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亲爱的》 第1页 《你好,亲爱的》作者:昀川【完结+番外】 【简介】商淼远自父母离世后就过上了闭门不出的宅居生活,仅靠微薄的画稿稿费维持生计,成了社会的边缘人物。 某天,在表哥的介绍下他得到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与已经过世的周培青少校「结婚」,就在他以为大局已定,终于可以过上轻松安逸的生活的时候,上天又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去世一年的周培青竟然活过来了! 【人物】外冷内热威勐少校+x+软萌甜心小画家(德牧x无家可归小狸花猫)(周培青x商淼远)(ao恋) 【标籤】abo,架空现代,生子,先婚后爱 内容标籤: 生子 幻想空间 宫廷侯爵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商淼远,周培青 ┃ 配角:冯宇帆,周培松,周知源,余珮,皮瑞奥措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威勐少校x软萌画家 立意:边缘人物在经歷一系列生活的打击之后成长和自我救赎的故事。 第1章 虚拟屏幕上甲方的头像状态由「隐身」改成「繁忙」,他要求商淼远以每幅20元的价格创作30幅不同的彩色人物画,可完成这批活儿的工期至少需要半个月,这也就意味着,这半个月商淼远只有六百块生活费,但他还是接了。 冯宇帆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对着数位板发呆。 那边非常安静,可能是在办公室,冯宇帆说话的语气比平时和气许多:「小远,你最近怎么样啊?」 商淼远听见他的声音,稍微坐正了身体,说:「还可以。」 冯宇帆:「听我妈说你最近还在做自由职业,怎么样?收入还稳定吗?」 商淼远顿了一下,又说:「还可以。」 冯宇帆是了解他所谓「还可以」的含义的,说:「那这样吧,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咱们找间咖啡馆见个面?我这儿有一份合适的工作介绍给你。」 商淼远下意识拒绝:「不用了表哥,我现在挺好的。」 冯宇帆:「这个岗位不用坐班,在家办公就可以,薪资待遇非常优厚,我是知道你的,这工作真的非常适合你,只有你能做。」 商淼远听到「不用坐班」四个字,心里一动,可面对未知的变化仍是不安,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那你下班来我家附近的甜品店吧。」 商淼远说的那间甜品店叫幸福路甜品店,开业那年他刚上初中,至今已经十年由余,店面由小做到大,店员换了一批又一批,沧海桑田,只有他自己一点儿没变。 冯宇帆西装革履,梳着利落的背头,浑身散发出成功alpha男性的气息,他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说:「你还想吃什么?再点一些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奶油蛋糕,今天我买单。」 商淼远面前放着已经吃了一半的抹茶蛋糕和拿铁,那是他在等待冯宇帆时点的。他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没关系,不然一会儿再打包两块带走吧,可以明天吃,你太瘦了。」 商淼远没说话,只是舔了舔嘴唇,把粘在嘴边的奶油残渣舔掉。他长相秀气,只是太瘦了,手腕细得能一把捏碎,虽然omega间流行纤弱的审美,可他这样的看起来更像是营养不良。 冯宇帆见他没有寒暄的兴致,终于提起了正事:「我这里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工作介绍给你,不用坐班,没有具体的工作要求,只要你挂个名儿,就可以得一百万现金,之后每月还可以再领八千块的固定薪水。」 商淼远脸上的表情将心思展露无遗,他是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落在他头上的,但他还是顺着冯宇帆的话问:「什么工作?」 冯宇帆:「你知道帝国元帅的大儿子周培青吗?就是在618星际战场中牺牲的那个。」 商淼远茫然地摇摇头,他几乎不看政治新闻。 冯宇帆嘆了口气:「是去年的事,元帅心里一直不肯接受,直到今年才正式确认周培青少校已经为国捐躯了。」他打开光脑,输入周培青的名字,虚拟屏幕立刻浮现与周培青相关的新闻,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前天刚刚报导的确认周培青少校已经牺牲的消息。 商淼远仔细阅读屏幕上的文字,看见上面那个面容清俊的青年人,犹豫半晌说:「……确实很令人遗憾。」可这跟他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冯宇帆:「我知道你想问这跟你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商淼远没有接话。 冯宇帆继续说:「你的工作跟他有很大的关系。」他故作玄虚地顿了一下,「你的工作就是嫁给他。」 商淼远的眉头皱起来:「什么?」 「意思是说,现在周家急需一个能给周培青披麻戴孝的大少奶奶。」 「冥婚?」 「什么冥婚,别说那么难听,你还活着呢,怎么能是冥婚?」冯宇帆喝了一口咖啡,「帝国元帅,大户人家的府邸,总是跟寻常老百姓不同的。你对他们家来说就是个象徵,周培青少校年少有为却英年早逝,连婚都没结,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元帅夫妇非常伤心,希望葬礼时起码能有个给他们儿子守灵的人,你懂吗?」 「只需要守灵吗?」 冯宇帆说:「当然不是,如果一百万那么好赚,这天下人不全都成百万富翁了? 「以后逢年过节,你怎么不得替周少校尽尽孝心?顶着少校遗孀的头衔,就不能再谈恋爱结婚了,不过这对你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吧? 第2页 「你也老大不小了,系统给你安排过几次相亲了?如果不尽快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难道你打算这样相一辈子?嫁给一个死人,不用磨合婚姻,还有钱拿,以后你也尽可以追求你的艺术,何乐而不为? 「当时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就想到了你,要不是我在军部工作,这辈子你都不会遇到这样好的事。」 回家时商淼远拎着两块奶油蛋糕,天气很冷,他的收入不足以支撑暖气费用,蛋糕放在外面也不会坏,虚拟屏幕上显示着甲方刚刚发来的修改信息。 商淼远关掉显示器坐下,桌上那块数位板已经被笔尖划得横七竖八濒临退休,一个月不到两千块的收入显然捉襟见肘,而帝国系统匹配的相亲对象大多跟他一个档次,甚至很多还不如他,偶尔相亲时还要他用微薄的收入给两个人买单,如果以后的结婚对象不同意他画画,那余生的日子大概会更难过。 桌上款式老朽的光脑装置突然闪了一下,虚拟屏幕自动浮现出冯宇帆的信息:「你如果同意,这两天我陪你去添置两件新衣服,这事还要经过面试。」 商淼远看到「面试」两个字,一下子又退缩了。他在那儿坐了两分钟,打开刚刚带回来的蛋糕包装袋,胃里明明已经非常饱胀,却还是想不断进食。 「面试」安排在军部附近的一间咖啡馆,「面试官」四十岁上下,是个高鼻蓝眼的日耳曼人,在民族大融合到如此水平的今天,像这样的「纯种人」其实是很少见的。 商淼远的手心出了一把汗,坐下时大腿不自觉抖动,冯宇帆在旁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脚以示提醒,他勉强克制住身体抖动的频率,紧张的情绪转而变成汗水从额角冒出来。 冯宇帆跟着坐下,露出一个非常得体的微笑,介绍道:「这位是周知源元帅的秘书皮瑞·奥措先生,这位是我的表弟商淼远。」 奥措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和缓,也称不上严肃,面无表情得让人感到很庄重,他点了点头,用非常标准的中文向商淼远说:「商淼远先生,感谢您的到来,由于这场面试的性质非常特殊,请您允许我对今天的对话进行录像拍摄。」 商淼远点点头,他的手指扣紧了屁股下的皮质沙发,抖得像个犯了药瘾的病人,嘴唇发白,额前的髮丝被汗水打湿成一缕一缕。 奥措审视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问:「商淼远先生,请问您有什么药物依赖或疾病吗?」 商淼远吞了口口水,缓慢且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冯宇帆因此有些慌乱,解释道:「奥措先生,我表弟绝对没有任何滥用药物的歷史,也没有任何影响生理健康的疾病,他只是太紧张了,他……一到考试就紧张。」 奥措点点头,说:「商先生,你不必紧张,就把这当成一次朋友间普通的聚会聊天就好。」 这话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商淼远没有朋友,他还在发抖。 奥措向服务生要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推到商淼远身前:「不要紧张,喝一点吧。」 商淼远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甜甜的糖浆冲进胃里,稍稍缓解了他紧张焦虑的情绪,他声音很轻:「不好意思。」 奥措宽容地颔首示意无碍,过了一会儿才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商淼远:「我是个画师,做插画工作。」 奥措:「可是,你大学专业似乎跟这个没有关系。」 「……是的,我大学读的经济。」 奥错:「是什么契机让你选择这个技术性这么强的职业的?」 商淼远:「因为……我从小喜欢画画。」还因为,这个职业不用跟人面对面打交道。 「方便问一下你的收入吗?」 「收入不太稳定。」 奥措:「你现在住在哪里?」 商淼远:「我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 奥措:「你父母呢?」 商淼远:「我父母在六年前因为车祸离世了。」 奥措:「当时你还在读大学?」 「是的,当时我大二。」 「我听冯秘书说,你当时休学过一段时间?」 「是的,父母离世对我打击太大了,我一时难以接受,休学了两个月。」 奥措:「后来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商淼远:「后来……我并没有走出来,我在家待的时间越长,越发现他们留下的生活痕迹,越能感觉到他们的离去,因此很快又回到学校去了」 奥措:「你逃避了。」 商淼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对。」 谈话结束的时候奥措对他说:「后续的事宜会通过冯秘书转达给您,感谢您能赴约,今天跟您的谈话非常愉快。」 冯宇帆一直目送奥措走远,才回头对商淼远说:「你刚刚怎么能那么说话?」 商淼远的表情非常茫然。 冯宇帆:「你怎么能说你逃避,你没能从父母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 商淼远:「这是事实。」 「事实就是你得不到这块天上掉下来的大馅儿饼了。」冯宇帆说,「我妈妈一直非常担心你,希望你的后半生能有所依仗,你倒好……」 商淼远擦掉头上的冷汗,说:「替我谢谢姨妈。」 冯宇帆嘆了口气,说:「算了,我送你回去。」他的飞行器就停在街对面。 第3页 商淼远拒绝了,他不想跟冯宇帆待在幽闭狭小的车里无言以对,那种尴尬的气氛会让他冒汗。「我骑单车回去。」 「都什么年代了你竟然还骑单车,简直浪费时间,除了你家,我只在博物馆见到过它。」 商淼远没有说话,沉默着骑上他姜黄色的小单车走掉了。 天气渐暖,在商淼远把那批单价20块的单子画到尾声的时候,冯宇帆又给他打来了电话,语气非常激动:「小远!你要嫁进豪门当少奶奶了!」 商淼远顿了一下,才说:「怎么会?」 冯宇帆:「元帅看了你的面试视频之后本来不是很满意,但在有限的几个面试者里,你跟少校的基因匹配度是最高的。元帅夫人觉得,哪怕是冥婚,也得找个儿子喜欢的才行,所以一锤定音选了你。」 商淼远没有表现出欣喜,他又感到了那种未知的恐惧,他这几天其实已经接受了不被选择的事实,遵循以前的生活轨迹他活得虽然不算很好,但起码不必每天小心谨慎紧张到大汗淋漓。 冯宇帆见他不说话,道:「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打算拒绝,这个月月底你又得接受系统安排的相亲了吧?你打算以后每个月都这样?还是打算跟一个相同档次的人结婚?」他语重心长,「小远,如果现在有一个突然死亡的豪门小姐要跟我结婚,我一定会立刻答应,跟死人结婚比跟活人结婚容易多了,你能想像自己跟一个人大眼瞪小眼一辈子住在一间屋子里吗?那可是一辈子啊,你还要洗衣做饭生子,伺候他……」 商淼远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勇气,立刻说:「好,我答应,接下来我该怎么做?要去守灵吗?」 冯宇帆:「还不用,你得先去体检,然后拿着体检报告来签署协议,后续的事情等签了合同再说。」 商淼远:「要去医院吗?」 冯宇帆:「当然,不去医院怎么体检?」 自父母离世之后,商淼远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医院,或者说,除了上学他连门都很少出。 冯宇帆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没关系,就难受这一会儿,或者你找一个偏远一点的医院,等签完合同办完葬礼就好了,你后半辈子就能过得比我还舒服。」 商淼远没有打算过得比冯宇帆舒服,但他相信了冯宇帆的话,如果只是忍耐这一会儿的话,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商淼远预约了距住址十公里外的一家医院,约定一个星期后去进行体检,但冯宇帆又打来电话,说周家了解到他的情况之后,决定找自己的家庭医生帮他进行检查,末了冯宇帆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就是不放心,怕你搞小动作。」 商淼远不太懂周家的目的,给已经死去的儿子配冥婚,死都死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体检当天,商淼远见到了他未来丈夫的母亲,也就是元帅夫人余珮,她是个美丽的omega女性,浑身散发着中年女性柔和包容的魅力,让人感到很亲切。 第2章 商淼远踏入诊室时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沙发上跟医生聊天,声音轻柔语调和缓。 商淼远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她通身穿着黑色,应该不是医生,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不是医生,又满身黑色,那应该是周培青少校的家里人了。 商淼远浑身的冷汗又冒出来。 余珮笑着说:「孩子,来这里坐吧。」 商淼远动作非常缓慢,两脚挪到沙发前,嗫嚅着说:「您好。」 余珮看出他的窘迫,安抚地点点头,笑着沖旁边的医生说:「那么就不打扰您了。」 待她走出诊室,医生让商淼远脱掉外衣站进一台检测仪器里,过了二十分钟才请他出来。又两分钟,检查结果通过办公桌上的虚拟屏幕显示出来,医生看了一会儿,针对各项指标向他问了几个问题。 医生:「你有轻微的腰肌劳损,以后注意不要久坐,坐一会儿就站起来活动活动。」 商淼远点头。 医生见他的表情,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曾经尝试过割腕自杀?」 商淼远沉默了一会儿,答:「是的。」 商淼远走出诊室的时候看见余珮竟然等在医院的走廊里,腿上放着包包,坐姿非常优雅端正,应该是在等他。 余珮见他出来果然站起来,语气和蔼地问:「检查结束了吗?」 商淼远点点头:「是的。」说完又觉得似乎有些冷淡,补充道,「已经结束了。」 余珮也点点头,说:「你不要紧张,我是周培青的妈妈。」 商淼远刚刚已经猜到了,说:「您好……夫人。」 余珮说:「很抱歉在举行仪式之前对你进行了一些调查,还有……要求你进行体检。」她脸上的表情确实很抱歉,「等你进了门,我们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爱你的。」 商淼远:「……谢谢。」 余珮说:「之前那个『面试』的视频我看了,我猜你应该是个很内向的孩子,所以我想,在你进门前,不应该只是我们认识你,也应该让你认识一下我们,家里的人都很和气,你不用怕。」 商淼远愣了一下,问:「我要住到元帅府去吗?」 「我希望你能住过来。」余珮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一起坐下,「其实家里的人口很简单,培青走后,家里就只剩下他爸爸和我,还有培松,也就是他弟弟,我们的小儿子。我是个家庭主妇,他们都去上班,家里经常只有我一个人,挺寂寞的。我听奥措说你是个画师,对吗?」 第4页 商淼远嗯了一声,说:「是的,但是画得不好。」 「怎么会?我很羡慕会画画的人。以后在家里,你还是可以画画,我做我的家务,但是我们彼此都有了陪伴。」余珮笑着说,「我很好相处的,你看我,像个恶婆婆吗?」 商淼远被她的温柔打动,勉强笑了笑,内心却还是很忐忑,他习惯了一个人待着,别说是跟别人一起生活,哪怕走出家门对他来说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回家路上冯宇帆打来电话,问商淼远做完体检没有。 商淼远把单车停在路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表哥,不然算了吧。」 那边一下子急了:「什么叫『算了』?!」 商淼远:「我今天在医院见到元帅夫人了。」 「怎么?她刁难你了?」冯宇帆说,「你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不至于一点委屈也受不了吧?别人给你一百万,就算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商淼远:「她人很好很和气,没有刁难我,但她想让我住到元帅府去。」 冯宇帆:「那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住在元帅府不比你一个人憋在家里发霉强吗?我都怀疑你是一只蘑菇。再说了,你不干这个你还能干什么?你靠什么吃喝?」 「我可以把房子卖了。」 「这话你说过多少次了?哪一次你卖掉了?再说你房子卖了将来住哪儿?租房不要钱吗?买新房子不要钱吗?装修不要钱吗?」 商淼远挂掉电话,一个人默默骑着单车往回走。父母刚过世那年,商淼远去看过一阵心理医生,医生建议他多出门,多接触一下大自然,可他怕见人。 他把车子停进院子,发现每个月自动下单的抑制剂已经到货了。再不结婚,生活确实是个难题,光每个月的抑制剂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院子里老树横枝破败不堪,如果不是时时堆在里面的新快递箱子,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房子是个闲置已久的荒宅。 商淼远拿着抑制剂的包裹进屋。 虚拟屏幕上的信息界面灰了好几天,三十张画稿已经交付,还有一半尾款却迟迟不肯打来。商淼远先拿这钱交了水电费,又用晶片里不多的余额订购了发情期所需的营养剂和食物。 自从父母去世,生活一下子就变得艰难了。 他发情期的反应向来强烈,注射抑制剂之后的排斥反应会让他整整一个星期都下不了床,只能靠营养针和速食品活着。 偏偏冯宇帆在这个时候又打来电话,商淼远的声音无力又黏连,冯宇帆立刻听出里面的不对劲,问:「你发情期到了?」 商淼远嗯了一声,说:「什么事?」 「元帅府那边给我消息,说如果你这边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两天就可以签约了。」 商淼远:「这两天是绝对不行的。」 冯宇帆:「什么叫绝对不行?不就是发情期吗?你没有注射抑制剂吗?」 商淼远:「我……我对抑制剂有排斥反应,反应很强烈,没有办法出门。」 冯宇帆这才说:「那好吧,我跟那边说一声,下个星期可以吧?」 「下周三可以。」 挂断电话,商淼远才想起这事其实还在考虑期间。世上绝没有无故掉馅饼的好事,和人冥婚虽然算不上光彩,但寻常情况下,应该也值不了一百万这样的价格,更何况后续每个月他还能拿到八千块的赡养费。 发情期过后,甲方那边打来三百块尾款,算是这段时间唯一的好事。 签约那天从早上开始下雨,雨滴把庭院里堆放的箱子打得东倒西歪。从前这样的情况实属平常,商淼远通常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裹上厚厚的被子,与其他天气没有什么不同。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得出门去签婚前协议,总不能骑着单车把自己淋成一只落汤鸡。因此,目前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叫一辆无人驾驶飞行器;二,乘坐公共飞行器。他选了一,这段旅程耗资近百,但对于商淼远来说,实属必要的花费。 签约地点在元帅府,房子不是商淼远想像中的中世纪古堡式的建筑,只比普通别墅大一点,带前后花园,门前站着两个警卫。 商淼远看了一眼时间,犹豫着要不要降落,飞行器在元帅府上空盘桓了将近十分钟,警卫的通报声通过飞行器内的通讯器传出:「gx98306号飞行器内的乘客听到请回答,gx98306号飞行器内的乘客听到请回答,请即刻驾驶您的飞行器降落,并出示您的身份证件及出行目的地,走出机舱时请将双手举过头顶。」 商淼远只得惊慌失措地点按降落按钮,而在降落的过程中,警卫员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两遍,导致商淼远走出机舱时慌张到脸色发白脚步踉跄。 雷射枪的枪口从他的脑袋扫到心口,商淼远架着两只手臂等待对方从自己的耳根扫描晶片信息。待虚拟屏幕上显示出「商淼远」的字样,两个警卫员才告罪:「抱歉商淼远先生,因为您在上空盘旋时间过长,使我们产生了误会。」 雨滴在商淼远的脑袋上,将他的额发打湿成片,他解释道:「我在……我在飞行器里整理仪容,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 两位警务向他点点头,朝着耳麦道:「是商淼远先生。」 商淼远绕过他们往门里走,刚走两步,就看见门从里面打开,门内是他的准婆婆余珮。 第5页 雨天微凉,余珮身上披了件米白色的格纹羊毛披肩,整个人看起来亲和又温暖。商淼远向她小跑了两步,她手里拿着一把伞迎出来:「怎么没有打伞?」 商淼远说:「出门急,忘记了,没有关系,您不用过来。」 他快步走到门边。 余珮朝门里喊:「黛西,请拿一条毛巾来。」 商淼远站在门廊不敢动,他怕进了屋子踩坏里面的地毯。余珮却并不在意,牵住他的手引着他往屋里走,一边说:「冻坏了吧?手凉成这样。」 等他们走进客厅,一条通体黑色的机器狗叼着一条白色的大毛巾过来放到余珮的手上,余珮拿起毛巾想帮商淼远擦头髮,他赶紧接过来,说:「谢谢您,我自己来。」 余珮见他不自在,便不勉强,很慈霭地说:「这是家里的机器狗,叫黛西,你以后有事情可以叫它。」 黛西不像平常的机器人设定,没有用人声回答,而是汪汪叫了两声以示回应。 余珮笑着摸了摸它的头顶,说:「乖宝宝。」又转头向商淼远解释,「你公公不喜欢人形机器人,总说他们马上要取人类而代之,于是我们退而求其次选了黛西,恰好家里的孩子们……」她说到这里苦笑,「说错话了,现在也不是孩子们了,培青和培松都很喜欢狗狗,它就一直陪伴了我们这么多年。」 商淼远理解地点点头,说:「她很可爱。」 余珮见他整理得差不多,说:「屋里暖,把外套脱掉吧,交给黛西,等它洗好了再还给你。」 那件外套几乎整个被雨水淋湿,沉甸甸压在商淼远身上,他没有办法,只好依言脱掉,所幸里面的衬衣并没有被沾湿。 余珮引着他往房子的更里面走,不多时,见到了等在里面的人们。 周知源元帅穿着一身军装,肩章勋章全部挂在身上,军靴的鞋跟敲在地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旁边站着他的秘书皮瑞·奥措,再旁边,是商淼远的表哥冯宇帆,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商淼远能觉察到他紧张得手指都微微发抖。 除他们之外,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翘着腿在看书,书封上写着德文,商淼远不懂德文,并不能分辨他看的内容。 里面的人见他过来,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冯宇帆,他夸张地发出一声感嘆,说:「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早知道我就去接你了。」 余珮笑着说:「不晚,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 冯宇帆是一副好说话的娘家人做派,说:「总归是早一点来更合礼数。」 商淼远嗯了一声,说:「下雨了,出门有些晚,耽搁了。」 奥措跟在周知源身边,只是点头向他示意。 坐在屋子中间沙发上的青年人放下书朝他看过来,微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唿,说:「你好啊,大嫂。」 商淼远一下子红了脸,他还没有适应这个身份。正在他尴尬得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的时候,周元帅开口道:「这么叫倒是也没有错,都坐吧。」 众人分宾主落座,周元帅坐在上首,奥措身为秘书坐在他的斜后方,余珮母子坐在商淼远和冯宇帆对面。 奥措将一打文件放到桌子上,说:「这是协议,商先生,请您在签字前仔细审读。」 商淼远回头看了冯宇帆一眼,冯宇帆立刻笑着说:「你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人家能图你什么?元帅高风亮节,能给你做什么文字陷阱?直接签了吧,签完我们还能吃一顿brunch。」他嘴上虽然这样说,手上却并没有停下翻阅的动作。 商淼远也拿起一份开始翻阅,他是没有法学背景的,只有当初大学的时候粗浅地学过一些经济法相关的内容,但当时他正值丧父丧母之痛,学也有限,不过是胡乱翻过两页应付考试罢了。 冯宇帆翻到一半,忽然顿了一下。商淼远立刻察觉到,向他看了一眼。余珮的手也随着他们的动作倏然握紧了。 商淼远稍稍凑近了冯宇帆那页纸,用眼神问:「有什么问题吗?」 冯宇帆咽了口唾沫,忽然放下文件,说:「你先看,我去外面抽支烟。」 商淼远嗯了一声,继续看了一会儿,他实在是不懂这文件中的弯弯绕绕,看了个大概,最终还是签了字。 第3章 协议很快签完,余珮果然让黛西端来了brunch,一边非常高兴地问商淼远:「你喜欢吃什么?甜的还是咸的?有可颂、布朗尼蛋糕还有西班牙土豆饼。」 商淼远:「我都可以,一块蛋糕一杯咖啡就可以了。」 余珮立刻照办,一旁的周元帅却说:「总吃甜食对健康不好。」 商淼远便有些坐立难安:「那……我吃什么都可以。」 余珮:「偶尔吃一吃没关系的,我也很喜欢蛋糕。」 冯宇帆还在后院里抽菸,商淼远立刻拿他当藉口,说:「我去看看我表哥。」 院内雨势稍颓,商淼远并不想跟冯宇帆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形势逼人,如果不跟冯宇帆待在一块儿,他就只能跟余珮他们一起了。 冯宇帆听到脚步声忙掐了烟,回头见是他,问:「已经签好了?」 商淼远点头。 冯宇帆嘆了口气,说:「以后你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别总把自己当小孩子,在别人家生活,机灵一点。」 第6页 商淼远没有答话。 冯宇帆接着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小孩子吧?」 商淼远嗯了一声,说:「以后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冯宇帆听到这里,倒是又把之前那半支烟点了起来,说:「……那也说不定。」 商淼远回头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有往深里想,说:「他们准备了点心,一起吃吧。」 冯宇帆嗯了一声。 商淼远等他抽完烟一起回了室内。 周元帅跟奥措已经去忙公事,屋里只剩下余珮和周培松两个人。周培松一手捏着个牛角面包,另一手正在翻阅刚刚的书,听见庭院门响,抬头朝他们露出个笑容,说:「你们在说什么小秘密呀?说了那么久。」 商淼远说:「没……没有,表哥在抽菸。」 冯宇帆的神色不大自然,说:「既然事情已经办完,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他看向一旁的商淼远,「你怎么回去?我送你吧?」 商淼远正要答应,余珮在一旁笑着开口:「淼远就不要走了,已经是一家人了,今天黛西特意给你准备了房间。」 商淼远慌了,看向冯宇帆,冯宇帆也看出他的不安,说:「来的时候没有说要留宿,小远应该是没有准备换洗的衣服和睡衣的,不如让他回家收拾一下行李……」 「那我送他吧。」周培松放下手里的书和点心,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拿行李应该不用很久吧?」 余珮说:「倒是也可以。」 商淼远说:「我……我可以不留宿吗?」 余珮深深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当然可以,那明天我准备好房间,早上十点让培松去接你,好吗?」 商淼远头髮上的雨水已经干了,现在又被汗水打湿,他站在那儿说不出话。 余珮走过来,说:「如果明天不可以,后天也行。但是,总有一天你得面对,对不对?今天,明天,还是后天,又有什么分别呢?」 过了很久,商淼远才说好,但他没说是今天好还是明天好还是后天好。 冯宇帆有些不忍心,说:「夫人,我表弟从小胆子就不大,到陌生环境会害怕。」 余珮很包容地笑了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相比跟完全陌生的周培松处在同一个封闭空间,商淼远觉得,还是现在的处境更好一些,他是最讨厌变化的,无论此时的状态是好是坏,如果生活的节奏能日復一日亘古不变,对于他来说,那就是最好的安排。 商淼远:「我今晚留宿。」这样一来,周培松就不用去送他了。虽然他不可能永远不出门,可这些以后的问题都不比眼前的事情棘手。 周培松一笑,把剩下的一口牛角面包吃掉,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来说:「既然用不到我,我就去上班了。」 周培松的工作跟他的家世背景完全不沾边,他在一家跨星系的贸易公司上班,是里面的中层管理人员,按照他的年龄也算年少有为,只是跟他哥哥一比,就显得逊色许多。 冯宇帆见商淼远答应,也跟着说:「那我也不打扰夫人了。」 余珮点头表示同意他门离开,现在她的全副精神都在商淼远身上。她轻轻握住商淼远的手腕,说:「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这房子外观看起来不大,内里却比想像中宽敞。 商淼远已经很久没跟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不得已开口道:「谢谢您,我可以自己走。」 余珮松开他的手腕,抱歉道:「我一时高兴,忘形了。」 商淼远:「没关系。」 帅府的楼梯长而窄,台阶边有镶嵌进墙壁里的感应灯,灵敏度非常高,能够准确分辨人的脚步声,根据环境温度和明度进行灯光唤醒。 余珮一边走一边向他介绍:「这房子其实有些年头了,像这些灯光设备,已经是上个世纪的古董,但你公爹念旧,觉得现代设备的智能程度已经远远超越人类的需求,所以一直不准换。」 商淼远嗯了一声表示应和。 余珮走到二楼停下脚步,说:「拐角旁这间是培松的房间,对面就是培青的房间。」她推开周培青的房门,露出里面的全貌,面积不小,由一架简单的木质隔断分成里外两个区域,收拾得非常规整,除了墙壁上贴的机甲海报,其余完全是军人的风格,海报上还歪歪扭扭画着几个桃心。 余珮随着商淼远的目光看到那些海报,露出一个追忆的笑容,说:「那是他很小的时候贴的了,大概……小学二年级,一直贴着,因为太喜欢,长大也没有揭掉。」 商淼远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对儿子的思念,站在那里陪着没有出声。 余珮站了一会儿,才说:「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再向你介绍。」 她说完,领着商淼远打开了隔壁的房门,门里的摆设与周培青那间差不多,只是家具摆放的朝向稍有不同。「这是你的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是为你准备的。」 商淼远犹豫着走进去,在房间角落的书桌上竟然发现了一张崭新的w家22寸最高配置的数位屏。「这也是……这也是给我准备的吗?」 「当然。」余珮笑着说,「咱们家除了你没有人会画画,我也不懂,是谘询了元帅单位里相关的技术人员买的,听说是最新款,不知道你用不用得惯。」 第7页 余珮第一次与他见面时语气就很亲昵,当时商淼远觉得她热情得有些过分,心里不禁怀有警惕,此时此刻看到准备如此周全的房间,内心终于还是动摇了。 余珮说:「柜子里给你准备了一些衣服,你看看合不合适,如果不合适,改天咱们再上街去买。」 商淼远:「不不不,很合适,不用再买了。」 余珮说:「那好,你喜欢什么自己买也是一样的。」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培青之后每个月的抚恤金会直接汇到你的户头,虽然情况有些特殊,但我和元帅都是真心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的。」 商淼远受宠若惊地站在那儿。 余珮沖他笑了笑:「你自己玩儿一会儿吧,也可以到楼下的花园走走,四楼有一间阳光房,虽然阴天,到里面听听雨声也不错,一会儿午饭我来叫你。」 屋子里的一切设备都是全新的,商淼远打开书桌上的光脑,直接连到了自己的晶片上,不论是虚拟屏幕的稳定性还是系统的运算速度都堪称完美,比他家里那个不知快了多少倍。 想到这里,商淼远心里勐然涌起一股泛着潮意的感情,尽管简陋,幸福街的家却是他永远的窝,是他长大的地方,是父母留给他最安全的栖身之所。 衣柜里的服饰准备得非常齐全,由内到外,从正装到休闲、运动服都码放得整整齐齐。商淼远对这些没有兴趣,他看了看,大致熟悉了一下,就重新关上了柜门。 床边的飘窗很大,能容纳他整个人很舒服地躺在上面,如果有一只猫就好了,他想到了楼下的黛西,那只钢筋铁骨却喜欢卖萌的机器狗。 商淼远趴在飘窗的垫子上,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大概半个小时,他是被冻醒的,身上只穿了件衬衫,醒来没过多久,就听到什么东西挠门的声音。 商淼远被吓了一跳,这房子里除了人,应该是没有其他活物的,他想,该不会是黛西吧。 打开门,外面果然坐着黛西,它两只发亮的前爪规规矩矩撑在地上,嘴里叼着一个餐盘,盘里盛着一碟果切。 商淼远:「给我的?」 黛西不能动,只能用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是真的宠物狗的声音,连神态也一模一样。商淼远从它嘴里接过果盘,想到周知源元帅为了避免机器人超越人类而选择机器狗,不得不说这行为与掩耳盗铃无异。 他接过果盘见黛西还没走,犹豫了一会儿,问:「还有什么事吗?」 黛西哼唧一声,站起来凑到他跟前,把脑袋送到他空闲的那只手掌里,竟是在索要爱抚。 等黛西啪嗒啪嗒抬着四条镶了橡胶垫的铁蹄下楼,商淼远才发自内心的笑了,或许,元帅府的生活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可怕。 午饭时家里仍然只有余珮和商淼远两个,雨还在下。 余珮戴着老花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在翻阅一本书,见他下来,说:「我让厨房做了菠萝古老肉,你喜欢吃甜口的菜吧?」 商淼远在她面前没那么紧张了,说:「嗯,我喜欢菠萝古老肉。」 余珮摘掉眼镜,见他脸上有刚睡醒的痕迹,笑了,道:「刚刚忘了告诉你,地下室还有一个小型健身房,培青在的时候常去,你要是想运动一下,也可以去那里。」 商淼远嗯了一声。 两人坐到餐厅,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量不大,刚好够两个成年人食用。 余珮说:「你来了我就不寂寞了,他们忙起来没有时间观念,你在这里,我好歹还有个一起吃饭的人。」 商淼远不大会说漂亮话,只是微笑着嗯了一声。 余珮:「家里从来没请过保姆,只有一个黛西,他们两兄弟从小到大是我亲自照顾的,当时觉得两个小孩聒噪得很,现在想来,当年那些日子实属难得。」 商淼远想了想,说:「少校小时候顽皮吗?」 「皮得很。」余珮听他问起周培青,立刻起了谈兴,「不仅顽皮,胆子也大,他五岁那年,我一个没有看住,他就不知道从哪儿捉了条蛇回来,把我吓坏了,他还笑得开心。」 商淼远:「那蛇没有伤人吧?」 余珮:「那混小子捉的是条仿真蛇,把我气死了。」说完,她的笑容淡下去,脸色显得悲伤。 商淼远看出来,故意起了另一个话题:「那周培松呢?」 「培松比培青小两岁,没有他胆子那样大,培青拿着仿真蛇调皮的时候,培松就把脑袋往我怀里钻。」余珮脸上的笑容淡淡的。 商淼远没有再接话。 余珮说:「家里如果能再添个孩子就好了。」 商淼远心想,那也只能等周培松结婚才行了。 下午商淼远窝回房间里画画,他婆婆说上楼去午休,整个宅子寂静无声,只有窗外淅沥沥的雨声。 大概三四点钟,他的房门响了两下,本以为是余珮醒了找他,不料开门一看却是周培松。 商淼远愣在当场:「……」 周培松:「大嫂一个人在做什么?」 商淼远:「没……没做什么,在画画。」 「哦?画什么?」他自顾自地越过商淼远走进房间,一直走到书桌前。 商淼远这心理病是最忌讳人随意侵犯领地的,原本他跟周培松就不熟,在公共场合见面尚且说不了两句话,何况这是在他自己的房间,何况周培松还是个alpha男性。 第8页 商淼远一下紧张地白了脸,站在那里呆成一根雕塑。 周培松问:「你的画都是这种风格吗?接不接包装设计?」 商淼远咽了口唾沫,说:「接的,但只管画底图。」 周培松:「有报价吗?一般一幅多少钱?」 商淼远:「看图的复杂程度,设定复杂的价格会高一些。」 「我公司那边这段时间出了一款新产品,包装盒想做成国风的样子,你能不能画?」 「当……当然。」他换成了另一种紧张,「我可以试一试,包装是什么尺寸的?要求有人物还是没有人物?或者什么特定的吉祥物?」 周培松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想了想说:「等我明天找产品经理要了具体信息再告诉你吧。」 商淼远是知道周培松的公司的,觉得这次机会实在难得,小心翼翼问:「你们公司,不需要试稿吗?」 第4章 周培松听他这样说,笑了:「一般人大概需要,但是……」他故意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这么优秀,当然不需要。」 商淼远再一次受宠若惊,他当然知道自己是绝对担不上「优秀」两个字的,连忙说:「没有,没有。」 周培松欣赏够了他惊慌的样子,说:「你忙吧。」 对方刚刚给他介绍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商淼远觉得,如果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可能会显得很失礼,便主动问:「你是已经下班了吗?」 周培松刚刚抬起的脚尖又落下,说:「是的,我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其实我们公司设计部和gg部一直都有职位空缺,你如果愿意来,可能会获得更好的发展。」他笑了一下,「我们公司氛围很轻松的。」 商淼远:「不……不用,我……」 周培松笑了:「我也只是一说,你不用那么紧张,并不是让你明天就去上班。」 商淼远尴尬道:「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啊,这样啊,居家办公不必搞人际关系,确实轻松一些。」周培松说,「那我回房间了,你先忙。」 周培松走后商淼远懊恼了好一会儿,觉得对方一定认为他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只是他一向笨嘴拙舌,也不知该怎样跟人解释,只好将这烦恼自己揣进心里。 正在烦躁之际,桌上的光脑设备弹出一条信息提示的对话框,商淼远点开,上面写着:「您尾号6278卡3月21日16:02收入1000,000.00元,余额1000,476.01元。【工商银行】」 商淼远对着那段数字数了半天,实话讲,即使是父母在世的时候,他也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 金钱的力量十分强大,几乎一下子就让商淼远忘记了刚刚的烦恼,内心雀跃到怎样也平静不下来,手里的画笔不自觉就蘸取了明亮的颜色。 五点多钟,还在下雨。元帅的飞行器停在帅府门外的空地上,警卫员一路小跑过去帮他撑伞。 没过一会儿,楼下很快传来军靴踩上木质楼梯的声音。 余珮说:「为什么又不换鞋?」 周知源:「忘记了嘛。」 余珮哼了一声:「你鞋底的泥把地板全踩脏了。」 「不是有黛西吗?」 余珮:「总之我不喜欢你不换鞋,踩得楼梯嘎吱嘎吱响。淼远有神经衰弱,一定会影响到他的。」 周知源哦了一声,说:「不然把楼梯换掉吧?换成别的材质?我前两天听奥措说现在有一种军用的混合金属开始用于民用建筑了……」 「你不要异想天开,明明是你换双鞋就能解决的事情。」 商淼远在房间里听到这段对话,恍然间竟像他父母在世一样。 晚饭时间非常尴尬,商淼远怕让长辈等人,自己先去了餐厅等着,但到了那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坐,怕自己坐错了位置惹人厌烦。 正在踟躇之际,周培松下来了,说:「我哥哥原来就坐那儿,就是你面前那个位置,你坐那那儿或者坐他旁边都可以。」 商淼远不胜感激,结结巴巴道了谢,再看周培松的眼神,只觉这一家人可能都是热情得过分的性格,就像自己,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不会表达感情的人」,就一定会有「感情过于丰富的人」,或者「处事热情过分的人」。 这样想着,周培松已经拉开他眼前的椅子坐下,说:「你一个人待着不会无聊吗?」 商淼远想,那怎么会?那简直是世界上最享受的时刻,那些时时刻刻喜欢唿朋引伴的人不觉得恐慌吗?「不……不会。」 两人说了没两句话,楼梯那边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是元帅夫妇下楼的声音。这回元帅换了家里穿的软底便鞋,踩在楼梯上几乎没有声音,他一边下楼一边说:「不然在楼梯上铺一层羊绒毯?」 余珮没有理会他,见两个年轻人都已经落座,笑着问:「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周培松说:「我在跟嫂子聊工作的事,我们单位的gg部和设计部还缺人手,想问问他有没有兴趣。」 周知源的反应很奇怪,说:「他有他自己的事,你操什么心?」 周培松呵了一声没有说话。 余珮打圆场道:「培松也是好心。」 再也没有比「成为人们的争论中心」更令社恐患者惶恐的事情了,商淼远立刻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第9页 余珮说:「没关系淼远,你坐下就好,不要管他们。」 商淼远又坐下。 周知源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但嘴巴动了半天也没说出话。周培松一副嘬起嘴来发誓一辈子不再开口的模样。 余珮在餐桌的一端坐下,元帅在另一端坐下。 开餐之后桌上没人说话,元帅可能是察觉了自己刚刚在家庭讨论中犯下的错误,主动引起人们的注意:「飞利浦那个老匹夫,天天喊着削减军费,气得我头疼。」飞利浦就是如今的联邦总统。 余珮立刻道:「头疼就不要说话了,家里没人懂你们军部那些弯弯绕绕。」 元帅见没有人接他的话,在在坐的人中扫了一圈,发现只有商淼远还没有被他得罪过,便说:「小商,你懂不懂政治啊?」 商淼反应了一下,还没有人这么叫过他,赶紧说:「不……不太懂。」 元帅说:「文艺工作者也应该多听多看,结合时事进行创作,才能创作出有活力有生机的作品,对不对?闭门造车……」 余珮往他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竹笋,说:「闭上你的嘴吧。」 商淼远赶紧低下头扒饭。 元帅沖妻子道:「你怎么一点不给我留面子?」 余珮说:「你烦死了。」 周培松面无表情看着父母之间的互动,在商淼远都忍不住觉得可爱可笑的时候,周培松脸上竟然没有一点笑模样。 余珮说:「过几天就要举办婚礼了,观礼的人不多,都是与我跟你们父亲关系亲近的人。」 商淼远本正在看他们夫妇两个逗乐,听见这话立刻把嵴梁骨都抻直了。 余珮看见他的表情,说:「淼远不用紧张,只是简单走个过场,几分钟就结束了。」 这句话却让商淼远更加惶恐。 饭后商淼远本来打打算继续上楼画画,周培松在后面叫住他:「大嫂,一起散步消消食吧,久坐对身体不好。」 余珮可能是想起了体检时医生对商淼远下达的医嘱,附和说:「活动活动也好,你坐了一下午了。」 商淼远无法,只得跟周培松出门,好在经过介绍工作的事,商淼远已经对这个介绍人有些熟悉了,因此并肩而行时虽然还有些尴尬,却没有想像中那样局促不安。 周培松大概还在生他父亲的气,走了很久都没说话。 还是商淼远这个话少的人主动开口:「咱们要不要打伞?」他手里拿着一把伞,但不确定周培松是喜欢在濛濛细雨中散步,还是根本忘了打伞的事。 他刚说完又开始后悔,可恨自己手里只有一把伞,如果周培松答应打伞,他就只能跟周培松共撑一把了,毕竟是两个还算陌生的异性,两个没有伴侣标记的ao,这样真是让人感觉到非常不自在。 周培松果然说:「好啊。」说完主动拿起商淼远手里那把,雨伞立刻在两人头顶撑出一片狭小的空间。 商淼远刚刚度过发情期,现在的状态还有些敏感,伞的空间与外界隔绝开,他立刻闻到了属于旁边alpha男性具有侵略性的气息,周培松的信息素好像带着点血腥的铁锈味儿,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周培松:「怎么了?」 商淼远白着脸说:「没事,这伞太小了。」 周培松:「那给你打吧,我无所谓。」 商淼远立刻摆手说不用。 两人顺着别墅旁边山坡上的石子小路走了一会儿,已经完全走出了警卫的视野范围。又往上继续,待完全站在坡上,便看见山坡那边建筑群立的景象,景色被灰色的格子填满,透露出一种压抑紧促的氛围。 周培松说:「这边景色不好,我带你去那边。」 商淼远不太想往那边去了,他有点害怕周培松。 周培松说:「那边是我哥小时候的根据地。」 他这样说,商淼远才继续跟上去。 又走了五六分钟,景色果然比方才好了一些,周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商淼远看见其中有一棵醒目的巨树,树上搭着一间非常简陋的木屋。 商淼远:「那木屋是你们建的吗?」 周培松:「是我哥和我爸建的。」 商淼远说:「你们小时候经常上去玩儿吧?」 周培松:「他去的次数比较多,我偶尔去。你想上去看看吗?」 「下着雨,会不会被雷噼?」 周培松笑起来,说:「你可爱得过分了。」 商淼远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窘迫:「我……我有时说话不过大脑。」 周培松:「不要过分谦虚,你明明想得很清楚,连这么古老的物理知识都想到了。」 商淼远:「不是……我……」 周培松不再逗他,笑着说:「你说得对,还是不要上去了,雨天路滑,就算不被雷噼,也可能摔下来,我小时候就摔过一次。」 商淼远随口问:「严重吗?」 周培松:「还好,只是不能参军了而已。」 这应该不是「只是」两个字能概括的,商淼远觉得自己不小心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豪门辛秘,尴尬地定在当场。 周培松的表情非常轻松,像是提了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笑着说:「你结婚那天他们打算让我抱只大公鸡代替我哥。」 商淼远还沉浸在上一件事里,没听清他说什么,满脸茫然地啊了一声。 第10页 周培松又重复了一遍:「过几天,你就要跟我抱着的大公鸡结婚了。」 商淼远这次听清了,不但听清了,他又啊了一声,这次啊得非常真情实感。 周培松又笑了,问:「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商淼远不妨他有这一问,不自在地没有说话。 周培松说:「大家都是同龄人,说一说没关系吧?我不会告诉爸妈他们的。」 商淼远觉得这个周培松有点问题。 周培松:「生气了吗?是不是我的问题太冒昧了?」 商淼远还是没有说话。 周培松很好脾气地道:「对不起了大嫂,你大人有大量,我只是太好奇了,感觉你单纯得像是没有什么感情经歷。」 商淼远不说话,抬脚向别墅的方向走,周培松赶忙跟上他,帮他撑着伞,说:「你不要生气了,回家也别告我的状。」 商淼远说:「我不会告你的状。」他想,那是周培松的父母周培松的家,他怎么会傻到去别人的父母面前告状?他还要仰仗别人生活啊。 周培松说:「那你就是生气咯?」 「我没有生气。」 周培松:「那你告诉我你谈过几个alpha?」 商淼远抿紧了嘴巴不说话。 两人直到收起雨伞,商淼远都没有再开过口。 余珮正在客厅里看书,听见门响回头,说:「你们回来了?」 周培松答应了一声,余珮见商淼远没吭声,特意去看他的神色,见他面色发白,问:「发生什么事了?」 商淼远见她问的是自己,赶紧说:「没……没有,我……外面太冷了。」 余珮看了周培松一眼,说:「你过来。」 商淼远站在那里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余珮见他还傻站着,笑道:「你上楼换件厚点的衣服,我跟他说句话,是你父亲工作上的事。」 商淼远这才放心,回楼上换了件厚点的居家服,坐在飘窗上好一阵嘆气。 没一会儿,又响起敲门声,商淼远猜想这是周培松还是余珮,打开门,是端着牛奶托盘的黛西和站在一边的余珮,后者手里抱着一本又厚又大的书。 余珮问:「我可以进来吗?」 商淼远让开身体,说:「请您……请您进来。」 余珮和黛西一起走进来,商淼远接过黛西嘴里的托盘放到桌上,黛西就那样依偎着他坐下来。 余珮将那本厚厚的书也放到商淼远桌上,说:「这是培青从小到大的相册,里面也有一些我们的合照,虽然网络上有不少他的信息,但我觉得,通过这种方式来认识他可能会更好。如果他还在,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商淼远红了脸。 余珮笑道:「我儿子很帅的。」 商淼远翻开相册,里面的青年果然比网络上的照片还要英俊,并且多了几分面对家人的自在闲适。商淼远看着看着,想,他的鼻子可真高。 第5章 如周培松所言,商淼远的感情经歷确实接近空白,他只在高中的时候谈过一段恋爱,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牵个手都面红耳赤,更别说其他。 于是,翻完相册,商淼远当晚就梦到了英俊潇洒的周少校。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丈夫,梦颇有些旖旎的色彩。 梦里周培青穿了一身精神的军装,问他:「你是谁?」 商淼远说:「我是你丈夫。」 少校短暂地错愕之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牵起商淼远的手亲了一口,亲得商淼远的脸都烧起来。 两人躺在草坪上看星星,商淼远的头就枕在少校的胸膛上,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可能这就是冯宇帆说的跟死人结婚的好处,他可以尽情想像对方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在梦里任意勾画两人的相识和未来。 早晨醒来时商淼远臊得脸红,把头埋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起床。 六点,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空还未大亮,现出阴冷的铁色。门外已经有人走动的声音,脚步声有点重,应该是元帅。他侧耳听了一会儿,没再听到第二个人,大概余珮还没起床。 又过了一会儿,楼下门响,商淼远从飘窗上看下去,看到元帅穿着一身运动服正在跟警卫们打招唿。他坐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看着元帅跑远,又窝回床上去。 倏忽一个回笼觉,醒来已经天色大白。他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早上八点,家里人应该都起了。 没过一会儿,果然听见敲门声,余珮在外面很轻声地叫他:「淼远,你醒了吗?」 这场景实在是让人感到亲切,他妈妈从前也经常这样叫他起床。商淼远答应了一声。 余珮在外面说:「你洗漱好就下楼吃饭吧。」 楼下餐厅里已经准备齐全,元帅手里拿着个啃了一半的全谷物三明治,周培松正在敲一个蛋盅上的鸡蛋。 余珮站在桌前倒了半杯牛奶,见他下来,问:「淼远,你喝什么?咖啡还是牛奶?」 商淼远说:「咖啡,谢谢您。」 倒是没有人对他的迟到表示不满。元帅吃完那个三明治,又一口饮尽杯里的牛奶,说:「我去上班了。」 余珮嗯了一声,周培松说:「爸爸再见。」 元帅看向站在餐桌旁的商淼远,似乎等着他也说句什么,商淼远张着嘴犹豫了半天,说:「元……元帅再见。」 第11页 周知源嗯了一声,拿起衣架上的军帽走了。 周培松还在慢条斯理地敲蛋,余珮给商淼远的盘子里夹了一只煎蛋,说:「婚礼的日期定在下周末上午,到时候会有一些亲友过来观礼,请的人不多。礼服那些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我们直接从家里出发,走个过场就好了。」 商淼远嗯了一声,其实他更想问婚礼当天他是不是真的要跟一只大公鸡行礼。 周培松在他妈妈面前似乎不敢造次,连看也不看商淼远一眼,拿起蛋盅上那个敲了一半的鸡蛋,剥掉外面支离破碎的壳,朝里面舔了一口。 商淼远正在低头吃蛋糕,没有看到。 余珮在旁边继续说婚礼的事:「婚礼比较简单,省略了一些步骤。」她刻意地顿了一下,说,「淼远,我们对外说你跟培青之前就认识了,是他已经定了终身的爱人,因此即便他已经亡故,你也还是决定嫁给他,你懂我的意思吗?」 商淼远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点点头。 余珮给他剥了个鸡蛋,说:「那些媒体很讨厌,最喜欢乱写,虽然我们婚礼现场不允许媒体进入,可保不齐有消息泄露出去,所以提前叮嘱你一声。一会儿吃完早饭你试一下婚礼的礼服,哪里不合适我们再改。」 商淼远又嗯了一声。 对面的周培松拍了拍掌心的面包渣,说:「我吃好了,去上班了。」 余珮答应了一声,商淼远有心问他昨天那个包装插图的事,但当着余珮的面不太好开口,犹豫了两秒,看着周培松穿上大衣走掉了。 九点多钟,光脑上提示有新的联繫人申请。商淼远点开一看,发现是已经出门了的周培松。点击接受之后,对方立刻发来一封文件,里面详细写着产品的介绍以及包装的规格和对插图的要求。 昨天傍晚的散步原本让商淼远对周培松这个人颇有微词,今天看到对方这样周全,心里不禁懊恼自己昨晚的小题大做。周培松比他还小一岁,或许真的只是好奇罢了,他们这些alpha不就是这样吗? 商淼远立刻回復他:「收到,谢谢。」 周培松的回覆也很自然:「不客气。你这边报价多少?」 商淼远想了想,实在是不忍心说出一张二十元的报价,狠了狠心,往后面加了个零,说:「一张二百元。」 周培松回了个ok加笑哭了的表情。 商淼远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是报高了还是报低了,但也没在意,只是回了一个感谢的笑脸。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设计周培松那个单子的草图。中间余珮过来送水果,见他在忙,便没有打扰,只说让他劳逸结合起来活动活动。 商淼远嘴上一边答应着,手上一边工作着,屁股连动也没动一下。 晚上周培松回来的时候见他仍在伏案作图,便说:「我们公司的图不急,你什么时候交稿都可以。」 商淼远说:「没关系,我今天只是画一画草图。」 周培松不知道他的草图一口气画了十几二十张,便说:「到时候你直接发我邮件就可以。」 晚上十点多钟,商淼远房间的灯还亮着,余珮过来催了几次让他睡觉,他才放下画笔。 第二天又画了一天,将那二十章草图都细化了一下,第三天一早发给周培松。周培松不妨他一口气发了这么多,竟然真的是在老老实实搞创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回復道:「你每次都是这么老实勤快地交稿吗?」 商淼远答:「是图有什么问题吗?」 周培松心想,你画得这么快,怪不得别人要把价格压得那样低。给商淼远的回覆却说:「没有,只是吃惊你画得这么快这么好。」 商淼远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草图,你们可以挑一张合适的,我再上色细化。」 周培松那边很快给他回復,挑了其中的十张,每张报价五千元,画稿可以按每月两张交付,直接签电子合约。 这下商淼远彻底放下了所有对周培松的偏见,只觉他简直是活菩萨转世,如果早点遇到他,自己大概也不会混到如今卖身的田地。但换个思路讲,如果没有卖身,也就不会遇见周培松,更别提接到这样好的工作了。周培松对他的好,到底还是因为他嫁到元帅府来。 商淼远心里这样想,对工作却没有敷衍,仍勤勤恳恳按照对方给出的工期来。 一直画到婚礼前一天,他才觉察日转星移,竟然已经在元帅府住了一个多星期。 早晨余珮来叫他的时候穿了一身白色的礼服,鱼尾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非常曼妙,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女人。商淼远眼底露出惊艷,余珮看见,十分受用,叫他换好礼服下来。 一家人匆匆出门,商淼远看见周培松手里端着周培青的遗像,确认今天不必与大公鸡夫妻对拜。 婚礼现场的人果然不多,但候在礼堂外的媒体记者不少,他们扛着**短炮,几乎怼到商淼远的脸上,把他吓得脸色发青又开始冒汗。余珮和周培松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都没有说话。旁边的警卫员和保安立刻将记者与他们隔开,给元帅一家留出行走的空间。 期间商淼远听见有人喊:「商先生你跟周培青少校是怎么认识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他赶忙低下头,立刻又听见:「商先生你跟周少校真的是恋人吗?那司徒静小姐呢?你们两个到底是谁第三者插足?」 第12页 商淼远不禁顺着那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却被余珮一把扶住了脑袋,低声在他耳边说:「别听也别看。」 商淼远的礼服在走进礼堂的路上几乎被揉成咸菜疙瘩,到了屋里,余珮第一时间替他整理,一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要听不要问不要怕,只要微笑就好了。」 旁边元帅和周培松的表情都十分淡然,商淼远看了看他们,答应了一声。 里面的宾客还没来齐,只有松松散散的十几个人,给他们一家留出了足够的准备空间。 余珮见商淼远的气息平稳下来,才说:「你先跟培松到旁边的退步里休息,到时间会有人叫你们出来。」她说完,扬起端庄优雅的微笑,挽起元帅的臂弯,向大厅里等候的宾客们走去。 旁边的周培松也架起自己的臂弯,看着他笑了一下,说:「我们走吧。」 商淼远不大自在地将手递过去,挽住他。平民百姓家的男孩儿没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不知道就算是男孩儿,只要是omega,也得做女孩儿的姿态。 待他们到了旁边的退步,里面已经有造型师和侍应生在。众人向他们问了声好,立刻拥上来帮他们重新整理髮型和服饰。 人虽然多,屋子里却没有一丝声音。商淼远只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声,看见旁边周培松将周培青的遗像摆在了化妆檯旁,如果不是这张遗像,商淼远会以为自己就是在跟周培松结婚。 周培松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非常放松地闭上眼睛。商淼远也学着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外面有穿着安保服饰的工作人员进来通知,说:「可以上场了。」 商淼远站起来,旁边立刻有人过来帮他整理裤脚。周培松重新端起了他哥哥的遗像,对商淼远说:「走吧。」 商淼远自觉挽上他的胳膊,心想,这场婚礼竟然真实到让所有人都忽视了它的荒唐。 待他们出门,工作人员都留在退步里,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周培松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这像不像我们俩的婚礼?」 商淼远一惊,看了他一眼,嘴上没有答话。 周培松状似不经意地说:「如果真让你选,你觉得我哥和我谁更帅一点?」 商淼远说:「你哥。」 周培松不再说话了。 两人正往前走,《结婚进行曲》的前奏已经放了一半,礼堂的大门忽然大开,随之而来的还有外面**短炮的闪光灯和快门声。正在众宾客惊慌的时刻,灯光中走出个身姿矫健的中年男人,他身穿礼服,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旁边还跟着十几个黑衣保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余珮和元帅站在大厅的前列,看见他,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一瞬。两人沿着宾客中间的通道快步走到门口,元帅压低声音说:「你好总统先生,我似乎并没有邀请你。」 飞利浦·弗朗西斯科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变化,仍然非常热情地高声说:「抱歉抱歉司令官,是我不请自来,多有打扰。」 元帅还要反唇相讥,余珮却已经很快恢復了笑容,笑着握住飞利浦的手,以同样的热情回馈他,道:「您能到来是我们的荣幸,还请您随我来。」 飞利浦的脚根却没动,说:「你们没有给我发请帖,我不知道婚礼的时间,所以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说着拿两只眼睛往礼堂里寻找,立刻找到手捧遗像的周培松和站在他旁边同样穿黑白礼服口袋插花的商淼远。「这就是培青的新郎商淼远先生了吧?」 商周二人站得不远,却也不近,闻言并没有过来跟他见礼。周培松说:「不要理他。」 余珮紧紧握着着总统的手,说:「总统先生,请您跟我来。」 总统说:「我想跟商淼远先生单独说几句话。」 余珮脸上的笑容不变,嘴里的话却非常生硬,道:「这里是我儿子的婚礼,飞利浦总统,我恐怕不能完成您的心愿。」 第6章 飞利浦并不恼怒,仍笑着看向余珮,说:「余夫人,我今天的确是真心来祝福这场婚礼的,但我也确实有个疑惑,我们联邦政府的婚姻法里什么时候有活人跟死人合法结合的条例了?请您跟我解释一下?」 余珮说:「你说谁死了?」 「周培青。」飞利浦道,「周培青少校已经亡故,作为同事和领导,我认为,我有责任安抚你们的情绪。放弃幻想吧余珮,再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余珮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说我儿子死了,那你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飞利浦看着她,没有说话。 余珮:「你带不来,就不能证明他已经死亡!」 飞利浦:「他既然没有死亡,你为什么要让一个无辜的孩子跟一张照片结婚!」 「那是我儿子两年前就定下婚约的恋人,他们两年前就已经在第八星系登记结婚签订了婚书。」余珮毫无畏惧地看着他,「飞利浦先生,即便是总统,说话也要拿出证据的。」 商淼远并不知道这一场闹剧似的婚姻竟然牵扯这样多,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周培松。周培松的表情非常淡定,说:「我哥可是随时都可能回来的。」 商淼远的表情变得非常惊恐,周培松就笑了。 飞利浦说:「商淼远先生的出行记录上有跨星系的记录吗?」 第13页 余珮寸步不让:「还请您自己去查。」 飞利浦离开时带走了相当一部分媒体的关注,以至于门外甚至显得有些冷清。元帅抚了抚余珮的肩膀,她气得发抖。 商淼远不知道飞利浦为什么对周家如此针锋相对,也不懂周家为什么对飞利浦有这么大的敌意,他只是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看见余珮做了个手势,旁边立刻有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请您继续向前走。」 商淼远便挽着周培松的手臂继续向前。 《结婚进行曲》还在演奏,厅堂内的众宾客安静地对他们行注目礼,大家各自的表情都很纠结,因为这「婚葬结合」的形式实在闻所未闻,让人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对待。若是婚礼,自然应该欢笑,若说是葬礼,则自然应该悲伤哭泣,可这两者一旦结合到一起,就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商淼远听了余珮的话,不听不问不答,只是紧张地微笑,笑得自己唇角僵硬冷汗直流。 待商周两人相向而立,商淼远先是对上周培松的眼,尔后又对上周培青照片中的眼,照片里的笑容英俊灿烂,让人不禁想,如果真能嫁给这样一个英俊又才华横溢的年轻少校,会是多么幸福的事。 婚礼结束之后,余珮和元帅还要应付记者和宾客,让周培松带着商淼远先走。 两人同坐一辆飞行器,商淼远却不感到尴尬了,可能是因为刚刚经歷过大场面,尴尬值已经被拉满,以至于这种级别的尴尬简直显得小巫见大巫,都不值得紧张那么一下了。 商淼远合眼靠在椅背上,旁边的周培松把他哥的遗照放在一旁,轻轻唿出一口气,也靠到椅背上休息。 商淼远睁开眼问:「我能问个问题吗?」 周培松没有睁眼,说:「你是想问总统的事情吗?」 商淼远说:「对。」 周培松:「他跟我爸不对付。」 商淼远心想,我看出来了。 周培松又说:「政见不合,飞利浦想继续搞民族大融合,不仅融合咱们星系的,还想要融合其他星系的,是一个活着的在宇宙中心唿唤爱的『天使』,因此非常反对战争,他就是靠着『非暴力不合作』上台的,而我爸是联邦的司令官,是最支持对外输出的,所以,你懂了吧?」 商淼远点了点头。 周培松睁开眼睛,说:「你猜我哥还会回来吗?」 「……」商淼远不大想思考这个问题。 周培松见他不答话,笑了,说:「那你希望他回来吗?」 这个问题就更难回答了。 周培松说:「我觉得我也挺帅的呀,你怎么只是看见我哥的照片就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了?难道我一个大活人还没有照片有吸引力吗?」 商淼远说:「有想像空间。」 周培松:「什么?」 商淼远:「照片有想像空间。」 周培松给他逗笑,说:「你真的打算就这么一辈子?发情期的时候不难受吗?」 商淼远原本放松的神情又警惕起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培松见他不答话,也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中午黛西准备好了午餐,两人回到家里先饱餐一顿,吃饭的时候周培松问:「你下午有什么事?」 商淼远似乎闻到了空气里有淡淡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不自觉地脸红心跳。 周培松说:「今天晴天,咱们去踏青吧。」 商淼远说:「我还要画稿。」 「我们公司的稿子吗?」 商淼远点头。 周培松说:「我们公司的稿子不用着急。」 商淼远想起之前还没给人道谢,说:「稿子的事真是谢谢你,没想到稿酬一下子增加那么多。」 周培松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也是你足够优秀,gg部的主管拿到画稿的时候还在问我这是谁,问能不能到我们公司去上班。」 这句话真的取悦了商淼远,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温暖而放松,但是嘴上只是抿起了一个羞涩的微笑,说:「谢谢你。」 周培松说:「不客气。」 吃完午饭两人各自回到房间,商淼远继续之前没画完的创作。不一会儿,周培松过来敲门,手里端了一盘果切,问:「我可以进来吗?」 商淼远当然无法说不能,只好点头。 周培松进来时没有关门,这给商淼远留下了些许安全感。 可周培松一进来,屋子里就充满了成年alpha男性信息素的味道,让商淼远这个未经标记的omega有点难受。 商淼远问:「你们alpha的信息素不是可以自己控制吗?」 周培松悠闲地坐在他会客区的小沙发上,说:「我们alpha每月也有发情期啊,只是不那么明显罢了,发情期就会格外烦躁,也不那么想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了。」 商淼远回想自己中学时期的生理卫生课本,好像是有这么一节的印象。 周培松开始吃他自己带来的果切,说:「我觉得你在我面前太拘谨了,你不要总是把我当成小叔子,你应该把我当成同龄的朋友。你跟你朋友平常是怎么相处的?」 商淼远犹豫了一下,说:「我没有朋友。」 周培松说:「怎么会没有朋友?」 商淼远没有说话。 周培松看了看他的神色,说:「那你现在有了。」 第14页 商淼远笑了一下。 周培松说:「你不要管我,我就是来你这里晒一下太阳,我那间屋子背光。」 商淼远只能说好,继续转头去做他的工作。 过了一会儿,周培松又问:「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商淼远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腺体,没有说话。 周培松说:「我哥的信息素味道跟我的很像。」 商淼远说:「那是什么味道。」 周培松继续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你能闻出我信息素的味道吗?」 商淼远发觉自己的腿很软,额头上开始冒汗,竟然被引诱得有些发情的徵兆,但周培松似乎只是为了向他展示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一直非常君子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商淼远软着声音说:「你不要再释放了。」 周培松便收起了释放信息素的行为,说:「我的信息素是雨后森林的味道,有没有觉得很清新?」 商淼远摇摇头,说:「我闻到了血腥气。」 「那大概是雨后经过屠杀的森林的味道。」周培松站起来,拿起他已经吃空了的果盘,「发情期有点疲惫,我去午睡一会儿。」 商淼远忍不住叫住他:「那……那你哥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跟我的味道很相似,你猜一下。」周培松说,「或者作为交换,你把你的信息素的味道告诉我。」 商淼远说:「你去午睡吧。」 周培松轻笑一声,走掉了。 下午四五点钟,元帅夫妇回来了,两人都喝了一点酒,元帅脸上泛着酒后的潮红。商淼远听见动静出来,看见余珮扶着元帅。 余珮说:「没事,你继续忙你的,一会儿下来吃饭就好了。」 商淼远答应一声,退回房间,听见余珮把将军扶上楼,又下楼的声音。 晚饭时元帅没有下来,余珮说他头疼,就不陪大家一起用餐了。商淼远自然没有异议,周培松关心道:「爸爸没事吧?中午喝了很多酒吗?」 余珮说:「还好。」 她的表情也不大好,说:「淼远,今天是你跟培青大喜的日子,晚上你就住到他的房间去吧。」 「……」商淼远愣在那儿半晌没说出话来,这事简直荒唐到前所未闻。 余珮见他不说话,放缓了语气,说:「其实你刚住进来第一天我就想让你搬进培青房间的,怕你心里牴触,所以一直没有开口。你们两个毕竟结了婚,相互进行一下信息素的融合,对你不是坏事。以后你原本那个房间可以用来做你自己的书房或者工作室,你觉得呢?」 商淼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余珮简单吃了一点,就上楼休息去了。 餐桌边只剩下商淼远和周培松两个人,周培松看向他的表情有点戏嚯。商淼远低下头,很轻地嘆了口气,周培松说:「别嘆气,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商淼远抬头看他,心思写在脸上:「什么好日子?」 周培松说:「你告诉我你信息素的味道,我就告诉你。」 商淼远自然不肯,又沉默下去。 晚饭之后商淼远帮黛西收了桌子。上楼时周培松站在楼梯拐角那儿看着他,商淼远本是走到自己的房门前,见他看着,又想起余珮刚刚叮嘱的事,想了想说:「我回房拿点东西。」 周培松说:「你不用跟我说,我又不是监视你的间谍。」 商淼远没再吭声,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想到这一夜「洞房花烛」就觉得着实荒唐。 他在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换了睡衣拿着数位屏去到周培青的房间。里面还保持着他第一次见过的样子,除了那尊摆在五斗橱上的遗像。商淼远看见那相片,先去拜了两拜,嘴里念:「周少校,实在抱歉,鸠占鹊巢非我本意,是您母亲要我来的。」 相片里的人还是那样英俊地看着他,商淼远伸手摸了摸照片上周培青的嘴巴,心想,真帅啊。 他没敢动房内的东西,跟遗像打过招唿就抱着数位屏钻进了被窝,掀开被子的瞬间,他闻到一股极淡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像雨后的森林,泛着股潮湿的温暖。他一时呆站在那儿,不知该进还是退,随后想起周培松的话,说他哥的信息素味道跟他很像,如果按照语言的描述,那确实是很像,但就他自己闻到的味道而言,周培松的信息素跟森林着实是没什么关系的。 商淼远深吸一口气坐到了床上,抬头又看见周培青的照片。巨大的数位屏被他架在腿上,下笔时不自觉就画出了周培青的样子,商淼远想,我有没有可能会爱上一张照片呢? 晚上睡熟时数位屏被他丢在床的另一角,新婚之夜的梦非常混乱,他不断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说:「你是小三。」 商淼远鼓起勇气问:「你是谁?」 对方说:「我是司徒静。」 早晨醒来时商淼远出了一身汗,余珮在外面敲门,他擦擦汗,坐在床上答应了一声,人还在茫然中,下意识地打开衣柜去找换洗的衣物,却闻到一股浓重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周培青的房间。 他皱起鼻子闻了闻,发现信息素的源头来自一只圆圆的保温杯一样的东西。好奇心使然,他拿起那杯子仔细看了两眼,呆愣两秒,站在那儿红了脸,那竟然是一只用过的男用按摩杯。 第15页 第7章 周少校的按摩杯旁边还放了一本电子杂志,上面写着「全息影视、二维视频、小说、漫画、真人照片,小小一块,全方位满足您的所有需求(男a女o定制款)」封面上画着一个坦胸露乳的女性omega。 商淼远伸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确认他那已经过世的老公周培青少校可能不喜欢他这种平板身材款的,带着点遗憾关上了柜门。 下楼时仍是全家人齐坐在餐桌旁只等着他一个,余珮已经脱下了昨天的疲惫,一副容光焕发言笑晏晏的样子,笑着给他倒了杯牛奶。 商淼远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一旁的元帅说:「前两天老张说他家儿媳又生了个老二,是个alpha小姑娘,给我们看了照片,长得实在是让人喜欢,可爱极了。老张拿着照片在军部的楼上楼下都传遍了,见人就展示,太讨厌了。」说完他看向商淼远。 商淼远立刻觉察到他的目光,有点不敢抬头,他想,这话总不该是对我说的,周培青死都死了,怎么能让我生个孙子给你呢?大概是催着周培松结婚。 周培松却不说话,脸上带点耐人寻味的笑意。 余珮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带小孩,生育的欲望自然就低。」 元帅说:「那可不行,人人都不生育,人类还怎么繁衍生息呢?这件事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国家!」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声音也不由高了两度。 商淼远依旧是垂着眼睛吃饭,他只当自己是个不会听不会看不会说的隐形人,默默地咀嚼着食物。 过了一会儿,元帅点了他的名字,问:「小商,你说,你觉得该不该生孩子?」 商淼远人在屋檐下,这事与他又没有多大关系,便顺着元帅的话说:「想要的话还是可以要的。」 元帅尤不满足,道:「什么叫想要的可以要?应该要!必须要!」 商淼远一下被他这指责吓破了胆,频频点头道:「您说得对。」 余珮看出他的惶恐,向元帅道:「你看看你,跟孩子们在餐桌上发什么火?这又不是你军部的办公室。」 元帅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太没有担当了。」 商淼远想,我有担当有什么用呢?这件事情难道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吗?如果我肚子里真的平白无故多出个孩子,这才是家里最大的不幸吧?这屋里唯一单身的人只有周培松,元帅最该攻击的人是他才对。 这样想着,商淼远抬头去看周培松,对方脸上并无异色,一手拿着书,另一手慢条斯理地端着咖啡杯。 元帅吃完了早餐,放下餐布时还在慨嘆,站起来说:「我吃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好好反思一下吧。」 商淼远只当他是人老了,又在军政要位上干了一辈子,难免喜欢说教,因此当下不论心里怎么想,脸上总是露出一副受教的神色。 旁边周培松却连吭也不吭一声,只说:「爸爸再见。」 元帅嗯了一声,又站在那里等向商淼远,商淼远说:「元帅再见。」 元帅说:「既然已经举行过仪式,就该改口的。」 商淼远张了张嘴,犹豫了好半天,才尴尬地喊出一声:「爸……爸爸再见。」 余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家人目送元帅离开。 早餐之后商淼远回房工作。不过一会儿余珮就过来敲门,手上拿着一杯果蔬汁。商淼远开门,自觉接过果汁说了声谢谢,不料余珮送完饮料并不打算离开,而是站在那儿温柔地看着他笑。 商淼远愣了一下,只好让开身体,说:「您请进。」 黛西正好趁机熘进来打扫卫生。 余珮走进来,坐在昨天周培松坐过的位置上,说:「当时刚刚定下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个房间真是非常合适你,你性子静,应该不爱出门,给你准备一间可以晒到太阳的屋子正合适。」 商淼远看她的架势,大概是要聊一会儿的,只好坐下来陪着,说:「我很喜欢这个房间,谢谢您。」 余珮摇摇头:「这都不算什么,只是希望你能了解到我们对你真诚的心意就好了。元帅戎马半生,我也已经没有别的追求,只要看见你们这些晚辈快快乐乐地生活,我的心里也就满足了。」 商淼远点点头,仍是说:「谢谢您。」 余珮说:「我跟元帅一想起培青,心里就免不了遗憾,他那么优秀,那么年轻……」她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商淼远适时地开口:「少校实在是个很优秀的人。」 余珮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期盼的神色,说:「如果他还在,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商淼远说:「其实我现在就很喜欢他,在我的想像里,他应该是个很温暖阳光的人。」 「是的,他非常开朗,走到哪里都能跟同伴打成一片,从小到大,我从没听说他跟谁闹过矛盾。」余珮像是找到了知音,握住他的手,「培松小时候很调皮,经常捉弄他,他也从来不恼,只有培松过来告状,我们做大人的,哪有偏向大孩子的道理,只好教训培青,可他从来不说自己委屈,也从来不记仇,待他弟弟仍然很好。这么一个善良的孩子……」 商淼远没有说话。 余珮说:「淼远,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商淼远想,是啊,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养到这么大,结果白髮人送黑髮人,说没就没了,如果是他,他大概会肝肠寸断吧。 第16页 余珮:「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不是吗?」 商淼远附和说:「是的,太可惜了。」 余珮的眼眶红了,她低下头去拭泪,商淼远从旁边的桌子上抽取了一些纸巾给她。 余珮说:「但凡有办法,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给他,只要他能回来。」 商淼远是理解这种感情的,不止是父母对儿女,儿女对父母也是一样的。曾经他父母刚刚过世的时候,他也想过,只要他们能活过来,哪怕交换条件是要自己的命,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捨弃。否则这样孤苦伶仃地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商淼远说:「我理解您。」 余珮说:「我就知道你是可以理解我的。」 商淼远嘆了口气。 余珮说:「我一直在想,如果培青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如果他有一个孩子留下,我跟他父亲也好歹有个寄託。自去年他失去联繫开始,我跟元帅已经一年多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晚间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在想,是不是儿子回来了?」 商淼远听到这里,不禁被她说得动情,想到自己的那段日子,眼底也不由泛起泪意。 余珮说:「可从来没有,都是幻想,他不再回来了。」 商淼远忍不住安慰她:「或许,或许少校只是被耽搁在哪个文明失落的星球上了,没有消息,可能是最好的消息。」 余珮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商淼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以后会像少校那样爱您的。」 余珮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跟元帅,是真的很想要培青留下一个后代的。」 商淼远想,这……这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紧接着他听见余珮用很轻的声音说:「当初他们这一批高级军官为了军部的科技研究,每个人都留下了一部分皮肤细胞的样本……」 商淼远呆愣住,看向余珮。 余珮接着说:「皮肤细胞可以合成信息素和米青子,这你想必是知道的。」 商淼远没有开口,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余珮:「只是我自己心里的一个念想,也是给你提供的一个选择。」她顿了一下,「我内心当然是非常希望你能同意这件事……」 商淼远说:「怀孕的omega如果没有alpha在身边,您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吧?」 余珮没有说话。 商淼远说:「而且我没有经过少校的标记,没有经过标记的omega怀孕,您也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吧?」 余珮还是没有开口。 商淼远接着说:「对于胎儿来说这意味着怎样的风险,您也是知道的吧?」 余珮说:「我们会竭尽全力,用最尖端的技术,尽可能的解决这些问题。」 商淼远刚刚因为同情而蓄满泪水的眼眶还没干,此刻却盛满了失望,他问:「我还能再信任您吗?」 余珮说:「淼远,我只是给你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机会,我知道你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接受不了,但我真的只是给你提供一个选择的机会。」她说,「你是个好孩子,我和元帅都很喜欢你,我们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你,这是千真万确的。」 商淼远垂下了眼睑,他不太想继续这场谈话了。 但是余珮坚持说:「我不会逼你,一切看你自己的选择。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如果我是你,我认为这世上如果能有一个跟我血脉相连的孩子,会是件很幸福的事。 「而且你现在身在元帅府,我们全家人都会竭尽所能地保障这个孩子的健康和未来,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商淼远疲惫地点点头,说:「夫人,我累了,您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余珮走出了他的房间。 中午商淼远没有下楼吃饭,余珮让黛西给他送到楼上去。商淼远开门接了,放到会客区的小餐桌上,仍旧躺回床上去。 午后三四点钟,周培松照例旷工回来,先是敲了敲门,见他没有回应,又给他发了信息,说:「或许我能解决你现在的问题。」 商淼远:「你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 周培松说:「他们让你给周培青生孩子,对不对?」 商淼远起身给他开了门。 周培松一进门就看见桌上一口没动的午餐,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去惩罚敌人,这没有意义。」 商淼远说:「我没有惩罚任何人,我只是没有胃口。他们是你的父母,不是我的,这点我认识得很清楚,他们不会因为我少吃一顿午餐而心疼我的。」 周培松说:「不能这么说,他们也不是我的父母。」他顿了一下,又纠正,「或者说,一半是,另一半不是。」 商淼远的表情非常震惊。 周培松说:「我是元帅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两岁的时候才被抱回来。」 商淼远坐得离他近了一点儿。 周培松:「所以他们才千方百计地要你生个孙子,因为那是周培青的种,而周培青,才是他们心心念念优秀的儿子。」 商淼远懂了。 周培松说:「我父亲不待见我,母亲虽然没有表露过,但她待我跟待培青是完全不同的态度。他们都不想我到军部去,你也知道,我当时因为这个还摔断了腿。」 第17页 商淼远忍不住说:「你当时还小,元帅不会那么……」 周培松笑了,说:「谁知道呢?我当然可以把他们幻想得善良一点,可你呢?你要靠欺骗自己活下去吗?当初那一百万,你以为买的是什么?」 商淼远嘴唇发白,有点低血糖。 周培松说:「你现在有三条路,一条,把这事捅给飞利浦,他应该是非常乐见其成的;第二条,乖乖地给他们生孙子;还有最后一条……」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说话。 商淼远说:「最后一条是什么?」 「最后一条,跟我生。」 商淼远:「……」 周培松说:「有我在身边,起码可以保障你的生命安全,孕期不会因为alpha的缺席产生什么不良后果,孩子也会更健康地成长。」 商淼远说:「然后让他成为你争夺财产的道具吗?」 周培松说:「如果你爱我,我可以娶你。」 商淼远:「我不爱你。」 周培松把手插进裤口袋里,说:「那我可以告诉你飞利浦的联繫方式。」 商淼远头疼地闭上眼,说:「请你出去吧。」 晚饭时间元帅回来,见商淼远没有下来吃饭,料想余珮已经找他谈过,在餐桌上说:「叫他下来吃饭。」 余珮说:「他想休息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元帅:「哪能什么都依着他的性子来?晚辈总该有晚辈的样子。」 第8章 那顿晚饭商淼远最终没下楼,是余珮让黛西送上楼去的。商淼远没吃,他有点噁心,看着这些东西全没胃口,想了想,给冯宇帆打了个电话。 冯宇帆大概是刚刚吃完晚饭,声音懒洋洋的,玩笑道:「元帅府的少奶奶?」 商淼远没什么心情开玩笑,说:「我有事情问你。」 冯宇帆听他语气不对,问:「怎么了?在元帅府受欺负了吗?」 「他们要我给周培青生个孩子。」商淼远说,「这事你在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冯宇帆也没有辩解,实话实说道:「我一开始确实不知道,是签字那天在协议上发现不对劲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当时怕是自己想多了,而且你本身也喜欢孩子……」冯宇帆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只好说,「好吧,我当时是没有勇气告诉你,我以为他们起码不会这么快就……」 商淼远跌坐在地毯上,很久没有说话。 冯宇帆问:「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商淼远说,「周培松让我去找飞利浦总统。」 冯宇帆:「他们这些政客,大多无利不起早……」想了想,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好道,「对不起。」 商淼远刚挂断电话,就听见门外有敲门声响起,敲门的人总归逃不出这房子里剩下的三个,除非是周培青起死回生。 余珮敲了两下,说:「淼远,你开一下门。」 商淼远走过去开门,余珮端了杯牛奶站在那儿。 余珮:「你一天没吃饭,喝点牛奶吧。」 商淼远接过来,余珮说:「那你喝完奶早点休息吧,我叫黛西过来把晚饭收拾掉。」 商淼远既震惊于余珮说出了那样的话竟然还能淡然处之,又想不到她过来竟然真的只是为了送一杯热牛奶,然而只是愣了一瞬,他便道:「好的,谢谢。」 余珮微笑着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晚安。」 商淼远回到房间发觉确实有些饿了,自己拿着晚餐到楼下去加热,黛西见他下楼非常开心,热情地跑过来蹭他的腿和手。 商淼远的心里一时有些复杂,他恍然觉察到之前这家庭对他种种的美好不过都是利用,可内心仍然放不开那一点点对人性的眷恋和信任。 周培松下楼来晃了一圈,见他在,打了声招唿,说:「你饿了吗?」 商淼远点了点头。 周培松坐到他对面,说:「你想好怎么办了?」 商淼远说:「还没有,但肯定是不生的。」 周培松:「为什么?」 商淼远:「我不可能因为别人的希望就生下一个孩子,这对他不公平,没有父亲,他的将来该怎么办?」 「生在元帅府,他的将来一片光明。」周培松笑着说,「全天下没有父母的孩子多了,还不是照样活着?我不是在劝你生,我只是想说,你其实不用想那么多。」 商淼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去厨房里拿加热好的饭菜。周培松见他不想多言,也没有再开口讨人的厌,笑了笑,说:「你如果需要飞利浦的联繫方式,随时可以找我,不过到时候就不是你生孩子这么一件小事了。」 商淼远问:「会怎么样?」 「周元帅晚节不保,元帅府大厦将倾。」他语调轻快,听不出什么悲伤痕迹。 商淼远撑在厨房料理台上的手指微微紧握,心里涌出一股浓重的无助。 如此过了十来天,商淼远要么在自己的房间里解决吃饭问题,要么错开用餐时间到楼下去随便弄点东西,余珮都没有管他,也没有再提一句生孩子的事。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仿佛之前所有的谈话都如过眼云烟,好像真如余珮说的,他们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机会,最终的结果还要他自己来定夺。 第18页 到第十六天的晚饭时间,余珮又过来敲响了他的门。商淼远去开门时手都有些紧张得发抖,为什么说人是社会性动物呢?大概就体现在这点,越长时间不见人,就越不愿意见人,在人群中也就越容易感到局促不安。 商淼远刚刚来元帅府的时候,余珮用热情打破了他封闭的结界,商淼远好不容易对他们建立起的信任,却又那样被轻易打破,此时此刻,再想接受就有些困难了。 余珮见到门里的他,先是皱了一下眉,说:「怎么瘦成这样了?」 商淼远知道自己状态不好,但并没有关注自己的体型变化,这些天他虽然焦虑,却还是照常画稿,画完将稿件发给周培松,再开始画下一章,内心一直在逃避这家里的一切人和事。 余珮说:「我这些天没有打扰你,料想你不想见我们,想给你一个冷静的空间,没想到你这么不爱惜自己。」 她拉住商淼远的手腕,说:「跟我来。」 商淼远游魂一样跟她下楼,被她按在餐桌前的凳子上。元帅府的餐厅设计得非常温馨,暖黄色的灯光能让人轻易想到家的温暖,激起人最心底的眷恋和食慾。他想,元帅夫人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余珮给他端了一碗用燕麦煮的热牛奶,说:「先吃一点。」 随后客厅外响起开门声,进来的是周培松。 商淼远看见是他,稍微松了口气。周培松见他终于下来,打了声招唿,其余并没有多说什么。 余珮坐到商淼远旁边的凳子上,看着他吃东西,看了一会儿,说:「以后还下楼来吃饭,好吗?」 商淼远知道余珮不会这样放任他继续一个人下去,却仍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余珮见他不说话,并不催促。 又过一会儿,门又响了一声,这回进来的是元帅。商淼远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余珮察觉了,说:「你不用紧张。」 元帅进来,发觉商淼远也在,便说:「终于捨得下楼了?」这语气调侃多过关心,念出来有种讽刺意味。 商淼远举着的勺子停在半空中。 余珮沖元帅道:「你先上楼换衣服去吧。」 元帅说:「怎么?跟长辈们耍性子,连说两句都不行了?」 商淼远脸色发白,垂下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余珮说:「你先上楼去。」 周元帅可能是心情不大好,脚步声很重,军靴踏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像锤子似的一声一声敲着商淼远的耳膜。 商淼远吃完东西,余珮让他到院子里去唿吸一下新鲜空气,或者做一下伸展运动什么的。 商淼远站在上次冯宇帆站过的那个位置,只是他的手里没有烟。他穿得单薄,外面却在下雨,人冷得发抖,却还是听话地站在那儿没有挪一下脚步。 没一会儿,余珮拿了件面料柔软的披肩过来,搭在他身上,说:「明明冷,为什么不说?」 商淼远没答话,只是问:「夫人,我可以回房间了吗?」 余珮犹豫了一下说:「可以。」 他们回到客厅的时候刚好碰见从楼上下来的周元帅。元帅见商淼远又要躲到楼上去,拔高声音呵斥道:「一天到晚活得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有什么意思?」 商淼远一下子被骂得定立当场,动弹不得。 余珮推了元帅一把,说:「你在干什么?!」 元帅说:「我还没有说更过分的。」 商淼远扶住楼梯旁边的墙壁。 元帅说:「一天天弱柳扶风的样子,我们家没有这样脆弱的孩子。」 商淼远被骂得抬不起头,眼底噙满泪。 余珮说:「淼远,你上楼去休息吧。」 元帅还要再说什么,被余珮喝止。 商淼远像条被人围追堵截的丧家之犬,熘着楼梯的边角上了楼。回到房间,还能听见背后元帅和余珮吵架的声音,余珮说:「omega就是这样脆弱的,淼远又尤其敏感,你怎么能用在军中跟兵痞子们说话的口气去命令他?」 「什么叫脆弱?缺乏锻鍊和捶打罢了!」元帅气急败坏道,「当初就不应该选他!」 「你!」余珮大概是气急了,「你知不知道语言是会伤人心的?就算是吵架,你也应该知道什么是能说的什么是不能说的吧?我真是受够你了!」 元帅说:「那总不能放任他这样,之前为什么娶他?」 余珮说:「够了!」 商淼远从光脑里调出当时签约的文件,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念过去,直到念到那条疑似关于生孩子的条款,再念到后来的违约赔偿,上面写着:「如乙方违反合约内容,或拒不履行合约内容,则需十倍偿还违约金,共计一千万元。」 商淼远脑子一懵,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这笔巨款,他就算把父母辛苦半辈子留下的院子卖了也不够还的,可怎么能为了自己能活命,就拿孩子的命运做赌注? 早晨余珮来敲门的时候商淼远还醒着。他住在周培青的屋子,尽管已经一年没人使用,周围也全是alpha男性留下的生活气息。他想,我要是真的爱上周培青就好了,我就能心甘情愿地冒着生命危险给他生孩子了,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太下贱。 余珮敲了两下门不见人应,犹豫着推开,见他在床上躺着,试探着喊了一声:「淼远?」 第19页 商淼远闭着眼睛装睡,余珮观察了他一会儿,上前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生什么病,才小声说:「那你一会儿自己下楼吃饭。」 商淼远没答话,她就那样走了。 又是一整天没有吃饭,商淼远连画也不想画了,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下午余珮又过来看他,见桌上的午饭没动,人还在床上躺着,便说:「淼远,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商淼远很听话地坐起来,人憔悴得很,说:「夫人,我没有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我只是没有胃口。」 「你跟我下来。」余珮从旁边柜子里给他拿了一件睡袍披上,那是周培青留下的衣服,洗得很干净柔软。 商淼远披上了。 余珮拉着他下楼,让黛西给他做了顿好消化的午饭,端到他面前,说:「你把这饭吃了,我不再逼你生孩子,合同的事不作数。」 商淼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余珮说:「我说到做到,你吃吧,吃了就不用生了。」 商淼远吃起来,他喝了两口汤,压下喉管里呕吐的欲望,打算把盘子里的食物塞完。 余珮说:「慢一点,不用吃完。」 商淼远吃饭的动作慢下来,心头的委屈一下涌上来,他控制着没流眼泪。 余珮看见了,拿了两张纸巾给他。 商淼远接过来擦了擦鼻子,没有说话。 余珮说:「我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早知道你这么反感……」她嘆了口气。 商淼远说:「我昨晚看了一下我们之前签订的的婚前协议,上面写着,如果违约,我要赔偿你们一千万,对吗?」 余珮嘆了口气,脸上露出个苦笑,说:「你不用想那个。」 商淼远想,我怎么可能不想呢? 余珮说:「以后你还出来吃饭,不要再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了。」 商淼远说:「我把之前那一百万退给你们,能让我回家吗?」 「淼远,我承认一开始我们是有利用你的嫌疑,但我觉得,除去你排斥的那件事,我们之间相处得很好,不是吗?」 商淼远说:「可是除了那件事,我对你们就没有用了呀夫人。之前我表哥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在想,世上哪有这样添上掉馅饼的好事,只是领个身份就能白拿一百万,过上舒舒服服少奶奶的生活,怎么可能呢?」 余珮说:「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心急地告诉你。」 商淼远心下瞭然,他们仍然没有放弃这件事,只是因为他反应太过激烈,把进程放缓了而已。 晚间家里的两个alpha回来,元帅应该是被余珮沟通过,看见商淼远的时候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也不像上午那样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神色如常地坐在首位,做出开饭的指令。 第9章 这顿饭相安无事,不代表下一顿也能如此风平浪静,总有一天元帅会旧事重提,会说他对家庭没做出任何贡献。 商淼远想,当初如果没有那样贪婪就好了,卖身卖身,身体都卖给别人了,零部件还能自己做主吗? 翌日早晨,余珮叫商淼远下楼吃早饭。 周元帅吃好就走了,随后周培松也离开。屋里只剩下商淼远跟余珮,他纠结着开口:「夫人,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余珮早起的脸色看起来很明朗:「什么事?」 商淼远:「我昨天跟您提过,那一百万我一分也没动。我想问……如果我把那笔钱物归原主,您能放我回家吗?」他越说越急,把打好的腹稿全忘了,「其实……当初我之所以答应嫁进你们家,一个是因为生活实在困苦,另一个是因为我真的受够了联邦系统的相亲指令,所以……」。 余珮:「不要急,慢慢说。」 商淼远:「如果早知道这是生孩子的差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除了为我自己的生命安全,更重要的是,这对孩子本身也不公平,我不能仅仅因为别人的期待就生下他,他没有alpha父亲,他的未来怎么办?只能我来负责,可我连自己的情绪都负责不起。 「夫人,我把之前你们给我的那笔钱原封不动地还回来,请你们放我回家吧。」 余珮没有说话。 商淼远觑着她的神色,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余珮唇角弯出个很浅的笑容。 商淼远嘆了口气:「您是个很厉害的人,您一定懂我在说什么。」 余珮嗯了一声,说:「那我试着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可以吗?」 商淼远没有答话。 余珮:「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我们姑且将生育的事放在一边,回归到你曾经最苦恼的问题上,也就是——联邦政府的强制相亲系统。据我所知,即便是离过婚的omega,在恢復单身后,还是会被系统重新安排相亲的,这点你知道吗?」 商淼远点头。 「所以,你是打算从元帅府离开,然后接受其它alpha的相亲甚至婚姻?」余珮顿了一下,说,「你以为,你跟他们结婚之后就不用生孩子了吗?淼远,你我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对不对?强制婚配系统就是为了人类能持续繁衍后代,而不是为了所谓全人类的幸福,你认同我吗?」 商淼远再次点头。 第20页 余珮说:「所以,我们打个比方,如果你从元帅府离开,就算你能拖十年,十年后再结婚,你还是要跟一个陌生的alpha结婚生子,他的收入可能不高,或许样貌平平,甚至连智商也很一般,你要跟这样的人结婚生子过一辈子吗?就为了孩子能有所谓alpha父亲的陪伴?」 商淼远愣了一下,说:「夫人,您这是在偷换概念。」 余珮说:「我没有偷换概念,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折腾自己。」 商淼远沉默着。 余珮说:「我可以承诺你,在你同意之前,我们绝不会採取任何强制的方式逼迫你怀孕生子,哪怕是十年二十年。 「我还可以承诺,一旦你同意怀孕,我一定会竭尽所有能力去保障你的安全,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一点意外。 「淼远,人的想法都是会变的,不要急着给你的未来下定义。」 商淼远没有说话。 余珮长长嘆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商淼远问:「您为什么不重新找一个愿意怀孕生子的儿媳呢?」 余珮说:「机会只有那一次,没有第二回 了。」她说,「我不可能再变出一个omega说他也跟培青私定过终身,并且也在第八星系领过结婚证明。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商淼远说:「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认定了我呢?我是说,我这么平庸。」 余珮:「一部分是因为你跟培青的匹配率最高。」 商淼远问:「另一部分原因呢?」 余珮没有答话。 商淼远说:「其实如果你们当时再问一问,未必没有omega心甘情愿为周少校生孩子。」 余珮说:「你我都知道这事说出去不好听,媒体是最能杜撰的,我怎么敢冒风险大肆宣传。当初之所以选你,主要是看重了你安静内敛的性格,我喜欢沉得住气的孩子。」 商淼远苦笑一声,心想,怕不是因为安静内敛,而是因为长了一张任人搓圆揉扁受气包的脸吧?何况他父母双亡无所依仗,到时候还不是任人发落? 余珮说:「淼远,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知道该怎么选择,对不对?我此时此刻答应你的事永远作数。」 两人正说着,大门突然响了一声,余珮站起来说:「是谁忘带什么东西了吗?」她往外迎了两步,忽然愣在当场。 商淼远见她半晌不说话也不动作,好奇地站起来到门口去,只觉门外那人站在一束光里,尽管穿着怪异邋遢,却还是挡不住他身上英俊的风姿,正是已经失踪了一整年的、商淼远日夜相对的那张遗像上的人——周培青。 周培青与余珮母子相对而立,情绪都非常激动,眼底含着泪花,很久没有说话。余珮向他伸了伸胳膊,周培青冲过来抱住她。 即便是在得知周培青亡故的消息时,余珮也悍然如松竹,方才与商淼远谈判时她举重若轻的样子还歷歷在目,可此时真正见到周培青归来,她却哭得浑身发抖,两手紧紧地扣住儿子的臂膀,生怕他再离开自己一分一秒。 母子二人哭了好一会儿,余珮才恢復过来,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周培青摇摇头:「我一会儿再休息,爸爸和培松呢?」说着他看向站在客厅里的商淼远,两人对视一眼,商淼远赶紧低下头。 余珮说:「我现在马上通知他们回来。」 周培青说:「不着急。」 余珮仍是拨了视频电话,告诉他们周培青已经回来了,两人的反应都很激烈,元帅扶着桌子有些站不住,周培松则张大了嘴不敢置信。 屋子里最尴尬的人只有商淼远,他趁着他们没注意,悄悄熘回了楼上自己的卧室。 余珮母子二人坐到客厅去,周培青大概是很疲惫,靠着沙发靠背。黛西跑过来,拼命用头蹭他的手和腿,他们从小一直在一起生活,黛西虽然只是一只机器狗,周培青与它的感情却依旧很深。 余珮在厨房里帮他准备餐点,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生怕他又突然消失不见。 周培青一边跟狗玩耍,一边问余珮:「刚刚站在客厅的那个小孩是谁?亲戚家的孩子吗?看着营养不良似的。」 余珮竟也有被问住的时候,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是你的新婚妻子。」 「……」周培青以为自己耳鸣了,「什么?」 余珮又说了一遍:「那是你的新婚妻子。」 周培青:「……战死沙场的军人什么时候管分配对象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余珮:「他刚进门还不到一个月,目前在你那个屋子住着。」 「……」周培松坐不住了,站起来追到厨房,「什么情况?」 余珮说:「一年多没你的消息,我和你爸爸都以为你已经牺牲了,都怕你的痕迹慢慢被人遗忘,就想给你娶一任妻子,好歹有人能证明你存在过。」 周培青说:「这是什么逻辑?你和爸爸又没有阿尔兹海默症,为什么要别人来证明我存在过?」 余珮放下手里的工作,嘆了口气才说:「军部有你留下的皮肤细胞,我跟你爸想让淼远生一个流着你的血的孩子。」 「……」周培青,「你们这是……你们这是违法的!」 余珮此刻也觉得荒唐。 周培青说:「那么个小孩,怎么会生孩子?」 第21页 余珮说:「不小了,只比你小四岁。」 周培青:「他也真能同意?不是说没有alpha陪伴的omega生育风险性很高吗?何况他还没经过我的标记。」 余珮低头切菜没有答话。 周培青看她的神色,大致猜出一二,说:「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余珮说:「现在想来确实是荒唐。」 周培青问:「现在我回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让我跟他离婚吗?」 余珮:「你不能这么做,起码现在不能,我们刚刚当着全星系的人宣布了你们俩相知相爱的事,淼远爱你爱到即使得知你亡故也还是义无反顾地决定继续嫁给你……」 「……」周培青,「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 余珮:「淼远是个很好的孩子。」 周培青:「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余珮:「他叫商淼远,是一名男性omega。」 周培青说:「妈,你们真的是……」他说不出话来。 余珮说:「他胆子很小,你对他温柔一点。」 周培青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客厅,说:「看出来了。」 周培青上楼推开自己的房门,立刻发现里面omega留下的甜软气息,有点橘子汽水的味道。床上还躺着个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巨大的屏幕,他走近一点,发现上面粘着一支笔,由此推断这东西应该是用来写字或者画画的。 床上的气息是最浓的,这小omega在他的被窝里大概睡了有段日子了。 他在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拿起床上的数位屏和笔想了想,走到商淼远的房间敲门,商淼远试探地把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看见是他,立刻又砰地关上了。 「……」周培青愣了一下,想了想,没有再敲,下楼去把那些电子产品交给余珮,说,「妈,你帮忙把这些东西还给他吧。」 「什么?」余珮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桌上的东西,笑着说,「你怎么不自己还?」 周培青说:「他有点怕我,连门都不敢开。」 余珮笑了。 没多久,家里的另外两个alpha匆匆赶回来。 元帅虽然总是在发怒,总体讲还是一个情感内敛的人,戎马半生,多少次「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可此时此刻见到儿子回来,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培青拥抱了他一下。元帅比周培青矮几公分,在儿子面前,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 周培松在一旁看着他们,周培青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攥了一下,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家里?」 周培松当然不敢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哥哥,笑着说:「你猜。」他的脸上也压抑着激动,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见到周培青死而復生,尽管理智上知道这对自己的家庭地位是个不小的威胁,可感情上仍忍不住庆幸。两种矛盾的感情相撞,他便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戏嚯道,「你见过大嫂了吗?」 「……」周培青无言地看着他。 周培松就笑起来。 周培青说:「你怎么不拦着爸妈?」 周培松状似玩笑:「你难道不知道我在这家里毫无地位?只要涉及你,他们两个就全无理智了,我怎么可能劝得动?」 周培青:「劝不动也得劝,这事关omega一生的幸福。」 周培松笑道:「没事,『好吃不过饺子』,你不喜欢就我来,我看大嫂挺可爱。」他当着家长的面开了个不荤不素的玩笑,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此刻元帅夫妇的全副精力都在周培青身上,根本顾不得他讲了什么。 周培青佯怒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胡说什么?」 余珮见他们兄弟两个在一起亲亲热热,心里非常满足,说:「既然大家都回来了,不如一起吃个早茶?」 众人都表示同意。余珮便使唤周培青道:「培青,你去叫淼远下楼。」 第10章 商淼远对现在这情况有点茫然,如果周培青死而復生,那也就不存在他一个omega单身生子的事了,可他刚开始接受这段婚姻的主要原因就是丈夫死掉了。商淼远在地毯上抱着腿,长长嘆了口气, 正踯躅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商淼远吓了一跳,不大希望这人是周培青,他还没有做好跟他见面的准备。门外的人声音低沉,喊他的名字:「淼远,我是周培青。」 商淼远犹豫了两秒才挪着脚走到门边,握着门把的手紧张得有点发抖。周培青耐性很好,没有开口催促,就那么站着,听见里面人的脚步声。 商淼远打开门时脸是红的,看了周培青一眼,又赶紧低下。 周培青把他的数位屏递过来,说:「你的东西落在我那儿了。」 商淼远接过来,连指尖都红透,低声说了句谢谢。 周培青说不客气,他看着商淼远因低头露出的泛红的耳尖,随即闻到一股非常浓郁的橘子汽水的香气,犹豫半晌,问:「你是不是……发情了?」 商淼远还无知无觉,一算日子,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应该是到时间了,这两天心烦意乱,完全忘了生理期这回事,现在看来,今天体温确实高得有些不正常,想到这里,他一下子有点慌乱,说:「谢谢,可能是。」说完往旁边靠了一下打算关门。 周培青伸手挡了一下。 第22页 商淼远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措又惊恐,这是他名义上的丈夫,是一个对omega有威胁性的成年alpha。 周培青捕捉到他的表情,说:「我是想说,你可能需要抑制剂。」 商淼远:「……是。」又说,「我现在下单,明天应该可以到。」 周培青:「我让我妈过来吧,她以前做过医生。」 商淼远心跳很快,腿软得有些站不住,已经感受到眼前alpha超乎寻常的吸引力,他点了点头,扶着墙关上门,留周培青在外面摸了摸鼻子。 余珮上来的时候立刻闻到商淼远在走廊里留下的omega气息,她敲了敲门,没等商淼远过来开门,自己直接推门进去,又迅速从身后关上门,以免信息素的味道扩散。里面的omega已经露出发情期的丑态,在床上将自己纠缠成一只蚕蛹。 商淼远一边感受到身体里那股空虚的力量,一边用尚存的理智懊恼怎么会忘记购买抑制剂。 余珮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商淼远,说:「淼远,你放松,是我,我来给你打抑制剂。」 商淼远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一丝放松,他对余珮已经失去了信任。 余珮见他抵抗的样子,说:「那我把抑制剂留在这里,就放在床头柜上,你自己打,可以吗?」 商淼远用他绵软而黏腻的声音嗯了一声,余珮起身离开。 商淼远立刻扒开被子,伸长胳膊拿起床头柜上装满抑制剂的盒子。他满脸热汗,眼睛也花得重影,几乎看不清上面的文字,摸索着确认了针剂上的防伪标志,立刻给自己攮了一针。 抑制剂也分等级,高级的、超高级的,还有商淼远用的排斥反应最强烈的次级,他倒不是故意折腾自己,而是因为从前过得实在拮据。 高级抑制剂生效的时间非常快,不到半个小时,商淼远就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股热潮逐渐褪去,并且没有从前那种浑身疼痛无力的排斥反应。他缓过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摸到抑制剂的盒子,仔细看了两眼,发现上面写着专供军属使用的字样,心想,位高权重着实让人羡慕。 余珮下楼时染了一身商淼远身上的味道,甜得很。 周培青就在楼下等着,想到那是自己妻子的味道,心里有些不自在,问:「他怎么样?」 余珮说:「我把抑制剂留下了,他应该可以照顾自己,一会儿送些吃的上去。」 周培青听她这样说,便没再追问,戳了戳盘子里的餐包,犹豫一会儿,指了指楼上,问:「你们打算怎么办?」 元帅说:「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按照正常的流程一起生活就是了。」 周培青:「爸,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完全没有感情基础。」 余珮说:「那你怎么想?」 周培青也不知道,他完全想像不到千辛万苦回家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这样的场面。「我也不知道,但一定不能就这样将错就错。」 元帅的脾气不好,平常对两个儿子也没多少耐心,但周培青刚回来,他还是最大程度展现了自己的思念和包容,没有跟他呛声。 余珮也没有说话。 周培青说:「何况他对我应该也没什么好感,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同路人。」 余珮说:「我看到淼远画过一幅你的画像。」 「……」这倒是周培青没有想到的,他愣了一下,随后嘆了口气。 余珮看见了,说:「他对你是有好感的。」 周培松在旁边把餐包切得四分五裂。 周培青眉头皱起来,说:「那……」 余珮说:「你总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司徒静吧?她可是个alpha。」 周培青没有说话。 周培松在一旁道:「我哥喜欢那种波浪起伏的omega,不喜欢平板身材。」 余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说:「培松,你是成年人了,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你是清楚的。」 周培松又抿上了嘴。 周培青倒是没反驳,他的取向确实偏女性那一挂,小时候喜欢过的omega也多是女性。 余珮见他不说话,轻轻嘆了口气,说:「这件事确实是我和你爸做得不对,但事已至此,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等淼远过了这次发情期,我们在重新商量这件事吧,但是培青……」 周培青嗯了一声。 余珮:「我……我们很对不起你,但如果淼远有意愿真的嫁给你,我希望……你可以试着考虑一下,可以吗?」 周培青犹豫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眼前这些琐事说完,周培青才有时间说起失踪这一整年的事情。「中央机甲爆炸之后我的机甲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爱丽丝的半个身体都被炸碎,我当时在机甲内部被巨大的冲击波砸得昏迷。醒来时已经到了一个不认识的星球,那儿文明比较落后,最先进的技术叫alphago,智能程度连黛西的一半也比不上。」 周培松问:「那你当时那段时间是怎么生活的?」 周培青:「其实我在那儿并没有耽搁太长时间,不过几天而已,只是那边的城市管理要求非常严格,而且我的机甲残骸引起了不少土着人的关注,我只能说自己是民间科学发明家,专门自己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儿,才把人煳弄走,中间还有媒体要採访我。」 周培松哈哈笑起来。 周培青说:「好在爱丽丝可以燃烧汽油,也好在那里有纯度较高的汽油燃料。这所谓一年的时间,不过是在太空中穿梭的时差而已。 第23页 「其实我落地之后原本打算先去军部报到,但想到你们应该很担心我,另外……」周培青顿了一下,说,「我怀疑当初618战场上有敌方奸细混入我方,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并不清楚。」 元帅立刻说:「当初战场上的遗骸已经全部清理并统计完成,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或装置。」 「那中央机甲为什么会突然爆炸呢?开战前我让司徒静和一个副将专程去做过全面的监察,没有任何异常。」他说到这里,皱起眉,问,「司徒静回来了吗?」 元帅顿了一下,摇摇头:「据当时打扫战争残骸后的统计证明,她应该是已经牺牲了。」 「……」周培青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说,「我现在去军部报到。」 元帅站起来说:「好,我跟你一起。」 两人出门,周培松要上楼去,余珮立刻制止他:「你不要到楼上去,信息素的味道还没有散。」 周培松顿了一下,无奈喊了她一声:「妈妈……」 余珮自知失言,解释道:「我不是不信任你。」 周培松呵了一声,说:「那是什么呢?哥哥一回来你就完全把我忘了。」 余珮垂下眼睛,说:「对不起。」 周培松没有再提这件事,只是说:「那我上班去了。」 余珮:「今晚早点回来……」说到这里,她大概本身是想提给周培青接风的事,可顾忌到周培松刚刚的话,又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周培松完全猜出了她欲言又止的内容,嘴上答应了一声,并没有再计较更多。 商淼远注射过抑制剂之后状态好了很多,甚至能起床画画。他打开之前给周培青画的那幅肖像,犹豫了一会儿,将它存到自己的云上空间里,然后在本地点了删除。 余珮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伏案工作,见人端着食物进门,赶紧起身接过来:「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余珮说:「怎么起来了?发情期应该多休息。」 商淼远:「躺着无聊,身体上没什么感觉了,就起来工作一会儿。」 余珮看着他把装满食物的托盘放到会客区的茶几上,犹豫了一会儿,说:「方便聊聊吗?」 商淼远大致猜到她想聊的内容,点了点头说:「您请坐。」 余珮坐下来,说:「你不要管我,你吃你的就可以了。」又说,「他们都上班去了,家里没有别人。」是特意让商淼远知道周培青没在家的事。 发情期是很耗费体力的,即使什么都不做。商淼远确实感到腹内空空,又见余珮已经打好腹稿,因此什么也没说,拿起一块牛角面包吃了起来。 余珮果然开口:「我想说的是关于你和培青之间的关系。」 商淼远的脸上波澜不惊,点了点头。 余珮说:「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商淼远停下咀嚼的动作,很久才说:「我想,我们之前签订合约的前提是建立在少校没有回来的情况下,现在他回来了,我觉得,我对您,以及对您的整个家庭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实际功用了……而且少校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解除合约,您觉得呢?」 余珮沉思很久才开口:「如果离婚,半年之后你就必须继续参加联邦系统安排的相亲,而且系统在分析婚姻匹配的数据时可能会包含你离婚的数据,也就是说,你被分配到的相亲对象的水平可能会受到影响。」 商淼远说:「我知道。」 「淼远,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你一时赌气的决定很可能造成之后余生的悔恨。」她的语气非常真诚,语重心长道,「我希望你能深思熟虑之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商淼远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余珮道:「我儿子,我是了解他的,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这件事是我跟他父亲做错了,不仅耽误了你,也影响了他。但是不论如何,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周培青一定会承担起这个责任。」 如果不是因为周培青之前的失踪,像帝国少校这样的青年才俊,一辈子也不会轮到商淼远这样的人。而此时此刻,周培青不仅回来了,还愿意屈尊降贵认下这段荒唐的婚姻,还打算对他负起责任,在外人看来,如果商淼远此时再拿乔,那应该是天理难容了。 商淼远对着数位屏沉思了好一阵,想到周培青敲门时极富耐心的低沉声线,心里竟生出一种隐秘的妄想:「万一呢?万一我们真的可以有个好的结果呢?万一着就是天定的缘分呢?」 他心里乱麻一般,半天想不出个头绪,笔下的线条也凌乱不堪。放下笔时,又觉得自己实在异想天开,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他在担惊受怕半个月后竟丝毫没有悔改,实在是连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周培青去军部报到之后果然引起一片譁然,上峰在确认他身体无碍后做出批示,叫他先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一个是养养身体,另一个是安抚一下家人这段时间担惊受怕的心情。说完这些,领导还玩笑道:「最主要的是陪陪你那刚刚进门的新婚妻子,那样坚韧的omega,确实应该好好珍惜。」 「……」周培青内心苦涩,脸上却只有笑着答应。 第11章 晚上周培青和元帅一同进门,余珮正在亲手做一道甜品,见他们回来,亲自迎出来,问:「怎么样?」 第24页 周培青说:「说让我在家休息几天,陪陪家人。」 余珮:「也好,我正想让你在家多待两天。」 周培青脸上有些疲惫,嗯了一声,说:「妈,我先上楼换衣服。」 余珮点头答应。 那边元帅看周培青上楼,才问余珮:「你跟那小omega谈得怎么样?」他是指商淼远。 余珮说:「你不要总小omega小omega的叫,多不尊重,人家又不是没有名字。」 元帅说:「你不要总是揪着这些细枝末节。」他说,「要我看,他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培青这样的人才,又是alpha,离个婚算什么?将来还怕找不到老婆吗?更何况我看这小孩敏感得很,说不定要记我们之前的仇。」 余珮:「记谁的仇?还不是记你的仇?我现在越发讨厌你说话。」 元帅见夫人生气,立刻上前来撒娇卖乖,伏低做小,哄了好一阵才叫余珮重新展颜。 周培青这边上楼,立刻闻见商淼远的味道,淡淡的橘子汽水味,他小时候经常喝。他想了想,上前敲门。 屋里浓郁的omega气息一开门就给周培青扑了个满怀满脸,搞得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我从军部回来了。」 商淼远茫然地嗯了一声。 周培青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问:「你好一些了吗?」 商淼远点点头。 周培青说:「那就好。」然后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可聊的了,说,「如果方便的话,一会儿下楼吃饭吧,我妈应该会做很多好吃的。」 商淼远又点点头。 周培青说:「那你休息吧,我回房换个衣服。」 商淼远看出这是周培青的示好,想了想,问:「你……你在外面漂泊这么久,身体还好吧?」 你永远不知道成年alpha的脑迴路是怎么样的,商淼远毕竟是他老婆,周培青立刻想到不知什么地方去,非常严肃地说:「我的身体非常好,各项基能都没有受到一丁点儿损伤。」 商淼远见他忽然严肃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说:「那就好,那就好。」 周培青看着他软软的样子,笑了,说:「那我回房了。」 商淼远点点头。 晚饭时周培松踩着点回家,余珮怀疑,要不是自己当初多此一举的叮嘱,周培松可能还不会回来这么晚,这孩子气性真是非常大。 商淼远看见他,并没有太大反应。 周培松说:「大嫂,你好了?」 哪有当着全家人的面打趣omega的发情期的,商淼远的脸立刻窘迫地红起来。 周培青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说:「赶紧回你房间换衣服去。」 商淼远见他为自己解围,心里不由生出些好感。 吃饭时周商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看着确实像新婚不久的小夫妻,连拿餐具时碰一下手都要脸红半天。 周培松说:「哎呀,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噁心?」 元帅立刻敲了一下他的筷子:「说什么呢?」 商淼远又红了脸,把手脚都缩在桌角,坚决不肯再往周培青那边去了。 余珮却是乐见其成,笑着给商淼远夹了一筷子菜,说:「培青跟你的口味一样,都喜欢甜咸口的菜,像小孩子一样。」 商淼远说了句谢谢,默默低头吃了。 周培青在一旁想了想,筷子在菜上犹豫了半天,还是夹回了自己碗里,怕显得怪刻意的。 周培松调侃道:「哥,你在太空里飞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得帕金森了?你看你夹的菜都给抖完了。」 周培青的脸皮是很厚的,说:「你一个单身汉大概是抖多了,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帕金森。」 商淼远:「……」 元帅在一旁看着这场景,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脸都憋红了,最终哑火没说话。 余珮对周培青是百依百顺没有不从的,尽管知道他当众开这样的玩笑不合适,却还是觉得两兄弟斗嘴十分可爱,脸含笑意,装没听见。 周培松便说:「呵,我就知道你一回来我就没有家庭地位了,怎么我开玩笑就要被骂,你开玩笑就没事呢?」 周培青得意一笑。旁边的商淼远想到周培松的身世,倒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 周培松感受到他的目光,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 立刻被他哥发现,说:「你冲着你嫂子笑什么笑,难看死了。」 商淼远也不知道这是周培青拿他当筏子,还只是为了展现alpha的占有欲,赶紧低头扒饭,没有吭声。 元帅本想叫这婚事算了,此刻看到周培青对商淼远多有维护,不禁也有些犯难。 从前这家里的餐桌不提多压抑,总归是跟热闹沾不上边的,如今周培青一回来,就显得和谐许多,一会儿讲路上的见闻,一会儿跟周培松斗嘴,一会儿又帕金森似的给商淼远夹菜,倒真是一个招人喜欢的alpha。 商淼远想,要是相亲时能碰见周培青这样的人物,管他收入几何,他一定立刻马上就嫁了。 晚饭之后,商淼远本想留下来帮忙打扫,见周培青也留在厨房,便不大好意思在这儿待着,抹了抹嘴,朝余珮说:「我先回房了夫人。」 余珮说好。 待看见他上楼,余珮才问周培青:「我见你频繁示好,你对淼远到底有没有感觉?」 第25页 周培青一边帮她拿碗,一边说:「有没有感觉不都得试一试吗?今天我去军部报到,还被闫司令调侃了,说叫我陪陪新婚妻子。」 余珮见他言语间有些怨怼,抱歉道:「实在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 周培青摇摇头。 余珮说:「签协议之前我跟你爸爸没有告诉他怀孕的事,之后提起,这孩子的反应比较大,现在对我们应该是比较反感的,所以……」 周培青又是在心里嘆一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道:「我看他并不是那种非常记仇的人。」 余珮没说话。周培青将最后一只碗收进储物柜,说:「我先上楼了。」 余珮道:「你多关心关心他,小孩内心很敏感的。」 周培青点点头。 这边商淼远回了房间又开始画画。 余珮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叫他喝,商淼远接了,见余珮不打算走的样子,便把她让进门去。 屋里信息素的味道很重,余珮说:「你的信息素味道真可爱。」 商淼远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这种事,尴尬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请她坐下。 余珮说:「我问了培青的意思,你也看出来了,他对你是有好感的。」 商淼远的脸又红起来。 余珮见他表情不反感,继续说:「感情的事,其实也是一个慢慢发展的过程,我当时特意给你们两个做了基因匹配,就是想着万一……」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生拉硬扯实在有些厚颜,又道,「你们两个地久天长处着,两个年轻人,说不定慢慢就有感觉了。」 商淼远没开口。 余珮说:「淼远,我有个请求,可能不大恰当。」 商淼远抬起湿漉漉乌熘熘的眼珠看她。 余珮当即赞嘆:「你这眼睛真好看,我一个omega,被你这么看一眼心都软化了。」 「……」商淼远不妨收到这样的褒奖,结结巴巴道,「谢……谢谢。」 余珮接着说:「你跟培青结婚才一个月,原本走的是矢志不渝的痴情剧本,现在他刚回来就要离婚,传出去实在是不大好听。」 商淼远大致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余珮果然说:「我想着,先给你们彼此一年的时间,好不好?」她说,「你在这儿住着,万一你们两个有了感情,将错就错,也不失为一件浪漫的美事,对不对?」 如余珮所言,这对商淼远来说实在算是美事一桩,倒不是想着什么「将错就错」,而是因为他离婚之后就要重新接受联邦系统分配的相亲任务,以商淼远的性格,这一天当然是来得越晚越好,因此答应得非常痛快。 商淼远:「等我离开这个家,就把那一百万还回来的。」 余珮立刻说:「不必,这笔款子是你的聘金,既然嫁进我们家,这就是你应得的。而且当初我跟元帅对你多有冒犯,实在是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商淼远忙说不敢,两人又推辞一番,最终还是没有达成一致。 商淼远故意打了个哈欠露出疲态,余珮立即知趣地起身告辞。 待发情期后,商淼远提出了回「娘家」的想法,当然,如果能直接住回去是最好不过。 与商淼远的猜想一致,这想法一经提出就遭到了余珮的反对。 余珮说:「你一个人住着我实在不放心,倒不为其他。我看你是不怎么会照顾自己的人,一个人住着,恐怕连饭也不会按时吃,这几天刚刚养出二两肉,回去估计又要饿瘦了。」 她说话时语气真诚,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商淼远又是个心软的,立刻就顺从了,说:「那我只回去看看吧。」 余珮说:「不过要是有人能陪着你,我就放心了。」她看向正在一旁阅读时事新闻的周培青,说,「培青,你这几天不是没事吗?陪淼远回趟家吧,你跟他在那儿有个照应,也好让我放心。」 出于军人的职业素养,周培青立刻答应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才看见商淼远红透了的脸,觉得这事可能不大合适。便问:「你想不想我陪你回去?」这一问,用尽了周培青所有的温柔体贴,生怕稍微大点儿声就吓到别人。 商淼远被这一声问得脸红心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的。」 吃完早饭,周培青已经从头到脚收拾齐整地候在那里。他的同事们很有经验,都告诉他,太太出门催不得,得做好十二万分的准备,等上个把钟头也是常事,而且千万不能露出一点不耐烦,否则这一天都有你受的。 因此,他正襟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为怕商淼远发现他的不耐烦,手里连份报纸也没拿。 只是商淼远并未让他久等,换套衣服就下了楼。 周培青见他下楼,立刻站起来,很绅士地问:「不用再准备准备吗?」 他这一问把商淼远问得愣住,立刻检查了自己身上是否有不妥之处。 周培青说:「我听同事们说,家里太太出门都要打扮个把小时……」 商淼远有些无措道:「那我……那我……」他本想说那我也打扮打扮吧,可又想到自己并不会拾掇自己,也没有什么打扮的工具,因此站在那里像只呆头鹅一样看着周培青。 周培青立刻说:「你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不必再打扮。」 两人在两个频道,都猜错了对方的想法,却异常和谐地出了门。 第26页 周培青的飞行器不大,主要用于上下班通勤,以前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因此并不显得空间拥挤。 可此时一旦坐进个娇滴滴的omega,车里就显得有些逼仄了,这逼仄并不体现在商淼远的占地面积,而体现在他不自觉流露出的那些甜美的橘子汽水的香气。 商淼远自己也闻到自己发马蚤的味道,一阵慌乱窘迫,可是越想控制,就越是控制不住,搞得整个飞行器都是他的味道,像是跟周少校在这车里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一样。 周培青是个纯粹的肉食动物,从他在柜子里的那些珍藏就可以看出,他倒是没来得及细想商淼远是否已经知道了他的那些癖好,只觉口干舌燥,却不好说商淼远什么。 商淼远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 周培青:「没关系。」说完喉结上下滚动,一点也不像没关系的样子。 商淼远不自觉扫了一眼他的下身,果不其然看到那里的异样。顿时连耳根也羞得红透。 周培青一脸正经地欲盖弥彰:「我在部队受过专业训练的。」 商淼远问:「什……什么训练?」 周培青:「反信息素诱导训练。」 商淼远这下更是无地自容,恨不能埋个坑把脸埋进去,小声辩解:「我没有……没有诱导你,我不是故意的。」 周培青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商淼远就不说话了,把脸扭向窗外。周培青赶紧打开了车内的空气循环系统,不知是飞行器的自净功能,还是商淼远自己控制住了腺体分泌气味的节奏,等到了幸福街胡同,飞行器上已经几乎闻不到他的汽水味。 周培青见商淼远沉默一路,怕是自己的直男发言伤到了别人,想了一路,下车时才想出一句:「那个……」 商淼远没敢看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句:「嗯?」 周培青:「我小时候挺喜欢喝橘子汽水的。」说完又赶紧补充,「现在也很喜欢。」 商淼远好不容易降温的耳根肉眼可见的又红了起来。 幸福街的院子已经有些年头,连锁头都已经不大灵敏。商淼远拿指头按了半天也没有识别成功,又有周培青在他身后等着,更给他急得头顶冒汗。 周培青见他打不开,说:「我来吧。」 商淼远以为他要对这锁头做些什么,不料转身就看见他的新婚丈夫三两步爬上了院墙,还站在上面向他伸手:「手给我。」 商淼远:「……」 第12章 商淼远看着周培青,犹豫了一下,朝他伸出手。 周培青不愧是经过「反信息素诱导训练」的alpha,力气非常大,一下子就把商淼远拽到了墙头上。 商淼远平衡力不大好,上去以后只能扶着周培青。 周培青说:「我先跳下去,在下面接着你。」 商淼远说好,他刚一松手,周培青就像只灵敏的狒狒,噌得跳了下去。 「……」商淼远的平衡力实在差,周培青下去之后,他就有点左摇右摆,只好控制住身体让它缓慢地蹲下来,然后扶住墙头,如果周培青是灵活的狒狒,那他现在就是一只行动缓慢又笨拙的考拉。 周培青回头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禁觉得可爱,心里怪喜欢的,说:「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商淼远拿眼睛量了一下他们俩之间的距离,觉得这个角度不大行,人在墙头不得不刚,说:「你……你再过来一点。」 周培青非常好脾气地朝墙根儿走了两步,说:「不然你踩在我肩膀上下来?」 商淼远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不用光脑系统连接门锁,为什么要听从周培青这大头兵的**建议,简直是自讨苦吃。 周培青还不知道他老婆正蹲在墙头上腹诽,只当他是害怕,问:「屋里有**吗?」 商淼远:「没有。」 周培青说:「那有高一点的板凳吧?」 那一定是有的,商淼远点头。 周培青:「你等我一会儿。」 商淼远只好蹲在墙头上等他。 周培青回来时手上拎了一把椅子,他把椅子放到墙根,自己站上去,对商淼远张开臂膀,说:「来,我抱你下来。」 商淼远一辈子没谈过恋爱,纯情得什么一样,周培青这一系列的操作,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他试着把脚的方向转向周培青,周培青就那么伸手护着他。 商淼远把手交给他,他轻轻握了一下,说:「别怕,我喊一二三,你往下跳,我接住你。」 商淼远说好。 周培青松开他的手,重新环到他的脚边,非常镇定地数:「一、二、三,跳。」 商淼远心一横,跳了下来。 周培青立刻接住他,蹬了一下脚下的椅子,整个人抱着商淼远,因为惯性往后退了几步,但抱着商淼远的臂膀是非常稳的。 两人抱在一起,商淼远能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响声,闭着眼睛没有睁开。 周培青犹豫了一下,见他没有松手,自己便也没好意思松手,还搂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商淼远才醒过来似的,往后蹦了一下,微弯了颈项,说:「不好……不好意思。」 周培青也结巴起来:「没……没事。」 商淼远:「你……你能不能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第27页 周培青点点头,待商淼远离开,他瞅着空闲打量院子里堆放的破纸箱子和杂物,西侧还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树上用粗麻绳挂着一只鞦韆,风化侵蚀年久失修,看起来糟得不成样子,应该是不能坐了。 这院子是商淼远从小长大的地方,感情很深,一个月没有回来,实在是非常想念。 屋里的摆设还是他父母在世时留下的,他一根指头也没有挪过,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屋子里的窗帘长久不开,显得非常压抑。这些都是他以前习惯了的,可现在周培青来了,他就不好把这么阴暗的一面展示出来。 窗帘拉开之后,整个屋子亮堂不少,空中扬起的灰尘在阳光下形成细小的颗粒。 商淼远搬了张干净的椅子出来,对周培青说:「你先坐一会儿。」 周培青问:「是要打扫卫生吗?」 商淼远有点不好意思,说:「是,屋子里太脏了。」 周培青理所当然地说:「我跟你一起吧。」说着撸起了袖子。 商淼远本不想劳动周培青这大少爷,毕竟两人是合约夫妻,没有这样使唤别人的道理,可周培青非常坚持,说:「我们在部队里干的活儿更多。」 商淼远一直以为周培青是受父辈的庇荫才进了军部,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正经当过兵的,当即问:「你竟然真的当过兵?」 「当然了,什么兵都是从底层做起的啊。」他倒也不否认父亲的作用,「不过升迁的道路这么快,应该多少也看点我爸的面子。」 两人走进屋里,商淼远对着满屋满地的狼藉一筹莫展。周培青问:「抹布在哪儿?」 商淼远家的打扫工具都是尘封的古董,多少年没有碰过使过,给周培青一问,将商淼远问得羞愧不已,从前他也没觉得自己邋遢到这种地步。 周培青倒是没想那么多,跟他一起在厨房找到一包没有拆封过的专用抹布,应该还是商淼远妈妈在世时囤积的消耗品。商淼远看到这些,不免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心里有些难过。 周培青问:「你父母是怎么走的?」 其实在现在这个年代,医学和科技发展到如此地步的时代,人们怎样也能活到百十来岁,大部分人都是「寿终正寝」这一个「下场」,有些高官权贵甚至将自己的大脑封存起来得到「永生」。概因和平年代,连交通工具都是飞行器这种安全系数超高的产品,实在是找不出一个意外的终结方式,除非是周培青这种外出作战的军人,毕竟枪炮无眼。 商淼远说:「他们俩开了间很小的星际商贸公司,平常卖些小东小西的舶来品,本来是没有什么风险的事,可进货的时候遇上了星际海盗,当时整艘飞行器上的人都被劫持,光打捞残骸就花了半个月。」 周培青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商淼远勉强挤出个笑容,说:「咱们开工吧。」 商淼远家里没有黛西那样的家政机器人,一切都得亲力亲为。其实早在商淼远母亲在世的时候就一直想买一个,只是嫌贵,一直没能入手,她当时盯着一款机器人盯了很久,在购物车里放了有一年的时间,一直等着降价,可一直也没有降价。 他父亲当时说:「等咱们出完这批货就买。」 最终也没来得及。 家具上的灰尘太厚,抹布没擦两下就要重新清洗。从前父母在的时候商淼远是干过家务的,因为父母工作忙,他在家就会帮着分担一些,只是到底颓废了这么多年,手生,反倒是周培青这个大少爷手脚麻利。 两人从上午进门一直干到正午。商淼远许久没干过体力活,才擦了几张桌子就已经腰酸背痛,见周培青面色如常,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问:「你午餐想吃点什么?」 周培青:「你会做饭吗?」 「……会一点,但现在家里没什么食材。」商淼远抱歉地看着他,「我已经五六年没进过厨房了。」 周培青问:「你之前都是叫外卖吗?」 「……没有。」商淼远说:「我……一般会买一箱各种口味的能量棒囤在家里。」 现在的速食品那样多,商淼远又不挑嘴,一根能量棒就能管一天,怎么不能活下去呢?再者这几年他几乎一心求死,也品不出食物好不好吃了。若他真的努力经营生活,每天精心准备一日三餐,也就说明对这世间还有点留恋了。 他这样说,周培青就懂了,说:「你真是个坚韧的omega。」 周培青的想法很简单,他以为商淼远是因为生活实在窘迫才选择用能量棒来代替食物,某种程度上这个角度的理解也算对。 商淼远却不知何来这么一夸,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好邀请周培青同吃能量棒,说:「那我们直接叫外卖吧?」 周培青说:「出去吃可以吗?我知道市中心有家很好的西班牙餐馆,那里的pae很不错,还有烤乳猪,从这里过去大概十分钟就到了。」他指的是乘坐飞行器。 这邀请其实有点像约会,商淼远犹豫了一秒。 周培青看出他的犹豫,立刻说:「如果你不想出门,我们在家吃也是一样。」 自从两人见面,周培青就一直在迁就他的意见,商淼远不是那种十分娇气的人,总觉得这样不大好,说:「还是出去吃吧,我也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第28页 周培青以为是余珮夫妇把人软禁在了家里,顿时心里一阵愧疚,说:「实在是抱歉,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替……替谁?」商淼远一头雾水,「道什么……歉?」 两人尽朝着错误的方向揣度对方的想法,却总是能意外地达成和谐的结果,也是种让人惊嘆的交流方式。 周培青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商淼远想,他可能是指怀孕那件事。说来自己确实是受了不小的委屈,这事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让人说不出好听的话,可商淼远不是那等能当面指出别人错处的人,因此支吾半晌也没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语言,最后说:「……我们洗个手出门吧。」 商淼远如今的帐上很有些盈余,一个是余珮他们之前给的「聘金」,这是不能动的;还有一笔是周培松介绍的那份gg插图的工作,第一个月的酬劳已经到帐,一共一万元,很可以好好犒劳自己一顿。 商淼远坐上飞行器的时候如是想,因此向旁边的周培青提议:「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吧,感谢你今天帮我打扫了卫生。」 除了他的亲生母亲余珮女士,周培青这辈子还没有吃过omega请的客,脸上露出讶异,为免商淼远怀疑他是a权主义者,又很快把表情收敛起来。余珮没有跟他细讲过婚前协议的条款内容,因此他不知道中间有抚恤金交易这回事,此时就很怕商淼远破费,说:「那我们换家店吧,我忽然想起曾经在这家店吃出过不明飞行物。」 商淼远问:「……什么……不明飞行物?」 周培青:「就是一种会飞的昆虫。」 商淼远:「……」 周培青说:「其实……其实只发现过一次。」其实根本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商淼远说:「那你还有其他好的推荐吗?」 周培青的消费水平总体比商淼远高出一大截,又加上余珮的教导,他从小就没怎么涉足过苍蝇小馆这样的地方,可已婚前辈们曾教过他,跟伴侣出门约会时千万不能说「那你来拿主意」或「随便什么都可以」这种话,因此周少校显而易见地陷入了沉思。 商淼远见他表情严肃,还以为自己触到了什么逆鳞,立即反省自己刚刚说话的语气,似乎是有些质问的意思的,或许因此惹了周培青不快? 商淼远结结巴巴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只是单纯的提问,我……」 周培青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慌张,也是下意识地安抚:「没关系,你可以随便提问我,我……我知无不言。」他说完,又补充,「其实我一年没有回来,也记不得几个餐厅了。」 商淼远见他没有生气,才长出一口气,小声说:「其实我家附近有一家还不错的餐馆,我父母在世时一家人常去,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开门。」 周培青立刻说:「那我们去看一看吧。」 如此一来,两人重新打道回府。周培青将飞行器停在商淼远家门口,两人熘熘达达一路往餐厅那边走。并肩而行时,商淼远的手不小心碰到周培青,并且刚刚好把自己的手餵到别人的手心里,实在是好不要脸的行为,他心一惊,赶紧把拳头收回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以免叫他又说起什么「反信息素诱导」之类奇怪的话。 周培青只觉手心一软,那手的主人就立即敏感又吝啬地将手缩了回去。周培青怪落寞的,拿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尴尬地握了一下,才将一只手插进裤兜,装得很帅的样子,顺拐了好几步。 那饭馆实在是很近。两人尴尬了没一会儿,就看见那家店的门脸,这条街上的店家起名都非常偷懒,不管是甜品店还是小餐馆,统统叫「幸福街xx」。 周培青说:「这条街的名字真不错。」 商淼远笑了,说:「当初我爸妈他们买房子的时候也是这样说,说这条街听名字就吉利。」说完,又有些笑不出来。 周培青见他失落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像在部队里跟战友们相处那样,很a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13章 几年没来,饭馆里的老闆已经不认得商淼远了。从前父母在世时他阳光活泼,万事有人替他操心,这几年来,商淼远开始独自面对生活的真相,时光一下就残酷了,把他打磨成了这副懦弱又敏感地模样。 餐馆不大,刚刚好容纳进十张桌子。周培青本打算展示一下绅士风度,帮商淼远拉开椅子,不料这小饭馆里全是没靠背的塑料凳子,叫他浪费一番表情。 商淼远请他坐:「可能有些简陋,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周培青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帮商淼远擦了擦他面前的餐具,而后又擦了擦自己的,说:「我也觉得应该是不错的。」 商淼远说:「我妈妈从前也常这样帮我们擦餐具。」 周培青问:「你妈妈是女性omega吗?」 从前大家还将男女作为「爸爸」「妈妈」的区分标准,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很多家庭里培养孩子管男性omega也叫「妈妈」。 「是。」商淼远说,「我妈妈性格柔中带刚,外表是个挺泼辣的人。」 周培青说:「那你应该是像你爸爸一点。」 商淼远点了点头:「亲朋好友们也都这么说,我爸爸的脾气要柔和一些,从小到大我从没见他发过脾气。」 第29页 周培青说:「这样的人可太难得了。」 商淼远说:「您母亲的脾气也很好啊。」 周培青立刻摇头:「她只是看起来温柔,实际上脾气非常差,经常用『文明的方式』发泄怒火,叫受害者挑不出她的错误。」他最后下结论,「她非常狡猾。」 商淼远没想到周培青回这样评价他母亲,没忍住笑了一下。 周培青见他笑了,脸上也跟着流露出一丝笑意,说:「我爸是最怕她的。」 商淼远说:「元帅看起来非常威严,我总觉得他天不怕地不怕。」 「他确实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老婆跟他吵架。」周培青说,「我妈的悍名在军部早就传开了,像飞利浦总统,宁愿得罪我父亲,也不敢得罪她。」 商淼远想,如果抛开之前合同陷阱的那件事,他对余珮倒是很有好感的,这是个心胸广、能力强,而且能屈能伸的omega,在需要刚强的时候她比alpha还要坚毅果敢,在需要低头的时候她也并不介意弯下自己尊贵的嵴樑。「您母亲是个很厉害的人,如果我能成为她那样的人就好了。」 周培青点头贊同:「她确实是个让人敬佩的人,不过你现在这样也很好,做自己就好。」 商淼远:「我一点也不好,跟余夫人相比,我太脆弱了,太不坚强了,否则不会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他们说话的间隙,饭馆老闆过来上菜,仔细打量了商淼远两眼,站在他们桌前问:「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淼淼啊?」 商淼远笑着点头。 老闆说:「你好几年没来了。」 这一句话,叫商淼远忍不住眼眶一红,勉强控制住情绪,笑着说:「是啊,好几年没来了。」 老闆问:「这几年你去哪儿了?」 商淼远张了张嘴,支吾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老闆见他不说,只当是有什么不好说的秘密,并不追问,看向一旁周培青,问:「这位是你先生吗?」 商淼远还没答话,周培青赶紧点头,面色很和善,道:「我陪他回家看看。」 老闆夸赞道:「淼淼真是好福气,找到了这样一表人才的先生。」 商淼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沖淡了刚刚那股情绪。 待老闆回到厨房,周培青说:「老闆还记得你,他还知道你的小名。」 商淼远笑笑:「这家店从我小学就开了,我们一家人是这里的常客,老闆就跟着我父母他们叫我了。」 周培青问:「之后为什么没再来过?」 商淼远沉默了一会儿才答:「不敢一个人来,太伤感了。」 这话不知怎么就触到周培青的心,让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商淼远见他不说话,还当自己一个劲儿的吐露叫人为难,因此学着母亲生前的样子张罗道:「快吃菜吧,一会儿该凉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培青才说:「以后我陪你过来。」 这话实在是很动人。 商淼远愣在当场,这些年,但凡有个人能对他说一句这样的话,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走不出去。 周培青说完就不大敢看他,一直低着头装模作样地夹菜,见他半天没有回应,想着是不是自己唐突了,忍不住偷眼来看他,却见商淼远的眼圈红了,登时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地从口袋里抽出刚刚擦过碗的手绢要帮商淼远拭泪。 商淼远也不妨自己眼泪来得这样突然,脸上挂着泪尴尬笑道:「我情绪不稳定,让你见笑了。」 周培青说:「我是你丈夫,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商淼远给他说得红了脸,接过那手帕将整张脸挡住,怕给周培青看到。 周培青看出他的尴尬,故意夹了一筷子菜,嚼了两口,称赞道:「味道很不错。」 商淼远见他没有嫌弃这里的饭菜粗陋,心里稍微安慰,脸上也露出点笑意。 周培青一边吃一边说:「一会儿我们回家时去买些食材吧?晚上可以在家里做饭,我给你露一手。」 商淼远以为他们晚饭就要回元帅府去,没想到周培青提出留宿,因此愣了一下,答道:「好的,这附近有一间超市,可以直接送货到家。」 周培青说:「不要送货到家,我们一起去逛一逛走一走吧。」 商淼远点点头。 午饭后,两人一边散步一边往超市的方向走。路上偶尔有清洁机器人经过,除此之外整条大街不见人影。 商淼远经歷了方才那顿饭,突然有了些勇气,说:「其实……其实你不必因为余夫人的叮嘱对我这么好,当然我心里是很感激的,但是……真的不必勉强自己。」 周培青说:「我没有勉强自己。」 商淼远红了脸,说:「你以前……不是喜欢女性omega的吗?」 「啊……」这倒是实话,周培青半晌没找到藉口。 商淼远其实已经有些沉溺在今天这种浪漫又温暖的氛围里了,他怕自己陷得太深,此时见周培青没有答话,也醒悟过来,想来周培青对他这种类型的确实是没有「性趣」的。梦醒得这样快,倒叫他后悔自己刚刚把话说得太快。 一直等到进了超市,周培青也没有回答刚刚那问题。商淼远尽管心里难过,脸上却没再表露,仍开开心心地逛超市。 超市进门的位置有个家电区,摆着一些价位较低的实用性智慧机器人,商淼远在这里流连了一会儿,心想,现在手里薄有存款,倒是可以买一个像黛西那样的,起码等将来从周家搬回来不会太寂寞。 第30页 周培青看出他的心意,说:「我们买一个吧,今天刚好可以帮我们完成打扫。」 商淼远是很心动的,看了一眼价签,又赶快放下,这里最便宜的一款机器人也要一万块,他卡里的钱超出一万块就不能动了。 周培青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说:「没关系,买一个吧,刚刚你请我吃了饭,我送你一个机器人好了。」 商淼远听到这话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价值怎么能对等。」 周培青还要坚持,商淼远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丢下他快步走出这个区域,一回头却见周培青已经在研究怎么付款了。商淼远又赶紧跑回来:「真的不用!」 周培青说:「我看这个机器人怪可爱的,很配你。」他指着一个胖墩墩憨态可掬的粉红色机器人说。 商淼远露出个无奈地笑:「走吧。」 周培青说:「我买给你,为什么不要?你不用不好意思。」 商淼远不方便把话说得太明白,脸上露出些纠结的神色。 周培青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因此道:「丈夫给妻子买东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商淼远只好说:「可我们不是真的……」 「……」周培青说,「我们……可以努力把它变成真的,你没有看出我在追求你吗?」他想了想又问,「你觉得反感吗?」 商淼远摇摇头。 周培青说:「这样吧,我先买给你,如果我们将来分手,你再把它还给我。」 商淼远心想,我们现在也并没有「在一起」啊,嘴上说:「不能这样算。」 周培青在这一点很像他爸爸,骨子里是有些a权主义的,坚持道:「你跟我算得那么清楚,我们哪一天才能真正在一起?」 他这样说,商淼远就不好反驳了,想了想,等下个月周培松那边画稿的费用发下来,他其实是可以偿还这部分开支的。如果将来两人「分开」,他也不必将一个用旧了的机器人还给周培青,直接将这钱还给他就是了。只是此时欠了别人将近两万块,心里总归是个负担。 周培青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说:「买了吧。」 商淼远这辈子第一次给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对方还是个一米九的alpha,感觉奇奇怪怪的,却不赖,心里忽然软下一块,脸上不自觉现出笑容,说:「那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再买吧。」 周培青便说好。 第14章 商淼远还记得余珮说过周培青的口味偏甜咸,因此买菜时心里已经列了张大致的菜谱,他一边浏览一边问:「你吃茄子吗?」 周培青说:「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商淼远换了种问法,说:「那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菜式吗?」 「小时候喜欢糖醋里嵴,长大以后倒没有特别喜欢的。」 商淼远想,这道菜他不会做,因此说:「还有吗?」 周培青反问他:「你喜欢吃什么菜?」 「我喜欢糖醋排骨。」 周培青说:「我也很喜欢,而且我刚好会做这道菜,我还会做黄焖鸡。」 「那我没有你那么厉害,我只会做一些小菜。」 「那我做大菜,你准备小菜好了。」他当即规划起来,「一个糖醋排骨,一个黄焖鸡……」 商淼远:「两个肉菜会不会太多?」 「会多吗?」 商淼远想,他这么壮,是该多吃点,又道:「应该可以吃完。」 周培青:「你就炒个青菜?」 「我可以做一道清炒油麦菜,再做一道番茄炒蛋。」 周培青:「那我就再烧锅甜汤吧。」 两人做好计划,按部就班往相应的食材区域前进。商淼远觉得现在这种相敬如宾的感觉其实也不赖,人说爱情是很难得的东西,有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遇不到那样一个让自己愿意生死相许的人,大部分人的婚姻都在经营中度过,而婚姻的本质也并不是爱情。周培青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他对他来说是个不算讨厌的人,两人自能摸索出一套和谐的相处方法,这已经是很多夫妻终其一生都做不到的事了。 周培青不知道商淼远在想这些,手里拿了两根奶油冰棍过来,问:「要吃吗?这个很好吃。」 商淼远接过来,说:「我读书的时候常吃这个。」 周培青:「我也是,自从参军就再没吃过了,没想到现在还有生产。」 他们剥开冰棍包装,各自将这浓郁香甜的滋味放进嘴里,混淆出一种爱情的味道。商淼远不知道周培青能不能分辨出这其中的区别,反正他自己是已经陶醉了。这种沉浸在柴米油盐中的踏实感,两个人舒服得待在一起,一起商量晚饭的内容,要买的家电,相互都格外注意对方的感受和语言边界,商淼远想,没有比这更理想的状态了,即便是找到两个相爱的人,也没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状态这么舒服。 周培青的手里拎着两个硕大的口袋,手里又拿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他并不介意商淼远看出他的幼稚,商淼远想,这应该也是爱情的象徵,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罢了。 门口那台小猪外形的智能家居机器人还记得他们,故意发出哼哼的猪叫声。周培青说:「我爸一定会很喜欢它。」 商淼远在周家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很有些察言观色的本领,他想,周元帅应该不会像你喜欢它一样喜欢它,周培青年轻,受到了当今很多浪漫主义的薰陶,认为很多事物的存在本身就很美好了,但周元帅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者,他一定会嫌这头猪看起来笨手笨脚。但商淼远没将这话说出来,只是很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第31页 周培青感受到他的目光,回望过来,商淼远跟他的眼神擦了一下,又赶紧别开,说:「劳烦你帮我付款了。」 「应该的。」周培青说,「我还是第一次送omega这样的礼物。」说完还笑了两声。 商淼远听见这话却有点笑不出来,忍不住问:「你以前都送别人什么?」 周培青敏锐地察觉到这话里的侦查意味,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商淼远意识到自己的忘形,补救道:「相比鲜花那些华而不实的礼物,其实我更喜欢这种实用性的产品。」 周培青便没再提起他自己之前的那些往事,就算商淼远真的不计较,对于婚姻来说,还是不要轻易给自己埋下什么容易踩雷的伏笔为好。 商淼远没有再追问,脸上努力表现平静,心里却总归有些烦闷。他们刚刚购买的猪机器人在虚拟屏幕上投出一段话:「您好主人,您想要一头会说话的猪猪吗?」 周培青已经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这边来,他以为商淼远也已经忘记了刚刚那段小插曲,毕竟,两人相识也不过几天时间,根本也到不了相互吃醋的地步。他问:「你想要它说话吗?」 商淼远反问他:「你呢?你怎么想?」 周培青道:「我无所谓,我都可以。」 商淼远想了想说:「那还是不要了吧,我一个人待习惯了,家里突然出现个人声怪吓人的。」 周培青:「你还真是喜欢独处。」 商淼远解释:「其实从前也是喜欢热闹的,以后也可以改。」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示好。 周培青说:「改什么,不必改,你喜欢怎样就还怎样就好。」 机器猪听懂了他们的话,哼哼两声,虚拟屏幕上的文字变为了:「主人,您确定不让我陪您聊天吗?」 商淼远说:「确定。」 之后他们又在原地进行了几个小的设置,那猪就自己跟在他们身后回家了。 周培青轻松地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口袋,商淼远要求分担无果,两手空空地走在旁边,心想,找个alpha还是有些好处的,起码购物时能有个帮忙搬运的壮劳力。 周培青不知他心中所想,看着幸福街上干净整洁的街道非常欢喜,说:「这下我们回家可以直接准备晚餐,不用打扫卫生了。」 商淼远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问:「晚上要不要跟余夫人报备一声?」 周培青道:「今天出门的时候她特意叮嘱我不要回家。」 「……」商淼远红着脸想,这样的话怎么好直白地讲出来呢?这么一来他该怎么答? 周培青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误会了什么,解释道:「不一定是我们两个睡一个房间的。」 这下商淼远的脸更红了,周培青说完也意识到不妥,画蛇添足道:「其实也不是为了干什么。」 商淼远擦了擦额上的汗,回头看了一眼那跟在他们身后吭哧吭哧的小猪机器人,岔开话题道:「如果能养一只真正的宠物就好了。」他问,「元帅府为什么没有养一只真正的宠物?你和培松看起来都很喜欢小动物的样子。」 他以为周培青会说是元帅不喜欢那些毛茸茸的东西,或者余珮不喜欢换季时宠物像蒲公英一样掉毛。不料周培青说:「我出生之前我爸养了一只德牧,叫黛西,一直很宝贝,养了七八年,后来一次陪我爸出访的时候遇到危险,黛西先察觉,替他挡了一发子弹,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养过宠物,生命太脆弱了。」 「黛西?」 周培青点点头:「那只牺牲的犬叫黛西,所以才给后来的机器狗取名黛西。」他看穿商淼远的想法一样,说,「我爸看起来严肃,其实是个非常长情而且心软的人,你只要在他生气的时候撒撒娇,他就不好意思发火了。」 商淼远心想,我才不会随便跟公爹撒娇,又想到周培松的身世,如果周元帅真的那样长情又忠诚,怎么会背着余珮在外面偷吃呢?竟然还偷吃出周培松这么大个孩子,余珮那样刚强的性格竟然也能咽下这口气,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过说来说去,这到底是长辈们的私事,商淼远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对上周培青他是不敢轻易吐露的。 周培青见他不说话,道:「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商淼远点点头。 周培青直接将蔬菜拎到了厨房里,看了时间,说:「才三点多钟,还早,我们要不要看个电影或者什么?好给小猪留出打扫厨房的时间。」 他说完就指挥那只机器猪:「小猪,去打扫厨房。」 商淼远说:「你有什么想看的片子吗?」说到片子,他就想起周培青柜子里那些「男a女o定制」全息投影的珍惜资料,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不自觉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胸口,心想,如果两人将来真的在一起,周培青一定会出去偷吃吧?何况他们家家学渊源,父亲都偷出一个儿子来了,难道他也要学余珮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委屈咽进肚子里吗? 周培青不过一问,忽然看见商淼远面目变得有些狰狞的样子,问:「那个……如果你不想看电影,我们也可以做别的。」 商淼远说:「就看电影吧,最近好像新上映了一部悬疑推理片,口碑不错,主演是莉莉·帕德龙。」他说着在胸口朝周培青比划了一下。 第32页 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却把周培青给逗笑了:「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商淼远给他笑得脸红,挠了挠脖子,自己先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周培青问:「你要看这个吗?」 商淼远想了想,说:「那看别的吧。」他用光脑指挥智能家居打开视频设备,挑了一个男a男o的爱情片,在半空中投出两个男人的全息投影,里面男a的鼻子和眉峰都很高,身上肌肉虬结,肤色略深,看起来非常有力量感。 商淼远问:「看这个好吗?」其实他以前看过这片子,甚至把里面的台词都倒背如流。 周培青说:「这不是个老片子吗?得有十年了吧?」 商淼远点点头。 周培青看了一眼封面上的两个男人,眼睛聚焦到男a的演员身上,故意调侃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啊?」 商淼远给他调侃得抬不起头,心想,我现在也蛮喜欢你这种高高壮壮白白嫩嫩的。 周培青见他又羞得说不出话,便不再笑他,说:「那就看这个吧。」 商淼远偏偏不给他如意,点开了莉莉·帕德龙那个波涛汹涌的新片子。 周培青看出他在使性子,笑了一下,坐到沙发的另一端,靠着旁边的扶手,不妨屏幕里的omega一上来就把衣服全部剥光,上演了一出非常香艷的青遇戏。 演了有两分多钟,还没有结束。周培青尴尬地咳了一下,问:「这段要多久?影评里有没有介绍?」 商淼远也有些尴尬,他只是刚好翻到这一部片子,只知道是星际间合拍的大片,并没有看到影评里赞嘆男女主角灵肉合一技艺高超的帖子。他忍不住偷眼去看周培青,周培青也正看着他,两人一对视,商淼远赶紧低下头,耳朵都烧红了。 偏偏周培青还要揪住他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商淼远说:「我不知道,谁会……谁会故意让自己尴尬啊?」 周培青说:「只有尴尬吗?」他尾音上扬,歪头看着商淼远。 商淼远手脚尴尬得都蜷缩起来,恨不得当场变成鸵鸟,刨个坑,把脑袋深深地埋进地板里。 周培青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忍住,稍微释放了一点信息素,微雨后森林里潮湿清新的气息一下子把商淼远包裹起来,贴着他的毛孔,轻轻地骚动着他的每一根汗毛,让他浑身都痒起来。 半空中的男女还在进行肉搏,根本不顾屏幕下商淼远的死活,他整个人都软倒在沙发上,欲盖弥彰地把自己抱成一团。 周培青尽管释放了信息素,人却还是端坐着,没有挪动一下。 商淼远用自己剩下为数不多的理智想,我要不要回应他,也释放一点信息素呢? 正想着,周培青朝他伸了只手,商淼远受了蛊惑一般,忍不住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周培青就轻轻握住了,人也挪过来挨着他坐在一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但是收起了信息素的释放。 商淼远觉得自己的裤子湿了。 他们坐在一起后,那对男女的激情戏份刚好结束。 商淼远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从周培青的肩膀上拿起来,他隔着衣料感受到周培青坚实的肌肉和体温,头髮摩擦到周培青的脖子,闻到那股雨后潮湿的气息,手也被握着……周培青的手真大,能直接把他的手包住,又很温暖,连掌心的茧子也给人一种安全感。 周培青很会,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不要动,你的头髮搔得我脖子痒。」 商淼远说:「我没有动。」他浑身上下只有心脏在动,几乎快从他的喉管里跳出来。 周培青笑了一声,问:「觉得反感吗?是迫于我alpha的身份才不得已靠在我肩膀上的吗?」 商淼远还记得刚刚他说的脖子痒,因此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摇了摇。 周培青揉了揉他的手指,觉得商淼远到底还是个omega,虽然是男性,但身体还是比自己柔软很多,连脑袋上的头髮都又软又细。 商淼远被他玩着手指,心里软得一塌煳涂,却不敢确认他们是不是正式开始谈恋爱了,现在的气氛这样好,不知道周培青会不会吻他。 周培青显然没有吻他的意思,抬手像撸狗一样揉了揉他的脑袋,眼睛还盯着前面屏幕里波涛汹涌的女主角。 商淼远有些后悔选了这片子,这女主角如果没有那么大的胸就好了。 周培青没有再邀请他,他也不好意思把脑袋重新靠回别人的肩膀,就那么尴尬地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试探着释放了一点点信息素。 周培青立刻闻到了,回头来看他。 商淼远察觉到他的目光,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红着耳根,赶紧装作认真看片的样子。 周培青看着他的耳尖,本想抬手捏一下,又觉有些越轨,以目前的进度来看不大庄重,便另起一个话题问:「我今晚住在哪个房间?」 商淼远如蒙大赦,赶紧说:「你可以住在书房,或者住在我的房间也可以……」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完,周培青就笑着歪着脑袋看他。 商淼远立刻闹了个大红脸,着急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去我父母的房间睡。」 周培青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商淼远想,这厮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正经,蔫坏的。在元帅府当着家人们的面那样守礼,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就又是释放信息素又是摸手摸头的勾引人,真是颜狗克星。 第33页 屏幕上的alpha已经英勇地穿着机甲跟敌人大战了三百回合,莉莉·帕德龙则开着另一架机甲在后方照顾伤者。 可这房间里没一个人在意他们怎么作战怎么配合的,商淼远自第一秒的激情戏开始就无心观影了,正经电影哪有这样拍的。 周培青见他不怎么欣赏这片子,便问:「不然我们换回那个同志电影?」 商淼远有些委屈道:「那哪是同志电影,那明明是正经的ao恋。」 第15章 周培青看他的表情,觉得蛮可爱的,笑道:「是,是正经ao恋,我说错话了。」 商淼远想,这就叫潜意识的投射,说明周培青内心深处还是只认同「男a女o」,甚至只认同「男女」这种浅层性别的感情模式或夫妻模式。他没再争辩,只是觉得自己将来如果想博取周少校的欢心应该是件挺困难的事。 周培青问:「还看电影吗?」 他话音刚落,厨房里的小猪就一路哼哼着跑过来,说明厨房的卫生应该已经打扫完了。 商淼远怕继续下去会再受到周培青的引诱,有点想一个人单独待一会儿,今天的社交时间已经达到满额,超过了商淼远以往所有社交时间的总和。但周培青毕竟是陪他「回娘家」的,把别人一个人丢在那儿多少有点不礼貌。 商淼远说:「不看了吧,你想看吗?不如你在这儿看电影,我去帮你把房间收拾出来。」 周培青以为他只是谦让,道:「那我跟你一起吧,其实让小猪来做就好了,我们可以干点儿别的,你平常一个人在家都做什么?」 商淼远说:「我一般会画画。」 周培青道:「那不然你教我画画吧,或者我看你画画。」其实这就是硬把两个人拉在一起凑了。 商淼远不好反驳,只能领着他去自己的书房。里面的装饰非常朴素,只有一桌一椅一榻,桌子上放着一张表面磨花了的数位板和笔,旁边还有一只垃圾桶,榻是一张摺叠钢丝床,床上胡乱铺了几层棉被,大概是平常工作累了休息用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摆件,屋子里连一张碎纸片都找不到。 周培青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好半晌没说出话。 商淼远说:「我去客厅搬把椅子。」 周培青忙说不用,说完自己转身拎了把椅子过来,放到商淼远的书桌旁,然后就坐下来那么看着他,一副等他大展拳脚的架势。 商淼远说:「我画得不好。」 周培青说:「不必谦虚,我是一点艺术天赋没有的,无论如何你都能当我的老师。」 商淼远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连接光脑后新建了一张画布,问:「你想看我画什么?」 周培青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个行当,不知道画师们的雷区在哪里,说:「你随便画,画什么都可以。」 商淼远脑袋登时大了一圈,每次他遇到甲方说这句话他就会头疼。 周培青问:「我让你为难了吗?那……画个我?」 这又是另一个雷区了,如果画出来不像,岂不是很丢人?而且每个画师的画风都不一样,如果画张q版图,保不齐会被评价:「这么简单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 商淼远说:「那我……那我还是随便画吧。」 周培青笑了一下,脑袋又往前凑近了两分。 商淼远连握笔的手都抖了,有点想给周培青的脑袋上来一下子,干脆给他打晕好了。 周培青觉察到他的紧张,抬头看见他脑门上的汗,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不禁感嘆,商淼远毕竟是个脆弱敏感需要人耐心呵护的omega啊。这么想着,开口道:「一天没休息,有点累,我能不能再你的小床上休息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叫我?」 商淼远赶紧说好。 周培青合衣躺下,闭上眼等了一会儿,又睁开,果然对上商淼远正在偷看他的眼。 商淼远:「……」 周培青笑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墙,也不知睡着没有。 薄暮西山,等小猪来扒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商淼远伸了个懒腰,真正进入工作状态后竟然忘了周培青这个大麻烦,等到画完发现他还没醒,想了想,叫道:「周培青?」 周培青给他一喊就醒了,但躺着没动弹。 商淼远果然走近来看他,见他唿吸平稳,以为他还在熟睡,不禁凑近了一点。周培青忽然睁眼,两人的脸之间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近得商淼远都能听见他的唿吸声。 周培青说:「你是不是想偷吻我?」 商淼远的脸理所当然地又红了:「当然……没有。」 周培青见他脸红了,就没再逗他,自己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问:「你画完没有?」 商淼远说:「差不多画完了。」 按照周培青家的规矩,「差不多」这个词是不应该被制造出来的,因为周元帅一定会问:「差不多是差多少?完成了就是完成了,没完成就是没完成,什么叫差不多!」 因此周培青语调上扬诶了一声,说:「差不多是个什么程度?」他穿好鞋,走到商淼远的书桌前,看见光脑屏幕上那幅「差不多」完成的画,里面的背景是阳光灿烂的幸福街,街上有两个拿着冰棍的人,高一点儿的那个在笑,矮很多的那个低着头。 周培青赞嘆地说:「明明已经画完了,而且你把我画得太帅了。」 第34页 商淼远笑笑,说:「我们去做晚饭吧。」 周培青问:「能不能把这幅画发给我?」 商淼远点点头,直接将图片存储好,通过光脑传输给他,又说:「完成度不太高,你要是真想要,等我之后再细化一下给你。」 周培青说:「这样就很好,等我列印出来做成海报贴到房间里,用来纪念我们第一次一起吃冰淇淋。」 商淼远不禁想,他与周培青虽然只是合约婚姻,但不管是周家还是周培青本人,拿出的态度都是非常尊重的,实在是让人挑不出错处。 小猪的设计者对猪的习性可能了解不深,这机器人除了外星像猪,其它行为与狗无异,守在主人的脚边蹭腿,偏偏它体形比狗要粗大很多,因此转起圈来格外费事,商淼远抬着一条腿如是想。 周培青手颠锅烧,很像那么回事,道:「我很久没做了,手有点生,刚刚盐可能放少了。」说完往锅里浓油赤酱的排骨上撒了一小把白芝麻。 商淼远有些饿了,不自觉吞了口口水,说:「没关系,我口味淡。」 周培青见状,从锅里夹了一块肉出来,在空中晃荡了两下降温,然后送到商淼远嘴边。商淼远愣了一下,张开嘴咬住。 周培青说:「味道怎么样?」 商淼远一边烫得哈气,一边将那肉在嘴里咬散,怪不好意思的,说:「好吃。」 周培青听见这话笑了,把菜盛出来,简单洗了一下锅。 商淼远问:「你怎么学会做饭的?」 「在部队学的,小时候我爸带我去玩儿,让我在炊事班待过两个月。」 「多小?」 周培青说:「十五六岁吧,混了俩月,就学会做饭了。」 商淼远:「部队现在还需要人工做饭吗?」现在连一般人家都不用人工做饭菜了,除了他们今天这样搞情趣的,全自动机器人可以搞定一切。 周培青说:「原则上是不需要,但我爸觉得人不能过于依赖机器,所以每个星期都得进行一次脱离智慧机器人的全人工军事演习。」 商淼远说:「那你好厉害,两个月就可以做这么好了。」 周培青见他这样捧场,又给他夹了块排骨。 当天晚上周培青住进了商淼远的书房,也就是他下午躺过的那张钢丝床。说来心酸,周培青一米九的大个儿,躺上去连脚踝都要伸到床外面去。 商淼远给他拿了浴巾和牙刷,说:「不然你还是睡我房间,我睡我父母房里吧。」 周培青行军时是试过风餐露宿的,因此对睡眠条件要求并不高,说:「没关系,我在哪里都能睡,只是今天来的时候走得太匆忙,忘了带睡衣。」 商淼远跟他差十几公分,衣服是没办法共享的,商父的个头也没周培青那么高,就搞得有点尴尬。 周培青见他为难,道:「其实不换也可以。」 商淼远说:「不然我现在网购一套睡衣送过来吧。」 周培青忙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我裸睡就可以了。」 商淼远:「……」 周培青看见他的表情,以为他是介意自己在这里裸睡,忙补救道:「我……我还是穿件衣服……」话怎么说都有点别扭,说到一半他自己也笑了,「算了算了,你懂那个意思就好了。」 商淼远倒不是介意他裸睡,而是一想到周培青这么个大alpha在他们家没穿衣服,这脑袋里的画面就有点不受控制。商淼远红着浑身上下,说:「没关系,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我没关系。」 周培青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你的脸看起来不像没关系的样子。」 商淼远赶紧捂住自己的脸。 周培青又笑。 商淼远羞得手脚发麻,不愿意再跟他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说:「洗漱用品给你放下了,浴室是智能的,你自己看着调节水温,有什么事再叫我。」 周培青说:「还有件事。」 商淼远停在那里,头微微前驱,非常认真地等着他说话。 周培青说:「能抱一下吗?我的法定配偶先生。」 「……」商淼远呆愣愣地站在那儿没动。 周培青走过来,伸出手臂,说:「我抱了哦。」 商淼远还是没说话,周培青就抬起手臂,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没有抱得很紧,只是个像朋友间的那种友好的拥抱。商淼远立刻觉察出周培青的抱跟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样,周培青大概只是为了跟他熟悉而已,或者说,为了与「法定配偶先生」下一步的交往做准备。 第16章 商淼远一边想这没什么,一边却并没有回应他的拥抱。周培青觉察到他的冷淡,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亲密接触,抱了一秒就放开,有点尴尬地抿了抿嘴巴,说:「下回……如果我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请一定告诉我。」 商淼远敏感的觉察到他是指刚刚两人拥抱的事,立刻说:「你没有做过我不喜欢的事。」 周培青说:「不要说这种客套话。」又说,「我希望我们两个是可以长久相处的关系。」 商淼远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同意跟一个你一眼都没有见过的人继续婚姻呢?」他其实更想问,只是为了平息外界对元帅府的猜测吗?可话到嘴边他换了种说法,「其实我跟余夫人已经约定了一年以后再离开周家,到时候,我们分开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听说……你是有自己喜欢的人的,所以你真的不必这样勉强自己。你只需要把我当成周家的一个住客就好了……」不用再继续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如果两人将来真的发展出感情,等到分别的那一天他该如何自处? 第35页 周培青给他说得有点尴尬,将这些话在心里翻译了一遍,自动理解为商淼远对他并没有太多想要深度交流的好感,起码不足以让两人继续婚姻,况且,之后大家要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总这样自作多情地动手动脚,难保不会让人误解为性骚扰,之前商淼远种种脸红心跳的表现很可能不是心动,而是应激反应罢了。 商淼远见他没有说话,怕是自己的语气和说话内容有什么问题,说:「对不起,我不大会说话,我的意思是……」 周培青说:「我懂了。」 商淼远见他这样说,就止住了话头,面含不安的多看了他两眼,说:「那我去休息了,你也……晚安。」 周培青嗯了一声,脸上挤出个得体的微笑,回:「晚安。」 商淼远躺在床上想,总感觉周培青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可他就是抓不住这个误会的点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周培青在外面开门关门的声音,应该是洗了澡,又回到书房去了。他想到这里,内心不禁愧疚,刚刚应该坚持一点,让周培青住到他的房间来的,书房实在太简陋了。 商淼远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将耳朵附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他又将门打开一条缝,发现周培青已经关了客厅的灯,书房的门也是关着的。商淼远轻轻嘆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重新躺回床上去。 翌日清晨,周培青起得很早,早到商淼远醒来时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他。但桌上已经摆着做好的早餐,从摆盘和花色上来看,应该不是出自人工的手笔。商淼远正在想是不是昨天说错了什么话,让周培青一气之下连夜回了周家,周培青就穿着一身运动服回来了。 商淼远还没有洗脸,人显得懵懵的,问:「你的衣服哪里来的?」 周培青说:「我昨晚连夜网购的,还买了套睡衣。」 「……」商淼远昨晚根本没有听到这么多动静,说:「对不起,我第一次在家里招待客人,我……」 周培青本想说自己不是客人,让他不必紧张,又想到商淼远一心想逃离周家跟他撇清关系,就没有说出口,只是道:「没有关系,我不是什么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子,你买我买都是一样的,不用这么客气。」 商淼远听他这么说,便没有再反驳,只是感觉今天周培青对他好像更客气了一点。 周培青:「我让小猪做了早餐,你洗漱之后我们开饭?」 商淼远赶紧答应了一声,又道歉,又往自己的房间里跑。 周培青则转头进了书房旁的卫生间,沖了个战斗澡。他洗完澡出来时商淼远还没收拾好,他只好自己坐在餐桌前用光脑翻看今天的新闻。 商淼远应该是比以往都收拾得用心了一些,上身穿了一间鹅黄色的针织衫,显得人年轻又有朝气。 周培青抬眼看见他,一眼看出他与以往的区别,礼貌地夸赞道:「你今天很好看。」 商淼远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周培青说:「没有,我也刚坐下两分钟。」他不敢再自作多情地将商淼远的变化与自己联繫起来,自觉退回了商淼远说的「住客」与「房东」的关系边界上,严格地将自己的言行与暧昧划清界限。 早餐的内容非常中规中矩,智慧机器人程序规划了能量均衡的健康食谱,无非是些肉蛋奶还有蔬菜之类的东西,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味道。商淼远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动。 周培青见他盘子里还剩了不少食物,问:「是早餐不合口味吗?」 商淼远说:「没有,我……」他说着违心的话,找不到合适的藉口来搪塞。 周培青立刻看出他的口是心非,说:「怪我忘记了,你在家里好像喜欢吃甜口的东西。」 其实商淼远在周家已经将这个习惯改了很多,因为元帅管天管地,家里的大小事务都要管个遍,连商淼远多吃两口糖都得被他数落半天,因此商淼远在元帅府的饮食都是非常克制的,只有挑他不在家的时间才偷吃几块甜点。没想到却被周培青发现了。 周培青放下餐具,说:「我刚刚晨跑时看到一家甜品店,里面的蛋糕看起来品相很不错的样子,我去帮你买一块吧。」他说着站起来。 商淼远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好。」 周培青笑道:「不用客气,把你绑在周家已经非常拘束了,没道理回到自己家连顿可口的早饭都不能吃。」看来他对自己父亲的脾气还是有所了解的。 商淼远不大好意思,说:「其实……」 周培青等不到他的下文,以为他还是在客气,便拿起外套说:「你稍等一会儿,我五分钟回来。」说完转身出了门。 然后商淼远一探头,就看见周少校竟然又是从墙头翻出去的。「……」 他已经无心吃早饭,想了想,为防周培青回家时再施展轻功,他自己走到了院门口等着。 不到五分钟,街口就看见个穿着黑色休闲服的颀长身影。周培青腿长脚快,手里拎着两个塑胶袋,老远看见他等在门口,一路小跑过来,问:「怎么在这里等着?」 商淼远说:「一个人在屋子里怪无聊的。」说完要伸手去接袋子。 周培青没给他,说:「没关系,不沉,我拎进去吧。」竟然一副要把蛋糕送到商淼远餐盘里才算完成任务的架势。 第36页 还是第一次有alpha这样贴心地给商淼远买东西吃。 两人走进客厅,走到餐桌前,周培青才把两块蛋糕从袋子里拿出来,说:「我看你在家里喜欢吃巧克力和草莓,就一样买了一块,你看想吃哪一个。」 商淼远说谢谢。 周培青说:「谢什么,我妈怀我的时候想喝新鲜的王八汤,我爸就从世界地图上找了条网传王八最鲜美的河,亲手捞回来给她吃……」说到一半他又觉得这话不合适,尴尬笑笑,「总之这没什么。」 商淼远收下他这番好意,选了巧克力那块,周少校杜绝浪费,便笑纳了另外一块。 吃蛋糕时,周培青说:「还有件事要跟你道歉。」 商淼远问什么事。 周培青说:「以后你再想回这边来,可能我都得陪着你,今早出去晨跑时在附近发现了几个微型窥视仪。」 商淼远没想到自己庸碌的人生中竟然还会出现被人窥视关注的一天。 周培青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说:「目前不确定是媒体还是飞利浦总统那边的人,总统跟我父亲的政见不合,一直想逮他的小辫子……」 商淼远说:「我听培松说起过。」 周培青不自觉道:「你跟培松的关系好像挺好的……」 商淼远说:「嗯,他给我介绍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周培青说:「什么工作?」 「他们公司有一个产品的包装设计需要插画外包,他就推荐了我,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就被选中了。」他的语气到现在还有悸动,恐怕会把周培松的恩情记几辈子。 周培青:「其实军部也有不少插画稿件需要外包。」他随口胡说。 商淼远说:「军部的要求应该很高吧?」 周培青继续胡说:「不会啊。」他想,大不了就把自己的工资交给商淼远好了。 商淼远想了想,不好欠周培青的人情,尤其是涉及这些敏感单位的事情,保不齐哪天就要惹上麻烦,因此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培松那里的单子还没画完,估计这一年都忙这一件事了。」 周培青的脸色不大好,想着周培松这小子从来无利不起早,说不定就想要干什么对不起他大哥的事。嘴上说:「那很好,以后我让他多多介绍工作给你。」 商淼远说:「你不用跟他说,前两天他刚刚又给我介绍了一单生意,是另一家跟他相熟的公司,负责人都是诉求清晰很好说话的类型……」 周培青见他大有滔滔不绝狠夸周培松一番的架势,心里越发郁闷,嘴上却不好说什么,心想周培松这小子从小到大都喜欢跟他抢东西,不会连商淼远这嫂子也觊觎吧。 商淼远说了一会儿,见他的神情明显没有在听,有些尴尬地住了口,道:「……那我们一会儿吃完早餐就回周家吧。」 周培青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问:「你要把小猪带回去吗?」 商淼远说:「不用了,让他在这里打扫卫生吧,以后我们再回来的时候不至于每次都无处下脚。」 周培青嗯了一声。 两人坐上周培青的飞行器时气氛没有第一次那样紧张,一个是商淼远明显控制好了自己的信息素,另一个是经过一天的密切相处,到底熟悉了很多。 周培青并没有放弃帮商淼远介绍工作的意图,一路上给自己认识的美术相关的朋友发信息。由于他一直闭着眼睛没有打开光脑屏幕,商淼远只当他是在闭目养神不想说话,因此也安静地闭着嘴,没有主动去讨人嫌。 下车时余珮正在给外面的草坪浇水,见两人回来,笑着问:「怎么没有多住两天?」又说,「培青,有没有去给你岳父岳母扫墓?」 不要说周培青,连商淼远自己都不记得这回事,眼下周培青只是他的合约丈夫,是不大好带着人去扫墓的,先不说周培青尴尬,如果叫父母看见自己一年后换了先生,九泉之下也不好解释。 她一提,周培青脸上立刻露出抱歉的神色,看向商淼远:「……下回吧?」 商淼远说:「其实不用麻烦的。」 周培青便没再说话。 余珮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说:「你们先进去休息吧。」 商淼远说好,抬脚进了门。 周培青落在后面,却被他母亲一把拽住衣袖,小声质问:「怎么睡了一个晚上反倒变得生疏了?」 周培青说:「妈,你不要说得这么暧昧。」 余珮看向他的眼睛里有些责备。 周培青说:「我感觉淼远对我可能好奇大过好感,他应该还是有点反感这种婚姻模式的,咱们家的规矩太多了,光我爸一个人就能把人烦死了。」 余珮说:「你自己心里不痛快,怎么好扯到你爸爸身上?」 周培青果真是很不痛快的:「我回军部去了。」 余珮还拽着他不让走,说:「你知不知道,『好奇』也是爱情开始的一种方式,你如果对淼远有好感,就要行动起来。」 「我再行动就要被人当性骚扰抓起来了。」周培青说,「周培松那个混小子在家没有?我得找他好好谈谈。」 余珮不知道他找周培松什么事,说:「他一大早就上班去了。」 周培青想起正事,说:「对了,以后淼远出门身边也要配几个防窥仪或者微型保镖,今早我晨跑的时候在他家附近发现了一些窥视仪,不能确定是谁派来的,也可能谁的都有一些。」 第37页 余珮点头表示了解,又说:「以后每周你都陪淼远出去走走吧,我看他性格过于内向,总在房间里窝着对身体不好,以前你没有回来的时候都是培松陪他……」 周培青立刻说:「妈,你怎么能让培松陪他?」 余珮说:「培松虽然心眼窄,但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 周培青:「那您可太不了解您这个小儿子了。」又道,「这小子说不定想给我戴绿帽子。」 余珮拿起水管滋了他一身水:「不准胡说八道。」 周培青进门时一边甩鞋子上的水渍,一边叫黛西帮忙拿毛巾,抬头时看见商淼远已经换好衣服,拿着只杯子站在楼梯上。两人对上目光,周培青觉得商淼远一到周家,不管是表情还是行为都内敛了很多。 商淼远主动说:「我去……接杯水。」 周培青说:「好的,那你去吧。」 两人尴尬错肩,商淼远才想起来问:「你这是……」 周培青说:「某位爱喝王八汤的女士的杰作。」 「……」商淼远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往厨房里去了。 周培青觉得他刚才笑那一下很好看,从小到大家里都没有omega男性,或许是他以往对omega男性的了解不深才造成了择偶时的偏见,周培青如是想。 商淼远接好水,在厨房里拿眼睛偷偷看他,见他还站在那里没有上楼,怕两人又撞上不得不尬聊,因此躲在厨房里不想出去。 不料周培青主动走过来,拿起了另一只杯子,在他旁边也接了一杯水,说:「下周我们再回你家,要不要把院子里的鞦韆换条结实点的绳子?我看那麻绳已经糟得快断了。」 商淼远没想到下周还能回去,半张脸都藏在杯子里,说:「我不知道用哪种材料。」 周培青显摆道:「没关系,我知道。」 商淼远说好。 两人再没什么话可说,周培青又怕别人当他是什么性骚扰狂魔,因此喝完水就放下杯子,说:「那我上楼去了。」 商淼远赶紧点头。 周培青一边上楼一边给周培松发了条简讯,问他什么时间下班,两人可以去马场赛一圈。周培松很快回覆说现在就可以。 周培青道,现在不行,我要陪你嫂子吃午饭。 周培松回了他几个省略号。 周培青满意地关上两人的对话界面。 第17章 周培青撩完贱心情甚好,回房换了件衣服,到地下室的健身房去练拳。 商淼远端着水杯站在厨房,听见他房门关上的声音才从餐厅里出来。可余珮那边也刚好忙完,大门一响,商淼远还没来得及往楼上跑,就已经被人逮住。 余珮说:「淼远,今天下午我们在家做苹果派好不好?昨天奥措太太刚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方子,我想着你喜欢吃甜的,不如我们试着做做看。」 商淼远只得说:「好……好的。」说完见余珮没什么吩咐,便说,「夫人,我上楼去了。」 余珮微笑着点头说好,点到一半,又歪头看着他,说:「淼远,如果培青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你尽管直接跟他讲,毕竟他跟你一样是个很清纯的男孩子,没有很多跟异性相处的经验。」 商淼远听到「清纯」两个字,想,难道周培青也没有谈过恋爱吗?这念头一冒出来就立刻被他否定了,绝不可能,且不说周培青那么开朗健谈,就说他那些释放信息素的手段,就绝不可能是初恋,多半是谈了没让家里知道罢了。 商淼远站在那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说:「少校很好,没有不周到的地方。」 余珮笑了笑说:「那就好,你上楼忙你的去吧。」 中午吃饭时家里只有他们三个,周培青一边夹菜一边说:「淼远,下午我打算去马场,你去不去?」 商淼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活动安排,下意识地拒绝:「我……我不会骑马,而且……」他想起和余珮的约定,立刻找到搪塞的理由,「而且我答应了夫人,下午陪她一起做苹果派。」 余珮马上说:「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可以做。你们年轻人约会去吧,等你们骑马回来,晚饭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派了。」她一边说,一边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又笑着安抚商淼远,「骑马很好玩的,不会骑也没关系,让培青帮你拉着缰绳,你们晒晒太阳散散步也是个消遣。到时候你可以骑我的青梅,它是匹很温顺的小母马,你不用害怕。」 商淼远:「……」 周培青见他好像确实不大想去,刚要开口解围,便听见商淼远问:「只有我们两个吗?」 周培青说:「本来还约了培松……」他本想说,如果你不想跟他一起的话我们俩可以单独去。 不料商淼远听到周培松的名字似乎是松了口气,答应道:「好的,下午几点?」 周培青:「……」 余珮说:「不用太早,你们可以在家睡个午觉再出门。」 周培青便说:「那三点钟吧,到时候我去你房间叫你。」 商淼远有些侷促:「我……我从来没接触过马,要做什么准备吗?比如,穿什么衣服之类的?」 周培青:「不用准备,你还穿今天早上穿的那套就很好,服装到马场再换,到时候我会教你。」说完他又补充,「现场也会有别的工作人员,到时候让他们帮你也可以。」 第38页 商淼远点头答应。 午饭后商淼远回房间继续工作,他这个月在周培松公司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只是每天都要打开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细化修改。 早晨坐在周培青的飞行器上时,他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想把最近发生的事通过小漫画的形式发布到网络上,当然背景和具体情节以及相关人物的姓名都要有所改动。 他的手不自觉点开昨天下午给周培青画的那幅画,画上的人笑容灿烂,眼底尽是幸福和温柔。他想了想,又将这画做了点小小的改动,脑海中已经构思出了一个章节漫画的构图内容。 正打算提笔将对话润色一番再画个草图,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周培青的声音很低,喊他:「淼远,你起了吗?」 商淼远立刻答应了一声。 那边说:「那我下楼等你。」 商淼远说好。 他赶紧放下画笔,将上午穿过的那套衣服又拿出来换上。想道之前周培青说要等他打扮的话,又从衣柜里找出一条草绿色的小丝巾,跟鹅黄色的上衣搭配在一起比了一下,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扎眼。想了想,他又把丝巾解了放回柜子里。等走到门边,又想到周培青上午夸他穿衣鲜亮好看的话,大着胆子走回来,又好好地繫上了。 下楼时周培青果然还在原来的位置等他,穿了身白灰相间的休闲服,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余珮也在旁边,戴着眼镜,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两人听到声响同时抬起头,看见商淼远鲜嫩的模样。余珮自然而然就夸赞道:「这一身真好看,尤其是那条丝巾,太出彩了,真是粉嫩的年纪。」 商淼远有点不好意思,眼睛却不自觉看向周培青,周培青理所当然顺着他母亲的话说:「你跟我在一起,别人肯定以为我是你叔叔。」 余珮打了他的胳膊一下:「瞎说什么。」 商淼远就笑了,说:「那我们走吧。」 周培青放下手里的苹果,朝余珮道了别,出门时手背不小心擦到商淼远的手,立刻看到商淼远迅速地把手收到了胸前。周培青心想,果然是这么回事。 待两人走出周家大门,周培青才开口说:「那个……对不起。」 商淼远并不清楚他为什么道歉,因此脸上露出茫然,就那么仰着脸看他,站在午后的阳光里像只小小的粉嫩的花朵。 周培青看着他的样子,愣怔半晌,没说出话来。 商淼远不得已开口提醒他:「什么对不起?」 周培青这才反应过来:「啊,那个……就是……」他说,「你刚刚看我的样子太好看,我忘了。」 商淼远的脸在瞬间染上两片绯红,一时不知道该答什么,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裤缝,两眼看着地上的砖缝,似乎是想一头扎进去的架势。 周培青笑了,说:「我是想说,之前一直对你动手动脚,对不起。」 商淼远诧异地抬头来看他。 周培青:「咱们认识虽然没多久,但我猜你应该是那种不太会拒绝人的性格,我之前误把你的不作为当成了默许,现在想来,可能给你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实在是对不住。」 商淼远想了想,半晌没有组织出一句能回答周培青的语言,如果说自己确实是默许的,会不会显得自己过分放荡,没有一个omega起码的矜持?可如果就此默认,自己当时又确实是很愿意跟周培青亲近一番的,甚至都想别人吻他了。 周培青见他半晌不说话,道:「我想不到什么惩罚方式,送礼物你可能也不会接受,总之,就是对不起了。」 商淼远不得已,只好红着耳朵说:「我没有困扰,也没有讨厌。」 周培青啊了一声。 商淼远赶紧将目光移到草坪上,问:「你的飞行器在哪里?」 周培青并没有答话,而是接着上个话题问:「那你是很喜欢我那样对你了?」 「……」商淼远又是从头红到脚,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周培青看着他头顶可爱的发旋,笑了一下,说:「那我可要牵你的手了?」 商淼远感觉手背一热,周培青的大手就将他牵了起来,还握在手心揉了一下。 商淼远感觉今天阳光灿烂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把他的头顶和皮肤都要烤麻烤化了。 两人牵了会儿手,上飞行器时周培青才放开。商淼远只觉自己手心出了一层汗,心口又热又燥,也又甜又软。 飞行器启动。 没一会儿,周培青喊他:「淼远。」 商淼远嗯了一声,扭头去看他。 周培青见他一脸懵懂的潮红,想了想说:「没什么,算啦。」 商淼远问:「什么算了?」 周培青打开了飞行器内的空气循环系统,商淼远才意识到自己的腺体又激动得胡乱分泌信息素了,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后脖颈。周培青就顺着他的手望向那个位置。商淼远给他一看,更是紧张得像打翻了香水瓶子,不得已说:「你不要看我。」 周培青吞了口口水,说好,然后坐得端正,两眼直视前方。 商淼远忍不住去看他的敏感部位。没想到周培青也立刻捕捉到他的目光,尴尬地说:「你也不要看我。」 商淼远原本羞得无地自容,此时却有点想笑,扭过头去,背对着周培青,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第39页 周培青说:「你是不是在偷笑我?」 商淼远说:「你不是说你接受过什么『反信息素诱导』的训练吗?」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别人,语气仍是软软的,嘲讽道,「你这样子,恐怕敌方随便一个omega美女特工就能立刻拿下吧?」 周培青没答话。 商淼远见他不答话,还以为把人惹毛了,毕竟随意质疑别人职业的专业性这回事是很伤人的,他推己及人,如果周培青讽刺他的画技拙劣,他一定会狠狠生一场气。因此赶紧回过头来看他。 周培青见他回头来看他,仍直视着前方不说话。 商淼远问:「你生气了吗?」 周培青还是不说话。 商淼远尴尬极了,小声说:「对不起,我开玩笑的,我……我说错话了。」 周培青见他真的害怕了,才一本正经的说:「说真的,我是碰见过敌方派来的美艷omega的。」 商淼远懵懵地哦了一声。 周培青继续说:「但是我当时并没有动摇。」他突然回过头来看商淼远,「可能是他们都没有你这么有魅力吧。」 「……」商淼远更尴尬了,他甚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培青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摸了摸鼻子,问:「是不是有点油腻?」 商淼远遵从本心地点了点头。 周培青将责任推到不在场的人身上:「是周培松教我的。」 「啊?」商淼远想,周培松并不像这么愚蠢的人啊。 飞行器到达马场的时候周培松已经坐在马背上奔跑了好几圈,见他们过来,向商淼远打了个招唿:「你也来了小远?」 商淼远笑着回应他,周培青立刻揽住他的肩膀说:「淼淼,我们去更衣室换衣服吧。」 「……」商淼远马上想到周培青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周培松曾经的所作所为,立刻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周培青说:「我带你去更衣室。」 商淼远只好跟着他的步伐走远,只是内心非常煎熬地想要马上问一问周培松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两人走到更衣室,当场立刻有beta属性的工作人员来接待他们,一开口就是:「周先生,您来了。」显然周培青是这里的常客。 周培青点了点头,说:「这是我夫人,请你们帮他挑选一套马术服。」 商淼远看着周培青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小用金钱和权力堆积起来的自信和贵气,不禁感嘆两人间地位的天壤之别,一时间飞行器内甜蜜的小插曲也失了几分滋味。 工作人员帮商淼远挑选了一套中规中矩的马术服叫他试穿,商淼远对这个是没什么研究的,顺从地接过来走进试衣间去换上。 出来时周培青已经换好了衣服在等他,见他出来,立刻夸赞道:「真好看。」 商淼远笑笑。 周培青上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角,又给他戴上头盔,甚至细心地将头盔扣帮他系好。 商淼远有些侷促地站在那儿,说:「好了,谢谢。」 周培青便牵起他的手,说:「走吧。」 他们到马厩去牵了两匹马,一匹是周培青自己的的卢,另一匹就是余珮的青梅。周培青说:「你可以先骑骑看,等学会了再单独买一匹给你。」 商淼远连连摆手:「我就随便参观一下就可以了。」这种贵族运动,不用说价格他也是可以想到的。 周培青说:「那你先跟我共骑一匹。」 商淼远想,两人共乘一骑,说不定又会发生什么信息素泄露事件,而且是在光天化日的马场上,总归是不大好看的。「我……让工作人员教我吧。」 周培松已经跑了几圈,正气喘吁吁地等着他们,听见这话,立刻说:「我来教你吧。」 商淼远立刻说好。 周培青觉得商淼远脖子上那条丝巾怎么看怎么像他脑袋上的颜色,因此直言道:「周培松你不要来当电灯泡。」 第18章 对这句话首先做出反应的不是周培松,而是商淼远,他满面涨得通红,看见马上的周培松的表情立刻变得戏嚯,他本想回头看看周培青的表情,但使劲抬了抬头,没敢。 周培青还揽着他的肩膀,周培松说:「明明是你叫我来的。」 「我没想到你瓦数这么高。」周培青转头对商淼远说,「我抱你上马吧?」 商淼远说:「我……我还是不上了。」 周培青问:「怎么了?是不想跟我共乘一骑吗?」他的语气是很坦荡的,也没有责备,不像他跟周培松开玩笑时说得那样介意。 商淼远不自觉捂住自己脖子上的腺体,小声说:「我不大会控制信息素,怕跟你共乘一骑会出事。」 他这样说,周培青就笑了,说:「那好吧,那你坐上去,我牵马带你走一走。」 商淼远怕耽误他的时间,因此道:「不用了,你跟培松去玩儿吧,我有工作人员带着,随便走一走就好了。」 周培青见他跟自己在一起确实有些侷促,便说:「也好,那你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又对旁边的马场工作人员道,「麻烦您了,他以前没有骑马的经验,尽量不要让他单独跟马待在一起,请一定保护好他的安全。」 工作人员做出保证后,他才牵着的卢下场。 周培松的马已经在原地跃跃欲试地抬步打转,周培青骑上的卢一进来,它就嘶鸣一声,很是亲热的模样。 第40页 兄弟二人纵马而行,随即开始酣畅淋漓的比赛。 商淼远远远望着他们,很轻地嘆了口气。 旁边工作人员说:「周夫人,我将您扶上马,我们沿着栅栏先走一圈吧?」 商淼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唿,有些不大适应,说:「您叫我商先生就可以。」 工作人员显然一愣,然后顺从地听从他的吩咐,道:「好的商先生。」 商淼远借着他的力骑到马上,坐在马上听他讲身体晃动的韵律和要领,浑身紧绷着,马很高,他坐在上面有点害怕。 工作人员见他紧张的模样,说:「我先牵着您在场子里慢慢走走吧。」 这马场很大,周家兄弟两个已经跑到了远处,商淼远望着他们只能看到两个小点。 等避开了商淼远,周培松才说:「你不会真的打算跟这小孩有什么结果吧?」 周培青说:「已经娶进门了,现在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先相处一下吧。」 周培松:「相处?你没发现他对你已经神魂颠倒了吗?如果将来司徒静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给他标记了再一脚踢开?」 「我跟司徒静不可能。」 「因为她是alpha,所以不可能,对吧?但你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周培松看着他。 周培青说:「不可能的事,有什么好分析的。」 「如果她肯为你做变性手术呢?」 「……」周培青说,「她也不可能为我做变性手术。」 「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周培松说,「你在玩弄这个小孩。」 周培青:「我很真诚地跟他组成家庭,『玩弄』这个词从何说起?」 「『认真组成家庭』,是没有感情付出的那种『认真组成家庭』吗?」周培松说,「你跟妈妈真像,都是那种为了所谓的脸面可以抛弃一切的人。」 周培青抬手给了他一鞭子:「你说我就算了,你提妈做什么?」 周培松:「你跟你妈两个人把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家人的懦弱omega玩弄鼓掌之中的事不是很光彩吗?不是很显示你们的手段吗?怎么现在又怕别人说?」 周培青说:「周培松,你再口不择言我真的要揍你了!」 周培松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快来揍我吧,我可真害怕。」 远处的商淼远对此一无所知,还在沿着草场慢慢走步,太阳烈得快给他烤熟了,马下的工作人员也是汗流浃背的模样。商淼远说:「不如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那人立刻答好。 周家兄弟打马回来的时候商淼远正坐在马场旁边树下的休息区喝果汁,抬头看两人一前一后下马走过来。周培青低头摘下手上黑色的小羊皮手套,后面的周培松则灰头土脸的,身上滚了一圈的草屑。 商淼远看这情形,猜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想了想问周培松:「你这是怎么了?」 周培松正要开口,周培青替他说:「他从马上摔下来了。」 商淼远立刻说:「没事吧?」 周培松露出个讥讽的笑容,说:「死不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周培青叫侍者说:「请给我来一杯矿泉水。」 周培松说:「我要一杯跟商先生一样的果汁。」 商淼远敏感地觉察到他对他称唿上的变化,这次周培青却没什么反应。 没一会儿,侍者端来饮料。 周培松拿到果汁牛饮了一口,说:「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又问商淼远,「你学得怎么样了?」 商淼远说:「我没有学会。」 周培松说:「没有关系,反正是一些用来装门面的没用的技能。」说完他又补充,「追求别人的时候用来耍帅倒是挺有用的。」他挤眉弄眼地看向旁边的周培青,「是吧哥?」 周培青没有搭理他。 商淼远听出话里的意思,看向周培青,估计他曾经用这种方法引诱过别人,但心里不愿意多想。周培青毕竟已经三十岁了,生命中有几位过客是理所当然的事,这种事情如果真追究起来,恐怕大部分人都没法通过筛选。 周培青见他盯着周培松的果汁出神,问:「是不是累了?喝完我们就回去吧。」 商淼远回过神来,说:「不用,你们玩儿你们的。」 周培青说:「五点多了,也该回家吃饭了,今天晚饭妈特意给你做了苹果派,你忘了?」 商淼远当然不敢忘,赶紧说:「那等你们休息好我们就回去。」 周培松见两人一来一往的不搭理他,也并不尴尬,站起来说:「那我先去换衣服了。」又问,「小远,你是跟我坐一架飞行器还是跟他坐?」 商淼远没想到还会面临这样的选择。周培青理所当然地替他回答:「跟我坐,你自己走吧。」 周培松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果汁,晃晃悠悠地朝更衣室的方向过去。 商淼远等他走了,才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 周培青说:「没有,他耍小孩子脾气,从小这样。」 商淼远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心想,你们两个比起来,更像是你在摆脸色生气吧?但他嘴上不敢说,只道:「嗯,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应该是很好的,你又刚回来,他对你应该是很思念的。」 第41页 周培青没有反驳,轻轻嘆了口气,挤出个笑容说:「你刚刚是不是没有努力学习骑马啊?连汗都没出。」 商淼远摸了摸额头,说:「出汗了的,只不过坐了一会儿,被风吹干了。」 周培青说:「可见你学了没一会儿就坐在这里开始偷懒了。」 这倒是实话,商淼远不敢反驳,讨好地朝他笑了一下。与从前相比,他在周家实在是开朗了很多,尤其是跟周培青在一起的时候,虽然经常侷促得脸红心跳,但那是因为喜欢。 周培青伸手理了理他沾在额边的湿发,说:「我们去换衣服吧?」 商淼远便说好。 两人一起往更衣室走的路上,商淼远说:「我下回买一个那种防止信息素泄露的贴剂,这样以后跟你一起的时候就不怕出什么意外了。」 周培青虽然牵着他的手,脑袋里想的却是其他事,听见他这样说,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商淼远大概还是为今天没能跟他一起骑马遗憾。「那以后你跟别人出门的时候可以贴,跟我出门的时候不用贴。」 商淼远的语调像撒娇一样:「跟被人出门又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周培青说:「怎样的事?」 商淼远就不说话了。 周培青看他的脸色,笑道:「你怎么又害羞了?」 商淼远见眼前就是更衣室的大门,趁机岔开话题,道:「我去换衣服了。」 周培青笑笑说好。 待商淼远从里面拿着骑术服出来,周培青已经等在那儿,说:「把衣服交给他们就好了,下回过来他们会洗好的。」 商淼远有些侷促地把脏衣服交给别人,跟着周培青往外走。周培青自然地牵住他的手,等到了飞行器前才松开。 商淼远问:「我有个问题……」 周培青帮他繫上安全带,说:「什么问题?」 商淼远说:「你以前喜欢的人是不是都是女性?」 周培青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商淼远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周培青看着他的脸色,整理了一下措辞,说:「其实……」 商淼远看向他。 周培青抿了抿嘴巴,才说:「其实,我认识你之后才发觉男性omega也是很可爱的。」 商淼远嗯了一声,嘴角抿出个笑容。周培青见他笑了,心里松一口气。 两人到家时周培松还没有回来。厨房传来一股肉桂粉独有的焦香气息,余珮正在里面忙活着,听见外面的动静,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出来,打量他们一番,问:「培松没有跟你们一起吗?」 周培青说:「我们是分开走的,他比我们先走,按理应该先到家的。」 余珮说:「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周培青轻轻推了一下商淼远的后背,说:「你先上楼去换衣服吧。」 商淼远说好,黛西跑过来跟他亲近,他摸了摸黛西的头,看见周培青脱掉外套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 商淼远换好衣服下楼时听见余珮说:「说是跟朋友聚会去了,晚上不回来吃,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周培青说:「他也快三十岁的人了,总会有自己的社交,别人家成年的孩子都自己搬出去住的,也不能管他太严。」 余珮立刻说:「难道你也想搬出去住?」 周培青避重就轻道:「我的意思是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 余珮道:「你们就算八十岁九十岁,只要我活着,你们就还是我的孩子。」 商淼远听到这里,不由愣了一下,周培松总说自己不是余珮的孩子,可现在听余珮的语气,对周培松的感情还是很真挚的啊,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对着周培青这个亲儿子,她是没必要说假话的。 周培青听见这话却嘆了口气,脸上挤出个笑容,说:「我上楼换衣服去了。」 余珮说好,抬头见商淼远过来,立刻说:「淼远,过来尝尝我做的派。」 商淼远走过去,余珮给他切了一小块,说:「你先尝一尝合不合口味,我放了点核桃。」 商淼远最讨厌吃核桃,但是没办法,这是他婆婆做的点心,因此捏着鼻子吃了,笑着说:「很好吃。」 余珮当即又给他切了一大块,商淼远内心欲哭无泪,想着今天的晚饭大概要跟这块点心斗争一个晚上。 门又一响,元帅踏着他的大马靴进来了,大概是因为余珮骂了太多次,这回他自觉地在门口换了鞋,站起来时,余珮已经迎到了他身边,帮他把外套脱掉。 元帅吸了吸鼻子,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余珮笑着说:「苹果派,我放了很多你喜欢的核桃。」 元帅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商淼远则在厨房里对着他公公喜欢的核桃发呆。 晚饭果然没有周培松的参加,周培青下楼时看见商淼远正在艰难地咀嚼着一块核桃仁儿,问他:「你在吃什么?表情这么痛苦?」 商淼远立刻摇头:「没有痛苦。」 周培青看了一眼他的盘子,说:「好香啊。」 商淼远没有答话。 周培青又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内容,说:「妈,你怎么放了这么多核桃仁?」说着他接过商淼远手里的盘子,就着他吃剩下的那块咬了一口。 余珮说:「你爸爸喜欢吃核桃啊。」 第42页 周培青说:「这家里又不止我爸一个人。」 余珮说:「你不爱吃核桃让你老婆给你做啊。」 第19章 这话显然是说给商淼远听的,没什么恶意,只是为了拉扯两个年轻人走得近一些罢了。但商淼远显然把这话听进了心里,脸红得猴屁股一样,见周培青还在吃他剩下的苹果派,不好意思地说:「你别吃了。」 周培青笑着拿食指在嘴巴上比了个嘘声的动作,意思是别叫他们发现了。 商淼远跟他之间像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小秘密,也不好意思再跟他说话。吃剩饭这种事,肯定是在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发生的,不仅要亲密,还要亲密到一定程度,亲密到我不会嫌弃你的口水。 商淼远想到这里,耳朵烧得厉害。周培青却不当回事,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将那剩下的点心吃光了。 余珮显然看见了,她早先虽不知道商淼远不爱吃核桃,但现在显然是看出来了,周培青从小到大是个不挑食的,不会因为她核桃放多了就说什么。 余珮看破不说破,亲亲热热地给商淼远夹菜。 商淼远乖乖吃了。 余珮说:「淼远,以后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直接跟我说,咱们是一家人,不用怕得罪谁。」 商淼远一下子紧张起来。 周培青说:「妈,你怎么搞的像兴师问罪一样。」 余珮反问:「那还能怎么温柔?一家人长久的相处,总是要互相了解对方的喜恶才行啊,像你,就没什么喜恶,像培松,就什么都不喜欢。」 周培青故意说:「我有喜恶啊,只是我喜的你恶罢了。」 余珮以为他在说司徒静,面上的表情没变,只是看了一眼商淼远。 周培青倒是无知无觉,说:「我小学的时候很喜欢吃学校里卖的那种牛奶雪糕,你总监督着不让我吃,其实我私下不知道偷吃过多少回。昨天去淼远家还吃了呢,二十几年了,没想到现在还有卖。」 余珮听见他说的是雪糕,才松了口气,道:「那有什么办法?当娘的总是比你们这些孩子要多想一步,小孩子肠胃弱,你又贪嘴得很,我这样监管你还被你偷吃,要是没有管着你,你怕是要把人家商店吃垮了。」 周培青说:「哪有那么夸张。」 旁边商淼远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埋头进饭碗里。周元帅最看不得他这副怯怯懦懦的样子,说:「淼远啊,我们家人,从来都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 他话还没说完,被周培青和余珮同时打断。 周培青:「爸,吃着饭呢……」 余珮:「你有完没完?」 一桌子红脸白脸唱完,商淼远已经噤若寒蝉,汗毛都绷紧了,整个人的嵴背挺得像根细竹竿,喉咙里的食物都有些咽不下去。 周元帅说:「我也是为他好……」 余珮说:「你少说两句,大家就都好了。」 商淼远仍是一言不发的,周培青见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商淼远嗯了一声,没有再答话,只是背仍绷得紧紧的。 周元帅说:「既然你们两情相悦,也都老大不小了,婚礼虽然办得草率,但是现在同一屋檐下,搞那些**很没有必要,不如以后搬到一间屋子里去住……」他自然是体恤自己儿子单身许多年,又仍想着当初娶商淼远进门的初衷,因此甘当恶人说出这些话。 余珮这回倒是没有开口,只是拿眼睛看着商淼远和周培青的反应。 商淼远从来面皮薄,此时自然又是红透了一张嫩脸。 周培青说:「爸,吃着饭呢,先吃饭吧。我们俩的事,我们自己会看着办的。」 商淼远因为他说得得体,又是他自己的心声,便没有插话。 周元帅坚持道:「淼远到我们家时间虽然不长,可到底担着个你妻子的名头,以后你们两个出去出席什么活动,别人一看你都回来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将他标记,别人会怎么想?」 商淼远只觉心里一凉,脸上的温度也降下来。 周培青已经看见商淼远的脸色,便说:「爸,这件事我们会自己看着办,具体您有什么其他想法,我们可以饭后到您书房去说。」 余珮打圆场道:「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是我做的东西不合口吗?」 元帅这才顺着她递的台阶下来,说:「我也是替你们白操心。」 一顿饭不欢而散,商淼远上楼时的脸色是不大好的,他当然有妥协的意愿,但如果顺着周元帅的思路,为了保全周家的面子「圆房」,这事就怎么想怎么膈应了。 周培青看出他的表情不好,饭后端了一杯牛奶到他房间。 商淼远开门看见是他,只是开了门,并没有说话。 周培青将杯子递给他,脸上抿出个包容的笑,说:「不开心吗?」 商淼远接过杯子,没有说话。 周培青说:「那我走了。」 商淼远便抬头来看他。 周培青笑了,自己走进他房间里,关上门,才说:「如果我们将来真的在一起,我们搬出去住吧。」 商淼远没有想到自己在他规划的未来里,因此站在那里愣怔半晌。 周培青见他发呆,抬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问:「这么不情愿吗?」 第43页 商淼远回过神来,慌张地说:「没有不情愿。」 「那就是愿意了?」周培青显然是在逗他。 商淼远没有答话。周培青当然是个难得的结婚人选,他英俊多金,一般人仅仅拥有这两个优点就已经可以傲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更何况他还勤奋努力,前程似锦。 周培青说:「我是认真审视过我们的关系的,虽然它的开始有些荒唐,但我……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商淼远点点头。 周培青说:「我为我爸刚刚对你的冒犯道歉,但是,我也真诚地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或者说,好好考虑接受我。」 商淼远抬头看向他:「所以……其实你的结婚对象是谁并不重要,对吗?」这问题就有点矫情了,但商淼远还是没忍住问了。 周培青略做沉吟,也非常诚实地回答:「实话讲,对于当时还在外星系漂泊的我来说,是这样的,毕竟,这不是我的选择,也没有人给我选择的权力。」 商淼远低下头,没有说话。 周培青又说:「可是,我非常庆幸当时跟『我』结婚的人是你,我们虽然没有感情基础,对相互的了解也不算太深,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我目前对你的了解来说,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就是不知道,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也是这样。」 商淼远说:「对我来说,你也很好,但是……」他抬起头,问,「你曾经喜欢的那个人怎么办?」 「……」周培青没有答话。 商淼远说:「所以说,所谓你认为我很好,只是因为……只要不是她,其他人都一样,对不对?是因为余夫人不同意吗?」 周培青半晌才问:「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个人的存在的?」 商淼远:「我跟『你』结婚那天,有记者提到司徒静小姐的名字,后来我就去网路上查了一下,但没有查到。」 周培青说:「她可能已经牺牲了。」 商淼远:「……」跟一个死人,他更没有什么竞争力了。 周培青说:「而且她是个alpha。」 商淼远:「……所以……其实你是个同性恋?」 「……」周培青,「恐怕不是。」 商淼远没有再说话。 周培青说:「我不否认我对司徒静的感情,但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分辨清楚我对她的感情到底只是超越友谊的敬佩还是别的什么。」 商淼远想,这是很好分辨的,你如果想跟她上床,那就肯定不是友谊了。但他没有说出口,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袋里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周培青之前对他流露出的种种温暖的痕迹,他以为这是周培青对他的喜爱,起码是好感,但现在看来,可能什么都不是,这一切对于周培青来说不过是游刃有余的逢场作戏。 周培青说:「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商淼远摇了摇头,心想,你不过是个优秀的渣男罢了,可是,也确实优秀。他问:「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将来你会出轨吗?」 周培青说:「我认为对婚姻忠诚是一个人起码的底线。」 啊,商淼远想,周培青大概还不知道他父亲出轨的事,也不知道周培松并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又问:「如果司徒静回来了呢?」 周培青说:「我跟她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超越友谊的关系。」 单相思,商淼远又下了结论。「那如果她其实也对你情根深种,并且愿意为你做变性手术呢?」 「……」周培青说,「变性手术是这么好做的吗?怎么你们人人说起来就像玩闹一样?」 「啊?」商淼远一脸茫然。 周培青:「alpha做变性手术是需要冒着生命危险,有80%的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的。」 商淼远:「那如果她就是愿意为了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件事呢?」 「不可能。」周培青说,「她是个勇敢坚毅且理智的alpha,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牺牲自己的生命。」 「啊。」原来爱情在周培青面前一文不值。 周培青看见他的表情,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他显然把自己坑坏了。 商淼远说:「我懂你的意思了。」 周培青说:「我认为你没有懂。」 商淼远道:「我虽然没有那位司徒静小姐那样勇敢坚毅又理智,但我也是毕业于星际经济学院全日制本科的学生,在此之前还接受了十二年的义务教育,简单的人话还是能理解的。」这显然是已经在生气了。 「……」周培青顿时不敢再开口。 商淼远说:「你想要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而我,是你目前挑选的合作伙伴,对吧?」 「……倒也不必理解得这么生硬。」周培青小心翼翼道。 商淼远说:「我会好好考虑的,请你先出去吧。」 周培青被赶出门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商淼远刚刚在他面前颠覆了一贯软糯的形象,生气的模样倒是比从前更加生动鲜活了一些。 余珮恰好上楼来,见他站在商淼远门口,笑着问:「怎么了?没有勇气敲门吗?」 屋里的商淼远听见动静,竖起耳朵听门外那母子二人说话。 周培青说:「已经敲过了。」 余珮笑道:「难道淼远不让你进门吗?」 第44页 周培青说:「进是进了,就是被赶出来了。」 余珮登时发出一串笑声,说:「这倒是很难得。」 商淼远在屋里,脸颊耳朵登时羞得红透了,周培青说话的语气好像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不遂他的心愿才将他赶出去似的。可既然要合作婚姻,何必说这些让人误解的话呢? 他这些想法,门外的周培青是完全不清楚的。 商淼远这边将这些天才堆积起来的那些旖旎心思散了个干净,那边冯宇帆突然给他打来电话。 他接起来时听见冯宇帆招唿他的声音非常客气,说:「小远,没有打扰你吃晚饭吧?」 商淼远顿时觉得好笑,就算是当初跟周家签署合约的时候,冯宇帆对他也没有这样客气过。 商淼远答他:「没有。」 冯宇帆寒暄道:「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元帅和夫人没有再为难你吧?」 商淼远答:「没有。」 冯宇帆道:「也是,周少校回来了,他们应该就不急着抱孙子的事了。」 商淼远没有答话。 冯宇帆又问:「你跟少校相处得怎么样?」 他想了想,答:「目前没打算离。」 「……」冯宇帆说,「其实我当时……真的只是为了你好,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商淼远没有说话,他想,对寻常人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个攀龙附凤求之不得的机遇。在外人看来,应该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能换来的。帝国少校好言好语跟他请求婚约,他竟然还拿乔不肯答应,难道真的想要离婚然后听从系统的匹配找个社会最底层那种渣滓一样的alpha结婚吗?他不该这么傻。 冯宇帆见他久不答话,道:「你没事就好,其实早该给你打电话,但我心里实在觉得对你不起,没有跟你说话的勇气。」 商淼远说:「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说,「替我问姨妈好。」 第20章 商淼远挂掉电话,心里乱成一团,打开中午画了一半的漫画草图,耐着性子把边勾了。 如果周培青能够承诺婚后不出轨……想到一半他又打住,人都说「alpha的嘴,骗人的鬼」,他怎么还当真了呢?如果将来真的被周培青标记,标记后那人又出去鬼混,他该怎么办?说到底,他不该轻易动了心,但凡周培青没有做出那么多让人误解的事,他心里也不会这样忐忑不安。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怨起周培青来。 他一边画,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一边堆积到旁边,心里慢慢平静下来,表面上又恢復了那副淡然的面孔。才一个多月,他就学会了余珮那副处之泰然的架势了,尽管只是皮毛,但好歹,比从前是长进了不少。这一家人虽然给他挖了不少坑,但也实在是教会了他一些东西,可见人不能活得太舒服。 屏幕上的画面初具雏形,能看出是个完整的故事了。屋子里的智能钟发出咚咚的时间提醒,这是余珮在提醒他该睡觉了。 商淼远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到卫生间洗漱完,躺到床上去。刚合上眼,便听见外面皮鞋踩踏楼梯的咯吱声,这是周培松的脚步声,而且似乎喝醉了,脚步凌乱东倒西歪。 不多时,余珮责备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周培松说:「妈妈,我亲爱的妈妈。」 「……」商淼远几乎能立刻想像到此刻余珮脸上的表情。 果然,余珮哭笑不得道:「你不要以为叫我两声我就不会罚你。」 周培松大概是一把抱住了她,余珮诶哟一声。 商淼远立刻跳下床,轻手轻脚的跑到门边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起来。 周培松带着醉意嘆了口气,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嘴里还是喊她:「妈妈,妈妈……」 余珮原本还要教训他,听他这样喊,又住了嘴。 不一会儿,旁边的门响了一声,大概是周培青也被他吵醒,出来了,见他抱着余珮哭,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商淼远开始替周培松感到尴尬。 周培松果然放开了余珮,扶着墙,掌心拍在墙壁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周培青过去扶他,回头对余珮说:「妈,你去睡吧,我照顾他。」 余珮嗯了一声,有点不放心,说:「我去煮一些解酒茶。」 周培青说好,转头又对上正在发出噪音的周培松,责备道:「你小点声,想把家里所有人都吵醒吗?」 周培松像是为了报復他,嘴里发出哕声,立刻吐了他一身。 商淼远恨不能打开门亲眼看看周培青的表情。 周培青骂道:「周培松你个兔崽子!」 周培松哈哈哈笑得很开心。 周培青又道:「小点声!闭嘴!」 商淼远也有点想笑。 一直到十二点多,周培松大概是疯够了,直到周培青把他丢到床上睡觉,房子里才重新归于平寂。 第二天早上全家人都显得精神不济,包括因过早入睡没有参与周培松醒酒活动的周元帅。 一家人打着哈欠吃了早饭,各自回到工作岗位,连周培青也回了军部。家里又像从前一样,只剩下商淼远和余珮婆媳两个。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彼此,况且一个将「体面」二字刻进骨血,另一个已经是条砧板上的鱼肉,虽为婆媳,却并不能像传统家庭关系那样产生冲突。 第45页 即便是余珮管得太过了,商淼远也只有乖乖听话地份儿。 第一章 小漫画商淼远画了一个星期,篇幅不长,大概二十格左右,他并不打算靠这个赚钱,因此没有向一些漫画平台或出版社投稿。从前他刚开始干这行的时候也有过多次投稿尝试,但无一例外石沉大海,他只能将这结果归咎于自己画技不精,连一封退稿函也不值得让人费心。这也导致了他后来接稿时报价极低,将自己的生活搞得凄悽惨惨。 社交平台他一直有在经营,但因为图片发布频率过低,上面关注他的粉丝拢共不过一千多人,其中有一些是他曾经的甲方,还有一些是平台硬塞给他的殭尸粉。待他将画发布出去,果然没有激起一点水花。之后他又陆续在几个同质平台发布了相同的内容,收到了十几个点赞,三条回復,一条转发。 他犹豫着要不要在平台买些推广试试,又想到自己欠周培青那两万块钱,便嘆气熄了这念头,本来也没有打算拿这个赚钱,何苦还要往里面投资,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反而搞得情绪不稳心绪不宁了。 他这样想着,每周拿画商稿富裕的时间画小漫画,倒也积攒起了两三章内容, 第二章 发布时他的粉丝数量掉了两个又涨了十个,点赞数也多了三个。 周五晚饭时周培青提出陪商淼远回家过周末,他们自那天商淼远单方面的「冷战」开始,有半个月没有说话。因此周培青示好时商淼远还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之前那场谈话已经彻底把周培青惹毛了,两人碰面时从来都是目不斜视,互相不打招唿也不说话的。期间余珮还问过商淼远是怎么回事,商淼远自然不会向她吐露,只说没什么事。她去问周培青,周培青也不是那等竹筒倒豆子似的人,也只答了个,没什么事。 余珮说:「这怎么可能没什么事!」倒是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只有周培松表现得异常活跃,私下跟商淼远说他这是回头是岸,商淼远也并不睬他。 周培青既然提了陪商淼远回家的事,商淼远想想因为跟周培青置气,已经错失了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总不好再失去另一次,因此即便还闹着别扭,他也点头答应了。 周培青见他答应,脸上抿出个很细微的笑,说:「我上午路过军需店专门去买了结实的麻绳,等明天过去把鞦韆的绳索换了。」 商淼远说好。 余珮见他们两个又重修旧好,高兴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给商淼远夹菜,一边说:「婚姻就是这样的,『勺碰锅锅碰勺』是难免的。」 商淼远低头笑纳了她的好意,嗯了一声,说她说得对。 周培青也趁着这个机会给商淼远夹了一筷子小牛肉,叫他多吃一些补充蛋白质。 晚上睡觉前周培青又过来敲他的门,站在门口先是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说:「对不起。」 商淼远说:「你又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周培青知道他还是在发泄情绪,因此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他,没有说话。 商淼远错开身让他进来,周培青便很乖觉地走了进去。 他绝口不提之前两人吵架的事,一张嘴就是:「这个月工资到帐了,我想着,该向你交点家用。」 商淼远听他一开口说的是这些,本不想出言驳了别人的好意,但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当初『结婚』的时候,你父母已经给了我一百万,这些钱我到现在也没有动,也不敢动,所以……」他看向周培青,「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 周培青说:「我知道。」 商淼远脸上露出惊讶。 周培青说:「上周去军部报导那天知道的,领导让我把之前家里领的抚恤金还回来,后来问了我妈,才知道的。」 商淼远的脸皮薄,听见他这样说,羞愧得无地自容:「我立刻把钱打回你帐上,之前是怕你们家又出现什么强迫怀孕的事,就想留着走的时候再还你们。」他又想到什么,补充,「我这个月的酬劳已经到帐,买家用机器人那两万块会一起还给你……」 周培青连忙抬手止住他说话的势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商淼远仍低着头,他想,把这事挑开之后,以后在周培青面前还怎么好意思抬起头。 周培青见他不说话,道:「之前那件事其实从根源上来讲是我父母的错,你牺牲了你一辈子的幸福,还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那是你应得的。」 商淼远说:「那不是我应得的……」 周培青也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我们把那段略过吧,好吗?」 商淼远说:「我一会儿就把钱还给你。」 周培青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我们如果真的在一起,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我们的财产本来就是一体的。」 商淼远想了想,说:「少校,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不求感情回报的合约妻子,我可以同意,这对我来说求之不得,但是你真的愿意这样草率地将你的后半生交给一个刚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吗?」 周培青被他问住。 商淼远说:「你真的不打算再等等吗?万一你爱的那个人回来了,万一她也跟你想的一样呢?」 周培青没有说话。 商淼远说:「这其实不是我的选择,而是你把自己的选择推给了我,仿佛我点一下头,这一切就都解决了,事实上不是的。」他说,「不论我将来跟不跟你在一起,我一会儿都会把那笔钱还给你,但你要给我写收据,那是我的卖身钱,拿着它我一辈子不安心。」 第46页 待周培青从他的房间离开,商淼远查了查自己的户头,将一百零二万不多不少转给了周培青,那边没有回覆。 翌日早晨,周培青的脸色不大好。余珮看见了,问:「怎么了?」 周培青说没什么,商淼远也低着头,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余珮说:「昨天晚上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周元帅在旁边吃三明治,说:「要我说,你不要管他们了,这两个小孩,一个比一个矫情。」 余珮:「……」 商淼远乖乖低头喝奶,并不反驳。周培青看着他对桌子那边的甜点想拿又不敢拿的样子,说:「现在你是自由身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余珮皱起眉看向他们。 周培青说:「我昨晚已经把那份合同撕了,我们两个没有在联邦进行登记结婚,即便有那个伪造的婚书,严格意义上也不能作数。商淼远,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商淼远整个人顿在那里。 余珮的表情由吃惊转为惋惜,最终长长嘆了口气。 周元帅说:「你怎么……你怎么……」最终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周培青道:「昨天晚上,淼远已经把那笔钱连本带利还给我了,以后你们谁也不要再说一些奇怪的话了。」 商淼远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如释重负,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余珮说:「你们两个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这段婚姻了,是吗?」 商淼远没有说话。 周培青说:「还没有。」 商淼远听见他这样说,眼睛又慢慢抬起来,看向他。 周培青说:「我一会儿还按照原计划陪你回家,我们去你那边再说。」 商淼远点点头。 余珮说:「我不管你们两个私底下怎么协商,这一年内,你们起码要在人前将这段婚姻维持好。」 周培青说:「我会好好跟淼远商量的。」 商淼远被动地做了应答,他想,周培青昨晚大概已经想清楚,不要做他的丈夫了。 早饭后两人踏上去幸福街的路,今天飞行器里一片平静,商淼远没有激动得胡乱散发信息素,周培青也没有因此弄得尴尬而狼狈不堪,他们两个都沉默着,连空气都变得滞涩而浓稠。 下车时,周培青从飞行器后备箱里拿出一卷麻绳。 商淼远说:「不用换了。」 周培青没有作答,迳自走进院子里。 小猪从里面跑出来迎接他们,商淼远忽然有点想哭,其实……他曾经是真的有想过把元帅府当成自己的家的。 小猪似乎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只奔跑了两步,就躲回房间里去了。 周培青站在鞦韆前问:「家里有剪刀吗?」 商淼远的声音有点颤抖,答:「有,你等一下,我去找一找。」 周培青听见他的哭声,回头来看他。商淼远赶紧转开脸,抬步往屋里走。 周培青跟上去,商淼远抬手捂住脸,说:「你别跟过来,求求你。」 第21章 周培青听他这样说,没再往前走,看见他的背嵴慢慢弯下去,开始是双手撑着膝盖,后来干脆蹲到地上哭起来。 周培青站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半晌说:「我可以过去吗?」 商淼远没有说话,周培青便蹑手蹑脚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去,和他并排蹲在一起,看着他哭了一会儿,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商淼远哭了一会儿,把眼泪擦干净,站起来说:「我去找剪刀。」 周培青说好。 商淼远家的剪刀许久没用,锈迹很重,周培青勉强用了几下,说:「下回过来该买一把新的。」 商淼远想,真的还有下回吗? 周培青一边将新麻绳拴到鞦韆上,一边回头去看了商淼远一眼,见他还站在那儿通红着双眼,想了想问:「如果我们真的分开了,你想过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吗?」 商淼远犹豫了一会儿,说:「按照联邦系统的相亲分配,相亲相到五十岁,五十岁以后就不必再接受相亲安排了。」 「不会觉得孤独吗?」 商淼远说:「会。」 鞦韆的绳子飘起来一边,他伸手帮他拽了一下。 周培青说:「我昨天晚上仔细想了一下。」 商淼远表面上很淡漠,心却已经因为他的这句话揪了起来。 周培青说:「我之前追求你并不是头脑发热,但如你所说,确实也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商淼远垂着眼睛嗯了一声。 周培青继续说:「但目前就我看来,我们两个在一起,不论对我还是对你,都是最好的结果。」 商淼远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里有些什么东西又亮了。 周培青说:「我跟司徒静,是另一回事,我跟你,是目前已成定局的事。」他说,「我不太喜欢折腾,我对你有好感,觉得你是个好人,你也对我有好感,两个人互相可以体谅对方,这对于我们目前的婚姻来说已经够了。其他还没有出现的问题,我认为没必要杞人忧天,就算是真的到了,也会有解决办法。」 商淼远没有说话。 周培青继续道:「之前的那些事,昨晚我们基本已经解决,至于我父母那边,以后不论有什么问题,你都不用再有心理负担,可以往我身上推。」 第47页 商淼远说:「你真的不打算等司徒静小姐了?」 周培青无奈道:「我跟她从头到尾也没有发生过超越战友的关系,当然,战友的情谊已经非比寻常,这点我需要承认。」 商淼远决定不再追究这其中更多的事,因为从内心来讲,他确实不大想跟周培青离婚,他之前就是个不喜欢变化的人,现在依旧。他没有说话。 周培青看着他,问:「你觉得呢?」 商淼远过了一会儿,才答:「那我们……从哪一步开始?」 周培青说:「什么哪一步?」 商淼远满脸通红道:「没……没什么。」 周培青笑了,似乎懂了他在说什么,想了想说:「你想从哪一步开始,我们就从哪一步开始吧。」说完又补充,「但是下次不要再在飞行器上考验我了。」 商淼远这下连耳根也烧起来,垂着眼说:「我不是故意的……」 周培青把鞦韆装好,叫小猪过去收拾散落在院子里的工具。商淼远在屋子里下单了一盒信息素屏蔽贴,打算之后再跟周培青一起坐飞行器的时候把自己的腺体贴上。 周培青这边已经完成工作,见他在沙发上坐着,问:「我们一会儿做什么?」 商淼远想了想说:「如果你没有什么打算的话,我们可以在家里工作……」他说完也觉得自己的提议有点不合情理,但怕再次出现之前两人一起看电影尬聊的场面,只能硬着头皮提议。 没想到周培青非常贊同,说:「我之前其实是怕你觉得我不重视你,有已婚的alpha同事告诉我,他们的夫人都要求回家之后就不准他们再办公或者讨论公事的。」 商淼远心想,那是因为别人家有更有趣的事情要做,当然不乐意公事打扰私人时间。他嘴上答:「上班其实更充实。」 周培青笑了两声,说:「也好,我把报告写一下。一会儿午饭我们在家里吃还是去外面吃?」 商淼远说:「现在还不饿,一会儿再说吧?」 周培青答好。 两人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客厅,倒是相安无事,真的像一对相处融洽的合作伙伴了。 商淼远画画时都没有关门,这样两人的存在既不打扰彼此,又不至于在一间房子里却毫无交流,起码可以知道对方是否还在工作状态。 中午十二点,周培青基本忙完了手头的工作,过来敲了敲商淼远的房门,说:「要出去吃吗?还是让小猪随便做一点?」 商淼远正在投入创作,此时被他一声唤醒,才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伸了个懒腰,说:「都可以,你之前不是想去吃那家西班牙菜吗?我们出去吃吧。」 周培青说:「我其实……还好。」 商淼远其实已经想到他上次只是怕自己破费,解释道:「这次你请客吧,我的帐户里实在所剩无几了。」 周培青说:「所以我说不如我每个月交一些家用。」 商淼远说:「你这样的alpha实在是世所罕见的。」 周培青语调向上哦了一声,问:「是好得世所罕见还是坏得世所罕见?」 「好的,我还没有见过谁连关系都没确定,就急吼吼地咬把工资卡上交的情侣。」商淼远说,「我曾经的相亲对象,有很多都需要我来掏腰包请客的。」 这是周培青无法想像的,他受到的教育是,哪怕再落魄,绅士的风度一定不能丢的。「你相过很多次亲吗?」 商淼远说:「从22岁大学毕业开始,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一边说,一边放下画笔站起来,「我们边走边说吧。」 周培青当然说好,两人一边往外走,他一边问:「没有一个合眼缘的吗?」 商淼远说:「合眼缘的看不上我,不合眼缘的我看不上。」 「怎么会?你长得这么漂亮。」 商淼远给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对方嫌我没有正式工作,他是公务员,想找一个起码是事业单位的妻子。」 「……」周培青震惊地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拉开飞行器的门,请商淼远坐进去,自己绕到另一边开车。 商淼远笑道:「底层小市民的生活就是这样计较的,他想的其实也没有问题,我之前的收入不稳定,多的时候一千来块,少的时候只有几百块,连养活自己都很成问题,结婚的话,一定会带累对方生活品质下降……」 周培青:「不能这么说。」 商淼远说:「对方一个月六千块薪水,原本自己可以活得很逍遥,一旦多了一个没什么收入的对象,生活品质一定会受到影响。」 周培青说:「你画得那么好,总有一天会成名家的,怎么能拿一时的失意来判断一生的幸福呢?可见那人是个目光短浅没有远见的人。」 商淼远笑了笑,说:「没有人有义务等待我变得优秀。」又问,「你也三十岁了,难道之前没有被系统安排过相亲?」 周培青心虚地挠了挠头髮,说:「其实我们这种工作,需要经常训练或者远征作战,联邦的相亲系统对我们会宽容一点的。」 商淼远说:「真的吗?一次也没有?还是你一直有交往的对象,所以并不需要系统给你安排介绍?」 他显然一语中的,让周培青支支吾吾半晌没好意思说出话。 商淼远说:「你以前交往过几个对象?」 第48页 周培青说:「没有几个。」 商淼远说:「没有几个是几个?」 周培青伸出手指,说:「三个。」 商淼远说:「那应该都交往了很久吧,否则不会中间一次都没有被系统安排相亲过。」 周培青大喊冤枉:「没有这回事,最长的也不过一年,还是在读高中的时候,后来因为念军校管得严,两人聚少离多,感情慢慢淡了,就分手了。另外训练时间确实很长,再加上在外远征,确实是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 商淼远笑笑没有说话。 周培青见他不信,问:「那你呢?除了被系统安排相亲,之前没有谈过恋爱吗?」 商淼远说:「没有。」 周培青说:「撒谎,你长得这么漂亮,读书的时候一定很多人追你。」 商淼远说:「在学校里从来没有人夸过我长得漂亮。」 周培青:「他们可能都是瞎子。」 商淼远笑了笑:「我高中读的是寄宿学校,我父母当时工作忙,那所学校又是联邦非常有名的私立学校,升学率非常高。」 周培青问:「是哪所学校?」 「第四星系普罗维登西亚私立学校。」 「那确实是很好的学校,怪不得你考上了星际经济学院。」 商淼远不置可否地笑笑:「那里分为小初高三部,很多学生是从小学起就开始在那里就读的,因此拉帮结伙的小团体非常多,我刚到那儿就被孤立了。」他转头看向周培青,「所以那三年我都没有谈过恋爱,因为除了老师,根本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 「……」周培青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半天问,「你没有跟老师或者你父母反映过吗?」 「小孩子的世界,很多时候成年人是无法介入的。」商淼远说,「我开始跟老师说过,老师将涉事的学生头目叫到办公室,他开始矢口否认,后来不得已道歉,道完歉就把我的洗头膏和沐浴露全部都倒在我的被子上,我整个晚上都在洗被子。」 周培青:「……」 商淼远看见他的表情,笑了笑,说:「都过去了。」 周培青没能说出话。 商淼远便岔开话题,问:「这间餐厅有什么招牌菜吗?」 周培青也顺着他的话说:「有我之前跟你说的pae,就是海鲜饭,还有烤乳猪,他们家的布朗尼也非常好吃,你不是喜欢吃巧克力蛋糕吗?饭后可以尝一下。」 商淼远立刻说好。 两人因为敲定了婚姻大事,又都是会主动照顾别人感受的人,此时坐在一起便非常和谐。 商淼远跟从周培青的推荐,依次尝了这里的招牌菜和甜点,离开餐厅的时候肚子都撑得鼓起来。 周培青说:「这家餐厅是一个拉丁裔的战友介绍给我的,离军部又近,就常来吃了。」 两人正说着,从对面簇拥的人群中看见个熟悉的人,竟然是周培青的父亲周元帅。商淼远率先看见他,拉了拉周培青的袖子,说:「你爸爸。」 周培青一抬头,果然看见周知源,笑道:「也不知道是我爸威慑力太强,还是我的侦查能力下降了,竟然是你先看到他。」 商淼远小声说:「我其实很怕你爸爸。」 哪有跟丈夫讨论公公不是的,商淼远也是跟周培青混熟了,说话都没那么注意了。 周培青笑了笑,小声道:「怕他做什么,就是个妻管严而已。」,说完抬头迎上他父亲,「您今天没有在单位食堂吃饭么?」 周元帅说:「今天开会结束得晚,大家提议出来聚餐。」 周培青说:「原来是这样。」 周元帅的眼睛在他跟商淼远之间来回看了看,说:「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周培青说:「我们两个来吃午饭。」 周元帅看了一眼商淼远,随后贴到周培青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散伙饭吗?」 周培青笑了:「约会,放心吧。」 周元帅才高兴了,说:「你弟弟已经是个小混蛋了,你可让我省点心吧。」 周培青点点头,商淼远也跟着像个鹌鹑似的给公公低头行礼。 周元帅才摆摆手走了。 两人回到家,商淼远的信息素隔离贴已经到了,周培青看见院子里放着个小箱子,问:「你买了什么东西吗?」 商淼远答是,又想到周培青今晚住在这里,还没有做准备,因此道:「你上回的睡衣还在这里吧?」 周培青已经拿起了那个包裹,看见上面隔离贴的字样,问:「你买了隔离贴?」 商淼远点点头。 周培青嘆了口气没说话。 商淼远问:「怎么了?」 周培青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在飞行器上还挺有情趣的。」 第22章 商淼远理所当然的红了脸,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覆,只是低着头往屋里走。周培青笑着跟在后面,没有再逗他。 两人回到屋子里,商淼远说:「你要不要午睡一会儿?」 周培青无可无不可:「都可以。」 商淼远:「你今天在我房间里睡吧,我去我父母房间,书房的床太小了。」 周培青:「没关系,还好,我其实没你想像得那么高。」他比了比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他比商淼远整整高出了一个头。 第49页 商淼远:「……」 周培青:「……我不是在故意说你矮。」 商淼远:「……」他从钢丝床上拿起周培青上次留下的睡衣和运动服,说,「下回应该多给你添置一些。」 周培青说:「除了我妈,还没别的女生给我买过衣服。」他刚说完,意识到自己口误,却也不敢改正,盼着如果商淼远没有注意到就万事大吉了。 商淼远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抱着他的衣服往自己的房间走。周培青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直到进了他房间,商淼远才开口:「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周培青有一种大事不好的预感:「什么问题?」 商淼远:「你喜欢女生,对我……真的能提起性趣吗?」 周培青:「……」 商淼远把衣服交还到他手里,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很轻得哼声,转身就走,报復的意味非常明显。 周培青忽然抓住他的胳膊,说:「要我证明一下吗?」 商淼远给他整个人推到墙上,周培青一手拿着衣服,另一手圈着他。用最老套的泡omega的姿势,却很管用,把商淼远激动得脸红心跳,腺体又开始胡乱分泌信息素。 周培青说:「我要亲你了。」 商淼远没有动,周培青低下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商淼远整个人都软了。 周培青亲了一下,离他很近,问:「再亲一下?」 商淼远这回闭上了眼。 周培青闻着他浓烈的信息素的味道,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商淼远张开了嘴,周培青以为这是邀请,把手里的衣服扔到床上,干脆抱住了商淼远。商淼远软得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潮红着脸颊,有点缺氧,拍了拍周培青的肩膀,周培青才放开他,说:「可以证明了吗?」 商淼远喘着气,靠在他的肩头,说:「可以……可以了……」 周培青又打算亲他,商淼远躲了一下,挣扎着说:「我的发情期好像……提前了……」 周培青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听他这样说,问:「那是……」他还抱着商淼远,「继续?还是……」 商淼远把头偏开,说:「我柜子里有抑制剂。」 周培青运用了从「反信息素诱导」训练中磨鍊出的强大的意志,把商淼远抱到了床上,然后去他的柜子里寻找抑制剂。 商淼远则将脸埋进他扔在床上的衣服里使劲闻嗅。 周培青看清楚抑制剂上的保质期和防伪标志,拆开了一管,说:「我帮你?」 商淼远点了点头,任他捋起自己的袖管。 他买的抑制剂质量一贯很次,注射完会有很强的排斥反应,整个人都疼得下不了床。他一度学会了一个真理,就是,人生的常态一定是与痛苦相伴的。 周培青见他一直皱着眉,问:「是不是我注射的方法不对?弄疼你了吗?」 商淼远摇摇头,刚刚的情潮已经变成冷汗沾湿了他的鬓髮:「我对抑制剂的排斥反应很强。」 周培青看了一眼抑制剂上的品牌和编号,他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研究,但高中的生理课上有过简单的科普,说抑制剂是由联邦直接管控生产的,一共只有三个厂家,但他没在课堂上见过这个牌子。问:「是因为批次的问题吗?」 商淼远没有说话。 周培青给余珮打了个电话:「淼淼发情期到了,但是他对这个批次生产的抑制剂排斥反应很强烈。」 他这样说完,余珮就懂了,说让他们稍等一会儿,马上送抑制剂过来。 周培青在商淼远的床边蹲了一会儿,帮他擦了擦汗,问:「你要喝水吗?」 商淼远非常虚弱地摇摇头,说:「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周培青抽了旁边梳妆檯下的椅子坐下,说,「照顾妻子发情期,是每个alpha应尽的义务。」 商淼远笑了一下,又用眼睛在他的身上扫了一圈,见他已无异状,说:「抱歉。」 周培青:「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这种事不便解释,商淼远只好垂下眼睛不去看他,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周培青的睡衣,顿时有些羞耻,说:「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服。」 周培青说:「能有一个omega对我的气味如此迷恋,是我的荣幸。」 商淼远再一次羞红了脸,这次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周培青见他害羞,没再说什么,去厨房帮他端了一杯热水过来。 商淼远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喝完说谢谢。 周培青把水杯放在床头,从他房间的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说:「你合上眼休息一会儿。」 商淼远便听话地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他,结果看见他手里握的书的名字叫《霸道alpha和他的甜美小o》,顿时整个人又要羞耻得燃烧起来,离死亡简直就差那么一点点。 周培青还无知无觉,以为他看的是自己,说:「我是不是有些过于英俊了?」 「……」商淼远只好嗯了一声。 周培青就笑了。 商淼远说:「书架上有歷史相关的小说。」 周培青读得津津有味,说:「不用,我就看这一本,你睡吧。」 商淼远说:「……我睡不着。」 第50页 周培青把眼睛从书里挪开,看向他:「为什么睡不着?」 商淼远说:「……你能不能换一本书看?」 周培青看出他的窘迫,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道:「好。」站起来又拿了一本《我和我的健气男友》。 商淼远:「……」 周培青故意回头来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说:「要再换一本吗?」 商淼远说:「旁边有武侠小说。」 周培青便听话地拿了一本武侠。 商淼远终于放下心,闭了眼。睡到一半,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发清热烧得煳涂了,梦中仿佛握住了周培青的手,将自己的脸庞送到他的掌心蹭了蹭,就那样闭上眼睛熟睡了过去。 余珮来的时候周培青的手已经被压麻了,而且他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根本没办法看书,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盯着商淼远等了半个小时。 接到余珮的电话,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从商淼远的脑袋下面抽出来。 余珮在大门外等着,见儿子出来,染着一身浓郁的汽水味,问:「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打什么抑制剂?」 周培青给她调侃得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太快了,他会害羞的。」 余珮从包里拿出两盒抑制剂,说:「备在这边吧,淼远娇弱得很,我看他用那种次等的抑制剂,大概每次都要疼个死去活来。」 周培青愣了一下,问:「高级抑制剂和次级抑制剂的价格差距很大吗?」 余珮说:「对你来说当然不大,对于曾经差点连饭都吃不饱的他来说当然差距很大。」她拍拍周培青的肩膀,说,「我先走了。」 周培青说:「你不留下来坐一会儿吗?」 余珮:「没有经过主人的邀请和允许,随意留在别人的家里是很不礼貌的,即便是自己的儿媳妇。」她说完转头登上了飞行器,又叮嘱,「好好照顾你老婆,争取下一次不要让他再用抑制剂了。」 周培青:「……」 周培青回到房间的时候商淼远已经醒了,应该是在等他,躺在被子中间看着他。周培青把抑制剂的盒子放到梳妆檯上,说:「我妈刚才过来送抑制剂了。」 商淼远立刻有要坐起来的意思:「余夫人来了吗?」 「已经走了。」周培青笑道:「她有那么可怕吗?把你吓得都快蹦起来了。」 「……没有,不是。」商淼远说,「我没有害怕。」 周培青说:「她送完东西就走了,说等下一次你邀请她的时候她再过来做客。」 商淼远点点头。 周培青说:「你再睡一会儿,等到晚上再注射另一种抑制剂,就会好受一点了。」 商淼远又点点头。 周培青说:「我在你身边你是不是感觉好一点?」 商淼远这次没点头也没摇头,表情有点纠结的样子。「你如果忙的话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周培青说:「倒没有很忙,我是想说其实我也有一点困了,或许我们可以一起睡个午觉。」 商淼远:「……」 周培青:「可以吗?」 商淼远红着脸给他让出了一半床,只是这床原本就不大宽,一米五左右,两个人躺在一起虽不至于人挤人,但也不免碰到对方的手脚。 周培青的睡相非常老实,抓住商淼远的手,说:「好了,我睡了。」 商淼远看着他的侧脸嗯了一声。 周培青给他看了一会儿,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向下很温柔地一抹,合上他的眼皮,说:「不要再用你的大眼睛瞪着我了,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 商淼远给他发现,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闭上眼睛装作没这回事。 周培青起床时是下午四点多钟,他见商淼远睡得熟,便没有打扰他,蹑手蹑脚下了床,去洗了把脸,坐在床边继续看那本从商淼远书架上拿下来的《霸道alpha和他的甜美小o》。那是本言情小说,内容比周培青想像中要重口很多,两个主人公第一次见面就因为发情期在厕所里干了个昏天黑地,而且按照书里的描述,姿势的复杂程度和多样性堪比星际奥运会体操比赛。 周培青看得浑然忘我,根本没发现床上的商淼远已经醒了。 商淼远睡得人都懵了,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哑着嗓子问:「你在干什么?」 因为他在睡觉,周培青不敢开灯,借着窗外夕阳的日光读书,黑暗里,听见这动静先愣了一下,然后故作淡定道:「我见你还没醒,就看会儿书。」 商淼远脸上还有睡痕,明显是有起床气的样子,皱着眉控诉他:「你明明答应我不看这本的。」 周培青:「……对不起。」 商淼远翻了个身,表示生气了。 周培青伸手扯了扯他的被子,说:「我把我高中时候看的小说也给你看。」 商淼远就回过头来理他了,问:「你高中时候看什么小说?」 「就是一些修仙啊,武侠啊之类的。」 商淼远说:「不看『男a女o定制款』的运动杂志吗?」 周培青:「……」 「对不起。」商淼远说,「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还有它旁边的按摩器。」 周培青:「……」 商淼远说完就把脑袋埋回被子里。 周培青半晌才说:「……你小小年纪报復心好强啊。」 第51页 商淼远两手扒着被子,从里面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盯着周培青看。 周培青挥了挥手里的小书,说:「我已经看到苏小楠怀孕之后跟洛明熙在阳台上……」 商淼远赶紧从被子里跳起来:「不要说,求求你!」 周培青:「来啊,互相伤害啊。」 商淼远小声吐槽:「你的报復心也不弱嘛……」 两人闹了一番,到晚饭时间,商淼远也有些饿了。 周培青问:「想吃什么?」 商淼远发情期一般都是跟速食品作伴,因此并不在乎吃什么,说:「随便什么都行。」 周培青说:「要吃糖醋排骨吗?」 商淼远很甜地说好。 趁周培青去厨房煮饭的时候,他跳起来把书架上所有青春期看过的言情小说都收起来了。 以至于周培青回来的时候看见书架上几乎空了整面墙。「哇,发情期力气还这么大。」 商淼远装做没听见,周培青也没有再调侃他,只是问:「在这里吃还是去餐厅吃?」 商淼远赶紧说:「去餐厅吃吧。」 周培青问:「要我抱你过去吗?」 商淼远不好意思在上蹿下跳搬了半面墙的书之后还装柔弱让别人抱,尴尬地抿了抿嘴,说:「不用了吧。」 第23章 商淼远觉得晚饭的甜味很足,他怀疑是自己的舌头出了问题,也或许是心里的爱意太浓,多得蔓延到了自己的味蕾上。 周培青说:「今天糖醋排骨的糖放多了,可能会有点甜。」 「……」商淼远确定了自己的舌头长得好好的,没有任何问题。 周培青说:「我已经跟我妈说过了,等你过完发情期咱们再回去,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我也在这儿陪着你。」 商淼远说:「你下班直接到这儿来吗?」 周培青:「我已经请假了,军部对已婚的alpha每个月都有七天特假,就是为了解决军属发情期的问题的。」 商淼远有点不好意思,这也就意味着,周培青的同事们全都知道他们这个星期在过发情期。 周培青看见他的表情,说:「没关系的,他们都习惯了。」 商淼远问:「那你这几天都在这边陪我吗?」 「当然了。」周培青给他夹了一块排骨,「我们可是要一起过发情期的。」 「……」商淼远垂着眼烧着耳朵没说话。 晚饭过后,商淼远注射了余珮送来的抑制剂,人一下子舒服多了,在院子里的鞦韆上坐了一会儿消食。周培青的手艺很好,他做事很细緻,挂鞦韆的时候特意在手握的那段麻绳上加了一层厚厚的塑料胶管,这样手握在上面就不必怕麻绳上的刺扎进手里。商淼远摸了摸那截塑胶管,回头看见周培青正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雕什么东西。便问:「你在做什么?」 周培青说:「上午挂鞦韆还剩了一大截麻绳,我想给你做一根跳绳,这样就算不出门你也可以在家里锻鍊身体了。」 其实买一根跳绳并不值多少钱,就算是贫穷如现在的商淼远,也可以眼睛都不眨的下单,但这是周培青的心意。商淼远从鞦韆上跳下来,换到朝着周培青的方向,能看到他在雕刻一根小木棍。 商淼远问:「你在哪里弄的木棍?」 周培青没有抬眼睛,答:「在你家的杂物间,里面有不少工具和木材,你父亲生前应该很喜欢做这些吧?」 商淼远嗯了一声点点头:「家里的很多家具都是他手工打的,他大学读的建筑设计,很喜欢做这些东西。」 周培青听到这里抬头:「那怎么后来去做贸易了?」 「后来我出生,我爸爸因为工作太忙,要经常去建筑工地监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妈妈独自一个人带我,之后生了一场病,不算严重,但把我爸爸吓坏了,为了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就辞职换了工作。」 周培青说:「你爸爸是个很有责任心的alpha。」 商淼远点头,笑着说:「我性别分化那年七岁,他从那一天就开始担心,担心我这辈子不能遇到一个像他那样包容,那样爱我的alpha。」 周培青听到这里,想了想说:「我会努力的。」 商淼远笑了笑,没有答话。 两人在外面坐了一会儿,直到晚风渐凉,商淼远裹了裹衣服,说:「太冷了,你要不要进去做?」 周培青干脆收起了工具,说:「我明天再做吧,反正这几天都没什么事。」 商淼远说好。 屋子里留了一盏暖色的小灯,商淼远走进去,感应灯自动亮起。周培青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商淼远走了一会儿,没有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见周培青专注地盯着他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紧张起来,心想,自己是不是走路的姿态有什么问题,或者腰背不够挺拔,或者双腿不够笔直,这段时间因为三餐合理,又加上工作时间长,一直没有锻鍊过,腰部好像堆积起了一些多余的脂肪。 他正反思,周培青忽然开口:「你的背影真好看。」 商淼远语调上扬啊了一声。 周培青又重复了一遍:「你的背影真好看,我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欣赏过男性omega的背影。」 商淼远小声嘀咕:「那一定欣赏过女性的了……」 第52页 周培青听见了,笑道:「你难道没有欣赏过身材优美的异性的背影吗?比如『我的健气男友』什么之类的。」 「……」商淼远见他又开始捣蛋,警告地举起拳头向他挥了挥。 周培青笑着快步走过来。 商淼远以为他又要报復自己,一时不知道该逃还是该如何,身体比不上脑子快,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冷不防对方握住自己的拳头,非常好看地笑了一下,然后那张俊脸就凑过来,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商淼远:「……」 周培青亲了他一下放开,站在那儿看着他,眼里含着笑意,好像在说,你可爱得我忍不住想亲你。 商淼远给他盯得浑身发烫,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心里躁动着。 周培青弯下腰,撑着膝盖去看他的脸。却见这小矮子忽然往前一蹿,闭着眼睛的嘴唇准头有限,柔软的唇瓣直接砸到了他的鼻樑上。 商淼远亲完就跑,回到房间心还砰砰砰跳个不停,喉咙因为紧张变得格外干燥,腺体又不受控制的开始分泌信息素。 周培青站在门外,捂着鼻子说:「商淼远,你把我的鼻子亲坏了。」 商淼远背靠着门,一边忍受着发情期的潮热,一边忍不住嘴角抿出个笑容。 周培青很快闻到了他的味道,推了下门,说:「你又发热了吗?」 商淼远说是。 周培青说:「要我进来给你打抑制剂吗?」 商淼远松开了门把手,整个人贴墙站着。 周培青推门进来,让他靠到自己身上。商淼远忍不住搂住他蹭了蹭,周培青却没敢回应他,将他扶到床上去。 商淼远两眼微饧,哑着声音厚着脸皮说:「不打抑制剂也可以……」 周培青已经将他的袖管捋起,听见这话顿了一下,说:「下一次吧,你现在发情期,很容易冲动的。」 商淼远没有说话,人钻进被子里,把脑袋蒙起来。 周培青给他注射完抑制剂,轻轻掀起被角,被人拽着,被子里的人大概是因为邀请被拒,格外羞耻,再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周培青说:「那我去洗澡了,你自己待一会儿。」 商淼远还是没有吭声。 直到听见门响,他才把眼睛从被子里露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有四十分钟,周培青才携着一身水汽进来。 商淼远赶紧重新把脑袋蒙上。 周培青笑了一下,不再跟他动手动脚,矮身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手里拿了本从商淼远书架上胡乱抽的武侠小说读。 商淼远见他坐下就没有吭声,把被子又拉下来一点偷看他。 周培青穿了一身灰色的新睡衣,大概是刚刚又买的一套,头髮上还带有水迹,握着书的手指节袖长分明。商淼远咽了口口水,说:「你不上来睡吗?」 现在其实还早,远不到睡觉的时间,但既然商淼远发出了邀请,周培青也就从善如流地放下书爬上了他的床。 被窝里全是商淼远带有温度的信息素的味道,周培青也吞了口口水。因为两人已经亲过两次,商淼远就大起胆子挨上来,抱住他一条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很温顺依恋的模样。 周培青说:「你还觉得难受吗?」 商淼远在他的肩膀上摇了摇头。 周培青闻着他的气味,想,怎么只有omega抑制剂,却没人发明alpha抑制剂呢?明明alpha才是最容易受到信息素蛊惑的人啊。 商淼远根本不知道周培青躺在他身边支棱着有多痛苦,抱着别人的胳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培青用空闲的那只手摸起那本武侠小说,又转移注意力地看起来,心想,「反信息素诱导训练」实在是很有必要。 翌日早起时周培青愣是差点没起来,商淼远睁开眼见他还在自己身边躺着,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尤其喜欢看他高挺的鼻樑。 周培青感受到那股湿漉漉的目光,闭着眼睛说:「又偷窥我。」 商淼远立刻翻了个身不去看他。周培青笑了一下,拿手臂遮住眼睛,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说:「我去晨跑,你再睡一会儿吧。」 商淼远嗯了一声说好。 周培青走了,被窝就凉了一半,但是里面还有他身上的味道,昨天晚上两人自然而然地同床共枕,商淼远竟然好几次都不要脸地想邀请周培青跟他共赴巫山,他既觉得自己放荡,又自我安慰,一定是发情期的祸,一定是…… 周培青回来时商淼远已经起床,他洗了个澡,又自己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等周培青见到他,就闻到他身上那股汽水味淡了很多,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不像昨天那样萎靡了。 商淼远说:「我叫小猪做了早餐。」 周培青手里拎着幸福街甜品店的小蛋糕,说:「我给你买了蛋糕。」 商淼远说了声谢谢接过来。 周培青去卫生间洗脸洗手,商淼远就去厨房把餐点端过来……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星期,商淼远彻底度过发情期,两人联袂回到周家。余珮立刻发现两人间的气氛变化,迟钝如周元帅也说:「啊呀,他们真是又矫情又麻烦,都这个程度了,怎么还没有标记?」 余珮内心是贊同丈夫的,但仍是没好气的碰了一下他的手臂,说:「管好你的嘴。」 第53页 商淼远回到周家就不大敢主动去找周培青,整日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画画,除非是每天早晚饭的时间,两人才能见上一会儿。 周元帅因为被老婆警告,此时憋得要死也不敢开口催他们搬到一起去住。还是余珮忍不住找了周培青说:「你是怎么回事?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一个alpha,现在怎么装起矜持来了?」 周培青说:「总得问过他的意见。」 余珮说:「哪有等着omega开口邀请alpha同居的?」 周培青说:「我曾经的女朋友们就都是会主动邀请我的。」 余珮黑起脸:「你还好意思说?」 周培青从前的女朋友们确实都是泼辣大胆那一挂的,还从没有遇到过商淼远这种款式的。 余珮说:「你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没有哪个妻子能容忍丈夫一脸欣赏地提起自己的前任,你好自为之。」 周培青自然知道,只好长长嘆了口气。 这边周培松跟嫂子相处的时间却比周培青还要长,他的工作时间非常自由,经常三四点钟就翘班回家消闲,加上商淼远在他的手里接到不少工作包,自然会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他。 周培松说:「你这小漫画非常不错,怎么在手里压着?不打算发表吗?」 第24章 商淼远答他:「在社交网站上发表了的,没有打算靠这个赚钱,就没向漫画平台投稿。」说完他又补充,「以前也投过,但是都被拒了。」 周培松说:「这个需要运营的,你这样发不行,现在读者有多少?转评贊多吗?」 商淼远不好意思说自己一共一千多粉丝,转评贊都是按个位数计。 周培松看出他一脸为难,道:「我认识有朋友是搞出版的,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漫画出版业务。」 商淼远忙说:「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就是自己画着玩儿的,如果能有回报当然好,如果没有,其实也没什么,就当消遣。」他知道那种出版业务,大部分需要画家或作家自掏腰包,到时候卖不出几本书,送人送到村口厕所去,就是图个排面好看,他又不打算靠这个吃饭,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让周培松帮忙了,别人已经帮了够多了,到时候再给周家添一笔开销,怎么都说不过去。 周培松在他的屏幕上划拉了两下,诶呦一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男主人公这么眼熟呢?」 商淼远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赶紧把页面关掉。 「你画的是你跟周培青吗?」 商淼远尴尬极了,抿着嘴唇看向别处。 周培松说:「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就算真跟他结婚,好歹也拿出一点当时拒绝我的那种冷静,到时候他找司徒静,我看你怎么哭。」 商淼远说:「我跟他都商量好了。」 「商量好你怎么被坑吗?」周培松说,「我真是不耐烦跟你们这些恋爱脑的人打交道,累死了。」 商淼远看他那态度,想了想问:「你不会还打算给你哥戴绿帽子吧?」 周培松并不迴避,挑衅地看着他:「你让戴吗?」 商淼远给他瞪得一哆嗦,摇了摇头:「好好活着不好吗?」 周培松:「……」 晚上周培青没有在家吃饭,很晚才回来,喝了点酒,人看起来还是清醒的,就是比平常沉默很多。商淼远到楼下扶他,他说:「不用扶,我可以自己走。」 余珮是知道周培青要晚归的,但她没出面去照顾儿子,而是留了空间给商淼远。 商淼远也是第一次伺候醉酒的人,托着周培青的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觉得并不难闻,反而让人迷醉。 屋里的灯没开,月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照进来,在周培青的房间地板上圈出一块四方的银色痕迹。 商淼远蹲下来,看着他丈夫发呆的脸庞,问:「要喝点醒酒茶吗?」 周培青点头说好。 商淼远站起来去厨房,出门前忍不住回头来看周培青,看见他似乎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商淼远在楼下的厨房里鼓捣了很久,其实根本不必他动手,黛西可以全权代劳,它直立在灶具前,身体像蜈蚣一样伸出几个机械触手,比人类的双手要灵巧很多,两分钟就加工出了一道醒酒茶。但商淼远端着那杯茶,慢慢地看,不由自主地琢磨周培青刚刚的那个表情,又想到周培松的话,心下嘆了口气,想,我还奢求什么呢? 屋里昏暗一片,楼梯上亮起很微弱的小夜灯,黛西跟着他的脚步一起上楼,在楼梯口停下,等着他给一个奖励的爱抚。商淼远弯腰摸了一下它的头,提了口气,走进周培青的房间,却看见他丈夫已经躺在那里睡着了。 商淼远心下一时复杂,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将茶盘放到床头,走过去帮周培青脱掉鞋子,将他的身体塞进被子里。 周培青被这动静弄得醒过来,抓了一下他的手,睁开眼看见是他,说:「谢谢。」 商淼远说不用,给他盖好被子就打算离开了。 周培青借着酒劲儿说:「要留下来睡吗?」 「……」商淼远顿了一下,才说,「明天吧,明天我搬过来。」 翌日商淼远醒得非常早,他把 第三章 小漫画发表了,就听见周培青在外面喊他下楼吃饭的声音。他答应了一声,将发表小漫画的页面关闭,简单修整了一下自己的仪表才去开门,却见周培青还等在门外。 第54页 商淼远面上露出疑惑。周培青解释:「想等你一起下楼。」 商淼远笑纳了他这份体贴,并不提昨晚喝醉的那段插曲。 周培青与他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说:「昨晚谢谢你照顾我。」 「不用谢,应该的。」他说。 周培青又说:「一会儿我帮你把东西搬到我的房间吧?」 商淼远说:「不用,你上班去吧,我的那些衣服不用搬,只把洗漱用品拿过去一份就可以了,余夫人说可以把那间留给我做书房。」 他对余珮一直没有改口,余珮不强求,周培青也没有强求,自然而然地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一定告诉我。」 商淼远说好,想了想,突然站定脚步,说:「我可以亲你一下吗?」他眸光闪动,眼睛在走廊的灯光下露出一点羞怯。 周培青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要求,也站定脚步,与他相对而立,脸上露出个淡笑,说:「当然可以。」说完弯腰将脸凑过来。 商淼远却没有亲他的嘴唇,而是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周培青伸手抱了他一下。 商淼远也回了他一个拥抱,动作十分依恋,直到周培青放松了手臂,他才也跟着放开。 这一切都被刚刚走出房门的周培松看到,他啧啧两声,故意从两人的中间穿过去。 周培青看到他就很放松,说:「你啧什么?有本事也娶个老婆啊。」 周培松没有理他。 周培青笑着看向商淼远,商淼远也沖他露出个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复杂。 早饭过后,商淼远和余珮一起送家里的alpha们去上班。余珮自然而然地问:「今天有什么计划?」 商淼远说:「培青让我今天搬到他房间去。」他的脸上露出些许羞涩,语气却是极坦荡的。 余珮说:「要帮忙吗?」 「不用,我只把洗漱用品拿过去一些就好了。」 余珮对这情形喜闻乐见,笑着点点头,说:「也好,以后你对他不用那么客气,有什么要求或者不满都可以直接告诉他,如果他欺负你,你来向我告状。」 商淼远嘴上说好,心里想的却是绝对不会找余珮告状。 下午周培松又提前翘班回家,一进门就直奔商淼远的房间,却没在里面找到人。 余珮正在书房里读论文,见他风风火火跑过来。 周培松问:「商淼远呢?终于跑了吗?」 余珮:「又乱说什么胡话?」 「那他去哪儿了?」 「可能在你哥房间吧,他今天搬到培青的房间里去了。」 「哈?」周培松说,「司徒静的机甲有消息了。」 余珮:「……」 周培松放完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就往楼下跑,余珮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周培松说:「我去找商淼远聊聊天。」 「司徒静有消息你跟商淼远聊什么天?」 周培松说:「随便聊聊嘛。」 「你给我过来!」 商淼远正坐在周培青的房间里画图,上个星期他又从周培松的朋友那里接了个包,目前的工作档期大概要排到明年春天,很是有些优秀画手的影子。 周培松发消息过来的时候他本还在奋笔疾书,听见信息提示音的时候原本不打算理会,读完那行文字却不得不停下了笔。他回:「你在哪儿?」 周培松说:「我在家门口的草坪上晒太阳。」 商淼远说:「我马上过来。」 两人在楼下碰面,都没有说话,一路朝着周培松摔断腿的那个小木屋走过去。一直等到快走近那里,商淼远才开口:「你怎么知道司徒静快回来了?」 周培松说:「因为军部刚收到了她的机甲圣荷西的信号,说明她有很大机率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就可能回来。」 商淼远问:「你一个贸易公司的工作人员,怎么能知道军部的消息?」 周培松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故作轻松道:「这你就不要管了,我们公司之所以能够成为第四星系最强的贸易公司是有原因的。」他只说,「我是想提醒你做好准备,没想到你已经自觉搬到周培青的房间里去了。」 商淼远说:「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懂,你为什么一直要破坏我跟他的关系,其实就算我真的成为婚姻中的受害者,对你来说也只是个嫂子而已,还是……你喜欢你哥?」 「wtf?」周培松发出无语的惊唿。 「我觉得你对你哥的感情还挺复杂的。」 周培松说:「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omega!」 商淼远竟然在得知司徒静要回来的讯息之后还能笑得出来:「而且,你说你不是余夫人的亲生孩子,会不会是你自己搞错了?我看余夫人对你挺好的。你是不是因为迫切地想跟周培青发展处另一种关系,才自我催眠……」 周培松说:「你脑子有问题。」 商淼远并不生气,甚至还笑了。 周培松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这个家庭里的位置非常尴尬?你还笑?」 商淼远说:「我从进入这个家门的那天起就开始尴尬了。」 「……」周培松说,「你难道就没有一种弱者被戏耍的无奈吗?就因为你弱小,别人就可以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你生孩子你也只能用放弃自己的生命来威胁,但其实别人根本就不在乎,现在,你丈夫的姘头也快回来了,你鸠占鹊巢的日子也过不了几天了!」 第55页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用给周培青戴绿帽子的方式来报復吗?我觉得……以我目前在他心中的位置来看,其实他不一定会介意。」商淼远说,「而且如果我真的怀了周培青的孩子,将来离婚就不必再跟系统安排的对象相亲,说不定还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你还打算拿孩子来牟利?你之前那么大义凛然地说孩子没有alpha爸爸会如何如何,都是骗鬼的吗?!」周培松,「……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商淼远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周培松都知道的消息,周培青肯定也已经知道了,说不定还沉浸在她即将回来的喜悦中。商淼远想,要不要把今早刚刚搬到周培青房间的东西重新搬回来,免得晚上尴尬。 旁边的小树屋看起来非常结实,尖尖的屋顶特意漆了姜黄色的油漆,看起来非常可爱。商淼远想了想,爬上去看了一眼,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宽敞,还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只陶制小水壶,一旁的角落里摆着一只不算精緻的小木箱子。 商淼远只站在**上看了一眼,没有进去,这是周培青的地盘,即便是小时候的周培青。但是他心里忍不住畅想,如果将来他跟周培青生了宝宝,宝宝是不是可以来这里玩?到时候…… 想到这里,他又苦笑,想这么长久的事做什么呢?他连今天晚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度过。 当天晚上,大概是为了避免商淼远尴尬,周培青干脆连家也没回。他只跟余珮说了一声晚上要加班,商淼远想了想,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我回我自己的房间睡了。」 他远坐在那儿,一直等到十点钟睡觉的时间,也没等到回復。 可能是因为有了之前两章漫画的铺垫, 第三章 小漫画的反响比之前要好一些,商淼远买了推广,转发的数量破了百,虽然评论区仍是那可怜的二十几条,但仅仅如此也已经给了他莫大的信心,三章看到迴响,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他暂时将自己沉浸于工作中,刻意麻痹自己忘记周培青的事。 直到第四天周培青才回家,脸上却不见疲惫,应该是在军部换洗过,整个人还是精精神神体体面面的样子。 商淼远听见门响,没好意思跑出去触他的霉头,别人正在心上人归来的喜悦中,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硬是要花枝招展地晃荡,大概是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周培青却主动敲响了他的房门。 商淼远过来开门,见他正在门外解领带,又不可自拔地想,这个男人真是很帅。 周培青见他开门,忙停下解领带的动作,说:「我回来了。」 商淼远:「哦。」 周培青见他反应冷淡,解释道:「前两天有一个同事失联的机甲找到信号了,我们想一举跟她取得联繫,就加了几天班。」 商淼远说:「那现在联繫上了吗?」 「联繫上了,不过按照目前的路程,她大概还得小半年才能回来。」周培青彻底解开了自己的领带,说,「你是又把东西搬走了?还是根本没有搬?我看屋子里没什么痕迹。」 商淼远想,我这不是赶紧给你的旧爱腾位置吗?「我见你这几天没回来,就回这边睡了。」 周培青说:「今晚要搬吗?」 商淼远想,司徒静都要回来了,你还有心思跟别的omega上床吗?还是知道求而不得,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低下头没有说话。 周培青见他脸色冷淡,道:「是不是因为我这几天冷落你,你生气了?」 商淼远找到藉口,问:「我给你发信息,为什么没有回?」 「今早才把光脑连上外网,看见信息想回来着,但是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就想着不如回来亲自见你。」 商淼远又哦了一声,见他到底不打算解释司徒静那件事,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周培青说:「你是在生气我没有及时回覆你吗?」 商淼远没有答话,抬起头来看他,说:「你能抱我一下吗?」 第25章 房间里的光暖暖的,就像商淼远身上的信息素一样,总给人一种甜甜的夏天的感觉。 周培青朝着他张开了双臂,商淼远靠上去,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紧紧地抱着,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周培青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商淼远瓮声瓮气地说:「周培青,你标记我吧。」 周培青愣了一下,之后玩笑似的说:「现在吗?」 商淼远抱着他没有说话,一个劲儿地嗅闻他身上的味道,闻了一会儿,忍不住抬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像撒娇的小狗一样。周培青笑着说:「起码得等到晚上吧?」 商淼远好像彻底陷进了对他的依恋里,抓住他不肯放手。 直到余珮下楼,才惊醒了他。余珮倒是并不介意,笑道:「你们继续,我就是路过。」 商淼远连忙放开周培青,小声说了句早上好,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看人。周培青好脾气地摸了摸他的头,对余珮说:「我们马上下去。」 余珮说好。 早餐桌上商淼远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一家人都没有介意。周培青闲聊提起自己前两天在办公室得到的消息:「前两天总统办下达了一份参考文件……说是以后要把武器研发的经费减半,已经在开发过程中的项目也要经过重新审核,不符合规定的一律裁撤,专门送到我们办公室来,我们这边跟研发又没有关系,却刻意送过来,说让我们给出参考意见。618战场的烂摊子还没有收拾完毕,如今又急着削减军费……」 第56页 周元帅说:「昨天也送到我办公室去了。」 周培青看向他父亲,等着听他的下文。 周元帅说:「军费这一块直接由军部负责,飞利浦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手伸得太长,一心想独揽大权,不用理会他。」他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周培松,对周培青说,「以后这些公事不要拿回家里说,你这样让大家怎么吃饭?」 周培青被他这样教训也不恼,只嗯了一声说好。 早饭过后周培青没有去上班,他刚刚加了四天班,得以在家里休息一天,却也没回床上去补觉,上午在地下室的健身房里锻鍊了两个小时,上楼来发现商淼远在房间里画画,问:「你在忙吗?」 商淼远放下画笔,把小漫画的界面关掉,说:「没有。」转头看见他穿了件汗湿了一半的运动衫,头髮也湿漉漉地,浑身上下都是荷尔蒙的气息。 周培青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并没有深究,撸了一把头髮,说:「你有什么东西,我帮你搬过去。」 商淼远不大好意思看他,说:「不用,我没什么东西,你去洗澡吧。」 周培青已经走到他身边,说:「早上还让我标记你,现在怎么连看也不敢看我了?」 商淼远回忆起自己早上的所作所为就臊得面红耳赤,只是抿着嘴不肯说话。 周培青比他高大魁梧很多,将他掐着腋下抱起来,就像抱着个孩子,还举起来,举到双脚离地的半空中。商淼远给他抱得惊慌失措,不得不看向他:「你……你干什么?」 周培青说:「你为什么不看我?」 「你……你这样,谁好意思看你?」商淼远说,「快穿件衣服吧。」 周培青给他逗笑了,又将他放回地上。商淼远不大捨得他走,问:「你下午要做什么?」 「没什么事,做做分析写写文件什么的。怎么了?是搬东西要帮忙吗?」 「没有,我就是问问你。」商淼远说,「你忙你的去吧,我下午会自己搬的。」 这个下午的时间像被谁给调慢了,商淼远将自己的小包洗漱用品摆在梳妆檯上,半晌也没有勇气拿到周培青那里去,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大概还在工作。他这样想着,又怪自己急色,脑袋一回忆起周培青上午刚刚健完身的样子就什么都想不明白了。他决心干一些不费脑子的事情,先把新一章小漫画的线给勾了,这一勾就勾到了晚饭时间。 周培青又过来敲他的门,商淼远过去开门的时候特地不着痕迹地拿了那只洗漱包,里面只有牙膏牙刷这些常用的东西,只有隔层里悄悄藏了几只内裤。 周培青是不知道的,接过他那小包裹,说:「就这么一点东西吗?」 商淼远点头,周培青说:「你先下楼去吧,我帮你把东西放卫生间。」 商淼远忙拽住他的袖子,两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周培青看见他这表情就笑了,问:「你不会又要我现在就标记你吧?我们要吃晚饭了。」 商淼远不理他的调侃,只问:「你是真心想我跟你一起住吗?」 周培青说:「当然是真心的。」 商淼远这才放开他的袖子,凑上去亲了他的脸颊一下,自己转头下楼去了。 周培青摸摸自己被他亲过的地方,笑了笑。 晚饭过后,商淼远回房洗澡,周培青则跟周元帅一起去周围散步,回来发现房间里坐着个浑身冒着热气的商淼远。 商淼远其实穿得很整齐,但因为刚刚洗过澡,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温润的潮湿气息。他手里拿着个画板,心思却没有在画笔上面,而是随着房间主人的回来,心脏不可抑制地咚咚跳动得厉害。 周培青看见他,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没有说话。 商淼远忍不住抬头,对上周培青温暖带笑的眼睛,咽了口口水,说:「你回来了?」 周培青嗯了一声,说:「我回来了,回来标记你。」 商淼远红透了一张脸:「……」 周培青伸手将他膝盖上的画板放到一边,像上午那样两手插到他腋下,把他整个人举着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商淼远紧张地屏住唿吸,却在周培青放下他的时候主动凑上去亲了一下周培青的嘴巴。 周培青愣了一下,然后接受了这个吻。 早晨醒来时,商淼远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尤其是两条腿,由于经过了激烈地运动,它们遭到过度使用,现在乳酸堆积在两条腿的肌肉上,让他走两步就感到非常尴尬。后脖颈上的腺体也被咬破了,当时因为战况激烈,他没什么感觉,现在人清醒过来,就感觉到疼了。 周培青鏖战一夜也没什么妨碍,反而精神抖擞,一大早就出去晨跑了。商淼远躺在床上想,不论如何,现在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周培青要去找他那位坚毅勇敢又理智的alpha女友也没有办法了,本宫不死,其他人就永远是妃。想到这里,他又因为忽然发觉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可笑。 周培青跑步回来时身上还带着汗,一进房间就闻见那股浓郁的汽水味,还是昨天晚上的味道。商淼远正软着腿脚趴在窗台上,想打开窗户通风。 周培青走过去抱下他,问:「你要做什么?」 商淼远说:「我想开窗户通通风。」 周培青低头亲了一下他,然后自己伸手把窗户打开了,又问:「饿吗?」 第57页 商淼远点点头,说:「我去洗漱一下再下楼吃饭。」 「不用着急,不舒服可以在房里吃。」周培青又搂住他狎昵一番。 商淼远觉得那样不好,周元帅是规矩很大的人,余珮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大概也不会高兴,因此拒绝了,说:「没事的,可以下楼吃饭。」 有过亲密接触之后,周培青对他的态度又与之前不同,虽然从前也很和气,经常与他开玩笑,可毕竟没有裸裎相对后这种肆无忌惮的自在,用一句粗俗的荤段子来讲就是,两人现在已经是「知根知底」的关系了。 这天早餐桌上众人的表情十分丰富,大家显然都已经知道商淼远昨天晚上搬到周培青房间里了,也知道了他们昨天折腾一整晚的事。余珮的态度还像原来那样,只是更加热情,周元帅却是很欣慰的样子,餐前还想训诫他一番,说:「以后你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在家里孝顺公婆,不要总自己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多出来走动一下……」 他说到一半,余珮就打断他:「今天做了牛奶米饭,你尝一下。」 周元帅哦了一声,低下头去尝甜品。商淼远人逢喜事,并没有在意,而是笑了一下,跟旁边的周培青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促狭。 周培松的反应非常冷淡,眼睛在他们两个脸上转了一圈,商淼远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腻味」两个字,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其实这件事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也着实是出乎了在座所有人的预料。 此时天高云淡,餐厅外的院子能听到麻雀叽喳的叫声,屋里咖啡混着牛奶和面包温热的香气。三个alpha吃完早饭都站起来,纷纷与自己的爱人告别去上班,只有周培松没有,他瞪着一双眼睛,目不斜视地从家里拥挤的玄关挤了出去。 下午商淼远在家工作,他婆婆体恤他昨晚辛苦,中晚两顿都给他专门做了补品,又是蹄髈又是参汤,搞得商淼远一整天肚子都撑得像怀孕了一样。 他原本打算下午在家里把 第四章 小漫画的颜色上了,不料突然接到一个加急的稿件,一周后就要拿到成稿,由于报酬丰厚,又是周培松介绍的朋友,他便放下了手头的事,专心致志地画起商稿。 周培青回家的时候他还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完全沉浸在创作中,没有觉察到丈夫的脚步声。 周培青走近他,突然从背后抱住他,笑道:「叫你也不理我。」 商淼远这才回过神,抱歉道:「刚刚没有听到。」 周培青低头亲了一下他腺体的位置,说:「在画什么?」 「一张加急的商业稿件。」他开心地主动报帐,「这张画完我可以入帐一万块!」 周培青被他的喜悦感染,说:「这么棒?」 商淼远有些得意地点点头,把脑袋歪在周培青身上。 周培青从小是没有因为钱的事发过愁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体会到商淼远的喜悦,他主动说:「等到入帐可以请我去喝杯咖啡吗?」 「当然可以了。」商淼远这回站起来,回身抱紧了他。 这单稿子画完已经是五天以后,商淼远终于可以放下这稿子换换脑子,等他打开社交平台的帐号,竟然意外地看到了十几条催更的留言,都在问他小漫画为什么还没有更新,是不是已经坑了。他大受感动,傻乎乎地一一回復解释,说这段时间在画商业稿件,估计下周就可以回復更新。 下午周培松又提前翘班回家,手里拎着个机械臂,路过商淼远房门的时候跟他打了个招唿。 商淼远叫住他问:「你拎着的是什么?」 「机械臂,机甲的一部分。」 商淼远说:「好像没在市面上看到过。」 周培松:「还没有上市,是我们公司的新品。」 商淼远疑惑道:「联邦不是不准向普通民众贩售武器吗?」 「只是个模拟的小玩具。」他说着把机甲脱下来给商淼远,「你要试试吗?」 商淼远摆摆手没有接,但是认真端详了一番,说:「做得跟真的一样。」 「你见过真的?」 「没有,我只见过照片,在你哥的杂志上。」 「你一个娇娇弱弱的omega看什么机械主题的杂志?不会是为了跟他有共同话题吧?那你就省省吧,你再看一百年也比不上司徒静。」 「……」商淼远被他说中心事,嘴里却不愿承认,说,「我只是随便翻翻,谁规定omega不许看机械类的杂志吗?」 周培松嗤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不欢而散,商淼远又给他搞得没了心情,下午画稿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晚上周培青回来时情绪非常低落,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恍惚。商淼远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头说身体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 晚饭大家围坐一团,周元帅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难得没有骂人,而是安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她现在没有回来,你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好了。」 周培青低着头没有说话。 商淼远疑惑地看了看他们父子两个。余珮没有吭声,周培松也是冷着一张脸,商淼远心里虽然好奇,却也没敢多问。 第26章 商淼远是个受惯了委屈的人,他从父母过世之后就开始见识到生活的真相,如今已有六年有余。他原本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忍受下去,甚至可以容忍自己丈夫的心里住着别人,但在知道真相之后才发现,他一点儿也忍不下去。 第58页 暮春时节,晚上八点钟夕阳之下,风都是暖的。商淼远身上胡乱套着件外套,听见对面的周培松说:「军部从618战场中中央机甲的残骸上找到了黑匣子的存储卡,经过修復,復原了中央机甲在经歷上战场前最后一次检查的场景。」 周培松说到这里停下来,抱着手臂看向他,问:「你知道当时是谁最后检查的中央机甲吗?」 商淼远摇摇头。 周培松说:「是司徒静。」 商淼远的眉头皱起来,是司徒静又如何呢? 周培松说:「当时她做了一个很小的动作,如果不仔细观察,其实一般人是察觉不到的。但是復原的这段视频记录让你老公欣喜若狂,作为对司徒静了解最深的人之一,视频一经修復,他就第一个申请观看,然后,他就发现了司徒静的小动作,也是导致中央机甲最终在618战场中失利爆炸的小动作。她切断了中央机甲上一根负责能量供给的线路,导致后来其他线路因为超过荷载而自燃,最终造成整架机甲的爆炸。」 商淼远几乎可以想像到当时那场景,巨大的机甲在银河中爆成成千上万的碎片,因爆破引起的巨大冲击力将周围的一切小型机甲都冲到银河边缘去,这也就是导致周培青险些丧命的原因。 商淼远问:「所以……周培青怎么说?」 周培松诧异于他对周培青称唿的转换,说:「他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向军部申请亲自去押送司徒静回来。」 「真的是押送吗?」商淼远有一口气压抑地憋在心里,他看着周培松,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这你就不要管了。」周培松说,「我有我的渠道,你只需要听见你想知道的就行了。」 「你们公司还负责监听军部的信号吗?」 周培松笑了笑,说:「你可千万别乱扣帽子,我们公司向来遵纪守法。」他从靠着的树干上站直起来,「行了,天也晚了,咱们回家吧。」 商淼远说:「你回吧,我一个人再待一会儿。」 周培松说:「你从答应留下来的那天就该清楚,你们俩的婚姻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你要非得这么拧巴着谈感情,最终受苦的只能是你自己。」 「谢谢你的良言忠告,我知道了。」 夜色渐浓,月明星稀。商淼远独自一人慢慢地从树屋走回元帅府的小别墅,外面的警卫见他回来敬了个礼,他走进屋子里,迎面看见余珮围着披肩,一副正打算出去的样子。 见他回来,余珮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正准备去找你呢,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为什么不接电话?」 商淼远愣了一下,说:「没有听见。」 余珮道:「你怎么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有……」商淼远嘴角挤出个笑,说,「我先上楼了。」 余珮叫住他:「淼远,其实很多时候……感情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就像我与你之间,也是有感情的,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子,但我有时候心疼你,自己也会混淆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商淼远大致听懂了她的意思,嘴上说是,心里却长长地嘆了口气。 回到卧室时,周培青在床上躺着,大概是心里不痛快,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寐。商淼远没有过去烦他,而是自己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裹挟着一身热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到床边躺下。 周培青没有回过头来跟他说话,也没有一点肢体接触,商淼远心里便只当他是真的睡着了。 翌日一早,商淼远照常起床洗漱,他的丈夫已经出门晨跑,回来时一身的汗,见他占用浴室,便等在外面的会客区里,没有催促也没有说别的。 商淼远快速洗好出来,问:「今天还去上班吗?」 周培青冷淡答道:「去。」 商淼远哦了一声,没再答话。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吃饭,商淼远没有等周培青。余珮仍是一脸的笑模样,跟每个人都问了早安,商淼远也学着她的样子,唇边挤出个笑容,说早安。 周培青过来的时候一家人都默然无语的进食,之后一如往常各自上班或回到书房。 商淼远沉浸在创作中,把 第四章 小漫画的颜色填完,又经过一番加工,发布了出去,这次反响比以往要好一些。留言数量明显多了一倍,基于上一次的推广效果,这次的转发量也多了一倍。他想,总算有一件还算顺心的事。 又过大半个月,商淼远原本的发情期却没来,他心里有点慌,也不知在慌什么,但怀着侥倖心理,想着可能是这段时间心情抑郁,思想上的负担转变为了生理上的负担,最终导致发情期推后,这也实属正常现象。 周培青这段时间虽然心里乱糟糟,初夜之后就没再跟商淼远有过深入交流,不管是心灵上还是**上。又过一个星期,他才觉得好像是漏了什么,却也没想起来。 到了第二个月,周培青才问商淼远:「你这两个月都用抑制剂了吗?怎么没听说你发情期的事?」 商淼远没答话,下单了一件验孕器,当晚得到已经怀孕两个月的消息。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周培青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并没有喜悦,商淼远便也笑不出来。 第59页 商淼远坐在床边,周培青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两人一高一低相互对望。 周培青张了张嘴,一副似要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 商淼远看着他,说:「我是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的。」 「……」周培青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商淼远化用了周培松敬告他的那句话,说,「从你答应标记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预料到这个结果。」 周培青再次申明:「我没有这个意思。」 商淼远苦笑:「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周培青解释道:「我已经向军部申请了前往618星系迎接战友的任务,这项任务耗时较长,我可能会有半年都不在家,所以……你现在这种情况,我很难给你提供alpha的支持,你也知道,这对你来说有点危险。」 「……」商淼远愣怔半晌,才问:「什么任务必须要你去?别人去不可以吗?军部总不会强制一个军属怀孕的军人远征。」 「……」周培青半天没有答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打胎?还是你放弃远征?」商淼远早就知道自己在周培青心目中的地位不高,但任何时候都不比现在这样确定。他喉咙里涌上一股尴尬难言的委屈,偏偏这委屈是他自找的,他压着那股情绪,说好:「你去吧。」 周培青脸上现出肉眼可见的喜悦,几乎刺伤了商淼远的眼。 他问:「那你……」 商淼远说:「这世上不是没有独自待产的omega,也并不是都死了,你父母当时迎我进门,不是还打算让我不受标记就怀孕吗?与那时相比,此时的境况已经好很多了。」他的话说得非常刻薄,与以往温顺的形象大相迳庭。 周培青原本想上前握他的手,此时也止住了动作。 商淼远说:「但是我有个条件。」 周培青没有搭他的话,只垂着眼睛。 商淼远:「我要跟你离婚,你走之前,我们离婚吧。」 「……」周培青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表情一时有些惊愕,问,「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你出征之前,我们离婚。」商淼远到底不是那样的人,他早忘记了自己曾经想过的那些什么本宫不死你们都是妃的话,他说,「我在你们家,在你身边,活得不痛快。」他不想再因为每天担心自己在周培青心目中的地位而茶饭不思,也不想再因为司徒静的存在而把自己的生活搅和得乱七八糟…… 周培青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商淼远脸上露出个苦笑,「你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周培青不再说话。 商淼远说:「你想清楚了,我们就去民政局吧。」他站起来,往门外走,「我今晚睡另一个房间。」 周培青既没有挽留,也没有说话。 翌日的早饭非常尴尬,如往常一样,两人之间的情绪非常清晰地传达到了在座的其他人的眼里耳里。余珮轻轻碰了一下周培青的胳膊,用眼神问:「什么情况?」 周培青放下餐具,说:「淼淼怀孕了。」 商淼远没想到他会在餐桌上说出来,脸上的表情一时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愣怔在当场。 周元帅听到这个消息,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表情已经被喜悦填满,一旁的余珮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商淼远还是面无表情地坐着,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来面对这一家人。 周培青说:「但是,因为我之后马上要远征……」 余珮立刻说:「你说什么胡话?淼远怀孕了,你还远征什么?什么任务非你不可?难道你的同事们没有一个可以胜任的吗?」 周培青没有说话,周元帅倒是拦着妻子道:「军令如山,你不懂。」 「我不懂,但是我懂没有哪个部队非要派遣有军属怀孕的军人出征的道理。」 周元帅:「你当初怀培青的时候我还不是在外打仗?哪有那么娇气?」 余珮说:「你以为我那段时间很好过吗?」 周元帅看向商淼远,故作和蔼道:「小商,你说,你同不同意培青服从军令?」 商淼远说:「周元帅,我的意见没有那么重要,而且……我打算跟周培青离婚了。」 「你在说什么?」周元帅皱起眉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小孩子矫情也要有个限度……」 余珮拦住周元帅:「你少说两句!」 商淼远垂着眼睛不说话。 周培青开口:「这件事我们还没有谈妥,以后再说。」 商淼远说:「钱我已经还了,孩子我也怀了,我没有任何亏欠周家的地方。其他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你既然决定在这个时候为了你的战友远征,就说明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远不如你那个战友……」 周培青说:「如果那个战友是别人,我也会去。」 商淼远嗯了一声,说:「这与我无关。」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摆起脸色,让长辈们都颇感不适。他说完这番话,站起来上楼去了。 留下一桌人,周培松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周元帅还在抱怨:「他是不是以为怀个孕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以作威作福了?」 第60页 周培青抬头看向对面的周培松,问:「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周培松笑道:「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整天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根本不用任何人告诉他,你自己就已经暴露了。」 周培青放下餐具,离开餐桌。余珮叫住他:「这婚是不能离的,你心里清楚……」 她话还没说完,周培青就打断她:「什么叫这婚是不能离的?到底是谁替我结的婚做的决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却要我来承担后果。」 他这样发泄一番,周围的人倒是都不敢开口了。 商淼远已经回了他自己的房间,正在收拾书桌上的东西时周培青推门进来。 商淼远说:「你起码应该敲门。」 周培青没有搭他的话,说:「离婚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商淼远看向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问,「因为你对我情根深种吗?还是因为这个孩子?或者是为了你们周家的脸面?」 周培青半晌才答:「都有。」 「都有?」商淼远冷笑一声,「你走之前我们去办理离婚手续。」 第27章 大白天,窗帘拉开,屋子里的光线很足。商淼远的屋子色调温暖,被余珮布置得温馨又阳光。周培青就在这光里走近他,握住他的手,力道不重,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叫他的名字:「淼淼……」 商淼远想,周培青是真的知道他自己的皮相好,也真的被余珮教导出一身周正绅士的规矩,但是绅士却不是君子。他抬手挣了挣周培青握住他的手,语调很平缓地说:「你从初夜之后就没再碰过我,这种时候也别再屈尊降贵了。」 「我这段时间很忙,根本没有心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无奈笑笑,「你如果想要,我现在也可以给你。」 商淼远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发,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因为他的调侃而羞得面红耳赤,他还是心动的,当然心动,这个男人那样英俊,惯会利用自己优秀的皮囊勾引人。 商淼远往后退了一步,周培青就往前又近一步,还是牵着他的手,用信息素将他罩得密不透风,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收起你的信息素,我头疼。」这是假话,商淼远很喜欢那股清新的气息,尤其是在怀孕的敏感时候,alpha的气息尤其能安抚omega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但他现在不想要,因为这男人马上就不属于他了,或者说,从头到尾也没有属于他过。 「我只去一去,尽量早一点回来,好不好?」周培青干脆弯腰抱住了他,把脑袋镶嵌在商淼远的颈窝处,一副极其依恋缠绵的架势。 商淼远想,可能越是没感情,才越是能冷静地拿捏对方的痒处,周培青对他看得太透了,简直像在看一张白纸,一个懦弱的、失怙的、渴望亲情和爱情的小玩意儿,又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omega这个身份,或者说,这个会生孩子的身体,多好拿捏啊,随便骗一骗勾引一下就乖乖地把自己送上门来了。然后呢?然后周培青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就可以继续在心里揣着那个不被家人接受的爱人,想怎么双宿双飞都可以。 商淼远的沉默并没有使周培青退缩,他反而扭头亲了一下商淼远的脖子,闻了闻那上面的味道,说:「知道有孩子那一刻,我内心其实是高兴的,但是因为第一次当爸爸,心里没有做好准备,所以脸上只剩惊愕。」 「你是嫌他来的不是时候罢了,可是没办法,他就是来了,不管你是惊喜还是惊吓,他就这么来了。」商淼远脸上的表情非常冷静,「像我之前说的,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家的了,来的时候我干干净净一个人,走的时候我怀了个孩子,虽说是借了你家的种,但说到底还是你赚了。我想这孩子将来跟我的姓,估计你们也不会干,但是我不可能跟你再这么过下去了。」 周培青从他的颈窝抬起头,握住他的手用力了一些,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 商淼远瞪回去,赌气一样,说:「我要谢谢你,有了孩子,我以后就不用再参加联邦系统安排的相亲了。」 周培青从他房间离开的时候大概是很疲惫,揉着额角,在走廊里碰见哼着小曲的周培松,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照顾好他。」 周培松没有说话。 周培青说:「我跟你说话呢。」 「我尽量。」他脚尖一转往自己房间去。 周培青又叫住他:「到底是不是你跟他说的司徒静的事?」 「我求求你大哥。」他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耐烦,「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吗?看不出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做戏就做全一点,用得着别人的时候两眼情意绵绵,用不着别人了就说不理就不理,傻子都知道你是逗人玩儿的,何况商淼远还不是个傻子,你自己偷吃嘴上沾腥,偏偏怪别人暴露你……」 「我没有偷腥。」 「那你干嘛非得去接司徒静?别人去,她会死吗?」 「说不定。」周培青说,「他是飞利浦的义女,如果她当时是在替飞利浦办事呢?」 「……不论如何,都是她自己做错了事,要死要活都该自己承担后果。」周培松说,「我管不着,战友和你未出世的孩子相比,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清楚就好,反正如果我是商淼远,我就不会相信你只因为她是战友,就弃我于不顾。」 第61页 周培青说:「从小到大我都白疼你了。」 周培松白了他一眼,大概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对,但嘴上没有反驳,还是回房间里去了。 商淼远这边态度非常强硬,周培青的想法是,一定要在出发先把他安抚下来,否则将来一走,他又大着肚子,到时候omega孕期的反应上来,说不定能不能挺住。 商淼远窝在房间里画了一天画,余珮中间过来叫他下楼散步,他倒是来了。跟婆婆并肩走在元帅府附近的草坪上,看远处熙熙攘攘的城市景观,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商淼远在心中暗嘆,也只有这种富贵至极的人家,才有权力在城市繁华的中心找到这样一处闹中取静的住所。 余珮见他的眼睛望着远方,说:「以后每天我们娘两个都这样散散步,对你我的身体都好,整天窝在那儿坐着,我都长小肚子了。」 商淼远只是笑笑,并没有答话。 余珮说:「是不是周培青又欺负你了?不论如何,夫妻没有隔夜的仇,我会劝他不要在这个时间出去,但是淼远,你也该稍微跟他多一点沟通。」 商淼远说:「夫人,您不要劝他了,虽然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不久,但心里对他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培青表面上看着圆滑,甜言蜜语说得勤快,其实心里很有定数,他认准的事情,认准的人,别人再怎么说都是没有用的。」 余珮沉吟了许久,才说:「当时定下你,其实有一点很要紧,就是你这小孩长得漂亮,我跟元帅想着,我儿子那么帅,将来的孙子怎么也不能长歪了,尤其是这双眼睛,真漂亮。」 商淼远不知道余珮怎么突然聊起这个,只能跟着她的话说:「小时候很少有人夸我长得好看,长大之后父母过世,就更没有了,我第一次见周少校的画像,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没想到能一脚踩进豪门里。」 余珮笑笑:「培青这孩子看着似乎对谁都言辞和善,其实从小喜欢漂亮,对美人最有耐心,我当人母亲,是最清楚的。」她说完又深深看了商淼远一眼。 商淼远失笑,心道,原来自己竟然是沾了容貌的光,让周少校另眼相待之后才有了今天的待遇吗? 余珮见他没有说话,语气仍不改和蔼,说:「其实我们家并不是那等十分不开明的家庭,现在alpha那么多,omega那么少,如果两个alpha真的不愿意结婚,说项一番,联邦系统也不会管,我之所以不同意周培青和司徒静的事,主要是因为我清楚,以培青和司徒静的性格,两个人是相处不来的。」 她说:「而且司徒静……」她说到这里停住。 商淼远看向她,询问:「司徒静什么?」 「司徒静是飞利浦的养女。」她说完又补充,「我倒不是介意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与培青相处,本身目的就不单纯。」 商淼远既相信余珮的政治觉悟,又相信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维护,当出现问题的时候,当然凡事都是别人的错。因此,他没有接口,只说:「其实我不认识司徒小姐,连一面也没见过,只是因为人人嘴里都有她,不得已听到心里头了而已。开始也没有把流言当回事,但是少校在我身边待着,我是能看出他的心有没有在我这里的。」 商淼远看向余珮,露出一个毫不勉强的微笑:「这段时间在周家,您教了我很多。」这是实话,他现在的仪容姿态,不自觉就学了余珮的做派,那份淡定从容,非是耳濡目染提点着不能学会的。 余珮见他的态度,笑了一下,没有再劝。 下午周培青回家,直奔着商淼远的房间过来,见他还在画画,自然而然地问:「在画什么?上次那一万块稿酬到帐了吗?」倒像是什么龃龉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商淼远说:「到帐了,我还记得要请你喝咖啡的事,不如咱们去办理离婚的时候,顺便去喝一杯吧。」 「……」周培青无可奈何,伸手捏了捏他的脖子,一副想把他如何又不能的架势。他脖子上细腻的皮肤在他掌心里划过,兼着动脉的跳动,竟让人一时捨不得放手。 商淼远给他揉捏得红了脸,皱起眉去拉他的手,周培青给他拉了,又顺势将那手握住,说:「我尽量在你临盆之前回来,好不好?」 商淼远不说话,只是拽着他的手要他放开。 周培青俯下身,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整个人从书桌前抱起来,轻轻抱到床上,然后压到他身上,什么也不干,就那么在上方盯着他看。 商淼远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作势起身,却被按下,两手被抓起来按在头顶。 「你干什么?」 周培青倒打一耙说:「我看你当初要我标记你,是一早就想好了用完就撤。」 商淼远此时是砧板上的鱼肉,别着脑袋不听他胡言乱语。 周培青也不恼,整个人松了劲儿,把脑袋嵌进他的颈窝里,叫他的名字:「淼淼……」 商淼远吞了一口口水,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可耻的变化。 周培青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吻了他一下,替他宽衣解带起来。 商淼远挣扎,没有挣开,自从怀孕之后,他内心其实很渴望周培青的爱抚,半推半就着,没有再拒绝。 周培青心里还是有数,顾忌着他肚子里的孩子,隔靴搔痒帮商淼远纾解了一番,这个卑微殷勤的劲儿着实让商淼远没有料到。 第62页 傍晚的阳光照得人懒懒的,商淼远侧躺在床上,周培青从背后抱住他,握着他的手揉捏。 门外忽然响起周培松不解风情的声音:「妈妈让你们下楼吃饭!」 周培青啧了一声,问商淼远:「饿不饿?」 商淼远没说话。 周培青说:「那我给你端上来?」 商淼远想,或许真如余珮所说,周培青因为自己这副皮囊,还是多给了不少耐心的。他从床上坐起来,到浴室清理一番,就见周培青推门进来。 周培青把餐盘放到会客区的小茶几上,说:「来吃吧。」 商淼远坐过去,半晌才说:「你能不去吗?」 周培青说不出话。 商淼远便没有再问。 饭后,桌子是周培青收拾的,商淼远又坐回了书桌前办公。等到了夜里睡觉的时间,周培松抱着被子过来了,一副打算跟他同床共枕的架势。商淼远没有拒绝,说到底这还是元帅府的地盘,他也强不过周培青。 被周培青搂在怀里,他只说:「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时间到了,我就搬走。」 周培青抓着他的手,半晌才说:「其实咱们俩拿的还是第八星系的婚姻登记,并没有在这边的民政局进行二次证明。」 商淼远回头来看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短期内我们没有办法离婚,这件事非得到第八星系才能办不可。」他笑得痞里痞气,露出一排白牙,冲着商淼远。 商淼远原本正扭头看他,此时抬手把他的脸推到一边。 周培青又黏上来:「淼淼,咱们日子过得好好的……」 商淼远说:「没有经过二次证明,也就是说,在第四星系的系统里其实是没有登记我们两个结婚了的,对吧?」 周培青暗叫不好,果然听见商淼远接着说:「那好,我明天就搬走吧,也不用等什么三天之后了。」 「……」周培青坐起来看着他。 他也毫无畏惧地看回来。 周培青忽然伏到他身上,把他的手按在枕头上,对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像是猎鹰盯着兔子,兔子本还壮胆盯回去,没一会儿,就被盯得垂下了眼。周培青就对着他垂着的眼皮吻了一下。 第28章 商淼远还想再问一次,但想了想,再问也是徒劳,便闭上眼睛,任他亲吻施为,抬手缠上了他的脖子。 翌日醒来,周培青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大概是以为已经把商淼远睡服。早餐时气氛不同前两日那样紧张,他也十分殷勤地为商淼远夹菜。周元帅此刻对自己这个儿媳意见很大,碍着余珮的敲打不便开口说他,心里仍是憋闷,觉得这小孩小题大做,整天儿女情长没有一点正经事。 这些商淼远都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吃完早饭回到房间里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他穿过的一些换洗衣服,觉得不好再留下来。 周培青与他吻别之后上班离开,嘴里叮嘱:「好好吃饭,我中午会跟你视频通话的。」言辞情真意切,听起来跟真的一样。 商淼远还是不理他,等一家人都走光了,屋里只剩下他跟余珮两个,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他才起身来跟余珮告别。 余珮带着眼镜,正在客厅的沙发上读书,封面上写着《儿童发展心理学》的字样,看样子是为了周培青未出世的孩子做准备。商淼远看着,此情此景之下,告别的话不大容易说出口。 余珮一抬头见他拎着个小包站在那儿,问:「这是要出门?」 商淼远说:「我想去我父母的墓地看看他们,怀孕毕竟是个大事,而且当初结婚也没有告诉他们。」如今要离婚,却要去通知他们了。 余珮立刻说:「叫培青陪你啊,你一个人怎么行?或者我陪你过去。」她放下书,一副打算换件衣服陪他出门的架势。 商淼远说:「不必了,培青上班太忙,以后有机会再让他陪吧,而且……我想跟我父母说一些话。」这样婉转地表达之后,他看向余珮。 余珮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真实意图,问:「晚上还回来住吗?」 商淼远说:「应该是不回来了,我直接住在幸福街那边。」 余珮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不放心,因为现在商淼远不仅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揣着她的孙子。「你如果不想我陪你,我们派个警卫跟着你好不好?就远远的跟着你。」 「不用了夫人,我一个人可以。」他坚持道。 「那我送你过去吧,你没有飞行器,出行太不方便了。」余珮这下连衣服也不打算换了,抬脚就往玄关过来,看样子是打算换双鞋直接跟他出去。 「我已经叫好出租飞行器了。」商淼远脸上挂着得体的表情,唇角微微带笑,看着她,「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的。」 余珮站在门口看着他上了飞行器,大概猜出商淼远还是因为周培青出征的事在闹别扭,只是她以为,以周培青的手段,应该是已经解决了,却不料这小孩是个一根筋的倔脾气。 周培青收到母亲来电时正在办公桌前阅读上级批覆的准征报告,上面详细记述了此行的人员、任务目标、任务路线、作战方针及武器配备情况等信息。 这边余珮说:「你老婆跑回娘家啦。」 「……」周培青过了一会儿才问,「他回幸福街了?手里拿什么东西没有?」 第63页 「拿着个小包,估计是一些日用品什么的。」 「说什么了吗?」 「说要去给你岳父岳母扫墓,今晚不回来了。」 「您怎么没拦着他呢?」 「他好好一个成年人,有手有脚,拦着了这一次,下一次呢?」余珮说,「怀着孕的omega,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人离开,能不伤心吗?」她嘴上虽然数落着周培青,内心却没有想到商淼远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离婚,以为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说,「你下班直接去你岳丈家里接他吧。出征的事,我是不贊同的。」 周培青答应了一声,也没想到商淼远看着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内里居然这样倔强,昨晚明明柔情蜜意已经水到渠成,不料这小孩心里却早已经将他当成了一根人形**。 飞行器在灰色的城市上空盘旋了一阵,最终降落在幸福街的路口旁。商淼远拎着个小小的帆布包,进门之后小猪立刻过来迎接他,这种感觉很好,好像家里一直有个人在等着,商淼远想,他应该再养只宠物狗。 虽然跟余珮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说要去跟父母扫墓,其实他是不敢去的,他已经两年没去过了,怕父母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九泉之下也无法安心。 屋子被家用机器人打扫得一尘不染,商淼远的心情好了一些,整洁的环境是会给人积极向上的错觉的。他这样想着,将小包放在沙发上,光脑上的通讯器响了一声,又有陌生人在社交平台上跟他讲话,之前大多是读者,有的来催更,有的来表达对他作品的喜爱之情,总归每次收到留言都能让他心情好上那么一阵。 光脑虚拟屏投出对话框,让商淼远原本有些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大喜过望。 对方自称创鑫传媒的编辑,在阅读商淼远的漫画之后觉得故事新颖,画工细腻,希望能与他达成合作。 商淼远立刻给对方回復可以,想知道具体的合作内容和方式,还有关于创新传媒的一些具体的资料。 那边一直没有回覆,商淼远自己在网络上搜寻了一番,只搜到一篇百科简介,还有一个内容相对贫乏的小说漫画网站,作家福利专区介绍了一些网站福利和推广计划,优秀作品将有望实现影视化云云。 一时把商淼远看得脑袋发热,激情澎湃。 午间周培青依照早上的承诺给商淼远打视频电话,商淼远倒是也没有给他挂断,响了两声就接了,只是他这边的摄像头是黑的,虚拟屏幕上只有周培青英俊的脸,还有他身后熙熙攘攘的军部食堂。 「淼淼,你怎么没有开摄像头啊?」他装作不知道商淼远已经回娘家的样子。 商淼远说:「不想开。」 周培青好脾气道:「你吃午饭没有?」 「吃了。」 「吃的什么?」 商淼远去厨房看了一眼灶台上的菜品,说:「土豆烧牛肉,白灼油菜。」 「那你拍给我看。」 商淼远不说话了。 周培青说:「怎么不说话了?」他把虚拟屏幕上的摄像头换成眼部摄像头,给商淼远看自己餐盘上的菜品,说,「军部食堂的饭菜,三菜一汤,还不错。」 商淼远嗯了一声。 周培青说:「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商淼远直接挂断了跟他的通讯。 晚风已经有了热度,周培青走下飞行器的时候给热风吹得眯了下眼,他想了想,拐了个弯,去幸福街口的那家甜品店买了块草莓蛋糕。 拎着蛋糕回来敲门,通讯仪嘟嘟响了两声,里面的应答是机械式的女生:「抱歉先生,主人现在不在家,请留下您的姓名和联繫方式,方便主人回家后与您取得联繫。」 周培青啧了下嘴,直接用光脑给商淼远打电话,那边接通之后说了句:「正在忙。」后面还有半句估计是咽下去没说,但周培青基本能猜到,大概是「别来烦我」这四个字。他想了想,把蛋糕挂在门把手上,跑了两步助力,一个使劲儿翻上墙,骑坐在墙头上往屋里看了一眼,商淼远应该是在书房里,外面没有人迹,只有小猪吧嗒吧嗒出来迎接他。他跳下墙,从院子里面打开门,把门把上的蛋糕取下,拎着往屋里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屋子里商淼远确实正在忙,忙着跟创鑫传媒的编辑通话,那边一直到快下班的时间才回復他。商淼远的语气非常谦卑,那边也很好脾气的样子,说:「我们网站虽然运营的时间不长,但老闆曾经是xx传媒的负责人,后来因为xx被收购,我们老闆才决定出来单干,但影视资源那些是非常有保障的,您可以放心。」 商淼远正喜上眉梢,就看见周培青不请自来从外面进来,顿时脸色冷下来。周培青见他真的在忙,也没说话,就那么候在旁边等着。 那边还在说:「您可以把漫画的大纲发过来我看一下,给我们的总编预估一下市场价格。」 商淼远问:「请问您这边的价格是怎么给的呢?」 「按照公司的要求来说,我们每格漫画的价格可以给20到100元不等,视漫画的优秀程度而定。」 周培青听到这里,眉心已经皱起来,向商淼远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商淼远继续与对方周旋:「那您看我这个漫画大概在哪个价格区间呢?」 编辑答:「这个我目前不能给您定价,但我个人认为您的漫画非常优秀,如果您有合作意向的话,我可以让我们的总编看一下,到时候再给您一个报价。请问您这篇漫画大概打算连载多久呢?」 第64页 「目前还没有定,应该不会特别短,每话15至20格的情况下,七八十话是有的。」 「好的。」 「那我明天把大纲发给您,请您给总编看一下。」 电话挂断之后,商淼远的脸都笑僵了,等对上周培青的眼睛,他抿了抿嘴唇才说:「你怎么来了?」 「我听妈说你来这边了,就过来了。」他把小蛋糕放到商淼远的书桌上,说,「刚刚买的。」 商淼远看了一眼蛋糕,没有说话,猜想他又是翻墙进来的。 周培青站在那儿看了他一会儿,走近了一步,问:「中午突然挂我电话,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商淼远坐回到椅子上,以此跟他拉开距离,仰头看着他说:「你回去跟余夫人说清楚吧,不要让她误会我们还在一起,我不会对媒体说什么的,就算他们来找我我也不会说,这点你可以放心。」 周培青没说话,转身走了。 商淼远以为他终于绷不住要离开,人跟过去,却看见他脱掉外套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冰箱里还有中午剩下的一些食材,但是没有排骨,他听见他跟过来的脚步声,问:「想吃糖醋排骨吗?」 商淼远说不想。 周培青说:「好,那就不做,吃牛肉也行。」他已经自顾自从冰箱里拿出了牛肉和芦笋这些食材。 商淼远不大想跟他再争辩,转身走出了厨房。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还是不够了解,商淼远如是想。他不再管周培青,重新返回书房去写漫画的大纲,如果写得好一点,或许能得到一个优秀的报价。尽管只是每格20到100,尽管他也知道这个价格相对市面上其他漫画家的价格低到尘埃,但他还是怀着一点卑微的希望,企图在放弃经济收入的情况下,这本书能以合法的形式面世。 周培青做好晚饭,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商淼远说:「知道了。」但人还是坐着没动。 周培青说:「吃完饭再写吧。」 「你不要管我,你吃完就走吧。」 「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今晚在这儿,我就在这儿睡。」他杵在那儿,靠着门,看着商淼远。 「我在这儿,你别去找司徒静。」商淼远直言道。 「她是飞利浦的义女,如果我不去,她很可能会死。」 商淼远看了他一眼,没再谈论这件事,站起来去了餐厅。 周培青根据他的口味做了三菜一汤,其中的小炒牛肉格外鲜美,但商淼远吃了一口就吐了,而且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周培青赶紧跑过去帮他拍背递水,商淼远说:「你走吧。」 他抱着他不动,释放出一点信息素。等商淼远好受一点,两人又回到餐桌前,周培青把那道炒牛肉撤了,说:「吃其他的。」 商淼远没有说话,依言吃了。 夜里周培青果然没走,在书房的钢丝床躺着,等九点半钟的时候,起来去洗了个澡,回到屋子里时只穿着件浴袍,走到商淼远身边晃荡,两手扶住他的肩膀,说:「很晚了,睡觉吧。」 「你去睡吧,我不困。」商淼远说着敲了下回车。 周培青见劝不动他,去客厅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说:「我在你床底下把《霸道alpha和他的甜美小o》找到了。」 第29章 商淼远看也没看他一眼,说:「找到了就看吧。」 周培青给他晾得挺没意思的,没再逗他,而是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轻轻嘆了口气。 商淼远给他靠着别扭,说:「你不要靠着我,热。」 周培青只好在他身后坐直了,盯着他的屏幕看。 商淼远说:「你也不要看我的屏幕。」 周培青说:「那我做什么?」 「你回你家去。」 周培青:「……」 商淼远又写了一会儿,写到尾声。 周培青看着,说:「两个主角之间还是有爱的,be不符合逻辑。」 商淼远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叫有爱?一方容忍另一方出轨吗?」 「……」周培青抿了抿嘴,申辩道,「我又没有出轨。」 「是吗?」 商淼远关掉显示器站起来,周培青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商淼远的卧室走过去,商淼远走到门口停住,回头来看周培青,说:「我要睡觉了。」 周培青就站在离他半臂的距离,释放出信息素,可能是想让他通过这个行为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但商淼远因为他的这个行为更加反感,说:「你回你家去吧。」 周培青浑身上下只穿着浴袍,刚刚洗澡带出来的热气早就随着等待的时间挥发光了,他晾在外面的小腿和脚趾甚至有点凉。 商淼远见他不说话,皱起眉头,也不说话了。 周培青那么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回了刚刚他们一起待过的书房。商淼远看着他的背影,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夜色深沉,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商淼远的床前,他盯着那片方形的光,想到了元帅府周培青房间里的那方月光,当时周培青喝醉了,他从他醉意朦胧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不是自己。 他躺在床上,承认自己现在的行为非常任性和愚蠢。生理课本上说,孕期缺乏alpha信息素的omega容易换上抑郁症,胎儿也容易因为父亲的缺位而表现出明显的情感表达上的缺陷……如果他对周培青没有感情,那不论周培青心里的人是谁,如何选择,他大概都不会在乎,可错就错在,他违背了当初给周培青的承诺,不能做一个不求感情回报的妻子,这样说来,似乎是自己的责任。 第65页 翌日清晨,周培青一如往常,晨练,做好早饭,去叫他起床。 商淼远其实一夜未眠,周培青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刚刚合上眼,但他听见声音也没动。周培青进来见他还在睡,便没再叫他,而是轻手轻脚地出去,又轻手轻脚地回来,放了一件什么东西在他枕边,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待锁舌扣住锁头的声音响起,商淼远才睁开眼,扭过头,看见枕边放着昨晚周培青穿过的那件浴袍,上面有他信息素的味道。 梳妆檯上贴了一张便条,写着:「中午记得好好吃饭。」 下午商淼远接到昨天那个编辑的回覆,说已经将他的大纲和之前在网络上发布过的几话内容交给编辑看,等编辑给出报价再跟他联繫。 商淼远说好,一边心怀期待,一边继续画各种商业稿件。 晚间周培青下班直接过来,还是**而入,来的时候顺带买了些新鲜的食材。见客厅里没人,直接往书房走过去,果然看见商淼远还在书桌前窝着。 「休息一会儿吧,出去唿吸唿吸新鲜空气,最起码在院子里散散步。」他说这话时并不像以往那样走过来跟商淼远腻歪,而是站在书房门口,远远地看着他。 商淼远想,周培青应该是考虑清楚了,两人以后的婚姻,合作关系大过情感关系。 商淼远依言站起来,并不是他多么听周培青的话,而是因为他此刻怀着孩子,不得不为肚子里的小孩做一些考虑,他得多走动走动,保持身体健康,以免小孩受到不好的影响。 连着住了三天,周培青没有什么怨言,只是元帅府的两位长辈都坐不住了,连周知源都亲自打电话来催:「小商怀着孕,在外面住那么久,万一吃不好休息不好怎么办?现在污染那么严重,胎儿是很娇弱的……」 周培青说:「淼淼恋家,想在这边多住一段时间,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他。」 那边元帅还在唠叨什么,周培青一律不管,直接挂了电话。他们通话的时候商淼远就在旁边,什么也没说。周培青挂掉电话看向他,问:「等我离开了你还打算一个人住在这边吗?」 「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孩子有一点闪失的。如果回你家那边,我怕我受不住你父亲嘘寒问暖。」他并不怕周培青对他有什么意见,直接讽刺了周元帅。 周培青没有在意,说:「那我过两天把家里用过的东西和穿过的衣服都拿来一些。」 商淼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周培青这人,从前是外热内冷,现在是内冷外也冷,倒不是说他多么冷漠不近人情,而是褪去了从前那副表演出来的面具,本质上他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 商淼远一直认为,周培青以前对他的浓情蜜意,表演性质居多,那些吻,那些拥抱,全部都是。但他无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些体贴,商淼远是领情的,虽然只是教养使然。 在漫画大纲发出去的第四天,商淼远收到了编辑的回信:「总编定价23元每格。」 商淼远看着那个价格久久没能说出话,半晌他才问:「那合作的方式呢?」 「您以独家首发的形式在我们网站连载您的漫画,已经在网络上发布的部分不算,签约后,每周必须发布不少于一话的内容,每话不少于20格。」 「独家首发的话,有后续福利承诺吗?」 「我们会在有出版计划时优先考虑您的作品。」 「……」商淼远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那后续作品开发的利润分成呢?」 「我们对您的作品是直接买断版权的。」 商淼远气笑了:「23元一格买断我作品的所有版权?」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如果您对这个价格不满意,我可以再跟主编争取一下,但最高应该不会超过30元。」 商淼远冷静了一下,才维持风度道:「不必了,感谢您对我作品的关注。」 经歷了这样一场小风波,商淼远原本就不怎么昂扬的心情更加低落。以至于周培青回来的时候看见他窝在椅子上的样子,就像看到了一只低落潮湿的蘑菇。 周培青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在门口敲了敲,问:「怎么了?」 商淼远抬头看见他,说:「没什么。」 周培青也没再追问,放下帽子,说:「我换身居家服。」 商淼远说好,说着站起来往外走,在婚姻存续期间,两人默认书房算是周培青在这里的房间。等他走到门边,周培青又喊他:「听说omega怀孕期间对夫妻生活也是有要求的,不然对孩子不好,咱们俩一个多星期没同房了,你要吗?」 「……」商淼远愣怔了好半晌才说,「不用。」 周培青也没再勉强,只说好。 商淼远走到院子里通风,创鑫传媒编辑给他添的堵还在喉咙口卡着,吞吞不下去,吐吐不出来,比周培青还膈应人。 周培青本人是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一个情绪量器,换好衣服以后去厨房做晚饭,从厨房的窗户看见商淼远耷拉着脑袋在鞦韆上坐着。他想起那鞦韆是他之前给商淼远加固的,之后还剩了一截绳子,给做成了跳绳,扔到库房去了,本来是想博美人欢心,估计美人现在也不想要了。 但商淼远今天的情绪似乎比以往格外低落,甚至堪比第一次义正辞严跟他提出离婚的时候。想到这里,周培青不禁失笑。 第66页 他看着商淼远在鞦韆上晃荡了一会儿,大概十来分钟,又跳下来回房间去了。现在月份少,孕肚还不明显,他有些遗憾不能看到商淼远的孕肚鼓起来的样子,如果早点回来,或许能够赶上。 晚饭时商淼远在自己的盘子里看到一只用苹果雕成的兔子,雕功不算很好,能看出是纯手工制品,他看了眼兔子,又看了眼周培青。周培青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感觉孩子应该会喜欢。」 商淼远没说话,也没碰那兔子。 周培青说:「我觉得应该让孩子感受一下父亲对他的爱。」 商淼远说:「他父亲根本不爱他。」 周培青:「天下没有这样混蛋的父亲。」 商淼远拒绝跟他对话,周培青也不再强求。 夜里八点多,商淼远罕见地接到了冯宇帆的来电,这是他婚后第二次接到冯宇帆的主动来电,那边说:「小远,你和少校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和我爸妈去帅府拜访一下吧。」 商淼远首先没有预料到他的来电,其次更没有准备好接待他这位客人,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根本不在元帅府。 冯宇帆见他久不答话,以为他是不愿跟他们见面,很客气地圆场道:「如果你们没有时间就算了,其实是为了感谢你在少校和将军面前为我美言,这次出征的任务原本是没有我的名字的……」 「什么出征任务?」 「……就是,少校带队押送司徒静的任务啊。」冯宇帆这才意识到商淼远对这件事根本是不知情的。 「你要去参加押送司徒静的任务?」 「是元帅点名让我参加的。」冯宇帆想了想说,「我其实早就向上级提交了申请,但是被驳回了,本来已经死心,没想到名单都定了还有变动的机会。」 商淼远说:「我没有跟少校美言,我本身对这件事了解得没有那么清楚,也不知道你申请出征的事。」 冯宇帆听他这样说,一时有些尴尬。 商淼远又问:「为什么申请出征?我记得你以前对上战场是很牴触的。」 冯宇帆支吾一番,才说:「这次押送任务大家都知道相对轻松,司徒静受了重伤,而且她还不知道军部已经了解到她叛变的事,所以到时候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冲突,押送过程会相对安全。但经歷过这次任务,又是押送重刑犯,之后在职位晋升上应该会有帮助。」 商淼远这才哦了一声表示理解。 这边挂断电话,商淼远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看小说的男人,问:「是你让冯宇帆跟着出征的?」 周培青说:「是我爸。」 「……」商淼远说,「什么意思?」 周培青放下那本《我和我的健气alpha》,看向商淼远:「我爸见你一直不回家,怕你是因为怀疑我跟司徒静的事不高兴,就将冯宇帆的名字加到了出行名单上,本意是让冯宇帆这个大舅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在外面胡作非为,好让你放心。」 商淼远:「……」 周培青见他没有再答话,便又拿起了那本书,继续看起来。 商淼远:「……谁让你随便翻我的书的?」 「你。」 商淼远皱眉:「我什么时候让你看的?」 「上个星期四,晚上九点三十二分,就在这间屋子,你当时就坐在你现在那个位置上。」 商淼远:「……」 周培青一只胳膊垫着脑袋看着他,唇角要笑不笑,看着怪欠揍的。 商淼远不想再面对他,关掉显示屏,站起来走了。走到门口又被人叫住,周培青问:「不需要信息素按摩服务吗?」 商淼远:「……」 第二天周培青下班的时候带回了一条狗,是条金毛,也就两个月大,眼睛乌熘熘的,盯着商淼远,一声不吠,看起来特别可怜。 商淼远看向抱着它的人。 周培青说:「你觉不觉得它特别像一个人?」 商淼远:「不觉得,我倒觉得某些人特别像狗。」 周培青沉默了一会儿,汪了一声。 「……」商淼远摸了摸小狗的头,问,「起名字了吗?」 周培青说起了:「叫小远。」 商淼远:「……」 他看着商淼远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唇角翘了一下,才说:「叫周培青。」 商淼远:「……」 第30章 「你从哪里弄的狗?」 「部队里养的狗生的小狗。」周培青还在玩「周培青」的小耳朵,但这小「周培青」的脾气着实不像周培青本青,倒是像商淼远,闷闷地一声不响,无论怎样被人玩弄都只温驯地垂着脑袋,偶尔用黑眼睛看人一眼。 「是军犬吗?」 「是退役军犬的后裔,血统是有的。」 商淼远觉得它实在可爱,从周培青怀里抱过来摸了摸,眼里的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再等一个月,等它打完疫苗就可以带出去遛了。」周培青说,「来之前经过简单的训练,不会闹人。」 「周培青」在家里住下的第二天,余珮替商淼远约了产检,彼时商淼远正在购物网站浏览狗的各种玩具和食品,忙得不亦乐乎。 周培青说:「妈约了产检,明天我陪你过去。」 商淼远愣了一下,才说好。他并没有因为一条狗就「原谅」周培青,他猜想周培青可能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原谅,周培青赖在这里,或许仅仅只是出于对这段夫妻关系的尊重,还有对那个尚未出生的血液里流淌着他的基因的孩子的尊重。他唯独不敢猜周培青是因为有点喜欢他才待在这里,因为这苦头他之前吃过,以后再不敢自找麻烦。 第67页 等周培青出征回来,确保了司徒静的平安,就能确定他跟他是真的不合适,等到孩子出生,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离婚了。 他手头确定长期保持合作的公司现在有三家,给出的酬金都相当丰厚,等将来孩子出世,即便离婚,也应该不会在吃穿上为难。他这样做着打算,再看向周培青的时候,就抽离了少校妻子的这个身份,而是当做扮演,就像当初跟周培松举行婚礼那样,两人都知道自己是在扮演一个角色,再看待这段关系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做到客观了。 周培青见他答应,说:「以后每个月做一次,到时候我让妈过来陪你去。」 商淼远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周培青一直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此刻听他主动问,便实话实说道:「下周三。」 商淼远想,还有五天。 「爸妈都希望你回去跟他们一起住,你毕竟怀孕了。」周培青说,「一个人住,我确实不放心。」 你如果真不放心,就不该离开。 商淼远没有答话,如果回到元帅府,将来离婚就又成了问题,不仅离婚是问题,连孩子的抚养权也可能成为问题,毕竟朝夕相处,长辈们很难不对婴儿的归属产生什么想法。 他想了想,说:「将来孩子的抚养权归我。」 「……」周培青说,「好……抚养权归你,但我出门这段时间你先回爸妈那儿住。」 「我如果去你家住,抚养权就不一定归我了,你爸一定不会同意的。」 周培青无奈道:「我会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商淼远看了他半晌,说:「我不能相信你。」 周培青沉默着,此时另一个小「周培青」迈着四条腿熘进来,往商淼远的脚背上一趴,不动了。 商淼远内心的柔软和母性又被它激发,一时说不出狠绝的话。 翌日夫妻二人乘飞行器在约定的时间去产检,同行的还有四条腿的「周培青」,戴着牵引绳,很乖地跟在商淼远身边,一会儿产检完毕,他们要带它去打疫苗。 医生见到他们牵着狗进来,也没有说什么,很和蔼地跟周培青打了招唿,能看出是老相识,又跟商淼远也打了招唿,说:「商先生你好,好久不见。」 虽然两次同是体检,但商淼远这次的心境与上次过来又不同,他不像上次那样紧张,也不像上次那样露出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表情,这都是周家这几个月的薰陶带来的好处。他虽不愿意回到周家去继续生活,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几个月他确实在周家感受到了陪伴和爱,尤其是余珮对他的好。 医生说:「你看起来比上次气色好了很多。」 商淼远说是:「这段时间每天都有按时吃饭。」 医生说:「那就好,其实人活着最大的乐趣,不就是每天能跟家人们在一起按时吃饭吗?」 商淼远笑着说是,一边脱掉外套。 周培青在一旁接住他的衣服,看着他走进那个半包围式的身体检测的机器,问医生:「淼淼现在的身体状态还好吗?」 医生说:「目前看来是不错的。」 「我之后有任务要出一趟远门,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医生沉吟片刻,问:「去多久?」 「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四个月。」周培青说,「我尽量赶在他分娩之前回来。」 「如果是一两个月还好,我看他现在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还不错,但是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医生说,「到妊娠24周的时候,母体会经歷一波比发情期更勐烈的发清热,因为无法注射抑制剂,所以在这个时候,不管是母体还是胎儿都非常需要alpha的陪伴。商先生现在是妊娠13周,如果真的必须出差,你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毕竟……」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商淼远听着他们的对话,在检测器里沉默着。 周培青说:「不能留下一些血液或信息素之类的东西对他进行安抚吗?」 「在怀孕前期和分娩前期这种信息素欺骗是奏效的,但在发清热来临的时候,这种手段基本没什么效果。就算是omega在未怀孕状态下度过发情期,也不可能仅靠alpha的信息素就能解决发清热,你说对不对?」 「如果……」周培青说了两个字,没有说下去。 但医生已经听懂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希望你还是尽力赶回来吧。」 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刚好是午饭时间,艷阳高照,金乌直直地挂在人的头顶。商淼远做了个以手遮眼的动作,周培青看见了,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挡在他的头顶,说:「我们在外面吃吧。」 商淼远没有意见。小狗在路上跑得疲惫了,有些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他弯下腰把狗抱起来,让周培青把衣服收起来。 周培青说:「我来抱着它吧。」 狗虽说小,抱着却比它看起来重,沉得压手。 商淼远把狗交给周培青,把他的衣服也从头顶取下来,见他没有空闲,便自己搭在手臂上。 周培青一边走一边说:「我会在七月份赶回来的。」 商淼远没有答话,他的表情有些麻木,看不出是什么心情,也可能这就是他的心情。 两人吃完午饭,带着小狗去了宠物医院打疫苗。 打完疫苗的狗显得没精打采,趴在就诊台上完全不动了,只能让周培青把它抱起来回家。 第68页 两人一狗坐上飞行器,走到一半,商淼远发现路线不对,问:「你还要去其他地方吗?」 周培青说:「我们直接回元帅府。」 「……」商淼远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回去了吗?」 「如果听从你的意见是以你的安危为代价,我认为我们可以选择性的听取,毕竟这个家里的成员有两个人。」周培青的态度罕见地强硬,这是他从来没有表露过的一面,他从前尽管不讨人喜欢,但是个被教导得很好的绅士,从来没有不尊重商淼远意见的时候。 商淼远看着他,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瞪着周培青。周培青也看着他,眼底没有什么情绪,像看着个不听话的小孩。 商淼远说:「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周培青听着他的控诉,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商淼远是做不来那些泼皮的行为的,但他还是恨恨地把手里的孕期保健手册扔到了周培青的身上。周培青没什么反应,任凭他发泄,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有后座的小狗被吓得缩在了角落。 商淼远说:「你这个骗子!你们一家子都是骗子!」他的头髮已经很久没有修剪过,微卷的刘海长长地搭在额前,看起来狼狈极了。 周培青两眼平静地看着飞行器前面的挡风玻璃。 商淼远面对他的冷漠崩溃了,整个人现出一种妥协的疲惫,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我们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然后在孕期把我抛下?」商淼远说完这句话,人已经冷静下来,只是还在坐位上喘着气。 周培青释放出了一点信息素,用来安抚他的情绪。 商淼远不再开口,他静静地感受着狭小空间里浓稠的沉默。 周培青说:「我猜我现在无论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但在两者间做抉择实在非我本意,这也并不意味着你和孩子的重量比谁轻,只是因为这件事现在别无选择,但我保证在七月回来。」 商淼远没有说话。 周培青握住他的手。 商淼远抬手抽出来。 周培青这次没像以往那样任他挣脱,而是紧紧地握着,像镣铐把两人的手紧紧锁在一起,甚至把商淼远的手腕箍出一圈红痕。 从飞行器上下来的时候商淼远趁机抽回自己的手,刚走两步路又被周培青握住,四只脚的「周培青」随着牵引绳跳下飞行器,在遇到帅府门口的警卫时吓得瑟瑟发抖。 周培青一手仍紧紧箍着商淼远,另一手将它从地上抱起,说:「你虽然叫周培青,却一点没有周培青的胆识和威风。」 商淼远举了举两人缠绕在一起的手,说:「你倒是很有胆识和威风。」 周培青一脸平静地说:「被我爱就是这么沉重。」 两人走进大门,让门里的余珮始料未及,赶忙放下手里的工作,说:「终于回来了,我还说如果再不回来,我就是不要脸面也要住进你家里去了。」 商淼远对余珮不能拿出跟周培青一样的脸色,只有挤出个笑,点点头。 周培青说:「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那边住。」 「谁能放心呢?他那么不会照顾自己,连饭都不会好好吃。」余珮脸上的担心不是假的,她尚在感慨商淼远的任性,低头却看见四只脚的「周培青」这黄色的一团,惊唿道,「这是哪里来的?」 「给淼淼养的,想着有这么个小东西,起码每天能引着他出来散散步。」 余珮笑了:「倒也是,蛮可爱的。」又问,「叫什么名字?」 周培青说:「周培青。」 余珮:「……」 商淼远原本紧绷着脸,此时倒是有些想笑,硬是咬着下嘴唇把那笑憋回去。 余珮说周培青:「你的脑袋是有什么问题吗?」 周培青没有答话。 余珮猜想这又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情趣,便也没有再说什么,竟然真的用周培青的名字去招那狗,喊它:「小青。」 商淼远能回来,这房子里最开心的要数周元帅,晚饭时一个劲儿地说:「家里多好啊,我们又不会拘束你,一个人在外面住着,又是omega,还怀着孕,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想想……」 周培青打断他:「爸,您以后别对着淼淼唠叨,他怀孕之后最烦别人话多,应该是孩子不爱听。」 周知源一听是孩子不爱听,这才不说了。 余珮说:「妊娠四周的胚胎开始生成神经中枢系统,八周的胎儿就已经会通过摆动和顶、蹬母体腹部来表达自己的好恶了。」她说完又补充,「淼远现在可能还感觉不明显,等到20周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孩子蹬肚皮了。」 商淼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公公说:「这么说孩子现在就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了?」 余珮说是。 他立刻道:「那以后我们在家里说话都小心些。」 商淼远对他这公公虽无好感,此刻也不得不失笑,扭头时正好对上周培青的眼,又抿抿嘴别开脸。 周培松最近倒是老实了很多,问:「怀孕了还能画稿吗?」 他的本意倒不是催他交稿,但商淼远很怕失去经济来源,赶紧说:「不妨碍,我其实已经把你们公司之前的稿子全部画好了,只是怕草草交了不好,每月交稿之前还要拿出来再精修一遍。」 第69页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你来不及画的话可以不用急着交。」 「没有关系,不妨碍。」商淼远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忽觉身旁的目光,扭头看了周培青一眼。周培青果然在看他,眼里意味不明,与他对视后又把目光飘开,看了周培松一眼。商淼远是不管他的情绪的,当做无事发生。 夜里睡觉,周培青将他按在床上,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朵。 第31章 商淼远耳朵一疼,没好气地推了周培青一把,说:「你不要动我。」 周培青便不再碰他,下床打开柜子,拿起了那只很久没有用过的按摩器。 商淼远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看见他拿着按摩器。 周培青一脸自然地问:「你介意我在你身边用吗?」 「……」商淼远从不知道人的脸皮可以这么厚,「介意。」 他就拿着那杯子进了卫生间,先洗了一下,又挤了一些润滑剂,没多大会儿,商淼远就在外面听见震动的声音。 商淼远觉得周培青无耻极了,所有教养都随着四条腿的「周培青」的到来被狗吃了,也或许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卫生间里嗡嗡嗡的震动声不绝于耳,在宽敞的房间里甚至产生迴响。商淼远觉得自己的耳朵遭到污染,可脸却不由自主红了,身体也随之发生了反应。 周培青从卫生间出来之前顺便沖了个澡,身上松垮垮挂着件浴袍,走到床边时看见商淼远把自己团成一只虾米,或许是听见他的脚步声赶紧闭上了眼,但脸是红的。 他脱掉浴袍钻进被子,伸手朝商淼远摸了两下,从穿着睡衣的臂膀摸到柔软纤细的手,动作非常坦荡,随后从背后抱住,两人像一大一小嵌在一起的两只汤勺。 商淼远忍不住将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几乎比商淼远大了一圈,骨节也更分明。 周培青察觉到他的回应,紧紧地抱住他,几乎是将他整个人箍在怀里。 商淼远的额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犹豫了一会儿,引着他的手望自己的身下走。周培青笑了一下,胸腔震动,让商淼远蓦地收回了手,把脸埋进枕头里,汗颜无比。 周培青见这反应,没再笑,或者说,没再让商淼远听见笑声,将手伸进对方的睡衣里。 他的动作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占有欲,要么把商淼远紧紧地箍在怀里,要么让商淼远不停地喊他的名字,把人弄哭,然后再像野兽一样舔掉那些眼泪,把商淼远的腺体咬破,重新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早晨醒来时,商淼远觉得自己浑身都包裹在周培青的口水里,黏答答的,两人的身体甚至还镶嵌在一起。他躲了一下,被更紧地捞回来束缚住。 「我要起床了。」一张嘴,声音还有些哑,他咳了两声,才继续说,「你不去晨练吗?」 周培青好像还在睏倦中,咬了一口他的肩膀,将脸重新埋回他的颈窝,说:「精气泄露太多,没有力气了。」 「……」商淼远一边告诉自己不要被他的调侃影响,一边抑制不住羞愧地无地自容。 周培青抱着他蹭了一会儿,说:「再来一次吧。」 紧接着商淼远就像只雌兽,未着寸缕,被他揽着腰跪在了床上。 任凭商淼远如何挣扎也没有用,期间余珮来叫他们下楼吃早饭,商淼远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什么声响。余珮叫了两声,见没人应,也不再打扰,自己下楼去了。 再次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家里有工作的人都已经出门上班。商淼远终于被放开,裹着被子踹了周培青一脚,周培青直接握住他的脚踝亲了他的趾尖一口。 如此胡天胡地过了四天,出征头一天周少校才开始吃素,站在人前时容光焕发,倒是看不出一点离愁别绪。出发送别时,他夫人就在旁边站着,肚子还没显怀,却已经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短短二十分钟抬手扶了五次腰。 校场内的战士分列两边,共二十人,其中包括商淼远的表兄冯宇帆,众人身着深蓝色军服,旁边配着各自的机甲,每架机甲的胸前都印着它们的名字、编号和他们主人的名字以及所属的连队编号。 众人在一声哨响之后,同时向中央机甲的方向转去,随后,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跑进洞开的中央机甲大门。 商淼远看着周培青乘坐的硕大机甲的尾部喷出灼人的烈焰,随后沖天而起,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余珮满面担忧地转过身,拍了拍他的手臂,说:「我们走吧。」 商淼远跟在她身后,刚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个身着军服,胸前和肩上都挂满了勛衔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对着他们微笑。他先上前跟余珮拥抱了一下,而后又进行了吻颊礼,招唿道:「好久不见了夫人。」 余珮答:「好久不见,佩雷斯少将。」她说完向商淼远介绍,「这是培青的上司佩雷斯少将,这是我儿媳商淼远。」 「久闻大名。」佩雷斯抬手跟他握了一下,说,「真是一个痴情又坚韧的omega,听说你已经怀孕了?」 商淼远点点头。 佩雷斯道:「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尽快回来的。」 商淼远得体地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说:「感谢您。」 婆媳二人从校场离开,余珮领着他在军部的食堂转了一圈,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她将他领到了食堂西南角的一家咖啡店,因为是上午,又非休息时间,这里的人很少。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余珮才说:「很久没来过这里了,这家店的咖啡很不错,不过你怀着孕,稍微尝两口解解馋好了。」 第70页 商淼远点点头,问:「您对这里好像很熟悉。」 余珮笑着说:「我曾经是这里的军医。」 「您真的太优秀了。」商淼远发自肺腑道。 余珮摇摇头:「没有工作很久,大概只有三年时间,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培青的爸爸,怀孕之后我就离开了工作岗位,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商淼远说:「您已经很优秀了。」 余珮不再谦虚,笑着说:「感谢你对我的认可。」 商淼远的嘴巴是有些笨的,尤其是在遇到长辈需要说一些恭维话的时候,即便心里的感情再澎湃,嘴上也不会表达万一,因此他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说:「我是很佩服您的,这段时间在周家,从您身上学到了很多。」 服务员端着一杯特浓和一杯拿铁过来,余珮将拿铁推到商淼远面前,自己端起特浓啜了一口,笑着说:「我以为你这段时间在周家过得不开心。」 商淼远实话实说:「有开心的时候,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是元帅笨口拙舌惹你生气了吗?」 商淼远抿了一口拿铁,摇摇头:「没有。」 余珮笑道:「他是个思想守旧的人,而且嘴巴很笨拙,不过也好在笨拙,如果再灵巧一些,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她说,「我到现在都庆幸培青像我。」 商淼远听她这样说,也笑了:「少校确实像您,他被您教得很好,既有战士的血性,又有绅士的教养。」 「可你不喜欢他。」余珮笑着看他。 商淼远摇摇头:「我很喜欢他。」 「那为什么一直闹矛盾呢?」 商淼远垂下眼睛,半晌没有说出话。 余珮说:「培青从小是个占有欲不强的孩子,懂得分享,除非特别喜欢,他对身边的人或事物很少投注过多的精力。小时候培松刚送……」她忽然卡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培松刚刚出生的时候,我们很怕他会因为被弟弟分走了关注而生气闹脾气,后来发现并没有。被培松抢玩具也不会生气,培松因为小,经常哭闹以博取大家的关注,有时会故意将哥哥的东西占为己有,大多数时候培青都不会说他,只有给他骚扰得烦了才会揍他一顿。」 商淼远听到这里笑了,他注意到了余珮刚刚卡壳时的用词,周培松果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余珮见他笑了,接着说:「他对旁人虽然一贯也是彬彬有礼,但这是习惯,是教养,是我教给他的。对真正喜欢的东西,他是不会与别人分享的,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占有。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小时候有一只非常喜欢的毛绒兔,从刚出生就陪着他,如今还收藏在他的柜子里。有一次培松趁着他不在家,不但偷走了兔子,还很顽皮地用彩笔把兔子画得乱七八糟,被培青发现,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商淼远发现余珮描述周培松被揍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着实是有些发自肺腑的开心。 余珮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还在说:「我们本以为培青会丢掉那只兔子,没想到他亲手把它洗干净了。」 商淼远没有说话。 余珮低头啜了一杯咖啡,见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到头顶,赶紧用巨大的帽檐遮住脸,说:「我们喝完咖啡就回家吧。」 商淼远点头说好。 一个月后,广袤无垠的外太空里,一行机甲战队在司徒静曾经提供过的坐标位置上踯躅搜寻。 「我看这个司徒静一定已经知道军部发现她叛变了!不然怎么可能十多天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一个身披银甲的战士在对讲机里小声对战友小声抱怨。 「小声点,当心少校听见,他老婆怀孕四个月正在家待产呢,最近着急上火见人就骂,你不要触他霉头……」 话音刚落,周少校的声音在对讲机中响起:「向西3800海里前进,对沿途进行实时搜寻。」 对讲频道内顿时鸦雀无声。 身处第四星系的商淼远在光脑通讯器收到了一张来自外太空的照片,照片内容是一片绚烂的深紫色星空,周培青发来的,没有文字内容。商淼远看了一会儿,点了收藏,距周培青承诺归来的时间还有42天。 当天又有编辑联繫商淼远,希望商淼远能在自己的网站平台上连载漫画,没有报价,流程几乎一样,要商淼远先提交大纲和样稿。 这回他没像从前那样头脑发热,而是问:「贵站是买断版权还是?」 「如果签约,我们网站只拥有您作品电子版的版权,但如果将来您的作品通过网站签约出版或进行影视化发行,我们需要抽取一定的分成费用。」 商淼远说了声好,把之前写好的大纲交了,又将自己社交平台的连结扔给对方,让他们自己去看。 下午收到宠物医院的来电,催他带狗去打最后一阵疫苗和狂犬疫苗。「周培青」在一个月内长高长大了不少,只有眼睛还是温温润润的。 吃完晚饭,商淼远换了衣服带狗出去遛,看见周培松行色匆匆地回来,问:「最近工作很忙吗?有一段时间没在家里见到你了。」 周培松说:「我明明每天早晚都出现在餐桌旁,只有今天晚饭没在,是你对我不够关注而已。」 商淼远哦了一声,笑了笑,说:「是我的错。」 周培松看了一眼他有些凸起的肚子,又看了看他身旁的狗,问:「去散步吗?」 第71页 商淼远点点头。 「我陪你一起,你等我放下包。」他把包放回房间里。 商淼远站在走廊里问:「你吃晚饭了吗?你先吃晚饭吧,我一个人可以。」 周培松摇摇头:「吃过了。」话音刚落就出来,说,「走吧。」 商淼远无法,只有跟他一起出门。 楼下余珮正在看一档动物科普的电视节目,客厅的半空中到处飘荡着草地和牛羊,一片春意盎然的繁荣景象。她见他们两个一起出去,问:「要去遛狗了吗?」 商淼远说是。 「走路时小心一点,不要磕到碰到。」 他答应了一声,周培松也答应了一声。 两人走到小木屋那边,周培松才问:「我哥最近跟你联繫了吗?」 商淼远点点头:「他发来一张照片。」 周培松问:「什么照片?」 商淼远想了想,说:「一张星空的照片。」 「你拿来我看看?」 商淼远本以为他要出言讽刺,譬如星空有什么好拍的,或者给出门在外的周培青上眼药,却不想他竟然提出要看周培青发来的照片。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商淼远犹豫了一下,调出了另一张以前画图时用过的参考图片,同样是星空,但上面没有坐标位置,也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 周培松看了一眼,说:「他恐怕在煳弄你。」 商淼远笑笑没有答话。 周培松:「除了发照片没说多久回来?」 商淼远说没有。 周培松看着他的肚子问:「有四个月了吗?」 商淼远点点头。 「你现在把头髮留起来,又大着肚子,看着确实像个女人了。」周培松说,「传说以前第四星系的男人们是不会生孩子的,也没有ao之分。」 商淼远抬手拢了拢自己鬓边的头髮,思考要不要把头髮继续留下去。 「你现在因为爱他,连性别都抛弃了,连自我都不要了?」 商淼远说:「我只是忘了剪头髮。」 第32章 商淼远又被周培松讥讽了两句,也没再说什么,他对这人神经病似的脑迴路已经有所了解,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翌日商淼远带狗去宠物医院注射疫苗,途中收到昨日编辑的回覆,倒是比之前那平台积极许多,说话也很客气,道:「总编给您的报价是每格80元,条件是需要周更,每更不少于20格。」 这价格对比上一间公司已经不知好出多少,商淼远当下心动,说:「可以。」 「只是还有一个条件,主编看了您的大纲,觉得故事的有些情节可能需要改动,故事的结局也不太符合现在读者的需求,不知道您这边能不能做出修改?」 商淼远问:「改成什么样?」 对方答:「结局起码应该是happy ending,现在的读者没有人愿意看痴男怨女的结局了。」 商淼远说:「这我恐怕无法保证。」 对方为难道:「希望您再考虑一下,我们网站的定位是以甜宠为主的漫画网站,而且您的作品以感情为主要故事脉络,说实在话,没有什么曲折的剧情,立意和境界也并不很高,或者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没有很多干货……」 商淼远从前卖画稿的时候是经歷过这样挑三拣四的甲方的,但当时对方的说法一般是挑拣他的画工如何,还没有上升到思想境界和立意的高度,因此他先是愣了一秒钟,才说:「如您所言,确实如此,我的作品还不能达到贵站的过稿水准,祝您早日找到与贵站水准匹配的佳作。」 经歷了这样一场不愉快的谈判,商淼远到达宠物诊所时气得在飞行器里闷了半天。医生看见他的脸色,问:「商先生,你是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点气闷。」 「气闷的话可以多走走路散散心,怀孕期间的心理状态是非常重要的,胎儿是可以感受到母体的心情的。」 「兽医也要学人体的知识吗?」 对方笑道:「那倒没有,只是我夫人怀孕的时候多搞了一些这方面的研究,略懂一点罢了。」 商淼远见他这样说,又想起远在外太空执行任务的周培青,心里并不奢求他像别的alpha这样对自己的omega体贴备至,只希望他能在发情热之前赶回来就好了。 一望无际的黑色太空,一大四小五个银色闪光的亮点在其中匀速前进。 中央机甲内的周培青盯着坐标屏幕,忽然道:「向西北方向1200海里前进!」他闻到了司徒静的味道,那是共事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也可能成为两人之间关系的致命打击。这个坚毅、智慧又勇敢的女人,同样也具有狡猾和敏感的特质。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了。 周培青看了一眼屏幕右上方的日期,距离跟商淼远约定的归期还有41天。 很快,僚机内的士兵通过对讲机发来报告:「报告!正西方4500海里处探测到不明飞行物!初步推测有生命体存在。」 「全速前进!」周培青从中央机甲的操作台前站起来,看着屏幕上已经检测到的红色小点越来越近,他敢保证,这一定是失踪已久的司徒静的机甲发出的信号,她为什么在经歷了一个多月的东躲西藏后决定暴露自己的坐标位置?是出于什么目的?投降?求和?还是真的没有接到行动已经暴露的消息? 第72页 冯宇帆作为他此行的助理,手里端了一杯特浓咖啡走进主控室,轻手轻脚地放到周培青操作台前的空位上,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周培青忽然叫住他,说:「你最近跟淼淼有联繫吗?」 「回少校,根据行军规定,我在行军途中没有跟任何人有过任何联繫。」 周培青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而且他之前还违反规定通过内网给商淼远发了一张照片,如果商淼远跟敌方相关的人员有来往,那他们此刻的坐标很可能已经暴露。 冯宇帆退出主控室,很快听见里面传来滴滴的声音,这是已经接近目标物体的声音,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时隔多日,周培青再次与司徒静对话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司徒静的机甲明显经过修復,外壳大半呈现出磨损状态,周培青想,他应该很容易猜到司徒静不得不放弃躲藏的原因,因为她的机甲已经没有充足的燃料,而距这里最近的第二星系补给点,也需要一个光年的距离。 周培青沉默了一会儿,才通过中央机甲发起与司徒静的通话:「编号09210421机甲圣荷西号,第四星系中央军团十八师渡江团军事情报营少校周培青正在与你对话,请回答。」 良久,对讲机内传来司徒静的声音,比一般的女声偏厚,一如既往地掷地有声:「第四星系中央军团十八师渡江团军事情报营司徒静报告。」 「机甲是否有损坏?舱内除你之外是否还有别人?你此时状况如何?」 「机甲右侧遭到粉碎性创伤,需尽快修补,机舱内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右手臂在618战争中被中央机甲碎片完全炸碎,已截肢,经过简单的包扎和机甲内营养液的修復,现已脱离生命危险。」 「……」周培青握着对讲机的手指捏紧了,半晌才问,「何故偏离既定坐标?」 「等待救援期间遇到几次侵扰,因无法判定对方身份,只能偏离轨道绕行。」 「期间为何不回覆中央机甲坐标位置?」 「电磁系统受损,距离过远,没有接收到中央机甲信号。」 周培青说:「打开通讯器摄像头,露出舱内全貌及你从头到脚的全身影像。」 司徒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周培青少校,你这是在以对待联邦战俘的方式对待我?」 周培青面色阴沉,声音丝毫不带感情波动,又重复了一遍:「打开通讯器摄像头,露出舱内全貌及你从头到脚的全身影像。」 摄像头开启,中央机甲的屏幕内露出一张寡淡的脸,她如往常一般梳着高高的马尾,身着蓝色军服,只是其中一只袖子已经空荡荡地垂在半空,打了个结。 摄像头只拍到司徒静的上半身,又过了一会儿,机甲内剩余的五个摄像头才依次开启。她说:「抱歉,机甲内的声控指挥线路已经损坏,一只手不比以往敏捷,我只能一个一个地手动开启。」 此刻,司徒静机甲内的形容一览无余,她像所有战俘那样高举着手,面部表情坚毅,问:「军部决定如何处置我?」 周培青道:「现在,脱离圣荷西号两翼炮筒及尾部攻击系统。」 空气有两秒钟的停滞,司徒静仅剩的那只手的小指动了一下,她微仰着下巴,眼睛似乎能穿透摄像头看见他。 周培青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目光突然变得凛冽,沉默了一会儿,关闭对讲模式,对一旁的副将道:「各部门注意,做出攻击准备。」 副将愣了一下,双手飞快地在操作台上进行档位推换。 「编号09210421机甲圣荷西号,控制机甲主体,立刻脱离两翼炮筒及尾部攻击系统!」周培青重复道。 司徒静始终沉默着。 「如果再不根据指令行事,我只能将你的行为理解为叛国后的负隅顽抗。」周培青的声音冷而低沉。 「我没有叛国。」司徒静说,「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深沉地爱着那片土地和天空。」 周培青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军部咖啡馆聊天时的内容吗?」她说,「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总会有一天,总会有一个人,来打破这个道貌岸然的世界,打破这些窠臼陈规,摧毁旧的联邦,旧的军部,建立起新的,没有约束的自由国度……」 周培青的眼睛透过屏幕,死死地盯着她,说:「司徒静,控制机甲主体,立刻脱离两翼炮筒及尾部攻击系统,一切还尤可挽回,飞利浦总统正在等你回家。」 司徒静嘴角牵动了一下,脸上绽开一朵很浅的笑靥,声音缓慢而悠长地说:「感谢你给我选择的机会。」 她的话音刚落,膝盖轻轻抬了一下,脚尖忽然一点,自制的爆破按钮极微弱地弹动了一下,发出咯噔的响声。电光火石间,周培青忽然狂吼:「开炮!全速后退!」 嘭得一声巨响,暗黑色的宇宙忽然炸出绚烂的火光,众人只觉眼前红光一晃,僚机与机甲被爆炸产生的巨大推力推得向后退了几千米。 司徒静就在这场盛大的焰火中,消失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里…… 冯宇帆站在主控室外握着把手咽了口唾沫,他的小腿有些发抖,看见主控室内的周培青久久没有动弹一下。过了很久,或许十几秒,或许一分钟,旁边的副将说:「幸亏听您的开启了预备攻击模式,您对司徒静真的太了解了。」 第73页 周培青还是没有说话,他拿着对讲机的手微微发抖,放下对讲机,良久,说:「……对圣荷西号机甲残骸进行打捞,报告中央军部,司徒静……自杀的消息。」 他走出主控室,看见站在门边的冯宇帆,吩咐道:「帮我泡杯咖啡。」 冯宇帆愣了一下,才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待他端着咖啡回来,看见周培青正对着船舷旁的窗户发呆。 「少校。」冯宇帆把咖啡杯递到他手边。 周培青似乎才回过神来,接过来,却没有喝,好一会儿,说:「你忙你的去吧。」 冯宇帆问:「打捞完机甲残骸,我们就返航了吗?」 周培青疲惫地点了点头。 冯宇帆说:「这样一来,就能及时赶回家去看小远了。」 被他一提醒,周培青从梦魇似的状态中醒过来,嗯了一声,将杯中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说:「是这样的。」他还有商淼远,那个循规蹈矩、永远不会变的,傻乎乎的商淼远。 主城区内的商淼远刚给狗打完疫苗,拖着无论如何不肯走路的「周培青」往飞行器的方向艰难挪动,一边嘴里唠叨:「周培青,你这只蠢狗!」 「周培青」的鼻子里喷出两点晶莹的鼻涕,趴在地上,只用湿漉漉的眼神盯着他看。诊所内的医生看着他们,问:「商先生,需要帮忙吗?」 「需要,非常感谢。」商淼远站在那儿,看着这狗无可奈何,说,「我猜你一定是收了周培青什么好处。」 医生从诊所里取了一个零食罐头打开,稍一拍手,狗就嗅着鼻子,乖乖地朝着食物走过去。他把罐头交给商淼远,说:「你试一下能不能把它牵走。」 六月底,艷阳高照,商淼远的肚子已经大到需要托扶着走。晚饭过后的散步节目大多是余珮跟他一起,妊娠22周,他已经无法完成弯腰这些高难度的动作,连夜里睡觉也要侧躺着才能睡着。 周培青那边自从那张星空的照片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元帅说他们已经在路上,应该快回来了。 商淼远扳着指头查,还有13天。他手里牵着狗,站在夕阳里的小树屋下,听旁边余珮絮絮地说两兄弟小时候的事。 余珮说:「你有没有给培青发囡囡的照片?」 商淼远摇头说没有:「怕影响他工作,他们工作时不是禁止和外界联繫吗?」 「你给他发,工作结束后他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嘛。」 商淼远笑了一下,再仰头时,忽然觉得头晕得厉害,耳根也热得烧起来。他抬手扶住身旁的树干,心想,才22周,不该这么快。 一旁的余珮立刻发现他的异状,摸了一下他裸露在外的手臂,问:「是发热了吗?」 商淼远点头,手指抠着树皮,腿已经发软,说:「恐怕是。」 余珮扶住他,问:「可以走吗?」 商淼远勉强支撑着身体,把重量放在她的身上。余珮毕竟是个四体不勤的富家太太,久没有经过锻鍊,行动非常勉强,一边走,一边唿叫不远处的警卫。 商淼远说:「夫人,我口袋里……有信息素隔离贴。」 余珮从他口袋里拿出隔离贴,百忙之中帮他贴上,小声说:「怎么还记得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怕出意外。」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紧紧抓着余珮的手腕,听见有人从远处奔跑过来的声音。 中央机甲降落在军部停机场时,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飞利浦总统沉重而深厚的声音从调度室的喇叭里传出来:「请周培青少校归队后上交自己的通讯设备,接受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例行检查。」 第33章 青天白日,机场上一片寂静。 周培青走下中央机甲时手里捧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片司徒静的圣荷西号的机甲残片,尽管已经因为爆炸的冲击无从辨认,但至少带回来,多少能留个念想。 迎接他的是等候已久的飞利浦总统,以及旁边站着的周知源的秘书皮瑞·奥措。 周培青走到他们面前,先是敬了个礼,而后又说:「事发突然,没能圆满完成任务,周培青愿意接受军罚。」 奥措看着他,表情肃穆。 飞利浦总统的面上一片沉重的悲痛,质问道:「我看了你们与司徒静接驳时的视频记录,在中央没有给出罪刑判罚的情况下,你凭什么以对待俘虏的流程对待司徒静。」 「报告飞利浦总统,中央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罪刑判罚,但军部已经对司徒静的行为给出了初步的判断和押送指示及标准。我们此行二十人,在已经知道押送对象狡猾危险的前提下,以战俘的标准流程对司徒静进行接驳,我认为没有任何问题,符合此次任务的规定、战略及流程。」周培青站得笔直,表情并没有一丝变化和松动。 飞利浦抬手指着他,说:「你跟司徒静共事多年,竟然用『狡猾危险』这样的词来形容她……你知不知道,你的态度直接导致了她选择以自杀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有理由推测,正是因为你的言语失当,才刺激到司徒静……」 奥措此时才开口:「飞利浦总统,对待背叛国家利益的敌人,我认为,用什么形容词都不为过。在周培青少校带队出发前,军部已经对司徒静小姐的行为给出了明确的定性及指示,虽然并没有给出叛国的罪名,但司徒小姐的行为确实直接导致了618战争中我方巨大的利益损失,包括但不限于一架中央机甲的完全损毁,128名战士的牺牲,及237名战士重伤,其中有94人落下终身残疾,再也无法回归疆场。我不认为周培青少校在此行任务中对待司徒静小姐的态度有任何问题。」 第74页 飞利浦的面部绷紧了,眼睛在奥措和周培青的脸上转了一个圈,说:「很好,军部如今已经成了你们周家的一言堂。」 奥措道:「总统先生,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请您谨慎言行,您对军部及周知源元帅草率地判定,很可能导致普通民众对军部的不信任,我想这并不是您想看到的。另外,司徒静小姐是您的养女,她的所作所为是否为您的授意,我们现在还并不清楚,因此,也希望您之后积极接受军部的调查。」 奥措的一番话,将责任重新推回的飞利浦的身上,言辞十分冷静,让飞利浦半天发不出火来。 「在这次的任务中,周培青少校真的没有任何违反纪律的行为吗?据我所知,行军途中,周培青少校不止一次违规使用通讯器与家人联繫,并发送了一张当时当刻中央机甲的坐标位置,这事是否属实?」 周培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愿意接受军部的调查。」 「你不止应该接受军部的调查,你应该接受中央的调查,乃至全部联邦国民的监察!」 正在此时,周知源身边的副官一路小跑着过来,不管飞利浦还在训话,直接附耳到周培青身边。话毕,周培青一改方才的镇定神色,三两下将身上的通讯器材拆掉扔给奥措,对飞利浦道:「你爱怎么调查怎么调查,得出结论之后直接通知我就好了,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要拦着我也不行!」他说完,迈着长腿大踏步往外走。 飞利浦看了一眼刚刚过来通知的副官,问:「怎么回事?」 副官答:「周培青少校的夫人正处在妊娠中后期,生理期提前了。」 飞利浦冷笑道:「这么巧吗?」 「据说昨天傍晚就已经开始,直到今天得知周少校回来的消息,让我立刻过来通知。」 飞利浦还要说什么,一旁的奥措道:「周培青少校为了国家利益,在明知道夫人临盆的情况下还冒险执行任务,任务对象还是您的女儿,飞利浦先生,我个人有一个小建议……」他顿了一下,明明面部表情僵硬,却让人从句子里读出一股讽刺意味,他说,「如果我是您,此刻我就闭上自己的嘴巴。」 元帅府,周培青的房间里,商淼远已经经歷了一夜难捱的发清热,身体的感觉由酸痒和乏力,逐渐演变为疼痛和麻木。他将自己置身于所有周培青用过的柔软布料之中,余珮手执滴管,正将周培青走前留下的血清提取物餵到商淼远的嘴巴里,而后者因为孕肚侧身躺着,下身的衣物一片粘湿,甚至连吞咽的动作都非常困难。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周培青满头是汗,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脱掉外套,说:「妈,你出去吧,我来。」 余珮显然并不惊讶他的归来,将那滴管放到一旁,说:「好好照顾他。」 床上的商淼远很快闻到他的味道,睫毛颤了一下,嘴唇发白,半长的头髮因为汗湿黏在脸上和脖子上,整个人展现出一种**的美感和憔悴。 周培青握住他的手,低头去亲吻他的嘴唇,一边说:「抱歉,我来晚了。」 商淼远嗯了一声,微微仰头,与他的嘴唇相贴,如干渴到极致的人终于寻到了一汪泉眼…… 那一天结束的时候,商淼远才说了跟他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水。」 周培青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拿着杯子餵他,餵了一会儿,去舔他的嘴角。 商淼远喝完水,依恋地把脸埋进他的脖子,嗅闻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你提前回来了。」 周培青嗯了一声,说:「我提前回来了。」 「我原本以为我要死了。」商淼远靠在他的怀里,深长地嘆气,「我以为你还得一个多星期才能回来。」 周培青摇了摇头,小心地抚着他的肚子,说:「我回来了,你不会死的。」 商淼远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两人就那样拥抱着坐在一起,周培青像抱着什么珍惜的东西,不断亲吻他的鬓角,说:「你头髮长长了。」 商淼远说:「好看吗?」 「好看。」周培青帮他捋了捋。 商淼远又问:「短髮的时候难看吗?」 「也很好看。」 「那你更喜欢什么样的?」 周培青迟疑了一会儿,问:「说实话吗?」 「当然了。」 「我更喜欢你短髮时候的样子,看着精神一些。」 商淼远抬起身体回头来看他:「我以为你会喜欢长头髮。」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又靠回到他怀里,过了一会儿,问,「任务执行得顺利吗?」 周培青半晌没有答话。 商淼远问:「不顺利吗?」 「中间有一段时间失去了司徒静的坐标信号,找了半个月,不算十分顺利。」 「那最后找到了吗?」 「找到了。」周培青握住他的手,将两只手在他肚皮上合在一起。 商淼远听见这话,没有再问,过了很久,又回过头来看他:「我现在跟你提出离婚,你会答应吗?」 周培青握紧了他的手:「不准再提这件事。」 黄昏的光透过窗帘斜斜地照进来,两人坐在那儿拥吻。 七天之后,商淼远躺在床上几乎脱力,周培青抱着他去清理身体。 浴缸里的泡泡是玫瑰花味的,溢出了不少。商淼远坐在浴缸里,泡沫刚好将他的孕肚包裹起来,像个小小的堡垒。周培青就蹲在外面给他洗头髮,一边洗,一边说:「之后我得接受调查,可能会回军部一段时间,你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东想西想,也不要做危险的事,跟妈他们待在一起,出门时身边尽量有人跟着。」 第75页 商淼远说:「为什么接受调查?」 「没什么,只是例行公事,按照惯例,每次任务之后都会有。」 商淼远听他这样说才放下心,故意道:「你怕我想什么?想你在跟司徒静在一起吗?」 周培青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抹掉落在他额头的一块泡沫,说:「司徒静死了。」 商淼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周培青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眼睛,说「本来不想告诉你,怕吓到你。」 商淼远仍是定定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问:「怎么……死的?」 「自杀。」他不欲再谈司徒静的事,拿起花洒,说,「闭上眼睛,我给你沖头髮。」 商淼远听话地闭上了眼,手却不自觉握紧他的衣服,过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道:「宝宝是个女孩儿。」 「那很好。」他用手护着商淼远的耳朵,避免水流冲进去,待将头髮上的泡沫沖洗干净,他才用手盛水轻轻地搓洗商淼远的耳朵。 商淼远见他的反应平淡,说:「我以为你会喜欢女儿。」 周培青说:「我很喜欢。」 「可你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 「因为对我来说儿子和女儿都一样。」他开始帮商淼远清洗身体,到胸前的时候,他笑,「好像比之前丰满一点。」 商淼远赶紧抬手护住自己的胸口:「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 周培青笑起来,在他湿润的鼻头上亲了一下。 周培青回到军部接受调查没多久,飞利浦就遭到了曾经的情夫温克斯的起诉,起诉内容是飞利浦已经长达八个月拒绝他与自己的儿子达西·飞利浦见面,并在两人的信息往来中有过多次言语骚扰的行为。紧接着,境外黑客组织爆出司徒静生前曾多次与无政府主义军团有密切往来,直接证据是上百封加密邮件,而其中一部分已经解密的邮件内容显示,司徒静曾与该组织多次密谋瓦解第四星系的政府军力量。最近的一次计划是在618战场上,也就是那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爆炸事件。 一时间,飞利浦总统的私德及公德都遭到了民众的质疑,人们有理由怀疑,司徒静作为飞利浦的养女,与一切外界的联繫很可能都是经过飞利浦总统本人的授意。而与此同时,大家也都知道,飞利浦总统与军部不睦已久,直接原因也是兵权的归属问题,他是否想要通过境外势力的介入获取这部分权力,大家不得而知。 周培青在军部的禁闭室待了两个星期,出来那天只觉艷阳高照,被外界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眯了眼。就在他打算寻找自己的光脑设备联繫商淼远的时候,天际那抹强光似乎越靠越近,直到在地平面上炸出一声巨响,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 元帅府内,正在备菜的余珮被这震耳欲聋的动静惊得在手上切出一到血痕,紧接着,她听见二楼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她赶紧跑出厨房,果然看见商淼远大着肚子神色慌张地模样,他问:「什么声音?」 余珮吞了口口水,搀住他的胳膊,说:「不知道,先到地下室去。」 商淼远握着她的手,道:「我刚刚联繫培青,他没有回话。」 「他应该还在禁闭室。」 「什么禁闭室?」商淼远慌了,「他不是接受例行调查吗?」此话一出,他也意识到这是为了让他安心的善意欺骗,不由更加担心。 「待会儿再说,先到地下室去。」 两人说话间,空中又响起一道闷雷。商淼远只觉地动山摇,家里的狗上蹿下跳地发出惊恐的哼声,门外的警卫敲了几下门。 余珮说:「你先下去。」随后转身去给警卫开门。 商淼远知道自己此时再问也是无用,扶着楼梯扶手,转头往地下室走去。 余珮给警卫们开门后,让其中一人去军部查看情况,另一人则跟他们一起走入地下室。 不过一会儿,商淼远就在网络上查到消息,这是由境外无政府主义组织的袭击行为,目的尚不明确,由于将袭击地点定位在临近京都的沙漠地区,附近的居民虽然都听到了巨大声响及袭击产生的强烈震感,却并没有人员伤亡。据悉,中央军部已经开启防御系统并派遣官兵对袭击组织进行定位判断及追捕。 商淼远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无论他如何拨打周培青的通讯器都提示无法接通。 第34章 彼时彼刻,周培青的光脑还没拿到手,但出于军人的敏感和觉悟,他已经一路狂奔着到了统战中心。而那里,屋子里乌泱泱一群高层将领,正对着敌方攻击机坐标地图的搜索屏幕进行军事判断和部署。 周培青喘着气打了声报告。众人看见是他,佩雷斯上将先做出了反应,喊了一声:「进来。」 周元帅正对着地图凝眉,见他过来,说:「你来的正好。」他指了指屏幕上红色的坐标点,「我当是多么高端的武器,敢来这里撒野,『幻影』而已,宰了他们。」 周培青定睛朝着地图上的坐标轴看了一眼,答:「是!」 登上爱丽斯号的时候,周培青刚刚戴上冯宇帆递过来的光脑设备,然而此时他已经无暇联繫商淼远和家里,只有全神贯注的对付敌方泥鳅似的幻影攻击机。 而对方似乎无心恋战,只是示威似的留下两枚空对空飞弹之后就打算扬长而去,周培青没能让他们如愿,在地图的坐标内进行艰难的锁定之后,箭雨似的雷射飞弹迅勐地将其中一架攻击机击落。另一架在目睹了同伴的遭遇之后,选择了在人口密集的居民区进行无耻地贴地飞行。 第76页 周围几架第四星系的机甲对它进行围追堵截,却因为投鼠忌器,一时将它奈何不得。两方焦灼一段后,机甲系统里传来佩雷斯上将的声音:「让它走。」 周培青只有憋闷地降低飞行速度,给对方留出一定的逃生空间,周围战友们的机甲也纷纷向四周退散。待幻影确认自身安全之后,立刻一飞而上逃出生天。 经过两枚炮火的震盪洗礼之后,大地上的人们如惊慌失措的蝼蚁四散奔逃。 地下室里光线昏暗,不一会儿,警卫接到通知:「星际防御系统已经全面开启,暂时脱离危险。」 商淼远两鬓冒着冷汗,在余珮的搀扶下一步步往楼上走,他心里慌得厉害,却不敢问余珮,因为她是周培青的母亲,周元帅的妻子,只有比他更加心惊胆战,此时的追问不但于事无补,而且火上浇油。 余珮将他扶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转而联繫周培松,过了很久,那边才接通电话,背景亦在一片嘈杂中,既有飞行器的轰鸣声,也有杂乱无章的人语和尖叫。 周培松喂了一声,余珮说:「你没事吧?现在在哪里?」 「在公司的停机场,正打算回家。」周培松嘶了一声,似乎是磕碰到了哪里。 余珮忙问:「怎么了?」 「没事,被人推了一把,磕到了旁边的柱子上。」他似乎是揉了揉脑袋,继续说,「我爸和我哥他们呢?能联繫上吗?」 「他们都在忙,已经切断通讯了,我和淼远在家里,没有事,刚刚躲到地下室去了。」 周培松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说:「刚刚看新闻,说已经开启了防御系统,他们之后应该也不会再发起进攻了。」他说,「应该是那群无政府组主义的人,来给司徒静报仇来了。」 余珮说:「不管他们替谁报仇,总之你先回来,路上慢一些,我看一会儿应该开始空中交通管制了。」 「已经开始了,现在出机场的飞行器都在排队等着呢。」周培松笑笑,「不过没关系,我应该可以赶回家里吃下午茶。」 余珮松了口气,又叮嘱他小心一些,才挂断电话。 商淼远已经听见两人的谈话,一手撑着腰,另一手扶着肚子,问:「培松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吗?」 「还没有,正在停机场里排队等着,现在人心惶惶,大家逃命的逃命,回家的回家,空中交通的情况应该很糟糕,据培松说外面已经开始交通管制了。」余珮嘆了口气,说,「是不是吓到了?我给你热杯牛奶吧?」 商淼远摇摇头:「还好,不用忙,您也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他这样说,余珮才坐下来喘了口气,「周培青」刚刚跟他们一起躲进了地下室,此刻又跟他们一起出来,紧贴着商淼远的小腿,一副受惊的样子。 余珮见它那模样,笑道:「小可怜,看看给吓成什么样儿了。」 商淼远见余珮刚刚虽然也震惊,行动却并不慌乱,此时又很快镇静下来,便问:「您之前做军医的时候也参加过战争吗?」 「做军医的时候没有,结婚之后倒是有。」她笑笑,「当时还怀着培青,也是像现在这样,内部有人被境外无政府主义组织策反,里应外合发动了攻击。当时我们还在大院里,没有搬出来住,我怀孕的月份浅,肚子不大,能跑能跳,就去帮忙做救援工作。那场攻击的目标是人口密集的城镇区域,虽然只有一发炮弹,死伤却比今天严重得多。」 「我以前只在书上和新闻里听过『无政府主义』这个词,当时还觉得离我太遥远了。」商淼远下意识地不断地抚摸着肚皮,像是在安抚肚子里的孩子。 两人正说话间,之前派出去打探情况的警卫已经回来,灰头土脸地,喘着粗气。余珮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说:「怎么样?」 「周培青少校奉命参与了反击战,击落了一架敌方派来的攻击机,现在刚刚下机甲,元帅还在统战中心,都没有受伤。」 他报告完,才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咕咚咕咚把水灌进喉咙里,用手背擦了一下嘴。 余珮说:「辛苦了。」又叫他们不必在门口站岗,可以进屋子里来坐坐。两人都摆手拒绝。 商淼远听见周培青参与了战争,心立刻揪起来,后来听他无碍,又松了口气。余珮脸上的表情与他一致,都是忽冷忽热七上八下,婆媳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的笑容。 下午三时许,整个城市似乎重新回归正常的秩序,周培松也信守承诺,赶在下午茶之前回了家。厨房里,余珮正在跟商淼远讲述上个世纪末的战争故事。 「……如今各个星系之间都谨遵和平共处原则,没有谁会主动挑起战争,只有活得不耐烦的无政府主义组织。」余珮说着把刚刚烤好的曲奇饼干从烤箱里取出来。 周培松脱掉外套走进来,一边说:「我听说无政府主义组织里有一个是我爸的战友?」 余珮的表情明显一滞,过了很久才说:「你回来怎么没有声音?」随后看见他额上肿胀流血的伤口,皱起眉去拿医药箱,「怎么碰得这么严重?」 「我听你们聊得开心,就没好意思打扰。」他伸手从烤盘里拿了快饼干塞进嘴里,酥脆的饼干屑立刻撒了他一个掌心。 商淼远在一旁拿了张纸巾递到他手里,说:「晾凉了再吃,现在还有点软。」 第77页 余珮已经取了药箱回来,说:「你坐下来,我帮你包扎一下。」 周培松放下饼干,乖乖坐到沙发上,腿脚似乎也有些不利索,余珮立刻发现,撸起他的裤管,惊道:「怎么弄的?」 「撞的,停机场里都乱了套了。」他说,「我以前都没发现我们公司竟然有那么多员工。」 他的语气轻佻,混不当回事。 余珮在他的腿上捏了两下,说:「幸亏没有骨折,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培松并不反驳,仍拿起那块吃了一半的饼干吃,看着他母亲抱起他的腿进行按摩揉捏。又说:「我听说爸爸的一个故交就在无政府主义组织里,还是个头头,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余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好奇嘛。」 商淼远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帮余珮递一些工具,听见他这样说,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培松并不将两人的反应放在心上,整个人的状态比以往都要兴奋,说:「其实政府军跟他们那些境外组织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一个名头罢了。爸爸的战友还到里去当领导,可见正邪并非两立,只是我们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罢了。」 余珮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说:「你又是从哪里听到这些奇怪的消息的?」 「并没有,是我们公司安保部门的负责人,有几个参加过上世纪末那场反击战,聊天的时候说了两句。他说当年那人跟我爸并称渡江团双雄,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就想,这样优秀的人如果叛变,应该有他的原因吧?」 周培松跟余珮的眼神对上,后者的表情变得凌厉。 「有什么原因?什么原因能让他举起炮筒向万千无辜的民众大开杀戒?」余珮死死地盯着他,「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一次也不准再说。」 周培松没想到她的反应这样激烈,哦了一声,将自己的腿收回来,说:「也不知道能太平到什么时候,明天多半不用上班。」 余珮好像是生气了,不再跟他搭话。 商淼远见状,也不知道该怎样打圆场,倒了两杯红茶,给他们一人一杯,又跪在地上去帮忙收拾药箱。 余珮忙拦他:「你不要做,大着个肚子。」 他只好扶着茶几坐回沙发上,上上下下打量周培青的绷带,道:「外面的人们是已经乱得打起来了吗?」 「倒还不至于,但是公司附近的超市现在已经人满为患,全都在抢购物资,估计离真的打起来也不远了,现在点开网购页面,都已经暂停送货了。在生死存亡面前,人性总是非常丑恶的,所以虽然不是故意打架,但我估计为了抢两根菜毛也会发生纠纷。」他中午耽搁在路上,大半天没有进食,此时又拿起饼干来吃,对余珮说,「妈妈,我想吃阳春面。」 余珮虽然不喜欢他说的那些话,身为母亲却不得不去给他准备食物,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生死存亡之际,当然会暴露人性的丑恶,但同时也会涌现人性的光辉,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恶有善的,如果一直盯着恶之花,怎么能看到光明呢?」 周培松显然没在听她讲话,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样,虽然也好好地坐在那里,但你总能从他身上读出一股玩世不恭的态度。 商淼远不大了解这些,插不上他们的话,便坐在一旁不断尝试着跟周培青联繫。直到周培松的阳春面煮出来,周培青才终于接通电话,那边环境倒是非常安静,一张嘴就是:「你还好吗?现在在家里还是别的地方?」 商淼远赶紧应答他:「在家,培松和夫人都在家,我很好。你在哪里?在军部吗?安全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受伤,在军部的办公室,刚刚拿到光脑设备,之前一直在开会。」 「今晚能回来吗?」 「应该可以,但爸可能回不来,你跟妈说一声。」 商淼远说好,听见他的声音,终于放下心,但似乎更加不舍了。 周培青见他不再说话,问:「吓到了吗?」 「没有。」商淼远说完,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不过第一次经歷这么大的事,确实是有点害怕。」 周培松见他们两个又在那里腻歪起来,撇撇嘴,抓起筷子吃面。 余珮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吃。 周培松说:「妈,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余珮的表情非常奇怪,说:「我得好好地看着你。」 周培青那边又开始忙碌,不得已跟商淼远挂断电话。经过这通电话,众人都安了心,商淼远转达了周元帅今晚可能不回家的消息,余珮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已经了解。 晚饭时间,周培青如约回到家里,看见周培松脑袋上缠着的绷带,问:「你这是怎么了?」 「停机场里磕碰的,大家都慌不择路,不小心。」他似乎有些躲闪周培青的眼神。 「怎么碰得这么严重?」周培青说,「你们公司这几天放假吧?」 「不放假,刚刚收到消息,说因为联邦已经开启了防御系统,明天照常上班。」 周培青啧了一声,说:「资本家。」 余珮皱眉道:「平常活蹦乱跳的还要旷工,现在受伤了又要去上班,明天跟公司请假好了。」 周培松说:「现在公司上下人心惶惶,领导不去怎么能行?」 第78页 余珮:「你现在这种形象,去公司能有什么安定人心的作用?」 商淼远听见她这样说,觉得有些好笑,咬着下唇抿起了嘴角,却被旁边的周培青逮到,轻轻捏了他的手背一下。 第35章 商淼远被他捏了一下,不由抬头来看他,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促狭和温情。周培青像是怕捏疼了他,先是碰了碰刚刚他被捏的那位置,然后缓慢地伸长手指,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最终十指相扣,牵起来放在自己的背后。 由此,两人不得不挨着肩膀,亲昵地贴在一起。 与此同时,餐桌上剩下的两人身陷争执的泥淖,周培松还在跟余珮抵抗:「这种时候哪能顾忌个人安危?」 这顿晚饭吃得相当潦草,周培青急着回房与孕期的夫人温存,周培松下午已经吃了满满一碗阳春面,而晚餐的贡献者余珮,也因为担心周元帅的安危食不下咽。 昏暗宽敞的房间因来人的脚步声点起了一豆橘光,绵软的拖鞋踩进卧室的地毯上,发出很轻柔的声响。商淼远刚走进房间便回头质问他丈夫:「不是说例行调查吗?怎么会把你关进禁闭室?」 他的丈夫立刻用一副你听我狡辩的表情回答:「调查期间也是有一定纪律的。」 「你就会骗我。」 周培青笑着将他按进怀里,对着他的脸颊嘬了一口,以示对夫人的遵从和驯服。 房间里很快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商淼远的脸蹭在周培青胸前,咕哝着声音问:「是因为在行军途中给我发了照片吗?」 「不是。」周培青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 「那调查清楚了吗?会有什么惩罚吗?」他两手揪着周培青腰间的衣料,抬头看着对方。 高个子的英俊男人也低头与他对视,两人看着看着,就吻到了一起。 他往后仰头躲了一下,说:「你还没回答我。」 对方追逐着他的嘴唇,说:「不会有什么惩罚。」 商淼远给他亲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其实……你给我发那张照片的时候,我忍不住跟培松炫耀了。」 昏黄暧昧的灯光下,周培青好看地笑起来,他搂着商淼远的腰,问:「你跟他炫耀什么?」 「我说你给我发了太空的照片,他问我是什么照片,我怕违反你们军队的纪律,就给他看了另一张我之前练习临摹用的图片,没有给他看你给我发的那张。」他的语调里有些自责和迟疑,「我当时不应该向他炫耀的。」 「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给你发的照片,应该表扬你的谨慎和机智,你修正了我的错误。」周培青说着抱起他,「现在让我来奖励你吧。」 坐在别人怀里的人红着脸:「我没有要你奖励我……」 「没有吗?」周培青两手颠了颠他,「那不奖励你了。」 「……」商淼远低头等了一会儿,见他大有现在将自己放下的趋势,似乎是怕他真的不给奖励,红着脸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 周培青笑起来:「这么喜欢我吗?」他看着把脸埋进自己肩窝里的人,追问,「不说话是不喜欢的意思吗?」 灯下的商淼远粉白可人,脸蛋羞得现出可爱的红晕,比孕前似乎更多了一些韵味。 周培青将他放到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真的不喜欢吗?」 过了好一会儿,商淼远才羞怯怯地答:「喜欢。」 提问者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暖:「为什么喜欢我?」 单纯的答题者想了想,说:「长得帅。」 「……」周培青站在那儿,半晌说,「还有呢?」 「没有了。」商淼远回答得很干脆。 「所以你只是喜欢我的**?」 「你的**非常美好。」商淼远从床上坐起来,认真道,「你回来之前,我对着你的照片就已经很喜欢了。」 周培青坐到床沿上,捏起他的手腕,身体前倾,不大甘心地问,「难道我的性格,才华,勤奋上进,内涵……还有待人接物的礼貌,都没有吸引到你吗?」 「你的工作稳定,家庭背景也很好,尤其你母亲很和善,不会出现婆媳关系的危机。」床上粉白面团一样的商淼远撑起膝盖坐着,见他的脸色似乎变得沮丧,补充道,「嗯……你的身材也很好,而且我很喜欢你信息素的味道。」 「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除了**和家庭背景竟然丝毫没有别的可取之处。」周培青中止原本的深度按摩计划,坐在旁边半开玩笑半正经地看着自己老婆,「如果你在开玩笑,现在重新说还来得及。」 商淼远笑起来:「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啊,而且你的性格……」 他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这给了周培青相当大的打击:「从来没人说过我的性格不好。」 「我没有说你的性格不好。」 「你的欲言又止已经显示出欲盖弥彰。」周培青故意卖惨,「我这么一个性格不好,只靠颜值和家庭背景取胜的alpha,将来随着无情的岁月变老变丑,变成一个糟老头子……」 「你不可以变老变丑。」商淼远不但没有给他任何安慰,还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们在部队应该会每天要求锻鍊吧?千万不要松懈,我喜欢你的腹肌。」他说着,挨蹭到周培青的肩膀上,两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手隔着衣服感受他巧克力块似的腹肌。 第79页 「……」周少校一贯以来顺风顺水的人生突然间触了礁。 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商淼远一脸认真地问:「你不想我只喜欢你的**吗?」 他的丈夫没有说话。 「可是你母亲告诉我,你也只是因为我漂亮才喜欢我的啊。」商淼远戳了戳他的胳膊,理所当然道,「我当时很平静地接受了。」 「当然不是这样。」周少校敏锐地觉察到这其中的陷阱,恭维道,「你很漂亮没错,可是除此之外,我还喜欢你外柔内刚的性格,你的才华,你自食其力的精神,你在逆境中的坚韧,还有你任性时候的小脾气。」 商淼远听得唇角翘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 周培青故意呵了一声。 商淼远放开他的腰,将胳膊撑在膝盖上,捧着自己的两腮看着他:「可是他们说,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说不清楚为什么的,就是喜欢上了,是一种感觉,你喜欢司徒静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周培青半晌没有说话。 「抱歉,我没有冒犯她,也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商淼远似乎刚刚记起司徒静已经去世的事,「我只是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很好奇。」 「你原谅我了吗?」周培青忽然问。 暖光下,商淼远嘴角牵起个笑容:「我没有原谅你,我以为你不需要我的原谅。」 没想到这单纯的小白兔也有姿态强硬的一天,没等周培青说话,他就道:「我会随时记着,你曾经为了别人,在孕期抛下我和孩子,差点害死我。」他歪着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再放任自己依靠你,我会担心你,会尊重你,喜欢你的身体,唯独不会再依靠你。」 他们明明已经度过了发情热,度过了那些危机四伏却又美妙绝伦的夜晚,商淼远也恢復了温驯的姿态,周培青以为,这样就算和好了,就是原谅了,但他没想到,商淼远心里还是介意的。 「我以为你……」他顿了一下,想了想,没有说下去,而是解释道,「我对司徒静的感情并不是爱情,虽然我曾经迷茫过。」 「不管你对她是爱情还是友情。」商淼远抿起嘴角笑着看着他,「我都不该把自己命运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其实我当初该听你的……」他没有说下去,他怕胎儿听到那些话伤心,「虽然有惊无险,但其实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后怕。」 这该怎么说呢?眼见一个浪漫旖旎的夜晚变成了这样一副光景,周培青成功把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然而商淼远并没有让他为难多久,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涌上两片害羞的红晕,问:「你还要奖励我吗?」 这个omega显然在短短的两个月就经歷了了不得的成长。 夜半,房间里瀰漫着湿热的信息素的味道,床上的商淼远撑着周培青的腹肌,他的肚子太大了,已经不能用常规的姿势,只能这样骑马似的完成周公之礼。周培青伸手护着他的腰,以免他不小心跌下去。在空气最粘稠的时候,周培青问:「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需要我的爱了?」 「不,我当然希望你的爱。」商淼远亲了一下他的耳根,「但我不能指望你的爱活着。」 翌日,第四星系已经完全恢復了昔日的繁荣景象,而且由于爆炸发生在无人区,连战斗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一点,导致如今只能通过口耳相传来继续这场突袭造成的影响。 早餐之后,周培松理所当然跟余珮他们告别,这让他们的母亲非常不满,说:「你总不能以这副尊荣去上班,请一天假不可以吗?不论是上司还是下属,他们都会理解的,我可以让拜德罗医生替你出具证明。」 她的小儿子脸上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说:「妈,我又不是小学生还要你帮我给老师请假,我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 「我看我对你的管教还是太少了,。」余珮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能在家里休息一天?」 这声质问让周培松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妈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余珮只是那样凝重地看着他。 下午两点三十二分,北纬41度,西经75度,第四星系最大的一个自治洲遭遇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炮火的洗礼,而这次袭击的目标不再是无人的沙漠区,而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城市。尽管对方并没有动用杀伤性最大的雷射武器,可仅仅一枚炮弹,也能让近三十年没有经歷过战争痛苦的人们仓皇失措。 在这场毫无预兆的袭击中,有近五百人丧生,他们当时大多在一栋办公楼里工作,有的人丧生时手里还拿着控制ppt的演讲笔,笑容满面地讲述自己最新的企划案;还有一些人,他们正在附近的商业街喝下午茶吃点心,却被弹片削掉了半个脑袋…… 由于这次遭受袭击的地区距京都过于遥远,元帅府的婆媳二人并没有感受到炮火的震盪,新闻消息在十分钟后才传到整个星系的社交网络上,紧接着,有人判断这是无政府主义组织的第二次警告式的袭击。 这个推断在一个小时后得到证实,因为他们竟然用最原始的传播方式——空投gg传单,在整个星系进行了宣传和人才吸纳。 商淼远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而他旁边余珮的反应则很值得玩味,她面沉如水,先是放下了手里下午茶的茶杯,然后直接给周培松拨打了电话,电话在嘟过两声之后被挂断,她没有再打,周培松也没有打回来。 第80页 天气明明已经炎热,屋里却感觉有些凉。商淼远见婆婆脸色不愉,说:「培松大概是正在忙,而且事情发生在另一个洲,他应该没事。」 余珮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说:「没事。」 这里面当然是有事的,商淼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本能地替自己的掮客说话:「我们晚些再打给他应该也没事,培松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人还是很靠谱的。」 这话抛在空中半天没人接,并不是余珮要给他尴尬,而是因为她根本没听清商淼远说了什么,她的脸色不大好,立刻又给周知源打了电话,那边应该还在切断通信的状态中,电话并没有被接通…… 今年夏天的气氛註定是灰色的。 第二天,已经有人在广场上为袭击中逝去的人献花祭奠。而其余大部分人,则开始谴责政府的不作为,质疑星际防御系统的有效性,为什么在告知大家脱离危险之后,又迎来了敌方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的袭击,这显然是一场报復行为,源头就是头天被击落的那架攻击机。 这个观点也在对方散播的传单上得到了证实,上面明言,确实是因为同伴的牺牲才决定发起第二次袭击,这次袭击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伤害无辜的民众,而是为了给中央军部一个沉重的警告,为了告诉广大民众,这群人尸位素餐已久,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大部分人都认清这是敌方洗脑式的诱骗手段,但可怕的是,在炮火的震慑下,竟然真的有相当一部分民众选择了相信这些颠倒黑白的传单,非但如此,这股风潮竟以燎原之势在各大洲点燃,每个洲都成立起了或大或小流动式的组织。 之后两天,元帅府的客厅显得相当冷清,家里的alpha们都不在,两个因工作切断了通讯,还有一个周培松下落不明。 第36章 厨房里飘出裊裊的苹果派的香气,余珮手里拿着食材,机械地重复着摆盘的动作,她的眼睛虽然盯着盘子,大脑却早已神游天外,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摆了满满一盘核桃仁。 「唉,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吃核桃。」 旁边的商淼远摇摇头,好脾气地说:「没关系,我一会儿吃的时候挑出来就好了,没关系的。」 烧烤箱里热气烘烘,发出叮一声预热结束的提醒。余珮嘆了口气,将烤盘放进去,说:「一会儿我们再做一个没有核桃仁的。」 商淼远赶紧说:「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余珮关上烤箱门,擦了擦手,「以往人多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这家里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这种情况下还不在意对方的感受,那就真是不应该了。」 走廊里风铃噹啷响了一声,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余珮整个人激灵了一下,一边冲出厨房一边喊:「培松?」 「抱歉夫人,是我。」是门外的两个警卫之一,见余珮期待地冲出来,表情十分尴尬,「是军部那边的副将告诉我们,元帅大概中午能忙完,可以回家吃饭,让您放心,我一时心急,忘记按门铃。」 余珮赶忙道:「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错了,一会儿请你们吃我亲手做的苹果派,你们吃核桃仁吗?」 客厅里的小青蹦跳了两下,拽着商淼远的裤脚,意思是想出去散步,由于前几天的事故,它已经很久没能出去放风。 余珮看见了说:「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去遛它吧。」 「我去吧。」商淼远说,「您在家里休息一下。」 「那我们一起去吧。」她解下身上的围裙,「都出去散散心放放风,这么天天窝在家里也不是常态。」 商淼远说好,婆媳两个简单收拾了一下,牵狗出去遛。 中午十二点,狗叫了几声。 三天没回家的周元帅果然归来,身后还跟着同样奔波多日的周培青,只是他们的表情都很沉重,没有回家的喜悦。周知源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几岁,坐在玄关的鞋凳上,动作缓慢地脱下自己的军靴。余珮要过来帮他,被他摆摆手拒绝。 「累坏了吧?」余珮说,「我做了苹果派。」 周元帅答:「还好。」 气氛一时沉闷,周培青的表情也不似以往的平静,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商淼远拉了拉他的衣袖,问:「形势很复杂吗?他们还要搞突袭吗?」 周培青摇摇头:「没有,不是这回事。」 午饭餐桌上,只能听见餐具和杯盘碰撞的声音。大家都安静地不发一语,连狗也不似往常活泼,默默地趴在一旁的垫子上看他们。 过了很久,余珮说:「培松已经失联好几天了,我给他的公司打过电话,那边说他已经几天没去上班……」 周元帅切了一块苹果派到盘子里,说:「不用找了。」 餐刀与盘子之间划出刺啦一声刺耳的摩擦,商淼远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周培青,意思是问怎么回事。 周培青低着头,用叉子卷了一团意面,没有回应,也没有与他进行眼神的交流。 几天来,一直悬在余珮头顶的那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重重地掉了下来,她握着刀叉的手放在桌子上,闭了闭眼,问:「怎么回事?」 周知源还在吃盘子里的苹果派,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平静地说:「第二次袭击事件中的攻击机驾驶员找到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余珮已经懂了。 第81页 商淼远嘴巴微张,不可置信地看向旁边的丈夫,小声问:「是……是培松吗?」 周培青没有答话。 余珮的肩膀垮塌下来,问:「已经确定了吗?」 「确定了。」 「怎么判?」 「还要等。」周知源不断地将苹果派塞进嘴里,手边其他的食物一点也没动。 商淼远尚在神游的时候,一道突兀的铃响将他炸醒,是周知源光脑通讯器的声音,这个铃声专用于中央军部,仅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但对方打来的是全息视频电话。通话接通的那瞬间,一个真人等身的人影弹到了餐桌上,把众人都吓一跳,然而比这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餐桌上那个正在跟周元帅进行视频通话的人,竟然跟周培松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两鬓斑白,看起来苍老许多。他气场极强,长相与周培松一般无二,只是眉眼间的表情更加冷漠和疏离,甚至透露出一股嗜血的残忍气息。 商淼远的脖子不由自主往后靠,难道周培松不是周元帅的私生子,而是眼前这个人的? 餐厅里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慄,商淼远不自觉扶住了自己的肚子。 视频里的人似乎欣赏够了众人或错愕或惊慌的神色,才对其中唯一镇定着的周元帅说:「你好,知源,好久不见。」紧接着他又沖在座的每个人打招唿,「余珮,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风采依旧,甚至比当年更动人了。培青,你大概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大概一岁的时候,尿了我一身,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这是你的omega吧?真漂亮,时间过得真快,连你都马上要有下一代了。」他的语气亲热,就像周家多年未见的老友,但配上他面部的表情,却让人感觉阴森可怖。 商淼远悄悄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在被点到名的时候一定遭受了不小的惊吓。 周知源的表情一点不显得惊讶,冷冷地看着他表演完,说,「叛军方毅,我与你没有任何旧情可叙。」 方毅听见这话笑了一下,说:「那可太让我伤心了。」 「该伤心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失去亲人和家庭的人,你知不知道你的这次袭击造成了489人的伤亡?看着五洲四海生灵涂炭,就是你要达到的目的,对吗?」 「不不不,你从前就误会我,一直到现在。」他那与周培松殊无二致的嘴角翘了翘,只是周培松的笑显得玩世不恭,他的笑容却显得别有深意,「我的初衷一直是挽救第四星系所有人民的幸福,帮他们逃离奴役和压迫。」 「用枪炮?」周知源讽刺道。 「对,用枪炮,这也是逼不得已,毕竟你们中央军部的体量非常庞大。」他两只手掌掌心相对,在空中比划出了个「很大」的动作。 「你所谓的还他们自由,帮他们逃离奴役与压迫,不过是实现你统治欲的幌子和手段!他们原本幸福安乐,是你用枪炮结束了他们原本安宁的生活!」周知源站了起来,指着方毅的脸骂他,「你竟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简直恬不知耻!」 那人笑起来,双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镇定一点,周元帅,镇定一点,你真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脾气太爆了,余珮这些年怎么受得了你?」他的姿态漫不经心,眼神扫过在座的众人,最后落在商淼远的脸上。 余珮看见他的眼神落点,忽然站起来,说:「方毅,看在我们昔日的友情上,也看在培松的面子上,请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家人?」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词,唇角的笑意更浓,说,「培松的事我们之后再说,但这位可爱的omega先生,真的是你们的『家人』吗?你们会让自己的亲人冒着生命危险在连alpha的面都没见过的情况下怀孕产子吗?」他的表情更加扭曲,「还要我说得更直白更难听一点吗?你们作为上位者,难道不是在剥削他,不是在压迫他?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的、无依无靠的、小小的、可爱的omega。余珮,他向你发出过几次求救?你还记得当时自己说过什么鬼话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当年名动整个军部最纯真善良的女神,竟然会露出那样丑恶的嘴脸……成为他们的伥鬼!」 余珮羞愧地别开了脸。 商淼远瞪大了眼睛,因为恐惧和震惊,双手死死地扣在一起,甚至抠出了血痕。 周培青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抓紧在自己的掌心。 周知源道:「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指责我和我的家人吗?」 「不,我当然不是为了指责你,周元帅。」他念「周元帅」三个字的时候,语调充满讽刺,「我是为了摧毁你们整个系统,包括但不限于你们那个所谓的联邦相亲系统,什么鬼东西?成年的omega只要没有结婚,就要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相亲?这是什么见鬼的规定?哪个正常人会觉得幸福?」他的眼神又重新转回到商淼远身上,说,「商淼远先生,你觉得幸福吗?」 商淼远颤抖着没有说话。 方毅看到他的样子,似乎想摸一摸他的脑袋,嘴里说:「乖孩子,不要怕。」待转回去面对周知源,他又换了副面孔,「他们要的是自由!联邦明明有能力研发出让omega终身不必受发情期之苦的制剂,为什么不研发?周元帅,我承认我恬不知耻,可你呢?你知道道貌岸然四个字怎么写吗?」 他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看着镇定至极,仿佛早已经准备了一箩筐的话不吐不快:「而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整个体制弊病中的冰山一角,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穷苦的人,周元帅,你们都做了些什么?那个棒槌一样的总统,他又做了些什么?忙着维护和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力罢了,对不对?」 第82页 此时谈话的主权显然到了方毅的手里,他由一个不请自来的侵略者,摇身一变成了世界人民的拯救者。 周培青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忽然开口:「方先生,请问,培松是您的什么人?」 「他……」这位民权斗士突然卡了壳。 周知源替他开口:「培松是他的复制人。」 不管是周培青还是商淼远,脸上的表情都不能只用震惊来概括,他们原本都以为,周培松或许是方毅的孩子……可是……他竟然是他的复制人……如果这是方毅自己做的,那只能说明他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余珮在沉默良久之后才重新开口:「不论你如何憎恨我们,你起码应该放过培松,为什么要把他捲入这场喧嚣中?你知不知道,他很可能面临终身**或死刑?」 空中的人并没有丝毫动摇,他冷冰冰地说:「他是我的fen身,他与我的意志统一。我当初之所以决定制造他,就是为了这一天。当然,我也想看一看,在一个所谓幸福快乐的特权家庭里,『我』会长成什么样,事实证明,我还是我。」他的表情似有得色。 而余珮,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 屋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嗡嗡直响,直到现在,商淼远也没能消化周培松是叛军统领头子的复制人这件事。 周知源已经恢復了镇定,说:「我不想再跟你争论那些人身攻击的内容,我承认联邦政府的某些制度有改革的空间和必要,但我认为,这不是你制造袭击和恐慌的藉口,方毅,你细数死在你手上的人命,他们何其无辜。」 空中的显示屏滋啦了一下,里面的人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宇宙,显得空灵而冷漠:「每一次的革新都会造成牺牲,这是不可避免的……」 周元帅怒吼道:「这种所谓的牺牲并不是他们自愿的!你也不是造物主!你无权掌握别人的命运!如果人类的命运落在你这种人的手里,他们将比现在悲惨一万倍!」 方毅笑了一声,说:「那我们拭目以待。」 桌上满是残羹冷炙,周元帅在挂断电话之后切断了家里的所有智能系统,并开始清查军部的相关人员。 那天下午,商淼远抱着「周培青」缓了两个小时,又吃了一整块布朗尼蛋糕才消化掉整个午餐的内容。 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余珮说:「对不起。」 商淼远摇摇头:「夫人,我们不要再提起那件事了。」他想了想,又问,「培松真的回不来了吗?你们当初……你们当初是怎么收养他的?」 「……当年方毅已经出逃半年,忽然给知源发来信息,说自己女朋友怀胎十月,此时亟待临盆,整个星系没有别的可以託付的人,孩子是无辜的,希望我们能看在昔日的友情上帮忙抚养。如他所说,孩子是无辜的。」余珮长长嘆了口气。 空气里甜点的味道已经散去,只留下一种烧焦了的苦味,让人闻着心里难过。商淼远问:「可是后来,你们怎么知道培松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他本人的克隆呢?」 余珮说:「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培松有先天的血友病,这病在现代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我们带他去了拜德罗医生那里进行治疗,当时拜德罗还在军部任职,在分析培松血液样本的过程中,发现了他和基因库中方毅的基因无限接近。」 「你们……你们当时没有迟疑吗?为什么决定留下他?」 这个仿佛在一天之内老了十岁的女人沉吟半晌,才回答:「因为当时……他已经是我们的孩子了。」 第37章 京都的上空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了一片黑压压的云,成群结队遮天蔽日,伴随着嗡嗡的发动机引擎的轰鸣声,像是来自天国索命的号角。等人们反应过来,才发现这云并不是真正的云,而是聚积成片的军用飞行器,每一架飞行器上都统一印着血色的圆形与三角形,那是境外无政府主义的典型标识。 阴影下的人们如同渺小的蝼蚁,慌不择路地奔跑在逃离那片瘟疫一样染血的灰色包围的路上。 然而那群飞行器在空中停留半晌,并没有发起任何突袭或攻击,雪片似的传单从天而降,像古时出殡的特殊仪式。有人大着胆子捡起一张,看见上面写着「为了自由抗争」的口号,还有与该组织取得联繫的方式和通讯频道。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的商场与办公楼包括家用显示屏上都突兀地亮起,开始播放一段全息录像视频,视频中的主角正是周知源元帅和他的家人们,以及叛军首领方毅。 当播到方毅向周元帅质问他是否知道「道貌岸然」四个字的写法的时候,坐在家中的余珮已经拧紧了眉毛。 酷暑难耐,元帅府周围的树荫里传来喧闹的蝉鸣,商淼远托着自己八个多月大的肚子,艰难地在客厅里缓慢地挪动,与他相伴的还有他的爱犬「周培青」,这狗护主得很,可能是知道小主人马上就要降生,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商淼远,也不闹腾着要去散步放风了。 待他挪动到客厅的虚拟显示屏前,刚好听见「每一次革命都会造成牺牲」这几个字。 余珮立刻把显示器关上,却已经来不及,商淼远问:「发生……什么了?」 这件事遮掩是遮掩不了的,即便此时商淼远错过了这条视频,往后他只要翻阅社交平台,也会看到相关的信息,到时候人们的舌头恐怕更尖酸刻薄。 第83页 余珮拢了一下鬓边的头髮,才捡着不那么刺激人的话说:「方毅把之前我们一家跟他的通话视频发到媒体上了。」 此人的心肠歹毒二字不足以形容,商淼远很快想通其中关窍,沉默半晌才说:「他这是一套……组合拳。」 余珮说:「是,先以两次恐袭造成威慑力,再以联邦的不作为降低政府的公信力,最后以元帅的失德彻底摧毁民众对联邦的信任和幻想……他从来都是个厉害的人物。」 这位厉害的人物在空洞晦暗的外太空如丧家之犬般蛰伏将近三十年,直到现在才捲土重来,怎么会没有万全的打算?商淼远的眉头深深拧起,他没有本事分析这件事情的厉害关系,却能想像到此时周元帅及整个周家在第四星系中的处境,光是民众们的悠悠之口就能将他们淹死。 商淼远不必打开社交网络,上面必然充满了对元帅及元帅夫人的抨击和质疑。原本的军事问题变成了舆论问题,更加难以收场。 余珮反倒放下这件事,问:「饿了吧?他们今天估计不能回来吃晚饭,你想吃什么?要吃甜点吗?」 「您不用忙。」商淼远显然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他深知此时余珮不过是强装镇定,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大吃大喝,这位母亲只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夫罢了。 到了晚上,社交媒体上已经人脸狗头骂成了一锅浆煳,那些宣传单上的通讯频道显然已经有人拨通过,而且不少人都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相关的攻略,明里暗里说投诚组织的好处。 尽管联邦几次删帖删评,也没能遏止住这股风潮,反而被民众们骂得更惨,说他们抵御外敌不积极,删起普通民众的帖子来倒勤快得很。 两个alpha披星戴月乘着夜色回家的时候,狗在门里叫了两声。屋里的omega都站起来,看向门外。余珮已经迈着步子去玄关迎接他们,商淼远也扶着沙发慢慢往那边挪。 待两人进来,余珮并不问他们现在情况如何,而是说:「吃饭了没有?我给你们做碗面吧?」 尽管没有胃口,元帅还是轻轻拍拍爱妻的手,说好,多加点芝麻油。 小狗与周培青还是熟悉的,绕着他的脚边转了两圈。周培青疲惫的面容在看到商淼远的瞬间洋溢起一点光彩,轻轻抚弄了一下他的肩膀,问:「这两天还好吗?」 商淼远握住他的手,说:「还好,没什么问题,宝宝很乖。你呢?」 「我也很好。」他走进客厅的卫生间去洗了个手。 商淼远就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看着他。 暖光下,周培青通过洗脸池上的镜子看到他温驯柔软的倒影,笑了一下,说:「你打算看着我上厕所吗?」 商淼远干脆走进来关上了门,靠在门背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陪着他上厕所。「我很担心你。」 「我知道。」周培青甩了甩手上的水,过来拥住他。 两人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听见父母一辈正在谈话,余珮面对着灶台,周元帅就站在她旁边,说:「事情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有分辨力的民众还在多数,如果情形实在难堪,大不了我主动请退。新一辈里也有不少好的人选,只是……现在这形势,我多少有些不放心罢了。」 余珮握住他的手捏了捏,说:「方毅太下作了,我没想到,这些年他变了这么多。」 「他现在是不成功便成仁,手段自然极端。我只是没想到培松也搅进这件事里。」周元帅说完,嘆了一句,「他那么年轻,不该被这么毁了……」 「是我没有仔细盯着他……」 「是我对他太严厉了。」元帅截过妻子的话头说,「越怕什么,越会发生什么,我原本以为不让他去参军,就不会重蹈方毅的覆辙,没想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过了一会儿,余珮的眼眶似乎是红了,问:「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去看看他?」 周元帅没有说话。 卫生间旁,年轻的夫夫听了一会儿,故意加重脚步声,往餐厅走过去。 一个月来连续分隔两地,四人难得有机会一起吃一顿晚饭,虽然只是简单的两碗面,却显得弥足珍贵。 他们不再谈军部和方毅的事,只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第38章 夜晚的空气有点凉,透过窗户吹进暗色的房间里,床上躺着很久没有共枕过的两个人。周培青半阖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轻轻抚触商淼远的肩膀,两个人静静地躺着。 商淼远白天休息的时间够长,晚上便有些睡不着,他抓着周培青的另一只手,声音很轻,几乎湮没在夜色里,如果周培青此时睡着了,便听不见他的问题了。 他问:「你明天还去上班吗?」 周培青的喉咙有点喑哑,带着很浅的睡意,说:「近期我和爸都不去上班,可以在家里陪你们。」 商淼远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僵了一下,半晌才安慰似的说:「也好,你们很久都没有休息了,之前奔波那么久,总是出差,在家好好休息两天也好。」 周培青听出他语气里的安抚意味,也知道他此刻必定十分担心,故作轻松地玩笑道:「经歷了这场事,我以后说不定要失业,到时候就得仰仗你养活我这个只有肉aa体的小白脸了。」 商淼远没有说话。 第84页 周培青低头去看他的表情,笑道:「怎么?不愿意养我吗?」 商淼远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脑袋,说:「真的无可挽回了吗?或许……不然……我出面去解释一下?就说……虽然你的父母之前逼迫过我,但我们现在是两情相悦的……」 周培青笑着打断他:「终于跟我两情相悦了吗?之前是谁说只欣赏我的肉aa体,再也不要依赖我了?」 商淼远很轻地哼了一声,说:「我现在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我把你当成唯一的光,你以后只会辜负我罢了。」 「我怎么会是那么恶劣的渣男?」 「长得好看的男人最会骗人了。」 「那你是在说你自己了,我猜你现在就在口是心非地骗我。」周培青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转而去玩他的耳朵。 商淼远痒得抖了一下,说:「我都不知道你的甜言蜜语里有几两真心实意……」 「那我以后不再说甜言蜜语了。」 「我看你这张嘴巴,不说些甜言蜜语恐怕会憋疯。」 周培青笑道:「那可怎么办?我自打出生嘴巴就这么甜,你不是尝过吗?」 商淼远因为他这句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调戏红了脸,结婚这么久,连孩子都快生了,他还是很容易因为周培青的一两句话就心跳加速小鹿乱撞,他是爱着周培青的,可能爱得比他自己想像的还要深刻,但他不能让周培青知道这件事,如他方才所说,万一兜了底,将来被辜负的时候,怕是连一点颜面也没有了,虽说爱情这个东西面前,颜面一共也值不了几个钱,但入场时虽然狼狈,离开时总得姿态好看。 周培青见他红了脸,看他怪可爱的,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发旋。 商淼远嘴里说着要跟人划清界限,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不受控制仰头献上自己的嘴唇,说:「既然你要靠着我生活,现在就拿出一点诚意吧。」 小别胜新婚,于是这天夜里,周培青诚意满满地将自己贡献了半个晚上。 东方亟白,窗外的蝉声渐渐淡去,清晨的凉风驱散了瀰漫整晚的暧昧气息。商淼远枕在周培青的手臂上,微张着嘴唇,露出两颗米粒一样白而整齐的门牙,微长的捲髮在额头上各有各的想法和姿态。 周培青睁着眼,慢慢将他的额发拨弄开,盯着他的眉眼看了一会儿,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 商淼远像是他既定轨道里少有的不确定因素,以一种滑稽的姿势闯入,像只误入了别人家的猫,也不管房子主人同不同意,先是躲进角落里窥探,一点儿动静就能让他惊慌失措地上蹿下跳,在屋子里的所有器物上统统留下自己的痕迹,待发现那动静不过是风吹了窗棂,才坐回某个他认定了的宝座,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地甩着自己柔软的尾巴舔爪子。 等主人真的适应了他的存在,期待着与这小东西和平共处相亲相爱的时候,他却炸起浑身的毛,无论如何要与人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仿佛两人之前所有的相处和情谊都是他一厢情愿,也仿佛那些拿脑袋蹭他掌心和脸颊的日子都是别的小妖精所为,总之,这小东西对着他自己的影子吃干醋,坚决不肯再配合,要抛弃他这座房子了。 周培青想到这里,伸手捏了一下商淼远肉乎乎的脸颊。 睡梦中的人皱了一下眉,手脚并用地将始作俑者推得远一些,可这作怪的人却着实不要脸,偏偏要把人困锁在自己的怀里,紧紧地箍住他的肩膀,还要在他的脸颊上狠狠地咬一口。 商淼远梦中呓语:「大……大灰狼……」 周培青笑着松开狼嘴,又亲了他一口。 六七点钟,草地上结满露水的时候,周元帅牵着半梦半醒的「周培青」跑出了家门。可能是人老了话多,就连堂堂将军也不例外,他一边晨练,一边对着「周培青」发牢骚,数落他儿媳妇一点不知道体贴自己丈夫的辛苦,还要给只狗起这么个同名同姓来泄愤。 「周培青」是只撒开丫子就六亲不认的傻狗,也不知听见没有周元帅的怨言,难得有这么个老当益壮的能陪着他在空中放飞自我,登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撒丫子狂奔起来。 等周元帅回家的时候,精神面貌已与往常大家长的风范截然不同。他牵着狗绳一路气喘吁吁地回到家,把同样累得吐舌头的狗交给余珮,说:「这狗的竞争心太强了。」 余珮:「……」与他相处几十年的夫人没忍心吐槽,只是静静地接过狗绳,给狗将脖子上的项圈松开。 周元帅问:「孩子们呢?」 「应该还没起。」 「这个周培青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娶了个妲己就想学『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周元帅一边拿毛巾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一边向卫生间里走。 「你瞎说什么呢?」余珮道,「左右也没什么事,小别胜新婚,你管得太宽了,总得给年轻人留点空间。」 元帅哼哼唧唧没再说什么。 夫人在旁边看着他洗手洗脸,忽然问:「你前段时间去看过培松没有?」 周元帅洗涮毛巾的手顿了一下,半晌才说:「不符合纪律。」 余珮听他这样说,也没再争辩什么,说:「那我自己想办法。」 日上三竿时,周培青才从房间里出来,身上还带着股慵懒劲儿,与往常精神肃整的军人风貌大相迳庭,让周元帅好一阵数落:「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第85页 周培青并不在意他父亲的唠叨,而是走到餐厅里倒了杯温水,端着那水又上楼去了。 余珮问:「淼远醒了吗?」 「醒了,渴了,我下楼来给他倒杯水。」 余珮说:「这上下楼倒水确实不方便,不然我们再买一个饮水机放在楼上吧,以后宝宝出生也方便一点。」 元帅本想说商淼远娇气,听见「宝宝」两个字,立刻倒戈,道:「买最好的,厨房里也应该装一个净水器,现在水质越来越差,全是污染。」 旁边母子二人都没有理他,周培青端着水杯上楼去了。 商淼远还迷迷煳煳躺在床上,抱着一团被子,听见门响连眼睛也没睁,昨晚上受了累,白天就困得不行。 周培青一只手托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水杯,说:「水来了,张嘴。」 周少校其实也没怎么照顾过人,商淼远之前质疑他不爱他的时候,他就想不通,倒不是觉得自己的付出需要什么回报,而是想说,哪个二愣子会每天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鞍前马后,而且一日三餐嘘寒问暖翻着花样做好吃的? 但商淼远这娇气的小猫没察觉,他也觉得对自己老婆好是应该的,就一句没提过说过,倒叫商淼远以为他对每个人都是这么体贴周到。 京郊的监狱是一座半球形的透明建筑,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罩,给人们画了一个圈。案犯们每天放风时间都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却比看不见还要难受和恐怖。 号子里的生活没周培松想像得那么糟糕,也或许是他父亲的身份起了一定作用,住了一个月,没什么人难为他,但日復一日的消磨比真正受到虐待还要难熬。根据联邦成立以来的刑罚标准,很少有死刑立即执行的判例,最严重的,也只是无期徒刑而已,但对周培松来说,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他曾经想过如果真的失败了会是什么结果,最糟糕的不过是为了宏伟的理想战死疆场,这显然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浪漫化了的场面,他希望他的死能唤起元帅夫妇的悔恨和父母之爱,让他们如同当初怀念周培青那样日夜为他的逝去感到难过甚至落泪。 这场叛逆的行动与其说是为了拯救苍生,不如说是周培松为了引起父母注意而发动的恶作剧,但小孩子的恶作剧顶多吃一顿竹笋炒肉丝,而他的这场任性,却要用上百人的生命和他自己一生的时光来偿还弥补。 元帅府的飞行器到达监狱顶层时是上午十点整,余珮戴着一顶巨大的宽沿帽,身旁跟着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奥措。探视时间是提前预约好的,由正常的渠道进入,在一个用坚固的透明材质完全包围起来的房间进行,探视者与罪犯相互能看见听见,但不能触碰。 余珮看见周培松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面前是一个瘦脱了相的人,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形销骨立,有种风一吹就能吹走的脆弱感。 周培松与她对视了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皮。 余珮难以克制自己奔涌而出的泪水,看着他,好半晌才说:「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土豆饼和饼干,我亲手做的,还带了一些水果和衣物,都已经交给管教了,等会儿他们检查过了就会交给你。」 周培松嗯了一声。 余珮看着他,胸中的难过和悲痛汹涌而至的潮水,却相顾无言。 周培松半晌才问:「爸爸呢?他不愿意来见我吗?」 「现在他已经请辞,正在家里思过,不方便出门,也不方便在判决之前见你。」她擦了擦眼泪,可它们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一想到周培松余生可能都在监牢里度过,她的难过甚至比当初得知周培青失踪更加强烈。 「是因为我吗?我的事影响到他的仕途了?」 余珮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她想了想,才说:「方毅做了一些手脚,让你父亲在整个星系丧失了声誉。」她以为周培松已经知道了方毅和他的关系。 「他把商淼远那件事曝出来了?」周培松显然了解他领导的想法,问,「爸爸真的打算退下了吗?」 「目前是这样打算的。」她问,「你在里面有没有受到什么欺负?或者有什么短缺吗?我今天本想带些书过来,后来你父亲告诉我,这边有跟联邦图书馆一样规模的阅览室,我就没有带。」 周培松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问:「妈妈,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从小到大藏在心里,从没敢问出口。到了现在,如果您能告诉我,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他说,「我见过我的亲生母亲,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有靠近去打招唿……」 余珮听见这话吃了一惊,不知这是从何说起,但她面上没有显露,听他接着往下问:「强势如您,当初为什么会同意爸爸把我带回家?让我这个野种在外面自生自灭不好吗?」 余珮愣怔半晌,问:「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是我亲生的?」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在家附近的树林打弹弓,打死了几只麻雀,您当时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儿子,甚至不像是在看一个孩子,当时把我吓哭了,后来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再后来,我就通过一些渠道自己知道了。」 「什么渠道?方毅吗?」余珮问。 周培松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 第86页 余珮说:「你跟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初中一年级,一次回家的路上,培青跟他当时的女朋友约会,留我一个人,方司令拨通了我的通讯器。」 余珮说:「然后他就告诉了你这一切,你就相信了?」 「我后来偷偷拿你的头髮去做过基因检测。」 余珮半晌无言,最后长嘆一声,问:「你一直没有见过方毅吗?」 「没有,方司令从不与属下见面。」 余珮脸上露出个苦笑,垂下头,半晌,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说:「……因为你的亲生母亲已经找到了真爱,马上要结婚,而我作为一个大度且持家有方的主妇,要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展现自己的身为元帅夫人包容高尚的品德,你可以这样理解。」她嘴唇颤抖着说。 周培松完全没看出她神色中的异样,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有一件事要拜託您,可不可以托人加重刑罚,直接判处我死刑?」 「我即便不是你的生母,也是养育你将近三十年的母亲,培松,你对一个母亲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自己残忍吗?你让我如何能答应你?如何能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步步走向毁灭?」她的眼泪又大滴大滴地流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心寒,或者是因为眼看着孩子误入歧途却无能为力的悲痛。 温暖的房子里传出阵阵饭菜的香气,这一餐由周培青掌勺,余珮回家时刚好闻见从门里传来的香味。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唿,直接上楼回了房间,再下楼时,虽然还带着疲惫的痕迹,面上却已经恢復了往日的温和笑容。 商淼远率先看见她,端了一杯温水过来给她喝,道:「饭菜已经快好了,您稍微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周元帅从书房里出来,问:「培松怎么样?在里面还好吗?」 周培青将锅里的白灼青菜盛出,送到餐桌上,没说话,打量了他母亲一眼。 「他还好,情形不算太坏。」她这样说了一句,坐到餐桌前,道,「确实有点饿了。」 两天后,周元帅递交了辞呈,并在信中推荐下一任接班的人选,交由飞利浦定夺。若是往常,飞利浦定然大喜过望,但此时到了危难之际,并非是他独揽大权能解决的问题,战场上,最熟悉方毅的人莫过于周知源,整个联邦上下,资格最老,最有作战经验的也只有周知源,如果现在因为个人私心而签署通过了这封辞呈,无异于将整个联邦架在炉火上煎烤,垮塌指日可待。 因此,飞利浦总统难得珍而重之姿态极低地拨通周元帅的通讯器,向他进行了一番恳切的挽留,甚至说明:「如果您在这个时候选择辞掉职位,我认为,您这是珍惜私人的名誉大过了国家的安危,是自私的行为……」 第39章 网络上的声浪与飞利浦总统的想法却完全不同,因为目前活跃的年轻人们对战争的想像只停留在前不久的两次恐袭上,而这仅有的两次袭击,除了第一次被周培青少校击落一架攻击机扳回点儿面子,第二次已然是血的教训,却并没有看到军部有任何有效的挽救措施或回击。 于是在元帅失德的舆论加持下,大众对这位领导人更是失望透顶,一心想他下台。 人生六十一甲子,此时的周知源也算耳顺之年,他没什么想不开的。可飞利浦的话把他架在了那儿,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而方毅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机会。 周培青刚刚跟自己的夫人说这些天可以好好在家陪他休息,军部那边就十万火急与周元帅取得联繫,说在北纬28度东经77度监察到敌方的机甲信号,问现在该怎么办。 周元帅说:「你把通话切给佩雷斯上将。」 周培青的顶头上司佩雷斯一接通电话就诉苦道:「那个地方宗教信仰不是一般的狂热,我要是下令在天上放炮,说不定马上就要给当地民众当成一朵烟花给放了。」 周元帅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放了?」他气急败坏,「只要监测到信号,不管是哪里,只要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就算是玉皇大帝家门口,也得给他炸了。」 当晚,周培青被他爸从被窝里揪出来,披上衣服十万火急地往军部赶。 到了统战中心,佩雷斯上将正在调度室里喝茶,一边翘着脚,一边指着屏幕说:「那儿……那儿还有一个,炸他!」那个悠闲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儿扫雷。 周培青立刻看到他爸的脸由红转黑,状态已经在发怒的边缘徘徊,他刚想说两句话打个圆场,然而部队不是家里,容不得他这个小兵开口。 却看佩雷斯上将听见门响回头,见他们走进来,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端着一杯热气蒸腾泡得刚好的黑茶,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往周知源手里一塞,说:「老哥,我可喝不惯你们这边的茶,还是给你吧。」 周知源一愣,那茶接在手里,骂他不是,不骂他也不是,在那里楞了半晌,才语气无奈道:「你这个老滑头……」 炮火声响起前,佩雷斯并没有像他电话里表现得那样懦弱,而是雷厉风行地在整个第四星系下达了戒严通知,为免误伤,建议民众在这几天放弃空中交通工具,并通知各区域加大陆地公共运输的投入,以解决民众的出行问题。 而他那扫雷似的几次下令也并非玩闹,命中率百分之六十,共六架敌方攻击机被击中,经过查验,其中有两名驾驶员是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学生。 第87页 周培青拿着他们的身份证件,看着上面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脸庞,不由想到了此时正在监狱里的弟弟周培松,忍不住长嘆一声,将尸体和证件都交给了身后负责清理战场的步兵。 这一晚上,方毅损失了十二架攻击机,六架机甲,按照周知源对他的估算,他手里能用的武器应该不超过百台,前些天广场上那次聚众应该就是他的全副身家,全被他叫来装门面发传单了。 佩雷斯说:「要是那天能直接给他来一炮就好了。」 周元帅呵呵一笑,道:「那个洲的地区管理非常混乱,当地官员各自为政,事发之后光与他们军部取得联繫就用了半个小时,哪里有那么现成的飞弹给你用?等我们支好炮仗,别人早逃之夭夭了,方毅此人思想虽然有问题,但心眼多,当初读书的时候知识就学得扎实,这些事,早在他的算计之内。」说完,他又不由可惜,「这样一个人,如果是我们的人才,该多好……」 「我看也不好,这人气性大成这样,到哪个单位都不好混。」佩雷斯搅了搅杯子里的意式特浓。 周元帅给他说得无力反驳,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笑了一下,说:「你们西裔真是……」 佩雷斯当即玩笑道:「诶?你说话小心一点,当心我录下来,告你种族歧视。」 周知源指着他哭笑不得,说:「这种玩笑,也就你敢开!」 在这种「敌进我进,敌退我追」的模式下,双方消耗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商淼远陪着余珮去看了一次周培松,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得差,往日那副阴阳怪气玩世不恭的样子都没了。 余珮总是关心他生活上的事,比如吃什么穿什么,上次送来的水果和点心吃完没有,最近又看了什么书。周培松虽然一一作答,但面上总露出显而易见的颓丧。 商淼远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捡着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听说在里面也可以考研究生,其实想来,跟外面也差不太多,而且没有通讯器的打扰,说不定你读书的效率会更高。」 「……」周培松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嫂子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沉默半晌,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话来回復他,问:「我在这里关一辈子,读出个博士要做什么呢?」 「在外面一辈子,读出个博士很可能也找不到工作啊。」商淼远答道。 周培松竟无言以对。 「书读多了,说不定能解答你一直找不到答案的困惑。」商淼远劝学道。 一旁的余珮笑了笑,她嘴上虽然没有附和商淼远,心里却是认同的,只因为周培松是个非常叛逆的人,她说的话他可能会故意反着作对,这才掩住了口,只看着他们叔嫂两个说话。 周培松脸上有了一些活气:「我活得比你明白。」 商淼远心想,你要是真活明白了,现在就不该在里头待着,但他是个既胆小又会给人留面子的人,并不撕破周培松的伤疤,而是说:「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周培松:「……」 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余珮的脸上带着笑,她觉得自己这个儿媳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婆媳二人因交通管制没有乘飞行器,余珮开着一辆自动挡的小悬浮车带商淼远回家,路上提议:「我们中午要不要在外面吃?顺便逛逛街,自从你来到这边,我们还没有一起上过街。」 商淼远想,我来到这边之前也没怎么逛过街。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商淼远还是很给面子地点点头,说:「随您喜欢。」 「我记得附近的商业街有一家非常好吃的泰国餐馆,我们可以先去那儿吃顿饭,再去附近逛一逛,赫尔墨斯家这一季的新品非常好看。」余珮说着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小女孩儿神态,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打算跟商淼远一起血拼一番。 商淼远扶着自己的肚子说好。 与此同时,周培青的悬浮车缓缓停在了京郊监狱的大门外。 圆弧形的大门自两侧开启,周培青下车,向值班室里的人敬了个礼,出示自己的证件及军部批示的探视报告。里面的人看了一眼,拨通了负责人的通讯器,之后很快得到肯定的答覆,周培青一路走进去,看见一片空旷的草场,上面有一些简单的运动设施,他问旁边带路的人:「他们每天几点放风?」 「下午三点到四点。」走到一个拐角,负责人向右侧方伸了伸手,引导他,「您这边走。」 周培青问:「每天一个小时吗?」 「对,每周日会举行运动比赛,或篮球或排球,时间稍微长一些,两个小时。」 周培青想了想,问:「周培松参加过吗?」 负责人顿了一下,才说:「他好像不太喜欢参加集体活动,放风的时间他一般都在旁边蹲坐着,除非是集体跑步,我们也不好强迫他。」 周培青想,周培松就是因为从小没有吃过训练的苦头,才搞成现在这副娇气又思想消极的样子,遂对旁边的负责人道:「要是他放风时间再坐在那儿不动弹,就罚他绕着操场跑圈,跑十圈。」 「……」对方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元帅家的公子,平常虽然没有奉承着,但也实在没人有胆磋磨他,此时只得为难地点了点头。 还是那间会见室,周围的环境透明到让人心慌。周培青踱步在里面走了两圈,听见对面推门而入的脚步声。 第88页 周培松看见他,表情先是一愣,而后又有些尴尬,说:「一个月不是只有一次探视机会吗?」 周培青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探视报告,直言道:「为公事。」 周培松脸上的表情褪去了那种因为被兄长看到窘境而产生的尴尬和无措,说:「我无可奉告。」 他哥听见这话也没太大反应,走了两步在前面的高脚椅上坐下,并不急着说话,而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通,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派我来吗?」 周培松低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答话。 周培青继续道:「是爸让我来的,他其实很想见你,但出于纪律,没能过来。妈回家也会跟我们说你的近况,但怕大家担心,只拣好的说。」他看见周培松的表情有了变化,才继续道,「你知不知道,爸已经六十岁了。」 周培松抬起头时,眼底已经有了些湿润的泪痕,一闪而逝,梗着脖子说:「爸不是已经有你了吗?优秀的周培青少校,你胸怀宽大,有容人之量,又善良,虽为兵者却敬畏生命,你不是他们的骄傲吗?他们有你就够了,想我做什么?」 「我接受你的褒奖。」周培青坐在那儿,稍微抬了抬下巴,说,「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你心里的不满这么多。」 「那是,你整天忙着泡妞,怎么有功夫搭理我?」 「放屁,我哪有整天泡妞,不过不想搭理你是真的。」他轻轻嘆了口气,「你小时候可太烦人了,现在想起来,还想揍你。」 周培松:「……」 周培青说:「你哪天死了可能得死于小心眼儿。」 「……」周培松咬牙切齿半晌,道,「你等着,我一定比你活得长!」 「拭目以待。」他痞兮兮地勾了勾唇角,一点也没有在商淼远面前表现出的稳重,说,「但是看你这个体形不像。」 周培松再也忍不住:「如果你今天来的目的是打算气死我,那你达到了,可以走了,我还要去吃午饭,就不多奉陪了。」 「等会儿,我有个想不通的问题。」周培青叫住他,「你为什么会甘当方毅的一枚棋子,以你的脑瓜子,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那些宣言都是从心灵鸡汤上东拼西凑抄下来的,没一句能当真,就因为你觉得爸妈偏心我,就要去送死?我想不通,而且,不论方毅多么花言巧语,他当初将你制造出来,肯定都是出于战略目的,你跟他是同一个人,应该比我更明白他利用你的心思……就算他将来成功了,你作为一个复制人,能得到什么?真的是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吗?」 周培松突然愣住,问:「你说什么?」 「……」周培青也愣住,半晌才问,「你不知道?」 「什么叫他把我制造出来?」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周培青,「什么叫我跟他是同一个人?」 周培青张了张嘴,很久没能说出话来。 周培松已经呆愣在原地,周培青想了想,调出光脑中方毅的影像资料,说:「网络上没有他的影像资料,你可能不知道。」 虚拟屏幕上,是一个跟周培松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头髮稍微长了一点,与旁边的人勾肩搭背,能看出来,旁边是周知源年轻的时候。 周培青说:「这是他们当兵时候的照片,我不至于为了骗你去ps一张。」 「……」良久,周培松仍然沉浸在震惊中回不了神,他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能证明我是他的复制人?万一我是他儿子呢?」 周培青又调出另一份检测报告,由联邦最具权威的中央医院出具的报告,上面最终的结论写着「系复制人」字样。他还是那句话:「兄弟几十年,我不至于骗你这么大的事,而且来之前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对面的周培松整个人已经完全崩溃,他盯着屏幕上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张着嘴,皱着眉,久久没能说话。 周培青收起了空中的虚拟屏幕,说:「你现在跟他当初制造你的年龄差不多,你可以自己琢磨一下,如果是你,复制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会是出于什么目的。至于爸妈收养你的过程,我就不再详细说明了,想必你也应该能想到,妈那样一样母爱泛滥的人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周培松还是没有回答他。 周培青给他留够消化的时间,说:「我先走了,你如果想通了,随时通过这里的管教联繫我。」他转身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对他弟弟说,「你那么小心眼儿,我相信你会想通的。」 崩溃中的周培松根本无力理会他的挑衅。 由于限行令,街上多了许多跟他们一样的悬浮车,整个城市似乎又回到了几百年前那种繁华景象,街上虽不至于摩肩接踵,但相比往常确实热闹了不少。余珮一会儿拿起衬衫,一会儿拿起包包往商淼远身上比划。 商淼远说:「我现在穿不了。」 「生完就可以穿了,我看你肌肉的修復能力很好,应该很快就能恢復生之前的状态了。」她另一手拎着个巨大的闪闪发亮的黑色铂金包,说,「好不好看?这个颜色男生背起来不会显得扎眼,将来可以装奶瓶和奶粉。」 商淼远心想,它的价格马上就要闪瞎我的狗眼了,嘴上委婉地拒绝:「其实我平常不怎么背包。」甚至不怎么出门。 「等到你出门的时候就知道包包的重要性了。」 第89页 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店员殷勤地向他们提供服务。 晚上回家的时候,余珮手上果不其然拎着十几个大包小包,其中有衣物也有背包,还有一些母婴专用的化妆品。 商淼远许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忍不住往沙发上一瘫,就听见他婆婆立刻又问:「淼远,你要吃布朗尼吗?还是苹果派?」 「都……都可以。」他撑了一下身体,想要回头去跟他婆婆说话。 余珮为他端了一杯温水过来,说:「我猜你今天一定走累了,都怪我,一逛起街就什么都忘了。」 商淼远欠身去接杯子,忽然感觉身下一热,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问:「夫……夫人,羊水破了是什么感觉?」 周培青赶到医院的时候,商淼远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余珮还在自责地来回踱步:「都怪我,不该带着他乱跑。」 「差不多也到月份了,您不用自责,医生不是说没事吗?」他嘴里一边安慰母亲,脑门上一边出汗,心里还是担心,却找不到可以问的人。 但商淼远让他担心的时间不长,不到两个小时,产房内就传来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拜德罗医生笑容满面地从里面出来:「恭喜,分娩过程相当顺利,父女平安。」 第40章 病房里灯光调得很微弱,荧荧一点,照在商淼远和孩子的身上,他坐在那儿,掀起胸前的衣服,一只胳膊托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摩挲她饱满额头上的胎毛。 孩子闭着眼,眉头因为吃奶使劲儿皱着,两只小手被她父亲裹在小小的包被里。商淼远看着她,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笑意。他说:「她将来应该是个高个子,一生下来腿就那么长。」 周培青在一旁坐着,看他餵奶,说:「嗯,像你。」 「希望她能比我更高一点。」商淼远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孩子吃饱了,把奶tou吐出来,张着小嘴仍闭着眼,就那么睡着了。 周培青从他怀里接过来,站起来抱着拍了拍。婴儿的骨头软,商淼远怕他磕着捧着或没扶住,一直看得心惊胆战,却没想到他竟然抱得有模有样,拍了一会儿,等顺了奶,才将孩子放进旁边的摇篮里。 这小女孩十分好带,并不哭闹,躺下就继续睡了。 周培青重新坐回到床边,握住商淼远的手,问:「还难受吗?」 商淼远摇摇头,虽然嘴上说不难受,但刚经过了一场分娩,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汗迹显得脏污而潮湿,他叫周培青帮他把床摇下来,躺在那儿,通过摇篮上的栅栏看着熟睡的女儿,感受生命降临的喜悦和神奇。「她的嘴巴像你,薄,无情。」 「怎么随便冤枉人?」周培青说,「明明是专情。」 商淼远哼了一声,歪着头,人有些疲惫,躺在那儿厌厌地半合着眼。 周培青就这么轻声陪着他说话:「眼睛像你,又大又圆又亮,笑的时候像弯月,不笑的时候像满月。」 商淼远半睡半醒地答他:「哪有那么圆?那不成玻璃珠子了?」 「是宝石珠子。」 「我最讨厌你花言巧语了……」他捏着周培青的手指,嘴里仍絮絮问着,「你是丢下工作跑过来的吗?什么时候回军部?」 「刚好没有要紧的事,接到电话就过来了。明天早上走,等妈过来我再走。」 商淼远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周培青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又说:「你一个不喜欢男人的男人,竟然跟男人生了个孩子,多奇怪啊。」 「……」周培青想了想,从肚子里搜刮出一句,「只喜欢你一个漂亮男人不行吗?」 「那以前呢?」 「没有以前。」他握着商淼远的手,觉得好笑。 商淼远听出他话里的笑意,嗔道:「你又笑我。」 「笑你可爱。」周培青帮他理了理额发,说,「睡吧。」 商淼远往一边挪了挪,挪出一半床的位置,说:「你也上来睡吧,不然明早怎么上班?」 「没事,你睡,我看孩子。」 「有机器人看着呢……」商淼远说完这句话,就沉沉睡了过去。 鱼肚微白的时候,他睁开眼,发现身边已经空了,余珮正抱着小婴儿在喝奶粉,见他醒来,说:「累不累?饿不饿?难受吗?」 睡眼朦胧间,商淼远一醒来就给这连续的问题问懵了,嗯了两声,含着睡意说:「没有,很好,很好……」一边眯着眼睛在房间里寻找。 余珮说:「培青已经回单位去了,这两天局势比较紧张,你不要怪他。」 商淼远摇摇头,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她怀里的小朋友,问:「还好吗?我昨晚睡得熟,没听见什么动静。」 「培青昨天夜里给她换了两张尿布,餵了一回奶粉,醒来也不哭不闹,很乖。」她抱着小婴儿,下巴朝病床边的置物柜上指了指,说,「我给你做了小米粥,你尝尝。」 统战中心里烟燻火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什么佛寺古剎,里面是一群熬了几天的中年甚至老年alpha,还有极个别omega,不管男的女的,大部分都是一脑门子官司,其中几个手里夹着燃烧的香菸,屋里是发酵了几天的烟味儿。 周培青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脸上还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走进屋里的时候赶紧抿住了嘴,绷出一脸的严肃,打了声报告。先开口的是佩雷斯,笑着问:「生了个女孩儿?」 第90页 周培青再也没忍住笑,狠狠点了点头。 「有照片没有?让我看看。」他这是替周知源说的。 周元帅本还在分析方毅下一步的行动线路,抬头看见周培青进来,听见佩雷斯的声音,才反应过来他儿媳妇生孙女了,当即晃了晃一夜未眠的脑袋。 半空中一个裹在包被里的婴儿睡得十分甜美,眼睛鼻子都露出一股可爱的憨态。周元帅绷了几天的脸终于绽出点儿笑模样儿,却是一笑就赶紧憋住了,教训儿子:「这是什么地方,放了你一天假就开始玩忽职守。」 周培青知道他爸的脾气,也知道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并不计较,他刚答应了一声要往外走,坐在前面的值班接线员就说:「周少校,京郊监狱打来电话,说您弟……周培松要见您。」 屋里的人都相互看了一眼,最终看向周知源和周培青父子两个。周元帅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没有说话。周培青说:「那我去了。」 天边又是一声爆炸,这半个月来,整个第四星系的民众们都已经习惯了炮火连天的声音,从开始的对限行令的反应激烈,到后来的站在家门口围观天空放炮,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不过经歷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周培青的车子停在京郊监狱门口,值班人员又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光脑身份,进行了电子准入系统的验证才放行。 他如昨日一般走过空旷的操场和弯弯绕绕的透明长廊,来到楼上的接见室,看见对面的门开了一下,周培松带着一整套电子手铐脚镣走进来。 周培青看见他这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问:「怎么回事?」 周培松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疲惫,张嘴就骂他:「周培青你个王八蛋。」 「怎么了?」他着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培松见他装得一脸无辜,心里气得要命,要不是因为枷锁的桎梏,怕是能跳起来:「还装!昨天是不是你让管教罚我跑步?我他妈从小到大都没跑过那么远的路!因为反抗被关了一夜禁闭,连晚饭都没吃!」 「我昨天见你身体挺虚弱的,觉得你应该是缺乏锻鍊,就向管教建议了一下。再说……」他顿了一下,非常淡定地面对他弟弟愤怒的脸,「你从小想当兵,当兵的每天负重五公里、十公里都是家常便饭,何况你还没有负重,应当不算太严重的惩罚。」 周培松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要是当兵了我也愿意负重五公里。」 「你这种想法不对,无论在哪里,都应该以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那才是一名合格的军人,而不是只有在部队的时候才这样,那是混吃等死的癞子。」他看着周培松,眼睛里忽然有了那么点儿长兄如父的意思,「从小妈就惯着你,给你惯得无法无天,你也是时候锻鍊锻鍊了,咱们家没有吃不了苦的孩子。」 周培松被他教训,忽然有点还不了口,嘴张了半晌没说出话来,把脑袋别向一边。 周培青没有理会他别扭的样子,说:「淼远生宝宝了,就在昨天晚上十一点,是个女孩儿。」 周培松一愣,重复了一遍:「是个女孩儿?」 周培青点点头。 他又问:「起名字了吗?」 「还没想好,没来得及起,你有想法吗?」 周培松说:「又不是我女儿,我有什么想法?」 「那算了,也就是跟你客气客气。」周培青坐下来,问,「你今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培松在那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跟你挣了二十多年,到最后才发现,我竟然根本没资格跟你挣……」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看爸妈那意思,将来要是真走了肯定得给你留一份遗产。」周培青坐在那儿,明明表情也是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欠揍。 「……」周培松受不了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就你这德性,商淼远还爱你爱得要死要活,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他就喜欢我这股劲儿。」周培青是彻底不要脸了,「小时候我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现在给你道个歉,我那时候肯定是故意的,你也没多想。」 「……」周培松决定放弃跟他叙旧,主动提起方毅的事,「之前我跟方毅之间,一般都是他联繫我,很少有我联繫他的时候,他给过我几个通讯号码,都是临时性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那种老老实实听人号令的人,所以有几次,就通过他联络我的讯号定位了他的坐标。」 周培青静静听着,没有像刚才那样插科打诨打断他的思路。 周培松继续道:「他的坐标加了十二层密,每一次几乎都不同,但后来我发现了一个规律,那些坐标尽管不同,却基本都徘徊在第八星系的一个无人岛上……」 与第八星系的交涉很快开始秘密进行,除了两个星系元首间的通讯往来,最重要的,还要派有能力也信得过的干将到第八星系进行实地的排查和抓捕。 佩雷斯站在统战中心的办公室里拍了拍周培青的肩膀,说:「这次就饶过你,在家好好陪老婆孩子吧。」 周培青被拍得欲言又止,想了想,最终没能说出话。 商淼远经过几天的修养,已经跟余珮回了元帅府。周培青和元帅回家的时候他正在客厅的沙发上逗小朋友玩风铃,余珮则在厨房里煮营养餐,听见他们回来的动静,诧异道:「怎么没打个招唿就回来了?」 第91页 周元帅已经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情不自禁凑到沙发旁的小摇篮边,对着摇篮里的婴儿不断发出惊嘆声。 周培青将脸凑过来对着商淼远的脸颊亲吻了一下,问:「这几天是不是很辛苦?」 商淼远摇摇头。 厨房里的余珮叫他们去洗手换衣服,省得把从外面带回来的病菌沾染给小孩子。 周元帅简直返老还童,冲进卫生间洗了手出来,眼巴巴地看向商淼远,嘴里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满满都是:「把孩子给我抱抱?」 商淼远觉得好笑,说:「刚吃饱,还没尿,怕尿您一身。」 「没关系,我大孙女的尿,干净着呢。」他说着把睁着大眼睛滴熘熘看的小婴儿抱起来,动作很娴熟,用手掌托着孩子的嵴椎和屁股,又是一阵忍不住地赞嘆,「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夜里睡觉的时候,元帅忍不住跟余珮打商量:「你去跟小商说说,让孩子跟咱们睡一晚上吧。」 「亏你想得出来。」余珮一边卸妆,一边数落他,「孩子晚上要加餐要起夜,再说哪有你这么从别人父亲身边抢孩子的爷爷?」 「我这是替他分忧解难,培青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个小婴儿在旁边多碍事。」 「……」余珮横了他一眼,气得半晌没说出话。 眼见妻子这边说不通,老爷子便亲自出马去找商淼远商量。 商淼远倒是很好说话:「孩子晚上要是淘气了您一定敲我们的门,她从出生没离开过我,可能不适应。」 待孩子离了身边,周培青躺在床上握着商淼远的手,揉弄了半晌,说:「我们可能找到方毅的根据地了。」 「在哪里?」黑暗中,商淼远闭着眼睛顺着他的话问。 周培青抬手触了触他蝶翼似的睫毛:「可能在第八星系的一个小岛上。」 「那么远?」 「其实也不算特别远,也就两三天的行程。」 商淼远听到这里忽然睁开眼,两只玻璃似的眼珠子在黑暗里直勾勾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周培青给他看了一会儿,嘆了口气,说:「我这不是徵求你的意见吗?」 商淼远翻了个身,不搭理他了。 孩子跟着爷爷奶奶一晚上没有吵闹,晚上起夜全是周元帅把屎把尿,早起还给商淼远,还是好好的一个孩子。只是周元帅路过周培青身边的时候,小声问:「同意了没有啊?」 第41章 周培青默默做了个ok的手势,周元帅嘿嘿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走在前面正抱着孩子的商淼远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们父子一眼。当着周知源的面他不好说什么,暗地里却斜了周培青一眼。 周少校立刻鞍前马后地跟上去:「胳膊酸不酸?我来抱吧,你在家一直照顾她,太辛苦了。」 商淼远没说话,把孩子往他手里一塞,一个人朝前走了。 饭桌上周知源说:「我之前就已经取了好几个名字,这几天你们两个在家研究一下,看看合不合适,合适就从里面挑一个。」 商淼远心里对孩子的名字没打算,对这些很不计较,见公爹这样说,便也随他去,答应了一声。 余珮反倒替他说:「总是显摆你那点墨水,老一辈不要管别人小孩的事情。」 「我就是给个参考意见嘛。」周元帅一边拿着面包,一边满脸喜色地扯着身子逗摇篮中的孙女,和颜悦色道,「你们选不选的到时候自己拿主意。」 早饭结束后,两个alpha出门上班。商淼远一晚上没给周培青好脸色,临行前到底没忍住叮嘱他:「注意安全。」 客厅里满是咖啡留下的香气,商淼远将孩子留给正在客厅里看书的余珮,自己回房间继续赶稿。周培松虽然已经进去了,但由于商淼远总是能保质保量按时交稿,之前牵线搭桥的业务并没有中断,反而签署了长期合作的合同,每月都有固定的收入,虽说比不上周培青,但如果此时离婚,餬口总是没有问题。 那篇漫画除了孕期状态格外糟糕的那几天,商淼远都有好好坚持更新,如今也收穫了数量可观的读者群体,每次更新都能收到上千条留言,期间不断有出版商联繫他,不是要求改稿就是报价太低,还有就是打着买断版权的算盘。商淼远从开始的兴奋激动,到后来的公事性回復,总共也只经歷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他回头一看,漫画已经连载了将近一年,他跟周培青之间的婚姻也度过了一个年头,真是可怕,两人刚认识的时候还缩手缩脚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说,如今竟然连孩子都生了。 商淼远想到这里,又点开了一封出版商寻求合作的邮件,对方遣词礼貌用句温和,阐述时条理清晰诉求明确,在最后直接给出了报价,希望双方能以利润分成的方式进行合作。 商淼远看到这里,心里生出些好感,给了对方希望能深入了解的回覆。 周培青出发前去了一趟京郊的监狱。 周培松被管教点名的时候正在图书馆里看书,手边还放着笔记,竟然真的听从商淼远的建议打算在里面读个博士,虽然不一定能出来,却比每天干耗着等死强。 周培青见到他的时候,明显发现他浑身的状态跟从前不同了,剃得露出青皮的头髮显得人更精神,脸上有了点儿肉,看来每天十圈没白跑。 第92页 周培松说:「我给你闺女起了个小名。」 周培青站在那儿听着,问:「是什么?」 「叫『开开』,取『人生贵在想得开』的意思。」 周培青皱了皱眉:「这句话谁说的?」 「不才正式在下。」 周培青顿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我今天下午就要出发去找方毅了。」 周培松见他不领情也并不难过,顺着他的话说:「祝你成功。」 「你有什么话要捎带给他吗?万一有机会,我替你告诉他。」 「没什么,就祝他毁灭吧。」 周知源站在监狱顶层的监控室,看着两个儿子在会见室对话,周培松比在家时消瘦了不少,但人更精神了,也一改当初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头,在监狱里住了两个月,身上反而多了几分正气。 周知源的表情不由更加深沉,嘴唇紧紧闭合着,颤抖了两下,像是要压下心中那股情绪。 旁边的奥措说:「其实您可以跟少校一起去见见培松,毕竟是为了公事……」 周知源抬手摆了摆,说:「……我自己知道不是。」他说完,又看了两眼,转身向外走,「走吧,省得一会儿跟培青撞上。」 进入太空的感觉跟想像中是不同的,周培青第一次出任务时就这么想,行军过程漫长而枯燥,窗外是黑洞洞的空间,虽然知道宇宙无边,但真正行走其中时,感受到的却是逼仄和孤寂。因为整个旅程中,只有偶尔能看到短暂的星辰闪烁,更多的时候,大家面对的是宇宙的黑暗和寂寞,你仿佛行进其间,也仿佛已经被它吞噬。 周培青看着看着光脑里女儿和商淼远的合照发了会儿呆,忽然听见门响,冯宇帆站在门口打了声报告,说:「少校,距第八星系接驳处还有十二海里,请问是否向对方发送通知?」 「发送。」周培青收起照片,从办公桌旁站起来。 第八星系的涉外领导人见到周培青非常客气,一开口就是:「久闻战神之名,周将军真是虎父无犬子。」 周培青赶紧握住对方的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徒有虚名,我父亲叫我代他向您问好。早闻维斯特先生大名,您在第八星系外交方面的贡献真是令人钦佩,我至今还记得三年前两星系间签订八四战略合作条约时您优雅而从容的风采。」 双方恭维过后,维斯特才说:「已经安排好各位下榻的地点,奔波这么多天,想必大家都累了,可以在我们的星际酒店稍作休整,明天我会安排工作人员带各位到那座无人岛上。」 周培青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笑容一僵,问:「贵星系已经在那座岛上进行过搜捕了吗?」 「一接到你们的消息就搜了,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维斯特收回跟他握在一起的手,仍是笑容可掬,「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是把我们吓坏了,方毅这样的毒瘤,人人得而诛之,谁能想到他悄没生息的在我们这里藏匿了几十年呢?当下我们就展开搜捕了,事实证明……」他一拍手,道,「完全是你们多虑了!不过我们两个星系邦交已久,不带你们过去看看,你们怕是也不会放心,所以我才过来。」 周培青站在那儿顿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笑容,说:「那要感谢您的款待了,修整就不必了,请您直接带我们去目的地吧,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们也好早日启程回去交差,想必您也知道,我夫人刚刚生了宝宝,虽然是军令难违,其实我这儿是归心似箭的。」他轻轻拍了拍自己心口的位置。 对方瞭然一笑,道:「那也好,只是招待不周,请各位见谅了。」 周培青忙说不会,说完朝身后的冯宇帆招了招手,低声道:「b队在外搜索目标人物机甲。」 冯宇帆低声应是。 这边周培青还在跟维斯特寒暄,那边冯宇帆已经通知另一半特意留在八百海里处徘徊的人开始行动。 无人岛上果然寸草不生,别说人,连只鸟都少见。 维斯特笑道:「五百年前污染造成的,一直到现在都荒无人烟。所以收到你们消息的时候我们就想,如果方毅真的在这里独自生活三十年,他吃什么喝什么?这儿可没有什么快递驿站。」 周培青心里却是想:方毅果然不是一般人,又想到周培松从小那个小肚鸡肠的怂样,实在无法将两人混为一谈。 他装模作样派下属在附近搜查了一番,海陆空全面启动,也没有找到一丝人类生活过的痕迹,一无所获之下,只好沖维斯特点点头:「多谢您的招待和配合,那我们就回去復命了,等将来您到第四星系做客,我们一定扫榻相迎。」 这前后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待周培青一行人踏**机甲,冯宇帆才忍不住问:「少校,咱们真的放弃在第八星系搜查?」 周培青摇摇头,道:「b队有什么收穫没有?」 冯宇帆答:「目前没有。」 他们又在第八星系附近徘徊了一个月,待燃料消耗过半,周培青才下令开拔,中间借道第六星系进行物资补给,等到真正回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两个月时间,足以让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大变活人。周开开小朋友已经从一个小号的无齿小儿,长成了一个中号的无齿小儿,并且能分辨家里的大部分家庭成员。 期间商淼远和余珮曾带她去看望过周培松,并採纳了「开开」这个乳名。由于商淼远的前半段人生中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钻牛角尖,他认为「想得开」这个名字的含义非常深刻悠远,并希望这个名字能保佑女儿一辈子想得开。 第93页 他还委託奥措先生帮忙看了一下自己漫画的签约协议,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与出版商签了合同。 奥措这人,为敌时不好对付,为友时却是一大助力。商淼远至今记得当初他在合同当中设置的陷阱,现在想想还觉得嵴背发凉不寒而慄。 而奥措先生如今面对他,却没有半分不自在,全然地应对自如,脸皮不可谓不厚。 周培青此次无功而返,叫军部众人都大失所望,认为他到底是成了家的alpha,做事都不像以往那样拼命了。佩雷斯上将没有苛责他,反倒是周知源,虽然嘴上没说,脸上却明显流露出些微失望的神色。 周培青没有为自己辩护,之前他跟商淼远玩笑说自己在军部能走到现在是靠他父亲的面子,只有周知源知道,周培青胸前的军功章完全是靠他自己一枚一枚打下来的。就算是亲生父亲坐镇,有飞利浦虎视眈眈盯着这一家子,要是周培青好吃懒做没有军功,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爬到这样高的职位。 如方毅所言,军部体量庞大,物资又显然非他那几百架小打小闹东拼西凑的攻击机可比,本想靠着离间飞利浦和周知源两人一举获胜,没想到飞利浦却不是个全然的草包,司徒静之死并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 几个月之后,方毅留在第四星系的残余部众也被一网打尽,而他本人,却像从前一样,再一次消失在了浩瀚的宇宙里。 周培松说:「如果他再制造个复制人出来,我就敬他是条好汉。」 周培青不置可否。 周培松嬉笑道:「这次无功而返,你可不能再升官发财了。」 京郊监狱外的月色萧索,秋风微凉,周培青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想到淹没在火焰中的司徒静,想到那四百多位牺牲在恐袭中的普通民众,又想到正在他身后的牢笼中服刑的弟弟,心中一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正当此时,他的光脑通讯器响起,商淼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周培青!宝宝会叫爸爸了!」 周培青笑了一下,说:「叫我听一听。」 通讯器里商淼远不厌其烦地引着周开开一点一点发出那两个音节,开始她还十分配合,后来烦了,听他父亲像只鹦鹉似的聒噪,拉警报似的一嗓子结束了这场发音训练。 周培青回到家的时候,从窗外看见里面灯火通明,笑闹声不断。站在外面的警卫向他敬了个礼,他回礼,笑着踏进家门,听见里面女儿终于用稚嫩的嗓音喊出了那两个字:「妈……母妈!」 四个月后,商淼远的第一本漫画书刊印上市。 与此同时,网络上发起了一篇名为「建立新联邦相亲系统」的倡议书,几十万转发,一经发出就迅速获得了大部分民众的认可,其中不仅有omega,竟然还有相当一部分alpha,可见大众苦相亲久矣。 随即有议员就此事发表意见,经过飞利浦总统的首肯,已将这项制度的改革提上日程。有相关专业人士在网络上发表分析,表示,相亲自由大概率可以实现,但单身税应该也会随着这项改革的落地而提上日程。 余珮则在本该含饴弄孙的年纪,成立了一间医药科技公司,广纳贤才,研发可以使omega终生免受发情之苦的药剂,并且卓有成效,成功将普通的抑制剂时长延长到了以年为单位。 而狱中的周培松竟真的读了个医学博士出来,虽然每天仍忍受着十圈跑步的折磨。 春日阳光晴好,鸟鸣阵阵,花香习习。六岁的周开开背着书包牵着一只粉红色的家政机器猪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喊她的名字:「周开开,你是叫周开开吗?」 周开开皱起两条酷似她父亲的眉毛,满脸警惕地站在那儿,听见对方继续说:「我是你爷爷的朋友……」 听到这里,周开开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腕上的报警器…… 警局里,方毅死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投案自首。 坐在长条凳上的周开开一边晃着两条小腿,一边吃冰淇淋,说:「我奶奶说,要是有爱攀亲戚的大人在街上喊你的名字,不是人贩子就是大变态……」 正文完 第42章 番外一 一。 周培青十几岁读高中的时候曾幻想过自己未来妻子的样貌,因为他当时刚刚跟一个同校的女omega在一起,对方是那种活泼开朗的类型,正值发育期的身材玲珑有致,一见到他就会笑。 他纵使没有单纯到认为这就是天长地久,也禁不住想,两人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他谈恋爱的事在家里从不是秘密,有周培松这个大喇叭在,他刚跟人牵手,两个小时候后就会传遍全校乃至整个元帅府,虽然帅府里加上警卫一共也不过六口人,如果再算上黛西这只机器狗,那就是七口。 于是翌日早饭就遭到了余珮的盘问,对方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都是做什么工作的,有没有宠物,住在哪儿,平常有什么兴趣爱好…… 他几乎每次恋爱都要经歷这样一番盘查,偏偏余珮乐此不疲。 这段恋情最终因为周培青一整个暑假的失踪告终,他被他爸临时塞进军部举办的特种兵选拔赛,整整两个月切断通讯,连个口信也没留下,或者说,留是留下了,但捎信的人不靠谱。 从小到大都不靠谱的周培松得知他分手的消息时混不在意,一边用游戏手柄挠自己的后脑勺,一边说:「我按照你说的时间地点去了,是她自己没来。」 第94页 「没来你就不能多等会儿?你就不会打她电话吗?」 「我又不是没自己的事儿,没闲工夫参与你们那些爱情的游戏。」刚上初三的周培松懒洋洋道,「分手就分手,你又不是第一次分手。」 话音刚落,当时当场,周培青就给他揍了一顿。 这是第一个周培青有结婚意愿的对象,后来越大,反倒越没有想法。虽然周知源和余珮都不属于封建式的父母,但周培青以为,总有一天,他会跟一个门当户对但没有多少感情基础的姑娘进行政治联姻。 一个姑娘,起码是个姑娘。 他初次见到商淼远的时候,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这竟然不是个姑娘……」 但商淼远的身体比一般的姑娘还要柔软,这是第一次亲密接触时周培青得到的结论,他像水一样,羞涩又柔顺地缠绕着他,颤动的睫毛和颊边的红晕都散发出一种令人陶醉的性感。 这是个可爱的男人,是的,再可爱也是个男人。 周培青以为自己会难以自洽,就算真的做了,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奋勇拼搏,却没想到他们的夫妻生活竟然融洽得过了头。 尽管商淼远的身体没有一丝女性的特徵,尽管他平常的生活里显得有些木讷和呆板,在床上,却总能给周培青最可爱的回应。他会搂着周培青的脖子,咬着嘴唇,从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很轻的声响,会忍不住把自己嵌进他怀里,也会偷偷瞄他的腹肌…… 直到有一天,这个活得浑浑噩噩的小omega突然意识到他周培青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东西。 商淼远的脾气比他外表看起来有韧性得多,张嘴就要离婚。 头天晚上还在床上一耸一耸地咬着他的肩膀流眼泪,第二天就收拾了小小的包裹偷偷熘走。这孩子也着实是个傻的,天下就这么大,能容纳他的地方除了元帅府就是一个幸福街的老宅,他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周培青支着脑袋看着他坐在书桌前的纤瘦背影,盯着他像钢筋一样梗得直直的脖子,想,就着这个姿势从后面操他,把他抱在怀里,像给小孩子把尿一样,弄得他流出爽快又羞耻的眼泪…… 想到这里,周培青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就听见商淼远故意把软乎乎的嗓音压得冷冰冰的,说:「你回你自己家去。」 那是不可能的。 周培青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撸了一发,回来看见商淼远对着电脑的样子,还是觉得蠢蠢欲动,便说:「听说omega怀孕期间对夫妻生活也是有需求的,不然对孩子不好,咱们俩一个多星期没同房了,你要吗?」 商淼远果然抬头赏给他一对白眼。 周培青给他瞪得一乐,心里像被什么搔到了痒处,心想:「我怕是爱上这小东西了……」 二。 一大早,周培青腿上挂着个名为周开开的挂件在厨房忙活。狗也跟在一旁凑热闹,周开开三岁,口齿还不清楚,嘴里像含着颗大枣似的,黏黏煳煳跟她爸说:「爸爸,青青说它想喝甜饮料啦……」 周培青说:「你个头不大本事不小,都能听懂狗语了。」 周开开不知道他爸这是讽刺,哼哼唧唧口水流了她爹一口袋,非得喝甜饮料不可。 商淼远下楼时爷儿俩正斗智斗勇,周培青说:「我怎么听它说不想喝呢?」 周开开:「才不是,它想喝,它可想喝了。」 商淼远走过来问:「想喝什么?」 周培青把锅里的煎蛋摊到旁边的空盘子里,说:「想喝可乐,我爸上回偷偷给她喝了半杯,忘不了了。」 商淼远听见这话,说:「喝牛奶吧,牛奶也是甜的。」 小丫头舌头灵得很,说:「牛奶才不是甜的。」 煎锅里刺啦响了一声,冒气一股油烟,周开开立刻被转移注意力:「着火啦,着火啦!」 周培青说:「你乖乖跟妈妈去喝牛奶,爸爸就把火灭了。」 然而小姑娘并不买帐,态度坚决地说:「燃烧吧!火苗!」 父女间的斗争并没有持续很久,以商淼远给周开开的嘴里塞了一块甜甜的小番茄告终。 周培青一边将水煮蛋和番薯剥皮切好放进商淼远的盘子里,一边说:「其实我这段时间在家里没什么事,完全可以送你过去,而且霓虹又不是什么很远的地方,也没必要过夜。或者……我们全家一起过去,正好旅游,你说呢?」 坐在他对面的商淼远先是慢条斯理吃了口番薯,过了很久,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说:「可是签售会要好几天,我总不能每天这样飞来飞去,我不要每天回家。」 「那我们陪你一起去好了。」周培青立刻转头看向周开开寻找盟友,「开开,你想不想去霓虹玩?那里有你最喜欢的游乐场。」 周开开看着他,脸上抿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去霓虹可以喝甜饮料吗?」 商淼远立刻无情地说:「不可以,去哪儿都不可以。」 以利益为纽带的盟友关系显然很不可靠,周开开一听说不可以喝甜饮料,立刻连甜番茄也不吃了,决心要跟她爸一刀两断。 周培青只得放弃跟夫人讨价还价,专心对付他女儿:「对待不合理的要求,我们要怎么办?」 周开开擦了把眼泪:「要据理力争!」 商淼远哈了一声,幸灾乐祸地看了丈夫一眼。 第95页 周培青说:「错,面对胡搅蛮缠,我们要关禁闭。」 他们家的禁闭室在杂物间,还是商淼远父亲留下的那间,被周培青在四面打了几排柜子,改造得非常规整。周开开就站在屋子的正中央,噘着嘴,背着手,瞪着她爸。 周培青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看着她,两手抄在一起,一言不发。 如此过了十来分钟,商淼远吃好早饭出来,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你们两个自己解决就好了,不用管我。」 周培青立刻站起来:「什么事要出去?」 商淼远今天打扮得非常用心,颜色亮眼又鲜嫩,看着他老公的眼神有点不耐烦,说:「跟编辑商量一下籤售活动的事。」 「不能视频会议吗?」 「当然是因为视频会议说不清楚才要见面聊。」 这话无可反驳,周培青不大希望他抛夫弃子一个人出去浪荡,可商淼远显然早就已经做好打算。周培青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感觉腿上一紧,那半人高的挂件又粘到腿上,从门里露出半个脑袋,看向门外的商淼远:「妈妈去哪里?我也要去!」 周培青想了想,说:「妈妈要去工作。」 商淼远见他如此通情达理,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说:「不然你带开开回元帅府去吧。」 周培青并不理他这话,低着头,沖女儿说:「开开,你先进去,我跟妈妈有话要说。」 周开开见他表情严肃,哦了一声,自己把自己关进杂物间,还关上了门。 门外两个大人相互看着对方,周培青把女儿支走,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商淼远问:「你有什么事?」 周培青走过去,定定看着他。 商淼远往后退了一步。 周培青说:「退什么?结婚才多久?我还没到年老色衰下不了口的地步吧?」 院子里的鞦韆被风吹得盪了一下,周开开的脑袋从杂物间的窗户里探出来,听见他爸很噁心地说:「……我要是能变成个玩偶被你揣进口袋里就好了。」 商淼远低头笑了一下,没说话。 周培青肉麻唧唧地牵住他的手,接着说:「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被家庭的琐事磨得心烦,出去散散心也好,我会在家里想你的。」 商淼远还是笑着,只哦了一声。 周培青牵起他的手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脸颊上:「商先生,你反应这么冷淡,是因为我不好看了吗?」 商先生歪头盯着他认真看了一会儿,才说:「周少校,你眼角好像长皱纹了。」 「……」周培青的表情因为这句话蓦然变得沉重。 商淼远立刻说:「我开玩笑的。」 那天周开开是自己从禁闭室的窗户里爬出来的,而那个早就将她遗忘的亲爹正在光脑上搜索最近的美容院及居家美容设备。 于是晚上商淼远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周培青一手抱着娃,一手颠着锅勺,脸上还戴着个闪闪发光的面具,正在灶台前忙碌。 第43章 番外二 人说「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句话很适合周培松现在的境地。 判决书下来他都没这么绝望过,周培青这个挨千刀的,哪儿哪儿都压他一头也就算了,连在监狱里都得挤兑欺负他。 绕着操场跑到第十圈的时候,周培青的两条腿已经软得跟面条一样了,他耷拉着脑袋眼冒金星,旁边的管教既不催他也不骂他,就是每回他一停下就拿警棍抽他,那玩意儿比周知源的皮带的滋味儿可难熬多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他就装病了,可医生不给他开证明,就算他厚着脸皮拿出元帅家的小少爷的款儿也不给他批。一问,好么,周培青的大学同学。周培青这个挨千刀的!当初就应该给他结结实实戴一顶绿帽子! 又十圈跑完之后,他彻底虚脱了,躺在操场上装死。管教见他赖着不起,怕他真有个好歹谁也担不起责任,不敢再动他,紧急唿叫医生。 周培青那同学过来翻了翻他的眼皮,听了听他的心跳,站起来踹了他一脚,说:「你当这是你们元帅府客厅呢?这儿的人,谁也不是你爹妈,没人有义务惯着你。」 周培松本来还在翻白眼,给他一骂,说不清为什么,眼圈忽然就红了,热泪滚滚的顺着脸颊落到草地上。 旁边两个人也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等他吸了吸鼻子从草地上爬起来,管教说:「错过饭点了,晚上关小监室。」 所谓小监室,其实就是小黑屋。周培松从小被周知源关小黑屋长大,但家里的小黑屋跟这里的小黑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小监室的空间狭窄而逼仄,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只马桶,没有窗也没有灯,一进去,人就像直接躺进了棺材里,提前感受那种与世隔绝的氛围。 周培松软着脚被人押进了小监室,他躺倒在那张窄窄的小床上,听见身后啪一声上锁的门响,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唿吸声,而原本疲惫的身体也在这种环境下变得格外神经和敏感,他想到刚刚医生说的那句话,泪水又滚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枕着泛有汗酸味的枕头沉沉入睡。睡梦中,脑海里拉画片似的忆起小时候,周培青拿辣椒当冰棒骗他,他被辣得张着嘴哇哇大哭,没出息极了。余珮温柔地抱着他安抚,给他餵了一根奶油冰棒,然后罚周培青不许吃晚饭,他眼角挂着泪珠,当即沖周培青露出胜利而得意的笑容。他一笑,就醒了,醒来还在小监室里,面对着满目的黑暗…… 第96页 习惯了田径运动之后,周培松的身体结实了不少,伤春悲秋的时候少了,注意力也更容易集中,人开放了,慢慢跟周围的狱友熟悉起来。 这里面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才都有,真聊起天来,比那帮道貌岸然位高权重的有意思多了。 这里头有个因为杀人被关进来的小孩,说小也不算小,已经二十了,蔫儿了吧唧跟没长开一样,看着也就十五六的初中生模样。 周培松第一次从狱友们嘴里听见这消息,心里当即只有一个想法: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个没长成的瘦猴子竟然敢杀人? 猴子长得虽然不结实,却的的确确是个alpha,吃了半年牢饭还长高了两公分。 有一次俩人被分到一起值日,周培松一边洗餐盘一边问:「你成年了吗他们就把你关到这儿来?」 小孩儿在一边接过他洗净的餐盘擦干,一边弱弱道:「关进来的时候已经十九了。」 「你杀了你哥?」 「那不是我哥,是我继父的儿子,算……算继兄。」小孩儿偷摸着觑了他一眼,挺有眼色的,说,「少爷,不然你在旁边歇着,我洗吧。」 周培松愣了一下,问:「你喊我什么?」 「少……少爷,他们私底下都这么喊你。」小孩儿像是怕挨打,往后退了一步。 周培松皱了皱眉,没吭声,仍洗着碗,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你这胆子还没老鼠大,怎么想起杀人了?杀的还是自己哥哥。」 小孩儿见他没让自己干活儿的意思,又垂着头继续擦盘子了,说:「他不让我上学,把我爸给我留的学费、生活费都抢走了。」 旁边溢满污水和洗洁精的大盆子突然溅起一片泡沫,周培松把洗了一半的盘子又扔回了盆里,说:「能抢走就说明也没几个钱,把你钱抢了就跟人拼命?你是不是学傻了?这下好了,别说学费,你后半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小孩儿也不恼,嗫嚅着说:「您不是也放着好好的元帅府少爷不当,非得当孔bu分子去吗?」 这话一下给周培松堵住了,他怔着半晌没说话,心想:是啊,就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竟然想不开搭上了自己后半辈子…… 小孩儿见他不说话也不动弹,凑过去,默默帮他洗了几个盘子。 周培松拍了他的手一下,说:「边儿去。」 小孩儿就不动了,老老实实擦盘子去,听见这少爷问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白西。」他答。 周培松抬眼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说:「是挺白的。」 白西好像是抖了一下。 周培松问:「你哆嗦什么?」 这小孩儿过了好一会儿才答:「我……我不给人干那个……」 「哪个?」周培松一时没反应过来,两只手还泡在水盆里洗碗。 旁边这个自作多情的说:「我是个alpha,不给人捅批股。」 「……」周培松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个德性,你哪一点让我想弄你?干你还不如对着镜子do我自己呢。」 白西摇头晃脑地挺委屈:「我长得算不错的了,之前好几个人想干我呢,这里头待时间长了,谁还管什么alpha还是omega的,只要长了洞的都能干。」 周培松一脸嫌恶,说:「你离我远点儿。」 那天值完日之后,白西就总往他身边凑,还到处跟人说被周培松干过了。 等少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俩月。 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周培松跑完圈儿,撑着膝盖休息的时候又看见白西站在操场边上,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拿着水,跟个小太监似的。 周培松想了想,慢慢走过去,问:「是你跟别人说我跟你好了?」 小太监也不说话,只是殷勤地给他递上毛巾和水,跟在他旁边。 周培松满脸难色:「你可别是真看上我了,我不搞同性恋。」 白西还是垂着头。 周培松接过他手里的水,问:「里面没下春妖什么的吧?」 「这荒山野岭的我去哪儿给您弄春妖?」小太监终于把头抬起来,等看着他喝了口水,才接着说,「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 周培松略一想,明白了,说:「你想让我罩着你?」 白西点头如捣蒜,细细的脖子,周培松都怕他那颗脑袋被摇掉下来。 「罩着你就罩着你,干嘛造谣污衊我?」周培松把水又还给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扭头走了。 翌日,白西又意意思思地跟在周培松批股后头喊他少爷,周培松头皮发麻一阵恶寒,说:「你爱跟着就跟着,就一条,别再喊我少爷。」 「那喊什么?」白西赌咒发誓装得像个直男,两只手却扭扭捏捏地揪着自己的衣摆,看着他的眼神也软了吧唧的。 周培松看了一眼不敢再看,说:「我大名周培松,没小名。」 白西说:「直接喊名字不尊重,我以后就喊您松哥吧。」 周培松又是浑身一麻:「你喊就喊,把舌头捋直了喊……黏煳煳的喊得我瘆得慌……」 当初白西是因为学费才把人捅了,这会儿蹲大狱也不忘学习,一到读书日就兴奋地像只上了发条的老鼠,大早起翻来覆去把周培松给鼓捣起来,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这里头蹲的都是手染鲜血快意恩仇的主儿,没几个有耐性坐下来老老实实看书的,一过学习的点儿,其他人全跑出去自由活动去了,只有白西,还手不释卷捧着一本高等数学课本在看。 第97页 周培松戳了戳他的肩膀,说:「关门了。」 白西像是沉醉在书里,给他一碰,才回了魂,飞快把那一页看完,记下题,打算去操场找个有土的地方划拉着解解看。「我要是能当图书管理员就好了。」 周培松说:「你每天除了洗盘子就是给机器人装零件儿,看这个有什么用?等你真出去也到了退休时间了,还背着案底,谁也不会用你,你还真打算当科学家啊?」 白西看了他一眼噘起嘴,嘀嘀咕咕不服气道:「当不上科学家我也高兴,能看书我就高兴。」 或许是白西之前那话真有预言作用,周培松到底没达成自己干自己的愿望,他把白西按在墙上怼的时候一共也没过半年。 操场后面的草丛足有半人高,不时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底下的人推着周培松的肩膀,周培松额上滴着汗,讨好道:「再给我一次,我教你高数……」 白西这才翻了个身,哼哼唧唧道:「那你速度点儿,一会儿该来人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