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女主的影卫[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女主的影卫（穿书）》作者：风筝南飞【完结】 文案： 燕霜穿进了一本书里，成了被男主派去暗中保护女主的影卫。 燕霜的主要任务，是天天蹲女主房梁负责监视女主。 这是一本古早玛丽苏文。 文中凡是个男的，上至七十下至稚儿，没有不被女主吸引的，区别在于，长相过关能力出众的才能出现在女主身边。 她作为一名专业影卫，时不时帮女主去天山摘雪莲，时不时替女主抵挡流氓，还得保证随叫随到。 这天燕霜照常上班，兢兢业业女主家中房梁蹲，女主心血来潮上街游玩，果然遇突发事件乞丐摸钱袋，付钱窘迫之时被一优质男股解围，优质男为表现自己，带着女主杀到乞丐窝。 燕霜见这小乞丐不过十三四岁瘦骨嶙峋猴子一样十分可怜，被白衣男手下逼迫得嗑得头都破了鲜血直流。 实在不忍就暗中将人给救了。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燕霜才想起来在这种无逻辑女主文当中，什么样的人才不会被女主吸引。 那就是註定早死的炮灰。 * 阅读指南 1、生活很苦了，不写悲剧。不是悲剧不代表故事没有波折。 2、没什么苦大仇深，但是女主开篇前生活不是一帆风顺。 3、女主会受到偏爱。 4、人物并非非黑即白。 5、男主年下，差两岁。 6、本文男主男德班班长。 7、不是所有男女之间都是爱情，还有可能是朋友。 8、男主登场较晚，但不完全晚，他的福气在后头。 9、本来想写沙雕风的，但是发现自己还是笔力不够，唉我会努力的！各位读者爸爸就当作轻松的故事看吧。 10、看盗文的也请不要对剧情指指点点，支持正版，从你我做起。 11、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友爱再见，谢谢你看我的文章。 wb：@风筝突突突突地跳起来了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霜 ┃ 配角：燕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成古早文女主的影卫 立意：面对困难，永不放弃 第1章 记录的人 春光融融，阳光明媚，若大皇城中的各色鲜花都开得耀眼，争奇斗艳，鲜嫩欲滴。 空气中也十分凉爽，微风徐徐，一看就是踏青的好时节。 皇甫王朝的京城邺城，也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来往异国商人络绎不绝，俨然一副盛世之景。 邺城最热闹的长安街上，酒馆茶馆林立，叫卖声无一不绝。 让人升起冲动购物的欲望。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燕霜能忽略窗户内的景象的话。 她老练地嘆了口气，拿出怀中的小本本和笔，端正地写上兵部尚书家大公子的名字，并在旁边的缺口正字上多加上一笔。 这是这个月，女主触发的第几次男配事件了？ 虽然整个长安街热闹非凡，作为整个邺城最有名的茶馆也是人声鼎沸，说书人说到高/潮处，都有着不同口音的叫好声。 但是位于茶馆听说书最好的位置，也是最贵的包厢中，里面的人似乎十分的不珍惜说书人的劳动成果。 燕霜耳清目明，听力绝佳，在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之中，还能听见里面女主对自己的事业大谈特谈，对面尚书家公子仰慕的附和。 燕霜：「……」 燕霜木着一张脸蹲在房梁之上，因为瓦片的阻挡，她像是一道影子，融入在阴影之中，似乎连一丝唿吸都没有，悄无声息。 还有什么是比穿越到封建王朝更让人感到苦逼的事吗？ 有的。 穿进一本专门古早古代玛丽苏小说之中，还成了被男主派去，专门听墙角给领导报告的路人甲影卫。 影卫是做什么的？ 无非就是在主子有需要的时候一声令下，随时随地的出现。 她干过不少活，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亦或者是深入危险的地方，脏活累活基本上都是他们这些没什么自由的人干。 她曾大半夜被叫去三百里开外的地方不过就是摘一朵花，也曾在寒冬腊月下到冰冷的河流替人找东西，还曾在老闆有难时以一敌十差点人就没了。 燕霜死鱼眼，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她究竟是怎么穿越的？ 燕霜只能用自己的经歷来告诉大家，千万别熬夜，这真是她血的教训。 睡觉之前看的书，一定最好是生存环境最舒适的。 燕霜：笑不出来。 虽然是影卫，但是蹲久了脚还是会麻，正当她准备调整一下姿势继续蹲着，敏锐的听觉听见了楼梯里传来的脚步声，她身子忽然一顿，随即下一秒一个跳跃消失在了原地。 「站住，此处不可再向前。」 「你可知你拦的人是谁吗？！这可是临远侯世子！岂是你能得罪的！」 因为是出宫上班，跟着女主，燕霜没有穿着一看就是皇家影卫的带着暗绣麟纹的影卫灰青色制衣，而是穿着普普通通的黑色常服，带上了面罩。 在这邺城，丢一块砖板都能砸到一二品朝廷大官，三四个皇亲国戚，所以一般人听见和皇家沾点边的名号，大多都会退避三舍。 第2页 燕霜自然知道她拦下来的这位俊朗公子是临远侯世子，至于为什么知道，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身后房门内的女主的裙下之臣。 自从被派到女主身边，但凡一个长得稍微不错的男人，无论一开始态度如何，最终都会觉得女主毫不做作和其他女人一点也不一样的喜欢上她。 这一次女主是偷偷出门，原本跟在她身边的小丫鬟九儿因为剧情原因和她走散了，她就遇到了好心帮她结帐的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两个人你来我往，就在茶馆里坐下喝茶了。 作为身处在暗处的影卫，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要出来，但是女主好像现在并不想让人撞见，在听见了脚步声之后，就吹响了燕霜领导给她的暗哨，燕霜不得不动了。 也不知道领导要是知道了给女主遇险时的暗哨在这种场合上使用，心里会怎么想。 燕霜巍然不动，拦着临远侯世子和他的跟班。 临远侯世子显然教养极佳，他玉树临风，带着一股风流潇洒的韵味，摇着摺扇，微微一笑：「听闻今日洛家六姑娘来了思茗斋，禹仰慕洛姑娘已久，可否姑娘通融一下？」 燕霜：「……」这么一番文绉绉的话说下来，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学无术，成天泡着秦楼楚馆，恐怕真的觉得是一个贵气的世家公子了。 燕霜将腰间的长刀□□了一点，闪现了在光线下折射出来的锐光，「后退。」 看着面前带着面罩的女人油盐不进的模样，临远侯世子笑容带上了几分僵硬，他看着女人平静的目光，却莫名地感觉有几分危险。 他自幼习武，自然对会武功的人十分敏感，虽然比不上一流高手，但是还是能看出来面前的女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护卫，毫无破绽的姿势和平静却锐利的眼神。 虽然很可惜见不到洛仙儿，但是现在也不是硬莽的时候。 深知之后有的是机会，临远侯世子故作镇定潇洒的模样，「既然洛姑娘没空，那下次有机会还请洛姑娘赏脸。」 见人逐渐走远，燕霜才将刀收回。 她惯常使用的武器是刀，但却不是普通的那种笨重大砍刀，而是细而长的苗刀。 当初是她年幼无知，并不知道自己兢兢业业练习武艺到了今天，是专门来给女主蹲墙角的。 屋内原本因为有人靠近而减小的声音又逐渐加大，燕霜一个闪身，回到了原本自己的位置。 这都在茶馆待了大半天了，也不知道要多久他们才能结束。 又过去了好一会，下面的两个人终于决定离开了。 就听见兵部尚书的大公子柔情蜜意。 「仙儿，今日天色已晚，来我府中歇息吧。」 洛仙儿声音娇弱柔和，让人一听就感觉浑身酥麻。 「不必了，改日与公子再聚。」 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似乎还觉得有些可惜，劝了好几次，但是洛仙儿好像开始有些动心了。 燕霜：「……」 为什么你们一个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一个宰相家的小庶女好像一点也不知道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在外人看来像是是在偷情。 燕霜知道这是因为这本书原本就是一个专门为女主和各路男人相遇相识而生的，所有的剧情都是为了她的认识更多的美男，最终只有一名战胜了所有人，成为那个幸运儿。 但是燕霜本人其实除了监视女主之外，还有另一个任务—— 她看了眼终于找到茶馆来的九儿，一个跳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门口。 她敲了敲门，模仿了九儿的声音。 「小姐！小姐您在里面吗？！老爷和夫人就要回府了，您快回家吧！」 洛仙儿是偷偷跑出门的，每一次出门，燕霜都能跟着她一起体验一下穿越女穿越必做的一百件事中的二三事。 里面顿时一阵兵荒马乱，还有女主洛仙儿紧张中勉力镇静的声音。 「知、知道了，你等一下，我这就来。」 燕霜转身下楼，将面罩摘了下来，挤在了听说书的人群之中。 就在即将和到处寻找的九儿擦肩而过时，她声音压低，成了方言极重的北方口音，忽然对着一旁的小二道： 「楼上的包厢今日为何订不了了？」 小二满脸堆笑，见燕霜是个漂亮的姑娘，一副江湖人的打扮，语气更加柔和道：「今个儿是王公子包了包厢，你来晚了，若是早些日子，才能订到今日。」 在京城中手脚大方王公子无非就那么几个，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也是一个。 再加上九儿在街上也打听到自家姑娘似乎就是来了茶馆，和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也有些牵扯，自然一听就知道在说洛仙儿。 她直接心里就吓了一跳，更加着急起来，生怕自己家小姐被人撞破和其他男人有染。 太子殿下还对小姐虎视眈眈，小姐怎么还能敢和其他人有了牵扯呢！ 燕霜看着九儿急匆匆地上楼去了，她朝小二点了点头，随即像是出门一般往外走，走到无人的角落，轻功一跳，消失在了原地。 燕霜一路轻松跳跃，伴随着西斜的太阳穿梭在楼宇之中，视线的角落总会有一辆马车。 也不知道皇甫擎苍是怎么想的，让她记录这些女主遇到的各种对象。 感觉这样子好像变态。 燕霜一便跟着洛仙儿的马车，一边想。 第3页 皇甫擎苍就是当今太子，一听这个名字就十分龙傲天，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穿的是辣/文的燕霜还以为自己穿到了龙傲天发家史了。 自从皇甫擎苍在一场宫宴和洛仙儿认识之后，就来了一场强取豪夺，发展十分迅勐，各种你追我赶，各种莫名其妙的偶遇，各种打脸剧情，让燕霜对玛丽苏和龙傲天的世界眼界大开。 如今他跟随皇帝前往江南南巡，就将燕霜拨去监视洛仙儿，顺带让她清理一下洛仙儿身边的各种狂蜂浪蝶。 这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从她到女主身边起，女主遇到的男人就已经有好几个了，虽然一看就是小鱼小虾，但是明显就算她去阻拦也赶不上女主偶遇的速度啊。 简直就像是在和剧情大神在比拼。 燕霜深谙职场摸鱼之道，只要我装着忙碌，谁知道我有没有在真的干活。 燕霜有个小本本，那是皇甫擎苍让她记录洛仙儿每一天遇到的事情，还有遇到了什么人。 虽然记录在燕霜小本本上的名单并不算多，毕竟现在剧情才刚刚开始。 但是名单里的其中一两个人，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第2章 何谓影卫 一般看小说，每当主角或者高位者一叫暗卫，就会有似乎无处不在的影卫从各种角落四面八方出现，并且平时一点踪迹都没有。 燕霜成了影卫，才知道这是一项十分难掌握的技能。 小说里面根本没人写过平时暗中待命的影卫们到底应该呆在那里！ 她真的是经过了漫长的职业生涯才才掌握这项影卫必备技能的。 就比如现在，因为boss的命令，她这段时间得天天跟着女主洛仙儿，大半夜了都要蹲他们家房梁。 因为不科学又反牛顿的武功设定，作为武功高强的影卫，就算睡眠不够，也能仍然保持好的状态。 ——这真是个给无良资本家打工的良好技能。 燕霜懒散地蹲在房樑上，换了个姿势坐了下来。 如果今晚不出意外的话，洛仙儿应该会乖乖睡觉，不搞什么么蛾子了。 忘了说了，洛仙儿作为女主，怎么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古代小美人儿呢？ 她不仅自身在某些方面的天赋异禀，而且内里其实早就换了个芯子。 洛仙儿是个穿越女。 根据燕霜的回忆和现在的观察，这应该就是那种自命不凡，一定要在古代干一番大事业，并拿了庶女打脸剧本的穿越女。 根据穿越时间点来看，燕霜摸了摸下巴，好像跟她也不是一个时代的。 「噗嘶噗嘶——」 十分微小的，如果不是燕霜听力绝佳，恐怕都听不见的声音在房顶响起。 燕霜平静而无波澜的脸上多了些许细微的笑意，她看了眼底下已经回到自己床上休息的洛仙儿，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屋顶。 尽管青瓦易碎，但是燕霜踩在上面，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此时屋外夜色正浓，只有高挂夜空的圆月在散发着皎洁的冷光，偶尔街上响起一两声猫叫，又逐渐消失在远方。 「霜姐！」 少年般清朗独有的嗓音响起，虽然并不大声，显然是知道就算声音再小，对面的人都能听见。 在屋顶高处的拱嵴处，坐着个黑色的身影，一坨黑色在看到燕霜的到来，兴奋地使劲挥了挥手。 燕霜眼角一抽，快步上前。 「你能不能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屋顶有人吗？」 在月色照耀之下，是一双与夜空星辰般黝黑又明亮的眼睛，他带着影卫独有的面罩，身上穿着正是皇家影卫的暗纹麟制衣，在其他人看来，仿佛融入在夜色之中。 「我这不是很小声了吗？」少年嘟囔，「小声到如果不是你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听见。」 燕霜都想扶额了，她看向少年：「刘一样，你知不知道这一块是三品以上大员的居住区？」 被叫做刘一样的少年有些茫然：「我当然知道啊。」 燕霜：「那你抬头，仔细看一下周围。」 刘一样闻言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四周，没一会，面色一僵：「怎、怎么这么多弟兄在这里？」 燕霜不用看就知道周围是什么情况了。 如今皇帝带着太子下江南南巡，一是想散散心度个假，二是考察一下江南民情，还有一点，皇帝想看一下本人不在京城，那些朝廷大官在京城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 毕竟前段时间刚出了个齐王谋逆的大事，每个朝廷重臣都是皇帝的观察对象。 虽然这是一本没什么逻辑的玛丽苏小说，主要就是女主遇到各类男人然后爱恨情仇二三事，但是非主角的视角中，这个王朝仍然是符合逻辑的有序发展，正是这些幕后组成的一整个完整的世界，才能让主角们有着自己的舞台。 燕霜虽然是太子的影卫，但实际上她仍然是直属于皇帝的金銮殿影卫，作为三番首领的她被皇帝拨给了太子而已。 所以知道这些内幕并不奇怪。 就看现在，在洛府周围的其他官员的房顶上，若是仔细看去，是能看见一些趁着月色出来看月亮的影卫。 像燕霜这种级别的，从四周的唿吸声中都能感受到有人。 「你才从怀州回来，大约不知道陛下的命令吧。」 第4页 刘一样神色讪讪：「我现在知道了，霜姐，我们要不换个地方吧？」 燕霜：「……」 燕霜：「刘一样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其他人知道我在这里，是不会过来的。」 「你不早说！」刘一样恢復了自己的自信，对于自己的能力低下振振有词，「是你当初叫我刘一样的，一样一样，不是你说的我只有轻功这一样拿得出手吗？」 这小子还挺自豪？ 燕霜知道他德性，懒得理他，在一旁沿嵴上坐了下来。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刘一样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了个纸袋，递给她：「瞧，我从怀州回来给你带的。」 燕霜接过来，打开一看眼前一亮：「怀州杏！你怎么带来了？这不是陛下让带给柔妃娘娘的吗？」 刘一样哼哼了一声，少年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满：「我跑这么大老远，还不能拿点甜头吗？这可是贡御前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燕霜拿了一个吃，甜滋滋的，让她因为天天看活春宫而郁闷的心情好了起来。 她看了眼刘一样，自从那件事过去之后，明明应该完全忠诚的刘一样开始变得逆反起来，她知道刘一样现在一定很厌恶皇帝，但是却不得不继续呆在这里。 因为这里不仅有她，还有—— 「你给燕行送过去了吗？」 刘一样正也拿起一个杏子咬了一口，闻言给予了燕霜一枚鄙视的眼神：「行哥和陛下去江南了，你忘了吗？」 燕霜才想起来，作为金銮殿影卫首领，自然是要护卫着皇帝的。 燕霜因为吃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煳：「你以后对御前的事，说话小心点。」 刘一样一听就知道霜姐在说他的态度，他想像以前一样嚷嚷，但是想到如今的他们三人能像现在这个样子，霜姐和行哥做了很大的努力，心情顿时有些沉闷，人也沉默了下来。 燕霜看到刘一样这个样子，也想到了那件事，心里也不好受，她拿着杏子的手顿了顿，才继续吃着。 那件事的发生，不仅仅改变了刘一样，其实燕霜知道，也改变了她和燕行。 其实作为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现代人，燕霜何尝又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一个危险的职业，又怎么能轻松地做到说杀人就杀人，咬着牙坚持下来这么残酷的训练。 她不是半路上身的魂穿，而是正正经经的胎穿。 正因为如此，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世，也十分清楚自己对于自己命运的无法掌控。 影卫这个身份不是她选择的，而是她不得不选择。 她是个从小被遗弃的孤儿，连自己能不能在贫困的山村里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比较幸运的是，在她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被人带走了。 但不幸的是，带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父，皇宫之中的影卫管教。 皇宫里的影卫是怎么来的，就是在全国各地搜寻那些根骨极佳的孤儿，经过十分残忍严酷的训练，还有思想上的洗脑而来的。 无论你是男生还是女生，经歷的事情都是一样的，敌人不会因为你的性别而对你手下留情。 而作为皇帝的亲属影卫，更是要做好随时自我牺牲的准备。 天知道当初燕霜为了活下去克服了多少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困难，有一段时间她差点抑郁到自己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和燕行，还有刘一样，就是在那个惨无天日的时候相识的。 而到今天，他们那一批影卫的选拔，活下来的也只有他们三个人了。 刘一样也知道燕霜的难受并不比自己少多少，沉默了一会他重新扬起笑脸，语气扬起：「霜姐，今天又在看着这洛家的小庶女了？」 燕霜脑子里的沉重一下子就打破了：「……」 燕霜也就在他们两个面前才表现出放松又情绪化的一面，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剩下的杏子：「殿下的命令，我怎么能不听？」 刘一样有些疑惑：「太子殿下对洛家的这个小庶女这么看重，怎么不将她接到宫里来，封个位份？」 因为洛仙儿一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边要和其他优质股谈情说爱。 一想到洛仙儿的猎艷单里还有个柔情影卫，她就糟心。 但这种话燕霜不可能说的，她将杏子核丢了，一旦说起和剧情人物有关的话题，她语气就没有了什么情绪。 「太子殿下的事，如何妄议？」 刘一样也三下五除二地将手中的杏子吃完，他说道：「说起来，这位洛家的小庶女，还真是个万人迷，我刚回来就停听人说她似乎也将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给迷住了。」 燕霜看着悬挂在高空中的圆月，闻言心里想，那你可还不知道，将来还什么兵部尚书，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就是个弟弟，当世神医，异族蛮王，外加冷酷杀手，柔情影卫等将来也都会是她的裙下之臣呢。 一想起柔情影卫这个设定就头疼。 燕霜曾经思来想去，还仔细观察过皇家影卫中有哪一个符合原文中的角色的。 几个番都曾经去打探过，搞得那会刘一样还以为她看上哪个同僚了。 后来燕霜打探半天，绝望地发现原文中的柔情影卫，极有可能是燕行，那种被剧情控制又笼罩在心头上的阴影，直到最近燕行这么久还没有和洛仙儿有牵扯才散去不少。 第5页 燕霜严肃对刘一样说道：「我可警告你，太子殿下此人心狠手辣，你离洛仙儿远一点，将来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自己解决。」 「我怎么敢啊霜姐！」刘一样看起来像是快要跳起来一样，「咱们谁不知道她是殿下的女人。」 一想到洛仙儿，燕霜就很心塞，不知道明天还会有什么活春宫在等着她。 「对了霜姐，你之前让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了。」刘一样抓了抓脑袋，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十分的年轻，又有一双成天笑嘻嘻的眼睛，很多人都会被他这样的伪装骗过去。 而且刘一样虽然打架上比不过燕霜和燕行，但是变装和潜伏，轻功也都是一流的，更是混迹在江湖之中，人脉遍天下。 燕霜精神一振：「怎么样了？」 刘一样眼神中有了几分奇异：「那潇湘馆的幕后老闆，似乎还真的和西南药王谷有点关系。」 潇湘馆，邺城中最大的青楼，也是最奢靡的销金窟。 第3章 穿越女的自我修养 为什么忽然关心起青楼的事情？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接下来的剧情跟青楼有些关系。 潇湘馆在邺城是鼎鼎有名的秦楼楚馆，接待各种达官显贵，能够进入里面消费的必定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平常人若是想要进去，可能都喝不起一杯酒。里面一杯酒水都十几两银子，若是还想要请姑娘唱个小曲儿，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而潇湘馆，在燕霜依稀的印象之中，好像是女主其中一位老公的产业。 洛仙儿是一个小庶女，在洛府当中其实并不受人重视。 她上头有几个姐姐和几个哥哥，家中唯一一个在京城中受到大家认可的洛家姑娘，就只有大夫人所出的洛婉儿。 毕竟是拿了庶女打脸剧本的女主，自然一开始就要另闢蹊径地先武装自己。 作为一名合格的古早穿越女，洛仙儿也开始动起了经商的念头。 但是在这个礼教严苛的古代，根据背景她还是不太好抛头露面地去做生意，不知道怎么的打起了青楼的主意。 这里的礼教严苛大概对女主比较双标。 燕霜还暗地里吐槽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好抛头露面做生意就能去开青楼。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确定的洛仙儿穿越的年代和自己一定不一样。 毕竟能想到在青楼里搞选美搞模特投票，还拿着琵琶弹唱梁静茹的勇气想法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燕霜有幸见过洛仙儿唱《勇气》，梁静茹听了都要感动自己的歌传播到这个陌生的王朝。 当时看到洛仙儿的小丫鬟九儿在那里一脸惊艷崇拜地看着她，燕霜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当天晚上她就在影卫值房和燕行，刘一样吃夜宵的时候，也对着他们一展歌喉。 当时的刘一样一脸便秘又纠结的神情看着她，似乎有些艰难道：「霜姐，你刚刚……是在唱歌吗？」 燕霜：「……」有这么难听吗？ 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刘一样继续道：「霜姐，你怎么自从你跟着这位洛姑娘之后就怪怪的。」 你他妈才怪怪的！ 燕行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应，但是燕霜发现他狠狠地多喝了几杯酒，像是想要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情。 燕霜：「……」喂！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似乎是发现了燕霜有些郁闷，燕行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无措，他似乎想了一下措辞，才对着燕霜小心翼翼道：「嗯……你的声音还是很不错。」 燕霜：那我可真的是谢谢你了！ 她不愿意放弃，顺便想要试探一下燕行对洛仙儿的态度。 燕霜十分积极地将歌词写了出来，还没等她写几行，下一瞬桌上的宣纸顿时消失，她反应也极快，下意识想要争抢，却发现纸已经被燕行拿在烛火上烧了。 他原本放松的神情变得凝重，琥珀色的双眸静静地看着燕霜：「小霜，这些话，你是从哪来听来的？」 还没等燕霜回答，他将已经燃烧至最上端的纸松开，似乎在自言自语道：「洛家那个姑娘的确是有些问题，我想想办法，让殿下换个人去……」　　刘一样也在一旁不贊同：「霜姐，这一次我可没怎么说的，你看看这些都是些什么话？」 看看，在燕行和刘一样这么严重的反应下，然而洛仙儿周围的人似乎觉得她唱这个没有任何一点不妥。 甚至于她还有一次给燕霜boss当生日礼物展现过，就只看见了皇甫擎苍同样九儿同款的一脸惊艷。 燕霜：「……」 她真的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是他们三个人的问题，后来发现了，是洛仙儿的问题。 同样放在古代来说大逆不道的东西，女主做出来那就是别具一格，那就是独有特色，让人惊艷又怜爱。 从那一刻起，燕霜就知道了这个世界是有女主光环这种东西存在的。 那么洛仙儿想要开青楼肯定也不会失败的。 根据剧情，洛仙儿开的新型青楼，之后会越做越好，她拿到钱，又开始制作一些什么玻璃啊，镜子啊，化妆品等一系列穿越女穿越必须要做的二三事。 而越做越好的青楼自然也会与潇湘馆成为竞争对手，打起了擂台。 开始和幕后老闆的相爱相杀之路。 幕后老闆的身份要在很后面才揭晓，但是燕霜凭藉自己依稀的记忆里，总觉得和洛仙儿老公名单中的当世神医好像有点关系，才让刘一样去查试试看的。 第6页 没想到好像还真的那位名满天下的药王谷谷主。 燕霜蹲在房梁阴影处陷入了思考。 今天是个平静的日子。 对燕霜来说，平静的日子就是定义为洛仙儿不和男人搞事的日子。 正是阳春三月，春光正浓，天气凉爽，带着勃勃生机，洛家是当朝宰相的府邸，就算是个小小庶女的院子都显得雅致幽美。 可能是洛仙儿昨天很累了，今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直接就错过了给大夫人请安。 几个看不顺眼洛仙儿的其他府里姑娘就来找麻烦了。 看着洛仙儿面色含春，像是三月盛开的鲜花中最娇嫩的一朵，一时间如阳辉般惊艷魄人，其他几个姑娘脸色就有些不爽。 燕霜在角落看得津津有味。 别看洛仙儿在一群人之中好像落在下风，其实她本人战斗力也是槓槓的。 燕霜讨厌洛仙儿吗？ 虽然有的时候燕霜会因为洛仙儿遇到不少麻烦，也处理过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但是她却一点也不讨厌洛仙儿。 大概是因为，洛仙儿是一个仍然怀揣着现代人的天真和底线的人。 她再自以为是，再满脑子情情爱爱，都能比这里的一些草菅人命的上位者好更多。 经歷过曾经的自己都无法想像过的炼狱，再一次见到熟悉的过去时，燕霜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不会评判洛仙儿关于和男人的事情，这是洛仙儿自己选择的路。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燕霜在听见洛仙儿弹唱那些熟悉的歌曲时，不自觉地得到了一丝慰藉。 她才知道自己一直仍然怀念着家乡，怀念着过去的现代生活。 燕霜自己已经改变了，尽管她极力的让自己的内心保留着那一分净土，永远坚持着自己的底线，但是她知道她和受到保护的洛仙儿已经不同了。 不过她并不羡慕洛仙儿，也称不上喜欢。 她虽然失去了过去，但是她仍然有自己的家人。 她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拥有武力值，不需要依附任何人而生。 燕霜对现在的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看着其中一个粉衣小姑娘想要拿滚烫的茶水去泼洛仙儿，燕霜摇了摇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沙粒般大小的石头，稍稍内力，就将低下姑娘泼水的手打得一偏，淋湿了另一位黄衣姑娘的裙摆。 黄衣姑娘勃然大怒：「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条裙子是爹爹专门从苏州带回来送给我的！你赔都赔不起！」 粉衣姑娘本来因为自己的手偏而一愣，但是闻言火气上上来也不甘示弱：「不就是件衣服吗！这本来是送给四妹妹，结果你倒好，舔着脸去要，要不是四妹妹可怜你，你以为你会有吗！丢死人了还好意思到处说！」 四妹妹，正是洛府唯一嫡出的姑娘洛婉儿。 燕霜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靠在房樑上。 这几个姑娘天天吵来吵去，内容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恶毒也是真恶毒，动不动就是要毁脸推水池里这种事情。 大概是为了凸显出女主小可怜的背景生活吧。 但是这些姑娘恐怕都想不到，女主此时已经和太子殿下勾搭上了，将来要是皇甫擎苍知道了这些事情，给她们十条命都不够砍的。 终于几个来找茬姑娘走了，燕霜看见了九儿紧张地拉着洛仙儿在四处看看有没有受伤。 洛仙儿一改之前柔柔弱弱的模样，她收起刚才虚弱如风中摇曳的小白花一般的笑容，面色沉了下来，黑眸晦暗不明。 九儿在一旁担忧问：「小姐，您没事吧？」 洛仙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摆手：「没事，你先去看看小厨房的点心送来了没有。」 九儿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就走了。 燕霜正打算将自己的注意力收回来时，忽然听见洛仙儿声音很轻地道：「谢谢。」 燕霜身子一顿，随即看向了下方的洛仙儿。 洛仙儿坐在了一旁的矮塌上，似乎发了一会呆，才继续道：「你在不在？你跟着我多久了？」 燕霜心里想皇甫擎苍都把影卫的暗哨给你了，你还问我来多久了？ 见许久无人应答，洛仙儿才觉得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太子殿下也根本没有很在意自己，说给自己一个暗中保护的人，也根本没有，昨天吹响暗哨之后，也根本没有人出现。 洛仙儿的心沉了下来，她一直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託付终生的ms.right，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能让自己再配得上太子一点，可太子却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她是一个来自21世纪的现代女性，这些早就作古的人凭什么瞧不起她？ 她要让太子看看，她的魅力，她的追求者，可不只是他一个人！ 看着原本凹着冷淡孤傲人设的女主在没人的房间里满脸不忿和轻蔑，燕霜翻身上了房顶。 虽然她不讨厌女主，但是每次看到女主一边瞧不起古代人，自视甚高的样子，一边又利用古代男人的温柔小意来达成目的的模样，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boss回京城之后，知道了女主开了青楼还亲自上台当花魁会是什么感受？ 一想到皇甫擎苍会有的表情，燕霜翘着腿躺在屋上嵴沿，看着古代夜晚原生态星空，忽然地就有点爽了。 第7页 第4章 去青楼是必做之事 九儿觉得最近小姐怪怪的。 她不是白天就想着换男装出门，就是晚上经常在屋内自言自语。 九儿还去问过小姐，为何夜晚还在屋中说话，是有什么人吗？ 小姐却冷淡着一张脸，宛若九天仙女：「你听错了。」 吓得九儿在想小姐是不是又犯癔症了？ 好在小姐说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再干这件事了，而是全身心地投入了她想要开青楼的大业。 「小姐，哪有正经女子做这样的营生的？您真的要去干这个生意吗？」 听着九儿苦口婆心地劝告，洛仙儿有些不耐烦：「我意已决，九儿，你若是担心，那你先回去吧。」 「还有，」洛仙儿斜了九儿一眼，「你现在该怎么称唿我？」 九儿怎么可能现在回去，就生怕小姐出了事，她赶紧点头：「小、不是，公子，九儿听您的。」 此时已入傍晚，潇湘馆门口人来人往，时不时有四匹马拉的大马车停留，下来一个个达官显贵。 秦楼楚馆，最不缺的就是奢靡的灯红酒绿，来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各个带着满足又得意的笑容，仿佛能够随时地一逞威风。 潇湘馆的门口自然有着机灵的小厮在此守候，他们记忆力极佳，眼力极强，看一眼就知道来客是谁。 「哟，这不是刘公子吗？终于大驾光临我们潇湘馆了，珠香姑娘早就在老地方等您了。」 「李公子，欢迎欢迎，这边请。」 「王大人，总算盼着您来了，流钗妹妹已经学好您指定听的《暖春阳媚》了，您尽管来！」 「这位公子是新客啊。」小厮笑眯眯地看着进来的两个人，虽然二人身高不算很高，但是胜在为首的那个长得一张俊俏的脸蛋，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柔美，就连见惯了馆内的各种花容月貌，小厮都觉得这位公子相貌过人。 燕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小厮。 然后又看看女扮男装十分粗浅满身都是破绽的洛仙儿。 燕霜：……？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看得出我是个女人」的主角光环吗？ 多亏了洛仙儿的行动力，刚考察没几天，她就立刻打算去当地的青楼做市场调研了。 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整个邺城鼎鼎有名的潇湘馆。 燕霜每一次都在怀疑洛府的侍卫是不是都是吃白饭的，洛仙儿不过是换了一身男装，就能从侧门光明正大地熘出去，侍卫还以为是府里的少爷。 侍卫眼瞎就算了，明明应该是青楼中眼睛最利的小厮，都看不出来洛仙儿是个女的。 因为是潇湘馆这样的大型青楼，燕霜不好像以往一样蹲在房梁或者藏在阴影里。 这种明显是背后有人才能在京城搞得这么声势浩大，里面的护卫和隐藏的侍卫也都不是吃素的。 从燕霜一进门，就能立刻发现周边的各个高手。 就连门口招待的小厮，都武功不俗。 燕霜身为皇家顶级影卫，除了武力值高之外，其他方面自然都有涉猎。 她的变装也是不差的。 此时身穿男装的燕霜步伐如普通人般无力，面上带笑，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端的是风流公子的模样。 真正的伪装，那就是融入整个环境，成为环境中的一员。 「石头，不错啊，这就做到迎门的门面了？」 被叫做石头的小厮顿时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不叫石头了，李公子若是不嫌弃，便叫我小磊吧。」 小厮在前面迎着燕霜，一边带着笑说话，那笑容和招待其他人时的显得更加真诚了许多。 「还要多谢李公子当初的救命之恩，还给了我一份能活下去的活，不然今日，我石磊恐怕早就躺在西郊的乱坟岗之中了。」 燕霜也是带着笑，她一边和石磊讲话，一边注意力仍然放在正东张西望一脸惊嘆的洛仙儿身上。 「那是你命好，遇到了本公子，如今有了正经的活计，可不要再像从前那般不顾生死了。」 石磊：「公子放心，我定会珍惜性命的。」 石磊将燕霜带到了她惯常去的房前，他笑道：「知道您要来，小香红已经带着最珍贵的九环翎琵琶等着您了。」 燕霜风流公子的作态丝毫没有半分松懈，她笑着将不知何时拿出来的银块丢给了石磊：「行了，知道你尽心，拿去吧，本公子少不了你的。」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石磊眼睛一亮，接住了燕霜丢来的银块，拿在手上立刻感觉到分量不低，喜笑颜开。 燕霜笑骂道：「滚吧，别耽误本公子的良辰美景。」 看着石磊一脸恭敬的离开，燕霜推门而入，还不忘继续自己的人设：「小香红，本公子来啦。」 等到房门关上去的那一剎那，燕霜原本带笑的脸顿时恢復了平静。 「若我是头一回见您这变脸的功夫，恐怕得怀疑您是不是有什么疾病了。」 燕霜：「……说话就好好说话，骂什么人呢。」 正坐在一旁雕花架上的貌美姑娘翻了个白眼，表情生动。 那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却生得柔美，一双秋水盈盈的波光双眸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风姿，小巧精緻的唇畔若是轻轻一抿，便是让人怜惜得恨不得什么都帮她做好，什么都愿意给她。 第8页 燕霜也几步走到一旁的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赞嘆道：「不愧是潇湘馆最红的小香红，就连茶水都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小香红显然是跟燕霜熟悉极了，她拨了拨放在膝上的琵琶，发出了一连串动听的弦声。 「今个儿是什么风把咱们老大给吹来了？」 燕霜心里想这就是你对待老大的态度吗？但是她并不介意小香红的话，她放下手里的茶杯，道：「是洛府的姑娘。」 「就是那个洛仙儿？」小香红眼前一亮，像是感觉到一个十分有趣的玩具一样，她直接将琵琶放在一旁，两三步走过来，「她来了潇湘馆？」 燕霜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小香红：「老大，你是不知道，在咱们潇湘馆，这洛家的姑娘可有名了。」 燕霜：？ 小香红满意地看到常年无波无澜的老大脸上出现了惊讶的神情，一种强烈的诉说欲望让小香红继续噼里啪啦，就想看到老大脸上出现更多的表情。 「好多姐妹都私下底谈论过这洛家六姑娘，她贵为闺中贵女，却不顾名声脸面，和许多官家公子有染，有的姐妹不服，觉得同样营生，为何那洛仙儿能是个人人称赞的贵女。」 燕霜：？？ 燕霜艰难道：「你们是怎么知道她和许多官家公子有染的？」 小香红一脸你怎么这都不知道，「自然是那些公子哥们来的咱们潇湘馆说的啊。」 燕霜：「……」 想到这个场景，再看看洛仙儿，燕霜替人尴尬的毛病都要犯了。 小香红一脸八卦：「老大，太子殿下真的看上这洛仙儿了？太子殿下不介意？」 燕霜还在被这巨大的消息震撼着，她决定用敷衍刘一样的话来敷衍小香红：「殿下的事，我如何妄议。」 小香红顿时一脸无趣，也就只敢嘴上怼怼人，也不敢对燕霜发脾气，只得随着燕霜一直没有收回来的视线看向楼下的场景。 小香红的房间位置正好，选在了一个能够完全从楼上向下观察整个潇湘馆的位置。 她还特地在屋内的墙上做了个伪装，燕霜坐的这个位置，刚好就能从里面向外看，而从外面看来，窗户却是完全关着的。 别看她们刚才似乎谈论了许多信息量极大的机密，但是就算是路过房间的人也完全听不见她们在交谈什么——因为她们所有的谈话，都是以密音交谈的，声音极小，近乎不可闻。 小香红往下看了看，问燕霜：「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就是洛仙儿吗？」 燕霜顿了一下，随后认真地问小香红：「你瞧着她女扮男装，如何？看得出原是个姑娘吗？」 小香红摇了摇头：「老大，你教过她变装之法吗？连我都看不出破绽。」 燕霜：「……」 燕霜不信邪地又示意小香红仔细看：「你瞧瞧她那身段和走路的步伐，可不就是个女人吗？」 小香红又仔细看了一会，随即感嘆道：「老大不愧是老大，我怎么都看不出来，你却一下子找到了。」 燕霜：……妈的算了。 燕霜转移话题：「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香红和燕霜一起盯着楼下，她还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琵琶弹奏，伪装出房间内听曲赏乐的假象。 燕霜看着洛仙儿津津有味地在听舞台上其他姑娘的弹奏，她忽然开口问小香红：「你在这多日，可有什么发现？」 小香红素手轻拨弦，葱段般白皙的纤纤玉指上一点红蕊点缀，曲调一变，换成了靡靡之音。 在曲声的掩饰下，小香红声音不再是刚才的轻松，而是带上了几分严肃端正。 「这潇湘馆，果不其然，养着一批死士。」 「他们各个武功高强，极善伪装和隐藏，而且……」小香红压低了声音，「属下在其中，发现了北戎人。」 第5章 青楼必遇男配定律 北戎人？ 燕霜一听就开始头疼了。 什么时候京城中的青楼又开始和北戎人扯上关系了？ 她记得关于北戎人的剧情应该是在后面啊。 似乎是感觉到了燕霜的些许低气压，小香红手上弹奏的曲子没有变化，问道：「老大，是有什么问题吗？」 要说没问题，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北戎不同于西方的俞国，经常和皇甫王朝有着边界摩擦。 这两年北戎才刚刚平定内部的战乱，才刚到休生养息的时候，和皇甫王朝正处于蜜月期。 可要说有问题，那的确有问题。 一个盘踞在京城多年的青楼中，竟然和外国人扯上关系，无论是什么原因，那的确是很让人警惕的。 但是燕霜也不是国家领导人，她感到头疼自然也不是因为未来皇甫王朝和北戎之间的关系，她头疼的是洛仙儿。 作为如今女主的影卫，一旦她扯上什么麻烦，燕霜肯定是首当其冲在前面挡刀的。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当燕霜在回忆剧情的时候，洛仙儿果然开始不安分了。 应该说，女主走到哪里，哪里必然会有各种事件。 看着楼下似乎有些骚动，小香红忍不住睁大了双眼：「这位洛姑娘……真是艺高人胆大，她们这些贵女不都是很瞧不上咱们做的这些生意吗？怎么她这就上台唱起歌来了。」 第9页 燕霜：「……」别问她，她也不知道啊！ 现在不用人看洛仙儿到底是不是男的了，她带上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面纱，直接上台开唱了。 看着抚古筝的架势，俨然是要高歌一曲。 燕霜真的是感到糟心又无语，她手里小巧石粒一出，打掉了一个准备要出言调戏的路人甲。 她跟小香红道：「我该出去了。」 结果忽然就听见小香红道：「等等！」 燕霜正准备将一身月牙白的男子长袍脱下，露出黑衣劲装时，随即顿住。 下一秒燕霜身子一顿，她用眼神示意小香红，小香红立刻默契地明白了燕霜的指示。 他们所在的房间隔音效果非常的好，但是架不住会功夫的人能够听音辨位，小香红此时轻拨琴弦，朱唇微启，带着打乱他人窥探的歌声就响了起来。 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做，是因为燕霜发现了房间旁的楼道上多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出现的那一刻就被小香红和燕霜二人发现了，不过若不是他多走了两步，恐怕燕霜发现他还需要一段的时间。 一时间燕霜心下一惊。 不知到那个人是男是女，但是他停留的位置十分巧妙，若不是小香红房间位置好，恐怕真的无人发现他悄然的出场。 燕霜能感觉到对方武功一定不俗，这么悄然无声的现身，她这边可能一时半会还不能轻举妄动。 但是看着楼下洛仙儿，因为是女主，似乎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不应该做的事，她的大放异彩引起了阵阵观众的喝彩声。 洛仙儿的选曲也十分的熟悉，熟悉到燕霜骨子里的dna都要动了。 当《青花瓷》的乐曲开始响起时，燕霜的听音辨位功夫也到了极致，她能够屏蔽掉周围的吵闹喧譁声，专注地听着房间旁那人的细微唿吸以及动静。 随着洛仙儿矜持又有些羞涩地昂头，燕霜听见了那人的一声细微的轻笑，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燕霜两三步走到门前，她手指沾上茶水轻轻一点，油纸煳的门便破了个小洞，那小洞小得似乎就比针打了这么一点，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动静，丝毫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就连在屋内看着燕霜举动的小香红内心都惊嘆不已，她震惊于多日不见的老大功夫似乎又精进了不少，若是老大身处江湖，恐怕真能作为一代高手名扬四海。 燕霜才看一眼，心里顿时恢復平静。 站在楼道上往下俯瞰整个潇湘馆的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他身形修长，穿着和燕霜刚才同样颜色但是款式不同的月牙白锦缎长袍，腰间垂挂着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华美白玉，他带着面具，露出了精緻的下颚线和微红的薄唇。 燕霜：「……」得，就从这下颚线就能看出的貌美程度，还有那双藏在面具下潋滟的桃花眼，十有八九就是和女主搞青楼时相爱相杀的潇湘馆幕后boss。 似乎是感到有人看来的视线，男人十分敏锐，他几乎是燕霜看过来的一瞬间就回看了过去，燕霜反应更快，她翻身而后，就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不知道男人什么反应，但是燕霜能感觉到他似乎想往这边走来，但是因为楼下洛仙儿又弹奏另一曲，引得他又站在原地不动了。 过了一会，燕霜就听见他似乎招了个小厮说了什么，随后就消失在楼道之中。 小香红见燕霜稍稍放松了些，才开口问：「老大，那人走了？」 燕霜点了点头，她一直在帮着洛仙儿看着周围有没有登徒子或者吃豆腐的男人，忽然开口道：「小香红，你见过潇湘馆的老闆吗？」 小香红却摇了摇头：「我在这的这些年来，见到的都是这儿的管事妈妈，他们似乎有一个等级森严的体系，旁人若不是他们之中十分信任的人，是不会让人见老闆的。」 燕霜将身上的月牙白长袍脱下，露出了黑色劲装，她将面罩带上。 小香红觉得老大的平静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杀气。 「小香红，你真的没有见到过吗？」 不知何时小香红弹奏乐曲的手已经停了下来，整个房间安静极了，时不时传来因为过于热闹喧譁的起闹声。 小香红觉得额头冷汗都下来了，她几乎是被燕霜的强大气场和杀气给凝在了原地，动都无法动。 小香红知道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直对属下们都很好，似乎在老大眼里，她们这些给皇家人当条狗的影卫们，也都是真正的人，而不是一个被使用完就可以丢弃的工具。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绽，让老大发现了。 「我……」 小香红忍着内心不知觉升起的胆怯，刚张了口，就看见老大平静的看着自己，那双琥珀色的双眸无波无澜，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不对。 小香红膝盖一软，就从椅子起来跪在了木质的地板上。 「属下知罪。」 少女穿着薄纱，在地上躬身跪下时也掩饰不住妙曼的身姿。 但是燕霜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别的。 所以说皇甫家影卫选拔的那种方式就是不行啊，你要说真的洗脑成功还好，像这种洗脑不成功的，叛变不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燕霜看着小香红，张口就是一道噼在她心里的惊雷。 「苏红裳，你爱上他了？」 第10页 小香红，就是苏红裳勐地抬起头来，一直笑意盈盈仿佛世间没有任何难事都能摆平的潇湘馆头牌露出惊惶。 燕霜一看就明白了。 如果不是刘一样之前告诉了燕霜，潇湘馆和西南药王谷有关系的话，恐怕她也不会这么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其实从刚才面具男出现的时候燕霜就感觉不对劲了。 她的武功在苏红裳之上，怎么苏红裳就比她先发现了面具男呢？ 再加上苏红裳对洛仙儿不同寻常的打听，都让燕霜心里警觉了起来。 毕竟能围绕着女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更何况能和西南药王谷产生关系的，并且还暗中开了个青楼这种设定的人一定不是什么路人甲，光看这种配置，妥妥一个男配跑不了了。 再看看刚才那男人一身白衣，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当世神医南宫凌风。 而作为潇湘馆头牌的苏红裳，大约也是个其中女配。 底下的洛仙儿并不知道楼上的机锋，她被一个穿着都比寻常丫鬟更精緻的年轻妇人叫住，那妇人长相很惹人信任，目光中还带着柔情，她满脸堆笑，「这位姑娘真是个有趣的玉人，长了双漂亮的眼睛，我们家大人有请，姑娘可愿赏脸啊？」 燕霜站在屋内，就看见洛仙儿挂起不动如山的微笑，一副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跟着老鸨上了楼。 能不能保持一点警戒心啊喂！ 根据是个男的看见女主都要走不动道的设定，想来这位南宫凌风也开始对女主感兴趣了吧。 燕霜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苏红裳有些头疼。 其实她知道苏红裳并没有背叛他们，只是在这潇湘馆内，恐怕终有一天会为了南宫凌风放弃自己影卫的身份。 「红裳，你可知我们这些人，是没有自由可言的。」 苏红裳不知何时眼眶泛红，她是个铁石心肠，也是个极会伪装的人，她宁愿大人骂她，或者是一刀将她了断，都不愿意大人用这种仍然十分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 「大人，属下有罪，有何处置，毫无怨言。」 燕霜真的想嘆一口气了，这种身不由己伪装成青楼头牌爱上别的男人的剧情，真是一盆狗血从头淋到脚。 「红裳，我问你？你可曾背叛过金銮殿？」 苏红裳眼角微红，但是目光在听到燕霜的问话之后带上了坚定和郑重：「属下从未想过背叛！」 苏红裳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影卫规定了他们这些工具人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有自己的私心，所以一旦被人发现，尤其是燕霜这种她的顶头上司发现，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燕霜一看苏红裳表情就知道她还真的没想过脱离金銮殿，听着洛仙儿被带到一旁的上等包厢，燕霜觉得现在也不是闲聊的时候了。 她将自己早早就藏在苏红裳房间里的武器银月——就是她惯常使用的苗刀拿了出来，她看向苏红裳。 「二十六，你能活到今天，可不要做些傻事，白白丢失了性命。」 苏红裳身体一颤，俯下身去：「是。」 过去了许久，再也听不见动静，苏红裳慢慢的抬头，就只能看见大开的雕花窗。 第6章 青楼必有幕后之人 比起苏红裳内心的忐忑，燕霜就相对来说糟心的情绪更多一点。 洛仙儿被带到的包厢，周围全是一流高手，就连端茶倒水的丫鬟都身怀武艺。 看着洛仙儿一副无知无觉入狼窝的样子，燕霜感到分外头疼。 之前洛仙儿和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在每日给皇甫擎苍的汇报中，燕霜上报上去了。 皇甫擎苍的批示很快就下来了。 燕霜看得心中一阵绝望。 皇甫擎苍命令她阻止洛仙儿到处惹草，要她帮洛仙儿挡住这些狂蜂浪蝶，再有下一次自去领罚。 那她岂不是会天天挨罚吗！ 潇湘馆的顶层，就算是在大白天中都有些昏暗，更何况如今已入夜，仅靠连续点燃的精緻吊灯，光线温暖，带着一种销金窟的奢靡慵懒。 在几乎没有漏洞的防御之下，燕霜还是根据自己老道的经验判断，房梁深处还有一个蹲守地点。 果然不出燕霜所料，洛仙儿在里面已经和面具男一言一语带着一种男女间的性/张力在对话中。 「姑娘身着男装来我潇湘馆，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面具男露出的薄唇带着笑，一双棕黑色的双眸中也含着温和的笑意，他坐在那里，语气轻柔，就好像再对着情人轻声低喃，月牙白的锦缎长袍显得身形修长，在这朦胧的氛围之中显得像是误入妖精窟的玉面书生。 洛仙儿显然是被他好听的声音晃了晃神，随即也端着不动如山一抹微笑，眼神却很冷淡：「怎么，潇湘馆不欢迎女人？」 面具男轻笑了一声，他上前两步，俯下身子撑在了洛仙儿身旁，棕黑色的眸子仿佛有着深邃的漩涡，将洛仙儿诱惑其中。 「潇湘馆当然欢迎女人，但是潇湘馆的女人，可不是客人。」 似乎是见到少女的耳垂微微发红，面具男柔和的笑声中带着愉悦：「姑娘来了潇湘馆，见着如何？可有要指点的地方？」 男人太过靠近，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蘅芜香笼罩在洛仙儿周围，带着一种暗藏的侵略性。 第11页 洛仙儿想要退后，但是因为坐在茶桌旁，无路可退。 她脸微微泛红，男人气息浓厚，让她的身子都有些发软。 洛仙儿庆幸自己带着面纱，看向男人时，一双杏眼不自觉地带上了了几分湿润，灿若繁星的眸子看人，似乎能把人看得心都软了。 但是她想着输人不输阵，樱桃小嘴一张口，真的就开始指点潇湘馆令她不满意之处。 什么舞台太小，歌曲太少，卫生问题，还有营销策略，洛仙儿说的头头是道。 燕霜蹲在房梁，就这样看着底下的男人双眸中的兴味越来越浓厚，他修长的手指在轻轻敲击着桌面，等到洛仙儿因为他的注视声音越来越小，只得愣愣地看着他时，他轻轻一笑，撩起了洛仙儿的碎发，别在了她的耳后。 男人压低声音靠近洛仙儿的耳旁，声音虽小，但是燕霜听得清清楚楚。 「姑娘说得即是，某十分仰慕，可让某一观姑娘的庐山真面？」 洛仙儿因为男人靠近喷吐的温热气息彻底软了身子，若非身靠着背椅，恐怕她都能倒在男人怀中。 此时房间内的气氛暧昧朦胧，还带着男女间的荷尔蒙所造成的黏腻。 燕霜注意到在男人轻轻敲起桌面之后，周边的暗卫们都退到了十几米之外，显然是要清场周围的护卫。 看来这个面具男脸皮还不够厚，还没有达到皇甫擎苍的境界，就算周围有一堆影卫蹲守，他都毫不在意地一展雄风。 大约皇甫擎苍还挺高兴让大家看到他能力这么强的吧。 的确燕霜私下底有听过影卫的兄弟，喝高的时候咂舌惊嘆太子殿下能力之强，时间之久。 洛仙儿和皇甫擎苍髮展之迅速，那会每当他们开始浓情蜜意的时候，洛仙儿总是十分不好意思地叫皇甫擎苍让周围的太监宫女们离开，有时候他们还在公共场合动手动脚，洛仙儿还生怕别人看到十分紧张。 然而恐怕她没有想到，周围看不到的地方蹲着全是影卫。 不然那种小说中遇到危险就立刻蹦出一堆影卫的情节怎么完成的？ 放到现实，那就是除了明面上的当事人，阴影处围了一圈人。 那种画面，燕霜想想，要是知道了真相能尴尬社死到连夜逃离整个地球的程度。 看着境界不高的面具男手轻轻一抬，洛仙儿的面纱就掉落了下来。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靡靡之香，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当是一种调/情之香，也是一种迷/情香。 燕霜自己武功高强，一闻到不对劲就立刻点穴隔绝了。 洛仙儿迷迷煳煳之中，就感觉到面部一凉，顿时惊醒，她刚想说点什么，就软了身子靠在面具男身上。 「姑娘真是貌美，怨不得带着面纱。」面具男语气仍然温和，轻笑道，「姑娘这是投送怀抱吗？」 洛仙儿美目圆瞪，声音发软：「你这房间香有问题！」明明应该是发狠的气势，但是因为身体的变化，反而更像调/情和娇嗔。 燕霜原本一直在数房樑上的蚂蚁来打发时间。 一边数一边在分神思考。 面具男不出意外就是南宫凌风，但是他一个药王谷谷主，不在谷内好好呆着，跑来京城开一家青楼是什么毛病？ 看潇湘馆这个规模，虽然是这几年开始做大的，但是显然他之前所下的功夫可不少，准备的时间肯定也是更长。 他应该是等到皇甫擎苍回京城了才开始出场的啊？ 怎么这时候就开始和女主搞上了？ 难道是她的记忆力开始产生了偏差？ 燕霜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剧情。 大约这是她唯一的金手指，就是只要她仔细认真的想一想，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似乎会漏一些剧情给她。 想了半天，燕霜才依稀记起来，洛仙儿是中了七天发作一次的超级那啥毒，不啪啪啪就解不掉的那种，如果不早点解开，恐怕将来还会上瘾。 所以皇甫擎苍就带着洛仙儿去药王谷求医了。 在路上就提前遇到的南宫凌风，洛仙儿还认出来了他是潇湘馆的神秘人，那会才和南宫凌风真正地来了第一发。 至于什么时候中的毒，谁下的毒，世界意识有些小气，无论燕霜如何思考，就是想不去来。 那他们怎么现在一副要开啪的样子。 眼看着他们就要搞到一起，想到皇甫擎苍的命令，燕霜心中嘆了口气。 那么剧情里阻止他们的，难道就是她本人？ 燕霜从怀中掏出一只蛊虫，这玩意儿还是刘一样给的，他最近研究苗疆蛊虫有一段时间了，颇有心得，给了燕霜一只。 蛊虫缓缓消失在房梁的缝隙之中，没过一会，房门外忽然有人的声音： 「大人，小香红有要事找您。」 燕霜还在想都事到临头了，南宫凌风恐怕不会停下来了吧，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他还真的停下来了。 他低头看了洛仙儿的脸一会，低低一笑，那笑笑得燕霜鸡皮疙瘩，感觉他变态极了。 洛仙儿从氛围中缓了过来，一双杏眼朦胧的看向南宫凌风，也不知道南宫凌风做了什么，洛仙儿就慢慢地睡着了。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才之多。 燕霜自己都看不明白南宫凌风究竟是怎么让洛仙儿睡着的，心中一阵警觉。 第12页 南宫凌风作为当代神医，也是小说中不断描述医术有多高超的神医，在他的领域，一定有过人之处，燕霜如果不了解就对上，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燕霜现在还不知道南宫凌风武功到底是什么程度。 就在燕霜心里想着怎么样将洛仙儿偷摸地带回洛府时，南宫凌风的举动让她一时间汗毛耸立。 他状似无意地往燕霜所在之地看了一眼！ 我勒个大槽！ 燕霜在心中爆了句粗口，她觉得南宫凌风应该不可能知道有人在这里，但是能让他产生这里可能有问题的想法，都让燕霜有些冒冷汗了。 要知道在原着之中，南宫凌风容貌俊逸，看似温和有礼，芝兰玉树，但实际上城府极深，成天虽然笑眯眯的，但是是眯眯眼都是怪物中的大怪物。 南宫凌风还是出了门。 燕霜看着衣衫凌乱，无知无觉地倒在床上的洛仙儿，忽然觉得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被保护的人真是爽。 她什么时候也能体验一下有人给擦屁股的感觉？ 燕霜注意到随着南宫凌风的离开，蹲守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多了。 看来南宫凌风知道这间屋子有问题。 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燕霜有些疑惑，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将洛仙儿赶紧搞回去。 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恐怕就能发现原本眼神懒散的燕霜，此时带上了几分认真，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几枚暗器。 她轻轻一甩，房间的另一头髮出了轻微的声响，燕霜敏锐的感觉到周边的唿吸发生了变化。 下一秒，其他受南宫大人之命的暗卫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面前微风颳过，身上被稍稍碰触，身子不但不能动了，眼前还顿时一黑。 不过是在房间屋顶，房梁等地方连残影都看不到的轻功跳跃，燕霜就已经将房间内的几个武功精湛的暗卫点穴定住，还点了他们的暗穴和哑穴，让他们看不到此时下方的情景。 等到南宫凌风回到房间里，就只能看见空无一人的床铺。 第7章 关于青楼头牌必定是恶毒女配这…… 南宫凌风的衣衫似乎有些凌乱，他却不以为意，将面具摘下丢到一旁，看着面前的画面饶有兴趣地笑了。 衣袍一甩坐在一旁，南宫凌风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声音温和，却不知为何给人一丝凉意。 「怎么？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一个小姑娘？」 房间中寂静无声，南宫凌风才哑然半晌，随即发出了低低的笑声，那笑声中带着兴味和愉悦，仿佛他此刻心情好极了。 终于被解开穴位的暗卫们在南宫凌风面前跪了一地。 「属下无能，那洛姑娘身边有位武艺高强的护卫，就连属下们都无可奈何。」 「哦？」南宫凌风挑了挑眉，「以你们的功夫，也拦不住他？」 「属下该死。」 南宫凌风轻笑了一声：「问你们他什么来路，说不知道，再问你们他是男是女，你们还说不知道，潇湘馆不养废物，」他的声音忽然轻柔起来，却让人感到十分危险，「自去领罚，再有下次，可就没有机会了。」 属下身子微微一颤，随即低头称是。 …… 阳光明亮，烈日升空。 夜晚时最热闹的花街柳巷在清晨随着阳光照耀，也渐渐变得安静。 在夜晚满是明灯亮起的潇湘馆楼宇，此时也恢復了平静，仿佛昨夜的热闹，是人们的错觉。 潇湘馆顶层被称作蝶恋花的房间里，丫鬟鱼贯而入，手里拿着各种洗簌用品。 「姑娘，您该起了。」 玉手从精緻的绸缎被褥中伸了出来，肤如凝脂，在日光中白得几近透明。 女人的声音慵懒，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让人听得想入非非，仿佛身子都酥麻了。 「来吧。」 丫鬟们十分专业，端盆的端盆，拿手帕的拿手帕，还有的捧着绫罗绸缎，就等着姑娘起身穿衣。 起身的女人有一张楚楚可怜，让人见之忘俗的脸，她如阳春三月中开得最娇嫩艷丽的鲜花，樱桃小嘴在玉面中点缀，精緻得让人忍不住怜惜。 身段自然也十分妙曼，她掀开被子起身，白皙如凝脂般得肌肤上却留着暧昧的痕迹，让人不难想到昨晚女人究竟经歷了什么。 早餐自然也不需要苏红裳亲自去买，自有丫鬟们端上最丰盛的膳食。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汤匙与碗筷的碰撞声。 没一会，苏红裳正准备舀起一口馄炖的手顿了顿，她抬起头朝周边的丫鬟们说道：「你们先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丫鬟们都知道苏姑娘的习惯，没当与馆主大人温存后的第二天，姑娘情绪却有时会很低落，通常会一个人呆一会，便个个低头称是，行礼便出了门。 等到所有动静都结束，原本仅有苏红裳一人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带着轻扬语调的男声。 「哟，你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滋润啊。」 苏红裳难得没有跟来人玩闹，她只是瞥了眼忽然出现在一旁座位上一袭青灰常服的少年，咬了口馄炖，声音中带着含煳：「你来找我做什么？」 来人正是轻功绝佳的刘一样，他听了苏红裳的话，忍不住凑近了多看她两眼：「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第13页 苏红裳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他人面前总保持着潇湘馆头牌的魅惑和娇柔的少女，终于戴上了几分符合年龄的心性。 「你不要明知故问刘一样，你今天来找我，难道就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一样嘿嘿一笑，他拿起一旁的馒头就咬了一口，「哟，挺松软的，是吉祥轩旁边那一家张奶奶那买的吧。」 苏红裳：「刘一样！」 「好了好了，声音别叫大了，万一把人吸引过来呢？」刘一样仍然是笑眯眯的样子，他今天没有带上面罩，娃娃脸上的惯常笑容显得他十分平易近人。 但是苏红裳知道面前这个看似简单开朗的少年，也根本不像他表面上那么无害。 就如昨天忽然出现在房间的蛊虫，那样令人胆寒的能力，就是面前少年的杰作。不过只是抓到了来自苗疆的奸细，就能立刻复制出同样的东西，怎么能不令人感到害怕。 但是苏红裳却不害怕，她只是感到不安，虽然这样的感觉也只是在对馆主心动的那一天才有过。 「红裳姐，既然知道我来的目的了，那就好办了。」 刘一样仍是笑嘻嘻的模样，就好像只是在和苏红裳聊家长里短。 「既然背叛了金銮殿，那应该知道你原本是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的吧？」 苏红裳语气稍急：「我没有背叛！」 刘一样朝她摇了摇头，竖起的食指也跟着晃动，他看着苏红裳，惯常带笑的面容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平静，然而眼神中忽然带上的锐利让苏红裳一愣。 「二十六，从你对霜姐撒谎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背叛了金銮殿。」 苏红裳如遭雷噼，她觉得自己身子僵硬极了，昨夜和馆主春风一度所带来的喜悦完全消散的一干二净。 昨夜在馆主的温柔之下有多自欺欺人的欢喜，现在就有多如落冰窟的寒冷。 她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说什么，最终艰难道：「我、我从未想过背叛大人。」 她看着似乎完全不近人情的刘一样，低下头半晌，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那你是来处置我的吗？」她自嘲地笑了笑，「你就不怕我喊人将你捉了，然后把金銮殿的事说出去吗？」 出乎苏红裳的意料，刘一样说道：「谁说我来处置你的？」 苏红裳一愣，又听见刘一样继续说道： 「霜姐让我问你，你是要当她的下属，还是潇湘馆的头牌？」 苏红裳听了身子一颤，她很快明白这个话里的意思。 刘一样看着陷入思考的苏红裳，懒洋洋地拿起另一碗红豆薏米粥喝了起来。 一大早上地就来帮霜姐跑腿，还什么都没吃呢。 这潇湘馆的头牌日子过得可真够滋润的，活得比一些小官家的小姐都奢华。要他说，霜姐这个问题就跟没问一样。 二十六真的会选择回到这么残酷又噁心人的地方当影卫吗？ 况且他们身上都有皇家为了控制影卫专门下的毒药，她放二十六离开了，终究没有用，离开了影卫的二十六仍然难逃一死。 女人，一旦对哪个男人动了心，尤其是他们这种从小几乎没得到过温暖的影卫们，再毫无怨言的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留在这里。」 刘一样已经开始磕起瓜子了，闻言他丝毫没有意外，笑眯眯道：「二十六，你可知道你留在这的话，会面临什么吗？」 或许是因为下定了决心，想到了昨夜馆主的温存之语，苏红裳眼神中带了些许坚定。 刘一样嘆了口气，他从怀中拿出一只蛊虫，「那就把这吃下去吧。」 苏红裳拿起来仰头就倒了下去。 刘一样朝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红裳姐，当真女中豪杰！」 苏红裳以为吃了蛊虫身子就会有反应，但是等了一会，却丝毫不对都感觉不到。 刘一样朝她举起茶杯：「既然红裳姐选择好了，我以茶代酒，从今往后就此别过，今后若失因为其他事遭了难，可就不关金銮殿的事了。」 苏红裳低下头，不敢去看此时刘一样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也一口气将茶水喝完。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不过几秒，苏红裳身子一颤，便浑身痛苦地趴在了桌上。 在犹如骨骼碾压破碎的巨大痛楚之中，苏红裳听见了刘一样的声音，那声音语调一如既往的扬起，仿佛在谈论最寻常不过的话。 「既然离开了，那从金銮殿学到的，可都要还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苏红裳满身冷汗，集中精神才能听见剩下的话。 「霜姐给了你离开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让我跟你说，她作为你的上司最后一句忠告，『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给你二次机会已是最大的慈悲。」 刘一样看着因为痛苦而面色苍白，手指紧攥，趴在桌上的苏红裳。 他嘆了口气，「红裳姐，作为你的同僚，我也给你一句忠告吧，为了男人，真的不值得。」 满是绫罗绸缎，奢华锦裘的房间安静了下来。 在巨大的痛苦之中，苏红裳想起了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燕霜的时候。 少女带着面罩，却有一双澄澈得不像是杀人影卫的琥珀色眼睛，她语气平缓，却十分有力。 「你就是新来的？」 第14页 还叫做小红的她瑟瑟发抖，因为试毒后的嗓子带着沙哑，跪在地上行礼。 「奴、奴婢叫小红，见过大人。」 少女的大人神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用着纤细却又有力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大人又仔细地看了看她的面容，又摸了摸她的根骨，她听见十//七//大//人道： 「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 「她从小跟着我这么久，结果最后跟一个男人跑了。」伴随着些许幽怨之语，还带着一声轻嘆。 「我说霜姐，跑了就跑了，你在这里哀愁什么啊？你都给她一条生路了，算是冒着生命危险给她的机会。」 燕霜看了眼有些不爽还生气的刘一样，心里想，你不懂，她这是在做最后的努力让苏红裳摆脱女配的命运。 结果还是失败了，她也不可能强迫苏红裳回来。 要是她真的按照影卫的规矩办事，将苏红裳咔嚓了，就完全跟着剧情走了。 在剧情中，苏红裳就是被发现因为爱上了南宫凌风，被金銮殿的影卫处理了，结果被南宫凌风发现，把她救了下来。 从此之后苏红裳心甘情愿地为南宫凌风做事，为他疯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最后化身恶毒女配，天天给洛仙儿找麻烦，最终死在了南宫凌风手中。 原着中的柔情影卫之后还会被她重伤命悬一线呢。 虽然不知道柔情影卫会是谁，但燕霜就要把这个事情扼杀在摇篮之上。 世界意识漏剧情就跟便秘了一样，只泄露一点点，剩下的还得靠燕霜自己分析，搞得她头疼的要死。 刘一样见燕霜不为所动的模样，也只能嘆了口气：「算了，这是你们三番的事，我也管不了什么。」 他道：「不过霜姐，行哥要回来了。」 第8章 谁是柔情影卫 洛仙儿醒来的时候，还迷迷煳煳，在朦胧之间，就听见九儿的声音。 「小姐，您该起床了，给大夫人请安的时辰到了。」 洛仙儿怔愣半晌，她坐起身子，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见自己已经穿上睡觉的亵衣，身上并无不妥之处，她撩起床帘就问九儿：「九儿，昨天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提起昨天的事情九儿就有点生气：「小姐，您说您也是，去那样的地方就算了，怎么能撇下九儿和那里的人走啊，若是出了什么事，让九儿该如何是好！」 洛仙儿盯着她：「先不说这个，昨天是谁送我们回来的？」她迫切的样子，想立刻从九儿嘴里知道答案。 自从和皇甫擎苍春风一度之后，洛仙儿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觉得自己肯定就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女，所有男人定是她裙下之臣。 昨天不过是稍稍露面，就让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美男心动，她定能像那些穿越前辈一样，开启美男后宫之旅。 这几天她就觉得了，当初太子殿下下江南之后，就给了她一个暗哨，说遇到危险时可以吹响。 那天和王公子在茶馆的事情，她被迫吹响了暗哨，果不其然事情解决了。 她当时就觉得她身边一定跟了个影卫，只是不知为何，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不现身。 一定是害羞了，洛仙儿想。 一直在默默帮助自己，他一定对自己心生了爱慕，却不敢在自己面前现身。 我一定要看到他长什么样！洛仙儿暗自定下决心。 她看着九儿，觉得昨夜将她送回来的一定会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卫。 就听见九儿说道：「当然是我们一起回来的啊。」九儿给洛仙儿打好了水，拿起帕巾递给洛仙儿，语气有些茫然，「小姐您不记得了吗？」 怎么可能！ 洛仙儿惊讶，她对昨晚的记忆，就只剩下在朦胧中看见神秘美男的精緻下颚，还有他的薄唇。 「小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给大夫人请安的时辰就要到了，小姐若是迟到了，指不定又要遭什么奚落和责罚呢。」 洛仙儿只得稍稍放下这个疑虑，抓紧时间洗漱打扮。 那个正院的死老太婆总是折腾人，要是让她抓到了把柄，不仅是她，府里的其他几个小姐肯定又在那里找自己麻烦。 正当洛仙儿匆匆前往正院请安的时候，燕霜正心不在焉地在洛府的房樑上发呆。 说实话，洛仙儿除了偶尔出门开启新事件之外，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看似很大，实际上很小的府邸中和她的姐姐妹妹斗来斗去，顺便和府里的表哥眉来眼去一下。 导致燕霜就很无聊。 她对这些宅子里的女人宅斗没有任何兴趣。 燕霜还在想昨夜听到的消息。 「霜姐，我觉得自从你跟着那个洛家姑娘之后，消息就不灵通了。」 听着刘一样开玩笑一样的话，燕霜木着脸无言以对。 她开始想自己自从跟了洛仙儿之后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皇甫擎苍的命令是一直跟着洛仙儿，不得离开。 然后洛仙儿在府里就是写写计划，和府里的表哥眉来眼去，出府了就是四处选址开青楼，再遇到个男配二三四。 况且洛仙儿自从知道了她根本没钱开青楼之后，就把注意打到其他男人身上，前段时间就搞定了临远侯世子，让他出资给自己开青楼。 第15页 燕霜知道后对临远侯世子作为冤大头以及大度男人的气度而感到敬佩和震撼。 不愧是舔狗，就连皇甫擎苍都做不到给洛仙儿开青楼这个壮举，他一个在原文中就是一个工具人路人男配做到了。 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到洛仙儿喝醉的剧情，临远侯世子在连对方小手都没有摸到的情况下，就愿意付出，不愧是女主的男人。 「陛下仍在江南，燕行怎么就回来了？」 刘一样懒洋洋地靠在一旁，他咬着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糕点，「我今天下午跟江湖里的弟兄喝酒，听说江南邻镇的扬州城兵马有变动，官道上多了个大户人家，只不过看他们护卫纪律严明，又个个军姿挺拔，我觉得，」刘一样压低声音，「应当是太子殿下也回京了。」 「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悠闲，还有时间去跟人喝酒。」 似乎听出了燕霜语气中的郁闷，刘一样忍不住犯贱一样笑嘻嘻起来，他故意道：「唉，那没办法，天高皇帝远的，陛下又不在，行哥也不在，谁能命令我做事呢？」 刘一样的消息一贯灵通，燕霜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我大约也很快就可以离开洛府了吧。」 刘一样看着满天星空，声音有些模煳起来。 「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燕霜多看了他一眼，等到皇甫擎苍回来，邺城的这个舞台上这本书的剧情，大约就会真正的正式开始，围绕着女主的阴谋诡计爱恨情仇，还有各种各样的剧情，都会接踵而来。 原着中洛仙儿是和皇甫擎苍在宫里浓情蜜意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因为一些老套的误会而让别的男配趁机而入，然而不知为何，现实中洛仙儿和皇甫擎苍在一起一段时间后，皇甫擎苍就跟随皇帝下了江南。 明明燕霜做不了任何改变剧情的事情，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这部分发生了变化。 而洛仙儿却跟随着剧情，和其他男配有了联繫。 如今她的二男人公南宫凌风虽然还没有正式上线，但是显然也已经开始出现了。 一声巨大的巴掌声打断了燕霜的思考，她下意识地从房梁往下看，就看见了洛仙儿站在正堂中央，一脸冰寒地正义凛然，而站在她对面的那天的粉色衣裳的小姑娘捂着脸，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粉衣姑娘看起来真的很热爱粉衣，她穿着和那天样式不同，但是颜色相近的锦缎衣裳，震惊又愤怒地叫道：「你凭什么打我！」 洛仙儿冷哼一声：「我打的就是你！」 坐在正厅上的大夫人虽然年近五十，但是保养得体，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多岁的贵妇，她也勃然大怒：「洛仙儿！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其他人显然都惊呆了。 就听见洛仙儿冷冷的声音在正厅中响起：「污衊我的婢女，就是污衊我，就不能让我还手了？」 大夫人气得不轻：「她是你的姐姐！洛仙儿，不过是个婢女，我们洛府又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惩罚的昏庸衙门！你反应如此激烈！况且你一个大家女子，怎么就做出这种有违礼教之事！」 燕霜就看见洛仙儿高高昂头，一副自己不与你们同流合污的模样：「呵！什么大家女子，这种被束缚的人生谁想要！我和你们不一样！像你们这种天天就只会卑躬屈膝的求男人的人，怎么会懂得人人平等的道理！」 燕霜目瞪口呆。 感觉像是头一次认识洛仙儿一样看着她在正厅中高谈阔论平等论。 救命！ 她感觉自己的脚趾能扣除三室一厅了！ 如果燕霜没有听错的话，那个粉衣小姑娘一开始说的就是洛仙儿和她的婢女出入潇湘馆，被人看见了，洛仙儿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巴掌。 再仔细看看，跪在一旁的九儿眼含热泪，一脸感动地看着洛仙儿。 燕霜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再看下去她都要怀疑自己待在这个世界的前十七年的人生是不是都是假的了。 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说出这种话来，恐怕会被其他人觉得她是不是鬼上身，都要请道士驱邪或者送去庙里了。 最终洛仙儿被关了禁闭。 这样的处罚都让燕霜忍不住觉得：就这？ 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可不是大夫人，而是不知为何突如其来赶到的表哥以及洛仙儿的三哥。 燕霜从大夫人正厅的房梁挪到了祠堂禁闭室的房梁。 在一片寂静无声之中，燕霜听见了洛仙儿的抽泣声，还带着委屈。 「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是不是？」 燕霜：？ 她左看看右看看，洛仙儿这是在和谁说话？ 「殿下将你放在我身边，像你这样武功高强的男人，一定很委屈吧。」 啊？原来是在说她？ 燕霜：「……」 「你放心，等殿下回京，我就会和他说，你默默地帮助我了好多，我会让他给你升官的。」 「我可不可以……见你一面？」 说了半天，原来目的在这里啊。 看着洛仙儿泫然欲泣的模样，犹如风中摇曳的一朵楚楚可怜又孤傲的小白花，那种柔弱中又带着坚强的姿态，如果忽略她槽点多多的话，配上柔美的面容，还挺赏心悦目的。 但是燕霜欣赏不起来。 第16页 她对洛仙儿的话产生了自我怀疑。 她怎么觉得这洛仙儿话里有话呢？ 那种忽然柔媚下来的语调，和无懈可击的可怜姿态，怎么看怎么熟悉。 「你一定嫌弃我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洛仙儿挺直了背嵴，但是秀美的眉仍然皱着，满脸身不由己地委屈，「还是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恐怕我昨日都走不出潇湘馆了。」 燕霜：…… 燕霜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洛仙儿她……不会以为跟在她身边的影卫，是个男的吧？ 第9章 影卫武力值不能低 「霜姐，你今天怎么不呆在洛府守着那位殿下的心上人了？」 刘一样刚一回到金銮殿北院的影卫值房，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少女身材高挑，穿着影卫暗蟒纹制服都显得身姿挺拔，她骨架纤细，但是身材匀称，力量感十足。 少女没有带着面罩，她一贯的面无表情，但是却让人无法忽略她的面貌。 比起常年中带着锐利和杀气的影卫眼神，少女的双眸总是那么的澄澈，如雨水洗刷过的碧空，清亮透彻。 她有一双上挑的凤眼，但是却不显的凌厉，整个人带着一种英姿飒爽的英美。 见到她，刘一样却敏锐地察觉出了面前少女的几分郁闷。 「那位洛姑娘又出事了？」就连刘一样都知道洛仙儿经常出事了。 「不是因为这个。」燕霜终于开口了。 自从那天发现了洛仙儿似乎觉得自己是个男的之后，燕霜就陷入了不可置信的震惊情绪。 然后特地跟自己的另外一个女性同僚打了个招唿，让她顶自己几天班。 这几天燕霜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原着中被派去守着洛仙儿的影卫，究竟是男是女。 她被洛仙儿提醒了，是不敢让男下属去盯着了。 一开始皇甫擎苍让自己去盯洛仙儿，是不是因为——她是整个三番影卫中唯一的女性？ 如果真的是的话——燕霜忍不住问刘一样：「你还记不记得，一开始陛下是想把燕行他们一番拨给太子殿下的？」 刘一样抓了抓脑袋：「记得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让你们三番去了。」 燕霜看向一旁正在沸腾的茶水。 当初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们都变了，燕行也开始将他们两个尽可能地护在羽翼之下。 当今太子之位可并不好做，就看之前齐王谋逆就能看得出来，三天两头一个刺杀，四五六天一个造/反，跟在皇帝身边都好过跟在太子身边。 原本燕行是想让她待在皇帝金銮殿待命的，而他自己到太子身边去护卫。 燕霜知道之后不可能同意这件事，要知道一是去了危险，二是燕行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全番影卫首领，竟然主动要求去跟着太子，这不是让皇帝猜疑他和太子是不是私下底有交易吗！ 而刘一样的一身好轻功和变装，让皇帝想要派去俞国和北戎交界之处达平获取情报。 但是那边战火纷纷，高手如云，燕霜和燕行都不想刘一样去冒险。 那段时间他们三个人情绪一直很紧绷。 他们都是影卫，毫无人权和自由可言的影卫，都只能听从命令做事。 也不知道燕行究竟做了什么，最终刘一样去了怀州。 但是奇怪的是，燕霜最后跟了太子。 燕霜还曾经去问过燕行。 「你终于放弃了燕行，我都说你要相信我，就算是跟着太子我也会没事的。」 当时燕行绷着脸，英俊的面容满是寒冰，他看向燕霜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但是语气沉沉，带着几分无奈。 「小霜，照顾好自己。」 燕霜在燕行面前，总是会活泼一些。 「燕行，是你放弃跟陛下说让你去的吗？」 出乎燕霜的意料，燕行却摇了摇头。 再想问下去，他却什么都不说了。 燕霜知道燕行口风是最严的，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事，就不会告诉别人，只能放弃。 所以说，是她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改变了原本的剧情？ 可她之前做过改变剧情的努力，都不行啊？ 但是当着刘一样的面，燕霜却不好说什么，她只是说：「今天燕行不是回来了吗？我来给他接风洗尘。」 刘一样吹了吹茶杯里表面浮起的茶叶，听见了也笑起来：「只是不知道他要不要一直跟着太子殿下。」 燕霜顿时警觉，一直跟着皇甫擎苍？那岂不是有机会接触到洛仙儿？ 她严肃地对刘一样说道：「请你不要说这种类似于诅咒的话，谢谢。」 刘一样：「……？」 虽然他不明白，但是他对霜姐马首是瞻，他立刻也学着燕霜的表情，严肃道：「祝行哥一直跟着陛下！」 燕霜满意点头。 两个人正聊着天呢，就忽然看见皇城的东南方向似乎是几十里外的地方忽然升起了烟花似的信号，因为距离较远，就只能看见小小的一条。 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燕行的信号！ 刘一样：「那是行哥的信号！出事了！」 连燕行都需要发信号求援……燕霜摸上腰间的长刀，她对刘一样道：「你轻功虽好，但是武功不强，你还是别去了。」 刘一样当然不愿意，他的不愿意就表现在人直接打算跑掉，就被燕霜眼疾手快地揪住了衣领。 第17页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刘一样嚷嚷。 燕霜嘆了口气：「你要是一定要去的话，跟紧我。」 邺城中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条长长的街从城郊直通皇城，街道两旁楼宇林立，高高低低，显得一副盛世之景。 就连暗藏在京城角落的各家探子或者暗卫都没注意到，房顶上快速移动的两个人。 两个人轻功极佳，身轻如燕，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再仔细看去，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刘一样跟在燕霜身旁，他惊讶的发现燕霜的轻功又精进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刘一样发现最近霜姐好像越来越努力地修炼，明明已经很厉害了，却不断地想要寻求新的突破。 就好像是知道将来会遇见什么极大的威胁，现在就开始早做准备。 从皇城到城郊，需要走多长时间。 若是用人走，须得两三个时辰，若是马车，也得一两个时辰，但是他们二人，却仅一刻钟就做到了。 离着信号发射地点不远，燕霜就能感觉到前方有着众多高手。 她对一旁的刘一样说道：「你先藏起来，伺机行动。」 刘一样也知道前方想必会是一场恶战，他点了点头，随即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燕霜的身旁。 燕霜朝前几个跳跃，心里还在想。 刘一样真不愧是轻功一绝，刚才速度她都感觉到极致了，这傢伙竟然还没拿出全部实力。 城郊人烟稀少，余留满是尘土的土地和路旁几根孤零零的树在风中摇曳。 然而底下的的场景并不如风景平静。 一辆富贵华丽的马车停在路中央，被几个看起来是打手的护卫围在中间，周边许多穿着黑衣的蒙面高手在向着马车进攻，然而却被一个高挑的身影以一己之力抵挡着。 李二有些瑟瑟发抖地紧握着手中的长棍，他不过是接了单前往京城的生意，还没靠近邺城，就遇到了如此危险的事情。 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也许是被那工头给骗了。 说什么跟的是有钱的富商，到了地方会有丰厚的赏赐，什么赏赐，这是个要命的活计啊！ 这马车里坐的，究竟是哪路神仙，这些袭来的刺客各个身手不凡，武功高强，他三脚猫的功夫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除了现在正在奋战的黑衣大哥，其余少爷的暗卫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李二怎么能不慌。 本来一开始出现一伙刺客的时候，周边多了一批了李二都不知道哪来的暗中暗卫，他还心安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一个人，这才感觉到似乎自己要没命了。 一人终究难敌四手，再强的人要保护这么多人还是会有破绽。 李二眼睁睁地看着极速而来的暗器，天女散花般的飞向这边，他全身僵硬，唿吸急促，那一瞬间脑海间走马灯了自己的一生。 只听清脆的刀剑相接声，一柄样式奇特的长刀忽然出现，伴随着一个灵活的身影，将所有的暗器全部接了下来，还通通还了回去。 李二眼神僵硬，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忽然出现的身影。 加入战场的新来的人，身动极快，一柄几乎都要比自己身子还长的细长长刀舞得游龙走凤，灵巧得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她身形极快，在战场中就立刻消减掉好几个敌人。 「她竟然来了。」 李二被身后低沉的声音惊吓到，他勐地回头，才发现原本似乎就算是外面人全死光了都不动如山毫无动静，坐在马车里的男人出来了。 这是李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僱主。 男人身形高大，容貌俊美，一双凌厉的凤眼狭长，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贵气，长眉入鬓，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他头戴金冠，锦缎长袍暗绣精緻，看起来比一般的富家公子哥还要高贵。 男人此时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稍微撩开马车前的车帘，立刻就有人在一旁殷勤接过。 还有人在一旁道：「大少爷，您怎么出来了？刀剑无眼，可别污了少爷的眼睛，下人们会处理好的。」 李二：你们是来度假的吗？！究竟有没有看到面前的场景有多惊险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二觉得帮忙殷勤撩帘子说话的这个男人声音尖细，让人有些不舒服。 被称作少爷的男人没有说话，他看了一会场上的打斗，忽然开口道：「孙有才，你说，她是因为十一而来，还是因为孤来的？」 第10章 暗夜阁一听就是个杀手组织…… 燕霜加入战局就觉得怪不得燕行要发信号弹。 不是他不行，而是他分身乏术啊。 这源源不断出现的杀手，像一茬茬韭菜和顽强的小强，越杀越多。 是什么样的组织或者幕后之人，有这么多的甘于奉献生命的死士啊。 一个多月没见的燕行因为是和太子殿下一起乔装打扮回的京城，他只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常服，就像是个寻常的护卫。 他同样也没有带着面罩，容颜俊朗，然而神情冷峻，一双深琥珀的眸中带着冰寒一半的冷漠，整个人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黑暗之中仿佛都能显现锐利的刀光。 他看到忽然加入的暗纹麟制服的身影，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十七？」 出门在外，工作场合，他们都是互相叫着行号。 第18页 燕霜此时带着面罩，声音却很清晰。 「我看到了信号弹。」 因为燕霜的加入，燕行的确压力少了不少，二人配合默契，很快就解决掉了不少敌人。 燕霜：「十一，他们身法多是相互配合而杀伤力巨大，我们逐个击破。」 也不等燕行回答，燕霜弯腰躲过噼来的利刃，长刀在身子周围划过一圈，身形灵巧一遍，就将两个敌人斩于倒下。 随后姗姗而来赶到的其余影卫也加入了战场，很快原本被压着打的趋势变得一边倒起来。 其余杀手看到情况不对，也毫不恋战，掉头就跑。 燕行朝着一旁的影卫低喝道：「追！」 随后一把拉住燕霜：「……你就不用去了。」 燕霜才恋恋不捨地将刀收回来。 她好想去啊！ 这样待会就不用再回到洛仙儿身边当个没有感情的盯桩机器人了。 燕行也将腰间长剑一收，见周围场景还有些胡乱，趁着还不用去给殿下汇报的功夫，低声问燕霜：「你不是应该在洛府吗？」 燕霜：！！ 她把这茬给忘了！ 她是偷偷跟同僚换了个班，然后离开的原来的岗位的！ 燕霜身子僵硬：「你说我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燕行冷峻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无奈，他看了眼已经按耐不住看过来的孙有才，他压低声音道：「你跟着他们。」 燕霜看了眼后来出现的影卫大队伍，点了点头，身姿灵活地就融入了队伍群中。 影卫大队各个穿着都是同样的暗纹麟制服，还都带着面罩，看过去谁也认不出谁。 燕行两三步走到马车前，马车的帘子纹丝不动，仿佛从来没有被撩开过。 他单膝跪下，低头行礼：「回禀少爷，刺客已伏诛，其余逃跑的已派人去追。」 帘子后传来了低沉又富有磁性的男声，似乎没有什么情绪：「看得出是哪路人手吗？」 燕行低声道：「回禀少爷，观他们武功路数和身形手法，像是暗夜阁的杀手。」 「暗夜阁？」帘后之人的声音多了几分玩味，「看清楚了？」 燕行：「是。」 「呵呵，为了下大功夫杀我，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燕霜混在影卫堆里跟着收拾尸体，耳朵也在一旁竖着听。 哦吼，暗夜阁出现了。 暗夜阁名字听起来就有一股黑暗中二的气息，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组织。 它正是皇甫王朝的一颗毒瘤，也是一个官方怎么剷除都剷除不掉的杀手组织。 暗夜阁认钱不认人，认钱不认仇，只要钱到位了，要杀谁一切好说，就算是天王老子它都能接单。 只不过越难杀的人越贵，燕霜觉得至今皇帝还没有杀手接单就是因为他太贵了，毕竟有这个钱，都够随便组个新的国家了。 暗夜阁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燕霜低头在一个尸体身上倒上化尸散，觉得自己好像清道夫。 女主的最后一位主要男配，就出自暗夜阁。 毕竟这年头女主没个冷酷杀手的男人都不好出来混。 男人一号给女主地位，男人二号给女主治病搞开发，男人三号异族蛮王让女主体验异族风情，男人四号柔情影卫给女主忠犬享受，最后这位杀手，当然就是帮女主剷除异己了。 不想还好，一想燕霜自己都开始有点湫咪咪地羡慕。 有点想知道知道女主这样三宫六院是不是好爽啊。 皇甫擎苍的六匹马的大马车开走了，留下一地尘土和狼藉。 燕霜偷偷地松了口气。 「殿下人走了？」 燕霜吓了一跳，她差点拔刀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忽然出现在身旁装模作样打扫战场的少年正是忽然消失的刘一样。 燕霜看了眼周围一声不吭十分敬业打扫尸体的影卫，用内力传音狠狠道：「你刚刚跑哪去了！」 刘一样笑嘻嘻，让人容易心软的娃娃脸虽然被面罩挡住，但是一双圆熘熘的眼睛还露在外面，他神秘道： 「霜姐，你是不知道我刚才发现了什么。」 燕霜懒得理他，「把你脚挪开，你踩到这位仁兄的腿了。」 刘一样被吓得跳到一边，才发现燕霜在耍他。 「你骗我！」 燕霜表示对刘一样看到这一堆尸体还仍然如此活泼而感到欣慰，然而她冷酷无情道：「你挡着着我撒化尸散了，不然你来帮忙？」 刘一样：「我这不是要和你说话吗？」 燕霜看了他一眼：「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刘一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 燕霜直接对旁边的一个影卫招了招手。 那个影卫走过来，一愣：「你是？」 燕霜对他比了个手势，他立刻低头行礼：「大人。」 随后燕霜就将手中的化尸散丢给他，「你们继续。」 刘一样没有带着燕霜往皇城方向回去，而是朝着皇甫擎苍来的方向而去。 他们轻功敏捷，很快到了一个隐蔽之处。 「霜姐，你看。」 燕霜依言看去，不自觉地皱起眉。 不远处的是一个城郊的破旧城隍庙，里面有好三个乞丐，既有年幼的小孩，也有年轻的少年。 然而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如果忽略城隍庙上方十分隐蔽的标志的话。 第19页 「那是……暗夜阁的标志？」 刘一样低声道：「而且，里面的小乞丐，都是些普通的孩子。」 「我刚才乔装进去找了个试探，他们警惕性很高，但是还是让我给打听出来了，在这里面的小孩，有一段时间就会失踪几个。」 燕霜：「都没回来吗？」 刘一样：「都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燕霜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听说过，暗夜阁挑选杀手，就是从这些孤儿乞丐里找，条件好的活下去当杀手，条件不好的直接让条件好的杀了。」 刘一样脸色一变，随即变得愤怒：「这天底下选个忠心之人都要用这种法子了吗？！」 燕霜手里暗器一挥，没有惊动庙里的任何人，精准的将上面暗夜阁的标记给破坏了。 她看了眼刘一样，语气嘲讽：「毕竟，这是个省时省力的方法。」 …… 「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燕霜和刘一样二人心情糟糕，愣是在城里找了家百年传承的美食店大吃了一顿才回来，手里还给燕行提着他那份。 像这种摸鱼偷懒的事，燕霜和刘一样干的不止一回，还特别专业。 刘一样将刚才的事情压在了心底，已经恢復了笑嘻嘻的模样，他眼睛一亮：「行哥！看我们给你带了什么！」 燕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原本就冷峻的神情更加严肃，他身材极佳，宽肩窄腰，配上换上的影卫制服，显得格外英俊。 「胡闹！我们身为影卫，怎么能玩忽职守？」 燕霜却看出来了什么：「太子殿下有什么事吗？燕行。」 燕行看了燕霜一眼，眼神柔和了一些，但是语气还是有些冷硬：「殿下在找你。」 燕霜：……玩太嗨真的把这茬给忘了。 燕霜：「……我现在过去！」 结果刚起身飞到一半就听见燕行无波无澜的声音：「有人在给殿下禀报事宜，不必惊慌，你一会再过去。」 「......」燕霜又飞回来在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刘一样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霜姐你也有今天！」 燕霜瞪了他一眼。 燕行看着他们二人，原本冷硬的神情柔和了下来，他问道：「这些日子在京城，可有什么事发生吗？」 燕霜刚准备张口，就听见刘一样那小子语气极快，像是在幸灾乐祸。 「那可比不得霜姐日子过得有趣，那位洛府的姑娘脑袋瓜一拍，可就有些惊世骇俗的点子让霜姐收拾残局了。」 却听见燕行拧着眉道：「刘易阳，不要妄议大家小姐。」 刘一样身子一抖：「行哥，你还是叫我刘一样吧，叫我全名，我感觉毛毛的。」 燕霜喝了口茶水，问燕行：「你们怎么忽然回京了？陛下不还是在江南吗？」 燕行在拭擦自己的长剑，剑在烛火下闪烁着凛凛威光。此时天色已晚，皇甫擎苍并没有回到皇城，而是在一家京城客栈休息了下来。 伪装成侍卫的燕行，也难得地分到了一间上房，此时这间上房里，无声无息地多出了燕霜和刘一样。 燕行听到了燕霜的话，身子顿了顿，似乎考虑了一下才说道：「此事迟早你们也要知道的，朝中大臣，似乎有与齐王余党联手的，殿下以身犯险，想要引出余党。」 刘一样：「那为什么要派你啊行哥？」 燕行就算是坐着都身姿挺拔，他声音低沉：「陛下的旨意。」 燕霜听到刘一样在一旁很小声地嘟嘟囔囔：「行哥还真是忠心耿耿……」 「啪」的一声，燕行将长剑收鞘，他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睛满是不贊同地看着刘一样：「你这般言论，可知道若是在他人身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一样立刻识时务的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 燕霜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不能得罪的只有燕行，她立刻复合道：「就是，刘一样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刘一样：「……请你不要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还能说出这么有感情起伏又狗腿的话！！」 第11章 主子一张嘴，影卫跑断腿…… 「十七。」 「属下在。」 伴随着坐在上首的男人一声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燕霜飞快的从房梁飞下来单膝跪地。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威压，似乎有些危险。 「我怎么记得，你应该在仙儿身边？」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燕霜迅速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属下见首领的紧急烟火，担心殿下有难，便着急赶来，属下愿承担责罚。」 「是吗？」反问的话中似乎不带一丝情绪，也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说话的人正是燕霜的大boss，女主的大老公皇甫擎苍。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一定不是路人甲。 「那孤罚了你，可有什么怨言？」 皇甫擎苍声音变得有些危险，燕霜心里嘆了口气，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属下知罪，不曾有怨言。」 燕霜跪在下首，感受到了来自男主的王霸之气，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和压迫感。 但若是说燕霜十分害怕，那倒也没有。 第20页 从她离开皇城赶往京郊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不是那种被完全洗脑了的影卫，比起洛仙儿，当然是燕行更重要。 「十七，你是对孤的安排不满吗？」 燕霜赶紧俯身行礼：「属下该死。」 一时间，整个天字一号房鸦雀无声，只剩下烛火在空气中的微微爆火声。 不知为何过了半晌，大boss才发话：「既然如此，以功抵罪。」 燕霜心里腹诽，我都救了你了还不够功抵罪吗？ 说实话，皇甫擎苍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完全就是那种古早小说里男主低沉沙哑又富有磁性的嗓音，但是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好听了。 「仙儿前段时间想要麻岭萤石，既然你擅离职守，不屑于保护孤的女人，那就滚去麻岭吧。」 燕霜：…… 燕霜：靠真狠啊。 麻岭位于皇甫王朝西南的一座高山之上，以地势陡峭和满是艰难险阻着称，而那个萤石，则是只有麻岭才有的一种矿石。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那是一种可以发光的石头，因为难以採集和地理位置艰险，在市场上极其昂贵。 燕霜听着皇甫擎苍的语气就知道他在气头上，生怕他又想出其他折腾人的点子，燕霜赶紧低头称是。 的确这也不是皇甫擎苍第一次了。 应了那句话，「主子一张嘴，影卫跑断腿。」 洛仙儿作为一名想要名垂青史走上人生巅峰的穿越女，自然是会捣鼓一些穿越女必备的产物。 除了青楼这个在这个世界有些惊世骇俗的想法之外，什么镜子啊，玻璃啊自然不能拉下。 半年前，燕霜还没被分到洛仙儿身边时，还被叫去天山摘传说中的盛开的天山雪莲，作为皇甫擎苍送给洛仙儿的生日礼物。 天山雪莲在这个世界的确有，还是那种可遇不可求的神仙救命花。 此天山非现代世界的彼天山，但是同样是那种终年不化的大雪山，地势险要而且海拔极高，每年都不知道折多少个人在里头。 当时燕霜都要绝望了，甚至都想着要不干脆就撂杆子不干了，但一想到自己身上还有毒，燕行和刘一样还在京城，愣是在雪山上趴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天山雪莲开花摘走了。 那时候她身上就落下了病根，一到寒冬，身上便仿佛成了自动冰箱，浑身冰寒，仿佛睫毛都能成霜，冻得刺骨的疼。 然而主子们哪里会管影卫的死活呢。 就因为雪山那么一趴，燕霜的姨妈到现在都没来过了。 燕霜只能安慰自己挺好的，不来姨妈一身轻松。 刘一样还给燕霜诊脉过，试图治疗过，但是基本没什么效果，只能开一些暖宫祛寒的药来喝。 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到了春天，燕霜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又得到了提升。 后来燕霜才知道皇甫擎苍为什么要送天山雪莲给洛仙儿，不仅仅是凹一个高富帅人设，还是因为洛仙儿想要天山雪莲一样白而透着嫩粉的颜色来做她的腮红。 燕霜当时知道了之后当场就想拔刀砍了皇甫擎苍。 洛仙儿不知道天山雪莲怎么来的！你他妈不知道吗！！ 要不是燕霜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而且十七年来从来没有一天放松过训练，恐怕现在在天山上的坟前雪都有三米高了。 今天还真是运气不好，偷摸一次鱼就被boss抓到了。 等到燕霜回到燕行的上房，他和刘一样的反应都很激烈，尤其是刘一样。 「麻岭？！那可是苗疆的地界！此路兇险万分！殿下、殿下欺人太甚了吧！」 燕行情绪内敛，但是也是自燕霜从天山回来后的第二次有如此神情，他虽没什么表情，但是双眸中蕴含着团团火焰，看起来危险极了。 他看着燕霜，有着让人安心的坚定：「我去跟殿下说，让我去。」 燕霜赶紧阻拦：「别别别！你别去！」 「殿下心狠手辣，最厌恶他人忤逆于他，这件事本就是我的不对，若是要是你去了，不但是你要招殃，恐怕我人也就真的凉了。」 此时已到深夜，整个客栈中静悄悄的，燕行房间的烛火也早已熄灭，他们三个人被笼罩在黑暗之中，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刘一样神情也不再是笑嘻嘻的模样，他面无表情着一张娃娃脸，认真道：「霜姐，我和你一起去。」 燕霜摇了摇头，她知道刘一样能看见，「不必了，你随我去了，若是殿下有事找你呢？影卫无旨不可离京，被发现了以叛逃处理，何必呢？」 燕霜朝他俩笑了笑：「你们也不要太担心我，如今我武功又精进了不少，虽天下奇人异士之多，但我还是有些自保的能力的。」 「况且……我也不是这一时半刻就直接出发，殿下仁德，恩赐我准备三日后再启程即可。」 刘一样在旁边小声道：「这算什么恩赐……」 燕行在一旁很沉默，难得没有反驳刘一样的大不敬之言，他看着燕霜许久，半晌道：「刘一样，你随她一起去，陛下还有些时日才回京，若是召你，我来解决。」 燕霜不可思议地看向燕行，要知道，在他们三个人之中，对皇家最忠心的人就是燕行了。 燕霜看起来忠心，其实是装的，毕竟红旗下长大这么多年，满脑子马毛中特，没那么容易被洗脑。 第21页 刘一样经过了那件事之后，别看他现在很正常，其实要是被稍微刺激一下，整个人就不得了了，燕霜都怀疑要不是到底这种忠君爱国的思想在古代深入人心，刘一样分分钟能拿起枪/杆子造/反。 而燕行，燕霜其实不太看得懂。 燕行是一个很沉默又很冷漠的男人，他是他们三个人之中最大的那一个，在那件事之后，也一直在照顾着他们。 但是对皇家的那种忠诚，燕霜还是能感觉得到的，不然人家怎么能当上所有影卫的首领——这也是燕霜猜测他是洛仙儿的柔情影卫这个男配的原因之一。 毕竟将一个忠心影卫，打破他的信仰，改变他的忠诚，的确在小说中是很带感的事情。 在世界意识泄露的剧情当中，燕霜就推测燕行是洛仙儿所有老公中武力值的天花板，毕竟就连冷酷杀手都打不过柔情影卫。 而这一次，燕行竟然让刘一样偷摸和她跑了？ 燕行似乎看出了燕霜的疑虑，他声音平静。 「麻岭于苗疆境内，那里毒虫盘生，多是些巫蛊之人，你于医毒之道并不精通，若是无人帮忙，恐怕会遇到麻烦，况且……」 燕行似乎不想说下去，但是燕霜还是问了：「况且什么？」 燕行顿了顿，才说道：「况且麻岭近药王谷，不知是敌是友。」 想来燕行也知道潇湘馆和药王谷的关系了，明眼人一看这个肯定会警惕起来。 燕霜还在消化这些消息，结果刘一样不声不响地来了个大的： 「我听说，如今药王谷的谷主南宫凌风，是皇甫朝和北戎的混血。」 燕霜：！！ 她怎么没听世界意识说过！ 结果燕行也沉吟片刻：「是有听说过这个说法。」 燕霜：「怎么你们都听说过！就我没有！」 气氛因为燕霜的话陡然间放松了许多，刘一样道：「你能知道吗？天天不干活了就在值房里趴着，要不然就是跑去醉香楼吃饭，知道才有问题了。」 燕霜：「……下了班不休息还叫下班吗？」 刘一样嘟囔：「霜姐又在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燕行也因为他俩的对话露出了细微的笑意，但很快转瞬即逝，他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们是要在我这里休息，还是回去。」 燕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警惕问：「燕行，你之后就一直跟着太子殿下了吗？陛下那边怎么办？」 燕行没摇头也没点头，他道：「此事事关重要，我不能说。」 回不回去都事关重要了？ 燕霜抿了抿嘴，不是吧，难道她一走，燕行就会被皇甫擎苍这个龙傲天派去守洛仙儿了吧。 然后柔情影卫的剧情上线？ 不是她过于警惕，看低了燕行的自控力，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苏红裳这件事燕霜稍微变动了一下——但是对方仍然去了南宫凌风身边，整个世界都在按照剧情的发展。 其他人也许都已经忘记了，但是燕霜却没有忘记——在洛仙儿出现之前的皇甫擎苍，和今天相比，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即使包括皇甫擎苍自己也已经不记得了——她曾经和皇甫擎苍，算是有着不少革/命友谊。 只不过，当事人早就已经忘了。 第12章 与女主战是必然输的 没想到就算三天后启程，燕霜仍然要继续洛仙儿房梁蹲。 燕霜：「……」 她一回到金銮殿就被通知要继续守着洛仙儿直到三天后启程麻岭。 要不要这么压榨啊！ 看着洛仙儿在闺房内兴致勃勃研究最新妆容准备出门，将那个燕霜辛辛苦苦从天山摘下来的天山雪莲版腮红抹在脸上，燕霜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隐隐作痛。 「小姐，您今天就打算这样出门吗？」 九儿在一旁惴惴不安——燕霜感觉每次洛仙儿想要出门九儿都是这一副表情。 洛仙儿朝着铜镜里的自己勾了勾唇，没有回答九儿的问题，而是转头问她：「九儿，你看我美吗？」 九儿立刻点头：「小姐无论怎么做都很好看！」 洛仙儿优雅地将眉黛放在梳妆檯上，自信一笑：「今天我选好的楼终于建好了，去看看吧。」 燕霜：？ 燕霜：不是吧就这不到一周就建好了？这是什么中国速度？ 九儿担忧问道：「如今大夫人将小姐看得极严，小姐要如何出门啊？」她上下看了看洛仙儿的一身女装，不像是平常女扮男装的样子，更忧虑了，「小姐，您这样出门，铁定会拦下来的。」 洛仙儿高深莫测地看了九儿一眼：「等着吧，自然会有人接我们出门。」 说起来，在燕霜偷偷跟人家换班的这一天里，发生了好多的事情，精彩到燕霜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亏了。 当天洛仙儿一大早起床就开始做瑜伽，还特地换上了九儿按照她所说的样式缝制的瑜伽服。 用燕霜同事的话来说，就是「妖艷魅惑，不成体统」。 结果遇到了孜孜不倦来找麻烦的粉衣小姑娘——洛霞儿。 洛霞儿看了当场惊呆，愣住半晌之后开始骂洛仙儿水性杨花，吸引了众多丫鬟和黄衣小姑娘前来围观。 这件事情又闹到大夫人跟前。 介于洛仙儿之前冲撞过在场的所有人的英雄壮举，大夫人感觉十分头疼，摆摆手又要让洛仙儿跪祠堂。 第22页 洛仙儿怎么肯，她觉得本来就是洛霞儿自己跑到她院子来，而且这里的古人怎么又保守又愚昧，根本不懂得展现自己作为女性的身体之美，开始话里话外讽刺在场的各位全是垃圾。 最后那个垃圾是燕霜自己脑补的，不然怎么让大夫人气到要家法伺候。 早就看不对劲的小厮丫鬟都跑去请人了。 家中常驻表哥又一次出现。 大夫人不得不看在表哥的面子上对洛仙儿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这位洛府表哥能让大夫人这么给面子，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表哥是英国公家的独子，长得那是丰神俊朗，一颦一笑皆是清润如朗清皎月，长发束起身着锦绣白衣，看起来就是个朗朗君子。 刚到洛府就赢得了上至妇女下至幼儿的一系列好感。 和南宫凌风具有成年男性的优雅不同，表哥有一种少年鲜衣怒马的意气风发。 看起来对女人就有致命吸引力。 洛仙儿也毫不例外，就算拥有了皇甫擎苍，还有了一二个仰慕者男配，心里仍然对表哥想入非非。 燕霜曾认真观察过，发现这位英国公家的独子，好像真是个端庄君子，和南宫凌风这种腹黑不同，他还真挺好嫁男的。 这位洛府姑娘们的表哥，独独对洛仙儿十分特殊，每当洛仙儿有难，他总是来解救这位灰姑娘于水火之间。 让燕霜意外的是，洛仙儿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把表哥拿下手。 大概是因为这么优秀的人，却拿不到洛仙儿老公的名额？ 常驻表哥的出现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他这么帮着洛仙儿，其他姑娘肯定不愿意了，燕霜发现就连平日里最温柔大方的洛婉儿都有些不开心。 洛仙儿爽了，她根本掩饰不住自己的表情，又出现了昂头挺胸的高傲神情。 这可把洛霞儿气疯了，她本来就看不起洛仙儿，直接就向大夫人告发洛仙儿私会外男出入烟花场所。 这一波攻击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闹到了洛老爷面前。 当然，结局当然是洛霞儿完败，反被禁足，而洛仙儿第二天喜滋滋地等待出府——在这一波猪对手的攻击之下，洛仙儿不但毫髮无损，还赢得了表哥的怜惜。 所有战况，均是燕霜的同事用毫无波澜但是明显燕霜能扑捉到钦佩的语气说完的。 燕霜听完目瞪口呆。 她也忍不住钦佩。 这些一看就能水n章的鸡飞狗跳的事情，也就只有女主能有精力去搞事了。 燕霜还忍不住为洛霞儿惋惜，干什么不好非得跟女主做对，还完美地像外人衬托出了女主的可怜地位。 「六小姐，表公子在门外等您了。」 在九儿佩服崇拜的目光之中，洛仙儿裊裊起身，朝来报信的小厮笑了笑，得到了小少年红脸一枚，然后让九儿跟上就出了院子。 原来如此，燕霜恍然大悟，竟然是让表哥让带着出门。 洛霞儿果然是个让女主合理出门化的工具人。 燕霜两三步飞到洛府大门旁的一棵大树上，等了一会洛仙儿才出来。 结果就她和九儿上了马车，这辆小小的马车就启动了。 就听见洛仙儿问驾车的马夫：「表哥怎么没来？」 马夫的声音爽朗：「回小姐的话，少爷今日被顾夫人叫回府上了，说是已答应了带您出门，就绝不食言。」 半晌燕霜才听见洛仙儿的声音：「那便多谢表哥了。」 感觉洛仙儿好像有些失落。 不过这位表哥的确是个十分不错的优质股，洛仙儿失落是有道理的。 不过上帝给女主关上了门，那么一定会打开另一扇窗。 当临远侯世子就这样十分碰巧地出现的时候，燕霜正拿着刚买的大肉包吃着。 像这种趁着女主逛街自己也买东西的事情，燕霜干的也不少了。 当然这一项技能一定是要在实践中才能进步，这也是燕霜苦苦钻研过才能做到既跟着目标人物，还能不动声色地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引人注目。 她一边分神注意女主，一边在想去麻岭的路上自己要干什么。 麻岭位于皇甫朝西南地界，是属于苗疆的一个山岭。 但是去的路上会路过一些较大的城镇，和上一次去采天山雪莲被要求时间不同，这一次去麻岭，不知道是不是皇甫擎苍忘记了还是漏了，根本没有说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 虽然也知道不能太过分，但是燕霜打算去的路上顺便玩一下。 她可不是那种忠诚又兢兢业业的影卫，老闆说什么就立刻去立刻回，在路上摸鱼两天，远在天边的老闆怎么知道。 在燕霜畅想着未来时，洛仙儿反而有意外发生了。 「我的钱袋！小姐，咱们钱袋丢了！」 九儿的声音很着急，神情慌张。 洛仙儿也微微凝眉，似乎有些无措地看向临远侯世子。 美人忧愁望来，临远侯世子立刻保护欲爆棚，吩咐身旁的属下去捉小偷。 「洛姑娘，不必担心，很快小偷就会抓到了。」 平心而论，去除临远侯世子的那些花边新闻，他本人长得也是十分俊朗，而且他身材高挑，有一种风流的韵味，给人一种挑战性。 也不外乎洛仙儿能看得上他。 第23页 燕霜想到原着中洛仙儿似乎是今天就能拿下临远侯世子了，就开始嘆气。 所以怎么又是她遇到这种情况，皇甫擎苍回京了这件事是个秘密，但是不代表燕霜不向他汇报关于洛仙儿的相关事宜，她要怎么阻止洛仙儿？ 这就好比不让菜贩卖菜一样，这本书剧情她怎么阻挡。 为什么不忍一忍，等到她三天后走了，女主想干什么干什么。 很快临远侯世子的下属押了个小乞丐过来。 「回世子的话，小偷是这个乞丐。」 那乞丐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面上都是黑灰，是个瘦瘦黑黑的小孩。 他被侍卫强押着，动弹不得，眼神中流露出恐惧。 「不、不是我偷的！」小乞丐哆哆嗦嗦道。 侍卫道：「不是你偷的，为何钱袋在你身上！」 四周都是严厉的视线和声音，小乞丐身子更抖了。 洛仙儿有些不忍，她道：「不过是个孩子，便放了吧。」 临远侯世子声音柔和了些：「洛姑娘菩萨心肠，可这小乞丐嘴硬，想来不是头一次以这种面目来祈求可怜了。京中这段时间多了些到处偷窃的乞丐和难民，若是能理解姑娘的良苦用心就好了。」 燕霜在一旁悄悄听着：「……」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不舒服。 九儿忽然叫道：「小姐，您的玉佩！」 洛仙儿才注意到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也不见了，原本处之泰然的模样顿时也又些慌张起来。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佩，那是太子殿下给她的定情信物啊！ 临远侯世子一见洛仙儿慌张，顿时也严肃起来，他看向小乞丐：「说！玉佩呢！」 小乞丐身子一抖，被按在地上跪着，看着周围的人都不相信东西不是他偷的，咬咬牙道：「我、我藏在一个地方了，你们先放开我，我带你们过去。」 侍卫不说话，也不动，等到洛仙儿说了句：「放开便放开吧，小孩子也跑不到哪里去。」，随后临远侯世子点头了，才将小乞丐松开。 结果燕霜就这样看着那个小乞丐将一伙人带到了一个热闹的市场，人像在水中灵巧的鱼，一熘烟跑掉了。 临远侯世子气的面色发青，命令道：「给我追！今天抓不到人，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了！」 第13章 关于城隍庙里的乞丐 燕霜一看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她作为影卫察言观色和审判自然也是一流的，听那个小乞丐的语气和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小偷肯定不是他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偷还贼精，竟然把钱袋丢给了路边的小乞丐。 现在看临远侯世子这个架势，恐怕就算找到了东西，也不会放过那个小乞丐。 洛仙儿也着急啊，她觉得自己好心放小乞丐一码，他竟然还跑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就听见临远侯世子说道：「洛姑娘先在这坐着等待片刻，等到下人们找到人了，再去也不迟。」 洛仙儿站在原地，柔美的眉毛也皱在一起，她摇了摇头，看着临远侯世子：「不，我们一起去找吧，那玉佩于仙儿而言十分重要。」 听到「我们」二字，原本怒火中烧的临远侯世子立刻被浇灭了不少火焰，他笑起来：「洛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那我们一起走吧。」 燕霜：「……」 燕霜想了想，她从一旁的房顶上跳了下来，悄无声息，将面上的面罩摘下来，随后又将腰间的全黑腰带换成灰蓝色束带，转眼间变成了寻常的江湖人打扮。 看了眼逐渐远去的一伙人，她从衣兜里掏出了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一些小虫子，轻轻一吹口哨，空中不知何时就落下了几只鸟儿。 「小黑小白小花，跟着前面那伙人，就靠你了哈，千万别跟丢了。」几只鸟儿将燕霜手中的小虫子吃的干干净净，可爱地唧唧了几声，随即向天空飞去。 燕霜将小瓶子收好，就直接往他们几个反方向走去。 …… 狗蛋觉得自己很倒霉。 不过是上街乞讨，想要帮大虎哥的忙，想要想办法帮大虎哥救虎妞，就遇到了这么不讲理的大人物。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精緻的钱袋子会在自己身上，狗蛋再笨也知道自己被该死的小偷给算计了。 他不过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顿时有些慌张。 他知道自己一旦真的承认那东西是自己偷的，看那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或许会真的打死自己。 毕竟在这京城，死这么一两个小乞丐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幸好他机灵，将那群人甩开跑掉了。 等他气喘吁吁地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城隍庙，虽然它再破旧，都仍然是他们的家。 「狗蛋，你刚刚去哪了？」 狗蛋一个激灵，他剎住了往庙里沖的步伐，结结巴巴道：「大、大虎哥，你怎么回来了？」 大虎哥眼睛黑黑的，狗蛋觉得特别好看，就听见大虎哥道：「我给虎妞找了些城郊河边的药草，给她试试。」 狗蛋立刻跑了过来。 他看着被放躺在柔软的杂草堆垫起的简易炕上的虎妞，她小小的脸蛋上全是红红的，眼睛紧闭，只有微弱的唿吸声才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狗蛋立刻说：「那我去煎药。」 大虎哥微微点了点头。 第24页 大虎哥是他们几个孩子当中最大的那一个，也是所有孩子最依赖的那一个。 狗蛋一直很仰慕大虎哥，他那么高大，又几乎什么都懂，如果不是大虎哥，或许早在上一个冬天，他就已经死了。 其实这个城郊的城隍庙也一点都不安全，每当每个月的十五，他们总是会从城隍庙出来到另外一个地方度过那一天。 因为在这个庙里生活的乞丐们都知道，每当十五，就会有吃小孩怪物，将孩子们抓走。 但是大虎哥说抓走孩子的并不是怪物。 狗蛋当时哆哆嗦嗦窝在墙根，虽然度过了寒冷的冬天，早春的夜晚仍然十分寒冷。 他问大虎哥为什么不是怪物。 当时大虎哥黑色的眼睛似乎有着一种很强烈的光芒，狗蛋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就让人感觉他很生气，让人害怕。 大虎哥说，那是人贩子在偷小孩。 大虎哥又说，四凤就是这样被偷走的。 狗蛋头一次听见四凤的名字就是在这里。 不过大虎哥并不愿意多说，当时过了没几天，他们就捡到了被丢弃在城隍庙里的虎妞。 城隍庙里的小乞丐越来越少，到了今天，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狗蛋，你今天是不是惹到什么麻烦了？」 大虎哥怎么这么聪明，狗蛋在一旁生活，不敢出声。 大虎哥又问了一遍：「你身上怎么会有些青黑的印子。」 狗蛋抬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刚才被那些护卫押着的时候，他们用力太大，身上都淤青了，虽然他身子脏脏的，但是看起来仍然很恐怖。 狗蛋这才嗫嚅地将刚才的经过说了出来。 结果就听见大虎哥勐地站起来，他眼眸黑沉沉的：「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你？」 狗蛋立刻保证：「没有！真的没有！我可机灵了！」 话音刚落，城隍庙的门口就传来了众多的脚步声和人声。 「就是这，几位官爷，这里总住着一些小乞丐，你们要找的人一定在这里。」 「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惹怒了临远侯府，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小人惹谁都不敢惹侯府的大人物啊！」 「是李癞子！」狗蛋惊唿了一声，顿时害怕了起来，他惊慌地看着大虎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虎哥皱起眉，他立刻将虎妞抱起来，藏在了一旁的破旧柜子中，他藏好之后走到狗蛋面前，直视着狗蛋苍白的脸色。 「狗蛋，你真的没偷吗？」 狗蛋点头：「我没偷，我真的没偷，自从大虎哥你说了偷东西不是君子所为，不是好人，我就再也没偷过了。」 大虎哥定定地看了狗蛋一会，说道：「行，那哥相信你。」 他将狗蛋一把抱了起来，就往底座极高的窗外丢。 狗蛋不敢大声喊，但也一边挣扎一边道：「大虎哥！你在干什么！我不走！」 大虎哥道：「这些人来势汹汹，若是抓住了你，恐怕无论你有没有偷东西，都再无生还之路，你先走，他们若是只看到一个陌生的人，或许便不会那么动怒。」 狗蛋的泪都要出来了，他眼睛红红，满脸害怕又鼓起勇气拉住大虎哥：「不，我不走，李癞子那个老头，一定会说你和我是认识的！我不要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城隍庙的大门已经被打开，正厅有许多人在搜索，走到城隍像后也是时间问题。 大虎一咬牙，就将人从后面的窗外丢了出去，随后踮起脚，重新将窗关上。 干完所有事的一瞬间，他就被人发现了。 「这有人！」 「来人！抓到了个乞丐！」 大虎被按在地上跪着，额头紧紧地贴着冰凉的地面。 「说！你那个小同伙去哪里了！」 大虎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 「不说是吧？」审讯的人笑了笑，「你们偷东西，报到官府里，也吃不了兜着走！」 大虎张嘴，感觉都能吃到地上的尘土：「我们没偷！」 「没偷？」护卫道，「那从你那小同伙手里拿的钱袋，是怎么回事？」 「我奉劝你赶紧把玉佩交出来，不然恐怕你有九条命都活不下去！」 一条长鞭随着人话音落下，也跟着落了下来，打在了大虎身上。 他几乎是同一时间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几乎维持不住跪在上的姿势。 「里面在干什么？」 大虎模模煳煳之间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过是在审那些小偷罢了，姑娘还是别进去，脏了眼睛。」 「大人！抓到那个小乞丐了！正往南边方向跑，幸好及时！」 大虎一下子恢復了神志，原本耳鸣轰轰的也一下子感觉清醒了不少，他想动一动，却被身上的绳子磨得生疼。 直到狗蛋那个小小的脖子上被架上了刀，开始渗出来血，大虎声音嘶哑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我们根本没有偷过你们的东西！」 他终于磕下了头，弯下一直都不想弯下的嵴樑。 看着磕头的大虎哥，狗蛋虽然脖子很疼，但是终于哭出来了。 燕霜跟着鸟儿来到城隍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临远侯世子和洛仙儿站在城隍庙的正厅，整个庙里哭声磕头声声音迴荡，还有着护卫怒斥的喝声。 第25页 洛仙儿面色不忍，她对临远侯世子道：「不过都是些孩子，为什么要用这么严厉的手段。」 临远侯世子轻哼了一声：「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畜生，姑娘仁善，他们却不懂得姑娘的仁善，那枚玉佩的下落仍然不知，还是等等些。」看着洛仙儿的脸色，临远侯世子还是道，「我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的，只是给他们一些教训。」 燕霜看了眼在下面人模狗样的临远侯世子，她可一点也不觉得这货真的会放过这两个小乞丐。 既然觉得是小乞丐偷了他们的东西，人都抓到了，为什么不去报官府，而是在这里动用私刑？ 果然是干这些目无王法的事情干的太多了，早就忘了还有报官府这个选项了吧。 燕霜不想再看他们，到了城隍像身后。 那是两个瘦骨嶙峋，又浑身都是脏土的乞丐。 被临远侯府的侍卫用刀架住的那个看起来年龄要小得很多，而跪在地上磕头祈求饶恕的应该年龄更大一些。 可是他们个个都十分消瘦，眼眶都瘦到凹陷，看起来就是常年没吃饱的样子。 年龄较大的那个背上已经布满了些许鞭伤，那血肉模煳的样子，让燕霜看到都有些于心不忍。 她摸了摸背上的银月，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仔细地听了一些城隍庙外逐渐传来的马车声和脚步声，随即她抬手暗器打偏了鞭打那乞丐的护卫的手，又偷偷用一道内力挪开了架在小乞丐脖子上的刀。 「世子殿下！下官有事来报！」 时间刚刚好。 燕霜收回了手，翻身回到了前厅。 跪在下方的大虎若有所觉，他起头来，看了眼房梁。 第14章 真是美好的一天 京兆尹一开始觉得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齐王余党不再出来搞事，京城中又没有什么需要他出面的大事。 他原本在京兆尹府里书房悠闲喝茶，想着中午该吃些什么，就忽然听见门子的声音。 「大人，门外少尹大人有事来报。」 京兆尹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等到少尹说出来来意之后，果然京兆尹心里苦涩。 「大人，有人提着个小偷，来京兆尹报官了。」 「这不过是个小事，为何来告知我？」 少尹道：「大人，那人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京兆尹：「……？」 京兆尹一听到关于京中权贵就开始头疼，在这京城脚下当个管理京城的京兆尹，是最憋闷的。 若说普通百姓还好，但要是惹上了达官权贵的官司，这背后不知有多少弯弯绕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头顶上的乌纱帽不知还在不在。 这一次竟然还关于太子殿下。 京兆尹赶紧迎到前厅，就看见了一个穿着青灰常服少女。 少女表情平淡，正坐在一旁喝茶。 她有一张英美的面容，还有一双十分清澈的双眸，如果不是腰间细而长的长刀，恐怕京兆尹都以为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女侠了。 见到他来，少女竟波澜不惊，淡定地行了个礼，便道：「刘大人。」 京兆尹可不敢小瞧来人，也赶紧回礼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请问姑娘前来京兆尹，是有何要事？」 少女抬了抬下巴，京兆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地上躺了个人，那人满脸惊恐，但是却不说话。 「我点了他的哑穴，到时间了自然解开。」 见到京兆尹的神情燕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将怀中的令牌拿出来在京兆尹面前一晃。 「此人偷走了太子殿下赠与他人的玉佩，那玉佩还在他的身上，被偷的人此时正在京郊城隍，大人还是速速带着玉佩，将此物还回去吧。」 京兆尹看到令牌的那一刻就已经赶紧跪了下来，听到了燕霜的话忍不住问道：「姑娘……为何不赶紧将玉佩给人送去？」 「……您先起来吧。」 燕霜看着面前这个胖胖的京兆尹，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她知道如今在京畿当个京兆尹的确很不容易，因此导致了京兆尹这个职位上两三年就换了好几个，如今自己面前的这一个是现任最久的了，当然不是他做的有多好，而是他有多么的谨小慎微——简而言之，一字保命法，那就是怂。 京兆尹就听见面前看起来英气勃勃又貌美的姑娘平静道：「大人无需多问，少知道为好。」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语调，但是京兆尹莫名地就从中听出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他正想赶紧称是，眼前一花，人就消失了。 京兆尹拿出怀中的帕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嘴上赶紧吩咐着下面的人搜那小偷的身，心里在暗想刚才的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那少女手里拿着的可不是一般的令牌，京兆尹作为一个三品京官，虽然比不上那些掌管六部的朝中要臣，但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并且平平安安地呆了不少时间的，肯定是有过人之处。 他一眼就看出了令牌是太子殿下的东西，绝不是假冒的，那上面镶嵌的稀有白玉，可不是简单就能仿制的。 况且少女身姿挺拔，眼神澄澈却锋利，好像看你一眼就将你身上的所有秘密全都扒得一干二净一样，虽然没有特地的展现身上的气势，但是却莫名给人不好惹的感觉。 第26页 不过太子殿下办事，自己还是不要太深究的好。 …… 同仁堂的钟老爷也觉得今天是个美好的一天。 他是一个大夫，最喜爱的就是给人看诊，同仁堂在邺城经营百年，从上一个朝代就已经扎根在了这里，传到他这一代，仍然名扬四海，名声在外。 但是他这个中年大夫还有些不一样，早年间是一位为了逃脱家族事业，妄想闯荡江湖的叛逆少年，结果经过了一系列社会毒打后又归隐山田。 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深藏不露大有来头的隐士大家，但燕霜觉得他就是遭到社会教育之后才知道家里好的中二大叔——直到今天这位中年大叔还想着再一次叛逆逃家身闯江湖。 雕花门上的风铃清脆作响，同仁堂里的学徒就赶紧上前殷勤迎接——同仁堂这么多年仍然如此热闹，很大原因还因为他们的服务态度是真的好。 「姑娘可是看大夫还是抓药啊？」 燕霜摸了摸腰间的灰蓝腰带，上面还有精緻的绣纹，她道：「你们家掌柜的呢？」 学徒道：「您是找的师父吗？今日师父身子不便，并不出诊。」 燕霜低声道：「余钱三两，买卖人心。」 那学徒顿了顿，又看见了燕霜腰间的灰蓝色腰带，随即神色微变，微笑道：「姑娘随我来。」 燕霜被引到了同仁堂的后院，后院里种了各式各样的药草药花，在这暖春三月争奇斗艳，空气中瀰漫着药香，给人一种祥和的平静。 看到来人，钟老爷忽然就不觉得今天是个美好的一天了。 「你来做什么？」 面对钟老爷的冷脸，燕霜并不在意，她甚至都没笑，「钟老头，有活了。」 钟老爷哈了一声：「我说你不是吧？上一次你和刘一样那小子从我这里跟周扒皮一样将这里搜刮的干干净净，现在还想让我来做亏本买卖？」 燕霜道：「这活还不一定干得成。」 嘴上不说，原本看到燕霜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接活的钟老爷：「……那你来跟我说什么！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给我滚！」 燕霜直接丢了一个金闪闪的东西过去。 钟老爷以自己肥胖身材不符的身手接住了金闪闪。 他被手里的金元宝亮瞎了。 抬头想问什么，院落里早就空无一人。 「你们这种人就爱干这种不打一声招唿就跑的事吗？」钟老爷嘟嘟囔囔，他将金元宝收了起来，喊道：「沉香！」 被叫做沉香的学徒立刻从院外进来，「师父，有什么事吗？」 钟老爷自己不自觉地嘆了口气：「准备一下，一会或许会有些重伤的客人。」 「成天打打杀杀……还是平静的生活好啊。」 沉香在一旁：……师父你要是不露出羡慕的表情这句话就很有说服力了。 …… 要问燕霜为什么如此大方的动机，她也说不上来。 她的同情心早就在残酷的影卫选拔过程中消磨得一干二净了，只是今天看到了临远侯世子的神情之后，就知道这个小乞丐或许活不过今天了。 其实燕霜见过这个小乞丐，甚至见过那个大一点的。 那天和和刘一样在城隍庙的远处的树上蹲着时，她就将里面的孩子看的一清二楚。 正是这三个孩子。 她已经把标志给毁掉了，暗夜阁从来都是认标志不认人，应当不会再来这破旧的城隍庙里抓小孩了。 哪里想到，还会有其他的人祸。 看到这些小孩有什么想法呢？ 燕霜说不上来，只是当她看到大一点的那个，明明都已经瘦得皮包骨了，还小心翼翼地将稀得不行的米煳餵给一个襁褓里的小婴儿时，忽然感觉看不下去了。 她尚且自身毫无自由，况且也并非烂好心的人，只是看到这一幕，她想起了自己在这个古代的小时候。 因为是胎穿，她尚在襁褓之中就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想法。 当时的燕行，也像是那个大一点的乞丐一样，带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活了下去。 在被师父丢到丛林里的日子，是燕行带着她和刘一样小心而又艰难地生存着。 燕霜自从那天在城隍庙看到的那一幕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就当作是自己的烂好心吧。 没遇到今天这个事还好，遇到了要是自己不做点什么，一定会后悔的。 燕霜心里嘆了口气，看到他们就想到当初的燕行和自己，也当作是救了过去的自己。 反正那金元宝是从小偷身上搜过来的，她仔细看了看，上面还有临远侯府的标志，想来是临远侯世子自己的钱也被偷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既然是临远侯府伤的人，用来救人不过分吧。 除了临远侯世子面上挂不住，但是不得不在洛仙儿面前保持风度而差点气得内伤之外，一切都还算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临远侯世子的报復，直到走都没有将两个乞丐身上的麻绳给松绑，燕霜眼尖，似乎看见了临远侯世子给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 燕霜要跟着洛仙儿，就目前来说，位于被boss紧盯的工作阶段，她完全不好摸鱼。 看着两个乞丐瘦弱不堪，又满身伤痕，她觉得自己在同仁堂先挂了个号真是先见之明，对临远侯世子的人品预判的完全正确。 第27页 就得让洛仙儿吊死他，让他舔一辈子的好。 燕霜抬手暗器顿出，将两个乞丐身上的麻绳瞬间切段，却没有伤到二人分毫。 正当燕霜准备留个字条让他们自己去同仁堂时，忽然听见了底下带着嘶哑的唿喊。 「狗蛋，狗蛋！」 燕霜身子一顿，从房梁下低头望去，就看见了被称作狗蛋的小乞丐，满脸惊恐地捂着脖子，脖子上鲜血淋漓，一张嘴，嘴里咕嘟咕嘟，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第15章 同仁堂只留病人和死人 这个畜生！ 燕霜心里一团无名火就上来了，明明已经知道了对方不是偷东西的人，却让护卫下狠手，这还是个人吗！ 燕霜将面罩带上，洛仙儿已经走远，她不好再拖时间了。 大虎心中泛凉又带着悲愤，他按着狗蛋的脖子，「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 此时天光大亮，而破旧的城隍庙里却有些昏暗，配着狗蛋脖子下一大片的血迹斑斑，给人一种心惊的恐怖。 大虎忽然感觉到从房樑上下来了一个人，他下意识地望过去，顿时警觉。 出现的人穿着收身的青灰色常服，但是却带着款式独特的面罩，唯独露出一双澄澈的双眸，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平稳安静，却莫名地让大虎感觉到面前的人没有恶意。 从身材来看，可以看得出是一个女人，她背后有着一柄很长的像是长棍一样的东西，被纱布捆绑着，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你是刚才在房樑上的人？」 面对大虎的先声夺人，燕霜心里一惊，她看得出这个少年根本没有武功，竟然能知道她刚才在房梁？ 然而现在情况紧急，燕霜已经在这两三秒间走到了他们二人身边，抬手之间已经点了狗蛋身上的几个大穴止血。 大虎就见女人一言不发，在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给狗蛋点晕过去了，他还没做出反应，就听见女人终于开口了。 那声音轻柔，但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也听起来很年轻，原来是一名少女。 「听着，我大发好心救你们，你们两要想活下去，就好好听我的话。」 大虎捂着狗蛋脖子的手已经随着燕霜的动作而放开，他的身上也沾满了狗蛋的血迹，他的背部也仍然火辣辣的疼痛，还有着液体从背部留下来，粗麻的衣服磨得伤口生疼。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半晌，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他握紧拳头，低声沙哑道：「好。」 燕霜将狗蛋止血后用简易的纱布快速的包扎，动作又专业又快，一看就知道干过不少这种事，她将狗蛋点晕就是为了防止他挣扎，像这种伤口，小孩子很容易就想说话或者动来动去，一紧张就会忘了别人讲过的话。 燕霜抬头，正想跟少年乞丐讲话，却微微一愣。 瘦骨嶙峋的少年正跪着看着她给狗蛋包扎，他的脸上有着黑灰，但是也掩盖不住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而蜡黄的面色，但是让燕霜愣住的不是他的模样，而是他的眼里的情绪。 这个少年乞丐有着一双十分漂亮的黑色眸子，这双黑色眼睛里此时燃烧着一团剧烈的火焰，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和仿佛能将人就此灼烧殆尽的野性，那是一种仿佛在丛林中按照丛林法则才能生存下来的野性，此时满是怒火森森。 尽管他同样也伤痕累累，但是燕霜却觉得他此时仿佛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燕霜以前一直觉得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未来必定是人中龙凤这种话很扯淡，但是看到这个少年的眼睛，头一次觉得这个少年若是能就此活下去，将来必定不简单。 但是现在…… 大虎就见那个蒙面少女看了他一眼，似乎微微顿了顿，随即将狗蛋抱在怀中，完全没有嫌弃狗蛋脏臭的身子，她看向他。 「我时间很紧，话就说一遍。」 「现在，带上西南角那个烂柜子里面的小孩，到我的背上来。」 大虎深深地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他知道此时不相信她，他也没有办法了。 随即立刻站了起来，却因为背上的疼痛和长时间跪地而摔倒在地。 燕霜：…… 燕霜：造孽啊临远侯世子。 大虎还没来得及再一次爬起来，就发现面前的女人动了。 他甚至都看不清她的身形，人就已经到了烂柜子面前，打开了柜子，发现了里面奄奄一息的小婴儿。 燕霜皱起眉，轻轻将手放在小婴儿脖间感应了一下脉搏，脉搏几乎都要没了跳动，但是显然还活着，女婴身上很烫，手放上去就让人感觉到不安。当时她一到城隍像之后就感觉到了这个微弱的唿吸，却没想到是一个小婴儿的。 等燕霜回来重新抱起小乞丐，将小婴儿交给了少年，「你还能动吗？」 大虎深吸一口气咬牙站起来：「可以。」 他将虎妞抱在怀中，这个小小的生命几乎没有了唿吸，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是他却知道他心里有一团火，一团想要将刚才的那些个大人物烧死的火。那种愤恨和怒火几乎将他吞灭。 燕霜敏锐的听觉听到了城隍庙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人声。 「快点，不然一会追不上世子爷了。」 「一会吧尸体丢到乱坟岗，不过是两个乞丐，小心点就行。」 第28页 竟然来灭口了？！ 燕霜一把抓起少年乞丐扔到背上，一个跳跃起身离开了。 他趴在少女的背后，明明并不宽广，但是莫名地让他感到安心。 四周的风景快速移动，让大虎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会武功的人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帮他们，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或许她是像那些偷小孩的人一样想要他们做什么，或者想利用他们什么，但是他一无所有，除了一条命，这条命还如此脆弱，一点价值也没有。 「听着。」 他忽然听见了少女的声音。 「我只能送你们到六零胡同的街角，出了胡同对面就是同仁堂，你去跟里面的学徒说『十七已至』，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会救你这两个伙伴。」 燕霜将三个人带在身上之后才发现这些人似乎一点重量都没有，轻得吓人，她又有一种想要辱骂临远侯世子三百遍的冲动。 这么小的小孩都敢下死手，活该永远在舔洛仙儿。 她也是头一次对这个傻逼男升起了杀意。 因为轻功极快，燕霜已经见到了洛仙儿和临远侯世子回程的马车，都是要经过同仁堂门口的，燕霜却不敢离洛仙儿太远，毕竟女主时不时就出事的必备光环一直都在。 她只能极快地到达城内，又极快地返程到洛仙儿身边。 忙碌得恨不得将一个人噼成两个人用。 谁让被安排给洛仙儿当影卫的只有她一个人。 没有听见背后少年的声音，燕霜在想不会晕过去了吧，半晌，后背终于传来了很闷也很沉的一声「嗯」。 燕霜托着少年背后的手，已经被他身上的流下来的血浸湿了，要不是她及时用纱布处理过他的伤口，恐怕这一路血迹让人看起来像是什么兇杀现场。 六零胡同在燕霜的全力提速之下很快就到了，她将人放在街角，发现背上的少年已经处于一种失血过多的半晕半醒之中了。 燕霜：…… 燕霜：得，她揽的事她处理。 等到大虎在一阵药香中醒来时，只能听见屋外的一些吵杂的声音。 他看着顶上的房梁愣了一会，才勐的反应过来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后背的疼痛僵直了身子半晌。 随后他慢慢地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衣服也换了一身。 他看着四周的场景。 这是一个十分寻常的房间，但是对于大虎来说却很不寻常，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后躺着的床，被褥十分柔软，刚想站起来出去，发现房门被打开了。 「哟，你醒了啊。」 进来的是一个笑眯眯的娃娃脸，他看起来不高，但是和大虎瘦骨嶙峋不同，看起来十分有力量。 进来的少年穿着一身黑，却也掩饰不住身上衣服的精细，显然不是普通人。 明明没有散发任何气势，但是大虎莫名地感到对面的少年给自己的一股压力。 仿佛被他打量这么一眼，就被看得清清楚楚内心在想什么。 大虎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你是谁？狗蛋和虎妞呢？」 娃娃脸眨了眨眼，他笑道：「你在担心他俩啊，他们都在同仁堂治疗呢。」 进来的娃娃脸正是刘一样，虽然皇甫擎苍回京了，但是显然是在密谋什么事情，不让他人告知太子回京的事情，刘一样就闲了，皇甫擎苍所做的事情不能告知金銮殿，显然刘一样摸鱼时间又拉长了。 他今日又是日常逛大街，就看见走在街上严肃脸的霜姐，虽然霜姐常年严肃脸，但是刘一样还是能看得出她此刻有些焦急的情绪。 作为好朋友，刘一样当然义不容辞的上去看热闹，结果就被丢来看小孩。 结果是看三个小孩。 刘一样觉得亏大发了。 这个最大的少年看起来这么瘦，想来是吃了不少苦，不过让刘一样没想到的是，少年忽然说道： 「那我不在同仁堂？」 刘一样心里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少年小乞丐这么敏锐，然而他面上笑嘻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定定地看了片刻，刘一样觉得霜姐说的没错，这个人真的有一股来自于山林般的野性，那双黑色的眸子仿佛有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带着蓬勃又旺盛的生机。 他抿了抿嘴：「我叫……大虎。」 刘一样笑了：「大虎，这名字不错。」很符合他的那股小野兽的气质。 「我不在同仁堂？」大虎又问了一次。 这回刘一样回答了，他一屁股坐在一旁的茶桌旁，想给自己倒杯水，发现茶壶中空空才作罢。 「你不在。」 大虎握紧了拳头，勉力保持冷静：「你们想要做什么？」 刘一样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带笑，看起来宽和又好说话。 「当然什么都不做啊。」刘一样示意大虎看看自己，「你们什么都没有，我们能做什么？」 大虎：「那为什么要救我们？还把我和狗蛋他们分开？」 刘一样抓了抓脑袋：「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吧？救你的人不是我，你等她回来了你再问她。」 「至于为什么他俩还在同仁堂，是因为你不需要继续呆在同仁堂治疗了，就被扔出来了，懂吗？里面的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只有死人和病人才能呆在里面。」 第29页 刘一样好久都没有跟陌生人讲这么多的话了，要不是看在霜姐的份上，他也不可能将这个叫大虎的少年带出来。 他看了眼大虎少年，问道：「你多大了？」 大虎有一头杂乱的头髮，此时正安静地垂着，他顿了顿，说道：「……十五。」 刘一样震惊：「你只比我小一岁？！」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大虎少年，这个看起来因为常年营养不良似乎也就十三四岁样子的男孩，竟然十五岁了。 第16章 关于英雄救美常见套路…… 大虎在床上静静地坐了好一会，才慢慢的站在了冰凉的地上。 这个房间虽然不算华贵，但是有几分家常气息，床头上面的锦绣香囊，显然是有人专门挂在那里的。 他慢慢地走出了房间门，看见了整个院落的样子。 「行吧大虎少年，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在这要呆就呆要走就走，不过我还是友情提醒你最好等救你的那个人回来了再走。」 「这屋子里的东西，不能乱碰，碰了哪里一下，我们都知道。」 那个长得一张娃娃脸的少年这么说道，他笑眯眯，但是大虎却能感受到笑容之下的威胁。 「尤其是院子里大榕树下的东西，要是敢乱碰，我相信你一点也不想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也别想着偷东西逃跑，我这个人很擅长找人。」 「哦对了，忘了介绍自己，我叫刘一样。」 叫做刘一样的少年站在打开的房门口，回头看着他，阳光洒在他的半边身子上，让他灿若星辰的眼睛有温暖的光辉，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柔，反而带着阵阵杀气。 「当然，我最擅长的还有一样，」他笑眯眯道，「那就是——杀人。」 大虎看着院落。 整个院子不算很大，但是厢房，正屋样样俱全，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边上栽着几株杨柳，还有些许花丛，在春日之中鲜艷绽放，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棵枝繁叶茂，仿佛能遮蔽天空的大榕树，阳光通过树缝倾泻而下，留下斑驳点点。 看起来温馨极了。 「哟，这就出来了，不躺着了？」 大虎蓦然一惊，才发现声音是从屋顶上传出来的。 他没有说话，见刘一样仍然懒洋洋躺在屋顶上，没有阻碍他的想法，他也没有回到房间里。 大虎在院子里走看了一会，他走到大榕树下，仰头看着风吹树叶哗哗作响，心里竟然产生了难得的平静。 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大虎想，明明应该警惕和紧张的，但是无论是昨天救了自己的女人，还是今天这个少年，他都没有感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 一时间整个院落里只能听见树叶被风吹起的声音，还有院落外街道上偶尔传来的叫卖声和孩子到处游玩的嬉笑声。 大虎将视线投到一旁的花丛之中，此时花期正好，鲜花们争奇斗艳。 然而大虎却愣住了，不是因为开得正好的盛放鲜花，而是看起来隐匿在花丛之中，仔细看去却十分显眼的——一个墓碑。 那是一个石墓碑，并不是很大，在这花丛之中有一种被衬托在鲜花之上的感觉。 大虎是他们三个孩子之中唯一会识一点字的，他低头看去，就看到了上面的碑文。 「友 季月之墓」 在院子里立一个墓碑，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 墓碑很干净，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精心保护着这一寸方地。 大虎看了半晌，随即重新走回榕树下，慢慢地坐了下来。 院落里又安静了片刻，刘一样正想着这小子还挺听话，要是刚才敢碰了那片花丛，他一定给他点苦头吃，就听见大虎忽然开口。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刘一样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他看向榕树下的大虎弟弟，托着下巴问：「你现在想走也可以。」 大虎弟弟的双眸黑沉沉地望着他。 「狗蛋和虎妞什么时候能治好？」 刘一样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落在地上时一点声响都没有，他问：「你以为我们拿那两个小孩要挟你？」 刘一样哈哈笑起来：「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但是一切都要等到救你的那个人回来再说。」他故意压低声音，好像很神秘的样子，「你不走，我觉得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大虎：…… 大虎：这个逗小孩的模样，怎么这么欠揍。 …… 遇见刘一样真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燕霜从同仁堂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洛仙儿临远侯世子已经回到了城内，正在大街上不知道正在争吵着什么。 她直接上了沿途屋顶，将自己重新藏在了阴影之中。 「世子殿下，您的好意仙儿心领了，但是恕仙儿不能苟同您的想法，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洛姑娘，你这是打算过河拆桥吗？」 洛仙儿神情发冷，显得华美清高，燕霜竟然难得地发现洛仙儿在生气。 「世子殿下，您连一个小乞丐都不愿意放过，我不觉得跟着您这样的人做生意，会有什么好结果。」 一旁的九儿在点头：「是的，我回去那个城隍庙里看过里！里面就只剩下血迹，里面人影儿都没了！」 燕霜注意到了九儿手里的药箱。 第30页 这城隍庙够热闹的，一茬一茬的人往里面跑啊。 临远侯世子面上更挂不住了，他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属下，努力缓和神情对着洛仙儿温言软语。 许久不见洛仙儿有任何退让，他顿时神色难看起来，随即勾起了一个让人见之警惕的笑容。 「既然洛姑娘说不通，那我们便到府上好好说道说道吧！」 洛仙儿神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就见临远侯世子一挥手，就将洛仙儿和一旁的九儿围住，准备硬抓着带到临远侯马世子的马车上给带走。 这男的直接来硬的啊？ 燕霜头一次对他感到了怜悯。 惹谁不少，偏偏惹有最大背景的洛仙儿，如果不是她是个影卫，现在都不需要她做点什么了，只需要坐看这个傻逼男倒霉就行。 她将背上苗刀握在手中，手中刀才微微出鞘，准备出手将正在拉扯间的洛仙儿给救出来，忽然就不动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温润的男声打断了洛仙儿这一块的僵局。 洛仙儿睁大了眼睛，她面上顿时带上了几分委屈和害怕：「馆主大人，请您救救我。」 柔弱又貌美的姑娘这样求救时，是很容易让人心生保护欲的。 临远侯世子这才正眼看向被洛仙儿称作馆主大人的男人。 男人身高腿长，一袭月牙白锦缎长袍，腰间挂着的玉佩以临远侯世子的眼力都能看出价值千金，他带着面具，露出了精緻的下颚线，端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同样一身白衣的临远侯世子被衬得猥琐了许多。 「你又是谁？」临远侯世子对着来人怒道。 燕霜看着南宫凌风轻笑了一声。 「在下不过是一介小小商人。」 一旁的临远侯世子跟班立刻道：「你知不知道和你说话的人是谁？！见了世子还不行礼！」 南宫凌风道：「某虽不才，但也知道当街掳人是一件错事，世子殿下这是在违反律法吗？」 临远侯世子看着面前男人完全没有一丝胆怯亦或是退缩的模样，还一副稳如泰山，感觉更加愤怒。 燕霜就看着底下莫名其妙要打起来，又莫名其妙临远侯世子摔了个大马趴，护卫跟班也被内力劲风打到了一旁的商户之上。 这一幕引起了全街人的注意，四周人都在偷偷往这里看，指指点点。 只剩下带着面具的南宫凌风和洛仙儿在一旁站着，完全就是英雄救美的常见套路。 燕霜看了眼底下被搀扶着起来的临远侯世子，偷偷也拿出一个小石块，打在了他的腿上，他又「哎哟」了一声，倒在了地上，引发了周边的些许偷笑声。 「笑什么笑！再笑砍了你们！」 当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倒在地上的世子时，燕霜发现洛仙儿偷偷带着南宫凌风走掉了。 她拿出自己的黑名单小本本，将临远侯世子对洛仙儿的所作所为写了上去。 上好的墨书写上之后墨迹即刻就干，她将小本本收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跟上了不远处的洛仙儿。 「……多谢馆主大人，若非您出手相救，恐怕我如今已经被那临远侯世子带走了。」 「不过是些小事，姑娘不必客气。」 就见洛仙儿脸微微泛红，一双杏眸春水汪汪，似乎带着几分不自然地看着南宫凌风， 而南宫凌风面具下的桃花眼潋滟，似乎总有着柔情看着洛仙儿，配上身上那种神秘的气质，连燕霜都觉得很诱人。 跟着女主有一点好处就是，能把天下好看的男人都看一遍，至少给俊男美女擦屁股总比给猥琐丑陋的人擦屁股好一点。 此时南宫凌风微微俯下身子，好像是在照顾着洛仙儿不让她太仰头说话，那种不动声色地拨撩，连燕霜都看得有些脸红心跳。 这男的太会了，燕霜感觉他比皇甫擎苍还会，怪不得牢牢霸住女主第一男配的头把交椅，如果不是皇甫擎苍地位摆在这里，她觉得皇甫估计会输。 和洛仙儿时代比起来，燕霜的时代霸道男已经不吃香了。 看这两人讲话讲着讲着，总感觉随时都会来上这么一发。 他们之间的那种性/张力已经拉到了极致，看着面色潮红的洛仙儿，燕霜觉得她要抵挡不住对方的魅力了。 南宫凌风弯下腰，轻声在洛仙儿耳旁说了什么，引得洛仙儿面色更加通红，还带上几分羞愤。 燕霜头一次恨自己为什么听力那么好，她觉得自己耳朵脏了。 「洛姑娘，在下怎么感觉，你又/氵显/了？」 燕霜：「……」 燕霜：救命……！ 第17章 英雄救美是会受伤的 如果要燕霜以前想，肯定都不会相信短短三天里，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此时的她手里的细长苗刀早已脱鞘，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灵巧地抵挡住四面八方的攻击。 当一把利刃笔直噼下，燕霜敏捷一挡，极速凌厉，苗刀上顿时传来了金戈相交的清脆声响。 此时的她正位于潇湘馆的某一角落，遭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那些攻击很凌厉，但是燕霜能感觉到攻击自己的人并非是拿出以命相博，一定要将自己杀死的气势和态度来的，好像仅仅只是在努力地拖延她的时间，或者是在试探她的功夫。 第31页 燕霜都不知道南宫凌风到底在想什么？ 她真的很莫名其妙。 当时洛仙儿和南宫凌风说着说着人就跟着他去了潇湘馆，燕霜当然只能认命地跟上去。 大白天的潇湘馆其实一点也不热闹，反而有一种欢闹过后的寂寥之感，在热闹的街巷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当潇湘馆楼外的各种花灯没有点上时，从外面开来就好像寻常不过的楼房罢了。 但是随着洛仙儿进入潇湘馆，燕霜一开始还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到她跟着洛仙儿上了最顶层的房间，才感觉到了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压力，以及空气中的些许不对劲。 明明上一次都吃过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洛仙儿头那么铁，还愿意跟着南宫凌风进来。 结果还没等燕霜找好位置蹲点等待洛仙儿结束回府，窗外忽然杀出了一堆黑衣刺客。 且不说这帮人大白天你穿着黑衣，难道不知道特别显眼一点都没有感觉很隐蔽吗！ 而且燕霜从他们打斗的方式和总是不动声色地避开南宫凌风，刺向洛仙儿就明白，这伙人肯定不是真的来刺杀她的，感觉像是南宫凌风的试探。 然而当燕霜银月刀鞘一出，刀尖反射的光微微闪过，直接一一己之力抵挡住刺杀洛仙儿的刺客时，窗外又进来了一批人。 燕霜：…… 燕霜：搞什么这里是什么逛大街的景点吗！ 这回出现的这批人，可真真正正地就是刺杀人的刺客了。 不过燕霜更愿意叫这批人为死士，他们训练有素，当燕霜刀锋一扬钳制住一个人时，当即咬破牙中毒药，即刻身亡。 这可不是拿钱办事的刺客该有的模样。 南宫凌风在这恰到好处的混乱时机，为了帮助洛仙儿抵挡攻击，手臂上被划伤了一刀，鲜血直流。 燕霜看到这一幕，心里在想：你不是会武功吗！你演谁啊！ 洛仙儿本来就因为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吓得有些六神无主，那可不是一般的小场面啊。 洛仙儿自落水穿越以来，一直都生活在洛府里，之后还受到了皇甫擎苍的暗中保护，根本没接触过什么血腥场面。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种满是杀气和鲜血的混乱场景。 仅仅只是听说亦或者是在书上看到或许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当真正用自己的眼睛看到时，那种强烈的冲击和让人心生胆颤的恐惧一瞬间就如排山倒海压迫而来。 洛仙儿被南宫凌风挡在了身后，但是她仍然看到了鲜红的血液喷洒在墙上的画面，她心脏骤紧，双手不自觉地牢牢抓着馆主身后已被血迹点点染上的白衣。 两方混战起来，加上了一个谁都不属于的燕霜。 她挡在南宫凌风身前，没办法，洛仙儿在他的身后，燕霜不得不连带着他们两个都一起保护起来。 说实话幸好洛仙儿现在没看到，不然的话恐怕她就会惊讶为什么第一批攻击自己的人反倒转头去攻击第二波来的杀手了。 燕霜真的想回头看一下南宫凌风的表情，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玩脱了？还是故意引发面前这个局面的？ 潇湘馆是南宫凌风的地盘，底下的人一开始听见打斗声时还以为是馆主正在实施计划，然而等到愈演愈烈的金戈碰撞声后，苏红裳早已不耐烦和担忧了，她直接命令一旁的人道：「通通给我上去！声音不对！」 此时的燕霜正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将面前的几个人抵挡住。 这个方位太小，是一个过道和房间之间的狭小之处，她又离身后这俩货很近，苗刀细长，刀剑无眼，就怕伤到身后的人。 「馆主，你受伤了！」 洛仙儿抓着馆主的衣袖感觉越来越湿，觉得十分不对劲，抬头看去，才发现男人正捂着胳膊，而那里正在逐渐被染成深色。 「无事，你安好即可。」 只听一阵破风的声音，一排暗器扑面而来，燕霜暗道不好，身子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弯腰扭转，一手将面前的人敏捷抹脖，一手撑地将苗刀顺势抬起飞旋，挡下了暗器。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南宫凌风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若有所思的玩味。 姗姗来迟的潇湘馆其他人终于上来了，形势总算是好了许多。 燕霜终于能喘口气，她转头看都没看南宫凌风一眼，直接对着洛仙儿道：「姑娘，此地兇险，还请随属下离开。」 洛仙儿才注意到刚才就忽然出现的女人，与其说是女人，倒不如说是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 她穿着一身干练，面罩罩着面部，只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双眸，此时双眸目光凌厉，带着沉着和冷静，她手里还握着残留血迹的样式奇特的长刀，高挑纤瘦，但是给人充满力量的感觉。 洛仙儿：「你、你是谁？」 燕霜：…… 燕霜：能不能看看周围这么热闹到随时都会掉脑袋的场景，你是谁这种问题等到离开这里再问不好吗？ 但是她还是低头道：「属下是大人派来保护您的人。」 洛仙儿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震惊道：「你不是男的吗？！」 燕霜：？ 燕霜：究竟是我给了你什么错觉我是个男的？ 燕霜发誓，她绝对听见了南宫凌风的一声轻笑，等到她看过去，就只见到了男人紧绷的下颚，仿佛正对着面前的场景很是紧张。 第32页 洛仙儿总算反应过来，她牢牢抓住面前的男人：「我不能走！馆主为了我受伤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自己逃走！」 燕霜：那也要看看你留下来是帮倒忙还是真的能帮忙啊！ 南宫凌风就在这个时刻开口了，他语气虚弱，却带着大义凛然的柔和：「姑娘还是随着她走吧，我的属下都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反倒是刀剑无眼，伤了姑娘可就不好了。」 洛仙儿听了这话能走吗，那肯定是更不走了，她信誓旦旦，一开始的那种清冷孤傲的气质早就在这混乱之中荡然无存。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燕霜：？ 燕霜：他不是一个人啊！看看周围！不都是他的属下吗！ 燕霜抬起刀挡下了死士的攻击，听了他们在这种兇案现场若无旁人的开始互诉衷肠，心里开始怀疑这篇文到底讲了个什么鬼玩意儿，她真的要在这个女主手下上班直到剧情结束吗？ 三天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漫长，长到她觉得她要去麻岭这件事其实已经结束了。 「馆主小心！」 一道锋利的刀锋从上噼下，洛仙儿一时间因为南宫凌风的话勇气大增，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 正准备长苗刀直噼而下挡住敌人的燕霜身形一顿，靠，女主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往前跑啊！ 燕霜发誓，她绝对看见南宫凌风那个男的朝人群中某个人使了个眼色，下一秒她还能感觉到空气中多了几道锐利的风声——那是暗器。 这个老阴逼！！ 燕霜很久都没有这么生气了！ 你一男的想要试探她的功夫你能不能冲着她来！冲着她手无寸铁跑八百米都能喘半路的保护对象来干嘛！ 少女琥珀色的双眸燃烧着熊熊烈火，就像是九天之上的太阳一样仿佛能将人燃烧殆尽，南宫凌风接收到了少女一枚带着怒火的眼神，勾了勾嘴角。 不过是个小庶女，身边竟然有大内的影卫，还真是让人惊喜啊。 看来这个洛仙儿，和当今太子殿下，的确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对洛仙儿很感兴趣的南宫凌风看着那名影卫以寻常高手都无法完成的方式将暗器阻挡，还击退了迅勐攻击的第三方敌人，觉得有点意思。 洛姑娘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不过一个小小过道和房间里，已经堆满了不少尸体。 洛仙儿和南宫凌风终于离开了这个房间，在楼下没有跟着小姐一起上楼的九儿眼泪汪汪，一把扑上去。 「小姐，您没事吧？！」 洛仙儿摇头，然后喊道：「有没有大夫！有人受伤了！」 「馆主受伤了？！」 「快来人！大人受伤了！」 楼下有条不紊，秩序井然，来给南宫凌风包扎。 一旁站在阴影处无法出面的苏红裳看着馆主唇色发白，而那个姓洛的女人满脸担忧，还获得馆主温柔又怜惜地注视，苏红裳咬紧唇盘，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袖摆。 站在一旁看着南宫凌风表演的燕霜感觉到了视线，顺势望去就看见了苏红裳，她心里嘆了口气，将视线收了回来。 「姑娘，天色已晚，您该回府了。」 洛仙儿才发现此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她心里愧疚，看着南宫凌风：「对不起，是我让你受伤了。」 燕霜就看南宫凌风在那里演，他受的那个伤，看起来吓人，其实根本没伤及内里，也就是骗骗洛仙儿这种外行。 燕霜正想着该怎么把洛仙儿赶紧弄回府里，忽然身子一顿，看着还在说话的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南宫凌风笑着安抚洛仙儿，余光状似无意，瞥了眼燕霜消失的地方。 第18章 关于鸡有两条腿这件事…… 燕霜出来是因为听见了影卫独有的唿唤声，她见一时半刻洛仙儿肯定还要在这里和南宫凌风这个老阴逼讲一会话，就翻身上了屋顶。 潇湘馆楼宇很高，几乎能鸟瞰这附近整条街道。 来传信的是一名影卫，他见到燕霜出现，低头行礼道：「大人。」 燕霜点了点头，她注意到各个角落阴影处还有不少同事：「怎么？」 影卫道：「殿下来问，洛姑娘可遭危险？」 燕霜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问道：「出了什么事？」 影卫：「齐王余党反扑，企图与殿下鱼死网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说殿下与洛姑娘有私情，殿下怕姑娘出事，便派属下们前来接应。」 燕霜：你们这种马后炮能不能早点来？ 她摸了摸腰间已经回鞘的银月，一个洛仙儿就引来了这么多人的刺杀，这个消息走漏的够细节的。 她道：「已经无事，姑娘片刻就回府。」 影卫低声道：「是。」 …… 「今日怎么这么晚？」 大虎发现原本一直笑嘻嘻的少年笑容减少了几分，但是他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也只是大虎对他人情绪感知较为敏锐，才发现他此时的变得有些危险的情绪。 刘一样啧了一声，也没看大虎一眼，跳上一旁的院墙，就消失在院落之中。 大虎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定定地看着少年消失的地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武功…… 第33页 他抿了抿嘴，坐在原地半晌，才起来走回房间。 也不知道虎妞和狗蛋怎么样了？ 他如今变相地困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将他困在这里的人武功高强，像是惹不起的大人物，若是自己有自保的能力，又怎么会如此无用。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余留落日的余晖在铺满高空，就像是太阳在用尽全力，给人间给予最后的光明。 大虎不知道在黑暗的内室中坐了多久，肚子都已经饿得咕咕作响，但是他已经饿习惯了，那双黑色的眼睛沉沉，仿佛能与黑夜中的暗色融为一体。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声音。 「大虎弟弟，出来吃饭啦。」 大虎一愣，顿了顿，才起身走出去。 院落里多出了两个人，其中叫刘一样的少年手里提着泛着食物香味的食盒，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但是大虎觉得此时他的笑容到比之前见到的真切了不少。 而另外一个，她的背影看起来很纤瘦，但是大虎知道她却一点都不软弱可欺，反而充满了力量。 此时她正弯腰点上院落里的夜灯，整个院落因为夜灯点起，晕染上了暖黄的光辉。 她点好灯后起身，很快就回头看了过来。 大虎黑沉沉的眸子头一次闪过诧异。 他没想到她这么年轻。 她有一双在黑夜之中都犹如太阳一般清澈耀眼的琥珀色眸子，容颜标緻秀丽，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却不让人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黑漆漆的，大虎弟弟你怎么不点灯啊？」 刘一样在一旁嘟囔，将食盒放在了一旁院落里的石桌上，「今日天气凉爽，咱们在外面吃吧。」 燕霜当然没什么异议，她刚从洛府出来，也没有吃东西，肚子早就饿死了。 燕霜打量了一下一旁见到他们回来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沉沉的少年乞丐。 他在同仁堂医治的时候就已经换了衣服擦了身子，此时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虽然瘦弱，但是燕霜发现这傢伙长得并不难看，从他凹陷的面容竟然还能看出有几分俊秀，加上他眉毛浓厚，黑眸大而亮，长睫毛浓密，如果不是面色蜡黄，还真挺像她在现代饿瘦的那些模特的。 意外的不矮啊这个孩子。 燕霜自己有一米七三，这孩子大约到她的鼻子左右，当时看他跪在地上，又瘦又小，还以为会很矮呢。 听刘一样说才十五岁，看来将来还有发展空间。 大虎坐在那里，看着燕霜熟练地将食盒里的东西摆放出来，没有动。 燕霜多看了大虎一眼，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碗粥摆在他面前：「吃吧。」 大虎闻着粥散发出来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微微皱起眉。 「你……为什么救我们？」 美食当前，坐怀不乱，燕霜真的佩服起这个少年的定力了，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还有对目前境况的镇定，真不像是一个常年生活在破旧城隍庙里的小乞丐。 大虎就看见面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少女将碗朝自己推了推，「吃吧，吃完再说。」 刘一样哪里管他们俩说话，早就在一旁大吃大喝，醉香楼的饭菜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也就是等到燕霜这个和他一起常年摸鱼乱跑京城的小伙伴有点空，才能一起去买来吃。 大虎顿了顿，也低下头听话安静地喝起粥来。 刘一样快速地夹向一旁的烧鸡鸡腿，下一秒被一双筷子打掉，他抬头一看，就看见霜姐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严肃地看自己。 「我的。」 刘一样：？ 刘一样呵呵一声，也打掉燕霜的筷子：「凭什么？」 燕霜：哟呵你这小子，竟然敢打我筷子！ 燕霜一把夹住刘一样的罪恶之手：「就凭我刚才死里逃生。」 刘一样一顿，但立刻将一旁的糕点丢出去，刚好插在燕霜的筷子上。 「凭霜姐的功夫，这还不算吧。」 燕霜一听，火就上来了，她也将一旁的虾用筷子一挑，挡住了刘一样插向鸡腿的筷子：「下次你也试试被几十来号人围攻。」 刘一样笑嘻嘻：「我打不过可以跑。」 大虎在他们开始在饭桌上龙争虎斗时就已经目瞪口呆了，他完全没想到刚才看起来那么深沉又严肃的两个人像个孩子一样争夺鸡腿，还拿出了各种功夫。 要是燕行在这里，一定会用身体力行来告诉大虎，这个时候只要安静地吃自己的东西就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也不是人人都懂的。 但是现在的大虎修行的境界还不够，他原本沉默又晦暗的情绪早就在这两个人在这里争斗下消失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更多的是无语情绪，逐渐站上顶峰。 大虎还注意到，尽管他们二人手上功夫眼花缭乱，但是桌上的食物没动到的却一点也没动，根本没有浪费到其他食物，用来阻挡对方的些许糕点和虾鱼，也在对方甩来时吃掉了。 大虎看了半晌，见他们一点收声动静都没有，顿了顿，随即端起碗默默地保护自己的粥低头重新安静地喝起来。 当他喝完最后一滴，发现自己重新温暖起来的胃开始真正想要吃点别的东西时，一个鸡腿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碗里。 第34页 大虎：…… 燕霜：…… 刘一样：…… 燕霜怎么也没想到，这跟鸡腿怎么就飞到黑髮少年的碗里了？！ 她都没吃呢！ 刘一样也死死地看着大虎，见大虎面无表情地看过来，那黑沉沉的双眸里似乎亮了亮，刘一样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立刻抢过来。 下一秒忽然感觉桌上有点不对，发现那只可怜的烧鸡另一只腿已经在燕霜嘴里了。 关于一只鸡有两条腿的事情，这两个人好像现在才发现。 刘一样：……！ 燕霜：微笑。 大虎：我还是安静的待着好。 吃完饭的时候，夜空中早已升起了巨大的弯月，繁星点点高挂。 刘一样在吃完饭还在那里大声说燕霜的不厚道，手上却还在那里收拾着桌上的残渣。 燕霜跟没听见一样完全习以为常地在干自己的事情。 大虎默默地看着只剩在院落中的少女，她正低头擦着手里细而长的长刀，那刀片上的刀光在烛光下反射，似乎还有着凌厉的杀气。 少女侧脸上有着暖黄色的光辉，半边脸陷入阴影，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他们二人之间相处的模样，大虎定定地看着，那种莫名其妙的让人感觉到温暖的氛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这就是家人亦或是友人之间的默契。 大虎正想开口，就听见少女忽然道： 「为什么救你们，大约是一时间同情心泛滥，」她抬起双眸看向他，「你要是想走，便走吧。」 「等到你那两个弟弟妹妹治好了，他们自然会从同仁堂出来。」 看着叫做大虎的少年坐在那一脸深沉警惕，燕霜再一次觉得临远侯世子真的造孽啊，到现在燕霜都能闻到这小孩身上的血腥味，想来是伤口现在还在渗血，这还是已经治疗包扎过的了。 就连他人善意的帮助都十分警惕，不过她们的模样看起来的确也不像是个好人，一身黑就算了还会一些寻常江湖人都不会的隐匿武功，也难怪这个大虎觉得她们是黑吃黑。 她见少年垂下眼睫，似乎在思考，也没有说话。 刚才才应付完知道她存在的洛仙儿，才来的这里吃饭休息一下，她一会还要进宫去给大boss汇报工作，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刚才听你们要进麻岭，没有人带。」 燕霜一愣，刘一样显然也被大虎忽然的出声吸引过来。 燕霜就看见重新抬起头的大虎仍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是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不知何时多了几分坚定。 「我可以。」大虎说，「这算我报答你们，从此之后，我们两清。」 第19章 女主之所以是女主 「 霜姐，你去哪里找的这么个人物？」 燕霜和刘一样在夜色中朝着皇宫高速移动，周边的场景不断而又迅速的向后，他们悄无声息，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燕霜闻言道：「我哪里知道这么凑巧，那小子就是从西南被拐卖到京城的。」 燕霜看了眼一旁轻松跟着的刘一样：「说起来，你怎么把他带到那个院子去了？」 刘一样也看了眼燕霜：「还不是因为你。」 燕霜：？ 刘一样道：「我见你在街上匆匆忙忙背着个人，还送去了钟老头那，还以为是你的什么朋友。」 「钟老头见到我，把那小子救治完之后就丢出同仁堂了，我本想带着他去客栈，可哪里想到这几日京中风声鹤唳，就连王掌柜的客栈都被重兵把守，没有办法，只能带到咱们的院子了。」 「本来我还在想，若是那小子是个刁滑奸诈的小人，他醒来我便一个蛊虫下去，看他敢不敢放肆。」 「可我看他眼神清正，还带着一股狠劲，嘿嘿，挺有趣。」 「霜姐，」刘一样靠近了燕霜一点，他笑得像是偷了鸡一样，「你是不是看上这小子，想养个男人了？嗯……就是你之前说什么养成系。」 燕霜：…… 燕霜一直都知道刘一样这小子话很多，但没想到除了话很多之外，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很多。 她朝刘一样露出了一个血腥的微笑：「你再说一遍？」 刘一样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屋顶上摔下去。 霜姐不笑还好，一笑就准没好事。 燕霜就听见他在一旁嘟嘟囔囔：「搞什么，不是就不是，笑得那么吓人干什么。」 燕霜问他：「你怎么也跟着我回皇城？」 刘一样道：「我去看看行哥，这两天围剿齐王余党的事情，他应当忙碌了许久了。」 「也是。」燕霜道，她心里想连她都遇到了这么兇险的事情，想必燕行面临的肯定更不简单。 这邺城各路势力四处登场，鱼龙混杂，要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成为随处可见的炮灰了。 等到将来境外势力像北戎或者俞国参与进来，再加上洛仙儿的不安分的各种事件，恐怕她会面临着更多的问题。 就好比这一次。 洛仙儿最终还是在南宫凌风的劝说下回府了。 燕霜都快要给她跪了，洛仙儿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是宰相府里的小姐，而不是可以随意出门的少爷，她那位表哥辛辛苦苦把她弄出门，也不是让她夜不归宿的。 她这次还是光明正大的出门，那肯定得光明正大的回家，不然再傻的npc都应该知道不回家的大家小姐名声肯定都不好了。 第35页 燕霜看着南宫凌风那如沐春风的微笑都感觉胃疼。 洛仙儿还毫无所觉地感觉对方真是个好人。 两个人之间那种仿佛暗生情愫默默流动的模样，周围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燕霜抱着刀，看着九儿扶着洛仙儿上了马车。 既然人都已经暴露在众人眼中了，再次像以前那样伪装在阴影之中也没有意义。 「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燕霜微愣，随即转过身子，就看见了南宫凌风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感激地看着自己。 别这样看着她，总感觉她会折寿。 说起来南宫凌风这个面具是半永久的吗？为什么在经歷了这么危险的场合，竟然一点掉下来的痕迹都没有。 南宫凌风就看见面前戴着面罩的少女，她那双不像是杀人者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仿佛好像将他的伪装看得清清楚楚，她语调微冷，公事公办。 「担不起一声大人，在下的职责是保护洛姑娘。」 南宫凌风立刻就听出来对面人在说你是顺带的，其实再仔细看她平静的眼神，南宫凌风总觉得少女在说，如果不是你拿人挡着，谁会理你。 他又开始想发笑了，不是那种伪装出来的温润如玉般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有趣的轻笑。 南宫凌风见过许多豢养的杀手，亦或者是死士，那些人的眼眸都是泛着冰冷，带着一种无生命的冷漠。就连他自己手底下的暗卫，哪一个人有这么一双澄澈的眼睛。 明明是永远活在阴影中的人，却一点都不像是一把真正的武器。 真是有趣。 南宫凌风想，邺城，实在是太有趣了。 燕霜感觉身子被南宫凌风看得毛毛的，明明对方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但是那个眼神就让人觉得好不爽。 燕霜想着自己可以在皇甫擎苍面前坑他一把。 希望这位大爷要变态，可不要变态到她身上。 还好这时大爷的头等变态对象撩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朝着南宫凌风露出略显苍白的笑容。 「今天打扰馆主大人了，我们下次再见。」 其实不怪洛仙儿这个脸色，当时她经歷了惊心动魄的事件，在馆里和南宫凌风坐了一会之后，似乎是那些血腥场面就萦绕在了脑海里。 在燕霜看来，就是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了。 一回到自己院子的洛仙儿，才真正地发起抖来。 古代的夜晚总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里没有电灯，也没有什么能常亮的物品，紧紧依靠着几盏油灯，才能带给室内一些温暖的光辉。 夜晚也总是如深渊般寂静，只能听见院落内偶尔树叶拍打的声音。 白日里所见的血腥场景，在此刻变得更加印象深刻。 这是洛仙儿第一次直面这个时代草菅人命的悲剧，不过是长刀落下，便是几条鲜活的生命消逝。 那刀光冰冷的反射，仿佛直射入她的心底。 九儿已经去外室替自己守夜了，洛仙儿在这床帐之内，头一次感到位于陌生王朝的害怕。 她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出来陪陪我？」 室内没有迴响，洛仙儿忍了片刻，还是起身拿出了之前太子殿下给的暗哨，轻轻吹响。 很快原本安静的室内多出了一道人影，还有令人心安的沉稳声音。 「十七谨听姑娘吩咐。」 洛仙儿得承认，虽然这个影卫是今天早上杀人最多的人，但是她的出现，却给自己带来了无限的心安。 「原来你叫十七。」 洛仙儿撩开帘子，就看见了单膝跪在地上的女人。 当她抬起头来时，洛仙儿感到一阵惊讶。 她忍不住道：「你真的是影卫？」 蒙着面罩，但是有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的影卫道：「回姑娘的话，属下是殿下派来保护您的。」 洛仙儿忽然觉得，面罩之下的面容，一定很漂亮。 「今天是怎么回事？」洛仙儿问道，「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我？」 燕霜重新低下头，回答道：「回姑娘的话，这些人都是殿下的敌人，如今皆已伏诛，姑娘不必再害怕。」 洛仙儿呆呆地坐在床上半晌没说话。 燕霜在一旁跪着也没起身，心里在想估计今天的事给她刺激得大发了，南宫凌风也真是狠，明明知道洛仙儿只是娇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还当她亲自面对这些血雨腥风。 况且就算她是穿越来的，生长在红旗下的人，哪里见到过这些血腥的画面。 「你起来吧，以后见到我，都不用跪了。」 燕霜一愣，随即低头称是。 当她站起来时，就听见洛仙儿继续道：「谢谢你安慰我……今天这个场景，我的确被吓到了。」 说实话，这也是燕霜并不讨厌洛仙儿的原因。 她是有时候面对一些事情上脑迴路有点问题，但是在这个时代，论尊重人这一块，是最燕霜感到安慰的。 因为燕霜知道，当洛仙儿知道她是一名影卫时，也不会像是其他人那样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而将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人。 这一点，皇甫擎苍和南宫凌风，可都要学学。 等到洛仙儿真正的入睡，燕霜才从洛府里出来，前往那个在京城中，一个隐匿在胡同的小院子。 第36页 而此时的燕霜已经到达了皇城，皇甫擎苍在今天就已经将齐王余党一网打尽，也早早回到了自己的重华宫——也就是东宫，明天一早，所有人都会知道太子殿下已经回京了。 她现在正在重华宫门外等着太子殿下的召见。 影卫的出现并不会让东宫的宫人们感到惊慌，尤其是当挺拔高挑的十七出现在东宫时，孙有才还莫名安心。 毕竟这些年来太子殿下遭遇到的刺杀没有千来次也有百来次了，一开始太子殿下受伤时，重华宫的宫人们都会被陛下送去往生一批，自从十七来了之后，太子殿下就再也没有受伤过。 宫人们心里在想什么，燕霜不知道，她只是在感嘆。 洛仙儿的反应，就如同她年幼时第一次看见影卫选拔时的反应很相似，不过她的反应更大一些，吐了三天一口饭都吃不下。 影卫选拔是一件所有影卫都会永远刻苦铭心的痛苦之事，每当燕霜回忆起记忆中的一角时，总会想方设法的赶紧转移注意力。 那段时光太苦，也太痛，也是燕霜如今已经修炼成懒散心性的模样中，午夜最大的梦魇。 她果然已经和洛仙儿不同了，就算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家乡，她也早已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十七。」 一个声音唤回了燕霜，她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她回过头去，就看见了面容英俊，神情冷峻的男人。 男人面色看起来冷漠冰寒，但是燕霜还是在他的眼神中看见了担忧。 「殿下正在召见朝中重臣，见你还需些时候。」 燕霜一听就知道男人想说什么，她十分上道，朝房顶使了个眼色，下一秒，原本在重华宫主殿屋檐下的两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而静静待在一旁的宫人，却见怪不怪。 守在门口的太子贴身太监眼角瞥到一旁的角落忽然没人了，拿出帕巾擦了擦汗。 明明还是凉快的春天，孙有才却觉得自己都要热死了，不只是身子热，心里也燥热。 走得好啊，幸好影卫都有那种一定要呆在角落里不入人前的怪癖。 十一浑身冰冷散发杀气让自己坐立难安就算了，对于十七，孙有才还真的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 若是像对待寻常影卫那般，像个空气即可就好了，但是对待十七，孙有才真是把握不住。 他作为从殿下少年时期就跟着的小太监，到如今的大太监，对于殿下的心思那是琢磨得十分用心。 或许殿下自己都不知道，对待这名叫做十七的少女影卫，总是多了一份自己也不知道的耐心。 但和对待洛姑娘那样柔情宠爱又不同，孙有才是真的不懂了。 第20章 影卫也会受伤的 一到屋顶，燕霜就听见燕行道： 「你受伤了。」 燕霜：「……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明明刘一样一点都没有发现。 燕行好看的眉毛皱起，他看着燕霜：「今日可是十分兇险？」 燕霜示意他放松点，已经没事了。 「不过是些刺客罢了，这点小伤不碍事。」怕燕行再继续说下湫，燕霜企图转移话题，「刘一样呢？他跟我说来找你的。」 燕行眉头就没松开过，从怀里掏出了纱布和金疮药，语气冰冷。 「我让他滚了。」 燕霜：「……」 她偷偷看了燕行的脸色，闭上嘴安静让他给自己包扎了。 果然，燕行一生气起来，还真挺恐怖的，怪不得刘一样一句话都不多说真的滚了。 当燕霜将衣袖撩开至胳膊，将简易包扎过的伤口揭开棉布，燕行面色果然更加严肃冷酷。 伤口深而见骨，棉布一拿开就立刻开始渗透出鲜红的血液，幸好没有划到要害，才让燕行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就算燕霜武力值槓槓的，但是一人难敌四手，这么多的刺客还有一些浑水摸鱼的假刺客混在一起，她还要保护被南宫凌风挡灾身后的洛仙儿，还是有些吃力的。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南宫凌风最后那一下的阴招。 如果不是他拿洛仙儿故意挡刀，恐怕这一刀还划不到燕霜身上。 燕霜看着燕行沉默不语，但是眉头紧锁地给自己包扎，就说道：「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不用担心。」 燕行都没多看她一眼，利落地将伤口包扎完毕之后，才语气沉沉说道：「明日你尽快启程麻岭罢。」 燕霜迅速回答，端正态度：「那当然，在呆在这多一会总感觉还会生事。」 她看了看燕行身上一身暗麟纹的黑衣劲服：「你怎么从里面出来了？不守着太子殿下了啊？」 燕行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将药物收拾好，才道：「是殿下让我出来的。」 燕霜：？ 再看看燕行虽然没有表情，但是眼睛里写着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燕霜对皇甫擎苍也不感兴趣，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燕行看着面前的少女，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正蹲着望着远处宫道上影影绰绰的宫灯。 燕霜忽然感觉到头顶被轻轻地抚了抚，她有些怔愣地抬头，就看见燕行虽然看似冷漠，但是目光柔和的神情。 燕霜张了张口，就听见燕行道： 「去了麻岭后，这段时日便不会再有如此血腥的杀戮了。」 第37页 燕霜垂下眼，感觉到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燕行模样神情冷峻冰寒，对着皇家忠心耿耿，若是上头一句话，他也能不顾身子安危的前往兇险之地。 但他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也不是真的冷情冷心的人。 无论是以前看小说还是看电视剧，许多人总是觉得影卫就像是一把暗夜中的利刃，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当主角们一下令，就能冲锋陷阵，跟韭菜一样，割完了一批还有一批。 但是燕霜知道，他们其实都是人，同样拥有着自己情感和灵魂的人。 燕行的忠诚，和对她与刘一样的温情，并不冲突，这也是她有时会感到难过的一部分——他的忠诚，终究不会获得皇帝亦或者是太子的怜悯，对于他们来说，燕行的忠诚，是理所应当的。 燕行的观察细緻入微，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内心的难受。 燕霜有时候在想，或许燕行，才是他们三个人之中，最温柔的那一个。 她的确很难受，燕霜拿起刀已经有十年了，她刀下亡魂已经无法数清，但是没有人知道，每一个被她斩于刀下的人，那死前或平静或扭曲的脸，永远地刻在了她的心底， 她永远都无法习惯杀戮，也无法习惯所有的血腥。 正如洛仙儿害怕又恐惧得浑身发抖，还噁心得想吐，燕霜其实有着和洛仙儿一样的心情，只是她已经不再害怕和恐惧，她只是难受，每一次杀人，她都难受得感到窒息。 或许是因为，她内心的最深处，永远是那个生活在和平年代，一觉醒来最大烦恼就是中午吃什么的大学生。 但是她又想活下去。 有时候燕霜会觉得自己很卑鄙，但却不得不为了活着，而接受生活带来的残酷。 燕霜看了眼在一旁默默陪伴自己的燕行。 他面容稜角分明的俊朗，浓眉长睫，有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眸，在夜晚中似乎带着一种朦胧的暖意。 谁想过这种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的生活呢，在燕霜看来，燕行才是最不适合这个行当的人。 燕霜还记得，有一次任务，他们伪装成兄妹，坐在街边的包子铺。 包子铺的孙奶奶笑眯眯地将包子端了过来，刚出炉的包子蓬松又软糯，还带着独有的香气，吸引了路边的小乞丐。 燕行淡淡地看了他们几眼，就将包子递了过去，在小乞丐诚惶诚恐的面色之中，又自顾自的吃起了自己的。 后来刺杀对象在街中长鞭纵马，于闹市而游，掀翻了无数铺子，燕行的一根暗器，黑马惊飞，刺杀对象高马掉落，马匹却在扬起前蹄后，无一人伤亡。 被一阵气流掀得滚到一边的小乞丐还紧紧抱着怀中的包子，莫名其妙地重新站了起来。 「明日之后，我便要离开京城了。」 燕行的话打破了燕霜的回忆，她赶紧问道：「太子殿下又派你去哪里吗？」 燕行低头看了看燕霜，深琥珀的眼眸中带着平静。 「陛下将要回京，我也该回去了。」 燕霜觉得不是派到洛仙儿身边其实都行。 燕行难得语气柔和了许多。 「小霜，照顾好自己。」 …… 「仙儿可有受伤？」 燕霜跪在下首，低着头，语气清晰。 「回殿下的话，洛姑娘安好，已然入睡。」 皇甫擎苍的语气森然，「竟然敢趁着孤不在下手，究竟有没有把孤放在眼里！」 燕霜就跪在那里听上边的老闆发怒。 「十七，给孤去查！」 燕霜：？ 燕霜：大哥你不是让我去麻岭吗？一个晚上我上哪去给你查？ 然而影卫是没有人权的，当她正准备应下时，就听见皇甫擎苍道： 「罢了，你明日还要去麻岭，让十九去。」 燕霜：…… 十九不是别人，这是刘一样。 燕霜低声道：「殿下，十九仍在金銮殿待命，只是十九是陛下亲卫，若无陛下准许，恐怕……」 她还没说完，就被大boss打断了。 「这你不必管。」 听见皇甫擎苍的声音好像有点不爽了，燕霜赶紧低头称是。 皇甫擎苍眉眼凌厉，一双凤眼中满带着怒火和杀意，「若是仙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活了！」 霸总语录一出，谁与争锋？ 就算只有燕霜一个观众在这里听，也不免有些不合时宜地感到怀念。 要是是文字版而不是现场版就更好了。 「你方才说，潇湘馆的馆主有些奇怪？」 燕霜：「回殿下的话，属下今日在保护洛姑娘时，发现参与打斗的刺客并非全是齐王余党，他们神色游移，对馆内建筑十分了解，有时好像在看馆主脸色，属下认为，这与潇湘馆馆主有脱不开的关系。」 「潇湘馆馆主对洛姑娘似乎也与众不同，似对姑娘有着好感。」 「不过是开些秦楼楚馆干些下三滥活计的商人，还敢肖想仙儿？」 皇甫擎苍一听果然无比愤怒，他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大：「给孤查！」 燕霜心里也哼了一声，看你南宫凌风这老阴逼给她使绊子，她也来给南宫凌风找找麻烦。 皇甫擎苍的怒火在燕霜将黑名单小本本交上去之后达到了顶峰，看到了临远侯世子想要强掳洛仙儿的举动，不怒反笑，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第38页 「临远侯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燕霜就知道这位世子殿下，要倒霉了。 夜渐渐深了，重华宫宫内的蜡烛也已经融了一半。 燕霜交代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她不但要启程麻岭，身上还多了一堆的活，但好歹她大小也是个三番首领，她底下还有下属，查潇湘馆的事情，还不需要她亲自去。 正当燕霜准备告退的时候，就听见上首的太子殿下忽然说话了。 「你受伤了？」 燕霜心里一惊，她脑海快速转动。 难道是血腥味渗出来了？ 不可能，燕行的包扎手艺很厉害的，像他们这种三天两头就受伤的人，处理伤口不过是小事。 或者是有人说的？ 也不可能。且不说燕行的功夫是整个影卫队里最厉害的，而且皇甫擎苍也不像是会关心他们这些工具人的人啊。 燕霜祭出了标准回答。 「回殿下的话，不过是些小伤，属下定会竭尽全力完成殿下的任务。」 燕霜总觉得空气中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但又感觉这是自己的错觉。 「十七，孤有一事问你，给孤说实话。」 燕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脑海里把这几天所有事情都回顾了一遍，甚至把朝堂上的事情也回顾了一遍，也不想不出皇甫擎苍会问自己什么事。 难道是关于洛仙儿的？ 燕霜的思考不过是一两秒，连停顿都没有就低声道：「属下遵命。」 皇甫擎苍的声音里忽然的没了什么情绪，比起遇到洛仙儿事情时的情绪化，他这个样子反倒让燕霜多了几分过去的熟悉感。 「天河三年，孤是不是见过你。」 天河三年，是先帝在位时，最后的一次年号。 第21章 不会读书的乞丐不是好少年…… 春天的清晨总是带着一种凉爽的温柔，它的风柔柔地像是绵软的锦缎，抚过人的脸庞。 当黎明过后，太阳温暖的光辉开始撒满大地，驱赶了浓厚的黑暗， 大虎洗完脸从井边回到院落时，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女人。 今天她并没有穿着之前的影卫制服，而是穿着一套看起来就很朴素的麻布常服，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女人便微微便头看了过来。 大虎愣了愣，此时面前的少女梳着未出阁的姑娘才梳的垂鬟分肖髻，和之前见过的干练模样很不相同，她没有带着面罩，此时换了一身衣服坐在那，就好像是寻常不过的良家姑娘。 大虎在看燕霜的时候，燕霜也在看他。 看来这两天他过的不错。 比起之前灰头土脸，瘦骨嶙峋的模样，大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髮虽然还有些杂乱，但是因为是短髮，倒显得有几分现代少年的清爽。 他原本凹陷的面颊虽然不会在两日内就鼓胀，但是气色显得比之前好太多了。 其实燕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放心他在这个院子里呆着，要知道她的警惕性可不比燕行低，只是每当看到大虎那双生机勃勃，又带着一个狠劲的眼睛，以及沉默不语但是又懂礼貌的举动，以她的眼力，觉得这个少年人不错。 燕霜将一个锦盒放在石桌上，道：「你拿着这个去一趟同仁堂，顺便看看你那两个弟弟妹妹，回来之后，我们便启程麻岭。」 大虎静静地听着燕霜讲话，黑色的眼眸沉沉地看着她，在听见他可以去同仁堂时，半晌才缓缓说道：「你不怕我跑了吗？」 他看见面前的少女抬眸看来，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平缓：「你会吗？」 大虎沉默片刻，看着少女此时眼里的笃定，内心因为狗蛋生死不明对临远侯世子翻江倒海的仇恨与愤怒平静了下来，他拿起桌上的锦盒，鞠了一躬，便出了门。 燕霜看着走出院落的大虎，院门打开又关上，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这个少年眼里的傲气，竟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看起来又不像是好吃懒做的样子，是怎么在城隍庙当乞丐还混成这样的？ 燕霜其实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不过他不回来，燕霜也有办法把人找回来，不过找回来的话，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人是她救的，自己说了要给她带路，要是食言，燕霜最近烦着，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天算不如人算，皇甫擎苍竟然拿到了皇帝给他的密令，能够号令金銮殿的影卫，本来刘一样是要跟着她一块去麻岭的，结果背着包袱就被发配去查人去了。 谁能想到皇甫擎苍还没忘了要燕霜去麻岭拿东西给心爱的女人，今天一大早燕霜就跑来通知大虎准备准备咱们启程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皇甫擎苍的话，燕霜就头疼。 关于有没有见过皇甫擎苍，燕霜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当时一听这话，一贯灵活的脑子忽然就有点懵。 不是她奇怪皇甫擎苍为什么说这个话，而是因为他竟然想起来了？ 但是听他的语气，又好像没有想起来多少。 燕霜究竟有没有见过皇甫擎苍，见过，不但见过，他俩还曾经发展过革命友谊，可惜当洛府的姑娘落水后的第一次入宫，皇甫擎苍就再也不记得兴德宫后院树梢上的那个每天都受伤的燕霜，只记得金銮殿的三番十七了。 当时她还难过了一段时间，后来也就释然了，毕竟当时人已经上岗，再不释然自我安慰，她都想提刀干掉这个顶头上司了。 第39页 剧情的力量果然强大，将一个原本被苦难打磨变得不喜形于色的皇子，变成了张口闭口就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的爆爆龙。 为什么说是苦难，毕竟皇甫擎苍年幼时在宫里，可一点也不好过。 一开始燕霜还以为是皇甫擎苍当太子之后觉得自己不能和一个影卫做朋友，掉价，后来才发现人家是完全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人了。 燕霜当时就在想，幸好不是燕行或者刘一样，不然她都不知道将来着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回殿下的话，属下天河三年还未曾进过金銮殿入职，还在北苑受训。」 当时燕霜是这么回答的，毕竟当时她仗着自己轻功好跑出来的事情，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看皇甫擎苍好像要记不记起来的模样，还是不要以身涉险了。 可见燕霜就算是开始了影卫训练工作，还没正式入职，就已经掌握了摸鱼偷懒的专业功夫。 燕霜站了起来，两三步走到了一旁的大榕树下，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酒壶，当她把塞子打开时，酒香顿时漫了出来，醇厚扑鼻。 此时春日鲜花盛放，被鲜花托在中央的石碑一如既往静静地站在原地。 燕霜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上面镌刻的字体，半晌将酒从石碑上淋了上去。 「小月，我又要出京城了。」 燕霜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和别人拉家常。 「其实挺好的，虽然去的地点不太好，但是至少能出京城，看看邺城外的风景。」 「说起来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十七年，出京的次数寥寥无几，甚至连京中名胜都不曾去过，看得最多的，竟然是皇城一片片的红墙黄瓦，嗯，还有各种结实或者不结实的房梁。」 对于房屋的屋檐结构，燕霜不敢说自己能建造，但是她绝对能说自己超级熟悉。 她一看这个房梁就知道这屋子有没有偷工减料，就好比宫内重华宫的房梁是最好蹲的，又高又大，木头还是最上等的金丝楠木兼黄花梨木，偶尔坐着靠着都很舒服，甚至还有冬暖夏凉的功效。 最不好的是潇湘馆的，房梁挤挤窄窄就算了，那木条也特别细，蹲不好蹲，坐不好坐，稍微动一下都能磕到头。 「我这一次前往西南，会路过川渝*1，你不是说想一直想试一试峨眉山的竹叶青茶，我这就去给你带几斤回来。」 燕霜不说话了，她看着石碑上大气的楷体，心情仿佛又回到了那一个晚上。 黑夜，暴雨，刀光剑影，青石板上泼墨般的血迹，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脑海。 还有季月那张惨白又泛青的脸。 没过一会，燕霜直起身子，她将手中的酒壶随意地往院落的角落里一丢，精准地落在了一个布满杂草堆的竹筐里，下一秒，院门又发出了打开的吱呀声。 大虎回来了。 黑色头髮的少年此时神情似乎和离去时有了变化，比起死气沉沉的模样，多了几分活气，但是燕霜还注意到，多了几分兇狠的野性。 少年刚将门重新关上，却感觉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地抬手阻挡，回击过去，只不过没到两招，就被人钳制住。 「你果然会武。」 少年心中一惊。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燕霜很快就将他放开了。 就见面前的少女摸了摸下巴，明明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是大虎莫名却觉得很生动。 「摸了摸你的根骨，还是个练武奇才，但是却没有精益求精下去，只掌握了皮毛，怎么不练下去了？」 当初自己还看走眼了，怪不得这傢伙知道她在房樑上，原来是天赋给予的敏锐直觉。 完全没有责怪或者厌恶与他的模样。 从一开始她的出现，到后来对待他的态度，大虎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对他过。 自他懂事起，周边的所有人都没有将他当成过一个人，就好像他是路边的一块污渍，多看两眼都会觉得脏。 和狗蛋相处下来的不同，他和狗蛋是因为同是乞丐，因此倒也寻常相处，但是…… 面前的这个还在等他回答的少女，却完全没有强迫他亦或是命令他的意思，完全地就是将他当成了能够同一对话的存在。 黑髮少年垂下眼，长睫微颤，在燕霜的惊讶目光中，跪了下来。 少年俯下身子，语气郑重：「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若非大人心善，恐怕狗蛋和虎妞再也活不过来，大人之善，无以为报，我愿做牛做马，为大人肝脑涂地。」 院落里寂静了下来，大虎伏在地上，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逃出来，还带着两个孩子在这世道生存着，他见过了太多的困难，也见过太多的残酷，无论面前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若能有尊严地活着，谁想成为路边人人可欺的乞丐。 比起大虎的破釜沉舟，燕霜却莫名其妙想的是另一方面。 这傢伙竟然还读过书？！ 肝脑涂地这个成语都会用了！ 她究竟救了个什么人啊？ 不会是什么隐藏剧情里的重要npc吧？ 同样出乎大虎的意料，燕霜的重点完全不在他的卖命宣言上。 「你读过书？」 第40页 大虎一愣，随即道：「我小的时候，身边的爷爷教过。」 「你先起来吧。」大虎听见少女一如既往平缓又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声音，「做牛做马到不至于，但是我的确有些问题想要好好问一问你。」 见大虎依言起身，燕霜才问道：「你既有武力，不做正经营生，为何却带着另两个孩子，在城隍破庙中当个乞丐？」 燕霜看见黑髮少年那双黑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恨意，配上削瘦的面容，就好像是受伤了却仍然不放弃龇牙吓人的小狼崽。 「我是逃出来的。」 第22章 出城的日子天气不错…… 还是逃出来的。 这信息量就很大了。 燕霜静静地待着，听他说下去。 「我原是晋州人，年幼时……被人牙子拐到川渝，在那处被卖给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个……暗夜阁的人牙子。」 暗夜阁？！ 「你怎么知道是暗夜阁？」 大虎说：「是那个男人说的。」 燕霜心里想，看来这暗夜阁还有分店，还真是王朝遍布，她看着大虎又问道：「暗夜阁素来等级森严，寻常人找不到踪迹，你不过是个孩子，又怎么从里面跑出来？」 大虎也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与其说他是自己凭藉才智逃出来的，倒不如说他是趁着当时川渝齐王谋逆的大事乱成一团时逃出来的。 当时他和一群孩子分别被关在川渝城郊的几个地窖里，孩子们个个惊惶不安，他们被命令着只有在房间里活着的最后一个，才能走出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狗蛋就是和大虎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孩子。 「所以，狗蛋也是那会你救下来的？」 见眼前的黑髮少年点了点头，燕霜都要给他冒险般的举动给鼓掌了。 听见来替换的护卫对话，再带着其他孩子假装每天斗争，最后趁着川渝大乱没人管他们，将护卫干掉，拿出钥匙跑了。 这可不是短短几句话就能讲完的故事。 燕霜又仔细地看了看大虎，不知道是不是开始有滤镜的原因。 少年的黑髮仍然还有些粗糙，身子很瘦，但是精神气比之前好上太多，浓眉大眼的，感觉将来也会是个小帅哥。 当真人不可貌相。 燕霜指了指石桌上的包裹，道：「里面有衣裳，你去换了。」 大虎没有问为什么，就直接拿起包裹去一旁换衣服。 燕霜见人走了，托着腮神游天外。 也不知道燕行这次回江南会不会遇到危险，刘一样可千万不要在皇甫擎苍面前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说起来，洛仙儿今天就进宫了。 幸好她走得早，不然恐怕又要看见男女主之间的辣眼恩爱。 「大人，我换好了。」 燕霜回头，挑了挑眉。 换下粗布麻衣的黑髮少年，穿着修身的利落常服，完全看不出曾经是街边乞讨的小乞丐，只不过—— 少年似乎难得脸上有些羞赧，他拿着手里棉布制成黑色腰封：「我……我不会系。」 哇哦，满脸老成满眼野性的少年这副模样，到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我帮你。」 少女走进了他身旁，大虎不由得想要后退，却硬生生忍住了。 当少女弯腰帮他系上腰封，如墨般的秀髮轻拂过他的脸庞，让他不自觉的涨红了脸，少女身上没有一些贵妇小姐惯常用的香料味道，反而是一种清爽的皂角味。 难以看出来，这是之前见到的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人物。 「好了。」 燕霜完全就没有注意对方的模样，她打量了一下大虎，表示很满意。 「我们今日便启程麻岭，这你可是知道的。」 见黑髮少年点了点头，燕霜继续道：「你我出京，必然得做平常人家，这段时日京中戒备森严。」 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燕霜重新回到了石桌旁，拿出了一本小册子，从中抽出了一张盖好了官印的纸张。 她看着少年：「无论出京亦或是住宿，都需要路引，你……」燕霜想了想，「你想多大年纪？」 大虎：「……十五。」 燕霜提笔在路引上写上，倒是有些惊讶，少年因营养不良，看起来瘦瘦弱弱，像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已经十五了。 「叫什么名字？」 黑髮少年抿了抿嘴：「……大虎。」 燕霜抬眸，看到了同样面无表情，但是显然有些忐忑的少年。 燕霜是个很敏锐的人，她将笔放下，「你我此次出京，扮作姐弟。」 大虎就看见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自己。 她身姿挺拔，就算是坐在石凳上都不曾弯过腰。 「我姓燕，名霜，你是要自己取名字，还是我替你取了。」 燕霜还以为他会思考片刻，但没想到对方却很快垂下眼眸，语气恭敬道：「但凭大人决定。」 燕霜看着十分迅速进入角色的少年，想了想：「便叫安吧，平平安安，燕安。」 冠上燕安之名的黑髮少年身子一颤，他低头道：「多谢大人。」 燕霜将东西收拾好，看着他此时十分正经恭敬的模样，就想到了他在破旧城隍庙里那杀气四溢犹如幼小勐兽的模样。 第41页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燕安抬头，就看见了面前救了自己，又给予了自己名字的少女，眸光澄澈，却难得地带上了笑意。 「那位欺负了你们的临远侯世子，恐怕要倒了大霉了。」 春色正好，晴空湛蓝，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邺城主干道上人来人往，集市上都是叫卖声。 而邺城那边方向的崇明门，一男一女正各牵着一匹马，随着人流缓缓地走出了这热闹繁华的京城。 人算不如天算，燕霜觉得自己真是傻逼了。 是啊，去麻岭不可能靠脚走，因为要早去早回，她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家小姐，也不需要马车，当然要骑马了啊。 原本跟她出行的应当是刘一样，完全都不需要思考会不会骑马这个问题，然而现在…… 「待到再走一段路，你便和我骑一匹吧。」 燕安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是。」 燕霜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想学？」 燕安抿了抿嘴，他黑色的眼眸一直都是沉沉的，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不敢耽搁大人办事。」 燕霜慢悠悠地走着，正欣赏路边的风景，还观察着周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都出门了，可不能再叫我大人了。」 终于出城了！！ 燕霜现在心情好极了，就像是脱离了笼子的小鸟，恨不得立刻骑上马来一场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感觉到跟随着的少年似乎有些情绪起伏，倒觉得有些新奇。 之前好几次见到这货，都是摆着苦情面色，亦或者是下一秒就能扑上去将人撕咬出血肉的模样，现在这个像个真正少年的样子，还真的少见。 燕安知道是他不能，也不应该提出这么多的要求的。 大人是救了他和狗蛋虎妞的人，也是给了他活在这个世界证明的人，自从他从川渝逃到京城，身上早就没有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在这个偌大的王朝里，他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 之前以为大人是有什么目的，他硬挺着胸膛都不愿意弯腰，低着头说出两清的话。 然而他自小饱受人情冷暖的世态炎凉，早就练出了观察人的本事。 他能感觉到大人真的没有恶意，她说的只是同情心而救他们的也不是谎言。 他什么也没有，唯有认真的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才能报答大人的恩情。 燕安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自小刘爷爷就教导自己，他人善意的恩情，实是世间难得，人若遭难，靠的就是别人的良心。 但是这种善意对一个路边的乞丐实在是太少了。 他可以反击别人的恶意，但是他很难懂得如何去报答他人的恩情。 他们走得不快，但是在这一片沉默之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护城河联通的曲江边。 燕安发现大人停了下来。 他们出城，牵的是膘肥体壮，高大英俊的两匹马，一匹枣色，一匹黑色，骏马的长长的鬓毛顺长干净，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骏马上的马鞍看起来配色普通又粗糙，但是仔细摸上去，却契合又舒服，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却处处是精品。 燕安都眼尖的注意到，他牵的这匹马，就连马蹄钉的样式都和其他出城人的马蹄钉不同。 要是燕霜知道了他的想法，肯定会说一句废话。 这可是她专门从北苑的马厩挑的两匹最好的马，虽然比不上宫里给贵人骑的，那也是自贵人使用后稍微次一点的的而已。 尤其是她现在手里牵的这一匹，可是北戎专门进贡的汗血宝马——的孙子。 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汗血宝马，但是好是有一点它爷爷的风范的。 她偷偷牵出来的时候，还差点被马厩里的太僕侍卿一顿好打，说她上次跑废了一匹，现在还拿了最好的两只。 燕霜腹诽，搞得好像是她专门跑废的一样，要不是皇甫擎苍莫名其妙叫她去百八十里远的地方给洛仙儿摘荔枝，还要她一天之内回来，她会这么迅勐吗？ 洛仙儿当时还在那里吟诗一首一骑红尘妃子笑。 且不说这句诗场合不对，而且哪有自己说自己是妃子的，你人都还没进宫。 但是竟然还获得了皇甫擎苍称赞的夸奖。 燕霜：「……」 行吧，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她能说什么。 毕竟根据原作者的知识水平和文化深度，洛仙儿目前最有涵养的诗句应当就是那首《静夜思》还有《悯农》。 统统都是九年义务教育必备篇目。 没有人觉得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姑娘年念出这些悲天悯人或者是贬谪后伤春悲秋的诗句很奇怪吗？ 像是被分裂成不同的人一样。 完全没有呢。 不但没有，还让人称赞洛仙儿是个大才女，会唱歌还会作诗，还长得漂亮，就像是九天上的仙女一样。 这是某天燕霜蹲房梁是听见的丫鬟们的夸奖。 燕霜表示自己无话可说。 江水滔滔，发出了好听的碰撞岸声，空气中有着泥土与江水混合的清新芬芳。 江边杨柳依依，绿叶鲜嫩，不少人停下脚步，正欣赏着辽阔的江面。 燕安以为大人想要看一看面前这一副阳春三月的美好景色，他沉默地牵着马，并不打扰大人。 第42页 却听见大人平缓又温和的声音。 「就是这了。」 燕安一愣，看见了大人秀美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我可先说好，我就教半个时辰，不会的话，我就不教了。」 燕安的手紧紧地抓着缰绳，感觉到深深的印子带来的疼痛都无所谓。 「大人……是要教我骑马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然我说这话干什么？」大人说道。 第23章 为爱发疯的男主是第一定律…… 重华宫里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原本开始有些动盪的京城又恢復了表面上的平静，各方势力似乎因为太子的回京，选择了按兵不动。 东宫位于皇城的南边，也是离皇帝生活的太和殿最近的宫殿。 宫人们战战兢兢在殿中伺候，生怕哪个不小心，被日益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拉去埋了。 「殿下。」孙有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内室，内室中俊美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暗报，听到孙有才的声音，一双凌厉的凤眼看了过去。 孙有才赶紧低下头，让自己的声音焦虑中带着担忧。 「殿下，洛姑娘病了。」 「病了？」太子殿下果然语气焦急起来，孙有才感觉到男人的怒火，「怎么回事？好好的忽然病了？」 孙有才弯着腰，努力让自己语气清晰。 「想来是昨日吓着了，那般兇险的场景，洛姑娘不过是个娇养在深闺里的小姐，自然是会吓着。」 太子殿下眉头深深皱着，他直接起身就往屋外走，孙有才大吃一惊。 「殿下，殿下！如今京中事务繁多，陛下让您监国，可不能随意出宫啊！」 高大的男人顿时因为他的话停下了脚步，孙有才偷偷抬起眼，就震惊的发现太子殿下竟然面色痛苦，殿下拳头紧握，狠狠地击打一旁的柱子。 「她病了，孤竟然都无法去看她。」 孙有才再一次觉得，还是没遇到洛姑娘之前的太子殿下比较好伺候。 虽然和以前相比，太子殿下的情绪更加外露，也更好懂了许多，但殿下愈发容易就被洛姑娘影响了心神，又轻易做出这种不符合礼教的举动。 若不是孙有才日日夜夜都跟着太子殿下，恐怕都会以为殿下是不是被人换了。 要是燕霜在这里，就能从皇甫擎苍这种「我痛心，我揪心，我为爱情而伤心」之中，看出来这就是那一批古早批发的深情男主模样。 孙有才并不会在这种时候触太子霉头，毕竟太子殿下现在遇到关于洛姑娘的事情，总是会有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但凡和洛姑娘作对的，无论何人，太子殿下似乎都抛去了过去的计谋和思虑，丝毫不思考后果，直接将人解决掉。 「十七！」 孙有才头更低了，也不知道这是第几回了，太子殿下总是忘记他已经将十七派到洛姑娘身边了，如今更是早已启程麻岭，不在京中。 似乎也是想起来了这一件事，太子殿下的气息忽然没有刚才如此的狂躁。 作为常年跟随着殿下的下人，孙有才自己其实也有一个十分惊骇的发现，这个被发现的现象，他丝毫不敢向他人吐露半点，只能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肚子当中。 每当太子殿下遇到关于洛姑娘的事情而不管不顾，迎头莽撞时，只要十七出现，太子殿下似乎能够短暂地恢復从前的模样。 从前的殿下虽然从不喜形于色，但却是一名胸有城府，不动声色却又高瞻远瞩的太子。 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 孙有才不敢妄议殿下的事，也不敢忤逆于殿下，此刻的他正如十七一样，再也不像太子殿下提出自己的见解。 如今的殿下，最厌恶他人的忤逆。 …… 「小姐，您终于醒了！」 洛仙儿缓慢地睁开双眼，视线朦胧，却依旧能看见九儿眼泪汪汪的面容。 「您若是再不醒来，九儿就要去寿安堂请老太太给您去同仁堂请大夫了。」 洛仙儿脑子昏沉又泛着疼，她半晌才清醒过来，怔怔地看着顶上细纱锦缎。 「小姐，小姐？」 「我没事。」洛仙儿一张口，发现嗓子哑得吓人。 九儿将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端来了一碗温水，「小姐，先润润嗓子，药一会就好了。」 洛仙儿就着九儿的手喝了一口，原本秀美的面容此时苍白又憔悴，但是比病倒之前有气色多了。 「你刚刚为什么说去寿安堂请老太太？」洛仙儿总算是能够说完一长串话了。 九儿抹了抹眼睛：「小姐有所不知，自从您病了之后，大夫人就只让些江湖郎中来看您的病，就是不让请大夫，说您不过是出了趟门就病倒了，可别是故意甩脸子给她看。」 「这后院牢牢把握在大夫人手中，其他人哪里知道这样的事。」 「若非是小姐身体康健，恐怕……」说这九儿又开始哽咽起来。 洛仙儿却想到的是自己在夜晚朦胧时，似乎见到了太子殿下的身影。 「九儿，你每天晚上都守着我吗？」 见九儿点头，洛仙儿放轻声音问：「谢谢你。」她顿了顿，在九儿的「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声音中，忽然说道，「那你每日晚上，都睡得可好？」 九儿脸上出现了羞愧，她低下头：「奴婢夜夜守护小姐，许是昨夜太累，不知为何睡了过去，还请小姐恕罪。」 第43页 洛仙儿愣住了，难道那不是她的错觉？ 这的是太子殿下？ 她从枕头后摸出了太子殿下给的暗哨，吹了起来。 然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随着短促又清脆的哨音响起，周边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洛仙儿紧了紧手里的哨子，等了半晌，心跌落了谷底。 「小姐，您怎么了？」 太子殿下，为什么将影卫收回去了？ 然而这个疑问在那位江湖郎中到来时，被洛仙儿瞬间就跑到了脑后。 「姑娘身子可还安好？」 「殿——！」洛仙儿一听就听出来了是谁的声音，她声音几乎就脱口而出，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按住了唇。 满目心疼和柔情的俊美男人出现在了洛仙儿的视线里。 洛仙儿惊喜又震惊地看着他，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了心头，她眼眶中逐渐泛红，落下了眼泪。 皇甫擎苍十分心疼地将人拢在怀中，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等一番柔情蜜语的互诉衷肠之后，洛仙儿靠在皇甫擎苍有力又宽厚的怀中，幽幽地问起自己的疑问：「殿下，在我身边的影卫，为什么不见了？」 洛仙儿就听见皇甫擎苍说道： 「她护你不利，孤让她滚去麻岭赎罪了。」 皇甫擎苍总是充满着锐利压迫的凤眼，此时只剩下满满的柔情，他看向怀中的少女，「你别担心，孤如今回京，再也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了。」 洛仙儿想到了那个被叫做十七的影卫。 明明看起来和她差不多一样大，却在那样危险的场合中丝毫不落下风，像一把锋利的武器，把所有危险斩断得一干二净。 洛仙儿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没有任何女性朋友，她也不屑于和这里的古代女人交朋友，但是叫做十七的少女影卫，第一次打破了她对这个时代的女人的认知。 洛仙儿心里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十七那晚短暂的安慰，或许她会更加惊惶和恐惧，那样血淋淋的场景，会成为自己的噩梦。 「她好酷啊……」 皇甫擎苍听见了洛仙儿的低声喃喃，他问道：「你说什么？」 就见到少女扬起芙蓉面，对自己道：「殿下，十七她已经很尽力保护我了，如果不是她，恐怕我已经死在外面了。」 「什么死不死！」皇甫擎苍皱起眉，见到洛仙儿苍白的面容，声音又柔和了许多，「孤知道了，等她回来，孤便不再罚她。」 洛仙儿笑了笑，也没有过多的关心下去，问起了其他话题。 洛仙儿没有注意到，当太子说起不再罚她的一瞬间，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从洛仙儿房间走出来的皇甫擎苍，双眸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讳莫如深，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面有一道深深的划痕，这些年经过太医院的精心调理，上面的疤痕已经变得浅了许多。 皇甫擎苍目光沉沉。 刚刚在谈论十七时，脑海里总是闪过着些许莫名的画面，虽然模煳不清，但是总觉得，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的确是应该，好好地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了。 …… 此时的燕霜正木着脸骑着马赶路中。 别看她此时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实则内心十分震惊。 燕安真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吗？？ 究竟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天才？？ 这么高大的骏马说上就上毫不胆怯就算了，怎么学个骑马一学就会啊？？ 从他学习的姿势和态度，的确能看出是第一次骑马。 这让她这种勤学苦练型的学生怎么看怎么羡慕嫉妒恨啊！ 燕霜余光瞥见一旁端正坐在马上，驾着骏马一路小跑的燕安，心里又是一阵嫉妒。 再一次深刻地对燕安混成小乞丐还这么惨表示质疑。 燕霜打马靠近黑髮少年，她忍不住问道：「燕安，你这么聪明，进了京城之后为什么还做个乞丐？」 燕安在燕霜靠近时就低下了头表示恭敬，听见燕霜的话，自然也感受到了燕霜语气中的不信任。 他紧了紧手里的缰绳，低声道：「……我离开了川渝后，就跟着流民到了邺城。」他顿了顿，将自己的伤疤挖开，「之前那些人……将我和狗蛋的籍帐，销毁了。」 「京中戒严，对无籍帐的流民格杀勿论，我带着狗蛋和虎妞，和庙里原本不少的乞丐，暂时生活了下来。」 对无户籍的流民格杀勿论……准确的来说，其实没有这项政策，毕竟官方不可能明面上干这样的事。 但是...... 燕霜知道是因为前段时间齐王谋逆而导致的风声鹤唳，波及到了流民问题，刘一样还跟她说过这个情况。 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让燕安不得不当个乞丐生存。 「你在那个城隍庙生活了多长时间了？」 燕安长睫轻颤，声音低缓：「……两年了。」 时间对的上。 燕霜看着黑髮少年此时忐忑的模样，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燕安就听见一旁少女平静的话语，里面是让他变得有些不安的内容。 「半真半假的话，的确不算谎言。」 燕安抬头，就望见少女秀丽的侧脸。 「我有些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抛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第44页 第24章 他们都有一个大目标（入v…… 月明星稀，原本如长钩一般的弯月逐渐变得圆润，散发着冷光高挂夜空。 郊外只听涛声阵阵，浪花拍打在岸边的声音不断响起，在夜色中给人一种难言的平静。 江边种满了许多柳树和高大的树丛，燕霜认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篝火在满是落下树叶的地上燃烧着，细小的猩火偶尔在空中跳跃。 「拿去吃吧，不用拘谨。」 燕霜指了指已经散发出香味的烤鸡，示意黑髮少年可以拿走。 燕安用长树枝推了推火里的木头，他道：「大人先用。」 燕霜真的想仰天长嘆一口气。 燕安这个傢伙，简直就像是个闷葫芦一样，你说一句话他才回你一句。 别看燕霜平常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端着自己高冷影卫的人设，但是她自己知道让她不说话就跟杀了她一样。 为什么能和刘一样这个话痨玩的这么好，其实燕霜自己也是个隐藏话痨，不过大多数都是在心里吐槽。 只是不熟的人，都会被她的冷脸给欺骗了。 最开始的燕霜也不是今天的模样，她会笑会闹，会在繁重的训练之中偷偷跑出去，只是随着生活的残酷逐渐变多，她渐渐被磨损成今天的样子。 刚出城时的那场对话无疾而终，燕霜觉得这个黑髮少年的情绪更加沉寂了。 好不容易沿着曲江走了一个多星期，燕安总算是话稍微多了一点。 真就是一点点。 燕霜用刀将肉割了下来，撒上调料，放入简易的用树叶制成的碗中递给了燕安。 「无需多礼，你我如今姐弟相称，若是他人看出你我型体不但相差甚远，态度都有所不同，一看就知道是假扮的。」 燕安长睫轻颤，抬起头看向一旁说话的少女，篝火上燃烧着灿烂的火焰，暖色的光如同蜜一般流淌在少女的脸庞。 少女的容颜不同于娇生惯养的女孩们那般如掌中明珠的娇嫩，却是有一种英气勃勃的秀美，一种用不弯折的韧性。 燕安沉默地接过少女递过来的鸡肉，就忽然听见她说道： 「你如今的这副模样，倒是与我第一次见你时相差甚远了。」 「我有一疑问，」大人看了过来，琥珀色的双眸中带着好奇，「如果当初我没有救你们，你该怎么办？」 燕霜就看见少年黑眸如夜色般沉而暗，「会死。」 燕霜：「……」 燕霜：回答的真他妈棒啊谁不知道会死！ 燕霜：我想问的是你怎么自救！！ 燕霜看着少年认真，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的模样。 燕霜：......好吧。 就在燕霜准备开口时，就听见对方继续说道： 「若非大人鼎力相救，或许我也会死在庙里吧。」 燕霜安静地看着燕安。 燕安没看她，低着头看着燃烧的篝火。 他没什么表情，眼神中却又出现了燕霜之前见过的火焰。 那是一种桀骜又兇悍的的眼神。 「我当时在想，若是就此死亡，我也会将后来来的那二人一起拉下地府，若是没死……我便要亲手了结那畜生的性命，我不愿……」 燕霜看着面前的黑髮少年眼神中燃起的熊熊烈火，和面前的篝火上的火焰相映相辉。 「再过人人喊打的日子。」 燕霜莫名觉得，他一定会成功的。 燕安正等着大人的反应。 他以前也经歷过，知道这些大人们最讨厌的，就是像他这种一点也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 他在等面前的这位有些不同寻常的大人，会是什么反应。 究竟是会就此将他赶走，还是对他产生厌恶。 这一周多以来，燕安其实发现了自己跟随着的大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并不是她的举动不一样，应该说，大人的想法和世人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不知道大人是做什么的，但是也能猜到肯定是京中的大人物。 他做乞丐很多年了。 有一件事其实他骗了大人，他并不是被卖进暗夜阁的，他其实是自己选择进的暗夜阁的。 他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罢了。 他的那一身并不精通的功夫，就是在那个时候学的。 后来为何离开，是因为他终究还是记住了爷爷跟他说的话。 「▇ ▇啊，你要记住，君子需身正，端庄，自省，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他自离开暗夜阁起，就是一个混迹于市井之中的乞丐。 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太多阴险狡诈表里不一的人。 他自幼聪明，察言观色更是一流。 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出每个人的身份。 靠着这一门看人的功夫，他也躲过了许多困境。 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是太弱小了，小聪明可以逃避险境，但是如果遇到真正靠武力说话的人，或许连逃都不知道怎么逃。 那个被叫做临远侯世子的人出现时，就是那个无法逃脱的险境。 虎妞太小了，也太虚弱，狗蛋更是一个天真的小孩，除了先忍下伤害，或许大人物发泄了之后才有一线生机。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路边的乞丐。 第45页 其实当时如果燕霜没有救这个乳名叫大虎的少年，在原剧情中的确他的命运，就是死在那个破旧的城隍庙。 而那个叫做狗蛋的孩子，则会活下来，潜伏多年，发展了京中的暗中势力，伺机报復。 最终成为洛仙儿的势力，也让临远侯世子走向灭亡。 但这个又是另一个可以长篇大论的故事，燕霜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改变了一个背景板的命运。 出乎燕安的意料，他听见大人明明没有情绪起伏，但是莫名却能听出鼓励意味的声音。 「那你真是有一个大志向。」 还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燕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大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几日相处下来，燕安发现了大人身上的矛盾。 现在如果问他，觉得燕霜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会回答，是一个琢磨不透的人。 大人自从出城之后，便变得懒懒散散起来，倒不是说她姿势和赶路时懒懒散散，而是态度。 大人的眼神都变得与在京中时完全不一样。 她的眼睛在笑。 燕安想。 大人知不知道自己有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 当大人看到京城外，无论什么样的风景，都能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尽管面部仍然没什么表情。 大人看待事情的态度也不一样。 就好比现在，面对他狼子野心般的大逆不道之言，大人既没有忌惮，也没有训斥，更没有不屑，而是带着鼓励……？ 就好像，只要他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而且—— 「那你要怎么做啊？」 大人竟然还会跟他讨论他会怎么做，一点也没有觉得他是不是在利用她的样子。 就算是知道他在利用她也并不在意吧，燕安想。 想到了当初在那个温馨院落里，大人和另外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的相处，燕安忽然觉得，或许大人就是这样的人。 燕安还记得那日大人走之后，那个叫刘一样的少年，虽然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然而却让他感觉到了压迫的危险。 「大虎弟弟，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霜姐答应你了，那我也就算了。」 「你要是敢骗她，那你就去死吧，嘻嘻。」 燕安看出来了，对于面前的这位娃娃脸的少年来说，燕霜大人，是他的精神支柱。 真是奇怪啊，燕安想，他们身上的杀气挥之不去，应当是护卫营生，是成日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的人。 然而大人像是一把锋利的武器，却是他人的精神支柱。 后来的燕安也见到了和燕霜大人同样姓燕的燕行大人，那个时候的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将燕霜大人放的位置越来越重。 看到燕行的那一刻，燕安就明白了，燕行大人的精神支柱，也是他身旁的那个眼神中总是带着一种奇异光芒的少女。 那种光芒很亮，让人忍不住被吸引。 很久之后的燕安才知道，那个光芒表示的意义—— 自由。 这个行号为十七，自懂事起就是皇家的一把利刃的少女，眼眸深处最渴望的事变成了耀眼的光芒，并不断为之努力—— 她深深渴望着的自由。 燕霜将篝火的火控制得小一点，就看见了一旁少年黑色的眼眸正看得仔细。 「想学？」 以为燕安会像之前一样沉默地摇头，亦或者是恭敬地说不，但是出乎燕霜的意料，她听见少年道： 「想。」 燕霜抬眸看向他，看到了少年黑沉沉的双眸，里面有着几分忐忑。 哟吼，果然这小屁孩跟着她就是想学她一身本事。 别以为她没感觉出来这小屁孩的另有目的，不过她不在意而已。 毕竟这天天蹲房梁的影卫日子她都要过腻了，好不容易出行有个人陪着也不错。 「你还想学什么？」 燕安紧了紧紧握的拳，但是他知道大人并没有生气，更深知，其实大人的脾气是真的很好的。 「回大人的话，我……都想学。」 他看见大人好像笑了。 燕安怔然，这是是他第一次看见大人的笑。 少女穿着干练的常服，墨色的长髮也高高绑起，只有些许凌乱的碎发在额侧。 她的面容被火光照得温暖，一双微微上翘的凤眼此时竟然微微弯着，仿佛是夜晚绽放一瞬的昙花，惊艷动人。 大人语气轻松，却带着几分质疑。 「要我教你，可有什么回报？」 大人神情似笑非笑：「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燕安知道自己的回答，关系到了之后大人的决定，他眼眸中也隐隐出现了兴奋，那是一种每当他面对绝境时的兴奋，也是当他面对强敌时的情绪。 「我的命。」 燕安黑眸中全是燕霜的身影：「还有，大人所求之事，将会是燕安毕生之求，帮助大人达成所愿。」 第25章 女主人生必须中毒一次（一…… 燕霜有些惊讶。 她感觉如果不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眼界变宽了，奇怪的知识增加了许多，不然恐怕现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人察言观色的本领也太厉害了。 感觉他看出了什么。 第46页 仅仅只是相处这么点时间, 就能看出来别人的某些举动是为了做什么，推理出来一个人的想法。 当个乞丐真是屈才了。 莫欺少年穷还真是至理名言。 燕霜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她只是对着黑髮少年道：「那我拭目以待。」 …… 随着燕霜的几日奔波，原本没什么人的街道上逐渐多了不少背着行囊，亦或是出门买卖的商人。 到成都了。 成都的下一个城市，就是川渝。 因为带着燕安, 燕霜这算是走得慢了。 成都虽然不比川渝繁华，但是也是一个人来人往的枢纽城市。 这里中原人和西南人混杂，多得是行脚商人，和本地的一些来做生意的人。 同福客栈的掌柜今天心情不错, 自从齐王谋逆一案了结之后, 皇甫王朝的西南地区终于给商人放行了, 这来来往往的旅客，都给了自己的客栈增加了不少生意。 正想着今晚要叫厨房的师傅今晚多注意点, 最近闹虫鼠，别坏了客人的心情, 门口就进来了个人。 掌柜立刻扬起让人感到热情又不会感到冒犯的笑容。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在客栈做生意，鉴貌辨色的本事肯定是要具备的。 掌柜看着进来的人, 是一个英气勃勃又长得秀丽的少女。 她穿着轻便简洁的束腰常服, 显得干净利落，背上有一把被纱布包裹的类似于长棍的奇怪东西，高挑纤瘦，但是却给人一种十分精神的力量感。 「店里能放马吗？」 掌柜连忙笑道：「当然可以, 鄙店后院就有马厩。」 「于四，去把马牵到后院去！」 被叫做于四的小二立刻从一旁走过来，殷勤地出门给牵马去了。 「小安，先进来吧。」 等听见面前的少女朝着门口说话，掌柜的才顺着她的视线往门口看去。 进来的是一位黑髮少年，他的身高与少女十分相近，有一双黑色幽沉的眼睛，五官稜角分明，浓眉长睫，配上身上同样简洁的打扮，倒是有一种干净少年的味道。 二位相貌都不俗啊。 掌柜心里感嘆，还是中原水土养人，就连走江湖的江湖人都长得如此好看。 「掌柜官话说的不错。」 此时的面前的少女绽放出笑容，犹如阳春三月温暖明媚的鲜花，看起来大气飒爽。 「哪里哪里。」谁不喜欢开朗少女的笑容呢，掌柜自己都不知道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客官要怎么订房？」 少女道：「两间上房。」 大顾客啊！ 掌柜眼前一亮，但是面色却有些为难道：「还请姑娘出示路引或籍帐，这段时日上面抓得紧，您也知道咱们这些小本生意的苦楚。」 就见少女点了点头，示意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少年，「小安，拿出来吧。」 掌柜打开路引，竟然还是对姐弟，这么小年纪就出来走货了，真是辛苦。 他连同门牌将路引还给了叫做燕安的少年，好心道：「二位是去苗疆走商的吗？还是小心些，前段时间苗疆和药王谷起了摩擦，那儿蛊毒丛生，一般人可不敢轻易前往。」 准备转身就走的少女微微一顿，随即笑着问道：「掌柜可知道是什么事吗？我们姐弟行商不易，劳烦告知一二。」 说着这位笑得开朗的少女，十分老道地拿出了几枚银块，放在了柜檯上。 掌柜的瞬间眉开眼笑，觉得这个大方的少女还真是个上道的老手。 原本因为她的年轻稍稍有些轻视的心也收了起来。 「姑娘有所不知，听闻那药王谷与苗疆的冲突，是因为药王谷抓了苗人去试药……」 燕霜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燕安眸色沉沉，在听见试药二字之后，握紧包裹的手颤了颤。 然而少年很快恢復了平静，他安静地在大人身后等待着，直到大人探听完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千人千面。 这好像可以这么来说大人。 燕安在后面安静地观察着。 伪装成行商的姐弟，轻而易举地就将老练圆滑的客栈掌柜的话套了出来。 明明不是这种性格，不是这种明媚爱笑的模样，却因为能够毫无破绽的伪装。 大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燕安黑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笑着和掌柜道别的少女，大人……好强。 燕霜将自己的包裹从燕安手中拿了过来，「咱俩就住隔壁，有什么事便来找我吧。」 看着少年欲言又止的模样，燕霜直接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就听见燕安问道：「大人，我们是要在这里住几日？」 燕霜：真是个好问题，她也想知道。 原本她不应该继续在成都停留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哪里想到她都离邺城十万八千里远了，还能收到来自京城找她干活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是在一个春日夜晚，她和燕安刚走到成都郊区，黑色的鸽子就闪着翅膀扑腾扑腾在夜色中来了。 燕安已经入睡，但是燕霜却有着敏锐的听觉，一下子就听到了树上鸽子咕嘟咕嘟的声音。 飞上去一看，果然是小黑。 消息是刘一样的。 他先是慰问了一番燕霜，然后诉苦了一堆自己被皇甫擎苍打包查资料的辛苦，最后才提了一嘴皇甫擎苍的命令。 第47页 燕霜：……真是把不喜欢太子摆在明面上了呢，看来让他去查关于潇湘馆和临远侯的消息的确是觉得不爽了。 哇哦，洛仙儿中毒了。 「此乃淫/毒，仅药王谷可解，殿下震怒，霜姐小心。」 燕霜：…… 燕霜：这算什么天降人祸。 她好不容易可以出来没有顶头上司自由地玩耍，怎么就又要准备接驾了？ 更何况她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燕霜心里嘆了口气，但是面上还是对着燕安道：「应当是四五日吧。」她想了想，还是对少年道，「天色渐晚，你收拾完便过来，正好吃饭时有事和你说。」 燕安低声称是，刚准备走，又听见大人道：「等等。」 燕安回头，少女此时已经恢復了原本没什么神情的模样，但是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却很明亮，隐隐有着笑意。 「在外时，可别再叫我大人了。」 燕安一愣，自己都不知道耳根有些发红，他低低应了一声，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燕霜将自己的房门关上，随手将包裹放在了房间内的桌上，坐下来思考着。 伪装成姐弟是燕霜本来就安排好的，她原本是想凭藉行商的开朗少女人设去探听一下关于药王谷的消息的，毕竟之前南宫凌风的表现，让燕霜不知为何升起了几分不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一个边缘炮灰，还是个心有理想的边缘炮灰，多知道点东西不算坏事，多打听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偶尔还能触发世界意识，漏点剧情下来。 就好比刚才和掌柜打听，她一边在听，一边世界意识就拉一点剧情出来了。 药王谷以人试药，有点疯狂科学界内味儿。 歷届药王谷谷主，更是所有药人中的王者，经过十分惨无人道的毒蛊药一系列的试炼，最终才能成为谷主。 因为试药而嘴歪口斜，半身不遂，面瘫狰狞的人不在少数。 虽然选谷主不看脸，但歷代药王谷谷主就出了南宫凌风这么个飘逸美男。 从世界意识里知道这些剧情的燕霜：…… 为了能让洛仙儿多这么个美男男配，世界还真是够辛苦的了。 正如小说中每一个变态男都会有一个悲惨的身世一般，南宫凌风也不例外。 从小就被父母卖进药王谷，在排挤和试药之中逐渐变态，开始觉得世上的人都是些无趣之人。 终生目标就是找到有趣的事情。 对于南宫凌风来说，哪里有有趣的事，他就往哪里凑。 燕霜：完全是个反派标配呢。 直到遇到了洛仙儿，那温暖的怀抱，柔软的身躯，南宫凌风才找到了人生的真正意义——救死扶伤。 燕霜：……？ 燕霜看到这里，忍不住脑海里就是个大问号。 为什么救死扶伤突然就变成人生真正意义了？？世界意识你敢不敢再多给一点给她看看！她怎么从救死扶伤之前的一些段落中，感受到真正让南宫凌风感到人生有意义是因为洛仙儿的身体啊，是因为那档事啊！ 要不是知道这是本无脑小说，她都要细思极恐了！ 燕霜头疼，不想想了，她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间上房。 原本他们俩就算住客栈，也不可能来住上房的，对于燕霜来说，再好的上房都比不上现代的酒店，她风餐露宿惯了，有间能睡觉的屋子就可以，燕安更是没什么需求。 如果不是知道顶头上司要带着女主来，她也不会提前来房间里踩点。 原本以为自己能避开中毒剧情，皇甫擎苍早就将自己抛之脑后，谁想到还得继续给女主打工。 不过燕霜没想到，皇甫擎苍竟然也跟着来了。 皇帝还在回京的路上，监国太子竟然还能为女人跑路。 燕霜：这个国家迟早要完。 要怎么安排燕安啊，燕霜头疼。 她现在估计一时半会是去不了麻岭了，那么燕安就没什么用了，但是人是她带到这里来的，她肯定还得给人带回京城去。 不过此时皇甫擎苍满心满眼都会放在洛仙儿身上，应当不会注意这种不重要的细节。 想到将来可能又要变成幕后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燕霜的视线忍不住放在了房梁之上。 燕安收拾完之后轻轻敲响了大人房间的门，并没有人开启，门就轻轻打开了。 等到燕安进去，发现大人正一脸深沉地看着房梁。 燕安：「……大人？」 就看见少女回头，语气幽幽：「这里的房梁，和潇湘馆一样，可真细啊……」 燕安：……？ 第26章 行商的北戎人可能不简单（…… 「客官, 您菜都上齐了。」 「多谢。」少女笑道。 小二哈腰点头，走出门便将房门带上了。 燕霜示意燕安可以开始吃饭了，结果就看见燕安难得的不安脸。 「怎么了吗？」燕霜问。 燕安抿了抿嘴,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都是……红色的。」 燕霜一看菜色，全是红红的放了不少辣椒，就连最简单的一盘炒白菜里都有着不少的红色。 「倒是忘了这一块地区人都爱吃辣椒。」 燕安就这样看着燕霜直接起身, 到门口喊小二。 「大人，不必如此！」燕安有些惶恐，这一路大人已经十分照顾了，不过只是些吃食罢了, 何须如此照顾他？ 第48页 等燕霜三下五除二地叫小二上点清淡的饮食之后，才坐了回来。 燕霜不怕辣，直接就开吃了。 她一边说道：「不必多礼，吃吧。」 燕安听见大人道, 「你如今是我的弟弟, 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燕安一愣, 神情难得直接展露出怔然之色，随后他低下头, 低声称是。 「为什么想回苗疆？」 大人的话如一声惊雷，一下子噼进了燕安的心底。 他勐地抬头, 看见的却是大人认真吃饭的脸。 仿佛大人是不经意之间问的这个问题。 燕安不笨，甚至可以说很聪明, 虽然他之前跟燕霜他们说过自己是从西南的地界被拐卖而来的, 但是他这一次，的确是有着回苗疆目的。 这个回字就说明，大人果然看出来了。 他的另有目的。 半晌，燕霜就听见了黑髮少年的回答。 「我有一样东西……在苗疆。」 燕霜抬眸, 看了眼燕安的神情，就知道他并没有说谎。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还让他专门回去拿。 不过燕霜不感兴趣，她问燕安的目的也只是等皇甫擎苍来之后好安排他而已。 所以燕霜说道：「过几日，我的老闆就会来，等到时候若是我能够在明面中行走，你我仍然姐弟相称，若是不能……你便会是我找来的嚮导，可知晓？」 燕安疑惑：「……嚮导？」 燕霜面无表情，但是却理直气壮。 「我老闆要去药王谷，虽不知你是否知晓进山的路，但是既然熟悉西南地界，到底能应付一二。」 「记住。」燕安发现大人的虽然语气没有变化，但是琥珀色的双眸中多了几分警告，「等我老闆到了，不可多问，不可多事，否则，我保不下你。」 燕安看着大人从未有过的严肃之情，张了张口，最后只是点头，随后却见大人神情缓和了许多。 「你放心，既然把你从京城里带了出来，是会原原本本把你带回去的。」 …… 当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传入房间，东方的太阳正羞涩的露出了半边身子。 燕霜忽然睁眼，双目清醒，完全看不出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她眨了眨眼，看着床顶上的布帘，然后起身坐了起来。 燕霜：……好爽。 好久都没有睡在真正的床上了。 果然幸福的日子都是过的如此迅速吗？ 一想到过几天皇甫擎苍的到来，燕霜就垮了个批脸。 她到一旁洗漱，正准备下楼探听些消息，忽然听见了楼下逐渐变得热闹的声音。 燕霜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客栈大门方向，也是这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方向。 她迅速地换好衣物之后，两三步走到窗前，微微打开了些许窗，视线往喧譁的方向看去。 是一个商队。 不过……燕霜眯起眼睛，竟然是北戎来的商队。 商队人并不是很多，和专门前往京城的商队相比，自然是少了许多，但是在这成都，已经算是不小的队伍了。 里面大多都是男人，他们五官深邃，面容都是十分明显的异族人模样，眸色很浅，发色也与中原人的黑髮并不相同，或多或少都带着棕红。 燕霜一眼就注意到了在商队之中，正斜靠在货车上的一个男人。 男人有一头红棕色的长髮，额上戴着金色丝线勾起的宝石样式饰品，双眸碧绿，像是上好的翡翠，鼻樑高挺，眼窝深邃，面容俊美妖艷。 在这一众本就长相英俊的男人中脱颖而出。 男人身上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皇甫王朝常服，只是身上的饰品和髮饰，还有耳垂上宝石耳钉，显现出了几分北戎人的身份。 他碧绿的双眸中满是恣意，饶有兴趣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当他站起来时，燕霜心里都要吹个口哨了。 这位北戎男人，猿臂蜂腰，看起来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周围的北戎人对男人态度恭敬，都是低着头跟着男人说话。 然而下一秒，正低头说话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来，往客栈的房间窗户看去，却只见到一扇扇紧闭的窗。 窗内，燕霜靠着墙，抱着胳膊。 还挺敏锐，燕霜想，这个男人，又是个武功不俗的。 长成这样，感觉不像是普通的路人甲。 想到过几天洛仙儿就要来了，燕霜又开始合理怀疑难道楼下这个男人又是女主男配了？ 毕竟长得如此妖艷俊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异域风情的骚/气，的确不像是只是路过的商人。 看来这批北戎人也是去西南地界的，只是不知道是去川渝，还是去苗疆。 北戎往西南地界走，会路过成都，而邺城往西南地界走，也会路过成都，燕霜怎么感觉，这间小小的客栈，会成为女主故事的新舞台？ 燕霜：……合着我跑了这么远只是提前到达新的剧情场所而已啊。 房门被敲响的声音让燕霜停止思考，她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谁，直接道：「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燕安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有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大……」在燕霜的目光中，燕安顿了顿，随即道：「姐姐，早餐好了。」 第49页 燕安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但却没有很难听，燕霜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正式地叫姐姐，倒有几分新鲜。 「一起吃吧。」燕霜看着早餐的菜色，还挺多。 燕安：「我已经吃过了。」 燕霜抬头看了下他。 发现这货好像又长高了。 她直接说了出来：「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 燕安长睫微微颤动，面上露出几分怔然。 自从和燕霜待久了之后，燕安总是会被大人突如其来的言语搞得不知作何反应，大人心绪思维极快，时常语出惊人。 「是……长高了。」 燕安自己也感觉到了，在和大人出行的这段时间里，自己晚上睡时腿总是会抽筋。 燕霜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燕安的面容。 原本瘦弱的少年没有了往常的那种蜡黄和瘦骨嶙峋的感觉，面上多了肉，胳膊上腿上也不再是皮包骨的模样。 此时他的面容倒是展开了。 野蛮的眉毛就像是他本人野性十足一般，黑而亮的眼眸上长睫浓密，五官稜角分明，带着一种桀骜难驯的俊秀。 还真是个小帅哥。 燕安就见少女澄澈的双眸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有些微微羞赧，那个眼神……好像是在看地里的小白菜一般。 「坐吧。」 大人忽然道。 燕安顿了下，随即听话地坐了下来。 「我老闆得有些日子才到，这段时间刚巧我也没什么事，之前你说想学功夫，那我便教你。」 燕安黑眸睁大，语气也多了几分急切：「大人所言可是真的？」 就见少女将最后一口馒头给吃掉，抬眸看向他：「我可以教你，但是你必须告诉我真话。」 燕安身子一颤。 「这几天我都在给你机会，不过想来你没这么信任我。」 「刚巧，我也没这么信任你。」 「不过你之前关于我所求之事的话到是说的不错，我有点兴趣。」 少女琥珀色的双眸不知何时让人完全看不出情绪，但是燕安却感觉到那眼神中的一种令人无影遁形的压迫。 「燕安，你要去苗疆找什么东西，我不问。」 「你原来的名字，我不问。」 「但是我想问你，你是怎么从西南地界，进入了暗夜阁，然后来到邺城的？」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燕霜到也对燕安有了几分了解。 他就像是处于成长期的野兽，拼命地汲取所有他能够吸收的知识。 他很聪明，聪明到令人胆寒的地步，燕霜觉得，假以时日他成长到了一定的地步，也许她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燕霜又再一次怜悯起了临远侯世子。 你说你惹谁不好，先是惹了女主，现在又是个未来的明日之星。 …… 「掌柜的，来五间上房。」带着别扭口音的官话，一名北戎人朝着掌柜说道。 掌柜看到一行北戎人的商队，虽然面上仍然带着热情殷勤的笑容，但是心里有些叫苦。 又是这一批的北戎商队，北戎人吃不惯西南菜，总是爱挑挑拣拣，更是易躁易怒，若是有不上心的地方，惹到了他们，定会是一通麻烦。 加上这个商队有着圣人亲盖的通关文牒，一般商家或者官员都惹不了。 后面的几个北戎人也在讲话，不过用的是北戎话，掌柜听不懂。 「殿下，等过了成都，还要穿过川渝，进山之后，还要走一段才能到药王谷山谷。」 被称作殿下的正是燕霜之前看到的斜靠在货车上的男人，男人眉毛挑起，打量了一下四周。 「中原倒是挺大的。」 「殿下请休息些时日，这段日子奔波辛苦了。」 男人顿时嗤笑了一声，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说话的人。 「凡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巴不得我关在房子里休息。」 被叫做凡提的男人一听见三殿下的话就开始头疼了，自打进入皇甫王朝以来，殿下就没有真正听话过。 「算了，也不为难你了。」男人看到凡提愁眉苦脸的面色就哈哈大笑，「不就是休息吗，我看这间客栈，也挺有意思的。」 从刚才就感觉到的那股视线的主人，应当就是在这间客栈里。 第27章 出门在外不要小瞧人（三更…… 热闹的集市上响彻着不同方言的叫卖声, 还有一些不太标准的官话的推销声。 街道人多，但是却很干净，偶尔还有牛车而过, 人们纷纷避让。 雅林集市是成都最有名的集市之一，此时正值春市，更是热闹非凡。 在所有游客之中, 有一位身材高挑纤瘦的少女，她背后有一个被纱布捆绑住奇特样式的长棍，穿得简洁大方，一看就是常年行走江湖的江湖人。 街边的一些商户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女, 不仅仅是因为她相貌秀丽，英姿飒爽，更多的是因为她出手阔绰。 买下的东西从不讲价，只不过会多问一些寻常可见的问题。 「老闆, 您卖的这个萤石, 瑕疵这么多, 还收我五十两，未免也太黑了。」 被称作老闆的商户皮肤黝黑, 眼神精明，笑得殷勤。 「姑娘, 那您可不知道，别看它有瑕疵, 这可是我儿子从麻岭上带下来的, 我看您是懂行的，这些年麻岭上的萤石是越来越少，品相好的早就被人采完了，如今流到市面上的, 也就我们这一家在卖了。」 第50页 就见少女面上也带着笑，说话却毫不留情。 「这么说来，您不是苗疆人吧，我看您说的不尽然吧，上次我来成都时，四五六还跟我说麻岭上的萤石，如今位于峻岭深处一般人都上不去，况且再往上，那可就是苗疆的地界了，苗人多厌外人，怎么就您家的能上去呢？」 四五六，是当地的地头蛇，集市下暗地里的买卖，都是通过四五六的手里的。 商户一听到四五六的人名就知道是真的遇上行家了，再看看少女不动如风的神色，面上还带着开朗的笑意，一个女人能在这西南行走行商，想来也不是什么池中之物。 商户顿时语气更加亲切殷勤，还带上了几分恭敬。 「是我今天走眼了，没想到是四五六大人的朋友。」商户压低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秘密，「实不相瞒这位姑娘，我这颗萤石，的确跟我儿子没什么关系，是从齐王府中流出来的。」 看来齐王的势力范围还真挺大的，竟然自从进西南地界以来，几乎各行各业都受到了他谋逆的影响。 商户就见少女把玩着手中的萤石，虽然是瑕疵品，但是这颗萤石仍然散发着莹莹暖光，它像是一颗宝石一般，就算是白日里也仍然闪烁着光芒。 少女似乎不为所动，商户咬咬牙道：「我张理卖姑娘一个面子，这块萤石，姑娘便拿去吧。」 张理就见少女笑容加深，原本秀丽的面容华若朝阳，琥珀色的双眸中竟一直带着笑意，让人看不清内里的情绪。 下一秒他被少女的举动惊住。 就见少女不知何时手里多出了银票，放在了柜檯上。 他低下头看去，不多不少，正是五十两。 张理：「姑娘，您、您这是……」 「我姓燕。」 张理立刻从善如流：「燕姑娘。」 就见这位姓燕的姑娘将自己的商铺上下打量了一下，随后挂着温暖的笑容道：「这五十两，买个进山的消息。」 张理想也不想：「什么进山，我不……」 他蓦然住口，因为面前的燕姑娘，嘴上挂着笑，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张理不傻，很快明白了对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这么精准地找上门来。 就见燕姑娘手里夹着个硬硬圆圆的小球，但是张理知道，当这颗小球伸展开来时，那便是要人致命的蛊虫。 因为这只蛊虫，是他自己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面前的少女，已经将他的底摸的一干二净。 在这西南地界中，除了苗疆玩的一手好蛊物，很多人都忘记了，崇山峻岭中的药王谷也是一样精通的。 也是燕霜才想起来的，毕竟药王谷的设定大多数是医和毒，苗疆是毒蛊。 然后燕霜就知道当时在潇湘馆蹲点的时候为什么南宫凌风能发现房间不对劲了，应该是就是她当时放蛊虫去找苏红裳时出的问题。 一个享誉全国的当世神医，技能是整个时代的天花板，要是在他的专业上舞他还发现不了，那燕霜就要怀疑他的能力了。 张理就见燕姑娘微笑，只是他现在感觉，这个温暖干净的笑容，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老闆，这个消息，可以卖了吗？」燕姑娘笑着问道。 …… 燕安正坐在床上，闭气凝神打坐。 屋内十分安静，房间隔音效果虽说不差，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是木质房屋，当有人从走廊经过时，还是有脚步声传来的。 尤其是这层楼的上房都被北戎人包下来了之后。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燕安就像是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喘了气便睁开了眼睛。 若是有人在此刻看到，一定会被他双眸中狠戾的凶性给吓到，但是下一秒，他黑色的双眸又恢復了沉沉的平静。 此时的他已然大汗淋漓。 燕安感受到了丹田的灼热，和身子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摸了摸丹田的位置。 大人……是真的在教他。 今日吃完早饭的大人，在教过自己基础理论，并在他的身子里打了一道内力之后就出门了。 自从进了西南，大人就一直是行商姐弟的伪装，每当大人笑着和自己说话时，燕安都有些恍惚。 恍惚于若不是见到了大人在京城中的模样，恐怕会真的以为现在的大人，就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燕安不知道，这是可是燕霜的影卫第一课，当年她学的最认真的一课。 伪装。 当初开始学习影卫专业技能的时候，是燕霜最放松的时候，毕竟上专业课就不用再听那些无穷无尽的洗脑了。 当时的管教跟他们说，真正的伪装，不是潜伏在阴影之中，或者努力的让自己不出现在人前。 真正的伪装，是融入环境。 如果主子走在荒漠，亦或者主子行走的地方四周没有能隐藏的地方怎么办？ 唯有成为环境中的一员，才是麻痹敌人的最高奥义。 最后一句话是燕霜自己加上去的。 燕霜自己也成为过许多人。 当然这种伪装并不简单。 如果装成一个商人，那肯定是要对生意上的事务熟悉到精通，也是要对王朝的关于生意的律法钻研透彻。 如果是青楼中的嫖/客，那语气、眼神、还有行走的姿态也与正常影卫不尽相同。 第51页 用燕霜的话来说，就是给自己按人设。 这些年下来，她用来伪装的身份数之不尽，不过大多数的身份在没有用之后，都会遭到「意外」而死亡。 当初进入潇湘馆的李公子，就是她曾经使用的身份之一。 毕竟皇甫擎苍这个人事情很多，调到洛仙儿身边之后事情就更多了，多发展点马甲对自己还是有好处的。 主子哪里会管影卫是怎么完成任务的，他只需要知道目的达成了没有就好了。 燕安从床上下来，准备开门叫小二送水进来，将自己的汗洗净，以免脏到大人的眼睛。 刚一开门，就看见对面的北戎人出来了。 这间客栈是回型走廊，中间往下看是客栈的大堂，因此虽然是对门开门，却隔着不近的距离。 燕安认出来是昨天的那群北戎人之一。 身材高大的北戎人似乎面色有些不耐，碧绿的眼眸中满是厌烦，他揉了揉自己红棕色的头髮，金色髮饰上的宝石还发出了叮啷作响的声音。 见到他，那个北戎人不过是瞥了眼，就打算往楼下走，不过燕安注意到，北戎人似乎顿了顿，又忽然迈开步伐往他的方向走来。 燕安的做法是将身后的门关上，打算直接下楼找小二。 「看到我来就走，你们中原人这么没礼貌的吗？」 让燕安有些意外，这个北戎人的官话讲得很好，除了一些音节仍然有些古怪，但是比起昨天的那些来说，已经是很标准了。 燕安神情淡漠，他看了眼身旁两三步走来的俊美男人。 「阁下有什么事？」 却见这个北戎人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下一秒不过电光石火间，他就出手了。 燕安一直都很警惕，也在观察着面前的男人，男人一动，他也灵巧转身后退。 如果燕霜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惊嘆燕安不过是看过自己使用过这招一次，他自己就照葫芦画瓢地学会了。 显然现在的燕安还在成长期，本身也没有受过系统训练，真正学习才刚刚开始，很快被面前的北戎人抓住了。 然而出乎燕安的意料，这个北戎人不过是抓到他之后没一会，便放开了他。 嘴里还在说：「不是你，不过气息倒是有点像。」 燕安黑眸沉沉，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忽然笑了。 「阁下还有事？」 这回轮到北戎人惊讶了，他知道中原人很看重礼节的，尤其是很在意他人的冒犯，不过他不在意，他这个人狂妄又傲慢，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无所畏惧，见到面前的少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还在笑的模样，心里升起了几分轻蔑。 他理都没再理这个中原少年，直接下楼了。 燕安等他走了之后，看了眼对面房间，没有跟着下去，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 当天晚上，所有北戎人集体腹泻，当凡提拿着止泻药赶紧去了三殿下房间时，发现三殿下在房间里无能狂怒。 「该死的破地方！搞得老子全身痒死了！」 凡提仔细一看，发现三殿下露在外面的皮肤通红，原本俊美的面部都肿胀起来。 凡提：…… 燕霜在房间里给燕安指导内力使用问题，她无意间看了眼燕安一旁的桌上。 嗯？三笑散怎么有一半没了？ 第28章 出门在外可能会遇到突发事…… 燕霜发现今天客栈里吵闹过头了。 她还打算今天一早再上街打探消息呢。 燕霜带着自己小弟下楼的时候, 发现是一群北戎人在组团吵架。 几个的北戎人操着并不熟练的官话，七嘴八舌，骂骂咧咧。 「你们这家客栈有问题！」 「给老子的商队一顿拉！」 「我们家大人还生病了！一定是你们下的毒！」 「赔钱！不然老子去官府告你们！」 显然这位北戎人深谙皇甫王朝律法, 也十分懂得运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张口就是要叫领导来。 昨天还笑意盈盈开门做生意的掌柜一脸苦相，他哈腰点头, 但是无辜。 「大人们在说些什么？我们家吃食怎么会有问题，昨日其他客人都吃了晚餐，都没有什么事啊，况且中毒, 我们这些做点小本生意的，怎么敢给诸位大爷们下毒啊。」 几个北戎人才不管掌柜的在说什么，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这让掌柜的都开始怀疑这伙人是不是来碰瓷的了。 燕霜微妙地想到了昨天少了的那半瓶三笑散。 三笑散，其实严格来说并不算一种毒物, 它只是用一种无伤大雅的药物, 能让人全身瘙痒难耐, 哈哈大笑而已，不过有些体质特殊的, 可能会因为里面的成分而过敏肿胀。 燕霜看了眼一旁一直很安静地呆着的燕安，然后假装无事发生路过这群北戎人离开了客栈。 「大人不问吗？」 在远离了客栈之后,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燕安忽然开口了。 燕霜：「有北戎人欺负你了？」 被燕霜精准一噼的言语给惊讶到的燕安黑眸微微睁大，随后又听见大人道：「三笑散本就是给你防身的, 只要不害人性命,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燕安唇紧抿，他黑眸直直地看着少女的背影，愈发丰润起来的面容不復以往的消瘦，开始有了俊美少年的野性。 第52页 燕霜将燕安带到了一个街边茶馆, 这个位置位于客栈往集市的一个四通八达的路口，茶馆边的写着茶字的旗帜在风中摇曳，坐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 燕安发现大人在一旁安静地喝茶起来，听着周围人在热闹的谈话。 燕安不言不语，也不问大人为什么来到这里，做一个合格的跟班，却听见大人道： 「一会便有说书人来说书了，小安，你可得好好听听看这成都说书。」 大人脸上带笑，看起来清丽又明媚。 燕安知道大人显然是已经在了工作状态。 「二位是从哪来？听你们的口音，也不像是西南人。」 果不其然就有人来搭话了。 大人笑道：「我们姐弟二人是邺城人。」 那人果不其然感兴趣起来：「邺城离咱这可远了，姑娘是来做什么的？」 燕安就在一旁冷眼看着那满脸憨厚笑容的男人不断地和大人搭话，大人滴水不漏地回了回去，还不动声色的套出了不少话。 等到大人将此人打发走了，却见大人似乎陷入了深思。 「不对啊……不应该是……」 燕安看见大人看向他，问道：「你方才瞧着，此人是当地人吗？」 燕安摇了摇头。 果然见到了大人眼睛闪过锐利的光：「连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了。」 燕安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何如此相信我的判断？」 「因为你鉴貌辨色的功夫，可不比我差。」 燕安一愣，随即低下头，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发紧。 又来了。 不知道是否是大人习惯使然，还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就算是临时组队在一起的同伴，大人都是如此的信任，还……会肯定他人。 也许是大人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她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燕安想这么想，但是他知道，大人是真心实意地如此看待他。 怎么能做到这样的？ 就算是地位低微之人，大人都能心平气和的犹如寻常人一半对待和尊重。 「你觉得刚才那个人，是做什么的？」 燕安收回思绪，思考着大人的问题，他抬眸看向少女，发现对方琥珀色的双眸没有任何的敷衍，而是认真的看着自己。 燕安道：「……我觉得，他是个人牙子。」 「我也这么觉得！」大人因为一直是开朗的伪装，此时笑容灿烂，反倒让燕安怔愣片刻，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朵。 燕安好奇起来，大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看上我们了啊……」大人面上带笑，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 「他身上有岿介的味道。」 岿介，是这个世界才有的一种植物，功效和天山雪莲类似，但是毒性极强，需要有经验的老道医生才会萃取。 而岿介，则是药王谷独有的植物。 就算刚才那个人不是药王谷的人，那必定也去过药王谷。 「岿介是什么？」燕安问道。 燕霜：「是药王谷的植物。」那天还在南宫凌风身上闻到过。 大人是怎么知道是药王谷的植物的？ 燕安并没有问，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大人思考，内心升腾起了想要将大人的秘密一探究竟的冲动。 想要离大人……近一些。 …… 燕霜觉得今天收穫不错，根据昨天张老闆的情报，她今天果然就蹲到了一个和药王谷搭线过的男人，她在那个人贩子身上下了追踪引，等到了晚上，她就去会上一会，把进药王谷的路打听清楚。 这个男人，应当就是定期给药王谷送些药人的人贩子。 随便在街头遇到的人都能打起坏心思，燕霜也并不打算客气了，也许这傢伙的身上，都有了不少人命官司。 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燕霜就准备带着燕安去找家当地的美食店大吃一顿。 她昨晚接到了小黑传书，明天一早boss就会进入成都地界，她得去引接。 这两天她一直在四处打探进药王谷的消息和苗疆与药王谷之间的事情，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去享受一番自己的假期。 好不容易远离了京城的是非，怎么能不先去摸鱼一下。 正当燕霜打算开口跟自己的便宜弟弟说一下咱们该走了，就听见不远处巷口的喧譁声。 燕霜将已经握在手里的银月默默放下。 巷口处有一座十分漂亮的高楼，楼上张灯结彩，雕花精緻，在这并非年节时期的装扮，都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吵闹的是门口，有好几个人。 燕霜视力极佳，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牌匾。 燕霜：…… 燕霜：……她都跑到成都来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上面写的不是别的，正是潇洒的「潇湘楼」三个大字。 没想到你这个青楼还是全国连锁的。 燕霜觉得自己低估了南宫凌风的财力，不愧是能和皇甫擎苍这个男主打擂台的男配，暗地里的产业也是遍布全国。 表面看起来一副霁月清风的样子，没想到暗地里做的是这种生意。 燕霜凝神望去，看见的是几个人在拉扯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衣服轻薄，长相俏丽，却满脸泪痕，路过的人在指指点点地围观，有的人出言阻止，却在几个大汉说这是潇湘楼的姑娘而退怯了下来。 第53页 姑娘很快被拉到了一旁的暗巷之中。 燕霜皱起眉，她看得出那个姑娘眼里的绝望。 燕安看见大人朝着远处热闹的楼宇，门口看了一眼，便起身对他说道：「你在这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燕安这才将自己十分容易粘在大人脸上的视线转回来，看向逐渐恢復平静的漂亮楼宇。 想来刚才的那个地方，出了什么事。 「小兄弟，你姐姐去哪了？」 燕霜离开之后的座位很快多出了一个身影。 燕安看过去，发现是刚才那个搭话的男人。 …… 霍珍珍觉得自己好绝望。 她没有哪一刻感到如此无力过。 她缩在角落，原本开朗爱笑的面容变得惊恐，俏丽美艷的容颜上带着胆怯惧怕，很容易让人激起一种撕虐的欲望。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冷哼了一声，语气森然：「珍珍姑娘，想跑到哪里去？」 霍珍珍努力让自己鼓起勇气：「你们想要做什么！」 另一个瘦高的男人道：「珍珍姑娘还不知道吗？既然被卖给了我们，你该到哪里去，就该到哪里去。」 霍珍珍怒道：「你们这是强抢民女，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是良户，怎么可能能随意买卖！」 瘦高的男人蹲下来，一双毒蛇一般细长的眼睛里带着阴险的黑：「珍珍姑娘，还记得一个月前的高知府的儿子吗？」 霍珍珍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她语气开始有些发抖：「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高大的男人此时带来的阴影仿佛是无尽的黑夜，让人望不到光明。 男人道：「珍珍姑娘不知道吧，高盛死了，得罪了知府，你也早就不是什么良户，而是最贱的奴籍了。」 霍珍珍一直很害怕，但是一听到高盛死亡的消息，忍不住发笑，她眼里有着快慰：「死了？哈哈哈哈——死得好！」 瘦高的男人一把抓住霍珍珍：「废话那么多，走吧，珍珍姑娘，潇湘楼在等着您给它赚大钱呢。」 「放开我——！」霍珍珍一阵尖锐的尖叫，然而力气却敌不过一个成年男人。 霍珍珍在想，好不容易逃出了蛇窟，现在又要进入一个狼虎窝，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怎么让人过下去。 她脸上满是泪痕和绝望，还有眼底深处的怨恨。 她究竟做错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她。 下一秒，她感觉到拉扯自己的大力忽然一松，因为惯性而摔倒在地。 抬起头来，就看见了一双平静又莫名给人力量的琥珀色眼睛。 第29章 行商买卖的究竟是什么…… 「太子出京了？」 潇湘馆内的顶层, 正是馆主独有的房间。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了一张芙蓉面，给细腻的肌肤留下了温热的触感。 优雅俊逸的男人神情似笑非笑，看着柔美的少女。 「小香红, 消息可准确？」 苏红裳低下头，语气柔软，姿态柔弱, 她说道：「正是王公子亲口跟奴家说的，王公子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宫里有眼线，宫里的消息, 自然灵通。」 男人轻笑了一声，随后放开了她，姿态潇洒慵懒地靠在了身后的矮塌上，眼神晦暗不明。 他漫不经心道：「就太子一个人？」 苏红裳身子一顿, 听到馆主的语气, 就知道他的心情此时不太好了。 这些时日以来, 潇湘馆其实过得并不好，并不是说被□□烧, 而是三天两头都有官府的人来查。 各种查。 拿着些陈年旧案，形势浩荡地带着衙府的人来, 亦或者是办一些事情在关口卡着。 看起来，就像是得罪了什么人。 苏红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殿下, 想到了燕霜大人。 虽然已经不在金銮殿了, 但是苏红裳也仍然不会透露关于金銮殿的任何消息。 不为太子，不为皇家，仅仅是为了大人罢了。 燕霜大人是给予了她第二次生命的贵人，就算是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待在馆主身边, 她也不会背叛大人。 「嗯？」 也许是苏红裳停顿的时间太久，馆主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已经眯起看向了她。 「回馆主的话，奴家不曾听王公子说过。」 她柔柔地靠在了馆主身上，男人并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很亲昵地环抱住他，只是任她攀附在了他身上。 「馆主，您是想要做什么？需要奴家帮忙吗？」 俊逸无双的男人在人前总是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但是在人后，比如现在，他却是有着面无表情的晦暗。 苏红裳就是这样迷上的他，让人忍不住探究秘密的人，无论是男女都适用。 然而南宫凌风并没有回答苏红裳的话，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苏红裳就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 其实苏红裳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因为馆内这段时日的被找茬，因此关门歇业了好几日，她不需要和那些男人虚与委蛇，能安安静静地待在馆主身边，就好像馆主已经成为了她的男人。 「降宵。」馆主忽然开口。 」属下在。「安静的内室便忽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上次和你交手的那个女人，武功如何？」 被叫做降宵的暗卫穿得全身漆黑，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就是南宫凌风常年见的，冷漠无情得仿佛是一个无生命物体一般的眼睛。 第54页 「回馆主的话，她的功夫……在属下之上，若是属下以全力相击，或许能拼个两败俱伤。」 苏红裳心中一惊，她看起来若无其事，但是却暗自警觉了起来。 馆主什么时候，开始对大人感兴趣了？ 南宫凌风却忽然转移了话题：「去查查这几日出京的人，看看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不好好监国，想要跑哪里去？」 …… 位于成都的同福客栈今天一如既往地很热闹。 来自于西北的北戎人都聚集在了大厅里，俨然是一副要严刑拷打逼问的模样。 掌柜的发现这群北戎人不是听不懂官话，而是在选择性地听自己想要懂的官话。 他暗自叫苦，也许今天要用钱来消灾了。 【忽尔曼，不用再闹事了。】 正当掌柜的准备陪着笑脸道歉赔偿时，面前的北戎人们脸上都露出了懊悔的神情，他们纷纷转头，恭敬地朝着从楼梯下来的人行礼。 北戎人行礼不像中原地区各种礼节繁复，他们双手交叉于胸前，微微弯腰。 掌柜的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下来的人一定身份不凡。 【凡提大人，巴林赫兹大人还好吗？】 下来的男人有一头棕色的短髮，深邃的面孔，他皱着眉：【你们再吵下去，大人就更不好了。】 【到了中原，就不要还是像是在北戎一样。】 掌柜就看见这几个牛高马大的北戎人和棕发男人用北戎语交流了半天，那几个闹事的人表情蔫蔫的。 也许是发现了掌柜在暗中观察，从楼上下来的棕发男人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掌柜，不好意思，管束属下不利。」 掌柜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的官话讲得特别标准，和那些还带着不少奇怪口音的北戎人很不一样。 如果遮住脸，只听他讲话，恐怕会以为他是一个地道的中原人。 「客官哪里的话，也是我的疏忽才导致出了问题，还请希望接受我们的赔偿。」掌柜哪里敢顺着男人的话说下去，他算是怕死了这些个外国人，尤其是这种拿着官方通行令的外商。 【你们几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掌柜就看着这个棕发男人对着其他北戎人说了什么，其他人就老实的散了。 「掌柜，还请您给巳号房请个大夫。」 掌柜连忙道：「好的好的。」他的语气关心，「请问，是客官生病了吗？」 男人语气温和，带着笑：「不是我，是我们家大人，此次头一次来成都，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有些过敏了。」 掌柜道：「我这就叫人去请最好的大夫。」 男人看着掌柜喊人，倒也没走，在四处打量着周围。 掌柜回来，见男人还在，就连忙上来问道：「客官还有什么需求吗？」 男人笑了笑，语气平常：「您这里，客人倒是很多。」 「是啊，自从官府放行之后，来咱们西南地区的客人就多起来了。」掌柜的也笑道，他好奇的问道，「客官的官话很好，是去哪里学的？」 是北戎皇室里的专门官员教的。 当然这个话不能说出来，凡提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对中原话有些兴趣，跟着行商来北戎的商人学的。」 「那您学的可真好。」掌柜夸赞道。 凡提像是不经意提起道：「掌柜的，同住在我们这一层上房的，是不是有一对姐弟？」 掌柜想了想，一听就意识到男人说的是那天那两个来行商的姐弟，便说道：「是的啊，怎么？你们认识？」 凡提笑道：「不过是见过面，罢了。」他语气变得好奇起来，「行商？可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有能买卖的货物？」 掌柜一脸那你可就不知道了，凡提顺势就露出更加好奇的神情，好增加掌柜的倾诉欲。 「客官有所不知，在咱们皇甫王朝，除了能买卖货物，还有一种东西可以卖。」掌柜的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您可以猜猜，是些什么？」 凡提：「……」要不是在打听事情，他都想揍这个故作玄虚的瘦老头了，明明知道他不是本地人，肯定猜不出，还要故意这样吊着别人胃口。 凡提笑：「还请掌柜的一解疑惑。」 掌柜正想说话，就看见今天早上出门的那对姐弟进来了，顿时闭上了嘴巴。 凡提：「……」更想打人了怎么办？ 凡提回头，看见了殿下所说的那个黑髮少年。 比起黑髮少年，凡提更惊讶的是为首进来的少女。 少女比想像中的年轻很多，虽然凡提不想承认，但是当少女看过来时，那双稍显圆润的凤眼，竟然让他感到心悸了一瞬。 这不是被少女容颜惊艷到的心悸，虽然对方相貌秀丽英气。 凡提是因为少女的眼神暗自心惊。 凡提作为三殿下身边的近臣和护卫官，自然也是阅人无数，和无数不同性格的人打过交道，更是从一个放牧的少年跻身为北戎皇室最年轻的新星，自身傲气不少。 他绝对没有看错，当那个同样黑色头髮高高绑起的少女走进来时，往这边看的那一眼，有着一种令人感到危险的探究。 姐弟俩这次不是两个人一起回来的，还带着一个相貌柔美的少女。 「掌柜的。」带着和煦微笑的姐姐走了过来，「还请您将晚饭就直接让人送到我的屋里来就好了。」 第55页 掌柜笑着点头：「好嘞，燕姑娘您尽管放心。」 姓燕？倒是个很少见的中原姓氏，凡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当自己不存在。 这个姓燕的姑娘，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锭，「还请掌柜的买几件姑娘穿的衣裳和首饰来，多跑一趟，多出来的银钱，掌柜的便当作跑腿费了。」 掌柜喜笑颜开，接过了银锭，一拿起来就感觉分量不轻：「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凡提则在观察，他很快注意到了燕姑娘的背后背着一个被纱布捆起来，像是长棍一样的东西，上面痕迹有些陈旧，显然是使用者经常触摸磨损导致。 看起来……就像是什么武器。 正当凡提想要继续观察下去时，感觉到面前人影一晃，刚才在一旁默不作声好似不存在的黑髮少年，站在了少女背后，挡住了凡提观察少女周边服饰的视线。 凡提顿了顿，抬起头来看向黑髮少年。 少年的眼眸如同墨一般的发色一样黑沉沉的，他眼中带着深深的警惕，还有着锐利的兇狠，就好像一旦凡提有什么异动，他就能扑上来将人撕咬殆尽。 这样的眼神，就好像是钦科草原上的北戎野狼一样。 凡提现在相信三殿下的话了，这个少年有着这样的眼神，也许真的会有报復的举动。 第30章 嘲笑别人的时候要注意 燕霜其实早就注意到一旁的那个北戎人的视线, 但是她不以为意，这里可还是皇甫王朝的地盘，她也是有背景的女人, 硬碰硬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其实燕霜心里有些疑惑，她怎么感觉这个北戎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有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毕竟人种不同, 就像外国人看亚洲人都是一个样一样，她或许是看着这些高鼻樑，深邃眼窝的外国人都是相似的。 燕霜则转头看向跟着的少女，温和道：「跟我来吧。」 少女有些怯生生的, 她看着周围的男人，感到有些害怕。 燕霜看出了少女的胆怯，她将之前给女孩穿上的大披风拉紧了一些，让她走在前面, 挡住了周围人的视线。 「走吧。」 少女感激得笑了笑, 看也不敢多看, 径直上楼了。 燕霜觉得，这个叫霍珍珍的女孩子, 真的很好看。 她有一种不同于娇养在深闺里姑娘的腼腆，而是一种如鲜花绽放的娇憨清丽, 尽管遭受了不好的事情，但是她并没有自哀自怨, 在燕霜救了她之后, 尽可能的让自己恢復冷静。 这就让燕霜对她高看一眼了。 「小安，一会你先回房间吧。」燕霜轻声对着安静地跟在身后的燕安说道。 在公共场合，燕安都不会叫燕霜大人。 「是，姐姐。」 木质的楼梯因为人踩上去, 发出了声响，就在燕霜一行人要到最上层的上房时，燕霜注意到霍珍珍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 太阳逐渐落下今天的帷幕，此时整个客栈光线都昏暗起来，小二没来得及点上楼上的照路烛火，紧紧依靠着一旁的大窗投射进来的逐渐微弱的光线。 霍珍珍侧了一点身子，让燕霜看到了楼上的场景。 在进入上房的唯一楼梯口上，正站着个—— 嗯？ 燕霜：……？ 一个猪头？ 虽然这样说不厚道，但是燕霜看到上面气势汹汹的男人时，嘴角忍不住有些抽动，想笑。 从轮廓中，燕霜认出来了，楼梯口的高大男人，就是那天在窗户底下见到的长相最为出众的北戎男人。 原本他俊美的面容产生了变化，总的来说，就是有些肿。 燕霜：「……」燕安这是把三笑散直接倒在他的脸上了吗？ 对面的男人看见了他们三个此时的表情，眼睛一眯：「你们在笑我？」 霍珍珍直接吓得躲在了燕霜身后。 燕霜安抚她不要紧张，对着男人笑道：「公子想来是看错了。」 男人碧绿的眼眸中带着不信任，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一行人，在看到燕安时，神情顿时危险起来。 「是你！」 男人满眼都是怒火：「那日我和你分开之后，当天晚上便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你搞得鬼！」 燕霜直接拦在男人面前，面上带着笑，然而眼神中却没有笑意：「这位公子，我们姐弟两个初来乍到，第一次到的成都，又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害你呢？」 阿察哪里管那么多，他虽然看起来很鲁莽，但是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反而心思细腻，直觉惊人。 他看着在女人身后面无表情的黑髮少年，就直觉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和他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燕霜听见了又一道声音从楼梯后响起，回头看去，就看见了刚才还在楼下打量着他们三个的北戎人。 现在看来好像变成被北戎人夹击了。 【来得正好！把那个黑色头髮的少年拦下来，我有事问他。】 【大人！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请不要做一些让商队难做的事情。】 凡提有些头疼，他知道殿下是一个受不得委屈的人，殿下是大汗幼子，自幼受尽宠爱，哪里会忍让自己的脾气。 如今他们不在北戎，而是在皇甫朝的地界，要是让别人发现了殿下的真实身份，恐怕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第56页 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殿下一起来中原，殿下觉得好玩，可是他们这些臣子，可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燕霜淡然地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直接带着霍珍珍就往上走。 出乎凡提的意料，自家殿下竟然因为那两个少女的靠近，而倒退了几步。 凡提：？ 燕霜：看我内力推。 「珍珍，拐角第一间就是我的房间，想来热水也准备好了，你先进去，我处理一下这里的事情。」 霍珍珍很听话，拿着门牌就走了。 阿察一脸警惕的看着又折回来的燕霜，他的注意力已经从那个黑髮少年，转移到面前这个忽然变得面无表情的少女身上。 虽然变脸的速度很快，但是阿察却莫名觉得，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 「这位公子，我家弟弟是做了什么事吗？」 「姐姐。」燕安却在这时开口了，「你还是先进去吧。」 凡提在后面看着，他以为这位燕姑娘是不会同意的，却没有想到燕姑娘只是沉吟片刻，便朝这个黑髮少年点了点头。 「若是有什么问题，我就在一旁，叫我便是。」 她看了眼凡提，「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凡提觉得自己被警告了。 阿察见少女真的走了，碧绿的双眸盯着黑髮少年：「怎么？肯承认自己的大罪了？」 阿察的发言，充分体现出了自己官话发音不但不好，说话的逻辑和用词也有些不当的外国人行为。 然而黑髮少年却只是看着他，看到阿察都开始觉得不耐烦起来，他才开口：「阁下……是中毒了。」 身后的凡提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他的眼神锐利：「你再说一遍？」 …… 等到燕安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大人竟然也在。 「回来了？这么快？」大人正一脸严肃地盯着面前放下的木质门牌，见到他进来，才抬起头来。 「那你跟那些北戎人说什么了？」 燕安对大人是知无不言，绝不撒谎。 「那个脸肿了的男人，他中毒了。」 他就见大人的眼睛亮了亮：「所以和三笑散产生了排异反应？那就说得通他怎么肿得跟其他人不一样。」 竟然一点也没有怀疑他说的话，燕安稍微习惯了一点大人给予的信任。 他就见大人将其中的一个门牌收了起来，语气轻描淡写：「你还会医？」 要不是自己目前和燕安还不太熟，而且话说出来太崩人设了，燕霜都想问，小东西，你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燕安黑眸紧紧地盯着大人的反应，像是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我……去过药王谷。」 燕霜：？ ？？ 燕霜：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老是和一些剧情中重要地点扯上关系啊！ 燕安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似乎在微微颤动。 「大人有所不知，我幼时生活在麻岭，后来被人骗到了药王谷……从药王谷出来后，便遇到了暗夜阁的人拐子。」 「后来的事情，大人也知道了。」 燕安重新抬起头，看向燕霜：「那些人总说我天生奇才，便想将我捉来。」 摸过他的根骨，的确是个练武的奇才。燕霜摸了摸下巴，这就是现实版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 这个人究竟是倒了什么八辈子大霉，才遇到这些事情的。 之前在京城中因为没户籍不得不生存在城隍庙也是，燕安还真是遭受了一些无妄之灾。 两年前齐王谋逆，牵扯众多，皇帝大怒，整个邺城风声鹤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当时皇甫擎苍是负责在京城中捉拿那些参与了谋逆的各路人马的，然而因为牵扯过多，还有许多阴奉阳违官员，他还头疼了一阵。 那个时候虽然燕霜还没有成为洛仙儿的影卫，但是也日日目睹着皇甫擎苍和洛仙儿的你追我赶恋爱史。 当时的洛仙儿就为皇甫擎苍出谋划策。 燕霜：好傢伙皇甫你连这个事都随便就这样告诉女主啊。 洛仙儿说：「我有一个方法让殿下更好的管理和搜查叛党。」 燕霜就这样在房樑上，听着洛仙儿提出了一系列洋洋洒洒的人口大普查计划，就听到的内容来说，完全就是现代人口普查的比较缩减的版本。 洛仙儿的想法是好的，然而很多计划在实施的时候，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偏差。 等到皇甫擎苍回到自己的房间，沉吟片刻，觉得宽刀斩乱麻，直接下令下面的人按照洛仙儿所说的人口普查计划来一趟，然后加上了一句，那些没有身份的人，先暂时关押起来，查清楚和叛党没关系，再放走。 然而后来燕霜听刘一样说，当时的那一任京兆尹发现京中流民与乞丐过多，生怕自己的政绩有了污点，便暗示下属，对这些人格杀勿论。 没有想到，燕安在其中，也深陷其害。 有的时候上面的一个政策，在实施的过程中的某一个环节，或许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颁布政策的人的初衷产生了变化。 燕安觉得似乎大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怜悯起来。 等到燕安再仔细看去时，发现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燕霜：唉，真是个小可怜，还是对他好一点吧。 第57页 「等等。」燕霜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那你是知道去药王谷的路的？」 见燕安却摇了摇头。 燕霜：「你不是说你在药王谷待过吗？」 燕安神情无辜：「大人.....我不知道如何进山，但我知道怎么逃出来。」 燕霜：「......」真是完美的逻辑，说的一点没错呢。 第31章 女子保护女子是天经地义…… 燕安知道大人的想法总是会出人意料, 因此在将自己的话说完之后，便静静地等待着大人的回答。 果然不出所料，大人道：「那你还真是辛苦了。」 接着大人就好像没感觉他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 将刚才就在把玩的门牌其中一个，递给了他。 「拿着，明日上午, 你便换到这个屋来。」 燕安接过了门牌，发现已经不是这一层的上房的了，但是他也没有问，而是安静地接了过来。 燕霜其实很满意他这样的性格, 一看就是个能保守秘密做大事的。 燕霜将放在一旁的银月拿起来，想了想还是说道：「这间客栈已经没有上房了，你我的房间需空出来给明天来的大人物，到时候你小心些, 就像如今这样就很好。」 「好。」燕安点了点头。 燕霜竟然觉得他此时有几分乖巧。 「大人。」燕安开口道, 「今日你走之后, 之前的那个男人又来了。」 燕霜微微皱起眉：「他又来了？」 燕安道：「不过……想来他将来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了。」 燕霜这回是真的好奇了：「怎么说？」 燕安却卖起了关子，头一次像一个符合年纪一般的少年一样, 燕霜惊讶的发现他那双似乎总是黑沉沉的黑眸中，多了几分狡黠。 「大人过几日便知道了。」 竟然会开玩笑了。 燕霜也露出了几分微不可闻的笑意, 看来这小傢伙总算是放下了不少戒心了。 「那我便等着。」 …… 等到燕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看见之前救下来的漂亮姑娘, 正坐在椅子上, 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见到有人进来，她先是瑟缩了一下，才露出略微讨好的笑容。 「大人，您回来了。」 「不必叫我大人。」燕霜进门, 将手中的银月放下，坐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并没有靠近她，而是留给了少女一个安全的距离，「我姓燕，叫我燕姑娘即可。」 「多谢姑娘相救。」霍珍珍很听话，她清丽秀美的面容上满是感激，「若非姑娘，我恐怕真的会被卖到潇湘楼去了。」 燕霜：「他们是你什么人？怎么可以随意买卖他人？你的卖身契在他们手上？」 霍珍珍道：「不……不是的，我是良籍。」她露出苦笑，如同小雏菊一般娇嫩鲜艷的脸上露出的忧愁，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她的伤痕，「我……」 霍珍珍眼眶开始逐渐泛红：「是因为渝南知府，我得罪了他的儿子。」 「高通？」 出乎霍珍珍的意料，面前的这个，仿佛让人见到就十分安心，和她差不多年纪大的少女一语就说出了渝南知府的名字。 「……竟然会是他？」燕霜还挺惊讶的，她之前在皇甫擎苍房梁蹲守的时候，偶尔无聊起来会在上面跟着他一起看一些奏摺。 在她的脑海中，也逐渐有了一圈皇甫王朝官员的地图。 渝南知府，在太子这里的名声还挺好的，体恤百姓，亲临险境，还亲自赈灾，每年的考核都能得到个上上，完全看不出竟然手底下还能做出强抢民女，奸/污妇女的事情。 是的，燕霜看出来了面前的这个容颜姣好的少女，受到过不好的虐待。 在她给霍珍珍披上披风是，看到了不少身上的伤痕，这也是她当初救下她的原因。 这个时代里，女性其实活得艰难，她们从出生到死，似乎都是为了结婚生子，为了给男人传宗接代。 她们的抱负很难施展，她们的束缚很多。 这也是燕霜不止一次庆幸，自己虽然是毫无自由，生存总是处于在危险之中的影卫，但是她不需要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里打转，为了某个男人争风吃醋。 因为她的身份，她的功夫，她得到了其他人的平等对待。 刘一样曾经问她为什么自从到洛仙儿身边之后，反而比以前更加努力的训练了。 燕霜当时告诉刘一样的是她比较无聊，所以才去训练的。 刘一样当时还一脸震惊说霜姐你还真是无聊得挺别致的。 但是燕霜没有说出来的是，她知道这本书后来的剧情后，她发现女主身边总是会出现这个世界的各种领域的天花板。 燕霜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目标，虽然她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但是为了能够自保，亦或者是将来有能力抵挡剧情带来的突发事件，燕霜努力地提升自己，她怕将来的遭受险境的自己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再努力一点。 尤其是为了保护燕行和刘一样。 他们俩的人设实在是太炮灰了，一个忠心耿耿的皇家影卫，一个吊儿郎当的娃娃脸少年，死哪一个都能赚足读者眼泪。 虽然他们仨是边缘角色。 燕霜还记得自己在穿越之前看的那部电视剧，虽然内容记不清了，但是那句话却记得很清楚。 第58页 「女子保护女子，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救了霍珍珍，本来就是她可以做到的事情。 「你有欠债吗？」 霍珍珍摇了摇头，她看着面前这个犹如高山上的格桑花一般飒爽秀丽的燕姑娘，燕姑娘有一双特别澄澈的眼眸，让人见之心安，仿佛所有的困难，她都能引刃而解。 半晌，霍珍珍颤抖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是一个十分烂俗的故事。 长相越来越美丽的孤女，开朗活泼的个性吸引了知府的儿子，想要纳入府上。 孤女不愿意，于是知府的儿子起了歹意，给脸不要脸，以为真的可以对抗自己？ 失了身的孤女，能不乖乖的进府？ 反抗过激，失手伤人，然后就是逃跑，然后被捉到。 最后遇到了燕霜。 燕霜嘆了口气，她轻轻地拍着哭泣起来的少女，轻声安慰道：「如今，你安全了。」 燕霜看着她，心里想，必须今晚早点安置好她，不然过了今晚，明天她又会变回那个只能围绕着男女主团团转的影卫十七了。 …… 比起燕霜还算平静的夜晚，皇甫擎苍和洛仙儿可不平静。 在羊肠小道上隐蔽的前往成都的马车，遇到了这一天的第三波暗杀。 洛仙儿紧紧地靠在皇甫擎苍的怀里，面色苍白。 皇甫擎苍满脸心疼：「没事了仙儿，很快就到成都了，等到了成都，我们便休整几日，再去药王谷。」 洛仙儿仰起头，秀美的面容上满是让人怜惜的忧愁和担忧：「我没有事，殿下，我是觉得您太辛苦了。」 洛仙儿好心疼啊，这个俊美的男人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却为了她而一起前往药王谷，还遭受了这么多的刺杀。 她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的生活是如此的危险。 皇甫擎苍紧紧的抱着洛仙儿，凤眼死死地看着她，眼底深处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几分害怕，彷佛是怕少女说出自己不想听的回答：「仙儿，你怕了吗？」 洛仙儿内心犹如母爱一般的保护欲爆增，她忘记了自己晕车和带着害怕死亡的胆怯，也紧紧地将太子殿下抱住，声音柔情万分，带着坚定：「不怕！仙儿可以和殿下一起面对。」 「仙儿……」皇甫擎苍感动，他亲吻着怀里这个越来越深爱的少女。 不知为何，第一天见到仙儿起，他就被她牢牢把持住了心神，仿佛自己的人生终于圆满，他过去所受的屈辱，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今天遇到她，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扫清一切道路。 一路从成都赶来城郊，和手下交班开始驾马车的燕霜：「……」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大晚上的过来听这种古早恩爱偶像剧。 凌晨啊！ 按照现代的时间来算，现在是半夜三点多钟，你们不睡觉的吗！天天见面为什么还要这么黏腻啊！ 也许是她不懂恋爱中的男女吧。 感觉里面的声音越来越不对劲了，燕霜人麻了。 好不容易才过上没有顶头上司的日子，没想到一回来又开始重温旧梦了呢。 「停车！」 燕霜及时将马车拉住，继续听着皇甫擎苍的吩咐。 「你们都到十五丈远去！」 不是吧！ 燕霜震惊，你们才刚刚经歷刺杀啊！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虽然茂密，但是根据她的专业判断，可好藏人了，万一下一波杀手又来了呢？ 你们竟然还想着那档事！还想着清理周围的影卫！ 燕霜头一次想念起还没被女主光环影响下的皇甫擎苍。 至少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 洛仙儿还好，要是皇甫擎苍出了三长两短，她绝对人不但要凉，凉的姿势还一定很难看。 「殿下，天色幽暗，此地又兇险万分，离成都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属下斗胆请求，先进城安置歇息。」 马车内半晌无声，倒是洛仙儿一声惊唿。 「十七！」 下一秒燕霜回头，就看见马车的帘子被撩开，一张芙蓉面便伸了出来。 洛仙儿很惊喜，不知为何，有十七在身边，她总是觉得很安心。 「你回来了！」 精緻的帘子被撩开，燕霜瞥到了在里面矮塌上衣衫有些凌乱的皇甫擎苍。 不敢多看，燕霜赶紧低头行礼：「属下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洛姑娘。」 「十七，见到你真高兴。」 燕霜：对、对不起，我有些不太高兴…… 第32章 客栈一般是剧情重要节点（…… 「大人, 我已在客栈订了两间上房，休息一日，就可以启程药王谷。」 高大俊美的男人走在前面, 打量着挂着昏黄灯笼的客栈门口，闻言皱眉道：「不必两间，一间即可。」 洛仙儿脸上飞过霞红, 她抢话道：「不，十七，就一间。」 皇甫擎苍语气柔和下来，有些无奈：「若是只有你一间, 毒发该当如何？」 洛仙儿一想到自己中的毒，顿时羞涩起来，她美丽的脸庞上涨得通红，美目圆瞪：「一人一间！」她指向一旁一言不发将自己当成空气的燕霜, 「我和十七住一间。」 燕霜：？ 燕霜：你们干嘛？不要把我拉进你们的打情骂俏好吗？ 第59页 燕霜低下头, 恭敬道：「大人与姑娘不必相争, 属下以为姑娘找好了丫鬟，定能照顾好姑娘的, 七天之内赶到药王谷，姑娘也定会无事的。」 洛仙儿顿时喜笑颜开, 她两三步上来挽住了燕霜，朝皇甫擎苍露出了炫耀的笑容：「我听十七的安排。」 燕霜：…… 燕霜：女主你还记得你之前在凹冷淡仙女人设吗？ 不过毕竟古早言情文里面的女主, 性格都是比较变化多端的, 她有时清冷孤傲，有时又活泼开朗，有时聪明绝顶，又有时笨到需要他人来解救——这里的他人仅指各路美男们。 一切都在为女主服务。 燕霜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 顶着皇甫擎苍的死亡视线，恭敬道：「大人，姑娘，随属下来。」 夜晚的客栈其实正门并没有开启，街道也冷冷清清，偶尔能听见打更人的声音还有零散的脚步声。 燕霜带着顶头上司和他的情人从后门进入了客栈，将马车停在了早就和四五六沟通过的一个院子里，就提着蜡烛走在了前面。 也许是有些累了，洛仙儿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场景，并没有说话。 同时也出乎燕霜的意料，皇甫擎苍竟然没有各种和洛仙儿贴贴，亦或者是各种嘘寒问暖，而也是安静地走着。 夜已深，每个房间的门都紧紧关闭着，只有他们三人踩在木质楼梯上的轻微脚步声。 洛仙儿其实有些兴奋。 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里，第一次出行。 这里虽然名字叫成都，却和二十一世纪的成都有些不一样，口音和地理位置大致相同，但是地貌却不一样。 古代的客栈，竟然还叫同福客栈，里面会不会有白展堂和佟湘玉呢？ 和太子殿下出行，就像是约会一样。 一想到太子殿下对自己的情根深种，洛仙儿心里就有些甜蜜。 她还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哼哼，这些古代的男人，终究是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要是燕霜知道她此时的想法，一定会感嘆洛仙儿的「人见人爱」理论，还真是有一股浓浓的古早言情女主的发言风格。 燕霜拿着门牌，往一个房门旁的墙上插上，就听见咔嚓咔嚓的几声机关响起的声音，房门便打开了。 别以为古代真就什么都很陈旧破烂还落后，千万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当时燕霜看到这个机关时，也啧啧称奇了一番。 洛仙儿震惊，但是为了不展现出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没讲话，好像不在意一样。 「大人，这是您的房间，您先去休息吧，洛姑娘的房间便在隔壁，属下来带去。」 皇甫擎苍在进入了这间客栈之后，一直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燕霜看着他淡淡地瞥过来的一眼，不知为何有一种好像对方是曾经模样的错觉。 「先去仙儿房间。」皇甫擎苍言简意赅。 燕霜能反驳吗？当然不能，顶头上司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她不过是拿出自己的态度先，毕竟在她这里，可是必须要以皇甫擎苍是第一位的。 「是。」 「你不要对十七那么凶嘛。」洛仙儿开口道。 洛仙儿觉得一定是太子殿下因为十七保护自己不利的事情，还在迁怒十七，对十七的态度如此冷淡就算了，好似不愿意跟她说话一样。 燕霜：救命！姐姐，不要提我，求求了。 果不其然，皇甫擎苍眉头一皱，气息一凌：「仙儿，你是在为一个外人训斥于我吗？」 洛仙儿才不怕太子殿下的冷脸，就算别人害怕，她也不会害怕，因为她知道，太子殿下是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 「十七是外人吗？她可是我的影卫！」 「那也是孤派到你身边的！」 燕霜：....... 燕霜：......求求你们不要在走廊这么大声的说话啊！！ 燕霜内心有些崩溃，这可是大庭广众啊，别以为大半夜了就没有人睡觉了，这里的隔音效果可没有那么好！ 幸好这边的房间只有两间，是之前燕霜和燕安的，那些北戎人都在迴廊的对面，这里还是燕霜特地挑的拐角之处，但凡走过来这里的，都要经过楼梯口。 而且对面的那群北戎人，可不是一般的北戎人啊！ 当时带着霍珍珍回客栈的时候，那两个北戎人以为没有人能听懂他们所说的话，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燕霜听懂了。 别问，问就是影卫必修课程。 毕竟影卫也是会被派去卧底的。 那个官话说得特别好的，叫凡提的那个北戎人，燕霜总算想起来为什么他这么眼熟了。 她在宫里见过他。 作为北戎人的外交使臣，只是当时燕霜跟在皇甫擎苍身边，隐匿在高高的房樑上，只是短暂的一瞥，便收回了视线。 其实也很好想，只要想一想女主所到之处，一定都不是什么随随便便路过的地方，这间平平无奇有着不少上方的客栈，一定是女主触发什么重要剧情的地方！ 燕霜就往这个方向一想，世界意识想来也觉得燕霜方向不错，把一些剧情漏了下来。 果不其然，同福客栈，是女主遇到她的异族蛮王男配的重要地点，也是他们的初见。 而那位异族蛮王，根据燕霜的观察和推理，估计就是那个脸肿的北戎人。 第60页 那个叫凡提的男人，对脸肿男态度如此恭敬，还叫着大人，看来脸肿男也许是北戎皇室也说不定。 燕霜想到了那天在楼上看到的惊鸿一瞥。 没错了，那个男的绝壁是那位传说中红霞降生，狼王唿号，身带瑞祥的异族蛮王。 不过应该是现在还只是个皇子。 根据剧情，这位皇子，是在洛仙儿的帮助下拿到的皇位。 具体是怎么拿到的，十分的俗套。 北戎皇子的哥哥看上的洛仙儿打算来一个强取豪夺，强迫她，这位俊美男配便一个暴起，狠狠地教训了欺负洛仙儿的哥哥们，最终夺取了皇位，想要自己配得上这么美丽，又这么美好，这么聪明的姑娘。 槽点太多，燕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现在燕霜只能硬着头皮：「大人，洛姑娘，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况且此地非谈话的地方，还请大人恕罪。」 虽然燕霜不觉得皇甫擎苍会听自己的，毕竟现在的皇甫擎苍，最讨厌别人命令自己。 然而出乎燕霜的意料，她以为只有洛仙儿会听进去，但是停下来的，却是皇甫擎苍。 皇甫擎苍眉头皱起，燕霜敏锐地注意到，他好像恍惚了一瞬，但又恢復了原本的神情，只不过，他的情绪收了回去。 「仙儿，那你便和十七去吧。」 洛仙儿以为自己讲赢了皇甫擎苍，得意一笑，她笑道：「那殿下晚安。」 燕霜不得不讲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四周。 燕霜都服了，他们难道都没有一点自己是偷偷隐姓埋名出来的自觉吗？每一句话都在透露着我不是普通人，我可是个有背景的大佬，我家还有皇位继承的巨大信息量。 还得要她注意周围有没有偷偷探听消息的人。 这可不是密不透风的皇宫，而是个人来人往的客栈。 还好燕霜之前安排了倖存下来的下属在四周待命勘查，现在这四周还算是比较安全的。 而那些没有倖存下来的…… 燕霜心里嘆了口气，作为没有名字，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痕迹的背后幽灵，根据影卫的规矩，恐怕现在已经因为化尸散，消散在空气之中了。 燕霜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拿着他们身上表明自己代号的令牌，给他们做一个衣冠冢。 就不必回京城了，他们这些影卫，一辈子无法作为自己活着，在京城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安葬在大自然中，高山之上，长河江边，看着这大好山河。 来生，就不用再来当影卫了。 「洛姑娘，这位是珍珍，是照顾您的。」 洛仙儿见到这个叫珍珍的姑娘，看清她容貌的瞬间，她有些怔神，随即是不自觉中带上的警惕。 半晌，洛仙儿扬起端庄温婉地笑：「那就多谢十七了。」 燕霜清晰地观察了洛仙儿的表情，她心里咯噔一下。 她怎么不记得，女主还有一个警惕其他貌美姑娘的设定了？洛仙儿虽然脑迴路不太行，毕竟是0809年左右的穿越女，但是还是走真善美类型的，不然怎么当上女主的。 而洛仙儿自己知道，她之所以警惕，则是因为她头一次遇到一个与自己容貌相当的少女，她有些害怕，面前的这个少女，能够惊艷到皇甫擎苍。 第33章 当领导考虑的事情有很多（…… 燕霜精疲力竭地从洛仙儿房间出来。 看着洛仙儿满脸微笑实则警惕观察的样子, 燕霜觉得自己有些应付不来。 可霍珍珍又偷偷对自己说，她可以做到，燕霜无奈只能答应霍珍珍继续干下去。 原本女主的短暂丫鬟不应该是霍珍珍来的, 燕霜本来是打算去找四五六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但是霍珍珍一脸茫然无措，对未来十分恐惧, 又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苦苦哀求，发誓自己一定不会害人的模样。 燕霜想了想，又跑了一趟，打听了一圈关于霍珍珍的事情, 还去了官府查了一下卷宗，最终还是答应了霍珍珍的要求。 想到之前打听到霍珍珍所遭受的冤屈和折磨，燕霜觉得，跟在洛仙儿身边, 或许洛仙儿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大人。」 燕霜惊讶, 她看向静静地站在走道上的燕安, 橙黄的烛火影影绰绰，随着窗户偶尔飘来的风忽现忽灭, 黑髮少年身子挺拔，燕霜发现, 他好像又长高了。 「怎么不去休息？你还有事吗？」 洛仙儿是霍珍珍照顾，而皇甫擎苍则是燕安在照顾。 比起洛仙儿, 照顾皇甫擎苍的人就更要严格的筛选了。 燕霜根本不可能去找四五六要人, 她思来想去，最后不然就燕安上吧，有自己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谁叫皇甫擎苍是偷偷跑出来, 就带着一些影卫，连个丫鬟太监都没有带，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她紧急培训了燕安两个时辰，就让他上岗了。 培训对象过于聪明，倒是省了燕霜不少事。 「我在等大人。」 「等我？」 自从这些穿着华贵的贵人来了之后，大人又恢復了往常那般，仿佛没什么情绪的模样。 此时的大人自己或许都没有发现，她虽然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疲惫。 「大人也该去休息了。」 燕霜也想啊，她虽然身体没有很累，但是精神很疲惫。 第61页 她算是发现了，只要远离男女主她就格外轻松，一旦开始掺和进去，她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赶感到心累了。 「我倒是无妨，反倒是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去歇息吧，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燕安见燕霜态度坚定，他手紧了紧，不想给大人增添麻烦，便低声道：「大人请照顾好自己。」 燕霜因为他的话怔愣了一瞬，这样的话，她也就只在燕行身上听过。 她看着燕安此时认真的面容，还有有些不安的眼神，眼神中多了细微的笑意。 「放心吧。」 见像雨后春笋一般迅速拔高的少年下楼了，燕霜终于可以一个人呆着了。 她看了眼已经熄灯的洛仙儿的房间，正准备跳上自己早早蹲点好的房梁，下一秒她眼神一凌，看向了对面的房间。 看着凡提迅速往旁边躲的样子，阿察在后面吹了个口哨：「我都说了，你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的。」 凡提：「殿下您根本没有这么说过好吗！」 阿察抓了抓脑袋，然而深邃俊美的脸庞上却满是恣意妄为的笑容：「是吗？可能是我心里说过吧。」 凡提有些忧心仲仲：「殿下，既然被发现了，请您也不要这样张扬了，不要暴露了身份。」 阿察坐起身子，碧绿的眼眸中满是玩味：「她过来了。」 凡提就见三殿下抽出了腰间那把镶嵌了华贵宝石的短刀，用内力往门口一丢，轻而易举地穿透了薄脆的窗纸，随后发出了金戈相撞的清脆声。 三殿下摊手：「你瞧，人家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阁下入皇甫朝行商，还请遵守朝廷的律法。」 凡提听见了门口响起了有些冷漠的女声，感觉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天色已晚，还请安睡。」 他听出来了对方言下之意是不要乱跑乱走，多管闲事了。 「我们也没有犯法啊？」 凡提头疼地发现殿下又开始了，在房间里饶有兴趣地跟人家对话起来。 屋外没有声音了。 凡提看向自家殿下，在这里，就殿下的功夫最高。 阿察注意到了凡提的视线，修长的身子在矮塌上翻了个身：「别想了别想了，睡吧睡吧。」 凡提看着自顾自闭上眼睛睡觉的殿下，忽然觉得自己答应殿下先不去药王谷而是多在成都停留几日的自己是个傻子。 明知道对方有多不着调，他自己竟然还同意了！ 其实今天晚上凡提是不打算来殿下房间的，哪里知道殿下气势汹汹地拉着他，说一定要给对面两姐弟一点颜色看看。 那个姐姐一瞧就不是普通人，而且听掌柜的口气，好像对这成都的地界还挺熟悉，他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 凡提头疼地看着脸还是有些肿的殿下，无奈劝说了半天，但是殿下油盐不进，硬是拉着他大晚上的要出谋划策。 「凡提，你是我哥的智囊，这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吗？」 他的脑子不是让殿下您到处在皇甫王朝别人的地盘撒野用的！ 结果，大半夜的竟然还注意到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成都虽然这段时间取消了宵禁，但是夜晚会有官府的人在巡逻，遇到了走夜路的，也定会上前盘查，一般人也晚上轻易不出门。 没有想到，大晚上的，那位燕姑娘还带回来了人。 「别靠太近。」三殿下懒洋洋地说道，「那周围全是看不见的人。」 凡提是个没有功夫的普通人，仅仅只是脑子好一点而已，但是他很快从殿下的话中听出了言下之意。 看来燕姑娘带来的人，是个大人物。 燕姑娘的房间在拐角之处，离着他们的房间还有着一定的距离，加上不知道今天早上燕姑娘做了什么，他们那边的谈话，传到这里，也只能听见一些不清楚的尾音。 因为燕姑娘站的位置很巧妙，以凡提这边来看，也只能看见隐约的几个人。 凡提不想节外生枝，三殿下身中奇毒，陛下和其他几位殿下找的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得求助皇甫王朝里的药王谷。 他站在原地想了半晌，觉得刚才的女声为何觉得耳熟了。 如果她的语调再扬起一点，活泼一点……是那位燕姑娘。 …… 「大人，昨夜树林的七里外发现了这个。」 燕霜接过下属递过来的一个小令牌，她一看上面的标志神情就凝重了起来：「暗夜阁？」 「是。」这名影卫道，「属下还发现了血迹，应当是昨夜受伤后逃跑的。」 「不对。」燕霜手里还在看着这枚令牌，「暗夜阁的杀手杀不死目标，只会等待时机下一次伺机而动，受了伤的就没用了，会被同样前来的杀手处决。」 燕霜注意到，令牌上隐约刻着一个夜字，「没发现尸体吗？化尸散的痕迹呢？」 「属下不曾见到。」 燕霜皱眉：「受了伤却没有被处决？」 信息量太少，她现在又是这里影卫中地位最高的，还需要一直跟在皇甫擎苍身边一直保护着他的安全，不可能去现场看一看。 她只能暂时先将这个疑惑压在心底，将令牌收好。 「大人的行踪？是怎么暴露的？」 暗夜阁的杀手来杀皇甫擎苍，就说明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花钱来买了他的命。 第62页 三十一沉默了半晌，声音是明显的少年嗓音，听起来不过是十三四岁，因为皇甫擎苍的行踪暴露，原本的那些行号高一些的影卫，在与暗夜阁的杀手的厮杀中一半已经失去了生命，而年纪小的那些因为大一点或多或少的保护，却倖存了下来。 这个规矩，却是在其他番是没有的。 唯有燕霜领导的三番，才有着这个不能摆在明面上的潜规则。 也只有燕霜的三番，里面的影卫才或多或少有着自己的意识，有着自己的情绪。 这也是苏红裳在情窦初开之后，最终产生了敢于迈出金銮殿一步的勇气。 三十一低声道：「属下……不知。」 燕霜看了眼三十一，她却没有说训斥的话，只是道：「罢了，你先下去。暗夜阁的杀手的目标还未死亡，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 「是。」三十一行礼，随后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原地。 已经休整了一日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药王谷，但是不知为何，燕霜心里总是感到不安。 今天一天意外的平静，那群北戎人一大早就去集市做生意了，燕霜重点观察的北戎皇子和他的跟班却一天了都没有出门，只是请了大夫去看了。 燕霜想到了那张肿成猪头的脸，觉得自己还是让他尽早消减下去吧，万一闹不好搞成了两国邦交问题怎么办。 还要拉着剩余的自己番里的影卫，安排好值岗时间和地点，还让他们去探查一下前路。 最重要的是——燕霜尽最大的努力，让他们不要再受伤，再经歷死亡了。 这群孩子，最大的也就18岁，看着他们冷漠中带着机械性听命令的样子，燕霜觉得还是有些难过。 一想到之前燕行还对自己说，不会再经歷这般血腥的杀戮，燕霜心里就苦笑。 她只能阿q地安慰自己，至少她现在还活着，她还玩了几天，当初为了让刘一样能走出来，燕行和她所做的努力，不就是现在的结果吗？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皇甫擎苍虽然现在傻逼咯噔了一点，但是至少，他所做的事情，仍然在他曾经的底线内。 第34章 刀光剑影一定不会阻碍谈恋…… 当一切风平浪静时, 就好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所以直到当天晚上，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漓，倾盆而下时, 从客栈两边的窗外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批杀手埋伏，燕霜才算是松了口气。 有人来找事才是正常的，不然男女主身边怎么可能会有平静的生活。 客栈里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随即声音便埋没在巨大的轰雷声之中。 燕霜此时神情凝重，原本用纱布包裹住的长刀也早已出鞘，夜空中偶尔划过的白亮闪电让刀身反射出锐利的银光。 她不能离开皇甫擎苍太远，有些被动地保护着对方, 结果对方还在那里暴躁道：「仙儿呢！去保护仙儿！」 燕霜觉得自己额头具现化的青筋都要起了，她刀锋一架随即踹飞了一个黑衣人，一把拉住就要往洛仙儿房间跑的皇甫擎苍。 「大人！洛姑娘屋内有他人把手，您现在才是他们的目标啊！」 这是自从燕霜成为了皇甫擎苍身边的影卫以来, 头一次忤逆于他, 也是皇甫擎苍第一次, 听见了十七如此激动的声音。 他感到自己的头忽然剧烈疼痛了一瞬，他在原地晃了晃。 以为皇甫擎苍终于听劝燕霜便头躲过直噼而下的长剑, 她没有注意到，再次睁开眼的皇甫擎苍眼神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暴躁, 而是多了几分冷静和理性。 若有人此时从外面看来，就知道这家位于成都雅林集市一旁, 原本很热闹的同福客栈, 此刻有多么的安静。 原本还有着莹莹烛火的楼宇，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只有偶尔的闪电划过，才能伴随着雷声看见紧闭门窗的楼房。 而客栈内却不像外表那般平静, 反而充满了剧烈的冲突。 从下抬头望去，就能看见最高两层楼的走廊上，房樑上，皆是刀光剑影，金戈相撞之声。 而原本应该呆在室内，被刺杀的目标，却因为心爱之人，跑了出来。 洛仙儿听见了走廊上太子殿下的声音，她的身子其实在发抖。 走廊外的厮杀声，她才经歷过没多久。 当鲜红的血液如同泼墨一半洒在纸煳的雕花门上时，洛仙儿原本两三步往外走的步伐却顿住了，她悚然地看着门上透过油纸的倒影，腿一下软了。 下一秒就被人架住。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 那个刚才她还警惕的姑娘，也有些发抖，显然也十分的害怕，但是她还是紧紧地抓了了洛仙儿，不让她倒下去。 「姑娘，别怕，大人们会解决的。」 洛仙儿心里升腾起了几分勇气，她就好像因为霍珍珍的话获得了力量，深吸了口气直起身子，两三步往前走就要打开门—— 「姑娘可千万别打开！」 霍珍珍都惊了，她以为洛姑娘只是害怕面前的这些场景，她也害怕，但是为了不辜负燕霜大人的交代的事情，她也勉励自己鼓起勇气来护在洛姑娘身边。 可没有想到，洛姑娘竟然还想跑进那么危险的场景里。 霍珍珍赶紧拉住了洛姑娘，却听见洛姑娘道：「我不能让大人一个人在外面承受这些！我要陪着他！」 第63页 可是那位十分俊美高贵的大人身旁有着实力高强的护卫啊！ 洛姑娘上去，不是给人添乱吗？ 霍珍珍又害怕又震惊，生怕洛仙儿真的直接开门冲出去送人头。 霍珍珍这边壮着胆子和洛仙儿周旋，燕安这边也没有多好。 精緻的雕花窗因为闯进来的杀手，在雨夜中都大开着，雨势如同天上倒下了一大桶水，伴随着勐烈的风，巨大的雨滴纷纷闯入室内，击打在周围人的身上。 燕安黑髮已经湿漉漉的，贴在了头皮上，一双黑色的眼睛仿佛融入了黑夜之中，只剩下眼中兴奋又明亮的光。 他害怕吗？ 害怕，但是又按耐不住那种遇到危险场景的兴奋。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有问题的，但是—— 那又如何呢？ 只要不妨碍到大人的事，那又如何？ 燕安身上已经被雨淋湿了，但是他毫不在意，长睫上凝结着雨滴，随着眨眼便滑落下来。 他一直跟在大人身边，或许大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燕安黑色的眼眸有些着迷地看着在夜色之中，却犹如蛟龙一半灵活厮杀的大人，她手里的那把苗刀，仿佛融入了她的身躯，成为了她关节的一部分，灵活的就像是在随意地把玩一半，却能以常人无法理解的下一步，收割掉敌人的性命。 鲜血和雨水融为一体，木质的地面，留下了深色的痕迹。 燕安深知自己目前的功夫，冲上去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他在一旁，默默地拿着大人给自己的一些防身的毒药，帮助大人阻挡一些从刁钻角度袭来的敌人。 这样做很危险，他也受了些伤，但是他的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在前方挥舞长刀的少女。 皇甫擎苍也有些愣神，他凤眼微眯，面上看不出什么内心在想什么，他站在被少女保护起来的一个包围圈里，在不自觉中，手轻轻抚上了原本有疤痕的地方。 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高大俊美的男人身上充满了贵气，就算是面对面前的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的厮杀，都仍然面不改色。 要是孙有才在这里，一定会暗自心惊，惊讶的是，这位因为宰相家的小庶女乱情神志的太子殿下，露出许久不出现的无波无澜的讳莫。 男人看向神情冷漠严肃的少女，脑海中原本模煳的内容似乎清晰了一些。 「喂！这边！」 那个时候的少女还不能称之为少女，应该叫女孩，看不清面容，但是皇甫擎苍却注意到了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为什么救我？」 「？哈为什么救你？因为你是皇子啊。」她的声音很活泼。 他冷笑了一声：「我算什么皇子？你见过住在杂货阁里的皇子吗？」 「额……虽然你看起来很落魄，但是这个跟我救不救你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就废话文学进行了一番讨论。 兴德宫总是很昏暗的样子，那一日，因为被后宫争端而被波及的年幼皇子，遭遇了出生以来最严峻的挑战。 想要杀他的人，和想要拿捏他的人，以及想要利用他的人，在深宫角落的兴德宫中，进行了一番厮杀。 并非真正的舞枪弄棒，而是暗藏杀机，最后变成了三方混战。 这么大阵仗的原因，很大是因为皇帝的后宫之中，就只剩下三个儿子了，优秀的太子逝去，贤德的三皇子病逝，好像后宫人人，都有了新的机会。 这个罪奴生下来的儿子，也成为了可以完成野心的筹码。 被拉到角落躲起来的皇甫擎苍面无表情地看着殿内荒诞的一幕，半晌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我？」女孩抓了抓脑袋，已经开始有了雏形凤眼的双眸还显得圆润，她语调轻扬，声音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清脆，和这深宫中压低嗓音，沉沉的语调完全不同，「我叫……」 回忆戛然而止，皇甫擎苍听见了洛仙儿的惊唿。 「殿下，你没事吧！」 皇甫擎苍面露着急和担忧：「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洛仙儿的神情就像是被王母娘娘强迫分离的牛郎织女一般，她一脸深情地望着皇甫擎苍，还往他那边走了几步，脸上带着坚定。 ……你们，是在拍电视剧吗？ 燕霜默默地挡下了一击，下一秒腰间被远处袭来的暗器划破了衣裳，尽管她努力躲过去了，还是被划伤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推动剧情工具人。 男女主在危险的兇杀现场旁若无人地互诉衷肠，然后一旁的影卫们就负责清理出一块真空地带给他们互诉衷肠，由此来展现出他们的感情忠贞不屈，情深似海。 而其他杀手一定会等到他们说完话，才冲上去划伤其中某位主角一刀，最终目的还是为他们的感情增添一些波折，好让他们发展得更身后一些。 好在皇家影卫的确不是吃素的，能进入一个国家的顶级情报机构工作，并通过养蛊似的选拔活到最后，每一个人的确是身怀绝技。 这些冒雨而来的黑衣人，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看起来多，其实都是仗着暗夜阁独有的身法来刺杀的。 燕霜都要对未来的日子绝望了，怎么感觉现在看来，遇到洛仙儿之前的日子，虽然刺杀多了点，累了点，但是没那么多事啊。 第64页 这药王谷才走了一半的路，怎么在这间小小的客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燕霜长刀在手上一个反转，上面早已沾染上了不少血迹，但是因为散发着寒光的利刃制造时使用的是顶级材料，鲜血没有在上面停留，而是随着惯性甩向了周围。 少女身上已经有了不少鲜红的痕迹，但是那并不是她自己的。 三十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个敏捷又纤细，却又强大的身影，在没有人注意到的瞬间，手里的影卫专属的绣春刀一个反手，刺向了背对着这个混乱场景，温情地抱着洛仙儿的男人。 然而想像中刺入□□的瞬间却没有来临，「三十一」反应极快地想要往旁边躲去，细长又带着凛然杀气的苗刀就已经来到了身侧。 然而他不慌不忙，左手暗器顿出，打斜了来势汹汹的武器，随即身形变化，混入混乱的场景之中，眨眼间便不见踪迹。 第35章 并没有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尚…… 燕霜心里骂了一声草, 此时刺客随着刚才那个冒充三十一的男人离开，剩下的两三个也逃走了。 暗夜阁杀手并非莽撞的送人头机器，他们极善伪装, 也乐意花上十天半个月来伺机而动，此次不决，那边下次再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让许多官府, 对手头疼的原因，他们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轻易不现身，总是静静地等待时机, 直到一击必杀。 燕霜当时就感觉三十一有些不对劲了，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她的变装虽然不差，但是也没到顶级的地步，况且皇甫王朝这么大, 总会有一些比她还要厉害的人。 要是刘一样在这里或许会发现不对劲, 但是显然目前的燕霜, 也只能靠自己。 「属下已将刺杀击杀，还余逃跑的一些, 已经让人去追了，大人受惊, 还请赎罪。」 皇甫擎苍此时将洛仙儿拢在怀里，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闻言却难得地没有暴起怒斥, 而是淡淡地瞥了燕霜一眼：「余下你来处置。」 说完，便带着洛仙儿回房间了。 燕霜：…… 燕霜：捏吗，我拳头硬了。 她工人爷爷想要造反了怎么办！！ 这活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然而—— 悲催的无自由打工人还是冷着脸，清点了一下自己还剩下的属下, 幸好这一次一个也没有凉，就将后续的事情安排下去了。 等她哪一天获得自由了，一定要趁着夜色给这个古早言情男主化的皇甫擎苍一个大麻袋套头上打一顿。燕霜心里愤愤地想着。 「燕安？你受伤了？」 燕霜刚给下属交代完事情，原本还在走道间的影子们就消失在原地，燕霜才注意到正观察着地上暗夜阁杀手尸体的燕安。 燕安背后的鞭伤并没有好全，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们出来都没有到五十天。 而此时他的手臂上和大腿上又多出了几处刀伤，正向外泛着鲜血。 少年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他抬起头来，看向说话的少女，已经完全消除了凹陷面容的少年此时看起来有一种朦胧的俊秀，他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充满着无所畏惧的平静。 当他看向少女的一瞬间，眼神又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多了几分狂热，还多了几分担忧急切，他脱口而出：「大人，您受伤了？」 燕霜一愣，随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腰间，棉布制成的常服此时已经在锋利的刀刃下分裂开来，露出了带着嫩肉的血红伤口。 燕霜轻轻按了按，随口对燕安道：「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倒是你，前段时间刚受的伤还没好，还受了伤，万一感染髮烧了怎么办？」 「不过你不是在房间里呆着吗？刀剑无眼，为何出来？」 显然燕安和燕霜这段时间熟悉了不少，也或许是燕安沉默却又恭敬的态度，还有那双真心实意关心的眼神，燕霜不知不觉间，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刘一样差不多了起来。 燕安抿了抿嘴，显然很不满意大人对待她自己的态度，他站起身来，却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大人多多关心自己。 他算是发现了，大人对她自己根本并不上心，甚至可以说是不以为然。 自从到了成都，大人说什么自己老闆要来，她就没有再好好休息过了。 从早到晚，燕安总能注意到大人总是出入客栈，偶尔会带着他，但更多的时候，是背着苗刀，自己上街去了。 就连夜晚，大人都在忙各种各样的事情。 关于大人救了的那个女人，燕安其实并不乐意。 一开始他没有任何的想法，直到大人竟然为了查清那个女人身上的冤屈，用了仅剩不多宝贵的睡眠，前往了十几里外的官府查卷宗，还去打听了一番。 大人对他人总是这样尽心尽力，虽然嘴上总说着自己同情心已经耗尽了，但是燕安发现了，大人总是口不对心地做一些帮助他人的事情。 「我为什么帮他们？」 大人翘着二郎腿躺在一旁的大树上，此时他们刚离开京城，大人就暴露出了自己懒洋洋的本性。 「大约是，我身上杀孽太重，赎个罪？」 「开个玩笑，顺手而已，哪有什么为什么？」 面无表情开玩笑的大人，有时候燕安觉得……不知为何让他的心都柔软了起来。 第65页 虽然大人所做之事和柔软一点都沾不上边。 大人身上的杀气不重，但是却有一种肃人的压迫。 但是燕安却有些感到敬佩——大人她，明明看起来好像经歷了许多残酷的事情，却仍然是那一副懒散又平静的模样，她似乎将内心的底线牢牢守住，从未跨越雷池半步，这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做到的。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刘一样这么看重大人的缘故吧。 这样的人，本身就会想让人追随。 燕安忽然觉得，放在苗疆的那样东西，可以告诉大人了。 因为就算是黄金万两，恐怕大人也不会动心一毫。 要是燕霜知道燕安的想法，恐怕会不顾形象，甘愿ooc都要抓住他的肩勐摇—— 那可是万两黄金啊弟弟！那是钱啊！谁他妈不会动心！拿上这一笔她就可以带着刘一样和燕行离这破地方远远地享受下半生了好吗！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然而此刻他俩脑电波根本对不上一块，燕霜见燕安这小孩又不说话，就知道他老毛病——「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沉默」这个被动技能被点亮了。 她见到洛仙儿房间的门打开，心下一惊两三步来到房前，却只见到空荡荡的房间，里面的茶杯也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不见踪影。 刚才场面混乱，燕霜早早就在顶层二楼布置了人手，还和掌柜打过招唿说今晚无论什么动静都不要上来，还奉上了一千两的银票。 一时半会也没有注意被她带回来的霍珍珍。 霍珍珍不是应该和洛仙儿在一起吗！ 燕霜注意到了木质门框上深深的刀痕，简直入木三分，一看就知道来人杀气腾腾，也毫不留情。 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燕霜心里都有些着急了。 「在找她？」迴廊对面的房间门，斜靠着个男人。 燕霜今天敲了一天都没敲开的门就这样打开了。 燕霜：合着你们是知道今晚有情况了吗？ 她原本是想让他们换个地方先呆一晚上，不然今晚可能会遇到危险，却没想到里面的人根本不理。 燕霜又不能强制把人弄走，对方是目前友好合作国的王子，只能多派两个人保护这里，自己也多注意一点。 她抬眸看去，就看见猿臂蜂腰，穿着裤子，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外衣，露出些许巧克力腹肌的碧眼男人，正勾着嘴角看着自己。 男人脸上的肿胀液完全消了下去，想来是燕霜后来偷偷给他们水里放的解药有了效果，男人显现出了原本自己深邃中带着邪意妖艷的俊美脸庞。 而一脸惶恐害怕的霍珍珍，看见燕霜就像看见组织一样，发出了亲切的唿唤：「燕姐姐——」说这就像小鸡看到母鸡一样屁颠颠地跑到了燕霜的身边。 「啧。」男人不满，「是老子救了你，小姑娘，你可记清楚了。」 霍珍珍跑到燕姐姐身边，总算是安心了许多。 事情发生得突然，虽然临睡前燕姐姐就告诉过自己，今晚可能会有意外事件，危及生命，如果现在不想离开，今晚就不要踏出房门一步，也看好洛姑娘。 但是却没想到，洛姑娘根本不听人劝，也不在乎外面的危险，拦都拦不住，直愣愣地冲出门了。 大开的房门很快就吸引了刺客们的注意，霍珍珍感觉自己血液都要凝固了，身子僵硬。 她哪里看过这样的场景，最兇险的不过是她拿着一把尖刀刺向那些个畜生，然而这面前的场景，和之前的那些相比，不过是过家家而已。 就当她六神无主，跑到了一个角落，眼看就要成为对方的刀下亡魂时，面前的黑衣人轰然倒下。 紧闭着双眸的霍珍珍就听见一个语调有些怪异，但是语气张扬的男声。 「睁眼，过来，不然你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在威胁自己，霍珍珍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拉进了房间内。 在这混乱的场景中，无人注意。 霍珍珍对被人拉着有着强烈的阴影，尤其是被男人拉着，她在即将爆发出巨大的尖叫时，被人捂住了嘴巴，她的脸很小，对方的手却很大，盖住了她半张脸。 「嘘——老子救你不是让你来把老子干掉的。」 霍珍珍勐烈挣扎起来。 【&%*%*】，伴随着霍珍珍听不懂的话，不过从语气听起来应该是些骂人的话，「我真是怕了你了，我松开我松开，我这就松开，你别喊了。」 下一秒束缚着霍珍珍的力量便消失了。 霍珍珍一个蹦起缩到角落，半晌喘过气，才注意到了一旁正撑着脸看着纸窗上厮杀的倒影的男人。 意外的俊美。 就连厌恶男人的霍珍珍，都不由得愣了神。 霍珍珍注意到，这个房间里不仅仅只有她，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二。 男人看了她一眼，难得眼中没有了惯常的调笑：「放心吧，待在这里，他们不会进来的。」 冤有头债有主，暗夜阁的人还是很讲江湖规矩的。 从他的声音，霍珍珍意识到，这是那天在楼道上，对他们怒目而视，仿佛要将他们打一顿的那个脸肿男人。 他……没有霍珍珍想像的，如此凶神恶煞。 第36章 作为太子就要承担自己的责…… 东方的天空逐渐泛白, 显然是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暴雨也逐渐转小，只听见哗啦啦的雨声, 并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第66页 燕霜单膝跪在还未完全褪去血腥与潮气的木质地面，低头行礼道：「大人，已经安排妥当, 客栈里的人也没有发现楼上的动静。」 在燕霜猜测到今天晚上可能会有情况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客栈的饭菜中下了一些不伤害身体的药，为了让客栈里的人不惊慌失措反而引火上身。 就连给老闆的赔偿都提前给了，够买五个客栈的了。 虽然燕霜也知道暗夜阁只会专门盯着任务目标的规矩, 但是她也不能把这么多人的性命用来赌对方的职业道德。 幸好客栈里因为那群北戎人来了之后，反倒是没了那么多客人，上方也贵，大多数都住在低层, 她多派了人手在楼下守着, 就怕殃及鱼池。 屏风后的洛仙儿似乎是在皇甫擎苍的安抚下睡了过去, 今夜混乱，显然大家都很疲惫。 许久燕霜都没有听见皇甫擎苍的声音, 她到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测，只是盯着地面上的纹路, 放空自己在发呆。 「十七，随孤出来。」 老大, 您不休息的吗？ 燕霜心里哀嘆了一声, 在皇甫擎苍走出房门之后，也只能站起身来跟着走了出去。 「你的房间在哪？」 不知道是不是燕霜的错觉，她觉得皇甫兄弟的语气好像没那么暴躁，温和了许多。 「属下奉命保护大人, 哪里敢歇息。」 皇甫擎苍似乎沉默了一瞬，他那双永远满是锐利和带着迫人的压力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疲惫。 「那便找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 燕霜：……你自己房间不方便说话吗……？ 燕霜低头：「是。」 在她检查完周围没有他人之后，燕霜正准备行礼洗耳恭听，就听见皇甫擎苍道：「不必行礼了，你听便是。」 看来不是她的错觉了，皇甫兄弟受刺激了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起来。 这样温和的模样，她好像已经好久没见到过了。 毕竟古早男主不霸气一点没人看嘛，她小的时候可吃这一口了，然而岁月流逝，她也成为了成熟的大人了。 皇甫擎苍没有看着低着头，恭敬又守礼的十七，他狭长的凤眼中多了几分迷茫和疲惫。 「十七，你又受伤了？」 燕霜身子一顿，这是第二次了，明明她刚才已经在燕安的强烈要求下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了。 「……回大人，属下不过是些小伤，劳烦大人记挂。」 皇甫擎苍手指动了动，他俊美的脸庞上似乎有些苍白，想来这一晚上的突发事件，也让他感到了劳累。 「明日……孤便回京。」 燕霜震惊抬头，这是她今天晚上，头一次如此外露自己的情绪。 看到十七的模样，皇甫擎苍倒是勾了勾嘴角。 「怎么？很意外？」 那必须很意外啊！ 她怎么记得半个时辰之前，皇甫兄弟你还在和洛仙儿你侬我侬地恨不得立刻天长地久当场结婚生子一条龙，怎么现在就想着回京了？ 而且听他那口气，好像是他和洛仙儿各走各的。 皇甫擎苍看着仿佛总是没什么情绪的少女影卫露出惊讶，影卫们总是带着面罩，是很难让人去关注这些活在阴影里的人的，大多数影卫的眼神总是有着一种逆来顺受的忠诚。 但是皇甫擎苍却知道自己手里的这一支影卫的首领，有一双非常干净的眼睛，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平静如无波无澜的潭水一般，但是皇甫擎苍却总觉得她的心理活动一定很丰富，比起其他影卫，她看起来更加——鲜活一些。 不知为何，皇甫擎苍觉得她应该再活泼一些。 「大人……那洛姑娘该怎么办？」 皇甫擎苍语气有些恍惚，但是更多的是坚定。 「你带着她去药王谷。」 燕霜：…… 燕霜：？ 搞什么最后这烂摊子还是丢到她头上吗？ 「送到了，便回京。」 燕霜：嗯？ 燕霜：这话不对劲。 显然不用看也知道十七一定是充满了困惑，皇甫擎苍却在自己做下了决定之后感到了一阵轻松。 就好像，十七的受伤给他有些混沌偏执的脑子狠狠地敲响了警钟。 好像都是这样，就如同上一次一样。 皇甫擎苍想起上一次十七受的伤，当时他刚刚秘密回京，正在南书房查看奏摺，父皇远在江南，将国事託付于他，这也是他头一次能够接近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 他当时一边看着奏摺批覆，还在问仙儿的事情。 「孙有才，仙儿今日如何了？」 孙有才恭敬的弯着腰躬身上前，憨厚笑道：「回殿下的话，仙儿姑娘今个儿好着呢，一大早便出门游逛了，想必是府上呆着闷，出来散散心。」 「哦？」皇甫擎苍将手上的白玉套青金石螭龙毛笔放下，语气沉沉，「孤记得，她被洛大夫人禁了足，是怎么出门的？」 孙有才真是想狠狠拍死自己的嘴了，真是拿提不开提哪壶，直接说洛姑娘今天很开心不就完了。 孙有才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在太子殿下的目光之中，只得说了真话：「是英国公家的小顾大人。」 果不其然太子殿下神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孙有才很熟悉了，这就是发怒的前兆。 第67页 然而下一秒，殿下身子忽然晃了晃，孙有才心里一惊，急忙上前，心里还在想洛姑娘已经让殿下如此上心了吗？一听见和别的男人出门，就气得身子都不好了。 「殿下！您没事吧！」 孙有才看到殿下抬手示意自己别上来，殿下揉了揉额头，眼神昏暗不明：「孤无事。」 当时的皇甫擎苍，就是像现在一样，脑子像是迷雾散开了不少，看到了更清晰的画面。 孙有才就听见太子殿下道：「十七若是回了金銮殿，让她来见我。」 孙有才也不敢多问，低声道：「是。」 他究竟做了什么？皇甫擎苍在成都的这家小小客栈，凤眼多了几分迷茫，明明是拥有着重大责任的监国太子，这是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今天，而他却将国事放在一旁，跑出了京城。 仙儿……还是得先放一放了，十七在她身边，也一定能护得她周全。 之后的事情，他要好好想一想了。 …… 燕霜恍恍惚惚看着皇甫擎苍大步走回了自己房间。 男主是忽然吃错了什么药吗？怎么就忽然抛下老婆回京了，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一国太子还有一大堆国家事务要处理了吗？ 燕霜在原地想了半天，决定男女主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多想了，多想了脑子万一坏掉了怎么办？ 她慢吞吞地从角落里走出来，正想着接下来怎么办，就忽然抬头看向一旁：「找我有事？」 「大人，您该休息了。」 说话的人，是刚才就懂事安静地待在一旁的燕安。 燕霜想了想，也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了，休息一会也好，便道：「也好，你也去休息吧，今夜如此兇险，还是小心些。」 燕霜一推开之前给自己准备的小房间，就愣住了。 之间不大的房间里，小小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些许温热的粥和食物，还散发着香味，一旁的浴桶水也打好了，就连床都给铺好，甚至燕霜觉得好像连被褥都换上了原本上房的那一套。 燕霜：……？ 燕安在一旁，就看见燕霜腰间苗刀出鞘语气低沉，架势都摆好了：「敌袭？！」 燕安：「……」 燕安神情中更多的是无奈：「大人，这是我做的。」 「啊、啊？」燕霜将刀收了回来，她也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是吗。」 燕霜看向燕安道：「这都是你准备的？」 燕安有些羞赧，但是却没有躲避燕霜的视线，而是认真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大人劳累，不必为这些小事烦忧。」 燕霜眨了眨眼，觉得他好像忘记了这场刺杀是因为跟着她，他才会遇到的。 不过燕霜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她扬了扬手：「谢啦。」便走了进去。 燕安收回看着大人的视线，见到房间的门关上，才转过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楼下，四周有许多在清理地上尸体和杂物的影卫。 「你们还是我见过第一个会清理现场的护卫。」 这个发音古怪的语调，一听就是那个棕红色头髮的北戎男人说的。 他吊儿郎当地斜靠在栏杆上看着面前面无表情但专业的影卫们，碧绿的眼睛犹如明亮得春天森林，似乎在打量思考着什么。 见到黑髮少年，他眼睛更亮了，想要一把抓住对方，却因为少年敏捷地一闪而作罢。 「啧。」男人悻悻道，「你们中原人怎么这么矜持。」 「阁下有事吗？」 就算黑髮少年神色冷淡，但是男人却一点也没有被他的冷漠击退，反而自来熟一般，凑近燕安问道：「小安少年，你们是从皇甫皇宫来的吧？」 本来阿察以为面前的黑髮少年神色会有些变化，但是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一声不吭地打算走了。 阿察一把将人拦住：「我瞧着你那个姐姐，身手不错啊。」 燕安顿住，看向了男人碧绿的眼睛，那里面带着笑意，就好像只是随意地和别人聊聊家常。 燕安顿了顿道：「阁下也身手不凡。」 阿察见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觉得对方身上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无论问什么都滴水不漏的回答。 有点意思哈，阿察想。 第37章 烂俗的情节当事人会有不一…… 【殿下, 您怎么在这里？】 凡提从沉重的睡梦中醒过来，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了正靠着窗看着外面,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三殿下。 三殿下手里还把玩着一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瑰丽的光波。 凡提揉了揉额头，他昨天是太累了, 怎么睡的如此沉，而且上午起来了，还浑身酸痛。 【起得还挺早的，凡提。】 【早……？】凡提看了眼日上三竿的太阳, 决定当没听见三殿下的话，【殿下，您在这里做什么？】 【在看小美人儿和她的护卫。】 【小美人儿……？】 凡提顺着殿下的视线，往窗外看了下去。 他们迴廊这边的窗户看的不是热闹的大街, 而是客栈的后院。 只见有些破旧的后院里停着一辆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马车, 马车上的布匹精緻, 绸缎精美——这还是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 第68页 而一个长相秀美清冷的少女，正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地上车, 可她看起来神情似乎有些不情愿，正紧皱着眉头想着一旁抱着长刀的少女说着什么。 凡提一下子就认出来抱着长刀的姑娘是那位燕姑娘, 他看着下方三个相貌各有千秋的少女们，忍不住问道：【殿下, 您究竟说的是哪位？】 殿下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眼神里难得带上了几分侵略性：【当然是身份最贵的那个。】 凡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有些变化的殿下，他这样的模样，凡提也就只有在三殿下强烈地想要得到什么的时候才见到过。 三殿下一直以来好像对女色都没有什么兴趣，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对之前燕姑娘带来的大人物身边的女人, 感兴趣起来？ 【说起来，燕姑娘带来的那位大人物呢？】 三殿下一直在看着那个姑娘，神情有些不耐烦：【我哪里知道，他爱去哪去哪。】 凡提心里忽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问道：【殿下，您对那位姑娘……】 【我对她一见钟情了。】凡提就见到三殿下咧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我要她当我的王妃。】 凡提：「……」 …… 「大人，后面有一辆马车总跟着我们。」 燕霜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官道，她朝说话的燕安，压低声音道：「这里离药王谷还有多远？」 燕安手臂上缠着绷带，拉着马缰让马跟随着大人的速度：「我们如今已经绕过川渝了，应当再过半个时辰，就能见到山谷了。」 燕霜心思在脑子里转了转，如今皇甫擎苍已经秘密回京了，燕霜将所有的影卫都扔去护他回京，如今她奉皇甫擎苍的命令护送洛仙儿，自然还需要想着对方的安全。 洛仙儿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刺杀目标，虽然多了两个普通人，但是燕安如今有了自保的能力，燕霜告诉他打不过就跑，毕竟生死之间不需要逞什么英雄。 虽然嘴上没说，燕霜总觉得一直跟在后面的那辆马车，有可能是认识的人。 「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洛姑娘，珍珍，有什么需要就问燕安。」 她转头对燕安嘱咐：「别离开这附近，我很快回来。」 燕霜几个跳跃，就来到了那辆一直跟着他们的马车面前。 正在前面驾车的北戎人一看见人，就赶紧拉上缰绳，马匹发出了叫声。 然而燕霜神情丝毫没变，果然是那个北戎皇子，燕霜想起来燕安说过他们也是要去药王谷的。 还真跟着女主就不缺遇见美男。 马车的帘子被撩开，果不其然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脸。 「燕姑娘，别来无恙啊？」 燕霜：...... 燕霜：我们昨天才见过面谢谢。 燕霜无语，她道：「阁下为何一直跟在我们的马车之后？」 「去药王谷不是这条路吗？」 看来是对方也觉得燕霜肯定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也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燕霜看着这位来自异族的王子一会，对方没脸没皮，她忽然觉得自己就算是阻挡，对方肯定还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洛仙儿遇上。 于是燕安就等到了大人带着一群北戎人融入他们团体的样子。 燕安：「大人……这是？」 燕霜面无表情着一张脸往火堆里丢了几个干柴，扫了眼正一脸有趣的样子逗着洛仙儿的阿察，语气丧中带着一丝咸鱼：「堵不如疏。」 燕安：「……」 要是刘一样在这里，他一定会拍拍燕安的肩告诉对方，霜姐就是爱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不要在意，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燕姐姐，你吃这个吧，可好吃了。」 燕霜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就看见霍珍珍那张明媚的笑脸，随着离开成都，霍珍珍就好像逃脱出了一个牢笼，神色愈发开朗了起来。 根据燕霜探听到的内容，霍珍珍原本就是一个开朗爱笑的姑娘，见到她似乎逐渐走出了过去，燕霜心情也好了很多。 就算是在这个完全为女主服务的世界里，到底每一个人都还是有着自己存在的真实。 燕霜其实也知道，洛仙儿所做的每一件事，本身并没有恶意。 但有的时候，认为好的事情，做出来的结果不一定尽如人意。 但是燕霜每次看下来，都觉得有些事情本来应该往好的方向去的，但是最终都会变成女主和各路男人相遇认识。 女主认识男人的方式就是各种意外，只有发生了意外，才有可能有冲突。 燕霜在想自己究竟能不能改变未来可能发生的剧情。 燕霜前段时间在思考洛仙儿本人的时候，世界意识的剧情就漏下来了一些。 燕霜：...... 燕霜：谁他妈想到洛仙儿穿越前才十六岁啊！才刚刚念高一的年纪啊！ 世界意识你敢不敢给洛仙儿一个二十三世纪世界第一女杀手这样时髦一点的人设啊！ 高中生会不会太朴素了一点！ 燕霜有些郁闷地看了洛仙儿两眼，觉得自己还是放宽心态，她是一个成年人了，对小孩子就是要多包涵一点。 毕竟那个年代的穿越文就是这样的，比如—— 洛仙儿现在就在篝火旁，开始唱歌了起来。 是那首耳熟能详的《童话》。 第69页 那群北戎的神情果然如痴如醉起来，燕霜注意到霍珍珍眼睛都直了，手里的肉都忘了吃了，而燕安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燕霜垂下眼，虽然这个场景放在她那个时代的小说里或者电视剧里会很雷，但是现在的她听到了，感到五味杂陈。 洛仙儿做为女主，配件还是很好的，她的歌声自然也不差，同时也包含感情。 燕霜有些怔怔地看着燃烧着地火堆，忽然觉得，自己好想家啊。 想那个升起五星红旗的家乡，那个不需要担忧生死的时代，那个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今天中午吃什么的大学生活。 「大人，给您。」 燕霜回过神来，就看见了燕安黝黑透亮的眼眸，里面全是自己的倒影。 她低下头，看见了燕安手里拿着的东西，嘴角终于勾了勾，「你怎么抢到的？」 燕安认真道：「没人注意我，我偷偷拿到的。」 那不是别的，正是今天打到的唯一一只野鸡的一只鸡腿。 一下子勾起了燕霜当天他们三人在的那个小院子里，和刘一样争抢鸡腿的回忆。 燕安本来是在听着那个姓洛的姑娘唱歌的，他头一次听见这样的歌曲，有些被吸引了注意力。 但是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坐在身旁的大人似乎情绪有些不对劲，便转头看向大人。 当时大人琥珀色双眸里带着令人感到酸涩的情绪，燕安那一刻，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做些让大人高兴的事情，他不想大人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大人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坚韧，就好像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在大人面前都不算是困难，大人好像拥有着永远都不放弃的精神气。 但是在这一刻，在这个众人都安全的，平静的，热闹的一刻，大人露出了转瞬而逝的脆弱。 燕安一开始觉得大人一定不喜欢那个洛姑娘，洛姑娘惹出了多少事，这段时间跟在大人身边的燕安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大人没有，大人只是用着那双似乎永远带着平静镇定的眼睛，只是静静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像并不在意洛姑娘每天闯的祸。 「每个人都有可能想要做恶，但是洛姑娘不会。」大人当时是这么讲的，「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结果阴差阳错。」 大人当时的情绪燕安看得不太懂。 「其实很多结果本来不应该阴差阳错的。」 燕安到现在，都不理解这句话。 不过当时的大人又忽然说道：「你说我要是再努力一把子，是不是还真的能当一只蝴蝶？」 大人摸摸下巴，面无表情眼神却仿佛闪着锐利的光：「第一步，看看当事人能不能改变。」 燕安：......？大人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了。 见到如今的大人终于笑了，虽然弧度很小，但是燕安却松了口气，他看到大人转瞬而逝的笑意瞬间，有些怔愣住了。 火光带着暖意，铺洒在少女脸上，柔和了少女英气的眉眼，带上了几分娇柔，少女神情温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一刻，如果自己能去死让大人永远保持着这样的愉悦，燕安觉得自己能够立刻奔赴死亡。 「燕安，在看什么呢？」 燕安顿了顿，看了眼一旁有些好奇的霍珍珍，低声道：「没看什么。」 霍珍珍也注意到了此时燕霜柔和的眉眼，她小声道：「燕姐姐超级温柔的，是不是？」 过了许久都没声音，只能听见不远处热闹的起闹声，霍珍珍以为自己听不到燕安的回答了，却没想到在嘈杂的人声之中，燕安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低而哑，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 「是。」 第38章 每个人都是鲜活的生命…… 药王谷位于川渝郊区的西南方, 在崇山峻岭的山谷低处，周边毒物屏障围绕，同时外围环境优美, 然而重岩叠嶂，寻常人难以进入。 寻常山路都很不好走了，药王谷的山路就更不好走。 此时山谷内的某个较为平坦的凹处, 几个人在火堆的周围休息着，只留下围绕在中间被处理过的火堆燃烧着，偶尔发出木头破裂的声响。 药王谷的进山路，一辆四匹马拉的大马车自然不能进入, 洛仙儿身上的毒还有两天就要復发了，又多了一直粘上来的叫做阿察的北戎男人，燕霜紧赶慢赶，终于进入了山谷之中。 此时黑色的森林中只有树叶被风吹起的哗啦声, 还有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 「十七。」 燕霜正在看着火堆的动作顿了顿, 随即用长长的树杈将跑出来的火星推回去, 才回道：「洛姑娘，属下在。」 燕霜感觉身边窸窸窣窣了一阵, 就有人坐在了一旁。 此时夜已深，阿察并没有和他们睡在一起, 而是另外找了不远处歇息，燕安在一旁坐着, 帮着燕霜打理各种事物, 不得不说，因为有他在，燕霜省了不少事。 霍珍珍早就劳累得倒头就睡，这个一开始战战兢兢的姑娘, 已经恢復了不少原本的活力。 燕安看了一眼洛仙儿，便将视线转了回来，专心致志地低头在缝着什么。 燕霜还曾经问他去哪里学的这门手艺，燕安黑色的眼眸看着她：「是霍姑娘教的。」 燕霜低头看向手里细密的针脚：「……那你还挺厉害的。」 第70页 得到了大人的夸奖，燕安还露出了小小的笑容，黑眸都亮了几分。 「十七。」洛仙儿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她坐在一旁抱住自己的膝盖，看着燃烧的火堆，「殿下为什么离开了呢？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半晌，洛仙儿就听见十七道：「姑娘何出此言？」 洛仙儿一向踌躇满志的声音此时有些闷闷的：「我都这样了，为什么殿下还不陪陪我，就先回去了。」 洛仙儿以为十七会安慰她，会怜惜她，毕竟同为女人，她一定能够明白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就如同太子殿下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一样。 然而她却听见十七声音平静道：「京中国事繁重，殿下贵为太子，自然有着太子的责任，姑娘心善，应当理解太子殿下的苦衷。」 洛仙儿一噎，她语气有些委屈：「可是我的事也很重要啊！」 她看见十七转过头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严肃和认真。 「洛姑娘，您知道，您这来这一趟药王谷，死了多少人吗？」 洛仙儿一愣，看着面前这个素来寡言少语，冷情冷面的十七，口中说着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话，一个个代号从十七的口中说了出来，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却莫名地让洛仙儿感觉到身上有千斤般沉重。 「洛姑娘，您能如此平安的来到这里，可不仅仅只是一个人的功劳，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殿下仍需监国，还请姑娘谅解。」 洛仙儿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被十七这样严厉的语气吓到了，也是第一次听见歷来语气平缓温和的十七说出这样的话。 「我……」洛仙儿嗫嚅了半晌，她想起来了前几天的那一场厮杀，暴雨和鲜血夹杂在一起的森然，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似的身子有些发抖起来。 当时她一头热血，就想着离太子殿下近一点，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自己的行为就有多鲁莽。 「姑娘，」十七的语气似乎柔和了一些，「那些为您死了的人，可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命，不仅仅是一串数字。」 洛仙儿的脑袋仿佛轰隆了一声，她蓦地抬头看向十七，语气悚然：「你、你想说什么？」 十七琥珀色的眼眸仿佛是雨后沖刷过一般的澄澈，她直直地看着自己，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底。 「洛姑娘，离开了太子殿下，您也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不是吗？想来这世上，没有谁不能离开谁。」 燕安将手里的东西整理好，抬头就看见了大人面色有着从未有过的严肃，她面无表情，眼神晦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而一旁一脸震惊呆滞的洛仙儿，正怔怔地看着燃烧的火堆。 燕安自然也听见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 他的黑髮已经长出来不少，凌乱的碎发贴在额间，他黑沉沉的眼眸看了眼洛仙儿，随即便重新低下头，继续刚才整理的事务。 阿察今天一大早来看小美人儿，就发现了不对劲。 小美人儿一脸魂不守舍，而一旁的那个厉害的燕姑娘则是安静地擦着刀，燕安小兄弟在默默地整理东西，仿佛是个勤快的老妈妈，而之前救了的那个小姑娘，则是在燕姑娘身旁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燕姑娘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显然是已经习惯了阿察每天的出现。 阿察也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他本来就不是来找这个冷面女的，他是来找小美人儿的。 跟在后面的凡提头疼得要死，三殿下不在意燕姑娘的死亡目光，但是他在意啊！ 他不过就是个柔弱的文臣，明明知道三殿下是一个肆意妄为，不安分的人，当初为什么要跟着三殿下来中原啊！ 凡提就这样看着三殿下又在日常骚扰逗弄着洛姑娘，但是不知今天洛姑娘是怎么了，对三殿下的话也不过是随意地点点头，似乎陷入了什么思考和苦恼之中。 显然一直照顾着洛姑娘生活起居的霍姑娘就在一旁说话了： 「阿察，你不要来烦仙儿姑娘了好吗？没看见姑娘没心情理你吗？」 三殿下脸上仍然带着满不在乎的笑。 阿察的举止姿态和矜持守礼的中原人很是不同，但是他记得这个叫做珍珍的小姑娘好像不喜欢男人碰她，也就没有拉着她到一旁，而是招了招手让她过来，随后道：「小姑娘，那你偷偷告诉我，仙儿姑娘这是怎么了？」 自从跟着他们久了之后，燕霜发现阿察的官话水平简直直线上升，就连那些奇奇怪怪的口音都矫正了不少。 燕霜没理走过来的阿察，朝着一直在一旁默默干活的燕安道：「差不多就行了，你休息一下吧。」 燕安却没有停下来，他将最后的物品放进包裹里，「大人时常遗忘物品，若非有人看着，大人想来又会丢失了床铺，就会在树上睡觉了吧。」 燕霜被燕安说得有些讪讪，她的确是有些丢三落四，也懒得再找，就顺势而为了。 比如带的简易床铺丢了，她就上树睡觉，随身携带的水杯没了，就拿着树叶就着喝水喝。 她一个影卫风餐露宿惯了，也就没觉得什么。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自从燕安和霍珍珍加入了队伍之后，燕霜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燕霜还记得某天去巡逻了一圈，找好路回来，就听见燕安和霍珍珍在一旁的严肃对话。 第71页 「大人又弄断了髮带。」 霍珍珍嘆了口气：「那燕姐姐又要拿着树枝绑头髮了？这样不好的！」 燕安虚心求教：「那我应当怎么做？」 霍珍珍从包裹中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块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的布匹，那是皇甫擎苍留下来让洛仙儿睡觉的时候铺在地上的，上面染的颜色鲜艷自然，还绣着精緻的花纹。 「我记得那天这匹布都掉到火里了，一点都没有烧着，不然我们裁了给大人做多几条髮带吧。」 燕安也接过霍珍珍手里的布匹，黑眸像是看着什么珍贵的宝物，：「……可我不会裁剪。」 霍珍珍小脸满是鄙视：「你这都不会，怎么跟在燕姐姐身边的，那还是我来吧。」结果拉了一下，硬是拉不动。 霍珍珍：？ 就看见俊秀的少年满脸认真，浑身上下散发着谁来抢谁就死的气息，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底气不足：「……你教我，我学。」 霍珍珍被燕安的气势给压到（无语）了，她只能说道：「……那我只教一遍！学不会的话燕姐姐的髮带就是我来做了！」 燕霜在听见自己的髮带是树枝被吐槽之后就讪讪地飞走了，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呆在那里。 结果当天晚上，他们在休息的时候，燕安就找上了自己。 「大人，髮带。」 燕霜就看见了那匹就连宠冠后宫的柔妃娘娘都没有得到一匹，只有皇后才有的天丝缠云棉绣金丝锦缎被裁成了髮带，静静地躺在燕安的手里。 燕霜：「……」 这个可是费劲了几十个绣娘花了三年时间才织成布匹，水火不容，冬暖夏凉，千金难买的布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裁成了髮带？？ 从此之后，燕霜全身上下最贵的除了那把苗刀，就是头顶上的那根髮带了。 燕霜极其珍惜，那可都是钱啊，不用个三年五年稍微回本一点，她都要唾弃自己浪费钱了。 结果上山走的路较为险峻，毒物丛生，好不容易脱离了险境，燕霜发现——髮带又断了。 她不知为何想到燕安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自己就有些心虚，还有霍珍珍时不时在一旁唠叨的话，跟刘一样都快有的一拼了，就想了个办法换了个柔软一点的树枝绑起来，企图不让他们发现。 结果燕安见了似乎没什么反应，而是弯下身子从包裹里在找什么，燕霜忍不住暗搓搓地走过去看了一眼。 燕霜：…… 她还以为天丝缠云只是被裁了一小部分来给她当髮带—— 那满满的一堆难道都是吗？！ 真他妈大手笔啊喂！ 第39章 美貌是武器，柔弱是伪装…… 如果不是燕霜当时去打听了药王谷的进山路, 还弄到了地图，恐怕他们一行人很快就会被各种各样的毒物和陷阱困住了。 尽管都进行了提前的准备，但是他们还是遇到了不少的困难。 不过燕霜没想到的是, 那群北戎人竟然是有备而来的，在一些燕霜不太清楚的地方，刚好他们能找到其他出路, 两方人互补，到让这段路程有惊无险。 山林里的大树仿佛都能遮天蔽日，天气越来越炎热，但是因为树丛茂密, 反倒显得凉爽，山里昼夜温差也很大，晚上更是要点起篝火来取暖。 有的时候燕霜就在想自己在山里放火，就像是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燕霜带着两个普通人, 还有一个习武新手,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走在前面的。 因为后面的路越来越难走, 燕霜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拿到了人家进山小路的地图，难道药王谷的人都是这样走这么艰险的路进进出出的吗？ 那怪不得人家的名声大多都是隐世弟子, 轻易不出现在江湖之中，敢情是路不好走, 上下一趟都有可能随机驾鹤西去。 燕霜手腕一甩，暗器顿出, 就将一旁出现的花斑毒蛇给一击杀死。 她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昏暗的丛林, 内心逐渐警惕了起来。 她怎么感觉好像出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蛇越来越多了？ 见到十七停下了脚步，有些气喘吁吁的洛仙儿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无事。」燕霜道，「走了一个时辰了，休息片刻吧。」 原本打扮得跟仙女似的洛仙儿, 此时没有了在京城时的华贵模样，她在第一天进山就被树枝绊倒了之后，老老实实地换上了轻便敏捷的衣服，头髮也在霍珍珍的帮助下盘了起来。 每次看到这一幕，燕霜就觉得有些魔幻。 她怎么记得剧情里的洛仙儿好像就没有这个样子过，美美中毒，美美上山…… 不对！ 她想起来了，洛仙儿根本不是这样进山的！ 之前事务繁杂，忽然出现的刺客来势汹汹，燕霜都忘记了思考剧情这件事了。 原本洛仙儿会在客栈上遇到南宫凌风，然后被南宫凌风带回药王谷的啊！ 原文中虽然没有描写他们是怎么进山的，也就是洛仙儿眼睛一闭一睁的事情就到了南宫凌风老巢了，但是燕霜还记得，似乎是有一个类似于电梯机关的东西，只要找到了就能进去了。 所以说南宫凌风你到底是为什么没有出现啊！ 你不出现女主怎样美美进山，治疗身上的那啥毒啊！到底有没有一点男配的自我修养，关键时刻竟然玩忽职守！ 第72页 燕霜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一旁已经开始累了的洛仙儿，忽然觉得对方不是来治疗的，是来参加变形记的。 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小姐来这里吭哧吭哧的爬山，燕霜都发现洛仙儿以前那些矫情的小毛病都少了许多。 甚至于因为太累了，一开始还能跟阿察在那里培养一下感情，现在是一到休息的地方就一屁股坐下来，到了晚上天一黑倒头就睡，大动静都轻易闹不醒。 果然，燕霜感嘆，那些情情爱爱什么的，就是太闲了，就好比她自己，身边因为洛仙儿遇见了许多美男，最开始的时候还能欣赏一下，后来都麻木了，只想着赶紧工作结束。 想到这里，燕霜重操旧业，拿出了怀里的小本本，刷刷刷又记下了关于阿察的事情。 赶紧把这个看起来精明实则有些二傻子的男的给记上，将来让皇甫擎苍警惕一下，不要像原着一样因为没在意，就让这个北戎男人有了可乘之机。 最开始还没有接触剧情人物太多的时候，燕霜还以为自己能够吃瓜看戏，后来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苦逼打工人，跟着一个脑迴路不太行的保护对象，既然脑迴路怪怪的，还是不要接触太多那些一看就会触发新事件的男配为好。 燕霜最近发现了，原本一开始完全无法改变的剧情，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就比如没有出现的南宫凌风。 蝴蝶的翅膀扇动的风其实很小，在燕霜不知道的地方，南宫凌风之所以没有前往那家小小的客栈，是因为她之前不忍心而放过了一马的二十六——苏红裳。 苏红裳已经跟着南宫凌风来到了药王谷，她还记得那一天，亲眼目睹了馆主的真面目，只要想起来，心都能再次剧烈的跳动。 那一天邺城的天气其实并不太好，天灰濛濛的一片，春天正是播种的季节，也是需要雨水滋润的季节。 然而锦州好几个月都没有下雨了，农田干枯得跟最炎热的夏季一般干裂，情况愈演愈烈，朝廷中前段时间剿灭齐王余党事件闹得风城风雨，太子殿下眼里容不得沙子，又顺势揪出了许多贪官。 一时间地方大旱和京中人人自危的情形让整个邺城的氛围都有些紧张。 在这个紧要关头，太子竟然秘密出京了。 苏红裳其实都有些震惊，她是想不明白了，那个姓洛的姑娘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让一国太子放下如此重要的国事，这可也是关乎到太子之位的大事啊。 她也没想到馆主竟然也有了兴趣，他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兴味：「去药王谷？那我得会一会了。」 苏红裳其实知道，燕霜大人一定也在太子殿下身边，她是三番的最高首领，也是太子殿下的亲卫，一旦馆主想要给太子殿下添麻烦，对洛姑娘十分感兴趣，那么真正给麻烦到的，一定是燕霜大人。 一时间对燕霜大人的担心胜过了对馆主的爱慕。 苏红裳知道，燕霜大人的再造之恩，和对馆主大人的爱慕之心相比，她不想让大人以身犯险。 燕霜大人，是苏红裳见过的最好的人。 她如今虽然武功全失，但是作为经过了惨烈选拔的皇家影卫，就算是没了武功也仍然有着自己的一技之长。 她最擅长的，正是伪装和扮演，也是极其会使人放下戒心，处理好错综复杂的关系 她成为了潇湘馆头牌，都能让那些大人物舒舒服服的，丝毫没有不满的地方，还能从中保全自己，营造出高贵冷艷，以及那种我虽然身处污秽，但仍然纯洁无暇的形象。 这都能够说明她自己就算没了功夫，也一点都不弱。 苏红裳其实也一直都知道馆主大人有着秘密，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还有功夫不俗的丫鬟小厮，都无不说明着这位潇湘馆的幕后之人，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一开始她被派来潜伏潇湘馆，其实也有着这个原因。 那天晚上，她利用了自己的优势，潜入了馆主的房间，却没想到馆主竟然回来了！ 苏红裳虽然一开始有些惊慌，但是还是镇定了下来，她想了想，闪身躲进内室，她知道馆主也会武功，五官自然敏锐，但是她作为影卫，也会那些隐蔽之法，只要不离得太近，应当不会被发现。 显然一开始馆主并没有发现她。 「已经在去药王谷的路上了？」馆主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清润，如沐春风得好像是在说一些让人心情愉悦的话，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洛姑娘中的什么毒？」 「属下在洛姑娘买东西时把了脉，应当是暗夜阁的七日销魂散。」 馆主饶有兴趣地笑了：「七日销魂散？怕不是暗夜阁的杀手目标是那位太子殿下吧，仙儿姑娘跟太子殿下的关系，竟然这么接近。」 「谷主大人，需要属下拦截他们吗？」 「拦截什么？我去会会他们。」 苏红裳在听到馆主被称为谷主时，眼眸忍不住放大，她内心有些悚然，她也曾是混迹江湖的人，以馆主的身手和身上总是有着若有若无的药香推测——这个谷主，称的极有可能是药王谷！ 想到了之前燕霜大人曾经在言语之中透露出了对药王谷的警惕，苏红裳就在想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馆主幕后的真实身份。 木质的门传来了关上的咔嚓声，内室安静了许久，久到苏红裳觉得自己是不是安全了之后，眼前一暗，就听见馆主温润的声音：「小香红，在这里做什么呢？」 第73页 苏红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看见馆主俯下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俊逸脸庞离得极近，从眼神中却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苏红裳袖中的手紧握着，她拿出惯常低眉顺眼的样子，有些泫然欲泣：「红裳多日不见馆主，内心思念，便来馆主屋内一解相思之苦，却没想到遇见了馆主议事，不敢打扰，便暗自躲藏，还请馆主恕罪。」 「是吗？」馆主的声音意味不明，迷人的桃花眼也紧紧地看着苏红裳的每一个反应，「小香红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红裳仰起头，朝馆主笑了笑，那是个泪中带笑的柔美，也是她最无懈可击的角度，她声音柔软，姿态柔弱，语气有着小小的哀求，不令人厌烦，反而仿佛能让听得人感到怜惜。 「馆主大人，能不能，不去找那位洛姑娘了。」 馆主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庞，轻轻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苏红裳好似十分依恋地偏头蹭了蹭，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她的下巴被大手抬起，馆主似乎正在欣赏她此刻柔弱的姿态。 苏红裳听见馆主忽然说道：「好啊。」 下一秒，她被馆主的话语心中一怔。 「小香红，你这般谋算的模样，倒是顺眼了许多。」 苏红裳身子颤了颤，她忍不住去深究，馆主究竟说的是她好似因为吃醋而不让他去找洛仙儿而费尽心思的模样，还是说的是为了不让大人遇上麻烦的努力。 第40章 主角团一定是会被分散的…… 「啊——」尖锐的尖叫声, 惊起了不少林中之鸟，让它们展开翅膀向四处飞去。 燕霜一把捞过洛仙儿的腰，两个人一起躲避了巨蛇的攻击。 洛仙儿被燕霜护在怀里, 她怔怔地看着十七如玉般冷凝的侧脸，十七神情严肃，没有因为这段时间她的拖后腿有任何的不满, 也没有因此而放弃保护她。 洛仙儿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会说离开自己久就离开自己，当时殿下看着自己时，那双原本充满爱意和温情凤眼却只有了淡淡的平静，他的语气仍然温和, 仍然是为自己着想，但是作为一个对他心怀爱慕的女人，洛仙儿还是发现了语气深处的冷淡，不復从前。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了半天也生气起来。 你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了！ 阿察的出现弥补了洛仙儿的伤心, 但是十七后来的那番话, 却让洛仙儿头一次看见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其实并没有将太多的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在她看来, 这些人本来就是应当早就作古的古人罢了，和她没有关系, 为什么要过多关注呢？ 但是十七却告诉她，不是的, 这些人跟她都有关系, 都是为了保护她而死。 十七的语气没有任何怪罪，只是平淡又寻常，但是却让她像是被一记闷棍狠狠地敲了一下。 尤其是当十七的那一句话说出来时，洛仙儿毛骨悚然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洛姑娘, 当初您会为了九儿得罪大夫人，怎么到了今天，却不在乎那些保护着你的人的死活了呢？」 洛仙儿仔细回想过去，惊悚地发现自己好像的确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习惯了那种太子殿下带来的特权，习惯了高高在上一语定人生死，受人保护的特权。 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洛仙儿这几天一直都在思考，她愧疚，羞愤又难受，她以前可是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就连阿察来找自己讲话，洛仙儿都心不在焉。 好在十七说完这些话之后，也没有再说过什么，反倒是那个叫霍珍珍的姑娘顶着十七的冷脸都敢叽叽喳喳，燕安也不理自己，洛仙儿还发现他每次都默默准备的东西，其实全都是给十七的，一点也没有她的。 离开了太子殿下带给自己的光环，洛仙儿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 「姑娘可有受伤？」 洛仙儿一抬头就看见十七看着自己，见她摇了摇头，便将她放在一旁，对着一旁的人说道：「虎斑黑甲蛇，毒性极强，咬一口便能当场暴毙，不可妄动。燕安，将特制的雄黄粉拿出来给每个人，这种毒蛇多为集聚生活，有着一只必定其他地方还有，尽早离开这个地方。」 此时他们正位于山谷深处的一个深潭旁，土地湿润，杂草灌木丛生，各种奇形怪状的小虫子也不少，但是这些他们都不关心了，面前的这只盘在大树上的虎斑黑甲蛇，蛇身有碗口那么大，看起来七八米之长。 但是根据燕霜曾经在丛林里的经验，蛇是盘在树上不好目测，也许这条巨大的毒蛇有十几米之长。 看它张口时嘴中的尖牙，还有扑鼻的腥臭，燕霜就知道对方一定不是什么食草动物，也一定在这片森林里有着一席之地。 很多危机不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 就好比现在。 因为聚在一起的人多，以及不少北戎人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有的拿出火把点燃，有的试图用武器击杀，燕霜哪里顾得过来这么多人。 她的银月早就出鞘，当划在黑蛇身上时，才发现对方的皮鳞竟然十分坚硬。 燕霜翻了个身，单手撑地稍微离开了一点巨蛇，却发现对方勐然朝着洛仙儿和燕安所在的方向沖了过去，燕霜来不及丢任何暗器，只得迅速提气，提起银月就挡在了黑蛇之前。 第74页 「十七！」 「大人！」 「燕姐姐！」 三个惊唿声同时响起，一旁窜出来的燕安狠狠地用短剑插在了黑蛇的七寸之上——竟然插进去了！虎斑黑甲蛇的血盆大口，险险地避开了燕霜的胳膊。 燕霜额头的冷汗都有些下来了，她将一旁的燕安捞起带到一旁，问道：「没事吧？」 燕安身上和头髮上都有了些许溅出来的不明液体和血液，他匀了口气，摇了摇头。 阿察将腰间的短弯刀也拿了出来，割开一旁的灌丛，朝他们喊道：「往这边走！」 这群北戎人在一旁开了一个小道。 燕安审时度势，迅速将雄黄粉撒向她们周围，并且将一些较大的物品放在巨蛇之前阻挡它。 燕霜见洛仙儿和霍珍珍还可以走动，也没有害怕得六神无主四处乱跑，架起洛仙儿和霍珍珍就朝着阿察他们开的小道走去。 突如其来的另一条虎斑黑甲蛇出现，就听见吵闹和喧譁声，燕霜被那群北戎人狠狠一撞，洛仙儿下意识地想拉住十七，却见她将自己往一旁一甩，十七就往下掉去。 那下面竟然是个被高高杂草和灌丛覆盖的深坑！ 身旁仿佛一阵风吹过，洛仙儿就只能看见另一个黑髮少年的背影，跟着往下。 一切发生得突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太多，巨蛇的尾巴将其中一个北戎人捲住，在摇晃的树丛之中，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越来越多的冰冷竖瞳。 「不好！蛇变多了！」 不用你说大家都当然知道！霍珍珍心里着急道。 霍珍珍在燕姐姐和燕安都跳下去之后才开始感觉到害怕，她下意识地两三步就跟着一起下去，胳膊却被一股大力拉住。 「你不要命了？！」阿察有些愤怒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边。 霍珍珍就被阿察硬拉着往一旁走去，走得踉踉跄跄。 「老子之前救你，不是让你再去送死的。」 结果话音刚落，他两人顿时消失在了原地，只余留同样的大坑，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留下。 …… 燕霜在掉下去前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地面上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将架着的洛仙儿和霍珍珍往旁边一丢，整个人就自由下落了。 她运气想要借力踩住什么停止下落，却发现别看顶头的坑小，底下的却别有洞天，她完全就是在空中。 人自由落体到地面时，十米也不过是一秒左右，不过眨眼的瞬间燕霜就已经掉落几十米了，好在周围攀生的树木较多，她将银月卡在四周，终于堪堪停在了一半。 然后就听见了顶上的动静。 一抬头就看见正用着自己给的防身小刀卡在周围一点点下落的燕安。 燕霜看了都佩服，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敢这样卡着下来，就不怕地质不行或者刀断了，直接凉凉。 好在燕安在燕霜一段时间的教导之下，也没有放松练习，他现在的内力虽然比不上燕霜深厚，但是还是能够让自己好好的坚持下去，身体素质也比之前好太多了，如果是之前瘦骨嶙峋的模样，恐怕还没架一会就没力气了。 燕安显然也看到了停下来的燕霜，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了一些。 他们两对视了一眼，便默契地不打扰对方，先找到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再谈话。 燕霜武功比燕安好多了，她作为影卫，身上自然也有着一些小道具。 她从腰间处的小兜里拿出了一个圆饼状的物体，直接用力向燕安的方向甩去，勾住从中落下的细丝，便道：「你接着。」 燕霜的声音在坑内迴荡，燕安盯住丢来的物体，身直接抓住。在燕霜的帮助下，将绳子绑在了自己身上，就此，两个人连在了一起。 他们二人在壁上又往下走了一会，终于踩上了坚实的地面。 燕霜先落得地，见燕安也下来了，便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本身山谷因为森林就有些昏暗，此时的洞坑内更是阴森，以燕霜的听力，还能听见一些水滴滴落的声音。 「还好吗？」燕霜观察完四周之后，走到燕安身边问道。 燕安摇了摇头，他黑眸紧紧地看着燕霜：「大人，您没事吧？」 燕霜看他紧张地模样，说不敢动是假的，竟然还跟着自己落下来，真是不嫌命长，到有些好笑：「我没事，倒是你，这么高的地方下来一点事也没有，想来这段时间练功很努力了。」 燕安从背后解下包裹，燕霜才发现对方竟然跳下来都不忘记自己的这些，都有点佩服了。 就见燕安拿出了一条干净的帕巾递给了她：「大人衣物上有着那巨蛇的毒液，还是擦干净为好。」 见燕安盯着自己身上的血迹，燕霜安抚他：「都是那条虎斑蛇的，不是我的，你及时救了我，我哪里有什么事。」 燕霜先是低头看了眼给自己的帕巾，可别又是什么自己十辈子都买不起的东西，发现只是普通的棉布，才当作无事发生地接过来。 「这里的构造倒是奇特，若非掉下来，还不知道这山谷别有洞天。」燕霜摸了摸一旁的岩壁，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 这个洞，不像是自然产物。 她看了眼深处似乎还能往下走的地方，觉得明天一早可以去试试看，现在已经是下午四五点左右了，深山老林里，可不能干一些明眼一看就作死的事情。 第75页 「大人，其他人该怎么办？」 燕霜蹲下来清点一下燕安带的东西，闻言语气懒散道：「该怎么办？我哪能有什么办法，人都走散了，随缘吧。」 燕安忽然感觉，大人身上就好下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 而燕霜：这简直就是剧情上线吧，现在洛仙儿她是管不着了，估计等下次见面就是在药王谷了。 在丛林中跟着剩下群龙无首的北戎人跌跌撞撞了一圈，来到了一个雾气特别浓厚的地方，洛仙儿发现他们迷路了。 不过是那个叫凡提的人让自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眼前雾气忽然聚拢，路就变得不一样了。 洛仙儿正紧张地抓着手里凡提给的北戎弯刀时，就忽然听见一道十分熟悉的清润嗓音。 「洛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第41章 外国人的口音总是不太好…… 「不错, 进步挺大的。」 燕霜收回手，朝燕安鼓励道，「再过几年, 你会比一般江湖人都厉害了。」 此时原本看起来阴森可怕的洞坑内，燃起了温暖的篝火，而潮湿的地面也铺上了柔软的棉布, 篝火上还架着一只兔子和半只野鸡，油向下滴落髮出了滋滋的声响。 燕霜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有一种下班了将工作丢到一边的舒爽。 燕霜懒洋洋地倒在一旁，看着洞穴上方小小的——没有星空，全是遮天蔽日的大树。 燕安在一旁安静地坐着, 没有讲话。 一时间只能听见火焰燃烧的声音和些许不知名的虫鸣，还有滴水声在洞坑里迴荡。 燕霜思绪有些松散起来，她离开京城一月不到，遇上的事却比在京城一年的事都要多。 比起护送洛仙儿的任务, 燕霜宁愿深入敌营干一些偷鸡摸狗的活。 难得没有了负担, 但是燕霜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霍珍珍的安危, 不过只要霍珍珍一直跟着阿察或者洛仙儿，应当不会遇到生死方面的困难。 「大人, 我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燕霜回过神来, 侧过头看向他：「怎么说？」 燕安思考了一下：「我好像……去过类似的地方。」 燕霜坐起来，盘起了腿, 随意地转了转散发着阵阵香味的肉食, 若有所思道：「难不成这是进药王谷的？还是能出药王谷的？」 燕安神色有些迷茫，燕霜倒也不指望对方能一下子想起来。 燕安安静了一会，在黑暗又沉寂的氛围之中，忽然开口道：「大人知道, 我在药王谷是做什么的吗？」 燕霜的确有些好奇，她还没开口，就听见燕安道： 「我被用来当了药人。」 燕霜一愣。 「我曾是苗疆人，住在麻岭深处。」 燕安语气平静，俊秀的脸上被火光照耀，在阴影之间若隐若现。 「年幼时，就只有爷爷带我长大，后来在一次巫刑上，我被大巫人一言判定，是十世转生的不祥之人，被逐出苗疆。」 「从此之后，我便四处流浪，在药王谷山脚下，被一个男人带进了药王谷。」 燕安似乎轻笑了一声，「我幼时好骗，后来才知道，人心莫测的道理。」 燕霜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并没有对燕安的经歷表现出同情，也没有对他展现不忍，就像是一个很好的陪伴者，安静地听着。 「那个男人就如同我和大人在客栈时遇到的男人一样，相貌憨厚，语气温和，难以让人觉得是个恶人。」 「我每天都在吃各种各样的毒药，泡在不同的池子里。」燕安的黑眸逐渐更深了起来，他身子有些颤抖，似乎是回想到了当时的日子，「然后我逃走了。」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身体发生了变化。」 燕安看向燕霜：「——我已经不会再中毒了。」 燕霜：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百毒不侵吗！ 燕安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燕霜才发现，上面有着被尖牙咬伤的痕迹，皮肤周围的一圈，已经开始泛黑。 燕霜勐然坐起，她一把抓住燕安的右手：「什么时候被咬到的？！」 燕安仔细地看着大人此刻焦急的模样，轻声道：「刚才杀那条巨蛇的时候。」 燕霜眯起眼睛，她凑近了燕安，打量着他的神情，脑海里想到了什么，不怕毒物……燕霜忽然说道：「那我问你，当时我与那条虎斑黑甲蛇缠斗时，是你将洛仙儿引到了它身边的吗？」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燕霜注意到了面前的黑髮少年，那双黑色的眸子当中，出现了许久不见的兇狠与戾气。 他说道： 「我想要她死，大人，」 …… 霍珍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被人牢牢地护在怀里，对方却仿佛一点生息也没有，属于男人的气息笼罩在四周，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霍珍珍勐然撑着男人就站起来，给垫底的男人压得痛哼了几声。 惊惧半晌的霍珍珍才喘过气来，惊魂未定地发现，躺在地上的男人，是那个油嘴滑舌的北戎男人。 霍珍珍才想起来他们两个好像是从高处掉了下来，来不及看身处何方，霍珍珍赶紧上去看阿察有没有事。 「阿察？阿察？！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好一会对方都没有清醒的样子，霍珍珍都吓死了，她赶紧把手放在了对方的鼻尖上，弯下腰仔细的感受对方的唿吸，见对方还有气息，才松了口气。 第76页 霍珍珍打量了一下阿察的身体，却发现对方的腰处好像是被什么锋利的物品刺破了一样，有一个很大的伤口，不少鲜血都流淌在了满是枯叶腐土的地上，染成了深色。 霍珍珍一下子有些六神无主，她眼眶都红了，最终忍不住眼泪就往外冒，手足无措了半晌，想到了燕姐姐。 如果燕姐姐在这里会怎么做？ 霍珍珍才升腾起了几分勇气，燕姐姐一定会没事的！他们也一定会没事的！ 霍珍珍抹了抹泪，从一直背着的包裹中翻找着有没有能包扎的东西。 幸好这段时间她和燕安两个人一直在研究怎么给燕姐姐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好多东西都是他们两个带在身上的。 也不知道燕姐姐是做什么的，竟然对那些女子都会的东西一窍不通！衣裳破了就丢掉，或者干脆撕掉破的地方——燕姐姐还说只要她撕掉了，就没有人知道她那里是破的。 霍珍珍：……？ 霍珍珍听到了都无语。 她还注意到燕安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中透露出的恍然大悟。 霍珍珍：完全不对！！不要学啊！！ 也不知道燕姐姐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还要照顾那个看起来容貌清冷华美，实则什么都不懂的洛姑娘。 霍珍珍心疼啊，她自带自来熟属性，顶着燕姐姐的冷脸都敢在一旁叽叽喳喳——因为她知道燕姐姐面冷心善，其实也很愿意跟人讲话。 一开始她还挺怕燕安的，沉默冷酷得犹如燕姐姐的背后灵，但是后来看见燕安默默为燕姐姐做事，还曾经一脸正经地研究衣服要怎么缝了，还专门请教她之后，霍珍珍就敢和燕安说话了——发展到后来甚至还敢教训对方。 心里想着之前的事情，霍珍珍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从包裹中翻找到了一些纱布，这些都是燕姐姐用来裹着她那把长长的，样式奇特的长刀。 霍珍珍没好意思去问燕姐姐，就去问了燕安，为什么燕姐姐要把刀用纱布捆起来。 燕安当时在她的帮助下，正在和针线作斗争，黑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地盯着手里的丝线，已经比燕姐姐高了一个头的少年这个模样看起来，倒是有趣极了。 燕安头都没抬，对于霍珍珍，燕安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排斥情绪：「大人说银月锋利，杀气过重，若是显现刀身，怕是吓到常人，且刀柄样式不同于中原长刀，还是不要吸引人注意为好。」 「好厉害的样子。」霍珍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奇问道，「那你知道这种刀叫什么吗？看起来好漂亮啊。」 当时因为洛仙儿没有理会，有些无聊并且同样社交牛逼症阿察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在一旁兴致勃勃，腔调古怪地问道：「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样式的长刀，想摸一摸燕女侠也不给，燕小兄弟，你说说？」 燕安深吸一口气，算是烦死这些打扰他研究如何给大人缝制衣裳练习的人了，他狠狠地瞪了他们二人一眼，语气也狠狠：「这是苗刀。」 完全没有被吓到的两个人—— 霍珍珍：「哇，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燕姐姐好厉害！」 阿察：「苗刀？米刀？喵刀？什么奇怪的称唿？」 霍珍珍：「是苗刀啦！什么喵刀，你官话怎么这么奇怪？」 阿察：「奇怪吗？凡提说我进步好多了，老子觉得老子说得挺标准的。」 霍珍珍：「老子……？算了，标准？根本没有那回事！」 阿察：「没有就没有这么激动干什么？」他还用北戎话嘀咕了两句，「那你教我？」 燕安：「……」你们两个自顾自聊起来了就不要待在这里打扰他好吗？ * 当阿察恢復自己的意识的时候，还有些迷煳，只觉得身子有些冷，也有些疼。 他刚稍微动了动，就听见一旁突然有一个惊喜又清脆的女声。 「阿察，你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 阿察慢慢坐起来，大手揉了揉额角，试图缓解自己脑袋的晕眩和沉重，他懒散地抬眼看了眼小跑过来的霍珍珍，声音有些沙哑：「这里是哪？」 「我们掉到一个洞坑里了，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霍珍珍小声说道，随后问男人，「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老子哪哪都不舒服！」阿察顺着身子的疼痛往下看，就发现腰间被纱布包扎了一番，只是包扎的人不熟练，显得有些凌乱。 他抬手就给自己点穴止血，俊美的面容有些苍白，看了眼一旁升起的火堆，倒是一笑：「你还会生火？」 霍珍珍见他没事人的模样，也松了口气：「燕姐姐教我的。」她认真朝男人道，「阿察，谢谢你救了我，这是第二次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霍珍珍以为这个总是油嘴滑舌的男人会用着蹩脚的官话又说些什么，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却听见男人漫不经心道：「那就好好珍惜自己的姓名，帮不上忙就别老想着往前凑了。」 是性命！ 霍珍珍一时间有些愣神，沉默了半天脑海里只蹦出来这句话。 「小姑娘，」阿察碧绿的眼睛在昏暗的视线下，像一颗蒙上尘埃却闪着亮光的翠绿宝石，他看着霍珍珍，「帮我找块木板来，老子的胳膊动不了了。」 第42章 落难的时候必定会受伤…… 第77页 霍珍珍艰难地从角落里找来了几块木板, 但是因为上面有许多腐烂的痕迹，还有不知名的虫子，霍珍珍觉得还是不要用得好。 但是阿察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他大手就将霍珍珍艰难搬过来的木板拿起了一个，用鼻子闻了闻，就朝着霍珍珍道：「你那个百宝库里有酒吗？倒上去。」 「什么百宝库。」霍珍珍小声嘟囔道, 但还是在自己的小包裹里找了找，摇了摇头，「没有。」 「这么小声说什么呢。」阿察还有心情调笑，「老子会武, 你说什么我都听得见。」 霍珍珍看着他用布擦了擦有些脏的木板，就顺着胳膊绑了上去，忍不住说道：「老子根本不是什么尊称，那个是粗俗的话。」 阿察一愣, 他碧绿的眼眸中难得闪过一丝慌张, 他动作顿了顿, 装作没听见。 「你不要装作没听见。」霍珍珍有些无语，又见阿察准备再说什么, 又说道，「也不要假装没听懂。」 阿察满是肌肉健壮的胳膊上捆好了木板, 他动了动，觉得可以了, 闻言道：「行行行, 我听见了。」语气像是在敷衍小孩子。 霍珍珍没理他，往火堆里丢了块木块，安静了一会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阿察正给自己检查身子，摸了摸腰间的伤, 暗自皱了皱眉，面色却仍然带着漫不经心地笑：「怎么？害怕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霍珍珍将自己抱成一团，坐在一旁，闻言她摇了摇头，还有心情道：「你还会孤男寡女这个成语。」 「我可是很厉害的。」阿察站起来，走到了火堆旁，却仍然保持着和霍珍珍的距离。 霍珍珍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应该说她自从遭受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之后，都会无意识地去注意这些男人的细节。 正是因为见到了阿察许多的举动，霍珍珍才并不害怕阿察会对自己做什么，再加上她身上还有着燕姐姐给自己防身的毒物，霍珍珍还是有些底气的。 阿察咳嗽了几声，声音却没有任何的沮丧，仍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语调：「明日一早，我们朝药王谷走，我的下属知道目的地，也会来药王谷会和的。」 霍珍珍担忧道：「那你的伤……」 阿察摆摆手：「这点小伤不碍事。」 空旷的洞坑又安静了一会，只听见火堆的燃烧声，一阵肚子的咕噜声打破了寂静。 阿察嗤笑了一声：「肚子饿了？」 霍珍珍有些尴尬：「我这有干粮，来一点吗？」 阿察身子稍微动了动，牵扯到伤口，却仍然面不改色，只是稍微咳嗽了几声。 霍珍珍将包裹里的干粮拿出来递给他，见他面色有着不同寻常的苍白，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没有事吧！」 阿察想要抬手结果，却勐地胸口一窒，直接用手撑在地上防止自己倒下，大口唿吸了几下，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缓和过来。 霍珍珍早就吓得跑了过来，有些无措地在一旁想要拍拍他让他顺口气，却又怕拍到他哪里不知名的伤口。 阿察回过神来看见的就是霍珍珍这幅六神无主的模样，感觉到有些好笑，他额头冷汗津津，却也勾了勾唇。 男人自从进了山，身上就换上了轻便却又不失华丽的北戎服装，身上不少宝石般的配饰，走起路来都会叮铃桄榔地作响，棕红色的长髮也被特地编成了有些奇特但是精緻的长辫，夹杂着金丝，勾勒到额间，额间凹槽处镶嵌的红宝石在这混乱之中也没有任何的损坏，在昏暗中甚至还散发着宝石独有的光芒。 他猿臂蜂腰，看起来力量十足，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大漠野豹，霍珍珍如此讨厌男人看了都觉得对方身材好得不像话，加上特有的深邃俊美的脸庞，此时面色苍白，有一种难言的脆弱俊美。 阿察如此骚包的打扮，原本是为了在洛仙儿面前展现自己，像一只四处开屏的公孔雀，然而此刻，却连霍珍珍都没时间去欣赏。 霍珍珍就听见阿察道：「你那个燕姐姐，你知道多少？」 霍珍珍顿时警惕：「你想问什么？」 阿察瞥了她一眼，见霍珍珍忽然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随意问了一个问题就转移了注意力，倒是很单纯。 「你那个燕姐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行商商人。」 霍珍珍声音有些闷闷的：「这我当然知道。」她抬起头来，看向阿察，「燕安说他们是买卖情报的，不是一般的货物。」 阿察听了，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牵引到了伤口，又咳嗽了几声：「那我告诉你，」阿察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很不怀好意，「你那位厉害的燕姐姐，是皇甫家里的影卫。」 霍珍珍听了蓦地睁大了双眼，她震惊地看着阿察：「你怎么知道的？！」 阿察大手暗自抚上了自己的脉搏，压下舌尖下涌上来的血腥，道：「之前那个她保护的男人，可是你们皇甫王朝的太子，这你都不知道吗？」 大大咧咧地就在走廊里自称「孤」来「孤」去的，仙儿姑娘又喊过「殿下」，自然是很不难猜到对方的身份。 一开始因为是太子的女人就很感兴趣的阿察，在第一次见到洛仙儿之后，就被对方清冷柔美的气质和容貌一见钟情了。 但是不知为何，随着离药王谷越来越近，这份一见钟情的心情，也逐渐消失了不少。 第78页 突如其来的意外也让他不再关注这一件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出去，找到进入药王谷的路。 现在他身上旧毒復发，又身受重伤，夜晚山谷之中毒物盘生，勐兽繁多，如今就只有他和霍珍珍待在一起，身上有没有过多防身的药物和器具，如果自己再露出颓势，恐怕这个小姑娘又会吓得够呛。 阿察心里懒洋洋地想，他可真是会替人着想，要是凡提见了，恐怕下巴都得惊掉了吧。 霍珍珍在原地震惊了半天，干粮都忘了在手里了，差点掉在了地上，她喃喃道：「怪不得燕姐姐这么厉害……」 霍珍珍等了半天都没有见到阿察那边有了动静，她重新看向他，却发现男人已经倒在了原地上，那双碧绿得犹如青翠欲滴的翡翠一般的眼睛，已经紧紧闭上了。 「阿察！」 …… 「燕安，我觉得你还是重新考虑一下……」 「不可以，大人。」燕安难得露出了几分强硬，他将包裹里唯一一条柔软的绸缎，给燕霜盖上，更是抿着嘴，神情严肃地将最后干净的水源送到了大人的唇边。 燕霜此时面色苍白，原本秀丽的面容也有了几分憔悴，燕安不过是稍微碰到了她的肌肤，就被滚烫的温度一烫，下一秒，又被肌肤变换的凉意给冻到。 燕霜此时很不好过，她身上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冻得要死，一会热得吓人，仿佛像一个可以发冷发热的电器。 一般人这种情况恐怕早就凉凉了，但是燕霜愣是靠着自己的内力在抵抗着。 燕霜还有闲心在想，如果这是在现代，恐怕早就会因为这么不科学的病拉去研究院去抽血研究当作特殊医疗案例了吧，可是在这个有着不科学武功的小说世界里，这样的病大概也只是自己见的世面还不够。 要是刘一样跟着来了，自己应该不会这么狼狈，她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没有过多的行动能力了。 当时她正和燕安聊着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见天色已晚，整个洞孔里也更加昏暗，就只有火堆散发的温暖光源。 「为什么想要她死？」燕霜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燕安这样的回答，洛仙儿应该也没有和他什么仇吧，要想洛仙儿死应该也是她来吧。 燕安沉默了一瞬，却坚定地说了出来：「她总是让大人身置险境，没有了她……大人也不用如此精疲力竭。」 燕安黑眸沉沉：「她总是害大人，我想要她死。」 燕霜张了张口，正想说点什么，忽然按住了燕安的手，声音轻而严肃：「先别说话。」 燕安顿时噤声。 燕霜听力极佳，很快听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就好像是有这是什么密密麻麻的细碎的声音正往他们的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 燕安没有燕霜这么好功夫，听力自然没有这么厉害，但是当他听到了燕霜的描述，神色骤然一变，脸色极差，像是想起了什么噩梦。 「不好，大人，那是药王谷里眷养的毒物！对虎斑黑甲蛇的气息十分敏感，我们刚才和蛇战斗过，身上也一定留有了痕迹。」 后来发生的事情，岂止一个字能形容，燕霜就觉得两个字，混乱。 他们只得进入洞穴深处，不知过了多久，找到了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 那时候的燕霜，已经被那些叫做噬虫的毒物喷涂出来的毒液染上的剧毒，燕安给她喝了他的鲜血，刺骨的疼痛才平息下来，但是从那时开始，燕霜就开始一会发冷一会发热了。 燕霜还有闲心在想：幸好这个行走的解毒剂就在自己身边，不然恐怕今天真的就折在这里了。 她视线有些模煳，果然啊，跟着女主的影卫，十有八九都是炮灰。 第43章 受伤的时候会想起不好的回…… 燕霜再次清醒过来时, 闻到了身旁的阵阵药香，但是睁开眼，却仍然是换过的那个满是碎石的安全地带。 她缓慢地坐起身子, 仍然感受到了身上的疼痛，还有一会冷一会热的煎熬。 她的冷，是当初在天山上落下的病根, 而这个热，燕霜觉得跟噬虫不无关系。 她注意到了燕安蹲在一旁看着火烧的背影。 「你哪来的药？」 燕安顿时回头，原本平静的脸上多了惊喜：「大人，您醒了！」 他两三步走过来, 摸了摸燕霜的额头，却又皱起眉来：「大人，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燕霜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但是只是摇了摇头：「没事, 我撑得住。」 「是走之前, 刘一样大人给我的。」燕安回答了燕霜刚才的问题。 燕霜听了一愣, 随即心里感觉如暖流淌过，「你都带在身上？」 燕安点了点头, 将火堆上简易的石碗，垫着棉布拿了过来：「大人先试试看, 我尝过了，无毒。」 燕霜接过来, 觉得胳膊还是有些酸软, 但是比一开始好太多了，她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是琥珀色的双眸却有着暖意：「你倒是还会医术。」 燕安抿了抿嘴，有些自嘲道：「做了好几年的药人, 总该会一些。」 喝完药的燕霜，又开始感觉有些迷煳，她好久都没有这种无力的感觉了。 这种无法控制自己身子，无法做点什么，无法应对危机的模样，让燕霜感到有些难受。 第79页 她强打精神，偏了偏头看向外面：「外面是下雨了吗？」 不少水从这个小小洞穴的洞口流了进来。 燕安小心翼翼地给大人盖好被子，神色自责不安，但是却有着坚韧，他道：「山里下大雨了。」 燕霜最讨厌雨天，因为每当到雨天，尤其是倾盆大雨，总能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燕霜很擅长给自己转移注意力，她知道自己不能一味地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她都还没有把燕安和霍珍珍给人安全的带出去，自己怎么就能就此倒下呢？ 她转移话题，像是普通的拉家常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字叫霜吗？」 燕安正仔细的观察大人的情况，见她强打精神再和自己聊天，也明白对方不想让他太过于担心，于是顺着大人的话题道：「为什么？大人。」 燕霜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嘴角微微勾起。 「因为我是在霜降那天出生的，没什么含义，我妈、我娘比较懒，就说不然就叫霜好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名字算是很敷衍了，但是我哥名字更敷衍，那是因为我娘要生我哥的时候，医……馆很近，就打算走着过去，结果在路上，我哥就迫不及待跑出来了，所以我哥叫……」 燕安发现大人怔愣住了，她琥珀色的双眸慢慢地升腾起了几分惊慌，还有着一种他难以形容的，令人感到十分涩然的情绪。 半晌，他看见大人竟然有些感到荒谬地笑了一声。 「真是搞笑，我竟然忘记了，我还有一个哥哥。」 燕安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捏紧了，他感到酸涩又难受，恨不得做点什么不再让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表情。 「我竟然忘记了我还有一个哥哥。」大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燕安的错觉，他看到大人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大人看着他：「你觉得我是不是疯了，这样的大事，我都能忘记。」 「不！」燕安不顾自己的身份，不顾礼义廉耻，他紧紧抓着大人的手，大人的手很冰凉，仿佛是一块冻人的寒冰，在散发着冷气，「大人，您是中毒了，您生病了，不是您的错。」 燕霜却清晰的知道自己不是生病了，也不是中毒了，如果不是刚才自己无意中说到过去在现代的事情，恐怕她一辈子都得不到世界意识最终漏下来的，自己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 不是她忘了，是她关于自己哥哥的记忆，被世界意识锁住了。 燕霜觉得，与其说是被世界意识锁住了，不如说是被剧情给控制住了。 她一直都知道洛仙儿身上有着强大的女主光环，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为她而生的，是为了她的故事而被创造的。 那么看来，燕行——原本应该是洛仙儿的那位柔情影卫的男配，但是在阴差阳错之中，变成了她。 燕霜想到了燕行那张英俊又冷漠的脸，还有那双看向自己时温和的眼睛。 燕霜在这个世界这么久，也就是在季月死的那一天哭过，就再也没有想要哭的欲望了。 可是这一次，她内心涌起了酸涩又强烈的情绪，那种情绪仿佛像铺天盖地的大海一般，扑打在她的心上。 燕霜开口了，以自己都不知道的极其冷静的语气。 「我是影卫，皇甫皇室的影卫。」 燕安在之前的客栈时，那个叫阿察的北戎男人就跟他提过了，因此当大人说出来了，他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就算是他不知道，他也不会觉得惊讶，因为无论大人是什么身份，对于燕安来说来说，自己只要追随她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噬虫毒的作用，燕霜难得露出了些许失态的情绪，她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在疼痛中思绪也在发散。 雨声逐渐传入洞穴内，燕霜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但是还是无法控制的想起了那件——让他们三个人变成如今模样的那件事。 影卫选拔，对每一个皇家影卫来说，都是一件十分残酷又可怕的事情，就算是经受过严苛训练的他们，都仍然很不自觉地对影卫选拔产生恐惧。 它和暗夜阁的杀手筛选有些像，都是同一批人，在相互的厮杀当中才能活下来。 那是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夏天。 燕霜以前很喜欢夏天，有蝉鸣，有湛蓝的天，还有夜晚热闹的集市。 夏天多暴雨，一早起来的燕霜完成了日常的训练，看着天空中灰沉沉的天气就对着身旁的季月道：「小月，看来今天有一场大雨。」 季月是一个长相十分温柔的女孩，她眼里总是含着笑意，嘴角翘起看着燕霜和刘一样在一旁打闹，而她会默默的在他们身后，帮他们做好一些事情。 季月也是影卫，但她不是需要前往谁家蹲守，亦或者是去伪装，出任务的影卫，她在影卫中是做后勤工作的。 季月善医，她经常满目心疼地给受伤的燕霜包扎，也给刘一样和燕行治疗。 「小霜，你也太拼了吧。」季月当时看着她，手里的动作看起来兇狠，但是却很温柔，「要是丢了性命，你可就再也拼不下去了。」 燕霜疼得龇牙咧嘴，当时的她还没有之后那样用冷情冷心来伪装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影卫，她对着自己熟悉信任的人时，总是很活泼。 「我倒是想不拼啊，但是我要是不拼，下次考核说不定人就凉了。」 第80页 「不要说这种话。」季月呸呸呸了三声，她将纱布给燕霜包扎上，「你今天又跑出去了？」 燕霜按了按伤口，觉得好多了：「是啊，成天呆在北苑，我感觉我要变态了。」 「变态是什么意思？」季月对于燕霜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和刘一样的反应并不相同，她会很认真的询问燕霜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燕霜抓了抓脑袋，还是解释了一番：「就是变得心理有问题。」 季月闻言也点了点头：「那是得多出去看看。」 燕霜笑了，她要是把这个话说给燕行听，对方一定会对自己进行一番严肃教育，并且会企图看着自己，不再让她跑出去。 「行哥和易阳今天去执行任务了，小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偷偷出去啊？」 季月摇了摇头，她笑着看向燕霜，手里在收拾那些瓶瓶罐罐的药物。 「今天刘管教让我去给他看看上次的伤，我就不去了，你小心一点，不要被抓到了。」 「刘管教？」燕霜的眉头皱起，想到了那个满脸皱纹眼神令人不舒服的男人，他看着他们这些影卫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物件，一个可以随意买卖丢弃亦或者是杀死的东西，尤其是打量着女生的眼神，让燕霜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找你？你都还没有能够独自出任务的能力，怎么就找你去看他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伤？」 燕霜有些不安地抓住季月的手：「小月，不然你还是别去了。」 季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学着燕霜的话：「我要是不去，恐怕我也要凉了。」 「不然我跟你一起去。」 季月眼神更加柔和了一些，她拍了拍燕霜的手，在他们四个人中，季月总是像一个大姐姐一样，不过她的确是和燕行一样的年纪。 「我会没事的，你就放心吧。」 后来的燕霜一直在想，究竟她那天偷偷跟随着季月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如果她没有跟着去，季月是不是就不会死。 但是燕霜知道，无论那天她有没有去，以季月宁折不弯的心性，她也会最终选择死亡。 因为他们这四个人，没有一个是合格的影卫。 第44章 电闪雷鸣的日子会有不好的…… 那天晚上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大得好像是在预示着什么，闪电夹杂着雷鸣声，掩盖了黑夜的一切喧闹。 属于上任影卫所当班的值所金銮殿里, 也因为风雨而紧闭着，来往的太监宫女也变得极少偌大的皇城仿佛就只能听见电闪雷鸣的雨声。 燕霜不知为何心中不安，她那时还没有那把属于自己的锋利银月, 只有影卫人手一把的练习长刀。 她悄悄地跟在季月身后，不敢离得太近，注意力也放在周围，她知道以自己此时的武功, 和那些正式上岗经歷了无数厮杀的影卫还是有巨大的差距的，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趁着这片雨夜，尝试着混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是站在她这一边, 还是刘管教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需要避人耳目的, 分布在金銮殿内的影卫并不是很多。 燕霜早在接受自己成了皇家影卫的事实之后, 就十分感兴趣且认真的学习了他们的隐匿之术，当时看了就觉得这一定是个保命技能, 在武力值还没有上去的时候，就应该把保命技能先点亮一下。 因此当她凝神闭气, 小心翼翼地潜入金銮殿最深处的内室时，听到了的声音让她一瞬间浑身僵硬, 气血上涌。 「管教, 您、您别过来，您想做什么？！」 「季月，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也许是因为季月的不配合, 刘管教声音里带上了怒火，「来人，给我按住她！衣服也给我扒了！」 燕霜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她下一秒就想提着刀冲进去，但是最后的一丝理智制止了她。 她不能、她不能！ 燕行这个时候也不在！她该怎么办？！ 燕霜来到这个世界十五载，头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和愤怒，她强迫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季月在激烈的尖叫和反抗，在这雷轰声和大雨声中显得那么渺小。 鲁莽莽撞地冲进去的后果就只有她也会深陷于此，现在她必须想办法，把季月给救出来！ 雨声吵得她心烦，燕霜紧握的拳头青筋已起，下一秒，她想到了什么，先是把周围放在百宝架上的花瓶打碎，以此来吸引里面人的注意，随即消失在了原地。 也许是愤怒让她的武艺发挥到了自己水平的机制，一路奔波过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燕霜？你怎么来了？」 皇甫擎苍讶异地抬起头，看见的是自己书房窗户外进来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女，他一开始还没见到她的表情，还开玩笑道：「你这个总是从窗户进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当少女没有一如往常地说让他习惯的话，皇甫擎苍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尤其是当少女那张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神情，让他也有些慌乱起来。 「燕霜？出了什么事吗？」 皇甫擎苍两三步走到燕霜面前，二十岁的青年已经没有了燕霜一开始见到的落魄和孤僻，他将自己的野心埋藏在心底，在皇上面前露脸了之后，逐渐走到了人前，成了今天人人称赞的成王。 他冷静克制，同时也善于筹谋，但是对着自己的朋友，尤其是见过他最狼狈时候的燕霜，皇甫擎苍也会感到担忧，毕竟就算是想要那个位置，他也不会成为如父皇一样冷情冷心的男人。 第81页 那个总是喜爱开玩笑，到处跑的燕霜，仿佛什么事都不算困难的燕霜，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面色焦急又深藏着恐惧。 「皇甫，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帮你，你冷静一些，不要慌张。」皇甫擎苍没有嫌弃她湿漉漉地手弄湿了他的衣裳，也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亦或者是冒犯的举动，他没有动，只是微微弯下腰，轻声安慰着她，「你需要我怎么做？」 燕霜帮了自己那么多，也该是有他报答的时候了。 等到成王府的书房重新安静下来，余留紧闭的窗户和地毯上一块深色的水渍时，皇甫擎苍神情沉了下来，他朝外室喊道：「孙有才。」 那会还略显苗条的孙有才弓着腰就小跑着进来了。 「王爷有何吩咐？奴才这就去办。」 皇甫擎苍默了片刻：「安排一下，本王即刻进宫。」 成王府离皇宫极近，也展现出了皇帝对成王的喜爱之情，虽然这份喜爱究竟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恐怕也就只有他和燕霜知道了。 燕霜是他的朋友，可并不意味着，皇甫擎苍就不会利用她。 这一次帮助了她，以她的心性和天赋，以及他们之间的友情，将来燕霜，也一定能为他所用。 他一定要得到那个位置，皇甫擎神色晦暗不明，马车窗口紧闭，但是还是有雨水悄悄跑了进来，但是他并不在意。 他那位好哥哥齐王，应当是下个月，就要被封往西南了。 等到燕霜重新回到金銮殿，还没靠近刘管教所在的房间，就被人持刀拦住。 「不可往前，再走即刻斩杀！」 燕霜手里紧握着刀，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此时带着怒到极致的冷静，她看着这些穿着正式影卫才有的暗麟纹制服的影卫们，半晌冷笑了一声。 「老娘的朋友都要没了，还怕你们？」她将锋利的刀出鞘，随手就将刀鞘扔在地上，这是她第一次心里产生主动杀人的想法，也是头一次，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杀气，她眼神如同刀锋一样锐利，「我和你们不一样。」燕霜轻声道，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下一秒一跃而起，「我还有良知——！」 一道刺眼的闪电在空中划过，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屋顶给击穿，伴随着巨大的雷声，就好像是在为今夜的沉默而嚎叫。 地面上总是有些阴森得不符合金銮殿这个名称的宫殿里，正在展开一场血腥的厮杀。 青石板的地面上已经有了不少血迹，甚至还有了倒下的人。 原本四五个身材高大的黑衣影卫，已经倒下了两个了。 其中不少影卫心中悚然，不过还是在北苑受训，还不一定能活着进入金銮殿的预备影卫，竟然能有了与他们一战的能力，甚至还反杀了他们两个人！ 少女看起来很狼狈，她墨色的长髮虽然绑起，但是髮带早已断裂，长发有一半像是被镰刀割过的杂草一般，平整得让人一看就明白割向她的刀锋一定很锋利。 她身上有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混杂着雨水浸透了衣裳，紧紧地贴着她的身子，然而没有人会产生任何旖旎的想法，无论是因为少女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是眼眸中那股永不服输的劲儿，仿佛她会拿着手中看起来劣质不过的长刀，战到最后一刻。 这样的模样，这样的眼神，就很不影卫。 刘管教抬起季月的下巴，钳制住她的下颚让她看向厮杀中的燕霜。 「没想到啊，影卫里竟然还出了这么个人物，她是来救你的？」 季月身上满是鞭痕，面色苍白，原本温柔爱笑的眉眼也只剩下愤恨和冷意，她手被粗糙的麻绳紧紧绑着，紧到稍微一动都能勒出血痕。 季月没有讲话，因为她知道，无论此刻她说什么，刘管教就一定还会做出点什么，做出些让小霜丢失性命的事。 现在刘管教的轻蔑之心，才有可能让小霜在这个修罗场中活下来的可能。 刘管教也不在意季月的回答，他以为季月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他之所以对着这些影卫们下手，就是因为他们已经被洗脑得只会听话，无论他做什么，就算有人反抗，下场也不过是被他的人清理掉罢了。 刘巴喜欢刺激，他追求刺激，他已经一辈子不能习武了，就喜欢看着这些武力高强的人受伤满身血痕的模样，这样能够刺激他的欲望。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现在在以一敌三的那种影卫。 她的那种眼神，那种强烈的光，还有那种态度，刘管教在北苑的时候就知道，燕霜这个人，是最不好控制的。 今天看来，这个人是不能留了。 刘管教漫不经心地想，手里却将锋利的短刀狠狠地捅了下去，季月发出了痛到极致的闷哼。 「喊出来，让你那个朋友听听。」刘管教的声音像是一条阴毒的蛇，带着不怀好意。 季月抬起眸，轻蔑地笑了笑，朝刘管教呸了一声。 得到的是刘巴加倍的惩罚。 「咣当」一声，燕霜的手脱刀，她手里的刀被打到一旁，深深地插在了木质的柱子上。 她往后疾退了几步，用手捂住了胳膊上被划破动脉而勐烈喷血的伤口，刚快速地点穴，剩下的两个人就已经攻身而上。 燕霜的脑海里已经没有再多余地进行思考，她只是机械性地躲避，下意识地攻击，但是流血过多导致的疲惫都无法掩盖她那种永不妥协永不服输的精神。 第82页 她一定要把季月救出来。 当时的燕霜就只剩下这个想法。 季月是她在这个苦逼的世界上，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走进她内心的人。 季月总是在北苑研究她的药物，等待着训练结束后的他们来她那里治疗。 季月也是在她某一天随口说道过生日想要吃蛋糕时，特地根据她的描述做出来了口感十分像蛋糕的糕点的朋友，也是季月，从来都没有忘记他们每一个人的爱好和兴趣。 每一个节日，都是他们四个人一起过的。 在这个傻逼的世界，傻逼的古代，傻逼的北苑，她不可以失去季月。 燕霜冷笑了一声，藏在腿侧的短刀瞬间而出，划破了其中一个影卫的咽喉，几个跳跃躲过了另一个的攻击。 「杀手美女都会在大腿绑枪的傻逼，当然，用刀代替也可以。」 第45章 今天能解决的事就不要放到…… 当姗姗来迟的皇甫擎苍, 在说服皇帝拿到了影卫调令赶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此时已经进入深夜，大雨滂沱下的金銮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大殿的门大开着，风和雨浇透了大殿内的青石板，似乎混合着更深颜色的液体。 在进入大殿之前, 皇甫擎苍没有让人再跟着，而是带着孙有才进入内室。 内室里看起来如此惨烈的场景让皇甫擎苍都一时间迈不开步伐。 「王爷，你看这是……」孙有才如同一个护卫一样对着周围十分警惕，看到面前的场景, 露出了惊惧和警惕的神情。 地上已经静静地躺了几具尸体，从穿着打扮来看，很明显就是金銮殿的影卫制服，同时鲜血横流, 每具尸体上都有着一刀毙命的致命伤。 还有一条宽而长的血痕, 仿佛是爬过去一般, 绵延向殿内的最深处。 皇甫擎苍皱起眉来，想都没想, 直接撩开袍子大步随着血痕向昏暗的内室走去。 强烈的风将室内的帷帐都吹得哗哗作响，伴随着雨水扑打进来。 孙有才在一旁也只能跟着一楼小跑随着王爷进入, 觉得金銮殿怎么今天看起来阴森森的。 「你们在做什么！」 王爷顺着大开的门，朝着带着微光的内室喝到。 孙有才在一旁, 只敢偷偷的斜眼望去, 生怕又看到大殿前满地的尸体。 只见几个影卫团团围着其中的少女，而少女此时已经伤痕累累，仿佛下一秒身上的血就能流尽，面色苍白如纸, 却仍然提着手里已经有些钝的刀，护着身后不知是死是活的另一名少女。 而不远处背着手，满脸阴沉的男人，正看着这一幕。 看到人来，刘巴的第一反应是让人将闯进来的人给杀了，但是看到那身青灰色的亲王常服，以及最近十分炙手可热的成王殿下，他当即反应过来，变脸似的带着笑，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 「不知王爷驾到，竟然让王爷进来了这么脏污的地方，臣下管教下属，脏了王爷的眼睛，还请王爷恕罪，还请让臣下带王爷到一个干净的地方。」 「管教属下？」 原本总是带着霁月清风的笑容的成王殿下，此时面色微沉，他轻嗤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管教属下，弄得满金銮殿都是血腥？」 刘巴当即跪了下来，其余一干影卫也早就在成王到来的时候跪在了原地。 「影卫燕霜意图谋反，臣下不过是採取措施……」 「意图谋反？这么大个事，怎么不见刘管教送机密之信给父皇呢？」 燕霜早在皇甫擎苍进来的一瞬间，就回头去查看季月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那边。 「季月？季月？！小月！你能听见我讲话吗？」 燕霜脸上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惶恐，那种强烈的不安席捲全身，仿佛是浓郁的黑雾，将她的内心笼罩着密不透风。 燕霜的右手已经断了，垂在身侧，身上更是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疤，甚至于脖颈处都有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若非这个世界不科学的点穴功夫，恐怕她早就比季月倒得更快。 燕霜的左手上浸满了鲜血，她不断轻抚着的季月的脸庞，也让季月的脸上多了黏腻的血痕，这样让双眸紧闭的季月显得更加脆弱。 燕霜身子不自觉的有些颤抖起来，她着手颤巍巍的放在了季月的鼻前，过了一会，像是疯了一般弯下身子去听她的心跳。 千万不要停的，千万不要停的啊！ 「燕霜？燕霜？」 似乎有人在唿唤她，燕霜才从那种魔怔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怔怔地看了一皇甫擎苍一眼，随即勐然用还能活动的左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你救她！」 燕霜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她的眼眸因为激动和泪意而憋得通红：「求求你救救她！！」 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和自己开玩笑的季月，现在就静静地躺在了满是血痕和雨水的青石板上，燕霜怎么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燕霜……她……受的是致命伤……」 燕霜很清楚季月受的是什么伤，真正让她死亡的，除了大腿动脉上的伤口，以及某些地方的伤口外，是从背嵴往下深深刺去的致命心脏的伤口。 但是她就是妄想有奇蹟发生。 刘巴就见到这名叫燕霜的影卫，眼神中带着强烈杀气和恨意看向了自己。 第83页 刘巴觉得晦气极了，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影卫，背后竟然还有成王。 哼，影卫与王爷竟然有私觉，这件事情给陛下报上去，也能让成王喝一壶了。 将来皇位谁高坐，还不一定是他成王。 季月的面色苍白得好像纸片，仿佛轻轻一抚就能破碎。 燕霜觉得自己的喉咙里都有了血腥味：「我要带她走。」她死死地看着皇甫擎苍，「你要救她！」 皇甫擎苍忽然觉得不忍心看下去，他从来没有见过燕霜露出过这样脆弱又兇狠的眼神，像是一只失去了母亲却仍然露出尖牙保护母亲的小兽，让人心生不忍。 刘巴在一旁看似恭敬，实则暗示着什么道：「王爷，咱们金銮殿是陛下亲自调遣，生死早已是陛下来定，影卫是皇甫家身后的一道影子，不出人前，规矩如此，尸体不能带走，还请王爷见谅。」 刘巴抬头笑着看去，却被一旁还跪在季月身旁的燕霜的眼神吓了一跳，那种狠戾和兇悍，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的脖子拧断。 皇甫擎苍冷笑了一下，面上也不露分毫，他将一个东西丢给了刘巴：「自己看看。」 刘巴感到十分屈辱地从地上捡起来了一个令牌，惊讶的发现是竟然是陛下的影卫派遣令！ 刘巴心里升腾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他向来能屈能伸惯了，也善于筹谋，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做到皇家影卫管教，在某些方面也是有过人之处。 皇甫擎苍朝着一旁几个跪着的影卫道：「带她们到本王的府上。」 皇帝的影卫派遣令一出，影卫们自然十分听话，刘巴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谋定而后动的道理，燕霜迟早是要回北苑的，只要她回来，他就一定会要她好看。 就算是背后有成王为靠山又如何，等到陛下知道了成王与自己的影卫交往过密，又怎么不会不心生忌惮。 他刘巴在这皇宫中经营这么多年，送走了一个皇帝，还怕他一个刚刚爬上来的成王？ 接下来的事情谁都没有想到。 皇甫擎苍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更是让他对燕霜这个人进行了重新的评估，也让他不自觉地敬佩起了对方。 那是一种心理上的天然慕强的情绪，当事情发生之后的那种强烈的冲击，也让在场的所有影卫感到震撼。 燕霜被孙有才架着走的，一会儿皇甫擎苍还要回宫復命，身上不能有一丝血迹和血腥味，因此只能走在最前面。 当时燕霜所带来的刀早已静静地躺在了一滩血当中，手腕上和腰上的暗器也在刘巴的要求下搜了出来，才让成王带人走。 皇甫擎苍实际上已经对忽然变了脸色，不尊敬起来的刘巴已经不耐烦起来，不过同样是他们皇甫家的狗，竟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皇甫擎苍心中已经在想，找个机会把这个叫刘巴的影卫管教「换」一个，让他永远消失在这四九城之中。 下一秒只听十分微小的扑哧一声，皇甫擎苍的余光就只见到什么锋利的东西霎时间划过，然后就是咕嘟咕嘟想要张口说话却被什么呛到了的声音。 皇甫擎苍惊讶的回头，看见的是刘巴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满脸震惊和恐惧地看着——面无表情被孙有才架着的燕霜。 皇甫擎苍才注意到刘巴脖子上插了一把短刀，是一把样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短刀。 「我有两条腿。」他看着燕霜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所以两条腿都绑着刀。」一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意志，迈着带着血印的步伐朝着倒在地上一脸惊恐的刘巴走去。 孙有才早就吓破胆了，他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兇案现场，当即被燕霜身上的杀气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动。 其他人更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燕霜眼眸中的冷意仿佛是寒冬下最坚硬的坚冰，锋利得夹杂着冷冽的寒风能将人斩碎。 她没有表情，却能让人感到无尽的恨意。 燕霜将刘巴脖子上的刀拔了出来，动作快得让人有些看不清楚，随即朝着他的下半身狠狠地捅了下去，将他带给季月的伤害，统统还给他。 带着内力的尖刀穿透了男人，而男人因为喉咙的气管被斩断，只能发出惊恐又疼痛的咕噜声，冒着血泡。 皇甫擎苍看到这一幕，半晌闭上了眼睛。 明明大仇得报，为什么却让人感到这么悲伤？ 「王爷……」 孙有才小心翼翼地声音在一旁想起，皇甫擎苍默了默，说道：「让她去吧，剩下的，我来解决。」 …… 「你通过了影卫选拔，继承金銮殿三番行号，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十七了。」 「杀了三番整个番队的影卫，以你的选拔来看，可以直接进入三番。」 …… 「原来她就是那个十七，听说她杀了刘管教，竟然被陛下赦免了。」 「金銮殿里的事，还是不要多议论的好。」 …… 「小霜，小霜？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燕霜有些朦胧地睁眼，看见了一双与自己十分相似的深琥珀色的眼眸。 她张了张口：「燕……行？」 第46章 打不过当然就要乖乖就范…… 「她又昏过去了。」 男人直起身子, 面色凝重，他原本就冷峻的脸庞显得更加冰寒，一双与少女十分相似的琥珀色眼眸看向一旁的少年：「你在这看着她, 我一会就回来。」 第84页 黑髮少年也同样脸色极差，点了点头，他走上前, 给躺在床上虚弱的少女掖了掖被角。 窗外鸟语花香，但是室内却寂静得有些沉重。 木门发出了打开又重新关上的吱呀声，燕安紧紧抿着嘴，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 这一路上, 他受到大人的庇护太多了，这样的他，就算跟在大人身边，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无用之人。 大人心善, 一路上都会或多或少的照顾比自己弱小的人, 他就是其中一个, 可大人在照顾其他人，谁来照顾大人？ 燕安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木凳上, 时刻关注着躺在床上大人此时的模样。 他想成为对大人的有用之人。 明明已经口出狂言要为大人的愿望肝脑涂地，却仍受着大人处处庇护。 黑髮少年的黑眸中有一簇如同雪夜中唯一的烛光, 他双手紧握着，他不要再这么没用了。 燕安垂下眼, 下定了决心。 …… 身姿挺拔的男人穿着黑色的束腰常服, 身上没有半点装饰，唯有剑柄上的垂穗带着橙黄的明亮，他在从木屋里出来，便气息一抬, 消失在了原地，在山谷高低不平的路上都如履平地。 南宫凌风正悠闲地撑着脑袋，坐在高处的大树下看着下方一个相貌柔美的姑娘，那姑娘正一脸严肃着拿着一些瓶瓶罐罐做着什么，身旁围着一圈小萝蔔头。 当人一瞬间出现在他身旁时，南宫凌风心里其实吓了一跳，但是还是保持住了自己谷主的风范，面上不露分毫。 「十一公子，下次出现的时候，能否先打个招唿？」 被称作十一公子的男人手里拿着长而精緻的剑，眼神如同刀锋一样锋利，他神情冷漠，语气却毫不客气。 「她没醒。」 南宫凌风很不高兴。 他被男人身上散发的冷气搞得眼角有些抽搐，温润如玉的笑都有些维持不住，这份不高兴从前天深夜就开始出现了。 他好不容易将洛仙儿和其他人分开，带进了药王谷，想要看看这个姑娘还能给自己多少乐趣和惊喜，结果一晚上还没过多久，天不过蒙蒙亮，一把利刃就从自己的头上往下披。 要不是他警觉，还有眷养的蛊物发出了警示，恐怕他也站不在这里了。 提着长剑的男人语气冰冷，带着要挟：「我要你救一个人。」 被带到药王谷后山入口的南宫凌风，发现他要救的竟然是上次在京城遇见的那位皇甫家的影卫，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旁的男人，带着人进了药王谷。 南宫凌风觉得跟着的那个黑髮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将那个女人给救治。 要不是他打不过这个冷面煞星，早就叫人把他给丢出去了。 他南宫凌风，堂堂药王谷谷主，竟然被人深夜持剑威胁。 这让南宫凌风面对燕行时，总是带着如沐春风般微笑的脸都带着一丝阴霾。 「十一公子，天山寒毒与噬虫毒相冲，加上她身上还有一味在下从未见过的奇毒，她若是这一时半刻能醒过来，恐怕这才是让人感到糟糕的。」 此时南宫凌风已经被燕行冷着脸强制带到了花田一旁小山坡上的木屋，跟门神一样守在门前，面上仍然不露半分柔和。 「她刚刚短暂的醒过来，又昏过去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人没醒吗！ 南宫凌风笑都有些僵硬，他暗自深吸一口，拍了拍毫无尘污的白袍，走进了屋内。 屋内有着泛苦的药味，往深处走去，就能看见静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秀丽少女。 她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难受。 那个叫做燕安的黑髮少年淡淡地将视线投到他身上，又重新收了回去，好像根本不在意进来的人是谁。 南宫凌风准备的装逼笑容又一次僵住，他磨了磨牙，走到了少女旁，在两个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给少女把了脉。 渐渐的，原本还带着情绪的南宫凌风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他身上那股伪装出来的温润气质逐渐变得有一种专业的气场，就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 半晌，南宫凌风收回了手，看了看燕霜的面色，忽然轻笑了一声。 「倒是有趣。」 燕行早在南宫凌风上手时就进来紧迫盯人了，他看着南宫凌风神色逐渐变得严肃，不自觉的自己神色也更加冰寒起来。 「她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南宫凌风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了一条手帕，擦了擦自己刚才把脉的手，「不过原本若是普通人出现了她的情况，恐怕早就七窍流血，当场暴毙了，然而她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全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在撑着，身上三毒相拼，就看哪一个会获胜了。」 燕行：「不能直接解毒吗？」 南宫凌风在专业问题上是寸步不让的，他嗤笑了一声：「十一公子，若是我能解毒，还需要等到现在吗？」 他瞥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女，「这天下，若是连我都无法解的毒，恐怕就无人可解了。」 随后南宫凌风看了眼面色极差的燕行，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当然，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解毒，运气好的话，或许她身上的三种毒都可以解了。」 燕行语气沉沉：「是什么？」 南宫凌风道：「万物生，苗疆圣坛里的一个蛊物，若是就着百毒不侵的人血养育三日，进入人体内后可解天下之毒。」 第85页 燕行沉吟片刻：「在苗疆的哪里？」 南宫凌风语气仍然温和，但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苗疆圣坛位于山林深处，四处蛊毒之物比药王谷更甚，别说入苗地的圣坛，进入苗疆后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一定。」 在一旁安静的燕安忽然开口了： 「我知道万物生在哪。」 没有在意燕行忽然锐利的目光，以及南宫凌风探究的眼神，燕安看着大人那张苍白的脸：「那是我亲自藏起来的。」 …… 燕行并不是跟随着皇帝一起回京的，他是在江南回京的路走到一半时，收到了刘一样的飞鸽传书。 消息没有多少字，但是信息量很大。 小霜一行人，被药王谷的谷主，也就是潇湘馆的幕后之人给盯上了，被盯上的正是和太子殿下难捨难分的洛家六姑娘。 药王谷的名声不论是在皇甫王朝，还是远在他国，都很想噹噹，每年更是有无数来自各个地方的人想要进药王谷求医。 只不过药王谷周围山谷环绕，毒物丛生，加上他们救治病人讲究一个缘字，因此有许多人鎩羽而归。 刘一样知道的内幕显然更多一点。 被药王谷盯上，不是什么好事情。 燕行跟着刘一样说告知的事情，疾驰至成都，找到了当地的地头蛇四五六。 四五六是刘一样的朋友，也不知道一个在京城当班的皇家影卫，怎么和远在西南的地头蛇成为朋友的。 燕行当时看着光头铮亮的四五六，想到的就是燕霜说过的话。 「刘一样这小子，就算是没了武功身上没有一分钱，他都能靠着一张嘴混一口饭吃，和谁都能做朋友。」 燕行难得对满嘴跑火车的燕霜的话表示贊同。 刘一样还曾今试图让他和燕霜多学习一下自己的社交本领，但是在燕行散发着冷气对着丐帮的人张口说你好的时候就放弃了，丐帮的小伙子身子抖得让刘一样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仿佛他说的不是你好，而是你的死期到了。 一个穿着黑衣，面容冷峻，身上不自觉带着杀气，手里还提着剑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打招唿的。 然后是燕霜，燕霜倒是学习了他身上不少变装的功夫，尤其是对扮演各种角色十分感兴趣，也对刘一样牛逼社交的本领很感兴趣，两个人还试图身份互换，愣是只有季月和燕行发现了，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曾经互相换过身份这件事。 然而在燕行知道他们变装偷偷跑去青楼见世面暴揍了之后，燕霜和刘一样就只敢在工作需要时才这么干了。 毕竟以燕行的观察力和能力，分分钟发现他们去过哪里。 燕行在知道小霜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成都之后，就快马加鞭地跟了上去，然而还是来晚了一步，她们进山了。 燕行在知道燕霜被派去护送洛姑娘去药王谷之后，心里就一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这样的感觉，他只有在季月去世的那一天有过。 但是这一次尤为强烈。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声音在告诉他，必须亲自去接燕霜回京，否则对方，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燕行从来没想过违抗陛下的命令，他对皇帝忠心耿耿，不是因为皇帝多么有魅力，而是他觉得，身为影卫，就应当对主子忠诚。 这也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内心，而在皇帝回京的路上偷偷变道去了药王谷。 他难以言说这种强烈的预感，就好像有一朵厚重的乌云顶在头上，随时随刻都会降下倾盆大雨，压抑得让人心烦。 他必须去接燕霜，燕行心里想。 他和刘一样两个人，同样再也承受不住失去一个家人的痛苦了。 第47章 是一起滚过战壕的兄弟…… 燕行之所以能够这么快的进入山谷, 还如此精准地找到了燕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一直跟随着燕霜的那三只黑白花的小鸟，还有刘一样给燕安的物品中的追踪引。 当燕行顺着踪迹, 在一个深坑最深处的洞穴找到燕霜和燕安时，燕霜已经昏迷过去了。 而那个被燕霜取名为燕安的黑髮少年，正背着她, 一点一点地往药王谷深处走去。 少年身上有了不少似乎是被毒物咬过的痕迹，他的手腕和腿上都有着被利刃划过的伤痕，流出了鲜血，这些新鲜的血液将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毒物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反而背上的少女没有被伤到分毫。 刘一样口中的那个瘦弱矮小的少年似乎已经不像原本的模样，他看起来已经快和燕行一样高了，黑眸中带着一种强烈的执拗，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痕, 还有不断被毒物咬过的痛苦。 燕霜静静地趴在他的身后, 原本白皙的脸庞也有了不少黑灰, 但是掩饰不住坚毅秀丽的面容，她被人用绸缎包裹住了身子, 阻挡了不少蚊虫的侵蚀。 「是谁？！」 燕行来的时候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唿吸，他只不过是在一旁观察了几秒, 就被黑髮少年发现了。 燕安就见到一个身姿挺拔，宽肩窄腰, 神情冷峻但是容貌俊朗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一旁, 他目光沉沉，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小霜怎么了？」 燕安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以燕行的功夫，几秒钟就能将燕安打晕将燕霜带走，但是他想到了燕霜, 淡淡地看了燕安一眼，下一秒就来到了燕霜身旁，仔细地打量着燕霜，还摸了摸她的额头。 第86页 「我叫燕行。」他言简意赅。 燕安一愣，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叫燕行的男人会出现在这里。 他听过大人讲过叫做燕行的男人的名字。 「要是燕行在这里就好了，把这里的烂摊子丢给他。」当时在客栈里，一脸面无表情，但是还是让燕安看出了大人心中的郁闷的燕霜如此说道。 但是下一秒大人又嘆了口气：「算了，还是别来了，有一个智障了的皇甫就够了，玩意燕行也智障了怎么办？」 并不明白智障是什么意思的燕安也没有多问，他注意到了此刻大人眼底深处的笑意和温柔，就知道这个叫燕行的人，一定是大人的重要之人。 似乎是见到了此刻他的疑惑，当时的大人懒洋洋地靠在客栈走廊的栏杆上，望着底下正在吃饭的北戎人，说道：「要说燕行是什么人……」大人摸了摸下巴，「是个管家公？」 说完大人就自己笑了。 燕安跟在抱着大人的燕行身后，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想到了刚才燕行浑身散发冷气的样子。 这……就是大人口中说的管家公？ 当燕行似乎是强行将药王谷谷主绑架过来的样子时，燕安的疑惑达到了顶峰，他看了眼咬着牙都要保持微笑的药王谷谷主，还有冷着脸分毫不退拿着长剑一看就是在威胁的燕行，燕安觉得对于燕行来说，大人也一定是他的重要之人。 要问燕行看到昏迷不醒的燕霜是什么感觉，燕行可能只是会沉默，他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 年幼时第一次遇见燕霜，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 但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对这个幼小的生命有着多余的情绪。 他是个孤儿，确切地说，进入北苑的孩子，都是孤儿。 那个时候同样将他带回来的王管教，有一天抱着个眼睛圆熘熘的女婴回到了北苑。 王管教是一名太监，是先帝亲自派来组建皇甫家影卫的亲信。 要说王管教对他们很好，也并没有，他对所有人都是淡淡的，可能是知道，也许有一天他们这一批孩子，终究只会剩下一两个。 后来在严苛的训练下，他越来越突出，王管教的眼睛也更多的放在了他的身上。 今天认识的孩子明天可能就会消失在北苑，要么是没扛过毒物训练，要么是在对战中被对手杀死，燕行自小都是一个沉默的孩子，他只是默默的训练，默默的变强。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名字，甚至连行号都没有，只有一个代称，就叫十一，因为他是第十一个被王管教带回来的孩子。 有一天王管教带他去见了圣上，回来后就对他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燕家的三公子，名行。」 于是永毅侯府多了一位七岁的三公子，燕行。 再后来，不过三年永毅侯府没了，燕行回到了北苑，就看见自己院子里已经会拿起刀艰难迈步训练的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见到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害怕，似乎还有些好奇，多看了他好几眼。 小女孩被分到了他的院子。 王管教对他说：「这个女孩根骨极佳，天赋极高，你亲自带她。」 于是燕行便天天一大早拉着她扎马步，反覆抽打来锻鍊她的反应能力。 有一天对方似乎忍无可忍。 「你这是在虐童！！大早上天还没亮拉我起来就算了，为什么老是打我啊！我看其他人训练都不是这个样子的！能不能循序渐进一下啊！」 那是燕行头一次听见女孩的声音，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疑惑道：「可我就是这样训练的。」 女孩似乎被噎住了，她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你这么小就被毒鞭每天反覆鞭打，在死亡的边缘反覆试探了吗？」 燕行想了想她的话，精准又有些有趣，点了点头。 然后他听见女孩道：「你多大了？」 燕行不知道为什么女孩会问这个问题，但是他看着女孩故作大人姿态的小脸蛋，不知道怎么地感到有些好笑，从永毅侯府回来后看到她，燕行就觉得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于是他老实回答道：「我十岁。」 「十岁！！」女孩睁大了眼睛，随后小声地嘟囔了什么，「这要是在我们那肯定是牢底坐穿了……」 耳力极佳的燕行：「……」 燕行忍不住问道：「什么地方这样会坐牢？」 果不其然看见女孩一脸震惊：「这你都听得到？！」 燕霜心里刷屏，天吶这个世界的武功还讲不讲武德，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小声的话竟然都能听得见！ 燕霜为了拖延训练时间，于是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里的人好像都没有名字似的，要么叫一些数字，要么就月份。 结果就听见对面十岁就已经冰山模样的男孩说道：「我叫燕行。」 燕霜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像有些熟悉，她在见到燕行的时候，就已经莫名地觉得对方有着亲近感，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坚持下来的原因，也莫名觉得对方一定不会害她。 燕行就见小女孩抓了抓脑袋，忽然大声道：「我叫燕霜。」像是在证明什么似的，「我们一个姓诶！」 奇异的感觉划过燕行的心底，转瞬即逝，没过多久，就被年纪尚小的他遗忘在了脑后。 第87页 「那我们继续训练。」他说道。 燕霜：「……」捏妈，这都还没有忘记要继续训练这件事。 然后当天燕霜被反覆毒打，摊在原地根本起不来。 燕行就抱着她，去了北苑的医馆。 那个时候季月还没有来到北苑，等到燕霜包扎完之后，就被燕行背回了他们的院子。 「燕行。」燕霜趴在他尚且幼小的背上，声音因为伤口的疼痛有些闷闷的，「你别难过了。」 燕行一愣，他沉默了片刻：「为什么这么说？」 燕霜的声音有些小，但是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你看起来就很难过的样子。」 燕行不说话了，他有些怔然地看着前方再熟悉不过的路，声音也带着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茫然：「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燕霜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毛绒绒的短髮蹭得他的脖子有些发痒：「对啊……你是经歷了什么吗？」 燕行不能说，但是他却明白了燕霜所说的难过，指的是什么。 原来，他在为永毅侯府而难过。 那个高大而笑声爽朗的永毅侯，神采奕奕活泼的世子，还有温柔和善的夫人，都已经消失了。 燕行迈着步，背着女孩，走向他们的小院子。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身后的女孩没有回答，燕行才听见了她平稳的唿吸声，原来是睡着了。 他放慢了脚步，刻意选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小路。 那一刻，背上的温度透过衣物传到了自己的肌肤，燕行觉得好像背负着一个自己的重要的人，这样的感觉莫名其妙，明明他们才认识不过一个月。 药王谷。 燕行从燕安接过了双目紧闭的燕霜，将她一如小时候一般，背在了背上。 南宫凌风被迫在前方带路，燕行神情冷峻，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背上的温度时冷时热，但是重量，却比年幼时更加重了不少，但是燕行却没有感觉到沉重。 因为这个重量，早就已经不是负担，而是燕行融于骨髓的责任和爱。 第48章 睡醒感觉神清气爽 当燕霜清醒过来的时候, 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陌生的房顶，还有窗外传来的虫鸣，以及空气中瀰漫着药香。 她傻盯着天花板半晌, 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又给自己把了把脉，以她三脚猫的医术判断出来, 她的身子竟然大好了？ 燕霜坐了起来，身上并没有大病初癒的沉重感，反而觉得自己能一拳打死十个南宫凌风。 南宫凌风：？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还好还好, 还是她的脸，就算又穿越了那也还是她。 此时木屋有些寂静，四周很黑，但是窗外明月高挂,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给室内带来了些许光亮。 燕霜注意到角落里自己惯常用的长刀也静静的呆在那里, 上前将她稍微□□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忽然燕霜耳朵动了动, 她直接道：「谁？」 房门立刻被勐然打开，进来的人带着惊喜和激动：「大人, 您醒了！」 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娇艷少女，燕霜反倒没反应过来, 她有些惊讶：「苏红裳？你怎么在这里？」 苏红裳是趁着夜色偷偷前来的, 在南宫凌风面前，她和燕霜大人并不相识，或许南宫凌风也只是假装不知道，但是苏红裳也绝对不会在人前留下把柄。 苏红裳将门关上, 把手里还提着的灯笼放在桌上，两三步走了过来。 「大人，您的身子现在还好吗？」 燕霜点了点头：「这是哪？你怎么也在这？」 苏红裳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初已经下定决心脱离了金銮殿，她不应该再次出现在大人面前的，顿时她面色有些苍白，见大人似乎没有在意这件事，努力地笑了笑。 「这里是药王谷，我……是跟着南宫大人一起来的。」 燕霜看向面前仍然娇艷美丽，但是眼神中开始带上些许疲惫的少女，她心里嘆了口气，就算到她努力过了，苏红裳也仍然跟着剧情来到这里。 在药王谷，苏红裳会在治疗洛仙儿那啥毒的药物中加上与药材相冲的致命毒物，惹得已经与洛仙儿暗生情愫的南宫凌风勃然大怒，将她的武功给废了。 苏红裳就听见大人忽然道：「你的武功呢？」 走过来时的脚步声这么大，若是放在以前，苏红裳不可能干这种不符合影卫身份的事情。 然而出乎燕霜的意料，她听见苏红裳回答道：「大人废了红裳功夫，红裳绝无怨言，也不曾再试图练起。」 看着少女郑重的神情，燕霜：…… 燕霜满头问号：？？ 她艰难开口道：「你是说……是我废了你的功夫？」 苏红裳也被燕霜大人的话弄得一愣，她下意识地开口，也被燕霜带得有些不自信起来：「不……是吗？」 燕霜回想了一下，随即想到了和苏红裳见了最后一面的刘一样，她有些咬牙切齿：「苏红裳，你把那天刘一样做什么，跟我说。」 当苏红裳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发展的过程告诉燕霜时，燕霜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搞什么！ 刘一样你干嘛自作主张废了苏红裳武功啊！ 第88页 那杯给苏红裳的茶水，根本就是刘一样的个人行为。 看到了燕霜此时的神色，苏红裳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她却说道：「大人。」见燕霜看了过来，她才继续说道，「本就是我错了，离开金銮殿本就应当付出代价，十九若是不替大人做下决定，恐怕此事若是东窗事发，大人也会受到牵连。」 燕霜沉默了片刻，看向苏红裳：「红裳，你已经自由了。」 苏红裳一愣。 「金銮殿的影卫名册里，二十六已经死亡在从邺城前往成都的路上了。」 「所以也不用再担心东窗事发的后果了。」 苏红裳站在原地消化了半晌，她的眼眶微微泛红，看向燕霜大人，此时的大人面色红润，早就没了之前躺在床上的虚弱和苍白。 大人眼眸明亮，眉眼间秀丽英气，又像是以往那个无所不能的影卫十七。 苏红裳是知道自己私自离开金銮殿，被发现之后就连大人都要受到牵连。 因此当初武功被废，苏红裳在痛苦的同时内心还有一丝庆幸，这样就说明，金銮殿发现后也能解释，大人在因为她的叛逃不断地追杀她，她的上司并没有包庇于她。 苏红裳其实已经做好了终生在逃亡的准备。 要问她后不后悔，苏红裳很难说。 对于对南宫大人的感情，苏红裳很疲惫。 南宫大人是一个很难讨好的人，他用一层温润如玉的伪装来掩饰自己的薄情，但是苏红裳却知道南宫大人的痛苦，也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 当南宫大人发病的时候紧紧抱着她时，她的内心就柔软又酸涩得怜爱地轻抚着他。 因为自己所剩无几的性命，南宫大人做事都像是走在钢丝绳上，一不小心就会掉下万丈深渊，他到处寻找让他感兴趣的事情，洛姑娘就是他目前最感兴趣的人。 她听过南宫大人说过，「仙儿姑娘真是矛盾得让人有趣，明明是个小庶女，却对各种华贵的珍宝抑或是名声地位不感兴趣，诗作中深沉的感情却又与谈吐并不相符，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却很多，真是想让人剖开她的身体看一看，她究竟与常人有何不同。」 苏红裳这是头一次有些害怕，害怕从此之后南宫大人会对洛姑娘十分特别到最后。 但是脱离了金銮殿，这也是苏红裳第一次离开邺城，她见到了许多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和风景，也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走在明亮的大街上。 当时她一定看起来很像一个土包子。 药王谷山脚下有一个热闹的集市，每个月的十五都是最热闹的赶集时节。 那天她在山上收拾东西，一旁的南宫大人推门进来，见了似乎顿了一下，问道：「你要离开？」 苏红裳眼神亮晶晶的：「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李公子答应带我下山看看。」 南宫大人皱了皱眉，似乎对于她随意离开药王谷有些不满：「谁准许你们出去了？」 苏红裳一愣，她小心翼翼道：「出谷……还要得到您的批准吗？」 南宫凌风一噎，便一脸阴沉地离开了。 苏红裳早就习惯了在外人面前总是如沐春风的南宫大人，在她面前的喜怒不定，她本人也是很有脾气的，难得因为他和洛姑娘牵扯不清而感到不爽，也就打着收拾心情而跟着李公子下山了。 「南宫大人，您怎么在这？」苏红裳惊讶地发现山下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等了半天才见人来的南宫凌风：「……顺路。」 苏红裳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逛街的时候苏红裳眼睛都直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奇又有趣的街道，似乎这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可以买到。 她拿起一枚漂亮的银簪，显然是苗人的款式，戴在头上叮铃桄榔作响。 作为前青楼头牌，她的容颜清丽脱俗，朱唇不点而红，带着异族首饰，一笑起来更是如同绽放的三月鲜花，娇嫩可人。 吸引了周围无数人的目光。 然而她并没有买。 南宫大人问她：「如此喜欢，为何不买下？」 苏红裳笑了笑：「过于显眼了。」太显眼了，她是个叛逃的人，不应当这么显眼，但是她却说，「而且还有些贵。」都够她当初半年的俸禄了。 南宫大人没有说话。 头一次玩得如此尽兴的苏红裳回到了谷内，南宫大人却直接去了自己房间，即没有找她，也没有找洛姑娘。 第二天一早，苏红裳发现了门前架子上精緻的锦盒，有半个桌子这么大，门口一直等待的丫鬟见到人出来了，一脸喜庆的笑容。 「苏姑娘，这是南宫大人送给您的。」 苏红裳愣了愣，她打开一看，除了看见昨天那枚精緻髮簪，还有她看时露出艷羡的各种——糖人、糖串和各种陶瓷娃娃。 苏红裳怔了半晌，柔美的手轻轻抚上了这些东西，她过了一会才道：「都放进我屋子里吧。」 …… 燕霜以为自己屋子的下一个客人要等到第二天上午才能见到，结果送走苏红裳没多久，房门又被敲响了。 燕霜正给自己扎头髮，之前那个价值千金将她卖了也买不到的髮带又不知道去哪里了，燕霜正随便拿着个布条再扎。 听见门响，她随意道：「进来吧。」 进来了个黑髮少年。 第89页 燕霜觉得不过自己躺了一段时间，怎么感觉这个人又长高了呢？ 俊秀的少年五官已经有了俊朗的雏形，他穿着粗布麻衣，却仍显得身高腿长，黑眸中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大人。」他的声音还有着变声期的沙哑，却也说不上很难听，「您感觉怎么样？」 燕霜却觉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于是她道：「我好得很，倒是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像是中毒了一样？」 燕安松了口气，又见大人恢復了以往的活泼，他将手里提着的盒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大人来吃点东西吧，您已经三日都没吃东西了。」 「三天？」燕霜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还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她走到木桌旁，看见燕安打开了食盒，顿时散发出阵阵清香。 「您肚子空空，喝点粥吧。」 这一幕，倒像是当初她带着食盒去京城的那个小院一样，只不过反转过来了而已。 燕霜眼角微弯，她给自己舀了一碗，见燕安在一旁安静地坐了下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燕安道：「我见到苏姑娘从您房间里出来了。」 燕霜见燕安不动，示意他也吃点：「看你脸色，不然你也吃一些吧。」 燕安摇了摇头，黑眸中多了几分笑意：「多谢大人好意，我不饿。」 燕霜也没强求，她喝了一口粥，觉得一股暖流从胃里划过，顿时身子更加舒服了不少，她感嘆道：「还好有你在啊燕安。」 她想到了什么，又说道：「我之前总感觉好像看到燕行了，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却听见燕安说道：「大人，您所说的燕行，他的确来了。」 燕霜身子一顿，勐然抬头看向他。 第49章 受欢迎的人来了很多朋友…… 当燕安迷迷煳煳睁眼时, 发现自己躺在了大人的床上，这么快发现，是因为大人的床上有着燕行大人特地放的药囊, 那样独特的药香，让人一闻就忘不了。 他有些懊悔地坐了起来，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睡着了, 他下了床，刚靠近门口，就听见了木屋前的对话声。 「燕行，你看这只鸟, 胖得快要飞不动了。」 「嗯。」 「燕行，你看这天蓝的，这药王谷空气还真是不错。」 「嗯。」 「燕行，你来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嗯……？」 「所以你根本就忘记了吧！我的药呢？！」 然后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过是燕安打开门的功夫, 就看见不知何时离开又回来的燕行手里多了一碗药, 面无表情地飞驰而来。 尽管身形极其迅速，但是碗里的汤药却平稳得毫无波澜, 显然来人内力深厚，轻功绝佳。 燕霜：「……就算你现在去补救, 也不能掩盖将药忘在了树上的事实。」 燕行：「……」 燕行假装没听见。 燕行那张冷峻的脸极其有欺骗性，当他就这样看着你时, 就仿佛他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一样。 知道他在装傻的燕霜：「算了。」她拿起在树上呆了一会的汤药, 仰头一饮而尽，刚把碗放下，就发现燕行手上多了几个蜜饯。 「你终于懂点事了。」燕霜欣慰道，得到的是燕行一枚警告的眼神。 「燕安, 你起了啊。」显然是早就发现他的燕霜冲着他招了招手，然后指向一旁神情冰冷的俊朗男人，「这就是燕行。」 燕行点了点头，朝着燕霜问道：「你的身子现在怎么样了？」 燕霜：「挺好的，感觉浑身轻松，能和十个你斗上三十个来回。」 燕安发现大人在燕行大人面前，不但人活泼了许多，语调都轻松了不少，就好像身上的包袱也轻松了不少。 燕霜也许自己也没有发现，当原本就她一个人时，她将所有的负担和责任都被在自己身上，而当燕行出现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不过你怎么来了？」燕霜问道，「你不应该在陛下身边吗？」 燕行轻描淡写：「陛下已经回京，京中并无什么大事，无需担心。」 燕霜见一旁的燕安睡了一觉脸色还有些不好，有些担心：「怎么你脸色还这么差，这里是药王谷，遍地是大夫，不然抓一个来给你看看？」 燕安还没开口，就听见燕行说话了。 男人声音平静，但是却让人忍不住认真听下去。 「小霜，是他救了你。」 以为他会隐瞒下这件事的燕安一愣，他垂下眼：「大人救了我多次，这是我应当做的。」 燕霜有些意外，看了看燕安又看了看燕行，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说话。 燕霜：「……那你们两个，谁给我说说？」死了，两个沉默寡言人设的放在一起，要是没她，十天都憋不出一句话吧。 「事情是这样的……」 「我当时……」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话，又因为对方忽然顿住。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 「我在深林里找到你……」 「当时我背着大人……」 燕行和燕安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包含着两个人才懂的对话。 燕霜：「……」为什么会存在这种毫无必要的默契！ 第90页 「燕姐姐！」 一声清脆的又喜悦的叫声从小院落的院外传来，打破了院子内有些令人难言的沉默。 燕霜：太好了终于来了个话多的了。 燕霜就看见兴沖沖的霍珍珍就从外面沖了进来，结果看见三个人站在院子中间，周围有着有些古怪的气氛，迈进来的步伐就开始有些迟疑。 霍珍珍觉得里面那个站在燕姐姐身旁的高大男人气场有些可怕，看得人身子凉飕飕的。 见到燕姐姐朝她招手，霍珍珍才屁颠颠地跑了过去。 「燕姐姐！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还好吗！」 「我已经没事了。」燕霜说道，「你们一行人没事吧？是怎么进来的药王谷？」 霍珍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奇怪和压抑，但是她笑了笑，随即说道：「后来阿察身边的下属找到我们，又遇上了进山的药王谷弟子，就跟着一起进来了。」 燕霜也看出了霍珍珍此时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但是场合不适合，加上对方也不一定说，她尊重霍珍珍的想法，也没有多问。 燕霜道：「你们没有受伤吗？」 霍珍珍的笑有些收了回来，她沉默了一下：「……阿察受伤了。」 燕霜瞥了眼还矗在院子里当门神的两个人，就跟着霍珍珍慢悠悠地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现在没事了吧？」燕霜问道。 霍珍珍点了点头：「没事了。」 燕霜注意到了霍珍珍语气中的别扭和一些古怪的情绪，她怎么觉得霍珍珍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阿察发生了什么？ 霍珍珍也是想到了阿察跟她说的一些事情，她立刻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先是看了两眼见她们聊起来后又各做各的事情的男人，不由得囧了一下。 燕安很符合燕姐姐背后灵的模样，面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的他拿起石桌上，有着药物残渣碗就去一旁的水井洗了起来。 显然原本要干一样事情的男人忽然就没事做了，刚抬起的手又放下，随后打量了一下房屋，消失在了原地，不过眨眼间，又出现在了木屋的屋顶上，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什么。 顺着霍珍珍目光看过去的燕霜：「……」 之前没觉得他们这么二啊？ 燕霜就像是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家倒霉孩子有多二逼的家长一样，故作自然地说道：「别理他们。」见霍珍珍还在盯着燕行，燕霜勉强解释道，「他这个人有点职业病，喜欢看屋顶。」就像她喜欢看房梁一样。 当然这个话燕霜不能说出来，她还不知道她已经在霍珍珍面前掉马了，转移话题道：「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霍珍珍立刻被转移了视线，她想起来了自己要说的话，随即神秘地压低声音，朝着燕霜耳语道： 「燕姐姐，阿察是北戎的三皇子。」 霍珍珍见燕霜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她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燕姐姐，原来你知道吗？」 燕霜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她也故意压低声音，很神秘的样子朝霍珍珍耳语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说。」 霍珍珍认真又坚定地用力点头：「我一定不会跟别人说的！」她还努力发誓，「我发誓，我要是和别人说，我就……」 她被燕姐姐轻轻拍了一下，打断了自己的发誓，就见燕姐姐眼中带着神秘，还有着隐隐的笑意，对方此时秀丽如璀璨明珠一般的容颜，有着瞬间的惊艷，霍珍珍看得一愣。 就听见燕姐姐道： 「我其实听得懂北戎语。」 霍珍珍一下子跳起来，她震惊地看着燕姐姐：「真的吗？！」 见燕姐姐带着笑意点了点头，霍珍珍露出了敬佩和仰慕：「燕姐姐，你太厉害了！你好棒啊！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看着各式各样的溢美之词从霍珍珍的口中源源不断地说了出来，燕霜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每当看见霍珍珍这个模样，燕霜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十分活泼的小孩子，完全看不出当初霍珍珍愤恨阴郁的模样。 霍珍珍兴奋的神情忽然顿住，因为她感到有些如芒刺背，回头一看，就看见燕安虎视眈眈的眼神。 要燕姐姐之前的话来说，就好像是——「可恶，我输了！」的样子。 霍珍珍：…… 霍珍珍假装没看见地回头。 「你怎么知道阿察是北戎三皇子的？」燕霜有些好奇的问道，有了共同遇难的感情就是不一样，阿察这样高傲的人都愿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霍珍珍。 却见到霍珍珍的脸色一变，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她声音都有些小，「就……就他随口说了。」 燕霜见她的神情倒不是反感和厌恶，更多的是羞愤和羞恼，脸上仿佛有着柯南的眼镜一般划过锐利。 霍珍珍就见燕姐姐神情严肃的推了推鼻樑上不存在的东西，然后朝她说道：「怎么，阿察欺负你了？我去教训他。」 霍珍珍脸有些红：「没有！」见燕姐姐已经站起来了，她赶紧拦住，「他没有欺负我，他还救了我。」 见到燕姐姐看过来，霍珍珍的声音底气不足的越来越小：「他救了我，我也救了他呀……」 当霍珍珍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燕霜隐隐感觉到了空气中有着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是世界意识的剧情久违的下来了。 第91页 当硕大的字体在燕霜的脑海里出现时，燕霜反而没有反应过来。 【阿察?巴林赫兹?昆赖线结束。】 霍珍珍就看见燕姐姐看向了她，眼神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似乎是看见了什么让人心生喜悦又兴奋的人一样。 燕姐姐朝她说道：「珍珍，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和阿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50章 分别只是为了更好的再见（二…… 就在燕霜的话音刚落, 小小的院落外传来了语调古怪的官话。 「这里竟然还有个院子！有点意思。」 燕霜一听就知道是几日不见的阿察，果不其然没过一会，门口就进来了两个一看就是异族人士的北戎人。 为首的仍是穿金戴银, 带着镶嵌着红宝石的金丝髮饰，顺着棕红色的捲髮相唿相应，深邃的面容妖冶得可以称得上是妖孽, 带着若有若无的邪气，碧绿的双眸像上好的祖母绿，流淌着宝石般的光辉。 燕霜：…… 燕霜：……这个髮饰耳饰就算了，为什么衣服也这么花里胡哨的啊？ 就见阿察出了满身都是来自西域风情的珠光宝气, 还穿上了北戎的传统服饰，腰间斜到胸前，有着如同金穗一般的精緻饰品，北戎服饰还有些露, 也许是为了照顾他们这群中原人, 他就仅仅只露出了肚脐那块地方小小的腹肌, 交错的腰带显的更加宽肩窄腰。 燕霜：骚包过头了吧这位大哥。 燕霜觉得他好像是在穿给谁看的一样。 阿察先是第一眼看向一旁不知何时低下头的霍珍珍，眼睛一亮, 才懒洋洋地朝燕霜打招唿：「燕大侠醒了？」 燕霜朝他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自己的院子就像是随便就能来来去去的菜市场一样, 怎么就这么一会，人忽然这么多起来。 阿察还在一旁道：「看你睡这么久, 感觉再也起不来了, 真是令人节哀顺变。」 燕霜：…… 霍珍珍：…… 燕安：…… 在屋顶的燕行：…… 还有跟着进来生怕殿下又惹事的凡提：……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霍珍珍：「节哀顺变不是这么用的！！」 阿察碧绿的眼睛里浮出了笑意：「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霍珍珍瞬间闭嘴，转头不看他了。 看着莫名像是小情侣一样的两个人，燕霜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究竟发生了什么，女主再也不能和阿察有着什么联繫了, 阿察究竟和霍珍珍一起经歷了什么？ 燕霜见阿察生龙活虎的样子，想到了燕安之前跟自己说他身上还有毒才来的药王谷，就问道：「你身上的毒也解了？」 这几天已经发展出革命友谊的阿察和凡提也不介意燕霜的问话，阿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解了解了，老子总算是可以给老头子交代了。」 然后刚说完，又感觉到一旁灼热的眼神，阿察立刻改口：「我总算是可以给老头子交代了。」 燕霜：……知道你们默契了就不要在她面前秀了好吗？ 燕霜：「你来我院子有事吗？」 阿察这回没开口，凡提走上前来，给燕霜郑重地行了个礼。 「还要多谢燕姑娘之前的保护和出手相救，不然恐怕我们一行人也活不到今天。若是将来北戎，一定鼎力相帮。」 燕霜回了个礼，便道：「举手之劳罢了。」 「燕女侠，考不考虑来我们北戎当个护卫官啊？」在一旁安静没讲话的阿察忽然开口道。 知道三殿下不着调很久了的凡提一愣，他听出了殿下漫不经心的语气中的深意，三殿下的提议，似乎是认真的。 燕霜也听着一愣，她以为阿察在开玩笑，只是摇了摇头：「多谢阁下好意，我心领了。」 霍珍珍也听出来了阿察是认真的，她忍不住抬头多看了阿察两眼，便对上了男人灼热的目光，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笑意。 霍珍珍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阿察！阿察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 霍珍珍着急地在男人的耳旁唿唤着，在空荡的洞穴中，只能听见火焰燃烧的声音和她的唿唤。 也许是她的唿唤起到了作用，那双如同青翠山林般的碧绿的眼睛缓缓睁开了，霍珍珍一下子怔在原地。 男人的神情很难形容，仿佛……既痛苦，又带着一些霍珍珍看不懂的东西。 就好像是荒漠上出现的野豹，对着猎物露出了獠牙，一种强烈的侵略感让霍珍珍有一种当即就想逃跑的错觉。 后来霍珍珍发现这不是错觉。 明明看起来如此虚弱的男人忽然暴起，霍珍珍就感觉天旋地转，下一秒也已经被男人压在了身下。 高大的男人大手撑在她的耳侧，笼罩出了一片黑影，棕红色的头髮垂在脸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是野兽在打量着猎物如何下嘴。 一种熟悉的恐惧涌上霍珍珍的心底，过去的阴影如同阴霾一般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都快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样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很失控，神情也一定很无助，不然看起来已经失去意识的阿察，怎么碧绿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担忧般的心酸。 第92页 她只知道，男人忽然放开了她，躺到了一边，像是短暂恢復了神智，他背对着她，声音带着压抑和一丝咬牙切齿：「你离我远一点。」 这个时候他的官话倒是十分标准。 霍珍珍有些无措地坐了起来：「你怎么了？」 也许男人也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发出了一声闷哼，但也回答道：「毒发，别靠近我。」 「你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霍珍珍也顾不上其他的，她也没敢走近，而是焦急地问道。 阿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来抵抗着那股暴虐的欲望。 「很早的事情了，你只要不要靠近我就好。」 霍珍珍：「我能帮你做什么吗！这样的毒要怎么办！我想帮你！」 她听见了阿察的一声轻笑，虽然下一秒就被急促的咳嗽声替代。 「你帮不了我的。」 霍珍珍着急：「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了了！」 话音刚落，她发现男人转过身来，那双碧绿的眼睛多了几分清明，但显然从表情中他仍然在承受着痛苦。 男人咧开了一个有些肆意张扬的笑：「小姑娘，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了。」 霍珍珍怔怔在原地坐着半晌，和阿察的对视却没有离开过，像是绞在一起麻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情绪。 霍珍珍：「你的意思，就是我是可以帮你的。」她咬咬牙，「告诉我！」 阿察愣了愣，碧绿的眼眸暗了下去，似乎是理智即将被侵蚀，但仍然勉励抵抗着，他沉默了片刻，「这是情毒。」 霍珍珍一愣，空气中陷入了寂静。 阿察朝她笑了笑，「老子厉害得很，不用你帮忙。」 半晌，阿察就听见面前的少女轻声道：「如果现在不帮你，你会怎么样？」 阿察沉默了下来，这是他最后一次毒发了，原本昨天的他应当早就已经在药王谷，只不过这世间意外多的是，他做事也从不后悔。 死了就死了，只是遗憾自己没多活两年，阿察到也无所谓。 这个情毒，是他在北戎皇室最混乱的那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下的毒，每一次都是他硬生生扛过来的，他最厌恶无法控制自己，控制不住地交媾行为，和动物又有什么两样？ 只不过今天也算是他死到临头了，他打算一会等这个单纯的小姑娘睡着了之后，自己还是别死在人家面前，造成她阴影也不太好。 就在阿察躺在一旁运力抵抗毒发，一边乱七八糟想事情时，忽然感觉到肩上有着柔软的触感。 阿察抬眸，就看见了不知何时重新靠近自己的霍珍珍，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如果不帮你，你会死对不对？」 见他没有说话，霍珍珍死死地看着他，面上有着挣扎，像是在进行着什么剧烈的思考。 她手上一暖，就看见阿察按住了她往下伸的手，目光幽沉，带着严肃：「霍珍珍，不要随意做决定，你要考虑后果。」 霍珍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特别想哭，她原本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是她就是对那些很温柔地对待自己的人很心软，也很容易刺激到内心。 阿察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浪荡，相反，他甚至比一些中原男人更加守礼真诚，其他的霍珍珍不知道，但是她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不想让阿察死。 「你的身子在发抖，霍珍珍。」 霍珍珍才蓦然惊醒，自己因为过去的恐惧而仍然感到害怕，害怕到不过是稍微触碰到了他，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事，就已经在发抖了。 霍珍珍看着阿察的不认同也不相信她的眼神，脑子忽然一热，嘴里也不受控制：「你是不是嫌弃我？」 明显见到了阿察惊讶的神情，霍珍珍却停不下来。 「我失身过了，你是不是嫌弃我？」当话出口的时候，霍珍珍才发现她并没有释怀，当初那样的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到今天为止都没有释怀。 然而出乎霍珍珍的意料，男人说道：「失身？什么意思？」 霍珍珍：…… 原本压抑的氛围稍微轻松了一点。 听到了霍珍珍艰难的解释，男人先是咳嗽了几声，随后挑了挑眉：「要这么说的话，我们北戎的女人和男人，都是要遭人嫌弃了。」 霍珍珍一愣，就听见阿察继续道：「不过是些小事？情到浓时人之常情，你们中原人就这么看重这些？」 霍珍珍觉得自己眼眶一定有些红了，不然她讲话声音中怎么带了些许哽咽：「这……只是些小事吗？」 阿察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疑惑般的理所当然：「不然呢？况且你们这个说法还真是奇怪，怎么女人失身就要遭人嫌弃，若是这么说的话，男人失了身子不也一样的吗？」 霍珍珍抹了抹眼睛，听见阿察的话噗嗤一声笑了：「你这都是什么话，照你这么说，女人也可以当皇帝了？」 阿察语气更是带着好几分莫名其妙，霍珍珍就听他说道：「老子二姐就是太女，下一任北戎可汗就是她。要是这个话被她听见，下一秒就能拿起布鲁勒砍人了。」 霍珍珍这回是完全惊呆了，她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眶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显得人可爱极了。 她只能下意识道：「布鲁勒是什么？」 阿察有些发怔地看着此时霍珍珍的模样，目光粘在她的脸上离不开了。 第93页 后来发生的事情，霍珍珍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男人浑厚的嗓音和笼罩在她周身的气息，这一次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阿察的怜爱和保护，让她差点迷失在了这个氛围之中。 他们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凡提带着人找到了他们，给阿察吃下了暂时压制毒药的药物。 这个北戎男人，和霍珍珍遇到的任何一个中原男人都不一样。 也是他，让霍珍珍知道了，原来她永远跨不去的坎，也只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件小事。 后来阿察才知道霍珍珍是被强迫的，他面色极差，带着怒火，就要带人去干掉那些畜生。 在北戎，若是强迫一个人，那是懦弱和无能的象徵，他们最忌讳这种象徵，也十分厌恶这样的事。 然而霍珍珍看向他，说道：「他们都死了。」 阿察就不问了。 有的时候，尊重一个人，就是不要刨根问底，不要揭人伤疤。 阿察也不需要霍珍珍事无巨细的都跟他说，因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内心的一片唯有自己驻足的净土。 …… 燕霜当天晚上在药王谷的小院落里吃上了火锅。 红色的锅底看起来吓人极了，然而燕霜却吃得很欢乐。 被围绕在最中央小小的一块清汤，被燕安和燕行占领着。 燕安刚放下去一块肉，燕行就夹了起来。 燕安：「……那是我的。」 燕行面无表情：「是吗？」随后放下去又夹起另外一块。 燕安：「……那还没熟。」 燕行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燕安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就听见一旁的燕行幽幽道：「那是我的。」 燕安：「……是吗，我放回去。」 他将被燕霜食材挤到角落的另一个水杯递给了燕行。 他们二人默默的看着吃得十分欢快的燕霜，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一大桌子，光是燕霜要吃的东西就占据了三分之二，无法吃辣的两个人，只有可怜的被开闢在一旁的小小锅底。 燕行决定拿出自己的态度，提醒一下燕霜：「小霜，你是不是要先吃完了再放进去。」 燕霜：「你是觉得我吃不完吗？」 燕行想了想她的饭量，默默闭嘴。 然后燕行就看见了燕安十分安静地在一旁递东西给燕霜，让她吃得十分舒服。 燕行：…… 他说他怎么觉得小霜一段时间没见变得更加懒散了，原来还有人在一旁这么做。 燕行多看了两眼燕安，随后便低下头吃起了自己的东西。 晚饭其实吃得并不快，但不知不觉，他们就已经结束了。 燕行看着慵懒地倒在座位上的燕霜，开口说道：「我们两日后便回京。」 燕霜闻言发出了一声哀嚎，「怎么这么快，我才过了几天快活日子。」不得不说，只有燕行来了之后，燕霜才如此的放心，才有闲心悠闲度日。 燕行道：「如今你余毒已解，之前的天山寒毒也消失了，身子可还好？」 燕霜其实听出来了燕行的言下之意，他是在告诉自己，她身上的皇家用来控制影卫的毒也解了。 燕霜不由自主地看想燕安。 少年一直都很安静，他静静地坐在一旁，就像是一道影子。 「燕安，谢谢你。」 燕安黑眸透亮，看着她。 「大人，您没事就好。」 燕霜朝他笑了笑，自从知道了燕安为了救自己做出的举动后，燕霜待他就完全像是跟刘一样和燕行相处的那样了。 「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燕安的手紧了紧，他看着大人此时带着笑意眼眸，还有那张清丽的脸重新焕发生机的模样，他就感到止不住的后怕。 幸好他对大人还有着这么个用处，幸好他当初是跟着大人一起过来的，如果他没有一起跟大人来的后果，燕安一点也不敢想。 「我听燕行说，你以前是苗疆大巫的孩子？」 燕安垂下眼：「是之前的大巫，父亲过世之后，我便被一个来自中原的刘爷爷收养，后来被逐出苗疆。」 燕霜嘆了口气：「不用管他们，后天咱们一块回京城，再也不来这了。」 燕霜她自己都快要得药王谷ptsd了，一看到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虫子都头疼。 却听见燕安平静道：「大人，我留在药王谷。」 燕霜一愣，随即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太没用了，对于大人来讲，就是一个负担。 大人或许都忘了他曾经大放厥词的誓言，还说要为大人实现她想要的，在没有能力之前，什么话都是空谈。 燕安觉得大人给他上了一个永生难忘的课。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像大人一样的人，明明身处黑暗，却亮得像九天之上的太阳，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 他想好好保护着这个太阳，他不愿意见到这样如同青竹般高贵的灵魂最后会弯下腰来，他也想……离这样的太阳近一点。 有实力，才有资格说话。 现在的他，还没有任何资格。 燕安知道凭功夫，自己拍马也赶不上大人，唯有大人缺什么，他就成为什么人。 影卫具体是做什么的，燕安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想要成为对大人有用的人，想要帮助大人实现愿望，现在的自己是源源所不能及的。 第94页 大人包容他的妄言，但是他却不能就此停滞，不然他和那些不断拖大人后腿的人有什么两样。 「我想留在药王谷，学习医术。」 燕霜想了想，也觉得挺好的：「南宫愿意让你留下来吗？」 见燕安点了点头，燕霜心里还有些不舍，但是更多的是为他感到开心，她笑道：「那你将来成了名医，可别忘了我啊。」 燕安也笑了，俊秀的少年笑起来，眼里却满是少女的身影。 一旁的燕行看着这一幕，却没有说话。 燕霜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你那两个在京城的弟弟妹妹呢？我记得好像是叫……狗蛋和虎妞？」 燕安道：「我走之前，狗蛋就已经决定跟着钟老先生身边做个打杂的了，至于虎妞，钟老先生已经将她送去了慈幼苑。」 「钟老头还这么好心？」燕霜嘀咕了两声，被燕行瞪了两眼才闭上嘴。 也不知道为什么钟老头和燕行关系还这么好，明明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但是是个老顽童，一个看起来半天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沉默寡言。 燕安眼中划过笑意 。 其实他也很为大人感到喜悦，就算生活的环境并不好，但仍然有着愿意为大人冒着生命危险而前来的人。 他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他却不会嫉妒。 他也想终有一天，大人能对他展露出那样温柔的笑。 「我不回京！」 洛仙儿眼眶通红，语气激烈，「我回什么京！殿下都不要了我，我回去做什么！」 燕霜头疼地看着完全不復以往清冷模样的洛仙儿，在知道皇甫擎苍被皇帝赐婚这件事之后，洛仙儿看起来就有些歇斯底里了。 洛仙儿看向她：「十七，这件事是真的吗？」 燕霜也是才知道这件事的，还是燕行告诉她的。 当时燕霜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皇甫擎苍竟然答应了陛下的赐婚，要知道，在原剧情里，皇甫擎苍抗旨不尊，又和洛仙儿闹矛盾，两方夹击，后面更是来了一段追妻火葬场，在这期间，最后一位还没出现的男配冷酷杀手也上线了。 然而这一次，皇甫擎苍做出了另外一个相反的决定。 燕霜现在觉得，或许剧情是真的改变了。 就比如苏红裳，她并没有在药王谷这个节点上重伤柔情影卫，反而是燕霜来了一次有惊无险的中毒，但是因祸得福，身上的所有负面效果都解除了。 还有阿察，明明应该中了不可描述毒之后，也是在药王谷和洛仙儿擦出火花，但是现在却和霍珍珍好像有点什么。 最后是南宫凌风，到今天为止，燕霜就只见过他一次。 当时苏红裳又来找了她一次，她感觉到了周围的唿吸不对，稍微看了一下，就发现了站在远处的南宫凌风，正一脸阴沉地看着这边。 这还是燕霜头一次见到原本总是如同朗朗君子的南宫凌风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好像也改变了。 还没等燕霜回答洛仙儿，她就感觉空气中一道气流，下一秒洛仙儿就晕倒在了一旁的矮塌上。 燕霜抬头，就看见燕行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太吵了，直接带走。」 燕霜：…… 燕霜：原来是这样解决的吗？也太厉害了！ 在走之前，燕霜看见燕安走到她身旁，黑亮的眸子看了她一会，眼中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最终听见燕安道：「大人，这个给你。」 燕霜接过来一个小瓶子，笑道：「怎么还送我礼物？将来又不是不见面了，待你学有所成，来京城找我啊，霜姐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燕安难得弯了弯眼睛，燕霜惊讶的发现他竟然脸颊上还有浅浅的酒窝，和他小野兽般的冷漠气质毫不相同。 就听见他道：「霜姐，这是万物生。」 燕霜震惊：「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我了？——不对，这玩意儿不是全给我用了吗？」 燕安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少年心性的狡黠：「是我偷偷藏起来的。」 他道：「霜姐，我们来日再见。」 燕霜朝他摆了摆手，将这个价值千金都买不了的东西放好，笑道：「再见，好好加油！」 初升的太阳将阳光洒满大地，驱赶了浓厚的黑暗，仿佛带来了无限的生机和希望。 燕霜就看见前方默默背过身来等待的燕行，背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回头，冷峻的神情在温暖的阳光中显得十分柔和。 「小霜，我们回京。」就好像在说——我们回家。 燕霜朝他点了点头，眼眸中也带着柔和的笑意。 「走吧走吧，刘一样那小子，估计也等不及了。」 第51章 时光如流水般飞逝 三年后。 邺城, 作为昌盛了三百年的皇甫王朝，仍然是那么热闹。 无数周边小国前来朝圣，四通八达的官道上来往着无数商队, 长安街上人声鼎沸，沉淀着百年王朝的底蕴。 冬日白雪皑皑，却掩盖不住长安街的热闹非凡, 无数白雾从各种屋顶上升腾而起，给人间带来烟火气。 尽管屋檐上已经堆满了如同面团般的白，但是当两个轻快得让人看不清的身影掠过时，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踏雪无痕, 说明了来人轻功了得。 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时不时还朝着对方丢着什么东西，也不曾将东西掉落在地, 纷纷都接住却没有落下半点磕绊。 第95页 当王掌柜看见了两个人站在门口时, 露出了笑容。 「刘公子, 燕姑娘，今日来得怎么这么早啊？」 少年朝王掌柜丢了一块银锭, 语气轻松高扬：「掌柜的，老样子给我们来一份。」 王掌柜喜笑颜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就见到跟在身后的女人没什么表情, 却也朝他点了点头。 他转身去后厨亲自交代，还能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声。 「刘一样, 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又偷偷加训了？」 「霜姐, 我冤枉啊，我的轻功一直都这么好，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都这么努力了！」 「这也不是霜姐你向我丢小黑来阻止我的原因！」当时小黑一脸懵逼，随后扑腾扑腾展翅就要远飞的模样, 刘一样还记得很清楚。 燕霜有些郁闷地跟着他坐在了他们的老位子，撇了撇嘴：「算了，我感觉我比不上你了。」 刘一样笑眯眯地给她倒了杯茶：「来喝喝这上好的铁观音，去去火。」 燕霜端起茶杯，朝着楼下熙攘又繁盛的街道看去。 作为一名专业影卫，就算他们处于阳光之下，干什么都要找一个可攻可守的位置。 就想他们现在，坐在醉香楼二楼的一个拐角，能够看到窗外热闹的街道，也能时刻关注到楼梯口上来往的客人，周围人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能第一个察觉。 燕霜见刘一样也兴致勃勃地往窗外看，问他：「今晚要给燕行带什么？」 刘一样抓了抓脑袋：「不然咱们就带吉祥轩的糕点算了，要是让行哥知道咱们又来醉香楼了，恐怕又会揍咱俩一顿。」 燕霜喝茶的手一顿，随即立刻贊成道：「我觉得你的提议非常好，准许了。」 燕行，自从三年前和她一起回到京城之后，越来越发展成管家婆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他们俩的家长，干什么都要多唠叨几句。 要知道，燕霜的冷脸是不得已的伪装，但是燕行不是，他好像天生就是这样冷冰冰的，因此当他顶着这张冰冷的脸来唠叨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大型训话现场。 这几天醉香楼新出了新的美食，上好的高汤和酱汁卤出来的软糯猪蹄，一下子就征服了燕霜和刘一样。 但凡不当值就立刻来吃饭，导致他们的小金库花销如流水，因为这个新品用价极高，导致价格也高。 这个月她们俩的俸禄都吃得差不多了。 燕行不得不採取约束措施。 今天燕霜和刘一样是偷偷跑出来，好不容易等到燕行去皇帝身边当班，太子又进了南书房读书，也轮不上燕霜当值，兴奋的她当即就拉着刘一样偷跑出来。 说起来，这三年好像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燕霜却恍惚觉得药王谷的事也不过发生在昨天。 三年来，大小麻烦出过不少，但是再也没有如同前往药王谷那般的艰险，也没有了让燕霜头疼的事情。 回到了邺城的燕霜，就再也没有去洛府继续蹲守着洛仙儿，只是偶尔皇甫擎苍和洛仙儿之间的通信，是由她来护送。 她重新回到了重华宫，在那个舒服的房樑上当班。 当初皇甫擎苍被赐婚的事情，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被赐婚的姑娘是已致仕当朝太傅太师庄大儒的孙女，是盘踞在皇甫王朝的最大士族，这个婚约使得皇甫擎苍的太子之位更牢固了。 而洛仙儿也愤怒和歇斯底里了一段时间后，好像接受了这个现实，专心致志地捣鼓起自己的东西。 只能说女主不愧是女主。 还真让她捣鼓出了火药和镜子。 燕霜：……所以说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直接就入了皇帝的眼，特赐她为平邑县主，婚嫁自由。 燕霜觉得这在古代对于女人来说真是最好的礼物。 洛仙儿在洛府从一个小庶女，成为了平邑县主，虽然还是有很多人看不上她，但是还是有不少人觉得她十分厉害。 她在洛府的日子，没有之前那么困难了。 虽然燕霜觉得其实也没有很困难。 但是至少，大夫人再也不敢剋扣洛仙儿的东西了，府里的其他姑娘也开始开始对她客客气气的。 当然，这三年间，还是有些大事发生的。 那种让天下人都关注的大事就有一件，那就是当今皇后，在三年前——就是在燕霜回京不久，就怀孕了！ 当今皇后并非圣人元配皇后，但是就算是继后，生出来的儿子也是王朝嫡子。 一下子就让皇甫擎苍的地位微妙起来。 当初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儿子，皇后才将皇甫擎苍收养在自己的名下，后来便记录上了玉碟，皇甫擎苍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 但如今皇后竟然生了自己的儿子，陛下正值五十岁壮年，皇后还会愿意让并非自己亲生儿子的皇甫擎苍当太子吗？ 燕霜觉得这就是皇甫擎苍接受皇帝赐婚的原因，虽然不知道皇甫擎苍为什么现在没那么智障恋爱脑了，但是燕霜觉得还是现在的皇甫好一点，至少不会给她一种这个国家要是让这个人即位就要完蛋的感觉。 燕霜觉得皇甫擎苍好像对皇后也是淡淡的，应该说原本就没那么亲密，现在好像更是微妙起来。 但凡去皇后宫里，皇甫擎苍就一定会让她跟随，还特地跟她说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不用顾忌后果可以立刻出来。 第96页 燕霜忽然觉得自己压力山大。 还别说，自从皇甫擎苍拿下了这个重量级的婚约之后，遭受的刺杀频率比以往更多了起来。 不止有查不清来源的死士，还有来自暗夜阁的杀手。 暗夜阁，简直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 燕霜都要怀疑了，究竟什么人跟皇甫擎苍有着深仇大恨，其他不说，皇甫擎苍——他的价格可是仅次于皇帝的价格啊！有这个钱，干什么不好？ 「外边好热闹啊。」 刘一样感嘆了一句，打断了燕霜的思绪，正好软嫩的猪蹄刚好上来了，他们便立刻转移了视线。 笑眯眯的刘一样不笑了，想事情的燕霜不想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拿起筷子，飞快地夹向自己想要的那一份。 「刘一样，你能不能吃慢一点。」 「霜姐，你动作先慢一点再说这个话。」 王掌柜笑眯眯地站在楼梯口看了看，随后抚着鬍子满意地下楼了。 他最喜欢这种特别喜爱他们家美食的食客了。 吃饱饭懒洋洋地倒在椅子上的燕霜，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说起来，下个月陛下圣寿，北戎是不是有使团也来？」 刘一样也同样懒洋洋的姿势倒在一边，声音里带着餮足的慵懒：「是啊。」 燕霜很快想到了霍珍珍。 那个时候，燕霜会以为霍珍珍会跟着阿察回北戎，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氛围，已经都让迟钝的她都感受到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霍珍珍拒绝了。 她和燕霜一起回到了邺城。 「我不是想赖着燕姐姐。」霍珍珍当时这样对燕霜说道，她当时脸上虽然有着离别的失落，但是还有着对未来的嚮往，「我想去看一看，燕安说的那个慈幼苑。」 「我很喜欢照顾小孩子。」 就这样，燕霜也只能顶着阿察的不爽，带着霍珍珍回到了京城。 「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现在跑去同仁堂了。」 燕霜听了忍不住问道：「她怎么去的？」 刘一样神色有些奇异，带着一种莫名的敬佩：「霍珍珍，她真的太厉害了，我就没见过像她一样话这么多的人，竟然把钟老头都说得心花怒放。」 燕霜想到了霍珍珍那张永远在叽叽喳喳的嘴，还有那社交牛逼症的自然。 她默默肯定了刘一样的话。 能让混迹于市井的刘一样发出这样的感嘆，霍珍珍在会说话这一方面，那一定是天赋过人。 燕霜朝王掌柜打了个招唿，就走出了醉香楼。 刘一样去买吉祥轩的糕点了，也不打算和燕霜一起同行回金銮殿，毕竟要是被燕行发现他们是一起回来的，恐怕立刻就能猜到他们又跑去吃东西了。 燕霜慢悠悠地走在烟火气十足的大街上，此时太阳西斜，照耀在大街上，反射着白雪，却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去去去，别赖在我的摊子前。」 燕霜注意到有人在驱赶着瑟瑟发抖的乞丐，微微皱起了眉。 她怎么觉得，这阵子长安街上的乞丐多了起来。 她看着穿着并不厚实，在这冬日里乞讨的小乞丐，想到了那个如今生活在药王谷里的黑髮少年。 她将手里刚买的热烧饼放在了小乞丐的面前，朝他道：「出城往南边有个慈幼苑，去那里吧，会有人接待你的。」 阻止了小乞丐感激的磕头，燕霜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男人蹲在远处，如墨般的长髮半束起，露出了稜角分明的侧脸，带着一种难言的俊美。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男人微微偏头，看了过来。 燕霜一愣。 第52章 首先成为自己才能吸引他人…… 那是个俊美的男人。 他身量极高, 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轻便常服，背上背着个药箱，身形劲瘦, 却显得很有力量。 男人长发束起，有些零碎的碎发落在脸侧，浓密的眉毛下是黝黑透亮的双眸, 那淡漠的眼神中却给人一种难言的野性。 让燕霜惊讶的并不是他的俊秀，而是他熟悉的面容。 「燕安……？」燕霜竟然有些迟疑，但是她下一秒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认错，因为男人的黑眸亮了起来, 眼眸微弯。 「霜姐。」已经度过了变声期的黑髮青年，嗓音清朗，带着一丝低沉，却难以掩饰语气中的惊喜。 「你怎么来京城了！」燕霜惊喜道, 她两三步上前, 见燕安将什么东西递给了一旁摊位上的老人, 才站起身来。 燕安黑眸明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 黝黑的眼睛里浸染上了笑意。 「如今我学有所成，便下山歷练。」 「是吗！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燕霜和燕安重新走在热闹的街道上, 路两旁的叫卖声成了他们此时的背景音，摊位上冉冉升起来的氤氲热气给他们这一路上带来了浓浓的烟火气。 少年如今已经比燕霜高了一个头了, 燕霜看向他是时, 还要仰起头来。 他比过去显然开朗了不少，也少了几分当初那种阴郁沉默的模样。 燕安迈着长腿，却十分照顾着燕霜的步伐，不动声色地带着对方走一些人少的路, 以免撞到人。 「我过得很好。」燕安看向一旁的女人，三年未见，对方却一点也没有变化。 第97页 燕霜朝他露出了笑，这样的笑在她脸上其实很难见到，当初他也就在燕行和刘一样在的时候才见到过，女人琥珀色双眸中无法掩饰的惊喜，还有那越来越清丽无双的容貌，让燕安看向她时的眸色都深了不少。 其实一开始，燕安并不认为自己一来到京城就会见到燕霜的，毕竟邺城如此之大。 在见到燕霜的那一刻，这三年来所受的苦，燕安都觉得不值一提。 什么时候燕霜成了自己的目标？ 燕安也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每当他被那些叫不出来名字的毒药或者蛊物毒倒时，在深夜中痛苦挣扎时，一想到燕霜，他都能咬牙坚持下去。 他失去过很多东西。 幼时亲眼见自己的父亲被意图篡位的下属杀害，母亲为了保护他用自己的性命做了担保。好在刘爷爷好心，将他带在身边，教他认字，磨练他的品性。 刘爷爷来自中原，习得一身武艺，懂得无数兵法与管家之道，燕安还曾经好奇过，是什么原因，让远在中原的他流落到苗地来。 刘爷爷说：「阿奇那，这个名字在苗地太危险了，不然你改名吧。」 阿奇那，在苗语中为天选之人的意思，自他出生起，就是下一任大巫，然而当他的父亲被杀害后，这个名字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苗人并不像中原人，对着名字有什么执念，当时的燕安点了点头，所以从那天起，他就叫大虎了。 后来燕安才知道，大虎这个名字，是刘爷爷亲孙子的名字，只是他的孙子，已经死在了京城的一场围捕之中。 再后来刘爷爷也去世了，不过倒不是因为什么追杀亦或者是诅咒，仅仅只是某天夜里摔了一跤之后，就再也没起来。 被发现的燕安终究还是被驱逐出了苗疆，大巫为什么不杀死他，这也是燕安至今为止都不知道的谜团。 然后是四凤，那是他流落在川渝时遇到的同样为乞丐的小男孩，后来在邺城郊区的城隍庙里，四凤也被抓走了。 他身边的人最终都离开了他。 源于他的弱小。 燕安不想再失去燕霜了，他也不想再做一个当遇到麻烦时什么也无法做的人，他想追随在燕霜的身边。 他和南宫凌风做了交易。 燕安一直觉得南宫凌风是一个疯子。 他看似理智清醒，实则对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 甚至连身边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有看清楚。 燕安觉得，或许对于南宫凌风来说，唯有刺激和愉悦，才能让他觉得自己尚在人间。 后来经歷了南宫凌风同样经歷的燕安也差点在强烈的痛苦之中迷失了自己。 精神的混乱和扭曲，以及生理上的痛苦让燕安蜷缩在药池中，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南宫凌风悠闲地在一旁拿着笔墨，记录着什么，看到燕安的样子，如沐春风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复杂和讽刺。 「死了吗？」 燕安咬了咬牙，「两柱香。」 南宫凌风：「嗯？」 燕安睁开眼，直视着对方：「疼痛，没超过两柱香。」 南宫凌风沉默了片刻，燕安就听见他开口了：「值得吗？忍过了又如何，下一次药池里的东西可就不是这些了。」 燕安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子逐渐恢復的力气，当疼痛远去，竟然让他产生了几分不安全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吃了什么上瘾的东西，抓心挠肺地想要继续吃下去。 他声音平静：「你不是也忍过去了。」 南宫凌风的眼眸彻底沉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当初的南宫凌风是因为什么事，以自己强大的意志忍下去的，但是燕安觉得，他如果再这样游戏人间的态度下去，恐怕连最后的那份最宝贵的东西都要失去了。 燕安下山的时候，叫做苏红裳的女人来送了他。 燕安其实也不知道苏红裳究竟是南宫凌风的什么人，但是当时燕霜好像和她很熟的样子，燕安对苏红裳也就没什么太大的警惕和防备。 当时苏红裳眼神里有着一些燕安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似乎高兴，又似乎不高兴，而且燕安莫名地感觉到对方好像有些羡慕自己。 「你要去邺城吗？」 燕安点了点头。 「邺城啊……」苏红裳的眼里似乎多了几分怀念，然而更多的是对某一个人的怀念，「你想去找她是不是？」 燕安收拾的东西一顿，他在燕霜走了之后，就住进了她当初住了一段时间的小木屋，虽然离上课受训的地方远了点，但是这里给了燕安一种令他坚持下来的鼓励。 「你……」 苏红裳就看见面前俊秀的少年微微皱起眉，当她以为他是不耐烦的时候，就听见他说道：「要我给你带话吗？」 苏红裳身子一顿。 少年的声音在继续：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苏红裳忍不住问：「我……可以吗？」 燕安：……为什么不可以？ 燕安眼里多了几分困惑，刚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传来了第三道声音，声音两个人都很熟悉，永远是那副朗朗清润的嗓音，但是此时多了几分阴暗。 「去哪里？嗯？苏红裳？」 一连三个问句，都代表了问话人有些愤怒的心情。 苏红裳早就没了当初刚来到药王谷傻逼的战战兢兢，她抚了抚自己鬓间十分牢固的髮簪，看了南宫凌风一眼：「回邺城，怎么了？你要拦着？」 第98页 南宫凌风原本带着假笑的脸都沉了下来，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也没了惯常的笑意，「你以为药王谷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苏红裳笑了，她眼眸中多了几分疲惫：「南宫凌风，你就是这样对我说话的？」 三年了，自从洛仙儿走了之后，他永远都是如此阴阳怪气地冲着她这样说话，怎么？洛仙儿走了是她造成的？自己怎么不冲去邺城找洛仙儿去，朝着她撒气。 燕安在一旁又重新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还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看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这样的场景在药王谷已经出现无数次了，燕安看了都觉得他们两个要是能好好讲话一下可能早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燕安走的时候南宫凌风也来了，不过他也知道对方一定不是来送他的。 燕安朝着苏红裳和南宫凌风摆了摆手：「再见。」 南宫凌风臭着脸，显然是懒得在他们二人面前摆什么君子模样，他刚和苏红裳吵完架，语气还很差：「别死在外面了，药王谷不替人收尸。」 燕安就当作对方在祝福自己，转身就走了。 他并没有直接就去寻找燕霜。 当初燕霜在走之前，给他上的最重要的一课，就包括了这个—— 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首先你就必须——寻找到自我。 燕安其实在这三年的时光里，也改变了许多。 他想追随燕霜，但是他也想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这也是燕霜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教会他的。 药王谷的正厅里其实有着镌刻在巨大石壁上的一段话，燕安觉得，南宫凌风行事作风好像有着什么莫名底线一样，也是因为这一段话。 那是一段风流草书，能看得出书写它的人的狂放不羁。 「悬壶济世，不求万世美名。」 药王谷谷主需以身试药，试遍世间万毒，尝遍天下百草，才能成为一谷之主，其中的原因，就是继承神农尝百草之志。 唯有经歷，唯有实践，才能攻克世间所有病症。 只不过，病人有大夫可以治病，那么大夫病了，究竟谁能来治？ 燕安走过了边陲小镇，去看了大漠飞沙，还上了天山看雪，最终一路走来，救治了无数病患，来到了京城。 他以一年出师，两年游世的经歷，走到了燕霜面前。 当他微微笑起来，那双因为阅歷而沉淀下来的眼眸中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处变不惊的平静。 那一瞬间，燕霜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是真的长大了。 第53章 重逢后就多聊聊近况 茶馆人声鼎沸, 桌上茶水有着裊裊白雾，戏台上说书先生在这寒冬腊月也兴致高昂，时不时叫好的声音从茶馆中传出来。 燕霜看着微微低头喝茶的燕安, 见他姿势仪态都和过去不同，随意中带着一种优雅的风流，完全看不出曾经还是个露宿街头住在城隍庙里的小乞丐。 「这么些年, 看来你在药王谷里学到了很多啊。「燕霜感嘆道，也有些欣慰，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肯定不会相信对方能成长到今天的地步的。 燕安眼眸中一直带着笑意, 虽然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显然他身上已经有了一种世事沉浮后沉淀下来的温和。 「霜姐，你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变。」 燕霜听了也笑了：「我能有什么变化？天天经歷的事情都差不多，不过还要多谢你当初救了我, 不然我恐怕今日也无法坐在这里。」 燕安摇了摇头, 眼眸暗了下来, 像是想到了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他转移了话题：「霜姐现在过得还好吗？」 燕霜想了想自己的生活, 自从和女主的交流少起来之后，不仅仅是好一点, 简直是好太多了。 女主那种走到哪哪里就有事件突发的体质仍然存在，但是因为她远离了洛仙儿, 因此也没有被波及, 只是偶尔茶余饭后能听见关于洛仙儿的种种事件。 燕行和刘一样也是老样子。 只不过这段时间这个国家出了不少大事，比如严寒干旱，比如北上俞国总是骚扰。 燕霜道：「还行，过得比以往好了。」 这三年来, 她也在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只不过一直找不到什么时机。 燕安可能不知道，他给的剩下的万物生，帮她帮了大忙。 燕霜问他：「你现在在做什么？」她看了一眼放在燕安脚边的药箱，笑道，「在四处行医吗？」 燕安点了点头，他身姿挺拔，就算是坐下来也没有弯腰，和面前的女人姿态一样英挺，眉眼间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坚毅。 「我下了山，便四处游歷行医，见了不少风景。」 听到这个话，燕霜就来劲了，她有些羡慕，还有些好奇地问道：「真的吗！那你岂不是见过许多好看有趣的风景了？能给我说说吗？」 燕安看着面前的眼睛明显亮起来的女人，清丽英美的脸上都带着期待，让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黑眸明亮，眉眼舒展，嘴角勾起时还有着浅浅的酒窝，一时间犹如濯濯清莲般俊逸。 燕霜微微失神，就听见燕安道：「好啊。」 「我去过很多地方，边疆大漠，天山长雪，波涛长河，霜姐想听哪一个地方的故事？」 燕霜这会是真的超级羡慕了，她自从回京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邺城，她正准备张口，忽然耳朵动了动，听见了什么声音，抬头看向棚子外的天色。 第99页 燕霜虽然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是眼神显而易见地沮丧起来。 燕安观察细緻入微，尤其对他人的情绪感知更是敏锐，一眼就看出来燕霜的情绪变化。 他顿了顿，随即道：「出了什么事吗？霜姐。」 燕霜有些抱歉地朝他道：「不好意思啊燕安，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燕安黑眸原本的明亮都暗了不少，但是他也只是把这种遗憾埋在心底，告诉自己，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 当他第一次见到燕霜时，就压抑住了自己想要更靠近她一点的冲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本在药王谷时以为对燕霜的思念已经变淡了，但是没想到，再次见到熟悉的面容时，燕安觉得内心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你有事要忙，不必在意我。」 听见燕安这么善解人意的话，燕霜不知怎么的莫名就有些愧疚，她没有理会头顶传来更明显的哨声，虽然对于她来说很明显，但是普通人还是听不见这样的内力传音。 但是燕霜却觉得面前的青年似乎察觉了到了什么，就听见他继续道：「霜姐，务必小心。」 燕霜隐晦地瞪了房梁方向一眼，她朝燕安笑笑：「不用担心，我没这么着急，你现在住在哪？邺城这么大，可别到时候咱俩又碰不上面了。」 燕安眉眼弯起，掩饰不住唇边的笑，显得酒窝更明显了一点。 「我刚入邺城，带的是一个商队给的介绍，住在醉香楼。」 燕霜眼前一亮：「是王掌柜的客栈啊。」 醉香楼，它不仅仅是一个饭馆，它还是一家客栈，掌柜王刚深谙生意之道，家族在邺城经营了好几个世代，因此十分有名。 「这家新出的水晶蹄膀可好吃了！你可是要去尝尝。」 燕安：「好。」 燕霜想了想，她从腰间接下了什么，递给了燕安。 燕安也没有什么推迟的言语，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毫无防备的就这样摊开在燕霜面前。 燕霜见了他的手，就是一愣。 「你的手……」怎么会有这么长的疤痕。 虽然已经癒合了许多，甚至连伤疤都没有多少，只是作为同样长年累月受伤的皇家影卫，燕霜不但自己包扎技术一流，看伤疤的技术也是一流。 不是她吹，只要她看一眼伤口，就能看得出来这伤口究竟是被用什么武器给划伤的。 燕安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又十分修长，只是左手上一个较长的疤痕很引人瞩目，虽然疤痕已经很浅，但是燕霜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燕安显然也注意到了燕霜的目光，他语气淡然：「无事，霜姐不必担心，只是些小伤。」 燕霜就知道，这三年来，燕安吃到苦一定也不少。 但是她从不揭人伤疤，也没有问，朝他笑了笑，将手里的一个样式奇特的木牌放在了燕安的手心里。 木牌不大，甚至还很小。 燕安就感觉到她的手触碰上自己，带着一些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他握着木牌的手紧了紧，随即面色如常问道：「这是什么？」 燕霜笑道：「你还记得三年前带你去的那件小院子吗？」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样温馨中又带着一丝悲伤的院子。 燕霜继续说道：「就在六零胡同深处往左拐，有一颗冒出头的大榕树那一家，这是钥匙，可别弄丢了。」 自从三年前去了那家同福客栈了之后，燕霜就被那家客栈开门的机关给迷上了，她觉得科技改变生活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回京之后，她特地找了藏在人海中的机关大师，做了这个復刻版的机关门。 还要同样感谢洛仙儿在幕后的不断努力，将火药搞了出来。 作为在杀人放火第一线的皇朝影卫，自然也第一时间接触了这些尖端科技，燕霜特地拿了一些，放在那个小院子里做了陷阱。 甚至于根据洛仙儿提出的建议，还有燕霜自己的想法，那名隐隐于市的机关大家，恐怕可以即将復刻出一件可以改变世界的武器出来。 不过燕霜最终还是没有把所有想法说出来，毕竟有些东西的存在，不一定它就是正确的。 说深一点，燕霜一直觉得，超出一个时代生产力的东西，它的弊一定是大于利的，当然这只是她个人见解，如今在这个无人讨论的古代，燕霜也只是偶尔无聊蹲房樑上班时才自己想想，顺便想一下怎么用科学来解释穿越这件事。 像那些比较哲学的问题，燕霜从来不敢钻牛角尖去想，因为一旦深想，她自己不但无法解答，恐怕还会陷入一种悲观的情绪之中。 有的时候给皇甫擎苍送东西给洛仙儿，燕霜看见重新振作起来的洛仙儿，心里那是一个佩服，这种有着永无止境的一股冲劲的模样，不愧是古早文里的女主。 「我会来找你的。」 燕霜就看见面前黑髮青年点了点头，一双黑色的眼眸望着自己，语气平缓中似乎带了一丝认真：「我等你。」 燕霜朝他笑了笑：「再见。」 燕安就这样看着女人笑着朝自己摆摆手，走入人群之后，转眼间就消失在人群之中，究竟是融入了人群，还是直接用轻功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燕安安静地坐在棚子下好一会，淡漠的眼眸一直在看着街上逐渐越来越少的人群。 第100页 西斜的太阳正在挥洒着最后的余晖，燕安微微低下头，看向桌上已经完全冷掉的茶，朝着一旁的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殷勤地过来：「客官是要加水吗？」 燕安声音冷淡：「结帐。」 「好嘞！」小二声音利索，很快就将银钱算了出来，就听见面前这位俊秀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青年问道，「同仁堂，你可知道如今是谁当家？」 燕霜从茶馆出来就直接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飞上了房顶，一上去就看见刘一样一脸坏笑。 「霜姐这是在跟哪家俊俏的儿郎幽会呢？」 燕霜无语：「你知不知道幽会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刘一样凑近，娃娃脸一如既往带着让人一看就心生信任的笑容，但是燕霜知道面前的傢伙一定是一肚子坏水。 「霜姐，你给我介绍介绍呗。」 燕霜嫌弃地推开他，用银月推了推角落的落雪。 「他是燕安。」 刘一样有些惊讶：「燕安？是三年前的那个小乞丐？」 也难怪刘一样这么惊讶，他也只见过燕安离京时那副见谁咬谁，乖戾沉默的模样，哪里能看出今天这种气质特殊的青年是当初的燕安。 燕霜：「是他，你别老说些其他的废话，你找我有什么？我怎么记得还没到你当班的时候。」她想到什么，顿时一脸警惕，「难道你是叫我回去的？我告诉你，我可也没有到当值的时候！」 这回轮到刘一样无语了，他似乎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欲望：「霜姐，今天我是和你一起出来的，就算是我要回去，也不会叫你回去的。」 燕霜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随后又有些紧张：「难道是我们的行踪被燕行发现了？」 「放心吧，行哥还在太和殿。」刘一样摆摆手，他嘆了口气，「是我，要去苏杭了。」 燕霜这才注意到他的穿着。 刘一样穿着一身黑，虽然不是金銮殿的影卫制服，但是显然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脖间正是随时都能蒙上面的罩子，身上没有带着任何包袱，显然就是随时能够出发赶路的模样。 燕霜周边气息瞬间一变，这就是她在工作中的状态，她眼神锐利了许多，带着一种低气压：「现在就去？」 刘一样点点头：「现在就去。」 燕霜皱起眉：「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的前往苏杭？」 燕霜从皇帝对刘一样的任命中，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这一定也不是一般的调查事件。 刘一样的身份在整个金銮殿都很特殊，他的特殊在于，他不属于任何一个番队。 燕行是一番的首领兼任整个影卫的首领。 而她是三番的首领，现在由太子来掌管。 刘一样不是，他谁都不属于，但是并不代表着他很自由。 刘一样的特殊在于，在当皇帝有什么需要探查的事情时，需要派一个信得过的，变装一流的影卫去潜入龙潭虎穴，将真实的消息带回来。 这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一旦死亡，他也不会有姓名，他只能作为他伪装的人物这个身份死去。 更何况刘一样的轻功虽好，但是武功并不高强。 燕霜原本带笑的眼眸都多了几分冷意，她看着刘一样：「如今苏杭官场复杂多变 ，更是由镇守大太监王宽把持着重兵，我前些日子在重华宫当班时，听见殿下说过苏杭盐铁贪污一事似乎时是真的，你前去调查，可是因为这件事？」 刘一样仍是笑嘻嘻的模样，他抓了抓脑袋：「霜姐你别这么严肃嘛，我又不是亲自去抓人，只是去探查一番，怎么会有事？」 刘一样蹲下来，看着街道上日益稀少的人群，让燕霜看不见他此时的情绪，但是语调仍然高扬。 「霜姐，你的消息倒是越来越灵通的。」 燕霜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向刘一样毛绒绒的脑袋。 「刘一样，你不要做些蠢事。」 刘一样仰起脸，看向燕霜，咧嘴笑开：「我能做什么蠢事？」 燕霜手动了动，她看了刘一样一会，开口说道：「就算你讨厌陛下，也不要和王宽有什么联繫。」 刘一样笑容一僵，就听见霜姐继续道： 「王宽此人，面慈心恶，心思歹毒，最厌恶身强体壮的男性，盐铁贪污一事与他定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看见霜姐也蹲了下来，直视着他。 「刘一样，就算想要改变，也不要鲁莽，想想我和燕行，你不是一个人。」 刘一样张了张口，他不笑了，看了燕霜一会，低下了头，声音闷闷的。 「什么都瞒不过你，霜姐，你是会读心术吗？」 是因为她了解燕行和刘一样。 燕霜知道刘一样在想什么，刘一样的想法其实重来就没有变过。 一个影卫，还是无法离京的影卫，怎么做到的朋友遍天下，为什么要交这么多的朋友？为什么这么关注各种各样京城中的大小事？ 她知道刘一样整天表面笑嘻嘻的，在皇帝面前恭恭敬敬的，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带着一种执拗的反抗，还有强烈的恨意。 那年夏日的雨夜，燕霜已经走出来了，燕行也已经走出来了，但是刘一样，好像一直没有走出来。 季月下葬的那一天，燕霜注意到了放在刘一样房间里的一朵娇嫩的月季花。 第101页 那是邺城几百里外珞珈山*1上最名贵的银禧月季，对着生存环境有着极高的要求，在皇宫之中，只有皇后和太后才能拥有。 那时候燕霜就知道，季月在刘一样心里，一定是不一样的。 刘一样在知道季月死讯的时候，其实远在坪洲，他在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当时他已经拿到了当地官员结党营私，与俞国勾结的证据，正想着回去之后不知道季月看到自己送给她的月季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扑腾扑腾的黄色小鸟就出现了。 刘一样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的心情了，他只记得自己好像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将原本应当四天的路赶完，回到了京城。 影卫不得私自离京，自然在任务期间，也不得私自回京。 然而当时的刘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完全记不得应当刻在脑海里的影卫铁律。 季月的死亡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和创伤。 霜姐也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那一刻刘一样想要大杀四方的心都有了。 他恨过很多人，甚至连霜姐也短暂的恨过，他在情绪最阴暗痛苦的时候在想，为什么就霜姐一个人活了下来。 但是他知道霜姐也已经尽力了，她的痛苦，并不比他少。 刘一样失去了一个总是温柔地叫着他刘易阳的姑娘，从此之后，刘一样再也不对自己的外号有什么不满了。 因为他想要刘易阳这个名字，永远只给那个躺在邺城小小院落里的姑娘叫他。 刘一样那一段时间充满了攻击性，他除了燕行和燕霜，谁都无法与之交流，燕行和燕霜为了向上面的人瞒住他的这种状态，付出了极大的心力。 因为一旦被人发现刘一样的「不忠心」，那种「无法控制」的模样，恐怕他的下场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后来燕霜也不知道刘一样是怎么想的，她只记得有一天，恢復正常许久的刘一样忽然跟她在闲聊时说道： 「霜姐，如果没有皇帝，就不会有影卫了吧。」 燕霜就知道，刘一样的心病根本就没有消失，影卫选拔的残酷还加剧了他的心理创伤。 燕霜无法向刘一样解释，皇帝这种东西在封建时代是不可能没有的这件事，也无法跟他说影卫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皇帝，还是因为这个职业的需求。 她只是这样道：「你想改变吗？」 刘一样阴沉的眼眸中因为她的话多了几分亮：「霜姐，你也是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燕霜看了他一会，忽然道：「我一开始的想法是离开这里，现在我忽然不想了。」 在刘一样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燕霜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她想获得自由，但是她也想尝试一下，自己究竟能不能，改变这个制度——当然不是改变皇帝制度，她还没有那么雄心壮志，她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改变关于影卫这个职业的选拔制度。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她还抱有着几分理想主义的天真。 「我和成王关系不错。」燕霜说道，「他欠了我好多人情，我见他是守信之人，或许可以从他开始。」 如果将来他能登大宝，那是不是，就有了那种改变这个制度的可能？ 燕霜其实知道一个真正的制度变革，是有着层层阻碍的，有的甚至还需要流血牺牲，但是她就是想要尝试一下。 好歹她大小也是个穿越女，虽然造不了肥皂，弄不了火药，但至少，可以做点什么不让自己后悔的事。 不仅仅是为了刘一样，还为了她自己。 为了将来脱离了金銮殿的她，不要还需要逃亡一生。 …… 同仁堂在冬日，其实是最热闹的，尤其是今年意外的严寒，冻得人似乎骨头都能冻掉，因此不少感冒发烧，亦或者老人身体等问题，来同仁堂请人，亦或者是看病的人也异常的多。 因此当燕安走进去时，一时间还没有人注意到。 燕安的黑眸静静地打量了同仁堂大厅了一会，便往里走。 沉香正低头写着什么，还时不时拿起一旁的药材往篮子里放，忽然听见有一道清朗的声音。 「草乌放多了，应当三钱即可。」 他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在忙碌中拿多了，急忙重新拿了出来，像人道谢：「多谢同道指点，不然恐怕会误了人命大事。」 他抬起头来，才注意到是一位俊秀无双的美青年，青年有一双润而亮的黑眸，睫毛浓密，鼻樑高挺，身上的那股淡漠的气质，还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稳重。 沉香愣了愣，随即问道：「同道可是要找什么人？」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来看病的。 就看见青年微微皱起了眉，似乎在思考什么，等了一会才张口道：「你们这……是不是有一个叫狗蛋的人？」 沉香忍不住脱口而出：「狗蛋？」 角门忽然传来了震天响： 「臭沉香！你又叫我小名！」 风风火火闯入了一个满脸怒容的少年，先是见到沉香，才抬头看向一旁站立的青年，随即少年神色一变，竟然语气中有些颤抖： 「大虎哥？！」 第54章 捣鼓美食是穿越女必须要做…… 燕霜是趁着暮色进入的重华宫, 她身上带着冬天的寒气，和交接的影卫点了点头，几个唿吸就潜入了重华宫的房梁之上。 第102页 已进入内室, 就感觉暖洋洋的，也丝毫没有冬日燃烧炭火时的过分干燥，反而是一种很舒服的温度和湿度。 每次看到底下叫不出名字, 但看起来就很贵的炭盆，燕霜都会感嘆一句封建地主阶级真是会享受。 当她悄无声息地进入室内时，也仅有几只烛火在燃烧着小小的光晕。 然而让燕霜没想到的是，皇甫擎苍竟然没有歇息。 他正坐在一旁的矮塌上, 虽然眉头紧皱地看着什么，但是姿态很放松，带着一种随意斜靠在上面。 这三年来，要说皇甫擎苍有什么变化, 燕霜觉得最大的变化就是——他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恋爱脑了。 虽然偶尔还会因为洛仙儿牵动心神, 但是在他隐忍克制之下, 好像也没有做出什么让人头疼的事情来。 洛仙儿在皇甫擎苍订婚之后似乎绝望，又好像没绝望, 他们基本上不怎么见面，但是却会向对方通信。 燕霜是能感觉到洛仙儿的哀怨以及不愿意的, 洛仙儿来自现代，是最厌恶与他人共侍一夫, 她是绝对不会嫁给一个有着其他女人的男人, 但是她好像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意与内心，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一个缓期执行的无期徒刑。 至于燕霜为什么会知道她内心想法这么清楚，是因为每次她送东西给洛仙儿的时候，对方总是会拉着她述说自己的相思哀怨之情, 以及自己成功的事业，还有打脸家中姐妹二三事。 燕霜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将此事告诉他人。 去洛仙儿那里其实还是有好处的。 尤其是前几天，燕霜有一瞬间都觉得不然她在洛仙儿这多呆两天？ 当时燕霜一到她的小院子里，不，应该叫大院子了，她已经是平邑县主了，她的住所当然是不能差的，占据了洛府除了洛大人之外的最好位置。 洛仙儿就笑意盈盈地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对她说道：「十七，送给你。」 燕霜摇了摇头：「属下不过是来送信的，担不得姑娘的礼物。」 洛仙儿早就习惯了这位女影卫的客气与推辞，她直接将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小碗白色的东西。 「这是我这几天尝试的，刚好天气寒冷，我放在这个保温的盒子里，算是等到你来了。」 燕霜：！ 燕霜一瞬间就知道小碗里装的是什么。 冰淇淋！！ 天吶！她都多久没见到冰淇凌了！！ 就听见洛仙儿继续道：「这是个甜品，叫冰淇淋，也可以叫雪糕，可好吃了，十七你就试试吧。」 燕霜有些蠢蠢欲动了，但是她还是保持了自己的职业操守，用着自己都唾弃自己假的语气说道：「姑娘，此物难得，是姑娘的心血之物，连太子殿下都不曾尝过，十七何德何能能尝试此物。」 洛仙儿笑容顿了顿，她将东西塞到燕霜手里：「管他做什么，这是我送给你的。」她朝燕霜眨了眨眼，「我多一点给你。你可千万不要偷偷拿去给殿下。」 就这样，燕霜带着冰淇凌回到了金銮殿。 接到传书的燕行和刘一样，一个正抱着剑在一旁闭目养神，一个正无聊的地躺在一旁的房樑上发呆。 见到燕霜出现，刘一样一把坐了起来。 「霜姐你可总算是来了，找我们什么事？」 燕行也睁开了眼睛，看向进来的燕霜。 燕霜直接就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说道：「赶紧吃赶紧吃，不然一会就化了。」 只见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食盒里，多了两碗的白色如面团一样的东西，表面因为进入了温暖的室内，开始变得湿润起来。 刘一样：「霜姐，洛姑娘又给你送东西了？」这样奇形怪状的物品，也就洛府那个庶女会捣鼓。 燕行皱着眉，盯着这一坨东西，感觉像是在努力思考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燕霜拿起一碗就开始吃：「这叫冰淇凌，很好吃的。」 刚吃下一口，燕霜感觉眼眶都要湿润了，就是这个味道！这个口感！好像麦当劳的原味冰淇凌！她多少年没有品尝到了！ 女主不愧是女主，燕霜觉得虽然当初洛仙儿十分麻烦，但是如今她安分了不少，又开始走自己事业，还能惠及到她，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剧情带来的禁锢越来越少，洛仙儿本人也开始变得正常起来。 刘一眼见燕霜吃得很开心，也拿起了一碗，吃了一口眼睛一亮：「还不错。」 随后有些惊讶：「牛乳味如此重，这么珍贵的东西，洛姑娘也给你了这么多？」 燕霜顿了顿，偷偷打量了一眼燕行，见对方也安静地吃起来，就道：「里面还有太子的份。」 刘一样：…… 燕行：…… 见燕行似乎要开口，燕霜立刻道：「洛姑娘不愿意送给太子，因此叫我将此全部带回，刘一样，燕行，你们可都吃了，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刘一样：…… 燕行：…… 那天他们二人吃瘪的样子，燕霜一想起来就想笑，她翘着腿躺在高高的房樑上，头枕着胳膊，一时间整个重华宫的内室安静得只剩下皇甫擎苍翻书的声音。 皇甫擎苍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记时沙漏，随后开口道：「十七。」 燕霜反应极快，明明刚才还是躺着的姿势，下一秒就已经调整好，在几个唿吸间出现在了内室厚软的地毯上单膝跪着。 第103页 「属下在。」 皇甫擎苍放下手中的书：「明日卯时，随孤进宫。」 燕霜低声道：「是。」 皇甫擎苍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手指轻轻地敲着手里的书，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燕霜也没有动，她看着脚下的地毯，想着明天估计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那日的刺客，可查到了什么？」 燕霜：「回殿下的话，属下多日探查，发现那刺客狡猾狠毒，不惜断臂求生，杀了周边跟随的刺客便逃走了，据属下的经验来看，那一定是暗夜阁的杀手。」 皇甫擎苍冷笑了一声：「又是暗夜阁，还真是无孔不入，手都竟然伸到了大内。」 他忽然道：「你可有什么看法？」 燕霜刚想张口，就听见他继续道：「不要拿那些不清楚的话敷衍我，仔细考虑清楚。」 燕霜沉默一瞬，随即开口道：「属下认为，宫中守卫森严，影卫暗探遍布皇城，又怎能让人轻易进入来刺杀皇朝太子，唯有一个可能……」 「是被人刻意放进来的。」 皇甫擎苍就像是知道燕霜接下来要说些什么，直接接下了她的话。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是那双凤眼中带着的阴沉，已经展现出了他此刻有多么生气。 皇甫擎苍声音低沉，带着冷意：「就不知道，究竟是未央宫的那位，还是太和殿的那位了。」 燕霜心中一惊。 从皇甫擎苍的这句话里，她听出了里面危险的机锋。 未央宫，当今皇后居所。 而太和殿……太子殿下与当今圣上，竟已猜忌与此。 …… 「大虎哥，真的是你！」 少年眼眸亮晶晶的，他像是一只小狗，高兴得看到朋友，在一旁乱窜地想要靠近。 燕安眼眸微弯：「狗蛋，你如今还好吗？」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狗蛋脖子上长长的疤痕，眼睛一暗：「脖子的疤痕……可还好？」 少年先是哎哟了一声：「大虎哥！就不要再叫我小名儿了，我现在叫青蒿，是钟先生给取的名字。」 他嘿嘿一笑，摸了摸脖子：「早就好了，钟先生妙手回春，我现在一点事儿也没有。」他看着燕安，「倒是你大虎哥，这些年去了哪里，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好厉害的样子！」 燕安看着狗蛋开朗的模样，就知道他这几年一定过得不差。 他眼神柔和了几分：「我如今叫燕安，是一名游医。」 狗蛋睁大了眼睛：「大虎哥，你这么厉害啊！」 「你们若是聊天，就不要在门口堵着人做生意好吗！」不客气的声音从刚才狗蛋出来的内室中响起，随后走出来了个鬍子颇长，身材圆润的老人。 老人白髮朱颜，精神磊落，倒显得生气勃勃。 「钟先生！」狗蛋叫了一声，随后行礼，「您怎么出来了？」 这位姓钟的老人嚷嚷道：「你的声音这么大，不就是让人出来吗！」 狗蛋啊了一声，抓了抓脑袋，完全不懂钟先生的话。 钟老头又被狗蛋的模样气到了，他刚才在室内教他教得好好的，一听见沉香的声音这傢伙就兴沖沖的跑出去，结果这嗓音大得很，传得整个室内都是回音。 人都走了，清净却没给留下。 钟老头正气着，倒想看看被青蒿称的大虎哥究竟是何方神圣，刚一见到燕安，身子一顿，随后眼睛一眯，两三步走到燕安面前。 狗蛋惊唿：「钟先生，你在做什么？」钟老头也没管。 燕安就见刚才出现的老人步伐快得完全不符合年龄，两三步走到自己面前，还低头嗅了嗅什么，看向他的眼神完全没有了刚才看狗蛋的怒火和无赖，而是多了几分锐利和审视。 老人周身气息有些深沉，直直地看着他。 「这位公子，是从药王谷来的？」 第55章 冷酷杀手很善于伪装 燕霜一进太和殿就感觉到了里面压抑的气氛。 不是因为底下的人很压抑, 而是他们影卫蹲守的常用地点很压抑。 她不过就扫了一眼，就能看见许多同僚在不同的角落蹲着，在看不见的地方, 也还有着隐匿在深处的唿吸。 这一个皇甫王朝最尊贵的人的住所，里面有着不下十个顶级影卫。 燕霜没有看见燕行，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是她知道，燕行一定也在这个空间里。 在太和殿当值的影卫，多是燕行的手下，他们眼神冷漠, 仿佛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警惕而锐利地盯着整个宫殿的角落。 燕霜是最讨厌来太和殿的。 影卫内卷，不过于此。 在重华宫，燕霜还能躺在房樑上摸摸鱼, 听着底下的八卦, 亦或者是到房顶去欣赏欣赏风景, 但是在太和殿，她做什么都不自在, 还必须摆出十分专业的模样，保持着一个姿势蹲在屋顶直到离开。 这里的每一个影卫就像是现代在站岗的军人一样, 一动不动，蓄势待发的姿势仿佛下一秒就能听令行事, 斩杀敌人。 燕霜正磨磨蹭蹭找一个没什么人蹲守的房梁, 刚一落上去，就听见了底下皇帝愤怒的声音。 「时瑜，他该死！」皇帝将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一旁的太监宫女们纷纷下跪，而皇甫擎苍顿了顿，才跪下来。 第104页 「父皇息怒。」 皇帝勐拍桌：「息怒！朕倒是想息怒，可是这群白眼狼不让朕息怒！」 「时瑜时瑜，」皇帝冷笑了一声，「朕倒是没注意，他这一瑜字，有王有瑜，倒是明明白白告诉朕，他是俞国的皇子了。」 皇甫擎苍也顺势露出了同样的痛心疾首：「此等小人欺人太甚，不过北方蛮民，也妄图指染皇甫江山。」 这句话说到了皇帝心坎里去了，自入冬以来，北方俞国频频来犯，滋扰边境，烧杀抢掠，让皇甫王朝边境小镇头疼不已。 俞国听名字像是正经国家，其实只是北方草原游牧民族组成的松散联盟，但是好几年前最强盛的部族出了个能人，将所有部族拉拢与下，真真正正的使俞国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拥有着统一行政机构、官僚体系的国家。 燕霜其实以前还听皇甫擎苍跟下属官员在分析北戎局势时说过，几年前的北戎境内混乱局面，跟俞国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当时北戎强盛，属于西北大漠盛族，而俞国游牧，较为松散，差点被北戎吞併。 然而北戎混乱起来后，俞国开始修生养息，如今越来越厉害了，反倒是北戎曾与俞国接壤的好几个土地，都被俞国趁着他们国内混乱时占走了。 皇甫王朝一直是端坐在最大也是最富饶的土地上，看着这两个国家在争夺地盘，如今俞国竟然也开始想要指染他们了。 皇甫王朝的人一直都挺看不上这些北方蛮民，也不怪皇帝为什么如此生气。 天塌了有高个顶着，关于天下局势，燕霜其实也就是听听，她也不能提出意见，因此她只是在观察皇甫擎苍。 燕霜忍不住感嘆。 所以说之前和洛仙儿搞来搞去的皇甫擎苍是不是个假的啊？ 此时的皇甫擎苍周身气息稳重而深不可测，带着上位者的不动声色和与他人周旋时的冷静，就十个洛仙儿的小心思面前，都不够他看的，当初竟然还会问洛仙儿对朝中一些政策的看法。 只能说是原文作者想要突出女主的计谋过人，结果没想到当小说世界变成现实世界之后，很多东西在逻辑上都说不通的。 原文的男女主和男配们就像是活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爱恨情仇，只有真善美，也只有一个个工具人。 但是当这个世界的真空被打破，开始活起来之后，就会发现光是人心变化的复杂，都够一门学问了。 燕霜一副十分认真当班的样子蹲在房樑上，实则早走神游四海，正思考着，感觉都周边的唿吸变化，但是她也没动，下一秒一旁的房梁蹲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燕行，你功夫又精进了。」 燕行嗯了一声，面罩罩着脸，露出来的深琥珀色的双眸一直在看着底下，警惕着四周有没有危险。 燕霜往他那边蹭了蹭：「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一样去了苏杭。」 燕霜点点头：「这我知道，他走的时候跟我说了。」 「跟你说了？」燕行看向燕霜，「他走的时候，你不应该在重华宫当值吗？」 燕霜：…… 燕霜：捏妈，说漏嘴了。 燕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啊，那会不是我当班。」 燕行声音凉凉的：「我怎么记得，是你说的那天当班，晚上就不去洛府送东西了。」 「哈哈，是吗……」燕霜干笑了几声，在燕行的死亡凝视下，试图转移话题，「你还没说说你找我什么事呢？」 燕行看着她，燕霜厚着脸皮当不在意，半晌他重新转过头盯着底下的场景。 「注意一点，我昨日重伤了一个暗夜阁的杀手。」 「他跑进皇上宫殿里来了啊？」燕霜惊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皇上也遭遇了刺杀吗？」 「不是。」燕行否认了，他道，「是我替皇上办事的时候遇上的，他伪装成一个太监，正往重华宫方向去。」 「那太监正是太子殿下身边常跟着的那位。」 「孙有才？」燕霜问道，「伪装得很好吗？」 燕行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长剑，长眉皱起，似乎是想到了昨夜的情况。 「若非是我，恐怕就连你都发现不了。」 那是相当的好了！ 一听还是暗夜阁的，燕霜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三年前曾经伪装后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当时如果不是他忽然调转矛头去刺杀皇甫擎苍，燕霜恐怕都没办法发现三十一已经换了个人了。 他的武功的确高强，甚至于燕霜觉得应当在自己之上。 燕霜开口道：「他用的是不是双手短剑？」 燕行一下子就发现了燕霜的言下之意，他语气一寒：「你和他交手过？」 燕霜见皇甫擎苍站了起来，弯腰朝着皇上行告退礼，只能先跟燕行道别：「明晚咱俩不当值回榕院说，先走了。」 燕行在燕霜即将离开时，十分敏捷而迅速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了燕霜腰间的暗器袋里，燕霜也来不及确认，以为是给自己防身的什么东西，便消失在了原地。 燕行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左手往远处的房梁架子上甩去一枚十分细小的暗器，直直的没入了木头之中，发出了轻微得只有影卫才能听见的声响。 四周不知何时离开的影卫们才回到了原本各自的位置。 第105页 就好像刚才燕行为了和燕霜讲话，而特地清理出了一部分空间一般。 不过若是别人问起，燕行也不会承认的。 一个有了私心的影卫，是为金銮殿所不容的。 皇上在太子离开之后便安静了下来，原本的怒容也恢復了平静，与太子相像的凤眼也含着黝黑的深沉。 影卫耳清目明，普通人的自言自语都逃不过影卫的耳朵。 自然皇帝的自言自语，也逃不过燕行的耳朵。 「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只不过掖幽庭贱妇之子，还是……」 燕行面上冷漠无情，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物件，垂下的手指却动了动。 他深琥珀色的双眸缓缓地沉了下来。 若是陛下不满太子，恐怕属于太子亲信的三番，也会遭到波及。 …… 燕霜觉得这几天不宜出门。 且不说天寒地冻，今天格外的寒冷，要不是她身上天山寒毒已经好了，恐怕她现在已经冻成个废人了。 而且因为落雪纷飞，长长的宫中甬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四处白雪皑皑，反射的光晃的人眼晕，因此当一道不同寻常的锐利光芒闪过燕霜眼睛时，燕霜就立刻发现了不对。 搞什么啊！还没出宫就遭遇了刺杀！！ 不过这一轮刺杀并不是暗夜阁的人。 燕霜觉得是因为昨天燕行刚击退了对方。 这就跟回合制一样，今天暗夜阁的来一波，明天又一方势力的死士来一波，反正我车轮战你，看你那一天被轮死。 今天的质量显然和暗夜阁相比不太行，燕霜三下五除二就带领着手下处理干净了，她站在皇甫擎苍的马车旁，行礼道：「殿下，杀手已处理完毕。」 皇甫擎苍显然也对对方的业务十分熟悉了。 「今日是哪一方的？」 燕霜看了眼周围，这条出宫的甬道很狭长，然而如此声势浩大的刺杀场面，却没有吸引任何人来查看，显然是对手算好的。 燕霜心里有些数了。 「回殿下的话，杀手的身形手法像是宫里的路数。」 皇甫擎苍似乎毫不意外，他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过两日，便是我那位七弟弟的生辰了。」 燕霜一顿，没有接话，这也不是她能接的话。 「十七。」 「属下在。」 然而燕霜等待了许久，却没有听见皇甫擎苍的回答，半晌，就听见皇甫擎苍说道：「回宫罢。」 马车滚动在白玉地砖上，没有发出任何的生意，只能偶尔听见车厢的摇晃声。 而邺城另一边的洛府，西南边最大的院子里，洛仙儿被吓了一跳。 一只大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身后有着强烈的血腥味笼罩着她，她秀美的眼眸满是惊怕，杀气笼罩在四周，让她的身子有着不自觉的颤抖。 「小姐好像不在这里，咱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随着九儿的声音远去，洛仙儿感觉到身后的人凑到了她的耳边，那声音低哑，如同阴冷潮湿的蛇缠绕着猎物，让人感到害怕。 「带我去安全的地方。」 「你……你是谁？」洛仙儿强忍着害怕，小声问道。 感觉到什么锋利带着寒气的东西架上了她的颈边，她忍不住颤了颤，「我、我带你去！」 …… 狗蛋左看看右看看，随后低声问一旁的沉香。 「为什么钟先生一副很不爽大虎哥的样子？」 沉香泡茶，闻言心里在想师父不一直都是看谁都不爽的模样吗，但是他面上仍然是和煦的笑容，也压低声音道：「你说的太大声了，青蒿。」 狗蛋一抬头，果然看见了大虎哥和钟先生直直的看了过来。 钟先生哼哼了两声：「怎么，我们小小同仁堂，迎得药王谷谷主前来啊？」 燕安平静道：「我并非是谷主。」 钟老头眉头一挑，上下打量了一下燕安，随后道：「不是谷主？不应该啊，」他毫不客气道，「别想骗我老头子，你身上那浓浓的岿介味，狗都知道你是从药王谷来的。」 燕安微微皱起眉，然而却没有被挑起任何情绪上的波澜。 「钟先生厉害。」 钟老头被燕安的话一噎，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听见燕安问道：「我自东北进京，见许多流民汇集于城郊，观多人面色发白，眼内出血，看似行事如常，确是如行尸走肉，钟先生可一解疑惑？」 室内安静了片刻。 钟老头原本不爽的神色沉了下去，浑浊却仍保持着精神的眼眸划过一丝不忍。 「京中未报，是北边逃来的难民，出了不知名的疫病。」 就在燕安以为钟先生不愿意说的时候，就听见他开口了。 钟老头原本高昂的声线也沉了下来。 狗蛋难言愤色：「那些当官的！还不让我们去救治那些难民，说什么流民生死自负！当初就是他们想把我们都杀掉，现在竟然还是这样！」 沉香嘆了口气：「我们同仁堂受官府管制，也无法派人诊疗，更不许大夫前去看病，让人无可奈何。」 燕安垂下眼，半晌抬起头，看向钟老头：「钟先生，可否让人带我去看看？」 「你要去？」钟老头皱起眉，「那处鱼龙混杂，更是杀人放火常有的事，京兆尹不管，其他官府衙门只见那些流民不出那块也就不管，你若是去了，同仁堂可不管你的死活。」 第106页 狗蛋知道钟先生口毒心善，总是会说些口是心非的话，他生怕大虎哥误会钟先生，连忙道：「大虎哥，钟先生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担心你出问题。」 「谁担心他了！」钟老头顿时吹鬍子瞪眼，他瞪着狗蛋，「青蒿，你不要乱说话！」 狗蛋一点也不怕他，而是继续给钟老头当翻译，「钟先生是害羞了。」 钟老头：！！！ 沉香每次看到青蒿满脸开朗地面对师父的冷脸就感觉佩服。 自从那位叫霍珍珍的姑娘来过之后，青蒿就像是学会了如何和师父的相处之道，并且青出于蓝胜于蓝。 说曹操曹操到。 「钟先生，沉香，青蒿，你们在吗！」 同样开朗的女声从大厅外传入内室，然而那个带着生机勃勃的嗓音多了几分着急。 「出事啦！」 第56章 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 「燕安, 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三年未见的霍珍珍，变得比以前更加开朗了不少，可以看得出来这三年来, 她过得很好，如今燕安在见到她，她身上也完全没有了以前不自觉的阴郁。 霍珍珍脚步急促地带路, 但是嘴上没有停歇。 「刚才钟老头说你的医术了得，那必定是真的了！这群官府的人太噁心了，天子脚下竟然还敢干一些欺上瞒下的事来，如今京郊流民所多了不知名的疫病, 他们竟然妄图欺瞒下来！」 霍珍珍秀美的脸上满是愤愤，她身姿纤瘦，衣着简洁，长发仅用简单的髮簪盘起, 但是燕安能够发现她对流民所的了解是真的。 燕安声音带着让人心安的平静：「冬日疫病最是难以控制, 若是一个不好, 恐怕整个邺城都会沦陷。」 霍珍珍用力点了点头，「可不是嘛！钟老头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官府嘴上没说不让同仁堂的人去，但是暗中派人阻拦, 幸好你来了，恐怕我都不知道怎么办的好。」 霍珍珍带着燕安灵活地在城中穿梭, 燕安很轻松地跟随着她。 如今他医术了得, 武功也没拉下，比当初什么都无法做的他好上太多。 他看着霍珍珍带着他走的各种小路，路上有着蜷缩在阴影里的各种面露苦难和麻木的乞丐或者是流民，他长眉便不由自主地皱起来。 当年他还是城隍庙里的小乞丐时就感受到了, 这个繁华的百年王朝的阴影里，活着许多与这盛世不同的黑暗，他们就像是王朝中的蛀虫一样，顽强又不断繁殖在潮湿阴暗的角落。 但他们也的的确确是这个王朝组成的一部分。 如今这些人似乎变得更多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燕安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燕安跟着霍珍珍又拐了一个小胡同，他正走着，忽然黑眸往不远处的死角投去一瞥，眼眸微微一眯。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正快步走着，还时不时往后看着什么，他长相普通，是那种丢入人群就找不到的那种，穿的也是中原最寻常不过的麻布衣裳。 只是燕安见过许多人，身为大夫，也对人的相貌走姿十分了解。 虽然看着不显眼，但是燕安还是注意到了当男人走姿以及步伐的沉稳——他是个练家子，并且功夫不俗。 下一个拐角，男人便消失了。 「就是这，」霍珍珍道，她指了指不远处由各个帐篷和简易木架组成的小房子，「等一下，会有人来接我们。」 「不直接进去吗？」燕安问道。 霍珍珍面上出现了为难和一丝厌恶，还有些难以启齿。 「里面的人……并非都是好人。」 燕安看见了霍珍珍漂亮的容颜，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银色的镯子，镯身有小拇指那么粗，但是却很轻。 燕安道：「你拿着。」 霍珍珍眨了眨眼，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燕安想了想，他抬眸看了一会四周，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在一个帐篷门口大肆喧闹，拿起手中的镯子不知道按了什么地方，霍珍珍还没反应过来，男子就已经倒地了。 霍珍珍震惊：「他、他死了吗？！」 怎么回事不过三年没见，燕安就这么野的吗？？ 燕安声音毫无波澜：「他只是昏过去了。」他看向霍珍珍，「药王谷弟子的防身武器，给你。」 霍珍珍愣愣地接过来，「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燕安看向一旁人来人往，但是面色麻木的流民们，声音平静：「我不需要。」 「珍珍！」 就当在霍珍珍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道爽朗的女声传了过来，「你带大夫来了吗？」 霍珍珍顿时转移了视线，她道：「快快，这就是大夫，还是药王谷来的。」她给燕安介绍，「这是李姐，跟着她，在这里就不会有人来找麻烦了！」 李姐是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女人，她身强体壮，一双眼睛里是世事沉浮后的老辣，似乎扫你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笑道：「这么年轻的大夫啊，既然是珍珍介绍来的，那定是个厉害的。」 燕安听出了这个叫李姐的女人的试探，但是他没有生气，也没有羞恼，而是淡声道：「带我去看看，你们说的病人。」 李姐眼眸中划过一丝欣赏，她爽快道：「随我来吧。」 第107页 情况比燕安想像得还要糟糕。 尽管见过了诸多风景，也诊断过各种病人，燕安以为自己能做到处变不惊了，但是眼前这般犹如炼狱的惨状，还是让他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震动。 这些病人被安置在了流民所的最深处，由各个大大小小的帐篷围起来了一个院子，院子里躺着许多面色发白，眼神麻木痛苦，身上起着黑斑的人。 这里被死亡的气息笼罩。 燕安还没进去，就因为那些简陋的措施而严肃了眉眼。 他没有等李姐还是霍珍珍开口，便站定在原地，抬手一道并不伤人的内力劲风将她们二人挡在后面。 这样的举动，显得十分不礼貌。 李姐顿时皱起眉，下一秒也要发火，就听见面前黑髮青年声音中带着冷静道：「此等疫病是传染病！你们毫无防护措施不可进入。」 李姐和霍珍珍都愣住了，完全没想过这件事。 霍珍珍懂的多一些，她着急道：「这些人都是今天才突然发病的！我也是慈幼苑里的孩子告诉我我才知道，我们二人都不曾进去过，可有事？」 燕安从药箱中拿出了一瓶青瓷颈型瓶，在帕巾上倒出两粒药物，「你们吃下去，别进来，在此等我消息，随后去告知同仁堂。」 说完燕安便转身走了进去。 霍珍珍都来不及阻拦，只能喊道：「燕安，你不也没有防御措施吗！」 燕安俊美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他黑眸看着面前发出痛苦□□声的各种病人，给自己点了几个穴道，便走上前。 大夫要懂得望闻问切，燕安深谙此道，他在见到这些病人的第一刻，就知道为什么钟先生说此等疫病十分奇怪了。 空气中瀰漫的一些腥臭味。 这个味道燕安在东北边境游歷时曾经闻到过。 当时燕安也在东北边境发现了有着这样病症的奇特病人，他们的尸体上都会散发着这个味道，浓郁得让人闻之作呕。 然而燕安在追查疫病源头时发现，这似乎是从北边俞国，传过来的。 …… 从太和殿出来的皇甫擎苍直接回了重华宫，按照往常这个时间，他应当是去六部转一圈再回来，然而今天却没有去了。 燕霜怀疑是因为刺杀破坏了皇甫擎苍上班的心情。 尽管屋外天寒地冻，寒风刺骨，但是重华宫却似乎永远保持着温暖。 燕霜回到了自己常年蹲守的地点，就低头在暗器袋里掏来掏去，刚刚打了半天架，不知道燕行给的东西有没有被当成暗器丢出去。 燕霜找了半天，觉得不会真当暗器丢出去了吧，就翻到了一张薄薄的纸。 这原本不是暗器袋里的东西。 打开一看，燕霜就笑了，她眉眼微弯，轻轻摩挲着有些粗糙和摺痕的纸，可以想像到，男人将这个东西拿在手里时的那份珍重。 这是醉香楼的水晶蹄膀兑换券。 兑换卷这个东西其实还是洛仙儿搞出来的，后来被各大商家拿来引用。 而醉香楼的兑换卷是最难拿到的。 要知道但凡来邺城的人问一句，整个京城最好吃，最有名的饭馆是哪一家，熟门熟路的饕客必然推荐醉香楼。 「来了京城不吃一吃醉香楼，就相当于白来一趟。」 几乎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因此醉香楼的出名程度，是可以想像的。 好在燕霜和刘一样和醉香楼的当家的王掌柜有着深厚的交情，基本上都能排到位置。 这一次水晶蹄膀的兑换卷，也是醉香楼所有兑换卷中最难以获得的。 需要赢得他们搞的一场飞镖活动的最终胜利。 这个活动的方式也是洛仙儿在这个古代先搞起来的，各大商家又发现，诶嘿，十分不错，又都统统拿来用了。 燕霜一想到燕行冷着一张脸，排着队扔飞镖，然后等待着一场又一场，最终拿到兑换卷的样子，就想发笑。 她嘴角就不曾落下来过，看着面前这张布满了醉香楼菜单的兑换卷，难以回过神来。 自从三年前清醒过来之后，燕霜就再也没有是失态过。 那天晚上对燕安突如其来的自我剖白好像也不存在过。 燕霜也没有再讲那天的事情和任何人讲起。 关于哥哥这件事。 燕行是她的哥哥吗？ 其实燕霜也有些迷茫。 现在的燕行，虽然有着和她现代哥哥一模一样的名字，但是性格和行为作风却毫不相同，至于长相……燕霜唯有苦笑。 她不记得了。 不知道究竟是世界意识对她的压制，还是因为时光太过于漫长，她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活了快和现代的年龄差不多一样大了，她对那些记忆也早已模煳。 但是唯有不变的是，燕行对燕霜的照顾与爱。 他们是家人，也是朋友。 这个燕霜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无论是不是哥哥，燕行都是她不可失去的人。 「二十七，你带着他们去西南当值，十五，九州清晏守好人。」 几名黑衣影卫纷纷朝着她行礼，低头称是，便消失在了原地。 燕霜面前瞬间空荡荡，她也打算几个跳跃上房梁时，听见了传来的脚步声和唿吸声，她顿了顿，便没有上去，而是开口道：「孙公公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108页 孙有才被吓了一跳，他被女人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个哆嗦。 明明他都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了，放到了音量最小，但还是被十七给发现了。 果然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孙有才一边擦汗，一边有些沮丧的想着，每次他都暗搓搓地努力让自己更加轻盈，想有一次让十七发现不了，却每次都输了。 燕霜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公公走了进来。 孙有才这个人，长相憨厚，笑起来更是憨态可掬，让人十分容易放下戒心，燕霜知道能坐上太子贴身太监这个位置的人都不简单，但是她也知道孙有才对皇甫擎苍的忠诚，以及对整个重华宫里影卫的爱屋及乌。 孙有才讲话声音尖细，一听就知道对方老宦官了。 但是燕霜觉得这个胖乎乎的年轻太监，内心一定也是十分有趣的。 而且燕霜一直都知道，这个跟着皇甫擎苍多年的太监，有着一种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毕竟当年皇甫擎苍浑的很惨的时候，孙有才本人混的更惨，燕霜也惨，只不过燕霜还有刘一样、燕行以及季月。 当时的燕霜还是个爱往北苑外面跑的影卫预备役，顺手捞过落难要凉凉的孙有才，阴差阳错让他和皇甫擎苍组成了惨惨二人组。 当初他们仨还干过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过。 不过想来孙有才也忘记了。 燕霜还记得有一次曾经听到过孙有才跟着皇甫擎苍时的一些自言自语。 那是一个十分平静又祥和的上午。 孙有才在给皇甫擎苍上完茶之后就出去了，正好轮到燕霜换班，她也出去了。 见外面天色大好，燕霜决定去重华宫南边那颗又高又大叫不出名字的大树上躺着吹吹风，看看风景。 她飞得比较快，比孙有才先出来。 结果看见孙有才在交代完事情之后，一个人就往树下走来，盯着顶上茂盛的树丛发呆。 正当燕霜怀疑难道她被发现了不应该啊的时候，孙有才嘆了口气。 那嘆气里的沮丧都快溢于言表了。 「又让这群影卫给吓到了！」孙有才在树下自言自语，「明明都见了这么多次了我竟然还被吓到！」 孙有才在抒发自己的不满，感到十分沮丧。 「下一次！」孙有才像是想到什么，他声音很小，只有自己听见，「我也练习一下无声走路？」 每次看到这些完全没有出现在原文里的人如此鲜活，燕霜都会觉得，这果然不仅仅只是一本活在二次元，活在文字里的小说世界，而是由各种各样性格的人，所组成的大千世界。 此时的孙有才满脸堆笑，手里拿着什么，完全看不出他心里的沮丧。 「大人，这是殿下给你的。」 燕霜有些惊讶，她的声音在面罩后有些闷，但是也掩盖不住语气中的疑惑：「殿下给我的？什么东西？」 「大人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燕霜觉得孙有才笑眯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要是孙有才知道了肯定大喊冤枉，他只是按照殿下的吩咐来做的，而且孙有才也莫名觉得，太子殿下应当给十七一些补偿，每当他看到十七的时候，时常心中会莫名冒出一些愧疚感，甚至还大逆不道地觉得殿下亏待过十七？ 孙有才觉得自己是不是病了。 燕霜打开了手里的锦盒，不由得愣住了：「这是……」 孙有才笑眯眯道：「这是陛下曾今赐予殿下的琉璃暖玉，玉滴似水流动，在冬日是最温暖人的。」 燕霜觉得手里的暖玉烫手极了，她当即就将盖子盖上，递给孙有才：「此物过于贵重，在下不过一介小小影卫，担不得殿下大礼，还请公公替在下将此物还给殿下。」 孙有才手都没抬：「话不能这么说，十七守卫殿下多年，功劳赫赫，又怎么担不起，殿下说了，若是十七不要此物 ，那便丢了，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咱家。」 燕霜：…… 燕霜并没有觉得自己的魅力能让皇甫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她艰难开口：「公公可知为何殿下将此物赐予在下吗？」 孙有才却问道：「大人如今冬日里还冷吗？」 燕霜一愣。 她顿了顿开口道：「……是因为我身上寒毒？」 孙有才点了点头，他不能说太子殿下似乎是因为当初的事而愧疚了，因为太子是不能做错的，但是太子却是能补偿挽救。 「殿下说，此物能缓解天山寒毒，若是佩戴个两三年，辅助药物，便能解毒。」 孙有才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玉瓶，笑眯眯地看着燕霜：「这便是给大人的。」 燕霜：…… 燕霜：……？ 皇甫擎苍这个傻逼在搞什么？ 燕霜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发现孙有才根本不理自己的推辞，放下东西就跑了，好像她是什么洪水勐兽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燕霜只得自己亲自去会会皇甫擎苍。 毕竟这样贵重的东西，她不可能就这样收下来。 难不成皇甫擎苍又发病了？燕霜暗搓搓地想，发病了就去找洛仙儿，为什么来折腾她啊，她可不想掺和男女主的事情。 燕霜重新进入了重华宫的太子书房，就见对方正在练字，满纸张上的「忍」。 第109页 燕霜：…… 燕霜觉得自己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然而她还是硬着头皮先到门口敲门了。 「殿下，十七求见。」 「进来。」 皇甫擎苍回答得很快，他声音淡漠，让人听不出此时是什么情绪。 如今的皇甫擎苍似乎恢復了以前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他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为了洛仙儿而失控的模样。 燕霜进去，便单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将手里的锦盒抬起。 「殿下赠与十七此物过于贵重，十七一介影卫，担不起殿下厚爱，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将此物收回去。」 「孤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皇甫擎苍声音悠悠，燕霜还能听见毛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显然对方是一边写字一边和她讲话的。 「不敢收？」 燕霜低头道：「不敢。」 燕霜感觉室内沉默了下来，空气似乎也静止了。 她心里还在疑惑的时候，就听见皇甫擎苍开口道： 「燕霜，是我做错了。」 燕霜眼眸睁大，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向皇甫擎苍，发现对方已经停下了写字的动作，狭长的凤眼中满是平静，俊美的脸上之前总是带着狂妄的神情也完全消失，仿佛变回了当初那个温和又带着贵气锋芒的太子殿下。 见到燕霜震惊的神情，皇甫擎苍勾了勾唇，然而眼眸沉沉，让人看不清情绪：「怎么，不敢相信我会道歉？」 他没等燕霜回答，继续道：「站起来说话。」 燕霜愣愣地站起来了。 皇甫擎苍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了，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燕霜，你这般模样倒是少见。」 燕霜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言语：「你……你想起来了？」 皇甫擎苍摸了摸左手手腕上那长长的伤疤，带着自嘲道：「想起来了。」 燕霜觉得自己难以表情管理了：「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皇甫擎苍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天晚上，脑子就像挤爆了一样多了一堆纷杂的思绪和记忆。 他那个时候就知道，燕霜一定受了很重的伤，也一定——是那种在生死边缘上徘徊的伤。 想起了过去那些丢失的回忆，皇甫擎苍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男人按了按太阳穴，看着燕霜，眼眸中多了几分复杂。 「燕霜，你恨我吗？」 燕霜听了，身子顿了顿，垂下头似乎是思考了片刻，在皇甫擎苍等得有些不安的时候，才重新抬起头，随后摇了摇。 「我不恨。」她不恨任何人，她只恨无法改变这一切的自己。 因为她知道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控制他们的剧情。 皇甫擎苍不应该是那个满脸写着狂妄，行事冲动，带着一个古早霸道男主味的人，他是通过自己努力，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深宫中爬上太子之位的深沉皇子，是那个用温和包装自己，实际上喜怒不喜形于色的太子。 他和燕霜之间也从来没有暧昧，从来没有朦胧的情愫，他们是一起恶作剧过的玩伴，也是同样在深宫中相互帮助过的朋友。 燕霜为救皇甫擎苍挨过罚，皇甫擎苍为救燕霜受过伤，他们更多的是一种患难间的感情，也是相互困难生活的调味剂。 但对于燕霜来说，皇甫擎苍的变化虽然让她难受，但是在试图做了许多改变无果之后，她还有着她最亲密的家人。 第57章 守在各自的岗位上 突如其来的圣旨打断了皇甫擎苍和燕霜的对话。 圣旨内容让燕霜有些意外, 让她想不明白，皇帝究竟是想要皇甫擎苍死，还是想要他积累更多的声望。 圣旨很长, 但是最关键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太子需在圣寿后前往苏杭，调查苏杭盐铁贪污一案。 江南官场水深如潭，远离京城, 正是天高皇帝远，那里还有不知是敌是友的镇守大太监王宽，燕霜觉得皇甫擎苍这一趟不会轻松了。 皇甫擎苍接圣旨时毫无破绽，更是表现出自己一定会为父皇肝脑涂地治理江山的模样, 然而燕霜看他在颁旨太监走之后，随意将明黄圣旨丢给孙有才的模样，觉得他心情肯定很不爽。 突然被委以重任的太子殿下也没了其他心思，当即就将自己关入了书房。 燕霜安静熟练地重新回到房梁之上, 就听见皇甫擎苍叫她。 「燕霜。」 不叫她十七, 燕霜顿了顿, 便出现在了男人面前。 「此次前往苏杭，定然会遇到危险, 我如今并不信任父皇派给我的人。」皇甫擎苍狭长又深沉的凤眼看着燕霜，「金銮殿的十一, 是否与你交好？」 燕霜心中一惊，她并没有把自己和燕行与刘一样交好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像他们这些上位者, 也并不关系影卫们的人际关系，因此当皇甫擎苍说出来了，燕霜心里就升腾起了警惕。 她不知道皇甫擎苍如今的想法，但是不把影卫当人看的人, 实在是太多了。 皇甫擎苍看不出仅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他心里有些苦笑，也知道了对方并不信任他。 不信任是正常的。 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然而很多事情不得不让他觉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第110页 就好比关于仙儿的，他的内心在想起来那些丢失的记忆后，一直都有一个疑惑。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的仙儿？明明作为太子，他也见过很多女人，但是为什么在见到洛仙儿的那一刻，他就好像是疯了一般，对对方一见钟情？ 若非知道这世间并没有什么能控制他人感情的蛊虫毒药，不然皇甫擎苍都要怀疑是不是对方给自己下药了。 他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却因为过去几年的一些荒唐，让许多努力付之东流，就连曾经互相信任，又互相利用的朋友，也开始有了猜忌之心。 燕霜要是知道皇甫擎苍的想法，她也一定会贊同。 他们本身也是相互信任又相互利用的关系。 燕霜知道皇甫擎苍利用她渗透入皇帝的影卫系统之中，皇甫擎苍也知道燕霜想要利用他—— 「我们之前的交易，仍然有效。」 沉默片刻的皇甫擎苍道。 燕霜手指动了动，她抬起头来，不再是影卫十七，而是能够和太子殿下站在同一高度的平等的人。 燕霜声音平静：「殿下，签字画押，才是个公平的交易。」 皇甫擎苍笑了，俊美的容颜多了几分来自于属于他本人的自信，他道：「那便签字画押。」 ……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整个皇甫王朝都进入了一个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当今圣上的大寿到了。 作为圣人居住地的邺城，更是张灯结彩，四处都是浓郁的喜气氛围。 在这些天里，京中不许有任何让圣人不喜，更甚至烦恼的事，都必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许在这万国进京贺寿的时候，出一些有损国颜的事。 京兆尹更是严令禁止京中流民乞丐进入主城道，若是不听劝阻，格杀勿论。 这一次的格杀勿论，已经不再是暗地里的潜规则，而是摆在明面上的规定了。 进入圣人圣寿的这段时间，京城不断有着其他国家的朝贺队伍以及使臣进京，长安街上时常有着穿着各种特殊服饰的外国长队缓缓随着人流走过。 各种语言，各种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每一个皇甫王朝的人看了都能升起浓浓的自豪感，赞嘆着王朝百年盛世永不衰败。 而和长安街上的热闹格格不入的偏僻角落，被当地人称之为蜚蠊窟。 从这种侮辱性的叫法就知道这里有多么脏乱了。 蜚蠊，是蟑螂在古代的称唿，蟑螂一般出现在阴暗潮湿，脏乱差的地方，而流民多面黄肌瘦，多日不洗澡，更多的是因为疫病而散发恶臭。 像他们这些人若是出现在那些外国前来朝贺的使臣或是商队面前，恐怕会损害皇甫王朝泱泱大国的形象。 一个用简易木架，铺上防水布形成的简易帐篷里，有一个眉头紧锁，面容俊秀的男人。 男人黑眸中满是凝重，他修长的手指不顾脏污，给病人换药。 当他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员，低下头在清水中洗手时，就听见了一旁带着哭腔的男孩声音。 「燕大夫！燕大夫！」 燕安抬眸，看见了奔跑过来的小男孩。 男孩瘦小，眼眶因常年飢饿而凹陷，他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麻衣，在这寒冬腊月里一看就知道他身上的衣物无法御寒。 「燕大夫，求您救救我娘吧！」男孩想要抓住男人的衣袖，但是又怕自己弄脏了燕大夫的衣服，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小大人，但是却因为哭腔暴露了自己的无助。 燕大夫是前段时间忽然来到这里的游医。 有时候小维就在想，这么好看的大夫，又如此菩萨心肠，一定是上天派来的神仙。 一开始大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夫并没有什么兴趣，更多的是对生活的麻木不仁，对病痛的无可奈何。 甚至于还有着地痞流氓来调戏如此俊秀的年轻大夫。 但是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惹燕大夫了。 小维就曾经见到过，满脸横肉的流民所地头蛇，连燕大夫的衣角都没碰到，就晕倒在地，那会他才知道燕大夫是会武的。 每当燕大夫微蹙着眉，给病人诊治时，都能吸引来一些年轻的姑娘偷偷看他。 这种情况是燕大夫成功的救治了孟平之后，达到了顶峰。 孟平是带着他们这些老弱病残一路流浪到京城来的人，当初如果不是孟平当机立断，恐怕他们这些从东北流浪而来的流民，就已经死在极寒的严冬。 至少在这里，还有好心的人送东西，也有官府进行安置。 虽然小维觉得，官府对他们似乎越来越不耐烦了。 这一个月以来，大家都很信任燕大夫，况且也只有燕大夫一位大夫，敢前来这里为他们治病。 母亲忽然倒下，出现了平日里燕大夫所说的症状，小维害怕极了，他一路小跑，来到了燕大夫平日里最常呆的地方。 果不其然，燕大夫正在诊治这几天多起来的病人。 燕大夫是个好人。 他娘一直这么跟他说的。 燕大夫看他们的眼神，不像是一些邺城人，或者是官府的人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燕大夫把他们所有人都当成平等的人在对待。 冬日严寒，然而燕大夫额间却因为汗而打湿了碎发。 小维知道燕大夫已经忙碌了数日了。 第111页 他也听其他大人说过，若非是燕大夫帮忙，还请了一些同仁堂的大夫来，恐怕这流民所，还要死更多人。 这里似乎永远都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给人一种浓厚的压抑。 比起外表的狼狈，燕安内心更多的是焦虑。 这些病人所表现出来的病症，和他的猜测一模一样。 这就是从俞国传来的。 一旦此病在京中传开，恐怕整个邺城都得沦陷。 他自己百毒不侵，在药王谷的那一年更是尝遍无数药物毒物，身上早有了抵抗，可这些流民不是。 他传信给同仁堂，同仁堂也报给了官府。 然而圣人圣寿，此事不得大肆宣扬，更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惹得圣人心烦，摺子被压下去了。 燕安黑眸沉沉，在诊断完男孩的母亲之后，沉吟片刻，随后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了什么，叠好递给男孩。 「去给流民所西南边的李姐，说我有事找她。」 当初这个古怪的病症在北戎也流传过，燕安曾与其他大夫交流，听说此病在北戎有可解的方法。 三日后便是圣人圣寿，北戎使节也在昨日进了京城，或许霍珍珍，会有办法。 燕安抬起头，看向因为冬日寒冷而有些灰濛的天空，风一吹起，仿佛就像是锋利的刀锋一样刮在脸上。 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燕霜了。 但是他知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燕霜也生活在京城，她珍视的人和物也在京城，他定不会再让燕霜，还有失去这些的可能。 当年的诺言，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当初给燕霜的万物生，就是第一步。 燕安低下头，摩挲了一下腰间挂着的奇特样式的木牌。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印章壁上的金色绞丝在阳光下似乎在闪闪发光，燕安眸色微沉，想到了将这枚印章给自己的那个人。 「好久不见啊大虎兄弟，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看来你还记得我，叫一声刘哥哥来听听？」 「哈哈哈哈不逗你了，这个给你。」 燕安下意识地接住了对方随意丢来的东西，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随处可见的印章，极其重要。 「虽让我这么听霜姐的话呢。」燕安就看见刘一样像是自言自语，他笑眯眯地朝他道，「拿着这个，过几日京城或许会出什么被隐瞒下来的大事。」 「这可是当今国丈的私印，别弄丢了。」 此时的燕安缓慢反转这枚私印，看到上面刻着的字。 想到了那天自霍珍珍走了之后，自己去寻找的那个相貌普通却又是个功夫不俗的男子，那名男子身上的密信末尾，印着同样的内容。 那名男子，是俞国人。 当今圣上的老丈人，竟与他国勾结。 第58章 好看的人怎么打扮都好看…… 圣人圣寿这一日的排场, 比往年都大。 建昭五十三年的隆冬，也比往年都还要寒冷，然而皇城之中的寒冷仿佛已经被喜庆的氛围给驱散了。 宫城脚下的各个大小宫道上, 时不时来往着许多宫女太监，尤其是那些专门给他们走的角门小道，端着盘子的, 一路小跑通报的，提着华贵锦盒的人络绎不绝。但是每一个宫人都悄无声息地走着，就连脚步声都微不可闻，他们低着头, 在这皇宫之中穿梭。 后宫如此，前朝更是热闹。 前来祝寿的各国使臣早早就来到了大殿恭候，互相行礼寒暄，等待着与皇甫王朝的皇帝前去观赏活动。 作为皇甫王朝的下一任继承人, 在皇帝还未曾前来时, 太子就要去招待。 燕霜干净利落地一个手刀, 就将一个鬼鬼祟祟的太监给噼晕。 她心里嘆了口气。 果然这场国家级的宴会活动就是不一样，自家老闆带着一堆影卫就算了, 这些前来祝寿的人也带着不少情报人员。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皇甫擎苍给燕霜的命令。 燕霜弯下腰摸了摸太监的脖子, 见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才朝旁边比了个手势, 顿时身旁出现了两个穿着暗麟纹黑衣的下属, 提着这个太监就飞走了。 燕霜摸了摸腰间用黑布抱起来的银月，观察了一下四周，也消失在了宫殿的角落。 一进入热闹的宝德殿，就听见了底下各种各样的语言, 有些嘈杂。 燕霜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房樑上多了几个没见过的人，她眼神一眯就打算拔刀，就见一旁的下属跳到了自己身边。 「大人，这些是俞国和北戎的影卫。」 说完下属还给她递了文书。 燕霜：…… 燕霜顿了顿，随即接过来看。 她跟在太子身边久了，都快忘了影卫这种职业不仅仅是皇甫王朝的皇家才有，并且也开始有了比较专业的行规。 就跟护照似的，到其他国家能够合法暗中蹲点的文件就这样产生了。 燕霜：……简直要素过多。 每次看到这里，燕霜都在怀疑影卫真是个见不得人的职业吗？ 为什么做个影卫还要办这么齐全的手续啊！ 燕霜将文书还给了下属，随后定位了一下其他不认识的影卫，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场内。 不放还好，一放吓一跳。 第112页 那个在跟皇甫擎苍一脸张扬肆意讲话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这么眼熟啊？ 阿察在这里很正常，毕竟是北戎的三皇子，可能是作为两国交好的使臣前来的。 但是…… 燕霜忍不住往房梁的另一头飞去，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阿察身旁的人—— 还有燕安，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们究竟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啊？！ 正在说什么的阿察，说到兴起之处，竟然还拍了拍皇甫擎苍的肩膀，燕霜都注意到皇甫擎苍唇角拉下来了一点，眼神也露出了一丝危险，然而面上仍然带着和煦的微笑。 燕霜再一次佩服阿察的社交牛逼症是多么的厉害，面对着太子殿下的死亡射线都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噼里啪啦一顿聊。 她看向一旁的燕安，要不是她现在人设摆在这里，都想吹一阵口哨了。 因为是随着北戎使节进的宫，燕安并没有穿着中原地区的普通服饰，而是穿着北戎的传统衣裳。 尽管相貌人种和寻常北戎人不同，然而那些行头穿在燕安身上，却有着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燕安眉毛浓密，睫毛纤长，一双黑眸灿若星辰，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静，他面容长开后有一种如绚烂夕阳般的俊美，仿佛带着一种即将没入黑暗的神秘。 在北戎，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身上都会配有着饰品，燕安此次也不例外。 他墨色的长髮上缠绕着似乎闪着光的金丝，鬓边的长髮被编成了两个长辫，静静地垂在额侧，额头间绑着带着翠绿宝石的护额，当他淡淡地瞥过一眼，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贵气天成。 同样的，北戎服饰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裸露，但是燕霜唇角勾起，觉得燕安一定是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 因为她注意到原本应该露出他腰肢的上衣下摆，似乎多了一道内衬。 她可是见过阿察穿过类似款式的，当时阿察骚包得仿佛想要所有人注意他，腰上露出的巧克力腹肌也很不得能吸引某些人的注意。 这套服饰衬得燕安身高腿长，宽肩窄腰，配上如墨色山水般惊艷的面容，燕霜发誓他绝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真的长大了啊，燕安。 燕霜心里感嘆，放在大街上一定能吸引一堆姑娘丢手绢。 也不知道他这次怎么跟阿察混到宫里来的。 燕霜现在在工作期间，也不好去找他来问问，正想继续看看燕安打算做什么的时候，忽然见燕安身形一顿，随即下一秒看向了她的方向。 在底下人看来，那应该是最寻常不过的房梁。 燕霜心中一惊。 燕安功夫精进到如此地步了？ 不可能，燕霜先是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就算燕安进步了，也不可能不讲基本法，更何况这三年来，她也进步了。 难道是随意地一瞥？ 燕霜有些不确定了，但是他看过来的地方过于精准，反倒不像是随意的行为。 燕霜就见燕安重新低下头，跟着旁边的跟随阿察的侍从说了什么，便悄悄地退出了人群，朝着宫殿外走了。 燕霜被他的举动弄的心痒痒的，她看了看底下的皇甫擎苍，职业操守又让她定在原地，不好离开，正纠结着，就看见皇甫擎苍和阿察说了什么，往殿后走去。 燕霜跟了上去，后殿是给太子休整的地方，有着许多宫人再此守候。 燕霜正准备避嫌先到屋顶去，就听见皇甫擎苍叫了自己一声。 「十七。」 燕霜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属下在。」 皇甫擎苍眉眼深沉，似乎在想什么，眉头都为蹙，半晌他还是决定道：「你前去九州清晏的偏殿看看，刚才北戎的三皇子说要给孤一份大礼。」 燕霜听了也有些皱眉，阿察这话说的，要不是她知道他这个人的本性，恐怕都觉得这是在挑衅了。 燕霜忍不住道：「殿下，这是否是个陷阱？」 皇甫擎苍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吟片刻道：「孤也曾如此想过，只不过孤与他无冤无仇，更是毫无利益瓜葛，见他满脸真诚，只不过……」 燕霜听到他顿了顿才道：「他说的一事让孤十分在意。」 以燕霜影卫的身份，她不好问，正打算低头称是，就听见皇甫擎苍道：「你小心些，速去速回，是什么事，等孤确认了再告诉你。」 燕霜行礼，转身一个跳跃，消失在屋内。 九州清晏离宝德殿很近，燕霜在屋檐上几个唿吸之间，就来到了宝德殿。 宝德殿外围原本种了许多花草，因为昨夜大雪纷飞，压弯了不少，此时还有小太监在不间断地打扫着。 宝德殿的偏殿比正殿要荒凉一些，因为这里曾经死过宫妃，再也没有人住过，人也稀少。 燕霜到的时候，发现已经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燕霜闪身进入宝德殿的房梁之上，就看见燕安抬头看了过来。 燕霜就知道对方是真的知道她来了。 她直接往下一跳，三四米高跳下来，却悄无声息。 燕霜就见燕安眉眼弯起，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霜姐。」 翠绿的宝石在他的额间静静地躺着，和他的眼眸似乎相映相辉，都有着她的倒影。 燕霜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停顿的。 第113页 但当燕安笑起来的一瞬间，淡漠的气质被打破，多了几分少年气，燕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 天吶……他真的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燕霜假装低咳了一声，企图态度端正起来：「你怎么进宫了？」 这是他们时隔一个月的见面。 燕安看着面前的女人，此时她穿着皇家影卫特有的暗蟒纹制服，脸上带着有着特殊花纹的面罩，只露出一双澄澈又清透的眼眸，那双眼眸此时只有着他的倒影，让他有一种对方只看着他的错觉。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是当知道燕霜真的是皇家的一名影卫时，燕安还是忍不住感到心疼。 明明她也没有表现过任何的不满，但是燕安却莫名明白了当初她的种种举动。 正是因为没有自由，所以才渴望自由。 正是因为缺少尊严，而尊重尊严。 正是因为生死难料，所以格外珍惜生命。 她活得像太阳，但是却是被束缚的太阳。 燕安没有展露出自己内心的情绪，因为他知道，燕霜是不需要他人的怜悯的，也不需要他人的同情。 他听见燕霜的话，眼眸中的喜悦之情少了几分：「霜姐，我这个月在京中，救治了不少病人。」 「那很好啊。」燕霜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她还是继续听下去，因为她莫名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很重要。 「城郊已爆发时疫，或许与俞国相关。」 燕霜就见燕安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长方体，还有一张叠起来的纸张。 「这是证物。」 燕霜一顿。 久违的，世界意识又漏下了剧情。 第59章 话说不出口时可以用礼物代…… 燕安的话就像是什么开关一样, 话音刚落，有关最后的剧情铺天盖地的往燕霜的脑海里灌。 这让燕霜停顿了一下，燕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他问：「怎么了？」 燕霜面不改色：「无事。」她低头看了下手里的印章，「英国公府？」她多久没有听见这个十分路人甲的王府了？ 距离上次听说这个府上的事，还是洛府嫡出的大姑娘洛婉儿和那位英国公府的独子定亲的消息。 很多人都忽略了, 英国公府，可也是当今圣上的国舅，今天的继后，就是姓顾。 燕安三言两语就将这几日的情况, 还有刘一样的之前的举动一一告知燕霜，燕霜一听刘一样还掺和了一脚，又开始头疼了。 「等一下，」她打断燕安, 「你说这玩意儿是刘一样那小子给你的？」 见燕安点了点头, 燕霜觉得自己拳头又硬了。 她一听就知道刘一样为什么通过燕安来传递消息, 而不是亲自来跟她讲，不就是怕她揍他一顿吗？ 能够拿到这枚小小的印章和这封密信, 刘一样一定是趁他们都没有关注他时去的，搞不好刘一样已经蹲点很久了, 也计划很久了，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做过了十分精细的安排。 燕霜都怀疑如果不是当初他们之间的那场谈话, 或许刘一样早就做出一些更让人「惊喜」的举动了。 「你此番混进宫来, 就是为了这个事吗？」 燕安：「是的。」 不是。 他面色如常，眉眼柔和，说出来的话很能让人信服，完全看不出他的口不对心。 他此次冒险进宫是为了将此消息递给燕霜吗？燕安自己知道, 他只是想见她而已。 「李姐，我需要去北戎使节所在的府邸。」 被称作李姐的女人顿时面色为难，她忍不住道：「燕大夫，真的没办法了吗？」 高挑俊秀的男人洗着手，神情淡漠：「这世间，唯有北戎人曾治好了这个病症，此次北戎使节进京，我认为跟随的北戎太医会知道如何解决。」 李姐露出了苦笑：「我也想安排个门路让你去，但是你也知道，就算安排人进去了，北戎人蛮不讲理，又如何和他们沟通治病事宜？」 男人用干净的帕巾擦干了手，寒风将他垂在耳边的碎发吹起，在这明亮的冬日，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我听闻，此次进京祝寿，北戎的三皇子也来了？」 李姐一愣，「这……我不太清楚……」 「我知道。」一道清脆又带着不明情绪的声音忽然在破败的院落中响起，「他来了。」 燕安低着头整理着药箱，闻言也没有抬头，而是淡淡道：「你来了啊。」 原本风风火火的人却不像以往一样冲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朝着门内的男人问道：「一定要找他吗？」 燕安顿了顿，他重新抬起头来，看向越发柔美秀丽的女人，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霍珍珍，你可以不用去的。」 「不，我就要去。」霍珍珍像是回神了，她两三步走到院子里来，似乎思考了许久，才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燕安：……不，我真的觉得你可以不用去的。 他已经能想像到他们俩又会像三年前那样莫名的黏黏煳煳的了，虽然他们同样分别了三年，但是燕安想到在大漠游歷时打听到的事情，觉得这一次或许霍珍珍就再也逃不开阿察那只伪装成猫咪，却是只老虎的围捕了。 阿察打了个喷嚏：「谁他妈在说老子坏话！」他拧了拧鼻子，就见到一旁的皇甫王朝的接待大臣似乎有些嫌弃的眼神。 第114页 阿察呵呵一笑，指挥着身旁五大三粗的护卫官道：「把他给老子扔出去。」 凡提看了眼三皇子，难得地没有发话，自从再次进入皇甫王朝以来，三皇子心情都一直在爆走的边缘，就连官话中许久不见的「老子」，也再次出现。 他心里其实也知道，殿下一定是想起了一些事，亦或者是，想起了某些人。 …… 燕霜：「所以说珍珍现在和阿察见面了？」她感嘆道，「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还能再次相见。」 她有些八卦地问道：「阿察什么反应？」 燕安想到了当时阿察的模样，那种官方又冷漠的态度，燕安微微勾起唇角道：「他很想霍珍珍。」 燕霜点了点头，她看向燕安，忍不住笑了：「燕安，你穿着一身，还挺好看的。」 燕安一愣，闻言垂下眼睫，声音寻常，但是莫名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烧：「不过是些异族装扮，看起来有些怪异。」 「哪里怪异了！」燕霜一直忍不住看着他，没办法，穿这身的燕安看起来真的太帅了，她也不是什么说两三句就害羞四五句的闺中少女，反而能够直白热烈地说出口自己的感受，「你看起来有一种很禁慾的感觉。」 燕安的脸是真的有些红了，他能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燕霜的话。 燕霜自己都没发觉，明明和燕安好像许久没见，但是在他面前，却能够放松又自然，原本恶趣味的活泼也重新上线。 此时宝德殿偏殿，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唿唿的风声，室内也十分寒冷，但是在室内的两个人，却仿佛感受不到这样严寒的天气一般。 燕霜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递给了燕安。 燕安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询问，就抬手接了过来。 燕霜笑了：「你就不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燕安眉眼弯起，原本淡漠俊美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他声音清润平静，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霜姐会害我吗？」 竟然还将问题抛回来了，燕霜摸了摸鼻子，她道：「你打开看看。」 燕安从善如流地将布包打开，看到里面精緻的糕点，有些惊讶。 就听见霜姐声音中带着几分高兴道：「这可是御前的东西，天澜花少见，它做成的糕点更是稀少，可好吃了，花香中带着一种清甜，我都捨不得吃。」 燕安看向她：「如此珍贵之物，霜姐捨得给我吗？」 燕霜一笑：「有什么捨不得的，咱俩谁跟谁。」 燕安也笑，他将东西小心地收好，抬眸专注地看着燕霜：「霜姐，我也有东西给你。」 燕霜有些惊喜：「什么东西啊？」 燕安拿出了一个木盒，燕霜接过来，问他：「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见燕安点头，燕霜便打开了。 在将木盒拿在手里时，燕霜就闻到了一股十分好闻的药香，沁人心脾，对盒子内的东西也期待了不少。 一打开就有些愣住，她看着静静躺在锦盒中，有着精緻绣纹的赤红细长带，拿起来看了看，有些迟疑地问：「这是……髮带？」 燕安轻声道：「此带水火不容，又十分坚韧，轻易不会被刀枪斩断，还由岿介浸染多日而成，也防蚊虫毒物 。」 燕霜觉得这东西可比她送的简单糕点贵重多了，那种你随便送出了个东西结果人家回了个大礼的感觉，忽然觉得自己好拿不出手。 「谢谢你。」燕霜知道这是对方的心意，也接了下来，她当即就将头上的髮带给换了，「你怎么会想到给我送这个？」 因为这在三年前，他就应该送了。 燕安静静地看着燕霜绑头髮，三年前临别之时的话未尽，如今也说不出口了。 那些话被浓缩成了一根小小的髮带，承载了燕安这三年来思念和感情。 他是一名大夫，走在人的生死之间，看尽了人生百态。 这一个月来，燕安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明明他也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却又为什么仍然想更靠近燕霜一点。 他在游歷山河之间，会想将此等美景同样给燕霜看，他在诊断病人的间隙，会想燕霜现在在做什么。 就算是向燕霜学习，他也学不到她的肆意和潇洒，也学不到她那种看似懒散确实认真生活的态度。 他仍然是那么淡然和缓慢。 他的思念他的话，他的志向他的心，都存在着某个人深深的痕迹。 「霜姐。」他开口问道，「你喜欢吗？」 燕霜点点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弯起，里面满是他的倒影。 「我很喜欢，谢谢你燕安。」 若是此时有人路过，或许会见到这样的场景。 冬日的阳光从满是碎格的窗户洒了进来，形成了斑驳的点点，宝德殿内半是阴影半是光明的角落站着两个人。 男人眼眸微弯，神情柔和，他黑眸一直专注地看着面前纤细英挺的女人，明明身穿北戎衣裳，却长得如中原山水墨画般惊艷人心的俊朗面容。 女人绑着髮带，朝男人露出了一个细微却难以掩饰开心的笑容，她眼眸明亮，墨发高高绑起，只留下些许垂在耳边，从她澄澈的眼眸可以看得出来，她也一定是个漂亮的女人。 「我该走了，燕安。」燕霜觉得有些遗憾，每次和燕安聊天都感觉很舒服，然而舒服的时间就是很短暂的，「你晚上要去宫宴吗？」 第115页 燕安眼眸也暗了下来，他手臂上也绞着金丝，垂下来的手指动了动，说道：「话已带到，我也不应当在宫中久留。」 燕霜感觉有些捨不得，朝他道别后就飞上了房梁。 燕安看着女人消失在自己面前，垂下眼，慢慢地走出偏殿。每一次道别时，都是她先离开。 然而下一秒他一顿，转过头就看见了刚才消失在原地的女人。 女人眼眸微圆，似有些惊讶：「！你果然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 燕安就笑了，他身上的饰品在风中被吹响，声音不大，却像是他的心跳声。 「霜姐是有事找我吗？」 女人似乎嘟囔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但是这样难得生动的神情，燕安却很喜爱。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跟我走一趟吧。」 听见女人故意扳起声音讲话，燕安弯着眉眼。 「好。」他说道。 第60章 我们红尘做伴—— 圣人圣寿的第二日, 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如同羽毛一半的白绒从空中飘下，给大地带来了一层厚厚的白。 圣寿第二日, 整个邺城也迎来了各种各样的活动，百姓多在长安街聚集，四处张灯结彩, 花灯流霞，好不热闹。 在离整个长安街最远的崇远门，有两个人，各拉着一匹马, 悄悄地出城了。 他们身穿最普通不过的冬日长袍，裹得严严实实的，马上还有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一看就是四处游行的人。 站在一旁的高瘦士兵还仔细看了看他们手中的路引, 笑道：「这大冬天的, 还去走商啊？」 「不是。」站在最前面的女人带着兜帽, 兜帽边上还有着一圈绒毛，只露出一双眼睛, 带着笑意，「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们这是去看亲戚。」 高瘦士兵想了想, 又看了看一旁沉默却俊秀的男人，最终笑着放行了：「欢迎再回来邺城。」 女人朝他笑了笑, 接过递迴来的路引：「谢谢你大哥。」 等到两个人走远了, 一旁一直无聊站岗，皮肤黑黝的士兵推了推高瘦士兵：「问这么多？有问题？」 高瘦士兵不好说这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刚才那一男一女，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但是他们的谈吐和问答之间毫无破绽，也许是他多心了。 他将疑惑抛之脑后，摇了摇头：「无事，大约是我多心了。」 等到离开崇远门一段距离，原本拉着马走着的两个人，已经翻身上马了。 女人仍然只露出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男人：「看不出来啊，你马术可比以前好太多了。」 被叫做燕安的男人穿着灰蓝色轻便常服，腰封紧束，衬得宽肩窄腰，他闻言也想到了曾经的自己第一次上马的模样，眉眼微弯。 燕霜拉着缰绳，看了看天：「感觉今天这雪，下得比往年都要大。」 燕安道：「我在药王谷，从未见过如此大雪。」 此时官道上只有他们骏马马蹄踩在雪上的声音，还有唿唿风声。 燕霜难得享受这个平静，她听见了燕安的话，瞪了他一眼：「可你去过好多的地方，比这鹅毛大雪的好多了吧。」 燕安看向女人明媚的双眼，感觉她比此时温暖的阳光还要柔和。 他道：「若是将来霜姐想去，我可以带路。」 燕霜也没有说她的顾虑，而是直接笑道：「可以啊，以后我叫你，可别推脱啊。」 燕安黑眸中带着笑意：「安定不辱使命。」 燕霜摸了摸□□的骏马，对着燕安道：「咱们快点，在中午之前赶到清泉镇，尽早赶到苏杭好一点。」 燕安跟着燕霜，拉起缰绳，骏马啼嘶一声，快速向前。 燕霜感受着耳旁的唿唿风声，内心带有着一种脱离缰绳骏马的奔放，她盯着前方的长长官道，勾起了嘴角。 若是将来事成，或许她真的能和燕安说得一样，快意山河一游。 此次出京，燕霜是带着任务的，她和三年前的那一趟出京并不相同，这一次，她的任务还关系着她，和他们的未来。 当时燕霜将燕安带到了皇甫擎苍面前，将英国公府的事情告知了对方。 「殿下，此人是救治了城郊百姓的大夫，若非他一己之力顶住了俞国的阴谋，恐怕京城如今早已陷入时疫之中。」 皇甫擎苍听见之前燕霜说的话后眉头紧锁，他似有些不敢置信，却只余留让人看不清情绪的深沉。 在给予了燕安赏赐之后，他特地让燕安留了下来。 「十七。」 「属下在。」 这也是燕安第一次看见影卫状态下的燕霜，神情冷漠，眉眼锐利，全身上下的气势仿佛是蓄势待发的勐兽，下一秒就能出手伤人。 「将此物给北戎三皇子，说是孤的回礼。」 「是。」 燕霜依言离开之后，内室便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上好的银炭发出的些许碰撞声。 皇甫擎苍看着面前的男人，神情淡然，丝毫没有见到皇室中人的惶恐，也没有见到皇朝太子的惧怕，他如同青松一般，背嵴直挺。 「你是药王谷的人？」 燕安道：「殿下有何要事？」 皇甫擎苍听见燕安无波无澜的话语，挑了挑眉：「你不怕孤？」 他看见面前俊美的男人抬眸看向他：「殿下留下草民，应当不是说这个事情的吧？」 第116页 皇甫擎苍也想到了刚才燕霜所说的话，他相信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因此觉得北戎三皇子将此消息透露给他，是一个巨大的人情，也是一个巨大的赌注。 然而他想和燕安说的并不是这个事。 他让孙有才带了个人进来，「给他瞧瞧，生了什么病。」 燕安淡淡地看了皇甫擎苍一眼，随后走上前，细细枕了脉之后，又看了看病人的神色，清朗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内响起。 「此乃天山寒毒。」 皇甫擎苍挥了挥手，让孙有才把人重新带下去。 半晌，才响起太子殿下的声音。 「孤要派十七提前前往苏杭，为孤探路。」皇甫擎苍修长的手点了点面前的黄花梨大桌，发出了轻响，「孤要你，治好她身上的毒。」 燕安闻言微皱起眉，他第一时间先是想到难道燕霜又中毒了？ 然而刚才皇甫擎苍的举动，燕安明白了对方说的是这个，他顿了顿，便道：「是。」 看来对方并不知道，燕霜的天山寒毒，早在三年前的那场差点要去性命的病症中，已经治好了。 等到燕霜回到重华宫，就等来了皇甫擎苍命她乔装出城的命令，探一探，在苏杭等着太子殿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 燕霜就这样带着燕安，打包出城了。 这一次，就和女主没什么关系了。 …… 「你刚刚说什么？！让我带你去苏杭？！」 洛仙儿紧抿着嘴，坐在床边，床头边忽然出现的男人。 男人仍然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又黑又深，仿佛是无尽的深渊，带着深厚的晦暗。 男人弯下腰，看着少女秀美的面容，却没有任何一丝旖旎，他声音冷漠，带着一种阴冷的潮湿感。 「难道不是吗？洛家大姑娘三日成亲后，洛府的六姑娘便要回苏杭探亲了。」 「你监视我！」洛仙儿脸上红红白白，她手紧紧握着，但是她知道，她丝毫没有任何力量对抗眼前的男人。 早在一个月前救了面前的男人之后，她仿佛就被变态给缠上了一样，时不时都能看见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院子之中。 若是他是个不言不语的冰山男，倒不是，反倒是像是那种常年蜷缩在深山林中潮湿深潭的毒蛇，就连张口说话，都十分不留情面。 但是最让洛仙儿烦躁的是对方仿佛听不懂人话一样，就像现在。 「监视你？」男人嗤笑了一声，「我只是在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他在冬日里泛着凉意的手托起洛仙儿的下巴，黑眸仔细的看了看洛仙儿的容颜：「你知不知道，若非我帮你，恐怕你早就长眠在这侯府之中了？」 洛仙儿甩开了他的手，男人也不在意。 她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重新坐回一旁的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刚喝了一口就嘶了一声，「这么凉？」 听了洛仙儿的话，他瞥了她一眼：「我说了，带我去苏杭。」 洛仙儿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要我带，你自己不随时都可以去吗？」 有的时候，男人真的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女和寻常女人都不一样，她就好像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名声，也没有在意他是不是个陌生的男子，更甚至有着莫名的勇气。 男人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由自主地，往洛府跑了多几趟。 他听了少女的话，眼眸泛出了冷意，话却仍然很肆意：「告诉你一个江湖规矩，小妹妹，有些事，还是不要多打听的好。」 洛仙儿磨了磨牙，她现在是真的很想念十七了，要是十七还在自己身边，她会被这些变态神经病缠上吗？ 自从上次见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直接一刀噼了欺负自己的男人之后，洛仙儿就留下了阴影。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这男的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要是燕霜在这里，她就知道为什么洛仙儿觉得这个黑衣杀手有病了，因为对方活脱脱的就是病娇男配的设定啊，一旦被他爱上的人幸不幸福燕霜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稍不留神就没有好下场倒是真的。 在原着中，这位病娇冷酷杀手就是被洛仙儿的爱意感化，从此洛仙儿指哪打哪，像一条狗一样在背后毫无怨言。 并且在接下来苏杭的剧情之中，还帮助洛仙儿清除了许多敌人，更是在洛仙儿救治她的过程中帮她处理了一些洛府上总是和洛仙儿做对的包括但不限于大夫人这样的炮灰。 洛仙儿想到了对方深不可测的武功，还有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法，她如今真是有口难言，也难以向人求助。 太子殿下或许能帮到她，但是以她的自尊心来说，已经不想再和太子有什么牵扯了。 他将会有他温婉娴淑的美娇娘，而她，也不会再依附一个男人而生。 当初十七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洛姑娘，你想一想，或许离开了太子，你不会死，你还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第61章 扮猪吃老虎的要点是扮猪…… 澜沧江上江水滚滚, 掀起了阵阵波涛，然而江面上的一艘艘巨船不为所动，在江面上平稳航行。 船舱上聚满了不少人群, 都在观赏着江景，在这冬日，也就只有通往苏杭的澜沧江没有被冻上了, 因此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十分多。 第117页 在这寒冬腊月，有不少返乡过年的游子他乡。 与其他古代王朝不同，皇甫王朝虽然遵循着士农工商的社会等级，但是在百年的发展之中, 商也已经不再是人人唾弃的职业了。 皇甫王朝并没有严格地将每一个人限制在家乡的土地上，因此还是有不少的人选择远离家乡经商亦或者是寻找其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甚至有的时候，有钱的商人，或许比穷苦的书生还要有地位。 李玉就是返乡的大商户之一, 他把玩着手中的佛珠, 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 一旁的黑瘦男人哈要点头，好不谄媚。 「李大当家, 您看看，在咱们远帆船行的船上, 住的舒服么？」 李玉身材圆润，有一双像老鼠一样细小的眼睛, 他淡淡的一瞥：「舒服是舒服, 就是无趣。」 那黑瘦的男人立刻关切道：「怎么？是湘君伺候得不好吗？」 李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是她伺候得不好，」他像是随口说道，「昨天上船的时候，见到一个女人, 倒是有点意思。」 黑瘦男人立刻心领神会，他从善如流地接道：「可是哪里来的姑娘，奴才必定给李大当家查得明明白白。」 李玉笑骂：「我看起来是这么急色的男人吗？」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黑瘦男人陪笑，「李大当家丰神俊朗，人人看了都觉得是百年难见的朗朗君子，怎么会是这种人，奴才只是在帮这位姑娘，好让姑娘别错过这样一飞沖天的机会。」 「你倒是会说话。」李玉朝他摆摆手，从一旁金色蟾蜍缠绕的锦盒中拿出什么递给他，「若是事成，有你的好处。」 黑瘦男人被手里金灿灿的东西晃晕了眼睛，他更加谄媚地笑道：「奴才定不会让李大当家失望的。」 …… 「霜姐，这是船上厨房刚做好的姜汤，喝些去去寒。」 燕霜正低头看着皇甫擎苍事先给她的一些名单，闻言边抬起头来，十分自然地将东西收好。 燕霜笑道：「今个儿姜汤出来的倒是早。」 燕安道：「大约是因为上房士林商会的小少爷掉水里了，厨房加急做出来的。」 燕霜一顿，她道：「怎么回事？」 船舱里到处都在讲这个事，燕安也不怕有什么隔墙有耳。 他用手捂了捂瓷碗，随后才把姜汤往燕霜那边推去，他语气淡淡，对于并不感兴趣的事物，燕安一直都是这个模样，「说是和船上的护河女胡闹，大晚上的跑到船舱外和人比胆量，导致落了水。」 这一句话里槽点真是够多的。 燕霜：…… 也不知道天寒地冻的大晚上跑出去该吐槽，还是和护河女胡闹演变成和人比胆量这件事该吐槽。 护河女，实际上只是这些船上妓/女的雅称，护河护河，不就是护着这些河流上日夜奔波的男人的「身心」么？ 燕霜感兴趣的不是士林商会的小少爷，而是士林商会。 如今苏杭官场复杂，更是官商相互，士林商会是苏杭商会中最大也是最有规模的一个，燕霜知道对方家里的小少爷会乘坐这艘船，也知道他们的某位当家的也在船上。 她如今，既不是常年在外走商买卖情报的开朗少女，也不是背着长刀冷漠无情的皇家影卫，而是跟随着兄长归乡的柔弱少女。 是的，兄长。 本来他们应该是姐弟的，变成兄妹了燕霜还郁闷了好一会。 她堂堂皇甫王朝顶级影卫，怎么就输给了一个武功还不如自己的游医。 至于她是怎么输的，她是输在——最简单的剪刀石头布上。 然后燕安就在这个路途之中，成了她的兄长。 燕霜一口气将姜汤喝完，感觉身子暖洋洋的，她把碗豪放地放下，让人感觉她不是喝完一碗姜汤，而是喝完了一大碗酒一样。 下一秒，燕霜就看见一块帕巾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挑了挑眉，接了过来。 「不错啊燕安，服务意识十分到位。」 燕安听不懂服务意识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明白燕霜是在表扬他，他勾了勾嘴角，见燕霜站起身来就往屏风后走，下意识地问道：「霜姐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随后听见了燕霜丢来的，带着隐隐笑意的声音。 「我要换衣服，你也要来帮我吗？」 给燕安闹了个大脸红，他俊逸的脸上升腾起了几分薄红，随后站起身来说道：「那霜姐，我先出去了。」 「紧张什么，我都快换好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燕霜就从屏风后走出来了，甚至于在换衣服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 燕安站在门口，正准备开门出去，听见了身后刻意发出来的脚步声，他顿了顿，便回头看去。 燕安有些怔愣。 他从来就没有这样的燕霜。 只见她一身带着复杂绣纹的青绿襦裙，精緻的披风轻披在肩上，从屏风走出来后身上的玉环才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腰间玉佩精巧，泛着圆润的华光。 她嘴里叼着半长的银色长簪，手里正往头髮扎着什么，将头髮挽成某种未出嫁的少女样式。 见到了燕安，燕霜将口中的银簪拿下来，对他道：「怎么？没见过？」 燕安闻言摇了摇头。 燕霜摸了摸身上的裙子，语重心长地嘆了口气：「唉，我的确也好少穿这样的衣裳，感觉行动都受到了限制。」 第118页 「很好看。」 燕安说道，他灿若星辰的黑眸看着燕霜，似乎有什么情绪在发酵。 燕霜却笑了，她不像是寻常被夸奖之后就会含羞或谦虚的女子，她眉眼微弯，朝他挑了挑眉。 「我知道。」 燕安也笑了。 瘦猴在船舱上看似随意闲逛，实际上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差不多走到船头的位置，他眼睛一亮，嘴角勾起，总算是让他给先找着人了。 自从昨日李大当家找人的消息不知道被什么人传出去后，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讨好李大当家，毕竟那可是士林商会如今的大当家啊，带着小少爷返回苏杭，这从指头缝里漏下来的甜头，都够穷苦人家潇洒活一辈子了。 就见他目光之处，站着个窈窕的少女，她头髮盘起，身上披着华贵的披风，在这寒风之中，都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她身旁站着个高挑的身影，男人转头看向她，侧脸都无法掩饰的俊朗，在这冬日之中仿佛是雪上青松，朗清皎素。 瘦猴眼底一暗，今天她哥哥竟然也跟着出来了，好像有些难办了。 瘦猴站在一旁的暗处等待了一会，就见少女似乎对男人说了什么，男人神情有些无奈，但还是朝着船舱内走去。 瘦猴心中惊喜，看着男人离开，随即便上前去。 「这位姑娘，这位姑娘，且慢。」 瘦猴就见姑娘回头看他，心里倒是暗嘆李大当家的眼光毒辣。 这位姑娘容貌清丽，难得的是一双眼睛干净得仿佛能洗净世间万物的污秽，回过头时的玉环清脆作响，仿佛敲打在人的心底。 「公子有何事？」 瘦猴顿了一下，才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姑娘，你可知道士林商会的李公子……」 燕安静静地站在阴影处，看着眼前这一幕，听着这个眼神深藏着不怀好意的男人在不断地诱惑燕霜。 他黑眸沉沉。 虽然知道燕霜随手就能干掉那个男人，也知道这是燕霜让自己离开的，但是见到这一幕，他还是很想把这个噁心的男人给杀掉。 那双骯脏的眼睛中出现的垂涎，真是让人噁心。 看着黑瘦的男人带着燕霜往船舱中的上房走去，他顿了顿，最后还是遵从本心，手动了动。 女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勾起了嘴角，走在前面的瘦猴却什么也不知道。 等到燕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现冬日船上难得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她觉得有些好笑，到一旁敲了敲自己隔壁的房门。 房间里还有昏黄的烛火，她刚敲了一下，门就被打开了。 燕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他平静道：「霜姐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燕霜看他装傻，摊了摊手：「不用做什么，谢谢你帮我打好的热水。」她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是那种暗中下手的人。」 「不对，」燕霜忽然想到什么，带着笑意道，「当年你还偷偷给阿察下过三笑散，倒也有过前例。」 所以这次偷偷给那个黑瘦的男人下一些无关紧要但是让人奇痒难忍的东西，好像也没有什么。 「你这么不放心你霜姐吗？我可是很厉害的。」 「嗯。」男人眼眸柔和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女子，他声音有些低沉，「霜姐一直都很厉害。」 燕霜一顿，她下意识地看向男人的黑眸，在昏暗的环境之中，却又仿佛那么明亮。 也不知怎么了，燕霜感觉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怪异。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道：「我、我先回去了。」 「晚安，霜姐。」 燕霜离开的身子一顿，扔下一句「晚安」之后，仿佛落荒而逃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皱了皱眉，摸上自己的额头。 搞什么？ 她怎么觉得她自己变得怪怪的了。 第62章 他乡遇故知的时候说你好就…… 金銮殿里, 有着和名字不相符的昏暗，比起金碧辉煌的名称，内室深处看起来就像是蜘蛛的巢穴, 幽暗得吓人。 然而金銮殿的影卫们都习惯了这种阴暗，和环境相同，他们都是生活在阴影里的无名之人。 燕行安静地拭擦自己的长剑, 冷峻的面容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下一秒他抬头，淡声道：「何事？」 房门外正准备敲响门的影卫立刻将手放下，隔着房门低声道：「大人, 陛下让您过去。」 「知道了。」燕行将长剑回鞘，发出了些许轻响。 他在走之前，顿了顿，最终还是直接出了房间。 去太和殿的路燕行已经走了不下万遍, 如今白雪皑皑, 厚重的雪铺在高大的宫殿之上。 燕行来到了殿中, 单膝跪地。 「陛下，属下在此。」 高坐在上首的皇帝神情晦暗不明, 半晌说出了对燕行的命令。 「朕要你，将太子的行踪一一告诉朕。」皇帝语气毫不留情, 「若是有人阻拦，你全权处理。」 似乎是想到什么, 皇帝补充道：「就算是三番的人, 也即刻斩杀。」 燕行神情冷漠，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他声音低沉有力，态度恭敬：「是。」 当他重新踏出太和殿时, 殿外大风作乱，吹得光秃秃的树都左右摇摆，还能听见风声在四周环绕。 第119页 燕行其实以为自己会挣扎，但没想到在听见陛下命令的那一瞬间，心里就已经做下了决定。 在忠诚和家人之间迅速地做出了选择。 唿唿风声在耳边响起，燕行冷漠的脸庞上似乎凝固着一层寒冰。 邺城大雪纷纷，偌大王朝似乎仍然国泰民安，只是不知道，底下的暗潮汹涌，何时掀翻看似平静的一潭深水。 …… 苏杭气候和京城不同，在这严寒的冬日仍然带着一丝柔和的温暖，商会林立，热闹繁荣。 位于苏杭最好位置，拥有着偌大园林的府邸，往常这里热闹非凡，不仅仅是府内的热闹，还有府外络绎不绝前来拜访送礼的人。 这里是镇守大太监王宽的府邸，自然是人人献媚的地方。 然而今天这样华贵的园林府邸却难得地肃穆安静，大家都知道，王大人丢了东西，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就连当地的知府都惊动了，急忙带着人上府中，更是令捕快们四处搜寻，还给了可以随意进入他人家中的文书。 王大人的府兵也在整个苏杭四处搜寻着。 「还真当自己是个土皇帝了，呸。」坐在茶馆上的一个书生愤愤道，「他不过是陛下派来镇守苏杭的，却滥用职权，四处搜寻扰乱民生就算了，竟然还随意闯入人家中。」 「孟兄是怎么了，今日火气这么大，这些话还是小声些，若是让人听去了，可吃不了兜着走。」 被称作孟兄的男人深吸一口气，他神色仍然不满，「我是朝廷上有名册的举人！他能将我如何！」 劝解的那人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一旁传来一个语调轻扬的男声，听起来就十分年轻。 「二位公子是在说豫园的王大人吗？」 孟公子心中一惊，虽然他嘴上说着，但是心里还是对于那个心狠手辣的阉人十分畏惧，他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笑眯眯看过来的年轻公子，这个年轻的公子有一张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脸，只不过他笑起来的模样人畜无害，很能让人放下戒心。 「没有，没有，我们在讨论其他事情，你听错了。」 一旁的同伴摆摆手，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轻松。 这位年轻的公子十分自来熟的模样，他拉开椅子就在一旁坐了下来，笑眯眯地朝他们道：「我刚无意中听见，二位公子还是个读书人呢！我年幼时家道中落，读不起书了，最崇拜的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 孟公子和同伴互看了一眼，虽然这个年轻的公子说话很直白，但是却带着真诚，让听的人莫名受用。 孟公子也柔和了语气：「你有什事吗？」 「我姓柳，名时酒，」柳公子仍然带着真诚的笑，神情也认真起来，「我可以像二位公子请教一些问题吗？」 他似乎有些害羞，声音都低了下来：「我先前问了些读书人，他们都嫌弃我开蒙太晚，不愿意教我，我见二位公子英姿勃发，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我就问几个问题，绝不打扰过多。」 孟公子还没说什么，性子急的同伴就立刻道：「可以，你问吧，见你口齿伶俐，倒是聪明。」 柳时酒笑了笑，他一边讲话，余光却透过窗户注意着茶馆楼下的长街，当看见一队府兵开始进入茶馆时，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他笑道：「多谢二位公子。」 章四觉得自己很倒霉，竟然是在他当班的时候，大人丢了东西，还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 也不告知他丢的是什么，连长什么样都不说，就让他们去找，章四真是两眼一抹黑，还觉得绝望极了，他知道这东西要是找不回来，他也完了。 因此在这大冬天的，他都得带着人四处搜寻，就像是大海捞针，章四心里憋着一团火，随时都可以爆发。 就知道偷东西的是个男人，其他关于窃贼的信息也就是一个会易容的，章四不得不天天带着个看易容的大师东奔西跑。 他上茶馆二楼带人搜寻，却丝毫无所获，甚至还注意到角落那一桌的一个书生投来不满的眼神，他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章四皮笑肉不笑：「角落里的那一桌，去，给我好好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和大人府里窃贼挂钩的。」 那个书生闻言涨红了脸：「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可是朝廷的正经举人，岂是你这些阉……走狗能随意处置的！」 章四哈了一声，更愤怒了，指着他们就让人上前搜查：「我们可是拿着官府的文书的，你若是抵抗，那必然就是与劫匪勾连，既然如此，那便带走吧。」 「且慢。」一旁一直没有讲话的男人开口了，他眼眸弯弯，语气和气，态度温和，「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这位大人，能否告知我们王大人究竟丢了什么？才好让我们心甘情愿地给大人搜查啊，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上前，自然是有人不服气的。」 这人讲话客客气气，态度也很好，让章四不自觉的也降低了声调。 他哼了一声：「如此贵重之物，岂能随意告知，若是清白，我们自然不会纠缠。」 柳时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五大三粗的护卫，注意力又放在了一直不说话，站在最后的男人，他眼眸微微眯起，随后笑道：「既然如此，大人们自便吧。」 那气红了脸的书生还想说点什么，被一旁的同伴一把拉住，悄声道：「你住嘴吧你，若不是柳公子救了你，说这样的话都该在豫园地牢里呆着了！」 第120页 很快章四一伙人一无所获，他本人也早已料到了这个场面，因此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们，便带着人走了。 孟公子朝着柳时酒作揖道谢，却见对方好像一直望着窗外的那伙府兵们，便道：「柳弟不必担心，他们不过是些狐假虎威的小人罢了，是不敢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些什么的。」 柳时酒似乎才回过神来，他也朝着他笑道：「我也是头一次来到苏杭这么大的城市，一时间有些害怕。」 「你那哪叫害怕，当时的气势可足了！」一旁的同伴称赞道。 柳时酒应付了几声，便笑着道别。 孟公子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感嘆道：「果真英雄出少年，若非他开蒙较晚，恐怕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柳时酒一出茶馆，就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他面上一副悠闲的笑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慢慢闲逛着，心里却盘算着什么。 刚拐入一个小巷，就被人拦住了，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茶馆的章四。 章四眯着眼睛，神情犀利，哼笑了一声：「又见面了，柳小公子。」 柳时酒仍然是笑眯眯的模样：「各位大哥有什么事吗？」 章四直接道：「我怀疑你易容了，要么跟我们走一趟，要么就给我们检查检查。」 柳时酒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路被堵住了。 他面不改色，心里想着究竟是直接轻功熘走呢，还是耍一耍他们的好，忽然身子一顿，他感受到了从身后散发出来的一股强烈的杀气。 是个高手。 来的悄无声息，他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想来轻功也是一流。 这就有点难办了，他懒洋洋地想，霜姐大概现在也到了苏杭境内，若是被她发现自己受伤了，肯定又要难过了，不然先束手就擒去王宽家里呆一呆？ 四周似乎凝固住了，仿佛此刻谁动一下，整个场面就会混乱起来。 一个女声打断了此时的僵持。 「哥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柳时酒回头，看见一个秀丽娇美，却又异常熟悉的少女站在巷口，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见到来人，他一顿，下一秒他咧嘴一笑，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我只是出来逛逛。」 而章四则是惊讶：「苏姑娘，这位是您的兄长？」 闻言，柳时酒挑了挑眉，看来不用自己忙活了，他想。 第63章 要记得人不可貌相 「霜姐, 你又不吃早膳了。」 燕霜有些心虚，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包装好的糕点拿出来递给燕霜：「将要下船了, 霜姐若是不吃早膳，对身体也不好。」 燕安直视着她：「霜姐，前段时日为你诊脉, 虽身子余毒已解，然而长年累月下来仍有些小毛病，若是看护不好，将来恐怕会演变成大病症。」 燕霜讪讪地接过糕点：「我吃便是。」 燕安见燕霜小口小口地吃起了早膳, 才转过头去，收拾着行李，他微微皱眉，随后便出门招来船上的小厮, 说了什么。 燕霜清晰地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等燕安回来, 忍不住问道：「你冷了吗？」她看他年轻身强体壮，在邺城的时候没觉得冷, 怎么到苏杭要加起衣服来。 燕安瞥了她一眼：「是给你加的。」 「我？」燕霜微微睁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 她纵横这个世界二十年，连天山这种寒冷的大雪山都能头铁地闯过, 到了现在还要加衣服？ 燕安微嘆了一口气, 他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直直地看向燕霜：「霜姐，你难道不觉得，这段时间身子又重新有些冷起来了吗？」 燕霜愣了愣, 她低下头想了一下，竟然发现还真是，但是因为实在是对目前的她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因此就没有在意。 燕安道：「那是因为虽然你寒毒已解，身上仍有创伤，当初在药王谷时仍有细细调理，如今这三年来，想来霜姐也未曾按时喝药吧。」 燕霜就想到这三年来燕行在孜孜不倦地投餵自己中药，她很讨厌药的味道，时喝时不喝，而且燕行时常不在身边，更是偷懒。 燕霜有些惊讶：「是你告诉的燕行？」 燕安正想说话，就听见门口的敲门声，他便起身开门，随后端了一碗冒着热气，还散发着浓浓中药味的碗走了过来。 他递给燕霜道：「正好吃完了早膳，便喝药吧。」 燕霜：……感情你是算好的。 燕霜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让人熬得药？」 燕安顿了顿，随即道：「昨夜。」 燕霜盯着放在桌子上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闻到那感觉就十分苦涩的中药味，艰难道：「我可以不喝吗？」 燕安这回低着头收拾东西，头也不抬：「不可以。」 燕霜拿起碗，惊讶地发现竟然温度正好，再也找不到其他藉口，咬咬牙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从喉见划过，燕霜刚放下碗就看见对方递了帕巾过来，她擦了擦嘴，有些惊奇道：「竟然不是很苦！」 燕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他将用黑布重新包裹好的银月绑到包裹上，「我在里面加上了金橘与山楂，想来没有之前的药苦了。」 燕霜正打算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却惊讶地发现燕安什么都收拾好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带了个田螺姑娘在身边，自己就像是专门有人伺候的地主一样，剥削着他。 第121页 燕霜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下次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我来收拾吧。」 「不必劳烦霜姐，」燕安头也不抬，清点着什么，「都是些小事罢了。」 船身发出了微微碰撞的声音，整个船身也停顿了一下，随即听见了船上的船员在通报着。 「靠岸了——靠岸了——」 燕安打开了房门，看见了不少人已经在排队了，身后的燕霜也说道：「咱们下船吧。」 燕安正准备转身，却像是看见了什么，门也不合上，直接回来，他拿起包裹，随后对燕霜说道：「霜姐，我的披风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了，能拿给我一下吗？」 燕霜依言将披风递了过去，见燕安两手都是东西，就道：「诶，你别放下来，我来给你系吧。」说着将宽大的防风披风展开，给燕安披上。 燕安弯下腰，任由燕霜的动作。 燕霜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等到她在系领子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燕安身上有着药王谷一贯的岿介的味道，清新又好闻。 他睫毛好长 ，燕霜发散思维地在想，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男人的气息笼罩在周围，燕霜此刻若是抬头，就能发现他专注又柔和的目光。 「李大当家，您看，那不是那位姑娘和她的兄长吗？不然小人去瞧瞧？」 李玉顺着他的视线，就看见了正在给男人系披风的燕霜。 男人身高腿长，容貌俊美，女人纤瘦英挺。 他当初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女人身姿一看就不像是普通的闺中少女呢？ 李玉狠狠地拍了下属的脑袋，气道：「你自己看看他们这个样子像兄妹吗！尽给我惹麻烦，滚！」 下属闻言内心惊讶，但是面上却仍然陪笑：「是是是，小人愚笨，小人愚笨，小人这就滚。」 他一边离开一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天瘦猴还兴致勃勃地邀功，结果半夜身上就起了疹子，李大当家也十分高兴，今天一早又变了模样，真是令人费解。 李玉心里郁闷，又看了一眼远处，就见到男人黑眸看向自己，不知怎么的，李玉打了个冷颤。 他赶紧走到一边，暗自压压惊。 自己真是有眼无珠了，行商多年的眼力在这里怎么就倒退了，那个女的不好惹，显然这个男的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明明看起来淡漠冷情的模样，看他的眼神却像是随时能暴起野兽，分分钟将他撕成碎片。 若是燕霜看见了燕安这般模样，恐怕就会知道，这些年过去了，燕安只是用淡漠来掩盖自己那隐藏的兇狠野性。 …… 「刘一样，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 被叫做刘一样的男人懒洋洋地靠在石墙上，若是之前的那位孟公子见了，就会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就是柳时酒。 刘一样虽然易了容，但是他的眼眸仍是那么笑嘻嘻的样子：「二十六，好久不见啦，看来你在苏杭混的不错啊。」 秀美的女人蹙着眉，她长开之后的容颜显得更美了，犹如江南烟雨朦胧，不过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让人感到柔情万千。 只是一张口，就打破这了这种柔情，苏红裳没好气道：「你不用管我，管好你自己吧！要不是我，你今天就要到王宽家的地牢住上几日了！」 刘一样闻言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苏红裳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带路：「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刘一样在苏红裳转身之后笑眯眯的神情消失了，他没有动，声音仍然带着扬起的语调，先是道：「你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随后话题一变，「但是身上那股药王谷的味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红裳停下了脚步，她磨了磨牙，转过身来，盯着刘一样：「刘一样，我可告诉你，要来来不来拉倒，你看我如今一身武功全没了，还能害你？」 刘一样重新笑起来：「哎呀，这就生气了？」他迅速上前凑到苏红裳旁边，「我只是例行问问。」 苏红裳早就知道刘一样是这个德性，早在他们还在金銮殿当差时，她都不知道在刘一样手下吃了多少亏。 刘一样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着，像是不经意间说道：「霜姐想来这时候已经到苏杭了。」 苏红裳勐然回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燕霜大人要来？！」 刘一样歪了歪脑袋看她：「你不知道？」 苏红裳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会知道？」 刘一样便接着道：「那你怎么知道我遇险了？」 苏红裳无语，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她的，说来说去这人怎么就是不听人话，「刘一样，我不是说了到地方再谈论这些事吗？」 刘一样终于不讲话了，安静地跟在苏红裳的身后。 这让苏红裳好不习惯，但是她也沉默下来，突如其来的见面，让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知道刘一样在苏杭是个意外。 苏红裳在半年前离开了药王谷，倒也不是说心灰意冷，只是忽然觉得总是呆在一个地方的自己有些傻。 以前是在金銮殿，现在是在药王谷。 一个是因为身份困着，一个是因为人困着。 每天和南宫凌风的争吵让苏红裳有些疲惫，她想起了燕安临走之前对自己说的话，那是他在南宫凌风没有来之前说的。 第122页 「霜姐说过，困在一个地方的人，内心世界也会越来越小。」 燕霜大人的话，竟然有了几分佛意。 苏红裳选择了下山，她想了许久自己要去哪里，最后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那一抹烟雨朦胧，那是她在进入北苑前，关于小时候的最后记忆。 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虽然如今她武功全废，但是并不代表着其他东西也不会了，影卫可是要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易容、伪装等等苏红裳也敢说自己并不差，但凡敢惹她的人，最后都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她这半年，在苏杭混得不错，还救了个风尘女子，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子是王宽家养的扬州瘦马，后来偷偷和男人跑出来了，差点被抓了回去，结果被苏红裳救了。 于是苏红裳又认识了当地漕帮的军师，正是瘦马的男人，在苏杭就再也没人敢欺负她。 然而苏红裳不知道的是，她不是一个人来到的这里。 刘一样一副闲逛的模样饶有兴趣地看着两旁街道上的各色商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某个角落。 他懒洋洋想到，也不知道二十六知不知道呢，她究竟是被人盯着，还是被人保护着？ 第64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 冬日的苏杭虽然空气中仍然有了一丝凉意, 但是温度比起邺城来说好了太多。 苏杭是整个江南中最大的城市，也是皇甫王朝着名的商业城市，临近过年, 仍然好不热闹，街上更是早早挂上了精美的灯笼，若是夜晚看去, 满江璀璨碎星。 苏杭的面也是一绝，仁泰面馆是整个苏杭最有名的，不少慕名前来的食客在这里品尝着美食。 小二眼尖地看见有人进来，殷勤地上前招唿。 「客观里面请, 想要吃什么墙上都有！若是没有的随便点，咱们家大厨什么面都可以给您做。」 等到人靠近了，小二才暗自称赞二位的好相貌。 男人俊朗姑娘秀丽，更是气质出众, 让看到的人心情都不自觉的好起来。 男人背上背着两个包裹, 包裹上还插着一根用黑布包裹住的长棍, 倒是有些奇特。 小二正忍不住多看两眼，就听姑娘的声音。 「小二, 你们这人这么多，还有位置吗？」 四周都是端面的跑堂和食客, 放眼望去好像连位置都没有了。 「当然有了！怎么能让二位客官白跑一趟呢，快里面请。」 果不其然, 小二在一个角落中找到了个位置, 等到两个人点完餐，正准备跑后厨的时候，就听见姑娘问道：「我听说苏杭十二月十九会有游街花灯，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今年可还有？」 小二道：「二位客官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吧？」 清丽秀美的姑娘眼中多了几分好奇，她身子微微前倾，显得有些活泼：「看出来了啊？我们是从邺城来的。」 「京城啊，是个好地方。」小二感嘆了一声，才继续道，「客观有所不知，今年的游街花灯，可能办不成了。」 「啊？」姑娘顿时一脸失望，惹得一旁的男人看了过来，男人道，「霜儿，不可失礼。」 小二也注意到了，尽管男人和女人来到他们这些烟火气极重的场所，周身气质以及姿态礼仪都和一般人有所不同，女人笑起来时会用袖子轻轻地捂住唇，就算再累，他们也不曾弯下腰。 小二觉得，或许他们二人就是某个大家族出来的公子姑娘。 那姑娘似乎有些怯地看了一眼一直神情淡漠的男人，随后偷偷用小声的声音跟他问道：「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我们这次来苏杭，除了来探亲的之外，就是冲着这个游街花灯来的，听说今年的魁首灯可好看了！」 说着说着，姑娘又激动了起来，似乎因为看不到花灯而感到十分的难过。 小二见到如此可怜可爱的姑娘这样讲话，怎么不说呢，他连忙道：「那真是太遗憾了！姑娘有所不知，前两日豫园的王司公丢了东西，见着满城搜查的样子，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咱们这些店啊差点还因为这事开不成了！」 见姑娘一双渴望的眼神，小二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说起来也是，若是如此重要的东西，王大人不把它好好收好，放在什么小妾身上，这倒好，丢了东西，那小妾丢了性命就算了，那小妾一家也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啊！」 「什么？！」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 「霜儿。」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二才惊觉自己失言，他连忙道歉了几声，便匆匆离开到后厨去了。 然而他没看到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原本大爷似的男人收回一直看着他离去的目光，拿起茶壶给姑娘到了一杯茶水。 「霜姐，说了这么多，喝点水吧。」 燕霜：…… 燕霜拿起茶水轻抿了一口，抬头看了看处之泰然的燕安，忍不住道：「我说，你也太自然了吧。」 燕安抬眸，有些疑惑：「嗯？」 燕霜：……装什么装。 燕霜：「我说你刚刚叫我……那啥儿也太自然了点吧。」 燕安黝黑的眼眸中似乎疑惑更深了，他语气十分无辜：「不是当初霜姐说的，在对外时，我们兄妹相称吗？」 燕霜死鱼眼，别以为她不知道怎么和哥哥相处，想当初她和她亲哥相处的时候，对方可没有这么噁心地叫过她，就算是这个世界的燕行，也就只是叫她小霜而已。 第123页 燕霜回想着过去哥哥是怎么叫自己的，她说道：「我哥一般都叫我燕霜。」 他要是叫霜儿这么噁心的称唿，下一秒她都能把他的头给打掉。 燕安从善如流，像是充分了解到了自己的错误一样，「燕霜。」 燕霜莫名被他这么一叫叫得心里感觉有些怪怪得，但是她还是忽略了这种怪异，有些得意道：「这还差不多。」 燕安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他喝了一口茶，像是随意一般道：「之前在船上，你做了什么？」 燕霜看似端庄大方地在喝茶，实则正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看到了不少穿插在人群中的便衣，微微挑了挑眉，闻言也一下子明白了对方在问什么，并没在意，随口道： 「不过是将那个肥头大耳的李大当家绑起来揍了一顿，倒是审问出了不少消息，和刚才那小二说的差不多，只是那小二的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倒是更多了一些。」 燕霜没有看到，在她说完话之后，对面的男人唇角微微勾起了些，神情也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燕霜余光瞥到燕安似乎在思考什么的神情，她问道：「在想什么呢？」 燕安眼眸看向她，黑而亮，带着几分柔和，语气平静：「只是在想，有些人应当可以放过了。」 燕霜眨了眨眼睛：「又有人得罪你了？」她也没在意，知道燕安也不是什么随意害人性命的兇手，于是注意力转移到窗外的街道上。 她随口道：「你在船上遇见的那个女人，估计和王宽也有些关系，我们做的这艘船一来一往一月内往返京城与苏杭，也许她这一个月一直在船上。」 燕安想到了船上发生的事，垂下眼思考片刻。 然而他没有更多说什么，他之所以对船上遇到的那伙人如此耿耿于怀，很大原因是因为对方除了想要诱惑燕霜之外，竟然还想着给他们的饭菜中下一些下三滥的药物，比起燕安那种让人身子痒上三日的东西，他们所下的药物，可就是一些真正害人的东西了。 燕安在回船舱的时候其实被一个女子拉住过，并非在大庭广众之下，而是一个阴暗的仓库。 当时的他去小厨房给燕霜熬药，站在走廊深处望着滚滚长江时发现的。 燕安的衣摆被枯藁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在黑暗中透过栏杆，燕安低头看去，便皱起了眉。 身子溃烂，瘦骨嶙峋，凹陷的面容却还能让人想像到她未曾生病时的美貌，燕安知道，这个女人要不行了。 她得的是花柳病。 她要死了。 他救不了她。 从她仍然能看出妙曼的身段来看，她——曾经是一名扬州瘦马。 女人将什么东西递了出来，一双浑浊的眼眸中满是祈求。 一个从京城来到苏杭的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名瘦马？ 燕安看了眼结果过来的小小木牌，还有一个带着血迹的小纸条，一目十行地看完上面的消息，微微嘆了口气，又看了眼女人，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在意身后女人感激的目光，燕安回到了小厨房，将纸条丢入了火中。 后来将此事告诉了燕霜，也得来了对方的一声嘆息。 当时女人虽然穿着大家闺秀般的精緻绣裙，然而眼神却仍然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锐利和光芒。 她懒洋洋的模样，靠着矮塌，拭擦着细而长的长刀，伴随着窗外的波涛声，女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阴霾。 「所以说，在这个世道，女人是最难的。」 扬州瘦马，从出生起就是为了讨好男人，为了伺候男人，迎合男人，她们的不得已，可比影卫来得难的多。 后来燕安再次出门，回来后就沖她摇了摇头，惹得她又是一声嘆息。 「二位客官，面来了！」小二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殷勤道，「浇头给二位放这了，若是还需要，知会一声就好！」 小二的话打断了燕安的思绪，他朝小二点了点头，等人走了，见燕霜还看着窗外，还未等他开口，就看见对方神情忽然间多了几分似笑非笑，随后见她拿起了什么，朝着窗外用内力一丢。 燕安顺着对方的视线，便瞭然。 就见底下一个男人抬起了头，神情十分不爽，在见到楼上是谁的一瞬间，面色顿时柔和了下来。 而一旁的少女燕安也很熟悉，那个经常在药王谷和南宫凌风吵架的苏红裳，竟然也来到了苏杭。 楼下的男人惯常的笑都真诚了不少，对着一旁的少女说了什么，便大步往面馆里走来，燕安注意到苏红裳站在楼下纠结了片刻，也咬咬牙跟着进来了。 燕安将视线收回来，就看见燕霜撑着下巴在将浇头往面上倒，他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桌上多出来的几份浇头惊到了。 燕霜看了他一眼，试图解释道：「我感觉闻着他们家浇头味道挺香的，种类还挺多，刚才又多加了一份。」 燕安微皱起眉：「若是平日这般吃着倒还好，但是你时常吃饭时间不定，一时吃多了对身体也是有所损伤的。」 燕安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不听话的小孩：「方才不是已经点了一份了么？何时又多点了？」 燕霜嘿嘿两声，试图矇混过去。 燕安嘆了口气：「你全点了？」 燕霜试图理直气壮，利用名言来说服燕安：「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 第124页 燕安：…… 已经上楼了的刘一样：…… 跟着的苏红裳忍不住：……燕霜大人说的可真对 第65章 五个人中两对必定有一个落…… 「霜姐, 你们这一路来遇上了什么？」 「霜姐，行哥现在在做什么？」 「霜姐，有带礼物给我吗？」 「霜姐……」 「你能不能闭嘴先吃饭！」 燕霜终于忍无可忍, 她将一块鸭腿塞到刘一样嘴里：「你不饿我还饿呢！」 刘一样睁大了眼睛，作投降状，随即低下头老老实实吃饭起来。 燕安对刚才她们二人之间的闹剧充耳不闻, 一直低着头安静地吃自己的面，时不时注意给燕霜倒水。 「霜……」 「闭嘴。」 刘一样刚起了个头，就迅速被燕霜打断。 刘一样像是憋坏了一样，转头道：「大虎兄弟, 你们进入苏杭，用的是什么身份？」 燕安抬头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又看了眼风捲残云吃东西的燕霜，说道：「普通游人而已。」 刘一样正打算继续开口, 就听见刚才一直没有讲话, 像是透明人一样低着头的苏红裳开口道：「你安静一点吧, 不要打扰霜姐吃饭了。」 刘一样：？ 刘一样正想说点什么，就见对面的燕霜满足地放下手里的碗, 朝他道：「说这么多话，那你吃素面好了。」 刘一样才发现桌子上这么多的浇头, 已经被其他三个人分光了。 刘一样：…… 刘一样：「小二——」 燕霜无语：「刚刚不是给你一个鸭腿了吗？」 刘一样正打算继续张口噼里啪啦，就看见霜姐神情微微变化, 随即听她道：「赶紧吃完, 找个安静的地方讲话。」 刘一样看了眼她，又看了眼一旁安静喝茶的燕安，终于低下头吃起来，嘴里塞满了食物还在说话：「放心吧霜姐, 二十六在苏杭混得可好了，安静的地方有的是。」 苏红裳感觉到燕霜大人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身子不由得颤了颤，仍然没有勇气抬起头来和大人对视，自三年前一别，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他们一行人其实动作都挺快的，就算是嘴巴停不下来的刘一样也十分迅速，当他们跟着苏红裳来到了某个安静的院子门口时，大家就见燕霜停了下来。 女人仍然穿着伪装成的大家族出来的姑娘衣裳，腰间还挂着精緻小巧的香囊，头髮也梳着复杂的样式，然而她干净利落地将燕安背后背着的黑布包裹的银月抽了出来，眼睛一眯，抱胸道：「怎么，跟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苏红裳一脸迷茫惊讶，燕安神情漠然，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也让人看不出他究竟知不知道。 而从一开始就叽叽喳喳的刘一样也闭上了嘴，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二十六后，就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小巷之中。 苏杭多小巷，也多为白墙黑瓦，墙上攀着还带着些许叶子的爬山虎，此时天色逐渐昏暗，但仍然掩饰不了空中的晚霞。 巷口仍然没什么动静，燕霜挑了挑眉，完全没了伪装的温婉模样。 「不出来的话，是想要打一架吗？南宫凌风？」 苏红裳因为燕霜的话睁大了双眼，她看了一眼毫不意外的刘一样，压低声音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刘一样在一旁枕着肩膀，闻言抓了抓脸，神情很是无辜：「有吗？我怎么不知道的。」 苏红裳就知道对方一定是发现了。 果不其然，小巷深处缓缓地走出来了一个她十分熟悉的身影，这个人熟悉到或许仅仅只是个影子，她都能认出对方。 男人仍然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才看向燕霜大人，「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燕霜大人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像是吃饱之后不想花什么力气讲话，但是她仍然是毫无破绽的姿态，「南宫谷主，你是小瞧了我，还是高估了你自己的功夫呢？」 南宫凌风的笑容有了一丝僵硬，但是很快被他掩饰了过去，他眼眸沉了不少，问道：「叫我现身，有什么事？」 燕霜：？ 燕霜：这位大哥你有没有搞错，是你跟着他们的好不好。 燕霜嘴角一抽：「是你跟着我们的，南宫谷主。」 南宫凌风不笑了，他棕褐色的眼眸划过一丝阴沉，却半分都没有将视线落在最后面的女人身上。 却见刚才还针锋相对的燕霜直接转身对着一旁的高挑男人说道：「算了，大冷天的，都进来讲话吧。」 燕安看了眼南宫凌风，朝他点了点头，便听话地跟着燕霜进院子了。 南宫凌风：……这种时候还点头打招唿是应该夸你比较有礼貌吗？ 刘一样：餵你们两个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啊！ 徒留苏红裳站在门口，怔怔地和男人对视，半晌，苏红裳转身也打算走进院子，身后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怎么？小香红现在不欢迎我了吗？」 那样缱绻的语调，和柔和的语气，就像是每一次他们温存后一样，苏红裳身子一颤，她没有回头，让自己的语气努力冷静。 「你怎么在这里？」 南宫凌风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为什么在这里？等他想到这个问题时，他已经离开了药王谷，来到了这个江南水乡了。 第125页 苏红裳就感觉到身后男人在慢慢接近自己，那种清冽的味道又笼罩了全身。 男人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我还不知道，原来小香红，还这么能干呢。」 …… 「你说你偷了什么？！」燕霜勐的一拍桌子，面色凝重严肃，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个样子了。 刘一样仍然是笑眯眯的模样，像是没有被燕霜的火气所影响一样。 「霜姐，别生这么大的气嘛，不就是区区一块小小的玉石吗？」 「区区一块小小的玉石？」燕霜忍不住想要扶额了，她知道刘一样肯定是不安分，但没想到这么不安分啊，「那可是丢失了一百多年的传国玉玺，好大一块玉石呢！！」 「王宽手上怎么会有皇甫王朝的传国玉玺？」燕霜实在是不知道对刘一样说什么好了，她打算挑着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问，不然气死了都算是她自己的，刘一样也不会赔。 刘一样笑容微沉，他也不在意一旁的燕安有没有在听，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为什么会有，当然就要问问他是怎么和俞国的人扯上关系了。」 又是俞国，燕霜：…… 这半年来她听了多少关于俞国的消息了，北上离苏杭这么远，对方势力都到了这了。 明明只是一本玛丽苏文，怎么就扯上了这么多的势力，还搞出了这么宏大的政治斗争起来。 这些都不是燕霜该管的事，她摆摆手不打算让刘一样讲述王宽和俞国的关系了，她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没有做些不该做的事吧？」 刘一样笑容一僵，他哈哈干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霜姐不都是警告我了，我哪里敢啊。」 燕霜孤疑地看了他一样，正打算再说点什么，苏红裳和某南宫就走进来了。 苏红裳走在前面，南宫凌风悠闲地走在后面，明明二人之间有些距离，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它们之间若有若无的粘稠氛围。 刘一样撇了撇嘴，正想嘲讽两句，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燕霜，就发现燕霜正野蛮地将头上的头饰往下摘，刘一样嘴里的话一转，正准备开口，就看见突然出现的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只见燕安在一旁站起身，微微弯下身子，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霜姐十分艰难摘下的头饰给轻松地摘了下来。 随后又默不作声的，轻轻地摘起其他的零碎髮饰。 霜姐还一脸欣慰，仰起脸朝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谢谢你啊，燕安。」 刘一样：…… 刘一样：霜姐你什么时候和这个倒霉男的走得这么近了！ 刘一样大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刘一样就发现霜姐瞪了他一眼：「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 刘一样磨了磨牙，又问了一遍：「你们在干什么？」 霜姐一脸你不会看吗：「我们正在摘髮簪啊。」 刘一样：……他不知道你们正在摘髮簪吗！ 刘一样：「霜姐，你怎么让这小子帮你摘。」 「因为他有眼力见，并且我看不到。」霜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她朝他摆摆手，像是驱赶什么小动物，「你要是眼瞎，就多去看看太阳，多让太阳照照眼睛就不瞎了。」 刘一样再抬起头，就发现一直默不作声的燕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地位一样，让刘一样不自觉的拳头硬了。 他磨了磨牙，什么时候这小子，开始和霜姐走得这么近了？靠霜姐这么近就算了，竟然有了接触也没有让霜姐升起警惕心。 他暗下决心，等下次见到行哥，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好让行哥也警惕起来。 刘一样一看燕安那个眼神就知道是什么眼神。 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里面有着暗藏的占有，还有不自觉的柔情。 可不能便宜了这小子，刘一样瞪了一眼燕安。 他的霜姐如此珍贵，对于感情又是那种一旦认定了就掏心掏肺的人，可不能让这个小乞丐给骗了！ 原本刘一样还觉得如今的大虎兄弟成长的不错，一副一表人材的模样，现在看来，那简直是人面兽心，竟然还敢肖想霜姐。 等燕行知道了，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隐性姐控刘一样如此想到。 第66章 平和的日子就是絮絮叨叨…… 燕安在厨房里看着药熬得差不多了, 才从里面出来，发现原本安静的院落里已经有人了。 此时天空也不过刚蒙蒙亮，还带着冬日清晨的一丝潮气。 院落里多出来的两个人正在比试着。 原本打扮成温婉大家闺秀的女人换回了一身轻便的衣裳, 手里奇特的长刀并未出鞘，却仿佛如出鞘般锐利，当刀锋划过时, 燕安都能看见一旁的树枝被劲风砍断。 而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人手里多了两个短剑，抵挡着对方的进攻，但能明显看得出来，男人并不是对方的对手, 比起反击，更多的是在抵抗。 二人身姿灵活，动作迅速，刀光化为残影, 在这冬日初阳里, 却显得生机勃勃。 燕安看着眼眸明亮的燕霜, 微微勾起嘴角，便安静地出了门。 刘一样余光见男人出门了, 忍不住开始逼逼：「霜姐，你什么时候跟燕安这么熟了？」 燕霜刀柄一架, 架住了刘一样的刀锋，有些疑惑：「我们一直挺熟的啊？」都是互相的救命恩人了, 还不熟吗？ 第126页 刘一样一听就知道霜姐对燕安那是全然的信任, 也根本没有发现燕安对她的觊觎，刘一样恨恨道：「那小子长得看起来就没安什么好心一样。」 燕霜：？ 燕霜：你怎么以貌取人呢小伙子？ 燕霜教育他：「刘一样，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燕霜见对方额头上已经冒了细密的汗，将长刀收了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燕安偏见这么大了？」 刘一样见霜姐走到石桌旁，拿起桌上的水就喝，似乎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话一样，他走到她身旁。 刘一样故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霜姐，那你知不知道，燕安的真实身份？」 燕霜见刘一样这样，就知道对方在憋什么坏呢，还真实身份，这真实身份要不是摘下眼镜就从普通记者变成飞天超人的话，根本就不值得她惊讶。 但是燕霜很给刘一样面子：「那你说他什么真实身份？」 刘一样道：「我之前试探过他，发现他对苗人的东西十分精通，你说他一个从药王谷出来的人，怎么就对苗疆的那些玩意儿这么懂行了？」 结果就见对面霜姐恍然大悟的模样看着他：「对哦，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刘一样好像猜到霜姐下一句要说什么了，「燕安他是苗人。」 刘一样：…… 刘一样见霜姐无知无觉的模样，嘴角抽了抽，他感觉他该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这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过的。 刘一样一屁股坐到一旁，恨恨地给自己也到了杯水，他嘟嘟囔囔：「怪不得……大晚上的放蛊虫一点消息也没有。」 燕霜瞥了他一眼：「你还给燕安放蛊虫了？」 刘一样顿时身子一僵，他立刻坐直，小声道：「我这不是试探一下而已吗？哪里知道对他毫无用处。」 燕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刘一样对燕安没有恶意，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单纯的不爽对方了而已，看到刘一样很不服气的样子，燕霜也没有在意，随口道：「说起来当初你抓到的那个苗疆奸细，现在还活着？」 刘一样翘起了二郎腿，懒洋洋地趴在了石桌上，像是泄了气一样，拖长了音调：「没——有——早就死了，死之前还在那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燕霜好奇地问道：「念着什么？」 刘一样想了想，「乱七八糟的，就记得什么『阿奇那，不详之人，害他性命」，莫名其妙，杀他的人是我，难不成他给我起什么奇怪的名字？还是说阿奇那是苗疆骂人的话？」 刘一样忽然坐了起来，陷入了深思。 燕霜：…… 燕霜也想了想：「怎么感觉这个阿奇那听起来有些耳熟……」 院落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路，刘一样看过去，就看见了那个倒霉男提着一大袋还冒着热气的东西回来了。 倒霉男看着霜姐微微一笑，像是冬日里融化的寒冰露出了柔软的内里，「我买了些糕点。」 「你还去买早餐了啊！」霜姐一脸惊喜，两三步走上前想要接过来，刘一样就见倒霉男朝着霜姐温声道：「有些烫，我来拿便是。」 说着走来放在了石桌上，见燕霜刚刚坐过的地方，男人却微微皱起了眉。 刘一样不爽了，他就等着看这个倒霉男想要干什么。 就见男人轻微地嘆了口气，朝着霜姐道：「燕霜，你又喝凉水了吗？」 刘一样：？ 刘一样：？？ 刘一样：等等，你叫霜姐叫什么？ 刘一样就等着霜姐发作，结果就听见女人似乎还带着些许心虚的声音：「这……这我给忘了，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刘一样：…… 刘一样从一般的不爽，变得十分不爽，刚想开口，就听见燕安说道：「虽然苏杭温暖，但仍然带着寒意，若不注意，恐怕仍会落下病根，燕霜，当初天山寒毒就已经伤了你的内里，若再不小心，影响的可就是岁寿的问题了。」 刘一样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他勐然看向燕霜，却见到了对方毫不意外的神情，顿时没了之前想要挑衅燕安的心情，他原本总是带笑的娃娃脸冷了下来，对着燕霜说道：「霜姐，你从未告诉过我们天山寒毒在你身上仍有痕迹。」 燕霜张了张口，半晌，轻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可说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刘一样一看就知道霜姐在装傻，这样的神情他见过很多次，出任务受伤装没事时，在北苑偷跑出去被惩罚时，瞒着他和行哥做些危险的事时，还有……季月出事后的那几个月。 霜姐永远只在承担的时候装傻。 刘一样的心泛起了细密的疼痛，就像是针扎一样，然而他并不会表现出来，正如燕霜不会将自己的受到的伤害展现出来一样。 刘一样道：「霜姐，你让我把把脉。」 燕霜：「……这就不必了吧。」 燕霜赶紧转移话题：「南宫，你起来了啊。」 正准备悄悄去打水的南宫凌风：…… 一大早起来看到他们三个人在院子里心情已经很不爽了，听见燕霜喊住他更不爽了，南宫凌风又要维持住自己的风度，他将不耐烦按在心底，假笑道：「各位起得可真早。」 燕霜一眼就看出南宫凌风的不爽，她心里还记得三年前那挡刀之仇，也故意道：「不是我们起得早，是南宫谷主起得太晚了呢。」 第127页 当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说出语调阴阳怪气的话时，是很遭人恨的，南宫凌风磨了磨牙，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揍对方的冲动，毕竟他是见识过对方的功夫的，真打起来他也没有太多胜算。 于是南宫凌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燕、燕霜大人。」 有些侷促又拘谨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响起，燕霜就见苏红裳换好了一身衣裳走了出来，她神情有些紧张，但是见到了燕霜又有些激动。 「燕霜大人，房间里的热水……」 「是我帮你打好的。」燕霜说道，「不必道谢，如今这儿就你一个女生，况且你武功尽失，也有我的原因。」说完燕霜狠狠地瞪了刘一样一眼，然而对方却不为所动地恢復了原本笑嘻嘻的模样。 比起霜姐的心软，他才是那个铁石心肠的人。 刘一样比谁都清楚这件事，瞒着霜姐废了苏红裳功夫，就是为了不让对方再有什么扑腾起来的能力，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差错？万一放走她这件事被上面的人知道了怎么办？霜姐虽然也考虑到了，但是她不忍心。 他来做这个恶人就够了。 燕安听出他们话语里的机锋，然而这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只需要照顾好这里的一个人就够了。 燕安拿出了热腾腾的糕点放在了燕霜面前，「燕霜，吃完早餐，便该喝药了。」 女人原本看到胖嘟嘟糕点亮起来的眼睛瞬间熄灭，露出了丧丧的神情，燕安眼里划过了一丝笑意。 他站起身来，就听见女人声音中带着疑惑和关心：「你不吃饭去哪里？」 燕安勾了勾嘴角，轻声道：「你的药应当好了，我去看看。」 「……去去去。」 看着女人赶苍蝇一样的手，燕安这回是真的笑了起来，脸上还露出了小小的酒窝，他在燕霜愤怒的眼神中离去。 一进厨房，刚打开看了看药罐，就感觉到门口走来了个人。 燕安顿了顿，「何事？」 南宫凌风抱着胸，斜靠在门架上，这是他十分少见的举动，不端着架子，也没有装作温润，而是面无表情着一张俊脸，看着厨房内的场景。 南宫凌风冷笑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下山是为了当一条狗的。」 燕安抬头看他，对他的话不为所动，而是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南宫凌风因为苏红裳对他的疏离而日益不满的情绪在燕安面前并没有掩饰，他阴恻恻道：「她身上的旧伤早就伤及全身，只是平日不显，若是将来一场大病，或许就能让她一瞬间倒下，你以为就凭你在这里苦苦支撑就有用吗？」 燕安熄灭炉火，用布包裹着药罐的手柄倒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碗中。 「我日夜不停的勤学苦练，浸泡在那些汤汤药药之中，就是为了治好她。」燕安的声音平淡，更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不见丝毫的沮丧或者悲伤，他黑眸之中坚定又冷静，「我坚定不移地奔赴到她的身边，不是为了获取，而是为了让她能够自由自在，永远保持着今天的样子。」 他看向南宫凌风：「我和你不一样，谷主。」这是燕安第一次叫南宫凌风谷主，之前只是疏离地叫着南宫大人，「我从未想过在她身上获得什么。」 南宫凌风棕褐色的眼眸沉了下来，眼眸深处的那一抹翠绿在一旁斜阳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明显，将他的面容照得多了几分深邃。 他听懂了燕安说的意思。 他的手紧了紧。 第67章 她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 原本还稍显平静的日子就被来自皇甫擎苍的飞鸽传书给打破, 燕霜重新放飞白白胖胖的小白鸽，就听见一旁的刘一样问道：「怎么了？」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瞒着刘一样的大事，燕霜道：「太子殿下即将到苏杭了, 明日靠岸。」 刘一样闻言撇了撇嘴：「陛下最终还是让太子殿下来苏杭处理这些事啊，也不怕一不小心，就让咱们这位龙章凤姿的太子殿下折在王宽的手里。」 燕霜微皱起眉：「你少说两句。」 刘一样笑嘻嘻道：「霜姐, 都远离京城了，就不必如此小心了吧。」 「刘一样。」燕霜严肃道，「在没有完全有把握的情况下，不要轻易放下戒心。」 女人稍显圆润的凤眼带着一种警告, 「不然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是是，」刘一样赶紧表示自己听懂了，一定听话，「保证按照霜姐的话来做！」 燕霜无语, 她警告似的看了刘一样一眼, 拿起放在一旁的银月就开始缠绕黑布。 「你要去哪？霜姐。」 燕霜头也不抬：「还能去哪？当然是工作去了。」 燕霜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着刘一样说道：「那你个区区一块小小玉石，放在哪里了？」 刘一样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他嬉笑了一声：「霜姐，你就放心吧, 藏在了一个不会有人知道的地方。」 燕霜嘆了口气，她知道刘一样在办事方面还是很靠谱的, 但是现在整个苏杭城都在找他, 她还是有些担心。 「你是怎么混进王宽府上的？我可是听说了，王宽把东西放在他的爱妾那里。」 刘一样圆熘熘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厌恶，他语气嘲讽：「王宽这个人，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就罢了, 自己不能人道，就到处搜罗一堆身姿娇弱的瘦马养在府上，霜姐，你可不知道，那府上的女人，活着还不如不活着。」 第128页 燕霜就知道刘一样潜入王宽府上时看到了的画面一定很不美好了。 燕霜听到刘一样提到了瘦马的事情，一下子就想起了燕安在船上看到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给燕安的纸条，虽然半字不提王宽，但是燕霜莫名直觉和这位苏杭城的土皇帝都着脱不开的关系。 「你今日要忙什么？」 刘一样摊了摊手：「忙着躲官兵？」 燕霜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去给我调查个人，名叫流朱，也是个瘦马。」 交代完事情，燕霜正准备提着刀就走，结果刚一转身就听见了清朗的男声：「燕霜，你该喝药了。」 燕霜：「……」 燕霜想直接飞上屋檐走人。 然而身后燕安的声音如同紧箍咒一样。 「若是你现在不喝，今晚便加上两份。」 燕霜转身，冷着一张脸走过去，看起来气势吓人极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刀杀人。 然而燕安并不害怕这样的燕霜，曾经为了逃避喝药，燕霜还干过一些更不要脸的事情，这让燕安对燕霜的了解又多了几层。 那时的燕安就知道，燕霜过去一定如同燕行说的那样，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清清冷冷，反而定是一个十分顽劣的孩子。 俊秀的青年眉眼柔和，长睫微颤，黑眸微弯，站立在那里，如同一弯清冷的皎洁明月一般，让人移不开眼，而此时这样的男人，正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刘一样心里呵呵了一声，当即冷笑开口：「大虎兄弟，你现在对霜姐都这么不尊敬的吗？」 结果还没等燕安说些什么，刘一样就听见霜姐道：「什么尊重不尊重，大家都是朋友，刘一样你别上纲上线的。」 刘一样：…… 刘一样：……我还什么也没说呢！ 半晌，刘一样只憋出一句：「上纲上线是什么意思？」 燕安其实能感受到刘一样对自己的敌意，在燕霜走了之后，他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刘一样，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就在燕安准备收拾桌上的东西走了之后，听见身后的刘一样喊住了自己：「餵。」 燕霜不知道，现在只有在她面前时，刘一样才会用各种各样的称唿来叫燕安，而她不在时，刘一样都是叫他餵。 刘一样就看见高挑俊秀的青年转过身来，黑眸中满是平静，就好像对叫住他的刘一样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刘一样顿时不爽的情绪又开始上头了，他嚷嚷道：「你那个是什么表情！」 燕安：…… 燕安好脾气道：「叫住我，有何事？」 刘一样沉下脸，当他不再嘻嘻哈哈的样子时，其实还是很压迫感的，尤其会让人忽然发觉，原本就是娃娃脸的对方其实不仅仅是一个十九岁刚刚脱离稚气的少年，他还是皇家的一个身怀绝技的影卫。 「你喜欢霜姐？」 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或者羞恼的情绪，燕安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刘一样目光中带着锐利的审视：「你凭什么？」他语气讥讽，「你知道霜姐是做什么的吗？她不需要一个还需要她保护的男人。」 燕安忽然明白了刘一样这几日对他突如其来的敌意。 或许刘一样自己都没有发觉，此刻的他就像是被人抢走了最喜欢的玩伴的小狗一样，龇牙咧嘴的露出自己的兇相。 燕安道：「我不需要她的保护。」他看着刘一样的眼睛，「我只需要她的平安。」 刘一样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他潜伏过许多的地方，也见过许多的人和事，这世间男女之情是最不靠谱的，最好的例子不就是二十六，当初为了跟在那个男人身边，心甘情愿地废了功夫，身上的皇家影卫的毒也在不断蚕食着她的身体，如今不也是选择离开了那个男人？ 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情深时是真心的，情尽时那也是真心的。 就算如今的燕安不是累赘，刘一样也仍然不爽他。 刘一样道：「你给不了霜姐任何东西，」刘一样想到了霜姐曾经跟他闲聊时说到的，「你无房无车无社保，还没有一个稳定又体面的工作，你是达不到霜姐的要求的！」 燕安：…… 燕安：？ 燕安微微皱起眉：「『无房无车无社保』……？无房倒是可以理解，无车？是马车吗？无社保？这是何意？」 自己也不知道的刘一样：…… 正当他想要继续搬出各种条件来击退燕安时，一旁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大开，一个少女沖了出来，一边冲出来一边说道：「你离我远一点！」 原本总是稳如泰山，仿佛万事都难不倒他的男人完全丧失了那种如沐春风的丰神俊朗，一张俊美的脸上满是阴沉，张口说出来的话似乎带着些许气急败坏。 「你究竟想怎么样？苏红裳！」男人的手紧紧地扣在门框上，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其拧断。 苏红裳秀美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挣扎，随即咬牙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南宫凌风的声音也阴嗖嗖的：「当初你想跟来药王谷，我同意了，」他往前走，棕褐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苏红裳，「后来你想离开药王谷，我也同意了。」 南宫凌风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了，「而你刚才说了什么？想要离开我？」他眼眸中满是压抑的暴虐，「你以为我会同意吗！」 第129页 「擅自接近我，擅自离开我，你凭什么！」 苏红裳面上多了几分慌乱，她眼眶微微泛红，想到了刚刚在房间里看到的东西，「那你呢！把我当什么了？！」 他们俩像是比谁嗓门大一样，苏红裳道：「一个暖床的工具？还是在你等待心上人时的发泄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苏红裳的脸上多了几分疲惫，「我累了，南宫大……南宫凌风，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从来就没有想过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说完这些话，苏红裳转身就跑出了院子，还丢下一句：「不要跟着我了！」 在一旁跟看戏似的刘一样和燕安：…… 刘一样颤抖的手指指了指他们俩，对燕安说道：「……我不想霜姐将来变成这样。」 燕安：…… 燕安抬起手，压下了刘一样的手指：「不必多想，此事非常人所为。」 刘一样：…… 刘一样：不要得寸进尺地觉得你们俩能成的样子啊！ 刘一样决定把怒火发泄到南宫凌风身上，他阴阳怪气道：「哎哟，这一大早的怎么跟唱戏似的，大名鼎鼎的药王谷谷主被女人甩了？」 南宫凌风这才把视线放在刘一样身上，他面色阴沉，完全没有了原本温朗的模样，反而像是藏在潮湿山林中的凶兽，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面目。 燕安声音平静：「不追吗？」 南宫凌风才带着戾气看了他一眼，便也跟着刚才苏红裳的踪迹追了出去。 和经歷了一场电视剧现场版的刘一样和燕安不同，燕霜也在经歷着另一场电视剧。 飞在房檐上的燕霜一开始还在欣赏着四周的风景，虽然皇甫擎苍明天才来，但是她也要做好踩点工作。 苏杭不愧原型是现代苏州和杭州的结合体，江南水乡名不虚传，各种苏式建筑和园林相结合得那叫一个完美。 以燕霜贫瘠的知识只能感嘆一句牛逼。 等一下。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 正在飞的燕霜忽然站在原地，眼中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下一秒，她后退了几步，随后又趴了下来，像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地往下方的一个角落看去。 燕霜：…… 燕霜：那个娇小的身影，怎么看，怎么会都像是洛仙儿呢……？ 第68章 be现场可能没有那么悲伤…… 那是在小巷深处的一男一女。 男人正做着十分标准的壁咚姿势, 他穿着墨色的常服长发束起，宽肩窄腰，微微弯下身子, 看着下方紧紧靠着墙的娇小少女。 少女面上带着羞愤还有一丝慌乱，一张芙蓉面仿若娇花盛开。 哇哦，燕霜心里感嘆了一下, 不愧是女主，到处都有优质男围着转。 看这俊秀的侧脸，狭长的狐狸眼，就能看得出男人一定也相貌不俗。 然而下一秒燕霜微微眯起眼睛, 她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方位，便心中瞭然。 男人容貌阴狠邪肆，眼眸狭长，仿佛是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在缠绕着面前的少女, 然而吸引燕霜注意的并不是对方的容貌, 而是因为刚才她所在的位置看不到的——男人的右脸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虽然并不狰狞，但是有一种白玉有瑕的遗憾。 那么这个男人…… 燕霜心中暗自警觉, 她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他是女主身边的最后一个重要男配——冷酷杀手夜幽冥。 当初燕霜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暗自吐槽什么样的父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啊！ 一股非主流的气息扑面而来。 当时来苏杭之前, 世界意识漏了这本书最后的剧情下来，但是燕霜知道, 虽然大的方向没有变, 但这其中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当时看着这些剧情，燕霜心中却莫名有着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世界意识隐瞒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至于什么重要的事, 燕霜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努力提升自己，好好观察四周，争取将隐患按在摇篮之上。 想了想，燕霜拿出了经过燕安改良后的刘一样的蛊虫，却没有动作。 燕霜在思考，在原着之中，夜幽冥的武力值可是和燕安持平的，原本他们都应该会呆在洛仙儿身边，陪着洛仙儿经歷着各种冒险，柔情影卫只会听女主的话，每当冷酷杀手想要做出一些不符合女主价值观或者意愿的事情时，都是柔情影卫来进行阻止的。 也就是说，夜幽冥的武力值在她之上。 燕霜对自己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她强，但是这世间如此之大，它也不仅仅是一本扁平的小说，里面生活着各种各样个性的人，每个角落都在上演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比她强的人也一定存在，或许也还不少。 燕霜正打算再仔细观察观察，忽然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从嵴椎骨窜上了天灵盖，她立刻低下身子将自己融入屋檐之上，苏杭城并未下雪，黑瓦屋檐掩饰住她的痕迹。 「你在看什么？」洛仙儿忍不住问道。 男人狭长的狐狸眼里是那种令人胆寒的杀气和深思，他看着不远处高高的屋檐，似乎那双毒蛇似的眼睛能够穿透，看到什么人。 「有一只小老鼠。」男人勾起嘴角，眼神中却满是杀意，他转回头，看着少女的面容，弯下腰来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仙儿姑娘，你说这只老鼠，认不认识你呢？」 第130页 一阵酥麻从耳后传来，洛仙儿顿时软了半边身子，她用力地推男人，原本无论她用什么力道都推不开的男人却顺势向后退了一步，神情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洛仙儿感到有些害怕，但是却强撑着自己的勇气：「夜幽冥，你把我带到苏杭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夜幽冥歪了歪头，这样却掩饰不了他身上那股狠戾的气质。 夜幽冥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语气像是很随意一般，但是眼睛却死死地看着洛仙儿，似乎在仔细地看着她的每一个反应，说道：「仙儿姑娘好像还不知道吧，明天皇甫擎苍就到苏杭了。」 洛仙儿眼眸睁大，原本伪装出来的冷静多出了一丝裂缝，带上了几分慌乱。 夜幽冥眸色加深，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似乎意有所指：「看来仙儿姑娘与他，还余情未了啊。」 「不。」然而洛仙儿的话让夜幽冥头一次感到惊讶，「我和他已经没可能了。」 「嗯？」夜幽冥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为什么？」 洛仙儿想到了过去和皇甫擎苍甜蜜的日子，她眼眶有些红，但是却仍然带着坚定的声音道：「他已经和别的女人订婚了，如果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么就不要在一起，而我也不要这样的男人。」 当洛仙儿说完话的那一刻，远在屋檐上蹲着生怕一动就被夜幽冥发现的燕霜脑袋里忽然又被世界意识砸下了几个大字。 【皇甫擎苍线结束。】 燕霜：…… 燕霜充分怀疑，世界意识对这件事是不是还挺高兴的，这个烫金花边的巨大字体，怎么看怎么这么喜庆。 完全听不见远处在谈论什么的燕霜觉得那个夜幽冥一定在撬皇甫擎苍的墙角，可怜的男主，自己命定女主跑了都不知道。 这还是燕霜头一次见证一本小说男女主be的现场，心里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燕霜觉得这就说明剧情对这个世界的掌控越来越小了。 这些年来，无论是皇甫擎苍还是南宫凌风等人，他们的自由度也越来越大，不再是原本那个扁平化的人物性格了。 燕霜见远处的两人似乎还聊着正欢，最后选择偷偷将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黑叫来，让它在一旁时刻盯着这两人，便小心翼翼地远离了这一块夜幽冥可能可以感受到的范围。 夜幽冥顿了顿，然而身心却被面前的少女所吸引，他眼眸微深，看着面前的少女在讲述着关于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故事，但是却发现，他竟然会为这样无聊的小事而感到窃喜，就好像心里忽然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烟花，夜幽冥本能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 燕霜踩点完回到那个藏在小巷深处的院落，伴随着饭菜的香味打开了房门，觉得其他家做饭也真是够香的，香味都往他们这里飘了，抬头一开，发现竟然就只有燕安一个人。 「诶？怎么就你在这里？其他人呢？」 燕安体贴地给燕霜倒了一杯水，等她润了润才开口说道：「苏姑娘和谷主出去了，刘……」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唿，才说道，「刘公子，也出去了。」 其实燕霜主要问的是刘一样，她现在一听见刘一样的名字就头疼，「刘一样这傢伙去哪了？他知不知道现在满城风雨闹的都是在找他啊？」 燕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罢了。」燕霜实在是不想管了，但是又有些担心，「刘一样轻功了得，到时候遇到危险他自己跑吧。」 「吃饭了吗？」 「你可用膳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倒是一愣，随即看着对方笑了出来。 燕霜笑道：「我忙了一上午，当然没有吃，那你呢？怎么也没有吃？」 燕安看着面前的燕霜，黑眸中满是细碎的笑意，他的口吻在寻常不过，就像是随口说出的家常一般，他轻声道：「我在等你。」 燕霜却莫名一愣，她抬眸看向青年，撞上了对方灿若星辰的黑眸，眸中星星点点的笑意揉拧其中，却满是她的身影。 那仿佛再随口不过的话，却一瞬间让她内心有了几分异样。 燕安却自然极了，他站起身来，语气平和：「我在厨房做的膳食也好了，若是你不介意的话，便一起吃吧。」 燕霜一下子就被转移了主意，她惊讶道：「看不出来啊燕安，你还会做饭呢？」 她屁颠屁颠地跟着燕安往后厨走，随着越往后厨走，那阵在门口闻到的饭菜香就越明显，燕霜道：「没想到这香味是你做的菜，我闻到肚子都饿了。」 燕安走在前面，闻言眉眼更弯了些，他微微偏头看了眼一旁的燕霜，心里却在想——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在某些事情上注意力转移得很快。 现在还不行，燕安在心里对自己说，还不到时候。 他有的是耐心。 「哇，」燕霜难得地惊唿了一声，「你这个红烧肉做得看起来也太好吃了吧。」 燕霜又看了看另一边的菜，感觉和燕安的手艺比起来她的那点技术就是个废物，她也只会吃，不会做。 燕霜感嘆道：「要是将来谁娶……咳，谁嫁给你，真是太幸福了。」 「是吗？」她听见青年似乎轻笑了一声，莫名的，燕霜抬头看向了他，就见青年黑眸似乎有着什么莫名的情绪，像深潭中的漩涡，能将人吸引入内。 第131页 青年对她的调侃并没有任何不满，而是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燕霜想了想，随后道：「我什么都喜欢吃。」她笑起来，「我没有忌口。」 燕安勾起唇角，随后轻声朝燕霜道：「我们把菜端出去吧。」 燕霜听话地点点头，兴致勃勃地帮忙端了出去。 燕霜自己都没有发觉，燕安已经一点一点地进入了她的生活之中，在每一角落，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燕安自小便懂得蛰伏，他就像是经验老道的林中野兽，静静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便「一击毙命」。 燕霜可能自己都忘了，就算是再平和，再清冷，燕安仍然是那个野性难驯的野马，他只是学会了用另一层皮来伪装自己的无害。 第69章 救男主还是救女主，这是一…… 洛仙儿发现今天一大早夜幽冥就不在客栈了。 说来也奇怪, 尽管夜幽冥来去无踪，但是无论多晚，他干了什么事情, 都会回来，然后抱着她入睡。 几次挣扎无用之后，洛仙儿也就随他去了, 跟神经病也说不通话。 无论洛仙儿怎么问，夜幽冥都不说问什么要将她带来苏杭。 对方虽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他不在她身边时仍然可以四处走动，洛仙儿也曾试图逃跑过, 只是每一次都能被对方寻找到。 洛仙儿才知道自己真的太弱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身边有丫鬟，有太子殿下，无论发生什么, 身边就一定会有能够帮助她的人, 她从来没有自己独自面对这个世界过。 她什么也不会。 她没有gps, 也不熟悉这里的路，就算是问路找到了车行, 他们也需要路引才能租车，她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 她所知道的, 拥有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太过于超前，在没有人的保护之下只能成为被利用的东西。 洛仙儿终于彻底明白十七曾经跟她说的, 唯有提升自己才能保护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就好比现在, 洛仙儿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却有一种不知去往何方，今夕是何年的迷茫。 她头一次感到自己如此孤独。 这种强烈的感觉是在昨天和夜幽冥对话完之后才产生的，就好像那场对话是一场开关, 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家乡，离开了爸爸妈妈，离开了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 在生死面前，以前总是想着和太子殿下的爱情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和渺小。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胡思乱想着，肩膀勐地被人一撞，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长相尖嘴猴腮的男人嬉皮笑脸的看着她，说着一些流里流气的话：「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啊？」 洛仙儿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小路，她厌恶地皱起眉，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冷淡：「你想做什么？」 男人吹了个口哨，满是贪婪的眼神也在盯着她：「和尚香楼里的瘦马也差不了多少啊姑娘。」 一听尚香楼洛仙儿大概就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她眼中明明白白地划过厌恶和不耐烦，转身就想走，却被男人拉住。 洛仙儿下意识地唿救起来。 零星的人明明看到了这一幕，却没有人出言制止，反而假装没看到，步履匆匆地跑走了，洛仙儿感到了一阵绝望，就听男人说道：「姑娘不必喊了，我可是王大人府上的总兵，你若是听话，跟了我，必定保管你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她连太子都看不上！就凭你！ 洛仙儿咬着唇，想要用力挣脱，被拖着往小巷子里走，余光却绝望的发现一旁还有几个提着刀身穿制服的府兵在一旁嬉笑着看热闹。 洛仙儿四处张望着，十分无助，勐地发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南宫馆主！ 显然这边的热闹和洛仙儿灼热的视线吸引了白衣男人的注意，他转过头来，神情便是一愣。 「馆主——！」 洛仙儿绝对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挣扎。 男人神情冷凝，棕褐色的眼眸沉沉，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当他微微偏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时，洛仙儿才注意到熙攘人群的大路上正慢慢走过的一位红衣女子，这名女子巧笑嫣然正和另外一人在讲话。 洛仙儿正打算再喊一声时，远处的白衣男人似乎下定了决心，眼神化为漠然，朝着红衣女子走去。 洛仙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也就是这一刻她发现，她似乎就从来没有了解过她身边的所有人，就像活在自己的真空世界一样。 她怎么也没想到，南宫馆主竟然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就好像没有看到她遭受的困境一样。 而她现在，只能祈求着绑架她来苏杭的夜幽冥，来救自己。 同一时间，正在码头抱着刀隐匿在阴影中的燕霜微微睁大了眼睛，工作状态的冷漠被错愣打破。 南宫凌风线……也结束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远处已经看见轮廓的大船相继出现，大船上高高的杆上也绑着巨大的旗帜。 码头早早就被王宽带人封锁了，等待着这个王朝继承人的到来。 燕霜将疑虑抛到脑后，仔细的盯着这四周，一眼就注意到码头一旁华贵的仪仗，仪仗下原本慢条斯理坐着喝茶的王宽站了起来，他脸上不知何时多了十分真诚又慈祥的笑，似乎殷切期盼着对方的到来，和刚才漫不经心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132页 龙潭虎穴啊，燕霜想。 也不知道和洛仙儿be后的皇甫擎苍，之后还会不会像原着剧情一样。 细小翅膀的扑腾声响起，燕霜抬头，就看见小黑鸟快速地飞了过来，人性化的豆子眼里似乎还有了几分焦急。 燕霜看了眼下方，轻声问道：「出事了？」 黑鸟歪了歪头，小小的脑袋消化了她的话，于是点点头。 燕霜：「是那个洛姑娘吗？」 黑鸟又点了点头。 燕霜紧抿住唇，能让小黑飞过来的，那么洛仙儿的情况一定不太好，或许是生死之间的情况。 但是她现在职责在身，究竟是去救洛仙儿，还是呆在这里？ 燕霜握着银月的手紧了紧。 为什么燕霜早早踩点，还一大早就蹲在这里等皇甫擎苍，很大原因是因为这里也将会发生一个重要剧情。 夜幽冥刺杀皇甫擎苍，就在皇甫擎苍下船的时候。 而在原着中，洛仙儿是在这个时候和皇甫擎苍一起来到苏杭的，洛仙儿在这里替皇甫擎苍挡刀，从此之后皇甫擎苍彻底死心塌地爱着洛仙儿，最终还默认了她身边总是出现男配一二三的事实。 燕霜原本还在想，夜幽冥今天究竟是会在洛仙儿身边，还是蹲守着皇甫擎苍准备展示一下自己的职业水平，但就目前小黑的情报来看，或许夜幽冥是来这里蹲守了。 为什么这个选择会落在她头上？！ 燕霜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出来好了，这样的抉择不应该是男女主或者是其他重要男配们应该想的事情吗？ 现在两边情况都很紧急，燕霜也根本来不及通知任何人，她握着银月的手都泛出了青筋，眼眸中情绪剧烈挣扎着。 平心而论，她跟女主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之前的几次相处虽然因为对方她也吃了不少苦头，但知道了这仅仅只是一本小说之后，燕霜就对她实在抱不起厌恶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洛仙儿是和她来自同样一个地方的人，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洛仙儿做任何事情都没有着恶意。 小说是需要剧情推动来发展的，而在剧情控制下的他们，也只是跟着剧情在机械性地走动而已。 现在的他们也越来越脱离剧情的控制了。 然而洛仙儿仍然是这本书的女主角。 一本小说女主角应该具备的要素，其实她都具备，只不过当这个世界存在着正常人，在正常人看来，或许对方就是一个麻烦聚集体。 洛仙儿善良、聪明、尊重他人，同时还知错就改，她是0809年时被创造的角色，那个时候还珠格格小燕子的形象仍然影响着当时的人。 燕霜该选择救她吗？ 还是皇甫擎苍？ 皇甫擎苍是她的上司，也算是她的朋友，还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如果对方受伤或者是死亡，那么将来的剧情更是四分五裂，让燕霜想要自由的计划落空。 这番剧烈的思考不过是一分钟的时间内完成的，燕霜深吸了口气，最终想出了解决办法。 …… 洛仙儿绝望极了，她髮型稍显凌乱，眼眶泛红，奔跑在小巷子中，身后是追着她的好几个府兵，还有不断辱骂粗鄙之语的尖嘴猴腮的男人。 她抹了抹眼泪，心里庆幸自己撩阴腿的动作一点也没忘。 当初学校组织女生进行防狼指导的时候她还不想去，是被同桌拉着去看的，当时脑海里就蹦出了这个画面，洛仙儿下意识地就实施了。 但是这只是一时的，现在她被人追着穿梭在小巷之中，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 常年不锻鍊，在洛府养尊处优的她，体力很快就要见空了。 「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男人很快带人追上了她，还堵住了去路。 洛仙儿拿着一旁掉落在地上的木棍，身子却忍不住地颤抖。 「给我拿下！」尖嘴猴腮的男人没有了耐心，直接对一旁的几个士兵下令。 就在洛仙儿绝望地将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面前的几个高大的男人忽然身子一僵，尤其是在为首男人不敢置信的视线中，倒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失去意识，反而仍然生龙活虎——体现在每个人嘴里都不同程度发出了惨叫声和呻/吟声。 洛仙儿颤颤巍巍地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黑髮青年。 熟悉是因为他们曾经在三年前见过，陌生是因为对方身上显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年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漠然，就好像他不过是随手的一个举动。 他长高了许多，也比之前还稍显稚嫩的样子成熟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挡住了沉沉黑眸，似乎是扫了一眼她现在的模样，青年才说道：「起来，跟我走。」 洛仙儿紧紧地抓着木棍，仍然不肯放下，她问道：「你怎么在这？为什么救我？」 青年微微皱起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丢下了一句：「是燕……十七让我来救你的。」 洛仙儿一愣。 第70章 嘴遁是一门艺术 尖叫声此起彼伏, 还有各种混乱的脚步声以及周边人的高声吶喊。 「刺客——！」 「保护太子殿下——！」 「来人——！」 王宽被府兵们团团护在最中央，看似紧张时则是在暗中观察，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因为他知道这个刺客的目标并不是自己。 第133页 王宽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刚从船上下来的高大贵气的男人，太子被皇帝派来清理苏杭官场, 身边也定有影卫守护，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在皇帝的心中有多重要？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来看，太子和皇帝之间似乎已经有了嫌隙。 果不其然, 那名黑衣刺客的短剑就被忽然冒出来的一个青灰色身影给抵挡住了，那位突然出现的青灰色身影，穿的正是皇家影卫番队首领独有的暗麟袍，只见那奇特样式的长刀轻松一架, 就挡住了黑衣刺客的进攻。 王宽喃喃道：「竟然是个女人。」 属于太子殿下的影卫, 竟然是个女人。 王宽笑了笑, 看来皇帝并不重视太子这件事已经摆在明面上了，让一个女影卫来护卫太子的安全, 显然是并不在乎太子。 果不其然，不过几次交手, 那名身材高挑纤瘦的影卫似乎就落在了下风。 两人交手快如残影，只能听见金戈相撞之声, 还有蓬勃的杀气向四周扑面而来, 变相得驱逐了周围的人群。 燕霜的确有些吃力，她在和夜幽冥对上的那一刻，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勤耕不辍地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 冬来暑往也不放弃训练，为的就是有一天在面对真正的困境时能够有实力应对。 而夜幽冥就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他和燕行是这本小说中武力值的天花板。 燕霜清楚的知道自己打不过燕行，但是并不意味着她抵抗不住夜幽冥。 夜幽冥的武功术路果然跟他的人一样阴狠狡诈，他虽然蒙着面，但是那双如同毒蛇一般狠辣的眼睛已经流露出了明显的冷漠杀意，就好像他对自己的生命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燕霜其实有些奇怪，明明夜幽冥擅长变装之道，他的变装强到连她都看不出来，为什么这一次选择冒着这种巨大的风险，用这种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来刺杀皇甫擎苍？而不是变装成任何一个人来？ 如果燕霜没有看错的话，当夜幽冥看向她身后的皇甫擎苍时，原本满是杀意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仇恨。 夜幽冥两手挥舞着短剑势不可挡，他躲过来自细长苗刀的冰冷刀锋，不知何时两手的短剑合二为一，如同风车一般旋转，燕霜瞳孔一缩，当即以一种常人难以做到的姿势向后翻转躲开，却仍然被对方削掉了半截头髮。 青丝散落在地，但是燕霜却丝毫没有在意。 夜幽冥看着她严阵以待的样子，眼眸还弯了弯，但是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是冰冷的杀意，他张口，声音仿佛是幽暗巢穴中的毒物一般带着几分嘶哑：「你打不过我。」 燕霜眼神锐利，将银月紧握在手中，换了一个姿势，整个人看起来无懈可击，仿佛是一只蓄势待发随时能够剿灭敌人的飞鹰。 夜幽冥似乎有些愉悦：「不逃的话，那你去死吧。」 「太子殿下，奴才有罪，竟然让码头的防守有了漏洞，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孙有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王宽，偷偷看了眼一旁冷着脸的殿下，觉得这一次殿下显然是十分愤怒了。 只见太子殿下听了王宽的话，面上冷凝的神情仿佛立刻换了一张脸，他勾了勾嘴角，温润道：「王司公起来罢，此等贼人无孔不入，如今发现了也好，只是这满是漏洞的苏杭城还能混入一个刺杀孤的贼人，若是父皇知道了，恐怕也是会生气的。」 王宽起来的身子一顿，随即一脸陪笑：「是，奴才有罪，太子殿下恕罪。」 要是燕霜看到了王宽这么卑躬屈膝的模样，恐怕就要感嘆他真的是能屈能伸了，刺客都杀到了太子脸上，说你没有那个心都说不过去。 王宽在一旁道：「殿下，让咱家派人去帮帮那位姑娘吧。」 太子殿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却很温和：「如此甚好。」似乎对这个影卫并没有太多的关心。 王宽笑道：「这位姑娘真是武功高强，有她在殿下身边，真是令人放心啊。」 太子却不接话了，对着他道：「要让孤在这里看吗？」 王宽心中一惊，立刻陪笑：「哪里哪里，殿下快随咱家去个安全的地方。」 临走之前，孙有才看见了太子殿下看了自己一眼，他立刻明白了太子殿下想要做什么，他将脚步放慢，脱离了队伍。 十七和那名黑衣刺客仍在缠斗，太子为了安全必须先行离开，但是孙有才却知道太子殿下其实很担心十七。 当初让十七先来苏杭，就是为了让对方避开邺城这段时间的风雨飘摇。 燕霜觉得夜幽冥是不是把仇恨转嫁到她身上了。 燕霜：…… 她算是知道这个人的确是个疯子了，虽然她打不过夜幽冥，但是也给夜幽冥带来了不少伤害，对方就像是没感知一样，好像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死自己。 夜幽冥声音很轻，但是燕霜却听得很清楚。 「你是那天……偷窥我和仙儿的人。」 燕霜：这都能发现？！她离得这么远！ 燕霜：所以这个世界的武功真的不科学！！ 燕霜觉得对方现在就像是逗老鼠的猫一样，似乎在看着她是如何被折磨致死的。 燕霜的右侧腰腹上已经被贯穿了一条长长的伤疤，脖颈上也有了不少细小的划痕，绑起的长髮更是被截断了半截。 第134页 她还有闲心在想，燕安送给她的髮带的确挺坚韧的，夜幽冥刀都噼过来了愣是没断。 江河边的风很大，伴随着江水滔滔与河畔的碰撞声，还有旗帜被风吹起的声音，燕霜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地上已经堆了不少尸体，都是上来攻击夜幽冥的，都没等燕霜反应过来，千里送人头的行为艺术已经结束了。 好不容易救下来了几个，但是却满脸视死如归的模样，仿佛回去比被杀死还要令人害怕，勇敢地为夜幽冥送上好几杀。 燕霜都傻了，后来才知道王宽此人根本就没想着帮她，随便找了几个犯了错的下人，让他们去送死。 「碰——」的一声，燕霜被击倒在地上，背后重重地撞在了船桅上，感觉背部都要被撞麻了。 银月脱手掉落在一旁，燕霜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流了下来，然而她却只是皱了皱眉，便想尝试地重新站起来。 夜幽冥倒是有些欣赏面前的女人了。 这个穿着皇家走狗服装的女人，看起来狼狈极了，她原本平整的长髮散落在肩上，精緻又轻便的衣裳也有着被锋利利器划开的痕迹，青灰色的衣袍上有了大面积深色的痕迹。 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同上滑落在脸侧，却仍然掩饰不住她那双明亮得犹如清晨素日，带着一种旺盛的生命力以及让夜幽冥感到刺眼的活力。 她似乎对此时一边倒的场景没有什么过多沮丧或者是惧怕的情绪，而是奋力地让自己再次起来。 夜幽冥忽然觉得有些好奇：「为什么？」 女人抬眸看向他，夜幽冥歪了歪头：「为了那个废物，你就一点都不怕死吗？」 燕霜：……这货是在卖萌吗？ 燕霜：……这个废物难道是指皇甫擎苍？ 燕霜：没有想到啊皇甫擎苍，你也有被人骂废物的一天。 燕霜有点搞不懂夜幽冥的脑迴路，男人的面罩在打斗过程中被燕霜一把子扯了下来，露出了俊秀的脸庞，如果不是他此时短剑上满是鲜血，燕霜知道他刚刚杀了好几个人的血腥模样，恐怕都看不出对方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那你不也是暗夜阁的一条狗吗？」 出乎夜幽冥的意料，从一开始都没有张口讲话的女人冷冷开口了，她握着重新拿起的锋利长刀，缓缓地站了起来。 「就算你是阁主又如何？被暗夜阁选中的人，到死都是无名之人。」 夜幽冥原本悠然自在的神情顿时一变，他的气息变得恐怖起来，如此强大的压力和杀气铺天盖地地朝着燕霜排山倒海而来。 如果是个普通人，或许早就被杀气压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然而面前的女人却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压力一般，她单手握着长刀，另一只手随意地抹了抹额头上的鲜血，不知道是不是夜幽冥的错觉，她的姿态似乎从一开始的紧绷，变得慵懒了一些。 「倒在地上如同丧家之犬，只能亲眼看见所爱之人被杀的模样，我想你不会不比我懂吧？」 夜幽冥瞬息之间来到了燕霜面前，燕霜勉力抵挡了几刀便被对方用短剑架着脖子抵在了船上的木墙之上。 夜幽冥眯起眼睛，骨节分明的大手钳制住燕霜的侧脸，拇指抵在她最脆弱的动脉上，带血的手在她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分外苍白的脸上留下了鲜明的痕迹。 高大的男人眯起细长的狐狸眼，带着如同毒蛇般阴狠毒辣，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的性命收入囊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拇指寸寸上移，用力地按住了她的眼角，燕霜忍住了吃痛的闷哼。 她咧嘴一笑，这一笑带着挑衅和轻蔑，仿佛抛开冰冷的面具，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鲜活又如同高山青竹，宁折不弯。 「哎呀呀，生气了吗？」 如果燕安看到这一幕，一定就知道刘一样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是跟谁学的了。 夜幽冥当然不知道燕霜是怎么知道的，那是她看世界意识给的剧情的时候知道的。 这个从小就被暗夜阁上一任阁主带回去的男人，是目前最新一任的暗夜阁阁主，虽然他的身世她现在还看不到，但是从她看这些狗血剧情的多年经验来看，面前的这名男子定有一个悲惨的身世，一炸还真的炸出来了。 当夜幽冥情绪波动的瞬间……就是现在！ 燕霜出其不意，狠狠地将面前的男人一把子捅肾了。 燕霜笑：「不知道吧，美女都是在大腿绑枪的，当然，短刀也一样。」 第71章 珍惜和喜爱一样在眼睛里是…… 燕霜其实就算对夜幽冥来一记背刺也打不过他。 只不过燕霜才不想让自己如此狼狈的输了然后死去, 更何况，她在跟夜幽冥战斗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事—— 当夜幽冥刀锋落下来的那一刻, 一阵清脆的金戈相撞之声在风中响起。 夜幽冥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推到了远处。 燕霜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挑身影，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总算是松了些，搞什么……总算赌对了。 差一点她就彻底无了。 「你怎么现在才出现。」 男人听见了身后的燕霜在小声的嘟囔, 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撒娇声。 他原本冷漠如同刀锋一般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无奈和心疼，最终只是甩了甩长剑上的鲜血，杀气四溢地盯着面前的夜幽冥。 第135页 夜幽冥眯了眯眼睛，倒是邪肆地笑了：「又是你。」他换了一个姿势, 看似悠闲，时则蓄势待发，「上一次伤了我，这一次又伤了我。」 燕霜才注意到夜幽冥的手臂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不愧是註定的对手, 武力值的天花板, 也就只要燕行才能轻轻松松地伤到夜幽冥了吧。 燕霜摸了摸脖颈, 觉得上面有写火辣辣的疼，没想到夜幽冥手劲这么大。 对面两个人开始打斗起来了, 燕霜低头看了看自己仍不断流血的腹部，用手摸了一下, 鲜血便沾满了手。 专业影卫身上都带着能够包扎的东西，燕霜自然也不例外, 她从腰下的兜里艰难地掏出了纱布和一些救急的药物, 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场面上的战况—— 果然还是不相上下，尽管夜幽冥被她刺伤了，也仍然很强。 等燕霜冒着冷汗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之后，夜幽冥就已经逃走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既然杀不掉任何人，那么他仍然可以随时等待时机。 夜幽冥躲过锋利的剑锋，提气离开，果然对方并没有追上来，没想到影卫之间竟然还有情谊，夜幽冥冷哼了一声，眼神仍然冰冷。 就在即将离开这艘华丽的大船的瞬间，夜幽冥伴随着风声听见了那个女影卫轻轻叫了一声—— 「燕行，你没事吧？」 夜幽冥身形一顿，神色一变，只不过背后的杀气仍然如影随形，他微微转过头，只看见泛着同样冰冷杀意的眼眸。 燕霜上半身被覆下大面积的阴影，她抬头，就看见了仍然残存着寒气的燕行。 燕行蹲了下来，仔细地看着她的面容，他皱起眉，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 「……怎么样了？」 燕霜也顺着他的举动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嘶——」她轻唿了一声，没想到这一块也这么痛。 「我没事。」燕霜朝燕行笑了笑，注意到他看向她的脖颈和腰腹，燕霜道，「没事，没伤及内里，我也包扎过了……」 燕霜被一股大力抱了起来。 她一愣，就看见了燕行愈发冷峻的神情，他声音冷淡，却掩饰不住怒火，「不要乱动。」 燕霜默了一下：「你发现了？」 发现……她站不起来了，夜幽冥在被他击退的一瞬间，给她打了一记内力，伤到了腰间的穴位，让燕霜一时间疼痛难忍，笑死，根本站不起来。 燕行低头看了眼燕霜，深琥珀色的眼眸中似乎压抑着什么，随后他冷漠地看了眼远处丝毫不敢上前来的一群士兵和王宽手下，带着燕霜消失在了原地。 …… 燕霜很久都没有回来。 燕安摸了摸心口，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洛仙儿怔怔地坐在院落一旁的石凳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当她回过神来时，发现青年已经额头冒汗，紧紧地捂着心口。 「你没事吧！」洛仙儿心里一惊，赶紧上前，结果就见男人勐地站了起来，似乎想要出去，但是眸中挣扎变化，只听见他低声喃喃—— 「不行，万一错过……」 「燕……燕安，你怎么了？」洛仙儿其实是有一点怕对方的，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害怕了，现在更是如此。 洛仙儿其实发现了，面前的青年其实并不喜欢她，在三年前的那场短暂的会面中就已经感觉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洛仙儿的错觉，在三年前，面前的俊秀青年——或许还曾想杀了她。 然而这一次，燕安却淡淡地给予了她一个眼神，语气虽然说不上好，但也算是给她解惑了，「无事。」 说完对方就直接回到了房间，留下手足无措的洛仙儿。 半晌，洛仙儿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的时候，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的燕安就出来了，他似乎已经恢復了平静，只是紧握着药篮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涛。 燕安语气没什么情绪，他问她。 「你要不要报答十七。」 洛仙儿第一次在寒冬之中就着冰冷的井水准备东西。 就算是被夜幽冥绑到苏杭来，她其实也根本没有怎么吃过生活的苦，因为夜幽冥基本上都帮她做好了。 手被冻得发紫，她有些胆怯地朝着一旁生火的燕安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对方神色一变，身子还晃了晃，随后立刻站了起来，大步从后厨走向门口。 洛仙儿不明所以，也跟着对方走到门口，刚走到院落就彻底惊愕住了。 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抱着十七走了进来，让洛仙儿不敢向前的不是因为男人，而是因为浑身是血的十七。 十七似乎昏过去了，她安静地躺在男人的怀里，鲜血将她青灰色的衣袍染成了深色，身上有着些许明显的伤痕，原本洁白的侧脸上还有着青紫的印记，看起来吓人极了。 洛仙儿就只看见燕安朝着男人说了什么，便将十七抱进了刚才他呆了好一会的室内。 如果不是燕安微微颤抖的双手，或许洛仙儿觉得他现在很平静。 燕安也进去了。 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但是洛仙儿却丝毫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不爽，反而一种害怕的情绪笼罩在了心里。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熟悉的人的严重受伤。 那种强烈的感官冲击，让洛仙儿十分惊惶，还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迷茫。 第136页 燕安将纱布剪掉，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平整包扎后的伤口，抬头看向燕行：「好在及时，好生休养即可。」 燕安微微皱起眉：「她体内被打入内力的穴道一时半会解不开，等到她身体好些之后，便可用内力沖开。」 燕行抱着剑，看了燕霜无知无觉的面容好一会，才点点头，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燕安身上。 他倒是成长了。 原本还稍显稚嫩的少年，已经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了，那双用漠然来掩盖自己本性的黑眸，倒是仍然有着原本的生机。 燕行垂下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燕安没有理会对方的沉默，也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 他转回头，看向了静静躺在床上的燕霜。 这是第二次了，她受伤时，他不在。 虽然不在，但是他感受到了。 燕安的手抬起，轻轻的拂过女人秀美却苍白的面容，落在了眼角的青紫上，最终，他克制住了自己，收回了手。 「我要走了。」 燕安一顿，抬眸看向一旁的男人。 男人很少用如此随意的姿势斜靠在墙上，但是燕安知道他很疲惫，疲惫到不想用条条框框来框住自己。 燕安和燕行对视了一眼，两个男人仿佛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博弈。 就在燕行转身即将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听见了燕安在身后，声音平静道：「放心吧，我不会再让她受伤了。」 燕行听了一顿，半晌，他道：「说话小心些。」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行动并不会是一致的。 燕安不在意他的冷漠，重新低下头，伸出手摸了摸燕霜的额头，见没有发烫，便弯腰小心地将被子给她盖好。 燕行走的时候瞥一眼站在门后的洛仙儿，给对方又吓了一跳。 洛仙儿按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挪到房间门口，还没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带着苦涩的药味，她小心开口道：「那个……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男人专注地再给十七检查着什么，闻言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就在洛仙儿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就听见他说道：「给她换个衣服。」 洛仙儿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好！」 如果是还在京城的她，肯定对这些衣裳怎么穿都搞不明白，好在她在苏杭生活了一段时间，也学会了自己穿这个古代的衣服。 门轻轻地被关上，洛仙儿拿出衣服放在一旁，才有时间看看好久不见的十七。 十七变得更漂亮了，洛仙儿想。 这样好看的女孩子，怎么就是影卫呢？ 洛仙儿有些心疼，放在现代，像十七这么大的女孩子应该也还在上大学吧。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让她触目惊心的伤口，给十七穿上干净的衣裳，眼眶都有些红。 洛仙儿也想到了自己，如果不是来到这个陌生的皇甫王朝，按照时间算算，她也应该高三或者上大学了吧。 洛仙儿的心情顿时跌落了低谷。 总算是给十七穿好了干净的衣服，洛仙儿都觉得自己身上都有些冒汗，室内温暖，炭盆也并不呛人，但是十七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让她有些无措。 她刚打开门，发现燕安正背对着房间门，静静地站着看着一旁高大的梅树，听见门响，便转过身来。 「好了？」 洛仙儿点点头：「好了。」她继续道，「十七好像有些难受。」 燕安进去后，当她识相地转过身来关门时，然而在关门的瞬间，透过狭小的门缝，她有些怔然。 俊秀高挑的青年眉眼温柔，完全没有了刚才对着自己的冷漠，他动作轻柔，腰弯着，像是在安抚着什么稀世珍宝，轻轻地抚摸着十七的额头。 那样珍贵的情绪，让洛仙儿愣住，直到木门关上。 她转过身来，半晌笑了起来。 太好了，她想，也有十分珍惜十七的人了呢。 第72章 夜晚总会有温情一刻 燕安将燕霜额头上的被重新烫热的毛巾拿了下来, 放在了一旁冰冷的井水中。 燕霜还是发烧了。 好在燕安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只会找人帮忙的少年，他动作轻柔地将燕霜手拿了出来，那样纤细的手腕, 让人看了都怀疑是怎么拿得起如此细长的长刀的。 把脉时燕安都没发觉自己的神情有多么严肃，皱起的眉头中还蕴含着些许怒火，尽管知道燕霜遇到这样的事情是家常便饭, 但是一想到过去的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燕安就感觉到如同针扎般的心疼。 他看了看伤口，见没有重新渗血，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便起身开门。 洛仙儿用木盘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脸上还有着些许柴炭造成黑灰，朝他道：「药煮好了。」 燕安接了过来, 谢谢了一声便重新回到屋内。 洛仙儿摸了摸脸, 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种轻松就好像是，她终于没有那么没用了。 此时已入傍晚, 室内也有些昏暗，燕安现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上, 点亮了一旁的烛火。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室内，摇晃的火苗带来影影绰绰的朦胧, 给躺在床上的燕霜覆盖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如此安静的燕霜是很少见的。 燕安轻轻的吹了吹褐色的药物, 他低头看着燕霜，长长的睫毛给眼下覆盖了一层阴影。 第137页 最终，他像是克制不住自己，温暖的大手轻轻的触碰了燕霜已经消下痕迹的眼角, 原本看起来可怖的青紫色痕迹在燕安的照看治疗下，只留下了些许艷丽的红，在女人的眼尾仿佛是上好的胭脂在点缀。 他如同描绘一个珍宝一般，轻轻地抚摸着燕霜的脸庞，最终，他只是将女人落在鬓边的碎发撩到了一旁。 燕霜感觉到了温热的触感，她脑子有些蒙，整个人迷濛极了。 但是却能感觉到一种被珍视的情绪包裹着自己。 那样温柔的触感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额间，她的眼尾，她的鼻樑，还有她的唇畔，最终只落下一声包含着无数情感的轻嘆。 燕霜忽然就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似乎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是仿佛能够吞噬所有人的无尽黑暗，还有冰冷的寒风不断刮在脸上，生疼得厉害。 但是又好像还有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燕霜忽然就很想知道答案。 …… 「燕行！！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雨伞！！」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懒散地握在沙发上打游戏，闻言眼睛还盯着屏幕，头也不抬道：「谁拿您那个花里胡哨的伞啊，自己丢了又怪我吗？」 少女气势汹汹沖了过来，瞪着男人：「我那把伞好贵的！是遮阳伞，不能当雨伞用！用了就没有防晒的功效了！」 男人似乎一顿，但是快的让人看不出来，面上仍是慵懒的模样：「没拿没拿！去去去别妨碍我打游戏。」 少女眯起眼睛：「燕行，你心虚了。」 男人语气十分平静：「是吗，我没有，我不信。」 少女阴险一笑，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电视上的屏幕一黑。 他怒：「燕霜！！你在干什么！！」 燕霜咧嘴笑，但是眼神仿佛能杀人：「那我们现在能谈谈我那把雨伞是怎么会在楼梯间是湿湿嗒嗒的躺在地上了呢？」 燕行：…… 燕行：「你钓鱼执法？？」 然后—— 他们两个打起来了。 燕母在一旁：……得，这兄妹俩这么大个人了没一天不打架的。 …… 燕霜勐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顶上的床帏，随后便感到一阵晕眩。 燕霜晕乎乎的脑袋却还在想当初果然是燕行偷偷用了她的遮阳伞，还死不承认，这个深藏在脑海里的记忆，怎么忽然又显现了？ 温热的触感又来了，这一次是额头。 燕霜打起精神来看去，看到的是熟悉的俊秀青年。 燕霜喃喃：「燕安……是你啊。」 「别说话。」燕安的话很轻柔，就好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一样，「烧退了。」 燕霜看了燕安好一会，才慢慢回过神来，随后感觉身子像被马车辗过一样浑身疼痛，她微微皱起眉，语气却仿佛很轻松：「我就说老天不收我。」 燕安的抚在燕霜额头上的手顿了顿，随后才收回来，对燕霜轻声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燕霜在他的帮助下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边，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身子，除了浑身没力气，还有些疼痛外，感觉还好，她道：「放心吧，没事。」 燕安黑沉沉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燕霜，他拿起一旁已经温热下来的汤药，轻轻搅了搅，发出了些许调羹和碗清脆的碰撞声。 燕霜立刻警觉：「喝药？」 燕安却不像以往一样，因为燕霜像小孩子的一幕展现在自己面前而感到窃喜，他面色微沉，黑眸如深潭一般压抑着什么情绪，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带着令人安心的平静。 「此药不那么苦，我在里面放了金橘，你便放心吧。」 燕霜注意到了燕安此时的神色，她顿了顿，随即笑了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相信你。」 燕霜盯着面前褐黑色的药汁好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最终仰头将略带苦涩的汤药一饮而下。 燕安并没有骗她，的确没那么苦，只是也没有好喝到哪里去罢了。 她刚将碗放下，就被燕安接了过来，随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唇边感觉到略带柔软的触感，发现青年正微微弯着腰，拿着一个洁白柔软的帕巾给自己擦嘴角。 「不、不必了，我自己来。」燕霜一愣，张口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太近了，燕安离自己太近了。 黑髮青年眼眸浸着温柔，带着认真和仔细，长睫微颤，正看着她的唇角。 他的动作很快，在燕霜话音刚落时便收回了手，极其自然地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声音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已经擦干净了。」 燕霜看向他同样精緻的侧脸，仿佛墨色山水般惊艷，片刻垂下眼睫，靠在身后的床栏上，语气懒洋洋的：「我睡了多久？」 「昏了六个时辰一刻。」 燕霜一愣：「这么久？」 燕安在一旁捣鼓着什么，燕霜还听见了些许瓶瓶罐罐的碰撞声，他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十分清晰。 「你需要好好养病三个月。」 「三个月！这么久？」燕霜声音忍不住都大了一些，她看向燕安，语气在医生无波无澜的视线下都有些心虚，「我觉得我现在好很多了啊？为什么还需要这么久啊？而且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性质，怎么可能在这里窝三个月呢……」 第138页 「燕霜。」燕安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眼眸中有着不容反驳的坚定，还有对她此时不配合的忧怒，「你应该休息了。」 燕霜看着此时燕安的模样，有些怔然。 青年走到她身旁，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嘆息，这声嘆息仿佛嘆到了她的心底，涌起五味杂陈的苦涩。 黑髮青年微微弯下腰，他抬起双手按在燕霜纤细的肩膀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温热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裳似乎能传到她的心底。 男人黑曜一般的双眸眼中带上了几分恳求和难以令人察觉的一丝痛惜，就连语气都多了柔软下来的请求：「燕霜，你多珍惜自己一些，好不好？」 要如何形容此时燕霜的感受，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咬了一口尚未成熟的杏子一般又涩又痛，但身子又如同雪夜中的狮子靠近烛光带来的温暖，感到暖洋洋的。 苏杭城的夜晚并没有宵禁，繁忙热闹的商业街上仍然高挂着各色花灯，人来人往，只是这样的喧闹闹不进青石板雨巷深处的院落，天空中悄悄洒落下来的毛毛细雨，组成了窸窸窣窣的音节。 亮着暖黄烛火的室内却安静极了，俊秀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床上，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死死地看着面前面容秀美却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哀求和压抑，姿态间带着隐忍。 燕霜琥珀色的双眸除了倒映着明亮的烛火，就是面前这个俊秀的青年。 燕霜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燕安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跟在她屁股后面左一声「大人」，右一声「大人」的小少年了。 青年黑眸明亮中带着炙热，仿佛有着一簇火焰在燎燎地燃烧，他五官深邃，长眉入鬓，睫毛浓密，如同青玉般润泽无暇。 燕霜忽然就不想用敷衍燕行和刘一样的态度敷衍他了。 她原本带笑的神情渐渐消失，那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冰冷极了，就像是她作为影卫时的那种锋利的气质又显现出来。 燕霜轻声道：「我现在做不到。」 她看着燕安的眼睛，没有难过，也没有情绪：「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燕安的手紧了紧，难以想像，他手下如此纤瘦的肩膀上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有着这样的坚定。 「你可以同时做到。」燕安沉默了一会，他看着燕霜，「只要你在这件事上听我的。」 在燕霜开口之前，燕安就抢先道：「我想要你好好活着。」他的眼眸中带上了几分卑微和祈求，「燕霜，你要好好的。」 燕霜忽然发现燕安好像很久都没有叫她大人或者霜姐了，自从来到了苏杭，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就更近了不少。 燕霜笑了，这是她好久没有的发自内心的笑，她用自己缠着白色纱布的左手轻轻抚上燕安的眼睛。 「好。」 她眼眸微弯，轻声道。 第73章 睡着了之后发生了很多事…… 室内回归寂静, 燕霜愣愣地看着并不算精緻的床帘顶。 燕霜：…… 燕霜：……她怎么就上手了呢！ 她将没有受伤的右手背贴在额头上，像是十分懊悔地嘆了口气，表情也在手背的遮挡下多了几分羞恼。 在那种氛围之下, 她也忍不住做出了一些与往常并不像符合的举动。 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此时的燕霜心似乎才回过神来刚才的氛围，开始不由自主地勐烈跳动, 在这寂静的黑暗之中，仿佛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但是，燕霜手缓缓地滑了下来，轻轻地按在自己的眼角, 摩挲了片刻，最终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由于受伤和精神上的睏倦，还有没有恢復的内力, 燕霜并不知道小小的院落里回来了不少人。 冬日的苏杭城下起了迷濛细雨, 江南的烟雨朦胧在这个深夜发挥的淋漓尽致。 然而院落里的三个人都没有在意这样的毛毛细雨。 「你让我进去看看霜姐！」 娃娃脸的青年像个易怒易燥的小少年一样, 原本总是笑嘻嘻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情绪的模样被打破，那双圆润的眼眸仿佛能喷火似的带着愤怒。 一旁秀丽的少女也面带焦急和担忧, 但是还是勉力让自己冷静对娃娃脸的青年道：「刘一样，燕霜大人现在肯定睡了, 你不要打扰到她。」 燕安站在紧闭房间的门口，像一座门神, 就算面对此刻情绪激动的刘一样, 他也仍然十分冷静，声音在这雨夜中显得清冷极了。 「她睡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刘一样勉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慌，他知道从燕安的表现来看, 霜姐一定已经没事了，但是那种亲近之人受到重伤的害怕和恐惧又一次缠绕在他的心底，就好像是午夜梦回时不断翻起的噩梦，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眼前。 刘一样笑不出来，他原本总是带笑的娃娃脸此时满是凝重，眼眸中还有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知所措，就好像一个丢失了家长的小孩，站在原地迷茫极了。 燕安看到此时刘一样的模样，顿了顿，但是却什么也没说，他和站在苏红裳身后的南宫凌风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南宫凌风的眼神虽然仍然不带什么情绪，但是勾了勾唇角也算是回应。 他知道燕安的医术，既然他有把握觉得没事，那么燕霜就一定没事。 第139页 南宫凌风从下山来到苏杭城，头一次难得将视线短暂的放在燕安身上。 这个来自苗疆，流落在京城又来到药王谷的少年，倒是愈发沉稳了，要不是见过他在药王谷时的那种狠劲，恐怕南宫凌风都要以为他就是现在表现出来的那样子了。 南宫凌风忽然觉得苗地那群不通文武只知鬼神巫人，或许都不知道自己驱逐了什么样的人吧。 燕霜倒是有些用处，南宫凌风漫不经心地想，他看着满脸担忧的苏红裳，也知道对方这段时间也不会再到处乱跑了。 原本应当众人熟睡的深夜，却除了燕霜，每一个人都没有入睡。 刘一样靠着墙，怔怔地看着药炉里燃烧的火焰，眼神显得有些迷茫。 燕安将整理好的药材倒入药罐中，抬起头就看见此时完全不在状态的刘一样。 燕安顿了顿，随即收回视线，声音在此时寂静的室内显得很清晰。 「放心吧，她已经没事了。」 刘一样回过神来，听见青年继续说道，「她身上的陈年旧伤积累在身上，这一次才爆发出来让她身体承受不住昏了过去，我已经细细调理了一段时间，只要她好好休息这段时日，定会恢復。」 燕安黑眸在昏暗的只见火光的室内显得如琉璃般透亮，他淡淡地看着燃烧着火焰：「你若是担忧，先去换了衣裳再看她吧。」 刘一样听了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模样，苦笑了一声。 他现在这个样子的确狼狈，去拿玉玺的时候遇上了王宽的走狗，那会周旋的时候还觉得挺有趣，谁会想到同一时间霜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原本想要针对燕安的情绪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现在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霜姐身上，一时间也想不起别的。 「你说她身上陈年旧伤……」刘一样声音低了下来，他垂下眼眸，「还骗我们都好了……霜姐你可真行。」 他问燕安：「要休息多久？霜姐这个人根本不会听医嘱，要想办法别让她到处跑。」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刘一样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燕安在控制火候，这样的事情他做了成千上百遍，然而却是为燕霜做的最多。 闻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漠然的神色发生了些许变化，眉眼间柔和了下来，他勾了勾唇角，却不动声色：「无妨，此事已经解决了。」 刘一样虽然没有注意到燕安神情的变化，内心也因为担忧霜姐而失去了警惕，等到回过神来，燕安已经走了，走之前还丢下一句。 「你若是不想休息，那便帮我看看药炉。」 刘一样：……你怎么使唤起我来了！ 刘一样：还有，刚才无妨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 苗疆，圣坛圣地。 「大巫，星象异动，星象异动啊！」 跪在圣坛上的几个苗巫测算完后，一脸惊恐地向着最中央的佝偻老人惊慌道，各个面色惊慌失措，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站在圣坛最中央佝偻身材的老人，穿着苗地大巫特有的服饰，每一个动作，身上的银饰便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脸上满是皱纹，浑浊的眼眸中满是岁月的痕迹，然而却不让人感到害怕，而是一种莫名令人心安的慈悲。 其中一个苗巫惊慌道：「当初就不应该放走阿奇那，他是天煞，应当处死的！」 其余苗巫因为是大巫的决定而不敢附和，但是心中却暗暗贊同。 远在苗疆的天气和苏杭城并不相同，尽管是冬日，但是天空却仍然晴朗，夜幕之中繁星高挂。 大巫浑浊的灰色眼眸仔细地盯着满是星空的夜幕，面上并没有什么什么愤怒的神情，更多的是一种仿佛能预知到未来的深不可测。 他看了许久，原本紧绷的神色忽然就缓和了下来。 大巫转过身，就看见了几个苗巫正一脸祈求地看着他，似乎只要他下达命令，就能天涯海角地将阿奇那追杀到底。 「天煞布天，红星北望，然众星之中却仍有一线生机。」 「我的测算本身就没有出错。」 「可、可是。」中年苗巫声音越来越小，但是神色仍然不忿，就好像对大巫的决议有着不同的意见。 然而天机不可泄露，大巫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当初放了阿奇那，就是他窥视了天机，一夜苍老，白头换生机。 这世间都被一团迷雾笼罩，如今有了一丝的光明，大巫当机立断决定赌一把。 大巫从来就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改变一个世界，但是既然预言中那么说了，阿奇那或许会遇到什么人，或者是经歷了什么事，将未来的命运改变了方向。 …… 「所以你是告诉朕，十七现在被一个忽然冒出来的黑衣男人带走了，原本应当在京城的平邑县主也失踪了？」 孙有才不敢抬头看此刻太子殿下的神情，他只能摆出自己十分苦恼和焦急担忧的神色：「是、是的。」 半晌，黄花梨木桌上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太子殿下将手中的文书放了下来，声音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那名黑衣男人是怎么回事？」 孙有才心里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感觉，太子殿下看来是真的放下洛姑娘了，这一次如此紧急的情况，殿下竟然先问了十七，而不是洛姑娘。 第140页 孙有才说道：「回殿下的话，奴才当时不敢靠近，怕误了十七da人的事，只敢远远地瞧着，发现……」 「发现了什么？」太子殿下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 孙有才顿了顿，继续道：「那名黑衣男子，似乎穿的是暗纹蟒的黑衣……」 室内寂静极了，为了秘密的谈话，他们选择在了一个小小书房内，四周全是三番的影卫们在蹲守，还能偶尔听见窗外偶尔的鸟叫声。 太子殿下沉默了下来。 暗纹蟒的黑衣制服意味着什么，皇甫擎苍很清楚。 他看向为了更好发现外来人而敞开的窗户，还能看见窗外毛毛细雨，让整个风景显得朦胧雅致极了。 王宽的府邸是在前朝赫赫有名的豫园上建造的，他直接继承了原本的名字和各色华美精巧的园林，加以修缮后更显的富丽堂皇。 但是皇甫擎苍并不喜欢王宽的这种暴发户似的审美，苏州园林更多的是雅致和幽美，并不是仿佛是开得绚烂的艷丽牡丹。 正如不喜欢王宽这个人。 「孙有才，近来京中的消息里，总是反覆提到这个内容，」皇甫擎苍似乎在自言自语，或许他只是想有一个人说说话而已，「京中的难民和乞丐，比往年冬日更多了。」 「疫病虽然在流民中控制住了，然而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是俞国来犯的证据。」 他视线回到桌上的文书：「今年百年难遇的大雪，多是灾民和流离失所的流民，而王宽却还在大肆搜刮各种财物珠宝，更是毫不在意四处来报的灾情，举办各种宴会。」 皇甫擎苍俊美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得仿佛是天山寒冰，他的凤眼凌厉，却又深不可测，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好份上奏的文书，原本低沉好听的嗓音中带了几分厌恶和讽刺：「真是……令人噁心。」 这话孙有才不敢接，也不敢抬头，似乎过了许久，他才听见了太子殿下下达的命令。 「去派人，查查平邑县主的踪迹。」 孙有才的腰弯的更低了，他也没有问太子殿下要不要将十七找回来，因为从暗纹蟒的黑衣制服就可以知道，十七现在一定很安全。 孙有才恭敬道：「是。」 正准备退下，却又听见太子殿下有些迟疑的声音：「若是……十七回来了，便让她来见我，抑或是有了她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孙有才顿了顿，低头称是。 第74章 人是个复杂动物 燕霜这一次醒来, 那感觉叫一个神清气爽。 还没出门，就听见了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仔细一听, 是刘一样在那里挑衅南宫凌风。 「啧啧啧，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神医南宫谷主在这里死皮赖脸地纠缠一名女子呢。」 「诶，干嘛不理我？」 「南宫谷主？」 燕霜：…… 燕霜觉得刘一样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真是一个奇蹟了, 南宫凌风究竟是又怎么得罪刘一样的？她怎么不记得刘一样嘴这么欠了？ 燕霜决定过一会再出门，她还是不要一大早上就掺和进去浪费心神的比较好。 房门被轻轻打开，发出了吱呀的轻响，关上门后洛仙儿小心翼翼地端着热水走进来, 等把盆放在架子上，抬起头才发现十七醒了。 「十七，你……」醒了！ 洛仙儿刚准备惊唿出声，就看见十七抬起缠着纱布的左手, 在唇边竖起食指, 就好像在告诉她不要大声讲话。 洛仙儿立刻将声音收了回来。 等到惊喜过后, 理智回过神来，洛仙儿忽然感觉有些踌躇, 她双手扯了扯腰间的衣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七见过她各种各样狼狈的面貌, 也见过她曾经和太子殿下的点点滴滴，洛仙儿见过太多讨厌她的人的模样, 但是她很害怕也见到十七讨厌她的眼神。 然而十七就好像是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侷促一样, 十分自然地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她秀美英气的容颜因为伤病，显得有些苍白，原本带着生机活力的眉眼也多了几分虚弱，但是却莫名多了一种病美人的娇弱, 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十七眼眸平和，神情平静，让洛仙儿竟然感觉到此刻她的温柔，一时间还让洛仙儿脸红了红。 洛仙儿想到了刚才那个叫刘一样的青年挑衅般的举动，就有些心有余悸。 南宫馆主的眼神要是能杀人，刘一样恐怕就被大卸八块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那个叫刘一样的青年回到这个院落之后，见到谁都像是吃了炮仗一样，就连燕安都能怼上几声。 苏红裳原本是懒得理这个发疯的男人的，原本看起来危险神秘的刘一样在燕霜大人受伤之后总是会露出十分具有攻击性的一面，这她早在金銮殿的时候就领教过了。 苏红裳印象特别深刻，那是她还在金銮殿，跟在燕霜大人身边时的事情。 那一日燕霜大人忽然接到太子殿下的命令，要求她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必须在三月内拿到新鲜的天山雪莲。 天山地势险要，气候冰寒，天山雪莲又长在最为陡峭的山顶，常人难以寻得，因此市面罕见，更是价值万金。 那时燕霜大人在临走之前还特地看过他们两个，言语之间无不嘱咐。 第141页 那时候的她正在为伪装成风尘女子流落青楼而做准备，而刘一样则是潜伏在京城的某个大官家的角落收穫情报，在燕霜大人临走之前他还特地回来了一趟。 「二十六，切记，不要对任务对象动心动情，此为影卫最首要的原则。」 苏红裳怅然，原来那个时候，燕霜大人就已经在提醒她了。 对于刘一样，燕霜大人就只有一个要求。 「刘一样，你别给我又闯祸了！」 「是是是，」刘一样当时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真诚极了，但是眼眸中却藏着谁也看不到的担忧，「霜姐，摘不到没关系，大不了我去给你偷一朵回来。」 「滚。」燕霜大人翻了个白眼，当时的燕霜大人和后来相比，似乎还带着许多鲜活的情绪。 燕霜大人看了看天色，面上多了几分遗憾，她嘆了口气，声音很小，但是距离她很近的苏红裳听见了：「果然，还是来不了。」 显然刘一样也听见了，跟着嚷嚷道：「行哥在干什么？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来。」 燕霜大人却没有任何沮丧的情绪，就好像早就习惯了他们这种时常无法见面的事实，她平静道：「燕行跟在陛下身边，总是会有各种要事，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燕霜大人离开京城前往天山那一天，苏红裳清楚得记得，那会万物毕成，天气寒冷，风颳起时，大得仿佛能把人给吹跑了。 后来苏红裳才知道，燕霜大人离开的那一天是霜降，是大人的生辰，刘一样来了，而燕行大人则是因为在陛下身边当班，并没有到来。 燕霜大人不在的这些天，苏红裳发现刘一样往三番跑的日子变多了，眉眼间还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躁意。 一个多月后，燕霜大人回来了。 那是苏红裳第一次见到刘一样仿佛疯魔了一般的样子。 当时娃娃脸的少年双目赤红，眼眸中的熊熊烈火仿佛能烧尽所有人，他提着惯常用的影卫佩刀，就想要冲到重华宫中，却被燕霜大人一个石子点穴当场。 燕霜大人当时站在温暖的房间里，手撑着木桌，但是面色苍白极了，仿佛血色已尽，稍稍靠近，都能被她身上的寒气给冻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上的长睫微微颤动，仿佛结成了一层霜。 「刘一样，」燕霜大人语气中带着咬牙切齿，「你个傻逼给我站住！」 燕霜大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能将话说的明白：「我辛辛苦苦回来不是让你这样去送人头的！」 刘一样很快挣脱了这个没有多少内力打进来的穴道，他总算是没那么冲动了，这也是苏红裳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保持着笑容仿佛万事不过心玩世不恭的少年红了眼眶。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燕霜大人，想碰又不敢碰她。 「我该怎么办？」刘一样原本如星辰般耀眼的双眸满是无措和脆弱，「我该怎么帮你霜姐？」 苏红裳见到燕霜大人似乎又想翻白眼了，还嘟囔了什么，但是最终只是化作了长长的嘆息，坐了下来，摊开了自己冒着冷气的洁白手腕。 燕霜大人琥珀色的双眸明亮澄澈，还带着令人安心的镇定和平静：「你不是会医术吗？来，给我把脉。」 燕霜大人就这样安抚了刘一样，那时候的苏红裳才发现，看起来可靠的刘一样在面对亲近之人不成熟的一面。 那段燕霜大人受伤调养的日子里，刘一样也是如今天这样的不成熟。 然而这一次，燕霜大人却没有再安抚他了。 有时候苏红裳在想，燕霜大人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她从天山上下来，在这寒冷的冬日一个人回到京城，又耗费心神，来安抚他们这些不成熟的孩子。 那样辛苦得到的天山雪莲，最终只是成为了洛家庶女梳妆檯上的一盒小小腮红。 「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仙儿正小心地将拧干水分的帕巾递给十七，对方接了过来，就听见十七问道。 洛仙儿顿了顿，她不知道要不要将夜幽冥的事情说出来，夜幽冥是暗夜阁杀手的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让人起疑，再加上之前太子殿下一直在被暗夜阁的杀手追杀，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和暗夜阁是不是也有着什么关系。 然而没有等洛仙儿过多思考，就听见十七继续道：「你跟着的那个男人，是暗夜阁的阁主，这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洛仙儿震惊抬头，她有些难以置信，「夜幽冥是暗夜阁的阁主？」 燕霜用帕巾给自己擦了擦脸，感觉总算是清爽了不少，她看了震惊的洛仙儿一眼，觉得洛仙儿和夜幽冥好像还没有发展到很深的地步。 洛仙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下定决心说道：「我是被夜幽冥绑来苏杭的。」 燕霜：……？ 这回轮到燕霜惊讶了，她擦脸的动作都一顿，放下手看着洛仙儿问道：「绑来的？」 洛仙儿点了点头，说出来后心里更是轻松了不少，她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委屈：「在京城的时候，他就把我绑来苏杭了。」 燕霜：「你知道为什么吗？」 洛仙儿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像是难以启齿，最后还是说道：「我感觉……他喜欢我。」 燕霜：…… 燕霜：……我觉得不用你感觉，这就是了。 燕霜顿了顿，问洛仙儿：「那你喜欢他吗？」 第142页 洛仙儿想要斩钉截铁地说不喜欢，但是在将要说出口的那一刻忽然犹疑了，平心而论，夜幽冥将她绑来的确是十分粗暴，但是在这一路上却没有伤害她，甚至于还十分照顾着她。 而洛仙儿也是头一次见到邺城以外的风景，抛开需要遵守的各种贵女礼仪，以及京城里的条条框框，在夜幽冥身边，没有人会随时想要将她推下水，在她的饭里下药，亦或者总是想要藉机毁她的容，看她的笑话。 她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地想着怎样出人头地，多让皇帝或者名义上的父亲多看自己一眼，才能不让别人欺负她。 也不会有人骂她野鸡变凤凰，没人要的野种，也不会有人四处嘲讽她丝毫没有贵女应当有的尊贵气质。 没有人会伤害她，没有人……想要她死。 她第一次见到高山上的绚烂日出，第一次见到奔腾不息的恢弘江河，第一次见到民间市井的烟火温暖。 夜幽冥虽然说话不客气，但是却从来没有因为她的任何举动露出诧异的神色，亦或者是斥责，就好像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可以陪伴着她。 甚至为了她天真的想法，夜幽冥还受过伤。 这一次似乎真的逃离了他的身边，洛仙儿却感到了迷茫。 第75章 腹痛的原因有很多 「你既然是被绑架来的, 便是在京城失踪了，为何一点京中关于平邑县主失踪的消息都没有？」 听到了十七的问话，洛仙儿难得露出了苦笑, 她语气低落：「也许……他们都巴不得我失踪吧。」 燕霜没有说话，但是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洛仙儿：「洛姑娘, 你在这，夜幽冥知不知道？」 见洛仙儿摇了摇头，燕霜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一定在找你。」 洛仙儿想到了夜幽冥对自己的控制欲，小脸白了白。 燕霜说的一点没错, 夜幽冥回到客栈之后发现洛仙儿不见了，他简单地给自己包扎过后，在黑暗中静静坐了许久，最终从窗户出去, 开始寻找偷偷跑走的少女。 燕霜房间的房门忽然被打开, 伴随着惊喜的声音。 「霜姐, 你醒了！」 燕霜抬起头，就看见房间里挤进来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娃娃脸青年跟旋风似的，不愧是轻功一绝, 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刘一样左看看右看看，上下打量了好一会燕霜, 见对方并没有露出难受或者疼痛的神情, 才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眉眼也放松了许多。 「我说嘛，霜姐生龙活虎的，不会有事的。」 苏红裳看了眼他, 心里想刚才在外面发疯的样子他自己恐怕都忘了。 「我没事。」燕霜朝刘一样露出了让人放松的笑容，她看到旁边也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苏红裳，也弯了弯眉眼。 莫名的，苏红裳脸一红，对着燕霜大人露出了侷促的笑。 燕霜顿了顿，自动忽略了站在门口抱着胸的南宫凌风，不知道怎么了，南宫凌风现在越来越懒得在他们这群人面前展现自己以前那种玉树临风的伪装了。 她视线若有似无地搜寻了一圈，不动声色地问道：「燕安呢？」 刘一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从回来到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燕霜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其他人究竟在干什么，好在苏红裳还记得。 「他去给大人抓药了。」 不知怎么的，燕霜心中莫名松了口气，就好像知道了燕安在什么地方，自己都安心了不少。 「霜姐，你现在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刘一样在一旁拉了把椅子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燕霜朝他摇了摇头，不像继续这个话题，她问刘一样：「你这两天跑哪里去了？」 刘一样心思敏捷，哪里不知道霜姐是在转移话题，但是他还是顺着燕霜的话说了下去，他恢復了原本自己仿佛万事不过心的模样。 「还能去哪里，你不是让我去查一查那个瘦马的事情吗？」 燕霜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还没说什么，一旁的苏红裳就已经立刻道：「不打扰大人了，我这就出去。」 燕霜刚想说没事，就看见刘一样跟驱赶小动物似的摆手，面上还带着十分「真诚」的笑容：「那我就不送你了。」 燕霜不会在他人面前拂了自己人的面子，就算苏红裳是自己曾经信任的下属也一样，她看了一眼刘一样：「你现在还针对她？」都废了人家武功了，怎么还这么计较，她都没有计较过。 刘一样在这件事上有着自己的坚持，听了燕霜的话垂下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语气轻佻又散漫：「路是她自己选的，没人逼她。」 对于刘一样来说，背叛过霜姐的人，就算霜姐不在意，或者是原谅了对方，但是他是不会原谅的。背叛了霜姐，就等于背叛了他。伤害了霜姐的人，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 如果不是燕霜的明令禁止，恐怕皇甫擎苍的生活会更加水深火热一些。 「霜姐，」刘一样凑近了燕霜一些，像是在偷偷摸摸地问些什么，「我听洛仙儿说，行哥也来了？」 见燕霜点头，刘一样神情有些疑惑：「行哥不应该在陛下身边吗？怎么就跑到苏杭来了？难道是陛下不放心太子的安危，来暗中保护太子殿下的？」 许久不见燕霜回话，刘一样看向她，就见霜姐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看着绣着盛开牡丹的被褥。 第143页 刘一样刚想张口，就看见霜姐看向了自己，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凝重的情绪。 「或许不是来保护殿下的。」 刘一样神色微变，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霜姐的言下之意。 「陛下对太子……」 刘一样在燕霜的眼神中噤声了，然后他看见霜姐将视线投到一旁紧闭的窗户上，似乎想要透过窗户看到窗外的天空。 霜姐的语气尽管很温和，但是刘一样却莫名听出来了一种紧张。 「刘一样，你说，燕行会怎么选择呢？」 究竟是选择忠于皇权，还是选择他们。 而这一次，刘一样却没怎么听懂了，他问道：「选择什么？」 燕霜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想到了和皇甫擎苍的交易，还有燕行平日里对待皇帝忠心耿耿的态度，这样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她能改变吗？ 燕霜感觉到腹部忽然一阵疼痛，她皱起眉，右手下意识地捂住腹部。 刘一样神色一变，他紧张道：「怎么了霜姐？伤口又疼了吗？」 「不、不是。」燕霜深吸了一口气，却仍然难以阻挡腹部的疼痛，这样的疼不是伤口裂开的疼，而是来自腹部内仿佛被人用刀狠狠搅动的疼痛，她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些许气音，「没事……不用这么紧张。」 刘一样怎么可能不紧张，燕霜自己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似乎疼得脸都白了，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刘一样的胳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子，但是刘一样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他刚准备喊唯一在这里的医生南宫凌风，就看见门口匆匆进来来了一个带着寒气的身影。 青年就好像没看见他一样，两三步就来到了霜姐身边，手指搭上手腕把脉，面带着急地问道：「怎么样了？哪里疼？」 燕霜的腹部就像是被锋利的刀搅动刺穿一样疼痛，她额头上开始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在朦胧间见到了青年俊秀着急的面容，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是落水时抓到了浮木，她松开了刘一样，死死地抓住了燕安。 燕霜的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还有着一丝难过，她原本澄澈的双眸也似乎多了几分雾气，眉眼间带着若有似无的虚弱。 「燕安，」她喃喃道，「我好疼啊……」 燕安的手紧了紧，他眼眸中划过痛惜，面色凝重却很坚定，抬手几个点穴，随后又将随身携带的药丸给燕霜吃了一颗，燕霜皱起的眉才平復了不少。 他语气迅速，却字句分明，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刘公子，劳烦你将我拿回来的药熬好，如何熬制洛姑娘会告知于你，我在这里看着她。」 刘一样闻言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提起一旁被丢在桌子上的药就出了房门。 燕安掏出自己干净的手帕，将燕霜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一一擦干紧，这样沉稳的气息很快安抚了燕霜。 燕霜觉得自己今天分外脆弱，或许是在病中的无力让她脆弱的情绪更加蔓延。 她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撒娇和委屈：「燕安，我还疼。」 燕安把脉的手就没有放下来过，他看了看燕霜此时的脸色，还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最终沉吟片刻，面色放松了下来。 燕霜敏锐地察觉到了燕安的放松，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嚷嚷道：「我都这样了，你怎么好像不当一回事啊！」 燕安闻言顿了顿，如墨般的黑眸中划过了一丝笑意，他坐在床边，温柔地将因为冷汗而贴在燕霜脸侧的碎发撩到了耳后。 他顿了顿，随后又再仔细地看了看燕霜此时的面色，最终勾起了嘴角，轻声道：「我只是高兴。」 高兴？？ 燕霜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都疼成这样了燕安竟然还觉得高兴？？ 燕安站了起来，在一旁的包裹中翻找了一会，最终将什么东西放在了一旁的屏风上，他朝燕霜轻声道，就好像在哄着小孩子：「我先出去，你到这里面来瞧瞧，小心一点，不要扯到伤口了。」 燕霜被燕安的态度给整愣了，她眼睁睁地见燕安十分神秘的样子——她单方面认为神秘，就这样出了门，还贴心的关上。 燕霜：？？ 燕霜：你就是这样对待病人的吗弟弟！！你刚才那副体贴模样呢！！ 燕霜忽然地火气就上来了，她想着谁怕谁，不就是自己看吗？看什么不说，她自己又不是医生！ 燕霜捂着伤口，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当初受过的伤比这重多了，怎么今天就忽然觉得受不了了呢？ 苏红裳正在院落和南宫凌风吵架，其实是她单方面自己在吵，南宫凌风跟没听见一样，坐在石桌旁喝茶，还慢条斯理地给她倒了一杯。 苏红裳气死了，她怎么不知道南宫凌风脸皮这么厚起来了？当初还在潇湘馆的时候，如果有人这么对他，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吧。 苏红裳道：「南宫凌风，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还要这样一直跟着我？」 南宫凌风眼中划过一丝迷茫，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最终看着苏红裳道：「你半分都不想回来了吗？」 苏红裳迟疑了片刻，最终缓慢道：「不……了。」 南宫凌风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看着苏红裳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样的感觉让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捅了一刀似的。 第144页 燕安出来的声音很快吸引了苏红裳的注意，她在燕安面前，比在燕霜和刘一样面前自然大胆了许多，她站起身来走过去就问他：「燕霜大人怎么了？我听刘一样说燕霜大人忽然腹痛难忍，究竟怎么回事？」 却见燕安面色如常，似乎燕霜大人并没有多大的事，苏红裳心里就松了口气，下一秒，就听见房门里传出了一声惊唿，还有燕霜大人难得的失态。 「淦啊！！这是什么鬼！大姨妈？！」 第7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宽是当今圣上最为信任的太监, 从让对方镇守以「苏杭熟，天下足*1」的苏杭城来看，就能看出皇帝对王宽的放心。 王宽是皇帝手里的红人, 不缺财也不缺色，住的园子还是从前朝就赫赫有名的豫园。 这样好的景致，光是看着就让人神清气爽, 再加上这冬日的苏杭雨景，更是美不胜收。 然而皇甫擎苍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这样的美景，无论是因为这里的主人，还是因为与其虚与委蛇的不耐。 在豫园最好的院落里, 在最内围行走的下人们却大气都不敢出，对外他们带着和气的笑容，对内却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自己的言语泄露了什么不该泄露的秘密，内围的下人们, 都是太子殿下的亲卫。 太子殿下同王司公刚吃完饭的时候, 都是殿下最生气和不耐的时候, 若是这个时候撞上口子，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孙有才却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太子殿下,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太子殿下的门前，气都没喘匀就躬身在屋外行礼说道：「殿下, 」他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道, 「影卫首领十一求见。」 「让他进来。」 屋内的人似乎也愣了, 半晌才传来声音，却没有泄露半分情绪，就好像影卫首领的突然求见，只不过是一件十分小的事情。 孙有才又些为难, 他压低声音：「殿下，就直接让他进去吗？不用多带着人……」 房门忽然被打开，吓了孙有才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见太子殿下虽然金冠没有放下来，但是衣裳都换成了休闲模样，然而凤眼仍然凌厉，居高临下地给了孙有才一个不要废话的眼神。 他没有了在众人面前的那种霁月清风的温润，更多的是隐忍的不耐，想来是这些时日大大小小的事情过多，十七和平邑县主至今仍没有下落，让太子殿下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就那些个废物，一个刺客都挡不住，还挡得住他？」 孙有才赶紧滚了。 燕行进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面临太子的怒火亦或者是怀疑，然而什么也没有，太子殿下似乎并没有将他太多的放在眼里，殿下很平静，他坐在上首，闭着眼睛，当燕行进来时，才睁开那双凌厉的双眸，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贵气天成。 太子殿下显然也没有和他打哑谜的意思，而是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眼神平静得令人感到心惊，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的确是当朝太子该有的威严。 「说吧，找孤什么事？」 太子殿下微微前倾了身子，一双凤眼微微眯起，语气却很冷淡：「繁文缛节不必了，若是些废话，就更不必说了。」 燕行可不是个说废话的人，更不是能够长篇大论的人，他的情绪都给了燕霜，在这其中分了一点给刘一样和季月，在外人面前，他更像是高山上的一块千年寒冰，更像是南宫凌风口中的那种没有情绪的合格武器。 燕行低头行礼，随后抬头看向太子，直截了当地开口：「十七很安全。」 太子殿下虽然神色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是燕行还是注意到他敲击桌面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復了正常。 燕行继续道：「十七是不是与殿下您有交易？」 太子殿下丝毫没有露出任何的惊讶神情，他只是勾了勾唇，似乎对燕行说出来的话很感兴趣，他语调一如既往的带着上位者的温和：「哦？你很关心孤的属下？」 出乎太子的意料，燕行痛快地承认了，就好比他这一次来求见，神情平静，仿佛清晰的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件事代表着什么意义。 「我很关心十七。」说这话的时候的燕行，太子竟然发现他似乎神色都柔和了一些。 太子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燕行，声音沉了下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燕行直视着太子，这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如此大不敬的模样来直视着他需要效忠的皇室之人。 他仍然没有什么情绪，说出来的话却很坚定：「我知道。」 …… 「天气好闷。」燕霜看着燕安将自己房间的窗户打开，一边夹菜一边随口道，「这几天除了天气沉闷之外，感觉天色也不太好，昏昏沉沉的。」 从前几天开始，苏杭就一直在下雨，就算偶尔雨停了，天空中的乌云就像是不愿离开一样堆积在一起，偶尔还有些许诡异的光线穿透云层。 燕霜在院子里唿吸新鲜空气的时候，都能看见不少鸟儿四处乱飞，她都能感觉到小黑躁动的情绪。 她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事似的，但是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合胃口吗？」燕安的话打乱了她的思绪，燕霜听了点了点头，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恳，她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第145页 「很好吃，绝了燕安，我感觉你做的饭都可以和醉香楼有的一拼。」 燕安弯起眉眼，唇角也勾起，他黑眸中带着笑意。 「喜欢便好。」 燕安推了推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汤水，对着燕霜道：「吃完便将它喝了，如今你身子不适，加上旧伤堆积，切莫小心。」 燕霜不是什么一听到关于这样的事情就脸红的女生，早在现代，她就觉得这不过是女人最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就算是去超市买也没有那种偷偷摸摸的样子，跟他人交谈起也丝毫没有什么害羞或者避讳的情绪。 燕霜点了点头，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黑髮青年：「燕安，谢谢你。」 她知道，是面前的男人这段时间坚持不懈地调理，她的身子才逐渐变好的，姨妈来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信号，说明她的身子在恢復正常。 她曾听洛仙儿说，她喝的每一副药几乎都是燕安亲自熬制的，一熬就是四五个时辰，更多的时候晚上都一直蹲在厨房里，往返于她的房间，不断地调整着用药。 燕安摇了摇头，他眉眼柔和，直视着燕霜，似乎是很仔细地在看着她的面容：「不必言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燕霜莫名觉得被这样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躲避了对方的视线，夹起菜就往嘴里塞，「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就应当做的事。」 「并非无缘无故，」燕安勾了勾唇角，随后语气恢復了往常的平和，他也在吃饭，却没有夹燕霜喜欢吃的那几道，「是……」 燕霜听到他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回答，她在他说话之前抢先说道：「有缘有故？」 燕安一愣，随后也笑了，他似乎品味了一下这个词，随后点了点头，看着燕霜：「对，有缘有故。」 那样灿若星辰的黑眸中带着笑意，燕霜恍惚间觉得他的眼里的全部世界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似的，愣过之后，她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这会是燕安怔愣了，这是燕霜许久不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不是那种细微的笑，也不是为了配合其他人轻松氛围而展现的笑意，而是真正的，犹如三月朝阳般清澈柔和的笑容，她眼眸弯弯，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这样的笑让燕安由衷地感到惊艷。 二人对视了一会，燕霜眼睁睁地看着燕安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靠了过来，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一样钉在了原地，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和情绪让她不想逃离，但又有一种暗藏的紧张，心脏在蹦蹦地跳，好像下一秒就能跳出了嗓子眼。 燕霜就感觉唇角有温热的触感，随后看见男人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手，对着她轻声道：「饭粘在脸上了。」 燕霜忽然就感觉松了口气，但是却又感觉有些怅然若失。 要如何具体形容这种情绪，就好像在游乐场坐激勇漂流，从高处迅勐下滑，除了被浇了一脸水，什么也没有留下。 燕霜决定说点什么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说起来，也不知道刘一样他们怎么样了？」 在刘一样将打听到船上瘦马的那件事讲出来之后，燕霜告诉了苏红裳，毕竟她和王宽府上的瘦马有些交情。 苏红裳立刻就站了起来，她语气急促和惊讶：「我之前听玉姐儿说过她。」 玉姐儿正是帮助了苏红裳的那个和漕帮军师一起私奔了的瘦马。 燕霜听完他们的对话后，感觉从到苏杭来经歷的各种事情就像是原本一条条破碎的线，最终联繫到了一起。 「又和王宽有关系，」刘一样在一旁挑了挑眉，他语气讽刺，「一个无根之人，要这么多女人有什么用？」 给燕安的那封被撕毁的信中透露了太多的内幕，苏红裳需要立即前往在码头为据点的漕帮，找玉姐儿确认一下。 南宫凌风不放心没了功夫的苏红裳，自然要跟着去，而刘一样，纯属看热闹去了。 「我现在啥事没有，霜姐你现在哪也去不了，不然我帮你去看看吧。」刘一样凑到燕霜身旁，在一旁喋喋不休，「万一刚好可以查到王宽和国丈勾结的证据呢？」 燕霜被烦得不耐烦，本来刘一样就是被抓捕对象，还想到处乱跑，但是架不住对方天天在耳边跟苍蝇似嗡嗡嗡，燕霜心想刘一样轻功了得，打不过还跑不了吗，就懒得理他让他滚蛋了。 而洛仙儿因为前一天太过于劳累，倒头大睡到现在都还没有起来，结果这个藏在雨巷深处的小小院落，就剩下了他们俩一个伤患，一个大夫。 第77章 四人行，必要打架 「你如今大病初癒, 最忌耗费心神，这些时日便好好休息吧。」 听了燕安的话，燕霜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些许苦笑, 她顿了顿道：「我倒是想休息……只不过，苏杭一行着实重要，若是我中途掉链子……」 燕霜就看见燕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语气平缓却莫名充满着力量，他道：「燕霜，你要相信他们，也相信我。」 燕霜一愣, 就听见燕安道：「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要伤害自己。」 「好。」 燕霜闻言沉默了片刻，半晌，勾起唇角, 她看向燕安这样说道。 …… 洛仙儿懵懵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 才起来床, 一出门就发现十七和燕安两个人正站在屋檐下赏雨，虽然二人都没有说话, 却莫名地让人感受到了那种宁静和悠远的氛围。 第146页 洛仙儿迈出房门的脚步都顿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结果下一秒两个人同时看了过来, 显然是早就知道她的踪迹了。 燕安一如既往的对她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反倒是十七见了她, 说道：「洛姑娘，起了啊？」 洛仙儿讪讪地点了点头，她抓了抓头髮，才意识到自己丝毫没有梳妆打扮就出门的事实, 然而对面两个人完全都不在意她此时的失态。 「堂屋内有早餐，你要是饿了就去吃点东西吧。」 洛仙儿朝十七道了声谢，便匆匆跑去后院洗漱了。 燕霜瞅了瞅旁边的燕安：「怎么还对洛仙儿这么冷淡？不会现在还想杀了她吧？」 燕安神情多了几分无奈还有些许羞赧：「我那时年少，口出狂言，是我错了。」他顿了顿，「况且，我对他人都是如此态度，你误会了。」 燕霜见到燕安这样的神色有些新奇，她凑近了黑髮青年，就好像想要再仔细地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嘴角轻扬，但是却憋着笑。 「说起来，那会你就像是只小狼崽，见谁都咬，还挺有趣的，现在倒是和那会完全不同了。」 燕安并没有因为燕霜的举动而恼羞成怒，他神情柔和，黑眸中划过一丝羞涩，垂下来的修长手指动了动。 他装作没看见此时燕霜炯炯有神的视线，半晌才缓缓说道：「我那时……是有些不懂事。」 燕霜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画面一样，乐不可支，但是因为肚子的伤口和到来的大姨妈，一边笑一边抽气。 「哈哈哈哈……哎哟……哈哈……嘶……」 「莫要笑得如此大声，扯到了伤口该怎么办？」燕安无奈极了，他嘆了口气，对燕霜道，「若是想笑，便坐下来再笑罢。」 燕霜就准备顺势坐在连接着圆柱的长凳上，随后看见燕安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软垫，垫在上面，朝她道：「坐吧。」 燕霜：……很会照顾人这一点倒是完全没有变。 燕霜坐下来，正准备盘起腿，但是又感觉到了腹部一阵暖流，立刻恢復了正襟危坐，她呲牙咧嘴了好一会，才对燕安道：「肚子还是姨、月事疼，有没有什么类似于止痛药的东西缓解一下。」 她好久都没有来姨妈了，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玩意儿，结果不来还好，一来惊天动地，其实她一直都很疼，就好像是有什么电钻在往肚子里钻一样，但是因为常年忍痛忍习惯了，又因为刚才和燕安讲话一直在转移注意力，现在回过神来，感觉还是很疼。 比起这样的姨妈疼，燕霜宁愿被真实地挨上一刀，至少这种疼痛不会是那种连到脑壳都疼。 燕霜正说着，就见燕安原本带笑的眉眼都微微皱起，在燕霜一瞬间的怔愣中，燕安顿了下来。 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黑髮青年蹲下来，黑眸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忧，他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抚在了她的额头上，随后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她的神色，青年才说道， 「你曾因为天山寒毒伤了内里，虽然三年前解开了毒性，但是却没有好好调理，如今身子稍微好了些，又在天寒地冻不曾保护，因此当体内机能恢復后，积压在体内的伤病才会使月事来临时如此疼痛。」 燕安黑眸如同大海一般包容广博，带着令人心安的抚慰，他对垂下来怔怔看着他的女人道：「放心吧，你若是将来好好喝药，便不会再这么疼了。」 洛仙儿回到前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苏杭城仍然下着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天空中密布着黑压压的乌云，仿佛下一秒就能从天而降地压垮天地，时不时惊飞的鸟儿在空中掠过，还能听见巷子深处不同寻常的犬吠声。 然而院落内的安静祥和的氛围却和天气的压抑完全不同。 穿着松花色常衣的女人换下了往常一身黑的干练打扮，她的头髮轻松地挽起，姿态悠然地坐着，斜靠在灰砖铺成的圆柱上，她眉眼柔和，头微微下垂，垂在脸侧的碎发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着，她琥珀色的双眸微弯，看着眼前的青年。 而黑髮青年则是蹲在她的下首，被风吹起摇摆的树影倒映在他俊秀的侧脸，却仍然阻挡不住他那双明亮的黑眸专注认真的眼神。 这是洛仙儿从未感受到的氛围。 洛仙儿由衷地感到震撼，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那是一种无法令人插足，也是无法令人撼动的情感，他们之间，拥有着一种她从未拥有过的信任和坚定。 就在洛仙儿准备默默离开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就见到远处的女人忽然抬头，原本柔和的目光变得锐利，看向远处院落高墙上的一角。 「谁？！」 下一秒青年便默契地将手中不知何时折下的树枝，用内力甩向那一角，似乎还带着破风声。 这样显而易见的出手是伤不到这些顶尖的高手的，顶多是一种警告，果不其然，高墙上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是燕霜和洛仙儿十分熟悉的男人。 燕霜熟悉是因为对方就在不久前重伤了她。 洛仙儿熟悉是因为她刚刚逃离对方不久。 男人这一回并没有带着面罩，显然对方觉得这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亦或者只是单纯的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第147页 他如同毒蛇一般带着狠戾寒气的狐狸眼打量了一下小小的院落，语调奇异中带着讽刺：「还真是让我好找。」他没有看燕霜和燕安，而是看向了站在一旁僵掉的洛仙儿，「仙儿，玩够了，便该回来了。」 洛仙儿紧紧抿住嘴，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这样的举动并没有激怒夜幽冥，反而让对方有些疑惑，他微微歪了歪头。 「你在害怕我？」是一个单纯的问句。 洛仙儿张了张口，随后选择闭嘴不谈。 夜幽冥倒是没有追问下去，他不急不缓，转头看向燕霜。 被他看到的一瞬间，燕霜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什么勐兽盯住了一样，让人忍不住紧绷起肌肉，随时准备进攻。 夜幽冥就好像没有看见她此时的敌意，而是慢悠悠道：「在带走仙儿之前，女人，我有问题要问问你。」 燕霜轻轻地拍了拍燕安同样紧绷起来的肩膀，他在夜幽冥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选择了一个既能够保护着燕霜，又能够随时出手的角度，站在燕霜身旁。 燕霜并没有站起来，而是仍然一副懒散的模样坐在长凳上，然而她的眼神中的悠闲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冰冷的神情又是那个影卫十七。 「什么事？」她语气冷淡。 夜幽冥就好像是来拉家常的，就好像之前那段你死我活的厮杀曾是错觉一样，这显然是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也是顶尖高手的一种狂傲。 他语气不急不缓，然而细长的狐狸眼中仿佛是无尽的深渊，满是漆黑的阴暗，死死地盯着燕霜。 「之前救了你的男人，叫燕行？」他拉长了语调，明明是在确认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却是好像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的语调，「燕子的燕，行路的行。」 「不对，」他慢吞吞道，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中多了几分阴森森的寒意，「是『燕雀岂知鸿鹄*1』的燕，『大道之行也『的行。」 燕霜：…… 燕霜：这难道就是没文化版本和有文化版本的区别么？ 燕霜一开始听夜幽冥讲的时候还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无厘头，但是心中却莫名警觉，直到』燕雀岂知鸿鹄『出现的那一剎那，燕霜就知道夜幽冥在问什么了。 她眼眸微微睁大，看着夜幽冥的神色微微一变，很快便被对方捕捉到了。 夜幽冥勾起唇角：「看来你也知道什么啊，女人。」下一秒他便动了，话音还在高墙之上，人却逼近了燕霜，「那便也跟我一块走吧。」 不知何时，洛仙儿腰间和手腕上多了缠绕着的链子，身上哑穴被点，被夜幽冥轻松一拽，拽到了怀里。 燕霜虽然养病了几日，但是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好，她在夜幽冥消失在原地的时候就下意识的运力，但是却感觉到内力的滞涩，显然并没有好全。 出乎燕霜的意料，站在一旁的燕安挡在了她的面前，接下了夜幽冥的一掌，后退了几步。 燕霜赶紧扶住他：「你没事吧？」这可是奶妈啊！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燕安摆了摆手，他黑眸中仍然镇静，「无妨。」他道，「我武功虽不及你，但是还是可以撑一会的。」 燕霜深吸一口气：「切莫鲁莽，」她看向站在一旁慢条斯理安抚洛仙儿的夜幽冥，语气很轻，但是却很坚定，「像这种逆境你霜姐我见过没有十次也有百来次了，翻盘这种事我可是熟悉得很。」 夜幽冥为什么这么在意燕行这件事，燕霜大约也知道了。 她想起了年幼时和燕行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的燕行，还会对除了她和刘一样以及季月之外，流露出情感。 第78章 是能够并肩作战的人了…… 狭小的院落里在雨幕的遮掩下似乎平静如常, 然而若是有人此刻在屋顶上看去，便能看到院落里的刀光剑影。 燕霜手的银月再一次和夜幽冥手中的短剑相击，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她似乎忘记了身上的伤痕，灵活地如同来去无踪的雨燕。 这样下去也根本不是办法。 夜幽冥带着洛仙儿还是有些顾忌的，加上他本身自己也受伤了, 以一敌二还能和她和燕安打个平手。 燕霜想到她身上随身携带着信号弹，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用。 一旦发射了信号弹，那么意味着全城懂行的人都能看见, 尤其是王宽，他是从宫里出来的，一定也知道皇家影卫的信号弹发射后是什么样子。 她余光瞥见了胳膊已经被划伤的燕安，心下一沉。 虽然不承认, 但是燕霜知道, 她打不过夜幽冥。 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毕竟世界之大，就算是小说又如何,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比她强的人，也不可能没有。 燕安神情也很沉稳, 他似乎只在燕霜受伤时有过失态, 就算是面对强敌，也仍然能保持着冷静。 每当燕霜与夜幽冥对上时，燕安也会在一旁找准缝隙，当初那个只能狼狈地跟随着众人奔跑的少年, 也终究可以和他追随的人一起战斗。 与强大的对手战斗，或许胜负就在一瞬间，唯有安静地等待时机，沉稳地一击毙命，才能获得胜利。 燕安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虽然武功比不上燕霜，但是他也仍然有着他的优势。 天下最负盛名的与最负恶名的有两个地方。 第148页 一个是药王谷，一个是暗夜阁。 燕安其实一直注意到被夜幽冥护在身后，点了穴僵硬着靠在墙上的洛仙儿，然而最终他将视线收回，没有选择攻击她来分散夜幽冥的注意，看回了场上激烈的战斗。 不能再拖了，燕霜的伤口已经开裂了。 他琉璃般的黑眸划过片片刀光剑影带来的锐光，但是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不在乎自己性命，也不在乎他人性命的少年了。 高墙外时不时传来犬吠，雨滴哗哗坠落，击打在宽大的叶子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是现在—— 燕霜被夜幽冥击退，她一手收刀一手掷出暗器阻挡，雨滴落在她的身上，从额头滑落至眼睛，她都没有多眨一眼，下一秒燕安出现在她的跟前，朝着夜幽冥掷出了一片像树叶一样的东西，在靠近夜幽冥的瞬间，忽然张开翅膀——那竟然是好几只吓人的飞虫！ 夜幽冥尽管躲避及时，仍然被勐然飞来的毒虫划伤了暴露在外的脖颈，虽然只是狭长的一条长痕，但他仍然感觉到了渗透近体内的毒性。 夜幽冥抬手轻按了一下脖颈，最后冷冷地勾起了唇，看着他们二人。 「来日方长。」 说完也不忘带着洛仙儿，在几个唿吸之间便远离了院落。 燕霜仍然保持着姿势站在原地好一会，最后在燕安的「他应当离开了」的话语的中，只听「咣当」一声，银月脱手，她整个人也虚脱般往前倒去，落入了一个同样满是雨水的怀抱。 「燕霜！」燕安声音急切，他直接将她抱起，便带入了室内。 燕霜仍然是清醒着，只是腰间伤口裂开，加上身体生理期的不适疼痛，有些脱力。 夜幽冥……如果真的是当初燕行说过的那件事里的人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就一定不仅仅是刺杀太子这么简单了。 燕霜想到了夜幽冥看向她时的眼神，如果说一开始是不知道燕行这个人的时候那种漠然，就好像是看到路边随意可以踩死的蚂蚁一样，那么现在就是狠戾中带着一丝报復般的快意。 这样的快意在她的每一次受伤都会出现。 燕霜拳头紧握，神情陷入了深思。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燕行时，他冷漠表情下的那种悲伤的气息。 后来她打听过，燕行回到北苑的那一天，正是永毅侯府彻底消失在皇甫王朝歷史的长河之中的那一天。 燕行名字的由来，和……永毅侯，就姓燕。 燕霜不得不多想，这个世界毕竟曾经是一本小说，唯有各种巧合，才能串起一个个故事，才能够吸引读者。 而夜幽冥作为整本书唯一一个算是具有反派个性的男配，从头到尾就不曾白过的男配，自然也会有一个悲惨的身世。 他要素齐全，相貌俊秀，身高腿长，杀人不眨眼身上无数条人命，但是却又有悲惨的身世。 夜幽冥就是这样的男配。 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燕行，这是燕霜在猜到夜幽冥是谁之后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随后她不过想了一会，便决定将此事告诉燕行。 这是燕行至今为止的遗憾和哀伤，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况且，他也会迟早知道这件事。 温热的，带着细腻的触感触碰到燕霜的额角，她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就见到燕安正安静地拿着帕巾给她满是雨水的脸在擦干。 她一愣，便抬手：「我来……」发现她手上的纱布已经换好了。 燕安将她脸颊上最后的雨水擦干净，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棉帕递给了她：「擦擦头髮吧，我去烧水。」 燕霜下意识地结果棉帕，问他：「你为什么不叫下我，我就回神了。」 燕安正准备起身，闻言语气平静温和，在窗外雨幕传来的噼啪声中却显得很清晰。 「你手上的伤自己也换不了药，见你在沉思，便不想打扰你。」 燕霜注意到了男人身上同样被雨水打湿了，墨发有些凌乱地垂在额侧，给人一种莫名脆弱的冷感，她稍稍低下头，就能看见他同样被短剑划伤的手臂在冒血。 燕霜担忧道：「你也受伤了，烧什么水啊，赶紧包扎一下吧！」 燕安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黑眸难得愣神一般地眨了眨，便抬起手：「皮肉伤而已，反倒是你，腰间的伤口应当是开裂了，我将干净的衣物放在一旁了，你先换，我生起火便来。」 于是燕霜还来不及阻止，就见男人出房间了。 她抓了抓脑袋，搞什么，像是两个伤患在做一些丝毫没有必要的谦让。 燕霜一边呲牙咧嘴地换衣服，一边在想也不知道燕安最后对夜幽冥使的是那一招，对方被那些虫子碰到就立刻带人走了。 她皱着眉低头，看向自己的腰腹，发现比起生死存亡的危急和这些大伤口来说，生理期的痛苦似乎都被她遗忘了，等到重新恢復了平静，才捲土重来。 屋外的雨一直在下着，就好像没有尽头一般，燕霜给自己腰间的伤口换好了药，勉强在头髮上披了块干净的棉布充当干发帽，便倒在了床上，恨不得抱着肚子翻滚两圈。 啊啊啊—— 痛死她了——！ 为什么女人要来大姨妈啊！ 她为什么不能穿成一个男人！ 燕安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跟死鱼一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双手平静地叠在腹部的燕霜。 第149页 他一惊，两三步走过来，低下头问她：「怎么了吗？哪里不舒服？」 就看见对方幽幽地看了过来：「燕安，你还有没有什么不用来姨妈也能生龙活虎的药啊？」 燕安闻言，心里松了口气，也觉得有些好笑，他刚刚也去换下了被雨水打湿的衣物，虽然长发仍然湿润，但是明显也干了一些，灿若星辰的黑眸中带上了些许笑意。 「没有。」 果不其然看见燕霜眉眼一丧，极其生动。 或许燕霜自己都不知道，在燕安面前，她越来越放松了，她的心情，似乎也回到了才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那种轻松。 燕安和燕霜之间平静的对话，就好像刚才经歷的那场厮杀不过是错觉。 然而他们都知道，今天过后，都将会是不平静的日子。 燕安像是看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抬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放下，对着燕霜说道：「你头髮未干，不可躺下。」见燕霜假装没听见，他有些无奈道，「燕霜，你身上寒气过重，仍不可松懈。」 燕霜忽然有点想槓他：「叫什么燕霜，我可比你大呢，来，叫个好听的，我就听你的。」 她以为燕安会犹豫一下，但是没想到对方只是顿了顿，黑眸静静地看了自己一会，下一秒便从善如流：「霜姐，起来罢。」 青年经过了变身期后的嗓音低沉磁性，在这温和的语调中竟然显得有一丝莫名的性感，反倒是让燕霜愣了愣。 她怔怔地躺在床上看着弯下腰看着自己的燕安，对方眼眸如同宇宙星海，沉浮着漫天碎光，满是她的身影，他碎发安静地垂在额侧，高挺鼻樑下的唇轻抿着，明明神情平静，却让人感觉到入火焰般的炙热。 燕霜看着他，他同样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 最终燕霜先垂下眼，一手轻按着腹部的伤口，以防再次裂开，一手慢慢撑着坐了起来，结果因为床沿上残存的雨水，她手一滑，整个人就往后倒。 燕霜：她的伤口！！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她眼睁睁地看着燕安动作十分迅速地将手垫在了她的脑后，手臂顺势揽住了她的腰，最终顺着力道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燕霜睁大了双眼。 那双如星辰大海般的黑眸，离她近极了，燕霜似乎甚至能感觉到，他轻而缓的唿吸。 第79章 亲吻时带来的怦然心动…… 二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此时并非午夜, 傍晚的余晖仍然在燃烧着最后的生命，然而风雨交加，乌云密布, 尚未燃起蜡烛的室内却显得有些昏暗。 燕霜看着燕安垂下的黑眸，脑海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竟然是燕安的眼睛可真好看。 他重新绑起来的长髮尾巴从脖颈间滑落，落在了她的脸侧, 让她感觉有些痒痒的。 过了一会，两个人却同时开口。 「你的伤可还好？」 「你动作可真迅速。」 说完两个人又是一愣，随后燕霜就笑了起来，她看着燕安：「谢谢你, 」燕霜抬手跟摸小狗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又救了你霜姐。」 燕安却因为他的举动，黑眸暗了暗，嘴角抿起。 燕霜推了推他, 想要起来, 却发现自己推不动, 她有些奇怪的抬头看向他，就发现了他黑眸中沉沉的情绪。 「霜姐, 」他继续叫着刚才燕霜让他叫的称唿，静静地看着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燕霜推他胸膛的手一顿，她缓了片刻后语调有些奇特：「我知道。」她看着燕安, 「哪有这么高的孩子？」 燕安结实的手臂一边仍然放在她的腰间, 上面灼热的温度似乎能透过衣物传了过来，另一边撑在她的脸侧，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清新的药香，是很好闻的味道。 燕安露出一种略带羞恼的神色, 他紧抿住唇，这个模样让燕霜仿佛看到了他当初少年时与他初次见面的模样。 燕霜勾起唇角，语气中带着缓和气氛的调笑，像是在哄人：「你当然不是小孩子，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啦。」 她摸摸燕安的头，柔顺的头髮摸起来舒服极了，眼眸微弯，像是故意似的：「那像你这个年纪成熟的男人，应当也有喜欢的人了吧？那给我说说？是洛姑娘？还是哪位姑娘呢？」 燕安的黑眸沉沉的，他语气不復以往的清朗，有些低沉压抑：「我不喜欢洛仙儿。」 燕霜笑着，似乎只是单纯的在问：「那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燕安说：「我有。」 燕霜仍然放在腹部上缠绕着纱布的左手下意识地动了动，然而面上却是寻常不过的好奇：「你喜欢的人是谁？」 燕安不说话了，他深深地看了燕霜一眼，忽然勾起唇，露出了一个与以往完全不符的笑容，这样的笑容野性中带着一丝凶性，还有一种勾人的诱惑。 他俯下身子，唇靠近了女人的耳朵，声音很轻，温热的气息氤氲了她的耳侧。 「霜姐，」他停顿了许久，就好像是在故意勾起燕霜的心绪，让她将所有意识和注意力都放在这里，燕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这的确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我的答案，就是你心底所想。」 燕霜蓦地睁大了眼睛，右手下意识地抵在了男人结实的胸膛。 燕安直起身子，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燕霜，长睫下的黑眸如同琉璃般浸满了深幽的黑潭。 第150页 男人的气息仿佛灼烧着浓烈的酒色，黑眸中有着一簇火焰在燎燎地燃烧，仿佛下一秒随时都能点燃火星，将一切燃烧殆尽，让她和他一起沉浮在汹涌如潮水般的火焰之中。 燕霜感觉自己要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她胸/口起伏了片刻，张了张口，最终脱口而出：「我不信……」 下一秒声音便消失了。 燕安在燕霜开口说不的一瞬间，俯下身子，薄唇轻轻按在了她的唇角，炙热的唿吸轻轻浸透了她的肌肤。 不过是几秒，男人重新直起身子，薄唇上似乎还带着潮湿的红，燕霜感觉仿佛唇畔还带着余温，这个吻仿佛是往她的心池里丢下了一块碎石，涟漪一般搅动了湖水。 燕安却不给她多余思考的空间，他语气平静，然而黑眸却死死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反应。 「你相信了吗？」 …… 「夜幽冥，你还好吧？」 夜幽冥抬头，就看见洛仙儿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他神情冷漠，但是语气却柔和了许多，他暗自调整内力将体内的毒素化解，一边朝洛仙儿说道：「无碍。」 洛仙儿坐在远处的矮塌上，紧紧抱着抱枕，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但是对于夜幽冥的担忧占上了上风，她忍不住朝他走去，随后才小声地问他。 「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好苍白。」 这是洛仙儿头一次看见夜幽冥的虚弱的模样，可见燕安的那一击有多强。 夜幽冥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直直地看向她，似乎眉头动了动：「你不怕我了？」 洛仙儿抿住唇，随后问道：「你会伤害我吗？」 然而却听见夜幽冥反问她：「你还想离开我吗？」 洛仙儿愣住了，因为此刻夜幽冥的眼神和以往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冷酷到十分无情的眼神，狠戾带着阴霾，仿佛只要她答错，他下一秒就能杀了她一样。 然而洛仙儿却撒不出谎来，因为夜幽冥对谎言也十分敏锐，他那样如同毒蛇一般锐利的眼睛就好像测谎仪一样，扫一眼就知道对方有没有撒谎。 洛仙儿咬住唇，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实话：「明明是你莫名其妙就把我带到苏杭来！也不说是干什么！我明明原本生活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夜幽冥静静地等待她将想说的话说完，并没有打断她，等她说完了之后，夜幽冥才说道：「当初是你让我带你离开邺城的。」 洛仙儿一愣，刚想反驳说没有，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 那是洛婉儿被赐婚和顾表哥在一起的时候的事情，她又一次被洛府的人冷嘲热讽，差一点又着了她们的道。 也是那天晚上，她自暴自弃似的说让夜幽冥带她走算了，一点也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呆着了，然而随口说的一句话，却没想到夜幽冥当真了。 她张了张口，此时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夜幽冥站起身来，他走到洛仙儿面前，低下头看着她。 平心而论，如果撇开夜幽冥身上强烈的杀气，他俊朗的外表就好像是一个鲜衣怒马的飞扬少年，然而左侧脸上拿到细长的伤疤，还有浑身上下骇人的气势，让他看起来阴狠极了。 「仙儿，你想离开我吗？」 夜幽冥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 洛仙儿忍住想要后退一步的害怕，她咬牙道：「我要是这么说，你会杀了我吗？」 夜幽冥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却让洛仙儿感到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那么长。 最终，夜幽冥垂下眼睫，似乎思考了许久，他的声音恢復了最初的无机制的冷漠，还有丝丝的寒气：「那你便走吧。」 洛仙儿一愣。 直到夜幽冥真的离开了她的房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洛仙儿一脸莫名和迷茫，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 她慢慢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视线无意识地划过桌子，便顿住。 桌上是一碗面条，上面还有还有一根腊肠和两个对半切开的鸡蛋。 而此刻它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已经完全冷透了。 一旁还有一个翠绿欲滴的手镯，是当初洛仙儿和夜幽冥在来苏杭的路上时，她随口说出来的话语。 「我家里的姑娘，人人都有父亲赠送的和田手镯，然而就我没有，也许是父亲本就不喜欢我吧。」 今天，是她的生日，而不是这具身体的生日。 没想到随口一说，夜幽冥却还记得，也还记得她玩笑般的腊肠和鸡蛋的寓意。 洛仙儿的眼眶慢慢的红了。 雨仍然在下，拍打在树叶上的雨声仿佛更大了一些。 夜幽冥静静地站在客栈的屋顶上，冷漠的眼眸看着王宽府上的方向，他的脖颈上被毒虫划开的伤口重新渗透出血液，而身上曾经被燕行伤到过的伤口也被雨水打湿，将衣服逐渐染成了深色。 然而这样自虐般的疼痛，却让夜幽冥感到清醒。 这样的雨夜，就好像那天晚上。 就连最后仅存的温暖，也离他而去。 不过这样也好，这条他一路走到黑的路，本就应当就有他一人就好。通往地狱的路业火燎燎的烧，他又何必将他人拉进来。 夜幽冥仰起头，看向这黑沉沉的天空，雨打在他的脸上，他却丝毫不在意，仿佛同样融入了夜色当中。 第151页 …… 「三哥，你瞧，今日先生表扬我了！圣上表叔也同我说若是我这次能在考试中拿了一等，便带我去秋日的围猎！」 「这孩子，刚回府就找你三哥，匆匆忙忙的样子，也不将衣服先换一换。」女人的声音很温柔，还带着宠溺的笑意。 「三哥！你快瞧！」 三哥接过获得先生批改后的文章，也露出了笑容：「你真厉害！」 随后还摸了摸他的头，惹来了嚷嚷声，「三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在聊什么呢？」豪迈粗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还带着畅快的笑意，「燕行，燕煦，堵在门口做什么？」 他高兴地回头，大叫了一声：「父亲！」 …… 三哥？ 夜幽冥冷笑了一声，恐怕父亲母亲至死都不知道，收养来战友的孩子，竟然是皇帝派来潜伏在他们家的影卫吧。 第80章 人是在成长变化的 燕行趁着夜色来到院落的时候, 明显地发现了内里氛围的不对劲。 他到来的时候没有飞檐走壁，也没有随意闯入，而是十分礼貌地敲了门, 等到感觉到了院落里熟悉的唿吸声时才停下敲门的手。 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站立的是一个高挑的男人，男人神情冷漠, 在看到来人时稍稍一怔，便很快回过神来，侧身让人进来。 「她恢復的不错。」男人说道。 燕行闻言点了点头，他看向正在关门的男人, 语气淡漠，但是却没有过于冰冷。 「辛苦你了。」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在前带路，来到了燕霜的门前, 轻轻敲了敲门。 「霜姐, 燕行大人来了。」 燕霜早在燕行进入院子的时候就知道是对方来了, 那样刻意踩在地上的脚步声，她曾经听过许多遍。 当初在北苑的日子里, 燕行每当很晚回来的时候，都会刻意将自己的脚步踩出细微的声音, 一方面是锻鍊燕霜的听力，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让燕霜感到害怕。 但是此时燕霜神情多了几分懊恼, 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一旁的镜子，觉得自己简直是太逊了。 不就是告白了！ 她当年又不是没有经歷过，但为什么这一次，却让她的心跳得这么快。 燕霜轻轻碰了碰自己刚刚被亲吻的嘴角, 最终又不自然地将手放下。 其实她不是没有预感，她的情商也不算是跌到负值，只不过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尽管这原本就是个言情小说的世界，但是谈恋爱都是女主的事情，燕霜总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况且她还有好多事情都没做，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 直到燕安的出现。 燕霜一开始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的稍微长得好一点的男人，应当都会被洛仙儿吸引。 而那些被洛仙儿吸引的男人，本质上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他们毫不遮掩和含蓄，所做出来的举动也十分大胆。 这也是一开始燕霜没有觉得燕安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那就是燕安的含蓄与克制。 那落在嘴角的一吻，就是他克制下的失态，当然，或许也是他本性的暴露。 那一吻中珍视的情感，燕霜却感受到了。 燕霜按住了自己不安分的心跳，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面上的红晕已经渐渐消失，便起身开门。 「燕行，」燕霜说道，「你来了。」 燕行罕见地先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在一旁十分安静的燕安，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身子可还好？」 燕霜让他们俩进来：「好多了，你今天怎么突然大晚上来了？」她顿了一下，「你受伤了？」 燕行身上，血腥味变重了。 燕行将手中的长剑放在桌子上，淡声道：「是别人的血，我已洗净。」 燕霜见燕安好像不打算进来的样子，她看着他俊逸秀丽的脸庞，默了一瞬后开口道：「进来吧。」 燕安却微微摇了摇头，他的自然的态度让燕霜觉得是不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但却又是这样自然的态度，让燕霜原本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不打扰你们谈话了，今日你喝的药尚未熬好，我在小厨房，若是有事，唤我便是。」 燕霜就这样看着他朝自己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燕霜将门关上，转过身来就看见燕行已经给自己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看见她的眼神，燕行平静的开口，却是语出惊人。 「你们两好了？」 燕霜：……？ 燕霜：？？ 燕霜：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燕行似乎从燕霜与往常不符的震惊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他将视线收了回来。 「看来是没有。」 燕霜两三步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燕行，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你真的是燕行吗？！这话怎么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燕行深琥珀色的双眸中划过一丝笑意，这样难得带着鲜活气息的燕行，十分少见，显然他见到生龙活虎的燕霜之后，心情很好。 燕霜愤愤坐在一旁，她当然知道面前的燕行是他本人，她瞥了一眼燕行，对这个话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陛下让你来苏杭，是因为什么？」 第152页 燕行却没有如她所愿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他道：「刘一样是不是还找过燕安麻烦？」 燕霜：……真是跟那小子的话题过不去了。 燕霜瞪了燕行一眼，最终不情不愿道：「刘一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跟吃火药似的，见谁都要呛两声。」 燕行听后便开口道：「若是你不再受伤，或许他便不会这样了。」 燕霜一怔，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沉了下来，也喝一口茶，没有说话。 燕行安静了一会，回答了燕霜刚才的问题。 「我来苏杭，是陛下让我监视太子。」 看着燕霜勐然抬头看向他，眼睛都睁大了不少，燕行也没有过多反应，他用着他平静，却又令人感到安心的声音继续道，「我知道了你和太子的交易。」 燕霜怔了怔，刚想开口说说什么，和燕行两人的神色齐齐一变，瞬间两个起身向后躲去，厚木制成的桌子当场被犹如尖刀一样的暗器噼得粉碎，房门大开。 燕霜一转头，就看见才一日不见的夜幽冥，手中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短剑，冷冷地看着他们，语气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波澜，却让人感觉到杀气四溢。 「果然在这里，」他似乎是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音调，「燕、行！」 等到燕安听见了动静，从小厨房赶到前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拿着银月的燕霜站在一旁，死死地看着正在院落中缠斗的两个人。 原本院落就小，还是很精緻的园林般的小院子，那些花草树木在刀光剑影之中寸寸飞，倒是被破坏的七七八八了。 两天就两场厮杀，这个小小的院落承受了太多。 燕安走到燕霜身边，也看着两个旗鼓相当的男人，他半晌道：「不去帮忙吗？」 燕霜抿了抿嘴，声音有些担忧：「燕行不让我去。」 燕安也看着场上的战况，他们都是武功高强的男人，身法迅勐，杀气凌然，也毫不手软，这样顶尖的战局，要是稍不留神，恐怕就会失去性命。 雨水打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却毫无所觉一般，短剑与长剑的相互碰撞，剑锋甩出的雨滴仿佛都能在地上敲出洞坑。 燕霜忽然开口了：「燕行下不去死手。」 燕安也发现了，比起对方那种毫不留情的出剑，燕行反倒有所保留。 燕霜安静了一会，就好像是不说点什么她就很难受一样，一定要开口，「原来夜幽冥……他也姓燕。」 燕安转头看向燕霜，她精緻清丽的侧脸上都能看出凝重，琥珀色的双眸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害怕和恐惧。 燕安顿了顿，转头回来，看向院落中央的两个男人。 他开口道：「不会有事的。」 燕霜微微一愣，就听见燕安淡淡又有力的声音，「燕行不会有事的。」 「他会担心你。」 燕霜感觉到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又疼又麻，还有着酸涩和暖流，甚至于感觉到眼眶涌起了一丝泪意。 她听懂了燕安的意思。 他会担心你的意思。 比起自己受伤，燕行担心的是她难过。 半晌，燕霜语气变得平缓，恢復了她以往强大又坚定的姿态，带着些许懒洋洋的笑意：「没有想到，你这么了解他。」 燕安神情平淡，垂下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说道：「因为你们是家人，理应如此。」 两个厮杀的男人，对话却不像他们二人那样平和，反而带着丝丝杀气，融入在一招一式当中。 夜幽冥冷笑了一声：「如今做了皇家鹰犬，倒是变得不一样了。」 燕行神情冷漠，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语一般，然而起剑的手却滞涩了一瞬，被夜幽冥捕捉到了。 他将短剑二合为一，狠狠地相撞上去，他直直地看向燕行，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容，眼底深处的疯狂和戾气仿佛能将对面的人狠狠撕碎。 「我的好三哥，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想问问你，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和狗皇帝想要杀了我们全家？嗯？」 他又是一击，划伤了燕行的手臂，「还是说，你天生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燕行的神情蓦然紧绷，他挡住了夜幽冥的攻势，被击退得后退了一步。 燕行看着面前已经和过去那个总是活泼乱跳，天真俊秀的男孩完全不同的男人，紧握着长剑的手都暴起了青筋，然而他却仍然什么也没有说。 这已经是燕行对于除燕霜和刘一样以外的人，难得的失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时的燕行恐怕内心沉浮，陷入了痛苦之中。 夜幽冥仿佛被激怒了，他的攻势更加迅勐，对燕行造成的伤害也更多，直到在这大雨之中传来了一阵女声的唿唤。 「夜幽冥！」 夜幽冥一顿，被燕行击退了几步，他看向院落门口，就看见了打着纸伞，气喘吁吁奔跑而来的洛仙儿。 洛仙儿裙摆都是污渍，显然她跑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地上的污水，她紧紧地抓着雨伞，好想这样就会有力量，她看着夜幽冥。 「你……你别打了。」洛仙儿顿了顿，最终仿佛是下定决心道，「我回来了。」 夜幽冥沉默在原地，他握着短剑的手紧了紧，带着强烈恨意和杀气的狭长的狐狸眼不自觉中带上了一丝茫然，随后听见从一开始就没有开口的燕行忽然开口了。 第153页 燕行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但是这一次还多了一丝压抑情绪。 「我什么都没有说。」 夜幽冥看向他。 「我在侯府上，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燕行说道。 第81章 恨比爱更长久 建熙三十五年十月十四日, 苏杭连绵阴雨，镇守大太监王宽兵变，扣押太子, 苏杭城宵禁戒严，如铁桶一般，无人能进出, 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同日，远在邺城的皇帝深夜骤然晕倒，皇后悲痛, 召国丈进入皇城。 苏杭城西南角的一个小小角门，在深夜大雨之中有两个人骑着飞驰的快马，悄悄地接近。 大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雨披上，让人感觉震耳欲聋。 其中一人接过另一个稍显纤瘦的人的马缰, 将马藏在了城墙脚下被偷偷砌起来的一个马棚里, 雨滴从棚顶滑落, 在雨夜中隔绝了一个小小的天地。 「燕安，看到藏在马厩里的消息了吗？」 被称作燕安的男人摇了摇头, 他黑色的眼眸仿佛能和夜色融为一体，看着一旁的披着宽大雨披的女人。 「那我们要此刻进城吗？」 女人握着长刀的手紧了紧, 最终微微侧过身，仔细的听了一会城墙内的动静, 压低声音道：「再等等, 有人。」 于是二人便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不断落下的雨声。 燕霜拉了拉头顶的兜帽，忽然地感觉有些不自在。 自从那天燕行到来之后，和燕安的之间延续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事情太多，儿女情长什么的都被排在了末位，燕霜也就是偶尔在深夜烛火中休息时才会想起，亦或是单独和燕安呆在一起的时候会想起来。 想到那天，燕霜的眉眼便动了动。 夜幽冥，果然是当年永毅侯府的世子。 永毅侯府是怎么没的，在官方层面，是因为对方「企图谋逆」的大罪被株连的，因为念在永毅侯府当年对皇甫家的贡献，仅赐株连三族。 但燕霜觉得，永毅侯获罪的原因恐怕不是这个。 他们这些藏在阴影处的影卫，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个权高位重人的阴私，越是身份高的人越怕死。 燕霜曾听同事说过，永毅侯府并不是因为谋逆获罪，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做出这样的行为过，而是因为忤逆了皇帝，仅仅是因为不贊同皇帝的政策，就让对方怀恨在心。 燕霜想了想当今圣上的肚量，还有对皇位的看重程度，好像有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意外。 燕行当年，就是被作为奸细，顶替了永毅侯战友的儿子，进入的永毅侯府。 燕霜也听见了燕行当时的话，她自始自终相信着燕行，或者换句话来说，就算是燕行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又怎么样？她是绝对不会站在燕行的对立面。 夜幽冥遭受了如此巨大的灾难又如何，这世间众生皆苦，要是比惨，他们在座的几个人，哪一个没有什么悲惨的身世？ 燕霜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善人，她能做到的，也只有对夜幽冥的不去理会，但如果对方执意要杀了燕行，那么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那天的结局，是洛仙儿带走了夜幽冥。 而同样也从燕行口中，听到了关于永毅侯府的另外一个故事。 燕行的确什么也没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前往永毅侯府并不是为了监视他们的，而是对他忠心的考核，也是对他人性的考验，然后最终，让他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家工具。 永毅侯府一家的死亡燕行没有参与，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见证了一代鼎盛侯府的落幕。 那是他最初感受到家人温暖的地方，也是最后感受到皇权巍峨和残酷的地方。 永毅侯府破灭的那一天，燕行也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他被王管教抓着手，红着眼睛，抗拒嘶吼着，杀死了那个高大豪迈的永毅侯。 然而永毅侯在临死之前并没有任何的不甘，他到死都仍然相信着皇上，他也没有任何怪罪燕行的意思，那样包容宽广的眼神就这样看着他，像是来自于一个父亲沉重如山的爱。 「我不怪你，」永毅侯说，「要像个男人一样，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永毅侯的眼神中带着临死的平静：「带着这个名字好好活下去吧，燕行。」 后来燕行觉得，这是不是就是永毅侯的报復，名字像枷锁，每当叫起一次，都是在提醒他反覆溃烂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发痛。 而夜幽冥，则是燕行在加入北苑以来，唯一一次忤逆，他放走了对方，并在后来的人生里，等待着对方迟来的报復。 夜幽冥离开的时候神情冷漠，但是内心却多了丝丝迷茫。 復仇和杀人原本就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事情。 十岁，他从金尊玉贵的永毅侯世子，被人带入了暗夜阁，经歷了暗无天日的厮杀。 暗夜阁的选拔比起皇家影卫，多了残酷，少了人性。 他几乎什么都经歷过。 前一天还在说笑的人，第二天就成了生死对手，精心养了三年的狗，在最后一年被要求亲手了结。 他们不能有牵挂，不能有思想，更不能有怜悯之心。 他的世界被摧毁，被重组，又被打破，又重组。 身体上的伤害不算什么，更多的是精神上带来的冲击和压迫。 第154页 他恨燕行吗？ 他恨，也恨皇帝，恨皇甫家的每一个人。 他要杀了太子，他也要杀了皇甫雄最珍视的所有人。 但是让他感到最可笑的是，在暗夜阁重金买下皇甫擎苍人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样的父子关系，真是莫大的讽刺。 夜幽冥忽然感觉自己也挺可笑的，恨了这么多年的人，不过是听了几句不知真假的话语，竟然都开始动摇了。 他是不会承认的，在内心深处，他仍然将燕行当成三哥的事实。 …… 「燕霜，给你。」 燕霜从沉浸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抬眸，就看见了男人伸过来的手上多了被防湿布紧紧包裹住的东西。 「一路奔波，你应当饿了。」 燕霜顿了顿，便接了过来，她抬起头看向燕安，男人高大的身子在狭小的马厩中微微弯着腰，他站在靠近棚子外围的地方，遮挡了棚内大部分溅起的雨水。 「你也吃些，进城之后，恐怕就没这么悠闲了。」 燕安微微摇了摇头，他黑眸透亮中带着平静：「我不饿。」 苏杭城如今戒严，城内风风雨雨，等到他们二人进了城，恐怕计划的最关键一环，就要开启了。 太子如今被王宽扣押在城东的一个园林院落之中，虽然扣押了对方，但也仍然好吃好喝地供着，其实虽然苏杭局势看起来对他们来说是劣势，但是燕霜如今和燕安成功回到了这里，局势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真正不可控的是京城。 皇帝忽然昏迷不醒，宫内由皇后拿着中宫笺表控制着整个后宫，而前朝，则是国丈与洛宰相为首的二人把持着朝政。 如今太子被扣押，若是拖延下去，恐怕这天就要变了。 燕霜将包裹打开，咬了一口糕点，满是清新的绿豆香在嘴里蔓延开来，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问道：「这么好吃，哪里买的啊？」 燕安勾了勾唇角：「是我做的。」 燕霜看着他，忍不住缓缓伸出了一个大拇指：「牛牛。」 燕安眉头动了动，他有些疑惑：「牛……牛？此为何意？」 燕霜将制成一口大小的绿豆糕又往嘴里丢了一颗，声音有些含煳：「就是你很厉害的意思。」 燕安弯起了眉眼，看着女人像一只仓鼠一样吃着东西，目光都柔和了起来。 显然对方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还有些不自然的事实。 燕霜将最后一口绿豆糕咽了下去，还没开口，就见到燕安拿起了一旁的水壶递了过来，她什么也没想就直接接了过来，手里原本放置绿豆糕的帕巾也被燕安拿了回去。 这样的动作自然极了，燕霜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就好像他们二人之间的举动，是理所应当一般。 城内换防还需要一段时间，燕霜懒散地靠在身后的城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燕安聊着天。 唇边忽然被轻轻碰触，指腹见的粗糙落在了唇角，燕霜一愣，就看见燕安极其自然的收回了手，淡淡道：「嘴角落了糕点。」 燕霜摸了摸嘴角被碰到的位置，「哦」了一声，随后看着他。 男人仍然站在原地，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手上的东西，长睫垂了下来，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樑还有精緻俊秀的侧脸。 燕霜忽然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燕安一顿，他抬起头来，看向慵懒地靠在墙上的女人，女人目光澄澈，就好像是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语气自然又平缓。 燕安安静了一会，他像是仔细地回想了一会，最终只是勾了勾唇角。 「我不知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当他回过神来时，一个名叫燕霜的女人就已经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中。 他尊重她，他敬佩她，他崇拜她，他爱慕她。 无论何种境地，无论何种原由，当他注意到自己的为她所牵动，他的行为只为靠近她时，他就已经被她俘获了。 他心甘情愿地走进一个名叫燕霜的牢笼，并将用一生，来追随于她。 第82章 平静的海面下并不平静…… 不知何时, 冬日的苏杭城，就像是这连绵阴雨一般，被乌云笼罩着。原本城中热闹的街道如今也变得人烟稀少, 家家户户都躲在家中，等待着这场如同闹剧一般的兵变结束，就是将来王朝换一个主人, 还是太子夺得最终的胜利。 苏杭城的城墙又高又大，如今也时时有着来往的士兵，每一个时辰便换一次防。 如同深渊般狭长的小巷深处，有着两个穿着巨大斗篷带着帽兜的两个人, 就算大雨直下，也仿佛感受不到似的，走在满是浅浅水洼的青石板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仿佛与这雨夜融为了一体。 「太子如今被大人关着, 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每天巡城究竟是做什么？」 有声音逐渐从远到近,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便默契地闪身躲到了角落。 两个提着长枪的士兵正慢慢走来, 显然是在巡逻。 高个的听了这话，他压低声音道：「你小点声吧, 小心隔墙有耳。」 矮一点的那个有些轻蔑地笑了起来：「如今苏杭城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隔墙有耳又如何？」 「那倒也是, 」高个点了点头, 他道，「听说之前的那个小偷还是没有找到。」 第155页 矮个子有些疑惑：「如今天下都要变了，大人怎么还在关心丢失的东西，难不成是什么不得了的大宝贝？」 高个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甩了甩手上的雨水，道：「不必担心这些，都是迟早的事，」他语气变得有些玄而又玄起来，就好像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内幕而有了一种自己懂很多的神气，「我前段日子听说，洛相即将来苏杭了。」 矮个子惊讶：「来苏杭做什么？」 高个子很满意他脸上的震惊，他道：「也许是带着陛下的指令。」他嘴上说着也许，但是表情俨然就是肯定了。 矮个子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了一丝佩服：「刘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被称作刘兄的高个子得意一笑：「我拜把子的大哥现在可是大人跟前的红人，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他有些猥琐地笑着，靠近矮个子，语气也多了几分男人都懂得得暧昧，「那些从各处搜寻来的女人，王兄想不想来一点啊？」 矮个子顿时神色变得谄媚了几分，他吹捧了几句高个，迫不及待地又聊起了王宽府上的女人。 等到二人走远，燕霜才和燕安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燕霜看了眼这两个士兵离去的方向，眼里多了几分厌恶，对旁边的燕安轻声道：「走吧。」 燕安抬手将燕霜的兜帽往下拉了拉，点了点头。 二人在这苏杭城的小巷中穿梭，明明才在苏杭待得不到三个月，但是却对城中小路熟门熟路。 等到他们来到一个暗藏的屋子，燕安上前十分有规律地敲了敲门，大门过了一会便打开了一个小缝，在仔细地看见他们二人是谁之后，便让他们进来了。 「燕霜大人，一路上没事吧？」 屋内快步走来了一个秀美娇艷的少女，她眉眼间带着几分紧张，看着进来的高挑女子，见神情有些冷漠的女子微微摇了摇头，她才松了一口气。 「苏姑娘担心了燕姑娘一个多月，这下子可算是安心了。」另一旁一个民妇打扮的女子开口了，那声音柔弱酥软，仿佛让人听了身子就酥麻了一半，在看过去，女子容颜惊艷脱俗，姿态柔若无骨，让人一见就感嘆世间竟有如此柔弱媚骨的姑娘。 燕霜朝她礼节性地抱拳行礼：「梁姑娘。」 「客套的寒暄就不用多说了，说说事情办得怎么样吧？」站立在梁姑娘身旁的白衣男子开口了，声音清朗，缓缓说话时给人一种信服力，容颜俊朗，站在那身姿挺拔，身上满是沉淀下来的稳重，当他那双含笑的眼睛望过来时，就会让人感觉全身的秘密都被看透了一样。 这两个人，正是当初帮助了苏红裳的漕帮军师和从王宽府上逃出来的瘦马。 燕霜神情姿态在对待外人时是从不ooc的，总是展现出皇家影卫首领应当会有的姿态。 她凤眼神情冷淡，带着一种干练的飒爽。 「解决了。」 梁姑娘柔柔地看了一眼一旁的丈夫，随后对燕霜也温柔道：「燕姑娘这一路辛苦了，姚郎也只是忧心，如今局势瞬息万变，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燕霜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听到了燕安唤了一声，便转过身去看他。 见燕安盯着她看，燕霜有点不明所以。 燕霜：？ 燕霜：看啥，没看到姐在凹造型给对面这个腹黑军师下马威中吗？ 结果就见燕安微微嘆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 男人走过来，微微弯下腰，骨节分明的大手抬起，靠燕霜不近，但是走进了两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仿佛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如同药香般清新的气息。 燕霜还在不明所以，就见对方将脖颈下的雨篷系带给解开了，燕霜在他环绕着自己将雨篷卸下来的那一刻，燕霜觉得身子都轻了一些。 燕霜：…… 所以搞了半天她是穿成这样冷漠脸给对方下马威的，连眼睛都看不到。 梁姑娘在一旁柔柔地笑，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还用手捂着唇，当真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也不怪姚稹拼了命都要从王宽手中把梁姑娘给夺回来。 是的，夺回来。 燕霜还是听苏红裳说的。 是一个青梅足马惨遭社会毒打不得不分开的故事。 姚稹和梁姑娘是青梅足马，两小无猜，从小就约定好了两个人将来到白头，然而像这种一看就是立g的话说出来，很快他们就遭了难。 姚稹以前是一名书生，从他能从漕帮的一个小小底层人员混到如今的军师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有多聪明，毕竟漕帮可是整个江南地区最大的水上商帮。 然而他运气着实不太好，进京赶考的那一年，赶上了齐王谋逆，在国子监备考的姚稹就被其中一个暗中投靠了齐王的人牵连，被终生禁考了。 明明殿试的机会就在眼前，却被生生夺去，回到了家乡的姚稹才知道，青梅足马的未婚妻，早在他五年前离开家乡前往京城学习的时候，就被镇守大太监王宽看上，硬生生夺来，丢在府中接受瘦马培训。 一般扬州瘦马，都是从小进行教育培训的，但是架不住王宽看上了青梅，于是姚稹怒髮冲冠，一路火花带闪电，暗自筹谋数年，终于将青梅救了出来，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当然最后这一段是燕霜脑补的，她是能看得出来姚稹对梁姑娘有多重视，只要有梁姑娘在的地方，姚稹的眼睛就会时不时地放在对方身上，看向她那种完全看不出情绪的含笑双眸，落在梁姑娘身上时，都温柔真诚了许多。 第156页 而这一次，燕霜出城到回来，都离不开对方的帮助。 毕竟姚稹现在就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只要能搞死王宽，姚稹无所谓将来谁当皇帝。 梁姑娘道：「燕姑娘与燕公子，感情可真好呢。」 燕安顿了顿，他没有说话，自从那天晚上说出了自己的心思之后，许多杂事纷繁而来，燕霜并没有时间来处理关于他的这些事。 对于燕安来说，只要能跟在燕霜身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在燕霜没有给出确切的答覆之前，燕安是不会再刻意提起，给燕霜徒增烦恼。 燕安听见燕霜道：「这些时日，苏杭城可有发生什么事？」 燕安一愣，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燕霜并没有反驳梁姑娘的话。 莫名的，燕安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当他看过去时，就看见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敌视的眼神——苏红裳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燕安：…… 怎么感觉这些人都跟没断奶的小孩似的。 燕安也发现，原本一直跟在苏红裳身边的南宫凌风，也不知道消失在了何处。 他垂下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了已经将视线转回到燕霜的苏红裳，最终只落下唇边微不可闻的嘆息。 …… 「夜幽冥，你今天……又去哪了？」 同样在苏杭城城中一隅，洛仙儿刚打开门，就看见了夜幽冥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前，身上带着浓厚的血腥气。 「你、你受伤了……」话还没说完，洛仙儿就愣住了，因为此时夜幽冥弯下了腰，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委屈似的，将头埋在了她的颈侧，高大的身子将她笼罩在怀中，洛仙儿明确地感受到了，对方此时的低气压。 洛仙儿还在犹犹豫豫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她听见夜幽冥开口了。 夜幽冥声音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这一次的漠然中又带上了若有若无的自嘲和恨意，语气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这是洛仙儿第一次见到这个冷酷无情得仿佛连血都是冰冷的杀手露出脆弱的一面。 「如果连他都是无辜的，那么我应该恨谁？」 「如果这是真的，我这二十一年的人生，就像是个笑话。」 夜幽冥永远记得那一天。 肆意闯入侯府的士兵，大笑轻蔑地打砸抢，所有亲近之人也只剩下血肉模煳的躯体，母亲将他藏入柜中，他亲眼见到母亲自刎于门前，以示清白。 血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第83章 小瞧女人的必定不是好东西…… 「殿下, 这是上好的碧螺春与鲜虾制作而成的碧螺虾仁，还有鲜嫩班鱼肺制成的班肺汤，还请品尝。」 丫鬟们一如既往的没有听见内室传来的声响, 但仍然在告知完菜色之后，恭敬地走了出了。 等到将门关上，借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几个丫鬟才敢议论纷纷。 「不过是阶下囚了，竟然还敢摆这么大的谱儿。」 「绿梧姐姐，小点声，这可是太子殿下。」 绿梧轻蔑的笑了笑：「什么太子, 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一旁的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随后却不敢顺着绿梧的话再说下去，绿梧当初自持美貌，想要爬上太子殿下的床, 结果被太子殿下毫不犹豫地打出门外, 丢尽了脸面, 从此之后对太子总是多有怨气。 然而其他的几个人却不敢，就算是太子如今是阶下囚了, 但他仍然是皇甫王朝的太子殿下，对于她们来说, 皇权天然凌驾一切，更不敢跟绿梧一样放肆。 然而几个沿着长廊远去的丫鬟并不知道, 原本只剩下太子殿下一个人的内室, 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她们内心中所想像的太子并不是焦虑不安的模样，而是悠然地坐在矮塌之上，凤眼一如既往地带着凌厉，长眉如鬓, 贵气天成。 「京城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如今朝政由国丈与洛相把持，后宫也犹如铁桶一般，牢牢把握在皇后手中，只是皇后虽然强势，但是柔妃娘娘并不买帐，前些日子暗中与远宁将军联繫，想要将您救出。」 太子冷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讽刺：「皇后做这事，的确一点也不意外。」随后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东西藏好了？」 跪在下首的燕霜低声道：「是，属下已经放在了安全的地方，佛法森严，想必王宽是无法大张旗鼓地搜寻的。」 二人又随口说了几句，内室重新安静了下来，半晌，太子声音低沉，问道：「走了？」 燕霜仔细地听了一会，点了点头：「走了，应当是去汇报了。」 从燕霜进入关押太子的园子里，就感觉到了藏在四面八方的暗卫，从或隐或现的唿吸中能感受到，这些暗卫们武功都不俗，甚至燕霜都怀疑这些人会不会曾经就是皇家影卫，被王宽偷偷带走了一些。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燕霜在和其中某些人交手的时候，身法功夫路数都带着熟悉感，那完全就是皇家影卫训练时的路数。 明显王宽不相信太子殿下没有后手，光是在太子屋子外藏着的暗卫就有七八个，内室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既然王宽不相信太子什么都不做，那么太子和燕霜打算将计就计，太子身边自然是有影卫的，王宽已经知道这个影卫是个女人了，燕霜能感觉到自从回到太子身边后，身旁就多了好几个监视她的人。 第157页 她隐匿在暗处，其他人也隐匿在另一处，观察着她。 这就是王宽小瞧了女人的代价。 他以为他掌握住了太子与他的影卫的踪迹，实际上反而被燕霜监视着。 太子和燕霜将想要王宽听的话说了出来，接下来他会怎么做，燕霜还挺好奇的。 苏杭城的局势在燕霜和燕安重新回来后局势已定，接下来，就看前往京城的燕行了。 …… 离苏杭城不过二三十公里远外的清河镇，多了一辆小小的马车，一名神情冷漠冰寒的男子坐在前方，正驾着马车。 车轱辘不过刚转到河口，男子就将车拉停了。 马车内的传来了一个有些尖细的男声：「燕大人，怎么了？」 被称作燕大人的男人原本冷漠的神情发生了些许变化，然而他顿了顿随后说道：「无事，稍等片刻。」说完，他将马缰放下，提起放在一旁的长剑，提起唿吸间，来到了来人面前。 他看着来人，沉默一瞬，开口道：「燕煦。」 「不必称我为燕煦，燕煦已经死了。」来人冷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如同阴毒的蛇，带着阴暗的潮湿，「你以为你当初什么也没做，就能心安理得地过上好日子了？」 燕行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已经完全长大了，和过去有了相反的性格。 小时候的他善良天真，带着一股世家少年的傲气和意气风发，如今气场冷酷，性子狠戾，身上总是环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就如同他自己一样，他也变了。 燕行问他：「你来杀我吗？」 夜幽冥摩挲着腰间的短剑，他阴森森的眼神仿佛是阴暗的蜘蛛一般，蚕食着燕行，「我问你一个问题，当初父亲，是不是你杀死的？」 燕行沉默了半晌，他道：「是。」 下一秒，夜幽冥短剑勐出，和燕行手中的长剑相接，发出了清脆的金戈碰撞声。 然而夜幽冥听见燕行认真的话语。 「现在还不行，等到这件事过去，我等你来杀我。」 夜幽冥气笑了，他勐地逼近燕行，不要命似的仿佛看不到燕行手中锋利的长剑一样，他语气冰冷，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情绪：「燕行，你究竟有没有把我们当过家人？啊？」 他另一只短剑指向安静得仿佛没有人的马车，声音狠戾：「还是说，你当的是里面那个人的一条狗？」 「燕煦。」出乎夜幽冥的意料，仍然没有改变称唿的燕行声音带着惯常的平静，这和他有些激动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正的兇手，现在在邺城。」 夜幽冥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毕竟皇帝出事，还有他暗夜阁在京城的暗器插了一手。 夜幽冥快要被燕行叫自己的称唿烦死了，他没叫一遍自己的名字，都在提醒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蠢如猪的永毅侯世子。 燕行将夜幽冥推得后退了几步，收回了长剑，长剑回鞘的声音发出了些许声响。 他看着夜幽冥道：「若是此刻你杀了我，或者是车里的大人，恐怕永毅侯府的仇，就再也报不了了？」 夜幽冥眼睛一眯：「你什么意思？」 燕行顿了顿，最终缓缓道：「若非皇后，永毅侯府恐怕不会沦落至此。」 永毅侯手握禁军，对皇帝忠心耿耿，更是会拥护皇帝选择的太子，若是不除掉他，那么皇后选择的人，就永远不会上位。 当马车再次上路的时候，马车里的人也没有多问一句，或许知道有些事情没什么好问的，或许是单纯的没有任何兴趣。 过了许久，就在燕行再次斩杀了一些敌人之后，马车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和燕霜，是什么关系？」 …… 「红裳，怎么这几日心神不宁的？是担心燕姑娘吗？她武功高强，形势又在掌握之中，不会有事的。」 苏红裳抬头，就看见了梁姐姐神情温柔，眼眸中带着担忧看着她。 苏红裳笑了笑，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彷徨：「我没事的，梁姐姐。」 怎么会没事呢？ 梁姑娘蹙起了眉，她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拍了拍苏红裳的手，以示安慰：「可是有什么事？可与我说说，若能帮忙，我定能相助。」 苏红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说她在担心南宫凌风吗？还是说她想出门了？ 如今整个苏杭城风声鹤唳，人都不轻易上街，生怕莫名其妙成了刀下魂，王宽手里的府兵个个兇悍，狂妄，在这个非常时期，苏红裳不想给燕霜大人添乱。 南宫凌风已经离开她一个月了，一开始苏红裳以为对方终于知难而退，亦或者是终于决定放弃她这个随处便可丢弃的女人。 当事实来临时，苏红裳还是感到了无尽的难过与受伤，整个月都恍恍惚惚，也就是在关于燕霜大人的事情上她才精神一点。 她无法自欺欺人，她仍然爱着南宫凌风。 但是她也知道，南宫凌风并不爱她。 追随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献祭自己的生命，苏红裳觉得将要燃烧殆尽了。 但是没想到仅仅只是南宫凌风离开了自己，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也是，自从十四岁进入潇湘馆到今天十九岁，这五年来，她永远会跟在南宫凌风身边。 第158页 一开始在南宫凌风离开后，她强忍着自己想要去找他的冲动，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回头，或许她做到了。 纷涌而来的杂事，苏红裳努力让自己忙得像一个陀螺。 燕霜大人准许自己能够重新练武，她也重新开始了自己经脉的塑造。 直到燕安的问她的一句话，才让她恍然想起另一件事，或许是南宫凌风伪装的太好，也或许是她相信了南宫凌风曾经的话。 「南宫谷主发病的时日到了，我身上带着药王谷的药，可缓解一二，你可知道他去了哪？」 燕安神情淡然，就好像是随口一问，却让苏红裳的内心蓦地沉了下来，像是压下了沉重的大山。 苏红裳张了张口，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僵硬，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艰难：「他……还有几次发病？」 燕安看着她，就好像能看尽她的心底，将她的所思所想看尽。 「我并不知晓，」燕安声音平淡，就好像是并不关心南宫凌风死活一般，「只不过若是再不回药王谷的话，或许没几次好活了。」 第84章 世界是不是真实的要用心去…… 如果说苏杭城是个纸醉金迷的靡靡之城, 那么距离苏杭城不远的清河镇，也是带着江南水乡迷离烟雨的迷你苏杭。 与苏杭城的大雨纷纷不同，清河镇的烟雨飘渺更有了朦胧优雅的气质, 这里是是?苏杭城陆上交通要道的重镇，自然也有着重兵把守。 然而苏杭城的紧张局势似乎并没有传到这里，街上的商户一如既往地叫卖, 只是茶馆或者是路上，多了人们带着紧张的讨论声，以及迅速飞涨的物价显示着社会的变化。 小花一直觉得，住在隔壁那个破破烂烂的屋子里的男人, 好好看，也好可怜。 每当她想要去瞧上一眼时，阿娘总是紧张地拉走她。 「走走走，干什么老往这里跑, 里面的男人得了脏病, 不要靠近！」 小花虽然年幼, 但是也知道脏病是什么，毕竟她爹就是这么没的, 死在了琉金画舫上姑娘的床上，也是身上不干净。 但是小花不觉得男人身上是得了脏病, 因为得了脏病的男人，身上溃烂, 总是带着一股恶臭般的异味, 面容也蜡黄憔悴。 然而男人并不是，他俊美高大，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自持的冷漠，就算是脸色异常苍白, 都仍然能挺直背嵴。 男人还会医术，小花更觉得他不是坏人了，因为他还帮助过她。 男人一个月前刚来的时候，小花就很感兴趣了。她是一个很大胆的女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觉得自己可厉害了，于是天天跑去男人的院落看他，毕竟在这个小镇的这么个满是地痞流氓的小巷子，忽然多了这么个好看的男人，真是难得。 她虽然小，但是也知道看好看的人，心情都好。 男人很冷漠，小花形容不出来，并不是那种冰山般的冰冷，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世间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的漠然。 小花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么形容这种感觉。 他人活着，却好像要死了。 男人一开始见到她，并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看着这个小小的院落，最终缓步走了进去。 小花眨了眨眼，也跟着男人走进了院落，这种行为很危险，但是小花莫名觉得，面前的男人一定不会伤害他。 「你鼻樑好高哦。」小花跟他搭话。 男人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面色有着不寻常的苍白，但是却仍然行动自如，后来小花才知道，他脸色苍白，是因为体内无时无刻都在疼痛，仿佛身体被割裂，这种疼痛寻常人是无法忍受的，他以前会觉得生不如死，但现在又觉得，疼痛才能让他感觉仍然活在世间。 后来小花天天在他的院落报导。 男人不是望着院落里的树在发呆，就是坐在石桌前看着什么小纸条，偶尔桌上摆着瓶瓶罐罐，唯一不变的，就是男人身上越来越浓厚的药香。 小花个子很矮，她爬上石墩，望着他。 「感觉你对我们镇好熟哦。」她伸头看了看桌上的各类药草，指了指，「这个特别难找，在西北小树林的深处，我当初在里面找了一天，还迷了路，最后是阿娘把我给揪回来了。」 男人似乎顿了顿，这么多天，终于将视线放在了她身上，似乎是忍了忍，才没有恶言相向。毕竟后来小花才知道，这个俊美的男人，脾气可不怎么好。 「以后别来了。」 小花就当没听见，对方又没有驱逐她，她也不怕。 结果话不能乱说，小花第二天就被狗咬了，腿上好大一口子，她呜哇呜哇地哭，还很怕告诉阿娘，就跑到院子里。 当时男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伤口，还有她呜哇呜哇哭的丑样子，沉默了许久，还是站起身来，拿出了什么，敷在了她的伤口上，不但血止了，伤口也不疼了。 男人盯着她的模样好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给她丢了一瓶满是药丸子的药瓶，那个药瓶瓷白透亮，好得让小花眼睛都直了。 「回去一日三次，两日即可。」男人语气仍然是十分冷漠，但是小花知道，对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情。 不过后来小花才觉得是自己天真了，南宫凌风这样的人，做事仅凭兴趣，当他对一个人感兴趣时便总是处处伪装，将所有好的东西捧在对方面前，想要看尽对方所有的神情，而当他对一个人不敢兴趣了，就算对方死在他面前，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第159页 这样的人，却是被一个他曾经觉得无趣至极的女人牵动着心神，当对方展现出对他不敢兴趣的模样时，他才知道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伤人。 不过他不后悔便是了。 小花见到了男人最狼狈的时候。 当小花再一次熟门熟路地钻狗洞进了男人的院子，发现男人屋子门打开，他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满头冷汗地蜷缩在角落，身上满是血痕，俊美的脸庞上满是痛苦，就好像在受到什么巨大的折么。 这一幕在小花脑海中刻下深深的印象。 一开始小花以为他被仇家揍了，毕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满是鲜血的地板，怎么看都不会想到是他自己划伤自己的吧。 男人眼神空洞而茫然，小花冲上前去喊他的时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开始小花以为对方是因为疼痛而导致注意力无法分散，后来等到男人心心念念的女人到来之后，小花才听到男人身上是什么症状。 年幼的她并不明白这个症状说出来的意思，后来稍微长大一点之后，她再回想起来年幼时遇到的男人，那样痛苦万分的病症，让人细细想来都恐怖万分。 五感全失，那便是男人发病时的病症。 男人从每年发病一次，到每个月发病一次，最后每七天便发病一次，到最后，若是不及时回到药王谷泡毒泉，恐怕会变成一日一次，直至死亡。 …… 「殿下今日膳食用得少了，可是臣哪里做得不好，殿下尽管提意见。」 燕霜蹲在房梁之上，看着底下的王宽神情毕恭毕敬地在和太子说话，虽然态度很恭敬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试探。 燕霜一大早就发现了，王宽让一批影卫去灵隐寺暗中搜查去了，想来昨天他们的对话，已经如实上报到了王宽耳中。 燕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角落，那里望去什么也没有，但是燕霜却从唿吸中感觉到了隐匿在阴影深处的影卫，她再一次觉得王宽是不是太低估她了。 难道就没有想过，这种级别的影卫，是根本拦不住一个影卫首领的吗？ 她想到了王宽对女人的态度，觉得倒也正常。 一个无根的变态男人，玩弄女性的手段千奇百怪，让现代老司机的燕霜都大开眼界，并感到噁心以及生理性反胃。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死在他的手下了。 现在燕霜看到这个老太监，眼眸中的杀意也越来越重。 因为每当看到他，燕霜总会想起那个同样噁心变态的刘管教。 她对王宽起了带着私心的杀意。 换做是以前的她，或许还会觉得自己变成了和这些恶人一样的人，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会了，她手中的鲜血无数，早就不能独善其身，恶人自有恶人磨，就让她，来做这个恶人。 底下的王宽和太子的对话暗藏机锋，你来我往，却是不露声色地相互试探。 就算是有一部分影卫在王宽手中，但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他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情报网。 燕霜也根据这个暗藏的情报网，在这两天的东奔西走中——她会在需要的时候甩开跟踪着她的影卫，或许很多人都忘了，她有一个绝技，那便是能模仿许多人的声线，只不过这个绝技基本上很少出现，毕竟她是个藏在深处保护人的影卫，而不是像刘一样一样潜入他人家里的细作。 根据得到的线索，燕霜也很快搞清楚了洛相来到苏杭的目的。 她眼眸中划过讽刺，怪不得压下了平邑县主，也就是洛仙儿失踪的消息，原来是他知道洛仙儿现在在苏杭，还以为她是被太子带来的。 对于女儿的性命毫不关心，更是想让女儿牵绊住太子，毕竟如今恢復到正常模样的太子，已经让原本失望的朝臣又重新对太子燃起了希望。 皇甫王朝如今国势日益衰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决策者来度过这个危机。 若是太子得到了众多朝臣的支持，那么洛相和皇后商议的大事便很难成功。 这一次，趁着太子的威望还没有达到最顶峰，他身上曾经出现过的错误让朝臣还在观望期时，皇后一党觉得必须出手了。 这一次洛相来到苏杭，带的就是模仿着皇帝笔触写下的——废太子诏书。 燕霜听着下属的汇报，在「圣旨」中，还听到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内容。 文字中翻译过来，直指洛仙儿妖言惑众，迷惑了太子。 若是「圣旨」真的颁布了，那就是让洛仙儿永远背负着骂名，在天下悠悠众口的唾骂之中，去死啊。 燕霜嘆了口气，也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洛相和英国公府会容忍洛仙儿之前那些大逆不道的举动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没了剧情的控制，这个世界可怕又真实。 第85章 仔细观察谨防受骗 邺城, 自从皇帝不明原因昏厥，太子又在苏杭被王宽扣押之后，整个京城也是流淌着紧张的氛围, 几乎人人都知道，如今皇甫王朝拥有最大权力的，是皇后与国丈。 皇城长春宫, 在众人眼中十分悲伤强打精神管理后宫的皇后，正秘密召见国丈，完全看不出悲痛的模样，商议着大事。 「太子在苏杭一事, 可能办妥？本宫可是听说，户部、兵部还有工部那群老臣，可都是在想营救太子。」 国丈摸了摸下巴上如同山羊般的鬍子，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娘娘莫急, 太子还有作用, 况且王宽此人, 还是可以放心的。」 第160页 皇后心里冷笑了一声，放心？恐怕是还想着王宽这条线上能上贡上来的好处吧？皇后并不想让皇甫擎苍这个掖幽庭姦妇之子当上皇帝, 但是也不想和王宽一个老奸巨猾的阉人合作。 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皇后才没有对王宽多说什么。 皇后面上虽然没有表露, 但是眼神还是划过了一丝厌恶，国丈看了摇了摇头, 觉得皇后真是妇人之心, 干不成大事，怎么能将私人情绪带到这种大事之中呢？ 他想到了王宽送来的各种各样的女人，不免露出一种男人心照不宣的笑容。 皇后瞥过一眼父亲此时的模样，更是心中冷笑不已, 然而面上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情绪，若非她如今已经当上了皇后，这个重男轻女到极致，在家中宠妾灭妻的父亲怎么会一副很恭敬地模样站在她面前呢？ 她强忍着噁心对老皇帝温柔小意，如今大事即将完成，关键时刻不能因为对父亲的厌恶而掉链子。 都以为妇人之仁，都以为女人干不成大事，这样的轻视，正是皇后最大的武器。 皇后转移了话题，对着国丈问道：「今日前朝似乎还有着其他事闹得议论纷纷的，父亲可知道是什么事？」 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只是想听一听，她的父亲究竟会不会告诉她，并且对父亲展现出，她仍然遵循着后宫不得干政，前朝全听他摆布的样子。 国丈心里果然满意，况且如今他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皇后的身份在这后宫就仅次于皇帝，他自然会告诉她：「不过是几个北戎臣使来问，我们是不是和俞国有了联繫。」 皇后面上露出了着急：「父亲可是如何解决的？北戎人这样问，想来是知道了什么？如今这紧要关头，我们可不能露出把柄在这些蛮荒之地的蛮民上。」 国丈摆摆手，示意皇后稍安勿躁，觉得皇后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遇到个事就大惊小怪，但是不可否认，他的心里感到了放松以及更多的对皇后更加轻视。 国丈对这件事并没有重视，他觉得如今当务之急，是让远在苏杭的太子赶紧死干净了，才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让七皇子在皇帝死后，顺利登基。 「这算什么大事，随意搪塞过去就完了，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不过是个小小的北戎，他们才刚打完仗，难不成还敢对我们宣战不成？」 皇后也顺着国丈笑了笑，但是眼底深处并没有笑意，在送走自己「亲爱」的父亲之后，她对着身旁一直站着不说话，安静地就像是隐形人一样的贴身宫女说道：「真是可笑，这样的男人。」 皇后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开口，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擎苍，不要怪我。」皇后想到了皇甫擎苍小的时候，那双亮晶晶的凤眼就这样怯生生地看着她。 当时的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对待他一开始也是怀着一腔的爱意的，只是这些爱意在时间和对权力的渴望中慢慢地磨着，随着皇甫瑞的出生，最终磨掉了这样甜蜜的外衣，露出了苦涩的内里。 …… 苏杭，小桥流水长廊院落。 一个多月了，苏杭的雨仍然没有停的迹象，其他下游的镇子或者县村，都开始有了洪水上报。 燕霜翻个身从房樑上了屋顶，淅淅沥沥不停的雨打落在秀美的脸上，但是她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从天空中接下了湿漉漉的小小身影。 她轻轻的摸了摸在手中蹭了蹭她手心的小小热量，低声道：「辛苦了，小黑。」说完将小黑背上小包裹里的纸条拿了出来放在怀中，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放飞它，准备将它先带回室内，冬日寒冷，也该让它休息一下了。 这是皇家专门培育的鸟儿，目的就是可以在无论春夏秋冬的日子里传信，颇通灵性。 然而今天的小黑有些奇怪，燕霜发现它小小的身子似乎一直在颤抖，好像在惧怕着什么，它一落在燕霜手心里，蹭了蹭之后就想高飞，完全没有落地的打算，更没有想要进屋子里躲雨的打算。 这样燕霜觉得奇怪极了。 不应该啊，都说宠物私主人，小黑也可喜欢摸鱼偷懒了，虽然在大事上不曾拉下，但是让它休息的时候，它肯定也是很积极的。 燕霜最终选择如它所愿，就见小黑在这雨幕之中闪着小翅膀飞到了一棵树上，随后就像是烫脚一样，连续换了好几棵树，最终选了一棵根茎粗壮，看起来就十分可靠的树木停留了下来。 燕霜微微皱起眉头，莫名觉得这好像就是一个预兆。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院落传来了脚步声，她迅速身形变换，回到了房梁之上，在这期间，用内力将浸湿的衣物烤干，没有滴落任何一滴雨水，也没有打湿房梁。 房门被敲响，就听见门外毕恭毕敬的王宽道：「殿下，给您请的大夫到了，就让大夫给给您诊治诊治吧，这可是老臣特地请来的药王谷弟子，定能让殿下恢復如初的。」 燕霜稍稍从阴影中出来了一点，好让太子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当然，其他影卫也没有发现，燕霜曾经从屋顶上下来过。 太子果然抬起头望向她，于是燕霜点了点头，见到她的模样，太子眼中划过一丝笑意，随后走回内室，躺在了床上，他声音低沉，带着生病时的沙哑。 「给孤滚！」 第161页 王宽自动忽略了太子的话，燕霜觉得恐怕王宽认为太子在无能狂怒，就拿他恭敬态度下愈发漫不经心的话就知道了。 况且，燕霜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王宽身后的中年男人，挑了挑眉，终于啊，洛相，出现了。 燕安踏进温暖的内室时，就知道太子在王宽这里这段时间看来过得并不怎么样了。 看似处处精緻，实则处处限制，还有……处处都是陷阱毒物。 都是些慢性毒物，或者是使人生病的药物，若非他精通此道，恐怕都感觉不出来。 燕安慢慢朝躺在床上的太子行礼，态度看起来散漫极了，很难不看出这是某些人的授意。 「草民参见太子。」 太子凤眼里满是愤怒：「谁准许你们进来的！」 王宽满脸陪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没这么好听了。 「殿下如今都病得如此之重了，怎么还能逞强呢，还是让大夫快快诊治吧，不然老臣怎么给皇上交代啊。」 太子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是巴不得孤死了吧。」 这算是撕破脸皮的话了，然而王宽就像是没听到似的，面不改色地说道：「殿下说的是什么话，南宫安，还不快快诊治太子，如今都病得说胡话了。」王宽嘆了口气，像是因为太子的不信任而感到伤心，「殿下，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殿下在我王宽府上，若是殿下死在了这里，恐怕我王宽要背负弒君的罪名后世流传啊。」 如果不是知道王宽的打算的话，燕霜恐怕都要被对方给说服了。 她多看了一眼淡漠得好像对眼前的场景和对话都不敢兴趣的燕安，全身上下都是一股世外高人药王谷出世弟子的漠然。 南宫安？ 她怎么不知道燕安改名了？ 燕霜眯了眯眼睛，看着燕安，看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燕安和南宫凌风的关系意外的好啊。 或许是他们分开的那三年？ 不过如今当务之急是眼前的场景，燕霜将这个事情强行按在心底，努力忽略其中的不爽，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场上。 燕安诊治完之后，按照王宽给的话说了，言语之中无不说明着太子恐怕已经没有办法恢復到原本的身体情况了。 得到了王宽与洛相满意的眼神各一枚。 于是洛相闪亮登场，燕霜托着腮看着洛相噼里啪啦的一顿反派宣言，然后终于等到了今天的重头戏。 他拿出了「圣旨」。 「太子听旨！」 床上的太子显然气炸了，但是气炸的太子仍然保持着他的风度，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到有了几分病美人的脆弱。 「洛岭山，你敢假传圣旨！」 洛相既没有露出得意的笑容，也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胜券在握，正准备摊开圣旨念时，听见了雨幕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唿喊声。 「洛大人！王大人！不好了！」 王宽心中一惊，他原本已经在等待洛相的动作了，两三步走到门边，皱着眉看着喧譁的小厮跑到门前，小厮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雨水，却满脸惊恐，大声地说出了在场人震惊的话。 「大人！太子殿下回到京城了！并且带禁军包围了皇城！」 王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勐然回头，看见了原本勉力支撑坐起来的太子，露出了笑嘻嘻原本完全不会做出的模样。 他懒散地撑着脑袋，姿态肆意慵懒，这是太子殿下绝对不会做出来这种毫无礼仪的姿势，也是太子绝对没有的闲散气质。 他笑眯眯道：「嘻嘻，都被骗了吧。」 第86章 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 当听见床上的「太子」说完话时, 原本就难看的两个人的脸色，看起来更是精彩，燕霜恨不得现在就有相机给拍下来。 就看见太子盘着腿坐着, 姿态懒散，带着一种戏弄他人后的得意：「本来还以为可以再呆久一点的，没有想到殿下这么快就到京城了。」 洛相在「太子」开口后就后退了好几步, 他显然是气到了，指着「太子」问：「你是谁？！」 王宽也看着他。 「太子」掏了掏耳朵，语气慢悠悠的：「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像你们这么老了一样，不但爱想有的没的, 还听不见。」 王宽眼睛一眯，「你就是偷走了玉玺的人？」 「太子」一脸无辜：「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怪不得在灵隐寺找不到，原来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王宽冷笑了一声，「竟敢在我府上做出这样的事, 那是也太小瞧我了吧？」说完他招了招手, 喊道, 「来人啊！给我把他们拿下！」 「太子」摇了摇头，似乎是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王司公, 刚才还对我恭恭敬敬的，现在就想以下犯上了？」 王宽都要被气笑了, 他冷冷道：「就凭你也配？」 说完就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他喊了来人, 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洛相来颁布圣旨, 自然不是单单给他们几个听的，此时院落的大门大开，甚至还带了些官员，就是为了让大家见证, 废太子的圣旨的颁布，然而原本还带着些许吵杂声的现场，却安静得只剩下了他们的声音。 王宽勐然回头，发现门外的几个官员倒在地上，而其他的小厮丫鬟们也似乎都昏了过去。 「在找谁？你的那些影卫？还是府兵啊？」 第162页 王宽将头转了回来，就看见「太子」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她双手抱着胸，夹着一把快要与身子一样高的奇特样式的长刀。 她脸上带着泛着冰冷气息的面罩，只露出了一双冷冰冰的凤眼，而让王宽和洛相注意到的是她身上穿着的暗麟纹黑色制服——她是皇家影卫，并且等级不低。 王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是当时看到与刺客厮杀的女影卫。 她眼神冰冷，语气中带着嘲讽：「或许你多喊喊，他们就出来了呢？」 王宽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显然早就知道了跟在她身边的他派去的人，是他小瞧了这个女人。 王宽和洛岭山，到底是经歷过大风大浪的人，况且二人也不觉得对方会杀了他们，说到底他们都是些朝中重臣，区区影卫，又怎么能够不考虑后果杀死他们。 然而出乎他们人的意料，就见女影卫一抬手，二人感觉身子一痛，随即不但感觉身子动不了了，而且也说不出话来了。 「十七，」他们听见坐在床上盘着腿的「太子」笑嘻嘻道，「你怎么把他们的哑穴都给点了？」 被称作十七的女影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倒也开口了：「他们说来说去无非又是些废话，你赶紧给我起来，干正事。」 「是是是。」显然他十分听女影卫的话，男人长腿一伸，就下了床，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就被女影卫打断。 「十九，你赶紧给我换张脸。」 男人一拍脑袋：「我给忘了。」说完就当着王宽和洛岭山两个人的面，将□□揭了下来，却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丢入人群中似乎转瞬间就能忘记。 洛岭山猜测这张脸也是假的。 男人似乎有些兴奋，他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两条绳子出来，边走到他们两面前，便开口跟谁说道：「燕安，有没有什么让他们听我们指挥的药或者毒啊？」 王宽和洛岭山才发现，从一开始他们带进来的大夫，就一直安静地呆在角落，一言不发地如同融入了阴影当中。 王宽才发觉，自己恐怕早就进入了敌人的圈套了。 从他的亲信将这个叫南宫安，不，应该是燕安带回来时，苏杭城就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王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同样的，他也从未想过亲信的背叛。 「不用想了，不是你那个马脸下属背叛你的。」笑眯眯的青年似乎能够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明明官做到了这份上，王宽已经能够很好地掩饰情绪了，就连皇帝都看不出一二，但是却被这个青年轻易看透了。 「是那些被你害过的普通人的，蒙蔽了你的下属们哦。」青年一边将他们绑起来，一边拖着长长的语调说道，「不过你是不是也太放心英国公府了？」 能够听出青年的意有所指，但是王宽此时却什么话也不能说了。 「怎么了？」 燕霜回神，就看见一旁的燕安黑眸着带着一丝担忧，望着自己。 见到她看了过来，燕安道：「从一开始，你似乎就一直在担忧着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燕霜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也就不知道她此时长眉微蹙，陷入深思的模样让人看起来似乎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但是的确，从一开始，燕霜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样的预感不是因为或许王宽和洛相有诈，而是对似乎她忘了什么即将发生的大事的不详的预感。 从一开始原洛仙儿落水后换了个芯到现在，剧情的控制的确在一点一点的减弱，这个世界也开始按照原有的逻辑在发展。 虽然燕霜现在还不太清楚最后出场的男配夜幽冥究竟是因为剧情的吸引而喜欢上的洛仙儿，还是自己被洛仙儿吸引的，但是燕霜能够明确的感受到，剧情在逐渐消失。 自从上一次世界意识在她的脑海中落下了最后的剧情，它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出现了，燕霜曾经认真又仔细地想过，她究竟忘了什么，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燕霜和燕安二人之间的对话。 燕霜抬眸看向门外，厚重的乌云遮挡着天空，使得人间昏暗，氛围压抑，还传来了各种似乎不安的狗叫，以及大雨下乱飞的鸟儿。 这样的场景…… 燕霜皱起眉，她似乎已经隐隐抓到了什么尾巴了。 「十七，我绑好了……」 伴随着刘一样的声音，燕霜盯着屋外的大雨，下一秒她蓦然睁大双眸—— 她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燕安就见到燕霜忽然上前往门外走了两步，抬手就将倒在长廊上的那些人解了昏穴，在他和刘一样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燕霜又重新转过身来，对着刘一样道： 「十九，你现在立刻！马上！带着这两个人，到院子里去！」 解了昏穴的人刚迷迷煳煳的爬起来，就看见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黑衣女子冷冷地对他们说道：「再不走杀了你们。」 刘一样在一旁惊讶：「十七，究竟怎么回事？」 燕霜打断了他的话，盯着他：「现在来不及解释了，快一点，不然来不及了！」天空都开始有着诡异的红色霞光出现在乌云中，如同黑色的幕布上撒上的鲜血。 把话说完，燕霜先一脚把洛岭山踹了出去，口不停地转头对燕安说道：「燕安，我们也出去……」 第163页 这一系列举动下来不超过两分钟，然而就在燕霜话还没有说完的这一剎那，天崩地裂。 燕霜将刘一样一个勐推，随后她踉跄了一下，被燕安扶住。 一切发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提气运力，刚要和燕安一起轻功飞出屋子，大地剧烈的震动使得房屋不堪重负，原本就是年久未修，王宽故意膈应太子的陈年旧屋，轰隆一声，房梁塌了。 燕霜就感觉到自己胳膊被勐然收紧拉起，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后眼前一暗，显然是屋顶塌了。 建熙三十五年十一月三日，苏杭及并、朔、相、冀、定、河六州地震。清河之繁峙、桑干、灵丘，肆州之秀容、雁门地震陷裂，山崩泉涌。 人就算是功夫再好，当大自然的力量降临时，仍然抵挡不住。 地震时每一秒似乎都被拉长了。 燕霜其实知道自己并没有受到伤害，她能听见不断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也能听见雨声夹杂着外面人们的哀嚎惊叫，显然外面也是一片混乱了。 她被燕安死死地护在怀中，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能感受到燕安急促的唿吸，以及剧烈的心跳，她的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偶尔还能听见他一声压抑的闷哼，显然是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燕安！燕安！」燕霜喊他，满心都是担忧，「你没事吧！」然而地震一直没有停歇，嘈杂的声音一直扰乱着他们，就连燕霜的话说出去都是断断续续的。 然而她还是听见了燕安的低而缓的声音。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燕霜被燕安紧紧地抱着，在这个危险关头，燕霜不可能挣扎或者再做些什么举动对燕安造成了再一次伤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地震来领的那一瞬间，将一直抓在手里的银月，狠狠地插在燕安抱着她倒在地上的一旁，与一旁的柱子形成一个三角地带。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大雨，仿佛不见天日乌云密布的天，小巷里总是有着犬吠，以及小黑的不安都有了解释。 那就是地震即将来临的徵兆，世界一直在提醒她，然而剧情却锁住了她关于这方面的一切关联想像。 第87章 每一个举动都在说爱你…… 苏杭地动, 全国震惊。 远在京城收拾残局的皇甫擎苍和燕行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同样震惊不已。 然而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眼下京城事务更为要紧，他们也都知道，如果京城的事情无法解决, 恐怕就算是地震结束后大家都好好的，他们也将会面临更大的死亡威胁。 皇甫擎苍如今换上了太子朝服，他头戴金冠，走起路来上身纹丝不动, 挺拔又贵气，在离开重华宫，前往太和殿之前，他朝着默默地站在一旁的燕行说道： 「记得你的承诺。」他的凤眼带着极具有压迫力的凌厉。 燕行神情变都没变, 只是弯下了腰, 态度恭敬, 很显然，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是。」燕行说道。 在太子离开之后, 燕行也消失在了原地。 国丈和皇后在太和殿里，听着一道又一道传进来的急报, 皇后手里拿着帕巾，时不时假装伤心拭泪, 一副十分担忧皇帝的模样。 而国丈则面色十分不好看,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宽竟然连一个小小苏杭城都把控不住，竟然把太子给放跑回来了。他们在京城中所做的一切，太子一回来, 便轻轻松松打破。 拳头是硬道理，如果只是孤身一人的太子，国丈恐怕还觉得不足为惧，只是没想到太子手段了得，竟然还有后手，原本站在他们身边的禁军竟然调转枪头，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国丈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杭地动的时间怎么不早一点！让这个小子死在苏杭也行啊！ 「父亲。」皇后问道，「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国丈虽然心中气急，但是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脸色稍差一些，毕竟是多年大风大浪都经歷过来的，只不过养尊处优了许多年，当初的那种临危不乱的气势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 酒与色也让他原本敏锐的判断力和眼光失去了了原有的精准。 然而皇后了解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来，她研究得最透彻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现在躺在龙床 上没有意识的皇帝，一个是面前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她知道皇帝表面上十分信任太子，却总是将太子丢到那些一不留神就会失去性命的复杂漩涡，也知道皇帝十分忌惮着每一个可能会夺得他权力的人，因此当太子的能力超出了皇帝的期盼时，他选择展现出一个慈父的模样，随后在背后找人杀了他。 而自己的父亲，他从始自终，都想走上那权力之巅，体验着掌管天下大权的快感。 随着太子驾到的通报，皇后心里反而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早就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儿子的，成王败寇，还没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 混乱的声音似乎变小了。 空气中瀰漫着浓厚的粉尘，很快就被淅淅沥沥的雨水给扑灭，雨水顺着塌落的房屋残骸慢慢地渗透到了内部，很快浸湿了被压在最下方的两个人。 「咳咳。」燕霜咳嗽了好几声，也能感觉到冰冷的雨水不断地从身边滑落在地上，浸透了她的背部，而上方则是燕安高大的身躯，正紧紧地护着她。 第164页 她抬起头来，想要仰头看看此时燕安的神情，却发现因为位置狭小，根本无法动惮，轻轻扭了扭身子，都能听见一些细碎的房屋结构变换的声音。 「燕安，燕安。」燕霜唿唤他，却得不到回应，顿时心里有些着急了，「你还好吗？」 然而燕霜许久都没有听见燕安的回音，要不是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心跳声，恐怕心里就更急了。 她勉力将自己身子稍稍和燕安拉开一点距离，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怎么样了，稍微拉开一点，透过缝隙中传过来的光线，燕霜蹙起了眉，唿吸急促了不少。 燕安的背部被大片的鲜红染色，顺着雨水滑落在地，而燕霜感觉到地上湿漉漉的不仅仅是因为逐渐堆积的雨水，还是因为燕安的后背被房梁给砸到了。 燕霜心里漫起了恐惧，这样的大雨，还有鲜红的血液，原本深夜时的梦魇似乎又重新环绕在她的心头，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燕霜并没有受伤，但是也有了不少擦伤，此时却仿佛没有感到任何疼痛一样。 燕安总是安静地跟着她，默默地在背后帮助着她。 虽然燕安不说，但是燕霜也能感觉到对方无声无息包容自己的温柔与爱，同样也感觉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他曾经还是一个在破烂城隍庙里艰难生活的小乞丐呢？ 燕霜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个时代的人有着除了朋友和亲人之外的牵扯。 燕霜极力压制住自己升腾出恐惧的内心，冷静地给燕安点上了止血的穴道，随后深吸一口气将卡住的手找好位置，勐然拉了出来，虽然被尖锐的突出木头刮伤了手，但是这点小伤在燕霜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抬起唯一还能动的左手，输送内力给燕安。 她的心脏在勐烈的跳动，同时也能感受到此时燕安混乱，疼痛的思绪，还有沉浸在一种十分痛苦的状态之中。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自从燕霜吃下了混着燕安的血的万物生之后，他们之间似乎有着莫名的感应联繫。 若有似无的心情，以及随着对方越靠近自己，就越能感知到对方的位置。 这也是燕霜毫不怀疑燕安对自己的感情的一个原因。 当你每时每刻都浸泡在一个温柔的爱意当中时，就不会怀疑对方的真心。 同时，万物生也是燕霜能够和皇甫擎苍达成交易的一个关键。 当初燕安将多余的万物生给了她，回到京城之后，燕霜就将药力已经没有这么强的万物生交给了同仁堂的钟老爷。 钟老爷拿到万物生的时候原本胖得几乎都要看不见的眼睛都瞪圆了不少，兴沖沖地就拿回去专研了。 后来把东西交给燕霜时，面上还带着纠结，似乎是想问东西她是怎么拿到的，体内的冒险基因蠢蠢欲动，然而最终还是同仁堂的重担打消了钟老头不安分的心，抬手赶紧让燕霜滚，不然自己就想跟着她一块去冒险了。 燕霜无语：……她那个是九死一生的工作，根本不是冒险好吗！ 话说出来了之后，反而得到了钟老头的羡慕白眼，骂了一通燕霜身在福中不知福。 燕霜：…… 燕霜：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接完毒之后的燕行、刘一样，和她一样，都成了「自由」的人，但是燕霜知道，只要她们三个现在选择离开京城，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好好生活，等待他们的也即将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失去了控制影卫的筹码，和皇家人的交谈就变得较为平等了起来。 好在皇甫擎苍似乎还记得他们小时候的交情，很快同意了燕霜的交易。 她助他夺得皇位，掌管大权，而她也不会离开京城，让他失去一大助力。 而他同意她改变影卫制度的方案，同样，给他们三个一个行走在明面上的身份。 若是交易成功，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再是主僕，而是真正的上司和打工人的关系。 「燕安。」一边想着事情，一边燕霜还不忘叫着燕安，生怕对方就这样真的醒不过来了，她听着雨声，风声，还有吵杂了「来人啊」的叫声，还未等在说些什么，忽然又感觉到大地的震颤。 余震，又来了。 燕霜抬眼就见到顶上的尖锐木块就要往下掉，咬咬牙抬手挡住的一瞬间，一个有力的胳膊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木块掉落，燕霜睁大眼睛，看见了鲜血的再一次滑落。 她左手抓住他的胳膊，咬牙启齿：「你疯了！受的伤这么严重了，还干这种事情！」 心里也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涌起了无尽的惊喜，不知为何，燕霜都感觉到眼眶在发热。 燕安似乎是才醒过来，他过了一会，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似乎有些不舒服，但是很快调整了过来。 「你没事吧？」 「我哪里有什么事？」燕霜压抑住了过于激动的心，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获救，心情一定要保持平静，不要耗费心神。 她语气有些涩意：「你伤得太重了，需要及时治疗，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我还可以坚持。」燕安轻而缓的声音中带着让人安定下来的心安，燕霜都能感觉到说话时他胸腔的震动。 似乎是顿了顿，燕安才说道：「肋骨断了几根罢了，我可以解决。倒是你，右手怎么样了？」 第165页 燕霜道：「被压住了，但是还能感觉到，没什么大碍，刘一样应该在外面，知道我们在这一块，应该很快就能来救我们出去了。」 二人沉默了半晌，燕霜开口了，语气中郑重带着认真：「燕安，谢谢你。」 燕霜听见了燕安轻声道：「霜姐，你永远不必与我言谢。」 燕霜微怔，她左手抓住了燕安胸前柔软的衣服，半晌「嗯」了一声。 雨声似乎变小了许多，燕霜抓着燕安的衣服有些微微颤抖，脑海里那一晚的雨夜又涌上心头。 她一直以为她能够承受了，却没想到ptsd还在。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燕霜感觉到原本撑在上方的大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扣着她的背，轻轻地往炽热的胸膛按下，这是一个十分温暖的怀抱。 燕霜感觉到髮鬓间一个冰凉却柔软的触感，以及无法掩饰的，蓬勃汹涌的炙热，从一个点，到柔柔地笼罩了全身。 「燕霜，」燕安唇碰了碰她的鬓间，带着几分压抑的感情，随后咳嗽了一声，轻轻道，「我永远都在。」 第88章 在一起时无需千言万语 「救治的病人醒了之后, 便说要赠我，我回绝了，大漠飞沙的日出很好看, 将来若是可以，你也可以去看看……」 燕安低沉温和的声音在燕霜耳边响起，他语气很淡, 但是并不刻意，将他这三年来的故事娓娓道来。 雨渐渐停了，人群的嘈杂声仿佛也消失了，燕霜此时就只能听见燕安的声音。 燕霜羡慕道：「听起来真有意思, 我这二十年，倒是几乎哪也没去。」燕霜挑着捡着也说说自己的故事，最后忍不住感嘆一句，「要是当初我没有救你, 恐怕就不会有今天了吧。」 燕霜感觉到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听见了燕安低而缓的声音：「或许罢, 不过我很庆幸，若非遇见了你, 恐怕我早就死在了当年的城隍庙中了吧。」 「说到城隍庙，它已经重新修缮了。」燕霜说道, 「只不过没想到，当初那些事情的背后, 都有俞国的影子。」 「你知道时瑜吗？」 燕安道：「有些耳熟……我记得好像是探花郎？」 燕霜话匣子打开了,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对，时瑜是陛下前些年钦点的探花郎，还很看重他，没有想到, 竟然是俞国的皇子。」 燕霜没有把话说完，皇帝哪里只是看重这么简单，时瑜提出来的很多政策，都提到了皇帝的心坎里了，几乎都是有利于皇帝的权力巩固的，但是没有想到，正是这些经不起推敲的政策，导致了后宫与前朝暗潮汹涌的加速。 不过这些都不是燕霜关心的。 燕霜听见了燕安的咳嗽声，虽然尽力压抑住了，但是因为两个人贴得很近，燕霜还是听见了。 「燕安，再这样下去不行。」燕霜抬起唯一能活动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还能感觉到他体温正在降低，「让我运力给你，坚持一下，刘一样他一定知道我们在这里。」 然而还未等燕霜动作，燕安的大手就抓住了她的手，下一秒骨节分明的还带着薄茧的手指插/入了她手指的缝隙，虽然体温变低，但是手却仍然温暖，他们十指相扣。 「保存体力。」燕安说道，「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燕霜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燕安开口问道：「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想做些什么呢？」 燕霜知道对方在转移话题，她顿了顿，最终还是顺着他的意愿接了下来：「若是事成，我想我可以有假期出京游玩看看这个世界了。」 燕安似乎轻笑了一声，「如此，甚好。」 燕霜默了片刻，她感受着燕安大手上的温度，还有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她缓缓开口道：「我们一起去吧。」 她感受到了燕安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似乎是没想到燕霜的话中之意，似乎是反应了一会，燕霜才听到燕安的声音。 他声音平缓，但是仍然压抑不住笑意，燕霜都能想像到他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眉眼微弯，黑眸中满是柔和的笑意，唇角勾起，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她能感受到燕安十分喜悦的心情。 而燕霜却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奇怪。 当话说出来的一瞬间，燕霜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同时还有了一种隐秘的欣喜。 她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燕安：「你在王宽那里的时候，为什么改姓姓南宫啊？」 燕安似乎是思考了一会，才回答道：「若非南宫谷主，或许我也没有今天吧。」 燕霜觉得这句话里有深意，她沉默了下来，歷代药王谷谷主的诞生方式燕霜曾经在世界意识中看到过，同样南宫凌风究竟被什么病症折磨，燕霜也知道，她想到了这一点，忽然有些紧张，抓着燕安的手紧了紧。 「南宫五感尽失的病症，你也会有吗？」 燕安闻言愣了愣，他没想到燕霜竟然知道药王谷如此辛秘，但想到她是影卫的身份，想来是有自己知道的渠道，也就没有多想。 「我不会有，」燕安缓缓说道，「我百毒不侵，且血脉特殊，倒也已经挺过去了。」 燕霜很敏锐，她直接道：「那就是有过？」 燕安沉默了，燕霜感觉到阵阵涌起的心疼，她难以想像燕安遭受这样痛苦的日子，随后她听见燕安沉而坚定的声音。 第166页 「不必为我担忧，我从不后悔，若非如此，如今我也无法站在你身边。」 燕霜身子一顿，她语气有些酸涩：「值得吗？」 燕安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并不算问题，他的语气坚定而认真，还带着真诚。 「燕霜，你值得。」 燕安感受着女人的气息，感觉前所未有的心安，还有隐秘的欢喜。为了她究竟值不值得这件事，本身就不应当是个问题，而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燕霜是什么样的人，她看似无情，实则最温柔不过，她看似冷漠，实则却最真诚不过，她的行事作风透露出的雷厉风行下还有一种懒洋洋的厌世气度，但是却是在这些人当中最认真生活的人。 如今明亮耀眼的存在，怎么会不让人不追随呢？ 燕安觉得就算没有自己，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燕行，还是刘一样，还是苏红裳等等那些她曾经帮助过的人，都会愿意豁出性命来保护着她。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这里！给我挖！」 「霜姐，霜姐，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 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清朗中带着焦急的声音来源，显然是刘一样在唿唤。 燕霜深吸了一口气，不顾顶上滑落的雨水，也叫道：「我们在这里！燕安受伤了，小心一点，这里房梁砸下来了。」 刘一样声音中的紧绷似乎松弛了一点，他几乎是激动地道：「我知道了，霜姐你放心！」 等到顶上的废墟被抬走，燕霜被人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燕安的受伤程度比她想像中的要深很多。 她看到燕安的瞬间便睁大了双眼，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惧蔓延在了心头。 燕安的背部几乎是血肉模煳，她一直没有看见他的脸，现在才发现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鲜血从额头留下在了脸侧，原本如玉般深邃俊秀的脸上沾染上了血腥的气息。 「燕安？」燕霜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燕安是被人抬起来的，他意识还很清醒，声音却很轻了，「我无事。」 刘一样也惊讶了，他抓住燕霜的手，低声道：「霜姐，你先让他去疗伤，别耽误了。」 燕霜才反应过来似的，松开了燕安的衣摆，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一旁的刘一样道：「霜姐，王宽死了。」 燕霜站在原地，刚要张口，就听见刘一样继续道：「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霜姐你去吧。」 燕霜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挣扎着什么，最终还是转过身来，从缝隙中抽出仍然坚韧的银月，声音恢復了工作状态的冰寒。 「我们动作快点，」燕霜深吸一口气，勉力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不要半途而废。」 王宽死了，死在了掉落的房梁。 这个原本他用来膈应太子的屋子，最后成了他命丧黄泉的伏笔。 他不像燕安或者燕霜，都是习武之人，身怀内力，在被砸到的当场就死亡了。 洛岭山被刘一样抓着衣襟逃了出来，整个苏杭城因为地震而大乱。 半个苏杭似乎都成了废墟。 原本还想挣扎的洛相最后看到来自清河镇的镇守官兵之后，也明白了大势已去。 燕霜和燕安早在太子察觉到王宽不对劲的时候，就拿着令牌去清河镇调兵了，虽然费了好一番功夫，最终还是成功了。 王宽的死亡让这一切的谋划就像是笑话一样，然而燕霜知道，从她调兵成功回到苏杭城的这一刻起，京城才是主战场。 不知道燕行现在怎么样了。 地震来临之后，这本书的剧情基本上就走到了尾声。 原本应当是女主在地震前成功预测，并且在男主男配的帮助下开始赈灾，最后赢得了民间一系列声望，母仪天下。 然而现在剧情也算是面目全非了。 洛仙儿现在应当也在苏杭，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王宽虽然是苏杭的隐形皇帝，但是苏杭城自然也有主事的官员，赈灾或者处理后续问题，都不是燕霜和刘一样这个影卫的事情。 燕霜在和刘一样一起确认了京城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之后，她就准备去找燕安了。 刘一样跟在她身旁，絮絮叨叨：「霜姐，你也受伤了，包扎都不包扎，就打算去看那小子，那小子地位现在这么高的吗？」 燕霜瞥了刘一样一眼：「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那小子，你霜姐可能就不是划伤手臂这么简单了。」 刘一样闭嘴了，但是还是很不服气，他莫名有一种霜姐即将被抢走的错觉：「霜姐，你和那小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燕霜挑了挑眉：「什么问题？」 刘一样多了解燕霜啊，他看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大叫一声：「不是吧！」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她，「你们好上了？」 燕霜一边施展着轻功飞着，一边将他的手拍掉：「那么惊讶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刘一样气死了，怎么就没想到那小子这么不动声色地就把霜姐给撬走了呢？ 他道：「行哥没说什么吗？」 燕霜道：「说什么？他都知道。」 刘一样晴天霹雳，「他都知道？！」怎么就他不知道！！ 事情基本上尘埃落定之后，两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从进入苏杭城以来的紧绷与沉闷也一扫而空，然而当燕霜找到了临时建立起来的医馆，听到了里面发出来的喧闹声。 第167页 燕霜一进去，就看见夜幽冥提着短剑，蹲着对惊吓得坐在地上，像是大夫一样的人，眼神冰冷地看着对方。 「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个大夫神情慌张，哆哆嗦嗦，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洛、洛姑娘，伤到了头部，若是淤血化不开，恐怕……」话未尽，是因为对方被夜幽冥的杀气震慑得完全说不下去了。 第89章 大人的亲亲小孩子不能看…… 四周都是废墟一样的场景, 在这个简易的医馆里，竟然还有人医闹。 燕霜表示对夜幽冥的行为很唾弃，她走上前, 银月一挑男人的短剑，挡在了大夫面前。 「夜幽冥，发疯不要在这里发疯。」 夜幽冥眯起了眼睛, 看向她：「是你。」他语气有着一种癫狂的意味，「你想死吗？」 燕霜对杀气都免疫了，虽然知道夜幽冥很强，但是看对方的状态, 显然身心都放在洛仙儿身上。 「如果你想杀了他，那洛仙儿恐怕就无人医治了。」 夜幽冥似乎沉默了片刻，终于收回了手中的短剑。 燕霜心了稍稍松了口气，要是真打起来, 这这么多人, 或许还会有无辜的人牺牲。 地震完的整个苏杭看起来吓人极了, 到处都是残害废墟，还有倒塌的房屋, 街上都是慌乱的人群，哭声叫声一片, 不少人自发组成救援队，一直在救援。 从清河镇带兵而来的主事官员倒是有些才干, 很快接手了苏杭的各项杂乱的事宜, 倒是让官方救援有条理了许多。 燕霜是外行，身份还十分特殊，如今王宽事毕，不好在明面上行走。 当初洛相和王宽想得没错, 燕霜的确没办法杀了他们二人。他们都是朝廷重臣，若是毫无缘由地就在苏杭被影卫斩杀，恐怕又会引起朝廷中的各项反对和讨伐。要是朝廷重臣都能随意斩杀了，那么他们岂不是也有可能落到如此境地？ 这场地震却解决了燕霜的一个麻烦。 洛相或许有后手，但是刘一样已经先行带着人押送他回京了，京城也派了人来接，燕霜虽然身上还有任务，但是耽误几天也没有关系。 现在夜幽冥在这里，燕霜又不得不承担看着他的责任，周边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对方又是个法律意识淡薄的危险分子。 夜幽冥似乎冷静下来了，他看都没有看燕霜一眼，就进了洛仙儿所在的屋子。 燕霜顿了顿，最终也跟了上去。 还是看看女主怎么样了，燕安大致情况燕霜清楚，有夜幽冥这个危险人物在，还是注意一点的好。 夜幽冥完全没有在意燕霜，仿佛此刻他的眼中除了洛仙儿谁也看不到，他的气息冰寒，带着一股阴冷，看着床上躺着的洛仙儿却仿佛没有丝毫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霜看着洛仙儿，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在洛府生龙活虎，洋洋得意地朝着大夫人说着平等论的洛仙儿，如今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燕霜心情十分复杂，她有一种看到熟悉的人发生巨大的变化后的沉重。 严格上来说，燕霜和洛仙儿应该是最有共同语言的人，然而她们二人选择了不同的路，如今站在了人生的不同方向上。 有的时候燕霜都在想，其实洛仙儿虽然不知道她为她受过苦，经歷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恨不起她呢？ 后来想想，大概是因为说到底，她们都是来自一个地方的人。 有时候燕霜还挺羡慕洛仙儿的，但是后来想想，若是让燕霜成为一个被关在后院里，整天想着就是男人，为了男人争风吃醋，恐怕她会疯掉吧。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夜幽冥忽然开口了，或许是因为实在是没有人可以说，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也想有一个发泄的出口。 「是她救了我。」 燕霜安静地听着。 「一个如此娇弱的贵家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夜幽冥似乎是陷入了思考，最后说出了一个他都有些不敢置信的答案。 「她想死。」 燕霜闻言，惊讶地抬头看向他。 显然夜幽冥没有想要和她交流的欲望，又重新将视线放回了洛仙儿身上。 娇美的少女静静地躺着，头上缠绕着厚重的纱布，上面还有着隐隐的血迹。 若非亲眼看见，恐怕夜幽冥也不敢相信，洛仙儿竟有死志。 在洛仙儿昏迷的最后一刻，夜幽冥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如同回到母亲怀中的安心。 他忽然有些恨她，给予温暖后再一次夺取，这是比他之前的痛苦还要疼痛的刺骨之伤。 如果连最后一个他所喜爱之人都离去了，那么这个世间为什么还有必要存在？ 老天为何就对他如此残忍？ 他偏不让她如愿，就算是阴曹地府，他也要将她从中拉回来。 「仙儿很喜欢你。」夜幽冥又开口了。 燕霜可算知道了，对方就是想找一个垃圾桶，刚巧有一个认识的人在，就算她们曾经是敌人。 「她说若是能够回家，她也要习武，也要像你一样，不依靠任何人，认真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她说若非是你，恐怕她现在还在洛府和一群女人在你争我夺，做一些丝毫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为了找一个地位高的男人嫁了，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只是为了给男人看，做出再多的东西，也只是更好的嫁人。再来一次，她再也不会这样。」 第168页 燕霜微微怔住，她没有想到在洛仙儿的心里，她会是这样如此高大的形象。 其实她自己的私心不少，也根本没有多大的优点，她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手中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再怎么救人，再怎么帮助人，都无法掩盖她是黑暗世界中的人的事实。 这也是她无法和自己和解的一点。 但是没有想到，洛仙儿会这样想她。 这让燕霜有了一丝震动，她以为她在洛仙儿心中，一定是个冰冷冷的杀手。 「她为什么想死？」 夜幽冥似乎没想到燕霜会问问题，但是或许这也是他想知道的答案，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原本你死我活的两个敌人，如今却因为洛仙儿有了十分平静的谈话。 「她曾说，她想回家了。」 或许夜幽冥不知道这个回家的意思，但是燕霜知道。 她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洛仙儿，最终有些不忍的将视线收了回来。 回家啊……燕霜想，她也想回家了。 但是燕霜知道，回家的希望十分的渺茫了。 室内安静了许久，只能听见屋外嘈杂而有混乱的声音，燕霜最终开口道：「药王谷谷主如今在苏杭西北设简棚救治伤患，若是你能请到他，或许洛姑娘就能醒来了。」 夜幽冥抬起黑眸，看了燕霜片刻，最终站了起来，路过燕霜时顿了顿，最终落下一句「多谢」，便瞬间消失远去。 燕霜感受到了夜幽冥的气息消失，她站在原地片刻，最终走到了洛仙儿的床边，坐在了刚才夜幽冥的位置，静静地看了洛仙儿一会。 「其实我很想知道，死了之后，真的能回家吗？」燕霜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自问自答，「后来想想，这样冒险的方式，万一最后翻车了怎么办？洛仙儿，死亡不是逃避问题的最佳方式，万一死不回去，恐怕死了就是真死了。」 「你想想，你的打脸事业还没有完成，还没有做到自己的目标，也还没有给所爱你的人一个交代，死了多可惜。」 燕霜走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其实我很喜欢听你唱歌，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老公周杰伦，2021年俩孩子最小的那个都六岁了。」 内室安静了下来，没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秀美少女，睫毛似乎动了动。 …… 「不必露出如此神情，我并未感到很疼痛。」 燕霜无语，这么大个伤口没必要睁眼说瞎话吧，她将手里吹好的粥塞给坐在床前，面色苍白的男人。 「行行行，不疼不疼，我又不是没受过这样的伤，当然知道疼不疼啊。」 燕安眼眸一暗，他顿了顿，最终苦笑了一声：「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不但伤口疼，还心疼吗？」 燕霜一噎，脸有些红了：「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啊。」 燕安摇了摇头，喝了一口粥，问道：「夜幽冥将南宫谷主请来了？」 燕霜点点头：「是啊，没想到南宫那小子还真被请动了，但我看他对洛仙儿好像也没有之前那种感情了。」 燕安道：「若是他再看不清自己的心，恐怕苏姑娘也不会跟在他身边。」 燕霜想到了又回到了南宫凌风身边的苏红裳，也感觉到了他们二人之间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氛围，就好像是说开了什么之后，融洽又默契。 南宫凌风原本带着一丝阴郁的气质似乎也消失了。 燕霜调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敏锐的。」 燕安像是意有所指：「所以我看清了自己的心。」 燕霜听懂了，脸又是一红，自从这层窗纸捅破了之后，他们二人总会开一些心照不宣的玩笑。 一开始燕霜还觉得自己会尴尬，但是没有想到和燕安之间的相处自然极了，关系的改变并没有让她不自在，反而二人之间的那种默契让燕霜感觉舒服极了，就像寒冷的冬日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泉水中，心都暖暖的。 燕霜坐在床沿，和燕安离得很近，但是却没了之前紧张。 男人眉眼含笑，神情温柔，看着女人的眼神仿佛浸了蜜一样。 燕霜道：「等到京城事定，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燕安没有问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京城事定才回去，他知道燕霜职业的特殊性，就好像当初燕霜没有问年少时的他的名字，他的目的，还有他的身世，如今的他同样遵循了当初的诺言，以燕霜为自己生命的方向，也从她身上学到了并改正许多年少时自己轻狂的错误。 他的生命中刻下了她的痕迹，并甘之如饴。 忽然唇上被柔软触碰，总是镇定自若的燕安难得露出了怔然的傻样。 看着他呆呆愣愣的样子，燕霜一下子笑出了声。 男人黑沉的目光看着笑着的女人。 「你……」 燕霜凑近了他，琥珀色的双眸中也含着笑意，她道：「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你看我的样子，让我很想吻你。」 男人的声音有些暗哑，他目光若有若无地看着女人带着笑容的唇，「那我可以再次吻你吗？」 燕霜唇角的弧度更大了，她感受到了男人的大手已经十分有行动力地扣上了她的后脑勺，也顺势吻了上了，声音含煳： 「这种时候就不用问了……」 第90章 人要学会和自己和解 第169页 当燕霜走进简棚时, 看到的就是燕安正弯着腰，给一个伤患包扎，引得周围不少少女遮遮掩掩的偷看。 燕霜挑了挑眉, 燕安的确是越来越好看了，他身上有一股平和又沉稳，却带着一丝野性的气质, 再加上相貌俊美清隽，无怪乎吸引人。 燕霜一靠近，燕安就感觉到了，他抬起眼, 看到的就是寻常女子打扮的燕霜，手上提着惯常用的长刀，身上带着一股凌厉的气息，也不知道是刚从哪里回来。 但是燕安也没有多问, 他将伤患包扎好之后站了起来, 看向女人, 眉眼柔和了许多，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燕霜点了点头, 便没有在意其他人，她换了一身江湖人的打扮, 去外面打听了一圈，顺便查看了一下京城传过来的消息。 「你身上的伤现在还疼吗？」 燕安摇了摇头, 「已然大好, 不必担忧。」 燕霜原本以为，他们在苏杭城停留不过三四日，但是没有想到，等了整整一个月, 京城才传来消息，可以回京了。 这一个月来，燕霜也不算闭塞，还是不断地接收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 京城的兇险程度，比燕霜想像得可怕多了。 皇后竟然还有后手。 她和国丈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要不是燕行带领着的影卫忽然倒戈，恐怕皇甫擎苍不会这么顺利登基了。 没错。 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之中，这个国家就已经换了一个领导人了。 对外宣称先帝是病逝，但是燕霜知道内幕，先帝是被皇后一把子给带走的。 燕霜不知道，皇后对皇甫擎苍到底是有感情还是没感情，若说是有感情，但是为什么能够对自小带到大的孩子屡屡痛下杀手，还要将对方置于死地，而若是没有感情，在最后的最后，皇后却放弃了自己多年来的谋划，为皇甫擎苍的登基之路扫清了道路。 当然，或许是因为成王败寇，皇后愿赌服输而已。 皇甫擎苍登基大典便在三日之后，燕霜需要带着传国玉玺在三日内赶回京城。 当初他们留了一手，没有让刘一样将传国玉玺带回京城的做法是对的，没有人知道金銮殿三番影卫的首领在哪，也没有人知道她手里正有着象徵皇帝权力的传国玉玺。 虽然仅仅拿着玉玺并不代表着就是皇帝，但是一旦这个东西落入他人手中，给太子也会造成不小麻烦。 他们影卫三人，在这一个月内天各一方，都在为着燕霜的那个目标默默努力着。 燕霜远在苏杭保护玉玺，顺便隐藏身份传递苏杭消息，燕行京城化作利刃，在血雨腥风之中为君主服务，而刘一样在押送洛相回京之后便远走皇甫与俞国边境，收集情报顺便搅搅俞国浑水，给对方一点麻烦。 如今尘埃落定，皇甫擎苍获得了最终的胜利，燕霜也终于可以回去了，而这一次回去，也许燕霜所想之事，便能如愿。 看着燕安在收拾着行李，燕霜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昏黄的烛火在燃烧，给室内带来了温暖的光晕。 「洛姑娘终于醒了？」 燕安想了想：「好像是的。」 燕霜撑起脑袋看他：「不是吧，你们就隔了一个院子，难不成你都不关注一下对面的人情况吗？」 燕安神情漠然，语气也淡淡的：「我为何要关注她？不熟。」 燕霜：「……也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无法反驳。」 听了她的话，燕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他将刚拿出来的衣物展开，看了一眼便微微皱眉：「这里的衣角，怎么有被剑划伤的痕迹？」 燕霜看了一眼，有些不在意道：「哦，这应该是之前京城派来的杀手干的，不过你放心，我都赢了。」 燕安无奈地嘆了口气：「赢了便好，若是下次有破损的地方，及时告诉我罢，堂堂影卫首领，怎么能穿破损的衣物呢？」 燕霜笑眯眯的，她看着男人：「好哦。」 燕安也笑起来，他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希望洛姑娘醒了，夜幽冥不要再发疯了。」 燕霜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她还挺关心女主接下来想要干什么的，毕竟洛相入狱之后，整个洛家也跟着倒霉，英国公府参与了谋反，统统一起下大狱，只是不知道皇甫擎苍就是念旧情，还是因为本身洛仙儿身上还是有贡献的，这些都没有牵连到她。 平邑县主能享受的一切，洛仙儿仍然也能享受。 夜幽冥这段时间简直就是洛仙儿病床前的孝子，燕霜感觉就没见到夜幽冥出来过，一直守在洛仙儿身边。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还未被敲响，燕霜身子就坐直了，甚至托着脸的手都拿了下来，下一秒随时能将放在一旁的银月拿起来，浑身上下的气息无懈可击。 没等门外的人讲话，燕霜就开口了。 「大晚上的，夜公子不是来找我们讲话的吧？」 门口似乎传来了男人阴沉沉的声音，燕霜就听见夜幽冥道：「仙儿找你。」 燕霜微怔，和燕安对视了一眼，对方很快明白了她的想法，也朝她点了点头，她便开门出去了。 夜幽冥早就消失在了原地，似乎并不想见到燕霜，或许他心中还有恨意，也或许是如今的他对于除了洛仙儿之外的人，都很冷漠。 燕霜将房门关上，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刚抬起头，就看见了脸色还显得有些苍白的秀美少女，似乎是才回过神来一样，坐在床上，看了过来。 第170页 燕霜顿了顿，随即走了过去。 「十七。」洛仙儿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燕霜感觉对方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原本眉眼间的天真柔弱已经消失了，多了几分坚毅。 「好久不见了，听说我睡了很久。」 燕霜点了点头，她站在一旁，行礼道：「属下见过平邑县主。」 洛仙儿似乎一愣，随后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伴随着一声咳嗽。 「我都快忘了，我还是个县主。什么时候，十七你也对我如此客气了？」 燕霜觉得有些不忍心，她还记得那个穿着绫罗绸缎，意气风发的洛仙儿，还真是世事无常，没想到洛仙儿最终没有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 「不过我还是谢谢你的安慰。」洛仙儿朝她眨了眨眼，「告诉我仍然还有一些自己的东西。」告诉她在这个陌生的朝代不是一无所有，告诉她仍然有着可以回头的身份，告诉她这个平邑县主，是她自己争取到的地位。 洛仙儿其实在这昏迷的一个月，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和现实世界完全相反，却又真实的可怕。 在梦里，有太子殿下，有夜幽冥，也有南宫凌风，阿察，还有之前在十七身边见到的冰冷冷的影卫。 他们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在梦里，这些男人都爱慕着她，为她做了许多事情，甚至于放弃自己的信仰，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天下最优秀的男人的爱慕，天下女子最羡慕的地位，在这后宫之中母仪天下，并且让太子殿下一生只有她一个妻子。 一开始洛仙儿还沉迷其中，可后来，却越发觉得虚假得吓人。 在梦里，她不受控制，机械地过着这一生，就好像不断地追逐着男人，和不同男人纠缠，就是她的使命。 同样的，梦里的太子殿下，身边并没有一个叫十七的影卫，而只有那个叫十一的冰冷冷的男影卫。 她感到害怕，也感到迷茫，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最终让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是太子，不应当是已经成为皇帝的皇甫擎苍的一句话。 「仙儿，能和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好像是虚假的梦境一样。」他的笑容中带着幸福的喜悦，就好像是一句感嘆而已，但是却好像是给洛仙儿心中敲响了一个警钟。 最终让她醒了过来。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夜幽冥，男人见她醒来，炙热欣喜的目光仿佛能将她灼烧殆尽。 这个时候她就知道，在她的心底，太子殿下的痕迹早已淡去，才如此的错愣惊惶的惊醒。 「十七。」洛仙儿不管面前的女人能不能听懂，但是她还是想说出来，或许这是上天给予她的第二次，不，第三次机会，让她能够真正地看见自己的人生应当做些什么，「谢谢你。」 洛仙儿认真地看着燕霜：「如果不是你，或许直到死亡，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从虚假的世界中清醒过来。」 燕霜忽然感觉有些鸡皮疙瘩起来了，洛仙儿这话里有话啊，然而看她的模样，又好像是没有太多的含义一样。 二人沉默了片刻，燕霜看着洛仙儿状态不错，就打算告辞了，洛仙儿像是看出了她此时想要离去的打算，默了默，终于把最后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你叫燕霜对不对？」 燕霜才发现她好像的确一直都没有告诉洛仙儿她的名字，但是燕霜毫不脸红，点了点头。 洛仙儿垂下眼睫，语气却很轻柔，带着一丝笑意：「将来若是有机会，我还可以唱歌给你听。」 燕霜一顿，看向洛仙儿，见她也重新抬眸看向她，手指动了动。 洛仙儿笑了起来，这种笑中带上了符合她年纪的一种灿烂。 「我也有好多话想问你，未来的世界，究竟发展成什么样了？」 第91章 只要在一起每天都是好日子…… 一年后。 元朔一年, 建德帝创锦衣卫，下设镇抚司，其锦衣卫总指挥使, 则是名不见经传无人知其来歷，名为燕行的男人。 一年前使得京城鹤唳风声的闹剧已然结束，在这一年过渡中, 朝中的大臣们也开始熟悉了新皇的脾性。 夏日炎炎，空气中的焦热仿佛能将人烤干，然而热闹的长安街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就算世间诸多变化, 然而安静矗立的城墙仍然在诉说着世事变化的常态。 邺城西南崇安门大开，避开了热闹的长安街，从另一侧直指皇城。 街道上的人们被官兵们驱赶到一旁，听着他们喊着：「官差办案, 先行让路！」 一旁头一次进京赶考书生问商贩：「什么样的官差, 排场这么大？」 商贩压低了声音, 流露出了几分神秘的意味：「公子有所不知，向来这样声势浩大进京的, 都是些紧急要是的锦衣卫。」 苏晟也知道锦衣卫，才刚刚创立, 就惹得朝中大臣的惊慌警惕，他似乎比以前传说中的影卫更加令人害怕, 因为锦衣卫是行走在明面上和阴影中的人物, 他们可是真真切切有着权力的官员。 苏晟想到了进京前父亲跟他说的话。 「苏晟，进京后定要小心谨慎，京中不似咱们家乡这样的小地方，盘根错节, 人心莫测，更要谨言慎行，不要随意说话，将话柄落入到了锦衣卫手中。」 第171页 就在苏晟还在想的时候，崇安门外奔腾的马蹄声不断的响起，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苏晟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高大的骏马载着穿着赭红龙首鱼身的飞鱼服的女人，女人目光冷漠凌厉，仿佛带着丝丝寒气，她驾着马匹英姿飒爽，动作利落，他们急匆匆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女人身后跟着四五匹马，同样都是高大穿着青色飞鱼服的男人，显而易见，女人是他们的领头人。 很快，骑着马的锦衣卫们就从书生的面前而过，一切发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刚才还和他说话的商贩忽然暴起，苏晟目瞪口呆，看见的就是一旁同样伪装成商贩的男人们从一旁抽出刀剑，朝着锦衣卫提刀而去。 苏晟和其他路人顿时混乱奔走，许多人还发出了尖叫声。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场面几乎是一边倒，出来的杀手很多，但是这四五名锦衣卫却配合的很好，只见他们腰间绣春刀一拔，身形变化便将一些人拿下。 苏晟自幼习武，虽然不算顶顶高手，但是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他看得出来，这些锦衣卫的路数，显然不是一些明面上的招数，反而更像是隐藏在黑暗之中，随时出手一刀毙命的路数。 端坐在枣色骏马上的女人一直没有动，她似乎没有感觉到什么意外，一双没有情绪的琥珀色双眸正看着场上混乱的场景。 苏晟扶起跌落的老人，来不及闪避，眼看着杀手被打偏的暗器朝着他袭来，苏晟咬咬牙打算勉力闪到一边，却见眼前一花，带着锋芒的刀锋在面前一扫而过，反射的锐光让苏晟有一瞬间的晃神，等他回过神来，天女散花似的暗器就已经统统被打落在地。 刚才一直没有动的女人，手中奇特样式的长刀并未出鞘，背对着站在他的面前。 苏晟心中悚然，他完全都没有察觉到女人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就在苏晟不知道打算说什么，感谢？还是什么也不说的时候，女人忽然转身了。 女人平淡冷漠的目光不过就是看了他一眼，苏晟就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面前的人完全看透了一样。 「苏晟？江南柳城苏家的？」 苏晟心中一惊，他几乎是按捺住了想要后退的冲动，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就直接被对方给看透了。 似乎是见到他很紧张的样子，女人的神色稍微不那么冷硬了一些，她声音其实很好听，相貌秀丽明艷，然而气势太足，让苏晟都忽略了这些。 「不用害怕，我们赶着这个时辰进京，就是为了碰着你的，圣人对你很感兴趣，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事，没有的话，跟我们走一趟吧。」 燕霜把话说完就觉得怪怪的，怎么这话说出来好像是对方犯事了一样，但是面前的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却又出乎人意料武力值的书生，好像也没有在意她的话，听到圣人找他，脸都涨红了，立刻想都不想点头答应。 也许是这边和一旁打打杀杀的画风很不相符，为首的杀手头头被激怒了，他倒是武功高强，在这江湖之中也算是顶尖的高手，然而他遇到的是燕霜，是前任的皇家影卫，干的最多的活就是和这些人厮杀。 杀手头头一开始还因为为首的锦衣卫是个女人而轻视，然而当这个相貌艷丽，凤眼冷漠如同寒冰一样的女人长刀出鞘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败局已定。 苏晟几乎是一脸痴迷地看着女人游龙戏凤般将场上的杀手们拿下的，她身形灵活，手中的长刀仿佛和身子融为一体，不过眨眼瞬间，快得让人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场上还在和其他锦衣卫缠斗的杀手们各个□□地倒下了。 苏晟就听见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们太慢了。」 其他牛高马大的锦衣卫们听了立刻低头行礼，态度恭敬而惶恐：「燕大人恕罪。」 苏晟就看见女人翻身上马，将长刀上的血迹甩尽，「啪」的一声长刀收鞘，下巴朝他扬了扬，「带上他，时辰快到了。」 「是。」锦衣卫们行礼，苏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其中一个人道，「得罪了。」就被揪上马，在他惊慌的叫声中将他放在马上朝着皇城疾驰而去。 「陛下，苏晟人已经被燕霜带到了。」 孙有才弯着腰，如同还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时一样，恭敬地朝着坐在最上首的男人说道，「是现在让他们进来吗？」 男人气势愈发盛了，他面上所流露出来的神情也越来越少，像是一个合格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凤眼微微瞥过来时的那股威压贵气的气势，仿佛能让人喘不过来气一般。 年轻的帝王放下手中的奏摺，骨节分明的大手揉了揉额头，似乎是因为堆积起来的朝务而感到有些疲惫，他轻轻转动了下大拇指上青翠得仿佛能滴出水一般的玉扳指，开口道：「让他们进来。」 孙有才就见到十七穿着锦衣卫修身的赭红飞鱼服，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礼道：「属下参见陛下。」 身后跟着的年轻男人似乎很激动，脸涨得通红，却很懂礼数，跪下行了见君大礼才道：「学生苏晟，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嗯」了一声便道：「都起来罢。」 随后孙有才就听见陛下道：「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事？」 十七道：「回陛下的话，一路平安，顾嘉尔已抓捕回京，如今正关押在镇抚司的昭狱中，等待陛下问审。」 第172页 陛下声音平淡，似乎并没有因为抓到了顾嘉尔而感到高兴，「嗯，你做的很好。」陛下顿了顿，似乎是回想了一会，「朕记得，他妻子生了个孩子？」 十七显然很清楚这些事情，也知道陛下必然会问：「是，是个女孩，如今因洛家获罪，正在掖幽庭中由里面的嬷嬷抚养。」 陛下道：「前段日子，平邑县主跟朕说想要亲自抚养这个孩子，你找个时间，去带给她。」 孙有才见到十七似乎顿了顿，快得如果不是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对方，或许都看不出来，然而十七语气却没有表露出一分异常，恭敬十足：「是。」 孙有才心中嘆了口气。 他知道陛下是想让十七再进宫，因为十七一旦进宫，是必定要来太和殿禀报一声的。 陛下想见到十七。 孙有才不敢妄测圣意，但是心里却很明白这个事实。 十七不再是一直跟随在陛下身边的影卫，而是行走在明面上的，身有官职的锦衣卫。 一开始孙有才还以为陛下最终是不会同意和十七的这项交易的，因为这其实不算是一个公平的买卖，陛下手里的筹码，可比十七多的多了。 然而孙有才曾经听过陛下的回答，像是对他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我与她，应当有一个过得好吧。」 孙有才忽然感到有些酸涩。 十七或许不知道，在陛下的人生当中，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当然，孙有才觉得陛下也许也不知道，他对十七的那份特殊。 …… 燕霜还没走进巷子深处，刚看到他们仨盘下来小院里冒头的大榕树，就听见了榕树上传来的声音。 「霜姐，你也太慢了吧！」 燕霜原本因为思考而沉下来的眼眸抬了起来，看到的就是蹲在树干上，正拿着什么东西吃的刘一样，朝着她喊道。 燕霜的眼眸中缓缓升腾起了笑意，心中的思绪也放在了一旁，她两三步走到门前，还未等推，木门便被打开了。 燕霜微怔，随后笑道：「珍珍，你也在。」 开门的正是霍珍珍，她脸上带的事一如既往的笑容，见到了燕霜满脸惊喜：「燕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燕霜一愣，抬头看向霍珍珍身后：…… 燕霜：……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燕霜半晌憋出一句话：「你们都没事了吗？为什么就聚在这里？燕安呢？他去哪了？」 刘一样从树上跳了下来，嘟囔道：「为什么你一回来就找那小子？」 燕霜没理刘一样，她往里走了两步，忍不住对着旁边正和南宫凌风逼逼赖赖的阿察说道：「祝你早日超生并不是祝福的话，祝你生日快乐才是。」 阿察哈哈笑起来，将手里的酒杯朝着燕霜和南宫凌风扬了扬，随后道：「大家懂不就好了吗？你们中原人真是事多。」 南宫凌风脸色难看，他似乎是按捺住了想要下些药的冲动，理都没有理阿察，见燕霜回来了，他也懒的客套，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纡尊降贵般说道：「说一声，我们回药王谷了。」 燕霜：？ 燕霜：「你谁啊回药王谷回就回啊，为什么要跟我说？」 南宫凌风脸色更差了，他像是强忍着不要发火，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跟这个女人真是犯沖，每次见到她都没什么好事，但是苏红裳很喜欢她，南宫凌风只能忍着。 他道：「我是替红裳说的。」 燕霜看见南宫凌风吃瘪的样子心情就很好，于是她问：「红裳人呢？」 刘一样坐在石桌旁嗑瓜子，跟阿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闻言便道：「买东西去了。」 燕霜就懂了，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回到京城，苏红裳就像是解开了身上最为女人逛街的任督二脉一样，每次逛街跟扫货似的，买买买基因深深刻在骨子里，也许是要回药王谷了，这要买一堆东西带回去。 房屋的门打开，燕安看见了院子里的一大堆人，先是微微皱起眉，随后一眼见到了燕霜，眉眼才缓和下来，带上了笑。 「你回来了，霜姐。」 燕霜眼睛一亮，她朝燕安摆了摆手：「来来来，吃东西啊，阿察带来的北戎特产。」 燕安闻言便也坐了过来，就听见燕霜问他：「你刚才在干什么？」 燕安对燕霜是知无不言：「行哥身上的伤算是好全了，我只是检查一下。」 燕霜听了顿了顿，随后她放下手里的奶酥，她知道燕安说的是什么，一年前京城兇险万分，皇位之争走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復，燕行帮她分担了一般的压力，自然也并不轻松，还受了不少伤。 「我去看看他。」燕霜还是有些担忧，站起身来就往屋子里走去。 等燕霜一走，一旁的刘一样就开始阴阳怪气：「怎么这时候又开始叫霜姐了？以前不是还直唿其名吗？」 阿察在一旁发挥自己搅屎棍的能力：「刘公子，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情趣，你懂么？」 刘一样：……你他妈都说我不懂了又问我懂不懂。 刘一样：「求你，好好学学官话吧。」 霍珍珍一把子煳了阿察一脸，小手捂住了阿察的嘴，朝着刘一样尴尬地笑：「他这人就这样，你别跟他计较。」 轮到南宫凌风阴阳怪气了：「呵，堂堂北戎三皇子，话都讲话不好。」 第173页 霍珍珍一听就怒了，她将手放下来，皮笑肉不笑地朝南宫凌风道：「不比南宫谷主，差点因为讲不好话，被苏姐姐抛弃了。」 南宫凌风眼神一沉，多了几分阴郁，看着霍珍珍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阿察勾起唇，将霍珍珍拉到一旁让她坐下吃东西，毫不避讳地看着南宫凌风，原本看起来有些傻气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锐利：「南宫谷主，一个大男人都听不得别人的几句埋汰了？」 这时候官话就说的很好了！埋汰这么高级的词彙都会用了。 南宫凌风原本玉树临风的模样都有了一丝裂缝。 他听不听得了，也不是你们这两个人一起来说他的理由吧！ 燕安在一旁悠闲喝茶看风景，刘一样看着话题偏到了一旁，忍不住磨了磨牙。 他不是没有告诉过行哥，可行哥听了之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并对此事接受的非常良好，还反过来教育他。 「刘一样，你这个毛病得改改了。」 他什么毛病？他只是不爽而已。 此时买东西的苏红裳回来了，看见一伙人都坐在门口，还奇怪道：「怎么都坐在这，燕霜大人呢？回来了吗？」 刘一样实在是懒得理跟小学生似吵架的南宫凌风和阿察，也不想看见燕安这幅样子，他像是接受了现实一样在一旁懒洋洋地吃东西，听见苏红裳的话，指了指燕安：「诺，你问他，他知道。」 苏红裳眼神一眯，她面上满是笑：「呵呵刘一样，我问他干嘛，我是在问大家呀。」 刘一样闻言，抬眸和苏红裳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顿时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 燕安：…… 燕安心里嘆了口气，所以说，这群人里面就没有一个成熟一点的吗？ …… 燕霜敲门进的时候，听到的是燕行平淡的声音。 「进。」 燕霜推门进去，就看见燕行正给自己的手臂缠绕着纱布，他将袖子挽起，露出了结实的手臂，上面还有着些或多或少的陈旧伤痕。 「燕安不是说你好了么？怎么还缠纱布？」 燕行听着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闻言也只是抬头看了燕霜一眼，就好像只是确认一下对方现在的状态，随后便低下头认真地缠纱布。 「药敷而已，并非受伤。」 「哦。」燕霜坐在一旁，看着燕行的动作。 当初这个小院子，就是燕霜年少的时候，特地攒钱，想要买下来的。 后来燕行知道了这件事，和她，刘一样一起，选择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燕霜的梦想，梦想有一天她不再是影卫，在这偌大的古代王朝，有一个可以生活的家。 如今这个梦想实现了。 究竟燕行是不是她的哥哥，燕霜觉得这并不重要，其实燕行早就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她，他们永远都是家人。 燕霜从来都没有想过，燕行竟然真的会为了他们，改变了自己忠于皇帝的想法，选择在最后关头，带领着影卫站在太子一边，最终帮助太子拿下了皇位。 影卫是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的，但是燕行原本就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燕霜的走神，燕行声音里有些无奈：「你进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燕霜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哦，我就进来看看你受的伤好一点了没有，我们不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吗？」 燕行冷峻的神色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是眼神似乎有些古怪，最终柔和了几分眉眼：「现在你看到了，可以出去了。」 燕霜一顿，她感觉到了一丝奇怪，随后她直视着燕行，就好像是想仔细地看看究竟是哪一点让她感觉到奇怪。 「你怎么像是想要赶走我一样？」 燕行低头缠纱布，闻言道：「无事。」他像是感到了又些无奈，最终抬起头看向燕霜，顿了顿最终说道，「……我和夜幽冥打了一架。」 燕霜就知道为什么燕行怪怪的了，她知道双方一定没有下死手，不然燕行就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了。 「他来了？」 燕行微微颔首：「同平邑县主一起来的，随后走了。」 燕霜托腮：「没想到啊，洛仙儿还是和夜幽冥旅游去了。」 燕行看了燕霜一眼：「若是想去，你也可以去。」 「然后活都让你干？」燕霜开了句玩笑，「我像是这么没良心的人吗？」 燕行看向燕霜如今毫无阴霾的笑容，那种眉眼间若有若无的几分忧愁也没有了，他顿了顿，最终唇边也缓缓的露出了一个细碎的笑，原本冷峻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燕霜出门前还在唠叨：「包扎好了就出来吧，今天阿察珍珍，还有南宫他们就要离开京城了。」 听见了燕行嗯的一声，燕霜在跨出门的的瞬间，声音很轻，但是燕行却很清楚的听见了。 燕行微微一怔，在安静的内室坐了半晌，最后发出了一声轻笑。 燕霜在离去的时候，轻声说道—— 「谢谢你，哥。」 夏日的风也带着一丝炎热，吹起了树叶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树影在摇晃，西斜的太阳正在洒落着落日的余晖，空气也清凉了不少。 见到燕霜出来，燕安便轻声道：「时辰不早了，东西买回来了，是醉香楼的新出的宴席，过来吃饭吧。」 第174页 燕霜听了眼睛就一亮，明明两三步就可以走到的路，愣是用了轻功闪到了桌旁。 阿察都已经开始等着不耐烦了。 「你们兄妹两个聊个天怎么聊这么久，天天见面不等人吃完饭讲不行吗？」 霍珍珍推了推阿察，阿察：？ 阿察：「怎么？他们不是兄妹？」 南宫凌风讽刺道：「不是一个姓的人都是兄妹。」 阿察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他说每一句话，这个男人总是要回一句，要不是看在都是燕霜朋友的面子上，他真的是想和这个人打一架了。 燕霜：「你们不吃我吃了。」 说完燕霜便没有再管吵架的两个人，开始筷子快速在桌子上移动。 其余人也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吃着饭。 霍珍珍目瞪口呆地看着燕霜和刘一样坐在一起飞快地吃东西，就好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虽然动作迅速，但是姿态倒是还挺优雅的，让看的人都食慾大增。 看见了她的傻样，一旁的苏红裳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别傻看着了，燕霜大人和刘一样吃东西总是这样，这些日子两个人也经常一起约饭，再看下去，东西都要被他们吃完了。」 燕霜手里握着的筷子紧了紧，发现纹丝不动，她深吸一口气：「刘一样，那旁边不是还有吗？」 刘一样：「霜姐，你这就不厚道了，明明这是我先夹到的，怎么就让我夹旁边的呢？」 燕霜：「你都叫我霜姐了，尊重长辈懂不懂啊？」 刘一样：「我哪一次没有听你的？」 两个人手上的筷子功夫眼花缭乱，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将底下的菜扰乱分毫，倒是让人看得惊嘆一声好厉害的功夫。 苏红裳对着霍珍珍压低声音：「你瞧，燕霜大人虽然同刘一样经常如此，但是却从不浪费粮食。」 苏红裳眼神划过桌上的每一个人，凌风在和阿察吵架，许久都没有见过他如此鲜活的模样了。 燕霜大人在和刘一样明中较量，打打闹闹，而燕…… 苏红裳微微一怔，燕安与不知何时已经出来的燕行大人，两个人正安静地吃着东西，而燕行大人，正在将燕霜大人和刘一样想要吃的几样不知不觉中吃掉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燕行大人毫不脸红，无波无澜地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吃着东西。 苏红裳注意到燕安旁边还有一个碗，里面放着燕霜大人喜欢吃的几样。 最终她怜悯的目光看向了刘一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是有些人，是有人在旁边帮忙觅食的。 这样鲜活又平静的场景，苏红裳觉得，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 等到刘一样的怪叫在院落中响起，燕霜已经美滋滋地吃起了燕安特地帮她拿到的食物。 她和燕安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 燕霜觉得眼前这样的日子，就是她最喜欢的日子。 而她做到了。 将梦想变为现实。 燕安也弯着眉眼，神情柔和，轻柔地将她落下的碎发撩到耳后。 「慢慢吃。」他说。 嗯，慢慢吃，她不再是那个可能有了今天没明天的影卫了。 他们可以，将生活的脚步，放慢一点了。 只要他们在一起，这样生活下去，就很好。 微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西斜的余晖透过缝隙洒落在院落，洒在了榕树下静静立着的石碑上。 石碑周围花团锦簇，上面还有着三杯酒，微风吹过，盪起阵阵涟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