,邢鹰面色一冷,被黑衣侍卫团团包围的李恩立即住嘴,但脸色惨白。 「你应该会知道怎么推开自来石?」 能说不知道吗?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自来石只有上半部卡在石门的凿慒内,后半部则呈倾斜状顶住石门,所以只要找块粗壮的木头,用力多撞几下……」 邢鹰一看吕杰,他立即点头,将烛火交给另一名黑衣侍卫,再带着几人奔出地宫,不一会儿,立即搬来一块粗壮木头。 近十名侍从将深厚内力聚于树干,用力一推,轰的一声巨响,顿时一阵天摇地动,木石碎屑飞散,李恩本想趁乱偷溜,没想到连站都站不住,跌了个四脚朝天。 「痛……咳咳咳……」他蒙住口鼻,待碎屑落定,却见邢鹰及那些黑衣人竟然动也没动。 那些人到底是谁?那个杜金是将什么凶神恶煞送到他这里来?如果他还有命出去,一定要抄他九族! 半晌,一切终归寂静,尘沙也已落定,石门开了,出现另一条通道,紧接着,他们用同样的方式连续又推开了第二、第三、第四道石门,邢鹰这才真正的看到他曾经走过的地宫样貌,心急如焚的他少了平时该有的冷静,急蹿而入。 吕杰脸色一变,「当心!」 话语乍歇,邢鹰已不小心踩到机关,隐藏在暗处的箭弩倏地射出。 「保护王!」 情急之下,吕杰脱口而出,黑衣侍卫迅速冲上前,以刀剑打飞箭弩,一旁的李恩则是浑身颤抖,动也不敢动,就怕自己被推出去遭乱箭射死。 只是——保护王?他蹙眉。这个人到底是谁? 邢鹰虽然误触机关,但在几个腾空飞身,几个掌势,还有不怕死的黑衣侍卫极力掩护下,总算有惊无险的落到前方平台上。 他冷眸注视发射暗箭的转轮停止后,再瞥了吕杰一眼,吕杰便抓起面色苍白的李恩,将他拽到主子面前。 但突然间又是一阵天摇地动,李恩吓得抱头蹲下,惊恐的大叫,「不行了啦!第二阶段的填沙开始了,再走过去还会有大量的水银,将会有毒雾喷出来!」 「那你最好记得在毒雾喷出来前多吸几口气。」 邢鹰粗暴的一把揪起他,逼他往前走,他尽管欲哭无泪,也只能带着他们继续前进,走了一会,他蓦地停下脚步,怯怯地说:「好像是这里——」 话语乍歇,两侧精致绝美的九龙琉璃墙便猛然奔出好几道阴冷黑雾。 李恩急着要跑,但因为无武功,结果这一急反而猛吸了一口,脑袋顿时晕眩起来。 及时闭气的邢鹰迅速揪起他的衣领,身形一掠将他带离那团烟雾中,在另一个殿宇站定,吕杰等一行人手下也随即跟上。 此时李恩早已满脸泪水,双脚打颤的带着他们穿过一座五行八卦,他走的战战兢兢,就怕一个走岔,再也出不去这个迷宫。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前室,金碧辉煌的殿内宛如白昼,但这里还不是李恩说的地方。 邢鹰已经没有耐心,一双黑眸冷射出如鬼魅般的寒光,「她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听见这话,李恩心一凉,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的来到一个通道前,见塞石挡路,为了要活下来,马上跪下来挖石头。 几名黑衣侍卫也立即上前,徒手丢开塞石,费了一番功夫才清出空道,没想到才走出这狭小甬道,咻咻咻地,又是一阵暗器齐发,而邢鹰为了拉出吓到呆住的李恩,手臂上硬实被射中一箭。 「王!」众手下一边大叫一边以刀剑掩护。 「我不碍事。」他看也没看鲜血淋漓的手臂一眼,阴鸷的黑眸直等着李恩,「快走!」 他很不安,愈来愈不安,也许很不可思议,但在他耳畔,真的听到了那女人哽咽虚弱的喘息声。 邢鹰?邢鹰……邢鹰?再见了,再见了…… 该死的!给我撑下去!他在心中激动呐喊。 犹如黑暗武士的侍卫们似乎也能感受到他们的黑王心中不寻常的激动,不自觉的加快步伐。 李恩为了保命,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直奔,终于,他以近乎扑跌的方式跪趴在地上,颤抖的手就指着眼前那片几乎已让上方甬道流泻而下的沙石淹没棺盖的沙石地。 「就是……这、这里了!」他快喘死了。 大型木椁已被掩埋了!邢鹰脸色悚地一变,一股无法喘息的痛楚急涌而上,他一咬牙,踩上沙石,徒手用力的挖。 吕杰见状,也急急上前,其他黑衣侍卫亦同。 终于,他们看到了木椁的盖子。 「走开!」邢鹰吼了一声,手下们立即退到一旁,他砰的一掌劈开棺盖,顿时又是一阵沙石狂飞。 然后,他们看到了,木椁里面的确有好多个陪葬人棺,及早被沙石掩埋的殉葬品。 「推开每一个棺盖,找到她,找一个女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邢鹰压抑激动的心绪,冷声下令。 黑衣侍卫们立即跳进木椁里,一一推开棺盖。 「不是这一个!」 「也不是这一个!」 邢鹰也查不到,他咬牙瞪着眼前这个躺在棺木里的苍老男子,难掩焦虑的黑眸蓦地往前,移向停靠在最角落的石棺。 对不起……再见了,邢鹰……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在那里!他立即冲上前去,徒手推开上方的石块跟沙石,再掀开石棺棺盖,里面竟已覆上沙石,他像疯了似的拚命将沙石挖开,接着万分震惊的住手。 「该死的!可恶的你!」 左潆潆,那被沙掩埋的半张脸已隐隐泛黑,动也不动。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他眼眶泛红的咬牙怒吼,双手更加拚命的想挖掉那些埋了她大半身子的积沙,将她拉出来,即使十指因为用力挖掘而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也不管。 「王,请让我们来,你的手——」吕杰不忍的想上前帮忙,却被推开。 「走开!」 邢鹰头也未抬的怒声吼叫,仍然用力拚命的将沙石给挖出棺木。 王的声音竟带着哽咽?吕杰的眼眶不由得一红。 其他黑衣侍卫更是低下头,不忍也不愿看到他们心目中冷酷嗜血的王痛楚的一面。 半晌,邢鹰终于将淹没在左潆潆四周的沙石全掏出来了,他两眼四四的瞠视着她。她双手抱着自己,膝盖蜷缩,脸、手都已泛黑、冰冷。 四周顿时变得沉静,没有人动,没有人开口,一切都好静,好静……静得令人想哭。 半晌—— 「王,请让她好好的去吧……」 吕杰的话似乎挑动了邢鹰某一根下属的神经,眼眶涨红的他咬牙咆哮,「她不准去!我还不准她去!该死的,不准!」 他突然将她整个人从石棺里抱了出来,将她放在沙石地上,狠狠的摇晃着她,心痛至极的大喊,「快给我醒来,快点!」 但左潆潆仍是没有反应,他脸一沉,一咬牙,将她半扶起身,用力的摇着她,「左潆潆,你听到了没有?快给我醒过来!你还欠我太多,你不是希望这辈子把你我之间的帐全部算清,下一辈子不要再相见吗?」他心痛如绞,痛到几乎无法呼吸,可仍强忍着满眶热泪,疯狂的大吼,「那就给我起来!把你欠我的还清,下一世,我决定不再跟你纠缠,听到没有?起来!起来!起来……该死的把眼睛给我张开……」 即使他的手在流血,被箭射伤的地方也因为这激烈摇晃再次流出鲜血,但他不在乎,他只要她醒过来! 听着他从心底深处发出的祈求呐喊,吕杰等多名黑衣侍卫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第二章 蓦地,一滴难察觉的泪水沿着左潆潆的眼角,缓缓滑落脸颊。 但邢鹰看到了,他喉头紧缩,欣喜若狂的哑声问:「潆潆,你听得到我?对不对?对不对?」 沾了沙的羽睫似有若无的轻颤,但他懂了。 突地,又是一阵轰然巨响,更多的沙石沿着前方甬道继续滑落下来。 「王,我们要出去了,又有沙石落下来了!」吕杰大喊。 「走!」他紧急抱起她,跟着开路的黑衣侍卫在沙尘间奔跑,担心怀里人儿被沙石伤到,他以身护她,完全不顾自己的安慰。 即使情况紧急,但他仍处于狂喜之中,因为怀中人虽然孱弱无比,身体也冷得像块冰,双眸紧闭,唇也不见血色,但泛黑的脸已渐渐转为苍白。 他知道她活过来了,也许气若游丝,但她活了!活了! 终于,他们一行人奔出地宫,很快翻身上了马背,邢鹰以单手驾驭缰绳,另一手紧紧将左潆潆紧抱在自己怀中,策马疾奔,其他黑衣侍卫则以他为中心,呈保护列的奔驰。 捡回一条小命的李恩望着那不过二十几人,却给人一股千军万马气势的黑衣骑兵扬长,再也撑不住虚软打颤的双脚,摔坐地上。 这些人竟然能自陷阱重重的地宫中全身而退,他们到底是谁?守护陵墓的精锐侍卫与李恩在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等等!李恩的脑袋突然浮现皇帝跟他聊及的一段话—— 突厥在黑王的领导下,俨然成为北方的新霸主,对我大唐是一大威胁,据悉,他身边有一群特别训练的精兵,出现时总是一身黑色劲装,个个冷绝残酷、动作敏捷、一人可抵十人用…… 他蹙眉。一袭黑衣、又叫邢鹰「王」,难道……难道邢鹰就是这几年壮大突厥的黑王? 「李侍郎,他们到底是谁?」 「他、他们,哪有他们?」 回过神的李恩猛地转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好心上前扶起他的将领,「还有,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凌厉的黑眸转而看向其他人,「包括刚刚的那些人!要是那个人嫌自己的命长,把不该说的话传出去,我便叫人挖他双眼、灌他哑药,再将他凌迟处死!」 「是!是!是!」所有将领皆大惊失色,迭声应是。 其实李恩心里何尝不怕?他做的「好事」,传闻中嗜血冷酷的黑王可是人人皆知啊。 阿弥陀佛!只希望他别恩将仇报,至少他也舍命陪他救出了左潆潆,还将他带入闯入地宫的事压了下来,不让这事延烧到皇宫去,聪明如他,应该会在各取所需的情况下,让彼此相安无事过日子……吧? 邢鹰等人在奔驰近一个半时辰后,转入一浓密山林,再赶了半个时辰的路,一处隐密的雅致宅第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邢鹰进到咸阳陵园的这段时间,黑衣侍卫即秘密驻守此处,以防主子有什么状况,远水救不了近火。 一进门,立即有人升了柴火煮热水、烧饭,更有人马不停蹄的奔到最近的乡镇,打定主意就算用掳的也要把一名大夫掳来! 片刻之后,邢鹰置身在一间舒适的房间里,左潆潆则脸色惨白、气息极弱的躺在床上。 此时敲门声陡起,随即一大盆温热水送了进来,吕杰手上则有两套邢鹰的换洗衣物。 他先是看了仍然昏迷的左潆潆一眼,再看向洗澡的桧木桶,有些迟疑,这一大栋宅子全是男人,王的十指又手伤,可是坐座潆潆全身上下都沾了沙,这里也没有女装—— 「你下去吧。」 「可是——」他担心的看向他手伤的手。 邢鹰摇头,「不碍事,下去吧,先准备好床单跟被子。」 「是!」他退下去,顺手将门带上。 走到窗边,邢鹰小心翼翼的褪去左潆潆的衣服,再将她抱起,温柔的放入温水里,拿起毛巾沾水拧干后,轻轻的擦拭她的脸。 抚着她渐有温度的胴体,他心中没有一丝邪念,只有难以形容的激动。她仍活着,感谢天!他没有失去她…… 他深切的凝视着她。说来,这是他第二次伺候她,不同的是,这次,他还为她穿上自己的衣裳,看着衣袍宽松的挂在她身上的模样,他不禁笑了。她好娇小,简直像个小不点。 稍后,吕杰进来整理床铺,总算能让左潆潆清清爽爽的躺在床上。 「我来伺候王沐浴。」吕杰恭敬的站立,而桧木桶也已换上新的洗澡水。 「不用了,我自己来。」 看到好友的目光根本是定在床上的人儿身上,他明白的点头,再行退下。 就在邢鹰梳洗好自己后,两名黑衣侍卫也将掳来的白发老大夫带了进来,甚至还买了好几袋药材及补品。 老大夫虽然被人硬实拽上马背,冒了一身冷汗,但一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姑娘,不由得一愣。即使她面无血色,但五官绝美,是名难见的倾城佳人,又看到坐在她一旁脸色铁青的俊美男人后,他更是安心不少。 一来,他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二来,他很清楚自己的命是系在那名姑娘的身上。 老大夫在细细为她把脉,扎扎实实的一连诊治五天后,左潆潆脸上终于有了点红润气色。 这段期间,邢鹰总是亲手为昏迷不醒的她擦拭身子、喂食药物,对自己身上的伤却视而不见,这一生,他还没有这么对过一个人,连自己的父母、亲人都没有。 「你的存在是为了折磨我吧?小家伙。」 深深凝视着已换穿大唐女装的小女人,他伸出厚实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快醒过来,老大夫说你已无恙,快醒过来……」 他俯身,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动作轻柔的像在对待珍宝。 翌日,天空刚泛鱼肚白,左潆潆睫毛动了一下,迷迷蒙蒙的张开双眼。 金色晨曦已照亮室内,但桌上仍有残余的烛光,她眨眨眼,定焦的视线在陌生的室内转了一圈后,才蓦然发现邢鹰竟趴睡在她床沿。 她拧眉眨眼,有些困惑,但下一秒便想起来了! 她难以置信又感动万分的看着那张略显疲惫的俊颜,泪水一滴一滴的滚落。 他竟然、竟然直闯地宫救了她?那有多么危险啊!为什么……傻瓜! 她泪如雨下的想起身抚摸他的脸,可一动才发觉自己十分虚弱,手脚皆无力,连想撑起身都办不到。 不过这小小的骚动就将邢鹰给惊醒了,只见他迅速抬头,一见她醒了,俊脸上立即浮现大大的笑容,但在看到她一脸泪痕后,又迅速被忧心取代,「哪里不舒服?快说,我去找大夫过来——」 左潆潆微微摇头,费力的勉强抬手拉他衣袖,他连忙将她扶坐起来,再将枕头塞到她后备,让她得以舒服的坐着。 「你?」一开口,她的声音竟然是哑的。 邢鹰随即转身为她端来一杯茶,小心翼翼的将被子靠到她的唇瓣,「慢点喝。」 见状,她喉头更是一紧,眼眶通红,双眸定定的看着他,柔顺的张口慢慢喝下他手上的茶。 见她喝完,他转身将被杯子随意放在床边,仔细注意她粉雕细琢小脸上的表情,那黑眸里的专一,还有一抹她不敢探究的深情眸光,全都震撼了她。 本以为这一世可以断了对他的感情,不再纠缠,可是直到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的懂了,她对他的深情根本断不了,直至魂飞魄散也断不了,她太爱他,就算爱得偏体鳞伤,依然戒不掉。 她认了!认了! 对上她静静却激动凝视自己的婆娑眼泪,邢鹰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崭新的眼光,带着无限的深情。 终究,她也懂他的心了! 「你——好傻。」她哽咽。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低沉道:「不傻,因为我不许你死。」他对她,有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眷恋,怎么也无法放弃。 左潆潆泪水再次滴落,掉到他的手上,她视线跟着一低,惊愕的发现他双手上的伤。 「怎么会这样?」他的十指虽然已有地方结疤,但伤口都不小! 「因为当时你已经被活埋,主子只能徒手把那些沙石挖空,才能把你就出来。为了要救你,他手臂也中了一箭,他却连治疗都不愿意。」 「够了,吕杰!」邢鹰不悦的回头看着送早膳来的人。 「抱歉,主子,房门没关,所以我斗胆的回答左姑娘的问题。」 说完,吕杰走进来将早膳放到桌上后,再看了坐在床上的左潆潆一眼才转身出去,摆明就是要告诉她自家主子为了她做了多少努力。 第三章 左潆潆含泪看着邢鹰,胸口涨满感激及感动。「十指连心,一定很痛吧?」 他心里一热,紧紧的把她拥在怀里,「我的手臂没事,手指也不痛,因为你活着,什么都不痛了……」 闻言,她的泪落得更凶,过去的怨、恨,在此时似乎全都烟消云散,再不复见。 眼泪朦胧中,她竟有种错觉—— 错觉从前那个熟悉的温柔男人,重新又属于她了。 【第二章】 由于左潆潆已经苏醒,此地便不宜久留,虽然黑衣侍卫探查咸阳陵园后,发现李恩已掩护他们同闯地宫之事,宫中也无异状,但邢鹰仍派吕杰买来一辆舒适马车,要黑衣侍卫将老大夫送回去,再奉送一大笔酬劳,随后一行人即策马前往突厥。 只是马车相当豪华,再加上一行高大英挺的黑衣人,目标实在太显着,为了不引起太多注目,黑衣侍卫再次一分为三,其中两批人保护黑王,另一批则直奔云南杜金的家,与留驻杜家的黑衣侍卫集结,返回突厥。 吕杰仍是驾驭马车的人,负责辨别先行的手下沿途留下的暗语,安排恰当的食宿。 宽敞的马车内,左潆潆大部分时间都躺在舒适的软垫上。吸进了不少细沙尘入肺,五脏六腑曾几乎停止运转的她,身子仍很弱,老大夫开的药除了替她补身、补气外,也让她大部份的时间都在睡眠中休养,这是邢鹰的要求,这一路可说是路途迢迢,颠簸难测,让她熟睡,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虽然左潆潆有好多的话想跟他说,但他并不急。 「先养好身子,之后你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跟我说话。」 他总是这么说。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便知道。」 左潆潆不明白他为何不说?是返回突厥吗。还有,他的真实身份,他也不打算告诉她?若他事事隐瞒,她又该怎么将他们之间的曾经说出口?还有翔儿的事…… 车窗外,阳光暖暖,和风轻拂。 邢鹰低头望着将头轻靠在他腿上熟睡的小女人,他知道她有很多事想问,只是有些事太早知道并不好,即使在先前他就已经告诉她他拥有许多女人,但他真的怀疑,她能接受她必须跟其他女人一起伺候他的事实吗? 更甭提金妃——黑眸现忧悒之光。 金妃已是他择定的王后人选,也许她的肚子里已有他的子嗣了,这些事,心乱如麻的他着实不知该怎么跟她从头说起。 因为她是如此的特别,而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心,他不容许有任何事情影响两人现在的和谐状态,所以只好能拖就拖。 马车继续答答前行,经过了数个晨昏,总算抵达新北方霸主——突厥汗国。 位于龟兹北面、盘踞山岭的皇城里,宫女、男侍脚步匆忙的在楼台殿宇、庭园石桥间来来去支,就是要把深宫禁地的里里外外清理得一尘不染,后宫更是整个沸腾起来,每位嫔妃忙着梳妆打扮,个个都美丽得像只开屏孔雀。 原来,先行的黑衣侍卫已早一步回宫报告,所以,皇宫上上下下都知道黑王即将回宫的消息。 这会,皇城外,夹道欢迎、万头钻动的百姓们奋力的挥手高喊。 「王!王!」 更有人匍匐于地,崇拜至极。 「可汗!可汗!」 「王!王!」 马车车帘拉开一层,另有一层透明薄纱隔出车里车外,只让人隐隐约约看到车内情形。 然而,车内的左潆潆却可以透过纱帘,清楚的看到街道两旁夹道欢呼的兴奋百姓,听到震耳欲聋的吼声。 她怔怔的抬头看着将她护在怀里的男人。他、他竟已成了突厥可汗? 莫怪乎他们在前一个落脚处时,会突地冒出这么多黑衣骑兵与他们会合。 邢鹰已换穿上一套虽然仍是黑色,却显得更加豪华尊贵的华服,而她仍是一身唐装,但论质料、剪裁都是上上之选,虽然素雅无太多刺绣,但因丝绢质地柔软光顺,反而更衬托出她的脱俗绝尘,当时邢鹰看了,惊艳之色全写在脸上,令她羞怯又心喜,原来他如此费心,竟是因为他要带她进皇宫? 看见她眸中的惊愕难信,邢鹰微微一笑。 「我还是我,你别想太多。」 是,他还是那个不顾危险、助她死里逃生的男人,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我拥有许多女人…… 是了,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况是已贵为突厥可汗的他? 在她之后,还会有多少个美人进到皇宫?处心积虑的求得他的注视? 看出她的惊惶与不安,邢鹰好言安抚。「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我的身份,但是别怕,日后,你就跟我住在宫里,好好陪着我,伺候我,我的身份绝不会影响到你跟我。」 左潆潆深吸一口气,直接挑起绝对会影响两人的关键问题,「我可以知道,你这个王共有多少名妃子吗?」 这么直接?邢鹰的黑眸里有赞赏,「如果连同我逝去的爹及大哥的妃子——」 看她一脸错愕,他脸上笑容扩大,「这是我们突厥人特有的规矩,继位可汗除了继承王位外,也一并接收后宫嫔妃,所以,你可以想象,我的后宫人数大约数百人。」 她脸色陡地一变,心沉甸甸的,不由得将头垂低。 他执起她的下颚,口气轻柔,「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但是,大唐皇帝有三千佳丽,寻常百姓也有三妻四妾,你该不会贪心的想独占我一人?」 不行吗?左潆潆终究失望了。虽然说过他拥有许多女人,但在他冒着被活埋的危险也要救她,在这样的生死相许后,她以为他会愿意舍去其他女人,只与她相爱相守,就像他曾经告诉过她的—— 我只要跟你,一生一世的共度白头。 在他未出口前,她都还抱着一丝微薄希望的…… 「如果我是真的想独占你一人呢?」她眼眶泛红,他皱眉,「我知道你跟别的女人不同,你纤细、倔强、聪慧、独一无二,所以才能得到我的爱,这已是其他妃子所没有的。」 「所以,我不可以贪心了?」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左潆潆悲伤的摇头。「感情是自私的,一颗心只能容纳一个人,一夫多妻……我真的、真的不能接受,我的心会痛,想到你拥抱别的女人——」 「我可以只拥抱你,但她们也必须存在。」 「……存在的理由是什么?衬托出你是至高无上的可汗?但我呢?我的痛、我的妒忌,我的委屈?」 他脸色一变,「不要得寸进尺,女人一旦变得贪婪就会惹人厌!」 「我没有贪婪。」她哽咽,「我只要求一份完整的爱,是你贪婪,是你在要求我要清高无私,是你要求我跟别的女人分享你,是你要求我丢掉嫉妒,丢掉自尊,去接受这一切一切不合理!」 这一串近乎指责的话,令邢鹰抿紧薄唇,黑眸隐隐冒出怒火。 「听好,我爱你,但那并不代表我就可以容忍你的放肆!」 她幽幽的看着他,「我也爱你,对你不顾一切的救我更是感动无比,但是,把我放到那些嫔妃之中,我不会快乐的,你这样做,等于是在伤害我。」 「所以呢?你要我一生一世只能跟你相依相守?只让你成为我的唯一?」 「……这个要求很过份?」 对她的认真,他只觉荒谬,「我不仅是突厥可汗,也是各族闻之丧胆的黑王,你却要我这一生只能拥有你这个女人?」 泪眼凝睇着这张狂傲的俊脸,左潆潆猛然明白了她娘的话。 ……你要记得,找一个平凡的男子当终生依靠就好,他不一定要很爱你,不一定要很有钱,更不要有出众的才华,娘只求你,有一个平淡相依的伴侣…… 是啊,他是一国之君,一个生来就不平凡的男人,怎可能甘于平淡? 她是深爱着他,但要她违反自己的心假装宽容的与其他妃子伴他一生,分享那被切割成好几份的爱与呵护,看着他在跟其他妃子翻云覆雨后,再跟自己行巫云之乐,光想,她的心就痛得要淌血了,她怎么办得到? 看见她的泪,邢鹰的心蓦地揪紧,可他明白传统不可能轻易废除。 他吐了一口长气,温柔的将她拥入怀里安抚,「好了,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你只要记得,在我心中你是最特别的一个,我的爱也只给你,绝不会辜负你,明白吗?」 第四章 贴靠在他的胸口,左潆潆眼眶湿红,心已寒。 这不是她要的,她要他的全心全意,她要他的专一! 可惜他不懂永远也不会懂,只要他是至尊无上的王,怕是永远都不会懂了。 终于,马车进入金碧辉煌的皇宫。 「阿史那鹰,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会化名为邢鹰,只是为了在大唐时方便行事,但从这一刻开始,你就唤我鹰。」 左潆潆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而且,也如他六年前所说的,这个名字从此将跟她的人生连结在一起。 只是,她跟他之间的爱情,已是面目全非,可悲的是连想逃离也不会有机会,只能逼自己适应他残酷的「大爱」! 阿史那鹰一下马车,早已恭敬等候多时的一群人,不管是妾妃、文武官员、侍从、奴仆们全匍匐于地,磕头行礼,异口同声的齐喊,「恭迎可汗回宫!」 「都起来吧。」 他冷声点头,脸上已无任何表情。 左潆潆心寒的望着纷纷起身,站立在他们正前方那近上百名环肥燕瘦的女人。 她们全都精心打扮过了,各有风情,皆是美人,而她将成为她们之一…… 在她打量她们时,妾妃的眼神也全落在她身上,眼里同时冒出妒忌与不安,明白这个水灵灵的绝色美人,又是来分享王的爱的。 不愿面对这些妒火,左潆潆别开脸,目光回到身旁男人的脸上,可这一看,不由得一愣,因那张俊脸充满着难以接近的冷漠,深邃黑眸里还带着戾气,教人不敢正视,完全不像他面对面她时的温柔模样。 是因为回到了他的王国,处在这种君临天下的氛围里,他得以这样的面目示人,好符合身份吗? 罢了,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知道他对她不同于别人,她就该满心感激? 若有朝一日她真的变成这样没了自尊的人,那才真正叫可悲吧。 这时一名斯文俊逸的圆领白袍男子穿越众人,一脸笑容的走了过来,左潆潆注意到阿史那鹰原本冷硬的脸上立即浮现笑意。 「赫昕。」 「臣恭迎来迟——」 「不必多礼,这段日子麻烦你了,我们进殿内再谈。」阿史那鹰豪迈的拍拍他的肩膀,就往前方的殿堂走去,但赫昕却站定不动。 「这是?」 乍见这个一身月牙白唐装的异族女子,他不由自主的一怔。好一个天仙美人! 瞧她纤细娇小、朱唇粉面、肤若凝脂,一双灿亮星眸带着令人心疼的忧伤,楚楚动人之态,教人直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 「左潆潆,即将成为我的妃子之一。」阿史那鹰瞥了赫昕一眼,像是刻意昭告她的身份似的,接磁卡才转向左潆潆。「他是赫昕,宁王,也是我的好臣子、好朋友。」 左潆潆沉默的朝赫昕微微点头,心在听见那句「妃子之一」时,再度绞痛。 赫昕仍惊艳于她的倾城之貌,慢了半拍才回神,尴尬的朝她点头。 「吕杰。」阿史那鹰一唤,吕杰立即走到左潆潆身边。 「请跟我来。」 她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见那些正以期待、倾慕,甚至是渴望眼神凝睇着阿史那鹰的妃嫔们,喉间的苦涩更甚。 于是她连看也没有再看那个掳获所有女人目光的男人一眼,便随着吕杰的脚步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阿史那鹰黑眸半眯,对她离去前的淡漠,心中颇为不悦。 「我们进去聊吧。」他丢下这句话,即迈步往前方走去。 赫昕却下意识的回头看那纤细的娇小身影一眼,才赶紧跟上。 突厥的天空,和大唐一样美丽。 左潆潆倚窗而立,望着满天绚丽的彩霞发呆,良久才轻叹一声,回头打量这间雅致的厅堂。 从吕杰带她进来,告知她日后就住在这里后,一名又一名的后宫嫔妃就不知打哪探来的消息,带着随侍丫鬟前来拜访,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又问东问西的,虽然未见不友善,但是一想到日后,她也不过成了她们的「其中之一」,心就无法不痛。 蓦地,敲门声又起。 她回过身,看到吕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女,手上都端了好几盘精致的菜肴。 吕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王要我告诉你,今晚有一场盛宴,但他不要你参加,请你好好休息。」说完再看两名宫女一眼,「她们是小映及小霞,负责服侍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她们。」 交代完毕,他朝她点个头,转身就走。 「吕大哥!」左潆潆突然出声喊住他。 他脚步一定,回头。 她欠了欠身。「谢谢。」 他蹙眉,转身走出去。 自马车事件后,他就认为她跟其他女人有些不同,可没想到仓促被带回突厥,并得知王的身份后,她仍然保有她的沉静,真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约莫两个时辰后,皇宫内便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洗尘宴。 文武百官、嫔妃皆为座上宾,虽然热闹非凡,觥筹交错,但众所瞩目的大唐美人并未出席,而在阿史那鹰出远门前即钦点为后的金妃也不见人。 赫昕在敬事殿对阿史那鹰报告他离开国内的这段日子,他替他处理的一些大小国事时,脑海里已不时浮现左潆潆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因此这会儿见好友在吕杰的随侍下单独现身,心中不免失落。 阿史那鹰的后宫美女无数,金妃还是突厥第一美女,但左潆潆与她相比,却更胜一筹,尤其她骨架纤细,多了一股楚楚可怜的动人气息,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倾心? 明知不该问,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左姑娘怎么没来?」 阿史那鹰先是一顿,喝完杯中酒,才回道:「舟车劳顿,我让她先休息。」 宫女上前,捧着酒壶再为两人空了的酒杯斟满酒。 阿史那鹰看着身旁的赫昕,举起酒杯,意有所指的说:「她可以说是我拿命换来的珍宝,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举起酒杯,他笑得无害,「放心吧,我们是什么交情,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美人跟情同兄弟的王坏了感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她有一种特别动人的气质,所以,我劝你还是跟她保持安全距离,免得不小心爱上她,届时,痛苦的绝对是你。」 阿史那鹰是真心的劝告,连他这样的男人都会为她情不自禁的做了疯狂的事,可见左潆潆的魅力有多惊人。 赫昕很是错愕,因为他们之间从不谈女人。 对阿史那鹰而言,女人从来就不是值得花费时间讨论的话题,但现在他却为了左潆潆,两度破例的劝阻他,从这一点就可看出她对他的重要性。赫昕的心不由得一沉。 接下来,阿史那鹰几乎都在与他人敬酒和谈笑间度过,但他的心,却一直想到另一人的身边。 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丢下正事,着实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所以他只能忍耐。 好不容易熬过几个时辰,终于结束了这场盛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屏退吕杰,自己就直奔左潆潆所住的玉夏殿。 当他到达寝宫时,左潆潆还在跟一桌的好菜打战。 她吃不下,可小映跟小霞这两个有着北方女人特有的高大身材的宫女显然打算将她养胖一些,拚命的劝她多吃,菜一冷,又急着去弄热,见她没胃口,又先伺候她洗澡,再温热食物,这一冷一热间不知忙了多少回。 「左姑娘,你太瘦又太小个儿了,这样不行的!」 「是啊,王摸起来会没感觉的!」 左潆潆跟她们相处只有几个时辰,就已领教到她们的热情,可偏偏她本就吃得少,再加上重重心事…… 「下去吧。」阿史那鹰低沉有力的嗓音陡起。 小映跟小霞这两名大约十六岁的小宫女先是吃惊的望向英俊威武的王,然后立即站好,再脸儿红红的朝他行了个大礼,急急退下。 左潆潆有些愕然,她没想到他会过来,她以为应该有女人伺候他了…… 压抑着心中的紊乱骚动,她静静的看他。这是一个具有王者风范的英俊男人,她却傻傻的爱上,这应该是她这一辈子犯下的最大错事吧。 阿史那鹰在她身边坐下,看着一整桌几乎没什么动的山珍海味,皱眉问:「怎么吃这么少?」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在他眼里,她一直都太瘦了。 注视着那双温柔宠溺的黑眸,左潆潆没有避开他的手,看他又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到她碗里,她柳眉一皱。「我真的不想吃。」 第五章 「不吃怎么应付我的需求?」他的声音里蓦地染上欲望。 终于回宫了,难道她以为他会放过她吗? 左潆潆的粉脸蓦地染上一层陀红,原就清丽绝伦的容颜在染上丽色后,更动人,他一瞬也不瞬的瞅着她,再也不想克制的托起她的下鄂,缓缓靠近她诱人的唇。 「王——呃——」 一个突然闯进的美人急急煞住脚步。 压下心中的不快,阿史那鹰蹙眉看着左潆潆立即起身、还退后一步,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他抿抿唇,不悦的瞪她一眼,冷漠的目光才落到闯进来的蓉妃身上,「什么事?」 被那抹冷光一扫,蓉妃急急欠身回答,「呃——是金妃,她、她已怀有王的孩子,这几个月因害喜严重,大都躺在床上——」 闻言,左潆潆的心陡地一沉,脸色猛地惨白。 「金妃有了?」阿史那鹰也有些震惊。 「是,她本来要在今晚亲自跟王说的,怎知她人还是不舒服,所以,刚刚特别派人请我过去一趟,要我过来跟王说这个好消息。」蓉妃低头说,好掩饰眸中的不以为然。 其实金妃是拿乔,也仗势着她即将成为王的元配,以为王会一回宫就去见她,再不然盛宴结束后也会过去找她温存,怎知苦苦等待半天,也不见王的到来,这才要她来传话。 「下去吧。」 「是。」 蓉妃抬头偷瞄一眼,心儿蓦地一惊。难道黑王真的是一个没有喜怒之人?金妃怀有龙种,他还是面无表情?但她不敢问,只能在宫女的陪侍下,迅速退出去。 室内气氛瞬间跌入谷底。 阿史那鹰眉头紧蹙。金妃真的有了,他的心情却变得沉重,为什么? 左潆潆的心更是狠狠传来一阵阵剧痛。太残忍了,她承受不住这连番而来的震撼,她只是一个单纯、深爱他的女人,为什么要因为这份爱而受这么无情的伤害? 她双手紧紧交握,才能将目光直视他,「我记得你说过,你有很多女人,但是只有你决定的元配才许拥有你的子嗣,是吗?」 「你想说什么?」 「金妃对你而言,应该是个很特别、很重要的女人。」 是吗?他已经忘了当初为什么会让金妃怀他的子嗣。 是了,好像是赫昕认为后宫妃子太多,需要一个强势的皇后来掌理,金妃美丽、聪明、能干、一条软鞭更是耍得出神入化,有其让人畏惧之处,自然能让后宫少些问题。 好友的建议,使他毫不考虑的让金妃免去喝避免受孕的汤药…… 他久久不语,在左潆潆看来,便是默认。 她深吸口气,心在淌血。「她怀有你的孩子,又已不舒服一段日子,这时候,最想见的人应该是你。」 「是吗?」他皱眉,可他一点也不想到金妃的身边去。 是!因为我也曾经这么渴望过!她很想这么大声的回答他,但她不能。 「我很累,想睡了,你去陪她吧。」 阿史那鹰凝视着她,她的气色看来的确很不好,「好吧,你好好休息。」他从座位上起身,给了她一个拥抱后,才转身出去。 半晌,僵立的她才提起沉重的步伐,将房门带上,再上了门闩,然后走到床上躺了下来,将被子盖上,盈眶的泪水终于宣泄而下。 好痛!心好痛……她该怎么办?她的翔儿又该怎么办? 她紧咬着下唇,抽噎的啜泣声仍幽幽回荡在房内,更添寂寞哀伤。 【第三章】 事实上,金妃今晚原本也有走出她的豪华寝宫,一张沉鱼落雁的脸上亦是精心妆扮,耳环、项链、手镯全揽上身,全身叮叮咚咚的,走起路来不只有风,也有声,再加上身后近六名的宫女,阵势不小。 偏偏走到长廊时,她便听见远远传来的几名文官交谈声。 「你们有没有看到那名大唐姑娘?实在美极了!」 「是啊,光那一眼,就被勾走魂了。」 「可不是吗?朱唇粉面的她犹如一朵空谷幽兰,清澈的翦水眸子柔柔盈亮,娇小纤弱的身影更是惹人怜爱,就连宁王在离去前,也忍不住回眸再看她一眼呢!」 「没错没错,我也瞧见了!」 热络的谈论金妃的好心情倏地冻结,脸色也变得难看。 「回去了!」 一个突兀的命令,让她身后的六名宫女紧急停下脚步,跟着主子转身返回寝宫。 她们的主子原本就是一个声色俱厉的人,怀孕后更是难缠,所以她们莫不战战兢兢的伺候。 一进房,金妃便站着不动,六名宫女立即主动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她身上的首饰华服全脱下,再为她洗去妆容,仅留一件白色单衣。 躺回了床上,金妃气愤地瞪着微凸的小腹。 岂料几个时辰过去,本以为黑王会在发现她没有出席盛宴后过来看她,但没有!算算时间,冗长的晚宴应该过了大半,甚至结束了,可他还是没有过来! 哼!黑王就是黑王,无血无心无肝,难怪她会耐不住寂寞和委屈,偷偷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主子,王来了!」 突然,宫女急急奔入。 她心一愣,立即在床上躺平,拉起被子,装出虚弱的模样,但不忘以眼神要碍事的宫女们全退出去。 在见到高大英挺的黑王跨门而入时,她骨子里对肌肤相亲的渴望几乎是立即沸腾起来。尝过两个男人的味道,她很清楚惟有强热狂野的黑王,能把她带到最销魂的激情里。 她假装困难的要撑起身子,「王,对不起,每个人都前去迎接王,为王接风,可是臣妾……」 她虚弱的模样与那双炯炯有神的发亮眸子实在太不相配,阿史那鹰心中有底,但没说破,只在床边坐下,「没关系,你有孩子了。大夫说几个月了?」 金妃趁此机会将螓首躺靠在他的大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腰,「三个多月了,就在王起程到大唐时有的,臣妾这三个月可辛苦了,害喜害得好厉害。」 阿史那鹰只是点头,没说什么,但脑中却不自觉的想着,如果早点遇见那个小女人,他择定能怀有他子嗣的人选,就绝对不会是这个人了。 金妃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半句怜惜的话,一抬头就见他陷入沉思,不由得嗲声埋怨,忘了装虚弱,「王在想什么呢?臣妾可是想死你了!」 阿史那鹰皱起浓眉,竟见她坐起身,大胆的跨坐到他身上,纤纤十指魅惑的解开单衣,拉开肚兜—— 「你有身孕。」他立即阻止。 她一愣,脸色微白,「可是,臣妾想好好的伺候王。」 看着她,脑海充塞的却全是左潆潆那张楚楚动人的容颜,阿史那鹰霍地将她从他身上拉开,只道:「你不舒服,好好休息。」便迅速起身离去。 金妃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匆匆远离的身影。 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她生下孩子,他都不会再碰她了吗? 可恶!她气愤的将枕头还有锦被用力扔出去,但仍发泄不了心中的怒火,最后索性跳下床,将桌上的茶壶杯具乒乒乓乓的全扫下桌。 在外的宫女听到不寻常的声音,立即奔了进来,见一地狼籍,又看主子气得浑身发抖,心中皆已有谱,因为黑王来去匆匆啊。 她们机伶的立即蹲下收拾,有一名心软的宫女见主子衣衫不整,好心上前替她整理,竟见一向倔强的金妃眼中带泪,忍不住出言安慰。 「主子别伤心了,王可能是因为带了一名大唐美人回来,一时——」 金妃脸色丕变,怒声咆哮,「你是什么身份?可以跟我说话吗?美人?在我面前,你说谁是美人?」 她怒不可遏的四处梭巡,见到随身带着软鞭搁置在矮柜上,倏地走上前去取,回身就迅速朝已吓得浑身发颤的宫女狠狠抽过去! 「呜呜呜——对……对不……起!」小宫女脸上被扫了一鞭,一道血淋淋的血痕顿时划过她半张脸,痛得她立即跪下求饶,其他宫女们也吓得跪地。 「出去!出去,全给我滚出去!」金妃却恍若未闻,像疯了似的朝她们狂鞭,直到把人全赶出视线外。 大唐美女是吗?那张漂亮的脸变得扭曲而丑陋,「赶明儿,我就去瞧瞧你能有多美!」紧扣着手上的软鞭,她因怒意而充满血丝的眼睛闪动着恶毒之光。 玉夏殿内,左潆潆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许久,才好不容易进入梦乡。 可是,即使睡去,心痛却还在持续,梦里甚至出现着那个男人拥着另一个女人熟睡的画面,所以即使是睡着的,她的眼泪仍汩汩流出。 第六章 自金妃那里离开的阿史那鹰,长驱直入的走至她的床榻,怜惜的将她连人带被揽进自己胸膛,几近着迷的凝视着那张梨花带泪的小脸。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那么骄傲,只想当我的唯一,可我也有我的为难之处……」他轻叹一声,轻柔的吻去她的泪,「瞧我,不就管不住自己的脚,只想来到你身边了吗?这样深切的情感,对我而言有多么陌生,这样的温柔举止对我来说,也是只给你一人,只有你……只有对你啊,这样,还不够吗?」 即使她依偎在他怀中,看来很是契合,可是阿史那鹰也明白,这接连而来的讯息,她恐怕很难承受,如此,她锁在心门里的秘密,怕是也更难跟他坦白了吧? 将她拥得更紧,谁知睡梦中的小人儿竟下意识的推了他一下,他忍不住失笑。 这女人,连睡着时也这么不驯啊…… 望着她的芙蓉睡颜太久,血液渐渐集中至下腹处,他深吸一口气,苦苦忍受欲火的煎熬。 他想要她想要到身体都痛了,可是却第一次顾虑起对方的决愿,想要她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 好半晌,躁动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他忍不住微扬起嘴角自嘲。 遇上她后,他当君子的次数真是愈来愈多了,这对他来说,可真不是件好事。 带着笑意,他轻轻拥着她,沉入梦乡。 几个时辰后,阳光露了脸,几束金色晨光洒进室内。 左潆潆长而翘的睫毛动了一下,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眸,映入眼帘,竟是一个男人的胸口处的皮绳项链。 残余的睡意顿消,她惊讶的抬头看着不知何时上了她的床,更不知何时睁开眼笑看着她的阿史那鹰。 「你……你是什么时候……」 他的眼神很温柔,却答非所问的开口,「饿了吗?」 她直觉摇头,但这个回答显然是错误的。 「很好,因为我饿了,而且等了好久好久……」他的声音转为低哑,还带着勾引意味的诱哄。 明白他所指为何,左潆潆舌头差点没打结,「不、不行!」 闻言,阿史那鹰眼神陡地一冷,「不行?」 「我、你昨晚跟金妃——」她问不出口,但的确在乎这个问题,她不想要他碰了别的女人的双手再来碰触她,她办不到! 尽管他并没有碰金妃,但是,他不喜欢她问这种问题,之前他会讨厌女人,原因就是她们的小心眼、爱争风吃醋,光想,就令他感到厌烦。 于是这回他没有安抚她,反而板起脸正色告诫,「潆潆,你愈早认清事实,对你我愈好,在这里不可能只有我跟你——」 「那么,可以放我走吗?」 「什么?」他脸色立变。 左潆潆眼眶微红,离开他的怀抱坐起身。「在这里有你在乎的女人,有几个月后就会出世的孩子,届时,我不知道自己会陷入怎么样的痛苦里。」尤其是看着他抱新生娃儿,她一定会想到他们的翔儿。 阿史那鹰抿紧薄唇瞪着她,「你现在是在暗示我,把怀有我子嗣的金妃还有后宫所有妃子全赶出去,你才不会痛苦,你才能够留下来?」 她急急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误会了!」 「误会?听好,不管是先前让你爹离开皇陵所开的条件,还是之后我不要命的救了你,从那些时候起,我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处置你,你要是聪明,就不要再提让我生气的事!」 他气炸了、气疯了,在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放下那么多感情,甚至一再顾虑她的心情而不勉强她与他缠绵后,她竟想用简单的「痛苦」两字,就将离开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我只是想离开——」 「够了!」无法忍受那刺耳的两个字,他粗鲁的将她抓向自己,黑眸冒火的咬牙低吼,「你的身躯是因为我才有温度,你的心脏也是因为我才能跳动,你没有离开的自由,但我却有随时要你的自由!」 「不……」 「不?告诉你,你这一生只能属于我,就算我不要你、不爱你,你也只能留在我的皇宫里,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所以,从此时此刻开始,把离开的念头从你心中根拔起,因为那永远是不可能的事!」他气到口不择言。 闻言,左潆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俏脸煞白。 他黑眸冷冽,俊美脸孔更颢冷硬,满腔的热情被她一句离开狠狠浇熄。 一再退让顾忌本就不是他的本性,何况这样的温柔以待也得不到他要的,那么他就要用自己的方式驯服她,他要她绝对的顺从,谁要她教他明白,原来无情跟多情不过是一线之隔! 她在不知不觉中偷走他的心,要走了他以为不会有任何女人夺得的爱情,那么,他也只能将她困在他的视线里,强势的拥有她的身与心! 他陡地低头,以几近粗暴的方式攫取她的红唇,狠狠的吻着她,在她被吻到几乎喘不过气,发出痛苦的呜咽时,才猛然放开。 见她脸色苍白的跌坐床上,急切喘着气,一滴滴热泪滚落脸颊,阿史那鹰强压下吻去她泪珠的冲动,冷冷的瞪着她,「把我说的话好好想一遍!」 语毕,他径自穿上鞋子,套上昨晚脱去的黑色袍服走出殿,吕杰已在外面静候。 昨晚主子一夜未回寝宫,他便猜到他是往这里来,所以原本一早就要进去伺候左潆潆梳妆打扮的小映及小霞也被他拦在门外。 阿史那鹰仅看了他一眼,便大步离去。今天他得上朝听取国事,若非如此,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她。 小映及小霞连忙弯腰行礼,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急急进去伺候。 就在她们替美若天仙的主子打点好,正要备上早膳时,蓉妃在两名宫女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左潆潆对她有印象,起身朝她不卑不亢的点头行礼。 蓉妃客套的点头,却是愈看她妒火愈旺。她刚刚可是亲眼看到王从她这里出去,也就是说,从不让女人在怀中过夜的王竟然为她破例了! 吞下喉间的妒忌,她扬起灿烂的笑,「昨晚辛苦妹子了。」 这一声「妹子」叫得实在太过刺耳,左潆潆柳眉一拧。 「不过,你不必担心,黑王纯粹只贪图肉体的欢愉,一旦久了,新鲜感消失便会厌倦,届时想要辛苦点也没机会了。」 她抿紧了唇,不语。 「对了,王昨晚可能太累,酒也喝得太多,再加上——」蓉妃脸上浮现暖昧之色,「你也清楚,王在那方面有过人的精力,总是把我们折腾到哀声求饶才愿意放了我们……」 咬白了下唇,左潆潆不自觉的握紧颤抖的手,感觉到心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又被狠狠撕开,甚至比旧伤更加痛人。 「也许是昨晚刚归国,又耗费太多精力的缘故,要不,他是不让任何妃子在他身边过夜的,尤其是他寝宫的那张雕花大床,每当翻云覆雨完,王去净身时,我们做妃子的就该赶快闪人,否则等王回来,可是会被赶的,这一点,初来乍到的你可能不清楚,做姐姐的在这里可要先跟你提醒一声。」 蓉妃才下马威完,又有金妃的宫女踏进殿内,「金妃娘娘到。」 蓉妃眉一皱,看着脸色一变的大唐美人,难得好心地说:「对金妃,你要特别小心,除了她是黑王第一个准许拥有他子嗣的妃子外,她也很会欺负人,怀里总揣着一条软鞭子,那条鞭子她耍得又溜又狠,总之,凡事要忍下来,要不,吃亏的是自己的。」 话语乍歇,一袭红色传统袍服,容貌绝丽,高姚丰满的金妃便在六名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蓉妃连忙行礼,左潆潆也跟着欠身。 像在炫耀似的,金妃小心翼翼的坐下后,双手就摆在她微凸的肚子上,得意的睨着左潆潆。 她并非没看过南方女子,却着实没想到她竟如此娇小。她的肌肤白皙,细腻粉嫩,与她让阳光晒得发亮的健康肤色截然不同,一双眼眸更加如子夜星辰,熠熠动人,确实不亚于她的美貌。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左潆潆惨白着一张脸点头。 金妃一挑眉,「怎么,连人都不会叫了?」 「……金妃娘娘。」即使胸口闷堵得厉害,左潆潆仍要自己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样子。 可是金妃却正好讨厌这样恰然自得的态度,只见她美眸一眯,倏地从怀里抓出软鞭就朝她甩过去,速度之快,让左潆潆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怔怔看着那条像蛇一样的鞭子直直朝自己落下。 第七章 蓦地,在鞭子接近她脸的最后一秒,陡地被扣住。 「谁敢多——」金妃的话尾消失在吕杰那双冷漠黑眸里。 这宫里,除了王外,他是她唯一不敢招惹的人。 「金妃娘娘请离开,还有蓉妃娘娘,从今天开始,我会负责玉夏殿的安全,王也特别交代,请其他娘娘尽量不要过来打扰左姑娘。」 「什么?」金妃跟蓉妃脸色同时一变,不敢相信王竟然将黑衣侍卫之首派来保护她! 待两人绷紧了脸,怒气冲冲的离开后,吕杰才看向脸色苍白,但一双沉静美眸却未见波动的左潆潆。「受到惊吓了?」 她摇头,「没有,但谢谢吕大哥,还有,麻烦吕大哥别将金妃对我掷鞭子的事告鹰……呃、王,她是有孕之人,我也没事,不必起无谓风波。」 他定定的看着她,益发满意她的识大体。她是个聪敏而善良的女子,因为这事若传了出去,王一定会盛怒追究,甚至可能会危害到王的子嗣。「好吧。」他点点头,转身出去。 呆立了好一会儿的小映跟小霞这下才回神,开心的围着左潆潆又叫又跳,「天啊,王好疼爱主子啊,竟然将吕大侍卫调来保护主子!」 「是啊,也难怪,瞧咱们主子真的是美呆了——」 两人突地住了口,因为,她们美丽的主子的脸上正淌着热泪,而那绝非喜极而泣的泪水,而是令人看了也会感到不忍的心酸泪滴啊…… 阿史那鹰一整个早上都在听取一个又一个官员报告地方政事,下朝后回到敬事殿,又继续批示奏章,并重新翻阅赫昕代为审理的案件。 仔细看来,批阅内容都是中规中矩,没有逾越权责,也无过而不及的指示,一如赫昕给人的温文儒雅印象。 总的来说,他出去的这段日子,赫昕延续他前些日子推出的新政策:修筑道路,拓展对外交通,陆续引进大唐丝绸、陶器的技术,这是大唐海外丝路占最大宗的物品,活络了大唐经济,所以,多名官员已前往大唐找蚕种,纺织工匠也已重金礼聘,预期改善突厥经济状况。 另外,废除苛捐赋税、任用贤能、赏罚分明,赫昕也不含糊,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今日当政者是赫昕,一定也是一名优秀的领导人。 「还没忙完?」 正想着,赫昕含笑的声音便传来。 阿史那鹰从奏章中抬头,对这名从小就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友笑道:「差不多了。」 两人年纪相当,自小学什么都在一起,学习的速度也差不多,正因为旗鼓相当,更加深两人之间的情谊,不过,赫昕有一样跟他不同,那就是他已拥有许多女人,但赫昕直到现在都尚未成家,也没有谈得来的红粉知己。 认真说来,他温文儒雅,又是文武全才,绝对可以比他赢得更多闺女芳心,无奈,他就是对女人缺乏兴趣,但如今,似乎已有转变—— 「既然你忙完了,我很想知道,左姑娘就是你此行找到的答案吗?」 他很清楚好友为何会丢下国事,低调进入大唐,但回国至今,他却绝口不提此行的收获。 阿史那鹰放下手上的笔,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如果我说,我也没有答案,你相信吗?」 赫昕一脸困惑。 他嘲弄一笑,「这是真的,所以我才没有跟你多提这一趟的事,因为我仍然处在一团迷雾之中,不过,我也相信她就是那把钥匙,所以才将她带回来,等待在未来的某一天,她愿意替我打开那扇失忆的门。」他抿抿唇,顿了一下,目光炯炯的看着好友,坦白的说出心中所想,「你对她的兴趣似乎太高了。」 赫昕对这个问题早备有答案。「那也是因为你对她的差别待遇,当然,她的确是一名美人。」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老实说,我是太好奇你那段消失的记忆才进来问的,既然没有答案,那就不吵你了,我还得回家一趟呢?」 「又是你爹要你成亲的事?」这是老问题了。 他苦笑着点头,「不过,」他阻止好友想说的话,「你也别劝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好友都这么说了,阿史那鹰只好笑了笑,虽然他一直都无法明白好友对女人缺乏兴趣的原因。 离开敬事殿后,赫昕行经花园,先见到吕杰,然后,一个美丽的倩影就映入他眼帘。 她站在前方稍高的亭台上,后方还有两名小宫妇随侍。 赫昕朝吕杰点个头,身为黑衣侍卫之首的他,地位可一点都不比他这个宁王低。 「宁王。」 「吕大侍卫,你不是该守在王的身边?」 「这是王的命令,他要我保护左姑娘。」他平静回答。 掩下心中的讶异,略微思索后,赫昕越过他走向亭台,示意两名小宫女先行退下。 「宁王。」 左潆潆看到他,礼貌行礼,虽然她并不想被打扰。 因为寝殿太闷,她才出来走走,但显然在这个大鸟笼里,想安静独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左姑娘。」他斯文的回以一礼,关切的问:「一切可好?有没有什么不适应,或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她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他与冷硬狂傲的阿史那鹰相比,多了份温柔可亲的气质。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不适应的除了这个大鸟笼外,就是得跟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这件事,这是心病,别人帮不上忙的,所以只是摇头。 她不想跟他谈,按理赫昕就该识趣离开,可是,他还不想走。 两个称不上熟悉的人就这样静静而立,气氛实在太奇怪,左潆潆索性问了一个问题,「王是怎么当是可汗的?」 这问题虽然有些突兀,但赫昕还是回答了。「几年前的一场战争中,阿史那鹰的父皇在战场上中箭,陷入昏迷,继承王位的大哥又死在嫔妃争风吃醋的毒杀意外下,不久,他父皇也跟着过世,身为二皇子的他才得以继位。」 闻言,左潆潆一愕。当时她打探到的消息,只知他赶回平叛后大获全胜,却不知这场胜利的背后竟还有这么悲伤的事。 「阿史那鹰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虽然后来母子均安,但他母亲的身子一直很虚弱,几度在鬼门关徘徊,有鉴于此,他父皇不再让其他妃子怀有子嗣,后来他母亲离世后,没有弟妹的王便成了一个内敛冷漠的男人。」好不容易有了话题可让两人相处久一点,赫昕这次不等她问,便主动聊起好友,虽然这个话题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左潆潆静静听着,不禁庆幸自己将他娘亲手所绣的「画幕」留了下来,那可是他与他母亲之间仅存的回忆了。 在殉葬前一晚,她将那块黑色纱罗剪开,缝在肚兜内缘,欲穿着它一起离世,结果她没事,而在经历这么多事后,那件肚兜现在正好好躺在玉夏殿的寝房内。 见她只是沉默,那双动人明眸还浮现淡淡的忧伤,赫昕不由得担心起自己是否说错话了? 「你……你不必想太多。」他朝她温柔一笑,瞥了一眼跟她离了一小段距离的吕杰,才说:「王真的很重视你,也很疼爱你,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她摇头苦笑,「我一点也不希罕。」 「你要知道,这是其他妃子都没有的恩宠,是你的福气。」 「一个妻妾成群的男人给的福气是福气吗?一个不完整的幸福,哪值得期待?」说罢,纤细的她走出亭台,迎风而立,散发出一股凄绝的清冷。 赫昕无法克制的痴望着眼前的美景,益发清楚,每见她一次便心动一次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了。 再看了几眼,他才恋恋不舍的迈开脚步离去。 【第四章】 今晚,对左潆潆来说,似乎逃不了与阿史那鹰共赴巫云了。 傍晚时,他先是派人送来金银珠宝,接着,床榻衾褥亦全数更新,一套套昂贵的大唐服饰也送进她的寝殿。 没多久,小映跟小霞就将她打扮好,陪她前往阿史那鹰所住的宫殿共进晚膳。 毫不意外的,她吃的不多,他也不逼她,反正待云雨过后,她自会消耗不少气力,自然就会吃了。 事实上,他也吃得少,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吃的一直是她。 晚膳后,他屏退侍从、宫女,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他们两人,空气中沉淀着一股令左潆潆几乎要窒息的暧昧氛围,搞得她心慌意乱,却只能强自镇定。 第八章 她的忐忑不安,阿史那鹰全看在眼底,他从座位上起身,将脸色微微一变的她拉起,往与寝宫相连的浴池走去。 这是以岩石堆砌成的温泉浴池,带着氤氲水气,但对左潆潆来说,雾气显然不足,要不,当他褪去所有衣裳,身上仅有胸口那条皮绳项链,露出强健体魄时,她不会呆愣愣的瞧得那么清楚。 直到瞥见他性感的嘴角扬起,她才回了魂,急急别开羞红的脸,心脏狂跳。 他靠近僵立不安的她,动作轻柔的为她褪去衣裳,带着欲火的双眸灼热的尽览春光。 这样的目光太过炽烈,左潆潆忍不住以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羞惭的低头,不知所措却又心有不甘。 是啊,他要她认清事实,他不会放她走,她不屈服,又能如何? 他是这里的王,也撂了狠话,说她此生只能老死在这里,深爱他的她,要如何跟他对抗? 或许,真的让他厌了、倦了,不爱了,他才能大发慈悲的还她自由吧? 尽管这么想,她还是不够大胆,压根不敢看他,只敢将眼神定视在他肌肉纠结的胸口,凝睇她为他刻的木坠。坠子上的俊美脸孔是她细细雕凿而出,是她以她的眼、她的手记录的温柔与深情…… 思绪翻涌间,他陡地将她打横抱起,踏入冒着氤氲白烟的水池里。由于她始终不敢将目光对上他的,他不得不捧起她的脸,让她不看他都不成。 左潆潆即便不断说服自己配合他就好,等他厌倦了,说不定就不会再留她,可一对上那双眼,脸仍是不争气的陀红一片。 那张英俊的脸上噙着一抹邪笑,眼神又是如此露骨,黑眸中清晰可见欲火窜动,打量她的感觉,就像是用眼神在爱抚她,品尝她一样。 「我等你等了好久,你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我日日为你淋浴,那是多大的煎熬,你不会懂。」 他的声音唔咽,忆起当时,心也跟着激动起来。 他也是在那时才发觉她对他有多重要,他不能失去她,一定要她活过来,那样的渴望是强烈而巨大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情感,超越他所能想象。 所以,当他抚摸她、擦拭她美丽的胴体时,面对那极限的诱惑,天知道他要用多么大的自制力才可以抵御对她的狂野欲火,她不会懂的! 他束在脑后的浓密黑发早已散下来,俊美的五官因而多了一抹粗犷的危险魅惑感,就像只看准猎物的豹,猛地发动攻击,狂热的攫住她诱人的唇,双手也强势的将她压向他的胸怀,听见她娇喘一声,他的吻更为炽烈,霸气的索取她更多的回应。 左潆潆根本无法抵抗他特意挑起的情欲,体内像有一把火在烧,火苗还往她的四肢百骸流窜,她浑身颤抖,长发同样散在身后,双眸因被挑起欲火而迷蒙,脸颊艳红,唇瓣红肿,一副勾人心魂的诱人模样。 阿史那鹰的眸子一黯,蓦地将她重新抱起,回到他的雕花大床上。 另一波的挑逗再起,他用他的唇、手在她身上探索,两人汗涔涔,肢体交缠,当确定她已为他准备好,他的欲望也已高涨不下后,他粗喘着气挺身进入,但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难看无比。 她并非完璧! 可恶!他双手握拳,身体紧绷且僵硬。 突厥人或许生性豪放,对情爱态度大胆,但被选入宫中当他妃子的,仍都是清白的女子,所以他从未想过会有例外,更没想过这个例外会是让他不惜舍命相救的重要女子! 他无法不妒忌,无法不发火,因为,她曾经属于另一个男人,可让他更气恼的是,就算如此,他也仍是想要她! 不知他心情的左潆潆仍陷在情欲中,迷蒙的眼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知他蓦地拥抱住她,粗鲁且带着怒气的啃吻她的唇,要她的动作也变得猛烈。 他的动作太狂野、太粗蛮,她很快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试着想挣脱,但是他却以几近箝制的方式将她推拒的双手拉高到她头顶。 「痛……」 她呼痛,但他却没有理会,甚至用力吮啮她细腻的脖颈,留下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印记。 「好痛!」她痛苦喘息。 久违了六年多的欢爱,他的动作不带任何怜惜,她知道他在生气,可是却不知道原因。 她仍记得当初互许终身的美好,可是现在他只让她感觉到痛,一次一次的占有,她毫无快乐,只能哑声呻吟、求饶。 阿史那鹰宣泄了欲火后,便迅速从她身上离开。 这个动作令左潆潆感到一阵屈辱,她强忍住已在眼眶间打转的泪水,颤抖着手,拉起一旁的被子遮住赤裸的身体。 而阿史那鹰只是沉默,不看她,也没有离开,空气顿时凝结,带着一股几乎使人窒息的沉闷。 半晌,左潆潆幽幽的开了口,「为什么……这么粗暴?」 这是埋怨?黑眸冷光乍现,他也不再客气,直接质问:「他是谁?」 她一愣,不解的转头,「什么意思?」 他突然翻身,再次将她压在身下,冒火的黑眸直勾勾的瞪着她:「什么意思?我在问你,那一个曾经教会你情欲,教会你享受激情的男人是谁!」 她懂了!左潆潆身子一僵,望着他火冒三丈的模样,觉得这一切真的太荒谬,太可笑了! 是他!教会她一切的男人就是他!但要她怎么说?他完完全全的忘了她,若她说是他,他会相信吗? 阿史那鹰不知道她的眼神想表达什么,因为那里面有愤怒、凄凉、嘲笑,还有一种复杂难懂,不想再在乎的悲哀,似乎是死了心,放弃了什么…… 难道是想放弃他?「该死的!那个男人现在在哪里?回答我!」他咬牙低吼,拒绝承认因思及自己可能被放弃而感到慌乱。 左潆潆神情木然的瞅着他,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 原来被遗忘还不是最痛的事最痛的是即使被遗忘,依然很爱很爱对方,却又被质疑自己的忠贞…… 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可恶?怎么能忘记她忘得如此彻底?是因为一个个的女人持续不断走进他的生命,让他无暇回首吗? 「该死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那个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他一怔。 左潆潆悲哀的苦笑。不是吗?爱她的他只存在于过去,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如同死了,也一如她娘曾经对外撒的谎,她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一名「寡妇」了。 沉沉的吐了口气,她推着他的肩。 阿史那鹰蹙眉从她身上离开,看她抓着被子就要下床,立即伸手拦阻,「你去哪里?」 她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平静反问:「我该离开不是?有人告诉我,你在欢爱过后,不喜欢女人遗留在你的床上。」 他立即抿紧唇,「在这里,你只要听我说什么就可以,不必管别人说什么!」 她拧眉。 「我才是这里的天,我没要你走,你就不许走。」跳下床,他掳过她,硬是把她重新放回床上,可也仅止于此。 今晚他心头一片混乱,无法再若无其事的抱她,但还是不许她离开他半步,他不晓得这样的举动代表什么,只是顺性而为。 而左潆潆只是静静的任他摆布,被放在床内侧的她,在发觉身边人侧过身背对自己后,更加心灰意冷,缓缓闭上眼,不再说话。 反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可她不知道,在她疲惫睡去之后,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才悄悄的转身,无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把她拥进怀中。 没人知道,同样一个夜晚,位于皇城外的森林里,一栋偏僻、隐密性极佳的宅第里也上演着激情戏码。 卧房的地下密室里,一对男女在微亮的烛火下赤裸交缠,黑暗中,不时传来女人的呻吟及男人的粗喘,还有肉体激烈交撞的拍打声。 蓦地,男人发出释放欲火的低吼,可女人却不满的埋怨道:「怎么回事?这样就完了?你是不是男人啊!」 「够了,也不想想自己还挺个肚子!」这话显然让男人也不满起来。 「那也是你的种啊!」 「对,所以我要保护它,而你也要克制一下。」 「明明自己不行,还要找借口搪塞……」 「你!好,再来!」 激喘声再起,然而男人似乎迟迟无法重振雄风,到最后女人都开始冷嘲热讽了。 「我看是你前一阵子耗损过多,如今才会玩个一次就不行!」 第九章 昏黄的烛火下,一个挺拔的赤裸男子火冒三丈的甩下被子下床,大手一挥,纱帐垂落翻飞,隐隐露出一张欲求不满的丽颜。 她抿紧了唇齿,也跟着步出纱帐,「不对,你不太对劲,你对我没过去那么热情了,为什么?」 男人的面容隐在黑暗里,不耐烦的回答,「我说了,你的肚子。」 「该死的!这个肚子有多大?它只是微微凸起,不管你还是王,就不能让我好好享受吗?「 她太过激动,因怀孕而更加丰满的胸部也上下晃动,引来男人的注视。 金妃也注意到对方眸中再次点燃的欲火,得意的勾起嘴角,挑逗的抛了个媚眼,主动走上前去献上自己丰满的胴体。 男人微微喘息,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欲火不是因她而起,而是脑中那张绝丽脱俗的脸庞。 他放纵自己将眼前的柔软诱人躯体幻想成她,将眼前这张饥渴难耐的容颜幻想像成她,益发温柔缠绵的满足着身下人也满足自己。 这次,直至天微亮,两人才尽兴的疲倦睡去。 几日后,早朝结束,没多久后宫便热闹起来,原因就是黑王下令,封大唐美人左潆潆为「潆妃」。 睡至午后才苏醒的左潆潆,一起身就被开心得不得了的小霞告知这个消息,说不惊讶是骗人的,可她的脸上并未显露出来。 到了傍晚,见阿史那鹰踏进殿内,她劈头就问:「为什么?」 她不懂,他有这么爱她吗?爱到愿意接受她曾经属于别的男人? 知道她问的是在经过前夜后,为何还会封她为妃的事,他说出自己想了很久以后的结论。 「他死了,我还不会无聊到去跟一个死人计较,但我的心情的确大受影响,的确很生气,因为我想要完整的你。」 此话一出,左潆潆并没有任何喜悦。完整?他给的爱跟幸福不也一样不完整,凭什么跟她要求? 「还有一件事。」 她无言的看着他。 「试着把心敞开,你可以开始学习依赖。」 「依赖?」 「没错,这里,还有你的未来,你能依赖的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阿史那鹰那双锐利的黑眸里依然有着霸气,还有一小簇灭不掉的妒火,但他决定了,虽然他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却绝绝对对会是她最后一个男人! 左潆潆平静的望着他,心里也有了不同以往的决定。 沉淀了几天,她想,照这情况看来,若是要等他厌倦她,恐怕还有一段时日,那么这些时间,她绝不要再用来想念和哭泣,更不要让自己同那些妃子一样,陷入日日勾心斗角,处心积虑想求得他一记目光的悲惨境地。 这几日的哀伤,真的已经够了,如果这样残缺的爱情就是也命中注定该得的,她也不想费力抵抗,换得更多伤痕了,因为那种怨妇般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认真的不再想这些烦扰的事后,她终于记起自己一直钟情的东西,那些会让她快乐,又能打发时间的事。 横竖都得留下来等,那么,她就要让自己快乐的等下去才行。 「我知道了,那么,能要求你一件事吗?」主意已定,她沉静的开口。 自她眸中,阿史那鹰似乎看见了一点决心,他不明白那是为了什么,所以小心谨慎的响应。「说说看。」 「我想雕刻,想教大家雕刻。」 「什么?」他挑起眉,完全没料到她居然会提出和他们的感情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要求。 「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我想,身为一个在未来要让我好好依赖的男人,应该会宠我、支持我,放手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吧?」说完,她浅浅一笑。 这个笑容成功迷倒了阿史那鹰,这是她自到了突厥后给他的第一个笑容,不再悲情哀伤,没有咄咄逼人,而是他想了许久也盼了许久的笑,他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我可以答应你,」他走近她。幽黑的眸中燃起左潆潆不再陌生的渴求。「但你得先说服我才行……」话落,他的唇贴上她的,一手托抱起她的娇小身躯放至床上,一手迅速放下纱帐。 之后,左潆潆红着脸,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和力气,终于说服不肯轻易承诺的黑王。 阿史那鹰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潆妃是个聪明慧眼,但也极度不驯的个性美人,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愈来愈习惯她无伤大雅的拒绝。 像是对一些他特意赏赐给她的绫珑绸缎、奇珍异宝,她都「不要」;也「不需要」吕杰随身保护,「不想要」小映、小霞随侍。 但身为王,他怎能样样都听她的?所以,他撤掉吕杰,但仍要两个丫鬟留下。 为了表达宠她、支持她之意,玉夏殿前现在满是他差人送去的石材、木材及雕具,除此之外,他还以君王之便,半威胁的要家中有小萝卜头的臣子在每日午后将他们送至此,让左潆潆集中授课。 据说这项安排,让她的日子过得挺快活的。 听仍旧在暗中守护她的吕杰说,白天她看起来很快乐,生活也单纯,活动范围内就在寝宫及院落之间,至于晚上,当然是属于他这个王的。 总之,也不知她是认命妥协,还是真心释怀,这段日子以来,她都不曾再提不要与众多嫔妃共事一夫的相关问题,而他,也渐渐淡忘那个拥有她第一次的男人。 虽然他曾冷静的想过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但若是,她实在没有理由不说出来,而且,她也不是恶毒之人,不太可能当他的面咒他死。 所以,他要自己别再找自己麻烦,别再去想,至少,现在夜夜将她拥在怀里的是他,与她缠绵至天明的也是他。 只是,他对她仍有小小的不满。 白日,他要处理国事,甚至出外巡视,尤其他的部下们已在严密注意的铁勒部族可能会再掀战火,他们莫不绷紧神经,忙于训练。 但到了傍晚时分也该是喘口气的时间,可这个生活悠闲的小家伙不仅不会准时出现在他的寝宫等着与他一起用膳,反而还要他这个忙得不可开交的王亲自过来请她,她才会依依不舍的放下刻刀,将目光从那些硬邦邦的石材,移到他这张堪称俊美的脸上! 这日,绚烂的彩霞再度布满天际,他在吕杰的陪同下跨进玉夏殿院落。 不同的是,今天这里比过去都还要热闹。 臣子们的孩子早就离开,但近日被冷落的后宫妃子倒是来了不少。 只是她们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小人儿,甚至围绕在周遭的宫女们,都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因为她们全专注的看着那个拿着记得刀及小木块,在为小映雕刻的女人。 吕杰正要出声通报,他却摇头阻止。 望着居中的左潆潆,她仍是一身大唐服饰,小袖短襦,长裙腰带高高的束在腋下,无形中拉长了她的身形,然而只要与她身边那些妃子们一比就能看出她有多么娇小。 他的妃子们大多是一身翻领窄袖红袍,袖领间镶有织金花边,头戴缀满珠翠的金冠,可一身月牙白的她身上却没有任何赘饰,也因此格外显眼,犹如水中睡莲,洁白雅致。 终于,左潆潆完成了手上的雕刻。 「天啊,好厉害,好像我啊!」小映乐不可支的大叫,就连妃子们也频频点头。 终于,有人看到阿史那鹰,急急想行礼。 「免了。」低沉嗓音一出,更多人知道阿史那鹰的到来,急忙也要行礼,但都被他制止了。 妃子们全明白王为谁而来,潆妃有多受宠,瞧她让王破例夜夜相伴,令怀有龙子的金妃以身体不适频频差人去向王通报,妄想能从王身上得到一点点的关注或爱怜都失望这件事就知道,她们嫉妒生气又能如何?只能识相的乖乖走人。 阿史那鹰望着美丽的彩霞,还有眼前的素雅丽人,以眼神示意吕杰及小映、小霞都退下后,独自走到她身边。 左潆潆仅仅看他一眼,便又拿起新的一块木头及刀具,细细刻了起来,而他就坐在她身边,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凉风微微袭来,一棵开满白花的大树立即落下片片白色花瓣,就像冬日雪花,阿史那鹰几近着迷的看着花瓣缓缓飘落在她的发和身上。 然而,她的眼、她的整个心思,仍在手上那块小木头上。 他倾身,温柔的为她拂去花瓣,顺道在她脖颈印上一吻。「你在做无言的抗争?」 她先是一愣,随即头也不抬的说:「臣妾不懂。」 第十章 他笑,「都什么时候了?你应该陪我回宫,而不是陪着这些木头。」 她深吸口气,看向他,「我相信后宫应该有很多妃子等着服侍王,何况,这段日子我已得到王太多宠爱,将心比心,王也该宠幸其他妃子,尤其是身体一直不适的金妃。」 还真是勇敢!但这一席与过去相互矛盾的话,倒是让他明白了她这阵子在想什么。 他的手轻抚上她诱人的脸颊,促狭道:「在我用生命俘虏你的心后,不平凡的你又想给我一个新挑战了,是不?」 「……我不懂。」她装蒜。 他笑得狡猾,「你懂,你爱我,视我为你的全部,但很不公平的是,你却不是我全部,于是,你想干脆让自己死心,把对我的爱全部抹去,是不?」她惊愕的瞪着他。 是啊,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因为她发现,即使刻意不去想,夜深人静时,那些因他而起的感情和伤害仍旧会自动钻进她的脑袋,可她又停止不了爱他,所以,只好积极的想法子让他不要她,好让她多一点机会能回到翔儿跟爹的身边。 但这复杂纠缠的心绪,却教他那么轻易就看穿,她很不服气。 「傻瓜,你认为我还会为了哪个女人闯地宫、徒手挖坟?」他直勾勾的望着她,像要看进她心里似的。「更甭提回来这段日子,除了你,我没碰过任何人,所以你就别再挣扎,好好爱我就好,别想将我推给别的女人,我现在只对你有感觉。」 见她小嘴张了又阖,脸上有着被看穿的狼狈,他温柔的转移话题。 「替我雕个像吧。」他很想看看,她眼中的他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和他戴在胸口的皮绳项链相同? 「……我肚子饿了,下回吧。」心事被洞穿,左潆潆撇开头,闷闷地道。 他挑高浓眉,黑眸里有着明显的打趣,「不敢刻,是担心我发现你的秘密?」 她不刻,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左潆潆在心中嘀咕。 见她只是瞪着他看,阿史那鹰爽朗的大笑。 「无妨,来日方长,我也不急着揭开谜底,就如同看一本书,若是直接看了结局,就少了中间的精彩部份。我们就慢慢磨下去吧。」 反正,他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而他很有耐心,绝对能等到谜底揭晓的那一日。 【第五章】 几个月过去了,左潆潆的授课似乎打响了名号,现在她教的对象除了原有的孩童外,还多了几名对雕刻有兴趣的妃子及大臣。 对此,阿史那鹰其实并不开心,尤其在得知赫昕也因慕名她的雕工,成为她的学生之一后,心情就更差了。 此刻,只见他的好友成了她的雕刻对象,让她那双美眸一来一回的仔细注视,低头细刻,再抬头微笑。 那恬静动人的神情本是他独占、是他才能拥有的,她那么大方的让其他男人看见,他实在很难高兴得起来! 「参见可汗!」 近十名男女在见到阿史那鹰到来后,赶紧放下手边的雕刀及木块行礼。 赫昕也不得不从椅子上起身,朝好友尔雅一笑,「王也来了?」 阿史那鹰勉强一笑,先要大伙起身,再瞥了眼似乎不太欢迎他这名不速之客的女人,才看着好友道:「我听说你也成了潆妃的学生,天天准时来报道,而且,还送了不少养生的补品?」 赫昕无半点不自在,笑得坦然:「一来,她与我国女子相比,太过瘦弱,二来,这位夫子不肯收半分学费,所以我只能拐个弯表达谢意了。」 阿史那鹰直勾勾的看着他。他似乎忘了自己要他跟潆潆保持距离的话,不过,见他如此坦然大方,自己若再提及,倒显得肚量窄小了。 「看来你的补品效果不错,她看来娇艳欲滴,更加美丽。」 听见这话,左潆潆不以为然的抬头,正好对上那双逐渐变得深幽的黑眸,心不由得砰然一跳。 那是他陷入狂野情欲时的眼神,这男人竟然在此时…… 她连忙低头,但粉脸已飞上两团嫣红。 赫昕顺着好友的视线看向她,自然看到她羞怯避开的娇羞神情,心里有些羡慕,但别开脸时,却见到吕杰的目光也定在她身上。 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吕杰很快的将眼神放回主子的身上。 阿史那鹰走到她身边,拿走她手里的雕像,仔细打量。 左潆潆的心倏地一惊,就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但随即又想起他是外行人,这才安心了些。 「厚此薄彼!」 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说明了阿史那鹰的不满,他将那未完成的雕像交到好友手上,径自拿起一旁未刻的木块,再拿过她放在一旁、放置各种雕刻刀具的腰带,拉着她的手就走,「跟我来。」 「课还没上完——」 但阿史那鹰才不管,硬把她拉到他平常处理国事的敬事殿。 这还是第一次,他把一个女人带来这里。 就连左潆潆也可以看出这里的不同,虽是富丽堂皇的厅堂,但却隐隐透着霸气及肃穆,让人刚踏进便不敢放肆。 阿史那鹰走到长桌后方坐下,桌上备有文房四宝,一堆书卷整齐地堆在桌旁,他拿起毛笔沾了点墨,再瞥她一眼,看着另一旁的椅子,「坐下。」 「这是你处理国事的地方?带我来做什么?」 「自然是陪我。」 「我晚上几乎全给了王——」 「不要埋怨,也许时间不多了。」 她一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经过这几日的巡视,我发觉属于铁勒部族的回纥部落正蠢蠢欲动,也许再过不久,就会有一场战争。」 她脸色陡地一变,「你要上战场?」 他点点头,看着她担心的神情,满足一笑。「如果我走上跟我父皇一样的路,就算你要陪我,也没有机会了。」 是了,她听赫昕说过,他的父亲是在战场上中箭,尔后重伤昏迷身亡的。 「你身为王,一定要亲自上战场吗?」她真的害怕起来。 他睨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坏,这种部落想自行出头的独立战争,在这北方大漠一年总要打个好几回,因为他们这些蛮族人的身体里都有着骄傲不屈的血液,要对别人长期俯首称臣没有异心,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的军队长期都固定操练,还有纪律森严的黑衣侍卫,近六名谋士带着百名侍卫驻营在回纥部落十里外的山城,真要打起来,他这方的胜算高出太多,可是,他就是要看她为他担心。 「我上战场,你应该高兴才对,不是吗?」他故意问。 「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我的感觉。就算我纡尊降贵也讨不了你的欢心,我常在想,自己究竟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跟你结了深仇大恨的仇人,要不,为何要你替我雕个像你也能避就避,对其他人倒是来者不拒。」 这句挖苦令左潆潆脸上浮现一抹红。根本不是这样的!她是担心这一刻,成品会跟他身上的项链太过相同,到时她要怎么解释?若是被他逼出或是查出翔儿的事,这一世不就纠葛不完了? 她终究是不想留在这里与他人共事一夫,不想让翔儿跟着金妃的孩子一起叫他父皇,甚至有朝一日可能看见自己被打入冷宫,然后陷入日后的权位之争,她是一个母亲,想的事很远很远啊…… 「想什么?为何不说话?」 「我——」她深吸口气,将更多的不安于忧惧压抑后,这才抬头看他,「那么,我现在帮你刻一个吧,你也是想要这个,才把木头跟刻刀带进来的不是吗?」 阿史那鹰的目的明明得逞了,可黑眸中仍带着坏坏的调侃之光,「狠心的女人,在这当下才愿意。」 她被糗得脸一红,连忙低头,开始动手。 他静静的凝睇着她,此时的单纯相守,没有他人的干扰,他的心是如此平静,即使处在这个总是被烦杂国事包围的敬事厅里的也很安稳,想想,她还真不简单! 左潆潆知道他根本没在处理国事,而是持续将目光对着她,可她不敢抬头,因为她的眼眶含泪,因为她的回忆正在荼毒着她。 那时的他们多快乐、多恩爱、多单纯,可此时此刻,他的身价、即将而来的战役,全都令她不知所措。 注视她半晌,阿史那鹰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看过他的巧手,大至青石雕刻,小至手掌大的木雕,就是那般利落,可为何刻起他的雕像却显得如此笨拙,手颤抖不停,好几次还差点伤到自己。 第十一章 「不要刻了,我不要了。」 他很快来到她身边,拿走她手上的刀,这才发现她的手及那块刻得歪七扭八的木头上,有好多的泪痕。 「潆潆?」 「我要回寝宫。」她低头起身,想逃开。 但他扣住了她的手,捧起她的脸,竟见她满脸泪痕。 「你——」 「没事。」她急急拭去泪水。 「我吓着你了?你害怕失去我,是吗?」 我早就失去过你,这一次再拥有你,却好不踏实,因为你也拥有好多的女人……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只能摇头。 他不舍的将她拥入怀里,「对不起,我太坏了,在这里,战争原本就是一种生存方式,是避免不了的,你不必太为我担心。」 「那么,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出事……」 瞧她哭得那么伤心,他竟然笑出来了。 这一笑,左潆潆先是一愣,接着马上推开他,生气的瞪眼,「你诈我的吗?根本没有战事?」 「当然有,只是战争何时开打我也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七天后,也许三个月后,甚至一年后,所以你会不会哭得太早了?」 「你取笑我,你好可恶!」她气得握拳槌他。 轻易接下她的花拳绣腿,阿史那鹰俊脸上的笑容更大,「我好爱你,看到你这么为我担心,我突然觉得我的生命变得很珍贵,很有价值,因为,有你这么在乎。」 她泪眼凝睇这双闪动着炽热光芒的眸子,明知道自己该做的是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这双深情的眼眸,可是一直到他可能会出事,她就不想走,不想逃了。 紧紧的抱着他,泪水不停落下,她只希望没有战事,不管是一年后、十年后,都不要有…… 不过,左潆潆的期待终究落空了。 五天后,哨探击鼓,铁勒部族的回纥部落进攻,反对受突厥统治,阿史那鹰必须率兵讨伐。 出兵前夕,寝宫里,阿史那鹰与左潆潆相互依偎。 这不是他第一次出兵, 却是第一次这么不安,这不安不是因为要上沙场,而是担心会不会有个万一,他再也无法拥抱她? 左潆潆更害怕分离,上一次分离,他们隔了近六年才再见,这一次同样是上战场,肯定会有伤亡,她真的很担心。 怀里的人儿微微颤抖,阿史那鹰不由得将她拥得更紧,「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 「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抬头,一双美目写满不舍。 「速战速决也要一个月,这是经验,一些奔逃的残兵会再做困兽之斗,如果再难缠些,还会拖到二至三个月。」 那这一段日子就很难熬了……贴靠在他的胸膛,聆听着他的心跳,她再三交代。「我不敢叫你不去,可是。一步一步要很小心。」 「我会的,还有,后宫很复杂,这段时间我又只让你陪寝,为免其他妃子趁我不在过来找你麻烦,我让吕杰留下来……『 她一愣,立即从他怀里起身,「不可以!吕杰是你的随身侍卫,该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怎么可以为了我留在这里?」 「一点都不,你不了解女人在争宠时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我自小就在这个环境里,我很清楚。」他语气坚定。如果可以,他很希望由他自己来守护她,如此他才能安心,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摇头,「可是——」 他微笑起身,将她温柔的拉靠向自己的怀里,「别再可是了,这个晚上不要再说这种难受的事,好好照顾自己。」他的手往下停在她的肚子,「也许,你这里也有孩子了。」 提到这一点,她的心不由得一沉,「也许,你该去看看金妃——」 他脸色丕变,「你又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她急急摇头,「不是的,金妃怀有你的孩子,这一上战场就是好几个月,你该去见见她,跟她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 「够了!」他大为光火,根本听不下去,冷冷的瞪着脸色苍白的她,「说白了,你还是想推开我,是不?你真虚伪,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在乎我、担心我!」 「你不要误会!我是真的很在乎你。」她的眼中涌上委屈的泪水。 「误会?在此当下,自己深爱的男人要上战场了,却还将他往别的女人怀抱送,这不是蓄意是什么?哼!不要告诉我你这么大方,是谁曾经要求一份完整的爱的?」他冷峻的脸极为严厉。 左潆潆无言反驳。 但她之所以会咽下自己的嫉妒,要他去看看金妃,无非是因为将心比心,想到自己曾经辛苦独撑的怀孕岁月,当时的她身边至少还有娘,可金妃却谁也没有,一想到这点,她就无法漠视。 见她不说话,阿史那鹰更气了,没想到自己对一个女人付出之心至此,她还不要! 他神情转为冷酷,迅速下床,套上衣袍。 她的心已惊,赶紧拭去滚落眼眶的泪水问:「你去哪里?」 「既然有人嫌弃,本王还留在这里不太可悲了?」 闻言,她脸色一变,匆匆下床,紧紧揪住他的手,拚命摇头,「不是的——」 阿史那鹰怒不可遏的甩掉她的手,大步走出去,咬牙咆哮,「来人!掌灯,本王要到金妃那里去!『 左潆潆清楚的听见他的话,追出去的脚步陡的一停。 同为女人,又走过相同的路,她明白自己不该自私,但她真的好想求他不要去,想告诉他其实自己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清高,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可有些话一开始不说,压到后来,想说也无从说起了。 寝宫外,放慢脚步的阿史那鹰迟迟等不到后方传来的叫唤声,怒火瞬间燃到最高点。 该死的,她竟然没有追出来!那个女人是真的不要他吗? 「王?」吕杰对于主子突地要到金妃寝宫的举动已很疑惑,先是看了殿内一眼,又不了解的望着他更加阴鸷愤怒的脸。 一咬牙,阿史那鹰拳头握得死紧,大步朝金妃寝宫走去。 吕杰不明所以,只能快步跟上,忍不住忧心忡忡的又看了眼玉夏殿。 出了什么事? 左潆潆一夜未眠,她在等,等那个男人,期待他也许去看完金妃后,会去而复返。 但没有,此刻,天空晨曦乍现,宣告她的等待再度落空。 时间以令她难以想象的龟速慢慢流逝,眼见窗外阳光愈来愈烈,她的心却愈来愈凉。 他真的不来看她一眼? 蓦地,战鼓声陡起。 小映跟小霞急急奔了进来,两人一人一句,正好浇熄左潆潆的最后一点希望。 「天啊!我们以为王是跟主子在一起,所以才不敢进来叨扰……」 「是啊是啊,怎知王都跨上他的坐骑准备出兵了,身边站着的却是金妃,差点没把我们吓死!」 左潆潆脸色刷地一白,「王……要走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匆匆忙忙的急奔下床,穿上鞋子就要冲出去,但小映跟小霞在千钧一发之刻又将她拉回来。 「不行,主子这样不能出去的。」 是啊,她现在长发披散,也没穿外袍,还有微微红肿的双眸,去了定会让别人笑他没眼光,立了这么一个失态的女人当妃子,不成,她得快点打点好自己才行! 让丫鬟以最快的速度帮她整理完仪容,左潆潆心焦的三步并作两步奔往敬事厅外,一眼就看到那个让她念了一夜的男人。 穿上头盔战甲的阿史那鹰威风凛凛,犹如天只,胯下坐骑已不是她曾见过的黑飒,而是一只马嘴略呈黑色,体为黄白色,高大结实,颈背高耸的好马。 看他似乎已准备要率队离开,她喘着气,再度拉起裙摆想跑上前,然而,就在她的视线与他的眼对上时,他竟然—— 阿史那鹰猛地将立在一旁恭送他的金妃抱到坐骑上,当众给了她一个销魂蚀骨的激吻。 左潆潆踉跄的停下脚步,心狠狠抽痛着,强忍住泪水望着这一幕。 终于,金妃被放了下来,身旁的宫女马上上前扶住被吻得有些虚软,但显然得意非凡的主子。 这时阿史那鹰冷峻的眼才再次看向左潆潆,似乎在嘲弄她!这就是她要的? 咬白了唇,左潆潆心痛得快要死掉,却只能楚楚可怜的看着他,猛掉泪。 阿史那鹰身旁的另一坐骑坐的是赫昕,看见她心碎的模样,不忍的皱起眉,「去安慰她一下吧,你这样太残忍了。」 「是谁残忍?」他冷哼。 他的心何尝不痛?先被推开的人是他,他不过是让她尝尝他所受的苦而已! 第十二章 绷紧了脸,他一拉缰绳,马儿顿时奔驰而去,顿时杂杳的马蹄声响起,长长的出征队伍跟着离开城门。 但有一人却掉头往左潆潆的方向奔来,她哭得泪眼模糊,本以为是阿史那鹰回头了,然而—— 「不要难过了,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好好保护王,不会让他受伤,我以我的性命保证。」回来的是赫昕,那双黑眸中有了解、不舍,也有鼓舞。 她哽咽的直点头,「谢谢,请一定一定要让他好好的回来,也请你好好保重。」 闻言,赫昕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露齿一笑,「谢谢,我会的。」 她点点头,看着他很快转身,鞭策马儿追上那已离了好远的军队。 终于,人马全瞧不见了,金妃才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抚着后腰,得意扬扬的走到她身边,恶意地问:「妹子昨晚是怎么了?怎么王一闯进我的寝宫就像头野兽似的,一要再要,都快把我折腾死了!」 见她脸色苍白,似乎连站也站不住的摇摇欲坠,金妃可不介意再朝她的心插上一刀。 「本来嘛,哪个男人不喜新厌旧?玩同一个人太久也会腻的,只是接下来,我的肚子会愈来愈大,但王对我就是特别恩宠,连挺着肚子也要我伺候——」她佯装苦恼,「所以,今早我就问过王,是否该替他再选一批美女进宫了。」 什么?一阵头晕目眩,她差点没跌坐在地,幸好她身后的吕杰迅速上前扶住她。 她哽咽的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吕杰,「金妃说的……是真的吗?」 虽然很残忍,但吕杰还是点点头,将她抓得更紧。「是的,而且王跟金妃说,全权由她处理。」 够了!够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无情!这样的狠心! 深吸一口气,她想象往常一样告诉自己,不要哭了,这样的男人哪值得她哭? 哪值得她付上真心?但眼泪就是不听使唤的不断落下。 「你们扶潆妃回宫休息。」吕杰目光扫向站在一旁也跟着拭泪的小映跟小霞,她们连忙过来搀扶伤心的主子。 但金妃不想就这样放过左潆潆,这段日子,她独守空闺的怨气实在太多了。 「等等!我还没说你可以走呢,选美人入宫一事细节可多了,我一个怀着龙子的妃子哪忙得过来?」 但吕杰显然早有应对之道,给了两名宫女一个眼神,两人立即加快脚步,把泪流满面的主子往玉夏殿送。 见状,金妃咬牙切齿的瞪着吕杰,「你明明看到王刚刚对我的态度,这一次战胜回来,极可能就会册封我为皇后——」 「但现在还不是。」他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还有,王并没有撤回要我保护潆妃的命令,所以,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去找她麻烦。」 「你!」她简直快气炸了,冒火的明眸死瞪着那双无波黑眼,怒哼一声后,才不甘心的甩袖离去。 【第六章】 接下来的日子,对左潆潆而言,是极为煎熬的。 众所周知,从前她是王最宠爱的妃子,可现在,她无疑成了妃子们的笑柄。 虽然有吕杰当门神守护她,但那些女人们仍然会刻意在她的寝宫前高谈阔论,冷嘲热讽一番。 虽然白日,那些孩子仍会来学习,稍微填补她空虚的心灵,但一到夜深人静,或是一人独处时,她便会因阿史那鹰的冷酷绝情而泪流不止,也会不争气的为他祈祷战事顺利,平安归来。 这样与日俱增的思念与不安,让她吃得更少,睡得更少,原本就纤弱的身子,看来也更清瘦了。 然而不管是小映或小霞,甚至最后连总是面无表情的吕杰都开口劝食,她还是无法吃下太多东西。 只是天天等、天天盼,祈祷捷报传回宫来。 但前线尚未有消息,金妃选美的事倒是如火如荼的展开了,她很佩服她的雅量,居然有本事为爱人张罗这种事,她就办不到,光是要他去看看金妃,她都心痛成那样了,何况是为了他选进更多女人来瓜分他的爱? 不过心痛得并不只有她,后宫嫔妃也都涌进金妃寝宫,七嘴八舌的要她三思,因为她们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多少日子没蒙王宠幸了,怎么她还主动要找新人陪王呢? 「王那么优秀,天下美人原本就该全属于他。」 金妃罕见的对此事很坚持,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 其实黑王出兵前一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虽然她极尽所能的想挑逗起王的欲望,但却被他狠狠的拒绝,最后,他甚至也不睡了,直接靠坐在床边,看着天上的明月一夜。 他的心在潆妃身上,她知道,也知道出兵那日他会当众抱起她,给她一个热吻,同样是为了气潆妃。 一个女人竟然能主宰黑王的喜怒哀乐,这令她太不安了,如果这么继续下去,一旦王的气消,仍只会专宠潆妃,甚至会用上真心,付出真情,威胁到她的地位。 所以,在那种事发生之前,她一定要尽速选美入宫,男人都贪图新鲜,她相信她选进来的美人中,总有一、两个会特别吸引王的目光,那么之后她便可借由让她们进宫之名,强迫她们与她合作,确保她的地位不受动摇。 于是这方,后宫里波涛汹涌。 至于前线,战况也是空前激烈。 一天又一天,双方交锋,由白天战到黑夜。 回纥部落这次显然做足了准备,参战人数比过去都多,有一鼓作气要铲平突厥的气势。 但他们却不明白,为何先前曾经交战过的阿史那鹰可汗,这次会如有神助般,一人就可抵十,像是不要命、不怕死的骑着战马率领精锐骑兵冲锋陷阵……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带头的阿史那鹰总是一身黑色铠甲,一袭黑绸大麾随风飘扬的奔战沙场,逼得回纥兵一次次往后撤退。 再这么下去,眼看只有吃败战的份,于是回鹘将领索性豁出去的带头大喊,「擒贼先擒王!咱们拼了!」 敌军呐喊声顿时撼动天地,杀声震天,同一时间,咻咻咻地,数十飞箭轮番攻向带头的阿史那鹰,还有数千骑兵阻挡他的去路,意图将他困在飞箭的射程范围内。 「快!保护王!」 赫昕迅速策马上前,无畏地冲进飞箭雨下,与他随侍的黑衣侍卫更是团团将主子围在中间,拚命打掉飞箭。 倏地,一支飞箭直直射向赫昕后背,当他发现时已闪避不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阿史那鹰飞身掠来,将他从马背上撞开,硬是代他承受那一箭,任那支箭射进他的右手臂。 「王!」 「王!」 「王受伤了,快!」 黑衣侍卫全紧张地飞身掠来,但阿史那鹰只是咬牙抽掉那支箭后,再次跨骑上马背,同时抽箭搭弓,快狠准地射向该名射中他手臂的敌兵,箭心直指对方胸口,一箭毙命。 「王,您先退!」被撞倒在地的赫昕让人拉上了另一匹马,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臂,着急地道。 「我没事!」阿史那鹰面无表情的再次投入战争。 他的举动鼓舞了己方人马,大伙气势顿时高涨,最后终于势如破竹的大破敌军,大获全胜。 历经一个半月的战役,阿史那鹰带队凯旋归来,举国欢腾。 他仍戴着黑色头盔,一身黑色软甲,气宇非凡的接受百姓们的夹道欢呼。进到皇宫后,所有嫔妃,文武百官,甚至是由金妃所选入的近三十名新进美女,同样跪地恭迎,然而,他很快的发现有个人不在欢迎的队列中。 该死的女人,这一个半月已经让他够煎熬了,好不容易回来,她倒学会他的冷情,连来迎接也没有! 由于他的手臂只是简单地扎了白色纱布,仍可见到红色血迹,他很快回到寝宫梳洗包扎,没多久侍卫便进来通报吕杰已在门外侯着的消息。 待身旁两名侍从为他穿妥黑袍,掩去手臂上的伤后,他才出声。「进来。」 吕杰一进门,立即关切,「臣听说王受了伤……」 「不碍事。她呢?」他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潆妃知道王已归来,不过,她身子薄弱,不得不卧床休息,要臣过来向王表达歉意。」吕杰很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传达完左潆潆的话后,他又简单扼要的将她这一个半月的生活做个简述。 只是这个原因?他冷笑,「好,你要她好好休息,但今晚的庆功宴,她身子再不适,也要给本王出现。」 「是。」 第十三章 这一夜,皇宫里灯火通明,宴客厅里除了此次参与战役的重要将领外,金妃,蓉妃,还有几名金妃新选进宫的美人也都出席了。 美食,美酒再加美人,气氛热络,阿史那鹰豪迈的赏赐有功的将领及士兵们不同珍宝及职位,有人升官,有人发财,看似皆大欢喜。 唯一不悦的,大概就是阿史那鹰本人了。 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一直没有出现,为此,他冷峻的眼时不时瞪向吕杰。 吕杰颇为无奈,因为他早已把话带给左潆潆了。 嫣地,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小霞跟小映的陪同下,出现在阿史那鹰眼前。 左潆潆一脸沉静,但只有天知道她要在外面挣扎多久,才能带着这张沉静的面具走进这里,「臣妾恭贺王凯旋荣归。」她欠身一福。 看清她的样子,阿史那鹰顿时抿紧薄唇,黑眸危险的眯起。这个女人都不吃东西的?方才吕杰说她身子薄弱,他本以为只是借口,没想到她真的单薄得像张纸了! 「潆妃好大的架子,这时候才出现啊。」金妃娇滴滴的坐在阿史那鹰身边,对这个看不顺眼又迟到的敌人,自然没有好话。 「坐下。」 阿史那鹰没有理会她的挑衅,示意左潆潆坐到另一边的位置去。 那里可算是冷宫的位置,因为他的左右两边分别坐了金妃和蓉妃,后方还有几名妃子和新进宫的美人,左潆潆离他有七,八人之遥。 热闹欢愉的宴会继续着,美酒,佳肴更是不时送上桌。左潆潆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吃着,小映和小霞则静静站在她身后,小心且偷偷的瞄着坐在最上位的黑王。 瞧王对金妃和蓉妃左拥右抱,却对她们的主子不理不睬,虽然说,她们在这后宫已看了不少旧爱新欢的戏码,可是看到王对主子这么绝情,她们还是替主子难过不已。 左潆潆偶尔也会看向阿史那鹰,见他让金妃伺候着喝酒,让蓉妃喂他吃肉,她只是静静的再饮一口酒,丝毫没有注意到另一双忧心的黑眸不断看着她。 那是赫昕,他没想到才一段时间未见,她竟憔悴那么多,但那丝毫没有折损她的美丽,楚楚可怜的姿态反而更加惹人疼惜。 左潆潆大半的时间都是闷闷的看着一桌子的美酒佳肴发愣,脑海里胡乱想着那些新进的美人中,哪一个人将得到阿史那鹰的恩宠。 只是……她压根没有嫉妒的权利。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直泛酸,咬着唇忍住泪水,只是,视线仍是忍不住看向阿史那鹰。 他还是一样俊美邪魅,一样气势凛然,只是,过去只深深切切凝睇她的黑眸,此时却看着另一个女人,手也抚摸着另一个女人的红唇,待庆功宴结束,他定会沉醉在这些温柔乡吧…… 她眼睛一闭。好想走,好想走。 而阿史那鹰的目光总在她低头时,才会悄悄定在她身上。 即使隔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期间还不时有人朝他敬酒,身边的美人更是小心的避开他受伤的手臂,对他摸胸抱腿,但他的心思却全在那名瘦弱得令他想一把抓过来强制喂食的女人身上。 「王!我敬你!」 一名喝得半醉的将领抱着一坛酒,遥遥晃晃的走到他面前。 「好。」他豪气的接手,举起酒坛,仰头就灌下好几大口烈酒,而该名将领更是喝疯了,一次就喝光了剩余的酒。 「好!」赞赏声齐起。 这里的人,男女都相当习惯牛饮,但阿史那鹰注意到左潆潆不仅是吃得少,连喝酒也要来小杯子,一口一口的浅尝,一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他随即扬声吩咐。「来人,拿一坛酒给潆妃。」 此言一出,原本热络的气氛立即僵住,因为一坛酒,可比大唐美人的脸还要打两倍啊! 左潆潆同样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他冷哼:「说来,她架子最大,姗姗来迟外,也是唯一没有跟本王道贺敬酒的人,你们说,她该不该罚?」 「呃,该!」 这声「该」字虽然不小,但参差不齐,最主要是她实在太纤细,还没喝半口,不少人就觉得太为难她了。 不过,阿史那鹰让她喝酒其实是另与打算,所谓「酒后吐真言」,他倒要听听这个女人心中最深处,最真实的话! 「这……」 赫昕看出她一脸为难,正想起身替她喝,但还没开口,阿史那鹰便冷硬的说:「谁都不许帮。」 一名侍从拿了一坛酒放到她的桌上,左潆潆按奈下心中的忐忑,美眸直视着那个男人。 他想干什么?伤她的心还不够,还要她喝醉了,当众出丑?他就这么恨她吗? 「不需要本王帮忙倒吧?」他的口气极冷。 心一沉,她倔强地摇头,再回头看向身后的小映。 小映一脸不忍,但又不得不上前帮她倒那一杯酒。 在阿史那鹰的冷眼旁观下,左潆潆一杯一杯的喝下,热辣感随着她越喝越多,也益发直涌上来,不过一会儿,她的脸已涨得红通通的。 又喝下几杯,左潆潆已是力不从心,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再也喝不下去。「不行!我……不行了。」 她求饶地看向他,眸中因酒气上涌而泛着水光,配上那张已然通红的粉脸,看来有种淡淡的魅惑感。 但阿史那鹰只是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她面前,挡住众人惊艳的目光,严峻的表情看不出他心里真正的思绪,「这是罚酒,一定要给我喝下去,这是命令!」 说罢,他随即要小映及小霞将那半坛酒捧着,自己则扣住她的手,「走,我要亲眼看到你喝完它!」 「什么?」 不顾庆功宴上满满的人,霸道的他拉着左潆潆就往他的寝宫走去。 抱着酒,两名丫鬟一脸无措的跟在他们身后,吕杰也随即跟上,但在看见主子摇了摇头,便又停下脚步,不再跟进。 「等等!慢点……」左潆潆已喝了不少,脚步本就凌乱,加上阿史那鹰又粗蛮的拉着她,让她的脚都要打结了。 他停下脚步打量她。柔柔月光下,她酣醉的容颜更为迷人,但她为什么不爱他?为什么要将他推给别的女人?在打战的这段日子里,他一直在想这些问题,然而任凭他想破了头也没有答案。 终于,在她踉跄的脚步下,一行人走进阿史那鹰的寝宫。 小映跟小霞一将酒坛放在桌上后,他便要她们退下,接着面无表情的替她斟了酒,在她身旁坐下。 左潆潆眼眶微红,努力想维持理智,因为酒气已开始在她体内作祟,现在她的眼前竟出现了两个他…… 「你的手……没事吧?」好不争气啊,她还是关心他,从得知他手臂受伤的那一刻开始,她心心念念的就都是这个问题。 他嘲讽一笑,「能左拥右抱,会有事吗?」 她微微瑟缩了下,心酸酸。是啊,她也看到了那伤人的一幕…… 他蹙眉质问,「你在乎吗?」 「……在乎?」 「是,在乎我拥抱别的女人?还是,这才是你所希望的?」 原来他还在为出征前夕的事生气。咽下候间的硬块,她凄楚的摇头。「我所希望的?我怎么会这么希望呢?」 「那为什么要我去找进金妃?」 「因为我太善良,因为我太会将心比心,因为我会想到,当你在爱我、宠我时,有多少女人被你冷落!」 「你!」他脸色一变,「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因为我拥有太多女人,因为我无法兼顾她们,所以,你很无私的把我送出去和她们分享!」 「不是!不是!我以为你会回来,我只是希望你去跟金妃说说话,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啊,为什么你就是要曲解我的意思?」激动的反驳后,左潆潆一阵晕眩,发现眼前又出现了好几个他。 她深吸一口气,想保持冷静,可是头却愈来愈晕。 阿史那鹰也不要她冷静,他今晚就要将她灌醉,让她将心里的话全逼出来! 「喝下它。」 她醉眼朦胧的看着他手上的那杯酒,摇头,「不,不行……」 「不行?」他黑眸一凛,突然喝了那杯酒,但未咽下,而是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把含在嘴里的就硬灌进她的口中。 左潆潆拚命摇头挣扎,又呛又咳,但还是被迫咽了下去,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他把她钳制在怀里,又以同样的方式,将剩余的那半坛酒全逼她喝下。 承受不了的她只能喘着气,脸颊烧红,整个人瘫软在他的怀里,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第十四章 但她仍紧紧的抓着最后一丝理智,生气的等着他,「为什么要逼我喝酒?为什么?有很多妃子愿意陪你了,还不够?还来了好多新人,这样也不够吗?」 他定定审视着她,注意到她几度恍神,但在急急闳眼后再睁眼,又回复一丝清醒。 抿紧了唇,他又朝外面大喊,「来人,再送一坛酒进来。」 不一会儿,小映又抱了一坛酒进殿,看到几乎已瘫软在王的身上的主子,忍不住劝,「那个、王,我家主子可能不能——」 「出去!」他低斥。 「……是。」她只好头一低,乖乖退出去。 一手举起酒坛,阿史那鹰灌了几口,俯身再次灌进怀中人口里。 「咳咳!不要!不要……我不行……头好晕、好晕……会醉的……」 「我就是要你醉!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在我们相互依偎,在我想要把所有时间全留给你的时候,居然要我去找金妃?」 他恶狠狠的捏着她的下颚,逼她直视自己愤怒的双眸,「不要说什么谁被冷落的谎话,你说过,感情是自私的,一颗心只能容纳一个人,还指责我贪婪,指责我要求你清高无私、要求你跟别的女人分享我,所以,我要实话,我要你说出心里的话,我要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我心中有没有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问我?我爱你有多深,那是你无法想象的。」她眼眶泛起泪水。 闻言,他脸色稍转,但仍是板起脸。「是吗?那为什么把我推给金妃?」 他很介意,该死的非常介意! 「我也不想的……」她醉眼迷蒙的看着他,「可是,我也是女人…….她怀孕,一定很想依偎在你怀里,希望你能摸着她的肚子,跟你们的孩子说说话……」说到这,她哽咽低泣,「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为什么?」下一刻,她的眼睛又冒起怒火,「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负责任?难道只因为你是君王,所以就可以一再把女人当做寻欢作乐的工具,一旦怀孕,就一脚踢开,不要了,是吗?是吗?」 她看来是真的醉了,但这一席话听来好像别有深意? 左潆潆的确是神志不清了,她双手捧着他英俊的脸庞,喃喃道:「不公平,这张脸我深深地、深深地刻印在脑子里了,可是你却忘记我……」 「我忘记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敏感字眼,阿史那鹰连忙追问。 但思绪昏沉的她却答非所问,「我追上你,可是你抱起金妃,当着我的面吻她……呜呜呜……你好可恶!太可恶了!」说着,她突然用力槌打他,边打边骂也边哭。「你这个用情不专的家伙!女人那么多,所以,要了这个,就忘了那个,对不对?对不对?我这么爱你,爱到心都痛了……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闻言,阿史那鹰心中一热。 她爱他,她爱他! 他欣喜若狂的将她抱到床上,满心欢喜的回应,「我也爱你,想你想到心都痛了,怎么会不要你?」 得知她的答案,他再也不想压抑心中的渴望,深情的吻住她,手也急切的去扯她的衣裳,熟练的挑起她身上的欲火,让她喘息呻吟,忘我的渴求他的占有。 他热烫的身子覆上她的娇躯,身上那条皮绳项链落在她的双峰间晃动,酒意持续在左潆潆的脑子发酵,使她热切的响应,一直到他带领着她登上高峰。 酒精加上情欲,她已筋疲力尽,浓浓的睡意也跟着涌上,贴靠在他赤裸的胸前,朦胧间,左潆潆看到木坠上那张神似翔儿的脸,顿时一阵伤感,昏昏沉沉的呓语,「翔儿,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气我吧?我都没有回去……不要不要气……我好爱好爱你啊!真的好爱……」 由于她是贴靠在阿史那鹰的胸膛说话,所以虽然断断续续,但他还是听到了「翔」,听到了「没有回去」,和「不要气,好爱好爱你」等露骨的告白情话。 他咬牙低头看着又喃喃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最后疲累睡着的女人,心既痛又纷乱。 翔?这个人又是谁?难道是曾拥有她的那个男人? 僵硬的把她推开,冷冷的再看那张泪脸一眼,套上衣服后,他冷声对外喊,「来人!」 早已回到寝宫外的吕杰立即走进来,「王。」 「叫宫女进来。」 他一愣,但仍走出去,把紧张兮兮的小映和小霞带进来。 「把你家主子带回去。」 冷冷撂下这句话,阿史那鹰随即转往后面温泉浴池,留下面面相对的三人。 【第七章】 她竟然被送回来了。左潆潆泪眼模糊的望着窗外。 她知道阿史那鹰不让把嫔妃在他怀里过夜,可是她曾是他的例外,可如今,她也被打回冷宫了。 昨晚如梦似幻,他们似有欢爱,后来她求证于小映和小霞,她们告诉她,是她们替她穿上衣服,扶她回来的,也为她净身,所以,应该是有跟王在一起。 不过,她们也告诉她—— 「王要我们送你回来的眼神好吓人,才看一眼,整个人就像会被冻僵。」 「何止是人?连一颗心都要被冻僵了。」 听来,他是盛怒的,可是她说来什么,又做了什么?除了仍记得被他灌酒外,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今天更是是昏睡了快一天才醒,此时已是满天彩霞,又近黄昏。 「宁王。」 小映突如其来的轻唤将左潆潆从沉思中唤醒,一回头,就看到斯文儒雅的赫昕走近殿内,她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行礼,「宁王。」 他微笑点头,先将手上的药品放到桌上后,才温柔询问,「酒醒了?我今天来了三趟,总算看到你了。」 她一愣,马上回头看着两名丫鬟。 「是宁王要我们别叫醒你,也要我们别跟你说的。」小映连忙解释。 「是,是我说的,我想让你好好睡。」赫昕附和。 左潆潆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望着这张满是关怀的俊颜,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赫昕倒显得很自在,「桌上那些东西是我差人去买的补品,我看你瘦了好多,气色也不好,得多滋补才行。」 她再次欠身,「谢谢。」 「不用客气了,今天你这个老师没来,上不了课,我有些失望。」 赫昕这一提,她才惊觉到自己已错过授课的时间,不禁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头,「我怎么会忘记呢……那那些孩子——」 「放心,我教他们打拳射箭,他们玩得很开心。」 闻言,她朝他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谢谢你。」 「不必客气,你——」赫昕的话突然打住,不解的看着走进来的吕杰。 一见到赫昕也在,吕杰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向他行礼,再对左潆潆说:「潆妃娘娘,王要你过去。」 她脸色微微一变,「他有说什么事吗?」 吕杰摇头,「王只交代宫女不必随行。」 「好吧,那——」她歉然的看向赫昕,点个头,随即跟吕杰离开。 只是当她一踏进阿史那鹰的寝宫,头皮便发麻了,也明白小映跟小霞所形容的人被冻僵,心也被冰冻的感觉。 阿史那鹰仍是一身绸缎黑袍,慵懒的坐在椅上,但一双黑眸阴冷如豹,像是随时有可能一跃过来,将人一口吞噬的残冷模样。 阿史那鹰一脸深沉的瞅着跟他翻云覆雨后,竟在他怀里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可恶女人,即使气得不得了,却仍狠不下心真的伤害她。 「王。」她低头行礼。 「坐下,陪本王吃个饭。」 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左潆潆才注意到一旁早已备妥一桌酒菜。 她点点头,顺从的走到他身边坐下,可虽说是吃饭,他却不动筷也不动碗,只是看着她,她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也不敢胡乱动作,只好呆呆的看着饭菜发呆。 终于,他冷冷的开了口,「连倒个酒也不会吗?」 原来是要她倒酒啊?左潆潆连忙拿起酒壶替他斟满酒,才坐回原位。 他一挑浓眉,「你是不知道怎么伺候男人吗?昨晚也没有看到?」 心被刺了一下,她闷闷的拿起酒杯,僵硬的送到他唇边。 他黑眸倏地一眯,蓦地打掉她手上的杯子,「这叫伺候?」 酒杯落地破碎,左潆潆身上也被洒上酒液,也有了火气,于是抬头瞪他,「那么臣妾请教王,该怎么伺候,王才会满意?」 做错事居然还这样理直气壮!阿史那鹰怒火狂烧,猛然将她整个人拖进怀中,冷声说:「嘴巴张开。」 第十五章 「什、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直接拿过那壶酒往她的嘴里倒。 虽然左潆潆最后闪开了,但也几乎浇了她一脸的酒,她狼狈愤怒的推开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你想糟蹋我?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会主动献上自己的女人!」 「不会?」他冷笑,「不会可以学!」他走到外面扬声命令,「来人,去把蓉妃叫来!」 「是。」 左潆潆难以置信的瞪着又回到座位的男人,「我不需要学,王更不需要委屈自己,让一个笨手笨脚的生手来伺候,我走!」她知道他在生气,但若是为了出战前夕的事气到现在,也太过份了。 她转身就走,但不过一眨眼,他已窜到她身前,一把扣住她的手,冷眼瞪她,「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我的妃子『之一』,我没有叫你走,你就不许走!」 他把她抓得好痛,毫无怜惜,但左潆潆硬是忍下疼痛,深深的看着他,「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昨晚是罚酒,今天更要我像妓女般伺候你?」 得罪?酒后吐真言,算吗?阿史那鹰在心中嘲笑。 面对他一闪而过的轻蔑之光,她不解,但也不想再了解了。「我昨晚被你送回宫,应该可以解读成你已经厌倦我了,还有刚刚的事……」她眼圈一红,「我想,王的美人那么多,何必留一个让自己生气的女人在身边?」 「所以?」 「放我走吧。你的女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的,而且,还有好多新进宫的美人,她们都等着问候你,够你宠幸的。」 她说了那么多,阿史那鹰只听到那刺耳的三个字,「放你走?到了现在你还要我放你走?」 「是,请让我回去跟我爹团圆。」 哼,是让你回去跟你的翔团圆吧!嫉妒烧断了阿史那鹰的理智,他绝不会放她走的,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要把她的人留在这里! 没道理在她把他的心踩在脚下,弄得伤痕累累,不时隐隐抽痛时,她却可以回去跟她的男人双宿双飞、快乐逍遥。 「你忘了?我说过就算我不要你、不爱你了,你也只能留在我的皇宫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此时,打扮得份外艳丽动人的蓉妃走了进来,一见到左潆潆,她愣了一下,不过阿史那鹰立即把她唤到身边,僵硬的搂着她,「潆妃说她不会伺候本王用餐,你好好教教她!」 「呃、是。」虽然有些疑惑,但从两人间波涛汹涌的暗潮,似乎可以看出他们刚吵了一架,而她在这当头被叫来,说不定正好可得个渔翁之利,成为继金妃之后,可以替王生子嗣的第二个妃子。 为了赢得王的欢心,蓉妃有一半的身子几乎都贴靠在阿史那鹰身上,喂酒时,是以口渡饮,吃东西时,更是娇滴滴的轻咬着食物送到他口中,而双手也没闲着,不时在他的胸膛,甚至探入他的衣服内爱抚,更夸张的是,还将他的手拉进自己的衣服内。 左潆潆哪看得下去这种春宫秀?更何况主角之一,还是自己深爱的男人,只能拚命的吸气,握紧双手,忍住想夺门而出的冲动,也忍不住已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吃完了,接着,甜点是要上床吃啊,王。」 蓉妃因情欲高涨而微微喘息的声音传入她耳朵,她深吸口气,冷声道:「臣妾看够了,臣妾会回去好好思考、学习,那么臣妾离开了。」 她转身就要走,但阿史那鹰却火冒三丈的推开蓉妃起身,「给我回来!谁准你离开的?」 她回过身,勇敢直视着他,「臣妾认为今晚王已有蓉妃服侍,臣妾站在这里——」 「给我留下来!」 「……我不想扫了王的兴。」 阿史那鹰脸色一冷,突然用力一拍桌面,砰地一声,桌子立即应声断成两半,桌上杯盘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木头碎片飞掠,有一小片还差点轻划到左潆潆的脸颊。 「该死的你!会不会扫兴由我决定,给我留下!」他额上青筋暴突,黑眸严厉,被背叛的难堪痛苦磨得他理智尽失,只想让带给他痛苦的人一样痛苦! 左潆潆像是已伤心到极致,反而不再激动了,惟有指甲深陷掌心的双手还有反应,她已说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伤心,但都不管了,这些令人伤心的情绪,她都不要了。 「……是。」最后,她听见自己说。 房里的灯已亮,暖炉也燃了火光,阿史那鹰斜坐长榻,蓉妃依偎在他的胸膛,巧笑倩兮的以指喂他一块香甜的瓜,他似笑非笑的瞟她一眼,咀嚼那口香瓜后,猛地攫取她的红唇,但阴沉冷漠的眸子却紧紧盯着站在床旁,头垂得低低的女人。 「嗯……王……」 原以为痛心到最后,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可当左潆潆听到蓉妃的呻吟时,仍是难过得想要摀住耳朵。 但她逼自己听,即使心好痛,眼眶灼烫,喉间更是酸涩,但她要自己留下来,要自己趁这次认清楚,这样的男人哪里值得她爱? 时间又过不多久,她不知道,但终于,他开口了,「出去!」 恍恍惚惚的抬头,她这才看到蓉妃早已满脸通红的瘫软在他怀里,酥胸半露。 「出去!你还想看下去?」 她呆滞的目光傻傻移到阿史那鹰的脸上,又缓缓点点头,慢慢的转身走出去,一步比一步来得沉重。 该死的女人!阿史那鹰简直快气疯了,她竟然真的静静站在一旁看他跟另一个女人亲热,甚至没有掉半滴泪! 所以,她是真的不在乎他?可恨!他何其愚蠢,竟妄想挑起她一点点的妒忌,一点点的伤心,让他有理由再把她抱到怀里,好好爱她!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因他这样高高在上的王,竟在奢求她的爱情! 他气怒的想把积在心中的怒火及欲火全发泄在蓉妃身上,所以,他粗暴的对她,没想到蓉妃反而更加激情,将双手直接采往他的衣裤,可却瞬间一僵。 因为,他竟然没有反应的! 阿史那鹰也发觉到了,他蓦地推开她。没想到他竟然因为一个左潆潆,连欢爱的本能都没了? 蓉妃感到既困惑又难堪,她不信自己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会激不起黑王的欲望,不死心的继续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扭腰摆臀,意图点燃他的欲火,没想到那张俊美脸上的冷峻却愈来愈严酷,令人不寒而栗,看得也浑身发毛,身子僵硬,连诱惑人的姿态都僵住了。 「出去!」 这一句怒吼反倒是解救了她,她尴尬而迅速的收拾起衣裳,连穿都不敢,而是先飞奔出侧厅后才匆匆穿上衣服,接着难以置信的看了房内一眼,这才急急离开。 「终于看到你了,可想死我了。」 金妃寝宫里,一层一层落下的纱帐遮掩住床上互相拥抱的男女,但金妃显然比男人还急,伸手就想脱去男人身上的衣服,但男人阻止了她,「别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还由得你胡来?」 「怕什么?这个床板不就是密室,你再沿着密道出宫就好了嘛。」虽然已经大腹便便,但这段日子王没再宠幸她,这冤家也好久不见,她欲火可旺了。 但男人的态度很坚决,他再次推开她,正色道:「我有重要的事找你谈,这才冒险进来的。战争结束,再过几个月你即将临盆,黑王的元配这个位置,你一定要在孩子生下前拿到。」 「急什么?目前多名嫔妃中,也只有我准许拥有黑王的子嗣。」 「……王对潆妃的感情之深,可能是你无法想象的。」 「我怎么不知道?要不,我怎么会去选一堆美人来砸自己的脚?就是要让王的心从她身上移开啊。」 「不妥,总之这事,你要尽快向王争取,免得夜长梦多,潆妃是个很不一样的女人,看似弱不禁风,却有一双孤傲的动人明眸,她不像你们,只想用尽心机投入王的怀抱——」 「这话不公平,我要的一直是你,是你要我进宫陪王的!」金妃先是驳斥,后来像是察觉了什么,不满的挑眉质问,「而且,你刚刚的口气……该不会连你也看上那个大唐女子吧?」 「怎么会,你别乱想。」男子立即否认,但心里很明白,左潆潆很不同,她有着坚决却又纤细的冲突个性,让他很想保护她,对她,他的确存了一份心,如果可以,他想看到她笑,想珍藏她的一颦一笑…… 「好,」金妃看着男人俊逸的面容,暂且压下狐疑,露出媚笑。「我不乱想嘛,你知道我全听你的,难得你来了,我们——」 第十六章 「嘘,有人来了!」 金妃立即拉开纱帐,看他趁势退到床角,才安心的抬头看着走进来的宫女,「什么事?」 「后宫里正传着一件事,娘娘肯定感兴趣的。」宫女回话。 由于现下金妃几乎笃定能成为后宫之首,所以不管是她布下的眼线,还是一些想诋毁献媚的人,都会将不少消息送到她这里来。 因此,左潆潆今晚被狠狠羞辱的事就传到她的耳里了。 「很好,去把潆妃给我叫来!」 「是。」 宫女一离开,床上的男人立即小心的拨开纱帐,皱起眉问:「你要干什么?」 「你留下来,让你看好戏。」她一脸得意的狠笑。 潆妃这名仗势着受到王的宠幸,从没将她放在眼里,更从未来到她这里问安、送礼的小妃子也有这一天啊!这下她不趁这个机会好好教教她,谁是后宫里的主人,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不一会儿,一脸苍白的左潆潆便被叫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两名宫女,但金妃立即要她们全退了出去。 等室内只有她和左潆潆后,她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吗?」 「……知道,我现在被打入冷宫,没有王撑腰了,自是活该成为你们这些早我一步被冷落的娘娘们宣泄不满的对象。」 闻言,金妃脸色丕变,「你!」 左潆潆这话一针见血,但也是在踏进后宫这一路上,由不少嘲笑她的妃子身上得来的结论。 那些女人都这样了,将成为未来后宫之母的金妃又怎么会让她好过?但她无所谓了,所以说话也不再客气。 瞪着那双无畏明眸,金妃愈看愈生气,下一瞬间,她迅速从怀里抽出软鞭,就往她身上鞭了过去,「找死!」 原以为这次这鞭定会狠狠的打在她身上,但突然一个身影窜上前来,迅速闪身至她跟左潆潆之间,一把扣住鞭子。 金妃难以置信的瞪着赫昕,「你!」他竟然为了这女人现身? 「你在干什么?」赫昕的脸色相当难看,因为他并没有完全抓好鞭子,鞭子的尾端仍然将左潆潆右手打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正汩汩流出。 他想也没想的立即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替她扎上,「我带你去敷药,走。」 一时忘情,他竟拥着她往外走,左潆潆一愣,尴尬的推开他的手,而两人身后的金妃双眸早已冒出妒火。 「呃、抱歉。」赫昕马上放开她。 「赫……宁王,她还不能走,我跟她还有帐没算!」当然,还有你的!金妃气炸心肺的走上前来瞪他一眼。 「她受伤了,有什么事都等她敷好药再说吧。」他语气已转为平静,看来仍如平时尔雅。 闻言,金妃气得牙痒痒的,偏偏再追出去就显得自己行为奇怪,于是只能在原地生闷气。 赫昕陪着左潆潆走出去后,因担心主子而守在外面的小映跟小霞见到他,同时一愣。 「宁王怎么会在这里?」毫无心机的小映问得直接。 赫昕脸色一变。 左潆潆这才想到,她刚刚没有看清楚宁王是从哪里闪身出来救她的。 「别问这个了,没看到主子的手受伤了?」较为年长的小霞连忙瞪小映一眼。 她们是什么身份,哪能问这种问题? 赫昕强自镇定的低头看着左潆潆的手,刺目的鲜血已渗透他的手帕,他蹙起眉看向两人,「你们快带娘娘回宫包扎,让她好好休息,我也有要事要办,先走了。」 左潆潆一听,没把刚刚的问题放在心上,急忙道:「谢谢你,宁王,你快去忙吧。」 他点点头,看着两个宫女护她离去,回头再看了身后的宫殿一眼,顿觉懊恼不已。 这下子,有得解释了。 一整夜,阿史那鹰都睡不着,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他为了她失眠,那那个可恶的女人呢,是不是睡得很香甜? 愈想愈呕,他猛地从床上起身,穿上鞋子即大步步出寝宫…… 「我要去潆妃那里,不必跟来。」片刻之后,他便到了玉夏殿。 他来得突然,两名小宫女急得要替主子梳妆打扮,但都被他喝退了。 他臭着一张俊脸,看着一身白色单衣、长发披在肩上的左潆潆,她看来纯净又动人,即使脸上写满疲惫,仍旧怎么看怎么美,让他某个地方很不争气的亢奋起来。 他咬咬牙,气自己怎么那么容易被她引诱。 「本王突然觉得饿了,你亲自去煮点东西给我吃。」 明明只要交代一声,膳房那里就有人会送上宵夜的——左潆潆看着他,明知他是找碴,又能如何?「是。」她点点头,就要去忙。 「我们去帮忙。」两个宫女马上追上主子,她的手可是受了伤啊,碰不得水的! 「不必,你们全给我出去,还有你——」他突然又喊住往后方小厨灶走的左潆潆,「先倒杯茶给我。」 「嗯。」她边答边看着两个小宫女不放心的出去,这才转回身,替他倒茶,但在看到右手掌包扎的布条又渗出点点血丝,传来阵阵抽痛后,她咬着下唇,连忙将那手藏到身后,单手端着茶杯到他面前。 他黑眸半眯,出言讥讽,「用单手端杯子,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好思考、好好学习?」 她的脸色微白,在他摆明刁难的态度下,也只能小心将右手藏在袖子里,这才忍痛以双手端杯,「王请喝茶。」 阿史那鹰冷哼一声,正要接手时,她滑落的袖口露出里面的一抹微红,他蓦地一蹙眉,一把将她还想遮掩的手往上抓。 「啊!」她痛呼一声,想挣脱他的手,但他反而粗鲁的扯掉她手掌上的布条,一看到那条鞭痕,黑眸倏地痛眯,像是她的疼痛也传达到他身上一样。「是谁?」 她痛得微微颤抖,但他异常的愤怒更令她不解,「你会在乎?」 「是金妃吗?」他不答反问。整个后宫只怕她有这个胆子! 「不管是谁,你真的在乎吗?」她只想知道他的答案。 「你!谁、谁在乎!」他严词否认,却因心虚而有些结巴。 左潆潆苦笑,「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表现得如此在意?好像很心疼我,要为我出一口气?」这样反复的心思,她猜得太累了,不想再随之起舞,不想在有一点感到开心的时刻,又莫名其妙被他推开,「拜托你,如果讨厌我就一直讨厌我吧,不要态度摇摆,不要给我希望,让我死了心,我真的已经伤痕累累了……」她抬起受伤的右手,很哀伤、很疲倦的说:「我心里的伤比这个要更深、更多,所以,你能不能饶了我?就算要我在这里老死,至少也让我平静的咽下那口气吧,算我求你了……」 阿史那鹰怔怔的瞪住她,那双痛苦的泪眸似在控诉他的无情、跋扈及残酷,可为什么?明明是她的错,为什么她可以那么委屈? 而且,他对她的怜惜,难道她都看不出来吗?难道他在她眼里,真的如此可怕。 【第八章】 天空开始飘下白雪,突厥进入所谓养休生息的冬季,也就是不适合战争、不适合畜牧,却适合男欢女爱、生儿育女的季节。 冬季虽然寒冷,但日子却是慵懒的。 只是,左潆潆的那个眼神、那一席话,却令阿史那鹰一连几日,都陷在无法得解的困惑里。 明明是她伤了他的心,可是她的言语、眼神,却都表示出伤害她的人是他,所以这凡日,他没有再去找过她,只是私下吩咐吕杰安排人守在她寝宫外,不许任何妃子找她麻烦。 至于那一鞭,他已找小映问过,确实是到金妃那里后受的伤。 他没有去找金妃算账,因为他知道他若贸然行事,只会让潆潆在后宫更难立足,但这笔帐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过,潆潆不愿让他知道是谁伤害她,是认为他绝不可能会为她出头,还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怀有身孕的金妃受到责罚? 另外,小映也提到赫昕救了潆潆,并扶着她从金妃的寝宫走出来——这是什么意思?赫昕跟金妃会有什么关系…… 窗外又飘起皓皓白雪,暖炉里的火熊熊燃烧着,但这样的暖意,他只觉得烦躁,突地起身打开窗户,让冷空气进来。 「王,去跟潆妃好好谈谈吧。」 吕杰声音中的关心,稍稍抚平阿史那鹰的焦躁。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好友及下属,不掩脸上的沮丧,「跟她谈?」 吕杰点头,这几日王的焦虑不安,原因为何,身为旁观者的他比谁都清楚。 第十七章 「我要跟她谈什么?在我把她灌醉后,得到的答案是让我痛到——」他咬咬牙,避重就轻的带过,「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我认为主子该去说,而且,敞开心胸的把对她的感觉完完全全说出来。」他们明明深爱着彼此,为什么要一再互相折磨? 阿史那鹰爬了爬头发。怎么说?她心里有另一个男人,他说了,不是在自取其辱?他也有他的骄傲,他的尊严啊! 吕杰看着他,语重心长的劝说,「有些事不去做永远没有答案,但有些事做了,也许会后悔,但也因此会释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王身为突厥可汗,难道要为了一名女子牵系一生,焦躁一世?」 这一席话话得阿史那鹰无言以对。是啊,如此纠纠缠缠,两人的心都痛,难道真要这么过一生? 片刻之后,他来到左潆潆的寝宫。 两名宫女战战兢兢的,左潆潆看来则更单薄了,脸色也欠佳,惹得他大为不快。「你们是不是没将本王要你们炖给潆妃吃的补汤给潆妃喝?」 「有啊!可是……」两人先是点头如捣蒜,又无奈的看向主子。 「别为难她们,是我不喝的。」左潆潆那双眸子更平静无波了,好像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更深,「还有,我的手没什么大碍,王不该叫孩子们不必来上课。」 又来了,她就是很容易激怒他!「你就好好的接受我的好意不行吗?」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不需要他对她好,老是动辄得咎,她的心太脆弱,承受不住他的阴阳怪气。 该死的沉默!阿史那鹰吸了一口长气示意两个宫女退下后,凝睇着她,莫可奈何的一叹,「你是为了折磨我而存在的,我真的这么相信着。」 彼此彼此!她心里也忍不住嘀咕。 「今天,我们好好谈一谈,把我心里的话,还有你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诚实的面对彼此,不要隐瞒。」 还需要说?她已经全心全意的把身心都交给他了,可他是怎么对她的? 又是沉默!咬咬牙,阿史那鹰已被磨得耐心全没了,他突然爆发,「左潆潆,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冒死到地宫把你从阎王手上抢回来的我,到底算什么?」 她被他吓了一大跳,火气也跟着大起来,「如果我真的如此珍贵,值得你冒死相救,那么,为什么你还需要这么多女人?」 「我们谈的是我们,只有我跟你!」 「不对,如果只有我跟你,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不会有人在我痛苦时还灌我喝酒,不会有人无聊到找个女人在我眼前亲热,羞辱我!」 「那是因为我在生气!」他粗声吼回去。 「是啊,你在生气,好简单的四个字,但好伤人。」她神情哀伤。 看着那张心碎的小脸,他好想狠狠将她拥入怀中,恣意惩罚她一顿,可是他知道那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只好强自压下满腔怒火,冷声说:「我接受你的指责,但我相信你心里有更多的秘密该告诉我,譬如除了那个占有你第一次、死了的男人之外,其实还有另一个让你牵牵挂挂、想要回去爱他的男人!」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觉得好可悲也好可笑,「这就是你说的好好谈一谈?你根本是来污蔑我的!」 「我是不是污蔑,你心里有数。」不是说了要诚实,她还想辩解? 「你太可恨了!」她眼眶泛泪,哽咽道,「明明是自己风流成性,因贵为君王就理所当然的拥有一大堆妃子,却还厚颜无耻的指责我心里有别人?」 他拂袖而起,咬牙怒吼,「你说我无耻?我告诉你,整座后宫里,只有你没有资格批评我!」 「你!」她脸色惨白。他脸上的鄙视是如此清楚,他瞧不起她!怎么可以? 「你终究还是在意我的初次并非跟你,是不?既然如此,在知道我不是清白之身后,为什么还要把我留下来?甚至还说谎自己不在意,又立我为妃?如果看不起我,为什么不放我走?」 「因为这个!」他怒不可遏的将衣服里的木雕项链拉出来,「我以为你可以替我解开这个木坠的秘密!」 她泪眼瞪着那块坠子。是了,这条皮绳项链他从不离身,甚至千里迢迢的到大唐问她爹,可一个坠子真有那么重要?他可是不断伤了那个送他坠子的人啊…… 「但我错了,你根本和这个无关,我却鬼迷心窍的对你着了魔、用了心,把你带回身边折磨自己!」 她苦笑,看着那块坠子,「它能有什么秘密?」不就是提醒她,她曾经多么无知、多么愚蠢罢了。 「它的秘密是我忘了有关这条项链的一切人事物!」看到她惊愕的瞪大泪眼,他冷笑,「对,很不可思议,但六年多前我到大唐时,为了救赫昕而跳入泥流后,是谁救了我?直到我前往长安城跟吕杰他们会合的那一段,还有在大唐皇宫的某些回忆片段,全都模糊不清,我完完全全的想不起来。」 她难以置信的呆住。「怎么、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什么都记得,却偏偏忘了她? 「大夫说了,一个人会刻意遗忘某些事,极可能是那个人打从心里就想忘记,更有可能是对方做了令我痛苦伤心的事,所以,我选择忘记有关对方的一切,好逃避伤痛。」他脸色阴沉的瞪着脸色苍白的她,「对了,听说你也会看病?那你怎么说?」他曾听过小映提及她对药草知之甚详的事,现在正好拿来挖苦她。 左潆潆心一沉。不!不对!不是这样的!他们是那么相爱,那么舍不得分离,还是那只是她个人的感觉?其实,只有她一人沉溺在情爱的温柔假象,而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旁观者?所以,这并非「选择性的忘记」,而是「恶意失忆」? 「你说话!否认我的话啊!」对于她的沉默,他沉不住气的大吼。 虽然他的记忆并没有恢复,但隐约却有种感觉,愈来愈笃定替他雕刻项链的是她,那消失的三个月,他应该是跟她在一起!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说?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左潆潆觉得好悲哀,即使他失忆忘了她,但他现在再度遇见且拥有她,却依然没有对她付出真心,甚至还任意糟蹋她的心。 她惨淡的反问:「你要我否认什么?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所以事实的真相是我曾经被你蛊惑,在爱上你之后,你却把你的心给了另一个男人。就因为你做了这么一件令我痛苦伤心的事,所以,我选择性的忘记了你的一切,是吗?」他无法克制自己狂炽的妒火及怒火,咆哮着吼出自行猜测出的一切。 她不明白他为何一口咬定她有别的男人,但由此可见,他根本无视她的爱情,才会做出这番荒谬的结论,所以,她也不想再反驳了,反正他早已将她定罪了,不是吗? 「是,一切就是这样。」什么都无所谓了,她的人生因他而坠入深渊,她却还无可救药的爱着他,可笑的是,原来早在六年多前,他就把她忘得一乾二净了,这几年漫长的等待,只是突显她有多悲哀而已! 「一、切、就、是、这、样?」得到她的印证,他的心像是被人深深的划开一道口子,痛得让他气血翻涌,失去理智,完全看不见她脸上的讽意和委屈,整个人被怒气掌控。 气疯了的他猛地揪住她的手腕,硬是将她拖到床上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她悲痛的大叫挣扎。 他粗鲁的将她压制在床上,布满汹涌怒火的黑眸恶狠狠的瞪视着她,双手用力的箝制她推拒挣扎的手。 好痛!「放开我!」 「为什么辜负我?那个男人就那么好,好到让你宁愿不要我?」被抛弃的怒火和澎湃的妒火让他像只负伤野兽,只想伤害她,像她伤害他一样。 发觉他粗鲁的想扯下她的衣裳,左潆潆拚命挣扎,「不要!我不要你碰了别的女人的手来碰我!」 她还敢嫌弃他!「不管你跟谁翻云覆雨我都不介意了,你还嫌我的手脏?」 闻言,她不敢置信地开始发颤,泪如雨下的扬起手就要掴他一记耳光,但却被他及时扣住。 「你最好明白,没有女人可以打我。」 「你!可恶!放开我!放开我!」被狠狠羞辱的左潆潆像疯了似的死命要挣脱他的箝制,连把手都扭红了也不在乎。 第十八章 原本准备一逞兽欲的阿史那鹰正想吻她,却发现她不惜咬破唇也不让他靠近,刺目的红吓回了他一丝理智,不自觉的放开她的手。 双手一获自由,左潆潆立刻缩进床榻内侧,将自己缩成一团,瑟缩哭泣,但仍用力哭喊,「滚开!我宁死也不要伺候你,我恨你!我恨你!」 「宁死也不要……」闻言,他又铁青了脸,一再被拒的痛苦和难堪充斥心头。 「是!因为你跟他们比起来差太多了!」她被他气到也没了理智,脱口而出。 蓦地,空气凝结,一切静寂下来,只有两人急遽的喘息声。 阿史那鹰陡地离开床榻,大步走到门外,沉声大吼,「来人!把屋子里所有的衣物、被子、火炉,全部给我拿出去!」 小映跟小霞急急奔进来,一看到黑王冷得像冰的脸,还有主子揪着破碎的衣裳缩在床榻内角抽泣的模样,都吓了一跳,可又不能违背王的命令,只得一连跑了好几趟,将房里可以保暖的东西全搬走。 阿史那鹰目露冷光,明知那极可能是气话,他却无法不在乎。「你们给我守在门口,不准潆妃出去,也不许任何人拿食物或水给她。既然她宁死也不要伺候我,那我就成全她!」 此话一出,两人脸色一白,怔怔的看着怒不可遏的王大步离去。 看这天空,没多久肯定就会下起大雪,没火炉又没被子,连食物都没有难道真要她家主子冷死、饿死吗? 怎么办?可以找谁帮帮忙?两人面面相觑,焦急不已。 正在紧张时,小映突然灵光乍现,拍掌大叫,「有了!那天他看主子的眼神很温柔、很关心,找他一定没问题!」 小霞尽管觉得后宫妃子的事要找别的男人解决,似乎有些不妥,可眼下也已顾不了这么多,便点点头,自己守着门,让小映搬救兵去了。 然而,宫里的有心人实在太多,这件事没多久就传到金妃那里,即便现在外头真的已下起大雪,花园、亭台全成了一片银白色世界,但金妃还是要宫女们替她打伞,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左潆潆的寝宫走去。 她得意的想,这一次如果她真的把左潆潆弄死了,王不但不会说什么,搞不好还会夸奖她的体贴呢,因为来通报的宫女说了,王要成全左潆潆,要她死。 这个女人也真的留不得,除了蛊惑王之外,连她的男人也为她动了心,虽然他事后给她的理由是若鞭伤她,王就会找她算账,但从那日他对左潆潆不经意的举动看来,分明他就是心动了! 她带着一肚子妒火来到玉夏殿,还未等到小映回来的小霞哪敢挡她?只能在心中大呼不妙。 殿内温度比起外头好不了多少,刺骨的寒风阵阵透入,寒气逼人,身上仅有方才那套残破衣裳蔽体的左潆潆即使处在内室,仍旧冷得牙齿打颤,蜷缩起身子拚命搓着凉透的肌肤。 「来人,去提几桶水来!」一入殿,金妃眼中寒芒一闪。 「什么?」小霞脸色一白,床上的左潆潆更是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你想干什么?」隐约明白对方的意图,她颤声问。 金妃耸肩冷笑,「王不是要你死?早死早超生嘛,我也算做件好事,让你少点折磨。」 说到这里,金妃的宫女已提着一桶桶冷水进来,而想冲上前去阻挡的小霞则被两名宫女一人一手的架着,不准她碍事。 金妃得意非凡的端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恶毒的笑道:「好戏还不上演?」 话语乍歇,一桶一桶的冷水就直直往左潆潆的身上泼过去。 好冷!「咳咳!」她拼打冷颤,但不允许自己开口向这个歹毒的女人求饶。 「不要!不要啊!」小霞急得都哭了。 然而,一桶又一桶的冷水仍不停的泼向左潆潆,她浑身湿透,不断颤抖,全凭一口气在苦撑着不倒下。 可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的,她被冻到神志不清,恍惚间,似乎感到自己已全身僵硬的倒卧床上,但那一桶又一桶的冷水却毫不留情的继续泼向她。 「冷……好冷好冷……鹰……」 于此同时,阿史那鹰却处在一片欢乐气氛中,他身前有一桌山珍海味的盛筵,左右两方还有几名嫔妃们殷勤斟酒,前方还有许多美人款摆腰肢的跳着华丽的舞步,所有人莫不使出浑身解数,就是要吸引他的目光。 但是他视而未见、听而未闻,在盛怒过后,反而冷静了下来,仔仔细细的思考起他跟左潆潆之间的事。 他记得在大唐遇到她时,她对他就充满了莫名的敌意。 「公子没有冒犯我,只是我讨厌男人!」 「是女人就一定要喜欢你吗?可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碰触的伤口,希望公子能尊重。」 「随你怎么想,但我就希望这辈子把你我之间的债全算清,下辈子别再相见了——」 若她真的辜负他的爱,应该不会说这些话,而且,这些话听起来,全都像在控诉他的无情、她的伤痕,可那时他们明明才初识…… 他愈想愈觉得不合理,最后陡然起身,快步朝玉夏殿走,吕杰也随即跟上,留下一室不知所措的妾妃。 岂知一到目的地,眼前的一幕,却令阿史那鹰惊愕万分。 只见方才还能对他咆哮的女人,现在动也不动的倒卧在床上一角,浑身湿漉漉的,双眸紧闭,脸发白、唇发青,可居然还有几名狠心宫女将冷水一桶一桶的往她身上倒! 由于所有人,包括金妃的目光都是朝内,因此没人发现他跟吕杰的到来。 吕杰见状,心一阵刺痛,但迅速别开脸,不忍看左潆潆的惨状。 「该死的你们!」 阿史那鹰心痛又愤怒的咆哮声一起,房里的人全是一震,金妃吓得起身,猛地转回头,就见他火冒三丈的越过她,对那些宫女又打又踹,有人跌飞出去,有人撞到桌子,但知道是谁出的手,纵使流了血、痛到不行,她们也不敢反抗。 看他打人的狠劲,金妃吓得脸色发白,浑身虚软,最后自己摔下椅子。 阿史那鹰很快的脱下身上的外袍,心疼的包住狼狈不堪的小女人,她早已失去意识,全身冻得像冰块。 他痛心的将她打横抱起,让她贴靠着自己后,一双凌厉黑眸冷列的环视着室内的每一个人。 室内,鸦雀无声。 「吕杰,派人把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全部给我关到地牢去!」阴怨的眼神恨恨的瞪着带头却不敢看他的金妃,胆敢伤害他最爱的女人,他绝对要严惩到底! 「是。」他立即拱手,随即转身将其他侍卫唤了进来,开始抓人,一片混乱中,「干什么?我是金妃,王!」见他没有对自己发火,金妃以为可以置身事外,气焰又开始高涨起来。 「我说每一个,你耳朵聋了?」 那凛然的气势,冷硬的口吻,立即令她脸色发白,心惊胆战。 「可是我的肚子里有王的——」 他冷冷的瞪她一眼,便抱着怀中人迅速离去。 待一行人全部离开后,小映才气喘吁吁的跟着赫昕跑了进来。 「怎么都没人?」 小映的声音一起,吓得躲在柜子后的小霞才跑出来,泪如雨下的把金妃带人来做的坏事全说了。「后来王来了,王气疯了,要侍卫把所有人都抓走,连金妃也不例外,我怕那些侍卫以为我也泼主子冷水,只好躲起来……」 赫昕急急追问:「你家主子让王抱走了?」 小霞浑身发颤的频频点头。 赫昕心一沉。 那么,他就没机会好好照顾左潆潆了? 可恶!慢了一步…… 【第九章】 阿史那鹰将左潆潆抱回他的寝宫后,就和衣抱着她,一起浸泡在岩石堆砌的温池中,他不时以布轻拭她冰冷的脸颊,尽可能让她整个身子都泡在温水里,再褪去她身上残破的衣服。 「对不起,对不起……」 他好自责、好后悔,经过这次惊吓,他认了!就算她心里有别的男人,他都要她,都要爱她,在爱情这场战役中,其实他早就输得彻底,不该不甘心,在爱情面前,任何人都会变得卑微,他只要能爱她、抱她,就算心伤痕累累,也没有关系了。 这一辈子,他注定要与她相守,不能没有她! 温柔的为她穿上衣服、拭干发丝后,阿史那鹰即召来医者,仔细替她把脉。 第十九章 这期间,她曾经醒来,但没一会儿就又陷入昏迷,紧接着更是高烧不退,连喝药都成了问题,最后是他以口喂她,才让她喝下退烧药的。 但她还是不醒,只是不断发出呓语。 「好冷……好冷……」 在她颤抖时,他会上床将她紧紧抱着,为她盖上厚厚的被子,命令宫女在整座寝宫里多添了好几个暖炉。 「冷……」 在她发高烧、频频冒汗时,他温柔的亲自为她擦拭滚烫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从黑夜直至天明。 但她还是不醒。 「快醒来,让我好好爱你,快醒来……」他在心中频频呼唤,很是懊悔。 他这笨蛋,明明当时从墓中将她救出来时,他要她的心已是那般笃定,为何现在他会愚蠢到将她逼向第二次死亡?他是那么害怕失去她啊! 幸好,在他一连几日寸步、衣不解带的细心照顾后,左潆潆终于苏醒了。 她缓缓眨了眨眼,将视线定焦,这才看清楚那双带着欣喜与深情的眼眸。 「你终于醒了。」他哑着声音道。 她昏睡很久了吗?她无声的以眼询问。 「这几天对我来说,很久,像过了一辈子。」他拥着她,又不敢拥得太紧,彷佛怕弄疼了她,那种珍视的感觉如此强烈,让左潆潆有些受宠若惊。 「你——」 他在她的额上深深印上一个吻,这才放开她,要人把医者唤来。 「不必了,我也是大夫……我知道自己没事的。」她连忙制止,但他却温柔一笑,坚定的摇头。 「你这个大夫此刻太虚弱了,别逞强。」 不一会儿,医者进来替她把脉,也露出微笑。「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但阿史那鹰仍旧不放心,不想她留下病根,硬要人熬了补品,看着她喝下。 就这么滋补了几天后,得到妥善照顾的左潆潆已经恢复神采奕奕、粉嫩迷人的模样。 而关于那一天她被泼水之后所发生的事,小映跟小霞就像在说书似的,在她面前一搭一唱的说给她听,也因此使她对阿史那鹰有了更多的困惑。 她完全被他搞胡涂了。 他究竟是爱她,还是恨她? 这几日,他什么也没说,仅是以行动、眼神来表示他的在乎、他的深情和温柔,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无声的付出更令她怦然心动,只是,他要的究竟是什么,她真的不懂。 至于金妃的事,她不想过问,阿史那鹰不是个无情人,她相信他不会让孩子的娘继续在地牢里挨饿受冻。 今晚,又是漫天飞雪的一夜,只是自她昏迷至今,都住在阿史那鹰的寝宫里,而他怕她冷,光是火炉就要下人放了好几个,即使她身子已好了不少也不管。 因此她忍不住走出门外透气,欣赏外头因飘落的雪花而显得混沌不明的朦胧景致,只是,心里却有另一道声音出现。 其实,她是在等他回来吧。 这段日子,他都是寸步的守着她,敬事厅里堆了一迭小山似的奏章都没批阅,若是带回寝宫,又怕扰她休息,所以,这两三天,他总是趁夜一人在敬事厅内挑灯夜战。 可他不累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蓦地,有人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貂皮披风,好挡住寒意,本以为是小映或小霞,她微笑着回头一看,却对上阿史那鹰邪魅的黑眸,她心儿猛地一撞地,连忙低头,不敢再对上他灼热的视线。 他伸手轻轻将她颊边随风飞舞的发丝拨至耳后,俯身,灼热的呼息吹指着她的脸颊,直到他的吻落上她的唇,她不由得微微颤抖。 他最近总是以这样的吻、这样的眼神看她,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却更让她心慌意乱。 而阿史那鹰不是不想要她,只是因为在乎,反而多了过去不曾有过的体贴。 她的气色虽看似不错,但大夫也说了,她的体质一直太寒、太单薄,再加上这次大病一场,身体如果不好好调养,日后,怀孩子会很辛苦。 他想要她为他生下子嗣,所以,只好先禁欲,免得把她操累了。 现在,他似乎陷入一种「非她莫属」的幸福里,他的心、他的眼、他的所有思绪都只容得下她,尤其再一次的失而复得后,他下定决心,不让任何人再来伤害她,连他自己也是。 「潆潆,我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十年,早已习惯某些生活方式,譬如,可汗可以拥有多名妃子。」他突地开口。 左潆潆微微一僵。她懂,虽然这点对她而言,一直是想忽视却忽视下了的痛。 「但是,你让我懂得男女一旦相爱时,为何会想独占一个人,会想要求一份完整的爱,究其原因,全是因为爱得太深,是不?」他深情的凝睇着她。 她又惊又喜,晶莹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直打转。 「后宫的事,冬天一过,我便会开始处理,因为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再来伤害你。」他拭去她滚落脸上的泪水,温柔却抱歉的看着她,「虽然,金妃才是最大的问题,但我不得不将她暂时留在她的寝宫,直到她平安的将孩子生下后,再给她一大笔足以优渥过完下半生的钱,让她自由。这样安排,你介意吗?她毕竟替我生了一个孩子。」 她急急摇头,她怎么会?「只是孩子——」 「孩子归我,金妃个性太激烈,孩子跟着她会很辛苦,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将孩子视如己出,而我可以回报你的就是,你将成为我的唯一,将拥有我一份完整的爱。」 感动的泪水簌簌直落,左潆潆忍不住主动的扑抱住他,但那件厚重的貂皮披风却使她无法好好的贴近他。 阿史那鹰也觉得那披风太碍事,毛茸茸的,让他没法子好好抱着她,他索性大手一挥,让披风落地,然后一把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再拉过他身上的黑色披风包住她,只是这么一来,仅露出一张动人容颜的她,看来更是娇小了。 他忍不住低笑,「你如此娇小,像个小不点似的,我真的开始担心你要如何孕育我的孩子了。」 左潆潆先是一愣,下一秒,眼眶随即泛涨落泪。 他顿时紧张起来,以为她身体还有不舒服,急忙想放开她检视,「怎么了?」 她却圈抱住他,不让他离开,哽咽着说:「再叫一次。」 「什么?」 「小不点。」 他一脸困惑,她却是泪如雨下,「你叫我小不点,这是你以前最爱对我叨念的话啊。」这样的称呼,是否意味着他的记忆有一点复苏的倾向? 也许过去的回忆现在还是属于她一人的,然而没关系,若是现在这个温柔的他,她愿意放下成见,把过去和他分享。 「我叨念?叫你小不点?」他一头雾水,还没联想到自己失去的记忆一事。 她又哭又笑的给了他一个吻,之后才笑眯了泪眼,轻轻说:「嗯,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我会把那一段消失的记忆告诉你,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一段很美,很美的过去……」 一夜的温柔,转眼,天已亮,虽然窗外仍是狂风呼呼,白雪皓皓。 此刻,在雕花大床上,阿史那鹰与左潆潆相依相偎,一起把玩着那块木雕坠子。 阿史那鹰终于明白雕刻上的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那是坠入情海的模样,所以不见戾气、冷漠,只有温暖与深情。 那件被缝补在肚兜里的黑色纱罗,左潆潆也差小映从玉夏殿拿了过来,她亲自拉掉缝合线,抽出那条她就算死也要带在身边的「面幕」。 一看见那条「面幕」,阿史那鹰便激动了起来。 六年前回突厥时,他还以为自己弄丢了母亲亲手为他绣的纪念品,没想到—— 他感动的将怀中的可人儿拥得更紧。她将他给的信物如此细细珍藏,而他,虽然忘了一切,却也为了她给他的信物,千里寻觅,终于寻了她,就像奇迹一样,两人再度聚首。 只是黑飒在他当年返回突厥落崖时,便因头先着地,扭断了脖颈,当场一命呜呼。 左潆潆听到它死了,连眼泪都落下了。 好多好多的前尘往事啊,如今道来,历历在目,好像不久前才发生的,只是,「我很抱歉,鹰,当你问起我教会我男欢女爱的人是谁时,我却说他死了。」左潆潆脸儿红红,可是眸子里也有好深的歉疚。 「不!是我活该,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他深情的注视着她,很气自己的独断莽撞,就这么误会了她,让两人都难受得要死,真是笨透了!「只是,虽然从你口中知道了那段日子的点点滴滴,我还是想记起来,因为自己当时的感受一定更深刻。」 第二十章 「不急,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说到这里,她突地想起一件事,略显紧张的顿住。既然两人都已尽释前嫌,也把话都说开了,那么那件自然也该告诉他,「那个、还有一件事,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 「出乎你意料的事?」他注意到她粉颊上的酡红又更深了一层。 「嗯,」她深吸一口气,难掩羞涩的把他的手放在她平坦的肚子上,「那时你离开后,我才发觉这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他眼睛倏地一亮,「你是说……」 瞅着那双让兴奋映亮的黑眸,她粲然一笑,「是,我们有一个儿子了,我都唤他『翔儿』,他的名字叫展翔,因为他爹是天空展翅飞翔的苍鹰。」 闻言,他惊愕的看着她。 难道上回她灌醉时,喃喃的说着她没有回去,说好爱好爱的「翔」,就是他的儿子?「天啊……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吃我儿子的醋吃了那么久……」 「什么?」她疑惑的看着他。 阿史那鹰只能尴尬的将她酒醉的那天发生的事,还有之后他会说出那些失去理智的话的原因道出。 原来!她眼眶泛红,却没有生气,而是微笑。「谢谢你,谢谢你说出来,不然,那些话对我而言还是好伤好伤啊。」 「傻瓜,我伤害你,你还谢谢我……」 「但你会发那么大的火,是因为你爱我,因为你在乎啊。」 没错,这么一想,他才惊觉自己多么可笑,光是以为她曾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的妨火就如此旺盛了,自己却还要求她得跟其他妃子一起拥有他? 难怪她会抗议,会告诉他,若将她放在那些女人中,她会不快乐,难怪她会一直谈唯一、谈完整。 现在他可彻头彻尾的体会到了,不是唯一、没有完整的爱,有多么让人心痛,而且愈在乎,愈心碎,那是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独占,他终于懂了! 他笑着将她拥得更紧,「潆潆,你可是扎扎实实的教会我爱情是什么了。」 「不,是你把我带进爱情的殿堂里,虽然有些辛苦,但现在,算是苦尽甘来吧。」 「是啊,我得立即派人到大唐去把翔儿接来,一家团圆!」 她马上不依的坐起身来,嘟起嘴,「那我爹呢?」 「傻瓜!」他笑看着她,「当然一起接来!」他也跟着起身,趁机偷香,「现在回想起来,你也真坏,竟然隐瞒翔儿的事到现在。」害他吃了几缸的醋。 「我必须保护他,因为我不知道你失忆了,对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信任的男人,我又怎么能让他知道我已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他顿时无言反驳,因为她的考虑是对的。 「不过——」她的眼神变得好温柔,「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情话人人都爱听,他自然也不例外,欣喜的轻啄她的额头,他满足的凝视着她,「这一生能拥有你,夫复何求?」 两人深情相对,他温柔的吻住她的唇,以极大的耐心,缓慢专注的,以他的唇、他的手,轻抚、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处令她羞赧的地方,很快的,她就被挑逗得呼吸急促、全身颤抖,无助低吟。 不顾外头益发明亮的光线,他们缠缠绵绵的拥抱在一起,细密贴合,把白昼当成夜晚,一次又一次的享受着羞人却甜美的体温交融…… 纱帐里,左潆潆浓密卷翘的睫毛形成一个扇形阴影,白皙肌肤晶莹剔透,一张樱桃小嘴鲜艳欲滴,看来就像一幅膂人的美人春睡图。 她睡得很熟,连阿史那鹰起身下床穿衣都没动一下,虽然,他的每一个动作也是刻意的放轻,小心翼翼的,就怕吵醒她。 坐在床沿,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许久,怎么看都看不腻,半晌,忍不住俯身亲吻她的唇一下。 他知道是他把她累坏的,从知道那段消失的记忆后,他已将她困在床上好几天了,但在床上,两人不一定是翻云覆雨,而是他爱煞了听她说他们那段针锋相对的过往,还有更多更多的相处细节,因为他不想错过每一幕、每一句话。 一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 依依不舍的起身后,他步出寝宫,小映跟小霞早已在外候着。 「她很累,你们好好照顾她,不过别吵她,还有,她若醒了,马上替她准备吃的,再要她睡一觉……」 阿史那鹰的确心情很好,好到压根不介意两个宫女看着他露出怪异的表情。 「我们到敬事殿去,我有事要交代你去办。」他对吕杰微笑说。 「是。」他也觉得王今天的心情简直比夏日的太阳更加灿烂。 到敬事殿,阿史那鹰就自怀中拿出一封信。 「我要你即刻前往长安太傅府,这里有一封潆潆写给太傅和敬的信,看到信的内容后,他会带你去找两个人,一个是她爹,另一个,我想你一看就知道他是谁,我要你带人把他们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吕杰接过信,面露困惑。一向冷酷的主子,第一次这样神神秘秘的交代事情。 因为阿史那鹰要他速去速回,所以,他立即安排黑衣侍卫接替自己护卫主子的安全,再另外选了四名手下的他一同前往大唐。 接着,阿史那鹰又派人将赫昕请来,娓娓道来自己的打算。 「什么?」赫昕听完,脸色大变,「你说你要立潆妃为后?」 「是,你觉得不妥?」 赫昕提醒自己不得表现得太激动,勉强挤出一笑,「也不是,只是后宫嫔妃有多少?她是最后一个进宫的,总是少些说服力。」他顿了一下,又道:「再说,金妃是你的元配人选,这是众所皆知的事,虽然上次她对潆妃过份了些,但也已受到惩罚,再加上她肚子里已有你的孩子,封后的人选是不是要再三思?」 此话一出,阿史那鹰俊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大了,「金妃之所以会被大家认为是皇后人选,不就在于她将为我生下第一个子嗣?可如果我说她肚子里的只是第二个,我的元配另有其人,也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赫昕虽一脸惊愕,但马上想通他的话,胸口顿时涌上沸腾的妒火,声音也不自觉的放大。「你的意思是,潆妃早已为你生下子嗣?」 「没错,我已派吕杰将他接来,听说五官跟我几乎一模一样,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了。」说着,他眉飞色舞的站起身,拍拍好友的肩膀,「还有,我将着手整顿后宫,待冬天过去,那些妃子我会将她们全送出宫,那时候金妃也已经生了,她也不会留下,不过,我会做好安排,让她们生活无虑。」 赫昕愈听愈心惊,「你的意思是你将独宠潆妃?」 「是,我的人生有了她已经完整,我想你应该也猜出,我在大唐消失的那几个月就是跟她在一起,现在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阿史那鹰的眼里尽是喜悦与满足,「明天只要不下大风雪,我就要带她出去走走,既然即将成为皇后,总得见识见识这里的山光水色,就算是冬天,也有冬日的美。」 他的快乐溢于言表,然而,有人策划多年的梦想却因此夭折。 是夜,一名黑人以精湛的轻功潜入金妃寝宫,直接拉开纱帐,上了床。 「谁?」 金妃刚出声,唇就被人用力摀住,「是我。」 她眨眨眼,这才从外面的烛光映照看出来人是赫昕。 她拉下他的手,媚眼生春,马上就要抱住他献吻,却被他拉开,只见她脸色立变,「为什么不碰我?难道你真的爱上潆妃了?」 他摇头,「出事了。」他将阿史那鹰告诉他的事转述给她听。 「简直太荒谬了,怎么会这样?」 金妃完全无法接受,她一直以为只要孩子生下来,她就会成为皇后,接着阿史那鹰会死,而备受阿史那鹰重用且信任的赫昕,就会以曾经代理掌管国政的身份继位为可汗,并按照突厥的习俗,接收一干后妃,包括她在内。 但从左潆潆出现后,一切就乱了套,现在连她的皇后梦都要破碎了! 「现在要怎么办?」她顿时慌了。 「我们必须把计划提前,而且分头行事。」 赫昕附耳将计划——告诉她,她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 「好,就让我亲自解决掉潆妃,那个女人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只是,她又看了赫昕一眼。看来,是她误会他了,他不可能爱上潆妃,只是—— 第二十一章 「潆妃真的会跟着来吗?」这攸关计划的成与败,她仍旧有些担心。 「放心,她的心肠很软,不会不跟。」 「那王……给王吃的药一定没问题吧?」她怕他要没死,她跟赫昕可会死得很惨。 「『阎王笑』这种毒药很特殊,也是我这几年不断寻找,好不容易才在塞外重金购得的,我亲眼看到卖药之人所做的测试,王若吃下它,绝对活不了,而且死状极为安详,看来就像睡着了。」赫昕很有把握,「总之,如果我在皇宫外没有顺利解决掉他,在他跟潆妃回宫后,你就照我所说的去做,明白吗?」 「明白。」她用力点头。 「那么我就先走了。」趁着夜色的掩饰,赫昕小心翼翼的施展轻功离开。 雪花缓缓的飘落而下,眼前尽是一片美丽的银色世界。 阿史那鹰跟左潆潆共乘一匹马,离开宫殿,转往白雪覆盖的连绵山峦,享受着只属于两人的寂静。 阿史那鹰会往山里来,除了是想让她看看突厥的山川外,也是因她说两人相处的地点大多在山林中的缘故,既是如此,他当然想重温旧梦,而现在可人儿就在身边,大唐的山却太遥远了,所以只好就近选在突厥附近的山林里走走,看看能不能让他想起些什么。 一路策马入林,她的身子全依偎着他,像是无言的依赖与信任,这让他的心涨得满满的。 「看,那里有一座湖泊。」 怀中人儿的惊喜叫声打断他的思绪,他立即策马奔向前,穿过几株高耸林木,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远处那座如梦似幻的湖泊。 此时的湖水已结冰,湖面呈现透明的水蓝色,再加上飘落而下的雪花,美得不可思议。 「好漂亮!」左潆潆的眼睛熠熠发亮。 「是啊,好漂亮。」他看的却是她。托起她的下颚,将她的粉脸微转过来,他忍不住俯身吻她。 就在林木的一隅,赫昕坐在马背上,冷眼看着这一幕。 他已尾随他们一阵子,如果他够理性,应该再找一个更近、更适合的地方朝阿史那鹰下手,但一看到他缠绵火热的吻着自己的心上人,该死的手更得寸进尺的隔着衣服在她胸前抚摸揉捏,他实在无法等待了! 愤恨的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妒忌的黑眸紧紧定视在阿史那鹰那张可恨的俊颜,然后,视线往下,停在他的脖颈,他拉满弓。 一阵冷冷山风远远吹来,听不到叶子拍打的沙沙声,倒是有积雪从树枝上掉落,而这声拉弓的轻微吱嘎声也顺着风传入阿史那鹰耳中。 他浓眉一皱,瞬间便听到咻地一声,一支利箭挟带着冷风快速穿射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抱着左潆潆直接落马,沿着陡坡一路往下朝湖面滚,为了保护她,他紧紧的将她护在怀里。 只是,颇令他意外的,在他们一路滚下时,并没有任何飞箭再射向他们,这有些不合理。 射箭之人是高手,而他滚下时全身是破绽,为何收手? 可恶!赫昕在内心低咒一声。为了保护左潆潆,阿史那鹰将她圈在怀中,但这反而令他拉满弓的箭迟迟无法射出去,因为不管从哪个方向射,她都避不了,一定会中箭! 而在这一路翻滚间,突然有一些画面闪过阿史那鹰的脑海。 先是他骑着黑飒的画面,接着,寂静的雪地里,风儿轻吹,然后同样传来一声怪异的吱嘎声,最后,画面一变,黑飒似乎受到惊吓,一个仰头嘶鸣,不受控制的往前冲,最终他连人带马失足跌落山崖,一路翻滚、翻滚…… 事实上,他现在也在不停的翻滚,不知滚了多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鹰!鹰?你没事吧?」在他怀里的左潆潆急急起身,唤着神情怪异且怔愕的他。 阿史那鹰喘息着皱眉,突然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 两个画面在他脑海里重迭,他困惑的想起身,左潆潆连忙伸手扶他,他这才发现他们已一路滚到湖边。 「你没事吧?怎么会突然落马?」左潆潆根本没看到飞箭,所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抱着她跌下马。 深吸一口气,他摇摇头,想晃去那些怪异的画面,却愈晃愈多,也愈晃愈清晰。 好半晌,他才迸出一句:「你有没有事?」 她摇头。 可他却突然用力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激烈的情绪,但她不懂。 又过了许久,阿史那鹰才放开她,但却用一种似熟悉又感动的复杂神情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在她被看得脸红心跳,不知所措时,他才微笑道:「我们回去吧。」 「嗯。」 是她的错觉吗?他看她的眼神……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第十章】 阿史那鹰跟左潆潆回到宫中后,就有金妃的侍女急急来报,「王,快去看看金妃,她说要自杀。」 「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他眉头立时一蹙。 「金妃说她原该是后妃,该受王备极宠爱才是,但如今却被监禁,没有自由,一时悲从中来,就在寝宫大吵大闹,说要自杀。」该名宫女吓得脸色发白,「我们一直找不到王,后来宁王进宫来,我们将他找过去,可是主子还是像疯了似的拿着鞭子乱抽人,刚刚还拿剪刀压在自己的脖颈不放,请王快过去劝劝她吧。」 他抿紧了唇,快步往后宫走。 「我也跟你去。」左潆潆也不放心。 两人一走进金妃的寝宫,就发现地上一片狼藉,金妃像发了疯似的,他们在宫女,小厮,甚至大夫的脸上或身上都看到鞭伤。 赫昕脸色凝重的走近阿史那鹰,「你终于来了,金妃的个性太烈,一条鞭子甩伤好多人不说,现在还闹自杀呢。」 「是,我要死,我天天被关在这里,哪儿都去不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人在乎。」金妃一脸痛苦的哭叫,右手的剪刀紧紧压在脖子上,「王,你怎么可以把我带上云端后,就狠狠的将我踹下来?」 左潆潆看着她,好不忍心,她的长发披散,素净着一张脸,更看出她的憔悴。 「没有人不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 阿史那鹰的脸色极冷,冷酷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金妃,看得她头皮一阵麻,有一股被洞悉了的忐忑涌上心坎。 她不自觉的将目光看向赫昕,只见赫昕脸色陡变,马上使了个眼神,却不知这个动作也落入了阿史那鹰眼中。 金妃慌乱的再将眼神放到阿史那鹰身上,「可是没有人来看我,没有人来陪我,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体的变化跟不适,根本没有人能了解。」说着说着,她的剪刀落地,趴在床上痛哭起来,有宫女立即上前将那把剪刀给收起来。 左潆潆心软,忍不住征求阿史那鹰的同意,「我留下来陪她说说话好吗?若真有不适,我也可以为她诊治。」 「可是--」 「有宫女,侍卫在,不会有事的。」她知道他担心,便柔声安慰。 阿史那鹰想了想,「好吧,」他打量了下开始收拾善后的下人,再看向赫昕,「我们出去,不过,」他看着一向陪着金妃的六名宫女,再看两名站在一旁的侍卫,冷声警告,「潆妃身上要是少了一根寒毛,本王就让你们的脑袋全搬家。」 「是。」几个人战战兢兢的忙点头。 得到响应,他不放心的再看情人一眼,这才跟着赫昕离开。 途中,赫昕脸色凝重的对他说:「其实,我进宫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到敬事厅去谈。」 一进敬事厅,赫昕看下摆放在另一张桌上的茶壶一眼,「我先倒杯茶吧,」他走过去,背对着阿史那鹰倒了两杯茶,倒茶的同时,从袖子里悄悄拿出一小包粉末倒进其中一杯,接着才端起茶转身走到桌旁,将加了粉末的那杯放到阿史那鹰面前。 「坐。」阿史那鹰看着一旁的椅子道。 他点点头,小啜一口茶水后,亦将茶杯放到桌上,这才正视着阿史那鹰道:「我的人探听到,回纥部落的残兵似乎又有征战的计划。」 阿史那鹰一笑,「宁王真是有心人,在此太平盛世依然没有松懈之心,日后若我真出了什么事,这可汗之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对他的称谓虽感到奇怪,但赫昕仍谦虚的摇头,「你也知道我不爱美人,在乎的就只有国事,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你。」 他挑高浓眉。 第二十二章 「今天一早,我得到最新消息,回纥人打算先暗杀王,如此一来,在战场上就少了你这名大将,所以,我才会一早就匆匆赶来示警,要王出门一定得带随侍保护,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跟潆妃已经出门了,」说到这,他又微微一笑,「好在你们平安回来,我也松口气了。」 阿史那鹰黑眸一眯,思索一番后,站起身,拿起茶一边喝一边走到窗口,「其实,我跟潆潆的确遇到不明暗箭的袭击,」他转过身,将杯子放到桌上,坐回原位。 见杯子空了,赫昕眼中立即闪过天一道得逞的冷光,「那王就要该小心才是。」 「也是。」阿史那鹰才说完便眉头一皱,随即痛苦的抱着肚子,「这茶……」 「有毒。」事到如今,赫昕很乐意给答案。 阿史那鹰的脸色悚地一变,「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全身无力,又剧痛无比?」他笑得阴险,「不过,不会太久的,你马上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你,你……」一脸痛苦的阿史那鹰果真瘫软倒地。 赫昕冷笑着走近他,将他一把揪起后,拖他到贵妃椅前坐下,「看在咱们情同兄弟,别说我对你不好,就让你安静无声的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吧。」 「你……」他痛苦挣扎着要起身,俊脸上尽是恨意。 赫昕冷笑,「别浪费力气了,这种无色无味的毒,会让人死得很优雅,也会让人死得不明不白,外表像是睡着了,保证查不出死因,你就好好去吧。」 阿史那鹰怒不可遏的瞪着他,但眼皮却愈来愈沉,最后终于合上了眼睛。 冷笑一声,赫昕走了出去,一见前方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卫,他突然低头,再抬头时已是泪如雨下,看来也甚为激动,「快叫大夫,快,王出事了,我还得赶去阻止另一件惨事发生,快啊。」 两名侍卫不明所以,但见他如此神态,哪敢轻忽,一人立即去找大夫,一人则急忙冲了进去。 赫昕冲进金妃的寝宫时,金妃仍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而左潆潆则在旁温柔安慰,「别哭了,你肚子里有孩子,这样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哼,你说的倒轻松,现在受宠的是你,你当然这么说。」 左潆潆顿时语塞,是啊,好不公平,为什么女人总是受伤的那一个?说来,金妃又有什么错呢? 金妃见到赫昕进来,心知他已经搞定阿史那鹰,便朝身旁的一名宫女点个头。 该名宫女虽然害怕,但也不敢忤逆她,只能怯怯地走到后面,将一壶已经掺了鸩毒的酒拿了出来,替两个妃子倒上。 可待她倒好酒退下后,迟迟等不到赫昕下一步的金妃,只能困惑的看向他。 按照计划,他不是该在这个时候把其他人都叫出去,让她跟左潆潆独处,待她攻击左潆潆时,再打翻杯子,发现是毒酒,让她可以诬陷潆妃,说她是假好心,想趁机害死她跟肚子里的孩子,好除去她这个障碍当上皇后,接着在她尖叫救命时,赫昕再冲进来,替她拉住左潆潆,让她一剑杀死她。 可是现在他为何不动? 又沉默了一会儿,发现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只好呐呐的开口,「那个……一醉解千愁,潆妃,你陪我喝几杯。」 「可是喝酒对孩子--」背对着门的左潆潆并不知道赫昕来了,正准备劝她别喝,却见赫昕突然大步冲过来,一把抢走宫女手上的那壶酒,强灌进金妃的口中。 「你干么?咳咳咳……」 金妃惊恐的想逃开,拚命挣扎,但赫昕却捏住她的下颚,强势的逼她喝下。 很快的,她脸色一变,接着便开始颤抖起来,一手抚着胸口,蓦地,喉头涌上一阵腥味,瞬间,一道血箭立即从她口中喷出。 痛,好痛,她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一脸厉色的男人。 「果然是你。好狠毒的女人。」赫昕怒不可遏的抽出一名侍卫腰间的长剑,就往金妃的肚子刺下去。 可怜的金妃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瞪着大大的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 所有的人都被惊悚的一幕吓呆了。 左潆潆更是完全被那血腥的场面吓傻,但就在瞬间,赫昕突然将她紧紧抱入怀里,「天啊,我本来还在想,金妃不会这么狠的,可是王要我赶过来,我看你们仍在谈论,一切都很正常,所以想应该不会有事,没想到……」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鹰要你赶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突然忐忑不安起来。 赫昕放开她,但眼眶却泛起泪光。 见状,她脸色大变,一颗心都揪紧了,「快说,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金妃的酒里有毒?为什么你杀了她?为什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金妃被恨意蒙蔽了眼睛,她闹自杀,把你引来,其实是有计划的,她也早就派人在敬事厅的茶水中下了毒--」 「什么?」她脸色刷地一白。 他痛心不已,「待我发觉异状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揪出一名下毒的宫女,她说是金妃要她做的。」 「鹰怎么了?什么来不及?」她愈问愈害怕,急着转身就要跑出去找他,但赫昕却又一把将她抱住,「不要去,他死了。」 她顿时双脚一软,若不是赫昕抱着她,肯定会跌坐地上。 「骗……骗人。」她呆呆的摇头,愈摇,泪掉得愈凶。 赫昕一脸沉痛的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会那么愤怒的杀了金妃?我跟王的感情有多好,宫里每个人都知道--」 「不会,不会,他不会死。」她痛哭失声,「你放开我,我要去见他。」 「我会让你去见他,可是我也要告诉你,王在临死之前把国家托付给我,也把你托付给我了。」见她一愣,他佯装伤心的说:「是,这是他临死前最挂念的两件事,我都答应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也答应他会好好保护你,爱你。」 心机深沉的赫昕这一席沉痛的话不只是说给左潆潆听,也是说给屋子里其他人听的,代表着他就是阿史那鹰在死前所选出的可汗继承人。 「是吗?我说了这样的话?」 蓦地,一声似鬼魅的阴沉嗓音陡起。 大伙朝声音来源一看,赫然发现赫昕说已死的王竟然活生生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黑衣侍卫。 左潆潆一看到他,立即喜极而泣的推开身前人,奔入他的怀中,「太好了,你没事,我快被吓死了,金妃她--」 阿史那鹰看着倒卧在血泊中,死状凄惨的金妃,再看向脸色蓦然发白的赫昕,冷声道:「你还真狠。」 「你……怎么可能?我明明看你喝完了--」赫昕一脸难以置信。 「你是看我喝下了,却没看到我咽下吧?」 他脸色陡地一变,这才想到他是背对着自己喝完茶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左潆潆突觉毛骨悚然,不由得更贴近阿史那鹰。 他也将她拥得更紧,看着眼前的画面,他相信自己怀中的人儿是因为赫昕而捡回一条命,不过,那也是私心作祟。 「我也想问问,为什么我认识的赫昕,会成了一个既冷酷又有野心的人?」 赫昕抿紧了薄唇。 「为什么不说话?说你潜伏在我身边,跟我称兄道弟,结果却是要我的女人,还有我的位置啊。」 「错了,我原本只要你的位置,但她的出现……」赫昕看了左潆潆一眼,眸中有着毫不掩饰的依恋,「的确改变了某些事,让我沉不住气,才会露了馅。」 「还在撒谎,你要了金妃不是?难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因为她有了,所以你才极力向我推举她成为后宫之首,也可以为你的王位铺路,是不是?」 阿史那鹰这话其实只是猜测,毕竟他跟金妃也有过肌肤之亲,只是上回小映说赫昕从金妃的寝宫出来,他才开始怀疑,两人之间是不是早有暧昧。 眼见一切都被看穿了,赫昕也不再隐瞒,爽快承认,「没错,我是要你的王位,我们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不相上下,凭什么你一直高高在上,我很不平,后来,你给我了很大的权力,而权力衍生出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竟笑了。 「外人都认为我跟你情同兄弟,也是你最看重,最信任的人,我就想了,一旦你死,不必一兵一卒,我定会被众臣拱上王位,金妃也会成为我的皇后,自然,我的孩子也会成为日后的王,可汗之位将永远是我的血脉所有。」 第二十三章 闻言,左潆潆一脸难以置信。 所以,金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可是她亲眼看见他拿刀刺进金妃的肚子里…… 天啊,多么残酷的男人。 「这是你原来的计划吧?但现在你连金妃都杀了……」阿史那鹰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再看向好友,「是潆潆的出现,让你改变了计划吧?」 他不避讳的点头,看向左潆潆的眼神也变得温柔,「没错,但你不能否认她的出现也改变了你,对女人,你一向视为玩物,从不在乎她们的感受,却为了她,冷落了金妃及其他人。」 阿史那鹰抿紧薄唇,「如此说来,你那么辛苦的从严峻的山崖救了我,一路背着我,把我救回来,完全是为了得到我更多的感激,信任及敬重?」 「没错,甚至在与回纥交战中冲进箭雨里要为你挡箭也是一样。」 他扬唇自嘲,「害我还飞身救了你,更甭提我在大唐时为了救你而差点命丧异乡了。」 赫昕脸色一绷,「我无话可说,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开始对我有戒心?又怎么知道那杯茶有问题?」 「只能说你没有做可汗的命,命该如此,你太沉不住气,在森林里偷袭我跟潆潆的那一箭,让我想起了很多事。」 左潆潆一愣,抬头看他。 「我还想起六年多前跌下山崖前,也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怪异的吱嘎声,当时因为很快就摔落山崖,我也忘了这件事,可是这一次,在湖边遭到袭击时,我又听到了这个声音,接着飞箭便疾射过来,我才明白那是拉满弓的声音,而且拉弓之人有极好的内力,才能在瞬间拉出这种紧绷声。」 阿史那鹰摇摇头,冷笑一声后说下去,「于是我开始回想,在落入山崖时,是你及时出现救了我,这一次差点出事,你又马上来向我示警,说回纥部落的人要暗杀我,但这样的巧合是不是来得太诡异了?何况,我也只告诉你我要带潆潆出去走走的事,怎么想,你的嫌疑都太大了,我怎么能不小心?」 赫昕脸色惨白,看见他身后数十名脸色冷肃的黑衣侍卫后,突然猖狂一笑后,迅速转身,抽出站立在他身后的一名侍卫腰间的剑,自刎而亡。 左潆潆吓得将脸埋进阿史那鹰怀里。 他抿紧薄唇,瞪着倒地的好友,随即拥着她快步出去,而训练有素的黑衣侍卫也立即上前,动手清理这一地的「垃圾」。 黑夜如墨,寒冷的夜风呼呼袭来。 左潆潆独自立在窗前,想着今天发生的事,蓦地,她被拉入一个温热坚硬的胸膛。 「那么冷,怎么站在这里?」阿史那鹰紧紧搂住她,感觉到她身子的冰凉,一双大手立刻将她冰冷的小手包住。 「有点难过……事实上,宁王对我很好。」 「别想了,我很庆幸有你,要不,也许我的人生就在不明不白下结束了。」他将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她摇头,「我不懂。」 「你的出现,让赫昕丢了一颗心,也打乱了他的沉着及耐性,你跟我愈恩爱,他心中的妒火燃烧得更炽烈,他太想要你了,才会让他几近完美的假面具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破绽。」 「是吗……」她还是好难相信那么好的人,竟然有一颗那么残忍的心,连自己的骨肉也眼睛眨也不眨就一刀杀了…… 「我--想起了所有的事,就在抱着你一路滚到湖边时。」 她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刻意转移话题,不再让她处于难过之中的他。 「所以,我现在可以给你答案了,为什么我记得一切却独独忘了你的原因。」 他深情的凝望着她,「当时落入山崖时,我整个心思都在你身上,怕自己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没有机会再拥抱你,更怕单纯的你会无止境的等下去。我担心你会虚度一生,担心你会不敢爱了,担心你把我视为负心汉,带着对我的恨过一辈子,谁知在我昏厥失去意识后,这些在脑海里盘旋再盘旋的事反而消失了。」 她顿时泪如雨下,原来,原来他心里一直有她,还有这么多的担心。 他叹息一声,「我想我大概太害怕这些事成真,所以在醒来之后,才会完全没有记忆,你会怪我吗?」 她噙着泪摇摇头,「不会,都过去了。」 「是,绕了一大圈,即使我把你遗忘,却还是再一次跟你相遇,相爱,所以,这是命中注定的,你是我的。」 「是,我是你的,下一辈子,我也还是你的。」因为她爱得太深太深了。 他将她紧紧拥住,哑声道:「别让我变得太贪婪,我会生生世世的追着你,不让别的男人得到你。」 「可是,还有别的男人已经得到我的心了,恐怕生生世世,你都得跟他竞争呢。」她突然推开他,俏皮地眨眨眼。 他整个人一僵,眼中立即冒出火花,「是谁?」 「你儿子。」她笑了出来。 那抹久违的娇俏笑容在她的丽颜上绽放,美得令他屏息。 他心猿意马的俯身吻住她,喃喃低语,「无所谓,我是他老子,他永远排在我之后……」 那双带着渴欲的黑眸,左潆潆是懂得的,在他将她打横抱起后,她脸红心跳的抱住他的脖子。 这一夜的缠绵,也就更温柔了。 披星戴月的策马奔驰近月余后,吕杰一行人终于抵达长安的太傅府,和敬在看到信的内容后,眼眶泛红的唤来妻子,让她也过目信的内容。 一读完,喜极而泣的大叫,「太好了,翔儿跟左老肯定会开心极的。你快带他们去找人啊。」 于是,在和敬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长安近郊的一栋山中木屋。 「左老,左老,快出来啊。翔儿,翔儿。」眉开眼笑的和敬边从马背上下来边喊。 吕杰等人也纷纷翻身下了马背,打量起这栋偏僻的山中木屋。 蓦地,木门打开,一名小男孩蹦蹦跳跳的跑出来,而这个男孩的长相,让五名黑衣侍卫顿时呆若木鸡。 随后走出来的是左谦,他是认识吕杰的,一见到他,便想到女儿的叮咛,急急忙忙将小孙子拉到自己身后,「你,你带这些人来做什么?」 他这一喊,吕杰等人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拱手,「左师傅。」 「不必叫我,你们想干什么?你家主子没有把我女儿从地宫里带出来,还让你来做什么?」 左谦回到家后,日也盼夜也盼,直到听见皇后已被埋入皇陵中,心彻底凉了,再加上女儿迟迟未归,更把他最后一丝希望也抹去,一想到女儿的牺牲,他就老泪纵横。 「别紧张,左老,你先听他说嘛。」和敬连忙安抚。 吕杰朝他感激的点点头,再看向左谦,「左师傅,事实上,我家主子救出了左姑娘,她现在人在突厥,但身子单薄了些,不好千里跋涉,所以主子要我们前来带你跟小主人去跟他们团圆。」 他眨了眨泪眼,惊讶得都结巴了,「此、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你看。」和敬立即从怀中拿出信函交给他,「是潆潆写的。」 左谦急急接过手。 「其实,左姑娘她现在已是我家主子的潆妃,再过不久--」吕杰笑看着从左谦身后又偷偷探出头来的小男孩,「我想她就会被封为皇后了。」 潆妃,皇后?左谦虽困惑,但在展信一看后,老脸都亮了起来。 没错,是女儿的笔迹,而且,她说她现在过得幸福快乐,直到现在才捎来平安的讯息深感抱歉,可其中还有太多太多的过程。不是三言两语便能道尽的,待日后定会当面详述,现在她要接他跟翔儿过去团圆…… 看完信,左谦泪流不止,他蹲下身来开心的环抱着小孙子,「太好了,翔儿,你娘还活着,还活着啊。」 「那我爹也活着?」左展翔小虽小,但天资聪颖,反应极快,大人的话虽然没有说得很完整,但他已听明白了「团圆」两字。 吕杰蹲下身,看着这名小小年纪便俊美过人的孩子,这孩子的确是主子的血脉,看来左潆潆跟他家主子之间的确有一段他没有参与的过去。 「天啊,他的五官简直跟王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同行的四名黑衣侍卫也凑上前来,细细打量,个个一脸难以置信。 就连王那股天生威仪,小小年纪的他也承袭了几分呢。 「你们干什么?我想看我娘,我想死我娘了,也好奇我爹是不是真的跟我长得同一个模样,你们快带我去找他们,」左展翔被当成怪物看,抗议的说。 吕杰等人莫不相视一笑,这命令的口气,似乎也有点像王呢。 尾声 【尾声】 两年后 突厥皇宫后院,或许该说是后宫的旧址,因为这里现在已被夷为平地,另外搭建了一栋木屋,成为阿史那鹰的岳丈左谦雕刻之处。 这会儿,阳光暖暖,春风柔柔,左谦仍是汗流浃背的在两人高的石像上敲敲打打,这是他为女儿跟女婿所刻的「鹳鲽情深」,已近完工阶段。 雕像里的左潆潆头戴缀珠金冠,身穿翻领窄袍,再搭一件镶毛背心,腰束革带,革带下方垂着串串缀珠,美丽脱俗外,另有一股绝丽的华贵。 阿史那鹰则是头戴黑色绒锦冠帽,一身翻领袖袍,黑袖袍服上还雕了一只展翅飞鹰,更显得他的气宇不凡。 这两尊俊男美女像看来那么赏心悦目,对视的眼眸更是含情脉脉,这身装扮及动人的模样就是去年左潆潆被册封为后时,左谦眼里所看到的最美风景。 「弟弟,你不可以玩刀子啦,很危险的。」 就在左谦敲敲打打时,一名约六七岁的男孩就坐在离雕像不远处,一手拿着石头,一手拿着刻刀在雕刻,他身边还有一个走得摇摇晃晃的小男孩,也拿着一柄小小,钝钝的雕刻刀,对着地上一颗滚动的石头戳啊戳的,粉嫩粉嫩的圆脸上尽是笑意,尤其追着那颗石头跑的模样,更是可爱。 另一边的亭台上,阿史那鹰与妻子相依偎的看着这一幕。 「这样可以吗?黑王的子嗣都只拿雕刻刀?」阿史那鹰挑眉问着怀里的女人。 「他们才多大?何况,他们的爹把这个国家带到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日后,若是不必上战场,也是好事一桩啊。」左潆潆可是一脸的满足。 他一笑,「是,皇后说的是。」 「对了,等爹完成雕像后,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我知道。」 阿史那鹰答应妻子,带着一家人回长安太傅府拜访,除此之外,她还想回太原看看医婆婆,孟伯伯和司伯伯。 阿史那鹰低头看着她,黑眸尽是宠溺,现在回想起来真的觉得好不可思议,绕了一大圈,他竟然爱上同一个女人两次。 他低头,深深的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 左潆潆朝他微微一笑,目光移到白发苍苍的爹身上,再看看两个像小助手般的大小男孩笑嘻嘻的仰头看着她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爹很快乐,他脸上虽苍老,但愉快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丈夫脸上,满心欢喜的说:「谢谢你,带给我那么些多的幸福。」 「这样的谢谢诚意不足。你明明知道我比较喜欢另一种谢法。」他含笑的眸里带着熟悉的诱哄,令她的粉脸立即一红。 「不要。」 「不要?」 「都是你,我……」她支支吾吾,粉脸更红。 这一阵子他不让她喝避孕药汁,她就有一种感觉-- 「你什么?」他不懂她为何话说一半。 她轻咬下唇,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阿史那鹰的眼睛倏地一亮,开心的大叫:「你说真的?」 「嘘,小声点嘛……」 「小傻瓜,有什么好小声的?这是喜事,黑王的元配愿意努力生产,是百姓之福啊。」他笑得好不得意。 「你再调侃我,下次不准你碰我了。」她瞪他一眼,但他却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你干什么?」 她被他吓了一大跳,急忙圈住他的脖子。 「我想我要食言了,等你生完孩子,我们再进大唐。」 她一听,马上抗议,「不行,那如果我一个接一个生,我不就别想回去了?」 「不会的,我保证我会尽力克制我自己的欲望。」 「那你现在要抱我去哪里?」她没好气的瞪着他,他现在的眼神,她太熟悉了,根本是想做坏事。 他坏坏的笑着,「反正已经有了,我就别虐待自己,那很不健康的……」 这一年,雪下得特别的厚,天气也冷得吓人,冷风呼呼的吹。 皇宫里,左谦带着两个孙子读书写字,暖炉里的火熊熊燃烧。 而寝宫里,暖炉的火也一样烧得劈哩啪啦作响,阿史那鹰坐在左潆潆身边,看她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女娃,一脸满足的喂她喝奶,心里有好多好多的感动。 他感谢上天将她赐予他,因为有她,他的生命才能如此精彩。 像是感觉到他灼热的眼神,左潆潆抬头,深情的朝他一笑。 他缓缓俯身,柔情万千的给了她一个感谢的吻。 屋外,有寒冷的冬雪,而屋内,太多太多的幸福正在蔓延。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黑王元配 上》作者:阳光晴子 02、《黑王元配 下》作者:阳光晴子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