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年华》 第一回 葬身书海 扬二是家里的老大,他的弟弟叫扬大,不知道为什么,扬氏父母就是这样给扬家孩子取名字的。 扬二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他除了帮助父母下地干活以外,最喜欢的便是读书了,学习成绩也很优异。但是因为扬家经济条件不好,他在初中毕业之后便去县城打工,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农民工。 最初是在建筑工地搬运建筑材料,实打实地靠体力赚钱;之后他得知送外卖可以挣很多的钱,他便去学骑电动车,做了一段时间的外卖员;而后又得知送快递挣得更多,他便去快递公司应聘,做了一段时间送快递的。 这偌大的城市,没有一处是他的家。 在工地上他住的是集体宿舍,宿舍中的酸臭味儿没有影响他看书的专注。 赚到的钱除了大部分送回家里贴补家用,供弟弟上学以外,剩下的他总是会放在枕头底下藏着,似乎这样睡觉能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时间久了,他便用攒下来的钱在棚户区租了一间年久失修、电路老化的出租屋。 扬二平时工作非常繁忙,时常感到疲惫,但是他没有忘了自己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爱好——读书。 他曾在心里想,如果哪天他死了,就连这些书一起烧给他吧,这样他在黄泉路上也就不那么孤单了。 出租屋里堆满了他从二手书店租来的书,碰到自己实在非常喜欢的,他也会攒钱买下来。那些书就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他简陋的书桌下面,渐渐多了起来,看书时他的腿都没处摆放。 书桌下面有一个电源插座,那是这间破败屋子里为数不多的供电系统,插线板上插满了插头,给手机、电视、台灯、电饭锅提供电力。本来纯白色的插座上面已经焦黑一片。扬二虽然是看到了,但是没太在意,繁重的工作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哪还有什么心思再去注意这些细节,只有在读书的时候他才稍微感到一丝丝的轻松和愉悦。 这天晚上,扬二一如往常,疲惫了一天的他回到了出租屋,翻开了那本《葬身书海》,沉浸在文字当中直到凌晨。 他将手机充上电,便伴着书香安然地呼呼大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隐约地听到有啪啪的声响。起初没太在意,以为是那只经常光顾他寒舍的耗子朋友又在鬼鬼作祟。 又没过多久,他感觉眼皮前面一阵阵地发亮,还有一股焦糊了的味道,这才发现,房子着火了。 下意识间,他没有想任何的办法去扑救,也没有想任何的办法跑出去,而是从床上蹦下来直奔向桌底下那已经在熊熊燃烧着的书。潜意识里,他把这些书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但是大势已去,为时已晚,火势已然变得越来越大,点燃了桌布,点燃了窗帘,点燃了被褥,点燃了门帘……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大火封住,那火光如猛兽般吞食着这间狭窄屋子里的一切。 扬二出不去了,他和他的书一起被困在了这个被火光笼罩着的小空间,他葬身于火海之间,葬身于书海之中。 最终,他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和他的书一起去了。不同的是,不是他把书带走了,而是书把他带走了。 迟来的消防队员全力扑救,才将这棚户区的大火扑灭,除了扬二和他的书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的伤亡。 扬家人哭天喊地,悲痛欲绝。只有扬二的爷爷扬术没有作声,拄着他那根陪了他几十年的拐杖坐在凳子上呆呆地望着那副棺材,棺材里面装着扬二烧枯了的躯干,躯干上面落满了被大火烧烬的书灰,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外衣。 扬术知道这孙儿爱读书,本想着能通过读书逆天改命,没想到读书会把孙儿的命都给读走了。 奇怪的是,那些在扬二枕头下面藏着的钱却是毫发无伤。扬二家人手中拿着这笔数目不多也不少的钱,眼中噙满了泪水,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第二回 通灵之梦 扬二的爷爷算了半辈子别人的命,也没有算到自己的孙儿会落到此般下场。 扬二的爷爷名叫扬术,村里的人都叫他“阳半仙”,也就是身处阳间的半个神仙。年轻时候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只在村头摆过几年桌,桌旁立了根条幅,上面写着“算命”二字。 刚开始时生意还算不错,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找他算寿命、算姻缘、算财运,甚至是算前世今生。生意红火之时,靠着看事儿的本领挣来的钱足以糊口了。 算命这项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扬术这个名字取于一味中药“白术”,家里人希望他能长得健健康康的,只有健康地长大,长得五大三粗的才好帮助家里干更多的农活。 谁知道哪有那么多的天遂人愿,扬术小的时候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就要请村子里的赤脚医生上门号脉开方子,家里种地积攒下的那一点点积蓄短短几年之中就败了个精光。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一个冬天,村子里的雪连续下了好几天也没见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扬术因为着凉发着高烧,久久不退。雪下了几天,他就发了几天的高烧。 这几天里,他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时他的母亲便给他喂上几口稀粥,再喂上几口赤脚医生开的药方,喂完又昏睡过去。 昏昏沉沉当中,扬术总会做同样的一个梦。一个身着白长衣头戴白高帽的人和一个身着黑长衣头戴黑高帽的人将他以押解犯人的姿态押进了一个好似古代衙门的地方,堂上坐着一个头发发红潦草、红色络腮胡子,红色瞳孔、皮肤黝黑、面目狰狞的矮个子中年男人。前面是一张长方形雕龙刻凤的桌子,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块惊堂木。 “啊!”扬术的这一声叫喊惊到了堂上坐着的判官还有他身边那两个唯唯诺诺而又诡异的怪人。恍然之间,他知道这是哪里了,他在小人书中见过,这里就是阎王殿。他身边的这两个怪人是那黑无常和那白无常,堂上坐着的矮个子中年男人正是那阎王爷本王爷。 不知不觉当中,他感觉自己的裤裆慢慢地湿润了,慢慢地湿透了,他被眼前的这一幕彻底地吓坏了。 那面部狰狞的阎王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知不知罪,别说是吭声了,扬术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下。更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过。 就在这时,他感觉旁边的人在扶他的腰,起先他以为是黑白无常要对他严讯逼供,他吓得不敢睁开眼睛。直到一声温柔的“小白”,才让他鼓起勇气睁开了眼。小白是扬术的小名,同样取于“白术”。原来是他的母亲扶他起来喝粥吃药,惊魂未定的扬术此时已是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衫,浸透了枕巾被褥,他的裤裆还是湿的。 他害怕入眠,因为每次昏睡过去都会做同样的恶梦。但是病痛却促使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昏睡过去。 村里很久没有晴过天了。 这天睡梦中的扬术又做了同样的梦,但也不太一样。醒来之前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似乎跟他了说了很多的话,说完之后,扬术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他便醒来。 那是一道阳光,这大雪整整下了有半个月之久,村子里第一次迎来了阳光。被阳光晃醒的扬术烧也退了,食欲也比原来好了不少,能吃上一大碗母亲做的手擀面和两个清水煮的鸡蛋。 奇怪的是,从那以后,扬术再也没生过什么病,就是连个普通的头疼脑热的都没有。身体不仅康复起来,而且生得健壮魁梧,活脱脱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但是他也添有了一个新的毛病和一个新的爱好,新的毛病是他总能看到不该他看到的人和物,新的爱好是他总喜欢找来那些描写牛鬼蛇神的书籍来看。不仅是喜欢看,他也很喜欢写,写得十分传神,不比蒲松龄的写鬼定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要来得差。 他的父母也管不了他,虽然长得一副强壮的身体,却不能帮家里分担半点农活,家里人也只能整日唉声叹气,祈求他能学着帮忙干点什么,只要以后能够养活自己就好。 长大后的扬术因为看了很多书便被村里的人推荐去当小学校的教书先生,教教小孩子读书写字,挣来的钱也可以养活自己。 但是没教多长时间,他便不干了。倒不是他不愿意干,是因为他在教书认字之余,还会对那些小孩子讲些神鬼之事,这让很多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感到十分害怕,所以村里便将他给辞退了。 不再教书的他整天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因为他在教书时的最大乐事就是讲那些通灵故事,他说那些故事都是真实的,并不是他编造的。 这天,他从家里找来了一张早已废弃开始腐烂的木桌,是他们家原来吃饭用的。他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将桌面上的腐木慢慢地剥下来,又用湿毛巾仔仔细细反复地擦了个好几遍。找来了衣柜里的两张白布,这白布原本是用来包裹家中衣物用的。一张铺在桌面上,一张用笔墨在上面写上“算命”二字,缝在一根细长的竹竿上。 就这样,左手拿着那根竹竿,竹竿上面挑着一个小马扎;右手挎着那张小桌,身着一身青色的长衫,洋洋得意地向村头走去。 从那天起,这个叫扬家沟的小村庄有了一位算命先生,叫“阳半仙”;扬术有了一门新的工作,就是替人看事儿。 这看事儿的活儿让他在初期赚得是盆满钵满,但也让他后来遭了厄运。还记得他拄着拐杖看着自己孙儿棺材的情景吗? 第三回 白手起家 扬家沟村的百姓们历朝历代都是以种地为生的,他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挣的全都是血汗之钱,很少会出现暴发户。唯独有一家除外,那就是从南方搬迁而来的大户人家——琼家。 琼家祖上是在南方做木材和木匠生意的,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北上来到了北方扬家沟这片穷乡僻壤开始白手起家,成立了这远近闻名的琼氏木业。 凡是村里人家盖新房所需要的木材,还是嫁娶所需要置办的家具,或是丧葬所需要的棺材,几乎全部都包在琼家一家的身上。 琼家的木器质地优良,结构完好,质量过硬。老祖宗传下来的榫卯技术让琼家制造的木器没有一根钉子仍然能够使用多年而不坏,独有的漆制工艺能使物件儿长时间保持着光鲜亮丽而不会腐败变质。因此,这门木匠生意逐渐成为了琼家在扬家沟一家独大的垄断产业。原先扬家沟村甚至是隔壁村的那些小的木匠作坊也都逐渐倒闭,没人能与琼氏木业抗衡,也没人敢与琼氏木业叫板。 琼海是琼家的长公子,也不算是长公子了,琼家只有他这一个少爷罢了,他还有个妹妹叫做琼扬。“琼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出生在南方的海边,“琼扬”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的妹妹是在扬家沟村才出生的。 十几年的光阴,在琼家老爷的精心带领和苦心经营之下,琼家已经在这扬家沟村稳稳地站住了脚跟,成为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不仅跟那些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建立起了牢固的关系网络,还同全国各地的商人朋友们构建起了稳定的合作关系。 琼家老爷,也就是那琼海的父亲,年轻时候身强力壮、才思敏捷,不仅具备超于常人的经商头脑,而且乐善好施,十分喜爱帮助穷人。年纪大了却因常年抽大烟、喝老酒、操心店里面的事情,某天夜里突发心肌梗塞在睡梦中暴毙而去,留下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就是那琼家太太,还有一双儿女撒手人寰。琼家为此大办丧礼长达七天七夜之久。 长子琼海因而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其父的班儿,掌管起了琼家在扬家沟的木材和木匠生意。 琼海虽然天资聪慧,但却生性顽劣,是扬家沟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不仅常常戏弄村里面其他穷人家的小孩子,还常常惹是生非,甚至闯出大祸。得亏琼家家大业大,总能用钱使关系摆平那些事端。 自从他的父亲离世以后,琼海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他的顽劣之气已经悄然退去,竟然开始潜心经营琼家的生意。但是生在骨子里的那般桀骜不驯和暴裂脾气却是有增无减,与日俱增,店里员工、家中仆人,见到他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惹怒了这位大少爷。 而在这些琼家的员工和仆人当中就包括了与那琼海差不多年纪的学徒木工董闯,他也是琼家老爷生前最为得意的门生,现在已然可以撑得起琼氏木业的半边天了,这些之后再叙。 晃晃数年过去,已到娶妻之年的琼海因为他古怪的性格还有臭脾气吓跑了不少媒婆给他介绍的黄花大姑娘。这也让琼海的母亲琼家太太为他感到十分的担心,担心琼家的香火不保,无人传宗接代。若是在她儿子这里断了,她在百年之后又怎么有脸面去见自己的丈夫琼家老爷呢? 这天,琼海骑着他的那匹昂首挺胸的毛驴要去隔壁村谈木材生意。这毛驴的那副熊样儿像极了他那高傲的主人,似乎目空一切,不把任何其他的家畜放在驴眼里面。 琼海骑着驴仰起头来到了河边,这条河是通往邻村范家村的必经之路。河边一群妙龄少女正在一边浣洗着衣服,一边唠着家常里短。 正是这条小河,正是这座木桥,正是这群少女,即将改写琼海往后的命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真动心,假顽石 这时,其中一个身着粉色短衫,灰绿色麻布裤子,裤腿儿怕被河水打湿而挽了起来的女孩惊叫了一声,追着她那正在搓洗着的红色肚兜儿往河的下游踉跄跑去。身边的那帮女子纷纷朝着她奔跑的方向望了过去,随后便哄堂地大笑了起来。 原来,那个女孩儿是听着那些女人唠叨村中的八卦之事听得太入迷了,便忘记了手中拿着的肚兜儿。一个不小心,肚兜儿便随着湍急的溪流漂向了下游的远处。 这姑娘追逐红肚兜儿的样子惹得旁边的那群女人一阵又一阵地哄哄大笑。她跳跃着如一头小花鹿一般,她追逐着像一只小白兔似的,在那明媚阳光的映衬下是那么的青春而富有活力。 眼前的这一幕恰似一幅会动的山水画儿一般,让那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的琼海心脏快速地跳动了起来,这种感觉他生来从未有过。曾经有段时间,他认为自己心里属于爱情的那个部分已经是一颗永生不会被打动的顽石了,它不会再为任何的女人而跳动了。可是当下,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感到奇奇怪怪而又沉醉不已,甚至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琼海不由自主地指挥起了他那头气宇轩的大毛驴,沿着河边向下游骑去。大毛驴也很争气地追上了那条随波逐流的红肚兜儿,他似乎先是犹豫了一下,但是犹豫的长时间并不算是太长就跳下了驴子,穿着那双并不便宜的上等布鞋,蹚进了湍急的水六之中一个猛子扑住了那条似乎还留有那个姑娘体香的红肚兜儿。 他在湍急的水流中缓缓地站了起来,身上名贵的丝绸长袍已经被那河水浸了个透透的。尽管衣衫已被河水打湿,但是也刚刚好显示出了他那高大威猛的形象。 不远处的那个姑娘这时也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红着个小脸,白里透着红,慢慢地伸出娇嫩嫩的小手想要拿回她的肚兜儿。琼海想给但又不想给,最终在这半推半就、半就半推之间,他将那香喷喷、湿漉漉的红肚兜儿送回到了那个姑娘的手上。 他的大手第一次触碰到了她的小手,两只手本来已被河水激得冰凉,此时突然在一瞬间热了起来,开始发烫。发烫的何止两个人的手啊,还有两个人年轻的身体,两个人急速跳动的内心。爱情的火花就在此刻被点燃,烧得越来越猛,愈来愈烈。 最后,琼海还是将自己的大手连同那个红色肚兜儿一同塞回了自己裤子的口袋里边,并且将嘴贴近姑娘粉扑扑的脸颊,悄悄地告诉那个姑娘,明天一大早来这河边取回她的肚兜儿,若是不来的话,这肚兜儿就算是他自己的了。说完,便匆匆地骑驴而去了,只留下那个女孩独自站在河边惊讶而又害羞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发着呆。 琼海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牵着那头依旧昂首挺胸的驴子往家走,他忘却了自己还要与邻村做木材买卖的事情。当下的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的心里只有她。在爱情面前,这人世间一切的利益之事也都变得不再那么地重要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感到异常地兴奋,兴奋之余也有不少的疑惑。他来到扬家沟村已经很多年了,生活在这片土壤,生长的这块土地。他每天闲来无事便会走街串巷,他敢保证这扬家沟村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甚至是那几个刚刚下生的婴儿,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如山茶花般美丽纯洁的女子,这件事令他很是苦恼。 幸好的是,他们约在明天早上,还在这条小河边见面,他要好好地向她问个究竟。 回到家后,本在家中就少言寡语的琼海把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最重要的是这个姑娘的事情,讲给了自己的母亲琼家太太听。 琼母一边是高兴得不得了,高兴这在选媳妇儿这件事上屡屡挑三拣四、吹毛求疵的儿子总算是开了窍了,感谢老天爷的显灵,琼家的香火终于是有得救了;一边又犯起了嘀咕,这村子里穷人家、富人家哪家的姑娘她没有见过,怎么会凭空蹦出了个“小仙女”来?这“仙女”又是哪家的?家境怎么样?长得怎么样?善于生育吗?一时间,所有的疑问涌入琼母的脑袋。 琼母的偏头痛又犯了,她要睡了,睡前嘱咐了几句话给在他家做了多年长工的董闯。 第五回 青梅竹马 董闯本不是扬家沟村的本地人,他是来自隔壁范家村的。因为家里实在太穷,董家人听村里人说隔壁扬家沟村的琼氏木业正在招收学徒工,便在董闯上过小学以后将他送到琼家去做学徒。 这个孩子生得结结实实,脑子转得也很快。在琼家学了几年木工以后,深得琼父的喜爱,就让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董闯跟着琼父谈生意,接应酬,学到了不少经商之道和为人处世的道理。琼父暴毙之后,他就跟在琼母身边,是琼家上下地位最高的长工。 琼母嘱咐董闯:“明天跟着你少爷,去好好看看那是哪家的姑娘,顺便探探她的底细。”董闯恭敬地点了点头,便从琼母房间轻声地出去了。 董闯的家就住在隔壁村,每逢过年过节都会回家探望。 董闯的父母就他这一个孩子,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与同村的另一户人家,也就是董闯的表妹家结下了亲事,约定二人成年之后便可行嫁娶之事,结婚生子。 董闯每次回家都会大包儿小卷儿地带上很多的东西,有吃的、有穿的、有用的,无所不包,无所不有。他会将这些东西分出来一来送到未来岳丈岳母的家,也就是他未来岳父岳母的家。美其名曰“探亲”,其实就是为了偷偷地见上一见自己那个还没过门的,肤白貌美、美若天仙的妻子罢了。 他的妻子,不不!现在还只能说是他的表亲,虽说生在农村,但却生得亭亭玉立,皮肤吹弹可破。正处在青春期的她凹凸有致,前凸后翘。夏天里,阳光照耀下那流着汗珠的面颊,因穿着轻薄短衫而显露出的双峰,还有那双如鸡蛋清般透白的脚踝,让那些在田地里正干着活儿的男子无不侧目偷看,垂涎欲滴。 那些正是青春年代的男孩子哪个不贪恋这难得一见的人间尤物啊,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烈日下好多天都没有喝水,突然之间发现一口清甜泉眼般地渴;就像是饥馑年间饿了好几天肚子,突然之间看见一只香喷喷的烧鸡般地馋。 有些情窦初开不懂得压抑自己情绪的男孩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父母若是看到此般情景,定会放下手中务农的工具,上去给这流氓小子一个响亮巴掌,看他还敢不敢再耍流氓了。 董闯也曾有过那样垂涎欲滴的时期,但是那样的时期他都是在琼家度过的。他总是踏踏实实地学着木工,又本本分分地学着经商。因为心里总是挂念着自己的未婚妻,他便没有将这些无用的精力放在扬家沟的那些女眷的身上。 他心想着自己早晚可以抱得美人而归,这美人儿还会给他生好多的大胖小子和好多的小美人儿。 董闯的表亲,也就是他的未婚妻,他的大美人儿,姓“范”,单名一个“水”字。范水的母亲生下范水的那天,门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长髯道士,衣衫褴褛但却不失体统。这其实是很矛盾的一件事情,可能是这道士眉宇间的那股英气让他看起来格外地与众不同,似非凡人。 这道士云游四海,走得累了,本是想来范家求碗水喝,却遇上了范家夫人正在生产。 只听一声孩童啼哭,生了!这啼哭声并不似一般婴孩般地那么响亮,感觉却是异常地温柔。 范父感到异常兴奋,毕竟家中已有三个男孩儿。范父每天敬香求佛,祈求老天爷让他有个女儿。嘴上说是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倒不如说是他不想再要儿子罢了。 范父兴奋之余,想起了要给孩子取名字的事情,便端上一碗清水走向那个长髯道士。道士本来是想推辞的,但是既然已经喝了人家的水,便也不好再推脱了。他用这婴儿的生辰掐指算上了一算,说她命中缺水,命名的大事最终还是交给了范父来定夺。 范父土生土长一个农民,也没有读过几天的书,就直接给自己的女孩取名为“范水”,这样就不会再缺水了。范父大笑,觉得自己太聪明了,自觉真是个极好的名字。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命中缺水,这取名带水,竟是那红颜祸水之水。 第六回 坠入爱河 第二天的一早,琼海便开始打扮起了自己。作为一个富裕家庭的纨绔子弟,他并不邋遢,反而是每天将自己装扮得立立正正。将脸洗好,擦上名贵的雪花膏,将头发梳整齐,把胡须剃干净,披上整洁的丝绸长褂,穿上前几天新买的高档鞋子,活脱脱一个“正人君子”模样。 今天可不一般,为了去见那个让她心动不已的姑娘,他比以往起来得还要早一些,比以往打扮得还要再仔细一些,用得时间也要比以往久了许多。 他们相约在清晨见面,因为夏天的清晨最为清爽,没有那么热。村子里家家户户务农的人都还没有下地,所以环境最为舒适,也比较地私密。 琼海坚信那个美丽的姑娘会按照他们的约定来到河边与他见面,他坚信那个美丽的姑娘会来取走自己的红肚兜儿,他坚信自己一定会凭借着自己的一表人才和真心诚意俘获那个美丽姑娘的芳心。 天刚刚蒙蒙地亮,琼海将那条晾了一晚上的花肚兜儿用上等的丝绸包裹好,揣在了长褂的内里。又摘下了琼家院子里的一支大红色的月季想要当作见面礼,送给那个美丽的姑娘。之后他便径直地走出了琼家的门外,是那样的神采奕奕,那样的兴致勃勃。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那在暗处躲着的董闯看在了眼里。 董闯鬼鬼祟祟地跟在他家少爷身后,琼海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他的脑子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感情给冲昏了,哪里还有位置去想身边有没有人跟着的事情。 琼海来到了昨天的那条小河边上,等待着他心上人的出现。 琼海在这小河边上等了好久,等得累了,便坐在了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他的情绪刚开始还很高涨,此时已经渐渐低落下来,就像晒蔫了的花草一般,心想他的心上人是不会来了。 与此同时,董闯躲在了河边的一棵大榕树下盯着他的少爷。盯得累了,他就坐在了树下的青草上,盘着腿。但是不知怎的,一股尿意突然袭来,但是他又怕自己因为撒尿错过了少爷一举一动的重要细节,没法回去跟琼老夫人交代,便强忍着尿意继续坐着。 大概过了很久,其实也没有太久。只是在琼海的心里,这等待真的是太难熬了;而在董闯的心里,这憋尿要比等待还要折磨人。 这时的琼海已经有了想要放弃等待的念头,他心想他的心上人今天是不会来了。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小桥的那头有个娇小而红彤彤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同时也引起了董闯的注意。 那个娇小的身影逐渐在他们二人的眼中变得慢慢清晰了起来。红彤彤的是那人身上穿的红色麻布短衫,琼海一眼认出了那人正是昨天那个美丽可爱的女子,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姑娘,那个他自以为的心上之人。只是这个女人为何是从桥的那边踱步走来,难道她是邻村的吗? 而这时的董闯也看清楚了那个女子的脸。他傻了眼,眼前的这个红彤彤的姑娘正是他那貌美如花的表亲,他朝思暮想尚未娶过门的妻子。想着想着,董闯尿意全无,他的裤裆已经全部湿透,湿透的还有他的眼眶。 这人世间的悲与喜是并不相同的。琼海看到眼前的这番景象,眼前的这个女人,这让他喜出望外,就像是盗墓的人挖了好久却一无所获,就在快要放弃挖掘的时候,发现了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琼海此时的感觉与此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河边的两个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这时,远处一只打鸣的公鸡打破了这番沉默。 琼海慌慌张张地掏出他藏在大褂内里那个用上等丝绸包好的红肚兜儿,慢慢送到姑娘眼前,姑娘也缓缓地伸出手想要去接过来,两人的手又一次地触碰到了一起,这次倒是迅速地就松了开来。在琼海看来,总是触碰一个女孩子的手是对对方的一种极为不尊重的表现;而在范水心里,总被异性触碰是一种不知廉耻的行为。 范水依然还是沉默,她不知道此次前来见面是因为那条对她意义非凡的红肚兜儿,还是自己已然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这位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公子。 刚开始她还低着头,不敢去看眼前的这个俊朗的男人。接过肚兜儿以后,她的眼神从琼海的鞋子开始慢慢地挪到了结实的胸怀,挪到了他强壮的臂膀,挪到了他清秀的面庞。他的鞋子看起来是如此的昂贵,他的长褂看起来质地又是那么的优良。他白净的面庞,他精心梳洗的发型,他身上清香的味道,都让这个见惯了村里邋遢汉子的女孩心生爱慕之意。她在心里琢磨,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个有钱人家知书达理的贵公子。就在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家里人给她结下的婚约,她想要爱上眼前的这个男人。 琼海见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便搭上话来:“你是我们村的吗?扬家沟村”范水这才意识到自己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是冒犯了人家,便又低下了头。她又意识到对方刚刚问了问题,她又摇了摇头。 琼海接着心急地问她:“那你是隔壁村的了?”范水还是低着头,此时却是点了点头回应。 琼海见她总是低着头,便也把自己的头低了过去,想要仔细地瞧瞧这个美丽的姑娘。这时,那只公鸡又不凑巧地在打鸣,仿佛是那惊天雷般的响亮。范水可被这声“惊雷”给吓坏了,瞬时间抬起了头,恰好撞到了琼海的鼻子。琼海捂着鼻子低声叫了起来,慌张的范水不知所措,连忙地说了几声对不起,便手拿肚兜儿向桥的那头跑去。 跑到一半突然又想到自己刚才冒冒失失的举动,想要回头看看桥下那个面容姣好、一身贵气的男人。她刚想回头,迎面遇上了与他同村的一个老汉,牵着一头老黄牛往这边走来。范水怕自己私下与男人见面的事情被同村的乡亲们知道,丢了范家的颜面,便赶紧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此时的琼海仍然捂着鼻子呜咽着,张开手一看,竟然流了鼻血。他看着手中这一小摊鼻血,并没有责怪那个姑娘,要是放到平时别人撞了他的鼻子,他早就大发雷霆了,而他现在却是傻傻地笑了起来。在他的眼里,这个姑娘不仅生得漂亮,长得端正,骨子里的那股可爱劲儿真的是让他的心痒痒的,不!不单单是痒痒的,简直就是抓心挠肝般地想要拥有她,想要拥有这份美好。 “哎呀!”他遗憾地叫喊了一声,他竟然光顾着鼻子的疼、鼻子的血,却忘了问姑娘的芳名,也没有约定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这就不仅仅只是遗不遗憾的问题了,他变得很恼怒,恼怒到顾不上鼻子流下的鼻血,顾不上手上的血迹,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第七回 百感交集 刚刚短短几分钟之内发生的一切,全都被那在树后一直躲着的董闯看了个一清二楚,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他知道,那个女人就是与他早已缔结婚约的未婚妻。 从刚才女人脸上的娇羞还有女人专注的眼神当中,董闯看出了那个女人对那个男人的爱慕之情。是的,喜欢一个人是可以从眼神当中清楚地看出来的。 从小河边到琼家大院的路并不太远,但是对于董闯来说,今天的这段路走得要比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般还要艰难百倍。 他在路上想了好多好多,他想到了自己家庭的情况远远比不上琼家的少爷,想到自己父母含辛茹苦将其养大的不容易,想到他们为了自己的亲事忙前忙后的样子,终于劝成了这门亲事,想到了范水的花容月貌和柔情似水,想到了邻里邻居早就都知道了这门亲事。 他哭了出来,他很久都没有哭了,上次哭还是因为家里人要把他送去琼家当学徒时哭的,那时他还很小,是个孩子。但他没有嚎啕大哭,而是流着无声的眼泪。 他又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幕又一幕。他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心中开始冒出一团怒火。他为范水家添置过那么多的东西,送过那么多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竟然移情别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想要攀高枝变凤凰。 骂着骂着范水,他又开始骂起了琼家的大少爷,那个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瘪犊子。自己没日没夜地为他累死累活、唯命是从,他竟然看上了自己的女人。 这团怒火烧着烧着好像又灭了下来。因为琼家毕竟对他有恩,琼家父母对他十分看重,总是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做,那么地重用他,也总是把最好的东西分给他吃用,他怎么可以怨恨琼家呢? 这时董闯的心里变得矛盾起来。是该可怜自己辛苦的家人,还是该诅咒那个女人,或是咒骂那个男人。此时的他百感交集,一直迷失了方向。这么短的路程,这么熟悉的一条路,他又怎么会迷路呢?是他的心绪迷了路罢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两只在草丛边野合的野狗,像极了自己不知廉耻的未婚妻那高傲自大的琼家大少爷。心中突然之间冒出了一个荒谬而又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逐渐在他的内心生根发芽,甚至可能长成参天大树。他开始逐渐有了计划,这个想法将会成为这三个人未来命运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琼海先回到了家中,直奔自己的屋子去了。琼母坐在庭院内的那棵上了年头的歪脖子树下乘凉,这并没有能够引起琼海的注意。他迈着轻松的脚步,嘴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满脸写着四个大字“春风得意”。琼母看到自己儿子这般地高兴嘴上并没有出声,心里却也乐开了花儿。 过了一段时间,董闯也踏入了琼家的家门。他没有先回到后院自己的屋子把尿湿的裤子换了下来,而是径直地走到琼母面前汇报情况,他害怕琼母等着着急,或是害怕琼母嫌他做事磨磨唧唧。 他有意地和琼母隔开了一段距离,虽然尿湿了的裤子已经完全干了,但是他还是害怕自己身上的尿骚味儿会让琼母闻到。并不是害羞的原因,是他不想让琼家的人看不起,他还要维持自己在琼母面前的良好形象。 琼母确实也没有注意董闯尿了裤子的事情,但她还是注意到了董闯与她一反常态的距离,但是此时的她关心的只有刚才在河边发生的事情。 琼母身边有两个仆人,一个在为琼母递茶,一个在为琼母敲腿。琼母支开了身边服侍她的两个仆人,向董闯招了招手,意思是说他可以开始讲了。 董闯先是压低了声音诉说着,但见琼母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听清楚,听得云里雾里的,他便又稍稍扬起了声来。琼母稍稍舒展了眉头,但是董闯又怕琼家其他的人会偷听,便又低下声来。 此时琼母听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才提醒他靠近一点说话。董闯显得有些为难,踱着步子缓慢前进,一边前进一边抬高嗓门,一边抬高嗓门,一边加快语速,他想在靠近琼母之前说完所有事情。 董闯把在河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琼母都说了去,具体细节也没过分地讲,但是他在最后倒是添枝加叶了一番。说那女子他是认识的,是他的表妹,长相十分出众,善于生养,是个娶回来当媳妇儿的好手。 琼母当然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琼母也没有意识到他身上的那股子尿骚味儿,一门心思想着她琼家终于后继有人了,她终于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第八回 吞炭漆身 这边,范水已经急匆匆地跑回了家,她的心砰砰地直跳,好像就快要蹦出来了一般。这个整天下地干农活儿的村里姑娘跑几步道儿怎么会心跳加速成这个样子呢?分明就是对刚才见到的那个富家公子“耿耿于怀”罢了。 她迅速换下身上穿着的那件红布麻衣,迅速地换上下地要穿的粗布短衫,又换上了草鞋,急急忙忙地又奔向了自己家的田地。 董闯和琼海相差不到一岁,董闯要比琼海大上个几个月。董闯是11月下旬生人,外国人说是天蝎座,天蝎座都腹黑,这就是董闯的性格;琼海是来年7月下旬生人,外国人说是狮子座,狮子座都瞧不起别人,这就是琼海的性格。 虽然说董闯在年岁上要比琼海大上一点,但是他在琼海面前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毕竟琼海是琼家的大少爷。他见到琼海总是点头哈腰的,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一开始只是感慨,感慨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之后却变成了怨恨,怨恨老天爷的不公,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最终甚至变为想要复仇,向那琼家大少爷复仇,向琼海复仇。 琼海作为琼家的大少爷,自幼就没有把任何人放在自己眼里,董闯也不例外。从来也不主动跟其搭话,甚至也不回话。在他看来,这个整天跟在自己父亲母亲后屁股的跟屁虫外村人都不配给他提鞋的。 可是自从琼海听他母亲说了董闯与他心上人的关系之后,琼海每次见到董闯总是笑脸逢迎地,时不时地还搭上几句闲话,问他吃饭了没有,最近怎么样一些没有营养的问题。 琼海的目的其实十分简单,那就是想尽一切的办法从董闯口中套出关于他心上人的一些事情。琼海好奇她的所有事情,她小时候的事情,她家里的事情,她生长的环境,她的喜好,甚至连她经常接触什么样子的人他都想要问个底朝天。 每回听到琼海问他问题,董闯先是会低着头如实地进行回答,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添枝加叶,为他的未婚妻,为他的好妹妹说些好话,谁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琼海听得也是很起劲儿,二人关系因此变得越来越熟络起来,琼海仿佛真地把董闯当作他未来的大舅哥了。 但是这些对话当中,董闯从来都没有透露出自己与他表亲是有婚约在先的这件事情。 有次过节回家,他跟父母说要解除这份婚约,说他自有计划。一开始,董家夫妻二人强烈地不同意,不找他表妹家,他还能娶得了谁啊。但是在董闯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和坚持之下,董家夫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撇下老脸,不解地来到范家提出了解亲。董家夫妻二人吞吞吐吐地说了一些摸不着边际的原因,甚至他们自己听了也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 范家夫妻一开始也感到很疑惑,但是男方既然都提了出来,两家还是亲戚关系,范家家不大业不大的,闹出什么笑话恐怕也会落到村里其他人那里作为笑柄,便也就哑巴吃黄连地同意了解亲的事情。 那天夜里,范父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抽着旱烟,望着远方,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眼睛似乎是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若有所思。 范母则是借着煤油灯的光亮在炕头上缝补着衣物,脸上的泪水滴在了衣服的表面,湿了一大片。 他们的闺女尚还年轻,为什么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当初还是男方家主动来说亲的,现在怎么就又反悔了呢?在这个小村子里面,对于女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名声还重要的了,甚至要比她们的命还要重要。 而对范水来说,刚刚经历的这些事情她似乎并不太在意。换了其他家的姑娘,可能早就吵着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而她表现得却是异常地冷静,甚至还有一丝侥幸、一丝窃喜。他的心里面再也忘不了在河边两度邂逅的富家公子了,她也相信那个富家公子一定还会来找她的。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也许只有三四天的时间,但是对于范氏夫妻而言,仿佛是过了三四年一样的煎熬。 第九回 提亲之日(上) 这天一大清早,范家村村口一路人马便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地从扬家沟的方向风尘仆仆而来。 队伍当中有很多的大松木箱子,每个松木箱子都被两个仆人用肩膀前一个后一个地挑着,箱子上面还盖着红布。这样的箱子一共有十个,寓意着十全十美,被二十个仆人抬着。加上前前后后的秧歌队伍,总共大概有三四十人的样子,浩浩荡荡地向范家村走去。 泥土路上卷起的灰尘漫天飞舞,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唯独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范水却能在模模糊糊当中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就是贵公子啊。他的桀骜不驯、他的一表人才、他的风流倜傥,在那群挑着松木箱子的仆人和那群穿着奇装异服、花花绿绿的秧歌队伍当中显得格外耀眼,鹤立鸡群。 尽管沙土朦朦让人无法看清细节,但是他独特的气质却着实是让范水难以忘怀,因而一眼便认出了“意中之人”。 意中之人带领着队伍慢慢地逼近范水的家门,琼海出众的外表和令人艳羡的英姿也慢慢地浮现在了范家人的面前,浮现在了范水晶莹剔透的眼眸之中,浮现在了范水期待已久的心窝里面。 琼海来到范家的大门口,向后挥了挥衣袖,示意仆人们把松木箱子放下,等候他的指挥。 琼海来到范父面前一边礼貌地作揖,一边恭敬地鞠躬,眼睛无意识地撇了撇站在范父身旁的范水。此时的范水恰好也在注视着她的心上之人,两人此刻视线交错,打起了爱情的火花。 范父意识到了两人正在暗送秋波,为了防止这爱情的火花引起大火,范父先开了口,问了句:“您这是?”两人的含情脉脉就这样被范父给打断了。 范水赶紧低下了头,脸的两颊突然之间泛起了红晕。 琼海则是偷偷地在乐,傻傻地乐、痴痴地乐,甚至没有听见范父是在跟他说话。 范父见此状,又问了一遍眼前正在痴乐的琼海:“您这是要?” 哎!对了,忘了说那琼海身后还有一位媒婆,那媒婆盘了个头发,脸上一颗黑色长须大痣尤为显眼,脸上的粉似乎比地上的土还要浓厚,身着一条肥大宽松的旗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正经的媒婆,倒像是个花月之地的风尘女子还差不太多。 见到琼海傻乐着没有回范父的话,她便用她刺耳的尖嗓回复道:“琼家少爷这是来提亲的,您看这提亲的东西都给您准备好了呢!哈哈哈”说完她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么诡异。笑完之后,她继续用她刺耳的声音说着些媒婆大多会说的套话,范父表现得一脸茫然但又好像没有丝毫抗拒。 这时的琼海已然从憨笑之中醒过来了,面对着范父的疑惑,他先自报起了家门,说自己是邻村扬家沟村做木匠生意的琼家大公子。之后又讲了讲自己与范家小姐姐的缘分,说是非她不娶,今日必须定下这门亲事。 范父当然听说过扬家沟村里那赫赫有名的琼家木业了,也很清楚琼家家大业大、有钱有权,但却不知道自己的穷姑娘怎么会与这般人物勾搭上呢? 范父拉上范水的手,恭敬地对面前满怀期待、志在必得的琼海和那脸画得惨白的媒婆点了个头,让他们先等一下。他和范水还有范母进了茅屋,只剩下琼海和那媒婆在这个破败的院子里面等候着,等待着消息,等待着好消息。 第十回 提亲之日(中) 进到茅屋内的范家三口人表现的状态各有不同: 范父显得异常开心,心想刚刚被人取消的门亲事,这就来了个新的女婿,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我闺女这辈子还真是能衣食无忧,我们范家今后也是能吃香喝辣的,不愁吃不愁穿了。琼父一边想一边喜笑颜开了起来; 范母显得有些忧愁,心想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肯定是不靠谱的,不是纨绔子弟,就是娇生惯养。以后自己的宝贝女儿嫁了过去,幸福不幸福的倒还另说,这亲家能看得上咱这穷人家吗。琼母一边想一边唉声叹气了起来; 而范水则是一脸幸福洋溢,幸福的感觉已经都满了,都抑制不住地从心房、从面庞、从嘴角漫了出来。她早就知道这翩跹公子定会来范家村找她的,只是这么快就要定下亲事还真是出乎了她的想象。不过,她是愿意嫁给他的,此时此刻恨不得现在就跟他走呢。 范父范母向范水问了两人相识的来龙去脉,问了个底儿朝天,可算是把这件事情给问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真是男有情、女有意,不如顺水推舟,促成这件大好之事,以此挽回自己家在范家村的一丝颜面。 此时已经过去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在这半个时辰的前半段里面,琼海先是焦躁地忐忑不安,害怕范父范母会一口拒绝这门亲事,自己娶不到意中人了。 但是随后又想想,自己无论是个人条件和家庭条件,那在整个村子乃至十里八村都是数一数二、响当当的,哪里会有人拒绝这么好的亲事吗? 再者说了,他和范水那是真心真意地两情相悦,为了他们自己的女儿着想,这门亲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在这半个时辰里的后半段,琼海开始打量这间破败的茅草屋子和这个破旧的小院子。这种破败和破旧并不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他从未见过如此凋敝的家,甚至有些心生怜悯之情。原来,那个让自己心动不已的女孩儿竟是在这般糟糕的环境之下出生和长大的,这样恶劣的环境怎会养出如此冰清玉洁的女子呢?他思忖着。 琼海四处撒嘛着,他注意到了院子里的一口窄小的水井,他不知道曾经途经此地的长髯道士正是喝了这口水井中的水才为自己的心爱之人取了这么清澈美好的名字。 他还注意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歪脖子的老树,像极了他家院子里的那棵。虽然刚刚才是初秋,但是已经没了什么叶子。枝头竟有两只喜鹊在来回嬉戏,他觉得这一定是个好的兆头,这门亲事一定能成。 最后,他注意到了正对着他的那扇矮小的、破旧的,门框似乎都快要掉下来,一次只能进出一人,他走进去都怕碰到头的门。他知道,一会儿,从那里出来的将会是自己未来的岳丈和未来的岳母,还有他满心期待的漂亮媳妇儿。 而在他身边的那个仿佛风尘女子般的媒婆一会儿用手挠挠脸,一会儿用手扣扣耳朵,一会抠抠指甲缝儿里的灰,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拍拍那儿。好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她的身边环绕似的,她在那里动来动去,一刻也不停歇。不知是哪里请来了这么不专业的媒婆,他听董闯说是琼母的亲戚。这个年头,就连上门提亲请个媒婆都要找找关系,城里可能还要好一些,尤其是在这村子里面,有能力的、没能力的,找关系、用钱财就能替你办事。 半个时辰悄然过去,还不见有人从小门里面出来。琼海有些慌了,按捺不住自己的急性子和暴脾气,往那个矮小的门边大步流星地走去。刚走了个两三步的样子,见那门里有人低头出来,是他未来的岳丈大人——范父。 范父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的,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心里早就已经乐开了花。 琼海耐不住自己的急性子,上前对琼父说道:“您一定要把您的女儿交给我!我琼海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听了这话,琼父那股子高兴劲儿再也掩盖不住了。本就布满了皱纹,沟壑当中还夹着土尘的脸已经开始嘴角上扬,喜笑颜开了起来。那些皱纹似乎变得更加多、更加深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笑慢慢地变得奇怪起来、扭曲了起来。 琼海一看未来岳丈的笑了,赶紧就势问了一句:“那您是同意这门亲事了?”琼父猛地点了点头,连说了三声“好!”一声要比一声响亮,一声要比一声坚定。 琼海听到了这三声“好!”高兴地蹦了起来,落地之后紧紧地攥住了范父布满老茧的双手,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会对您女儿好的!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岳父大人!” 说完三声“岳父大人!”他便张罗着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仆人们将那整整十大箱的聘礼抬进院子里面。 这件事儿对那些仆人来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从门外到院子有十几级的台阶,这么重的箱子,又陡又窄的台阶,还真是让这些仆人们犯了难。但是他们还是要硬着头皮上去,因为他们了解自己家少爷的性格和脾气,迟了一秒或者箱子摔到地上都有可能惹怒少爷,他们小心翼翼的同时又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这时,范水和她的母亲才刚刚从那矮小的门中出来。范水看到那些仆人正在一箱一箱地搬运者盖着红绸子的松木箱子,她知道自己就是快要嫁人了,自己即将嫁给那个令她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富家公子。她娇嫩嫩的脸上再次燃起笑意,是那种掩盖不住的笑意。 第十一回 提亲之日(下) 而在一旁被范水搀扶着的琼母好像就没有琼父和范水那么地高兴了,她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些困扰着她的疑虑。 她可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她一边心疼着自己的闺女前几天还被人退婚,一边又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提亲而感到不安,难道这就是老话中讲的“否极泰来”吗?还是说这又将是另一段坎坷命运的开始。 范母回想起了她生范水时门外讨水喝的那个仙风道骨的长髯道士。 那个长髯道士在给孩子算了命中缺水之后还想要见见那个婴儿,还想见见那个孩子的母亲。范父当然是一口答应了,当时他正在为自己老来得女而感到激动不已,还在为那道士能为自己女儿算命而感到感激不已,哪里还有要去拒绝人家的道理呢。 道士迈着潇洒的步子进到茅草屋内,他并没有被屋内破旧的家具和胡乱的摆设所吸引,而是直接上前去端详了一会儿那个刚刚下生,还在襁褓当中熟睡的女孩,他从未见过刚刚出生就生得如此俊俏的婴儿。 端详之后,他的眉头开始慢慢地紧锁了起来。道士走到炕沿边儿,弯下腰对着刚刚才生产完毫无力气还在渐渐恢复的范母,用细微的声音说道:“夫人,您生了个漂亮的女儿,辛苦您了。女孩长大成人之后一定要找个本本分分的一般人家,日后定会平平安安,子孙满堂;若是找了个大户人家,大富大贵也只是暂时的,日后定会招来灾祸。切记!切记!切记!”说完,便与范母告辞。 长髯道士的这三声“切记!”让精疲力竭的范母感到不是滋味,难道我的女儿此生就不配大富大贵,只能平庸碌碌一辈子吗? 长髯道士出门之后,便与范父作别,消失在了范家村的田间地头。 范父发现长髯道士落下了一块儿红色的布料在他家的磨台之上,便拿起布料往道士消失的方向追去。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道士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范父还在纳闷儿,这么空旷的田地,怎么会几分钟就不见了人影呢?难道是那道士会飞不成? 那块红布,范父之后交给了范母。范母将其做了一个红色的肚兜儿,留给女儿日后好用。 范母时常想起那个道士对她所说的话,也时常对范父说起,范父则是半信半疑。 琼海来提亲,在范家三口进到屋内商量的半个时辰里,琼母又提起了这件往事,范父却不以为然。此时的范父已然被眼前这个富家子弟的珠光宝气所吸引,衣食无忧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哪里还管什么长髯短须道士和尚所说的废话。 琼母却是异常地冷静和清醒,她坚信那长髯道士是位神人,那道士所说的话应该引起她的重视。 但是,这样一个时代,这个范家仍然还是范父做主。她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无法抗拒,只得同意这门她并不同意的亲事。 回头说那是个松木箱子,里面有吃的、有喝的、有用的、有高档的丝绸布料、有昂贵的胭脂水粉、有精致的短衫长褂,甚至还有金银首饰。 眼前的这一座座金山银山几乎就要晃瞎了范家人的眼睛,也要晃瞎了那个不正经的媒婆的双眼。只有琼海表现得颇为坦然,洋洋得意中夹杂着喜悦。 媒婆看着看着突然想到自己是拿了人家的钱,得替人家把事办好,便与范父、范母商议起了结婚事宜,什么结婚的日子、什么村里的习俗、什么宴请的宾客,媒婆此时一套一套的倒还像是个专业的,琼海一度以为她是个假扮的。 此时只有,一间破旧的小茅屋、一个破败的小院子、十个松木箱子的聘礼、一口窄小的水井、一棵落尽叶子的歪脖子树、两只嬉嬉闹闹的喜鹊、一个矮小的房门还有一对你侬我侬、缱绻爱意的男女。 第十二回 锥处囊中 要问琼海前去范家提亲的那天董闯去了哪里呢,董闯那天恰好也在范家村。 上回,就是琼海与范水第一次见面的那天,琼海约定了范家村的木材行老板谈木材买卖的生意,没成想这琼海却一门心思地扑在了范水的身上,忘记了这一桩重要的事。 范家村木材行的老板很是生气。要知道,做木材生意的商人看得最重的便是信誉了。 琼母知道了这件事,并没有大发雷霆。因为这是自己儿子办出来的事情,而且是因为自己未来儿媳妇儿才办出来的事情。要是换了其他的人,早就会被扣光工钱,逐出琼氏木业的大门了。 琼家太太吩咐长工董闯提上上好的烟、上好的酒、上好的茶,前去给范家村木材行的老板致歉,并且继续把没有谈好的买卖给谈好。 为什么要选择董闯呢?这就是琼家太太的大智慧了,一是因为董闯本来就是范家村的人,跟那木材行的老板也比较地熟悉,说起话来方便一些;二是因为此时的董闯已经能顶琼氏木业的半边天了,无论是木匠活儿上的问题,还是木材生意上的问题,又或者是琼氏木业员工间的矛盾摩擦,他都可以处理得井井有条、有条不紊、深得民心,颇具琼家老爷在世时候的风范。 琼母可谓是深谋远虑。但是她也知道,无论如何,琼氏木业最终都是归自己的儿子所有的。尽管琼海不会做木匠活儿,做生意也比不上董闯,更不会调理人际关系,但是毕竟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有董闯在旁边帮助他,琼氏木业应该短期之内也不会倒闭。等到琼母驾鹤西去的时候,也好跟琼父有个交代。 董闯此时也是临危受命,就像往常一样欣然地接受了琼母的指示,提上那些好烟、好酒、好茶,比那支前去提亲的队伍要早上一些出发。 董闯选择早点儿出发,一方面是想早点儿去范家村的木材行那里办事儿,早去毕竟更能显示出自己的诚意,而且这生意谈起来不知道要谈多久,早谈完早了事;一方面他又想办完事后再回家去看看自己都已年迈但是仍然还要下地务农的父母;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想遇到那支迎亲的队伍。 他讨厌看到琼海的洋洋得意,他厌烦看到范水的羞羞答答,他憎恶那支队伍里的松木箱子和那吵吵闹闹的秧歌队,他讨厌提亲这件事情。但是他又不得不去面对,因为这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必须要咬着牙迈过这一道坎儿,只有迈过了这一道坎儿,他才能顺利地安排后来的事情。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儿套不着流氓”,事情必须如此进行下去。 他来到了范家村的木材行。这一大清早的木材行还没有开行,他便在门旁边的小楼梯上坐了下来,直到木材行开市他才起身。 木材行的老板打开行门便看见了正在起身的董闯,并且一眼就认出了他,也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老板本是不想搭理他的,但是看到董闯手上拿着的好烟、好酒、好茶,他便瞬间变了脸色,笑脸相迎,请董闯进门去屋里坐。 老板请董闯坐好,递上了一壶刚刚泡好的茶水,斟给了董闯喝。这种场面董闯可见得太多了,他与木材行的老板相谈甚欢。 他先是解释了自己家少爷那天因为一些私事误了和老板的约定,董闯代表琼家少爷,代表琼氏木业向木材行赔了不是,木材行老板连忙说“不用,不用”。接着,董闯又用他在商场上跟琼家老爷学的那套说辞跟木材行老板谈起了生意来,这可是他最在行的了,声音抑扬顿挫,表情千变万化,动作变化无穷,两个人是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地最终达成了这桩买卖。两个人谈得很热烈,很高兴,很痛快。 木材行老板想请董闯留下来吃中午饭,董闯说要回家看望父母便推辞了。 离开木材行之前,老板将董闯带给他的那包上好的茶叶又送回了董闯的手里,让他带回家去给董父董母尝尝。董闯先是再三推脱,但是来来往往之间,他还是接下了。 他提着那包上好的西湖龙井,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董闯又想起了琼海今天要去提亲的事情,厌烦之意又一次地涌上心头。他厌烦琼海,他厌烦范水,他厌烦那些松木箱子,他厌烦刺耳的秧歌队伍,他厌烦提亲这件事的一切。但他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 路上愁眉苦脸的琼海与刚刚在和木材行老板谈天论地的那个英姿飒爽的青年判若两人。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董闯总是在谈生意时才会将自己最自信而光彩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却在自己独处的时候郁郁寡欢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就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郁闷至极。 他在离家还有几十米距离的地方看到了他的父亲和母亲。 两个人刚刚从田地里回来,佝偻着腰,准备回家将就一口午饭,稍微休息一下,下午继续忙活田间地头里的那些事情。 董闯看到二位老人双双疲惫不堪而又白发苍苍的样子,一股带着愧疚之意的酸楚涌出心头,涌上眼睛,涌出眼眶。 父母二人操劳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能够让儿子娶上个好媳妇儿,成了家立了业,生个大胖娃娃,他们二老也好享享清福。谁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解亲变故着实让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变得雪上加霜。 二老年岁已大,解亲之事发生之后,董闯觉得两位老人变得更加地苍老了,不仅满头青丝变为白发,脸上的皱纹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了,腰背也变得佝偻了起来。 董闯此刻感到很不舒服,不舒服到很想呕吐。他十分过意不去,他立誓要让自己的父母过上富足的生活,让他们能安稳地度过晚年生活。但是此时此刻的他也只能等待时机的到来。 他不愿意再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令他心伤不已的场面了。他将手上提着的那包上等的西湖龙井放在了家门口的石墩子上,自己便头也不回地悄然地离开了。 他又一次离开了他的家,不像十几年前被逼去琼家当学徒学木工的那次,也不同于过年过节回家又离去的那些次。他此次离去便立下雄心壮志,不闯出个名堂来,不再踏入自己家门半步。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向着扬家沟村的方向,向着琼家的方向,向着离开家的方向,扬长而去,不带走一丝云彩,不带走一粒尘土。 第十三回 生辰八字 范家的家门是董闯回扬家沟村的必经之路。 离范家家门还有好几百米的时候,董闯已经看到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搬运聘礼的仆人,有吹拉弹唱的秧歌队儿,更多的是范家村那群喜欢看热闹聊八卦的村民。 这时的董闯有一点儿犯了难,他若是就这个样子走过去一定会被村里面的人说三道四,甚至有可能被围攻起来问它个底儿朝天。他是很了解这帮平时只知道种地的农民的,他们就指着这点儿八卦之事休闲消遣了,甚至村子里面谁家的碗碎了一个对于他们来讲都是一件值得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讨论的事情。 他得想一个办法穿过人群而不被那帮村民发现。 好巧不巧,旁边的菜地里有一顶破破烂烂不知道是谁为了去看热闹而落下的茅草帽儿。他也不管是谁的了,连忙过去捡了起来戴在自己的头上。等到遇到人群之时,他便用手故意压低了帽檐,从人群之中安然地通过。 人们都在争前恐后地看着范家的大热闹,议论着范家的大事情,根本无暇顾及这个戴着茅草帽儿的人是谁。 人群当中不知是哪个不识趣儿的村民讲了一句“这范家姑娘不是跟那董家的小伙子订了亲的吗?”正是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句,又一次刺痛了董闯的内心,但他现在只能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董闯总算是逃过了一劫,慢慢地离那群人、离范家门口、离范家村渐行渐远。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琼家在扬家沟村操办着娶媳妇儿的各种事宜,热热闹闹;范家在范家村准备着嫁女儿的各种事情,热火朝天。两家有来有往,关系变得热络起来。 还记得开篇时候提到的那个嗜书如命、葬身书海之中的扬二的爷爷,那个会替别人看事儿的算命先生“阳半仙”吗?琼母特地让长工董闯前去将他请了过来,对了对两个人的生辰八字。 扬术“阳半仙”嘴上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面却跟那明镜儿一般。他知道这二人的八字并不太合,甚至有点相克。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给人家已经订好的亲事算命,如果说是不合,那可是道儿上的大忌讳。 他只是算了个迎亲的黄道吉日,是今年的农历八月二十八,尽量与那二人的生辰八字相合,避免和那二人的生辰八字相冲。 “阳半仙”并没有收琼家给的报酬,可是琼母偏偏就是要给。而见“阳半仙”反复地推辞,琼母这时又在心里犯了嘀咕。琼母是个心事儿很重的人,他怀疑这八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便上前去问先生。“阳半仙”没有作声,便向自己在村头的算命小摊位走了过去。 琼母虽然心里犯嘀咕,但是木已成舟,迎亲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能顺其自然,顺水推舟。 扬家沟村大户人家的大公子琼海要与范家村若出水芙蓉的大美女范水成亲的事情可谓昭告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扬家沟村的村民在想,这琼家大少爷从来不近女色,百般刁难那些媒婆给介绍的相亲对象,这次却选了个邻村的穷家女子成亲,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儿?是琼家大少爷身子不行?还是琼家大少爷不喜女色?又或者真就是两情相悦呢?说法不一,众说纷纭。 而在这边,范家村的村民更是感到不解,不是前两天才和董家解了亲吗?这没过几天就傍上了隔壁村子的暴发户了?这范家的姑娘是使出了什么迷魂大法,竟然能钓到这般金龟婿?前来提亲的是隔壁村子琼氏木业的大公子,那董家儿子董闯恰好又是在琼家当长工,是不是那少爷逼迫董闯解除的婚约?一时间是流言四起,各种说法甚嚣尘上。 人言还真是可畏啊! 第十四回 接亲之日 再过几天就是扬家沟村的富家公子琼海和范家村的穷家姑娘范水大喜的日子了。虽然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袭来,几乎席卷了整个扬家沟村和范家村,席卷了周边十里八乡的各个大大小小的村村落落,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两家人办喜事的大好心情。 大喜之日的前几天,天空那是一望无际地晴空万里,万里无云。虽然已经是初秋时节,早晚还是有些许的凉意,但是正午还是令人酷热难耐,秋老虎、秋老虎真不是说着玩的。田间地头的那些个勤勤恳恳务农的村民们早上还都冻得直打哆嗦,正午时分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结亲这天,也就是农历的八月二十八,本也是个晴空万里的大好日子。琼海一大清早就起来忙乎着,昨晚定是兴奋得一夜没睡。琼海先是沐浴,后是更衣,穿戴整齐。那是用上等的布料做的帽子、上等的布料做的衣服、上等的布料做的裤子、上等的布料做的鞋子,就连他身着的内衣、内裤也全都是由上等的布料手工制作而成的,浑身上下的珠光宝气就赫然地显露出两个大字“有!钱!”。俗话说得好“人靠衣妆马靠鞍”,这琼海本身就有富家公子哥的那股富贵之气和盛气凌人,这一整套的结亲行头可以算是画龙点睛之笔了。 琼海准备又一次地骑上那头他心爱不已的气宇轩昂、气质非凡大毛驴。这头大毛驴也是被下人们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头顶的那朵大红花格外地显眼,新换的驴鞍、新掌的驴蹄,就连驴鬃和驴尾也都细心梳洗整齐过的,活脱脱一头名贵之驴,驴中的贵族了。 琼海先是用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驴头,后来又用手缓缓地顺了顺驴鬃毛,可见其对那头驴的喜爱之情。那驴轻声地叫了几下,仿佛是个孩子在对父母撒娇,看得出来它也很喜欢自己的主人,会撒娇的驴子最好命啊。琼海对其他人如果有对驴一半的好,他也不会在琼家、在整个扬家村里那么地不得民心了。 琼海熟练地骑上他心爱的毛驴,像一位大将军一样带领着已经蓄势待发的接亲队伍向着范家村,向着范家的家门进发。 要说这接亲队伍还是真够气派的,看得出琼家这回是下了血本儿的了。这接亲队伍里面除了上次提亲时的那支秧歌队儿以外,又增加了好几十号人,主要是来搞气氛的,加起来竟然超过了100 人。 这么大的阵仗看得是沿路的村民们目瞪口呆,看得那些还未出嫁的小姑娘们是羡慕不已,看得那些还未娶亲的小伙子们是十分嫉妒,谁让人家就是有钱呢?命数天定,富贵在天,你的贫穷、富有定是早已安排好了的。 这一支庞大的迎亲队伍走在扬家沟村的小路上,走在那座小桥上,走在范家村的小路上。宽一点的地方走起来还是很富裕的,窄一点的地方几乎要把那些围观的村民挤到道边的河沟里去了。 琼海依旧还是威风凛凛地骑着那头高贵的毛驴,仰着头,他也仰着头,毛驴也仰着头,洋洋得意地向着范家的家门前进。 此时的天空依旧清朗,阳光依旧和煦,道路两旁杨树上的不少喜鹊都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在为这支迎亲队伍伴奏一般,伴着那支秧歌队的锣鼓声,显得是如此地动听而又热闹,这些喜鹊难道也知道他们这是在办喜事吗? 这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嘈杂了起来,吵闹了起来,早已没了刚才的那番热闹与动听,只剩下一片凄凉的噪音在林间烦扰。 第十五回 各不相同 与此同时,范家村这边一大清早也是热热闹闹起来了。特意跑来看新娘子出嫁的村民们络绎不绝,将范家的家门口是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些来晚了的人在人群后面怎么使劲儿挤也挤不到前面去,仿佛前面是一堵人墙。而有些小孩子只有骑在父亲、母亲的肩膀之上才能看见个一点点儿。 范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接亲用的所有东西和所有步骤。范家的小茅草屋虽然很简陋,但是也被范家人精心地装扮得喜气洋洋。随处可见的红绸子、红灯笼、红色剪纸喜字,甚至连那棵歪脖子树上都挂满了红色的布料,随着初秋的微风一阵阵地飘扬。上回提亲时的那两只喜鹊还在围脖子树的枝头嬉闹,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两只了。 范水几乎是一夜没有合眼,从沐浴到化妆,从梳发到穿衣,这一道一道的工序竟然整整花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范水竟然没有丝毫的困倦之意,因为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这种兴奋让她早已忘掉了时间的存在、早已忘却了困倦的滋味,早已忘掉了那件曾经解过婚约的破事儿,甚至早已忘却了那个经常给她家送东西、献殷勤的董闯。此时此刻,她的大大的眼睛里面只有琼海这一个人,那个富裕人家的大公子,那个玉树临风的男人,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之人。 其他人家的闺女出嫁往往都会舍不得疼爱自己的母亲,舍不得养育自己的父亲,舍不得一起玩耍长大的兄弟姐妹,舍不得这个让她成长起来的家。而到了范水这里,却只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抑制不住的喜悦。 而那在一旁围着范水忙来忙去,顾前顾后的范母要比这忘恩负义的范水可累得多了。但是奇怪的是,范母如同范水一样,也没有丝毫的困倦之意。按照常理来说,这范母已经年过六旬,稍微忙活起来定会疲惫地不行,又怎么会连一丝丝困意都没有呢? 当然,范母的倾向并不是因为她的兴奋和喜悦,而是正好相反。作为一名母亲,范水是她唯一的女儿。虽然她还有三个儿子,但是她都毫不在乎。因为男孩儿就应该志在四方、顶天立地,自己成家立业、照顾妻儿的,而这女儿是嫁出去的女儿如那泼出去的水一样,覆水难收。没想到这十几年都在为琼家养闺女了,范母是真地舍不得啊。 另一方面,范母还在想十几年前那位长髯道士对她所说的话,这让她不得不去担心。自己心头上的宝贝闺女能和那琼家的纨绔子弟过得好吗?那琼家在这十里八乡势力如此之大,能接受这个从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丫头吗?自己的女儿会不会经常受欺负啊?范母是边想边后悔,应该听那长髯道士的话,找个普通人家知根知底的小伙子嫁了的,也不至于现在如此进退维谷,纠结不已。 想着想着,范母布满皱纹的眼角开始溢出泪水。她一边思考着这些困扰她数日的问题,一边哭泣;一边哭泣,一边思考着那些困扰着她数日的问题。她的头想得是越来越疼了,哭泣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了。 起初,范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母亲正沉溺于伤心难过和涕泗横流之中,她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沉浸在自己的压抑不了的兴奋与抑制不了的喜悦之中。等到范母已经抽泣得很大声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母亲在哭,她甚至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而哭。自己嫁到那富有的琼家去,父母兄弟日后便会衣食无忧,甚至可能因此而飞黄腾达,这哭又是为了哪般啊。但她还是轻抚着母亲的佝偻的后背,尽力地安抚着自己的母亲。她信誓旦旦地告诉母亲自己会常回家看看的,让她不要再担心,不要再哭泣了,自己一定会获得幸福,过得好的。 此时的范母听到这些话,只是哭得越来越伤心了。还是在范父的严厉训斥之下,范母才渐渐收敛了哭声,继续为范水打扮着。 第十六回 沾沾喜气 打扮范水所用的胭脂水粉都是琼家太太托人专门去京城带回来之后送到范家的;新娘子的衣服也由琼家太太派人特意去江南带回来的上等丝绸人工缝制而成的;就连范水脚上穿的那双鞋子都是琼家太太从成千上百双婚鞋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琼母为了自己儿子的这门亲事可算是费尽了心思。 这一道一道的工序,一项一项的风俗,还有这一件一件的衣服,大到整个院子的布置,小到衣服上的一根线头,范母都要好生整理一番。范母用心在为女儿准备着、打扮着,生怕是哪一点没做好,坏了传统礼节,会让自己的女儿嫁入琼家以后过得不好。范母为了范水的未来可以算是操碎了心。 经过了一整夜的忙忙活活,终于在迎亲的这天早上,范家人在雄鸡打的第一声鸣时准备好了一切事情。这雄鸡的鸣叫声像极了琼海与范水第二次见面时打断他们俩相会时的那只雄鸡。 穿戴整齐的范水此时已经貌若天仙一般,那金光闪闪的凤冠戴在她的头上仿佛是那南天门的女上神一般。那上好的丝绸为她做的嫁衣和她曼妙的身姿是如此地相配,还有那千里挑一的婚鞋更是尽显出了她的雍容华贵。 范母轻轻地将那同样是用江南上等丝绸手工制作而成的红盖头蒙在了范水戴着金色凤冠的头上。那红色的盖头四周绣着金边,中间一个双喜之字是那样的显眼。 哦!对了!忘了说了。这大喜的日子,范母给范水准备的还是那条红色肚兜儿,那红色肚兜儿是那块十几年前那长髯道士留下的红布,范母以为它定会为自己的女儿攘除灾祸,永保女儿的平安;那红色的肚兜儿还是琼海和范水两个人的定情信物,正是这条红色肚兜像月老的红线一般连起了两个本来没有任何交际之人的姻缘,点燃了两个人爱情的火花。 范家门外聚集着的“骑墙派”们怎么往里面瞅都瞅不到,有的人挤着挤着一个不小心从范家门口的台阶之上摔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奋力挤进去的人也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进进出出的零星几个人影,却看不到新娘子的半个影子。 这帮范家村的村民还真是闲。此时正值秋收时节,竟然还有闲心思来看人家办喜事。如果不去抢收的话,恐怕明年全家人都得饿着肚子过年了,怪不得这范家村一直都脱不了贫呢。 围在队伍后面的那些被大胖小子、大胖姑娘骑在自己肩膀之上的父母显然在这漫长的等待当中已经没了耐心,主要还是没了力气。自己也看不到,何必费这功夫。有这个等待的时间,有这个被骑的力气,倒还不如下地干点儿农活来得实在。又不是自己家的儿子娶亲、也不是自己家闺女出嫁,瞎凑个什么劲儿的热闹啊。 想着想着,便拉上自己的孩子们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各自而去。回家换上衣服,拿好农具,继续到地里秋收去了。 只有围在前面的几排村民仍然死死地守在范家面前,就像今天是自己的二字娶亲,自己的女儿出嫁一样。这些人大多想要一睹这范水的花容月貌,还有沾沾这大户人家娶亲的喜气。 第十七回 良辰吉时 此时此刻已经快到大喜之日的第一个良辰吉时了。那新郎官琼海骑着毛驴带领着接亲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地迈过那座连通着扬家沟村和范家村的小桥,那座连接着琼家的琼海与范家的范水的小桥。 这接亲的队伍可谓是太庞大了。接亲队伍踩踏在小桥上的声音可谓是铿锵有力、此起彼伏,仿佛是在放鞭炮一样的,不像是那机关枪在扫射一般的,可怜了那单薄的被人踩在脚下的小桥了。 木结构的小桥,自从它被建造起来以后,还没有过那么多的人在上面踩过呢,这回算是到了考验它的时候了。没断掉就还好;要是断了,这两个村子的通商、探亲、交通可就都成了大问题。但是幸好的是,这座小桥是琼家老爷在世的时候带领两个村的村民一起修建的。要知道,那琼家的木材质量以及木匠工艺那可是巧夺天工、数一数二的,这座小桥定能经受得住这般考验。的确,它经受住了接亲队伍的蹂躏,经受住了这次考验,完美地完成了他的任务。 继续来说那支接亲的队伍。 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范家村的土地,看呆了那帮没去范家门口凑热闹,而是抓紧时间抢收的范家村村民。他们个个弯着个腰,侧目而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支队伍。无意之间手中的农具已经纷纷掉落,有的还砸了脚,他们也都毫无察觉,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一样。 要说那队伍像是一支军队,好像又多了几分喜气洋洋;要说只是一群闲散之人,好像又多了几分规规矩矩和纪律严明。总之,这大场面是看傻了两旁田地里的农民。直到那队伍的尾巴消失在了摇曳的树林之间,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了好久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农具早已掉落砸到了自己的脚,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继续劳作了。这种场面,百年难遇。 接亲队伍经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跋涉,终于到了范家的门口。 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之下,琼海得意洋洋而又心怀忐忑地下了毛驴。毕竟是他头一回娶妻,难免会有一点儿紧张之感,这见惯了大场面的富家公子在这婚丧嫁娶之事上的心态也毫不例外,同于常人。也是,这人世间的所有人可能都不会例外吧。 这个时候,那群围在范家门口看热闹的“骑墙派”们也已经为这琼家的新郎官让出了一条接亲的小路。别看这些村民平日里喜欢说三道四,说事儿拉呱,这到了动真格儿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儿眼力见在身上的。 琼海仍然清楚地记得这条通往范家大门又陡又窄的楼梯。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着琼家大门往上走着。一瞬间,他被后边点着的鞭炮声吓了一个大激灵,差点儿摔下楼梯崴了脚。他恶狠狠地望向了鞭炮声响起的位置,但是已然找不到那个点燃鞭炮的下人了。他心想,算了,算了,今天可是他大喜的日子,既然自己稳稳地站住了没有摔倒,就先不跟这帮低三下四的下人计较了,以免影响了自己的大好心情。 他继续提着身上穿着的那件价值昂贵的红色长衫,小心翼翼地跨着台阶。他终于跨完了最后的两级台阶,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接着,他又开始紧张了起来,因为就要开始接新娘了。 他慢慢地抬起了右手,想要敲门,却停留在半空之中迟疑了一小会儿。就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回想起了自己在河边初次见到范水时追逐红肚兜儿的情景,他回想起了第二天与范水在河边私会碰了一脸鼻血的场景,他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登门范家向范父范母提亲的事情,他甚至还记得那个破败的院子、那个破旧的茅草屋,那口又窄又小的水井,那棵像极了自己家院子里的歪脖子树,还有那一对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的小喜鹊。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一样,让他如过电影般地闪现着。 待到“电影“结束,他想到了自己即将迎娶心上之人,那个让他心动不已,美若天仙的女人,便坚定了信心。悬在那半空之中的手,向那破败的木头门狠狠地敲了下去。 第十八回 范家老屋 “当!当!当!”琼海用力地连续敲了三下范家那破旧的木门。他虽然看到了门上已经生了铁锈的门环儿,却没有去敲它们。可能是因为他害怕这布满铁锈的门环儿会脏了他白白净净的玉手;也可能用手直接去敲那破旧的木门可以彰显出他的力量、他的霸气、他的与众不同。至于到底是哪一种原因,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这三声敲门声的确很是响亮,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把范家那扇破烂儿般的大门给敲碎了。 前来开门的是范水的三哥,长得也是白白的,样子跟那范水很像很像,只是个子不太高,但能看出来体格非常健壮,看来没少下地干农活儿啊,只是衣服破旧了些。 范家范水和她三哥这肤白的基因应该是来源于范家母亲,因为范家父亲妥妥的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汉子,皮肤粗糙黝黑,长得五大三粗,范水的大哥和二哥长得就跟范父是极为相像的,无论是肤色也好,还是个头儿也罢,甚至是脸上那颗显眼的大痣的位置都相差无几,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家的孩子就是谁家的孩子,不会抱错的。 听到了热烈的鞭炮声和猛烈的敲门声,范水的三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小茅草屋里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奔向范家的大门,迅速地给他的妹夫琼海开了门。 两人先是互相点了点头,对视了一下,都带着灿烂的笑意。 琼海提起长衫,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红包,塞到了范水三哥的手里。范水三哥兴奋得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谢过自己的姐夫,就跑到门外面炫耀起了他妹夫给他包的大红包了。这红包在琼海眼里算是小的了,但是对于范家三哥来说确实大得不得了的。范家三哥一边将大红包拿在手上挥来挥去地炫耀,一边嘴上喊着“俺妹今天大喜,俺收到妹夫的红包了!俺收到妹夫的红包了!”这句话、这动作活脱脱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也是,这范水的三哥也只比范水大上个一年多罢了,男孩子成熟得晚是可以理解的。 范水三哥的这番炫耀可是把那帮前来“看戏”的村民们给羡慕得不得了了,纷纷上前起起哄来。 那些村里的人面子上是羡慕不已,其实心里面却是嫉妒不已,嫉妒范家生养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嫉妒范家傍上了豪门钓到了金龟婿,嫉妒琼范两家结个亲事竟然展开这么大的阵仗。除了嫉妒,还是嫉妒,也只能嫉妒,还能做些什么呢?还要生恨?倒不至于。 新郎官琼海看那范家三哥跑出门去也没有多理会。接着,范家的大哥和二哥也从小茅草屋中走了出来。对,就是那两个和范父长得颇为相似的兄弟,同样衣衫破旧,但是显然要比范家老三成熟得多、稳重得多了。二人恭恭敬敬地将琼海往院子里请,往他们家的茅草屋子里引。 琼海又一次见到了这个破败的院子,但是已经被范家人收拾得没有上回那么的破败了;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简陋的小茅草屋,但是已经被范家人装饰得没有上回那么的简陋了;他又一次见到了那口又窄又小的水井,还和上回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他又一次见到了那棵和自己家院子里很像的歪脖子树,和上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上面挂上了些红色的布料,借此烘托这喜庆的气氛;但是他却没有见到上次那对儿在歪脖子树枝头嬉戏着的喜鹊,它们定是早已经飞走了,这棵歪脖子树上并没有它们的窝,这是琼海第二次来到这个院子里发现的最大的变化。 在范家两位兄弟的盛情邀请之下,琼海第一次踏入了这个简陋的小茅草屋。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陈旧,除了提亲时他带来的东西以外,这个屋子里面好像没有一丁点儿值钱的东西。眼前的一切再一次地超乎了琼海对于“穷”这个字的认知,上次超乎认知还是他第一次来范家,也就是他来提亲的时候。 但是这都没有所谓,只要能够抱得美人而归,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等到范水过了琼家的门儿后,他要好好地将这范家翻修一下,琼海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 给范家父母敬茶的时间到了,主事的竟然还是那个有如风尘女子般、脸上打着厚厚的粉的媒婆。你说就没其他能够主事的人了吗?嗐! 此时的天空已然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一切都是如此平静而又安宁。 第十九回 红色头巾 在那个造型极其夸张的媒婆又尖锐又刺耳的声音中,一对儿新人向范家父母敬茶的环节可算是结束了。范水表现得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是在那琼海这里却是让他感觉到异常地不舒服。要不是这媒婆是自己母亲的亲戚的话,他早就想把她一脚踹进范家那口又小又窄的水井里面去了。踹进井里恐怕也淹不死她,那媒婆长得那么丰腴,肯定会被卡在半路,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进退维谷,陷入两难。 要说大喜之日那媒婆的装扮也可谓是一言难尽,这里也就不详细地诉说了。该怎么描述呢?她穿个红色衣服,就像是被耍猴人耍得团团直转的猴儿一般,而她的脸化妆化得更是像那猴屁股一样,真是可笑又可笑。琼海根本就不想正眼看她,所以在之前的描述中,并没有提到这个奇奇怪怪的媒婆。 那新郎官琼海和那新娘子范水在主事媒婆的指引之下,跪在土石地上放着的两个红色棉垫子上,这棉垫子也是琼家人给准备的。二人先是向那范父范母磕了响头,而后又分别响亮地叫了声爹,叫了声娘,之后又恭恭敬敬地向二老敬了茶。至此为止,这结亲在范家的几个环节基本上是都安安稳稳地结束了。 在这之后,琼海用他那并不伟岸但还算结实的身躯背起了他的新娘子,他的意中人,他的心上人。 要说这富家的公子哥整天也不干活儿怎么会有一副结实的身子呢?原来,这琼海自幼便体弱多病,琼父见到自己儿子天天靠吃药续命不是长久之计,便斥巨资请来了一位武林高手教他学习一些剑法和拳法,一是可以帮助他强身健体,二是可以帮他防身。你可别说,自从这琼海跟着这位高人习武之后,不仅不会生病,倒还长得结实了起来。可这琼海毕竟是那富人家的琼海,学得了半身武艺却用在了欺负别人家小孩儿的身上。 书归正传。 那范水竟然这样的轻,即使是戴上了重重的黄金凤冠,穿上了厚厚的丝绸新衣,却仍然如棉花般地轻快和柔软,这让从未干过什么力气活儿的琼海着实是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新郎官琼海背着新娘子范水往小茅草屋的门外走,竟然被那范家的门槛给绊了一跤,差一点儿就把新娘子给摔了出去。这范家的小茅草屋虽然又小又破,可这个小茅草屋的门槛却是又高又宽。平时进进出出地跨越起来已经颇为费劲儿,在今天这大喜的日子,琼海还背着个范水,这门槛还就真成了一道坎儿啊。这给琼海绊了一下,让他在心爱之人范水的面前,在范家一家人的面前,在那个不正经的媒婆面前,甚至还有那些趴在范家院门边的村民们面前大丢特丢了一回脸。 这丢脸之事,琼海从小而大还真地是没有怎么经历过。即使是一些小的让他出糗的事情,周围的那些人也不敢去嘲笑他。因为他的富有,他的权利,他的背景,他的家庭,他的一切,谁又会去嘲笑一个自己惹不起的人呢?就像是那外国小说里皇帝的新衣一般,没人敢吱声。 可是这会儿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今天可是他结亲的日子,他不允许自己在这个关键的日子里掉了链子,他更不想在自己心爱之人的面前没了脸面。 但是这人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地事与愿违,天不能遂人愿,他还就是被那该死的门槛绊了一下子。 琼海虽然内心此时在顷刻间已经变得复杂了起来,甚至想要骂街,但是他都忍耐住了,表面上表现得还算是比较地镇定自若。 而那范水被琼海绊的这一下子也吓得慌出了神,她想要从背后抓紧琼海却因为新衣太过丝滑而没有抓住,瞬时间从琼海的后背上掉落到了地上。 在范水一旁的范母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此时的她又心生一丝丝的担心,再加上之前的那些担忧,真是快要压垮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了。这新媳妇从新郎背上掉地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啊。但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办法呢?只能忍痛继续下去,已经无力回天,没有任何再去挽回的余地了。 而同样是在范水一旁的范父倒是一副完全没有所谓的样子了,只是赶紧去扶起了自己的乖女婿,皱着眉头指示着自己的女儿快点儿再爬到背上去。 琼海此时也是重整士气,再次摆好了姿势。范水蹑手蹑脚地、小心翼翼地再次来到了琼海宽阔的背上。 琼海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到了范家院子里面,慢慢地经过了那口又窄又小的水井,他在想那不正经的媒婆会不会被这口水井给卡住;他又经过了那棵歪脖子树,他在想那一对儿嬉戏玩闹的喜鹊此时会在哪里?做些什么?什么时候还会回来?想来想去,思绪万千。 范家院子里的那棵歪脖子树上有一根非常突兀的树枝,又细又长,就是那对儿喜鹊在上面嬉戏玩闹的树枝。琼海并没有注意到它,他只顾着低着头往大门口走去。谁知道,那突兀的树枝此时竟刮破了新娘子范水的新衣。但是只有一个小小的口子,并不起眼,也无大碍,不仔细上前看得话倒是也看不出来问题,两位新人也并不察觉到什么。 只是那在身后看着的范母心里又一次地犯起了嘀咕,这大喜之日刮破了衣服也是个大忌啊。她着急忙慌地“哎”了一声,想要提醒他们,但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掩盖了过去。见这气氛正是热烈之时,范母便也没有再加阻拦,只是自己心里难受罢了。 琼海背着范水就快要到范家的大门口了,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股妖风,将那新娘子范水的红盖头给吹到了院子里,飘过了歪脖子树,吹到了那口又窄又小的水井里面去了。 这回可好,不仅仅是范家的母亲着急了起来,那范父也坐不住了板凳,还有范水的三个哥哥全都心急了起来。他们纷纷跑去想要去抓住那个飞起的红盖头,想要去捞那个落水的红盖头,但是为时已晚。 范父赶紧吩咐范母去屋里找来一块儿红色的布给替换上。范母在这情急之下,进屋之时,也被那个又高又宽的门槛给绊了一跤,直接狠狠地摔在了土石地上。自从她嫁进这范家的家门已经过去了有几十年的时间,从未被这门槛给绊倒过,这还是头一次,今天是怎么了嘛。 范母此刻既顾不上重重地摔在土石地上身体上的疼痛,更顾不上自己嫁女儿竟然发生这么多糟心之事的心理上的疼痛,赶紧站了起来,伸手去拿炕上箱子上盖着的那块红色方巾,之后又匆匆忙忙地跑到院子门口给范水的头盖上了。这才让范家全家人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的新娘子范水好像已经没了之前的兴奋和喜悦,只剩下了丢脸和忐忑,甚至有点厌烦之感。她因为这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事情而感到丢脸至极;她因为自己第一次结亲遇到的不顺心之事而感到忐忑不安,害怕之后还会有什么坏事就要发生;为什么其他人家的新娘子结亲没有这些破事,自己却在这大喜之日连遭“厄运”,她因此而感到厌烦而又无奈。 可是,这亲事不能就此作罢,只得继续下去。 在新郎官琼海的心中、新娘子范水的心中、范母的心中、范父的心中、还有范家三个哥哥的心中,在所有人的心中都狠狠地写上了一个字——“忍”。 第二十回 八抬大轿 那顶镶着金丝边儿的红盖头被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风给吹走了,只剩下戴着黄金凤冠的范水在妖风之中凌乱。 这倒是便宜了那帮围在范家大门前的“骑墙派”们了。他们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除了为了凑凑热闹,沾沾喜气以外,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要一睹这穿金戴银的范水的花容月貌。 要说这范水的样子他们在田间地头干活的时候应该见得是差不多的,又何必偏偏要赶上今天再来看呢?可能就是想要看看那穿了金、戴了银的人间尤物会不会再次蜕变成为那天上的小仙女。 这股妖风吹得正合了那帮村民们的心意。 吹走了的红盖头正好让那些村民们看到了范水的花容月色。那金光闪闪的凤冠,她绝世无双的娇嫩面庞,她精致无比的妆容,她窈窕纤细的身材,她雪白透亮的肌肤,那高档的丝绸新衣,那名贵的新鞋子,这一切的一些都让那些没有见过什么市面的村民们看得目瞪口呆,口呆目瞪,似乎就要闪瞎他们的眼睛一般。 他们真地是羡慕,真地羡慕这对儿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他们真地是嫉妒,真地嫉妒自己怎么不是生在有钱人家,自己怎么没有生出如此俊美的女儿;他们真地是恨,又在真地恨什么呢?恨天恨地恨祖宗八辈,更恨他们自己。可是他们的羡慕、嫉妒、恨又能有什么用呢?人命由天不由己,还得坦然地接受。 再来说那块被红色方巾重新盖在头上的范水。 那块儿红色方巾怎么也比不上那镶了金边儿,用上等丝绸手工制作而成的盖头。不仅是那造型上比不上,那质量上比不上,那档次上比不上,盖在那新娘子范水的头上甚至是有一种“驴唇不对马嘴”的完全不搭违和之感。但是不管怎么样吧,总算是块儿红布,应应急还算是可以的,总要比没有强得多了。 琼海继续背着范水跨过那道破烂不堪的大门门槛儿。因为有了刚才被门槛绊倒了的经验,他这回便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之上再加小心地跨过那道大门槛,这回可算是没什么意外出现了,琼海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孽缘终归是孽缘,不顺就要不顺到底。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 正当背着范水走到那道又窄又陡,他上来时差点儿摔倒了的台阶时,他又差一点点儿要摔倒。一个大踉跄,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要连人带人翻滚而下。幸好这次有两旁的范家三兄弟帮忙搀扶,下面也有下人们的保护,要不然就不是简简单单摔出去个四仰八叉的事情了,很有可能是落个重伤,甚至是要出人命的。 原来,琼海上台阶的时候差点儿摔倒并不是怪那个点鞭炮的下人,而是怪他自己没有站稳。不对,也不是怪他自己没有站好,要怪就怪范家那又窄又陡、年久失修,都快要酥到掉渣渣的台阶了。琼海再一次发誓,一定要把自己媳妇儿的家、范父范母的家、范家三兄弟的家给好好修葺一番,否则他誓不为人。真是气煞他也。 既然幸好没有从台阶上面摔下来,琼海便继续往台阶下,向着他家为新娘子准备的大花轿走去。 琼家为范家闺女准备的这个大花轿子真可谓是不一般啊,全部是由琼家最优质的木材和琼家最优秀的木匠手工打制而成,涂刷的是最上等的毫无异味儿的漆料。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要想找到没有刺鼻气味儿的漆料可真的要比登天还难。也就是这琼家能做得到,恐怕这十里八乡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办到这件事儿的人家了。 那大花轿子上面雕龙玉凤,既有“金玉满堂”,也有“游龙戏凤”,既有“早上贵子”,又有“和和美美”,外观十分精美。配合着一道道彩色的绸子,在那和煦的阳光的照射下是那么地光彩夺目。看样子,琼家为了这门亲事,不光是在财力上下了血本儿,在这人力和物力上面也是毫不含糊,毕竟琼家这代人就这么一个公子哥,可得好好珍贵着。 两个下人将轿子的丝质帘子掀了起来,琼海慢慢地将范水放下,又慢慢地扶到了大花轿子上,生怕磕到碰着,两个下人又把轿子的丝质帘子放了下去。 琼海此时又变得如刚开始般地春风得意起来,跨上了他那头气势汹汹的毛驴,准备出发返回琼家。 琼海身边的那个下人并不是董闯,董闯之事之后再说。 那下人大臂一挥,示意那八个轿夫可以起轿了。没错,那是八个轿夫,这是八台大轿,真是气派极了。那八个轿夫个个身强体壮,跟那旁边田地里的大黄牛一般,身材矫健高大,肌肉紧实有力。 这精致的八抬大轿,这强壮的八个轿夫,要说是来接皇后娘娘的都不为过了。 就这样,新郎官琼海骑驴走在最前面,迎亲的队伍跟在后面,八抬大轿跟在中间位置,期间还穿插着锣鼓喧天、翩翩起舞的秧歌队伍,一派喜气洋洋。 围观的村民们有的已经离开范家门口回到自己家中准备下地干活了;有的却还守在那里不肯离开,好像还在回味着什么;有的甚至跟着大部队扬长而去,真是有不少挺好事儿的人啊。 这支雄赳赳、气昂昂的迎亲队伍再一次出现在了那群在田地里抢收的范家村村民的眼中,他们再次被这支迎亲的队伍的盛世弘大给震慑到了,这支迎亲队伍似乎比刚才来的时候还要壮大了些。 这些田地里的村民依旧是侧目而视,依旧紧盯不放,依旧没有意识到农具已经掉落甚至砸到了自己的脚,一直到这支队伍上了小桥他们才慢慢地恢复了意识。有的继续秋收,有的捡起农具继续秋收,反正都是在秋收。 与此同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准备开始上桥渡河了,真是可怜了这座小桥,又要被这么多的人再踩一回。这回的人更多了一些,但是它一定会不辱使命,完成任务。是的,琼氏木业,必出精品,这句话流传了十几年还真不是瞎说的。要是换了其他村庄的那些个小破桥,恐怕早就已经塌成了粉末。 这座小桥又一次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只是期间发生了一件糟糕的事情。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第二十一回 一语成谶 上回书说到那支气势恢宏、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已经从范家村出发,返程回扬家沟村了。 书接上回。 为什么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呢?说的就是那股把新娘子范水黄金凤冠上镶着金丝边儿的红盖头掀走了的妖风,还真地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正当那架颇为气派的八抬大花轿子经过小桥的时候,这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妖风又开始作妖了。 这妖风的风力感觉要比刚才在范家院子里的时候还要更加地强劲。那架八抬大花轿子上五彩的丝绸全都被扬了起来,随风漫天飞舞;那支秧歌队伍中刚刚还在手舞足蹈地扭着秧歌的人手里和腰间的彩色丝绸也都被扬了起来,跟着凌乱起来。一时间,小桥上面竖起了一道道的“彩虹”。 谁知道这股妖风竟然变得越来越大,愈来愈猛,接亲队伍前进变得愈发地艰难了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原本是紧紧地绑在八抬大花轿子上的五彩丝绸竟然都自己解了开来,随风而去,飘向远方;那些原本是牢牢地系在秧歌队员腰间的彩色丝绸竟然也都自己松开了,伴风而去,飘向天际。这些彩色的丝绸最终都落到了桥下小河的下游,随着河水流逝得无影无踪。 经过妖风的一番吹拂之后,它也开始渐渐地平息了下来,热情过后一切终将归于平静一般。 接亲的队伍已然是被这妖风吹得没了原先的气势。那琼海高傲的毛驴此时已经被吹得垂头丧气,两侧的鬃毛和尾巴上的驴毛都被吹得乱七八糟的了;那支秧歌儿队伍里的人因为没了彩色绸子的加持也变得没了刚才的四射活力;那八个身强体壮的轿夫此时也像是菜地里蔫了吧唧的茄子一般毫无生气可言;那刚才还锣鼓喧天的声音此时也已经像那群在杨树上叽叽喳喳乱七八糟地叫喊着的麻雀一般变得刺耳又难听。 只有那琼海经过了这大风之后依旧坚挺如初,仍然得意洋洋,不知道是真地坚挺还是假地得意;只有那范水在轿子里面晃来晃去地,依旧尚存些许的兴奋和喜悦,不知道是真的兴奋还是假的喜悦。二人表面看似平静甚至有些高兴,但是其实,都是一些所谓的强颜欢笑,装给别人看的罢了。 扬家沟村的村民们此时又聚集在了道路的两旁看起了热闹。 噫?真是奇奇怪怪,这支几个时辰以前还是气势昂扬的接亲队伍此时此刻怎么变得蔫头巴脑的了,跟刚才的那股子气势比较起来真是大相径庭,具有天壤之别。知道情况的知道这是在迎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丧事呢。 这队伍的人倒还是不老少,只是也都是蔫头耷脑。在宽敞的道路上走起来空间倒还算是非常富裕;可是到了比较狭窄的小路,那迎亲队伍里的人差点儿就要把那围观的扬家沟村民给挤到两侧的田地和水沟里去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吧,这迎亲队伍经过了千难万险和艰难险阻,终于是有惊无险地安全到达琼府的门前。 在那个奇奇怪怪而又不太正经的媒婆的指引下,琼海跨下他心爱的驴子,大步走到大花轿子的面前。两旁的下人再一次掀开轿子的帘子,新郎官琼海伸手温柔地将新娘子范水扶出了轿子。虽然接亲途中遇到了很多的不愉快、不顺利,甚至是不太吉利的事情,但是二人仍然互相以笑脸相迎。毕竟,情人眼里才出西施,相看两不厌嘛。 在那个媒婆的指指点点下,二人又经过了一连串的结亲程序,履行了一连串的风俗习惯,终于是要进到琼府的院子里面了。 这琼家院子的大门和这琼家大门的门槛还有这琼家院子的地面和范家的比起来可以算是一个天上人间,一个人间炼狱了。 进到琼家院子的这一路,一对儿新人既没有被任何的门槛或者石头绊倒,也没有被什么歪脖子树的树枝刮到,可以算是比较地顺利了。 范水是第一次进到这琼家的深宅大院,尽管头上的那块儿红色半透明方巾遮挡住了她的大部分视线,但是还是能让她看个大概。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和小鸟、院子里的小桥流水和假山,鹅卵石铺就的地面,还有琼府巍峨雄伟的建筑都让她十分好奇而又感叹不已。 她尤其注意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歪脖子树,仿佛跟她家里院子里的那棵很像。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啊。这让她感到十分奇妙而又疑惑不解,这世间还有两棵长得一模一样的歪脖子树吗?算了,现在去想这些事情做甚,还是安安心心地把亲给结成了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的新娘子范水紧跟在新郎琼海的身后,周围簇拥着随行的下人和那些忙前忙后张罗着前来参加喜事的十里八乡的宾客的仆人,琼家气势的大门口外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扬家沟村民,这人数、这场面一点儿都不输给那范家门口围观的村民。 说回那些前来参加喜事的宾客。这些宾客当中有位高权重的政客,有精通买卖的商人,主要是跟琼家有木材生意往来的商人,有文化底蕴浓厚的教书先生,还有琼家以及范家的一些亲戚朋友。这些宾客几乎是挤满了琼家整个偌大的院子,就连那棵歪脖子树下面都放了两张酒桌。这一个酒桌可以坐8个人,这院子共摆了有二十几酒桌,再加上那些个忙前忙后的仆人和那些个忙里忙外的下人,加起来大概有两百多人。这在整个扬家村乃至方圆几百里的村子当中都是十分罕见的,由此琼家的人脉、琼家的权势和琼家的财力可见一斑。 这酒席是摆在院子里的,也就是户外的、露天的,幸好那天到目前为止还都是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要是下上一场大雨,或是遇上刚才的那两股妖风,恐怕这亲事算是结不成了,全部都要泡汤。 这不,还没多想呢,这就一语成谶了。 第二十二回 琼家厅堂 那么,什么叫做“一语成谶”呢?也就是那些不吉利的预言都成了真事儿了。 且说那新郎官琼海和新娘子范水用一根带着大红花的红绸子彼此连接着,连接着两个人的手腕儿,连接着两个人的真心,连接着两个完全不同的家庭。 两个人一齐跨进琼家内堂。 此时的琼家内堂已然是金碧辉煌,如那皇宫一般地富丽堂皇。要说这内堂平时也就是这个样子,今天仿佛是被那佛光普照了一般,变得耀眼了起来。 范家那个小茅草屋中的土石地面怎么能跟琼家内堂这铺就了大理石地砖的地面相提并论呢?那精致考究雕栏玉砌的桌子和椅子,那光滑的墙壁上挂着的名贵山水字画儿,那桌子上摆放着的珍稀花卉,还有房顶大梁上挂着的大匾额,上面赫然地用金色颜料写着五个大字“家和万事兴”,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范水大开了眼界。她从未进过如此雄伟的建筑,更没有见过如此奢侈的装潢。 此时的范水在那兴奋之余,还存有一丝的忐忑,甚至还有一丝的恐惧。兴奋是因为即将要嫁入这豪门之中,与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琼海喜结连理,今后自己和父母还有兄弟们定会吃穿不愁;忐忑是因为内堂上端坐着的琼家太太,她似乎是并不太高兴的样子,这样范水很是紧张不安;恐惧是因为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并未让她感觉到有半点儿回家的感觉,更像是进了衙门一般,想想自己以后就要在这儿住上一辈子,恐怕在这深闺大院儿之中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这个时候的范水已经不单单是最开始装扮自己时的那种兴奋与喜悦了,她变得百感交集了起来。 而此时就站在她旁边的琼海仍然是一副洋洋得意之模样,他已经习惯了琼家内堂的这种中规中矩的复古布局,只是今天又多了一些红色的绸子和各色的鲜花作装扮。这复古的装潢和那红彤彤的绸子还有鲜艳的花朵着实是不太搭嘎,这布置让琼海觉得有一丁点儿的别扭,但是无伤大雅。 琼母仍然端坐在内堂最里面的那个看起来很舒适的宽松木椅子上面。今天的琼母如同往日一般,依然是如此的高贵,那么地端庄。高贵的穿着,端庄的妆容,就连一根儿头发丝都能看出她的雍容与华贵。 刚才说到了,此时的琼母表情有些严肃,倒也不至于是严苛,但却不像是在给自己的儿子结亲,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感。 原来,琼母是看到了那支垂头丧气的迎亲队伍,还有儿媳妇儿范水头上的那块儿不成体统的红色半透明方巾,再加上结亲之前找那扬家沟的“阳半仙”扬术给算的八字,琼母定是满腹猜疑,有点悔不当初的感觉了。 琼母虽然表情严肃,但是该办的仪式还得继续地办下去啊,毕竟这村里村外来了这么多的达官贵人、亲朋好友,她也只能时不时地挤出一点点僵硬的笑容。 琼母所坐的松木椅子旁边摆了一张雕花精美的配套松木桌子,桌子上面摆放着几个果盘儿,果盘儿后面立着的是琼家老爷黑白色的遗像。这张黑白照片是琼家老爷在世的时候照的第一张相片,最后一张相片也是唯一一张相片。要知道,在那样一个饿殍遍野的年代,要是能照上一张黑白色的照片,还真是了不起的事情。这不仅仅是有钱没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要有过硬的人脉。只有跟政界人士或者军界人士有粘连的人家才有机会照上一张相片。可见,这琼家的家底着实不光是富有那么简单的了。 琼父的照片虽然是黑白色的,但却是和蔼慈祥的,这和那表情奇怪的琼母比起来还真是差异明显。这张和蔼慈祥的照片稍稍地放松了范水紧张的心情,但是其实也并没有减轻多少,毕竟那照片只是一张纸片,照片上的人早就已经驾鹤西去不存在了,可是琼母却仍然还鲜活地端坐在那张松木椅子上,她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在主事媒婆的指引下,两个人双双地跪在了大理石上放着的两个红色棉垫子上。真是奇了怪了,这对儿红色的棉垫子和范家的那一对儿是琼家人一起给准备的,应该是完全一样的才对,怎么这个时候看来,琼家地上的这对儿这么地好看,而且舒服,范家的那对儿则是土得掉渣,还有一点儿硌膝盖呢?奇怪,奇怪。难道说这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家庭环境之下也会显现出不同的样子和效果吗?不知道。 两人先跟“琼父”琼母行礼敬茶。琼母虽然在面儿上并不情愿,但是还是欣然地接受了一对儿新人的敬茶和称道。 接着便是亲事最重要的对拜环节了。先是拜天拜地,神明保佑二人今后生活顺顺利利,幸福美满,早生贵子,三年抱俩;再拜高堂,也就是那“琼父”和琼母二人,这琼父在天之灵,琼母地上之人,也一定会祝福这对儿新人幸福平安;最后便是夫妻对拜。 新郎官琼海先是含情脉脉地看了看自己心爱的女人,便直接快速地弯下了腰,仿佛是已经迫不及待了;而那新娘子范水倒是有所顾虑了起来,主要是因为自己头上那块儿半透明的红色方巾。虽然这方巾并不是丝质的,但是却比那丝质的还要丝滑,她害怕一弯腰,盖头会顺势落了下来,落到地上,这可就是又一个大忌了,所以她有一些不太敢弯腰。她先是稍稍地往下蹲了一蹲,大概蹲到了自己的头跟弯下腰的琼海的头位置差不多的地方。而后她慢慢地,稍稍地低了低头,见那方巾并没有往下坠,她又低了低头,这回算是差不多了。 主事的媒婆说了句“礼成!送入洞房”,这结亲的一系列繁复冗长的环节可算是全部都结束了。 琼海依旧是一张笑脸,但是并不清楚他此时此刻真正的想法如何;范水之前好似屏住了的呼吸也顺畅了起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差点儿把那块儿半透明的红色方巾又给吹了下来,幸好没有;琼母仍然心事重重的,但是她还是希望以后这个穷人家的漂亮姑娘能给琼家带来好运,续上香火,代代相传。 门外酒桌上的宾客们一阵又一阵阵地起哄,一波又一波地喝彩,都在为这对儿新人庆祝喜事。 此时那些忙里忙外的仆人,忙前忙后的下人又开始忙碌了起来。瞬时间,他们就把每一张酒桌上的十六道菜都给上好了,当然了也少不了好酒和好茶了。这桌上的菜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有田里种的。据说还花大价钱特别邀请了方圆几十里内最好酒家的厨子来掌勺。这食材都是现杀现宰的,现摘现采的,不光是材料新鲜,味道还鲜美得很呢,堪比皇上吃的满汉全席了。 宾客们纷纷吃着美味的菜肴,举起酒碗喝着酒水。琼海到院子里面跟他们说长唠短,挨个儿敬酒。 这琼海的酒量还真地是不太行,刚没喝几杯脸上已经开始泛起红晕来了。 正当那琼海刚刚敬完政界的宾客以后,要去敬商界那几桌宾客的酒的时候,那妖风又第三次地开始作了起来。歪脖子树上的树叶开始在院子里面疯狂地飞舞,宾客们的衣服也都扬了起来,他们纷纷蒙着脸挡着风。他们本以为这妖风只是一小会儿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持续了很长时间,有的宾客便因此匆匆忙忙地道别离开了。 还有一些依然坚持在这恶劣的环境当中对酒当歌的。 这个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莫名其妙的冰雹。这冰雹着实是有点儿吓人,跟那鸡蛋般的大小。只听院子里面一片惨叫声,人们纷纷躲到琼家的内堂、琼家的门廊,反正就是能遮挡住冰雹的地方全都站满了人。 有的人可被那鸡蛋般的冰雹砸得不轻,连连呻吟喊疼;有的人的脑袋甚至被砸出了个口子,血从口子里不断地溢出。 这把可倒好,好好的一门喜事变成了血光之灾,这可把有点儿酒醉了的新郎官琼海给整醒了。他心想,自己今天在范家已是很不顺利了,以为回到自己的家会好起来的,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冰雹砸了他的大好事。他是越想越气,越想火越大。他顺势拿起手中还剩下半碗酒的碗,朝着那院子的地上砸了过去。 这酒碗被摔得倒是没有碎成渣渣,而是一分为了二。 第二十三回 洞房花烛 那鸡蛋大小的冰雹下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 琼家的宾客们看着的看着,呻吟的呻吟着,流血的流着血,而那新郎官琼海则是依然地愤怒着。 一刻钟时间的鸡蛋冰雹下过以后,第三股妖风虽然已经消失不见,但却下起了冰冷而又萧瑟的秋雨。 那些在琼家内堂里躲着的宾客,在琼家门廊边躲着的宾客,在琼家各种各样可以避开冰雹的地方躲着的宾客见那冰雹退去,便纷纷向琼母作别。或者是有专车来接,或者是几个人打着一把伞,或者是用衣服遮着秋雨,或者干脆就是淋着大雨跑出了琼家的大门。 琼母一边羞愧难当,一边愤怒不已,一边焦躁不安。羞愧难当是因为琼家对那些前来参加酒席的宾客招待不周,甚至还让有的宾客见了血光;愤怒不已是因为这大喜的日子老天爷也不给面子,搞了个这么糟糕的天气;焦躁不安是因为她觉得这穷人家的新媳妇定会给琼家带来灾祸,这该如何是好呢? 为什么那些离去的宾客没有向那新郎官琼海告辞呢?不对,应该是说那新郎官琼海为何不向要离开的宾客们告辞呢?原来,那气急败坏的琼海暴脾气上来了,拿起一壶烈酒就往嘴里哐哐直灌。灌完烈酒撑肠拄腹之后,他随手撇掉了酒壶,趁着酒劲儿,伴着暴脾气,早已自行晃荡着走回了自己的卧房,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些离去的宾客呢? 新娘子范水已经在这宽敞的卧房里等待了很久了。在她等待的这一段时间里面,她先是听到屋外狂风作响,不知吹得什么东西哐哐直响,大概是那卧房门外挂着的木制匾额和对联。那匾额和对联同样也是用上等的松木雕刻而成的,对联上面写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奇怪诗句,匾额上题的是“风雨阁”三个大字,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为了新人们的新房而准备的。 这新房里的摆设倒是很有讲究,跟那琼家内堂里的布置差不太多。 同样是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墙上同样是名贵的山水书画,同样是精美雕刻的桌椅,同样还有一些红色的绸带和彩色的鲜花作为装饰,桌上同样也摆着新鲜的水果盘和一壶专门给为新人喝交杯酒准备的银质酒壶和银质酒盅。 和那内堂最不一样的,一是那张用松木制作的床榻,上面雕刻着游龙戏凤和牡丹花开,床榻上面铺好了上等的丝质被褥和枕头,范水就坐在这床边。二是床榻旁边的一个松木制的柜子,空间很大,同样精美地镌刻着龙凤呈祥和花开牡丹。紧挨着的还有一个精致无比的梳妆台,专为新娘子的梳妆打扮而准备。梳妆台上的镜子又大又亮,台上的胭脂水粉一应俱全,都是从南方运来的上等货。 那范水是第二次见到这大理石的地面、名人的字画、松木的桌椅和那鲜艳的花朵了,第一次是刚刚在琼家的内堂里。但是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宽厚的床榻,这么舒适的被褥,这么高大的箱子还有那带着明亮镜子的梳妆台。这一切又一次地惊讶了范水。 接着,她听见了屋外噼里啪啦的声响,但她并不知道正在下着冰雹,也不知道有人被砸得生疼甚至是冒了血。之后,她又听见了外面秋雨淅淅沥沥掉落的声音。 此刻的范水心里只剩下了紧张这一种感觉,先前的那些兴奋喜悦和忐忑恐惧都已经消失不见,不再重要。她即将与自己心爱的男人同房,她本以为自己会是很高兴的,但事实上却并没有,只有紧张、紧张和紧张。因为这是她的第一次,她是否已经做好了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准备,她表示深深地怀疑。 这时的新郎官琼海已经晃荡到了自己的卧房,他满脸通红,醉得如同一摊烂泥一般。他斜着眼儿看了看门上的那副松木对联,还有头上的那块松木匾额,还真是应了今天的天气了。他轻蔑地笑了一下,就连这笑里面甚至都还带着些怒气。 他粗暴地推开了卧房房门,直接晃晃悠悠地冲向了在那床榻边上坐着的新娘子范水,一把掀开那块儿红色半透明的方巾,略过了喝交杯酒的礼俗。 琼海和范水此时正对视着,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视了。琼海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原来对心上人的含情脉脉,倒是能看得出他的愤怒之气;范水的眼中也没有了对意中人的深情款款,只留下对眼前这个男人的陌生之感。 范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喝醉了酒的琼海是此般地粗鲁,完全不像她在河边看到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翩跹公子模样。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眼前的这个即将要同她共度余生的男人。 这琼海不仅酒量不行,而且酒德也是颇为堪忧。他愤怒的情绪和他粗暴的行为都让范水苦不堪言。不仅是生理上的苦,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苦。范水疼痛地落了泪,伤心地落了泪。 屋外的秋雨依旧在瓢泼般地下着,屋内的“雨”也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要说结亲这天,那琼家的长工,范水的表哥董闯去了哪里?且听下回分解吧。 第二十四回 月光之下 那扬家沟琼家的大公子琼海和那范家村范家的小女儿范水的亲事已经礼成。而在这个大喜之日,那琼家的长工、那范水的表哥去了哪儿呢? 明眼之人都能看得出来,那董闯还是深深地爱着范水的。尽管范水已经移情别恋,尽管他们早已经解除了婚约,而且还是董闯自己提出来的,尽管自己最心爱的人嫁给了自己最厌恶的琼家公子,但是看得出来,那董闯还是狠狠地依恋着范水的。但是又能怎么样呢?破镜难再重圆,覆水难再收回。 琼海、范水大婚的前夜,董闯整宿未眠。他独自一个人提着几壶黄酒,端着一碟油炸的花生米,坐在琼家后院厨房外的一张石板凳子上面。举杯邀月,月下独酌,所谓“抽到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董闯想到了范水的花容月貌和范水的娇羞可人,想到了自己年过半百仍然辛勤劳作的父亲母亲,还想到了嚣张跋扈的琼家公子,不由得叹起了气来,甚至一度想要落泪,董闯还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就在此时,董闯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不远处有个娇小的身影在那里鬼鬼祟祟地朝着厨房而来,直到那个身影来到近处他才发现是琼家的千金小姐琼扬。 之前也都交代过了,“琼扬”之名是因为她出生在扬家沟村。她虽然要比她的哥哥琼海小上了几岁,但是现在已然长成一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琼扬小的时候长得并不出众美丽,不像那范水是从小美到大的。小时候的琼扬虽然出生在这大户人家,生长在这琼家大院;琼家虽然富得流油,理应培养出个知书又达理的千金小姐。但是这个琼扬确实天生顽劣,宛如一个男孩子一样,不仅整天跟下人们打打闹闹,还时常偷跑出去找其他穷人家的小朋友戏耍,甚至还跟那帮穷人家的小孩子们称兄道弟。 琼父琼母一开始非常溺爱这个金贵的小闺女,他们是不太管琼扬的,放任她的自由。但是自从琼家老爷,也就是琼扬的父亲过世以后,琼母便对她的管教严格了起来。不仅请了教书先生专门教她读书写字,吟诗作对,还要求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以后才能嫁一个好人家,或是帮助琼家提高地位,或是帮助琼家招揽生意,琼母可谓是深谋远虑,为这琼家大事小情操碎了心啊。 尽管每天都在琼母的逼迫之下学习各种技艺,但是琼扬骨子里头的那股顽劣与机灵却是掩盖不住的。 她经常会用一点儿好处买通自己家的下人帮她放风儿,好让她能偷偷溜出琼家去到外面玩耍。琼母发现之后并不直接责怪琼扬,而是重罚那个被收买了的下人。琼扬虽然性格顽劣,但是心肠确实极其地柔软的。当她看到下人被琼母重罚之时,她很心疼,想要上前制止。但是她却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因为母亲平时操持这琼家上上下下的事务已然属实是太不容易了。 从那以后,琼扬再也没有买通过自家的下人。当然了,也没有人敢再帮她放风儿了,即使她是琼家唯一的千金小姐,但是相比于严厉的琼家母亲来说,下人们还是不敢的。 琼扬还会经常戏弄教自己的各位先生,不是学先生们说话,就是爱开先生们的玩笑,或是在学习的时候直接睡起了大觉。 可是奇怪的是,这琼扬可谓天赋异禀,虽然上课并不认真,还爱开老师们的玩笑,但是她对所学的读书写字、吟诗作对、琴棋书画都很在行,不仅仅是在行而已,可以说是非常地拿手了。每当有宾客或者亲戚来到琼家做客,琼母总是会唤她来写副字儿,画幅画儿,作首诗,弹首曲儿。宾客无不拍手称赞,琼母也是脸上有光。 这琼扬虽然总是答应着母亲的各种要求,对那帮她并不熟悉甚至是感到异常陌生的人笑脸相迎,但是在背地里却是早已厌烦了这种被当猴耍的日子。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愿望是走出琼家的大院,走出这扬家沟村,走出那十里八乡,在那茫茫无际的草原之上策马扬鞭,放飞自我,和天高云淡、与一望无垠作伴共度余生。 就是这个机灵古怪但是又心怀远大梦想的琼扬并不像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孩子那样的娇生惯养,一身的坏习气;也不像那些村子里头穷人家的女孩子那样地没有教养。 长大后的琼扬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那种男孩子般的野气,她打扮得变得很有了女人味儿,很像一个大姑娘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美丽,琼扬也变得美丽了起来。她的美丽并不是范水那种柔情似水的美丽,而是琼扬的那种西域风情的美丽。 她知道给头发做造型了,也知道给脸蛋儿抹点儿胭脂水粉了,还知道描眉画眉毛了,俨然有了女人该有的习惯和味道。 那董闯和这琼扬可以算是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了。琼海虽然是难以接近的,但是他的妹妹却是脾气很好,为人亲近。当董闯刚来琼家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带着这个比她小上几岁的妹妹到处玩了。当然是在董闯不用学徒做工闲下来的时候了。 琼扬对这个大哥哥那可真是爱慕有加。她喜欢董闯憨厚老实的性格,喜欢他刚硬俊朗的外表,喜欢他的聪明才智,喜欢他的头脑灵活,重点是她的父亲琼家老爷很欣赏他,所以大户人家的琼扬虽然知道董闯的家境极其贫寒,却依然深深地暗自里喜欢他。 这天晚上,琼扬不知道怎么地又偷偷地跑来厨房里拿东西吃。她的母亲琼母怕正是在发育期的她变胖身材会不好,便吩咐下人严格控制她的饮食。生而为人,众所周知,吃东西是人生在世最快乐的事情之一,没了吃的琼扬又怎么会快乐呢? 因此,最近她总是趁着夜色朦胧之时偷偷地跑来琼家后院的厨房拿一些糕点来吃。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如果有的时候不小心被打更的下人们撞见了,下人们也会装作没看见一样,因为琼扬平时对他们是极好的。 在这琼海大喜之日的前夜,琼扬又感觉到饥饿难忍,便鬼鬼祟祟地跑来厨房找东西吃,恰巧被她的暗恋对象董闯哥哥给逮了个正着。 琼扬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暗恋对象,娇小的脸庞害羞得像是个熟透了的大红苹果。而此时的董闯看到面前这个在初秋还穿着夏天短衫的女子,他仿佛是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范水一般。虽然琼扬和范水长得并不一样,但是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下,在这朦朦胧胧的夜色当中,董闯借着酒劲儿,已然是分不清楚谁是谁,哪个是哪个了。 董闯激动地说了句:“你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第二十五回 相似的脸 上回书说到那举杯邀月,借酒消愁的琼家长工董闯伴着月色,借着酒劲儿,将那偷偷跑来后院厨房偷吃东西的琼家千金琼扬认成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范水。 董闯面对着范水,不对!是琼扬,激动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董闯满眼欢喜和激动,深情地用他粗糙的手掌拉起了琼扬纤细的小手儿,之后将她带到石板櫈儿上坐了下来,想要跟她一同把酒言欢,诉说心事,倾吐牢骚。 琼扬见状,脸上红得跟那熟透了的苹果似的她内心却变得纠结了起来。这位出身于豪门之家,精通于琴棋书画、吟诗作赋的千金本是会喝酒的,而且很会喝酒呢。过去几年,她曾几度跑出琼家大院,去跟那些与她称兄道弟的穷家孩子们喝酒划拳,直到天蒙蒙亮才又偷偷地溜了回来,早就已经练就了一副男人般的酒胆,现在石板桌上这区区几壶黄酒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这会喝酒的事情要是被闲人看到了,难免会让人家嚼舌根,甚至会传到琼母的耳朵里。偷吃东西也就算了,女孩子家家的会喝大酒成何体统。她倒是不害怕被自己的母亲责罚,只是这件事情会让母亲脸上无光。 还有,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的,在这琼家后院厨房私会,不仅仅是聊天,还要喝酒,看见之人定会是浮想联翩,想入非非。没有传出去还好,要是传了出去,自己的名声可以倒是可以不要,但是琼母的名声,还有整个琼家的名声可不能就这样毁在自己一个人的手上了,那自己不就成了琼家的千古罪人了吗? 奇了怪了,那个曾经机灵古怪、胸怀理想,想要独自仗走天涯的潇洒女子为何现在也变得如此地心事重重了起来呢?大概是因为她的母亲,琼家的太太,自从琼家老爷过世之后,整个家族的重担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一个年老色衰而又身体单薄的女人身上。幸亏还有长工董闯这个得力干将,要不琼母可能会被各种生意上的事情、生活上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琼扬虽然平时在生活当中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是在心底里面却是十分地心疼自己的母亲,她也想帮助自己的母亲分忧,好让她能颐享天年。所以,随着年岁的变大,她所顾虑的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多了起来。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温柔地拉着她的手的,紧紧地贴在自己身边坐着的,想要同她对饮畅聊的可是自己爱慕了很久的董闯哥哥啊!她曾经从教书先生那里听到有个西洋的诗人说过这样一句极富有哲理的话,她一直都记在心里,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这一句诗闪现在她的脑海当中,她已不再顾及世人的眼光了,想喝酒就喝酒,想私会就私会,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不就行了吗!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 二人一边喝酒,一边唠嗑儿;一边唠嗑儿,一边喝酒,甚至还唱起了小曲儿。 开始的时候,他们唠得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后来聊到感情之事,琼扬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董闯哥哥柔情似水地说了声“范水你”怎样怎样的话,琼扬此时才恍然大悟,知道这爱慕已久的董闯哥哥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他貌美如花的表妹,那个自己哥哥明日就要娶进家门来的嫂嫂,那个董闯曾经思念至深但却最终与其解除了婚约的范家村的范水。 听到这里,琼扬感到异常的尴尬而又失望。尴尬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心爱的董闯哥哥是真心诚意地邀请自己喝酒谈心,她甚至觉得董闯哥哥是不是已经觉察到了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意,而他也恰好正有此意呢?现在看来,琼扬明显是想得太多了。失望是因为琼扬发现这个爱慕已久的董闯哥哥竟然还在惦记着他的那个即将出嫁的表妹范水,这范水可是她哥哥的未婚妻啊,她对这样的董闯哥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透顶,也对自己感到失望透顶,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但是,她还是深深地喜欢着他,爱情就是这样毫无理由可言的。 见那范水,不,是琼扬撇下酒杯起身转身要走,董闯也着急了起来,站起来直接又一次地拉住了琼扬的手,将她搂在怀中,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抱着,一边还嘟囔着“不要再离开我了!我要我们永远都在一起!”董闯抱得越来越紧,抱得琼扬都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但是此刻的琼扬并没有加以任何的反抗之举,而是束手就擒,甚至还很享受。她享受这个男人的味道,享受这个男人的体温,享受这个男人的力量。 刚才所生出的那些尴尬和失望此时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已经被这个男人的魅力所完全地洗刷掉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享受。 董海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情,开始亲吻着眼前假范水、真琼扬的脸庞。琼扬也积极地配合着他。两个人就在这月色之下,黑暗之中,厨房之外,完全地沉浸在了这没羞没臊的时光当中。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切的过程都已经被别人看在了眼里。 第二十六章 窥探者 书接前章。 在这月色朦胧之下,在这黑暗不清之中,那琼家的木匠长工董闯和那琼家的千金小姐琼扬正在云云雨雨忘乎所以。 突然之间,琼扬听到在不远处的草丛之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有个人,似乎还有笑声,两人赶紧穿好衣服。 那在草丛暗处偷窥之人已然意识到了两人有所察觉,自己将被发现,便飞快地溜走了。 这下子可坏了,琼扬本来以为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可以躲过一劫,哪知道自己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冲动是魔鬼啊。还让人给看见了,这要是在下人们之间传开了,让母亲知道了,让外人知道了,让扬家沟村的村民们知道了,让十里八乡的百姓们知道了那可怎么办是好啊!不仅以后自己会变成那没人要的老姑娘,甚至还会影响到琼家的地位和生意,难道这偌大的琼家产业就真的要败在自己的手上吗? 琼扬此时慌了神了,不知所措。 而那一旁刚刚穿上衣服的董闯也因为这一阵骚动而从酒醉之中清醒过来。他看清了站在他身边的这个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并不是他那朝思暮想的女孩儿范水,而是自己家的千金大小姐琼扬,他差点儿要惊掉了下巴,他知道自己犯了逆天的,根本无法挽回的大错了。 不知所措的琼扬看着惊掉了下巴的董闯,惊掉了下巴的董闯盯着不知所措的琼扬。两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变得非常的尴尬。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好久,周围是那样的安静,只有零星几只苟延残喘的知了和蛐蛐还在不合时宜地吵闹。但是其实这段时间并没有太久,只是此刻时间在两个人的脑海之中,在两个人的内心世界全都被拉长了,他们度秒如年一般地煎熬着。 必须有一个人先打破这尴尬的宁静。作为一个大男人,董闯必须先开口。他慌慌张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犯错了!我犯了大错了!我该死!我真地该死!我把您当成了……” 他的话还没有全部说完,董闯就看到了眼前这个花季少女的眼圈周围已经开始往外溢出泪水,接着就开始有了呜咽的声音。 琼扬心里着实太委屈了,因为她心爱的男人到现在为止还在想着那个移情别恋的女人;琼扬觉得自己非常可怜,可怜自己身子已经不再干净了;琼扬觉得愤怒,这一切都是那个狐狸精范水作出来的,这一切都要怪她;但是,琼扬更多的是同情,尽管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但是她仍然狠狠地爱着眼前的这个呆滞而又憨厚的男人,她同情董闯的遭遇,甚至开始尝试着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没错,爱情让人变得幼稚,爱情让人变得无脑,爱情让人酿成大错。 此时的琼扬也开始说起话来,用的却是一种坚定的语气。她已经不再哭泣,她揩干了混着胭脂水粉的眼泪,她坚定地说了句“董闯哥哥,这件事情你得为我负责!” 这句话如同那惊雷一般地劈中了董闯的身体,劈碎了董闯的脑袋,将董闯的内心劈成了两半儿。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他的双腿开始瘫软,他的神智开始变得并不清楚,渐渐地模糊了起来。但是他的脑中却在刹那间冒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逃跑。此时此刻,他想到的最好的主意竟然是逃跑,这跟他以往在琼扬面前的那种威风凛凛的高大形象可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坚定着自己逃跑的意志,他拖着颤抖的身体还有瘫软的双腿,开始往自己的屋中跑去,只留那单薄的琼扬一个人在微凉的寒风当中萧瑟。 董闯越跑越远,逐渐地消失在了琼家大院的清冷的夜色当中。 而那开始还在哭泣,之后又变得坚定的琼扬,此时又变得软弱了起来。她又一次地哭了出来,但是她又在强忍着让自己不值钱的眼泪没有那么轻易地掉下来。从小到大,她都不怎么喜欢哭,上次哭还是他的父亲琼家老爷过世的时候,今天却因为一个男人哭了两回。 她这次哭并不是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欺负或是自己就将颜面扫地、名声败坏,而是她恨自己,非常地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儿看清楚那董闯的真实面目,恨自己为什么像是个白痴一般地爱上了这个懦弱的男人。 而在此时此刻,她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去解决这件丑事。在这宽阔无比的琼家大院之中,她竟然再也找不出来一个她能够倾诉或者是帮助她出出主意的人了。她深觉自己的愚蠢、孤独与无可救药。她缓缓地踱着步子,朝着自己的闺房走去,这踱步的速度和那董闯逃跑的速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也逐渐地消失在了琼家大院清冷的夜色之中。 夜色是清冷的,不!是冰冷的,人心竟然比那夜色还要冰冷。 再来说说那个在暗地里,在草丛之中窥视着二人,窥视着这一切的人是谁。 那是琼家的另外一位木匠工人倪伟,是跟董闯同一批被琼家招进来的木工学徒,年龄也跟董闯相仿,只是长相、身材、智力、性格完全跟董闯是没有办法比较的。他的长相普普通通,面庞精瘦而黝黑,左侧的脸还有一块儿极为明显的胎记;他的身材十分矮小,精细骨头上肉少得可怜,尽管他是琼家里面最能吃饭的木匠,但是他还是很痩;智力平平无奇,学东西非常地慢,总是受到琼家木匠师傅们的严厉批评,做出来的东西也是极其粗糙,质量不够过关,要是拿他做的木器出去卖的话,定会砸了琼氏木业的招牌;他的性格异常孤僻,很少与人来往,也不怎么说话,说出零星的几句话总是让人无法应对,聊天到他这里就算是掉到了地上,捡不起来了。 这种智商和情商双低的人,当初又是怎么被招进琼家当木匠学徒的呢?琼家招人就没有标准了吗? 据说是因为这倪伟是那倪家村的一位村干部和一个村民的女儿所生的。村民的女儿未婚先孕,生产之时又因为难产而死,倪伟便由女孩儿的父母抚养。而那倪家村的村干部已是有妇之夫了,因为这件丑事被上级罢免了官职,一时间想不开,投了倪家村的一口苦涩的水井。 这倪伟的外公与外婆也只是倪家村两个普普通通种地的农民而已,老两口本来还指望着自己的女儿可以嫁一个好人家,减轻一点儿家里的负担。谁知道她不光没有减轻他们的负担,还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留下了这么个天生就长得黑皴皴、又瘦又小的男婴为难着她的父母。 这一对儿父母咬了咬牙,省吃俭用地终于是把这个男孩儿抚养成了少年。所谓半大的小子比猪还能吃,他们再也没有钱养活这个孩子了,便从街坊邻居那里东拼西凑了点儿钱,用这借来的钱托了点儿关系,才把这孩子送进了琼家去当木工学徒。 据说琼家本是不想要这倪伟的,只是那倪伟的外公和外婆一个劲儿地哭着喊着要琼家人收留这个可怜的孩子。毕竟琼家的人也收了人家的钱,收了钱就得帮人办事儿,最终就勉为其难地收留了这个并不聪明也不英俊的男孩儿。 这倪伟平时并不像董闯那样,每逢过年过节就提上东西回去家里看望自己的双亲,他每逢过年过节就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面,也不回家看看养他长大的二位老人,似乎他并不感谢自己外公外婆的养育之恩。他甚至都不出琼家的大门,就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实,倪伟一直都有一个秘密埋藏在心底。那就是——他喜欢这琼家的千金小姐琼扬,喜欢到了痴狂的地步。他经常尾随着琼扬,窥探她的一举一动。因此,今晚的事情才能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但是,既然他那么喜欢琼扬,可在董闯与琼扬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他又为何要躲在那个草丛里面偷偷地笑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第二十七回 同行者 继续来说那个琼家的长工木匠倪伟。 这倪伟为何会深深地暗恋着琼家的千金大小姐琼扬呢?这个故事就要从他刚刚被他的外公外婆送进琼氏木业做木匠学徒开始说起了。 前文也都已经提到过了,倪伟身材瘦小无比,面色暗淡发黑。而那些与他同一批被招进来的学徒工们虽然跟他的年龄是相仿的,上下差不了一两岁,但却比他强壮结实得多了。 他们还都是些小孩子,也不算太小了,算得上是少年或者是青年了。被一群人围在当中,倪伟几乎都快要被这些同龄人给淹没了。 这帮学徒工们身体已经日趋成熟,但是心智还是小孩子的心智,所以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经常会合起伙来开身材最矮小,面色不好看的倪伟的玩笑。倪伟本身就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跟人交往,所以每次那帮同龄之人开他玩笑的时候,他都忍气吞声,任由他们的摆布。 要说这帮孩子呀,那还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品行个个都比不上那董闯。 这帮孩子开倪伟玩笑的方式可谓多种多样,这里不便多言,可以自行脑补。大概就是一些小孩子们之间常常会发生的打打闹闹罢了,但是有的时候真的有些过了火了。倪伟因为害怕心理,只得照做,心里怎么可能愿意。 这些小孩子对倪伟的言辞常常也是颇为难听的,几乎都是脏字,不堪入耳。倪伟只得顺从,因为他早已经明白一个道理:胳膊肘是扭不过大腿的。 他的性格原本也只是孤僻而已,但是经过了这些以后,他先是变得愤怒想要反抗,后来变得逆来顺受,最后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了。 这些事情,他没有办法去和自己的家里人说,他知道自己的外公外婆无钱、无权、无势,又怎么能帮他脱离苦海;他没有办法去跟自己的师父们说,因为这些师父本来就看不上他的愚笨,说了恐怕也是要挨一顿臭骂甚至是一顿暴揍;他更不能偷偷地离开这里,因为他是交了钱托了关系才进来的,自己若是脱逃,那钱不就是白花了吗?自己年纪还小,跑出去后要如何维持生计?如何在这动荡的世道立足?最简单的,如何填饱肚子?恐怕还未等他跑出扬家沟村,就已经横尸街头了。 此时此刻,摆在他眼前的只有忍辱负重和自断性命这两条路,别无他法,走投无路。但是他又不想这么容易地死去,他还贪恋着这人世间的繁华热闹,他还没有体会到这个世界的幸福美好,他还没有尝试过被各种欲望驱使的奇妙感受。他只能忍、忍、忍,一忍再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将这帮畜生对他所做的事情全部都报复回去,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地报复回去。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天,倪伟又被那群孩子给戏耍了。还是像往常一样的,他被迫跪在泥土地上。这块儿地是木匠坊门外的那块儿空地,平时没人走动,也很少有人打理,所以只是泥土地,而不是像琼家刚进门的那个大院子那样铺满了鹅卵石。这倒也好,如果这块儿地上铺的也是鹅卵石,还不得把那跪下的倪伟的膝盖给硌残废了啊?。倪伟只能沉默,默不作声,面无表情,无奈忍受。 就在这时,那比倪伟还要小上几岁的琼家千金小姐琼扬不知道从哪里蹦跶了出来。这帮来学徒的小孩子们虽然心智还不成熟,但是这琼家的小姐他们还是认得很清楚的,他们也知道自己不能去招惹这个“小公主”,更不敢去招惹她。他们虽然年龄尚小,但是他们也害怕自己因为招惹了琼家的人而被赶出门去,所以见到总是离得远远的。 看见这小公主过来了,他们赶紧收手,准备要跑,但是却被这个顽皮的小女孩给叫住了。小时候的琼扬还真地是跟个假小子一般,说起话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她把他们叫住,没有一个人敢跑,模仿着大人的模样严厉地问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这个又瘦又小又黑的孩子,那帮孩子没有人敢吱声。之后琼扬又学起了自己父母,就是琼家的老爷和太太时常教育下人的语气那样狠狠地斥责了他们,让他们以后不要再欺负倪伟。而后更是摆起了大哥的样子,说这倪伟以后由她来罩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她能罩得住谁啊,只是玩玩闹闹,说说笑笑罢了。但是那些孩子却是真真地听到了心里去了。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赶去戏谑倪伟。当然了,也没有人再敢跟他有什么接触和交流了。 此时此刻的场景,琼扬当时说出的每一句话,她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摆出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倪伟全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他还不懂什么叫爱,只是从那一天起,从那一刻起,从那一分一秒开始,他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姑娘。 只是这一份喜欢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和奇怪性格的扭曲变得越来越变态了起来。 第二十八回 尾随者 随着年岁的不断增长,学徒木匠倪伟和千金小姐琼扬也都慢慢地长大了起来。 倪伟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了,除了学做木匠之活儿以外,他几乎没有任何的事情可做,过年过节也不回家,只是静静地待在琼家。 琼扬仍然过着白天读书写字、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晚上偷偷地跑出去找穷人家孩子们喝酒玩闹的日子。她在白天过得有多痛苦,她在晚上过得就有多潇洒。 这两个人的生活方式可以算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了。 但是其实,那琼家的木工学徒倪伟并不是没有出过琼家的大门儿,只是他跟那琼扬一样,也是偷偷摸摸地,没有被别人发现而已。而且,他出琼家的门儿并不是为了什么其它的原因,只是想跟在那琼扬的身后。 前面也说到了,倪伟对于琼家小姐的喜欢并不是单纯的,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悄然变得扭曲起来,甚至开始有点儿变态。这扭曲和变态就表现在了他总是尾随着琼扬这件事上。 只要是不在琼家的木工坊内工作,他得空便在暗中观察着琼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都在他的“监视”之中。白天只是“监视”而已,晚上则是尾随。他会跟着琼扬的脚步,琼扬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夜色将那琼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而那倪伟往往会尽量踩到琼扬的背影尾巴,因为在倪伟的心中,只要踩到了琼扬的影子尾巴,他便像亲手抓住了她一般地让他兴奋。 而那琼扬也总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忽觉像是有人在跟着她,她几次回头去望,也只是空无一人。她大大咧咧的性格让她没有再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以为那是些在街边流浪着的小猫、小狗罢了。 就在那琼扬转头的瞬间,倪伟总是能找到小墙角、小店铺或者是几个人遮挡他讹身影。由此看来,他不应该去做木匠工,而是应该去做地下工作才比较适合。 这天夜里,太阳也才刚刚下山,月亮就已经上起了班。琼扬又一次地感到了十分的不快,因为白天在上诗词写作课的时候,她所作的诗歌并不符合古代诗歌的韵律规律,而更像是一首西洋人写的诗。教她的先生狠狠地批评了她,说她忘本,老祖宗留下来的那点儿金贵的东西全都让她这一代的人给弄丢了,说她真是一个崇洋又媚外的女子。而她则是跟那教书先生对呛了起来,她认为诗歌只要抒发了自己的情感就好,哪有那么多的教条讲究,她更加追求由自己内心自然流露出的最真实的感受。 两个人吵得是不可开交,甚至还惊动了琼家太太、琼扬的母亲。琼家太太并没有为自己所生的女儿有半句辩解的话,而是将她又说了一顿,言辞要比那教书的先生还要犀利。大概是说她怎么会这么没有礼貌,之前读的四书五经都读到驴的肚子里面去了吗?竟然敢对老师提出质疑。琼母的这番言辞可真是让那琼扬的心是凉了大半截,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胳膊肘向外拐,不替自己的女儿说话,倒是替作为外人的教书先生说起了话,她严重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琼家太太所亲生的。面对着自己母亲的指责,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自己生着闷气。 就因为这件事情,她后半天都是闷闷不乐的。那琼扬在一般的情况之下是并不会和先生发生剧烈的争执的,除了开开玩笑也没发生过什么严重的事情。这次的事情只是因为那教书先生的价值观同自己的价值观大相径庭,确切的说是跟自己怀抱已久的远大理想相悖甚远,他们才吵起来的。 琼扬郁闷了起来,一边郁闷,一边还在思考自己作诗抒发情感难道不是要比那些教条的八股文好得多了吗?她越不解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不解,决定晚上再偷偷地跑出去,跟她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们好好地叙叙旧。因为她也好长时间没有出去过了,最近琼母看管得很严,但她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试上一把,大不了就是再挨一顿臭骂呗,她早都已经习惯了。 她知道那些同她称兄道弟的哥们儿每天都会在同一个酒家喝酒,便在成功地溜出琼家大门儿后直奔那里去了。那个酒家店面虽小,但是所提供的酒醇香四溢,让人乐不思蜀;小菜也是做得一绝,让人流连忘返。好喝的酒水、好吃的美食还是得找这种苍蝇小馆才行。 当然了,那木匠倪伟按照惯例,还是跟在了琼扬的身后。 这天的琼扬还碰到了一件惊险而倒霉的事情。她在前往酒家的路上,就在离目的地还有个几十米远的地方碰到了一群刚刚喝完酒的醉汉,大概有五个人,竟然每个人都膘肥体壮。他们明显是喝大了,一个一个勾肩搭背地,一个一个摇头晃脑地,一个一个晃晃悠悠地朝着琼扬这边走来。琼扬当然也没有把这些醉汉们放在眼里,但是她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选择了拐到街边继续地走着。 就在这时,这帮酒后想要乱性的狂徒们看到了街边这个在月色之下花容月貌的姑娘,他们并不知道她是谁,来自哪家。他们竟然打起了坏主意,一窝蜂地向琼扬这边涌来,将其完全围住了,围了个水泄不通。说着挑逗的话语,做着骚扰的动作,无不让琼扬感受到了恶心。 琼扬想要一把就将他们推开,打开一个出口想要跑出去。但她毕竟还是个柔弱的女子,她也没有像他的哥哥琼海那般跟武林高手学习过剑术和拳法,甚至一点防身用的招数都没学过,所以她这一下子并没有推动。 那些醉汉开始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想要继续侵犯琼扬,想要做出更加无礼的动作。琼扬自报着家门,说自己是那扬家沟村大户人家琼家的千金小姐,看谁还敢放肆。但是,这些醉汉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么晚了还会出来晃荡。之后,琼扬又叫着喊着说了好些的话,但是那些醉汉先是完全地不相信,后是连听都不听了。 本来就没什么好脾气的琼扬就在此刻爆发了,她大臂一挥,想要用尽全力去扇那个带头的彪形大汉一个响亮的耳光,却被旁边的两个人给一下子抓住了手臂。琼扬此时此刻陷入了困境之中,没有人能够帮助她解围,她甚至开始有了绝望的感觉,恐怕只有神仙下凡才能救得了她。 她愤怒着,嘶叫着,绝望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提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根手臂一样粗的,大腿一样长的铁棍儿向这帮狂人冲了过来,有个醉汉差点被铁棍儿的一头儿给顶穿了身体,幸亏他旁边的人出手快将他拉到了一边,否则那人今天是在劫难逃,难逃一死了。 这根铁棍儿可把他们给吓了个半死。 提着铁棍儿的人围绕着琼扬在人群之中开始胡乱地挥舞着大铁棒儿,时不时地还敲了敲地面,从而彰显出他的力量和疯癫。那些醉汉们虽然是身强体壮的,但是此时他们已然是醉酒后的瘫软状态,没了大的力气。跟那小女子掰扯掰扯还可以,要是跟这乱挥铁棒儿的“疯子”确实是没法儿比试的,他们似乎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便就慢慢地散了去。 待到那群醉酒的壮汉消失在了巷尾,琼扬的心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放了下来。她想要感谢这个英雄救美的“神仙”,但是她却发现那个英雄早已将那铁棍儿随手丢在了一边,消失在了街头的黑暗里面。 琼扬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虽然她仍然是心有余悸的,但是这个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男人好像她是在哪里见过的。天色虽然已暗,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她的身材和他走路的方式让她觉得异常地熟悉。 经过了这件事,琼扬已经全然没有了想要去喝酒的心情,不快的感觉已经消失,愤怒的心情已然消散,现在的她只想赶紧快步地跑回家好好地镇定一下,好好地休息一下。但是她还是在卖力地想,那个救她的人是谁。 话还要分两头儿来说。 那经过了大喜之日和新婚之夜的琼家大少爷琼海和范家闺女范水后来又怎么样了呢?下章再叙。 第二十九回 后悔莫及 上回书说到了新婚之夜的琼海和范水。 新婚之夜以后,琼海倒是还在酣睡当中,但是范水却是整夜未眠。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小河边儿洗衣服时,琼海奋力帮她追回红肚兜儿的情景;想起了两人第二天一大早又约在小河边儿,她一个不小心将琼海的鼻子给碰出了血的情景;想起了这大喜之日的一切不顺利,还有这醉酒之后性情大变、如此粗鲁的琼海,她眼眶之中一直在打着转儿的泪水再也控住不住地往下流淌了起来,但她只能哭而不能作声。这无声的哭泣是因为她害怕会吵醒此时正在她身边熟睡,甚至还有一点儿打着呼噜的夫君琼海。 不知道问什么,她开始有些害怕他了。先前的那些敬仰与爱慕、兴奋和喜悦此时此刻全都化作乌有,甚至可能以后都无法再去奢求了。 她又回忆起了她的父亲母亲含辛茹苦将她抚养成人的艰辛;她回忆起了她的三个哥哥对她的关怀备至,生怕她被别人所欺负;她回忆起了她家那个破败的小院子、破旧的小茅草屋、那口又窄又小的水井,还有那棵和琼家大院里如同是“双胞胎”一般的歪脖子树,她的泪滴要比刚才还要大了一些。 最后,她竟然还想起了那个曾经时常给她家带来好东西,并且趁此机会来偷偷地观察她、关心她的,此前与她定亲又单方面撕毁婚约的表哥董闯。同样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这董闯才是那个真正地对她好的男人,尽管他无缘无故地解亲让整个范家都因此而蒙羞,但是她仍然觉得董闯才是那个她应该去爱的人,因为他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还因为解亲的缘故促成了她跟琼海的姻缘,尽管也只是孽缘罢了。 然而此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嫁入了这个深闺大院之中,未来等待着她的究竟会是怎样的受罪生活呢?她并没有期待,而是充满了恐惧与紧张;她并没有向往,只剩下满满的悲伤和忐忑。她只能一边无声地哭泣,一边紧紧地攥着她身上的那块儿红肚兜儿了。 天才蒙蒙地亮了起来,范水已经起床开始梳妆打扮了。连续两天没有睡觉的她好像并没有什么睡意,前一天是因为结亲的兴奋和喜悦,昨晚是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悲伤,这人生的大喜与大悲和大起与大落竟然只需要一两天的时间便可以随意切换,这是出乎她的认知范围的。 梳洗打扮好的范水开始收拾起了屋子,这是她在范家养成的习惯,也是范母教会她的。但是她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做了范家的大少奶奶之后是不需要再做这些的,自然会有下人去做这些事情。 她在这名叫“风雨阁”的卧房里来来回回地忙活着,但是都是轻手轻脚地,小心翼翼地,生怕扰醒了还在睡觉的琼海。琼海的每次翻身,甚至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让她心里一阵一阵地忐忑不安,然后迅速停下当前的动作,直到琼海完全睡定,她才敢继续收拾。 就这样,她将这个富丽堂皇又稍显冷漠的卧房收拾得一干二净的了。除了琼海睡着的那个乱糟糟的床榻以外,一切都像是崭新的一般。 就在这时,琼海深深地伸了一个懒腰,他也睡醒了。 第三十回 天不遂人愿 琼海醒来之时伸的这个懒腰可把范水给吓坏了,她以为是自己把他给吵醒的,因而感到十分愧疚而又害怕,因此她赶紧地放下了手中的打扫工具,把头快速地低了下去。 琼海睡眼惺忪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语气非但没有暴躁和愤怒而且还很温柔和体贴,和昨天夜里的那般粗鲁简直是大相径庭。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完全地醒酒了,又变回了那个知书达理、桀骜不驯、温柔体贴的琼家大少爷了。 范水加快两步上前去服侍琼海洗漱更衣。在这期间,琼海也不忘嘘寒问暖地问候着自己的妻子睡得好不好?习惯不习惯?等等,甚至还会开点儿小玩笑。这让受了一夜惊吓的范水感到受宠若惊,她在心里寻思着,这个琼海仍然还是爱着她的那个琼海,昨晚的事情可能也只是一个偶然发生的事情罢了,就像是偶然发生的地震、偶然发生的海啸、偶然发生的暴雨、偶然发生的山体滑坡是一个样的,一切都是偶然而已,她先前的担心似乎显得是那么的多余。 服侍好琼海洗漱穿衣之后,在下人们的帮助和指引下,两位新人要去琼家的客堂给先人上香,还要为琼家太太敬茶,这些都是结亲必需的传统礼俗。 范水又一次踏进到了这座奢侈而又豪华却又冰冷无比的琼家大堂,昨天她还没有注意到供桌上整齐摆着的那些琼家祖祖辈辈的牌位,而如今它们在撤去了那些红彤彤的丝绸和五颜六色的花朵儿之后变得是那么的显眼。 范水又一次跪在了这彰显着十足贵族气息的大理石地面上,今天的垫子要比昨天的在颜色上朴素了一些,但是仍然是用上好的江南丝绸和西域棉花手工制作而成的,范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丝的咯膝盖。 下人们将已经点好的香交给了二位新人,琼海和范水都拜了三拜。 这琼海的跪拜显得随意了一些,可能是这规定的动作他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因而会有一点点的厌烦情绪在里面,他可能在想这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需要执行呢? 而这范水却是恰恰相反的,范水的跪拜就显得要比琼海虔诚了许多。范水的这三次虔诚的跪拜仿佛是在向琼家的列祖列宗们祈求自己以后能在琼家生活地顺顺利利的,祈求自己能与夫君琼海幸幸福福的,祈求自己的家人们都可以健健康康的。 之后,他们分别将手上的香插进了香炉里面。琼海倒是无事,知识范水在插香的时候被掉落下来的香灰烫到了她白白嫩嫩的手。琼海确实是看到了,但是他却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轻声地问了句“没事吧?”。范水也在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疼痛,生怕被别人发现,尤其是那琼母,她害怕婆婆在这刚进门儿的第一天就对自己颇有微词。 紧接着,下人们又用托盘端来了两杯已经沏好的上等西湖龙井,两人都显得小心翼翼的。 尽管这琼海在这十里八乡都是有了名的纨绔子弟,但是他在自己母亲的面前却显得乖巧了许多,拘束了许多,他不敢造次,而是恭恭敬敬地为自己的母亲敬上了茶。琼母的眼神当中满是关切和发愁,关切大概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宝贝儿子会因为这个穷人家的媳妇儿而变得命途多舛;发愁大概是在想这两人以后能过上好的日子,生下琼家的血脉,最终继承下来琼家这一大盘的生意吗? 这回轮到了新媳妇儿范水敬茶。范水同样是小心加小心地,恭敬加恭敬地给琼母敬茶,但是那琼母的脸上却变出了完全不一样的脸色,是嫌弃还有厌恶。嫌弃是嫌弃范水的身份和自己的儿子门不当户不对;厌恶是厌恶她的生辰八字跟自己儿子的不合。没错,昨天还只是担心,今天已经升级成为了厌恶之情。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事已至此,生米已然煮成了熟饭,只能不情愿地接过了这杯“苦”茶,大概意思了一下,甚至都没有张嘴,就示意下人赶紧端下去了。 眼前刚才琼母的脸色变化全都看在了琼家新媳妇儿范水的眼里。她心想,自己刚刚才祈求的愿望定当不能够实现了,她预判着自己在这琼家定将不会好过,她又该怎么办呢?谁又能帮助她呢? 第三十一回 判若两人 平常人的生活里无非就是茶米油盐酱醋茶,但是对于范水和琼海来说,这些并不需要他们来操心,他们要做的只是琼海好好地打理琼氏木业的生意,而范水尽快地为琼家添上香火就可以了。 这两件事情看起来非常容易,但是对于这二位来说确实如蜀道之难,难于上那青天了。 先来说这琼海。不知道是受到了大喜之日各种事情的巨大刺激还是什么其他的什么原因,他开始无心再打理琼家的木材生意了。结亲之前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去隔壁的村子谈谈生意,或是在自己家的木工坊里面监督监督工人们做工。 琼海去隔壁村子谈生意也只是个幌子罢了,真正的原因是想去别的地方玩儿玩儿而已。这小小的扬家沟村已然让他感到无聊和厌烦,别说是扬家沟村的街头巷尾了,甚至是那些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他也逛了个遍了。他需要崭新的天地来施展自己的“拳脚”,而这“拳脚”也只是到处逛逛,四处看看罢了,他不怎么近女色,当时的他也不怎么好喝酒,因此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 他在自己家的木工坊里面监工也只是想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和那些木匠工人或是开开玩笑,或是聊聊八卦,这一切也只是在那琼家太太的眼前装腔作势而已,这些也都是为了堵住那些下人七零八碎的嘴,堵住扬家沟村民们的嘴,堵住各种亲戚朋友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有钱之人的嘴,可千万别让他们知道这堂堂琼家木业的大公子竟然是个游手好闲、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 回头想一想,琼海上次骑着他那头心爱的气宇轩昂的毛驴前去别的村子谈生意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范水的时候。这都几个月时间过去了,他竟然一次都没有离开过扬家沟村,甚至很少出去琼的门儿。 自从他跟范水结亲以来,确切的说就是大喜之日的那一天,他便贪恋起了喝酒。一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在晚饭的时候就着饭菜喝一点点,慢慢地喝得多了起来,最后就连中午也开始迷恋起了酒水,可以说是无酒不欢,没酒不行。 他的喝法并不是自斟自酌,而是偏偏要强拉上身边的几个下人陪同。很多下人跟他喝了几次之后都避之不及,原因是他的酒量很差,酒品也很差,没喝几盅就开始上脸了,而且还总是破口大骂,骂得相当难听,骂得那些个下人狗血淋头的,因此那些下人再也不敢跟他们家的少爷喝酒了。 要说这琼海酗酒最大的受害者应该是他的妻子范水了。每次喝醉酒后,琼海对待范水总是非常的粗鲁,就像是新婚之夜那般的痛苦。范水只能忍耐再忍耐,毕竟现在自己仍然是一种寄人篱下的境遇,没有人能够伸出援手救她。 但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粗鲁过后,范水最终明白,这个曾经似乎深深爱着她的琼海如今只是把她当做了发泄的工具。当下这个酗酒后粗鲁又无礼的琼海已经和原先那个温柔又体贴的琼海判若两人。琼海清醒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少了,醉酒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多了,因此那个在清醒的时候还能够关心一下范水的他变得渐行渐远了起来,剩下的只有这个大多时候都在喝酒、醉酒、粗鲁之间往复着的琼海了。 琼海酗酒的事情当然躲不过琼家太太毒辣的眼睛,她一边是在可怜着自己的儿子整天借酒消愁的痛苦,一边又在想办法帮助儿子戒酒。她先是勒令琼家上下的下人不得同少爷一同饮酒,否则逐出琼家大门,一分钱也不会给。没人一起陪伴着喝酒了的琼海先是消停了几天,后来便学会自斟自酌了起来。仍然是没喝几盅就上了头、红了脸,喝醉了就开始破口大骂,但也只是自言自语式地咒骂,下人们也没有听出来骂的究竟是谁,骂的是什么话,就着酒劲儿囫囵一片。 之后,琼母见这没有什么效果,又命令下人将琼府上下所有的酒水全部都锁了起来,由专门的人来进行看管。琼海利用他的聪明才智想过很多的办法,他想要用钱买通看酒的人,但是对于看酒的人来说,相比于琼家的大少爷,琼家的太太更让人闻风都要丧胆,所以这招并不奏效。他想要趁着看酒的人在不注意的时候将锁给生生硬撬开,但是不知道这铁锁是什么巧夺天工的工艺,总也撬不开,最后只得放弃。 琼海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跨出琼家的大门,去到街上的酒家讨就来喝。在名誉和酒水之间,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酒水。那曾经玉树临风的琼家大公子,此时此刻已然变成了一个不怕别人嚼舌根儿,不怕败坏自己名声,不怕败坏琼家名声的名副其实的“酒鬼”了。 喝完醉醺醺的琼海便又是晃晃悠悠地回到琼家,回到卧房去找自己的媳妇儿去了。见到此情此景,范水也只能将打碎了的牙往自己的肚子里面咽,哑巴吃黄连是有苦说不出,苦不堪言啊。 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吧。 嫁到这范家已经有了几个月的时间了,但是这范水的肚子却是始终也没有什么动静,难道是因为琼海总是喝酒的原因吗?她也非常地焦急想要为那琼海,为这琼家生上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孩儿也行,要是个男孩儿就更好了。她想要生个孩子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地爱自己的夫君,自从琼海酗酒之后,他们两人之间仅存的那么一点儿零星的爱意已经荡然无存了,她更不是因为爱这个琼家,这琼家并没有对她很好,甚至是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漠。她只是想生个孩子,她认为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够让她之后的生活会过得轻松一些,不会再受到琼母的冷眼相待,不会再受到丈夫粗鲁的对待,甚至可以让自己的父母和三个哥哥过得更好一些,仅此可以,再无其他。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却总也没能够实现,看来她每日清早去琼家的祠堂跪拜时所做的虔诚祈祷全都是错付了。 每天一大清早,范水都要到琼家的厅堂去给婆婆敬茶,每天都在不断地重复面对如新婚第一天时琼母那副嫌弃而又厌恶的脸色,范水有一点儿受够了,但是她又能怎么样呢?没错,她也不能怎么样,只能在心里面抱怨几句罢了。 她开始想一些旁门左道从而能够尽快让自己受孕,还想了很多的办法去讨好自己的婆婆。 她又是如何做的呢?我们下回再叙。 第三十二回 求医问药 上一回讲到了那急着怀孕的范水想尽了各种各样的旁门左道想要为琼海、为琼家、更是为了她自己生个孩子,还想尽了各种各样的招数来讨好自己的婆婆。 那就先来讲讲她都找了些什么样的旁门左道吧。 她先是找来了平日里跟她关系最为亲近的那个,已经生育过了的下人来询问能够尽快受孕的方法。然而,她只问了一个下人就后悔了。虽然那是跟她关系还不错的下人,但是这范水进到琼家也才刚刚几个月的时间,能结交到什么样的好知己啊!现在这么个世道,就是一个人人都喜欢七嘴八舌聊聊八卦的时代。一旦她想要靠着旁门左道的方法受孕的消息传了出去,在这琼家大院的下人之间传传也就算了,要是传到了琼家太太的耳朵里,正所谓三人成虎,那她必定是要被休走的。一旦她被休了,自己和范家一家人前途的事小,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毁了自己的名声,毁了范家的名声的事大,恐怕他们范氏一家人必须得离开这范家村和扬家沟村再去另谋出路了。 对了,那个下人并没有给范水出什么好的主意,一个农村妇女又能支得出来什么好的办法,只是让她多吃饭、多吃菜、多喝汤大补一下,把自己给养得白白胖胖的就一定能够生得出孩子来。这正常人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的招数,因为范水嫁到琼家以后的吃、穿、用都要比在范家的时候好上了不知道有多少倍。在范家的时候,有时候甚至都穷得吃不上饭。而到了这琼家,虽然拘束了不少,但是范水比原来看起来还是要胖了一些的。 这一招不好使,她便又想到了下一招,那就是问问自己的母亲,这自己的母亲总不会像琼家的那帮下人一般地嚼舌根、说瞎话吧。她便挑好了时间,假借着回家探亲的由头,偷偷摸摸地回到范家村去寻求自己母亲的帮助。但是这不问倒还好,一问还让那本就已经非常地担心范水安危的范母更加的担心了。范母一是担心女儿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才生不出孩子来,二是担心女儿因为生不出孩子而被琼家的人冷眼相待从而过得不好,三是怕女儿因此被休而拖累了范家的一家老小。由此再可见,这范家母亲的心思实在是太多了。 没怎么读过书的范母听到了范水的难题之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好法子来,便学着村里其他的妇女那样,让范水要经常去扬家沟村的寺庙里多拜一拜,她自己也在范家村的寺庙里多拜拜,兴许哪一路的送子菩萨听到了她们虔诚的祈求,可怜她们就送来了一个孩子呢?这一招虽然听起来不怎么太靠谱,但是在当时那个年代还是很受人们的追捧的。从那以后,范水和范母在两地拜起了送子菩萨,范水是一有时间就偷摸着去拜,而范母则是天天都要去跪拜敬香,这一拜就是大半天的时间,顺便祈盼自己的孩子们都可以顺顺利利的、顺风顺水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范水的肚子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范母显得有些更加的着急了,便想让范水在扬家沟村找个郎中来看一看。但是范水在琼家又不方便找郎中来看,怕让这事情闹大,范母只得自己去找一些江湖郎中来开一些土方子,希望能够奏效吧。 这些个江湖郎中大多都是在各地走穴,靠着一些吃不死人的药方子来骗钱。就算是吃死了人,那病患的家属也找不到这些郎中的踪迹,只得认栽。 范母用她在范家攒下来的那一点点微薄的积蓄和自己的一点儿嫁妆求来了几个土方子,悄悄地送到琼家,让范水偷偷地服下去。这药方不吃倒还没什么大的问题,一吃那范水便开始上吐下泻、头疼发烧、四肢无力、身体酸软,迫不得已之下只能赶紧停了药方,再吃下去恐怕孩子还没有生出来,自己已经魂归西天了。 对了,那范水一边忙着四处求医问药,一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讨自己的婆婆,也就是那琼家太太欢心,这我们下回再叙。 第三十三回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上) 虽然那范水在为用旁门左道怀孕的事情而感到焦头烂额,但是她也没有忘了尽全力做点儿什么事情以解她的燃眉之急,那么她的燃眉之急又是什么呢?当然还是那个整天给她坏脸色看,对她冷眼相待的琼家太太,琼海的母亲,她的婆婆了。 她想过了很多的办法。她先是想像自己的小姑子,也就是琼海的妹妹,琼家的千金小姐琼扬那样学习一点儿琴棋书画的技艺,好在往来的宾客面前好好地露上一手。但是回头想想,如果她真地这样做了,不就是在抢那琼扬的风头了吗?其实,她当时并不知道琼扬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小心眼儿的性格,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也不会跟她去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另外,琼扬练的可都是些童子功啊,范水自小只会种地、务农、收庄稼,哪里能在这十天半个月短短的时间里面就练出来人家那十年八年的水平来呢?她只得放弃了这条路,苦思冥想其他的出路。 她回想起了自己曾经跟奶奶学刺绣的那段时光。范水的奶奶,也就是范父的母亲曾在范家村的一家经营布料生意的裁缝店里做过一段时间的裁缝,帮人家补补衣服,做做被褥什么的。这裁缝和刺绣的手艺在范水奶奶那里可谓是信手拈来,驾轻就熟,轻车熟路了。 范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的奶奶学习过一段时间的针线活儿,她每次帮助家里人做完田地里力所能及的农活儿后都会急急忙忙地跑去范家院子里的那棵歪脖子树下面找她的奶奶要来针线布料,学习绣一些小动物。 那个时候范水的奶奶还活着,身体也还硬朗,精神也还矍铄,教起自己的孙女儿来也是有条不紊。范水小的时候也算是冰雪聪明,一开始绣得是七扭八歪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很快地,她便掌握了刺绣的技巧,绣出来的东西开始有模有样了起来,时常得到奶奶的夸赞。 刺绣作为一种艺术品也是有自己个人的风格的,而那范水的风格就是她奶奶的风格,两人一脉相承,活灵活现。 之后的事情不免让人唏嘘,范水的爷爷因为战争被无情地残害,最后连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范水的奶奶因为极度的悲伤,最终用她曾经最喜欢的一条布料吊死在范家的那棵歪脖子树上。奶奶惨死的样子被年幼的范水最先看到,在她稚嫩的心上留下了一块儿永远也无法愈合的疤痕。从那以后,范水再也没有碰过针线,每次看到针线都像是在揭她心上的那块上的那块儿伤疤一样地刺痛。但是这回,她只能自己亲手抠掉心上的结痂,忍痛重新拾起针线。 想到这里,范水赶紧去吩咐下人找来了上等的针线丝绸,开始没日没夜地绣了起来。她先是绣了一幅“游龙戏凤”图的帕子,象征着她能够和琼海两人幸福美满,如那龙凤一般地般呈祥。而后又绣了一幅带有红枣、花生、桂圆、瓜子图案的手帕,寓意着自己能够“早生贵子”。 范水一连着几天都没怎么合眼,一有时间就拿起针线开始刺绣。范水在刺绣的时候甚至还会流出眼泪,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思念自己的奶奶,还是那歪脖子上的惨状让她心有余悸,或是她在为现在令人煎熬的生活而感到悲伤,这些我们都无从而知,只知道她当时是很难过的。 经过几天的不懈努力,这两幅刺绣作品终于是大功告成了。范水自己对这写满了悲伤的作品感到还算满意,身边的下人们也无不惊叹范水惊为天人的手艺。 隔天早晨,范水一如往常的在去那冰冷的琼家厅堂给琼母敬茶的时候顺便将那绣好的“游龙戏凤”和“早生贵子”的手帕交到了琼母的手上。 琼母先是拿到了那幅“游龙戏凤”,感慨了一下。但是当她得知这是那范水绣的以后,琼母的白眼儿仿佛是要翻上了天一样的,直接干咳了一声,吐了一口痰在上面,便让下人拿去扔了,连仔细瞅都没瞅。她大概是觉得这范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地嫁进了琼家豪门,整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就知道干些没用的差事,一点儿正事儿没有。 接着,琼母又轻蔑地看了一眼那幅“早生贵子”,不看还好,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女人嫁到琼家这么长的时间了还没有生育,还好意思绣什么“早生贵子”,气谁呢这是?还没等拿到手上,就大臂一挥一下子将那范水递过去的帕子同她人一起撇到了地上。琼母已然气得说不出话来,幸亏当时身边还有琼扬在,帮琼母消消气,帮范水求求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范水错愕地从理石地上爬了起来,眼泪含眼圈地默默地离开了。 经此一“役”,范水再也没有碰过那些从小给予她欢乐和悲伤的针线活儿了。 琼母、范水同为女人,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呢?这还没有完呢!还有更荒唐的事情,我们下回再唠。 第三十四回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下) 上回书说到那新媳妇儿范水为了讨好自己的婆婆琼家太太而竭尽全力绣了两幅手帕,却被琼母嗤之以鼻甚至撂倒在地。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加荒唐的事情呢!那么,荒唐的事情咱们就荒唐地说。 人们都说“民以食为天”嘛,要是能在这“吃”的上面做出文章来,范水也是有机会讨得婆婆的欢心的。再说了,从算术的逻辑上来讲,要想拴住一颗男人的心,就要拴住男人的胃;要想讨得婆婆的心,就得讨得男人的心。经过一系列的复杂运算,总之,如果能够拴住婆婆的胃,也就能够讨得婆婆的心。 这倒并不是说那范水就不用讨得琼海的欢心了,只是不能用做美食这一招,她得从长计议,另谋出路。因为她知道,越是美味的食物就越是会勾起琼海的酒瘾,琼海越是喝得多了,自己就越会遭罪。同样是经过了一堆复杂的运算,范水得出了美食会让她遭罪的结论,越是美味的食物,她就越会遭罪。 那么,这个时候,难题它就来了,她想要用做美食的办法来讨得自己婆婆的欢心,却不能让这美食到了自己丈夫的嘴里。这可怎么办呢?范水灵机一动,她想只要将那饭菜偷偷地让下人递给婆婆不就好了吗? 再有一个问题她也注意到了,受到上次“手帕事件”的深刻影响,范水悟出了一个道理,凡是自己做的东西,琼母一定都不会接受的,甚至还会适得其反,加倍地让琼母厌恶她。因此,她每次做完了几道菜后都会装在一个精致的小木箱当中,吩咐下人悄悄地递过去不要让少爷发现,就说是后厨的师父们为了琼家太太的身体健康考虑而特意准备的加餐,这样就会完全打消婆婆的疑虑了。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不让婆婆知道这菜是谁做的又怎么能让范水讨得婆婆的欢心呢?范水其实还没有想到那里,只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把琼母喂高兴了,自然有她出头的时候。 要说这范水的厨艺还真地是不错,范水的厨艺是跟她的大爷学的。当然范水自己是很不愿意学做菜的,因为在乡下做菜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情,不仅仅需要摘菜,择菜、洗菜,还需要烧柴、拉风箱,搞得做饭的地方乌烟瘴气的,自己也会被熏了个晕头又转向的。所以这厨房之地,范水的确是不太愿意踏进去的。但是范水的母亲害怕自己的女儿不会炒菜做饭的本领以后会被亲家挑理儿,所以无奈之下只得逼迫范水学习做菜。 教范水做菜的是范水的大爷。范水的大爷自幼就跟着范家村里最好酒家的大厨学徒做菜,几年的功夫便成长为了那酒家厨房中的“顶梁柱”了。范水的大爷至死也没有娶妻生子,据说他是在等一位传奇的女子。 他们相识于范家村的那所酒家,女子来到酒家吃饭,吃到了她一生当中最爱吃的一道“宫爆虾球”,她连忙想要求见做这道菜的厨子。两人就此因为一道菜而邂逅,可谓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两人相处得很融洽,爱意渐渐萌生起来。可是那女子有天突然之间毫无缘由地称自己不能在此处久留,说如果有缘的话,定会再次相见的。女子说完便潇洒地扬长而去,只留下范水的大爷单相思了。 自那以后,范水的大爷便在下工之后以酒消愁,喝得越多,越是伤心,借酒消愁愁更愁嘛。有天夜里,醉酒后的他伴着夜色蹒跚回家,竟然一个不小心地一头栽下了桥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早已没了气息。 就这样,一个痴心的男人,一个潇洒的女人,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最终也只是这人世间一个悲情的故事罢了。 范水的厨艺是范水的大爷在世的时候亲手教授她的。范水的大爷很会教人做菜,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要学会几个并不复杂的做菜技巧,再加上一些坚持的训练,天下就没有做不了的菜,就是再复杂的都能信手拈来。 范水不仅刺绣学得好,这做菜学得也是相当可以。尽管这项手艺并不是她所喜欢的,而是她被迫所学来的。 第三十五回 满汉全席(上) 上回书说到为了讨好自己的婆婆,也就是那琼家的太太,琼海的母亲,范水决定拿出毕生的看家厨艺为婆婆做上几道拿手的好菜来,并安排下人们在琼海不注意的时候假借琼家大厨关心太太健康的名义偷偷送给琼母。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没错,问题总是没完没了地,源源不断地扑面而来,真是让人应接不暇。这回的问题就是应该做些什么菜肴才能符合琼母的胃口,满足琼母的味蕾呢?范水一时间也没有了头绪,便慌不择路地问起了琼家的下人们。但是,问来问去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下人们的回答可谓是五花八门,林林总总,千奇百怪: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地里种的应有尽有,无所不有,似乎没有一个重点的菜系。与此同时,下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说出了琼母的一个独特的饮食习惯,那就是什么地“挑”,对于那些上桌之菜的色、香、味和意、形、养等各个方面都极为的刁钻。就因为那琼太太在饮食方面的极端挑剔,琼家早期的很多厨子都被解雇了。现在身居琼家的这位主厨大师还是琼父再世时当年特意花了大价钱,找了多方的关系,才从京城请来的大厨子。据说,这位大厨祖上还在宫廷里面给皇室们做过菜呢! 听到这里,范水的思路好像是有了那么一点儿的眉目了。 她本来是想向那大厨请教的,但是又怕大厨问她要钱,或是大厨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那不就彻底地泡汤了吗!但是,当她听到大厨的祖上曾为皇家做菜的时候,她便又有了新的想法,便急急忙忙托人不知道从哪个破旧的二手老书局那儿淘来了一本《满汉全席》。这本《满汉全席》封面已经十分陈旧,甚至书角还在掉渣,内里也都已经泛黄,但是字迹依旧清晰可见。竖版排列着规规整整的楷书,一种书的香气和古色古香融合在了一起,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十分具有收藏价值。 然而那范水并没有被书上这般奇妙的味道所吸引,而是研究起了里面各式各样菜肴的做法来。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研究和练习,范水终于开始正式地做菜了。在范水翻阅书籍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需要交代一下。生长于农村的范水读书其实并不太多,认识的字也比较有限,除了一些常用的字以外,很多字她都感觉模棱两可甚至是没见到过,所以读起那本老书来颇为吃劲儿。很多地方顺顺也能看明白,但是有的地方确实是看不懂了。她问下人,下人也不太知道。就在这时,她突然之间想起了上回在厅堂之上为她好生说话的琼家千金大小姐琼扬。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拉下脸来想要求求琼扬帮她识一识不认的字儿。没想到性格直爽而又心地善良的琼扬在得知自己嫂嫂的一番苦心之后竟然爽快地答应了,并且不厌其烦地帮助范水识字,其间还提醒她自己母亲在饮食方面的小习惯和小癖好,好让范水能够注意。看来,这琼扬的性格的确是非常好的。 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只有女人才最可怜女人。就这样,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日益亲密了起来。 范水每次都是趁着大厨们休息不在厨房的时候溜进去做菜。从原材料的选择、清洗、处理,到煎、炒、烹、炸这一系列的步骤她都亲力亲为,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就这样,菜谱上的一百单八道菜,她以每日四道的速度做了出来,做好的菜肴经过她精心的摆盘后,她都小心翼翼地装到一个她精心挑选的小木厢当中,随后吩咐了相对来说比较信任的下人,去送给她的婆婆享用。 那么,琼母的反应又会是怎样的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满汉全席(下) 这一百单八道菜,每天只做四道,应该要做上二十七天才能全部做完。但是范水也只做了二十出头几天而已,因为这《满汉全席》菜谱上的有些菜式所需要的原材料确实是难以寻觅,她托了很多的下人、亲戚和朋友都没有能够找到。当然了,范水的人脉也很狭窄,自然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的。所以,就算是那些在程序上再繁复的菜肴她都能够做得出来,唯独那些找不到材料的菜式她也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得放弃。 这连连续续二十多天的“满汉全席”虽然已经做给了自己的婆婆,但是收效却是微乎其微的。很多菜都是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饱了那些下人们的口福了。这些下人们先前是赞扬这新媳妇儿范水刺绣手艺的巧夺天工,这回又是赞扬这新媳妇儿厨艺的高超。总之,在这些下人们的眼里,范水作为一个新嫁进琼家的儿媳妇儿,除了在生育这件事情上面毫无建树以外,其他所有的事情她都做得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剩下屈指可数的几道菜,琼家太太倒是用筷子叨到了嘴边,尝了一下味道,就让下人们拿下去了。所以,由此可见,琼母对于这宫廷里面的“满汉全席”并不是很喜欢,或者是那范水并没有做出大师级的味道来吧。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满汉全席”的计划算是彻底的失败了。但是还有一个不算是好消息的好消息,就是那琼母并没有对是谁做的这些菜肴产生什么重的疑心,这让范水感到了些许的心安。倘若是知道了,必定又是一顿误会横生。 这“满汉全席”的计划不奏效,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是那琼家的太太喜欢吃的了吗?她并不相信这人世间会有人什么东西都不喜欢吃,这人生在世无非就是饮食男女、食色性也,又怎么可能有人没有食欲。除非是那遁入空门之人,但是看那琼家老太平时如此地注重家中的生意往来与人际关系,而且还很势力,定不是属于那群看破红尘之人了。 就在范水为做什么菜式而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发现每个月都会有从南方运来的一马车货物送进琼家。她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那些货物都是些什么东西,除了一些精致的江南丝绸、杭州西湖龙井茶、昂贵的胭脂水粉和南方独有的特产以外,最为吸引范水注意的便是那一批上等的糕点。没错,这里所提到的糕点就是那琼家大小姐琼扬几乎每晚都会前去后厨偷吃的东西。 这糕点范水很少能够吃到,一个是因为送到她自己手上的次数并不是太多,另外一个是因为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喜好咸口儿的北方人来说,那些齁甜齁甜的,甜得齁嗓子眼儿的糕点实在不是她的爱好。 但是她想,既然琼扬那么喜欢吃那南方的糕点,琼母应该也会很喜欢吃吧,不然怎么会每个月都往家里进货呢?人家都说“母女连心”,可能这母女之间也应该会连着胃吧。 从那天开始,范水就经常半夜偷偷地溜进琼家后厨品尝糕点,有几次还碰上了同是来偷吃糕点的琼扬。当那琼扬知道了自己嫂嫂的来意之后,她再次被那范水的真心诚意所打动。甚至有的时候,两个人还约好了一同实施“盗窃糕点”的计划,一个人跑进厨房里面偷,一个人站在门口放风。一旦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两个人就赶紧往厨房外跑。 就这样,两个人自此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她们不再单单只是那嫂子和小姨子的关系了,而是变成了闺中密友。没有想到的是,嫁进了这冷冰冰琼府的范水竟然能够得此知己,真是她悲惨命运之中的一道曙光啊! 第三十七回 得道者多助 上回书讲到了那范水为了做出自己婆婆、琼家太太最爱吃的南方糕点,半夜悄悄地溜进厨房偷拿糕点的事情。还因为这件事情,与那琼家的千金琼扬成为了闺中密友。 范水取得这些糕点之后,不仅仅要品尝这些琳琅满目的糕点的味道,还要品尝出它们的用料以及做法,甚至还要想尽办法对它们进行改良,可谓是难上加难。范水仅凭借一个人的力量绞尽脑汁也只能做出个七八分相似的样子来吧,幸亏有那糕点吃货届的行家里手琼扬帮助范水,才能够让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大概有九分相似的糕点来。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对!它又来了!平日里,琼家每个月都会按时进糕点,根本轮不到范水来做从而获得向婆婆献殷勤的机会,这又该怎么办呢?但是这回,仿佛是老天爷都在帮助她。这年,正好碰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风大雨天气,南方一连几个月都在下雨。道路已经泥泞不堪,据说运输的路途上还随时会有发生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的巨大风险。所以大概有两三个月的时间,琼家上下都没有吃到甚至是见到过来自于南方的上等糕点了。当然了,那琼母也就没有了喜爱的东西打牙祭了。 这不,机会这就给到了一向运气不好的范水手中。她又东拼西揍,南拜北托地弄来了一些珍贵的原材料。趁着琼家的厨师们休息的时间,范水在厨房忙活了几天,做出了几种还算是像样点儿的糕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对了,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 就是那些从南方运来的糕点往往都是用相当精致的木制模具压制而成的,范水又从哪里去弄来这些模具呢?但是大家可别忘记了,这琼家经营的可就是木器的生意啊。这模具作为木器的一种,当然也不在琼家木匠们的话下了。重点是,要去找哪一位木匠来帮忙呢? 范水又一次犯了难,她忽然之间想起了每次为她传菜给琼母的那个下人阿姨,范水隐隐约约了解到他的爱人就是这琼家一位资深的木匠,范水打算就找他来帮忙。 范水马上开始动起手来,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点儿点儿自己的金银首饰,毕竟求人办事儿“意思”还是得到位的。她将这些首饰用暗色的布料包好,以免让人看到。接着,唤来了那位下人阿姨,跟她说了这件事儿,阿姨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因为在那阿姨看来,范水一点儿都没有少奶奶的那种坏脾气,反倒是平日里对她们这帮佣人非常的好,感觉就跟朋友一般,一点儿没有大架子。 范水一把将那些首饰塞到了阿姨的怀里,当那阿姨得知布料里面包的是范水的首饰的时候,阿姨竟然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但是范水执意要表一表自己的心意,两个人开始了一阵的你推我搡。阿姨最终是拗不过那范水,只收下了一枚小小的银戒指作为报酬。 范水准备了几个她偷偷藏起来的糕点样品,将它们小心翼翼地还是用送菜的那个木箱子装着,生怕被挤压碎了,交给了阿姨。阿姨说给她爱人几天时间,让他好好地琢磨琢磨。 没有想到的是,还没过上两天的时间,那位阿姨就将那几个精致至极的小木制模具偷偷地塞给了范水。果然,这琼家的木匠老师傅就是老师傅,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范水一面在感慨着木匠师傅手艺的巧夺天工,一面又在感谢阿姨的倾情相助。另外,还悄悄地叮嘱阿姨不要再跟其他的人说这件事情了。 有了好心阿姨和经验老到的木匠师傅的加持,可谓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具备了。范水做起糕点来也是顺风顺水的,再加上琼扬这支“东风”,范水最终在制作糕点这个环节算是大功告成了。 那么,范水这些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糕点送到琼母的面前,送到婆婆的嘴中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思念的味道 上回书我们且说到那新媳妇儿范水在各路人马的大力支援之下,像模像样地做出了几个可以以假乱真的糕点。 琼家太太知道最近这一段时间没有南方运来的糕点可以给她尝鲜,其实还是很难过的。毕竟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女人,尽管在这北方已经生活了有几十年的时间了,但是仍然还是不习惯这些北方的菜式。所以,琼母样子看上去非常地有气质,但是其实还是很消瘦的,南方女人本来就是很娇小可人的。 琼家太太就好南方来的这口儿糕点,可是这南方连月来的大风大雨却将她的心头爱给吹走了,吹得老远老远的了。 这天晚上,琼母正在自己卧房的榻上正念,念着念着想起了那些美味的糕点,口水开始止不住地下咽。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跟范水关系极好而且还帮范水递菜给琼母,帮她找来自己丈夫制作糕点模具的下人阿姨再一次敲响了琼家太太卧房的门。 允许进门之后,她便从那个似曾相识的装菜箱子里面取出了一盘糕点,琼母感到非常的惊讶而又眼前一亮。尽管琼母平日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高雅端庄的冰冷模样,但是看到这许久未曾见到,许久未曾尝到的“南方”糕点,作为一个平凡的人类来说,她还是当着下人的面儿,不顾自己颜面地忍不住拿了一块儿放到嘴中,一边品尝还一边问这“水货”糕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叫它们“水货”糕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错误,毕竟出自于“范水”之手,而且也并不是正品。 但是,当琼母将糕点放到嘴里的一瞬间,糕点的滋味和感觉在她的唇齿之间绽放开来,直击她的味蕾。她仿佛品尝到了小时候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她好像看到了已经死去很久的自己的母亲的模样。 原来,琼家太太的母亲原本是江南某个小镇上一家糕点店的厨娘,她总是会在闭店以后将那些没有卖完的,而且就快要过期了的临期糕点捎上一点儿回家给自己的宝贝女儿解解馋,而琼母也非常喜欢这些母亲亲手所做的花式糕点。这些糕点当中不仅仅只有糖的甜味儿和面粉的香味儿,更多的是来源于自己母亲的一种独特的味道。 就在琼家太太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镇子上突如其来的一场瘟疫夺走了她母亲尚还年轻的生命。要不是有琼家的帮助才能使得琼家太太幸免于难,否则她也早就与自己的母亲一同去见孟婆了。 琼母一边伤心地回忆着往事,一边流下了难过的眼泪;一边流着难过的眼泪,一边还一步步紧紧地逼问着那个下人阿姨,这糕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下人阿姨一开始还是按照惯例说是琼家后厨的大师傅们精心研制的,但是琼母根本就不相信。因为这琼家的每一个厨师,甚至是帮厨都是琼母亲自挑选进琼家来的,这些厨师会做什么菜,不会做什么菜她也都是再清楚不过了,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糕点不是他们所做的呢? 在琼家太太一遍又一遍的威逼利诱之下,那个下人阿姨终于是说出了实情,并把前面范水不辞辛劳为她做“满汉全席”和拜托木匠制作糕点模具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琼母听到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用手中的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吩咐那位下人阿姨,让新媳妇儿范水前来见她。 那琼母是又要骂上范水一顿,还是会有对范水有什么改观?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战吗?战啊! 上回书说到了那琼家太太已经知道她所品尝到的久违了的“南方”糕点,是那自己总也看不顺眼的儿媳妇儿亲自精心制作而成的。 琼家太太吩咐那个下人阿姨将新媳妇儿范水唤来想要见她。 那位下人阿姨先是感到十分的为难,而后又感到异常的害怕。为难是因为她怕自己将主子范水所有的事情都跟琼母全盘托出自己会受到惩罚,即使受不到惩罚,自己从此也会在主子范水的面前失宠,所以她并不想去通知范水过来。害怕是因为如果她不去召唤范水的话,恐怕自己就会受到琼母更加严厉的惩罚,这个则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必然事件,甚至还会丢掉这份儿宝贵的工作,殃及自己那个在琼家木坊已经干了快一辈子木匠活儿的丈夫,如果两个人都离开了琼家,没有了固定的收入,又拿什么来养活自己,养活年迈的老人,还有那几个年幼的孩子呢? 那位下人阿姨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思来想去之后,下人阿姨还是按照琼母的吩咐,去叫那范水过来。 在去的路上,阿姨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一方面,她不想断了自己同主子范水之间亲密的关系,因为她知道作为一名下人很难能遇到这么好的主子,她很是珍惜这份工作、这段缘分,她害怕此事一经暴露将会冷淡了两个人今后的关系;另一方面,她也在想,这琼家太太叫范水过去问话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是想要好好地夸一夸她,还是又要骂她的不务正业,生不出来孩子,这还真是挺难猜的。若是按照常日里琼母对待范水的态度来说,范水定是又免不了一顿的“教育”;但是,刚才她确实也见到了琼家太太吃到糕点以后落下眼泪的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那高高在上的琼家太太流眼泪呢!所以说,很难说到底是哪一种情况。 她一路上走得都还挺迅速的,怕误了琼家太太的事情。但是,当她到了范水的卧房门前,她却放缓了脚步,迟疑住了。她在思考如何措辞才能让自己免受一些严重的损失。然而,无论怎么想,她都难逃此劫,既然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来得快一些。 她敲响了“风雨阁”的门。 范水此时正在屋里这扫扫,那擦擦的。没错,这范水嫁进琼家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但是仍然改变不了那些下人们才有的习惯,那是生长在她内心根部的习惯。现在看来,这些习惯不知是好还是坏。 范水得知是下人阿姨敲的门,便赶紧去开门,牵着阿姨的手想要将阿姨请进房来。阿姨并没有进门儿,就在门口支支吾吾地、小声小气地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范水,她感到非常的对不起范水。还通知范水,琼母要她现在就过去。一边说这话,那下人阿姨一边抹着眼泪。 范水听后,吩咐阿姨先下去忙吧。 范水表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但是此时已是百感交集了起来。她的心中感受到了一丝丝来自于下人阿姨的背叛,但是可能阿姨也是无可奈何,这不能全怪阿姨;她的心中感受到了一丝丝来自于自己婆婆所施加而来的恐惧之感,但是她之前也早已有所准备,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心中还感觉到了一丝丝来自于内心深处的胜利喜悦,也许这就是一个她等了很久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顺利的话,她对她婆婆的这一场“战役”她将会胜利地拿下。 在这一团乱七八糟的想法和七零八碎的情绪之中,范水简简单单地梳妆好了自己,准备坦然淡定地去赴这一“役”。 那么,范水会取得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吗?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四十回 桂花与贵花 新媳妇儿范水在前往婆婆琼母卧房的路上想了很多,不是被骂就是被夸。如果挨了骂的话,她也早有准备;如果被夸了的话,那就是她赚到了,怎么算都不亏。她的心情虽然有些忐忑,但是同时也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 她并没有像往常的那般犹犹豫豫和优柔寡断,她坚定而又有力地敲响了婆婆的房门。只听琼母一声“进来!”,范水恭恭敬敬地推开了房门进到琼母房内。 琼母的卧房到处都弥漫着古色古香的味道。复古的桌椅板凳、复古的床榻、复古的衣柜、复古的梳妆台,范水仿佛置身于一位古人的卧房之中。 复古的桌子上面摆放着这屋中唯一彩色的物品,那是一小盆的兰花,这一小盆兰花凭借它的一己之力带动了整个房间的生机勃勃。琼母非常喜欢兰花,因此琼家的院子里面到处可见各色各样的兰花。那一小盆兰花的旁边放着那张和琼家祠堂里面一模一样的照片,那是琼家老爷的遗像。由此看来,琼母和琼家老爷的感情是很深的,毕竟琼家当年是在凶猛的瘟疫当中救了琼家母亲的一条命啊。 复古的床榻上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枕头以及被褥,颜色也都是深色系的,有一种非常浓郁的深沉高贵之气,和那琼家太太的衣服好似连成了一片。 复古的衣柜上面并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雕刻以及七零八落的装饰。衣柜的木质以及漆质让人一看便知道是最上等的,尽管没有雕刻任何的花纹,也没有任何的装饰物作陪衬,但是一眼就能凌然看出它的高级之处来。 复古的梳妆台与范水自己卧房的那一驾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尽管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很久的岁月,但它依旧保持得跟新的一般,焕发着光彩。只是那台上的胭脂水粉并没有范水的多,因为琼母虽然气质尚佳,但是从来都不刻意地去打扮自己,她的气质真地就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然美。 对了,还忘了介绍琼母房内的地面。那地面可跟琼家厅堂、琼家祠堂以及范水卧房的地面是并不一样的。琼母房间的地面是由上等的木材人工亲手打制而成的,地板上面还有一层蜡一般的东西,在光线的照耀之下,就像是一面镜子一般。范水只要一低头,仿佛都能看到自己。 琼母示意范水来到她的面前坐着说话。范水先是受宠若惊地搪塞了几句,后来又不敢违抗婆婆之命,因为她也想跟婆婆多去亲近亲近,就坐到了距离琼母很近的一个木头凳子上去。 琼母先是嘘寒问暖地问了一下范水最近的情况,比如说:吃得怎样、穿得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缺不缺什么东西。这些老生常谈也都是些极为普通的问题,但是能从过往冰冷的琼母嘴中说出来这样的话,尤其还是对她最不得意的儿媳妇儿说出这样的话还是真实属不易呢。 这些问题在那范水感觉好像是有些虚情假意,但是她还是略微感到了一丁点儿的暖意,因为之前婆婆从未如此地关心过自己。但是,在那范水看来的虚情假意,其实是那琼母的真情实意,只是二人之前的冰冷关系让那范水或多或少有所误解罢了。范水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也都是只有好的,没有坏的。尽管自己在这冷冰冰的琼家过得再难、再累、再痛苦、再悲伤,此时的她也不能在自己的婆婆面前暴露出蛛丝马迹,她只能忍。 琼母接着略带笑意地问了起来那些糕点是范水自己做的吗?范水含羞地点了点头。琼母此时有一点儿激动地拉起了范水的双手,那是一双已经松弛不堪而且满布皱纹的手在拉着一双粉嫩嫩的手。琼母虽然年岁并不甚高,但是双手已然布满细纹;范水虽然曾经下地干活,但是双手依旧细嫩无比。果真,年轻就是资本。 琼母激动地问道:“你做糕点的时候为什么会放上一点点的桂花呢?我的母亲原来为我做糕点的时候也会放上一点点的桂花,我爱吃极了!”范水惊了,她当时在做糕点的时候也只是想要在尽量复刻南方糕点味道和形状的基础之上做上一些小的创新,但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点的桂花竟然成为了范水逆天改命的“贵”花,帮助她拉近了与自己婆婆心理的距离。 第四十一回 诉尽衷肠(上) 琼母一边用手紧紧地握住自己儿媳妇儿范水的手,一边声泪俱下地讲述起了自己那段不太愿意提起的往事。 琼母先是回忆起了自己母亲的悲惨命运,这在前文当中也有简单地透露过。 琼母的父亲曾是一名小商人,两人是经父母包办而结的婚,婚后的感情倒也还算是不错的。 琼母在她小的时候并没有经常见到过自己的父亲,因为她的父亲总是奔走于全国各地做着小本儿买卖。据说她的父亲最南去过两广地区,最北去过中苏边境,最西去过西域之地,可以算是见过了不少的世面。 只是,最终他还是永远地留在了那遥远的西域之地。他寄来了一封书写潦草的书信给琼母的母亲,大概是说自己已经在那个遥远的地方遇到了一生所爱,让琼母的母亲忘了他吧,拿着留下的那些钱带着孩子好好地生活。 天地之间竟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男人,居然会抛妻弃女,跟着别的女人私奔。当然,这也是属于他的自由。但是,既然结了婚、生了女,便有一份重大的责任扛在肩头。如此一封简短的书信和几个臭钱就想将这帮人草草地打发了,未免太过不负责任了一些。 琼母的母亲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伤心,只是沉默了一两天便又恢复了原本那积极乐观面对生活的状态,做出的糕点也是吸引来了更多的食客。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日子还得过,她还有个女儿要养。 因为白天需要做工,琼母的母亲只得在白天将琼母寄养在邻居的家中。生活比较宽裕的时候,便会给邻居阿妈的裤子兜里塞上一点儿钱,邻居阿妈总是拒绝,但是最终还是在推推搡搡中勉强地接了下来。手头儿有点儿紧的时候,她便三五不时地拎上一点儿糕点送去邻居阿妈家里。因为邻居家那个跟琼母年岁差不多的小男孩儿很喜欢吃糕点,小孩子就是很爱吃甜食,因此邻居阿妈总是谢过之后便欣然地接受了。 就这样,琼母基本上如此在邻居阿妈的家里度过了她的童年时期。 邻居家的那个小男孩儿跟她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个人经常一起在院子里面玩儿。稍微长大一些的时候,两个人还时常一起读书识字。当琼母被其他的小朋友们欺负了的时候,那个小男孩儿还总是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琼母的母亲本想与那邻居阿妈结为亲家,但是那突如其来的瘟疫却如魔鬼一般地摧毁了这美好的一切。 不仅琼母的母亲被瘟疫夺走了宝贵的生命,就连邻居家的阿妈和那个与她青梅竹马的小男孩儿也没有逃过一死。 琼母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孤儿,每天只能靠去街上乞讨为生。生于乱世之中,哪里会有那么多接济穷人的好心之人啊,琼母很多时候都无法填饱肚子。她找来了家中剩下的那几个曾经装过糕点的包装纸,使劲儿地闻了闻上面的味道,便抱着它们睡了过去。她以为梦中什么都有,她坚信只要闻到了纸上留有的糕点味道便会在睡梦之中品尝到妈妈亲手做的糕点。但是经过几次努力尝试之后,她发现并不奏效,她很失望。 那是一个大雪之日,琼母实在是太饿了,便到街上碰碰运气,兴许会有好人施舍一点儿东西。 到处都是感染了瘟疫的村民,到处都是染病而死的尸体,琼母竟然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沉睡了过去。而这一次,她竟然梦到了期盼已久的糕点,还有自己久未见面的母亲,糕点的滋味和母亲的温柔让她不想醒来,她想一辈子都活在这美妙的睡梦之中。 琼母醒来已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她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十分柔软的床榻之上,身上盖着十分温暖的被子,周围的一切都是她没有见过的景象。 正在这时,有两个人进到了房间里来。 第四十二回 诉尽衷肠(下) 上回书说到了琼母整整睡上了三天三夜,才终于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蜷缩在一张温暖的被子里面。 此时恰好进来了两个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正是那琼父和琼父的母亲。两人来到琼母身边,琼父的母亲先是用手温柔地摸了摸琼母的额头。 原来,琼母当时在街边的雪地里,看似是睡了过去,其实是发烧昏了过去。恰好琼父的父母出门办事路过,见她可怜便冒着可能会得瘟疫而亡的危险,将琼母带回了家中进行救治。 刚来到琼家的时候,琼母的病情并不太好,但是琼父的父亲还是花了大价钱,请来了镇上所剩无几的郎中到家中给琼母诊脉救治,开了一些养病的药方子。在琼父父母的精心照料之下,琼母的烧终于是退掉了。 琼母醒来之后,看着面前并不熟悉的两张相似的面庞,不管不顾地一直在叫嚷着“这是哪里?我娘亲呢?这是哪里?我娘亲呢?”这两句话大概重复了有十几遍。琼父的母亲解释了很久很久,琼母才从大梦之中清醒过来。这样,她才知道自己来到了琼家。 自那以后,琼母便在琼家住下了,扎下了根。不仅扎下了根,后来还为琼家开枝散叶。 为了报恩,琼母经常帮着琼家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琼父的父母也很喜欢这个天资聪慧而且勤学肯干的女孩儿,并且安排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琼父娶她为妻。就是这样,琼父琼母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幸福的时间总是那么的短暂,好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琼母生下了琼家的男丁琼海之后,小镇上下反反复复的瘟疫变得严重了起来。镇上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大批北上求得一条生路。 此时,琼家在这座南方小镇之上除了能够接到因为瘟疫而源源不断的棺材生意之外,再无其他生意可做。在琼父父母的再三思忖之下,最终决定,琼家一大家子举家北上。他们来到了这座穷乡僻壤的扬家沟村,重拾起了木匠工作,开启了琼氏木业新的篇章。 之后琼家便有了千金琼扬,开始继续幸福地生活着。 琼父的父母,这两位老人在这扬家沟村中颐养天年,最终寿终正寝,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不能不说这是琼家一种的福分啊。 琼母正在声泪俱下地讲述她到目前为止的一生,新媳妇儿范水听得也是相当的认真。她没有想到,这平日里表面上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婆婆竟然也有这样一段传奇的过往。 琼母对于范水的身世也是早有耳闻的,她觉得两人可谓是同命相连,更是因为自己过去对儿媳妇儿的的冷眼相待而表示后悔不已。 两人的手仍然紧紧地攥在一起。 琼母接着问了起来新媳妇儿范水自己以及亲家那边有没有什么困难,她想多帮衬帮衬。范水听到这话,一开始还支支吾吾地、悄么声地说着“没有”,后来便慢慢地抬起了头,留下了眼泪。琼母见到此番景象,定是要问出个所以然出来。 原来,范水的第一个难题便是自己的丈夫,琼母的儿子——琼海。琼海嗜酒成性,粗鲁对待范水的事情其实琼府上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这些琼母也是早已有了耳闻,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会如此地过分。作为一个女人,琼母安抚着范水,感受着她的感受;而作为一名母亲,她答应范水一定会好好地想想办法戒了琼海的酒瘾。 而范水所面对的第二个难题便是生育的问题。这个问题虽然难以启齿,但是在她看来,当前能够帮助她、解救她的也只有面前的婆婆了。琼母听到此事之后,脸色并没有大变,而是继续安抚着范水,答应范水会请来村里、镇上、甚至是全国最好的郎中来为范水诊察身体,解决难题。如果需要的话,她花多少钱买补药都可以,让她不要再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了,也不要太过于伤心。 原来,琼母作为琼家的顶梁柱,下人们眼中的女强人,也是最了解女人的,也是最可怜女人的。 看来,新媳妇儿范水的这一场“婆媳之战”,正是因为她的一点儿点儿小心思而大获全胜了。 第四十三回 全面戒备 上回书讲到了婆媳关系一向冰冰冷冷的新媳妇儿范水和老婆婆琼母已经因为几块儿糕点而冰释前嫌了。而且,琼母答应要为儿媳妇儿范水当前所面临的两个大难题而竭尽这个做婆婆的所能。 那么,这琼母究竟是怎么样帮助她这个与其同命相连的儿媳妇解决困难、脱离苦海的呢? 对于自己的儿子琼海嗜酒成性而且还会酒后粗鲁对待媳妇儿的问题,琼母其实早就已经在想一些办法了。毕竟,这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喝多了不仅会伤身,更会伤心;酒后还会误事,搞得家里鸡犬不宁;还有,最让琼母放不下心和受不了的便是那琼海竟然不顾自己的颜面、不顾琼母的名声,不顾琼家的声誉,肆意妄为地跑到扬家沟村街边的酒家去买醉。这样,村里的那些个邻里邻居和那些个达官贵人还有那些个与琼家存在生意往来的商人不免会在私下里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甚至会影响琼家的生意。 琼母加大了对于琼家酒水贮藏的管控力度。其实,并不是管控而已,而是将家中全部的酒水都运送到了家外的一处隐蔽的仓库中去了。这间仓库琼海并不知道在哪里,加之有专门的人进行全天候的看管,定不会让那琼海在琼家的院子当中找到一滴酒水。如果家中有客人到访需要摆宴席,琼母便会让下人们提前到仓库去取了来。虽说是有点麻烦,但是确实也能管些用处。 那么,琼海若是想要去街上寻酒来喝又怎么办呢? 姜还是老的辣啊!琼母心思缜密,从各个端口开始严格把控。 首先,琼家的家门已经从原来的由两人进行看管增加到了由四人进行看管,并且这四个人都是经过琼母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有点儿武功底子在身上的,以免与那跟高人学过拳术和剑术的琼海动起手来。琼母还花了高价钱给这四个看门的人,让他们切记不要放琼海出门讨酒。若是有违琼母之命,没能尽忠职守,不仅钱款需要一并退回,并且必须自动离开琼家。严重的话,甚至在这扬家沟村都会再也混不下去了的。 倘若这琼海真地有那遁地飞天的本事,琼母也有相应的对策。 她早已经买通了整个扬家沟村以及邻村的所有酒家的老板,禁止卖酒给琼海。倘是有违反协议规定之人,琼家定会依仗自己的权势使得这个酒家无法在这扬家沟村中立足。酒家的老板们纷纷表示同意,并且承诺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请让琼母放心。酒家的老板们做的也都是些小本儿的生意,根本没有什么能力与这琼家抗衡,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们了。 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琼海能够彻彻底底地忘掉喝酒这件事情,琼母费尽了心力请来了琼氏木业几位资历很深的老伙计来教授琼海经营管理之道。有管理生意往来的,有管理账本财务的,有管理木匠工人的,有管理进料出货的,有管理人事进出的,等等等等,涉及到了琼氏木业的方方面面。总之,琼母是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好好接上琼氏木业这个大的家族企业,打破富不过三代的魔咒。倘若是自己的儿子就是不争气,确实不是经营生意这块料的话,她也希望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自己的儿子能够完完全全地忘记酗酒这件事情,好好对待自己的媳妇儿范水,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而这生意上,不是还有那长工董闯帮忙操持着呢么? 哦!对了!说了半天,那晚逃跑了的董闯究竟是去了哪里了呢?这在痛苦地戒酒之中的琼海又会怎么样了呢?且听下回分解吧。 第四十四回 以酒为友(上) 面对着自己儿子琼海嗜酒成性问题,琼母可谓是绞尽脑汁地、筋疲力竭地、夜以继日地想了很多的办法,毕竟知子莫若母嘛,琼母也想让自己的儿子过上健康快乐的生活。 而琼海在一开始戒酒的时候,面对着长期伴随着他生活的酒这个“朋友”的离去,琼海表示出了强烈的难过不解与愤怒不安的情绪。 他先是到处托人或者亲自去打听,想要用钱买通那些可能知道的人,问出琼家的酒所藏之处的位置。但是,人人都害怕琼母的威严,谁又敢透露出去半点儿的消息呢?这一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后来,他又想办法去扬家沟村里的各种酒家想要买酒来喝。但是,酒家老板们见到琼海之后全都不约而同地避而不见。有的时候,甚至见到琼海过来,酒家赶紧关了店门,提早地打烊了。那段时间,对于扬家沟村的酒家老板们来说,琼海和那“瘟神”没有任何区别。 琼海这时感到又气又急,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他竟然为了喝上一口酒,不惜与琼家的门卫们大打出手,不惜“跋山涉水”来到邻村,只为讨来一壶酒喝。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邻村的酒家也都被琼母给提早地收买了,她都已经打好了招呼。由此,一方面可见琼母为了戒掉儿子琼海的酒瘾,利用她的关系下了多少的苦功夫;另一方面,也能看出这琼家的势力在这十里八乡都是远近闻名的,谁不给琼家一点儿面子,谁就是要倒霉的。 琼海无奈,只得先回到琼家去,从长计议。琼海从他媳妇儿范水那里竟然学到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 而面对着自己母亲为他请来的那些“老师”,琼海表面上还是给足了他们的面子的。毕竟,琼海也是个聪明人,这琼氏木业的未来还得仰仗着这些老先生们的经营和管理。倘若是得罪了这其中的一两位,他以后讨酒的钱就不知道要从哪里来了。没错,到了这个时候,琼海的心中想的还是他的“酒朋友”。 尽管那些个资深的老伙计们对待教授经验知识的事情都很上心,兢兢业业地传道受业解惑,而那琼海则是左耳听,右耳冒,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尽管琼海确实给足了他们的面子,但是也很让他们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无力,先生们连连摇头叹气,只得将这事情如实地禀告给了琼家太太。琼家太太果不其然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琼氏木业幸好还有董闯帮持,琼母也还没有到了失望至极的地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琼海的酒瘾不但没有有所缓解,反而脾气比原来还要更差了些。有的时候郁郁寡欢、浑浑噩噩,觉得人生在世如果没有酒的陪伴,简直就是毫无意义的,他连死的心都有了。但是,他又不能死,死了就更没有机会碰到酒了。看来,酒还没有完全夺走他的理智。有的时候又很亢奋,脾气暴躁,对待任何人都是骂骂咧咧的,甚至还会动起拳脚来了。对待自己的媳妇儿范水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这种情况,用现在专业的术语来说,叫做由酒精上瘾导致的“双相情感障碍”,是一种心理疾病,需要用药治疗。但在当时,哪有人会懂这些啊。 可怜的范水,本来以为自己有了婆婆琼母的撑腰之后,便不会再受到琼海的粗暴对待,然而事情却没有按照她想好的方向发展。范水经常跑到婆婆那里哭诉,琼母也严厉地斥责了琼海很多次了,但是都没有能够奏效。 看来,在那琼海的眼中,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比他的酒还要重要的了。 那么,琼母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来戒掉儿子琼海的酒瘾呢?下回再接着讲吧。 第四十五回 以酒为友(中) 上回书说到了琼海已经把酒当成了他的命了,没有谁能够取代酒在他心目当中的重要位置。在他的心里,酒就是朋友,酒就是爱人,酒就是亲人,酒就是他的神。 琼母已然感觉到了这件事情已经在向着不可以控制的局面发展了,她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还是在安抚好自己儿媳妇儿范水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创伤的同时,想办法解决一下范水所要面对的第二个棘手的难题吧,那就是生育的问题。 琼母先是请来了整个杨家沟村最有名气的妇科郎中,来到家中给范水上上下下地做了一个全套的身体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琼母又请来了这十里八乡最知名的妇科郎中来到家中仔仔细细地给范水做了一个详细的检查,也没有发现什么大的毛病;最后,实在是没有了办法,琼母又托关系、花重金请来了京城最专业的郎中,不远千里地来到琼家给范水做了最专业的的检查,但是检查结果依旧是没有什么问题。 那么,这范水究竟是为什么会没有怀上孩子呢?京城来的郎中给那琼母提了个醒,应该也要给男方进行一个检查,这生孩子是男女双方两个人的事情,只有都做了检查,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琼母一开始还不太愿意,一是因为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身体上的问题;二是因为一旦真地要是自己儿子琼海身上的问题,那要是传了出去的话,可就成了全扬家沟村村民人人都可以拿来当谈资的笑柄了。 琼母此时非常地纠结,但是为了自己儿子琼海的身体健康,为了儿媳妇儿范水能为琼家早日开枝散叶,同时也要顾及到琼家的颜面,琼母拜托那个郎中这件事情还是私下里进行为好,不要让其他的人再知道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完,便给了郎中一大笔的检查费和封口费。 琼海得知自己的母亲要为自己安排身体检查的事情,他一向都不太好的脾气又一次如火山喷发一般地爆发了。他不仅对下人们是破口大骂,而且还对他们拳打脚踢。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琼母那里,琼母亲自来到琼海的“风雨阁”中对他进行安抚,并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对他进行劝说。经过琼母的一番努力,那琼海的情绪算是暂时地安抚住了,但是他仍然不同意去做身体检查。 琼母毕竟还是老谋深算的,她搬出了她最后的撒手锏,那就是琼海的朋友、爱人、亲人和他的神——酒。只要琼海同意去做身体检查,琼母就允许他喝酒。 得知了这一交换条件的琼海,眼睛瞪得就像那铜铃一般,消极的情绪骤然烟消云散,甚至还笑了出来,他一口便答应下了这件事情。 看来,对付那琼海谁都没用,还是那酒管用啊! 琼海检查身体的事情只有琼母、郎中和琼海三个人知道,琼母甚至都没有告诉儿媳妇儿范水,因为这毕竟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一旦真有什么问题,那不得让那范水捡到笑柄了啊。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千小心、万小心地,这件事情还是让琼家的那个偷窥者倪伟给知道了。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个之后再讲。 为琼海检查身体这件事情是在一个秘密的时间、一个秘密的地点秘密地进行的。经过一系列专业而又细致的检查之后,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郎中委婉地告诉了琼母这个结果,说是不育症。当他得知琼海有嗜酒的习惯之后,便猜测这琼海的不育是由于长时间的饮酒导致的酒精中毒所引起的,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之后,一向淡定处事的琼母也坐不住了,如闻一声惊雷一般地吓坏了她。 第四十六回 以酒为友(下) 平常日子里一向都是遇事从容而又淡定的琼母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之后,变得不再那么地淡定和从容了。她赶紧询问那个她花了重金从京城请来的专业郎中应该如何进行医治,并且表示钱不是问题,只要能够治好自己儿子的病,花再多的钱她也愿意。 那个郎中说琼海的问题还比较的棘手,也比较的严重,需要将病人带回到京城去医治。不仅需要用中药进行长时间的调理,还要用一些西药进行治疗,再辅以一些心理层面的辅导。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能将琼海的不育之症给完全地治好。但是,现在也没有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死马也只能当作活马来医了。 琼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极其伤心的,她又一次地流下了泪水。上一次流泪是她在回忆自己悲惨往事的时候,这次是为了自己宝贝儿子的病情。 琼母赶紧找来了琼海商议前往京城进行治疗的事情。琼海知道以后,跟前两天听到自己要接受身体检查的反应是一样的。但是在他的母亲面前,他还是收敛了许多。 琼母坚持要让他去京城接受治疗,一个是为了能够给琼家传宗接代,毕竟这琼家只有他这一个男丁,琼家的香火如果在琼海这一代就给断了,琼母是要被钉在琼家的耻辱柱上的,琼母负不了这么大的责任。难道要让女儿琼扬去找个能够入赘琼家的男子吗?似乎还没到说这话的地步。因此,琼母坚持让琼海必须要去。 另一个是她想让琼海借这个大好的机会,赶紧把酒给戒掉了。这样,既对琼海自己的身体大有裨益,也对自己的儿媳妇儿范水很有好处,此等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又该怎么样去劝说琼海呢?是的,琼母还是假借自己会在琼海痊愈之后允许琼海喝酒,并且明确地告诉了琼海,只要他肯去京城接受治疗,就可以喝到一点儿酒;倘若是他的病完全治好了,就可以再加一点儿酒;如果要是回来之后他能给琼家续上香火,就可以获得更多的酒。 琼海听到了这话,原本愤怒而又消沉的眼神当中透漏出了亮晶晶的光彩,他又有了精神。 琼海准备去京城接受身体和心理治疗的事情同样只有琼母、琼海以及郎中三个人知道。琼母对琼家内和琼府外的所有人都说琼海只是去京城做木材生意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但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其实,那范水也有一丝丝的察觉,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强的。因为是她帮琼海收拾的行李,琼母吩咐她在整理的时候要在行李当中放好各种各样的薄衫和厚衣以备四时之需,看样子琼海是要长待的样子。只是去京城谈个生意,用的着去这么长的时间吗? 而且,更令她匪夷所思的是,出发当日是个凌晨时分,琼家的下人们都还没有起床,那个京城来的郎中便受了琼母之命,来到卧房请琼海跟他一同上路。难道他们两个人真的只是顺路一同前往京城而已,然后各自分开去办各自的事情了吗?此间必有什么蹊跷,必有什么猫腻。但是,因为自己的婆婆和丈夫都没有多说什么,所以范水也没有敢再问些什么,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罢了。 来到这琼家以后,原本那个单纯无邪的范水也变得多疑多虑了起来。但是这种多心并不都是坏的事情,反而可以在某些关键的时候对她起到一种保护的作用,这是琼家给她上的非常重要的一课。 琼海离开以后,琼母变得忧心忡忡、心神不宁了起来,经常会秘密地写信去打听自己儿子的情况。每每看到回信都是痛哭流涕的,大概是治疗的过程没有原本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吧。 范水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一边用“琼海只是出去谈点儿生意,很快就会回来了的”的话来安抚自己的婆婆,一边又想要旁敲侧击地套出来点儿什么真相出来。但是,那琼母的嘴还是非常严实的。她非常地警觉,每每被范水问到与此相关的事情,她便将话赶紧岔开,问范水最近过得如何、身体怎样、家人都还好吗等等无关痛痒的问题。范水非常无奈,也只能按照琼母的话路继续下去。 虽然她问不出来事情的真相,但是这段时间却是她在琼家过得最开心的时光。 第四十七回 是龙?是虫? 上回书说到了那琼海在琼母的威逼利诱之下,为了能够喝上一口酒,最终还是决定去到京城治疗不育之症的事情。 琼海不在琼家的这一段时间是范水嫁进琼家以后过得最自在、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她不仅跟自己的婆婆琼家太太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了,而且和琼扬的“姐妹”之情也变得越来越深了;她与琼家的下人们相处得十分融洽,而且同扬家沟的村民们也逐渐地熟络了起来。她甚至也开始学着经营起了琼家的木材和木匠生意,只是还在起步阶段,她只学到了一点儿点儿的皮毛而已,还得继续努力罢了。 这段时间,范水的身体状况也在逐渐地恢复当中。之前,琼海对她造成的伤害以及她的母亲让她喝的汤药所造成的影响都已经在慢慢地缓解当中了。她的精神状态也比原来要好上了许多,最初刚入琼家的那种忐忑不安、神经紧绷与提心吊胆已然是不见了踪影,随之而来替换的是她的笑脸逢迎、乐观开朗与积极向上,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是,这可能也只就是那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些许宁静吧。 再来说说那个在琼海与范水新婚前夜犯下错事,不敢承担责任而逃之夭夭的董闯吧。 董闯深深地知道自己犯下了难以弥补的大错,他该怎么办呢?只有继续逃了。这个在平常日子里给人以为人刚正不阿的老大哥竟然也只是个做了错事不愿意负责人的懦夫罢了,的确是那琼扬彻彻底底地看错他了。 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家他是回不去了。他上次从家中离开的时候,也就是那琼海向范水提亲的那天,他已经在回杨家沟村的路上毅然决然地下定了决心,不混出个模样出人头地来,他绝不会回家去的。 那他又该逃去哪里了?对了!董闯突然想到自己在琼范两家的大喜之日也是有重要的任务在身的,那就是去隔壁的倪家村谈生意。这倪家村大家也都十分地熟悉了,就是那个喜欢偷窥琼扬的木匠倪伟的老家。 董闯急中生智,他想不如就借此机会在倪家村待上几日,以便好好地想一想未来的打算。 董闯连夜简简单单地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的一早,也就是大喜之日的一早,便向琼母说了自己此行的意图。他说自己要先去倪家村谈一笔十分重要的生意,之后再回自己家范家村去看看自己生病的父亲,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回来,想让琼母放心。其实他的父亲并没有生什么病,只是他想出来的一个粗糙的借口罢了。琼母那天早上也正在忙着结亲的事情,没有功夫太在意董闯所说的话的细节,只知道他是要去谈生意,就让他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就这样,董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暂时地离开了琼府,算是暂且逃过了一劫吧。之后的打算,他还得继续好好地研究研究。 董闯来到倪家村,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处理琼家木材生意上的事情。尽管他在感情生活上是屡屡地不负责任,先后遭到了范水以及琼扬的唾弃,但是他对待事业却是要比琼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要上心,有时更是甚过了当家的琼母。 他在倪家村的木材店那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仿佛自己就是琼家木业当家的一样了。那倪家村的木材店老板也是没有见过这样激扬的架势,深深地被董闯的言辞和情感所吸引,很快地就签下了这一单大生意。 在生意的谈判桌上,那董闯是一条名副其实的龙;而到了生活当中,却又变成了一条实实在在的虫。也是很佩服这董闯,能在这气势汹汹的龙和唯唯诺诺的虫之间切换得如此自如。 那么,接下来,他又该往哪条路上走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卷土重来 那董闯在与倪家村的木材店老板谈过生意之后,便找了一个比较便宜的大车店落下了脚。他之所以没有选择比较昂贵而且舒适的客栈是因为自己的盘缠有限,得省着点儿花,毕竟可能还要待上好几天呢,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按照常理来说,原本琼家的雇员如果是因为出去谈生意需要住店、吃喝的,这些所有的花销都会算在琼家的账本上,这和现在的报销机制大致是类似的。但是也有一些区别,那就是原来的人不用什么票据就可以报销,那要是多报了怎么办呢?只能是全凭大家的诚实与守信了,嘴上报上去多少钱,就会有多少钱返还给你,有的时候还会更多一些。但是大家也都很讲诚信,这和现在是有很大的不同的。有些店家也会提前支出这笔费用,生得路上雇员们因为没有钱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而这琼家所使用的则是第一种机制,所以这回董闯来到倪家村谈生意住店、吃喝完全用的是自己的积蓄。而且想要报销可能很难,一个是因为倪家村距离扬家沟村路程很近,用不着什么车马钱;当然也可以当天去、当天回,更用不着什么住店的钱了;最多也就只能申请个一两顿饭的钱,这一两顿的饭钱又能有多少呢,杯水车薪罢了。所以,在那董闯看来,这“逃亡”的路上还是得精打细算的。 这天夜里,也就是琼海与范水洞房花烛之夜,他久久无法入眠。倒不是因为周围人的呼噜声和那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气味,也许是谁身体上的味道,也许是谁的脚臭味儿,这些苦处又算得了什么呢?毕竟这董闯也是吃过了不少的苦才活到了今天。 也不是因为自己讨厌的琼海和自己喜爱的范水于今日成婚的事情才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安睡。 真正让他难以入眠的心事是他未来应该怎么打算呢? 他原本的计划是想在琼府凭借自己的从琼家老爷那里学来的木匠本事和经商本事干出一番天地来,好让那个他极其厌烦的纨绔子弟琼海也看一看,谁才是琼家最有能力的人。等到他登上了琼氏木业管理层的位置,就会变得有权有钱,什么样的女子不会为他倾慕,什么样的人不会对他另眼相待。他甚至还能让自己已经年迈的父母亲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不用再为生计而发愁,也不用再去下地干苦活,享享清福,安度晚年。 他还想要让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范水也看一看,谁才是那个真正有本事的人,谁才是真正能够配得上她的人。可能到了那个时候,范水也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 但是这一切都毁在了昨天晚上,毁在了那一轮皎洁的月光之下,毁在了那几壶黄酒里面,毁在了琼家大小姐琼扬的身上了。 这本身就是一场意外,但是却完完全全地打乱了他原本自认为是极其周密的计划,他需要彻彻底底地再次谋划自己的大计了。 他想了很多的出路,比如就此逃走,销声匿迹,但是他又放不下自己那在范家村苟活的父亲母亲;他想要回家开个小点儿的木匠铺子,做点儿小生意,但是又怕琼家的人会穷追不舍到自己的家里,好好地算上这笔账;那么,倒不如带上自己的父母一起跑,但是他的父母都已经年过半百了,腿脚不便,又怎么逃呢?而且这董闯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范家村本地村民,几乎没怎么出过这个小村子,整日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又怎么有能力出去生活呢? 这些路都被董闯给一一否决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最后的两条路了,一条就是与那琼扬商讨,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都不能再知道了。至于那个在草丛中躲着的人,先暂且不论,日后在说。只要两个人都守口如瓶,这件事情就不会泄露出去,就当是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样对两个人都好。但是,琼扬会就此罢休吗?不好说。别看琼扬平日里大大咧咧地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但其实她也是一个爱较真的人,凡事都要论出一个道理来。这一条路看来很悬啊! 另外一条路,那就是向琼家提亲,娶琼扬为妻。这一条路更是没有谱了。先不谈论这董闯对琼扬有没有真正所谓的“爱情”,也不谈董闯心里是不是还惦念着范水,单单就是提亲的花销,就已经会吓死董闯,吓死董家的父母了。真要是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另外,那琼母就这一个宝贝闺女,虽然自己目前在琼家还是颇受琼家太太的信任的,但是这门不当户不对的,琼母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穷人家的毛头小子呢?真是天方夜谭,癞蛤蟆想吃天儿肉,痴心妄想。 显然,这条路也很不靠谱。 但是,董闯却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不能不顾父母的安危就这样落跑了。他必须去面对这个错误,面对琼扬,跟她好好地商量,事情才有一丝转机的希望。如果他不去勇敢地面对,这件事情必将酿成大祸,不但会影响自己的未来,甚至还会牵扯自己的父母。他不能就这样走了。 所以,他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回到琼家,与那琼扬坐下来好好地商讨这件事情,希望自己还能有条生路吧。 第四十九回 救命恩人 此时,夜色已经是很晚了。董闯想着想着,便随着一股倦意的袭来,渐渐地沉睡了过去。 但是睡了没有多长时间,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脚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会时不时地被碰到。 他睁开眼睛,微微起身向脚下一看,竟然有两个人正在翻他的包裹。他连忙做起来想要夺走自己的包裹,而那两人的动作却更为敏捷,拿着董闯的东西就跳下了大炕,跑出了房门。 董闯见此状,都没有来得及穿衣服,下床撒打着鞋就跑出去追那两个小偷了。 出了房门,出了大车店的门;追到了倪家村的街头巷尾,追到了倪家村的田间地头。 这只是撒打着鞋跑去狂追小偷的董闯还真地是挺能跑的,几乎就快要追上那两个小偷了,却被其中一人猛丢过来的石头砸了个正着,昏倒在了倪家村田间的小路上。 那两个小偷已经拿着董闯的包裹快速地消失在了倪家村的小树林里,而那董闯也倒在了一小片的血泊当中。 等到董闯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他睡在一个普通农家的炕上,屋内布置得十分地简陋,几乎跟自己在范家村的屋子没有什么两样。用旧报纸糊住的墙面,还有那几个陈旧得都快要掉渣儿的破柜子都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他想家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年迈的老妇人手中颤抖着端了一碗玉米碴子粥缓慢地踱步来到了炕边儿上,来到了董闯的面前。恰巧此时董闯的肚子已经在咕噜咕噜地乱叫了,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被打破了的头,就开始端起碗狼吞虎咽了起来。一番撑肠拄腹以后,他大打一个饱嗝儿,感到头上一阵剧痛,这他才意识到自己头上被石头砸出来的伤口。但是此时已经不再流血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留下了一个不大的伤疤罢了,对于一个男子汉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接着,董闯问那位老妇人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老妇人说是他的老头儿半夜出去打更的时候,看到董闯直直地躺在路边,头顶上还流着血,就叫附近的人来帮忙把董闯抬到了倪家村唯一的郎中那里进行救治。郎中先是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董闯头上的伤口,做了一些处理;接着撒上了一些白色的药粉,用布包扎了一下,说是好好休息就没什么大事了。 就是这样,董闯才算捡回一条命来。如果当时那个老头儿没有经过那里,董闯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看来,是这老天爷不让董闯那么早就死啊。 因为夜已经很深了,暂时没有什么人家可以收留董闯,老头儿便用他佝偻的后背将董闯又辛辛苦苦地背回来了自己的家中。并且将家中唯一的暖炕让给了董闯休息,两位老人则是用木板简简单单地搭了个床铺将就了一夜。 董闯听到此事的来龙去脉之后,甚是感谢两位老人的救命之恩,他发誓定当涌泉相报。 当然了,他也没有忘记去询问那两个小偷的下落。但是,两位老人对此事是并不知情的。 老妇人又问起来董闯是从哪里来的。董闯介绍了自己是那隔壁扬家沟村琼氏木业的一个长工木匠,此番来到倪家村是为了谈一笔重要的木材生意。哪知道命这么寸,在住店的时候碰上了两个小偷,窃去了自己的钱财和行囊。在追那两个小偷的时候,被他们扔的石头砸中了脑袋,才落到了此般境地。 老妇人一听董闯是那琼氏木业的长工木匠,眼睛突然之间放出了光似的,连忙地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倪伟”的木匠。董闯说“认识啊!他是小的时候和我一起进入琼家当木匠的学徒。” 原来,这一对儿老妇人和老头竟然就是那倪伟的外公和外婆,你说这巧不巧了,命运就是如此地巧妙。 老妇人说了她是倪伟姥姥的事情,又赶紧去屋外叫来了正在劈柴火的老头子一起来打听。接着二老就开始问起了自己外孙子在琼家的一些事情。因为那孤僻的倪伟总也不回家,他们二老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他了。尽管当初他们认为那倪伟是个累赘,但是毕竟也是他们的外孙,也是有感情的。 董闯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两位老人开口,他思考了一下应该如何措辞。毕竟,如果如实地去说的话,会让自己的救命恩人们伤心难过、担心忧虑;如果过分地称好,又有点夸张失实,二老可能也不会相信。 这件事情可有一点儿难为住了董闯。 想要知道董闯对那倪伟的外公外婆都说了些什么,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五十回 善意的谎言 上回书说到了面对董闯救命恩人们的一再询问,也就是那琼家学徒木匠倪伟的姥姥姥爷的询问,董闯感到两难,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他又不能真地什么也不说,那会更让老人家们担心的。 董闯先是讲了讲倪伟在琼府的学习以及工作的情况,说他学习十分刻苦努力,也能够保质保量地完成交给他的所有任务。但是其实,倪伟学徒学得并不太认真,交与他的任务也是在师傅们的一再催促之下才勉强做完的,而且还有一些无法进行买卖的残次品,倪伟的手艺备受诟病。所以,在学习和工作这一方面,董闯并没有实话实说。如果真地实话实说了,这倪家二老还不得愧疚死啊,愧疚自己当初将自己的外孙子死皮赖脸地送去琼家,还给琼家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接着,董闯又简简单单地概括了一下倪伟在琼家的日常生活,说是大家对待倪伟都还比较不错,学徒工们还算比较友善,尤其是琼家的千金大小姐琼扬尤其地欣赏倪伟。 说到这琼扬,原本还很平静如水的董闯变得又有些消沉了,头上的伤口也疼痛了起来。他忽然之间被这个脱口而出的名字给吓坏了,他想起了自己还有一屁股的破事儿没有解决呢。但是,没过几秒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前正在对老人家们讲的东西。 对于倪伟的生活情况,董闯显然也是有所隐瞒的。首先,周围那些同期的学徒工们总是欺负倪伟的事情他没有讲出来,也没有办法讲出来。因为一旦说了出来,以两位老人现在的身体状态,是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的,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他也负责不了。其次,那琼家的千金大小姐琼扬也没有真地就是欣赏倪伟,只是那一次出手相救了他一把而已,算不上是什么欣赏吧。但是无论如何,董闯也不能让自己的救命恩人们失望吧。就算是撒谎,那也是善意的谎言,下了地狱以后也会受到阎王爷的怜悯,不会受到口吞三千根针的折磨。 而有一件事情,董闯还是说了实话的,那就是他说倪伟平时不太喜欢跟人说话,也不喜欢与人交往,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两位老人听了这话,全都沉默着低下了头,齐声地叹了一口气。 倪伟的姥爷不善言辞,久久没有说话,还是那位老妇人打破了死寂,开始讲述起了倪伟的悲惨身世。 董闯听了以后又是震惊、又是同情,震惊于这人世之间竟然真地有这样离奇悲惨的事情发生,同情于那倪伟还有这一对儿老人生活的不容易,原来自己并不是这人世间最惨的人啊。这样再来想一想,那倪伟平日里的奇怪举动,便也不觉得那么地奇怪了,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董闯当下既没有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更没有权势,实在是对于两位老人的恩情无以为报,便答应两位老人回到琼府以后好好地关照关照倪伟兄弟的工作以及生活,并且答应二位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劝说倪伟多回家来看看他们。 两位老人听到了董闯这一番真诚的话语,连忙想要跪下来谢谢董闯。董闯赶忙抓住了他们的胳臂,说是幸亏有二位的帮助,自己才从阎王爷那里捡了一条命回来,自己无钱又无权,只能做到这些了,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二老又一齐地流下了眼泪,不知道这眼泪里面包藏的是他们对于自己外孙子倪伟的亏欠,还是对于所救之人董闯的感谢,又或是对于死去女儿的深深歉意。不清楚,不知道。 董闯在倪伟外公外婆的家中又休息了几个时辰,便起身穿好了衣服,准备离开倪家村,返程回到扬家沟村去了。 在走之前,董闯紧紧地握着两位老人沧桑的手,让他们一定放心,倪伟的事情包在自己的身上了。说完,便挥了挥手,离去了。 两位老人像是在同自己的外孙子倪伟告别一般地送走了董闯。 第五十一回 焦头烂额 上回书说到了头负重伤的董闯拜别了那对儿救了他一命的倪伟的外公和外婆,踏上了回扬家沟村,回琼家的路程。 虽然这倪家村与那扬家沟村是邻村,路途也并不遥远,也只不过十几里路而已,但是这段路却让那董闯走出了唐僧四人西天取经的感觉。 一路之上,董闯有三件令他焦头烂额的心事像三座大山一般地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是越想头越疼,头越疼头上的伤口也就越疼,就这样一路忍耐、一路蹒跚地走着。 这第一座大山就是他那个他被偷了的包裹,里面虽然只有一点儿点儿的现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但是这一点儿点儿的钱银对于一个出生在穷人家的孩子来说也是一笔不小数目的钱款了,这很让那董闯心疼不已。那些钱如果没有被小偷偷走的话,拿来给自己的父母买点儿吃喝用的东西不好吗?真是倒霉极了! 这包裹当中的另外一样东西也是极其地重要的,那就是他与倪家村木材店老板签订的生意合同。虽然这件事情也不太好向琼家太太交代,但是那倪家村的木材店老板是真心诚意地相与琼氏木业合作,所以过两天再带上新拟的生意合同再来找那老板签一次就好了。就是稍微有点儿麻烦,而且也可能有损自己在琼母面前事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印象,但是琼母也算是个讲理之人,她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情就对董闯在生意上失去了信任,所以董闯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这第二座大山便是那个琼家的千金小姐琼扬,也就是董闯那天晚上犯了滔天罪过的对象。他还是在想应该怎么悄无声息地去找琼扬,怎么苦苦央求她不要去大肆声张这件事情,怎么才能让她放过自己和家人一条生路。这是三座大山当中最让董闯觉得困难到难以逾越的一件心事了,真地是让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合适的对策。看来,回到琼家以后还得凡事先躲着点儿琼扬,之后再做好打算。 这第三座大山便是那救命恩人的外孙子倪伟了。虽然董闯确实是信誓旦旦地向两位老人保证自己会好好地关照他,还答应他们一定会竭尽自己所能劝说倪伟常回家来看看,但是董闯的心里也是跟明镜一样的,这件事情非常难办。 经过这么多年的一同学习和一同生活,董闯早就已经发现那倪伟的性格并不单单只是孤僻而已,更多地还有倔和轴,一般人的话他是不会听的,董闯作为琼家区区的一个长工木匠,又怎么能有那如来佛祖般的无边法力劝说好他呢? 还有,这倪伟的木匠手艺已经被越来越多的师傅所诟病,被越来越多的客人所投诉,他被琼家太太赶出琼氏木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虽然董闯是那琼家太太的左膀右臂,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不一定就能够说服好琼家太太让她留下倪伟。这件事情看来没有只是说一说地那么简单,还是得费董闯一些心力的。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况且这还是你救命恩人的心愿,董闯也是要尽力去完成的。 就这样,董闯强忍着头上伤口的疼痛,忍受着思考问题所带来的大脑疼痛,甚至还忍受着一丝丝的心痛,捂着脑袋慢慢地踱步走回了琼家。 回到琼家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他按照之前想好的那样,尽量避开琼扬,想好了对策再去谈判也不迟。当务之急还是要向琼母汇报此去倪家村谈生意,最后却把合同给搞丢了的事情。还有,就是找个机会去跟那倪伟好好地谈一谈,看看是不是能够说动他,要不又能怎么办呢?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此时已是焦头烂额的董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竟然倒头儿就呼呼地睡了过去,一定是这一路上的心理负担还有那路途上的疲惫之感让他已经心力交瘁,不得不睡死过去,如果有什么事情,那就等到明天再说吧。 第五十二回 高手过招 上回书讲到了头负重伤的董闯艰难的返程之路,可谓是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啊。 沉沉地睡了一整夜之后,董闯的精神状态显然要比前一天要好上了许多,而且头上的伤口也没有前一天那么地疼了。 董闯按部就班地简单穿衣洗漱了一下,内心默念好了自己要向琼家太太汇报的所有内容,便衣冠楚楚、精神焕发地前去琼家的厅堂,向那琼家太太汇报工作去了。 尽管那董闯表面上看起来精神状态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心中却总还是忧心忡忡的。 此时,他的忧虑在于他害怕那风风火火的琼扬会将那件丑事告诉给琼母,让琼母为她好好地讨个说法。但是,他再一想想平日里琼扬的为人,似乎并不是那种人。琼扬开朗的个性以及她远大的理想都不太像是一个会在这种事情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的人。然而,那琼扬也是一个女人啊,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或多或少都会对她的生理甚至是心理造成一定的影响吧。 在这来来往往、往往复复的纠结当中,董闯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铤而走险一次。没有办法,该办的事情他终归还是要办的。先把生意上的事情说了清楚再去为自己的私事想想办法。琼扬如果没有说出去倒还好办,如果说了出去,也只是加快了董闯处理这件棘手之事的速度罢了。 他恭恭敬敬地走到了琼家的厅堂门口,见到了那琼家的太太,心脏在一瞬间变得忐忑起来了。 琼海的母亲、范水的婆婆一如往常一样地端坐在厅堂之上,慈眉善目,但也忧心忡忡的,大概是在为自己的宝贝儿子琼海和那自己并不满意的儿媳妇儿范水未来的生活而犯愁。但是这儿孙自有儿孙福,琼母这样劳心费神可能也只是徒劳白费罢了。这才是新媳妇儿范水进门的第三天,当时的范水还很不受婆婆琼母的待见呢。 董闯小心翼翼地来到琼母面前。琼家太太正在正念当中,听到有下人来报说是董闯回来了,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董闯先是像往常一样礼貌性地问候了一下琼家太太,而后琼家太太也像平日里那样礼貌性地问董闯这一趟去倪家村生意谈得怎么样了。 董闯先前一直有点儿悬着的心此时总算是落了地了,看来,琼扬并没有把那件事情告诉她的母亲,这可让董闯算是轻轻松松地舒了一口气。而后,便开始了他早已准备好了的汇报内容。 对于木材生意这个方面,董闯从来没有让那琼家太太失望过。接着,他侃侃而谈,说那倪家村的木材店老板十分愿意与琼氏木业做这笔生意,各项条件也都谈得稳妥恰当,生意合同也已经签了字、画了押。 琼母听完这些话后,并没有显露出来太多意外的表情。毕竟这董闯是死去的琼家老爷培养出来的人,她是非常放心的。 后来,在讲自己被偷了包裹,还差一点儿就客死他乡的事情时,董闯变得有些语塞了起来,声音也小了很多,语句也都不那么通顺流畅了。但是隐隐约约当中,琼家太太也听明白了这董闯在倪家村九死一生的遭遇。 她并没有太在意那一份木材生意合同,因为以琼家太太老道的经验来看,只要对方有意向合作,再补签一份合同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在意的是那董闯的身体和心理状况,琼家太太连忙问起来董闯的伤势如何了现在,需不需要请郎中过来看一看,为什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再回来呢。 琼海只是说自己身体并无大碍,已经恢复了不少,琼家在生意上的事情还有很多,自己耽误不得。 在那琼家太太的心里,她是保有私心的。这董闯是琼家老爷生前亲自培养出来的人才,还是自己儿子琼海以后接手琼氏木业的左膀右臂。倘若是断掉了这条金贵的胳膊,想要再去找来这样一个业务熟练、聪明老道而且又忠心耿耿的伙计可就比那登天还要难上加难了。所以,琼母必须逮着一个机会就好好地关心一下他,让他能够死心塌地在这琼府里待下去。 而那董闯也不是个傻子,他非常清楚琼母对他的嘘寒问暖都是一些表面的现象,而并非是由衷地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他也非常明白琼母只是关心自己是否会对琼家的生意带来负面的影响,是否能给琼家带来更多的收益,是否能够辅佐好她那个败家的纨绔子弟琼海而已。 俗话说得好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琼家太太和董闯都想在彼此的身上得到更多的利益罢了。 对了!这深谋远虑的董闯还不忘在琼家太太的面前提起他的那对儿救命恩人,也就是琼家学徒木匠倪伟的外公和外婆。 董闯在详细地讲述了两位老人是如何救他命的同时,也捎带着介绍了一下倪伟的原生家庭情况。他讲到了二老的不容易,讲到了倪伟的悲惨命运,但是他并没有向琼家太太索取什么好处给到倪伟,只是希望琼家太太心里面有个数。倘若之后倪伟在这琼家生出了什么事端来,看在董闯自己的一张薄面之上,也希望琼家太太能够对倪伟宽大处理。 董闯的话点到为止,琼家太太也都明白其间意思。高手过招不需要那么多实实在在的言辞,亦可以传达到自己的意图。 董闯对琼家太太说完这些事情以后,琼家太太便让董闯回去好好地休息,在头上的伤完全愈合以后,再回到倪家村去把木材生意的合同给补上。毕竟,董闯才是谈成这笔大生意的功臣,想要重新签订合同也得是董闯亲自上阵才可以事半功倍,如果是派其他人去了,可能起不到这样的好效果。 董闯一口便答应了下来,没有半点儿的犹豫。因为他在想,如果这次能够带上那诡异而又顽固的倪伟回到倪家村去,不但可以签回生意合同,还能报答救命恩人的恩情,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从琼家厅堂告别琼家太太退出来的董闯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琼家的木工坊里,找那倪伟好好地谈上一谈。 若想知道他们两个人都谈了什么些什么内容,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等待,再等待 书接上回。 董闯从那琼家的厅堂恭恭敬敬地走了出来,就直接奔向了琼家的木工坊。 路上,他一直都在想自己怎样才能晓之以理地、动之以情地去说服那个奇怪诡异而又顽固不化的倪伟,并且让他心甘情愿地跟自己一同去那倪家村,回到他外公外婆那里去看一看,这样也好报了两位老人的对他的救命之恩啊。 董闯就是这样一个未雨绸缪,万事都要想在前头,喜欢思考事情,心事也非常重的人。 想着想着,在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然来到了琼家木工坊的门口。 从琼家的厅堂到琼家的木工坊这条路虽然不太远,但是要绕过好几个屋子,要拐上好几个弯儿,甚至还要穿过好几道门儿,很多下人走起来都感到很费事儿。但是,这条路却是董闯在琼府几乎每天都要至少走上一遍的路。因为他时常都会像今天这般,一边要去给琼家太太那里,也就是琼家的大厅堂汇报生意上的事情,一边还要去琼家的木工坊里或是做工、或是监工,因此,这一条路他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了,就算是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得到。 今天的木工坊内格外的忙碌,琼家刚刚接到一笔来自于京城那边的家具订单,是为京城某个皇亲国戚的贵人家娶亲置办的家具用品。之所以能够谈成这一笔大生意,完全是仰仗了琼家自身殷实的实力以及琼家背后的关系网络,还有权势钱势。在这偌大的京城里面,那么多的木匠铺子,为何要将这一笔大生意交由外地的琼家木业来做呢?琼家木器良好的口碑自然是一个重要的方面,这另一方面则是些不可说的商业机密了。 木匠工人们都在忙忙碌碌着,老师傅们正在精雕细琢着,新伙计们则是在给老师傅们打着下手,还有一些小的学徒工们在帮忙来回搬运着木料,生疏但有干劲儿。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董闯的心中感到非常地矛盾,矛盾之处就在于,他为这老、中、青三代木匠兢兢业业地工作而感到欣慰,老师傅们还在发挥余热、新伙计们已经生气勃勃、学徒工们还在满腔热血,这琼家的木匠生意还害怕延续不下去吗?但是,他也在为眼前的这一派欣欣向荣而感到羡慕和嫉妒,甚至还有一点儿点儿的恨意在这其中。毕竟,这么大的产业并不姓“董”,也不是董闯家的生意,最后应该也落不到董闯的手中。他很清楚这番家大业大的景象并不是他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这眼前的一切都还不是他的。他现在也还只是琼家的一条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干活的狗罢了。董闯很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在这琼家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现在在这里多愁善感还不是正确的时候,找到倪伟跟他谈谈才是当务之急。 可是,董闯在这不大不小的琼家木工坊内找了有大半天也没有找到倪伟的踪影,他几乎找遍了木工坊的任何一个角落,但是都没有能够找到。 这么大的一单生意,琼家的木工们都在忙碌,唯独不见那倪伟的身影,他不在工作的时间做工又能去了哪里?这也让董闯感到更加是犯了难,难就难在这倪伟竟然仍然如此地不知上进。就这样的工作态度,还怎么样在琼家的木工坊里面立足啊!做出的东西可以质量不过关,但是做东西时候的态度一定要端正。再者说了,做木工活儿这件事情,只要你认认真真地保持一种积极的态度,做出来的东西也必然会是很精致的,质量也不会不过关的。 这倪伟可是变成了董闯现在的一个大难题了。董闯曾经想过说服倪伟这件事情是一个很大的困难,但是他并没有想到会有现在这么地困难,甚至连个面儿都见不上。 就这样,董闯在这琼家的木工坊里等了大概有三天的时间。有的时候,店里有事不得不去处理一下才会离开,而后又匆匆忙忙地赶回木工坊去等倪伟,但是都没有等到。有的时候,董闯还会去倪伟晚上睡觉的地方找一找他,但是也是空手而归,没见到人。 直到第四天,董闯才终于见到了倪伟的真身,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这么大点儿的琼家竟然找这样一个大活人会这么地费劲儿。 那么,董闯究竟都跟那倪伟说了些什么呢?那倪伟这几天没有在木工坊里面跟着大家一起忙活,究竟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呢?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五十四回 感受她的感受 上回书说到了琼海为了劝说倪伟回家看望亲人好报答救命之人的恩情而在琼家的木工坊里以及倪伟的住处等了整整有三天的时间未果,最终还是在第四天等来了倪伟,而且还是在倪伟的住处逮到的他。 那么,这个在平日里不愿意与人交流,甚至都不喜欢同人说话的倪伟这三天时间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情呢? 那天晚上,倪伟在琼家后厨的草丛之中亲眼目睹了自己从小便爱慕已久了的女神同那畜生一般的董闯所行的苟且之事,心中可谓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与兴奋。 难过之处在于,他一直在暗地里深深地爱着琼扬,他病态的心理也让他坚信琼扬也深深地爱着自己。但是,他所目睹的这一切的一切却有如晴天霹雳一般地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脏仿佛是流血不止地,几近快要枯竭了。 然而,兴奋之处在于,他的心中还有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自己心爱的女人真地找到了自己的真爱,而且那个人也能真心真意地对待她好,倪伟也会对他们抱以深深的祝福。 想到这里,倪伟竟然还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扭曲也正是扭曲在了这里,这种情感看起来是大爱无私,但是其实也是另一种的病态吧,反正在一般人的眼中也是并不太正常的。 那天夜里,在草丛当中因偷窥被发现而落荒而逃的倪伟并不清楚事后无耻的董闯竟然做了逃兵,并且只留琼扬一个弱女子呆在琼府那冰冷的星月之下。倪伟还以为心爱的琼扬和卑鄙的董闯会因此而在一起,并且不久之后便会办上喜事。倪伟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偷窥者,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见证这一切就好了,他也并不奢求有过多的参与感。 谁知道,倪伟第二天在“跟踪”琼扬的时候竟然发现,琼扬已经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了自己的闺房之内不出来了,下人们反反复复地敲门也都毫无回应。直到那些下人害怕留琼扬一个人在屋子里面还没有回应会非常地危险,便决定要强行地破门而入。琼扬这才应声,让他们都离她远一点儿,好让她清净清净。 躲在一旁的倪伟心生一丝丝的疑虑,昨晚心情还大好的琼扬,此时此刻为什么会将自己反锁在屋内而且不吃不喝呢?一定是那董闯欺负了琼扬!一定是他!一定是那董闯不想负责任!一定是他!一定是那董闯惹下的祸!一定是他!倪伟在心中来来回回地默念着这几句话。此时,他已经将那“罪人”董闯列进了自己的黑名单当中,发誓一旦找到机会一定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讨回一个公道、一个说法。如果讨不回来的话,那就想尽一切的办法去抱负这个负心汉,让他身败名裂、让他生不如此,大不了荣归于尽罢了。 没错,在那倪伟内心的黑名单当中还有曾经欺负过他的那几个同他一起进入琼府当学徒的木匠工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是,当前来说,倪伟还是想在暗地里观察着或者说是关心自己的心上之人。 他见到琼扬不吃不喝,倪伟也不想吃、不想喝;听到琼扬在屋子里面生着气砸东西的声音,倪伟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将身旁的那几盆儿花花草草给踢了个稀碎。倪伟可以说是真正地感受着琼扬的感受了,真是一个痴心汉啊!当然,也只是一个痴心妄想的汉子罢了。 琼扬待在屋里不吃不喝的事情很快就通过下人们的嘴传到了琼家太太琼母的耳朵里面,琼母一听便着急了起来,亲自前去琼扬闺房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琼扬一开始也不想理睬自己的母亲,但是后来想了一想,自己也不应该让自己的母亲太过担心,便随意编造了一个什么借口就搪塞了过去。大概是说,自己近几日正处于生理期,加之为哥哥琼海的婚事而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的,所以心情会有一些的不好,希望母亲能够理解,不要过于担忧。 琼母表面上是相信了琼扬的说辞,但是她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呢?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一块儿肉啊!但是,既然她不愿意讲出来究竟是什么事情,那么作为母亲的,琼母也不好再继续地问下去了,只是叮嘱琼扬要按时吃饭睡觉,养好身体,不要过于劳累。 琼母离开之后,琼扬开始简单地吃喝起来,但是心情依旧还是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这一切也都看在了倪伟的眼中,记在了倪伟的心上。 就这样,倪伟在琼扬的门边角落里守了她整整三天三夜。直到琼扬肯走出房门,正常地生活,露出了笑脸,倪伟才离开。 琼扬虽然说是一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子,但是谁遇到这种事情不得调整一段时间啊。三天时间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已经是很短了,也就是琼扬如此的性格才能够这么快地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要是换了其他的人,还不知道要花上多长的时间呢!甚至还有想不开了,自寻短见的可能。 看到琼扬慢慢地走出了感情生活的阴霾,倪伟心中的一块儿大磐石也算是终于落了地了,他终于可以回去好好地休息一下、睡一下了。 然而,等到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却发现了他的仇敌董闯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的样子,这时的倪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甚至是想要上去一刀了结了董闯的心都有了。 第五十五回 痴心妄想 上回书说到了那倪伟在董闯苦苦地等待他的这三天时间里都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事情,书接上回。 倪伟见到董闯之后,仿佛就像是起了杀心一般地怒视着他。而董闯见到倪伟之后,则是要更加地淡定了一些。 董闯表面上表现得虽然非常淡定,但是,他的内心其实也在埋怨着倪伟,竟然不好好地在琼家的木工坊内跟大家一起赶工,竟然让自己苦苦地等了有三天时间之久才见到了他的人影。董闯不能够表现出来有任何的不满情绪,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将倪伟乖乖地劝说回倪家村,劝说回倪伟的外公和外婆那里,好让他们一家人可以团聚。 董闯原本是蹲坐的姿态,见到倪伟向他这边走了过来,他便迅速地从倪伟房间前边的台阶上起身,并且向倪伟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 尽管倪伟的愤怒之情已然是由内而外地表露了出来,但是他既没有破口大骂这个负了琼扬之心的董闯,更没有愤怒到要大打出手的地步,而是径直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无视了董闯向他打的招呼,并且在他进门之前,向那房门外边董闯所站的方向咳嗽了几声,吐了一口痰。之后,他便冷漠地进到了房间,直接用力地关上了房门。关门的声音很大,震耳欲聋般地,仿佛就快要穿透董闯的耳膜了似的。 这前前后后的一奇奇怪怪的诡异番操作还真是惊到了董闯,就像是一个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在生他的气一般地。 董闯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点儿点儿的吃惊,自己与这倪伟是在小的时候同时进入琼家做学徒木工,在别的小孩子都在欺负倪伟的时候,董闯并没有参与其中,跟着一起。但是,当然了,他也没有能够出手相助,这般“骑墙派”的作为甚至要比那帮欺负了倪伟的孩子还要可怕,还要让人反感。然而,董闯和倪伟在日后的相处之中可谓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倪伟此时此刻为什么见到自己会显露出这般厌倦的嘴脸,做出这般厌恶的举动呢?董闯感到十分地疑惑,但是这点儿疑惑并不是他来找倪伟的重点之所在,他的目的是要来说服倪伟的。 董闯又一次地来到了倪伟的房间门前,试探性地敲了敲门,用非常温柔的语气说了一句:“倪伟,你把房门儿给我开开,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谈谈。”屋内的倪伟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董闯见没有答复,便又一次地敲了几下敲门,又重复了一遍他刚刚所说的那句话,只是在语气上要比刚才还要更加强硬了一些。 只听到门前哐当的一声,像是那倪伟用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房门一样。 董闯此时有一些的气急败坏了,说了声:“你……”便赶紧收了声。奈何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如果声音太大的话可能会影响其他人的休息,甚至会招徕更多人的非议。他害怕会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也就只能就此作罢了,想要另寻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合适的时间和一个合适的地点再找倪伟来谈一谈。 董闯在离开倪伟房间之前还给倪伟留下了一句话,说:“明天记得出工,你的家人很想你。”说完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句短短不到二十个字的话竟然掀起了倪伟内心的连漪波澜。 他想起了那含辛茹苦地将自己养大的外公和外婆,他想念他们,但是也很怨恨他们;他有多想念他们,就有多怨恨他们。 他很清楚自己早就已经没了爹、没了娘,是外公和外婆靠种地积攒下来的微薄收入,甚至砸锅卖铁、借钱把他抚养长大,他很感激。 但是,他同时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外公和外婆为什么能够狠下心来将自己丢在这琼家的深宅大院之中,让他备受其他人恣意地辱骂、唾弃、欺凌甚至是殴打。多养一个小孩子真地就那么地费劲儿吗? 倪伟不懂、不理解,过去不懂、不理解,现在也不想懂、不想理解了。 自己已然在这偌大的琼府当中扎下了根,尽管在刚进来的那几年,他还很受周围人的欺凌,但是之后因为有了琼扬替他撑腰的原因,情况也慢慢地变得好了起来。只是没有人愿意与他交往,没人喜欢同他说话罢了,这对他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这里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固定的薪水可以拿到,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每天都见到自己的“女神大人”琼扬,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然是很满意了。 倘若有机会的话,他还要想办法去抱负那帮曾经辱骂过他、唾弃过他、欺凌过他、殴打过他的人渣,还有那个狠狠地伤了自己“女神大人”琼扬之心的渣滓董闯。 他再也不想回到倪家村,再也不想见到自己的外公和外婆。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下定了决心的。 倪伟果然还是那个不知到天高地厚的倪伟,倪伟还是那个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的倪伟。他竟然没有意识到琼家木工坊里的那些个大师傅们和顾客们早已对他的木匠技术不单单只是颇有微词的程度了,已然是到达了怨声载道的地步了。他还妄想着自己能够无忧无虑地继续在这琼府当中工作和生活,继续见到自己心爱的女神,他哪里知道危机就快要来临了啊! 再转过头来看看董闯。 为了倪伟的事情,董闯并没有因为今天的这件事就此善罢甘休,他准备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明日再去找那顽固不化的倪伟来好好地说一说。 那他到底会不会成功呢?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五十六回 各怀鬼胎 上回书说到了那情感扭曲的倪伟因为“女神”琼扬的事情而对董闯怀恨在心,不仅不愿意见到董闯的面,也不想跟他说一句话,甚至还向他吐了一口痰。其实,这件事情也能看出董闯在表面上显现出来的大肚与宽容以及倪伟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小家子气。 隔天一大清早,董闯便精心地洗漱更衣,简单地吃过早饭,就急急忙忙地赶去了琼家的木工坊外边儿等待倪伟的出现。 其实,董闯的心里也很清楚,此次又来找倪伟,也只有五成的把握能够遇到他。加之昨天董闯在临走前已经给那倪伟留下了话了,因此遇到他的概率可能会增加一些吧,但是也不容乐观。 至于董闯又能有几成的把握可以劝动倪伟、能够说服倪伟,那就更加地不好说了,可能几率很低,也可能是一点儿也没有。但是,不管怎么样,董闯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跟他谈一谈了,一旦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了呢?这也是说不好的。 因此,董闯就抱着这一线的希望,等待着倪伟的到来。 他在木工坊门外的石墩子上坐了很长的时间、等了很长的时间。董闯是那琼家木工坊到的第一个人,他到的时候屋子里面还没有其他的人。 那些学徒工们、新伙计们、老师傅们已经都纷纷地来到木工坊内,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之上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为了赶制京城的那一笔大订单,他们是一刻也没有松懈呀。 来来往往的木匠工人们看到那坐在石墩子上的董闯,都对他热情地打招呼。这招呼是必须要向董闯打的,大家也都很清楚,此时此刻董闯在这远近闻名的琼氏木业所处的位置,如果想要继续在这里好好地混下去,就必须要学着巴结好、打点好董闯。即使自己没有钱也没有能力送点儿什么上等的烟、酒、茶给他,这见面恭恭敬敬地打个招呼的事情还是要必须做到的。 董闯其实也并没有把这种事情太放在心上,因为他也知道这些木工们的小心思,人人都是各怀鬼胎。董闯是很冷静的一个人,他明白,这琼家的生意最后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呢,现在跟这帮木匠工人们走得过于亲密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还会让那琼家太太想,这董闯是不是在暗地里勾结自己的员工,想要吞掉琼家的生意,或者是想要拉帮结派帮助董闯出去另立门户。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可不能让那高高在上、疑神疑鬼的琼母有半点儿要去这样想的想法产生啊。 这来来往往的木匠工人们也就单纯地只是寒暄寒暄罢了,并没有直接问董闯在此处坐着到底是要干什么,或者究竟是在等谁。因为,按照前几天他们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董闯一直在问那倪伟在不在,不说也能知道,他是又来堵那倪伟来了。 至于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情董闯会这么着急地要见到倪伟,这些他们也都不方便去问。若是好事的话,跟他们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若是坏事的话,最好跟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离他们越远越好,他们并不想卷入这琼家的任何是是非非当中去,他们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琼家的木工坊里面做工,然后拿到他们本该拿到的报酬,仅此而已。 董闯等了很久很久,也许有了几个时辰,眼看都快要到中午了,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弃等待。 有个琼家店面来的小二来找董闯,说是有几个从很远的草原而来的贵客想要购置一套琼家的精品木器,想要跟当家的聊一聊。董闯一听,既然是远道而来的贵客,那一定得由自己亲自去盛情地接待他们才是了,便连忙起身想要跟着那小二回到店铺中去。 正在这时,他看到了从不远处吊儿郎当地、慵慵懒懒地朝向木工坊这边散步一般走来的倪伟。但是,此时董闯有更为重要的生意要谈,也只能是等到生意谈过之后再来抓紧找那倪伟了。 就这样,董闯又一次地错失了与倪伟交谈的机会。 这个倪伟也真地是名不虚传,都快要到午饭的时间了,才慢悠悠地过来出工。真不知道他是来出工的,还是来蹭饭的。难道这偌大的琼府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管一管这懒懒散散、破罐子破摔的倪伟了吗?其实还是有的,只是这倪伟对待别人的话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就像是自己完完全全没有听到一般地,根本就都不在意、不上心。 这倪伟时常消极怠工的事情渐渐地便传到了琼家太太的耳边。只是因为那琼家太太平常日子里也不清闲,还没有什么闲暇的时间和富余的精力去管这区区的一个小小的木匠工人。 难道这倪伟就可以如此逍遥地度过一生了吗?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五十七回 一石三鸟 上回书说到了董闯又一次地错过了同倪伟交谈的机会,急急忙忙地跑去店面接待贵宾去了。 而那倪伟则是晃晃悠悠地准备进入琼家的木工坊内,看到不远处的董闯,他不屑一顾。 倪伟来到了自己的工位以后,他同样是慢慢悠悠地拿起了工具,开始着手干着师傅交给他的那一点儿点儿并不复杂的任务。 之所以只分配给他这么一点儿的活儿,一个是考虑到他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做工,倘若交给他了更多的任务,怕他会不能按时完成;二个是考虑到他的木工技艺还不太行,所以只是一些简单而又基础的工序罢了,不需要太多的木工技巧和手艺,基本功扎扎实实、认认真真地做便可以了。 倪伟散散慢慢地做了一会儿工之后,便又到了他最喜欢的放饭时间了。细算起来,他也只干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而已。 要说那干活儿倪伟确实是不在行的,但是说到这吃饭,倪伟可在这琼府里是无人能及的。其他的木匠们大多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唠着嗑,一边吃着饭,细嚼慢咽的同时还要顾着说话,自然是要会慢一些了。但是,那倪伟则完全不同,因为他不愿意跟别人一切吃饭,更不愿意同别人一起聊天儿,而且他本身就如那“饿死鬼”托生地一般,因此他吃起饭来总是狼吞虎咽的,就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一个人总是能吃上两个人的饭量。 饭后,倪伟总会找同一棵大树,在那树下一边乘着凉,一边打着盹儿,好不快活,赛过神仙。 琼家不愧为大的家族木工企业,在给自家的工人们提供饭菜这一方面做得也是相当地一绝。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准备三个荤菜、三个素菜,主食还可以选择馒头、米饭或者大饼,过年过节还会包上一堆肉馅儿的大饺子,饭后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甜点和水果,汤的种类每周都是不重样的。就这个餐食标准,相比于十里八乡其他的那些商铺的老板来说,这琼家的太太可是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的这帮她视若珍宝的员工们。 而在薪资报酬的方面,琼家给伙计们的也是业界最高的。不仅每个月都会按时地发放工资,年底还会有一笔大家都能得到的分红,干得好的木匠还会有更多的奖励。若是谁家里有个什么婚丧嫁娶的大事情,琼家还会多支出一部分的钱款来。 因此,这帮木匠工人们若非是琼家太太亲自开除,他们都是死心塌地在这琼府里面任劳任怨的工作的。 由此也可见,这琼家太太深谙笼络人心之道,知道如何让自己的员工们踏踏实实地为自己创造更多的收益,与此同时还能落得下一个很好的名声。 转过头来再看那董闯。 董闯跟随着店小二的脚步来到了琼家的木器店铺。 琼家的木器店铺装修得更谓是古色古香的,别具一番风味。店铺内的一切木料都是由当时的琼家老爷亲自挑选的,一切的设计都由琼家老爷亲自操刀绘制的,一切的木工活儿也都是由琼家老爷带着一帮行业内部资深的木匠们打造而成的,这店铺可以说是他的心血之作了,因此吸引了很多外地人的驻足,更有不少顾客是慕名而来的。 这回来的正是从那蒙古草原慕琼家之名而来的达官贵人。因为他们平时都是以游牧为生的,因此想要购置几件既精致,又轻巧,质量还要过关的木器,或是为了实用,或是为了装饰,或是为了送人。 这种极为严苛的要求对于那些其他的木器店铺来说是极为难以办到的,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质量上乘的木器一般均为实木打造而成,实木就必然会颇为沉重,精致的要求虽然可以勉强达到,但是无法做到轻巧。自然,这一行人是在很多的地方都扑了个空的,才会远道而来,到琼家试一试看。 这个问题可没有能够难倒琼氏木业。早在琼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凭借自己老道的经验、细致的观察以及过人的智慧发明出了一种极为高端的制作技术,既可以保证木器的精致美观,又能保证它们能够轻巧易拿,质量还很上乘。而作为一种家传的秘诀,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但是琼家只有零星一两位老匠人还在使用这种传统的方法进行木器制作,而且这些工艺品的价格都极为高昂。 董闯详细地介绍了几款用这种方法制作出来的木器,宾客们无不拍手称奇,都感到颇为满意。 但是,这些木器的价格确实是要贵上了一些,甚至要比一般的木器贵上个三到五倍。尽管他们是来自于草原的达官贵族,但是他们也懂得讨价还价的道理。正当双方都在为价格不愿意再多让出一步的时候,董闯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竟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想起了琼扬。 记得小的时候,董闯曾经听到过琼扬说起自己的梦想,便是去到北边的大草原,在那里肆意地骑马驰骋,享受天大地大给她的无限乐趣,自由自在地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倘若是能够让琼扬知道自己为了能让她接触到这帮从草原而来的人所做出的努力,不是也能够好好地缓和一下自己与她的关系吗? 想到了这里,聪明的董闯灵机一动,一个能够帮助他解决难题的方法就这样产生了。 他答应宾客们会以最低的价格卖给他们这些精美的木器,但是,条件是他们要为这琼家的大小姐琼扬好好地讲一讲草原上人、草原上的事儿,并且要能够回答一些她感兴趣的问题。如果可能的话,董闯还希望他们能够留下来用蒙古族的传统乐器马头琴为她再演奏一曲民族歌曲。 董闯本以为自己的这一点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人家也是贵族,怎么肯为你去做这些琐事呢?他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提出这些要求的。 听过董闯所提到的条件之后,客人们不但没有露出难看的脸色,而是竟然还笑容洋溢地接受了。这样一个热情好客的民族当然会抓住一切的机会宣传自己优秀的民族文化,让更多的人知道草原的辽阔,了解草原生活的美好,还有草原人民的热情了。 董闯看到宾客们都欣然地答应了下来,自己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没想到这一单生意不仅让琼家赚到了钱,而且帮助他解决了一部分自己与琼扬之间的矛盾,还促进了民族之间的深厚友谊,一石三鸟,还真是意见大好事呢! 第五十八回 半个梦想 上回书说到了董闯为了缓和自己同那琼扬之间的矛盾,便答应了那帮从草原上远道而来的达官贵人们会以最低的价格卖给他们一批上乘的木器制品,前提是他们需要给穷阿基的大小姐琼扬讲一讲蒙古草原上的那些事情,更是希望他们能够演奏一曲。 这一行宾客们豪爽地答应了董闯的这一个要求,而后他们便纷纷地询问什么时候可以见到那琼家的千金大小姐。董闯想了一想,择日不如撞日吧,那就先招待各位宾客在这琼府之内用午膳,午膳过后再安排他们与那琼扬见上一面。 董闯吩咐好了琼家的后厨和下人们做一些当地的美食可供宾客们品尝,同时也安排了一些牛羊肉菜品以免他们吃得会不习惯,董闯想得是非常地缜密而周到了。他还拿出了琼家珍藏的好酒以及上等的茶叶,让他们感受一下当地的酒文化以及茶文化。 午饭由董闯亲自作陪,他与宾客们相谈甚欢,举杯共饮,佳肴共品,聊了很多很多关于琼氏木业的经历、扬家沟村的故事还有草原上的事情。 午膳并没有邀请琼扬参与其中,因为董闯想先让这帮宾客们都吃好喝好了之后,自己先行离开,再让他们与那琼扬好好地聊上一聊。毕竟自己现在还不太方便与那琼扬亲自见面,这样,一来可以让这帮人更加心甘情愿地讲述草原上的故事,二来也可以避免自己同那琼扬见面所造成的尴尬。 午膳用过之后,宾客们已然是撑肠拄肚、酒足饭饱了。董闯又安排他们在琼府的客房内暂且休息一下,之后以自己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处理为由,同宾客们告辞了。 董闯吩咐店小二去到琼扬的房间告诉她下午要与蒙古友人们见面的事情,自己便又急匆匆地走回到琼家的木工坊内继续找那倪伟交流。 小二听命之后便快步地来到了琼扬的卧房门前,看到琼扬正在自己门前的那个池塘边上,双手拄着脸庞,愁容满面地死死地盯着池塘中的小鱼儿,一边观赏着鱼,一边还时不时地叹起气来。 小二唯唯诺诺地来到琼扬面前,他此前也并没有跟这位琼家的千金小姐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更没有同她说过什么话,只是面熟而已,因此会有一些的紧张。 琼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人来到了她的面前,或是知道了但是并不太想搭理,仍然直勾勾地盯着池塘中的那些游来游去的小鱼儿,若有所思,似乎是在思考自己与那董闯之间的关系今后应该如何发展,也有可能是在思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这封闭冰冷的琼府出去,去到远方之地,去到大草原上,去完成自己一生都在追求的自由梦想。 小二这时开始吞吞吐吐地讲起来董闯吩咐他来通知的事情,说是有一群从北方草原之地远道而来的宾客们想要见见小姐,恳请小姐前去赴约。 琼扬一开始还没有太听清楚小二乌鲁乌鲁讲了些什么事情,所以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见到琼扬没有任何的反应,那店小二便又大声而流畅地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 瞬时间,琼扬便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地有了精神。既然是从草原而来的人,那一定会知道不少草原上的人、草原上的事儿还有草原上的生活吧,如果能跟他们聊上一会儿天儿,也算是能够完成自己一半儿的梦想了。 琼扬赶紧起身回到了自己屋子,并没有再去管那个店小二后来说的什么是董闯吩咐他来报信儿的事情。此时在她的心里,没有什么是比她的梦想更重要的,爱情也得为梦想让路。正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说的正是这么个道理吧。 琼扬回屋好好地打扮了一下自己,从发饰到妆容,从穿着到装饰品,她都精心地挑选,尽可能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装扮得得体一些,同时也怕宾客们等得着急了。 扮好之后便吩咐在门后等候已久的店小二带她前去会面的地方。 路上的琼扬除了兴奋之余,也没有闲着,而是想了很多有关于大草原的问题,早已经将她那些与董闯之间感情上的纠葛抛诸脑后了。 见面的地点定在了琼家那棵歪脖子树旁的一个小亭子里面,也就是那琼家太太经常在那里乘凉的地方,同时也是琼扬在往来的亲戚朋友面前展示自己琴棋书画才艺的地方。这个地方琼扬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甚至有些厌倦,原因就在于自己在这里仿佛就是一只给大家带来欢乐的琼家养的猴子一般。如果不是她的母亲要求她过来的话,她一般是不会踏进这里半步的。 宾客们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了,琼扬见到他们之后先是表示问候,欢迎他们来到琼家、来到琼氏木业,之后便是一顿地真诚道歉,为她自己让他们等了这么长的时间而感到十分地抱歉。然而,宾客们好像并没有太在意,他们还说正好借此机会尽情地欣赏了一番这北方院子里的园林艺术。 之后,琼扬又吩咐下人们准备好美味的点心和浓郁的茶水供宾客们品尝和享用。 琼扬和他们聊得甚酣,宾客们向琼扬详细地介绍了草原上的政治、经济以及文化等方面的基本情况;琼扬也问了一些她感兴趣的问题,比如说草原上的衣、食、住、行都是怎么样的,如何畜牧,如何骑马,还问了他们来到这里的路线,仿佛自己此时此刻就想要一脚蹬开这琼家的大门,一路飞奔到那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去似的。 最后,琼扬冒昧地问了一下草原上的人们平时都会唱一些什么歌儿。宾客们不仅仅是热情地回答了琼扬的各种各样细致入微的问题,还用马头琴作为乐器进行伴奏,深情地演唱了几首在蒙古族内传唱已久的民族歌曲。虽然听不太懂歌词的具体意思,但是琼扬还是被那悠扬的曲调和清澈的意境所深深地吸引住了,她发誓自己在死之前一定要去草原上驰骋一番。 不知不觉,会面已经过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了。天色渐晚,在会面的最后,琼扬十分感激宾客们详细的讲述以及耐心的解答,还有倾情的演唱,仿佛自己已经身临其境地置身于茫茫的草原之上了。 而远道而来的一行宾客也很感谢那位叫作董闯的先生,正是因为他的帮助,他们才能寻觅到这批又精致,又轻巧,质量还很上乘的木器制品,更重要的是以最低的价格购入。宾客们还很感谢他热情的款待,为他们提供了美食、美酒、美茶以及美景,让他们有机会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北方人民的生活习俗,还给了他们展示自己民族文化传统的宝贵机会。 琼扬听到是董闯促成了这次见面的机会,原先对他的那种极致的仇恨渐渐地减轻了,而是慢慢地被浓浓的爱意所取代了。 对于琼扬来说,董闯不仅仅记得她儿时的梦想,还给她找来了感受梦想的机会,那么董闯肯定也是一直爱着她的,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一定只是一个误会罢了、一个意外而已。但是,董闯为何到现在都不现身当着她的面儿道歉呢?琼扬感到很是疑惑,也很心急。但是很显然,她已经是完完全全地原谅了董闯了,甚至就快要忘掉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了。 恋爱中的男男女女总是那么地傻。 琼扬吩咐下人为宾客们准备好晚餐,并为他们安排好了当晚休息的住处。宾客们连忙致谢,最终与琼扬告别。 大草原的味道渐渐地消散了。此时此刻,琼扬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董闯,剩下的一切都重要了。但是,作为一个女子,又怎么好意思自己先亲自张口呢?她在等待时机的到来。 回过头来再看看那董闯,他是否能够顺利地见到倪伟,又是否能够顺利地说服他呢?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五十九回 首战告负 上回书说到了琼家的千金大小姐琼扬与那帮来自于蒙古大草原的一行人进行了亲切的交谈的事情。琼扬知道了是董闯一手促成的这次会面,便将自己此前的万般忧愁彻彻底底地抛诸于脑后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妙龄少女内心的小鹿乱撞了。 董闯在招待完那帮宾客之后,便又急急忙忙地赶回了琼家的木工坊里寻找倪伟,他害怕自己晚一秒钟都有可能再次错过与倪伟交谈的机会而又白跑一趟。 董闯匆忙地快步来到木工坊内,径直地来到倪伟的工位面前。但是,正如他所料的那样,仍然没有能够见到倪伟。他心想,怕是自己又要且等着了。 然而,此时的倪伟竟然还在那棵大树之下打着盹儿,而其他的那些木工们都已经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之上继续辛勤地劳作了。 董闯有些灰心而又丧气地走出了琼家的木工坊,但是没有走上几步,抬眼便看见了那个在大树之下惬意地睡着觉的倪伟。 董闯赶紧走上前去,他先是小声小气地叫了几声倪伟的名字,见那倪伟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而后又提高了自己的嗓音,又叫了几声倪伟的名字。倪伟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在那棵大树之下躺着。 董闯有些不耐烦地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倪伟的肩膀,倪伟的肩膀也随即抖动了几下,摆出了一副颇为抗拒的样子。 董闯知道倪伟并没有完完全全地睡着,所以他决定就在此时此刻,就在这里,他要跟倪伟好好地谈一谈。 董闯先是回忆起了他在倪家村被小偷抢劫,还被打破了头,而后遇到了好心的倪伟的外公和外婆的经历。他说两位老人都是好人,救了自己的一条贱命。他们很是想念自己的外孙子,想趁着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的时候,再见一见自己的外孙子,哪怕只是一面也好,这也算是两位老人临终之前的遗愿了吧。 听到了这些话,倪伟的心里先是为董闯的头被小偷打破而连连叫好,看来老天爷是开了眼了,作恶多端的人终于是得到了应该受到的惩罚。 而后,他的心里又开始一阵地难受了起来。倪伟并不是一个感情冰冷的木头人,他想起了自己的外公和外婆,但是他早就已经记不起来他们的样子来了。他虽然很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恩,但也极其怨恨他们将自己孤零零地撇在了这人情极为冷漠的琼家,从而让自己过上了一段令他生不如死的生活。 此时,在那倪伟的心中,除了有一丁点儿想念和一小部分的怨恨以外,还有一大部分的怀疑也涌动在了倪伟的心间。 他非常怀疑自己的外公和外婆这次想要他回去看一看是为了索要自己这些年来在琼氏木业挣到的血汗钱。他们那么穷,一定是想要在自己死之前想方设法地骗足了自己的棺材本儿。没有错,在倪伟的内心深处,就是这样想那一对儿老两口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倪伟就算是被打死了,也不会将自己的血汗钱交给家里人的。亲人们之前那样地对他,他又怎么可能善待自己的亲人呢? 另外,倪伟也很怀疑这董闯的居心何在,董闯是不是想拿这件事情作为自己的把柄,好让自己以后在这琼府当中任何的事情都听他董闯的摆布,最终成为董闯在这琼家当中养的一条老老实实的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倪伟也是断然不会做那人类渣滓董闯的狗的,董闯将自己心爱的女神的心伤得如此之深,没有将其杀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又怎么会认贼做友,甘愿受其摆布呢? 虽然在表面上倪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一丝丝波澜,没有对那董闯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也没有对那董闯做什么粗鲁的动作,更是一丁点儿的回应都没有。但是,他的内心已经是一片的混乱了,他的心已经被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怨恨之情以及怀疑之感所包围着,他的头开始变得有一些疼了,心脏也变得有一些痛了。 见那倪伟没有半点儿回应,董闯又开始讲自己已经大概知道了倪伟悲惨的身世了,董闯很是同情倪伟,也很可怜他的遭遇,希望自己能与倪伟交个朋友,以后在工作和生活上都能互相有个照应。 董闯其实是在故意拉低自己的身驾,这董闯此时在琼家的地位如何,这已经成为了众所周知的事情了,他要跟倪伟做朋友明显是想要帮助倪伟,倘若倪伟真地有什么困难,找他还能说得上话儿,帮帮忙也不在话下。 但是反过来想啊,以倪伟现在的这个样子,又有什么能力帮得上董闯的忙呢? 倪伟并没有太看得起董闯在琼家的身份和地位,他单纯地不想与这个到道貌岸人的、伤透了琼扬感情的禽兽做朋友罢了,没有其他更加复杂的原因。在倪伟的心中,容得下的只有他的女神琼扬一个人而已,其他的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更别说是做什么朋友了。 两个人没有做敌人已经是不错了,还做什么朋友,痴心妄想罢了。 倪伟依然是默不作声,保持着刚刚的姿态继续地躺着假装睡觉。 见这倪伟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看来他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 董闯明确地指出了倪伟现在在这琼家的工作形势并不是很乐观。首先,倪伟的木工水平总是达不到师傅们所要求的最低标准,严重地拖了大家的后腿,影响了出货的效率,甚至被客户们所诟病;其次,木工水平确实是可以通过努力的学习以及练习得以补救,但是那倪伟的学习态度和工作态度一直都没有能够端正起来,之前还可以完完全全地归咎于其他人对他的欺凌行为,之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了,他的心思也没有用在正经的地方。 当然,董闯并不知道倪伟的这些心思其实全都花在了琼扬的身上了,这件事情也只有倪伟自己一个人知道罢了。 总之,以倪伟现在的做工水平和工作态度,很难在这琼家坚持更长的时间了。董闯提醒倪伟,如果再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的话,自己可能也没有办法再帮他了。 听到了这一席话,倪伟变得更加气愤了起来。倪伟心想:“你董闯算是个什么烂东西,还在这里教育起我来了。你先关心关心自己的那点儿破事儿吧!还好意思来管我,我的事情不用你这个衣冠禽兽来操心!” 倪伟也只是在心中默默地想一想罢了,他并没有真地说出这一番心中所想。不知道是他不愿意与人交流的本性所导致的,还是他在骨子里还是有一点儿点儿害怕董闯的。 他只是坐起身来,不屑一顾地瞟了一眼那个在他心中连那猪狗都不如的董闯,便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懒懒散散地回到琼家的木工坊里,只留下董闯一个人在那个大树下面独自凌乱。 看来,董闯与倪伟的这第一站,算是彻彻底底地告负了。 董闯先是有一点儿懵,没想到这奇怪诡异而又顽固不化的倪伟还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如此地油盐不进,看来自己是得好好地想想办法来对付他了。 这边他还在想着对付倪伟的办法,那边他还要顾及自己跟琼扬谈判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受了重伤的脑袋一刻也不能够停歇下来,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若想知道事后如何,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六十回 知恩图报 上回书说到了这董闯在与那倪伟的第一次“激烈”的交锋当中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沟通彻底地宣告了失败。 但是,董闯并没有因为倪伟的不屑一顾就放弃了说服倪伟归乡这件事情,因为董闯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 董闯自从进到了琼家做学徒木工以后,因为他的灵性,他便一眼就被那琼家的老爷慧眼识珠地选中了。琼家老爷非常清楚自己的儿子琼海并不是做木匠、管生意的那一块儿料,便在很早的时候就培养起董闯作为琼家生意的左膀右臂了。 董闯也凭借着自己的聪明伶俐和勤劳肯干而不负众望,深得琼家老爷和琼家太太的赏识,他们也都坚信董闯有能力帮助儿子琼海接管下来琼氏木业的未来。 因此,琼家老爷和琼家太太不仅仅只是在精神方面很器重董闯,也在物质方面对他不薄,给他更多的薪水,分他更多的红利,甚至还会在过年过节的时候送给他一些吃的、喝的还有用的,叫他带回家中孝敬自己的父亲母亲。 其他的那些木匠工人们也都很是眼红,十分羡慕不已,甚至有些嫉妒。 琼家老爷和琼家太太对自己的这番恩情,董闯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中。因此,董闯也是拼了命地为琼氏木业谈成更多更大的生意,帮助琼父和琼母管理更多的木匠工人,让他们能够少操了不少的心思。琼父琼母也因有董闯这样的得力干将而感到异常地安心与欣慰。 董闯的真心在他冒死去追那两个偷包裹的小偷的时候就已经是显露无疑了。 尽管董闯对那个从来都不会正眼瞧他的琼海怀恨在心,但是他还是在踏踏实实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没有因为这些私情而断送掉自己的事业,甚至是将琼家的生意不管不顾。 由此可见,董闯确实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他立誓一定要想到好的办法去做通倪伟的工作,好让他跟着自己回到倪家村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外公和外婆。 就这样,董闯又三番五次地来找倪伟。 有的时候,倪伟并不在琼家的木工坊内或者住宿之处,董闯只能继续等上一段时间之后无功而返;有的时候,董闯幸运地见到了倪伟,又会将他第一次说给倪伟听的那一番话再重复上几遍,只是语气更加地温柔了,态度也更加地委婉了。但是,无论董闯怎么努力地进行说辞,那倪伟都是不为所动,不做任何的反应,接着散散慢慢地做着他自己的事情。 如此一来二去的,让头上负有重伤的董闯变得格外地头疼了。被石头砸到流血的伤口也只是个皮外伤而已,但是这倪伟的事情却是真地让他伤透了脑筋。 他有一点儿不知所措了,直到有一回他在无意之间看到倪伟在鬼鬼祟祟地做着什么,这才有了机会。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抓住把柄 上回书说到了董闯终于逮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那么这个机会又会是什么呢?是他想到了什么劝说倪伟归乡的好法子了吗?还是他抓到了倪伟的什么把柄,想要以此去威胁那倪伟呢? 原来是这样的,且听速速讲来。 那天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呢,董闯因为心事重重睡不着便早早地就起来了。 董闯洗漱更衣之后便从自己的房间里面走了出来。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倪伟正在鬼鬼祟祟地、匆匆忙忙地走着。董闯本想喝声叫住倪伟跟他聊聊,但是因为天色尚早,琼府中的其他下人还都没有起呢,不好大声嚷嚷。另外,倪伟这一不同寻常的举动着实是引起了董闯强烈的好奇心,他便悄悄地跟在了倪伟的身后想要一探究竟。 董闯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倪伟的脚步,而那倪伟则是静悄悄地走着一条他似乎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的路线。 没过多久,倪伟便来到了他时常来窥视琼家大小姐琼扬的绝佳位置。这个位置不仅视野非常地好,隐蔽性也是绝佳的。在这里,倪伟既可以好好地欣赏自己“女神”琼扬的英姿飒爽,也可以保证自己的行为不被琼扬或者其他的人发现。 倪伟并不知道此时他的一举一动已经被那董闯尽收眼底了,倒是有点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思。只是,到目前为止来看,董闯也只是知道倪伟所在的位置距离琼扬的卧房很近,但是他还不太清楚倪伟在这个地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直到过了一会儿,董闯方才恍然大悟。 下人们进到了琼扬的屋子里服侍她洗漱梳妆、更衣打扮,之后琼扬便走出了房门,来到了她每天都会去赏鱼儿的地方走了一走,喂了喂鱼。 倪伟看到琼扬如此地悠闲快乐,自己也是感到心满意足;而那董闯看到了倪伟脸上显露无疑的心满意足,这才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原来这个在平时的生活中表现得古怪而又诡异,顽固而又不化的倪伟其实是喜欢上了琼家的这位仙气飘飘的千金大小姐。而倪伟隐匿在这个位置的原因竟然是为了每天都能看到,不对,应该是偷窥到琼扬的一举一动。还真是爱得痴心,爱得扭曲。 得到了这些信息之后的董闯心里面还真有了新的算盘。他在盘算着,如果自己以知道了倪伟在偷窥琼扬的事情作为威胁的话,那么倪伟是不是就会答应自己的要求,跟他一起回倪家村去。这件事情如果让其他下人们知道了确实是不太好,但是以倪伟的倔强性格,他也并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啊;这件事情如果让琼家太太琼母知道了,肯定是会将其逐出琼家的,但是倪伟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对了!这件事情如果是让他所暗恋的“女神大人”琼扬知道了,定会对那倪伟的印象大打折扣。 董闯最终决定用要把偷窥的事情告诉琼扬作为筹码,拿去威胁倪伟,一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的。 由此看来,这董闯确实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无耻地想到了如此下三滥的招数,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可以如此地不择手段。他对琼扬不仅毫无歉意可言,而且想要以此作为威胁,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是无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然而,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董闯并不知道自己也有更为严重的把柄握在了倪伟的手上。看来,一场避免不了的大战就将一触即发了。 欲知后事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长廊之上 上回书讲到了董闯本以为自己幸运地抓到了倪伟身上的大把柄,可以借此良机好好地威胁他一把,那倪伟就是有再硬的铁石心肠也一定会乖乖地服他的软儿的。 但是,董闯并不知道他那晚与琼扬做出的“好事”竟然被倪伟看了个彻彻底底、一干二净,相比于倪伟的只是偷窥琼扬而言,董闯所犯下的错误才是更要命的吧。 倪伟依然在他的老地方直勾勾地盯着琼扬不放,甚至是连一眼也不愿意错过。 董闯则是在隐蔽的地方一边死死地盯着倪伟的一举一动,一边在想着自己下一场“战役”的“谋略”。他在考虑,什么时候跟倪伟说才好呢?择日不如撞日,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如果今天不把握好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抓他倪伟一个现行犯,以后想要再当面儿对质可就是难上加难了,董闯甚至都在怀疑自己以后等不等得到倪伟都是个大问题了。 倪伟的双眼依旧在含情脉脉地望向琼扬,直到琼扬心满意足地喂好了池塘中的小鱼儿,在下人们的服侍之下回房用早饭,倪伟的眼睛才能够得以休息。 倪伟转身离开,按照来时的原路,不知是向着琼家的木工坊走去,还是向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了,他并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董闯。 董闯依旧小心翼翼地跟在倪伟的身后,不漏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和马脚。 董闯急中生智,在精神地挑选合适的地点与合适的时机与那倪伟做最后的谈判。这个“最后的谈判”也不能说得太绝对了,因为如果这一招儿还不奏效的话,董闯还是会苦思冥想出其他的办法来对付倪伟,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变得更难了。 他们两个人是一个走、一个跟,一个跟、一个走地来到了一条长廊之上。这条长廊位于琼家的木工坊与倪伟的住处之间,距离不算短,左侧是一个人工湖,右侧是一个小假山,可谓是风景秀丽、美不胜收,琼扬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会经常来到这条依山傍水的长廊上闲逛,这里是她在这个冰冷的家中最喜欢待的地方了。 倪伟经过那琼家的木工坊是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显然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木匠工作放在眼里,更不可能这么一大清早地就来到木工坊里开始做工,他的工作态度由此也如管中窥豹一般地显而易见了。 然而此时,天色依旧还早,早起的下人们也都跑去了琼家前院儿去忙乎着伺候主子们了,长廊的上下、小湖的周围、假山的附近并没有什么其他人员的往来。而且在董闯看来,时常窥视琼扬的倪伟一定知道这里便是琼扬最喜欢待着的地方,一踏上这条长廊,倪伟定会想起他的“女神大人”琼扬来。因此,董闯就将这条长廊定为了他们进行谈判的最佳地点。 两个人走在这条长廊之上,董闯突然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想要追上前方的倪伟。而倪伟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来也感到十分地疑惑,是什么人这么一大清早地就来到了这长廊之上。 欲知后续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出乎意料 上回书讲到了董闯最终决定要在这座琼扬最喜欢的长廊之上与那倪伟再次一绝高下。 董闯继续加快着自己的脚步,想要快些追赶上眼前的倪伟。 倪伟听到了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的脚步声之后,便有意地的扭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身后,见到了那个令他在瞬时间就会心生厌恶的董闯,他马上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扭回身子,继续往自己的住处快步走去。 董闯看到倪伟往回看了看自己又默不作声地转了回去,便心急地叫了几声“你等一下!你等一下!”倪伟并没有理会董闯的追赶还有董闯的叫喊,依旧走在自己的路上,仿佛这条长廊之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似的,再没有其他的人存在了。 董闯见那倪伟仍然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地继续走着,便由原来的快步走变成了跑步的姿态。 最终,董闯终于是如愿以偿地追上了倪伟。他一手抓住了倪伟的胳膊,想要让他停下脚步来。倪伟虽然用力地甩开了董闯,但是他也因此而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想要再听一听董闯那破葫芦里到底还要卖上一些什么烂药。 董闯先是又摆出了老生常谈的老三样儿,这老三样儿便是那“感谢救命恩人”“跟他成为朋友”还有“工作需要认真”。这老三样儿从那董闯的嘴里面说出来,果不其然就失了真,不但没有起到任何帮助的作用,还促使了倪伟想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马上远离这个令人讨厌的董闯。 正当倪伟抬起脚来想要离开之时,董闯最终拿出了他的“杀手锏”。“杀手锏”顾名思义,它的关键就在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使出来的。 董闯本来还幻想着自己可以通过那老三样儿再感动一次倪伟,兴许他上次是没有想明白这些话,这次通过自己的洗脑之法若是会有所改观呢?倒也是说不定。但是,按照当下这个谈话的节奏,董闯也是再一次地失算了。 董闯最后还是掏出了他的“杀手锏”,“琼扬”二字一出,倪伟便马上呆住了。他在想,这肮脏的董闯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此地、此景中呼唤出这样一个圣洁的名字。 倪伟的驻足让董闯重新获得了与之谈判的信心,没想到一提到“琼扬”竟然会引起倪伟如此大的反应。 接下来的一段话,董闯可谓是一气呵成,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长幼尊卑的倪伟好好地上上一课。 董闯用自信而又骄傲的语气对倪伟说道: “我看见你在暗地里偷偷地看大小姐,想必你一定是喜欢上了她。喜欢她倒是也没有什么大错,谁不喜欢美丽的人、美好的事呢?但是,在背地里偷看人家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了吧!看你那熟练的姿势,一定也是一个惯犯了。这件事情要是让其他的人知道了,恐怕没有你什么好日子过;这件事如果让琼家太太知道了,恐怕你就没日子过了;这件事情倘若是让大小姐知道了,恐怕她再也不会见你了。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儿,乖乖地跟我回倪家村去,看一看你那一双年迈的外公外婆吧。不然的话,我这张嘴怕是没有什么把门儿的,一旦说了出去,这后果……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过这一番话后,董闯依旧表现得很自信、很骄傲,胸有成竹的他仿佛这次一定会说动倪伟似的。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倪伟的表现竟然是出乎意料的淡定与冷静,甚至还有一些些不屑一顾的感觉在里面。 那么,倪伟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地淡定而冷静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反戈一击 听过董闯威胁之辞的倪伟表现得竟然如此地淡定而又冷静,董闯似乎还从他的侧脸看出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这是让董闯始料未及、出乎意料的意外之事。 董闯此时此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诧、怀疑还有尴尬,惊诧到了头皮发麻、怀疑到了脊背发凉,尴尬到了脚趾抠地,难道这倪伟他就真地完全不在乎下人们的七嘴八舌或者是琼家太太的责罚打骂吗?就算是他并不在乎下人们和琼家太太的反应,他也一定会非常地在意琼扬对于他的印象吧,毕竟倪伟可是深深地爱着琼扬的啊! 难道说,是董闯自己看错了?或者是想错了?错怪了眼前的倪伟?这一切都是董闯的想象和无稽之谈?不能够吧,董闯他明明就亲眼看见了倪伟悄悄地躲在暗处偷偷地“观赏”着琼扬早上起来后的一举一动,一边“观赏”一边还露出了猥琐的淫笑。董闯确信自己一定没有判断错误,这倪伟肯定是觊觎着琼扬很长的时间了。 正在董闯脑袋当中林林总总的思绪正在纷繁杂乱地飞舞的时候,那个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话的倪伟终于是开口说话了,起码董闯似乎自从来到这琼家大院之后并没有听到过倪伟讲过任何的只字半语,董闯一度以为倪伟是个哑巴。但是,据其他的学徒木匠工人们说,有的时候会隐隐约约地听到倪伟小声小气的自言自语,这才知道倪伟并不是个哑巴,只是不喜欢与人交谈罢了。然而,自言自语一定也是种不怎么太正常的表现吧。 这倪伟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说则已,一说惊人”,倪伟他不仅仅是开口说了话,这一说还说了一大堆呢。 倪伟用轻蔑、厌恶而又不服气的语气对那满是惊诧、怀疑与尴尬的董闯说道: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啊还有资格来威胁老子?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和大小姐的那点儿破事儿吧!别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对大小姐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想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我还想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呢!我大不了也就是闲来无事偷偷地来看看大小姐罢了,我对她什么都没有做啊!你可倒好,扮猪吃老虎的像,是谁借给你的胆子胆敢那样欺负大小姐的,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全都知道了。如果真地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我最多也就是被那琼家太太扫地出门罢了,你的事情如果要是败露了,以那琼家太太的脾气还有这琼家的背景势力,恐怕你的小命儿,甚至还有你们家里所有人的小命儿都不保了吧!就你那个熊样儿还想要威胁老子,惹毛了我,一定也没有你的好果子吃!赶快给爷爷我滚得越远越好,老子看见你的那个怂样子就想要吐。你也离大小姐远儿远儿的,大小姐也不想见到你这条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回,倪伟可算是讲了一个痛快,这些话好像是已经在他的心里憋了很久很久了,有种且吐且快的感觉。 然而,呆站在一旁的董闯此时已经是完完全全地傻了眼,他被彻彻底底地给惊呆了。最开始是被那从来都不说话的倪伟突然之间开始说话而感到一丝的惊讶,而后是被倪伟竟然有能力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话来而感到颇为惊讶,而最主要的还是倪伟竟然知道了董闯与琼扬那晚所发生的事情而感到惊讶至极,原来草丛中的那个偷窥的人就是自己眼前的倪伟啊! 董闯一时语塞,脑袋当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回应。然而,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马上想出一个合理的对策的话,那么自己甚至包括自己的家人就将会陷入到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 面对如刀剑般突然变得锋利起来的倪伟,四面楚歌的董闯又将会拿出什么样的话来或是和他反驳、或是与他妥协、或是同他讨价还价呢?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六十五回 一败涂地 上回书讲到了倪伟把那道貌岸然的董闯给好一顿地臭骂。 董闯一面地惊讶,一面地惊恐,一边地呆愣,一边地思考。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什么太好的办法去回应倪伟,只能从他先前所讲的那“老三样“还有“杀手锏“着手了,他挨着个儿地去跟那倪伟认输和求饶,恳请倪伟能够放他一马,饶他一命。 首先,董闯又提到了倪伟的外公与外婆,他很感谢两位老人的救命之恩。但是,如果倪伟实在是不愿意回家去看看他们的话,董闯也就不再去强求倪伟了。董闯会将两位老人当成是自己的亲人一般地对待,好好地去孝敬他们,直到他们寿终正寝为止。他还会帮助倪伟找一些不能回去看望他们的借口,好让两位老人能够放心和安心。 其次,董闯又提到了自己想要跟倪伟做朋友的事情。如果倪伟真地不愿意的话,董闯还是会在工作和生活上倾尽全力帮助到倪伟,让倪伟千万不要跟自己太客气了。 再次,董闯还谈到了倪伟工作态度的问题。他让倪伟尽管放心,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问题,他都可以利用自己有限的权力和人脉帮助倪伟解决,倪伟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这琼家继续地工作。倘若真地被那高高在上的琼家太太给扫地出了门,董闯也会想尽办法给倪伟再谋一个轻松一些的差事。还会经常安排琼扬与他多多见面的,让他不用自己再为此事而太过于担心。 这个猪狗都不如的董闯竟然还拿一个女子作为筹码进行交易,怪不得那倪伟看不上他呢。在这琼家之内,也只有倪伟真真切切地看出了这董闯的所隐藏的本性。 最后,董闯讲起了自己同琼扬那晚发生的事情。董闯声称自己真地是喝太多了,没有看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自己一直都是把琼扬当作妹妹来看待的,根本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自己也一定会想办法好好地去解决这件事情,一定会给琼扬一个满意的说法。请倪伟千千万万不要将这件事情声张出去,一旦被其他的人给知道了,恐怕自己甚至家人都难以再活命了。 只要倪伟不把自己的秘密告诉给其他人,董闯就答应倪伟提出的所有要求,包括上面所述的全部内容,与此同时,也坚决不会将倪伟偷窥琼扬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求求倪伟救救自己。 董闯此时此刻已经是声泪俱下了,甚至差点儿要给那倪伟跪下了。但是,他又害怕这样的举动会被其他人看见而遭到误会,毕竟在这深宅大院之中,隔墙就有耳,暗中就有眼,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自己给倪伟跪下了,这件事情不但会在人群之中得到广泛的议论,还会降低自己在大家心目当中的形象。男儿膝下有黄金,董闯是万万不能给倪伟跪下来的。 这个时候,董闯记得自己是个“男儿“了。 董闯说得很是动情,但是倪伟听得却是无意。倪伟坚持听下了董闯所说的所有的话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倪伟面无表情,还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转头要走。 董闯赶忙紧紧地抓住了倪伟的手臂,倪伟用力地甩开了,只留下了一句:“别让我再看见你!“此话说完以后,倪伟便潇洒地,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住处。长廊之上只留下那活该悲惨的董闯在清晨的微风当中萧瑟着。 倪伟似乎是答应了董闯的求救,但是好像也没有答应董闯的求救,现在一切也都只能听随命运的安排了。 在倪伟这里,董闯算是彻彻底底地失败了。他不仅没有能够说服倪伟,还搭上了自己和家人的小命儿,正所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完败! 然而,董闯虽然败在了倪伟的手下,他却想着不能再败在琼扬的手底下了。他打算重整旗鼓,找那琼扬好好地商量商量。一方面可以缓解一下自己和琼扬的矛盾,另一方面兴许能够通过琼扬封住倪伟的嘴。 说干就干,董闯已经在合计与琼扬见面的机会了。 那么,董闯这回又能够成功吗?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六十六回 回忆如斯 上回书讲到了董闯面对那倪伟炮击一般激烈的言辞而最终一败涂地,他在想着怎么才能从琼扬那里找找补救的方法。 董闯现在亟需面对以下几个令他头疼的问题。 这第一个问题就是要选择什么样的时间和地点与那琼扬进行商讨。 因为琼扬被那琼家太太明令禁止不让她出琼家的门儿,所以肯定只能是在这琼府当中了,没有半点儿在外面见面的可能。那么,又要选在琼家的哪里呢?这琼府这么大,肯定不能定在人们常常出没的地方了。 至于选择什么时间比较好呢?光天化日,大白天的肯定是不可以了,若是被别人给看到了,听到了,保不齐又会像倪伟那样地来反唇相讥,威胁自己一回,那可又会给董闯自己带来多少的麻烦呢?所以,白天他是断然不会选择的。那就肯定还是得选择晚上了,还得是人烟稀少的半夜三更才行。 那么,怎么去通知琼扬呢?让下人们递信儿肯定是不行的,董闯不想再让更多的人再知道些什么了。但是,在这琼家当中,他想要单独地与琼扬见面或者说话显然是很困难的。 那又该怎么办呢? 正当那琼海苦思冥想之时,他受了伤的脑袋中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他隐隐约约地还记得琼扬是为了偷吃点心才去的后厨,而且琼扬好像还是经常会去偷吃。所以,董闯断定琼扬一定会再在半夜的时间悄悄地跑到后厨去偷吃点心的。他决定那就来一个“守株待兔“吧,终有一天他会等到琼扬的。 既然脑袋当中已经有了思路,那就立马开始实施。 当晚,董闯早早地就来到了琼家后厨的石台子上坐着等待琼扬的出现。 董闯望着倪伟每天饭后都会去那底下打盹儿的大树发起了呆,很多事情也都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回想起了自己那一对儿穷困潦倒的父亲和母亲,回想起了自己最初进入琼家当木工学徒的情景,回想起了自己被琼家老爷挑中培养的一幕又一幕,回想起了自己归家看望范水的往事,回想起了琼家少爷琼海与范水第一次见面的场面,回想起了琼家少爷琼海上了范家的门儿提亲的事情,回想起了那晚就在此地对那琼扬所做的错事,回想起了自己在倪家村被偷窃又被救起的事情,还有自己这几天为了解决倪伟和琼扬的事情而伤透了的脑筋。这一个又一个的场景就像是过电影一般地放映着,虽然董闯也没有怎么看过电影,但是差不多就是脑海中,眼前的这番景象吧。 月光如旧,缓缓地洒在了这宽敞而又冰冷的琼家大院当中。大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如同这董闯心中的哀愁一般地绵长。 他对不起自己那一双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的父母,对不起一直栽培着他作为琼氏木业顶梁柱的已故的琼家老爷,对不起那与自己原本订有婚约而有又被自己单方面悔婚的范水,对不起那无辜的琼扬,对不起救命恩人倪伟的外公和外婆,他对不起很多很多的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本来都是好好的,又怎么会发展到现如今的这番田地呢,自己这些年算是真真地白活了,自己怎么会活得这么地失败呢!他曾经还幻想着通过自己的足智多谋与有勇有谋打败那琼家的大少爷琼海,那个娶了自己心爱女人的琼海,那个自己已经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甚至是憎恨了有很多年的琼海。 现在的这番情景,董闯已经完全没有了与琼海斗的心思和勇气。当务之急还是先好好地劝劝琼扬,再让她帮着封住倪伟的口,好让自己有活下去的机会。 那么,董闯究竟能否成功地“守株待兔“了呢?他又能否缓解与琼扬之间的感情纠葛呢?琼扬是否又能帮助董闯封住倪伟的嘴呢? 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六十七回 男人女人 董闯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琼家的后厨这里“守着株,待着兔“,他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一定能在这儿等到琼扬,然后跟她好好地谈一谈。 董闯每天吃过晚饭之后,见那琼家的木工坊和琼家的木器铺子里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便会来到这后厨外的石台子上呆呆地坐着。 第一天晚上没有等到,他就盼望着第二天能够等到;第二天晚上没有等到,他就盼望着第三天能够等到。 就这样,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董闯还是没有等到琼扬的到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琼扬要比那倪伟还要难等。倪伟他也只时等了三天三夜而已就等到了,而此时他已经等那琼扬等了有六天的时间了,难道是他猜测的位置不对吗?还是他来的时间不对呢?董闯再一次地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当中。 到了第七天的晚上,董闯按部就班地来到琼家的后厨等待着琼扬奇迹般地出现。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决定,如果今晚还是等不到她的话,就再想一想其他的办法吧。毕竟,活人总不能被尿给憋死,也不能再在同一棵树上吊死,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见到琼扬的。 等着等着,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天色一片黑暗,而那月亮却是又大、又圆、又亮,大得就像是一个熟透了的大西瓜一样,圆得就像那一个油光锃亮的陶瓷盘子一般,亮得就像是一盏电灯似的。或是因为那董闯平常日子里不够注意,或是本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天晚上月亮的样子他时从未见到过的,此情此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在此时,他仿佛又一次地见到了那天晚上出现的那个虽然娇小,但却十分动人的身影。董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娇小而又动人的身影便是这琼家的千金大小姐,那天晚上董闯做错事情的对象,那个自幼就心怀自由自在梦想的琼扬。 真是老天爷显了灵,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是在第七天的晚上等到了琼扬的到来。 月色明媚,两个人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 此时,琼扬也已经看到了董闯的模样。 自从上回那件事情发生以后,琼扬便再也没有趁着夜晚时光偷偷地跑去后厨捡着糕点来吃了。一方面是因为琼扬害怕会被下人们看见这堂堂的琼家大小姐半夜不睡觉,竟然在这儿鬼鬼祟祟地,难免会留人口舌,她不想让下人们再嚼舌头了。尤其是上回被那草丛中的偷窥者给好好地上了一课,琼扬便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 另外一个方面,之前她也一直害怕再见到董闯,害怕会很尴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自从上回董闯安排了自己与那一帮自蒙古远道而来的贵客们相见之后,琼扬便是日思夜地想要见到董闯,但是见面之后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她感到很是矛盾。 然而此时此刻,她为什么又会来到这琼家的后厨来呢? 原来,最近有个琼扬身边的小丫头一天晚上经过后厨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那坐在石台子上的董闯,趁着月光,望着大树,一副若有所思的愁苦样子。这个丫头有天在跟琼扬唠着嗑的时候便把这件事情在无意当中透漏给了琼扬。 琼扬一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便已然抛开了矛盾不矛盾的事情,只剩下了满心的欢喜,觉得时机已经到了,终于可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 这两个人都在等着机会想要见到对方,但是彼此的目的却是大相径庭。女人是想要见到男人跟他再续前缘;男人则是想要同女人撇清关系。 这男人和女人所想的东西还真地是大不一样啊! 不知道这男人最终是否能够得逞呢?女人又能不能如愿了呢? 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六十八回 遇人不淑 琼扬看到了她朝也思、暮也想的心上之人董闯,之前已然是消失殆尽了的矛盾之感再次油然而生了起来。 她是既想要马上地见到董闯,投入董闯的怀抱,好好地再感受一下这个男人的温度和味道,再好好地诉上一诉自己心中的委屈。但是,她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又应该怎么开口。另外,她还害怕他们的所作所为会像上回那样被下人们给看到。 一时之间,这种矛盾之感萦绕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她竟然纠结地流下了眼泪。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往自己来的路上折返而去。 琼扬的脚步放得很慢很慢,她踟蹰着,她徘徊着。她虽然是在自己回程的路上,但是她的呜咽声和她的慢动作好像是在让董闯他快快过来拉住自己,抱住自己,亲吻自己一般地。 这是属于琼扬自己无声的语言。然而这无声的语言有的时候却要比那有声的语言来得还要更有用处。 董闯就在那不远之处就已然是读懂了琼扬无声语言的意思,便一个猛子地飞奔到了琼扬的身后。他不能够大声地叫出琼扬的名字,他害怕会惊扰到别人。 董闯心急如焚地拽住了琼扬娇嫩嫩的手臂,将她娇小的身子转了过来。但是,琼扬转过身来之后,董闯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自己粗糙的双手又飞快地放了下来,收了回来。 董闯看到了琼扬流下来的眼泪,一时表现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董闯心里在想,这琼扬难道不是来后厨偷吃糕点的吗?为什么见到了自己又走回去了呢?就算是因为琼扬不想见到自己,但是她为什么又会走得如此之慢呢?眼睛里还泛着泪花儿?难道这琼扬还没有原谅他,还在怪他那天所做的错事?还是在怨他那天的不辞而别? 董闯好像忘记了自己要跟琼扬说些什么了? 而那眼含泪水,脑中矛盾的琼扬看到董闯一番想要马上与自己撇清关系的行为,还有董闯脸上那一副充满了疑惑的样子,她的心中又一次地失落了起来。原来,董闯并没有想要拥抱自己、亲吻自己的意思。 但是,没过多长时间,琼扬又开始气愤了起来。然而,她还是没有先开口说话,反而倒是想要转身离开。而这次的离开便是充满了失望的离开。 董闯见那琼扬又有转身要走的意思,便马上想起了自己想要跟琼扬商量的事情。 董闯先是诚恳地表现出了自己深深的歉意,说那天晚上自己确实是喝得太多了,没有看清楚是琼扬。针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和所犯的错误,董闯表示非常地后悔,希望琼扬能够原谅自己。他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喝酒了,也不会再做对不起琼扬的事情了。 之后,董闯又提出了两条他已经苦思冥想了很久的解决方法。 这第一呢,就是向琼家提亲,娶了琼扬作为自己的妻子。但是,董闯却又表示自己以他的家庭状况,想要跟琼扬成亲简直就是痴人在说梦。门不当户不对的先不说,琼母肯定是不会同意的。琼家太太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又怎么会下嫁给一个穷酸工人呢?而且这件事情要是让外人给知道了,这琼家的权势肯定是要受到严重的影响的。在这样一个关系社会当中,嫁女儿可是一门学问,要找那种能够强强联合,为两家都能带来丰厚利益的人家才能达到双赢的效果,又怎么会考虑董闯一介草民呢? 以上这些也只是董闯一个人的瞎分析罢了,他并不知道那琼家的太太其实也是个比较开明的人。若是向琼家来提亲的人是董闯的话,琼家太太还是会考虑考虑的。如果董闯能够入赘琼家的话,一定能够更加死心塌地地辅佐琼海,将琼家的事业发扬光大。况且她也深知自己女儿琼扬的秉性,这婚姻大事还是得琼扬自己喜欢才好。毕竟,强扭的瓜是不会太甜的。 但是,董闯并没有理解到了琼家太太的这一层意思。 然而,董闯虽然以门不当、户不对作为自己不能迎娶琼扬的理由,但是其实他的真实想法还是他并不爱琼扬。他的心中一直放不下他的初恋,他原来的定亲之人,他永远爱着的琼海儿媳妇儿范水。尽管范水此时已然是嫁作了人妇了,还是嫁给了他最厌恶的大仇人琼海,但是董闯还是依然地爱着范水。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想从琼海的手中夺回范水。 然而,此时此刻,董闯还是要先过了这个难关再说吧。 琼扬默不作声,强忍着泪水一话不言、只字不提,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她曾经爱着的人撒谎,她已经看出了董闯内心真实的想法。 而这董闯所提出的第二个方法便是请求琼扬不要再追究这件事情了,也不要对任何其他的人再声张了,尤其是对她的母亲。希望琼扬能够饶了自己一条贱命,饶了自己的一家人,此后自己一定会为琼扬当牛做马一辈子,只求琼扬这回能够放过他这一次。 琼扬看着这个苦苦求饶而又我窝窝囊囊的董闯,原来岁月中的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已经不复存在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琼扬心中志胜下了百感交陈。 那么,琼扬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呢?董闯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来劝说琼扬封住倪伟的嘴呢?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六十九回 半个好眠 上回书说到了董闯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向琼扬一个劲儿地求饶。 面对眼前这个已经威风不再的男人,琼扬的心中只有满心的遗憾与无尽的后悔。 她很遗憾,这样一个曾经被自己的父亲、琼家的老爷所看好,并在木工方面和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见过了不少大场面的,被下人们奉为琼家“一把手”的董闯,竟然为了这么一点儿儿女私情就变得如此地窝窝囊囊。 同时,她也很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男人而浪费了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和自己那么多珍贵的感情。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这样一个让她曾经又爱、现在又恨的男人,她竟然说出了下面这一段话。 琼扬强忍住自己就要滴下的泪水,她的眼睛甚至已经都不敢再直视董闯的眼睛了。不!不是不敢、不是胆怯,而是厌恶、而是嫌弃,此时她已经开始讨厌面对这个窝囊废了,此刻她已经开始嫌弃看到这个负心汉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地面,对那不知所措的董闯说道: “从小到大,我都把你当成是我的榜样、我的靠山,当成比我自己的哥哥琼海还要亲的哥哥。你总是陪着我玩儿,总是逗我开心。我有好的东西,总是想着第一个与你分享。我有好事、坏事总是第一个就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发自内心地恭喜我或者安慰我,其他的人都是些奉承的话或者虚伪的话。我那已经死去了的父亲是那么地欣赏你,我那冷漠的母亲是那么地器重你。我也承认,我曾经是很喜欢你的。但是,从你那天晚上的不告而别,还有你刚才的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我才知道我真地看错了人。是我错了,而不是你错了,我错就错在没有早一点儿看清楚你的真实面目。我并没有因为你还在想着你的欣赏人而感到愤怒或者难过,我是在为你的行为、你的言辞还有你的态度而感到太不值得。” 琼扬隐忍着无奈将这段儿埋藏在她内心深处好多天的话倾诉了出来,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是放了下来。 而后,她好似变得云淡风轻了起来,满脸故作轻松地抬起了头,对着董闯说: “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有今天的事情我都不会再跟别的人提起的,我也不会告诉我的母亲。这件事情就当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你大可以放心。但是,做人也得讲点儿良心,我的父亲还有母亲如此地看好你,希望你以后也能好好地经营我们家的木工事业。还有,以后我们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必要了。” 说完之后,琼扬便坚定而潇洒地走了。但是没走几步,她便听到了董闯在后面的呼喊声。琼扬本以为董闯是想要解释一些什么,她满心地幻想董闯会再挽留自己,挽留这份情感,结果只听到那着急忙慌跑过来的董闯说: “上回躲在草丛里面偷窥我们的下人是倪伟,他全都看到了,大小姐您看能不能……” 琼扬并没有转过头来再回应些什么,她心中好不容易又重新燃起来的一丝火苗就这样又被无情地浇灭了,看来她是想得太多了。 她完全没有在意董闯刚才所说话的任何一个字,甚至一时间都想不起来倪伟这个名字对应的是谁,便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消失在了后厨院子的拱门之外。 然而。董闯心中开始变得轻松而又不轻松了起来。 轻松是因为琼扬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尽管言辞当中满是对于他的失望与谩骂,但是只要能够保住自己和家里人的性命,这扬一点儿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又不太轻松的原因是在,琼扬到底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跟她提到了倪伟偷窥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样,难题正在一个一个地被击破,董闯今晚终于可以睡上半个好觉儿了。 欲知后事如何发展,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七十回 再次降临 那边,董闯身上发生的事情就算是先告一段落了。 这边,琼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千疮百孔的心灵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绣花儿枕头就开始痛哭。也许是因为董闯的无情无义,也许是因为自己看错了这样一个负心的男人,也许是因为董闯竟然没有再追上来拦住自己。总之,琼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心之感。 但是,在哭过一会儿之后,她便毅然决然地决定再也不去想这件事情了。为了这样一个渣滓一般的禽兽真地是太不值得了,有这个哭的时间还如好好地去规划一下子自己的未来,如何才能在不伤害自己母亲的心的情况之下,去完成自己“大草原”的梦想。 真是一个理智的女性啊! 她刚想要开始回想一下那群自草原而来的一行贵宾的时候,一个“草”字让她瞬间想到了“草丛”这个词语。她想到了刚才董闯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这才想起来,董闯说的是“上回躲在草丛里面偷窥我们的下人是倪伟,他全都看到了看到了……” 琼扬觉得“倪伟”这个名字既很陌生,但又有些熟悉。她好像是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这个名字和脸又无法对得上号。 她脑海中的记忆刹那之间闪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一天。她在玩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儿正在被其他的小孩儿所欺负,这些孩子都是自己父亲招上来的学徒的工人,是来跟着自己的父亲学习木匠手艺的。琼扬并不想看到有人在自己的家里受到欺负,便学着自己父亲平时的样子和口吻教训了一下那帮欺负人的孩子,让他们以后老老实实地学习,别去欺负人了。还说要那个被欺负的小孩以后别怕,有她自己罩着。 脑海中的这段记忆虽然不太那么地清晰了,大部分的细节也都已经变得很模糊了。但是,她仍然知道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情曾经发生过。 而那被欺负的小男孩儿好像是叫什么“阿伟”,难道这个自己曾经出手相救的“阿伟”便是那董闯口中偷看他俩“好事儿”的“倪伟”吗?这件事情尚待求证。 她连忙叫来了自己的贴身丫鬟,问她知不知道琼家有这么个叫作“倪伟”的工人,丫鬟回答说:“知道“。琼扬便吩咐着丫鬟说明天带她去瞧一瞧到底是何许人也。 第二天的晌午,琼扬便在丫鬟的指引之下,来到了琼家木工坊的周围,想要远远地看一看这倪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可是,根据下人的探报,倪伟今天上午并没有来上工。 琼扬心里在想,这大家都在忙活着的时候,为什么倪伟却不来上工呢。到底是生病了呢,还是偷懒了呢?但是没有见到倪伟,琼扬是根本就不肯善罢甘休的。 于是,当天的下午,琼扬又在丫鬟们的陪伴之下来到了琼家木工坊外的一个暗角,在暗中中寻找着倪伟的踪影。 就在琼扬等得已经不太耐烦的时候,在丫鬟的提示之下,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懒懒散散、浑身散布着散漫之气、吊儿郎当的倪伟慢悠悠地走入木工坊之中。 琼扬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旁,虽然已经十几年过去了,琼扬却依然还记得他那张黝黑而又干瘦的面庞,她知道眼前不远处的这个叫“倪伟”的男人正是自己在小的时候曾经出手相救过的“阿伟”。 然而,更加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当倪伟的背影完全露给琼扬的时候,琼扬彻彻底底地被震惊到了。这个名叫“倪”伟的男人与那回自己被街边流氓骚扰时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那个男人的背影还有独特的走路姿势是如此地相似。难道这“倪伟”就是上次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那个男人吗? 想到这里,琼扬感觉到了一阵阵地头皮发麻。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是责备他偷窥自己的事情的好,还是感激他救了自己一命的好。琼扬在面对董闯时候的两难处境此时又一次地降临到了倪伟的身上。 那么,琼扬又会怎么去处理这样一个令她两难的男人呢?且听下一回的分解吧。 第七十一回 逐渐接近 上回书讲到了琼扬终于是见到了那个董闯口中偷窥他俩“好事”的男人倪伟的庐山真面目了。 原来,这倪伟便是自己在小的时候出手相救的那个又黑又瘦的小男孩儿“阿伟”。与此同时,他也是自己在身处困境的时候勇敢地伸出双手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个没有露面的男人。 面对着这个令她既纠结又矛盾的男人,琼扬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对策。按照道理来说,小的时候自己曾经替他打抱不平过了一回;而长大了以后,他为了自己又英雄救美过了一次,两个人的人情债都应该算是抵消了。 但是,在琼扬的心里边,小时候所经历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太要紧的大事情,只是几个小孩子在玩玩闹闹而已,并不足以致命。 相反地,那道边儿上的流氓如果真地就得逞侮辱了自己,那么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就等同于是彻彻底底地死了,甚至是要比死了还严重,是生不如此。幸亏有了那倪伟的搭救,不然此时的自己也许已经在那黄泉之路的尽头喝上孟婆舀的汤了。 因此,对于倪伟偷窥自己与董闯的事情应该怎么跟那倪伟开口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来计议。 琼扬目前需要做的便是先与那倪伟认识上,再慢慢地加深对他的了解,之后再从他的需求入手,逐渐击破他的防线。 由此可见,平常日子李活泼好动的琼扬也是个深思熟虑,做事缜密,不会轻举妄动的智慧女性。 从那以后,琼扬便时常到琼家的木工坊那边儿去,假借着自己对于木匠工艺十分感兴趣的名义去接近那群她从小还经常玩在一起,但是长到以后关系就变得越来越远的木匠工人们。 每次来到木工坊中,琼扬总是会精心地吩咐下人们带上美味的糕点,还有沏好的茶水,有的时候还会带上几坛子的好酒去好好地犒劳犒劳那帮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为她们琼家建功立业的工人们。 表面上来看,琼扬是跟所有的木工们都打成了一片,关系交好。但是,其实琼扬仍然是想要想尽办法去接近她的目标人物倪伟。 通过多日仔细的观察和深入的了解,琼扬渐渐地发现,这个又瘦又黑的男人很少去与别人交流,甚至不跟别人说话。只是在派活儿和交接的时候应声答应着几个字,有的时候甚至只是点点头或者摇摇头就完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小的时候帮了他的缘故,才使得周围的其他人不愿意去接近他吗?此时的琼扬心中竟然还有了一丝丝的自责之意。 但是后来,她又问了很多的老员工,说是这倪伟自打小的时候进到琼家以来便不怎么爱说话。即使是别人欺负了他,他也不会作出任何的反应,一副“活死人”“行尸走肉”的模样,所以大家也都不怎么与他接触。 听了老师傅们这样一说,琼扬心中的负罪之感才稍稍地有所减轻。 那么,既然那倪伟如此地不喜欢与人交谈,琼扬又要想什么办法去接近这个“木头人”呢?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七十二回 以食为进 既然这个倪伟竟然这么地不爱与人说话,那么琼扬又应该使出什么样巧妙的招数才能不仅仅是在空间的物理距离之上接近倪伟,而且在心理的精神层面之上同样也能接近他呢? 随着琼扬不断地来到木工坊内关照着自己家的木匠们,她渐渐地发现,虽然身材干瘦黝黑的倪伟不并善于与人言辞,而且工作态度也是异常散漫,但是每当中午以及晚上放饭的时间,倪伟总会是第一个冲在大凡队伍的最前面。 倪伟不仅仅是领饭的速度极快,而且还会领上两份儿饭菜。 他总会避开吃饭的人群,自己找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吃饭。 但是,令琼扬非常疑惑不解的是,这倪伟的身体为何会如此之瘦呢?难道说这倪伟本身就患有什么疾病?还是因为吃饭吃得太快不容易消化呢? 琼扬虽然感到很是疑惑,但是这并不是她当下所关注的重点。她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地与倪伟建立起来联系,如果是牢固的联系那可就更再好不过了。 既然这倪伟如此地喜欢吃饭,那不如就用美食作为突破口,来“勾引”一下他。 自从琼扬知道了倪伟的这个爱吃的癖好以后,她便每次在去木工坊之前都会精神地吩咐好下人们单独准备一份儿当日琼家自己人吃的东西,还会另外准备一份儿那之前提到过的由南方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而来的糕点,当然也会带上一份例汤。 琼扬来到木工坊之后,她总会在放饭的时候紧紧地跟随着倪伟的脚步来到他经常吃饭的那个角落,直接将手中装满了饭菜、糕点还有汤水的木箱子亲自地递到倪伟的手上。 这边,倪伟先是感到有一点儿懵。他想,这堂堂的琼家千金大小姐,这个在自己心中偷偷喜欢了许多年的“女神”为何会突然之间委身于一个低贱的木工呢? 接着,倪伟心中便是一阵欣喜。没有想到这从未与自己说过话的“仙子”竟然会亲手为自己送上饭菜,难道是自己喜欢她的事情被她给知道了吗?难道她也对自己很有意思吗? 而后,倪伟又是感到非常地害羞。毕竟,这琼扬是她喜欢的第一个女子,他也立誓琼扬是她唯一喜欢的女子,同时也是她喜欢的最后一个女子。 平常男人一生当中心里只会装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他们的母亲,那个生他养他的人;一个是自己的心上之人,与他余生请多指教的那个女人。而对于这一出生便失去了亲生母亲,由外公外婆养大的倪伟来说,他的心中只有琼扬这一个女人,只有琼扬这一个人,再无其他人了。 不知道这究竟是倪伟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倪伟谦恭地接过琼扬亲手塞过来的饭菜,那种谦恭是倪伟从未对其他的人表现过的。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狼吞虎咽了起来,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如果尽力地表现出来吃得很香的话,是对于琼扬这种给予的一种尊重、一种感谢,这种尊重和感谢远远要比用嘴说出来的言语要来得更加地实在。 而那在一旁看着的琼扬同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柔地说了声:“慢点儿吃,喝口汤,别噎着了。” 琼扬并没有很快就对倪伟展现出自己的真正用意,这么快地就亮出自己的底牌,而是想要慢慢地去推进自己的计划。 那么,琼扬究竟会怎么样逐步推进自己的计划呢?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七十三回 展开攻势 第一次与倪伟如此成功的近距离接触让琼扬感受到与倪伟交朋友这件事情很是很靠谱的,并没有像其他人说得那么地艰难。 而在倪伟那边,正是因为他所接触到的人是琼扬,他才会表现出来相对地善良与热情。倘若是换了其他的人,他肯定是不愿意搭理的。 这一次的亲密接触在两个人的心中都树立起了信心,而这信心所包含的要义却又是各不相同的。 在倪伟的心中,他认为自己与琼家大小姐的距离变得近了也就是意味着自己又多了一分能够向她表达爱意的机会,同时也就多了一分能够得到她的胜算。有些骄傲自大的男人就是如此地自负而没有自知之明,一个女人只是跟他讲了几句话而已,他就嘚嘚瑟瑟地连以后两个人生下来的孩子的名字都臆想好了。 倪伟啊倪伟,也不去厕所里好好地照一照自己的模样,先不讨论家庭背景的问题,单单就是你那古里古怪的性格又有哪个不开眼的女子、哪户不上心的人家会看得上你呢? 与此同时,在那琼扬的心中,她其实完全没有对倪伟产生任何感情上的意思。她主动接近倪伟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想要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如果真地是倪伟打败了街边的那群小流氓,大义凛然地救了自己的命,那么琼扬将会虔诚真心地好好感谢一下他的救命之恩。另外一个,琼扬是想要通过与其交好的手段,让他不要将那天晚上自己与董闯所发生的一切泄漏出去。因为泄漏出去一方面会对自己的名声非常不好,另一方面也会影响到董闯的发展。 看来,琼扬的潜意识当中还是没有能够放下董闯这个负心之人,还在为他儿着想啊! 因此,琼扬继续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不仅仅是在木工们放饭的时候会亲自单独给那倪伟准备一份儿饭菜,就算是在大家都在做工的时候,琼扬也会前去“欣赏”倪伟的手艺。尽管这倪伟的木匠手艺并不超群,但是为了接近他,琼扬还是表现得颇为耐心。 逐渐地,因为有了琼扬的观摩,倪伟的木工手艺竟然变得越来越醇熟了起来,产品的合格率也在逐渐提升。 看来,爱情的力量确实是伟大的,尽管也只是暗恋而已。 吃饭的时候以及观摩的间隙,为了打破沉默,琼扬总会找来一些有趣的话题来给倪伟讲讲,虽然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在对牛弹琴罢了,但是琼扬依旧讲得非常认真,倪伟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儿。尤其是当琼扬讲到自己的成长历程还有平时的生活,兴趣爱好还有远大志向的时候,倪伟听得都入了迷了。 倪伟为在琼扬身上所发生的趣事儿感到高兴,为琼扬身上所遭受的无奈而感到悲伤。尽管倪伟所回应的话语并不太多,但是从他那深邃幽静的眼神和他那溢于言表的表情都能看出来他对于琼扬这个女人的兴趣。 琼扬说这么多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想要多多跟倪伟交流,从而逐渐地获取他的信任。如果可能的话,琼扬也很想听一听在倪伟身上所发生的故事,进而找到问题的突破点。 那么,倪伟会跟琼扬诉说自己悲惨的往事吗?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七十四回 来之不易的微笑 要说这倪伟虽然平时并不喜欢与人攀谈,做事喜好独来独往,性格显得格外地孤僻,但他归根结底也不是完完全全一个傻子,反而,在某一些方面竟然还凸显出来了他惊人的敏感性。 他并非不知道琼扬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处心积虑地想让自己闭嘴的女人,确是自己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女神”。 倪伟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同那令人作呕的董闯撕破了脸,而那一心只想要保住自己在琼家地位的董闯肯定会想尽一切的办法让自己不将这件有损他名誉的事情透露出去,董闯必然会找到“情人”琼扬,让其使劲浑身解数来堵住自己的嘴巴。 董闯和琼扬这一对男女,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其实早已经被倪伟看了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的了。 但是倪伟并不想马上就戳穿他们处心积虑、狼狈为奸的阴谋,他很享受此时此刻琼扬对于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同时他也对琼扬能够对自己讲出她身边的故事而感到异常地兴奋。 然而,他在与琼扬相处的这一段日子里,倪伟并没有表现出来自己对于董闯的任何厌恶之情,同时也没有表现出来自己对于琼扬的兴奋之感,他的内心虽然十分火热,但是表面上却依然是如此地平静。最多,只是还琼扬以微笑罢了。 这微笑还真地算是来之不易的呢,要知道,对于这样一个饱经生活风霜的男子来说,微笑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况且,见过倪伟的人,无论是身边同期的木匠工人们也好,还是扬家沟村、倪家村的村民也罢,甚至是倪伟自己的外公、外婆也很少能够见到倪伟在笑,就连微笑也是少之又少。可见,倪伟对琼扬确实是真爱啊。 琼扬面对倪伟的积极回应也感到十分地欣慰,原来别人口中那个独来独往的奇怪男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奇怪得让自己接受不了,相反,他竟然还成为了自己能够无所顾忌地去倾诉的一个“树洞“。 起初,琼扬也只是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目的仅仅是在于拉近自己同董闯之间的关系。但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琼扬渐渐地会将自己的一些心事与他开诚布公地分享,少言寡语的倪伟也会用自己略显贫瘠的词汇对琼扬进行开导,两个人俨然成为了精神上的“朋友”。 此时此刻,琼扬觉得时机已经算得上是成熟了,便想要将负心汉董闯所托之事向倪伟解释清楚,并且拜托他不要对外声张,毕竟作为红颜知己的倪伟应该不会出卖自己的知心朋友吧。 就这样,一如往常,琼扬亲自带上了好酒好菜前去琼家的木工坊寻找他的朋友倪伟,倪伟也按部就班地倾听着自己“女神”滔滔不绝的倾诉。 当琼扬开口刚刚提到“董闯”的名字之时,倪伟心中已经知道了“女神”即将要跟自己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那么倪伟会做出怎样的答复呢?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七十五回 没那么简单 没错,正当琼扬开口说到“董闯”这两个字的时候,倪伟已经知道琼扬要将自己与那负心之人董闯的那些个苟且之事全盘托出,并且想让倪伟保守这个秘密不被其他的人所知道。 正当琼扬正准备开启正题的时候,倪伟便抢先一步有些面露难色地将琼扬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彻彻底底地打断了。要知道,此前琼扬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哪怕是包括说倪伟自己的话,倪伟都是认认真真地在倾听,倪伟非常地珍惜琼扬对他说话时的一分一秒、点点滴滴,他甚至会去准备一个干干净净的小本子将每次琼扬所说过的话八九不离十地悉数记录下来,然后再闲暇的时间里反反复复地翻看,仿佛本子中的话语能够映衬出来琼扬的样子一般,仿佛本子中的话语就是琼扬在自己的耳边亲口说出的一般,生怕自己错过了琼扬日常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然而,当琼扬即将提到她的那个心上之人,也就是自己的死对头的时候,倪伟却实在是难以承受的。不单单是因为董闯是自己的情敌,自己的“女神”竟然如此没头没脑地喜欢上了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董闯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一面玩弄着自己“女神”的肉体,一面又在心上挂念着这琼家的少奶奶范水,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混账东西了。基于以上的两点原因,即使是自己再喜欢不过的琼扬提起了董闯的名字,或者是有关于董闯的事情,倪伟还是油盐不进,一丁点也不想听到任何相关的字眼儿进入到自己的耳朵当中。 但是,倪伟也并没有我们想象当中那么地傻里傻气,他为了顾全自己女神的面子,同时也为了自己能够在女神的面前可以尽量留下一个相对还不错的印象,所以他除了脸色上有一点儿难看之外,在行为举止方面并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相比于那回他跟董闯在长廊之上的激烈争吵而言要平静了许多。 然而,他也知道什么话都不说这样尴尬地待着也不是办法,这样并不能让自己的“女神”消除心中的疑虑,让她放心,同时也无法在“女神”的心中留下自己一个宽容大度的好印象,因此,倪伟便急中生智地说了一句:“小姐您放心吧,我会帮您保守秘密的。” 此话一出,算是把琼扬给惊住了。第一,她并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嘴“董闯”的名字,便引起了倪伟一连串的想象,他竟然对自己的心中所想如此地心知肚明;第二,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倪伟竟然在自己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的情况下便答应了自己尚未说出口的不情之请。 由此可见,这位红颜知己确实深深地喜欢着自己,这位红颜知己确实值得一交,更重要的是,这位红颜知己并没有自己此前想象的那样简单。 回过头再来看看那始作俑者董闯这边又在谋划些着什么呢?且听下回的分解吧。 第七十六回 平坦之路 时间线再次回到了董闯的身上,在与琼扬分开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又在做着些什么呢? 很显然,他头脑当中的那些纠结、矛盾以及冲突又一次如毛线球一般地缠绕在了一起,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一方面,在与琼扬经历了那次伤透心扉的谈话以后,董闯便再也没有什么脸面去见琼扬了,甚至不愿意见到琼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甚至是那些无名小卒,因为,他害怕哪一天会东窗事发,倪伟会将自己同琼扬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全部告知于“全天下”,他很想逃跑;另一方面,与此同时,他也想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能够继续保持住自己在琼家“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不想使得自己多年以来的一切努力因为此事而功亏一篑,甚至是化为泡影,最终一无所有,甚至还会牵扯到自己家人们的安危。 此时此刻的他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曾经答应过倪伟的外公外婆会带着倪伟回到家乡,他还想到了琼氏木业与倪家村的木材店老板签署的合约被那两个小偷给盗了去,正好可以乘此机会借口去倪家村补办生意合约,不仅可以去看看倪伟的亲人,信守自己曾经的承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在还未得知琼扬有没有劝说好倪伟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暂且逃避这个尴尬而又让他夜不能寐的是非之地。 感情之上优柔寡断的董闯,逃跑起来的时候可以算得上是比谁都要迅速,他抓紧时间收拾好了一些生活必备的物品,又在极为恰当的时候向琼家太太说明了此行的目的,他早已熟知了琼家太太的习惯,因此总能挑准时机。 前脚琼家太太刚说完“路上保重,早点儿回来”,后脚董闯便背上了自己的行囊离开了琼府,向倪家村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明白其中缘由的知道他是为了躲避灾祸而离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么地为琼家的生意而着想呢!看来,这董闯这表面上的功夫做得还是相当地到位的。 在前往倪家村的路上,喜爱胡思乱想的董闯先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长时间积压在他心头的大包袱终于是暂时地可以卸下来了,但是没过多长时间,也许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这个大包袱又重新压在了他的心上。他也很清楚此次出行不过只有几天的时间,如此耗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但是还是希望琼扬能够好好地劝一劝倪伟,这样此事才算是真正地告一段落了。 另外,这趟行程重新签生意约倒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如何向倪伟的双亲解释自己没有将倪伟带回来的原因,应该说些什么,怎么样去说,这些都是需要自己费心去考虑的事情。当然了,在编造谎言这个方面,董闯可以说是相当地在行了。 从扬家沟村到倪家村的这一段路程,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董闯走得是并不平坦啊! 第七十七回 噩梦缠身 董闯慢慢悠悠地来到倪家村,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夕阳已经落山,秋风从侧面刮来像锋利的刀子一般地剜着董闯的面颊,被剜得血淋淋的还有他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内心。 路程虽然并不遥远,但是他却走得异常地艰辛,大概是为自己在这人世之间所受的荣辱与悲喜而感到异常地焦灼。 他并没有再去选择他上次过夜的那家旅店,因为上次被偷、被打的事情也才刚刚过去不久,头上的疤痕依然隐隐作痛,心中的伤痕仍然兴风作浪,依旧耿耿于怀的他又怎么可能去揭开头上和心理的那道伤疤呢。 幸好的是,这次差旅的费用琼家太太已经事先安排好账房预支给了董闯,因此他得以有些富余的钱两可以选择一个好一点儿的旅馆。虽然可以选择好一点的地方住上几晚,但是一向过惯了苦日子的董闯也只是换了个好一点的“大通铺”而已。在他的根儿上,他仍然是个农民的孩子,仍然不舍得花钱,仍然适应不了有钱人的生活。 就这样,筋疲力竭的他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睡梦之中,他又看到了自己那双正在土地当中辛勤劳作抢收的父母。远处仿佛来了一帮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来到近处他才看清楚,那帮人正是琼家的下人。他们手拿棍棒,将在地中毫不知情的父母一顿毒打。父母的血液与汗水在他们的头上、脸上、身上、脚上不断地交融,最后慢慢地蔓延到了泥土之上,慢慢地渗入到了土壤当中。 躺在黄土地上的父母就这样与世长辞了,而那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捆绑住了的董闯只能在一旁无奈地喊叫,无奈地流泪,无奈地看着那群琼家的人来了又去。 而在这时,睡在同一个大通铺的人们开始纷纷被董闯的叫喊声给惊醒,有的人嘴里骂着脏话,有的人则是生着起床气,而他身边的人则是用尽全力将董闯摇晃起来。 董闯在自己的叫声中被慢慢地摇醒了。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之后的他显得非常地高兴,甚至还笑出了声音,但是过后又是一阵哭泣。 旁边的人大声地骂着“大半夜的还睡不睡觉了!是笑是哭都他妈的给老子出去!”董闯抑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但是眼泪仍然在止不住地流淌。 虽然只是一个梦而已,但是他仿佛预见了自己未来要发生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情,就将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影响,他更加地惆怅了。 第二天地早晨,他起得很早,先是精心地洗漱了一番,又去简单地吃了点干粮就踏上了前往倪家村木材店的征程。 事情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顺利,因为没有旧合同的副本,木材店的老板想要坐地起价,好让自己能因董闯的一次失误而大捞一笔。可是明显他是讹错了人,虽然董闯的私生活可谓是一塌糊涂,但是在生意谈判这方面他依旧保持着相当高的水准。在其一番眉飞色舞的劝说之下,木材店的老板还是以原价签订了新的合同。老板既对董闯的巧舌如簧束手无策,同时他也羡慕嫉妒琼家能够得到这样一个生意场上千载难逢的人才。 签好合同的董闯便走进了一个小饭店,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小酒,一是想要庆祝一下合约的再次成功签署,二是想要借着这股气势解决自己如何对倪伟的外公外婆交代棘手之事的麻烦。 那么,董闯将会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危机呢?下一回再叙吧。 第七十八回 再而醉 董闯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曾因为醉酒而酿下的大祸,不是因为喝酒,他便不会将自己的心上人范水同那琼家的小姐琼扬认错,不认错他也就不会与那琼扬做出苟且之事,不做出苟且之事来他也不会如此一般地成天担惊受怕地苟活,不会担惊受怕的他也许这时应该在琼府之上继续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虚无缥缈的快乐。然而,这一连串蝴蝶效应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一坛又一坛的酒啊!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董闯可谓是狗改不了吃屎,刚刚才从琼家院子里侥幸地逃出生天,这就又点上了小酒。他喝酒仿佛会上瘾一般,一开始也只是一小坛,之后便是一坛又一坛。不知道是他刚刚完成了生意上的任务而感到异常地兴奋,还是心中有太多了郁闷无处排解才出此“下策”,总之,喝酒误事的董闯又一次地喝醉了。 酒过三巡之后,已然是踉踉跄跄的他想要马上前往倪伟外公外婆的家中,想要将全部的事实都说出来,什么倪伟被人欺负、倪伟独来独往、倪伟不收待见、倪伟要被辞退,倪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等等等等的一系列琐事破事一时间全部涌上了自己的脑袋,他真地很想将这些事实全都向两位老人说出。 但是,醉酒后的董闯仍然存在着一丝丝的理智,他还是想按照自己在醉酒之前,清醒之时编造的那套谎言来哄骗两位恩人,他本来是这样编造的: “倪伟在琼家已经坐上了木工坊总管的位置,每天盯着琼家木工坊的工人们干活,不太辛苦,月钱也不少拿。而且,琼家的老太太也非常地器重他,想要将琼家的一部分生意交给他来打理。琼家的大小姐也对他是赞赏有加,两人甚至好像还对彼此有些好感。总之,二老放心吧,倪伟在琼家过得很好,有什么事情还有我董闯在呢!最近店里生意太忙了,所以这回没有将他带回来。但是下次我说什么都给他带回来!你们放心!放心!” 实在没有办法了,董闯只好将自己的好事全部安插在了倪伟的身上,好让倪伟的两位亲属能够好好地继续生活下去。 他晃晃荡荡地来到了救命恩人的家中,刚刚走到门前,便听到二位老人正在议论着什么,恍惚之间他听到了这样几个字眼儿: “倪伟”“看见”“两人”“半夜”“丢人”“太太”等等。 一听到这些词儿,董闯焦虑的内心变得异常地忐忑了起来。一时间,有很多的疑问展现在了董闯的眼前:难道倪伟和家人还有什么联系?难道倪伟已经将自己同琼扬的破事告诉了两位老人;难道两位老人为了让自己的外孙子继续留在琼家要去琼家太太那边去告发自己? 一连串的问题让伤口刚刚愈合的董闯的脑袋再次疼痛了起来,然后接下来的事情竟然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董闯罪恶的人生即将从这天夜里开始。 那么,董闯究竟做了什么罪恶的事情呢?下回书再叙吧。 第七十九回 何去何从 依稀听到“倪伟”“看见”“两人”“半夜”“丢人”“太太”这几个字眼儿的董闯可谓是百感交集了,一方面他非常痛恨倪伟这个混蛋为什么要将自己与琼扬的丑事告诉给他的外公外婆,也就是自己的恩人;另一方面,他又对于自己曾经干出的丑事感到异常地后悔。 那种痛恨之情与这种懊悔之感夹杂在了一起,借着几坛子酒的催化,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的董闯已经完全地失去了理智,他决心要将倪伟害死,就连知道此事的倪伟的外公外婆他也不能放过,凡是会坏了他大好前程的人他都要一扫而清。 没错,喝醉了酒的董闯现在俨然又变成了一头野兽,要将周围的人都放在嘴中撕碎。 董闯已然是失去了理智,抄起倪伟家门边的一把割柴火用的镰刀就向屋内冲去。一阵铺天盖地,气势汹汹之后,倪伟家已经变成人间地狱,一片狼藉之中只剩下两位老人倒在了血泊当中。 而那禽兽董闯先是蜷缩在了屋中的一角抽搐着,紧接着他又开始放声大哭,可能是他的酒已经醒了吧。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地犯下了滔天的大祸,他竟然将曾经救过自己的恩人们给杀掉了。 他开始回忆刚刚在屋外听到的那一番话语,也许只是两位老人正在议论着: “自己村中的人在半夜看到了倪伟和另外一个女子两人在琼府之外散步,这太丢人了,不知道琼家的太太会不会因此而惩罚自己的外孙子……”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也许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才会将这些词语拼凑出: “倪伟看见董闯和琼扬两人在半夜鬼鬼祟祟地做出了丢人的事情,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给琼家的太太……” 此时此刻,董闯感受到了自己心胸的狭隘,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已然犯下了比上一次还要严重的大错,他应该怎么办呢? 董闯决定去自首,但是又想到自己年迈的父母亲后半生将会深陷于丧子的悲痛之中,还会背负着“杀人犯的父母”这一个骂名而永远低着头生活,董闯又打消了自首的念头。另外,他也不想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他是要向琼海报仇的男人,他是要将自己的心上人范水夺回来的男人,他又怎么能轻易地就被抓进牢狱当中去呢?不行!坚决不行! 董闯想起来了他上回经过此处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口长时间没人用的枯井,他将两位老人用炕上的席子包裹好,伴着夜色与月光将其抛入井中。此番之后,他还是害怕会被别人发现,便又用井边的石头和泥土往井中是盖了一层又一层,他想要盖住两人的尸体,他更想要盖住自己难以被洗刷掉的罪行。 回到倪伟家中,他颤颤巍巍地将屋内的血迹打扫干净,又将打倒在地的物品归置到了原处,费心尽力地布置成了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 临走之前,他还将屋子的门和院子的门都锁好了,他想让周围的人都以为两人是去寻亲戚了的假象。 站在倪伟家院子的门口,董闯望了望自己所居住的客栈的方向,望了望扬家沟村的方向,又望了望自己的家范家村的方向,他一时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那么他究竟会何去何从呢?且听下回的分解。 第八十回 林氏姐弟 再将时间线拉回到琼家的大公子琼海这边。 琼海最终还是跟着京城来的那个郎中去了他既熟悉又陌生的bj城。 为什么对于琼海来说这个地方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呢?一方面,琼海小的时候曾经跟随着自己的父亲每年都会到这里来谈生意、见客户,因此跟bj城当地的商人、官场上的人甚至是军队中的人都有所接触,所以,小时候的琼海已然对于这座城市有了一些印象。 但是,那时的琼海年纪还尚小,而且从小便对生意场和官场没有任何兴趣的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放荡不羁的生活,因而他对这里的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这是个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以赚大钱的地方罢了。 这次来到bj城,琼海感受到了并不一样的气息。这里不再像是小时候印象当中的那样,也不是自己的家乡扬家沟村的那样。这里既有代表着现代化的高楼广厦、又有代表着历史文化的亭台楼阁;既有走在时尚前沿的青年男女,又有拎着鸟笼街边散步的大爷大妈。这里蕴含着中西方文化的撞击,也包藏着古今文化的传承,在琼海的心中可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了。 刚刚来到bj城的琼海跟随着大夫的脚步,走进了他所在的医院。出手阔绰的琼家委托郎中为琼海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而且配备了独立的卫生间。要知道,在当时那个饿殍遍地的年代,医院当中想要找到这样一间房子并不容易,据说这间屋子是给当时的达官贵人们而专门设立的,而琼海有幸能够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得到医治,其间必定是金钱起到了好的效应。 除了这单人间,独立卫浴以外,医院还为琼海专门请了一位技术上相当专业的护士贴身陪护。 这位年轻貌美的护士名叫林月茹,同事们都叫她“小茹医生”。小茹医生在医院当中名声很好,无论是专业技能方面,还是为人处世方面,都得到了领导以及同事们的夸奖和赞扬。 唯独有一点可以算得上是她的软肋,就是她有一个不着调的弟弟,名叫林永隽。为什么说他不着调呢?事情还要从这这一对儿苦命的姐弟小时候的遭遇开始讲起。 林氏姐弟的父母原是京城知名学府的教授,父亲是赫赫有名的物理学教授,母亲是名扬四海的外国文学教授。本来一家四口过着平平淡淡而又温馨幸福的日子,谁知道,意外便悄然而至。 这一年,林家父亲被推举做学校的校长,林父本是十分地不情愿的,因为一心只想钻研科学的他并没有进入仕途的打算。然而,一时之间学校当中谣言四起,都说林父即将就任。 正当此时,一些图谋不轨之人便心生嫉妒,想要一举将林父落下。这些居心叵测之人将目标盯向了林太太,最终将林家两夫妻双双送入大牢。只留下了年幼的林月茹和林永隽姐弟二人。 几年以后,两人的冤屈最终真相大白。 此间的林家姐弟由学校里一位曾经与林家十分交好的女教授抚养。当时那样的时局,周围的人见到林家的人都避之不及,只有明道理的这位女教授没有嫌弃两姐弟,毅然决然地将他们带到自己家中,视如己出地将他们抚养成人。 父母还没有被平反的那段日子里,林家姐弟受尽了周围人的排挤,尤其是学校里的那些同学,打打骂骂那是常有的事情。然而,姐姐林月茹算是忍辱负重,最终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人民医专,而弟弟林永隽却因为这些欺凌走上了一条歪路,开始跟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混在了一些。 那么,林氏姐弟与琼海又将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且听下回分解吧。 第八十一回 扶弟魔 就是这样,林月茹俨然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实实在在的“扶弟魔”,一面要让自己活得下去,一面又要让弟弟有钱花。 外表光鲜亮丽的她背后却隐藏着如此令人心酸的过往,不禁让人感到惋惜。她虽然人前表现得笑脸相迎地,背地里的无数个夜晚,她痛哭地成了一个泪人儿。 然而,这一切她的弟弟林永隽都看在眼里,但是却从不进到心里。他从来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因为在他的心里,他的父母、他的姐姐、抚养他长大的人、甚至是整个世界都是亏欠他的。 他隔三差五地就要跑到姐姐林月茹住的地方去找她要钱,有的时候见姐姐不在家中,还会跑到她工作的医院去张牙舞爪撒泼一般地问她要钱。这来来往往之间,医院中大部分地人也都认识了这个不着调的男孩儿便是林月茹家的亲戚了。 有的时候还没有等到林月茹发工资,林永隽便已经是囊中羞涩了,他便又像疯了一样地强行去找姐姐拿钱。一时间没有办法的林月茹只得同自己还算比较要好的那几个同事那里先借上一点儿,发了工资她便在第一时间全部还上。因为她并不喜欢欠别人钱的感觉,他甚至不喜欢亏欠别人的感觉。就连抚养他们姐弟俩长大的那个女教授,她也感受到了深深地歉疚之意。因此,由于女教授此时已经年迈而又膝下无子,林月茹便以“干女儿”的身份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照顾着她,直到女教授病逝,林月茹快就的内心才慢慢地得以疏解。 再来说说她的那个弟弟混世魔王林永隽。刚刚成年的他已然在京城圈中混成了一名“合格”的街溜子了,吃、喝、嫖、赌、抽,打、砸、抢、烧、偷,凡是跟坏事儿沾一点儿边的事情他基本上都干过了,他也已经成为了警察局中的常客,很多警察都跟他很熟悉了。 刚读到初中的他就以没钱为由辍学,迅速地混进了社会的大染缸当中。他哪里是没有钱,他就是不想再受周围人的白眼和同学们的欺负。社会当中好的方面他是一点儿也没有学到,坏的地方倒是全让他学到了精髓。哎!可怜了这样一个小的时候被邻居称为“神童”的小天才了,因为莫名其妙的诽谤而家破人亡,最终在同学的欺凌当中成为了一个十足的混混,真地是太悲哀了! 回过头再来看看琼海,患有不育之症他治疗过程可谓是一波三折。先是不肯吃中药,嫌太苦了,他真地不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吗?而后又是偷偷地喝酒,使得之前的治疗全部都功亏一篑了;再就还有时常逃出医院的情况发生。 但是不管怎么样,最终,在那位京城医生的专业治疗之下,在林月茹的精心照顾之中,琼海的身体状况可以算得上是蒸蒸日上了。这里尤其需要提到的便是林月茹医生的陪护,可以说是相当地到位了。 那么,林月茹同那琼海到底都发生了哪些事情呢?且听下一回的分解吧。 第八十二回 三个女人 琼海在老郎中和林月如的努力治疗以及细心照料之下,不育之症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如果女方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想要生个孩子已经是可以的事情了。 而在老郎中那边,自然也是乘着这段时间挣了个盆满钵满,该收的医药费,不该收的礼物、钱财,他是一份儿不落,全都收入囊中。当然了,这些东西当中只有一小部分给到了林月如,想要填上林月如弟弟这个大坑,自然是差得远呢! 正值大好青春的年轻人,长时间的接触之后不免日久生情,更有甚时竟然擦枪走火,早就已经将伦理道德忘在了脑后,尤其是那不是个东西的琼海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妻子范水,跟小护士搞在了一起。 一开始的林月如还很羞怯,但是随着她对于琼海的深入了解,她也慢慢地爱上了这个曾经纨绔的子弟。因此,在之后每个琼海寂寞难耐的夜晚,她都如期而至,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只顾沉溺于爱河之中。 林月如并非不知道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已经是个有妇之夫了,但是她就是这样一个极其潇洒的女子,在爱情到来的时候便放下一切、不管不顾。她并非是想要拆散琼海和他的妻子,她只是无法去拒绝发自于内心深处的那股爱意,真正的爱意。 最近一段时间,林月如的胃口不是很好,经常闻到饭菜的味道便想要呕吐,而且已经很久不来月事了,作为医护的她对于这件事情已经心中有数了,她确定自己已经怀孕,而肚子中尚未出世的孩子的父亲,便是她几乎天天都会见到的琼海。她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已经做好了看私不完美的计划,她准备离开,离开并不意味着逃亡,但是离开一定意味着解决问题和解脱自己。 而正在此时,琼海也已经到了痊愈归家的日子。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林月如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琼海内心可谓百感交集,一方面他对于林月如的爱并不参杂半点儿的虚情假意,他对于林月如的爱甚至超过了他对于范水的爱,他不愿意身边失去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此时此刻的他焦急万分;而在另一方面,虽然曾经纨绔的他并非是一个彻彻底底薄情寡义之人,家中正在等待自己康复的范水仍然是他的结发妻子,虽然他已经移情别恋,将自己的真心转嫁于她人,但是范水毕竟是琼家的正室,自己的母亲也是十分疼爱这个儿媳,她们还在等着自己回去生个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此时的琼海方才可能显现出了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担当:作为情人,他希望月如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作为儿子,他希望自己能让母亲安度晚年;作为丈夫,他想要曾经他爱过的和爱过他的妻子不那么伤痛。看来,没有喝醉酒的琼海并不像他酗酒后的那般不可理喻。 然而,再怎么洗白都无济于事,负心汉的名声依然挂靠在了他的身上。一时进退维谷的他不知如何是好,被囚禁在在三个女人的牢笼之中的他又是怎么抉择的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长大 一时焦头烂额,慌张得跟个无头苍蝇一般的琼海此时真的是慌了阵脚。作为豪门中的贵公子,平时衣食无忧的他什么时候慌张过啊。就算是跟范水结婚的那天,那么的不顺利、那么的坎坷,对于琼海来说也是过眼云烟,只是片刻的尴尬罢了。 然而,陷入现在这片田地的他有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无力之感。失去了林月如的安抚与温暖,大病初愈的他开始彷徨了起来。最近几日,他总是吃不好饭,因为没有林月如的陪伴;他总是睡不着觉,因为没有林月如的陪伴;他总是精神恍惚,因为没有林月如的陪伴。 但是,琼海总归是不傻的,他知道自己祖上在这偌大的京城当中还是有一些人脉的。只要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探得林月如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啊。自此,琼海在接下来几日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动用他的父亲的这些关系去努力地寻找林月如的下落,与她重归旧好。即使无法重归于好却他也想问问林月如离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看来,原来那个纨绔酗酒的浪荡公子哥已然变成了一个纯纯的大情种。原来,这京城老郎中不仅能治生理上的疾病,更能治疗心理上的疾病,甚至是性格上的问题。 琼海本以为他对于林月如的感情仅限于床第之上,但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将林月如当作了他的精神依靠。 就这样,琼海开始了寻找“精神依靠”林月如的征途。 已经好几天了,他几乎已经动用了他所能找到的所有关系、所有人脉。家中一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以前同琼父有所往来的那些商人,不怎么熟悉的新朋友和老朋友,官场上的那些貌合神离的官员,他都已经找过了,但是仍然没有心上人的任何的消息。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放弃,想要找到的欲望甚至更加强烈了。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废寝忘食、而郁郁寡欢,与之相反的是,他变得异常的亢奋了起来。他竟然胃口大开,甚至比他来京城之前吃得还要更多;睡眠也比原来好得很多,甚至比他来京城之前睡得还要更香。 他寄希望于找到“精神依靠”,那是他生命的动力、活着的意义。然而,在寻找的过程当中,他已经长大了起来,学会了所谓的为人处事,变得没有那么的嚣张跋扈、变得没有那么的无所不怕、变得没有那么的无所顾忌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生阅历吧。 就这样,几个月的时间又过去了,琼海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在睡梦当中常常梦到林月如的脸,他回忆起了自己与她沉溺于温柔乡中的点点滴滴,他似乎能够想起林月如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 在这些字字句句当中,有一个事情让他在睡梦之中惊觉而醒。林月如似乎提到过她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想到这个事情,琼海马上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她的弟弟,就是那个做事不着调的弟弟,就是那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弟弟,就是那个一直在吸林月如血的弟弟。 那么,从这个所谓的“弟弟”的口中,琼海又会知道些什么呢?他能够找到林月如的蛛丝马迹吗? 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一反常态 琼海可谓是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个模糊而清晰的记忆当中的林月如的弟弟找了出来。找到之前,琼海也不敢确定这段记忆、这段话语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梦中的一种虚无缥缈,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想行死马当活马医,因为他真的已经没有其他的头绪了。 此时的林永隽,也就是那个所谓的“弟弟”,正在一家赌庄赌钱,不用想也知道,这用来下注的钱一定又是他从他姐姐那里哄骗过来的。如果这真的是他姐姐林月如的血汗钱,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琼海能够找到失踪已久、离开他已久的林月如了呢?可能事情的真相并非是如此的。 几个月前的一天,林月如突然一反常态地叫她的弟弟林永隽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吃饭。为什么说是“一反常态”呢?因为林月如知道自己弟弟的那副德行,一般不会自己亲自去找自己的弟弟。而林永隽则会隔三差五地便会去找他的姐姐,或是到林月如工作的医院去,或是到林月如的住处去,总之一个星期不找上个几回是不可能的。 然而也有一些特殊的情况,很长时间林永隽都不会去找她的姐姐,不是因为赚到了大钱,而是因为债主追得太凶,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近自己的姐姐,等到风声稍稍过去了一点,他便又来讨钱来了。 这几个月,林永隽并没有去找林月如,并不是自己被债主追债,需要缩头缩脚地躲藏起来,而是几个月之前的某一天,林月如竟然主动找到了林永隽,地点就在自己的家中。 当天晚上,林月如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好饭,等待着能跟自己的弟弟吃上一顿真正的“团圆饭”。 然而,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林永隽仍然没有出现,内心如死灰一般的林月如开始收拾碗筷,她并没有吃上一口饭菜,她想要将桌子上的一切连同对于自己弟弟的所有情感全都扔进垃圾桶中,似乎这样,她便会得到永远地解脱,她便会过上与此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正当她要将象征着团员喜乐的饺子从盘中倒入桶中的时候,几声不耐烦的敲门声传入到了她的耳朵当中。没错,确实是她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的弟弟。她在转念之间已经将刚刚燃尽的死灰之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将饺子放回桌上,连忙三步并两步地去给林永隽开门。 门开了,林月如的脸上显现出的表情很难进行描述,大部分是喜悦,其中似乎还有一些怨恨、还有一些可怜、还有一些不舍;转而去看林永隽的脸,一脸的不屑一顾,之后再也没有其他的内容了。 林永隽进屋坐在桌边,似乎没有想要吃点什么的意思,而林月如却表现出了一股奇怪的热情。她将刚刚那盘子象征着团圆幸福的饺子、那盘子本来的命运是要进到垃圾堆的饺子重新下了锅,想要给自己的弟弟再热一热,毕竟吃凉的东西可不太好。 此时的林永隽并不在意他姐姐在做些什么,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狭小的空间、狭小的房间来回晃悠、来回踱步,这在林月如的眼中已经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林月如知道,他的弟弟又在寻找他的“猎物”,所谓他的“猎物”也就是他要从林月如那里搜刮的一点还算值钱的东西,再拿去黑市去卖,换来的钱再拿去赌场赌钱。然而今天,林永隽却在林月如的家中有了奇怪的发现,而这发现究竟是什么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谎言与心死 林永隽在林月如的家中先是沉静地坐着,不动声色,后又如同往常一般开始四处寻找他的“猎物”。 今天,林月如的家中似乎跟他之前来过的不太一样,好像变得格外空旷、格外整洁,四面除了简单的家具以外,就剩下用报纸糊满的墙壁了。 林永隽并没有将这个发现直接分享给自己的姐姐,他依旧打量着这间狭窄的屋子,因为他猜测姐姐将会离开,明眼人都看得出。而他的脑海当中想着的只是,在这件狭窄屋子的某个角落定会藏着姐姐离开所需要的全部盘缠,而这比盘缠必定也会成为自己以后在赌场发家致富的重要基础。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姐姐会去哪里,他更在意她姐姐的钱藏在了哪里。 此时的他变得稍显焦躁了起来,他不想问姐姐为什么这间房子要比原来干净这么多的原因,也不想问姐姐是不是要撇下自己独自离开京城。他急不可耐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的姐姐林月如对自己这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最后一丝的希望都消失殆尽了。 林永隽说道:“姐,最近我想要做比生意,需要一笔钱,手头儿上有点儿紧,能不能借点钱?” 这句话从林永隽的嘴中说出竟然会如此的失真,如此的虚假。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想要做生意了,也不是他第一次需要一笔钱了,也不是他第一次手头儿上有点儿紧了,更不是他第一次借钱了。 先前的理由还有比这更离谱的,诸如:朋友结婚,他要去随份子;朋友孩子满月,他要去随份子;朋友孩子百日,他要去随份子;朋友病了,他要去随份子;朋友死了,他要去随份子。更有甚者:他朋友缺钱,他想帮帮朋友。林永隽已经将这人世之间能随份子的理由都用了一遍,而且还并不只一次地在用。 而林月如的心中早就已经非常的清楚了,林永隽身边到底有没有朋友?到底有多少朋友?他们真的是在结婚、生子、生病、去世、借钱吗?她已经默许了弟弟的这一连串的、一系列的谎言。弟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即使是谎言,她也要淡然地相信这些谎言,接受这些谎言,她希望自己的弟弟生活得好、生活得幸福。即使她也明明知道弟弟是在赌场赌钱,经过她的教训之后仍然屡教不改,她也会因为害怕自己的弟弟会因在赌场赌没了钱而惨遭毒打,她害怕自己的弟弟欠高利贷的钱而被债主追债追杀,因此她只能就此纵容他分一切行为,没有办法,血浓于水。慷慨解囊,维系亲情。 然而这次,林月如的心中先是像往常一样地表现出了假装的相信和对于弟弟的极度怜悯之心。而除此之外,她突然又清醒地想起了自己当下的境况,也想起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自己未来的人生,她便又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没错,她的恍惚与清醒已经变得混沌不清,不可解释,怀了孩子的女人大概都是如此吧。 然而,林月如究竟还不只是一个心如磐石一般的女人,她的感性促使她将已经给弟弟准备的一笔钱还是如计划给了自己的弟弟。 对于弟弟的话,眼神空洞而复杂的林月如的反应只有缓缓地起身,慢慢地踱步到了卧室,颤抖地打开了衣柜,而后又缓缓地垂下身子,打开了最下面一层的抽屉,将用红布包好的钱拿了出来。 这笔钱,林月如已经算过了,够自己的弟弟吃上个半年的了,至于以后,她不打算再操心了,她厌倦了。如果他拿去赌博,那也没有任何办法,是生是死,以后随他去吧,她太累了。 她将这笔钱交到了林永隽的手中,放到他的手中,林永隽就想要一把地夺过去,但是林月如却在一瞬间捏紧了红布。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松手,他们两姐弟之间的关系就将会彻底地结束了,结束的并不只是这一场钱财的交接,更是两人关系的连接。 林月如啊林月如,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还在犹豫些什么? 然而此时,这种交接已经被林月如单方面地赋予了一种心理上的意义。 林永隽再使劲儿一夺,林月如当然没有办法与之长时间地抗衡。他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便破门而出,只留下林月如和一桌子的残羹冷炙,还有那徒有的四壁。 那被赋予了意义的交接的终断已成定局,她已完完全全死心,她开始伤心地哭泣。她趴在桌上哭泣,她在厨房当中哭泣,她在卧室当中哭泣,她哭遍了整个空间,哭满了全部时间,她想她再也不会哭了。 第八十六回 算来算去 林永隽就这样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姐姐林月如的家,不带有一丝的留恋。 很明显,林永隽并不清楚自己的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也不清楚自己的姐姐会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之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至亲了。 没错,林永隽确实从林月如那里拿到了一笔钱,不能算是一笔巨款,但也着实是不少了。而这一笔钱确实能足够一个普通的人过上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然而,拿到这笔钱的人可不是普通的人,那可是林永隽。林永隽可是一个彻彻底底,彻头彻尾的赌徒啊,那么这钱还能留得久吗? 一旦有了这赌博的习惯,很少有人能够彻底戒掉。所以,很多人都天真地抱着一夜暴富的梦想走进这偌大的赌坊,最终却输了个底朝天的精光,最终落了个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地步。有的人死在了高利钱庄雇来的打手手下,有的人死在了自己的生活压力和精神压力之下。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他们曾经心怀的纯真梦想却终究是变成了一场空的噩梦罢了。 所以,久经赌场的林永隽最终也没能逃得过如此悲惨的宿命。这一笔钱本足够他生活一阵子的费用最终也没过几天就被挥霍一空了。 其实在刚拿到这笔钱的时候,打开包裹着的纸的一瞬间,林永隽就像是发了大财一般。他除了在赌坊见过这么多的筹码以外,似乎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多的钱。他心想,如果将这些钱作为本钱,赌上几笔大的,兴许这把终于能够翻身,一夜之间成为富豪,甚至还能找到姐姐,让她过上好的日子。尽管这林永隽大部分的时候是没有人性的畜牲,但他终归只有林月如这样一个亲人,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想起的是他的姐姐,那么在他最富有的时候,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姐姐。 殊不知,林永隽心中的这点儿小九九其实很多人都已经早就有过了。而且,从他一进入赌坊,满面春风一般的他便已经被赌坊自己的人给盯上了。自然,按照赌坊的运作模式,像林永隽这般的赌徒,自然是玩不过大赌坊的。 这几天,林永隽就没离开过赌坊一步,甚至都不想去茅房解手,没日没夜地赌啊赌。一开始呢,他作为“大”客户,自然被伺候得是舒舒服服的。然而随着赌程过半,他的钱也只省下了一半,赌坊工作人员对于林永隽的态度自然也就大打折扣了。最终没过几天,他便输光了所有的钱,这钱可是他吃饭的钱,是他生活的钱,是他姐姐留给他的最后的一笔钱啊。 没错,没了钱的林永隽,一分钱也不剩下的林永隽却怎么也是不死心的,他竟然还去借了钱庄的高利贷,他偏偏不信这个邪了,他非要赚到这个钱了。然而,天不遂人愿,天也从没遂过人愿,天本来就不会遂人的愿,他又欠了一屁股的债,又被赌坊赶了出来,又被钱庄追了过去。就这样,他一如往常,再一次地过上了躲来躲去,躲躲藏藏,流离失所的日子。 然而,他之后应该靠什么来生活呢?随他去吧。 而这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林永隽的琼海心中又重新燃起了能够找到林月如的希望。见到了林永隽,琼海就像是见到了林月如真人一般地兴奋。然而,他万万也没想到自己找到的竟然是个不靠谱的大赌徒。相反,那边的林永隽看着眼前这个仪表堂堂,衣着富贵的富家公子哥,心中又打起来了新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