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厂公大人》 第1章 我穿了!要死了?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睡梦中的温陈感觉自己被一股蛮力推倒,后脑好像撞在了硬物之上,剧痛难忍,仿佛少年时为兄弟出头,挨得那一板砖。 还没等他搞清楚怎么回事,耳边轻微响起“啪”的一声,腰间一沉,一具微凉的身体顺势而上,随之而来的一阵无比舒爽的包围感,宛若升天! 这近乎完美的体验,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这梦做得……真棒……” 悠悠睁开眼睛,烛光闪烁,只见上方一具玉白无暇,玲珑有致的躯体正策马扬鞭,完美的脸蛋儿唇红齿白,轮廓分明,毫无瑕疵,简直是天生的美人。 正点! 正当温陈沉浸在快意中不能自拔时,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疯狂涌入脑海之中! “温陈,你入了宫可就是咱家的人了,咱家保住了你裤裆里的宝贝,你也要好好替咱家办事,最近陛下身边缺人,你好跟着伺候,表现好了,咱家大大有赏!” “陛下身子骨弱,这碗桂花银耳粥你送到陛下寝宫,记住,要看着陛下吃完。” “在陛下面前,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若是惹恼了陛下,小心咱家割了你的舌头!” 一个半男不女的声音在脑海中不停回荡。 随着翻阅记忆,温陈顿时一头冷汗,再也无心享受身上的美人,甚至差点一哆嗦一泻千里! 自己本是大盛国都上京城中的一个无业游民,整天无所事事,靠死去爹娘留下的老本过活,混迹与尚京城街头,虽有点小聪明,但也没太大的本事,生活也算平淡无奇,毫无波澜。 但爹娘留下的遗产并不算多,总有花完的一天。 就在自己饿了三天,在为日后的生计发愁时,偶然看到城中张贴的告示,宫中要招收二十名太监。 要知道太监可是个人人看不起的职业,一旦入了此门,可就是断子绝孙,为人不齿,可若是能在宫中混出名堂,那下半辈子锦衣玉食也不在话下。 于是乎,经过再三考量,自己还是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与其饿死街头,不如进宫搏上一搏,反正也是断子绝孙,活着就是比死了强! 一咬牙一跺脚,当初的自己便怀揣着升官发财的梦想进了宫。 经过严格的背景筛查和身体检查,自己当然成功入选,顺道凭借自来熟的性格,很快便于监管净身的小内官打成一片,称兄道弟,毕竟人生地不熟,趁早铺路还是有好处的。 眼看着同行的伙伴一个个走进净身房,一名一直背着手站在自己身旁,看着地位极高的老太监却把自己拉到一旁,说是看自己有缘,让他想起了他年轻时候的模样,想要拉扯自己一把。 不止可以让自己免除阉割,还能得到伺候当今圣上的机会。 自己当然欣然答应,心想升天的爹娘总算保佑了自己一次,刚进宫就有贵人相助! 于是乎,在那被众人称作魏公的老太监的帮助下,自己顺利略过了净身的过程,被带到一处僻静场所,由老太监亲手调教。 可接下来的几天却过得没有想象中美好,除了要记住宫里的规矩,魏成还不停让自己重复当今圣上的生活习性以及喜好,稍有差错便是棍棒伺候,一点不留情面,当初那个提携自己的老太监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而自己也在一次次被虐待中起了疑心,据说那魏成可是宫中十二监中权利最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按理说不会管入宫净身这种小事。 让自己带鸟入宫已经很不正常,而且这些天里,还不准自己与他人说话交流,之前有个送饭的小太监,就因为忍不住话痨和自己多聊了两句,立马被魏成下令割去了舌头! 自己虽然感觉到这件事很不对劲,奈何人生地不熟,只能默默忍受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问。 好在痛苦的培训过程并没有持续几天,今日下午,魏成便把自己一个人唤到身边,说自己已经学有所成,这就交给自己一份美差,夜里亥时送晚点到陛下寝宫。 据说当今陛下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身边的内官从来没有呆超过三个月的,不少刚入宫的小太监都因为言语不当,冲突圣上被乱棍打死,魏成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谨言慎行。 自己也当老太监良心发现,点头答应。 可就在小皇帝喝了那碗魏成交给自己的桂花银耳粥后不到半刻钟,突然性情大变,满脸媚态的撕扯起自己的衣服来,那个不苟言笑的真龙天子卸去身上衣物,变成了一名风情万种的美娇娘! 接着自己便被无情扑倒,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温陈冷汗直冒,根本无心享受身上不停索取的小皇帝,这贼老天让自己刚穿过来便是必死之局啊! 垂死病中惊坐起,尸体竟是我自己? 身在局中的他,现在终于明白过来魏成当初的所作所为! “怪不得魏成把自己送到甘泉宫门口,却不愿踏入一步,只说在外面等着自己!” “怪不得进甘泉宫时,看不到一个宫女太监的人影!” 魏成留下自己的宝贝,为的就是让自己在今夜睡了小皇帝! 在秘密地点以近乎残忍的手段调教自己,就是怕自己被别人发现,也为了让自己在小皇帝喝粥前不要露出马脚! 这老阴逼哪里是自己的贵人,分明是来要自己命的活阎王! 他就是找了个替死鬼,让自己在不明不白下帮他拆穿小皇帝的女儿身! 且不论老太监为什么敢这么做,古往今来,平头老百姓只要被卷进皇室的破事,基本上必死无疑,自己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半只脚已经踩在了黄泉路上! 烛火摇曳,印在墙上的人影晃成一条湖中飘荡的小船,温陈便知道这事儿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魏成就在小皇帝的甘泉宫外,随时有闯进来人赃并获的可能! “粥是我端来的,人也是我办的,这他娘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身上的女帝眼神迷乱,在药物的催动下早已迷失理智,肆意发泄着体内的欲望! 一声声嘶力竭的低吼后,温陈感觉腰间一轻,小皇帝身子一歪,倒在了一边。 “睡了?” 温陈顾不上回味先前的愉悦,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下意识摸了摸枕头边,空无一物,才想起自己已经穿越了,这地方没有香烟…… “跑是肯定跑不了,虽说老子是特种兵出身,但皇帝寝宫之外还有皇城,守卫森严,擅自逃跑,怕是会被就地格杀!” 魏成那里也去不得,让他知道自己办完了事,说不准会直接带人闯进来,不止辜负了眼前刚刚献身的美人,自己估计也得搭进去! 老太监的目的就是让小皇帝露出女子身份的马脚,万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办完了事! 刚穿来就要送命? 我不甘心呐! 他已没有心情吐槽老天爷让他穿越得不是时候,如今得赶快想到办法收场,保住这条小命! 唯一的机会就是她…… 温陈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得他从床上蹦起来! 只见长发散乱的女子,正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静得像一潭死水! 第2章 试探 这娘们什么时候醒的?! 温陈赶忙翻身下床,对着上方躬身道! “陛下,这是误会……” 小皇帝从床榻缓缓坐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怒火,但语气却依旧平淡清冷。 “替朕更衣。” 温陈暗叹一声,“是,陛下!” 从地上挑拣出散乱的衣物,低着头递给床上一丝不挂的女子,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这就是与刚自己共赴鱼水之欢的女人啊…… “朕说,替朕更衣!” 温陈回过神来,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将衣物一件件套在小皇帝身上,眼前虽是春色无边,但如今也没心情逾越分毫,自己的小命就在她的手里,可不能再惹怒了她! 好在小皇帝并没有过于为难他,龙衮加身,不知从哪摸出两道小胡子,对着桌边铜镜,仔细贴在唇边,又变回了那个万万人之上的敬仁帝。 若不是温陈先前品尝过蜜桃的鲜美,绝不会认为眼前之人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温陈也赶忙收拾好自己,不等小皇帝搭发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性命要紧,不能硬刚! “从哪来?”小皇帝转过身来,轻声问道。 “微臣老家桃源县,双亲原在尚京城中做些小买卖,一年前已经过世,微臣谋求生计,七日前进宫,被魏成魏公公收入门下!”温陈正声道。 嗡—— 眼前忽然一道寒芒闪过,小皇帝手里不知从哪摸了一把匕首出来,缓缓拔出,正在手中把玩。 “去过豫州没有?”小皇帝冷不丁问了一句。 “豫州地处大盛最南边,微臣祖上世代在尚京城附近落户,不曾去过。” 虽不知小皇帝的意思,但温陈还是老实回答道。 “很好……” 正在思考这些话语是什么意思的温陈,忽然看到眼前的小皇帝眼中闪过一阵狠意,手中匕首猛地朝着自己胸口处直挥而下! 温陈瞳孔一缩,这小娘们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风轻云淡,后一秒就想要自己的命?! 好在身手还算敏捷,身形一侧,恰好躲过利刃,双手蓦然而动,右手握住小皇帝抓刀的胳膊,左手成刀朝着对方手腕用力一磕! 匕首应声落地! “放肆!”敬仁帝低声怒喝。 “陛下,你还不能杀我!”温陈眉头一皱,在小皇帝眼皮子底下,低头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匕首握在手中。 敬仁帝见状,微微眯起了眼,嗤笑一声,反倒更加轻松地靠在了坐椅的靠背上。 “陛下不必担忧,微臣只是想和陛下坐下来好好说说话而已,并无伤害陛下的意思。”温陈沉声道。 “朕怎么就不能杀你?” “陛下,微臣这条命不值钱,可微臣若是死了,陛下也会很麻烦!” “朕的麻烦,你解决得了吗?” 温陈无奈笑笑,掂了掂手里的匕首,“陛下,你与微臣既然有了肌肤之亲,微臣自觉应该护您周全,您即便不领情,也该听微臣把话说完才对吧?” 小皇帝表情平淡,目光停留在温陈手中的利刃之上,“朕还从没见过有人拿刀对着朕,还说要对朕好的人。” 温陈手中匕首一收,藏进袖筒,“陛下可知是谁要对付您?” “这普天之下,想要朕项上人头之逆贼不计其数,但能使出如此下作手段,还让他得逞的人,想必也只有你那主子魏成有这个本事!”小皇帝斜眼看向温陈。 “陛下明查!”温陈抱了抱拳,“确是魏成指派微臣前来设计陛下,但事前微臣也并不知晓此事,只是被魏成当作一枚棋子呼来唤去,可如今木已成舟,陛下该考虑如何自救才是!” 小皇帝闻言深吸了口气,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你与魏成蛇鼠一窝,如今又在朕面前花言巧语,你让朕怎么信你?” 温陈摊了摊手,“陛下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 但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不妥,继续解释道: “魏成现在就在甘泉宫外,大概用不了多久便会找借口带人闯入,他不敢验陛下,微臣可逃不过,只要他验出微臣刚刚行过房,陛下的女儿身也便不言而喻,而微臣也将小命不保,臣与陛下如今乃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损俱损,所以臣的话可信!” 小皇帝揉了揉眼角,上下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你真想救朕?” “救陛下,也是自救。”温陈点头。 “那边的柜子里有花火,你将它在院中点燃,御林军看到信号后,便会来救驾。”小皇帝指着门口的檀木柜说道。 温陈眉头一挑,“陛下,臣刚才说过,救陛下和救自己缺一不可,御林军来了,臣还有命活吗?” 他自然晓得敬仁帝是怎么想的,在甘泉宫外的魏成还没掌握证据前,直接将他们拿下,而自己大概率也会被当作刺客就地正法,温陈可不相信眼前的小皇帝是什么善男信女,因为几句话就免了自己冲撞皇室的罪名,更何况自己还掌握着小皇帝女子身的秘密。 被揭露想法的小皇帝并没有表现出诧异,而是饶有兴趣的看向温陈,“看来,你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此话何意?”温陈不解。 “柜子里并没有花火,朕只是看你会不会借此机会,向魏成通风报信。”小皇帝坦然道。 “那臣刚才若是假装拿到花火,出去了怎么办?” 小皇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对朕来说,现在的情况很糟和更糟没有区别。” “陛下被识破女儿身,皇位必定旁落他人,陛下就不担心?”温陈有些惊讶道。 “那是后话,朕现在最担心的是你。”敬仁帝盯着温陈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在朕面前忙活半天,想必已经有了对策,来,说给朕听听。”小皇帝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仿佛能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纸看到夜空。 温陈看着不远处那道略显清瘦的背影,心中不禁惊讶小皇帝的冷静。 在这种时候还想着试探,真不是一般人的脑回路。 “微臣,要出去一趟,彻底解决我们二人的后顾之忧。” 小皇帝闻言肩膀一颤,猛的转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陈微微躬身,一字一句道,“陛下若是信臣,就把这件事彻底交给臣。” 敬仁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一甩袖袍,转过身去,再次背对温陈,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去吧。” 温陈应了一声,转头正要出门,却好像想起什么,回到书桌前,快速研磨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随后把纸张揣进胸口,推门而去。 深夜中,宛如一只狸猫,贴墙而动,没有一点脚步声。 第3章 你不死我就得死 甘泉宫外,一片漆黑,一名满脸褶子的老太监望着天际,手指微动,表情凝重掐算着时间。 在他身后不远处,二十余名黑衣镇国卫整齐列成两排,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们并不知道今夜的任务,只是默默等候着上官的指令。 啪嗒—— 一个核桃大的纸团从宫墙内被扔了出来,正好滚落到魏成脚边。 魏成皱了皱眉,心生疑惑,缓缓弯腰捡起纸团在手中展开。 “魏公,陛下起疑,望月井一叙!” 魏成表情微变,看了眼身后的镇国卫,咬了咬牙。 一个时辰前,他已调走了甘泉宫中的所有下人守卫,如今能传出消息的,只有温陈一人! “难道被陛下发现了?” “可这小子又是什么意思……” 今夜行事,事关身家性命,他原打算在一刻钟后以发现刺客为理由,趁机行动,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情况属实让人有些担忧。 不过片刻之后,魏成便下了决断,此事不能大意,一旦出了差错,手底下这帮人还是优先听命于皇帝的,得去看看! “陆游!” “下官在!”镇国卫中一名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抱拳应道。 “带着你的人,在甘泉宫百丈之外巡守,没有本公命令,不得任何人靠近!” “诺!”陆游沉声道。 说罢,朝身后众人打了几个手势,一众镇国卫分成四列,朝宫城外围扩散而去。 魏成目光闪烁,看着镇国卫离去的背影,抬步来到甘泉宫大门口,推开旁边专供下人通行的小门,钻了进去。 甘泉宫东北角一处小院,此处乃是平日里值夜的下人住的地方,此时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略显佝偻的人影在井边来回徘徊。 “魏公。” 一声低唤将打断了魏成的思路。 魏成回头,只见温陈猫着腰从狭窄的门缝中挤了进来。 “好你个小杂种,咱家让你侍奉陛下,你跑出来干什么?” “小的假意为陛下去传唤侍卫,实则偷跑来见魏公!”温陈顿了顿,蓦然苦笑说道,“魏公,您骗得小的好苦啊……” “骗?”魏成脸色一紧,背在身后的手猛的握紧。 温陈自然发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摇了摇头,“魏公放心,魏公对小的有知遇之恩,小的绝不会背叛魏公!” 魏成谨慎看向他,“你知道本公要做什么?” “猜到那么一点点,魏公既然是小的的恩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况且我大盛千百年来,怎能让一女子掌权,魏公此举,乃是替天行道,小的自然要出一份力!” “那陛下也都知道了?” 温陈点头,“陛下天资聪颖,自然晓得,不过魏公放心,陛下身边如今只有小的一个,只要消息不传出去,魏公就是安全的。” 听到这话,魏成的疑心略微削减,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这小子既然能放弃为陛下搬救兵来找自己,说明他的话还是有一点可信度的。 “哼,算你有良心,不枉咱家真心待你,说吧,你与陛下先前做了什么?” 温陈表情故作猥琐,“该做的都做了,不得不说,魏公真是给小的找了一份美差,陛下那身段,那……” “说重点!”魏成不耐烦的打断道。 温陈似是无奈叹了口气,“生米已成熟饭,奈何小的体力不济,陛下已收拾妥当,且手中又有利器相逼,小的无能,没能等到魏公……” “废物!你就不能多坚持一会儿?!”魏成咬牙切齿道。 “魏公,这不重要,小的虽然未能助魏公抓现行,但却发现了陛下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也足够魏公扳倒陛下!”温陈诚恳道。 “什么秘密?” 温陈左右晃了晃脑袋,似乎很警惕身边的风吹草动,“还请魏公附耳过来……” 魏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一脸恭维的温陈,心中依旧有所忌惮,但最终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凑了过去。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开始动手,若不尽快结束此事,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陛下说,今晚……” “今晚什么?”魏成挠了挠耳朵又凑近了一点。 “今晚就要你这只阉狗的命!”温陈眼中厉芒一闪,捂着胸口的手猛的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趁魏成没反应过来的空档,找好位置由下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刺入魏成肋骨之中,直插心脏! 这一刀角度刁钻,直达要害,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给魏成留下! 事发突然,魏成竟一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心口位置传来剧痛! “呃……啊……” 魏成急退三步,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在皇帝寝宫动手! 脸上的错愕与不甘汇聚成难以置信的表情,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小……小杂种……,你敢?” 温陈脸色有些阴沉,穿越前,自己虽然是退役特种兵,可也没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看着魏成生机慢慢流逝,他还是有不小的心理负担。 可他不死,我就得死,一旦让这老小子活着离开甘泉宫,就没机会了…… 况且记忆中这阉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就当为民除害了! 如今,他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躺倒在地的魏成渐渐停止了挣扎,眼神失去焦点,直勾勾地望着天空,满是惊恐。 他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颗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手里! 东方微亮。 温陈缓和了好一会儿的情绪,看着眼前失去温度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在魏成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他随身携带的腰牌,拔出插在心口的匕首。 拖着沉重的尸体来到望月井边,打水洗了洗手,然后将老太监头朝下扔了进去。 好在地上残留的血迹不是很多,用泥土稍加处理,便没了痕迹。 做完这些后,温陈轻手轻脚退出了小院,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仿佛从没有人来过。 噔噔噔—— “陛下,臣回来了。” 椒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独立窗边的小皇帝听到这个声音后眼皮一跳,压着声音回应道,“进来吧。” 温陈推门而入,额头略有汗珠渗出,从怀里摸出魏成的腰牌双手递上,“陛下,不负所托!” 小皇帝看着那枚刻有“司礼监掌印”的铜牌,嘴角不由自主微微勾起。 “很好……” “不过,朕倒是没想到你还敢回来。”敬仁帝眼神平淡道。 温陈摇头一笑,“一命换一命,臣为陛下解决了后顾之忧,陛下该赏臣才是。” “倒是机灵。”小皇帝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她身边从不缺阿谀奉承之辈,温陈所说虽然有些唐突,但起码都是真话。 温陈闻言略松口气,知道这条命应该是保了下来。 “有没有人看到你?魏阉尸体在何处?朕派人替你处理。”小皇帝问道。 “应该无人发现臣的行踪,魏成见臣时是孤身一人,如今尸体在下人院望月井中。” “望月井……”小皇帝轻哼一声,“晦气。” “朕确实缺一个你这样的人用,以后就留在朕的身边吧。” “多谢陛下!”温陈一本正经道,“陛下日后有些事情确实不必亲力亲为,微臣一定好用!” 小皇帝表情有些怪异地看了温陈一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必,你虽然为朕解了燃眉之急,但也不代表朕不会追究你的欺君之罪,你这条命,朕暂且存着,可若让朕发现你胆敢生出什么其他的小心思,到时候你可别怪朕不给你留情面!” “臣谨记于心!” 第4章 遇袭 夜照宫某处小院。 据说此处原是先帝一位宠妃的住处,只可惜妃子时运不济,年纪轻轻便得了急病,一命呜呼,后来也无人搬进来,荒废了十几年。 温陈翘着二郎腿躺在藤椅上,百无聊赖的数着天上的星星。 “我要——这铁棒有何用?!我要——这变化又如何……” 小皇帝当日答应留他一条性命后,并没有像想象中一般,把他带在身边,而是派人把他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软禁了起来。 半个月来,除了每日早中晚会有内官把饭食送到小院门口,其他时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小娘们不会把我忘了吧?做皇帝的都这么薄情寡义?怎么说我也是她第一个男人呀……”温陈自顾自的嘟囔道。 啪嗒—— 寂静的院子中蓦然出现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前一刻还四仰八叉,悠闲躺在藤椅上的温陈,猛的窜了起来,谨慎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黑暗。 “谁?出来!” “嘿嘿嘿……” “臭小子倒是机警……” 一名身材不算高,体型中等,用黑巾遮着脸的黑衣人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亮晃晃的长刀。 温陈眉头一皱,声音尖锐,辨识度很高,也是个宦官?! 再看他手中兵刃,不露破绽的站姿…… 嘶——来者不善呐…… 难道自己杀魏成的事情走漏了风声,他的同伙来找自己报仇了? 再或许,是小皇帝改了主意,想体验一下未亡人的生活,要杀自己灭口? 想到这里,温陈脸色逐渐阴了下来。 可黑衣人却是闲庭信步,明显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长刀在手中来回翻转,似乎是在炫技。 多年的特种兵生涯让温陈明白,双方对敌,只有抢占先机者才可拥有更大胜算! 还没等对方发难,温陈却是率先出击! 只见他快跑几步,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到了黑衣人面前,右臂瞬间探出,朝着黑衣人握刀的手抓去,看样子正是要夺刀!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嘲讽,手指微动,掌中长刀甩了个刀花,肩头一沉,躲开温陈的大手,刀尖直刺对方小腹。 温陈见状嘴角勾起,脚步微动,身形从冲刺状态硬生生停了下来,右脚作为中轴朝左一转,刀尖贴着肌肤穿过穿过衣物,原本抓刀的手忽然变招,肘部支起正好对上黑衣人迎上来的咽喉! 先前夺刀只是佯攻,如今出肘才是杀招! 如此近身搏斗下,黑衣人没想到对方竟然早就算准了自己的路数,这一下要是挨结实了,恐怕自己会当场失去行动力! 好小子!小看你了! 可如今距离太近,躲又躲不过,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只好选择避开要害,脚底发力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位拔高了三寸,温陈的肘尖重重撞在其胸口正中! 砰的一声,黑衣人连退几步,与温陈拉开身位,单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臭小子,好歹毒的招式,上来就要取咱家的命!” 温陈看看被长刀顺势斩开的上衣,表情愈发谨慎。 这太监也是个练家子,出手利落,判断果决,能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迅速做出损失最小的决定,称之为高手也不为过! “魏成是你什么人?” 黑衣人闻言,冷笑一声,尖声道,“这你不需要知道,告诉咱家,是不是陛下指使你杀了魏公,你若是老实交代,咱家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温陈眯了眯眼,这么说来,此人不是小皇帝派来的,那么便应该是魏成派系的人。 好大的胆子,皇宫里杀人灭口! 然而温陈心中的一块石头也随之落地,“看来是没得聊喽!” 随即摆开架势,死死盯着对方。 “臭小子,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值得吗?”黑衣人眯眼道。 “那你别管,你留不留我的全尸我不知道,但小爷要是赢了,你的全尸可是留不下!”温陈嘲弄般盯着黑衣人的下身调侃道。 “牙尖嘴利,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黑衣人怒喝一声,提刀而上! 二人瞬间打成一团,只不过这一次黑衣人明显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再也不给温陈近身的机会,利用手里的长刃刻意拉开距离,刀法如毒蛇般诡异难以捉摸,游走于温陈各处要害之间。 温陈虽然发现对方改变了策略,可一时也无可奈何,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只恨自己长的地方现在并不能拿出来逞强…… 人影交错,二人你来我往,招式延绵不断。 一个持刀步步紧逼,一个弄拳小心躲避,二人章法套路大不相同,黑衣人招招尽显精湛刀术,身形变化,刀如鬼魅,迫使对手无暇顾及其它。 而温陈的动作则是异常简洁,招式虽看上去没有黑衣人好看,但胜在实用,以肘膝结合取人要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想当初温陈没退伍前,论格斗技巧,也是小队里一等一的好手,但如今遇到同样身手出众的黑衣人,还有利刃加持,却是越打越难受,从开始的尝试进攻,渐渐变成不得已处处躲避,不停后退。 这老太监不但身手了得,而且思路清晰,知道被自己贴身不好对付,便直接不给自己近身的机会,将兵刃使得是出神入化,一点破绽都不留! 而黑衣人此时眼中露出一抹得意,长刀如毒蛇吐信,每刺出一刀,便在温陈身上留下一处寸长的血口子,可又不下死手,像是抓住老鼠的猫一般,肆意玩弄着自己的猎物! 没过多久,温陈便伤痕累累,自己也被逼到院子角落,退无可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温陈额头渗出汗珠,自己已经完全落入下风,得赶快找到破局之法! 他可不想像魏成一般,在这深宫大院中被人莫名杀死,然后投入井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看着黑衣人戏谑的眼神,温陈忽然表情一狠,对着刺向肩头的一刀猛然迎了上去! 即便拼着受伤,也要找到近身的机会! 见温陈不退反进,竟然对着刀尖贴了上来,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不知为何,赶忙收势,长刀一歪,擦过温陈的肩头刺了个空! 温陈愣了下神,但也没错过这个好机会,顺势贴身而上,直接将黑衣人扑倒在地,利用高大的身材,将对方压制,手肘死死抵住对方喉咙,而一只膝盖则用力定在黑衣人小腹,控制住他的双腿。 战局瞬间扭转过来! 可温陈并未像当初整死魏成一般,直接了断对方的性命,而是眉头紧锁,扯下对方脸上的黑巾,看着这个一脸褶子,却又带着倔强表情的老太监沉声问道,“谁让你来的?” 老太监哼了一声,脑袋别过一旁,“你杀了咱家的亲朋,咱家自然要取你性命!” “胡说八道,长刀的优势在于劈砍,而你一直以刀尖对敌,根本就是在放水,刚才我破釜沉舟迎刀而上,你甚至不惜露出破绽,故意刺歪,分明是有人不许你伤我!” 之前温陈还以为老太监占据上风却不下死手,是在有意糟践自己,直到最后那一次收招,才完全确定,眼前之人确实是在手下留情! 老太监面露惊讶,没想到这小子观察如此细微,换作常人,赢下比试,肯定会把其中原因归功于自身出众,少有人在这个时候,思路还如此清晰。 但他依旧唇齿紧闭,一言不发,大有和温陈硬刚到底的架势。 “你要是不说,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把你吊起来挂在夜照宫门口,让往来之人都看看你这老东西是哪路货色!”温陈威胁道。 “臭小子,你敢?!”老太监怒目而视。 “你看我敢不敢,老子光脚不怕穿鞋的,有什么好顾虑的?”温陈不甘示弱。 派老太监来的人肯定不是小皇帝,她若是还想试探自己,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再动手。 而需要对自己动手,却又不愿杀自己的人,动机确实让他琢磨不透,这个事情必须问明白喽! 正当二人僵持之际,小院大门忽然“吱呀”一声,一个胖胖的身影跨步走了进来。 一身红色锦衣格外显眼,胖乎乎的脸上挂着慈眉善目的笑容,两只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虽然头发花白,但由于保养得当,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 “看这好端端的院子,被你们搞得一片狼藉,温陈,快放开你裘师爷!” 胖老头说话温声细语,十分温柔,但听在耳朵里,却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感觉。 第5章 以防万一 温陈看向来人皱了皱眉,“他是哪门子师爷?况且我认识你们吗?” 说罢,膝盖还故意加了几分力气,身下被锁住的黑衣人吃了暗亏,闷哼一声,表情有些痛苦。 胖老头随意笑了笑,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扇子,敲了敲温陈肩头,“我们两个老东西给你擦了半个月的屁股,如今也只不过是试探试探你而已,让你叫一声师爷不过分吧?” “你们帮我擦屁股?”温陈眉头一挑,随即想起那日小皇帝的话,“魏成的尸体是你们处理掉的?” “哼,年轻人想的太简单了!”胖老头肉手一摆,展开折扇,边扇边说道,“魏成的尸体只是小事,不足挂齿,你知道从你进宫以来,有多少痕迹需要抹除吗?” “你是说,陛下怕魏成的徒子徒孙发现猫腻,怀疑到我头上,找我报仇?”温陈问道。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要找你麻烦的可不止魏成的徒子徒孙。”胖老头买了个关子,“从你进宫第一天起,所有见过的人,待过的地方,甚至用过的东西,都是你留下来的破绽,我们两个老东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帮你抹去这些线索。” “而且魏成招你进宫时,为了隐蔽行事,连卷宗都没给你留下,你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黑户,我等要是真想对你不利,早就喊御林军进来拿人了。 温陈闻言,表情略有缓和,但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敢问二位公公尊姓大名?” “咱家大名裴芝,你身子底下的那位名叫裘得禄,我们二人是专门伺候太后的下人。”胖老头挺直腰杆正色道。 “太后?”温陈一愣,“那刚才裘公公对我出手,是太后的意思喽?” “当然!”裴芝点头,“陛下年纪尚浅,看人识物难免会有偏差,况且你一个市井之徒,能生出胆子以雷霆手段了结魏成,本就可疑,多试探试探,也无可厚非。” 温陈眼珠子转了两圈,从刚才裘得禄的举动来看,这胖太监如此解释也说得过去,而且二人如果真对自己有不好的想法,也用不着费劲编出这些理由来哄骗自己。 这位裴公公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随即手底下一松,身上的力气卸去,顺势从地上站了起来。 而被压了许久的裘得禄,则是长长呼了口气,如释重负,瞪了裴成一眼,“臭小子,看着身上没几两肉,力气倒是不小!” 温陈讪笑一声,朝裘得禄拱了拱手,“得罪了。” “那二位试探出什么没有?” “略有一些。”胖胖的裴芝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 “在下刚才应该没和二位交底吧?”温陈疑惑。 裴芝淡淡一笑,“你先前的身手虽然凌厉,但也不是大盛军中的招数,基本已经排除陛下和太后担心的事情,至于你在制服裘公公后,表现出的一无所知,咱家也能大概确定你小子应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进来的。” 温陈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陛下的敌人在军中?” “这些事情现在还不该你知道,倘若陛下和太后应允,到时候会告诉你的。”裴芝轻声道。 “现在,跟我们走吧。” “去哪?” “当然是去见陛下和太后,那二位有事找你。”裴芝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背着手摇摇晃晃出了院门。 温陈略微迟疑,看了一眼表情冷淡的裘得禄,他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复杂,不清楚在想什么,总觉得有些瘆人,于是乎咬了咬牙,赶紧跟了出去。 一出院门,只见远处黑压压站了一队披甲军士,手执兵刃严阵以待,裴芝轻飘飘朝着他们摆了摆手,众人得令,这才转身离开了夜照宫。 “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温陈诧异。 裴芝笑眯眯道,“以防万一。” 温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幸亏自己刚才还算理智,若是稍微冲动对裘得禄下了死手,现在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此时已是深夜,宫中一片寂静,除了巡守的侍卫,少有其他人走动。 温陈跟在裴芝身后,特意与裘得禄拉开一段距离。 “裴公公,这裘公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我怎么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呀……” 妈的,这货不会是传说中的午夜凶零吧? 历史上可有不少深居宫中,无处发泄欲望的老太监,慢慢心理扭曲,培养出了一些邪恶癖好,被他们盯上的嫩白小子,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裴芝斜了他一眼,“第一,你虽未曾净身,但身份也是宫中内官,干咱们这一行也有规矩,称呼上官要叫爷,称呼前辈要叫师爷,不能乱了辈分!” 温陈无奈点头。 “第二,裘公公确实看中了你身上某些的东西,但不是你的身子。” “那是什么?” “你的身手!”裴芝说道,“裘公公侍奉先帝多年,功夫自然了得,哪怕是军中高手,也找不出几个能在他手下讨得了便宜的人,今日虽对你手下留情,但你小子确实有几分本事,而且招数套路别具一格,他应该是起了学艺之心,你也不必过分多想。” 温陈这才略微放心,可刚回头看了一眼裘得禄,那满脸褶子的老太监便又露出让人心惊肉跳的笑容,与电脑硬盘中看到女主角的痴汉如出一辙,让温陈一个变态都觉得变态! 拉到吧,还是这胖子看起来靠谱一些! 温陈赶忙往裴芝身边凑了凑,“裴师爷,敢问你们二位在宫中何官何职?” “无官无职,先帝三年前西去,我等本该告老还乡,了此一生,承蒙太后不弃,让我们两个老东西还有机会侍奉皇室,已是天大的荣幸,怎还能要求其他?” “那魏成呢?看他年纪和二位差不了多少,怎么人生轨迹如此不同?” 裴芝转头一瞪眼,“小家伙,又想套咱家的话?” 温陈嘿嘿笑了一声,“多打听打听也没坏处嘛!” “哼,这些事告诉你也无妨,先帝有言,当以重典驭臣下,于是乎当年重设东辑事厂,下设镇国司,魏成八面玲珑,又主管司礼监,自然而然便是厂公的不二人选,东厂行事只对陛下负责,先帝还在时,魏成确实做成不少大事,替陛下排忧解难也颇有心得,颇受先帝器重,甚至先帝病危之时,满朝臣子,只将当今陛下的身份告诉了魏成一人,颇有托孤的意思。” “只可惜魏成狼子野心,竟暗中谋划设计陛下,如今一命呜呼也是咎由自取。” 温陈咂咂嘴,心中不禁感叹,果然轻信宦官的皇帝没一个好下场。 “那魏成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他一个太监,难不成还想当皇帝?” 身边裴芝蓦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门头匾额,“这些事情,等你一会儿进去自己问。” 紫微宫? 温陈看了看门头三个明晃晃的大字,依稀记得魏成当初告诉过自己,这里是太后寝宫,若是无事,最好不要在此走动。 门口守卫重重,比起往日更加森严。 裴芝在门口黑衣侍卫身边耳语几句,等到里面传召消息回来,又是半刻钟后。 “陛下有旨,宣东辑事厂掌班温陈入殿!” 第6章 戴罪立功 见温陈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裴芝拍了拍他的后腰,笑着说道,“这是咱家替你找的新身份。” 说罢,不等温陈提问,便推着他朝紫微宫中走去。 紫微宫不愧是太后居所,看起来气派十足,光滑的石砖和石柱雕刻着精美的花卉和华丽的图案,窗户上挂着墨绿色的窗帘,透出点点烛光。 最让温陈感到舒服的,便是无处不在的丝丝清香气味,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花香,清香淡雅,又像是精心调配的香料,使人感到放松和愉悦。 三人前后来到一处椒房门口,裴芝隔着帘子朝着里面一拜。 “回禀太后,陛下,温陈带到。” “进来吧。”是小皇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禁欲系语调。 两个老太监左右站在门口,示意温陈进去。 温陈朝二人微微点头,撩开帘子躬身进入。 明晃晃的大厅内,陈设考究典雅,小皇帝坐于次席,而主坐上的也是一中年妇人,由于保养得当,看着也就四十出头,腰间缠着银丝腰带,手上戴着龙凤镯,眼神庄重而炯炯有神。 “微臣温陈,参见陛下,太后。” 温陈跪拜行礼。 太后默不作声看了一眼小皇帝,眼神平淡。 砰—— 敬仁帝拍案而起,严声训斥道,“温陈,你可知你给朕惹了多大的麻烦?” 跪在地上的温陈微微愣神,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事情都过去半个月了,你今天想起了问罪? 但他余光扫到一言不发的太后,也是立马反应过来。 “微臣知罪,只是那魏成狼子野心,手段卑劣,微臣当初若不杀他,此人定会威胁到陛下安危,微臣乃大盛子民,当然要以陛下为重,如今若是为陛下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微臣甘愿受罚!” 刚才官都封了,肯定是有事情交到自己手上,小皇帝在太后面前敲打敲打自己,做做样子在所难免,毕竟太后对自己的印象也属于空白阶段。 “罢了。”太后微微抬手,“起来说话。” “是。” “你是叫温陈,对吧?”太后轻声说道。 “正是臣下。” “皇儿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吧?” “此事臣早已忘却,不敢妄议。”温陈恭敬答道。 太后脸上露出笑容,“果然如皇儿所说,是个识大体的人。” “太后过奖。” “这些天把你关到夜照宫,你可有怨言?”小皇帝忽然开口。 “微臣不敢,陛下自有安排,微臣只当听命便是。”温陈抱拳道。 小皇帝微微叹了口气,“你杀魏成时虽做的轻松,可此人在朝中身兼数职,位高权重,最近忽然销声匿迹,确实让朕有些头疼……” “陛下的意思是,让臣给他找个消失的理由?” 小皇帝摆了摆手,“理由不用你去找,你只需找到他为何消失的证据,让朕和诸位大臣有个交代。” “那陛下自己准备的理由是?”温陈挑眉。 “畏罪潜逃,畏罪自杀,朝堂仇杀,无论什么理由都可以,但必须得合理。”敬仁帝将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温陈身前。 “魏成不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主管宫中玉玺,而且被先帝委以东辑事厂厂公一职,多年来权倾朝野,拉拢百官,朝中重臣有八成以上都受过他的恩惠,朕要是派人大张旗鼓地查他,恐怕人人自危,反而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所以这事儿只能由别人来办。” 温陈撇撇嘴,“那这个人为什么是微臣?” 敬仁帝语气坦然道,“你办事聪明,干净利落,又是个生面孔,最重要的是,你在宫中底子干净,不会背叛朕,所以这件事交给你,再合适不过。” 这一番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换作别人,肯定是兴高采烈欣然接受,毕竟能得到陛下赏识,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温陈却默不作声,低头不语。 见温陈似乎有所迟疑,小皇帝继续说道,“你想好了,这可是你戴罪立功的好机会,若不想一辈子只做个伺候人的小太监,就得抓住机会!” 温陈暗暗叹了口气,威逼利诱,小娘们真是好手段。 如今自己就算不想答应也不行,这“戴罪立功”四个字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也是在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之前的事儿不算过去。 而自己现在对于像皇帝唯一的价值,便是答应她的要求。 “臣有一事不解。” “讲。” “按理说魏成作为一个太监,官至司礼监掌印,这辈子已经算是做官做到头了,那他为何还会千方百计的构陷陛下,拆穿陛下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敬仁帝闻言,眉头一皱,回头看向太后的方向。 太后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苦恼,“此事事关我皇家隐秘,按理说不该告诉一个外人,可如今你若是不知道这件事,接下来做事时恐怕会一头雾水,况且你与皇儿……” “咳咳!”小皇帝故意皱眉咳嗽了两声,强行打断。 温陈讪讪一笑,“太后还是说正事吧。” 这太后的应该远没有自己女儿强势,怪不得先帝不放心,还给她留了两个保镖在身边。 “你可知承德三十六年,太子刘协出宫游湖意外落水一事?”太后轻声问道。 温陈想了想,“魏成有所耳闻,当初太子殿下落水的之处,正是微臣所在草帽村附近。” “不过听说太子殿下吉人天相,后来被救了回来。” 太后摇了摇头,“这只是你们所看到的,实际情况便是吾儿刘协落水不治,感染风寒而薨。” “时值先帝自觉大限将至,为稳定大盛内外,故让沁儿女扮男装,继承大统,实属无奈之举。” 温陈有些意外的看向小皇帝,她竟然是当初的栎阳公主刘沁! 自己先前还在纠结小皇帝的身份,就算先帝再不靠谱,也不该随便找个女子来继承大位,原来也是有难言之隐。 坊间传闻,太子刘协落水不久后虽被救回一条性命,可先帝唯二子嗣栎阳公主却在几天后突发急病身死,当时整个尚京城白衣素缟,悼念七日。 没想到先帝却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将栎阳公主推上了皇位! 不过这也称得上一步好棋,公主和太子本就是龙凤胎,体态相貌格外相似,为了不让皇权旁落,先帝出此计策也情有可原。 “难不成当初先帝将陛下的真实身份也告知了魏成?” 太后轻轻点头,“魏成当初深受先帝宠信,在朝中也颇有威望,自然是托孤的不二人选,只是他想法固派守旧,说我大盛延续千百年来,从未有女子掌国的先例,曾多次向先帝进谏,建议先帝从两位藩王家室中过继一名子嗣,继承大统,不过先帝再三考虑后,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 温陈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这么看来,魏成的做法倒也可以理解……” “你说什么?”小皇帝面色不善。 “或许站在魏成的立场上,此举乃是对得起祖宗先辈的明智行为,但放在现实中看,陛下虽是女子之身,但继位三年来,朝政内外也颇有建树,不失为一代明君,只能说魏成此人执念太重,到头来却做了本末倒置之举。”温陈不卑不亢的解释道。 敬仁帝面色稍有缓和,“魏成既然敢动手,大概率说明此人已经做好了后续准备,我大盛如今南北两位藩王很有可能便是他的下家,只是朕还不确定,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个,胆敢勾结魏成,行不臣之事!” 嘶—— 温陈吸了一口凉气,“陛下的意思是,镇南王和平北王中的一个想要谋逆?!” 第7章 小皇帝要灭东厂?! 怪不得之前还在夜照宫时,裴芝说自己的身手不像是军中路数,所以放心大半,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镇南王和平北王二人皆是先帝的兄弟,各掌四十万兵马北抗匈奴,南拒南齐,如果是这二人动了皇位的心思,确实是魏成最好的下家。 可敬仁帝却摇了摇头,“此事暂且不表,这一来只是朕的猜测,魏成并未从军中借调人马来对付朕,朕不能因为怀疑,便无端给两位叔叔扣帽子。” “二来,即便他们当中有人对朕动了心思,在外人看来,也无可厚非,毕竟对我大盛子民来说,女子掌权,前所未闻,朕还不想因为这点事情,与他们闹个天翻地覆!” “还有!”小皇帝忽然转头看向温陈,“你在东厂寻找证据的同时,也要有意绕开这个问题,朕不想牵连过多。” 温陈表情严肃,“陛下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皇帝没有搭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温陈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反应过来! 不对!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明面上听着,似乎是小皇帝想放这帮人一条生路,可她连魏成都处理掉了,怎么可能还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关于两位藩王的事情确实要避开,因为这其中牵扯太多,若是把二人逼急了,搞不好动心思的那位真会狗急跳墙,到时候大盛内乱,当今陛下就是一等一的罪人! 而她真正的想法便是将谋逆的事情缓一缓,起码她现在还不想和那两位王爷翻脸。 东厂行事,也只是先让自己找到魏成其他罪无可恕的把柄,找个理由连同他手下那些徒子徒孙一并收拾掉! 所以魏成为什么消失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怎么跟着他一起消失! 不想牵连太多,说的便是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起码不能让外人看出来,小皇帝是在铲除异己! 见温陈脸色变幻,小皇帝忽然展颜一笑,“懂了?” 温陈咬了咬牙,“略懂。” “那朕便当你懂了,要是做不好,朕可是要问你的罪的。” 啧啧…… “陛下有没有确切名单,让微臣好有个清晰的思路。”温陈有些为难道。 他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挨个了解东厂各个人员,再想办法扳倒他们,确实有些麻烦。 “伸手。” 温陈听话的伸出右掌,只见敬仁帝手指若笔,重重在他手心写下了两个字。 东厂! 温陈瞳孔猛缩,这小皇帝是要搞大动作呀! “一个不留?” “命可以留,但这地方不能留,看你的本事。”敬仁帝淡然道。 “什么本事都可以用?”温陈疑问。 “朕只要结果,具体怎么做,你看着办!” 这是被魏成搞怕了呀! 东厂在先帝时期被赋予的权力太大,到如今甚至敢对当今圣上出手,不管是什么原因,留着东厂,就是随时在身边埋了一颗雷,只有废除东厂,让这帮太监回归伺候皇室的本职工作,小皇帝才能放心! 魏成如今正好永远闭上了嘴巴,正是整顿东厂的大好时机。 可东厂毕竟是先帝重设,小皇帝若是强行废黜,恐怕会落人话柄,所以这件事便落到了自己头上。 不好搞呀…… 温陈苦恼地挠了挠头。 完不成任务,小皇帝肯定得问自己的罪,可假如若是完成了任务,那些当初受过魏成以及东厂恩惠的群臣百官,恐怕吞了自己的心都有。 “陛下,你这是把臣往刀山上推呀……” 敬仁帝微微一笑,“那你去还是不去?” “臣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温陈无奈摊了摊手。 “不过陛下,东厂可谓是龙潭虎穴,各路神仙数不胜数,臣若是露出马脚,被人发现了目的怎么办?” “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朕无关。” 温陈咬了咬牙,假如自己真的暴露了目的,这小娘们肯定会立马把她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让自己去送死。 这一点毫无疑问。 敬仁帝抬眼,见裴芝托着药碗等在门外,便朝他招了招手。 “母后,该吃药了。”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不太情愿的样子。 温陈见状,知道事情应该已经给自己交代的差不多了,也便朝着二人躬了躬身,“陛下和太后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交代,那微臣便先退下了。” “去吧,明日一早,裴公公会送你去东厂,今夜好好休息。”小皇帝随意嘱咐了一句,看了温陈几眼,马上又收回了目光。 “是,陛下!” 送完药的裴芝,连同裘得禄一起,又将温陈原路带回了夜照宫。 “怎么样,这下心里敞亮了吗?”裴芝似笑非笑的看着温陈。 温陈撇嘴摇头,“敞亮是敞亮了,就是有些没底。” “记得死之前,把你的武功秘籍写下来,交给咱家。”身后裘得禄冷不丁来了一句。 温陈白了他一眼,你瞧瞧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那可对不住了,裘师爷,我师父说了,欲练此功,不可自宫,小的就算把秘籍交给你,你也练不了!” 裘得禄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还有这种讲究?” 裴芝看着二人斗嘴,勾了勾嘴角,“你明日去东厂行事,除了那里的内官,还要小心镇国司的那两位指挥使大人,他们一直都是魏成的左膀右臂,最近魏成消失,二人都疑心的很,你可不要露出破绽。” “镇国卫?”温陈抿了抿嘴唇,“按理说,镇国司不是应该直接对陛下负责吗?” “那是以前。”裴芝摇着手里的小扇子,“魏成掌管东厂三十余年,几乎已将镇国卫变成了自己的私军,陛下下定决心整顿东厂,也是有意将这凌驾于三法司之上的权力收回来。” “最重要的是,魏成多年间为了拉拢朝臣,没少将他们的子嗣后代收编入镇国司中,官职越大,他们父辈便与魏成越亲近,这些人一个个鸡贼的很,你在其中要谨言慎行,绝不可被他们的外表欺骗。” “小的记下了。”温陈朝着裴芝拱了拱手。 这么说来,镇国司中鱼龙混杂,基本算得上是大盛权力中心的交汇地,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小的还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温陈咬了咬牙,开口道,“两位师爷在先帝在位时,就没在东厂发展一下自己的势力?” 裴芝闻言,玩味看向温陈,“你是想问,去了那里有没有人接应你吧?” 被识破小心思的温陈并没有不好意思,“裴师爷明鉴。” “我等办事,只在乎圣上需求。” 言外之意便是大家都是为陛下办事,出格的举动他们不会做。 “二位师爷就不想自己也捞点儿?” 啪—— 裴芝手里的小扇猛地合住,敲在温陈头顶,绷着脸道,“臭小子,你的想法很危险呐!” 温陈打了个哈哈,“开玩笑嘛,没有便没有。” 再次回到夜照宫小院,院子里被砸坏的陈设早已被换了一批,原本藤椅的位置,如今摆放着一张长方木桌,桌上整整码放着两排拳头大的金锭,以及一叠银票。 温陈眼前一亮,回头看向裴芝,“陛下赏的?” 裴芝笑笑,“有功便赏,有过便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身后裘得禄一言不发走到桌前,从金锭中分出一半,就往自己怀里揣。 “裘师爷,你这是干什么?”温陈心底一急,上去就要阻拦,却被裴芝按住了肩膀, “你们年轻人大手大脚,不懂收敛,给你留一半先花着,剩下的咱家二人替你保管,等急用的时候再拿给你。” 保管个屁,真当老子涉世未深那么好骗? 老子还以为你们俩有多正派呢,搞了半天,是不敢在皇帝那里动手脚,对手底下的人却雁过拔毛,丝毫好处都不放过。 “那小的要是有天回不来了怎么办?”温陈不悦道。 裴芝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一个不差,通通烧给你!” “烧真得?” “当然是假的,真的你在下面也用不了。” 温陈:“……” 第8章 掌班温陈,前来报到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 躺在硬板床上刚眯一会儿的温陈,便被院子里叫门的声音吵醒。 裴芝递过一套褐色衣衫,嘱咐温陈换上。 尖顶圆帽,脚踏皂靴,一身绣花云纹,穿扮好的温陈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嗯,不错,有几分咱家当年的风采。”裴芝满意点头。 温陈轻哼一声,对着铜镜照了照。 “裴师爷,陛下怎么也不安排个大官给我当当,一个掌班又没什么实权,办起事儿来难免不太方便。” 胖太监瞥了他一眼,“你可别小看掌班这个职务,一般东厂宣讲指令,都是由这些看着不起眼的喽啰下达给镇国司,从中可以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咱家为了将你安排进去,可是费了不少力气,你别不知足。” “那小的以后跟的是哪位大人?” “司礼监秉笔太监,杜伦!” 温陈剑眉一挑,“东厂的二把手?” 裴芝摆了摆手,“准确的说,是在二把手和三把手之间来回切换,至于为什么,你以后慢慢便明白了。” 切,都这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嘛! 温陈不满的撇了撇嘴,但也没说什么。 收拾好行装,将昨天被裘得禄剩下的半叠银票揣进上衣,跟着裴芝出了皇城。 内城往东,东直门旁,便是东厂以及镇国司的办公之地。 今日正值初一,往来公职人员络绎不绝,温陈身穿掌班服饰,倒不十分显眼。 一路上裴芝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身在东厂,和在宫里伺候人的规矩可不太一样。 东厂中因为是太监主导话语权,所以四司八局十二监的人鱼龙混杂,为当今陛全方位监控着整个大盛。 而十二监中,除了作为皇帝秘书的司礼监最为重要,御马监也是权力极大的一个部门,他们不止掌管马匹,还控制着宫城之中一队禁卫军,下辖四卫,又被称作“四卫军”。 据裴芝所说,四卫军在先帝鼎盛时期,足足有两万余人马,不过后来当今陛下继位,找了几次理由,削减了他们的编制,如今只剩不到万人。 即便如此,御马监掌印也被称作太监中的兵部尚书,风头只在司礼监掌印魏成之下。 温陈远远看到东厂一片雄伟气派的阁楼建筑,大门门头挂着“东辑事厂”的名号,往里又是一座小门,上书“流芳百世”四个大字。 门口一名看起来三十对岁的太监看到裴芝前来,立马笑脸迎上。 “裴师爷,您来了!” 裴芝嗯了一声,随口问道,“小贵子,久等了吧?” 小贵子连忙帮手,“裴师爷哪里的话,是小的来早了。” 呦!挺会舔的呀! 温陈饶有兴趣的打量小贵子几眼,这人虽一脸笑意,但眉凸眼凹,印堂狭窄,按照之前闲来无事读过的命理书所记载,应该是个心胸狭隘,人情淡薄之人。 不过事无绝对,万一人家只是出生时,脸先着地也说不准。 “在下温陈,见过小贵子公公。” “哎呦,温公公不必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受过裴师爷的恩惠,以后便是师兄弟,有朝一日温公公你大红大紫,在下还得请温公公多多照应呢!” “小贵子红红说笑了。”温陈礼貌抱了抱拳,并未与其过多攀谈。 这时,裴芝轻摇小扇,朝着小贵子说道,“人咱家是给你找来了,至于如何安排,你自己看着办,不用给咱家留面子。” “裴师爷又说笑了,小的一定把闻公公照顾得妥妥当当!” 裴芝看起来懒得回应,只是嗯了一声,便挥手离去。 待送走裴芝,原本弓着身子的小贵子缓缓听起腰杆,斜眼打量起温陈,语气也变的随意起来。 “不知温公公之前在哪里高就呀?” 上来就打听自己的来路,势利眼跑不了! 温陈哼了一声,睥睨着比他矮一头的小贵子,抱起胳膊,“不该问的别问,小心掉脑袋。” 这气势,如同上官告诫下属一般,小贵子一时没缓过神来。 他可从来没见过哪个新人初来乍到敢如此嚣张,除非后台特别硬! “难道温公公是陛下……” “还敢问?”温陈眼珠子一瞪,“掌嘴!” “是,是!温爷息怒!” 小贵子被这气势吓了一哆嗦,抬起两个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不过也没用多大力气,只是之后又转变回了先前见到裴芝时的恭敬态度。 温陈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裴芝会这样草率的把他交到东厂。 裴芝虽说替自己抹去了进宫时的痕迹,可要凭空捏造一个身份出来,得需要本人亲自出现,堆积起别人的记忆才行,可这明显不切实际。 宫里太监的都是十二监门下,以东厂的手段,很容易便能查出自己的来路有问题,与其耗费脑力编造一个随时可能被拆穿的谎言,不如真话假话一并说,没准还能少些麻烦。 而这个小贵子,应该也只是裴芝的一步棋而已,如果自己出了意外,小贵子可以随时舍去,反正人是他带进来的,出了事肯定得他来顶包。 想到这里,温陈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这个中年太监。 你还是祈祷老子顺顺利利把事儿办好吧,老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陪葬的就是你! “小贵子,现在知道爷是来干什么的了吗?” 小贵子有些犹豫,“温爷,小的是该知道还是不该知道……” “你之前和裴师爷怎么说的?” “杜大人身边的几名掌班,近半个月来不是家中有事,便是得了急病不能公办,时值魏公最近又杳无音讯,正是用人之际,小的便托人找到裴师爷那里,让裴师爷物色几个合适的人选,其他人昨天便来报到,只差温爷一个。”小贵子老实回答道。 温陈默默点了点头,不用想,什么家中有事还是急病之类的借口,肯定又是那两个老东西搞的鬼。 “你和裴师爷关系如何?” 提到这个,小贵子立马来了兴致,开口道,“小的刚进宫时,有幸得到裴师爷赏识,跟了他两年,裴师爷对小的可算是恩情深重,如再造父母……” “打住打住!”温陈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除了你以外,十二监中还有几个跟过裴师爷的人?” 其实他只是想随口打听一下,看看裴胖子到底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真的忠君爱国,没有在东厂中安插自己的眼线,可这话听到小贵子耳朵里,却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只见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凑到温陈耳边小声问道, “温爷这是想上位?” 温陈狡黠一笑,“不可声张。” “小的可以明确告诉温爷,裴师爷如今在十二监中肯定留着不少眼线,只是小的还不知道是谁,要不要小的帮温爷打探打探?”小贵子讨好道。 “好啊!”温陈老气横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事情办好了,爷我大大有赏!” 二人一拍即合,由于利益的输送管道刚刚打通,片刻之后便以兄弟相称,十分熟络。 入了东厂,温陈看到一帮和自己打扮相仿的太监聚集在一处大殿门口,足足有上百人,正目不转睛盯着圆圈中央摇晃着签筒的那个人。 “他们在干什么?”温陈问道。 小贵子谄媚一笑,“回温爷,今日初一,他们正准备打事件。” 第9章 初次交锋 “何为打事件?”温陈问道。 小贵子清了清嗓子,“这些番役每月初一都会被上官安排本月的任务,为不走漏风声,这些任务则是要靠抽签分配。” 哦…… 温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平常大家的都有些什么任务?” “或是到各级衙门和城门打探消息,或是派往刑部参与会审,不过最多的还是为陛下搜集百官的消息,看看他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小贵子略显得意的笑了笑。 温陈心中暗暗摇头,此等情报部门按理说应该是小皇帝的一大助力,可他依旧下决心要铲除东厂,可见魏成这些年来属实是不太老实。 不用想,那货肯定是把皇帝赋予监察百官的权力当成了自己掌控朝臣的把柄。 哪个听话,便把其黑料压下来,暂且不表,谁要是和他作对,那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冷不丁来个无中生有的罪状报到小皇帝那里也不是不可能。 “那爷也要跟着去吗?”温陈看向小贵子。 小贵子故作深沉的摆摆手,“温爷可是杜大人身边的掌班,自然不用做此等杂事,温爷只需将番役每日收集回来的情报进行汇总,再禀报给杜大人即可。” 这也不难嘛…… 温陈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 只可惜这些番役的目标是朝中大臣,自身却无人监管,他需要的却是这些太监的黑料,有些跑偏了。 “只做这些?” “也不完全是。”小贵子脸上笑容不减,“有些时候温爷还得替杜大人出面一些他不适合出席的场合……” 温陈哼笑一声,“收银子的时候?” “意会……意会……” 小贵子没有回避这个敏感话题,倒是让温陈有些意外,这帮太监胆子这么肥的吗?知道自己是皇帝的人,还不懂得收敛? 他可不认为小贵子是因为蠢,才说出这种话。 由此看来,魏成不只是自己胆大妄为,连同手底下这帮马仔也都一个个有恃无恐。 “温爷,我们还是先去见见上官吧。”小贵子一旁提议到。 温陈微微颔首,“带路。” 二人并排而行,走了大概半刻钟,来到一处厅堂门口。 小贵子朝他拱了拱手,“温爷稍后,小的先进去禀报。” 温陈自然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算盘,自己的来历本就瞒不住,小贵子应该想打个信息差,打打小报告,在杜伦那里露露脸。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只是随口嗯了一声,便欣赏起周围的风景,满不在乎的模样。 南边便是镇国司的公办地,建筑群的主色调是清一水的黑色,看起来还有几分酷炫,远远望去,威严气派。 “有时间得去那里溜达溜达,听说镇国司的案牍库包括万象,天底下任何事情都查的到……” 温陈也明白,作为东厂的下属部门,镇国司的案牍库中几乎不太可能明目张胆的记载这帮太监的黑料,甚至还会对他们的一些事迹加以粉饰。 但他想要知道的,却不是这帮太监们的烂事儿,他很好奇,小皇帝既然怀疑她的两位叔叔,为什么还会如此回避这件事。 就算是以大局为重,起码的防备措施总是要做的吧? 可小皇帝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对两位藩王暴露出的疑点过于包容,这完全不符合她在温陈心目中强势的形象! 军人严谨的态度从前世一直保留到了现在,虽知此山,却不得窥全貌,实在让他心痒难耐。 “温爷,杜大人叫你进去。” 一声轻唤打断温陈的思路,小贵子厅堂门口展臂相迎。 温陈整了整衣衫,跨门而入。 即便是开着门,房间里也有些昏暗,一名中年太监伏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对于有人进来充耳不闻。 小贵子朝温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心急。 温陈内心哼笑,这帮当官的一身臭毛病,不就是拿不准我来这里要干什么,想晾晾我,给个下马威么? 门外荡入一阵清风,将杜伦案上的白纸轻轻掀起,正好被温陈看到纸上的东西,画的却是一只四仰八叉的小乌龟,龟壳中央隐约写着一个“李”字。 “杜大人真是好雅兴,品茗作画,实乃人生两大乐事!”温陈笑着抱拳道。 “咳咳!”杜伦抬头,表情略微有些尴尬,不过马上恢复如常,将那只乌龟揉成一团,随手扔进纸篓。 “跟了裴师爷多久了呀?” “很久。” 杜伦眉毛一挑,“很久是多久?” “裴师爷小的时候下官便在。”温陈张口便来。 站在一旁的小贵子满脸的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懂温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是陛下派来的,不管目的是什么,指定要低调行事,哪有一上来便挑衅上官的? 再看杜伦,脸色不停变换,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暴怒,而是忽然露出笑容。 “不愧是陛下身边的人,有趣,着实有趣!” 叫他开门见山,温陈嘴角微微勾起,“杜大人就不想知道陛下派下官是来干什么的吗?” “哦?”杜伦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这些事情,是咱家可以知道的吗?” “司礼监秉笔太监杜伦接旨!”温陈身躯一挺,一本正经道。 杜伦表情微变,立马起身跪地,小贵子也慌不择路的趴在地上。 “陛下口谕,魏公乃先皇心腹,国之重臣,近日莫名失踪,朕深感担忧,责令司礼监秉笔太监杜伦,协助朕之秘使温陈,彻查司礼监掌印魏成失踪一事!” “钦此!” 杜伦满头大汗,连忙应道,“臣,杜伦接旨!” 温陈朝二人勾了勾手指头,“现在知道下官是来干什么的了吧?” 哼,反正小皇帝亲口说过,来了这里具体怎么做,让自己看着办,这么干也不算违背她的意思。 “下官明白!下官当然明白!”杜伦连连答应。 给他再长三个脑子,也万万想不到温陈竟敢假传圣旨,就算当初权势滔天的魏成也没这个胆子! “温公公,陛下想要下官如何协助您,上官可否指条明路?”杜伦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 温陈扫了一眼杜伦身后的小贵子,叫他竖着耳朵听得认真,装作怅然地叹了口气。 “魏公执掌东厂和司礼监多年,从未有过半月不出这种情况发生,陛下怀疑魏公已经遭人毒手,否则以魏公的应该,绝不可能置朝廷大事于不顾!” “什么?魏公死了?!”杜伦脸色一白,声音变得颤抖。 温陈斜了他一眼,“只是猜测,还无定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陛下的意思,是让杜大人加派手下,严查近日往年与魏公有摩擦的大小官员,先从中筛选可疑人员。” 杜伦眼珠子一转,“说起这个,下官倒是觉得有几位大臣颇为可疑……” “诶?”温陈抬了抬手,“先查再说!” 小皇帝要借我的手铲除异己也就罢了,你小子刚见面就也想这么做,太过分了吧? 起码得做做样子呀! “温公公说的是,咱家这就派人去查!”杜伦说罢,便看向小贵子,“去给本官找几个机灵的过来,本官有要务吩咐!” “是,杜大人!” “等等!”温陈拦住正要出门的小贵子,“杜大人,此事陛下想要秘密进行,贸然行动反而会打草惊蛇。” “明白,明白!”杜伦陪笑道,“只是照例打事件,绝不会走漏风声!” “杜大人聪明人,那下官便恭候杜大人的好消息了!”温陈微微一笑,朝着杜伦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见温陈背影走远,杜伦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大人,那这人还找不找?”小贵子小声问道。 杜伦慢慢走回座椅,坐了下去,轻哼一声,“找,放出风去,让他们大张旗鼓的找!” “你顺便去知会四司八局其他掌印大人,陛下派人下来了,让他们最近收敛着点!” 小贵子有些犹豫,“可是温公公刚才不是说,魏公的事情不可外传嘛……” “哼,陛下的眼睛在哪里,哪里便是最危险的地方,咱们自己人当然要心知肚明,否则让那帮不开窍的老东西抓住小辫子,可就难办了!” 小贵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朝中大臣如何博弈,他一个小喽啰还是不太能听得懂的,只要照做便是。 “那李大人那里,小的要不要也知会一声?” 杜伦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沉吟道,“先等等,李大人那里,咱家亲自去!” 第10章 镇国司出了个活菩萨 温陈出了厅堂,漫不经心的游荡在东厂的大院里。 也就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原本零零散散聚集在各个堂口的番役,一个个都被叫回了自己所在的四司八局,院子里一时间冷清起来。 但没过一会儿,番役们又开始整批出现,不过精神面貌却全都焕然一新,脸上都挂上和善的笑容,外出打事件时,也都整齐列队,完全没有了之前乌央乌央的感觉。 温陈脸上浮现笑意,果然不出所料…… 他算准了杜伦不会听自己的话,而且刚才假传圣旨时,他还刻意把小贵子留了下来,就是为了让自己传达的信息尽快散播出去,先把东厂的水搅浑。 如今东厂没有魏成掌控大局,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差错,让他们紧两天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等他们以为彻底摸清自己底细的时候,才是找证据的最好时机! 不过即便这么做,想让这帮在宫中混迹多年的人精们露出马脚,还是远远不够的,自己还是要找机会再添一把火! 温陈看着过往番役,他们虽一个个装作若无其事,但余光却时不时在自己身上停留,小心谨慎。 尤其远处厅堂门口那两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家伙,表情格外严肃,看似是在分配手底下的番役干活,实则不管是肢体动作,还是面部的微表情,都反映出他们现在的心情很是紧张。 “他娘的,这破地方果然阴气重,待这么小会儿,就感觉无精打采,心情焦躁……” 温陈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溜达出了东厂大门。 反正看今天的尿性,杜伦肯定是不敢让自己插手他们的内部事务,好歹也得让他们缓两天。 正想着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假,偷偷溜出内城,领略一下这古代的风土人情,忽然听到隔壁镇国司大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 “废物,笨蛋,蠢货!” “瞧你长得五大三粗,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办不了!” “本小姐都快等成老姑娘了,你到底行不行?!” 温陈好奇转头,只见不远处镇国司门外,围着一群锦衣佩刀的镇国卫,而圈子中央,一名娇小女子正叉着腰,一脸不忿的数落着一个大块头。 这大块头身高目测足足有两米出头,体态壮硕,一脸的横肉,看穿着也是镇国司中的一员,挂在腰间的长刀像是一把玩具,只是如今表情畏缩,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委屈得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呦,新鲜了,还有人敢跑到镇国司门口闹事? 温陈顿时来了兴趣,背着手晃悠过去,站在人群后面,听着众人窃窃私语,不时发出阵阵嘲笑声。 “劳烦打听一下,这是怎么个事儿?”温陈拍了拍前面一名镇国卫的肩膀,轻声问道。 那镇国卫正看得开心,有些不耐烦的回头瞟了一眼,但扫到温陈这一身打扮,立马转过身子躬身抱拳。 “小的郑班,见过上官!” 温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镇国卫向来隶属东厂指挥,简单来说就是东厂的下属单位,这帮镇国卫不管在外面多风光,见了东厂的人,都要小心翼翼。 朝中更是传言,镇国卫只不过是魏公养得一条狗而已,哪天敢呲牙,魏公随手便能宰了吃肉! “这小姑娘什么来头,来你们镇国司闹事,这么一大帮老爷们没一个敢上去管管?” 郑班讪笑一声,“上官刚来不久吧?” 温陈点了点头,“今早上刚上任。” “上官所说的这位姑娘,是我们镇国司两位指挥使之一,南宫雀大人的千金——南宫一品,我等就是有心插手,也没这个胆子呀……” 温陈扫了众人几眼,这帮老爷们哪里有劝架的意思,分明就是来看热闹的。 “那大个子又是怎么回事,看着五大三粗,怎么让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 郑班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上官说的是韩日山韩总旗吧?这小子可是我镇国司的笑话,但架不住人家命好,他老子是我大盛的车骑将军,和我们的南宫大人私交颇深,多年前便为这二人指腹为婚,眼看着南宫小姐已近桃李之年,这不急着催韩日山赶紧娶她嘛!” “怎么,姓韩的小子不愿意?”温陈有些意外道。 这南宫一品虽然看起来刁蛮任性了点,可起码脸蛋姣好,条子顺溜,更何况还是镇国司指挥使的千金,与韩家两代世交,门当户对,怎么看也是天作之合呀…… 郑班切了一声,“哪里,韩日山巴不得赶紧搂着美娇娘回家呢!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 “不能?此话何解?”温陈疑惑。 “想我大盛车骑将军韩闯,那可是一等一的大英雄,是战场上用命搏出来的功名,只可惜韩将军这个儿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孬种,别看他长得咋咋呼呼,从小到大,鸡都不敢杀一只,韩将军为了治治他这毛病,特意把韩日山送到镇国司历练,只要他在这里杀个人,韩将军马上带人去南宫府下聘!” 郑班贴在温陈耳边小声说道。 “上官想啊,我们镇国司是干什么吃的?别说杀人,就是抄家,每年都得来上那么好几回,兄弟们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可这韩日山不一样,来了镇国司三年,愣是诏狱都敢没进去过几次,遇到大案要案,夹着尾巴往后躲,搞得他手底下的弟兄们怨声载道,上官说这可不可气?” 温陈诧异,得亏这小子不姓陈,要不自己都怀疑他是金蝉子转世! 在镇国司任职三年能不沾染人命是非,基本相当于每天都去足疗店,却只按了三十六个月的脚…… 不是上面的头不行,就是下面的头不行,白搭啊! 此时人群中央的韩日山被骂得嘴角抽搐,泪花直在眼眶中打转。 南宫一品见面前的傻大个子如此窝囊,气得抬脚猛踹他的屁股,但韩日山只是被动拨打,丝毫没有回应。 “韩总旗,看你把南宫小姐气得,要不下官这脑袋,今天先借你一用?”附近一名小旗官开口起哄道,随即引来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 不想那韩日山看了他一眼,赶忙摆手拒绝,“这可使不得,俺与你无冤无仇,怎能为了一己私欲伤你性命?” 围观的镇国卫闻言笑得更加大声,一个个前仰后合。 南宫一品气得满脸通红,恨恨骂了句“窝囊废”,甩袖离去。 众人见热闹散去,调侃几句,也都勾肩搭背四散而去,只留下韩日山一人,孤独的坐在一旁台阶,把头埋进膝盖,活像一头准备生产的牦牛。 “大个子,我有个办法,能让你抱得美人归,要不要听听?” 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韩日山迷茫回头,只见一个唇齿带笑的清秀男子正蹲在自己身后。 “什么办法?” 温陈嘴角勾起,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晚上找个没人的地方,脱了裤子……” 片刻之后,韩日山猛地挺直腰杆,忍不住惊呼道,“什么?没成型的也算?!” 第11章 兄台不够骚 “开个玩笑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温陈拍了拍他的后背,斜方肌异常发达,手掌传来结实的触感,这小子应该也是个练家子。 只是好像脑子不太好使,也不是说韩日山太蠢,只不过心地过于纯良,与镇国司里这些老油条们格格不入。 温陈真怕这小子听了自己的话,半夜带着一捧子孙去找南宫一品成婚,那到时候他就不是镇国司的笑话了,得是大盛朝的笑话…… 韩日山失落的低下了头,“俺就不明白了,为啥俺爹非要俺杀个人才能娶亲……” “令尊可是我大盛朝的车骑将军,自然希望儿子子承父业,为大盛开疆拓土,立不世之功,你连人都不敢杀,上了战场不是逃兵就是尸体,令尊能不担心嘛!”温陈微微笑道。 前世作为军人,温陈深知战场残酷,你不对敌人下狠手,最后死的只能是自己,而有些时候,对于平常人来说,往往心理这关是最难过的。 只不过时代背景不同,此时的大盛和自己当初所处的法治社会在这方面的认知还是有些差别的,作为凌驾于三法司之上的镇国司,其中的执法人员整天悲天悯人,扭扭捏捏,确实会让他人视作异类。 “可他们杀得大多都是好人,尤其是那帮东厂番子,就喜欢干那些草菅人命的勾当,简直丧尽天良,俺可不想和他们一样。”韩日山倔强道,全然没发现身旁温陈眼神怪异的盯着他。 “你怎么知道镇国司杀的大多都是好人?” 韩日山撇撇嘴,“俺可是进过诏狱的人,关在里面的犯人,十个有八个是屈打成招,被迫认罪,让俺对他们下手,俺于心不忍!” “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没好果子吃呦!”温陈笑笑。 “怕什么?”韩日山双眼一瞪,“错了就是错了,还不让人说?!” “皇帝小子也犯错,等他死了以后,别人也会戳他的脊梁骨!” 温陈闻言脸色大变,赶忙捂住他的嘴巴。 “你是真拿别人的命当命,也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韩日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失言了,左右望了望,幸亏没人注意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说出来舒服多了……” “这位兄台看着面生,不知来镇国司有何贵干?” “在下温陈,在此溜达。” “溜达?”韩日山好奇的打量起面前的年轻人,“俺劝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吧,镇国司可不是随便可以进出的地方,对了,还有隔壁东厂,要是冲撞了上官,随便给你安个罪名,都够兄台喝一壶的了。” 温陈哑然失笑,站起身来顺了顺身上的长袍,“韩兄觉得我是干什么的?” 韩日山一愣,随即惊呼,“你是来东厂偷衣服的?!” 妈的,你什么脑子? 温陈无语,“在下是东辑事厂杜大人手下的掌班,今日刚来报到。” “你也是阉……,你也是太监?!”韩日山挑眉。 “怎么,不像吗?” “不像……”韩日山摇头,“你一定是来偷衣服的。” “哪里不像?”温陈好奇,他自问自己一直都提着嗓子说话,胡子也都刮得干干净净,虽没有寻常太监那股子别样的阴气,但普通人也绝不可能一眼便看出自己的身份有问题。 韩日山挠了挠头,从嘴里蹦出五个字: “兄台不够骚。” 温陈一怔,这踏马是什么虎狼之词? “咋的,东厂的太监见了韩总旗都要退裤子撅屁股吗?” 韩日山摇头,“俺不是说性格方面的骚,俺是说兄台身上没有阉人的那种骚臭味!” 温陈恍然大悟,一般太监身上确实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骚臭味,原因是因为他们被物理阉割后,解手时总处理不干净,久而久之便被腌入了味,这也是太监们的通病,很难避免。 只是自己穿越来后,接触的人大多都是太监,一时大意,忽略了这个问题。 没想到韩日山看起来愣头愣脑,在细节方面,观察力竟如此敏锐! “咱家天生体香,不行么?”温陈故作媚态,朝着韩日山抛了个媚眼。 韩日山一阵恶寒,身子不由自主往边上撤了撤。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刚才韩总旗骂我们太监丧尽天良草菅人命的时候,怎么不觉着害怕?”温陈调笑道。 韩日山啐了一声,“俺才不怕呢,俺只是觉得你有毛病!” 温陈摇头一笑,“不和你闹了。” “韩总旗,咱家要是想进案牍库,该走些什么流程?” “温公公可有公干?”韩日山立马换了称呼。 “没有,只是闲来无事想进去看看书。”温陈答道。 韩日山赶忙摆手,“那可不行,案牍库可是我镇国司要地,里面存放着大量卷宗,没有东厂的通行文书,谁都别想进去!” 温陈笑嘻嘻的凑到韩日山身边,搂住他的肩膀,“韩总旗的老丈人不是镇国司的指挥使吗?你去帮咱家走个后门,让他放咱家进去呆一宿,事后咱家必有重谢!” “怎么可能?”韩日山将肩膀上的胳膊扒拉掉,“温公公当镇国司是俺家后花园?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温陈看似无奈的叹了口气,“咱家本来想已普通人的身份和韩总旗相处,可换来的却是疏远……” “不装了,咱家是陛下秘使,咱家摊牌了!” 韩日山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道,“你……你说什么?” “镇国司总旗韩日山接旨!”温陈立直身躯,沉声道。 “陛下口谕,魏公乃先皇心腹,国之重臣,近日莫名失踪,朕深感担忧,责令镇国司总旗韩日山,协助朕之秘使温陈,彻查司礼监掌印魏成失踪一事!” “啊?”韩日山一脸迷茫。 “陛下给俺下旨?” 温陈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韩总旗忠君爱国,品行端正,陛下一直都看在眼里,此时正是用人之际,韩总旗难道不想为陛下分忧吗?” “可为何是俺,陛下想查案牍库,直接下令给两位指挥使大人不就得了吗?何必找俺区区一个总旗?” “笨!”温陈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正色道,“陛下怀疑魏公已经被暗中谋害,而谋害他的人,很可能就藏在镇国司或是东厂之中,直接下令,必然会打草惊蛇,这都不懂吗?” 韩日山听着虽然能说得过去,但总觉得自己一个连陛下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小透明,忽然被委以重任,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不会是假的吧?” 呦!傻大个子可比杜伦聪明多了! 温陈面不改色,“普天之下,哪个不要命的敢假传陛下圣旨,况且令尊乃是朝中高官,真假与否,让令尊去问不久行了吗?” 韩日山咬了咬牙,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立马就要跪地接旨,却被温陈扶住肩膀,“人多眼杂,这规矩先免了!” “韩总旗,向你老丈人讨要通行文书时,记得不能把这件事儿说出去,明白吗?” 韩日山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那俺该用什么理由索要通行文书?” “你就说你想通了,要从卷宗中挑个十恶不赦的囚犯去杀!”温陈随口便编了个理由。 “合适吗?俺从来不骗人,万一露出马脚怎么办?” “有陛下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哦……”韩日山应了一声,转身就往镇国司门内走去。 刚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盯着温陈扭扭捏捏,一言不发。 “咋的,咱家还得给你一个爱的鼓励?” “不是……,俺刚才说陛下也会犯错……” 温陈无奈扶了扶额头,这小子还真是后知后觉,“放心,陛下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跟你斤斤计较,快去吧!” 第12章 将计就计 镇国司内,一宽敞厅堂内,两名男子分坐茶台左右,细细品茗。 左边一人身材微胖,身圆体圆,第一眼看去,给人温润和善之感,可再看第二眼,便觉得一丝狡黠圆滑的气质迎面而来,此人正是镇国司两位指挥使之一的东方园。 而他身旁坐着的南宫雀,国字脸上此时眉头微皱,轻轻捻着颌下胡须,似有心事。 “南宫兄,你说陛下此举,是何意图?” “你我心里跟明镜似的,陛下登基以来,虽与魏公没什么大的摩擦,可明里暗里都在有意削减东厂和我镇国司的势力,如今魏公下落不明,陛下却又派了个生面孔前来查案,说是体恤魏公安危,实际上会不会有其他猫腻?” 南宫雀微微颔首,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本官也是不解,不过陛下既然派个毛头小子下来,究其原因,本官看来,应该是有两种可能……” “还请南宫兄赐教。” “其一,陛下派来的这人没什么本事,如此做法,只是魏公失踪事关重大,陛下不好向朝臣交代,又不愿彻查到底,随便找个人过来做做样子,好堵上大家的嘴巴。” “其二呢?”东方园问道。 南宫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意无意看了东方园一眼,“陛下或许察觉到了什么,魏公与王爷的之间的猫腻,毕竟多年来,都是你我秘密从中斡旋。” “魏公的失踪,或许让陛下起了这方面的疑心。” “哦?”东方园面色一紧,“难道陛下想要对王爷出手?” 南宫雀哼笑一声,“王爷驻军边塞,一旦双方起了摩擦,必将动摇大盛国本,陛下是个聪明人,就算知道了事情真相,也不会这么做。” “起码现在不会……” “那就是要动你我了……”东方园眼神阴翳。 “这只是最坏的情况,你我二人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脱身,但也不能贸然行事,如今陛下应该只是怀疑你我与此事有关,只要没有证据,你我便是安全的。”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虽是大逆不道之言,但也是二人在互相透底,好像只有这样,大家心里才能感觉安全一些。 南宫雀揉了揉眼角,“得找机会见见这个温陈,试探试探陛下那边到底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不好办。”东方园微微摇头,“此人若真是陛下派来收你我二人的,你我试探他,势必会引起此人警觉,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厅堂中一时气氛沉闷。 门外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镇国卫站在门口,对着二人躬身抱拳道。 “二位大人,韩日山韩总旗求见!” 南宫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叹了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诺!” 不一会儿,高大威武的韩日山便左顾右盼的进了房门,见到二人时,嘴里还念念有词。 “下官韩日山,见过二位大人!” 东方园一旁笑而不语,低头喝茶,刚才镇国司门口的事情他倒是听说了,这种情况发生在韩日山身上并不稀奇,起码这半年以来,就已经出现了四回。 南宫雀抬了抬手,“日山,一品已经回府了,有些事情能在家里说,就别在外面说,可好?” 他与韩日山的父亲乃是至交,这两个小的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他比所有人都想尽快敲定二人婚事,奈何韩闯这个武夫脑子里一根筋,非得让这个杀鸡都不敢提刀的小子杀个人才肯下聘礼。 韩日山也是不争气,拖了三年都下不去手,搞得他这个准老丈人在同僚面前也颇为丢脸。 “南宫大人,下官此次来是有其他事……”韩日山有些底气不足道。 “什么事?”南宫雀随口问道。 “下官想求一封通行文书,进案牍库看看……” “案牍库?你去那里做什么?”东方园皱了皱眉,抢先问道。 “这个……”韩日山一双大手不停挫着衣角,看起来很是紧张,“下官想找个人杀!” “下官……,下官想通了,成婚赶早不赶晚,下官要从案牍库中找个十恶不赦之人,亲手取他性命!” “下官说的都是实话,二位大人千万不要多想,求二位大人成全!” 韩日山急赤白脸的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一股脑说了出来,脸都憋红了。 座上二人对视一眼,这小子有问题! “想杀人?”东方园和善一笑,“本官带你去诏狱不就行了,那里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你随便杀。” “不行不行!”韩日山赶忙摆手拒绝,“就得去案牍库,下官亲眼看到卷宗才放心!” 东方园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朝着一旁的南宫雀使了个眼色。 南宫雀立马意会,“日山,按理说我镇国司没这个先例,但你我关系特殊,为了一品的终身大事,本官便勉为其难答应你的请求。” “谢大人成全!” “等等!”一旁东方园接过话茬,“进案牍库可以,不过要等到三日后,这两天有一批卷宗要整理,待事件完结,你才能进去。” “是,是……,愿遵东方大人安排!”韩日山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反正温陈只说要进案牍库,又没说什么时候。 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 “好了,下去吧,通行文书本官明日派人送到你府上。” “下官告退!”韩日山如释重负,逃也似的退出了厅堂。 见韩日山走远,东方园朝着门外招呼一声。 “来人!” 门口不远处两名镇国卫走了进来,“属下在!” “你们二人,这几天就跟着韩总旗,他见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事无巨细,随时都要向本官和南宫大人禀报!” “诺!” 二人走后,南宫雀深吸口气,“好快的动作,刚来半天,就把本官的准女婿策反了,温陈此人不简单呐……” 在如此敏感的时间点,手下忽然莫名其妙提出这种请求,不用多说,能让韩日山如此听话的,除了他那老子,就只有当今圣上了! 东方园微微颔首,“看来我们担心的没错,陛下确实对我二人起了疑心,去案牍库应该也是寻找证据,只是这温陈虽然手段不错,但过于急功近利,还是太年轻了!” 确定思路的二人此时并没有太过焦虑,反而轻松不了不少,之前敌暗我明,如今得知了温陈的计划,情况反而调转了过来。 温陈只要有进案牍库的需求,便说明敬仁帝手里还没有二人的把柄。 “到时候以擅闯案牍库之罪,先把这小子抓进诏狱,严刑逼供,就算陛下知道了,也没办法怪罪我等!”南宫雀笑道。 “不过案牍库中近半年来的卷宗,还没来得及整理,确实有些地方不太严谨,得趁这两天,让底下的人操作操作,实在操作不了的,便先拿出来,最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留下,防止陛下借题发挥。” 东方园点头,“放心,这事儿由我亲自督办,只是韩日山牵扯进来,恐怕也得遭点罪过,事后还得南宫兄和韩将军那边疏通疏通,不要伤了两家和气。” 第13章 太后的疑难杂症 夜半,紫微宫。 敬仁帝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看了一眼前方躬身站立的壮硕中年。 要是温陈在场,看到此人指定会笑出声来,这家伙几乎和韩日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举止间,多了不少威武霸气,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韩将军,深夜来访,有何贵干呐?” 韩闯咬了咬牙,往前踏了一步,“陛下,老臣不是有意打扰陛下和太后休息,只是今日发生了一件事,让老臣有些担忧,特来找陛下求证一番!” 小皇帝闻言,眼神闪过一丝无奈,还未等韩闯继续说下去,抢先开口道。 “韩将军,朕听说令郎最近在镇国司干得不错呀……” 韩闯一愣,抬起头来,“陛下还挂念着犬子?” 敬仁帝笑笑点头,“朕记得小时候,父皇带着朕和栎阳去围猎,朕兄妹二人好不容易抓着只野兔,令郎看见了,说什么也要给它放了,现在想起,犹如昨日。” “况且韩将军乃我大盛栋梁,你的事,朕怎会不牵挂呢?” 扑通—— 韩闯跪在地上,对着前方施了一礼,“陛下日理万机,还牵挂老臣家事,老臣惶恐!” 敬仁帝轻轻抬了抬手,“谢就说谢,惶恐什么?” “对了,韩将军刚才不是说有事求证吗?说与朕听听。” 韩闯又是重重一拜,“是老臣多心了,老臣心中此时已经有了答案。” “那便好。”小皇帝轻轻点了点头,招来站在门口的裴成,“裴公公,前些日子从岭南进贡回来的荔枝,那一些给韩将军带上。” 裴芝轻应了一声,出门吩咐。 韩闯听出敬仁帝这是在下逐客令,识趣的站起身来,“陛下,时候不早了,老臣先行告退,陛下也要注意身体,早些休息。” “嗯,那朕便不留韩将军了,韩将军慢走。” “老臣告退!”韩闯缓缓退出门外,拿了荔枝,被下人送出了紫微宫。 敬仁帝坐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有些惆怅。 “裴芝!” “老奴在!”听敬仁帝语气有些微怒,门外的裴芝急忙小跑进屋。 “你去敲打敲打他,第一天到东厂,就敢给朕惹这么大的麻烦,再出现这种情况,朕可是不护着他!” 东厂中有不少裘得禄的眼线,温陈假传圣旨的事情,晌午时分便传到了敬仁帝的耳朵里,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如此胆大妄为,一次也就算了,半天的时间里,同样的事情竟然干了两回!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换作别人,十颗脑袋都已经落地了! 裴芝讪笑一声,“还是陛下之前对温陈过于放纵了……” “嗯?”小皇帝眉头一挑,“这么说还是朕的错了?” 裴芝连连摇头,“老臣不敢妄议陛下,明日一早便去告诫温陈。” “别等明日了,现在就去,他再传几道圣旨下去,朕这个皇帝还做不做了?!” “是,陛下!” 幸亏刚才韩闯识相,没有深究,否则她还真有些为难,毕竟如果温陈失败了,她还是得果断放弃这枚棋子,不能有和温陈有果断牵连,所以先前那番话只是模棱两可之意,至于韩闯自己怎么想,那是他的事情。 内城东南,槐花胡同。 一座不大的院子里,温陈靠在吱吱作响的竹椅上,悠闲的吃着点心,身旁地下,放着几个刚打开的礼盒,无一例外,都是些不重样的甜品。 这是黄昏时,韩日山亲自送来的,说是镇国司指挥使南宫雀下午去韩府给他爹带的礼物,送来给自己尝尝。 既然已经去了东厂,就得和那帮宦官们同吃同住,附近好几条胡同里,全都住着宫里的内官。 好在白天的圣旨起了作用,小贵子特意给温陈找了一间独栋小院,也算清净。 夏日炎热,空气里弥漫着阵阵骚臭味,经久不散。 “这帮货可真不实在,送金银多好,送这破点心,几口就吃没了,一点都不实用。”温陈一边吐槽,一边从盒子中捏起一块桂花糕塞到嘴里。 “三日后进案牍库……,看来这两位指挥使大人已经猜出了是我让韩日山去要的通行文书。” 以温陈看来,自己教给韩日山的理由过于荒谬,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基本很难相信。 而他之所以要用这种方法进案牍库,一来是因为其他办法不好实施,没了魏成,镇国司不见得会买杜伦这个代理厂公的账。 二来嘛,小皇帝既然要动东厂,作为其爪牙的镇国司肯定也难以幸免,而想要让这两名指挥使大人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却不能用对付杜伦一样的办法,得故意让他们像抓犯人一样抓住自己的破绽,示敌以弱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们还是同意放我进去,说明案牍库里不可能存在东厂或者镇国司的把柄,不过无所谓,我找得也不是这些。” “再或者,这两个老狐狸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想来个瓮中捉鳖,给我上上手段逼我就范?”温陈揉了揉眼眶。 “啧啧,搞不好因为这点八卦,会有牢狱之灾呀……” 吱呀—— 小院的门蓦然被推开,从外快速钻进两个黑影,一胖一瘦。 “诶?”温陈笑笑起身,“二位师爷消息好灵通呀,这么偏的地方都找得到?” 裴芝皱了皱鼻子,用手里的小扇子敲了敲身旁裘得禄的胸脯。 只见裘得禄快步来到温陈身边,不由分说,拽着他的耳朵低声骂到,“臭小子,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刚进宫几天,就敢假传圣旨,再多给你些时日,你是不是要起兵造反呀?!” “哎呦诶呦——”温陈吃痛,立起手肘朝着裘得禄腋下一顶,老太监瞬间感到胳膊一阵酥麻,不自觉松开了手。 “你敢还手?!” “冷静!冷静!”温陈跳到椅子后面,看着二人无奈道,“小的也不想这么做啊,可东厂是干什么吃喝的,昨夜二位师爷带我去见陛下的事情,恐怕早就传到了杜伦的耳朵里,傻子都知道我是陛下派来的,我不传道圣旨,能哄得住他吗?” “那你也不能假传圣旨,知不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裴芝沉声呵斥道。 温陈白了他一眼,“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那你这匹马,现在跑到什么地步了?”裴芝挑眉问道。 “三日后进诏狱。” “审案?” “坐牢!” 两个老太监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让你去找魏成贪赃枉法的证据,你把自己搞诏狱里干什么?” 温陈微微一笑,“两位师爷听没听说过一句话……” “你不说,咱家怎么听?”裘得禄瞪了他一眼。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温陈故作深奥道。 “这句话是哪位大家讲的,还挺有水平!”裘得禄若有所思道。 “尼采。” “咱家猜个屁!臭小子爱说不说!” 温陈无语。 “还请二位师爷转告陛下,三日后记得想办法捞我,否则我扛不住毒打,供出点什么来,可就不好喽……” 裴芝闻言哼了一声,“你自己造的孽,自己想办法,最近太后身体不适,陛下忙着照顾太后,没工夫搭理你!” 太后生病了? 温陈忽然想起,昨夜离开紫微宫时,裴芝正好送进去一碗汤药。 但他却没记得在与太后的交流中,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没有咳嗽,肢体上也没有什么痛苦表现,只是觉得太后话有点少。 “太后什么病症?” 裴芝斜了他一眼,“问这么多干什么?你懂医术?” 温陈不置可否的扬了扬脑袋,“略懂!” “那你替咱家把把脉,看看咱家的身体怎么样?”裴芝撸起袖子,伸过手臂。 “不用把脉,裴师爷是肾虚!”温陈张口便道。 裴芝一愣,往向裘得禄,表情有些意外。 “那咱家呢?”裘得禄也凑近了一点。 “裘师爷更虚!” 切,男人过四十,十个里面有十一个都是这毛病! “嘿!臭小子,有点能耐!”裴芝诧异道。 “这下能告诉小的,太后是什么病症了吧?”温陈得意道。 裴芝晃着小扇子,缓缓开口,“太后最近整日无精打采,但到用膳的时候,却胃口大好,可奇怪的是,身体却日渐消瘦,据说还有口渴多饮和视力模糊的症状……” 温陈摸了摸下巴,低头沉思。 “太后平时都喜欢吃些什么?” “那个!”裘得禄指了指温陈脚底下的礼盒。 点心?温陈一愣,好像有了些眉目。 “怎么样,要不咱家带你方面给太后瞧瞧病?”裴芝问道。 “不用!”温陈大手一挥,“裴公公只要做件事,便能证实小的的猜想到底对不对!” “什么事?”两个老太监异口同声道。 “二位明日一早,将太后的遗溺找个土壤松散的地方撒下仔细观察,明日晚些时候,来告诉小的有什么发现!”温陈神秘道。 二人四目相对,一脸茫然,“你小子不会是自知假传圣旨活不了,想要咱家也冲撞太后,给你陪葬吧?” “爱信不信!”温陈轻哼一声,“耽误了太后的病情,二位师爷可要负全责呦!” 说罢,拎着地上点心便回了屋。 两个老太监站在院子里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最后双双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第14章 居家办公 翌日清晨,温陈洗漱完毕,正要前往东厂。 一推大门,却见杜伦带着小贵子早已等候门外。 “呦!杜大人,何事劳烦您亲自移驾此地?”温陈表情略微夸张道。 像这种破烂胡同,一般都是下人们的居所,而作为秉笔太监的杜伦,本身早已有了品秩,在内城中也拥有自己的宅邸,一般不太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杜太监满面笑容,朝着身后的小贵子摆了摆手,“温公公,咱家这是来给你送昨日东厂番役打事件所记录的卷薄,省得你再跑一趟。” 小贵子是时候从怀里掏出三本半寸厚的册子,恭敬递给温陈。 温陈接过卷薄翻看几眼,笑了起来,“杜大人可真是细心,汇总情报这种事情,本应该由小的来做,没想到杜大人却是已经整理好了,这让小的有些受宠若惊呐!” 他也是没想到,杜伦竟然连平日里番役打事件得来的消息,也不让自己第一时间接触。 这些整理好的卷薄所记录的事件,基本上已经去除了对东厂以及其附庸官员不利的消息,剩下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玩意儿,甚至还有可能出现一些刻意抹黑对立官员的虚假消息。 说实话,没什么查阅的价值。 杜伦笑着摆了摆手,“温公公不必客气,本官与温公公都是为陛下办事,自然要尽心尽力,温公公公务繁忙,本官也要识些时务,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这些天,就委屈温公公便在这里公办吧,不必浪费时间去到东厂,过些日子,等本官手里的事情忙完了,再上书陛下,为温公公寻一栋称心的宅子!” 温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走到杜伦身前,“杜大人这算是收买小的吗?” 一旁小贵子脸色微变,赶忙低下了头。 “不敢不敢,温公公这是哪里的话,本官只是一番好意,温公公若是这么理解,本官可是冤枉大了!” 温陈笑而不语,轻轻点头。 杜伦也顺势告别,说东厂还有公务要忙。 “小贵子,你留下,咱家有事找你。”温陈朝着也要跟随离开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小贵子犹豫看了杜伦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转瞬换上一副笑脸,跟着温陈进了院子。 “上官有何吩咐?” 温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按照上面记录的物件和数量,去城中置办。” 小贵子一愣,低头看向纸张,默默念道: “两寸高白瓷瓶二十个,口径半尺的陶罐三个,铁管三根,上好丝布十块,橘子一筐,烈酒两坛……” “乳香多多益善?!” “上官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小贵子疑惑道。 温陈哼了一声,“告诉你你也不懂,你只管去买。” 小贵子应了一声,但依旧没有动身的意思。 “怎么?腿脚不灵便?”温陈斜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小贵子陪笑道,“上官,买东西是小事,可这买东西的银钱……” “您也知道,其他的物件倒还好说,乳香这东西如此珍贵,而上官又要求多多益善,小的实在是垫付不起如此多的银两。” “垫付?”温陈眉头一挑,“谁告诉你这是垫付?” 小贵子脸色一喜,“那上官的意思是……?” “孝敬!”温陈站起身来,拍着小贵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知道你为什么都这个年纪了,还只是个打杂的下人?” “小的……” “就因为你不懂得察言观色!”温陈直接打断道,“你可知朝中有多少大员争破脑袋要给爷送礼,爷都不收,你小子今天有这个机会,应该好好把握才是!” “啊?可小的实在拿不出这么多呀,小的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五两银子……” 温陈捏了捏他的脖颈,“话不能这么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你有没有往上爬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解决上官的困难!” 小贵子挠了挠头,最后还是艰难点头。 “小的试试吧……” 温陈满意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小贵子快去办事。 正当小贵子要出大门,却听院子里又传来吩咐。 “别关门。” “上官有客?” 温陈摇摇头,“爷等的不是客。” “那是?”小贵子不解。 温陈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让社会的不良风气吹进来嘛……” 小贵子一怔,好像明白了什么,躬身告退。 胡同口,先前离开的杜伦面无表情的看着小贵子递过来的纸张。 “他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大人,小的猜测,温公公是想借题发挥……” “他想要银子?”杜伦挑眉。 小贵子点头称是,“小的临走前,温公公还特意暗示过小的。” “怎么暗示的?” “他不让小的带门,说是要让社会的不良风气吹进院子里。” “还真是要银子。”杜伦哼笑一声,“咱家之前高看你了……” “大人,那现在怎么办?”小贵子轻声提问道。 杜伦自信一笑,背手转身,“你先替这位温公公置办物件,回来后告诉他,本官傍晚会在清风楼设下宴席,看他去还是不去。” “是!” 小院里,温陈躲在树荫下,翻看着杜伦拿来的卷薄,表情甚是放松,好像在看小说般精彩。 七月初一日,辰时一刻,内阁大学士李怀农早朝过后,于内城桂花胡同口,与一轻佻女子交谈,期间二人举止亲密,似有不正当关系。 七月初一日,酉时三刻,户部左侍郎金栋府中传来喧闹,半柱香后,一耄耋老者被从府门乱棍打出,据查探,此人应是金栋父亲金佑泰。 此举丧尽天良,人神共愤,金栋不孝不忠不义,实乃我大盛之耻! 温陈微微一笑,“看来这个金栋没少给东厂添麻烦……” 七月初一日,国子监祭酒于谦之子于培生,在朝廷重要机关传阅《飞花弄影》,《品花宝鉴》等不良刊物一案,由刑部侍郎沈重开堂审理。 经查,于培生藐视纲纪,影响恶劣,本应处斩,但念在于家世代忠良,故判决半月后充军西南。 我擦嘞!温陈无奈摇头。 这不就是古代的种子哥么?这简直是比韩日山还要菩萨心肠的大善人呐! 他要是被发配充军,就凭老子硬盘里那2个t的资源,不得诛九族? 又看了关于国子监祭酒于谦的相关记载,这父子俩好像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于谦一个月前曾做了首打油诗编排魏成,在朝中传播甚广,不到三天,儿子于培生传播不良刊物的事情便被爆了出来,迫于舆论压力,小皇帝便让这位祭酒大人居家休息了。 几乎一整天,温陈都沉浸在卷薄的故事中不能自拔,其中记载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物日常。 着重记录的信息,无非便是一些朝廷大员找小三,打老子,或者是亲属犯错被下狱的案件。 “这杜大人,人还怪好的咧,知道我暂时没什么眉目,干脆来了一出排除法!” 这三本册子上,只要出现的人名,基本上可以断定他们和魏成是敌对派,没必要深究,而且找些重要名单报给小皇帝,还能让她少费力气找忠臣。 不知不觉,已入黄昏,温陈看得入神,饭都没顾上吃。 隔壁院子里,一条条刚洗出来的亵裤被搭在晾衣绳上,迎风飘扬,空气中的骚臭味又浓重了几分。 “快,手脚麻利点,把这些东西都给问大人搬进去!” 门外传来小贵子尖锐的招呼声。 第15章 二次交锋 大门被推开,一群小太监搬着东西,乌央乌央冲了进来。 小贵子紧随其后,从框里挑了两个大橘子,谄媚得跑到温陈身边。 “上官,皮薄个大,可甜了,您尝尝!” 温陈哦了一声,一边剥着桔子,一边扫了几眼搬东西的小太监们。 看数量,小贵子买的东西比自己要求的多了一倍。 “是个人才,该赏!” 温陈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不看数额,直接拍到了小贵子怀里。 小贵子眼神狂喜,但片刻之后便收敛表情,“使不得呀,上官,能为上官办事,乃是小的们的福分,小的怎敢收上官的好处!” “让你拿着就拿着!”温陈将剥好的橘子整个塞进嘴里,果然汁水甘甜,在这炎炎夏日吃上一口,感觉清凉异常。 随后蹲下身子,开始检查起小太监们搬进来的器具。 所有容器,不论大小,都是做工精美的上品,甚至摆在屋子里做摆设,也绰绰有余。 而自己要的铁管,还被疑心的换做了铜管,这可是下了大价钱。 以小贵子一个月那点俸禄,干十年都不见得能赚回来这些银子。 看样子,应该是杜伦付的钱。 “上官可还满意?”小贵子将银票小心翼翼叠成四方形,揣进衣袖。 “不错,爷很满意!让你破费了!” 小贵子嘿嘿笑道,“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上官不要客气,只求上官以后飞黄腾达,不要忘记小的……” 温陈起身拍了拍他的胸脯,“放心,指定忘不了。” “对了,上官的风等到了吗?” 温陈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不得问你嘛,爷的风呢?” 小贵子闻言,朝着同来搬东西的手下摆了摆手,将众人遣出院子,凑到温陈耳边,小声道: “上官,杜大人让小的给您带个话……” “今日杜大人在清风楼设下宴席,款待众兄弟们,不止温爷可否赏脸?” 温陈剑眉一挑,“清风楼?什么规格?” “内城之中,清风望月两座酒楼,乃是一等一的潇洒之地,陛下之前都去过几次,对那里的厨子赞不绝口!”小贵子谄媚道。 “不合适吧?咋家身份特殊,初来乍到便让杜大人如此破费,这事儿传到陛下耳朵里,可是不好听呀……”温陈故作为难道。 “温爷尽可放心,清风楼暗地里乃是我东厂的馆子,不花钱,况且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温爷的小报告,我小贵子第一个饶不了他!”小贵子脱口而出。 温陈长长“哦”了一声。 哼哼,朝廷明令禁止官员从商,这小子没等自己套话,反而主动撂了,也是个人才。 小贵子好像也发现上官的表情有些不对,赶忙改口,“瞧小的这张嘴,这么大的事儿也能记岔喽,清风楼只是……” “不用解释。”温陈抬手打断,“爷能理解,毕竟这种事情上不了台面,可大家都得生活,免不了的,日后有机会,爷倒是也想找个挣钱的生意,到时候还得你带着众兄弟们多多捧场呢!” “哎呦,温爷明白人!”小贵子陪笑道,“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温陈咧了咧嘴,一副和善模样,“带路吧,爷一天没吃东西,饿的有些头晕了都。” “是,是!温爷请!” 温陈出了大门,一眼便看到侧面不远处停着辆红顶轿子。 “还得是你,办事细心。” “温爷过奖!” 虽说吃喝宴请这种事在东厂屡见不鲜,可该避讳的时候也得避讳,路上人多眼杂,能少点麻烦还是最好不过的了。 半刻钟后,轿子停在一处气派酒楼门口。 温陈撩起帘子探了探头,整条街上都空无一人,略显冷清,看来杜伦早已经安排好了。 在小贵子的带领下,温陈上了二楼,包间内,一个个黑衣番役正襟危坐,似乎等候多时,看到温陈进门,虽然表情略有波动,但也都没起身打招呼。 温陈扫了一眼,并未发现杜伦的身影。 面不改色径直坐在做旁边空出来的位子上。 小贵子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招呼道,“近日兄弟们辛苦了,今晚大家敞开了吃,都算咱家的!” “好……” “多谢小贵子公公。” 众人有气无力的应付了几句,看起来都没什么兴致。 “起菜!” 小贵子一声令下,门外的小二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不一会儿,桌上便被摆的满满当当。 看着桌上这一盘盘青菜绿叶,一丝荤腥都不带有的,温陈的脸渐渐拉了下来。 桌上的众人低头不语,飞快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 砰—— 温陈拍案而起,一脸不善的看着小贵子,“刚才还夸你办事妥当,你请爷来,就让爷吃这个?!” 小贵子面露难色,“可大家伙儿都在吃啊……” “酒呢?肉呢?爷能和他们一样?!”温陈怒目而视。 “这都是杜大人安排的呀,小的不敢擅自更改杜大人的决定……” “你不敢,爷敢!”温陈怒喝一声,将面前的青菜整盘扣在桌上,“爷什么身份?给爷好酒好菜招呼着!” 一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 饭桌上的众人面面相觑,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喘气的声音大了,被这位爷的怒火波及。 温陈见还没有人来阻止,索性撸起袖子将手边茶壶掼在墙上。 咔嚓—— 茶水溅了满地。 “人呢?都死绝了吗?” “爷要点菜!!!”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时,门外传来一阵埋怨声。 “小贵子,你真是笨得可以,就这么两间房,你都能带岔劈喽!” 杜伦小跑进了包间,对着正在撒疯的温陈弯腰抱拳,“温公公息怒,本官本是在隔壁备了酒宴恭候大驾,只是底下人不长眼,怠慢了公公。” 温陈看起来似乎余气未消,哼了一声,“咱家当杜大人是想给咱家一个下马威看看呢!” “岂敢岂敢!” 杜伦转身留便给了小贵子一巴掌,“混账,还不快给温公公赔罪!” 小贵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小的知罪,小的错了,温爷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温陈表情暴怒,抬脚便踹在小贵子胸口,“妈的,扫兴!” “不吃了!” “别呀,魏公公,本官特意为您准备的美酒佳肴还等着呢,不吃岂不浪费?”杜伦弯腰顺着他的胸口说道。 温陈斜了他一眼,“咱家可是挑食,杜大人准备的不会也是此等烂菜叶子吧?” “包您满意!”杜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哼,咱家便再信杜大人一次!”温陈狠狠瞪了一眼委屈哭啼的小贵子,一甩袖袍,出门而去。 第16章 借刀杀人 温陈从一上清风楼便敏锐观察到,二楼只有两个包间的灯是亮着的。 以杜伦的谨慎程度,绝对不会让无关紧要的人来到如此重要的场合。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想试探一下自己到底有多急。 如果自己刚才只是和那帮打杂办事的番役一同吃喝,而没别的要求,说明自己平日里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并不高,而所谓的“让不良风气吹进来”,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所以温陈才将计就计,陪着他们演了那一出。 来到隔壁包间,透过纸窗,隐约看到圆桌旁坐着三人。 “高端局呀……” 温陈哼笑一声,推门而入。 “诸位大人,久等了!” 桌旁三人,其中一名瘦高中年和一名干瘪老头站起身来,笑着拱了拱手,而角落里那个壮实的小个子,则只是面无表情,对着温陈轻轻点了点头。 “本官来介绍一下。”杜伦挽着温陈的胳膊,热情的将他拉到三人身前。 “这位年纪轻轻的青年才俊,便是陛下派来我东厂调查魏公失踪一事的温陈,温大人!” “本官御马监掌印,柯东来。”高瘦中年道。 干瘪老头也跟着自我介绍道,“下官镇国司千户,彭天睿,见过温大人。” 果然都是大人物呀…… 温陈也一改刚才不悦的神情,笑着对二人拱手道,“久仰久仰。” 一旁杜伦轻轻拍拍温陈的肩膀,“温公公,为了行事方便,本官擅自决定将你的身份告诉了几位大人,温公公不会见怪吧?” 温陈不在意的摆摆手,“杜大人多心了。” “咱家虽是在替陛下办事,可到头来,最亲的还是咱们自己人,毕竟只有受过胯下之苦的人,才明白我们有多不容易,咱家再怎么不识趣,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为难诸位大人的!”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欣喜。 “温公公说的是,我等既不能耽误陛下的大事,也不能生疏了同僚们的情义!”御马监掌印柯东来附和道。 温陈点头笑笑,目光移动到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壮实小矮人身上。 “这位大人怎么沉默不语,是看到本官来,不高兴吗?” 小矮人微微皱眉,冷冷开口,“本官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德业,见过温大人。” 是司礼监两名秉笔太监之一,那天杜伦纸上所画,背后写有“李”字的乌龟,应该就是他。 温陈看了眼杜伦,“李大人平时就这幅德行吗?” 李德业闻言表情微怒,狠狠盯着温陈,似有爆发的趋势。 杜伦笑笑打圆场,“李大人这是针对本官,温公公不要往心里去。” “哼!”温陈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能坐就坐,不能坐便走,吃个便饭还甩脸子,给谁看呢?” 他也并非有意针对李德业,只是怕这小个子万一因为和杜伦的矛盾,把今天的事儿捅到朝堂上去,反而会让小皇帝难办,甚至坏了自己的计划。 其余三人表情尴尬,没想到温陈如此气盛,这点小事儿都要深究。 不过转念一想,心里也宽松不少,只要知道了这小子的缺陷,便不难拿下,怕就怕来个油盐不进,铁面无私的蠢货,那可就坏事儿了。 李德业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可忍耐力着实惊人,温陈如此露骨排斥,仍然耐着性子坐在板凳上。 却见他猛的拽过酒壶,朝着面前的碗里斟满,然后连干三碗,气鼓鼓的对着温陈露出碗底。 “本官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温公公见谅!” 温陈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呦?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我轰你走,你还给我赔罪,也是个人才! “李大人没问题吧?”温陈转向杜伦,眨了眨眼睛。 “放心,自己人。” 随即请众人落座。 温陈这时才注意到,桌上早已摆满了餐盘,只是每道菜都由一个铜罩扣着,看不到菜品。 见众人一言不发,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温陈摇头一笑,往酒杯里倒满酒水。 “诸位大人都是明白人,而小的作为晚辈,也不跟诸位卖关子了!” “咱家这次来东厂,有三个目的!” “温大人请讲。”千户彭天睿说道。 温陈扫了一眼四人,一字一句说道: “求财!” “求势!” “为陛下办事!” 是时候给这帮老东西下点猛药了。 嘶—— 杜伦坐在主位,似乎有些纠结,“大家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这点可以理解,可温公公这求财,求势,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温陈瞥了他一眼,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一块硬物。 “都说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杜大人一点都不实在呀……” 众人一惊,纷纷起身查看,只见温陈手边,一枚铜牌反射烛光,上刻五个大字: 司礼监掌印! “魏公的腰牌?!”杜伦失声道。 其余三人也都脸色大变,一时说不出话来。 温陈勾勾嘴角,很是满意几人的反应,将腰牌从桌上拿在手中把玩。 “几位大人,知道这腰牌代表着什么吗?” 千户彭天睿眉头紧锁,“魏公向来牌不离身,如今此物出现在温公公手里,恐怕魏公已经遭遇了不测……” 而同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二人,此时不自觉的将目光移到了对方身上,有欣喜,有忌惮,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怅然,情感十分复杂。 “温公公,看来陛下已经掌握了很多我等不知道的消息。”杜伦看向温陈。 “知道陛下为什么不把消息透露给你们吗?”温陈扫视众人。 “难道不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杜伦疑问。 “不对。”温陈摇头。 “还请温公公赐教。” “把酒喝了。” 四人愣了愣神,这次没有相互交流眼神,而是迅速斟满酒杯,一饮而尽。 “痛快!这才像话嘛!”温陈拍手道。 “这腰牌确实是陛下给下官的,可并非是让下官找真正的凶手。” “不找凶手,那找谁?”杜伦有些莫名其妙道。 “杜大人注意听讲!”温陈摇头晃脑道,“下官说的是不来找真正的凶手!” “可凶手,还是要找的!” 众人有些懵逼,这话绕来绕去,怎么也听不明白。 “那谁是凶手?”千户彭天睿问道。 “哼!下官说谁是,谁就是!”温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诸位大人以为,陛下真的在乎魏公的死活?” “诸位在东厂和镇国司任职多年,是对陛下更忠心还是对魏公更忠心,难道心里没谱吗?” “哎呀呀!”久久不曾说话的李德业不住揉搓着自己的脑袋,好像很是烦躁。 “陛下好一招借刀杀人!” 第17章 投名状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每个人的脸上都展露着一些细微表情。 而神情最为忧虑的,便是东厂中地位最高的杜伦和李德业这两名秉笔太监。 温陈笑了笑,自顾自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诸位大人也不要过分担忧,事情还远远没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李德业阴沉着脸,“陛下都要拿我等开刀了,这还不着急?!” 杜伦瞥了他一眼,轻轻说道,“莽夫,谁是凶手,魏公公说了算,你急有个屁用!” 温陈嘴角上扬,终于说到重点了。 他把玩着手中令牌,看着四人开口道,“现在诸位大人知道小的刚才唱的是哪一出了吧?” 求财! 求势! 为陛下办事! 四人相互交流了个眼神,微微点头。 温陈能把如此机密告诉他们,已经算得上纳了投名状,他们若还是按照原计划坚持试探,确实太没有诚意了! 杜伦缓缓起身,慢声细语道,“温公公,我们先吃饭吧。” 温陈眼皮一跳,难道我表达的还不够明显? 不对呀,以杜伦的城府,应该接着我地话往下顺呀,要不老子怎么要钱? 但下一刻,温陈面前被餐盘上的盖子被揭开,一道珠光宝气扑面而来! “温大人,此菜名为金枝玉叶,乃是清风楼的招牌之一!” 只见尺长的餐盘中,足足有成年人手指粗细的黄金树杈上,挂满了翡翠宝石,做工精美细致,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 温陈也不算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如此一大块黄金和价值连城的珠宝放在自己眼前,还是让他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这要是放当穿越前,指定是国宝级别的文物! “温公公可还喜欢?”杜伦笑着问道。 温陈略微平静了一下心情,深吸了口气,平淡说道,“杜大人,只是这一道菜可不够下官吃呀!” 杜伦轻笑一声,“好说,本官还以为这菜不合温公公胃口呢!” “彭大人,起菜!” 千户彭天睿连忙答应,起身便要揭剩余几个餐盘上的盖子。 “慢着!”温陈抬了抬手,示意彭天睿坐下。 别有深意的看着四人,“家里的余粮也不多,要吃就吃外面的菜,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四人顿时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附和,“温公公言之有理,家里的才吃惯了,也得时长换换口味!” “温公公,这事儿,您想好怎么办了吗?”杜伦往近凑了凑。 温陈微微颔首,“陛下要的是结果,而我们则注重过程!” “可要挣外人的银子,先得保住我们老哥几个才行呀!”李德业皱眉道。 “怕什么,温公公是咱们自己人,还会害咱们不成?!”杜伦嗤笑一声。 这二人一有机会就要拌嘴,真是天生的冤家。 “诶?可不能这么说!”温陈正几人惊讶的目光中摇晃着酒杯,慢慢说道,“魏公的尸首被发展于内城永定河中,按理说整个内城中的住户,都有杀魏公的可能,诸位作为魏公身边的人,自然嫌疑更大!”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下官略施手段,便能洗清诸位身上的疑点。可这次魏公出事乃是陛下亲自督办,目标还正好对准了诸位大人,就算是下官,也很难糊弄过去!” “除非……” “除非什么?”杜伦急忙问道。 “除非四位大人能拿出自己没有杀魏公的证据!”温陈“噔”的一声,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彭千户,找证据的事情你在行,这事儿交给你办!”李德业绷着脸吩咐道, 彭天睿为难笑笑,“诸位大人,如果是找罪证,下官还比较在行,可没杀就是没杀,这该如何证明?” 温陈内心冷笑,看来这彭天睿也是个草包,只是碰巧抱上了好大腿,才坐到今天的位置上。 “温公公,你既然能提出要求,必定有解决的办法,就别卖关子了!”杜伦倒是这里人里最机灵的。 其余三人立马目光热切的望向温陈。 “其实也不难,只是不知诸位大人相不相信在下!” “此话何意?”杜伦面露疑惑。 “想要证明一个人杀了魏公,无非需要两方面的证据,包括充足的作案时间和说得过去的作案动机!” “按理说,诸位大人只需要证明二者其一和自己没关系,便可以脱罪,可是能如今证明诸位大人没有作案时间的的证据,也只有东厂番役每日打事件所输送回来的情报,陛下指定不会相信这些。” “那作案动机呢?我等对魏公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谋害魏公呀!”千户彭天睿焦急解释道。 “彭大人稍安勿躁”,温陈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陛下如今确实最看重的就是动机,这也是最有可能把诸位拖下水的把柄!” “但好消息是,消息的汇总和整理权限还在下官身上,诸位起码得让下官相信诸位没有杀魏公的动机,到时候,下官才能说服陛下!” “本官先来!”坐在一旁听得认真的御马监掌印柯东来忽然站起。 “本官十四岁进宫,承蒙魏公信任……” “打住打住!”温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柯大人,口说无凭,下官要的是实打实的证据!” “实证?什么实证?” “一些能证明柯大人和魏公关系十分要好的物件!”温陈沉声说道。 “下官知道这对于诸位大人来说很为难,毕竟这些物件中,或许会涉及一些比较隐秘的私人信息,贸然交出,风险很大,可只有这么做,下官才能找到帮助诸位大人的办法!” 四人顿时沉默不语,一个个表情沉闷。 过了半晌,杜伦忽然开口,“温公公,你一直说的都是替我等洗清嫌疑,可假如魏公真的是我们四人之一所害,你该如何处之?” 呦吼!这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呀! 温陈微微一笑,啪的一声,把腰牌扔到圆桌中央,“在下官这里,没有假如,下官想要洗白的人,绝对不可能出事!” “如果诸位还不放心,下官可以宽限诸位几天,不过下官的口袋可等不了,明日一早,从六部开始,大小官员全部秘密押送东厂问话!” 他知道这种事情不能逼得太急,必须有人给他们先去趟趟路,这几个老东西才能放心。 第18章 伪造证据 夜深人静,温陈摇摇晃晃被搀扶下了轿子。 进大门前,不忘让送他回来的小太监,将轿子里的那口大箱子搬进院子里。 打发走了几个小太监,温陈坐在竹椅上,目光逐渐清醒。 “几个老东西还挺能喝的……” 杜伦带来的几个,应该便是东厂和镇国司的核心人物,至于镇国司两位指挥使大人为何没有出现,温陈还不得而知。 只是刚才在酒席间,话里话外听着杜伦的意思,他上位后有意扶持千户彭天睿做指挥使。 看来东厂和镇国司,也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铁板一块。 吱呀—— 身后房门蓦然被推开,两个老太监前后走了出来,而温陈却并没有表现的十分意外,随手指了指地上的两个石墩子,示意二人坐下。 “大半夜的,你这是去哪了呀?”裴芝明知故问道。 温陈额头冒汗,拽开了衣领上的盘扣,“当然是受贿喽,他们找我不就是干这些事儿嘛!” “嘿,你倒是坦白!”裴芝漫步走到箱子旁,用脚踢了踢,感觉颇有些分量。 “老规矩,咱家二人替你保管一半!” “裴师爷,赃款你也敢动?”温陈眉头一挑。 裴芝不在意的摆摆手,“银子这种东西,哪有什么赃不赃的,得看你怎么用。” “切,大言不惭……”温陈哼了一声,见二人并没有像之前那次一样急着分钱,反而有些犹豫的望向自己,便知道昨天交代的事儿有眉目了。 “怎么样,太后的遗溺是不是会吸引来一些小虫子?” 裴芝脸色微变,“咱家还没说,你就知道了?” 温陈叹了口气,“我也是猜的,如果真是这样,太后的病基本无药可医了……” “大胆!”裘得禄怒喝一声,“臭小子口无遮拦,竟敢冒犯太后,咱家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说着,撸起袖子朝着温陈冲来。 温陈立马起身绕树,“慢着慢着,你看看人家裴师爷多淡定!” “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一点城府都没有!” “呸!”裘得禄啐了一声,“你小子诋毁太后,已是大罪,咱家教训教训你怎么了?!” 不远处裴芝手掌一挥,合上小扇,有些担忧道,“温陈,你说太后这病无药可医,是什么意思?” 温陈撇撇嘴,“太后得的是糖尿病,这种病的起因是体内胰岛素分泌缺失,无法完全代谢摄入的糖,长久下去,会导致内脏和神经受到伤害,治疗糖尿病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注射人工合成的胰岛素,可以大盛如今的科技水平,基本不太可能造得出胰岛素。” 二人表情茫然的对视一眼,温陈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听得明明白白,可结合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这小子说的是什么。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什么糖尿病,胰岛素的,简直闻所未闻!”裘得禄冷哼一声。 裴芝却默默皱起了眉头,温陈完全没必要编造谎话来骗二人。 “除了你说的胰岛素,就真的没有别的药物能治好太后的疾病了吗?” 温陈摇头,“裴师爷有个认知误区,糖尿病是治不好的,即便有胰岛素,也只是缓解病症。” “那还如何是好呀!难道让我等眼睁睁看着太后日渐消瘦,却无能为力?” “不过……”温陈打了个响指,“按照裴公公昨日所叙述太后的症状,她的糖尿病应该还只是初级阶段,如果处理得当,倒是能暂缓情况的恶化。” 裴芝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当真。”温陈微微颔首,“只不过这个过程,需要控制太后的饮食,尤其是她最喜爱的点心,以后最好一口不吃,而其他食谱,也必须遵照小的的安排,不可以有丝毫偏差!” 但他心里却明白的很,在古代得了糖尿病,基本上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太后这个年纪的人,如果不干涉治疗,恐怕最多也就活个四五年,而且在并发症加重的后期,会十分痛苦。 裴芝咬了咬牙,太后服药也有一段时间了,可病情却未有丝毫好转,即便温陈的办法不好使,也只是改变一下食谱而已,影响不大。 “好,就按你说的办!” 温陈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从屋子里拿出三张写满小字的纸,交给裴芝。 “裴师爷,太后每日饭食所用的食材,只能从这里挑选,而且要严格控制饭量,最好是少食多餐。” “并且每日闲暇要多做运动,也不用过量,每次只需微微出汗便好!” 听着温陈煞有其事的嘱咐,又看看纸张上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食材,裴芝心里似乎安稳了不少。 裘得禄还是一副半死不活,面无表情的模样,即便温陈已经给出了解决方案,依旧不忘对他威胁一番。 “臭小子,太后若是按照你的法子治疗,病情依旧没有好转,咱家一定要你好看!” 温陈无奈“哦”了一声,见二人似乎有分了财务就要离开的意思,赶忙叫住二人。 “小的帮了二位师爷一个忙,二位师爷是不是也该帮小的一个忙?” 裴芝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这小子似乎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主,而且好像从来不会吃亏,从之前的陛下那边,到如今刚来东厂两天,便能和那帮人精似得太监打成一片,让人不由自主心生警惕。 温陈嘿嘿一笑,“帮小的找个拖!” “找拖?”裴芝眉头一挑,“怎么个意思?” 温陈一番耳语后,裴芝的脸色渐渐变幻,“你让金栋去东厂自首?疯了吧你?!” “这位户部左侍郎向来和魏成不对付,你让他做拖儿?” 此人正是白天杜伦送来的卷簿中,记载栽赃嫁祸的人选之一。 温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周围住的他都是杜伦的手下,让他们听到三人谈话,可就不好了。 “其他人摸不清底细,起码这个金栋是东厂实实在在的死对头,肯定不会跑到杜伦那里告密,并且由他牵头做这件事情,可能更有说服力……” “那你说的证据……”裴芝沉思。 “连夜伪造,只需看得过去便可以,不用过于逼真!” “金栋毕竟也是朝廷命官,这么使唤人家,咱家得先向陛下请一道旨意……” 温陈急得直跳脚,再过三个时辰都他娘的天亮了,还请旨意? “来不及了!裴师爷直接去传一道口谕给金栋,他肯定不会怀疑!” “大胆!”裴芝面色一正,“你当咱家是你这等无耻之徒?!” “小的愿拿胰岛素换裴师爷这道圣旨!” 裴芝脸色一变,“你不是说没有人能做得出胰岛素吗?” “唉,小的可以试试,只不过比较麻烦,成功率有点低而已……”温陈也有些无奈,在他的计划中,金栋的角色很重要。 两个老太监对视一眼,表情凝重,毕竟像假传圣旨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和谋逆没什么区别。 可片刻之后,二人还是做出了决定。 “好!咱家便答应你的要求,希望你也能说话算数!”裴芝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就像是窑子里被逼无奈去伺候客人的小姐一般。 第19章 带头作用 翌日。 东厂内一处厅堂,杜伦将一份名单递到温陈手中。 “温公公请看,这是六部六位尚书,以及十二位侍郎的名录,左边十一人,是我们的人,右边七人,哼哼……” “哦……明白,明白!”温陈了然笑笑。 心底却颇为震惊,魏成真是好手段呀,代表大盛权力顶峰的六部中,竟有四名尚书被他收入麾下,怪不得敢如此胆大妄为,说他掌握了大半个朝廷的话语权也不为过。 温陈觉得就算自己那天没有杀了魏成,小皇帝估计也忍不了他多久,双方冲突那是迟早的事儿。 “让他们进来吧。” 杜伦点头应允,朝门外侯着的小贵子打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十几名身穿绯色官服,年纪不一,神态各异的男子便被带了进来。 这些人从一进门开始,便自觉站成两波。 人数多的那一派,大多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偶尔与身边同僚闲聊两句。 而靠东的那六七个人,却是表情严肃,站得板板正正,眼神犀利的观察着厅堂中的温陈几人。 “诸位大人应该知道,咱家今天请各位来是什么意思吧?”温陈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轻声说道。 靠东那六七人中,忽然传来一道冷哼,“魏阉行踪,我等一概不知,老夫没工夫陪你们在这儿过家家,尔等速速放行,别耽误我等上朝!” 温陈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头背着手,绷着脸瞪着自己。 “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老头哼了一声,“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礼部尚书崔韦是也!” 温陈微微一笑,“小贵子,记。” “崔尚书说,陛下所吩咐的事情,是在过家家。” 小贵子闻言,连忙拿出一本小册子,把毛笔放嘴里蘸了蘸,奋笔疾书。 杜伦嘴角勾起,微微点头,果然有点本事。 围在崔韦周围的几人,顿时脸色大变,“住手!” “尔等如此颠倒黑白,必会毁了崔公一世英名!” 温陈假装无奈的摊了摊手,“下官也不想这也做,但诸位大人看起来似乎不太想配合,所以下官也只能出此下策!” 几人闻言,纷纷露出愤怒的神色,当事人崔韦更是颤抖着抬起胳膊,指着温陈,气得说不出话来。 杜伦假装和事佬,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等也是例行公务,诸公待会儿还有要事要忙,还是赶紧开始吧!” 众人虽看起来不太情愿的模样,但也都无可奈何,只好叹气点头。 温陈坐于主座,微微一笑。 “下官也不藏着掖着了,魏公的尸体于六月十四晚,被发现于内城永定河畔一处浅滩,之后陛下封锁消息,派下官前来查证魏公被害一案!” 除了事先知道消息的杜伦几人,那十几名尚书侍郎,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魏公死了?!” “哈哈哈哈哈,老天有眼!魏阉可算遭报应了!” 众人表现各异,有的愁眉不展,胆战心惊,而小部分人则是大呼苍天有眼,脸上掩不住的欢喜。 “肃静!” 温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陛下怀疑,有人为寻私仇,暗中买凶杀人,谋害魏公!” “这与我等何干?”崔韦呵斥道。 温陈轻哼一声,“魏公生前与六部交往频繁,多有摩擦发生,且发现魏公尸首的地方,与六部几位大人的府邸距离很近。” “比如说金大人,徐大人,当然还有崔大人!” 崔韦一愣,温陈的点到的官员,全部都站在自己身旁,而另一边那十几人,则是一点事儿没有,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你含血喷人!本官虽看不上魏阉,但也绝不会谋害于他,你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 崔韦身后一名一脸书生气的中年男子不忿道。 温陈脸色一冷,“下官是不是栽赃嫁祸,这位大人可说了不算,有本事你们便拿出铁证,证明自己的清白!” “彭千户何在?!” 门外顿时冲入五名镇国卫,带头之人,正是镇国司千户彭天睿! “下官在!” 温陈大手一挥,“将这十八位大人送入厂狱,他们什么时候交代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杜伦闻言,脸色一紧,赶忙凑到温陈身边,“自己人也要拿?” 温陈有些不满的斜了他一眼,“杜大人,进厂狱,又不是进诏狱,下官有分寸。” 杜伦略微松了口气,朝着眼神殷切的几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放心。 几人也都识相配合,自己走出门外。 但崔韦几人便没有那么好运了,见镇国卫前来押解,纷纷破口大骂。 “杜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关押朝廷命官!” “待老夫出去,定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们一本!” 不过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言语的反驳总是显得苍白无力,不一会儿,拥挤的厅堂便只剩下区区几人。 “温公公,你把他们关起来是何意思呀?”杜伦略显焦急道。 “当然是用刑喽!” “用刑?”杜伦一愣,刚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温公公,擅自对朝廷二品大员用刑,这合适吗?” 温陈一脸淡然,“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些人可是都有谋害魏公的嫌疑,而且拒不交代自身问题,冥顽不化,蔑视陛下威严,敲打敲打他们,难道有错吗?” “自己人也要用刑?” “诶?”温陈连忙推开一步,和杜伦保持距离,有意无意的说道,“他们和杜大人是自己人,和下官可不是自己人,下官收到过他们的好处吗?” 如此赤裸裸的明示,杜伦瞬间明白过来,脸色由怒转喜,拍手道: “妙啊,温公公,若是这样说,他们和本官也不是自己人!” 温陈微微一笑,“当然了,即便不是自己人,这几位大人也算得上是熟人,用刑就先从崔大人那一波开始吧。” “那是,那是!”杜伦嘿嘿一笑,“温公公请放心,本官的招数可是多的很,保证让人看不出一点外伤,又能使这帮油盐不进的老顽固吃尽苦头!” 温陈嗯了一声,“下官记得昨日杜大人给我的卷薄中,记载有个叫金栋的家伙,好像很不尊老爱幼,道德素质极其败坏,下官生平最讨厌这种人了,一会儿就让他打头阵!” 杜伦连连称是,对温陈的好感度不由的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第20章 弃暗投明的金成文 厂狱不比镇国司的诏狱。 东厂本就是情报机构,很少会亲自审问犯人,就算有此需要,也会责令镇国司代为出手,他们的手段可是高明的多。 而今日,原本冷清的厂狱中,却关押进入一大批细皮嫩肉的高等官员,由于犯人过于稀少,甚至为每位大人都配备了一个独立的单间。 此时,崔韦盘坐草席之上,表情严肃,他并不担心自己这帮人的性命安全。 今日六部尚书侍郎全体缺席早朝,陛下必定会有所询问,到时候找到东厂来,就算杜伦几人以查案为理由,也不能完全置朝政大事于不顾,该放人还是得放人。 他只是担心,在陛下寻到这里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东厂那帮宦官们会用些令人不齿的手段来折磨这些人。 譬如虽不会致人伤亡,却能让受刑之人痛不欲生的水刑,便是犯人的手脚固定在座椅上,在脸上放一张桑皮纸,这种纸不但吸水性强,而且格外牢固。 之后会将水撒在桑皮纸上,潮湿的纸张会紧贴犯人面部,如此重复,直至受刑之人无法忍受强烈的窒息感而屈打成招。 由此衍生的还有更加让人绝望的“醋刑”。 隔壁已经开始传来一阵阵板凳摇晃,以及沉闷的呜咽声,听得崔韦揪心万分。 “成文,你可得坚持住啊……” “金大人,怎么样,是您开口交代呢,还是我等继续呢?” “别……别继续了……”金栋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本官……本官与魏公有旧,本官要见你们管事儿的……” 听到动静的崔韦脸色大变,“成文,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切不可因为一时糊涂,毁了你一世的清白啊!” 然而隔壁的金栋并没有回应,只是负责刑罚的镇国卫冷笑了几声,然后吩咐手下好生看管,自己则去请上官来主事。 一同被关押到厂狱的各位大员,此时也都探着脑袋看向关押金泰的牢房。 “不对呀,金侍郎之前与魏公可是水火不容,怎会说出这种话?” “被收拾糊涂了呗,那水刑的滋味可不好受!” “本官看不像,金侍郎平日里沉稳持重,绝不会因为这点事便乱了分寸……” 众人议论纷纷,但大部分人还是猜测,金泰是想用缓兵之计,拖到陛下派人来救场! 不一会儿,温陈和杜伦二人便前后来到牢房之中。 “二位大人,金侍郎说是有事交代!” 温陈朝着杜伦笑了笑,“你看看,杜大人,这不就找到凶手了嘛!” “那是,那是!”杜伦点头称赞,“还是温公公手段高明!” 被绑在椅子上的金泰此时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一副没顺过气来的模样。 “本官没有杀人,本官是魏公的人,快放本官出去!” 温陈闻言,哈哈大笑,“杜大人,这位金侍郎脑子坏掉了,竟然和我等攀起亲戚来了!” 杜伦哼笑一声,“来人,继续用刑,给金大人在提提神!” “诺!” “慢着!”金栋焦急喊道,“本官有证据!本官可以证明本官和魏公的关系!” “什么证据?”温陈眉头一挑。 “本官家中藏有近年来与魏公相互交往的信件,以及赠与魏公财物的账目,大人只需拿来比对一番,自然明了!”金栋正色道。 “嗯?”温陈面露难色,“杜大人,这该怎么办呀……” 杜伦眉头紧皱,“不可能,去年冬天,魏公向陛下申请调拨一笔修缮督主府的款项,就是卡在你这里没有批准!” 金栋叹了口气,“杜大人有所不知,魏公修缮督主府竟然申请批银三万余两,陛下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已经暗地里告诫本官,绝不可松口答应。” “可即便如此,本官事后还是将这三万多两白银,用不同的方式流转到了魏公手上,不信的话,下官家中账目自有记载,而且今年开春,魏公就已经修缮了宅院,这还不能说明本官说的是真话吗?” “这……”杜伦一时乱了方寸,朝中在于魏成作对的这帮朝臣里,金栋绝对算得上是核心人物,平日里扎眼的很。 可他忽然告诉自己,他是魏成的人,这也太离奇了吧? 这时,一旁温陈忽然开口,“金大人,你说的证据,藏在什么地方?” “在本官府中书房西北角书柜的最下层。” “来人,去取东西回来,记得动静小一点,别坏了金大人的名声!”温陈吩咐道。 “诺!” “等等!”金栋开口呼唤,“本官书房花盆下方的红色锦盒也一并带过来!” 金栋的府邸距离东厂也就半刻钟的路程,没一会儿,被差遣出门的镇国卫便赶了回来。 一同带来的,还有金泰与魏成近年来互通的一十九封信件,以及一本账目。 温陈翻开账目随意扫了几眼,又拆开信笺,见到杜伦手上,“杜大人,是魏公的字迹吗?” 杜伦微微点了点头,“字迹没错,可这封信应该是三年前的呀,怎么闻着墨香气还如此浓郁……” 温陈心底一颤,疏忽了呀,还是太着急了! 一旁金栋倒是面不改色,“书写书信的墨名为桃花墨,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墨香依旧如故!” “是吗?”温陈也装模作样的凑上去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冲入鼻腔。 虚惊一场,那两个老太监办事还挺靠谱的,这种不起眼的小细节都算到了。 而一旁的杜伦则不停翻看着账目,表情越来越严肃。 “怎么了,杜大人,是有哪里不对吗?” 杜伦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我等还是对魏公了解太少了呀,想不到,魏公之前竟然有如此多的事情瞒着我等……” 账目记载,不少都是杜伦能够认下的事情,能从平日里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到事件的节点,但绝大多数,却是他前所未闻,从没有在魏成那里听说过的,涉及款项巨大,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两位公公,要不再看看锦盒中的证据?”金栋忽然开口道。 杜伦随意将锦盒的盖子掀开,一道亮眼的光芒一闪而逝。 砰—— 盖子被迅速合上。 “金大人果然是被冤枉的!”杜伦说着,顺便朝温陈一顿挤眉弄眼。 温陈了然点头,随即一挥手,将候在门口的小贵子招呼进来, “记!” “经查,户部左侍郎金栋,与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成乃是至交好友,二人虽政见不合,但却有着君子间令人羡慕的友情,每月都会互寄书信,交流情感,且年节时分,还会互赠礼物,以示友好!” “且案发当晚,据东厂番役卷薄记载,户部左侍郎金栋并未出府,且无可疑行为,故可排除其杀害魏成之嫌疑!” 话应刚落,隔壁便传来一声怒吼! “金成文,老夫瞎了眼,看错你这个忘八端了!” “你给老夫记着,从今日起,老夫老死不与你往来!!!” 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看来崔韦这老头子被这件事气得不轻。 “混账!”温陈不动声色按住了神色有些担忧的金栋,呵斥道。 “金大人此乃弃暗投明之举,怎轮得到尔等乱嚼舌根?!” “来人,替金大人松绑,护送回府,好生休息!” “诺!” “把你们在诏狱的本事都使出来,咱家倒要看看,这剩余的十七位大人,他们的嘴有多硬!” 第21章 收网 厅堂内,温陈轻轻吹着茶水,表情悠闲。 桌上放着厚厚一叠书信,账目,笔迹各有不同。 “温公公真是好手段,区区半天,便让六部那帮老家伙们自揭底细,并自愿奉上白银,就连崔韦那个硬骨头,都不得已让家属拿银子前来赎人,本官真是佩服至极!” 温陈不在意地笑了笑,“小把戏而已,上不了台面。” “六部这帮大人的供词,下官已经整理好,差人送到陛下手中了,诸位大人只需静待明日一早,看陛下反应如何,便知晓下官是否值得信任。” “温公公这话说得可就生分了!”杜伦谄笑道,“我等那点小秘密,在温公公那边,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亲耳听到,温陈是如何替交了钱的那帮大人篡改供词的,官官相护可以说成是君子之交,收受贿赂可以写为互赠礼品,而铺张宴请则是饮酒作诗,弘扬传统文化,每件事都能对得上,但只是换了个说法,便将其中意思完全颠倒过来! 如今,他们对温陈可是彻底放心了。 这小子不止滥用职权,擅自扣押朝廷命官,明目张胆地索要贿赂,甚至得利后,完全扭曲事实,欺瞒圣上,简直胆大包天! 光是欺君之罪,便够他掉十回脑袋的了,这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只是温公公,陛下本想借着魏公的事对付我们几个,而你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日后会不会难以交差啊?”李德业忽然开口道。 温陈哼笑一声,这话听起来是李德业在关心自己,实际上是怕自己无法在小皇帝面前把谎圆回去,牵连到他罢了。 “李大人不必担心,陛下要的是结果,只要东厂的势力削弱了,陛下也便不会在乎其他细节。”温陈喝了一口茶水。 “哦?”杜伦忽然眼前一亮,“温公公说的是……” “没错,就是镇国司的两位指挥使大人!”温陈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欣喜表情千户彭天睿,开口道,“据下官所知,自魏公失踪后,镇国司的两位指挥使大人便与东厂交往甚疏,可有此事?” 杜伦点了点头,语气也颇为不满,“没错,别人或许不知道,咱家可是一清二楚!” “东方园和南宫雀私底下可是认了魏公为干爹的,魏公在的时候,是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在他们眼中,自己才是魏公的亲信,仗着那层关系,向来看不起我等!” 呦呵?都是魏成手底下当差的奴才,还分起三六九等了? 魏成笑笑摇头,“那就委屈委屈两位指挥使大人,先来顶个包吧!” “只是可惜,两位指挥使大人不止掌管镇国司,而且熟悉用刑手段,要是用对付六部那帮老家伙的方式对付他们二人,恐怕效果不会太好……” 杜伦闻言,也轻轻点头,“该说不说,魏公这两个干儿子虽然自视甚高,但也有几分胆魄,寻常套路确实不会让他们上钩。” “三位大人,下官倒是有个思路,不知当不当讲?”一直沉默不语的千户彭天睿对着三人抱拳道。 “彭大人但说无妨!”温陈抬了抬手。 彭天睿点头,“据下官所知,两位指挥使大人在得到魏公赏识前,乃是市舶司的属官,可下官有一次无意中发现,二位大人虽离开市舶司多年,但暗中却与市舶司总理及主事交往甚密,或许我等可从这方面入手!” “市舶司是干什么的?”温陈疑惑看向杜伦。 杜伦立马解释道,“市舶司主管海运,外贸,下设水部郎中,负责造船以及水上防务。” “只是在承德三十二年前后,先帝为防倭国侵扰边境,下令‘海禁’,市舶司风光大不如前,不过即便如此,每年更换战船、调拨军费也要花费不少银子,油水颇多。” 温陈哦了一声,这不就是海关嘛! “市舶司之前由哪位大人负责?” “先帝时期是魏公兼任,这几年倒是没怎么听说……”杜伦答道。 “温公公,要不本官下令将市舶司主事给你带回来审审?” “不用!”温陈大手一挥,“这事儿由我亲自去办,诸位不用担心。” 说罢,招来门外的小贵子,让他将桌上信件以及账目全部收拢在一起,帮自己带回住所。 “还是温公公有心,这些东西一日放在我们这里,这帮老东西们便得一日听我们差遣!”李德业笑道。 温陈似是疲累的叹了口气,“四位大人也得抓紧时间,先把你们这里的事情解决掉,下官才有精力对付两位指挥使大人。” “那是,那是!”杜伦等人连忙点头,“温公公的手段,我等还是知道的,明日一早,我等就将证据送到温公公住所,还得劳烦温公公好生润色一番!” “小事,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不必那么客气。”温陈随口答道。 说罢,朝着几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东厂。 第二天一早,杜伦四人驾着马车,一同来槐花胡同,没人脚下,满满当当,一个大箱子。 其实大家都也明白,做这种事必须得就着一手,越是自己的上官,越要防止他翻脸不认人。 对于温陈也是一样,几人暗地里也派人将昨日审讯六部官员经过全部记载,包括收受贿赂的分成情况,也都详细写明。 可就当几人站在门口,准备敲门时。 两侧胡同口,忽然涌出大批御林军,手执刀剑,将几人团团围住。 “你们干什么?”杜伦眉头一皱,指着领头之人呵斥道,“长弓威,你不去保护陛下,带人围堵本官是几个意思?” 雄壮将军哼笑一声,“昨夜有人向陛下检举,诸位大人涉及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成身死一案,请各位随本将军回去接受调查!” “一派胡言!”李德业上前争论道,“魏公遇刺一案,乃是陛下亲派使者温陈温公公在查,与尔等何干?!” 长弓威眼睛一瞪,“不好意思,李大人,你口中的温公公犯了欺君之罪,昨夜已经被陛下撤了官职,如今秘密关押,等案件明朗,与尔等一同处置!” “来人,带走!” 几人表情呆滞,昨天还意气风发的温陈,怎会忽然就落了马? 而四人此时怀里还抱着自己与魏成贪赃枉法的证据,这不是死路一条嘛? 年纪最大,官职却最小的镇国司千户彭天睿,只感觉眼前一黑,站立不稳跌倒过去。 原想着六十多岁,总算是熬出头能做指挥使了,没想到最终却是这种结果! 几人被带走后,温陈小院的门被缓缓打开,里面一个胖胖的老太监摇着小扇走了出来。 “人赃并获,让他们几个带着罪证自投罗网,还真有你的!” 区区三五天,这小子便能将东厂这几个老狐狸玩得团团转,果真是不一般。 温陈笑笑,“还得多谢两位师爷忙活了一晚,说服金栋配合小的。” 裴芝叹了口气,因为这事儿,假传圣旨的裘得禄如今还被罚跪在紫微宫中,好在事情也算是办妥了,不止骗过了杜伦几人,崔韦那个老顽固昨夜更是气得站在户部侍郎府门口骂到了后半夜,可谓效果拔群! “只是咱家不明白,你为何不让长弓威告诉他们实情,以他们带来的证据数量来看,你怕是下半辈子再也见不到这几人了,难道还怕他们报复不成?” 温陈微微摇头,表情严肃,“我还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没准能让他们立个一等功……” 裴芝表情诧异,“陛下交给你的任务,你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难道还有其他的事情?” “有,很重要!” 第22章 夜探案牍库 “温兄,你把俺找来,就是为了干这个?” 韩日山看着满桌被扒了皮的橘子,神情疑惑。 温陈笑了笑,“这可都是好东西,不要浪费了嘛!” 说着,又将一个刚剥好的橘子塞进韩日山嘴里, 此时不算大的院子里,已经满满当当摆满被切成小块的橘子皮,在烈日的炙烤下,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温兄,今天可是指挥使大人允许俺进案牍库的大日子,这都快酉时了,咱们还不动身?”也许是这橘子确实解暑,韩日山吃起来便觉得嘴巴停不下了。 温陈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微微摇了摇头,“不急,让他们再等等。” “让谁等?”韩日山好奇。 “没什么。”温陈话不说透,转身看向低头仔细切着橘子皮的裴芝。 “裴师爷,小的晚上要是回不来,记得帮小的把这些晒好的宝贝收起来。” 裴芝不满哼了一声,被拉来做了一整天的免费劳动力,这会儿腰酸背痛的,“你还是自己收吧,万一回不来,还浪费咱家半把力气!” 温陈知道这只是老太监喜欢嘴炮而已,其实内心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想拒人于千里之外,否则也不会一整天都帮自己干这些没头没尾的事情。 起身去往灶台边,烧火和面,切条下锅,再经过投水放凉,一盆鸡蛋凉面便放在三人面前。 温陈笑嘻嘻的拍了拍韩日山的肩膀,“这顿可要吃饱了,保不齐下顿饭是在什么时候了?” 韩日山撇撇嘴,“温兄说话真不吉利。” 看似乖巧的为二人各盛了一碗面,下一刻却自己抱着大盆狼吞虎咽起来,也就是走个神的功夫,便将事物席卷一空,意犹未尽的望向细嚼慢咽的温陈,似乎没吃饱的模样。 温陈叹了口气,“下次吧。” “哦。” 夜幕降临,内城东直门附近人烟稀少,时不时有一队巡街校尉走过。 两个黑影躲在案牍库西北角胡同角落,伺机而动。 “温兄,俺不是有通行文书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偷偷摸摸?”韩日山不解。 温陈表情严肃,“咱家改主意了,你先去案牍库正门口拖住守卫,我翻墙进去办事,半刻钟后我会出来和你汇合,我们再一起进去!” “这是为啥呢?” “没有为啥,等事情完结,咱家就让陛下给你和南宫一品赐婚!”温陈说着,将两小坛好酒塞到韩日山怀里。 “实在没话,就装醉撒疯,反正我不出来之前,别让任何人进去!” “听明白了吗?” 收到鼓舞的韩日山重重点头,“明白!” 这时,街道上又路过一队巡逻校尉,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韩日山看着温陈脚下一动,助跑几步,直接翻上了墙头,纵身一跃,跳到案牍库院墙里,没了踪影。 月光很亮,面前是一条丈余宽的石板小路,再往里,便是存放卷宗的阁楼。 阁楼两层,只有第一层有门窗,且窗户都被铁条封死,门口挂着一把硕大的铁锁。 这并难不倒温陈,见他从怀里摸出两根细长铜丝,对准钥匙孔轻轻一捅,搅动一番后,向上一提,铁锁应声而开! 推门进去,温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用力一吹,周围顿时亮堂起来,巨大的空间内摆满了一人多高的书架,书架侧边,用毛笔写着卷宗年份以及归属。 他先是往左手边望去,只见卷宗摆放整齐的书架上,没有一丝灰尘,这都是去年年底到如今,镇国司经手案件的卷宗。 “这里应该没什么好查的了……” 想也不用想,南宫雀和东方园绝不可能让自己在这方面发现什么线索。 再往里,柜号显示便是前几年的档案。 “承德三十六年……” 温陈记得太后那天说过,太子落水就是这个年份。 “皇家游湖是在春夏,太子落水被捞上来还没挺住,大概率是在天气还略微有些寒冷的初春,感染了风寒,所以出了意外。” 应该是二月三月…… 随着一册册卷宗被翻开,温陈终于找到了关于当年太子刘协落水的记载。 “承德三十六年,二月十八,太子协夜感春风荡漾,于作诗‘咏春’一首,兴致颇佳! 翌日乘宝船‘望归’于观堂湖游玩,宝船初入湖中,忽而妖风一阵,宝船晃荡,太子协在船头观景不慎滑倒,落入湖中……” 还真是闲得慌呀…… 温陈摇了摇头,将卷宗记载太子落水的书页整齐撕了下来,揣在怀里。 然后继续在案牍库中寻找起来,直到上到阁楼二层,才在书架边找到关于市舶司的卷宗。 三年前……宝船望归…… “宝船监造纪要,就是它!” 昏暗的火光下,一张张图纸从温陈眼前划过,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张船体结构布局图上。 看着纸张上的图画,以及文字描述,温陈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妈的,还真让我猜对了,太子落水不是意外!” 刺啦—— 温陈故技重施,将纸张撕下,收了起来。 正要去找找关于大盛镇南王和平北王二人的资料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蹩脚歌声。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是韩日山…… 这小子歌声中略带急躁,应该是出意外了! 温陈轻轻叹了口气,收好火折子,将事先准备好的黑巾围在脸上,如猿猴下树般,从楼梯滑下,随后锁好房门,又从院墙翻了出去,没发出一点动静。 先前还冷冷清清的案牍库门口,忽然灯火通明,一队镇国卫将韩日山围在中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带头之人,正是两名指挥使大人。 “二位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韩日山表情拘谨的望向面前的东方园和南宫雀。 东方园嘴角微微勾起,踏前一步,“贤侄,本官先前得知,今日有一名逃犯从宫城御林军手中逃脱,据探子回报,那名逃犯先前出现在这附近过,不知贤侄有没有看到可疑人员?” 逃犯? 韩日山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下官正准备进案牍库呢,什么人也没看到!” “是吗?”东方园瞥了他一眼,“就贤侄一个人?” “当……当然……”韩日山眼神不自觉的有些躲闪。 “不然还能有谁?” 啪啪啪—— 一阵掌声忽然从远处响起。 “二位大人说的逃犯,可是下官?” 众人一愣,赶忙回头,只见温陈缓缓从阴影下走了出来。 东方园立马大喝一声,“来人,将此人拿下,押入诏狱,本官稍后要亲自审问!” “诺!” 一众镇国卫一拥而上,将温陈团团围住。 一旁的韩日山直接傻了眼,这怎么跟计划得一点不一样?不是说好了二人偷偷进案牍库吗?怎么温公公忽然变成逃犯了?! 温陈并未做任何反抗,只是老实巴交的举起双手,趁乱朝着韩日山眨巴了下眼睛。 随后便被推搡着离开。 “贤侄,天色不早了,你今日还进案牍库吗?”南宫雀一手搭在韩日山的肩膀,平淡问道。 韩日山身子一颤,回过神来,连忙抱拳道,“二位大人既然有事要忙,那下官便不给二位大人添麻烦了,改日再来!” “好,这样最好。”南宫雀和善笑笑,朝身边一挥手,“来人,送韩总旗回府!” 第23章 魏成大战 诏狱内,阴冷的石墙高耸,厚重的铁门如巨兽一般咬合。昏暗的灯光洒下来,勉强照亮了一片漆黑。 幽深的走廊散发着腐朽和血腥的味道,令人窒息,墙上的铁链摩挲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声响。 吱呀—— 牢门打开,狱卒推了温陈一个踉跄。 “老实待着,再敢跑,老子打腿你的腿!” 说罢,留下一个凶狠的表情,转身离去。 温陈一屁股坐在杂草堆上,仰面躺下,闭目养神。 另一边的角落里,一直面对墙角坐着的蓬面男子,忽然起身凑了过来,小声问道。 “兄弟,怎么进来的?” 温陈微微睁眼,幽暗灯光下,能看出身边少年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的模样,样貌颇为清秀,瘦小的身板上,满是血迹鞭痕,但奇怪的是,精神状态却是很好。 “没什么,杀了个人而已。” “哦……”少年微微点头,“那兄台一定杀的是个大人物,这地方虽然谁都不想进来,但也不是谁都配进的来的!” 听这意思,还颇为得意。 “在下于培生,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温陈。” 于培生…… 好耳熟的名字。 “你是国子监祭酒,于谦于大人的公子?” 少年微微一笑,“正是在下!” 温陈饶有兴趣的坐了起来,看着这位种子哥,问道,“我听说,于公子不是被关在刑部大牢么?怎么跑诏狱来了?” 于培生理了理杂乱的头发,自信道,“我于某人要做就做最好,坐牢也是一样,当然要来监牢中一等一的诏狱,那才配得上我尚京城第一才子的身份!” 温陈目光怪异,“这玩意还能申请换地方?” “当然不能,不过在下自有办法!”于培生神秘道。 说着,自来熟的拽起温陈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刚才蹲坐的墙角边,指着墙上一些并不明显的刻画痕迹开口道, “温兄请看!” 温陈眯了眯眼,借助本就微弱的火光,贴着墙面端详起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不大点儿的地方,竟是被于培生画得满满当当的春宫图! 然而这些图画中却一个女子都没有,全都是体态妖娆,样貌猥琐的阉人,动作夸张大胆,不堪入目,甚至人物旁还标注着姓名。 “这是……”温陈摩挲着几副壁画疑问道。 “魏成大战膝下义子!” “这个呢?” “魏成大战秉笔太监李德业!” “那这个长胡子的是谁?他的动作好粗暴呀……” “这是家父大战魏成!” 温陈顿时傻了眼,“于谦于大人?” 你连你老子都不放过? “当然!”于培生认真点头,“家父对东厂阉狗恨之入骨,小子如此孝顺之人,当然也要让他也解解气!” 温陈尴尬笑笑,你踏马真是重新定义“孝顺”二字。 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画工还是十分出众的,墙壁上的魏成刻画的十分传神,享受那番姿态,让他多看两眼都觉得胃里翻滚。 怪不得能从刑部调过来,就凭这几幅春宫,如果不是他老子是国子监祭酒,都够他掉八回脑袋了。 “于公子面对如此困境,依旧苦中作乐,这份态度让在下佩服,佩服!”温陈抱拳客气道。 按小子的所作所为来看,指定是脑子有点大病,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这有什么苦的?”于培生剑眉一挑,“马上就能去边疆了,小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温陈一脸莫名其妙,“于公子,你是发配边疆,不是公费旅游,高兴个屁啊!” “温兄这就不懂了!”于培生一本正经道,“吾乃堂堂七尺男儿,此生志在脚踏十万里,一剑荡九州,怎可屈居此等安稳之地,苟且度日?” 温陈一愣,“你是自愿发配?” “那是!” “要不是我娘不放心,小爷我三年前就走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那令尊呢?”温陈问道。 “我爹自然是支持我的,只是为了给娘找个不能拒绝的理由,借魏阉的名号用用罢了!”于培生洋洋得意道。 这些话简直在刷新温陈的三观,别人躲都躲不及的祸事,在这父子两面前,跟天上掉馅饼一样,还得去争抢一番。 老子写诗编排魏成,小子在宫中传阅小黄书,配合得天衣无缝! “于公子不是号称尚京城第一才子吗,难道对拳脚功夫也颇为在行?” 于培生不在意的摇摇头,“一窍不通。” “那你还敢往沙场上跑?上赶着去投胎啊你?” “温兄这就外行了,我乃智将,军师你懂吗?” 温陈白了他一眼,还智将,我看你就一纯纯智障! 他老子也是,父子俩没一个靠谱的! …… 紫微宫,祁太后看着桌上几碟精美的饭食,微微皱起了眉头。 “哀家吃斋念佛已有三年,这餐桌上怎得还会出现荤腥?” 一旁裴芝躬身笑道,“太后,温陈说了,您这病不能总吃素,得补充那个叫什么蛋白质的东西……” “哼,词儿倒是挺新鲜,但哀家这病敷衍多时都未能有所效果,单凭他写几个菜谱,就想让哀家痊愈,那太医院的太医们就都该杀头了!” “母后,先试试吧,万一有效果呢。”敬仁帝背手从外面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裴芝躬身行礼,看着小皇帝的身影,想要询问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祁太后叹了口气,“哀家试试也可以,不过也不能什么都听那毛头小子的,起码餐后甜点必须得有……” “不行!”裴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温陈说此病切不可马虎大意,带糖的东西,一口都碰不得呀!” 祁太后面露不悦,啪的一声摔了筷子,起身回了里屋。 敬仁帝叹气摇了摇头,坐下身子,轻声问道,“裴公公,你好像对这温陈过于亲近了……” 裴芝身子一颤,匍匐在地,“陛下恕罪,老奴只是觉得此子还有几分本事,而且对陛下和太后忠心耿耿,他的法子应该可以一试!” “试?”敬仁帝冷哼一声,“朕前脚让你二人告诫他不要假传圣旨,你俩倒好,还没过两天,就被这小子撺掇着到金成文那里说胡话,真当朕不舍得杀你们吗?!” “老奴知罪,老奴知罪!” “可是陛下,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陛下用三道圣旨没解决的问题,温陈却为陛下办得明明白白,这难道不是他的本事吗?” “大胆!”敬仁帝拍案而起,“若朕的臣子皆如尔等一般,那朕这个皇帝还当不当?!” 老太监暗中暗暗叹气,他担心的并非自己的安危,而是陛下如今忽然提起此事,那温陈那边肯定是不好过了! “陛下可否饶温陈一命?万一他的法子能使太后的病情有所好转呢……” 敬仁帝冷哼一声,“你求朕求晚了,温陈此时已经入了诏狱,他之前的罪过已经赎尽,但朕今天也没义务帮他解围,他若还是能活,那便是他的本事!” 第24章 出卖我的爱 裴芝听到这话,心已经凉了半截。 温陈此时所面对的最大敌人,已经不是镇国司那两位指挥使,而是眼前陛下! 陛下从一开始便打算卸磨杀驴,无论这小子有没有完成任务,最终的结果,依旧会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陛下,温陈真的没有活路了吗?”裴芝声音略微有些发颤,“他可是一直记挂着太后的病情,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 敬仁帝踱步来到窗前,望着夜空繁星,轻声说道,“记挂若是有用,朕便没这么多麻烦了。” “他终究是个外人,朕信不过他。” 即便有了男女间最亲密的接触,敬仁帝如今还是忍痛舍弃了这枚棋子。 白天还正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解决他,没想到他却自己往枪口上撞,不该知道的事情非要一查到底,你既然找死,朕也不拦着你! 温陈太聪明了,聪明到连自己都感觉无法掌控于他,一个魏成已经是天大的麻烦,敬仁帝可不想再培养出另一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魏成! 裴芝轻声叹息,“陛下,老奴可否出去一趟。” “不许去诏狱!” 裴芝摇头,“温陈临走时,拜托老奴帮他收了院子里的橘子皮,老奴不能失信于人。” 小皇帝肩膀一僵,回头看了老太监一眼,“人都要没了,做这些还有什么用吗?” “唉,陛下,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敬仁帝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去吧。” 镇国司,诏狱。 韩闯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温公公,你是不是还不明白,你如今深陷诏狱,到底是谁的手笔?” 温陈微微一笑,“当然知道,否则我也不至于走投无路,自己跑进来了。” “那你还敢以陛下的名义,知会本将军办事?”韩闯看了一眼角落里呼呼大睡的于培生,心情复杂。 这俩货真是一个比一个心大,发配边疆的整日吃喝照常,无忧无虑,这个说不准活不过天亮的,竟然开口让自己调兵,在甘泉宫和紫微宫附近驻守。 不说不经过陛下批准,调兵遣将进皇城已是莫大的罪过,这小子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听他的话? “韩将军,敢问祖上做何差事?”温陈莫名问道。 “世代为将,忠君报国,无一例外!”韩闯一本正经道。 “那若是有人要杀陛下,你管不管?” “荒唐!”韩闯哼了一声,“你当我大盛镇国司和御林军都是吃干饭的吗?!” 温陈抚了抚额头,“也不完全是,不过差不多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你说什么?!”韩闯怒目而视,他年轻时正是出身于宫城御林军,如今那两位正副统领,见了他的面,也得叫一声师父! “陛下半月前,便遭遇过一次杀身之祸,将军可以问问镇国司和御林军他们知道吗。” “胡说八道,满口胡言,若不是日山心软,让本将军前来探望,本将军断不会理会于你!”韩闯一气之下,起身就要离开。 “甘泉宫,望月井,魏成的尸体就在里面,将军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查。”温陈不紧不慢道。 马上就要走出监牢的韩闯猛的回头,看向温陈的眼神中充满震惊。 “谁告诉你的?” 温陈摊摊手,“我杀的,我扔的,还用别人告诉吗?”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魏成的尸体没有被裴芝和裘得禄处理,就是因为之前偶然谈话间,裴芝总是对此事避而不谈,而且一开始给出的回应也是模棱两可。 所以温陈断定,魏成的尸体因为人多眼杂,很难处理,此时还在望月井中! 韩闯表情震惊,口中不停重复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见温陈身行一动,电光火石间猛的靠在了韩闯怀里,右手握着一把稻草斜插向上,对准他的胸口。 “魏成的致命伤应该就在这个位置,不过这大热天的,都在井里泡了半个多月了,捞上来还能不能找到伤口,我可是不敢保证……” 韩闯脸色铁青,“魏成为什么这样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温陈笑了一声,“在下还是劝韩将军不要知道的好,你看看我,就因为知道了内幕,所以被关在了这里。” 韩闯沉默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将军,一会儿调人的时候,记得把韩日山也带上,说不准能让他完成你交派的任务呢!” “你觉得本将军会信你吗?” 温陈切了一声,“将军爱信不信,陛下今天出了意外,你韩闯就是我大盛朝的千古罪人,你想着百年之后如何去见韩家的列祖列宗吧!” “荒谬!”韩闯也不多言语,瞪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眼,一挥袖袍,转身离去。 温陈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微笑,韩日山还不算笨,知道我给他使眼色是叫他爹来叫我。 可即便计划完成了一半,温陈此时的内心还是哇凉哇凉的,他想过小皇帝可能不会十分信任自己,可没想到这小娘们竟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卸磨杀驴,把自己卖给了镇国司! 这也是他在案牍库门口时,为何没有选择带着证据去找小皇帝的原因之一,因为温陈知道,他当时已经是弃子一枚,就算偷偷跑出了镇国司,也没机会进到宫中。 “温兄威武呀……” “你杀的那个人竟然是魏成?!”一道惊诧的声音从角落里幽幽传来。 不知什么时候,于培生竟然从睡梦中坐了起来。 温陈斜了他一眼,“想学么,我可以教你。” “想想想!”于培生连连点头,咕噜爬起身来,凑到温陈面前,“多少银子可以教我?” 呦呵,还挺实在! 温陈甩了甩秀发,摇头道,“不要银子,但于公子得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温兄尽管开口。” “待会儿出去的时候,叫令尊帮我送给陛下一样东西。” “打住!”于培生抬起手摸了摸温陈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奇怪道,“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呢……” 温陈打掉他的手掌,拽起他的脖领子拉到自己面前,沉声道,“案牍库西墙第三棵树下的石头缝里有两张纸,叫你爹连夜送到陛下手上!” “写得什么?我能看吗?”于培生玩味道。 “看了直接死,这辈子没有去边疆的机会,你爹也是一样!” 于培生身子一颤,见温陈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温兄来真的?!” 还没等温陈搭话,外面走廊忽然传来一声高喝, “指挥使大人到!” 第25章 煽风点火 东方园面无表情的来到监牢门前,指了指当中的温陈,对着身后的狱卒开口道,“带到审讯室。” “诺!” 接着,两名狱卒便开锁挤了进来,不由分说,蛮横的为温陈带上手铐脚镣,将他拖拽了出去。 审讯室内,温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周围一件件张牙舞爪的刑具,仿佛将上座的两位指挥使大人当作了无物。 “温公公……” 南宫雀轻轻开口,“若是喜欢,本大人待会儿可以帮你试试。” 温陈微笑摇头,“没兴趣,在下可不想在临死前再受通折磨。” “哼,你倒是聪明,知道进了这里,就不可能活着出去。” 东方园接过话茬,“既然不想受罪,就自己撂吧。” 温陈望了望高墙上简陋的窗户,“二位大人,现在是几时?” “这重要吗?”东方园皱了皱眉。 “当然。”温陈一本正经道,“在下不得为二位大人留下跑路的时间么?” “跑路?”两位指挥使对视一眼,“笑话,我等为何要跑路?” “那二位大人觉得,陛下为什么会选这个时候,将在下交给你们?”温陈反问一句。 东方园哼笑一声,“你以为陛下办事的名义向朝臣索要贿赂,欺压朝廷命官,之前陛下或许还有心让你制衡杜伦等人,但如今东厂几个头目路出马脚被抓,陛下眼中钉已除,你自然也失去了利的价值。” 温陈心中暗暗叹气,这两位指挥使可比那个千户彭天睿有脑子多了,在没与自己见过一面的情况下,竟把事情经过推理的八九不离十。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道,“那二位大人就不奇怪,陛下为什么只是抓了杜伦几人,却没有向你们动手吗?” 南宫雀淡淡看了温陈一眼,“镇国司相比于东厂,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只要东厂一乱,陛下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我等平日里只不过是奉东厂之命行事,陛下要我们的命没有意义。” “哦?”温陈轻松的靠在特制的木座椅上,“这么说,二位大人觉得自己犯下的错误,不至于被陛下收拾喽?” “温公公,这是我们审你,不是你审我们!”东方园眼睛一眯,语气中带着威胁。 温陈却是不在意的笑了笑,“二位大人,于在下看来,我们是在做交易,没有谁审谁一说。” “交易?你一个阶下囚也配?!” “若真是如二位大人所说,你们已经断定陛下不会对你们出手,如今又何必火急火燎的选在深夜审我呢?” 上座的两位指挥使大人一时脸色微沉,向来都是他们拿捏别人,却不想今日被一个小太监察觉到了动机。 “二位大人在怕。”温陈双眼如同一把利剑,射在二人身上! “荒唐!”南宫雀面色如常道,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身为臣子,揣摩圣意乃是常事,我等不过是谨慎些罢了,况且陛下已经把你交到了镇国司,说明陛下对我二人还是信任的……” 温陈闻言哈哈大笑,“信任两个多年前就想杀他的乱臣贼子?” 砰—— 东方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混账!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污蔑朝廷命官?!” 南宫雀也面色不善的看着温陈,“小子,胡诌两句,就想妄图抓住我等的把柄吗?” “是不是胡诌,二位大人心里不清楚吗?”温陈微微一笑。 “二位指挥使大人出身于市舶司,多年前建设宝船‘望归’的监造官便是东方园大人吧?” 东方园一脸不屑,“当初太子落水案早有定论,乃是初春寒凉,船底撞到未化冰块,导致宝船震动,太子落水,这事与本官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你若是想以此事来要挟我等,未免太天真了吧?” 即便东方园找到了说辞,但额头依旧渗出了汗珠。 这点小细节自然逃不过温陈的眼睛。 “那新建宝船为何会撞到湖底冰块,二位大人不知道吗?”温陈语气波澜不惊道。 上座二人对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转过头来看向温陈,“说说看。” “太子游湖前,必会有下人检查湖面情况,在确定船只行驶过程中,不会有异常危险,才会准许宝船下湖,而当时已是初春,湖面大部分坚冰早已融化的差不多了,是否有危险一目了然!” “而冰比水轻,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沉在湖底不被人发现,若真出现此等情况,只能说明是事先有人把它故意藏在那里的。” “那又如何?即便有人要谋害当初的太子,也怀疑不到本官一个造船的头上!”东方园哼了一声。 “不只是你们,还有魏成。”温陈继续说道,“当初魏成掌管市舶司之时,就有了谋害皇室的计划,所以精心打造了一艘必然会出事的宝船,等时机成熟,便派上了用场!” “正如在下刚才所说,下人在检查湖中没有威胁宝船的异物时,才会允许宝船下湖,可如果宝船吃水过深,那船底便会下沉到下人们并不会去查探的深水区中。” “宝船望归在建造过程中,船体构造使用了大量檀木,此木虽然贵重,平日里也被用作皇室家具的打造,但它因为密度过大,并不适合大量出现在船只之上,若是强行使用,会让船体质量加重,吃水线上移……” “够了!”东方园怒喝一声,“这些颠倒黑白的妖言,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温陈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陛下那里。” 二人表情一滞,“胡说八道,太子当年落水一事,乃是陛下后来亲自定案,怎会如你所说,忽然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二位大人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案牍库查查,看看记载太子落水以及当年的宝船监造纪要还在不在。” 东方园瞳孔一缩,猛的转头看向南宫雀,低声道,“是不是前两天我下令整理卷宗时,有人混了进去!” 东方园眉头越皱越近,“我派人去看看……” “不用看了。”温陈耳朵灵敏道,“二位大人还是想着怎么跑路吧。” “陛下把我扔到这里,明显是想拖住二位大人,给他留下调兵遣将的时机,将你二人一举拿下,若是还不信的话,就到宫城附近看看吧!” 二人顿时脸色煞白,宛遭惊天霹雳,在温陈面前,被扒得地连底裤都不剩! 东方园更是无力的瘫坐在座椅之上,满头大汗! “臭小子,即便本官逃不过,也要拉你一个垫背!”南宫雀恶狠狠道,从身旁拿起佩剑,气势汹汹的朝温陈走来! 第26章 起事 “如果在下是南宫大人,绝不会对提点自己的恩人下手,其次,在下这么好的活靶子,杀了岂不可惜?”温陈不慌不忙道。 南宫雀的佩剑蓦然停留在半空,“可惜?” “没错。”温陈不紧不慢道,“如今宫城之中聚集了大批锦衣卫,陛下就等着二位大人杀了在下后,坐收渔翁之利,二位大人若是真这么做了,岂不正中陛下下怀?” 南宫雀回头看了东方园一眼,二人眼神交流一番。 “你想怎么做?” “在下想和二位大人做个交易。”温陈答道。 “说来听听。”东方园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稍有好转。 不愧是多年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只是片刻,便恢复了理智。 “在下想活,想必二位大人也是一样。”温陈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两根铜丝,不到片刻,便打开了身上的手铐脚镣。 “在下在御林军那里,如今是在逃重犯,二位大人只要先陛下下令的前一步,让在下逃走,再放出消息,说在下是极度危险之人物,必能牵制大量御林军兵力,如此这般,二位大人面对的压力便能小上不少,退可守,而进……可攻!” 二人脸色微变,眼前年轻人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透他们的内心一般。 “温公公,你看来是已经为我等谋划好了退路……”南宫雀目光闪烁道。 温陈笑笑,“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以二位大人的英雄气魄,就这么逃走,难免让人耻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拿了陛下的脑袋,去找王爷投诚,必是大功一件!” “包括在下在内,这诏狱中的犯人,足够吸引御林军九成以上的兵力,而陛下也绝不会想到,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我们,会大胆到冲入宫中实施斩首计划!” 温陈的话语,字字带着杀意,让沉默的二人心跳加速。 “南宫兄,这小子说的……有理!”东方园沉声道。 南宫雀低头不语,斟酌片刻,嗡的一声收回佩剑。 “也是时候该完成义父多年的愿望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二位成就大业之时,可别忘了在王爷面前提携在下一番。”温陈微微抱拳。 南宫雀哼了一声,“那就看阁下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说罢,二人利落转身,出了审讯室。 不多久,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温陈等到外面没了动静,这才推门出去。 只见狭窄昏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连狱卒都被调遣离去。 而监牢里的犯人,大多也已经睡下休息,完全不知道马上迎接他们的是什么。 温陈暗暗松了口气,拿着铜丝将牢房门上的锁链一个个打开。 铁链晃动,监牢中的犯人听到动静,一个个爬了起来,莫名其妙的看着温陈。 “还愣着干什么?镇国卫都被调走了,赶紧跑啊!” 温陈扯着嗓子一声呼喊,但却无人响应。 跑? 多少年来,有几个能从诏狱里跑得了的人? 内心的恐惧早已将求生的欲望死死压制! 温陈无奈叹了口气,瞪了一眼表情同样茫然的于培生,“于公子,你给大家伙儿打个样!” “啊?”于培生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瞧你那怂样子,就这还想上战场杀敌?杀鸡都轮不到你!” 于培生一听,立马来了脾气,一脚踹开牢门,“谁说小爷不敢?!不就越个狱么,小爷干了!!” 说罢,迈着大步冲出了诏狱。 而一直观望的众人,见许久外面都没传来动静,这才确认于培生是真的跑了! 一个个顿时两眼放光,争先恐后的挤出牢门,乌泱泱一片朝外面疯狂逃窜!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想不到我张三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 待众人都跑的差不多了,温陈反而慢悠悠的打开原先监牢的大门,走了进去,悠哉悠哉躺在干草上,闭上了双眼。 “你要杀我,我给你找点麻烦,不算过分吧……” 镇国司门外,一百多镇国卫整齐列队。 东方园立于众人之前,眉头紧皱道,“本官收到探子回报,南齐贼人已混入尚京城之中,妄图对陛下行不轨之事!” “即刻起,我司所有人员,分为四队,于内城东西南北四城门抓紧巡视,只许出不许进!见到可疑人员,不论衣着,不论身份,哪怕是将军宰相,也一概拿下!” 一众镇国卫面露惊讶之色,一人大着胆子走了出来,“指挥使大人,诏狱那边无人看守,会不会出事……” “混账!”东方园怒骂一声,“是陛下的安危重要,还是那帮死囚重要?” 那人连忙躬身抱拳,“小的知罪!” “百户太史荣,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若有差池,本官要了你的脑袋!” “诺!”一名络腮胡汉子立马答应道。 待遣散众人,镇国司中迅速走出一队身穿夜行衣的精壮汉子,手执刀剑,领头之人摘下脸上黑巾,正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南宫雀,抬手递给东方园一身黑衣。 东方园微微点头,接过行装,对着众人重重一抱拳,“诸位都是受过魏公恩惠之人,如今狗皇帝不但设计杀了魏公,还要对我等动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夜便是我等起事之时,随某进宫,杀了狗皇帝,为魏公报仇!” “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帮死士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 “南宫兄,小弟带十五人去往狗皇帝寝宫,你剩余人马,前去紫微宫拿住祁太后!” “一个时辰后,花火为号,同时动手!” 南宫雀微微点头,“成败在此一举,众兄弟,保重!” 只是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内城中的局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甘泉宫,椒房内,敬仁帝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陛下,夜深了,该休息了。”一美艳女子,从床帘后探出头来,轻声呼唤。 敬仁帝轻轻叹了口气,“袅袅,你说朕是不是太绝情了?” 女子轻笑一声,温柔答道,“陛下此时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 “答案……” “唉……罢了。”敬仁帝苦笑一声。 正要起身上床休息,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裴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陛下,半个时辰前,诏狱发生暴动,在押嫌犯全部越狱,镇国司今夜所有值守镇国卫不知所踪!” “什么?”敬仁帝猛的转头,“温陈呢?” “老奴已经派人去找了。” 敬仁帝咬了咬牙,“朕还真是小看你了……” “陛下,还有件事。”门外裴芝开口道,“国子监祭酒于谦于大人求见。” “他来干什么?”敬仁帝语气有些烦躁,“朕不是让他待在府中思过吗?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陛下,于大人说,有人拜托他给陛下带一样东西,今晚必须见到陛下!”裴芝答道。 第27章 驱虎吞狼 见敬仁帝略有不悦,床榻上的谭袅袅披了一层薄纱,走下床来。 “陛下,于大人没准真有急事呢,否则也不会深更半夜前来求见。” 敬仁帝皱了皱眉,朝着门外吩咐道,“叫他到书房侯着,朕随后就到。” “是,陛下。”门外裴芝应道。 谭袅袅走上前来,略比敬仁帝矮半头的身子却是前凸后翘,散乱的发丝不显失态,却凭空多了一丝妩媚。 “陛下,臣妾看你一晚上都在为温陈的事情烦心,他若真的有本事逃出诏狱,你还会杀他吗?” 一边说着,一边细心为小皇帝整理衣衫。 “那得看他给朕又捅了多大的篓子了!”敬仁帝沉声回了一句,拨开滑嫩的小手,推门而出。 书房内,一精瘦老头低眉顺眼立于一旁,个子虽然不高,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精明的气质。 书桌前,敬仁帝看着两张明显是被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纸张,微微眯眼。 “这上面的官印是案牍库的卷宗,于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 于谦微微躬身,“回禀陛下,是犬子仙才从外带回。” “他人呢?” “回诏狱去了。”于谦笑了一声,“老臣还是有分寸的。” 敬仁帝微微颔首,“这两页纸上的东西,于大人看了没有?” “不敢不看,若是上书冲撞陛下之言语,老臣可是莫大的罪过!”于谦恭敬答道。 敬仁帝深吸口气,看着纸上一些字迹和宝船结构图上被刻意折出的痕迹,脸色越来越难看。 “说说吧,看出什么了?” “有人要害陛下!”于谦直截了当道,“老臣虽不懂造船之工序,可也知晓,檀木遇水则淹,切不可为了气派,大量用作船材。” “市舶司向来掌管大盛水务,绝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而宝船建造使东方园,向来是魏成之心腹,只怕魏成在先帝在位时期,便有不轨之心!” “够了!”敬仁帝表情渐冷,“若不想掉脑袋,就请爱卿忘了这两页纸上记载的内容!” 于谦一愣,眼神怪异道,“陛下,如果卷宗记载属实,您当年落水一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如此大逆不道之举,怎可轻饶?” 敬仁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于大人,你虽才高八斗,大盛文人无出其右,但这种事,你还是不要参合的好。” 语气冷漠,让于谦顿时惊出一头冷汗。 “是老臣唐突了……” “温陈还让你带什么话了吗?”敬仁帝揉了揉眼角,轻声问道。 于谦尴尬一笑,“犬子曾说,温先生不让老臣看纸上的内容,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温先生……”敬仁帝哼了一声,“他把朕想的太坏了。” “下去吧。” “是,陛下。”于谦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敬仁帝蓦然起身,摘下身旁的灯罩,将两页纸张放与火苗之上,看着它们缓缓燃烧殆尽。 “裴芝!” “老奴在。”一直在外等候的裴芝推门而入。 “刚才院子里走过的虎贲军,是谁调来的?” 裴芝讪笑一声,“陛下眼花了吧,宫城中怎么会有虎贲军……” “装!”敬仁帝冷哼一声,“朕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 “是……是车骑将军韩闯……”裴芝无奈答道。 “他人呢?” “正带着部下,在甘泉宫外埋伏。” 砰—— 敬仁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声道,“你们当朕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温陈,在诏狱中竟然能让堂堂车骑将军调兵入皇城,让朕的三品大员,拿着别人的罪证来替他求情,朕在你们眼中,就如此不明事理?!” 裴芝立马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朕?” “为防意外,裘得禄已经带着太后移驾乾安宫……” 敬仁帝胸口不断起伏,看着似乎气得不轻,“那温陈,就让你们如此死心塌地的相信他?” “事关陛下和太后的安危,老奴不敢马虎……”裴芝小声答道。 “这天底下还有你们不敢做的事情吗?”敬仁帝眼睛一瞪。 若不是对裴芝等人知根知底,换做他人,自己早要了这帮奴才的脑袋了! “老奴知罪……” 敬仁帝长长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让甘泉宫外的虎贲军和御林军都撤了,抓紧时间去内城中追捕逃出诏狱的嫌犯。” 裴芝猛的抬头,“陛下,您这是……” “哼,温陈好不容易鼓动那两个家贼动手,朕怎么能辜负他呢?” 裴芝愕然,刚要开口询问,却见敬仁帝一把打翻桌上烛台,挥袖而去。 …… 诏狱内,睡得正香的温陈,忽然被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惊醒。 睁眼一看,于培生正费劲的将先前打开的铁锁重新缠绕在门上,又把二人锁在了里面。 “你怎么又回来了?”温陈诧异。 于培生白了他一眼,“本公子又不是傻,越狱可是重罪,比流放西南严重多了,不回来难道等着陛下把本公子抓去问斩吗?” 呦?倒是不笨! “交给你的任务办妥了吗?” “我爹在我走的时候,已经往内城去了,至于东西交没交到陛下手上,那我便不知道了。”于培生也找了块干草厚实的地方,学着温陈的样子,枕着胳膊躺了下去。 “我说温兄,你刚才跟两位指挥使大人说了什么,他们为何要故意放我们出去?” “你觉得呢?”温陈笑笑。 “温兄有他们的把柄!” 温陈摇头,“是也不是,这一招名叫驱虎吞狼,置之死地而后生!” “二位大人是虎?” “他们也配?”温陈嗤笑一声。 “那他们若是狼,谁当虎呢?” 温陈顿了顿,嘴里吐出两个字,“陛下!” 于培生咕噜爬起身来,“你敢算计陛下?” “是他先算计我的,我得教教他,介个就叫做报应!”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于培生忽然觉得眼前之人真的好厉害的样子。 好像什么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东方园和南宫雀没来诏狱之前,他便安排好自己去送信,而正当自己为重回诏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时,温陈却是根本没有离开过此地。 这种独坐阵中,万事皆为己用的感觉一定很爽! 正当他想要请教一番时,却见温陈坐了起来,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于,你听没听到什么动静?” 于培生一愣,赶忙竖起耳朵。 “外面好像是有人在喊……走水了?!” 第28章 城门失火 温陈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会真让老子整出事儿了吧? “去看看!” 二人熟练打开牢门,脚步匆忙来到诏狱之外。 此时天已微亮,西北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外面铜锣声震天响,呼唤救火的声音匆忙杂乱。 “温兄,那好像是陛下寝宫的方向……”于培生小声道。 “用你说?”温陈瞪了他一眼,脚下生风,出了镇国司朝着宫城方向飞奔而去。 可千万别出意外啊! 宫城门口的侍卫早已加入到救火的队伍中,所以并无人阻拦。 温陈跟着一帮内官下人,很容易便混了进去。 跑着跑着,不远处的道路上出现一队银甲将士,手执刀剑,带头之人正是之前见过的车骑将军韩闯! 二人目光不经意碰撞在一起,同时停下了脚步,竟是异口同声道, “你怎么在这?!” “不是让你在带人在陛下寝宫门口守着吗?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韩闯哼了一声,“本将军奉陛下指令,于内城中捉拿诏狱在逃嫌犯,当然是从外面进来了!” “那太后那边呢?” “自有犬子守护!” 温陈气得一跺脚,“她让你抓人你就抓人?我不是告诉你今夜有人要行刺陛下吗?” “不听陛下的,难道听你的不成?”韩闯不甘示弱。 温陈懒得和他废话,转身从一名内官手里抢了水桶就往甘泉宫的方向跑去。 甘泉宫外,大批内官提着水桶朝火场中泼水,虽然控制住了火势不再蔓延,但宫墙内依旧赤焰滔天,不少侍卫想要冲进去救人,可刚进大门,就被火焰推了出来! 几个年轻的宫女太监跪在火场不远处哭哭啼啼抹眼泪。 温陈快步走过,抓着一名小太监的领子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陛下人呢?!” “刚……刚才天空中出了一束花火,接着就有十几个黑衣人翻墙而入,见人就杀……” “说重点,陛下呢?!”温陈额头青筋暴起。 “那帮黑衣人进了椒房,大火就烧了起来,陛下……陛下好像没逃出来……” “操!”温陈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本想给小皇帝长长记性,没想到这娘们刚愎自用,遣走了自己好不容易说服的韩闯部队,甚至自己个儿连躲都不躲! “温兄,好像麻烦大了……” 于培生一旁怯生生的提醒道。 温陈来不及多想,转身拽住于培生的衣领用力一扯,于公子刚回家换的衣服,便缺了半截。 只见他拿着半截破布在水桶里胡乱搅了搅,捂着鼻子便朝火场中冲去! 随后赶到的韩闯连忙一把拽住温陈的胳膊,瞪眼道,“臭小子,不要命了?” 温陈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胳膊一甩,竟将人高马大的韩闯甩了个踉跄! “感情你老婆不在里面!” 说罢,推开挡在身前的内官,一头就要扎进火场! 谁知旁边一名内官伸腿朝左跨出一步,正好顶到他的膝盖,温陈一个没留心,咣当一声扑倒在地,脑门重重磕在台阶上。 “哪个龟儿子给老子下绊子?!” 温陈眼冒金星愤怒回头,双眼渐渐聚焦,只见眼前身穿内官服饰的小太监,竟有着一张熟悉的脸。 “陛……陛下?”温陈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不得疼痛,赶忙站起身来,凑近查看。 没错! 就是这小娘们! “你刚才骂朕什么?”敬仁帝面如冰霜,排掉捏在自己脸上的脏手。 温陈讪笑一声,连忙躬身行礼,“陛下听错了,微臣怎么敢骂陛下……” “哼!”小皇帝将头上带着的巧士冠解下,随手一扔。 “韩闯!” “臣在!”老将军赶忙快步上前。 “将温陈押到乾安宫,朕要亲自审问!” “是,陛下!” 温陈朝着小皇帝尴尬笑笑,自觉搂住了韩闯的胳膊,“微臣自己走,不用押……” 余光却扫到小皇帝径直朝着一脸无措的于培生方向走去。 大队人马赶来,大火很快便被扑灭,只是富丽堂皇的甘泉宫,此时却被付之一炬,只留断壁残垣还微微冒着青烟。 “韩将军……” “不要问,老子什么都不知道。”韩闯白了温陈一眼。 到了乾安宫后,裘得禄一脸寡淡的将温陈带到一处厅堂。 “在这老实待着,太后刚睡下,不要随意走动!” “哦……” 老太监走后,闲不住的温陈开始打量起周遭的摆设,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还有一顶金镶宝钿花鸾凤冠和一串罕见的倒架念珠。 “女子终究是女子,你在外面再强硬,回来不也得抽空打扮打扮?”温陈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小皇帝深藏宫中的闺房。 这么说来,应该不会再杀我了,这种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来的…… 吱呀—— 房门忽然被推开,温陈转头,只见一名秀雅女子衣着粉裙,手里托着热粥点心走了进来。 “温公公,饿了吧?” “呦呵,陛下身边的侍女都这么漂亮?”温陈随口调侃了一句。 女子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反驳。 看着温陈狼吞虎咽将自己带来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粥里有毒。”女子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 温陈一愣,转而笑道,“有毒便有毒呗,咱家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死人,不怕。” 女子微微叹了口气,“若是朝中重臣,都像温公公这般忠心,可就好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忠心不忠心,自己有的吃有的穿不就行了?” “那温公公为什么不这么想,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太监而已。”女子掩嘴笑道,如花似玉的脸庞,看得温陈一时有些失神。 “咱家不一样,咱家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咱家要对陛下负责任的。”温陈撇撇嘴,把头转过一旁。 心想这小皇帝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么漂亮的姑娘,放在身边当下人,属实是暴殄天物。 “呵呵,怪不得陛下不舍得杀你,私底下说话都这么好听。” “切,陛下贼着呢!”温陈勾了勾手指头,女子听话的往前靠了靠,“咱家只告诉你一个人,别看陛下年轻,花花肠子可是不少!” “哦?真有此事?”女子故作惊讶道。 “当然!”温陈煞有其事道,“你以后在陛下面前伺候的时候可要小心着点,千万别得罪他,哪天陛下不高兴了,说不准随便用个阴招就能让你脑袋搬家,到最后他自己还一副善人模样……” 温陈越说越来劲,全然没有发现身边女子表情越来越怪异。 “你们在聊什么?” 敬仁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第29章 先帝的秘密 温陈转身,看着小皇帝早已换回了那身龙衮,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口道,“回禀陛下,微臣在替陛下调教下人,教她们如何伺候陛下,才能让陛下更满意!” “袅袅,是吗?”小皇帝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微微欠身,“温大人对陛下可谓是一片赤诚,在臣妾面前说了陛下不少好话呢!” 袅袅? 臣妾?! 温陈一愣,微微退后一步,与女子拉开距离,“这位是……?” “朕的爱妃。”小皇帝淡淡说道。 温陈连忙躬身拜见,“罪臣温陈,见过鸟妃!” 谭袅袅脸色一红,“温公公胡说什么呢,是婧妃!” 温陈讪笑一声,“唐突了,唐突了……” 奶奶的,你一个贵妃端着盘子晃悠什么?整得跟个下人一样! 这下毁了,老子刚才抱怨的几句,肯定会传到小皇帝的耳朵里…… “袅袅,你去照顾母后吧,朕有事要和温大人谈谈。”敬仁帝摆了摆手。 “臣妾告退。” 谭袅袅临走时,还特意关上了房门。 “坐吧。”小皇帝朝着温陈伸了伸手。 “臣不敢。”温陈低着脑袋,毕恭毕敬。 “哼!你都敢撺掇别人造朕的反,还有你怕的事情吗?”小皇帝自己先坐了下来,一脸严肃的盯着他说道。 温陈苦笑一声,“是陛下先不讲道义的……” “所以你就想给朕长长记性?” “微臣本来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但逼得两个反贼狗急跳墙,还为陛下寻得多年前太子落水的真相,于情于理,陛下也不该怪罪微臣。”温陈撇嘴道, “呵,这么说,你倒是大功臣了!” “功臣不敢说,起码微臣在此事上,已经仁至义尽,虽然手段不见得合陛下心意,可也是被逼无奈之举!” 敬仁帝眉头一挑,“你有怨言?” “陛下管天管地,还管得了微臣不开心?”温陈丝毫不让。 老子拿你当铁子,你拿老子当鬼子?! 要不是东方园和南宫雀本身底子就不干净,做贼心虚听了自己的煽动,自己说不准真就折在诏狱中了! 小皇帝眼神无奈,叹了口气,“关于这件事,朕确实对不住你,你放心,朕会补偿你的。” 温陈听了这话,心中这才舒服一些。 能让皇帝给自己认错,古往今来应该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吧? “温陈。” “臣在。” “你刚才真的是想冲进甘泉宫中救朕吗?”小皇帝底气略微有些不足道。 “当然不是!”温陈扬了扬脑袋,“臣想着陛下寝宫,肯定藏着不少宝贝,让一把火烧了岂不可惜?” “哦……,怪不得。”小皇帝释然点了点头,“朕听你和韩将军说,你老婆在里面,这老婆又是个什么物件,朕怎么不知道甘泉宫中还有这个东西?” 温陈一愣,这才想到这个时候,还没有老婆这个称呼,小皇帝也自然不认为自己是在称呼她。 “老婆嘛,泛指宝贝。” “那你看中了哪件宝贝,朕可以赏给你。” “陛下。” “嗯?” “嗯。” 二人目光碰撞,望着温陈别有深意的眼神,小皇帝却是突然明白过来,忽然感觉心跳加速,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赶忙岔开话题。 “咳咳!” “你就不想知道朕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温陈展颜一笑,“要不那帮小内官是陛下请的演员,要不就是甘泉宫另有出口,狡兔况且三窟,何况陛下……” 小皇帝眼神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想明白。”温陈老实回答,“微臣与陛下第一次见面时,那等境地,陛下依旧不为所动,应该早有逃脱之法,就算魏成当初带人闯入,也只会捉住微臣一人,陛下早已逃出生天。” 小皇帝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甘泉宫的刺客已经尽数葬身火海,只是那韩日山太不争气,刀都架在南宫雀的脖子上了,却摘下了他脸上的黑巾,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南宫雀的脸,那一刀,也没砍下去……” 温陈也是摇了摇头,“毕竟是他的准老丈人,换谁都下不去手。” “只是微臣有一事不解,如果东方园在宝船动手脚一事属实,那魏成便根本不是因为陛下是女子之身才有动手的想法,如此举动,直接便是谋朝篡位之举,陛下何不留下活口,加以审讯,却在此时希望南宫雀和东方园尽数灭口?”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温陈,你虽给朕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隐患,但也为朕带来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陛下,此话何解?” “你可知道,朕先前让你调查东厂和镇国司时,为何要你避开两位王爷谋反的问题?” 温陈摸了摸下巴,开口道,“二位王爷率领重病,守卫我南北边境,若此事一旦公开,不论二位王爷有无谋反的意图,都会使君臣之间产生嫌隙,若因此翻脸,二位王爷御敌之时出工不出力,陛下可是得不偿失。” “但如今魏成谋反,证据确凿,以他一个阉人的本事,没有位高权重者在背后支持是绝不可能的,他们甚至想在先帝在位时就动手,陛下若还是一味退让,他们岂不是会得寸进尺,更加明目张胆的试探陛下?” 小皇帝目光冷冽,“你当朕真是个没有脾气的软蛋?” “陛下,有脾气你得发出来才有用呀!” 小皇帝看着有些气恼,向来风平浪静的脸上,竟隐隐有爆发之势,但最后还是将怒火压了下来。 “这都要从父皇夺嫡之时说起……” “先帝夺嫡?与二位王爷?”温陈诧异。 “准确的说,是与镇南王刘维雍。”小皇帝点了点头,“当年刘维雍乃是太上皇的嫡子,打小便被坐上了太子之位,加上此人善于驭臣,门下能人门客数不胜数,又深得太上皇喜爱,登上大位只是迟早的事。” “父皇虽是庶出,但心中也有雄才大略,远大抱负,奈何地位身份远不如刘维雍,所以在太上皇在位期间,一直也都韬光养晦,示敌以弱。” 温陈哦了一声,“不用说,先帝之后肯定是凭借个人魅力,加上天时地利人和,在于刘维雍的争夺中占据上风,荣登大宝。” 不想小皇帝却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太上皇驾崩之时,远在边疆的父皇拍马赶到,在其他人忙着主持国丧的时候,父皇派人绑了刘维雍一双子女,威胁他主动放弃皇位。” “啊?这不就是……”温陈欲言又止。 “真小人!”小皇帝平静的帮他把未出口的话补全。 “刘维雍答应了?” “答应了。”小皇帝点了点头。 “父皇成功登上大位后,便将刘维雍遣到南疆,领镇南王封十二城,世代罔替,顺便帮我大盛盯着南齐。” “如此看来,先帝也不算灭绝人性,起码还给亲哥哥留了条活路……” 小皇帝瞪了温陈一眼,随后说道,“事情安定后,父皇为了缓和兄弟间的感情,准备送两位王子公主回去,却不想路上发生了意外……” “什么意外?”温陈好奇问道。 “那两个孩子与刘维雍一样多疑,以为父皇送他们走,只是做做样子,其实是想暗中杀他们,于是乎二人等互送兵马出了上京城二百里,便偷偷逃跑,不想进了深山老林遇上了山贼,被劫走了财物后,死于乱刀之下!” 第30章 求情 听到这里,温陈不禁感叹,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按理说两个王子公主,就算父亲夺嫡失败,只要安分守己,也能保证一辈子安枕无忧,快快乐乐过完一生。 奈何老天爷好像和他们开了个玩笑,这二人一死,原本紧张的兄弟关系,恐怕更会剑拔弩张! “父皇当初因此心生愧疚,毕竟此事因他而起,于是乎为了赔礼,又加封了十二城给刘维雍,时至今日,长陵江以南,几乎都在镇南王的掌控之中。”敬仁帝继续说道,“父皇在临终前,甚至特意嘱咐于朕,就算镇南王日后要另立朝廷,朕也不得派兵镇压,只要刘维雍的大军不跨过长陵江,他就算站在面前指着鼻子骂朕,朕也必须妥协!” 温陈干笑了两声,“先帝也太……” “太什么?” “太迂腐了……” 小皇帝听了,并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苦笑。 “温陈,你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敢当着朕的面如此评价父皇的。” “微臣只是把别人在背后说的话说给陛下听而已。”温陈无所谓道,“只是陛下,臣从南宫雀二人口中套出过话,当年太子落水一事,肯定是两位王爷之一所指派的,现今看来,这个人基本上就是刘维雍无疑,他虽然没有率军攻占我大盛领地,但您也不能一味听从先帝遗旨办事,该出手的时候也得出手呀!” 小皇帝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那温爱卿有何高见?” 温陈撇撇嘴,“暗杀,下毒,美人计,召刘维雍回来祭祖,然后派兵截杀,办法多得是!” 小皇帝微微摇了摇头,“你聪明,他也不笨。” “朕说过,此人生性多疑,别说召他回京,怕是信还没送到,朕的信使便被他截杀半路了。” “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重兵攻打,就算有伤大盛元气,也不能让刘维雍继续乱来!” 温陈此时觉得,自己就像小说里大反派的狗腿子,帮着大反派残害忠良,本来皇位就是人家镇南王的,都是小皇帝老爹造的孽,说到底,刘维雍才算皇室正统,小皇帝一家则是洗不白的逆贼! 这先帝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你有胆子夺嫡,还要顾及兄弟情深,不想斩草除根,最后留个烂摊子给女儿,像这种货色,去了下面见到列祖列宗,也得被戳脊梁骨! “不妥。”小皇帝轻叹一声,“母后是不会允许朕违背父皇遗旨的,就算朕瞒着她发兵南下,镇守塞北的平北王也是朕的一块心病,万一他也有谋朝篡位的想法,到时候趁虚而入,则大盛危矣!” “你们老刘家,还真没一个好东西啊……”温陈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小皇帝脸色一冷。 “没什么。”温陈尴尬笑笑,“微臣现在总算明白,陛下为何总是信不过别人了,每天活在自家人的威胁下,轮到谁头上,也得多长几个心眼。” “你明白就好。” “那这么说,镇南王动不得,起码现在是动不得。”温陈微微皱眉,“南宫雀此人,确实是不该留呀……” 小皇帝本想直接了当杀了二人,来一个死无对证,为她和镇南王之间的关系保留最后一丝颜面,所以干脆将东方园烧死在了甘泉宫中。 到时候双方只要继续装糊涂,就不会产生冲突。 可因为韩日山的心慈手软,让很多人都看到了南宫雀的脸,接下来,这就是一块烫手山芋,无论谁去审南宫雀,都会很麻烦。 一旦开堂审理,皇室这点丑事便会公之于众,最重要的是,小皇帝和镇南王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便会被撕得一干二净。 报应啊…… 你老子当初毁人家一对儿女,如今人家就用你们的命来讨债。 “南宫雀的事,交给你了。”小皇帝蓦然开口。 “陛下不要开玩笑,微臣可不想当大盛的千古罪人!”温陈身子往后缩了缩,连忙拒绝道。 “朕从不开玩笑。”小皇帝认真道,“你若是能将这件事办妥,朕保证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钱财乃身外之物,况且这些东西,微臣自己会挣……” “哼!”小皇帝面有不悦,“你刚才不是说,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死人,连朕的这点要求都不答应,看来你也和朝中那帮大臣一样,只会耍嘴皮子而已。” 温陈闻言,一脸窘态,“陛下都听到了……” 小娘们,年纪轻轻不学好…… “朕刚才可是让你骂了个够,你若还是拒绝朕,朕会很寒心的……” 温陈无奈叹了口气,“微臣试试吧,不过陛下得答应臣一个要求。” “说。” “留下东厂和镇国司!”温陈一本正经道。 小皇帝原本还算和善的脸庞,瞬间绷了起来,“温陈,你是不是忘了,朕当初派你去东厂是干什么去了?” “微臣不敢!” “只是陛下若要借此机会取缔了东厂和镇国司,便相当于自己戳瞎了自己一只眼睛!” “东厂的情报能力,不是一时半会能培养得起来的,且此次微臣能找到魏成和镇南王迫害太子的证据,也与镇国司的存在有很大关联。” “陛下若是只为了收回权力而这么做,那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大盛的情况在陛下眼中,都是灯下黑,得不偿失!” 敬仁帝抬起手来,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目光如剑,在温陈身上不断打量。 “你想做下一个魏成?” 温陈摇头,“微臣只是想护陛下周全。” “好,朕信你!”小皇帝话锋一转,“不过,这两天东厂和镇国司出了太多事情,正处于敏感时期,朕也不能就这么把你推上风口浪尖,先缓一缓吧。” 温陈微微颔首,“微臣还想向陛下要几个人。” “谁?” “昨日被御林军带走的那几个。”温陈笑笑。 小皇帝眉头一挑,“合着朕让你查了几天案子,不止事情没给朕办成,还要朕好不容易将抓起来的人给你放回去?” “陛下不能这么想,东厂的事务,对于那几位来说再熟悉不过,想要尽快稳住大局,就不能拘泥于小节,该用的人,还是得用!”温陈恭声道。 “若陛下信得过微臣,微臣可以向陛下保证,他们几人,绝不会再做出让陛下为难的事情!” 敬仁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提高声调,“人可以放,但教训必须有,朕不允许有人偷了朕的好处,还能下半辈子逍遥快活!” “微臣领旨!” 第31章 男人香 内城,槐花胡同,那栋靠边的小院内。 裴芝坐在椅子上疯狂摇着扇子,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衣领宽松,露出一抹雪白的肥肉,就差把舌头也伸出来散热了。 “你小子倒是古怪,陛下给你赏了新宅子,你不搬过去,非要在这一亩三分地待着。” “答应你放了杜伦那几个货,你不赶紧去施人恩惠,却在这捣鼓橘子皮。” “就连陛下的正事你也不打算管吗?南宫雀的事儿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温陈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自己组装起来的简易萃取装置,瓦罐中的烈酒正在小火的炙烤下,慢慢化为蒸汽,上升的上面架设的铜管中。 而墙角地下,用酒液浸泡了三天的橘子皮,如今正被分装到一个个小碗中,上面盖着丝布,整个房间中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不急,再等等……”温陈不在意的答道,心思全在屋子里这些宝贝上。 裴芝无奈叹了口气,“那你好歹也想个借口,让咱家给陛下交差啊!” 交差? 温陈蓦然挺直身子,微微点了点头,从一旁的抽屉里,七八个码放好的白瓷小瓶中挑出两个,递给裴芝。 “这个给陛下,就说是小的送她的礼物。” 裴芝疑惑结果小瓷瓶,狭窄的瓶口被封得严严实实,但还能闻到淡淡清香味,这股味道,与屋子里橘子皮散发出的气味很是相像,可又比之多了几分香甜。 “这是何物?怎得如此好闻?” 温陈笑笑,“此物名为男人香,是小的突发奇想,调配出来的香水,只要每日在手腕脖颈点上一点,香味便能经久不散,比起携带香包可要省事多了!” 这还是那日在镇国司门口碰到韩日山后产生的想法,他说太监们身上都有一股自己闻不到的骚臭味,而自己身上却没有。 长久以来,自己的身份难免会被识破。 自己又不可能真的尿裤子里,来掩人耳目。 所以,既然自己没法变臭,那把其他太监变香不就行了? 于是乎,按照前世记忆中制造古龙水的路数,从橘子皮中提炼橘子油,从粮食酒中萃取酒精,最后加入乳香等香料,便做成了大盛历史上第一款“男人香”! 听着温陈将这小瓶子里的玩意儿说的如此神奇,裴芝一时心痒难耐,小步凑了过来。 “温陈,咱家一直待你不薄吧……” 温陈瞥了老太监一眼,“早给裴师爷和裘师爷准备好了,可这新鲜玩意的第一次,不得先交给陛下嘛!” “说的有理,有理!”裴芝笑了两声,趁温陈没反应过来,迅速从抽屉里又摸了两支小瓷瓶揣进怀里? “放心,咱家在陛下跟前伺候了多少年了,心里有数……” 说罢,不等温陈回应,便脚底抹油,推门而去。 温陈微微叹了口气,看裴芝那不太上心的态度,便知道小皇帝那里也没太催着自己,叫老太监来也只不过是略微督促。 只是南宫雀这货惹下的这些破事儿,实在是让人有些头疼。 可说到底,篓子也是自己捅下的,早知道小皇帝的家庭关系那么复杂,他也不会替那两个上头的指挥使大人出这些馊主意,导致如今不好收场…… 噔噔噔—— 小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听着就让人觉得敲门之人心情很是犹豫。 “门没锁,进来吧。”温陈招呼了一声。 大门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弯着腰朝着温陈讨好笑笑,正是这两日在家待业的官二代韩日山。 只见韩日山朝着旁边招招手,“一品,快来呀!” 温陈一愣,还没等他阻止,一名带着帷帽,前凸后翘的小个子女子便一溜小跑进了院子。 “韩日山,你他娘的是不是疯求了?” “南宫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陛下已经下旨,不准南宫府的人外出接触任何人,你把她带到我这来,让别人看见,老子还活不活了?” 韩日山讪笑一声,拽着南宫一品的手腕小跑来到温陈面前,“温兄,你就救救一品她爹吧,南宫大人肯定是受小人蒙蔽,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错事,绝对不是自愿的……” 呸,你才是小人,你全家都是小人! 带着朝廷重犯到老子这里求情,还敢骂老子? “救不了,两位另请高明吧!”温陈一脸冷漠的摆了摆手。 韩日山见状,马上做出悲催的表情,“温兄,俺爹说了,你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如果想留南宫大人,就只能来求你!” “你爹那么能耐,他怎么自己不去救?”温陈哼了一声。 “俺爹哪有温兄能耐,况且南宫大人犯得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俺爹怕把自己也搭进去……” 温陈气得上去就给这傻大个子屁股一脚,“你爹的命是命,老子的命不是命?!” “你还知道南宫雀犯得是诛九族的重罪?!” 韩日山缩缩脖子,一动不敢动,只是站在那里傻笑。 扑通—— 一直没有言语的南宫一品忽然跪在地上,抬起头倔强的看着温陈。 “温公公,这人你救也得救,不就也得救!” 呦呵? 你这求人的态度,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着最硬气的话,却做着最卑微的事。 “给咱家一个救你爹的理由。”温陈淡淡说道。 “只要温公公救了我爹,我南宫一品愿意当牛做马,这辈子侍奉公公左右!” “俺也一样!”韩日山连忙附和道。 温陈扶了扶额,“有镜子吗?” 二人茫然摇头。 “那就撒泡尿好好照照你们俩这尿性,一个重犯家属,一个欺君罔上帮着重犯脱罪的从犯,老子是嫌命长吗?要你们两个伺候?” 二人对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别说这两个天真的孩子如今想救人,一旦南宫雀被定了罪,南宫家一个都跑不了,而南宫一品最好的下场,表便是被送到教坊司做官妓。 韩日山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被人发现,他私自携带重犯家属逃脱,虽不至于诛九族,但他老韩家世代忠烈的美名可就毁在这小子手里了! 可即便如此,这南宫雀如今还真不能死,但凡他死了,消息传到镇南王那里,他和小皇帝可真就得战场相见了…… “除非……”温陈摸摸下巴。 “除非什么?”南宫一品猛的抬头。 “除非你爹自己也不想死!” “啊?”韩日山一脸迷茫,“南宫大人难道还会自己求死不成?” 温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不一定,目前对所有人来说,你爹活着还真不如死了!” 第32章 小皇帝的两顶绿帽 温陈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自己把南宫雀的身份再做回去,那他的秘密不就可以保留了吗? “日山……”温陈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这个称呼听起来过于威武雄壮,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感觉。 “咱家以后就叫你韩吧!” 韩日山有些懵逼的看着温陈,“含什么?” 温陈一头黑线,别看这小子看起来傻傻愣愣,坏心思还真不少。 “含什么以后再说,如今镇国司已经被封了,你让你爹找找关系,去案牍库把所有有关于南宫雀的卷宗调出来给我。” “温公公要帮我爹翻案?”南宫一品脸色一喜。 “翻个屁!”温陈哼了一声,“咱家要把这案子销了!” 这事儿还得找个人帮忙。 二人一愣,“这板上钉钉的案子还能销?” “只要陛下愿意,再黑的乌鸦,它也得变成孔雀!”温陈嘴角一勾,出门而去。 刚入宫城的温陈,见前方不远处裴芝低着头往外杵,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 “裴师爷,正好找你有事!”温陈快步迎了上去。 “上次金栋家里的书信是谁代笔的?帮我改些东西……” 裴芝猛的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打断温陈,“咱家也找你有事,你的事先往后推推。”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立刻跟咱家走!”裴芝语气不容拒绝道。 温陈疑惑,但看老太监一脸严肃的模样,好像真有急事,微微叹了口气,跟在老太监身后。 乾安宫。 书房内,敬仁帝看着众大臣们上书的奏折,眉头紧皱。 “陛下,温陈带到。” 门外裴芝的声音将小皇帝的思绪拉回现实,见她长舒口气,挺了挺腰杆,“叫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温陈便踏门而入,对着敬仁帝躬身行礼。 “微臣见过陛下!” 小皇帝摆了摆手,“坐。” 这主仆二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还如此着急找自己来,难道说太后身体有恙? “太后那边……” “母后安好,自打用了你的食谱,最近状态确实好了许多。”敬仁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温陈微微点头,“那陛下这次找微臣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小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赏你。” 嘿,那感情好! “多谢陛下!”温陈拱手调侃道,“看来陛下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似乎有些肉疼呀!” 小皇帝从手边拿起一本奏折,抛到温陈怀里,淡淡说道,“看看。” 温陈疑惑,打开本子端详起来,“中书省的折子?” 小皇帝嗯了一声,拍了拍桌上一叠厚厚的奏章,“不止是中书省,还有六部三法司,都察院的折子。” 温陈看着手里奏折的内容,脸色怪异,上面大体意思便是,陛下登基三年,唯一的妻室婧妃却无子嗣诞下,一国之君,岂可无后? 此事刻不容缓,中书省帮忙在众多大臣的子女中甄选出一批秀女名单,希望小皇帝广纳后宫,为皇室延续香火。 “陛下是让微臣帮忙选秀?” 敬仁帝微微摇头,“朕让你帮朕推了这些烂摊子。” “推?这该怎么推?”温陈眉头一挑,“微臣虽然本事大了点,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办得到的呀,与一个东厂作对也就罢了,这帮大臣恨不得把家中老母都送给陛下做妃子,微臣断人家官运,不是找挨抽嘛!” 小皇帝闻言,不由笑出声来。 “朕的真实身份,也就你们几人知道,三年来,后宫也只有婧妃一人,一旦再纳后宫,这件事就不好瞒下去了,如今朕得找个借口堵上这帮大臣的嘴巴!” 温陈看着小皇帝的眼睛不停在自己身上扫荡,突然明白过来,谨慎道: “陛下不会是想,用微臣当枪吧?” “没错,只要婧妃能产下龙子,那朕就有理由决绝这帮大臣的请求。”小皇帝轻声答道,“这便当作朕之前想要杀你的补偿!” 温陈猛的站了起来,正色道,“陛下,微臣只愿得陛下一人之心,并不想要这等补偿!” “你倒不愿意了?”小皇帝有些诧异道。 “微臣与婧妃没有感情基础……”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小皇帝循循善诱道。 “那也不行,微臣觉得一夫一妻制就挺好的。”温陈撇嘴道。 这并非温陈故作清高,而是他一直以来都感情方面的专一看得很重要,尤其是莫名夺走小皇帝清白之身后,他一直觉得更应该好好补偿她。 “你真这么想?”小皇帝收起笑脸。 “微臣不敢有丝毫欺瞒陛下!” 砰—— 敬仁帝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温陈接旨!” “啊?” “啊什么啊?跪下!”小皇帝语气不容拒绝道。 “朕命你即刻与婧妃同房,一年内为朕诞下龙子,不得有误,如有推脱,斩立决!” “陛下,不妥吧……” “闭嘴!”小皇帝呵斥一声,“裴公公,带温陈去沐浴!” 门外裴芝应了一声,进门低头拽着温陈的袖子就往外走。 温陈则是一脸惆怅,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让别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的? 而且这一戴就是double! 半个时辰后,重新沐浴更衣后的温陈站在婧妃闺房门口,久久没有动作。 “进去吧,婧妃等好久了……”裴芝一旁催促道。 “我酝酿一下情绪……” “这等天大的好事,别人求得求不到,你却扭扭捏捏不像样,你小子该不会是不行吧?”裴芝揶揄道。 “小的行不行,裴师爷去问问陛下不就知道了!”温陈瞪了他一眼。 “大胆!”裴芝朝着他后脑勺重重一巴掌,“说话没轻没重的,快进去!” 说罢,在温陈背后用力一推,将他踹进房门。 “按旨行事!”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隐约能看见床榻纱帘后,正平躺着一个人影,胸口不停起伏,好像也很紧张。 温陈干笑了两声,“见……微臣见过婧妃……” “嗯……”纱帘后传来的声音有些颤抖。 温陈也知道,两个刚见过一次面的男女就要做这种事情,还是让人很难以接受的。 除非先谈价钱…… “婧妃,要不要先洗洗,洗洗更健康……” “本宫……洗过了……” 婧妃如同受了惊的小白兔,僵硬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不敢动。 温陈叹了口气,还是下不去手,他能看出婧妃本身也不太愿意做这种事,可为了小皇帝的秘密,两个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会儿却要负距离接触。 见坐在桌前的温陈迟迟没有动作,纱帘后的倩影缓缓起身,一双洁白修长的大腿踩在地上,竟是直接下了床。 “本宫为温大人宽衣……” 第33章 追加封赏? 只见婧妃一身轻纱薄衫,胸前沟壑若隐若现,两条纤纤玉腿没有一丝赘肉,配上恬静淡雅的绝世容颜,还真像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 小脚怯生生的踩在地上,脸颊微微发红,宛如即将熟透的蜜桃,欲露还羞。 二人目光无意间碰到一起,也都默契的低下了头。 “婧妃娘娘,要不……” 一双略带冰凉的小手捂住了温陈的嘴巴,“叫我袅袅……” 温陈两桶鼻血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身上本就宽松的衣物被轻轻拽开,婧妃有些生疏的跨坐在他腿上,双臂探进衣物,从后环抱,脸颊贴在温陈温热的胸膛。 “温大人,还请爱惜袅袅……” 温陈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心中的火焰瞬间被点燃! 这要是还没反应,那自己就真不是个男人了! 温陈深吸口气,猛的将婧妃横抱而起,大跨步朝着床榻走去。 婧妃娇呼一声,脸颊更加粉红诱人,羞得脑袋深深埋在温陈怀里。 宽衣解带,云起风动。 本就初经人事的婧妃,刻意迎合的动作显得笨拙异常,但却意外的更加激发了温陈的兴致,于是乎腰如马达腿似弓,长驱直入气如虹! 不知不觉,天已入暮。 精疲力尽的二人,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生疏,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 “袅袅,你当初是怎么进的宫?” 婧妃手指在温陈的胸口缓缓画着圆圈,轻声道,“袅袅乃是前朝宰相谭思路独女,自幼在宫中与陛下相伴,交情颇深,陛下初登大宝之时,为掩人耳目,便将袅袅纳入后宫,平日里与陛下谈心解闷。” 温陈轻笑一声,“那如果没有我的出现,那你不是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婧妃微微叹息,“爹爹去世的早,我谭家又无男丁入朝为官,家道中落已无可避免,陛下能信任袅袅,为袅袅一家谋得后路,袅袅已是感激不尽,怎么可能会有怨言?” 温陈点了点头。 宰相一职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身在朝中,也难免乱入党派斗争,谭思路死后,小皇帝还能用此办法继续庇护谭家,确实已经是谭家最好的结果。 “放心,以后我们的儿子做了皇帝,你就是太后,没人再敢欺负你。” 谭袅袅嘟了嘟嘴,显得俏皮可爱,“袅袅喜欢女儿,女儿贴心……” 温陈一愣,哑然失笑,“万一陛下只要一个孩子,那我们的女儿岂不是又要走她的老路?” “不行,干脆一步到位,生他个龙凤胎,咱再努力努力……”说着一双大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谭袅袅俏脸一红,“疼……” 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差不多行了,赶紧出来,陛下还等着呢!” 是裴芝的声音。 温陈叹了口气,魔爪又在耕耘的土地上狠狠占了几次便宜,才善罢甘休,轻轻在谭袅袅额头一吻,“我会常来的!” 谭袅袅轻啐一声,“坏人!” 却是翻身下床,贴心的替温陈拿来衣服,帮他穿上。 书房内,小皇帝眼睛里带着些许血丝,看着温陈满面春风的模样骂了一声。 “拉着不走打着倒退,便宜你了!” 温陈嘿嘿笑道,“知臣者,陛下也!” 敬仁帝无奈摇了摇头,“下次注意点,别跟那吃不饱的驴一般,袅袅身子骨弱,怎么扛得住你如此折腾?你看看这都几时了?” “要不下次,陛下也一起来?”温陈坏笑试探道。 “放肆!”小皇帝瞬间红了脖子,拽起手边奏折扔到温陈身上。 “朕听说下午的时候,韩闯带人进了趟案牍库,是你的主意吗?” 见小皇帝故意岔开话题,温陈也顺水推舟,不再调侃。 “回禀陛下,确实是微臣让韩日山带的话。” “你想做什么?” “替南宫雀销案!”温陈答道。 “什么?销案?!”小皇帝眼睛瞪的硕大,一脸的难以置信。 “没错!”温陈点头,“陛下既然还不想和镇南王撕破脸皮,那南宫雀就不能是刺杀陛下和太后的嫌犯。” “微臣认为,南宫雀得放!” “放?放哪里?”小皇帝眉头一挑。 “官复原职,甚至陛下还要追加封赏,只不过得看南宫雀自己答不答应!” “他要杀朕,朕还得赏他?” 温陈躬身道,“理由微臣已经帮陛下想好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成以及镇国司两位指挥使南宫雀和东方圆,乃是陛下下令秘密监视南齐奸细的要员!” “一月前,司礼监掌印魏成因发现南齐奸细想要刺杀陛下的阴谋,在禀报途中,被奸细杀害,抛尸永定河!” “三日前,隐藏在尚京城的南齐奸细准备动手时,被两位指挥使大人得知消息,因不知其具体行动时间和内容,二位大人以释放诏狱罪犯以制造混乱,故意迷惑敌人,东方园秘密潜入陛下寝宫,告知陛下敌人计划,正好遇到南齐奸细刺杀,为护陛下周全,东方园以命相搏,不幸牺牲,南宫雀借夜色混入南齐人的队伍中,私下与车骑将军韩闯里应外合,成功捉拿贼人!” 敬仁帝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阴晴不定。 温陈见状,继续劝道,“陛下,只要在这三人的卷宗中添上一笔,就可以将此事顺带揭过,南宫雀一旦同意了微臣的建议,他不止解决了陛下眼前的难题,也能迷惑镇南王,如果镇南王有何异动,我们就能从投诚的南宫雀那里提前得知他的计划,此乃一举两得之计!” 敬仁帝咬了咬牙,“此贼不杀,难泄朕心头之恨呐……” “杀了此贼,就会有更多人因此失去性命,舍一人生死,而顾全大局,才是明君之举!”温陈沉声道。 敬仁帝的手指在桌面上来回敲击,很是犹豫,“可据朕所知,南宫雀此人对魏成格外忠心,即便朕答应了你的请求,他也不见得会服软。” 温陈微微一笑,“陛下放心,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人有价值,他现在如果不明白,微臣就想办法让他明白!” 呼—— 敬仁帝长叹一声,“朕准了!” “裴芝!” “老奴在!”门外裴芝应声道。 “这几天你便听温陈调遣,所有他不方便办的事情,都由你出面,三日内,朕要了结南宫雀的事情!” 裴芝眼神怪异的看了温陈一眼,“你小子爬得挺快呀,没两天都骑到咱家头上了!” 第34章 解救 刑部大牢。 厚重的石墙将一间间狭小的牢房间隔开来,昏暗的光线让人感觉压抑且恐怖,牢房内没有窗户,只留着一扇小门,供狱卒出入。 杜伦无力的趴在潮湿沉闷的监室里,原本还算干净的囚衣,如今褴褛不堪,一道道血痕以及下身控制不住泄露而出的黄色污渍都能证明这几天他在牢里过得很辛苦。 刑部向来与东厂不合,主要原因便是常年与东厂手底下的镇国相互呛行,司尚书卢楠远虽是个两面派,平日里即便看不惯东厂所作所为,但表面上却做的滴水不漏,就是那天六部一众官员被温陈押入厂狱,也只是老实交了银子脱身,没太多怨言。 可如今东厂变了天,不但厂公魏成意外被杀,司礼监两名秉笔太监也被抓着罪证,看样子这几个向来嚣张跋扈的阉人也离砍头不远了。 于是乎卢楠远也秉承着大盛官场痛打落水狗的优良传统,即便完全掌握了杜伦几人的犯罪证据,每日两个时辰的毒打拷问依旧少不了。 吱呀—— 杜伦监室的牢门被人打开,走进三个人影。 杜伦抬头,眼神略显浑浊,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下意识觉得站在最前面的男子似乎很眼熟。 “二位公公,杜伦在此,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卢楠远躬身朝着温陈与裴芝拱了拱手。 他虽说心里奇怪,当初和杜伦狼狈为奸的温陈,为何这时候却一点事儿没有,反而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但看向来只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裴芝也对这个年轻人唯命是从,也压下了内心的好奇,照章办事。 温陈微微颔首,抬了抬手,“给杜大人下枷,派人送回府邸。” 卢楠远一愣,“温公公,这玩笑可开不得,杜伦乃是朝廷重犯,我刑部已掌握了他多起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的证据,本官的折子已经递给陛下了,说不准过几天陛下便会下旨斩了此人,怎能说放就放?” 温陈懒得和他解释,朝着裴芝使了个眼色,“裴师爷,你来吧。” 裴芝应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卷黄绢,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刑部尚书卢楠远接旨!” 卢楠远赶忙跪地,“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司礼监秉笔太监杜伦、李德业,御马监掌印柯东来,镇国司千户彭天睿,多年来结党私营,中饱私囊,欺君罔上罪大恶极,但念在其四人主动交代罪行,且有立功之举,朕心甚慰,故决定四人功过相抵,无罪释放,不日官复原职! 钦此!” “啊?”刑部尚书卢楠远茫然抬头,“这四人有何立功之举?本官为何不知?” 裴芝瞥了他一眼,“陛下说有,他们就有!” “卢尚书还不快快接旨?” 卢楠远看了一眼挣扎着爬起身来的杜伦,无奈叹了口气,只恨自己优柔寡断,没在这几天要了这四人的狗命,谁知道陛下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这四个祸害一旦官复原职,肯定会想方设法报复这几天来换着花样折磨他们的自己,又是个大麻烦! 但事已至此,再动手已经来不及了…… “臣,卢楠远接旨。” 温陈看出这位尚书大人面色难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卢大人请放心,只要卢大人尽心尽力为陛下效力,咱家可以保证,今天从刑部大牢里出去的四个人,绝不会对卢大人不利。” 卢楠远犹豫的看了看他,“温公公说话算数?” “当然!”温陈笑笑,蹲下身子一把将马上就要爬起来的杜伦又按了下去,在其背后的伤口上使劲一拍,沉声道: “下不为例,以后再给咱家捅娄子,咱家一定让你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来,听明白了吗?” 杜伦就算是再笨,也能想到如今陛下忽然答应放了他们几个,肯定是温陈在中间调和,脑袋点得犹如捣蒜,“小的明白,小的清楚!” “以后小的这条命就是温爷您的,小的一定唯温爷马首是瞻!” “屁话!”温陈瞪了他一眼,“你的命是陛下的!” “是是是!温爷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温陈满意点了点头,拍了拍杜伦插满杂草的脑袋,“回去处理好伤口后,赶紧去东厂报到,这几天事儿多,别再出了差错!” “还有,告诉李德业,厂公的位置,你们俩就别想了,陛下自有安排!” 这二人在魏成还在的时候,就因为争权夺势斗的难解难分,这时候也该敲打敲打,让这两个太监每天想点正事! “小的能保住这条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哪敢抢温……” “闭嘴!”温陈蛮横打断道,“不该说的话别说!” “是,是……”纵横朝堂多年的大太监,如今在温陈面前,犹如乖巧懂事的小白兔一般。 温陈起身,朝着卢楠远点了点下巴,“派人送他们回去。” “本官这就去办!”卢楠远应声道。 “这些小事让底下的人去做,卢大人带我们去找南宫雀。” 卢楠远一怔,有些意外道,“陛下要提审南宫雀?” “不该问的别问!”一旁裴芝皱了皱眉。 卢楠远咬了咬牙,低头拱手,“请二位公公随本官来。” 三人出了刑部大牢,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卢大人,这几天没其他人和南宫雀等人接触吧?”温陈问道。 卢楠远点了点头,“按照陛下吩咐,南宫雀极其同伙,都被本官独立关押在重刑犯地牢中,每日除了送饭的狱卒,他们连只蚊子都见不到!” 温陈嗯了一声,朝着身旁的裴芝挑了挑眉。 裴芝意会,朝着西南方向吹了个口哨,哨音刚落,一道敏捷的黑影便从不远处的墙角后窜了出来,正是伺候太后的另外一名老太监,裘得禄! “三位公公这是什么意思?”卢楠远有些不解道。 “地牢的钥匙交出来,卢大人就可以走了。”温陈轻声道。 “温公公,使不得呀!”卢楠远表情慌张道,“南宫雀等人可是刺杀太后的重犯,这等罪人可是万万放不得的!” 温陈哼笑一声,“话多,这朝廷是卢大人做主,还是陛下做主?” 卢楠远表情一滞,“下官不敢!” 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串钥匙,恭敬递到温陈手上。 把三人送到重兵把守的地牢入口,卢楠远也听了吩咐,将留守官兵全部遣走,目送三人进了地牢。 幽暗的狭道中,温陈随手将钥匙串抛到裘得禄手里,“麻烦裘师爷了。” 裘得禄哼了一声,“你小子连魏成都敢杀,这几个小鱼小虾倒下不去手了?” 温陈笑笑,“小的当初杀魏成是求生欲望所展现出的本能反应,不像裘师爷能把杀人这种事当成爱好。” 虽是调侃,但也是实话。 即便自己做了杀掉南宫雀同伙的决定,但也不想亲自动手,毕竟他对杀人这件事还是有着潜意识上的排斥的。 而裘得禄不一样,据说当年可是跟随先帝上过战场的人,据裴芝说,这老太监如今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年轻时杀伐之气及重,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甚至先帝事后还送了个他外号——戮人王! 第35章 虎毒不食子? 刑部地牢号称坚不可破,就算如今无人看守,要进到最里面也得经过三道厚实的铁门。 仅能使一人通过的石道狭窄阴冷,单单是走上一遍,就让人觉得内心压抑异常。 里面的监室大多都是空着的,尽管都是犯人,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被关在这里,即便是之前的杜伦之流,也只能在刑部大牢中受罪。 裘得禄走到一间禁闭的铁门入口,凭着墙上并不亮堂的火把,找到对应钥匙编号。 咔嚓一声打开铁门,只见里面正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看样子最近没遭受过什么毒打,身上甚至看不到丝毫血迹,只是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毕竟一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牢中,每日不但要被恐惧折磨,连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找不到,没被逼疯已经算是意志力坚强的了。 “你是谁?”中年男子愣了愣神。 裘得禄没有搭话,走到他身边,右手轻飘飘的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干什么?” 男子话音未落,只觉耳朵下方蓦然传来一阵刺痛,下一刻便没了直觉,身体无力的倒了下去。 裘得禄看都没看尸体一眼,径直走了出来,“下一个。” 温陈摸了摸下巴,有些犹豫道,“裘师爷,这么简单就结束了?万一没死透怎么办?” 裘得禄眼睛一瞪,“他不死,咱家死!” 裴芝一旁笑着道,“放心,你裘师爷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论杀人的本事,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温陈讪笑一声,点了点头。 之后便是裘得禄轻车熟路的猎杀环节,这些被东方园和南宫雀豢养多年的死士,大多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一命呜呼。 裴芝还一脸惋惜的嘀咕道,“便宜这帮孙子了……” 三人来到最里边一间牢房门口,裘得禄将钥匙交还到温陈手上,抱着胳膊靠到一边,冷淡说道,“有需求就叫咱家。” 温陈表情严肃的嗯了一声,从墙上取了支火把。打开铁锁推门而入。 火光下,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进来的二人。 “是你……” 温陈朝着裴芝点了点下巴,老太监意会,从怀里摸出一卷圣旨,嗓音尖锐的朗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国司左指挥使南宫雀,伙同镇国司右指挥使东方园,通敌叛国,刺杀皇室宗亲,罪大恶极,判斩立决! 南宫雀、东方园之家族宗亲,男子流放边疆,百代不用,女子充入官妓,世代为娼! 今车骑将军韩闯,私通判国余孽,且不知悔改,与其同罪! 朕念及韩氏一家世代忠良,从轻发落,韩闯削去官籍,贬为庶民,子孙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钦此!” 南宫雀眼皮一抖,表情愤怒,死死握住拳头,低声嘶吼道,“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如此侮辱我南宫一家?!” “侮辱?”温陈哼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脸颊,“陛下就是让你死都死不安宁,到了下面不止没人给你供奉烧纸,你那为奴为娼的子孙后代还要每天戳你的脊梁骨骂你!” “对了,还有韩闯那个不知好歹的匹夫,为了你这个逆贼,竟然私自放你女儿南宫一品出来去找咱家求情,搞得自己也惹了一身骚,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南宫雀睚眦欲裂,浑身颤抖,愤怒的站起身来掐住温陈的脖子使劲摇晃,“我们就是听了你这个阉货的妖言,才落得如此下场!” “我南宫雀就算死,也要拉你这阉狗一起垫背!!!” 温陈目光一冷,南宫雀作为镇国司的指挥使,身手当然不差,只不过近日吃喝不顺,精神状态也差的很,就算动手,胳膊上也没多少力气! 只见他迅速提膝,朝着南宫雀小腹狠狠一顶,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指挥使大人,瞬间便蜷缩着身子痛苦倒地。 “可怜你女儿南宫一品,好好的大小姐当不成,过几天就要成为尚京城中人人都可染指的风尘女子,不过也好,以南宫小姐的姿色,在教坊司当个头牌不成问题,可那养尊处优的臭毛病得改改,以后就是她伺候别人,轮不到下人伺候她了……” 温陈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利剑狠狠刺入南宫雀的心脏! “有什么冲我来!别折磨我女儿!” 砰—— 温陈抬起一脚,再次踹在他的腹部,“南宫大人,你到底分不分得清楚,现在是哪个掌握主动权?” 不知是因为剧痛难忍还是追悔莫及,南宫雀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滑下。 颤颤巍巍爬起身来,跪在温陈脚边痛哭流涕,“温大人,温爷爷,所有罪责由我南宫雀一人承担,你求求陛下,放了我的家人和韩将军一家吧!” 温陈哼笑一声,“南宫大人,和咱家讲条件之前,先问问自己有什么资本。” 南宫雀表情一滞,急忙说道,“我有魏公与镇南王往年来往的书信!” “对!我可以交出魏成勾结镇南王的证据!” “这个不需要你交,陛下清楚的很!”温陈不屑道。 “他们之间还有陛下不知道的事情,这些事足够换他们的性命!” 温陈瞳孔一缩,看了裴芝一眼,“说来听听。” 南宫雀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匆匆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开口道: “我这里有魏成和镇南王指使豫州一十九处矿山的矿监贪墨朝廷银两的证据,再过两个月便是豫州矿山更换采矿商的日子,这些消息对陛下很有用!” 裴芝面色一紧,刚要开口,却被温陈拦了下来。 “这些不够,继续说!” 南宫雀咬了咬牙,似乎有些顾虑,一时低下了头。 “南宫雀,你最好想明白了,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出卖一点消息也是卖,就算陛下放过你的家人,镇南王也有的是办法整死他们!”温陈冷声道。 “我说……” 南宫雀端着的最后一口气,也终于泄了下来。 “我这里还有镇南王安插在大盛各州、道、府的细作名单,以及……” “以及什么?!”温陈大声追问道。 “以及先帝登基那年,魏成受镇南王之命截杀镇南王两名世子和公主的密信……” 温陈和裴芝的脸上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当初镇南王的两名子嗣被先帝绑架握在手里,这才间接导致镇南王放弃了皇位! 可后来,就因为这二人的死,先帝又追封了镇南王十二城,让镇南王直接掌握了大盛三分之一的领土! 如今南宫雀却说,那二人的死不是意外,甚至还是镇南王亲自授意为之! 虎毒不尚且食子! “书信在哪?!” 南宫雀闻言叹了口气,“在镇国司案牍库二层西南角的地板下……” 第36章 温公请留步 “你们好大的胆子呀……” 裴芝眯了眯眼,他万万没想到,魏成竟然会把这种重要物件留下来,甚至就藏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 “咱家这就去找东西,你在这里盯着!” 说罢,招呼裘得禄快步离开。 温陈应了一声,表情严肃的望着脸色难看的南宫雀。 “魏成生前还有没有告诉你们其他事情,比如关于陛下的一些秘密?” 南宫雀茫然摇了摇头,“我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些了,魏成生性狡诈,虽然我与东方园是他的干儿子,可他也不是什么事都会告诉我们……” “那朝中除了东厂和镇国司的人,魏成有没有和其他官员关系较为密切?”温陈追问道。 这次处理魏成的事情,一定要斩草除根,绝不能再留下隐患! “这些人的名字都在我刚才说的名单里了,魏公……,啊不,魏成平日里十分谨慎,即便和其他官员有所交易,甚至是和镇南王联系,都是通过我与东方园,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温陈微微颔首,时至今日,南宫雀应该是不敢再说假话。 “陛下还有一道圣旨,不知南宫大人想不想看看?” “还有一道?”南宫雀意外抬头。 温陈从袖子里摸出一支黄绢,递了过去,“自己看吧。” 南宫雀展开黄绢,嘴里默默念着上面的旨意,表情由悲转喜。 “陛下果真愿意赦免在下?” 温陈伸手点了点圣旨,“看清楚了,这叫戴罪立功!” “你若是答应上面的要求,为陛下查探关于镇南王的消息,陛下不止会不计前嫌赦免你的全家,还会为你加官进爵,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就连你的死去的好兄弟东方园,也能落一个好名声!” “我答应!”南宫雀迫不及待道,相比于之前那道圣旨,现在得到的消息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喂到了嘴跟前。 温陈抬了抬手,“先不要答应的那么快。” “第一,你的家室从即日起,不可离开尚京城半步,就算是外出探亲远游也不例外,陛下一但发现你有异动,会立马下令诛杀你全家!” “第二,你要帮助陛下,铲除镇南王潜伏在大盛内部的细作,将他们替换成陛下的人,并且不能让镇南王有所察觉!” “第三,你本人以后虽然依旧是镇国司的指挥使,但做任何决定前,都要经过咱家的同意,若咱家发现你还敢跟镇南王藕断丝连出卖陛下,咱家一定让你全家老小比现在的下场凄惨千百倍!” 南宫雀听到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杀人不过头点地,若之前陛下之是用生死来威胁他,他不见得会如此配合。 可如今主事儿的变成了温陈这个难以捉摸的混不吝,这人只是区区几日就把东厂和镇国司搅了个天翻地覆,做派不拘泥常理,不以一时喜好做决定,甚至能把自己这个刺杀陛下的反贼用这种方式洗白。 对待仇人尚且如此冷静,一道真惹怒了他,不见得会用什么阴招来对付自己和家人。 有时候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着! 这一次,南宫雀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下官今后这条命就是温大人的,温大人说往东,下官绝不向西看一眼!” 温陈哼笑一声,魏成调教的这帮狗腿子连表忠心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明日在朝堂上如何说辞,不用咱家教你了吧?” “不必!”南宫雀应声道,“下官一定不会让陛下和温大人失望!” “可是下官带来的那批死士怎么办……” “咱家已经处理好了,一帮南齐奸细而已,死有余辜!” 南宫雀面色一凛,微微叹了口气,“一切听从温大人安排!”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裴芝抱着一个尺长的锦盒走了进来,不过脸色却不太好看。 “果然是密信,上面虽有镇南王的印鉴,但内容却都是由数字组成的。”说着,递给温陈两封拆开的信封。 “下官替两位公公校译。”南宫雀恭敬道。 温陈斜了他一眼,“南宫大人,你又忘了咱家刚才说的什么了吗?” 南宫雀瞬间反应过来,现在自己的事情还没摘清楚,他们依然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校译出的信件内容,而且温陈说过,做任何决定前,要经过他的同意。 “机关册就在下官府中,下官这就带二位大人去取。” …… 天色渐晚,乾安宫中。 敬仁帝眉头紧皱看着温陈拿来的译稿。 “朕还是低估你了,一天就把事情办的明明白白。” 立在一旁的温陈,笑笑拱手,“都是陛下领导的好。” “你也不必给朕戴高帽,谁有本事,朕一目了然。” 说罢,朝着门外招呼一声, “裴公公,拟旨!” 裴芝立马小跑进来,躬身而立。 “下月初五乃是母后生辰,传旨,岁岁有今日,年年逢今朝,今又今朝,举国同庆,普天同乐,特大赦天下,以示上天有好生之德,汝等归家,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可再犯,钦此!” 温陈一愣,好家伙,小皇帝看来心情不错嘛,直接大赦天下,以示圣恩。 这对于哪朝的皇帝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事情。 “陛下仁德!”裴芝是时候奉上一记马屁。 小皇帝摆了摆手,“最近这一个月来,朝堂上发生了太多大事,先是魏成身死,后是逆贼刺杀,搞得人心惶惶,朕也该给他们冲冲喜,让这帮老臣们定定心思。” “明日早朝宣旨,退下吧。” 裴芝应了一声,退出门去。 温陈却有点欲言又止的模样,在一旁站着,看起来浑身不自在。 “怎么?你还有事?”小皇帝瞥了他一眼。 温陈讪笑一声,“陛下,不知婧妃,今日身体可好?” “挺好的。”小皇帝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微臣想……想探望婧妃一番,不知陛下意下如何?”温陈试探道。 “婧妃今夜在陪母后,改日吧。” 温陈略显失望的哦了一声,“那微臣告退。” “温公请留步。”小皇帝蓦然来了一句,“把门带上。” 温陈愣了愣神,诧异的看了小皇帝一眼,“陛下是要……” 小皇帝脖子微微发红,但神情依旧冷淡,“朕乏了,替朕宽衣。” 我擦嘞? 还真是改日了! “微臣遵旨!”温陈笑应一声,房门一闭,二人四目相对,瞬间撞出炙热的花火! 门窗闭,灯火熄,又是一夜春宵值千金! 第37章 请厂公给小弟寻个营生 “姓温的,你毁小爷前程,你罪大恶极,你天打雷劈,你给小爷出来!” 刚换了牌匾的气派宅院大门外,一挺拔少年顶着炎炎夏日,叉腰叫嚣。 过往行人都对站在远处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这不是陛下身边那位新晋红人,温公公的府邸吗?这小子是谁?怎的还有人敢惹这霉气?” 一人撇嘴摇头,“这可是国子监祭酒于谦于大人的独子,据说脑子不太好使,陛下前些天大赦天下把他也给赦了,坏了此人发配边疆的美好愿景。” “陛下大赦天下和温公公有什么关系?”旁人好奇。 “那兄台可就不懂了,姓温的这小太监察言观色有一手,一听说下月初五是太后寿诞,便献出此计,不止龙颜大悦,那些被赦免的罪犯家属可都念着他的好呢,收拢了大片人心!” “陛下真就听他的?” 男子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这温公公也有几分本事,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查出了南齐潜伏在我大盛尚京城的所有细作,配合镇国司的两位指挥使大人一举拿下贼人,可是立了大功!” “陛下当然得宠信了!” 众人站在树荫下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而在太阳底下叫骂了半个时辰的于培生早已口干舌燥,脑袋发沉。 “这姓温的就真是泥捏的?小爷这么骂他,他都不派人请小爷进去谈谈?” 可如今不讨个说法,就这么走了,还怪丢面子的…… 就在于培生心生退意之时,温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秀丽绿衣女子端着一壶茶水款款走出。 温柔道,“于公子渴了吧?我家大人让您润润嗓子接着骂,这宅子阴气重,得用您的阳气催催。” 于培生眼睛一瞪,夺过茶壶直接对嘴一饮而尽,完事儿抹了抹嘴巴。 “温陈在干什么?凭什么不让小爷进去?” 绿衣女子微微一笑,“我家大人说,于公子想进去随时可以,他以为您喜欢在这扯嗓子呢!” “胡说八道!”于培生哼了一声,自己今天可是来讨说法的,怎么莫名又被温陈摆了一道? 不管绿衣女子,径直走入大门。 进了院子可就凉快多了,不止绿树成荫,花草繁盛,后院中央更有八位衣着清凉的女子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而温陈就坐在垂柳下的藤椅上悠然自得的用手掌打着节拍。 “温兄一个太监还好这一口?”于培生也不人生,直接搬了条长凳坐在温陈身边。 温陈斜了他一眼,“别胡说,这是咱家为下月太后寿诞准备的献礼,这不正彩排呢嘛!” “有屁说,有话放,在外面气势汹汹,怎么进了咱家的宅子就软了?” 于培生嘿嘿一笑,“这不在下的好事被温兄坏了嘛,这下边塞也去不了了,在家待着也没事干,家父说让在下向温兄讨个差事……” “你老子堂堂国子监祭酒,连你都安排不了?” “家父安排的,小弟都不愿意干,一帮文人顽固,每天就想着抠字眼,哪有温兄纵横捭阖来的快意洒脱?”于培生讨好道。 温陈白了他一眼,这小子年纪不大,每天就想着出风头,关键还出不在点子上,虽说有壮志雄心,想法不坏,但也年轻气盛,难免吃亏,看在他帮过自己的份上,自己也帮帮他吧。 “青州今年大旱,粮食减收,青州牧半个月写了八道折子要求陛下派钱粮救灾,你办的了吗?” “那是自然!”于培生拍胸脯保证道,“不就是押送粮草吗?简单!” 温陈哼了一声,“这么简单的事,陛下还用你来做?无粮无钱!” “啊?”于培生立马摆手,“那干不了,小弟要是去了青州,不得让那帮饿急了的灾民活吃了?” “换一个,换一个!” 温陈叹了口气,“徐州山匪成灾,陛下要派兵去平乱,正需要能征善战之辈,你去吗?” “这……”于培生犹豫道,“山匪是不是很凶?” “嗯,早点吃的都是人肉包子。”温陈答道。 “那小弟也干不了,要不再等两年,小弟练就一身本领再去帮陛下平乱?” “哼,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给你个能干的差事,每日一早帮咱家到集市上买十斤猪胰脏回来送到府上,记住,每天都要买!”温陈轻描淡写的吩咐道。 “啊?”于培生有些不解,“十斤猪胰脏,每天都要?温兄吃的完吗?” 温陈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不是用来吃的,是给太后治病的药引!” “这玩意还能当药引?”于培生摸着后脑勺,“太后不会是口味重,特意要吃这玩意,怕人笑话,才找了这么个借口吧……” 温陈作势又抬手要打,于培生好忙躲到树后。 “不是就不是嘛,温兄能不能对小弟温柔点……” 温陈无奈摇了摇头,这小子实在没个正型,“让你去买你就去买,到时候一同和咱家炼药,太后的病要是治好了,你想去哪建功立业,不是太后一句话的事儿吗?” “对了,你还得帮咱家留意尚京城中手艺精湛的铁匠,工一定要细,越细越好!” 于培生挠了挠头,“就这些?这也太简单了吧……” “那你干还是不干?”温陈挑眉。 “干!” 温陈满意点点头,指了指里屋的方向,“桌上有咱家最近调配的男人香,你拿回去十瓶,让令尊分给国子监的同僚学子试用。” 听到这话,于培生脸色一喜,“原来连陛下都在用的男人香是温兄调配的呀?” “这好东西送给那帮穷酸腐儒岂不是暴殄天物,还是小弟帮你收着吧!” “屁话!”温陈更不得给这小子一脚,一点商业头脑都没有。 “没听咱家说的是试用吗?他们若是用的顺手,咱家以后可是要靠这些东西挣银子的!” 于培生恍然大悟,“小弟听说温兄最近立了大功,不日将继任东厂厂公一职,还看上这点银子?” 温陈长叹一声,“今时不同往日,东厂厂公以前是个美差,但日后可就要自力更生喽!” 小皇帝警告过他,若东厂和镇国司日后还像魏成掌管时期一样贪腐成风,一切全靠钱财铺路,那他这个厂公就算做到头了! 不过也能理解,大盛朝最开始设立东厂的本意便是帮皇帝监察百官,只是后来的风气被一帮弄权宦官带跑偏了而已。 自从魏成出事后,东厂这边几个大佬先后被敲打了一番,虽不至于入狱杀头,可这帮太监们以往的违法全被没收充入国库,待遇也跟着一落千丈。 就连手底下的番役们的俸禄都被削减了七成! 自己要想让他们像之前那样尽心尽力,就必须找个来钱快的营生,补贴家用! 第38章 人工猪胰岛素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一向有着早起习惯的温陈刚从睡梦中醒来,便听到管家荷香在外敲门,“大人,于公子来了。” 如今他府中的下人,都是小皇帝以往身边的侍女。 这么大的宅子,小皇帝本打算给他安排一帮小内官伺候着,可温陈好歹不同意,说什么一起上厕所不方便,万一被发现他是个假太监,那小皇帝和婧妃以后都要守活寡。 可小皇帝自然也不愿意放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他跟前。 二人各执一词,犟了半宿,说好的一夜七次郎也变成了一夜三次郎。 即将天明,二人才各退一步,温陈得到了养眼的下人,小皇帝也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宫女盯着他,温陈稍有异动,她们便会进宫禀告。 望着胯下高高隆起的小山,温陈微微叹了口气,“当皇帝就是麻烦,好端端的两口子还不能住在一起共享极乐……” “大人,你听到了吗?”门外荷香再次催促道。 “叫他去偏厅等着!” 说罢,穿好衣服用清水抹了把脸,准备好的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去找于培生。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胰脏特有的腥臭。 于培生楞楞的抱着一大盆血肉模糊的脏器坐在地上傻笑。 温陈无奈扶了扶额头,“下次多给肉贩子些银子,让他们洗好了再拿回来。” 接着,便招呼荷香带人把木盆里的肉块拿出去冲洗,这些姑娘寻常虽是伺候皇室的主,但干起脏活累活来一点都不含糊,这倒是十分合温陈的意。 其实按理说,牛胰岛素相比于猪胰岛素更适合人体需求,奈何大盛境内禁止宰杀耕牛,牛胰脏属实不太好找,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猪的胰脏。 看着洗好的胰脏放在自己面前,于培生一时有些难以下手。 “温兄,这玩意怎么做药引,用不用拿些香叶桂皮来……” 温陈瞪了他一眼,拿出准备好的捣蒜钵推了过去,“找一块出来捣碎。” “要多碎?” “和你嘴一样碎!” “哦,那还真是挺碎的……”于培生听话照做。 而温陈则拿着之前制作古龙水时安装好的设备,开始从烈酒中提炼酒精。 其实从胰脏中提取胰岛素并不是什么精细活,他记得课本上讲过,只需要用一定浓度的酒精和水的混合液,按照一定比例与捣碎的胰脏混合,便能使胰岛素沉淀。 可难点也在此,课本上并没有讲水和酒精的比例是多少,而且他更不知道自己能提纯出的酒精浓度又是多少,这个数值得经过很多次的实验比对。 而且在如此恶劣的实验环境中,猪胰脏很难保鲜太长时间,一旦有了异味,就得全部扔掉,等下一天重新实验。 不过,好消息是太后在改变饮食习惯后,糖尿病的症状有所好转,她等得起。 果不其然,温陈在不知道酒精浓度的情况下,将其与胰脏碎片混合很多次后,都没有看到所谓沉淀物。 可二人忙活了一上午,身上被沾染了一股极为难闻的怪味,用于培生的话说,二人闻起来就像两头喝醉了的死猪,苍蝇见了都得躲躲。 温陈看着简陋实验室中的一片狼藉,无奈摇了摇头。 “看来一天两天是成功不了了……” 不过意外的是,于培生倒是对做这些事情很感兴趣,他说温陈的这个叫做实验的流程,让他脑海里古书上记载炼仙丹的画面。 直到中午,剩下的胰脏都开始发臭了,还想跑到外城集市买新的回来继续实验。 但却被温陈制止,“这大热天的,等你把东西买回来,都已经变质了,明天赶早去吧!”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要不温兄再叫那帮姑娘出来跳跳舞,小弟给指点指点?”于培生谄笑提议道。 “滚犊子,年纪轻轻看多了这些,以后小心站不起来!”温陈笑骂一句,光着上半身去院子里的井边打了桶水,冲了个凉,引得不远处干杂活的宫女们纷纷侧目。 “可惜是个太监,这肌肉,可真爱人……” “小浪蹄子,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保不齐把你卖窑子里去!” “窑子里也好啊,起码能见到真正的男人……” 众人一片欢声笑语,倒是让擦拭身体的温陈有些尴尬。 “走吧,去外城逛逛!” 温陈朝着于培生招了招手。 于培生也是个喜欢热闹的公子哥,一听到“逛”这个字,下意识就在后面加了“窑子”这个词。 “小弟有个好去处,保证温兄流连忘返……” 二人换了身衣服,摇着扇子溜达着便出了内城。 看着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路人,或贫或富的百姓,温陈这才觉得穿越后第一次见识到了人间的烟火气。 内城可比外城热闹多了,虽说内城中也有集市,但毕竟是天子脚下,规矩和顾虑都多的很。 外城便不一样了,街边小贩三五扎堆,吆喝叫卖,时不时有那么一两个喝醉的酒蒙子当街摔跤,两人互扒得一干二净,惹得路过的小娘子惊叫连连,却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去看。 二人跨过横穿尚京城的永定河,在一座气派的阁楼前停下了脚步。 楼上穿着暴露的女子一个个从窗户探出身子,卖弄身姿,用勾魂的声音招揽客人,一楼门口,一个个黑衣小厮卑微而又热情的将前来消遣的达官贵人迎入大堂。 门头“教坊司”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柔若无骨的笔画,宛如甩袖轻舞的妓子一般,看一眼就让人想入非非。 温陈眼神怪异的看了一眼于培生,“你踏马脑子有泡吧?咱家是个太监,你带咱家来逛这种地方?” 于培生表情一愣,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讪笑一声,“失敬失敬……” “我看你是脑子失禁了!”温陈骂了一句,反而挺胸抬头,背着手率先走了进去。 于培生缓了半拍,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赶紧跟上! “二位公子,里边请!” “呦,于公子,你可想死奴家了,这次还是三个吗?” 于培生拉过熟识的鸨母,点点前面四处张望的温陈,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几句。 鸨母脸上瞬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明白,明白,奴家这就去安排!” 温陈摇着扇子看着教坊司中一个个窈窕曼妙的身影,不禁发出感叹。 “可惜了,如此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竟然只流传了很少一部分于后世,呜呼哀哉!” “别哀哉了,今天温兄在这里所有的消费,都由小弟买单!”于培生从背后勾住温陈的肩膀,推着他朝二楼走去。 第39章 喝了酒对腿不好 教坊司分为三层,呈一个桶装结构。 一楼为散座,光顾的大多是些有点小钱又愿意出来潇洒的文人墨客,一个个怀抱没人,在那里卖弄文采,时不时作出两句自以为很好的小诗,还得叫人专门记下来,装裱在东面一堵专供才子们留下墨宝的青衿墙上。 二楼相比于第一层,客人便少得多了,乃是一个个个被众多屏风隔开的雅座,环靠木质栏杆,稍微转转头便能将下方圆台上的歌舞表演尽收眼底。 不过方便清净的同时,费用也要高出不少,单单是上楼,便要支付五两银子的赏钱,美其名曰登高银! 三楼就更加简单粗暴了,全部是封闭的厢房雅间,常有贵客搂着这里的姑娘兴致冲冲的钻进去,或过夜,或不到一会儿便心满意足的离开。 于培生来此可谓是轻车熟路,带着温陈去到二层视野最为开阔的地方,到的时候,精美酒菜已经上桌。 温陈手里敲打着扇子,看着这奢华夸张的装饰,与外面牛鬼蛇神共存的大街格格不入。 “这教坊司属于官妓,不是本应开在内城之中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于培生替温陈斟满酒杯,“温兄有所不知,陛下当初登基后,十分反感朝中大臣与此等烟花之地有所瓜葛,于是乎特意让礼部拟了一道旨意,下令教坊司迁出内城。” 温陈了然点点头,夹起一块肉片放进嘴里,既然如此,可不能让小皇帝知道我来这里,搞不好下次龙床都不让上了。 “小于,看你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令尊就如此放任不管,让你整日流连此地?” 于培生切了一声,“我爹也就是今日有事,否则这顿还得他请客呢!” “小弟十岁便跟着家父出入教坊司,十二岁初尝人事,如今教坊司除了那几个头牌,还没小弟未曾尝试过的滋味呢!” 于培生说到此处颇为自得。 温陈笑笑摇头,如此说来,这大盛的民风还是很开放的,他记得国子监祭酒这个官职虽在场中没什么实权,但据说于谦此人学识渊博,为人正派,有时候提出的政见,连小皇帝都也颇为佩服。 没想到这父子二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浪。 楼下圆台上,正有一艳丽红衣女子在为台下客人出字谜,温陈侧耳倾听,答对一题者,可赠送美酒佳肴一份,连对三题者,今夜消费全部免单,连对五题者,可挑选教坊司三大花魁之一共度良宵! 这促销手段虽然有些拙劣,但效果却是出奇的好,就连于培生看起来也跃跃欲试。 “温兄,要不你我协力,点个花魁试试?” 温陈摇了摇头,“没兴趣,就算连对五题,到时候也是你玩,我可没本事和你做那同道中人。” “也是。”于培生继续倒酒,“小弟知道,温兄兴不在此!” 说罢,朝着不远处挤眉弄眼的鸨母拍了拍手。 温陈疑惑,只见五女五男拍着队朝二人走了过来。 女子一个个搔首弄姿,朝着于培生大献殷勤,而那几个挺拔的小后生则都围在了自己跟前,撸起袖子,揭开上衣盘扣,露出结实的胸膛,不停卖弄着壮硕的肌肉。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温陈一脸黑线,于培生这臭小子,该会的不会,不该会的一件事儿都不带拉下的! “你当老子是什么?” 于培生摊了摊手,“温兄既然不能那个,还要一意孤行进到这里,难道是小弟理解错了?” 听到此处,一旁老鸨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不是不爱,是不得不爱! 温陈咬了咬牙,拽过坐在身边的于培生,在他耳边恨恨说道,“你再给老子造黄谣,小心老子明天就让你到东厂报道!” 于培生脸色一白,敢忙招呼,“女的留下,男的都给小爷滚蛋!” 顺便还挑了两个姿色颇佳的女子,指派到温陈身边,“愣着干嘛,赶紧伺候着呀!” 二女一听,连忙给温陈端酒喂菜,殷勤的很。 而于培生自己,则是怀抱左右,上下其手,不一会儿便喝得满脸通红。 温陈反而兴致不高,反正摸了也不能玩,倒不如不去勾这个火,便催促着身边两位美人行酒令,看她们互相灌酒也是一种乐趣。 左手旁那个名叫仙儿的女子,看着温陈英俊的侧脸一时间眼角含春,软绵绵的端起酒杯。 “官人,这杯酒替奴家喝了可好?” 温陈平淡道,“喝不下了?” “不是,只是喝多了,对奴家的腿不好……” “怎么?会痛风?”温陈问道。 只见仙儿柔若无骨的靠了过来,朝着他耳边吹了口气,轻飘飘念道,“会打开……” 温陈暴汗,论开车,还得看专业人士。 不过体验过小皇帝和婧妃的他,怎可能会对此等庸脂俗粉安耐不住? 指着于培生道,“花开需择君,姑娘一会儿打开的时候,对准他就行。” 仙儿闻言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将酒水一口灌下。 “干什么干什么,你搁这养鱼呢,喝干净喽!”于培生一旁督促道,看来对仙儿的“打开”很感兴趣。 温陈摸着下巴动起了脑筋,这教坊司确实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令男人疯狂,看着楼下一个个原本穿着得体一本正经的公子哥,在妓子面前也难免暴露猪哥本色,他想着,这等生意要是自己也能参合一脚,肯定能给东厂带来不少活动经费。 可奈何教坊司归礼部管辖,小皇帝又明确不喜欢这种生意,硬干恐怕是行不通的。 不如退而求其次,搞点擦边生意也不是不可以…… 比如说……足疗?洗浴中心? 朝廷虽然明令禁止官员经商,自己作为小皇帝的亲信自然也不能开这个坏头,可找个合适的代理人过来,自己在幕后操控,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看着不到一会儿便在酒水和女人的刺激下迷失本性的于培生,温陈无奈摇了摇头。 他肯定不行,用不了一个月都得把手底下的技师祸祸完了,韩日山也不靠谱,即便把让他退出镇国司下海经商,以他天生纯良的性格,肯定会被竞争对手玩的团团转。 正当温陈皱着眉头发愁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我连着答对了十题,凭什么不让我爹点花魁?”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 温陈好奇向下张望,只见一楼圆台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布衣小姑娘,两个羊角辫立在头上,十分可爱,正叉着腰一脸不忿的与台上出题的红衣女子对峙。 女孩身后,站着一名眼神迷离,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看着老实,到那双四处张望打探的眼睛却又透露着一股市侩的气息。 第40章 干爹救我! “小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让你爹带着离开吧。”红衣女子蹲下身子好言相劝。 羊角辫孩童嘟起小嘴,“什么乱七八糟,你们这么大个酒楼,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旁人听到,纷纷开始起哄,“莫绪酉,你可能不去个东西,带闺女来这种地方,点女人还得闺女替你出头!” “小姑娘,你知道你爹点花魁要做什么吗?哈哈哈哈哈……” 小女孩倔强的瞪了那人一眼,“当然是给如意生弟弟了,弟弟可以陪我玩!” “生弟弟?哈哈哈哈,你爹没告诉你怎么生吗?”一名一看就是喝大了的青年开黄腔道。 名叫莫绪酉的男子倒也不生气,“反正今天你们得把花魁给老子,堂堂教坊司就这点信用?” “实在不行,折成银两也算,莫某人给你打个对折,二百两银子!” “有本事你自己上去猜谜,让你闺女代替,你还要不要脸?” 莫绪酉哼了一声,厚着脸皮道,“能生出这么聪明的闺女,就是我莫某人的本事!” “就是,我爹还要给如意生一个更聪明的弟弟呢!”羊角辫一旁帮腔道。 众人哄堂大笑,这小痞子也太无耻了,一看这父母二人便不是真心来此消遣,求色是假,求财才是真的! 圆台上的红衣女子眉头微皱,这种客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但自己也绝不能开这个先例,万一给莫绪酉折算了银两,日后肯定会有更多人来钻这个空子,那教坊司的生意还怎么做? “来人,将这两个无耻之徒给我轰出去!” 红衣女子一声令下,门口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便堵了过来。 莫绪酉脸色一变,酒醒了大半,“你们教坊司不要欺人太甚!” 如意见状,赶忙抱住爹爹的大腿,怯生生的看着摩拳擦掌围过来的几人。 “爹爹,我怕……” “轰出去!”台上红衣女子不耐烦的催促道。 几人一拥而上,但那一大一小明显也不是吃素的,莫绪酉宛如一只滑溜的鲶鱼,稍一侧身,便躲过两名大汉的袭击,踩着一排桌子慌乱逃窜! “今天不给钱,我莫某人就赖着不走了!” 而那如意更是过分,像一只猴子般左跳右纵,攀着楼梯顺势上了二楼,在一名大汉的追赶下,跑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 霎时间,原本气氛暧昧的教坊司顿时鸡飞狗跳,人人叫骂。 一名看起来像是教坊司管事儿的中年男子从柜台处走出,破口大骂道,“将这两个小畜生给老子抓起来,敢在教坊司闹事,活腻歪了!” 温陈看着被壮汉堵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小女孩无路可退,靠在门板上急得直跺脚,忽然看到自己二人,清澈的大眼睛瞬间绽放光彩! “哼,小混蛋,你倒是跑呀?!”壮汉狞笑道。 却见那小女孩蹲下身子,往前一滑,堪堪躲过壮汉的熊抱,一溜烟躲到温陈背后。 “干爹救我!” 温陈啼笑皆非,干爹? “我认识你吗?” 如意连连点头,“干爹你忘了?不是说好了如意与爹爹去讹钱,你想办法带我们离开吗?” 一双真诚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温陈。 一旁喝多了的于培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指着温陈道,“怪不得温兄非要进来,原来是有生意要做!” “滚犊子!”温陈骂了一句,再看楼下的莫绪酉早已经被一众大汉拿下,正被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惨叫连连。 一转头,却见来抓如意的大汉已经到了眼前。 “哼哼,果然还有同伙,是老子打到你们走,还是你们自己跟老子下楼?” “干爹……救我……”蜷缩在温陈背后的如意如同一只受惊了的兔子,带着哭腔哀求道。 温陈微微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心软了一回,这声干爹让他这个穿越来举目无亲的孤寡青年,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涟漪。 “叫你们掌柜的上来。” 大汉哼了一声,“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便朝着温陈脖子掐来! 两名伺候在左右的妓子吓得花容失色,连连躲避。 温陈目光微冷,这大汉太小瞧自己了,浑身都是破绽! 右脚猛的抬起,朝着大汉膝盖用力一蹬,硕大的身躯应声倒地! “妈的,敢还手?!”挣扎着爬起来的大汉大手一挥,“兄弟们,给老子教训教训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慢着!”一旁晕晕乎乎的于培生终于摇晃站了起来,“你们这帮狗东西,知道温兄是谁吗?” “你们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在教坊司撒野!” 一众围殴莫绪酉的壮汉纷纷放弃目标,转而气势汹汹朝楼上赶来。 于培生怒目而视,大声道,“大胆,温兄可是……” “闭嘴!”温陈喝了一声,这里人多眼杂,多有朝中官员走动,他还不想这么简单就暴露身份。 于培生脸色潮红,卡在嗓子眼的话还是用力憋了回去,攒足的力气无处发泄,顺手抄起桌上酒杯掼在地上! “家父国子监祭酒于谦!你们哪个敢来放肆?!” 不远处被吓呆了的鸨母终于缓过神来,急忙拨开人群过来解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于公子可是我教坊司的贵客,怎么可能与这些小蟊贼有瓜葛?” “快将这小混蛋带下去,别打扰了二位公子的雅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哪里明白国子监祭酒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应该是个很大的官,于是乎也都蔫了下去。 “干爹……我不想挨揍……,别把如意交给他们好不好,他们都是坏人……” “小混蛋,你还敢说老子是坏人?反了你了!”先前追逐如意的大汉愤怒道。 但看到温陈瞪了他一眼,还是谨慎的缩了回去。 “叫你们掌柜的上来,这父女二人刚才砸坏的东西,我赔了。” 先前门口站着的管事中年早已立于人群之后,见事情闹得有些僵,挤过人群对着温陈二人陪笑道,“温公子言重了,这二位既然是温公子的朋友,小的哪敢问他们要钱,只求温公子以后多多关照,就是小的最大的福分了……” 他也明白,能让于培生出头的人肯定不简单,说不准就是哪位高官的公子,这种人他肯定惹不起。 一旁于培生摆了摆手,从怀里摸出一枚银锭,“一码归一码,温兄说赔,就肯定是要赔的。” 温陈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虽然脑瓜子不好使,没想到还挺仗义的。 “不必了,这事儿我自己来。” 说罢,随手从袖口摸出一张银票,都没看面值,便塞到了掌柜的怀里。 “带你的人下去吧。” 收了银子的中年男子也不敢过多言语,躬身抱了抱拳,“是,是……,小的明白。”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嫖客们失望的叹了口气。 “莫绪酉这杂碎真是走了狗屎运,有大人物给他撑腰。” “就是,下次小爷也来白嫖,没准也能遇到贵人……” 温陈看了看身边眼巴巴望着桌上饭菜的如意,笑了笑,“饿了?” 如意欣喜点点头。 “饿了就吃,总不能让你白认一个干爹。” “多谢干爹!”如意说罢,便撸起袖子一顿风卷残云,论进食速度,连温陈一个向来大大咧咧的男人都自愧不如。 “干爹,我爹刚才被他们打成重伤,你能不能给我点钱,让我带他去看看郎中,爹爹很可怜的,他不是故意来这里讹人,我们也有苦衷……” 咽下最后一口肘子的如意可怜巴巴道。 一旁的于培生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却被温陈用眼神制止。 “哝,五十两够不够?”温陈摸出一张银票。 “够是够,但爹爹若是落下病根,以后如意还得整日伺候他,真生活的重担呀……”如意眼神恳求道。 温陈无奈笑笑,又拍出一张银票在如意手里,“今天就带这么多,下次有机会再给你。” “谢谢干爹!”古灵精怪的小姑娘马上换了一张笑脸,跳起来朝着温陈鞠了个躬,一溜烟下了楼。 待人走后,于培生不满道: “温兄,这父女俩一看就是江湖骗子,刚才我亲眼见那莫绪酉从掌柜那里又把你给的银票要了回去,你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银子?” 温陈微微一笑,“投缘。” “头圆?”于培生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玩意还有讲究?” 却见温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物,“走了。” “温兄去哪?今夜就住在这里吧!” 温陈哼了一声,“真当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说骗就骗?” 第41章 赌鬼父女? 此时正是下午,日头正烈的时候。 这两父女也算溜得快,温陈一路追随,差点就跟丢了。 横穿了小半个尚京城,父女终于在一个名叫百花井巷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到处都是破烂的围墙,过往路人并不像正街上的百姓一般忙忙碌碌,而是一个个吊儿郎当,看起来游手好闲的模样。 温陈歇了口气,看着周围路人的眼睛贼溜溜的自己身上飘来飘去,就知道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在一旁的茶水摊要了一碗凉茶,竟然收了他十文钱。 不过他也没有过于计较,目光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父女俩身上,二人站在原地来回踱步,好像是在等人,即使烈日炎炎,也没找个树荫底下休息。 尚京城中,有胆子敲诈教坊司的人还真不多见,这一大一小要不就是穷凶极恶之徒,铤而走险获取钱财,要不就是实在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情,被迫无奈才把主意打到官妓头上。 不过温陈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眼光的,那名叫如意的小女孩虽然鸡贼了些,但眼神清澈,刚才即便靠在自己身上,即便缺银子,也没像一些小偷小摸的孩子般,趁人不备悄悄摸自己身上的钱财。 而那个叫莫绪酉的男子,如果真是如意的父亲,能教出如此聪明伶俐有底线的孩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坏种。 最主要的是,温陈看上了这父女两这份胆识和发现商机的眼光,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既然自己和那小女孩如此投缘,若是有机会,自己也不妨提携这父女二人一把,没准还能相互成就一番。 正思量着,温陈忽然看到远处的胡同口走出一名凶神恶煞的独眼汉子。 只见莫绪酉见到此人,赶忙迎了上去,一边陪笑,一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独眼汉子趾高气昂的点了点头,随后带着父女二人钻进了胡同。 “这俩货不会是被地痞流氓敲诈了吧……”温陈摸了摸下巴,悄悄跟了上去。 巷子很浅,只有四五户人家,前面几户的大门全部都被用木条封死,最里边的门洞入口,挂着一面黑旗,上画一只斑斓猛虎,还写着一个大大的“赌”字! “赌档?”温陈眉头一沉,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呀…… 自己难道遇上了一对赌鬼父女? 不过想这么多,也不如进去探个究竟来的靠谱。 于是乎温陈摇着扇子便走入了门洞,刚一进门,不只从哪个角落里窜出两名手握利器的匪气男子,上来便凶恶问道, “小子,看着眼生,干什么来的?” 温陈淡淡看了二人一眼,“找女人。” 二人一听,脸立马拉了下来,“看不见门口挂着的旗子?这里是你找女人的地方吗?” “切,知道还问?”温陈白了二人一眼。 二人对了对眼神,有些不耐烦,但见眼前男子一身华贵,应该是个肥羊,也便耐下了性子,“有没有介绍人?” “老王。” “哪个老王?”一人挑眉道。 “你踏马不会自己进去问吗?”温陈不甘示弱道。 对付这种小角色,就得咋咋呼呼的跟他们交流,这些人既接触不到核心业务,又怕耽误了正主的大事,心态很好拿捏。 “桂花坊那个瘸子?” 温陈装作不悦的点了点头,这世界上果然最不缺的就是老王,这瘸子八成就是被邻居打断的腿…… 二人看到后,随即也放下了防备,“进去吧。” 温陈也懒得回应,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后,前方蓦然开阔起来,这里的主人竟是将附近的几个院子全部打通,围成了一个方圆两三百平的赌场! 一张张赌桌前围满了男男女女,有玩骰子的,有推牌九的,还有一种温陈没见过的如同麻将一般的花牌,玩法繁多,各不相同。 俗话说十赌九输,在这里体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路过的温陈耳边总能听到有人开口问庄家借银子的声音,而且对于他们这些人的打扮穿着来说,应该还都不是小数目,一看就是上了头的。 那父女两特点鲜明,踪迹很容易寻找,靠西北角一张赌桌上,正坐着那一大一小以及带他们进来的那个独眼龙。 温陈装作不经意的走到附近,面向一旁的赌桌站住,耳朵却听着父女两那边的动静。 “老莫啊,想好了吗,这把你要是赢了,咱们俩的帐就算是两清了。”独眼龙摇晃着手里的骰盅笑着说道。 但莫绪酉父女二人却看起来很是紧张,死死攥着拳头,不愿下决定。 只是刚才进来一会儿的功夫,莫绪酉便依靠自己带来的本钱,赢回了将近二百两的银子,手气可谓是好的不能再好。 只要自己这一把全押,并且押对了,借独眼龙的那七百两银子欠款便能如数还清,自己和女儿也能开始新的生活! “爹,押大,押大!”如意两只小手拽着莫绪酉的袖子小声道。 莫绪酉谨慎摇了摇头,“不行,不管押大押小,这局爹爹输的概率都超过了八成……” 一旁的温陈听到这话,嘴角微微勾起。 八成?你太看的起自己了…… 不过好消息是,莫绪酉已经意识到这是杀猪盘,自己不能再赌了,起码脑子还算清醒。 “杜哥,这把不玩了,剩下的银子小弟以后慢慢还……” 可话音未落,独眼龙手里骰盅猛的落下,“不好意思,说晚了,小侄女刚才已经替你选了大……” 盖子揭开,“一二五,小!” 莫绪酉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旁的如意哭哭啼啼,“爹,我错了,我再也不多嘴了……” “杜叔叔,这把不算好不好,我们不赌了,呜呜呜……” 独眼龙冷笑一声,一把抓走桌子上的欠条和银票,“做人要讲诚信,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说不赌就不赌呢?” “莫绪酉,七百两银子,这个月还不完,下个月就是一千四百两,你可一定要记住哦!” 正说着,独眼龙忽然感到身旁一阵风吹过,一只有力手掌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叫,别表现出异常,现在,把银票和欠条放在桌子上,然后带着我们出去,否则我现在就穿了你的喉咙。”一道冷漠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 “干爹?!”如意看到独眼龙身后的人,不由惊讶叫出声来,被莫绪酉赶忙搂在怀里。 脖子传来的痛感让独眼龙明白这人不是在吓唬他,但混迹底层社会多年的经验和胆识还是让他压下心中的惊骇。 “兄弟,你知道这是谁的场子吗?” “我并不想知道。”温陈淡淡回应道,“我希望这是你说的最后一句废话,现在,照我说的去做。” 独眼龙眯了眯眼,身子了一口气,“兄弟,别让我在尚京城中看到……” 啪—— 话还没说完,独眼龙瞬间感到喉咙剧痛,像是被钝器狠狠撞了一下,又像是从嘴里塞了一根铁棒下去,剧痛难忍,一时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温陈微微曲起的指节慢慢舒展开来。 独眼龙艰难的摇了摇头,老实的从怀里摸出刚才收走的银票和欠条,递给莫绪酉。 接着,便被温陈搂着脖子朝大门外走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人的关系有多亲密。 第42章 如意丢了 三人从百花井巷逃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温陈将独眼龙打晕后,直接扔在了一处废宅后面。 没想到的是,这父女二人非但没有感谢自己,反而一路怨言,着急忙慌的朝清水坊的方向跑去。 “毁了毁了,莫如意,你说你乱认什么干爹?这下不止银子保不住,保不齐命也得跟着丢!”莫绪酉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埋怨道。 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如意咬着嘴唇沉默不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满脸轻松的温陈。 “干爹……你不怕吗?” “几个地痞流氓而已,怕什么?”温陈无所谓的笑了笑。 “可他们是猛虎帮的,整个尚京城没人敢惹他们……” 温陈笑笑摇头,爷我见的社会人多了去了,会怕他们几个小鱼小虾? “别担心这些,干爹替你摆平。”温陈摆摆手,“话说,你们怎么会欠黑虎帮这么多银子?” 一旁小跑的莫绪酉瞪了这个救了自己两回的年轻人一眼,“人不大,口气道不小。” 如意老成的叹了口气,“一年前,我和爹娘从青州逃难来到尚京城,娘得了急病,来了不就便死了,我和爹没有钱下葬,有个老乡说是能帮我们借到钱,便带我们找到了黑虎帮,开始爹爹只是借了五两银子,打算做买卖挣到钱就还给他们,可没想到黑虎帮还钱的规矩必须是在他们赌桌上赚到本钱加利息才算还清,就这样,爹爹每个月赚到的银子都拿去赌了,窟窿越来越大,钱也越还越多……” 温陈倒是并不惊讶,黑虎帮这等作风比起网贷来,还是不够看的。 “你们怎么不跑?离开尚京城不就行了?” “跑?”莫绪酉没好气道,“跑回青州等着饿死?” “嘿?我好歹救过你们两次,不说声谢谢,起码态度得好一点吧?”温陈不满道。 莫绪酉没有搭话,拐进前面的巷子,杵着头进了一所破财民房。 温陈跟着走了进去,不大的小院里整齐摆放着各种街上地摊随处可见的小物件,什么鲁班锁,会摇头的木头娃娃,空竹,皮影戏之类的,做工精细,都是些小孩喜欢的玩意儿。 “这都是你们做的?”温陈从地上拿起一个类似机关盒的东西。 如意指了指屋子里正着急忙慌收拾家当的莫绪酉,“爹做的,爹手巧。” “还像模像样的,有这手艺,去哪吃不了一口饱饭?” “吃?吃个屁!”莫绪酉拎着两个破布包袱走了出来,“这些东西的木料都是花钱买的,你那点银子就当补偿了!” 温陈哦了一声,这点银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你们打算去哪?” “出城,能跑到哪算哪!”莫绪酉说着,便拉起如意的手朝门外走去。 之前是有些盼头,不愿意跑,如今是不得不跑! “要不跟我走吧,我保你们安然无恙。”温陈看着父女二人的背影,招呼了一句。 莫绪酉蓦然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转过身来,“你?你是朝中哪位大人的公子?” “自力更生,我以前住在城东,一个月前进了宫。”温陈摊手道。 莫绪酉默念几句,忽然抬起头看向他,“太监?” 温陈也不避讳,直爽道,“算是吧。” “一个刚进宫的太监都敢口出狂言,这世道真是乱了套了!”莫绪酉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可我和国子监祭酒关系很好,刚才和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就是国子监祭酒于谦的儿子,我能说服他们帮你。” “此话当真?”马上拐弯的莫绪酉又停了下来。 说到底,他还是不太愿意离开尚京城的,越繁华的地方就越有机会吃得饱饭,当初一家三口逃难来此的原因也是这个。 黑虎帮势力庞大,据说还有朝中背景,他年幼时读过些书,知道国子监祭酒是大盛的三品大员,要是对方真心实意想要帮他们父女两,没准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继续安顿在这尚京城中。 温陈点点头,看向如意,“我看这丫头喜欢,她又叫我声干爹,自然能帮则帮喽!” 莫绪酉咬了咬牙,带着如意折返回来,语气稍有缓和,“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温陈。” “温公公,你要是真能帮我们孤儿寡父渡过难关,我莫某人下辈子当牛做马也报答你……” “别下辈子了,就这辈子报答吧。”温陈随意笑笑,示意二人跟在自己身后。 回内城的路上,正好路过教坊司,门口喝得烂醉的于培生似乎正好要走,只是和几个姑娘不清不楚的在那里拉扯。 温陈带着二人上前,“你不是要在这过夜吗,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于培生看清来人,笑嘻嘻打了个酒嗝,“明早……不是……不是还得陪温兄做实验嘛……” 哼,还算靠谱。 “这父女两今天暂住你府上,明日一早,我差人给他们找新的住处。” 于培生揉了揉眼睛,晃晃悠悠来到莫绪酉父女面前,“他们四个……长得好像……” 莫绪酉有些担忧的看向温陈,“温公公,他靠谱吗?” “放心,就算他不靠谱,只要进了他家大门,除了陛下下令,没人动得了你们!” 进了内城,温陈特意绕了一圈,将三人送到于谦的府邸,嘱咐了一番,才放心离去。 本想着去趟镇国司,把黑虎帮的事情交代一下,可一看天色已晚,便觉得明天吩咐也不迟,也就溜达溜达回了新宅。 没带莫绪酉父女一起回去的原因,主要是这二人还不懂规矩,万一荷香问起来,说是在教坊司遇到的自己,那小皇帝那边可就真不好交代了。 但总的来说,今天在教坊司考察了一番,还是有些收获的。 那里的姑娘素质品相都很不错,如果能想办法挖到自己麾下,都培训成技师,那服务水平不就挠的一下就上来了吗? 可问题是教坊司隶属礼部,而礼部尚书崔韦当初因为自己私自扣押六部官员的事情,和自己闹得挺僵,不知有没有机会从他手里得到那些罪官家属的赦免文书…… “莫须有,莫如意,这名起的真晦气,怪不得诸事不顺……” 一想到这父女俩,躺在床上的温陈便不由笑了起来。 莫绪酉这人虽然看起来有些胆小,但骨子里还是有点冒险精神的,不管是铤而走险大闹教坊司,还是决定和自己留在尚京城,没看出优柔寡断的性格。 并且能让黑虎帮从五两银子敲诈到七百两银子,不止没有躲债,还能按照规矩来还钱,说明这人很有契约精神,这种人如果做生意的话,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可他能如此认可莫绪酉最主要的因素还是如意,温陈如今虽然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可实际的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出头了,或许已经到了要孩子的年龄,即便如意和自己是第一次见面,但古灵精怪的性格格外讨他喜欢,那声猝不及防的干爹更是叫进了心坎里面。 那句“投缘”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这一夜他睡得很沉,不知不觉,天边已泛起早霞。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温陈从梦中惊醒,缓缓睁开眼睛,望向窗外,天色已是大亮。 “荷香,去外面看看,谁在敲门。”温陈皱了皱眉。 候在门外的荷香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听到院子里传来莫绪酉和于培生相互埋怨的声音。 “你不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吗?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你还是她爹呢!大半夜人跑了都不知道,要我去哪里找?” 温陈听到二人话语,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鞋都来不及穿,便推门出去,盯着二人身后空荡荡的院落,瞪眼道,“如意呢?!” 莫绪酉叹了口气,“丢了……” 第43章 寻仇 “怎么丢的,说重点!”温陈皱眉道。 莫绪酉挠了挠头,“这丫头晚上喜欢跟我睡,可半夜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却没了人影……” “府里的下人说,那小姑娘半夜鬼鬼祟祟的,偷偷一个人溜到了前院想要出府,被堵回来两次,但好像后来被真被她翻墙跑了。”于培生补充道。 温陈脸色沉了下来,他之前问过莫绪酉,尚京城中并没有与他们一家特别亲近的老乡或亲属,如意平日里也并没有什么很要好的玩伴,所以她偷跑出去,肯定是有其他事情。 “如意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字条或者线索?” 嘶—— 莫绪酉吸了口气,“温公公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昨夜熄灯前,如意说她娘留给她的娃娃丢了,还哭了一鼻子……” “什么娃娃?”温陈挑眉。 “就是他娘临死前给她刻了一个木头娃娃,我记得临走时放在包袱里了呀,到了于公子府上就找不到了……”莫绪酉挠了挠头。 温陈一拍巴掌,“这下坏了,这丫头肯定是沿途回去找娃娃,半夜遇到了什么坏人……” “会不会是黑虎帮?”于培生忽然问道。 温陈有些苦恼的揉了揉眼角,“按理说后半夜有宵禁,内城通往外城的城门会被关闭,黑虎帮应该不太可能有如此大的能耐跑进来抓人……”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如此武断……” 温陈忽然转身回屋,不一会儿拿了一个信封走了出来递给于培生,“把这个送到镇国司,让他们去尚京营查查,昨晚有没有巡逻兵发现如意的行踪,有的话就让他们把人送到咱家府上。” “顺便让总旗韩日山把他手底下的人都带上,迅速去外城百花井巷与咱家汇合!” 什么事都要做两手准备,如果如意消失与黑虎帮无关,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在内城走丢的,不是被巡夜的巡逻兵抓了回去,就是被内城的某些人带走了。 可这事儿若真的和黑虎帮有关,那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于培生接过信封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温府。 “走,跟我去黑虎帮的赌档!”温陈招呼莫绪酉,二人也迅速离开了府邸。 百花井巷。 温陈二人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在路上换了一身普通的行头,脑袋上还带了帷帽。 坐在街边的地痞流氓明显比昨天下午多了不少,而且警惕性很强,时不时左右眺望,观察行踪可疑的路人。 温陈来到赌档所在的巷子口,进门口黑压压的一片,足足有二三十个手执利器的壮汉,便知道这次想要如法炮制昨天的说辞混进去应该是不可能了。 于是乎心念一动,从怀里摸出一张大额银票,递给看门小弟。 “转告杜爷,我们来还钱。” 见了钱的小弟看起来并没有怀疑大夏天还把自己裹这么严实的二人,回了句“等着”,便跑回了赌档。 “一会儿见机行事,我找机会控制那个姓杜的,你保住性命就行。”温陈凑到莫绪酉耳边轻声说道。 莫绪酉紧张点了点头,掌心满是汗水。 不一会儿,独眼龙便在一帮手下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来到二人身前谨慎的打量起来,声音嘶哑道: “二位看着眼生啊……” 话音未落,身前的温陈摘下帷帽一扔,身体如炮弹般弹了出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直接压在了独眼龙身上,手掌成爪,狠狠捏住了独眼龙的喉咙! “这回还眼生吗?” 周围一帮地痞流氓见状,瞬间围了上来。 “妈的,找死,快放开我们大哥!” 被一招治住的独眼龙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而是狠狠瞪着莫绪酉,狞笑道,“大侄女可是在老子的手上,你们再敢多动一下,老子立马叫人取她小命!” 莫绪酉身子一颤,“果然是你!” “如意在哪?快把她交出来!!” 独眼龙哼了一声,拍拍温陈压在自己脖子上胳膊,扯着嗓子道,“这像是谈判的态度吗?” 温陈忽然咧嘴笑了笑,膝盖猛的一提,狠狠撞在独眼龙下身要害! 独眼龙明显没料到这小子把柄还拿在自己手里,还敢对自己出手,整个痛的弓成了一只虾米,瞬间满头大汗,撕心裂肺的吼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老子谈判的态度。” 得知如意在黑虎帮手里,温陈反而放下心来,这个独眼龙既然说出要谈判,就说明如意暂时没有人生安全上的问题。 可他如果放了手里的人质,那不止如意,连同自己和莫绪酉都会彻底陷入危险之中,丧失来之不易的主动权!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虽然不能整死你,但我能让你在我们找到如意前生不如死。” “第二,我给你两千两银子,把人给我交出来,以后我们两清!” 两千两? 这个数字就连温陈身后的莫绪酉听到后都不由呼吸急促。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闺女的身价一夜之间能涨这么多! 可如今表情痛苦的独眼龙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喘着粗气说道,“老子选第二条……” 咚—— 又是一阵闷响,温陈的膝盖再次与独眼龙的小兄弟亲密接触! “不许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 独眼龙如今想死的心都有了,面颊毫无血色,剧痛的刺激下,凸起的双眼爆满血丝,缓了好一阵子,意识才渐渐清醒。 “我……我选第二……第二条……” “可……可是,我们得……得明天才能交……交易……” “明天?”温陈眉头一挑,“如意不在你手上?!” 独眼龙闻言脸色微变,把头转过一边,刻意躲避温陈的目光。 “当然在,只是……只是现在不方便……” 身后的莫绪酉听到后,轻轻拍了拍温陈的肩膀,“要不算了吧,明天就明天……” “只要人没事就好。” 温陈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个当爹的是不是脑子缺根弦?” “多等一个时辰,如意就多一分危险!” “今天能办的事情,为何要拖到明天?” 看这独眼龙的面部表情,这件事肯定不是简单的绑架案件,他提的条件,自己一个都不能答应! 莫绪酉被怼的哑口无言,站在一旁低头不敢说话。 正当温陈准备再次袭鸡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叫嚷。 “温兄,人找到了!” 第44章 情况不对,有变态! 温陈愕然回头,只见于培生身后跟着一大队官兵,气势汹汹朝自己这边赶来。 但意外的是,于培生带来的这些人,并不是镇国司的人马,看那深蓝色的官服,应该是六扇门的官兵。 “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本官带回去好好审问!” 还没等温陈问话,一名看着像是头领的干练男子一声令下,六扇门的官兵顿时一拥而上,将围聚在巷子口的地痞流氓通通拿下! “怎么回事?韩日山人呢?”温陈皱眉看向于培生。 “韩胖子另有任务,不在镇国司,小弟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大理寺卿徐大人在与指挥使大人喝茶,恰巧镇国司今天整理卷宗人手不足,徐大人听说是温兄的事儿,便一口应了下来,于是就派手下跟着小弟来了。”于培生回答道。 大理寺卿…… 三法司的人? 温陈眯了眯眼,了一眼身旁忙活的官兵。 “如意呢?” 于培生一拍大腿,“差点忘了,今儿早上城中有人到六扇门报案,说是在城南永定河一处桥洞下发现有可疑人员带着一个昏睡的小姑娘,鬼鬼祟祟的,早些时候这人已经被抓回去了,如意也安然无恙,只是好像被喂了迷药,现在还没醒,已经被送回温兄府上了!” 这时,六扇门那个领头的凑上前来,对着温陈恭敬抱拳,“下官冯由,见过温公公,徐大人托下官向温公公问好!” 温陈笑了笑,“不敢,还请冯大人带咱家谢过徐大人,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那冯由有没多说,只是礼节性的寒暄了几句,便让手下封了赌档,带着刚抓捕的罪犯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三人并排而行,莫绪酉态度大变,对温陈可谓是毕恭毕敬,就差和他女儿一样叫一声干爹了! 能在尚京城中调得动六扇门官兵的人可不简单,此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太监! 而温陈则少有回应,只是一个人默默低头想着事情。 “温兄,如意都找到了,你为何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身侧的于培生疑惑道。 “不太对劲……”温陈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就是那姓杜的藏人没藏好,恰巧被路过的百姓检举了嘛!” “就是,如意认了温公公当干爹后,连她自己个儿的运气都好起来了,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莫绪酉依旧不忘拍马屁。 温陈扫了二人一眼,“你们不觉得这事儿过去的太顺利了吗?” “顺利点不好吗?”于培生不解。 “不好,很不好!”温陈皱眉,他觉得这件事情肯定不像明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依据便是独眼龙面对两千两银子的诱惑,竟然会把交易时间推迟到明天! 如果真像六扇门说的那样,姓杜的只是把人简单的藏在桥洞下面,那为什么不收了银子直接让自己去提人,反而宁愿挨着毒打,也要拖延时间。 更可疑的是,那个独眼龙既然抓住了如意,为什么不把她藏在身边,反而要带到桥洞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这不是明摆着要暴露自己吗? 而且六扇门行动太快,从自己通知镇国司去百花井巷拿人到现在结案,只过去了不到两个时辰,时间线也有点太紧凑了…… 温陈苦思冥想了许久,依旧没有头绪。 于是便先打发于培生二人先去于府拿行李,自己一个人回到府宅,一进卧房,果然看到如意躺在自己的床上乎乎大睡。 “大人,六扇门的人说,这丫头是你女儿……”荷香站在温陈身后,轻声问道。 温陈回头拍了拍她的脑门,“动动你这小脑筋,咱家今年才十九,哪来这么大的闺女?” “这是昨天刚认得干女儿。” 小皇帝看得也太紧了,自己稍微有点异动,她派来的这些人便开始疑神疑鬼。 荷香哦了一声,“奴婢去打些水来,为小姐洗洗身子。” “不用了。”温陈摆手,“咱家饿了,你先去做些吃得来。” “是,大人。” 荷香缓缓退出门去。 温陈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小丫头微微叹了口气,“别装了,现在就咱们两个,起来吧。” 正常人在熟睡和醒着的时候,呼吸频率是不一样的。 话音刚落,床上的如意哇得哭出声来,爬起身钻到温陈怀里,“干爹,有人欺负我!”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仔细给干爹说说。”温陈摸着如意的小脑袋轻声问道。 “都怪爹,爹太笨了,把如意的木头娃娃丢了,如意就偷偷跑出去找……” “然后呢,找到了吗?” 如意点头,“爹把如意的女娃娃忘在了旧房子里,如意回去便看到它在桌子上。” “嗯?”温陈眉头一皱,“半夜宵禁,你怎么出的内城?” 如意嘟了嘟嘴,“如意跑出那个大寨子,看见从南面来了一队车马,便瞧瞧上了马车后面,很容易就混出去了。” “然后呢?” “然后刚找到娃娃,就被那个姓杜的瞎子抓到了,他们还喂我和苦药!” “你吃了药以后便晕过去了?”温陈追问道。 如意得意的摇了摇脑袋,“如意这么聪明,当然是偷偷把药吐掉了,但是那里坏人太多,我不敢睁眼睛,他们把我们关在一个很黑很黑的笼子里放上马车,然后带着我们又回了内城!” 温陈抬手打住,“等等,你怎么知道马车回了内城,你说的“我们”又是谁?还有和你一起被抓的人?” “如意可厉害了,不单耳朵灵鼻子灵嘴巴灵,而且脑子也灵!但凡走过一遍的路,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如意回答道,“和如意一驾马车的笼子里,还关着两个小姐姐,她们也被喂了药,睡了好久。” 不对,有问题! 相比于六扇门,温陈肯定更相信如意。 如果如意没说假话,自己应该是遇到了一个专门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 “继续说,你去了哪里,听到了什么?”温陈沉声问道。 如意挠了挠头,“那个地方,如意闭着眼睛才能找到,到了地方后,有人把笼子搬到了一间屋子里,如意听到有姐姐在哭,有叔叔在笑,好可怕的,吓得我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姐姐哭,叔叔笑……”温陈摸了摸下巴,怎么听着越来越不对劲呢? 忽然,一个荒诞的想法钻进了脑海中! 一般的人蛇如果要拐卖妇女儿童,为了不让家属寻回,肯定要往远的地方卖,绝不可能带他们回内城,而且如意说,和她在一个马车上的都是小女孩,这事儿就更蹊跷了! 按理说这个时期,怎么也是拐卖男孩儿更有市场,怎么可能卖一车女童?! “不对,有变态!” 第45章 本宫喜食甜食 温陈阴着脸,从一旁的桌边拿来笔墨,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圈。 “这是内城门入口,现在闭眼,按照你的记忆,把拉你马车经过的路线图画出来!” 如意哦了一声,按照温陈的吩咐,接过毛笔,双眸紧闭,从起点的位置慢慢开始笔画。 直,勾,直,拐…… 小半柱香后,一幅整齐的路线图便呈现在温陈眼前。 温陈看着地图紧紧皱起眉头。 “干爹,你怎么了?”如意怯生生问道。 “没事,你就呆在家中,一会儿你爹便回来了,记住,没见到干爹,谁叫你们也不许出门!” 说罢,转身便离开了温府。 温陈刚走不到一会儿,荷香便走进门来,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如意,微笑道,“小姐,该用膳了。” “用膳?”如意挠挠头,“什么是用膳?” “就是吃饭。”荷香不紧不慢解释道。 “那干爹呢?” “大人说,他要进宫办事,不必等他。” 如意哦了一声,随即笑嘻嘻的抱住荷香的胳膊,“干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太监呀~” 荷香一愣,脸颊微红,“小姐,可不敢乱说,大人没有妻室……” “那漂亮姐姐,什么是太监呀?” “嗯……”荷香摸了摸如意的小脑袋,“太监嘛……,就是要蹲着解手的男人……” “那不是和如意一样?” 荷香讪笑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其实,也不太一样,反正就是很复杂,等小姐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 进宫路上的温陈表情阴沉,如意所画路线图的终点他很熟悉,距离皇城很近,就在镇国司西边的位置。 这也就意味着,昨夜掳走如意的人并非内城中寻常的富商,而是大盛朝廷中有权有势的官员。 至于到底多大的官,温陈还不知道。 小皇帝赏给他的府邸,距离进宫怎么也得走两刻钟,而能住到镇国司附近的官员,起码在三品以上! 结合之前六扇门的异常举动,温陈觉得此事要牵扯的到的人,恐怕又是个重量级选手,起码是当初魏成那一级别的! “这事还不能声张……” 拿着小皇帝赐予的通行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乾安宫中,婧妃望着花池中姹紫嫣红的骨朵暗暗出神。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温陈跨步进了小院。 “微臣见过婧妃娘娘。” 婧妃脸色微喜,不过立马回归正经,轻轻对着左右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有话吩咐温公公。” “是,娘娘。” 见左右退下,婧妃指了指一旁的凉亭,“陛下一会儿便回来,温……温公公先等等吧。” 温陈摇了摇头,“微臣这次不是来找陛下的。” 婧妃闻言脸颊微红,咬了咬嘴唇,“你……你日后万万不可如此明目张胆,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但宫中人多眼杂,若是被人察觉便不好了……” 温陈无奈笑笑,知道婧妃是想多了,但又不忍心说破。 “婧妃进来可好?” “一切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温陈问道。 “只是陛下最近国事繁忙,本宫一个人呆着有些无聊罢了……”婧妃说着,还偷悄悄瞥了温陈一眼。 “那微臣日后便经常来看看贵妃,说说笑话,给贵妃解解闷。” 虽是有过负距离接触的二人,聊起天来却是十分僵硬。 “不行不行。”婧妃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般连连摆手。“会让宫中下人说闲话的。” “微臣一个太监,怕什么闲话?”温陈笑道。 “那……那也不行,陛下会不高兴的……”婧妃小声道。 温陈长长哦了一声,“婧妃若是不喜欢见到微臣,那微臣日后还是少来的好。” 这婧妃还真是有趣,未曾熟识时,对待自己大方得体,甚至连小皇帝的玩笑都敢开。 可如今的表现,却像受了惊的兔子般,扭扭捏捏,局促中还带着一丝可爱,如同八九岁的孩子一样。 婧妃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温大人以后还是夜里过来吧,夜里人少……” “夜里?”温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好啊,那微臣下次找个陛下不在时候的夜里来找贵妃。” “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婧妃急得一跺脚,“你还是不要来了!” 说罢,把头转到一边赌起气来。 “哭了?”温陈凑到身前看着泪珠在眼眶打转的婧妃笑道。 “没有!” “太后最近身体如何?” “太后过两天就回紫微宫了,到时候温大人自己去探望!”婧妃没好气道。 温陈咧了咧嘴,小声凑到她的耳边,“微臣知道太后最近用膳不太顺心,恰好微臣打小便喜爱钻研厨艺,还请贵妃在太后面前引荐一番,让微臣也好有机会多在这乾安宫中走动走动……” 一听这话,聪明伶俐的婧妃便知道温陈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板着的脸也渐渐舒缓开来。 “本宫考虑考虑。” 温陈微微颔首,“微臣冒昧再向贵妃打听一件事情……” 不等话音落下,婧妃便迫不及待回答道,“本宫和太后一样,喜欢甜食。” “不是这事儿,微臣是想问,裘得禄裘公公可在乾安宫中?”微臣玩味道。 婧妃表情一滞,立马意识到自己又自作多情了,赶忙找补道,“裘公公也喜欢甜食,他刚才还在这里浇花,应该是往西边的院子去了……” “多谢贵妃指点。”温陈应付了一声,转身便要去办正事。 “温陈!” “干嘛?” “本宫喜欢甜食!”婧妃气鼓鼓的噘嘴道。 “记下了,记下了!”温陈随意摆了摆手,一溜小跑去了西边庭院。 刚进院子,便看到裘得禄这个老太监把耳朵附在墙上,嘴角咧得老高。 “裘师爷,窃听宫中机密是要杀头的!”温陈无奈道。 这老东西也太不正经了。 裘得禄拍了拍身上的土,哼了一声,“咱家是帮陛下盯着你这个小东西,不要胡说!” “还有,咱家不喜欢吃甜食,咱家喜欢吃酸!” “好了好了,知道了!”温陈白了他一眼,“还请裘师爷帮小的一个忙。” “不干!” “小的还没说帮什么忙啊?” “不管什么事儿,没油水的忙坚决不帮!”裘得禄回了一句,拎起脚下水桶又开始浇起花来。 “两瓶男人香!”温陈提出筹码。 “五瓶!”老太监还价。 “成交!” 二人一拍即合,相互露着肩膀取到了一旁角落。 “裘师爷不是轻功了得嘛,帮小的探个地方……” “什么地方?你都快当东厂厂公的人了,陛下寝宫都随意出入,那里去不得?”裘得禄疑惑。 “这里!”温陈拿出如意所画地图,展开放到老太监眼前。 裘得禄瞳孔一缩,惊讶道,“太傅府?!” 第46章 不打自招 “裘师爷知道这里?”温陈意外道,没想到裘得禄只看一眼,便认出了路线图上的位置。 裘得禄瞥了他一眼,“陛下如今正在此处。” 温陈一怔,“陛下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听陈冲之讲学,陈太傅与先帝在位时,便是陛下与太子的老师,即便是这些年陛下登基以来,每隔几日,都会去到太傅府与陈师交流治国之心得!”裘得禄背着手说道。 “你小子可不要乱来,窥探陛下隐私是要被杀头的!” 老太监竟是把温陈刚才调侃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那陛下昨夜在哪?”温陈忽然问道。 “当然是在乾安宫,还能在哪?”裘得禄哼了一声。 温陈微微松了口气,吊在嗓子眼的石头算是落了下去。 “裴师爷,小的想要窥探的不是陛下隐私,而是太傅隐私。” “嗯?”老太监谨慎往后退了一步,“没看出来,你小子还喜欢老男人?” 温陈一脸黑线,“是太傅喜欢小姑娘……” “什么意思?”裘得禄不解。 于是乎,温陈又将昨日遇到如意,以及如意被劫的事情,给裘得禄重新梳理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教坊司的桥段。 听完后,老太监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忙帮不得……” “为什么?裘师爷不相信小的?” 裘得禄摇摇头,“莫说咱家不确定你那干女儿是否真有那个本事,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所经路线图,即便这事儿不假,那陈太傅也不是你能动得了的,找到证据又如何?” “先帝在世时,见面也要尊称一声陈先生,你这个小太监,毛还没长齐,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况且,你那干女儿又没受什么伤害,这件事就让它过去算了。” 听了这话,温陈眉头渐渐压了下来,自己来得路上果然没有猜错,此人不但位高权重,位列三公,更是小皇帝的恩师,别说抓人了,就是想进太傅府一探究竟,都不太切实际! 但半途而废显然不是他的风格,盛唐况且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一说,他一个太傅算什么? 就算这事儿是如意马虎,记错了,大不了自己事后当面去太傅府赔罪,可倘若真有此事,那自己也绝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败类不收拾不足以平民愤! “裘师爷,小的敢问一句,何为师者?”温陈严肃道。 裘得禄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这小子一根筋的劲儿又上来了,“咱家一介武夫,不懂这些,去问你裴师爷。” 温陈咬了咬牙,“是裘师爷不懂,还是不愿意懂?” “咱家若是懂了,就得把命搭进去!”裘得禄沉声道。 “那小的如果拿出比裘师爷命更重要的东西做交换呢?” “胡说八道,有什么东西能比命更重要?”裘得禄哼笑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武功秘籍!” 马上就要走出院子的身影蓦然停下,老太监回过头来,盯着温陈的眼睛问道,“你答应了?” 温陈笑了笑,“得裘师爷先答应小的的要求。” 二人刚见面那天,温陈便依靠绝顶的近身搏击技巧让裘得禄败下阵来,裘得禄虽有放水之嫌,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不使用兵器,实战中确实不是这个年轻小子的对手。 裘得禄犹豫了,这小子还真会拿人弱点,如此诱惑,让自己一点拒绝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过了许久,才从牙缝中蹦出四个字,“下不为例!” 入夜,太傅府外。 两个矫健的黑影在夜幕的掩护下顺着外墙谨慎前行。 “你小子这么一手俊俏功夫,却连最基础的轻功都不会,真是让咱家想不通。” 温陈干笑一声,“年轻时不懂事,过了跑酷的年纪,当时也没想着会用到……” 裘得禄疑惑,“何为跑酷?” “小的家乡对轻功的别称……” 二人闲聊几句,便蹲下身子藏在了花坛灌木之后。 宅子里的盏盏灯火渐渐开始熄灭,只留正堂灯光依旧明亮,远远看见有两个人影走动。 温陈眯了眯眼,“去上面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裘得禄应了一声,抓住他的胳膊,几个纵跳便踩着房梁上了正堂屋顶,宛如一只狸猫般,发出一点声响。 轻轻揭开一块瓦片,只见一老一少端坐厅中。 “那老头便是太傅陈冲之,小的那个是他的独子陈谦。”裘得禄小声说道。 话音未落,只听屋内传来一阵巨响。 砰—— 陈冲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着儿子怒目而视,“混账东西,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知道今天的事儿有多险吗?” “若不是大理寺卿徐维恭是老夫的学生,而且正好在镇国司喝茶,你那点烂事儿要被那个姓温的太监拆穿了!” 陈谦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有些不屑的看了一眼老父亲,“不就一个宦官嘛,父亲何必如此小心,当初魏成在的时候,也不敢把爹怎么样,况且一个刚入宫的小杂碎。” “荒唐!”陈冲之怒气冲冲道,“你这眼高于顶的性子迟早要让你吃大亏!” “为父警告你,赶紧将你暗室中的证据处理掉,并且和外城那帮地痞流氓撇清关系,否则日后出了意外,可别怪为父不念父子之情!” “嗨!”陈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爹爹放心,试问整个大盛朝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爹爹的地盘找证据,就连陛下都对爹爹礼让三分,有什么好担忧的?” “况且黑虎帮每年孝敬孩儿的银两,爹爹不也花销了吗?这么大的由头,断了联系岂不可惜?” 陈冲之气得面色潮红,胡子也跟着颤抖起来,“混账!” “老夫告诉你,你昨夜抓的那女童,是温陈的干女儿,此人手段可不是一般太监能比的,陛下透露过,近几日整顿东厂和镇国司,基本上都是这温陈一人所为,手段雷霆,心狠手辣!一但就任东厂厂公,前途不可限量!” “要是被他抓住了你的把柄,小心连你这条命都保不住!” 面对老父亲的苦口婆心,陈谦依旧表现得不屑一顾,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好做做样子敷衍几句。 “好了好了,瞧把爹爹气得,孩儿一定听爹爹的话,放心吧……” 屋顶的二人此时表情严肃。 “裘师爷,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裘得禄没有回话,抓起温陈的后领,纵身一跃,天下房顶,如灵猴攀岩,几个转身便出了太傅府。 “你先回去,这事儿咱家得去禀告陛下。” 温陈哦了一声,眼看着裘得禄消失在夜幕之中。 “哼哼,我这么记仇的人会回去?” 轻笑一声,便朝着东边不远处的镇国司赶去! 第47章 抓人办事 呼——呼—— 劳累一天的韩日山靠在柱子上小憩,口中喃喃念叨着南宫一品的名字。 周围一帮镇国卫也是一样,这两天因为陛下下令,要彻查案牍库中的卷宗,所以一轮到值夜,大家伙都得连轴转。 好不容易逮到个空挡,当然要抓紧时间好好补补觉。 啪—— 一记清脆的巴掌落在韩日山的后脑勺,猛的将他惊醒。 “那个敢打俺?”韩日山蓦然站起,回过头去,只见一张熟悉的脸庞,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韩总旗好大的官威呀!” “温……温兄,你怎么来了?”韩日山挠了挠头,露出招牌式傻笑。 温陈嗯了一声,“叫上你这些兄弟们,跟咱家去抓人!” “抓人?”韩日山茫然挠头,“俺也没接到上官的命令呀……” “你这意思是不想去?”温陈挑眉。 “哪能呢!”韩胖子嘿嘿一笑,“温兄再过几天就任厂公,便是俺们的顶头上司,你的话谁敢不听?” “况且温兄帮了俺和一品那么大的忙,他们不去可以,俺还能不去嘛!嘿嘿……” 温陈笑笑点头,对着周围正在休憩的镇国卫们大声拍着巴掌,“兄弟们,起床了,现在拿好装备,跟咋家去抓人,明日一早,去咱家府上领赏,没人二十两!” 众人一听有油水,连忙打起精神,最近这日子可是不好过,不止活儿没少干,连俸禄都降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得抓住喽,正好在未来的上官面前表现表现! “诺!” 夜深人静,温陈带着三十多号人马,浩浩荡荡来到太傅府大门外。 “温兄,俺去敲门。” “敲个屁!”温陈眼睛一瞪,“撞开!” “太傅府凡是看得到的活物,一个都不能让跑喽!” “诺!” 众人齐齐应声,一帮愣头青才不考虑什么太傅帝师,只要上官派遣,刀山火海也敢冲! 轰隆—— 不到片刻,朱红色的大门应声倒地。 府中管家连忙出来查看,“几位官爷这是干什么呀,会不会是认错了呀,这里可是陈太傅府邸!” “没认错!”温陈冷哼一声,“老子来的就是太傅府!” 说罢,一手抓住管家的衣领,便朝直愣愣往里冲,“你家公子住在那边?带路!” “敢磨蹭时间,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管家吓得抖成一团,颤抖着指了指西南方,“那……那边……” 温陈一摆手,一众镇国卫立马赶去。 路过主厢房的位置,正好看见太傅陈冲之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走出门来。 “胆大,尔等何人?竟敢在老夫的府邸放肆?!” “哼,咱家就是你口中的心狠手辣的温陈!” 温陈喝了一声,“将这老匹夫拿下,一会儿带回镇国司!” “诺!” 陈冲之身子一颤,心直接凉了半截,没想到这小太监竟然这么快便查到了自己头上,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温陈,想要拿老夫,需要有陛下的旨意,你拿得出来吗?!” “哼,东厂镇国司负责帮陛下监察百官,你身为太傅知法犯法,纵容家属残害尚京城百姓,程序可以之后再走,人必须现在就拿!” 说罢,指挥手下拿下陈冲之,快步朝着陈谦卧房的方向走去。 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赶在小皇帝下令阻止前,就拿到这父子两的罪证,慢上一步都不行,否则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咚的一声踹开房门,陈谦厢房内漆黑一片,借着月光看去,一个人影都找不到。 “温陈,你口口声声说老夫纵子行凶,如今你找不到证据,老夫看你如何与陛下交代!”被绑着的陈冲之气氛道。 温陈嘴角一勾,转身看向须发花白的老头,“陈太傅,咱家刚才说的可是你纵容家属残害百姓,可没提及贵公子……” 陈冲之一时语塞,没想到情急之下,连自己都忽略了这些细节。 “韩日山!” “下官在!”韩胖子应声道。 “彻查陈公子的书房卧房,特别注意这里的墙体地面,此处有暗室!” “诺!” 韩日山应了一声,马上带人四散开来。 一众镇国卫或附耳在地,或磨损书架墙体,一个个表情严肃,认真的很。 陈冲之面色惨白,直勾勾盯着儿子卧房中一处角落,果然心中一动,暗叹不好,回过头去,果然看到温陈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温公公,手下留情呀……” 温陈冷笑一声,扯着嗓子道,“韩日山,去陈公子的卧房,把他床下的地砖扒起来!” 话音刚落,陈冲之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一会儿,韩日山便带人抱着一块半丈长的石砖走了出来,“温兄,有暗道!” 温陈眯了眯眼,大手一挥,“留十人守住陈府大门,剩下的,都跟咱家进去!” “诺!” “谦儿,快跑!”老太傅忽然尖叫一声,却立马被人按在了地上。 温陈脸色凶狠,“从现在开始,他每说一个字,就抽掉他一颗牙!” 说罢,便带人进了陈谦卧房。 木床早已被掀翻,留下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暗道,陡峭向下。 初入洞口,温陈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缠绕鼻尖,越往里去,这股味道越明显。 “所有人捂住口鼻!”韩日山一声令下。 暗道极长,恐怕已经延伸到了太傅府的外围,可能是忽然进来这么多人的缘故,呼吸十分憋闷。 不一会儿,走在最前头的温陈便望到了前方出现一丝亮光。 于是乎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用巨石堆砌的暗室中,堆满了形状大小统一的铁笼子,而每个笼子中,都关着一个或两个一丝不挂的女童,昏昏欲睡。 看样子足足有三十多个,她们年龄最大的估计也就十一二岁,年龄小的,比如意还不如,惊恐的看向冲进来的人影。 而东南角则放着一个巨大的木床,上面正躺着一名喝醉的男子,全身赤裸,而他身边左右则躺着两名被用红绸绑住四肢的女童! “妈的!畜生啊!”韩日山气得咬牙切齿,这场面甚至都不用解释,便知道陈谦到底干了什么! 这可都是些孩子啊!这畜生怎么下得去手?! 韩日山眼睛瞪的滚圆,浑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大手已经摸到了刀柄! 身后一个个镇国卫也是怒目而视,双眼通红,他们大多数已为人父,多一半家里都是女儿,怎能看得了这种画面? 单单是瞧一眼,就已经到了脾气爆发的边缘! 温陈面沉如水,他明白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 大喝一声,“所有人转身,末位的那个去上面从太傅府叫两名侍女下来,多带些衣物!” 第48章 奇货可居 将太傅府一干人等带回诏狱,已经是后半夜,东边天空泛起淡淡鱼肚白。 那陈谦也是心大,都被镇国卫抬到监室还在呼呼大睡,气得老太傅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脸上。 作为重要证物,从太傅府搜出来的铁笼子都被堆放在镇国司的大院里,四周有一队侍卫严加看管。 “看不出来这陈冲之平日里道貌岸然,实则是如此混蛋的一个老畜生!”韩日山坐在台阶上,咬牙切齿道。 温陈叹了口气,“越是达官贵人,越是人渣的重灾区……” “那些女童都安顿好了吗?” 韩日山点点头,“等明日一早录好口供,俺就派人送她们回去。” 温陈嗯了一声,“别等一早了,现在就开始录,带话给南宫雀,早朝趁着人多,把这件事直接捅上去。” 他怕私下里沟通,小皇帝那边会出幺蛾子,毕竟对于古人来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观念十分根深蒂固,陈冲之还是小皇帝如此敬重之人,明着来比较好。 “温兄放心,俺明白!” 拒绝了韩日山要派人送他回府的要求,温陈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看着支起摊位已经为生活开始忙碌的摊贩,忽然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又好像没出什么力气,就凭着心中这一股子莽撞劲,迷迷糊糊就把太傅一家给抓了,这要是换到前世的境遇,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好像当太监也没有想象中的无趣嘛……” 回到府中,手下的丫鬟们早早便开始忙碌起来,宅子大了,事情也会相应增多,光是那几个院子,每日都要扫上三次。 温陈正要进到卧房补个觉,却听见旁边的偏厅忽然传来一阵兴奋的欢呼。 “天才呀!这就成了?” 于培生?这么早就来了? 来到偏厅门外,只见莫绪酉和于培生二人正一脸喜色的相互击掌,像是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成就,而一旁的小如意,则一副淡然的表情,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瓷杯慢慢摇晃。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温陈跨门而入。 于培生看见来人,兴奋凑了过来,“温兄,成了!” “什么成了!” “太后的药引,成了!”于培生又重复了一遍。 温陈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步走到如意跟前,不由分说抢走她手里小瓷杯,旋转杯身,果然从杯底看到了淡黄色的沉淀物! 还真是胰岛素! “你做成的?” 于培生摆了摆手,“小弟哪有这等本事,是如意!” “昨夜温兄一夜未归,如意无聊翻看温兄留下来的笔记,竟然说这事儿没什么难的,只要控制好酒精的用量便可以。” “小弟开始不信,可如意却让小弟买猪胰脏回来,说天亮之前做不出来,她以后改姓于!” “然后呢?”温陈只觉得心跳加速,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别人品酒用嘴尝,这丫头品酒用鼻子闻!”于培生激动道,“我们用之前温兄的办法,调配好那个什么胰脏溶液,还有蒸出来的纯酒继续混在一起,开始几次,这丫头还没摸到门道,嗅着鼻子说这纯酒不是太浓就是太淡,可刚才忽然莫名其妙就成了,小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温陈看向如意,“不会是凑巧的吧?” 如意嘟起小嘴哼了一声,骄傲道,“昨天就和干爹说过,如意不单耳朵灵鼻子灵嘴巴灵,脑袋瓜也灵,这点小事算什么?” “那快把你的心得写下来,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温陈催促道。 “不写!”如意晃着脑袋拒绝道。 “为什么?你不想救太后?”温陈疑惑道。 “当然想救,爹爹说了,只要救了太后,我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跑不了。”如意摇头晃脑道,“但是干爹你应该也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如意要是把做胰岛素的法子写下来,自己不就不值钱了嘛!” 呦呵?给我来奇货可居这一套? 温陈意味深长的看了莫绪酉一眼,莫绪酉见状连连摆手,“后面那句可不是莫某人教的!” “罢了。”温陈笑笑摇头,“这就当干爹送给你的礼物,你只要不嫌脏不嫌累,这活儿以后就包给你了!” “谢谢干爹!”小如意雀跃道。 温陈抬手,“先别急着谢,想要治太后的病,光有胰岛素还是不行的,这玩意不能口服,只能皮下注射,所以还需要有人能做出注射器才行。” “温兄,何为皮下注射?”于培生茫然道。 “就是把胰岛素放进针管中,扎到太后的身上,再把胰岛素推进去,最好选在腰腹,大腿的位置,效果最好!”温陈说道此处,微微叹了口气,“可这注射器按理来说比胰岛素做起来还难……” 以目前的制造业水平,想要做出那等精细的针头来,还是难度不小的,所以之前温陈要让于培生帮他留意能工巧匠。 “注射器?是这个吗?”莫绪酉忽然从桌上拿起温陈之前的笔记,指着书末页的一张草图说道。 温陈点头,“没错,不过要等比例缩放两到三倍,而且那针头中间必须是中空的才行。” “那也不难呀……”莫绪酉默念一句,“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温陈心中一动,莫不是真让自己找到两块宝贝疙瘩? “你先别吹牛逼,这玩意不单单要求做工精细,而且注射器的腔室在使用过程中是完全封闭的,否则便达不到注射的效果!” “小事一桩,交给莫某人!”莫绪酉拍拍胸脯保证道。 “好!只要你父女两能把太后的问题解决了,别说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咱家保证你莫家三代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温陈大手一挥,摸出两张银票递给莫绪酉,“到内城中租一间安静的宅子,需要什么工具,直接让小于去买,期间一切生活花销开支,按你能想到的最高标准来!” “好嘞!” 招呼好三人后,困意再次袭来,温陈连早饭都没顾上吃,一头栽到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恍惚间,好像听到门外来了许多人,嘈嘈杂杂,不知道在说什么。 温陈只觉得经过一天一夜的忙碌,精神和肉体已经完全分开,这体验十分怪异,直到被一声尖锐的男音惊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温陈夜闯太傅府,不经朕之许可,私自捉拿朝廷命官,无事纲纪王法,简直胆大包天。 但念在温陈之前护驾有功,故免去刑罚,居于府中闭门思过,十日之内不得外出再惹事端,如有再犯,绝不轻饶! 钦此!” 温陈猛的从床上睁开眼睛,这才看清床边站着裴芝这个老太监,门外一众镇国卫窃窃私语。 “温陈,还不接旨?”裴芝面无表情喝了一句。 接旨?接个屁! 温陈只觉气血上涌,蹭得一声从床上蹿了起来。 这圣旨一下,就说明入了诏狱的陈冲之父子,已经没事了。 “我找陛下说理去!” 裴芝连忙伸手按在他的肩膀,小声道,“陛下说了,你但凡敢踏出府邸一步,就地格杀,门外就是御林军!” 第49章 知法犯法 温陈恨得牙根直痒痒,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小皇帝真就明目张胆的偏袒陈冲之父子! 裴芝微微叹息,“你呀你,还是太冲动了,事情闹得这么大,让陛下的脸面往哪放?” “哪怕你悄悄告诉陛下,陛下暗中处理也行呀!” 温陈眼睛一瞪,“怎么处理?这明着来还能让她压下去,私底下不得把我头拧下来送到太傅府上?” “要称呼陛下,不许用她指代!”裴芝在温陈脑门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此案已结,六扇门和镇国司的审案卷宗,咱家已经交给你府上的下人了,你回头仔细琢磨琢磨,日后别给陛下添这些堵!” 温陈一把夺过圣旨,故意扯着嗓子大声道,“微臣接旨,裴师爷走好不送!” 裴芝无奈摇了摇头,甩袖离去。 温陈一瞪院子里的镇国卫,“韩日山,进来!” 三胖子战战兢兢走上前来。 “不是让你通知南宫雀,早朝的时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折子和证词递上去吗?你不堵陛下的退路,他能按规矩办事?!” 韩日山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道,“陛下今天压根就没上朝……” “昨夜参与捉拿陈冲之父子的弟兄们,也都多多少少受了牵连,俸禄又降了三成……” 温陈咬了咬牙,“妈的,做的真绝啊!” 韩日山连忙摆手,“这不怪温兄,弟兄们知道温兄做的是对的,没一个有怨言,俺们盘算,要不要趁今晚天黑,溜进太傅府,废了陈谦那个狗杂碎!” “不行!”温陈立马否决道,“这样做名不正言不顺,陛下很快就能查到你们头上,到时候这帮兄弟脑袋都得搬家!” “那怎么办?就让俺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杂碎逍遥法外?”韩日山握着拳头不忿道。 温陈眯了眯眼,“先带弟兄们去荷香哪里领赏钱,这是咱家昨天答应他们的,告诉他们,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即便是自己家里人也不能提及,我先想想办法……” 韩日山哦了一声,黯然退下。 温陈深吸口气,走到院子里坐在树下的藤椅上,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按压着眼球。 自己还是低估了小皇帝保人的决心,毕竟这事儿一但挑明,让人知道三公之一的太傅家里出了这种丑事,丢脸的不只是皇帝本人,整个大盛朝的威信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也会动摇。 小皇帝顾虑的太多,这次能瞒过去,下次呢? 这种窟窿是堵不住的呀! “温兄,俺们先告退了,外面有什么消息,俺第一时间过来通知你!”带手下领了银子的韩日山,过来和温陈打招呼道。 温陈看了一眼远处无精打采的众人,叹了口气,“去吧。” 正当众人要出门时,门外的大街上乌央乌央涌入一大队人马,领头之人是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正是昨夜被抓入诏狱的太傅之子陈谦。 而他身后的一帮人马,温陈也不陌生,乃是昨天在百花井巷被押送回六扇门的黑虎帮帮众。 只见陈谦一行人趾高气昂走进门来,看了一眼身穿官服的一众镇国卫,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抓老子?你们也配?” 众人敢怒不敢言,这毕竟是陛下亲自下令放出来的人。 陈谦悠然自得的来到温陈面前,“本公子当这名震朝野的温公公是个什么人物呢?原来也就有让本公子在诏狱里睡一晚上的本事而已,失望,失望呀!” “你来干什么?”温陈脸色冷漠道。 “呵?本公子想你那干女儿了,来看看不行吗?”说着眼睛就往屋子里瞟,“小乖乖,你在哪呀,让官人见见你……” 躲在门后的如意听到这个声音,吓得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干爹,就是他,就是他欺负姐姐!” 包括韩日山在内的一众镇国卫,听到这番话,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昨日在太傅府暗室中见到的场景。 光天化日下,都敢如此明目张胆,那些女童们背地里到底受了怎样的摧残? 他们恨,恨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国卫,恨敬仁帝为何要包庇如此畜生,恨老天不开眼,为什么不收了这个人渣! “别哭呀,让官人看看,你和昨个比起来,有没有变漂亮!” “哈哈哈哈哈哈!” 陈谦的笑声猖狂且变态。 “哈你妈!”温陈暴怒而起,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飞起一脚踹在陈谦的后脑勺上。 “韩日山,给老子把门关上!” 一众镇国卫一愣神,随即脸上露出喜色,瞬间明白了温陈的意思。 “诺!” 一众黑虎帮帮众脸色大变,他们万万没想到,温陈如今皇帝被软禁在府,还敢对陈谦动手! “黑虎帮擅闯民宅,欲对咱家不轨,韩日山,给老子打断他们的腿!”温陈一遍喊着,一边拳脚招呼在先前飞扬跋扈的陈谦身上。 “诺!”韩日山等人脸上顿时露出狞笑,这帮刚从六扇门大牢里出来的地痞流氓,虽然人多势众,但由于刚被放行,手里空空如也,再加上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镇国卫持刀而上犹如狼入羊群! 只是片刻,便将黑虎帮帮众冲的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温公说了,打断他们的腿,俺一会如果看到谁的腿没断,回去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韩日山吆喝一声。 “诺!”众人声若震天! 而厢房门口的温陈,早已将陈谦打得浑身是血,他一个特种兵出身,拿捏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简直是手到擒来! “妈的,老子正愁没地方找你呢!你还敢送上门来?!” 这陈公子也并非脑子不好使,只是以往跋扈惯了,再加上陛下亲自下旨放了他父子二人,一时有些飘飘然,感觉就算天王老子来,也不过如此! 昨夜被温陈坏了好事,心中有气,想来撒撒野,顺便敲打敲打温陈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没想到却落了他人由头! 众人正打着热闹,忽然大门被蛮横撞开,一队御林军鱼贯而入。 “住手,都给老子住手!”一名银甲将军拔出腰间佩剑朝天一指,“你们在干什么?!” 温陈回头看了来人一眼,呦呵,老熟人呀。 那银甲将军正是只是自己整顿东厂时有过配合的御林军统领长弓威! 于是乎在镇国卫都停下动作的同时,温陈依旧埋头苦干,招招直取要害。 长弓威一看他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更加起劲,为难的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温公公,再打就打死了……” “这小子进来要抢咱家的东西,咱家打死他有错吗?”温陈眼睛一瞪。 “没错是没错,可也不能死在这里呀……”长弓威犹豫道,“这让下官很难办呀……” 温陈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眼门口吓得钻进父亲怀里的如意说了一句,“别光看热闹,上来出出气,一会儿我们就走了。” “干爹,陛下不让你出门……”小如意带着哭腔道。 温陈哼笑一声,“干爹聚众斗殴,知法犯法,当然要和陈公子一起被抓到诏狱中去,韩日山,你说是不是?” 远远没解气的韩胖子顿时眼前一亮,“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温兄该入诏狱!” “对,大人该入诏狱!”一众镇国卫也跟着大喊起来! 温陈斜了一眼身旁的长弓威,“将军,被抓走应该不算擅自出门吧?” 那长弓威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对方已经是在给他面子了,再加上今日之事,他也在陛下身边有所耳闻,对此父子二人更无半分好感。 于是乎了然一笑,转过身去,对着手下大声吩咐道,“东厂掌班温陈,与陈太傅长子陈谦公然斗殴,但未曾踏出温府一步,依大盛律法,现行收监关押,交由镇国司审理,其余相关人等,一概押入镇国司,不得有误,听明白了吗?” “明白!” 这可太明白了,温陈如今就是暗地里东厂和镇国司的一把手,一旦和他进了诏狱,这陈谦想要再见明天的太阳,简直难于登天! 温陈满意笑笑,蹲下身子拍打着已经马上陷入昏迷的陈谦,附在耳边,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情感,犹如索命的无常, “放心……老子亲手送你下地狱!!” 第50章 血溅当场 距离敬仁帝大赦天下不过寥寥数日,甚至较远的州府还没有接到指令,而位于镇国司的诏狱,却已经冷清好久。 不过今日可不一样,一众镇国卫欢天喜地,喜迎同袍入狱。 几十名被打折双腿的地痞流氓被硬生生拖着丢入监室,而他们身边,无一例外,都被匹配一名先前在温陈府中参与斗殴的镇国卫。 “李兄放心,这几日嫂子和侄女由小弟代为照顾,你安心坐牢!” “你小子不要乱来,照顾老子的闺女就行,你嫂子自己会照顾自己!” 虽是入狱,一个个镇国卫脸上却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平日里插科打诨勾栏听曲都没有如此写意。 他们之前虽为魏成鹰爪,抄家灭门的事情确实干过不少,但那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于是乎也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这次不一样,当看到太傅府暗室中的景象后,他们的内心长久以来第一次被触动,今日若是无动于衷,那明日遭殃的就有可能是自己的妻儿! 黑虎帮作为陈谦之帮众,平日里所做坏事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六扇门只是判了个私设赌档,甚至唯货、唯来的罪名都没有,这就不是有失偏颇这么简单了。 “六扇门办不了的案子,镇国司替他们办!” “兄弟们!入监!”韩日山一声令下,一众镇国卫摩拳擦掌冲入监牢,拳脚膝盖通通往脸上招呼。 他们可不在乎这帮流氓的死活,诏狱中每年枉死之人还少吗? “温公,要不要知会一声陛下?”南宫雀小心翼翼站在温陈身边,他能在刺杀太后以后还能平安无事,全拜温陈所赐。 温陈哼笑一声,“不必,陛下的消息可比你灵通的很。” “告诉韩日山,别都给咱家打死了,给那几个领头的上刑具,咱家要让他们把那些个烂事儿通通吐出来!” “是,温公!”南宫雀应了一声,正要转身。 “等等!”温陈抬了抬手,“昨夜那帮女童呢?” 南宫雀叹了口气,“陛下让她们改供词,还在监室里关着……” “妈的,什么世道?”温陈恨恨骂了一句,“找到人家,赶紧给咱家把人放了,造孽!” “可是陛下那边……”南宫雀有些犹豫。 在他看来,内城械斗抓人进诏狱还算说得过去,温陈等人公报私仇那是罪犯之间起了冲突,以后也不难交代。 但违抗圣旨这事儿可就得定夺定夺了…… 温陈瞪了他一眼,“南宫大人,你要记住,你这条命是咱家给你的,咱家的话在别处可以不好使,在你这里,必须比圣旨还重要!” 南宫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躬身抱拳,“下官这就去办!” 自那件事后,他便明白,温陈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违抗圣命,除了深受陛下宠信这个原因外,温陈也一定想好了退路! 如果自己因为这点小事再拒绝了温陈,日后少不了要挨收拾,保不齐再把命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进了监室后,温陈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面无表情的躺在干草上,静静盯着漆黑的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就听隔壁韩日山那边传来动静,“说?还有没有其他的没交代?!” “没了,官爷,真的没了,小的连小时候偷人家两颗柿子的事儿都交代了,您就让小的去死吧,求您了!”独眼龙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了温陈的耳朵里。 一旁鼻青脸肿的陈谦已经恢复了一些神智,蜷缩在角落里,一脸惊恐的盯着温陈。 这时,一名镇国卫带着三大页供词走了进来,“魏公,撂了!” 温陈微微点头,看着状纸下方按着的数十个手指印,轻声道,“还差一个……” 说着看向角落里的陈谦。 “我不认!我爹是当朝太傅,是陛下的老师,温陈你这么做,陛下一定要了你的脑袋!”陈谦死命挣扎道。 “圣旨到!”门外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吾儿在哪?吾儿在哪?” 太傅陈冲之不顾众人阻拦,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看到监室里鼻青脸肿的儿子,留下了心疼的眼泪,抓着监室的木栏对着温陈大声嘶吼道,“狗太监,你敢滥用私刑,本官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要你不得好死!” “爹,快救我,快救我!”陈谦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冲到木栏前,抓住老父亲的双手,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吾儿放心,陛下圣旨到了,谁也不能逼你认罪!!”陈冲之老泪纵横,摸着儿子脸上的伤口心疼道。 果不其然,老太监裴芝随后而入,看到里面的场景,再听着众多监室中传来的惨叫声,长长叹了口气。 “罪臣温陈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温陈……” 圣旨刚开始宣读,只见温陈突然暴起,拔出身旁镇国卫的跨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陈谦跟前,还能等父子二人有所反应,一刀挥下,血溅当场,直接将陈谦的右手砍了下来! “啊!!!!!” 陈谦抱着残缺的右臂在地上打滚,叫的撕心裂肺! “乱臣贼子,尔敢?!” “温陈,放肆!” 陈冲之和裴芝立马大声呵斥。 却见温陈一脸淡然的从地上捡起陈谦的断手,掰出大拇指,蘸了蘸刀上的血液,按在了供词之上。 然后拍了拍那名镇国卫的肩膀,“拿给南宫雀,明日早朝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读出来,顺便转告他,这东西在哪,他的脑袋就在哪,别耍花招!” 南宫雀此人还是有所顾忌,自己得多多敲打敲打。 年轻镇国卫看向温陈的眼中闪烁着崇拜的目光,这不就是自己当初来镇国司时,想要成为的模样吗? “诺!” 陈冲之见状不对,赶忙拦住镇国卫的去路,“你不准走,老夫是当朝太傅,命令你立马放下证词!” “去你妈的!”年轻镇国卫飞起一脚踹在老太傅肚子上,“镇国司内只认厂公,老子管你是什么狗屁太傅!” 说罢,丢下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陈冲之扬长而去! 裴芝脸色难看,气得不轻,好在没出人命,拿起圣旨继续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温陈屡教不改,罪……” 咔嚓—— 监室里,温陈手起刀落,陈谦仅剩的一条胳膊又飞了出去。 “啊——” 空气瞬间凝固! 裴芝眼睛瞪的混圆,“温陈,你到底要干什么?!” 温陈咧了咧嘴,“裴师爷,你念你的圣旨,我杀我的逆贼,咱们互不耽误!” 说罢,又是一刀挥下,刀光闪过,陈谦右腿自膝盖处被完全斩断,整个人倒在血泊中不停抽搐,早已失去了哀嚎的力气。 “吾儿……吾儿!”监室外的陈冲之痛哭流涕,精神接近崩溃。 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惨遭毒手,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大人,现在体会到至亲骨肉被别人折磨的痛苦了吗?”温陈冷声问道,刀尖还在陈谦身上不停笔画,“那些女童受到的伤害,比你儿子重一千倍,一万倍!” “他们的父母不是人吗?” “老夫是太傅……,老夫是太傅!”陈冲之精神接近崩溃,指着温陈唾沫横飞,“狗太监,你不得好死!” “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猛的起身,一头撞在石墙之上,顿时脑浆横飞,惨不忍睹! 温陈见状,脸上绽放笑容,“老东西,还挺会逃避现实。” 说罢,手摆刀花,刀尖直接划过陈谦的喉咙,了解他的性命。 不远处的裴芝看到后,微微摇头,但情绪却不像之前般激动,只是瞪了一眼温陈,“你呀你,摊上大事儿了!” 第51章 陛下大胆! 烈日当头,宫城之中,二人疾步行走。 “温陈,朝中超过三成的大员,都是陈冲之以前的学生,你杀了陈谦,逼死陈太傅,你以后可长点心吧!”裴芝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说道。 温陈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裴师爷认为小的还有以后?” 裴芝一怔,拿起小扇敲在温陈头顶,“你有个屁的以后,陈冲之就是以命搏命,换你一死,你还想有以后?” “那小的可不管,裴师爷得救小的!”温陈脸上挂笑。 “咱家凭什么救你?”裴芝横眉一挑。 温陈熟络搂住老太监的脖子,小声道,“裴师爷幕后策划了这么多事情,让小的给您当挡箭牌,如今想置身事外,不妥吧?” 老太监脸色微变,挣脱开来,故意把脸转到一边,“一派胡言,咱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师爷真的不知道?”温陈笑道。 “那小的说个名字给您听听?” “有屁就放!”裴芝没好气道。 “韩日山!” 裴芝身子一颤,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盯着温陈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温陈摊了摊手,“裴师爷猜猜看喽!” “是咱家让他带着南宫一品找你那次?”裴芝皱眉。 温陈笑笑,“那时小的只是怀疑有人在背后指点韩日山,以韩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性格,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陛下添堵,放罪官之女出来,他更是不敢。” “韩日山虽然对南宫一品一片痴情,但也不会傻到故意参合到这件事里,所以他们背后肯定有高人点播,引导小的替南宫雀脱罪,而这个人选择小的的原因,应该便是自己没有实权,或者不方便在陛下跟前说话。” “那你是什么时候确定韩日山是咱家的人的?”裴芝目光灼灼。 温陈摸了摸下巴,“昨天吧……” “小的中午去宫中找得裘师爷帮忙,夜探太傅府前,裘师爷中途离开一段时间,但陛下那边却没有反应,那他应该就是去找的裘师爷你。” “而小的昨天翻看过镇国司的值夜名录,韩日山是临时到岗,且没有顶替任何人,所以说,是有人派他去等小的!” “裴师爷可谓是机关算尽,替陛下排忧解难呀……” 自己刚到东厂时,便听小贵子说过,东厂之中肯定有裴芝的眼线,只是不知道是何人,之后想来,这些人也不一定非得是太监,也可能是正常男人,直到后来韩日山的举动变得异常起来,他虽然没什么显眼的动作,但每次都会出现在节骨眼上,这时温陈才慢慢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应该是有人故意提点。 裴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咱家果然没看错你,你小子没让咱家失望!” 温陈笑嘻嘻道,“那今天的事……” 裴芝皱了皱眉,轻轻摇了摇头,“咱家起初只是打算,帮陛下清理掉这个祸根,不让陛下日后落人话柄,没想到这陈冲之竟拼得性命也要与你一换一,这事儿不应该是你来干呀……” “有裴师爷这句话就够了!”温陈笑着拍拍老太监的肩膀,他一直也没把宝压在裴芝身上,毕竟靠别人远远比不上靠自己来的放心! “你有办法?”裴芝诧异。 “暂时没有,但总归会有的。”温陈表情高深道。 乾安宫,书房内一片狼藉,桌子跌倒,香炉推翻,书籍散落一地。 婧妃小心翼翼站在一旁,“陛下息怒……” “息怒?你让朕怎么息怒?”敬仁帝气血上涌,脸色通红,“他今天敢违抗朕的旨意,杀朕的老师,明天是不是想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 “温陈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婧妃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滚,给朕滚出去!”敬仁帝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朕要下令斩了这个狗奴才,来人,给朕研磨!” 刚刚来到门外的二人对视一眼,无奈笑了笑。 “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温陈轻叹一声,率先进门。 “微臣参见陛下!” 小皇帝看见来人,将桌上能够得着的东西一股脑的扔了过去! 破口大骂道: “狗奴才,你还敢来见朕?!” “裘得禄,裘得禄人呢?!将这个狗奴才就地格杀!快!” 站在一旁的婧妃略带慌张,不停朝着温陈使眼色让他快走,陛下登基多年来,这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然而温陈就像没看到一般,一本正经朝着前方恭敬一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微臣已为陛下铲除朝堂害群之马,特来请赏!” 小皇帝胸口起伏,气极反笑,“请赏?你抗旨杀人,杀的还是朕要保的人,朕赏你何用?” “朕就不该鬼迷心窍,听信你的花言巧语,到头来养了只白眼狼!” 温陈脸色平淡,“陛下,臣就算违背旨意,杀的也都是我大盛之蛀虫罪人,乃是为陛下清理门户之举,试问哪只白眼狼有如此忠心?” “朕是皇帝,陈冲之是太傅!”小皇帝愤怒道。 温陈冷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此话一出,不止小皇帝表情一滞,就连一旁的裴芝和婧妃也都脸色大变,赶忙跪地求情。 “陛下,温陈口无遮拦,还请……” 敬仁帝一脚踹翻面前书桌,没等裴芝把话说完,大喝一声,“狗奴才,你大胆!” 温陈挺直身躯,声调丝毫不让,“大胆的是陛下!” “以天下万民之心而养自身脸面,古往今来,皆是昏君所为,陛下百年之后见到列祖列宗,就跟他们这么交代吗?” “枉你立志当一代明君,事情一落到自己身上,便开始糊弄百官,置天下百姓之福泽与不顾,你以为你的脸面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狗官给你的吗?百姓的脸面才是你的脸面!” “你给朕闭嘴!!!” “闭嘴?我温陈闭得了嘴,你能让天下万万名百姓也闭嘴吗?!”温陈字字珠玑,宛如挥舞的利剑不停洞穿小皇帝的身躯! “就当我温某人当初瞎了狗眼,还帮你这个昏君铲除奸佞,什么厂公权臣,我温某人不在乎!若时至今日,陛下若还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便立马斩了温某人的脑袋挂于城头之上,我倒要看看,这千年大盛是如何毁在你手里的!” 敬仁帝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失,目光呆滞的坐在椅子上,耳朵不断重复着温陈刚才的话语,心脏来回遭受着重击。 裴芝一脸震惊的看向温陈,一时心情激荡,你小子说的虽然没错,可这是拿命在赌啊! 书房内一片死寂,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子,给婧妃使了个眼色。 婧妃慌忙点头,朝着小皇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门外脚步声传来,一杯清茶递到了温陈面前,温陈正要道谢,却见这袖子的布料很是老气,蓦然抬头,只见祁太后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哀家都听到了,你讲的不错。” “微臣见过太后!”温陈赶忙行礼,咱对事不对人,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走到小皇帝面前,轻轻牵起她的手,“皇儿,和哀家出去走走吧……” 第52章 新设寻孤司 庭院中,母女二人牵着手慢慢有着。 “皇儿,你有多久每和母后谈心了。”祁皇后轻声说道。 “儿臣也想多陪陪母后,但朝政大事也不可放下,是儿臣体谅不周。”小皇帝低头道,在外受万人敬仰的敬仁帝,于母亲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你既是大盛的国君,也是哀家的女儿。”祁皇后叹息道,“如果有人想要从哀家身边将你夺走,哀家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把你带回来!” 敬仁帝低头不语。 “还记得先帝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吗?” “母后说的是哪一句?” 祁皇后笑笑,“你长大了,学会在哀家面前装糊涂了。” “儿臣不敢。”敬仁帝连忙躬身。 “国之帝君,当以万民为重!”祁皇后正声道,“你不是陈冲之一个人的陛下,也不是朝廷百官的陛下,你是大盛之帝王!” “正因如此,儿臣才必须为我大盛之威严所考虑,此事一旦流传民间,必然会引起民愤激昂,我大盛如今南北背腹受敌,万一民心流失,日后征兵遣将由从何来?” “糊涂!”祁皇后斥责道,“你是皇帝,不是圣贤!” “百姓是怕你犯错吗?他们怕的是你知道自己犯了错,还不思悔改!” 敬仁帝一怔,停在原地。 “你若此事做的没错,那温陈怎会如此简单便杀了陈冲之父子?你的御林军,你的镇国司难道都是摆设吗?!” “人心不会瞬间收拢,也不会顷刻间失去,但你身为一国之君,虽震得了朝堂,但对人心的把控,还有所欠缺!” 敬仁帝咬了咬牙,“那儿臣日后多和温陈学学……” 祁太后摇了摇头,“用心用心,不在脑袋,而在心里。” “母后教训的是。”敬仁帝恭敬道,余光扫到远处书房门前,温陈与婧妃有说有笑,好不惬意。 “唉……”祁太后见状拍了拍她的后背,“皇儿,你可以想的不对,但绝不能做得不对,温陈是个聪明人,让他早日入朝堂,对你有好处。” 老太后虽不参与朝政,但多少年来,朝中大臣换了一拨又一拨,识人辨性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 自己的女儿,更是心里明白,虽不轻易展露心思,但只要一个眼神,祁皇后便知道这件事她自然能够妥善处理。 “儿臣明白。” 再次回到书房,君臣四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温陈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时不时当着小皇帝的面,勾勾婧妃的手指头,惹得婧妃一阵脸红。 老太监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移动,想找个话题打破僵局,又怕惹得陛下不高兴,只能暗暗摇头。 “温公……”小皇帝声音略显沙哑。 “现在想起叫温公了?早干嘛去了?”温陈抱着胳膊哼了一声。 一旁老太监气得上去就给了他屁股一脚,“给你个台阶你就下,哪那么多废话!” 小皇帝摆了摆手,“是朕想的短浅了,此事若不是温公替朕把持着,朕险些酿下大错!” 温陈眼露笑意,看果然是天亲地亲都不如娘亲,谁说话都不如老娘说话好使! “陛下知错了?” 一旁老太监听到,又要上来教训,这小子说话没轻没重的! “退下!”敬仁帝连忙眼神制止,然后站起身来,朝着温陈深深一鞠躬,“朕,知错!” 这倒让温陈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小娘们能如此放下身段,他还有杀手锏没用出来呢。 “温公,你觉得此事该如何收尾的好?” 温陈也不含糊,“该赏赏,该罚罚,微臣看来,之前帮助陈冲之父子脱罪的人,也都不要留了……” “温陈说的是六扇门那些人,没有说陛下。”裴芝赶忙帮着找补道。 小皇帝微微颔首,并没有生气,“继续说。” “陛下若想挽回口碑,便下令由朝廷拨款,设计寻孤司,严厉打击一切拐卖妇女儿童之违法行为,发现一例,严惩一例,并且调派人手,为前来报案寻亲的百姓提供帮助,在各州寻找线索,帮他们尽快找回亲人,以示陛下决心!” 几人闻言纷纷侧目,这个想法还真是别具一格。 大盛境内,此类案件多不胜数,只是每次抓到嫌犯后,最多杀头了之,因为寻找被贩卖的人口过程繁琐,对人手和银两的消耗也十分巨大,所以一般地方官员并不愿意管这档子事。 但寻孤司若是在陈谦犯案这个节骨眼,被朝廷牵头做起来,那效果便大不相同,一来可以将陈冲之父子所产生的负面舆论降到最少,二来可以收拢人心,专门设计寻孤司,更能体现陛下为民所想,为民所依的决心,属实是一举两得! “温陈,你这个想法是不错,但国库莫名多了这么一笔开支,朕怕有人会不答应。”小皇帝皱眉道。 别看此事说得轻松,但做起来却困难重重,寻孤司的办案人员平日里俸禄开销是一方面,替百姓外出寻亲,吃喝拉撒甚至收买消息又是一笔极大的耗费。 这些年国库紧缺,多一笔开支,就意味着这帮大臣们少一笔分红,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这个简单。”温陈微微一笑,“此事由陛下提议,可号召群臣百官先行捐款,起到带头作用,如此便能带动富有爱心的平民富商加入我们,捐赠爱心,便能缓解不少财政压力。” “可这些挑费也总不能都靠捐款凑资呀!”裴芝疑问道。 温陈点了点头,“没错,微臣打算将寻孤司每年的支出细划为十份,朝廷拨款三成,社会捐赠两成,剩余五成由微臣自己掏腰包!” 如此一来,朝廷方面的压力便可以有所减少。 “你?”小皇帝剑眉一挑,“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现在没有,不过以后就有了。”温陈自信道。 “你小子不会要做下一个魏成吧?”裴芝谨慎看了他一眼。 “当然不会,小的挣得可都是干净银两,就拿上次裴公公带回来的男人香来说,小的准备将其量产,做成流水线,到时候的银两不是大把大把的来?”温陈轻笑一声。 “这倒是个办法。”婧妃一旁搭话道,“裴公公带回来的男人香,本宫甚是喜欢,每日都有在涂抹呢。” 小皇帝皱了皱眉,“东西是好东西,不过朕更喜欢味道浓烈一点的……” 温陈心底一惊,没看出来呀! 据说口味重的人不但胆子大,而且极具冒险精神,最重要的是需求也特别旺盛,也不知道以后自己抗不抗得住…… “咱家喜欢……” “你不重要!”温陈直接了当打断裴芝的畅享,橘子味以后就是太监们的标配,自己可没工夫寻求他们的意见。 敬仁帝揉了揉眼框,看着温陈拍板道,“那这事儿便这么定了,明日早朝,朕会把东厂彻底交到你的手里,由你全权负责此案,只是……” 温陈见小皇帝有所犹豫,便明白她心中所想,悄悄朝裴芝使了个眼色。 裴芝立马意会,躬身道,“太傅陈冲之,对其子陈谦罪行痛心疾首,无颜面对圣恩,于镇国司中自裁而亡!” 这已经是温陈能想到,给小皇帝最后的体面了。 敬仁帝朝着温陈感激点点头,“多谢。” 说罢,便挥手道,“朕乏了,退下吧。” “是,臣等告辞。”三人行礼道。 温陈正欲转身,却听身后传来,“温公请留步……” 得,又被抓苦力了。 裴芝身子一僵回过头来,莫名其妙看了温陈一眼,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小子又哪里得罪陛下了?”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温陈手掌按在老太监背后,一把将其推了出去。 房门紧闭。 不一会儿便传来一阵窃窃私语,“陛下,再给微臣鞠个躬呗?” “放肆!”不一会儿,“是这样吗?” “腰腹下沉,屁股抬高一点……” “对,对……就是这样……” 第53章 舌战群儒是什么姿势 “小于,你不是说今天会有很多人来府上给干爹道喜吗?这都快中午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如意嘟着嘴巴,和于培生坐在温府门口的台阶上。 “你换温陈叫干爹,凭什么管本公子叫小于?本公子拒绝回答你的问题!”于培生不满道。 自从胰岛素这个世界性难题被如意攻克后,二人闲暇时间,就只能坐在温府大门口发呆。 如意一脸笑意的看着俊朗的大哥哥,“是你吹牛皮吹破了吧?” “怎么可能?”于培生挺直腰杆,“我爹说了,今天可是温兄就任东厂厂公的大日子,绝不可能无人道喜!” “或许礼物都送到东厂了也说不准……” “诶?干爹回来了!”如意忽然看到前方路口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自身锦衣高帽,打扮的格外气派! 温陈远远看见二人,扯着嘶哑了的嗓子招手道,“水……水……” 如意听到,赶忙回去拿茶壶。 于培生则迎了上来,“温兄,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 “舌战群儒。” 于培生表情怪异,“舌战……,是什么姿势?” 温陈一脸黑线,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回去问你爹去!” 于培生嘿嘿一笑,“温兄今日新官上任可还顺利?收了多少礼金?有没有小弟一份呀?” “收个屁!”温陈骂了一句,“这帮拉帮结派的老东西,陈冲之一死,人人都把黑锅扣在老子头上,说是老子屈打成招,诬陷他们父子!” “还说什么要清君侧,你是没看礼部尚书那嘴脸,恨不得把咱家生吞活剥喽!” “陛下说话也不好使?”于培生意外道。 “切,咱家之前得罪过六部,杀的又是三公之一,再加上陈冲之的学生遍布朝堂,今天没顾杀手暗杀咱家,已经是给陛下面子了!” 扳倒陈氏父子后,自己可谓与大盛朝堂的头部集团都结下了仇怨,他们有的人确实是和自己私仇,有的只是在乎自己的利益,不愿通过小皇帝下令新设寻孤司,借题发挥罢了。 魏成一死,以前那帮狗腿子见没有油水可捞,也趁机脱离了东厂的掌控,看来自己得重新想办法,再把这帮人攥到手里! “那我爹呢?他应该知道温兄的品行呀!” 温陈眼睛一瞪,“你爹在朝堂上是个什么地位,你自己不清楚?他说话好使吗?” “那倒是……”于培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虽然国子监也为大盛朝堂输送了不少人才,但一进入官场,人的品性多多少少都会发生些改变,再加上于谦在国子监的辈分并不算高,所以平日说话的分量也很有限。 “干爹,喝茶!”小如意摇摇晃晃抱着一个硕大的茶壶跑到温陈跟前。 温陈展颜一笑,之前的坏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后,摸摸如意的脑袋,“你也该到上学的年纪了,这两天干爹和于祭酒打声招呼,你便跟着他去国子监念书!” “啊?”如意不情愿的撇撇嘴,“我想跟着干爹……” “跟着我有什么用?”温陈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要知道知识改变命运,你这聪明的小脑瓜,不读书多可惜!” “干爹也聪明,干爹也没读过书!” “谁说的?”温陈眉头一挑,“你知道什么叫勾股定理吗?你知道什么叫洛必达法则吗?你知道为什么鸟儿会飞,而你却不会飞吗?” “这些我爹都不见得知道,怎么教她……”于培生怯生生插嘴道。 温陈瞪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的柳树,“你不是号称尚京城第一才子吗?以此为题,作一首诗,展示一下文化的魅力!” “那简单!”于培生拍拍胸脯,抽出腰间别着的折扇,边走边吟道: “夏风轻抚杨柳梢,婀娜多姿你最飘。 昨日才是半尺长,今朝却有一丈高!” 说罢,一脸自豪的站在二人面前等待夸奖。 “这么看来,国子监也不过如此,如意还是不去了……”如意讪讪道。 温陈捂着脸,语气无奈道,“让你展示,没让你显眼,你搁这给她做反面典型呢?” 于培生一脸不忿,“那温兄来一首,让小弟听听!” “别吓着你!”温陈哼了一声,张口便来: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怎么样,比你那首昨天短今天长,是不是好上一些?” 于培生皱眉挠了挠头,“好像是好那么一点点,不过这个二月春风怎么能像剪刀呢?刮脸上多疼呀!此处不妥,大为不妥……” 温陈白了他一眼,“你的表现确实附和咱家对你的一贯印象。” “文采斐然?” “不学无术!” 于培生闻言,满脸尴尬愣在原地。 温陈正打算带着如意进府,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掌声。 “好一个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兄台用词大胆巧妙,浑然天成,在下佩服,佩服!” 温陈疑惑回头,只见一白衣公子背手二来,红齿白牙,甚是俊俏,乍一看宛如秀丽女子一般! 只不过人高马大,喉结突出,确实是个男人。 而白衣公子身后还站着一个矮壮精悍的无毛老头,低眉顺眼立在原地,一双锐利的眼睛时不时扫射四周。 “阁下是?” “名字乃一代号,温公叫在下妙公子便好。”白衣公子含笑道。 “阁下认得我?”温陈微微皱了皱眉。 “有所耳闻。”妙公子点了点头,“在下昨夜才入尚京,听人说当今陛下身边出了一位能人,在下甚是好奇,于是便打算到贵府附近碰碰运气,看能否有幸见上一面,如此看来果然不同凡响!” 温陈长长哦了一声,目光在妙公子身上不停打量。 “干爹,这位哥哥好漂亮!”如意笑嘻嘻道。 “小妹妹,见到比你年纪大很多的人,要叫叔叔哦!”妙公子蹲下身子,捏了捏如意的小脸,和善道。 一旁的于培生赞许点头。 温陈拍了拍如意的小脑袋,“走吧,你还有功课要做,不能总是贪玩!” 然后朝着妙公子拱了拱手,“今天咱家不太方便,改日再请公子到进府一叙,告辞!” 言语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如意自是聪明,只是抬头看了眼干爹,便点头答应。 妙公子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温公请便。” 然后站在原地,目送三人进府。 “公子,这温陈怎么回事?看起来好像对公子有意见呐……”身后无毛老者缓缓凑上前来。 “哼哼……,这温陈果然不简单,只凭寥寥数语便能猜出本公子的身份,有趣,着实有趣……” 无毛老者一愣,躬身道,“那还不是因为公子故意卖了破绽给他?老奴看,这人虽然聪明,但也够不上人中龙凤的级别。” 妙公子目光闪烁,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是吗?”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 “呼……,见完打手,自然要见见正主了。”妙公子深吸口气,转身朝着宫城的方向走去。 第54章 妙公子 “干爹,那个漂亮哥哥是坏人么?”如意等着大眼睛,一脸天真的望着温陈。 温陈表情凝重,快步将如意拉进屋子,“干爹不知道……” “那干爹为什么如此着急把我们带回府中,难道不是因为发现了漂亮哥哥是坏人,所以不想让我们和他接触吗?” “当然不是,干爹肚子里有泡屎,快憋不住了……” 如意:“……” 跑到茅厕痛痛快快来了个一泻千里后,温陈捏着鼻子从后院出来,顺便把于培生招呼进屋,在白纸上勾画起来。 “温兄画的这是……酒桶?”于培生看着纸张上从没见过的怪异玩意儿好奇道。 “是马桶!”温陈这时停笔,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迹,“把这个交给莫绪酉,让他抽空做出来。” “马桶是干什么用的?” 于培生知识不多,话还不少。 温陈眼睛一瞪,没好气道,“喝酒用的!” “那不还是酒桶嘛!”终于让自己猜对了温陈的心思一次,于培生看起来格外兴奋。 “对了,太后的寿诞没几天了,咱家要忙一阵子,如意一个人待在府中也没什么事情干,你顺便把她带到你爹那里去,平时的吃喝花销,找咱家报销就行!”温陈吩咐了一句。 于培生虽然属于不学无术的那一种,但突出一个腿脚灵便和为人仗义,如意交给他,自己还是放心的。 “好嘞!抱在小弟身上!”于培生应了一句,便带着门外无聊发呆的如意出了府门。 二人走后,温陈坐在椅子上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腰杆,暗叹一声,“小娘们不愧是当皇帝的料,还真是勤奋好学,小爷那点姿势都不够多教她两回的……” “只是袅袅在这方面的天赋还处于待开发阶段,有时间得让她们两个当面碰一碰,多交流交流精……啊不,经验!” 不过好歹小皇帝的认错态度不错,从之前的被动挨打,到昨夜的主动出击,连温陈都能感觉到她是有意迎合自己,只是为了维持霸道女帝的人设,还是没有放得太开。 陈氏父子这件事应该差不多也算解决了,由小皇帝亲自定案,再加上证据确凿,那帮朝臣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在背后骂骂自己,掀不起太大风浪。 “唉,欠下的账也该还还了……” 温陈轻叹一声,再次拿起狼毫,在纸张上开始勾画起一个个圆脑袋小人,一边画,一边在空白处留下注解。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温陈却是越画越起劲,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军营中的日子。 期间,只有荷香进来送过一趟迟到的午饭。 “大人,韩总旗来了,正在偏厅等候。”荷香门外轻声道。 不知为何,温陈总觉得这个被小皇帝钦点派来看着自己的管家,这两天总是不敢用正眼看自己,眼神躲躲闪闪,很是奇怪。 “让他直接来这里吧。”温陈头也不抬,回了一句。 “是……”荷香咬了咬嘴唇,顿了一顿,“奴婢见大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下午了,要不要奴婢帮您揉揉肩……” “暂且不必,先叫韩日山进来。”温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平日里没这么关心自己呀,这两天是怎么回事? 荷香应了一声,连忙退下。 不一会儿,韩日山一身便衣走了进来,表情略微有些着急,“温兄,不好了,豫州来人了!” 温陈不在意的哦了一声,手里的狼毫依旧没有停下,“已经见过了。” “嗯?什么时候?”韩日山诧异。 “就在今日中午。” “这帮人如此大张旗鼓?” 温陈摇摇头,“那小子和陛下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能藏得住吗?” 说罢,轻轻叹了口气,“也怪我,前段时间把东厂收拾的有些过火,镇南王的世子到尚京了都还后知后觉。” 韩日山低头不语。 “倒是你,是从宫里来的,还是从镇国司来的?”温陈一脸笑意望向眼前的大高个。 韩日山表情一滞,嘿嘿傻笑起来,“温兄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这么说,这位世子殿下还没联系南宫雀喽?” 韩日山点点头,“裴公公说,此次镇南王派自己的小儿子来,明面上是为了给太后祝寿,但也旁敲侧击打听过魏成的消息。” “陛下怎么说的?” “和温兄当初计划的一样,魏成东方园被南齐密探杀死,等太后寿诞一过,便打算风光大葬,以国士之礼待之!”韩日山答道。 温陈微微颔首,“那他们这次来,有没有谈及南方矿藏的事情?” 韩日山挠挠头,“这倒是没听裴公公说起过……” 温陈哼笑一声,之前南宫雀投诚时便交代过,九月份便是豫州十九处矿藏重新分配开采商的时间点,镇南王虽被先帝封了二十四城,但毕竟也算是大盛的藩王,该交的税还是不能少的。 只是自己先前也看过南宫雀交出来的证据,这里面道道很多,油水很大,朝廷派过去的矿监至今还是魏成的人,两方同流合污,一点监管的作用都没起到。 这次镇南王世子前来,不可能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起码也要和小皇帝讨论下拨开采商的人选以及矿监的派遣问题。 如此憋着不说,应该是还没收集到必要的信息,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毕竟之前负责这件事情的魏成已经身死,而作为新任厂公的自己又是他们不熟悉的人。 哼哼…… 他们也是灯下黑。 能不能替小皇帝挽回些损失,就看接下来的操作了。 “韩,告诉南宫雀,那位世子如果去找他,所提要求,一概拒绝!” “啊?”韩日山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南宫大人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嘛?” 温陈微微一笑。“一味迎合才会暴露,而且不让他们碰碰钉子,又怎么会找到我的府上呢?” “哦!”韩日山恍然大悟,“俺明白了,温兄要亲自对付他们!” 温陈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话说你是怎么投靠到两个太监门下的?你爹就这么放心,不怕你受他们影响,给你老韩家断了后?” “那哪能呢!”韩日山摆摆手,“俺只学艺,不会把身子交给两位公公!” 温陈见这傻大个子选择性回答问题,便知道自己再追问下去,应该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韩日山一阵傻,一阵聪明的样子,实在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这大概也是裴芝能选中他当眼线的原因之一。 “对了,那位世子殿下,真实的名字叫什么?”温陈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韩日山挠了挠后脑勺,“俺也不知道,只听裴公公说,他在陛下面前,总以妙公子自居……” 温陈哑然失笑,“还真他娘的是个装逼犯!” 第55章 小王爷是吃货 清晨时分,外城一处街边面摊。 南宫雀皱着眉头看着桌上一碗素面暗暗出神。 对面,一位白衣公子夹起热腾腾的面条迫不及待送入口中,嘬面条的声音引得旁桌客人纷纷侧目。 这一身华服,以及身后那一名光头光面的老者,怎么看都与这市井之地格格不入。 “还是北方的面食好吃呀!”妙公子赞叹一声。 “南宫大人请吧,还愣着干什么?” 南宫雀抬眼望了望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的无毛老者,说了句,“在下平日里公务繁忙,没有吃早食的习惯。” 话音刚落,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妙公子嘴角勾了勾,三下五除二解决完碗里的素面,还意犹未尽的把汤底都灌进肚子里。 “南宫大人放心,周围都是小王的人,不会有陛下的探子混进来。” “世子说笑了。”南宫雀讪讪回了一句。 “说说吧,魏成和你们兄弟俩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陛下的探子?”妙公子随手接过无毛老头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 “都是魏公安排,在下所知甚少,还请世子见谅。”南宫雀拱手道。 “南宫大人这是信不过小王呐……” “不敢,在下所说都是事实,哪里会欺瞒殿下。”南宫雀想起后半夜女儿带回来的纸条,额头渐渐渗出汗珠。 这温陈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不是早就通过气了吗,为何一句话都不让自己说…… 妙公子也不生气,随意笑了笑,“那魏成临死前,有没有给你兄弟二人留下什么重要指示,比如说……他想动手?” 南宫雀身子一颤,看着眼前这幅年轻的脸庞,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 “魏公做事一向谨慎,并未与我和东方兄说过什么,而且出事前在下不是已经送了密信到豫州了吗,世子殿下难道不知道信上的内容?” 呼—— 妙公子长舒了口气,“魏成在信上说,让父王静候佳音,他已派人去拆穿陛下,其他的并未提及。” “拆穿陛下?”南宫雀表情茫然,这并非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而是真的不知道这位世子殿下在说什么。 “世子殿下指的是?” “魏成没与你二人说过?”妙公子剑眉一挑,一副很意外的模样。 南宫雀摇摇头,“从未提起。” 妙公子闻言,忽然咧嘴一笑,“那便算了,这事儿知道了反而对南宫大人不好。” “对了,小王对那个温陈很感兴趣,不如南宫大人和小王吐露吐露这位新晋厂公的事迹,如何?” 南宫雀面露难色,他自然觉得和世子说说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温陈有命在先,他也不敢擅作主张。 “恕在下愚钝,温公公的事,在下也是所知甚少,只是前两天偶尔打过交道,所以难以解答世子的疑问。” 妙公子微微颔首,而他身后的无毛老者的表情却看起来越来越严肃。 “那南宫雀大人,是否可以帮小王一个忙?” “不可!”南宫雀下意识脱口而出。 “可是小王还没说需要大人帮什么呀?”妙公子失笑道。 “这……这……”南宫雀有些局促,他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若只是胡编乱造,应付行事,那他有一百种办法糊弄这位世子。 但温陈的命令过于古怪,让他实在想不到说辞如何应对。 “对了,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诞,下官主管内城防卫,可能抽不出时间为世子殿下效力,还请世子殿下见谅!” “哦——,原来如此。”妙公子了然笑笑,轻轻摆了摆手,“既然南宫大人公务繁忙,那小王便不占用大人宝贵的时间了,大人请便。” 南宫雀闻言,如释重负。 起身朝着二人抱了抱拳,“在下告辞!” 说罢,便融入街道的人流当中。 “公子,这南宫雀有问题!”无毛老者忽然冷声道。 妙公子轻松一笑,将原先南宫雀面前的素面倒进了自己碗里,用筷子搅了搅坨了面条,“是有问题,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老马,叫镇国司外面的人撤了吧,没必要盯着了。” 无毛老头面色一惊,“公子此举何意?” “南宫雀如今的行为,明显是在自保,谁也不敢相信,他这么做无非两个理由。” “请公子明示!” “其一,魏成和东方园死后,皇城之中我们的人只有他一个,他害怕陛下忽然心血来潮,查魏成的底,牵连到自己,所以平日里小心翼翼,情有可原。” “那南宫雀也不应该如此防着公子呀,难不成他连自己的主子是谁也忘了?”老马皱眉道。 噔噔噔—— 妙公子忽然敲了敲碗沿,“这就是本王要说的第二个理由,他的主子一直都是魏成,魏成一死,他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色便会很尴尬,既害怕陛下那边收拾他,又害怕父王这里失去亲信后,放弃计划,选择与陛下交好,而把他当作弃子交出去。” “南宫雀如此谨慎,是怕本王给他下套。” “奥——,原来如此!”老马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还是公子看得透彻!” “这么说,王爷的计划并未暴露,而魏成的死也是巧合!” “嗯,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妙公子轻轻点头,“只是本王没想到魏成也是个两面三刀的货色,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最后把命也搭了进去,不过也好,死了也算清净,反正父王对他以往的行事作风有些意见。” “可尚京城中,不能没有王爷的人呀,要不老奴再去敲打敲打那个南宫雀?”老马躬着身子提议道。 妙公子抬了抬手,眼中闪烁锐利的目光,“不必,此人难堪大用,况且以他现在的处境,没胆子与我们共事。” “那公子此次入尚京,岂不是会很被动?”老马担忧道。 “被动?”妙公子哼笑一声,“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南宫雀一个活人!” “公子已经有了合适人选?” 妙公子笑笑点头,“本王看那温陈就不错,颇有些本事,而且够年轻,即便再耗几十年,小王也等得起。” 老马摸了摸光头,“可老奴听说,这温陈和当今陛下可是走的很近呐,会不会不好收买?” 妙公子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魏成当初也和先帝走的很近。” “老板,结账!” “好嘞大爷,一共六文!” 老马听到后,摸出一块碎银子就丢到桌上,老板见状喜出望外,赶忙伸手就要道谢。 可下一刻,碎银子却被妙公子飞快收进怀里,瞪了光头一眼,“该花花,该省省!” 说罢,从荷包码出六枚铜钱,拍到老板手里,“味道不错,本公子明天还会来的。” 然后扬长而去。 “公子,我们现在就去那温陈府上?” “不急不急,先逛逛这尚京城,本王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繁华之地,这里可比临城好多了……” “对了,帮本王看着点,街边有什么新鲜吃食,记得提醒本王!” 第56章 错的自然不学 国子监。 “古书有云,民生在勤,勤则不匮……” 课堂上,一位白发白须的老先生正摇头晃脑的拿着书卷朗读。 下方一帮半大学子一个个腰杆挺得倍儿直,竖起耳朵认真听讲,丝毫不敢懈怠。 而角落里,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口水将书本浸得透湿。 砰砰砰—— 老先生手中的木尺狠狠敲在桌子上。 “如意!” 女童当下一惊,赶忙打起精神坐起身来,装模作样的拿起书本,晃起了脑袋,眼睛偷偷向老先生瞥去。 老先生板着脸,“你来解释解释,什么叫民生在勤,勤则不匮!” 如意天真一笑,“百姓生活源于勤劳,只要能够通过勤劳努力,就不可能缺衣少食。” 老先生眉头一皱,“既然知道,为何不认真听讲?” “因为不对,所以不听。”如意撇嘴道。 周围学子顿时发出阵阵嘘声,他们大多是朝中诸多达官贵人的子嗣,而且大盛传统,读书向来都是男子为之,本就看不起这个靠关系才进到国子监中的小姑娘,如今听如意这么一说,顿时开始起哄。 “木先生,这小屁孩欺师灭祖,快把她赶走。” “就是就是,这可是圣人所说,她敢说圣人的不对,简直是欺师灭祖之举!” 如意站起身来,顽劣的朝众人扮着鬼脸。 “肃静!”木先生一挥木尺,一脸严肃看向如意,“这句话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如意哼了一声,抱起胳膊,“青州两年大旱,饿殍遍野,先生敢说他们是不勤劳吗?” “这得老天爷赏脸,大家才能丰衣足食!” “呸!歪理!”一少年昂着脑袋站了起来,“他们就不会把往年的存粮拿出来吃吗?” “即便没有存粮,若真是勤劳,怎会连买粮的钱都余不下来,分明就是懒散!” “没错!”又有一人站起来帮腔道,“刁民总是如此,遇到困难只会寻求别人的救济,若天底下的百姓都像我等一般有学识,哪里还会……” 话音未落,少年余光忽然扫到一漆黑物体朝着自己脑门袭来! 蹦—— 砚台掉落在地,少年捂着额头痛苦哀嚎。 “我们才不是刁民!”如意气鼓鼓道,身体还保持伸出砚台的姿势。 “杀人啦!杀人啦!” “我爷爷是礼部侍郎,臭婆娘,我一定让你血债血偿!”少年捂着头嘶吼道。 “混账!都坐回去!”木先生怒喝一声,“如意,你目无尊长,去门外罚站半个时辰!” “可是我……” “没有可是,出去!” 如意嘟了嘟嘴,用力踢了一脚桌子,转身出门。 不多久,便听到课堂上又传来朗朗读书声。 豆大的泪珠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站在门外的如意,忽然感觉这里的所有人都如此不近人情,那个木先生是这般,那个姓崔的小混蛋也是如此,仗着爷爷是礼部尚书,整天和自己作对。 “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宝贝闺女了?”一道温暖和煦的声音传来。 如意抬头,只见温陈提着一个鱼篓,胳膊处还挎着菜篮子,正在台阶下对着自己笑。 “干爹,我不念书了,这里的人都是坏人!”如意擦干泪水,一脸气愤道。 温陈走上前来,朝课堂里望了一眼,无奈摇摇头。 “不念便不念,跟干爹玩儿去。” “真的?”如意没想到他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一时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干爹从不骗人……”温陈顿了顿,补充道,“从来不骗自己人!” 他一大早便去外城西市买了些新鲜玩意,准备按照约定,给小皇帝和太后露一手,路过国子监,便打算进来看看如意,却正好听到了里面发生的那段对话。 一大一小一边走一边聊。 “如意,你可知普通百姓,该如何才能跨越阶级,走向上层社会?” 如意茫然摇头,“我不懂干爹在说什么。” “就是你觉得你该怎么做,才能和里面那帮人平起平坐?” “认干爹!”如意笑嘻嘻道。 你这小姑娘,想法有点危险呐! 温陈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呢?” “那还有其他干爹!”如意脱口而出。 唉,果然是天才少女,只是随口一说,便解决了千百年后万千女性的晋升难题! 温陈捂着脸有些无语,调整了下表情,正色道,“好的前途,一般只能通过母婴,血脉以及那个来传播,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很难跨越阶级。” “可是你不一样……” “干爹,那个是哪个?”如意打岔道。 “干爹只要用‘那个’来代替某件事,就说明这件事暂时还不需要你知道!”温陈耐着性子解释道。 “哦……,干爹你继续说!” “你在抱怨老天爷不给你饭吃的时候,也该认识到老天爷给了你什么样的天赋。” “干爹也觉得青州有那么多的难民,是因为他们懒惰吗?”如意语气有些伤心。 温陈摇摇头,“难民只是缺少一个真正能帮助他们的人,你也看到了,国子监中坐着那帮孩子,未来很有可能便是大盛的当权者,你让他们去解决下面的问题,无疑是让那些难民去送死,可你不一样,既有过底层百姓的经验,又有着超乎寻常人的读书天赋,所以你要好好利用干爹为你创造的机会,这样才能让你的想法成为现实!” “可书上说的都是错的啊!”如意撅起小嘴。 “书本上的内容,都是千百年来能人大儒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偶有瑕疵,但不能一概而论!况且如果你不来读书,又怎么会发现书上的内容有问题呢?”温陈笑道。 如意沉默不语。 “如今,学识便是能助你与他们平起平坐的阶梯,只有踏上去走到底,在以后你才能有纠正他们的错误的机会。” “可是大盛延续近千年,从未有过女子当官的先例,如意即便书读的再好,也不可能得到那个机会。”如意神情低落道。 温陈摸了摸她的羊角辫,“这就回到我们开始的问题上了,你有一个好干爹,还担心这种小问题吗?” 切,女子当官算什么?当皇帝的都有! 如意闻言,眼中顿时闪烁起希望的光芒,蹭的一声窜到温陈身上,朝着他的脸颊狠狠嘬了一口。 “干爹真好!” “如意现在就回去读书!” “慢着!”温陈抓住她的胳膊,“今天先带你见见世面,就当干爹为你以后的美好前途铺铺路!” “干爹,我们要去哪见世面?”如意好奇道。 “乾安宫!” 第57章 亦真亦假 乾安宫,书房内。 敬仁帝坐在桌前,头也不抬的批阅着奏章,眼神中略微带着一丝不耐烦。 下方,一老一中两名男子恭敬立于一旁。 那老者却是温陈的熟人,礼部尚书崔韦,而那名中年男子此时满头大汗,脸色难看,正是在陈冲之父子一案中,为陈谦提供帮助的大理寺卿徐友忠。 “陛下,徐大人当初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阻止镇国司办案,况且陈冲之父子一案疑点重重,二人又是死在诏狱之中,难免有屈打成招之嫌,不如便让徐大人戴罪立功,或许能发现一些其他陛下不知道的细节呢……” 说着,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徐友忠。 徐友忠连忙附和,“陛下,看在微臣侍奉先帝时尽心尽力的份上,还请陛下给微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敬仁帝头也不抬,声音平淡道,“徐大人,告老还乡是朕给你最后的体面,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崔韦轻轻皱眉,微微摇了摇头。 “陛下,温陈此人年纪尚轻,且办事只凭一时喜恶下决断,老臣以为,就算此人能力出众,也该多在底下历练历练,不该这么早便把他推到东厂厂公的位置上。” 崔韦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如果求情再不好使,只能走迂回路线,削弱温陈的势力,没准事情还有转机。 “崔公放心,朕心里有谱。”敬仁帝抬头看了他一眼。 崔韦一听,顿时来了脾气,在他看来,温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佞小人! 当初在知道魏成为何身死的情况下,为了收敛钱财,愚弄百官,逼迫他们向东厂那帮阉宦低头,就连自己一直看好的户部左侍郎金成文也成了东厂的走狗! 而前几天,只凭一个七八岁小姑娘的乱画的路线图,便咬定陈谦是贩卖人口的元凶,虽然拿出了证据,镇国司向来办案的手段人尽皆知,捏造伪造更是如家常便饭,谁知道其中有着多少猫腻? 说不准这就是温陈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陷害朝廷忠良,而后逐渐逼迫百官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与先帝事情的魏成简直是一丘之貉! “陛下,老臣向来看人极准,那温陈绝不是一个好东西,此人若不除,日后必是我大盛心腹大患!” “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下令三法司彻查温陈此人,徐大人执掌大理寺多年,办案经验丰富,此事委托于他再好不过,老臣这都是为大盛江山社稷着想,为陛下着想,还请陛下明鉴!” 崔韦语气铿锵,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敬仁帝面色微愠,眯了眯眼,“崔公这是在命令朕吗?” “老臣不敢,只是历朝历代干政的宦官都乃国之祸害,老臣不愿看大盛之盛世毁于如此小人手中!”崔韦不甘示弱道。 “崔大人,在别人背后嚼舌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几人转头,只见温陈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漫步走了进来。 “温陈见过陛下。” “民女如意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小如意殷勤的朝着敬仁帝行跪拜之礼。 小皇帝轻轻叹了口气,“起来吧。” 说罢,给温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自己不想和这两个老东西过多纠缠,让温陈赶紧打发走他们。 温陈瞬间意会,目光扫过崔韦,停留在徐友忠身上,“这位便是大理寺卿徐大人吧?” “正是本官!”徐友忠挺直腰杆一本正经道。 “咱家在外面听说,徐大人对咱家不满,想要查查咱家的底?” “哼,温公公怕了?”徐友忠反问一句。 温陈装作为难的点了点头,“确实有些担心,徐大人办案神勇之威名,咱家也有所耳闻,七年前的青书案就是徐大人办的吧?咱家可不想落得和那帮逆贼一个下场,到时候还请徐大人手下留情呐!” 原本面色坦然的徐友忠,听到“青书案”三个字忽然身躯一震,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此案乃是先帝后宫传出的一本写有谤君辱臣之妖言的书籍所引起的,影响恶劣牵连甚广,先前朝中不少大臣因为此事被流放边疆,下场凄惨。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乃是前东厂厂公魏成为了铲除异己所用的手段,当时的徐友忠因为有事相求,所以督办此案时,听从魏成的吩咐,捏造了不少虚假证据,帮助魏成残害忠良。 本以为魏成一死,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如今又被温陈牵扯了出来,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崔韦疑惑看着脸色煞白的徐友忠,“徐大人,你倒是说话呀!” 徐友忠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忽然转身,朝着敬仁帝拱了拱手,“陛下,微臣忽感身体不适,告老还乡一事,还请陛下容微臣再定夺定夺,微臣先行退下了。” “去吧。”小皇帝随意摆了摆手,饶有兴趣的看了温陈一眼。 三言两语便帮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真有你的呀! 见主角都已离开,崔韦这个做说客的,处境便显得十分尴尬,有些怨气的瞪了温陈一眼,随后也朝着敬仁帝告辞准备离开。 “崔大人请留步。”温陈忽然在背后开口。 崔韦回头,面色不善的盯着温陈,“姓温的,别人怕你,老夫可不怕你,有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尽管使出来!” 温陈摇头笑笑,“咱家只是想提醒崔大人,东厂的番役最近在外城教坊司附近发现了崔大人孙子的踪迹,该怎么做,崔大人自己思量。” 崔韦听后脸色一变,东厂番子向来无孔不入,温陈这话若是真的,自己回去可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混蛋,可若是假的,那便说明温陈已经盯上了自己的家人,以此来威胁自己! “温公公,以你的地位,应该不会对孩子出手吧?” 温陈听着这略微怂了的语调,轻笑一声,“咱家可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干如此下作之事?只不过是心血来潮关爱一番我大盛下一代的花朵而已,崔大人不要多心!” 崔韦脸色阴沉,根本拿不准对方的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告辞!” 看崔韦离开后,敬仁帝有些疑惑的望向温陈,“朕记得,那崔小宝也才十二三岁,他真去了教坊司?” 温陈摇摇头,“微臣该忙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有闲工夫搭理他,只不过那小子今天欺负了如意,微臣替如意找找场子罢了。” 不用想,以崔韦这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应该,势必要把这件事查清楚,崔小宝今天这顿毒打是少不了了。 小皇帝无奈摇了摇头,“你也真是的,孩子都不放过。” 说着,目光移动到乖巧的如意身上,扬起笑脸,“你就是温陈的干女儿?” 第58章 小露一手 可能是爱屋及乌的原因,小皇帝没过一会儿便喜欢上了胆大心细的如意。 在听温陈说,是如意帮他解决了提取胰岛素这一难题后,更是对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刮目相看,拉着如意的手便去见太后了。 温陈也乐得清闲,提着鱼篓和菜篮子一路溜达到了后厨。 原本乾安宫中是没有厨房的,直到之前温陈将改善太后糖尿病的食谱交给两个老太监后,才由他们整理出一间空闲屋子,专门为太后提供膳食。 刚一进门,一阵热腾腾的蒸汽便扑面而来。 温陈摆手驱散雾气,只见裘得禄正拿着长勺,搅合着一锅青菜豆腐汤。 “太后中午就吃这个?” 老太监瞥了他一眼,“这不是你给的食谱吗?明知故问!” 提起这事儿,裘得禄就一肚子气,为了让太后顺心些,他这个临时掌勺的,每天也得跟着吃这些没滋味的玩意儿。 温陈嘿嘿一笑,从灶台下拉出一个木盆,添了些清水,然后将鱼篓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进去。 看着这些见水便活蹦乱跳的小东西,裘得禄不由瞪大了眼睛。 “虾公?” “你从哪搞来这些埋汰玩意儿的?” 裘得禄口中的埋汰玩意便是在永定河中随处可见的虾爬子,这些小东西常年生活在淤泥之中,被人视为极其肮脏之物,可能也就是吃不起饭穷苦百姓偶尔才拿它们来充充饥,宫中更是见都见不到这些东西。 温陈一边蹲下身子清洗虾公,一边说道,“这玩意叫皮皮虾,不但蛋白质丰富,而且味道鲜美,乃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太后吃了一定会喜欢的!” “你就给太后吃这个?”裘得禄眉头一皱,“不行,这种东西怎能上得了台面,咱家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听你的!” 说着就要伸手抢夺木盆。 然而下一刻却直接愣在原地,只见温陈从怀里摸出一本半寸厚的小册子挡在身前,封面上书四个大字。 “武功秘籍!” “裘师爷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打扰小的干活。” 裘得禄双眼绽放异样神采,这就是这小子之前使用的近身搏斗术? 一把抢过秘籍,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只见书页中的插画虽然潦草简单,但动作要领和相关注解都被写在了一旁的空白处,可谓一目了然。 温陈服役时,所练习的套路结合了诸家之长,专是杀人对敌的武技,将柔道,散打,截拳道,咏春等功法融为一体,近身对敌格外好用。 这本秘籍无疑给裘得禄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只是随意叮嘱了几句,温陈一定要把虾公洗干净后,便一个人窝在厨房的角落里细细比划起来。 而温陈也不闲着,清洗完皮皮虾后,掀开了菜篮子上的灰布,里面满满当当放着的都是通红的辣椒。 这玩意在大盛被称为番椒,流传并不广泛,只有来自西域的胡人才喜欢食用,但由于较难种植,价格比那一鱼篓皮皮虾可是高出好几倍。 这也是温陈一大早跑遍西市才寻回来的宝贝。 “今天留给你们开开眼界,来一顿麻辣大餐!” 温陈自信一笑,开始施展厨艺,太后因为糖尿病的缘故,最近吃那些寡淡没味的东西应该早就厌烦了。 架锅,开火,下油,炝炒…… 柴米油盐酱醋茶,调出千般美味,在加入温陈特意寻找来的番椒,一股股诱人的香味四散飘逸。 一个时辰后,几道精美的菜食便出锅盛盘,更有一尊铜锅下面烤着碳火,里面汤汁赤红,热气腾腾! 研究武技正入神的裘得禄,猛的被一股股浓烈的香气唤醒,蓦然回头,只见温陈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裘师爷,来尝尝菜?” 老太监被这味道勾得坐都坐不住,立马将秘籍踹进上衣,拿了一双筷子便小跑过来。 “你小子做的都是什么东西,怎的如此好闻?” 温陈指着盘中一道道佳肴,开口介绍道: “这是麻婆豆腐,这个是辣炒皮皮虾,那个酸辣土豆丝太后得适量食用,荤菜是辣椒炒肉和麻辣火锅!” 老太监轻轻点头,拿起筷子一一品尝,每放进嘴里一块菜食,表情便变化一回。 “这番椒怎能做出如此美味的东西,咱家以前怎么没发现?!” “又麻又辣,虽然味道激烈,但回味无穷,你小子手艺可以呀!” “尤其是这酸辣土豆丝,原料虽然简单,却将酸味和辣味融合到恰当好处,简直是人间极品!” 裘得禄立马给出了非常高的评价。 温陈对老太监的反应十分满意,宫中之人嘴都刁,尤其是皇帝身边这几个,天底下什么样的美食没进过他们的口? 他们若说好吃,那这些菜肯定没问题! “这都快晌午了,裘师爷准备上菜吧?” 裘得禄嗯了一声,正要呼唤下人过来,猛的想起来什么,抓住温陈的衣领严肃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你得告诉咱家!” 温陈摊摊手,“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谁让我炒菜的时候,你不来跟前观摩,现在想学艺可没那么简单了! “你想让咱家帮你什么忙?” “没想好,以后再说吧。”温陈故意卖了个关子。 老太监瞪了他一眼,“既然不想说,那若是这菜太后吃顺口了,你就每天跑来乾安宫当厨子吧!” “嘿嘿,求之不得!” …… 厅堂中,闻着桌上饭菜传来的香味,先前还在和太后猜谜的如意顿时食指大动,挣脱太后的环抱的胳膊,小跑过来。 “哇,这都是干爹做的吗?” “如意最喜欢吃虾公了!” 太后也款款走来,虽也被香味吸引,但举止依旧大方得体,微微朝着温陈和裘得禄抬了抬手。 “你们二人也跟着坐下吃顿便饭吧。” “微臣不敢,太后膳食,微臣怎能随意享用。”温陈躬身道。 一旁陪同的敬仁帝摆了摆手,“没那么多规矩,既然母后开口,你们便一同陪陪母后,朕也顺便尝尝你的手艺。” 听到这话,温陈也不再客气,将事先切好的羊肉配菜一同涮到了铜锅之中。 众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倒真像一家人! “怎么不见婧妃?” 温陈扫了几眼周围,并未发现婧妃的身影。 小皇帝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一边夹着饭菜,一边说道,“袅袅近日身体不适,正在房中休息!” 不是前两天还好好的吗,这大热天的,也没那么容易感染风寒吧? 温陈忽然心中一动,看着小皇帝轻声道,“不会是……?” “你想多了,没那么快!”小皇帝瞅了他一眼,看着母亲今日食欲大开,不停的往碗里夹菜,心情不由舒畅了几分。 “你若是不放心,便亲自去看看。” 温陈见坐在身边的老太监眼神怪异的看着自己,讪笑一声,“微臣只是问问,没其他想法……” “那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小皇帝抬眼道。 “嘶……,要不还是去一趟吧,咱们都吃饱了,也不能让婧妃娘娘饿着不是?” 说罢,拍了拍如意的小脑袋,朝着几人拱拱手,告别离去。 温陈去到厨房,往盘子里加了些刚才多余的菜食,提着食盒来到婧妃闺房门前,遣走门外伺候的侍女,敲响房门。 “袅袅,饿了吗?老公……公给你送吃的来了!” 第59章 宠我只是一场戏 吱呀—— 门被拉开,婧妃一脸愁容的站在门口,看了眼温陈,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来了,进来吧……”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相迎,更像是敷衍了事。 温陈进门,将食盒放在桌上。 “陛下说娘娘最近身体不适,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呀?” 婧妃微微叹了口气,“心病。” “想我想的?”温陈调笑道。 “胡闹!”婧妃埋怨般瞪了他一眼。 “一些家事而已。” “说来听听,没准微臣能替娘娘解决呢!”温陈毫不避讳坐在婧妃身边,十分自然的牵起了她的小手。 反正皇帝贵妃都是自己的人,总不至于相互吃醋吧? 婧妃脸颊微红,“陛下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你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嘿,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陛下不能让贵妃生孩子,我不是也做到了嘛!” “哪有……”婧妃连忙抽出温陈怀里的小手,有些羞怯的往一旁挪了挪凳子。 “贵妃就说什么事儿吧,万一在下有主意呢?”温陈催促道。 “唉,爹爹当年的恩人之后找上门来了……”婧妃无奈道。 “等等!”温陈抬了抬手,“让我猜猜,是不是此人家道中落,自己又没什么本事,想让娘娘拉扯一把,讨个官当当?” 谭袅袅之父谭思路当初乃是通过科举一步步摸爬滚打当上的宰相之位,原本出身便是穷苦书生,发迹之前有贵人慧眼识金,鼎力资助也不意外。 不想婧妃却摇了摇头,“要真是如此,便不用陛下劳心费力了。” “哦?”温陈有些意外,“难道不是寻求报答,前来讨要好处?” “是讨要好处,但要的却不是官职,要的是钱粮!”婧妃无奈道。 “此人的爷爷在父亲还未取得功名时,便对父亲百般看好,平日里关照有加,父亲进尚京赶考前,曾记下誓言,若恩人后代日后有求于他,定会鼎力相助!” 要钱要粮,不是打仗就是赈灾,近年大盛无战事…… 温陈摸了摸下巴,“青州大旱?” 婧妃诧异的捂着小嘴,没想到温陈这么快便猜出缘由,“没错,父亲恩人的儿子如今在青州任官,青州连续两年大旱,田地颗粒无收,百姓饿殍遍野,青州牧今年已经遣了四波人向陛下索要赈灾钱粮,可如今国库空虚,哪经得起这没完没了的讨要,陛下应付的了前两次,第四次确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那青州牧见陛下不松口,便干脆想了个歪主意,将在他麾下任职的李青派来,以知恩图报的理由,想从本宫身上打开缺口,并且在青州本地大肆宣扬当初父亲受李家恩惠的事情,这事儿如果办不成,不止本宫故去的父亲名誉受损,就连陛下任官用人都会遭到百姓质疑!” 嘶……呼…… “妙啊!”温陈不由赞叹道,“这青州牧也是个人才,竟想出这种办法来对付陛下!” “妙什么妙?”婧妃埋怨道,“这次李青来,索要救灾银两二十万两,救济粮十五万石,陛下东拼西找,也才凑了不到一半!” “可那李青也是个直肠子,说银钱粮草一分一毫也不能少,要不就赖在尚京城不走了!” 耍无赖? 温陈笑笑摇头,原以为刚才是小皇帝良心发现,才催促自己来找婧妃,没想到是抛了个难题给自己。 唉,宠我只是一场戏! “前几次陛下一共派了多少银粮去青州?” 婧妃想了想,不确定道,“银钱不少于三十万两,粮草也有二十多万石,具体数额记不清了……” 听到这话,温陈哼笑一声,“行了,这事儿在下接了!” “这就有办法了?”婧妃意外道。 “当然!”温陈拍拍胸脯,“如此小事还能耽误我家袅袅吃饭不成?” 婧妃害羞拍掉温陈伸过来的咸猪手,小声道,“可不能让外人听见,本宫是陛下的……” “切,陛下都是我的,更何况娘娘呢?”温陈凑到跟前,趁婧妃不备,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走,先出去吃饭!” 饭桌前,众人刚吃了一半,便看见婧妃和温陈先后抵达。 敬仁帝挑了挑眉,“这么快?” 温陈看了眼吃得正香的祁太后,把到嘴边的黄腔憋了回去,“陛下的事,微臣自然不敢怠慢!” “干爹,裘爷爷刚才小声和我说,你去干那个去了,那个到底是哪个?”如意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羊肉一边问道。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一片死寂。 还没落座的婧妃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就你话多,赶紧吃你的饭!”温陈恨恨骂了一句,早知道就把这小丫头就在国子监了! 老太监满脸通红,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跪在地上,“老奴口无遮拦,还请陛下和太后娘娘降罪!” 祁皇后停下筷子,目光扫了扫表情窘迫的众人,微微叹了口气,“以后都长点心,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一点分寸都没有!” “吃饭!” “是,太后!”众人连忙答应,坐在桌前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原本好好的一顿饭,如今充满了尴尬的气氛,更让人头疼的是太后今天胃口极好,她不放筷子,便没人敢说不吃,一中午的时间,简直漫长而煎熬。 终于熬到饭后太后午睡的时候,估计是害怕众人将如意带坏,有可能是看这丫头顺眼,太后便提出要带着如意去午休,几人也正好谈谈正事。 书房内,三人呈对角而立。 小皇帝直截了当,看着温陈开口问道,“何解?” “给!” “给多少?” “要多少给多少,银子不够,粮草来凑!”温陈淡淡回应道。 小皇帝眉头一皱,“莫不说朕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就算拿得出,如今各地粮贩知道朝廷急用粮,将粮价提高了五成,若是用银买粮,很不划算!” “是呀,况且陛下这里也没银子了……”婧妃补充道。 温陈微微一笑,“谁说要买粮了?我大盛的粮遍地都是,还用得着买吗?” 小皇帝皱眉看了眼婧妃,“袅袅,温大人刚才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婧妃连连摆手,“袅袅不敢!” 温陈一脸黑线,这二人开车开的也太隐晦了吧? “二位请跟微臣出来一下。” 二人疑惑,跟着温陈出了书房。 “陛下,你可知近十五年来,大盛每年国库支出银两的平均数额是多少?” 敬仁帝眉头一挑,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又抓不住要点,“近三年来,每年大概是一千万两白银上下。” 温陈微微颔首,“没错,准确的说,按照微臣从案牍库卷宗中得到的数据来看,近十五年来,每年的财政支出都在一千万两白银左右,具体划分下来,其中皇室支出占两成,官员俸禄占三成,军费支出占不到五成,其余便是赈灾支出,每年多者三十万两,少者七、八万两,且不是一州所用,微臣这么说,陛下该明白了吧?” 听到温陈的解释,婧妃依旧一脸茫然,而小皇帝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下来。 “好你个袁青山,都有胆子骗朕了!” 第60章 草原上最多的是什么? 敬仁帝继位不过三年,加上之前一直有魏成干政,所以对财政数字并没有那么敏感。 而温陈不一样,一个退伍后便退化成社畜的男人,早已把精打细算刻在了骨子里,一点点可疑的信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大盛这十几年来,每年赈灾拨款平均下来也就十万两白银出头,且要分摊在各州头上,根本用不了多少银钱。 而光青州一州,今年就从国库拿走了三十万两白银,虽说连续两年大旱饥荒灾情严重,但今年才过一半,之前拨下的赈灾物资哪那么快被消化完?如今又跑来要钱要粮,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恐怕谁也不信。 这帮地方官员,欺负的就是敬仁帝刚继位不久,对每年财政支出的具体比重了解不够,这才敢大着胆子肆无忌惮的索求。 “温陈,你既然知道他们是在贪真的便宜,为何还叫朕给他们拨款拨粮?”小皇帝皱眉看向温陈。 温陈长呼一口气,“他们要的是钱,陛下要的却是人,如果不给,不单单百姓得饿死,这帮贪官还得造谣陛下不作为,到时候一旦发生民变,朝廷又要派军队去镇压,所付出的代价只会多不会少。” “那朕就眼睁睁看着这帮蛀虫,拿着朕的银子,继续践踏朕的百姓?!”敬仁帝不由握紧了拳头。 温陈知道小皇帝的顾虑,能贪得下如此多朝廷物资的官员,在青州绝不是一个两个,如果在这个时候大肆下旨任免,把青州交给不熟悉情况的官员,不说是否会起到显着效果,整个青州的灾情都可能彻底失控。 在这个通讯落后的时代,有时候消息才是最值钱的,只有掌握了青州灾情的具体情况,才能对症下药,而如今这个下药的人,还必须交给青州现任官员来完成。 “陛下,微臣倒有个办法,既能让青州百姓填饱肚子,又能避免上下官员对赈灾物资的层层盘剥,不知陛下是否愿意一试?” 小皇帝眉头一挑,“你这办法,不会是又让朕牺牲些什么吧?” 每次温陈提出意见,或多或少都会让她付出些代价,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经济上的,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默契。 虽然心里不是很好受,不过总得来说,都解决了燃眉之急。 “需要陛下挨挨骂。” 听到这话,小皇帝释然一笑,“若只是如此,朕还接受得了,百姓的性命比朕的名声可重要太多了。” “陛下英明!”温陈躬身抱拳。 说着,弯腰从花坛中抓起一把沙石,“陛下请看,这便是运往青州的粮草之一!” “这不是石子泥土吗?温大人可不能开这种玩笑!”一旁婧妃不解道。 “没错,就是这把沙石便能救青州百姓于水火之中!”温陈解释道,“当初运到青州的钱粮,十成能走两三成落到百姓手上已经算上不错了,如果微臣没猜错的话,那剩余的七八成粮食,都已经被经手官员盘剥扣押,或拿去倒卖,陛下如果想杜绝此类事情发生,只能让这帮贪官看到粮食后便断了贪墨的念头!” 小皇帝果然是一点就通,当婧妃还在思索温陈说的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的脸上却已经浮现出了笑容。 “你是说,粮食中掺入沙土,既能满足青州索要赈灾粮草的数量,又能让这帮蛀虫看着就反胃?!” “陛下明鉴!”温陈说道,“无论哪个粮贩都不会收取掺了沙石的粮食,这玩意不仅拽斤称,而且想要把它们分开,只能用水反复淘洗,然而淘洗过的粮食又不易保存,如果短时间无法出手,就只能烂在手里!” “哦——,本宫明白了!”婧妃眼前一亮,“如此这般,那帮贪官一旦无法将粮食变为收益,就只能下放给百姓,而百姓只需要把这些粮食简单处理一下,便可食用!” 温陈微微颔首,“没错,只不过到时候不明真相的百姓会觉得陛下这是在糊弄他们,所以微臣才会说陛下得挨几句骂。” 敬仁帝大手一挥,“无妨!此法可用!” “不过,朕筹集到的粮草有限,光是掺沙石,朕怕不够青州百姓撑到明年。” 事实也确实如此,赈灾最重要的便是填饱肚子,可粮食的数量是一定的,掺再多沙石,这玩意也不能当饭吃。 温陈微微一笑,“剩下的,恐怕陛下得找御马监掌印来解决了。” “柯东来?” “没错。”温陈点头道,“御马监为我大盛饲养战马,平日里囤积草料必不可少,而再过两个月,便是秋草收获的季节,陛下可拿出一部分草料运往青州,暂解燃眉之急!” “让百姓吃草?这行得通吗?”婧妃有些犹豫道。 敬仁帝摇了摇头,“大灾年间,莫说吃草,路上的树都能被吃光了,况且我大盛战马吃的都是苜蓿草,这东西人也能吃,不碍事!” “那青州的上下官员要是把陛下运过去的草料也卖了怎么办?”婧妃疑问道。 “他们敢?!”小皇帝目露杀气,“此草料乃是饲养战马所用,他们但凡倒卖,接手一方必是南齐,偷偷朕的银子也就罢了,他们还想通敌叛国不成?!” 温陈一旁点头,“陛下说的没错,而且青州距离南齐路途遥远,卖这些草料所得银两恐怕还不够运过去的人工路费,这种亏本生意,他们不会做的。” “那匈奴近呀,他们可以卖给匈奴!”婧妃天真道。 敬仁帝无奈看了她一眼,“温陈,你给她解释吧,朕先回去理理思路,这事儿得找个靠谱的人做。”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会把草料卖给匈奴?”婧妃见陛下走后,连忙追问道。 “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温陈坏笑一声。 婧妃脸颊一红,偷偷朝四周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蜻蜓点水般在温陈脸上一啄。 “行了吧……” 温陈满意点头,“贵妃可知,匈奴生活在哪里?” “当然是草原了!” “草原上什么最多?” 婧妃皱了皱眉,试探道,“匈奴?” “草原上当然是草最多了!”温陈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谭思路当初是怎么中的举人,生出的女儿竟然脑子不会转弯! “然后呢?”婧妃冷不丁又来了一句,“要不本宫再亲你一口,你告诉本宫?” 温陈闻言一愣,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只见谭袅袅眼中满是笑意,一脸玩味的望着自己。 我擦嘞? 原来脑子不会转弯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这太阳还没落山,不太好吧……” 婧妃轻啐一声,“今天吃素。” “吃什么素?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温陈坏笑一声,拽着婧妃的胳膊就朝闺房走去! 第61章 送礼 阳光明媚,微风拂面,简直是个完美的天气。 尚京城外城,烟雨胡同。 一处大宅门前人头攒动,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后,司礼监秉笔太监杜伦满面春风扯下了门头上的红布,“寻孤司”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各位尚京城的乡亲父老,众所周知,前几日我东厂与镇国司联合破获一起绑架倒卖妇女儿童的大案,涉案人员虽位高权重,但陛下深明大义,绝不允许如此败类残害我大盛百姓,如今罪魁祸首陈谦以伏法,其手下盘踞在尚京城的黑虎帮也尽数铲除,请各位父老乡亲放心!” 话音刚落,一阵阵掌声和叫好声如潮水般涌来! 前些日子,太傅之子陈谦的丑事搞得满城风雨,镇国司在尚京城各处张贴告示,揭露此人以及黑虎帮之丑事,再加上那些被拯救出来的女童作为证人,尚京城内一时民愤激昂! 好在敬仁帝及时下旨,严肃处理陈谦一案,更是将陈谦首级置于菜市口示众三日,黑虎帮十一人被斩首,其余帮众或收监关押,或流放充军。 再加上镇国司放出消息,敬仁帝要求东厂下新设寻孤司,专门帮助家人失踪的百姓寻回至亲,且费用都由朝廷一力承担,这才扭转了风评。 “本官宣布,寻孤司今日正式成立,各位乡亲父老若发现有贩卖人口之罪行发生,请及时到寻孤司检举,一旦查证属实,寻孤司不但会为检举者保密身份,还会赏银百两,以示嘉奖!” 杜伦声音尖锐且高亢,“那些亲人被人蛇拐卖的百姓,也请及时为寻孤司提供消息线索,我们将不遗余力为大家寻回亲人!” “好!陛下仁德!”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的孩子有救了,我的孩子有救了!” 一众百姓欢呼雀跃,不少人在门前侍卫的接引下登记信息。 紧接着便是杜伦身边的小太监开始宣读朝廷百官为支持寻孤司报案所捐献的物资名录。 别看这帮人开始时一个劲的想要给陈谦父子翻案,当大势不可阻挡时,他们也要考虑维护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毕竟这在下面的百姓看来,是朝廷做出的莫大善举,你可以捐得少,但这捐款名单上却不能没有你的名字! 还有尚京城中的一众富商,在得到消息后,纷纷打着商号的名义捐物捐钱,这可是在朝廷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于是乎便形成了富商捐款动辄千两,将一众为了显示自己清廉而小气出手的官员直接比了下去。 “礼部尚书崔大人,献银五百两!” “工部左侍郎秦大人,献银一百五十两!” “京盛商号,献银一千八百八十八两,并祝太后圣体安康,福寿延年!” “京盛商号,起源于永德十七年,距今已有一百三十多年历史,一直秉承着先做人后为商的经营理念,为大盛……” 为捐款富商做广告打招牌的法子必然也是温陈的手笔,只要寻孤司揭牌当天,捐银超过一千五百两者,都可得到敬仁帝亲笔“大盛儒商”匾额一块,并赠送官方亲自为其在百姓面前做宣传长达半柱香的机会。 人群中,一白衣公子轻摇折扇,笑容和煦。 “这温陈倒也奇怪,如此露脸的机会,却让手下出面……” “老马,替本王也去施个善举!” 身后光头有些好奇,“公子,这就不必了吧?大盛百姓能否寻回亲人,与我等何干?” 妙公子笑笑摇头,“本王这银子可不是给他们的。” 无毛老头恍然大悟,“那公子准备拿多少银子出来?” “既要细水长流,那必然是长长久久的好,九千九百九十九两!”妙公子微笑回应道。 “是,老奴这就去办!” 白衣公子自信满满,看着寻孤司的大门,哼声道,“本王就看你在里面能坐多久!” 不一会儿,门口小太监高声宣读道,“豫州妙公子,献银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此言一出,在人群中引发了不小的轰动,要知道前面的诸多富商,就算财大气粗,捐款也没有超过三千两的,这忽然来个万两大户,却又不以真姓名示人,图什么呢? 难道真是有钱没处花了? “这个妙公子难道也丢了孩子?” “不对,这名头一听便是个年轻人,我看呐,这妙公子八成是个被拐卖的孤儿,来这么一出,估计是想让寻孤司帮他找爹娘呢!” “哎呦,有这么多银子,还找爹娘干什么,当然是找女人了!” “不懂,有钱人的世界咱不懂!” 一旁的原本脸色淡然的白衣公子,听到这话表情变得奇怪起来,等了好久,见寻孤司中无人走出,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内城的方向走去。 殊不知他心心念念的温陈,此时正在城南粮仓忙得热火朝天。 数十镇国卫,用铁锹将沙石车中的沙石铲出混入麦堆。 温陈背手站在不远处,“兄弟们加把劲,天黑前干完了,到咱家府上领赏!” “诺!” 一众镇国卫顿时打起精神,甩开膀子大干起来。 “温兄,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不得晚上干嘛,为何选在这个时候?”气喘吁吁的于培生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身子骨本就虚弱,干半个时辰得歇一个时辰。 温陈看了他一眼,“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月初三啊,温兄为什么这么问?”于培生好奇道。 “今天还是寻孤司揭牌的日子,那帮老东西的注意力都在那里,自然顾不上一直盯着咱家,等到晚上就错过机会了!”温陈无奈道。 于培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诸位大人也热衷于救助百姓呀……” 温陈哼了一声,“他们是热衷于盯着咱家,今日寻孤司筹得的善款,每一笔他们都要记录在案,日后若是稍有差池,都是斩咱家脑袋的理由!” 小皇帝那天思来想去,最后找到干这件事的最佳人选还是自己。 这批混有石子的粮草,在出尚京城前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不可走漏风声,如果被来自青州的那帮官员知道内幕,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一旦出了尚京,那再出问题,可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所以温陈便选了今天作为行动的日子,手下这帮镇国卫也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知根知底的人选。 唯一有可能出问题的环节,便是验粮那天,看来还得找机会见见婧妃老父亲这个恩人之后! 夜幕渐晚,最后一袋粮包也在众人的努力下重新入库,只等太后寿诞完毕,将它们运往青州! “兄弟们,领完赏钱后直接去清风楼,明日休沐,今晚都给咱家敞开了喝!”温陈招呼一声。 “好嘞!” “多谢厂公体谅!” 大汗淋漓的韩日山这时凑了上来,“温兄,都安排好了,交粮前每天都会有咱们自己人轮班站岗,出不了差错!” 温陈微微颔首,“青州来的那帮人也给咱家盯好了,那个叫李青的,明天约个时间,咱家要见见他。” “诺!” 第62章 不一样的大同婆姨 入夜,内城的道路上,一帮镇国卫勾肩搭背,一边吵闹着晚上要吃些什么,一边议论哪家窑子的姑娘活儿好,喝完酒好去潇洒。 教坊司他们是去不起的,只能选些一般点的青楼消费,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太亏待自己。 “于公子,早就听说你深谙此道,不如给哥儿几个介绍介绍?”一名黑衣镇国卫熟络搂住于培生的肩膀,身后几人也跟着凑了上来。 于培生微微一笑,“这你们可算问对人了,哥儿几个可听说过大同婆姨?” 大同婆姨? 几人面面相觑,向来只听闻扬州瘦马,这大同婆姨又是哪一出? “还请于公子赐教!” 于培生清了清嗓子,“这大同婆姨可与扬州瘦马不同,这帮娘们个个都是豪放派,她们不仅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而且据说打小便会练习一项独门绝密,名为坐瓮!” “何为坐瓮?”一人着急问道。 “坐瓮嘛……,这帮姑娘会侧坐于瓮上,因为瓮的边缘很窄,她们若想保持平衡,就只能用双腿死死夹着瓮壁,此时整个大腿的和屁股上的肌肉就会紧绷起来,经过长期训练,姑娘们下身的肌肉便会非常紧实,如此下盘便犹如层层门户,会给人最少三种以上的不同体验,不论你是何等人物,只要尝试过一次,便会彻底沦陷……” 走在前面的温陈听到这话,摇头笑了笑,这玩意放到前世,不就是瑜伽嘛…… 不过说实话,体验是真的可以拉满。 听着于培生的描述,围在他身边的镇国卫一个个心潮澎湃,不由呼吸加重。 “敢问于公子,尚京城哪家窑子里有这大同婆姨?”一人咽了口口水,提问道。 “这个嘛……”于培生意味深长的搓了搓手指头。 几人瞬间意会,“于公子尽管放心,今儿晚上的银子,哥儿几个给你匀了!” “好说,好说!”于培生大笑一声,搂着几人的脖子窃窃私语,像是怕被其他人听到什么秘密一般。 温陈看了眼低头走路的韩日山,“你不跟着一起去?” 韩日山瓮声瓮气的笑了一声,“俺只喜欢一品,其他女人入不了俺的眼睛。” 呦呵?还真是个痴情的种子! 马上就到温度,温陈远远看见荷香站在门口,焦急眺望,看到自己后,一溜小跑走了过来。 “大人,家中有客!” “有客就有客呗,慌什么?”温陈随口回了一句。 “是妙公子,大人之前不是嘱咐过,这人来了要尽快通知您嘛,可您这一整天都不见踪影,奴婢心慌的很……”荷香小声道。 温陈闻言皱了皱眉,“他什么时候来的?” “快晌午的那会儿,都坐了大半天了,跟着妙公子那光头看着凶得很,奴婢害怕……”荷香回应道。 等了大半天…… 看来是沉不住气了呀! 温陈嘴角上扬,指了指身后一帮镇国卫,“带他们去领赏,每人十两。” 荷香面露难色,埋怨道。“大人,陛下赏赐的银子剩余也不多了,您不能老惯着他们,也该留点给自己呀!” 温陈大手一挥,“无妨,这送银子的不就来了嘛!” 说罢,加快脚步进了大门。 刚进院子,便看到妙公子靠在自己常坐的藤椅上,慢悠悠喝着茶水。 “失礼失礼,不知妙兄来访,在下怠慢了!”温陈一脸笑容迎了上去。 那妙公子也微笑起身,二人如熟络的好友般,亲切拥抱。 “温公新官上任,难免公务繁忙,怪也得怪本公子没有提前打招呼。” 正说着,一帮镇国卫乌央乌央的挤了进来,光头见状连忙摆开架势护在主子身前,大喝一声: “来者何人?!” 温陈余光扫了眼妙公子,见他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暗笑一声,赶忙打圆场道: “二位不必惊慌,这是咱家手下,今日跟着咱家累了一天,特来府上领赏!” 老马回头看了主子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放下防备。 妙公子半开玩笑道,“本公子听说前几日温公夜闯太傅府,也是这般动静,属实是有些担惊受怕,哈哈哈哈!” “妙兄这是哪里的话,你主仆二人乃是我大盛遵纪守法的大好良民,咱家抓谁也不能抓到妙兄头上,你说是吧?”温陈也跟着配合道。 妙公子将茶水一饮而尽,“既然碰上了,本公子便借花献佛,替温公将这赏钱掏了,也算感谢镇国司将士为我大盛做出的贡献!” 温陈也不推脱,大手一挥朝着身后一众兄弟们吩咐道: “还不快谢谢妙公子,每人五十两,不准多拿!” 一行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温公这是又逮着肥羊了呀! 五十两,都快赶上自己半年俸禄了! “多谢妙公子赏赐!” 妙公子面不改色,随意摆了摆手,“老马,拿银子。” “是,公子!” 二人相视一笑,“屋里谈?” “屋里谈!” 一进正堂,温陈便关好关好房门,对着妙公子躬身行礼,一本正经道,“下官温陈,见过世子殿下,先前招待不周,还请世子见谅!” 妙公子也不惊讶,自顾自坐到椅子上,“温公既然知道本王的身份,还敢让本王进来,就不怕陛下不高兴?” 温陈摇头,“下官也没见大盛哪条例律规定,不允许和世子做朋友,况且世子殿下乃是陛下胞弟,下官多与殿下亲近亲近,不是应该的嘛!” 哼,想套老子的话?你还嫩点! 不想妙公子大笑一声,“温公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豫州与尚京势同水火,小王这一来,宫中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还来? 温陈心中哼了一声,但表面上依旧毕恭毕敬,“上一代的事情,就让陛下与王爷去解决,我等不该管,也管不了。” 妙公子眉头一挑,紧接着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下官捉摸不透,这只是下官的拙见而已。”温陈滴水不漏道。 妙公子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温公,这可是你自己的府邸,别站着了,坐吧。” “是,殿下!”温陈应了一声,朝外招呼道,“荷香,上茶!” 他明白二人第一轮的交锋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了。 妙公子从进了房门便开始试探自己,且攻击性极强,若自己顺着他的话答下去,就说明小皇帝已经对豫州有了忌惮的想法,或多或少也知道了魏成勾结镇南王的事情。 而自己将话题引到先帝当初未将镇南王的一对子女安全送到豫州,便是让妙公子认为,尚京目前所认为二者之间存在的矛盾,依旧是多年前的旧事,从而让他放弃对自己的继续试探! 如此一来,便能好好谈谈正事了! 第63章 反向收买 灯火下,两个人影细细品味着茶水。 “温公觉得小王如何?”妙公子轻声问道。 “不知殿下说的是哪方面?” 妙公子咧嘴一笑,看着他道,“各方面!” 嘶—— 温陈深吸口气,“下官先前倒是从卷宗中多少看过些殿下的事迹,只不过未曾与殿下打过交道,评价若有偏差,还请殿下见谅!” “但说无妨!” “殿下三岁习文,五岁练武,在王爷的庇护下算的上是打小便接受了上等人的教育,再加上天资聪慧,据说八岁时一首‘咏雀’技惊四座,此诗传到尚京城,先帝都为之动容,夸赞殿下有天底下一等一的志气!” 妙公子闻言,微微颔首,看起来十分受用。 “殿下十二岁率精兵八百,到南溪山平匪,区区三日,便将南溪山一千五百多名匪徒杀得片甲不留,深受当地百姓称赞,可见殿下用兵之计也为上乘!”温陈继续说道。 “区区匪徒,一帮乌合之众而已,以少胜多不值得夸赞。”妙公子笑着摆了摆手。 “话是这么说,但殿下平匪之后,竟将所缴财物一分不剩全部归还当地百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觉悟,实在是让人敬佩!” 妙公子拿起茶壶,替温陈斟满茶水,“温公还是说重点吧,这不是本王想听的。” 温陈点了点头,“那下官便不客气了。” “小王爷虽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深受王爷器重,但日后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却有两大绊脚石!” “说来听听。”妙公子笑容收敛起来。 “其一,身在高位,顺耳的话听得太多,使得办事随心所欲,不知收敛,此乃为主事者之大忌!” “在下听说,殿下平日里喜欢诗词字画,并与豫州边境处许多南齐文人私交甚密,虽说文化无国界,但大盛与南齐在近百年来一直是敌对关系,殿下虽只是欣赏他人之文采,但万一此事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那可就不好了!” “殿下若想再往上走一步,这类事情必须杜绝。” “嗯……”妙公子微微颔首,有意无意道,“这确实是个麻烦事,没想到温公对小王如此关爱,此等细节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温陈听了只是笑笑,“让殿下见笑了,下官刚上任不久,这些消息还是从以前魏公公留下的卷宗中看来的。” “那魏成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在卷宗中记录关于小王的其他事迹?比如风花雪月,美酒佳人,其实小王对此道也颇有研究!”妙公子有意无意说道。 “这些倒是小事,像我们这等身体残缺的下人,若再议论这种事情,便显得小气了。”温陈轻声道。 妙公子哈哈哈一笑,“还请温公赐教小王的第二块绊脚石!” 温陈拱了拱手,正色道,“其二,心软!” “此话何解?” “据下官所知,王爷如今膝下两子,殿下为幼,大殿下早年有一红颜知己,曾在王爷组织的宴会上写诗讽刺过殿下,可有此事?” 妙公子点了点头,“是两年半前上元节的晚宴上。” “殿下既然连日子都记得如此清楚,那便说明殿下直至今日都很在意此事,连这位女子都清楚二位殿下虽为至亲,但也是对手的关系,殿下却一笑了之,放任此人胡言乱语,反而弱了自己的气势,在下看来,即便殿下宅心仁厚,也该让这种人长长记性!”温陈正色道。 妙公子微微叹了口气,“王兄十分钟爱那女子,本王若治她,必会使兄弟间产生隔阂,父王不喜家人之间钩心斗角。” 温陈轻轻摇头,“王爷不是不喜欢二位殿下勾心斗角,王爷不是不喜欢你们在这个时候钩心斗角。” 哼,一个为了多讨些好处,能把自己儿女都卖了的人,说出这种话岂不可笑? 不过是看自己还干得动,告诫下面的儿子,现在还不是你们争权夺位的时候,都把眼睛放亮着点! 妙公子自是明白,皱了皱眉,“父王年富力强,有此等心思也属正常。” 温陈哼笑一声,“殿下以为,若是无人指点,凭一个不入流的女子,会有胆子在那等场合讥讽殿下?” “魏公的意思是说,此事乃是王兄指使?” 温陈笑而不语,忽然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幅舆图,展开平铺到二人身前的桌上。 “殿下请看,此乃我大盛九州之舆图。” “王爷如今掌控南方豫州,徐州两地共二十四城,殿下可知这二十四城中有多少大殿下的人?” 妙公子看了他一眼,“不多,但也不少。” “那殿下的人呢?” “稍逊一筹。”妙公子答道。 温陈笑笑摇头,“殿下的人如今有三成都是大殿下安排进去的,此消彼长下,殿下如今能用之人不足大殿下一半!” “温公说笑了,本王的人,本王还是清楚的。”妙公子摆了摆手。 这时温陈从舆图下抽出一张事先写好的名录,“早知道殿下要来,这些下官都准备好了。” “我东厂手眼通天,什么事也瞒不过魏公公的眼睛。” 妙公子看着名录上的名字,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人中只有大概五分之一是自己麾下的,剩下的,大多都是一些只听过名字的人,他有些怀疑温陈是在诈他。 “这也不对呀……” 温陈摆摆手,“这里面有许多都是大殿下安插在殿下身边的探子,只等时机成熟,给殿下来个大的!” 其实这份名单是从南宫雀交出的魏成罪证中提取出来的,是当初魏成故意安插在徐州和徐州的人手,就连镇南王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魏成一死便断了联系,想收又收不回来,就这么放着还耽误温陈自己安插人手,不如借此机会一并铲除! “大的?有多大?”妙公子挑眉。 “殿下心有多大,他们就来多大!”温陈一拍桌子。 “殿下若是不信,自可以先回去试试他们。” “嗯……”妙公子缓缓点了点头。 这可算得上是一份大礼,若此事属实,关键时候是能救自己一条性命的! 他本想着今天前来,先给温陈些甜头尝尝,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收了好处。 “温公如此帮助小王,小王属实感激不尽,不知温公可有小王能帮忙的事情?” 温陈抬了抬手,拒绝道,“大可不必,下官与王爷只是投缘而已,若用利益衡量,岂不脏了你我这份情谊?” 这倒让妙公子有些尴尬,原本准备好的礼物,如今却送不出去了。 “殿下不必多心,这些都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在下倒是很好奇,殿下问了这么多,是否有别的话想对下官说?”温陈见他迟迟不切入正题,主动开口提问道。 妙公子脸色一正,“那小王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温公可有意与小王联手,共创大盛之盛世?” 第64章 突发意外 “哦?殿下此话何意?是要下官背叛陛下吗?”温陈半开玩笑道。 “那倒不至于。”妙公子笑笑摇头,“小王与温公一见如故,加之多年来尚京城与豫州少有沟通,于是想请温公当个中间人,替陛下和父王相互传递一下消息,多多亲近亲近感情。” 这话说的很隐晦,说是在招揽,倒不如说还是在试探,只要温陈略微松口,妙公子便可得寸进尺,进行下一步动作。 不想温陈却有些犹豫道,“这事儿嘛……下官得和陛下商量商量,毕竟这等事情,在尚京城还是比较敏感的,搞不好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了,下官还是挺难和陛下交代的。” “温公手下一个东厂,一个镇国司,只有你盯别人的份,哪有别人盯你份?”妙公子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温陈,只见他脸上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猛的反应过来,自己最终还是被试出来了! 他这句话无形中便已经肯定了温陈做这事儿要避开敬仁帝,一个藩王之子,要瞒着皇帝勾结内臣,其中意思已经很是明了了! 妙公子当下心头一紧,这要是传到敬仁帝的耳朵里,自己父亲的宏图大志很可能便毁在这一句话上! 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温公,今日小王有些疲累,不如我们改日再聊?” “殿下请便。”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一次能谈成的,如果答应的太随意,反而会让人怀疑。 他这一次,是把这小王爷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妙公子走到门口,忽然转身,朝着温陈躬身一拜,“温公,刚才太常只是一时失言,还请温公不要放在心上……” “下官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呢,世子若是意有所指,不如改日再向下官解释解释?”温陈微笑道。 “好,好!那我们改日再聊,太常告辞!”妙公子拱了拱手,转身便推门走了出去。 屋中的温陈目光闪烁,轻声呢喃道,“看来这镇南王是打算死磕到底了呀……” 原以为死了一个魏成,起码能暂缓豫州一方进攻的步伐,没想到这小王爷如此迫切的想要拉拢自己,看来不止是小皇帝忌惮镇南王,如今的镇南王虽然很想动手,但应该也有所顾忌。 这时,门外传来荷香的声音,“大人,韩总旗来了。” “怎么又来了?”温陈眉头一皱,“几个人?” “就韩总旗一个。”荷香回答道。 “让他进来吧。” “是,大人。” 不一会儿,韩日山便迈着大步走入厅堂,一见温陈,便急切道,“温兄,不好了,那李青出事儿了!” “他一个来尚京城要粮的小官能出什么事儿?” 韩日山叹了口气,“温兄先前不是叫俺去找李青约个时间,明日相见吗?可俺到了青州官员下榻的客栈一打听,才知道李青傍晚的时候已经被六扇门的人抓走了,说是有人举报,李青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啊? 温陈一脸不解,你就算再着急,找个窑子解决不好吗?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现眼? “他现在人在哪?” “暂且收监在刑部大狱,被他调戏的女子乃是通政使参议的内人,所以这事儿还不好私了……” 温陈微微叹了口气,“走吧,这事儿不能闹大了,闹大了陛下脸上也不好看,毕竟此人跟婧妃还颇有些关联。” 韩日山点了点头,“要不要俺回镇国司叫些兄弟过来?” “我们去要人,又不是去打架,叫那么多人干什么?”温陈斜了他一眼,“就我们两个去就行。” “是!” 二人走出门去,隐约听到不远处的卧房中传来阵阵稚嫩的读书声。 “这丫头还真是用功呢,这时候了还在看书……”韩日山有些意外道。 温陈笑笑,看来自己那顿输出确实起了作用,不过闺女这算是安定下来了,也不知道莫绪酉那边的注射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两日一直没有动静,他还打算在太后寿诞当天,把可注射的胰岛素当作寿礼献上去呢。 二人趁着夜色往刑部大牢的方向走去。 刚到大门口,韩日山忽然凑到温陈耳朵边上小声道,“温兄,有两个人跟了我们一路了……” 温陈随意嗯了一声,“让他们跟着吧,反正今天的正事儿已经忙完了,总得给这帮大臣们找点事情做。” 说罢,抬脚便朝衙门里走去。 门口值夜的衙役明显认得二人,赶忙躬身参见,“小的见过厂公,见过韩总旗,还请二位稍后,小的这就去请值守大人。” 温陈脚下不停,直接进了大门,轻飘飘丢下一句话,“让他在去牢里找咱家。” 手拿厂公腰牌,一路畅通无阻。 这是温陈第二次来刑部大狱,上一次还是为了救杜伦那几个货色。 狱卒听着吩咐,将温陈领到关押李青的监室外。 只见角落里,一名约摸三十来岁的八字胡男子正一脸悲催的坐在干草上,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一股酒气。 “你就是李青?”温陈忽然开口。 也许是酒醉未醒,里面的男子这才发现监室外站了两个人。 “正……正是在下,敢问两位是……” 温陈没有搭话,看了身边低头而立的狱卒一眼,直截了当道,“开门,这人我们东厂要了。” 狱卒一愣,“啊?厂公,这李青可是连口供都还没录呢……” “录个屁!”韩日山闷哼一声,“听不懂厂公的话吗?这人乃是东厂和镇国司要缉拿的要犯,轮得到你们三法司插手吗?” 温陈无奈瞥了他一眼,这货还真会给自己捅娄子…… 正在狱卒犹豫不决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叫骂,“不是告诉过你们,没有值守属官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吗?怎么,东厂和镇国司来的不是人?!” 温陈眉头一皱,这话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 走廊尽头出现一身穿大盛官服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来到二人身边,懒洋洋的行了个礼。 “下官大理寺司正曹迪,见过厂公大人。” “曹大人来的正好,这个李青还有其他案件在身,咱家要带他回镇国司进行审问,还请曹大人行个方便。”温陈面无表情道。 曹迪眼中不屑一闪而逝,“不好意思,魏公公,李青乃是六扇门先前抓回来的要犯,当街调戏朝廷四品官员家属,他即便还有其他案子,也该在六扇门审理要这件案子之后,再交给镇国司处置,恕下官不能从命!” “曹大人说什么?咱家没听清楚。”温陈虽是在问曹迪,却是看向一旁的韩日山。 韩日山立马心领神会,开口道,“曹大人说,陛下下令彻查的案件不重要,要先给通政使参议办案,之后才轮得到陛下!” 第65章 你也喜欢脚? 这韩日山最近果然学聪明了不少,自己只要一个眼神,他便能理会意图。 以前的镇国司,作为冤假错案的集中发生地,像这种胡搅蛮缠一棍子打死的事情可不少发生,曹迪脸色变得煞白,争辩道: “刚才厂公可没说索要李青是在为陛下查案!” 温陈哼笑一声,“不说就代表没有吗?” 曹迪一时语塞,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话已经说出去了,若就这么收回,岂不是在下属面前很没面子? 可若是照做,那这几日诸位大人的嘱咐不就成了一纸空谈? 好在那狱卒也是个聪明人,赶忙替上官打圆场,“二位上官请息怒,我家大人的意思是,陛下的案件当然要紧,若镇国司能提前审完案子,还请厂公派人知会一声,小的们好过去接人。” 其实大家心里门儿清,但凡镇国司接手的案件,日后哪有什么移交别处?要不就是直接整死了事,要不就是得了好处麻利放人,那通政使参议娘子的便宜,估计是白占喽! 曹迪闻言,自以为是这狱卒看不起自己,恨恨骂了一句,“多嘴,上官在此,哪有你招呼的份?” 温陈等的有些不耐烦,直接开口道,“曹大人,咱家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们带着李青走人,第二,我们带着你和李青走人,你选一个吧。” 曹迪咬了咬牙,“那下官该如何向顶头的大人们交代?” “那是你的事情,咱家管不着。”温陈也懒得和他扯皮,一拍狱卒肩膀,“开门。” 狱卒看了眼曹迪,见他一时也不敢阻拦,无奈叹了口气,自己找了台阶给他下,他偏不下,这下好了,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东厂和镇国司这两位大爷一走,少不了又是一顿教训。 木栏上的铁链被抽走,韩日山一脚踹开牢门,朝着里面有些懵逼的李青招了招手,“怎的?还得俺去请你不成?” 李青赶忙应了一声,低着头畏畏缩缩站到二人身后。 临走前,温陈看了眼满脸惆怅的狱卒,路过时轻声说了句,“待不下去就去镇国司找韩总旗。” 狱卒一脸意外的望向三人背影,又看看憋着怒火随时准备爆发的曹迪,一时陷入了沉思。 回去的路上,李青见二人面无表情都不言语,只好壮着胆子问了句,“二位大人,下官这是又犯了什么罪,非得要去镇国司才能解决?” 温陈瞥了他一眼,“不想去?” 李青讪笑一声,“去不去的,这不都由二位大人做主嘛……” 哼,也是个聪明人。 “先说说你为什么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吧,咱家看看你有没有去的必要。” 李青一听这话,当即脸色通红,“下官……下官喝多了……” 温陈哼笑一声,“李大人一个青州司户,跑到尚京城撒酒疯来了?” “这不是今日陛下召见臣等,说是救灾粮款已经凑齐,只等太后寿诞过后,便可运往青州,下官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 “再加上那小娘子鞋掉了,光脚踩在路上,下官实在没忍住,借着酒劲上去摸了两把……” 韩日山眉头一挑,“人家鞋掉了关你屁事?” 李青表情局促,小声道,“不瞒大人,下官有个坏毛病……” “你也喜欢脚?”温陈忽然出声道。 李青闻言连连点头,如同找到了知己一般,“厂公也喜此道?” “咳咳!”温陈一把推开凑上来的李青,“滚犊子,咱家可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有如此肤浅的癖好?” 切,没穿丝的脚是不完整的,老子的段位可比你们高多了! 韩日山表情怪异的看了看二人,“温兄,那他算怎么着,是带回去还是送到你府上?” 李青的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自己此次好不容易讨来了钱粮,要看就要荣归故里,要是因为这档子事进趟诏狱,实在是不值当。 “二位大人特意将下官从刑部带出来,是不是有事吩咐?” 温陈微微颔首,“那咱家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确实有件小事要李大人帮忙。” 李青自知小辫子握在二人手里,只能叹气道,“是关于赈灾钱粮的事情吧?” 自己一个外地官员,在尚京城中仅有的权力便是能在这方面说上话了。 “不过二位大人做的也不能太过分,本来这些赈灾钱粮,最后分到百姓头上就已经没多少了,二位能少拿便少拿……” “呸!”韩日山啐了一声,抓住李青的脖领子将他拎在半空,如同熊瞎子抓野鸡一般,“你把俺们当成什么人了?俺家大人会看上你那几口吃食吗?” 温陈也摇头笑笑。 这李青应该也是看惯了赈灾钱粮被层层盘剥,以为自己二人也想从中捞一笔好处,所以才说出这种话,不过好在稍微还有点良知,起码还知道说一句给百姓留着点。 “李大人看来平时也没少捞啊……” 李青闻言,挣扎从韩日山手里落下,无奈道,“大家都拿,下官若是不拿,还怎么在青州混?” “放肆!你就不怕俺们将你的话转告陛下?”韩日山眼睛一瞪怒斥道。 不想李青摆了摆手,“但凡做官的,哪个不是这样,尤其是你们东厂和镇国司,你们以为陛下什么都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真要事事查清,分文必究,天底下谁还愿意当官?” “所以我们还是相互放过,谈正事吧。” 温陈有些意外的看了眼李青,没想到这货看得还挺开,只是一旁韩日山似乎还接受不了这个说法,喘着粗气想要争辩。 这李青也算大盛诸多官员的代表人物,说他们好,但又不能与恶划清界限,甚至还会跟着一起同流合污,说坏,又没坏到骨子里去,起码心里还惦记着百姓。 “李大人,给你个机会为百姓干点实事怎么样?” 李青眉头一挑,“温公公不是在开玩笑?” 温陈摇了摇头,将之前他与小皇帝之间的计划挑了些重点说给李青。 李青听后眉头越皱越紧,看样子内心有些挣扎。 “温公公想让下官做什么?” 温陈摸了摸下巴,开口道,“很简单,过几天起程验粮的时候,验粮官要用咱家的人。” 嘶—— 李青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让自己出卖上官呀! “可此事不是下官一个人说了算,此次同来尚京城的还有一位门大人……” 温陈微微一笑,“李大人知道便好,如果你不答应,那就请先去诏狱待几天,咱家自会找门大人商量此事,我看门大人应该不想遭这无妄之灾!” 如果不能动之以情,那就只能使用拳头了! 李青脸色变幻不定,时不时抬眼看看满脸横肉瞪着自己的韩日山,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下官试试吧!” 听了这话,温陈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大手一挥,“韩,送李大人回客栈!” 李青谨慎道,“这就回去了?不用跟六扇门交代交代?” 韩日山哼了一声,“六扇门算老几,俺们镇国司凭什么给他们交代?!” 说着,一把将身材干瘦的李青扛在肩上,大步而去! 第66章 莫绪酉的初恋 天微微亮,熟睡的温陈便被一阵喜庆的鼓声所吵醒。 昨夜忙了半宿,到这会儿也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脑袋昏昏沉沉的。 “荷香,外面是什么声音?” “回禀大人,太后明日寿诞,今天内城中都在庆贺呢,东直门那边正在舞马,您不去看看?” 温陈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舞马有什么好看的,最好看的还得是无码……” 简单洗漱了一番,便溜达着去膳堂吃早饭了。 桌上如意狼吞虎咽般扒拉完碗里的食物,眼巴巴的望着温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干什么?没事儿别卖萌,干爹就吃这一套!” 如意努努小嘴,“干爹,今天国子监没有课业,你能不能陪如意出去玩……” “你亲爹呢?他怎么不来?” “亲爹在忙着做马桶,说没时间。” 马桶? 温陈一愣,老子不是让他做注射器吗?怎么又跑偏到马桶那里去了? 这货做事不分轻重缓急的吗? 当下彻底没了胃口,一摔筷子皱着眉头便出了门,如意见状紧随其后,生怕温陈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一出大门,温陈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自穿越来,他还没见过大街上同时出现这么多人。 个个盛装出行,脸上洋溢着喜气,一队队舞狮弄龙的队伍在人群中穿行而过。 “哇,比我们县老爷过寿都热闹!”如意惊呼道。 温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别说废话,你们县老爷是个什么玩意,也能上得了台面?” 如意哼了一声,“我们县老爷可好了,每逢大寿还给百姓派发银两,只不过前年的时候,被一帮穿着黑衣服的人带走了……” 温陈哑然失笑,不就是贪污腐败被捉了嘛,一过寿就给全县人发红包,财不外露的道理都不懂,这不等着挨收拾吗? 没准收拾这位县太爷的人,还能从镇国司找得到。 “你爹租的宅子在哪?你知道吗?”温陈忽然想起,这几日忙得都没顾得上机会莫绪酉,连他如今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小如意朝着街对面点了点下巴,“就在那。” 温陈愕然,“这么近?租金一定很贵吧?” 小皇帝赏给自己的府邸,所住这片区域属于内城的富人区,有点小钱的还不一定能住得进来,且寻常很少有人租赁买卖,即便有,对方也得看你够不够格,比摇号还来的困难。 “不贵不贵,那大宅的主人一听是干爹要租院子,不但租金全免,还特意给爹爹配了两个厨子,每天换着花样吃,可潇洒了!”如意笑嘻嘻道。 温陈无奈叹了口气,这货简直比老子还会享受,就是不干正事! 拉着如意的手,费劲钻过拥挤的人群,叩响了对面宅院的大门。 “门开着呢,进来吧!” 里面传来莫绪酉熟悉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有几分疲惫。 温陈推门而入,只见院子里乱七八糟摆放着一堆做好的马桶,所用材料各不相同,有黄花梨的,有铁的,有铜的,大小不一,甚至还款式上还做了一些艺术性的改动。 而莫绪酉整个人看起来异常邋遢,满面油光,头发结成一绺一绺的,胡子也蓄了半寸长,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怀里的马桶水箱。 温陈见此情景,气不打一出来,“不是让你做注射器吗,你搞一堆马桶做什么?” 莫绪酉茫然抬头,“小于不是说这些马桶是太后寿宴的酒具吗,让莫某人抓紧时间多做几个,这不还是您吩咐的吗?” 温陈一脸黑线,于培生这脑子全长在下三路上了,自己一句玩笑话都能当作圣旨执行! “这玩意是拉屎用的,寿宴时你让太后看着群臣拉屎不成?” 莫绪酉顿时恍然大悟,“我说这玩意怎么还是漏的呢……” “爹爹真笨!”如意一旁捂嘴嘲笑道。 “那注射器呢?你不会还没开始做吧?”温陈咬牙道。 莫绪酉摆摆手,“怎么可能?那种小玩意,一天的功夫就足够了。” 说着,小跑回到屋里,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半尺长的锦盒走了出来。 “这不,都在里面了。” 都? 温陈挑了挑眉,按下心中疑惑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三只银色的注射器,造型做工与自己图纸上所画的一毛一样,又尖又细的针头,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抽出推杆,大头塞子的部位是用一种松软的木头制成,密闭性虽说达不到橡胶级别,但完全不耽误使用。 天才呀! “你怎么做到的?”温陈诧异道,“尤其是这针头,难道你还能在这么细的东西上打孔不成?” “简单!”莫绪酉打了个响指,“莫某人只是把铁块用工具碾压成纸张那么薄,然后费些功夫卷起来,最后打磨抛光,做出针尖便完事了!” 这话虽然说着轻松,但温陈看着他那满是伤痕的双手,便知道莫绪酉因为做这东西,肯定费了不少力气。 “你们父女俩,可是立了大功了!” “说吧,想要什么,咱家去陛下那里替你们请赏!” 莫绪酉局促的笑了两声,“其实大人给我们父女俩的就已经够多了,这点小忙不足挂齿……” 温陈轻笑一声,“你想好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爹爹想娶花魁!”旁边如意忽然开口道。 莫绪酉顿时老脸一红,赶忙拽过女儿捂住嘴巴,对着温陈陪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温陈表情怪异的看了这父女俩一眼,你说你丧偶想找个照顾你的人可以理解,但也不能把共享单车骑回家呀! 但这父女俩既然提出要求,自己又有言在先,自然不能说话不算数。 “哪的姑娘?” 莫绪酉傻笑两声,“教坊司的灵玉姑娘……” 呦呵?不是共享单车,是级别更高的共享电动车! “罢了,咱家就拉下这张脸,给你到礼部求一封赦免文书!”温陈无奈摇了摇头。 莫绪酉闻言,脸上瞬间露出欣喜的表情,“多谢大人成全!” 别说花魁,教坊司普通的姑娘想要赎身都得个几百两银子,一般人很难负担得起。 但对于温陈来说钱倒是小事,主要是自己和礼部尚书崔韦很不对付,想要从他手里那些东西,恐怕一般的手段不太好使。 不过自己本就打算对教坊司的姑娘们下手,反正也是顺便,到时候就一起办了吧! “不过咱先说好了,那姑娘赎出身来,要是不愿意跟你,咱家可不会强迫人家!” “不会不会!”莫绪酉点头哈腰道,“灵玉向来都对莫某人青眼有加,我们二人早已私定终身,绝对没有大人说的那种情况!” 温陈切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初都被黑虎帮逼成那副德性了,还有银子玩花魁?” “那是爹爹的初恋,我们老家县太爷的闺女!”如意趁父亲不注意,挣脱怀抱跑到一边。 “不说话能憋死你不?!”莫绪酉瞪着女儿恨恨骂了一句,转头朝着温陈尴尬笑道,“都是年少轻狂惹的祸……” 第67章 舞文弄墨 得了注射器的温陈心情大好,有了这玩意,也算能给裴芝那个老太监一个交代。 虽说提取胰岛素这项科学技术,放在这个时代,足够改变许多人的人生轨迹,但温陈并不准备立马对其进行量产。 一来,制作胰岛素的过程和所需原料门槛并不算高,如果将配方交给他人,估计会引起大批商贩以及买不起药的平民百姓进行效仿,后果便是药物质量无法保证,在这个医疗条件并不好的时代,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二来嘛,百姓们对于糖尿病这种疑难杂症的认识还比较浅薄,许多轻症是可以通过改变生活习惯加以控制的,擅自使用胰岛素反而会对生命健康造成威胁。 到时候这救命的药没准会变成杀人的毒! 而温陈则是打算,如果日后有机会在大盛建设较为完备的医疗体系后,再将胰岛素逐步推广出去,只是此事任重道远,不但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持,还得配备水平较高的医护人员,现在绝不是最佳机会。 大街上人流穿梭不息,热闹非凡。 在如意的一再要求下,温陈只好答应陪她逛逛集市,而莫绪酉则是继续待在院子里捣鼓他那些还未完成的马桶。 小如意拉着温陈的手,如滑溜的泥鳅般挤过人群,朝着东边的方向快速移动,连小孩最喜欢的糖葫芦和糖画都不多看一眼,目标十分明确。 “你要带我去哪?”温陈疑惑。 “干爹到了就知道了!” 不多久,前面带路的如意便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国子监道,“就是这里!” 温陈抬眼一望,只见平日里寂若无人的国子监大门外,此时围了一大帮人,内圈中不少身穿青衿的国子监学子或两两对弈,或奏乐和声,更多的还是推杯换盏饮酒作诗,一副热闹景象。 圆圈中央,摆放着两个高约一丈宽约三丈的木头架子,上面挂着往来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祝语。 人群中,温陈还发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一个个朝廷高官带着其子嗣在架子前品头论足,神情倨傲。 温陈哑然失笑,“这是……国子监的家长会?” 如意白了他一眼,“太后寿诞,先生们留下课业,让大家每人都写一首祝寿贺词,头名会有嘉奖,干爹不是会写诗吗,就帮帮如意呗?” 切,这种隔空拍马屁的做法,也就这帮穷酸腐儒能干的出来了。 你说你不愿花钱送些奇珍异宝也就罢了,起码自己动动脑子呀,用别人的劳动成果强撑自己的脸面,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且这帮人哪有个祝寿的意思,分明就是借机放飞自我,公费潇洒来着。 “干爹,你帮不帮,倒是说句话呀!”如意摇着温陈的胳膊撒娇道。 温陈无奈笑笑,怪不得这小丫头不带他亲爹过来,总不能莫绪酉一上去,就跟大家伙说: 莫某人给大家表演个敲诈勒索吧!有没有花魁愿意做在下的内应? “走吧,先过去看看。” 二人手拉手正要迈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嚷,“让开,快让开!” 一顶红色轿子在四名轿夫的抬举下横冲直撞而来,险些碰到如意,然而对方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几个轿夫抬着轿子头也不回冲到国子监门口。 如意气不过,撸起袖子就要讨个公道回来,却被温陈拉了回来,“别在你那些老师面前暴露本性。” “那干爹替如意报仇!” 温陈摊了摊手,“干爹的人今日负责内城城防,本来就忙的很,我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给自己人添麻烦吧?” 如意气鼓鼓哼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抓着温陈的手便朝国子监门口走去。 温陈走近才发现,那些挂在木架子上的诗词贺语也分三六九等,最平常的挂在最下面,数量也是最多的,起码有个二三十幅,而靠上的架子上却只有那么三五幅墨宝,不过读起来确实比下面的那些顺口不少。 “心向福禄寄尔生,喜祝长生添寿日。 好运成真心中快,明朝更添天伦乐!” 寓意还可以,只是平仄不压,还不如前世三流说唱歌手写的好。 不过这首诗好像是礼部尚书的孙子崔小宝写的,跟前围了许多高官贵客在那捧臭脚,崔韦站在一旁搂着脸上还有淤青的孙儿眉开眼笑。 温陈微微摇头,再看下一首。 “生辰一笑轻九鼎,今日福禄交成岭。 从此快添财富生,做人欢乐皆由性!” 比上一首好那么一丢丢,起码压上韵了,只是用词太过平庸,甚至带了一丝丝土气,跟温陈小时候给当了一辈子农民的爷爷说的祝寿词差不多…… “唉,勉勉强强九分吧!” “这都能九分,干爹要求也太低了吧?”小如意不满道。 “满分一百,九分很多吗?”温陈笑了笑。 “那还差不多。” 身旁一名男子听到二人对话,疑惑回头,看到是温陈,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厂公将我等文人墨客之雅句批判的一无是处,想来必定是才高八斗,出口成章之大才吧?” 温陈淡淡看了他一眼,“敢问阁下是……?” “本官通政使参议,赵有志!” 原来是那脚长得非常好看女人的老公! 温陈长长哦了一声,怪不得对自己意见那么大,占了他媳妇便宜的李青被自己明目张胆放了回去,论哪个男人也得有几分怨气。 “原来是赵大人,失敬失敬,咱家只是随口说说,诗句好坏自有诸位国之栋梁评判,咱家说的算不得数!” 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能让这姓赵的心里舒服一点,也当赔个不是。 可赵有志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温陈,见他言语间全是退让之意,自然认为此人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被自己拆穿后露了怯,想起昨日妻子受的委屈,一时间起了痛打落水狗的心思! 于是乎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各位同僚快来听听,我们厂公大人说,这文笔架上挂着的墨宝狗屁不是,还不如他十分之一的本事!” 温陈诧异看向赵有志,你小子这胡搅蛮缠的本事,不进镇国司讹人真是可惜了呀!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把目光聚集在温陈身上,一时间琴瑟声戛然而止,一旁对弈的青衿学子也放下了手里的棋子。 原本还在享受众人对孙子万般吹捧的崔韦,看到温陈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温公公既然说我们这帮孩子写得都是狗屁不通的玩意,那本官倒想要和温公公切磋一番,还请温公公不吝赐教!” 相比于温陈的尴尬,一旁的如意却显得十分兴奋,拽着干爹的袖子又蹦又跳。 “干爹,快给他们露一手,杀杀他们的威风!” 第68章 告学子 人群不远处,大红轿子的窗帘被轻轻撩起。 “老罗,他们在干什么,怎么不作诗了?”一道略带懊恼的年轻女声从中传出。 一直跟在轿子旁的黑服老头凑上前来,躬着身子调笑道,“有个年轻人好像引起了公愤,大家伙儿好像正准备着一起讨伐呢……” 轿子里的女子轻笑一声,“看来这人人缘不太好,太后寿诞都能整这么一出。” 说着,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掌从轿窗探出,两根如笋芽儿般的手指中间夹着一张写有字迹的纸张。 “递过去,让他们开开眼。” “是,郡主殿下。” 原先还热闹非凡的人群,只是片刻便往西移了两丈,将温陈父女围在当中,崔小宝躲在爷爷后面,朝着如意不断扮着鬼脸。 “干爹,那大花猫挑衅我!”如意气得直跺脚。 温陈无奈笑笑,“那你上去再给他两拳。” “那他要是还手怎么办?” “那干爹只能大义灭亲,以扰乱太后寿诞的罪名把你俩一同抓回镇国司了。” 如意嘿嘿一笑,“那感情好,太后奶奶这么喜欢我,肯定不会怪罪我的!” 见这父女两个竟旁若无人的打起哈哈,背手站在温陈身前的崔韦不由皱起眉头,下意识将孙子往身后藏了藏。 “温公公,你先是挑衅与诸位,如今惹得众人情绪激愤,却又顾左右而言他,莫不是执刀剑的怕了我们这拿书本的文人不成?” 温陈看了眼不远处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于谦,见他似乎并没有上来替自己解围的意思,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不仗义”。 “咱家读诗如同诸公品菜,只知做得好吃与否,要真让本人下厨,却是做不出来的。” “哼,笑话!”崔韦扬起脑袋睥睨温陈,“既然会吃,那说明对菜品颇有研究,做好做坏起码露一手才是,要不何来资格对我等品头论足?” “崔公说得在理!”那赵有志跟着附和道,“温公公如此推脱,莫不是自视清高,觉得我等不配与你探讨此道?” 温陈挑了挑眉,你这拱火的本事可以呀! 下次镇国司再缺人手,老子定把你先阉了再送进去,让你那美腿娇娘独守空房! 见温陈面色不善,赵有志有些畏缩的往后退了一步,但马上就被崔韦托住后腰。 “赵大人莫慌,众目睽睽之下,老夫不信他敢做出什么荒唐的事儿来!” 一众国子监学子也跟着起哄,他们大多都是朝中重臣之子弟,平日在家中耳濡目染,自然对这个新晋厂公没什么好感。 “温公公果然是怕了,瞧他话都不敢说!” “呦呦呦,瞧他那看我们的小眼神,不会晚上派人来抓我们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还真说不准,陈公子不就被此人污蔑陷害,做了冤死鬼,我们可得小心着点,别着了此人的道!” 如意一旁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干爹拦着,早提着小拳头和他们理论去了。 温陈倒是一脸淡然,这些冷嘲暗讽的话语比起什么网络暴力可是差远了,太后寿诞大喜的日子,本想给他们留点面子,既然避不过,那就怪不得老子了! “崔大人,看各位兴致颇高,你我若是干比,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添个彩头如何?” 崔韦闻言,顿时警惕起来,东厂这帮太监的花花肠子可是多的很,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他们的圈套,自己还是小心点好。 “什么彩头?” 温陈微微一笑,“简单,咱家也不整那些弯弯绕绕的玩意儿,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情,且对方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必须做到,如何?” 崔韦闻言,皱着眉头分析了半天,确定温陈没跟他玩文字游戏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老夫应下了!”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纷纷拍手叫好。 “崔公,快教训教训他!” “一会儿让他爬到地上学狗叫!” “不妥!这等宝贵的机会,自然是要用来替陈太傅父子平反!” 他们想法早已被家里的长辈所影响,认死了温陈是通过肮脏手段陷害陈冲之父子,最可气的是陛下还相信他,甚至让这个阉人还在尚京城万千百姓面前博取了一波好感! 陈冲之作为太傅,在朝中威望极高,门下学生更是遍布朝野,加上东厂在魏成手中时便作风蛮横,引得朝廷百官怨声载道,此时接手的温陈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新账旧账一股脑算在了他的身上! 温陈扫了一眼这帮情绪激昂的年轻人,内心哼笑一声,你们就庆幸现在的东厂是老子当家做主吧,要还是魏成管事儿,就凭你们刚才那几句话,诏狱能热闹到明年开春! “于祭酒,既然不想帮忙,就由你来出题吧。”温陈朝着不远处一脸幸灾乐祸的于谦招了招手。 也不知道老子受委屈,你在那傻乐什么? 于谦听到召唤,马上收敛脸上的笑容,整了整长衫,一本正经走到二人身前拱了拱手。 “既然二位大人由此需求,那在下便以“告学子”为题,请二位大人各自作诗一首!” 告学子? 众人听到这个题目,脸上纷纷都升起喜悦的表情,这不就是当先生的教训学生嘛! 崔大人虽为户部尚书,但年轻时也在国子监呆过一段时间,论教书育人的本事,岂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太监可以比的? 于谦于大人不愧是我国子监的祭酒,连出题都帮着自己人! “咳咳,二位大人可有意见?”于谦看了看身前二人。 “老夫随意!”崔韦背手道。 温陈和善笑笑,“咱家也是一样。” “好!”于谦一拍手掌,“那二位大人谁先答题?” “崔大人是前辈,他先来吧。”温陈看向崔韦。 崔韦也不含糊,袖袍一甩,“正有此意!” 接着便跨入人群当中,三步一句,出口成章! “拒狼进虎亦何忙,奔走十年此下场。 岂独桑田能变海,似怜蓬鬓已添霜。 死如嫉恶当为厉,生不逢时甘做殇。 偶倚明窗一凝睇,水光山色剧凄凉!” 一诗作罢,顿时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 这拒虎进狼指的就是刚死了魏成,又来了温陈,把二人比作残害大盛的穷狼恶虎,愤恨自己奔走大半辈子却不能为朝廷除此祸害。 但却依旧告诫众学子们,要坚定信念,一定要与恶势力作斗争,即便如今生活在阴影之下,也要相信有一天光明终会来临! “陈公可以沉冤得雪了!”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更有好事者,将崔韦所做诗句用纸笔抄写下来,挂在文笔架的最高处供人瞻仰。 于谦轻轻叹了口气,崔韦这招可是够狠的呀,直接把温陈和魏成归于一谈打为了反派,和所有人都拉了对立面,而且用词立意也恰如其当,一点没有跑题,温陈这回可是难了呀…… 所有人都认为如今胜负已分,就连如意都一脸可惜的望向温陈,“干爹,今天不该带你来的……” 第69章 劝学 啪啪啪啪—— 在众人的欢呼中,忽然出现了阵刺耳的掌声。 只见温陈神色如常,朝着崔韦躬身一拜,“崔大人文采斐然,此诗发人深省,令人回味无穷,在下佩服!” 崔韦瞥了他一眼,眼神略微有些疑惑,他想过自己这首新作必会被世人称颂,只是没想到温陈竟然也会如此姿态,追着赶着吹捧自己。 难道二人如今不是以对手的身份在交手吗? 他认输了? 如意一脸不解的看向温陈,“干爹,你就是认怂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 温陈笑笑,“那你说怎么办?” “跑!赶快跑!” 此言一出,顿时哄堂大笑!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闺女! 一旁出题的于谦微微摇头,“温大人若是自觉不敌,本官可就要宣布结果了。” “且慢。”温陈抬了抬手,“咱家只是敬佩崔尚书的赤胆忠心,单纯欣赏崔尚书的为人,并没有认输的意思。” 众人愕然,他难道还想试试? 崔韦刚才所作的那首诗,虽离千古绝句还有点距离,但起码可以说是十年难得一遇之佳作! 你当这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一时起哄声又高了起来。 “我大盛厂公不止手段硬,嘴也挺硬的呀!”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照我看呐,我们的厂公大人根本就是没文化,分不清什么好坏,这都敢应战,不是脑袋坏掉了嘛!” 面对众人的冷嘲热讽,温陈只是淡然一笑,忽然脸色一正,铿锵有力道: “三更灯火五更鸡!” 众人闻言笑得更加大声! “五更的鸡也只有教坊司能见到了吧?哈哈哈哈哈!” “温公公虽然缺斤少两,可他想得花呀!” 温陈面不改色,继续诵读道: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原本喧闹的国子监门前,顿时鸦雀无声,众学子的笑容逐渐在脸上凝滞,最后完全消失,一个个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这……这是一个太监应有的文化水平吗? “哎呀,小了呀……”一旁于谦一拍巴掌,呢喃道。 “什么小了?”如意好奇问道。 “崔公的格局小了呀!” 于谦这么一说,身侧的崔韦忽然面色潮红,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原以为温陈最多也就是嘴硬几句,大不了稍有点文化,再把自己刚才对他的抨击反驳回来,没想到他所作的这首诗,真真切切的是在“告学子”! 告的还是这帮刚才对他恶语相向的“敌人”! 如此以德报怨之举,别说自己的诗句在他面前讨不得什么便宜,就像于谦说的那样,连格局都不知不觉落入下风! “笑啊?怎么不笑了?”温陈忽然开口,目光如利剑般扫射众人,碰触者无不低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只见他走到众人中间,从书案上拿起一个酒壶,在手里垫了垫。 “就你们这帮臭地瓜烂番薯,学而不精,还好意思舔着大脸给太后写词祝寿?” “以为会写几个字,家里出了几个当官的,就觉得自己下半生可以治国安邦,为我大盛开疆拓土?” 咔嚓—— 温陈手臂猛的一甩,酒壶应声碎裂,吓了众人一大跳。 “告诉你们,就凭你们刚才那些个言辞举止,本公早可以以谤君辱臣之罪,把你们一个个都抓起来送入诏狱严刑拷打,看看你们到时候还有没有舌头在这胡说八道!” “伶牙俐齿伤不了敌人,暂且看来,你们这几颗猪脑也差得远,与本公为敌,你们也配?!” 这几句话,怼的众人哑口无言,原来不是温陈不敢动他们,是懒得收拾他们这些小虾米,这无疑让他们这帮自视人中龙凤的高干子弟内心受到了极大的挫败。 忽然,人群中一名少年站了出来,一脸不忿的瞪着温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温陈看着他冷笑一声,“那就等你先富起来再说!” “万一诸位哪一天成长到真有能力和本公掰手腕的地步,那本公如今便送你们四个字,希望你们千万不要忘记!” “哪四个字?”少年梗着脖子问道。 “欢迎来搞!”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这也太嚣张了吧! 可即便如此,这帮国子监的学子硬是被怼的说不出一句话,一个个脸色铁青,表情扭曲。 人家官职比你大不说,连作诗都甩自己十万百千里,更让人不愿意承认的是,他骂大家伙儿的话竟然都是对的! “此人若不是诬陷陈公的恶人该多好……” “其实我爹背地里说过,陈公父子的案子好像也不是如大家想的那样……” 几人开始窃窃私语,时而看向温陈的眼神也没有当初那般充满敌意。 咔嚓—— 又一酒壶被摔在地上,但这次做这事儿的却不是温陈。 又一年轻学子站起身来,情绪激动道,“我等还有何脸面在此逍遥快活?替太后祝寿?这些烂玩意传出去,不得让别人笑我大盛文坛后继无人?” “对,不喝了,读书去!” “手谈误人,手谈毁人!我李某人不考个功名出来,从此再也不碰这些棋子!” 一时间,众人纷纷结伴入了国子监,不一会儿,阵阵读书声便从其内传出。 剩下的家长们,一个个眼神怪异的看向温陈,自己的儿子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求知若渴,而他们这番举动,却是受了一个自己向来看不起的阉人的鼓励!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干爹,那最后是算谁赢了?”如意一旁扯扯温陈的衣袖,好奇道。 温陈扫了一眼不远处低头站着不动的崔韦,轻笑一声,“都是自己人,输赢有那么重要吗?” “可干爹输了的话,如意可就不开心了,干爹不能替那坏人说好话,他欺负了好多姐姐……”如意噘嘴道。 崔韦听到这话,身躯猛然一震,表情复杂的看看这父女二人,犹豫之人,缓缓走了过来,对着温陈深深一拜。 温陈也不说话,朝着一旁依旧在看热闹的于谦点了点下巴,“走了,于大人。” “温公公慢走,本官还得监督这帮孩子,便不远送了。” “请留步。” 看着温陈父女远去的背影,崔韦深深叹了口气,“此人大义,是老夫眼拙了……” 说罢,猛的转身,坐在学子们遗留的桌前研磨提笔,缓缓在白纸上写下: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然后起身,拿起竹竿将墨宝挂在文笔架的最高处,顺手将自己的那一幅取了下来,揉成一团揣进怀里,佝偻着身子黯然离去。 远处,一身黑衣的老罗微微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纸张折了两折,回到红顶轿子旁。 “殿下,今日有高手出没,露脸还是等下次吧!” 第70章 拿下! 户部左侍郎金栋府邸。 崔韦站姿笔挺,敲响朱红大门。 门缝拉开,一小厮探出头来。 “崔大人?” 崔韦微微点头,“还请小兄弟帮老夫通报一声,老夫想见见金侍郎。” “崔大人稍后,小的这就去禀报。” 不一会儿,院子里便传来金栋急切的声音,“你说说你,既然是崔公来访,请进来便是,通报个什么劲儿呢?” 门外崔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羞愧。 “学生见过崔公,今日不知崔公来访,有失远迎,还请崔公见谅!”金栋刚打个照面,便躬身行礼道。 二人在当初被温陈抓入厂狱一事后,便断了往来,并非金栋有意疏远,他反而去过好几次崔府拜会,无一例外全被拒之门外。 今日崔韦忽然登门拜访,倒是让他倍感意外。 崔韦长叹一声,“成文,老夫今日前来,是想和你打听一件事情……” “崔公有什么吩咐进去再说。”金栋热情道。 “不了。”崔韦摆手道,“老夫只想问问,你当初在厂狱中是否受人胁迫才说出那番话?” 金栋脸色微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学生所作所为,皆是心甘情愿,无人逼迫。” 崔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温陈此人你怎么看?” “国之大才!” “可否详细说与老夫听听?”崔韦追问道。 金栋却面露难色,“受人所托,恕学生难以从命……” 听到这里,崔韦差不多便明白了大概,以他对金栋以往的了解,要说谁能有本事堵上户部侍郎的嘴巴,那只能是当今圣上了! “看来事情并非是老夫想象的那般呀……” “崔公英明。”金栋抱拳道,“学生与崔公多日未见,甚是想念,还请入府一叙。” 崔韦轻轻摆了摆手,挺了挺胸膛,整个人焕然一新,“不了,既然如此,老夫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这太后大喜的日子,百官休沐,崔公还要去何处?”金栋不解。 崔韦一甩袖袍,正色道,“有些人确实是该告老还乡,他不配为太后贺寿!” 说罢,转身离去。 …… “干爹,干爹,我们去哪里呀?” 小如意追在屁股后面问道。 “回府。” “街上这么热闹,我们就不再转转了?” 温陈笑了笑,转身抱起小丫头,反问一句,“你不想要二娘了?” 小如意一脸茫然,“干爹刚才不是不在意谁胜出吗?难道那个老头子还会替你办事?” 温陈摇了摇头,这小丫头虽然聪明,明白得了事情缘由,但毕竟年纪小阅历浅,还不懂得人情世故。 “崔尚书是个体面人,追的太急反而不好。” “那假如他不想体面呢?”小如意撅了噘嘴。 温陈轻哼一声,“那干爹有的是法子帮他体面!” 崔韦此人虽一直以来处处与自己作对,但本质上并不坏,反而对小皇帝和大盛一片赤诚,只是思想过于刻板,年纪大了难免固执己见,相比于自己这个新来的,当然更愿意相信他多年的同僚。 再加上东厂的名声向来不好,带有色眼镜看自己也合情合理。 可这并不代表他好坏不分,自己刚才在国子监门外虽有刻意表演的因素,但本质上还是希望那帮孩子能争点气,想来以崔韦的心思,不难识别自己的真正意图。 二人一路溜达回温府,温陈吩咐荷香炒几个拿手小菜,自己则坐在院子里,端着酒杯细细品酌。 可时间到了晌午,依旧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干爹,那老头子不会不认路吧?”如意拿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怎么可能?他前两天就差发动百官爆破温府了,说不认识路岂不是让人笑话?” 二人正说着,门口一顶大红轿子骤然停下,一名身穿红裙的女子从轿子里跳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门上匾额,满意点点头。 接着,迈着四方步便溜达了进来。 父女二人一脸疑惑的看着此人,年纪轻轻,约莫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但胸前的高山峻岭却异常夸张,根本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规模! 但萝莉的外表却是与夸张的身材显得格格不入,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有着明显外邦女子的特征,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古灵精怪,一头柔顺的棕色卷发披在披在肩上,小麦色的皮肤并不显得有所瑕疵,反而为她增添了一丝别样的美感! 就连见惯了女装小皇帝和婧妃这种绝世美人的温陈,都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确实长得好看。 “干爹,好像等来一个不认路的……” 温陈眉头微皱,看着红衣女子毫不见外的坐在自己眼前,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一时心生不解。 太后祝寿还请了外邦使者? 还没等他询问,那红衣女子却率先开口,一嘴字正腔圆的中土话,“温公公消息挺灵通的呀,这就准备上了?” “小黑豆,你是哪位?”温陈挑眉。 小黑豆? 红衣女子愣了愣神,忽然反应过来温陈是在调侃自己的肤色,一时表情愠怒,一摔筷子叉着腰不满道: “大胆温陈,灵感嘲弄本宫!” 温陈嗤笑一声,你一个外邦流民敢在老子这里作威作福,还有没有王法? “荷香,叫人给我把这娘们叉出去!” “是,大人!” 荷香立马开始呼朋唤友,只是片刻,一帮拿着棍棒的侍女便将红衣女子围了起来! 一个个严阵以待。 “你你你……你大胆!你敢对本郡主不敬,本宫要和皇帝哥哥告状!”红衣女子跺脚气氛道。 “哎呦哎呦,这是怎么回事,怎就打起来了!”门外一名黑衣老者扯着嗓子小跑进来,连忙护在自称郡主的女子身前。 “温大人,这是陛下手谕,还请看看!” 老者说着,递上一块叠着的黄绢。 温陈抬手接过,展开一看,是小皇帝的笔迹,只见上面简单粗暴两个大字: “拿下!” 温陈脸色一变,这小皇帝疯了吧?拿老子当外交工具人? 还是棍棒外交?! “你们知道这上面写着什么吗?”温陈看着二人问道。 老者轻轻摇头,“这是陛下给温大人的手谕,旁人自然不可随意查看。” 温陈叹了口气,朝着四面侍女微微摆了摆手,“退下吧,没你们事儿了。” 然后指了指面前石凳,对着二人说道,“坐。” “本郡主不坐,你得给本郡主道歉!”红衣女子梗着脖子道。 温陈斜了她一眼,哼,不坐? 小皇帝派你来就是让你做的,做不做由不得你! “二位不如先自我介绍一下,好让在下对二位有个了解,如何?” 见主子余气未消,黑衣老者微微拱手,“这位是平北王爱女宣阳郡主,名玄君,在下不过一无名小卒,温大人称呼在下为老罗!” 第71章 打针 平北王刘维衡的女儿? 温陈愣了下神,脑海里开始回忆相关信息。 相传刘维衡此人不但兵法如神,镇守北方三十余年,少有败绩,而且极好女色,尤其喜欢异域美女,府中三十六房妻室有一大半都是他打仗俘虏来的他国美人,看这宣阳郡主的血脉,母亲应该也是那俘虏中的一人。 说来也怪,平北王一生妻妾成群,可子嗣却少得可怜,除了这宣阳郡主外,也只有两个儿子。 看宣阳郡主这娇纵蛮横的脾气,看来平北王平日里肯定是宠溺有加。 小皇帝这是给自己请了个妈过来呀! 温陈摸了摸下巴,谨慎打量着二人,“二位怎么想起到咱家府上?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老罗讪笑一声,“郡主与在下今早于国子监门前曾瞻仰温大人诗作,颇感敬佩,于是像陛下讨了个人情,前来拜会……” “呸!”一旁宣阳啐了一声,“分明是这小子抢了本郡主的风头,本郡主前来讨个说法,什么敬佩不敬佩的!” “哦?”温陈剑眉一挑,“那郡主准备怎么讨说法?” 宣阳哼了一声,背着手环视一圈,“你这府邸可比陛下安排的驿馆清净多了,本郡主决定这段时间便住在你这里,吃你喝你玩你还要你伺候着!” 我不玩你就不错了,你还想玩我? 温陈表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那这么说来,郡主一时半会不打算走了?” “当然!” “本郡主好不容易出来放放风,岂能这么轻易就回去?”宣阳昂头道。 “而且皇兄说了,你每天都得带着本宫在这尚京城吃喝玩乐,一切花销由你负责,明白了吗?” 温陈暗叹一声,他可算知道小皇帝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了,镇南王已经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雷,如今的小皇帝想用自己稳固一下朝廷与平北王这层关系。 万一日后尚京真与豫州开战,北面的刘维衡即便两不相帮,也比让中土背腹受敌的好。 可宣阳郡主也不是说拿下就能拿下的,以这刁蛮大小姐的性格,硬上肯定不好使,万一回去告一状,没等豫州发难,青城那边的问责就下来了! 但自己现在一个太监身份,忽然说要和她谈恋爱又不切实际,能不能拿下还真不好说! 不行,这事儿不能接! 姑娘再漂亮也不能接! 搞不好出个意外,没拿下这刁蛮郡主不说,万一被她发现了自己的真身,再告知众人,那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可真就烟消云散了! 得不偿失,得把这烫手山芋赶紧送出去! “荷香,给二位客人找两间厢房,大中午的,别中暑了,先带他们过去休息。”温陈朝着不远处招呼道。 “多谢温大人。”老罗躬身道。 宣阳却一脸的不情愿,“不行,你得带本宫出去游玩,本宫不怕中暑!” “你不怕我怕!”温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是咱家的府邸,爱住住,不爱住就收拾行李滚蛋!” “你你你……,你敢辱骂本宫?!反了你了!”宣阳急得直跳脚。 “骂你怎么了?惹急了咱家,咱家还要揍你呢!” 其实温陈本意并非如此,只是小皇帝主意太硬,从她那下手肯定不如让宣阳自己知难而退,如果骂两句就能省去这个大麻烦,那可真就太好了! 老罗眉头微皱看了温陈一眼,按理说东厂厂公虽然权势滔天,也不应该对皇室宗亲如此不敬,就算不欢迎自己二人,起码也得装装样子吧? 但一想到温陈先前在国子监门口的表现,又觉得此人绝不是鲁莽无知之辈,他这么做,或许有其他寓意? “殿下,入乡随俗,入乡随俗!王爷交代过,在外切不可意气行事,温大人也是为郡主的身体着想,而且郡主想要凑热闹,晚些时候宫中会有晚宴,到时候人多得很。” 见有人给自己台阶下,加上最近一直赶路甚是乏累,宣阳也就没再提那茬儿,狠狠瞪了温陈一眼,“你给本宫记住喽,这事儿没完!” 说罢,转身叫荷香带路,主仆二人朝后院走去。 嘿!你还真能忍! 温陈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桌上被宣阳祸害一团糟的饭菜,顿时心情糟糕。 瞅了身侧傻笑的如意一眼,“笑什么笑,回屋背书去!” 如意笑声戛然而止,委屈“哦”了一身,悻悻钻进屋中,没了动静。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崔韦并没有像温陈期待的那样前来拜会,反而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韩日山进来一趟,说是大理寺卿着急忙慌的进了趟宫,然后带着一家老小急匆匆出了内城。 夕阳西下,温陈换上崭新的官服站在院中,如意也是一样,穿着新衣抱着装有注射器的木匣笑嘻嘻走了出来。 “干爹,你给太后准备的贺礼是什么?” 温陈眉头一挑,拍了拍她手里的木匣,“咋的,你爷俩想独吞功劳?” 如意眼睛一瞪,“咋的,干爹还想抢我们平头老百姓的功劳?” “嘿!你个小白眼狼,你吃我的喝我的到头来还要咬我一口!”温陈笑骂道。 “温公公这指桑骂槐的本事可真高呀!”拐角处,宣阳郡主翻着白眼漫步走来,老罗紧随其后。 “本宫不就是在你这小住几日,用得着如此阴阳怪气吗?” 一见这小黑豆,温陈来之不易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他也懒得解释,二人的误会越深越好,这样没准还能让这个大麻烦自己跑路。 随意朝着宣阳行了个礼,淡漠开口道,“接我们的马车马上就来,郡主稍候。” 宣阳也不搭理他,走到如意面前拍了拍她怀里的匣子,一脸和善道,“小妹妹,你给太后送的什么贺礼呀,能不能告诉姐姐?” 如意打开匣子,露出三支精美的注射器,“哝,给太后打针治病用的。” 看着这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宣阳新奇道,“这能治病?” 如意点点头,“还得用干爹的秘药才行,包治百病!” 温陈闻言一旁无奈摇头,这小丫头忽悠人的本事也不知道和谁学的,真是没谱…… “那姐姐如果有病,是不是也能让你打一针治好?”宣阳半开玩笑道。 “如意不会打针,干爹才会打针,姐姐去找干爹!” 温陈一听,顿时老脸一红,快步走过去砰的一声合上匣子,“少说两句,乱打针是要出问题的!” “能出什么问题,你就是小气!”宣阳不忿道,“你倒是给本宫打一针试试呀!” “打针得脱裤子……”如意一旁幽幽道。 在场三人瞬间愣神,只见宣阳一眨眼的功夫就从脑门红到了脖子根,骂了一句“下流”,提着裙摆朝门外走去。 “干爹,不是你说的打针要打大腿上嘛,姐姐为什么骂你?”如意不解道。 温陈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没事,她思想太肮脏了,你以后可得离这种人远一点……” “干爹怎么知道姐姐思想肮脏?” 温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告诉如意,自己比她新认的姐姐更肮脏吧? 好在荷香及时救场,“大人,马车到了。” 温陈赶忙岔过话题,一拍如意的小脑袋,“叫上你爹,上路!” 第72章 英雄救美? 保和殿前人头攒动。 偌大的宫殿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宫女内官们来回穿梭,手里的托盘中满是美酒佳肴。 大臣们排成一条长龙,等候进殿。 温陈几人刚来,自觉的排在了最后面。 “干爹,那老头子看你呢!”如意眼尖,指着前方小声道。 温陈抬头,只见不远处老尚书崔韦转身正面朝自己几人,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你笑个锤子啊!倒是过来谈正事儿啊?! 温陈无奈,自己等了这老家伙大半天,硬是等了个累赘过来! 长龙前方,两个老太监手拿账册一一询问众大臣所献寿礼,轮到温陈这边还没等他开口,那一大一小两父女便抢先回答道。 “莫绪酉,注射器三支。” “莫如意,胰岛素。” “你呢?”裴芝一脸笑意的望向温陈。 温陈微微叹了口气,“温陈,莫绪酉和莫如意……” “荒唐!”裴芝埋怨般瞅了他一眼,“太后寿诞哪有送大活人的规矩?” 如意一旁拽了拽老太监的袖子,笑嘻嘻道,“如意和两位爷爷说笑呢,我和爹爹送的寿礼都是出自干爹的手笔。” “那也不行!”裴芝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他这个级别,送得寿礼必须得有新意,你们父女俩这些太后都知道了,不妥!” 如意撇撇嘴对着温陈摊了摊手,“没办法,帮不了你了。” 温陈咬了咬牙,看了看这一唱一和的二人,“你们提前商量好的吧?” “又给我下套?!” 以温陈对莫绪酉父女的了解,他们就算想立功,想要荣华富贵,也不会临时给自己下绊子,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而这个人,八成就是小皇帝。 裴芝也不尴尬,轻笑一声道,“陛下吩咐你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干,坚决不干!”温陈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 “那你今天这脸上可就要不好看喽!”裴芝意有所指道。 “没关系,小的脸大。” 两个老太监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这不就和当初陛下托你办的那件事一样嘛,一进一出的事儿,你怎么想不明白呢?”裴芝苦口婆心的劝道。 “裴师爷别血口喷人啊,什么一进一出?小的是一进一出一进一出一进一出……” “打住打住!”裴芝连忙抬手打断,看了眼几人身后不远处的宣阳郡主,“你若是答应,咱家就替你把今天这件事儿办了……” “就是,陛下也是为了你好……”沉默寡言的裘得禄顺着帮腔道。 温陈苦着脸把二人拽到一旁,“陛下能堵住婧妃的嘴,她能堵住这小黑豆的嘴吗?” “一旦出个意外,陛下这不是把小的往火坑里推嘛!” “能者多劳嘛!”裴芝拍拍他的肩膀,“凭你的人格魅力拿下她,一会儿晚宴中途找个借口带郡主出去走走,咱家替你创造机会!” “英雄救美?”温陈挑眉。 老太监嘿嘿一笑,“屡试不爽!” 说罢,也不管温陈答不答应,转身便向后走去。 “干爹,那两个爷爷许你什么好处了?能不能分一点给如意?”如意凑过来小声问道。 温陈看看局促不安的莫绪酉,又看看这小淘气包,无奈叹了口气。 “陛下什么时候找的你们?” 如意刚要开口,却被莫绪酉堵住嘴巴,“不能说,要杀头的!” 果然!小皇帝想这出儿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真拿老子当驴使啊? 华灯初上,众官入席。 裴芝果然给温陈安排的明明白白,如意父女两被安置在了最靠近上位的位置之一,周围坐着的都是朝中一品二品的高官,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此时坐在桌前挺直腰板,一动不敢动。 而温陈自己的座位,则是紧挨着宣阳公主,老罗这等身份的下人,自然不能入席,只在殿外等候,而且周围都是些不认识的官员,温陈想要搭话,也没理由张口。 隔着过道,正对着的便是镇南王世子刘太常,只是今日妙公子似乎不认识温陈一般,目不斜视盯着殿外,很是正经。 “这个……郡主殿下,王爷给太后的寿礼是什么呀……”温陈犹犹豫豫道。 这种知道了结果,却还要想办法达成结果的感觉可真他娘的别扭,就像走迷宫一般,你明明看见出口就在那里,可就是找不到通往出口的路。 宣阳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明白这个之前对自己态度极差的小太监为什么突然献殷勤。 “牛羊。” “哦,多少斤?”温陈心不在焉道。 宣阳眼睛一瞪,“各两千头!” 这时,门外传来老太监尖锐的声音。 “陛下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声音落下,小皇帝搀扶着祁太后跨门而入。 群臣纷纷起身行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洪福齐天,福寿康宁!” 二人缓步上座,接着小皇帝站起身来,表情威严道: “金樽美酒共欢颜,寿辰佳宴庆丰年,永安三年,岁值正夏,仁惟天助,寿不假于祷祈,泽在民心,言自成于雅颂……” 温陈一听这文绉绉的开场白,瞬间有些上头,仿佛回到了前世高三时的那个下午,秃顶班主任捧着书本滔滔不绝讲着考点,下面几个哥们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好在这个昏沉并没有持续多久,敬仁帝朝着门外抬了抬手。 门口老太监一本正经走到殿中,扯着嗓子道: “开——宴——” 一时间群臣推杯换盏,气氛马上活跃了起来! 坐在榻上的温陈一脸苦逼,想着一会儿该找什么理由把这位宣阳郡主约出去。 殿下,下官有个恋爱要和你谈? 不妥,太找死了…… 殿下,我们一起去撒个尿,微臣替你引荐一下微臣的弟弟乔治? 也不行,估计会被当做变态当场抓起来…… 正当温陈胡思乱想之际,一名宫女端着酒水直冲冲莽了上来,正正撞在宣阳怀里。 顿时一声惊呼,小黑豆身前红裙湿了一片! “奴婢该死,还请郡主殿下恕罪!”宫女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宣阳表情微怒,但碍于场合不好发作,气鼓鼓的咬了咬牙,毫不犹豫拽过温陈的袖子就往自己身上擦! 群臣一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这天气本就炎热,宣阳郡主身穿的红裙也只不过是薄薄一层纱,被酒水打湿后,甚至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亵衣,一帮老东西赶忙调转猪头看向别处,这等重要场合碰上如此一出,属实是有点尴尬。 上边坐着的敬仁帝眼带笑意,开口道,“劳烦温公带郡主去收拾收拾。” 温陈尬笑起身,拱了拱手,“郡主金枝玉叶,微臣跟着不太合适吧……” 这是等不上我开口,故意创造机会让我下手? 小皇帝眯了眯眼,露出危险的信号,“让你去你就去!” 宣阳则是一脸的不耐烦,朝着温陈小腿就踢了一脚,“赶紧的,别废话!” 说罢,率先出了大殿。 望了望不断朝自己使眼色的裴芝,温陈暗叹一声,只好跟了上去。 第73章 肌肉萝莉刘玄君 二人一前一后穿梭在偌大的宫城之中。 宣阳想着是找个下人休息的房间,赶紧处理一下身上的酒渍,这气味闻着还让人上头。 可皇宫毕竟不是自家府邸,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绕着绕着不但没找到个僻静地,反而都忘记了回去保和殿的路。 温陈跟在身后默不作声,宣阳就算再没大脑,也不至于相信守卫严备的宫城中会莫名出来劫色的流氓吧? 裴芝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夜色漆黑,如今这片地界除了寻找落脚点的二人,一个宫中的内官也看不到。 “喂!”宣阳忽然转过头来,噘嘴望向温陈,“你在宫中当差这么久,肯定能找到给本宫拾掇衣服的地方,快带本宫去!” 温陈摊摊手,“咱家也是刚进宫不久,哪里认得路?” “那就把你的衣服脱下来,让本宫换上!”小郡主蛮横道。 说着就冲上来要扒温陈的衣服,温陈自然不能答应,自己堂堂东厂厂公,一会儿要是光着出去让别人看到了,日后还怎么在这朝堂上混? 二人你掐我躲,闹成一团。 “你这狗奴才还敢还手?快脱!” “呦呵!本公知道西北地区民风百姓彪悍,却想不到郡主还是个小流氓,专扒男人衣物!” 就在二人打闹之间,忽然一个黑影从角落里闪出,虽体型硕大,但身法却格外敏捷,几个纵跳便迅闪到了二人身侧,腰间跨刀出鞘,啪的一声搭在了宣阳的脖子上。 “别动!” 二人这才停手,宣阳被刀架着脖子逼到一边。 “好你们两个要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躲在这里苟且……” 这人虽然蒙着脸,但温陈看这如小山一般的个头以及听他瓮声瓮气的声音,瞬间便认出这是韩日山。 裴芝手底下是没人了吗?逮着一个玩命用? “呸!”宣阳啐了一声,丝毫不惧,“你这没眼力劲儿的小蟊贼,本宫可是堂堂郡主,怎么可能和一个太监苟且?” “闭嘴!”韩日山狠狠瞪了她一眼,猛的转过头去看向温陈,“还有你,要是敢乱动,大爷我立马要了这小娘子的脑袋!” 话虽这么说,但却把后背完全暴露给了温陈,空着的那只手还不露痕迹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温陈暗叹一声,演技真是拙劣…… 韩日山用着自以为足够凶恶的语气道,“小娘子,把你身上的银子都交……”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宣阳的胳膊不知何时抵住了他的咯吱窝,身形朝下一滑顺势靠在韩日山怀里,不知这娇小的身体如何爆发出如此大的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一招过肩摔!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只听“砰”的一声,韩日山巨大的身躯被狠狠掼在地上,尘土飞扬! 温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而宣阳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趁着眼前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支起手肘朝着他的脖颈狠狠一挥,韩日山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脖子咔嚓一声,晕了过去! 说好的英雄救美呢!老子怎么成了被救的那一个? “贼胆包天,敢劫本郡主?”宣阳哼了一声,右手朝着靴子轻轻一摸,一把半尺长的寒光匕首便出现在掌心,高高举起朝着韩日山的门面就要刺下! 好在温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 “瞧把你吓得,当然是杀刺客喽!”宣阳白了他一眼。 “你这匕首哪来的?”温陈瞪眼。 “父王送的!” “咱家是问你怎么把它带进宫的,你不知道今日太后寿宴,除宫中侍卫外,任何人不准携带利器?”温陈质问道。 宣阳愣了愣神,“又没人告诉本宫……” “快收起来!”温陈低喝一声,“这刺客已经被制服,一会儿自然有人来拿他,但若是见了血光,你这个平北王家的郡主可就说不清了!” 宣阳有些懵懂的眨了眨眼睛,她虽一时没想明白温陈为什么这么说,但隐约觉得好像还有点道理…… 轻轻“哦”了一声,手里的匕首挽了个刀花,瞬间插进靴子当中。 温陈暗暗摇头,赶忙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再不走,指不定这心狠手辣的刁蛮郡主还会干出什么蠢事儿来呢! 看不出来这小黑豆人虽不大,本事可却不小,韩日山刚才虽是大意,但单是那身力气和块头,一般人就很难对对,可依然被宣阳一招制服,看她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温陈便知道这招她肯定经常使用。 “你和你爹上过战场?” “没有。”宣阳摇头。 “那你先前想要杀那刺客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温陈不解道。 宣阳轻蔑一笑,“不就是宰个人嘛,和宰牛宰羊有什么区别?本宫在青城的时候经常干这种事情,亏你还是东厂厂公,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奶奶的,原来是大草原的阎王爷! 前面赶路的温陈并未发现身后的小黑豆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忽然觉得手里握着的胳膊向莫名后拉扯了一下,一股蛮力猛的将自己向下拽去。 多年特种兵磨练出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凭这股力道和角度,只要挨结实了,自己的胳膊瞬间就会脱臼! 于是乎下意识踢出右腿朝着身后宣阳门面而去! 身后宣阳惊呼一声,显然没想到温陈的反应会这么快,赶忙侧身躲避,然而就在她松开手的一刹那,温陈的身子便如不倒翁般忽然弹了起来,一个转身便来到了她的身后! 只见他脚下一扫,踢到宣阳小腿,蓦然伸出手臂勾住宣阳的脖子,小黑豆甚至没有反应的余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幸亏有温陈的胳膊护着,否则这张俏脸便要和地面亲密接触了。 “你刚才想干什么?”温陈皱眉问道。 被治住的宣阳硬撑着昂起脑袋,不忿道,“本宫就是想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竟敢让本宫下跪,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开玩笑就要卸人膀子?” “你一个奴才,哪那么多屁话?本宫卸你膀子是看得起你!” “混账言论!”温陈沉声骂了一句,抬起胳膊朝着小黑豆的屁股狠狠挥下! 啪—— 宣阳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成了懵逼状态,她堂堂金枝玉叶的郡主大人,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自己,就算父王有事怪罪,也只不过埋怨两句,重话都没说过几次,可自己如今却被一个半男不女的死太监打了屁股? 委屈和愤怒的情绪立马充斥脑海,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你敢打本宫?” “咱家只是替平北王管教管教子女而已!”温陈说着,巴掌再次落在了宣阳q弹爽滑的臀部,激起一阵肉浪! “本宫和你拼了!”宣阳彻底失去理智,朝着温陈锢着她脖子的胳膊狠狠一咬,玩命挣扎,想要逃出温陈的束缚。 远没解气的温陈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任凭手臂传来剧痛,巴掌还是如雨点般落在宣阳的小翘臀上! 啪啪啪—— “松口,再咬肉都掉了!” “本宫就是要咬死你!”宣阳含糊不清嘶吼道。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之时,一道白衣忽然从拐角处走出,轻笑声传来: “温公,王妹,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第74章 送礼 妙公子轻摇折扇,缓步走来,饶有兴趣的看向二人。 宣阳下意识松口想要辩解,毕竟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异性如此羞辱,脸面上还是过不去的,虽然打她的并不是真正的男人。 可还没等说话,却听温陈讪笑一声,“打蚊子。” “宣阳郡主身娇体贵,挨不得蚊虫叮咬,苦苦哀求下官帮她驱赶蚊虫,下官自然当仁不让,使出家传神功降臀……啊不,降蚊十八掌为郡主排忧解难!” 宣阳愤然回头,咬牙切齿道,“打完了就把手拿开!” 温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掌还搭在小黑豆的屁股上,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紧致的肌肉和充满弹性的触感。 意犹未尽捏了一把,惹得小黑豆一阵叫骂。 “宴会这么快就结束了?”温陈无视宣阳杀人般的目光,朝着妙公子微笑道。 白衣公子微微摇头,打量了几眼捂着屁股怒目而视的小郡主,若有所思,“自然没有,大殿中太过闷热,小王只是出来透透气。” 温陈往他身后望了一眼,“那成精的核桃呢?没陪世子殿下一起来?” 妙公子表情一滞,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老马无毛且满是褶子的脸庞,忍不住哈哈大笑。 “温公这形容倒是贴切,老马只是负责保护小王的安全,今日宫中有御林军巡守,小王的安危倒是不用他操心。” 温陈长长哦了一声,看向宣阳,“下官没记错的话,刚才出大殿时,也没看到老罗的影子……” 一听这话,二人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尤其是镇南王世子刘太常,眼神躲闪赶忙转身咳嗽了两声。 宣阳虽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也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强端着架子哼了一声,“本宫才不和你们在这里喂蚊子呢,再会!” 说罢,提裙便走。 不想步子太大,扯得刚刚遭重的屁股一阵剧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不过脚步依旧没有停留,一瘸一拐的朝保和殿的方向走去。 一看这种情况,温陈心中的怀疑也随之确定下来,这两个下人都是带着任务的。 人多眼杂,且话题敏感,两位主子自然没那么容易见面交流,可手底下的人便不一样了,根本没人在意他们干什么,若想交流情报,这两个奴才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意味深长的看着妙公子笑了笑,“世子殿下,看来两位王爷确实是兄弟情深呐……” 妙公子咬了咬牙,他没想到温陈的观察力竟如此敏锐,正要开口解释,却被温陈抬手挡了回去。 “世子放心,没有实证的事情,下官是不会乱说的。” “温公明鉴!”刘太常抱了抱拳,“父王与王叔多年未见,只是托我等小辈相互照应一番,并没有其他意思。” 温陈心中冷哼一声,若真是单纯的交流情感,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 这小王爷虽然有些心机,但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编谎话的功夫更是一塌糊涂! “殿下,闲来无事,不如你我趁着闲暇到处走走?”温陈抛出橄榄枝。 “如此甚好,前日一别,小王对温公之建议劝告感触良多,若有此等机会,小王正好讨教一番!”妙公子欣然答应。 二人并肩而行,漫步在宫城之中。 “要下官说,陛下这疑心病也太重了点,前段时间查出我东厂几个管事的犯了些小错,便大动肝火,若不是魏公之前忠君爱国,为我大盛捐躯,给东厂立了些功劳,那几个货恐怕脑袋都搬家了!”温陈摇头叹息道。 “哦?”妙公子假装意外道,“还有这等事?” 温陈点头,“就凭殿下看来,如今这朝堂之上哪一个大臣的底子经得起彻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是区区几万两银子,陛下便闹得我东厂人心惶惶,连每月的俸禄都削减了七成,搞得下官也没法和下面的兄弟们交代,队伍不好带呦……” 妙公子若有所思,“温公看来是缺银子呐……” 温陈轻笑一声,“试问这天底下谁人会嫌口袋里的银子多呢?就连陛下这几日都为青州大旱的事情耗费心力,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即便操不了那么多心,不是也想着能让生活好过些嘛!” “那小王倒是有些个办法,能让温公口袋里的银子宽裕些……”妙公子轻声道。 说着,从上衣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温陈。 “温公请看。” 解开袋口细绳,三枚鹌鹑蛋大小的光滑原石在月色下折射出淡淡的幽光,如梦似幻,甚是好看! “这是何物?”温陈诧异道。 “南齐珍宝,夜光石!”妙公子笑着答道,“此物生于南齐不老山,深受达官贵人们的喜爱,小王今日送给太后的寿礼,便是此物!” “南齐……”温陈摸了摸下巴,“此物既然称得上是珍宝,必然很是贵重吧?下官有点不明白小王爷的意思。” 妙公子拍了拍那三枚宝石,示意温陈收起来。 转而说道,“夜光石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自然是稀世珍宝,若是想从往来商队手中购买,倾家荡产也不见得能获取一枚,不过若是按照小王的渠道来购买,所付出的代价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温陈顿时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以刚才小王送给温公的夜光石品相举例,一枚少说也要白银千两,可若是以物易物,那三枚宝石便只值三堆石头的钱!”说完便一脸笑意的看向温陈。 三堆石头…… 温陈眼中精芒闪烁,刘太常说的肯定不是普通石头,豫州盛产矿藏,他的意思是矿石! 大盛多地矿藏丰富,尤其是豫州一带,每年都能发现新的矿产,以如今的开采能力,简直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步! 可只有一山之隔的南齐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矿贫国家,境内一片平原,少有山峦峰脉,近年来只能通过从大盛高价进口,从而满足国内金属的民用需求。 不过大盛也一直在控制出口金属的数量,每年都有严格的指标把控着。 众所周知,铜铁二矿不止是供铸造钱币和制作民用器具的必须金属,最大的用途便是打造兵器! “殿下,将可以武装敌方军队的矿石和南齐交换这并没有实际用途的宝石,是不是有些养虎为患的意思?”温陈皱眉道。 妙公子摆了摆手,开口道,“先帝和陛下太过谨慎了,豫州与南齐接壤,父王对他们的底细可是一清二楚,南齐近年来国力渐微,根本没心思与我大盛开战,况且为了消耗南齐,父王基本每三月都会派军对其边境进行骚扰,往往都能有所收获,那些换出去的东西,最后大部分还是会回到我们手中!” 第75章 欲拒还迎 温陈皱了皱眉,低声呢喃道,“用人命换银子……” “温公说什么?”刘太常好像没听清楚,转头问道。 温陈摇了摇头,“没什么。” “世子殿下谈的可是合作?”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一点都不费劲!” 妙公子折扇一合,正色道,“没错,还有不到两个月,便是我豫州一十九处矿脉更换开采商的日子,往年此事都是由魏公公负责,朝廷所派矿监也都是他的手下,可如今魏成身死,这美差也就自然而然落在了温公身上!” 从大盛立朝之初,各地矿监便由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指派,帮着皇帝监督矿产数量已经征收矿税。 刘太常说这矿监是美差可一点不为过,各地矿产每年产出多少,征多少税,都是由他们说了算,矿商想要从中谋取不正当利益,也得先买通矿监,更改账目才行得通,他们只要是一出手,足够矿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如此一来,风险也是十分的大,这帮身为矿监的太监们,如果没有一个强硬的靠山,是万万不敢私自收受贿赂的,这种事情一旦被逮到,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于是乎矿监想要从中谋取好处,就必须孝敬打点上面的公公。 大人说行,下面的人才敢甩开膀子干。 温陈长吸口气,“王爷和世子是想让下官代替魏成,在矿监的队伍里安排些自己人吧?” 妙公子微微颔首,“是这么回事,不过温公想要赚这份银两,光做这些是不够的,这次朝廷下发更换采矿商的名单中,有一部分人胆量不够,或者也可以说他们不识抬举,小王想把他们踢出去,换点听话的人进来,这事儿温公也得帮小王在陛下面前说说话。” 大盛每五年更换一次采矿商的举动,就是为了避免官商熟络后相互勾结,为朝廷带来损失,而且每次所指派的人选都是来自大盛九州各地,本地官员若想收买,每一波换人都得耗费大量的银钱与人脉。 可若是从源头上解决这件事情,一开始就将名单换成自己人,那便可以为镇南王省去很多麻烦。 “嘶……” “这不妥呀……” 温陈一脸为难,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这是上赶着让自己往他镇南王那里安排人手呀! 但这种事情千万不能答应的过于爽快,哪个贪官也得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后才会被腐蚀,一上来就兴致冲冲和对面谈条件的,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傻子,就是另有目的,以刘太常的心思,一眼就会看出自己有问题! “有何不妥?”妙公子面带笑意道。 在他看来,温陈如今就是代替魏成的不二人选,够年轻,有脑子,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的东西自己完全可以满足。 “下官进宫未满两月,多亏陛下宠信才有今天这般田地,若是因为一己私欲欺君罔上,那我温某人不就成了人人唾弃的忘恩负义之徒?”温陈皱眉道。 “原来温公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刘太常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兄以为,陛下当你是什么?” 温陈一副不解的模样,“朋友?” “非也非也!”妙公子哼了一声,“在陛下眼中,天底下所有人都是他的奴才,而温公你,只不过是一个好用一点的奴才罢了!” “温公想想,若是你并无这番手段与才华,陛下为何会唯独垂青于你?难不成他天生欠你的?” 温陈低着头沉默不语,嘴角却悄悄勾起,你懂个屁,这不是因为老子活儿好? “温公与小王都是伺候陛下的人,活这一辈子,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舒坦些,这偌大的宫城之中,最忌讳的就是谈感情,你看魏成忙忙碌碌大半辈子,临死还在为陛下的安危着想,到头来落下什么了?” “亲人没有,子嗣更无,如今最多也就落个忠君爱国的名声,况且这名声还不被大多数文武百官所认同,温公难道也想和那魏成一样,受了一辈子的苦,百年之后却便宜旁人吗?” 刘太常言语真切,苦口婆心的劝道。 “退一万步讲,温公就算对陛下赤诚一片,可你拿的,只不过是陛下毫不在意的一小部分而已,天底下钱财万万数,不都是陛下的吗?你为我大盛鞠躬尽瘁,拿这一点又怎么了?难道不应该吗?!” 这位世子殿下自认为劝人从恶的本事堪称一流,哪怕是寺庙里得道的高僧,饿急了也得为香火钱发愁,更何况是俗世中每日都被欲望熏陶的凡人呢? 温陈脚步踌躇,一时间表情复杂,“此事还得容下官仔细想想……” 听到这话,妙公子脸上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他很确定,这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不急不急,小王还要在这尚京城中呆段日子,温公若是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小王!” 温陈默默点了点头,心底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这镇南王的狐狸尾巴总算是被自己给揪出来了! 不过此事还是得与小皇帝商议商议,想要彻底博得这父子俩的信任,不下肥饵,鱼儿恐怕不好上钩! 而且以温陈看来,打入镇南王集团内部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帮助小皇帝彻底铲除这个病根,单单控制豫州矿脉是远远不够的,那几十万大军未除,永远是个麻烦事儿! 二人回到保和殿时,宴会正进行到高潮,大殿中央,一个个身披轻纱的窈窕女子正翩翩起舞,众大臣们推杯换盏,目光逐渐有些朦胧。 温陈看了一眼殿上,太后已经不在小皇帝身边坐着了,估计已经回宫休息,身旁只有婧妃一直陪伴左右,而且二人的目光从自己一进殿以来,还从未移动到自己身上。 而被揍了屁股的宣阳,如今心情看起来依旧不算太好,听着对面韩闯等一帮武将时而放声大笑,举杯痛饮,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 温陈从旁走过,从自己桌上拿起酒杯斟满,凑了过去。 “咱家敬郡主一杯,你我一笑泯恩仇,如何?” 宣阳翻了个白眼,抬手夺过温陈的酒杯倒掉,将自己桌上的吃饭用的银碗砰的一摔。 “要喝就用这个喝!” 温陈眉头一挑,嘿?西北民风果然彪悍,可论喝酒,老子还真没怕过谁! 转头从桌上把自己的银碗也拿了过来,端起酒壶咕咚咕咚满上。 “划两拳?” “划就划,本宫还怕你一个小太监?”宣阳不屑哼了一声,撸起袖子转身的时候不小心又摩擦到痛处,当即恨得心直痒痒! 当即面目狰狞! “划拳?划个屁!”骂着一把抓住温陈衣领,搂住脖子拖入自己怀里! 温陈仰面躺在小黑豆腿上,一时被两团浓重的黑影遮住了视线。 “咋的,郡主要喂奶?” “去死吧你!”宣阳俏脸一红,端起酒碗也不管温陈愿不愿意,玩命往他嘴里灌,丝毫不讲理的举动看得一帮大臣心惊肉跳。 “温陈是怎么得罪郡主了,郡主为何生得如此大的火气?” “这小子八成又干了什么龌龊事被郡主看到了,别管他们,你我喝酒!” 第76章 哪个太监站着尿尿? 温陈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府中的卧房,外面的天早已大亮。 他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和宣阳二人你来我往,都喝了不少的酒,最后好像是被什么人强赶出了保和殿。 拍了拍像要裂开的脑袋,温陈努力回忆昨晚喝多了以后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可想了半天,脑海里依旧一片空白。 “荷香!” “大人,奴婢在的。”门外传来清脆的回应。 “郡主呢?” “郡主刚醒,正在膳堂吃早食,大人要不要也吃一点,粥还热着呢。”荷香轻声道。 我擦嘞? 还有力气吃早饭?酒量不赖呀! 温陈嗯了一声,换了件干爽衣物,随意抹了把脸,摇摇晃晃出了房门。 刚到膳堂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干呕声。 “郡主,以后可不能这么胡闹了,太伤身子……”老罗关切的声音传来。 温陈闻言轻笑一声,我就说嘛,我都喝成那副鸟样,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就算打娘胎里带三分酒量,绝不可能一点事没有。 当下挺直腰杆,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我说郡主殿下,不能喝就不要逞强,以后和如意坐一桌吧。” 宣阳抬起脑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胆子今天继续!” 身后站着的老罗皱了皱眉,“温大人,您就别激郡主了,她还是个孩子……” 温陈哼了一声,孩子? 你是没看到昨天这个孩子一招霸王举鼎直接干崩韩日山,差点连人家命都要了,你见过这么彪悍的孩子? “想要和咱家喝酒,得预约才行,郡主还是改日吧!” 宣阳两个大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上心头,挥手对着老罗道,“出去,本宫有话和这个小奴才谈!” 老罗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温陈坐在桌旁,端起荷香送来的热粥美美喝了一口,“郡主又有什么鬼点子,使出来吧。” 宣阳嘴角一勾,脸上露出狡诈的笑容,“你有宝贝!” 此话一出,温陈顿时愣住了神,“宝贝”这个词,在太监这里只代表一种东西! “郡主在说什么,咱家听不懂。” “哼,别装蒜了,你昨晚喝多后亲自给本宫看的,圆圆的,滑滑的,手感还不错,只是个头小了些……” “你还上手摸了?!”温陈大惊失色,这要是放到前世,对未成年少女干出这种事情是要坐牢的! “当然要摸了,本宫最喜欢这种宝贝了,要是本宫也有那么两颗,保证每天都抱着它们睡觉!” 虎狼之词,虎狼之词! 刘维衡到底是怎么教育闺女的?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种非人的嗜好? “郡主,你可以说它们滑,但绝对不能说它们小!”这是温陈作为男人最后的倔强。 宣阳切了一声,“本来就很小嘛!本宫看你昨天还想把他们塞进记自己嘴里呢。” “我自己塞……塞嘴里?”温陈表情瞬间僵硬。 “当然了,本宫现在还想看看你的宝贝,快掏出来!”宣阳搓着手掌两眼放光道。 “不行!我温某人虽酒后失态,但现实中我绝不是这种人,不给看!”温陈立马拒绝道,内心无数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算什么事儿啊? 老子以前喝多了只会塞别人嘴里,这次怎么会想起往自己嘴里塞? 难不成太监当的时间长了,有了心理阴影,只在酒后才会显现出来? “你敢不给本宫看,本宫就告诉皇帝哥哥!”宣阳叉腰道。 “陛下可以看,你太小了,不行!”温陈摇头道,脑子里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可转念一想这个年代哪有那些高等职业? 要不去寺庙听听讲经,没准能洗涤一下内心的污秽? 也不妥…… 这种事情要是让佛祖知道了,怕是会直接降个雷劈死自己…… 宣阳表情恼怒,“不就两块破石头嘛,你不给本宫看,本宫去找王兄再要两颗!” “破石头?”温陈一怔,表情古怪的看向小黑豆,“郡主刚才所说的,可是咱家衣服里那三颗夜光石?” “废话,那还能是什么?”小黑豆瞪了他一眼,“本宫这就去告诉皇帝哥哥,你收受镇南王世子的贿赂,让皇帝哥哥把你脑袋砍下来挂在城门口,让后本宫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你的宝贝!” 哦! 原来是这个宝贝! 温陈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就说嘛,老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想吃自己的宝贝…… 虽然酒后吞宝石确实有些不着调,可比起吞真正的宝贝来说,就容易接受得多了。 “不就三块破石头嘛,郡主想要的话,咱家送给你便完事了,用不着继承!”温陈爽朗一笑,摸了摸胸口,这才想起夜光石好像还在自己昨夜穿的官服里。 见温陈改变口风,宣阳立马换上一脸笑容,“本宫就知道,温公公最贴心了,快拿出来!” 温陈讪笑一声,“郡主想要石头,还得和咱家回趟卧房……” 宣阳脸上笑容一僵,两手赶忙捂住自己的胸口,“狗奴才,你想对本宫干什么?” 这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温陈无奈叹了口气,“夜光石在咱家换下的衣服里,咱家不得回去找嘛?” “况且咱家一个阉人,能对郡主做什么?” 这小黑豆想的可真多。 不想宣阳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阉人?” “哼哼……,哪个阉人是站着尿尿的?” 刚松了口气的温陈听到这话,咻的一声便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宣阳的眼睛咬着牙问道,“谁告诉你咱家是站着尿尿的?” “本宫亲眼看见的,怎么,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宣阳直接瞪了回去,毫不胆怯。 温陈背在身后的手不断握紧放开,脸色阴沉至极。 “除了郡主,谁还看到咱家站着尿尿了?有没有老罗?” “有……” 温陈眼皮一跳,心想还是坏事了! 却看见宣阳一脸笑意慢慢悠悠继续说道,“还是没有呢?” “郡主,乱开玩笑可是会死人的……”温陈恨不得一巴掌把小黑豆镶进墙里。 怪只怪自己昨夜喝的太多,什么都忘记了,竟然在外人面前漏了这种破绽! “你只要答应本宫,这段时间里带着本宫吃喝玩乐好好当你的奴才,本宫便把这个秘密彻底埋藏在心里,保证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宣阳得意洋洋道。 可算让自己抓住了这狗奴才的小辫子,看本宫不折磨死你! 温陈眯了眯眼,“这么说来,老罗没看见?” 宣阳表情一滞,似乎没想明白温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随即哼了一声,蛮横道: “卧下!本宫要骑马!” “好,骑马而已,简单。”温陈回了一句,接着便枕着手躺在地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咱家这匹马昨夜喝多了不会动,要让郡主上来自己动!” 第77章 尚方斩马剑 天气阴,温度热,皇城乾安宫。 自打敬仁帝的甘泉宫被她自己一把火烧了之后,小皇帝便带着祁太后一直住在婧妃这里。 太后摸着装作乖巧的宣阳的脑袋,慈眉善目道,“哀家上次这么乖你,还是你一岁多的时候,你瞧瞧,这一晃眼都十几年过去了……” 宣阳嘻嘻一笑,“叔母若是喜欢玄君的话,玄君在尚京城的这段时间每日都来探望叔母!” “好好好。” 祁太后微笑点头,看了眼一旁低眉顺眼的温陈和默默不语的敬仁帝。 “宣阳,陪哀家出去走走,讲讲你们那里的故事。” “是,叔母。” 宣阳应了一声,似乎对太后的对自己的热情很是骄傲,朝温陈扮了个鬼脸,一蹦一跳搀着祁太后朝院子里走去。 见二人离去,小皇帝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微臣昨夜喝多,不小心漏了相了……”温陈叹了口气。 “你用强了?”小皇帝挑眉。 “没有,站着撒尿被看到了……”温陈无奈道,指了指身旁带来充当见面理由的铜制马桶,“这东西找个工匠替陛下安在宫厕之中,图纸微臣已经画好了,他们照做便是。” 敬仁帝看了看这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疑惑道,“这和恭桶有何差别?” “防臭防异味,方便完便能将便溺用水冲掉,防止蚊蝇滋生,干净又卫生,陛下试试就知道了。”温陈答道。 可惜的是,如今的年代并不具备铺设下水管道的条件,这马桶注定不能普及于民众之中。 小皇帝微微颔首,“你这次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送个恭桶这么简单吧?” 温陈点头,“两位王爷的手下已经开始勾搭上了,具体到了什么程度,微臣还不得而知,不过陛下的决断果然是正确的,这宣阳郡主还真是不拿下不行。” 小皇帝深吸口气,“朕预料到了,平北王多年来镇守西北贫瘠之地,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属实是委屈了他,可这也不是他有异心的理由!” 大盛国土由北向南之城池是呈现愈发富庶的势头的,尤其是镇南王的封地,两州的经济文化水平只是略输尚京城所处的冀州。 “陛下,宣阳这里可以先缓缓,毕竟镇南王既然需要和平北王借此机会沟通,便说明青城那里此时还没打定主意,至少还有缓和的余地。”温陈说道。 “但刘太常要求微臣帮他安排豫州十九矿矿监和开采商的事可是就在眼前,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小皇帝闻言哼笑一声,“刘维雍也是个讲究人,做贼还要做的名正言顺。” “最近朕也在和内阁商议此事,可收效甚微,年初采矿商的名录发到豫州时,刘维雍便对此颇有意见,找各种理由让朕重新拟定名单,朕想着,他若是正好找到你头上,矿监方面便顺水推舟安插一波探子过去,至于采矿商这里,朕还没打定主意,总不能一直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温陈拱了拱手,“陛下和微臣想到一起去了,矿监那里微臣会尽快安排,选定采矿商,微臣倒是也有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小皇帝饶有兴趣道。 “陛下和镇南王肯定都有各自的采矿商的心仪人选,但二者不能兼得,安排得了他的人,陛下的人自然就安排不进去了,臣想着,该用一个比较公正的办法,名正言顺的把陛下的人送进去。”温陈答道。 “比如说?” “比如说抓阄。”温陈微微一笑。 小皇帝有些疑惑,“这也太儿戏了吧?就算你私底下操作得当,能把朕的人送进去,镇南王他们也不能认呀!” “微臣可以让这个方法变得不儿戏,比方说……陛下找个机会祭祖,以先帝的名义办成这事儿!” 小皇帝面色一肃,瞬间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温陈,这事儿别说镇南王认不认,朕都不会允许你这么干!” “你想主意可以,也不能拿先帝的名声开玩笑,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不得耻笑朕不知礼仪孝悌,为一己私利,葬送先人之英明?!” 温陈微微摇了摇头,“此事天知地知,微臣知陛下知,绝不会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其次就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陛下不会这么做,我们才能在达成目的的同时不被镇南王怀疑弄虚作假!” “我朝自古以来都有信奉鬼神的风俗,陛下的话,镇南王可能有所异议,但先帝的意思,他必须得听,若敢不从,就是有了明反之心,微臣看来,镇南王目前还没有这个胆子!” 温陈侃侃而谈,为小皇帝分析利弊。 “不妥,还是不妥……”小皇帝眉头紧锁,“朕身为子女,没本事是自己的事情,且不可用父皇的名义哄骗他人,父皇一世英名,不能在归西之后还要为朕背黑锅……” “诶,陛下此言差矣!”温陈笑着摆摆手,“先帝此举怎么能叫背黑锅呢?这分明是礼尚往来,报仇雪恨!” “陛下想想,先帝当初被镇南王蒙骗,白白送了十二城给他,如今只是想办法从镇南王嘴里扣些好处下来,这过分吗?” “陛下再想想,先帝九泉之下知道自己当初被摆了一道后能不生气?这不得亲自扳回一局才能平复心中的怨气?所以陛下此举乃是为先人尽孝,何来让先人背黑锅一说?” 嘶——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歪着头看向温陈,“好一口伶牙俐齿,黑的都能让你说成白的。” 温陈躬身道,“微臣可没那个本事,黑的能变成白的,说明它本身就应该是白的!” “而且微臣打算借此机会,先敲打敲打这父子二人!” “怎么敲打?”小皇帝疑问道。 “天显异象,先帝震怒!”温陈笑着回答道。 有时候打草惊蛇会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敬仁帝自然也是聪明人,瞬间了然于心,这番举动也能试探试探镇南王的胆子到底成长到了何等地步! 当即拍板道,“好!那朕这次就为先帝讨回公道!” “陛下明鉴!”温陈面带笑容,镇南王这次的哑巴亏可算是吃定了! “对了。”小皇帝忽然开口,“朕已经和青州前来讨要赈灾钱粮的官员商量好了,运送车辆和护送兵马三日后出发,你稍晚几天跟着去一趟。” 嗯? 既然要偷偷摸摸跟着去,看样子是要暗访…… 温陈一愣,“陛下,这事儿怎么如此突然?” 敬仁帝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朕想明白了,这次不给他们贪,下次这帮蛀虫还会跑来向朕要银子,不如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件事,也省的其他各州看得眼红,纷纷效仿。” “你这次去,尽量在不伤青州筋骨的前提下,把事替朕办妥了,并且必须让他们知道,乱占朕便宜的代价,他们承受不了!” 说罢,从桌下提起一柄金色宝剑扔到温陈手里。 啪—— 温陈手腕一翻,接过宝剑,只见此剑通体流光溢彩,上镶七颗红色宝石,呈北斗七星状分布,浑身散发着珠光宝气! 好东西呀! 温陈忍不住用牙咬了上去。 小皇帝无奈一笑,“放心,是金子做的。” “温陈接旨!” “臣在!”温陈立马跪了下去。 “朕命你巡查青州灾情一事,领御史钦差一职,配尚方斩马剑,下可斩贪官污吏,上可斩乱国藩王,如有以身试法之人,皆可先斩后奏,七日后启程,钦此!” “臣温陈领旨!” 第78章 带着郡主逛窑子 出宫的路上,温陈一直低头盘算自己最近这些事情该如何安排才会妥当。 宣阳一旁叽叽喳喳叫着让他带自己出去玩,跟只闭不上嘴的鹦鹉一般。 “你个狗奴才,说好了带本宫出去潇洒,如今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温陈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尚方斩马剑,“看见这是什么没有,以后要叫御史钦差温大人,不能再叫狗奴才!” “哼,你这破剑还能斩本宫不成?”宣阳不屑道。 温陈哼笑一声,“别说郡主,就是你爹做了坏事,本官这剑也照斩不误!” “你敢?”宣阳眼珠子一瞪,却见温陈一脸冷笑,想起昨夜老马和老罗偷偷密会的事情,一时有些心虚。 “我爹可是对皇帝哥哥一片忠心,你不能斩他……”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温陈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头顶,“回府换身男人衣服,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玩就玩呗,为什么要换衣服?”宣阳噘嘴道。 “你见过哪家正经姑娘,没事干往窑子里跑的?”温陈反问一句。 宣阳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好你个狗奴才,本宫果然没看错你,竟然敢往窑子里跑!” “那你到底去不去?” “去,凭什么不去!”宣阳梗着脖子道,“本宫倒要看看,那帮臭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你们这帮臭男人每日流连忘返!” 二人随即回府换了身体面衣服,不过这小黑豆属实天赋异禀,就算绑了束胸,两颗大馒头依旧傲人挺拔,虽盘起了长发,画了剑眉贴了胡须,可看着依旧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温陈顺路接上了莫绪酉和于培生,这两个货最近可是憋坏了,一个因为相好在教坊司却没银子消费,感觉甚是苦恼,一个却是因为老父亲管的严,不让出门。 如今有了温陈做后盾,一路上喜笑颜开,没完没了的献殷勤。 “温兄,上次可是有了看中的姑娘,所以想要故地重游?”于培生谄媚贱笑道。 “没事,小弟可是知道好几个宫里的大太监们,都有此般爱好,这不丢人。” 温陈斜了他一眼,“肤浅!” 说罢,便不在理会。 于培生讨好主心骨不成,又将主意打在了宣阳身上。 “难不成郡主也喜欢女人?小的知道这尚京城中有好几家高官的小姐,都有此等爱好,不如小的给您介绍介绍……” 宣阳轻哼一声,“恶心!” 莫绪酉则一直傻笑陪衬,见二人都不想搭理于培生,便将小伙子拉到身边。 “听说过花魁灵玉没有?” “当然,还伺候过少爷我呢!”于培生骄傲道。 莫绪酉脸色一白,连忙追问道,“什么时候?” “梦里呀,还能是什么时候?”于培生白了他一眼。 臭小子,说话大喘气,吓死莫某人了!莫绪酉拍拍胸口顺了顺气。 虽是上午,教坊司门前依旧人声鼎沸,生意好的不得了。 温陈这次算是熟悉了规矩,见上次的鸨母热情迎上来,还没等于培生开口招呼,便吩咐道: “三楼,一间房,准备三盆热水,灵玉和慕小小赶紧上楼伺候着!” 慕小小的名字,是温陈上次在教坊司“点花榜”上看到的,与灵玉并列,同为三位花魁之一。 鸨母脸色一喜,这大爷上来就连点教坊司两位花魁,三楼又是做那种事的地方,看来是来大生意了! “各位爷里边请!” 于培生表情激动的凑了上来,“温兄,我们六个人一间房,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小弟不喜欢被别人看着……” “嘿嘿,莫某人也是一样……”莫绪酉小声附和道。 温陈瞪了二人一眼,“你们愿意,老子还不愿意呢!” “咱家七天后要出远门,今天叫你们来是学习观摩的!” “观摩?观摩什么?”二人疑惑。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温陈随意说了一句,很是自然的搂住了小黑豆的肩膀。 “今天便宜你了,让你也享受享受!” 宣阳内心砰砰直跳,平日里虽大大咧咧,但这窑子里还是生平第一次进来,看着楼下一个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轻佻的坐在各式各样男人的怀里献殷勤,一时面红耳赤。 这狗奴才不会真的对本宫有什么想法吧? 他只点了两个姑娘,难道他要本宫陪他? 但内心的好奇还是让她将这些疑惑压了下去,自己堂堂平北王的宝贝女儿,借温陈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于是乎也便没有挣扎,轻轻嗯了一声,跟着温陈上了楼梯。 教坊司不愧是男人的天堂,即便是大白天,路过的房间中也总能听到哼哼唧唧的声音。 于培生和莫绪酉作为过来人,自然心领神会,脸上浮现男人都懂的笑容。 “这间叫声太夸张了,一听便知道男人的本事不行。” “这间房里的姑娘又叫的太过敷衍,中气不足,看来昨夜没少受累。” 于培生走一路说一路,讲得头头是道。 宣阳疑惑嘟起小嘴,“本宫怎么听着都差不多……” 温陈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轻声道,“郡主以后自己体会的时候便知道了。” “呸,下流!”宣阳轻啐一声,连忙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听。 四人来到“天”字房门口,啪的一声推开房门,只见一粉一绿两名窈窕女子站在房中,施施然对着几人行礼。 “奴婢灵玉(慕小小),见过几位官人!” 温陈微微点头,看这二人的相貌也算是女中极品,肌肤娇嫩,体态柔美,比起外面那些个庸脂俗粉,明显要高出一个等级,确实当的起“花魁”二字。 再看那自称灵玉的粉衣女子一看到莫绪酉的身影,眼神明显有了不小的波动,似是不解。 莫绪酉顿时意会,解释道,“灵玉莫怕,都是自己人。” “要不奴家再找几个姐妹上来,伺候几位官人?”灵玉小声试探道。 上了三楼的,谁不是为那种事来的呢? 就算是自己人,也不能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吧? 温陈自顾自坐在桌前摆了摆手,“你们两个就够了,本公子有意要送你们个机缘,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听听?” 二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女子,来此处说大话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几个能实现的呢? “公子能来看奴婢,已是奴婢莫大的机缘了。”慕小小微笑道。 呦呵,懂事! 温陈心中不由对这名绿衣女子增加了几分好感,自己要的就是这种能说会道的人才! “本公子也不说虚的,接下来本公子会传授你二人一门手艺,若是学会了,下次见面,本公子会亲自为你们赎身!” 第79章 足底按摩? 赎身? 对于青楼女子来说,没有那句话能比这两个字更有诱惑力了。 灵玉和慕小小对视一眼,目光中带着忐忑与欣喜。 “不知公子何许人也?我们二人可是官妓,想要赎身不单单需要银两,还得有礼部签发的赦免文书才可重获自由……” 温陈抬手打断,“这些都不是难事,如果你们的技能水平达到了本公子的要求,本公子会把你们想要知道的事全部告知。” 灵玉疑惑的看了莫绪酉一眼,似乎是在询问眼前的人到底可不可靠。 莫绪酉心中了然,劝慰道,“温公子手眼通天,他说能办到,就一定没问题。” “可奴家只想让某人替我赎身……”灵玉小声道,望向莫绪酉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幽怨。 一朝入青楼,一世为牛马。 在她看来,自己即便被这位温公子赎出去,下半辈子也只是沦为伺候人的工具而已,地位不比在教坊司高上多少,更无法与心仪之人待在一起。 温陈听出这小娘子话里有话,摇头一笑,“姑娘放心,替你赎身的银子由莫绪酉拿,日后出了这教坊司的大门,你便是自由身,本公子不会限制你的所作所为,更不用你当牛做马报答。” “你哪来那么多银子,我怎么不知道?”灵玉瞪向莫绪酉。 莫绪酉讪笑一声,“现在还没有,但也应该快拿到手了……” 温陈说了,只要自己和女儿搞出来的胰岛素能让太后的病有所好转,必然会得到大把封赏,到时候从教坊司赎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闲话少说,我们现在开始吧。”温陈起身拍了拍一旁暗暗发呆的宣阳。 “脱鞋,上床!” 宣阳顿时有些慌乱,捂着胸口衣物紧张道,“你要干吗?” “让你脱鞋,又没让你脱衣服,慌什么?”温陈无奈道。 说着拽起宣阳的手臂,把她带到床边按着肩膀坐下,朝身后挥了挥手,“小于,莫绪酉,现在刘公子做什么,你们就跟着做什么。” 二人听话点头,各自搬了张凳子并排坐在床榻两侧,与宣阳平行。 “两位姑娘也是一样,跟着本公子的动作。” “是,公子。”二女齐声答应。 温陈说话间,也不管宣阳同不同意,蹲下身子就把她的靴子和足袋摘了下来,一双小巧玲珑的脚丫完美呈现在眼前。 轻轻撸起裤管,纤细修长的小腿如同雕塑般完美无瑕,温陈忍不住上去摸了两把,引得宣阳一阵脸红,恨不得踢他两脚,但碍于外人在场,还是没有就地发作。 “这位公子的脚好漂亮呀。”一旁灵玉赞叹道。 温陈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要是有丝袜穿就更漂亮了…… 端来木盆,单手探入水中试了试,温度刚刚好,拿起宣阳的小脚慢慢浸了进去。 二女如法炮制,帮着莫绪酉二人脱鞋泡脚,平日里来教坊司的客人也会有这种要求,只是此事一般用不着她们这些花魁来做,都会由丫鬟代劳。 但今天不同,如果给客人洗一回脚,就能让自己重获自由,那可太划得来了! 趁着泡脚的功夫,温陈问道,“灵玉姑娘,本公子听说令尊之前被朝廷的人抓了,陛下这次大赦天下,令尊没有被放出来吗?” 听到这话,灵玉眉宇间不由泛起一丝忧愁,“爹爹身体不好,当初我们一家被押送尚京城时,他正好肺痨发作,加上正值腊月寒冬,还没到地方便一命呜呼,陛下大赦天下时,爹爹并没有赶上……” “哦……,那你的其他家人呢?” “母亲早逝,灵玉只有一个弟弟,只是如今也断了联系,没准也死在了发配边疆的路上。” 温陈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于培生这小子倒是一刻也没闲着,这会儿找角度朝着绿衣慕小小胸口使劲瞄去,喉头微动,不停吞咽着口水。 “闭眼!”温陈扬起一把水花甩在小于脸上,“我们以后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像你这样的,直接乱棍打出店门!” “公子说的正经生意难道只是给别人洗脚?”慕小小疑惑道。 温陈微微一笑,捧起宣阳的小脚抱在怀里,“这可不是普通的洗脚,这叫足疗!而且我们的业务还包含洗浴,搓澡,按摩,桑拿等一系列服务,保证让客人得到前所未有的美妙体验!” 说着,弯起指节找好穴位,在宣阳足底缓缓按压起来。 宣阳顿时感到脚底有些吃痛,不由叫出声来,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丝古怪的快感,很是奇特! 二女也跟着有样学样,在于培生和莫绪酉的脚上开始作业,只是作为初学者而言,她们的手法还很是生疏,把握力度的技巧远远不如温陈这个当初一个月能去四个星期洗浴中心的老司机,两位男士的体验也同被挠痒痒一般,很是难受。 他们打死也想不明白,只是摸摸脚底,宣阳郡主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 能从脑门一直红到脖子根,而且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像是努力咬牙克制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一样。 温陈看着儿女这生疏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你们这样乱按是不对的,人的足底每块区域都代表着身体某个器官的反射区,通过合理的按压,可以起到调节体内脏器功能的效果,促进血液循环,对身体很有好处!” “比如这里,就是肝脏的反射区。”温陈戳了戳宣阳脚底中心靠在的位置,讲解道。 接着指关节移动到脚掌最中央。 “而这里是肾脏的反射区,一个人腰子好不好,按按这里就知道。” 慕小小懵懂点头,忽然牟足力气朝着于培生脚心狠狠一钻,只见小于蹭的一声便窜了起来,抱着左脚跌倒在地痛苦哀嚎! “看见没有,这就是平日里纵欲过度导致的后果!”温陈笑道。 一旁灵玉若有所思,抬手朝着莫绪酉的脚心也来了一下,却见先前还面色如常的莫绪酉,忽然脸色通红青筋暴起,但却不敢有丝毫反应。 “不痛?”灵玉微笑道。 “一……一点也……也不痛!”莫绪酉强行挤出一丝笑容道。 灵玉长长哦了一声,“既然温公子说足疗有益健康,那奴家就多帮官人按按!” 说罢,对着莫绪酉足底的肾脏反射区就是一顿猛攻! 温陈无奈一笑,这二人就先让他们闹去吧。 招来慕小小,开始对着宣阳的脚仔细教学。 从技艺到手法,再到力度的掌控以及穴位的拿捏,通通倾囊相授。 二人各捧宣阳一只小脚,左右开弓,让郡主大人提出体验有何差别。 不得不说,慕小小在伺候人这方面还是很有心得的,只是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基本掌握了这门技艺,再次给于培生服务时,已经能让小于公子体验到宣阳刚刚的快乐了! 灵玉也是进步飞快,虽和莫绪酉玩闹耽误了一些功夫,但也很快赶上了小姐妹的进度。 看着舒服到已经有些打瞌睡的宣阳,温陈长呼一口气,帮她擦干脚丫穿好鞋袜。 “两位姑娘,你们要从教坊司挑选出三十名听话乖巧,手艺精湛的姑娘,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将我刚刚教你们的手艺传授给她们,学有所成者,本公子一个不落,都会为她们赎身!” “公子此话当真?”灵玉欣喜道。 同为可怜人,而且在教坊司日夜相伴,自然能体会相互的苦楚,若这位温公子真有这等本事解救三十人,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温陈点头,“不过本公子有个要求,赎身后,她们要在本公子的足疗店里服务十年,期间不得跳槽或自立门户,本公子也会保障她们应得的利益,不止每个月有营业分红,而且不用她们再以出卖肉体过活。” 第80章 什么是大战? 交代完教坊司的事情,已经是中午时分,灵玉看在莫绪酉的面子上,还叫鸨母少向温陈讨了些银子,算是打了个折扣。 花了银子还没尽兴的小于明显有些意犹未尽,找借口想要留下来和慕小小谈心,却被温陈搂着脖子硬拖了出来。 虽说嫖客妓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自己以后要做的生意都是正经营生,于培生作为潜在客户绝不能和店里的核心技师勾勾搭搭,一旦开了这个头,那刚才自己的许下的诺言就相当于是在放屁。 小黑豆在享受过温陈的足底按摩后,精气神焕然一新,就连宿醉遗留的反胃恶心也消失不见,很是神奇,对温陈的态度也缓和不少。 “嘿,想不到温大人还有如此手艺,本宫在尚京城的这段时间里,你可要一直这么伺候着!” 温陈瞥了她一眼,“这次算是咱家请你的,下次可要收银子了!” 宣阳嘟了嘟嘴,“你堂堂东厂厂公,整天把钱挂在嘴边,多跌份呐,况且你很缺银子吗?” “当然,我东厂和镇国司上下两千多号人马,吃喝拉撒哪个不需要银子?不多挣点儿,他们能好好干活吗?”温陈哼声道。 这都是当初魏成惯出来的臭毛病,以前东厂镇国司贪污成风,手底下的人不管官职大小,生活那可是十分潇洒! 自从魏成身死,东厂那几个带头的又被小皇帝整顿一番后,这两个之前油水最多的职能部门便成了狗都嫌弃的贫困地区,俸禄削减不说,之前携人话柄拉帮结派的现象也被完全杜绝,彻底断绝了这帮人来钱的门路,下个月发俸禄时指定又是叫苦连天。 前世作为资深社畜的温陈深知,涨工资喜闻乐见,降待遇万万不可,尤其是作为大盛情报机构的东厂,下面的人一旦心生怨气,撂挑子不干是小事,万一携带重要机密投靠敌方,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温兄,小弟有一事不明,既然你这么缺银子,为何还要花大价钱从教坊司赎姑娘出来?这足疗的活的活儿又不是只有她们能干,大街上随便找几个漂亮小妞,一听是为你厂公办事,不是一抓一大把吗?”于培生疑惑道。 宣阳哼了一声,“本宫看呐,你们这位厂公大人是另有所图,大街上的小妞哪有妓子伺候人舒服?还在这装活菩萨,臭不要脸的!” 温陈并不意外二人有这样的想法,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莫绪酉,“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莫绪酉脸色沉稳,顿了半晌,谨慎开口道,“大人是想借势?” “聪明!咱家果然没看错你!”温陈微微一笑,“教坊司的姑娘自带舆论效果和人物光环,可以帮助我们精准定位客户,爱洗脚的男人不一定爱玩女人,但爱玩女人的男人他必然喜欢洗脚!” 于培生恍然大悟,“哦!小弟明白了,温兄是想借她们的名气招揽客人!” 宣阳不满的撇撇嘴,“一定是临时想的借口,他哪有那么聪明……” 温陈也不搭理她,搂住于、莫二人的肩膀道,“咱家走的这段时间,你们要好好来监督这帮姑娘们的手艺进展情况,花费找荷香去要,不过有一点要注意,这帮姑娘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谁要是坏了规矩,咱家回来可是要翻脸的呦!” 于培生表情失望的“哦”了一声,莫绪酉也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凭莫某人和灵玉的关系,也不能亵玩吗?” 以前是没钱碰不着,如今有了银子再不让快活快活,太不讲理了吧…… 温陈笑了一声,“不让你玩是为了你好,灵玉当了好几年的教坊司头牌,什么男人没见过,你有钱了就去爬人家的床,在她眼中不是和其他那些没感情的嫖客一样了吗?” 莫绪酉默默点了点头,“多谢大人指点!” “对了,小于肾虚情有可原,你一个光棍汉,老婆都死了一年多了,怎么也会虚?”温陈岔开话题。 莫绪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手艺人嘛……” 温陈哑然失笑,拍了拍于培生的肩膀,“这方面你们倒是可以相互交流一下,一个爱画,一个爱看,还可以内部消化过剩资源!” 于培生微微叹了口气,“不行,那些东西毕竟上不了台面,小弟决定改行了。” “别呀!”温陈劝道,“会画画也是一门本事,好端端的不要浪费天赋,春宫上不了台面,你可以画点能上台面的东西呀!” “画什么?山水花草,鸟兽鱼虫?不感兴趣。”于培生摇摇头。 温陈眼珠子一转,开口道,“你对绘本感不感兴趣?” 这玩意便是这个时候的漫画书,只是通常故事背景比较乏味。 “绘本?”于培生眼前一亮,但随即悻悻摇头,“小弟脑子里空空如也,即便有意,也想不到画什么……” “这个简单,咱家给你提供故事大纲和人物形象,由你进行补充完成,正好手里有几个好本子,什么奥特曼大战哥斯拉,葫芦娃大战蛇蝎二妖……” “什么是凹凸曼?什么是哥斯拉?”一旁宣阳好奇问道。 “嗯……奥特曼是一种外星人,简单说来就是像你我一样的人形生物……,哥斯拉嘛,你可以想象成一种体型庞大的巨型怪兽。”温陈解释道。 于培生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人和兽……还可以大战?” 此话一出,几人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温陈更是一头黑线,果然是脑子长在下三路的选手,这都踏马什么脑回路?! 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巴掌拍在小于后脑勺,“你踏马能不能把你脑袋里那些个三级幻想剔除去?老子在跟你说正事,正经点!” “那温兄的大战是什么意思……” “打架!pk!干仗!能明白吗?!”温陈愤怒道。 自打在诏狱中看到于培生在墙上画的魏成大战所有的插画,便知道这小子肯定不简单,却也没想到他能如此不简单! 于培生委屈的摸了摸脑袋,目光却落在路边的一只晒太阳的黑狗身上,若有所思…… 温陈默默叹了口气,小于这超前的思想,在前世当个岛国动作片编剧绰绰有余,一定能收获大批粉丝。 四人在街边随意找了间饭馆解决温饱问题,温陈则是一直在和于培生讨论故事剧情。 “故事背景就设计在东方一个遥远的小岛上,那里的人丧尽天良,猪狗不如,所以老天爷派下许多身形健壮的正义怪兽来消灭他们……” 第81章 警告 温府,书房中灯火闪烁。 温陈伏在书案前,手拿毛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纸上画着的正是改良后的古龙水生产流水线,以及操作要点。 他白天算了一笔账,如果想要从教坊司赎走三十多名姑娘,少说也要白银一万五千两以上,这个数字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还是有些吃力,所以先得攒足一定启动资金才行。 于是乎,先前小批量生产的古龙水便成了赚取启动资金的不二选择,投入少,回报大,而且听于培生说,那几个得了古龙水的老先生对这东西十分满意,说是用了之后,身上都能自带三分书生气息,反响很不错。 温陈先前已经嘱咐莫绪酉去外城找房子了,一旦有了合适的地点,再从东厂随便调几个苦力过去,自己这小作坊便算支起来了! 一旁趴在茶桌上的宣阳郡主昏昏欲睡,时不时抬头望温陈一眼,见他停下笔墨,有气无力的问道: “狗奴才,你什么时候给本宫洗脚?本宫银子都准备好了……” 自从上午体验过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后,她便对足疗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门外候着的老罗听到这话,微微叹了口气,“郡主,男女授受不亲,您怎么能让别的男子随意碰触您的身体呢?” “可温陈是太监,他不算真男人!”宣阳噘嘴争辩道。 温陈笑笑,“罗先生说得有理,郡主若是喜欢,咱家这几天把这门本事教给荷香,让她伺候你。” “不行!”小黑豆立马拒绝道,“别人按的没有你舒服!” 温陈无奈摇头,“夜深了,郡主先回房休息,明日咱家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不怕银子花不出去。” 老罗也跟着劝道,“温大人身为东厂厂公,日理万机,郡主还是不要在此打扰了。” 小黑豆听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排斥自己,脸上顿时写满了不乐意,赌气起身狠狠踹了书桌一脚,瞪着温陈道,“你等着,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甩袖离去。 温陈也基本习惯了这刁蛮郡主的脾气,平日里说话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听听也就罢了。 “郡主慢走。” 老罗见主子出去,正要帮温陈带上房门,却听屋里传来一道声音。 “罗先生,可有兴趣陪咱家聊聊天?” 老罗一愣,疑惑看向温陈,“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温陈笑笑摆手,“吩咐说不上,相互讨论而已。” 老罗犹豫片刻,转头看了看消失在墙角的宣阳,最终还是走进门来。 “罗先生请坐。” “大人还是折煞老奴了,我怎么当得起先生二字?”老罗温和道。 “担得起!”温陈袖袍一挥,起身于老罗对坐茶桌前,“罗先生十二岁起便跟着平北王平定匈奴,曾指挥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用兵如神少有败绩,实乃将军中的大先生也!” 老罗瞳孔微缩,没想到温陈竟然会查他的底细,一时有些意外。 “都是年轻时的事情了,老奴如今恐怕连刀都提不起来喽!” 温陈哼笑一声,“想要罗先生提刀,得看敌人是谁。” “哦?大人此言何意?老奴如今难不成还有敌人?”老罗笑着问道。 “罗先生看咱家如何?配不配当你的敌人呢?”温陈意味深长的说道。 “大人说笑了……” “咱家像在说笑吗?”温陈脸色忽然一冷,眯着眼盯着眼前看似和善的老头,“罗先生,咱家知道有些事情不由你做主,可你也得明白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有些话该劝主子还是得劝!” 老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温大人,老奴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温陈冷笑一声,“是镇南王信上写的不够明白吗?” 此话一出,原本还算淡定的老头猛的站了起来,盯着温陈的眼中满是忌惮。 “温大人,如果你只是和老奴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那老奴便不陪你消遣了,告辞。” “你往门外走一步试试。”温陈虽然语气平淡,但威胁意味十足。 “要记住,你们主仆二人是在尚京城,不是在益州!” “温大人是在威胁老奴?”老罗的拳头缓缓握紧。 “没错,咱家就是在威胁你。”温陈轻蔑一笑,“给你两个选择,主动把信拿出来,或者咱家现在杀了你,自己去找。” “忘了告诉你,至于你死后,宣阳郡主能不能平安回到益州,那咱家不敢保证。” 老罗胸口不断起伏,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若是动手,老奴不见得会输。” “罗先生想多了,若是动手,你必死无疑,不信的话你可以用宣阳郡主的小命赌一赌。”温陈淡淡望了他一眼。 沉默。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烛火轻轻跳动。 老罗脸色变幻,最终还是没踏出那一步,握紧的拳头忽然松了下来。 “只要交出信件,温大人可保我主仆平安?” “看心情,现在没有罗先生讨价还价的余地。”温陈摸了摸桌上还温热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平北王如今还没有把错误的想法转化为实际行动,兄弟二人此次通信,应该是为了把那层关系好好建立起来。 他也想过老罗会和自己鱼死网破,或者说信已经送回了益州,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温陈也只好建议小皇帝,把宣阳郡主作为人质扣押在尚京城,以此来制衡平北王刘维衡。 可不到万不得已,温陈还是不愿这样做的,因为一旦扣了小黑豆,就说明尚京城与两位王爷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这样的关系很不稳定,小皇帝被南北两方势力夹在中间会非常被动。 老罗盯着温陈看了许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罢了……” 抬手从袖口里摸出一个信封拍在桌上。 温陈看到上面的红色印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确实是镇南王的私印。 把信封拿在手中起身,走到烛台跟前,摘下灯罩,两指夹着信封放在了火焰之上。 一缕青烟飘起,火光片刻便将信封吞噬! 老罗表情诧异,“温大人就不想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温陈摇了摇头,“这信咱家若是看了,你们主仆二人可就真出不了尚京城喽!” 切! 这还用看吗?无非就是些勾搭人上贼船的话语,难不成还真是兄弟多年未见相互问好? 印鉴便是信物,只要平北王收不到这东西,他就下不了决心和小皇帝对着干,也能为尚京城争取一点拉拢他的时间。 老罗身躯一震,这才明白过来温陈的意思。 信在未开封之前它只是一张纸,开了以后,它便是能置人于死地的铁证! 温陈这是在放他们一马! “多谢温大人!”老罗脑门上渐渐渗出汗珠,益州安稳多年来,眼前的青年宦官是第一个让自己如此拿捏不准的人物,危险中还带着一丝宽容。 这种感觉,他只在三个人身上察觉到过,另外两个分别是裴芝和镇南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罗先生,从今天开始,咱家不希望你和镇南王那边有任何瓜葛,至于出了尚京城怎么做,你自己定夺。”温陈轻声道。 “老奴知晓。” 第82章 响应陛下号召 东方微白,太和殿外,群臣列队准备上朝。 温陈手持芴板,一个人站在队伍的最后方打着哈欠。 太后这次寿诞,群臣休沐三日,昨天正好是最后的假期,温陈处理了一些琐事,看着莫绪酉做了一个能暗箱操作的抓阄设备,以拱小皇帝套路刘太常所用,其余时间则是陪着小黑豆溜达下馆子,虽谈不上累,但也颇为无聊。 “温大人……” 身边忽然出现一道人影,驼着背略微有些佝偻,温陈转头一看,正是这几天朝思暮想的礼部尚书崔韦。 “崔公终于想起咱家了?”温陈调笑道。 崔老头笑容略带尴尬,“温大人勿怪,老夫这几天托人查了查黑虎帮的底,顺便询问了原大理寺卿徐友忠关于陈谦案件的相关事宜,如今整理了些思路……” 这老头倒也谨慎,果然是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哦?崔公最后有何结论?”温陈问道。 崔韦深深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之前确是老夫莽撞了,原本以为温大人是那黑白不分之徒,却不想是自己不辨是非,落了下乘,在此给温大人赔罪。” 说着,朝着温陈深深一拜。 前方朝臣见状,表情甚是不解。 这崔大人以前不是和温陈水火不容么?怎么如今突然跑去给人鞠躬了? 难不成温陈果真手眼通天,连这一生要强的老尚书都能收买? 一时间小声议论起来。 温陈嘴角一勾,抬手扶起崔老头,“崔公不必多礼,若真是想表达歉意,不如顺手帮咱家一个忙,如何?” 崔韦一愣,抬头有些意外的看向温陈,“礼部虽为六部之首,但所涉及事务皆与东厂擦不着边,温大人这话倒是让老夫很是不解。” “无他,只是想让崔公在教坊司的赦免文书上添几个名字而已。” “教坊司?”崔韦眉头一皱,“温大人一个内官,何故与教坊司搭上了关系?难不成温大人也和那些没品的太监一般,有特殊癖好?” 这话已经说的很含蓄了,若是放在之前,崔老头恐怕早已破口大骂温陈丧尽天良不要逼脸。 温陈笑笑摇头,“崔公想多了,咱家只是响应陛下号召,想通过一些自己的手段,让这帮犯官家属通过别的方式赎罪。” “崔公也知道,自从有了这官妓以来,朝中不少大臣都乐此不疲,极爱此道,由此使我大盛官员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但废除官妓又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达成的,毕竟是历朝先帝留下来的传统,所以,咱家便替她们找了个合适营生,为人按摩消遣,却不用再出卖身体,也算体面。”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一点都没往自身利益上扯。 崔韦面色稍缓,微微点了点头,“陛下登基后,确实多次和老夫提起过想要禁止官员狎妓,可这实施起来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办法,一来众大臣内心有所抵触,二来,往年犯官女眷确实没地方安排,又不能像男人一般发配边疆干体力活,温大人若真做的是正经营生,此事倒是可以考虑!” 温陈闻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如今向崔公讨要这批赦免文书,咱家打算的就是将她们引入正途,纯纯的绿色行业,崔公若是不放心,可由咱家带你去亲自体验一番。” 崔韦摇头笑了笑,“老夫虽为礼部尚书,但年事已高,突然出入教坊司,多少显得有些不太正经,这样吧,老夫派两名手下前去,若是温大人此言非虚,这件事,老夫就替温大人办了!” “如此甚好!” “陛下驾到!”一道尖锐嘹亮的声音从太和殿门口传来。 群臣纷纷整理衣衫,开始有序进入殿中。 短暂的小长假后,群臣手里都积攒了好一批奏折上交,大多都是各地官员祝贺太后寿诞,以及问候敬仁帝身体的折子,还有一部分,便是下月马上便是每三年一次秋闱的日子,各地官员上报考试安排,以及恳请朝廷下派官员监督考场的奏折。 小皇帝对此也是颇为看重,这是她登基以来,第一次郑重选拔官员名单,这一次的考试也是严格意义上,她能培养心腹的最佳机会。 凡中试者都可称为举人,明年春天便有资格参加尚京城举办的会试,所以这一系列的安排都要慎重考虑,往年科举中存在的各种弊端和失误,也要想办法改正避免。 而此次负责此事的官员,便是内阁大学士李怀农。 温陈当初初入东厂调查时,在杜伦给的卷簿中看到过此人的名字,据说是早朝后溜达到了某个巷子口,与一举止轻佻的女子似乎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只是当初东厂时常对非同一派系的官员搞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来抹黑,其中是真是假,温陈也不得而知。 况且小皇帝选拔人才一事与他关系也不大,期间也没有插话的理由,一直默默听着小皇帝给朝臣下达任务。 龙椅上的敬仁帝轻舒了口气,看向下方群臣,开口道,“温陈,崔公。” “微臣在。”二人齐齐出列。 “前几日母后寿诞,朕夜间梦到先帝的身影,想来也有段时间没去看看父皇了,此事由你二人操办,三日后朕要去皇陵祭祖。” 崔韦表情略微有些疑惑,祭祖礼仪一事向来都是由礼部负责,怎么把温陈也带进来了? 可即便有此想法,他也并未向敬仁帝追问,只是跟着温陈一起低头答应道: “微臣遵旨。” 小皇帝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今日便先这样吧,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群臣齐齐躬身。 这似乎是近段时间来,第一次如此平静的早朝,之前不是魏成作乱,就是东厂事端未了,再加上陈太傅父子一案,搞得以崔韦带头的一帮重臣与温陈势同水火,可好像就因为一个太后寿诞,众人的脾气也跟着收敛了许多。 敬仁帝离开后,群臣跟着退朝走出大殿,却又看见温陈和崔韦二人凑到了一块。 “崔公,陛下如此下旨,不过是叫咱家一旁辅助,还请温公不必多想。” 过往有魏成拉党结派渗透六部,如今自己身为东厂厂公,忽然受此成命,该解释也得解释一番。 “陛下祭祖,肯定少不了两位王爷的子嗣,这知会的事儿交给咱家去办,其他事务还得多劳烦崔公费心。” 崔韦轻轻点头,略微放下心中戒心,“那就劳烦温大人了。” 温陈也知道,这是小皇帝特意安排自己参加祭祖活动的理由,毕竟自己如今并非小皇帝的贴身太监,没借口时时跟随,要是想暗中操作刘太常,就得在祭祖活动中一直跟在几人左右。 而他对崔韦这么说,也是表达自己并没有想要夺权的意思,让老崔尽管放心。 第83章 请君入瓮 面对群臣的指指点点,温陈也懒得过问解释,一路出了宫城。 宫城门外,韩日山早已恭候多时。 “温兄……” 这傻大个子还在为之前没把事情办好感到有些自责。 温陈笑了一声,“醒了?” 韩日山不好意思点点头,“这都三天了,也该醒了……” “过几天带你出去旅游,有时间吗?”温陈问道。 “去哪?”大个子有些茫然。 “青州。” 韩日山挠了挠头,“这事儿得和裴公公商量商量……” 温陈白了他一眼,“不用商量,咱家正好身边缺个打手,带你去再合适不过了。” 小皇帝这次派他去青州查案乃是暗访,想要深入了解实情,很难不遇到一些阻力,有时候用权力镇压倒不如拳头开路来的实在。 “那俺能带一品一起去吗?”韩日山小心问道。 温陈眼睛一瞪,“你还真当是去旅游?这次去青州是要查前几次赈灾款粮去处的事,况且那地方如今饭都吃不起了,你带着南宫一品过去找罪受?” “哦……那还是算了……” 温陈无奈摇了摇头,“李青那边有消息了吗?” 大个子听到这话一拍脑袋,“俺在这等着,就是向温兄回报这事儿的!那姓李的答应了,这事儿他给咱们安排!” “哼,还算识相!” “日子定了吗?”温陈问道。 韩日山点头,“今日粮食装车,明日晌午验粮。” “好!这件事你找几个机灵点的去办,不要出纰漏。”温陈嘱咐道。 “诺!”韩日山抱拳应声。 告别韩日山,回到府中已快到中午,东厂那边的事情,最近温陈还是交给了杜伦和李德伟二人把持,毕竟这是二人的老本行,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办事能力还是有的。 而他自己则打算,在临走前的这段时间里把手头的事儿尽量解决完毕,比如说古龙水作坊,比如安抚镇南王世子乖乖受骗上当,再比如教会如意怎么使用注射器。 刚一进院子,便看到两位王爷的公子和小姐坐在树下聊的开心,老罗和那成精的核桃远远待在一旁,相互间没什么交流。 见温陈进门,老罗有意朝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对方安心,自己并没有什么出格举动。 看来昨日的威胁确实起了作用。 “温公,小王恭候多时了!”妙公子起身相迎。 温陈也笑着回应,“下官正想去找世子谈事儿,没想到却被殿下先到一步,真是失礼了呀!” 二人寒暄一番便坐了下来,目光齐齐落在没眼力劲的宣阳郡主身上。 “都看本宫干什么?你们聊你们的,不必在意本宫。”宣阳不在意道,眼睛却贼溜溜的盯着二人,似乎是想知晓什么内幕。 温陈笑了笑,看向妙公子,开门见山道,“今日早朝,陛下吩咐三日后想要祭祖,二位殿下到时候也得跟着一同前去。” 刘太常摇了摇手中折扇,“这么突然?” 一般非年非节,皇帝是不会轻易进皇陵的,一来寓意不好,二来是怕打扰先祖清净。 温陈缓缓点了点头,“陛下有心事呀……” “因为没儿子?”宣阳兴致勃勃插嘴道。 温陈意味深长看了二人一眼,“因为皇祖多生了两个儿子。” 皇祖自然就是先帝的父亲。 宣阳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拍桌而起,大声叫嚣道,“狗奴才,你敢说父王的不是?反了你了!” 温陈没搭理她,只是一脸凝重的看向妙公子,“殿下明白下官这是什么意思吗?” 妙公子微微皱了皱眉,“陛下有这个念头多久了?” 温陈默默不语,伸出三个指头。 看到这个手势,妙公子反而微微松了口气,“人之常情,看来陛下也不能免得了俗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一阵儿子一阵三的,谁来替本宫讲解一下?”宣阳没完没了道。 温陈瞪了她一眼,“陛下登基三年,年年想要削番,这次明白了吗?” 宣阳脸色一白,看向妙公子,“王兄怎么不怕?” 妙公子微微一笑,摇着折扇道,“古往今来,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巩固皇权,自然要拿藩王开刀,这是常有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王兄一定是疯了,这还不算是大事?”宣阳焦急道,她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也知道削藩是什么意思。 “王妹莫急,陛下削番也得有个由头才是,否则难以服众。”妙公子笑着说道。 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理由之一。 大盛封王封地乃是世袭罔替的制度,除非朝廷觉得前朝遗留的各大藩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皇权威严,否则基本不会痛下决心坚决铲除。 而如今大盛只有两个王爷,且多年来帮着朝廷镇守边疆,明着看来并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敬仁帝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有理由去说服朝臣将想法变为现实。 然而宣阳郡主明显很难想到这一点,还是要张口追问,却被温陈抬手制止。 “郡主还是热点水去吧。” “热水干什么?”小黑豆一时没反应过来。 “足疗。”温陈无奈答道。 一听这话,宣阳脸上的疑惑顿时一扫而空,赶忙答应道,“好您嘞!” 说罢,便一溜小跑去了后院。 “殿下,谈谈正事吧。”温陈看着妙公子正色道。 “温公,请。”刘太常表情期待道。 温陈深吸口气,“那天世子殿下的话,下官思虑良久,发现殿下确实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下官忠君爱国,可依旧比不上碎银几两来的实在,殿下的事,下官应下了!” “好!”妙公子一拍手掌,“温公明白人!” “你我强强联合,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温陈笑笑摆手,“大事业谈不上,只是图个名利二字而已。” “但你我眼前如今却有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要解决。” 妙公子眉头一挑,“豫州那十九处矿产的事?” “没错。”温陈点头,“下官先前私下里和陛下提起过要更换朝廷下派新的采矿商一事,理由便是这些人的家世多少有些不干净,下官连卷宗都伪造好了,可陛下却万分不同意此事。” “这么说,此事没戏了?”妙公子表情严肃道。 温陈摇了摇头,“在下官的据理力争下,陛下还是决定重新选定一帮采矿商,不过却不由陛下和王爷指定。” “那由谁说了算?”妙公子不解。 “先帝!”温陈沉声道。 “此次祭祖,便是因为陛下最近烦心事重重,想要从先帝那里寻求答案,打算将预选好的采矿商名单以在先帝灵位前抓阄的方式进行筛选,一切尽凭天意!” 尽凭天意…… 妙公子低着头,默默念着这四个字,若有所思。 忽然开口道,“陛下这次恐怕不是只想向先帝询问这一件事情吧?” 温陈轻轻点头,“陛下此次削藩的念头很重,下官费尽口舌才讨了个祭祖陪同的差事,到时候若真有什么意外,下官也能照应殿下一番!” 第84章 世上真的有鬼? “嘶——,呼……” 妙公子长呼一口气,语气略带犹豫道,“温公,你说先帝真的还在吗?” 温陈揉了揉眼角,“啧”了两声,“世子殿下是想让他在,还是想让他不在?” 妙公子闻言脸色一肃,摇着扇子的手缓缓停下,“不在最好!” “那就当他不在!”温陈笑了起来。 但妙公子的表情依旧带着一丝苦恼和困惑,似乎真被这个问题困住了思维。 安静了好久,忽然抬头,“那先帝要是真的在呢?” “嗯……” 温陈抿了抿嘴唇,“那你我走夜路的时候,可得小心一点了……” 语气虽然低沉,但温陈心里早已乐笑开了花,这个时代的人果然还是对鬼神有着不一样的畏惧之心,一个死去的皇帝都能让活人疑神疑鬼,不敢妄下决断,却不怕真正梦带来威胁的活人,真是有趣。 不过这也侧面反映出镇南王一方确实对名正言顺这一点看得非常重要,否则当初也不会秘密勾结魏成,对小皇帝的真身有所图谋了。 妙公子脸色有些发白,看了眼远处的一脸困惑的老马,起身对着温陈微微一拜。 “那就拜托温公了!” 温陈摆了摆手,“求人不如求己,三日后祭祖之时,只求殿下遇事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一切由下官安排。” “温公大义!” 妙公子神色感激道,“对了,小王还有一份名录要交由温公!” 说着,朝远处的核桃精招了招手。 老马小跑而来,从怀里摸出一叠厚厚的纸张,双手递上。 温陈微微皱眉,“这是……” “此乃魏成当初在豫州十九矿所派矿监,近年来贪赃枉法的罪证,温公帮了小王这么大一个忙,小王自然也要助温公立功!”妙公子答道。 温陈心底一惊,虽说这刘太常是在讨好自己,可卸磨杀驴的事儿可是不兴干呀! 翻看着名录上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以及过往几年的大额流水,温陈故意问道:“这些东西不会为殿下带来麻烦吧?” 妙公子笑笑摇头,“温公放心,该摘的都已经摘出去了,如今这口锅只有魏成能背!” “小王原本想着将此物呈于陛下,以换得一些回报,并表以忠心,可如今温公如此帮衬小王,小王若不回报一番,多少显得有些无礼!” 温陈微微颔首,“那就多谢殿下了,待这帮矿监从豫州回来后,下官会派人好好审问,绝不会给王爷和殿下带来一丁点麻烦!” 妙公子对温陈的表态十分满意,毕竟这些矿监在没经过审问前,是不能灭口的,魏成一倒,将他们主动交出去,或许还能换来些好处,省的当今圣上疑心,可活人终究不必死人可靠,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就相当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此事若是落在自己人手里审查,便能省下不少麻烦事儿。 “既然如此,小王便不打扰温公办事了,祭祖之时,还请温公多多费心,告辞!”妙公子躬身抱拳道。 “下官送殿下出门。”温陈跟着客气道。 回客栈的路上,老马见主子表情凝重,像是有什么心事,主动凑上前去问道。 “殿下,那温公公和您说什么了,让您竟如此烦心?” 妙公子眉宇间带着一丝忧愁,“老马,你见过鬼吗?” 光头愕然,但主子既然这么问,自然有他的道理,仔细考虑过然后回答道,“听说过,但没见过。” “那你说,这世上倘若真的有鬼,一个人如果死了,他的儿女受了欺辱,此人的魂魄会不会怨气难消,找子女的仇人报复?” 老马一愣,“殿下说的鬼,不会是先帝吧?” “你就说会不会!”妙公子不耐烦道。 “殿下不必忧心,就算先帝魂魄未散,当初算计当今圣上的人也是魏成那老狗,与殿下和王爷自然扯不上关系。” 妙公子听了这话,脸色稍有缓和,不过脸上依旧没有笑容,“这两天夜里,你便在本王放门口守着,本王最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是,老奴自当守护殿下周全。” “对了,给南宫雀送个口信去,让他跟温陈交个底,以后便听温陈差遣便是,好歹也是个镇国司指挥使,留着没准还能派上用场!”妙公子继续吩咐道。 “老奴稍后就去办。” 妙公子点了点头,摸了摸有些干瘪的肚子,一大早在温陈府里灌了好几壶茶水,这会儿竟是有些干哕。 “听说南林胡同附近有家馆子的烤鸭很不错,今日就去尝尝!” 翌日,正午时分。 温府。 如意手拿注射器,熟练的往半扇猪后座上涂了一点酒精,然后斜着针尖缓缓刺入,手指轻压推杆。 温陈一旁微笑点头,“记住,胰岛素只能皮下注射,肌肉注射的话会引起低血糖,效果反而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如意轻轻叹气,光这一个动作,她便练习了整整两个时辰才让干爹满意,不就打个针吗,用得着这么啰嗦? “臭丫头,多听你干爹的话!这可是给太后办事,办好了荣华富贵,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莫绪酉谨慎叮嘱道。 如意白了亲爹一眼,“爹爹是担心得不了荣华富贵,就娶不了二房吧?” 莫绪酉老脸一红,朝着温陈讪笑一声,“这丫头是越来越过分了,大人以后还得多多管教才是!” 温陈笑笑不语,自顾自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睡个午觉,刚出门便看到门外韩日山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出事了,温兄!” “又怎么了?”温陈皱眉。 “验粮的时候出差错了,俺们的人验粮装车后,和李青同来讨要赈灾物资的那个门大人忽然抽风,非要自己再验一次,谁也拦不住,事先准备好的那几袋纯粮他是一个没扎,扎出来的都是混了沙土的粮食,如今要找麻烦呢!”韩日山急切道。 温陈眉头一皱,“他现在人呢?” “要进宫,被俺拦下了,就在门外等着呢!” 验粮的时候拦不住,现在却拦得下? “还有几个人看见车里的东西了?”温陈问道。 “门玉杰和他三个手下,都在门外。” 温陈摸了摸下巴,“叫进来,让咱家看看。” 韩日山应了一声,匆忙离去,不一会儿便带着四人走了进来。 领头之人穿着的却不是文官官服,而是一身铁甲,体型微胖,满脸的络腮胡,看着就不像讲理的主! 见到温陈脸色淡然在门口等他,上来便横声道,“你就是收买李青那个贼货的温陈?” 温陈点了点头,“敢问阁下是……” “老子青州司兵门玉杰,快给老子看茶,妈的,一点礼节都不懂!”络腮胡子说罢,直冲冲进了房门,路过时还故意撞了一下温陈的肩膀。 身后那几个明显也是当兵出生手下,如今也是一副拿捏你的模样,昂着脑袋挑衅般看向温陈,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第85章 玩还是不玩,这是一个问题 温陈眯了眯眼,朝着立在一旁递来询问眼神的韩日山点了点下巴,大个子立马了然,转身离去。 “几位不进来一起坐坐?”温陈看向那几个兵油子询问道。 “坐就不必了,你还是和我家大人乖乖交代吧!”一人冷笑道。 温陈也不强求,回头进了房间。 却见门玉杰已经开始四处走动,打量起自己房里的陈设。 “妈的,堂堂东厂厂公,家里一件值钱的玩意都没有,真他娘的扫兴!” 这时,睡眼惺忪的宣阳揉着眼睛走了进来,嘟囔道,“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吵什么吵!” 门玉杰见此美人,顿时眼前一亮,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自顾自的靠在温陈平常坐的椅子上,哼声道,“想不到你一个没把的玩意儿,家里还藏着这等货色!” 温陈皱了皱眉,“门大人不知道咱家是什么人吗?” “你是什么人怎么了?”门玉杰浓眉一挑,“如今你的小辫子在老子手里抓着,老子就是让你舔鞋底子,你也得乖乖跪下!” “老实交代,你给了李青那贼货多少银子,能让这自私狗东西欺上瞒下,为你掩盖事实?” 温陈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花钱。” 咔嚓—— 门玉杰抓起桌上的茶杯摔在温陈脚边,“你妈的!你当老子是三岁孩子那么好骗?” “告诉你个阉货,你给李青多少,老子今天来几个人,你分别都要孝敬多少,否则老子立马进宫城禀报陛下,把你做的那些个烂事儿通通捅出去,明白了吗?” 自打这货进门,温陈便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无非就是以为有了自己的把柄,人证物证俱全,如今想讨些油水罢了,看来自己这个新任厂公,在群众们心里的形象不太高大呀…… “你怎么他了,睡他老婆了?”宣阳看着蛮不讲理的络腮胡,小心翼翼凑到温陈耳边问道。 温陈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转头看向门玉杰,“若是咱家给了门大人想要的好处,门大人想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门玉杰轻蔑一笑,以为刚才自己的恐吓起到了效果,“果然是小树不修不直溜,你小子就欠收拾!” “老子要是满意的话,粮草自然可以出城门,不过到了青州后,那李青就得被拉出去顶罪,老子就当这件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你贪的那些,老子也不想过问!” “那门大人以为咱家给了李青多少好处?”温陈语气平淡道。 门玉杰捻了捻胡须,另一只手的手指来回拨动,飞快计算着,“陛下文书上写的是二十万石粮,按老子刚才看来,这里面起码有一半是石子,也就是说最少有十万石粮进了你小子的口袋,按现在粮价每石一千二百文算的话,这次你少说挣了有十二万两白银……” 算到此处,门玉杰脸色微变,一拍桌子瞪眼道,“老子也不管你给了李青多少,我们四个,每人一万两,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深藏不露呀,狗奴才,赈灾钱粮都敢下手?”宣阳鄙夷的瞥了温陈一眼。 她从太后那里也听说了这两天青州官员前来讨要赈灾钱粮一事,正是由温陈和户部共同负责。 “还有……”门玉杰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你这丫鬟得借老子玩两天……” 宣阳还没反应过来,转头朝着门外张望,“哪有丫鬟?” 温陈背着手漫步走到门玉杰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看老子作甚?不服气?”门玉杰猖狂道。 “门大人是想那只手拿银子?”温陈淡定道。 “这只!”门玉杰嚣张的把右手摆在桌上,然后左手指着宣阳,“这只玩姑……”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脑袋大的茶壶被温陈抄起来狠狠砸在门玉杰的右手上,连桌子都裂开了缝! 络腮胡“嗷”一嗓子蹿了起来,抱着胳膊哀嚎不已,其中两根手指已被完全砸断,手背上更是贯穿进去一块两寸长的尖锐瓷片,眼看好端端的手就不能用了! “你踏马找死!!!!” 门玉杰怒目圆睁,忍着剧痛冲过来朝着温陈门面就是一拳! 温陈侧身躲开,下盘随之而动,右脚朝着他的膝盖处猛的一踩,“咔嚓”一声,一条好腿转眼被向前折成了九十度! 失去平衡的门玉杰轰然倒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从嗓子里迸发而出! 这家伙看着挺壮实,实际手脚无力虚的一批,完全没有上过战场的军人那般体魄,就连温陈都觉得解决他有点过于轻松了。 “人家有你的把柄,你还敢打人?”宣阳满脸意外道。 “那我不打了,你跟着他去玩吧。”温陈瞥了她一眼。 宣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门玉杰说的丫鬟竟然是自己!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冲上去,朝着络腮胡要害猛踹,“老娘让你玩!还玩不玩?!” “说话!玩不玩?!” 门外站着的三个兵油子听到哀嚎,赶忙冲了进来,却看见自己家的大人被收拾的已经没了人样,右手臂无力的耷拉着,左腿膝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弯曲,甚是怕人! “你们敢动手?!” 温陈扫了几人一眼,“来之前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敢到温府闹事是什么下场!” 上一个敢如此猖狂进这大门的还是陈太傅之子陈谦,这小子这两天应该已经投了胎了。 几人面面相觑,好在其中一个还算有点脑子,“你们二人照顾大人,我去皇城告御状!” 说罢,扭头飞奔出院子。 温陈也不拦着,自顾自看着余气未消的宣阳继续泄愤。 剩下二人想要过去拉开,却被他一眼瞪的不敢动弹,“走一步,打断你们一条腿,你们有三步的机会。”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刚才叫喊着要去告御状的兵油子被一脚踹回院子里,十来个身穿黑衣的镇国卫手握腰间佩刀鱼贯而入! “奶奶的!告御状?你也配?” 韩日山如同小山一般走了进来,扫了眼还在受苦的门玉杰,朝着温陈抱拳道:“温兄,这几个人怎么办?” “打。”温陈轻描淡写回了一句。 “怎么打?” “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院子里的镇国卫听到指令,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摩拳擦掌朝着几个兵油子走去。 “带回诏狱,别脏了咱家的地界!” “诺!” 温陈看了眼依旧势头不减的宣阳,微微叹了口气,西北人民果然体力旺盛,也不知道拿下她的时候自己遭不遭得住…… 上前强行将小黑豆拉到一旁,“别踢了,再踢就从嘴里吐出来了……” 韩日山上前拽起还有一口气的门玉杰,拖着走了出去。 “老子……老子要……要去陛下那里……告你!” 门玉杰用仅剩的力气,挣扎着吐出这句话,然后便晕了过去。 第86章 小黑豆献殷勤 刚要拽着门玉杰出大门的韩日山,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他。 回过头去,一名手下扯着嗓子道,“韩总旗,厂公还有事吩咐!” 韩日山连忙把手里死狗一般的络腮胡子扔给旁人,折返回去。 温陈走出门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刚才那话是说给郡主听的,别真给打死了,留条小命等咱们从青州回来,一并处理。” 韩日山连连点头,“温兄放心,俺明白!” “顺便告诉李青,让他明早尽快启程,省的夜长梦多。” “那门玉杰这边如何交代?青州牧回去后询问怎么办?” 温陈叹了口气,“就说路上被狼叼走了,要不就是为了保护粮草,和路上的劫匪同归于尽,随便编个理由糊弄几天,李青手下如果有不听话的,你顺便一起带着处理掉。” “好,俺这就去通知李青!”韩日山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院子里也再次恢复宁静,偏房屋里,莫绪酉父女趴在门缝上小心翼翼看着外面的动静。 “爹爹,干爹为什么打那几个当兵的?他们是坏人吗?” 莫绪酉微微点了点头,“刚才那个带头的爹见过,好像是青州牧的侄子,没少干鱼肉百姓的事,这次你干爹做得对!” “切,干爹可是大英雄,哪次做的不对了?”如意斜了亲爹一眼,“如意长大了,就要找一个干爹这样的人嫁给他!” 莫绪酉闻言,连忙捂住女儿的嘴巴,急切道,“别胡说八道,太监怎么能娶妻生子呢?” 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以后还是找一个爹爹这样优秀的人才,能给你实实在在的幸福才是真的!” 院子里,宣阳从背后轻轻踢了温陈一脚。 “喂……” “怎么不叫狗奴才了?”温陈转头开玩笑道。 宣阳哼了一声,把脸转向别处,“你刚才是不是因为那个大胡子出言轻薄本宫,你才打他的?” 温陈一愣,立马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大盛郡主岂能随便让人占便宜?” “就因为这个?”宣阳追问道。 温陈展颜一笑,搂住她的肩膀,“郡主进了温府,就是我温家的人,咱家当然得护着你了!” 这话多少听着有些暧昧,宣阳脸色一红,啐了一声,小跑回了后院。 不一会儿却又跑了回来,扭扭捏捏凑到温陈身边小声道,“你保护本宫不受欺负,本宫自然也会护着你,放心,你贪赃枉法的事,本宫不会告诉皇帝哥哥的……” 温陈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的原则呢?” “什么狗屁原则,本宫不在意这些。”小黑豆晃了晃脑袋。 “其实你实在缺银子的话,可以问本宫借,不用做那种危险的事情,早已被抓着了,可是要杀头的……” 温陈轻笑一声,“借了不用还的吗?” 宣阳抿了抿嘴唇,低头道,“还不还都可以……” “呦呵?郡主这是包养咱家吗?”温陈调侃道。 “呸!狗奴才,说话真难听!”骂完一句,又一路小跑回了后院。 温陈看着那娇小的倩影,无奈笑了一声,“要是一直这么好的脾气该多好。” 门玉杰闹这一出,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有借口和小黑豆贷款了,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发展成裸贷…… 日升月闭,转眼两日已过。 天刚亮,荷香便在卧房外敲门。 “大人,接您和郡主的轿子到了。” 温陈应了一声,穿衣洗漱一气呵成,去到膳堂,发现小黑豆已经吃完了早食,一身素衣正等着自己,见面便道: “这都入秋了,大早上的山里冷,里面穿衣服了吗?” 皇陵位于尚京城北的千秋山上,话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 温陈笑笑,故意扯开衣襟,“要不咱家再给郡主检查检查?” 也许是之前歪打正着的关怀有了效果,这小黑豆这两天温顺的很,甚至和自己说话时都能听出在努力控制着声调,属实有些不可思议。 宣阳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温陈也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食,去莫绪酉那里提了之前做好的机关,准备上轿赶路。 “喂!”后面出门的宣阳唤了一声,“你和本宫坐一顶轿子!” “为什么?” “赶路太过无聊,你要给本宫讲故事!”小黑豆蛮不讲理道。 “美得你!”温陈丢下一句话,自顾自上了自己的轿子,立马下令轿夫起程。 留下宣阳一人气得原地跺脚,不得已只好上轿跟上。 老罗紧随左右,他也奇怪,郡主这两天为何回对之前提起名字就心烦的温陈如此偏爱,甚至每天会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干等着温陈退朝回来。 轿子里的宣阳不断催促轿夫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温陈,待两轿平行,拨开帘子便大声叫喊道,“狗奴才,你是不是看本宫厌了?信不信本宫去皇帝哥哥那里告发你的小秘密?!” 温陈无奈叹气,探出头去回应道,“大姐,我们是去祭祖,不是去相亲,你能不能用你核桃仁般的小脑想一想,咱家要是坐在你轿子里,让文武百官看见那还了得?!” 宣阳一怔,眨了眨两只大眼睛,“核桃仁……” “本宫要吃核桃,狗奴才给本宫买核桃去!” 温陈彻底无语,这小黑妞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太没谱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一路倒也顺畅,只是出了城到了千秋山前,便不允许乘轿前行,入山的路蜿蜒而上,直到半山腰。 温陈下轿后,远远看见前方两个熟悉的老太监向自己招手,便不顾宣阳的呼喊,迈步走了过去。 “见过两位师爷!” 裴芝笑了笑,看着他手里拎着的黑色箱体,询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里面两层机关,陛下要的人放上层,给刘太常看的人放下层,背部有一缺口,按一下便可让上面的机关落下。”温陈指着宛如鸟屋般的黑盒子解释道。 如此一来,不论怎么抽,去豫州的采矿商都是小皇帝心仪的人选,甚至连之前镇南王选好的人也能剔除去。 裴芝自己试验了两次,果然如温陈所说一样精妙,而且操作时十分隐蔽,不易让旁人发现马脚。 “敢在皇陵搞鬼的,你还是第一个。”裴芝不知是夸奖还是埋怨。 温陈拱了拱手,“一会儿还得麻烦裘师爷一件事……” 沉默不语的裘得禄踏出一步,言简意赅道,“说!” 温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刘太常进门参拜时,裘师爷便……” 听完计划的裘得禄脸色惨白,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放肆!此处怎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此事行不通!” 温陈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道,“陛下答应的,裘师爷找陛下说理去。” “你……!”老太监颤抖着胳膊指着温陈,气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驾到!”一道尖锐的呼声打破千秋山的命令。 众人回头,只见敬仁帝一身黑色大裘冕踏梯而上,表情庄严肃穆。 “臣恭迎陛下!” 几人连忙伏身跪拜。 第87章 先帝显灵 “皇帝哥哥,那狗奴才欺负我!” 小皇帝刚上阶梯,宣阳便一脸不忿勾住了她的胳膊,控诉起温陈对她的冷漠无视。 敬仁帝微微叹气,拍了拍小黑豆的手,“等这边完事了,朕便替你收拾他。” 宣阳兴奋嗯了一声,挑衅般看了温陈一眼。 二人缓缓走到温陈等人的面前,敬仁帝开口问道,“人来齐了吗?” 裴芝躬身回复道,“回禀陛下,五更头文武百官便在山上候着了。 温陈心底一诧,这帮老头大晚上的都不睡觉吗?后半夜往坟地跑什么劲,又不是赶不及…… 小皇帝轻轻点头,正欲上山,裘得禄踏上前来,指着温陈道,“陛下,这臭小子刚才说……” 话还没说完,敬仁帝脸色一冷,眼珠子往宣阳身上漂了漂,“照办!” 裘得禄身子一颤,险些失态,赶忙让开一条路,“陛下赎罪,是老奴唐突了……” 宣阳搀着小皇帝前面先行,后面跟着温陈三人。 “你呀你,这么大把年纪了,事情都看不开!”裴芝等着裘得禄埋怨道,“这小子胡作非为的时候多了去了,哪次不是把陛下拿捏的死死的,还问!” 裘得禄脸色不悦,瞅着温陈从来没有今天一般不顺眼,愤愤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裘师爷这话就不对了,每次都是陛下拿捏小的,哪有小的拿捏陛下的时候?”温陈哂笑道。 裴芝拿起小扇当着脑门轻敲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心哪天玩火自焚,陛下要了你的脑袋!” “最好一会儿砍了!”一旁裘得禄咬牙切齿道。 温陈毫不在意哼声道,“那你也得把小的交代的事情办妥!” 半山腰处,便是大盛皇陵坐落之地,传言九州龙脉汇聚于此,将皇室先人葬于此处,可保大盛基业千秋万载,永盛不衰! 登上最后一阶石阶,便是一片青砖铺设的巨大广场,文武百官身穿青衣整齐列队,最前方站着的正是镇南王世子刘太常! 这小子今天倒是没那么骚包,换了身黑色服饰,整个人看起来都沉稳了许多。 “臣等参见陛下!” 众臣跪拜。 敬仁帝给温陈和裴芝三人使了个眼色,神情淡然的抬了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今天跟在小皇帝身边的也是温陈的手下——杜伦,只见他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支黄绢,走于人前,声音尖锐且高亢道: “先祖功德大,儿孙孝思长,宣帝三年祭,禀命先祖定……” 众臣子躬身低头,表情严肃,像一具具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温陈微微叹气,又是冗长而又听不懂的开场白,正好一旁裴芝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三名太监绕过人群进入皇陵大门,一片远山绿草映入眼帘,空气清新,环境优雅,栋栋建筑青砖绿瓦与山峦相照,如果不告诉温陈这里是皇陵,他一定以为自己到了某处旅游胜地。 “我要是以后能埋在这可多好!”温陈感叹道。 裘得禄一旁恨恨补刀,“埋是不可能了,你一会儿可以死在这里!” 温陈切了一声,走向迎上来的礼部尚书崔韦,“崔公辛苦了!” 崔韦笑笑摇头,“分内之事,都是应该的。” 这小子果然如他自己所说,这两天并没有插手礼部公务,让崔老头十分满意。 低头看了眼裴芝手里的黑箱子,有些疑惑道,“几位公公,这是何物?” “召唤先帝用的。”温陈随口答道。 “召唤……先帝?”老尚书一脸不解,却见身侧裘得禄脸色不喜,便没有追问,带着三人进了祠堂。 祠堂中香火缭绕,香炉中缕缕青烟直飘屋顶,正对房门的木台上,整整齐齐供奉着大盛建国以来历朝历代皇帝的牌位,且都有纯金打造,上刻每个帝王的谥号。 温陈扫了一眼,最下方靠右最后一个便是先帝的牌位,上书: “大盛宣帝刘维德之灵位” 裘得禄一见此牌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情悲怆,对着上方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很是实在。 搞得一同前来的崔韦一脸不解,凑到温陈身边小声问道,“裘公公这是怎么了?” “赎罪。” “嗯?何罪之有?”崔韦追问。 温陈笑了一笑,“杀头之罪。” 一句话堵得崔老头不敢再问,立在一旁默默不语。 祠堂中静了好一阵子,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杜伦的声音: “入陵寝,祭先祖!” 紧接着,敬仁帝带领朝臣缓缓进入。 久跪不起的裘得禄这才爬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和裴芝二人走出门外,立在左右两边。 温陈也学着崔韦的样子,跟着出门迎接。 只听老尚书站在台阶之上,中气十足道: “皇家子嗣,入祠进香!” 敬仁帝当仁不让,首先站了出来,接过身边太监递来的三支长香,踏入祠堂: “先皇列祖,保我大盛福泰安康,国运永昌,子孙刘协,在此叩首!” 紧接着跪在蒲团上三拜九叩,表情无比虔诚。 门外重臣自然也是行跪拜之礼,丝毫不敢怠慢。 温陈看了眼妙公子的方向,恰好这小子的目光也在自己身上,二人眼神交流了一番,温陈轻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小皇帝起身后,崔韦接着宣布道,“镇南王之子刘太常,入祠祭祖!” 妙公子脸色一正,接过长香低头而入。 这本当是正常的祭祖流程,再寻常不过,可就在他踏入祠堂的刹那,只听耳边嗡的一声,上方第三排供奉的先帝牌位忽然摇摇晃晃,仿佛要掉下来一般。 这动静立马引起群臣注意,眼中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好在温陈早有准备,一个箭步跨上去赶忙把摇摇欲坠的牌位接到怀里。 再看刘太常,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还没等走到蒲团便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 真的闹鬼了?! 一时脑子里一片混乱。 再看站在一旁盯着自己的敬仁帝脸色冷得可怕,刹那感觉如坠冰窖。 这时耳边传来温陈的声音,“哎呦,咱家就说今日风大,差点摔着先帝,真是不应该呀!” 说着,双手把牌位又送回原处。 门外群臣窃窃私语,这天儿虽算不上热,但这皇陵中哪来的风呀?就算有风,先帝牌位可是金子做的,怎么可能被随便吹倒?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主持仪式的崔韦明显也没见过如此情况,神情有些慌张的朝敬仁帝投去询问的眼神。 小皇帝轻轻点了点下巴,淡然道,“继续。” “镇南王之子刘太常,上前进香!” 妙公子吞了口唾沫,只能是跪着朝前挪动,心中念着多亏了温陈刚刚解围,否则自己可真就说不清了! 可就在他跪上蒲团想要开口的刹那,耳边再次响起那如梦魇般的声音! 嗡—— 这次似乎连温陈都没反应过来,先帝牌供奉台上直直摔落,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第88章 臣等以死相谏 门外片刻的死寂后,瞬间炸开了锅! 要说先帝牌位一次掉落可能是偶然,可这第二次呢? 门外恰巧刮起一阵狂风,刹那间尘土飞扬! “先帝显灵了,先帝显灵了!” “先帝牌位屡次跌落,肯定心有不忿,想要倾诉,老臣无能,未能替先帝分忧!” “镇南王到底做了何事?竟会使先帝发如此打的脾气?刘太常,你今天不说个所以然出来,休想离开!” 妙公子如今跪在地上抖成一团,任凭往日何等逍遥洒脱,但如今真正面对鬼神之时,内心的恐惧直接被放大了无数倍! 回想起温陈先前说过的话,顿时感觉脊背发凉,好像有一只苍老的手掌在轻轻抚摸。 “先帝恕罪,先帝赎罪!不肖子孙刘太常给您磕头了!” 妙公子脑袋一次次撞在地上,猩红的血液从额头渗出,温陈嘴角勾起,这比刚才裘得禄磕头的时候可虔诚多了! 门外众大臣吵成一团,有人表情慌乱跪在地上不停忏悔,有人脸色沉重一言不发,更有人想要冲进祠堂找刘太常问问个究竟,为何偏偏他一人入祠后会发生这种事情?是不是镇南王心有不轨?! 温陈看了眼门口的裘得禄,只见他不露痕迹将右手收回袖筒,虽面无表情,但眼眶里似乎有泪光闪烁! “肃静!” “肃静!!!” 温陈将地上的牌位抱了起来,走到门外站立于台阶之上大声道: “诸公请勿随意猜测,今日祠堂有此异象,分明是先帝许久未见亲近晚辈,心怀激动,想要好好看看世子殿下,尔等万万不能信口雌黄!” “世子殿下,你说对吗?” 刘太常一怔,赶忙跪着挪动过来,感激的望了温陈一眼,接过他手里的排位死死抱在怀里,声音悲怆道: “先帝,不肖子孙来晚了,让您牵挂许久,太常这次便好好陪陪您!” 众大臣当然不信这番说辞,纷纷朝着敬仁帝谏言道: “陛下,温陈此贼颠倒黑白,此事分明另有隐情,还请陛下下令彻查,还先帝一个公道!” “陛下,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老臣以死进谏,恳请陛下慎重考虑削藩一事!” “温陈,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本官与你不死不休!” 一时间朝臣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在这一刻,他们终于认识到了自己国之重臣的身份,任凭刘太常演得如何真切,也无法将他们打动。 温陈对此自然是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朝臣一致对外,别小皇帝日后真要削番之时,这帮老东西又畏畏缩缩不敢言语,今天的态度都可以作为以后拿捏他们的话柄! 温陈回过头去,和小皇帝对视一眼,此时是她出手的时候了。 敬仁帝意会,缓步走出祠堂,抬了抬手,群臣立马安静下来。 “朕受命于先帝,以振兴九州为己任,三年来诸公鞠躬尽瘁劳心劳力,朕都看在眼里……” “诸公放心,朕答应你们,此事必会给诸公一个交代!” “陛下英明!”群臣伏首齐声道。 小皇帝微微颔首,转过头去看着神色慌乱的刘太常,“王弟,你是不是该和朕聊聊正事了……” 刘太常表情一滞,急切道,“陛下,父王与微臣对大盛一片赤诚,绝无二心,陛下切勿听信他人谣言呐!” “哼,朕说的是你此次来尚京城的真正目的,你的说客找朕来求情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吗?”小皇帝嗤笑一声,目光朝着温陈身上扫了一眼。 “陛下……,这……” 刘太常转头小心翼翼看了眼温陈,见他低着脑袋似乎在回避,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豫州十九矿之事,全凭陛下做主,父王与微臣自当全力支持!” 敬仁帝微微一笑,“君无戏言,朕既然答应了你那说客的请求,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裴芝!” “老奴在!” “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到王弟眼前,朕要看看父皇到底如何抉择!”小皇帝正声道。 “是!” 裴芝抱着事先温陈交给他的黑箱子,放到刘太常身前一丈远的地方,然后将事先准备好写有富商名字的纸条铺成一排,交由刘太常查看。 妙公子如今哪还有心思计较这些,只想赶紧脱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随意扫了几眼便点头道,“公公请便。” 裴芝目不斜视,将纸条来回折叠两次,一个个放入黑箱子中,举起来朝着群臣展示一圈。 “温陈,你不是和王弟关系很好吗?去帮帮他。”敬仁帝淡淡说道。 温陈假装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随着箱子里的纸条被一个个抽出宣读,妙公子的心也随之跌落谷底,先前抱有的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十九人竟无一人是父王之前确定的人员! 怀里抱着的牌位一时间重若千钧,后背早已湿透! “真的是先帝的意思……” 当最后一个名字被念出,裴芝躬着身子来到敬仁帝面前,双手将刚才抽出的纸条呈了上去。 小皇帝嗯了一声,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刘太常,“王弟可有异议?” “微……微臣不敢!”刘太常匍匐在地恭敬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日后可别说朕不明事理!”小皇帝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起驾,回宫——” 一直没有戏份的宣阳左顾右盼,看着群臣一个个离去,表情茫然。 这就完了?本宫还没进香呢! 再看温陈,见他不住的朝自己使眼色,表情浮夸且怪异,气愤的跺了跺脚,只好跟了上去。 负责此次祭祖的礼部尚书崔韦表情凝重,深深看了温陈一眼,情绪复杂,缓缓移动步子来到表情呆滞的刘太常跟前。 “世子殿下,别抱着了,让先帝归位吧……” 刘太常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身子僵硬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将先帝牌位放回原位,跪在蒲团上,脑袋深深埋在地下,久久不愿起立。 崔韦面无表情靠近门外的温陈,“温大人,你是越来越大胆了……” 温陈也不隐瞒,刚才几人进祠堂之时,自己便将一些信息透露给了崔老头,他如今能看出来几人的把戏并不意外。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办法。” 崔韦轻轻点了点头,“老夫冒昧问一句,到什么地步了?” “刚才诸公不都说了吗?崔公没听见?”温陈反问一句。 崔韦瞳孔一缩,脑海里清空出现两个大字——削番! 看来暗地里确实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了呀! 朝着温陈躬身一拜,“温大人保重,老夫告辞!” 这句保重情真意切,他明白温陈此计是把骂名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也要力助陛下一统臣心,若进展不顺,更可能深入龙潭虎穴与镇南王周旋,可谓是危险重重。 有此心计,有此胆量,有此家国情怀者,当拜国士! 第89章 敌退我追 “殿下,起来吧……” 温陈走到祠堂里,轻轻拍了拍刘太常的后背,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陛下……” “陛下走了。”温陈微微叹息。 妙公子抬起头来,脸上还保留着一丝慌乱,但比起刚才已经体面了许多。 “都是小王的错,害得温公一起受牵连……” “嘘……”温陈竖起手指,朝着上方供奉的牌位点了点下巴。 妙公子面色一正,瞬间意会。 “对对对,出去说!” 二人起身出门,远远看到一队人马缓缓往山下移动。 “温公,今天的事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替小王解围,小王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好!”赵公子双手抱拳,朝着温陈深深一鞠躬。 温陈嘴角微微勾起,看见没有,他还得谢咱! “殿下,咱们都是自己人,说不上谢不谢的,如今要考虑的是,陛下是否真动了削番的念头!” “刚才的情况殿下也看到了,文武百官群情激昂,若陛下没点动作,恐怕就算有意退让,也下不来台!” 妙公子面颊渐渐红润,“温公说的有理,可这削番一事全凭殿下做主,就算小王知道了又如何?” “王爷那边就没有什么反制措施?”温陈轻声引诱道。 “唉……” 妙公子面露无奈,“我刘家的事,想必温公也有所耳闻,当初先帝登基时虽用了些手段,可也是父王亲口答应放弃储君之位,先帝登得大位属于名正言顺,可如今我等身为臣子,平时搞点小动作也就罢了,怎可公然反对陛下?” 温陈微微点头,自己果然猜得没错,姓刘的这一家子虽然江山在握,可也十分在意百姓口碑。 可如此说来,当初还有一点讲不通,镇南王刘维雍既然后来能下定狠心以两名子女的性命换取十二城,为何之前争储时会被先帝拿住?难道他另有顾忌? “倘若陛下真下定决心削番,王爷又该如何应对?” 妙公子闻言双眼一眯,“父王也不是吃素的!” 但话音刚落,却又收敛表情摇了摇头,“能避则避吧……” 哦…… 看来不光是小皇帝这边有所忌惮,镇南王那里不到最后时刻也不想和尚京城撕破脸面…… 温陈摸了摸下巴,开口道,“殿下,与其事事处于被动,下官以为不如主动出击!” 妙公子身子一阵,表情惊骇的转过头来,“温公,时候未到啊!” 温陈心底一沉,镇南王那边在等一个契机!在等一个名正言顺且万无一失的机会! 虽然从刘太常的话里发现了一丝线索,但温陈依旧面色如常道,“向陛下表忠心还分什么时候?” “表忠心?”妙公子一怔,随即讪笑几声掩盖眼神中的慌乱。 “温公可有何妙计?” 温陈微微一笑,“今日皇陵事件后,群臣建议陛下削番的理由无非是觉得王爷那边势力过于庞大,使皇权受到了威胁,连先帝都看不下去了,所以降下圣意。” “王爷要做的,就是主动示弱,在陛下还未下定决心时,自断一臂以示忠心!” 妙公子皱了皱眉,“温公是说将豫州十九处矿脉交还陛下?” “不妥!”温陈立马否决道,“矿脉乃是王爷财政的主要来源之一,况且这东西地处豫州,陛下搬又搬不走,交出来非但伤筋动骨不说,还显示不出诚意!” “那温公的意思是……” “兵权!”温陈正色道,“王爷拥兵四十万镇守南疆,但如今南齐休养生息,近期并无与我大盛开战的想法,这些兵在陛下眼中就是威胁,只要王爷交出部分兵权,显示自己没有不臣之心,便可动摇陛下削藩的决心,也能堵上那些老臣的嘴巴!” 嘶—— 妙公子猛吸一口凉气,温陈的想法可谓是大道至极! 若是寻常没有野心的藩王交出兵权也就罢了,可父王是有大图谋之人,怎能在这个时候削己而强敌? 温陈看着刘太常思索的模样,便知道他内心在做什么样的思想斗争。 轻笑一声,继续开口道,“殿下看来还没有想明白,此乃一举两得之计,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 妙公子眉头一挑,“小王愿闻其详!” “首先,南疆近年无战事,王爷养这么多兵,每年的军饷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尤其兵龄越高者,军饷也水涨船高,王爷可通过交出兵权这一举动,把这份负担移交给他人!” 妙公子眼前一亮,对呀! 交兵权可没说交的是老兵还是壮兵,军中那些老弱病残每次上了战场一点血性都没有,远远不如年轻人好使,可依旧领着高于他人的军饷,这向来都是让父王头疼的一个大难题! “那日后南疆再起战事该如何?” 温陈轻笑一声,“南疆百姓数以百万,壮丁更是数不胜数,拿起武器就是兵,殿下还担心缺人吗?” 妙公子轻轻点了点头,但立马又皱起眉头,“可倘若陛下见父王交出兵权依旧不放心,想要决心削番,那些老兵虽战力不强,可在陛下手里还是对付父王的一柄利器呀!” 温陈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谁说要把兵权交给陛下了?” 妙公子一愣,“那交给谁?” “平北王刘维衡!”温陈说道,“这便是下官想说的一举两得中的第二得!” “南疆虽近年无战事,但西北边疆却战事频发,平北王虽能征善战,奈何西北地处荒凉,人手短缺,对抗匈奴也显得力不从心,若王爷交出兵权的同时进谏陛下将这些兵马调往益州抵抗匈奴,不止陛下用不到王爷所铸之刃,还能承平北王一个人情,岂不美哉?” 此言一出,妙公子眼中顿时闪烁起兴奋的光芒,拍手叫好道,“温公真乃国之大才呀!” 他的父亲正愁如何能与平北王刘维衡建立起坚固的盟友关系,但又不会使当今圣上起疑。 若是按照温陈的想法来做,不止可以名正言顺与镇北王结交,还能打消敬仁帝的疑虑,再加上节省下来的军费,这哪里是一举两得,简直是一举三得! 此计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精妙无比! 只是付出小小一点代价,便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通通解决,温陈此人必须得留在自己麾下! “温公,小王这就赶回豫州,恳请父王按你的意思来办!” 温陈长舒口气,微微躬身,“殿下尽管去做,尚京城这里有下官把持着,只要王爷能按计行事,下官可以保证群臣没一个敢提削番二字!” “好好好!”妙公子连叫三声好字,拍了拍温陈的肩膀,“温公放心,就凭你这份心意,小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日后小王身边,一定有温公的一席之地!”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边玉牌递了过去,“这是小王的腰牌,温公日后若是去了豫州,只需亮出此令,便可畅通无阻!” 第90章 我走上路 夜深,乾安宫。 书房内,灯火通明,老太监迈着小碎步稳稳当当走了进来,朝着书案前的敬仁帝躬了躬身子。 “陛下,到了。” 小皇帝微微点头,“叫他进来吧。” “是。” 片刻之后,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温陈快步走入书房,刚和小皇帝打个照面,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身子低伏地上。 “罪臣温陈前来请罪!” “哼!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小皇帝轻声回应一句,“从青州回来,就去守皇陵吧,什么时候父皇宽恕你了,什么时候再来上朝。” 摔他老子的牌位,放在普通人身上无异于被人刨了自家祖坟,别看小皇帝如今风轻云淡,一天到头来可没给任何人好脸色,就连饭都没吃一口。 温陈苦笑一声,“陛下这不是逼着微臣犯错误嘛……” “你还敢再来早上那么一出?”小皇帝眼睛一瞪。 “微臣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陛下不要当真。”温陈讪笑道。 还是赶紧岔开这个话题吧,再聊下去指不定这小娘们又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世子……来过了没有?” “午时来过一趟,向朕告别回豫州去了。”敬仁帝淡淡看了他一眼,“刘太常临走前信誓旦旦向朕保证,会让朕安心,你给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南兵北调,给陛下要了十万精兵。”温陈答道。 “仔细说说。” 于是乎,温陈将白天与妙公子的对话尽详尽细又描述了一遍。 听了他的回答,小皇帝思索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你是向朕的王叔给自己讨了一份聘礼吧?” 二人都明白,这兵但凡收回来,想怎么用,想给谁,就是敬仁帝一句话的事儿,平北王若是想要,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温陈嘿嘿一笑,“陛下多虑了,微臣若真对宣阳郡主有想法,这颗脑袋足以顶的上十万精兵,又怎会担忧聘礼呢?” “你倒真不谦虚。”小皇帝哼了一声,但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 “只怕朕这位王叔没那么容易就范呐!他可不比刘太常那般心思单薄,被你玩得团团转。” 言下之意便是镇南王回去只要听听刘太常在尚京城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便不难推断出有人在算计他们父子二人。 小王爷打来尚京城的第一天起,每天只是填饱了肚子,住了十来天,不光父亲交代的事儿没办了,到头来还赔进去十万精兵,论谁也会起疑。 温陈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小看了自己对镇南王的威慑力,也小看了镇南王忍辱负重的决心,此次刘太常回去,交来的精兵只会多于十万,而绝不可能对陛下有丝毫懈怠!” “哦?此话怎讲?”小皇帝剑眉一挑。 “陛下就别明知故问了,从先帝登基初始,手里便握着足以覆灭当时刘维雍的手段,只是不忍心用而已,陛下如今的心情和刘维雍是一样的,您不想动摇国本与其开战,他也没十足的把握造反成功,忌惮之心远超算计影响,微臣这一计,对刘维雍而言就是苦口良药,捏着鼻子也得喝下去!”温陈正色道。 敬仁帝闻言脸色微臣,手指在桌面上来回敲击,忽然高声呼唤道,“裴芝!” 门外老太监赶忙走了进来,“陛下,老奴在。” “刚才那些话,都是你告诉他的?” 老太监一脸无辜,“陛下明查,老奴什么都没说过呀!” “那他怎么知道朕手里还有金甲龙骑?!”小皇帝指着温陈质问裴芝道。 温陈眼前一亮,金甲龙骑?好中二的名字…… “陛下,此事确实不怪裴师爷,是微臣自己猜出来的。” 小皇帝面带不悦,“那朕倒要听听,你是怎么猜的!” “刘维雍当年宁愿用计杀死自己两个子女来换取东山再起的机会,就不会如陛下所说,是因为家人被胁迫而放弃继承皇位,由此看来,他一定是被一股不可抗力推着不得不放弃储君的位子。”温陈缓缓答道。 “而先帝肯定是因为有此手段,才放心封了刘维雍二十四城,从而不担心他有一天造反,更没有理由在登上皇位后把这股力量给摈弃掉,只可能将他们隐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传到陛下这一代,这份力量只会更壮大,仅此而已。” 而从和小皇帝之前的对话也能听出,她如今只是对镇南王的所作所为有所担忧,还没到怕得睡不着觉的地步,所以温陈才敢断定,小皇帝手里还有底牌! “呼……” 敬仁帝深吸一口气,深深望了温陈一眼,“你若是朕的对手,朕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你呢……” 温陈锤了锤有些跪麻了的膝盖,半开玩笑道,“那陛下还不叫微臣起来说话?” “哼!想得美!”小皇帝挥了挥手,示意裴芝可以下去了,接着说道,“你这次虽然替朕缓解一些兵力上的压力,但豫、徐二州古往今来都是富庶之地,镇南王再想培养出一批像样的军士并不算难事,你既然参合进来,想好以后怎么对付他了吗?” 温陈见这小娘们不让自己起来,干脆两腿往前一甩,坐在了地上,见她正要开口呵斥,立马接话道: “内耗!” 小皇帝一听这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想鼓动他两个儿子造他的反?” 温陈摇了摇头,“以微臣对刘太常这些天的观察,想要让他造反不太可能,但刘维雍终究有死的一天,而他们的目标又是如今陛下的位子,微臣不信他们兄弟二人面对此等诱惑会和平相处,所以微臣已经轻微点播过刘太常,就看这颗种子什么时候会发芽了。” “你真是坏的可以呀……”小皇帝摇头感叹道,“朕这位王叔要是知道你敢算计他的子嗣手足相残,绝对会把你大卸八块!” “那陛下不也得护着微臣嘛!”温陈笑嘻嘻道。 小皇帝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扔了过去,“管孝达回来了,今日朝臣对你的在皇陵的表现很不满意,正主一到,说不准计划着怎么收拾你,你没几天就要去青州了,小心着点。” 大盛丞相管孝达? 温陈一怔,之前听说这老头子母亲病重,三个月前告假回乡照顾母亲去了,在这个时间点上突然回朝,难不成老母归西了? 据说此人当初与魏成二人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对东厂之人格外痛恨,不管好坏,只要是提起太监的名字,就没一个能让他露出笑脸的,就连太后手底下的裴芝裘得禄也没少遭过管孝达的白眼。 而且这货与兵部等一众大臣关系极好,案牍库秘密档案中记载,魏成这几年好几次外出公办路遇暗杀,都怀疑是管孝达从中指使。 是个实干派呀…… “不怕,微臣请过保镖了。”温陈脑海里浮现那个傻大个子的身影。 小皇帝叹气摇了摇头,随意摆了摆手,“夜深了,退下吧。” 温陈笑了一声,起身拍了拍赶紧的衣摆,似笑非笑道,“要不微臣今夜别走了……” “不行,赶紧滚蛋!”小皇帝想都没想,立马拒绝道。 “微臣不是想临走前好好伺候伺候陛下嘛……” 小皇帝脖子一红,咬着牙低声道,“朕今天不方便!” 温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亲戚串门来了。 但氛围到这了,这么走了又不甘心! “那婧妃呢?” “也不方便!”小皇帝恨得牙根直痒痒。 差点忘了,两个女子时常待在一起,每月的时间点好像真的会靠拢重合。 “那微臣如果想走一手上路,陛下该如何应对?” “滚!!!” 第91章 出发青州 七月十二,天气阴。 自从镇南王世子刘太常走后,温陈府邸外的眼线又多了起来,这帮大臣可不都是如崔韦一般的悟性,这两日朝堂之上温陈彻底成了众矢之的,甚至给他扣上了叛国逆贼的帽子。 而崔韦等少数几个熟悉温陈为人的大臣也都默默不语,倒不是怕替他说话引火烧身,却是担心维护温陈弄巧成拙坏了大事,毕竟先帝“显灵”后,温陈替刘太常解围的举动本就很不正常。 温陈也懒得搭理他们,这几日只是在小皇帝祭祖后上了一回朝,剩余的早上也都窝在家里睡懒觉,乐得清闲。 “如意,干爹不在的时候要听亲爹的话,有人欺负你,就去宫里找太后,让太后替你做主。”温府门口,温陈摸着小丫头的脑袋嘱咐道,一旁站着不停傻笑的韩日山。 如意轻轻点点头,“干爹回来的时候记得给如意带青州的蜜三刀,如意想这一口了……” “好好好……”温陈笑着答应道,看向莫绪酉,“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咱家书房书桌下第二个抽屉里拿那一封书信,找到裘得禄交给他,他会替你搞定。” 温陈走后,最放不下的还是那两摊子刚刚起步的生意,如今朝臣对自己可谓是恨之入骨,既然不敢动人,保不齐明着暗着使些手段捣乱自己的生意,这时候有个能干的保安就显得十分重要。 抽屉里留下的信封里是裘得禄早就想要的麻辣菜系菜谱,每次遇到困难让莫绪酉交出去一封,应该能坚持到自己回来。 “是,大人,莫某人记下了。”莫绪酉躬身抱拳道。 温陈嗯了一声,目光扫到撅着小嘴一脸不情愿的宣阳郡主身上,展颜一笑。 “郡主,可能下次咱家回来的时候,你便已经回益州去了,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自己到最后也没遵从小皇帝的意思将其拿下,如今既然有了刘太常交回的兵权当作拉拢镇北王的筹码,拿不拿下宣阳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哼,狗奴才,谁要跟你绿水长流,本宫才不稀罕呢!”宣阳说罢,一甩衣袖回了院子里。 温陈摇头笑笑,朝着老罗抱了抱拳,“罗先生,告辞。” “温大人一路走好。”老罗躬身回应道。 如今刘太常已经回了豫州,温陈也不用担心这老罗与那核桃精藕断丝连,而且自己既然给镇南王出了注意,他应该也不用偷偷摸摸去和镇北王的人暗中勾结。 “告辞!” 温陈最后朝着送自己的众人挥了挥手,带着壮如小山的韩日山朝西而去。 “干爹走的好潇洒,如意也想回青州看看……” 莫绪酉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看个屁,据说青州路上的树都被人吃光了,狗都不去,你去干什么?” “如意又不是狗……” 父女两正说着,院门里一名灰帽小厮杵着头冲了出来,从众人身边饶了过去也是朝西边的大道快步前行。 “这人是谁?怎么没见过?”荷香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她记得温府的下人向来都是女子,怎么突然出来个男人。 “应该是那帮大臣派来监视干爹的下人,干爹说了,最近他们盯的可紧了。”如意说道。 “那也不能从府里出来呀,胆子也太大了些吧?”荷香撇撇嘴,不过也没怎么在意,反正自己家大人又吃不了亏,管他呢! …… “温兄,俺看这天好像要下雨,咱们趁没出成,搞辆马车吧?”韩日山望着天空瓮声瓮气道。 温陈微微点头,“甚好!” 虽然尚京城所在的冀州与青州接壤,可要真正抵达青州境内,这趟路程起码也有六百多里路,光靠脚走确实有些受罪。 由于韩日山体型庞大,二人特意挑了一辆两匹马拉的大车,这样一来,就算路途路中夜里遇不到客栈,也能有个歇脚的地方,不至于睡在荒郊野岭。 轰隆隆—— 韩日山说的果然没错,二人驾车刚出尚京城城门不久,远处天边便响起一阵闷雷,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接踵而至。 温陈躺在马车中,悠然自得抚摸着小皇帝赐给他的尚方斩马剑,心里想着若是到了青州实在揭不开锅,就把这玩意当了换银子,反正到时候只要小皇帝一声令下,宝剑还得物归原主。 赶车的韩日山大半截身子窝在马车里,只留双手在外驱赶双马。 “韩……” “在呢,温兄。” “你说陛下的金甲龙骑到底驻扎在什么地方?”温陈蓦然问道。 专注控马的大个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九州各地都有,就说我们尚京城,城外往东三十……” 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赶忙闭上了嘴巴,冷汗直冒。 “温兄说什么金甲龙骑,俺……俺没听说过……” 温陈了然一笑,“别装了,走之前陛下都告诉我了!” “那那那……那俺也不知道。” 温陈“哦”了一声,假装随意道,“韩,你进金甲龙骑多久了?” “七年八个月……” 韩日山刚说完便后悔了,啪啪啪不断抽自己的嘴巴子,愤恨骂道,“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温陈脸上笑容灿烂,看来小皇帝的金甲龙骑是掌握在老太监裴芝手机头的…… 而裴芝也一直帮着小皇帝在大盛朝廷的各个机关部门渗透金甲龙骑的力量,韩日山便是被指派到镇国司的人选,只是自己现在还没发现其他人的线索。 “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骂我……”温陈忽然坐了起来,皱起眉头。 韩日山这回学聪明了,以为温陈又在套路自己,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俺什么都没听见,俺什么都不知道!” 但温陈耳边除了雨声,确实好像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骂。 “停车!” “吁——”韩日山赶忙拉停马屁,茫然的望向温陈。 只见温陈利落跳下马车,在大雨中把手搭在眉前向后望去。 “狗奴才,你赶着去投胎吗?跑这么快?” “看什么看?还不快来接接你娘?!” 雨幕下,一个娇小瘦弱的灰色身影一路小跑朝自己奔来。 温陈身子一颤,小黑豆? 赶忙迎了上去,“郡主,你怎么跟来了?” 回答他的却是一顿拳打脚踢,外带咒骂。 泄了愤的宣阳浑身湿透,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体曲线,马车前的韩日山赶忙转过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只有温陈毫不避讳,带着欣赏的眼光在小黑豆身上扫来扫去。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扣下来!”宣阳骂了一句,直冲冲上了马车。 “温兄,这怎么办……”韩日山回过头来问道。 温陈摇头叹了口气,“我去问问。” 上车后,看着宣阳摘掉灰布小帽,坐在一旁用力拧着秀发上的雨水,温陈开口道,“郡主,你这么跑出来,老罗知道吗?” 宣阳脖子一歪,“知道啊!本宫给他留了书信,让他先回益州。” “这么说郡主是偷跑出来的?!” 第92章 三人行 “呸!狗奴才说话这么难听,本宫这叫微服私访!”宣阳瞪了他一眼。 “那也不行,让你爹知道我把你拐到青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得把我脑袋拧下来?”温陈摇头拒绝道,探出脑袋吩咐韩日山,“掉头回城,把郡主送回去!” “好嘞!”韩日山应了一声,上车准备返程。 “你敢!”宣阳一下怒了,“狗奴才你要是敢把本宫送回去,本宫就告诉皇帝哥哥你轻薄我!” “咳咳,咱家是个太监,怎么轻薄你?”温陈剑眉一挑。 “就这样!”宣阳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不由分说搂着温陈的脖子骑在了他的大腿上。 “傻大个,回头!” “啊?”韩日山蓦然转身,看见二人正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搂在一起,温陈一脸无辜,宣阳却左右扭动着身子十分得意。 “看见没有?是不是这狗奴才轻薄本宫?” 韩日山赶忙捂住了眼睛,“俺什么都不知道。” “傻大个,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宣阳狡黠道。 “温兄,怎么办……” 温陈回应道,“拐带郡主也是要杀头的……” 韩日山一愣,进退两难。 坐在温陈腿上正得意晃悠的宣阳突然感觉到臀部被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顿时俏脸一红。 “狗奴才,你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呀……” “让它下去!” “郡主先下去,它就下去了。”温陈玩味道。 韩日山看了一眼二人,赶忙拉上帘子躲到外面,甘愿淋雨也不想再参合进来。 “你先答应,本宫就下去。” “那就坐着吧,反正吃亏的不是我。”温陈一脸无赖道。 宣阳脸色羞红,就算未经人事,她打小生活在西北,牛羊办事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怎能不知道温陈是什么意思? 最终还是没顶住压力,跳了下来。 再看温陈两腿之间,却是用尚方斩马剑微微支起,这才明白刚才就是这玩意顶着自己! “狗奴才,你诓本宫?!”宣阳怒目而视。 “非礼郡主是要杀头的……”温陈无奈道。 “你算什么男人?竟然用这个!” 温陈赶忙上去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嫌我死的不够快?” 这时外面传来韩日山的声音,“温兄放心,俺什么都没听到。” 完犊子,应该什么都听到了…… 宣阳张嘴狠狠咬了一口温陈的手掌,挣脱开来,笑眯眯道,“想要本宫保守秘密,你就得去哪都带着本宫。” “我就纳闷了,我这次去的是灾区,别人躲都躲不及,郡主为什么非要跟着去?”温陈叹息道。 “因为跟着你好玩呀!”宣阳天真道。 “灾区有什么好玩的?” “父王好不容易放本宫出来一趟,这九州之中还有比益州更无趣的地方吗?”宣阳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本宫不让你白辛苦,有银子赚的。”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展开一看,里面厚厚放着一叠大额银票。 “你抢钱庄了?”温陈愕然,一眼看去,这里的银票起码有上万两!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是父王怕本宫出来路上吃亏,给的盘缠!”宣阳翻了个白眼道。 “你就不怕路上遇到劫匪?”温陈问道。 “怕什么,银子给他们就是,父王又不是再没有了。” 温陈坏笑一声,“那他们要是想劫色呢?” 宣阳也不示弱,回怼道,“那就把你裤子扒了,让他们轮流上!” 温陈无奈摇了摇头,拿起尚方斩马剑戳了戳外面的韩日山,“进来避雨吧,起程青州。” “等等!”宣阳低头扒拉着温陈带来的包袱,“本宫要先换身好爽衣物,他还不能进来。” “哦,那我也出去。” “不用……”宣阳咬了咬嘴唇,小声开口道,“你背过身去,替本宫放哨就行,别出去再被雨淋坏了……” 一听这话,温陈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还是把脑袋探了出去,却见韩日山一脸悲催在外淋雨。 “你怎么了?” “没人疼,没人爱,俺想一品了……” 早知道郡主能来,就把南宫一品也带来了。 好在秋天的雨并不是一直下个没完没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边便开始放晴,道路虽然泥泞,但温陈并不赶时间。 运粮的马车肯定要比自己行程慢得多,等他们先到青州一两日后,才是自己查证的最佳时机。 摇晃的车厢中,宣阳穿着一身并不合体的衣物靠在温陈肩膀沉沉睡去。 温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适中,还算正常,西北女子体格就是好,这么淋雨都一点事情没有。 夜晚,温府内,老罗看着桌上的书信满脸愁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原以为郡主只是觉得温陈走后没人陪她玩耍,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生闷气,直到傍晚到了吃饭的时候前来叫门,才发现宣阳早已不在房中。 这才反应过来,白天紧随温陈其后追出去的小厮就是宣阳装扮的! 不说这时候追赶来不来得及,就算追到了,郡主答不答应和自己回来也是个问题。 “温陈呀温陈,你可要好好照顾郡主呐……” 不知不觉,三日已过。 去青州的路程已走了小半,夕阳西下,小黑豆依旧穿着那身不合体的衣物漫步在小路之上,身旁温陈紧跟左右。 韩日山赶着两匹高头大马,前方不紧不慢走着。 “马车坐久了,屁股疼。”宣阳噘嘴道。 “那在下帮郡主揉揉?”温陈调侃道。 “下流!”小黑豆俏脸一红,映着晚霞更显迷人。 “你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进宫当太监?” 温陈摇了摇头,“身不由己呐!” 回想起当初一醒来就看到小皇帝在摇床,以及后来诱骗魏成杀了他以保活命,每一步都走的万分艰险,稍有差池便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的好日子算得上是可遇而不可求,有地位有银子,时不时还能进宫消遣一番,温陈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反正太监无论在哪朝哪代都免不了背负骂名,自己又不会因为这些气急攻心吐血身亡,骂就让他们骂去呗,正应了那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宣阳低头捏着衣角,小声道,“狗奴才,你要不和本宫回益州吧……” “去益州干什么?” “去了益州,本宫帮你隐姓埋名,你就不用再当太监了,本宫还可以每天找你去玩。”小黑豆鼓足勇气道。 “来陛下身边挖人,郡主真是好手段呐……”温陈调笑道, 宣阳哼了一声,“皇帝哥哥身边那么多太监,又不差你一个,把你赏给本宫怎么了?” “而且那天在皇陵你也看见了,文武百官都不待见你,你就在尚京城当奴才,哪有去益州当郡马强?” 这话脱口而出,似乎早就想好了一般。 温陈表情一惊,“当什么?” 第93章 乌城 原以为小黑豆只是口误,或者一时嘴滑才说出这种话,毕竟温陈对这个时代女子的性格认知还是停留在温婉淑德,腼腆内敛的层面上。 不想宣阳直接歪着脖子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道,“郡马啊,怎么,你不想当?” 温陈苦笑一声,“郡主,你我相识不超过十日,如此确定终身大事,岂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那有什么?”小黑豆“切”了一声,“父王见到母后第一眼时就决定要娶她,你我这都这么久了,也该讨论讨论以后该如何发展了。” 呦呵? 这么说来,咱俩还算经历了长达十天的爱情长跑? 见温陈沉默不语,宣阳直接走到他面前挡住去路,“犹豫什么?难道是本宫不够漂亮?” 温陈无奈一笑,“郡主天香国色,那是在下见过少有的美人。” “那你是不喜欢本宫?”小黑豆噘嘴道。 温陈老实回答道,“喜欢是喜欢,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喜欢不就行了?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太直接了,在下一时接受不了……”温陈叹了口气。 若是没有小皇帝和婧妃的存在,宣阳提出让自己去当郡马,无疑是天大的好事,人美钱多,妥妥的美女富婆。 可如今大盛外忧内患层出不穷,自己若是抛下二人去逍遥快活,岂不是妥妥的渣男? 而自己对宣阳的感情也比较复杂,说喜欢又没那么喜欢,毕竟相识时间太短,没有感情基础,更像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之情,但要说直接拒绝,又有点不甘心,并且平北王刘维衡作为大盛两大手握重兵的藩王之一,对小皇帝十分重要,可以说刘维衡偏向尚京城或者豫州哪一方,那这方人马在日后的博弈中就占据了绝对优势。 于情于理,这个送上门来的小郡主也得先处着,但跟着她去益州是绝对不可能的,目前只好能拖多久拖多久。 一听温陈这么说,宣阳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直接挽住他的手臂靠在肩头,“没关系,你要是觉得太快了的话,本宫可以等!” 温陈讪笑一声,刚要开口,却见前面不远处的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韩日山探出脑袋喊道: “温兄,郡主,前方就是乌城,我们晚上进城休息吧!” 这几日由于有郡主跟着,他和温陈夜里只能睡在外面,荒郊野岭蚊子太多了,实在有些受不了。 温陈抬头望去,只见远方一片黑色城池显露轮廓,看着虽远不如尚京城般宏伟气派,但也算得上气势巍峨,别具一格。 拿出舆图看了一眼,只要到了乌城,以站在每日八十里的脚程,马车再走一两天就能到达冀州边境,踏入青州。 温陈朝着韩日山挥了挥手表示认同,低头看了眼小黑豆宽松的衣物,笑道: “正好给郡主买一身像样的衣服,总穿这一身让人看了还以为在下虐待郡主呢。” 宣阳自然欣喜答应。 三人架着马车加快速度,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门口。 两排黑甲士兵正准备关城门,却被韩日山叫住,“等等,这里还有人没进城呢!” 一名领头的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从马车下来的几人,目光在宣阳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城中夜里不太平,若是无事,你们几位今天便在城外休息吧。” 说罢,转身便走。 韩日山以为是众人收工嫌麻烦,赶忙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追了上去。 “这位官爷,城外这荒郊野岭的万一夜里遇到野狼怎么办?通融通融,让俺们进去吧。”说着不露痕迹将银子塞进中年人手里。 中年人看了银子,有皱眉看了看韩日山,“你这块头,应该野狼怕你才对,你还能怕野狼不成?” 韩日山憨笑一声,“俺从小胆子就怂,见不得那些鬼玩意儿,况且还带着一个姑娘,实在不方便……” “唉……”中年男子长叹一声,默默收起银两,“进城之后最好不要夜间出行,若有意外,可别怪本官没有提前告知!” “好嘞!” 韩日山转头招呼一声,三人再次上了马车,缓缓驶入城门。 随着夕阳渐渐落下,天色变得和城里的建筑一般乌黑,宣阳撩起帘子探头张望,“这街上怎么连人都没有?按理说这些小地方不应该宵禁才对呀……” 大盛只有尚京城以及周边几座城池才会严格实行宵禁的制度,像一些偏远城池,天高皇帝远,并不在死规矩的划定范围内,夜间百姓流动还可以刺激消费,所以一般当地官府也不会闲着没事搞这些破事。 温陈皱了皱眉,拍了拍韩日山,“先找客栈,这地方或许真有些问题。” “哦……” 马车在略显不平的土路上左拐右拐,城里几个看起来较大的客栈都立起了门板,闭店谢客,真更加坐实了温陈的怀疑。 这个时间段,正好是往来行人歇脚住店的日子,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 但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有路过的行人看到马车后,也都表情慌张赶紧跑开,连个问话的都抓不着。 就这样走走停停游荡了小半个时辰,三人终于在城南找到一家正收拾行当准备关门的小店。 “老头!等等!” 韩日山一嗓子差点把关门老头吓得命都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三人。 “干干干干干……干什么?” 老头一身布衣,身材清瘦满脸的褶子。 “来你这里当然是住店,难不成要找姑娘不成?”韩日山一双大手把老头刚装好的门板直接卸了下来扔到一边,低着头钻进有些破财的小店。 老头怯生生说道,“小店关门了,要不两位大爷重新……” 啪! 一枚闪亮的碎银子划过一道抛物线轮到老头怀里。 “城中都找遍了,只有你这里还开着门,我们住一晚就走,绝不会给掌柜的添麻烦。”温陈笑道。 老头看着怀里银子脸上出现犹豫的表情,放进嘴里咬了咬,确定不是假的后,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下定决心般叹了口气。 “请进吧!” 温陈微微点了点头,扶着小黑豆迈过尺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里面安静异常,只有一盏油灯缓缓燃烧,地方不大但也干干净净。 “掌柜的,炒几个拿手好菜,肚子饿了。”韩日山上下打量了几眼环境,确定没有危险后,转身出门去停马车。 老头应了一声,佝偻着身子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便响起煮饭的动静。 “这地方好阴森,万一有鬼怎么办?晚上你要在房间里守着本宫……”小黑豆四处张望有些担忧道。 温陈哼笑一声,“色鬼也是鬼。” “切,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宣阳斜了他一眼挑衅道。 正说着,韩日山一脸凝重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温兄,好像真的不太对劲呀……” 二人定睛一看,只见韩日山手上厚厚一叠白色纸钱,格外刺眼! 第94章 是狗不是人 听到动静的老掌柜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当看到韩日山手里的东西时,顿时脸色大变。 “哎呦我的大爷呀,你怎么把这晦气东西带到店里来了,快扔出去,快扔出去啊!” 一边说,一边小跑出来推着韩日山往门外走。 待二人重新回到店里时,老头儿脸拉的宛如一头受惊了的野驴。 温陈朝着韩日山点了点下巴。 “温兄,咱进城的时候没注意,刚才俺出门放马,发现大街小巷的路面上都是这玩意,有新有旧,好像还不是同一天撒的。” 身为大盛镇国司的执法人员,观察能力还是十分敏锐的。 “老掌柜,你们这里这几天死了很多人?”温陈想起进城来的种种不寻常,开口问道。 苦着脸的老掌柜摆了摆手,“别问了,这事儿和你们无关,晚上若是听到大街上有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好奇去看,尤其是这位小姐,明日一早你们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说罢,甚至没留给三人再次询问的机会,便转身进了厨房。 温陈看了眼表情有些担忧的小黑豆,调笑一声,“听见没,还真是色鬼。” 老头干活很是利索,不一会儿便做了四道精美小炒端了上来,这几日赶路少有油水摄入的三人一时间狼吞虎咽,大呼过瘾。 温陈试着叫老头一起吃点,顺便想从他嘴里套些有用的信息,可那老头只是窝在柜台处默默摇头,愁眉苦脸吧嗒吧嗒抽着烟袋。 这小店一共也就五六间客房,温陈要了三间,惹得小黑豆一阵不满,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 韩日山倒是自觉,一放筷子打了声招呼便上了二楼进屋睡觉,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 宣阳见机会来了,凑到温陈耳边软磨硬泡,要他晚上必须在房里守着自己,温陈无奈,也只能半推半就答应下来。 客房虽小,但也算得上干净整洁,有了温陈的守护,宣阳和衣而睡倒也香甜,坐在桌边的温陈看着床边多出来的一块空位置,轻轻摇了摇头,正准备就在桌子上讲究一晚,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窗户被推开的吱呀声,虽然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听得很清晰。 起身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瞄去,一个健壮的黑影身体轻盈朝西北方向而去,几个纵跳便消失在夜幕中。 温陈微微皱了皱眉,也没听韩日山说乌城有他的亲戚呀,大半夜的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不过他也没细想,反正韩日山明早也得回来,到时候问问便是。 趴在桌上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会儿,半梦半醒之际,耳边突然又响起了一丝动静,好像是阵阵锣鼓乐,由远到近,却是带着一丝悲怆的味道。 温陈猛的睁开眼睛,回头一看,宣阳已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惶恐的望向自己。 “狗……狗奴才,本宫听见有人在叫魂……” 温陈轻轻点了点头,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算是安抚,“没关系,应该是有人家办白事,一会儿便过去了。” 不过他也很奇怪,按照之前掌柜老头的表现以及韩日山在街上发现的线索来看,这种事情好像在乌城中很常见,可这地方离青州还有一段距离,要说被灾情波及几乎不太可能,况且这城里的百姓看起来也不像困难到能被饿死的地步,可这白事怎么一天接着一天呢? 锣鼓声越来越近,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宣阳紧张得死死握住拳头,身体靠在温陈身上,似乎还有些颤抖,温陈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宣阳郡主竟然被这种事情吓得不敢动弹。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二人听到掌柜老头应了一声,打开门板。 小声陪笑道,“几位官爷有何贵干呐……” “别废话,店外的马车是不是你这里客人的?” “什……什么马车,小老儿不知道呀……” “去你妈的!” 砰——紧接着便桌椅倒地,掌柜哀嚎。 “搜!如发现女子,通通带走!少爷可等不得!” “诺!” 一阵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随后就是一间间房门被撞开的声音。 房屋里的温陈眉头一皱,伸手摸到床边的尚方斩马剑,但片刻之后便又松开了手。 “一会儿不要说话,跟着他们走。” 小黑豆诧异的看了温陈一眼,“你还是不是人?” “狗奴才当然是狗了,怎么会是人?”温陈调侃一句,眼中精芒闪烁。 砰—— 房门被蛮横撞开,两个黑衣捕快朝着里面望了一眼,发现床边的温陈二人,神色兴奋的朝着楼下喊了一嗓子。 “大人,这有个娘们长得很是不错!” “哦?有多不错?” “国色天香的那种,就是有点黑……”捕快回复道。 小黑豆闻言脸上的表情立马愤怒起来,甩开膀子就要和他理论,却被温陈按住肩膀,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楼下下令的长官也走了上来,饶有兴趣打量了二人几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指着温陈说道。 “是本官砍了你的相好,再把你强行带走,还是你自己配合一点,主动跟我们走?” 还没等小黑豆回话,温陈抢先起身谄媚道,“自然是小姐主动跟着几位大人走,小的还没活够呢!”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请吧,姑娘!” 宣阳瞪着温陈哼了一声,朝着他腰间狠掐了一把,甩袖出门。 带头的中年满意点点头,跟随而上,路过两个手下时抬起手来朝着脖子处轻轻摆了摆。 “是,大人!” 待一帮捕快带着小黑豆出了客栈,二人狞笑一声,拔出腰间跨刀走进屋来。 “二位大人什么意思?”温陈面带惊恐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早点享清福而已……” “不要……,不要啊!!!!” 温陈一边焦急喊着,脸上却丝毫不见慌张,身形蓦然启动,两个走到他身边举起长刀正要砍下来的捕快忽然发现眼前的男子竟如一条泥鳅般滑到了他们身后,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处被一股巨力狠狠撞了一下,便没了知觉。 看了眼脚下倒地的二人,温陈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将床上的围帘一拽,三下五除二撕成布条,将他们束缚手脚五花大绑,然后两脚将地上的长刀踢出门外。 “谁要是不听话便捅他一刀。” 缩在门口不敢动弹的老掌柜表情惶恐,“小……小老儿没杀过人……” “你死还是他们死,自己选一个。”温陈扔下一句话,提起尚方斩马剑噔噔噔下楼而去。 第95章 冥婚 夜色深沉。 一队锣鼓匠身穿红衣奏响的却是哀乐,放哪个人看来都觉得异常诡异。 队伍中间是七顶大红轿子,几乎每一顶轿子中都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夜空中飘荡着阵阵呜咽声。 “夫人莫怕,待会儿便到了。”一名年轻丫鬟趴在轿子窗口,带着哭腔朝着里面的宣阳说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 这画风虽然诡异,但小黑豆既然看清楚周围的都是活人,心里便没那么害怕了,更何况她知道温陈的为人,绝不会因为贪生怕死把自己交给外人,这个狗奴才指不定在哪藏着呢。 “夫人,我们……我们要去和少爷成婚……”丫鬟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 “成婚?这不是喜事吗?你哭什么?”宣阳好奇道。 “可是……可是少爷七日前已经死了,我们……我们是跟着一起去陪葬的……” “冥婚?!” 宣阳闻言脱口而出。 她就算再心大,也不可能听到这等消息还镇定自若。 丫鬟轻轻点了点头。 “放我出去,你们这帮狗东西,知道我是谁吗?!”宣阳疯狂踹着轿门大声呼喊道。 刚才抓她上轿的中年捕快皱了皱眉,骑马走了过来,“夫人,本官劝你还是好自为之,能当我们太守大人的儿媳妇,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要不知好歹。” “呸!什么狗屁太守,本宫乃镇北王之女刘玄君,大盛的宣阳郡主,你们这帮狗奴才还不放本宫出去?!”小黑豆怒斥道。 中年捕快哼笑一声。“郡主?夫人怎么不说自己是太后娘娘?你觉得本官会信吗?” “本宫就是郡主!狗奴才,等本宫出去,一定要了你的脑袋!” “好啊,那本官随时恭候郡主大驾!”中年捕快嗤笑一声,踢了一脚抬轿的轿夫,“她再不老实,就抽她嘴巴。” “是,大人!”轿夫应了一声,转头给探出轿窗的宣阳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宣阳气得咬牙切齿,她虽从小也习的一身武艺,可这周围的官兵和下人起码有几十号,想要逃跑难于登天。 温陈这狗奴才,竟然让本宫以身试险,别让本宫再看见你,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队伍十几丈开外,温陈一身黑衣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当他看到队伍中那几顶大红轿子,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了。 娶阴妻是流传民间的一种陋习,大多都是男子青年早夭,未来得及娶亲,家中父母为了满足儿子的心愿,从贫苦人家买来年纪相当的女子给儿子找个伴。 只是温陈没想到这队人马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强抢民女,而且照刚才路上看到的纸钱数量以及新旧程度推算,这个流程恐怕进行了不止一次两次。 能调动官兵如此胡作非为,此人在这乌城之中肯定势力不小,他倒想看看,这还没出冀州,距离尚京城也不过两百多里,是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搞这么一出! 可能是七顶轿子坐满了,在路过其他客栈时,护送的官兵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停下来进去抢人,而是一路朝西出了城。 西城门并没有官兵把守,好像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夜间街上也无人游荡,温陈跟在后面很容易便混了出去。 沿着小路又走了不到半刻钟,队伍终于停在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小树林外,那里黑压压站了一片,估计有一二百人,温陈一眼望去,火把下少说有三四十个身穿嫁衣的年轻女子,隐约有哭泣声传来,每个人身前都放着一口上等的棺木,在这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宣阳这时也被带出轿外,由身边的丫鬟为她套上一件红色嫁衣,与一众女子站成一排。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周围有层层官兵把守。 温陈皱了皱眉,好大的阵仗,他一眼便看出那是地宫的入口,这等待遇放在王亲贵族身上都显得格外奢侈,更别说还要几十名女子一起陪葬了。 这时,一名五十多岁的华服老者表情肃穆从地宫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 “老爷,吉时已到,该送少爷和诸位夫人上路了……” 华服老者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走到一众女子前躬身一拜,“老夫卢剑心多谢各位姑娘大恩大德,今日便是各位与犬子成婚的日子,愿诸位九泉之下保我卢家世代顺旺,金玉满堂!” 语气真切,态度诚恳,若不是知道这卢剑心要干什么,众人还真就以为这是个知恩图报特意来道谢的好官! 一时间哭声震天,一名名女子被身后的官兵踹入棺椁中,铁锤抡起铆钉随之被钉入事先预留好的凹槽中,任凭她们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卢剑心神色淡然,微微叹了口气,朝着身边的道士点了点头,“有劳了,朱大师。” 中年道士一副高人模样轻轻点头,搭在臂弯的浮尘一甩,开口高声道: “一杯酒敬,天降祥云地生万物,政通民和国泰民安。 二杯酒敬,各位先祖聚仙山,天府境内紧相连。 三杯酒……” 还未等中年道士把话说完,忽然一个黑影从旁边的草丛猛的窜了出来,剑光闪过,瞬间人头落地。 朱大师掉在地上的头颅嘴巴微微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满脸的难以置信。 卢剑心骇然转头,却见那柄宝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身后腿弯处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叫他们住手,马上放人。”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狗奴才,本宫在这里!”宣阳见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回身两拳撂倒站在自己身后的年轻官兵,如兔子般左跳右窜去到了温陈身后。 周围官兵大惊失色,刚才护送七顶轿子回来的中年捕快只看一眼,便认出上方拿剑的青年就是刚才被自己下令杀死灭口的男子! “大胆逆贼,来人,将这两名刺客给我拿下!” 温陈眼睛一眯,长剑一横,啪的一声拍在卢剑心脸上,一道红印立马肿了起来,“你是聋了吗?让他们站在原地不要动!” 卢剑心连忙抬手喝退众人,“站回原位,都把武器放下!” 啪—— 话音刚落,卢剑心另一侧的脸颊也肿了起来,“让你放人你听不到吗?” 没想到这老头蓦然回头,死死盯住温陈眼睛,“不放,坚决不放!” 第96章 鬼神作祟 温陈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扣了扣耳朵眼凑近卢剑心耳边再次问道,“你重新说一遍!” “不!放!” 卢剑心斩钉截铁道,目光中虽有恐惧,但依然不肯退却。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哪个掌握主动权?”温陈捏住卢剑心的衣领拉到自己眼前凶恶问道。 “自然知道,放了她们,老夫不止无法为玉田完成心愿,到时候这帮刁民跑到尚京城告御状,老夫一样得死!”卢剑心冷静道。 嘿? 这种情况倒是让温陈十分意外,以往擒贼先擒王的套路在这里竟然行不通? 望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官兵,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这完全不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温陈原想着自己半路杀出,先威胁卢剑心把这些无辜女子放了,之后亮出身份,逼迫他认罪伏法,可万万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想在了自己前面,干脆破罐子破摔,反将了自己一军! 如今就算立马亮出自己钦差御史的身份,拿出尚方斩马剑,可能不止威胁不到卢剑心,反而会逼得他狗急跳墙,做出一些疯狂的事儿来。 听着被装入棺椁中的女子呼救声渐渐低弱,温陈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事发突然,还是太仓促,把敌人想的太简单了呀…… “狗奴才,我们是不是跑不了了?”宣阳身后怯生生问道。 温陈摇了摇头,自己二人逃脱这里完全没问题,只需要挟持卢剑心就能做到全身而退,可那帮被抓来的少女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只能亮出身份向他承诺自己会在小皇帝面前求情,饶他一命,以此来换取那些姑娘的活路。 虽然很不甘心,但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附近待命的官兵起码有一二百人,温陈可没自大到一个人可以对付这么多壮汉。 “卢大人,不如我们谈个条件如何?”温陈看着卢剑心沉声道。 “哼,现在知道怕了?那老夫倒要问问你,你凭什么跟老夫谈条……” 话音未落,忽然温陈耳边响起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下一刻,近在眼前的卢剑心半边脑袋砰的一声炸开,甚至眼中的嘲讽之意还未褪去,便扑通躺在地上! 鲜血和脑浆溅了温陈一脸,他错愕愣在原地,猛的向右侧四十五度角的方向转头,只见一道黑影飞快隐入丛林之中! “有危险,卧倒!”温陈大喝一声,脚下用力一蹬,将宣阳扑倒在地! 还未被推入棺椁中的女子见此情景纷纷惊声尖叫,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刚才温陈杀朱道长的时候虽然动作迅速,但肉眼也能看到发生了什么,可卢剑心卢大人是怎么死的? 为何脑袋忽然便爆了开来? 大家的眼睛都在拿剑挟持卢大人的青年身上,他刚才根本没做什么动作呀! 但卢剑心一死,也就相当于温陈的护身符被彻底撕碎,先前去客栈拿人的中年捕快抽出手中长刀朝天一挥,怒喝道,“将这两名刺客给本大人拿下!” “诺!” 一听这动静,温陈暗道一声不好,这下可真不容易脱身了! 翻起身来正准备拼命,却看到向自己挥刀而来跑在最前面的四五个官兵在刹那间脑袋炸裂开来,一个个摔倒滚落下去! 竟是和刚才卢剑心一模一样的死法! 这一情况顿时让准备冲上来的众人强行刹住了脚步,满脸惊恐的看向温陈。 “妖……妖怪!” “大人,这两个人好像是妖怪!” 中年捕快咬了咬牙,“就算是妖怪又怎样?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不成?” “给老子上!!”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中年捕快脑袋也是一样绽开了花朵,整个人身子一歪,无力跌倒在地。 再一再二还有再三?! 这下眼前青年是妖怪的事情便彻底坐实了,只要有人敢和他作对便必死无疑,而且死状极其血腥恐怖,甚至看不到他有所动作,好像只要他看别人一眼,就能取人性命! “快跑啊,妖怪杀人了!” “脑袋会炸啊,脑袋会炸啊!” 一众官兵彻底疯狂,竟无人再有面对温陈的勇气,抛盔弃甲慌乱逃窜,见官爷都跑了,那帮锣鼓匠也都扔下手里的家伙事儿跟在后面狂奔不止! 不到片刻,原本热闹非凡的小山坡上,便只剩下温陈和小黑豆二人,还有几口被钉住棺盖,有所动静的棺材。 “狗……狗奴才,好像不太对呀……”宣阳小心翼翼躲在温陈背后,谨慎观察着身侧的地宫入口。 “是不是那个死了的少爷找我们索命来了……” 温陈瞥了她一眼,“你见过恶鬼索命只索自己人的命吗?” “万一他脑子不好使呢?” “郡主应该不配问出这个问题……” 小黑豆疑惑皱了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温陈是在故意调侃他,“狗奴才,你什么意思,凭什么本宫不配问?” 温陈正要张口,耳边的破空声再次传来,当下心头一紧,赶忙护住宣阳往后一滚! 砰砰砰! 三道剧烈的撞击声响起,温陈朝前一看,只见刚才二人站立位置前方半尺的地方,出现三个西瓜大小的坑洞,要知道脚下的可是石壁,如此巨大的威力,就算是威力稍微逊色一点的手枪也不见得能做到! “狗奴才,真是冲我们来的……”宣阳紧张道。 温陈回头看了她一眼,“真要是冲我们来,这次碎的应该是我们的脑袋!” 二人刚才就算站在原地不动,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温陈自然不相信什么鬼神一说,而且先前卢剑心身死后,他分明看到周围的树丛中有黑影闪过。 众所周知,鬼是没有影子的…… 温陈起身走到坑洞前,扒拉了几下里面的碎石,果然从中找到三颗葡萄大小的黑色铁珠,这东西压在手里沉甸甸的,颇有些分量! 眯着眼睛环视一圈周围的密林,又低头看了眼坑洞的形状,起身竖起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了起来。 “狗奴才,你还会作法?”宣阳小声问道,“可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作法是不是太晚了……” 温陈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下,咧嘴一笑,“不晚,现在我就帮你把这几个鬼找出来!” 说罢,挥起右臂,朝着左、左前、正前三个方向,以高低不同三个角度将铁珠扔入树林,只不过力道并不大,与刚才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杀人招式截然不同。 片刻之后,树林中传来三声惊呼。 “哎呦?有点本事!” “韩日山,这能人异士真是你镇国司的头头?看着不像呀!” “嘿嘿,俺就说温兄厉害吧,你们还不信。” 温陈听到最后一道声音,嘴角渐渐勾起,轻哼道,“果然是你小子……” 之前他通过钢珠陷入岩壁的角度,以及自己身处的位置,大概计算出了对方出手的位置,以及人数。 暗处之人非但出手相助,甚至还和自己开这种玩笑来互动,便说明这里面有自己人! 而乌城这个地方自己从没有来过,路上也没遇到过熟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里面有韩日山一个! 第97章 射! 人影闪动,三道矫健的身影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温陈二人抬眼一看,一人正是韩日山无疑,那傻大个子站在哪都格外显眼。 宣阳捅了捅温陈的腰间,指着韩日山小声道,“本宫怎么忽然觉得他和白天不太一样,好像在哪里见过……” 温陈讪笑一声,“别瞎说!” 小黑豆怕是此情此景,想起来当初给太后祝寿那晚,皇宫出现的刺客了…… 再看另外二人,一个身体壮硕,虽比不上韩日山般见状,但那一身横肉也是格外能压得住场面,一脸的络腮胡看着约摸三十多岁,单看外貌就给人一种粗犷豪爽的第一感觉。 那人走上前来抱了抱拳,“屠三千!” 另一个倒是显得不像身手出众的样子,二十来岁瘦瘦弱弱,一脸要死不活的模样,脸色在月光下渗得惨白,活像从坟里爬出来的尸体一般。 “郎……将……” 声音断断续续,忽高忽低,像是孤魂野鬼似的。 温陈指着郎将看向韩日山,“他平时说话也是这样?” 韩日山挠头笑笑,“这小子肾虚……” 郎将闻言,愤怒的瞪了他一眼,“泼……诶……呸!” 好无力的反驳,还真是肾虚…… 温陈笑笑摇头,扫了三人一眼,“三位怎么也在这里?不会是巧合吧?” 他记得早些时候韩日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去,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屠三千轻飘飘瞥了温陈一眼,把想要说话的郎将扒拉到身后踹了一脚,“你别踏马丢人现眼了!” “上边有令,找机会暗杀魏成残部,这卢剑心便是当初魏成安插在乌城的人,说来此事温大人不算陌生吧?” 温陈了然点头,想起当初南宫雀反水时交出一份魏成在大盛九州眼线的名单,上面好像确实有卢剑心的名字,这是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是乌城的土皇帝。 原来他们的出现是必然,自己的出现才是巧合…… 如此一来韩日山三人正好可以将卢剑心等人的死因归咎于鬼神妖物作祟,在这封建迷信时期,又有人证夸大其词,很容易便能让民众相信。 “狗奴才……” “干嘛?”温陈回头。 小黑豆指了指不远处几口棺材,小声道,“你们是不是应该先救人?” 温陈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茬儿,“瞧我这脑子!” 正要动身,却见一旁的郎将宛如幽魂般“飘”了过去,速度异常的快,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棺材旁。 “还……是……我……来……吧……” 虽然说话磨蹭,但身手却异常利落,只是抬起手掌在棺盖上重拍几下,钉在凹槽中的木钉便被震了出来。 接连打开几口被封住的棺材,郎将上前探了探鼻息,无奈摇了摇头。 “都……憋晕……了……” 屠三千瞪了他一眼,“晕就晕了,看老子干什么?送回城里,天亮了自然有人来寻亲!” “哦……” 接到命令的郎将把那四五个女子如垒积木一般扛在肩上,深吸口气,跳着朝乌城的方向而去。 这次加了负重,温陈总算看见这小子脚尖点地了,要不还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鬼…… “你们刚才是用什么打出的那铁珠?不会是手扔的吧?”温陈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人之臂力若是能达到那种可怕的地步,怎么也得单身三十年,夜夜做手活…… 屠三千似乎很喜欢看到温陈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轻佻的哼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把半尺长短的乌铁弹弓晃了晃,“射!” “射什么?”温陈好奇道。 “这东西就叫射!”屠三千白了他一眼,“有暗器谁还用手扔那玩意儿?” 温陈微微点了点头,拿过屠三千手里的弹弓端详起来,这名叫“射”的暗器握在手中感觉莫名的顺手,挂在两臂的皮筋黑黄相间,很是奇特,用手一拉,便能感觉到沉重的力道! “这皮筋是什么东西做的?” “鹿脊筋和人发。”屠三千答道。 见温陈能毫不费力拉开射,眼中闪现一抹诧异。 “不错,属实不错……”温陈赞叹道,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暗器威力即便放在前世与低阶热武器相比,也不逞多让。 “喜欢便送你了。” 温陈闻言拱了拱手,“多谢,以后咱家回赠阁下一把更好的暗器。” 屠三千嗤笑一声,只是当温陈跟他随口客气一番,并未放在心上,“好啊,那在下便恭候厂公的回礼了。” 一旁韩日山默默不语,低着头将地上的几具尸体抗到地宫入口处,又抱来一些干草堆在上面。 “你干什么?”温陈挑眉问道。 “烧了啊,别留下什么证据。”韩日山呆呆抬头回答道,“况且这父子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烧了算便宜他们了。” 温陈无奈叹了口气,过去将几具尸体踢到一边,看着二人道,“你们就不想进去看看?” “死人的坟有什么好看的?”屠三千皱了皱眉头。 温陈摇了摇头,心想老天爷在给他们打开武力这扇门的时候,果然关上了智力的窗户…… “两位不会以为,卢剑心找这么多女子过来,就是为了给他儿子娶媳妇吧?” “那还能干啥?”韩日山不解道。 “地宫是干什么的?”温陈问道。 “放死人。” “还放什么?” 听到这番提示,一旁的小黑豆顿时眼前一亮,抢答道,“还有陪葬品!” 温陈笑笑摸摸她的脑袋,这玩意总算聪明了一回。 “二位就不想想,卢剑心搞这么多棺材,这地宫里放着多少金银宝器吗?” 两个粗狂汉子对视一眼,脸上立马露出兴奋的笑容。 “韩日山,你先进去看看,老子回去叫人搬东西!”屠三千嘱咐了一句,掉头便朝西边飞奔而去。 韩日山则是拿了火把,弓着身子朝洞口钻了进去。 “狗奴才,你怎么能想到这里面有宝物的?万一卢剑心就是想替儿子多娶几个老婆呢?”宣阳看着那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依然有些害怕,抱着温陈的胳膊问道。 温陈哼笑一声,“你见过活人没事干往死人坟墓里跑的吗?” 刚才一众官兵押着小黑豆等人到场的时候,温陈恰好看到卢剑心和那个朱大师从地穴中走出,一般来说,除非迫不得已,活人是不会下死人墓的,因为太不吉利,这个时代的人认为这样做有损阳寿。 除非里面有卢剑心也放不下的东西,而且依据陪葬的人员的数量来看,卢剑心就算再疼儿子,也不太可能冒着被告发的危险,去强抢如此多的民女替儿子娶阴妻,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些棺材只是掩人耳目用来存放财物的工具罢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韩日山便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 “温兄。” “如何?”温陈笑着问道。 “好多银子!” 第98章 解围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小路那边蓦然出现一队人马,一众人应该是刚睡起来的模样,赶着马车吆喝着直奔这边。 “金甲龙骑?”温陈看了韩日山一眼。 韩日山挠头笑笑不说话。 “我还以为你们这边就驻扎着两个人呢……” 带头的屠三千听到这话,哼了一声,“收拾那几个酒囊饭袋,用不着兴师动众。” 说罢,看向韩日山,“货色如何?” 韩日山默默竖起大拇指,“一等一的好!” “好嘞!” 屠三千大手一挥,“兄弟们,跟老子进地宫搬银子!” “诺!” 这帮人虽身穿布衣,表情吊儿郎当,一副地痞流氓的打扮,但应这一声,气势瞬间爆发开来,宛如蓄势待发的猛虎一般! 直到天快亮,地宫中的财物才全被搬出来,各种金银财宝,琉璃宝器满满装了七大马车,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 从地穴中钻出来的屠三千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指着靠近温陈身边的一辆马车道,“温大人,这里面有你一份功劳,这车归你!” 温陈笑了笑,这帮汉子还挺讲义气。 “不必,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不方便带这些东西,诸位自行收好便是。” “那不行!”屠三千撇撇嘴,“你不收好处,万一日后去陛下面前告我们私吞赃银怎么办?” “温兄不是那样的人……”韩日山小声道。 屠三千狐疑望向笑而不语的温陈,“那怎么可得说好了,若以后因为此事,我等被陛下处罚,老子可跟你没完!” 温陈轻轻点头,“君子协定,绝不告状!” “好!”屠三千大笑一声,“你这人对老子胃口,以后在冀州出了什么问题,尽管让韩日山来找老子!” “那是自然。” 双方客气了几句,屠三千便带着一众手下赶车离开,顺便按照原计划,将此地的棺材尸首加上地宫烧了个一干二净! 回去的路上,韩日山一直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怕我吃了你?” “哪能呢……”韩日山腼腆笑笑,“温兄又不是真的妖怪。” 温陈笑笑摇头,“不想说就别说了,此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 韩日山感激抱拳,“多谢温兄。” “不过我还是要问一个问题。”温陈话锋一转,看向大个子,“青州也有你们的人吧?” 韩日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温陈嘴角勾起,这便好办不少了,有了金甲龙骑做接应,起码不会再出现今天这种尴尬情况,那里的地方武装就算再大胆,自己也有底牌去应对。 只是到时候收缴的财物,恐怕得分相当一部分出去。 如今温陈总算想明白,为何太后身边那两个老太监一见自己得了封赏,就要上来讨要一部分,这么一帮精锐需要养着,那可是费钱费力的大活儿,小皇帝为了掩人耳目,又不可能明目张胆拨款过去,只能暗中让裴芝二人想办法。 回到客栈,掌柜老头一见三人差点哭出来,啪的把带血的双刀扔到地上。 温陈诧异道,“他们醒了?” “没醒,小老儿怕他们醒……” 温陈暴汗,看不出来,你这老小子也是个狠角色,只是为了防范于未然就把两个大活人给噶了…… “一个时辰后去报官,就说昨夜出现在城外的妖怪在你这里杀了两个人跑了。”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张大额银票拍在桌上。 老掌柜虽然疑惑,但看温陈这脸上身上还带着血迹的模样也没敢多问,收起银票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温陈进屋用水擦了擦皮肤上的血迹,换了身干净衣裳,整个人顿时感觉焕然一新。 收拾东西的途中,余光忽然扫到门缝外有一只眼睛在往里面偷瞄。 “喜欢就进来摸摸,偷看算怎么回事?” “呸,狗奴才,谁偷看你了,本宫是怕一会儿官兵查到这里节外生枝,催促你赶紧上路!”门外传来小黑豆狡辩的声音。 二人下楼,韩日山早已在门外驾着马车等候多时。 可能是因为乌城剩下的官员还没收到消息,也可能是在商量对付妖怪的对策,三人出城的路上格外顺利,甚至守城门的官兵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别说盘查,问都懒得问一句。 尚京城,乾安宫某处偏房。 裴芝,裘得禄两个老太监手里各拿一只琉璃小瓶,把鼻尖凑到瓶口仔细嗅闻,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下方莫绪酉一脸陪笑,躬着身子立在一旁。 “两位公公,这是小的按照温大人留下的秘方,调配出来的女人香,选用原料的乃是尚京城中上好的万寿菊和美女樱,香味清新,与先前的男人香有异曲同工之妙!” 裴芝微微点了点头,轻摇小扇,慈眉善目道,“什么男人香女人香,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咱家看这宝贝香味扑鼻,又是水状,就叫香水便好!” 莫绪酉连忙点头称是。 老太监看来似乎是很喜欢这东西,又不想在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被别人用名字诟病,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副说辞。 “莫绪酉,你也别急,这两天太后用了胰岛素后,精神状态比之以前好了许多,温陈与你的封赏马上便到。”裴芝嗓音尖锐道。 莫绪酉谄媚笑道,“小的能为太后尽忠乃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哪敢催促太后封赏,只是小的最近遇到一件难事,想请二位公公指点一番……” “哦?”裴芝眉头一挑,“说与咱家听听。” “小的在外城买了一处宅子,按照温大人临走前给的配方,调配女……调配香水,本想靠这些本事养家糊口,可就在昨日,户部一位大人带人找到小的,说在外城做生意,必须有户部的文书审批过关才行,不由分说,便让手下封了小的的作坊……” “那你去户部办理文书不就好了嘛!”裴芝微笑道。 莫绪酉脸色一苦,“小的去了,可金侍郎一听小的的名字,便让小的三个月后再去办理文书,两位公公也知道,再过三月便是冬季,花都凋完了,还做哪门子香水呀!” 两个老太监闻言,收起笑脸对视一眼,不由摇了摇头。 户部左侍郎金栋与温陈算是有点交情,如果连他都不愿意参和,那便说明上面还有人压着。 如今朝中没了魏成,能让三品大员如此听话的,估计也就探亲归朝的宰相管孝达了…… “莫绪酉,管这事的人,咱家二人也不愿得罪他,你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对了,别去求太后,太后向来不参与朝政,别给太后心里添堵。”裴芝轻声嘱咐道。 不能求太后,温陈又不在,难道要去求陛下? 陛下每天日理万机,会因为这点小事费心? 莫绪酉微微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双手呈给裘得禄。 “二位公公,还请看在温大人的面子上,帮小的一回。” 裴芝疑惑打开信封,里面的内容顿时让他瞳孔一缩,“啪”的一拍桌子。 “这臭小子,不帮他还真不行!” “上面写的什么?”裴芝好奇问道。 “咱家的这条亲命!” 裘得禄上半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一张菜谱拿捏的死死的!更可恶的是,温陈写封信只写了一道菜的做法,要想知道剩下的配方,就必须得帮这个忙! 第99章 雨一直下 温陈三人一路向南,直到穿过冀州与青州的边界,宣阳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身温陈的衣服。 好在如今已快到八月,天气已经渐渐变得凉爽起来,这一日,天空飘起小雨,从半夜一直下到了晌午时分。 坐在马车里的宣阳,百无聊赖的望着盘膝打坐的温陈。 “狗奴才,你在干什么?” “冥想。”温陈轻声答道。 “有什么用吗?” “可以使六根清净,少受外界杂音的折磨。” 说白了就是小黑豆每天太吵了,自己闭着眼睛打坐可以避免和她拌嘴。 宣阳自讨没趣的撇了撇嘴,小手探出窗外接了点雨水拍在额头上,顿时感到清凉几分。 “温兄,估计再走半个时辰就到怀远县了,今天就到那边歇脚如何?” 温陈嗯了一声,脑海里开始的浮现青州的地形图。 青州一共可以划分为十城八县,而怀远县是初入青州遇到的第一个县城,也是到达最终目的地鹿城的必经之路。 按理说青州有八百里海岸线,靠近海边的三城几乎有一半产业都与渔业有关,就算天公不作美,导致雨水不丰,灾情也不应该像青州牧上书的那般严重。 可自打三人进入青州地界以来,每隔几里路都会看到一两具干枯的骨架,衣衫褴褛的倒在道旁,黑洞洞的眼窝甚是怕人。最近这几天虽阴雨连绵,可也早过了播种的季节,荒芜的田地里满是白白的盐碱,就算明年可以种植,这地也得再重新养个两三年才可能有较好的收成。 “这一趟任重道远呀……”,温陈微微叹了口气。 这次如果不把问题从根本上解决掉,即便青州官员大换血,到明年也一样会有折子递到尚京城要求接济。 雨水淅沥沥的下,正当宣阳有些困意时,从窗户忽然飞进一枚石子正中眉心,疼的她哇哇大叫。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扔本宫?!” 温陈无奈斜了她一眼,自从前几日离开乌城后,他就告诫小黑豆不要随便以本宫自居,会被别人看穿身份,可这话明显被宣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但余光却扫到掉落在马车地板上的石子好像有一抹闪亮的光华,温陈弯腰捡起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石头,分明一块指头肚大小的碎银子! 宣阳摸着额头上的红肿,噘着嘴道,“天上下银子了?” 温陈皱了皱眉,摸着有些微凉的银块,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停车。” “吁——” 韩日山听到吩咐,立马拉停马匹。 “温兄,怎么了?” 温陈走下马车,透过朦胧小雨四周张望,只见西边不远处有个凉亭,一男一女俩名华服青年正在里面说笑。 男子一身无瑕白衣,腰间还别着一把折扇,穿着风流倜傥,可面容却让人不敢恭维,长长的鞋拔子脸,眼睛细小狭长,两撇小胡子又疏又卷,活脱脱一只人形老鼠,两颗龅牙突出嘴唇,仿佛一低头就能刨地一般。 那少女在如此丑陋之人的衬托下倒是显得靓丽不少,身材窈窕衣着粉裙,即便是如此天气,身上的长裙也没沾染一丝泥泞。 脸颊上一颗美人痣挂在梨涡旁,小巧坚挺的鼻梁上有着一双狐狸眼,一颦一笑尽显媚态。 凉亭外站着四个身穿灰布小帽的下人,浑身湿透,脸上却挂着卑微的笑容。 凉亭里的男子时不时从手边的匣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跟身边抱着白兔的粉衣女子炫耀一番后,手臂一挥,朝着路边的积水中打了个水漂。 “元朗哥,你输了,你看你打水漂都打到人家马车里去了,下来一位公子怕是要找你麻烦呢!”怀抱白兔的女子柔媚一笑,纤纤玉指点向温陈几人的方向。 “哼!这地界谁敢找我何元朗的麻烦?”白衣公子嗤笑一声,走出凉亭一脚将靠近自己身边的一名小厮踹倒在地,蛮横吩咐道,“叫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滚过来,给本公子赔罪!” 小厮非但不生气,反而爬起身来笑脸相迎,朝着何元朗点头哈腰答应下来,挥手呼唤剩余三名同胞气势汹汹的朝路边的马车旁走去。 “不长眼的狗东西,看什么看?” “耽误我家公子玩乐,知道是什么罪过吗?” 几人叉着腰将温陈二人团团围住,丑恶嘴脸毕露。 温陈微微笑了笑,掂着手里的碎银子问道,“你家公子玩这个会不会太浪费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带头小厮眼睛一瞪,上前拽住温陈衣袖,“我家公子玩什么,怎么玩,也是你配过问的?” “走!过去给我家公子磕头赔罪!” “温兄,他们好不讲道理……”一旁韩日山脸色有些不悦。 温陈拍了拍他的胳膊,轻笑一声,“先过去看看,毕竟是我们扫了这位公子的雅兴。” “哦……” 二人在四名小厮的拉扯下,被推进了凉亭。 凉亭中的何元朗见状,朝着身旁女子自信一笑,“雪琴妹妹,看到没有,对付刁民就得吓唬着来,不然他们不听话!” 女子微微一笑,没有回话,手指轻轻的白兔身上抚来抚去,目光在温陈身上打量起来。 “好俊俏的少年郎,叫什么名字呀?” 温陈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展开手掌,“这银子是二位的吗?” 听到女伴夸赞别人好看,何元朗一时有些恼怒,一把抓过银子掼到地上,“关你屁事!你现在要是能跪在地上好好磕几个响头,本公子没准一高兴还能赏你几个闲钱!” “好啊!”温陈面带笑容,“不过在下向来给人磕头前都有个毛病,就是必须问清楚对方的家世背景,否则觉得这头磕的不舒坦。”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家里做的是什么生意,竟能在此等大灾年间,富裕到用银子打水漂?” “本公子姓何,名元朗,家中不做生意,家父何二龙,乃是怀远县县令,专治你们这帮刁民!听明白了吗?” 温陈眉头一挑,指着何元朗手旁的银箱问道,“据在下所知,我大盛县令每月俸禄不过米一百五十石,外加两千五百钱,公子如此铺张浪费,令尊难道不会心痛吗?” “心痛?”何元朗哈哈大笑,“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样子,本公子的爹生财有道,这点银子算什么?也就你们这帮刁民把它们当宝贝!” 见温陈一副沉思模样,那怀抱白兔的女子扭着身子走了过来,伸出小手轻轻点起他的下巴,“小公子,你还没告诉本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贱人!把你的臭手拿开!不许碰他!” 身后马车里传来一声怒吼,宣阳穿着宽大的衣裳,怒气冲冲赶了过来! 第100章 腰缠万贯与一尺之躯 温陈暗道一声不好,怎么把小黑豆给忘了? 只见宣阳气势如虹,拳脚并用直接解决掉拦路的四个灰衣小厮,走到几人面前恶狠狠的瞪着雪琴,然后甩手一巴掌打在一旁的何元朗脸上! 这一掌势大力沉,打的白衣公子原地绕了三圈,扑通跪在地上,从嘴里吐出两颗带血的槽牙。 众人一时没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的看向前来搅局的宣阳。 温陈诧异,“她勾引我,你打这位公子做什么?” 只听宣阳哼了一声,抱着胳膊道,“女人不打女人,况且他的女人勾引我的男人,他不挨打谁挨打?” 温陈表情疑惑,先不说你这道理对不对,老子什么时候成你的男人了? 韩日山努力憋着笑意,用双手捂住耳朵,“俺什么都没听到。” 雪琴讪讪笑了笑,尴尬的收回挑逗温陈的小手,把头转到一边,似乎丝毫不在意遭受重创的何元朗。 “你们敢打本公子……” “你们竟然敢动手?你们知不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 缓过神来的何元朗蹭的站了起来,捂着腮帮子两眼泛起泪光,欲哭还怒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温陈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不就是一个县令的儿子嘛,说得跟打了天王老子一样……” 说着指了指小黑豆,“何公子下半辈子要记住今天这一巴掌,被她打是你此生的高光时刻。” 何元朗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如若癫狂般冲进雨地,对着四个手下拳打脚踢。 “刀呢?” “拿刀给本公子杀了他们!” “废物,别装死,快起来!!!” 亭子里的雪琴看着这倒霉模样,微微皱了皱眉,眼中的厌恶丝毫不加以掩盖。 “公子,如若不弃,可带本小姐先回怀远县?” 温陈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姑娘,随便搭陌生人的车是很危险的。” 雪琴掩着嘴巴“吼吼吼”夸张笑了三声,“在这豆丁大点的地方,本小姐还不知道危险二字怎么写呢……” 说罢,也不管温陈几人同不同意,撑起一旁的油纸伞,怀里抱着白兔悠然自得的朝着马车不远处马车的方向漫步而去。 宣阳见状咬了咬牙,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瞪着温陈道,“你,不许上车,省得那小狐狸精勾搭你!” 温陈无奈摊了摊手,看向韩日山,“把那何公子打晕,用绳子绑在马车后面拖回怀远县。” 韩日山一脸茫然,“要这废人干什么?” 温陈轻笑一声,抱起石桌上装满碎银子的银箱。 “报官!” 报官? 韩日山一时有些懵逼,他记得那叫何元朗的公子哥说过,那小子的爹可是县令,带着此人报官不是放虎归山吗? 但见温陈头也不回的走向马车,也只好照办。 上前拍了拍正在发疯的何元朗,瓮声瓮气道,“回家了。” “回你娘!” “本公子今天不杀了你们,誓不为人!” 说着张牙舞爪扑向韩日山,却在半空中被一记手刀狠狠拍落在地,洁白的衣衫瞬间沾满淤泥,两颗龅牙正好撞在一块石头上,被崩掉半截,整个人也随之不省人事。 一路上宣阳指桑骂槐,明面上听着是在讽刺温陈见色忘义,实际上对着雪琴阴阳怪气一顿输出,搞得和韩日山在外面赶车的温陈苦笑连连。 “呦!小狐狸精打扮的挺妖艳呐!这衣服哪里买的,能把我家公子勾搭得魂不守舍!” “嘿,别说随便捡只兔子抱在怀里,看着真是清纯可人,姑娘,你这勾搭男人的窍门在哪学的?教教我呗?” 而坐在一旁的雪琴却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似乎这些冷嘲热讽对她来说完全没有攻击性一般,这倒让外面的温陈有些不理解。 按理说像这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正是在乎名节的时候,别说当面指着脸骂,就是私下里听到一些流言蜚语都要羞愤好久,这雪琴却是如同木头人一般,照单全收,真是奇怪。 “温兄……” “咋的?” “马车里的女子不简单。”韩日山一边御马,一边凑到温陈耳边轻声说道。 温陈翻了个白眼,“废话,用你说?” “要不就地做了吧,俺觉得她有点危险……”韩日山眼中闪过一道狠意。 温陈抬手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他娘的不是不敢杀人吗?怎么,改性子了?” “俺是不敢杀好人,但这娘们看着不像好人呐……” 温陈听了,轻轻摸了摸下巴,“不妥呀……,单凭直觉杀人有点过分吧?” “温兄莫不是看上这小娘们了?”韩日山疑问道。 “咱家是太监……” “别装了,温兄是不是太监,俺还能不知道?你就说你是不是对这小娘们有意思?”韩日山这会儿一脸精明,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温陈坦然摇了摇头,“天地良心,你懂不懂七尺之躯既已许国,再难许卿?!” 老子虽然喜欢欣赏美女,但也不是发情的野驴,见一个爱一个呀! 况且这名叫雪琴的女子既然能和县太爷的儿子混在一起,甚至关系看起来还不错,起码会知道一些内幕,没准还有一点利用价值,自己连何元朗的小命都留下了,杀一个目前没有任何罪名的女子作甚? 就为了在小黑豆面前自证清白? 没必要吧…… 韩日山听到这话默默低下了头,嘴里似乎在念叨什么。 温陈见到后,以为这小子是不是暗中发现了什么自己没看到的疑点,才如此鼓动自己杀人灭口,于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韩,你是不是刚才看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韩日山摇了摇头, “那你念叨什么呢?” 韩日山灿烂一笑,“俺觉得温兄刚才那句话好有气势,七尺之躯既已许国,再难许卿!” “俺在想温兄是七尺,俺是几尺!” 温陈一头黑线,这大个子的脑回路也太奇葩了吧? “你不会以为我说的七尺之躯指得是身高吧?” “那还能是啥?”韩日山茫然。 “你有没有听说过‘腰缠万贯’这个成语,本公宝贝的名字便叫做万贯……”微臣小声说道,脸上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容。 “腰缠万贯……”韩日山表情呆滞的念道,“世上真有这种奇人?” “那当然!”正当温陈为自己的恶作剧洋洋得意时,耳边却响起韩日山的话。 “那俺以后出去岂不是只能说,一尺之躯既已许国,再难许卿……” “不行,一点气势都没有,还是温兄的七尺厉害……” 温陈愕然,“谁教你这么吹牛逼的?” “这……还用吹吗?” 第101章 要申冤的是何公子 怀远县内,一片破败狼藉。 马车刚入城楼,残破不堪的场景便映入眼帘,民房倒塌,道路泥泞,一个个骨瘦如柴的灾民无力的躺在路边呻吟,身侧便是臭气熏天的便溺。 稍有力气的孩童见大马车驶入,端着破碗追在后面讨要吃食,小脸上的天真与凄苦丝毫不搭,却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让人不忍直视。 温陈脸色愈发难看,干脆从马车里拽出先前没收的银箱,从里面抓了一把,抬手一抛撒到道路两侧。 “有人发银子了!” “快来人呐,有人发银子了!” “老天有眼,我们这个月的赈灾税有眉目了!” “赈灾税?”韩日山眉头一挑看向温陈,“温兄,这里赈灾怎么还会收税?” 温陈眯了眯眼,脑海里基本有了个大概,这帮王八蛋们还真是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竟然拿着朝廷的赈灾粮,去问灾民讨要税款,没交税款的便吃不到赈灾粮,这放到哪朝哪代都是人神共愤的恶举! “拖着后面那位何公子,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县衙门口。” “诺!” 韩日山沉声应道,一挥马鞭啪的一声,两匹高头大马吃痛,飞快奔跑起来! 后面拖着的贵公子如今经过一路的折磨,早已没了人样,浑身被泥呼了出来不说,下半截身体在地面的摩擦下露出森森白骨,渗人至极。 只是这货却没有了再呼救的力气,只能微微张口从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嘶吼,犹豫形象过于埋汰,一路上竟没有一人认出这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哥! 怀远县的县衙并不难找,马车只是跟从人流,便到了一处红砖绿瓦的宅府门前,大门上写有“守己爱民”的四字匾额熠熠生辉,丝毫不染尘埃。 而一旁的宅院前,一个宛如圆球的中年人,背靠堆积如山的粮包,坐在木桌前,从前来排队认粮的百姓手里收取凭证,然后将一小袋早已称量好的谷物扔给他们,动作轻车熟路,感觉重复了无数遍。 这些百姓的穿着比起温陈刚进城门时见到那些灾民好了一些,不过也是满身补丁,一个个脸上挂着愁容。 “薛?” 温陈看着施粮宅院前挂着的巨大旗帜,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回头撩起帘子,望向里面轻松写意摸着白兔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雪琴微微一笑,反问道,“怎么轮到公子询问本小姐了?” “我叫温陈,现在可以说了吗?” 不想那狐媚子脸却摇了摇头,玩味道,“本小姐现在不想听了。” 宣阳抱着胳膊还在赌气,目光若是能杀人,温陈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就已经轮回了千百世了…… “俺就说这娘们不是好人吧……”韩日山一旁补刀道。 温陈脸色冰冷,蓦然跳下马车走到发粮的中年胖子身前。 “认粮排队!” 胖子头也不抬,淡淡说了一句。 “这粮怎么卖?”温陈问道。 胖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的不耐烦,“新来的?” “是。” “这粮不是卖的,交了赈灾税,便能在此认救济粮,每月二两白银,得十张粮票,每张粮票可认粮一升,粮票丢失不补,过期作废,现在立刻马上乖乖滚到最后面排队,别逼大爷发火!” 越说到最后,中年胖子的语气愈发暴躁,身后几个手持兵刃的年轻汉子也都虎视眈眈注视着温陈。 温陈深吸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怒气,走到马车后解开绑在上面的绳索,拽着何元朗散落的头发,一路拖行到了县衙门前。 中年胖子饶有兴趣的朝这边望了一眼,身后几个打手窃窃私语。 “何老爷还干这种行当?” “切,挣银子嘛,不寒碜,只是不知道这断了腿的玩意能买几个钱……” 在他们心中,但凡有人走进这县衙大门,便是要和何老爷做生意的,不管什么肮脏勾当,何老爷照单全收,自然而然也把温陈划入了人贩子的行列。 “咚咚咚——” 温陈拿起鼓锤重重敲击在鸣冤鼓上,脸色铁青,手臂青筋暴起,众人纷纷侧目,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马车上的雪琴听到鼓声摇头笑笑,看着噘嘴不语的宣阳,“可惜了,好好一副皮囊却赶着来找死。” “呸!你才找死,狐狸精!”宣阳愤愤骂了一句,低头钻出马车。 雪琴微微一笑,抱起白兔跟了上去,刚下马车,便要向写有“薛”字的宅院那边走去,忽然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肩膀。 “你不能走?” 雪琴疑惑转头,“为什么?” “因为他没答应放你。”韩日山指了指敲鼓的温陈。 宅院前放粮的胖子看清雪琴的脸后,立马惶恐站了起来,刚忙招呼手下前去救援。 却见不远处的雪琴轻轻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好啊,那本小姐倒想看看,你们的脑袋是怎么被砍下来的。” 说罢,提起裙摆施施然走到了温陈后面。 “何人击鼓,所为何事?!” 温陈敲了许久,县衙里才走出一名身穿官衣打着哈欠的清瘦男子。 “申冤。”温陈淡淡回了一句。 “滚滚滚,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我家老爷忙着呢,没工夫陪你瞎扯淡!”清瘦男子语气烦躁的回了一句,转身就要回去。 砰—— 温陈手臂一甩,被马车拖了一路的贵公子横着摔到清瘦男子面前。 “他要申冤,你们也不管?” 男子疑惑低头,用手嫌弃的扒拉了两下何元朗脸上的足够,丑恶的嘴脸立马变得惊恐万分。 “少……少爷!”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谁打的你?告诉小的,小的这就替你办了他!” 何元朗颤抖的抬了抬胳膊,指向温陈几人。 清瘦男子这才发现,前来报官的青年背后还站着表情的雪琴。 “薛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少爷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雪琴皱了皱眉,指了指身前的温陈,“他打的,再废话两句,你家少爷就没救了!” 清瘦男子脸色一肃,赶忙招呼衙门中的捕快出来,自己则踉跄架起虚弱无比的何元朗,指着温陈几人大声吩咐道,“除了薛小姐,把这几个腌臜货往死了打!” “诺!” 七八个捕快见自家少爷竟落得这副田地,凶手居然还敢送上门来,瞬间起了立功之心,一个个摩拳擦掌蜂拥而上! “带头这个交给我,剩下那一男一女是你们的!” “好嘞!这小娘皮看起来细皮嫩肉,正好晚上抓入大牢,伺候伺候哥几个!” 温陈一听这话,便知道要出事,还没等开口嘱咐,却见身后一道娇小身影暴怒而起,小黑豆不知从哪捡了一块青砖,啪的一声便盖在了出言轻薄之人的头盖骨上! “你姥姥的,老娘正一肚子火呢,你们别动手,让我来!” 第102章 本官的话就是律法 在雪琴惊愕的目光中,一道娇小的身影宛如狼入羊群冲向袭来的捕快大杀四方,身法灵活,下手力道狠辣让人叹为观止! 而那帮捕快却如关节生了锈一般,动作慢的让人心疼,每个照面都有一人哀嚎躺下,或抱着肚子,或捂着大腿,不一会儿便纷纷失去了战斗力,躺在地上痛苦不已。 最惨的当属那个刚才对宣阳出言不逊的小个子捕快,如今已经被提着要害滚入了县衙之中,即便如此,小黑豆也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一边不留余力的攻击一边咒骂道: “狗东西起来呀?老娘现在就好好伺候你!” 温陈面色如常,他见过宣阳大发雷霆的时候,上次门大人的遭遇仿佛就在昨日,每一个对小黑豆嘴上逞强的男人,最终的结果都应该是下半辈子告别传宗接代了…… 一旁的韩日山表情畏缩的咽了口唾沫,凑到温陈耳边小声道,“上次的事情,多谢温兄了……” 不用想都知道,如果不是温陈阻拦,那天在宫中自己假扮劫匪挑衅宣阳会是什么后果。 倒不是宣阳真就猛到能在武力值上碾压自己,只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天确实是小看了这位郡主大人的战斗力,被打晕后竟然只是安稳的睡到了后半夜,身体没有缺斤少两,如今想起来便心有余悸。 “住手!你们这帮刁民快住手!”一道愤怒的声音从县衙中传出。 一名身穿红色官服,胸口绣有鹭鸶的中年男子带着一大批手下从县衙中冲了出来。 温陈一看这人的相貌便笑了起来,这货分明是与何元朗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脸的鼠像,只是鼻头多了一个大痦子,上面的两根长毛因为愤怒甚至还在微微抖动。 “本官何历堂,尔等何人,为何要在此“”闹事?!”县太爷看着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手下,还是暂时放下了想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想法。 他这一个县衙,如今也就二三十名捕快,一小半已经被人收拾掉了,而且对方只是派出了一名女子便闹得这里鸡飞狗跳,即便自己不懂武功,也能看出双方武力相差太过悬殊,做无谓的牺牲并非明智之举! 要想等到县军来救,就要先稳住这三个闹事的刁民! 温陈轻笑一声,走上前去把没完没了还在泄愤的宣阳拉在身后,“何老爷,我等可是守法百姓,令公子受了委屈,你不升堂替他做主,我们当然不能善罢甘休。” “荒唐!尔等殴打无辜良民,如今还敢大言不惭照片本官?!” 温陈切了一声,“令公子是和无辜沾边和是跟良民有旧,在下觉得他和何老爷一样,不是什么好货?” “放肆!”何历堂气得直跺脚,“来人,击鼓升堂,本官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个刁民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 三人闲庭信步迈入县衙,进到大堂之中,何历堂上到主坐,一拍惊堂木。 “给雪琴小姐赐座。” 雪琴面带笑容,朝着堂上县令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温陈面带冷笑,想拖时间就陪你多玩一会儿。 “不想跪,所以不跪喽。” 何历堂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又看看余气未消还在左顾右盼寻找猎物的黑小妞,转头望向面相还算和善的大个子。 “你,给本官跪下!” 韩日山轻蔑瞥了他一眼,“俺是镇国司正六品亲军都指挥使司,论官职比你大,你该给俺跪下!” 一旁温陈意外的看向他,“升官了?” 镇国司亲军都指挥使司说白了就是镇国司的百户,比起先前的百户确实官升了一级,正好压住这七品县令。 韩日山憨笑一声,“临走前刚接到的任命。” 见二人私下聊天,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何历堂再次拍响惊堂木,“一派胡言,镇国司的人怎么会跑到本官的怀远县?你的官印呢?你的公办文书呢?拿出来给本官看看!” 要说镇国卫这名头还真是把他给唬住了,但何历堂却从来没听说过镇国卫办案,身边还会带着女眷,可凡事还是谨慎为妙,于是乎便决定出言试探。 “不给。”韩日山抱着胳膊回应道。 一听这话,何历堂当即放下心来,表情渐渐变得放松,“尔等刁民,竟敢冒充朝廷命官,按我大盛律法,当夷三族,来人,给本官将他们拿下!” 他忽然变得如此大胆,就是因为看到外面的县军已经到位,难道这帮刁民再厉害,还能一打一百不成? 温陈听着身后脚步声响起,嘴角微微上扬。 “下官陆治见过何大人!”一披甲男子走进大堂,朝着上方的何历堂躬身一拜。 何历堂看到来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陆县尉,这三个刁民先前无辜殴打本官爱子,之后大闹公堂,对我县衙中公职人员大打出手,如今又胆敢冒充我大盛朝廷命官,本官命你立即将三人拿下,送入大牢,待本官请示州牧大人后,当街问斩!” 陆治看了看三人,又看看上方的何历堂,有些为难道,“何大人,这三人的供词呢?有证据,下官才好办事呀……” 一旁温陈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原以为这怀远县的官员都是蛇鼠一窝,相互包庇,没想到这个陆治还有点良心,知道向何历堂要证据。 何历堂面带不悦,要是放到以往,这陆治敢质疑自己,他早破口大骂了,只是如今自己还有求于人,不能这这么多人面前不给陆治面子。 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堂下坐在椅子上抚摸白兔的雪琴,“雪琴小姐,今日犬子陪你外出游玩,你可看到这三人殴打犬子了吗?” 雪琴面带微笑,轻轻点头,“看到了。” 何历堂十分满意,继续问道,“那雪琴小姐刚才看没看到那小黑妞对本官的手下大打出手?” “也看到了。” “那傻大个冒充朝廷命官的话,想必雪琴姑娘也听到了吧?”何历堂胸有成竹道。 不想那雪琴抬了抬手,“这可不一定,小女子可没那等本事未卜先知,三位是不是朝廷派来的,小女子说了不算。” “你……!”何历堂表情微怒,但想起之前上官的嘱咐后,还是压下心头怒意,冷声朝着县尉陆治吩咐道,“如今有雪琴姑娘作为人证,前两项罪名也足够本官将这三个刁民下狱,待冒充朝廷命官的事情查明真相后,数罪并罚,听懂了吗陆县尉?!” 陆治苦笑一声,“大人,一人之言不足以为他人定罪,这不符合我大盛律法,要不大人还是多审审,待三人认罪后,下官好办事!” 啪—— 何历堂拍案而起,怒气冲冲瞪着陆治,“在这怀远县,本官的话就是律法!再不照办,立马脱了这身衣服滚回去要饭!!!” 第103章 一言不合,剑下亡魂 “好!” 啪啪啪—— 一阵掌声传来,众人疑惑转头,只见温陈拍着巴掌走上前去,表情淡定的看着何历堂说道: “何县令的儿子确实是我们打的,刚才大闹公堂的也是我们不假……”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何历堂指着面前的男子瞪向陆治,“他亲口认罪,本官叫你将他们下狱还有错不成?” 陆治咬了咬牙,朝着身后的手下一挥手,“拿下!” “诺!” 十几个官兵瞬间将大堂中的三人团团围住。 “慢着!”温陈抬了抬手,“我等动手乃是为民请愿,为大盛肃清蛀虫,要说有罪,何县令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与奸商勾结,乱增苛捐杂税,要说下狱,他首当其冲!” “放肆!”何历堂一拍惊堂木,“本官乃朝廷钦点的七品官员,谁给你的权力在此审判本官?!” 温陈哼笑一声,“它!” 说着抬手拽下后背的细长布袋,胳膊一抖,朝着天空一抛,金灿灿的宝剑顺势现形,啪的落入手中! “尚方斩马剑?!”陆治瞳孔猛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在下怀远县从七品县尉陆治参见上官!” 一众官兵也赶忙跟着跪地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历堂身子一颤,呆呆的立在原地,满眼的难以置信。 而先前还风轻云淡为白兔梳理毛发的雪琴也猛的站了起来,看向温陈的目光中充斥着震惊与不解。 温陈轻笑一声,看向陆治,“陆县尉还算有点见识。” “回禀上官,我陆家先祖在朝中当过差,曾被赐予过尚方斩马剑,还乡之后将宝剑轮廓刻画于族谱之中,提醒子孙后代端正做人,永念圣恩,陆某绝不敢望!”陆治抱拳恭敬道。 呵,还是名门之后! 只是先祖曾被赐予过尚方斩马剑风光无二,如今子孙后代却只做了一个小小县尉,看来陆家这段时间混的不咋地呀! 温陈微微点头,“陆县尉既然知道此剑大名,应该也明白它是用来干什么的吧?” “先封尚方剑,按法诛奸赃,上斩不义藩王,下斩奸佞小人,见此剑如见陛下!”陆治沉声道。 “好!”温陈面色一冷,猛的回头看向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何历堂,“何大人还有话要说吗?” 何历堂表情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慌乱道,“不可能,这绝不会是尚方斩马剑,你们冒充朝廷命官,还敢伪造圣上宝剑,你们死定了!” “陆治,快将这帮逆贼就地格杀!” “快!!!!” 温陈双眼微眯,轻轻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这不是我想听的……” 说着,手臂蓦然一动,尚方斩马剑嗡的一声拔出鞘来,只见温陈气势如虹提剑上前,一脚将何历堂踹倒在地,举起宝剑向下一斩! 刺啦—— 一颗丑陋的脑袋瞬间飞了出去,滚了几圈正好轮到雪琴脚下,何历堂直到死了也没明白,为何忽然便有人带着尚方斩马剑来取自己的脑袋,为何尚京城那边甚至没传出一点风声? 两只小眼睛中满是惊恐与疑惑,直至生机彻底消散。 雪琴看着脚下的头颅脸色煞白,怀里的白兔似乎也闻到了血腥味,挣扎着跳下地面,飞快钻到桌子下面瑟瑟发抖。 嗡—— 一道冷冽的剑气突然以来,再次缓过神来的雪琴却发现那柄宝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杀她!” “杀她妈的!!” 小黑豆一旁攥着两个小拳头催促拿剑的温陈。 “你要杀我?”雪琴声音微微颤抖。 温陈淡淡看了她一眼,“知不知道见此剑如见陛下,跪下说话。” 雪琴愣了下神,望了望不远处依旧保持跪坐姿势的无头尸体,咽了口吐沫,最终还是轻轻跪了下去。 “温大人,说吧,你如何才能放小女子一马?” 温陈微微一笑,“是挺聪明,知道我要和你谈条件,但也没那么聪明,竟然没有主动提出保命的条件……” 雪琴咬了咬嘴唇,“小女子愿交出薛家商号在怀远县的一切生意,换取一条活路。” “看来姑娘确实是不太想活呀!”温陈微微叹了口气,缓缓举起宝剑,佯装要砍下去。 雪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赶忙往后撤了半个身位,“温大人,这真的是小女子目前能给出最大的诚意了!” 嗡—— 宝剑挥下,斩断几缕青丝,却在马上要接触到雪琴脖子前停了下来。 “薛鼎是你什么人?”温陈开口问道。 雪琴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是……是家父。” 温陈闻言,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朝身后挥了挥手,韩日山立马将扔在地上的刀鞘双手拿了过来。 “很好,带我们去找他。” 温陈说着,将尚方斩马剑收了回去。 “父亲如今不在这里。”雪琴低头道。 “我知道,你爹应该是和青州牧袁青山在一起,告诉他我要见他一面。”温陈随口说道。 一旁站着的宣阳一听这话,立马动身过来,拽着温陈的耳朵拉到角落,“好你个狗奴才,我爹你还没见,现在却要见她爹,还敢说你不是看上这小狐狸精了?” 温陈无奈摇摇头,“你知道薛鼎是什么人吗?” “她爹!能主持她婚姻大事的人!”小黑豆指着雪琴愤愤不平道。 “废话!薛鼎是当今薛家商号的主事人,而薛家商号是大盛九州最有实力的五家商号之一,他们的商队有着大盛以及周边各国的通行文书,可以将生意做到很远的地方去!”温陈解释道。 “那又怎样?你不就是看人家有钱,想勾搭他女儿吗?我爹比他们有钱!”小黑豆噘嘴道。 温陈叹了口气,“平北王的钱是死的,薛鼎的钱是活的,如果薛家商号参与了青州官员贪腐这件事,我正好可以借此抓住他们的把柄,为自己所用!” 在进县衙前,他看到门口发粮胖子背后那面写有“薛”字的大旗,便有了些许猜测,刚才正好在雪琴那里得到了证实,这娘们果然和薛鼎有联系。 当初小皇帝挑选豫州采矿商名单时,薛鼎也是她考虑的人选之一,只不过薛家商号做的是往来贸易的生意,对于采矿这一门还从未涉足,所以最后没有入围最终名单。 小黑豆皱了皱眉,“薛家如果勾结青州的官员贪赃枉法,不是应该通通砍头吗?凭什么留着他们?” 温陈深吸口气,“有些时候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砍头也只是争夺利益的一种手段,可是如果薛家能为我们带来更大的利益,那他们犯下的错误倒是可以不再深究……” 说罢,也不管宣阳听没听明白,转身径直走向还跪在地上不敢有丝毫动作的陆治面前。 “到你了……” 第104章 戴罪立功 “温大人,下官知罪!” 还未等温陈发难,陆治却是对着上官重重一拜! “哦?陆大人何罪之有?”温陈轻描淡写道。 “下官一罪,先前冒犯温大人,差点听信何县令谗言对诸位动手!” “下官二罪,身为朝廷命官,未能在怀远县百姓最需要的时候施以援手,为官不作为者,该罚!” “下官三罪,多年来因为忌惮何县令之要挟,任其摆布,为虎作伥,收受贿赂三百四十二两白银,丝绢十八匹,金饰及瓷器若干,有负陛下和朝廷信任!” 陆治声音颤抖,将自己的罪状一一罗列而出。 “说的很好。”温陈微微点头,“那陆大人以为,我该如何处罚你呢?” 陆治咬了咬牙,沉声道,“以大盛理律,诸罪并罚,该押解回尚京城,交由镇国司发落,若罪名坐实,下官当判斩立决!” “但下官想替身后这帮兄弟们求个情,他们平日里虽有恶行,可基本都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还请温大人看在下官主动投案的份上,对他们从轻处罚!” 话音刚落,身后那帮官兵便叫了起来。 “陆大人,你待我等如手足兄弟,如今有难,我等绝不可让你一人抗这罪过!” “没错,要去镇国司,兄弟们跟你一起去!” 陆治闻言,转身对着众人一拜,“各位的好意陆某心领,你们与我不同,陆某双亲早已离世,家中也无妻儿,没有什么放不下的牵挂,投案实乃一种解脱!” “陆大人……” “不必再说,陆某心意已决!”陆治说罢,重新转过头来对着温陈道,“还请温大人责罚!” 身后一众汉子们听到这话,眼中全都泛起泪花,他们知道,陆治这是帮他们扛下了所有罪名,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啧啧啧……” 温陈叹气摇了摇头,“本官还说让陆大人帮忙看着这怀远县,暂时接替何历堂的位置,但陆大人如果心意已决,想要去尚京城认罪,那本官也只能祝你好运了。” “什么?”陆治蓦然抬起脑袋,一脸惊讶的看向温陈,“温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陈摊了摊手,“是本官说的不清楚吗?怀远县县令何历堂已经伏法,而朝廷如今又不能马上派来官员接任,门外成千上万的灾民都等着吃饭呢,本官原打算让你接下这个烂摊子,可陆大人却一心要去投案,那本官只能另寻他法了。” “温大人,下官乃是戴罪之身,您为何还会相信我?”陆治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主动提出问题。 “呼……” 温陈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坏人之所以叫做坏人,是因为他们会做坏事,可做了坏事的,却不一定都是坏人,陛下相信你们只是一时误入歧途,给个机会还是会遵从本心继续做一个好官,这次陛下命令本官既然为你们扫清了障碍,你们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呐!” 一个县城的三把手,为官多年竟然只收了三百多两银子,甚至连何元朗半天打水漂的花销都不够,一来可以说明陆治确实混得够差,二来也能看出此人并非贪得无厌之徒,再加上这怀远县还需要熟悉情况的人继续盯着维持秩序,赦免陆治的罪过,让他继续留任是最好的选择。 陆治脸上肌肉抽搐,能看出如今内心应该十分激动,再次俯身对着温陈一拜,“下官一定不负陛下和温大人所托,戴罪立功,为民请愿!” 温陈轻轻点了点头,“之后该怎么做,陆大人自己看着办,有些人不必一定留给陛下问罪,该处理的便就地处理掉,本官暂时给予你任命怀远县上下公职的权力,待灾情缓和后,还请陆大人将任免名单送到吏部,朝廷会酌情选择留任或者更换。” “多谢大人!”陆治抱了抱拳,眼中难掩兴奋之色,多年积压在心底的抱负,在这一刻被完全释放出来,终于有机会可以大展拳脚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多谢温大人恩典!”陆治身后一众汉子们也都神采飞扬。 温陈嗯了一声,回过头来看向默默不语的雪琴,“薛大小姐,明日一早本官要看到近两年来你们薛家商号与怀远县各官员金钱交易的流水往来,以及近几次朝廷调拨给怀远县赈灾粮的账目明细,有问题吗?” “小女子不敢……”雪琴脸色依旧煞白。 “不敢就好,想要活命,就别只干本官吩咐的事情,本官要看到你行动起来,懂了吗?” “是,温大人。” 温陈微微颔首,走到韩日山身侧勾了勾手,示意他把脑袋低下来,接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现在就要?”韩日山有些意外问了一句。 “对,我到鹿城的时候,他们必须在那里。”温陈点头道。 “可没有裴公公的手令,俺怕他们不听指挥呀……”韩日山有些为难。 温陈撇撇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好好说,要几成?” 韩日山嘿嘿一笑,伸出三个手指头,“什么都瞒不过温兄……” “最多两成,他们要不干,我就找其他人。”温陈哼了一声。 按理说金甲龙骑作为小皇帝的秘密武器,自己是没有权力调动的,可自己不敢保证到了鹿城会不会发生意外,毕竟那里可不比怀远县,作为一州心脏命脉,能留在鹿城的,一定都是青州牧的心腹,像陆治这般不太愿意听从上官指挥的人,应该很早就被清理出去了。 所以还是手里有点底牌比较安心。 “这……好吧,俺去商量商量!”韩日山答应下来,朝着温陈和宣阳抱了抱拳,“俺不在的这几日,还请二位保重!” 宣阳白了他一眼,“最碍眼的就是你!” 入夜。 怀远县县衙后院,温陈站在屋檐下静静听着小雨落在石板上。 下午的时候,陆治带人将何历堂的家眷都清了出去,尤其是那下半身被磨得血肉模糊的何公子,伤治了一半就被扔进了县衙大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今这里算是温陈二人暂时落脚的地方。 而雪琴办事确实很迅速,只是半天的时间,便将自己要的账目流水堆到了书桌上,上面把运到怀远县的每一笔粮款数额都记得清清楚楚。 自从朝廷向青州调拨钱粮赈灾这段时间,何历堂每次都会将运来的赈灾物资二八分为两份,两成收入县库以备不时之需,另外八成,银子大家按官职大小分配,粮食以低价卖给薛家商号,再由他们统一调拨,以收取赈灾税的方式,高价卖给百姓,如此一来,双方都得到了好处,却是苦了青州的百姓。 “狗奴才,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宣阳揉着眼睛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睡不着,你说为什么青州大旱两年,偏偏在咱们来这两天,雨莫名其妙下个没完没了?” 第105章 谢谢你,绿帽侠 “这不是都拜你这个青天大老爷所赐嘛,去到哪,哪里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宣阳掩嘴调侃道。 温陈摇头一笑,“这么说来,我还是大盛的吉祥物喽?” “那是,吉祥物多招人喜欢呐,白天那小狐狸精看你的眼神都快化了。”宣阳哼了一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温陈无奈,他对雪琴可是正儿八经没什么感觉,用一句话来说,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他认为那姑娘对自己更多的是畏惧,而非喜欢,只是相较于头脑简单喜欢护食的小黑豆来说,雪琴对人性的拿捏在另一个层面上,就拿她本对何元朗没什么好感却还是会陪着他出去游玩来说,雪琴很明白自己需要付出什么才能换取更大的利益,这一点倒是与小皇帝有些相似,但在宣阳看来,一切她看不懂的行为都会理解成一种威胁。 “郡主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启程去鹿城可就要再睡在马车里了。” 小黑豆撅了噘嘴,“能不能让那个小狐狸精自己走,本宫不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温陈轻笑一声,“郡主见过官兵押送犯人的时候让犯人独行去投案的吗?” “呸,那就把她像那何公子一样,拖在马车后面!” 温陈笑笑摇头,真是最毒妇人心呐,拍了拍宣阳的后背,意思是送她回屋睡觉,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轻微响动,好像是有人踩踏墙壁发出的声音。 冷不丁,一个黑影翻过院墙,几个轻踏落在了院子中央,一身夜行衣,口鼻被黑巾遮着,手中一口重刀寒芒乍现! “狗官……” 温陈一怔,轻轻把宣阳拽到身后,皱眉道,“阁下认错人了吧?何历堂已经伏法,如今尸体还被挂在县城楼上示众,要报仇的话出了县衙向东走二里地便能看到。” 这刺客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若是早到些时日,也省的自己浪费时间去收拾何历堂。 却没想到那黑衣人冷哼一声,“没错,老子杀的就是你这个狗官,你知不知道你砍了何历堂,老子有多伤心?” 温陈眉头一挑,一脸不解,就何历堂那尿性,还在怀远县养出粉丝来了? “哥们,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劝你还是调查清楚真相再来找人寻仇。” “去你大爷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看刀!”黑衣人怒骂一声,拖刀而上! 只见他脚下步伐轻快敏捷,虽正面袭击,却也不紧不慢,并非一味冲刺,一双敏锐的眼睛时刻在洞察对手的动向! 此人上过战场! 温陈一眼便看出黑衣人此等谨慎和不留破绽的冲击与寻常练家子有很大区别,于是也不敢怠慢,一把将宣阳推进屋里,拔出立在门口的尚方斩马剑,挥刃退敌! 蹦—— 双刃对撞闪过几点火花,温陈连退几步,靠抵住身后台阶才勉强稳住身形,而那黑衣人只是略微向后撤了一步便卸去力道! 好大的手劲! 温陈眉头一皱,这黑衣人身形与自己相仿,力气却大的出奇,他自认为多年的特种兵生涯退伍后从未有过懈怠,那时候能在力量方面赢过自己的战友都屈指可数,没想到今天却遇到了一个能在这方面正面碾压自己的对手! 双方初步试探,便已大概摸清了对方的实力,黑衣人冷笑一声,再次发起攻势,一柄大刀舞动生风,威力尽显! 这一刀已没有了先前谨慎的风格,完全是大开大合取人性命之势头,俗话说一力降十会,黑衣人想用自己先天的力量优势直接将对方斩落刀下! 温陈下盘一沉,并没有选择躲避,而是双手握剑又迎了上去,兵刃再一次的碰撞使得他顿时感觉胸口一阵憋闷,气血上涌,两手虎口都被震得裂了开来! 这一次比刚才更加狼狈,干脆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大力喘息。 黑衣人也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如此死脑筋,明知不敌,却硬是要和自己比拼力气,但看他的动作和臂力又不像是那种初出茅庐的新手,属实奇怪的很。 “狗官,不管你耍什么花招,老子这一刀就送你归西!” 温陈眼中精芒一闪,双腿借力向地猛蹬,看着上方劈来的大刀,直接双手横剑向上挥斩! 蹦—— 电光火石间,半截兵刃直接从二人头顶飞了出去,温陈这一次却是没退,脚步扭动直接变招撞进了黑衣人怀里,手中宝剑也顺势搭在了他的肩上! “阁下输了。” 黑衣人难以置信的望着手里的半截断刀,那断面力道不一留下的痕迹仿佛在嘲笑他。 这小子一开始打算的就是断我兵刃!所以才以看似愚蠢的方式,先后三次与我比拼力气,实则三剑都砍到了大刀刀刃的同一个地方! 甚至故意示敌以弱,让我忽略兵器已经出现的隐患! “好剑……” “说话就说话,骂人就不对了啊!”温陈持剑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却是没有一丝气喘吁吁的样子。 “说吧,你和何历堂是什么关系?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你的再造父母,能让你死心塌地帮他报仇?” 黑衣人咬了咬牙,“那狗官是老子的仇人!” 啪—— 温陈抬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去你大爷的,现在想站回老子这队已经晚了,懂不懂?” “赶紧老实交代!” “我说的都是真的!”黑衣人眼睛一瞪,丝毫不带怯弱,扯下脸上的黑巾,却是个三十来岁浓眉大眼长相英武的汉子! “何历堂那狗官与我家娘子有染!” “放屁!他睡你娘子,你还要替他报仇,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他娘的伤心,我看和何历堂有染的人是你吧?”温陈挑眉道。 “老子说的都是实话,成王败寇,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黑衣人一梗脖子,脑袋转到一边。 温陈眯了眯眼,“那你把为何要杀我的理由说出来,我考虑一下,没准会给你一条活路,怎么样?” 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按理说何历堂给他带了绿帽子,他现在应该去城楼处鞭尸才对,为何会潜入县衙对自己出手? “此话当真?”黑衣人脸上写着不信任。 “你觉得你还有别的选择吗?”温陈反问一句, 黑衣人哼了一声,开口道,“我叫刀九,青州桃源县人,是一名刀客!” “看出来了,说重点。” “重点便是我与娘子逃荒来到怀远县,何历堂见我有些身手,便留我在他身边充当打手,可实际上却是看上了我家娘子的容貌,暗地里趁我不在家的时候,二人偷偷苟且!” 第106章 活的透彻 “然后呢?”温陈问道,怎么他越说自己越听不明白了呢? 刀九狡诈一笑,“那天夜里,老子提早收班回家,听到院子里的狗叫个不停,便知道有生人来访,于是乎在窗外偷听,果然撞到这对狗男女在用各种姿势交流感情,我娘子先是拔了他的裤子,然后小口一张……” “打住打住!”温陈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看了眼门口偷听的小黑豆,“这段先行省略,那边还有个未成年呢。” 这货有毛病吧?讨论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做运动,怎么跟讨论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八卦一样,这么来劲? “之后呢?你没进去撞破他们的好事?” “那哪能呢?你见过有人为了一双破鞋和别人拼命的吗?”刀九嘴角一勾,“他们以为老子不知道,其实老子什么都知道,老子以外人的语气写了一封书信,偷偷放在了何历堂的书桌上,威胁他交出纹银三百两,不然就把他和我娘子的苟且的事情告诉我,何历堂因为忌惮老子的身手,便约定明日花钱消灾,没想到被你这个狗官捷足鞋登,坏了老子的好事,你说你该不该死?!” 温陈听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刀九竟然能活这么透彻! 别人被带了绿帽子,肯定是第一时间找回场子,他倒好,把这一出感情纠葛的好戏硬生生玩成了仙人跳! “你娘的,现在是不是能放了老子了?”刀九理直气壮道。 温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哥们,现在是你求我,能不能把你的脏话收回去?” “不能!”刀九一瞪眼,“把脏话说出口,嘴巴才能变干净,要是把脏话咽下去,心就脏了!” 向来擅长嘴炮他人的温陈,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顿了好久,终于问道,“那我放了你,你还杀不杀我?” “杀!”刀九重重点头,“在老子看来,你们这些狗官的命远远没有三百两重要!” “等老子找把好刀,回头就来取你项上人头!” 还真是心直口快,百无禁忌…… 温陈微微叹了口气,朝着门口的宣阳招了招手,“给他三百两。” 听到这话,刀九眉头一皱,“你也有份?” “有什么份?” “睡我娘子!” “放屁,老子今天刚来怀远县,怎么睡你娘子?”温陈自己也忍不住爆粗道。 “那你心虚什么?”刀九追问道。 “老子哪里心虚了?” “你给老子银子想要打发老子,就是心虚的表现!”刀九毫不示弱,全然不顾剑还架在自己脖子上。 连小肥羊都觉得此人脑子有问题,一旁戳戳温陈的胳膊,“还是杀了吧,太烦人了……” “嗯?你睡了老子的娘子,如今还要杀人灭口?!” “我没睡,我都不认识你娘子……”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温陈一脸黑线,要不是尚存一丝机智,手里的剑早就砍下去了。 “这样吧,你不是刀客嘛,帮我杀个人,三百两算是我给你的酬劳。” “不行,老子的行情价是五百两一颗人头!”刀九拒绝道。 “有人和你做过生意吗?”温陈问道。 “当然有!” “谁?” “你啊!” 温陈深吸口气,再次压下想要动手的冲动,朝着宣阳伸手,“拿钱,让他赶紧滚蛋,我快受不了了!” “哦!” 小黑豆从上衣里摸出一叠银票,数了五张拍到刀九手里。 “走吧。” “等等!”刀九收起银票,“你还没告诉老子想杀谁呢!” 温陈咬了咬牙,“镇南王刘维雍,去杀吧!” 刀九一愣,欲言又止。 “怎么,想反悔?”温陈哼笑一声。 “那不可能!”刀九大手一挥,“老子说话算数,答应帮你杀人,就一定杀了他!老子就想问问,杀了刘维雍后,去哪找你复命?” “尚京城镇国司,提温陈的名字,他们都知道。”温陈摇头笑笑,朝他摆摆手,“赶紧走吧,你再废话两句,小心我反悔杀了你。” “告辞!”刀九重重抱拳,一个助跑翻上院墙,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之中。 待人走后,宣阳朝着温陈腰间一掐。 “狗奴才,你为什么要杀王叔?” 温陈轻声叹气,“你觉得他能得手吗?” “自然不能,本宫虽没如果豫州,但就拿父王身边的高手举例,可疑人员绝不可能靠近三丈之内,那刀九虽然身手不错,但想要杀王叔,简直痴心妄想!”宣阳答道。 “你都知道他杀不了镇南王,他自己会不知道吗?”温陈揉了揉太阳穴,“我只是给他找个事儿干,这事儿他若是办不了,以后也不会整天提着刀找我寻仇,明白了吗?” 宣阳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 温陈很快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睡醒一觉,发现雨势竟然越来越大,不过这清凉的感觉,他倒是十分喜欢。 走出县衙,一旁薛家的宅子门口,雪琴坐在雨棚下为亲自百姓分发粮食,之前放粮的胖子也是乖巧立在一边,不时核对账目粮票,将之前收来的赈灾税退还给百姓。 雪琴偶然抬头,见温陈向她走来,连忙站起身子朝着领粮的百姓大声道,“这位便是圣上派来的钦差御史温陈温大人,就是他帮我们怀远县铲除了贪官何历堂,能让大家都有饭吃!” 一众身穿布衣的百姓听到后,纷纷俯下身子跪倒在地。 “温大人仁慈!” “多谢温大人,多谢陛下!” 见此情景,温陈也只能无奈笑笑,“诸位乡亲父老都起来,近年青州大灾,陛下因为此事寝食难安,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大家,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让诸位受苦了!” “从今以后,大家再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陆治陆大人解决,陛下已经做好准备,明年开春前,朝廷会向青州调拨粮种农具,帮助大家尽快恢复生产,请大家时刻保持信心,时刻相信陛下!” 他知道雪琴为了讨好自己,是故意把功劳都推到自己身上,这想法确实无可厚非,可若他真的应接下来,日后那番话传到朝廷重臣的耳朵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说自己抢小皇帝的功劳。 果然这番说辞把百姓的感激点都转移到了敬仁帝身上,一个个对着上天参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大盛有此明君必将国寿永昌,千秋万代!” 温陈呼了口气,走到雪琴面前,“以后未经本官允许,不可擅作主张替本官邀功。” 雪琴身子一颤,听出了温陈语气中的不悦,赶忙欠身道,“小女子记下了……” “现在,收拾行李,和本官去鹿城。” 雪琴咬了咬嘴唇,“温大人,近几日大雨连绵,道路泥泞,不如等雨停了再启程,如何?” 温陈看了眼她身后战战兢兢的胖子,一把将他拽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本官多浪费一天时间,青州的百姓就多受一天的苦,况且你们把消息都传出去了,本官再晚去几天,证据不都被销毁完了?” “你说是不是呀,小胖爷?” 第107章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大人……大人怎么知道的?”胖子来不及思索,脱口而出。 温陈脸上的笑容猛的一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雪琴,“你还真敢呐……” 雪琴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的拿着话是温陈故意说出来诈她的!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张道,“温大人息怒,小女子只是差家丁去知会一声父亲,并没有把温大人来青州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更不敢销毁证据,温大人明查!” 温陈冷哼一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记住,本官要做的事情不是非你们帮忙不可,再敢擅自行动自作主张,别管本官剑下无情!” 为商者最忌讳的就是一个奸字,尤其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奸,自己可以给薛家机会,但这种机会却不能次次都给。 “小……小女子谨记在心……” 这时,陆治一名手下赶着马车来到几人身旁,跳下对着温陈一拜,“温大人,陆大人叫小的带人护送几位前往鹿城,温大人请上马车。” 温陈抬手拜了拜,“怀远县如今正是人手短缺的时候,这种小事,就不必枉费人力了,帮本官谢过陆大人的好意。” 手下犹豫片刻,却见温陈已经自顾自的上去马车牵了缰绳,也只好抱拳答应道,“是,温大人。” 鹿城位于怀远县东南方向约摸二百里的地方,是正儿八经的沿海城市,那里的百姓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依靠渔业为生,但在青州牧递给小皇帝的折子上却写着,鹿城是青州境内受灾最严重的三座县城之一。 入夜,官道旁一座废弃驿站中,温陈手持火把点燃炉火,不一会儿,清冷的房间便变得温暖起来。 雪琴则是一个人默默收拾出三间睡房,这里本就是专供官家路过休息的驿站,只是灾情来临后,被路过流民折腾的不像样子,无奈只能关闭,不过房间内出了多了些尘土和木头发霉的味道外,但也算的上干净。 灯火阑珊,三人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烤饼细嚼慢咽,对于吃惯了珍馐美味的雪琴来说,这些东西实在是难以下咽,虽不敢言语,却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终于在怀远县换了身体面衣裳的宣阳见她这个样子,脸上挂起不屑的笑容,相比起娇生惯养的富家女,自己这个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吃喝都与普通军士在一起的郡主在温陈面前的表现明显要好上不少,起码不管吃好吃坏,住什么地方,都不会有怨言。 雪琴只是咬了几口手里的烤饼,便将它放在一旁,脸上浮现善意的笑容看向温陈: “温大人,与您相处了几日,小女子还不清楚您在尚京城当什么差呢?年纪轻轻便深得陛下赏识,实在是让小女子佩服的很。” 温陈头也不抬,随口说了一句,“太监。” “什……什么?”雪琴脸上笑容一滞,伸长了脖子,“小女子没听清楚,还请大人再说一遍。” “太——监——”一旁宣阳故意拉长语调,大声重复道,“你也不想想,不是整日跟在陛下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 “怎么可能,二位别跟小女子开玩笑了,温大人一表人才,为人正派,怎么可能是太监呢?”雪琴讪讪笑道,目光偷摸摸在温陈身上扫来扫去。 “不信的话,自己去尚京城打听打听,我们温公公可是大盛开朝以来最年轻的东厂厂公,现今皇宫里一众太监的一把手!”小黑豆一副傲娇模样。 雪琴缩了缩脖子,赶忙解释道,“小女子先前不是说太监不好,是温公公长得好看,为人正派,与小女子以前对太监的印象不太一样罢了……” 温陈抬了抬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岔开话题道,“雪琴姑娘,你先前抱着的那只兔子呢?” 一听这话,雪琴以为终于和这位大人找到了共同语言,连忙开口道,“小白前几日受了惊吓,小女子怕路途颠簸,到时候生了大病,便把它留在了薛三那里。” 薛三便是之前县衙门口放粮的那个胖子,也是薛家商号在怀远县的负责人之一。 “温大人也喜欢小动物吗?” 温陈点头,“是啊,味道好的小动物都喜欢。” “味道……好?”雪琴脸上笑容僵硬,有些失态道,“温大人,兔兔那么可爱,你怎么能……” 温陈哼笑一声,“雪琴姑娘若是吃过一次麻辣兔头,就不会这么说了。” 雪琴咬咬牙,默默低下了头,“二位先吃着,小女子有些困了,先行回房休息了。” 说罢,起身朝着二人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噔噔噔上了楼。 “小狐狸精,装什么楚楚可怜!”宣阳小声骂了一句,转过头看向温陈晃了晃手里的烤饼,“本宫虽然能和你吃这些苦,但也不能每天都吃这些没油水的东西,你那个什么麻辣兔头,什么时候给本宫做一回?” 温陈微微一笑,“既然到了海边,还吃什么麻辣兔头?” “那吃什么?” “当然是海鲜喽!”温陈眉毛一挑,“我听说青州沿海特产一种银月鱼,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从生产游到海面,味道鲜美至极,往年都是作为贡品献给皇上吃的!” 宣阳撇了撇嘴,“不就是一条鱼嘛,能有多好吃?” “况且深海里的鱼被捞起来,不是很快就会死掉吗?皇兄还能吃死的东西?” 温陈摇了摇头,“银月鱼被打捞起后,会立刻投入未凝固的猪油之中保存,再从青州快马加鞭送到尚京城,陛下动筷子时尝到的鱼味,可都是本土的原汁原味!” “嘿?本宫怎么不知道这些?”宣阳饶有兴趣道,“怪不得你能伺候陛下,果然有些本事。” 温陈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想当初这些事情可都是魏成拿着棍子,逼迫自己死记硬背下来的,哪有记不住的道理? “那雪琴这两天被郡主欺负得够呛,明日我们便到鹿城,到时候在他们自己人面前,郡主还是要给她留些颜面的,可不能再一口一个小狐狸精的叫了……” 小黑豆晃了晃脑袋,无所谓道,“只要她不对你有想法,本宫也懒得搭理她,你放心就好,本宫不信,她今天既然知道了你太监的身份,还能继续往上倒贴不成?!” 第108章 红袖添香 翌日,三人一大早便从废旧驿站驾车出发,沿途还算平坦,官道都是由大致平整的石板铺造,即便是在雨天里,也很适合马车行驶。 也许真的是因为得知温陈乃是太监之身的原因,雪琴一路上献殷勤的次数明显减少,倒是宣阳对她似乎减少了不小的敌意,甚至偶尔搭话,问起青州什么地方兔子多。 这年头别说兔子了,人都吃不饱,荒野中的兔窝早被刨了个底朝天,小黑豆只能认清现实,暂时放弃温陈说过的麻辣兔头。 快到晌午时,赶车的温陈忽然看见远方道路中间立者两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一红一绿两个人影,由于趁着油伞,看不清面貌,而马匹前面,正是几日未见的韩日山。 “温兄,恭候多时了!” 温陈勒住缰绳跳下马车,看了眼马匹上两个胸前巍峨耸立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小声,“让你找援兵,怎么找来两个女人?” “这就是援兵啊!”韩日山朝后挥了挥手,“红袖、添香,快来见过厂公!” 油伞下传来一阵娇笑,骑马走来,温陈这才发现,这对女子除了衣服颜色不同外,相貌胖瘦,哪怕是举止行为都是一模一样! 二人看上去三三十岁,明眸齿白,一张瓜子脸上五官精致天庭饱满,一颦一笑间却流露出一股子英气。 “你就是温陈?”红衣红袖俯下身来,饶有兴趣的端详起来,“好俊俏的男子,可比那帮臭老爷们干净多了!” “啧啧……,可惜是个太监。”绿衣女子补充道。 温陈摇头笑笑,“本官是来公办的,又不是来相亲的,和是不是太监有关系吗?” “奴家是替温大人惋惜,这么好的皮囊却无法传给子孙后代,真是暴殄天物。”红袖回应道。 “就算能传也不会传给你!”马车中传来一声轻斥。 宣阳可是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刚打消一只狐狸精的念想,冷不丁又钻出来两只,若不是温陈的正事要紧,她怕要直接跳出去开喷了! 温陈无奈叹了口气,转向韩日山,“其他人呢?” “回禀温兄,红袖、添香是驻扎青州金甲龙骑的两名副将,说要先见见温兄,才决定帮不帮这个忙!” 温陈眉头一挑,“副将?主将呢?” 还没等韩日山开口,绿衣添香笑了一声,“温大人,金甲龙骑没有骑郎将,青州最大的就是我们姐妹俩。” 温陈闻言愣了下神,骑郎将这个名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反而记得在来青州的路上,在乌城碰到的那个说话断断续续半死不活的小子叫郎将…… 郎将……骑郎将…… 这小子有故事呀…… “温大人笑什么?”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温陈摆了摆手,“二位在这雨中等候多时,看来是不满意之前本官开出的条件吧?” 二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温大人果然是爽快人。” “大人想对鹿城下手,只是付出收缴赃款的两成是远远不够的,不过我们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若我等能帮助温大人成事,需要从鹿城拿走白银十万两,粮草五万石,否则此事免谈!” 说罢,面带微笑,静静望向温陈。 这条件可以说得上是非常过分,几乎要了此次小皇帝调拨前往青州三分之一的物资作为报酬! 温陈摸了摸下巴,思虑片刻,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改主意了! “白银二十万两,粮草十万石!”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难以置信的表情,马车中的宣阳更是探出头来怒骂道: “狗奴才,你竟然拿陛下的银子来讨好别的女子,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温兄,这还价哪有越还越高的呀,你不会是因为最近天气阴冷,感染了风寒,发烧说胡话了吧?”韩日山凑上前来,抬手搭在温陈脑门上。 “滚犊子!”温陈拨开他的大手,抬头看向马背上的两名女子,“两位,本官不喜欢仰着头说话。” 红袖、添香对了对眼神,跨马而下,双双走到温陈面前,躬身抱了抱拳,“温大人刚才说的话,不会是在消遣我姐妹俩吧?” 温陈微微摇头,“做买卖是要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本官堂堂东厂厂公,说给你们多少钱粮,绝不会食言!” “不过……” “不过什么?”红袖二人秀眉一挑,同时问道。 温陈展颜一笑,“这二十万两白银和十万石粮草,需要十年分十次交给你们,每年取十分之一,且剩下的报酬,本官会按青州本地钱庄的最高利率支付相应的利息,这么算来,你们驻扎在青州的军队在这十年中都可以有一笔稳定的收入来源,其价值甚至远超你们原本提出的要求!” 二人沉默不语,低着头开始算账。 若真像温陈所说,分十年取走这笔钱粮,并且每年都支付剩余钱粮的利息,他们最终的收益大概会比最开始提出的要求高出三倍! 且差不多三到四年就可以收回十万两白银和五万石粮草,之后便是稳赚不亏的局面! 划算呀! “不知温大人这般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红袖不解道。 自己虽然赚翻了,但温陈的做法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双方即便都是当今陛下的人,可如今也存在利益纠葛,凭什么这等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温陈微微一笑,“不瞒二位,在下从小就有个上阵杀敌为国效力的梦想,自然对我大盛最精锐的部队充满敬佩,如今有机会能帮助陛下和诸位解忧,自然是义不容辞,必须尽力而为!” “就这些?”添香怀疑道。 “当然不止!”温陈踱步来到两匹高头大马前,拍了拍它们的脑袋,“本官做这么多,也想和诸位达成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日后万一需要解围的时候,也请诸位能在不违抗陛下命令的前提下,拔刀相助!” 二女心意相通,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这要求确实不算过分。 青州不与南齐和匈奴接壤,平日里更无战事,温陈提出的拔刀相助,更可能是一些镇国卫在本地不好解决的问题,可这对于金甲龙骑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况且温陈作为东厂厂公,深得陛下信任,不太可能在这些方面言而无信。 “好!这活儿我们接了!” 温陈大笑一声,“爽快!”说着从马车中拿出纸笔,拟了一份合同,双方签下姓名按下手印这才了事。 “二位将军,既然本官已经和你们交了底,可否把你们的情况也和本官说说?” “大人想听什么?”红袖还是略微谨慎往后退了一步。 温陈笑笑摆手,示意二人放松一点,“青州本地金甲龙骑战力如何?若本官想动用你们的力量,又该如何联系到你们?” 第109章 进城 见二人似乎有些犹豫不决,韩日山一旁劝解道,“温兄与裴、裘两位公公关系近得很,两位姐姐只是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无伤大雅的。” 这小子倒是看得开,反正自己已经暴露了,干脆也把别人拉下水,俗话说罪不责众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青州本部六千五百九十四人,坊市酒馆都有我们的线人,大人若日后遇到困难,只需在拿九枚甲申年的铜钱在任一酒肆门口晃动发出声响,就会有人带你来找我们。” 大盛立朝乃是甲申猴年,所以每六十年都会铸造一批新的铜钱,这些铜钱相比于流传民间的钱币,在造型上会略有不同,而且流通减少,有时候会被一些藏家当作收藏品珍藏。 温陈哦了一声,这摇人的法子还真是有些奇怪,若真管用的话,自己是不是在九州的任何一地都能联系到当地金甲龙骑? “拿来。”温陈朝着韩日山伸出手掌。 韩日山有些茫然,“什么?” “当然是铜钱喽,大人我可没有那些珍贵玩意儿。” 韩日山闻言,扭扭捏捏有些不想交出来,“俺就那么一串……” 啪—— 这时一串铜钱拍在了温陈手上,添香缓缓收回掌心的荷包,调笑道,“温大人闻闻,还带着奴家的体香呢……” 温陈尴尬一笑,小心翼翼看了眼身后怒火中烧的小黑豆,“姑娘,调戏太监或许不犯法,但是有时候会死人的……” “哦?除了陛下,还有人能威胁我大盛厂公不成?当初的魏成可是比温大人厉害多了……” 温陈无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太监厉不厉害得分场合,老子能七进七出驰骋花场,他还不是只能老来抱鸟空流泪? 如今魏成犯下大错,虽表面上被自己和小皇帝包装成了为国为君的大忠臣,实际上小皇帝允不允许他和他的宝贝一起下葬还说不准呢,这种人也配谈厉害? “不说这些,还请二位姑娘带着手下到鹿城南的密林中等候消息,到时候本官会让韩与你们联系。” “好!”二女齐齐应了一声,对着温陈抱拳道,“那我等就静候温公指令,告辞!” “告辞!” 看着二人策马离去的背影,温陈朝着韩日山问了一句,“金甲龙骑中怎么还有娘子军?” 韩日山挠了挠头,“只有这么两个,不过温兄别看红袖添香是女儿家,像俺这种身手,不见得能近得了他们的身!” 温陈默默点头,他倒不是看不上女人打仗,只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作为主将确实有些少见,而且但凡战事,女子每个月先天比男人少七天,万一真赶巧了,岂不是延误战机? “对了,韩,你使的什么兵器?” “剑!” “哦?怎么没见你拿出来过?”温陈好奇道。 平日里只见这小子大大咧咧,在镇国司时用的是统一配发的长刀,但到了外面,却是没真正看他拿出武器过。 韩日山嘿嘿笑了几声,“温兄腰缠万贯,俺腰缠宝剑。” “你这么大块头,用软剑?”温陈诧异,这不太符合自己对韩日山的一贯印象,看来自己还是对他不够了解。 “该硬的时候也能硬,看心情!” “我也用剑,你能不能有时间教我两招?”温陈熟络勾住了韩日山的脖子。 自从那天晚上被刀九袭击后,他便有了学艺的想法,前世特种兵时期,练的大多是近身搏斗以及短刃杀敌,可如今穿越到这个冷兵器时期,在对敌时无法近身或者力量不占优势的前提下,还是需要练就一门足以傍身的功夫才行,否则日后把尚方斩马剑这柄神兵利器交还给小皇帝后,在遇到突发情况会变得非常被动。 “好说,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韩日山立马答应道,“不过俺也想求温兄帮个忙……” “你我兄弟,还谈什么帮忙不帮忙,有话直说!”温陈心情大好。 “俺与一品情投意合,但碍于俺爹当初为了配合两位公公把俺送进镇国司时所说的话,如今俺不在明面上杀个人,还不能娶一品,温兄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韩日山一时有些害羞。 他如今在镇国司的形象还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老好人,虽然温陈当了厂公后,韩日山的地位有所提高,但为了继续卧底下去,还是需要保持原来的人设。 温陈一拍巴掌,叹气道,“早说呀,当初陈谦那小子就应该让你杀!” “要不温兄再抓两个坏人回去,俺做做样子?”韩日山提议道。 “太刻意了反而不好。”温陈微微摇头,“这样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既然想娶人家姑娘,就大大方方的去娶,等回去后,我让陛下替你赐婚,这下别人便没那么多闲话可说了!” 韩日山闻言,顿时喜上眉梢,“温兄此话当真?” 南宫雀如今明面上还是镇国司的一把手,可实际上早已因为当初刺杀小皇帝的事情没了实权,整整一个被架空的傀儡,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平时在处理与南宫雀之间的关系时,也得小心翼翼。 而自己与南宫一品打小立下的婚约,这段时间也颇让父亲韩闯头疼,若温陈能帮着办成这件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当然!”温陈自信点头,“所以这次出来你要好好表现,争取立个大功,到时候我才有向陛下建议替你赐婚的理由!” “好嘞!”韩日山兴奋跳上马车,一时间干劲十足! “温兄上车!” 四人小队再次出发,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远远看到地平线处出现一座巨大的城池,城楼高大气派,气势恢宏,宛如史前巨兽匍匐于此,比起之前路过略显寒酸的怀远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鹿城地势较高,东边临近海岸线,尤其是这雨天,一阵风刮过,就能闻到海水略微咸腥的气味。 马车临近,几人这才发现城楼下立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匾额,看上去数量极多,堆叠在一起密密麻麻。 这些匾额有新有旧,无一例外都写着赞美的成语:大公无私、奉公廉洁、以民为本、一身正气…… 宣阳掀开帘子嗤笑一声,朝着马车里默不作声的雪琴嘲讽道,“看看你做的好事,这帮狗官知道温陈要来,匾额都做好堆在城门外了!” 这是讽刺雪琴派人通知自己父亲的事儿,言下之意便是鹿城官员收到消息后,为了彰显自己清廉,故意将匾额做出一副城里没地方挂的假象,放到城外给前来查案的温陈看! 雪琴咬了咬牙,不敢言语。 温陈脸色微沉,轻轻摇了摇头,“不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这个狐……坏女人说话?!”小黑豆不忿道。 温陈指了指那些匾额,开口道,“她派出的人最多比咱们早到一天,而这里的大部分牌匾起码在外面风吹日晒了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有些匾额的木头都酥了,依我看,不想去刻意摆出来的……” “不是刻意摆出来的,难道还是百姓送给这帮狗官的不成?”韩日山好奇道。 温陈目光深邃,“进了城少说这种话,我觉得这里应该应该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第110章 死路一条! 韩日山愕然,这里的情况还能和自己想得有多不一样? 不就是青州牧袁青山欺上瞒下,克扣朝廷赈灾款粮中饱私囊的故事吗? 但见温陈一脸凝重,于是也没敢多问,赶着马车一路进了城。 鹿城作为整个青州的首府,单从街上的情况来看,比起怀远县来说好上不少,至少没有那么多乞讨的流民,而且街道上往来行人穿着还算得体,只是脸上都若有若无展现出一丝愁容。 “你爹住在什么地方?”温陈回过头去,询问车厢中的雪琴。 “爹爹……,不是在我薛家的商号中,就是在州牧府里……”雪琴小声道。 温陈缓缓点了点头,“带路,先去你薛家商号,如果你爹不在的话,便留下消息,让他去找我们。” “是,温大人……” 马车一路前行,温陈看到往来行人的怀里大多都抱着粮袋,而且看起来分量还不轻,于是跳下马车拦住一名中年妇人。 “大姐,在下刚到鹿城不久,想要询问一下,此处要领赈灾粮,需要缴纳多少赈灾税?” 妇人被这路边突如其来的男子吓了一跳,神情紧张的将怀里的粮袋收了收,“什么赈灾税?我不知道!” 温陈皱了皱眉,“那你们的粮是怎么到手的?” “当然是州牧大人发的喽!尚京城那帮狗官,竟然在粮食中掺和石子,害得我们这帮平民老百姓还要费劲将这些东西挑出来再献给魃神,真是一帮天打雷劈的玩意儿!”妇人愤愤不平道。 一听这话,温陈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去州牧大人那里领粮,需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比如银两或者财物交换?” 妇人摇了摇头,眼神怪异的看向温陈,“当然不需要,这都是朝廷调拨的赈灾粮,谁想领都可以,只是不能领取太多罢了?” “这两年间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 嘶—— 温陈深吸一口气,自己的直觉果然没错,鹿城的情况与怀远县截然不同,那何历堂是明目张胆的贪,而袁青山利用的却是百姓的愚昧无知。 听妇人的意思,这些粮食挑出里面的石子后,还要献给所谓的魃神。 所谓魃神,不过是封建时期大旱年间,一些说书人杜撰出来的妖怪旱魃,温陈自然不会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 不用想,这个魃神必然是袁青山杜撰出来敛财的工具,只是手段要比怀远县的何历堂要高明得许多,但到最后还是会通过薛家把赈灾粮洗干净,等到了朝廷派发的粮食用尽后,青州便会出现高价粮。 还真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呀…… 再次回到马车,温陈深深看了雪琴一眼,“鹿城的情况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雪琴脸色一急,慌忙说道,“温大人,薛家在鹿城的商号一直上父亲在把持,他有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小女子一概不知呀!” 温陈沉了沉眉头,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韩日山,让他尽快找到薛家商号。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一处气派的阁楼前,雪琴轻轻跳下马车,对着准备和他一起进去的温陈说道,“温大人,还是小女子一人进去吧,若是父亲在的话,小女子便叫他出来接您……” 温陈也不反对,轻飘飘的“哦”了一声,重新反悔跳上马车,进入车厢与宣阳做在一起。 雪琴咬了咬牙,埋着头快步走进了商号中。 “你就不怕这坏女人骗你?”宣阳好奇的看向温陈。 温陈哼笑一声,“她能怎么骗我?” “薛鼎明明在,她出来却告诉你不在,你还会进去硬找不成?” “她都不让我进去了,你觉得我还有找的必要吗?”温陈淡淡问道。 “你是说薛鼎就在里面?” “必在!” 进入商号的雪琴提着裙摆,快步上了二楼,身前一名小厮一言不发低头带路,最后在最角落的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小姐,老爷就在里面。” 雪琴点了点头,挥手道,“下去吧,看好门口的马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给父亲打信号!” “是!” 吱呀—— 门被推开,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听到声音赶忙迎了上来,扶着雪琴的肩膀急切询问道,“琴儿,那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此人正是雪琴的父亲,薛鼎。 雪琴微微摇了摇头,“女儿没事,父亲,你真的不打算见他们吗?” “唉!”薛鼎跺了跺脚,“不能见呐!见了就是死路一条!” “可温大人说,会给我们悔过的机会呀!” “他能给什么机会?这里是青州!袁大人的地盘,那温陈若是带兵前来,袁大人或许还忌惮几分,可如今他只是暗访,无凭无据只有一把尚方斩马剑,如何斗得过袁青山?”薛鼎叹气道。 雪琴咬了咬嘴唇,“父亲,可是女儿进城之前,亲眼看到温陈见了什么金甲龙骑的副将,这不就是他的人吗?” “金甲龙骑?”薛鼎眉头一挑,“我大盛哪来这一路兵马的番号?你见到多少人马?” 雪琴默默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百?两千?”薛鼎一愣。 “两个女子……” “嗨!”薛鼎摇了摇头,“他这是故意演给你看的,知道你会把消息传出来,让袁大人心生忌惮,从而不敢动他,别说金甲龙骑,我大盛从未有过女子从军的先例,真是荒唐!” 雪琴低头不语,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父亲已经将温陈来鹿城的事告诉袁大人了吗?” “那是自然,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信袁大人难道还要信一个外人不成?”薛鼎反问一句。 “袁大人怎么说……”雪琴小声问道。 薛鼎目光闪烁,将女儿拉到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雪琴一边听着,脸色变化不定。 “父亲,截杀朝廷命官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琴儿,我们如今已是诛九族的死罪,杀了他们,袁大人或许还有办法保住我们,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心慈手软啊!”薛鼎语重心长道。 “你上来的时间太久了,快带他们过去,袁大人已经安排好人手,切记小心行事!” 说罢,也不管女儿有没有答应,直接将她从房间内推了出去。 “温兄,出来了!”马车外,韩日山的声音传来。 几个呼吸后,雪琴面色如常上了马车。 “温大人,父亲他不……” “雪琴姑娘,我们现在去哪?”温陈似乎是故意打断她说话。 雪琴愣了下神,低头道,“先去水源街转转吧,那边官府正在派发粮食,温大人想要找证据,去那里再好不过……” 温陈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听雪琴姑娘的,韩,我们上路吧!” “是,温兄!” 一旁的宣阳还想说话,却被温陈用眼神制止。 雪琴坐在另一侧身体僵硬,双手死死抓着衣摆,整个人一动不动。 “雪琴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吗?”温陈忽然笑了一声,开口问道。 第111章 反其道而行 “雪琴姑娘,本官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雪琴一愣神,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来腰身略微有些躲闪道,“父亲外出办事去了,估计傍晚才能回来,温大人切莫心急……” “本官是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温陈再次重复道。 “没……没有……”雪琴神情有些紧张,忽然改口道,“也可能是连续赶了几天的路,有些累了,多谢温大人关心……” “哦……”温陈微微颔首,一本正经道,“雪琴姑娘给我们安排好住的地方了吗?” “你薛家在鹿城家大业大,不会连这点银子都让我们自己开销吧?” “住……住的地方?”雪琴一时表情有些呆滞。 “姑娘不会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了吧?”温陈半开玩笑道。 “怎……怎么会呢……”雪琴讪笑道,“温大人说笑了,小女子一会儿便去安排!” 雪琴说的水源街距离薛家商号并不远,只隔了两条大街,这边有一片巨大的广场,路旁修建着一座巨大的寺庙,相比于街道的冷冷清清,这里明显热闹了不少。 不远处便是官府发粮施粥的遮雨棚,前面排着二三十号人,看起来也没那么急切。 而这座名为千佛寺的寺庙前却跪着上百号百姓,虔诚无比,以首负地,上方一名老僧坐于蒲团,手持念珠与身后一帮弟子大声朗诵着经文。 “哈,这地方的人倒是奇怪,饭都吃不上了,还有心情在这里拜佛!”韩日山勒停马车笑了一声。 “有的时候,信仰比温饱更重要。”温陈轻声说了一句。 小黑豆好奇道,“什么时候?” “当人力无法战胜困境,只能靠老天爷的时候。”温陈回了一句,脑袋探出窗户前后张望了几眼。 宣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东西两侧的各有一队官兵在原地来回徘徊,目光时不时朝着自己这边扫一眼。 “走吧,既然到地方了,就看看这老和尚到底有什么本事!”温陈说了一句,起身就要下车。 一旁坐着的雪琴忽然抬头,拉住他的衣袖,神情有些慌乱道,“温大人,我们还是先找住的地方吧,明日再来探查也不晚!” 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 温陈笑笑拨开她的手掌,“雪琴姑娘要是没这句话,你薛家还真是万劫不复呀!” 说着,提起尚方斩马剑跳下马车,三人朝着寺庙的方向走去,雪琴表情骇然,脑海里还在回响温陈刚才说过的话,回过神来的时候,却看见几人已经走到了千佛寺的门口。 坐在最中央的老僧在常人看来似乎是一直闭着眼,其实上下眼皮还微微留着一条缝隙,见三人走来,忽然从蒲团旁拿起一个签筒,如同发癔症一般举在头顶摇晃起来! 噼里啪啦—— 下方跪着的百姓也如同受到了召唤,齐齐高声朗诵佛经,表情虔诚。 咻的一声,一枚竹签从签筒中飞出,正正落在温陈脚下,老和尚蓦然睁开双眼,指着温陈三人大声道: “就是他们……” 还没等他说完,温陈一脚将竹签踩在脚下,嗡的一声拔出尚方斩马剑,高举于天! 面朝百姓大声道: “没错!本官正是当今陛下钦点的御史钦差温陈,执尚方斩马剑前来巡查青州灾情!” 老和尚一愣,这怎么和安排好的剧本不太一样?! 下方百姓此时也是一脸茫然! 耳边却再次响起温陈的声音,“本官在青州巡查多日,城县间虽有些许难题没有克服,但灾情总体上已经得到了控制,由此成效,青州牧袁青山袁大人功不可没!” “本官定会禀明陛下,为我青州的父母官袁大人请赏!” 一众百姓顿时如同炸开锅一般,接头接耳议论起来。 “尚方斩马剑,是真的吗?” “废话,谁敢打着陛下的旗号招摇撞骗,不要命了?” “这么说陛下真的看到袁大人所做的功绩了!” 温陈面带微笑,看着东西街道涌来的官兵忽然停在原地不知所措模样,轻轻哼了一声,想跟老子玩先斩后奏这一招?你们还嫩点! “诸位乡亲父老,陛下深知青州大旱乃是旱魃为之,特派本官持尚方斩马剑来斩了此妖物,诸位尽管放心,本官一定会与袁大人一同,还青州一个太平!” 下方百姓一听这话,顿时窃窃私语。 “魃神怎么会是妖物?那不是保我青州一方太平的神仙吗?” “可陛下说他是妖怪呀,我们是听陛下的还是听大师的?” “当然是听陛下的,陛下可是天子之身!他给我们粮食吃,魃神却收我们的粮食,谁好谁坏不是一目了然吗?” 身后老僧见状,立马坐不住了,起身来到温陈身边,对着一众百姓大声道,“大家稍安勿躁,贫僧侍奉魃神许久,从未听过有如此荒唐的说辞!” “况且大家不也看到了吗?自从各位跟从贫僧供奉魃神以来,今年的天气可谓是风调雨顺,只要大家再坚持个小半年,明年必然可以下田种地,收成颇丰!” 这一番话下去,一众百姓又犹豫了起来。 去年青州旱灾不假,但自从今年跟从玄机大师供奉魃神以来,整个夏天都雨水颇丰,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效果吗? “陛下和魃神到底谁厉害?我们该听谁的?” “我哪知道?可话说回来,陛下身在冀州,而魃神就在青州,猛虎还不压地头蛇呢,况且魃神也是神……” 温陈抬了抬手,高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旱魃和陛下哪个更厉害一点,本官亲自试验一番大家不就知道了?” “阁下想怎么试验?”老和尚皱眉看着他问道。 下方一众百姓也纷纷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温陈微微一笑,“大师侍奉魃神,可以说得上是魃神的使者,可对?” “那是自然!”老和尚高傲道。 “那本官向来侍奉陛下,当然也算得上是陛下的使者,不如就借大师的项上人头一用,就看本官杀了你之后,魃神敢不敢报复陛下不就好了吗?” 老和尚面色一肃,连连摆手道,“那怎么行,贫僧怎么能拿青州数百万百姓的性命开玩笑,万一魃神怪罪下来,他们该如何承担?” 温陈手中尚方斩马剑挽了个剑花,大笑一声,“这些大人物怎么可能找青州百姓的麻烦,又不是他们杀的大师,冤有头债有主,它即便不敢找陛下,再不济也会找本官报仇,此事大师不用担心!” “没错,魃神既然为神,肯定有办法让大师死而复生,大师只是疼那么一下子便能维护魃神的威严,还可以让百姓都更加信奉魃神,岂不是一举两得?”一旁宣阳笑嘻嘻也跟着帮腔道。 第112章 旱魃? “对!没错,如今魃神和陛下谁厉害,我们就跟着谁走!” “大师,我相信你,你快证明给他们看看!” “拉倒吧,陛下可是真龙天子,普天之下谁敢不从?!” 他们可不管玄机和尚这番说辞,反正报应降不到自己头上,既然有人顶雷,就当是看个热闹,也得把这件事搞清楚了! 听着下方百姓一阵阵起哄,老和尚顿时脸色煞白,微微转过头去靠近温陈耳边,“温……温大人,此事不如等袁大人来了,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温陈冷笑一声,“大师这是怕了?” “怎么会……”玄机和尚尴尬笑了笑,“贫僧是想着如今冲撞魃神不太好,得罪陛下更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们解决问题不一定非要见血不是?” 不想温陈并没有搭理他,直接举起尚方斩马剑站立于台阶之上,对天怒吼一声: “旱魃,本官今日便要取你使者的项上人头,你若是还有点血腥,便站出来与本官斗上一斗!” 老和尚闻言脸色大变,转身就要逃跑,却被一只巨大的手掌从身后按住,像提溜小鸡子一般抓了起来,双手被按在身后,脑袋别在台阶上。 “温兄,俺也想见一见这旱魃到底长的什么模样!”韩日山大笑一声,死死将老和尚压在地上。 温陈嘴角一勾,眼中寒芒乍现! 掌心尚方斩马剑猛的挥下! “袁大人救……!” 老和尚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脑袋便与脖子分了家! 两只眼睛无力的望着天空,似是惊恐,似是后悔。 身后几个年轻的小和尚见状,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一个个男女老少表情略带慌张的左顾右盼,似乎在等待魃神降临,可等了许久,四周依旧没什么动静。 温陈扫了那无头尸体一眼,提着剑在他身上抹去了血迹,嗡的一声收回剑鞘之中。 “看来这魃神也不过如此,有陛下龙威震慑,更是连面都不敢露!” 小雨还是一个劲的在下,千佛寺前一众百姓以及往来行人看着地上玄机大师的脑袋,在沉寂许久之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我就说嘛,哪有神仙向我们平民百姓要钱要粮的还要人祭的?” “什么神仙,分明就是旱魃!这狗娘养的玩意,骗了老子这么久,如今有陛下震慑,还不是得避让锋芒?!” “陛下英武!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众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更有甚者,一脚将玄机和尚的脑袋踢到了房顶上,不远处两队官兵见此情形,赶忙转身撤离。 “这老和尚虽然死了,可陛下的使者又不能一辈子护着我们,要是那旱魃日后卷土重来,我们岂不是还要遭殃?” “对呀,这位大人,你能不能把这尚方斩马剑留在我们青州,好震慑此等妖物?!” 几名百姓听到议论,纷纷围到了温陈身边。 温陈笑笑摇头,“剑是不可能留下的,不过本官倒是想问一句,你们真的见过旱魃吗?” 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立马站了出来,满脸严肃道,“见过见过!就在城东三里外的望月崖,魃神……啊不,旱魃每日都要进粮三百石,供奉钱财三车,还得找三个大活人给他开荤呢!” 温陈眉头一皱,看了看脚下先前被老和尚从签筒中摇出来的竹签,又看了看宣阳郡主和韩日山,瞬间想通了什么。 哼哼,他倒是算出这老和尚心存不轨,可没想到老和尚竟然要拿自己三人去祭旱魃! 若不是自己早有防备,提前出手表明身份,没准还真被这帮狗东西得手了呢! “旱魃长什么样子?” 高瘦老头闻言,心有余悸的望了望东方,把手里拐杖往旁边一扔,张开双臂比画起来,“它有一人多长,全身又黑又怪,三角的脑袋,还有翅膀,每到夜晚便从海里浮到望月崖下边等待供奉!” “对,我也见过,那旱魃长相凶悍,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唉,要是大人把尚方斩马剑带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呀!” 温陈微微点头,拍了拍身旁韩日山的肩膀,“水性如何?” 韩日山挠了挠头,腼腆道,“很好!” 温陈立马放下心来,这小子从来都是收敛着说话,他既然能从嘴里说出这两个字,起码相当于国家一级游泳运动员的水平。 “各位乡亲父老,陛下派本官前来,就是要斩了旱魃为民除害,所以各位不必担心,本官这就带你们收拾此等妖物!” “大人此言当真?!”老头惊讶道。 温陈微微一笑,“陛下一言九鼎,我等做臣子的,自然要尽力而为!” 随即大手一挥,“诸位若是信得过本官,就随本官一起去望月崖手刃旱魃!” 广场上顿时一呼百应,这一年多来,众人是敢怒不敢言,不但每日要奉上钱粮供奉旱魃,甚至他们当中不少人的亲人都因为被选中当了人祭,有的是初生的孩童,有的却是他们的父母长辈,如今终于等到有人替他们出头了! “我等誓死追随温大人!” 温陈搂过身前老头,面色和善道,“还请老翁为我们带路。” “好说!”老头眼含泪花,家中五口人,如今被旱魃吃的就剩下他一个,遇到这种事情,必然是要冲在最前面! 一把撇开拐杖,步伐如飞朝着城东头赶去。 温陈几人跟在中间,而后面则是乌央乌央一大群的百姓。 “温兄,要不要俺去把红袖、添香叫过来?”韩日山凑到温陈耳边不确定道。 温陈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嫌功劳大,专门还找两个人过来和你抢功?” 韩日山尴尬笑了笑,“俺刚才不是听那老头说的旱魃有些吓人嘛,多点人多点把握……” “狗屁旱魃!”温陈白了他一眼,“一条深海鱼罢了,放心,那玩意儿不吃人!” “温兄不会骗俺吧,俺还得留条小命回去娶一品呢……” 温陈眼睛一瞪,“待会儿我先下海,你再下,这下总不怕了吧?” 韩日山嘿嘿笑了笑,瓮声瓮气道,“如此甚好,甚好……” “到马车里问问雪琴要不要一起去。”温陈转过头拍了拍小黑豆的脑袋。 宣阳嘟起小嘴,略带不满,“她要是不去呢?” “那就打晕了拖过去!” 一众人浩浩荡荡开往城东,出了城门,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一眼望去起码有上千名百姓。 韩日山望了望最后面三架插着万民伞的马车,看向温陈,“温兄,他们好像还带着供奉的钱粮过来了,是不是不信任咱们呐,太过分了吧……” 温陈勾了勾嘴角,“这事儿就像两国打仗,谁拳头大,百姓就跟着谁走,万一咱们失败被旱魃收拾了,人家也好再跟旱魃打好关系,此事无可厚非,不用去管!” 望月崖并不远,出了城门也就走了两刻钟,前方便是一片沙滩,沙滩正中立着一座斜三角状的山坡,最高点与海面的垂直高度大概有七八丈,此时正是傍晚涨潮的时候,海水已经将望月崖周边的沙滩全部覆盖,除了带头的老头儿,其余大多数百姓全都在沙滩前停下了脚步,仿佛踏入海水中就会被旱魃吃掉一般! 而少数几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却一直沉默不语,紧紧跟在温陈身后…… 第113章 望月崖的顶级食材 州牧府,书房内。 一名面相和善的中年男子轻轻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睛,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一副淡定模样。 此人正是青州牧袁青山。 下方左侧,薛鼎表情恭维,惴惴不安的坐在一旁。 “袁大人,杀了他们,朝廷不会找上我们吧……” 袁青山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找是一定会找的,不过本官已经安排好了,鹿城南三十里,常年盘踞着一窝山匪,这几年多次劫下我部粮草,本官曾数年前曾带兵剿匪,无奈山匪凶悍,不得而终,这一次温陈死后,就把他们的尸体扔到那清凉山上,朝廷查下来就说温大人路遇劫匪,惨遭不幸,如此一来,既能解决眼下难题,还可上奏陛下派兵解决那清凉山的麻烦事,可谓一举两得……” “大人妙计!” “只不过……”袁青山话锋一转,“这灾情的买卖是做不下去了,总不能一直打着赈灾的幌子问陛下要钱要粮,想要持久发展,接下来你还得帮助本官在青州做出一些政绩才行。” 薛鼎闻言,起身朝着上方一拜。 “在下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袁大人,明年开春后,薛家商号愿资助青州百姓种田粮种农具,帮助青州尽快恢复到三年前的财政水平!” 袁青山摆了摆手,淡淡说道,“这些都是次要,近两年你薛家商号在青州也没少捞,该吐一些出来就不要吝啬,粮种农具这些事由本官处理,你得尽快从此事中把自己摘出来,别到时候让人抓住把柄,能明白吗?” 薛鼎身子一颤,有些惊讶道,“袁大人是要弃车保帅?” 让自己摘出来,就说明参合这件事的一些人一定要被舍弃! 袁青山双眼猛的睁开,“什么弃车保帅,丧气!” “是……是,在下失言了……” “陛下虽然年少,但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这次派人下来,说明陛下已经对青州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本官不推几个替死鬼出去,恐怕很难平息这件事,就让那几个不听话的出去顶罪,你做的好看一些。” “不知大人说的替死鬼,是否有明确的人选,在下好早做打算。”薛鼎小心翼翼的问道。 袁青山点了点头,从身旁的桌上拿起一张纸递了过去,“慢慢想,快快做,有些事情耽误不得。” 薛鼎接过名单,低头仔细查看。 怀远县县尉陆治、曹阳县县令杜文学、青州司户李青…… …… 当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时,薛鼎浑身如同触电一般抖了一下! 青州刺史长孙天禄! 这可是当今陛下钦点的三品大员,青州主管监察的长官,最主要的是自己在多年前还得到过长孙天禄的帮助。 “袁大人,在下听说长孙大人明年就到了致仕的年纪,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袁青山闻言怒哼一声,“他还知道他明年要致仕?!这些年来有事没事处处盯着本官查,若不是本官深得先帝垂青,如今还能做到这里和你说话吗?” “尤其他那个儿子长孙无羁,半点功名没有,仗着他老子是青州刺史,整天混着一帮穷酸腐儒在大街上和本官唱反调,说什么成事在天谋事在人,鼓动百姓打乱本官部署,简直罪大恶极,这一家子祸害不除,难平本官心头之恨!” 言语间怨气尽显。 薛鼎暗暗叹了口气,长孙天禄如今虽是青州刺史之职,但在新帝继位后,很多事情都交给了手下去处理,基本很少过问袁青山的事情,他自己也知道一旦致仕没了职位,树敌太多恐怕会遭报复。 只是他那个儿子长孙无羁太不省心,与鹿城中一帮青年学子成立了一个叫什么平奸会的组织,跟邪教一般,每日供奉魃神时,都会有这么一帮人出来,号召百姓抵制魃神,虽被官兵抓起来了无数次,可碍于他父亲是青州刺史,基本都是关两天便放了。 “在下……尽力去办吧……” “哼!本官知道你和那长孙天禄有旧,正好利用这段关系,尽快将证据送到他府上,到时候本官会派人去查,你可不要因为一时心慈手软,坏了本官大事!” 薛鼎连忙躬身,“在下不敢。”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披甲军士着急忙慌闯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死了,他死了!” 袁青山眉头一皱,不满道,“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死就死了,不是交代过你们怎么做了吗?” 那军士连连摆手,“不是温陈死了,是玄机大师死了!” “什么?!”袁青山拍案而起,“玄机怎么死的?!” “被温陈用尚方斩马剑砍了脑袋……” “不是让你们看到温陈就抓吗?怎么会给他杀人的机会?!” 军士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属下等人本打算等玄机大师发出信号,然后一拥而上,将温陈三人拿下绑赴望月崖,可没想到还没等玄机大师发话,温陈便在百姓面前亮出尚方斩马剑,表明身份,我等再下手便是以下犯上,实在是不敢呐……” “那玄机是怎么死的?”袁青山追问道。 “温陈说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连魃神都归陛下管,玄机大师不认同,温陈便说要砍了大师的脑袋,看看魃神到底敢不敢报复陛下,于是乎……” “废物!都是一帮废物!” “能被这些微末伎俩算计,这玄机白活了大几十岁!” “他们如今人在哪里?”袁青山皱眉道。 军士顿了顿,小声道,“带着百姓去了望月崖,说是要斩了魃神,为民除害……” 袁青山听了这话,一时间脸色铁青,抬手摆了摆,“召集人马,随本官去一趟望月崖!” “诺!” 军士走后,一旁不敢插话的薛鼎这才轻声开口,“袁大人,这温陈看来是杀不得了呀……” “废话,还用你说?!” “这么大点事都办不好,也不知道你那个女儿一天到晚干什么吃喝的!”袁青山怒骂一声,甩袖离去。 鹿城东,望月崖。 天色渐晚,随着潮水渐渐涨起,站在崖底的几人已经被海水没过膝盖,身后几个瘦弱书生东倒西歪,被冲的站不稳身形。 温陈望着海面,朝着望月崖上放哨的宣阳喊了一嗓子,“看到旱魃了吗——” “没有——,不过下面有好多蓝色的小东西,看起来很是奇怪——”宣阳回应道。 蓝色的小东西? 温陈眉头一挑,有些疑惑。 身后一名长相清秀的少年淌着海水艰难的走了过来,“温大人,那玩意便是玄机和尚所说,魃神的侍从,看样子像是一种虾公,每一只足足有一尺多长!” 虾公?温陈一愣,还是蓝色的虾公?! 随即脸上露出笑容,他娘的,这不就是蓝龙吗?世间顶级食材呀! 第114章 降妖除魔 “叫什么名字?”温陈饶有兴趣的看着身后的少年。 “回禀温大人,小子长孙无羁!”少年拱手道,身子被海水冲得有些东倒西歪。 温陈微微颔首,“长孙这个姓倒是挺少见的,不知阁下可认识青州刺史长孙天禄?” “长孙天禄正是家父!”长孙无羁恭敬道。 “哦……” 温陈在来青州前也做过一些功课,要说青州牧袁青山是这里的一把手,那么唯一能制约他的人,便是主管青州青州司法监察的青州刺史长孙天禄了! 只是长孙天禄此人近年来在青州没什么政绩,甚至两年旱灾,都没在小皇帝面前发出过什么有用的声音,温陈初步断定,这家伙大概率是个混吃等死,等着退休的老油条,只是不知道长孙天禄有没有参合进袁青山这档子事儿里。 “无羁公子,可敢与本官入海抓那蓝色虾公?” “抓虾公?”长孙无羁一愣,“温大人抓那玩意儿干什么?青了吧唧的,万一有毒怎么办?” 温陈笑笑摇头,“无羁公子既然能跟着本官到这里来,说明内心中也想着为青州百姓做些事情,而这被称为旱魃随从的虾公,便是诸多百姓心中的一道魔障,本官不单单要抓它们,还要无羁公子放着百姓的面吃了这些虾公,如此一来,才能破除大家的心魔!”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看看这个长孙无羁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真的想要帮助自己除掉旱魃,还是听从父亲的吩咐,特地跑来靠近乎探探风声。 长孙无羁低着头默默不语,沉默半晌,忽然转身对着后面几个同样年轻的青年开口道: “我长孙无羁上对得起陛下,下对得起百姓,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绝不可能在紧要关头就此退却,这虾公我吃定了,不管它是不是旱魃随从,或者是否有剧毒,若能唤醒鹿城百姓的明理之心,我长孙无羁死又何妨?!” “你们谁愿意跟着我来?!” 那几人明显也是热血青年,一听号召,立马纷纷响应。 “有无羁公子带头,我等有什么好怕的?” “上报朝廷,下庇生民本就是我辈读书人该做的事情,吾愿随公子前往!” …… 温陈看着这一个个坚定的脸庞,脸上露出了笑容,拍了拍身边的韩日山,轻声道,“一会护在他们左右,这几个身子骨不大结实,别被浪冲跑了。” “是,温兄!”韩日山答应道。 先前带路那高瘦老头此时也凑了过来,“大人,老朽不才,也想跟着你们去抓那旱魃随从……” 温陈无奈一笑,“大爷,你还是去岸边生火去吧,一会儿吃虾公的时候,多分你两只!” 这身子骨别说抓虾了,一个浪拍过来都得给他拍散架喽! 说罢,带头朝着望月崖底淌了过去。 身后几名年轻读书人赶忙跟上,而韩日山则在末尾殿后。 这天气说来也怪,淅淅沥沥的小雨竟在此时停了下来,远处的天边放出一片晴朗。 即便到了望月崖底,海水也才刚刚没过肚皮,而且此处涨潮的势头很弱,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风浪,只是几个平日里缺乏锻炼的少年们,却是在阻力颇大的海水中走的十分艰辛,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温陈爬上一块礁石望向四周,果然在许多石头缝里看到一只只硕大无比的蓝色龙虾,在海水的舔舐下微微挥动着钳子。 “去吧,能抓多少看你们的本事!” 几人听后点了点头,歇了口气,便小心翼翼的摸向蓝色虾公。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惧怕这玩意儿,但在相互试探搏斗一番后,发现这类蓝色虾公与以前吃过的大虾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个头大了些,只要不被钳子抓到,还是很好对付的! 于是乎,这几个少年便都大着胆子,抱起蓝龙折返沙滩。 “温兄,这玩意儿真的没有危险?”韩日山一旁不确定的问道。 温陈哼笑一声,“一群深海动物罢了,平日里吃些水藻水虫过活,能有什么危险?” “那深海的动物怎么会莫名跑到海边?”韩日山好奇道。 温陈摸了摸下巴,“原因有很多,可能是海底火山爆发,改变了它们生存的环境,也或许是大海起了飓风,被卷到近海附近,游到这里来的……” 韩日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却听见岸边传来百姓的阵阵惊呼,“温大人真的把旱魃随从抓来了!” “马老头正生火呢,要不咱也去凑凑热闹?” 一群人顿时围绕在篝火旁,看着他们口中的旱魃随从被炙烤后由蓝色变成熟悉的红色,脸上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旱魃随从怕火呀……” “也没那么厉害嘛,随从都被宰了,正主还不敢现身!” 这时,长孙无羁拨开人群,“让开,本公子就做这第一个吃虾公的人!” 说罢,从篝火上抓过一只大虾,用石头凿开其坚硬的外壳,坐在地上大口吃起来,刚才一同抓虾的几个少年也纷纷效仿,一时间传来的香味飘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面。 “无羁公子,这旱魃随从什么味道?”身边一人小心问道。 “香!鲜!好吃!” 众人面面相觑,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按理说这旱魃随从也是妖怪,还有好吃的道理?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望月崖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狗奴才——海里有个怪东西——就在你们东南方三丈的位置——” “是魃神!” “魃神来了!” 众人慌忙从海滩上散开,从后面推出三将载有万民伞的巨大马车,随时准备供奉。 望月崖下的温陈皱了皱眉,嗡的一声拔出尚方斩马剑扫视着海面,果然在斜前方不远处看到一团一丈方圆的巨大黑影! “温兄,旱魃!”韩日山惊呼道。 “什么狗屁旱魃,这叫蝠鲼!”温陈骂了一句,从礁石上缓缓淌入海水,在全身没入前看了韩日山一眼,“这东西胆小的很,想要立功让陛下赐婚,就帮我堵住它的去路!” 韩日山咬了咬牙,用拳头狠狠砸了砸自己的脑袋,也跟着没入海水之中。 上面的宣阳不停指挥道,“你们俩不要在一起——左右分开——它好像察觉到你们了——” 温陈憋着气,隐约能听到小黑豆的声音,摸着海底礁石缓缓前行。 前方的黑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岸边百姓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望着海面,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忽然,身后的羊肠小道上闪现一队人马,手里举着火把气势汹汹赶了过来。 “放肆,你们在干什么?” “若是惊扰了魃神,此等罪过你们担得起吗?!” 一名披甲将军怒气冲冲的拨开人群,身后袁青山一脸严肃的走上前来。 “谁让你们过来的?” “是……温大人,他有尚方斩马剑,正在海里斩妖除魔呢……”一个百姓大着胆子说道。 “有尚方斩马剑也不行!那是魃神,真龙天子来了也得忌惮三分,更何况温大人一介凡夫?!”袁青山怒喝一声,“来人,快将温大人从海里救回来,别让魃神伤了温大人!” “你们几个,把贡品投入海中,速速安抚魃神!” “诺!” 第115章 降妖除魔(二) 当看到长孙无羁以及一群青衿少年正围着篝火吃肉,身旁还放着几只蓝色虾公后,袁青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放肆!你们知不知道这般所作所为会害得我青州百姓永劫不复?!” “来人,两这几个胆大妄为的狂徒拿下!” 一队人马瞬间将长孙无羁等人围了起来,刀剑加身! 忽然,近海传来一阵异动,一时间海面水花四溅,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窜出海面,在初升的明月下异常扎眼! “魃神发怒了,魃神发怒了呀!” 一众百姓连忙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前去救援的军士也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海面继续翻腾,那一片区域如同煮沸了一般,隐约看到两个人影在其中挣扎搏斗! “还不快去救温大人,愣着干什么?!”袁青山气急败坏道。 正当手下犹豫不决,缓慢朝着魃神的方向移动时,海面却渐渐恢复了平静,直至倒映出完整的圆月。 岸上百姓纷纷窃窃私语。 “今天是什么日子?” “听玄机和尚说,今天是魃神的月诞,供奉要加倍的呦……” “那可遭了,魃神发怒,我看这温大人是凶多吉少了呀……” 袁青山听着身后的几人的对话,眼神眯成一条线,死死盯着海面。 你可千万要死在里面呐…… 忽然,海面上钻出一个人影,温陈浑身湿透,目光冷冽的望着这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袁青山一惊,也不管官袍是否会被海水淋湿,赶忙快步迎了上去。 “温大人,谢天谢地,你可算逃出来了!” “来人,快给温大人准备几件好爽衣物!” 温陈嘴角勾了勾,“袁大人就这么下海,不怕魃神了?” 袁青山一愣,赶忙说道,“温大人的安危大于天,不愧是手持尚方斩马剑的天子重臣,竟能惊退魃神,下官佩服!” 不想温陈却黯然摇了摇头,“说来让袁大人失望了,此次下海斩妖的,还有本官一名好兄弟,只是本官站在上来了,他却没有上来……” “什么?原来是温大人的好兄弟拼死救下温大人,自己却喂了魃神?!”袁青山故作惊讶道,“温大人有没有这位好兄弟的贴身衣物,本官定当为他立一衣冠冢,风光大葬,以告慰勇士在天之灵……” 温陈哼笑一声,抬了抬手打断袁青山,“本官说他没有上来,却没说他上不来了……” 表情激昂的袁青山立马愣在原地,有些茫然的望向海面。 忽然,水下传来一阵响动,一个如小山般的巨汉猛的窜出水面,表情狰狞,全身肌肉紧绷,右手似乎还在拖拽着海里的什么东西! “让开!”韩日山大吼一声,一把推开面前的袁青山,脚下踏浪,一步步朝着岸边走去! 随着水位变浅,韩日山手里攥着的怪物也显露原型,正是这一年多来,被鹿城百姓所供奉的“魃神”! 这怪物身宽一丈,身体如同展开的折扇,脑袋是一个倒三角状,全身扁平漆黑,后面那根又细又长的尾巴被韩日山死死拽在手里,没有了海水作为阻力,“魃神”如同丧失了全身力气,任由韩日山将它扔在沙滩,两侧宛如翅膀的鱼鳍还在微微抖动! 温陈看了眼满脸难以置信的袁青山,轻轻笑了一声,“袁大人是不是因为豢养的宠物被抓了,有些心痛?” 回过神来的袁青山脸上立马挤出笑容,“都这个时候了,温大人还在开下官的玩笑,下官哪里养的起魃神这种宠物呢!” “袁大人知道是玩笑便好,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温陈说罢,便提着尚方斩马剑走向岸边。 袁青山咬了咬牙,只能低头跟上。 离开了水的蝠鲼似乎很不适应,开始剧烈扭动起来,扬起的沙土溅到围观百姓身上,逼得众人连连退让! 直到韩日山俯下身子,邦邦邦给了它脑袋三拳后,这众人眼中的怪物才安静下来,巨大的嘴巴里吐出白沫,似乎是被揍晕了过去。 “魃神也不过如此嘛!”韩日山哈哈大笑。 刚才若不是温陈要求捉活的,这胆小的玩意儿怕是早被尚方斩马剑劈成两截了! “勇士天神下凡,竟能擒得旱魃,为我鹿城百姓除害,请受我等一拜!” 一人带头,身后百姓纷纷附和,一时间夸奖赞美声不绝于耳。 韩日山站在原地挠头憨笑,“没事没事,都是俺应该做的……” 身后温陈缓缓走来,手中提着尚方斩马剑,扫了一圈百姓,大声道: “为祸青州的旱魃已被我等生擒,如今,本官就当着各位乡亲父老的面,斩了此等妖物,本官要让天下之人知道,我大盛天子的威严不容挑衅,天子麾下的黎民百姓更不容妖魔鬼怪欺辱!” 说着,举起宝剑向下一刺,狠狠扎进“旱魃”怪异的脑袋中,然后微微用力一划拉,先前看起来还耀武扬威的怪物,转瞬间便被劈成两半! 深黑色的血液如同墨汁一般浸染沙地,这诡异的颜色更加让百姓们确信眼前的怪物就是传说中的旱魃,而这两位从尚京城来的大人物则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如神仙一般的人物! 兴奋叫喊声随之而来! “苍天有眼呐!多谢圣恩,多谢温大人为我青州除此祸害!” “陛下万岁,温大人千岁!” “我就知道陛下不会放任我们被妖怪欺负!” 人群中,宣阳满脸开心欢呼雀跃,为温陈叫好。 内心洋洋得意,本宫看上的男人果然不一般,灭得了贪官,斩得了邪祟,哄得了本官,身为太监还长得了宝贝! 身侧久久没有动静的雪琴表情复杂,他不明白一个身居高位的太监,为何敢放下身家性命,只凭本地百姓的几句话,就敢下海斩旱魃,更离奇的是,这事儿竟然被他给办成了!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还带着一丝庆幸,庆幸白天犹豫了那一瞬,庆幸没有完全听从父亲的安排,将他们送上死路。 不过也许就算自己听了父亲话,以温陈的胆略和计谋,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温大人忠肝义胆,怒斩旱魃,为我鹿城除一祸害,请受下官一拜!”叫喊声和感谢声中,一道呼喊格外刺耳。 袁青山小跑而来,对着温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表情悔恨道,“温大人,下官为官二十余载,虽无丰功伟绩,到也心系黎民百姓,如今却被一妖物吓破胆量,被那玄机和尚蒙骗,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下官有愧于青州百姓,有负于陛下信任,还请温大人责罚!” 一听这话,周围的声音立马安静下来,百姓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袁青山身上。 一名妇人战战兢兢走了出来,朝着温陈跪下,“温大人,袁大人乃是我青州的父母官,没有他在,我们早被饿死了,当初那玄机和尚以旱魃的名义向我们普通百姓讨要钱财粮食供奉,还是袁大人体恤民情,发动富商先行捐款捐粮,硬生生顶了两个多月,那天烈日骄阳,袁大人为了筹集钱粮,在薛家商号门前足足跪了一整天,才求来旱魃的供奉,为我们百姓,如此青天大老爷,温大人要是罚他,就跟着连我们一起罚吧!” “对,请温大人责罚我等!” 一时间百姓情绪高昂,眼中泛起阵阵泪光。 第116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百姓的钱三七分成,豪绅的钱如数奉还,这等伎俩能骗得了鹿城百姓,但在温陈眼里就是不入流的把戏罢了。 一个无门无名无寺无靠山的老秃驴,单凭一张嘴就能让你这个州牧大人鬼迷心窍,配合他费钱费力费粮去供奉旱魃,你半辈子的圣贤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不过也不得不称赞这个袁青山真能放得下身段,表面功夫做的是真的足,看来城门外那些称颂的匾额,他还果真受之无愧! 温陈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俯身将跪在地上的袁青山扶了起来,“袁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本官从尚京城出发前,陛下便交代本官,说青州牧袁青山乃是先帝重臣,我大盛为官者之榜样,来到青州的首要任务便是要配合袁大人尽快遏制灾情继续延续下去,本官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治袁大人的罪呀!” “各位乡亲父老也尽管放心,袁大人近些年来的所作所为,陛下都看在眼里,绝对不会乱下结论,本官一定就事论事把此案查得明明白白,给袁大人一个公正体面的交代!” 袁青山听到这话,表情一滞,这小子话中有话呀…… 可在身后的百姓听来,远在尚京城的圣上和眼前的温大人是认可了袁青山的功绩,纷纷拍手叫好感谢温陈。 袁青山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温大人,今天乃是您帮鹿城乃至青州铲除妖邪的大喜日子,不如就由下官做东,在府上备些薄宴,替我青州百姓谢谢温大人,如何?” 温陈心中冷笑一声,这老东西是急了呀,这么想要摸我的底,那我不得吊吊你的胃口? “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今日旱魃刚除,袁大人一定还有好多公务要处理,本官怎么能因为一顿吃食,便耽误袁大人的正事呢?” “你我还是改日再聚,正好袁大人也准备准备,到时候陛下的“封赏”下来,该如何感谢圣恩!” 袁青山闻言脸色一僵,但马上恢复如常,陪笑道,“温大人说的是,是下官唐突了,下官一定谨记温大人教诲,这就回衙门处理公务,你我再择佳期,下次一定不醉不归!” “那是自然!”温陈微笑回应。 此时此刻,二人心中都明白对方的意图,但也都拿对方无可奈何。 温陈手持尚方斩马剑表露身份,甚至刚到鹿城半日便宰了为祸一方的“旱魃”,声望正是鼎盛之时,况且这么多百姓在场,袁青山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随便出手。 而温陈也对袁青山多年来在鹿城积累的民心很是忌惮,如今他虽然知道旱魃一事以及青州各部的贪腐问题与袁青山脱不了干系,奈何没有充足证据在手,若想之前一样贸然拔剑斩人,恐怕会引起百姓不满,甚至会让他们对小皇帝的威信产生质疑,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如都给对方一个准备的机会,看看之后的博弈当中,谁的下一步棋会更出乎对方意料! 这时那名披甲将军来到二人身边,对着袁青山问道: “大人,无羁公子那边还抓不抓?” 袁青山顿时气得牙根痒痒,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么一帮蠢货?! 但还是给出笑脸,朝着温陈拱手道,“上官放心,长孙无羁一行人在今夜帮助上官破除旱魃有功,下官明日便颁布嘉奖令昭告全城,绝不会有半点为难!” 温陈笑笑摇头,“青州乃是袁大人的地盘,袁大人做事,不必处处向本官禀告,照常便是!” 身旁披甲将军疑惑挠了挠头,“照常便是……,那意思是……抓?” “抓你老娘!”袁青山忍不住爆出粗口,一脚踹在披甲将军小腹,“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赶紧带人滚回衙门,没有本官命令,不许外出!” “是……是……,下官这就回去!”披甲将军神色慌张,抱着跌落的头盔赶忙号令手下离开。 “让温大人见笑了,大人若无其他吩咐,那下官便先告辞!”袁青山躬着身子道。 温陈微微点了点头,“去吧。” 袁青山抱了抱拳,刚转过身子,却听见身后温陈忽然开口感叹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留不住呀留不住……” 袁青山身子一颤,但却没回头询问,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望月崖,一众百姓也都跟在他身后,朝着鹿城的方向走去。 宣阳凑上前来,疑惑问道,“狗奴才,你说什么留不住?” 温陈看了一眼不远处默不作声的雪琴,半开玩笑道,“当然是脑袋留不住。” “谁的脑袋?”小黑豆追问道。 温陈一手搂着她,一手搂着韩日山,“反正不是我们的!” 说着转头朝篝火旁还在大快朵颐的几人喊道,“无羁公子,今晚本官去你家做客,如何?” 长孙无羁摸了摸嘴边的食物残渣,站起身来受宠若惊道,“小子自然十分欢迎,这就去禀告父亲大人!” 雪琴听到这段对话,赶忙走了过来,“温大人,小女子已经为诸位安排好住所,何必舍近求远呢?” 温陈深深看了她一眼,“雪琴姑娘,你自己的事儿办完了没有?” “小女子有什么事儿?”雪琴茫然。 “你送本官一句话,本官也送你一句话。” 雪琴急忙欠身,“愿闻其详……” “笨,他刚才不是说了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留不住呀留不住,还要问?!”宣阳瞥了她一眼,抢先答道。 雪琴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小女子明白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朝着鹿城的方向走去。 温陈满意点点头,踢了一脚脚下被斩成两节的蝠鲼,招呼正要动身的长孙无羁,“无羁公子,把这个带回你府上。” 长孙无羁不解,“温大人要这旱魃作甚,难道另有用途?” “当然是吃喽,这玩意可是难得的美味,用它做下酒菜,没准睡一觉起来,还能升仙呢!”温陈调笑道。 长孙无羁愕然,这位尚京城来的大人物还真是百无禁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人都对这旱魃怕得不行,他却想要将其当作下酒菜! 真是个怪人! 宣阳表情嫌弃的噫了一声,躲到旁边,“要吃你自己去吃,我可不沾这恶心的玩意儿!” 温陈笑笑摇头,拍了拍韩日山肩膀示意他低下身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韩日山听完吩咐后,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事儿不是都完结了吗,现在叫他们进城干什么?” 温陈轻笑一声,“完了吗?我怎么感觉才刚刚开始呀……” 第117章 税弊 几名青年书生哼哧哼哧扛着两大块蝠鲼尸体进了尚书院中,这玩意儿本不算很重,但身体花不溜秋,再加上众人先天对旱魃的畏惧心理,便觉得肩上扛了一座大山一般,很是辛苦。 “温大人,无羁公子,我等先行告退!”几人气喘吁吁朝着温陈二人拱手道。 “几位兄台慢走,明日在下再去登门拜访!”长孙无羁跟着回礼道。 看着几人出门远去的背影,温陈啧啧笑了几声,“都是好孩子,就是体力差了些,以后光读书可不行,得多锻炼锻炼身体。” 长孙无羁默默点头,展臂邀请温陈宣阳二人,“二位里面请。” 正说着,院子里匆匆忙忙跑出两道人影,男子看着有六七十岁,头发花白,国字脸,看这气场倒像多年为官的大员,很有派头。 妇人倒是雍容华贵,很是端庄,气质温文尔雅,让人感觉很舒服。 “无羁,冯光他们搬到伙房的是什么东西,怪吓人的,你从哪弄来的?” “你小子大半夜的浑身搞得湿漉漉的,又去哪玩去了?” 听着父母的埋怨,长孙无羁尴尬笑了笑,“温大人,这两位是小子的双亲,父亲长孙天禄,母亲顾氏。” 温陈躬身抱拳,笑道,“在下温陈,见过二位长辈。” 中年男子一脸疑惑,看向温陈和宣阳,“二位也是无羁的同窗?” 长孙无羁赶忙介绍道,“爹娘,这位是尚京城来的温陈温大人,乃是陛下钦点的御史钦差,手持尚方斩马剑,特来青州体察灾情的!” 长孙天禄瞳孔一缩,这才注意到温陈手里的金色宝剑,赶忙拉着妻子跪拜,“下官青州刺史长孙天禄,见过陛下,见过温大人!” 他可不像儿子那般天真,圣上但凡动用尚方斩马剑,青州是必定要变天的,什么体察灾情,分明就是来索命的阎王爷! 看着长孙天禄战战兢兢的模样,温陈弯腰扶起二人,和善道,“大人和夫人不必多礼,本官来此并无恶意,只是寻常拜会,你我正常交流便好。” 长孙天禄谨慎点了点头,赶紧招呼顾氏道,“快给温大人和尊夫人准备一间卧房,今晚就在府中休息!” “是,老爷。” 温陈闻言急忙抬手阻止,看了眼脸色羞红却没有反驳的宣阳,无奈道,“长孙大人误会了,本官乃是宦官之身,不曾娶妻,这位是平北王的千金宣阳郡主,乱叫可是要出事的!” 一家三口顿时大吃一惊,宣阳郡主可是皇亲国戚,乱说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刚站起来的长孙天禄连忙又拉着妻儿跪了下去,“下官愚昧,不知道宣阳郡主大驾光临,口无遮拦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宣阳摇了摇嘴唇,轻轻抬手道,“没事,本宫不是小心眼的人,大人不必在意……” “多谢郡主恩典!”三人重重跪拜。 赔罪了好久,长孙天禄才将温陈二人请入正堂。 “无羁,去伙房吩咐下人,赶紧做些吃食来,温大人和郡主舟车劳顿,很是辛劳,我们作为主家,必然不能怠慢二位贵客!” 长孙无羁有些犹豫的看了父亲一眼,“爹,温大人今日要吃旱魃……” “臭小子一派胡言,温大人就算真的要吃旱魃,你让你爹去哪弄去?”长孙天禄摇头笑道,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就在伙房,冯光他们几个搬回来的大鱼便是……” 咔嚓—— 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句话差点给长孙天禄cpu干烧了,咻的一声站起来,看向儿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温大人和他手下的勇士刚才已经斩了旱魃,我们刚从望月崖回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旱魃神通广大,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斩了……” 长孙天禄一脸难以置信的站在原地。 温陈微微一笑,“想不到刺史大人也信这鬼神一说?” “不得不信呐……”长孙天禄苦笑一声,“自从那玄机和尚开始供奉旱魃后,今年青州便一直风调雨顺,不曾再闹旱灾,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神通?” 温陈皱了皱眉,“既然青州今年雨水颇丰,为何本官入境以来,路过的天地却还是无人耕种,一片荒芜?” 自打进入青州地界的时候,他便有这个疑问,原以为是这几天才开始降的雨水,可听长孙天禄的意思,青州今年的天气并不算恶劣。 “我知道,是税弊!” 没等父亲开口,长孙无羁抢先回答道。 “混账!”长孙天禄脸色一变,呵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快去伙房帮忙!” 嘿? 有故事! “慢着!”温陈抬手制止,“长孙大人,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自可畅所欲言,不管对错,也该听听,哪有一刀切的道理?” 长孙天禄面露难色,叹了口气,“犬子自小顽劣,下官怕他胡乱开口冲撞了大人,还是让他帮厨去吧……” “大可不必!” 温陈大手一挥,招来欲言又止的长孙无羁,说道,“无羁公子,你刚才说的税弊是怎么回事,可否说与本官听听?” 长孙无羁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温陈身边的尚方斩马剑磕了三个响头,“还请陛下恕罪!” 一旁坐着的宣阳很是疑惑,“怎么没等说话,就请上罪了?” 温陈脸色一正,明白这父子二人的估计,“长孙大人放心,本官既然手持尚方斩马剑,无羁公子今日不论说出何等过分的话语,都可免罪!” 长孙天禄长叹一声,瞪了眼儿子,默默摇头。 无羁公子则是面露喜色,“多谢温大人!” “小子以为,青州这两年大祸,天灾乃是借口与契机,大盛税法才是根源!” 温陈摸了摸下巴,沉思道,“无羁公子的意思是,百姓不是不能耕地种粮,是因为税法的缘故,不愿耕种?” “没错!”长孙无羁点头道,“我大盛千年以来,一直有一税名,曰为‘丁赋’,乃是朝廷按照每家每户的男丁数量以税代役征收的赋税,这一点大人可知?” 温陈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白了就是人头税,只要家中有男丁,每年都需要向朝廷缴纳相应的税款。 “丁赋者,前朝又称之为庸钱,不止大盛开国设立此税目,历朝历代都有,而且据本官所知,先帝为了体察民情,特意将丁赋分为三等,十六岁以下以及六十岁以上的男子均列为次丁,需要缴纳的丁赋减半,只有青壮年才会缴纳全额丁赋。” 丁赋是朝廷税收的主要来源之一,不管是现在的大盛,还是温陈穿越前,国家经历过的朝代,几乎没有例外,都会设计这个税目,这是国本,也是国计,不可动摇和更改。 却听长孙无羁严肃道,“丁赋害我大盛,此税不取,我大盛便离走向衰败的日子不远了!” 第118章 税弊(二) 砰—— 长孙天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胆!” “我大盛税法至今延续千年,可是你这个逆子说改就改的?!” 老头子本以为儿子在温陈这位御史钦差面前会稍微收敛一点,不想他却比往日更变本加厉,竟然在圣上的人面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温陈脸色微沉,抬了抬手,“长孙大人先不要着急,本官说过,无羁公子今天无论说出什么话来,都按无罪处理。” 接着转向长孙无羁,“无羁公子,税收乃是利国利民的良策,你为何会说想要废除丁赋呢?而且这和青州灾情又有什么联系?” 这次来青州,小皇帝交给他的任务是彻底平息此事,并且最好能杜绝这类以灾饱己的情况发生,想要完成所托,但凭杀头是远远不够的。 古往今来,哪个贪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会惹来杀身之祸,又有哪朝哪代少得了这种人的出现? “温大人,小子并不知道冀州以及尚京城的情况如何,但青州这里,百姓已被丁赋一事搞得苦不堪言,大家只所以不愿种田,是因为朝廷对灾区有减免丁赋的政策,只要大家还苦着,不止不用种田就能拿到粮食,而且以往需要每年缴纳的丁赋也不用再交,让温大人看,你是选不劳而获,还是选辛苦一年后,所得收入粮食依旧入不敷出,一贫如洗?”长孙无羁正色道。 温陈皱了皱眉,“据本官所知,朝廷征收的丁赋只征男丁,均摊到每个人头上并不算多少负担,百姓怎会辛苦一年一无所获呢?” “哼!”长孙无忌转身望向门外,冷声道,“温大人以为,我大盛诸官会按章办事吗?” “朝廷有令,凡征丁赋者,初生者添入,死亡者开除,此成法也,但如今青州的实际情况便是,每遇编审,必有官商勾结,司务官以户口增加之名,不顾百姓之疾苦,应删者不删减,应增者不增,人亡却不能除籍,子初生却责其登籍,更有富户将自家婴孩户籍登记与贫民百姓之下,令百姓徒增负担,叫苦连天,这难道就是陛下征收丁赋的初衷吗?!” 嘶—— 这下温陈可算是听明白了,丁赋这行当可是水深的很呐! 大盛税律规定,成丁每年需缴纳丁赋一百二十钱,也就是十二两白银,次丁减半,大概相当于如今人均收入的三到四成,虽不算少,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可每当查籍时,司务官便能滥用手中职权,对平民百姓家庭,身死之人该销户的不销户,依旧征收丁赋,未满十六岁者征得也是成丁的税款,有些商人为了减轻负担,更是勾结司务官将自家孩子户口挂在没有关系的别人名下,让他人代缴丁赋,如此一来,百姓的负担便成倍增加。 而这些多收来的银子,也自然不会落入朝廷的口袋。 遇到大灾年间,朝廷减免丁赋,百姓忽然发现,好像不劳动干坐着领取救济,也比往日累死累活还替别人缴纳丁赋,日子要过得舒服得多。 如此一来,便给了青州官员可乘之机,百姓不想劳作伸手要粮,他们也理所当然从中谋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有些贪官不遵守游戏规则,硬生生断了百姓活路,这才导致青州灾情愈演愈烈! “这么看来,这个丁赋好像还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啊……”宣阳一旁小声说道。 “郡主大义!”一听有人附和自己,长孙无羁连忙躬身行礼! 温陈无奈瞪了一眼小黑豆,“你知道你爹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吗?” “免除丁赋,朝廷每年的税收起码要减少三成,百官的俸禄哪里来?打仗的军费哪里来?再有其他地方出现大灾,陛下的赈灾粮草从哪里来?” 一句话把长孙无羁问得哑口无言。 “那你说怎么办嘛!”宣阳噘嘴道,“百官的命是命,天下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 一旁长孙天禄也长长叹了口气,摇头道,“此事无解,如今只能舍小家顾大家,所以下官一直没有肯定无羁的想法,这要是传出去,别说下官官职不保,恐怕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朝堂就是这样,你提出想法动了别人的利益,别人就会想办法整你,丁赋这块肥肉分得人很多,就连当今圣上都不会轻易松口,哪里是长孙无羁这个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该动的念头? “呼……” 温陈深吸口气,看向长孙无羁,“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解,只是要想办法把百姓身上的负担转移到可承受之人的身上……” “税是必须要上的,收到银子,陛下才会支持你取消丁赋!” 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长孙无羁顿时眼前一亮,“温大人有办法?” 温陈微笑点头,“有是有,可在这之前,本官想问无羁公子一个问题。” “温大人请讲!”长孙无羁恭敬道。 “无羁公子可有入朝为官的打算?” 还没等长孙无羁开口,他那老爹却一口否决道,“无羁性格耿直,只适合研究学问,不适合入朝为官,多谢温大人好意!” 温陈看了眼一脸不忿的长孙无羁,摇头笑笑,“长孙大人,回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本官也曾听闻,长孙大人年轻时也是一个刚正不阿,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热血青年,可如今人老了,却是连胆量也都跟着丢掉了吗?” 他明白长孙天禄担心的事情,无非就是这老小子多年为官树敌太多,马上又到了退休的年龄无法继续照应,怕儿子走上仕途后,以前的敌人会收拾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孩子! 而且从这几年长孙天禄为官不作为的表现也能看出,身为青州刺史,本该对此次灾情中青州诸官的行为严加巡视,可这里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身在尚京城的小皇帝却对袁青山的所作所为丝毫不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回避?”长孙天禄蓦然坐直身子,刻意扬起脑袋道,“下官一生为官清廉,就算温大人特地来查,下官也丝毫不怕,有什么好回避的?” 温陈哼笑一声,轻轻开口,“长孙大人骗本官可以,别骗自己就行。” “你……!”长孙天禄老脸一红,正想辩解,却交温陈已经把脑袋转了过去。 “无羁公子,本官还会在鹿城呆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有想法了,可以薛家商号找本官。”说罢,温陈顺手拍了拍宣阳的肩膀,“走吧郡主大人,这顿饭估计是吃不上了。” 小黑豆顿时喜笑颜开,她本就对那长相丑恶的“旱魃”没什么兴趣,听到这话,自然是开心的很。 “温大人,你还没告诉小子,如何才能让陛下废除丁赋呢!”长孙无羁着急道。 温陈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下次再聊,公子若是有心听本官刚才所说,自己也不难想到。” 长孙无羁愣在原地,表情茫然的回忆温陈从进门开始说过的话,一时头脑混乱。 就在二人马上就要走出刺史府大门的时候,门外忽然跑进一名下人,对着脸色阴沉的长孙天禄道: “老爷,薛鼎听闻少爷喜爱人物异志,派下人送了几箱书本过来……” 第119章 他急了他急了 本就心情不好的长孙天禄烦躁的摆了摆手,“送到少爷书房,以后这些事情少烦我!” 下人卑微的躬了躬身子,立马出去招呼。 温陈自然也将这段对话听到了耳朵里,淡淡看了眼几个因为搬箱子累得满头大汗的下人,轻哼一声。 走了过去抬腿一脚踹倒一口木箱,里面的书本哗啦啦倒了一地,几个下人怪异的看了温陈一眼,但也不敢说话,只能低头收拾。 “你干什么,就算人家长孙大人不答应儿子帮你,你也不用拿箱子撒气吧?”一旁宣阳埋怨道。 听到动静的长孙无羁小跑出来,看着温陈将正要抬进去的书箱一个个踢翻,一脸不解。 “温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温陈头也不抬的扒开一口箱子的底部,“自己看。” 长孙无羁疑惑弯腰,当看到箱子底部那金灿灿的光芒后,顿时脸色大变! “金子?!” “爹,你快出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天禄闻言赶来,皱着眉头检查了一遍所有箱子的底层,无一例外,都被铺了一层厚厚的金饼! “小乙,送书本的人呢?” 先前进门禀报的下人诚惶诚恐道,“回禀老爷,卸下箱子就走了呀……” “立刻将他追回来!” “是,老爷!” 一帮下人赶忙撒腿朝着刚才马车离去的方向追赶! “看来长孙大人和薛鼎关系不错呀,送书还附带一笔巨款……”温陈似笑非笑道。 长孙天禄腮帮子一颤,从箱子旁走开,正色道,“下官行得正坐的直,为官四十年两袖清风,温大人不必如此阴阳怪气,这一定是薛家的下人搞错了,下官将这些个箱子还回去便是!” “搞错了?”温陈哼笑一声,“薛家不愧是我大盛数一数二的商号,连下人都能马虎到将金子随便送人,长孙大人这番说辞自己信吗?” 长孙无羁神色紧张,看了眼温陈手里的尚方斩马剑,“爹,你快解释解释呀!” 这可是在圣上钦点的御史钦差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还被人家当场撞见,按理说温陈就算立马拔剑斩了父亲都说的过去! “哼!我有什么好解释的?送错了就是送错了,温大人难道还会部分原由给我定罪不成?”长孙天禄一甩袖袍,气哼哼转身回了府中。 “嘿,这老头脾气还怪大的!”宣阳诧异道。 “温大人,无羁可用性命担保,父亲绝不是那种收受贿赂的人,大人可不能就凭这些金子便定父亲的罪呀!”长孙无羁急切道,“无羁这就回去劝劝父亲,让他出来给大人一个交代,大人稍候!” “不必了!” 温陈抬手抓住长孙无羁的肩膀,“找辆马车,将箱子搬上去。” 长孙无羁眼前一亮,“对对对,得赶紧给薛家商号送回去!” 温陈无奈摇头,这小子急晕了呀…… “送回去也没人收,本官要把这些金子带走。” “什么?温大人这是何意?”长孙无羁不解道。 温陈拍了拍他的肩膀,“照做便是,如果本官猜的没错的话,一会儿你们府里会来客人,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长孙无羁挠了挠头,即便不理解温陈的做法,但如今他也没为难自己的父亲,想要把金子带走便带走吧,于是转身进府催促下人赶紧办事。 此时已是深夜,温陈赶着马车缓缓行走在街道上,路上行人很少,因为灾情的缘故,鹿城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只能偶尔看到几个快要打烊的面摊。 “狗奴才,你刚才怎么知道箱子里有金子?”宣阳从后面探出头来好奇道。 温陈笑了笑,“书本虽重,但也重不过金属,两个人搬着都费劲的箱子,里面除了书,肯定还装着什么其他东西。” 宣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抓长孙天禄,人证物证俱在,这老家伙妥妥的大贪官呀!” “抓了可就中计喽!”温陈微微摇头,“刺史府的下人在向长孙天禄禀告有人送书过来时,这老头表现的很不上心,若是知道里面是贵重物品,他一定不敢在我面前处理的如此随意,而且下人既然要问长孙天禄把箱子放到哪里,说明这也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那如果以前长孙天禄是用别的方法受贿呢?”小黑豆追问道。 温陈摆了摆手,笑道,“你见过在自己家受贿还偷偷摸摸的吗?” “那倒没见过……”宣阳拍了拍身旁的箱子,“那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有人急眼了,想要找替死鬼栽赃嫁祸。”温陈轻声说道。 “谁?袁青山?” “我先前在望月崖刻意敲打了他一番,他要是还没有紧迫感,可真就说明他脑子坏掉了。” 宣阳脸上闪过一丝兴奋,“袁青山陷害长孙天禄的证据都在我们手上,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抓他了?” 温陈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证明这金子是袁青山派人送到刺史府上的?” “这不是薛鼎派人送去的吗?薛鼎都和袁青山穿一条裤子了,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况且就算薛鼎不承认,还有送箱子的车夫可以做证人,你怎么这么笨,连这都想不到?”宣阳洋洋得意道。 “车夫?”温陈嗤笑一声,“这个时候的恐怕已经死了。” 袁青山如果能被你这个胸大无脑的小笨蛋找到马脚,他这大半辈子可真是白活了! “啊……?” 宣阳失望的低下了脑袋,原以为自己已经够聪明了,可一听温陈的解释,才发现自己想到的疑点是那么可笑。 “那线索不是又断了?” “那倒不至于,袁青山想要活命,就必须要有大动作,但他的动作越大,破绽就会越多,我们等着就好了。”温陈说着,将马车停在一处客栈旁,自顾自的跳下车,进门拍给正在打瞌睡的掌柜一锭银子。 “两间上房,顺便搞些吃食来!” 掌柜的似乎也很久没见到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了,一时间眉开眼笑,“好嘞,客官稍等!” 说罢吩咐店小二,“让厨子炒几个拿手好菜,你顺便把大爷的马车停到后院……” 温陈抬手打断,“车上没什么贵重东西,就门口停着吧。” “好嘞大爷,听您的!” 跟进来的宣阳赶忙上前掐了一把温陈腰间的嫩肉,“狗奴才,你疯了吧?那可是好多金子呀!让贼人偷了怎么办?” 温陈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不是金子,是鱼饵。” “鱼饵?”宣阳表情茫然愣在原地。 “掌柜的,打些温水送到房间,大爷我累了一天,要洗澡!”温陈也懒得解释,拍了拍小黑豆的脑袋,“你呢,要不要也洗洗?” “一起洗?”小黑豆脸颊微红。 “想得美!各洗各的!” 第120章 这个不是剑 烛火闪烁,刚洗去一身海腥味的温陈头发还没有彻底干透,坐在桌前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想要合情合理且合法的绊倒袁青山确实是一件困难事,这家伙在鹿城乃至青州根基稳固,并不像寻常贪污腐败的官吏一般明着胡作非为,而是十分爱惜自己的羽翼,多年来,在百姓心目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官。 贸然动手,恐怕会激起民愤。 如果想要将其绳之以法,第一便是要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而做到这件事最有效的手段便是策反袁青山在青州灾情一案中最大的帮凶——薛家商号。 薛家商号作为替袁青山洗钱的工具,手里一定掌握着很多重要证据,只有拿下薛鼎,才算迈出第一步! 不过薛鼎在自己几人第一天过来,便设下圈套,把自己往死路上引的举动来看,就知道这货现在站队站的还是很坚定的,想要攻克他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虽然雪琴可能内心有所动摇,可毕竟这小姑娘只掌握了薛家很小一部分权力,能起到的作用极其有限。 所以温陈一定要让自己在青州展现出的实力足以和袁青山抗衡,并且提出足够诱人的条件,才有可能说服薛鼎帮忙。 第二个重点,便是在将袁青山绳之以法后,青州的善后工作。 这件事温陈本打算让长孙天禄来做,此人常年任职青州,对本地的情况应该很是了解。 今夜的一番拜访可以看出,白天城中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长孙天禄竟然一概不知,这等甩手掌柜无所作为的风格绝不是一个贪官能有的行径,再加上晚上薛家送金一事,基本可以排除长孙天禄被卷入贪腐案的可能性。 奈何老头子为官多年,深知官场险恶,为了晚年有个好下场,很多事情甚至包括公务都在刻意回避得罪他人,被温陈故意言语间激了几次,依旧不肯改变想法,想让他出手相助,目前来说困难不小。 不过今晚袁青山情急之下找替死鬼的举动,或许能让长孙天禄感受到一丝危机,万一什么时候想通了也说不准…… 温陈看着纸张上被自己用圆圈圈起来的两个名字,默默叹了口气,想要完美完成小皇帝的托付,还真是不太容易! 正当他烦恼不已时,外面忽然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狗奴才,你睡了吗?” 温陈疑惑开门,只见宣阳一身白色轻纱,纱下细致娇嫩的肌肤若隐若现,有些局促的低着头站在门口。 “干什么?” 宣阳摇了摇嘴唇,轻声道,“本宫做噩梦了,梦见那旱魃找本宫索命,一时惊醒,所以……” “什么旱魃,不过是一只长相难看了一些的深海鱼罢了,郡主尽管放心,有我在,没什么东西能找你索命的!”温陈无奈笑道。 “那本宫也怕,本宫晚上可以来你这边睡嘛?”小黑豆脸颊微红道。 温陈嘴角抽搐,“不……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那傻大个子又不在,这客栈中又没人认识我们,你只是安抚本宫一晚,明日便用不着你了!”宣阳噘嘴道。 哼,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老娘在你屋子里住了一晚? “可是……” 温陈还想拒绝,却被小黑豆蛮横推开,几步小跑便跳上了床榻,“快熄灯,本宫困了!” 温陈拍了拍发昏的脑门,将刚才写的东西折叠放好,鼓起腮帮子吹灭蜡烛。 “过来呀,本宫都说了害怕,你撤那么远干嘛?”宣阳望着黑暗中直直坐在桌前的黑影埋怨道。 黑影叹了口气,缓缓挪了过来坐在床边。 “躺下,抱住本宫……” 小黑豆转过身子,被后背留给温陈。 温陈一怔,“郡主,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太监,不算男人!” “假太监,真男人……” “闭嘴!”宣阳轻斥一声,“真男人还这么扭扭捏捏,本宫都不怕,你怕什么?” 温陈叹了口气,只好侧着身子躺在一旁,胳膊僵硬的搭在小黑豆的肩头。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肌肤接触传来的柔软触感一时让温陈有些心猿意马,小黑豆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如同兴奋剂一般刺激着他的神经,先前积累的困意瞬间一扫而空。 “温陈……” “嗯……”温陈有些意外,小黑豆这次竟然叫了自己的大名,没称呼自己狗奴才。 “要是下半辈子一直能这样,该多好……” 温陈讪笑一声,“在下陪睡可是要收银子的!” “收就收呗,最好能收到棺材里面,我们死了以后继续埋在一起!”小黑豆语气轻柔道。 “那不行,我怕你偷吃我的贡品……” “呸!”宣阳轻啐一声,“你怎么睡觉还拿着尚方斩马剑,快扔下去!” 臀部传来的异物感让她有些不适。 温陈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尚方斩马剑,这是龙胆亮银枪……” 你大半夜披件纱睡老子床上,还让老子搂着你,老子有点反应不过分吧? 小黑豆闻言身子一颤,顿时感觉脸上像着了火一样炽热,翘挺的臀部像触电般向前撤离。 “狗奴才,快收回去!” 温陈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冲动,“郡主放心,它不伤自己人的,你安心休息便好!” 宣阳轻轻嗯了一声,蜷缩在里面一动不敢动。 气氛好像又变得正常了一点。 过了许久都没人再说一句话,正当温陈感觉到一丝困意席卷而来的时候,身前的小黑豆却莫名其妙像他靠了一靠,二人的距离又重新暧昧起来。 “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本宫就是想试试你的虎胆亮银枪是不是真的那么听你的话……”一边说,一边将臀部直接贴了上来,也许是有些紧张的缘故,一时间那结实的肌肉抖得异常厉害! 温陈好不容易安抚休息的小兄弟,立马严阵以待昂首挺胸,吓得宣阳一阵惊呼! “不听话,不听话!” “郡主,我们还是玩个游戏吧……”温陈呼吸粗重道。 “什么游戏?” “打屁股!” 小黑豆一听这话,脑海里立马回忆起当初太后寿诞那日,自己贪玩捉弄温陈,结果被按着猛揍的画面! “不行不行,你手劲儿太大,本宫怕疼!” “这次不用手打,用在下的八块腹肌打!”温陈一只大手蓦然按在了宣阳的领口,不由分说探了进去! 这一刻,二人内心的火焰终于被彻底点燃,宣阳一个翻身坐在了温陈身上,双手死死抵住他的脖子,一双明亮且略微迷离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狗奴才,本宫……本宫是不是可以骑马了……” 温陈邪笑一声,“郡主不止可以骑马,还可以当马!” 说罢,猛的起身扯掉身上的衣物,化被动为主动,一杆虎胆亮银枪耍的是猎猎生风,七进七出不留一丝破绽,打得敌寇尖叫连连意乱神迷! 对于两个身体素质强悍的对手来说,最直接的较量方式便是力量与耐力的比拼,宣阳作为初次上场的年轻菜鸟,面对温陈丝毫不见示弱,比起一味的招架,她更喜欢主动出击,在对方喘息的片刻开足马力尽情驰骋,一时间战况惨烈,闻者动容见着流泪! 第121章 敛财小天才 天微微亮,生物钟十分准时的温陈便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外的微光看了眼身边睡得正香的小黑豆,忍不住抬手上去又摸了两把。 “你干什么,天还黑着呢,再睡一会儿……”宣阳一只玉臂轻轻搭在他的小腹,搞得温陈一时邪火又起。 但看在小黑豆昨夜初经人事,二人又折腾到后半夜的份上,最终还是选择放她一马。 温陈摇了摇头,“韩日山今早要带金甲龙骑混进城,让他们看见不太好……” “他们又不知道我俩在这里……” “怎么不知道?昨夜我从城东进城的时候,包括在离开刺史府找客栈的路上都留下了记号,等一会儿城门一开,他们就能找来!” 小黑豆一听这话,蹭的一声坐了起来,“那还不快点去给本宫拿衣服?!” “今日郡主就别出去了,在这边好好修养身体。”温陈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脑袋。 万万没想到奉旨“拿下”的自己还没动手,肥羊却自己送上门来。 宣阳不情愿的撇撇嘴,“你不会是想不负责任,丢下本宫自己一个人逃跑吧?” 温陈一边穿衣服,一边摇头,“郡主骑术精湛,我就是想跑,你不也一样追得上吗?” “呸,下流!”小黑豆脖子一红,把头埋在被子里转了过去,脑海里闪现昨夜初尝禁果却乐此不疲的画面,怎么跟喝醉酒一般如梦似幻,但还记得那么清楚…… 收拾妥当的温陈拍了拍藏在被子里的小屁股,“郡主吃什么,我让人送上来。” “肚子不舒服,不吃了……” 温陈咧嘴笑了笑,这是一步到胃了呀…… 去到楼下,却看见小山一般的韩日山正坐在客栈门口的台阶上扒拉着素面,身旁地上已经放了好几个大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温陈诧异。 韩日山抬头憨笑一声,“温兄骑马的时候。” 温陈赶忙上去捂住这小子的嘴巴,“臭不要脸的,你还敢偷听?!” “郡主叫那么大声,半条街的人都听到了啊……” “此事不可外传!” “放心,俺心里有谱!”韩日山给了温陈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继续低头扒拉面条。 温陈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这小子面前已经没有多少秘密可言了。 “昨夜城门没关吗,你怎么进来的?” “关了呀,俺们内部有人,进个城还不容易?”韩日山嘟囔道。 “都安排好了?” 韩日山点头,“红袖、添香已经带人密切监视起了袁青山和薛鼎的行踪,只要温兄一声令下,便可以将他们拿下!” 温陈抬了抬手,“现在还不行,要是没有证据就去动袁青山,怕是鹿城的百姓会产生抵触心理,搞不好还会发生民变!” “温兄帮他们斩了旱魃都不够收拢人心?” “有收拢人心的效果,但我毕竟是个外人,袁青山这老小子这些年的演技一直在线,而且手握兵权,若是强行下手,不排除这老小子煽动百姓和兵甲与朝廷作对,传出去有损陛下声誉!”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在这等着?”韩日山不解道。 温陈轻笑一声,指了指昨夜停在路边的马车,“看见那几个箱子没有?把里面的金饼子拿出来分给红袖添香作定金,顺便在薛家商号门口等一会儿,雪琴应该会找我,把她带过来。” 韩日山狼吞虎咽将碗里残留的面条倒进嘴里,随意抹了一把嘴角,“温兄,俺去去就来!” “等等!”温陈叫住正要赶车离去的韩日山,“东西拿走,马车和箱子留下!” “这玩意留着有什么用?”韩日山不解。 “钓鱼啊,当然能不能上钩还不确定,起码先得把鱼饵抛下去!”温陈笑道。 如今街面上还没有多少人员走动,韩日山的一番操作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温陈也溜达着往附近的水源街方向走去,却见昨日还金碧辉煌气派非凡的千佛寺,此时已是一片狼藉。 十几个光头小和尚被绑住手脚排成一行跪在地上,乌泱泱一大群官兵从寺庙中不停搬出有价值的东西。 带头的披甲将军眼尖看到不远处站立的温陈,赶忙陪笑凑了上来。 “温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呀?下官带您到处走走?” 温陈看了来人一眼,不由笑了起来,这不就是昨夜在望月崖拆袁青山台的没头脑吗? “本官只是随便看看,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下官青州副司兵门玉楼!” “久仰久仰,那青州司兵门玉杰是将军的……”温陈忽然想起在尚京城时闯进自己宅子里敲诈勒索的莽货。 “正是家兄,可惜前几日家兄从尚京城运粮回来的路上遇到山匪,为护送运粮队安全抵达,家兄留下断后却没了消息,温大人和家兄打过交道?”门玉楼叹息一声。 “打过!”温陈笑了一声,何止打过,差点没打死那莽货! “那便是自己人了!”门玉杰哈哈大笑,熟络搂住温陈的肩膀。 温陈也不挣脱,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聊道,“门将军,这千佛寺装修得好好的,就这么拆了,岂不可惜?” 门玉杰搂着温陈如同搂了一个十里八乡人人都爱的大姑娘一般,得意的向过往官兵热情打着招呼,显摆自己又攀上了高枝! “这都是袁大人的意思,袁大人说千佛寺供奉过旱魃,太不吉利,把这里拆了,好给陛下和温大人立两座铜像,以表青州百姓的感激之情!” 立铜像? 温陈哼笑一声,这袁青山敛财的鬼点子还真是层出不穷啊,又恭维了上官和圣上,又能从建造铜像的工程中捞上一笔。 都不用想,建造铜像所需要的铜料又是百姓集资,到时候便可以道德绑架,他们有多敬仰敬仁帝和自己,就要立多大的铜像,开始继续由富商牵头,百姓得到号召后也会纷纷捐款,袁青山这一手一举两得的招式玩得可真是溜呀! “本官听说,门将军兄弟和袁大人是亲戚?”温陈岔开话题,突然问道,这些消息还是临走前如意告诉自己的。 门玉杰也没多想,骄傲道,“我兄弟二人是袁大人的侄子!” “侄子?”温陈皱了皱眉,“二位将军姓门,州牧大人姓袁,你们怎么可能是叔侄关系?” “嗨!”门玉杰笑了一声,“我小姑乃是袁大人的红颜知己,袁大人又和家父是结拜兄弟,我们这关系可比叔侄强多了!” 小姑…… 红颜知己…… 温陈摸了摸下巴,他记得之前卷宗上记载,袁青山一生不近女色,年近五十还不曾娶妻生子,这红颜知己是怎么回事…… 门玉杰兄弟的父亲与袁青山结拜的事情他都知道,唯独袁青山外面有女人的相关信息甚至连消息通天的东厂都没有掌握,袁青山把一个女人藏得这么深,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秘密? 第122章 请罪 “门将军真是好福气呀,家父和小姑肯定也是一等一的人才,才能和袁州牧这种国之重臣有如此紧密的联系,有时间的话,本官也想和二位长辈结交一番,想必一定会有不少共同语言!” 温陈笑眯眯的说道。 门玉楼一听这话,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温大能有这等想法,简直是我门家的福气!” “可遗憾的是,家父两年前不幸重病离世,小姑的营生又有些上不了台面,温大人若是执意要见,怕是会遭人闲话……” 温陈一怔,要说女子一般上不了台面的营生,最不堪不就是失足少妇么? 原来喜欢公车私用的不止莫绪酉一个人…… “门将军这是哪里的话,陛下常说,天下百姓所劳所行,皆是为我大盛建设添砖加瓦之举,何来贵贱之分?在本官看来,就是那青楼中接客的姑娘,也为我大盛的治安稳定做出了贡献,都是可敬之人!”温陈一本正经道。 门玉楼明显没想到温陈会这么说,神情激动道,“温大人不愧是尚京城来的大官,说话都这么有水平,比那些喜欢背后嚼小姑舌根的怪种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青楼怎么了?大家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用肮脏来形容?!” 温陈认同的点了点头,心底却乐开了花,自己还真没猜错,袁青山果然找了一个妓子做姘头,或许案件突破口就在这里! “门将军,那就这么定下了,过几日本官忙完手里的事情,一定亲自拜访袁大人和阁下的小姑,不过此事还请门将军先行保密!” 门玉楼一愣,有些不情愿道,“温大人刚才不是说,就算青楼女子也是可敬之人吗?这有什么好保密的?” 如果把尚京城来的钦差御史要拜会自己小姑的事情说出去,又能在同僚跟前炫耀一番,说不准还能当作自己日后晋升的敲门砖,这话憋在肚子里该多难受呀! 温陈笑笑拍拍他的肩膀,“门将军有所不知,本官是想为袁州牧伉俪二人准备一份礼物,到时候给袁大人一个惊喜,若是说出去,不就没了新鲜感了嘛!” “哦——” 门玉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下官明白了,请温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将此事守口如瓶!” “很好,门将军真是一点就通,不亏是袁州牧调教出来的精兵良将,等本官回了尚京城,一定在陛下面前多为门将军美言几句!”温陈随口便给门玉楼画了一张大饼。 门玉楼面色狂喜,这么多年来,终于碰到赏识自己的人了,感动得泪水都在眼眶中打转。 “多谢温大人栽培!” “好了,门大人去忙吧!”温陈随意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余光看到街角处韩日山正朝着自己招手。 “下官告退!” 门玉楼顿时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以前总有人说老子是靠裙带关系才上的位,等老子这次发达了,把你们这帮红眼贼的脸都给一个个抽肿喽! 温陈背着手从千佛寺门口走开,慢悠悠来到街角,看向韩日山。 “人呢?” 韩日山指了指不远处的茶馆,“父女二人里面侯着呢!” 温陈轻轻点了点头,“去会会他们。” 茶楼中生意冷清,不过掌柜的倒是机灵,一见温陈二人进门,赶忙躬着身子将二人带到内堂一处茶室门前。 温陈轻轻推门,第一眼便看见一老一少匍匐在地,朝着自己这边恭敬的跪在地上! “呦呵?薛先生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草民特来向温大人请罪!”薛鼎直起身子,脸上布满泪痕,“草民生在青州,长在青州,这几年有了一些家底,一时有些飘飘然,到最后被有心之人利用,在这两年间成了他们榨取民脂民膏的帮凶,草民惭愧啊!” 温陈饶有兴趣的看了雪琴一眼,“令尊这觉悟挺高嘛!” 雪琴脸色有些发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父亲一直是个识大体的人……” 温陈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做到茶桌前,开始把铜壶放到小炉上热水。 “既然识大体,本官也就不问了,薛先生有什么话,就自己交代吧。” 薛鼎重重点了点头,跪着膝盖挪到桌前,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张。 “自从小女从怀远县传回消息,草民便立马开始自查薛家商号门下的产业,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些狗东西竟然打着草民的旗号,勾结青州地方官员,私吞朝廷赈灾粮草,转而高价卖出,简直是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之举!” “这些是这几天草民搜集的证据,包括薛家商号在青州各城县与当地官员勾结的凭证,还请温大人过目!” 温陈接过纸张随意扫了一眼,第一个便是怀远县陆治的名字,便知道自己没有砍下去的必要了,抬头问道: “雪琴姑娘,你看过令尊准备的证据吗?” 雪琴愣了一愣,“看过……一部分……” 温陈微微颔首,“薛先生脚程够快的呀,本官从怀远县马不停蹄赶到此处还用了三四天的时间,薛先生搜集这十城八县的证据,却只比本官赶路多用了一天……” 薛鼎身子一颤,赶忙解释道,“回禀温大人,薛家商号有一个规矩,各地分号的账目流水每月都会由当地掌柜交回鹿城汇总,草民只不过是花了些功夫整理了一番而已……” “嗯……不错,薛先生是个细心人。”温陈轻描淡写道。 薛鼎微微松了口气,继续开口道,“温大人,草民深知陛下十分关切青州灾情,如今我薛家商号卷入贪腐案中,草民愿协助温大人,将这些个鱼肉百姓的贪官通通绳之以法,这些证据便是草民的诚意,还望温大人再相信薛家商号一次!” 温陈低着头揉了揉眼眶,没有回应,过了半晌,忽然看向雪琴。 “雪琴姑娘,你薛家商号每年生意往来,以及流水账目的信息你可清楚?” 猝不及防的提问,让雪琴有些茫然,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基本清楚。” “如果本官从南齐运回一批夜光石倒卖,你觉得如何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薛鼎一脸不解的看着女儿,我刚才不是在请罪吗?怎么忽然开始聊生意了? “温大人,草民以为,这夜光石应该……” “本官问的是雪琴姑娘,薛先生安静一点!”温陈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冷漠道。 薛鼎被瞪得大气不敢出,赶忙闭上了嘴巴。 “雪琴姑娘继续。”温陈轻飘飘说道。 雪琴咬了咬嘴唇,颤声道,“小女子认为,做生意的本质便是低买高卖,夜光石作为饰品在我大盛虽然少见,但却有玉器以及金银作为代替品,想要实现利益最大化,九州或许不是最好的市场!” 第123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呦呵? 有些见解! 温陈面带笑容,提起滚烫的茶壶将里面的热水倒入茶碗中缓缓摇荡,墨绿干枯的茶叶宛如重获新生般绽放出鲜艳的绿色。 “好茶,好茶……” “雪琴姑娘继续说!” 雪琴微微点头,开口道,“要说天底下最喜欢此等异石宝器的人,莫过于益州以北的匈奴,塞北之地草场丰盛却少有宝石矿藏,而匈奴中人,不管男女老少,天生都喜欢佩戴各种各样的配饰,如果能将夜光石转卖到那边,一定大有可为!” 温陈笑而不语,这竟与自己的思路不谋而合,那日小黑豆问自己讨要夜光石时,他便有了这个想法。 宣阳郡主打小生活在西北,母亲更是平北王刘维衡掳来的匈奴女子,所以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沾染些匈奴人的审美与爱好,单从她那时对夜光石的看重程度来说,南齐的夜光石到了那边,没准还真能卖脱销喽! 一旁韩日山不解道,“可匈奴不比我大盛,一个个都生活在牧区,向来都是自给自足,他们有那么多银子来购买夜光石这等珍宝吗?” 雪琴委婉一笑,“牧民手里的牛羊可比银子值钱多了,如果能将夜光石换成牛引入我大盛九州,再次贩卖,得到的利益恐怕要比匈奴直接给银子划算的多!” “不错,不错……” 温陈拍手称赞道,“不愧是生长在商贾世家的女子,这么快便能拓展思路想出办法,本官佩服!” 这倒不是客套话,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一辈子的宿命便是相夫教子,打理小家,很少有女子会在读书或者生意上下功夫钻研。 雪琴便属于又有天赋,又有条件的特殊人群,简直是做生意的绝好苗子! “温大人过奖了。”雪琴微微欠身,“但小女子刚才所说的办法,放到实际中却有两点困难不易解决!” 温陈大手一挥,“不用担心,这些事情都在本官掌控之内!” “温大人难道知道小女子说的是哪两点困难?”雪琴诧异道。 温陈轻笑一声,将刚刚冲泡好的茶水倒了两杯,一杯放在自己身前,一杯推给雪琴。 “其一,往来商贾要从南齐获取夜光石,所花代价巨大,再加上沿途人工运费,以及之后要缴纳的商税,费劲心机把夜光石倒卖到塞北之地,成本会翻的特别高,即便能换来牛羊进入大盛继续倒卖,所投入大量时间人力以及财力,到最后得到的收益可能比正常生意所产生的利润要小的多!” “温大人高见!” “第二,塞北之地的匈奴异常凶悍,打劫商队杀人越货的例子比比皆是,周边各国少有能与他们做生意的商号,即便是你们薛家商号,能联系到的人脉也很有限,就算是这样,运送夜光石这等贵重宝石的途中,也很难不被贪婪之人盯上,所以这安全问题也需要慎重考虑!”温陈继续说道。 “没错。”雪琴点头附和,“所以小女子以为,南齐夜光石这门生意对大人来说没什么价值,不做也罢!” “非也非也!”温陈缓缓摇了摇头,“如果无法解决这两个问题,本官也没必要和雪琴小姐聊这么久。” “温……温大人有办法?”雪琴惊讶道。 “本官有靠谱渠道,能从南齐以极低的价格获取大量夜光石,甚至比之后付出的人工成本还要低,并且本官有信心说服镇北王刘维衡,让他在薛家商号与匈奴商人做生意时,派兵在一旁保驾护航!”温陈面带自信道。 “温大人此话当真?”雪琴惊喜道。 “那是自然。”温陈微微颔首,“只不过本官需要借用你薛家商号的商队与人脉,到时候得利,你我按劳分配,本官绝不会亏待雪琴姑娘的!” “咳咳!”被晾在一旁许久的薛鼎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他可是薛家商号真真正正的一把手,女儿雪琴更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温陈这番举动,属实让他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怎么,薛先生有话要说?”温陈收起笑容看向薛鼎。 “温大人,小女年纪尚轻,经验不足,做生意这件事,还是草民在行一些,不如我们先把正事聊完,等事情了解,日后我薛家商号任凭温大人调遣吩咐!” “嗯,说的有道理……”温陈再次拿起刚才薛鼎交给他的“证据”,开口问道,“对于这些,薛先生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没有了,草民搜集到的证据都在温大人手里了!”薛鼎恭敬道。 “好好好……”温陈长长叹了口气,在几人惊讶的眼神中,提起茶壶,将那叠厚厚的纸张塞进火炉中,橙红色的火焰立马将其包裹,转眼间,“证据”便化为灰烬。 “韩,薛先生这是压根就没想活呀,拉出去砍了吧,记住,要当街砍,让所有人都看见!” “诺!”韩日山应了一声。 跪着的薛鼎父女顿时脸色大变,“温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呀?草民好心前来给你送证据,你为什么要杀草民?” “韩,告诉他为什么。”温陈低头吹着滚烫的茶水,指了指薛鼎。 韩日山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活儿落到了自己头上,好在这几年在镇国司也不是白待的,正色开口道,“罪民薛鼎,在钦差御史温大人面前妄议朝政,诋毁陛下对青州灾情的决策,罪大恶极,当斩立决!” 薛鼎脸色煞白,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吗?自己何曾说过这种话? “草民冤枉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温大人就不怕惹了众怒吗?!” “众怒?”温陈冷哼一声,“袁青山有青州百姓护着,本官现在动不了他,可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本官想杀就杀,你看看一会儿砍你脑袋的时候,百姓是信我还是信你?!” “琴儿,你都听到了,你看看这温大人说的是什么话?你可要替为父作证啊!”薛鼎神情慌乱抓住雪琴的肩膀。 雪琴咬了咬牙,看向温陈,“温大人,可否再给父亲一个机会……” “本官看在你的面子上,从进门到刚才已经给过他两次机会了,雪琴姑娘若是还要求情,一会儿便跟着你的父亲一起走吧,你薛家商号不是只有你们二人会做生意!”温陈面无表情道。 雪琴这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温陈和自己谈生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让自己取代父亲的心思,所以才会和自己表露那么多计划与想法。 当温陈问出父亲有没有需要补充的事情时,便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奈何父亲鬼迷心窍仍然觉得他能糊弄过去,这才让温陈彻底下了杀心! “温大人,草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薛鼎睚眦欲裂,高声质问道。 温陈脸上闪现一丝不耐烦,正要催促韩日山动手,却听一旁雪琴轻轻开口道: “爹,为了我薛家商号百年来的基业,你还是交代了吧……” 第124章 意外收获 薛鼎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琴儿,你清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女儿知道……”雪琴微微叹息,“爹爹,女儿想明白了,薛家商号不能跟着你一条道走到黑,温大人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袁州牧再厉害,胳膊也拗不过大腿,交代了吧……” 薛鼎神情癫狂,猛的站起身来夺门而逃,“我帮助袁大人赈过灾,袁大人不会不管我的,让开,都给我让开!” “爹……”雪琴望着父亲慌忙逃窜的背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而坐在桌前的温陈则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水,看着雪琴道,“你做的很不错,不管你爹是死是活,薛家商号以后就由你主事吧。”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随便就杀了薛鼎,刚才那番说辞,也不过是击溃薛鼎心理防线所做的准备,毕竟作为袁青山的合作伙伴,薛鼎手里掌握的证据才是给袁青山定罪的关键所在。 说罢,温陈缓缓起身,慢慢悠悠朝门外走去。 茶楼外,薛鼎站在大街上大呼小叫,行若疯癫。 “来人,快来人!有人要杀我,快快护我离开这里!” 路过的百姓纷纷疑惑看向这个往日在鹿城风光无限,甚至连州牧大人也要跪地恳求他出手赈灾的商贾巨富。 而附近路旁,两队早已埋伏好的黑衣人听到声音,瞬间冲了过来,背靠背围成一个圈,将薛鼎保护起来。 “薛先生,有我们在,没人动得了你!” 薛鼎这才放下心来,以为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整个人靠在一名黑衣人身上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得出来,他刚才真的是慌了。 但只要脱离温陈的掌控,袁青山就一定会保他! “是吗?”门口走出的温陈轻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薛鼎的位置。 身后韩日山瞬间意会,双指含在嘴里,响亮吹了个口哨。 “咻咻——” 哨音响起,那些街边看似穿着寻常的小贩原本平淡的眼中纷纷闪过一道精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了上来,他们行动敏捷,身法迅速,那些黑衣人甚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全都被打晕在地,只留下中心的薛鼎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你……” 温陈面带微笑走到他面前,点了点身边乌央乌央围过来的一大帮汉子,看向薛鼎,“本官说过,你什么都不是,青州谁也护不住你!” 薛鼎顿时感觉一股莫名寒意直冲天灵盖,心底压抑不住的绝望让他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哪来的人? 袁大人不是说他是私访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帮他?! 原先在千佛寺忙活的门玉楼听到动静带人赶来,却看见人群中心的二人都是自己熟识的人物,心底一喜,便准备在手下面前露露脸: “温大人,薛先生,你们在干什么?是有什么误会吗,怎么搞这么大的阵仗,要不由下官做东吃顿酒席,二位把话说开不就好了嘛……” 还没等薛鼎发出求救信号,身前的温陈猛的转头,恶狠狠的瞪着门玉杰, “滚蛋!” 门玉楼心底莫名一颤,这才明白是自己多事了,刚忙躬身抱拳,诚惶诚恐道,“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看着夹着尾巴逃窜的门玉楼,薛鼎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浇灭! 袁青山怕他出事,特地派了二十名高手在身边保护,没想到温陈手下的人更多,只是一个照面便将袁青山派来所谓的高手全部撂倒! “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温陈皱眉拍掉他指着自己的手掌。 “韩,在百姓面前宣读薛先生的罪状,就地正法!” “诺!” 韩日山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罪民薛鼎,为商不仁,勾结人蛇买卖妇女儿童,影响恶劣罪大恶极,现被钦差御史温陈温大人查证,证据确凿,当斩立决!” 薛鼎直接傻了眼,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给自己安了两个死罪的罪名?! 附近围观的百姓群中立马传来讨论声: “我说这老东西哪来这么多银子,搞了半天,是做这种勾当的,真该死!” “哼,我看面相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温大人可真是我鹿城的救星,又帮我们除了一大害!” “薛鼎,老子问你,住在南街口姓陈铁匠的小儿子去年失踪,是不是被你拐带走了?!” 百姓们甚至没有对温陈的话产生一丁点的怀疑,纷纷将矛头指向薛鼎。 薛鼎满脸绝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这才明白,往日那些所谓的功劳都是袁青山的,自己在百姓眼中,只不过是一个铁石心肠,连拿钱赈灾都要袁大人跪地请求的无良商户罢了! 韩日山缓缓走到薛鼎身后,用询问的眼神望了温陈一眼。 温陈深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嗡—— 大个子朝着腰间一摸,一柄宛如游蛇的三尺软剑瞬间被抽出,剑身若毒蛇吐信来回抖动,轻轻搭在薛鼎后颈。 “闭眼,上路!” 薛鼎瞳孔猛缩,再不有所动作,可真就告别这个世界了,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大喊道: “温大人,我说!我算都交代!” “你放草民一马,给草民最后一个机会!” 温陈哼笑一声,“晚了,现在我不想听了!” 说罢,转身便朝茶楼里走去。 薛鼎一看情况已经失去控制,猛的探出身子抱住温陈的大腿,说着攀了上去,在他耳边急促道: “温大人,他要谋逆,他要谋逆呀!这个秘密只有草民知道,让草民进去,求你了温大人!” 说完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能自已,面对死亡的恐惧,他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强,宛如一个被吓坏了的孩童般,坐在街边放声大哭! 温陈蓦然停下了脚步,猛的回头看向韩日山,“带进去!方圆一里内,不准有生人出现!” “诺!” 韩日山一把提起软成一滩烂泥的薛鼎,朝着身后默不作声的红袖吩咐道, “驱散这条街所有百姓,如有生人硬闯,格杀勿论!” 红袖重重点头,应了一声右手举高,打了一个复杂的手势,附近围着的金甲龙骑看到后纷纷行动起来,一个个有条不紊开始劝退周围不明所以的平民。 四人再次回到茶室中,刚才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薛鼎大楼喘着粗气,久久不能从恐惧的情绪中回复过来。 “说吧,谋逆是怎么一回事?”温陈冷声道。 “温……温大人……,袁青山这几年间,曾托付草民从九州各个渠道购买军备粮草,数量之巨,远超青州守军平日消耗的补充,所以草民推断,袁青山有不臣之心!” 温陈闻言摸了摸下巴,他一开始拒绝薛鼎投诚,本想着是让他在众人面前揭露袁青山的本来面目,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 “这些军备粮草如今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被派发到军队手中?” “这个……”薛鼎有些犹豫,怯生生看了眼温陈,“温大人,草民若是说了,是不是就能留一条性命?” 第125章 貌合神离 “薛先生说了活不活本官不知道,但若是有所隐瞒或者和本官谈条件,你必死无疑!”温陈沉声道。 薛鼎听了这话,顿时浑身一激灵,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女儿,微微叹了口气。 “这些军备粮草数额巨大,被藏在鹿城外的某处秘密地点,具体位置,草民也不得而知……” “哼!那本官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活命,无中生有杜撰了一件事出来,企图转移本官的注意力?!” 温陈质问道。 “草民不敢!”薛鼎连忙俯身跪下,“草民府中有向外商购买这些军备的往来凭据,温大人一看便知!” “那你和袁青山倒卖朝廷赈灾物资,贪赃枉法的证据呢?” “这……”袁青山咬了咬牙,顿了半晌,无奈道,“都在府中密室……” “现在立马带温大人去找!”韩日山眉头一挑,瞪着薛鼎大声道。 “等等!”温陈抬了抬手,皱着眉头揉了揉眼角,似是在思考。 “温兄,你在大街上胁迫薛鼎的事情怕是很快便会传到袁青山的耳朵里,要不抓紧行动,把他抢先一步销毁证据可就麻烦了!” 温陈微微摇了摇头,忽然看向薛鼎开口问道,“鹿城中一共有多少妓馆?” “啊?”薛鼎表情茫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本官问你,鹿城之中,一共有多少家在营业的窑子!?”温陈大声重复道。 “原有一十七所,近两年大灾,只剩两间比较大的还在营业,不过也是客人稀少,没什么买卖……” 薛鼎老实回答道。 “袁青山平日里喜欢去哪间?”温陈继续问道。 “温大人怎么知道袁青山会逛窑子?” 韩日山一巴掌拍在薛鼎脑袋上,“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别废话!” “城……城南回春楼……” 温陈微微点头,朝着薛鼎父女摆了摆手,“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回去吧!” 薛鼎面露惊喜之色,刚忙谢恩,生怕跑得慢了温陈会反悔。 “小女子告辞……” 雪琴神色复杂的看了温陈一眼,欠了欠身跟在父亲身后走了出去。 “温兄,你可是有什么其他发现?”韩日山小声问道。 在他心中,温陈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刚才问薛鼎关于妓馆的问题,肯定是有目的的! “应该有一些,不过现在还不确定……” “既然这样,温兄为什么要把薛鼎放回去,你就不怕他再次反水,投靠袁青山?况且袁青山的罪证还在他那里呢!” 温陈笑了笑,摇头道,“袁青山敢让薛鼎来见我,必然已经做了两手准备,我们刚才在大街上的举动,怕是已经打草惊蛇,那些所谓的证据应该已经被销毁了,我们去也是白去,反而会让袁青山打起十二分的警惕,给他留下时间去处理那些通过薛家商号购买的军备!” “至于薛鼎嘛,哼哼……,他如今就算是有心反水,袁青山也不会轻而易举相信他。” “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韩日山问道。 温陈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袁大人自以为事事尽在预料之中,那我们现在便要不知不觉走在他的前面!” 说罢,转身出了茶楼。 西街口,薛府门前。 薛鼎父女望着院子里冲天浓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众小厮匆忙从隔壁宅府中打来井水冲入火场,一时间尖叫声叹息声叫骂声不停充斥着二人的耳朵。 “爹,这是……怎么回事……” 薛鼎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身后传来一声男高音,“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薛先生救火呀!没眼力劲的东西!” 一队官兵迅速冲入火场,帮着里面的下人往外搬东西。 袁青山背着手缓缓走到父女面前,装作惋惜道,“唉,天气燥热,一时走水也不稀奇,好好一栋大宅就这么烧了,真是可惜呀……” 薛鼎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自然知道这事儿是袁青山的手笔,“没什么可惜的,只要有袁大人在,这样的宅子要多少有多少……” 袁青山满意点点头,朝着薛鼎身后的街道望了一眼,“就薛先生一个人回来的?” “大人说笑了,不是大人派我父女二人给温大人送东西的嘛,还能有谁跟着呢?”薛鼎躬身陪笑道,心在这时也凉了半截,将心中仅剩的一丝侥幸也收了回去。 “嗯……,温大人怎么说?” “温大人说,他会严惩涉案官员以及薛家商号那些贪赃枉法的掌柜们,只不过涉案人数较多,目前需要梳理一番,到时候会请袁大人一同商议此事!” “哦?”袁青山横眉一挑,“那本官怎么听说,二位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温大人更是要当街斩了薛先生,剑都架在脖子上了,薛先生不付出一点代价,这么容易便回来了?” 一听这话,薛鼎顿时脑袋一片混乱,不自觉想要逃避袁青山的目光。 这时,站在身后的雪琴轻轻叹了一口气,“唉,不瞒袁大人,小女子没想到那温陈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人物,他见父亲交上去的证据,许多都牵扯到薛家商号,便以此要挟父亲的安危,想要从我薛家拿着好处,父亲一开始不答应,便被那温陈用刀架着脖子推到了街边,随便安了个罪名就要斩首,最后父亲不得已许诺了他一些东西,这才脱身……” “是吗?”袁青山目光闪烁,追问道,“钱对于薛先生来说,没什么可珍惜的吧,那温陈向你们讨要什么好处,能让二位宁愿冒着性命危险也不想答应?” 雪琴面色如常,回答道,“那温陈在南齐有门路,想要从南齐收一批夜光石回大盛倒卖,只是苦于没有人脉和商队帮助,所以一直以来无法成行,他想要我薛家商号分出一半商队,专门帮他做这门生意,可愿意分给我薛家的利息又少之又少,父亲不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帮他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才被逼迫的很难看!” 要想让对方相信自己所说,就要真话假话一起掺着交代,雪琴心态成熟深谙此道,所以撒起谎来毫不费力,没有一丝破绽。 “原来如此,怪不得温大人当初在怀远县不舍得杀你,看来他早就盯上了薛家的产业……”袁青山轻笑一声,抬起胳膊亲热搂住薛鼎的肩膀。 “薛兄,既然你宅子走水丢了住处,又遭到温陈威胁,不如你们父女二人这几日便住在本官府邸之中吧,到时候本官与那温大人说道说道,看能不能少让你受些损失!” 薛鼎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要被软禁了,这袁青山即便是销毁了证据,可依旧不放心自己,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那在下便叨扰袁大人了!”薛鼎躬身道。 “不叨扰,不叨扰!你我亲如手足,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袁青山哈哈大笑,从一旁招呼来手下,“去!找两顶轿子,帮本官把薛先生和侄女送到府上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是,大人!” 第126章 浪费天赋 回春楼左右是一片片水榭,南边靠着几间独栋宅院,再往后便是微波粼粼的回春湖。 这地方宽敞的很,距离城区民宅还有一段距离,广场前三条石板路齐齐通向回春楼的大门,每一条都足足有三丈多宽,太平年间此处曾是鹿城最大的集市,只是如今民情萧条,更是没人在此处摆摊讨生计。 一帮身体健壮的金甲龙骑站在石板路中央,看着回春楼里面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姑娘们,脸上不自觉露出来神往的笑容。 韩日山凑到温陈耳边,“温兄,把兄弟们带到这来干什么?拿人?” 温陈微微笑,大手一挥,“今儿个给兄弟们发福利,看准哪个姑娘,尽情带回房间里热闹,一切开销算我的!” “好嘞!多谢温兄!” “憋死老子了,今天终于能快活快活了!” 一帮大后生小伙子正是火力旺盛的年纪,听到温陈的吩咐,顿时一拥而入,对着一帮姑娘上下其手好不快活。 这两年行业不景气,那门口伺候的鸨母也知道等来了大生意,再看看这一个个精壮异常目光喷火的汉子,一时两眼放光,恨不得自己脱了裤子也跟着上楼伺候! 韩日山见状脸色大变,急忙劝道,“温兄,金甲龙骑可从来没有狎妓的传统啊,这要是让二位公公知道了,可是要发火的!” 温陈随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万事开头难嘛!” “男人的欲望要经常发泄,只要不纵欲过度,都是缓解疲劳,调节心情的好法子,一会也给你找个姑娘泄泄火!” “不用不用,俺有一品就够了!”韩日山吓得连连摆手,躲到一边。 温陈摇头一笑,迈步进了回春楼。 刚才经过金甲龙骑的洗劫,整个大堂空空如也,连只母耗子都看不到,更有甚者,一人带着三女进了屋子,看样子不战个痛快是不肯出来了! 温陈踢了脚身旁伺候的小龟公,“去,给大爷安排个地方,大爷我要听曲儿!” 小龟公面露难色,“大爷,姑娘们都被您的一帮兄弟带走了,哪还有唱曲儿的……” “那就你来唱,要不就找你们这里的老掌柜来唱,唱得不好听,老子把你脑袋塞裤裆里!” 说着,从袖筒里抽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在小龟公额头,摇着扇子上了二楼,后面进来的韩日山狠狠拍了小龟公后脑勺一巴掌,恶声道,“愣着干啥?等老子用八抬大轿请你去吗?”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去办!” 上了二楼的温陈找了一个还算僻静的角落坐下,随意扫了几眼四周的陈设,轻轻笑了一声。 这普天之下的窑子估计都是这幅模样,筒子楼上下三层,一唱二听三开炮,一点新意都没有! 只是这回春楼装修老旧,远不如尚京城的教坊司那般崭新奢华,就连屋顶挂着的彩色绸缎都褪了颜色。 随着小菜被碟碟端上来,刚才被温陈二人在门口教育的小龟公浓妆艳抹抱着琵琶缓缓走来,用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朝着二人欠了欠身,再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二位大爷,小凳子这厢有礼了!” 韩日山看得目瞪口呆,眼睛都直了,他想不到这货还真是听话,真就自己上来唱了! 对面的温陈更是气得牙根直痒痒,从桌上抄起一盘花生就飞了过去,“你踏马在这给爷跳大神呢?滚!找个有胸有屁股的过来,再敢丢人现眼,老子拆了你的回春楼!” 小凳子一脸悲催,委屈道,“不是大爷说小的也可以来唱嘛……” “去你妈的!”韩日山忍不住爆出粗口,“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模样配挣那份银子吗?” “再不滚,老子现在就让你脑袋开花!” “是,是,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看着小龟公远去的背影,韩日山凑到温陈身前问道,“温兄,万一那袁青山的姘头也跟着哪个兄弟进去了呢,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虎,五十坐地能吸吐,保不齐那老娘们忍不住也想试试身手,我们这不是白闹了嘛!” 温陈摊了摊手,无奈道,“那只能说明我们来错地方了,掌大权且成大事者,一般都会洁身自好,若袁青山的姘头只是一个寻常烟花女子,我也只好自认倒霉,今天来这,就当给家人们谋福利了……” 他所做的这番举动,就是为了名正言顺见到门玉楼的小姑,这个袁青山背后的神秘女子。 从门玉楼和薛鼎给出的消息来看,那女人很可能就在回春楼做事,一般的小鱼小虾,袁青山大概率看不上,更不可能因为她们中的某人经常出入妓馆,所以需要有人将那些寻常烟花女子消费掉,自己才有理由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见到此人! 二人一边喝酒,一边随意聊着天,温陈时不时抬头左右观察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那薛鼎虽然已经被自己逼的走投无路,但也不能百分之百放心,但凡自己算错一步,想要抢在袁青山的计划前行事就变得不太可能了。 一百多号壮汉一起开炮的情景,恐怕在整个鸡界都是十分罕见的事情,再加上回春楼陈设老旧,隔音差得不行,一些淫言秽语无可避免的传入二人的耳朵里。 “温……温兄,俺不明白,那事儿就这么有趣?她们为啥叫的那么夸张?”韩日山脸色有些微红,小声问道。 温陈玩味看了他一眼,“你小子不会票没买,连车都没上过吧?” “没有……” “野车也没上过?” “俺心里只有一品……” “啧啧啧啧啧——”温陈撇嘴摇头,“白瞎了你那一尺之躯喽……” 天赋异禀者往往性情乖张,异于常人,这话说的可真没错。 “二位公子久等了!” 二人正说这话,过道里走来三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全都是一身轻纱长裙,飘然若仙格外动人。 温陈皱了皱眉,“那小王八蛋不是骗老子说是没姑娘了吗?你们三个是哪里来的?” 带头女子浅浅一笑,“我们三人是专门伺候贵客的清倌,向来不与那些粗人打交道,只有像二位公子这样有品味的人,才能让奴家动心!” 说着,还朝温陈抛了个媚眼。 温陈心中暗叹一声,之前太过谨慎,没问门玉楼,他那个小姑到底有多小,这三名女子年纪轻轻,都是花容之姿,光靠面相很难分辨当中有没有袁青山的女人。 “你们三个叫什么名字?” “月楼” “月影” “月离” 温陈拍了拍脑门,名字也是一个系列的,根本无从下手! “不知二位大爷想听什么曲儿,奴家三人好为大爷演奏。”月影柔声道。 温陈深吸口气,砰的一声拍开身边酒坛,“大爷改主意了,今天要喝酒,不听曲儿!” 说罢,满满为三人倒上三碗。 三女秀眉微蹙,对视一眼。 “公子,我等上清倌,喝多了难免会有所失态” 温陈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在三人面前晃了晃,“认识这是什么吗?” “银……银票……”三女眼中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在下与三位姑娘要个游戏,喝一碗,拿一张,听明白了吗?” 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韩日山猛的抱起酒坛,仰着脖子咚咚咚开始往肚子里灌酒,看得几人莫名其妙! 第127章 自己人? 温陈捂着额头长叹一声,很是无奈。 抬手点了点三名女子,“姑娘们,清吧?” 三女面面相觑,似乎有点不相信这种好事能发生在自己头上,她们也属于妓子中的高收入人群,可也没到喝一碗酒就能收获平时两三个月收入的地步。 月影轻轻端起酒碗,放在嘴边小口喝了下去,然后试探性从桌上的银票摞中抽了一张,小心翼翼放在自己面前。 温陈面带微笑微微点头,指了指还在抱坛痛饮的韩日山,“等这小子喝完,桌上的银票还剩多少?我可是不敢确定,几位姑娘要抓紧时间哦!” 三女闻言,顿时表情一阵紧张,连忙主动往自己的碗里倒起酒水,然后仰头灌入腹中,全然没有了之前温柔贤淑小家碧玉的模样! 不一会儿,三人便脸色泛红,双眼迷离,怀里也都塞满了赚来的银票。 啪啪啪—— 温陈一旁拍起巴掌,“好酒量,不愧是能伺候得了州牧大人的女子,果然不一般!” 月离摇晃着身子,微微往温陈怀里靠了一靠,“公子说……说笑了,奴家三人……三人哪有伺候州牧大人的福气……” “哦?”温陈剑眉一挑,装作惊讶道,“难道说,这回春楼还有比三位姑娘更国色天香的女子?” “当然是……小……小鸨儿……” 月离话音刚落,身旁两个原本还一脸酒意的姑娘顿时脸色大变,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般,瞬间清醒过来,赶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 “不要命了?!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月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酒后失言,柔美的小脸变得煞白,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楞楞盯着温陈。 “这位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加害奴家?” 温陈哼笑一声,这个小鸨儿果然在这里,并且和袁青山一定不是简单的皮肉关系,自己赌对了! “本公子猎艳心切,花这么多银子,当然要玩最好的姑娘,不如三位就请这名小鸨儿出来,本公子瞧瞧是否能看的对眼!” “放肆!”月影娇呵一声,指着温陈道,“门姑娘也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你们才放肆,知道俺们是什么人吗?”韩日山等着眼睛回击道。 “温柔点,不要吓坏了三位姑娘!”温陈抬了抬手制止道,右手伸入怀里,摸出一块金边玉牌拍在桌上,“三位姑娘将此物交给你们的小鸨儿看看,问问她认不认得这东西。” 月影皱了皱眉,弯腰将玉牌拿在手里端详起来,此物做工考究,上刻一条威武巨龙,只是此龙只有四爪,所以只能称之为蟒,洁白的玉牌上再无其他文字,外侧包裹的金边很厚很亮,一看就不是凡物! “公子这腰牌虽然名贵,但门姑娘不见得看得上眼……” “哼,三位姑娘将它交给你们的小鸨儿便是,其他事情不用你们操心!”温陈说完,也便自顾自的喝起酒来,不在理会她们。 三人对视一眼,朝着温陈微微欠了欠身。 “公子稍候。” 说罢,便带着之前拿来的乐器下了楼梯。 “温兄,你给她们的是什么东西?俺之前怎么没见过?”韩日山好奇道。 温陈轻笑一声,“刘太常的腰牌。” 韩日山一惊,“温兄觉得这个门姑娘是镇南王的人?!” “很有可能。”温陈轻轻点了点头,“青州毗邻尚京城所在的冀州,袁青山一个小小州牧,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招兵买马,企图谋反,所以薛鼎所说的大量军备,大概率是给有谋逆打算的某人准备的。” “那温兄是想……?” “先试试水深浅,看看这个门姑娘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温陈漫不经心道。 “那她若是不认识那玉牌呢?”韩日山微微皱眉道。 温陈闻言深吸口气,“那就说明我猜错了,青州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我们得赶紧撤。” 有时候孤注一掷的人比老谋深算者更为可怕,假如袁青山真的是狗胆包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皇位产生了觊觎,那自己现在撞破他的计划,无疑是替此人敲响了警钟,保不齐这老小子见计划败露来个鱼死网破! 二人正说着,却见楼梯口上来一人,却是脸颊上有一个清晰手掌印的月离,只见她小布低头来到温陈面前,眼眶含泪,颤抖着将刚才三人赢走的银票双手交还。 “二位公子,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二位公子见谅,门姑娘请二位到后院厢房一叙……” 温陈嘴角微微勾起,轻轻点了点桌子看向韩日山,指着三楼的方向。 “明白!”韩日山应了一声,手指放进嘴里,再次吹起口哨。 吁—— 只是片刻,楼上便响起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个赤条条的汉子鱼贯而出,端端正正站在门外,有的连健壮挺拔的小鸟都没来得及遮住。 “穿好衣服,去后院!”韩日山一声令下。 “诺!” 温陈起身随意掸了掸衣服,朝着月离笑道,“还请姑娘带路!”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时刻防止他人给自己下套! 好在金甲龙骑在观察过回春楼周边的情况后,并没有发现有伏兵隐藏。 温陈跟着月离穿过回春楼的后门走廊,去到后边几栋独门小院中的一间,院子中坐着一名大约三十来岁的年轻女子,中等体态,容貌看上去很是寻常,不过倒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手里紧紧握着腰牌,看到温陈后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先下去,今日回春楼闭门谢客,不得有任何人进入。”女子看着月离低声吩咐道。 “是,姑娘。”月离欠了欠身,将温陈带进院中,自己低头关上小门走了出去。 见外人离开,女子忽然单膝跪地,对着温陈抱拳道。 “卑职门渭南见过大人!” 温陈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门姑娘来青州几年了?” “回禀大人,卑职八岁同大兄入青州,如今已有二十三年!” “嗯……”温陈似是随意坐在一旁,从门渭南手里拿过腰牌。 二十三年前,应该是袁青山刚上任鹿城太守时,门家兄妹便到了此处。 “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主上派来的使者!”门渭南恭敬道。 温陈嗤笑一声,“我叫温陈,是陛下派往青州彻查赈灾物资去向的钦差御史!” “什么?你就是温陈?!”门渭南大惊失色,猛的站了起来,看向对方的目光中充满了忌惮与不安。 “跪下!我让你站起来了吗?”温陈冷哼一声。 第128章 众叛亲离 门渭南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但看了一眼温陈手里把玩的玉牌,咬了咬牙,又跪了下去。 “本官没猜错的话,门姑娘应该就是袁青山和王爷的中间人吧?” “是……” “袁青山暴露了,他得死。”温陈冷不丁说道。 门渭南蓦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向温陈,“怎……怎么会?” 温陈面沉如水,不紧不慢道,“有人写信把你们私自购买军备粮草的事情捅到了尚京城,好在本官已经将信拦截了下来,但陛下似乎也得到一些消息,这次本官来青州,表面上是来查赈灾粮款的去向,实则陛下嘱托本官,要暗中调查袁青山贪墨银两的流向去处!” “卑职斗胆问一句,大人的蟒纹玉是从何处得来的?” 温陈脸色一冷,眯起眼睛看向门渭南,“你怀疑我?” “卑职不敢,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此事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门渭南沉声道。 “哼!本官乃朝廷新任东厂厂公,半月前世子殿下奉王爷令,去尚京城替太后祝寿,本官就是那几日与殿下结的缘,这事儿你知道吗?” 门渭南点了点头,“有所耳闻,殿下回豫州前,曾在鹿城小住一日,与卑职谈起过一人,此人曾为殿下献出一计,不知大人是否知道此计是何?” 温陈嗤笑一声,“南兵北调!” “世子殿下能将这种事情告知于你,看来你在王爷身边地位不低呀!” 门渭南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抱拳道,“是卑职多想了,还请温大人恕罪!” 世子殿下曾与她说过,自己在尚京城新安插了一枚重棋,此人心思沉稳,有经世之才,曾不止一次在敬仁帝面前替自己解围,并且还献出一计,可保豫州五年之内安然无事! “温大人,你刚才所说袁青山暴露一事,可是实情?” 温陈有些烦躁的嗯了一声,“告状的人都跑到尚京城去了,那还有假?” “你们这两年从朝廷拿走的东西太多了,并且丝毫不知道收敛,陛下稍一比对账目,便看出袁青山这里有猫腻,如果现在趁早掐住源头,或许还能截断线索,再让袁青山这么胡闹下去,王爷那点事,迟早要暴露到陛下面前!” 小皇帝年纪尚轻,但不代表她好糊弄,当初临走前,小皇帝直接赐予自己尚方斩马剑,意思就是这人的脑袋绝对留不得! 如今能牵扯出袁青山竟然是镇南王的人,也算意外收获,当初南宫雀反水时所给的名单中并没有袁青山的名字,想来应该是镇南王刘维雍自己派来门氏兄妹,之后才策反的袁青山,这事儿甚至连魏成都不知道! 青州与尚京城不过几百里的路程,这里如果忽然多出几万装备精良的人马,小皇帝连从各地调兵遣将的时间都没有,便会遭遇兵临城下的危机,镇南王应该本打算到了翻脸的时候给小皇帝来个出其不意,却不想被想要活命的薛鼎坏了大事! 门渭南轻叹一声,“那大人想怎么做,卑职自当鼎力配合!” 温陈摸了摸下巴,轻声道,“第一,袁青山贪腐的罪名已经摘不下去了,本官在帮助王爷平事儿的同时,也得完成自己的差事,本官要拿到袁青山近年来贪赃枉法的证据,直接将此人定罪,等押送回尚京城的路上,本官会找机会把他处理掉!” “第二,目前本官还没有查到是谁在向陛下告密,但你们存放军备物资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本官要将这些东西换个地方藏,日后就算圣上真的查下来,也不至于被抓现行!” “这……” “怎么,门姑娘有意见?”温陈一脸不悦道。 门渭南微微摇头,“倒也不是,配合温大人给袁青山定罪一事倒也好说,只是卑职手下人手有限,如此多的军备物资,全部移动到别处,怕是会引起他人注意,而且卑职目前也没找到合适的地点存放这些东西……” 温陈摆了摆手,“这个不需要门姑娘担心,本官手下有足够的人手安排此事,姑娘只需交出袁青山的把柄即可!” “不知温大人手下这些人,也是王爷的暗子吗?”门渭南好奇问道。 温陈眼睛一瞪,装作不开心道,“这种事不该门姑娘打听!” 门渭南身子一颤,赶忙低头道,“是卑职多嘴了……” 温陈起身扫了眼略显空旷的院子,轻声道,“本官要抓的是现行,能让鹿城百姓亲眼见到的实质性的东西,袁青山此人十分谨慎,不知门姑娘手里的把柄是什么?” “大人去过千佛寺吧?” “那是自然。” “寺中那座两丈高的金色大佛,温大人可否留意过?” 温陈眉头一皱,想起早上去到千佛寺时,门玉楼正在带人拆除千佛寺附近陈设,佛堂中的金色大佛应该也在拆除范围内! “那大佛有问题?” 门渭南轻轻点头,“佛身中空,里面藏着袁青山近年来从青州敛聚的金银财物,昨日卑职接到消息,因为温大人查案的缘故,袁青山怕大人发现线索,所以约定明晚要将这些财物转移到卑职这里来,等我二人交接之时,藏在暗处的温大人只需带人搜查,便能抓到现行,获取罪证!” 温陈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袁青山是怎么将那么多银子运到千佛寺的?那里之前应该多有百姓走动,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门渭南摇头一笑,“温大人没到鹿城前,每日一早千佛寺会走出三辆载有万民伞的马车,一整天都会在鹿城大小街道上收取百姓们捐献的财物粮食,到了黄昏会将这些东西倾倒到望月崖,后半夜会有熟谙水性的人再将钱财打捞上来,装回马车盖上油布运回千佛寺,由于每次来回运送的钱财并不多,所以并不会特别引人注目,而且之前也没人敢质疑魃神的威严。” “原来是这样……” 温陈微微颔首,这袁青山敛财的小脑筋动得真是一套又一套。 “那些被当作祭品的百姓呢?会被袁青山再捞上来,卖到别的地方做劳动力吗?”温陈随意问了一句,余光却一直观察着门渭南的表情。 门渭南轻蔑一笑,“一帮老弱病残,死便死了,卑职看不上那点小钱,只是每天不祭几个活人,其余的百姓不会那么相信魃神的存在。” 温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半开玩笑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门姑娘的手笔,每日活祭三人,门姑娘足不出户,两年来起码也达成了千人斩的成就,晚上就不怕恶鬼敲门吗?” “哪里哪里!”门渭南明显还没注意的温陈看她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这帮愚民,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这辈子能为主上的大业做出贡献,乃是他们的荣幸!” 第129章 世外高人墨先生 有镇南王世子刘太常的腰牌作证,以及温陈显露的态度和证言,门渭南已经将温陈彻底划为了自己人,而且是那种地位仅次于豫州那几个高层首领的自己人。 虽然经过多年来的相处,门渭南早已不只把袁青山看作是合作关系,内心深处也对他有了一些微妙的情愫,但她门家世代侍奉皇族,在刘维雍夺嫡失败后,更是放弃尚京城的荣华富贵,与其一同开拓豫州,在如此紧要关头,怎能被儿女私情所牵绊? 任凭心中如何不忍,门渭南依旧下定决心,要替镇南王除去袁青山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暗雷! “温大人,卑职已将书信写好,这就派人送到豫州!”门渭南将信纸塞入信封,封上火漆便要出门。 这件事虽由温陈主导,但她也必须要将事情经过陈述上级。 “门姑娘且慢!”温陈抬了抬手,“你送信的渠道可是通过薛家商号的商队?” 门渭南点了点头,“确实,一向都是如此,不过薛家并不知道收信人是谁,只是将信件放到指定地点,再有专人呈给主上!” 温陈深吸口气,微微摇头,“此事不妥……” “温大人怀疑薛家?” 门渭南一愣。 “没错,按理说你们青州的事,做得已经十分小心翼翼,但依旧被人捅到了尚京城,本官以为,有可能是因为你们与王爷的通信出了差错……” “那该怎么办?若更换接头人,恐怕王爷会收不到卑职送去的信件!”门渭南皱眉道。 温陈叹了口气,走到门渭南身边从她手里抽出信封,“这件事交给本官去做吧,我让手下拿着世子殿下的腰牌亲自跑一趟,应该会得到接头人的信任,若此事再出了差错,我等可真是万劫不复呀!” 门渭南低头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下来,“那就劳烦温大人了!” 温陈摆了摆手,“都是为王爷办事,用不着说这些客气话,只是今日本官来回春楼闹这一出,还请门姑娘嘱咐一番手底下的丫头们,别让她们在袁青山面前说漏了嘴。” “温大人放心,卑职明白!”门渭南躬身抱拳。 回春楼外,温陈带头先行,旁边跟着韩日山。 “韩,让兄弟们都散了吧,顺便传信回去,州牧府周围盯梢的也都撤了!” 他怕如果盯得太紧,万一被袁青山发现破绽,明天晚上不会来回春楼和门渭南进行交接。 韩日山应了一声,嘴里再次响起哨音,身后随行的一百多名便衣金甲龙骑迅速隐没在人流之中。 “红袖、添香这次带了多少人进城?”温陈问道。 “五百!” “五百?!只带了个零头?!”温陈诧异,他记得当初红袖添香跟自己说,驻扎在青州的金甲龙骑足足有六千多人! “温兄是觉得多了还是少了?” “废话,当然是少了!老子给他们那么多银子粮草,这事儿如果办不成,该算谁的?” 韩日山憨笑一声,“温兄放心,这鹿城守军不过七千,金甲龙骑打这帮子虾兵蟹将酒囊饭袋不说以一当百,冲起阵来,对付十几倍以上的敌军简直易如反掌!” 温陈闻言无奈摇了摇头,他虽知道金甲龙骑是小皇帝的底牌,但却从来没见过这帮汉子们上阵杀敌的实力到底如何,因此对红袖添香消极怠工只派五百人过来,心中颇有些微词。 但看在韩日山信誓旦旦的面子上,也没有过于深究。 “你们这里有没有会刻印仿写的人才?帮我往豫州写封信。”温陈看向韩日山。 韩日山挠了挠头,说道,“那天去找红袖添香的时候,俺好像看到墨先生在此处,也不知道这两天走了没有,要不俺去替温兄问问?” “墨先生又是谁?”温陈好奇道。 “金甲龙骑上一任骑郎将,不过年纪大了,不愿担事儿,时不时在几州的军营几转悠转悠,指点指点!”韩日山笑道。 “他会刻印仿写?” “墨先生什么都会,和温兄一样!” 呦呵,好大的口气! 听韩日山这么一说,温陈心底倒是对这个墨先生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之前听说金甲龙骑如今没有骑郎将,他倒想见识见识墨先生到底有几分本事,当初能降得住大盛最精锐的部队! “是我去见他,还是你带他来见我?” 高人一般都有高人的脾气,若此人真像韩日山说的那般,那自己也不能怠慢了! 韩日山挠了挠头,为难到,“墨先生愿不愿意见温兄还说不准呢,温兄先把书信内容说给俺听,俺先去打探一番!” “也好!”温陈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刚才门渭南交给自己的信封道,“其实信也简单,你只需按照门渭南的笔迹以及语气,告诉镇南王,袁青山早有了二心,将之前购买来的军备粮草又换给了山匪,又拿银子私自后置了产业地产,如今青州所剩军备不足万人分配,让镇南王再想办法搞些钱过来!” 韩日山一怔,意外道,“温兄要动这门渭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娘们一旦放过,迟早是个雷,青州动荡两年,饿死了多少百姓?除了袁青山为祸一方也有她一份功劳,况且我还需要用她的名义继续从镇南王那边骗银子,她若是活着,我不好下手。”温陈淡淡道。 韩日山轻轻点了点头,“俺这就去办!” 韩日山走后,温陈一个人回了昨日落脚的客栈,此时已是下午,之前在回春楼吃的那点花生米根本不够填肚子的,一时间感觉饥肠辘辘,脑袋发沉。 “掌柜的,两碗素面!” “好嘞,大爷稍等!” 温陈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栈一楼,脑袋里盘算着今天偷拿了小黑豆的银票,该怎么给她还回去,要不要再让她骑回马? 好像只有那样才有脱她衣服的理由…… 但转念一想,人家初经人事,自己便如此苦大仇深给她上强度,是不是又有点不讲道义? 正想的出神,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温陈一抬头,只见几名气势汹汹的官兵扭着一名灰帽小厮走了进来。 那小厮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身后漫步进来一人,正是青州牧袁青山! “大人,就是他,小的昨天看得一清二楚,就是此人将金子从长孙大人的府上拉走的!”小厮带着哭腔指着温陈,朝袁青山控诉道。 温陈心中轻哼一声,这鱼上钩的可真是快呀…… 表面却是一副意外的模样,“袁大人这是何意?” 袁青山神情淡然,先是朝他行了个礼,接着开口道,“温大人,本官昨日得到消息,说青州刺史长孙天禄为了洗脱罪名,曾向尚京城来的大官施以贿赂,本官本是不信,但这杜小乙口口声声非说他亲眼看到,本官无奈,只好带他来寻人,却没想到真找在了温大人头上!” 第130章 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逼 “什么?洗脱罪名?施贿?” 温陈诧异道。 此时,外面跑进一名官兵,对着袁青山抱拳道,“大人,在门外发现一辆马车,马车上装有四个箱子,马腿侧打有长孙大人家的烙马印,错不了!” 袁青山微微颔首,扫了温陈一眼,“看来温大人惹上麻烦事儿喽!” “御史钦差知法犯法,收受罪官贿赂,光凭这一罪名,温大人这官路怕是走到头了!” “来人,给本官搜!” “诺!” “大胆!”温陈拍案而起,指着袁青山怒斥道,“上官在此,哪有你招呼的份?赶紧把人给本官撤喽!” 袁青山冷哼一声,“温大人,对不住了,我袁某人眼里向来揉不得一点沙子,更不会放任手下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即便你是尚京城来的钦差御史,在本官这里,也不能有丝毫僭越!” 说罢,大手一挥,命令手下开搜。 而他自己也一眼看到温陈鼓鼓囊囊的胸口,趁着对方不注意,一个脚步冲上前来,不由分说把手掌伸进温陈的衣服里,摸出一大叠银票! 门外围观的百姓顿时发出阵阵惊呼声! “温大人,这是哪来的?”袁青山冷笑一声,“别告诉本官,这些银票是你从路上捡的!” “哼,这是本官路上挣的银子,怎么袁大人不服气?”温陈哼声道。 “荒唐!”袁青山怒斥一声,“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吗?你这银票是从哪里挣的?说给本官听听,本官也想挣这么一回!” “你也配?!” 楼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宣阳黑着脸一步步走了下来,来到温陈面前冷不丁给他后脑勺一巴掌,“都说老马识途,你这匹马跑了一整天了,还知道回来?” 温陈尴尬一笑,“这事儿一会儿再说……” 身前袁青山眯了眯眼,看向宣阳,“本官看这位姑娘很是眼熟呀,你应该就是之前在望月崖和温大人同行的女子吧?” “再或许本官该叫……你温大人的同伙?” 宣阳迈着小步缓缓来到袁青山,盯着袁青山的眼睛忽然举起了巴掌,在众目睽睽之下啪的一声,重重抽在他的脸上! 毫无防备的袁青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抽飞倒在一旁的方桌上,滚了两圈摔在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一是没想到她敢对青州牧出手,二是意外这娇小的身体竟然能迸发出如此之大的力气! “大点刁民,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给本官将他们二人拿下!” 回过神来的袁青山捂着高高肿起来的脸颊愤怒嘶吼道! 一众官兵正准备一拥而上,却见身前女子从腰间慢慢悠悠摸出一枚令牌推了出来。 “本宫乃大盛平北王之女刘玄君,号宣阳郡主,哪个想被抄家的,上来动动本宫试试?” 这道声音如同平地炸雷,瞬间让现场安静下来! 脸色大变的袁青山急忙从地上爬起走了过来,把脸凑到令牌跟前仔细端详。 果然是皇室真武令! “属下青州牧袁青山见过宣阳郡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众官兵百姓见状,连忙跟着请安跪拜! 如果说温陈只是敬仁帝身边的奴才,虽然手持尚方斩马剑,但若是犯错,他这个从二品在自己地界上还是有权利调查一番的。 但皇室中人不一样,天生的高人三等,普天之下所有官员百姓都是他们刘家的奴才,若是冒犯,砍头抄家哪个都少不了! 小黑豆笑吟吟的蹲下身子,抬手轻轻拍打着袁青山的肿起的右脸, “袁大人,你刚才说谁是同伙?谁是刁民?” “下官不知宣阳郡主来访,瞎了狗眼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还请宣阳郡主恕罪!”袁青山脑袋埋在地下卑微道。 “温陈,你乃是东厂厂公,镇国司平日里怎么处置辱骂皇室的逆贼的?” 温陈微微叹了口气,“大不敬,十恶之六,当斩立决,不可赦免!” “那你把尚方斩马剑借本宫一用,让本宫先斩了这狗官如何?” 袁青山闻言,身子一颤,“郡主殿下饶命啊,下官真的知罪了!” 这他娘的怎么没人告诉老子,温陈身边跟着的女人是宣阳郡主? 他一个皇室千金,为什么会凑热闹跑到青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温陈微微摇了摇头,“郡主息怒,俗话说不知者不罪,袁大人也是无意为之,要不还是从轻发落吧……” 小黑豆眼睛一瞪,一脸不忿的将温陈拉到一旁,低声道,“狗奴才,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本宫替你找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名正言顺宰了这狗官,你现在要放她一马?!” 温陈无奈道,“我的大小姐,袁青山确实是非杀不可,但必须是以贪腐罔上的罪名,如此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若只是想取他人头,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他走不出州牧府,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青州官员只会知道皇室威严不可侵犯,青州百姓也会认为他们心中的好官,只是因为一句不小心的话,就被摘了脑袋,如此更会激化陛下与平民之间的矛盾,我们这趟青州不就白来了嘛!” 小皇帝临行前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自己这趟来青州,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并且得让天下百官都知道,她敬仁帝的便宜不能占! 宣阳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可理解不了这么多门门道道,只知道能帮助温陈达成目的最重要。 “杀什么鸡,给什么猴?你辜负了本宫这番心意,本宫很生气!” “奖励当马一次!”温陈在她耳边小声道。 “呸!”宣阳脖子一红,心虚的向后望了一眼,好在一帮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人注意他们在聊什么。 “本宫要骑马三次,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成交!”温陈一拍巴掌答应道。 二人商量了一番,调整表情缓缓走到众人面前。 “起来吧,袁大人!”宣阳轻哼一声,“若不是温大人识大体,替你求情,本宫今天是绝不会法外开恩放过你的!” 袁青山闻言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对着二人连忙磕头, “多谢郡主宽宏大量,多谢温大人体谅下官,下官一定引以为戒,绝不再犯此等低级错误!” 温陈抬了抬手,“袁大人不必客气,刚才我们聊到哪里了?不是要查案吗?继续吧!” “继……继续?”袁青山愕然抬头,你他娘的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郡主都出来了,谁还敢继续? “温大人,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诶——”温陈笑着走来将袁青山从地上拽起,“袁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们一码归一码,门外百姓都听到了,袁大人要查长孙天禄贿赂本官一案,怎么能因为出了一点小状况就半途而废呢?” “这……” “查!给本宫查得清清楚楚!”宣阳眼睛一瞪,坐在桌子旁翘起了二郎腿。 第131章 大人近日有血光之灾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背景,大人物贴身令牌的作用被无限放大,只要有令在手,下面那些个小虾米们一个个乖得跟孙子一般。 门渭南如此,袁青山也是如此。 此时的袁青山额头冷汗直冒,战战兢兢命令手下把门外的大箱子搬了进来。 “温大人,还……还要开吗?” 温陈一副乖巧模样,“当然要开,这可是本官与长孙天禄勾结的罪证,如果不查清楚了,袁大人怎么和百姓交代?又怎么和陛下交代?” 袁青山咬了咬牙,挥手吩咐手下,“把门板带上,本官要在仔细审查证物!” “诺!” “慢着!”温陈起身一脚踢翻准备关上客栈门板的官兵,“袁大人,要查就光明正大的查,如此畏畏缩缩不应该是你青州牧的风格!” “温大人!”袁青山气得直跺脚,他想不通这温陈怎么就要硬往这铡刀上伸脖子! 这箱子至今还有薛家商号留下的记号,并且他的手下刚才已经掂过重量,里面绝对还放着金饼! 如今他可谓是骑虎难下,本打算凭借手段拿住温陈的把柄,恩威并施让他在青州的这几天乖乖听话,不要坏了自己的好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宣阳郡主! 二人既然是一路的,那温陈犯了事儿,宣阳郡主也得受牵连,可这大盛九州境内,除了当今圣上,谁敢审判皇室宗亲,谁又有资格说平北王千金的不是?! 箱子一旦打开,被外面百姓看到里面的东西,他们不见得敢当面说什么,可自己一旦放过温陈二人,等事情出去了,那多年来自己在青州树立的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形象将会瞬间崩塌! “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箱子里的东西确实是长孙天禄送给本官的见面礼,我想不光是袁大人想要知道里面是什么,门外的百姓也要从本官这里讨个说法,对不对?!” 温陈立与客栈门前,对着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高声道。 “袁大人,开箱!” “袁大人,有陛下替你做主,你还怕什么?再不济,我等与你同去尚京城,替你作证!” 百姓议论纷纷,大声催促着袁青山。 温陈看着袁青山宛如吃了苍蝇般难看的脸,便知道他绝对没那个胆子在大家面前打开箱子。 哼笑一声,干脆跨步上前,一脚一个踢翻所有木箱! “不要!!” 袁青山失声道,但也来不及阻止! 却见几口箱子翻倒,从里面滚出许多圆溜溜的石头,还有一些干枯断木! 众人愣在原地。 人群中发出一阵质疑的声音,“袁大人刚才不是说里面是金子吗?怎么变成石头木块了?” 温陈微微一笑,大声道,“长孙天禄送给本官的就是石头和木块,他告诉本官,哪怕是青州的一石一木,一子一民,都是他这些年最放心不下的牵挂,长孙天禄将他内心中最看重的东西送给本官,就是想让本官知道,大盛的根基是草木,是土地,更是生活在这里千千万万的百姓!朝廷只有以民为基,以地为本,才能让我们的国家繁荣昌盛!” “所以本官这次来青州,不止要治理灾情,还要清除吸我大盛百姓血肉的跗骨之蛆,用陛下赐予的尚方斩马剑,将青州的贪官蛀虫一个个都赶尽杀绝!”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顿时让门外街道传来热烈的欢呼声与掌声。 “温大人说得好,看来是我们错怪二位大人了,若是石头草木也算施贿,那天底下哪个官员经得起查?!” “长孙大人深明大义,真是我青州官员的榜样!” “唉,想不到刺史大人能有如此心胸,我青州他和袁大人,何愁抵不住天灾?!” 一旁袁青山表情疑惑看向温陈,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好像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牵着鼻子走…… “袁大人,百姓如此爱戴长孙大人,你是不是该把他们一家子从牢里放出来了?”温陈上前拍了拍袁青山的肩膀。 众人一听这话,立马骚动起来,有人愤怒道: “什么?长孙大人被抓进了大牢?” “袁大人,送石头木块也触犯我大盛律法吗?” 袁青山暗叹一声,赶忙挺起胸膛走向门外,“各位乡亲父老稍安勿躁,本官也是除奸心切,这才听信了小人谗言,不得已才请长孙大人回衙门协助查案,绝没有诬陷好人的意思!” “大家请放心,本官这就派人送长孙大人回府,并且严厉追究诽谤长孙大人的奸佞狂徒,绝不姑息!” 听到袁青山的承诺,百姓们这才收起愤愤不平的表情。 袁青山转过身来,脸上温和的表情瞬间收敛,转而挂上一层薄霜,有意无意靠到温陈身边,轻声问道: “温大人,你怎么知道长孙天禄被下官抓进了大牢?莫不是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温陈嗤笑一声,反问道,“袁大人,你怎么知道本官从长孙天禄府中拉了金子出来?莫不是这一切也都是你算计好的?”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接触仿佛撞出激烈的火花! “如今此案已证实是误会,下官便不再打扰温大人和郡主休息,告辞!”袁青山面无表情朝着温陈和宣阳躬身行礼。 正要转身,却被温陈拉住肩膀。 “袁大人是不是忘了留下什么东西?” 温陈玩味道。 袁青山一愣,却见温陈蛮横将手伸进自己怀里,揪出那叠厚厚的银票。 “现在袁大人知道本官是怎么在路上挣得银子了吧?” 袁青山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也都渐渐散去,坊市间忽然开始有人讨论起长孙天禄这位在青州举足轻重,近年来却很少露面的朝廷大员。 “大人,这小子怎么办?”一名官兵拽着抖成一滩烂泥的杜小乙来到袁青山面前。 “袁……袁大人,小的都是按您吩咐说的,小的什么都听话了呀……” 袁青山表情冷漠,看都没看他一眼,沉声开口道,“今明两天实施宵禁,晚上趁着月色拉到城外十里坡埋掉,别让他接触别人。” “诺!” 军士应了一声,抬手成刀,朝着杜小乙脖子处一敲,小厮立马没了动静。 “哼!东厂厂公?”袁青山口中默念,“等本官过几天腾出手来,好好陪你耍上一耍!” 正说着,却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个戴着眼罩的瞎子,手里拿着一支木棍在路上敲敲打打,似乎是在套路,但脚下步伐却很快,迎面便朝他撞了上来! 袁青山先是有些愤怒,但见往来行人众多,立马便换了一副和善态度,扶着瞎子的肩膀轻声道,“老丈,你的家人儿女呢?一个盲人随便上街,可是很危险的……” 那瞎子侧了侧耳朵,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过了半晌,抬手摸了摸唇边的八字胡,铿锵有力道,“大人,老夫看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要不要求一卦,让老夫帮你化解一番?” 袁青山闻言脸色一黑,他今日本就被戏耍一番心情不好,如今却还有人他触霉头,强忍下想要动手的冲动,抬手点了点身后随从,那随从赶忙上前将瞎子推到路边,随手摸出两枚铜钱拍在他手里。 “老东西,以后要饭找个街边拐角,别他娘的站在路中间,下次再让小爷看见你,非把你绑出城外埋了不可!滚蛋!” 瞎子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朝众人离去的方向忽然抬起右手,摘下了脸上的布条,一双苍老又散发着睿智的眼睛盯着袁青山的背影轻声一笑。 “该死的娃娃球朝天,古人诚不欺我也……” 第132章 私企国有化? “狗奴才,本宫怎么没听见长孙天禄和你说什么石头木块,大盛子民的事情?” 客栈内,宣阳看着温陈好奇道。 温陈哼笑一声,“他哪有那番觉悟?我编的。” 昨夜薛鼎派人将藏有金饼的书箱送到刺史府时,他就知道袁青山马上就会下手栽赃,但如果不让长孙天禄长长记性,这老家伙是不会下定决心站到自己这边的。 所以温陈在算到袁青山会带人搜查刺史府的时候,并没有告诫几人要小心,所以便演了这么一出戏,特意把刺史府的马车停在街道显眼位置,让袁青山的狗腿子能尽快找到自己,然后吩咐韩日山掉包金饼,等到青州牧袁青山前来兴师问罪的时候,特意在百姓面前来个反转。 这样不止能洗清自己和长孙天禄官官勾结的嫌疑,还能将长孙天禄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提升那么一大截,甚至可以借此疑案,疏远袁青山和百姓之间的联系! 可谓一举三得! 尚京皇城,乾安宫。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老太监裴芝小步从门外走入,对着书案前的敬仁帝轻声提醒道。 自从宰相管孝达探亲回京后,朝中要务仿佛也变得多了起来,近半月来,圣上基本都是后半夜才能批完奏折睡觉,不等天亮,又要上朝,敬仁帝年轻的脸庞也多了几分憔悴。 小皇帝揉了揉眼角,看向裴芝,“温陈走了几天?” “回禀陛下,算上今日,整好二十天。”裴芝恭敬答道。 “青州那边有消息吗?” “青州暂无动静,不过前两日乌城金甲属军的屠三千传回信件,他们铲除魏成余党时碰巧见过温陈,词句间对其评价颇高……” “评价颇高……”敬仁帝摇头一笑,“还真是个不安分的主,主意都打到朕的金甲龙骑身上了!” 裴芝脸色一肃,小心问道,“要不老奴亲自去一趟青州,别让那小子带着陛下的人乱来……” “不必了。”小皇帝摆了摆手,“朕本就没给他安排后援,按他的性子,但凡想要动用金甲龙骑,办法多的是,你去了也不赶趟!” “那陛下的意思是……?”裴芝脸上露出一抹诧异。 金甲龙骑一直是当今圣上最看中的秘密武器,也是震慑南北两位王爷的最大底牌,就算是裴芝自己,哪怕遇到再紧急的事,也不能不经圣上允许随意调动,如今敬仁帝却默许温陈调遣金甲龙骑,属实让人有些意外! 敬仁帝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朕听说墨不语最近也在青州,正好让他们二人碰一碰,看看温陈有没有这个本事得到他的认可!” 裴芝微微点了点头。 “对了!”敬仁帝话锋一转,开口道,“管相私下里对朕提起,邓伦从镇国司调了三十名镇国卫去了外城一座作坊,替人看家护院,可有此事?” 裴芝微微叹气,“回禀陛下,确有此事,那作坊是莫绪酉按照温陈临行前的指示开设,专产香水,最近此物在尚京城中十分风靡,不过陛下也知道,管相向来和东厂不对付,莫绪酉作为温陈的人,他在采购原料和加工制作的过程中没少收到户部刁难,所以求到老奴这里,老奴看在温陈的面子上便提点了一番邓伦,起码让这生意能先做下去……” “哼!” 敬仁帝一拍桌子皱起了眉头,“你知不知道公权私用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你在先帝和朕的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这个道理也不懂?!” “陛下,老奴知罪!”裴芝赶忙跪了下来,“可户部也是按照管相的指示去刁难的莫绪酉,他们知道制作香水需要采购大量花瓣,所以故意拖延审批文书的办理进度,想要等到冬季再下达,这不是明摆着坏人家的生意嘛!” “堂堂一个宰相,非要跟一介草民过不去,这传出去不是也丢陛下的脸面嘛!” “证据呢?”敬仁帝轻描淡写反问道。 裴芝一时语塞,“这不显而易见吗?” “哼,显而易见?”敬仁帝轻蔑一笑,“是你裴芝公权私用显而易见!” “百官本就对上次温陈替刘太常解围的事情颇有怨言,在朝廷明令禁止官员不得从商的情况下,你还要将把柄往人家手里交,朕如今是管还是不管?!” 自从温陈离了朝堂,每日早朝文武百官少说起码有三道折子是针对他的,这种情况下,东厂本就应该缩着脑袋做人! 裴芝叹了口气,“陛下的意思老奴明白了,老奴明日就让莫绪酉关了他那作坊,出了什么事情,让温陈回来自己解决。” 说罢,就要请安退下。 “等等!”小皇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朕只是说你这么做不合理,没说不管他!” 裴芝一愣,诧异道,“难道陛下要为了温陈改一改百官禁止从商的规矩?” “当然不可能!”小皇帝摇头一笑,“这是我大盛千年流传下来的律法,岂能说改就改?” “那陛下的意思是……” “将温陈的这门生意划归户部,调拨银两将其从莫绪酉手里收回朝廷,由户部和莫绪酉共同经营管理,日后若有盈利,户部可拿大头填充国库以及犒赏本部官员,温陈和莫绪酉受些委屈,二人拿四成营收,如此一来,管孝达和户部便没有理由再找莫绪酉的麻烦!” 若是温陈在这里听到此话,一定会拍手称妙,这不就是私企国有化的雏形吗?! 下方裴芝眼前一亮,“陛下妙计呀!” 一旦此事实施下去,温陈看似少拿了许多银子,实则若以朝廷的名义开展买卖,香水这门生意会很快辐射到大盛九州每个地方,有官家作保,必定能事半功倍! “不过此事不应该由朕提出,省的百官又念叨朕亲奸宦远贤臣,你连夜去一趟户部侍郎金栋那里,让他明日早朝提出参议此事!” 裴芝赶忙躬身答应道,“老奴这就去办!” ………… 青州,鹿城。 天已大亮。 “郡主,这玩意抽到身上可是疼的很,咱们能不能换个玩法……” 厢房中,温陈光着膀子一脸悲催的看着小黑豆手里的赶马鞭。 宣阳坏笑几声,把马鞭抻得啪啪响,“狗奴才,说好了本宫要骑马三次,你见过哪匹马儿跑路不用鞭子抽的?” “快趴下!” 原以为是轻松加愉快沟通情感的快乐运动,却不想小黑豆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来真的! 正当温陈被逼到墙角,马上就要被迫受到凌辱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温大人,无羁公子在楼下等您,你要不要下去见见?”客栈掌柜讨好的声音钻了进来。 温陈如蒙大赦,趁着小黑豆愣神的功夫,披了件外衣夺路而逃。 客栈掌柜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有些诧异,又看到屋里宣阳郡主拿着马鞭追了出来,赶忙上前拦住,“郡主殿下,温大人可是办实事的好官,就算他再惹您不高兴,也不能下死手呀!” “有你什么事儿?滚开!”说着一把推开掌柜,噔噔噔追下楼去。 客栈门口,一名干瘦老头倚坐在门框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袋,一身补丁布衣,双眼处还遮着一条黑布,听见急促的跳步声默默把腿横在路当中! 第133章 摊丁入亩 温陈看着门外的长孙无羁喜出望外,根本没注意脚下被人使了绊子,一脚踢在老头腿上,瞬间失去平衡向外飞去! 好在多年来的身手未曾退化,温陈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立马回过神来调整角度,在落地前找到平衡双手撑地,借着巧劲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 “咦?” 老头嘴里发出一声旁人不可闻的惊讶声,缓缓把腿收了回去。 温陈皱眉回头,当看到门口坐着的是个瞎子后,微微叹了口气,并未追究,而是赶忙拽起长孙无羁的胳膊夺路狂奔,任凭身后宣阳如何叫骂也不停下脚步。 “狗奴才,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见本宫!” “温大人,郡主这是怎么了?”长孙无羁气喘吁吁询问道。 “更年期,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干扰着女性生活!” 直到听不到宣阳的声音后,二人才停了下来,随便找了个路边茶水摊点了一壶凉茶。 “令尊呢?怎么没来?”温陈倒了满满一大碗茶水,咕嘟咕嘟灌进肚子。 长孙无羁拍了拍脑门,有些无奈,“父亲昨夜从衙门大牢出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温陈摸了摸嘴唇,“看来被折腾这一回还算有点收获嘛!” “让温大人见笑了!”长孙无羁拱了拱手,“小子还得多谢温大人那晚替我长孙家避过大劫,若不是温大人机敏,我爹这一世英名可就毁在薛鼎手里了!” 直到他们一家三口连同下人被下入大狱,长孙无羁才回过神来,温陈临走前说的客人竟然是袁青山! 温陈随意摆了摆手,“小事一桩,比起长孙大人,本官倒是更期待无羁公子!” 长孙无羁有些诧异,“小子何德何能能让温大人如此挂念?!” “无羁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本官那日临走前留给无羁公子的问题,不知阁下想明白了没有?” 长孙无羁重重点了点头,“小子受温大人指点,昨日在牢狱之中想法颇多,今日来找温大人,正是要探讨税弊一事!” “说来听听!”温陈微笑道。 “正如温大人所说,所想让陛下废除丁赋,杜绝地方官员从这上面谋取私利的唯一方法,便是让陛下得到同等回报,否则就算陛下有心减轻百姓身上的负担,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这个想法!”长孙无羁缓缓答道。 “所以小子以为,可将贫民百姓身上的担子,转移到商贾官员以及地主身上,陛下可下令按照个人名下资产新添税目,多得者多缴,少得者少缴或不缴,同时朝廷对于无房无田者进行帮持,鼓励他们参加生产活动,如此一来,既可以有税银充实国库,百姓的生活条件也能得以改善,我大盛定能年年丰收,岁岁富足!” 温陈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他一个生活在现代文明下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或许对于跳出常理,与不公作斗争这种事司空见惯,但长孙无羁不一样,从小生长在封建家庭,父亲更是朝廷重臣,一般来说,耳濡目染下应该对于朝廷的政策必须是鼎力支持,即便发现问题,也不会,更不敢往打破常规更改律法的方面去想! 长孙无羁有这番思维,属实难得! “道理算是讲通了,可无羁公子有没有想过,商贾、官员以及地主的财产又由谁来衡量?之后会不会再次官商勾结,瞒报少缴的情况发生?” “嘶……”长孙无羁迟疑的揉搓着自己的脑门,“这方面小子倒是没有细想,还请温大人指点!” 温陈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丈地计赋,丁虽田定!” 此话一出,长孙无羁有些沉寂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所谓摊丁入亩,便是将原本的人头税改为田税,田地在谁的名下,便由谁缴纳税银,多田者多交,无田者不交。 户口或许造得了假,可田地作为拿在手里实打实的财产,那帮地主们胆子再大,也不放心把个人资产划归到别人名下。 如此一来,不到减轻了普通百姓的负担,朝廷每年所收的税款也不会减少,可谓是真得把压在普通人身上的重担卸了下去! 可还没等长孙无羁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道苍老的惊叹声,“妙啊!摊丁入亩,此计甚好!” 二人疑惑转头,却见一个老瞎子正在一旁桌前有限喝着茶水,轻捋白须低头沉思。 “温大人,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温陈眉头一挑,“眼熟?这老头儿不就是刚才下黑脚绊我的那个吗?!” “喂,老头儿,你跟着我们作甚?” 老瞎子轻笑一声,“这地界又不是你们家的,众人都来得,为何老夫来不得?” 嘿!好一个贫嘴滑舌的老杂毛! 温陈皱了皱眉,拍拍长孙无羁的肩膀,小声道,“此事暂时不可声张,你回去把此事详细作成一篇文章,具体事宜再细化一下,本官临走前要带走,等回到尚京城会呈给陛下……” 长孙无羁重重点头,小声道,“温大人放心,小子定不负所托!” 二人正商议着,身后的老瞎子又开口道,“你这不是害人家孩子嘛,这摊丁入亩的良策,如果在明年春闱时作为答卷递上去,保不齐殿试都不用参加,便能被陛下看中钦点三甲,现在交上去,可是一点好都落不下!” 嘿!你个老杂毛耳朵还挺灵,来劲是不是?! 温陈气得牙根直痒痒,他就怕自己和长孙无羁的谈话内容传出去,鹿城本地的商贾地主在得到消息后,会对长孙天禄这个刺史大人产生反感,从而打乱自己的部署,没想到这老头还如此大声讲出来! 一旁长孙无羁却猛的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盯着老瞎子道,“功名利禄乃过眼云烟,温大人不吝将此计教与在下,在下又怎可贪功,让天下百姓多受半年苦楚?!” “温大人,小子这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办!” 说罢,朝着温陈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温陈眼睛一眯,跨步来到老瞎子桌前,坐了下去。 “老杂毛,我可是警告你,你若敢把刚才听到的事情说出去,别怪小爷我心狠手辣……” “呦呵!”老瞎子哼了一声,“那这位大爷不如现在就杀老夫灭口,老夫这张嘴可是不严实,说不准睡着了说梦话就把大爷的秘密抖落出去了!” 温陈握了握拳头,轻轻锤了锤桌面,有些被这个老杂毛激起了怒意,“老杂毛,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老夫也没开玩笑呀!”老瞎子翘起二郎腿,在鞋底磕了磕烟斗。 挑衅之意十分明显! 温陈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转头招来茶摊老板,摸出四枚铜钱递了过去,“这两桌的茶钱!” “多谢大爷!” “好自为之。”温陈轻轻拍了拍老头的肩膀,起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老瞎子挑了挑眉,取下了眼前的黑布,疑惑看着温陈远去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该死的娃娃求朝天,不该死的娃娃活了一年又一年……” 说罢,莫名笑了一声,起身跟了上去。 第134章 水印? 客栈门前,宣阳郡主手持马鞭,对着讪讪走来的温陈虎视眈眈。 “跑呀,怎么不跑了?” “微臣跑的再快,也逃不出郡主的手掌心嘛……”温陈嘿嘿一笑,上前讨好道,溜到小黑豆身后殷勤捏起了肩膀。 宣阳哼了一声,高傲开口道,“本宫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回答好了,这顿鞭子便就免了!” “郡主请讲!” “你在如厕完毕后,发现身上没带草纸,只有一张十万两的银票和一幅本宫的画像,你选择用哪个来解决燃眉之急?” 温陈一愣,这不就是千古难题“你妈和我掉水里,你先救哪个”的翻版吗? 一旦身边女人问出这种问题的时候,她要的就已经不是答案了,说明这个女人只是想找个借口收拾你…… “郡主说笑了,我大盛境内的钱庄所能发行最大面额的银票不过一万两,哪有十万两的银票?” 宣阳闻言眉头一皱,“本宫说有,它就一定有,快说,你用哪个解决问题?” 得,糊弄不过去…… 温陈轻叹一声,表情变得坚定起来,“在下一定提起裤子就走,做天底下最硬气的男人!” “本宫不信!” “那在下把衣服撕了擦屁股!” “恶心!”宣阳轻啐一声,“你只能从银票和本宫的画像里选!” “嘿?为什么拉屎就一定要擦呀?我大盛律法有这一条吗?谁规定的?先帝还是陛下?”温陈插科打诨道,“在下就等着它风干!” “不行!”小黑豆眼神危险的瞪着温陈,一字一句道,“必须要选一个!” 温陈深吸口气,转过头来一往情深的盯着小黑豆的眼睛神情道,“郡主,请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在下的第一选择!” “哦……”宣阳脸色一喜,刚要放下手里的鞭子,忽然觉得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郡主,看来在下对你的爱……要泛黄了……”温陈叹气道。 “泛黄……” 疑惑片刻,小黑豆立马反应过来,表情羞愤,温陈却早已躲到一旁偷笑起来。 “狗奴才,你敢戏弄本宫?!” “看打!” 马鞭高高举起,就要落下的时候,却被一只苍老的手臂接在手中! “谁?!”宣阳怒气冲冲转过头去,却见一干瘪老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正要发怒,耳边莫名响起一阵轻柔的歌声,那老头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宛如苍茫大海般深不可测! 一旁温陈疑惑看着僵在原地的二人,几个呼吸后,原本还怒不可遏的宣阳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小手一挥扔下马鞭,目光呆滞的朝着他欠了欠身,转过身去径直进了客栈。 催眠术?! 温陈心底一紧,赶忙挡在老瞎子身前,警惕问道,“你对郡主做了什么?不要命了?!” 老瞎子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大人放心,老夫只是让这小女娃消停一会儿而已,别打扰你我二人办事,两个时辰后,她自然会苏醒。” “你想讹我?”温陈剑眉一挑,还在担心老瞎子会将刚才他与长孙无羁的对话泄露出去,背在身后的手掌猛的握紧! 老瞎子自顾自的将手中黑布系在眼前,左手两指夹出一个温陈看着十分熟悉的信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清净处。” 温陈看见东西心里一惊,这是……自己交给韩日山的信?! “你是墨先生?” 老瞎子轻飘飘嗯了一声,踏入客栈门口,拍了拍红木柜台,里面的打瞌睡的掌柜猛的惊醒,疑惑看着眼前老者。 “一间上房,温大人结账。” 说罢,老瞎子便背着手上了楼。 门外温陈咬了咬牙,从袖口摸出一块碎银子拍在掌柜手里,赶忙跟了上去! 房间内,二人相对而坐。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墨不语。” “是何官职?” “无官无职,不过真要论的话,温大人可称呼老夫为帝师。”墨不语淡淡答道。 “墨先生是陛下的老师?”温陈惊讶道。 “不是……”墨不语顿了顿,开口道,“老夫是先帝的老师。” 温陈愕然,这来头够大的呀! “墨先生怎么盲的?” “没盲。” “那你眼睛上挂个黑布条干什么?”温陈诧异。 “这是老夫的个人爱好,不行吗?”墨不语切了一声,伸手在桌上摸索起茶壶来,动作笨拙且局促。 还说没瞎?! 温陈无奈捂了捂脸,他到如今也看不出这老头到底靠不靠谱,不过人好歹是韩日山介绍来的,又是前任骑郎将,还是问问吧…… “墨先生,你刚才说不要耽误你我办事,是不是你做不了那刻印临摹的精细活?” 墨不语在拨倒好几个茶杯后,终于摸到茶壶,抓住把手递到口边对着壶嘴猛吸一口,然后缓缓咀嚼起流入嘴里的茶叶。 “干得了,只不过这纸有问题。” 墨不语敲了敲放在手边桌上的信封。 纸有问题?温陈一愣,拿起信封细细端详起来。 “信封左下角,往上半寸。”老瞎子一旁提示道。 温陈表情郑重,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夹着信封在墨不语说的地方轻轻搓捻,果然感觉里面的信纸有些许不平整的地方。 当下立马点燃桌上火烛,对着光源细细比对,信封拐角一枚若有若无的花骨朵映射于眼前! 这花骨朵并非用笔墨刻画,却像是前世纸币上的水印一般,做工甚是巧妙,如果不仔细查验,根本发现不了这玩意的踪迹! “好你个门渭南,还留着一手呢……”温陈哼声道。 不用想,这肯定是门渭南与镇南王之间通信的防伪标识,为了防止信件被外人掉包,才在纸张上做出的文章! 看来自己先前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把这帮人想简单了呀…… 得亏信件落在了墨不语手上,若是随便找个人临摹火漆笔迹,恐怕信一旦送到豫州就立马会被镇南王父子识破,非但不会起到相应作用,甚至连自己在刘太常面前好不容易做下的身份也会被揭露! “多谢墨先生提点!”温陈起身对着墨不语深深一拜。 “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墨先生勿怪!” 墨不语随意摆了摆手,“先别急着谢,如今摆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第一,把写封信原封不动寄往豫州,信件内容不作更改,你也不必担心会被识破。” “第二,由老夫出手在其他纸张上临摹此暗印,不过却要花费一些代价……” “在下选第二种!”温陈不假思索道,“此信存在的意义便是从镇南王那边套取好处以及情报,就算暗印难做,付出再多代价也不可半途而废!” “墨先生想要开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在下一定想办法满足!” “嗯……” 墨不语轻笑一声,捋了捋花白胡须,“倒不是老夫问你要好处,只是想要将暗印完完整整的仿制出来,需要一些特殊的原料罢了……” 第135章 自作聪明 “还请墨先生赐教!” 温陈态度恭敬道,光是发现信纸中有水印这一项,墨不语便已经是帮了大忙,所以一改之前有所怀疑的态度。 墨不语敲了敲桌子,示意温陈坐下。 “想要复刻这暗印,必须要调配一种特有的纸浆,在其凝固成纸的过程中,用模具一层层按压上去,方可成为暗印,而调配这种纸浆有两种方法,所需原材料也不一样,第一种的主要辅料为九名处子当天的处子血,即取即用。” “而第二种制浆主要辅料为七七四十九户人家的灶头灰,不过用量会大一些,可能不太好收集……” 温陈听得一愣一愣,处子血?灶头灰? “墨先生,造纸怎么会用到血?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砰—— 墨不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色不悦道,“老夫好心好意帮你,你却如此怀疑老夫,你倒是说说,老夫有什么理由要诓你?难不成老夫要来这处子血,不用它造纸,是要喝的吗?!” 说不准…… 韩日山可是说过,你这老头脾气怪的很,没准儿还真有什么特殊癖好…… 温陈心中念道,但表面上依旧恭恭敬敬,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墨先生说有用,那就一定是有用的……” “哼!”墨不语抱着胳膊扬起下巴,“温大人手持尚方宝剑,乃陛下钦点的钦差御史,让你在此地搜集九人的处子血应该不成问题吧?” 温陈讪笑一声,“自然不成问题,可在下如果之为了造纸,就莫名毁人清白,岂不是太过无耻了?” “什么无耻不无耻,你是在为陛下办事,比起我大盛安宁,几个女人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墨不语切了一声。 温陈默默摇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下如果为了打击仗势欺人之辈而做出仗势欺人的行为,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此计不妥,我们还是商量第二种方法吧!” 什么歪门邪道,搞得跟邪教似的,还要处子血,老子要是照做了,不就真成了电视剧里阴险歹毒的变态大太监? “烂好人!”墨不语不屑骂了一句,接着开口道,“既然好用的办法你做不到,就挨家挨户给人磕头去吧!” “磕头?” 温陈一愣,“为什么要磕头?” “我大盛百姓家中,十户有九户都供奉灶王爷,你不去磕头谢罪,怎么取人家的灶头灰?”墨不语白了他一眼。 还有这种说法? 温陈皱了皱眉,“灶头灰不就是草木灰嘛,随便烧点枯树野草不就行了,何必费这些力气?” 砰—— 墨不语又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是你说了算,还是老夫说了算?” “温大人若是觉得老夫是在刻意刁难你,那就趁早自己找人去做暗印,也省的耽误时间!” “别呀!”温陈见老头儿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赶忙上前安抚道,“在下也只是说说而已,墨先生别动火气,不就是灶头灰嘛,在下这就去求!” 要不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呢,技术在人家手里,到哪儿都是爷,要求再过分,自己也得好声好气的伺候着! 墨不语闻言,这才愤愤坐下,拿起烟斗嘬了两口平复情绪。 温陈叹了口气,转头正要出门,却听见后面老头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温大人不要强求。” “那在下给墨先生磕两个,墨先生能不能赏些金子来?”温陈对视道。 “想得美,赶紧滚蛋,快去快回!” 温陈一脸忧愁的走下楼梯,要求取七七四十九户人家的草木灰,这不得把脑浆子都磕出来? 柜台前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盯着空白账本的掌柜,见温陈向这边走来,赶忙上前招呼道,“温大人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太好呀!” 温陈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掌柜的,本官想请一些你们店里的灶头灰,可否方便?” 身形略微有些臃肿的胖掌柜听到这话脸色微变,“温大人是碰到什么难处了吗?怎么想发起灶王爷的主意了?”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你就说方不方便就好!” “唉,这事儿小的说了不算,得问阎王爷的意思……”胖掌柜无奈道。 温陈揉了揉太阳穴,听这意思,磕了头也不见得能拿的到灶头灰,万一对方搞点封建迷信,和自己玩个什么请愿还愿之类的概率把戏,取四十九户人家的灶头灰得磕到什么时候? 如今韩日山也不在身边,一帮金甲龙骑更是不见踪影,自己根本发挥不了人多力量大的优势! “温大人,若是为难,还是照老夫的第一种法子来吧!” 墨不语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温陈咬了咬牙,不理会他,直接开口询问胖掌柜,“说吧,这灶头灰怎么请?” “沐浴焚香,三叩九拜!”胖掌柜答道。 “灶王爷现在何处?” 胖掌柜闻言,小心翼翼看了温陈身后的老头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小声开口道,“在……在心中……” 温陈眼珠子一瞪,你他娘的想占老子便宜?! 却听身后墨不语严声呵斥道,“放肆,温大人乃朝廷命官,怎有跪你的道理?!” 胖掌柜讪讪笑了笑,“那小的可就真没办法了……” “温大人,这亏咱不吃,跟老夫走!”墨不语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拉起温陈衣袖就要出门。 温陈面不改色,往后撤了撤身子挣脱开来,“大可不必,在下分得清轻重缓急!” “掌柜的,备桶热水,容本官先行沐浴!” 二人表情诧异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堂堂钦差御史能如此放得下身段,竟会答应给一个平民老百姓磕头! 满朝文武换做任何一人都不可能做出如此贬低自己身份的举动,怕是一听到这种要求,便会立马使用职权命令胖掌柜交出灶头灰! “温大人,小的看您求宝心诚,沐浴焚香一事便免了,还是直接磕头吧!”胖掌柜深吸口气提议道。 “好!”温陈一口应下,搬来一张木椅,“请坐!” 待掌柜坐下,门外熙熙攘攘却又聚集了几个百姓,疑惑看着里面的情况。 “这温大人怎么回事,为何跪下了?” “快看快看,磕头了磕头了!” 只见温陈虔诚跪地,对着上座的胖掌柜重重一拜! 两拜! …… 直到第九拜,脑门与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动,温陈依旧表情平淡,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掌柜的,不知灶王爷答应没有?”温陈平静问道。 胖掌柜嘿嘿一笑,“没动静……” “那便再来!”温陈说着,再次跪下身子。 一旁墨不语嘴角微微勾起,轻笑道,“想不到温大人也信这鬼神之说……” “不信。”温陈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在下相信天下万民之心,不可强取豪夺,不可仗势欺压,行人事者,方知天命!” 墨不语身子一震,浑浊的眼中露出一抹赞赏,继续问道: “那假如老夫告诉温大人,刚才在房间中的话,都是老夫编出来骗你的呢?” 第136章 会睡很久…… 出乎意料的是,听到这话的温陈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而是平静笑了一声,“自从墨先生下楼时,在下便看出这胖掌柜是和您一伙的了,眉目传情互递眼色做得那么明显,瞎子也瞧得到!” “温大人不生气?”墨不语玩味道。 温陈轻轻摇头,“若世间所有难题只要磕几个头就能解决,在下巴不得多磕几个呢,只要墨先生肯帮忙,在下受着委屈也算不了什么。” 墨不语作为前辈高人,在他手下吃些亏也不算丢脸。 “好!”墨不语自拍手掌哈哈大笑,“能屈能伸方为丈夫,识善辨恶可为栋梁!” “小子,起来吧,你这徒儿老夫收下了!” 温陈眉头一挑,收徒? “墨先生,在下似乎没说过要拜师吧?况且在下这一身本事虽不通天,但也够用,也没什么需要学的,你我还是抓紧时间办眼前之事吧!” 这老头儿行为古怪,性情乖张,想一出是一出的,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 墨不语哼笑一声,“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作聪明?” 温陈微微叹了口气,怎么又开始东扯西扯了? 但依旧耐着性子回答道,“知道,自以为聪明而在旁人面前逞能,可称为自作聪明。” “哦?是吗?那你觉得你我之间是谁在自作聪明?” 一旁的胖掌柜默不作声,如同蜡像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邀请墨不语坐下。 “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这掌柜的应该也是墨先生的人吧,墨先生手眼通天,在下属实佩服!”温陈看似答非所问,其实是向墨不语表明态度,你不就是找几个人捉弄我一下嘛,还有什么自作聪明可言? 墨不语笑笑摇头,摸出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这动作很是眼熟,让温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只见他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冷不丁看向温陈,问了一句: “你怎么确定,这掌柜的是人?” 温陈哑然失笑,“他不是人,难不成还真是灶王爷不成?” “徒儿,你还记得你下楼的时候,走了几阶木梯吗?”墨不语蓦然回头,望向身后通往二楼的楼梯。 温陈撇了撇嘴,“那玩意谁记得?” “那你怎么确定,你下来过呢?”墨不语转过头来,深邃的双眼中仿佛闪烁起些许不同颜色的花火。 温陈一怔,忽然想起先前在客栈门口墨不语对小黑豆的所作所为,再回忆起二人之间的对话以及种种行为动作,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升起。 猛的转头,只见客栈门外灰白一片,宛如被浓重雾气笼罩,先前叽叽喳喳的百姓也不见了踪影。 再次看向墨不语,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好像不复存在,身边的桌椅板凳开始重组,逐渐显露出真容! 回过神来的时候,温陈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脸色煞白,双眼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环顾四周,自己竟然真的没下过楼,一直都在二楼刚开好的厢房内,而房间中也只有自己和墨不语二人! 好厉害的催眠术! “我什么时候中招的?”温陈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感觉怪异得让人觉得异常恐怖,假如墨不语对自己有歹心,单凭这一手催眠术,就能兵不刃血,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坐在椅子上的墨不语斜了他一眼,“现在知道是谁自作聪明了吗?” “知道了……” 温陈咬了咬牙,他从穿越那天到如今,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感觉到本地人的手段有如此可怕,哪怕是会飞檐走壁的裘得禄,臂力过人的韩日山,也都远远比不上墨不语这种不知不觉就能让人中招的邪门功法来得让他震惊! “想学吗?”墨不语笑嘻嘻问道。 温陈脸色一正,跪倒在地,“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打住打住,这三拜九叩的拜师礼你刚才已经行过了,没必要在磕一遍。”墨不语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温陈坐会原位。 “你交给韩日山的信,老夫已经派人送往豫州了,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温陈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如同上学时被班主任刚训过一般,“这么说,复刻暗印也不需要处子血和灶头灰喽?” 墨不语切了一声,“调些米浆就够用了!” “那师傅刚才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考验徒儿?” “嘿嘿,你也不算太笨嘛,为师先前提出的两个要求,不过是为了试试你的心性,看看你是不是和那袁青山一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至于结果嘛,为师还是很满意的!”墨不语轻捋胡须道。 温陈微微颔首,“师傅刚才的催眠术可真是厉害,徒儿自认为心性足够坚定,没想到中招良久,还是没有丝毫察觉!” “催眠术?”墨不语皱了皱鼻子,“这名字不好听,为师这门手段名为祝由术,不过迷惑起你来,却不像对付那小丫头般简单,得需要一些额外的辅助……” 额外的辅助? 温陈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的打量起身前的墨不语。 按照他对催眠术的了解,催眠师一般是靠特定的声音或者行为,进入到对方的潜意识中,达到挖掘对方内心秘密的目的,可老头儿的祝由术明显比催眠术高出不止一个等级,不止能控制人的思维,甚至自己刚才在行动时也没有从术中脱离出来,这就需要让对方大脑进入更深层次的休眠当中,而想要达到这种程度,使用药物是最好的办法! “我中了迷药?” 墨不语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那根黄铜烟斗递了过去,“来两口?” 温陈摆了摆手,“戒了……” “那这祝由术,你是不打算学了?” 温陈愣了愣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双手接过烟斗放在鼻尖闻了闻。 一股奇异的清香瞬间钻入鼻腔,那感觉如同吃了一嘴芥末般直冲脑门! “这不是烟叶!” “废话,那玩意多难抽呀,此药乃是老夫精心调配,点燃产生的烟雾可使祝由术事半功倍!” 墨不语一边说着,一边吹了吹斗钵里黑乎乎的草药丝,一点火苗瞬间露头,青烟缓缓升起。 说来也怪,这草药一旦被点燃,散发出的玩味竟是一丝异味都没有,很是奇特。 温陈见墨不语朝他点了点下巴,有些犹豫的将烟嘴放入口中,轻轻吸了一口,烟雾很淡,到达舌根时会有一股薄薄的腥味。 “抽这玩意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墨不语笑眯眯道,“当然有。” 温陈一惊,“会怎样?” 墨不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开口道,“会睡很久……” 话音刚落,温陈只觉得脑袋一沉,还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扑通一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墨不语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烟斗,放在嘴里吸了两口,鼻腔中喷出厚重的烟雾,“臭小子,你就好好歇着吧,今晚的事儿老夫替你办了!” 第137章 一个老阴比 当温陈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明晃晃的一片,脑子依旧有些发懵,只见宣阳双手托着下巴,瞪着一双充满爱意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他看。 “我睡多久了?!” 温陈猛的坐起身来。 “不久不久,五个时辰。”小黑豆慢条斯理道。 坏了!要误事! 今夜是门渭南和袁青山交接赃款的日子,自己睡的时候已快到晌午,过五个时辰岂不是到了半夜?! 温陈赶忙下床,急匆匆提了立在床边的尚方斩马剑就往外赶。 “韩日山呢?有没有来过?” 小黑豆跟在后面,轻轻哼了一声,“来过,和那自称是你师父的老头子一起走了……” “走了?”温陈诧异,这小子也太不负责任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别说叫,打都打不醒!”宣阳无奈摊了摊手。 二人冲出客栈,外面早已是一片漆黑,清冷的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今夜宵禁,你要去哪?” 温陈咬了咬牙,一边拽着小黑豆去找马车,一边说道,“这一觉睡得,可是误了大事了!” “我已计划好一切,今晚便是袁青山露出马脚之时,更是抓他贪赃枉法现行的最好机会,一旦错过,再想算计此人可就难了!” 好在之前从长孙天禄府上赶来的马车还停在路旁,二人急匆匆跳了上去,驾马朝着城南飞奔。 可一路上却甚是安静,按理说袁青山今晚要做这么大的事情,实行宵禁时,必然会派重兵巡守街道,但二人所过之处,甚至连一个鬼影都看不见,更别说寻夜的官兵了! “你师父临走前好像说过……”小黑豆摸了摸迷糊的脑袋,“他让你好好休息,今晚的事不用你操心……” 温陈一愣,“什么?!” “老子忙活半天做了一桌子的菜,到头来让他上桌嚯嚯了?!” 宣阳拍拍他的后背,“本宫看那老头也不像抢功之人,更何况他还是你师父,不至于连徒儿的便宜都占吧?” “屁!”温陈气得咬牙切齿,“我是怕他抢功吗?我是怕他抢钱!” “金甲龙骑是一帮什么人?他们作为陛下的秘密武器,为了掩人耳目,陛下是不方便让户部调拨军费给他们的,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能自给自足,平日里截杀山匪是小,遇到特殊情况,甚至会拦截朝廷的钱粮!” 小黑豆惊得长大了嘴巴,“你是说,你那师父想要卷钱跑路?!” 温陈没有回答,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在没有自己主持大局的情况下,墨不语很有可能会不按照之前自己指定好的计划分配袁青山的赃款! “我说这老头无事献殷勤,为啥非要故意露一手收我当徒弟,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对于金甲龙骑来说,他温陈充其量就是个合作伙伴,墨不语才是真正的顶头上司,即便卸任了骑郎将,但看韩日山对他的态度,以及先帝老师的身份,此人在金甲龙骑军中肯定依旧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如果墨不语要拿自己缴获的赃款,这青州还没有人能拦得下! 日后等自己回到尚京城交差时,一旦拿不出袁青山的赃款,即便小皇帝那里可以私下沟通,以宰相管孝达为首的群臣也不会放过自己! 虽然温陈也不是很怕这种情况,但麻烦事谁也不愿意摊上!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二人终于看到远处的南方亮起一束束火把,温陈谨慎跳下马车,拽着小黑豆爬上了附近一间民宅的屋顶,观察着前方情况! 回春楼前人头攒动,以袁青山为首的鹿城守军已将仅有几百人的部队团团包围,温陈意外发现,众多便衣金甲龙骑的队伍中,领头的竟然是青州刺史长孙天禄! 但双方人数差距实在太大,袁青山手下的鹿城守军身穿统一暗红色制服军甲,一眼望去遍布了整个回春楼附近,但按占地面积算,都是被围困金甲龙骑的十几倍! “这就打上了?”温陈皱了皱眉。 此时,站在一众金甲龙骑前的长孙天禄踏出一步,高声道,“袁青山,你勾结本地粮号,私吞赈灾银粮,与青州各城、县官员大搞钱权交易,为祸一方!唆使妖僧玄机和尚凭空捏造旱魃妖物,蛊惑百姓献钱献粮祭祀旱魃,暗地里却中饱私囊,大敛钱财,今日本官就抓你个人赃并获,将你押送尚京城接受陛下亲自审判!” 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底气十足,完全没有了之前温陈见他时的扭捏犹豫! 而站在对面被一众鹿城守军簇拥下的袁青山却面不改色,甚至放声大笑。 “好你个长孙天禄,为了污蔑本官,竟敢私通清凉山山匪,你知不知道那红袖添香两名女匪这些年来带人劫了多少次官粮?她们早已臭名昭着被各大衙门通缉,本官劝你们有点眼力劲,赶紧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抵抗!” 二人互不相让,给对方定的罪名一个比一个大! 奈何长孙天禄身边人少式微,左右站着的红袖添香二人又是众多鹿城守军见识过的劫道悍匪,如此一来,一些不明情况被调遣而来的官兵自然认为袁青山的话更可信一些! 趴在房顶的温陈眉头越皱越紧,他搞不明白墨不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很明显袁青山身边并没有运送财物的马车等工具,看样子似乎已经完成了赃款交接,甚至有时间调兵遣将,将鹿城守军全部唤到此处! 为何不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直接抓现行? 而人群中也看不到那老阴比的影子,说是替自己办事,怎么连面都懒得露? “来人,将长孙天禄以及这帮山匪给本官一齐拿下!”远处的袁青山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大手一挥,直接下令手下剿匪! “诺!” 趴在温陈身边的宣阳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下完了,那大个子和长孙天禄恐怕要被乱刀砍死了!” 她就算脑子再不灵光,也知道长孙天禄一旦宣布袁青山的罪证,对方在掌握主动时,就一定不会给他留下活口! 什么“拿下”、“捉拿归案”之类的话都是袁青山说给别人听的,他哪里可能留下后患? 而且光凭长孙天禄勾结山匪堵截朝廷命官这一条罪状,就足够他收下就地格杀的罪名了。 众多鹿城守军一拥而上,挥舞着手中兵器争先恐后朝着被包围了的长孙天禄等人冲了过去,生怕跑慢了抢不到功劳! 而被围在中间,看似腹背受敌的金甲龙骑却是直接将长孙天禄挤到了人群最中间,区区不过二三百人的队伍忽然变成一个菱形,最靠外的一排不知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东西,朝着地面一撒! 只见原本还气势汹汹马上就要冲到眼前的鹿城守军,竟然一个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哀嚎不已,随着后方大批官兵接连涌上前,回春楼一带瞬间变成了大型踩踏事故发生现场! 第138章 如果我是苍蝇你会爱我吗 “铁珠?” 眼尖的宣阳立马发现撒在地上的东西正是只有黄豆大小,且浸过桐油的铁珠! 嘶—— 不对劲呀…… 温陈摸着下巴,望着不远处乱成一团的战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 袁青山身后的回春楼一片漆黑,身侧也没有门渭南以及众多妓子的身影,若是交接赃款,门渭南不可能不在此处! 而被围困的几百金甲龙骑,看似处于劣势,实则阵形保持的很稳,菱状阵很好的将中心的长孙天禄保护起来,被钢珠绊倒的鹿城守军为他们提供了一道完美的缓冲带,极大缓解了正面压力。 更奇怪的是,两军对垒,势弱一方想要取胜的最好方法便是拿下敌将首领,可前后两侧带队的红袖、添香二人则是一直用手势指挥着金甲龙骑队伍稳住阵脚,好像对不远处的袁青山一点想法都没有…… “他们在干什么,怎么被包围了还不选择突围?站在原地等死吗?”就连宣阳都发现了不对劲,两个小拳头紧紧攥住,神情紧张。 温陈面沉如水,脸色几度变幻,终于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他们在拖时间……” “拖时间?”小黑豆不解看向他,“大个子那边才一二百人,袁青山手下用车轮战都耗死他们了,为什么要拖时间?” “唉……” 温陈默默摇头,“我还是小看了那老阴比了,他图谋的不只是银子,甚至连军备也想一起吞掉!” “军备?什么军备?”小黑豆表情茫然,别看她好像也掺和进了袁青山贪腐一案,实际上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得并没有那么透彻。 她只知道袁青山是坏人,长孙天禄是半个好人,温陈的目的要砍了袁青山的脑袋! 温陈拍了拍脑门,似乎完全从刚才紧张的情绪中放松下来,也不藏了,直接大大咧咧坐在房梁上看起戏来。 “按照韩日山的说法,如今鹿城中应该有五百金甲龙骑,而下面的人马不足这个数量的一半,依我猜测,剩下的人应该是埋伏在附近,等城外的事情办妥后,直接杀出,拿下袁青山!” “城外有什么事情?”宣阳越听越糊涂。 “袁青山暗中投靠了镇南王刘维雍,用贪腐得来的银两替他购买了相当数量的军备粮草藏在鹿城之外的某处,意图协助刘维雍日后北上谋逆,但这个秘密被我从薛鼎口中问出来了,知道鹿城军备粮草藏处的人本该在此处和袁青山交接赃款,如今却没了踪迹,应该是被我那师父绑走带路去了……” 可即便知道了墨不语的行动计划,温陈依旧对即将发生的事无能为力,第一,他并不知道袁青山把所购买的军备藏在了哪里,墨不语是直接顶替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去处理那批重要物资,光是这些信息差,靠硬找是弥补不回来的。 第二,就算自己踩了狗屎运,找到了军备藏匿的地点,那帮墨不语带头的金甲龙骑也不见得会听自己的话,将军备押送尚京城听候小皇帝发落。 不过也好,这些军备物资一旦见了光,镇南王和小皇帝也就相当于摊牌了,双方应该都没做好这个准备,被金甲龙骑收缴或许也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一旁的宣阳听得一愣一愣,她爹之前多多少少在她面前提起过镇南王或许有不轨之心,但她却没想到刘维雍已经布局到如此深的地步! 甚至早已在相距尚京城如此近的位置埋下暗子,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下方的战况看似激烈,实则死伤基本都是袁青山的鹿城守军,而被包围在中间的金甲龙骑的众人脸上倒是非常淡定,处在最外围迎敌的将士们没过一刻钟便会缩回队伍内部休息,身后则马上会有一批新人顶上来! 往复轮回,这一二百人百人宛如带了铁壳的王八一般,任凭外面的鹿城守军如何费力攻击,也无法伤其分毫,反倒是自己人接二连三的躺下,加上被踩踏致死致残的那帮人,袁青山手下的部队在还毫无建树的情况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就已经有五分之一的人马失去了战斗力! 温陈坐在房顶一边观看,一边赞叹,“不愧是号称能对付十倍敌人的精锐部队,面对此等战局还能有条不紊,在只是部分人只受到轻伤的情况下硬生生拖了这么久……” “这帮人要是能为我所用那可就太好了!” 不知何时,一旁的宣阳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忽然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盯着温陈问道,“狗奴才,你要金甲龙骑是想替皇帝哥哥削藩吗?” 温陈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怎么,我那老丈人也想谋反?” 小黑豆表情复杂,犹豫了好久终于开口道,“本宫不知道……” “那不好意思,削藩的事儿暂时轮不到你爹头上。”温陈半开玩笑道。 “可如果我爹真的有这个想法呢?”宣阳追问道。 虽然父亲刘维衡在她出行前没有特意交代过这些事,不过宣阳似乎也察觉到前些日子在尚京城,老罗和刘太常主仆之间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侧温陈微微摇了摇头,“放心吧,有郡主在,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嘿嘿,凭这里!”温陈抬手指了指脑袋。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他心里依旧没什么底,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老丈人,温陈只在镇国司的卷宗上见过他的消息,至于实际上是什么性格,有没有狼子野心,谁也不敢打包票。 “郡主,还记得你白天问我的问题吗?”温陈岔开话题。 “记得……”宣阳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那在下也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小黑豆疑惑看了他一眼,“问吧!” 温陈轻笑一声,开口道,“如果有一天,我被一个邪恶的神婆施了恶毒法术,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苍蝇,要三年时间才能变回来,可在这期间我还有思想,会说话,到时候你还会把我一直带在身边照顾我吗?” 问完这个问题,温陈不禁对自己的聪明机智沾沾自喜,感觉白天的场子总算被自己找回来了! 我看你怎么回答! 小娘们,跟我斗? 没想到宣阳秀眉一挑,猛的抬手抓住他的脖领子,质问道,“你从哪认识的神婆?怎么认识的?她多高多重?有没有我漂亮?你俩之前靠什么联系?她为什么只给你施法下咒,你是不是玩弄人家感情了?” “今天不把这事儿说明白了,你别想走!” 这些问题如潮水般劈头盖脸涌来,听得温陈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几番无奈不得已只能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郡主,高!实在是高!” 二人正说着,西北方向的天空忽然一亮,一朵金色花火炸裂开来,如金菊绽放,将半边天照得透亮! 第139章 我送你离开 袁青山背手立与数千鹿城守军之后,皱着眉头看向不远处那区区二百多人结成的阵型,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帮名不见经传的山匪为何会有如此之高的军事素养,竟然能在面对十数倍敌人的情况下依旧不被冲散! 这种事恐怕连茶楼平日里信口开河的说书人都不敢乱讲! “来人,让前面的人撤下来,用火攻!” “诺!” 袁青山一声令下,身旁许久未动的大批鹿城守军纷纷搭起火箭,瞄准前方久攻不下的“乌合之众”! 就在此刻,天空一声巨响,灿烂的金色烟花猛的炸裂开来。 袁青山下意识抬头望去,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咯噔一声,心跳像慢了半拍似的,随即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乱臣贼子企图颠覆我大盛基业,给本官将他们就地格杀!” 今夜非但没有见到门渭南,却等来了许久不曾露面的长孙天禄! 太古怪了!太古怪了! 为避免夜长梦多,袁青山此时已顾不了那么多,直接下了格杀令。 可就在军令传达的片刻功夫,身前三丈处,三队停留在最后方身穿守军铠甲的军士却忽然回头,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持刀逼近已经摆好架势的弓箭手,三下五除二便抹了他们的脖子! 紧接着迅速朝着袁青山这边逼近过来,转眼便围成一个小圈,将他包围在中央! 袁青山脸色大变,“大胆!尔等是想要发动军变吗?” “快来人,将这帮叛军给本官拿下!” 最前方一名壮硕汉子冷笑一声,一把扯下不太合身的胸甲,拖着长刀迅速冲了上来,在袁青山惊恐的尖叫声中一刀斩断他伸出来的右手! 然后拽起袁青山的后脖领子将他拖到高处台阶之上,一脚踢翻想要上前支援的门玉楼,“告诉他们,放下兵器,否则老子现在就要了这狗官的脑袋!” 袁青山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人这里竟然出了一帮内奸,甚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呆了这么久,原以为是鹿城守军包围了长孙天禄,到头来自己才是那瓮中之鳖! 五大三粗的门玉楼翻滚了几圈,好不容易爬起身来,神情惊慌,茫然望着袁青山,一脸的不知所措,“姑父……不,袁大人,这这这这……这该怎么办?” 袁青山见他这幅窝囊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但碍于脖子上架着的长刀,最后还是绝望的叹了一口气,“你说怎么办?照办!” 身后壮硕汉子闻言咧嘴一笑,伸手拍了拍袁青山的脸蛋,“老子以为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应该是个视死如归的汉子,没想到也是个怂包啊!” 袁青山抱着短了一截的胳膊垂着脑袋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袁大人有令,所有人放下手中兵器,缴械投降,不得有误!” 片刻之后,门玉杰的身影出现在回春楼二层的阁楼上,举着军令扯着嗓子嘶吼道。 军鼓骤然停歇,数千鹿城守军难以置信的回头望去,却只看到自家大人被几人制住那副狼狈的模样! “看什么看?!袁大人有令,所有人放下手中兵器,缴械投降,还不赶紧照做?!”门玉楼焦急催促道。 即便众人再不愿意,奈何主将已经被擒,只能接受这戏剧性的结局。 “双手抱头!蹲在原地不许乱动!” 瞬间扭转战局的金甲龙骑立马分列成十几个小队,井然有序的开始调教俘虏。 长孙天禄面色凝重走上前来,望了眼沉默不语的袁青山,指着身后尸横遍野的战场沉声道,“袁大人,我大盛儿郎的刀刃从不砍向自己人,看看你做的好事!” 袁青山抬起头来嘲弄一笑,“长孙大人这个时候才想起说教本官,是不是太晚了些?” 长孙天禄表情一滞,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深吸口气只得转过身去朝着韩日山拱了拱手,“劳烦韩大人带人搜查袁青山罪证!” 韩日山应了一声,带了十个几个人闯进回春楼中。 随着一车车金银财宝被抬出来,那些先前相信袁青山并且替他卖命的鹿城守军们的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他们如何也想不到青州刺史长孙天禄刚才的话竟然是真的! 可事实就是摆在眼前,人赃俱获,就连袁青山本人都放弃了辩解的机会。 “死定了,袁大人死定了……” “袁大人?呸!狗官!老子在外面替他流血流汗,他却抱着金山银山来回春楼找姑娘!” “这么多金银财宝,他到底贪了多少银两……” 众人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在袁青山身上,有怀疑,有愤恨,更多的则是不理解,向来爱民如子,嫉恶如仇的袁大人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如今的袁青山脸上却依旧平静如常,甚至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长孙天禄,凭你还杀不了我……” 长孙天禄眉头一挑,“哼,本官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待温大人明日前来,将你押解回尚京城,你的罪行当由陛下审判!” “哈哈哈哈……”袁青山的笑容略显癫狂,“温陈?他是个什么东西?本官手上有你们意想不到的底牌,别说一个小小东厂厂公,就算陛下想要定我的罪,也要掂量掂量!” 他自恃掌握着镇南王的秘密,作为刘维德在青州一枚极为重要的棋子,他很自信,只要自己愿意出卖情报,敬仁帝绝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啪啪啪—— 一阵掌声从人群中响起,众人转头,只见温陈闲庭信步向袁青山走来。 “哼哼,温大人来晚了,今夜的功劳没你的份!”袁青山开口嘲弄道。 温陈脸上笑容不减,“没关系,只要抓到了袁大人,功劳不功劳的,本官不在乎。” “好啊,那我袁某人倒要看看,你我二人到底是谁先见阎王!”袁青山已经打定主意,为了活命,他必须要出卖镇南王刘维雍,可眼前多次坏了自己好事的温陈如果不死,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若不是他,自己多年来的布局,绝不会毁在这短短几天里。 杀玄机,斩旱魃,救长孙天禄,坏他袁青山在青州的名声,直到今日派人直接端了自己的老巢!近日恩怨历历在目,想起来都令他牙根痒痒! 日后自己向敬仁帝提供情报的必要条件,便是先杀此人! 一侧被金甲龙骑押着的门玉楼面露惊讶之色,“温大人,你不是说要送袁大人和小姑礼物吗,怎么今夜搞到这番田地……” 话音刚落,原先还洋洋得意有恃无恐的袁青山忽然像见鬼一般瞪着他,“门玉楼,你说什么?!” 门玉楼有些惧怕的缩了缩脖子,“温大人要……要送礼……” “送给谁?” “自然是您和小姑……” 一听这话,袁青山身子一软,直接瘫在地上,他终于想明白,为何今日在此没有见到门渭南的身影,又是为何长孙天禄会忽然带人赶到,不是门渭南事先得到了风声外出躲避,而是她早已被温陈拿捏在了手中! “袁大人,你刚才是不是说要比比本官与你谁先见阎王?”温陈蹲下身子,凑到袁青山耳边轻声问道。 袁青山眼中透着绝望与无助,原来自己赖以保命的秘密早已被温陈知晓! 只见他脸色变得狰狞,猛的爬起身子想要逃窜,却被温陈一个过肩摔扔到地上,嗡的一声尚方斩马剑出鞘抵住他的脖子,温陈戏谑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不好意思袁大人,本官也是一个胆小之人,生怕万一活不过你,为了防止意外,不如你现在就上路吧……” 第140章 分赃 剑光闪过,人头落地! 长孙天禄怔怔望着地上的无头尸体,又看了看神色平淡将宝剑归鞘的温陈,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留一声无奈叹息。 像此等涉案金额巨大,影响恶劣的大案,在大盛开朝至今,一般都要将主犯押送尚京城,经由三法司同审后,最后由圣上亲自为其定罪,昭告天下起到以儆效尤的效果。 即便温陈手持尚方斩马剑,但在主犯还未经过审理前便斩了其项上人头也不合乎情理! “长孙大人有话要说?”温陈似乎看出了长孙天禄有所想法,漫步走了过来。 长孙天禄深吸口气,躬身抱拳道,“不知温大人对此案还有何指示……” 温陈勾了勾嘴角,扫了眼蹲在地上抱头投降的鹿城守军,“鹿城的善后工作便交由长孙大人处理,明日本官会让薛鼎去衙门主动投案,交代这些年来薛家商号与袁青山以及青州各城县官员之间的利益往来,到时候长孙大人只需照着名单抓人即可!” “那证物……” 长孙天禄斜了眼不远处堆积如小山般的金银财宝,哪怕他一个几十年来清正廉洁恪守官道的人,看到如此巨额的财富也不免有些心动…… 温陈瞥了他一眼,“鹿城的证物不需要长孙大人操心,本官自会处理,至于日后在青州其他城县官员名下查抄出的证物,还请长孙大人仔细盘查妥当后,将详细记录好的项目送往尚京城!” “温大人不随下官一起查清此案?”长孙天禄有些诧异道。 温陈摆了摆手,“这案子已经够清楚的了,袁青山一除,剩下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掀不起多大风浪,本官继续跟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不过本官还有一事要嘱咐……” “温大人请讲!”长孙天禄恭敬道。 “本官临行前,陛下交代过,青州官场即便贪腐成风,也不宜大动干戈彻底换血,要在不伤经动骨的情况下,让他们长长记性,至于是何尺度,长孙大人自己看着办!” 不伤筋动骨…… 长孙天禄低头想了想,马上明白了温陈的意思。 即便袁青山已经伏法,但青州如今依旧是百废待兴的状态,经不起大动作的折腾,如果大批更换在任官员,一来会拖缓青州恢复常态的进程,二来也会使百姓质疑朝廷的威信力。 “下官明白!” 温陈微微颔首,抬了抬手,“长孙大人带人回去吧,这里交给本官处理便是。” 长孙天禄不敢多问,他心里清楚,自己近年任青州刺史以来,多有不作为之举,若不是袁青山这次把他逼急了,他也不太可能站出来替温陈做排头兵,这次温陈没有追究旧账已是法外开恩,至于堆积此处的赃银如何处理,既然有上官在此,自然轮不到他招呼。 “下官告辞!” 随着鹿城守军大部队的撤离,原本拥挤的水榭立马变得清净起来,只是地上残留的血迹还诉说着先前此处经历过一场苦战。 “温师弟看来平日里酒量不赖嘛,师父还说你得明日一早才醒,没想到多算了几个时辰……” 红袖、添香脸带笑颜漫步而来,身上已没有了刚才被围攻时那股子侠气。 师弟?师父? 温陈愣了愣神,歪头看向二人,“两位姑娘也是墨先生的徒弟?” “那是自然,要不怎么会叫你师弟呢?”红袖轻轻点了点他的下巴,看得一旁小黑豆醋意大发。 年纪不大,辈分不小呀…… 温陈摸了摸下巴,开口道,“不知师父一共收了几个徒儿?” “算上你一共九个……”红袖一脸玩味,顿了顿继续说道,“死了六个。” 这其中应该也包含小皇帝的老子! 温陈讪笑一声,“那二位师姐可真是福大命大……” 红袖掩嘴一笑,有意无意朝他抛了个媚眼,“师父说过,他收的徒弟里可任由我们姐妹二人挑选一名作为夫婿,只可惜都是一帮短命鬼,也不知温师弟有没有这个福气……” 这应该算是变相勾引吧…… 温陈小心看了一眼脸色不善,处在爆发边缘的小黑豆,陪笑摊了摊手,“在下乃是太监一名,恐怕这辈子是无福消受二位师姐的美意了……” “嗯……” 不知何时,添香忽然出现在温陈身侧,莫名拉起他的胳膊,捋了捋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又抬手捏住他的腮帮子朝嘴里瞧了瞧,默默点了点头。 “天赋异禀,难得的好货色……” 你他娘的这是什么意思?挑猪呢? 温陈脸色尴尬,急忙抽回胳膊退后一旁,与二人拉开距离。 “吼吼吼吼吼……” 红袖娇笑连连,轻轻摆了摆手,“瞧把你吓得,师姐和你闹着玩呢!” 说罢,也不管宣阳杀人般的眼神,径直走向堆放袁青山赃银的“小山”。 “弟兄们,两万两白银,一个铜钱也不许多拿,干活了!!” “诺!” 一众金甲龙骑齐声应道,有人不知从哪里摸出的秤杆,将堆在那里的银子一块一块放入托盘称了起来,一看便是早有预谋。 温陈叹了口气凑了过去,“劳烦二位师姐多称八万两出来,师弟我另有他用……” 他知道鹿城的账是绝对算不明白的,袁青山挪用了大量赃银替镇南王购买军备粮草,而这些东西又不能见光,自己交回去再多银两,到时候户部随便一查账就能发现其中蹊跷! 反正这麻烦到时候自己也得硬着头皮硬抗,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这窟窿再大一点,为自己将要构建的商业版图谋取一份启动资金! 只要小皇帝肯保自己,那这天就塌不了! 红袖似笑非笑斜了他一眼,“怎么,温师弟要给我姐妹二人凑彩礼?” 温陈也不脸红,“在下有坚韧口条加强健双指,足够让二位师姐满意,彩礼的事日后再说!” 这次轮到红袖添香齐齐脸红,二人平日里开玩笑虽没个轻重,但作为青州境内金甲龙骑的头领,手底下还从没有人敢这样调侃她们! “哼,口气不小!” “口条更大!” 温陈立马反击回去,要不是宣阳在身边不好施展,老子能把你俩说得内分泌失调! 没想到红袖并不示弱,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扭动着腰肢贴了上来,在温陈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换了一副娇羞语气轻声道: “那可得正经约个时间,我姐妹二人也好好见识一下温师弟的厉害……” 红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风钻入鼻腔,让温陈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不由春心荡漾。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两位师姐身上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意,与金甲龙骑的身份格格不入,哪怕尚京城教坊司的花魁窑姐儿也没她们勾人…… 分赃的过程简单而又愉悦,温陈与金甲龙骑各取所需后,剩下赃银便被送到了鹿城县衙中,由韩日山带人看管。 至于答应红袖分期付款第一批的粮食,则由温陈写信给薛鼎,由薛家商号从之前贪墨的赈灾粮草中调拨,其余粮草交由长孙天禄,充入青州粮库之中。 第141章 交心话 三日后,鹿城城门口。 袁青山事件经过几日的发酵,再加上他身边的鹰犬一个个交代近几年的犯罪事实,鹿城百姓也逐渐开始接受这件事情。 随着官府衙役将八大张写有袁青山罪状的告示贴到城墙上,百姓们纷纷涌了过来。 告示中,袁青山伏法的过程被描述为在其转移赃银的过程中,被热心群众发现,并通风报信到刺史府,青州刺史长孙天禄在与钦差御史温陈协商后,动用圣上秘密派遣的军队将袁青山围堵在回春楼附近,经过一番苦战后,袁青山终于被拿下。 只不过袁青山此人异常嚣张,人赃并获后依旧呈口舌之快,诽谤大盛君臣,钦差御史温陈一怒之下,拔出尚方斩马剑为民除害! 经此一案,共查获赃款财物折合白银二十三万四千余两,鹿城上下涉案官员二十五人,之前鹿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魃神一事,通过查证也都溯源到袁青山头上,包括原玄机和尚身边的十位小沙弥以及薛家商号家主薛鼎等人都愿为此作证。 更有证人供出,袁青山在前几日甚至派人截杀陛下亲命的钦差御史以及同行的皇室宗亲宣阳郡主! 经过几日调查,牵扯出鹿城乃至与袁青山相关的大小案件八十余件,包括滥用职权私吞朝廷赈灾粮款,栽赃嫁祸排除异己,以及暗中草菅人命等事件。 在青州刺史长孙天禄的带领下,官兵在城外一处荒山中发现一个巨大尸坑,经分析比对,有不少尸骨都是近年来青州的失踪人口。 据袁青山原先的手下交代,这都是州牧大人为了杀人灭口造下的孽业! “我说我那表兄去年怎么莫名没了音讯,原来是被袁青山这狗官给害了!” “唉,若不是温大人此次来我鹿城,我们这帮傻子被狗官卖了,还得给他数钱呢!” “温大人可真是有些手段,敢打敢做,要换做我,看见袁青山那副嘴脸就吓得腿软,哪里还敢拿剑斩他?” “呸!前些日子你小子可不是这么说的,望月崖那日,你不是在温大人面前抹着眼泪给袁青山求情来着吗?” 百姓议论纷纷,多是怒骂调侃,但温陈的名字却已牢牢印在他们心中,更是有人提议将先前袁青山要为当今圣上以及钦差御史温陈立铜像的事情继续落实下去! 路边一驾宽大马车中,长孙天禄双手将一卷写满字迹的纸张递给温陈。 “温大人,这是犬子托下官交给您的,他说这是您对他的期待……” 温陈微微点头接过纸张,展开扫了几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长孙无羁不光想法意识超前,而且文采笔力也属上乘,通过自己给出“摊丁入亩”的想法,分析了当今丁赋税弊,并按照青州目前情况加以延伸思路,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可谓句句见血,这篇文章一旦出现在朝堂之上,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令郎怎么不亲自来送此物?” 长孙天禄微微叹了口气,“再过不久便是各地秋闱的日子,无羁准备参加这次考试,争取一个明日进京赶考的机会……” 温陈笑了笑,“长孙大人看来还是不愿意让令郎进入我大盛官场呀?” “唉!不怕温大人笑话,下官年纪越大,便越体会到这官场凶险,就那这次袁青山一案来说,若不是温大人正好在此,我长孙一家恐怕早已被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长孙天禄摇头道。 “无羁还年轻,把一切都想象得都太美好,远远不知官场有时候比战场更凶险,下官实在是不愿他在走下官的老路,到头来不但无法实现年轻时抱负,万一再碰上下一个袁青山,那我长孙家没准儿真就断了后了呀!” 曾几何时,长孙天禄自己也是那个满腔热血,期望在这广阔舞台一展拳脚的热血青年,可官做得越大,顾虑的事情也便越多,临致仕才发现这辈子过得浑浑噩噩,年轻时许下的诺言,在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纸笑谈,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别人攫取利益和权力的牺牲品! 温陈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袖筒里摸出一个纸团塞进长孙天禄的手里,“这是本官进行前送给大人的一些交心话,等本官走后再打开。” 长孙天禄愣了愣神,疑惑点了点头。 “对了,温大人,下官这两日在审案过程中发现一些之前和袁青山走得很近的手下都提起过袁青山似乎在城外藏了什么东西,他近些年曾多次在夜间派遣车队往那边运送木箱,下官觉得此事非常可疑,是否由温大人带人前去查探一番?” 像这种可能涉及赃款赃物的事情,长孙天禄如今也不敢擅作主张,一来温陈还在鹿城,轮不到他做主,二来这老头儿也是个人精,前两日温陈私自处理回春楼赃银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些眉目,鹿城的账一旦交回朝廷,很可能会出问题,所以自己干脆也别掺和这一脚。 “本官正好也要和长孙大人商量这件事!”温陈微笑道,“还请长孙大人这几日带几个亲信,去城西乌鸦坡放一把火,烧得越大越好!” 长孙天禄闻言身子一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温大人,这……不妥吧……” 温陈自然知道他的担忧,这老小子明哲保身的思想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生怕自己走错一步晚节不保,让他袖手旁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以,但却不愿意以身试险。 “长孙大人放心,这一切都是合法的,本官可以明确告诉你,你办了这件事,令郎日后在尚京城将一片坦途,而大人你,致仕之后也会有个好归宿!”温陈说着,有意无意摸了摸身边的尚方斩马剑。 长孙天禄一惊,“这难道是陛下的意思?” “是,也不是。”温陈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下官明白!”长孙天禄连忙躬身应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自然明白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即便日后真在此事上出了问题,顶包的也是他长孙天禄。 但如果事情顺利,圣上明面上可能不会言语,暗地里给的好处绝不会少,这份功劳在将来很有可能是他长孙家的护身符! 温陈微微颔首,准备下车,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 “长孙大人,青州十城八县那些和袁青山有瓜葛的官员有些确实可以暂时放过,但你得把账记清楚喽,陛下以仁德治国,但不代表陛下没有脾气,时间到了,这账会一笔一笔算清楚!” “温大人请放心,此事下官一定亲力亲为,结果必然会让陛下和温大人满意!” 温陈嗯了一声,提起宝剑跳下马车,潇洒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过了许久,长孙天禄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掌心纸团,连忙打开查看温陈留给他的交心话。 只见纸条上却是写了两行诗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第142章 天大的窟窿 回了客栈的温陈一进门就看见小黑豆在打包行李,桌上放着几盒用油纸包好的点心,散发出一丝甜滋滋的气味,让人闻着就不由食指大动。 “这是哪里来的糕点?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温陈饶有兴趣的想要拆开纸包,却被宣阳一把推开。 “如意要的蜜三刀,你这个当干爹的答应人家要带这东西回去给她解馋,到头来还得本宫替你惦记着!” 宣阳埋怨道。 温陈有些诧异,想不到平日里呆头呆脑大大咧咧的郡主殿下还有如此细心的时候。 “韩日山带人去押解首批犯官回尚京成受审,这次回去的路上应该只有郡主和在下了。”温陈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探手将一包点心摸到背后。 宣阳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小狐狸呢?不贴身伺候着温大人?” “雪琴?”温陈摇头笑笑,“薛家商号乃是袁青山贪腐一案中的重要从犯,虽说薛鼎父女之后有戴罪立功的表现,但如今也是有罪名在身,自然是和韩日山一起走。” 小黑豆闻言,下意识勾了勾嘴角,能看出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女人嘛,最忌讳自己男人身边出现另外的女人,宣阳的抵抗情绪尤为明显,记忆当中的父亲平北王总是见一个爱一个,只要看对了眼,先抢回去睡一觉再说! 所以小黑豆潜意识便认为,有本事的男人都是这副德行,尤其是温陈这种相貌出众手握重权的高官,对异性有天然的吸引力! 即便明面上还背着太监的身份,也不能对他放松警惕,天知道那些追求名利的女子会不会为了荣华富贵放下矜持勾搭一个太监……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温陈看了看柔软的床榻坏笑一声,一个跨步来到小黑豆身后将她抱住,小腹一挺贴在那浑圆的臀部,“回尚京的路上可没有这么优越的环境了,不如我们先把之后半个月该做的事情提前做完,再启程也不迟……” 宣阳嘤咛一声,瞬间连耳朵都羞得通红,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眼看双方干柴烈火,马上就要爆发战斗,只听砰的一声,厢房的木门被大力踹开,三个人影毫不客气的闯了进来! 正是墨不语和他的两名女弟子! “呦呵?二位这是在干什么呢?”红袖调笑一声,歪着头看着僵在原地,姿势惹火的二人。 温陈表情一收,赶忙把搂在小黑豆小腹的双手转移到腰间,一本正经道, “郡主殿下腰扭了,在下帮忙推拿推拿!” 红袖眼神玩味瞥了一眼脸蛋红成樱桃的宣阳,“腰扭了可得卧床好好休息,哪能站着推拿?” 温陈不满哼了一声,要不是你们闯进来,老子早上床了,还用得着你说? “师父,您说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进门前总得先敲敲门吧?” 墨不语大大咧咧坐在桌前,扒拉了几下茶具,找到茶壶,将壶嘴递进口中嘴了一口,“老夫我在先帝寝宫都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敲你的门?妄想!” 温陈无奈叹了口气,退后一步与宣阳分开一段距离,不露痕迹的拨弄了几下衣服前摆,掩盖住翘首以盼的龙头,坐了下来。 “您再晚来两个时辰,我们都准备启程回尚京了……” 墨不语哼笑一声,扫了一眼低头站在一边的扣指甲的宣阳,“两个时辰?郡主遭得住这么久的推拿吗?” “应……应该可以吧……”宣阳小声道。 温陈无奈捂了捂额头,自己的真身还是暴露了…… “师父,门渭南那边没出意外吧?” 三天前没有在回春楼门前见到门渭南,他就知道这娘们肯定是被带走领路了,金色花火亮起的那一刻,就代表袁青山藏在城外的军备粮草已经被全部转移。 不过门渭南这个女人,温陈还是不想放过的,青州在短短两年间沦落到这番田地,除了袁青山作妖外,这娘们也是功不可没! 既然没法明面上处置她,暗地里杀了也好! 墨不语轻轻点了点头,“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下次豫州那边再有消息,会有人直接送到你手上,到时候你想怎么糊弄那父子三人,就怎么糊弄,没人拆穿得了你!” “那袁青山留下的东西呢?” “怎么,怕和陛下交代不了?”墨不语笑道。 温陈微微叹气,“那倒不是,陛下还是很相信徒儿的,徒儿只是想了解一下这批军备粮草折合银两的具体数额,好提前准备一下,该如何糊弄那帮和徒儿作对的朝臣。” “这个数。”墨不语缓缓伸出三个指头, “三十万两?还好,在可承受范围之内……”温陈笑了笑。 不想墨不语却摇了摇头,“十倍。” 三百万两! 温陈险些没坐稳从凳子上摔下去! “不会是算错了吧?” “不存在!”墨不语大手一挥,“军甲十万件,加上精铁兵器以及储存粮草,折合三百万两白银只少不多!” 这袁青山脑子里别改锥了吧? 长孙天禄前两天从回春楼搜出的赃款财物折合成银子也不过三十多万两,原以为他即便给镇南王效力,也只是利益均摊互惠互利罢了,没想到这老小子这么忠心,孝敬给镇南王的财物甚至是自己本身的十倍! 三百万两,这大概相当于大盛朝廷支出一年的军饷! 温陈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窟窿也太他娘的大了吧? 你说有个三四十万两白银的出入也就罢了,凭自己这张脸加上东厂尚存的威慑力,没准还能硬抗过去,可三百万两白银,基本相当于朝廷一年财政支出的三分之一,大盛境内除了小皇帝以外,还没人有这么大的面子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最难办的是,小皇帝就算知道实情,也不能明着帮自己脱身! “毁了毁了,这下没准真得祭天了……”温陈拍着脑门烦心道。 “怕什么,大不了跟着郡主殿下会益州。”墨不语调侃道。 “这……不合适吧?”温陈扫了眼依旧拘谨的小黑豆。 “有什么不合适的?老夫门下的弟子,天底下哪方势力不是抢着要,你还怕没有栖身之地?”墨不语挑眉道。 “不妥……”温陈摇头道,“镇北王若真的在这个时候接受了徒儿,那岂不是和陛下明着翻脸?徒儿不就成了一手挑起大盛内乱千古罪人?” “我爹又不怕……”小黑豆一旁小声嘟囔道。 墨不语若有若无斜了她一眼,转头拍拍温陈的肩膀,“放心吧,老夫的徒弟只有病死,还没有背黑锅坑死的先例,这事儿老夫会帮你摆平,不用焦虑!” 温陈嘴角抽动,这他娘的听着也不像好话呀…… 什么叫只有病死?你这老阴比不会是干了什么遭天谴的事儿,有了报应,收徒弟都是替你顶雷的吧? 不过有了墨不语这句话,温陈心里倒是略微踏实了一些,正要开口道谢,却发现红袖添香二人面带微笑站到了身后,一人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二位师姐干什么?” 墨不语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老夫既然收了你当徒弟,自然要教你些真本事,事不宜迟,就从现在开始吧……” 真本事? 温陈愣了愣神,还没等反应过来,忽然感觉脖子两侧传来一阵疼痛,像被蜜蜂蛰了一般,下一刻,身子便不听使唤,软趴趴的跌了过去! 第143章 封六识 此刻的温陈只觉得全身上下只有脑子是自己的,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无法控制,嘴巴一张一合,舌头却像打了结一般,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他他他他他他……他怎么了?”小黑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要扶,却被一旁墨不语拦住。 “不碍事,老夫两名弟子只是暂时封了他的六识,想要解开,只需在天椎穴上刺一针即可!” “你为什么这么对他?”小黑豆不满质问道。 墨不语微微一笑,踢了一脚身前想要动弹,却怎么也使不上劲的温陈,“想要修习祝由术,第一步便是要完美掌控自己的身体,这小子必须学会在被封闭六识的情况下,依旧行动自如,才算入了这行的门!” “啊……”小黑豆皱了皱眉,“不学不行吗?” “你问他愿不愿意放弃。”墨不语指了指温陈。 “啊呜呜呜……唏嘘啊略略略……”温陈口齿不清的从嘴里吐出一串音节。 “他说什么?”小黑豆茫然问道。 墨不语捋了捋胡须,一本正经道,“他说他一定要学!还要成为老夫门下最优异的弟子!” “这……”小黑豆不解挠了挠头,习武之人都知道,被封了六识便是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比废人还不如! 更痛苦的是,在这段时间里,你的头脑会一直处于正常状态,就像灵魂被封在一块木头里一般,只能看和听,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就算有人忽然过来捅温陈两刀,他连句痛都叫不出来! “咿咿呀……阿呜呜……吁……” 躺在地上的温陈嘴里又蹦出一串听不懂的话,但语气好像比起先前有些不同。 墨不语听了眉头一挑,蹲下身子抬手“邦邦”就给了他两个脑瓜崩,“倒反天罡!你还敢骂老夫?” 宣阳愕然,她不明白墨不语为何能分辨出如此含糊的音节,这和听狗叫有什么区别吗? “红袖、添香,将你们的师弟带上马车,回尚京城的路上就由你们二人照顾他的起居!” “是,师父!”二女齐声答应道。 “哎……” 小黑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将软成一团的温陈拖了出去。 这反转来的太快,先前还一柱擎天欲罢不能的威武厂公,只是被两根银针轻轻扎了扎,便彻底萎了去。 “郡主殿下,您与老夫同乘一辆马车即可,正好老夫可帮您调理调理气血。”墨不语伸出胳膊拦住想要追出去的宣阳。 “调理气血?本宫身体好的很,不需要这些!”小黑豆撇嘴拒绝道。 墨不语淡然笑了笑,“那你也不能与老夫那徒儿同乘一辆马车,温陈这两日行动不便,拉屎撒尿都得让人伺候着,郡主乃千金之躯,万一让旁人看见此等窘境,岂不是有辱皇室声名?” “你……!” 宣阳一时无言以对,在她看来,这老东西分明是想为他那两个女弟子创造接近温陈的机会,奈何大道理拦在眼前,纵使有万般不情愿,也由不得她诡辩。 “温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饶不了你们!” 躺在马车里的温陈此刻感觉很差,向来1.5的视力,现在连一尺远的东西都看不清楚,鼻子彻底失去嗅觉,耳朵嗡嗡作响,像是一群马蜂钻进了脑袋。 让他最为别扭的是,现在的大脑好像比以往更清醒,思维逻辑十分通透,神经似乎也变得异常兴奋,这对于一个失去身体掌控权的人来说无疑是最煎熬的事情!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身边传来女子娇笑。 “哟……,温师弟真是好本事,都这幅模样了,小兄弟还站岗呢~” 一阵失重感觉后,温陈似乎察觉到马车开始缓缓走动,整个人如同飘在了海上一般,完全失去了重心,刹那间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滚! 他不知道自己吐了没有,反正有人在身边伺候着,自己也不至于被呕吐物呛死。 只是因为处境的忽然变幻,心中便得异常暴躁,恨不得眼前多几十个袁青山,用尚方斩马剑将他们的脑袋一个个的都砍下来! 我该干什么? 我要怎么办? 墨不语这老阴比说是要教本事,就算没有秘籍,起码也得给个方向呀! 温陈越想越恼火,不知不觉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 坐在一旁的红袖见状,勾了勾嘴角,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祝由术中很多核心法门便是通过了解身体的构造对敌人造成打击,而想要研究此术,首先便是要完美控制自己的身体,毕竟研究自身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式。 如果能在被封闭六识后,锻炼到仍然可以像普通人一般行动自如,才算有这方面的天赋! 这个过程别人帮不了,也不能帮,只有通过自身意志力,将这最难熬的时期度过,才有资格踏入下一阶段! 好在温陈气血上涌,面色潮红的现象并没有持续多久,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整个人逐渐安静下来,扭曲的脸庞变得宁静,全身肌肉也从紧绷状态缓缓松弛,宛如睡着了一般,静静躺在那里。 红袖抿了抿嘴唇,伸出两根手指微微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有人确实会在被莫名封闭六识后气郁成结,急火攻心导致心脉涨裂而亡,这种体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得了的,不过温陈好像自我梳理得还算不错,这么快便进入了状态。 马车吱呀吱呀的摇晃着,红袖、添香姐妹俩没过一个时辰,便会轮换岗位,一人负责驾车,一人负责照顾温陈。 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们其中一人会把熬好小米粥含在口中,再通过麦管缓缓吹入温陈喉咙里,用饭过后,还会按压他的小腹,看看肚子里存了多少排泄物,适量帮他解决一下必然需求。 就这样周而复始,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在被封闭六识的这些天里,温陈的心静也逐渐发生了改变,从一开始慌乱不安,慢慢沉下心来,有时候会思考一些不切实际的问题,有时候则是脑袋里放空一片,彻底放松下来,宛如佛陀入定,心中一片宁静。 在他的思维里,仿佛丢失了时间的概念,脑海中一些想法和灵感,不知不觉会出现具体画面,仿佛做梦一般,但依旧能轻易感觉到意识很清醒! 不知是不是幻觉,在某个时间段,温陈在第三视角“看”到了自身的处境,从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红袖添香,再到时不时前来探望的小黑豆摇头叹气,这些画面全都出现在脑海当中。 而且有时当他下意识的想要通过意识支配身体时,会感觉身体开始给出了回馈,而不是刚被封闭六识时的无可奈何。 红袖、添香在向墨不语汇报温陈情况时的描述,也发生了些许转变。 从“会吸我嘴里的小米粥了”,到“能控制左眼跟着声调眨巴”,再到后来的“这小子不老实,刚有些眉目便偷偷摸徒儿脚踝”…… 第144章 倒贴? 在墨不语看来,在温陈被封闭六识后,适应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回尚京城的路刚走了一半,温陈便能开口说一些两字三字的词语与人交流,身体操控方面,也能做出许多较为简单的动作,起码在吃喝拉撒方面,不用再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了。 而温陈的如今的感觉,并非是情况有所好转,眼前视线依旧模糊不清,脑袋里的嗡嗡声也一刻没有停下来过,只是不知为何,他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了一种奇怪的能力,这种能力可以帮他察觉到身边所发生的大部分事情,但却不属于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中的任何一种,更像是传说中的第六感。 他通过控制这种能力可以短暂操控身体器官,不过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并且需要耗费极大精力,每次尝试通过这种能力去表达情绪与动作,不一会儿便如同跑了五公里负重越野一般,身心俱疲。 马车内,墨不语看着温陈通过简单的词语以及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表达出目前的感觉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老夫这些年收下的九个弟子中,你是用时最短摸到祝由术门道的一个!” 温陈脸上肌肉抽搐,如今他还没办法完美控制表情,时不时会露出痴傻的笑容。 “辣(那)我……还约都(要多)久,柴冷(才能)恢复准藏(正常)?” 听着这含糊不清的话语,小黑豆在一旁捂着嘴没心没肺咯咯直笑。 墨不语摸了摸温陈的脑袋,“别急,这才刚刚开始,等你什么时候能跑能跳适应了这个阶段后,老夫再教你真本事!” 见温陈眼中露出疑惑的目光,一旁红袖解释道,“师父平日里都是自封六识,你看他老人家与常人无异,其实没走一步每说一句话都需要客服极大的困难,但这只是基础,等你修炼到师父这个水平后,才有能力学习祝由术!” 温陈愕然,他从第一次见墨不语时,便感觉这老头处处透着不对劲,不是瞎子,眼睛上却遮块黑巾,按理说年老体弱,正是听觉退化的时候,老头儿却能隔着很远一段距离听到自己和长孙天禄的悄悄话,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看来,这都是祝由术的功劳,他也有着自己所能操控的第六感,并且更加强大! 不敢想象,如果解开墨不语身上封闭六识的穴位,这老头到底会变成一个怎样可怕的怪物! 这就相当于博尔特百米能跑九秒一三,墨不语背了两百公斤的负重还能跑一样的速度! 想到此处,温陈心中忽然变得兴奋起来,这他娘的不就是自我觉醒超能力吗?! 当下下定决心要尽快达到墨不语所设置的要求,他倒想看看,这个看似神乎其技的祝由术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 经过短暂交流后,温陈再次感觉难以压制的困倦感席卷而来,身子一歪躺在马车的被褥上大口喘着恢复体力,其余三人也都小声退出。 小黑豆见温陈的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心情也比前两天好了不少。 墨不语面带微笑走上前去,“郡主,你看前方五里处便是春光县,不如你与老夫去那里的医馆买些滋补草药,回来替温陈补补身体,也帮你调理调理气血,如何?” “好啊,本宫也正好进去逛逛,那狗奴才这几天肚子里没油水,替他带些肉食回来解解馋!” 宣阳心情大好,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墨不语微笑点头,嘱咐宣阳现在马车中等他,随后缓步来到红袖添香两名弟子身前。 “师父可是有事吩咐?”红袖一眼便看出老头有话要说。 墨不语轻轻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铁牌扔给红袖,“这小子是块好材料,你们一会儿帮他加快一下进度。” 二女闻言身子齐齐一颤,“温师弟此等悟性,还需要这样做吗?” “需要!”墨不语深吸口气,“回了尚京城才是真正的血雨腥风,这小子抗了这么大一颗雷下来,再带着这幅模样回去,不得被人欺负死?” “那郡主那边……”红袖小心翼翼望了一眼不远处神色雀跃的宣阳。 墨不语摆了摆手,“不碍事,为师带着郡主今夜便在春光县中住下,此等荒郊野岭,没人打扰你们,放手去做便是!” 二女这才放下心来,应声道,“是,师父!” 待墨不语赶着马车带着宣阳郡主走后,红袖添香默默对视一眼,不由脸颊微红。 “姐姐,你去生火吧……” “嗯,好。” 二人分工明确,一个再次进入马车照看温陈,一个去拾掇木柴,搭成篝火。 随着夜幕降临,种种篝火在旷野之中燃烧起来。 红袖拿出先前师父交给的铁牌,有些出神的盯了好一会儿,最后微微叹了口气,将其扔到了火堆当中! 马车里,温陈从小憩中渐渐醒来,勉强睁开左眼,看到身旁女子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张开嘴用力挤出一个字, “饿……” 添香愣了下神,抬头看他的目光很是复杂,直到温陈再次喊饿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什么话也没说跳出马车。 不一会儿,添香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再次回来。 温陈努力摆正脑袋,微微张开嘴巴等待投喂。 这两天他已经习惯了两位师姐喂饭的方式,虽然有些羞耻,可宣阳身份特殊不能代替,墨不语那个老阴比就更不用说了,要是这老头把小米粥嚼碎了再通过麦管吹给自己,温陈宁愿饿死也不会把食物咽下肚子! 但今天的添香好像有些异常,谨慎吹凉小米粥后,自己小小抿了一口,却把一张俏脸移到了温陈脑袋上方。 二人四目相对了好一阵子,都觉得有些尴尬。 “师……师姐,麦管没拿……” 紧张之下,温陈这次说话竟然变得字正腔圆,很是流利。 添香却微微摇了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理了理长发,竟是直接用嘴对在了温陈的嘴唇上! 温陈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身子蓦然颤抖了一下,先前僵硬的手掌猛的攥成一个拳头,感受着米汤进入口腔时带来的细微冲击感。 今天的米汤好像比前几天的要甜…… “什么意思,你来真的?!”温陈感觉到嘴里爽滑的异物感,不由瞪大了眼睛。 技巧生疏,但好在硬件配置过硬,坚挺有力尺寸适当,嘬起来让人欲罢不能! 当那老阴比的徒弟这么爽吗?还能享受这等高端福利?! 什么五险一金,年终双薪,带薪休假,此刻在温陈心中通通都是辣鸡! 你见过哪个公司对待刚入职一星期的新人,就让董事长如花似玉的女儿主动倒贴的? 第145章 这刺激可真刺激 男人总是贪心的,见到漂亮姑娘第一眼,想知道她叫什么,相处久了,就想知道她怎么叫。 现在温陈感觉眼前激情索吻的师姐也是这样想的。 在荷尔蒙的刺激下,他的身体似乎变得轻盈起来,甚至抬起胳膊环住了添香的细腰,那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肢在感受到温热手掌后开始下意识的开始扭动,撩拨得温陈内心欲火大盛! 一阵意乱情迷后,添香忽然挺直了身子,抬腿跨坐在温陈的肚皮之上,解开盘在脑后的发髻,乌黑秀发如同瀑布般顺流直下,随即解开衣服上的盘扣,向外一扔,整个人只穿着一件红色肚兜和一条齐膝雪白亵裤,光滑的小腿轻轻摩挲着温陈的重要部位! 温陈平躺原处深吸口气,“师姐,这样真的好吗……” 添香莞尔一笑,缓缓垂下脑袋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乖师弟,闭上眼睛……” 温陈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仿佛感到血液也开始加速流淌,四肢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 皮肤的触觉渐渐恢复,他能察觉到一双细嫩的小手正替自己慢慢褪下全身衣物。 “对不起!陛下!对不起!袅袅!对不起!小黑豆!为了不对不起自己,我只能对不起你们了!”温陈内心叹息道。 反正自己如今的状态也没办法抗拒,不如就尽情享受吧! 忽然,马车门帘好像被人掀开,一阵凉风吹来,让温陈不由打了个寒颤。 随即一股莫名热浪袭来,下一刻,右边胸口处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想被一块火红的烙铁狠狠压了上去! “啊——” 温陈猛的睁开双眼,睚眦欲裂,剧烈的疼痛让他刚刚有所恢复的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瞬间满身大汗。 而添香如今仿佛一只蜘蛛一般趴在自己身上,用手脚抵住自己的四肢,力气之大,让被封了六识的温陈根本无法挣脱! 添香身侧,一身红衣的红袖微微皱眉咬着嘴唇,手里铁钳夹着一块火红的铁牌,死死按在自己胸口! “二位师姐,你们这是干什么?” “师弟我又不是马,为何还有烙铁印?” 连温陈自己也没意识到,情急之下,他说话的流利程度已经与平日里没多少差别了。 “师父交代过,让我们姐妹俩帮你加速恢复,强烈的刺激可以让你突破极限,在被封闭六识的情况下更快掌控自己的身体!”红袖咬牙道,手中力道丝毫不减。 “那也用不着……用不着这么痛呀!”温陈龇牙咧嘴道,这些天脸上总挂着的痴傻表情似乎也消失不见。 “只是顺手为之而已,这墨纹是我门下的特有印记,师父既然收了你当徒弟,温师弟自然也得烙上。”红袖言简意赅道。 温陈眯了眯眼,这才发现身上只穿着肚兜的添香锁骨下方露出些许若有若无的黑色云纹,笔画流畅洒脱,很是别致! 正想着,身上的烙铁被猛的拿了下来,扯起烙印边缘些许血肉,疼得温陈生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好在红袖还算有点良心,马上拿出一个白色瓷器,倒出些许药粉撒在温陈伤口之上,那清凉舒爽的感觉顿时让他感觉好了不少,如同虚脱般长长呼了口气。 “这刺激……这真够刺激的……” 不过效果好像也很显着,温陈已从半个时辰前身不能动,连吃饭都得让人伺候的水平,到现在基本可以正常活动身体,只是动作幅度稍大就会觉得很费力,就连视觉和听觉好像也恢复了不少,对周围的感知也清晰起来。 “这也叫刺激?” 不想放下烙铁的红袖轻笑一声,竟也是开始解开身上的衣物,片刻之后,便和妹妹一样,只有两件遮蔽小衣挂身上。 温陈愣了愣神,看着眼前如花似玉欲拒还迎的两位师姐,不由咽了口唾沫。 “师姐,你们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原以为先前添香的举止只是为了给自己制造心理落差,让疼痛更能刺激到自己的神经,但看现在的情形,她们好像是要来真的,而且是两个人一起! 单是想想让温陈血脉喷张! 两只瞪圆了的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二女卸下身上最后的遮挡,常年习武塑造了她们堪比健美女郎一样的身姿,该瘦的地方没有一丝赘肉,该挺的部位形状堪称完美,皮肤光滑到如同打磨过的精钢铠甲,在马车外火焰光线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这与温陈以前所经历过的女子都不一样,单单是两位师姐的身材,就给了他强烈的视觉冲击! “温师弟……” “嗯……” “朱贝羞怯含蟹肉,待君采食待君磨,良宵苦短,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姐妹二人一番好意……”红袖目光含春,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摸了一把温陈的脸颊。 温陈感觉内心的火焰蹭的一下便冲上头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应坐起身来,“师父这理疗手段还真是够别致的……” “温师弟不喜欢嘛?”红袖俯下身子媚眼如丝,如同伸懒腰的狸猫似的,两颗凶器有意无意在温陈胳膊上蹭了蹭。 “喜欢是喜欢,只是不知道在下能否胜任得了此等重任……” “不要说丧气话,试试再说嘛……”添香娇笑一声,如蜻蜓点水般在温陈嘴唇轻轻一啄,马上躲开。 红袖也是一样,故意制造细微的身体接触,但又不给温陈太多甜头,撩拨着他内心的那团火焰! 温陈轻叹一声,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只好当仁不让了! 不算宽敞的马车内,此时也成了三人捉迷藏的场所,温陈动作缓慢且笨拙,加上两名师姐一直在刻意躲避,过了好半天,他也只是在手上占了几番便宜,那顺滑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兴奋的神经系统。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墨不语的“歪门邪道”终于起到了它相应的作用! 温陈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感知和敏捷度也愈发精进,红袖添香两位师姐见他似乎突破了那层障碍,躲闪的频率也开始放缓,似乎一个不小心,齐齐装进温陈怀里! 温陈展臂搂住两位佳人,大笑一声,“师姐刚才的那两句诗,师弟我正好能对得上!” 红袖靠在他的胸膛,小手从胸口缓缓下移,轻声道,“还请温师弟指教……” “朱贝羞怯含蟹肉,待君采食待君磨。 可怜数滴菩提水,淌入红莲两瓣中!” 一番云雨,温陈使尽浑身解数,以一敌二,勉强不落下风! 这一夜宛如梦境一般,天空繁星点点,旷野春声绵绵,小小一间马车中,骤雨拍枝海棠弯,两山尽在十指间! 第146章 善良的后妈 秋后清晨的天气略微有些清冷,日头初升,一尺告的杂草上还挂着露珠,踩踏走过,裤腿都要湿一大半。 温陈站在一座小土坡上,挺着屁股放出这些天来第一泡自主解决的晨尿,一夜酣战延续的疲乏仿佛也在这一刻离开了身体,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呼——舒服……” 转头望了眼一早已收拾妥当,准备烧火造饭的二位师姐,二人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昨夜的事情感到丝毫尴尬,甚至还招呼自己捡些干爽木柴回来生火。 若不是两女步伐偶尔看上去一瘸一拐,有些别扭,温陈甚至会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西边小路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朝几人驶来,赶车之人却不是墨不语,而是神色懊恼的小黑豆。 看见温陈的身影,宣阳甚至连马匹都没有勒停,便跳下马车一路小跑过来,吓得车里的墨不语赶忙探出脑袋吹了声口哨,这才避免自己连人带车一起滚到山坡下面。 “你那师父一点都不靠谱,说是买药,天都黑了都没找到一处药铺,误了出城的时辰,害得本宫在那破地方住了一宿,对你担惊受怕……” “哎?你怎么站起来了?昨天不是还不能动吗?”小黑豆忽然发现,面前的狗奴才如今的行动举止,竟然和平日里还无差别,一点都不像被封闭了六识的状态! 温陈咧嘴笑笑,“瘦了点刺激,加速了恢复进程而已……” 小黑豆眉头一皱,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这里有故事,表情怀疑的看向不远处忙活的红袖添香,疑问道,“这两个老女人没欺负你吧?” “怎么会呢……”温陈面不改色笑道,“二位师姐人美心善,欺负我一个半残疾做什么?” 昨晚上受欺负的可是她们,天快亮求饶的也是她们,我这也不算说假话吧…… 说罢,为了打消小黑豆的疑惑,还给她展示了一下胸前被烙下的伤口,红袖敷的药粉真是奇特,只是一夜,温陈便几乎感觉不到伤口疼痛,而且结痂的部分好像也变成了深深的黑色,与添香胸前那抹云纹颜色很是相近,痊愈后应该也是那副模样。 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半辈子在军营里度过的人,还有机会接触纹身这种东西…… 宣阳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虽然温陈的解释没什么不妥,但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么说来,你如今算是恢复如初了?” 温陈摸着下巴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身体虽然没什么大碍了,可感官方面的功能恢复还没什么进展……” “那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的?”小黑豆跳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 啧—— “是一种感觉,反正就是知道你在,听到的声音虽然很模糊,可到了脑子里,就莫名其妙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种体验连温陈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很奇特,虽然失去了感官上的功能,可依旧不影响正常生活。 宣阳还想追问,却见墨不语漫步凑了过来,拍了拍温陈的肩膀,“你过来,老夫有话对你说。” 温陈哦了一声,跟着师父去到马车旁边,留下一脸不忿的小黑豆气得跺脚。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本宫的面说?贼眉鼠眼,肯定没安好心!” 墨不语抬手掀开温陈领口,扫了眼已经结痂的云纹,嘴角轻轻勾起,“你小子,罪没遭多少,好事儿全让你赶上了!” “多谢师父疼爱!”温陈嘿嘿笑了笑,转头看了看正在熬粥的红袖添香,“师父放心,徒儿会对两位师姐负责的。” “想得美!”墨不语眼睛一瞪,“从今往后,她们只是你的师姐,与你没有半点其他关联,昨夜的事情,你赶紧忘了吧!” 啊? 你这老头儿不正经啊,哪有教自己徒弟当渣男的? “师父,这么做不妥吧……,徒儿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说到底也是一个负责人的爷们儿,哪能干出这种始乱终弃的事情?” 啪—— 墨不语抬手在他脑门轻轻拍了一巴掌,“想负责任可以,先把脑袋摘下来。” “凭什么?”温陈诧异道。 “你知道你这两位师姐什么来头吗?”墨不语瞥了他一眼。 “那师父知道徒儿是什么来头吗?”温陈骄傲反问道。 就连皇亲国戚宣阳郡主,也得小皇帝求着自己去拿下,两名金甲龙骑而已,即便本事再大,小皇帝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会刻意为难这种事情。 “你算个屁!”墨不语哼了一声。 “她们在宫中有妃位,只是当初没来得及昭告天下而已,你小子想要保命,就赶紧把这件事忘掉!” 有妃位?温陈眉头一挑,两位师姐是小皇帝用来掩人耳目的女人? 那又怎么样?就连婧妃自己都能睡得,多给小皇帝生两个儿子不是好事嘛! “不是他的。” 温陈正想着,墨不语一旁冷不丁来了一句,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想法。 温陈一愣,随即身子一颤,瞬间反应过来! 猛的转头看向二女,失声道,“二位师姐是先帝的……” “没错!”墨不语打断道,“你和陛下关系再铁,他也不会允许你做出这种事情的。” 卧槽…… 温陈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小皇帝就算心再大,允许自己给他戴绿帽子,但也不可能心宽到允许自己给她爹戴绿帽子! 这么说来,红袖添香不仅是先帝的师妹,还是当今圣上的后妈! “这先帝也太……太老不正经了吧……”温陈无奈道。 墨不语瞪了他一眼,“先帝没你这般悟性和天赋,光是你这些天来经历的入门考验,他断断续续练习了十年也没摸到门道,红袖添香本是为他准备的,不想到最后让你小子捡了便宜!” 温陈嘴角抽搐,甚至有些想笑,这先帝也真够笨的…… 如果说两位师姐是小皇帝的后妈,那自己又和她们发生了关系,岂不是自己就算小皇帝后后爹了? 嘿?这敢情好! 什么都没干,混了皇亲国戚的身份! 也不对,要是算作自己和小皇帝是一对,那昨晚自己不就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妈的,真是比岛国爱情片里的伦理关系还要乱! 这连续剧的名字应该叫什么? 善良的母后……们? 温陈正咧嘴一旁傻笑,脑门上突然遭到暴击! 墨不语不知从哪摸出一本泛黄古籍扔到他手里,“本门秘法精髓都在里面,好好学,看完后烧了即可!” 温陈低头端详着这本不到一公分厚的破书,甚至连个像样的封面都有,若不是墨不语给自己的,他都以为这是从哪里淘换来的地摊货! 第147章 造劫乘势局 天气阴冷,马车外还零星飘着小雨滴。 不知不觉,从青州离开已有十来天,一路上倒也顺利,远没有去时的一波三折。 温陈撩起窗帘,借着外面的光线细细品读着师父给的小册子。 这上面记载着的奇门异术很是奇特,包罗万象应有尽有,什么呼风唤雨,排兵布阵之术,避凶趋吉,医人治病之法,效果神乎其技,不过在温陈看来,大多都具有一定的科学依据。 比如呼风唤雨,不过是通过观察自然界环境以及动物的习性变化,推测出未来天气再加以利用,古人对这方面一向很有研究,但掌握这些知识的人却很是稀少。 再比如书中还记录了一种治疗消渴症的法门,而消渴症便是温陈当初为祁太后治疗的糖尿病的别称,因为得了此病的患者总是喝水喝不够,因此得名消渴症。 祝由术记载此病便是因为多食肥甘厚腻之物,容易注湿伤脾使患者湿热内蕴,热成伤经才发展为消渴症,这与温陈前世中医所解释的糖尿病病因不谋而合。 治疗方法也是奇特,于家门三里外设一神像,患者每日清晨从家里出发,三步一扣九步一拜直到神像处,无论风雨坚持一月,期间为敬神明需食粗茶淡饭,并服用特制玉泉丸,一个疗程后,消渴症自当好转! 说白了就是多运动,控制饮食,再以药物辅助,不过这玉泉丸就算再牛逼,应该也比不上胰岛素的效果。 可即便册子中记载的很多术法,温陈都可以用自身所学的知识加以解释,但书中大多内容还是让他受益匪浅! 尤其是排兵布阵,调兵遣将一法,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光是读起来就颇费脑筋,想要活学活用,还得有机会实践才行。 最令温陈感兴趣的便是之前师父墨不语展示过的催眠术,作为祝由术中比较难以掌握的法门之一,寻常人属实不太好理解。 温陈也是耗费了很多精力,才略微习得皮毛,其精髓便是通过肢体动作以及言语暗示,让受术者放松警惕,再用特制药物加以辅助,达到催眠的效果。 说起来容易,但实践起来却是挺困难的。 “郡主……” 温陈转过头去,一双深沉的眼睛盯着宣阳的脸庞,手臂随意搭在她的肩头,撩拨着几缕青丝。 “干……干嘛?”宣阳被心上人用如此赤裸裸的眼神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 “想睡觉吗?”温陈邪魅一笑,按照书中记载的暗示方法,朝着宣阳挤眉弄眼。 “啊……” 小黑豆只是经历短暂的失神后便恢复清醒,娇羞低下了头,悄摸摸朝着温陈腰间一掐。 “说什么呢,别让你师父听见了……” 小心朝着车外扫了一眼,见赶车的墨不语似乎在打瞌睡,便放下心来小声道: “你要特别想的话,本宫答应你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们悄悄的……” 唉……失败了…… 温陈有些无语的拍了拍脑门,自己连这种货色都催眠不了,还怎么对付别人? 看来自己还得多加练习呀! 又走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温陈拿出舆图看了看,前方不远处便是清河县,过了此县再走三十里便是尚京城,只可惜今日天色已晚,连夜赶路并没有什么价值,倒不如好好休整一番,明天精精神神的回归! “师父,我们今天便到清河县休息一晚吧?”温陈起身叫醒还在打盹儿的墨不语。 这老头儿真是古怪的很,闭着眼睛赶马车竟然不会走错路。 墨不语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的望了望周围,忽然勒停马匹,指了指管道旁一片荒地,“不进县,今夜在这休息。” “为什么?!”宣阳一听这话马上不乐意了,噘着嘴探出头来,“有客栈睡,凭什么还让本宫睡在这荒郊野岭?!” 其实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虽然条件艰苦了点,但几人都身怀武功,不至于半夜被野狼叼走,忍忍也就过去了。 只是温陈先前那句“想睡觉吗”让她惦念很久,下意识的想要实现它。 “清河县的人不地道,老夫不爱和他们打交道。”墨不语淡淡说了一句。 小黑豆一脸的不情愿,还想反驳,却被温陈拦在身后。 “师父,您还和这小县城里的人有过往来?” 墨不语瞥了他一眼,开口问道,“听说过造劫乘势局吗?” “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小黑豆翻了个白眼插嘴道。 一旁温陈微微点了点头,“造劫乘势,袁青山在鹿城供奉魃神便是用的此法吧?” “没错。”墨不语轻哼一声,“只不过袁青山用的只是一局,而清河县的百姓用的却是连环局。” “连环局?”温陈诧异道,“还请师父赐教。” 墨不语摸出烟袋,吧嗒抽了一口,缓缓开口道: “清河县临近尚京城,古往今来乃是九州各地学子进京赶考的必经之路,三十年前,此县出了个姓马的裁缝,由于那年铺子的生意不太好,此人又好赌,没有银子做赌资便只能想些歪门邪道的把戏。” “当时正值二月头,乃是各地考生们进京春闱的前夕,这姓马的裁缝有一天晚上趁着夜黑,在自己裁缝铺附近的路上挖了一个半人高坑,坑里放了些碎石木枝,但凡有赶夜路的考生路过,大多都会因为看不到路况掉进坑里,树枝划破衣衫鞋履,这个时候看到不远处还有裁缝铺亮着灯,马裁缝的生意便上门了。” “那连环局是……?”温陈问道。 “靠着这个损招,马裁缝的生意越来越好,过了不久,一个本县赤脚医生找到马裁缝,跟他说,你这缝缝补补的营生只能挣些小钱,要想发大财,不如你我二人合作,于是他叫马裁缝把坑挖的深一点,但凡有考生不慎落入,轻则扭脚崴腿,重则断腿断胳膊,小医馆就开在裁缝铺旁,治伤自然比缝补赚钱得多,一次起码得五六十文,二人靠着这一个深坑,赚了个盆满钵满!” 身后宣阳听得有些入神,追问道,“后来呢?不是连环局吗,总不能只有两个人设局吧?” 墨不语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后来清河县有个卖棺材的找上了他们,那个坑从开始的半人深,变成了后来的两丈深,摔死的进了棺材铺,没死的进了小医馆。” “一口棺材五两银子,刨去本钱,三人平分。” “后来有传言,没有人能平安走得出这清河县,一时间人心惶惶,于是乎县门口便多了不少专门租赁马车的商贩,声称租了他们的马车可一路平安,不过租金却要十两白银,而做这些事情的幕后推手,依旧是马裁缝那几个人,他们凭借一己之力,导致我大盛三年选拔出来的人才夭折半数,虽然这几人最后都被抄家杀头,可清河县这地方,老夫是一刻也不想多呆!”墨不语跳下马车,自顾自的坐在一侧荒地上,朝着有些失神的温陈勾了勾手指头。 温陈微微叹了口气,下车坐到墨不语身旁,“师父有何指教?” “想不想组这么一个局,把你那三百万两的窟窿填上?”墨不语叼着烟斗道。 第148章 墙头草 温陈愣了愣神,随意释然笑笑。 “师父有目标了?” 墨不语笑了笑,“你小子怎么不问问老夫,既然如此讨厌清河县的人,为何还要学他们使用这造劫趁乘势局?” 温陈摇了摇头,从路边随意拔了几根杂草绕在指间把玩,“计造劫乘势局本无罪过,马裁缝那帮人错就错在把此计用在了自己人身上,想来以师父的性格,自然不会作出如此跌份的事情。” “好小子,脑瓜子转得果然快!” 墨不语夸奖一声,伸出两指从温陈上衣里缓缓捏出那张折叠的舆图,然后展开平摊在膝盖上。 “你以为,我大盛的敌人在哪里?” 温陈看着舆图上被线条分割的一个个小块,点了点豫州的位置,“此乃心腹大患!” 墨不语微微颔首,“此处确实弄来银两,但需要一些时间铺垫,过于急功近利反而会适得其反。” 不是这里? 温陈摸了摸下巴,又点了点益州以北的那一大片位置,“镇南王若为内忧,匈奴便是我大盛的外患,师父说的应该是他们吧?” 不想墨不语却摇了摇头,“整个达斡尔草原的匈奴分为三个部族,且相互之间偶有摩擦,若是设局确实会简单一些,不过这些部族身上的油水并不多,主要资产乃是饲养的牲畜,想要转化为银两,还需要浪费不少功夫,也不是首选!” 一旁跟来的宣阳皱了皱眉,“喂,老东西,你不会想要坑我爹吧?” 墨不语话里话外都表示出要挣快钱的想法,镇南王不行,匈奴也不行,那现在对于尚京城有威胁,且还能拿出三百万两银子的人,距离最近的就是他爹平北王刘维衡! 墨不语淡淡斜了她一眼,又望向温陈,“徒儿,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温陈尴尬笑了笑,他当然明白师父是什么意思,也就小黑豆还在这一个劲的装清白,其实二人的事情,墨不语早就看出来了,只是碍于皇室宗亲的颜面没有点破罢了! 墨不语又怎么会让自己费这么大力气,坑自己老丈人呢? “南边的镇南王和北面的匈奴都不是最好选择,西域那几个外邦小国多年来又与我大盛有所建交,自然也不是师父的目标,那师父的意思是让徒儿望东瞧瞧?” “没错!”墨不语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在舆图上尚京城偏右两寸的位置重重点了点! 温陈瞳孔微缩,顿了一顿,“高句?!” 他原以为师父墨不语盯上的是常年骚扰大盛沿海一带百姓的瀛国,却不想是墨不语的手指却是方方正正点在了高句的国土之上! 见温陈面露不解,墨不语轻笑一声,“徒儿,你觉得普天之下,那种人最不招人待见?” “敌人。” 温陈不假思索道。 “不对,是墙头草。”墨不语解释道,“高句这个小地方地理位置很是特殊,北与匈奴所栖息的达斡尔草原接壤,西与我大盛隔岸相望,而东南方向,则是有瀛国虎视眈眈,这三方势力无论哪一个,灭了它都轻而易举,但你仔细想想,高句这个弹丸之地,为什么长久以来能在三强之间游刃有余,而不被吞并呢?” “应该是因为……不要脸吧?”温陈对高句知之甚少,只能凭借前世处在相同位置的某棒国的民风猜测道。 “总结得很到位!”墨不语点头认可道,“我大盛水军本就不强,且沿海一带口岸众多,派兵征讨高句劳民伤财且得不到太多好处,高句每年虽明面上还会给我大盛供奉钱财宝物,实则经常派出水军伪装成倭寇侵扰抢劫我大盛津口一带的渔民。” “但由于大多都是小打小闹,先帝和陛下在位的这段时间,也懒得报复他们。” 还有这种事? 温陈有些诧异,“那瀛国和匈奴呢?也这么惯着他们?” 墨不语轻轻摆了摆手,“高句国主可比你想象的得机灵的多,他们与控制达斡尔东部草原的匈奴部族走的很近,经常会往那边无偿送去大批新鲜海鱼,以及贝类珍珠作为贡品,要求匈奴部族派出骑兵保卫高句本土,匈奴虽不善水战,但凭借陆地上的优异战力,还是能保证高句不会被倭寇占领国土的!” “师父的意思是,高句与瀛国二者之间有不少摩擦?” “非也!”墨不语再次否认道,“据老夫所知,高句每年献给瀛国的供奉是给我大盛的五倍以上,只不过瀛国看他们好欺负,依旧会在海上占他们的便宜罢了!” 嘿? 这还真和前世自己对这两个弹丸小国的认知如出一辙,一个喜欢抱大腿狗仗人势,一个贪得无厌成天想着扩张领土。 “这么说来,高句确实是一副欠打的样子呀……”温陈道。 “不知师父想设一个什么样的局来敲诈他们?” “天灾人祸!”墨不语捋了捋胡须,一本正经道,“老夫夜观天象,近几月我大盛沿海一带雨水频繁,应该是海上发了飓风,虽不势大,但靠近东边海域的瀛国与高句肯定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到时候老夫派人从津口乘船出发,趁着夜色骚扰高句沿海百姓,闹得动静大一点,再嫁祸给瀛国倭寇,你再以大盛使者的名义出使高句,提出替他们抵抗瀛国,再索要报酬,此计不就成了吗?” “啊?”温陈疑惑的挠了挠头,“可高句有本地的匈奴驻扎,有什么理由花大代价请我们出手?” 墨不语脸上露出高深的笑容,“那就要请宣阳郡主帮个忙了,只要平北王提前向达斡尔草原东部的铁木尔部族发出战书,匈奴必定会撤回自己在高句的部队全力备战,没有了靠山的高句只能任凭你漫天要价,你再随便许诺他们一些好处,银子不就到手了嘛!” 温陈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妙啊! 平北王只宣不打,基本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便能震慑到铁木尔部族,而刚刚经历过天灾的瀛国正自顾不暇,根本无法自证,届时高句国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自己想怎么宰就怎么宰! “就是不知宣阳郡主愿不愿意帮这个小忙?”墨不语面带微笑看向小黑豆。 小黑豆刚要答应,但转念一想,觉得太爽快可能会暴露自己和温陈的关系,连忙装作一副为难的表情,说道,“调兵遣将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父王说了算,况且这狗奴才挣了银子又不会给本宫什么好处,本宫可没理由帮他……” 墨不语长长“哦”了一声,“老夫明白。” “温陈,今夜你便和郡主好好沟通沟通感情,成败在此一举,你可要尽力而为呦!” 小黑豆闻言脸色一喜。 但却温陈嘴角抽搐,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徒儿不懂师父是什么意思……” “人生三大雅事,赏花探幽观潮,这些事也要老夫教你吗?” 说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远处走去。 小黑豆表情茫然的望向温陈,“这老头胡咧咧什么呢?” 温陈看着墨不语深一脚浅一脚摸索到马车旁,赞叹一声,“吾师真乃高人呐!” 第149章 围追堵截 经历了一夜的唇枪舌战,宣阳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答应写信给父亲镇北王,帮助温陈师徒实现这个计划。 只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按照墨不语的推算,最近东海湾的飓风还未完全退散,趁虚而入的时机依旧需要择日而行。 清晨一大早,四人便赶着马车绕过了清河县,然后直奔尚京城。 晌午时分,几人在路旁一条小溪边停下整顿,东边有一片密林,树叶已开始发黄枯败,好像在提醒他们秋天已经到来。 在这里已经能看到尚京城的轮廓,壮丽宏伟,气派十足。 温陈接了一捧溪水洗了洗脸,清凉的感觉顿时使他精神一振。 “师父,等到了尚京城,您和两位师姐先回徒儿府上休息,徒儿带着郡主去宫中找陛下复命。” 温陈摸着手中的尚方斩马剑,想到自己一会儿便要把它交回去,还颇有几分舍不得,他倒不是割舍不下宝剑附带的权利,而是男人天生对神兵利器的喜欢让他恋恋不舍,这玩意放到小皇帝那里也是接灰,暴殄天物呀! 墨不语随意哦了一声,便又靠在马车上打起盹来。 他虽贵为先帝的老师,但由于之前担任金甲龙骑骑郎将的缘故,早已被划为了黑户,在诸多老臣的记忆中,墨不语早在三十年前便已经病死了。 况且老头儿这次进尚京,完全是为了温陈这个新收的徒弟,也并没有给敬仁帝送参见文书,所以不适合抛头露面,这些事情他都在路上和温陈交代过。 温陈活动了一番筋骨,正要上车,忽然听到身后的树林里传来“哗哗哗”的声音,疑惑回头,却见两名黑衣人跳了出来,站在一丈之外。 “什么人?”温陈赶忙将尚方斩马剑横在胸前,如今的他虽然基本上已经适应了被封闭六识的感觉,正常行动与平日无异,但身手方面还是和之前比起来差了不少,面对这副打扮的陌生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只见其中一名黑衣人哼了一声,摘下脸上黑巾,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老太监裘得禄! 裘得禄先是上来给了温陈后脑勺一巴掌,没说什么话,径直走到墨不语身前躬了躬身。 “墨先生,好久不见……” 墨不语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抬了抬手,“这小子在青州的举动,老夫都看在眼里,没出什么洋相……” 裘得禄微微点头,抱了抱拳转身来到温陈身边,“陛下有命,你不能从广安门进城,要绕一圈从西便门回去!” 温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就拦上我了?” 东便门和西便门是尚京城的六大门中的两扇偏门,只有地位低下的犯官走卒才会从那里出入,甚至被百姓们戏称为“狗洞”,自己一个立了功的钦差御史被逼到连正门都不能走,只能说明青州传回来的消息连小皇帝都压不住了! “韩日山三日前就已经带着青州犯官以及长孙天禄提供的罪证供词到了尚京城,管相连夜责令户部清查账目,发现你交回来的赃银和账本上的数目出入很大,如今三法司的人正堵着四扇城门逮你呢!”裘得禄叹气道。 “陛下让咱家在城外侯着你,到了尚京城后先不要进宫,陛下会找时间亲自来见你!” 温陈无奈摇了摇头,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由于一路上需要适应被封闭六识后的身体,四人行程甚至要比押送犯官的韩日山还要慢上不少,导致袁青山的罪行和自己的“把柄”先暴露在了朝臣面前。 管孝达虽与自己素未谋面,但多年来对东厂宦官一直意见很大,自然要把当初魏成的账一并都算在自己头上。 “小的府中其他人还都好吧?” 裘得禄点了点头,“如意近来被太后接到宫中过夜,莫绪酉那边虽然出了些意外,但陛下已经帮你解决了,于培生有他爹护着,没什么大碍,至于你府上那些个丫鬟下人嘛……,管孝达还拉不下脸对她们出手。” “那就好。”温陈松了口气,“那就劳烦裘师爷带路了。” 裘得禄转身朝着跟他一同来的黑衣人挥了挥手,“去,前面探路。” “是!” 温陈几人为掩人耳目,还特意换了身粗布麻衣,只是宣阳天赋异禀气质出众,打扮一番后却更加显眼。 好在三法司的人没想到堂堂东厂厂公,会从连平民百姓都不愿意走的“狗洞”回来,并没有在那边布下防控,几人也得以安然进城。 尚京城的街道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温陈惊讶发现,他临走前还处于起步阶段的香水生意,如今却在尚京城几个主要街口都开起来了店面,而且店铺外无一例外都排起了长龙,甚至现在还不到日落,有些店铺外便已经挂起了“售罄”的牌子。 “莫绪酉有一手呀,我才出去不到两个月,他便已经将男人香的生意经营到了这种程度!”温陈不由赞叹道。 裘得禄瞥了他一眼,“若不是陛下替你擦屁股,你这生意早黄了!” 接着,便将前段时间香水生意遇到的困难以及小皇帝把莫绪酉经营的小档口划归户部的事情大体和温陈说了一遍。 自那以后,有了朝廷的支持,不管是在采买原料还是销路方面,莫绪酉的香水生意都一帆风顺,虽然有户部从中抽成,但由于发展速度实在太快,银子还是如流水般哗哗哗进了莫绪酉的口袋! “陛下聪慧呀!私企国有化这种办法都能让她想到!”温陈惊讶道,“户部从这生意中抽了几成?” 裘得禄微微叹了口气,“陛下本打算给他们六成,你与莫绪酉拿四成,但有人不同意,加上之前并没有这样的先例,最后陛下只为你们二人争取到了两成分红……” 温陈想都不用想,这个不同意的人肯定是宰相管孝达! 裘得禄原以为温陈听到这个消息后会生气,毕竟配方是他出的,经营者也是他的人,甚至后来管孝达还派人为难过莫绪酉,到最后却让户部拿了大头,这事儿轮到谁身上也会觉得不忿。 没想到温陈却毫不在意,并没有深究这件事,只是随口调侃了几句管孝达而已。 “你就不想和管相争争?”裘得禄疑惑道。 “争?这点蝇头小利有什么好争的?”温陈哼笑一声,“小的还得谢谢他答应陛下提议的这件事呢!” 他作为现代人,自然知道销售渠道的重要性! 好产品他多的是,但碍于大盛官员不得经商这条规定,温陈之前很难利用自己的名气名正言顺的把男人香推销出去,他之前甚至想过利用薛家商号的渠道帮忙把香水带往大盛各地,没想到这个难题却被小皇帝用更好的办法解决了! 有了官方支持,做生意必定是事半功倍! “这个管相搞人有一手,但经商,他肯定不在行!” 第150章 莫绪酉的小发明 几人走走逛逛,在裘得禄的带领下穿街走巷,与最后终于在青花坊附近一栋清雅小院前停了下来。 温陈推门进去,院子正中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口铜锅,热情腾腾正飘来一阵浓烈的麻辣火锅味,一名虎背熊腰的男子正背对着他们埋头进食。 听见有人进门,男子回头查看,竟是许久未见的车骑将军韩闯! “韩将军?”温陈意外道,“你怎么在这?” 韩闯大笑一声,三下五除二将嘴里的肉片囫囵吞了下去,起身给宣阳郡主行了个礼,顺带问候了一番墨不语师徒,将几人迎进门来。 “本将军不是在这给温大人放哨呢嘛!” 身后裘得禄拍了拍温陈的肩膀解释道,“韩将军听说管相要抓你,主动向陛下请愿负责尚京城西的搜查管控任务,这一带都是他的人,你尽管放心。” 作为韩日山的老子,韩闯自然知道不少青州贪腐案的内情,并没有像朝中大多数大臣一样,在袁青山死后,直接将矛头指向温陈。 温陈笑了笑,调侃道,“韩将军看来当将军的时候没少捞啊,在外城还买了一栋如此静雅的小院,价格不便宜吧?” “欸?温公公可别污蔑老子,这院子是你那个叫莫绪酉的朋友买的,和老子一点关系没有!” 温陈摇头笑笑,招呼身后几人坐下,四下张望一番,“莫绪酉人呢?” 韩闯无奈摊了摊手,“受伤了,这两日还在家中卧床调养呢。” “受伤了?”温陈一愣,看向裘得禄,“谁干的?” “放心,没人害他,是那小子自个儿搞了一个说是能自己动的机关,没想到那机关出了故障,把他炸伤了,不过只是些皮外伤,休养十天半个月便好了。”裘得禄解释道。 一旁坐着的小黑豆莫名脸颊一红。 自己动…… 这话温陈好像昨夜在马车里和自己说过…… 机关?还会爆炸? 温陈皱了皱眉,莫绪酉的手艺自己是知道的,平时做些精细活搞个小机关简直是手到擒来,他若是能失手,说明做的东西肯定没人见过或者做出来过…… 这小子不会是用火药搞炸弹了吧? “莫绪酉做的什么东西,怎么还会爆炸?” 裘得禄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咱家偶尔看过一两次,这小子只是在铁锅里烧水,然后还压着锅盖不让热气跑出来,后来干脆让铁匠打了个大铁缸,整天神神叨叨在那研究烧水,正经生意是一点不做,跟中邪了似的……” “我看呐,那小子就是中邪了,被炸了以后不但不喊疼,还高兴得直叫唤,正好墨先生也在,有时间去给那小子瞧瞧病去!”韩闯一旁帮腔道。 温陈一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忽然兴奋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妈的,我怎么把蒸汽机这东西给忘了,莫绪酉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呀!” 蒸汽,锅炉,爆炸…… 合在一起不就是蒸汽机吗? 莫绪酉这脑子真是超乎自己的预料,在未经指点的情况下,竟然冷不丁摸到了工业革命的门槛! 这事儿要是成了,将彻底改变当今社会的劳动生产习惯,其影响力甚至比改朝换代王朝更替还要大,想前世那几个超级大国就是赶上了工业革命的浪潮,之后处处走在别国前面! 一旁的韩闯一脸不解,指着温陈手舞足蹈的样子,看向墨不语,“对对对,那莫绪酉也是这种症状,墨先生要不先替温公公瞧瞧病?” 墨不语拿起筷子夹了几片放进铜锅里,看都没看温陈一眼,平淡道,“这小子除了这两天有点尿黄,没什么病。” 温陈这时也从兴奋中恢复过来,撸起袖子拿了桌上的碗筷直接开吃,他也不想费口舌和这帮人解释什么,就算说了,估计除了师父墨不语以外,也没人能理解把化学能转化为热能再转化为机械能的理论,到时候直接做出来给他们看便是! 吃完火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半个多月没休息好的小黑豆直接拍了拍肚子,找了一间厢房进去睡觉,红袖添香二人还算精神,溜达出去集市采买一些日常需要的生活用品。 墨不语蹲在门口的台阶上,眼睑下垂,吧嗒吧嗒抽着烟袋,看不出一点高人风范。 温陈则和韩闯坐在院子里,静候小皇帝的到来。 “韩将军,我看你吃完火锅一直捂着肚子,是受不了辣椒的味道吗?”温陈随口和韩闯搭话道。 “以前打仗落下的病根!”韩闯无奈叹了口气,“当年在战场上,几个月都吃不上一口热乎饭,一到冬天,一天到晚只能啃冷窝窝头,那玩意吃进肚子里跟吞了石头一样,现在一吃热乎饭就受不了……” 温陈微微颔首,前世作为军人,他对这种情况深有体会,当年执行重要任务时,两三天吃不上饭都是常态,只不过那时候条件还算不错,就算不动明火做饭,也不至于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而科技水平并不发达的现在,战场上当兵的有时候比灾民还要惨,时刻有生命危险不说,大多数时候都保证不了能填饱肚子,就算有的吃,也都是些没有营养的食物,用餐条件更是得不到保障,有时甚至会影响到个人战斗力。 “韩将军平日里喜欢吃什么?”温陈摸着下巴问道。 “肉!” 韩闯的回答简单明了。 温陈笑了笑,“这个有点困难,如果在下有办法让我大盛的军队在行军打仗的过程中,时刻都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韩将军觉得怎么样?” “汤面?”韩闯一愣,抬手拍了拍温陈的肩膀,“温公公还是不要和本将军开玩笑了,要说行军途中带些窝头面饼还算合理,那面条煮熟了黏不唧唧的怎么带?就算提前和好面到时候再煮,每逢夜间生火造饭也是行军中的大忌,很容易暴露我方行踪,这哪里行得通?” 温陈摆摆手,笑道,“韩将军就说这面你愿不愿意吃,在下用什么办法让你们吃到这口面是在下的事情。” “那不是废话嘛,有汤面吃,谁还愿意啃窝窝头?” “好!那这事儿就交给在下了!”温陈一拍巴掌道。 韩闯面露怀疑之色,“你小子吹牛皮不打草稿,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行军打仗还能比得上热气腾腾的汤面?天方夜谭!” 温陈撇嘴摊了摊手,“吹牛皮谁都会,但他们都没有在下的本事,能将吹出去的牛皮都变成现实。” 搞个方便面而已,费不了多大劲。 “好小子,你这脾气本将军喜欢!”韩闯一拍大腿,“假如温公公能将刚才的话变成现实,本将军高低也得给你磕两个!” “那倒不必,自在下进宫,韩将军和令郎对在下多有帮携,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温陈帮这个忙倒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只是对保家卫国上战场杀敌将士们的经历感同身受,觉得自己能凭脑子里的知识做些什么事情也是应该的。 二人正说着,外面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第151章 你不是刘协 噔噔噔—— 韩闯笑了一声,“指定是陛下到了。” 说着,起身过去开门。 温陈站起来整理了一番衣服上的褶皱,收敛起先前玩世不恭的表情,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小皇帝的到来。 也不知道这小娘们两个月不见,有没有想自己,算了算日子,她那每月来一次的亲戚应该这两天刚走…… 吱呀—— 木板门被打开,韩闯脸上的笑容却蓦然凝滞。 “陛……陛下,这是……?” 站在院子里的温陈一听便知道出意外了,连忙提步上前,果然看到门外除了脸色阴沉的小皇帝意外,还站着一名约摸六七十岁,高颧骨鹰钩鼻的长脸老头,这面相一看就不是善茬,此时正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 “不亏是韩将军,果然是兵贵神速,本相手下那么多人围追堵截都没找到温公公的踪迹,韩将军一出手便将此人抓到此处等待本相前来提人,多谢了!” 管孝达?这老东西怎么找到这来的? 温陈看了一眼面带不悦的小皇帝,见她无奈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明白其中肯定有不可抗力的原因。 “管相这就小瞧咱家了。”温陈笑了一声,“咱家这次回尚京城,本就要去相府自首,碰巧率先遇到了韩将军,这功劳自然得先照顾老熟人嘛,反正咱家最后也得落到管相手上。” 管孝达挑了挑眉,装作意外道,“温公公猜道本相要来?” “欸!管相又小瞧咱家了,三法司的人手眼通天,咱家的东厂和镇国司也不是吃干饭的,管相今天出门先踏出的哪只脚,晚饭吃了什么,路上和几个人说了话,咱家都能收得到消息,又何必用猜呢?”温陈表情平淡道。 管孝达闻言,不经意眯了眯眼,似乎在思考温陈说的是真是假,顿了半晌忽然哼了一声。 “装神弄鬼!” 话虽这么说,管孝达但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温陈自然知道三法司的人马应该就在附近,如今老管既然没有叫人进来,就说明自己刚才那番说辞应该也多多少少唬住了他。 毕竟在外城的地界,朝堂之上两大重臣命令手下公然械斗这种事传出去肯定要落人话柄,管孝达身为宰相,自然不会冒险让此类情况发生。 “陛下,借一步说话?”温陈朝着小皇帝躬了躬身。 小皇帝微微点头,背着手朝内堂走去,管孝达一言不发,紧紧跟在后面。 “喂!”温陈一把拉住管孝达的肩膀,“管相最近升官了吗?” “荒唐!本相升得哪门子的官?!”管孝达哼了一声,很是不满温陈将他拦下。 “那就在外面老实待着,咱家有要务要和陛下禀报,管相进去不方便。” “一派胡言,本相受先帝所托,协助陛下主理朝政,温公公有什么话是本相听不得的?”管孝达不甘示弱回击道。 温陈嗤笑一声,“咱家要向陛下汇报宣阳郡主成婚一事的相关事宜,管相莫不是连皇亲国戚的家事也想要插一脚?” “成婚?”管孝达一时语塞,他怎么也没想到温陈会用这个理由来搪塞自己。 这么说来,宣阳郡主的婚事还真是皇家自己的家务事,自己权力再大,胳膊也伸不到这些事里头。 “管相,你便再次稍后片刻,一会儿温陈出来,你有的是时间盘问。”小皇帝回过头来说道。 管孝达咬了咬牙,既然圣上都开口了,自己自然也没有再进去的道理,只好躬了躬身拱手道,“臣遵旨!” 然后一脸不情愿的看着温陈带着敬仁帝进了前堂。 吱呀—— 温陈谨慎将门关上,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 回过头去,却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温陈再也忍不住多日来的思念,一步冲了上去,直接将小皇帝搂在怀里,一张血盆大口不由分说印在了她的唇上,左手搂腰右手摸臀,尽情吮吸着来之不易的甘甜。 “外面有人——” 小皇帝嘤咛一声,挣脱开来,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怕什么,他们又听不见。”温陈嘿嘿一笑,轻轻拍了拍小皇帝的屁股,“再说了,这样多刺激……” 敬仁帝身躯一颤,心跳不由又加快了几分。 下一刻竟是主动搂住了温陈的脖子,把小嘴凑了上去。 二人相拥良久,情绪调动到马上就要擦枪走火的边缘,这才不情愿的分了开来。 “管相是偷偷尾随朕过来的……”敬仁帝呼吸略微还有一些急促。 “微臣自然相信陛下,陛下不用解释。”温陈眼神柔和道。 小皇帝微微叹息,“那你打算怎么办?三法司如今把关于你的罪状都拟好了,就等抓你回去逼供认罪,这件事你不占理,朕想保你也得花不少心思……” “还是朕欠缺考虑了,原以为你带着尚方斩马剑,去了青州应该没人敢和你站在对立面,没想到却牵扯出这么一档子事!” 她本想着以温陈的手段,对付几个贪官应该用不着调动军队协助,更想不到袁青山这些年从青州贪墨的银两数额如此之巨,最后竟需要填这么大的窟窿! 温陈笑笑摇头,“比起为陛下铲除潜在威胁,微臣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这不是受不受委屈的问题,你不把袁青山贪污的银两交出来,罪名一旦坐实,你可是要掉脑袋的!”小皇帝忧心忡忡道。 “陛下放心,师父已经计划好了,过段日子微臣便启程去取缺失的银两,这几天陛下只要拖住管孝达便好。” “师父?你哪来的师父?”小皇帝疑惑道。 温陈笑了一声,“忘了告诉陛下,墨先生前些日子已经收了微臣为关门弟子,便是他出谋划策,想出一条妙计。” 说着,便将之前二人关于造劫趁势局的计划全盘托出。 小皇帝皱眉听完,下意识去摸唇边胡须,却觉得假胡子好像少了半截,抬头一看,才发现那半截胡须却是一直粘在温陈嘴角,于是乎赶忙扯下来贴回原处。 “墨先生,他如今身在何处?” 温陈挠了挠头,“刚才陛下没来的时候,师父还在门口坐着抽烟斗,这会儿不知道到哪去了……” “老夫在这……” 一道苍老的声音蓦然从房间深处传了出来,温陈顿时吓得一激灵,赶忙松开一直搂在怀里的小皇帝。 这老头什么时候进来的? 自己二人刚才那些亲热举动岂不是都被这老头儿看光了?! 小皇帝剑眉紧蹙,死死盯着身旁黑暗之处,只见一个佝偻老头慢慢悠悠走了出来。 “师父,你怎么跟鬼一样,神出鬼没的?!”温陈问道。 墨不语哼了一声,上前打量了几眼小皇帝,“你不是刘协……” 第152章 唇枪舌战 小皇帝面色冷漠,“朕就是!” 温陈诧异,原来以墨不语先帝老师的地位,也不知道小皇帝的真实地位! 先帝不地道呀,这秘密能告诉魏成,却不告诉自己最亲近的老师? 墨不语目光深邃,没有在这方面过于纠缠,而是抬手捏了捏温陈的胳膊,“陛下,老夫斗胆问一句,如果将来我大盛遭遇意外,非要陛下在这小子和金甲龙骑当中选一个,陛下会选谁?” 温陈撇撇嘴,你这老头不地道呀,我还在这呢,你就光明正大的使离间计? 不出意外,小皇帝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淡淡说道,“金甲龙骑乃是我大盛根本所在,亦是震慑藩王外平忧患的中坚力量,朕还没蠢到搞不清一人性命和我大盛安危孰重孰轻的地步!” 温陈虽然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但当这话真的听到耳朵里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墨不语目光闪烁,盯着敬仁帝的双眼好一阵子,忽然长叹一声。 “这么说,当年刘协确实是落水死了……” “朕说了,朕就是刘协!”小皇帝一旁严肃道。 墨不语摇头笑了笑,神情中带着些许无奈,“沁儿,你越来越像你爹了……” 小皇帝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子承父业,理所应当。” “希望如此。”墨不语轻叹一声,抚了抚温陈后背,“你小子还是戒备心不够,即便是自己的地界,也得多加防范,刚才的事情若是让别人看见,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温陈讪笑一声,“除了师父,哪有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不声不响在徒儿眼皮子底下偷听?” 这话算是恭维,也是缓和一下当前紧张的气氛。 他能看出,小皇帝似乎并不太买墨不语的账,按理说老头儿应该是她的爷爷辈,又是金甲龙骑前任骑郎将,多少也应该有些情分在里面,可如今看来,二人的关系更像是在相互提防,表现出的信任感少之又少。 “哼!”墨不语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那你去看看里面床榻上躺的是谁?” 温陈一愣,赶忙去到里屋查看,惊讶发现小黑豆骑着被窝正睡得昏天黑地! 我去…… 大意了呀! 这小丫头片子可是嘴碎的很,若是小皇帝的真实身份传到平北王刘维衡那里,保不齐那老东西会不会和镇南王一样生出别样的想法! 敬仁帝望着呼呼大睡的宣阳,目光逐渐冰冷,轻轻握住了拳头。 一旁墨不语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波动,轻声道,“陛下放心,她什么都没听到,不会为陛下带来任何麻烦。” “温陈,此事你来处理!”敬仁帝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推门去了院子里。 温陈微微叹气,看来小皇帝果然不是很信任墨不语。 “师父,您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惹怒过陛下?” 墨不语瞥了他一眼,“让先帝的两位妃子伺候你算吗?” 被反将一军的温陈一时语塞,这老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尴尬笑了笑,“伺候这词儿用的多难听呀,那叫双修……,啊不,三修!” “滚犊子,滚出去赶紧把你的屁股擦干净!” 温陈摇了摇头,只好带上门溜了出去。 院子里,管孝达正凑到小皇帝跟前询问着什么,车骑将军韩闯早已不见了踪影,应该是怕惹上麻烦,早早躲了出去。 “温陈出来了,管相有什么话去问他便是。”小皇帝略微有些不耐烦,指了指走来温陈。 管孝达恭敬拱了拱手,挺直腰杆绷着脸迎了上来。 “温公公,饭也吃了,情也求了,本相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也等了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是也应该跟本相回刑部交代交代青州的事情了?” 似乎是忌惮温陈口中的镇国司人马,管孝达顿了顿又补充道: “本相以为,温公公如此识大体的人,自然不会在陛下面前与本相闹得不愉快,此处深处闹市,我们自己人起些冲突,免不了让周围百姓看笑话,温公公还是让侯在附近的手下撤了吧!” 温陈咧了咧嘴,上下打量了几眼管孝达,“咱家怎么听不懂管相在说什么?你我都是朝中重臣,交流国家大事,赶近不赶远,何必非要去刑部呢?” 管孝达眉头一皱,“温公公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本相派人查过前几日从青州送回来的账本和那些犯官的证词,此次温公公从袁青山那里所缴获的赃银起码应该是交回户部的十倍以上,如今银子没见到,案件主犯袁青山还被温公公莫名其妙杀了,温公公就觉得陛下和满朝文武这么好糊弄吗?!” 温陈轻笑一声,“袁青山为逃避罪责,私自调兵对抗调查,此事往小了说是狗急跳墙负隅顽抗,往大了说就是拥兵自重企图谋反!咱家手持尚方斩马剑将他就地正法,难道不应该吗?” 老子若是不杀袁青山,那老小子就敢当着鹿城几千守军的面的把镇南王谋逆一事喊出来,出了问题你负责? “胡搅蛮缠!”管孝达一甩袖袍,严声呵斥道,“据本相所知,温公公斩杀袁青山的时候,鹿城守军已经全部缴械投降,温公公此举不就是为了吞并赃款,来一个死无对证吗?!” “呦呵?这些话是谁告诉管相的?” “证人!”管孝达眼睛一瞪回应道。 “那管相的证人有没有告诉阁下,袁青山被治住后,还口出狂言挑衅陛下并蔑视我大盛律法?” “哼!难道说就因为袁青山胡言乱语了几句,温公公就能不顾我大盛司法流程,随意斩杀朝廷重犯?”管孝达争锋相对丝毫不让。 温陈冷笑一声,“别说袁青山一介重犯死有余辜,管相可以试试你现在重复一遍袁青山所说的话,看看咱家敢不敢斩你!” 论扣帽子,镇国司可是专业的! 你这老东西但凡敢给老子上嘴脸,老子肯定要你好看,砍不了你也得吓你个半死。 “温陈,你大胆!竟敢在陛下面前威胁本相!”管孝达脸色憋的通红,他没想到温陈一块案板上的鱼肉,还敢明目张胆和自己叫板! 温陈也不惯着他,直接贴过身子,二人脸对着脸,一本正经道,“咱家干得就是威胁人的差事,管相之前没有仔细调查过东厂和镇国司是干什么的吗?” “你……!” “够了!”一旁看戏的小皇帝忽然走上前来,板着脸轻轻推了温陈一把,两二人分开,“二位都是什么身份?为了一个死人在这争得面红耳赤,成何体统?” “袁青山死便死了,管相不必纠结此事,要问就问些有价值的问题!” 温陈神情淡然,瞥了管孝达一眼,“管相知道该问什么吗?要不要咱家教教你?” 管孝达嘴角抽动,明显被气得不轻,作为纵横朝堂几十年的官场老手,他已经很久没在别人那里吃亏了,就算是当今圣上,平日里也得敬自己三分,却不想今天在一个自己向来瞧不起的宦官阉人面前落了下风! 不过毕竟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心理素质可不是寻常那些初入官场的小鱼小虾可以比的,管孝达很快调整情绪,面色恢复如常,深吸口气看着温陈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本相倒要问问,日前长孙天禄在袁青山那里缴获的赃银,温公公到底拿还是没拿?” 温陈嘴角一勾,淡然道,“拿了呀,咱家凭什么不能拿?” 第153章 唇枪舌战(二) 管孝达闻言愣了下神,似乎没想到温陈承认的这么痛快,“温公公还真是个爽快人呐!” “陛下,既然温公公认了罪,本相以为,此案应移交三法司处理,尽快追回赃银!” 管孝达转身朝着敬仁帝躬身道。 小皇帝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温陈,微微叹了口气,“温公,你也别卖关子了,赶紧和管相把事情交代明白。” 温陈微微点头,“袁青山的赃银,咱家确实是拿了,不过只取了十万两,用收买鹿城附近的山匪,让他们提供武力支持,否则咱家一人可对付不了袁青山手下那好几千的鹿城守军!” “什么?!” 管孝达猛的转头,“荒唐,太荒唐了!温公公用朝廷的银子雇佣山匪,去打我大盛的地方守军,这事儿若是传出去,让天下百姓怎么看陛下?!” “官匪勾结,成何体统?!” 温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别和咱家扯那些没用的,管相就说这法子好不好使就行了。” “胡闹!一帮山匪而已,能协助朝廷办案那是他们的荣幸,他们哪来的胆子收银子?!”管孝达朝着敬仁帝一拜: “陛下,本相恳求您调遣兵马,即刻从尚京城出发,前去青州剿灭这帮匪徒,追回赃银,以正朝纲!” 温陈讥讽笑道,“管相,你的脑子是不是秀逗了?那帮山匪战力强悍,要说调兵剿匪,起码要从尚京城派遣三万人马以上,这些人往返青州的吃喝路费,军备损耗以及人员伤亡难道不要花银子的吗?为了区区十万两白银,管相如此不计成本去剿灭为我大盛出过力的功臣,是不是太不值当了?” “哼!”管孝达一脸严肃道,“银钱而已,哪有我大盛的脸面重要?!” “更何况这帮山匪只是因为那十万两白银才会答应温公公帮忙捉拿袁青山,何来功臣一说?!” 呦呵?好一个胡搅蛮缠! 温陈勾了勾嘴角,朝小皇帝抱拳道,“陛下,微臣听管相的意思,只要拿了银子为朝廷办事的人都是心地不纯之徒,微臣以为,该让管相号召朝中大臣自愿放弃每月俸禄,无私付出,这样才能体现他们忠君爱国的赤子之心,否则便是另有所图,与那些山匪无异!” 管孝达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 “温公公休要胡说,本相不是这个意思!” “那管相是什么意思?人家替你办事,还不准拿报酬,难不成就因为是山匪,就要任劳任怨为爱发电吗?”温陈得理不饶人道。 “你……!” “罢了!”小皇帝一旁听得只想笑,温陈这张嘴,真是能把黑得说成白的,连平日里在朝堂上言语犀利的管孝达都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常人看这件事,肯定是山匪趁火打劫敲诈朝廷,可到了温陈嘴里,这帮山匪却成了受了委屈的弱势群体,简直匪夷所思…… “官也好,匪也好,都是朕的子民,既然他们有悔过之心,还帮朕除掉青州大害,朕自然不能落井下石翻脸不认人。” “管相,这些银子花便花了,用十万两白银换一场胜仗,朕觉得还是划得来的,你也不必纠结此事。” 此话一出,管孝达也颇为无奈,明知道陛下是向着温陈,但自己也已经掉在了那阉人的陷阱里,圣上如此调解,其实也是在为自己解围。 否则真让他管孝达去带头号召群臣放弃俸禄,那帮平日里看着唯唯诺诺的老东西,非把他祖坟刨了不可! “那便听陛下的……” “可袁青山一案涉及的赃银可不止十万两,出去温公公拿走的银子以外,还有少说三百万两的银子没有交回国库,温公公对此又该作何解释?!” 说来说去都是钱的问题。 三百万两白银,那可是朝廷每年开支的三分之一,你温陈不把这件事交代明白了,必须脑袋搬家不可! 小皇帝此时也望向温陈。 “在路上。”温陈随意摊了摊手。 “什么?” “咱家是说,从袁青山那里缴获的大部分赃银,在回尚京城的路上!” “胡说八道!”管孝达皱着眉头道,“长孙天禄派遣押送青州犯官的人马都已经算数抵达尚京城,谁还在路上?!” “银子呀!”温陈笑了笑,“管相不会以为袁青山会把贪墨的银两堆成山让咱家去拉吧?” “韩日山从青州带回来的账是没错,可袁青山早已将大部分贪污所得折成了房产、田地、古玩以及其他财物,这些东西咱家可是搬不回来,需要找专人折现成银两后再交回国库,自然得等上一段时间!” “嗯?” 管孝达脸上愤怒的表情逐渐收敛,有些怀疑看向温陈,“温公公是说,剩余的三百万两银子并非不知去向,而是在折算当中?” 温陈点头,“确实如此。” “那韩日山前几日回来时,为何不向陛下说明实情?” 你说为什么? 因为这都是老子现编的! 温陈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袁青山一案涉及赃物众多,若是让他人知道朝廷需要将赃物尽快折现,难免会有人故意压价,导致朝廷利益遭受损害,所以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咱家并没有将此事告知其他人,准备回到尚京城后,再将事情经过禀明陛下,没想到还没等进城,便遭遇了管相的围追堵截!” 管孝达嘴巴微张,挂起一张问号脸。 “谁能证明温公公说的是实话?” 温陈微微一笑,“薛家商号薛鼎父女俩,咱家为让他们戴罪立功,所以将处理袁青山赃物的事情交给了他们,管相若是不信,去问一问便知道了。” 嘶—— 听温陈言之凿凿,表情真切,管孝达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 难道真的是老夫眼拙了? 薛鼎父女由于在袁青山一案中有立功表现,并且后续将从袁青山处购买的朝廷赈灾粮全部交回青州粮库,所以敬仁帝对他们只是处罚了些银两而已,赦免了其大部分罪责。 薛鼎父女被押送到尚京城的这几日,也都少有提审,毕竟该说的都已经在长孙天禄那里交代的差不多了,又在圣上的赦免名单里,所以管孝达并没有过多为难这父女二人。 “陛下,容老臣先去一趟刑部,今夜便提审薛鼎父女问明事情!” 管孝达朝着敬仁帝躬身道。 “去吧,问清楚点。”小皇帝淡淡说道。 “以防万一,温公公也该随老臣一同前往!” “咱家可不去!”温陈白了他一眼,“咱家赶了十几天路,身子发酸,可没精力陪管相折腾!” 管孝达还想争取,却被敬仁帝抬手打断,“管相放心,温陈有朕看着他,不会有意外,况且近两月来,太后的病情有所好转,朕正想让温公公去看看,是否应该酌情减少用药,他呆在宫中不会那么容易找不到人的!” 第154章 叫爸爸 温陈闻言心中一动,“咳咳,确实如此,除了给太后瞧病,咱家还有东西要交给陛下,这可是要紧事!” 小皇帝眼皮一跳,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在一旁的管孝达并没有听出什么对劲来,只见他咬了咬牙,妥协道,“那明日早朝,老臣便给陛下一个答复!” 说罢,若有所思的退出了院子。 见管孝达终于离开,敬仁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身抬手照着温陈胸口就是一拳。 “口无遮拦!你不要命了?!” 温陈嘿嘿一笑,“陛下说什么?微臣听不懂呀……” “你要给朕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小皇帝脸色微红道。 “你看!陛下又想歪了!”温陈一副无辜模样,从怀里掏出一枚厚厚的信封递了过去,“虽说微臣给陛下的都是精华,但此精华不是彼精华,这东西更重要!” 敬仁帝眉头一挑,“这是什么?” “良策!” 温陈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将里面折叠好的一张写满字迹的大纸呈到小皇帝眼前。 “此策乃青州刺史长孙天禄之子——长孙无羁所献,青州出此事端,并非只有袁青山一人有过,我大盛千年以来的国策税法亦是帮凶!” 小皇帝眉头紧皱,借着桌上烛光一字一句查看纸张上的内容,越读越心惊,脸色由红变白,由白转黑。 “长孙无羁何许人也?” “微臣不是说过了嘛,青州刺史长孙天禄的独子。”温陈回答道。 “长孙天禄老来得子,那孩子如今的年纪恐怕也就不到及冠,就算天纵奇才,没有相当深厚的官场阅历和国情认知,他不敢也想不出这种计策!”敬仁帝哼了一声,“说罢,这是不是长孙天禄代笔,想替他儿子在朝中铺路所作的文章?!” 温陈愕然,这点小细节都让你发现了? “陛下想多了,长孙天禄不但不想替儿子在朝中铺路,甚至极力反对长孙无羁为官,这篇文章的主体思想是微臣提出的,不过也只有四个字,其他内容都是长孙无羁按照所见所闻填充的。” “哪四个字?” “摊丁入亩。” 小皇帝闻言,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你这四个字,顶的上他的千言万语……” 大盛立国千年,无论哪个皇帝执政,身边都不会少了能言善谏之臣,可他们虽然敢说,却不敢想! 长孙无羁这篇文章最精髓之处便是“摊丁入亩”四个字,所有案例和见解都是围绕这四个字展开,分析利弊权衡得失,总体看来,确实是治国良策! “陛下,微臣以为,谁提出此策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实施,长孙无羁虽然年轻,但敢想敢做,身无功名,还摊了一个畏首畏尾的爹,却有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接下微臣交给他的差事,陛下身边缺得不就是这种人才嘛!” 小皇帝面露思索之色,半晌后,开口问道,“你想让朕怎么做?” “收入麾下,先磨炼磨炼。” “不合规矩呀……,我大盛千年以来,都是以科举选拔人才,朕若是这么做了,免不了落人话柄……”小皇帝犹豫道。 她确实明白温陈的用意,目前自己身边这些朝廷大员们,身居高位能说得上话的,一个个都年过半百,嘴上一套一套,真正能干事儿的却没那么几个,奈何这帮老臣资历在那摆着,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属实让她有些头疼。 “陛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科举只是选拔人才的手段之一,并不是制约陛下提拔任用的掣肘之物,陛下既然已经得知长孙无羁的才能,又何必舍近求远,非得等到考完试才重用他呢?”温陈苦口婆心道。 “唉……,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朕今晚要好好考虑一下。” 小皇帝依旧下不了决心,这种事情涉及到的问题和各方利益太多,即便她贵为一国之君,也不能随心所欲。 况且再过几日,除了受灾严重的青州以外,九州各地秋闱入围的名单也会送到尚京城,而且长孙无羁还是温陈举荐,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如此敏感的话题,未免会让朝中大臣生出别的心思,怀疑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任人唯亲。 “陛下,今晚就别想了,微臣还有别的东西交给陛下。” “哦?你还有良计?”小皇帝有些心不在焉。 “对,良鸡,青筋暴起的那种……” 小皇帝颇为无奈的剜了他一眼,望了望依旧漆黑的前堂,这么久了,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知墨不语走了没有。 “回宫再说。” 说罢,率先迈步离开了院子。 “师父,徒儿去给太后瞧病,今晚不回来了!”温陈朝着里面吼了一嗓子,也不管墨不语听没听到,赶紧跟着小皇帝出了门。 乾安宫,椒房内。 烛光闪烁,墙上映射出两个剧烈运动的人影。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温陈今夜格外卖力,肆意发泄着一个多月来的思念。 “温……温公,慢……慢一点……” “别叫温公,听着多……多见外……”温陈气喘吁吁道。 “那……那朕叫你什么……” 温陈脑海里莫名想起红袖添香的身份,邪魅一笑,“要不,叫……叫爸爸吧……” “你……放肆!” “还有更放肆的呢……” 被封闭六识唯一的好处便是感官方面不容易变得敏感,所以即便温陈开足马力,一顿输出打的小皇帝连连求饶,也依旧屹立不倒。 “别!别……爸……爸爸……” …… 翌日清早。 当温陈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小皇帝的踪影。 昨日二人已经商量过了,小皇帝怕薛鼎父女那边出什么岔子,朝中群臣如今又是以管孝达马首是瞻,担心自己压不住这帮老臣,所以便让温陈三日内先别上朝,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门外秋光明媚,天气不像夏日般炎热,温陈收拾了一番,溜达到了祁太后卧房门前。 自从小皇帝放火烧了自己寝宫后,便和祁太后一直住在婧妃的乾安宫,太后喜欢清净,身边平时又有裘得禄和裴芝两个老太监伺候着,所以此处下人很少。 老太后大概是刚刚起床,正由婧妃伺候着吃早食,一旁坐着还在打瞌睡的小如意,许久未见,一身华贵打扮还真像宫里的小公主!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小丫头过得挺滋润的嘛! “太后,微臣受陛下所托,前来探探您的病情。” 温陈门外躬身道,昨夜他和小皇帝回到宫中已是深夜,太后几人早已休息,便没有过来请安。 里面的三人抬起头来,表情不一。 祁太后表情祥和,微微点头,“回来就好,哀家最近身体不错,温大人有心了,快进来吧。” 婧妃面露惊喜,但也没有过分张扬,只是朝温陈微微点了点头。 倒是如意还是没改那调皮的性子,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溜烟跑了出来跳到温陈身上,搜着他的脸颊质问道,“干爹,如意的蜜三刀呢?!” 第155章 渊源 “蜜……蜜三刀?” 温陈表情一滞,忽然想起宣阳还在那栋莫绪酉名下的小院睡着呢,从青州出发时,还是她帮着张罗了几盒点心。 “干爹,你不会是忘了吧……” 如意撅起小嘴不悦道。 “怎么会呢……”温陈摸摸她的小脑袋,“你的蜜三刀在你郡主姐姐那里,回头让你吃个够!” “温大人,进来做吧。”婧妃柔和招呼道。 温陈躬了躬身,跨步进门。 “太后,微臣看您气色不错,之前糖尿病的症状是不是有所好转?” 祁太后微微点头,“这还得多谢温大人的良药,近两月来,哀家的精神确实好了不少,能吃能喝,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太后这话说的,您现在也年轻着呢,要不是微臣知道您的身份,还以为太后与婧妃是两姐妹呢!” 温陈毫不吝啬奉上一记马屁。 此时婧妃微微叹了口气,“最近太后一切都好,只是苦了陛下,不止挂念着青州百姓,管相回来后,还得抽出精力应付他,昨夜本宫隐约听见陛下在当中低声叹息,呼喊先帝,怕是最近心力交瘁,有扛不住,温大人既然回来了,就多替陛下排忧解难,别让他那么累……” 低声叹息,呼喊先帝? 温陈嘴角抽动,有些尴尬。 小皇帝分明是低声娇喘,呼喊老公,不过确实是没抗住自己的攻势…… “婧妃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尽力而为。”温陈恭敬道。 “对了,哀家听说温大人最近遇到些麻烦事,似乎和管相有关,管孝达此人向来在朝中格外强势,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温大人若是应付不来,哀家可以出马帮你们二人从中撮合撮合。”祁太后看着温陈说道。 自从病情有所好转后,她是越看这小子越觉得顺眼,能力强不说,一点也不像普通得了势的年轻人一般飞扬跋扈,做事有条不紊,最重要的是对待皇室忠心耿耿。 温陈低了低头,回复道,“多谢太后挂念,微臣与管相是有些不愉快,不过大多都是些误会,此等小事,微臣自己解决便好,还不必太后亲自出马。” 听他这么说,祁太后略微宽下心来,“管相作为先帝时期的老臣,几十年来对我大盛鞠躬尽瘁,尽心尽力,可人一旦老了,有时候这脑筋也就转不过弯来,但温大人也不要多想,在哀家看来,管相绝没有如魏成一般的狼子野心,相反,管相平日里是个十分正直的人,此番探亲回来,处处针对于你,也是你二人不熟悉的原因。” “如果有机会,哀家还是希望你们握手言和,全心全意辅佐陛下。” “微臣明白。”温陈轻轻点了点头。 他有些没想到,祁太后对管孝达的评价这么高,不过仔细分析分析倒也正常,以小皇帝那种强势的性格,登上大位三年以来,依旧对管孝达有所倚重,说明此人还是有不少过人之处的。 “太后,微臣想向您打听个事情。” “哦?温大人说来听听。” 温陈深吸口气,开口道,“微臣去往青州这两个月,在办袁青山一案时,机缘巧合见到了墨先生,并有幸拜入了他的门下,可是微臣昨日……” “等等。”祁太后脸上笑容忽然一收,朝着一旁婧妃抬了抬手,“袅袅,你先带如意出去转转,哀家与温大人说些事情。” “是,太后。”婧妃欠了欠身,拉着如意的小手出了房门。 “是微臣考虑欠缺了,还请太后恕罪。”温陈有些不好意思道。 和墨不语呆的久了,差点忘了金甲龙骑的信息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尤其是如意那张特别能叭叭的小嘴,让她知道了这些事情,等于整个朝堂的大臣都得到了金甲龙骑的消息。 “不碍事。” 祁太后微微摆了摆手,“温大人刚才是说,墨先生收了你做弟子?” “确有此事。”温陈点头。 祁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哀家猜的没错,陛下已经见过墨先生了吧?” “没错。”温陈承认道,“昨日在外城的一处小院中,微臣与陛下谈事的时候,不巧被躲在一旁的师父听见了,师父还……还看出了陛下的女儿身……” 提起这事,温陈还有些不好意思。 “唉……,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是躲不过去呀……” 祁太后神情无奈道。 “温大人是好奇陛下和墨先生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吧?” 温陈点头,“太后明鉴。” “昨日陛下与师父见面后,二人的言语表情都十分疏远,有些不像君臣之间的关系,师父身为金甲龙骑前任骑郎将,应该与陛下很是亲密才对,所以微臣才想问问太后其中的原因,看看能否从中帮帮忙。” 祁太后闻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忧愁,“说起来,此事还是由先帝而起。” “先帝?”温陈诧异,怎么聊到这么远的事情上去了。 “墨先生乃当世墨门巨子,也是先帝的老师,文韬武略无所不能,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近百年来,想要拜入他门下的才俊数不胜数,可九成九以上的人,甚至连墨先生面都见不到便被拒绝。” 温陈嘿嘿笑了两声,这么说来,老阴比上赶着上门收自己为徒,不就说明自己比这世上99.%的人都强嘛! “当年陛下还在世的时候,时值协儿和沁儿初诞,陛下便恳求墨先生收他们二人为门人,传授学识手段。”祁太后接着说道。 “但墨先生却以‘缘分未到’四个字拒绝了陛下的提议,任凭陛下提出什么好处,也不愿改变想法。” 温陈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不就是不收你家孩子做徒弟嘛,用得着把上辈子的仇传到现在! “温大人是不是觉得先帝是一个小心眼的人?”祁太后似乎看出了温陈的想法,笑着问道。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若是因为这件事,而疏远了陛下和师父之间的关系,属实有些不值得。” “缘分未到”这个理由确实有些敷衍加牵强,不过老阴比既然贵为帝师,自然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若事情便这么结束,先帝其实也不会多说什么,可就当墨先生拒绝收协儿和沁儿为徒的一个月后,又发生了一件让先帝格外生气的事情……” 祁太后莫名叹了口气。 温陈一愣,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赶忙问道,“不会是师父拒绝了先帝后,转头就收了别人的孩子为徒吧?” 祁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没错,而且墨先生收的这个徒弟还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那是什么人?”温陈追问道。 “敌人!” 第156章 厂公给兄弟们发福利了 “敌人?!” 温陈大吃一惊,能让祁太后说出这两个字的人,必然不是一般的无赖宵小,起码也得是能站在国家角度与大盛对立的之人! 这老阴比不地道呀! 前脚刚敷完先帝,后脚就把对手领入门下,这不明显着打先帝的脸嘛! “师父收的这名弟子是谁?” “不重要了,此人在八年前已经病死,提他还有什么意义?”祁太后长叹一声,“不过自那以后,先帝对墨先生的态度便开始有了转变,暗中将墨先生一手调教的金甲龙骑逐渐交到裴芝手里,墨先生那边也很是随意,很快便主动到陛下面前,辞去骑郎将一职。” 温陈微微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先帝临终前为什么选择托孤魏成而不是更加适合做这件事的墨不语,甚至到了小皇帝这里,依旧对墨不语有所忌惮。 金甲龙骑骑郎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私通敌国贼寇! 试问古往今来,天底下哪个皇帝能放心把自己的江山托付到这种人手中? 不过现在看来,老阴比应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在九州溜达,还不被小皇帝通缉。 “温大人,哀家告诉你这些事情,并非是让你从中调和陛下与墨先生的关系,而是让你明白,做什么事都要有分寸,你与陛下关系不一般,可不要在大是大非面前做错选择,伤了陛下的心!” 祁太后语重心长道。 “微臣谨记在心!”温陈恭敬道。 “还有一事,与陛下接触,切记不能忘了伦理纲法,昨夜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发生。” 温陈眼皮一跳,罕见的红了脖子,“太后都……都知道了?” 祁太后无奈瞪了他一眼,“你们年轻人玩得疯,哀家可以理解,但不能太过分了,况且这乾安宫中还住着如意,这种事让小孩子听到多不好。” “微臣知罪……” 温陈羞得再也不好意思待下去,连忙请安告退,逃似的跑出了乾安宫,就连顺带调戏一下婧妃的打算都抛到九霄云外。 这老太后也太坐得住了,合着我装模作样坐了半天,人家一直看我笑话呢! 不行,以后得让小皇帝改个称呼,是叫father好呢?还是叫daddy好呢? 温陈在宫城中晃悠了好一会儿,当走到太和殿外时,正赶上早朝结束,朝臣三五成群走了出来。 一不留神,瞧见宰相管孝达一脸郁闷的表情缓缓踱步,二人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管相早啊,昨夜提审薛鼎父女,结果如何?”温陈率先凑过去打了声招呼。 什么财物折换银两的事情,本就是昨天他一时起意,为了敷完管孝达胡乱编造的故事,至于为什么要让管孝达去找薛鼎父女核实,是因为温陈吃定那父女二人不敢忤逆自己的意思,再大的事也不如性命重要,所以他们必须得硬着头皮扛下来。 “明知故问!”管孝达哼了一声,看都不看温陈一眼,转身离开。 温陈轻笑一声,自然明白这件事应该是能暂且拖一拖了,只是按照管孝达的一贯作风来看,一个敢暗中派杀手阻击魏成的人,既然明着扳不倒自己,保不齐暗戳戳再使些手段,自己也得时刻提防着点! 正思量着,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温公,小的可想死您啦!” 温陈刚转过身,只见一个黑影猛的窜到了自己身上,正是之前的老熟人,司礼监秉笔太监杜伦! 这货看着比前两个月又圆润了几分,应该最近的日子挺滋润的。 “呦呵,杜大人多日不见,发福了呀,不会是老毛病犯了吧?”温陈捏了捏杜伦的有些肥硕的胖脸哼声道。 “小的哪敢呢!”杜伦嘿嘿笑道,“还不是温公的福,陛下答应恢复东厂和镇国司之前的待遇,小的这不是也能跟着多喝两口汤嘛!” 嗯?小皇帝给东厂涨工资了? 不对呀,当初因为那几个老油条贪赃枉法的事,小皇帝刚给东厂降了俸禄没多久,就算要恢复往日待遇,也得有重大立功表现才行。 况且身为东厂厂公的自己,直到今天才把屁股上的屎擦干净,小皇帝绝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才这么做的。 “实话实说,谁替你办的?” “管相啊!”杜伦有些诧异道,“温公不知道?” “管孝达?!” “对呀!前些日子温公不在的时候,管相特地向陛下谏言,说温公在外替朝廷办事,劳苦功高,东厂和镇国司最近几个月清苦的很,为了预祝温公得胜回来,便建议陛下恢复东厂和镇国司往日待遇俸禄,以作犒赏!” 温陈闻言,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妈的,老东西趁老子不在挖老子墙角?! 他可不信管孝达会那么好心帮自己,魏成还活着的时候,东厂可是他管孝达的心腹大患,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替他们谋福利? 这老家伙八成是冲自己来的,自己作为东厂厂公,在手底下的人被处罚俸禄后,几个月来毫无建树,那帮小太监们明着不敢有怨言,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抱怨呢! 管孝达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无疑是给他们雪中送炭,虽比不上东厂当初勾结群臣大笔收银子的时候,但也比在自己手底下这两个月好过得多,此消彼长之下,自己的声望反而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好一计釜底抽薪!” “温公说什么?”杜伦连忙附耳过来。 “没什么。”温陈哼了一声,“现今东厂和镇国司一共有多少人?” 杜伦顿了顿,“东厂十二监一共六百零三人,镇国司嘛……,一千出头吧,具体人数小的最近也没注意过……” 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不到两千人。 温陈咬了咬牙,“晌午之前都叫回来,统一到东厂集合!” “温公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还是准备要整某人……?” 杜伦一脸谄媚自作聪明道。 “整个屁!”温陈眼睛一瞪,“发钱!” 正午时分,东厂大门口。 温陈一脸严肃站在台阶之上,左手边是一帮子身材好大,腰间跨刀的黑衣镇国卫,右手边也是一群浑身香气扑鼻,举止阴柔的东厂番役。 “你!出来!” 温陈指着最前头一名唯唯诺诺的小太监高声道。 “厂厂厂……厂公,小小小的的的……的在!” 小太监见顶头上司面色不善,以为温陈有什么事儿要拿自己开刀,一时抖成一团。 “每个月俸禄多少?” “三……三两银子,外加三斗米……” “进去找杜伦领十两银子,签字画押!” 小太监一听这话,普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别呀温公,小的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小的不想领安家费!” 以往有这种事情发生,肯定是上面有大人物犯了错误,需要人顶包,给底下的人安家费便是让他们安顿后事,小太监明显以为这霉运今天轮到自己头上了! 第167章 厂公一个月同房几次? “什么狗屁安家费?” 温陈皱了皱眉,“这是本公给弟兄们发的福利!” “这段日子里,弟兄们缩衣减食,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本公自然看在眼里,从今天开始,每个月十五,所有人按照当前俸禄到杜伦那里领福利!” 说罢,便继续公布了领取福利的要求和规则。 没人每月领取银两按照档位计算,共分三个档位,无品秩的小太监一人十两银子,中层相当于管事小领导的每人二十两,再往上便是三十两的档位。 镇国司的镇国卫也是一样,除了每月的俸禄外,额外领取赏钱,有重大立功表现时,除了朝廷的封赏,温陈个人也会拿出财物犒赏,并且价值比之朝廷封赏只多不少!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炸开了锅,要知道他们当中有九成以上的人,每月俸禄都在五两以下,这还是最近管孝达想圣上提议恢复东厂和镇国司的待遇水平后才拿到的银子,温陈的这番计划一实施,可以直接让他们的俸禄翻两倍以上! 这个数目甚至比之前魏成在位时,拿到手里的银子还要多! “厂公大义!” “我就说厂公不会不管我们的,看看!这才叫关心下属,爱兵如子!” 转眼间,一帮人便将之前管孝达对他们的恩惠以及近几月内心积累的怨气抛到九霄云外! 就算是魏成当初当厂公时,也没有过如此豪爽的举动,大多数情况都是上面的人吃肉,底下的小喽啰们勉强喝口汤,分下来的银子经过上官层层盘剥,最后落到底层喽啰手上的钱少之又少! 温陈不一样,分钱的细节公开透明,即便上官拿的确实比底下的人多一些,大家对于这个差距也能接受,而且还不用每日昧着良心做自己不愿做的肮脏勾当,更不用担心会遭遇牢狱之灾! 温陈扫了一眼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小弟们,抬了抬手让众人安静,“诸位,这银子你们是拿了,但有几件事,本公希望你们能牢牢记在心里。” “厂公请讲,我等一定谨记!” 一名镇国卫扯着嗓子道,脸上掩饰不住的欣喜。 “好!本公要说的是,从此时此刻开始,你们的老大只有我温陈一人,普天之下,除了当今圣上,你们只能念本公一个人的好!” “第二,相信诸位也知道本公有一个兄弟叫莫绪酉,他手里几桩生意也都在发展当中,而今后大家每月领的福利,也都是从他那里来的,你们若看见有谁在本公不在的时候,敢找莫绪酉的麻烦,不论地痞流氓还是达官贵人,断我们财路者,都给本官往死了整!”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明白了温陈的意思,前些日子在陛下还没有将莫绪酉的香水小作坊纳入户部门下时,宰相管孝达可是给他下了不少绊子,要不是宫里的裴师爷吩咐他们看着点场子,那莫绪酉的生意恐怕早被连锅端了! 此时当知道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全要靠着莫绪酉的时候,大家纷纷开口表态。 “温公放心,莫大人的事以后就是小的们的事,哪怕他的生意做出了尚京城,小的们也保证没有人再敢找他的麻烦!” “没错,谁也不行,那姓管的也不行!” 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众人便开始一致对外起来,温陈就是要用利益将他们凝聚在一起,你管孝达施点小恩小惠就想挖老子的墙角? 做梦! “第三!”温陈缓缓开口,“本宫为了让诸位增进业务能力,更好的为朝廷效力,决定在东厂和镇国司中选拔五十人加入本宫开设的培训班!” “在为期一个月的时间内,本公会从最基本的跟踪,勘察,获取情报以及提审犯人种种方面锻炼你们的能力,教授你们知识,如果有愿意成为本公左膀右臂的弟兄们,请到镇国司指挥使南宫雀大人处报名!” 在温陈去往青州的这一趟路上,明显感觉到了培养自己势力的重要性,虽然东厂和镇国司如今是在自己手上,但大多数人无论是业务水平还是个人能力方面都远远达不到自己的要求。 就拿袁青山一案说,若不是途中有金甲龙骑帮助,自己还真不见得能那么容易拿下手握大几千兵权的袁青山! 所以,自己一定要培养一批用着顺手的手下,今后无论是在对付镇南王还是敌国方面,都能起到作用。 众人听到这段话后面面相觑,他们自认为身在东厂和镇国司这么多年,执行公务早已是轻车熟路,业务水平在大盛诸多执法部门中也属顶尖,基本碰不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为何厂公忽然提出要培训他们呢? “厂公,还有这个必要吗?您说办什么事儿,小的替您办不就完了嘛,何必多此一举呢?”一名镇国卫大着胆子说道。 “多此一举?” 温陈哼笑一声,看向提出问题的年轻镇国卫,“成家了没有?” “啊?”镇国卫愣了一愣,老实回答道,“小的五年前娶得亲。” “一个月和夫人同房几次?”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把目光聚集到了那人身上,这可是关乎一个男人尊严的事情! “十……十六七次吧!”镇国卫梗着脖子说道。 “不对,重新说!”温陈盯着他的眼睛平淡道。 年轻镇国卫咬了咬牙,“不到十次……” “还不对,老实交代!” “三……三次!” “太多了,这不是你的正常水平,别浪费本公时间!” 众人愕然,厂公怎么知道这小子说谎的?难道他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特殊嗜好? “厂公,小的说的就是实话,一个月三次,不能再少了!”那年轻镇国卫郑重其事道。 温陈勾了勾嘴角,“一个人在说谎时会有不同的微表情,你刚才回答本公问题时,先是低头摸了摸鼻子,说明你对你的答案很不自信,潜意识中有羞愧的情绪,所以是在说谎。” “你第二次回答问题时,眼球在往右上方看,说明你正在脑海中创造一些不存在的事物,说谎无疑!” “你第三次回答时,整个人都处在紧绷状态,先后摸了脖子,瘪了嘴角,这都是不自信的表现,说明你在努力掩盖事实,所以本公断定你的三次回答没有一次是实话!” 一番分析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他们从没听说过能用这种方法判断一个人是说的真话还是假话,但事实证明温陈的判断无比正确。 青年镇国卫无奈叹了口气,“小的服了,小的这些年都快被那婆娘榨干了,最近都躲得不敢回家,三个月也才有那么一次……”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温陈勾起嘴角,“这只是本公打算教你们诸多技能中的冰山一角,想学的就领完银子赶紧去南宫大人那里报名!” 这神奇的技能和闻所未闻的鉴别方式瞬间勾起了大家的兴趣,一个个跃跃欲试。 “厂公,你一个月同房几次?”一人嬉皮笑脸半开玩笑道。 一众东厂番子和镇国卫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的射向温陈,想用刚才学到的理论知识从厂公大人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温陈背着手微微叹气,神色淡然道,“也不多,本公这个月也就同房了四五次吧。”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这厂公还真有意思,远不像魏成那般刻薄古板,甚至会配合他们善意的玩笑。 “不愧是厂公,编瞎话也编得这么有水平,我竟然看不出厂公是在说谎!” “废话,厂公是什么人?哪能让你琢磨透了?” 大家都以为温陈说的是假话,毕竟一个太监,哪来的同房一说? 只有温陈自己明白,他吐露的算是实情,宣阳郡主三次,小皇帝一次…… 嗯……找机会还得和婧妃来一次,也不知道前两次的种子种上没有…… 第168章 蒸汽机与柯尔特 温陈从东厂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正值深秋,太阳落山的时辰也比之前早了很多。 这一次给东厂和镇国司的下属们发福利,用去了他接近两万两银子,差不多是他从青州带回来的三分之一,虽然有些肉疼,但得到的回报也是值得的。 这两万两银子基本消除了之前管孝达釜底抽薪带来的恶劣影响,让手下对他这个厂公大人有了更深一步的依赖感,温陈深知身在朝堂收买人心的重要性,但要可持续发展,每个月都有银子去关照这帮手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帮助莫绪酉扩大生意规模。 回到温府时,师父墨不语正躺在自己的专用的摇椅上抽着烟袋,见温陈回来也没多大反应,之前淡淡说了句郡主等你好久了,便又闭上了眼睛。 据荷香悄悄和他说,小黑豆今早回来后一直在闹脾气,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饭都没吃,之前侍奉身边的老罗在半个月前接到书信回了益州,所以也没人敢去打扰。 温陈微微点了点头,绕到后院去到小黑豆的卧房,隔着门缝望了一眼,里面黑洞洞的,还传来轻微的鼾声,看来是睡着了。 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赶回书房铺开纸张,研墨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大人,您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吃了晚点早些休息吧。” 荷香从门外进来,端着几个小菜走了进来。 温陈叹了口气,无奈道,“时间不等人呐,从今以后大人我每个月身上都背着两三万两银子的饥荒,哪敢歇呀?” “这么多?”荷香吃了一惊,小心翼翼的把饭菜放到一旁,凑到温陈身边看着他纸上花着的奇怪图案。 “大人,您画得这是什么东西,样子长得好奇怪呀……” “蒸汽机。” “鸡?”荷香疑惑,“这种鸡能吃吗?” 温陈笑笑摇头,“不能吃,这是会自己动的鸡。” 荷香一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她的认知中,这世界上只有两种鸡,一种是吃的,另一种虽然会自己动,但和自己家大人纸上画着的怪物一点也不搭边。 “大人真是好本事……” 虽然不理解温陈画得是什么,但这东西一定很厉害。 温陈笑了笑,“明日去集市替咱家买些食材回来。” “大人要做饭?”荷香诧异,自家大人除了前些日子研究胰岛素的时候让于少爷买过猪胰脏外,还从没有在这些方面操过心。 “算是吧。”温陈点了点头,“咱家要的东西你可要记好了,鸡蛋五十斤,猪油五十斤,猪瘦肉五十斤,谷粉两袋,平日里厨房用到的葱姜蒜以及调味料多多益善,时令绿叶菜五十斤,之前咱家给你看过的辣椒也要多买一些。” 他原本打算给韩闯做些红烧牛肉面尝尝,奈何大盛禁止宰杀耕牛,就算现在有办法能找到一些,日后一旦需要量产方便面,市场上的牛肉也无法满足几十万将士的需求,所以干脆便用猪肉代替。 “奴婢记下了。”荷香郑重点头。 可能是多日不见温大人缘故,总觉得他又长得好看了几分,忍不住又偷偷多瞧了两眼。 不想温陈忽然看着她定住了神,竟然把鼻子凑过来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大……大人,您干……干什么?”荷香一时被这亲密动作搞得羞红了脸颊。 莫不是温大人对我有了想法?听说有的太监的净身后,依然会向往男女之事,虽不能行乐,可私下里还是有办法发泄欲望,莫不是温大人也是这种人? 可他是一个太监呀! 但长得这么俊俏的太监,又这么有本事,我好像也不吃亏…… 那陛下那里怎么交代? 正当荷香面红耳赤胡思乱想之际,温陈蓦然开口问道,“你身上这男人香是什么味道的,还怪好闻的……” 荷香一愣,原来是因为这事儿,略微感觉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好像还掺杂着一丝失落。 “茉莉花香,香水是莫大人之前送到府上的,奴婢便挑了几瓶换着用,大人若是喜欢这个味道,奴婢以后就用它了……” 温陈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转身重新回到书桌前,“没事了,咱家一会儿还要出去一趟,你早点歇着吧,不用照顾我了。” “奴……奴婢告退。” 荷香说完,赶忙低头退了出去,胸口小鹿乱撞。 温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不经意见看到院子里抽烟斗的莫绪酉,随即释然一笑。 我说这味道这么熟悉,上次老阴比给自己抽烟袋的时候,烟雾里就有这个气味。 自从适应了被封闭六识后的感觉后,自己对气味的敏感度也好想比之前提高了不少,也不知道以后解开封印的那一天会有什么全新体验。 烛光闪动,笔尖在纸张上不停游走,蒸汽机这个东西并不难理解,只要有一点机械制图基础知识的人都能画出来,但最让温陈期待的还是他画得第二张图纸。 只见上面仔细用狼毫勾勒出一个个细小精细的部件,若是熟悉枪械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零部件竟是一比一还原了左轮枪的构造! 这些可是温陈的老本行,此物携带方便,威慑力十足,一把精工打造的柯尔特蟒蛇简直是每一个枪械爱好者的梦中情枪。 能让他产生做左轮想法的原因便是之前在乌城时得到了屠三千赠送的弹弓,也就是“射”,此物威力巨大,与枪械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射”终究还是小打小闹,费力的同时还需要一定的使用熟练度,远不如枪械好上手。 整理好图纸后,温陈乘着月色踏出了书房,看见师父似乎是睡着了,轻轻放慢脚步,却不想路过墨不语身旁时还是听到一声轻微叹息。 “你书桌左手边的抽屉里有三枚药丸,两黄一红。” “补药?”温陈疑惑。 墨不语没有搭茬,而是自顾自的说道,“黄色药丸给陛下和郡主吃,红的嘛……作用相反,你自己看着办吧。” “时效二十八日,方子老夫也留给你了,以后不要在这些方面出了岔子。” 温陈疑惑眨了眨眼,片刻之后忽然明白过来,要说小皇帝和小黑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短时间内绝对不能有孩子,所以那黄色药丸肯定就是紧急避险的东西! 像自己这种每次同房都坚决实行严惩不“戴”政策的人,这玩意简直就是仙丹妙药呀! 那红色药丸岂不就是…… “还是师父想的周到……”温陈谄媚道。 “敢问师父一句,红色药丸能不能控制下一代的性别?徒儿喜欢闺女……” 墨不语瞪了他一眼,“想得美,赶紧滚!” 第169章 工业革命 砰砰砰—— 温陈轻叩门环,敲响府邸对面宅子的大门。 此时已过亥时,街道上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女声,“谁在外面?” 呦呵? 温陈剑眉一挑,这莫绪酉胆子够肥的呀,自己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在足疗店没开起来之前,不让他和灵玉有过多交集,这才过了多久,就把花姑娘接回住处了? “我,温陈!” “温大人?!”里面女子惊呼一声,随即加快脚步急忙拉开大门。 看到温陈的脸后,匆忙欠身谢罪,“温大人,不是你想得那样的,莫绪酉最近受了伤,奴家是看他一个人行动不方便,特地过来照看……” 温陈随意摆了摆手,“不碍事,莫绪酉还没睡吧?” “本来是打算休息了,但温大人既然来了,那肯定是先办正事。”灵玉小声道。 接着将温陈带到莫绪酉休息的卧房。 走进门去,温陈瞬间感到一阵热浪袭来,屋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铁罐铜鼎架在火上烤,莫绪酉上身缠着纱布,苦着脸正坐在小板凳上发愁。 “温大人来了……” 灵玉见他毫无反应,轻声提醒道。 莫绪酉闻言,猛的转过头来,看见温陈走了进来,表情顿时局促不安起来。 “莫绪酉,你胆子够肥的呀……” 温陈轻笑一声。 “温……温大人,在下与灵玉什么都没干……” 起身间扯动伤口,疼的莫绪酉哎呀咧嘴。 “咱家的意思是说你把锅炉都架到卧房来了,不怕它再炸一回,送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上西天吗?”温陈瞪了他一眼。 莫绪酉这才明白温陈没有怪罪他把灵玉私自带回府上的意思,讪笑几声,“温大人都知道了……” 温陈随意嗯了一声,这屋子里被摆满了莫绪酉的实验器材,好不容易才找了块空地坐下。 “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莫绪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怕温大人笑话,在下之前看沸水煮开,忽然生出个天方夜谭的念头,觉得如果能将这股天然之气急用起来,或许能做出一件可以代替人工干活的机器。” “可没想到折腾了半个多月,非但没什么成婚,反而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现在看来应该是失败了……” 温陈看他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嘴角,从怀里拿出之前画好的图纸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莫绪酉疑惑接过图纸,借着屋子里的灯光端详起来,片刻之后忽然神情震惊,屁股像着了火一般猛的窜了起来。 瞪着眼睛声音颤抖道,“温大人,这是哪里来的图纸?” “慢点,你身子还养好,小心撕裂伤口……” 灵玉看他变得如此激动,一旁小声埋怨道。 “咱家自己画的。”温陈平淡道。 “温大人真乃天才呀!” 由于兴奋过度的缘故,莫绪酉满脸通红,拿着图纸爱不释手。 “在下之前怎么没想到如此精妙的构造?!” 飞轮,曲柄,阀门,气缸…… 这台机器上,每一个零部件都都设计得如此巧妙,看着简单,但没有一处设计是多余的! “这叫蒸汽机,是将化学能转化为热能,再转化为机械能,从而推动器械产生运动,配上相应的设备,确实可以实现代替人工的可能。” “化学能……热能……机械能?” 莫绪酉对这几个闻所未闻的名词感到有些茫然。 温陈无奈叹了口气,现在像他解释初高中物理方面的知识属实不太实际,等莫绪酉学明白了,黄花菜都凉了! “你只要明白,想要让一个“死”的东西运动起来,就得需要能量,而这些能量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就好比我们日常需要吃饭进食才有力气干活一样。” “哦……” 莫绪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一切听着都过于新奇,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温陈说的这些话还挺有道理的。 平常大家都知道马拉车能动,可它到底为什么会动,谁也没细想过。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沸水产生的能量利用杠杆和齿轮等部件,将其用到实际生产和日常生活当中,咱家正好有两个比较有趣的项目,你可以做着试一试。” “在下愿闻其详。” “蒸汽纺织机和蒸汽机车。”温陈摸着下巴说道。 他记得这两样机器上第一次工业革命中尤为突出的发明。 丝绢布匹一直是当今社会的硬通货,大盛境内近千年来,依靠布行发家的商贩数不胜数,可以说谁能用更节约成本的方法织出布匹,谁就打开了通往财富的大门! 至于蒸汽机车,则是可以很大程度上解决短途的通行问题,在节约时间成本的同时,还能极大提高运输力! 莫绪酉闻言眼前一亮,他自然也明白温陈的想法,情不自禁道,“温公大才呀!” “请温公给莫某人一个月……哦不,半个月的时间,莫某人一定给温公一个满意的答复!” 温陈微微点头,然后一脸神秘的搂住莫绪酉的肩膀,“还有一件事,你得抽空给咱家办了。” “温大人请讲!” 莫绪酉如今的神经处于高度兴奋状态,迫切想把图纸上的蒸汽机变成实物,这对于一个做了半辈子手艺人的人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 “看看这个。”温陈说着,又从怀里抽出一张图纸,展开在二人面前。 “这是……?” 莫绪酉看着图纸上奇怪的零部件,以及最后的成品图,一时看不懂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直到看到黑火药三个字,才瞬间反应过来。 “这是武器?!” “聪明!”温陈笑着打了个响指,“你可以叫它左轮枪,也可以叫它柯尔特蟒蛇。” “威力如何?” “二十丈内,披甲者中招非死即残!!”温陈沉声道。 嘶—— 莫绪酉猛吸一口凉气,不由心头颤动,如果这玩意真像温陈说得这么厉害,那它可比普通的弓弩好用多了! 现今战场上通用的弓弩,虽说射程可以达到三十至四十丈,可随着距离增加,箭矢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一般在二十丈以上的距离,除非射到眼睛等要害部位,否则根本不可能让敌人有太大损伤。 “温大人,这玩意可不能量产呀,否则流传出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废话!”温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步柯尔特猎鹰,咱家个人需要三把,填装火焰的子弹三百颗,你只需按照步骤和图纸上的大小把它们做出来就行,后期调试工作交给咱家来办!” “如果你也想要一把这样的左轮防身,也可以多做那么一两把,但切记图纸绝对不能流传出去,等学明白了就马上销毁,且你做出的每一把手枪,都要经过咱家的手!” “明白!” 莫绪酉重重点头。 第170章 忘崽qq糖 清晨,天光微亮。 熟睡中的温陈忽然感觉耳朵一阵剧痛,紧接着便被一股蛮力提溜了起来。 “狗奴才,总算让本宫逮到你了!” “老实交代,你这一天两夜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哎呦哎呦——” 温陈好不容易从小黑豆手下挣脱,摸着通红发烫的耳朵无奈道,“什么鬼混不鬼混的,师父没告诉郡主,我跟着陛下进宫去了吗?” “没有!”宣阳愤怒道。 “鉴于你把本宫置之不理的罪责,本宫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那就看你这个狗奴才如何认识自己的错误了,你自己说!” 温陈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一声,“在下给郡主吃个好东西如何?” “吃什么?”宣阳眉头一皱,警惕扫了一眼温陈高高隆起的胯下。 “放心,在下给郡主吃的肯定是能整颗吞下去的玩意儿!” 温陈笑了一声,随意披了件外衣,一溜烟跑出房门,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三寸大小的红木盒折返回来。 打开盒盖,一股清香浓郁的中药味瞬间充斥整间屋子,一枚指头肚大小的暗黄色药丸静静躺在其中。 “这是什么?”宣阳疑惑。 “忘崽qq糖!” “糖?”小黑豆轻轻捏起药丸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本宫怎么觉得它黄得不正常,不会是你这狗奴才拿了什么动物粑粑搓了个球,像戏弄本宫吧?” 温陈白了她一眼,“你见过气味这么好的粑粑吗?” “此物乃是在下的师父墨先生精心调配的上等补品,不仅有益气补血,强身健体的功效,还能让改善郡主体质,让郡主能放心大胆吸收……的精华!” “什么的精华?” “嗯哼哈……的精华!”温陈依旧含糊不清道。 小黑豆表情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捏着放在眼前的丹药吃吃不肯下嘴。 “你不会是不想对本宫负责,特意让那糟老头子配制了毒药,想毒死本宫吧?” 温陈无奈,“我像那种人吗?” “像!” 小黑豆郑重点点头,“本宫看你好几次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杀完人之后脸上还露出那种奇怪的笑容,平日里你和本宫玩骑马的时候都没那么高兴!” 温陈摊了摊手,“那是因为在下每次和郡主玩骑马的时候,郡主就已经笑得够变态了,在下实在不敢过分张扬……” “呸!你才变态!”宣阳轻啐一声,俏脸不由一红? 但在经过一番交涉后,还是在温陈的哄骗下将药丸乖乖服下。 “本宫还有一件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温陈一边穿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回应道。 小黑豆咬了咬嘴唇,“本宫再过几日就要回益州了,你要不要陪本宫一起回去……” 温陈愣了愣神,有些意外道,“老罗都走了,郡主这么匆忙回去干什么?” “父王叫老罗回去时,也给本宫来了书信,说本宫这些日子也疯够了,得回去收收心,况且太后寿诞都过了那么久,本宫也没有继续待在尚京城的理由。” 温陈深吸口气,转过身来有些犹豫道,“没得商量?” “父王向来说一不二,这次能允许本宫在外面呆这么久,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唉……” 温陈有些怅然的拍了拍脑门,望着一脸期待的小黑豆,微微摇了摇头,“在下还有事情没办完,不能跟随郡主去益州。” 别说自己还要敲诈高句,补上三百万两白银的窟窿,就拿近期的事情来说,眼下莫绪酉手里好多生意都在起步阶段,需要自己来操控大局,镇南王那边还得挑出一批矿监去应付差事。 而且算算日子,刘太常答应的十万兵马估计很快也会达到尚京城,自己这个当事人如果因为儿女私情的问题不在现场,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除了这些大事,零零碎碎的小事也有不少,替韩闯做方便面,培训特务,与薛家商号敲定合作计划…… 可小黑豆听了这些话后,并没有如温陈想象中一般,变得异常暴怒,反而只是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深深望了温陈一眼,似有不舍,似有幽怨,然后低着头走了出去。 温陈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很是意外,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没接收到小黑豆情绪的发泄还有些不适应…… 正要追出去询问一番,荷香红着小脸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人,您……您昨夜要的东西都买回来!” “差点忘了这事儿!” 温陈一拍脑袋,赶忙走出门外,只见府邸门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一袋一袋的往院子里搬送物料,红彤彤的猪红肉一看就很新鲜! 不一会儿便摆了小半个院子。 引得墨不语和两个徒弟都好奇出来看热闹。 “你小子这是在青州饿怕了?”墨不语叼着烟斗调侃道。 温陈咧嘴一笑,“师父的刀功怎么样?” “杀人还是做菜?” “杀人……”温陈无奈瞥了他一眼,老阴比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哦……,那不咋地。”墨不语摇头道,“不过老夫做菜是一把好手!” “那还不快搭把手!”温陈大手一挥,开始指挥起来。 府上所有婢女尽数出动,在院子里架起炉灶,堆起案台,一个个忙的不亦乐乎。 “师父,猪肉分成两份,十斤剁成细碎,其余切成指甲盖大小的小块!” “二位师姐,你俩手劲大,去揉面,揉好的面团最后切成一分粗细的面条。” “荷香,你将你的小姐妹们分成两波,一波去切菜,大小和猪肉块一样,另一波去按照这张纸上的配比调配干料!” 温陈说着,拿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递给荷香。 “是,大人!” 一帮人各有分工,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半个时辰的功夫,制作方便面所需要的原材料便准备的差不多了。 只见温陈一边指挥婢女们把蔬菜粒和猪肉粒煮熟,一边将两位师姐切好的面条用一根根筷子夹成波浪状,然后放入笼屉开蒸,进行初步定型。 “下油,炒制酱料!” 温陈一声令下,猪油下锅,紧接着便是葱姜蒜辣椒以及各类调味品,最后假如剁成细碎的猪肉酱,烟火气升起,顿时整个院子里飘荡着诱人的香味! 就连先前失落溜走的小黑豆也忍不住从后院探出头来嗅了嗅鼻子。 “喂,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方便面,郡主想尝尝吗?”温陈嘿嘿一笑。 “方便……面?”小黑豆皱了皱鼻子,“这名字听着就恶心,谁方便的时候还要吃面?本宫不吃!” 说罢,又缩回了脑袋。 温陈笑笑摇头,继续操作起自己的做面工程。 等到笼屉上的面条差不多蒸了一刻钟后,便将他们取了出来,立马下入刚刚烧热的油锅当中! 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这面还能炸着吃?”红袖好奇凑了过来。 温陈拿着筷子指点道,“油炸既可以保证面条风味,又能使其脱水,抑制微生物生长,从而达到长久保存的目的!” “啊……,什么是微生物?” “嘶……,师姐这问题有点刁钻呀!” 正当温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概念时,一旁响起墨不语的苍老的声音: “柔脆之质,凋殒速易,不延旬月,无拟斧斤,你小子可以呀,年纪轻轻,懂得还不少!” 第161章 大结局 十日后,从南方来了一队人马,白衣素缟,情绪低落的进了上经常。 带头之人正是之前被温陈哄得团团转的镇南王世子刘太常! 金銮殿前,文武百官分列左右,一脸疑惑的看着跪在当中痛哭流涕的世子。 “温大人,你说这又是唱得哪一出?”礼部尚书崔韦靠到温陈耳边疑惑道。 温陈皱了皱眉,默默摇头。 他记得上次刘太常从尚京城出发前,是许诺会从豫州带回十万兵马交给小皇帝,可如今盘踞在城外的人马何止十万?!乌泱泱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际,而且全军披麻戴孝,神情悲怆。 “陛下驾到!”老太监尖锐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 敬仁帝黄袍加身,神色淡然的走来进来。 “陛下!你可要替臣弟做主啊!”刘太常一声悲呼,身体直直趴在地上。 敬仁帝哼笑一声,“堂堂镇南王世子,还有什么事需要朕为你效劳的?” 下方温陈一愣,他感觉到今天的小皇帝好像与往日很不相同,这语气,这态度,完全没有把刘太常放在眼里,要知道城外可是驻扎着少说二十万的镇南王手下,这帮人对尚京城时时刻刻是个威胁! “陛下,父王十五日前在夜西湖游船时,被贼人谋害,当场殒命,同行的大哥也身受重伤,如今昏迷不醒,性命岌岌可危!” “臣弟以为,此乃南齐阴谋,想要毁我大盛根基,还请陛下派兵踏平南齐,为父王报仇雪恨,为我大盛皇室找回颜面!”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就连温陈脸上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镇南王死了?! 这也太梦幻了吧? “世子殿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镇南王乃我大盛脊梁,身边护卫众多,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谋害?” 刘太常回头泪眼婆娑的望了温陈一眼,低声道,“刺客不知何时混入父王的侍卫当中,趁父王小解之时突然暴起发难,由于情况特殊,当时父王身边并没有旁人守护,只有大哥一人听到动静,赶到现场后正好遇到贼人割下父王首级准备逃窜,想要阻拦却被一刀斩断手臂……” 温陈愕然,不止杀了人,还把镇南王的脑袋割下来了?! “温公……”上方的敬仁帝忽然开口。 “微臣在!” “朕命你协助车骑将军韩闯,在一个月内,将王弟带来的二十五万兵马收编到我大盛虎狼骑中。”敬仁帝缓缓说道。 温陈一怔,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小皇帝,镇南王身死这件事,小皇帝绝对不是刚刚知道的! 难不成派人刺杀的镇南王的就是她自己?! 群臣脸上也都露出复杂的神色,只有刘太常低眉顺眼,低着脑袋沉默不语,似乎早已放弃了挣扎。 “微臣……领旨!” “王弟,王叔的仇朕一定会报,待朕召集兵马,调兵遣将,便挥师南下,为王叔讨回公道!” “只是如今南齐蛮子既然敢对我皇室出手,豫州那地界想必也是危险重重,这段时间你便留在尚京城安心修养,没什么大事最好不要外出,等朕的消息。” 群臣面面相觑,刘太常如今作为镇南王死后唯一的继承人被找理由软禁在尚京城,陛下这是不准备让他回豫州了呀,这种话说出来,明摆着就是想要彻底将豫州收回到自己手上来! 刘太常点了点头,“一切愿照陛下安排!” 敬仁帝微微颔首,打了个哈欠,“朕乏了,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朕走。”敬仁帝路过温陈时,斜了他一眼。 温陈赶忙跟在后面,迫切想要知道小皇帝是如何做到这件事的,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她敢铤而走险下这么一步棋!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皇宫当中,待四下无人后,敬仁帝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向温陈。 “你胆子不小呀!” “啊?”温陈脸上茫然,这不应该是我对你说的话吗? “陛下何出此言?” “还装!”小皇帝脸上笑开了花,“朕果然没看错你,胆大心细,什么事都替朕处理得明明白白。” “说吧,你从哪里找到那么一个人才?” 温陈心中更加疑惑,“陛下说得是杀了镇南王的刺客?” “那还有谁?” “不是微臣干的呀!”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跟朕卖关子了,那人都把镇南王的人头带到镇国司了,指名道姓要找你这位厂公大人,要不是正好被南宫雀看到带到朕面前,城外那二十几万战马的蹄子早就踩你脸上了!” “啊?找我的?” 温陈正要解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急忙问道: “陛下,你说的那人,是不是叫刀九?!” “承认了吧?”小皇帝嘴角勾起。 还真是他! 温陈心中一时波涛翻滚,他万万没想到一个脑子不太正常,好像精神病人的刀客,竟然只是凭着自己的一句话和五百两银子,就把小皇帝多年来的心头大患砍了脑袋! 还记得刀九当初是因为自己杀了他老婆的奸夫,收不到封口费才对自己起了杀心,后来被制服,又因为得到了更多的好处,所以答应帮自己杀个人! 镇南王估计下辈子都想不明白,他被砍头全是因为自己为了尽快打发刀九所说的一句玩笑话! “牛逼……”温陈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镇南王已死,那陛下准备怎么处理他的残部?” 小皇帝收起笑脸,正色道,“刘太常这小子倒也精明,知道自己撑不起他老子的摊子,昨夜已经派人将他父亲的几个谋士心腹交给了朕,而他也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如今你只需要尽快帮朕收编豫州来的军队便好。” “朕还听说你最近在镇国司开了个培训班,裴芝偷偷去观摩了两次,对你的本事赞不绝口,这样吧,不要小打小闹一次只培训五十人了,朕给你五万精兵,半年时间,你要给朕训练出一支虎狼之师!” 温陈一惊,“半年?陛下明年要打仗?” 敬仁帝笑笑点头,“刚才朕在早朝上答应刘太常的事情不也得办到不是?起码在他的心里,杀害他父亲的凶手就是南齐蛮子,这个黑锅总得有人来背!” 温陈轻轻叹了口气,“微臣遵旨!”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敬仁帝笑吟吟的回过头来。 “陛下请讲!” “你要当爹了。” 听到这话,温陈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小皇帝还是在跟他开车,“这次要不换个地方,上回陛下叫得声音太大,都被太后听到了,不如今晚就在微臣府上,称呼也得改改,要紧跟时代潮流,叫daddy吧……” 小皇帝脸色一红,轻啐一声,“混账,说什么呢!” “朕的意思是袅袅有了!” 温陈直接愣在原地,“陛下可不要骗我,我会当真的!” “不信的话,自己去问!” 说罢,一甩袖袍转身离去。 …… 一年后,大盛集结三十万兵马举旗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南齐四州,南齐国君邢月仓皇逃窜,在混乱中被乱马踩死。 带领大盛虎狼军的乃是一名青年将军,姓温名陈,用兵如有神助,不过三月,便将南齐七州收入大盛国版图之中。 岁末,塞北三大匈奴部族纷争不断,由于近一年来从大盛来到此处的商贩用许多漂亮石头换走了他们大批牛羊,物资匮乏的各大部族开始打起同伴的主意,一时间明争暗斗战况激烈。 他们之所以没有侵犯大盛边境,是因为平北王的军队在这段时间中配备了一种可以降下神罚的武器,那玩意虽然只有不到半丈长,但每次只要听到“砰”的一声,便会有一个草原武士倒下。 但在最后的争斗中,达斡尔草原的窝阔台汗却得到了大盛官方的帮助,一举将其他两个部落收入麾下,据传,窝阔台汗的父亲与大盛一位地位极高的大人物是师兄弟。 又是三年,高句岛上已被大盛军队全数占领,高句国君朴大昌对着一众金甲龙骑俯首称臣,远处海面上,数十艘蒸汽轮船整装待发,只见船头青年将军大手一挥。 “出发,让小鬼子知道知道,什么叫犯我大盛天威者,虽远必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