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下的余烬》 荒漠孤影 第1章 荒漠孤影 降临日,倒计时100天 余晖的炙热和微光尚未退尽,隐隐约约能看到沙丘上有一字剪影在缓缓蠕动。 “快日落了,再加把劲,小拉普” 齐格提了提身上的旧皮背包,回头望着身边双手撑着膝盖的矮小身影。 “叔……叔” 话喘了一半,拉普腿软坐了下去,结果被高出自己一个头部的大背包拽着直接躺倒。 齐格迅速半蹲下身子勾住拉普的手臂,帮他恢复站立的姿势。这附近是地下泉水流经的地域,流沙暗藏各处,虽然他们走的是相对安全的狩猎古道,但躺倒这种行为要极其避免,况且下午刮了许久的热风,沙丘表面的沙并不厚实。 “对……不起,我……” 齐格拍散了拉普肩膀和包上的沙粒,示意他不用说下去。作为狩猎公会的老部下,小队的其他人能够忍受炎日烈风在沙地跋涉一天,不代表刚13岁的拉普能支撑他的瘦弱躯壳完成这宛如地狱的入会试炼。 试炼? 在公会排桌上撑着手肘打瞌睡的齐格,一瞬间被门口稚嫩的声音吓醒。 “可以,你到叫齐格的大叔那里去报告,跟着他们小队去日常狩猎,能活着回来,就算你一份赏金” 擦拭着弯刀的会长面无表情地下达了指令,而被指着的齐格虽然丧失了睡意,手肘还是悬在空中有些发愣。 “齐格叔叔” 眼前的小孩尽力调动着满是污垢的脸部肌肉,挤出了藏有些许害怕的笑容。 齐格晃了晃神,驱散了早上记忆的画面,用力扶着拉普,试图带着他跟上前面的队伍。 这确实是一场无情的试炼。参与狩猎工作的人很难说是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或许上一代的先辈多多少少怀揣着斗争意志和奉献精神。事实上,经历了两代人的“发展”,城市规模的绿洲缩减成只剩核心城邦的内圈,外圈在一年一度的沙兽之潮中被一层一层占领、啃噬殆尽。精明胆小的人掌控着内圈的农园果园,「调配者」是他们的称谓,也渐渐演变成上层人的象征。至于隶属于狩猎公会的「狩猎者」——五十年间,树之民从十万人衰减到不足一万人——从高贵勇敢的象征变成了死亡的代言。 最危险却也是最重要的工作。绿洲之外的沙漠兽是敌人也是最为关键的资源。它们体内的核心「沙之石」是每一圈层边界防御塔的能量来源,而抵御沙兽之潮唯一的依靠只有防御塔。 齐格的左手隔着衣布攥住了一本老书,嘴角微微牵动着若有若无的苦笑。那是从先民手上继承下来的宝贵之物《创世神话》,记载着神创造世界的故事,以及绿洲运转的法则。 先民人手一本的神话,更像是生存指导手册。它告诉初来乍到的先民,绿洲每一处场所的功用。它限定划分了四个职业类型,宣称沙漠兽是造人的边角料产生的污秽之物,防御塔则是抵抗大型沙漠兽的「神赐」。想要抵消被创造的代价,就借助防御塔炮火的力量。 为了守护绿洲,就需要在非兽潮期间收集并囤积大量的沙之石,这便是当初所确立的狩猎者的崇高职责——除了现在没有任何人会这样去想,就像齐格现在右手搀扶的拉普,先民也无法想象会有一个世界能让13岁的孩子涉足绿洲之外。 「罪犯和孤儿的聚集之地」 没人再愿意沾上葬身凄凉之地的风险,狩猎就成了对罪犯的惩罚和对孤儿的收容。 所幸离下一次兽潮还有90天,大型沙漠兽的活动基本还在更遥远的外部,对拉普而言就不用承受更大的风险,只需要尾随好齐格,学习沙漠犬和沙漠狼的狩猎。 “天要黑了快点跟上!慢吞吞的掉队可没人管!” 前面的人用力挥舞着手上的短剑,不耐烦地朝落下队伍的齐格大声嘶吼。深夜的沙漠是沙漠狼群体游荡的时间,一般的狩猎者只会尸骨无存。 齐格松开了攥着左口袋的手,回了回神。每当他触摸到《创世神话》的书皮,他的思绪就会跃迁到5年前的月夜。有的人可能思考的是神之语的深意,但齐格不是。 “伟大的神啊,这个世界值得被创造么……” 齐格摇了摇头呢喃着,又收了收神,才彻底拉回遥远的思绪。 “叔叔……你累了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齐格一转头才发现拉普侧仰头望着自己,他脸上晒伤的红痕已经看不清,昏暗的残光映出的是更显澄澈的眼瞳。 “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你腿彻底酸软走不动的,别逞强” 无视拉普虚弱的挣脱,齐格反而加强了搀扶的力道。他不忍心看着拉普的脸庞,转而望向地平线上仅剩的残阳。 余晖一点一点坠入深渊,像一点一点被吞噬的绿洲。笼罩逼近的黑暗似乎在诉说着最后的绝望,尽管树之民依旧相信100天后救世主的降临。 神的预言,异世界救世主的降临时刻 「降临日」 “拉普,还有希望,你再撑100天就……” 又有些走神的齐格顺口安慰着他,下一秒却被音爆截断,右手突然空了一半的重量。 他缓缓转头过去,拉普的脸平静无恙。 “叔……” 拉普的瞳孔慢慢变大,嘴唇的两瓣僵滞在空中,上半身在齐格的手中渐渐变硬。远处的队员回头后,立马扔下了背包和里面的沙之石,撒腿朝着绿洲方向狂奔。 齐格终于看到了他空荡荡的下半身。 兽潮猎杀者,沙漠游虫! 猎杀环刃 第2章 猎杀环刃 9个月前 这是齐格第一次参加边界线的沙兽之潮,去年的时候还不会让只有几年经验的狩猎者来前线送死,断崖式的人数下滑导致「调配者」开始无限拉低底线。 防御塔以大圆弧的分布从地下钻出,负责配给沙之石的人员推着运沙车来到每个塔下,将沙之石倾倒在塔底的能量槽里。与能量槽链接的能量线纹泛出蓝光,一路直上塔顶的炮塔。 齐格倚靠在树上看着运沙车来来往往,同每个初见者一样疑惑着,这些与树之民的文明不搭调的防御塔,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原理。 “窥探神的产物是对神的不敬啊,齐格老弟” 小队队长从树的背后绕过来使劲一拍齐格的脑袋,大大咧咧地挽上了他的肩膀。 “没,我只是有点紧张” 齐格所在的小队都是最近几年接受惩罚入队的囚犯,只有队长是专职教导新人的光荣老狩猎人。经验丰富的老人都将负责炮塔的操控,向大型兽倾泻火力,而队里的其他人则专注于截击意图上塔的小型兽,保护炮兵的安全。 可能是作为队里唯一一个有些安分的队员,老队长总是喜欢找齐格聊些有的没的。有次喝醉曾突然问起过齐格的罪名,一旁喝水的齐格一言不发,只是斟着水杯凝视着火炉里摇曳的红焰。 “再撑一年就解放了,这次炮塔我担着,准没事!” 老队长拍了拍胸脯,眼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遁入朦胧的月色里无人发现。 “我和队员会保护好你的,放心开炮” 齐格咽下嘴边的话,换上了略显客套的言辞。他知道去年的惨败,丢失了接连三层的边界防御线,只剩一成的人拖着残躯回到了公会。作为新人队管教的老队长没有去前线,但失去了故友的他沉默了一周。齐格深深记得那周里每天狩猎归来的路上,他望着余晖的落寞侧脸。 兽潮只会越来越凶悍,每个人心知肚明。支撑他们的希望,是一年后到来的降临日,由神的预言所揭示的反攻号角。 “来了” 远方传来了轰鸣的钻地声,老队长借力从树背上弹起,蹬腿冲向了塔下之梯。 齐格握紧腰间的短剑,深吸了一口气。沙漠巨虫的传闻他听说过很多次,但当前线战场上亲耳听见这天地战栗的鸣响,内心还是升起深深的寒意。 沙漠巨虫是队长炮击的对手,齐格他们要对付的敌人,是巨虫去年新增的跟班。沙面下伺机待发高速游击的恶鬼,音爆冲击后瞬杀塔顶炮兵的狙击手——猎杀者,沙漠游虫。 痛苦的记忆苏醒,齐格紧急扔掉了右手怀里的半尸。拉普死了,队员逃走了,这一瞬间发生的事足以让人错愕半晌。曾经的齐格在能量炮交错满天的战场上也震颤到几近呆滞,直到老队长从炮塔的梯子上纵身跳下,横抱住他向后狂奔。 “失守了,大傻子!命令是撤退,别发愣了!” 遥远的记忆回响震荡了齐格的心神。极近距离的音爆波几乎碾碎了耳膜,齐格还是能在突然沉默下来的世界里,听见老队长亡灵的低语。 「活下去」 他卸下背包卧倒下去,向沙丘侧面迅速滚动,随着重力脱离了沙丘顶。由于不清楚再度钻入沙面下的游虫方位如何,他选择了最快速的机动方式,远离第一个游虫冲击点。 滚落至沙丘底的齐格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全神贯注感受沙面的微小震动。游虫作为最恐怖的暗杀者,它凭借的是堪比深海鱼的游速,从极远距离锁定方向冲刺猎杀,10秒的冲刺时间只有最后2秒内能感受到它出现的征兆。 齐格暂时失聪,但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用身体部位感知它出现的可能。反杀的机会,只有游虫出沙,扑空目标,滞留在半空中的一瞬。 沙粒突然高频率微颤起来,齐格立马翻身滚动两圈,拔出腰间的短剑向预定的圆弧轨迹扔出去。 再度音爆 镰刀嘴从沙堆中冲出,虫身是酷似鱼类的光滑流线型。夕阳刚刚彻底掩埋,已经看不清虫身的纹路,视线里只是冷酷的条状黑影。 半空中的黑影痛苦地扭曲了一下,短剑划过了它的尾部,留下了它的影尾。 第一波的攻防齐格活了下来,不够准确的预判还是伤及了游虫,多少有些幸运。齐格来不及感到庆幸,继续集中精神深趴着,提防下一波可能的突袭。 臀部感受到了踢击。 齐格朝上望去,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披着残缺的斗篷,看不清那人兜帽下的脸型。 惊讶还没来得及浮现在面容上,齐格就感受到来自地下的杀意。 “快躲!” 齐格滚向另一个方向并嘶吼着,不速之客打扰了他的思路,他忘记了预判投掷短剑。 斗篷迅速蹲下,腰间的武器在此刻亮出,那是泛着奇异金属光泽的月牙状环刃。 划下圆弧,钻沙而出的长长黑影截断成两半。 斗篷走向齐格,伸出了细长的手。透过挂在膝盖旁的行路灯,他能隐约看见兜帽下颈部散开的头发。 “游虫死了,起来吧” 微愣的齐格没有回应她伸出的手。 “我是贝尔蒂,也是狩猎者” 贝尔蒂尴尬地晃了晃悬停在半空中的手,似乎想证明自己不是什么凭空出现的怪人,尽管自己确实隐藏了身份。 “你是谁?” 终末之预 第3章 终末之预 “你是谁?” 稍微恢复平静的齐格收剑入鞘,用一如既往的死水式音调抛出了问题,却发现站在两截游虫尸体旁的斗篷一动不动,仿佛被这三个字掐到了死肋。 解决掉沙兽问题的贝尔蒂再度警觉,双手渐渐摸向刚收好的环刃。她不能放跑任何一个可能知道她真身的人,比如她面前这个刚听完她自我介绍却还要追问身份的可疑男子。 齐格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僵硬地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裤腿和衣袖,带有些歉意地解释道: “我大概是聋了,不好意思,你愿意告诉我的话,就写在纸上吧” 齐格掏出了左口袋的《创世神话》和微型石墨笔,取下了挂在膝盖旁的小灯,做出递给贝尔蒂的动作。 贝尔蒂微皱的眼眉舒缓了下来,过度警备的她忘记了音爆容易致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接过书笔和灯的时候,齐格对她手部很不一样的触感有些疑惑,随着灯的转移齐格再次注意到她兜帽下露出的长发。 「绿洲之外的女性」 齐格心里本能的讶异,来自于女性在各个狩猎公会已经不复存在的事实,最后一名躬身狩猎的女战士已经在2年前逝去。这一切的根源是3年前「调配者」公布的法令,女性罪犯的惩罚改成加长作为「耕摘者」的劳动时间。 「我叫贝尔蒂,今天刚加入狩猎者」 齐格接过了翻开的书和灯,看到了她在空白处写下的简洁文字。俊秀的字体似乎揭示着曾经不一般的社会地位。 “我是齐格” 疑惑逐渐增多的齐格合上了书收进了衣袋,没有不礼貌地追问更多内容。他向沙丘上走去,拉普的遗体他不想留在荒野中风化。 贝尔蒂有些犹豫,她有些不太想错过这个机会,况且齐格不像很多人认为的罪犯那样,具有标签化的凶神恶煞。 她踩着齐格身后留下的脚印,来到了沙丘之上。齐格半蹲着身子挖出被风沙遮掩了一半的上半身。完全硬直的拉普遗体已经没有真实的触感,宛如木偶的躯干诉说的不知是痛苦还是麻木。 贝尔蒂在一旁默默看着给遗体打包的齐格,月光这才慢吞吞地挥洒下来。朦胧的月光侧照着齐格沉寂的脸庞,她才有些意识到,他仿佛一直处于某种深度的寂静之中。 「这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贝尔蒂现在只能这样去错误地理解。之后的某一天里,贝尔蒂才会发现这一幕的答案,以及背后沉淀的无数伤痛。 齐格裹好了遗体,斜系在肩与腰的连线上,再调整好姿势,背上之前扔下的背包。他要趁着深夜狼群现身之前赶回边界关口,上交背包里的沙之石,再找一片草地,埋葬这入会不到一天的小队友。 “你有稳定杀掉游虫的身手,即使撞见狼群也对你来说不算问题吧。我还要回去,不打扰你的计划了” 与贝尔蒂擦肩而过的齐格面无表情地宣告道别。即将分离的一刹那,齐格的手上传来了强劲的力道,力道的源头是她温暖的手掌。 贝尔蒂紧紧攥住齐格,另一只手取出了他左口袋的书笔。 「你刚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你不想报仇吗?」 一手举着书页一手举着行路灯的贝尔蒂给齐格展示着她的想法和质问。 无言之中,她又追加了一句话 「神的预言,是一场骗局」 . . 22世纪,卫星城市「木卫a」 法瑞斯坐立不安地左右翻看着一本企划书。这本名为《世界树传说》的企划书,他再为熟悉不过。10年全程地调控监管着“类人型ai”的成长和文明传代,为的就是最终的理想的完成。 “法瑞斯组长,原收购案已经通过了” 下属没有敲门就唐突闯了进来,显然事态十分焦灼。 法瑞斯重重合上企划书,嘴唇越咬越紧。仅凭他个人的力量无法挽救处在大幅衰退期的公司。单机ai型游戏的市场已被后发展成熟的互联ai型游戏逐步抢占,他无力回天。他想做的,仅仅是上报商议收购案的内容,保留下这堪称艺术的火种。 “失败……了吗” 法瑞斯眼神渐渐黯淡。《世界树传说》以五倍速的极限计算机承受速度,10年时间孕育了50年的树之民文化史。当玩家在发售日作为救世主去拯救这个世界的时候,必然会被这50年自然生成而非杜撰的文化强烈震撼。这是法瑞斯从事多年新型虚拟现实单机游戏开发,一直期望达到的一个峰点。 而这个峰点,似乎将要被收购方的企划彻底摧毁。 下属退出了办公室,留下法瑞斯一个人抱头发呆。 “希望你们能自救吧” 那一刻的法瑞斯,在精神的某种层面上变成了众民之父神,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悄悄投放冲开世界枷锁的火种。 离育陪服务器彻底关闭还剩30个地球日。 名为世界 第4章 名为世界 世界树下,真理图书馆 死寂的夜色之暗侵蚀着绿洲,却始终无法消解巨大世界树通体发散的柔和荧光。树的南侧是执政者行政议政的场所「调配者大厅」,树的北侧则是文化的保留和传承地「真理图书馆」。 彻夜的微光一直被树之民视作世界树神性的象征,南北的两座建筑则是神意的付托和代行者。 图书馆大堂内,人匆匆来往,他们是神话所要求的四大职业之一,「记录者」的代表。每天白昼的游历、记录,都要在夜晚里转变成史书的文字和逸闻录的加工润色。编写完成的史书记载和文学创作就会放进阅览总库,供人阅读参考。 图书馆深处的「贤者室」,是「记录者总长」大贤者路法的专用编撰场所。此夜,他迎来了一位早已预见却又不想会见的客人。 “梅尔薇是你放出内城的吧” 路法听到如此直白的审问,银白胡须下干裂的嘴唇有些微微颤动,却仍面不改色地翻动着桌上的手抄本,沉声答道: “梅尔薇有一天没见着了,她要是来过图书馆,去问问大堂里的人,或许有人会有印象” 「调配者总长」柯萨斯没有接话,踱步到附近的树凳上坐下,转了话锋 “那就当我误会了。不过,那本异端之书已经处理掉了吧” “烧了,不会有更多的人看见” “好,大贤者还是深谙事理的,原谅我之前的冒犯了” 柯萨斯冷冷地盯着路法的眼睛,但路法的视线一直未离开过自己撰写用的手抄本上,自然下垂的长胡须也丝毫未动。 “叨扰了,愿神保佑我们” 一无所获的柯萨斯闭门而去,贤者室再度回归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窗前 路法缓缓摸出了藏在长袍内的无名之书,轻抚着书皮,凝视起天边的半弦月。 “妥协保全自身之人的世界,迷信既定天命之人的世界。有勇士之心的你,梅尔薇,祝你实现你的愿望” 窗外,柯萨斯在随从的簇拥下启程返回宅邸。即使拥有再多阴沉的掌控欲,他也无法动摇由神所庇护的「记录者」,和他最后且唯一倾注感情的她,女儿梅尔薇。 荒漠 贝尔蒂和齐格倚靠在半弯砂岩的一隅,脚边放着行路灯,勉强照清两人的脸。 齐格在她给自己的耳道涂药的时候,想了很多。他没有说明拉普只是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同行者,更没有所谓的复仇,狩猎者对沙漠兽“罪行”的麻木几乎是刻入骨髓的。对拉普的亲近,仅仅是因为让他想起了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但他在看了贝尔蒂的话之后选择了沉默,进而被她拉着来到这个可以坐下休息过夜的地方,只是因为他眼里刻进了那几个无法忘怀的字 「神的骗局」 「降临日」对树之民一直都是不容触犯的信仰。每个人无条件地相信着100天后是神迹降临之日,能单人抗衡沙漠兽的勇士将会现身。 对齐格而言,不论自己遭遇如何,他也从未去质疑过神的这份预言。因为《创世神话》对世界规则介绍的部分,是先民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的绝对基础。 直到今天,一个斩钉截铁地质疑神的声音出现了,来自此刻正在帮他上药的一位红发姑娘。 “好了,这是老师给我的药,今天出来得太急,忘记了临走前老师给了我很多东西。明早应该能完全恢复” 贝尔蒂很大声地一字一顿说出来,耳膜稍稍修复的齐格只听到了尖细微小的声音,但也能勉强能理解她表达的内容。 “所以,为什么觉得降临日,是假的” 齐格右手在沙面上画起了圆圈。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彻底心乱过了。 死里逃生被神秘女子所救,绝对的信仰出现了颠覆式的质疑,以及最后,身边的这位,他很少遇见过也因此不会应付的,大胆女性。 贝尔蒂又直接从齐格身上抢来了“通信用工具”,直到明早痊愈之前,这可能都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因为图书馆发现了神的自责」 图书馆?那是一个对齐格很遥远的地方。原本每个人都有进出查阅的权利,直到齐格出生时,权力越发集中的「调配者议会」限制了图书馆出入,只有原本在那工作的记录者和获得议会许可的人能够通行。 「神表明了忏悔,因自身的私欲创造了这个充满灾难的世界。由于意外,降临者将不会出现,降临日遗憾地成为了一场骗局,取而代之的是世界的净化,你们自由的意识将会被取代」 贝尔蒂认真而快速地写下对那本书的总结,齐格停止了画沙圈,在一旁偷偷看着贝尔蒂红发披散的侧脸。 「神给出了拯救的方案。去沙漠中摧毁4个古老遗迹,击溃沙漠兽的根源,然后回到世界树下开启世界树守护者的领域大门,击败它,去往上层的核心,在那里,你们能躲过世界的净化」 「这便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贝尔蒂递回了空白处写满文字的《创世神话》,双手搭在凸起的膝盖处,头靠在双手上弯着头看着齐格。 齐格读完后,转头对上了贝尔蒂的双眼,她自然地笑了笑,齐格则像是做了心虚的事情立马缩回了视线,把书放回她脚旁。 “嗯……大致了解了。但为什么不是议会派出正式的队伍出征,只有你,一个人出来。” 「因为这本书,没有出现在代表神令的至高书库,而是阅览库的一角。他们都认为是思想叛逆之人所杜撰的邪书,被偷偷放进了阅览库」 “那你为什么……” 「因为它预言成功了10天前的流星」 一年都未必能见到的流星,齐格有些动摇,特别是他瞥见了贝尔蒂认真严肃的神情。 一个已经成功的预言,比不上尚未实现的预言,这里面的深意让齐格有些寒颤。 「有些人的主张是,等待100天,降临日确认不存在后再做决定,但调配者的保守派认为这本书会影响树之民社会的稳定,已经封存了书的消息,书保存在老师那里,或许,可能已经毁损」 「心里相信它的我和老师,已经等不及了。40天前发现这本书时,书的记载是世界净化会发生在150天后(30的5倍),也就是降临日后的10天。那时候再反悔恐怕已经来不及」 齐格打了一个寒颤。贝尔蒂有些疲惫,不知是因为跋涉已久,还是因为写了太多字而引出了难受的回忆,她已经低头沉默不语。齐格起身走出砂岩的遮蔽,呆呆地望着头顶孤零零的半弦月。 神的忏悔,没有出现在代表神意的至高书库,而是出现在「记录者」和到访者可以随意出入的阅览室。这究竟是人为的阴谋,还是,神遭遇了困境? 齐格越想越觉得脑袋昏沉,摇了摇头,撤回了砂岩的腔室内,发现贝尔蒂已经盖着大斗篷睡去,脚边是笔和翻开的书,页脚有三行字: 「有警报器道具,好好休息」 「我可能……有些天真,拉着不认识的人讲了这么多。但,我相信你,也,真的需要你」 齐格默念着尾句 「我需要你」 启程遗迹 第5章 启程遗迹 清晨的阳光斜刺进朴素的木屋,15岁的齐格难受得半睁开了眼睛,烦躁地抽出枕头胡乱盖在脸上。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顶着棕色麻花辫的人影悄悄移步进来。她双手轻提着裙子,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来到床边。 阳光铺撒在床单上,也照亮了少女格点鲜明的衣裙和盈满朝气的脸庞。她左右小幅度地探头,仔细端详着“白色枕头人”,然后忍不住探出手,绕开上面的遮挡,轻轻戳了戳齐格的侧脸。 “妈不是说好了昨晚忙一晚今天给我放假……” 齐格掀开枕头准备发脾气的时候,看见了床边不一样的青春身影,吓得立马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齐格慌乱地拿手梳了梳头发,红着脸挤出尴尬的笑容。 少女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但意外的是,一个大圆弧巴掌直接招呼到齐格脸上。 “唔!” 齐格闷哼一声从砂岩地上打挺坐起,眼前的少女变成了红发女郎。 “抱歉抱歉,怎么都叫不醒你,但再不动身就太迟了” 贝尔蒂蹲着身子眯着眼挤出笑容,看得齐格心里发慌,他顿时撇过头去假装找背包收拾东西。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会跟你走” 清空沙之石转而放进裹好的拉普半身遗体,齐格站起身追上了那斗篷和兜帽包裹的纤细背影,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从你并没有反驳我的那一刻起,直觉告诉我的” 贝尔蒂调皮式地像少女一样跃步转了一圈,用轻快的语调答复着。 齐格视线里跃动的红发转瞬即逝,很快就变成兜帽单调的背影。虽有只有一刹那眼神的交接,他感受到了她不可思议的活力与朝气,与昨天的印象有几丝奇异的反差。 她的一切似乎更加扑朔迷离。 其实「故事」的本身已经透露出贝尔蒂不简单的来历,也暗示着逃出来的她多半处于“通缉”之中。齐格没有选择半夜绕开狼群绑着她送回狩猎公会,而是着了迷地跟随她前往不知何处的遗迹。 「幽暗洞穴里的一道亮光」 被押送至狩猎公会的那一刻起,生命的齿轮就几近停止转动。5年里唯二曾有过的触动,一是老队长搭在他肩上的宽厚手掌,二是面对兽潮的自然颤栗,但前者已经被埋葬,后者已经被埋藏。 或许,还有拉普勾起的回忆,而这份幻视的回忆也正在自己的背包里逐渐凝聚成干尸。 “抱歉……没能做到更多,他一定很重要吧” 贝尔蒂语气骤暗,揪住了齐格正在游离的思绪。 “啊……不,只是负责带着他,刚入会,和你一样” 除了被押送的罪犯和无家可归的孤儿,早已没人会主动去加入狩猎公会。而由于前两年的兽潮的战损,公会已经严重缺人以至没有任何考核的标准。只要想去沙漠,就能立马领取狩猎证通过边界的关口。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齐格紧接着转移了拉普的话题,因为关于自己的情况他不想解释更多,习惯性地隐藏和逃避。 贝尔蒂停下了脚步,卸下腰间另一侧的环刃,递给了走上来的齐格。 “昨天有麻烦的人追着,没时间在公会附近招募合适的同伴。多一份战力,仅此而已” 齐格接过昨天斩杀游虫的奇异武器,表情回归严肃的贝尔蒂让他确信这不是一个玩笑。他左手握住环刃圆心处的握柄,掂了掂重量,露出费解的表情,又右手拔出自己的短剑,做了确认。 “异常轻的武器。但我没有你昨天的身手,给我武器恐怕也没用” 贝尔蒂忽然笑出了声,脱下并扔掉了斗篷兜帽和道具袋,她的环刃也丢在一旁,朝着齐格示意。 “来,你也卸掉身上的东西,和我比试一下” 齐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还是取下了背包放在一旁。身体刚站直,贝尔蒂就直拳冲了上来,齐格下意识头部闪过去,反抓上她的手臂,用力抵住肩关节把她压倒在地。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对。贝尔蒂晶莹透亮的双瞳似宝石一般澄澈,却又毫不呆滞,那份生动的明亮像是正午阳光下,湖面上耀眼的光点。 时间静止了几秒,直到齐格如炸毛般跳起。 “没事吧,我下手……好像重了一点” “喏,你也看见了” 贝尔蒂伸出手,示意有些不知所措的齐格拉她一把。牵手站起身后,她微微笑着看向齐格,等待他的答案。 “这武器……怎么做的” 在那双眼眸的余味中有些恍惚的齐格,还是很快发现了事情的关键。空手搏斗的贝尔蒂是个毫无疑问的门外汉,可昨天对抗游虫的迅捷仍历历在目。 齐格拿起环刃用力挥动,忽然发现自己的出招时动作更加敏捷,身体更加轻盈。一旁的贝尔蒂补充起昨晚的「故事」: “神的忏悔录在书页的夹层给了遗迹的线索,以及很多道具的制作说明,最后的最后,就是这把武器的制作图纸” 贝尔蒂也捡起她的环刃,随意挥舞了三下,能清晰地看到对于缺少武力的她,战斗已经有了各方面上的显着强化。 “我和老师悄悄收集了材料,都是很少见的材料,只够两把的耗用。可惜夹层中的秘密5天前我才发现,来不及筹备更多。离开内城的唯一机会三个月内只有昨天” 所以需要另一个人持有第二把,多一个“超级战士”有很大的意义。 齐格卸下了短剑扔进了黄沙,模仿着贝尔蒂的动作在腰带上挂好了环刃。背后两人的脚印层叠在一起,而昨夜休憩的砂岩已然看不见踪影。 命运的轮盘开始转向没有退路的迷雾之地。 世界树,调配者大厅 议会厅外将要参会的议员纷纷入场。坐在讲演人准备室的柯萨斯有些焦虑地按压着座位扶手,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地板。 三天前梅尔薇失踪时,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她出城了,因为那天是三月一度的「记录者出游日」。虽然内城的建立断绝了外部狩猎者和城内其他职业的交集,但「记录者」需要完成神所要求的记录世界的职责,作为特例便设立了特别巡游日。记录者可以在这一天拥车结队,出城考察边界线以内的绿洲变化。 等随身侍从拿着特许令出城搜查的时候,发现边界的关口已经放了一个体格大小疑似她的人出了沙漠。 毫无疑问,是梅尔薇最喜欢请教的大贤者路法给了她这个机会。柯萨斯三天前夜里造访图书馆,并没有指望能得到路法真诚的对待,而再一次的隐形交锋让他的骨子里感受到了更深的被轻蔑感。 狩猎者以前从他手里夺走了妻子的生命,他加倍地报复了回去;路法为首的记录者现在“欺骗”她的女儿前往危险的沙漠,他不会装作无事发生。 「神的庇佑是对记录者,但不是对你们」 柯萨斯起身整理华贵的衣饰,做好讲演最后的准备。门外议员议论的声音嘈杂沸腾,似乎预示着将要刮来的腥风血雨。 荒漠 贝尔蒂在临时夜营地裹好了斗篷,身边的齐格已经安然入睡。今天他们发现了一小块湿土地,齐格给背包里随行了三天的拉普举行了简陋的葬礼。 葬礼上,贝尔蒂靠在一旁一直看着齐格:他凝视着略微凸起的坟包伫立良久,看不出是悲伤还是痛苦。不过她还是能感受到,齐格转身离去的时候步伐轻快了一些。 熄灭了行路灯,贝尔蒂躺在砂石地上望着月亮发呆。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寒冷从背后流入身体,她裹紧了衣布朝齐格靠了靠,准备暖暖身子方便入睡。 她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悸 迷雾骑士 第6章 迷雾骑士 齐格睁开眼睛,习惯性地伸展双手,结果触碰到了结实的障碍。 他靠着砂岩壁坐起身来,发现贝尔蒂紧紧蜷缩在他的腰旁,斗篷裹得异常严实,只露出了可供呼吸的小缺口。 往常的贝尔蒂都会隔着四五个身位独自入睡,而这一夜的反常好像是在诉说着某种心灵上的感知,对来自远方的悲鸣的回应。 至少齐格没有半夜被冻醒,所以也不会认为昨晚的气温会骤降到让人不适的地步。树之民对高温和低温具有天然的高抗性,床和床被更多的是提供舒适的体验感和被包裹的安全感,衣物则是以遮蔽、防御、美观作为主要功用。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如同安慰小孩般摸了摸贝尔蒂裹着的头。摸到她红发带来的真实触感后,又像犯错受惊的小动物弹了回来。 她醒了,转过头盯着齐格。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被发现了,收回的手在空中胡乱飞舞着,结结巴巴地想要开始解释。 然后他看见了遮裹褪去后,她手里紧握的生命石。她的老师也持有一份,用于互相通报各自的安危。 可是已经看不见原有的晶莹光泽 “老师,不在了” 降临日,倒计时96天 会长伸着懒腰,打开了狩猎公会接待厅的破烂木门。一般的狩猎者都是9点出发,雾气朦胧的清晨对内城外的世界来说,意味的是廖无人烟的荒凉寂静。 “新一批的罪犯,拿去编队收了” 显然今天不是感受日常荒凉的好时机。 会长看着锁链连接的长长队伍,有些惊讶得合不拢嘴。卫队只会隔三岔五送来一两个犯事的落魄者,而几十个人的大规模押送队伍,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见是什么时候了。 “这些都是杀死记录者的罪人,自己好好管教着。” 卫队长猛地一拍正在发愣的会长,将手里的锁链头塞进了他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城外的治安怎么样卫队长并不关心,他只想尽快完成交接的工作。 “出大事情了” 会长站在原地呢喃着。 荒漠 齐格吞下一个小方块,这是贝尔蒂身上携带的众多神奇道具之一。灰色且无味,但只需要这一小块,就能提供一天的能量。 如果是距下一次兽潮有200天以上的安全期,狩猎者往往会在沙漠停留更长的时间。除了自身所带的干粮,还可以依靠猎杀沙漠兽填饱肚子,只是它们的肉质不论怎样加工,都如杂草一样苦涩难咽,唯有艰难时期才会考虑。 现在是距兽潮只剩86天的预警期,狩猎者为了保证安全会在夜色降临之前赶回,出行只会携带中午和傍晚的口粮。齐格自带的食物完全不够,支撑到现在,所依靠的只有贝尔蒂的供给。 诡异的是,预警期本应每天夜晚出现的大规模狼群,至今无影无踪。甚至自从那天遇见游虫后,白天能看见的沙漠兽也大幅度减少。 关于这个问题贝尔蒂曾和他讨论过,却没有任何头绪和结论。没有存于图书馆的记载,也没有狩猎者的经验可循,能肯定的只有一点:沙漠的生态在发生变化。 「贝尔蒂」 现在更值得担心的是她的状态。从早上动身开始,她除了回答“我没事”的时候露出强烈的笑容,一直都低着头默默赶路。齐格默念着她的名字,有些出神。 今天是沙漠极少有的阴天,天上的浅灰云交织层叠,看不太清彼此的界限。如果不是伙伴的心境更需要阳光的挥洒,齐格本来可能会很欢迎太阳的消失,因为赶路的视野会更柔和。 雾悄悄地在脚底盘积,鞋底渐渐有了沾湿的触感。周围的沙漠景致不知何时全部淡去,留下了出神的齐格在浓雾里机械地游走。 恍惚间齐格感觉自己走在公会附近荒寂的湿地上,早晨在赶往公会的路途中,他有时候会在雾气弥漫的深处驻留,陷入对往日的沉思。 「又是起雾的早晨,去公会前歇一会吧……」 「!」 「不对,这不是在绿洲上,雾?」 齐格猛地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被大雾完全笼罩。沙漠之雾,闻所未闻的现象,于此刻出现。 “贝尔蒂!” 在低头看不见腰部的大雾里,齐格最需要做的是确定她的方位。两人贴紧才能确保不会彼此走散,否则大雾散去他们可能再也不能相遇。 “贝尔蒂!你在哪!” 齐格甚至能听到空荡荡的回音,这在本是一望无际的沙野里增添了一份惊恐。 确认身边空无一人后,他掐着自己的脑穴有些脱力地埋头蹲下。起雾前没有任何声响,说明贝尔蒂和他一样处于精神游离的状态,走散似乎已成定局。 「冷静」 他制止了越发急促的呼吸。贝尔蒂刚刚得知了老师死去的消息,比他之前所了解的任何时刻都要脆弱。他的直觉告诉他雾里隐藏着巨大的威胁,要是落魄的她撞上了这个诡异舞台的始作俑者,即使拥有环刃的加持,她也可能走向凋零的终结。 与其胡乱走动,最有希望的方法是就地驻扎。如果贝尔蒂也采取同样的策略,危机过去后,去视野好的沙丘上俯瞰就很有可能发现彼此。 选择原地坐下的齐格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保持听力上的警觉同时,他还要对抗心脏里快要喷涌而出的焦虑。 他多久没有这样去担心一个人了? 右手紧握着环刃的握柄,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他,又时刻忍不住去思考她可能的境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5年前抱着麻花辫格点裙的尸体时彻底死去的心,这一刻在剧烈的跳动。 「呲拉……哐当」 金属摩擦、拉扯、碰撞的声音。 齐格警觉地半跪起身,做出可以随时蹬腿暴起的预警架势。 眼前的雾驱散了一小块,长矛的尖端慢悠悠地刺近齐格的视野。他极度紧绷的神经找到了释放的缺口,瞬间弹腿逼近矛前,侧身斩向估算的持矛人身位。 环刃受到极强的阻击被立刻弹开,发震的力道让齐格有些踉跄。迅速撤身后退的他,终于看清了长矛主人的身姿: 金属鳞片覆体的四脚高兽之上,坐着全副黑色铠甲的魁梧之影。 迷雾中的幽灵骑士,现身 命运交织 第7章 命运交织 「呼……好潮湿」 贝尔蒂搓了搓衣袖,手拂拭起湿漉漉的头发,一些凝结的水珠在发端脱落。 「诶?」 她的手悬停在空中,眼前不断聚集的雾气已经让人完全看不清周围的环境。这才意识到异变发生的贝尔蒂紧皱着眉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飞速搜索自己的大脑。 「第一,图书馆没有任何沙漠浓雾的历史记载」 「第二,自己没有起雾时的记忆」 尽管齐格眼中的她一直处于“悲伤”的状态,她也没放弃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警戒。沙漠上落脚的声音、齐格裤腿之间的摩擦声、沙壑间漂流的风声,几刻之前都非常清晰真实。 如同被背后的幽灵攫取了连贯意识的片段,她无法回想起场景跳跃前后的节点,只有衣物完全浸湿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雾的制造者利用精神上的侵蚀欺骗了的她,倘若还有后续的阴谋,一定还会遭受类似的攻击。她精准快速地得出结论,并用双手强力按压着自己的额头。清醒的大脑是她最后的壁垒。 「齐格」 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同伴四天以来,她已经习惯了齐格走路的声响:走动时衣布的摩擦、背包上下起伏的晃动、身上工具挂件的震颤。这些低声的聒噪反而是让她安心的存在。 齐格从雾里走了进来,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肌肉僵滞的面容。他的不善表达并没有带来更多的麻烦和误会,很多时候甚至心照不宣,能彼此领会对方的意图。两人的聪慧是一部分原因,但有某种更深的牵绊她始终无法描述。就像初遇的那天夜里,她看着他走上沙丘的背影时,视线一直难以离开。 贝尔蒂松了一口气,齐格没有走远已经相当幸运,剩下的只需两人想办法逃出萦绕的浓雾。 “你之前有注意到么?” 她指了指身边, “没有,回过神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那走吧,试着朝一个方向走下去,或许能先离开这地方。” 齐格平静地转身朝外走去。 贝尔蒂迈步紧紧跟上,保证视线内的他不会消失。前一秒紧张万分的心理局面瞬间烟消云散,仅仅是因为齐格的现身。 无条件的信任。她还没有意识到心里有些地方,情感在悄悄发生变化。 “等等!” 齐格突然加快脚步全身埋进了雾里,她慌乱地叫出了声,也马上追了进去。 头颅落地,滚动至赶来的她的脚下。 脚尖的触感如电流般冲击着贝尔蒂的大脑,难以置信的事实再度发生,她彻底呆站在原地。 雾有些消退,脚边是定格住的死人脸,顺着视线向前是一把滴血的长剑。 握剑的人身着轻铠,覆甲之下是处处彰显身份的华贵衣饰。他不紧不慢地用丝绒布擦拭着长剑的血渍,然后收入剑鞘。 “胡闹该结束了” 柯萨斯投来充满威压的眼神。 贝尔蒂的瞳孔扩张到极限,看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的脸部逐渐狰狞扭曲。还没从老师的去世里解脱出来的她,现在又目击了齐格的人首分离。 “认识几天的人能有多重要?跟我回去,不要再像小孩一样宣泄无聊的情绪。” 柯萨斯轻蔑地否定着她脸上溢满的不解、痛苦和癫狂,试图刺痛她最后的神经。 「他」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夺取,她已经无法确定记忆中逐渐远去的笑容、那来自她心底一直思念的母亲的笑容,是否真实存在过。如果这不是记忆的假象,那眼前的男人为什么会堕落如此,仿佛是恶魔的凭依。 “他,已经是我仅剩的重要” 贝尔蒂猛地抬头,冰冷的眼神里传达着绝决。 月牙在空中划过,尘沙激扬之时,手臂应声而落,仅留下光秃躯干的柯萨斯满脸哀嚎。这是最后的仁慈,对天国母亲的答复。 削臂如泥的环刃被随意丢在了地上,她不在意断臂的柯萨斯逃往了何方,只想静静地看着齐格被定格的眼神。 颈部断口处的血已经流干,她用手轻抚上他枯萎的脸庞,眼角的残泪从脸颊滴落,随着他一起停留在此刻的沙土上。 另一侧 齐格艰难地抵挡着黑骑士的攻击,丝毫不逊色于环刃的长矛如雨点般刺来,他只能被动招架,等待渺茫的反击机会。 如果他倒下了,缺乏实战经验的贝尔蒂多半不能幸存;如果黑骑士有两个以上,他更需要迅速了结面前强大的敌人,赶去她的身旁。 「活下去并赢得胜利」 曾经的他凭着本能而活,而现在的他,重燃了因保护他人而激起的生存欲望。 包裹全身的黑色重铠毫无死角,奇怪的是如此程度的重量并没有降低长矛刺出的速度。集防御和敏捷为一体的反常敌人,虽然攻击不具备致命的威胁,但齐格迟早会体力耗尽。 「铛!」 一记刺击被抵消后,长矛忽然变向横扫而来,重重地击飞满脸疲态的齐格。 「好累」 齐格手肘撑着并不舒适的沙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9个月前他在前线选择放弃的时候,老队长抱着他逃离了绝望,以生命为代价护送他退到下一层防线。被携带着狂奔的路上,最清晰的是三个不断重复的字: 「活下去」 上一次回响着这三个字的时候,拉普死在了他身旁。与游虫本能的战斗并不是因为由内激发的生存执念,他只是想起了老队长临死前寄托的目光,以及为拉普善后的一点点愿望。但这些都不足以支撑他为了「生」而绝不放弃,被游虫猎杀至死也是他所期望的结局之一。 人可以为了生存而战斗,也可能为了死亡而战斗。残存的记忆让他无法选择自我了结,他需要的是一场尽力的拼杀后,安然地死在敌人的獠牙之下。 这似乎是走向终结的最好时机。 可是,选择挥刃冲锋的那一刹那,他已经彻底告别了过去。 「她」 死神愈加逼近,有关她的回忆就愈加鲜明。5年前的绝望,在于无法拯救死去的所爱之人,但此刻她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徒然放弃带来的结果,将会是她的殒命。 战斗以寻求死亡之人,抗争以实现守护之人,从死之夙愿到生之夙愿的转变,很困难又很简单。 被击飞了很远的距离,视野里恢复了满是白茫茫的雾墙。他颤抖着站起身,咬牙做出架势,准备燃尽自己最后的体力和智慧,全力去击溃浓雾后将再度现身的强敌。 这场弥天大雾里,一侧是抱着逝去之人的残躯,哭声凄转的红发之人;一侧是遍体鳞伤却重获新生的未亡人。他们真实地认识到对彼此的心意,即使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也为彼此倾尽了所有。 两人各自陷入了命运的绝境,却不知这是孤独的灵魂互相交织的开端。 灵魂之誓 第8章 灵魂之誓 脚底是干燥的沙粒,衣物却被汗水和雾气同时沾湿,紧紧贴着皮肤表面。 之前的缠斗至少能够明白一点,在长矛的攻击距离内只是徒劳地消耗自身的体力,他需要保持距离发现黑骑士的破绽。 这是目前最大的困境。需要一定观察的时间,但一旦稍微拉开距离,限制视野的白雾不会给他机会。盲目近身是白白送死,可隔着雾墙僵持也只会毫无进展。 他趁下一轮交战前飞速思考着 「怪异」 齐格再次意识到诸多违和的地方 尽管各自的能力强弱不同,沙漠兽向来都会疯狂地全力进攻,在能力范围内保证对方没有喘息的空间,比如上次,即使刚断尾的游虫也不会逃走,而是立即发动下一轮冲击。身为狩猎者,这种高频率的对抗感已经刻入骨髓。 击飞倒地再到起身恢复的这段漫长空白,理应是黑骑士乘胜追击发起冲锋的最佳时机。 他又听见了熟悉的金属碰撞声,来源于同样覆满装甲的四脚高兽。它缓慢的移动方式在初见前让人发怵,但信息误差为零的现在,反倒平添几分滑稽的色彩。 骑士因为坐骑而速度大幅受限,看似荒唐的结论在这个世界却异常合理。树之民无论是搬运货物,还是沙漠游猎,基本都是徒步为主,只有内城的卫队偶尔会骑着高脚陆行蜥办理急事。 以沙漠兽占主导的动物世界,带来的结果是与人亲和的生物十分稀少。从中寻找有驯化价值的种族或个体,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即便是可以用于赶路的陆行蜥,也只有极少温顺的个体值得投入。 黑骑士所乘骑的四脚高兽,齐格从未见过,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并未提供任何正面的帮助,反而极大降低了灵活性和机动性,给齐格留足了重振旗鼓的机会。 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能够被发现,得益于自己被击飞落地。 干燥的地沙 与极限温度适应力极高所类似,树之民对水的最低需求是5天一杯水,这也是神赐所赋予的对抗沙漠的能力。树之民观念中的水,更主要的是用来清洗物品,以及作为制作饮料的原材料。 除了在地下水接近地表的地段,挖掘水源的时候能够发现湿土和黏沙以外,干燥的沙粒遍布地面是最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 但这是在水滴凝结的湿雾之中 他用脚划遍了身边的沙地,均是滴水未沾的干沙。而地面之上,是水汽溢出的潮湿国度。 来源不明的大雾、格格不入的坐骑、与雾隔绝的沙地……敌人的真相似乎在逐步显现。 长矛刺开雾帘,黑色的铠甲再度现身。 齐格横向一跃避开受击距离,半空中向坐骑之上的魁梧之影扔出一团黄沙。 白烟冒出,黑骑士的全身开始扭曲腐蚀。如同猜想的结论,大雾无法影响沙粒,恰恰暗示着沙粒是能抗衡雾气的存在。而之所以会不惜限制自己的移动,也要依靠重装坐骑缓慢托运自己,就是因为无法接触覆沙的地面。 情况反转,他不会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滚动落地后,他一跃而起,环刃从斜下方蓄力劈出,从腰至肩斩断了卸下防御的敌人。 黑色的上身落入地面,加速腐蚀下快速地化作了一团白烟消失在空气中。坐骑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下半身,任齐格随意终结。 大雾消散,呆滞的坐骑伫立原地,好像什么都未发生过。 贝尔蒂仍半跪在地。她脸上的泪痕凌乱不堪,隐藏在交错披散的红发之下。手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一眼望去却又空无一物。 温暖有力的手突然搭在她的肩上。 阳光落下在久历阴霾之后,透过额头发间的缝隙,直射到她黯淡无光的瞳孔里。她抬起头,熟悉的身影复活在她的面前。 齐格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眼神里的透映出的绝望也传达到他的心中,寒意骤然升起。仅一刹那的直觉,他突然蹲下紧紧抱住了她,双手交叉紧扣在她的背上,像极了某种永恒誓约的宣告。 在崩溃边缘游走的贝尔蒂感受到了全身复苏的暖流。她从木偶一般的状态中苏醒,提着原本耷拉的指尖,划上齐格的背脊,轻轻合上双手,做出一份回抱的动作。 泪水在红肿的眼角边溢出,她的下颚轻靠在齐格的肩膀上,在耳边低声呢喃: “不要,离开我” 半晌后 贝尔蒂的脸微微泛红,清醒过来后就一直为那时候的行为感到羞耻,尽管分开后她一直解释自己是因为幻觉精神失常。 齐格是先解除拥抱的一方,事实上他更加无地自容。他已经不清楚上前抱住她的动机是什么,反应过来后他还没敢去对视过贝尔蒂。 两人心里各自责怪着自己的“轻浮”,原地休息的过程中保持着彻底的沉默,比荒漠本身更加寂静。 至少这场危机最终安然度过,齐格有些庆幸也无限后怕。从贝尔蒂的描述可以得知,即使选择暂时逃跑,也会在迷雾中深陷幻觉不能自拔,直面并击败黑骑士才是最完美的结局。这也从另一方面解释了黑骑士为什么不需要快速机动能力。 至于黑骑士为什么出现,他在守护着什么,他们很快就能知晓。 . . 现世谈,其一 法瑞斯走在无人的废弃街道上,避开了头顶的穿梭机交通区域和繁华的半空商业区。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为自己的这段职业旅程做一个空虚的总结。 辞职前他向育培服务器尽量不留痕迹地上传了“指示”,将最后的期望留给了游戏世界的“人”。可惜的是,他没有更多权力去传达一个更容易被执行的指令,因为系统上培育方针的改变需要上报委员会,由委员会的密钥接入实现修改。 结果就是,被投放到世界树图书馆的只能是一本不一定被相信的指引手册。虽然内容是以神的口吻,传达忏悔和“神谕”。 法瑞斯所痴迷的一直都是创造更逼真的文化背景,而不是一个由ai堆砌而成的任务世界,即使这些ai的智能与人无异。 就像一个聪慧的小孩,具备一定认知和优秀的学习能力,但很难从这一个个单体上感受到深度的文化内涵。 「由人和人的集群创造的文化,以及文化反过来对人的哺育和影响」 但收购方的理念恰恰和法瑞斯相反。「万维互联游戏公司」主张的是丰富化的轻度游戏体验,以市场为导向,追求快速的ai制作与背景设定,更注重虚拟现实互联中社交的体验。 在万维的游戏中,ai的培育程度更像刚开化的幼儿智能水平,仅仅是被用来“智能化”地分发游戏任务。他们不主张与ai的深度交互,而是强调人与人的交互,ai相比于百年前传统的npc只是多了对话的自由度。 这种看似倒退的理念反而获得了更大的成功。 法瑞斯所在的公司,一直是单机虚拟游戏界的开发领军者。但近年来越来越深度的ai培育让玩家的怨气越发增加,因为游戏内的众多ai角色的“服务性”越来越弱,更强大的自我意识导致他们更容易和玩家发生冲突和对抗。没有过人的智慧,已经很难在游戏里获得圆满结局。 游戏之所以能放松娱乐,是因为它具备超越现实的因素。让游戏逼近现实未必会被玩家青睐。 这是万维独到的眼光,也恰恰是法瑞斯他们所缺乏的。所以公司逐渐衰落,直到今天被万维收购。 法瑞斯不是不知道追求“艺术”的代价,他只是和那些沉醉到癫狂的艺术家一样,除了心中所爱的唯一,其它都毫不在乎。 《世界树传说》作为ai培育时间最长的开发中游戏,里面的一切都被法瑞斯视为自己的骨肉。他无法接受包括它在内的众多游戏和老牌ip,将会被万维拿去重组简化。 简化的结果是,如同让一名中年人的心智重回10岁,多年培育的ai被记忆净化、修改,成为更具服务性的简单ai。万维需要的是收购的ip的商业价值,ai只是辅助的工具。 法瑞斯回到家,没有洗漱,也没有用餐,只是重重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下沉至无尽的黑暗。 真相长廊 第9章 真相长廊 第一卷,彷徨于过去的哀歌 沙漠的日光向来是单调的,没有穿梭树枝缝隙的零碎感,也毫无复杂遮挡物下光与影的交相衬托。最有特点的仅仅是黄昏中沙丘的光暗感,顶点的脊线分割了正背面,一面是光毯的铺展,一面是暗影的积覆。 在一处大沙丘背面歇憩的两人开始收拾行装,他们要赶在日落前找到一个更适合过夜的驻扎地。 “签订契约吧” 贝尔蒂拉住想要爬上沙丘观察远方的齐格,塞给了他一个菱形的晶石。那是宣告了老师死讯的神器之一,生命石。 “以防,以后有像今天在雾里走散的情况” 她的双颊又一次泛红。以前从不在意、大大咧咧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佛回到了躲在树后窥探意中人的少女时代。 暗光里看不清她的神态,齐格还有些迟疑,毕竟这是她和老师之间的牵绊。在老人逝去的同一天接下这份象征,他不清楚这样做是否是一种亵渎。 她很快察觉出他的顾虑,脑里回荡起老师的教诲: 「大智大勇之人,应当时不时跳脱自己身处的时代,用来自远方的视野审视当下的一切,不受缺乏依据的固有观念的束缚」 这也是加深她“叛逆”道路、造就此时此地独一无二的她的助推器之一。 “老师倘若能看见,不会有怨言。逝去之人不希望我们踌躇原地,悼念过后更应物尽其用,着眼现世” 齐格领会出她语气里的坚定,待贝尔蒂拿出另一份生命石后,与她的手掌上下合一,握紧了中间两块冰凉的晶石。 “至死不渝的约定,在此立证” 和老师告别前的立约,此刻正式转移至她和齐格之间。两块生命石慢慢复苏,发出了和世界树一样的柔和荧光。 虽然神的新谕只说明了生命石是一种传达生命信息的工具,贝尔蒂也仅仅解读为它只能表明契约方的生死,但不久的将来她会意识到其中更深的内涵。 放好晶石后,齐格迈步朝沙丘顶走去。他的内心还是有些担忧,雾里的贝尔蒂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那样悲痛。他知道是幻觉,但幻觉的内容她只字未提,以及,最后让他深感不安的五个字: 「不要离开我」 现在看似心情恢复平稳的她是否还有深藏的悲伤,他很想洞察却又无从得知。 在沙丘顶站定,齐格俯瞰见另一侧的地貌和风景,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全新面貌。 “这是不是……你要找的遗迹” 还在爬坡的贝尔蒂全身一震,提步迅速地来到齐格身边,望向坡面下近在咫尺的建筑群落。 在中央地砖路的两侧排列着长长的石柱,石柱的间隔里是各式各样的沙漠兽雕像,纹路雕刻的细节丰富而真实,展现出沙漠生物栩栩如生的百态。 地砖路的尽头是一座神庙式的建筑,大门敞开却深不见底,聚集的黑暗似乎在劝人离开。 贝尔蒂激动地翻出临走前夜绘制的地图,图上标识的第一遗迹应该还在更远的地方,但眼前的建筑特点毫无疑问是沙漠遗迹。 地图尺标错误是在预料之内的情况,因为神谕给出的距离参照点是原边境线,但现在无法保证图书馆里,古老手册对50年前边境线的绘制是否准确。 原地休息了半晌的他们才意识到,击溃了迷雾骑士的旁边,便是遗迹的入口。 滑下沙坡后的两人踏上了平整规砌的遗迹大道。第一次在沙漠里接触大面积的坚实地面,不论用多大的力道踩踏下去都不会留下脚印,对长时间习惯陷入沙地跋涉的他们来说,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来到入口,他们看见了两侧石碑上刻印的文字: 「惧怕真相之人,应远离此地」 指代模糊的告诫文让人有些不明所以。遗迹里的真相?世界的真相?神的真实面目?还是…… 或者换一个方向,为什么需要去惧怕这些真相?几十天前突如其来的神谕为这个世界增加了更多的谜团,相比惧怕,贝尔蒂和齐格更渴求发现其中的秘密。 两人眼神相对,没有点头却默契地对彼此有所领会。齐格取下了裤腿上悬挂的行路灯,举在手上率先走进了门里。 阴暗的长廊斜通向地下,微弱的灯光无法刺透终点的暗幕,所以无法预知通道的长度。两侧的墙壁上镌刻着奇怪的符号,不是熟知的文字也不是拟物的图画,更像是某种异界文化里用来渲染氛围的标识。 紧跟着的贝尔蒂试图从这些符号中获取有用的信息,可胡乱分布的它们根本没有解读的方向。 黑暗的尽头渐渐传来光亮,接近后才发现是墙壁泛出的蓝光,出口似乎还在很远的地方。 愈是深入,壁光愈是亮眼,闪烁的符号也愈加诡异。齐格熄灭了手里的路行灯,随着步行距离逐渐提高听觉上的警戒,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刹那间,墙壁之光开始剧烈地闪烁,稳定后浮现几个清晰的字符: 「领路之人的真相」 字体消失,画面映现。齐格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他看见了墙上勾勒出的画影。 麻花辫,格点裙 深埋的记忆跨越5年的光影,袭向本要迈向新生的齐格。 揭露的是,名为「伤痕」的真相。 宿命收束 第10章 宿命收束 麻花辫的背影消失在门后。15岁的齐格掀开床被,拿起床边的衣裤利索地穿戴整齐,随即夺门而去。 他没想到莎朗会今天造访。昨晚刚做完了加倍的临时农活,今天本来是睡大觉的好时机。 可是被打搅的他并没有生气,穿过田间小路的时候,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和莎朗的相识是在9岁时的后山上,那一天是丰收宴的举办日。父母架不住小齐格的吵闹,带着他去了宴会承办的场地。和预期的结果一样,正式的宴席主要是招待前来验收的调配者负责人。交接完用于上缴的粮食后,他们只能原路返回。 赌气的小齐格趁着人流来往躲进了宅邸的后山坡上,找到离山顶最近的一颗树准备坐下,那时他看见了身旁正低头认真编绳子的女孩。 今天恰好是初遇后的第6周年。 齐格打开餐厅的门,莎朗已经坐在简陋的木桌边,为他推开了一旁的椅子。桌上是放置整齐的两叠面包,莎朗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快坐下用餐。 “齐叔叔已经在运送粮食的路上了” 她抽出一叠面包,俏皮地在齐格眼前晃了晃,不等他的回复就追问到: “怎么样,我切的面包很工整吧!” 齐格吐了吐舌头,抢回她手里的面包直接一股脑送进嘴里。足足6年的时间,他还是不太会应付古灵精怪的莎朗。 “你没在家里帮忙?” 作为「耕摘者」中拥有最大农园和宅邸的莎朗家,一直都是丰收宴的承办者。对她而言一年中最忙碌的一天,却出现在内城另一侧的自己家里,颇有些不可思议。 “今年有些特别,总长会来参加,各方面的准备都被他家的佣人承包啦” 她起身轻快地转了两圈,裙沿在空中翻飞舞蹈,棕色尾辫在旋转中扫过了他的脸颊。 脸上的触觉让齐格耳根有些发烫,他立刻低下头风卷残云般地吞食了剩下的早餐,然后强装镇静地看向刚站定的莎朗。 她被这突然其来的认真模样逗得发笑起来。彻底羞乱的齐格立刻转头藏好通红的脸庞,端着手上的碟子一路逃进了厨房。 如同百灵鸟啼啭般的清脆和轻婉,莎朗的笑声在他心中好似彻夜之独月,是无星之心空的唯一点缀,无暇、独特而永恒。 但月坠之夜终归将要到临 “走啦,弟弟特别想见你,你答应这个月再给他一个玩具的” 她双手握着厨房门框探头进来,发现齐格又在发呆。 「呆呆的」 莎朗心里偷笑,松开一只手摸向身上藏着的一对饰品。那是商人向她推荐的新品,从某处挖出来的贝壳状首饰。 . 灯火辉煌的宅邸大厅里人来人往,摆满美食的丝绒圆桌间隔整齐,其中是显赫贵人之间的高谈阔论、奇闻轶事的聚众听演、年轻后辈的结缘私语。热闹的宴会配合着每年此刻固有的满月,展现着难得的祥和之景。 晚宴已经接近尾声,坐在后山坡树后的人影有些紧张。齐格带着弟弟去逛傍晚的市集,现在大概已经快要回到庄园。临走前她拉着齐格在耳边低语嘱咐,让他安顿好小烦人鬼后来一趟后山。 莎朗反复摩挲着手里的饰品,它的设计非常巧妙,既是独立成型的两块螺旋角,又具有能合二为一紧紧扣住的嵌层结构。她想送给他一半,作为炽热而永恒的宣誓。 16岁是文化惯例中少女送出定情之物的年龄,她选择了此时和此地去表达自己埋藏多年的真心,尽管她几天前还脸红着向母亲大吼自己没有中意之人。 心里正做着无数次想象的莎朗听见了草地被拨开的声音,她转过头去刚想出声,却又立即躲到树背后偷偷观察起来。 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正在朝山顶跑来,明亮的月色下看不清服饰上繁复的花纹,但一袭鲜亮的红色长发却格外显眼。 莎朗记得在总长的行队里看见过这唯一的红发,猜出她身份后,更好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后山,而不是在晚宴里做交际之明星。 红发少女在山坡顶停下,弯下腰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莎朗在离她很近的这颗树后构思起各种奇怪的小故事,甚至想到了私奔。 「男主角出现了!」 同样衣着不凡的少年翩翩而现,在女主角的脚边单膝跪下,优雅地伸出手作出邀约的示意。 莎朗有些惊喜地抓紧了树皮,这种坊间最爱的故事桥段她马上就要亲身经历,身体自然地激动到微微抖动。 下一秒彻底吓坏了她 女主角高高地举起右手,重重地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飘舞的红发刚要转身离开时,暴怒而起的他恶狠狠地抓住她的手,如巨钳般固定住眼前的猎物。 “今天你必然全部属于我” 家里长辈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势必要在今天完成。他只想一举成名,去撕碎兄长恶毒戏谑的高傲之脸,一改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红发显然没有预想到这样的情况,在原地愣住仿佛失去了抵抗。一直受到家族无上庇护的她,第一次遇到有人敢直接对她动手。可当下没有侍从的拥簇,她如同大势已去的将帅,只能任敌军悍将宰割。 麻花辫在月色下飞扬,一个身影莽撞地冲倒了他,让红发得以挣脱了即将毒害她的双钳。 “快走!” 被高声惊醒的红发转头向山下跑去,没几秒莎朗就被他的力量反压过来,掐住了瘦弱的颈脖。 “妨碍我的人去死!” 深陷癫狂的他手越来越用力。莎朗疯狂地拍打着他的身子,但还是感到呼吸越来越微弱,快要睁不开越发厚重的眼皮。 「月亮,好圆……」 成对的饰品带着余温从手里滑落,落入无人知晓的深丛里,永远地埋在两人结缘的树前。 「你在做什么?」 「我在编绳子玩」 「能……一起吗?」 「好呀,我叫莎朗,住在这庄园里」 「我是……齐格」 负罪之人 第11章 负罪之人 他大口喘着粗气,自由垂落的双手开始感到脱力。 眼前接近冰凉的尸体将他瞬间拉回到现实。他不仅错过了机会又一次失败,还给自己的手染上了血红,引导出反而更加破灭的未来。 还有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处理掉尸体,并祈祷不会找到和自己相关的证据。 第一反应是确认没有目击者,他立直身四下张望,然后看到了一个原地错愕的壮实少年。 「灭口」 他张牙舞爪地扑上去锁喉,没想到的是这个目击者的力量稍在他之上,强制掰开了他用力的双手。他失去了先发制人的优势后,两人陷入缠斗牵制中,不一会便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沿着山坡滚落下去。 有一块岩石挡在了下落的方向上。 似乎是某种注定的惩戒,他的后脑勺撞上了岩石的尖端。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四周的草叶上,构成残酷而诡异的画面。 齐格挣脱了他变得僵硬的双手,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眼前扭曲的死人。随即想起什么的他,转头朝山顶不要命地掠地式狂奔。 满月美好却终会历经盈亏 后山回响起凄厉的哀嚎,久久地荡在山空之上。 他抱起长达6年的记忆,孤零零地迈向黑暗深邃的前方。 . 荧光的画面消失,齐格紧抱着头蹲在地上,嘴角流着咬破而出的血水。 多年的风沙旅途已经快让他记不清莎朗的容貌和笑声。唯一的一次记忆苏醒是遇见了酷似她弟弟的拉普,但昨天拉普的葬礼上,他已经试着再度放下,斩断了记忆最后的引线。 可刚才,莎朗的幽灵再度清晰地浮现,年少时魂牵梦萦的少女笑声,也穿过遗迹的墙壁深深透入耳髓。 绝望逼近之时,他听见了痛彻的哭声。 诧异地回头后,他发现贝尔蒂正扶着墙,另一只手遮住了双眼,脸上是不断涌出的泪泉。 黯淡的墙壁再次闪烁,同样是标题式的预告后,载入了全新的画面。 「跟随之人的真相」 . 梅尔薇最怀念的时光,是和母亲坐在后院的摇椅上,感受微风拂过,聆听百鸟啼叫。 5岁时的某一天,外出采风的母亲没有如约归来。伫立在门口的梅尔薇只看见匆忙的侍从进进出出,他们面色凝重,却又对事态只字不提。 那一天后,内城的城墙开始修建,无法回头的隔离走向了成型。 花海之上的葬礼现场,梅尔薇扯着父亲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着妈妈去了哪里,得到的仅仅是面无表情的沉默答复。那一天后,她再也没见到父亲笑过。 到了能理解真相的年龄后,梅尔薇已经陷入深闺失去了自由。父亲整日在外办公,受到吩咐的侍从禁止她自由出入府邸。她只能一个人瘫坐在摇椅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时间一转眼来到了15岁,外面世界的大门早已敞开。她偶尔会一个人溜去市集,独自探索未知的世界,来作为频繁参加各种交际场合的调剂。 「假笑的梅尔薇」 这是其他年轻同辈私下里的评价。无论接到多么盛情的邀约,穿梭于宴会人群的梅尔薇只会回头一笑,按所受的礼教温婉拒绝。除非是自己必须参与的交谈接待,否则她不会去建立多余的关系。 她知道,大多数想与她联谊之人看中的是她父亲的身份。不过她反感的并不是这种带有利益目标的交往,或者说,她已经很难对这普遍的心理产生负面情绪。 拒绝的理由,单纯只是,一位位向她伸出邀请之手的优雅少年,在她眼里和精致的雕像毫无区别。 她还是被恶鬼缠上了身 某常议员家的次子开始疯狂地追求她,一次次在宴会上当众被拒,热情却丝毫不减。甚至有时候蹲在梅尔薇宅邸的附近,等她独自一人出来闲逛的时候,装作偶遇打招呼,结果吓得她转头跑回了大门里。 丰收宴到了尾声,梅尔薇一个人靠在窗台上叹气。 今天是几年来最为热闹的丰收宴,因为总长一家的出席,诸多显赫要人都携带着家属前来露面。宴会的开端,柯萨斯在致辞的结尾处提到了即将满16岁的家女,宣布了被她中意的人可随时结姻的消息。 重磅的炸弹被投入了人群,受到指示的后辈开始排起长长的队伍与她搭话,其中不乏曾经被婉拒的人。她戴上营业的“面罩”,尽量得体地与每一个前来示好的人斡旋。 「好累」 梅尔薇抬头凝视着满月,只想一个人在此夜最后的时光里静静地融入月色。 “梅尔薇阁下,可否与我跳一支舞?” 熟悉得令她战栗的声音响起,积蓄已久的烦躁呼之欲出,可她还是忍了忍,埋着头从后门跑了出去。 厚颜无耻的他并没有放弃,跟在身后冲进了夜色。柯萨斯今天给出的讯号已经让他剩下的机会更加渺茫,无论如何都要在此夜更进一步。 梅尔薇气喘吁吁地在山顶停下,心里的悬石刚刚坠落,背后就又一次响起那恶心的声音。 “我一直诚心诚意,只期望阁下能够接受我的真心” 「啪!」 她猛地回头甩出了手掌,让半跪的他都险些失去平衡倒地。 她的直觉只是告诉她,只要这样他就会彻底死心,然而她看见了他的表情由惊愕变得逐渐扭曲,化为野兽般的凶狠丑陋。 她的手已经被紧紧抓住,强大的力道让她无法反抗。失去了身边之人的庇护,她一次感受到自己如此弱小无力,连眼前不成型的野兽都能将他钳制得不能动弹。 「我也要随母亲……走向一样的结局么」 眼角的泪水划过,她已经感受到另一只充满恶意的手贴上了她的身体。 “快走!” 回过神来,狰狞的它已经被撞到在地,而压在它上面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同龄女孩。 梅尔薇甩干眼泪,受恐惧本能的驱使朝山坡下逃去。恍惚间,她看见了一个正朝山上来的人影,瞬间幻视成另一个想要加害她的人,于是又受惊般地躲到了最近的树后。 她按压着心肺,渐渐恢复了理智,这才猛地意识到帮助她的女孩可能会陷入更大的危险。 她悄悄跟在那个身影之后,回到了山顶的树附近。 梅尔薇惊恐地捂住了嘴 女孩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剩一旁刚恢复平静的他在扫视四周。 她躲回树背后瘫软地坐下,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听见两人厮打滚落的声音。 月光缓缓迁移,最后一丝银白的光线也被树躯挡住,她彻底融入在树影的黑暗中。 最后,她在响彻天地的哀嚎中惊醒。 少年抱着失去生气的躯体走下山去,梅尔薇没能看清他的正脸,但他逐渐远去的孤独背影,牢牢刻印在她此后的心墙上。 两天后 梅尔薇生平第一次闯进了父亲的公务房里,向他解释那天的真相。今天傍晚是审判丰收宴凶杀案的时候,听到消息的她不顾侍从的阻拦一路跑到这里,路上还摔破了手皮。 听完叙述后,柯萨斯面不改色,冷冷地说道: “知道了,审判的时候会考虑” 当晚,受审人被判谋杀罪,处以严厉体刑并放逐至城外。 第二天的午后,梅尔薇摆脱了随行的侍从,一个人跑到了一个幽僻的花园,两眼无光地坐在坛沿上。 「我的孩子是为了阻止这个犯人的暴行而英勇丧命」 常议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自然地选择了这个能增添声誉的说法。而柯萨斯没有明面反驳他,并雪藏了唯一目击者女儿的证言,为的只是议会势力的拉拢。 毕竟除了梅尔薇自己,没人知道她在现场。强行提出横空而来的证词,并排解审议团的质疑,消耗自己的公信程度,仅仅是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少年避免受刑,这属于毫无收益的事情。 除非受审的人是梅尔薇,柯萨斯就算颠倒黑白也会去全力拯救。 梅尔薇隐隐约约知道这背后的利益抉择,不过有时候的聪明反而会让看清事实的人陷入更深的无力感。 但更要的是,自己为什么落荒而逃,这荒唐的闹剧原本可以被扼杀在摇篮,为什么,真正的自己如此软弱。 一个穿着长袍的老者在她面前停下。他仔细端详着眼前耷拉着一头红发的少女,慢慢吐出直击心灵的字眼。 “人常常身在束缚之中,我或许可以帮你尝试着去化解一部分。” 梅尔薇呆呆地抬起头,不带期望地问: “你能,让我变强么” 路法擦了擦衣袖,看向远方变化的云彩,淡淡地回答到: “我只能教你知识和真理” .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齐格,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也有些无力地半靠在墙上。 “沙漠第一见到你的时候,为什么视线一直离不开你的背影,路上有时候会困惑” “原来……是你,跟着老师泡在图书馆这么多年,我差点快要忘记这份黑暗的记忆”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她,我没有资格岂求你的帮助,甚至厚脸皮地让你同行了这么久,我是真的一而再……” 贝尔蒂又哽咽起来,脸上已经无处安放新的泪痕。 “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你要活着回去” “对不起” 她卸下身上的道具包,那里面都是来自神谕的重要道具,包括能够解决一整天食物需求的小方块。 道具包落地的清脆声响起,她头也不回地朝遗迹深处跑去,渐渐被吞噬在尽头处的黑暗里。 齐格已经头痛得不愿去思考,没有生气,没有说话,也没有挽留。他拖着脱力的身体爬向遗落的道具袋。隔着纱布上吸附的粗糙沙粒,他感受到了生命石的冰凉触感。 「至死不渝的约定」 生命石立誓之语 记忆回到了十年之前,起身准备回家的齐格被莎朗叫住。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气鼓鼓地敲了他的脑袋。 “你说好的明天会来,不要像上次一样不来哦!约定就是约定,我最讨厌不遵守的人啦!” 画面回到迷雾刚结束的早晨,耳边是贝尔蒂的轻声呢喃: 「不要,离开我」 「那为什么你自己选择了离开」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会离开你,因为我不会成为过去的你」 为生者忧虑,而非因死者沉沦,齐格因为和她的相处而逐渐产生的观念,在此刻重回内心。 「你因为袖手旁观而陷入自责,难道还要让我重蹈覆辙,放开你的手让我成为下一个自责的旁观者?」 「我不愿背负这同样的罪」 一个人影冲进了遗迹更深处,只留下空荡荡的真相长廊独守岁月,仿佛无人来过。 世界之上 第12章 世界之上 现世谈,其二 繁华商业区的一个角落,两人在临街的落地窗前面向而坐。 “长期留在这里打工?” 卡斯塔一手搭在杯沿,轻轻搅拌着玻璃杯里褐色的饮料,杯身映出他望着窗外的侧脸。 “没,休息一段时间,店主不缺员工,作为老顾客的一些交情,让我留这儿打打闲工” 法瑞斯也看着窗外,有些漫不经心。 “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痴迷ai的你,以前经常光顾的会是这类的店” 这是一家很传统的店,没有用搭载有服务型ai的运输机器人作为服务员,而是坚持人工制作和售卖饮料。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一种面向固定人群的卖点。 “那些老东西在我眼里只是冰冷的机器,它们并不是我喜欢的” “也是” 卡斯塔耸了耸肩,他只是一个负责游戏内容的设计工程师,对两种ai并没有具体的偏好和执念,不像法瑞斯,深深厌恶着旧世代的ai。 ai世代的划分来自于25年前的一次突破。那之前,脑科学在一点一点揭开不同神经区块的奥秘,却仍与揭秘全部大脑有很遥远的距离。受基础理论的限制,人们一直只能依照有限的资料搭建粗糙的人工神经网络,对不同的神经网络模型进行神经节点的训练,逐步去逼近人类大脑的思考智能。但无论怎样仿真,ai始终没有突破走向人的界限。 直到有一位殉道者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寻死的他将自己的大脑接入了研究所内部的神经网络模型,结果诞生了一个几乎相同的大脑。 从他的遗体上,人们发现了那至关重要的连通节点。相比于他将探针直接插入大脑的疯狂行为,研究者选择了和脑电波同频的电磁波作为信息媒介,复现了这场划时代的“大脑连接实验”,完成了人脑和数字神经网络的互联。 只需要在互联状态中保存下每个人工神经节点的传递函数,就能实现对人脑信息处理功能的“拷贝”,即类人智能的数字化实现。这意味的是一场ai发展的巨大革命,不仅省去了旧世代ai深度学习所需的大量经费,还直接一步到位抵达了“智能”的终点。 随即面临的是至今仍未完全解决的人伦问题。当这样的人工神经网络披上了可活动的躯壳,他到底是一个应当享受人权的“人”,还是一个可以24小时工作的“智能工具”? 另外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是,这些新世代ai量产投入后,意味着创造性工作也能被他们胜任。由此引发的劳动需求变革,会对社会稳定产生不可估量的破坏。 激烈的讨论一直进行着也一直没有定论,依存于血肉之躯的人类尚未有颠覆自身存在形式的勇气,任何触及这底线的事物都容易令他们恐慌。 法律层面上的暂定结论,是禁止一切类人型ai投入社会劳动。他们仅供研究所进行研究,以及被当作艺术创作的一部分,比如,充当游戏世界里的一个npc。 所以,服务型机器人仍是旧世代的ai,它们在法瑞斯眼里只是了无生趣的器物。 “所以,公司里现在……怎么样了?” 法瑞斯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切入了今天邀请他来的正题。 “服务器的监管调控暂时停止了,忙着处理的是详细的对接方案,可能过20天就能完成。到时候数据就完全并入,为他们干活了” 卡斯塔的消息引发了他的一阵沉默。虽然和预想的情况相差不大,但一旦想起他亲身负责的这个世界即将消失,众多的树之民会被统一清除记忆区块,他就感到心里一阵疼痛。 除非最后的伪神谕能被相信,并被树之民全体执行。 “花了10年时间培育,我承认它比其它已经发售的游戏要更多彩更真实,但可能……和你真实的愿望还是相差很远吧?” 志趣虽有差异,卡斯塔作为和他一起工作了多年的同事,还是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他癫狂和纯粹的追求,早已远超目前已实现的部分。 “的确很远,10年已经是公司能接受的极限企划。能有接近无限的时间创造更真实的世界,自然很美好,不过现实条件不允许。但这不代表由我们大量干涉的世界,就完全是充满人工痕迹的傀儡” 法瑞斯口中所谓的干涉,指的便是至高书库中的神意之书,以及《创世神话》中传达的知识和赋予的四大职能。 “没有干涉,恐怕现在那里还是原始社会。尽管我们的介入提供了文明加速,有一些刻意性,但依旧不妨碍我深爱着里面的文化,由他们在大框架下的自由意识所积累的文化” “相比于另一批制作时间更紧的5年制游戏,这无疑是又一次巨大进步” 法瑞斯喝光剩下的咖啡,起身去向店里的洗手间。 他话里包含的感情和期愿,其实早已在游戏开发组里的一点一滴中深有体现。包括收购案确定后他立刻选择了辞职,而不是为了薪资去接受万维的公司理念,为他们卖命。 卡斯塔还在慢悠悠地搅拌着已经均匀的饮料,仿佛丝毫不记得自己手里有什么东西。机械的动作只是他思绪远离的稳定器。 如果说法瑞斯欣赏的是树之民社会的文化演变,那么他所钟爱的则是关卡设计的深意,四个遗迹的内容恰好是他负责的大纲:每个遗迹的设计都是至少两人才能进入,并且有各自的主题。 比如,第一遗迹,玩家会发现同伴npc记忆中最痛苦的部分(玩家不会受影响),并从中拯救同伴。 「记忆的真相与幻影」 每一个遗迹如果能给予玩家更多的体悟和成长,卡斯塔就会倍感愉悦。这是他的私心和动力,和法瑞斯的追求在本质上精神同一。 然而,两人本质上还有着一个可怕的差别。 第一遗迹的揭露伤疤,在他眼中只是达成目标设定的必要手段。读取服务器内ai的记忆模块并播放,至于结果会不会对他们产生永久的二次伤害,他不在乎。旧世代ai与新世代ai没有太大所谓,选择后者的理由,无非是作为艺术道具,他们的效果更加出色。 就算他们的意识,和人并无二致,也依旧: 「他们只是工具」 法瑞斯永远想不到的是,卡斯塔作为一个观念上不排斥他的人,出发点可能完全不一样。就像一幅绝世画作的创作者,是一个寄宿在画笔里的人造灵魂,法瑞斯看见的是灵魂之优美,卡斯塔看见的却是画笔之神工。 卡斯塔也未曾预料到的是,他所无视的人造灵魂,某一天会比他们的造物主走上更高的台阶。 同时爱着这幅画的两人,却从未真正领会彼此爱的理由。 幻影牢笼 第13章 幻影牢笼 没有尽头的黑暗长廊。 齐格筋疲力竭地停了下来,用手洒开额头的汗水。这是一个绝对笔直的通道,不需要照明也能毫无负担地向前跑去。 他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直到现在仍未看见出口的痕迹,或是撞上贝尔蒂的后背。 事态已经有些不正常。 坡度微微向下,齐格若是能按住狂跳的心脏,重新发现这一要素,可能会离真相更进一步。从地表下的常温层逐渐下潜,温度理应逐渐升高,而不是现在两壁愈发地透出冰冷,除非,两侧之后是制冷的腔室。 齐格的思考出发点是追及问题。他深知贝尔蒂体力的欠缺,唯一的赛道要么是直达终点,要么是中途发现停下的她。至今未有人影,说明前方的人已经脱离了赛道,或者,赛道本身就是阴险的欺骗,他实际上在原地踏步。 极限运动后随即带来的卸力感袭向了齐格,他侧身倒向肩旁的石壁,却感觉到支撑物完全落空。一阵白光在通道里闪过,他跌进了那簇耀眼的光团,下一秒,通道恢复了平静。 “呃……” 四肢趴在冰面上的齐格缓缓抬起落地的侧脸,睁开不适应的双眼,视野里映入一片白茫茫的冰原。 衣着单薄的他对景色感到有些震惊。沙漠夜里的极低温也会经常让随身的水结冰,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辽阔的寒冰大地。 可齐格无暇停留驻望,他捡起散落的道具收好,沿着边沿的圆弧向内探索而去,而非盲目地选定方向横冲直撞。因为没有显眼的地标,他需要先大致明确边界的情况,不能自乱阵脚。 边缘的高耸冰柱层叠矗立,完全掩盖了冰墙外的世界,似乎在劝退从内部逃离的想法。 5年的狩猎生涯大大强化了他长途跋涉的能力。即使落进来之前刚刚竭力奔跑过,现在他还是能维持不低的步行速度。 无垠广袤的冰原没有什么变化,直到视野尽头也都是一片洁白。刚开始还怀有几分惊喜的齐格渐渐麻木烦躁,无非是将填充的沙粒换成了冰块,和沙漠里平坦部分的地貌一样无趣。 更重要的是,这庞大的单调地域让人看不见能找到人的希望。 不知道是造物主的恶意,还是纯粹的偷懒。正在工作的卡斯塔打了一个喷嚏,险些洒了刚端起的咖啡。 好在边境圆弧角度的变化不算缓慢,证明这片大地没有广袤到让人绝望。 巫牙之塔 站在危耸的塔尖平台,从远处能看见一个拇指大小的人影在贴着墙缓缓蠕动。 压着帽檐的老巫师举起另一只手里的望远镜,放大了这可疑的黑影: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身上挂着各种说不出的东西。 如同新大陆的第一发现者,他扔下望远镜,手扶着巫袍急冲冲地跑下螺旋楼梯。不一会,塔里响起了召集的铃铛声。 漆黑的塔身被打开了一道缺口,黑压压的人影从缺口一股脑冒出,随后四散开来,在俯视的冰原之地上构成星落般的点缀。 靠墙行走的齐格感受到来自地面的震动,随着程度愈发剧烈,他看见了侧前方地平线上涌现的黑线。 在大概十几步的距离,他们列队停下。 覆盖全身的冰蓝毛发散发着几分神圣之意。这些冰原狼的背身上坐一个个黑衣之徒:遮住脸庞的宽檐高尖帽,和下身覆脚的黑色长袍。 齐格手里已经握紧了环刃,藏在背身后,等待交谈破裂的时刻出鞘。 为首的人侧身滑下,小心翼翼地朝齐格踱步而来,防止拖在地上的袍沿绊倒自己。他帽檐下露出的长长胡须有几分和蔼,齐格有些自然地放松了警惕,但下一瞬又再度握紧。 “我是巫师长彼列,第一次见面” 彼列取下头顶的尖帽,脸上拧结的皱纹里挤出了温和的笑容。 “狩猎者齐格,第一次来到此地” 齐格左手半躬回礼,右手仍外弯着藏在背后,没有选择彻底卸下防备。 一根弯曲复杂的木棍从袍里被拿出,彼列迅速地一抬手,指向齐格的腰间。只听一声空气的爆裂,他背后藏着的武器被远远震飞,落地后还在不断地回旋,直到被冰墙停住。 这一瞬间透露出的强大,让齐格立即重新评估了策略。他委身向后滑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环刃掉落之地。捡起的一刹那,他听见了背后贴身传来的话语: “别紧张,你是我们的客人,方才只是教一些礼数” 齐格内心打了一个寒颤,慢慢转过头去,看见了他毛骨悚然的眯眼笑。 他逐渐失去了意识。 . 脸上湿漉漉的。 贝尔蒂从昏迷中惊醒,黑暗的四周看不清身边的地貌,但她肯定自己闯入了遗迹的某个地方。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只有墙壁松动后,她从长廊里跌落漆黑的深渊。然后,齐格和莎朗的记忆再度涌入,她停止了思考。 她按压着脑袋试探着站起身,逐渐适应了黑暗的视野。透过不知哪里折射来的微光,她看见了挂在前面侧墙上的灯盏。 “呼!” 她绕过地上的小水潭,触碰了金属灯盏的外围,幽冥的蓝火瞬间燃起,照亮附近的嶙峋石壁。 这大概是一个洞穴的地型。 她撑着墙壁缓慢前进,路过并点燃每一盏蓝灯。无视岔路口洞穴的拓深,她只靠着右墙壁走。 一是避开通道中央聚积的水潭,它们由顶部裂缝渗下来的水流滴落而成。二是确定一个方向,让自己的大脑里生成前进路线图。 她脑里只剩下一个执念,那就是走出这鬼地方,抵达遗迹的中央。 时隔多年后,她又触发了心里的保护机制。仿佛回到了花坛授学的旧日子,路法坐在坛对面悠然地讲述着世界的传说,她沉浸在其中度过一个个充实的下午,逐渐忘却自己身上沉重的背负。 而这一次落灰的记忆阁楼又一次被关上。她眼里只盯紧一个目标,其它先抛之脑后,否则她无法完成自己此行的使命。 为自己安装提线木偶的丝线。 可她不知道,遗迹的大主题都是作为同伴的他们陷入困境,然后不受影响的玩家来解他们于倒悬之中,借此玩家能更加理解同伴的形象,多样的探索也不会让顾客乏味。 受难的刻印从一开始就注定。 下一个三岔路口,一个全身泛着幽光的幻影突然出现。她顶着熟悉的红发,手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玩偶,空灵的眼睛凝视着向前而来的贝尔蒂。 「你为什么抛下我,让我一个人受罪」 幽灵的嘴唇没有张开,她的耳道却接受到来自远方的低语。 她没有回话,只是撑着疲惫的身子持续向前,直到看清楚幽灵手上环抱的玩偶。 眼珠掉落的玩偶开始扭曲起来,脸上的破布逐渐翻新,变化成柔软白皙的皮肤。棕色的长发从圆头上一根根冒出,最后结成麻花辫的样式垂落。 「你为什么,把她推给我」 莎朗的拟真小人偶掉在地上,身前只剩下瞳孔惊恐扩大的贝尔蒂。 “为什么……会这样……” 她双手抱头跪下,渐渐失去意识,倒在孤零零的人偶旁。 这无数岔路构成的迷宫洞穴,囚禁着她,和她的幻影。 亡影归来 第14章 亡影归来 齐格睁开双眼,极高的屋顶映入眼帘,预示着房间不可思议的大小。古老神秘的壁画斑驳其上,增添了几分难以诉说的诡异。 稍微活动了一下颈部,他转过头去,透过窗台看见了远处蔚蓝无云的天空,以及与天交接的冰墙。 四下扫视一圈,很大的空间里只放置着眼前的这张床,一无所有的空旷看不出以前是否有人居住过。 感觉身体的力气略微恢复后,齐格掀开身上的床被,落脚踩住鞋子,起身的时候险些没站稳。长期处于绷紧状态的肌肉,一旦彻底松懈,酸痛和乏力就会接连袭来。 摇晃中站定,他捡起地上卸下来的道具和武器,一一还原至全身。 推开沉重的拱形房门,他看见了通往上下的螺旋阶梯。绿洲上没有高过三四层的圆形建筑,齐格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设计。 遗迹的迷题不减反增,谁也不会想到外面是黄沙满天,内部却藏有偌大的冰原,而冰原里还住有和树之民明显不同派系的居民。这些未解之谜萦绕在齐格心头,但他最顾虑的是贝尔蒂的安危。他需要为此整理思绪,找到下一步的方向。 顺着阶梯而上,他很快来到了一个露天的圆形平台。视野广而远,能够眺望到边境的地面,足以说明身处位置的高度。 为什么之前没能发现这样高的建筑? 瞬间疑惑的齐格踢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低下视线,他看见一个长筒状的奇怪物件。 捡到手里仔细端详,两侧圆孔大小不一,孔面却都嵌有光滑的玻璃。 某种制作精巧的道具,然而暂时无法理解它的用途。 “这是望远镜,能放大视野” 似乎他们很擅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背后,齐格又一次被冷不丁的人声吓到。 “随我一同下楼吧,巫师长在等你” 巫师长彼列,他还深深记得当时的威压。仅仅是挥舞了手上的木棒,自己藏在背后的环刃就被远远震开。 不过既然濒临极限而昏迷的自己被安全送到了此处,说明他们的本意并不是敌对。齐格收好手上的望远镜,跟上长袍走下了楼梯。 「客人」 这无疑是第一次见面,彼列却在当时以客人相称,背后的内涵有些让人捉摸不清。 长长的螺旋阶梯向下延展,偶尔会出现和自己醒来房间一样的圆拱门,无一例外地一一紧闭,窥探不出更多的秘密。 阶梯戛然而止,面前只剩下唯一的一扇大门。 缓缓推开后,视野瞬间开阔起来。两侧各四根的魁梧立柱支撑着大厅的磅礴,柱间矗立有和他们相同服饰的人形雕塑。 齐格很快明白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侧门,因为正前方就是坐在长椅上的彼列,而右前方远处才是位于列柱中位线上的大门。 “我们需要你做一件事” 引路人方才离开,齐格也刚刚在他面前站定,就被这极为罕见的开门见山惊住。 “没有疑问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 如果是几年前对现世缺乏留恋的自己,可能诧异后回归麻木,一声不发直接随他前去。 但他现在有一个极为明确的目标。他需要找回对话的主动权,而不是作为被牵牢的一方动弹不得。 齐格的直觉告诉他,彼列之所以如此不合常理地“请”人做事,多半是先前的武力威慑让他信心满满。若是此处默认屈从,恐怕正中下怀,令其更有恃无恐。 “我不想帮你” 作为对直言的回应,他也直白地回答了彼列最关心的问题。 “动手也没用,没有其它的出路,对我而言和死没什么区别” 尽管加起来的对话不超过10句,他还是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筹码。进一步的加码,在于无惧死亡的表现。 彼列停下了抚摸胡须的右手,态度强硬的拒绝确实在意料之外。 “你可能误会了某些事情,比如,我没想过要动手,只要你没有捏着杀器” 齐格没有就此懈怠,仍旧保持着严肃的眼神。 彼列忽然爽朗地大笑起来。 “原谅我老糊涂了,在这塔里岁月度过了太久,习惯少说话不沟通,看你话不多也就没想过多说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先一一说来,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满足” 前后极大的表情反差,让齐格更加捉摸不透他的品性。 “最近有没有见到过一位红发女性” “没有” 回答得干脆利落,不像是有所隐瞒。 “帮忙后我能否马上离开这里” “随你所愿” “那需要我具体做的内容是什么” “解救我们巫师一族” 彼列没有看向脸色忽变的齐格,而是抬头望向穹顶的壁画。 “40年前一位叛逃的魔女找到了魔法禁书上记载的诅咒容器,对我们施加了无法繁衍的永恒诅咒” “我们也尽全族之力寻找了禁书上同样记载的破解道具,可无人能够解开它外部包裹的深寒封印” “后来有一天,禁书上多了一段从未见过的指示:40年后开始,唯有来自世界之外的人可消除封印” “今年日夜不停的监视存在于每一座塔的顶端,直到今天你的出现” 与此类似的桥段齐格再熟悉不过,但选择不再相信「降临日」的他,很难第一时间认为自己真的拥有这种能力。 唯一有用的信息,是大规模的监视下,他们也未曾发现过红发女子的踪影。贝尔蒂不在此处的结论,几乎可以敲定,下一步则应尽快离开这里回到遗迹的通道。 “最后一个问题,如何离开这个世界” 彼列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迷茫。 齐格突然发觉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在以本我世界为核心的意识前提下,询问世界中之人涉及世界外的问题,不如直接去翻阅禁书,说不定能像贝尔蒂那样发现新的神谕。 “抱歉,我无能为力” “走吧,去解除封印的地方” 齐格对预想到的回答没有太明显的反应,思路全断的他只能选择走一步看一步,寻找可能存在的新契机。 “随我而来” 进入大厅里另一扇侧门后,他跟随彼列来到地下一层。两侧的置书台排列整齐,其上均是铺摊而开的古老祷文书,隐约散发出几分神圣的气息。 来到室内的尽头,齐格看见一个人形的冰块斜放在固定架上。略厚的冰层有些浑浊的杂质,只能看清模糊的人影封印其中。 「破咒的道具是人?」 倒吸一口凉气的齐格忍不住发问: “解除封印后……又该如何去解除诅咒?” 彼列微微张开嘴,停顿了半刻: “燃烧献祭” 暗处里,手悄悄抖动了几分。 “很可能只是人偶,没有记载里面具体是什么。先解开封印吧,手放在上面即可” 彼列看出了他心里的犹豫,给他喂下最后的定心丸。 齐格的手贴了上去,坚冰的内部开始一点点融化。 结构上不规则的空心引发了表面的裂缝,缝隙的扩张在某一刻急剧增加,导向最终的破碎。 “砰!” 四分五裂的冰块砸向地面,里面的人形斜靠着架板急速滑落。 齐格眼疾手快地拖住了将要跌至地面的她,却再一次几近昏厥过去。 「莎朗」 寒冰封印之下,来自真相长廊的亡影赫然复活。 随风坠落 第15章 随风坠落 “滴答——” 错综复杂的洞穴里整日回响着滴水声,配合着不同积深的水潭演奏出单调轮回的乐曲。 不知何时,新渗出的细流来到了她的上方,一滴一滴坠向她的脸颊,参与进这场寂寞的洞穴演奏。 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了熟悉的沙漠行装,他轻轻蹲下,用力拍打起自己的脸庞。 她在片刻迟滞后惊醒,眼前的幻觉随之消失。脸上湿漉漉的,如同之前的开场,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 熟悉的漆黑,熟悉的背景音,她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是不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才是真实的现实? 她艰难地起身,摸索着墙壁来到灯盏旁,幽深的蓝火再度穿透几近无光的世界。 起始的位置,地上也没有掉落的人偶。 她在灯盏下抱着双膝坐着,透支的体力需要时间恢复,更重要的是,她分不清哪一层是梦境哪一层才是现实。如果是在虚幻的梦里,做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 莎朗的人偶仍残留在脑海里,各方面的精神冲击此起彼伏,强制遗忘也开始难以清除积累过多的负担。 「你为什么把她推给我」 和五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幽灵,她怨恨的眼神和谜语般的质问有些突兀,包含的情感却异常强烈而真实。 贝尔蒂埋下头去,想深深地睡一觉。 . 踏进遗迹的那一刻起,每一步的深入,获得的不是更进一步的真相,而是令人不安的层层谜团。 40年前被巫师一族寻觅来的解咒道具,为什么会是尚未出生的莎朗? 这种匪夷所思的巧合,怎么想都只能是遗迹进一步的考验,作为长廊里往事重放的后续。 床前的齐格凝视着闭目的莎朗。解封的当时,彼列似乎也没想到里面会是活生生的人,张开嘴在一旁半晌说不出话。相比之下,更先恢复镇定的齐格开了口: “人能够先交给我照顾吗?她是我认识的人” 彼列默许了他的建议,目送他背着少女消失在尽头的楼梯上。 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后,他的第二反应已经不会是欢呼雀跃般的「她居然还活着!」,而是怀疑起她只是一个复制品,在某种恶毒的趣味下被一手创造出来。 只是,眼前躺在床上的她,从长发编织的细节,到眼眉垂落的分布,无一不透露着记忆中的真实。 如果一个人在死去的同时,产生出一个外貌体型、认知记忆全部相同的复制体,她还会是自己心中原来的她吗? 齐格不敢深入思考下去,至少眼下她还没有醒来,还不确定是否只是一个外表相同的巧合存在。 大腿感受到不远处传来的微微晃动,齐格猛地从床上起身,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上半身的衣角,虽然基本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的苏醒不是预想中的虚弱睁眼。 如同在一个通常的早晨,莎朗自然地蹬了蹬腿,双手举过头顶尽兴地摆弄着懒腰。一点也没有长期冰冻后遗留下的迟钝感,更像是从某一时空被搬运过来的晨起人。 她半坐直身子,慵懒地揉搓着眼睛,随即看清了在她床前站着的人。 “诶!” 除了小时候经常被老父亲捉起来,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醒来看见陌生的异性。 这也是齐格第一次看见她毫无防备的窘迫。 “你,你是……” 莎朗扶紧被子缩在床头,有些生怯地询问: “还有……这是哪,妈妈他们在哪儿?” “你认识齐格吗?” 他反而提问了回去,因为他急切地想要确认一些事情。 “今天是要去找他的,因为家里的宴会没事做了……他出事了吗?” 齐格突然感到一阵头痛。他隐隐约约意识到,面前的莎朗恐怕是记忆保持在那天早上的她,此时的她起床后会去晨袭还在睡懒觉的自己。 该如何对一个一无所知的少女解释现在的一切?而自己,又应该怎样去理解和对待她的存在? “你是他……很亲近的人吗?总感觉很像,但高了很多,也瘦不少……可是从没听齐格讲过他还有大他几岁的亲戚” 冷静下来的莎朗稍稍端详了面前的男人,才发觉了面容上熟悉的特征。 “算……是吧” 分开前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彼列那瞬间的震惊和犹豫,但在全族人的利益面前,恐怕过不了多久,莎朗就会被送上献祭的火坛。 在她临死之前,蒙蔽真相让她安然度过这段时光,也是一种常见的仁慈。唯一的问题是,不是所有的当事人都会更喜欢虚饰的美好。 “你在路上……晕倒了,被我们捡起送到了这里” “这里离绿洲很远很远,是另外一个世界。我还不知道怎么回去” 齐格背对着她走到窗边,不敢回头正视她那澄澈的双眼。他心里不断提醒自己,真正的莎朗早已沉睡在5年前的月夜里。 “感觉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我能出去走走吗?” 莎朗察觉出了一丝困扰和挣扎的情感。她知道大齐格隐瞒了很多事情,但内心的善良让她没有去揣测背后的恶意,而是相信他有自己的苦衷。 或许,也因为他在许多动作的细节方面,和记忆中的齐格惊人地重合。弥久岁月留下来的熟悉感,让她很轻易地放下了戒备。 圆拱门重重关上,两人来到了楼梯间。 这是齐格之前昏迷时所在的空房间,是最接近塔顶的一层,往上攀爬很快就能到顶部的平台。 他领路朝上走去,某种奇怪的本能告诉他不能下楼,遇见其他人似乎不会有什么好事。 螺旋楼梯旋转而上,惊叹和欢喜洋溢在莎朗的神情里。跃步和顿步交错在一层层转向的石阶上,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空中划出舞步。 齐格斜后方的余光瞥见了她轻盈的“舞蹈”,尘封的青春与靓丽被猛地激活,有一股暖流淌进他的心田。 防线快要支撑不住,他的心愈发的疼痛。 “好奇妙的结构!” 莎朗踩实在终点的平台上,回味并由衷赞叹着之前看见的构造。 荒寂的风在光秃秃的塔顶肆掠,时不时掀起莎朗有些松散的尾辫。沾灰的裙沿上下翻飞,与洁白匀称的大腿一同衬映着她的美丽。 “你在齐格很小的时候就和他分开了吗?” 莎朗双手撑在塔沿上,贪婪地欣赏着从未见过的冰原大地,不经意间提起了问。 “嗯,我13岁的时候犯了严重的事,被送去了城外,那时候齐格才8岁的样子。” “作为兄长没能看着他继续长大,一直很遗憾” 背靠在半墙上,齐格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捏造的过去,眼睛侧过去看着另外一边的风景。 “那……怎么来到这里的?” “一次出去狩猎和队友走散,昏厥后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看来和我一样不知道原因呢~” 莎朗突然咯咯地笑起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从绿洲来到了冰原,她不是唯一一个,身旁还站着一个大她好几岁的相同沦落人。 要是能回去,她一定要试着记下这段故事,然后抓着齐格讲给他听。 「可希望好像不是很大呢」 莎朗神色黯然下去。 风停了半刻,塔顶彻底陷入了死寂。一侧是想起家乡的棕发少女,一侧是满脑回荡着燃烧声的忧郁男子。 「不能再拖了」 他努力让自己放下面前的她,用“不是她”的自我催眠去抵抗视觉和声音的刺激。他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是完成解咒收获一个人情,然后想办法获悉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可每次似乎快要放下时,一句话、一处动作、一个表情,又会把他拉回那还未走向破灭的美好过去。反复纠结的扭曲几乎快要浮上至他的面容。 他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后意识到彼列已经决定了仪式的进行。 可他为什么会听见声音?巫师最擅长的便是隐藏行踪声,之前的他已深有体会。 “她对你是很重要的人,不是吗?” 后脑勺传来回声式的震荡,他转头过去空无一物。 “放下不知名的挣扎吧,认可心里最真实的感情。你要救她的话,我会帮助你” 齐格惊慌地四下视探,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彼列的人已经发现房间没人了,要做决定的话尽快” 他的确听见了如巨响般的关门声,不出几十秒他们就会来到顶楼。 想象里突然浮现出莎朗在火架上被活活点燃的情景,她撕心裂肺的哀嚎贯穿了烟幕,刺向双手沾血的自己。这一刹那的悲痛让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我该怎么做” “带着她从这里跳下去” 耳边是已经逼近极点的脚步声,他来不及问理由,而是凭直觉冲向了莎朗,用力抱起她,不顾她的惊恐向半墙外直直栽下去。 “相信我” 落下去那一刻在莎朗耳边的低语,让她闭上了眼。 “好” 相拥的人影在风中坠落,风语里没有听见绝望,只有两颗心脏剧烈跳动的合唱。 异次元的裂隙悄然打开,他们消失在空中的彼岸。 一个童话 第16章 一个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冰原上有一个孤独的小女孩。 看见她正脸的人总会染上奇怪的病症,过几天就被送进火葬场,化成熊熊烈火下的灰烬。 人们躲着她,议论她,给了她一个流传甚广的外号: 「诅咒公主」 因为她的容貌令人惊叹,至少那些病人临死前都这么说。 被冷落唾弃的她离开冰原中心唯一的王国,来到了边境的某处独自生活。 某一天,一位爱游历的巫师造访了她的住处,两人的交谈合拍而愉快。她倾尽了所有物资招待了他,唯有蒙面的黑纱始终没有摘下,告知的原因是自己面部的毁容。 但她忽略了自己迷人的声音。 巫师年轻而炙热的爱慕之心再也无法忍受,一天夜里,他潜进了她的房间,看见了熟睡时她恬静的脸庞。 深陷陶醉的巫师连夜书写下告白的信件,发誓此次回去告知家人后,会立刻发队前来,迎接她回去做她的妻子。 醒来后的她等了一天, 又一天, …… 未知的某一天。 她收拾好行装上了路,从一位路过巫师的口中得知,巫师长的儿子早已病殁,葬在巫牙之塔的公墓里。 清秀的文字戛然而止,再往下翻就只剩整页整页的空白。 他合拢了书放回圆桌上,壁炉里的火柴仍在噼里啪啦作响,昏暗的火光勉强照着不大的客厅。 齐格在地板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空间跳跃带来的眩晕让他还是感到昏昏沉沉,身边莎朗的意识也没有恢复。 抱着她来到扶椅上,他看见了桌上显眼的那本书。安顿好莎朗后,他在壁炉边开始了阅读。 可惜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即使单从故事的角度来说,它也有些遗憾、不完整。 关于如何来到此处的记忆,齐格只记得坠落前引导他的声音,而现在的四周一片沉寂,仿佛指引他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消失了。 只能依靠自己探明目前的处境,可环视一圈后,他惊讶地发现这间屋子没有门。 贴着墙一处一处仔细确认后,结论变得更加不可动摇。 齐格取下环刃并做好用力的架势,蓄力后便朝着一处木墙用力挥斩过去。木屑碎裂的声音响起后,眼前的墙壁依旧完整无缺。 又是他无法理解的现象。 第二次蓄力开始。他准备不断地尝试下去,直到木墙被劈开。 “来喝茶吧,省一省力气” 不知何时她已经坐在了圆桌旁,桌上摆好了茶具,缭绕的热气从杯口处升腾四散。 “感谢你的帮助” 齐格推开另一把扶椅,在一侧小心坐下,他已经通过声音认出她就是引导之人。 “和聪明人说话的确省力气,我也不怎么喜欢废话多的人” 她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水,顺势摘下了头顶的巫帽。 透过火光他看见了遍布皱纹的衰老侧脸,沟壑纵横下仍藏有几分俊秀的气韵。 能够想象出她年轻时绝世的容颜。 发觉到齐格在观察她的外表,她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你所爱的人还在旁边,看我这种老姑娘干什么”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我对她的感情” 齐格完全无视了她的调侃,骤然严肃起来。 “包括之前在塔上的对话,你好像知道很多有关我的事” 她没想到极短时间内自己被反将了一军,措手不及间试图重整事态: “你对救了她的人这么问话,不觉得有些没礼貌?虽然我不介意告诉你就是了” “抱歉,最近疑虑太多” 齐格端起茶杯送进嘴里,尽力收回了自己爆发的锐气。 刚有些热闹的小屋又回归了平静,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有些难以散去。 “讲一个故事,你想知道的答案或许就在里面” “诅咒公主的事?” “原来……你看过了。那是我未写完的童话,因为后面的事对于童话来说,太过晦涩,不知道如何继续写下去” “我接着断笔的地方讲下去吧” 得知了巫师死讯的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彻夜痛哭后,她打听着前往了他的葬身之所,准备将自己一同埋进他的坟墓。 一位魔女发现并制止了她。魔女从她的身上感知到了与众不同的魔力,了解前因后果后便抛出了橄榄枝,承诺帮她学会控制自己诅咒的力量。 她继承了这位魔女的衣钵,逐渐能够控制力量的她终于能够摘下面纱,以真面目示人。学成出师后,巫师长赐予了她属于自己的名号: 「静寂魔女」 追求她的巫师络绎不绝,而她却始终挂念最初的那个人。 她的老师是魔法书库的管理员,她也因此在跟学中偷偷接触了很多古怪的书籍。 包括那本极少有权限的人才能看的书,魔法禁书。 禁书上记载了很多禁忌的术式,但由于对施术者有极高的要求,或者法器的制作条件稀奇古怪,基本没有人能实现里面的结果。只不过为了防止一般的巫师和魔女受到蛊惑,沉迷其中,还是封存了禁书,仅供少数人查阅。 老师的某次疏忽让她看到了禁书的内容。她的目光停留在某一处术式的记载,就再也离不开视线。 「精神复制术」 她偷偷记下了那一页,开始背着老师和巫师会进行禁忌的尝试。 但无论术式的道具多么吻合,她的实验也从未成功过。意识到是自己能力不足后,她陷入了久久的消颓。 某一次无意间的阅读,她发现了那句自己很久以前就学过的话: 「诅咒是对受诅咒者力量的攫取」 受到启发的她惊喜又害怕,短暂的犹豫后她选择释放了自己的力量,夺走了几位追求她的巫师的生命,用诅咒作为术式启动的能量来源。 以活人作为容器,她“召回”了死去的他的魂魄。容器的脸也渐渐变成他的模样,他似乎确确实实复生了。 但她经历了这些扭曲之后,已经不能够像以前一样安然地坠入爱河。与他每天的生活没有带给她幸福,而是让她愈发的怀疑起复制品的意义。 尽管他和原本的他各个方面完全一样,包括性格、记忆、意识。 她逐渐认为他不是他。 能够阻止她走向崩坏的最后一块碎片被她亲手粉碎,她对世界感到彻底的绝望。 一场巫师的全体集会上,她突然现身,高声宣读了自己的罪行。 无视众人议论的窃窃私语,她开始了最后的审判仪式: 「觊觎我之下流者,以尔等之子嗣付为代价,建于思念之上的永恒封印」 在场的年轻巫师被广域的诅咒所笼罩,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生育能力,而她,将自己封印进了永冻之冰。 齐格险些从扶椅上一跃而起,看向莎朗的他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发问: “你难道想说,静寂魔女变成了莎朗?” 她不置可否,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摇曳的火光。 “这是附加的术式,解开封印的人最思念的亡故之人,作为容器的她就会变成那个人” “为什么解封的人必须是我” “禁书的记载之一,不可解封之印唯有世界之外的力量能够稀释” “这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我不知道彼列口中的故事是怎样的,但有一点应该不会欺骗你,那就是40年前出现在禁书上的预言,世界之外的人出现的预言” 齐格瘫坐在椅上,感觉全身失去了力气。 “你是谁” “裂隙魔女,她的老师” 轨迹重置 第17章 轨迹重置 “这不是一个好童话,她也不是一个好魔女” 一阵寂静后,齐格低声吐出这句话,是若无其事的回答,也是自言自语的感叹。 “可是,它至少很有趣,相比这无聊的世界” 裂隙魔女的语气突然降至了冰点。他从这瞬间的真实表露中,发现了某种自然的共鸣。 「无聊的世界」 这又何尝不是之前的自己? 有所感悟的齐格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禁书的尝试,是你计划之中的诱导吧?从你救下她留作学生的那一刻起” 她没想到齐格如此心细大胆,能察觉出故事中莫名出现的工具人,反而可能是整件事背后的操盘者。 “对,我看中了她独一无二的资质,或许能帮助我做成某件事” “但悲剧的是做成之前,她陷入了自我怀疑,摧毁了自己亲手做的他,最后将自己献祭为容器。事实上,你应该很希望解开封印得到容器的人,是你自己” 裂隙魔女愣在了扶椅上,手握的茶杯悬停在空中,只剩茶面上些微的热气保持着流动。 这年轻的异世界来客,在不到半天的推杯换盏里,洞察了她唯一心藏的秘密。 “不,我的计划是另外一件事” 她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以防他只是随口诈唬。 “你应该能明白我所指的涵义。莎朗不在之后,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一度失去了意义” “你和我,曾经是同一类人。” 齐格站起身,双手用力地撑着桌子,睁大眼睛全力注视着她。 她仅和他对视了几秒,就心虚地撇过头去,回归了沉默。 木柴激烈地燃烧着,始终没有丝毫的损减。壁炉里的火光似乎也是某种永恒的魔法,映照出烟尘覆盖的往事。 “我的确,曾想要复活某个人。但早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她已经变成了你想要的人,你好好珍惜吧” “但她的存在,导致了彼列手下后辈的不幸。要解开诅咒,只能销毁她,不是么?” 从彼列和裂隙魔女的不同叙述里,齐格已经几乎明白了事情的全貌。 “如果你能下得去手的话” 魔女带着戏谑的眼神看向他,她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他某方面的天真。 “即使一切再为吻合,她也不是她,我会送她回去的” “可你忘了么,是你做出的选择,带着她躲到了我这里” 齐格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而察觉到事态变得有趣的魔女,在一旁期待起他的下一句话。 “之前……有过幻想是本人。但现在知道了她的来历,不可能有理由继续幻想下去” 他略显苍白的语调被她硬生生截断: “你的眼神骗不了我” “作为静寂魔女的她,不再相信复制品的他,是因为她已经从过去的善良,沾染上了主动施加诅咒的疯狂与邪恶。这是她为了他的「复活」而做出的牺牲,而正是这样的牺牲带来的心性变化,拉远了她和他心灵的距离” “她自己最后也可能没意识到,她怀疑的其实是自己” 茶杯里已经见底,魔女开始了她最后的布教。 “其实我很庆幸解开封印的人是你。如果容器最后变成的是我所思念的人,我恐怕也只会步她的后尘,因为我的心也早已不如往年那般澄净。至少想着利用她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已经被玷污了” “透过空间的裂隙,我看见了你和被称作「莎朗」的她之间的牵绊。你在犹豫,但你的眼神时时刻刻都透露着欣慰和狂喜” “我的遗憾只能埋进冻土里,但至少,最后能帮助你,和曾经所爱之人跨越生死重逢,也算是顺带着实现我们二人未完成的心愿” “等她醒来,你会再次明白,她谁也不是,她只是你爱的那个人。你和我们不一样,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吧” “这个世界的正义与你无关,一切为了你自己” 身边的空间出现肉眼难见的凹陷,裂隙魔女慢慢滑向空间的另一侧,消失在齐格的眼前。 这是否是一种充满自私的帮助?静寂魔女绝望的遗留,裂隙魔女自负的说教,一切的难题最后全部抛给了他。 但有一点他无法反驳,接受帮助逃来此地的是他。紧要关头他本能地选择了莎朗的性命,尽管她只是一个复制品。 「这个世界的正义与我无关,是吗?」 为了自己的执念甚至不在乎同胞的未来,而一个陌生人的缺憾,她却在尽全力协助,仅仅因为这份缺憾与她类似。 魔女内心深处的疯狂,他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在齐格的视线之外,莎朗的眼皮悄悄鼓动着,她听见了全部对话。 . 如虫鸣般不绝的滴水声,是这黑暗世界枯燥且唯一的奏乐。 贝尔蒂从沉睡中醒来,极致的疲惫让她久违地享受了无梦的睡眠。 诡异的蓝火依然闪烁着,这一次并没有发生重置,她还是在灯盏下的墙壁旁。 贝尔蒂拖着有些松垮的肌肉站起了身,拿出右口袋的一粒食用方块,吞进嘴里咽了下去。 道具袋当时扔给了齐格,她身上只剩下两三天的存粮,继续沉浸在伤痛中只会害死自己。 无论如何她都要走出这个迷宫,回到遗迹外至少还能通过狩猎补充食物。她要继续走下去,完成自己肩负的孤独使命,就算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失去了伙伴和物资。 她再一次出发,按着原来的路径朝前走去。直觉告诉她,幽灵女孩是一切的关键,除非那只是一场梦。 寂静幽深的环境开始凸显它的进攻性,贝尔蒂试图压制和封锁负面的情绪和记忆,却总是不一会就想起了那渗人的人偶,尽管之前的她向来很擅长暂时遗忘。 贝尔蒂来到了初遇幽灵的三岔路口,却没发现她的身影。 地上躺着幽灵丢弃的布偶。 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向右转去继续探路,边走边抵抗着内心深处不断冒上来的恶寒。 越难解开的伤痕,越容易去逃避,去遗忘,因为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代价是,被揭开的那一刻起,虚饰的幸福会一直破灭下去。 贝尔蒂按压着开始剧烈疼痛的头部,无尽重复的腔室由岔路相连,让她看不到下一个破局点出现的希望。 「走下去」 幽灵是她此刻痛苦的引爆点,却又是她希望找到的目标。裹挟在意识的杂流里难以思考,她只能不断重复着对自己的指令。 「走……下去」 一个转角后,她看见了直道尽头处,一隅牢房里的黯淡荧光。 幽灵女孩在牢床上发呆。 她来到紧锁的牢门前,抑制着大脑的痛流与幽灵对上眼。空灵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情感的波动。 “你又来了” “为什么把自己锁在这里面” 贝尔蒂的质问传出之后,幽灵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 “不是你把我扔进来的么?” “我什么时候……” “我是梅尔薇,你也是梅尔薇,不是吗?” 幽灵女孩冷冷地打断了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带有一股绝望后的疯狂。 “我是小梅尔薇,一个被你扔进牢笼替你承受一切的梅尔薇” 贝尔蒂已经接近无法思考的边缘,她抱头蹲下,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流淌。可疼痛到麻木的她感受不到任何具体的悲伤,泪水更像是由内而发的嘲讽。 小梅尔薇看清了她空无一物的双手。 “我的布娃娃呢?” 她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小梅尔薇,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一片空白的大脑又得不出更具体的结论。 “不知道” 简短的三个字引发了暴怒。 “我的布娃娃在哪!” 幽灵的躯体扭曲成一团,渐渐化作青烟弥散在黑暗中。 贝尔蒂感到一阵彻底的晕眩,等睁开眼时,面前的牢门已然消失,耳边又是熟悉而清晰的水滴声。 她被重置到了起点。 斩裂黑暗 第18章 斩裂黑暗 贝尔蒂背靠着嶙峋的石壁坐下,头顶是永不疲倦的蓝色幽火,摇曳在这令人绝望的起点。 她的直觉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重回原点和幽灵有着必然联系,只是她暂时不愿去深究,去细想。 平日精力还算旺盛的她,现在只想再睡一觉,尽管上一次的休息就在几刻之前。 真的,太累了。 不断加深的泪痕似乎已经固定在她的双颊上,可她看不见,也没人能看见。 此时此地,孤身一人,一如既往。 她抱着双腿埋下头昏沉沉睡去,像极了多年前,母亲逝世后只剩一个人的她,蜷缩在后院摇椅上的模样。 时光在倒流,可过去只剩残枝败柳。 . 裂隙魔女唐突地出现,然后又自顾地消失,连这间房怎么离开都未告知。 受到庞大信息量的冲击,齐格也有些疲乏。他确认了莎朗未被吵醒,之前尽力和魔女对话时限制音量,为的就是避免她醒来打断他们。 他准备将一切藏在心底。如果告知莎朗真相,只会让她怀疑自己的存在,或许最后走向崩溃。 齐格略微后仰,靠在扶椅上沉寂地入睡。 另一侧的扶椅上,她睁开了双眼,眼神透出迷茫和落寞。 莎朗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魔女正在讲她的“童话”。模模糊糊里正准备起身打招呼的时候,她听到了童话的结局和齐格的推断。 彻底清醒的她反而更加紧闭了双眼,她想听到更多真实的消息,关于自己,关于面前的他。 魔女退场了,齐格也沉入了睡梦。装睡的她起身走向房间昏暗的一角,蹲坐下去藏进了阴影里。 齐格和魔女的话不算太多,包含的信息量却足以颠覆她的记忆和认知。 她知道了这是异世界; 她知道了他不是齐格的兄长,而是长大后的本人; 她知道了自己是谁。 莎朗不是神的忠实信徒,但她从未丢失过对「奇迹」的信仰。陌生环境里苏醒,面前站着与齐格长相相似的人,攀登螺旋阶梯之塔和塔顶一览无余的冰海,这短暂时间内看见的一切,直到刚才为止,她始终相信只是「奇迹」的表现。 不过没想到的是,「奇迹」不是她眼前的新世界,而是她本身。 按照原本的记忆轨迹,今天应该是宴会日,也是自己计划送齐格定情饰品的时候。可一觉醒来,一顿辗转后,她听闻的却是莎朗的死讯和自己诞生的由来。 如果一个人在死去的时候瞬间诞生了自己的「影子」,他的记忆和人格在时间上连续,那么他完全可以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安然代替他活下去。只要,没有人意识到他是「影子」,包括他自己。 但残忍的是,她是被人为参与制造的,身边的人没有告诉她真相,可她还是自己知晓了秘密。 她摸出了身上一直带着的那对饰品,这是少女原本即将送出的告白,可现在,她没有勇气在这冰海的世界里送给面前熟睡的人,因为她已经判断不清这到底代表着谁的感情。 若单单只是外貌衣饰的复制,她或许还能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不是莎朗,也不会去在意自身的存在。问题是,她拥有「莎朗」的一切,从外至内,包括对齐格的点滴记忆和悸动。 一个知道自己是影子的「影子」,该如何接受自己? 她紧攥着手里的挂饰,忍不住失声痛哭了出来。 · 阳光懒洋洋地斜落在小巷口,微光的散射映照出小巷深处的一抹暗红。 躺倒的贝尔蒂缓缓坐起了身,她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本能地走出寂静的小巷,她看见了来往的路人,不远处是零散的商摊。 这是在围绕世界树所建的内城里,少女梅尔薇最喜欢偷偷溜出来闲逛的地方。 意识既清醒又模糊,贝尔蒂的大脑即使快要炸裂也想不清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感觉一切都很熟悉,自己如同回到了那每一个平常的下午,在市集里自由探索。 她穿梭在人流里,摊架上各种新奇的商品让她应接不暇,那种发现新事物的欢快感自然地流入了心中。 十五岁前独有的体验,她并不知道自己遗忘了多久,自从变故后她就逃避了过去的自己,师从路法去往了另外一个名为知识的世界。 无忧无虑的个人时光,尽管年幼时母亲离世后她几乎不再与人真正交往,但那时的她,至少还能尝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欣赏世界的新奇和幻想的多彩。 不知不觉中贝尔蒂走到了尽头,侧前方是一处偏僻花园的入口。 她刚进到园门里,便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来自一众花坛的深处。 花瓣掩映之中,贝尔蒂看见了那个拥有一头红发的娇小身躯。 眼前少女悲伤痛哭的原因,她无从得知,但她感觉异常熟悉,似乎同样的情感也曾存在于她的心中。 哭声渐渐微弱,少女松开捂住双眼的手,一抬头便发现了面前默默伫立的贝尔蒂。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被发现的她愣了一下,为了打破尴尬,习惯性地抛出询问。 “你能,让我变强么?” 遭到反问的贝尔蒂僵在原地,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五年前一个看似平静的下午,自己也曾问过这个问题。 “我只能教给你,更多有关这个世界的知识和故事” 顺着记忆的丝线她一字一句地吐出,与其说是认真的回答,倒更像是在拾捡起那一刻与路法的对话。 “掌握这些后,能改变我曾经因懦弱犯下的错误吗?” “能够违抗父亲的命令,完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能够改变这个世界腐坏的根基吗?” 红发少女露出邪魅的笑容,一连串的质问步步紧逼,似乎在无情地嘲笑着她的天真,以及,她老师路法的天真。 “只要你想的话,应该能试着去做……” “所以,你做到了吗?” 贝尔蒂的话被少女的质问打断,纷杂而庞大的记忆涌入脑中,她的内心开始剧烈动摇。 “我真的做了的,吗……?” 五年前遇见大贤者路法后,她跟着作为老师的他了解了五十年树之民的历史,真理图书馆的书籍和手抄她都无一缺漏的阅读。那是一段整体温和而平静的时光。 她的知识储量已经和贤者无异,但她又是区别于他们的个体,因为她不会受神授身份的种种限制,她有更多干涉这个世界的权利。 她还记得自己读到那段“变革”的历史时,内心的恶心和愤怒:以柯萨斯为首的新「调配者」,利用规则上的漏洞,获得了大部分的地权,极大地扩张了调配者的势力。 但仅仅停留在情感层面上,仅此而已。世界的齿轮依旧按照现有的规律运转,她也依旧是这齿轮中被束缚的一环。 自己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她陷入无边的迷茫。自己的父亲以老鹰般的阴险凶狠攫取着这世界剩下的一切,她一直有所察觉和感知,也无数次感到厌恶和难受。可她只是在那看着,和「记录者」一样旁观下去。 甚至自己还始终享受着权势的荫蔽,依靠显贵的家庭,过着至少物质富足的生活。 真理图书馆和大贤者教给她的一切,理应会带来变化,可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不仅是她,她的老师路法,从第一代活到现在,世界树下最具智慧的人,却也只是一个见证人,无言地观察和记录着树之民的衰落。 下垂的双臂忍不住颤抖起来,这片刻的沉默中,她已经无法理解自己和这个世界。 “不仅,什么都没做,你还抛下了我,自己一个人躲去了温柔乡” 红发少女脸上的邪笑越来越放纵,她从坛沿上站起身,手上突然多了一具尸体。 被继续责问的贝尔蒂抬起视线,迷茫而空虚的眼神瞬间多了一份惊恐。 那是之前在遗迹长廊里,墙壁画面上屡次出现的身影。 「莎朗的遗体」 15岁梅尔薇还偏娇小的身躯,却毫不吃力地抱着莎朗的全尸,与她背后绚彩张扬的花簇一同构成诡异的画面。 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开始彻底瓦解,痛哭的人从少女变成了闯入花园的她。 发现贝尔蒂完全失控后,少女和她怀里的干尸逐渐化作黑烟,不断聚集化形,变成一张獠牙满颚的巨嘴。 洞穴里的幽灵,是「受伤的残影」,而潜入贝尔蒂梦乡的她,是「怨念的残影」。 怨念体只要在梦中完成了她的吞噬,接受了洞穴试炼的挑战者就会永远沉睡过去。 泪水盈满眼眶,贝尔蒂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的脑里不断回响着幽灵的暴怒和少女的诘问,二人的一言一语她似乎快要全部明白。 五年前的满月之血宴,当时的怯懦只是原因的一小部分。她明明知道人命和冤案的背后,深藏的是这个树之民社会的扭曲。而最后,无力改变一切的她,选择将罪责全部归咎于自己那晚的旁观,单纯怪罪自己没有和勇敢的女孩一同阻止贵族的恶魔之子。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更大的懦弱,逃避了与痛恨之物的对抗,继续沉沦在安定的生活环境里。藉由时间完全淡化这份伤痕,而更多的惨剧,在自己视线之外继续不断发生。 「的确,是我抛弃了你们」 内心有一丝苦笑,贝尔蒂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似乎不再有挣扎的可能。 巨嘴几近成型,它跃跃欲试般准备扑向毫无防备的她。 一切,都结束了吗? 生命石从斗篷内的口袋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和齐格的牵绊」 如同一颗石子扔入水面,激起了层层波漾。已然毫无念头的贝尔蒂想起了他抱着莎朗走下山去的背影,想起了他步上沙丘为拉普收拾遗体的背影,想起了他在迷雾消散后,抱紧自己的双手。 「不对」 「我并非什么都没做」 来沙漠攻破遗迹,这件事本身就是出于信念的对世界的拯救。自己至少迈出了这一步,为什么又要停滞不前? 明明不久前才找到了冤案的受害者,明明他毫无怨言地跟着自己跋涉沙漠,明明他…… 她想起了迷雾里深陷幻觉的时候,因为齐格幻象的死,她斩断了幻象柯萨斯的双臂。 倘若在这里止步不前,还如何去补偿他,帮助他。就算老师不在,也要至少为了他,一个人坚持走下去,去守护这个世界。 涌上来的强大心愿支撑她站直了身,察觉到变化的怨念体被散发的气场镇得发了愣。 擦干眼泪,贝尔蒂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威胁,她意识到又遭遇了能够影响精神的可怕敌人。 巨嘴回过了神,不顾一切地张开血口朝她咬下去,但下一秒就被一分为二,化为残烟消散。 依靠诡术取胜的敌人,在暴露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了失败。 清醒的梦境在此刻坍缩至现实,灯盏微照的洞穴里,只剩右手握紧环刃举在空中的贝尔蒂。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生命石,只要它还未熄灭,它散发出的柔和荧光就能一直给人涓流般的温暖。 “谢谢你” 被吞噬前生死的那一瞬间,她想明白了更多的事。她并不否认敌人言语诘难的内容,只是,如果能再见到齐格,她想给出的是一个拥抱,而不是扔下袋子头也不回的远离。 因为,那只是为了减轻罪恶感,满足内心自私的幼稚举动。 名为自私的善良,便是只按照自己主观的意愿去「为他好」。 贝尔蒂收好泛着暗光的环刃,准备出发去寻找幽灵遗落的布偶。她找回了被她锁在阴暗阁楼里的过去,不会再把它们丢弃。 五年里她选择了退却一步,过着安稳而远离悲伤的生活,这也是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可偏偏她的内心不会真正满足于此。或许前进一步,才能得到更多想要之物。 怨念体被斩断成两截之时,贝尔蒂斩裂的是弥散在心中的黑雾。 天涯海角 第19章 天涯海角 一阵摇晃中,齐格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裂隙魔女一脸严肃地站在他面前,一旁的莎朗依旧是一副安然睡眠的模样。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从塔里拿出来的东西?” 刚醒来就被提问,一般人都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齐格还是很快进入了思考的状态。 “这个,好像他们叫作望远镜” 他从背包里翻出了那个可伸缩的圆筒状物品。这是第一次去塔顶时捡到的东西,齐格还不清楚它的用途。 “这是彼列随身带的物件,怎么会在你身上?” 魔女凭着和巫师长多年的相识,一眼认出了筒身上独特的花纹。她不会知道,在发现齐格出现的那天,彼列在塔顶激动地扔掉了望远镜,之后也一直没有意识到它的丢失,因为已经暂时没有必要每天眺望远方寻找异世界的来客。 “捡到了而已” 齐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具体的由来。此刻的他更关心的是目前的事态:裂隙魔女为什么又突然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魔女拿走他手上的望远镜,一边端详一边做起解释: “为了找到你和她,彼列发起了全体的追踪术式任务,只要你带走了塔里的物件,结合你的残留物比如毛发,就能追踪确定你所在的方向” 齐格没想到会有如此意料之外的纰漏,来源于他偶然发现的遗落物品。 “不会错的,这确实是彼列的东西。这东西虽然很多人都有,但他的望远镜有一个唯一不会和别人重复的特点,那就是附有看穿魔力隐蔽的术式” 经过魔法鉴定后,裂隙魔女完全确认了望远镜的主人,她的神情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齐格突然感到背后发凉,他记得捡起望远镜的时候,来塔顶邀请他前去会面的巫师侍从看见了这一幕,甚至是那位侍从告诉了他物件的名字。就算距离稍远无法确认是谁的东西,也至少可以轻易判断出应该是某个同胞的遗落品。 侍从那时候没有收走它,就已经留了一条防范的后路,只是不知道单纯是他个人临时的起意,还是事前就接受了有意的叮嘱。 或许还有更多暗藏的防备,而自己尚未察觉。但解开坚冰封印时彼列神情的动摇,以及没有反对自己一个人照顾莎朗,这类单纯的表现,都让人无法想象他能有什么更深的计谋。 继续想下去不会有一个定论,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对策。 “所以有什么计划么?” 齐格很快收束了发散开的思绪。他既然选择了救走莎朗,就不会再去思考回头的可能,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裂隙魔女似乎真的不在乎巫师身上的诅咒,即便它会导致巫师一族没有后代走向灭亡。 “术式的追踪源已经锁定,扔掉望远镜已经晚了” “这不等于我们永远逃脱不了追捕?” 齐格皱起了眉头,作为这个世界的外来者,他没想到术式的功用如此强大。 “你初来乍到,可能对我们有些错误的想象” 魔女踱步到桌椅边坐下,从次元空间里拿出了茶具,里面是新泡的茶。 “他们才刚刚动身,照着追踪罗盘找到这里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这是我一个很偏僻的藏身点” “还记得那个童话的开头吧?静寂魔女从受排挤的王城来到了世界的边缘” 齐格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世界的边缘就是巫师和魔女居住的地方,穿过冰封峡谷后的一片永冻之地” “接近50年前,大家都在四季变换的世界中心居住,也就是所谓的王城。大部分都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但有一极小部分的人具有操控某项事物的能力,他们被称作巫师和魔女” “比如彼列能够挤压和稀释空气,我则是空间的连通和传送” 这解释了当时为什么自己的武器会被弹开:彼列压缩了他手间的空气,释放后产生的强烈冲击震飞了环刃。 “拥有特殊能力的这部分人很快就被忌惮,或许有其中的某些人做过坏事的原因,但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那些坏事无非是加速了进程” “一个没有外患和发展需求的世界不需要远超常人的群体存在” “第一代巫师长接受了国王的放逐令,过于善良的他也忌惮自己所在群体的独特,恐怕终有一日会引发祸患,来自于极少数的强大带来的不均衡。” “在他的率领下我们的先辈来到了此地,巫师和魔女开始了他们的繁衍,构建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为防止我们回到普通人的世界,巫师长在峡谷口布下了单向通行的结界区,这也是他的特殊能力:给一片区域固定「流通」的方向” 齐格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尝试插入了一句疑问: “意思是你们被永远困在这个地方,只要我们到峡谷外面,就可以避免被追到。比如,你能把我们送出去?” “做不到。你可以想象空间的连通需要连线,但结界的单向封闭性让空间线无法伸展出去” “除非你让第一代巫师长起死回生,他去世得很早,已经再也没人能够解开结界” 魔女停顿了片刻,抿一口茶润了润干燥的嗓子。与树之民不同的是,他们对饮水的需求很大,不像齐格喝茶只是单纯地当作饮料。 “那为什么要强调……我有误解,感觉即便了解这个世界的全貌,也解决不了我们无法摆脱彼列手下的事实” “因为还有一块地方,在与峡谷口完全相反的另一端,是一片森林”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魔力消散之地” 齐格的头后仰了一下,有些惊讶的他已经明白了破局的关键。 “不论是我们每个巫师和魔女独有的能力,还是通用的术式,在里面都不能生效,就像魔力彻底消失了一样” 「要是王城也是这样的地方,那最开始大家不就能接受彼此了吗」 齐格没有说出这一瞬间的想法,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缺憾之处,实在让人扼腕。 “你们从塔里突然消失,已经有一些人在怀疑我。虽然我去过森林的入口,能够建立空间的联系,但我不能再帮你们转移,因为追踪罗盘的方向大幅度变化,会让他们意识到我的介入” “嗯,我带着莎朗马上动身。已经很感谢你的帮助” 齐格微微鞠躬表示了感谢,起身准备去背上莎朗。 “拿着这个,它能看穿所有水平的魔力隐蔽术,比如覆盖在塔身上的隐蔽,这是通用术式里彼列最擅长的一个,或许对你有用” 他接过了曾经属于彼列的望远镜,也明白了之前在冰原之上,为什么视线里除了茫茫冰面空无一物。 背好了莎朗,一旁的魔女已经打开了通向屋外的裂隙。 走进裂隙的最后一步,齐格停顿在原地,看向她刻满岁月的面庞,问了一个他必须要问的问题,即使他知道希望渺茫。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个世界吗?” “出了裂隙后直走,就能找到森林” 没有得到正面回答,齐格感觉到面前的裂隙在朝他主动靠近,一个瞬间他就被包裹,然后来到了这没有门的房屋之外。 最后一眼,他好像看到了魔女眼里的震惊。 再一次匆忙的分别,符合她一如既往的古怪。 齐格回到了冰原之上,与刚从遗迹里跌落此处的时候不同,他肩上多了一位16岁的少女。在找到离开世界的方法之前,他需要保护好她。 在这名为流放的世界之角里,他开启了一段充满未知的新旅途。 尖啸森林 第20章 尖啸森林 快要看不见魔女的小屋时,齐格的背上传来了她苏醒的动静。 “放我下来吧” 莎朗的声音虚弱无力,分不清是昏睡许久后的疲乏,还是藏有难言的忧虑和悲伤。 齐格蹲下身,确保她站稳后便松开了撑扶的双手。在他的认知里,莎朗从塔顶被传送到屋内后,就一直沉睡不醒,因而也不知道裂隙魔女的存在和事情的真相。 这一点,她也清楚。 齐格回过头,大致解释起他编造的故事版本:塔里有人要追杀他们,所以借助朋友的力量逃了出来,从塔顶坠下来安然无恙便是朋友的功劳。 一个很粗糙的解释,从被追杀的根本原因到逃至此地的详细过程,都一掠而过。他清楚细节上的漏洞,但自己没必要主动去补充,莎朗问什么再回答什么,自说自话太多反而容易显得虚假。 “嗯,了解了” 短短的四个字结束了对话,她刻意不看向齐格,走到了他的前方。 出人意料的反应,仅片刻的发呆后,他快步跟上了即将走远的莎朗。 心里的盘算完全被打乱。 一直在构思着答案的齐格现在反而不用做更多的解释,看似心理负担会大大地减轻,他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团额外的焦虑。 「她有点奇怪」 似乎是故意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莎朗一直走在前面,只留给他一个单调的背影。 他猜不透面前之人的心思,不仅仅是因为身处陌生的环境、自己隐瞒了真相。她怪异的状态让他再次开始怀疑术式的可靠性,并由此牵连出那些一直逃避的问题,引发了思绪的乱潮。 她和莎朗到底有没有区别? 该怎么去面对她的存在? 接受魔女的提议,完全不顾巫师一族的未来,这样做,对吗? …… 无法解答的问题再次纷飞在脑海里,它们必然会困扰他很久。 齐格没了声音,只是默默赶着路。 迈着僵硬步伐的莎朗也深陷着类似的泥沼。刚才她快要忍不住揭穿一切,表明自己听见了所有对话,可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是那苍白的四个字。 「坦诚一切有什么用呢?」 难道大哭大闹地说着自己不是莎朗,劝他丢弃自己,彻底地自我放逐后又去隐隐期待他能够拯救自己? 另一方面,她也做不到厚脸皮地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本人。如果魔女和齐格的对话是绝对的真相,她就永远难以认同自身的存在,也无法去真正面对已经大5岁的他。 「让谎言维持下去,就好」 至少在挑明的局面里,他是齐格的兄长,而不是齐格本人。虚假的身份反而可以做到平静地对待。 更彻底一点,要是那时她没有碰巧醒来,也就不会有第一次意外的偷听和第二次故意装睡的窃听。她就能够继续心安理得地进行接下来的“冒险”。 无知在有时候,可能会更幸福一点。 “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沉默的局面终于被打破,她尝试着收拾好了复杂的思绪,不去想自己是谁,不去想未知的将来,而是戴好自己的面具,出演那应该去演好的角色。 “叫我……齐宁就行” 齐格反应过来后,随口编造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他这才想起自己扮演的身份,和魔女的长谈让他想了太多感情上的事,差点忘记了最初的设定。 「算了,就这样吧」 他隐约明白,在巫师和她之间,最终选择了她,是因为内心对过去的那份怀恋。他并不后悔,只是从未遇到过的深层伦理与哲学问题让他无法清晰解答,也因此纠结而痛苦着。 而现在他要做的,也是扮演属于自己的角色:她青梅竹马的哥哥。至于年少时陈旧的关系,不可能适用也不应该适用。 一个虚假的身份,让她能够暂时正面对待他,让他能够暂时着眼当下和未来。 犹未可知的是,两人虚假的释怀能够维持多久。 . 第三次来到这熟悉的岔路口,幽灵的身影仿佛还历历在目。 贝尔蒂捡起地上的布偶,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它。虽然拥有着莎朗的模样,她却已经能够直视它,不像第一次看见时那般惊恐。 她回到了那个牢房。 躺在牢床上的幽灵女孩坐起了身,脸上保持着不耐烦的神情。两次失败的贝尔蒂在她眼中,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靠近门锁时,贝尔蒂手上的布偶自动产生反应,化形成钥匙打开了牢门。 刹那之间,幽灵感受到一双环抱着她的手。 意料之外的事在一瞬间发生,她还没来得及发出诘难和指责,就被面前的贝尔蒂紧紧搂住。错愕的她吞下了还未出口的“恶言”,静静呆在原地接受这份渴望已久的馈赠。 她只是一个「受伤的残影」,一个被迫承受悲剧无法逃离的梅尔薇。对本体的怨恨和刁难,是报复,也是内心深处缺乏自信的期待。 贝尔蒂回应了她的这份期待。 泛着荧光的泪水从她的眼间滑落,一丝丝看不清的黑烟自空灵的体内向外冒出,那是无数难以诉说的痛苦在逐渐剥离。 她诞生的那一刻起,相伴的只有“梅尔薇”这个身份下的负面记忆。一生中唯一一次被拥抱,而且是来自本体的拥抱,已经足够化解她存在的意义。 贝尔蒂察觉到怀里的触感在慢慢消失,黑烟褪尽后,幽灵的躯体也开始以青烟散去。 “拿去吧,你可以继续前进了” 手上只剩下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幽灵最后的痕迹也都消散殆尽。一片漆黑的空中,贝尔蒂似乎看见了她的笑意。 跨越5年时光的会晤,在这一刻落幕。她接纳了过去的自己,她认可了未来的自己。 充满深意的拥抱,是轮回后觉醒的勇气赞歌。 攥紧幽灵托付给自己的钥匙,贝尔蒂迈向了洞穴更深处,前面等待着她的,是来自残影最后的试炼。 . 分界线的一侧,是冷峻严酷的深冰表面,另一侧,是象征绝望的黑色土壤。 齐格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得不再次承认裂隙魔女的奇特:总能在某些关键信息的传达上戛然而止。 魔女没有告诉他,这个森林给人的不安和危机感,可能会远超彼列等人的追捕。 不是想象中的生机盎然和翠绿连绵,眼前充斥的是枯木和深色灌木丛,枝条掩映的深处能隐约看见残尸白骨。 以及,不断传来的各类吼叫与嘶鸣,来自不知名的诸多兽类。 齐格没有心情去欣赏两个地域交接的奇异风景,他的直觉告诉他,进去之后也未必是一条生路。 莎朗看出了他的动摇,但她也不知道进退的选择。事实上迄今为止,她一直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了他,无条件跟随他的方向。 从一个深渊到另一个深渊,或许需要有人推一把。 齐格的脚底传来熟悉的震动感。 「冰原狼群」 彼列凭借迅速移动的坐骑几乎赶上了他们的逃亡,却还是功亏一篑。 他看见齐格毫不犹豫地推着诅咒之人走了进去,手上的魔杖已经释出,边界前的空气急剧压缩,在下一秒高速爆裂。 齐格如果再多犹豫一刻,就会被巨大的气压弹回,成为冰原狼前的猎物。 小型追捕队在分界线前一字排开,目送两人跑进枯林深处。再前进一步,不擅长体力活的他们只会和孱弱的人群无异,抗拒里面土壤的冰原狼也只会暴走。 魔女没有告诉齐格,这是她们一族的禁忌之地,第一代巫师长不是逝世,而是消失在林中再也没有回来。或者说,没有探索队成功回来过。 彼列望向林上无垠的上空,那里汇聚着来自森林的尖啸。 沼泽人悖论: 某个人出门去散步,在经过一个沼泽边上的时候不幸的被闪电击中而死亡。与此同时在他的旁边正好也有一束闪电击中了沼泽,十分罕见的是这个落雷和沼泽发生了反应,产生了一个与刚才死掉的人无论形体还是质量都完全相同的生物。 我们将这个新产生的生物叫做沼泽人。沼泽人在原子级别上与原来那个人的构造完全相同,外观也完全一样,当然大脑的状态(被落雷击中的人死前的大脑状态)也完全被复制了下来,也就是记忆和知识看起来也完全一样。走出沼泽的沼泽人就像刚死去的男人一样边散步边回到了家中,然后打开了刚死去的男人的家门,和刚死去的男人的家人打电话,接着边读刚死去的男人没读完的书边睡去。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到刚死去的男人的公司上班。 沼泽人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个男人? 血色之宴 第21章 血色之宴 腥稠的血液从额头滴落,浸入纯黑的土壤中消失不见。 一滴,两滴…… 莎朗躺在不远处,头发散落在脸颊上,干净的裙身沾满了泥泞。 精神紧绷的世界里,时间的流逝似乎正在放缓,短促的呼吸声在耳中也变得异常沉重。 齐格勉强击退了狼群。 呼吸逐渐回归平静,他从半跪撑地的状态恢复至站立,脚边是七八副断裂成两截的尸体。 这一切归功于环刃的锋利,以及对持有者的加成。 他丢下了刃锋沾满黑血的武器,急切地奔向倒地的莎朗,把她扶至身旁的树干上。 所幸只是昏迷,以及少量跌撞产生的淤青。 时间回到几刻前,为了逃离彼列等人的戕害,他揽着莎朗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森林。由于忌惮冰原狼的速度,他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全力奔跑,直到发现他们并没有追进来。 松开手还没来得及庆幸,他就听见了身边传来的低吼。 野兽! 一匹毛色纯黑的狼从灌木丛中高高跃出,如迅捷的雷电撞向娇小的莎朗。 提前几秒有所警觉的齐格迅速架出了环刃,追上狼尾划出前突的半圆,斩断了它的后半身。 有效的反击避免了莎朗遭到后续的啃咬,但她还是因为猛烈的扑击滚落在地,头部的碰撞让她昏厥过去。 黑狼接二连三地跃出,齐格凭借与沙漠狼战斗的记忆,肌肉自然地驱动身体闪避和出招,侧身回身蹲下,反手碎裂扑空的兽躯。 几匹黑狼应声倒下,就在这似乎能喘口气的空档,一排锐利的尖牙扎进了他的头皮。 偷袭的成功来自于狼群的配合,它绕到了背后抓住了破绽。 “唔!” 压抑而收敛的吃痛声响起,他不想向狼群明显地示弱,必须坚持到吓退剩下的残兵。 左手抓向后脑勺,他用力地握住它的颈脖,右手从头顶跃过,将环刃送进了它的脑浆。 刃锋与自己的头部只有一个食指的距离。 偷袭者的瞬间失败,如裂胆一般的信号被剩下的狼接收。它们转头钻进了灌木丛,一阵窸窸窣窣便彻底没了踪影。 头皮的牙洞里渗出汩汩血流,受伤虚脱的他跪倒在地,双手撑在这坑洼的土壤上。 他见过被沙漠狼背袭的同伴,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后,常常是医疗跟不上而走向死亡,但他仅仅只是喘气,在放缓的世界里聆听自己拉长的呼吸声。 环刃的潜力比他的想象中的可能还要多得多,至少这种程度的伤,放到以前的自己,已经会彻底昏迷过去。 确认莎朗的平安后,他撕下上身的一块长条衣布,绕过下颚绑成一圈,遮盖住头顶的伤口。 「这就是……狼群吗」 向来谨遵前辈教诲的他,在遇到贝尔蒂前,绝不会在预警期的深夜滞留沙漠。白天的沙漠狼都是散落地分布在各个区域,而晚上就是群聚式地行动。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迎战狼群的袭击,如果没有贝尔蒂交予他的这件武器,很难说他和莎朗现在会不会是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棕色的老树干,深色的灌木丛,黑色的野狼,黢黑到看不清血迹的土壤。一个完全冷色调的世界,习惯了沙漠荒芜的齐格都有些忍不住寒噤。 比沙漠更危险的地域,他更需要集中注意力,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新袭击。 视线有一丝摇晃。 受到伤口的影响,即便有环刃的加护,他还是会间歇性地意识模糊。待血液完全凝固结痂,堵住那一排被狼牙洞开的缺口,可能才会好转一点。 远方传来的恐怖声啸久久回荡,前路的凶险神秘莫测。 他捡回环刃靠在树干上坐下,肩旁是双目紧闭的莎朗,她压在背后的长辫略显松散,前额的发须则凌乱不堪。 曾经有一个傍晚,她也是这般发容松乱,及膝的长裙上滚满了后山的尘土。 那是唯一一次小齐格和她打架,那天她照顾生病的弟弟和做家务,没有认真搭理来玩的他。傍晚父母回来后,在后山找到了生闷气的小齐格,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我讨厌你!” 小莎朗拖着疲倦的身体,心情已经很烦躁。她听见后又惊又怒,二话不说扑上去击倒了他。 扭打到最后,是意外地相视一笑。 内心深处,他们都能察觉到对方的苦衷,拳肉的碰撞释放了孩童自然的怨气。 想到这里,齐格脸上浮现出会心的微笑,一个自己也未察觉的笑。 缺乏的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能够撬动回忆的钥匙。 很快齐格就回过神来,这片土地不容许过度地走神,说不定下一刻面临的就是丛中冲出的野兽。 她的手指翘动了两下。 视线由线状的模糊扩展至布满的清晰,完全睁开眼后,莎朗用余光瞥见了躺坐在身旁的他。 “你还……好吗?”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的是一个被野兽围困的身影。 齐格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吐出的字眼却听不出波澜: “你醒了” 顿了顿, “我没事” 她听出了虚弱和疲怠。 莎朗从来都不傻,之前长期的“呆滞”,只是缘于天翻地覆的变化带来的震惊和不适。 强行撑起发麻的双腿,她发现了齐格头顶醒目的伤口。 尽管他用棕色衣布做了粗略的包扎,那一条“绷带”上渗出的血色之花还是异常刺眼。 “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要逞强……” 莎朗慌乱的手悬停在空中,她想起这里是破败不堪的枯林,拥有的只是难看的灌木和恶煞的野兽。 没有能够清洗伤口的纯净水源,也没有适合包扎的干净布带。 “不用担心,我感觉起来没那么糟糕” 齐格不知道怎么去解释环刃和贝尔蒂的事情,但事实就是因为一些未知的因素,他还没到会死的地步。 她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齐格的摇头送回了咽里。 “走吧,继续赶路,找一个稍微安全的地方” 其实,从魔女口中知晓此地的存在后,他就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这里是巫师触及不到的地方,那未发现其他异界人的他们,就并不清楚森林里的动向。贝尔蒂或许会在这里面。 哪怕没有确定的方向,哪怕希望极其渺茫,他也要尽力在这里活下来,试着去搜索贝尔蒂的存在。 生命石还没有熄灭,他不能停止寻找。而对少女莎朗微妙的感情,他暂时凭借“兄长”的身份压制了它。 9岁那场后山的相遇,是照进他无聊人生的第一束阳光; 20岁飘荡在沙漠的一缕红发,是指引他走出灰暗深渊的唯一明灯。 而没人会知道,这两束曾有悲惨交集的光,相遇时会有怎样的光景。 莎朗跟上了他启程的背影,在他视野之外的地方,她的眼角凝结着无言的泪水。 「我是不是……只能永远地拖累他」 . 塔底的深处,彼列面色凝重地站在火光与阴影交汇的界线处,身后是十名没入黑暗的人影。 “这是为了我们一族的未来” “是,我们绝无怨言” 十位赴死之人步入四方火柱的中央,地面上是复杂的线条刻痕,勾勒着某种不知名的法阵。 魔杖在空中挥舞,圈内的空气慢慢压缩。这个过程中,十人的面部陷入极度扭曲,躯体布满了凹陷的深坑。 濒临极限收手的那一刻,血肉迸裂,分溅四处。 拖着沾血的巫师长袍,彼列面无表情地站入法阵中央,无垠的力量从地面输入,他感觉自己年轻了半载,体内盈满了怪力。 禁书记载之一,人体极限强化 莎朗如果死在了森林深处,从体内释放的诅咒之力会就地消散,被森林吞噬殆尽。对莎朗的处刑必须在森林之外,而他触犯巫师绝对的禁忌,动用禁术,就是不顾一切也要带回她。 「一族的大义」 透过裂隙窥探了一切,魔女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真实的冷笑。 “终于,逼你跨出了这一步” 相拥死亡 第22章 相拥死亡 为了方便援护,莎朗保持着很近的距离,齐格则在右前方负责探路和警戒。 狂奔所引发的动静是遭到狼群袭击的最大原因,他按照这一推断,叮嘱她不要发出声响,并提高自己的听力警觉,力求能够提前避开路过的兽群。 继续深入的过程中,地貌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耳边仍是永不间断的远方呼号,从中分辨出近处的声响也需要不少集中的精力。 这对受过伤的齐格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身后的莎朗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很想分担一些压力。可生活在内城,只从事过农活的她,既缺乏感官的敏感和反应能力,又没有丰富的应对经验和生死阅历。 他也曾否决过就地休息的方案。入夜后的沙漠往往会更加凶险,对于危机四伏的森林来说,夜晚的情况只怕更加糟糕。 除非傍晚前也实在没有更安全的地形,他才会去考虑妥协。贝尔蒂给他的道具袋里,警戒铃还在,这也是神托付的众多道具之一,设置后能够警戒附近生物的气息。 如果没有找到安全的地形譬如岩壁上的凹槽、粗壮的大树枝干。他们就只能选择在平地上过夜,为防偷袭还必须启动警戒铃。 问题是警铃的声响可能会引来更多的祸患,这里不是广袤的沙漠,所以莎朗的提议在他看来是最后的选择。 稀疏而瘦弱的枯木似乎是唯一的树木形态,基本上掐灭了上树休憩的可能性。齐格继续透支自己的精力探路前进,内心祈祷着下一个路口能出现希望。 垫步前行的莎朗攥紧了自己的衣裙,指甲透过布料紧紧地嵌入手指的皮肉,几乎要刺破柔软的表皮。 她越来越恨自己。 冰原跋涉的途中,她本来决定好扮演自己的角色,一路的强颜欢笑虽然勉强,但不捅破的情况下她也能够坚持下去。 可此刻在这冷酷的丛林里,齐格身负不轻的伤势,她却几乎提供不了任何有效的帮助。虽然齐格隐瞒了一些信息让她错估了他伤重的程度,但事实上,他的确在强撑着前进,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保护她。 「如果我不存在,……多好」 自己不存在,他就不会来这里以身涉险。 人生有时候会陷入复杂的迷宫,绕一圈结果发现回到了起点。 她,回到了自我怀疑的起点。 他知道她是「影子」,她也意外地知道了自己是「影子」,可他希望她正常地活下去,没有告诉她「影子」的真相。 另外一个念头开始悄悄成型,如果那一刻真的到来,她想,她一定要付出生命去守护他,不是出于「莎朗」的名义和旧情,而是出于自己此刻最真切的愿望。 一个是全神贯注警戒四周的负伤之人,一个是怨恨而伤感的迷茫之人。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看似毫无变化的地貌环境下,是路边逐渐增多的小碎石块。 直到路途上的一块碎石硌到了脚。 齐格这才发现周围的地面上,已经满是碎石。 诡异的光景预示着某种不平常的存在,不安在心中升起,可他并不知道到底需要去提防什么。 莎朗很快被拉回了现实,他放慢的脚步让她险些撞了上去。 “怎么了” 收脚的刹那,她顺势在他耳边低语询问,话出口的同时她也发现了地面的异常。 齐格摇了摇头,然后恢复了之前步行的速度。没有头绪的疑虑,他选择了丢掉。 一颗小碎石砸在了他的头上。 路途中一直注意着灌木丛的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方向,那便是来自上空的威胁。 莎朗抬头望去的时候,枯木顶端纤细的树枝上伫满了生物。除了两侧用于飞翔的翅膀,它们全身覆盖着岩石,头部酷似小型野兽的头颅。 他们误闯了空中猎人的休憩地,岩石凶鸮的聚集处,地面上散布的碎石块是它们脱落的边角。 它们全部闭着双眼,好像是在树枝上休息,这也是齐格的听觉完全没有发现它们的原因。 两人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四只脚似乎被焊死在地面上,纹丝不动中却又是阵阵颤抖。 齐格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了心绪。每颗枯木上都静伫着七八只他不认识的怪鸟,这一小片区域恐怕数量上百。如果它们是主动猎食的敌人,惊扰它们只会是死路一条。 不管如何选择,唯一错误的方法就是原地等待,这无非是慢性死亡。 确定好对策后,他大致观察了这片区域的范围,判断出原路返回是最佳的选择。 他转过头示意莎朗折返,两人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踩在没有碎石的空地上,一步一步往回走。 透支自身的恶果开始作祟。 树之民对水的需求量极低,来缘于另类的体内代谢设计,前提是体内的含水量足够。虽然环刃似乎有遏制伤口的能力,但血液的流失已经让他进入缺水的状态。 结果是愈发明显的晕眩。 一瞬间的恶心让他有些踉跄,稳定重心时踢到了一块碎石,击入了灌木丛中,造成了轻微的碰撞声。 受到惊吓的莎朗下意识地去扶他,下脚时却踩中了一根空心的树枝,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蝴蝶效应泛起了涟漪。 之前砸中齐格的小石块,来自于一只凶鸮的尾部。半睡半醒的无意识抖动,导致了这块松动碎石的脱落。 现在它彻底醒了。 它马上发现了闯入领地的异类,号叫声响彻了半空。 方圆内的凶鸮齐刷刷睁开了双眼,它们凌厉的眼光瞬间锁定了目标,驱动翅膀开始向下俯冲。 “跑!” 莎朗耳边传来低沉的嘶咆,没反应过来就被齐格握紧了手,被拉着朝原路狂奔。 上空紧逼的风声让他心凉了半截。 下一秒莎朗被重重地推开,她看见他掏出了沾满狼群黑血的环刃,蹲下躲过了第一只凶鸮的俯冲,然后反手转向背身划出凄厉的圆弧,命中第二只凶鸮的翅根。 第三只咬中了他的左肩。 撕扯着它一侧的翅膀,另一只手把刃尾送进了它的心脏。在异常的锋利面前,凶鸮坚固的岩石表层也只不过是摆设。 第四只,第五只。 越来越密集的攻势让齐格的招架走向崩溃,从耳垂到双肩到胸膛,咬痕、爪痕和撞击的淤痕不断地增多和加深。 “不——!” 莎朗感到心快要碎裂。 齐格对它们同族的伤害吸引了所有仇恨,他在她的面前一点点被压倒。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存在是让他死去?」 「为什么!」 莎朗重新控制住自己麻痹的肢体,从被推开摔倒在地的状态一跃而起,扑向这一刻快要永远沉睡过去的他。 她抱紧了他,背上的衣布被撕裂咬碎,白嫩的肌肤上绽开血色的花朵。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她含泪的微笑。 迷失未来 第23章 迷失未来 经过幽灵消散的牢狱之后,洞穴的分岔渐渐减少,最后唯有一条前进的通路。 一盏盏兜载着蓝火的壁灯被逐级点亮,照亮了她踏过的每一寸黑岩地。 尽管是阴森幽暗的冷光,也至少能够让每一份自己留下的脚印,不再被遗忘于黑暗中。 这是她开辟的光明,但好像有些照不透前路的帷幕。 渗落的水滴与积聚的浅潭碰撞交汇,不厌其烦地演奏着清脆的谱声,既是不变的单调也是仅剩的变奏。 回音的叠荡中,突然传来低声的啜泣。 贝尔蒂摸向了腰间,手指紧觉地扣上刃柄。拿到托付的钥匙后,她知道劫难还没有走向完结,很难保证下一个出现的事物,不会和意欲吞噬她的怨念体一样危险。 下一盏灯在触摸中燃起,一个埋头弯膝坐在地上的人影闯进了视野。 「红发」 她对这一要素已经习惯了。 “还好吗?”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红发的臂弯上。这样做不单纯是不能弃之不顾的本愿,还有对“关卡”的总结。兴许,面前之人会和布偶一样是事件推进的关键。 抬起头的瞬间,贝尔蒂还是愣了一下:红发遮掩之下,是比自己更成熟的相同面容,那份跃动的靓丽仍未褪去,但额头多了几丝岁月烙下的皱纹。 看多了少女模样的自己,遇到将要步入中年的形态,她还是有些吃惊,即将出口的安慰话语也咽了下去。 “谢谢你” 红发女握紧她的手,用力站起身,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后裙,在昏暗的光线里挤出端庄的微笑。 贝尔蒂注意到了她脸上抹干的泪痕。 她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短短几天内所中过的两次幻觉,已经化为了心智中沉淀的一部分智慧,尽管关键时刻她仍可能只是单纯地顺从本心。 “一起走吧,我带你出去” 筑好防备的心理基线,她发出了邀请。是另一个受伤的幽灵,还是狡诈的怨念,接下来就是验证的时机。 红发女轻点了额头,跟上了继续触灯前进的贝尔蒂。她身上既不是少女贵族的华服,也不是荒漠穿越的斗篷。 只是一件朴素的手工编织长裙,不知出自谁的双手。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讲讲你的故事吗?” 贝尔蒂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发声,尝试以饱含诚意的温柔安抚她,并获得更多讯息。 “我……没事” 散乱的红发在空中划过摇摆的圆弧,她拒绝了来自本体的交流,一个人悄悄咬紧了唇沿。 只剩水滴穿行在凝固的空气中。 又是思路断线的僵局,明明现在的自己几乎没有心理的弱点,也没有表现出极端的情绪。 「三滴」 「四滴」 陷入尴尬中,她不由自己主地数起了滴落声。 她甚至有些怀疑,遇到的只是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尽管长相一致。 幽灵都会对自己歇斯底里,可跟在身后的沉默之人,一路一言不发,实在难以想象会是某种分身。 不论有怎样的经历,如果来自未来,总应该有说不完的话,惊讶也好,告诫也罢。 贝尔蒂意识不到,她低估了自己某些方面的品质。 幽火的长廊来到了尽头,一扇沉重的大门拦住了去路,门上是构型奇异的插槽。 钥匙缓缓转动,宽阔的大厅展现在二人的面前。 岩壁的顶端抬高了两倍,随意分布的圆孔嵌有轻薄透明的玻璃,透射出带有波纹感的粼粼亮光,其上似乎能隐隐约约看见游曳的人鱼。 贝尔蒂受到这罕见奇观的震撼,她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大厅中央的陈设品。 仰头观望的时间没能持续多久,她突然被身后强大的力道拉拽住,狠狠地背摔下去,门扉紧接着被两面合上,令人振奋的光亮在视野里彻底消失。 变故发生的前一刻,红发女看见了大厅中央闪亮的珍珠。 “你想做什么?!” 带着一丝愠怒,贝尔蒂左手揉着腰椎,右手已经解下了武器。 “保护你” 异常坚定的神情,让情绪有些激动的她产生了片刻动摇。 “里面是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贝尔蒂没有发现珍珠,一时还没意识到红发女的所指。 “一个能让你看见过去的东西” 没等她接话,红发女斩钉截铁地宣判了死刑: “陷进去之后,你再也不能走出来” 贝尔蒂不相信。 战胜怨念体的那一刻,她已经拥抱了所有被自己遗弃的记忆,选择走上创造未来的路。再多记忆的复现,她也相信自己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她起身伸出右手推向面前的门,没有丝毫的犹豫。 左手被紧紧钉住。 “不是你的过去” “是……我的过去” “往回走吧,继续前进只会……” 察觉到一丝诡异,但贝尔蒂还是甩开了手。 「管它是什么阻碍」 她还要去寻找齐格聆听他的真心,还要闯过遗迹完成与老师一同的心愿,还要回到绿洲去反抗吃人的「调配者」阶层,给受害的他和自己的心意一个真正的交待。 这些决意容不得就此停下脚步。 连接「过去」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她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 没有其它出路的圆形大厅,中央的大珍珠是唯一显眼的物品。贝尔蒂跑到陈设台旁,在背后追逐她的人赶到之前,用双手托起了这光滑的珍贵之物。 耀眼的闪光笼罩了发色相同的两人。 在年长的梅尔薇面前,年轻的她晕倒在地,坠入了恶魔所勾勒的梦境。 「你的未来」 傀儡戏剧 第24章 傀儡戏剧 “明早集合后躲在运送酒食的车队中进去,藏在仓库里等待宴会的开始” “车队的人员都已经做过最后的确认,不会走漏风声” …… 贝尔蒂在昏暗的烛光中醒来,面前是布满图纸的圆桌。 十几个人围在桌前确认着明天的计划,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目前身处的究竟是何处。 只记得清前一刻拿起了圆圆的、光滑的东西。 无所安放的右手不小心触碰到并肩的旁人,道歉的眼神还未准备好,她就差点先要叫出了声。 神色严肃的齐格。 「齐格?!」 「诶,齐格……是谁?我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 “怎么了?” 他察觉到异样,把头侧埋进她的耳垂旁,轻声抛出询问。 贝尔蒂的耳梢瞬间熟透,心思慌乱中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突然和内心最想遇到的人重逢,虽然情况不明,也足以让无数的情思脱缰,在潜意识里四处乱撞。 会议散去,与会的人员基本都回到了二楼的单间,空旷的废弃招待厅里,只剩下齐格和意识恍惚的她。 “你还在……担心吗?” 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来到门外的草地上。掌心传来他柔和的体温,她和耷拉的小兔一样毫无反抗。 她感觉自己的发烫的脸颊快要烧到自己的眼睛。 “我尽力在其他人动手前,赶到他的面前。只是敲晕他,事情结束后交给你处置” 会谈的内容她听进去了只言片语,大概是明天有潜入宴会的计划,并在宴会毫无防备的高潮之时袭杀所有人。 至于齐格口中的「他」,直觉告诉她是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可模糊的记忆提供不了任何线索。 她甚至无法追究自己心乱的原因。 记不清第一次见到齐格的场景,记不清沙漠里发生过何事,记不清一路以来的轨迹。 记忆被一层刺不穿的薄雾笼罩,她只能在外面窥探若隐若现的记忆碎片。 银辉色的月光挥洒在四周,时间一点一滴地随着影子迁移。 他打破了沉寂: “昨晚的问题,我想了想” “真的交给我选的话,我不希望你放弃原本的名字” 「嗯?」 贝尔蒂怔住,现在又多了一个她不知道的东西。 「昨晚的问题?我提给他的?」 大脑还在飞速运转的时候,话音落下的齐格却在下一刻蹬腿暴起。 叮! 环刃出锋横陈,挡在他两的身前,击中刃面的金属箭头被弹飞在地。 废弃庭院的门口伫立着一个手持弓箭的人影,他架弓的姿势没有松懈,右手已经摸向背后的箭袋。 “小心!” 齐格拔腿掠地奔向前去,留给她两字警告的强音。 第二支利箭撕裂了空气,与第一支偷袭的暗箭相比,多了毫无保留的强劲力量。 他提前预测了轨迹,但身后的直线是她所在的方位。 他没有选择避开。 铛! 更近距离去对速箭做出反应,用刃缘弹偏它飞行的轨迹已经是极限。箭头擦过了他的侧颈,留下一道不浅的血痕。 疼痛已然无谓,和弓手的距离已拉近到几个身位之内,下一支箭不可能再有上弦的空隙。 胜负似乎已定。 弯刀破空而出,架在他和射手的中央,接下了他刺向前颈的月牙。 非同寻常的力道震开了手持弯刀之人,两个敌人意识到了威胁的升级,任务刚刚开始就遭遇了力量和速度十分异常的对手。 不过,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身披长袍的人一个个闪出,夜下疾行的部队在此刻集结完毕。他们手持之器物各异,不像是规整训练的卫队。 柯萨斯的死士团,奉密令铲除威胁。 齐格几乎可以确认,明天暗杀的计划遭到了告密者的背叛。 照面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行动。弓手向后退去,近战手扑上前来。 他挡下几枚迎面而来的飞镖和刺刀,又侧身躲过一记剑斩,抬腿踢飞手握的剑柄。 滞空的右脚被鞭绳紧紧缠住。 齐格绊倒在地,防不胜防的武器类型让他陷入了巨大危机,新一轮进攻即将启动。 就在此刻,一阵风袭过,死士的围攻扑了空,控鞭人的手中只剩下半截断裂的残鞭。 贝尔蒂揽上了踏进生死边缘的他,不要命地向外逃去。 部队齐刷刷出现的那一刻,她恐惧的烙印就第一时间开始作痛。潜意识告诉她不能和他们打下去。 有在哪里见过的感觉,却没有相关的记忆,这是来自梦境制造者的诡计。 齐格嘴唇动了动,被半拖在地上的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悄悄咽了下去。他明白人数的绝对劣势无法逆转,凭借环刃的力量,以无法被追上的速度逃命才是上策。 可这样就等于认定失败,抛弃了废弃集宿里,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的有志之士。并且此后的通缉与警戒,他和她大概率只能苟活在外城的某一个角落里。 街道上一片寂静,而某个荒僻角落中,屠刀溅血的声音不会有人听见。 . 外城草地一片荒芜。 贝尔蒂站在晾衣绳下,一件一件整理着刚洗净的衣物,依照顺序悬挂好它们。 逃出围追的一幕仿佛就在昨晚,但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就如同舞台剧的切换,她从上一幕的结尾被送进下一幕的开头,中间的跨度顺理成章地被旁白填平。 端起盛装衣物的空木盆,她走向小屋的门口。这是视线内的唯一一间房子,他和她搭建的安身之所。 踏进屋内,齐格仍在聚精会神地织一件裙子。她中午饭后看到的时候很惊讶,却又隐隐意识到是自己前段时间教了他。 一天就这么平静地过去,晚上在同一张床上躺下的时候,她不禁有些恍惚: 「已经保持这样的关系……很久了么?」 她想说不,但心里莫名地肯定了这一事实。 齐格从背后伸出手抱紧她的时候,她如同少女初见一样禁不住脸红,肢体和身心却似乎处于完全习惯的状态。 没有头绪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日复一日的平淡,除了偶尔乔装去另一头的狩猎者公会换一些物资,她一直在这偏僻的荒原上和齐格过着仅剩二人的世界。 就这样度过余生,好像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她每次快要陷入这一甜蜜梦乡时,总会被躁动的心惊醒。那是潜藏在地平线下的另一个自己,在尽一切可能提醒她。 应该有必须去完成的事。可是,它在何处?她触摸不到这份焦躁的真实。 一天的傍晚,贝尔蒂带着采摘的野果回到了小屋。齐格不见踪影,但桌上是他刚完成的作品,一件他手织了很长时间的长裙。 这是他每天做完劳务后最醉心的事情,她也看在眼里。 脱下身上缝补多次的老衣服,她换上这朴素却意义绵久的长裙。每一寸衣布与皮肤的紧紧贴合,她都感到汩汩流入的暖意。 「他去哪了?」 他在荒原的一个小坡上,躺在坡头看着日落。 她很快猜到并找到了他,从他的背后踮脚悄悄靠近,用衣袖蒙住他的双眼。 “看!” 听见这掩饰不住的欢喜,齐格嘴角自然地上扬。 “喜欢吗?” 明知故问的问题,得到的回答是扑入怀里的点头。 她的气息,他的心跳,在他的胸膛上谐鸣交汇,融为了一体。 “很久前,你问我,喜欢你的哪一个名字,让我选一个” “但我一直害怕我的选择影响了你的想法” “不考虑我的话,你会选哪一个呢?” 一个自己本该熟悉的问题,第二次听见却仍然陌生。 「我的……名字?」 她的头剧烈疼痛起来,她明明记得很久以前,至少计划暴露的那天晚上,她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意识到这段时间,她从未和别人之间用过具体的称谓。她和齐格的交流主要是眼神的默契,狩猎者公会的交易处也只认货不认人。 笼罩记忆的薄雾在逐渐增厚,在一天又一天的二人生活里,在她的警觉之外,悄悄进行着。 清晰的记忆只剩下那晚的画面,以及荒原生活的点滴。 如同一个永不谢幕的舞台剧演员,只记得每一幕的剧本台词,穿梭在不同幕的场地间出演自己的角色,对舞台之外的世界已经全然忘却。 「剧本世界里看似自由的提线木偶」 靠在身下的齐格感知了到她呼吸的变化,一手抱着她坐起身,另一只手撩起头发,发现了她紧皱着的痛苦脸色。 “你能叫一遍,你选的那个名字吗” 齐格愣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梅尔……” 还未来得及听清楚,她就彻底晕了过去。 齿轮转动下,剧本指向了第三幕。 . 她在冰冷金属的表面上醒来,脸上倒映着来自不远处的红光。 贝尔蒂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的背上。 「这是……卫队的甲胄」 如受惊之鸟弹开,她发现身边的地上已经布满面目全非的尸体,有些人头分离,有些肠胃破碎,有些从中一分两半。 视野的前方是燃烧在熊熊烈火中的小屋,那是属于她和齐格的小屋。 丢下手里沾血未干的环刃,她发疯似地冲向小屋内,却被刚蓄积的热浪冲得一阵趔趄,跌倒在即将崩塌的门框前。 晃动摇曳的视线里,她看见了屋内一具纹丝不动躺在地上的身体。 承重的结构再也支撑不住,房屋在下一秒即刻倾塌。 她醒来得实在太晚,着火之前他就已经遇害,门外一地的残尸败蜕是开幕前她献给他的陪葬。 贝尔蒂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原地,任跳动的火星击打她的面庞。 来自世界之外的视线欣然狂喜,剧本的发展在这高潮中得到了它想要的结果,只需要趁热收割,它就能俘获它所渴求的身体。 下一幕,是阴谋浮现的终章。 你的名字 第25章 你的名字 流放巫师一族的冰原,是远离王都的极南之端;而靠近王都的极北之端,是一处人迹鲜至的洞穴。 50年来误闯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 这一个夜晚,世界树的荧光第一次淹没在背景中。 倚树而建的调配者大厅被激愤的人群点燃,漫天的火光冲破了树冠,给黑夜染上了黄昏的颜色。 奔跑声、呼喊声、碰撞声混杂在空中,大街小巷充斥着愤怒和恐慌。 人去楼空的私人拘留所里,反而像是躲避了一切的世外桃源,一切的声响显得遥远而飘忽。 第四幕,时间开始流动。 醒来的她滚下了硬石床,一阵清脆的锁链晃动声传进了耳道。 她发现了铐住右手的手铐,顺着链条牢牢地连接在墙壁上。 齐格在大火里埋葬似乎还是上一秒发生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但也已经不在乎。所爱之人在眼前死去的痛和疯狂,是尚未燃尽的心火。 用力拽着坚固的手铐,手腕勒出越来越深的红痕。她不顾一切地重复着拉扯,糅杂的情绪在徒劳的对抗中一点一点倾泄。 声响衰落殆尽的那一刻,她陷入了发泄后的呆滞:堕进无垠的空虚里,一动不动地岔腿颓在原地。 这份感情与某个世界里的并不相同,尽管开端是建立在那个世界的情感基础之上。 从月夜下挡箭的那一刻起,齐格相伴她一路走了过来。所有清晰的回忆,画面都占有他的一部分。 已然不是懵懂而守望的青春恋歌,而是「他即是世界」的沉重之爱。 因「唯一」而沉重。 躲在转角处的傀儡师忍不住窃笑起来,它已经收割了无数王都人的性命,但皆非它所看中的容器。要想离开这片束缚它的洞穴,贝尔蒂的炽热和美丽,甚至在磨炼中不断自我升华的灵魂,是它绝对不想错过的目标。 她虽然解决了「来自过去的残影」,但这一次,「来自世界的尽头」将会完美收场,因为它亲自参与了片段的挑选,从她自己假想出的未来集合体中,拼凑出符合自己计划的剧本。 红发女,就是这份剧本的实体,名为「世界尽头的悲伤」的傀儡。 它已经半只脚踏入了胜利的殿堂。 一切都顺利进行,被蒙蔽了现实记忆的贝尔蒂,已经因为这悲伤的结局受到了扩大数倍的伤害,灵魂的缺口和漏洞足以轻松地让它完成吸收。它只需要附在一个剧本角色的身上,实现和她的持续接触。 空旷的走廊上响起了走路的回音。 只有两名侍卫跟随在柯萨斯身后,而非往日簇拥的队形,说明卫队因为参与镇压,在人手上有些捉襟见肘。 牢房的门锁被打开,三人步进了房内,右侍卫上前举剑斩断了锁链。 “护送你进城的卫队被劫持,这一点是我的疏忽,现在没事了,走吧” 贝尔蒂纹丝不动,柯萨斯示意他两去出口等候。 “没必要继续这么任性下去。你多年前一个人去沙漠的事、前段时间参与暗杀计划的事,我都当作没发生。现在先回去” 贝尔蒂纹丝不动。 她不记得他是谁,但内心天然的厌恶不会欺骗自己。更何况她的世界已经完全黯淡下去,任何无关齐格的声音,她只是觉得聒噪。 傀儡师的灵体潜入了柯萨斯的体内。 “有事以后再解决吧,先离开这里” 他笑眯眯地蹲下身,激动地伸出手抓向她的手腕,做出准备带她走的动作。 被狠狠地甩开。 傀儡师迟疑了片刻,按照计划她应该呆若木偶才对,剧烈的反抗让他产生了几分怀疑和惧怕。 “是你,指使的吧?” 她无光的眼神中,突然燃起仇恨的怒火。 从未失手的傀儡师,因为他的傲慢变得盲目而自信。他不知道,在妻子死后,柯萨斯牵她的手只有一种情况:把偷偷跑出门的她拽回房间,关禁闭。 这是孩童时代,她那份比常人多出的阴郁的诱因之一。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愚蠢到没有去详细掌握对手的全部。他所了解的柯萨斯,只不过是她的父亲,以及两人似乎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别扭。以父亲的身份完成最后的接触,实现对她灵魂的吸收,他觉得顺理成章。 可触碰到手的一瞬间,事实并没有如愿。 接到来自心底的遥远呼唤,她再次感受到十几年前的孤独、无助与绝望,即使没有具体的记忆,也足够让她认定面前之人的危险。 而且,她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一个在压抑和限制中选择蜷缩角落,麻木活下去的自己。 傀儡师利用她对齐格的感情基础,作为编剧拼剪片段,去无限扩大她对他的依恋,再选择他死亡的假想线作为结局,来达到彻底击溃她精神防线的目的。选择附身柯萨斯,也只是故技重施,但自己的疏忽让计划南辕北辙。 “你说的是指……我不太懂” 蛛网上捕获的敌人发出了反击,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如此棘手的情况,话语中已有些控制不住的心虚和慌张。 “跟着你的两个人,身上穿的,我见过” “和那时候屋前的一地尸体一样” “是你的人杀了齐格” 一切都跌落冰点。 傀儡师已经来不及后悔在细节处理上的粗糙,话音消落的一瞬间,贝尔蒂就突起伸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颈脖。 「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一直身为灵体的他,能够读取记忆读取假想制作幻境,能够吸收灵魂用人的空壳制作傀儡,却唯独不能此刻脱离附身的对象。 神很少赐予绝对的恩惠,与生俱来的强大附带的是致命的弱点,而他,将自己唯一能被消灭的时机暴露给了对手。 更可笑的是,他甚至不能打出亲情和血缘这张王牌,因为这里是他自己编织的茧房,茧房之中所有的客观概念都难起作用,有效的主导只有她积累的情感倾向。 只能怪自己错误地判断了她对柯萨斯的真实之情。 幸运的是,场景里环刃没在她的身边,否则他会在怪物般的力道下,一瞬间窒息而死。 傀儡师费力地缓缓抬起右手,艰难地把它搭在掐住自己的双手上。与其随着这身衰老的躯体一同消亡,不如强行开启灵魂的吸收,但代价是容器的损坏,他将错失这一离开洞穴的最佳机会,继续在漫长的岁月里忍受无尽的黑暗,等待下一个品相完美的猎物。 「我不可能……输!」 白光照亮了整间牢房,包裹了僵持中的两人。 吸收开始,贝尔蒂生命最后的60秒开启了倒计时。 如梦似幻的环境开始崩裂,现实的记忆不断地涌入,她回想起了红发女的告诫: 「进去之后,你再也不能走出来」 她意识到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且比之前遭遇过的危险数倍。 但灵魂在一点点流失,她刚获得的回忆又迅速地流向了傀儡师。 剩余45秒 她的精神疼痛到濒临极限,每当想起什么、有所醒悟,下一瞬间就被傀儡师无情地攫取,记忆在她的大脑里不断获得—失去—获得—失去…… 包括击退迷雾后,齐格抱紧她的那一刻。 她想要撕心裂肺地呼喊,却什么也说不出。 30秒 记忆的虚空里只剩下漂浮的碎片。 人的存在是时间意义上的存在,她的经历是她人格不可缺失的一部分,而现在她快要失去它们。 一个碎片砸中了虚空里彷徨伶仃的她。 「我不希望你放弃原来的名字」 「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还剩15秒 破碎的灵魂里,留下了一份关键的记录。 夕阳垂落的前一刻,身穿齐格所织衣裙的她,蜷缩在他的胸膛上。 “你能叫一遍,你选的那个名字吗?” “梅尔……” 齐格的嘴唇张动着,她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因为当时她昏迷了过去。 “梅尔薇,是吗?” 她捂住了他的嘴,主动接下了他的话。 拥有缺憾的记忆碎片在此时弥补完整,爆发出扫清世界黑暗的光。 傀儡师的神经颤抖了一下。 最后的5秒 “喏,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吸魂的白束停止了流动,傀儡师错愕地讲不出话。 “我好像有两个名字,但有一个名字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 “虽然我记不清原因,但我能从残留的意识中感受到,那里面有我必须偿还的罪孽,有我必须反抗的敌人,有我绝不能逃避、绝不能割舍的「我」” 灵魂开始猛烈地逆流。 “看来,你不知道” 恢复精气的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让本就接近奄奄一息的他跌落到了地狱。 不可能输的傀儡师,输了。 输给了超越它能力的意志。 . 梅尔薇从冰冷的岩石地面上醒来,身边没有红发女的踪影。 洞穴里玩弄诡计的恶鬼已经被彻底消灭,与之相关的所有都会化烟散去,身为傀儡的她也是其中之一。 她说这是她的「过去」。 梅尔薇理解了她的沉默不语:她害怕自己知道了她记忆中齐格的死,她宁愿一个人忍受悲伤。 尽管她只是傀儡师储存修剪好的剧本的傀儡,再借由珍珠触发,也不妨碍她拥有一份真挚的善良。 梅尔薇双手合拢,向虚空中散去的她微微颔首。 . 洞穴庞大而繁复,她终于在食物方块将要耗尽之前,找到了一扇缝隙射入日光的大门。 这扇门易进却难出,想要从内部打开,需要「通关」的证明 她取出那颗光滑均匀的珍珠,压进了门中央贴合的凹槽。 新世界的大门正式敞开。 站在洞穴的入口,她眺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草原,迈出了找寻齐格和遗迹真相的下一步。 等待她的,是地平线深处的坚壁城垒,王都。 林间深处 第26章 林间深处 警厉的号角声响起,身披岩石的凶鸮受到惊吓,没有方向地四散逃窜。 枯叶散漫之上,是血肉粘连的哀凄。 他叹了口气,将失去意识的两人装到了推车上。 . 齐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他最熟悉的荒原,那是外城最常见的风景。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见一个凸起的小土坡,正对着夕阳落下的方向。 在坡顶自然地躺下,他单手撑头,呆呆地看着远方与大地交接的落日。 一只衣袖突然遮住了他的眼睛。 “看” 她炫耀式地晃动着衣袖,又转了一圈展示了裙摆,飘动的绯红发须下溢满了欢喜。 他觉得这衣裙很熟悉,可想不起在哪看见过。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头紧紧埋在胸膛上。 落日和余晖是这世界百看不厌的景致,有人陪伴则是更添暖意。 “你能,叫一遍我的名字吗?” “梅尔……” 来自远方的共鸣结束,梦境产生了复原的扰动。 他还没说出最后一个字,眼前的红发就褪成了棕发,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衰弱。 “莎朗?” 她晕了过去,背上是啄咬而出的血洞和尖嘴撕裂的血痕。 “莎朗!!” 他从编织的草席上一坐而起,结果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又疼得咧开了嘴。 身旁是一个盘腿静坐的中年人。 “你叫的是她的名字吧,她在里面” 齐格冲进了简陋的木屋,发现了背身躺在木床上的莎朗。她的衣布破碎不堪,一道道不浅的伤口上撒有未知的粉末。 他跪倒在床边,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微弱的呼吸仍在鼻内流通,感知到这一点的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只倾撒了一些以前留下来的医粉,现在大抵应该入药了。她为了护你伤得很重” 中年人出现在门口,平静地做出陈述。 “给她清洗伤口周围,这件事只能你来做,我就不打扰了”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身份和位置,门扉就被带上,只留有一线的光亮。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和遗迹长廊里,知晓莎朗真实死因的时候一样,无奈而伤痛。 他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 水塘浅而不浑,漂浮着几枚滑落的枯叶。四周是修剪整齐的灌木,原本的狂野和凌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尖啸凄嚎之地里,难得的僻静之所。 他遮掩上门扉,里面是呼吸趋于平稳的莎朗,背上的脏痕和杂粒已经用清水巾擦拭干净。 思绪无法平静,雪白的肌肤与结痂的血印拼接在一起,这将成为他记忆中挥之不去的画面。 坐回到塘边的草席,他的头深深陷进了双腿之间。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是齐格的哥哥」 水面倒映出他蓬松杂乱的头发,发间藏着一只迷惘的眼睛。 “收拾妥当了?” 中年人神出鬼没般地出现,在他侧翼熟络地坐好,仿佛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那今晚你和我睡外面的草席,我这里太简陋,只有一张木床” 齐格点了点头。 “还未请教您的名字” “放松,没必要来那一套言行上的礼数” “好” 中年人长抒一口气,似郑重其事也似玩世不恭,道来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人活太久了,就叫我,无名氏吧” “那无名氏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记不清过了多少年了,以前,不是” “以前的名字,忘记了么?” 无名氏顿了片刻,捡起身边的叶子,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你为什么来这个地方?” “因为,我要救她” “怎么救?” “有人要杀她” “好像,是个有趣的故事,说来听听?” 齐格迟疑了一瞬间,不过现在的莎朗还身负重伤,还有足够的时间长谈。况且如果没有他的相救,二人已经身首异处暴尸荒野。 “那,你相信世界不止一个吗?” 无名氏的眼角泄露出了一份震惊和警觉。 . “确实很精彩,对于我来说” 无名氏拍了拍手,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 “所以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齐格被他的手势示意制止。 “明天吧,你的伤虽然不重,但也要尽早休息” 他一个人自顾地侧身躺下,做出一副准备睡觉的架势。齐格无奈地欲言又止,只得起身走向木屋,睡前检查一遍莎朗的状态。 无名氏看着银光粼粼的水面,陷入了久违的沉思。 「未知的控世者,你果然不会停下,你那玩弄世界的脚步」 第一巫师 第27章 第一巫师 48年前,王都巫师会。 彼列坐在大厅的一角,翻看着一本刚刚汇编好的术式研究册。 他面前的圆桌精巧而古朴,其上摆放的是齐整考究的茶具,新鲜的热茶氤氲出浓烈的香气。 大雨在窗外肆意地泼洒,偶有几道闪电刺穿深邃的夜空,在书页上反射出渗人的白光。 门上的铃铛响起。 激烈的雨声随着大门关上再度变得模糊,巫师长脱下了遮雨用的黑色大斗篷,把它挂在一侧的衣架上。门前的木地板被浸湿的水斑铺满,斗篷的垂尾仍在倾洒瀑布般的水滴。 “顺利结束了么?” 彼列合拢书,端起茶杯小抿一口,看向窗外恶劣的天气。 “人去楼空,只有明天再找” 巫师长疲惫地在扶椅上坐下,闭目靠在斜长的椅背里,不知是在休憩还是思考。 把书夹在腋下,彼列收拾好空茶具,准备回二楼休息。 左脚刚放上第一层台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朝向静坐的巫师长开了口: “对了,她又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留在王子那了” 空气凝固了片刻,巫师长仍旧一动不动。 “好吧,当我没说” 他耸了耸肩,轻声地自嘲后,回头走上了二楼。 听见楼上传来的关门声,巫师长睁开了眼,凝视起木板拼接的天花板,表情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担忧。 “玛尔法,到时候你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让我们不好收场” .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昨晚的暴雨持续到凌晨,街道上足以没脚的水位仍未退去。 彼列叠好只剩面包残渣的餐盘,看了一眼正在穿戴斗篷的巫师长。 “要我一起去吗?” “不,你陪爱丽丝去城门边界确认结界的强度,他们的位置不明确,免得她被偷袭” 巫师长夺门而去,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 他口中的爱丽丝,是与彼列相伴一年的未婚妻,结界魔女。 一个身影从二楼探出,穿着睡袍的爱丽丝揉着惺忪的眼睛,带着疑问朝楼下大喊: “什么?老大找我么?” 彼列没有搭话,只是举出魔杖轻轻一挥,把她弹回了房间的床上。 “彼列!你又来!” 头顶传来的嘶吼震得桌面颤了颤,他习惯性地耸了耸肩,欢快地端着餐盘走进了偏侧的厨房。 空气巫师、结界魔女、裂隙魔女,以及他们的首脑,被奉为最强的第一巫师:流向巫师,四个人是巫师会的初始创建者。但除了年龄稍大的巫师长,另外三个人都只是刚满20岁的青年,他们身上还充满着年轻的活力和个性。 一个滴水的身影悄悄向楼上摸去。 “玛尔法?” 刚走出厨房门的彼列看见了偷偷摸摸的她。 玛尔法在这一瞬间似乎被定了身,双脚粘在台阶上动弹不得,但下一秒她就像灵活的野猫窜上了楼。 即使空间传送的能力被封锁,她依旧显得那么让人无奈和棘手。 “砰”地一声响起,她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爱丽丝又从二楼探出了头,撑着栏杆朝下大喊: “她是不是昨晚又趁我睡着跑出去玩了?” 彼列再次抬手,送她进了房间。 “你今天死定了!” 在这场无厘头的打闹中,巫师长已经走到了中央喷泉。 雨幕之中,是浸泡在泉里的一堆尸体,它们四分五裂,流干的血液彻底染红了四周的积水。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 无名氏从草席上起身,发现身旁的齐格已经没了踪影。 他很久没做过这么长的梦,这也导致他醒来得很晚,错过了躲避齐格的最佳时机。 果然不出意料,他还没站稳,身后就传来了呼喊: “无名氏前辈,你要吃点东西吗?” 看来无法避免被问问题,除非他现在立刻拔腿逃跑。 无名氏有些僵硬地转过身,但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波动。披着一张沉稳的画皮,他跟着齐格来到了后院的桌前。 桌上的木碟分盛着两个小方块。 “这是什么?” “我们那的一种食物,能够满足一天的供给” 齐格没有说出这一道具的真相,自己世界的危机和秘密,还是保留为上。 无名氏拿起方块扔进了嘴里,一刹那产生了极强的饱腹感,然后迅速地归于原态。 他也暂时隐瞒了一个秘密:他并不需要进食和饮水。 齐格道具袋里的方块所剩已然不多,但他没有在屋内找到储存的可食用物,所以猜测无名氏每天打猎的收获只够单人一天的消耗。 主动提供出这宝贵的干粮,另一个目的是表达提问前的敬意。一个能够在森林活下来的人,多半藏有不简单的能力,他不想错过这收集信息的极佳机会。 无名氏装作很满意的样子,点头称赞方块的神奇,可这恰恰是齐格所等待的切入时机。 “和昨天所说的一样,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无名氏的眉梢微微抖动了一下。 “可否看见过一名红发女子?” 这旁敲侧击的话术开头,第一巫师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那是48年前的一场审判。 审判前幕 第28章 审判前幕 自从2年前,所有人一瞬间拥有意识以来,很少有人深究自身来源的问题。 流向巫师便是这少数人之一,而且无比痴迷这一问题。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翻阅着王立图书馆的所有原版藏书,特别是那些一开始就存在、教会人们使用工具的书。 不像树之民的文明,他们没有《创世神话》以供信仰,因此坊间流传着各种版本的创世猜想。 他对那些肤浅的假说不屑一顾,因为它们本质上只是替换了创世主体和创世过程,却对「目的」和「逻辑」没有足够合理的解释。某个强大之人因为一时高兴创造了万物?不,他极其讨厌这类随性的说辞。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创世之人有着强烈的目标,而书库里的书籍就是最好的证明。 「未知的控世者」 这是他生造的称呼词。 起初的几个月,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大部分的书籍都只是纯粹的教育性质,不藏有利用人类的心机,他因此无法感知控世者的「脾性」。 难道真的如那些无聊的坊间传闻所说,世间的一切存在只是单纯的出于好心? 转折点很快出现。 王立图书馆有一本很奇怪的书,讲述了一个诡异的“童话”:被流放的女主人公为了拯救石化的丈夫,猎取了千人的头颅献祭给石化鬼,可恢复肉身后的丈夫发现她杀害了所辖民众的事实,于是在雨夜拿刀贯穿了她的心脏,最后自刎而死。 更诡异的是,它是唯一一本字迹篇幅只占一小部分的书,剩下10公分的厚度是整页整页的空白。 作为初期少有的故事书,它也很快被誊抄复写,传到了很多人的手中。 一个平常的下午,他翻阅到了这本书,快速翻看了一眼准备合上时,异动发生,古怪的符号凭空浮现在空白的截断页,封皮也开始镌刻着难懂的铭文。 控世者为世界添柴加火的一幕,他恰好成为了目击者之一。 童话书从手中滑落,一阵数据的流入让他宕机了半分钟。恢复之时,「能力者」和「魔力」在这个世界诞生。 作为图书管理员,他关门后匆匆赶回住处,衣袍里有一个长方形的凸起。 一夜未眠,第二天坊间就开始流传着一个消息: 「被选中之人」 经过暗中调查,他发现流入民间的誊抄薄本都变成了空白,而「被选中之人」手里的书,则被新符号覆盖了原来的童话。 只有他偷走的原版书是接在童话后更新,而这份原版书,就是后来被封存的「魔法禁书」。 每过去一天,禁书就会在空白处新增一页对通用术式的介绍,并同步到所有能力者的书里。让小物件浮空、点燃湿柴火、烤熟冷面包,诸如此类,有用而几乎无害。 偶尔会出现能力者犯罪的情况,但基本止于偷窃和抢劫物品的程度,对社会的影响仍能保持在巡城卫队的控制之下。 当然,也有他悄悄参与治安维持的缘故。大部分的能力者,拥有的天赋都稀疏平常,制伏他们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在他仍然不解控世者的意图时,禁忌的力量出现在禁书之上。 「青春术」 载入记录的第一个禁忌术,成为了更大冲突的导火索。 术式的介绍在结尾处多了一个要求:需要注入足够的能量。 意识苏醒之时,各年龄段的人都有分布,有的人处于18岁的花季,有的人则已经上了中年。除了具有基本的人格和智力基础,他们还拥有伴随的社会关系,比如国王和王后,和他们18岁的王子构成了一个家庭。 这相当于,在生理层面上,有的人降生下来就步入了暮年。 潜在的市场需求让一部分能力者着了迷,他们疯狂地寻找启动术式之物,然后因为一个意外,手指扎破的血滴落在了阵法之中,刻印的法线露出了微弱的亮光。 「血之代偿」 禁忌术式的秘密被揭开,它所需要的强大能量,来源于生命。 在利益的诱驱下,有些能力者越过了红线。人失踪的消息接二连三地出现,找到时往往只剩下四分五裂的干尸。 不论是出于心中简单朴素的正义观,还是为了进一步探寻世界的秘密,或者是单纯看罪犯不顺眼,他们四人在追查命案的时候逐渐互相认识,并开始结伴行动。 巫师会诞生于此,得到了国王的授权,并由他出任巫师长。 随着越来越多的邪术登入禁书的记载,以及愈发频繁的欺凌和漠视生命的现象,他感觉到自己抓住了控世者的第一个目的: 「引发强弱的对立与纷争」 逆天而行,去妨碍控世者的计划,成了他此后热衷的事业。 换句话说,控世者是他心目中最需要击败的魔王。 而第一步,就是登记所有的巫师和魔女,并回收他们的书。 . 雨已经停了,密布的阴云却积叠不散,沉闷而潮湿的空气让人感到异常压抑。 大量的尸块在喷泉池里已泡得肿胀不堪,在卫兵的维护下被清道夫逐一清理。 巫师长靠在广场边缘的墙壁上,凝视着装在推车上的尸山。斗篷的帽尖还在滴水,一滴又一滴地划过他的视线。 「凭空出现的尸体」 他目击的时候已经迟了一分钟,路人受到惊吓正在四处逃散。而错过了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意味着失去了判断术式类型的直观判据。 他第一时间就在怀疑他昨晚落空的对象:最后三名能力未知的巫师。除了参与执行普查登记的他、彼列和爱丽丝,其他完成登记的巫师魔女都被上了魔力锁,和普通人无异。 流向巫师之所以被尊为第一,就是因为他能够控制「概念」的「流向」,具体能针对什么样的概念,取决于他的想象和领悟。 「魔力锁」就是他能力的体现:将「流向控制面」覆盖在巫师的体表,限定魔力只能从外部单通内部,而不能从内部流出,从而能实现魔力的封锁。 本来这样的封锁需要持续的施法,但配合上结界魔女的结界印,就能将「流向控制面」长期固定在一个位置。 裂隙魔女玛尔法也是被封锁的对象,因为调皮的她曾惹出过很大的麻烦,在宫廷的施压下他不得不上了锁。 正是因为对自己和爱丽丝能力的自信,他自动排除了和「凭空出现」关联最密切的玛尔法,将办案的矛头指向了谜一般的三人。 他准备继续顺着线人提供的线索,去追查他们的下落。动身之前,他把自己的结论写在一张纸条上,吩咐眼线交给处理此事的卫队长。 一个转角的小巷里,那张纸条被撕碎扔进了木桶。 魔女之死 第29章 魔女之死 “可否在昨夜看见过她?” 巫师长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高台之上的审判官正在询问侍从证词。 一小时前抵达线人告知的地点,等待他的又是空空如也的房屋,和昨晚的情景如出一辙。 转身离去后,他路过情报网点,收到了另一封言之凿凿的线索信,标记的地点在城的另一侧,离王宫有极远的距离。 「他们的转移有这么迅速?能无缝找到下一个落榻的藏身点?」 他将信将疑收好了线报,那种被戏弄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半路上他改变了方向,决定先回一趟巫师会。 再次路过事发的中央喷泉,一切都已收拾干净,周围又恢复了正常的通行。 他听见了驻足之人的窃窃私语: “听说王子死了,好像是个魔女杀的” “是死在喷泉里的吗?我之前看见有卫兵在收拾现场,远远地只瞧见一堆像尸体的东西” “那就应该是了,反正听他们说捉到了嫌犯,王宫里的审判已经开始了” 他感到一阵麻痹的电流传遍全身。 明明写纸条交代了可以信任的卫队长,等他先查明三人的动向,不要轻举妄动,现在为什么捉了一个魔女作为嫌犯? 喷泉突现的尸群、卫队长的奇怪举措、两次失效的线报、昨晚一夜未归的玛尔法…… 以及,王子死了。 阴谋的冰山一角浮出了水面,他意识到玛尔法落入了深不见底的陷坑,而掩藏在水面下的部分,是他仍未知晓的作案手法和转嫁谋害之人的身份。 他带好兜帽全力朝王宫跑去,迎面的风刃割在脸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不要命地狂奔。 . “见过,王子说是她的客人,请她去了内室” “那今早可否见过王子?” “天还未亮我就起床打扫庭院,出事之前都未曾见过王子出过内室。仅有她从内室出来过,离开了王宫” 审判官举锤敲定了桌面,厉声诘问那捆锁在十字架上的玛尔法: “你是和王子殿下相处的最后一人,而王子殿下今早曝尸喷泉,目击证人皆说尸体是凭空出现,像是你的传送所为。你还有何要说的?” 她身上缠绕着厚重的锁链,那本是带有魔力锁的羁押道具,只需铐在手上,现在却被成堆地用来捆绑体弱的她。 他穿梭在听审的人群当中,很快找到了身在现场的彼列和爱丽丝。 “你终于来了!” “怎么回事?王子为什么会在那些尸体之中,清理之前不是已经大致鉴定过身份了吗?” “尸块泡水太久,肿胀得太厉害,加之被残忍地毁容裂尸,当时没有发现。王子失踪的消息确认后,他们对尸堆挨个做了详细的鉴定,确认了王子的遗体藏在其中,而且由于泡了水,不好判断死亡时间。这是卫队长那里的消息。” 他无法认可这样的结论,同为目击现场的人之一,在卫兵赶到之前他就做过一圈扫视,并未发现疑似王子的尸块。王族的服饰与常人差异甚大,就算有所毁损褪色,他不相信自己会看走眼。 “玛尔法今早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前脚刚出门的时候” 假设幽会直到结束前,王子都还活着,那么王子就是在玛尔法离开到他抵达喷泉的期间被人分尸。这样就和王子曝尸喷泉产生了矛盾,因为他完全可以确认,当时在场的尸体全都是长期浸泡后的模样,被新鲜分尸的王子绝不可能身在其中。这就说明,王子遇害后只是短时间地被放在水中泡至胀水,然后悄悄放进了囤尸的仓库。 只要现在派人去查尸块肿胀腐烂的程度,就一定会发现明显的区分度。他靠近彼列的耳垂,低声说出了他的想法。 “王子已经火化入盒了,择日出殡” 彼列面露难色地说出这一消息。 “为什么?!” “因为国王和王后看见尸体的惨状痛不成声,首席大臣建议立即火化以保王子死后的尊严” 他的额头越拧越紧,敌人精心的策划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现在唯一推理出的结论转眼间就失去了证据。 不远处坐在陪审席上的首席大臣看见了人群中出现的他,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仿佛在这位大臣的认知里,巫师长不可能出现在审判现场。 首席大臣皱了皱眉,心里开始思索方案,以提防他可能带来的变数。 响亮的落锤惊醒了大脑高速运转的他,审判官向玛尔法宣告最后通牒: “沉默视为认罪,如10秒后再无发言,就宣读本次审判的结果” 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依旧在高高的十字架上垂落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披散着头发。粗壮的锁链已经在她的四肢和躯体上留下了深红的勒痕。 “怎么办!” 彼列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细小却十分焦急。 “她最爱的人刚刚死去,现在她根本是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我们必须得出手了!” 彼列一旁的爱丽丝也已经按耐不住,侧头向他投出求助而慌张的眼神。 “我去拖时间,你们做好救人的准备” 巫师长脱下赶路的斗篷,大幅迈步走向了审判厅的中央。 “审判官以及诸位听审,在下是巫师会的首领” 听审的人群面面相觑,对这突发的情况小声议论起来。坐在陪审席上的国王和王后也暂时冷却了悲愤的神情,疑惑地盯着这位他们极为熟悉的巫师代表。 “审判官所提供的人证,结论是裂隙魔女是最后见到王子的人,这一点我并无异议” 他眼神的余光瞥见了分头行动的彼列和爱丽丝,顿了片刻又接着说了下去: “但问题是,她如何搬运了王子的尸体,以及众多泡在雨天喷泉里的尸块?” “裂隙魔女的能力一直处于被封锁的状态,她徒手搬运定会被路人发现。如果不能明确她实现的手法,就还不能过早断定罪名” 事实上作为知道王子尸体不在喷泉现场的他,是故意顺着敌人制造的假象去反驳敌人,而搏一搏的底气是赌上自己的名誉。 但他隐隐知道这是徒劳的,因为他们制造尸体被空间转移的假象,目的不是严格判罪,而是利用听审群众的盲目。 “这很简单,你并不能保证她身上的魔力锁是否中途被解开过,或许反过来利用这魔力锁洗脱自己的嫌疑,恰恰是这歹毒魔女的阴谋” 首席大臣抢先一步提出了诘难,他有些明白了敌人的头目是谁。 “在下可以现场证明,她身上的魔力锁依旧存在” “她早上回去过你们那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包庇同族,悄悄给她恢复魔力锁?难道这世上还有其他人能做到让物品凭空出现?你是巫师长,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果然,如此大费周章地做出空间转移的假象,就是要让所有人第一时间联想裂隙魔女的能力。只要他们深信不疑只有她能做到这一点,就不会有人去思考设计伪装的可能。 另外一个高明的点,在于这样做也有效利用了非能力者对能力者日益加深的猜忌和隔阂。他们会宁愿相信一个无名侍从的证词,也不会信服巫师长对手下带有包庇嫌疑的一面之言。 身边逐渐沸腾的听审民众,是对他走向失败的宣告。 首席大臣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向酝酿好的气氛投入了最后绝杀的爆弹: “王子仁而爱民,却惨遭魔女的毒手。事实已经一次次向我们证明,他们,是心怀不轨的恶魔!” “对!那么傲慢有什么了不起!” “没错!我的孩子就被他们杀了!” …… 听审团被彻底引爆,个例的受害被强加到巫师群体之上。他们四人曾经那么努力地协助追捕,现在却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 其实更令他痛惜的是,曾经真挚相爱的王子和玛尔法,本来是两族和睦的最大希望。他虽然会常常责备还未订婚的玛尔法深夜偷偷溜进王宫不太妥当,容易被发现的人议论,引出不必要的事端。但他始终相信,她是他反抗控世者最有力的后盾。 而现在,虚假的和睦一戳即破,王子的死注定了某些裂痕再也不会复原。 国王和王后朝审判官点了点头,最终的审判之剑无形地刺向了玛尔法的心脏。 “巫师长的辩词被判无效,而受审本人始终保持沉默,所以默认罪名成立!” “我宣布,裂隙魔女玛尔法,犯下杀害王族和王国子民之罪!” “死刑,即刻执行!” 静寂轮回 第30章 静寂轮回 首席大臣做了一个不显眼的手势,蛰伏在旁的侍卫立即抛出了火把。 燃烧的火团从四周饿狼般地扑向中央,数不清的亮斑在空中划出螺旋的轨迹,照亮他失神的眼眸。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只身对抗控世者的独行者,遇见他们3人后他也依旧坚信这一点。 「在终极的目标面前,一切都只是可牺牲的工具」 玛尔法即将被当众焚烧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支撑十字架的木板被火焰烧至断裂,暴露了高台下堆满的干柴。搭建受审台的时候,敌人就已经自信满满地确认了结局。 无数的干柴化为高昂的烈火,凶猛地沿着架身向上攀爬,迅速逼近了她的脚底。 他合上了双手。 彼列制造的空爆发出了巨响,弹飞了陷入火坑之中的玛尔法。她高速落入爱丽丝的怀里,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卫兵!” 大臣迅速地给出指挥,却发现在场的人纹丝不动,包括自己。 「流向控制面」已构成一个个贴身的曲面体,框住了他们,而他选择控制的「概念」,是运动矢量。 在场的民众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重新站起的爱丽丝背上玛尔法,头也不回地朝审判厅外奔去。两人的影子快要看不见时,他脱力昏倒了过去,跌在了一旁蹲候的彼列身上。 静止的世界恢复了活力,反应过来的卫兵一拥而上,却被威力适中的气压爆裂炸开。趁他们重整旗鼓之时,彼列也背好了他,全力跑向门口。 踏出门的一刹那,爱丽丝留下的结界铺展而开,剧烈的爆破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厅内的众人纷纷被震倒在地,气压的高频率变化让他们头晕目眩。 「结界」的作用是固定魔力效应,这便是爱丽丝和她爱人的组合技。 雨后冷冽的风扑打在露出的脸颊上,他睁开了侧眼,感到全身虚脱和疲乏。精细控制大量对象,这也是他第一次做出这么大胆的尝试。 他可以只是简单地划出一片区域,把卫兵限制在其中。可这样无法倾泄他的愤怒,一份前所未有的怒火。 让所有人在无法动弹的寂静中感受威压,是属于他的嘶吼和咆哮。 王宫在视野里远去,下一次归来时,就是对峙与纷争的战场。 . “没见过,红发是很明显的特征,看到过肯定会记得” 无名氏摇了摇手,稍微遮掩了自己走神的视线。 齐格眼神里的光悄然黯淡了下去,本以为发呆了几秒的他会有一些线索,得到的却依旧是坚定的否认。 “也没必要再多问了,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在这林间活下去的技巧而已。你走之前我自会一一教给你” 在木墩上坐好,他点了点对侧的桌面,示意齐格坐过去。 “趁她没醒来之前,不如聊一聊她的问题吧” “是指她身上对巫师的诅咒?” “不,是你对她存在的看法” 无名氏颇有深意地看了齐格一眼。 “按你的描述,静寂魔女变成了她,一个死去的人中你最思念的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以前对她有很深的感情” 齐格僵硬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一直逃避着不去深究的话题。 “那你想好把她当作什么了吗?” “妹……妹” “单纯因为年龄的差距?可我看不出你们相差很多岁” “一开始她醒来的时候,骗了她我是以前的自己的兄长。可能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因素,我实在无法作为本人去面对她” 齐格躲避着自己的视线,没发现对面的他多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和玛尔法,在某些方面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猜猜,是你刚才提到的红发女子?你移情别恋了?” 无名氏的口无遮拦完全在齐格的意料之外,他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没有脸红,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双靥已经发烫到快要烧到眼角。 “不……嗯” 他捏紧了十指,措辞有些慌乱。 “不清楚” “那就不谈感情的话题了,换个问题” 无名氏握着翘起的右腿,看向了灰云沉沉的天空。 “你觉得,她还是原来的她吗?” 齐格想要开口说不,却刹那间想起了她扑上来的一刻,抱紧他以抵挡凶鸮的撕咬。 傻乎乎地为别人献出生命,这和5年前月夜下的惨剧如此神似。 他笑了,再也无法给出清晰的答复。 无名氏听见了他的兀自发笑,心里有了他猜想的答案。 “那我想劝你记住一件事” “如果一个人的相貌、性格、记忆,和你对她的感知完全一致,那么这个人就是你所找寻的本人” “就当她只是睡了很长的一觉吧” 无名氏起身走去了前庭,只留他一个人在后院发呆。 剪不断,理还乱,是情愁。 他似乎有点明白了静寂魔女的疯狂。她最后选择杀掉自己亲手复活的爱人,或许也经历过这般折磨? “她兴许还是她” “而我变了,世界也变了” 永生双心 第31章 永生双心 无名氏步入房间,从大木柜的上隔层取出了一个老旧的匣子,里面放着石墨笔和一叠泛黄的纸。 这些41年前的老物件,是他离开巫牙之塔所带走的一点东西。一开始他会偶尔写写日记,后来就再也没碰过笔。 盒角还有一个断裂成两半的戒指。 他取出笔和一张纸,将木匣放回了原处。封藏了48年的戒指刚见光,又被关进了属于它的棺材。 写好森林生物指南后,他把笔压在纸上,放在小方桌的中央。床被下的莎朗依然闭目不醒,错过了与救命之人的告别。 轻掩门扉,他悄悄地走了。 . 彼列骑着冰原狼在入口停下,身体强化后的他因肌肉爆出而增重不少,68岁本该有的皱纹变成了张弛自如的平滑皮肤。 坐骑瘫倒在地上,他拍了拍它的后背,示意对它的感谢。 「你等会回去吧」 默念的指示,是他和它多年来默契的象征。 他大踏步走进毛骨悚然的枯木之林,背后是撑起前腿目送他离去的冰原狼。待彼列没入木隙深处后,它停止摇动了尾巴,转身准备蹬腿起跑。 空间的裂缝打开,一只匕首送入了它的厚毛之下。冰原狼还没来得及回头扑咬,就全身痉挛失去平衡,重重地侧倒在冰面上。 裂隙扩大,她从里面缓步踏出,将插于狼身的淬毒匕首收入囊中。 没有身体强化的她跟上了彼列的脚印,虽然前面有强化人为她开路,但难保中途会杀出不知名的凶兽,让她葬身森林。 这对她来说是一场豪赌。她唯一的优势,是她毫不在乎赌注的沉重。 巫师一族的最后存活者,也随着彼列闯入了无魔之地的领域,而塔里的众多后辈,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干尸。 他们胸口的伤痕,来自背后洞开的匕首。 . 无名氏在枯叶铺满的凹道上行走着,这些看似是行道的渠路,实际上以前是永不干涸的溪流。 41年前,这里还是郁郁葱葱,百兽休憩的生机之地。刚搬来冰原几年的巫师和魔女,偶尔还会收集这里的木材搭建自己的小屋。 无法使用魔力和少有出没的凶兽,两点原因导致了他们没有定居于此,而是在森林外的冰原上。不过似乎有什么力量压制着嗜血的凶残之力,让它们一直极为稀少。 直到他找到了一切的源头,森林的隐藏守护者。 那时的巫师长一直在暗自担心一件事。凭借他和爱丽丝结界的力量,他们在通往外界的峡谷口处,布置了运动矢量和魔力流向结界,以防止族人溜出去与普通人接触。这份保障建立的前提是,爱丽丝和他能够永远活下去,因为结界需要两人定期的维护。 如果有什么能够让结界永存的道具,他就能放心地度过余生。 「灵狐的双心」 森林罕见的特性从一开始就引起了他的重视。他每天都会来林中探路,一点一点深入并绘制地图。地图完成后,又坚持不懈地寻找森林隐藏的力量。 一只神出鬼没的发光狐狸吸引了他的注意,每次都是出现的一瞬又藏入深丛之中,表现出异常的迅捷和警惕心。 他给它取名为「灵狐」 经过长期精心地研究与策划,他统计了灵狐出现的地点与频次,设计出多点联防的陷阱,完成了对它的抓捕。 剖开它的身体,两颗水晶心从胸腔的两瓣掉落,他发现了森林背后的秘密。 一颗是能够无限释放乱序魔力的「补给者」,一颗是无限吸取划定范围内魔力的「吞噬者」。「吞噬者」似乎是森林秩序的维持根源,因为把它放进水池,水位就会暴涨;贴近树枝,枝叶就会疯长。 他把「吞噬者」留在了森林里的一个秘密点,带着「补给者」去找了爱丽丝。不成构型的魔力源虽然无法自己表现出具体的「魔法」,却恰好可以作为维持大型结界的补充源。 「补给者」被埋进了峡谷口的地底,单向的永恒结界布置完毕,已无人能够离开这个地方。 除非有人拿到了「吞噬者」。 他匆匆离开了巫牙之塔,巫师长的职位自然落到了彼列头上。「双心」的秘密只有他和爱丽丝知道,而爱丽丝直到病死,也未告诉丈夫真相。 后世的流传,前任巫师长死在了森林的深处。 无名氏摸了摸胸口,「吞噬者」早就和他融为了一体,他也因此获得了永生不变的躯体,担任着新一届的守护者。 可他作为守护者并不合格,他体内的魔力完全无法满足它贪婪的需求。 从绿林变为枯林,水源一个接一个枯竭,凶兽疯狂繁衍霸占了所有地域。这是几十年来的演变,而且会持续下去。 齐格所讲述的经历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安:40年前禁书上新增的预言、静寂魔女所拥有的强大诅咒之力、玛尔法对齐格无条件的协助……他预感到有大事即将发生,却没有任何应对的头绪。 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逐渐成型,所以他选择了不辞而别。 不出所料,他遇见了此刻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彼列身上溅有大量野兽的血迹,看起来强化的效果异常出色,让他能够凭借肉搏一路张扬地冲进来。 他撞上了那多年前熟悉的面孔。 “大家都以为你……为什么……而且和那时候的样貌一模一样” 彼列激动得失去了声形,身前的中年人正是他往日跟随的巫师长。 “果然,你还是销毁了长袍,解开了禁忌” 无名氏忍不住叹气,无论彼列在其它方面多么有天赋和才智,做人却在某些方面异常的单纯。比如,他心底里从未选择去怀疑他的同辈和朋友,玛尔法。 “因为有一件关乎一族生死的大死,我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说法杖是研究出来的第一代魔具,被用来辅助魔力的凝聚,那么巫师袍就是他制作的第二代魔具。表面的作用是提高魔力的自然补充率,真正的目的却是抑制血肉之力注入进魔力,这一点只有巫师长自己知道。 一个让禁术无法施展的有效方法。 袍与人建立联系后,想要摆脱它的抑制,除非相隔极远的距离,或者彻底烧毁它——本来是隐藏极深的秘密,他临走前还是告诉了彼列,怕的是万一哪一天被逼到了绝境。 问题在于,目前的“绝境”,来自于玛尔法的谋划。她一直深感蹊跷,而且每次套话时,彼列不自然的神色说明他知道原因。 彼列打破禁忌的那一晚,她透过裂隙的窗口,监视了现场的全过程。 她计划中的一步完美收官。 “那女孩我知道在哪里,你先回去,找到玛尔法,想办法围追堵截耗尽她的魔力,暂时囚禁好她” 掌握更多消息的无名氏已经猜到了玛尔法的意图:她要利用禁术去达到某一个目的,虽然具体的目的尚不清楚。 彼列仍旧站在原地,他的大脑还未从混沌中清醒,不敢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 “女孩之后我会带给你,但不会让你杀了她,我有一个思路想试一试” 随后,无名氏说出了初遇时的那句开头: “你别妨碍我的调查!” 记忆的通道被瞬间打通,彼列想起了王都的那一个下午。 “明白了,我马上回去” 话音未落,紫色的毒雾在四周弥漫而起,彼列感受到来自全身的麻痹。 裂隙魔女搭建了她登场的舞台。 恶魔本愿 第32章 恶魔本愿 “身体强化果然有用,你还没晕过去” 玛尔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彼列身后,动弹不得的他只能聆听这如同恶魔的低语。 “看来,我意识到的时候还是太晚了,昨晚就应该动身。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我到底也是变迟钝了” 无名氏深呼吸后发出了自嘲。 “不出意料,你没死,而且似乎变得……更强了?” 十几秒过去,他还能站在自己面前正常活动,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毫无变化的外表。 “所以,彼列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做了什么?” “不妨随我来一趟,亲眼去看一看” “原来,你的目标是我,你终究还是意识到了” “爱丽丝不在之后,结界还能维持下去,就已经很明显了” 紫雾越发浓密,对视的两人几乎快要看不见对方。 “不跟我走也行,告诉我结界解开的方法” 她的声音开始飘忽不定,句首来自左侧,句末则是从右方传来。 “看得出来你很有信心,准备了很多魔法以外的工具” “是” 正前方的音波袭来,她却出现在无名氏的背后,涂抹有剧毒的匕首精准刺中他的左肩。 他迅速转身抓住了她年衰的双臂,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欺负一个老人。 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她拔出武器退隐在雾中。正是由于清楚自己力量不足,她才给匕首淬毒,利用毒性让人失去痉挛昏厥,再追加后续的攻击。 无名氏肩上刺中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混入血液的毒也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 “你到底变成了什么!?” 隐匿在雾中的颤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慌乱的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轮的攻击。 久违的近身肉搏,无名氏感觉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 巫师长双目紧闭站在窗前,不远处的床上躺着身心负伤的玛尔法。 王都的灯火在今夜无比通明,路上是举着火把巡视的卫兵,到处贴发四人的通缉画像。 彼列和爱丽丝紧握着双手,坐在床边等待着她的苏醒。他们藏身的此地已被搜查过,所幸没有发现这隐藏的隔间。 一旁放着油灯的桌上摆放有一本厚厚的人名册,里面记载着接近3000名巫师魔女的姓名、住址、能力。他在逃跑的路上恢复力气后,特意交代彼列从巫师会取回它,再到藏身点汇合。 虽然无法避免一些有名的能力者被举报抓捕,但至少能保证一部分人的幸存。被附上魔力锁的他们,在身体强壮的卫兵面前毫无反抗的能力。 玛尔法的食指向上翘动了一下。 爱丽丝惊喜地起身,迅速端来了一杯清水,却被刚睁开眼的她轻轻推开。 她只是绝望地凝视着天花板。 彼列按下了爱丽丝躁动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巫师长从沉思中回归,他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本原问题,但目前需要先保证玛尔法的稳定。 他的阴影随着他爬上了床身,遮挡住了一部分照在床被中央的光。 “为什么” “不杀了他们” “所有人” 她微微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来到床前的他。 “杀害王子和陷害你的人,我大概有一点头绪,但不是其他人的错” 他仍在试图催眠自己:他这样做只是为了避免纷争的扩大,以免控世者的意图得逞。 “所以……?” “等这今晚风头过去,我会去调查事件的真相,为你复仇。” “然后……?” “想办法和国王谈一场,然后离开这个地方,远离普通人的世界” 她突然抓起床头刚放下的水杯,狠狠地朝他身上砸去。泼洒而出的水溅湿了他的衣服,水杯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滚落至床下的角落。 “把限制给我解开!” 她恶狠狠地盯视起面前岿然不动的他,爱丽丝已经上前压住了她的起身。 “不能,你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理智” 他挥动衣袖简单擦开了腹前的水渍,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 爱丽丝没注意的瞬间,她挣开了束缚,不要命地扑到他身上,用仅剩的力气撞击他的胸口。 她颓落下去,地上是一个趔趄摔倒的他。 “给我几天时间,相信我” 他站起身,转头朝房门走去。握住门把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凄厉的哭声: “你们都是凶手……” 她在爱丽丝的怀里掩面痛哭。 他迟疑了片刻,随即关上门走了出去。门缝闭合的一刹那,他脱下外套全力扔在了地上。 胸口的冲击还在隐隐作痛。 探案笔记 第33章 探案笔记 早晨的阳光恰好落在他的脚尖,空中传来了家家户户的开门声、下楼声。 他在这漆黑的小巷里站了一宿,不停地去思考那个原则上的问题: 「如果控世者的目的并非让我们发生争端,我还会去反抗他吗?」 以前他始终坚信自己是忤逆神的勇士,而昨天的经历让他开始动摇。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所有人呢?」 「因为这会让控世者的阴谋得逞。」 「真的……是吗?」 送货的车队开始发出了声响,他们正在装载送往府邸的粮食。 他终结了心里的杂念,给自己套上了「流向控制面」,迈步走向一个巨大的粮食桶。 他控制的概念是「光线」。 对于这个概念的想象,他还做不到如运动矢量那般娴熟。他可以很轻松地去构造一个人运动的画面,却无法认同「光」在自己的想象里缓慢地前行,毕竟所有人的认知里,光是瞬时抵达的。 所以他只能短暂地让自己隐身,利用这个空隙让自己躲进桶里。 干燥的大米洒在头上,粗心的装货人没意识到高桶的容量变少了一些,省去了他再想象一次光线的过程。 骡车开动,路上的碎石让一路有些颠簸。昨天上午暴雨才停,今天运送的米却没有受潮,说明是昨晚刚运进王都的新粮,而非粮仓储存的旧米。这不是一般权贵能享受的待遇。 他此行潜入的目的地,的确不是一般的地方。 粮车拐进了齐整对称的大院落,精剪的草坪和花卉映衬出非凡的高贵,细雕的墙饰无不透露着主人极高的地位。 他成功进入了首席大臣的宅邸。 随着一声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他迫不及待地从米桶里钻了出来,覆盖的米粒散落在粮仓的地面上。 在里面他差点要窒息过去。 听见远去的卫兵踏步声,他小心地推开了粮仓的大门,步入了偌大而繁茂的后院。 现在才是考验的开始。 隐身的准备需要几秒的前摇,而且持续的时长也只有极短的七八秒,严苛的条件让他必须认真判断人员的动向,随意隐身只会增大自己暴露的可能。 他从后门进入了别墅内,室内没有卫兵的巡逻,紧绷的精神可以松懈片刻。 踮步到楼梯口,他听见了耳熟的声音。 “告诉夫人,我晚上才回来” 首席大臣从楼梯上走下,整理衣袖的同时将口信传给了仆人,躲在楼梯空心处的他听得一清二楚。 极佳的时机,他不必再担心自己查找资料的时候有人闯进来。 前门关闭的声音远远传来,确认四周无人后,他静步摸上了二楼。 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一直盯着自己,却又没有源头可寻。 走廊的终点是雕纹华贵的独特大门,他站在这紧闭的门前,里面就是大臣的私人书房。 常日做着类似侦探工作的他,随身一直备有钥匙的模具,只需对比锁孔输入相同流型的魔力,就能够实现钥匙的匹配,这是通用术式中他最擅长的之一。 可面前的门没有锁孔。 如果锁门的装置在内部,那大臣又如何进入书房?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即便假设有密道的存在,那为什么不直接在一个密室办公,而非要如此招摇地安装一扇门。 楼梯井飘出佣人结伴交谈的声音,没有障碍物的长廊瞬间变得危险。 情急之下他给楼梯口布置了控制面,限制了运动方向只能朝楼梯下。这样可以争取一小段时间,让自己寻找藏身的卧室,但不能久到让无知的佣人也意识到有巫师入侵。 门却在这时候打开。 抓到救命稻草的他立马藏进去合上了门,转身靠在内门上。 摆放整齐的试验台映入眼帘,台上的蒸馏杯、小熔锅、道具素材一应俱全。 原来不是门没有锁,而是锁与魔力本身相关。这里面也不是预想的书房,而是巫师魔女研究术式的实验地。 为什么从来没有去想过,大臣可能会是一名巫师? 不,如果他真的是,早在之前的接触他就能感知到魔力的流动,能力者无法瞒过同类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在玛尔法离开王宫的那个早上,王子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杀害、泡水然后扔进了卫队收集的喷泉尸堆里。这不太像是一个正常人在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事,特别是王宫和卫队营的进出,想要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几乎不可能。 大臣拥有某种匿踪的能力,他的魔力隐藏也可能与此相关。 童话书的誊抄版,无论是从普通人还是能力者的手里,回收到的数目始终与分发数相差3本,这也是他之前判断还剩最后3名能力者的依据,因为最初是卫队挨家挨户回收,可以默认普通版回收完整。 线报的3人假消息,多半是出自大臣的手笔。假设他是最后3人之一,那剩余的两人极有可能与之关系密切。 最有希望的线索,便是大臣书信里的蛛丝马迹。 他翻出所有抽屉,大部分都是一干二净的白纸,除了几张记有素材顺序的图例,没有预想中互通有无的文件。 线索似乎有所中断。 走廊上响起了不断靠近的脚步声,他敏锐的听觉从隔音后的模糊中察觉出步调的方向。 「有人来了」 他委身躲进实验桌下,只要那人不出现在桌的这一侧,他就有机会保持隐蔽。 门被推开,她走了进来。隔音解除后,步调声明显来自于一名女性。 开门的条件是魔力流出,说明她即是三人之一,可她的身份是什么? 还在疑惑之时,地板被揭开的声音就从角落传来,她很快消失在这封闭的房间中。 「通往地下的通道」 他凭着记忆中声响的距离,找到了那块可以抬动的入口。长长的岩石阶梯在脚下铺开,穿过一楼的腔室通向暗不可测的地下。 真相,似乎就在前方。 复仇之夜 第34章 复仇之夜 通道一片漆黑,他只能贴着墙壁摸索前进。 这里的空气异常潮湿,与墙角摩擦的裤腿很快就被沾湿,说明前不久地面水位不浅。 关于喷泉尸体的手法,他不是没有想过地道运输的可能,但当天是暴雨刚结束的清晨,临时从地下放置尸体会导致广场的水位骤减,而现场的他并未发现这一点。 如果是前一夜的布置,又无法保证尸体不会被暴雨冲散。那晚没膝的街道积水,他是亲身体验过的。 相比于地道,他之前更倾向于细线运输的手法:在附近的楼顶挂上滑索,将尸体空运至中央的水池。单独的尸块滑过未必会受人注意,问题在于如何保证尸块完成积累前不被发现。 没有缜密而完美的方案,前提是作案的人不是能力者。 他确实无法想象,诬陷魔女的大臣本人反而是最后的3人之一,而在这通道的前方,还有一名神秘的女子同伙。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转角出现了灯光。 他在墙壁上贴了一张薄片。 视野转过,眼前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厅,弧形的墙壁上依次挂有别致的壁灯,为中央的圆坛提供了充足的光亮。 一个身着贵族长裙的纤细背影立在圆坛之上。 “所以,这是喷泉的正下方?” 他听见了迷人而清脆的笑声。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呐” “我们,有见过吗?” “我是艾琳,首席大臣的夫人” 她转过头的一刹那,身边的环境发生了突变,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坚固的铁笼里。 “有意思,你的能力我大概明白了” “噢?不妨说来听听” “但我还是想先问,我们认识么” 她的笑意扭曲了一丝,有一种被忽视的愠怒挂上了眉梢。 “一年前的舞会,你不会这么健忘吧?” 一年前是国王颁予「巫师会」正式许可的时候,那一天晚上举办了和上层人士结交的宴会。 “实在抱歉,没印象” 她的食指举到半空中又甩了下去,似乎是在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算了” 她也实在不想在对方如此轻视的情况下,厚脸皮地去讲当时在舞会上看中了他,邀请跳舞却惨遭拒绝的事情。 至今忘不了的是,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不,我还有要事」后,过几分钟却在餐桌旁和玛尔法愉快地交谈。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当时是在训斥偷吃了不少食物的玛尔法,在远处心怀忌妒而观望的她,眼里全是打情骂俏。 “我只记得那是一场,王子坠入爱河的宴会。而一年后的今天,害他而死的人就在我的眼前” 他不卑不亢地吐出这一字一句,看不出丝毫落入陷阱的慌张。 “诬陷人总得要一点依据吧?” 她恢复了标准的神态,魅惑而戏谑地笑着走下圆坛。 “那先容我给你取一个称号” 每一个登记过的能力者都有前缀的称号。 “幻象魔女” 她情不自禁地拍手鼓掌。 “独到的眼光还是那么……让人痴迷,当初你要是跟了我不就一切都好了” “碎尸凭空出现的早上,你应该是在这里持续施法。刚才你转过身,铁笼就瞬间暴露,足以说明幻象的维持需要你全神贯注” “观察得真仔细,还有呢?” “王子的死,恐怕也是你的协助” 她放肆地笑出声,余音不断回荡在腔室。 “可惜只对了一部分,但作为局外人,这已经很棒了” 透过铁栏杆,艾琳托起他的下颚,满脸爱惜地看着他的脸庞。 “你的确很聪明,但太过自信了” “你看见的华丽房门,也是幻象。这里是密室下的密道,你开门的时候我就在距你一墙之隔的卧室里” “昨天在审判厅,我一直在角落看着你。你果然很爱她啊,居然为了她亲手撕裂自己与王国的交情” 她显得既伤感又张扬,笑容与眉目间充满了癫狂之意。 “你就算能让我定身,又如何呢?你已经无法逃出这个牢笼了,而且是你主动走进去的” “你输了,因为的你的自信。我会找到她摧毁她,而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她在他耳边轻缓地吹气,尾字却故意拖重,多出一份与美貌不符的凶狠。 他不是很想去辩解,他看待玛尔法更像是兄妹的心态,因为到了晚上,面前的皮囊就会是一个死人。 “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说吧” “剩下的2名巫师或者魔女,包括大臣么?” “没有自由的人还去关心这些事干什么?他只是一个傀儡罢了,在床边叮嘱他几句,就会尽全力去做的听话人” “一年半前我杀过两个巫师,不然我为什么能够隐匿自己的气息,让你觉得我是普通人呢?这是从他们那里夺来的配方” 她不禁有些得意,丝毫没察觉到他藏在衣袖下的发动手势。 “好,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这一声挖苦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可是已经晚了。 附在薄片上的结界印消失,它瞬间爆裂,释放出原本体积有一栋房子大小的高压空气。猛烈的气流从转角处汹涌袭来,正面命中她的眼睛。 他从捂紧双耳的下蹲状态中恢复,高压气流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让他短时间内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铁栏杆外的地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声,艾琳没有任何预警和防备,这导致她的耳膜破裂,双目失明。 他用威力小一级的薄片压弯了牢笼的栏杆,从扩大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来自于彼列和爱丽丝昨晚制作的道具,有效期只有1天,却真的派上了用场,完成了绝地反击。 “不得不说,你很有自知之明,你确实让你的聪明害了自己” 感官残疾的艾琳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任由他捆绑在他的背上,被带离了这幽暗的密道。 . 玛尔法从床上醒来,发现房间内多了一个女人。她跪倒在地上,双目呆滞,嘴贴胶布,双手后绑,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床头是巫师长留给她的书信,详细解释了她的身份、罪状和残疾。压在信纸上的,是一把入鞘的匕首。 夜色之下,煤油灯照亮着整间屋子,映出一长一短两个影子。 噗通一声,下跪的影子直直地倒在地上,消失在了墙幕上。 爱丽丝来收拾房间时,发现尸体的心脏被彻底地搅碎。 . 他一个人走在暗巷里,心里藏有一些不安。 虽然给玛尔法的书信上讲,艾琳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但他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 「王子死亡的时间」 玛尔法回到巫师会时,自己正在去往喷泉的路上。考虑到作案的时间成本,涉及泡水、抛尸卫兵营仓库,最大的可能性是:她前脚刚走,犯人就进了王子的内室。 他绑着艾琳离开时,回收了实验桌上的配方。正如她所说,是用来隐匿自己的气息不被同族发现,达到伪装成普通人的目的。 没有其它更多的道具制作图例,他就基本可以确定,艾琳参与犯人凶杀的可能性为0。因为她在喷泉地下维持着幻象,结束后从密道走回家再赶去王宫,时间上来说完全不够。 必须是一个能随意出入王宫和卫兵营,身上背着大包裹不会被怀疑,而且能轻易买通王子仆人作假证的高位者。 他想到了一个可疑的人。 . 王后一个人坐在窗前,深夜的月光照到了桌上,映衬出几分清冷的气息。 她和国王同寝过夜的频次越来越少,更多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侧寝。 梳妆镜照出她惶惶不安的神情,今天她一直在等一个人的消息,却始终没能等到。 五个头颅从窗口扔了进来,它们串联着滚落到地上,落入了镜子角落的视野。 王后全身僵颤起来,透过镜角的反射,她看见了五人头颅之中,有一个是首席大臣,而剩下的四人是一同参与此事的手下。 “看你的表情,刚怀不久的孩子,是这位大臣的吧?” 他斜靠于窗框边,双脚交叉支撑在窗沿上,肩旁是挂在天边的皎月。 将丈夫视为工具的艾琳,自然不会在意他的出轨,甚至还利用了王后带有懦弱性质的贪婪:让自己与“爱人”所生的孩子能够登上未来的王位。 月光被他的身躯几乎全部遮住,王后遁入了暗影之中。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一抹血红从颈脖上喷涌而出,染红了银白的镜面。他不想去听无聊的辩解,亦或是借下代的生命为自己求情。 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选择化身月下的吸血鬼,去斩杀所有伤害挚友的罪人。 他漫步在王宫外空旷的街道上,身后的某处,是浸在血泊里的六颗头颅。 控世意志 第35章 控世意志 王宫正门,拱桥 巫师长扔出了手中的记录本,摔落在使者的脚边。 桥的一侧是他率领的几百巫师,另一侧是刚刚集结好的卫队,簇拥着国王的移动王座。 在他忙于王子谋杀案的调查、行刑和文件整理时,彼列和爱丽丝则四处奔波,按照登记册的地址一一寻找存活的能力者,并给非激进派解除了魔力锁。 今天他集结一众能力解放者,突然造访王宫,名为和谈,实则威逼。 “事件的真相均记录在册,请国王如实告知民众。届时我等自会离开王都,不再有任何瓜葛” 身后的几百众皆呈剑拔弩张之势,意在表现视死如归的决意。 “我们的条件并不多,只希望国王为和平大局做考虑” 使者呈上案件的记录本。国王的脸色愈发阴郁,特别是看到有关王后的陈述部分。 但即使有愤怒之感,他口中的话也被眼前的巫师团压了下去。 王都的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上面是王后等人因谋杀王子已被处刑的消息。 巫师一族离开了王都,踏上了找寻与世隔绝之地的旅途。 . 和谈之前,他在整理资料时,翻出了艾琳私藏的随笔册。 她童话般的愿望是让所有人臣服在自己的脚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魅力和痴迷。隐藏身份诱惑首席大臣,是她在巫师会还未成立的冲突初期,所做的一项选择。这在她看来是必要的牺牲,包括她魅杀的两名同族。 至于看中巫师长,不单单是因为他的举止风度深得她心,更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和行事方式符合她的需求。 从未恃强凌弱,一心去维持两方的平衡。 她幻想着由他完成巫师一族的统一,然后由自己去张罗贵族的关系网,最后暗杀解决掉大臣,二人相伴实现王都的混合统治。 只不过最后演变成了忌妒的魔念膨胀,她触及了他的逆鳞,也怂恿王后破坏了和平。 艾琳所表露出的是站在顶端的欲望,其实他也可以去追求这种权力,只要他真的想去做,而代价无非是流血。就如玛尔法那晚的诘问: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所有人?」 但问题是,他从来都不想,因为他意识深处所热爱的,是世界在夕阳下的安好。 之所以疯狂地窥探控世者的面貌,是因为在他的直觉里,控世者是世界异变的最不确定因素。 没有认清内心的自己,他一直自欺是一个不在乎众人的忤逆者,并一路走到此刻。 现在,他依旧会去抵抗这份存在于世界之上的意志。控世者创造出巫师和魔女,意图制造争端,他就会尽全力去阻挠。 不同于以前的是,他不再是为了反抗而反抗。 他合上艾琳的随笔,确认了最后的方案: 在隔阂与裂隙无法消除的窘境下,带领巫师一族远走他乡,从根源上断绝冲突的可能。待旧人逝去,多代更迭之后,再一点点去寻求沟通的可能。 名为「退一步式」的和谈。 这是属于他的正义,却又是对某些人的残酷。 . 现世谈,其三 卡斯塔坐在清冷的办公室值班,他有些怀念起大家一起制作游戏的时光。 事实上交接的过程并不需要拖延至30天的长度,真正的问题是「游戏ai管理会」的审批,他们总是会花不少的时间去确认ai方面的条例,即便商业收购的行为早已批准。 所以这多余的十几天里,公司只剩下零星的人员值守,去随时满足管理会的各项文件查询要求。 现在很适合他自由遐想。 作为这款游戏的主要构建师之一,他负责四大遗迹内容的制作。一般的构建师可能只是机械地去编写场景等要素,他则是痴迷于剧情的实现。 举例来说,第一遗迹的里世界,搬用的是上一款作品《最后的巫师》中,一片地域的ai成品,但消除了他们的记忆区块。不同于模板剧情的编写,他需要去诱导ai做出一些选择,既符合他大致构思的方向,又具有一定随机性。 这种难以预测的美引人入胜,而如何极限控制剧情的走向,不让世界线崩坏掉,则是他享受的过程。 他习惯给带有一定成品属性的ai划分类型:「破坏者」、「平衡者」、「搅局者」,然后再往下细分。 在何时何地投放素材,去影响某人和某个群体的判断,取决于每个设计者的风格。卡斯塔有一些自己独特的癖好,他总喜欢加一些宿命相关的因素。 这些智能几乎与人类无异的ai,以为在按照自身的意愿行事,却不知一切都在不可视之手的计划内。 毕竟,有些时候并不是ai在事件中做出了选择,而是他先期望得到某种大致的选择,才放进了某个符合特性的ai,让他成为事件的中心。 这是卡斯塔的「强控制设计理念」,也是主流的设计观。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将ai视作「工具用的画笔」这一潜意识的反映。 他前几天才见过面的法瑞斯,就是「弱控制设计理念」的代表。以神的身份施行没有明确目标的引导,等待ai在制度框架下,相互作用产生无限可能的走向。 卡斯塔是第一次和观念相反的人共事,而且法瑞斯还是项目的组长,导致剧情主体的树之民都是弱控制下的产物。 他反倒有些享受这种观念的碰撞,组内因协调产生的争执也大多酣畅淋漓。 当然,前提是他和法瑞斯足够尊重彼此。 只不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他做给玩家的剧情,却由法瑞斯引导的ai代替了进行体验。 . 齐格回到小屋,看见桌上遗留的纸笔时,才意识到无名氏不是去散步,而是真的离开了他和莎朗。 纸上详细地介绍了如何驱散、吓退一些常见的鸟兽,其中就有曾置他们于死地的凶鸮:它们因厚重的岩甲不能长期滞空,所以惧怕剑齿犀对树体的破坏。拿着抽屉里用犀牙制成的小号角,吹响即可。 一行一行的字与图画,如润物无声的细雨飘落在心田上,齐格不禁有些感慨这份奇遇。 感激的心情还未成型,地面就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夺门而出,远方是灰尘漫天的上空,仔细分辨能看出周围不断倾倒的树尖。 上次遇见这样的动静,还是在兽潮来袭之时。 如同沙漠巨虫的威力。 偿还代价 第36章 偿还代价 “你应该下手狠一点,瞄准我的心脏” 无名氏毫不理会她声音方位的变幻莫测,站立的姿态透露出他一如既往的自信。 艾琳曾抨击他的自信会害了自己,他用出色的反击把嘲讽归还给了她。他一直保持着对自身实力的清醒,所以不会有盲目的自负,这是艾琳错判的一件事。 泰然自若只有一种情况,他知道对局的胜券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玛尔法见识到他惊人的恢复能力后,心里有了几分绝望。多年来暗中扣押从外界误闯峡谷的旅人,收刮他们的道具比如毒雾,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刻。她幻想过无数情形,包括他确实死在了森林中、他的能力不受森林影响等等,却都不及「不死之身」这个概念带给她的震撼。 直觉告诉她,即使刺中心脏,他也会很快毫发无损。 匕首从前侧贯入了他的胸膛,这是她用尽余力的最后尝试。若是失败,她只能止步于此。 负罪感还是涌上了心头,她从未想过将利刃插进他的致命之处。就算背叛了世界去完成自己的计划,她也不会伤及那曾经三人的生命。 他拨开了她颤抖的双手,抓住握柄拔出了穿刺心脏的匕身,胸膛的缺口不出意外地迅速复原。 匕首掉在了地上,她再度隐入紫烟之中。 “是我输了,我没有更多的招数了” “所以,你解开限制后做了什么?” “暗杀了所有人,把他们的血肉化为术式能源储藏了起来” 无名氏的瞳孔开始晃动。保持和平并繁衍换代,既是他的期望,也是他的底线。 “王子已经死了快50年,还有什么事值得你去这样做?” “你说得很对,除了记忆中的他,其它的东西我都失去了兴趣。陪我度过这几十年夜晚的,也只有他的幻影” 她的声音有些飘远,似乎是准备撤退离开。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我只能说这么多。” “我还会再来的” 玛尔法脱离了她释放的烟雾,这一场对决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烟筒,再去重新截获旅人收集道具,思考对策,不知又要多少年。 对于步入晚年的她来说,希望无限接近于零。 地下深处传来了震动。 艾琳阴差阳错地说中了一件事,他的确会因自信而殒命,不过是在48年后的今天。 褶皱满身的巨虫破地而出,四周的树干连根陷入地下,荡起无数的杂粒和烟尘。天地震颤的轰鸣中,它那吞噬深渊的巨口摇摆在半空之上。 「吞噬者戈尔姆」 双心的平衡在于补给与消耗。他自以为了解了两颗水晶心各自的功用,却不知道体内的「吞噬者」因为离开了「补给者」,在一天天地走向病变。 它需要大量的魔力抑制自己的恶化,显然无名氏的魔力远远不够他吸收的需求。 病变完成之时,能够吞噬一切的戈尔姆将会苏醒,将灾难引致地面。 没有代价的永生,终究只是碎梦。 它很快瞄准了与水晶心融合的他,直径数十米的巨口落向了猎物,范围内还躺着被毒倒的彼列。 紫烟被冲散,玛尔法回头的一刹那,远远地看见正扑向彼列的他似乎嘴唇动了一下。 “快……” 下一秒虫身覆盖了视野,戈尔姆吞掉了两人并钻入了地下,在地底转体之后再重新穿回地面。 无名氏能暂时靠体内的水晶心对抗强酸的腐蚀,彼列就不可能有机会幸存,他多半已在戈尔姆的胃里瞬间融化。 裂隙魔女跪倒在地上,爱丽丝十几年前病逝后,彼列和巫师长也在今天随她而去。初始的四人组里,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难道这就是,命运?」 她闭上眼,如果这场审判提前至二十多年前,她可能会欣然接受。但现在她有支撑自己活下去的计划,她还想继续走下去。 可惜万策已尽,被吞掉的水晶心依然发挥着作用。以戈尔姆为中心的四周,是魔力无法施展的地域。 戈尔姆的头部冲向了半空,在庞然身躯前孤零零的她,像是快要燃尽的油灯被放进了风雪之中。 下一轮吞噬,目标是她。 一阵清新的强风涌进了烟尘之中,她感觉自己干枯的身体被揽入了怀里,背上传来令人温暖的力道。 她睁开眼,看见了齐格和他背上闭目的莎朗。 戈尔姆砸碎了他们身后几厘米处的地面,环刃给予齐格的速度让它扑了空。 气流在耳边不断刮擦而过,玛尔法有些精神错乱,幻视起她和王子互诉心意的那天,王子雀跃地抱着她迎风奔跑。 “是你……吗?” 狂奔的齐格不知道她表达的深意,以为只是简单地确认身份。 “是我” 泪水涌出她的眼眶,洒落在身后的流风之中。 亡命深海 第37章 亡命深海 戈尔姆的扑空让它恼羞成怒,它迅速地钻地向前推进,并时不时冲出地表确认方向。 一道又一道大圆弧在空中划过,地面碎裂的前方则是一个高速移动的身影。两方不相上下的速度让这一场景近乎静止,构成一幅惊险奇特的画面。 齐格最初误认为是沙漠巨虫的现身,便找出可临时充当束绳的东西,把莎朗固定在背上就立即出发。 巨虫离藏身的地点很近,也在离开森林的必经之道上。他本想以最快的速度偷偷地从附近溜走,却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裂隙魔女。 现在他清楚,这东西虽然体型很大,但和兽潮的巨虫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单论移动的速度,身后的这位明显更胜一筹。 “这是什么东西?” 他气喘吁吁地询问魔女,却不知道她沉浸在幸福的幻想里。 “是我” 她脱口而出, “?” “?!” 齐格和玛尔法同时意识到不对劲,处于负荷状态的他大脑有些宕机,魔女则先行恢复了正常。 “不知道,他吞掉了彼列” 他一时无法分出精力去思考背后的因果。朝着森林出口的方向疾行,出去后让魔女发动转移,这是他目前唯一想到的计划。 “做好传送的准备,马上要到了” 冰原出现在了视野的远处,玛尔法明白了他的想法,集中精力准备打开裂隙。 他飞跨过两地的交界线,心里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没有发动吗?!” 怀里的玛尔法满脸疑惑,有些不相信眼前的状况。 “好像……和森林里一样,魔力一出体内就会消失” 戈尔姆也紧跟着踏入了冰原的领域,破冰前行的声音比破土更脆更响,给予他们强烈的压迫感。 逃出森林已经花掉了很长的时间,即使再健壮的强化双腿,也会有酸痛疲乏的时候。 齐格的脚步明显变慢了一个档次。这场看谁先透支的比拼,是戈尔姆获得了胜利。 “这么……远了……你再……试一试” “还是不行” 大腿抽搐了一下,齐格重重地侧摔在地上。他有意调整了跌落的方向,为的是保证前后的两人不会受伤,尽管自己的右臂摩擦出了血皮。 “谢谢” 玛尔法对着他的胸膛呢喃了一句。在死前回光返照般地体验了少女的感觉,她的遗憾减轻了一点。 十米厚的坚冰在吞噬者的折腾下濒临崩溃的边缘,巨大的裂痕开始向四周扩散,也延展至他们的脚下。 冰面彻底崩塌,戈尔姆坠了下去,发出了落水的震音。 裂痕还在继续扩散,齐格的身下发出冰块碎裂的声响,这一带也即将塌陷。 “还有希望!” 齐格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前跳去,闭眼等死的玛尔法被这一声激励拉回了现实。 “放我下来” 她立刻挣脱了他的臂弯,搭上他的肩膀,扶着他继续前进。 “你先走吧,带着我们活不了” 她没有减轻手上的力道,仍旧固执地搀着他。 内部破碎的冰块随着时间越过了分崩的阈值,他们的下一脚直接踩空,坠向十米下的深海。 齐格从小只见过浅浅的水塘和细窄的水渠,这是他第一次在水里“欣赏”无垠的深蓝和幽暗。 刺骨的冰冷灌入了鼻孔,咽部的软骨闭合,他开始被动地吞咽,但猛烈吞入的水又引得一阵咳嗽,吐出一团激烈的气泡。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身体不自然地抽搐起来。唯一的亮光来自正上方的窟窿,却也快要消失在迷离的视野里。 这何尝不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不过它此刻的作用是宣告死亡。 他的思念里飘出了一束红发。 「她是不是,在某一处正看着生命石的亮光」 双眼闭合的最后一刻,一只衰老的手紧紧握住了他。 「传送」 . 梅尔薇步行了一天,终于在傍晚看见了高耸的城墙。 一路上她经过了几个村庄,按照村民的说法,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是王都城内。 她拿出生命石看了一眼,它依旧散发着柔和的荧光,证明齐格安然无恙。 「好」 她放心地收好晶石,摘下兜帽,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装,迈步走向进城的关口。 把守大门的卫兵用奇怪的眼光盯着她,她以为是自己红发的原因,毕竟今天收到过不少来自村民的惊叹。 “站住!” 她诧异地回头,两名卫兵径直走上前来,尖枪相交拦住了去路。 “请说明自己的身份”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都没有审查,却唯独拦下了自己,她察觉到一丝不妙。 “莉丝,来自北部村庄” 梅尔薇借用了一个少女的名字,当时她在自己离开村口时特意来道别,并说出了她的姓名。 卫兵神色里的怀疑并没有消去。 “请配合脱下斗篷” 她的冷汗从额头径直流下,环刃一直藏在腰间,如果听令就会暴露自己的武器。 村民的口中并没有提起审查的存在,自己又为什么被阻拦了下来?难道真是「红发」这种荒谬的因素? 她缓缓地撑开了斗篷,在卫兵即将看见刃光的一刹那,出手斩断了面前的枪身。 她带好兜帽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卫兵的集结令随着号角传开,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守门枪兵。她不断推开阻挡在前的流动人群,凭借强化后的速度持续拉开距离。 可新的卫兵队总是在下一个路口出现,让她不得不屡次转进小巷。幸好王都的巷道结构复杂,给她提供了很多脱逃的机会。 但她不知道的是,敌人在有意识地包夹,每一次被迫切换路径,包围圈都在悄悄缩小。 她被逼入了绝路。 面前是持盾拦路的刀兵,身后是架枪列阵的枪兵,两侧都是死胡同。 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王都魅影 第38章 王都魅影 一只猎鹰盘旋在上空,俯视着地面上黑压压的人影。 其它分队的卫兵也陆续赶到,在前后的路口聚集列队,将整条长直道围得水泄不通。 除了斩断过幻象柯萨斯的双臂,梅尔薇至今还未伤过人类的性命。她一直在试图避免冲突,即使眼前的众卫兵是异界之人,算不上是自己的同胞。 迟疑的瞬间,卫兵增加的数量已经让人绝望,一开始没有选择大开杀戒,现在再出手也难逃被捕的命运。 另一方面,她完全不能理解这种阵仗:为了抓住一个可疑的外来人,他们调用了城里不少的巡逻兵力。 握着刃柄的手越来越紧,目前的情况唯有选择迎接战斗。 “盾卫推进,突击兵出击!” 在卫队长的指挥下,一人高的重盾列于最前排。他们持盾缓慢推进,空间压缩至一房之宽时,盾后闪出一队持剑的精甲兵,以圈状阵型扑击中央的梅尔薇。 挡住一记突刺,她又转身接下两人的竖斩。轻松弹开剑刃后,四人攻向她下路的破绽,却被一个漂亮的高空翻转跳躲过。 迅速调整好阵型,他们选择同一时间朝中央劈下。梅尔薇见势下蹲,横置环刃以另一侧防御,让剑锋全部落在环刃的圆弧上。 超越常人的力量助她顶开了十人强压,几道弧线闪过,他们的剑身一分为二,被切开的部分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突击队撤回盾后,长枪从盾间的缝隙刺出。由于两侧的盾墙不断靠拢,她几乎没有躲避的中立空间,只能借助弯腰和跳跃。 破局的第一点必须是击溃重盾兵的防线,否则她迟早被捅成马蜂窝。 轻巧的小跳躲开一记直刺,她顺势落在了枪身上,朝盾隙疾冲过去。借助这抬高的身位,她一跃而过,绕开了重盾所架的高墙,蜻蜓点水般踩在卫兵的头上,来到了敌阵之后。 她发现前方依然有一道盾墙。 在这不宽敞的王都街道,已经架好了一层一层的坚固防线。对手似乎很清楚她的实力,为捕杀的鸟笼加了很多道铁栏。 外侧的登城长梯全部架设完毕,弓兵登上了两侧的房顶。落日在一排整齐的箭头上映出寒光,无数箭矢在拉弯的弓弦上蓄势待发。 长枪刺出,箭如雨下。 她闪身躲至一角,环刃旋转而出,击飞密密麻麻的利箭。 一支没入了她的大腿。 她吃痛地侧了一下腰,牵动了手臂的力道,让防御的区域出现了漏洞。 箭雨的尾声落幕,她的双肩和腹部也被钉入了箭头。 腥红的鲜血从罅隙里汩汩流出,她靠在墙上,缓缓地滑落至地上。 突击兵再次从盾后出列,模糊的视线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行动,是逮捕自己,还是就地击杀。 她关停了因疼痛而麻木的神经,闭眼陷入了昏睡。 猎鹰尖啸,烟雾顺声弹出。 手持镣铐的突击兵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几个阴影穿插其中,趁此混乱暗度陈仓。 烟雾散去后,原地的梅尔薇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摊快要凝固的血迹。 “共济会,下次等着!” 卫队长的拳头恶狠狠地敲在血墙上,浑身怒气地撤队离去。 . 梅尔薇吃力地睁开眼,面前站在一位衣着朴素的妇女,正准备给她擦拭身体。 “别动,你的伤不轻” 她的余光瞥见了自己身上的绷带,微微牵动还能感受到撕裂搬的疼痛。 梅尔薇老实地保持静止,默默看着她解开绷带,用拧干的湿布擦拭伤口周围。 回忆跳跃至十多年前,梅尔薇的母亲每天都会为她洗脸,那份温柔的手掌与肌肤的触感,她都几乎快要忘记,此刻又再次点燃。 一切收拾妥当,她给梅尔薇盖上了床被,端起水盆准备离开房间。 “我能问一下,这是哪里么?以及为什么要救我?” “共济会” 走到门口她又停顿了一下: “你是昨晚袭击王宫的英雄,人们口中红发飘扬的魅影,我们不可能见死不救” 房门合上,留下她一个人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 火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玛尔法蹲在红光前凝视着火苗的跳跃。 她抱着最后的侥幸,拉住了齐格下坠的手,幸运的是传送成功,他们落进空间的裂隙,回到了魔女的小屋。 齐格被安放在摇椅中,全身上下只剩下短裤,而他湿漉漉的衣服正晾在椅背上接受炙烤,连同莎朗的衣裙一起。 有趣的是,会水的人是玛尔法,他作为旱鸭则早早地陷入了呛水状态。 袭击失败并见到吞天巨虫的时候,她的心放弃了一半,齐格的及时出现挽救了这份无望。 而且在逃亡的路上,她久违地感受了那份温暖,来自遥远记忆中与王子相伴的时光。 新加的木柴融入了炽热当中,火苗停下跳动,变成一团稳定的焰簇。 完成计划的决心不再动摇。 圣杯计划 第39章 圣杯计划 在雨水洗刷过的屋顶,她小心翼翼地做了调整,才在这鱼鳞般的瓦片上保持住了平衡。 梅尔薇匍匐在烟囱之后,盯视着圣殿门口的动静。她今天的任务很简单,等待大主教护卫队的出现,然后引开尽可能多的卫兵。 时间飞逝似乎在一瞬之间,一周前被共济会救下,与首领交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 “可否愿意成为我们的一员,一同参与扳倒执政大臣的光荣事业呢?” 正对着她讲话的人,就是共济会的首领,「鹰喙」库巴。 在此之前,梅尔薇已从库巴的口中得知,她之所以被卫兵追杀,是因为前天的夜晚里,一个和她发色相同的人闯进了王宫,手持罕见的环状武器击杀了数十名王宫侍卫,然后逃之夭夭。 那时候自己还在洞窟里和幻影对抗,而这出现在王都的魅影,估计是触摸珍珠后产生的同类生物。 这种模糊的猜测她只能选择暂时相信,因为更重要的是,库巴和共济会的等人非常敬佩她的身手,正在邀请她加入组织。 “我……很感谢你们救了我,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可能比较急着出城,抱歉” 梅尔薇在会见库巴之前,已经在共济会里询问了很多成员,但他们都表示没有见过类似齐格样貌的人。如果他不在这里,自己必须赶时间去下一个地方打听消息。 “那不妨协助我们一周,计划完成之后我们会帮你离开” 7天时间对于100天的倒计时而言,已经相当之长,更何况她目前只找到了第一个遗迹。问题在于,共济会的救命之恩,所求的回报只是一周的帮忙,她没有拒绝的资本。 库巴看向了她,如老鹰般锐利的眼睛观察出了她的犹豫和挣扎。 “40年前有一个预言,能够连通异界的圣杯将在7天后出现” “圣杯能够召唤异界强大的力量为自己所用,而出现的地点,是世界上最虔诚神圣的地方” 梅尔薇停止了纠结,「连通异界」四个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当今的执政大臣扶持三王子即位,自己行权力之实。他在先辈之法的约束下尚有收敛,却已经让民众难堪重负。如果他获得了圣杯,恐怕王都往日荣光不复” “一周后,我们将按照计划夺出圣杯,粉碎他的野心” “这就是我们的请求,协助「圣杯计划」的实施” 库巴换了一个坐姿,双手叠在大腿上,略有深意地凝视着她。 和「降临日」类似的预言,这种熟悉感让她意识到了通关的方向。 “好,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请讲” “如果圣杯能用,我要带一个人前往异界” 他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面前身手不凡的女英雄,会单纯地只对异界感兴趣。 “我们没有意见。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梅尔薇点了点头,从简陋的木椅上起身离去。 关门的声音传出,库巴的视线转向窗外,心里压制下去的不安又升了上来。今年的王都阴雨连绵,不像是什么很好的兆头。 . 她感觉腰和腿有些酸痛,但四周没有任何人出现,头顶巡视的猎鹰也依旧静默。 库巴异于常人的点,在于他能和这只饲养的猎鹰共享视野。她第一次了解到时觉得很神奇,成员却继续告诉她,很久很久以前,王都有不少被称为「巫师魔女」的能力者,他们的能力更加强大和多元。 这的确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如果没有使命在身,她可能会考虑走遍每一个角落。 「一定要回去,或许齐格并没有坠入这个地方,他还在沙漠上游荡」 她基本认定了齐格不在这里,最近几天也不再打听他的消息。 高空的尖啸透入耳膜,远处出现列队蠕动的影子。 计划开始了 护卫周密的队伍严整前行,中央的侍从簇拥着一个奇冠异服之人,这就是今天的关键人物,大主教。 「虔诚」和「神圣」两个词对于王都人来说,和干瘪的符号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们没有信仰的神。由某位大臣临时担任的主教一职,以及在南城空地建造的大礼堂,都是仿照书中故事的桥段。 没错,和魔法禁书一样,它原本只是一本故事书,却在末页浮现了一系列预言。预言成功的大干旱和流星雨等证据,让众人愈发重视起最后一个预言:圣杯的降临。 而他们今日的出行,就是要在预言的时间里,于大礼堂举办祈祷仪式,确保圣杯出现在他们手里。 她的行动是飞入敌阵劫走大主教的圣杖,一个故事里举行仪式所必须的道具,藉此引起卫兵足够的重视,达到牵制主力的目的。 队列行进至她的脚下,她纵身一跃,落在中央侍从的头上,以迅雷之势夺走了圣杖。在人群构筑的踏板上灵巧地行走,她不一会就逃出了方阵的范围。 经过短暂的疑惑与交流后,他们爆发出沸腾般的呼喊,追向梅尔薇逃走的方向,而现场只剩下十几个人原地罚站。 共济会的成员从四周的隐蔽点探出头,确认情报后一拥而上,解决了剩下的残兵。 挟持着大主教走向礼堂,库巴心里一阵不踏实,事态的发展似乎太过于顺利。 . 梅尔薇在大街小巷里疯狂穿梭,同样的追逐戏码再度上演,不同的是,做了7天功课的她已经背熟了王都的构造。 她闪进一个阴暗的通道,地上是揭开的地板,一位等候多时的同伴正在探头观望。 完成了物品的交接,她继续起身奔跑,同伴则需要通过密道把圣杖送交库巴。 她的身法轻巧而灵快,速度快到让过路的行人无法看清,印象中只留下一渠鲜红的水流。 没有丝毫的慌张与焦急,这些天在共济会接受的系统训练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信心。 「卫兵……好像看不见了」 她放缓了脚步,确认安全后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身心上下充满着胜利后的舒畅。 两侧巷口的阳光被完全遮住,她抬头看见了头盔上的黑缨。 「执政大臣近卫团」 “为什么……” 近卫团是王国最强劲的精兵团之一,但按照计划,他们今天本应该在东城平息暴乱。 “拿下犯人!” 为首之人中气十足地发令,众多黑缨迅速飘进了她的跟前。 她伤痕累累地倒在了地上。 . 库巴和十余名小头领站在圣坛前,他们在等手下送来圣杖。 时间已经过了预定的节点,库巴焦躁地来回踱步,没发现身旁的主教逐渐露出了笑容。 一个小头领看见了他的嗤笑,快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在笑什么!” “他在笑你们的愚蠢” 卫队长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傲慢和得意。 “别等了,你们的人已经被拦住了” “为什么,你不应该在东城……” 库巴感觉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他接受了失败,拔出短刀斩向手无寸铁的主教。 弓箭弹开了他的武器,无数的卫兵从阴影中探出身来。 “就你这半吊子能力,还想夺走圣杯?” 卫队长戏谑地迈着宽步走来,卫兵已经彻底压制了他们,并捆上了锁链。 “每次老鹰叫得那么大声,你当我听不见?空中老鹰是多,但每次恰好在现场,你觉得我们是傻子么?东城安排那么多人,不怕出一个爱财的内鬼么” 他重重地踢了库巴一脚,用沾湿的鞋底狠狠踩在他的脸上。 “放心,我会给你们安排特等的观众席” . 梅尔薇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火辣辣地疼。恢复视力后才发现,自己和库巴他们被锁链捆成了一团,吊在圣坛的附近。 大主教站在圣坛之前,按照书里的描述挥舞圣杖,口中默念着不知名的词汇,保持着一幅“虔诚”的模样。 库巴的眼神里传达出歉意,她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观察圣坛的动向。 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放弃,这是一路走来她的成长。 仪式进入了尾声,堂下列队的卫兵纷纷跪下,全体低语着和主教同样的语句。 波光闪过,礼堂内的每个角落都被浇湿,而圣坛之中的水开始慢慢聚型,幻化成一个纯金的宽口圆杯。 “圣杯已经降临!” 主教宣告出这一振奋的消息,卫兵齐声说出预演过的台词: “祝王国强大繁盛!” 执行大臣德嘉尔从礼堂外步进,他另外一个更为人熟知的称号是「摄政王」。 经过堂中让出的行道,德嘉尔来到坛前,示意主教退下。 “诸位,请见证此刻!” 他端起圣杯,朝堂下振声高呼。 无事发生 他赧颜放下圣杯,开始左右端详起来。转过180度,他看见了杯底的一行字: 「盛放异界之人的双眼,方可连通奇迹」 失望的神情显露在德嘉尔的脸上,他恼怒地扔掉了圣杯,自己仿佛成了被骗的小丑。 连接异界的道具,却告诉你它需要异界之人启动,这不是明显的悖论吗? 圣杯滚落在梅尔薇的脚下,突然爆出闪耀的金光,逼得众人遮住了双眼。 金光退去,圣杯仍留有微弱的光芒,静静地躺在她的正下方。 德尔嘉捡起了它,在悬挂的十人下左右试探,确定了与它共鸣的来源。 “放她下来,挖掉她的眼睛” 他冷酷地指向红发垂落的梅尔薇,向卫兵发出了行刑的命令。 「眼……睛?」 追寻过去 第40章 追寻过去 壁炉冷冷清清,只剩下一堆灰烬。 齐格的眼睛刚睁开一条虚线,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是残留于肺部的水对他的刺激。 他起身取回了挂在壁炉边的衣服,干燥而留有余温。看向蜷缩着睡在角落椅子上的魔女,他知道她又一次救了他们。 另一边是躺在床被里的莎朗。他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来到床边,试探起她的呼吸。 无意识状态下落入水中,他害怕她面临的生命危险比他更严重。所幸呼吸微弱但均匀,没有濒临鬼门关的迹象。 “不用担心,你们两胸腔里的水被我用裂隙倒出来了,不过定位不是很精准,可能还有一些残留” 玛尔法舒展着身子,看样子她只是闭目休息了一会。 “最后发生了什么,魔力为什么又能起效了?” “未知” 她在灰暗中熟悉地绕过障碍,来到壁炉旁,开始添加柴火。 火光照亮了整个小屋,映出了她干皱而温和的侧脸。坐在一旁的齐格感觉出她的气质似乎有些变化,不像最初那样古怪神秘。 “盯着我看干什么?” 玛尔法搬回椅子坐在齐格旁,用略带戏谑的语气搭着话。 “没什么,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可是又无法描述” 她嘴角轻微上扬,笑容带有少女般的阳光,却也掺杂着辛酸与伤感。 “谈正事吧” 她转移了话题,侧过脸凝视旺动的火苗。 “我们做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你帮我完成我的计划,而我” 她故意停顿了片刻, “帮你想办法离开这个世界” . 朝阳正从冰柱高墙的缝隙里升起,黎明的曙光开始普照冰原大地。 可他心里还是有一股很深的寒意。 魔女在描述她给水源下毒、从裂隙背刺心脏杀死同族时,眼皮和面部没有半点颤动。 这种面不改色的冷血他做不到,即使让自己去手刃那些冤枉他的高位者,他可能也会有所迟疑。 齐格也知道,她不是失去了人性,而是身处绝望中,只在心里留下了「重要之人」,并随着岁月积累强化了这份印记,最后变得对其它一切极度漠视。 至少她聊起王都往事的时候,眼里闪烁的微光不会欺骗他。她没有下狠手对付彼列和巫师长,也是出于对曾经「重要之人」的旧情。 事实上她的本源一直没变。20岁的她,本就是付诸性情,不在意规矩的人,所以巫师长封印了爱闯祸的她。 区别在于,那时她有挚友,她有热恋的爱人,她能够对世界之歌抱以感激。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魔女现在会对他如此信任。之前在她的计划里,自己和莎朗只是引诱彼列露馅的工具:她是从塔里救走了他们的魔女,却也是塔顶那个没有回收望远镜的侍从,这是她自导自演的追逐戏码。 但就在之前,她毫无保留地分享了自己的过去,告知了计划的全部内容,包括这样做的目的。 「时间回溯」 静寂魔女的诅咒能力并不是初次见识,通用术式里早就出现过诅咒,但它们最多只能让人轻微感冒。 不同的是,静寂魔女的诅咒能力异常强大,强大到能够替代禁术所需的血肉之力,而且是以少替多。 这就是她能够绕过巫师袍的限制,使用禁术复制自己死去的爱人的原因。 静寂魔女失败后,玛尔法意识到单纯的复制并不能实现心愿。如果,一切能全部回到过去就好了。 回到过去? 她联想到了什么,去图书馆翻看了以前的登记册,上面记载了各式各样的能力者。 「时间回溯:能短暂地让目标状态回到之前的某一时刻」 而自研的术式书和禁书里都没有类似术式的记载,所以大家默认这是不能复刻的能力。 类似地,诅咒在之前也默认为是无用的招数,因为强度极低而且效果负面。静寂魔女的存在打破了这一认知,尽管作为她的老师,玛尔法谎报并隐藏了她的能力。 一个大胆的理论想法在脑内萌生:一种特定的能力,只要它存在,就一定有另一种方式能够实现复刻,亦即:巫师的天赋、魔力的通术、禁忌的血术在本源上是相通的,区别只在于威力。 那么,即便禁术里没有浮现相关的记载,也不能否定诅咒禁术和时间禁术的存在。 寻找禁术素材和符号的规律,搭建可能的法阵,成了她之后研究的内容。 齐格跺了跺脚,他在屋外已经站了不知道多久。玛尔法取消小屋的屏障后,就去塔里做实验了,用一瓶瓶吸满血肉魔力的收集瓶作为实验耗材。 他转身走进墙上的缺口,这是他刚刚用环刃切开的“门”。整个寒冰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小屋的防御也不再有必要。 齐格整理起装备,等莎朗苏醒和玛尔法回来后,他们需要回一趟森林,去巫师长的小屋寻找线索。 . 一滴浓稠的液体滴在阵法的纹路上,纹线发出微弱的光亮,沿着刻印好的线路传播扩散。 阵中央是刚敲碎的小罐子,而她的身后已经堆满了上百个罐子的碎片。 纹线被全部填满,中央激发出一段光圈,落在了零散的碎片上。 碎片消失,罐子复原。 禁术,「时间回溯」 她找到了挽回过去的力量。 旧人遗信 第41章 旧人遗信 吞噬者戈尔姆坠入了深海,不断下沉至黑暗的深渊。 在某一深度线上,它触碰到世界的底部,肉身如遭受腐蚀一般迅速消失不见,让魔力吸收的限制一瞬间解除。 它被系统重置到了森林。 . 床上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莎朗从沉睡中回到了现世。 齐格拿起烤干的衣裙小跑到床边,将床头的水递至她的嘴前。他扶起她的后脑,水沿着杯口流入,滋润了她干燥的唇舌。 莎朗对目前的处境有些迷惑,她只记得凶鸮在啄食她的背部,然后自己疼晕了过去。 她想要坐起身,却被齐格按住了肩膀。他指了指眼前的衣服,随即转身走出“门”外。 两抹绯红爬上莎朗的脸颊,她撇过头去极力掩饰自己的害羞,尽管齐格早就避开视线离开了室内。 她穿好衣裙,悄悄走到缺口,一只手撑在墙后窥视齐格的背影。太阳斜挂在升起的一侧,照出的影子刚好笼罩了她的身躯。 齐格回过头恰好四目相对,她的脸瞬间热得发烫。在她的认知里,是齐格为她脱下衣物,帮她治疗了伤口。 实际上是玛尔法为了烤干衣服,才取下了她身着的衣裙。 低温的冰面仿佛冻住了空气,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齐格下意识地转离视线。 “那个,你先吃点东西吧” 她机械地接过小方块后,如野猫般藏进了屋内。 道具袋渗入了海水,作为食物的小方块却一点也没有浸湿过的痕迹,这一点让齐格有些不解。不过,毕竟是神谕所给的道具,有多少神奇的特性都不奇怪。 当下他更看不明白的是莎朗,醒来后她似乎一直很害羞。作为明面上的齐格兄长,他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魅力,能在短短几天内吸引她。 除非他的身份暴露了。 莎朗靠在墙上慢慢滑了下去,身体的倦怠尚未完全恢复,胡思乱想导致的情绪激动耗费了不少精力,让疲惫感袭上了心头。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她有气无力地内心懊恼着,明明下定决心不去戳破他的谎言,自己却表现得漏洞百出。 “你醒了啊” 玛尔法从裂隙中走了出来,发现面前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 “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裂隙魔女玛尔法,齐宁的同伴” 她向莎朗伸出手,脸上浮现慈祥的假笑。 “我是……莎朗” 莎朗握紧她的手,僵硬地站直身子,以一个心虚的微笑作为回应。她的视角里这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上次偷听谈话的回忆还近在眼前。 听见动静的齐格探身进屋,和玛尔法对了一个眼色。两人作为结盟已经互相交换了所有情报,她知道了齐格隐瞒自己身份的事情。 「放心,我不会说漏」 眼神传话后,魔女谎称是自己路过搭救了二人,并解释自己之前就认识这位齐格之兄。 最后,他们让莎朗留在小屋。 一切准备就绪,玛尔法打开裂隙,两人跨入了空间的彼岸。 又是森林的入口。 现在与其说是森林,不如说是荒芜的黑色平原。大道上是间隔整齐、触目惊心的巨洞,原本的枯木林如同散架一般匍匐在黑土地上,零乱无章。 玛尔法不能理解目前的状况。她所想象的终点是在森林内部,可空间的另一端还是停在了森林口,说明林中仍是魔力吸收之地。 “我们的猜想错了么?为何森林里还是魔力禁止” 在共享情报的阶段,齐格和玛尔法分析了戈尔姆追逐战的问题。那时候被追到了冰原,她仍旧无法释放魔力,运用对比变量的方法可以猜想,造成魔力吸收现象的根源应该是戈尔姆本身。 而危急之时他们能够传送逃生,很可能是因为戈尔姆对水的抗性很差,在海里以极快的速度衰竭并死亡,让魔力吸收域消失。 这个逻辑上较为合理的猜想在此刻被击碎。 “先进去吧,必须先去一趟里面的小屋” 作为森林内部的唯一战斗力,齐格先行踏了进去。 一路上都是惨不忍睹的景象,开始腐烂的凶兽尸体发出难闻的气味,这让本就和风景秀丽不搭边的森林,变得更加恐怖和渗人。 “到了” 巫师长的木屋没在戈尔姆行进的路上,所以得到了完好的保留。但屋前清澈的水塘受到过扬尘的波及,显得浑浊不堪。 他俩开始翻箱倒柜,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指向线索的物品。 只有一个老旧的匣子比较可疑。 纸,和布满灰尘的两半戒指。 齐格有些失望地坐在床沿上,他大概知道了之前无名氏的留言,用的就是这个木匣里的纸笔,可这与他们想找的东西没有任何关系。 玛尔法有些狐疑地拿起戒指,擦拭干净各自的落灰,然后按照裂痕做了拼接。完整的戒指样式有些熟悉,和记忆里王都商店里的款式很接近。 她觉得戒指来历不一般,开始一张一张检查起那一叠空白的纸。 中间靠后的地方,出现了一页写满的信纸,信的开头如偷心的工钳撬开了她的泪腺。 “亲爱的玛尔法……” 她颤抖的左手捂住了嘴,这份字迹来自于记忆中的爱人。 “认识你已经快一年了。我还记得在那场无聊的应酬宴会上,你在桌前左顾右盼地偷吃着糕点。在故作姿态的众人中,你是那么的有趣,那么的可爱,像一束初晨的阳光照进了我的心里” 齐格没有说话,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落泪。 “那是我人生中充满希望的转折点。一场风格独特的舞蹈,我跟不上你不受拘束的步伐,几次的险些绊倒却让我更加沉醉于你的脾性。我从铸满铁栏的牢笼里听见了动人的歌声,我在漆黑四溢的井底下看见了精灵的探头,而你,就是这歌声悠扬的美丽精灵” “从那一刻起,我就注定只会与你在一起。在风中的奔跑,在树旁的枕膝,在月下的许愿,你在我眼中始终闪耀着独一无二的光芒。我发誓不会背离你” “但王宫这边依旧存有疑虑,一而再再而三推迟订婚的计划,定制的戒指也没有开始动工。我心里的焦急痛恨这份等待,我不愿一次又一次地吞下许诺终生的婚姻诺言,我想把我的愿望尽早地传达于你” “那天你在商店里多看了几眼这枚戒指,我牢记于心。就算定制的戒指遥遥无期,我也要在此刻释放压抑的内心,用这份你心仪的戒指表达我永恒不变的誓言:” “我爱你,我将迎娶你作为相伴终生的王后” “你的王子,多诺克” 泛黄的信纸被泪水打穿,她取出断成两半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 “好了,这里好像没有如何打开结界的线索” 她迅速地擦干眼泪,不想让齐格看见自己更多的丑态。 齐格有些无法忘怀她中途的一个表情:眼睛里闪着泪光,突然忍不住侧头咧嘴笑了一下,又紧急控制住,变成更悲伤地落泪。 “那下一步怎么办,永远被困在这里,你的计划就半途而废了” 他带着感叹式的语气回归正题,眼下的情况变得非常麻烦:与结界唯一相关的巫师长已经被戈尔姆吞掉,而他居住的地方也空无一物。 线索彻底中断。 “似乎命运之手不想让我回王都去呢……” 她撑着桌角陷入呆滞,背对齐格的身影似有几分落寞。 “那只能提前我对你的约定了。我去尝试用裂隙找到通往异界的通道,但你别抱太大……” 话音未落,地面剧烈的震动差点让她失去平衡,远处传来轰隆的声音。 同样的声响,同样的震动,齐格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抓起玛尔法冲向门外。 “它来了!” 烈火燎原 第42章 烈火燎原 褶皱层叠的虫身钻出地面,阻挡在前方的路口。 无名氏的木屋建在一个封闭的谷里,就像街道上凹进去的死胡同,要出去必须向前,无路可退。 有过一次逃亡经历的他,抱着玛尔法埋头狂奔。 “它不是已经沉进了水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但我有一个想法” 玛尔法回过神,如果假定戈尔姆是魔力吸收源,那么把他引至结界附近会如何? “朝峡谷结界的方向跑” 冲进冰原后,她指了一个方向。 这次少了莎朗的负重,他的体力消耗减缓了许多,完全有机会跑出更远的距离。问题在于,身后紧追不舍的戈尔姆能否坚持到那个时候。 不出意料,脚下又传来坚冰内部碎裂前的咔嚓声,吞噬者用它破坏的蛮力摧毁了另一处冰川。 一声响彻天地的噗咚,它壮烈地摔入水中。 齐格停在安全的地域,他感觉自己和环刃的交汇越来越紧密,不论速度还是持久都在一步一步增强,尽管旁人短时间内看不出明显变化。 传送的裂隙打开,他们最远还是只能抵达森林入口前。 “现在有两个猜想” “一是,这是森林自带的属性,巨虫存在与否无所谓,它这次有可能的确死在了水里” “二是,巨虫是根源,这次它还在里面” 齐格点了点头,坐在一旁调整筋肉和呼吸。 “所以你的意思是还想进去?可即使第二种是对的,它在冰原上走不远,没法引到你想去的地方” 玛尔法沉下头颅,陷入了思考与抉择。 “想办法,杀了它” 大胆而跳脱的想法,齐格不认为自己渺小的身躯能抗衡伟同天地的魔物。 “即使……有办法,那它死了,魔力吸收域也消失了,不是也达不到目的” “只能假设它的能力和它身上的物质有关,用它的尸体做研究说不定有发现” 她转过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齐格。 “除非你还有其它办法,能为活着的巨虫,铺一条通往峡谷口的路” “那……计划是什么?” . 齐格累得满头大汗,他这个下午一直在拾捡木材,终于在傍晚把七零八落的残缺木根搬运妥当,集中到了一个大区域。 他们并不知道巨虫的弱点,所以只能如同科研般逐步去试错,而第一个尝试的方案,就是火攻。 至于试错失败的代价,无非是劳烦齐格再逃跑一次。 一切准备就绪,他动身去巨虫出现的地点引诱,玛尔法则留在原地等待时机放火。 依旧是不变的环境预告,戈尔姆再度登场,证明了第二个猜想的正确性。 离埋伏地点还有一段距离时,冲天的火光就已经出现。齐格穿梭其中,差一点就因炙烤和黑烟眩晕过去。 “烧这么早?” “因为最好一步成功,这个计划很难复刻。要把最热烈的火场送给它” 玛尔法的脸上布满了烟灰,她自己也受到了不少波及。 两人继续保持移动,戈尔姆毫不迟疑地一头扎进火堆,将燃烧的木材震飞在空中。 延绵百余米的火线被轻松瓦解,但戈尔姆的外皮变暗了不少。 “它并不会被引燃,这个计划可能失败了” 齐格回头撇了一眼,得出了初步的判断。 “或许吧” 怀里的玛尔法一直盯着背后,她感觉巨虫的势头有些衰弱,动作似乎变得迟缓了一点。 “先逃” 抵达交界线时,迎接两人的是断裂的缺口。 他们没想到,经过两轮洗礼的交接地带,内部的冰层早已支离破碎,呈现出表面完好的介稳态。在一下午过去后,这一段完全塌陷,形成了难以跨越的的裂缝。 脚下是寒光凛凛的海面,身后是即将接近的巨口。如同逼入绝路的羚羊站在悬崖边上,是殊死一跳还是回身斡旋? 齐格选择第三个选项。 他平静地回头,凝视着戈尔姆的翻腾式突进。玛尔法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抱紧她的力道没有传出颤抖,她相信他的自信。 张裂到极致的血口瞄准他们落下,齐格还是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在离头皮不到十米的地方定格,他呼出一口气。 弯身转向,弹腿起跑,纵身一跃,一气呵成。齐格和玛尔法滚落在道路的角落,安然无恙。 戈尔姆无法紧急刹车,它撞裂了悬崖,高速朝水面冲去。失去了固体地形的缓冲,它做不到转向和减速。 第三次漂亮地落水,这次作为亲眼看见的评委,他可以尝试着给它的跳水动作打一个分数。 玛尔法来到悬崖边探头,确认状况后给齐格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他没有赌命跳到对面,而是引诱巨虫下冲后,闪躲至道路的一侧。 古老的斗牛技法在这个世界出现了发明者。 他们暂时捡回了俩条性命,但接下来的处境依旧尴尬:玛尔法的传送无法使用,齐格的速度和弹跳力也不足以跃过悬崖。 天色已暗,他们需要在这焦炭之地临时过夜。 月色清寒的晚上,玛尔法一个人靠在入口的侧壁上,齐格睡在离她十米的地方。 作为团队中的非体力劳动者,她暂时没有疲倦到睡意袭来。趁着头脑还算清醒,她一遍一遍回想今天的经历,尝试复盘每一个可能遗漏的细节。 「表皮变暗,褶皱松垮」 经过烈火焚烧的巨虫没有被点燃,但它的变化极大证明了被削弱的事实。 只要明天再探一波,它的体表仍未复原,就能证明它不是在水底复活至原点,而是因为某种原因被传送回森林的地底,导致永久性损伤得不到修复。 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一轮又一轮地减弱它的防御,然后在某一刻挥刃斩下虫头。 持久战的号角即将吹响。 死亡回归 第43章 死亡回归 早晨的阳光如往常一样照射,却穿不透空中的寒气,落在身上只觉得一阵清冷。 一周过去,齐格每天和戈尔姆比拼脚力,让窟窿遍布了森林的每个角落。起初,他们收集剩下的木柴做了第二个焚烧陷阱,烧褪了它最坚硬的那层外皮。这一进展让齐格的武器有机会造成伤害,不至于一直弹刀破除不了防御。 之后的六天就是斗牛技法的轮回上演:吸引它攻击,在它扑空转向返身之时,攻击它暴露于地表的虫身部分。待自己有疲乏之感时,便诱导它坠入深海,结束这一轮消耗。 戈尔姆虽然蛮力无穷,它的行为模式却异常单一。缺乏智慧的力量,也终究只能被世界戏耍而已。 持久战进行到现在,它的尾部已然断裂,虫身遍布刮痕,行动的速度不及最初的十分之一。 时机成熟,今天就是计划中的最后一战。 齐格在休憩处整理装备,而她在交接的断口处凝望着深蓝的海面。 「如果能顺利获得巨虫的那份力量,今天就能回到王都」 「快五十年了……」 他迎着朝阳出发,留下她一个人原地发呆。 环刃在他的腰间闪闪发光,不知是对阳光的反射还是默契上的共鸣,远远看去它仿佛拥有灵魂一般。 这些天的锻炼的确让他成长不少,身姿更加轻盈,力道更加浑厚,对谜之武器的使用也越来越顺手。现在再手握环刃,已不像当初那样僵硬陌生。 接下来,是和“老熟人”会面的时刻。 戈尔姆从地底爬出,它的气势变得萎靡不堪,浑身的伤痕上凝固着体内流出的液体。曾经不可一世的吞噬者,在蚍蜉之辈的消磨下落入垂垂暮年之中。 「结束了」 齐格不等它进攻,便跳劈至它裸露的头部,把刃尖插入它的头须之下。 它惨叫一声,用力甩荡前身。经验丰富的齐格借势跳下,安全滚落在另一侧。 原始的愤怒得到激发,疲惫的戈尔姆不顾一切地用余力捶击地面,颇有玉石俱焚之势。 几处夹在窟窿间的空心地被震至塌陷,他观察出预兆并灵巧地逃离,一边奔跑一边寻找下一次攻击的时机。 移身到一个地形稍牢的地方,他故意停下,待巨虫的前半身砸下时闪身一跃,再次来到它的上方。锋利的环刃整个没入它的头皮,回荡的嘶吼证明了这一击的致命。 随着余音落幕,它重重瘫倒在地,只剩汁液模糊的肉皮缓慢地扩张、收缩,似乎在喘最后一口气。 齐格谨慎地不留任何机会,持续用力切开它的额头,完整暴露出里面充满粘液的结构。 最后一击,捣碎了它微如蒜粒的神经中枢。 吞噬者戈尔姆,消灭。 他从虫尸上轻快地跳下,有一种自然的愉悦洋溢于全身之中。 「去找她过来取材吧」 刚迈出一步,他的脚有些缩了回去。如果取材研究成功,意味着他们届时能够即刻传回王都,也就意味着数万人的生命将要埋葬。 这是约定的一部分,他之所以答应,一是的确与此世之人毫无瓜葛,除了愿意帮他返回原世界的玛尔法;二是他还有使命在身,不能放弃寻找梅尔薇,和她继续前往遗迹攻克之路。 唯一阻挠他的,是那份天然的恻隐心。尽管狠下杀手之人不是他,但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生命凋零,甚至自己曾帮助过凶手逃离冰狱,内心的双手又怎能够避免鲜血的粘连。 可他不是全能的神,二选一的选项,他只会选择树之民的世界。 他朝前走去,该让玛尔法来结束这一切了。 噗哗! 身后传来体浆爆裂的声音。 他回头所看的最后一眼里,戈尔姆的遗体炸开,蹦弹出肠道内浓稠的强酸和腐蚀后的残渣,以及,一个在光照下反光的高亮晶体。 齐格被强酸覆盖住全身,瞬间的灼烧剧痛汇聚至大脑,他疼倒在地上左右翻滚。 无名氏的身体并没出现,说明腐蚀速度甚至超过了他体内晶石带给他的复原速度,短短七天内他就步了彼列后尘。 亦即,齐格再一次被死神掐住了喉咙,而这一次,没有莎朗为他抵挡伤害。 表皮迅速化烟脱落,血肉惊心地裸露在空气中,令人惨不忍睹。 他痛,可他发不出声,因为声带早已被灼烧殆尽。他只能不断地翻动,来释放积郁在心中的惨叫。 环刃落在一旁,见证着他的死亡:以一种极为折磨、无法解脱的方式。 他的意识消散在空中。 . 卫兵上前解除机关,梅尔薇从悬挂的堂顶摔落地面。 她抬头的一瞬间,冒着寒光的小刀就已递至眼前。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自己的双眼马上会被剜除,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得残疾的下场。 梅尔薇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被缴获至角落的环刃突然如烈日闪耀,让在场之人睁不开眼。 她发现自己来到一片焦土之上。 地面上遍布着同一规模的窟窿,附近还洒有冒着绿泡的液体,场景诡异而恶心。 目光扫到一团模糊的尸体,大概是刚刚被腐蚀不久。 一簇虚无透明的东西从尸体里飘出。 「齐格!」 记忆之窗被瞬间打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不可能认错。 “齐格!” 她大声呼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看着他的魂魄固执地朝天上升去。 「他……死了么?」 她想要挣扎,想要动弹,想要冲上前去抱住他飘离的灵魂。 但她失败了,固有的束缚如巨钳一样限制住她的手脚。 那股熟悉的悲怆袭来,像是傀儡师梦境里的那一刻,自己无力地跪倒在燃烧的屋前,徒然面对齐格的尸体。 有些情感的触发,再坚强的人也无法抵御。 晶莹洁白的泪水滴落在土地之上,泛起了一阵涟漪。波纹的扩散好像触及到了他,他迷茫地停下片刻,回头张望四周。 第二滴,第三滴。 他松散的身形开始震颤收缩,在她悲极而惊的注视下收回原处。 梅尔薇开始坠落,一幕幕画面闪过,她晕了过去。 “准备出发!” 库巴发出动身命令,看见梅尔薇还在发呆,就特地走到她面前拍了她的肩膀。 “……!什……么?怎么了?” 她如梦初醒地跳起,眼前站着一个壮实的中年人。 “该走了,你去定好的地点潜伏” 库巴转身离去,以为她只是简单地出神。 梅尔薇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又擦了擦手掌,确认自己的确是在共济会。 「我们……逃出来了?」 她没有意识到,环刃的隐藏功能被触发,代价是成对持有者中,某一方的死亡。 程序系统里唯一收录的成长型武器: 「轮回之刃」 . 齐格从噩梦中惊醒,身上的痛觉残留差点让他大叫起来。 天还没有彻底亮,玛尔法在距他十米的地方酣睡未醒。 「这是……」 他记得自己好像看见过一个红发的身影,就在刚刚的意识里。 右手上有些湿润,仿佛有人的眼泪曾滴落在他的掌心。 那是来自梅尔薇的拯救。 牵绊不渝 第44章 牵绊不渝 吞噬者戈尔姆,终结。 齐格从虫尸上跳下,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片刻后肉身炸开,酸浆崩裂,他完美避开了所有的残汁,从命定的死亡里开辟了新的命运线。 对于一般的树之民,可能只会把上一个世界线清晰的记忆当作一场梦,但他从玛尔法那里了解过「时间回溯」的存在,所以很自然地怀疑他触发了某种类似的机制,甚至在效果上更进一步。 魔女研究出的结果仅仅只能让目标物的时间倒流,而他经历了整个时间线的倒流。 「回档」 记忆中唯一模糊的,是在意识磨灭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见了梅尔薇:她站在荒芜焦土之上,眼眶盈满了水露。 齐格只能暂时默认这是幻觉,因为如果真实存在,这个时间点她应该会在眼前现身。 「感觉……过去了很久啊」 上一次在长廊里分别,不过是十几天前才发生的事,但距离并没有切断他和她的牵绊。 第一次是幻梦共鸣中,夕阳下的拥抱;第二次是濒临死亡时,虚影间的牵肠。 他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掺有一点点思念,一点点暖意,一点点期待,氤氲出某种暧昧而朦胧的情思。 恍惚中一阵亮光刺进他的瞳孔,他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块心状水晶,于光线照射下熠熠生辉。 . 梅尔薇爬上了屋瓦顶,这里依旧雨水未干,需要小心平衡防止摔倒。 她躲在烟囱后,眼前的光景给她的既视感越来越严重,让她开始怀疑起那段记忆。 与齐格不同的是,她的认知中混入了傀儡师创造的虚假记忆,导致她容易自然地认为未发生的事,等于幻觉或者梦境里的虚构。 但重复推进的命运之路一遍又一遍警告着她,如果不做出改变,惨剧般的结尾将再一次上演。 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她终于坐立难耐,滑下了房顶朝库巴的方向跑去。 “你来干什么?!” 藏在小巷木桶阴影后的库巴小声怒吼,眼神示意她赶紧回去。 “计划会失败的,他们有准备” 她蹲在身后,语气真诚而焦急。 “哪里来的情报?猎鹰的视野里根本没有伏兵的影子” 她一时语塞,总不可能说自己能预见未来,而且她也无法百分百确定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梅尔薇想起了被捕时,巷口意外出现的近卫团。 “你派猎鹰去东城,如果他们那边顺利进行,计划就照旧” 库巴察觉出她发自内心的担忧,点了点头。 她迅速返回了自己的岗位,头顶巡视的猎鹰朝东北方向疾飞而去。 簇拥前行的卫兵队出现,经过了她的房屋下。她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等待着首领侦察东城后给出的信号。 静心观察护送队的规模和警戒程度,她这才感觉到一丝古怪。虽然他们的设防不算差,但事关圣杯的重要事件,却没有卫兵警惕地审视周围,说明上面并没有下达过比较重视的命令。 队伍走出了他们的埋伏圈,有些成员已经按捺不住,在阴影里显得焦躁不解。 撤退的口哨声响起。 梅尔薇松了一口气,和分布在四周的成员退回了地下的密道。 “为什么撤退!?圣杯不就拱手让人了吗?” 性急的成员怒冲冲地来到库巴面前,他的猎鹰并没按照计划发出行动指令。 “东城的计划失败了,街上没有我们的人,也没有敌人的士兵” 库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明透过鹰眼看见了一切。 “怎么……会” 聚拢的几十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惊愕。 “我猜测是有人背后捅刀子” 他眼神变得严肃而凌厉,审视向面前的众人。 “结论就是,这极有可能是对面的圈套,圣杯计划早就失败了,从内部开始失败” “圣杯没拿到,那德嘉尔不就……” 一名年轻力壮的成员失神坐下,他的家被执政大臣拆散,他一直等着推翻德嘉尔的机会,赎回他的姐姐。 “还有希望,圣杯貌似还有启动的条件” 梅尔薇还记得德嘉尔甩开圣杯,满脸怒气的模样。 「而且很可能和我的眼睛有关」 她藏下了后半句,直觉告诉她不能提供这个消息。 “先回据点去,去审问东城活下逃回来的人,这是目前的重点” 库巴压下了众人继续追问梅尔薇的势头,转头时给了她一个信任的眼光。 密道直通共济会的据点,途中还会路过中央喷泉的正下方。它起源于很久以前的一场阴谋,后来被共济会扩建至整个王都范围,形成了卫兵认知盲区的地下交通网络。 库巴的父亲,是历史上第一任首席大臣的宅邸管家。 . 齐格和玛尔法并肩站在击杀戈尔姆的外围处。 等遍地的强酸液浸入土壤之下,他们来到水晶心面前,用水冲洗了它的表面。这是计划开始前,他们在林间小屋的水塘中收集的浊水。 玛尔法捡起晶莹剔透的它,放在阳光下旋转检查。 “吸收魔力的源头,恐怕就是它” 她触碰后能够明显感觉到,指尖的流逝感变得异常清晰,像是体内的魔力在被贪婪地抽取。 “你拿着它去距离入口最远的地方,我再到入口就应该不会受影响。传回去后,我再想办法修好一条出去的路” “等我” 齐格揣好水晶,向森林深处走去 . 夜深人静,齐格坐在岩壁包裹的角落里静思。 他猜测回溯的产生和自己的死有关,但他不可能去做实验验证。 除此之外,今天还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他与戈尔姆缠斗时,能感觉到握在手里的环刃触感发生了变化。 柔和而温暖的触感,如同被包裹在少女的手掌里。 这是时间重启后发生的最大变化,像是某种牵绊在那一刻缔结。他拿起地上的环刃,再一次去细细感受和体验。 大脑里浮现出和她紧靠在一起的画面。 「是……她么」 一道火光闪现,刺痛了他的眼睛。 莎朗和玛尔法找到了他,带着他通过架在裂缝上的长木桥,离开了森林。 在回魔女小屋的路上,他忍不住触碰了一下腰间的握柄,相互执手之感如电流般涌上大脑。 最后一夜的冰原上,他看见远处有一抹鲜红,发梢斜飘在空中荡漾。 入夜的王都里,她也看见窗前有一道身影,眉间是那份久违的英气。 她注视着他,他凝望着她。 一场跨越时空的牵手。 交叉之线 第45章 交叉之线 “东城分会已被捣毁,无人生还” 听见消息的库巴陷入沉思。敌人的计划暴露后直接连着分会据点摧毁,而本部的废弃宅邸却安然无恙,说明内鬼是分会的中层人员。 因为下层不会提前知道计划的具体内容,而分会长是他信任的朋友,知道地道的入口分布和本部的位置。 所幸今天及时撤退,没有伤及共济会的根部力量,德嘉尔那边似乎也遇到了困阻,圣杯的力量暂无显现的迹象。 一切都和梅尔薇的描述相差无几。 身世成谜的红发女子,可能会是扭转局面的关键,他要尽可能地留住她。 月色渐深,银辉照进高墙的铁栏窗,落在圣杯的身上。 它嗜血的渴望等待着那双眼珠。 . 结界的印痕散去,封锁了冰原41年的桎梏黯然退场,玛尔法将返回那片起源的故土。 “我们等你” 齐格负责跑回小屋,安置好这颗拥有强大力量的水晶心。 魔力吸收域消失,他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来回。 “能直接传到目的点吗?那里变化很大,万一……” 玛尔法的能力有两种实现的途径,一是去过某个地方,留下过保质期较短的魔力标记;二是在大脑想象目标地的特征,优先传送距离最近的符合点,所以特征越独特定位越精准。至于裂隙两端跨越的距离,影响的只是魔力消耗总量。 “总体还是会在王都内,城外都是千篇一律的村庄,和城内差别很大” 裂隙打开,洞开的彼岸将宣告冰原往事的落幕。 . “我暂时不会走” 梅尔薇直截了当地做出答复,她还需要借助圣杯的力量离开此世。 库巴精心盘算一宿的说辞化为了乌有,他显得既惊喜又难以置信,让梅尔薇看见了他少有的不镇定。 “好,有什么情报还望及时共享,我们下一个计划大概明天开始” 梅尔薇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径直走了出去。那是共济会之前为她定做的外出服饰,尺寸偏紧的兜帽能完全遮住红色的发梢。 昨晚擦拭武器的时候,她把着握柄,发现多了一种宽厚粗糙的触感,然后她看见了他站在窗外的空中。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齐格也在这个世界,之前不确定的想法转变成笃定的信念。 她在一个偏僻的出口钻出了地道,趁着自由行动的一天,她要继续打听齐格的下落。 . 莎朗和他坐在旅馆的角落,食用着简单便宜的晚餐。玛尔法不见踪影,应该是在为夺取全城人的性命做准备。 “所有人都必须死吗?不能精确地计算数目?” “是” 回忆中的她面无表情,除了所在乎之人,献祭世界仿佛理所当然。 “每个人的血肉能给禁术法阵提供的能源不一样,无法计算。一般来说巫师提供的更多,所以塔里的人必须死” “而为了溯回的时间足够多,我要尽可能地收集更多资源,保证他的骨灰能复原成本体,而且,第一眼看见的必须是20岁的我” 莎朗心事重重地看着齐格发呆的侧脸,她一路以来没有做多余的询问,但旁听到的只言片语也足够发现一些端倪。比如,她知道他要在王都找一位女性,而且这个人对齐格似乎有着非凡的意义。 她独自在魔女的小屋度过了整整七天,日夜的枯燥中想起了很多往事:自家偌大的田园、身体虚弱的弟弟、绝不对她动粗的温和父母,以及,一次次和小齐格在后山的嬉戏。 真实的记忆不断地告诉她:你就是莎朗,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个莎朗。 但她做不到。 她的记忆停留在丰收宴的那个早晨,她猜到那天应该发生了巨大的不幸,否则身为影子的她,就不会从封印的诅咒中复活。 中间断开了五年时光,世界变了,齐格变了,就算自己再像真正的莎朗,她也没有勇气去追求。 齐格脸上刻下的沧桑,是他受岁月磨难的证明。她没有做到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陪在他身旁,就已经失去了那份资格。一直藏在身上的成对挂饰,她不会再送出去。 现在隐隐约约知晓,有一个他很在乎的人,她反而感到一丝难言的轻松。 “我出去问问消息,你先回房间吧” 齐格递给她一个示意的眼神,隐瞒了自己是去找梅尔薇的事实。 人的一生不会只有一个重要的人,但重要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会与你执手偕老。身处五年地狱的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但他会尽力去保护曾经救赎过他的每一个人,出于情义,而非爱情。 当初森林里,和无名氏的会谈结束之后,他想明白了很多。 齐格踏出旅馆的大门,一个人影从附近转进了小巷,他心里突然一阵惊悸。 她停下深入的脚步,心里是同样的慌乱。 蓦然回首,她与他在夕阳下重逢。 “好久不见,我是梅尔薇” 她刻意强调了自己的真名,贝尔蒂是她已经放弃的符号。 “好久,我是齐格” 他伸出微颤的右手,诙谐的回应里是溢于言表的欣慰和惊喜。 两只手紧紧相握,缠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 共鸣的命运于黄昏中再度交织。 历史烟尘 第46章 历史烟尘 首席大臣和王后通奸的消息传遍了王都,与之相关的朋党被一一拔除,大臣府邸的资产也全数赐给民众。 管家反复地浏览了几遍告示后,默默回到宅邸的门口。 门前是来来往往搬走家具的平民,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与斑驳碎影里落寞的庄园格格不入。 “爸爸,今天好热闹啊,我从没见过院子里能有这么多的人” 库巴扯着管家的衣角,年仅六岁的他不谙世事,脸上充满着好奇。 “是啊,好热闹啊” 他弯下身紧紧抱住了库巴,泪水没忍住落在了孩子的背上。 主人的劣迹不能原谅,但他无法忘记自己抱着库巴在大街上流浪的时候,善心突发的大臣接济他回宅邸用餐。 后来努力成为了管家的他,这片精致的院落就是他和库巴心中的归宿。 他不喜欢大臣后来迎娶的艾琳,可他无权僭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妩媚的她,在大臣耳边悄悄话。 幸运的他见证了不幸的结局,人声的吵闹在一点点剥离他心房上的瓦片。 “爸爸,为什么要哭啊?” 老泪打湿了库巴的后背。 往日的优雅与繁盛在一天一天中消散,颓落和衰败笼罩着父子俩。 沾染污名的居所,无人购买,无人过问,他最后自己赎下了这块故土。 “爸爸,西街的那群人骂我很难听的话!” 库巴找到坐在台阶上注视暮阳的管家,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他们说什么啦?” “说住在这房子里的都是……” 库巴的声音越说越小,把最后几个字眼吞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库巴的头发,把他抱进了怀里。 “爸爸,我们为什么不搬出去哇?” 手上的力道依旧温和,他望着裹入昏黄的王都风景,轻叹一口气: “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 . 库巴从床头坐起,窗外是仍未褪去的夜色。 几十年前的记忆他时常梦到,那是一段既孤独又温暖的时光。他没有朋友,但他有一个善良而坚忍的父亲。 有一天,这唯一的烛光也随风熄灭,倒在了冷漠和压抑的街头。 自从首席大臣一事让势力格局发生了变化,后起的年轻官员德嘉尔迅速崛起,在短短的十年内晋升为下一任首席大臣。 表面风度翩翩的他隐藏着更大的野心。他拉拢年龄尚小的新王子,最终成为了第二任国王的心腹,拥有了比首席在暗面下更大的权力:能够左右国王的判断。 已有指鹿为马之权,可他进一步渴求着只手遮天之势。 年轻的国王因奇怪的病因崩殁,德嘉尔强行推举年仅十岁的三王子即位,大王子二王子也很快莫名其妙地失踪。 改称号为「执政大臣」,行王权之实,这让他引发了一次小规模的众怒。 尽管很快平息了下去,他还是意识到急着更进一步容易功亏一篑,所以他盯上了预言书对圣杯的预言,并蛰伏至今,维持着王都虚假的和谐安定。 库巴的父亲,就倒在了那场民众的激烈声讨中,被卫兵在街头斩首。 少数人的死换来了大部分人的缄默和退让。 老管家被埋在杂草疯长的后院里,库巴记得这是他最想落根的地方。 一场没有墓碑、没有人群的葬礼,让他记住了这埋藏的痛苦与悲愤。 库巴梦醒后缓了片刻,起身下床打开了抽屉,里面摆放着许多备用的假眼。他熟练更换后,将污浊的旧眼扔进了垃圾桶。 中年丧父的他故意让自己养的猎鹰啄瞎左眼,以表明复仇的决心,却让他获得了一份意外的恩赐。自那之后,他能看见猎鹰翱翔时所俯瞰的风景。 苦心经营的共济会,势必要在此刻决一胜负。 他熄灭刚点燃的灯,沉沉地睡了过去。 . 德嘉尔一个人静坐在书房里,把玩着手上的一串项链。 年轻时的他聪明伶俐,靠自身的能力入驻了王宫,从底层一点点做起,直到今天。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沉醉于权力,变得亦正常亦疯癫,亦谨慎亦霸道。 至少有一点他很清楚,他的心很早就死了,死在那得知她被选为新王后的晚上。 手上未送出的项链,他珍藏在书房,一藏就是一生。 世人察觉了他的野心和疯狂,却不知道野心之上,是意欲颠覆王权的仇恨。 . 莎朗在床上辗转难眠,她一直没有听见隔壁房间开关门的声音——齐格自出去后就没有回来。 她猜到了他是出去找那个人。起初她还显得浑身轻松,可夜色越深她就越感压抑和悲伤。 她扇了自己一巴掌,洒在地板上的月光照出眼神里的落寞、迷茫与愤怒。 对往昔今日的落寞,对未来何方的迷茫,对仍有贪念的愤怒。 意欲退局之人无法完全退局,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思。 枕头之下,是一滩存续的湿痕。 暗潮涌动 第47章 暗潮涌动 两人坐在屋顶的瓦片上,正对着天边悬挂的月亮。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 齐格大概讲述了冰原的冒险经历,但隐瞒了玛尔法的后续计划,恐怖的真相未必适合她知道。 “我一直在王都,还算……平安” 梅尔薇一笔带过她的故事,洞穴里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挣扎,她不想让他担心。 “那你有什么打算么,莎朗回来了,虽然是以另一种形式” “我会带她回去,但过去……不可能复原了” “是因为,你觉得她和记忆中的不一样?” “不是” 她悄悄转过头盯着齐格的侧脸,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常常看不出表情的流露。 “我这里有一个发现” 梅尔薇岔开了话题,在气氛走向尴尬之前。 “什么” “一个类似神谕给的东西,叫做圣杯,现在估计保管在王宫的某个地方” 她的手举到他眼前,大概划出了圣杯的轮廓和大小。 “和你的那些道具一样神奇?” “至关重要,似乎能够打开回遗迹去的大门” 齐格陷入了沉默,他日思夜想的难题,解决之道竟就在眼前。 这意味着他不再需要依靠玛尔法,而且魔女给出的保证也仅仅是「有可能会找到办法」。 “还有83天到降临日,也就是我们只剩93天的期限” 他每隔几天就会细细核对一次时间,防止自己在冰原里迷失标准。 “所以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尽快拿到你说的圣杯” 齐格终于显露出几分激动,自然地转头过去,却发现她的头枕着膝盖,侧着脸朝向自己的方位。 意识到一直被她盯着,他急忙假装欣赏月亮,掩饰这一刻发慌的眼神。 “我这边会有计划,明天应该就开始了” 梅尔薇的靥间荡漾出笑意,她惬意地直身伸懒腰,双手定格在头顶之上。 “明早就在你旅馆的门口碰面吧,我来找你” 她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做出一副准备离开的动作。 “好,明天见” 两人并排坐的位置隔了一段距离,有种奇妙的矜持与小心。 梅尔薇钻下密道前,回首看了月亮最后一眼。 她摇了摇头,驱散开那段虚假的过去。 「我在……想什么啊」 她不知道,那段一同生活在内城外的记忆,齐格也梦见了一部分。 两人共有一份在夕阳下相拥的温暖回忆,却各自认定为幻梦,藏在心的深处。 心灵无限接近,肢体有意识地拉远,一种奇怪的僵局。 . “昨天王家宝物库的防御力量激增,今天依然保持,看来圣杯应该在那里“ 梅尔薇刚到窗台,背着双手的库巴就给出了新鲜出炉的情报,他的猎鹰正在返程的路上。 “虽然他们暂时对圣杯束手无策,但每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我们要即刻行动” “所以计划是?” “你的部分很简单,杀进去找到圣杯。其它吸引兵力的事,就交给我们本部成员” “我能再带一个人去吗?” 库巴的眉毛抖动了一下,但他既然选择了相信她,就不好多去质疑什么。 “你能信任他吗?” “他是我之前唯一的同伴” 他掂量出了话里的情感,没再询问更多的细节。 . 莎朗面容憔悴地坐在客椅上,摆在身前的面包一片未咽。 晚睡晚起的齐格走下楼梯,瞥见了桌上完好无整的食物,而与之相衬的,是她今早没有梳妆打理过的头发。 “抱歉,昨天很晚才回来” “昨晚我不在的时候出什么事了吗” 他端着餐盘来到莎朗的桌前,如同兄长一样边坐下边抛出关心的问怀。 “没……事,到了新地方有点睡不着” 她尴尬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将垂放的双手机械地抬上桌面,撕下一片面包,小口咀嚼起来。 齐格用余光观察着她,他确定她的心情很糟,却猜不透原因。 假身份“齐宁”对他而言已经深入了脑髓。放下过去,以类似兄妹的眼光看待莎朗后,他注定无法体会她复杂而纠结的心情。 一个兜帽头探进了店内,与齐格对上了视线。 “我有事出去一天,有危险发生的话一定要及时通知玛尔法” 裂隙魔女与他们分开前,交给了他俩各一个标记印章,用于应对意外的紧急情况。只要按下中央的按钮,魔力标记就会出现在她的感知里,她就会锁定这个标记点传送过来。 齐格走出了旅馆门外,她停下吞咽,把手上的碎面包放回了原处。 .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天空,今天是少见的漆黑之夜。 梅尔薇和齐格蹲伏在灯火照不到的角落,静静等待着共济会佯动的信号。 一颗石子滚落在地上,惊动了一队巡逻的卫兵。紧接着,三个人从阴影里冒出,干净利落地击杀了脱队察看的两名炮灰。 巡逻队长看清了突袭的敌人,指挥着队员向外追去,王宫门口只剩下零散的固定岗守卫。 他们还未来得及敲响警铃,就被两人一一击晕,拖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旮旯。 齐格即使知道最后无人存活,都会全部变成玛尔法的手下亡魂,但他也和梅尔薇一样,暂时无法跨越心中的那一条线,对双手沾上鲜血存有自然的抵触。 共济会的剩余部队趁着空隙摸入,王宫里的敌人才是今晚的重头戏,他们要尽可能地为劫取圣杯创造空间。 猎鹰的巡视在夜晚派不上用场,不过库巴早就牢牢记住了卫兵的分布和轮班的时间轴,按照计划有序指挥着部队行动。 人员一波一波分流,他带着剩下的十几名精干队员找到了宝物库。 “我刚还觉得奇怪,好像听见附近有动静,没想到是你们这些老鼠,胆子还不小?” 卫队长伫立门口,傲慢地表达出自己的不屑,他的身后是几十名卫兵营的精英。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谁才是只会吱吱叫的老鼠?” 库巴犀利地挑衅回去,浓烈的火药味在空中弥散开来。 当!! 桀骜的大刀与不屈的剑身碰撞在一起,震得他俩各自后退了一步。 “每日在营里训练,也不过如此,凭你的水平怕是抓不到我” 库巴继续嘲讽的同时,也装作受了内伤,暗中和队员使了眼色。 “算你们准备周密,改日再来造访” 全队随着库巴朝另一个方向逃去,卫队长心有不甘,振声大吼: “来一半人跟着我!” 一众人紧随其后追了出去,宝物库的防御瞬间变得脆弱。 悄无声息,左右开弓,地上倒下了一片晕厥过去的精卫。 宝物库的大门被切开,齐格和梅尔薇并身进去,下一秒却惊讶地定在了原地。 这是一座空库房。 另一个我 第48章 另一个我 梅尔薇成功的信号迟迟没有升空。 卫队长越咬越紧,如果库巴一行人再绕一圈,恐怕会错过最后撤退的机会。 “首领!” 身后的队员焦急地提醒他。 “你们先撤,再不走援兵来了就麻烦了” “那你呢?” 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执行命令。 队员全数分流出去,尾随的卫兵也转变方向,只剩卫队长和几个亲信咬在他的身后。 “可真是一只疯狗” “老鼠嘛,不全部捉住把东西咬坏了怎么办” 库巴不安的心脏充血狂跳,他引诱着卫队长继续绕圈,顺便绕回宝物库一探究竟。 灯火一片通明,他看见了令人颤栗的黑缨。 「近卫团为什么在?」 执政大臣近卫团,隶属于德嘉尔的私人精英部队,现在本应在德嘉尔的宅邸巡卫。 他们把宝物库围得水泄不通,库巴看不清里面是否有梅尔薇,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承认计划的失败。 他转头埋进一侧的庭院假林,稍微偏离了方向,按记忆去寻找备用逃生路线。 卫队长跑出视野盲区的时候,库巴已经消失不见。他不再需要做分散兵力的工作,所以直接匿踪退场。 「对不起」 他远离危险区后,气喘吁吁地望着宏伟的宫殿,眼神里满是疑问和遗憾。 . “怎么回事?” “不……知道” 齐格和梅尔薇仔细搜查了一圈,但连一点残渣都找不到。他和她面面相觑,脸上挂满了茫然般的问号。 “先走,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他率先做出决定,拉起梅尔薇的手朝外跑。似乎只有情况紧急的时候,他才会忘记保持肢体上的距离。 “去哪!” 一个魁梧的身影扎实地站在门前,双手撑着一把插入地面的大剑。 黑缨在空中飘扬,同样装束的士兵依次在两侧现身,列队封住了所有方向。 梅尔薇的记忆在发抖,她还记得那个预示梦里,自己毫无反抗之力,被配合严丝合缝的十几个团员轻松捉拿。 她悄悄用力地扯了一下齐格的衣角,暗示对手实力的可怕。 “准备好” 他低声嘱咐了一句,盯准了一个还未封死的薄弱口,极限掠地突去。 环刃贴地刺出,被瞄准之人掣剑格挡下盘,却发现刃上并无力道,而他顺势踩在剑身上,做出起跳的姿势。 一个漂亮的空中转体,连接在空中的两人跃过低矮的人墙,即将在外侧着地。 三支精钢长枪挑尖刺出,精准瞄向空中轨迹的下一个预判点。齐格和梅尔薇无法躲避,只能挥刃撞开,拼尽了力道。 这正是敌人想看见的一幕,趁着他俩过长的收手后摇,远处的锁链已经扔出,牢牢缠住二人的身躯。 齐格重重地摔在地上,滑出的一小段距离在脸上擦出血痕。 梅尔薇同样狼狈地躺在他身旁。 无论是单兵的武力和判断能力,还是配合的层次感和迅捷程度,都远超了卫兵营的水平。他们头一次经历这类强度的对抗。 “捆绑好,带回去,大臣要审问犯人” 锁链拽着他们拖回人群里,负责相关事宜的士兵有序地加上了手镣和脚镣,一并缴获他们手上紧捏的环刃。 齐格后悔起自己的判断,如果他一开始就使用了标记印章,让玛尔法接他们走,就不会落入此等的绝境。现在再想脱身,他也做不到拿出道具袋里的印章。 他这才意识到梅尔薇扯衣角警告的严重性。与精英交手的经历实在太少,笨拙的戈尔姆给了他足够的自信,但现实依旧显得残酷。 「怎么办?」 齐格一声声地在心里询问自己,继续下去恐怕只会是尸首异处的结局。 「死?」 他经历过一次死亡,但不确定是什么原因让他回溯到了那天早上,获得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死亡回归的事情他还没有告诉她,而她的视角里,那只是一场预知梦。 最大的相关因素是自己的死,平常不会去思考尝试验证,但眼下无疑是适合的时机。 「想办法自杀」 他得到这一结论,审视起周围可供实现目标的道具。或许可以自然地去等被处死,可万一审问结束行刑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即使再倒流半天也毫无意义。 “你们不敢杀了我,是在害怕我吧?” 他尝试开始挑衅,因为暂时没有独自实现自杀的可能。 梅尔薇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他,齐格的一反常态透露出诡异的气息。 近卫团保持着行军的严整和沉默,甚至没有人回头看他。 他眼神黯淡了下去,这唯一想到的狠招也无法奏效。5年前被押送至狩猎公会的路上,他心如死灰绝不挣扎,但现在的自己无法做到,因为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支撑他未来的明确理由。 近卫团团长突然警觉地盯视起他的头上,他以为自己的嘲讽起效了,刚准备接着说下去: “胆小……” 一道寒光自上而下闪过,她借着重力劈裂了齐格身上的枷锁。 团长手中的大剑已经掷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从天而降的神秘人卸力挡开。 “一队二队列阵,三队看好犯人!” 浑厚的声音传遍长长的行队,近卫团瞬间进入战备警戒状态。 梅尔薇回过神来才看清,闯入人群中的,竟是同样手持环刃的红发与披风,和一周前大闹王宫的坊间传闻完全一致—— 「红发飘扬,王都魅影」 近卫强袭 第49章 近卫强袭 劈斩、横切、刺击、上挑,精钢剑无缝地从每个角落袭来,如同向牢笼之人落下尖刺,逃无可逃。 神秘人蹬腿骤起,只挡下来自斜上方的劈斩,并以惊人的弹跳力半空翻转出去,躲过了头部以下的攻击。 她趁列阵尚未完全,径直扑向收缴兵器的那名近卫团士兵,环刃毫不留情地刺喉而去。 鲜血喷溅,格挡的剑身被她的粗暴力量切穿,头颅应声而落。 一切都只在短暂的十秒内发生。 “别发愣!” 她用力扔出这一对环刃,又立刻旋转刃身挡下后方的长枪。 齐格接过神秘人的赠礼,迅速斩断梅尔薇的镣铐,将环刃中的一副递给了她。 “先逃出去!” 他已经决心使用印章,但要稍微远离人群,否则飞来横去的掷器会伤到柔弱的玛尔法。 “那她……” “我会救她的” 神秘人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她出色的应变能力让团长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第三队!快看住犯人!” 团长捡起了他掷出的大剑,快而有力地奔向神秘人的方向。 “枪兵封位!” 十几只长枪180度刺向神秘人的中盘,团长则奋力一跃向中央跳劈过去。 仰仗健壮肌肉的全力一击,他要确保对手正面对接,和自己进行纯粹力量的比拼。 她似乎看穿了团长的策略,仰身卧倒朝一个方向滚走。 “近卫刺地!” 半空中的他发现了她闪避的动作,怒吼着指挥队员后续追补。 横刺的长枪开始转向刺地,却跟不上她滚动的速度,只能不停地点击地面。 持剑近卫护在枪兵身后,准备收割滚出来的她,她见势原地急停,弹身而起,切开排架在面前的枪身,废掉了他们的武器。 中央被砸出一个大坑,他用力拔出陷入地面的大剑,抬头时,神秘人已经割开了枪兵的肠胃。 在另一边,重新整队的士兵围住了去路,齐格和梅尔薇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直地冲向正前方的一个点。 对手采用了同样的招架,他却不像上次假力避免后摇,反而选择了竭力一击,崩碎了敌人手中的剑,然后撞开拦路的空手之人。 这样做是为了闪躲锁链的捆击,空中对身体的调整实在有限。 果不其然,特意针对犯人的第三队以锁链兵为主,他们纷纷掷出了长铁链,瞄向两人前行的路径。 梅尔薇看清了锁链的走势,提前做好方向上的微调,惊险避开擦发而过的链头。 敌人同样做了策略上的调整,锁链只是逼走位,飞刀紧接着袭向了他们无法闪躲的死位。 “危险!” 齐格从一侧援护至她身前,弹开数只锋利的刀尖。 长枪冷不丁地从背后出现,梅尔薇意识到的时候,枪尖已在毫厘之内。 哐当—— 一排枪身被切断,枪尖所在的前半段纷纷掉落在地上。 “软弱会害了你们” 奋身赶来的神秘人架在他俩面前,表明由自己殿后。 梅尔薇来不及争辩,齐格就拉着她跑了出去。 锋气凌人的大剑再度裂空劈来,她纵身跳至一旁,锁链又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被她灵活的身躯躲过。 “我承认,你很强,所以要先全力解决你” 团长改变了大方针:围剿眼前的阻碍,齐格和梅尔薇则事后再追。 她感觉到事情的不妙。虽然敌人枪兵受损严重,但投掷系武器的增多会极大增加闪避的难度。 伺机撤退,这是她对下一步的判断。 剑卫逼近到跟前,她故技重施跃出重围,却在空中遭遇了飞掷的锁链,不得不一一出刃拦截。 她一直在依靠化劲之巧精妙地与他们缠斗,而现在无法躲避的情况剧增,每一次强硬地接下都意味着不小的体力流失。 团长凭借他毁灭般的力量迫使神秘人不断移位,而在新落的点位上,等待她的是无数锁链和飞刀。 空中抗住又一轮攻势后,她落地的时候显得重心不稳,差点一个趔趄摔倒下去。 “集中!” 团长感知出她的疲态,在他的指挥下队员迅速重整,剑与掷器倾巢而出。 躲过剑影和链头,一记飞刀刺中她的右腿。 “结束了” 团长趁虚而入,大剑横劈过去,势在收下她的人头。 她坠进了地面。 团长的架势凝固在空中,敌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他的眼前。 不远处是偷窥着现场的玛尔法,她经过观察后,通过入微的想象在神秘人的脚下生成了裂隙,把她送到了身旁。 “走吧” 玛尔法踏进另一个连通远方空间的裂隙,齐格扶起神秘人,示意梅尔薇跟着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魔女的能力,之前只听共济会成员讲过神乎其神的传说,以及齐格口中干瘪的描述。 有种油然而生的震撼之感。 . “这是什么地方?” 神秘人因为浑身脱力晕了过去,齐格把她放在床上,转头询问起坐在桌前喝茶的玛尔法。 “某个村庄里的小屋,我还是比较习惯住这种地方” 梅尔薇的大脑暂时有些空白,不知道如何去搭两人的话。她选择蹲在床前,为神秘人处理腿上的伤口。 “所以这就是你要找的同伴?为什么看起来是两个一样的人” 玛尔法瞥了一眼床边,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意外。 “不知道,但她救了我们一命” 齐格靠在墙上,呆呆地看着梅尔薇做着最后的包扎工作。 “不会是,和莎朗一样的存在吧?王都里会有这种东西么?” 魔女不太相信城里有人能做到,但倘若真的存在,她也非常想去了解那个人是谁。 梅尔薇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大概能猜到原因。神秘人第一次出现在王都的时间,和她触摸珍珠进入幻境的时间相近,这恐怕不是单纯的巧合。 她在洞穴里已经见过了曾经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如果多出一个「现在的自己」,她不会感到有多意外。 继「来自过去的残影」、「来自世界的尽头」之后,第三位出现的幻影: 「来自现在的可能」 刺客信条 第50章 刺客信条 庭院内的巡卫有序来往,他们身着近卫团的服饰,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不对,步调频率不对” 库巴蹲在宅邸外的树枝上,暗中观察着内部的动静。 安全撤出王宫后,他在懊恼中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且不管近卫团为何会提前埋伏在里面,现在德嘉尔的府邸一定防守力量空虚,这是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库巴在密道中心的信笼说明了下一步计划,自己便先行前来探查情报。 值班的人数没有发生变化,但他洞察出一丝细微的差别,这让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德嘉尔调来了卫兵充当近卫,自己手下的精锐则值守王宫,守株待兔。 幸存下来的成员陆续赶来,今晚的行动因近卫势力的介入,战损比计划中多出了许多。他清点了可用的剩余人员,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刺杀德嘉尔」 如果再从长计议,培养新人员的时间成本恐怕无法承担,以及,给了他最大希望的梅尔薇多半已经入狱,他不指望能等到下一个出色的战略棋子。 短暂的作战会议结束,他负责潜入刺杀,手下则见机行事,保证潜入的顺利。 他们分成多支两到三人的小队,强行突破门口的岗哨后,依次散入庭院的各处,伺机援助潜行进去的库巴。 众人非必要不出手,因为原则上需尽量避免引起类似呼喊的动静,防止德嘉尔受到惊吓提前逃跑。 库巴在灌木丛间辗转迂回,很快摸到了后院小门的附近。守卫的情况比他猜想的更为薄弱,他们不仅仅是假扮近卫的卫兵,还很像卫兵营的新人,警觉度和纪律性有明显不足。 他盯准这一轮巡逻的空隙,从侧方击晕了后门的岗位,将人体拖进了花丛。 室内比他想象中阴暗得多,冷清的气息不像是有很多人住。一般的贵族家里,夜晚的一楼都是灯火通明,至少都有一至两名值守的仆人,以满足主人起夜的需求,比如泡茶。 库巴提高了警惕继续前进,这是多年来最接近仇人的一次,他不会因为稍有异常就胆小退却。 速战速决,赶在近卫回来之前。 作为前首席大臣的管家之子,他很清楚宅邸室内的构造,所以一路鲜有磕绊,于黑暗中摸索到了二楼。 主人的房间大门通常都很显眼,他需要做的是分析门上的花纹,区别出卧寝和书房。 吱呀—— 卧寝的房门居然没有上锁,他的用力一推本是为了感知门的强度,却造成不小的响声。 时间流逝了十秒。 他确认没有任何连锁的动静后,从紧张的猫立变为踮步,小心翼翼地接近床前。无月之夜的光源,只有屋外卫兵的火炬,因此他需要靠得很近才能看清床上的情况。 一张空床 他立马用手铺滑而过,验证了床面的平整。 「另外一个陷阱?」 事实的冲击令他汗毛倒立,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因为目前并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德嘉尔可能只是单纯地不在卧寝,他或许和近卫团一起去了王宫。 「就这样无功而返?」 他心有不甘,下楼前转向去了书房。 书房从内部紧锁,他试着推了几下,然后拿出一根前端弯折的细钢线,沿着缝隙送了进去。 这是少年时期无聊时研究出来的东西,那时候父亲白天在外做工,偌大的废宅只有孤零零的自己。 按照记忆的角度转动钢线,咔嚓一声,门轻轻地弹开。 库巴看见正对着他的桌面上,摆放着一个金色的宽口圆杯。 「这难道是……?」 桌角的油灯燃得正旺,说明不久之前这里有人。 他的内心骤然狂喜,一石二鸟的好机会终于降临在自己头上,今晚的努力到底不算白费。 库巴探查了书房一圈,没有看见可以藏身的地方,也没有找到类似自家地道的机关。门锁内合,德嘉尔只可能在书房之内,他一定有什么秘密。 在中央喷泉上休憩的猎鹰传来了信号,近卫团已经路过,正朝着府邸的方向行进。 「算了,至少不是一无所获」 再不撤退,共济会容易全军覆没,他不可能因为毫无头绪的暗室把大家的性命全部搭进去。 他来到桌前,准备拿走这疑似圣杯的东西。 手悬停在空中,他发现杯脚捆着一摞丝线。 响铃声大做,周围的卫兵迅速进入警戒状态,一队一队的人开始涌入室内一楼。 库巴听见了楼下紧促的脚步声,他用力扯断丝线,将金杯收入怀里,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尽管落在了松软的花草泥土之上,他还是有些吃痛,忍不住一顿呲牙虚眼。 镣铐的触感从手脚上传来。 「怎么……会?」 两名近卫团成员一直藏在书房的窗下,等待着某个自行跳入笼中的猎物。 库巴被敲晕了过去。 .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他在近卫的一个个耳光中醒了过来。 书房的壁灯通明透亮,十几秒后他才适应视野,看清了目前的处境——手脚被锁链栓在墙上,身前是坐在华贵木椅上的老人。 德嘉尔精神矍铄,丝毫没有年老带来的疲衰之态。他用豺豹般的眼神打量着库巴,不紧不慢地问了第一个问题: “你认识巫师或者魔女么?” 近卫团团长禀报了敌人的离奇消失,德嘉尔第一时间就联想到48年前的事变。 “你说的我可听不懂” 库巴的冷笑充满着轻蔑和仇恨,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打” 侍候在一旁的近卫开始施以体刑。 共济会的成员如数落网,德嘉尔已经不在乎他们内部的情报,他现在只关心救走梅尔薇等人的是谁。把反对自己的变数尽可能消灭在萌芽期,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现在能听懂了么?” 库巴甩出一口鲜血,他还想最后一搏。 “你耳朵靠近我,我悄悄给你说” 他脸上露出邪魅而疯狂的笑容,装作一副被拷打得失常的样子。 “那,愿闻其详” 德嘉尔回以老成的假笑,慢慢把头侧到他身前。 “去死吧” 库巴瞄准耳朵咬了上去,但德嘉尔早有准备地把头缩了回去,让鬣狗般的扑咬落了空。 “有血性,不错” 他轻拍了几掌,似乎是在表达称赞。 “可惜还是缺乏智慧,只会一些小聪明” “你!总有一天……” 德嘉尔起身挥手示意,近卫立即敲晕了话未说完的库巴,带他退了出去。 院内回归寂静之后,他熄灭了壁灯,独自倚靠在窗前,望向远方稀疏的万家灯火。 “快了” 圣杯的无用迫使他改变了计划,他重启了那条手段强硬,但风险极高的夺权之路。 德嘉尔孤身走进书房的暗室,内部是摆放整齐的卧室家具。而床头厚厚的睡枕下,藏着一张密密麻麻的演讲稿。 地牢的某一处,库巴的头颅滚落在冰冷的石面上。 双相之面 第51章 双相之面 一望无际的金黄田野上,流动着独特的清新与自然。 “的确是个好地方” 相比于绿洲内的农地,乡村的气息更有几分纯朴和谐的质感,齐格身处其中也忍不住感慨。 “所以你的下一句是,可惜了这些风景?” 魔女坐在栅栏上,语气里带有一些自嘲。 “约定就是约定,你的计划我不会去评价什么。到底,我只是个过客” 齐格挑了栅栏的一块,模仿她坐了下来。远远看去,像极了两个摇腿谈心的孩童。 “不过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关于回去的事” “有什么想法了么?我这边也只有等一切准备完毕后,才会想办法帮你” “有一个道具,圣杯” 齐格引起了她的兴趣,他细致地介绍了前后发生的事情,包括他们为什么会在王宫求救。 “有这样神奇的东西么” 她低头看着脚尖踢开碎土,似乎有些走神。 “看来这个世界充满的可能性还是很多……”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呢,收集所有人的血肉并不简单” “投毒,慢性的致死毒,过两天所需的剂量应该就准备得差不多了” 齐格眉毛上挑了一下,正式了解到王都人的死法,他的心电波还是出现了短暂的扰动。 “你和那红发姑娘不是想拿到圣杯么,你可以等我行动后再出手,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去拼” 等王都的人全部毒发身亡,再去找圣杯的下落,的确是零风险的坐享其成。 “不过可能还需要你帮一个忙” “什么?” “摧毁王都内各区的水库,我只能在几个自然的水源下毒,水库里的存水会把时间拉得很长,也容易出岔子” 齐格默默点了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 神秘人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山坡上,头枕在某个柔软温和的东西间。 她看见了梅尔薇的下颚。 “这是什么地方” 她从膝枕上抬起上半身,周围是倾斜而下、平整干净的绿草地。 “抱歉抱歉,我感觉这个地方适合谈心,就提前带你过来了” 这是她早上闲逛乡村时发现的地方,微风习习,静谧祥和,待久了只觉岁月悠长恬静。 “他们呢?” “有事去城里了” 神秘人伸直了双腿,脚附近的伤口接近愈合,已经看不出受伤的影响。 “所以……” “别,肉麻的话还是不必要了” 梅尔薇刚开口就被她反堵了嘴,闭门羹比预想中来得还要快。 “我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在王宫,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伤了很多不认识的人” “心里一直有找到某个人的执念,直到前天在街上看见了你” “跟踪了你两天,我呐,知道我们完全不一样” 神秘人自顾自地讲起诞生后的短暂记忆,眼里点缀着如同新生儿的闪光。 “那……” “停,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了” 她在地上画着圈,表露出远超梅尔薇的自信。 “你善良,天真到容易受人摆布;你滥仁,慈悲到甚至放过敌人” 她站起身,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来吧,和我打一架。你输了就必须跟我走” 梅尔薇这才隐隐约约感知到,眼前的她虽然和自己样貌一致,脾性却大相径庭,为人辛辣而尚武。 “我们还是好好坐下来谈……” “别废话!” 神秘人已经直拳逼到面前,狠狠地击扁了她的侧脸。 一场没有环刃参与、普通人的肉搏之战正式打响。 “起来,还手!” 她攻势不断,下一拳朝躺倒在地的梅尔薇径直落下。 梅尔薇下意识滚开,捂着发肿的脸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就不能……” 下一记弯拳向中盘而去,深深地陷入了梅尔薇的腹部。 她感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中午吃的东西险些呕吐出来,重度的恶心不适让她眼冒金星。 “有人打你,就还手,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可是……” 她摇晃了片刻,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那我不会保证留你活口,被打死了可别怪我” 神秘人活络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准备发起下一轮攻势。 梅尔薇仍旧抱有某种幻想,就算献上生命也要救自己的另一个我,她选择无条件信任。 但现实是,她被抓着衣领推倒在地,一拳又一拳地招呼在脸上。 “还手!” 双颊彻底红肿。 “你会死的!” 鼻血流到了嘴边。 “为了你自己,你必须还手,我不会停下的” 她的眼皮越发沉重,快要忍不住合上。 “你死了,你想要做的事,想要爱的人怎么办?!” 神志模糊的一片混沌中,梅尔薇听到了她歇斯底里的呼喊,好像还带一点哭腔。 “所爱的人……” 「我不会离开你」 「你的名字,你选好了吗?」 「梅尔……薇」 现实与虚假的记忆纠缠并爆裂开来,街道上重逢时的握手映入了幕帘,那是少有的,齐格正面她时露出的微笑。 最后的力量汇聚到右手,一记不轻不重的右勾拳落到神秘人的头上,坐在梅尔薇身上的她卸了力,倒在一旁的草地上。 梅尔薇晕厥了过去。 “你赢了” 神秘人咧嘴笑了笑,让流淌的眼泪滑进口腔的味蕾,一股咸味弥散开来。 “笨蛋” 她翻过身紧紧抱住梅尔薇,眼泪和高兴同时包裹在她的眼眶内。 “力量可以伤人,也可以救人,拥有越多力量的人越需要更高的底线。我真的很爱你永远向善的内心” “但是,哪怕一点点,你能在一些时候狠下心来,救一救你自己,都好” “用力量救人之前,得保护好自己,不是么?” 风拂过草坪,她一点一点地沉陷下去,最终消失在梅尔薇的体内。 “我的使命……结束了” . 梅尔薇被月亮照开了眼睛,她直起上半身四下张望,周围只剩一片空空荡荡。 鼻青脸肿带来的刺激还在作痛,她触摸起自己的脸庞,似乎还能感知到来自另一个我的余温。 「为了你自己,为了你所爱的人」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么” 她双手捂紧心脏,有力的跳动中,仿佛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谢谢,我会记得你的” 月光洒落在她的上身,如同沐浴在银辉里的圣女,她紧合的双手就是祈愿的十字。 幻影三部曲,在交融之中迎来了它的落幕。 尾调前奏 第52章 尾调前奏 齐格在旅馆的一楼坐下,他已经探明了水库的位置,魔女准备好毒药之时,他即可出手行动。 莎朗端来了在前台选好的晚餐,分出一份摆到他的面前。 他从昨天早上和兜帽头出去后,隔了一天半才回来,而她不想给齐格惹出额外的麻烦,也就独自在客房闷了一天半。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同桌进餐的两人,却各自怀藏难言的心事。 齐格被传送回城里前,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有重要的事情做,魔女投毒的计划他只字未提。 “我大概两三天后回来,你照顾好她,等我” 这是他对梅尔薇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神秘人仍卧榻在床。 他想把童话般的美好留在她心中,他了解她的过去,也深知她担负的使命,所以不想在她的记忆中,再去刻印上沉重的一笔。 莎朗察觉出他的心事重重,她仍相信齐格会尽力保护她,但心灵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她快要触碰不到他的心坎。 沉默的用餐结束,他们叠好餐盘,准备离去。 “先上去吧,我有点事想告诉你” 两人今天的第一句话,是一句冰冷的陈述。 . 齐格双手撑着下颚,神情复杂地坐在床沿上。 “可能,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嗯……挺好的” 莎朗选择在椅子上坐下,保持了一段距离。 “届时可能还有一个人一起回去,她是我的同伴,有一头鲜明的红色长发” “好” 她尽量控制着颤音的吐露,伪装出平稳的语调和心态。 「要找的她,看来……已经找到了」 “回去的地点大概是在沙漠,如果日程允许的话,我会先送你回家” “如果实在不行,可能会带着你在沙漠里冒险很长时间” “大概率是后一种情况” 其实还有一个选项,就是看莎朗的想法,如果她愿意留在这个世界的话。而齐格故意不提,是因为他很清楚,世界最后只会剩下魔女。 “好……” 她知道齐格是真心帮她,也决不会抛下她。但她还是从齐格的计划中,读出了本人都没想到的潜台词: 「回去后你是多余的,是耽误我们行程的累赘」 莎朗强行挤出笑容,故作欢快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试图打起齐格的精神: “挺好的,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是啊,挺好的” 齐格没有看穿她极力掩饰的悲伤。小时候她经常逗齐格玩,有时候面对齐格,她就是天生的演员。 “我回房休息了,明天可能还要出去” 他掩上门扉,消失在了走廊里。 莎朗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歪着头靠在床尾处,任由头发散落在绒布之中。 她按下了一直未用的标记印章,呼唤着魔女的到来。 . 魔女提前完成了所有毒药的调试,接下来轮到齐格登场。 经过那晚的交战,玛尔法在王宫内留下了传送标记。在她的帮助下,齐格轻松破坏了宫内的水库,这得益于一路上卫兵的零散。 执政大臣似乎在筹备些什么,调离了大量基础设施的看护人,给了他可趁之机。 城内四个方向的民间水库也一一摧毁,剩余的时间里,只需静待全城的人饮水中毒,然后去找德嘉尔询问圣杯的下落。 齐格靠在喷泉广场的一侧,视线离不开那一排威吓的头颅。库巴列在其中,摆放于最显眼的中央。 「反抗之人的下场」 这是德嘉尔对民众的警告,但他想不到的是,在这颠覆王权之日,剧毒之水将夺走他胜利的果实。 文明开始走向覆灭。 文明覆灭 第53章 文明覆灭 历经50年风雨的王都,在一夜之间轰然倒下。 德嘉尔激昂的演讲结束后,三王子在王位上被当众斩首,宫殿之外林立着待命的卫兵,堂下无人敢出列异议。 盛大的宴会在宫廷举办,觥筹交错间,一杯杯复酿的毒酒下肚,为明日新王的加冕献上意想不到的大礼。 翌日正午,大街上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偶有咯血的幸存者躬腰路过,下一个转角可能就平地摔倒,融入进尸体横陈的街头。 齐格在人体的空隙间小心前进,地上奄奄一息的卫兵已经无力阻拦,放任他步入了加冕的殿内。 高阶之上,德嘉尔孤独地陷在王座里闭目养神,堂下是哀鸿遍野的景象,令他头顶的王冠显得异常讽刺。 “可否告知圣杯何处?” 齐格不抱希望地随口一问,他来此处,仅仅是因为搜遍了王宫,只剩此处未查。 德嘉尔虚弱地睁开眼,手指划到半空中,又徒然地坠落下去。嘴唇用力地张开,却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 他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迎着碎隙间的残阳走向定格。 旧王被新王枭首,新王随之陨殁,齐格见证了时代的终结。 只是不知,新王手上的项链有何含义。 . 王宫外阳光正好,如果是熙熙攘攘的往日,一定有很多人出来享受午后时光,填满这空荡荡的大街小巷。 没有找到圣杯的踪迹,下一步该去造访德嘉尔的府邸。 “去哪?” 路过旅馆的时候,玛尔法刚好迈步出来。 “继续找圣杯” “不用了,跟我回乡下一趟吧,圣杯已经打开了” 齐格惊在原地,他没想到魔女偷偷抢先一步。 “那,快要到告别的时候了?” 裂隙打开,她把齐格推了进去。 “送走你们我倒可以快点干活,尸体完全腐烂可就没用了” 玛尔法躲在背后,藏住了那份黯然。 . 梅尔薇脸上的红肿还未完全消退。 “怎……” “没事,我摔了一跤” 她尴尬地一笑,找了理由搪塞过去。 “她走了么” “嗯,醒来她就不见了” 齐格依旧不理解神秘人的存在,但眼下没有精力多想。 “收拾好东西吧,我们能回去了” 这次轮到梅尔薇惊讶,她不在的时候,齐格反而在短短两天内拿到了圣杯,而且,好像激活了它。 发现她呆在原地纹丝不动,收捡行装的齐格补了一句: “魔女做的,我也不清楚过程,但结论是,结束了” 他提前整理完毕,来到屋外等候。 “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你” 玛尔法递给他一张折叠的信纸,侧身背对他靠在屋墙上,遥望起茫然的远方天际。 “齐宁,很感谢这些天你对我的帮助,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陌生,如果没有你的引路,我可能曝尸荒野。真的,很感谢” “但现在,我对身边的一些事也有了不少了解。我感觉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新鲜的东西等我去挖掘,很抱歉临时做了决定,我选择留在这里。或许哪一天看够了世界,我会找玛尔法回去” “请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莎朗,留” 信纸上有几处薄而透明,像是水滴浸湿过的痕迹。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放她走了,也不会帮你找她” 玛尔法打破了沉默,语气里是少有的平淡,与往常的或戏谑或古怪或严肃有所不同。 “她知道你的计划了?” “知道,但我会盯着她,你放心” “……好” 齐格低下头,眼神里不知是伤感还是释然。 “那,祝她能够快乐” 玛尔法没有回应,身影还是背对着他。 这是正式结盟以来,她第一次欺骗齐格。 . 旅馆,莎朗的客房内。 连通异界的缝隙赫然敞开,齐格和梅尔薇站在入口前,与玛尔法做最后的道别。 “祝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王都的人命已经全数搭了进去,如果再功亏一篑,这样的结局未免过于悲惨。 “会的,我有这个自信” 玛尔法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也祝你俩好运” “嗯,我们走了,可能没有机会再来了” 齐格拍了拍梅尔薇的肩膀,示意她出发。 她仍处于一种梦幻的感觉。魔女介入之前,圣杯相关的计划受阻重重,寸步难行。而魔女参与之后,一切迎刃而解,以一种似乎很轻松的方式。 甚至预知梦里,暗示她圣杯的启动需要自己的双眼,这样沉重的代价也被魔女解决。 如果类似魔女的人还有成千上万,她不敢想象世界会变成怎样的混沌状态。 「和平源于力量的制衡」 一个突然的感悟闯进了大脑。 玛尔法挥了挥手,目送他们踏进异次元的裂缝。 在异界的彼岸,是静候多时的一座大厅:第一遗迹的终点。 童话落幕 第54章 童话落幕 “发生什么了?” 玛尔法从裂隙里出来,打量着四周的安危,却发现只是在莎朗的客房里。 “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尊重而突兀的敬称,玛尔法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我想离开他,但在离开之前想要帮他至少一件事” “你不知道怎么帮,所以问我的意见?” “对,代价如何都无所谓” 玛尔法深吸了一口气,对这份决意感到震撼。 . 齐格在王宫找寻圣杯的时候,她来到了德嘉尔的府邸。 紧闭的书房对她没有意义,她只需要站在窗外的楼下,看清天花板的花纹和灯型,再略加想象,就能制造直达内部的通道。 书桌上赫然摆放着金色的圆杯,杯脚也不再有任何机关,看来主人已经失去了对它的兴趣。 「异界之人的双眼……?」 杯底的话有些故弄玄虚,碰巧的是,她刚好认识符合标准的人。 「不过,莎朗……算吗?」 这个世界的莎朗归根结底,是由静寂魔女的身体幻化而来,玛尔法无法确定她具体的归属。 但,既然答应了她的请求,自己还是要带回去尝试一番。如果圣杯的激活不需要莎朗的帮助,那她就没有更多的机会了。 “有方案了么?” 现身的一瞬,莎朗就从床上跳起来,眉目间充满了焦虑和关心。 “不太确定……” 不等魔女话音落下,圣杯就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玛尔法得到了确切的结论。 “这是怎么回事?” 莎朗艰难地睁开眼,近距离高亮的刺激差点损伤了视力。 “是一个你等的机会” 玛尔法提了提嗓子,接下来的条件相当沉重。 “但我需要挖出你的双眼” . 异界的缝隙稳定在了客房内,地上零乱分布着沾血的纱布。 玛尔法擦拭掉最后的血迹,为她空无一物的眼槽裹上一条丝巾,系在脑后的发辫上。 “我走了,要赶在齐格发现之前” 痛彻心扉的惨叫还在玛尔法的脑里回荡,原本只是因齐格的关系才视她为同伴,现在,多少有些不一样。 “有什么计划么,住在某个偏远地方?以后说不定我会去拜访你” “谢谢你的好意,不了” 玛尔法把她送到一片平坦的草原上,她迈开步去,朝着黑暗大胆地行进。 “走到哪就是哪,累了的话,躺下就好了” 莎朗轻松明快的语调散发着活力,她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身旁是一起嬉戏的小齐格。 目送她远去的背影,玛尔法好像看见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向前去,而前方有一个小男孩伸出手,等着她牵上同行。 「你不用……故意安慰我的」 小男孩和小女孩手拉手,迈向美好而虚幻的未来。 . . 魔法禁书一直是谜一般的存在。 无论是烧毁于熊熊烈焰,还是丢弃至荒郊野岭,它最后总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巫师会的书库里。 它是巫师长摆脱不了的噩梦。 对于阅读它的人来讲,也有一个谜题:占用开头篇幅的诡异童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与书后半所记载的禁术又有何关联? 无人知晓,它其实是创造者操控命运的恶意。 一个月过去,世界上仅剩最后一名幸存者,她叫玛尔法,是一位古老的魔女。 她来到曾与王子热恋的大树下,那里已经刻印好一个独创的法阵,阵的中央,是来自王家陵墓的一份骨灰。 高度精炼的血肉精华放在一旁的大缸里,缸底连接着一个通向外部的管道。 她站到中央,打开了管道的阀口。 时间的仪式正式开始。 她感到青春的力量在一点一点从外界回流,干皱的脸颊逐渐红润光滑,血管凸起的手腕变得白嫩柔软。 时间跨越生死线的一瞬间,她关停了阀口。 沉默的骨灰回塑成一个人形,紧贴着她突然出现。 “玛……玛尔法?” 遥远而熟悉的声音贴耳传来,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洪水从眼里崩流出来。 “是我” 她用力抱住重生后的王子,似乎害怕他再一次离自己而去。 王子抬起双手搭在她的背上,尽管他有些迷糊,不太明白目前的状况,但扑面而来的爱意他无法拒绝。 两人相拥良久,下午的太阳又倾斜了几个角度。 “走,我们去逛街吧” 她拉起王子的手,轻轻一跃跨入了裂隙。 街道上安安静静,店铺的窗台上布满了灰尘。 “大家呢?” “一夜之间……都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对,我记得母后刚刚拿刀捅了我,我失去了意识” “你睡了很久,应该是记错了吧” “不,我……” 她用食指堵住了他的嘴,拉他跑进以前最爱逛的道具店。 “这些都不重要了,你还有我,不是么” 道具店的展柜里放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王子喜欢这里带来的新鲜感。 “哇,这里有一颗巨大的牙齿,会是什么动物的呢” 她兴奋地跳到展台的一角,剧烈地招手示意他过来。 王子的脸色阴沉下去,脚底粘在了地板上。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怎么会呢,你只是晕了很长时间” 她挤出灿烂无邪的笑容,背在背后的手心开始流汗。 “可能刚醒你还不适应吧,我带你逛一逛就好……” “回答我!” 王子打断了她心虚的话痨,被欺骗的怒气在一点点积攒。 “是吗……果然还是……” 她突然一阵乏力,支手撑在了柜台上。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子民们都消失了,我为什么还活着?” “呐,我想问一个问题” 她的眼里透出深深的绝望。 “说” “是我重要,还是你的子民重要” 王子愣在了原地,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回答的问题。 “都……重要,或者说,我谁都不想失去” “那,必须选一个呢?” 王子迟疑片刻,他选择绕开了这个话题: “你是用大家换回了我,是吧?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的,但你是魔女不是么” “那么,能否复原回一切,我宁愿用我的死,去换回所有人的生命” 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出于他心里从未违抗过的仁爱与正义。 “是……这样么” 她弯膝跪倒了下去,藏在口袋里的书信和断裂的戒指,此刻变成嘲讽她的象征。 “原来如此,我怎么会这么……自恋呢?是先爱世界,才会爱我。世界消失了,我只是一个弃子罢了” “不是……我” 王子深感挣扎,年轻的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落入如此艰难的情感困境里。 可惜,世界无法复原,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好,我答应你” 玛尔法苦笑着站起身, “但我有一个要求” “我都会答应你,只要你能复原一切” “去你我的大树下,我想再抱你一会” . 夕阳垂暮,黄昏于树影中穿梭,在他们身上落下斑驳的碎影。 “如果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多好” 玛尔法痴痴地贴在王子的背后,双手从腰间揽住了他的腹部。 “但我们不能停留在过去,不是吗” 王子看向远方,难以厘清的纠葛缠在心中,他忍不住叹气。 “是吗?” “难道……不是吗?”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右手悄悄卸下,握住了一道藏好的寒光。 “时间能停住的,只要我愿意” 王子没来得及反驳,就感觉胸口插入了冰冷的异物。他低头看去,玛尔法正将一副匕首送入他的心脏。 “你……” 炸裂般的疼痛直冲神经,他再一次体验了被亲人捅刀的绝望。 王子的眼皮紧紧地合上,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匕首并没有就此停下,它从王子的背部贯穿而出,没入了玛尔法的胸口。 “时间……停止……你和我……永远在一起” 他和她的鲜血汇流交缠,余下的时光都不会再分开。 最终,重叠的身影倒在了大树之下,夕阳静静地照着刺穿两人的血刃。 玛尔法实现了她的心愿:和挚爱之人相拥到世界的尽头。 「永远在一起,你和我」 . . 第一卷,完 卷尾语·一 第55章 卷尾语·一 第一卷想要表达的内涵,基本都体现在该卷的标题上:彷徨于过去的哀歌。 主线里有一正一反两个体现:正,是齐格和梅尔薇的成长;反,是裂隙魔女玛尔法的执念。 玛尔法作为极致的“过去派”代表,一旦有回到往昔的可能,她就会倾尽全力去尝试实现。第一次尝试,是企图利用静寂魔女的能力,但因为心理的反噬宣告计划破产;第二次尝试,就是献上全世界去让时光倒流。 巨大的代价并没有换来意想中的好结局。一方面,除非是时空穿梭,改变时间线,否则由自己拼接的过去多半支离破碎;另一方面,恋爱关系有很多隐性的条件和前提,忽视对方可能在乎的东西,去不顾一切地追求“终极浪漫”,是不尊重对方的表现,也容易引导至破灭。 当然,我不否认有绝对纯粹的爱存在,但这一点对人类目前的存在方式、所处的社会形态而言,几乎不可能实现。 需要注意的是,反面不代表它只能被唾弃。玛尔法前后心绪的变化、在绝望中步向癫狂的姿态,有一种凄异的美感,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底线,绝不会去主动杀害巫师四人组,和在最后给了她希望的齐格。 同样作为反面表现的,还有几位次要人物: 巫师长,执着于曾经对抗控世者的想法; 艾琳,身陷过去的嫉妒和愤怒; 库巴和德嘉尔,誓仇是第一动力,正邪只是第二本质。 至于正面的描写,第一卷并没有特别清晰地给出解决方案,只是适当表现了可行的方向: 齐格,重新以现在的角度去审视旧情,分清过去的意义对自己是否有变化,这一点体现在对莎朗情感的转变; 梅尔薇,直面过去固有的伤痛,接受未来可能的厄运,开辟现在新的自己,与三个幻影的和解一一对应。 游离于主题外的讨论,比如沼泽人悖论,莎朗没能走出自己是“影子”的心结;比如和平的条件之一,在于力量不存在失衡;比如巫师长的违抗命运和玛尔法的归于命运。这些都属于一笔带过的内容,是留给读者自行开发想象的小点。 由于行笔藏了很多对自己生活的暗喻,第一卷整体的表现可能偏晦涩、偏阴暗,所以很感激能追读至此的伙伴,谢谢! 这本书写完后,可能会去考虑写一篇番外《王都往事》,讲述巫师四人组的成立、通用术式的研究过程、流向巫师的探案记录、玛尔法奇妙的青春生活等等。在30章左右的时候,的确有铺展下去的冲动,但最后还是选择放弃,避免喧宾夺主。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我反对那种教条般的指导,用一堆干瘪的话告诉你放下过去、走向未来,因为如果有些事情真的能够轻易想通,也就不需要心理辅导这一类职业;我所想的,是依据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想象,去讲一个主题相关的故事,如果你能有一点点感悟,或者某一瞬间有流泪的冲动,对我而言就是莫大的幸福。 教导龙国 第56章 教导龙国 第二卷,来自深渊之下的呼唤 50年前,整座大陆遭受巨龙肆掠,生命和财产的损失不计其数,那是这片大地上最黑暗的时刻。 有一天,来自极北之地的英雄现身,他利用未知的力量驯服了桀骜不驯的龙群,并只身对抗终焉的龙王,与它同归于尽。 英雄的随从收集了他的残骸,以之为核心制造了一座机器。它保留着那神秘而强大的力量,能为所有信仰英雄的信徒刻印上「圣痕」,强化他们的战力。 随着信仰的增加和信徒的侵略,一个国家就此诞生于北方:教导龙国。 “我今天看到龙了!” “真的吗?!”“长什么样?”“有多大?” 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围在一起,中央是刚乞讨回来的她。 “有密集的鳞片,还有一个好大的翅膀,还能吐出一团火!” 她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手在空中比划个不停。 “切!这不是故事书上画的样子嘛,当我没看过?” 围听的一个小孩露出不屑的表情,他有时候会去热闹的集市里偷东西,其中就包括给幼儿看的故事册。 大家失望地散去,只留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满是委屈。 “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们看真正的龙!” . “圣女大人!” 随行使徒的第三声呼喊,才将她从记忆的深海里打捞出来。周围是一片繁荣的市集景象,而她今天负责巡视国度,在使徒的簇拥中缓缓绕城移动。 “我在,有何事?” “抓到两名小偷,他们请您仲裁” 两名头发蓬乱、脸色灰暗的小孩被扭送进来,身后是几个怒气冲冲的摊位老板。 “所偷为何物?” “今天刚运来的新鲜萝卜,被他俩的同伙全拿跑了!” 圣女仔细端详起小孩的面容:滚满灰尘的表皮之下,是遮掩不住的发黄。他们已经很久没吃东西,身上处处都是营养不良的特征。 “放他们走吧,你们的损失我来补偿” “可……” 圣女扬袖挥手示意,堵住了身边意欲反驳的嘴。 教导龙国第665任圣女,艾克莉希娅,额头上拥有极为强大的圣痕,在场的人心知肚明。 “是” 申请仲裁之人退去,一旁的使徒塞给他们等价的货币。 “谢……谢……你” 其中一个孩子怯生生地低着头,吞吞吐吐地向圣女道谢。另一个却带着强烈的仇恨,死死盯着她的额头。 “你们走吧” 仇恨抓起胆怯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连膜拜的礼教都没做。 艾克莉希娅曾是贫民窟的一员,她理解这份感情。日日夜夜遭受难听的谩骂和冷暴的对待,他们不可能对自己所在的阶层有好感。 巡视的队伍恢复了移动,她不知道怎么去拯救他们,甚至连出行的基本权力都没有。如果不是例行的巡察和前线的异变,她就无法踏出圣殿一步。 她只是一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也是大神官的一个傀儡。 “看来,你还是老样子” 街口的左侧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全副武装,左手掌盾,右手持剑。 教导的首席骑士,弗勒德莉丝,同时也是唯一存活的前任圣女,第664任。 “好巧!上次看见你还是在圣殿的大会上” 圣女欣喜地打起了招呼。在压抑的教导氛围中,面前身材高大的女骑士是为数不多可以谈心的人。 “刚从西南部的战线上回来,这一轮突进又遭到了猛烈的抵抗。我们需要休养一阵子” 教导龙国从未停止过对版图的扩张,但十年前开始,一支由边缘兽族组建而成的反叛军阻拦了大神官的野心。 圣女和首席骑士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果,两人相视一笑,转而聊起一些琐碎的趣事。 队伍保持着前进,表面的欣欣向荣给人一种安宁祥和的错觉,而颠覆这一切可能轻而易举。 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 “应该是深渊的动静!” 弗勒德莉丝瞬间警觉,她传令使徒回圣殿禀报,自己和圣女先去现场察看。 大陆的极南之处被称为「混沌深渊」,那里遍布着巨大的空间裂缝,时而吞噬所有靠近的东西,时而吐出来自世界之外的工具。除了少数冒着生命危险去淘金的疯子,无人敢踏足此地。 混沌深渊向来与世无争,直到半年前,一道深渊裂缝出现在国境南方的边界线上,引起了教导的高度关注。 奇怪的是,停留在上空的裂缝毫无动静,不存在任何吸纳吞吐的行为。就在教导快要习以为常的时候,它在今天苏醒了过来。 人群的热闹转变为恐慌,他们开始四处逃窜,街上到处都是被踩碎的食物。 这仅是地震带来的骚乱,代表灾难的深渊还远在南边境。 地面的抖动同样传到了反叛军的总部,反叛军的首领站在翘岩之上,神情严肃地凝视着新生深渊的方向。 “这或许是战局改变的关键” 他背后的振金翅膀瞬展而开,起身刺向高空,向目标滑翔而去。 一场即将到来的对抗,拉开了命运的帷幕。 失控沙漠 第57章 失控沙漠 降临日,倒计时79天 圣杯开启的通道在身后关闭,一阵恶臭扑面而来,让两人险些晕厥过去。 “这是……” 梅尔薇捏着鼻子,她发现自己踩在一堆软化腐烂的东西上,脚底又粘又臭。 “沙漠狼的……尸体” 齐格分辨出那一片模糊中暴露出的特征,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预料。 在这偌大的遗迹大厅里,已经堆叠了10米高的尸骸,以至于遗迹中央的出产口被紧紧堵住,让生产器直接报废。 20天前,沙漠夜里的狼群全数消失,和眼前的景象恐怕脱不了干系。 齐格和梅尔薇用左手捂紧了鼻孔,艰难地行走在尸海之上。比蹦蹦床更危险的是,他们要提防一脚踩空,落进内部因化水而形成的空心结构。 中央的高台只露出最后一点顶端部分,幸运的是,通关的道具恰好摆放在那上面。 齐格拿起闪着微弱红光的晶石,一个按钮出现在它的下方。 按下去的刹那,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一片空旷的沙漠,遗迹的踪影完全消失。 “是被传送出来了么” 与玛尔法结伴的收获之一,他知道空间移动的能力是存在的,所以此刻心平如水。 “你的腰上,在动” 梅尔薇指向他腰挂的环刃,它的确显得异常激动,一副想要靠近晶石的模样。 “难道这两个之间,有关联?” 他把晶石贴在环刃上,高温炙烤的红色出现在接触的表面,武器似乎在汲取某种力量。 晶石越变越小,在最后一刻爆裂开来,炸出一卷纸条: “第一遗迹已攻略” 他读出声给梅尔薇听,字迹的下方是微缩地图,标记了第二遗迹的位置。 梅尔薇接过地图,她根据太阳确认了方向,指出了第二遗迹所在的方位。 “走” 两人默契地相视点头,无缝开启了迈向下一阶段的旅程。 有暗中窥探之物。 一个危险的声音自沙丘中传出,2秒的反应时间里,他和梅尔薇同时弯身躲过游虫的偷袭,反手划出两道半型圆弧,将它截成了三段。 不同的是,齐格切断的缺口在冒着白烟。他上前触碰了一下,又瞬间缩回了手,手指还是被烫出一个浅印。 “极高的温度” 他说出了结论,大概猜到了晶石提供给环刃的强化: 「灼烧命中后的伤口」 梅尔薇心领神会,她割下了游虫的尾部。由于她带来的食用方块已经耗尽,他们现在必须自己收集食材。 偷袭远没有结束,这次从三个方向传来动静。 “小心!” 三只游虫从沙面下爆出,一并袭向正在切割虫尾的她。梅尔薇向前紧急扑倒,背部却还是被利嘴两侧的钩镰划伤,留下一道细红的血痕。 齐格与她躬背而靠,警惕起周围的威胁。即使经历过兽潮,他也只见过单独行动的游虫,各自捕杀目标互不干扰。现在却有三只同时出现在一个目标点,除非,它们的数量已经多到被迫挤在一个狩猎区域。 出现在内圈的沙漠游虫、夜晚消失的无数狼群、堆积在第一遗迹的狼尸,然后,现在是变成群体狩猎的它们。 陈旧的经验和规则开始剥离脱落,让这片沙漠变得逐渐陌生。 短时间内的接连音爆带来的是耳鸣不止,在感知能力继续恶化之前,下一波的对抗尤为关键。 沙面再次高频率颤动。 四张带有镰须的嘴高速冲出,扬起一阵不小的沙雨。听觉的暂时丧失,意味着他们无法在面临多个敌人的情况下,仅凭震动去判断精确的进攻方向。少了2秒的提前预警,他们必须全身贯注盯着地面,优先考虑闪避。 梅尔薇抓准空隙侧身扑倒,来不及精准反制,而齐格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故意闪至其中一只游虫的路线,环刃从右下斜刺至左肩,在自己即将变成断臂的一刹那,切飞了它可怖的头部。 这一招的好处是不必后续定位,只需用自卫的手法达到命中的目的。但代价是,如果没能改变它的轨道,断裂的头部也会因惯性撕碎人类脆弱的身体。 齐格深知,如果不有效削减对方的数量,结果只会是慢性死亡。 梅尔薇看清了他的动作。齐格为了两人的安全做出高风险的选择,她不想将一切交给他独自承受。 又一轮攻势袭来,两颗头应声飞落。 梅尔薇的反应慢了半拍,镰须擦脸而过,为她挂上了第二道血痕。 合力解决最后一只,这片区域似乎暂时安全下来。他拿出道具袋里的应急工具,替她处理起不轻的伤口。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临时咽了回去,只是默默涂拭着膏药,因为现在谁也听不清声音。 寂静的世界里,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在她的知觉中放大,但随即传来的触感和他的体温,又给她一份特别的安心和暖意。 涂抹脸部的时候,她不小心对视上他的眼眸,结局仍旧是各自快速地移开视线。 这是他俩之间一直未打破的「距离感」,如果没有处于危险或特殊的氛围,平日里手指的触碰都可能萌生羞意。 他和她需要一个互相表明心意的机会。 时间流逝到傍晚,恢复听觉后的他们即刻启程,在不充足的时日里争分夺秒。 沙漠游虫的密度越来越大,两人一路艰难前行,直到深夜也无法寻到一个能够安全落脚的地方。他们必须抓紧进入下一个遗迹,考虑在遗迹的通道里过夜。因为游虫只穿行于沙粒之中,遗迹的石板地对它们是严重的阻碍。 所幸的是,通关的传送点,离下一座遗迹的距离不算太远。 完全一致的神庙式建筑出现在了沙丘之下,齐格和梅尔薇仿佛看到了救命的小岛,急匆匆地踏上了遗迹前的石板路。 问题在于,进入内部的考验。 迷雾骑士是上一座遗迹的守卫,那么,眼前的守卫,就是堵住门口的一座石像。它像是被什么力量定在了原地,无法用蛮力搬动。 “打开此匣,你将获得前行的资格” 梅尔薇念出石像手背的小字,齐格则端详起匣子的构造: 雕镂的一片云彩上,刻印着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女。 树之民的文化背景让他无从知道,这其实是希腊的众神。而这个精致的匣子,在某个世界有一个着名的名字: 「潘多拉魔盒」 坠入深渊 第58章 坠入深渊 咔! 锁扣弹开,一股阴森的气息从盒缝里流出。 齐格进入警戒状态,他要提防一切可能致命的机关。 顶盖被缓缓揭开,他的眼神由小心渐渐变成惊讶,然后一转迷惑。 “这是个空盒子” “内壁上也什么都没有么?” 齐格检视了一圈四壁,除了平整就是光滑。 “没有” 他摇摇头,端起盒身递给了梅尔薇。 堵路的石像纹丝不动,作为线索的小匣也空无一物,她不相信事情能如此突兀地中断。 梅尔薇伸进手指,每个点依次按压确认,从盒底到四壁。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盒盖上。 “如果这上面也没有隐藏的东西,那就真的……” 梅尔薇边说边挤压盒盖中央,她的手指忽然陷了下去。 黑色的烟雾从盒里飞速逸出,聚集并笼罩在她的头顶。梅尔薇用最快的速度向后撤去,黑烟却好似完全附着在身上,与她保持着相对静止。 齐格的环刃招呼而来,劈开了这团不祥的黑云。 粗暴的举动激怒了它。 黑烟迅速下沉,从眼缝、耳孔、鼻孔钻入她的大脑,在一阵剧烈地翻白眼之后,她身软倒了下去。 “梅尔薇!” 齐格很少直呼她的名字,他弯下腰扶起她靠在自己的膝盖上,用颤抖的右手查探她的呼吸。 他松了一口气。 . “这是……哪?” 她的头昏昏沉沉,身边的背景一片模糊。 “我在这~” 小女孩调皮的呼唤声从前方传来。 “你在……哪” 梅尔薇凭着直觉迈开了步伐,一步一停地向前走去。 “对~继续这样走,你就能找到我” 声音越变越轻,如同一缕飘走的烟雾。 “别……走,等等我” 她稍微加快了步伐,作为不怕冷热的树之民后裔,她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走了很久很久。 一扇大门出现在梅尔薇的面前,一层一层的锁链环绕其上,仿佛封印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别无选择,举起手触碰了门的表面,捆绑的锁链瞬间碎裂。 视线里出现一片汪洋大海,漫天的灰暗让水面也染上了墨汁,处处透露着神秘而压抑的气息。 “欢迎你,我的信徒” 小女孩的清脆渐变成庞然巨物的厚重,一只体型似鲸的怪物从海底钻出,立在海面上俯瞰卑微而渺小的她。 七宗罪之嫉妒恶魔,「利维坦」 “谢谢你的好奇心释放了我,我会赐予你我的恩惠” 响彻天地的笑声席卷了她的耳朵,听不出是真诚还是嘲讽。 不过,打开魔盒的,的确是潘多拉的好奇心。 . 头痛欲裂。 她从齐格的腿上弹起上半身,双手用力捂着太阳穴,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那团东西让你的头很难受么?” 齐格探头出现在她的眼前,语气隐藏着经过克制后的关心。 “别烦我!” 她的嘴扭曲地咧开,表情像极了狰狞的恶魔。 齐格从未见过梅尔薇露出这般恐怖的神色,他几乎可以确定,隐藏在黑烟中的某种力量控制了她。 但是,该怎么做? 他如无头苍蝇般翻看起《创世神话》,干皱的纸张是它被水浸湿过的证明。 没有答案,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只是想为自己的手足无措找一个可依附的稻草。 梅尔薇似乎恢复了神智,她额头两侧的双手缓缓放了下来。 “感觉好些了么” 齐格又一次探头出现,能看到他的额上挂满了汗水。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不是……” 他受到了梅尔薇冷酷眼神的惊吓。濒临死亡都未曾出现的恐惧感,此刻却漂浮在他的心头。 他害怕,她不再是她。 “你一个人不就行了,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她一把推开挡在身侧的齐格,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 “我回去了,再见” 她与齐格的距离一点一点拉远,留下错愕的他呆坐在原地。 石板路到了尽头,她再向前一步就会走进沙地,而沙面之下隐藏着不知多少游虫。两人一路互相援护都异常艰难,她一个人走,恐怕是自取灭亡。 他使出巨钳般的力量拽住她的右手,紧急刹车在路的边缘。 “放开!” 齐格加大了力道。 “你什么都做的比我好,现在还要留着我嘲讽我是吗?!” 她用力一甩摆脱了齐格的钳制,前脚已经迈在了半空中。 他上前牢牢地抱住了她。 “我是齐格……啊,不认识我了吗” 梅尔薇第一次听见他的哭腔。 「为什么……会哭呢?」 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敌人,还是无比绝望的险境,齐格从来都是低下头悄悄思考,寻求破解的希望。她心中的他,是永不垂泪、替人抗压的坚强之人。 「为什么,一个模糊印象中,绝对不会哭的人,哭了」 泪水滴落在她的肩上,一份透心的清凉落入心田,她察觉到那个贴在自己头发上的熟悉气息。 “怎么是你……刚才怎么了……?” 她的脑髓深处又开始撕裂起来,记忆深处的依恋在走向复原。 两人相拥背后的远方,石像的胸前显现了一行字: 「前路已成功打开」 落笔结束的那一刻,它光速弹开,暴露出通道里面无尽的真空。 强大的气流席卷进去,齐格和梅尔薇被不可抗拒的力量裹挟,如同坠落悬崖般掉进遗迹的黑暗中。 石像和魔盒归复原位,胸上的字迹也烟消云散,仿佛无人来过。 下一个潘多拉,又会是谁? 陨星降临 第59章 陨星降临 圣女和骑士登临了望塔,观察起天边深渊的动静。 它一改往常的沉寂,黑洞的边框线一扩一缩,如同搏跳的心脏暗示着生命的律动。 所幸它的正下方是城外的一片大空地,没有人会被吸走,或是被从天而降的东西砸到。 作为身经百战的前线骑士,弗勒德莉丝也是第一次直面鲜活的深渊。她只在坊间听过一些天花乱坠的描述,接下来具体会有怎样的灾难,她无从知晓。 零星的火点浮现在深邃的黑暗里。 “有什么要来了” 骑士沉声播报出深渊的变化,下意识举起大盾护在圣女的身前。 艾克莉西娅的额头传来一阵刺痛,圣痕似乎在和即将到来的东西产生共鸣,悠久却并不陌生,像是一位故人跨越时空前来造访。 无数的陨石与大气剧烈摩擦,化身为火球扑向地面,而陨石阵的中央,是一只全身覆盖金属鳞片的怪物。它的脊线间隔分布着烈焰色的尖柱,两侧则长有焰红透明的翅膀。 「灰烬龙,落胤龙」 屠龙英雄击溃了龙族后,它们全数消失在了这片大陆上。下一代出生的时候,龙已经变成了传说里的符号,由父母的睡前故事传念下去。 “这是……龙!?” 圣女联想起故事书里的插图,激动而迷惑地问出了声。 “小心,呆在我身后” 弗勒德莉丝握紧盾把,斜架在自己的头上,牢牢护住两人的身躯。 有一点他们都未注意到,在陨石和怪物下坠的中间,还藏有两个芝麻大的人影。这两个人影被强风吹散,飞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嘭! 坠落物高速砸在空地上,激起猛烈激扬的烟尘。她遮挡在圣女之前,迅速抬起右手将大剑扎入地面,才勉强避免被气流吹飞。 “来者不善,必须先发制人” 烟流消停,弗勒德莉丝纵身一跃,从了望台上飞击至城墙外,高速逼近异物的落点。 圣女这才看清,不远的前方被砸出一个大坑,那只龙正躺在里面喘气。 曾经的她,发誓要给贫民窟的伙伴看真正的龙。但到了可以兑现承诺的时刻,他们已经早早地倒在了饥饿与血刃下。 额头持续隐隐作痛,她的直觉告诉她,对面不是敌人。 骑士摸到了巨龙身前,她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大剑蓄力,以圣光之势上劈过去,穿透了它脆弱的翅膀。 巨龙凄厉地惨叫起来,它硬生生接下了教导骑士的强力一击,切实地感受到来自教导的惩戒。 但它没有反击,疼痛过后,它只是转身愤怒地盯着她,对她粗暴的行为发出警告。 乘胜追击,击溃敌人。 弗勒德莉丝再次做出蓄力的架势,耀眼的光芒不断汇集于剑身,凝聚圣痕之力的终结技即将宣判它的死刑。 一个熟悉的身影护在了它的身前。 “让开,任何可能的威胁都必须铲除!” 圣女大口喘着气,她一路从了望塔上跑过来,终于赶在悲剧发生之前到了现场。 “停……停手,你没发现它没有攻击你吗?” 艾克莉西娅调整好呼吸,神色坚定地劝阻她放下武器。 “如果是传说中的龙,那更应该立即剿灭,他们是祖先的敌人” 弗勒德莉丝没有取消蓄力,她冷冷地讲出自己的判断。有些原则不会因为好朋友阻拦就轻易放弃。 “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好吗?” 圣女本是出于直觉前来劝架,但在看到巨龙的友好后,她更加坚信这份抉择的正确。 “对不起,我会绕开你的” 低声呢喃后,骑士剑锋出手,避开了拦在中央的圣女,成功斩断它残留的另一只翅膀。 一声响彻天地的哀鸣传进圣女的耳道,巨龙在她身后轰然倒下,奄奄一息地匍匐在原地。 那份痛苦与悲哀也流进了她的心里。圣女跪在它的头前,满是哀悯地抚摸着它的头部。 它的力量衰弱下去,褪变成一副人类的身躯。 “这是……?” 灰发蓬松、衣衫褴褛的少年出现在眼前,圣女和骑士同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惊讶。 他还剩最后一口气,艾克莉西娅把他抱在了膝盖上,为他治疗起内伤。 “你这是做什么?别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 弗勒德莉丝高高举起大剑,如果这虚弱的少年恢复了力量,再次变成危险的巨龙,情况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扭转。 “让开!!” 随着怒吼释放而出的剑气震开了圣女,审判的大剑应声而落,急速斩向少年的腰部。 当! 一道身影伴随着强风从天而降,用坚硬的刚爪抵挡住她的剑身。 弗勒德莉丝在僵持中抬起头,看到了那位她最痛恨的对手:反叛军的首领—— 「铁兽战线,凶鸟之施莱格」 铁兽战线 第60章 铁兽战线 教导的扩张过程,伴随着对异族的驱逐和虐杀。 极北之地是人族的聚集地,他们因为普通和平凡,长年满足于小国寡民的形式,直到英雄的骨骸归乡,圣痕的力量被赐予给诚挚的信徒。 在力量成熟之日,教导的大神只官宣告了出兵的决策,长驱南下,势如破竹。 兽族缺乏的并不是人数和战力,而是尊重和团结。鸟兽族、猫妖族、豺犬族等各自独立,他们互不理解甚至常有摩擦,所以最终零散地分布在大陆上,拒绝交流往来。 这是他们濒临灭亡的根本原因。 十年前的某一天,一队冒险前去混沌深渊“淘金”的勇士回到了故土,他们看见了家园的凋零和衰败,痛恨人族的恶劣行径,也痛恨同胞的偏见与短视。他们小队的名字,是「铁兽团」;而队长的名字,叫「施莱格」。 施莱格带领成员奔走和谈,致力于消除幸存者之间的隔阂,并说服他们联合。他最终不出意外地成功,组建了一只族群混杂的反叛军,有效遏制了教导的攻势。 除了「反叛军」,他们还有一个代表着光辉和荣耀的称呼:「铁兽战线」。 施莱格和弗勒德莉丝对拼的一瞬间,他右手掏出背后的手携式轮转机炮,瞄准了她的头部。 她见机卸力,举盾挡在自己的面前,一阵硝烟散去后竟毫发无损。 弗勒德莉丝之所以成为首席骑士,就是因为她是众教导中,唯一能同时驾驭三圣器之人——教导的圣剑、圣盾和圣铠。神官十分看重她出色的能力,便卸下她圣女的头衔,选立出新圣女艾克莉希娅。 施莱格没有停下射击,即便知道全部打在盾上,他也不能放弃火力压制。 因为,他不是孤立无援。 一道高能电磁光束刺穿战场,她来不及转盾抵挡,只能单手横剑拦在后腰。 “可恶……又是你们几个” 一个趔趄后她站直了身子,凭借精准的判断力找到了狙击手的位置,那里蹲着一个猫妖族的女兽人。 「徒花之费莉吉特」,她作为当年铁兽团的二当家,擅长使用在深渊里淘来的电磁集束枪。 “卢加鲁,带上他们两个赶紧走!” 铁兽团的参谋,「银弹之卢加鲁」,从施莱格的身后悄然现身,以最快的速度摸向圣女和少年的位置。 “做梦!” 弗勒德莉丝可以暂时不管来历不明的少年,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被抓走。 “你的对手是我” 施莱格扇动翅膀加速,瞬间咬到了她的身后。锋利的脚爪裂空而来,她只能回身架剑格挡。 “圣女之威,怎容各位僭越?” 能量波击碎了卢加鲁跟前的地面,回去报信的使徒终于搬来了救兵: 「教导的神徒」 他们是神官手下最精锐的部队,承担着护卫圣殿的神圣职责,而今日却被派遣至现场,足以说明大神官对此事的重视。 神徒指挥向前迈出一步,宣读起神官的旨令: “来自深渊的任何异物,一律优先处死!” 他的眼神扫过铁兽团的三人,脸上浮出傲慢的诡笑。 “当然,现在得加上你们这些蝼蚁的性命” 讲话的同时,众神徒已经死死缠在他们的身边,弗勒德莉丝终于有机会夺回圣女。 艾克莉希娅因震飞的后劲全身疲软,现在依旧没有完全恢复,她只能无助地看着战场的变化。 “对不起” 弗勒德莉丝背上圣女,轻叹的道歉被风声掩盖过去。 路过的时候,她顺手捡起了少年。 “人带来了” 指挥点了点头,示意剩下的交给自己。 美丽而矫健的骑士再次投身战斗,他意味深长地审视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少年的身上。 “这是大神官赐予你的归宿” 他举起爪子刀刺向灰发少年的胸膛。 “不……要” 艾克莉希娅扑在少年的身上,用身体挡住了处刑。 “你!” 背叛的行为令他暴跳如雷,他不像不知真相的民众,对圣女的真实态度只有轻蔑。 圣女只是一枚棋子,一向如此。 “神官给了你跃迁的机会,你自己却扔掉了它。” 他一把抓起体型娇小的艾克莉希娅,爪尖聚拢在她的额前。 他要代替神官,收回她被赋予的专属圣痕。 少年透过细微的眼缝,看见了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伸出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痛苦嘶喊的她。 「为什么会有人……做到这种程度呢?」 他想不明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以及从何而来。 她头顶的圣痕骤然变红。 神徒指挥瞪大了眼睛,他收回过无数次印记,这是第一次出现反常的现象。 能量开始逆流,在一片红光中猛然炸开,远远弹飞了两人。 少年一点一点地爬向她,异常的痛苦与悲愤在心中不断聚集,想要呐喊,却疲累到发不出声音。 「等着……我」 他触碰到了她的手,祈愿和复仇在这一刻融合,他开始走向龙化。 「痕食龙,盗兽龙」 铁兽和圣痕的力量融入了内心,他的身形发生巨大变化,不再是之前的银白焰红龙,而是状似百兽的野兽之龙。 高亢的咆哮从战场的一角传来,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愤怒的怪物。金角、狮毛、犀腿、焰翅,处处展示着冲击般的张力。让人诧异的是,他宽厚的腿背上,昏睡着一名神形凄美的少女。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战场的另一侧又传来了奔腾的颤响。 绝境奋战的施莱格受到莫大的鼓舞,他再为清楚不过,这是人马族的动静。 “我们是——” 为首的统帅,弗拉克杜尔振臂高呼,将下半句交予他的族人。 “尽归荣耀的铁兽战线!” 异界来客 第61章 异界来客 齐格稳定住视线,他看见了天边的大洞。 梅尔薇刚有复原的迹象,遗迹就无情地把他俩吸进去。几十秒的天旋地转过后,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只记得自己好像坠落了很长时间。 他不知道,他是从那显眼的大洞里掉出来的,而且奇迹般地毫发无损。 擦干半湿的眼角,他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和第一遗迹几乎类似的开局,他必须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找到梅尔薇;二,寻找类似圣杯的传送物品。 玛尔法的事情他一直藏在心里,也无可避免地留有一定创伤。他总觉得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导致命运的丝线没能连通最完美的结局。 如果这算是第二次考验,他的愿望是更加主动地去减少悲剧,或者速通,避免和这个世界有更多的交集。 但生活常常喜欢开玩笑,梅尔薇飘到了教导龙国的境内。 脚底传来规律的震动。 在这空旷的荒原上,他遭遇了正在急行军的人马族。马脚人手的奇特构型令他禁不住抬起眉毛,可他还是用力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寻求帮助。 弗拉克杜尔提前跑到他身边,不等他开口就硬生生地拽人上马。 “你是哪来的疯子,不怕被我们踩死?” 异世界的着装不像和教导有关联,这也是人马统帅救他的原因之一。 “我来自很远的地方,刚和同伴走散” “怎么,生活太平淡,来交战的地方找乐子?” 弗拉克杜尔有些自来熟,和他天生的豪爽脱不开干系。 “额……不,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只想找到同伴。她有一头红发,请问你见过么” 第一次体验骑马,而且是在风中,齐格感觉自己的脸快要被气流抚平。 “没见过,我回去帮你问问其他兄弟” 他用余光瞟到了齐格腰间的东西,萌生出一个即兴而鲁莽的想法。 “看样子你会打架,要跟我们一起去救场吗?保证刺激!” 齐格的神情透露出几分尴尬,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和彼列一见面就挟持他有些相似。 “那就当你答应了” 弗拉克杜尔放声大笑出来,已经快能看清前方聚众的人群。 “我们是——” “尽归荣耀的铁兽战线!” 冲锋的口号直冲云霄,齐格在震撼之余,不得不揉捏起发痛的耳朵。 人马军开始分流,以弗拉克杜尔为首的弓弩兵驰向侧翼,保持高速移动的同时虚眼瞄准,一支支箭弩向神徒脱弦而去。 “掩护我!” 施莱格朝他大吼一声,拽起一旁伤痕累累的加卢鲁,拍动翅膀飞出敌阵。 能量球划空而去,弗拉克杜尔抬手微调,钢制箭头“咻”的一声从弩槽滑出,精准命中球心,撞飞了它的轨道。 “很厉害的瞄准” 齐格由衷地赞叹着,如果稍有差池,凶鸟大哥就会击坠而落。 “你坐我背上,得看情况出出手” 弗拉带来的人手虽然略多于神徒,但和施莱格这种以一当十的角色不同,他们单兵的强度低于神徒太多。冲入敌阵的刀斧兵很快被击溃,弓弩队的安全岌岌可危。 神徒的爪刀已逼近眼前,忙于应付远程的弗拉无力防守,他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位偶遇的外乡人身上。 环刃紧紧抵住神徒的利爪,齐格成功挡下了一击。 “做得好!” 弗拉没有浪费他争取到的时间,转身射弩逼退了威胁。 经过交手,他才切实体会到对手的强大。不仅能够徒手发射远程轰击的能量球,近身搏斗的蛮力也远非常人。 铁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陷入了劣势,一方面是匆忙出发导致的人手调度不足,另一方面,这是他们第一次与神官的直属精锐部队正面交锋。 圣殿里到底藏了什么,让神官没有派遣神徒推进前线,而是执意留下他们当作守卫? 唯独可以肯定的是,拥有龙化之力的少年比圣殿更为重要。 “那是什么?” 眼花缭乱的战场里,一个难以描述的生物横冲直撞进来。 “那应该是,大哥今天要找的东西” 化龙的少年怒吼过后,强大的力量让他感到难以挪动。等他适应好躯干的控制时,战局已经接近尾声。 令人意外的是,他毫无章法的莽撞战斗,似乎在让劣势的局面起死回生。 施莱格放好负伤严重的银弹和徒花,转身刺向天空。他俯瞰大地,向残余的铁兽吹响激昂的动员号角: “我们的英雄已然现身,去跟随他夺回属于我们的胜利!” 他率先来到痕食龙的上方,扣动轮转机炮的扳机掩护“英雄”的推进。 “也该我们秀一秀了,坐稳!” 弗拉突然提速上前,齐格险些被扔飞了出去。 神徒的爪刀无法刺穿痕食龙的表皮,他们只能选择在逃窜的同时,保持着远程消耗。 弗勒德莉丝焦急地斩落身边的人马,她知道唯有自己能对那怪物造成伤害。但是,她需要时间蓄力,来释放威力巨大的剑技。 艾克莉西娅仍昏迷在怪物的背上。 她决心冒然一试,赌这个空隙里没人能打断她的蓄力。 圣光开始汇聚,注意到她的弗拉抬手射出两箭,一箭没入她的大腿,一箭撞到剑身被轻易弹开。 “糟了!” 齐格听出弗拉的着急,察觉到了谁才是关键。如同投掷圆盘一般,他竭力扔出手中的环刃,以弧形的轨道切向女骑士。 可惜他晚了一步。 教导的惩戒再度释出,圣光笼罩的剑锋直指怪物的身躯。电闪雷鸣之后,痕食龙的两条腿倏然断裂。 怪物倒了下去,变回那柔弱的少年模样。 一旁的施莱格做出紧急反制,他的轮转机炮快速发射,击中了处于后摇的弗勒德莉丝。 两败俱伤的结局。 撤退的号令传出,施莱格捡起少年和圣女,用仅剩的力气飞上高空。 能量球紧跟着他袭去,却被弓弩队一一破解。 “走了!再打下去只怕会输” 弗拉克杜尔调头回奔,带着剩余的人马快速脱离了现场。 阵型散乱、脚力不足的神徒最终放弃追击,扶着受伤的弗勒德莉丝撤回城内。 一路上,她半睁开眼睛,不甘心地看着圣女被拐的方向。 . 梅尔薇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由于之前的剧烈地震,整个市集一片狼藉。 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对齐格说出那样过分的话。回想起当时,心中仿佛有一团嫉妒的旺火,燃烧掉所有清醒的意识。 她现在只想道歉,但这个愿望也突然间变得遥不可及,在她发现齐格不见之后。 失魂落魄地坐在空摊位上,她呆呆地望着天空。 一束黑巾从后裹住她的双眼,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脚已经被捆上了绳索。 茫茫黑暗中,她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 “带回去,举行圣痕仪式” “是!” 她感觉自己被抬到了空中,似乎在搬往某个地方。 曾经的艾克莉西娅也像这样从贫民窟被拐走,代替弗勒德莉丝成为了新一任圣女。 教导龙国,第666任圣女,梅尔薇。 数字666,恶魔撒旦的象征 家园故土 第62章 家园故土 篝火摇曳在他的瞳孔中,热气升流而去,让穿透的视线变得歪歪扭扭。 “大半夜不睡觉,想什么呢?” 弗拉克杜尔推开帐帘,选好一块空地屈膝坐下。 “你不也在?” 齐格反问道,捡起炭条拨弄着篝火的中心。 “我这不睡醒了嘛,和你不一样” 弗拉的上半身伸起懒腰,下半身四腿内屈跪在地上。人与马的结合,对树之民来说,不管看见多少遍都会觉得新奇。 “盯着我看干嘛?你们那里没有这类种族?” 他一个招呼扇过齐格面前,试图唤醒这呆滞的外乡人。 “没,能说话的活物,都和我一个样子” “那看来是只有人族的无聊地方” 弗拉不禁撅了噘嘴,他不仅话多,心情也基本都刻在脸上。 “这样好吗,你把我带回来。驱逐你们的不就是你口中的人族么” 弗拉忍不住笑出声,随即一副得意的样子滔滔不绝起来: “我可是活了很多年了,没打仗之前我喜欢到处跑,没少和人族通商,我见过的人可比你吃过的饭多……” 齐格觉得耳朵快要起茧,堪比老队长的话痨程度,却比老队长多了孩童的稚气。 “所以……结论是?” 弗拉刚讲完一大段以前游历的故事,喉咙干燥咽了咽口水。 “结论是,在我这里,我有自己衡量的心,跟你以前来自哪里,没关系” 他抬起手臂,放在齐格的肩膀上, “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就够了” 齐格轻轻摇了摇头,他还记得回营时,从不少兵卒眼里传来的疑惑和警戒。 “可大家未必和你一样” “没事!大哥也认同你,虽然其他族群的不会听我的话,但大家都会听大哥的话!” 外号「凶鸟」的首领施莱格,齐格已经见识过他穿梭敌阵的不俗本领。虽然只简短地聊过几句话,却也足以感受到非凡的魄力。 “你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就好了,过个几天大家会接纳你的” 弗拉用力拍起胸膛,表达出非凡的自信。 「家……么」 这个概念遥远而陌生,他曾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但他早就被剥夺了回去的资格。 “你们的故土,不是被教导占领了么,按照通常的想法,那里应该才算是家园吧” 听到齐格的想法,弗拉一反常态地沧桑起来。 “没有谁,不会喜欢自己快乐长大的地方。永远在那里待下去,可能是很多同伴的愿望” “但是,现在那里是敌人的领土,住着陌生的人,建着陌生的房子。你让我选择一个地方,我肯定是留在这里,尽管这里没有故土曾经的风景” “这个世界上缺憾太多,不完美的事情太多。如果选一个最优先的标准,我只会说,家园,是你和你热爱的同伴所团聚的地方” 弗拉不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凝视起篝火的跳动。 齐格起身走出篷帐的范围外。月明星稀之下,这个临时据点荒芜而单调,但仅仅因为大家聚在一起,弗拉就愿意把这里当作家。 这实在是超出了树之民的文化观念,不过齐格的内心并不感到抵触。 或许,傍晚兵卒围拢在一起,生火煮饭品尝汤汁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笑容,就是所谓的家园。 . 施莱格小心擦拭着枪身,这些从混沌深渊淘来的强大武器,是他每天精心呵护的命脉。 “她醒了” 费莉吉特轻声告知倚靠在帐门上的凶鸟,她的膝盖上躺着昏眼惺忪的圣女。 “小子!你等的人醒了” 施莱格敞开嗓子朝少年大喊,他此时正颓废地坐在地上发呆。 听到消息,少年一跃而起,发疯似的闯入帐篷。 艾克莉西娅缓缓睁开眼睛,她看见的是一张焦急而欣喜的脸庞。 “嗯?!” 她脸红着转过头去,这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被异性直勾勾地盯着。 “过去!” 费莉吉特一把拍走他的脑袋,她看懂了圣女的心思。 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又随即松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所以继续昨天的话题” 施莱格也步入帐篷,盘腿在少年身旁坐下。 “你们尽快启程向西边去,穿过大砂海,那里会有我们的人接应” 艾克莉西娅接过徒花递过来的水杯,还没入口就被凶鸟的提议呛得咳嗽起来。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看向来历神秘的少年,很明显和他有关系。 “昨天的交战,基本可以确定,你们的神官很想杀了他” 施莱格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如果少年死了,大神官某些阴暗的意图就再也无法阻止。 不过,他还不知道少年能有什么更多的能力,目前所知的幻化为龙,也仅仅只能起到一换一牵制弗勒德莉丝的作用。 在挖掘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之前,他要保证少年的安全。 “你也跟着去,神官也不会放过你的。到了大砂海的另一侧,教导的势力暂时就无法涉足” 施莱格甩出几袋干粮和水壶,示意少年拿上。 “就……我们两个?” 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要和他独处,她的脸又开始红得发熟。 “对,但我会把坐骑交给你,穿过砂海可能就一两天” 费莉吉特接过了话茬: “那可是我和卢加鲁专用的,低空飞行器,你得好好……爱护” 徒花也咳嗽起来,昨日一战留下的创伤还没完全恢复。 少年没有对这份安排做出任何异议,毕竟昨晚他的耳朵,已经被施莱格“摧残”了无数遍。 “好……吧” 圣女看了一眼表示默许的少年,她也不好意思去问更多。 她的人生一直没有选择可言,从作为孤儿出生到这个世界,到被神徒拐走变成了圣女,再到如今施莱格为她安排的计划。她如同随风飘流的蒲公英,无法决定自己的轨迹和落点。 “还有最后一件事” 费莉吉特露出调皮而狡黠的笑容, “他说他没有名字,你给他取一个吧” 少年的神色透出惊讶,转而又变成了期待。 “我……?” “对,我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费莉吉特朝少年眨了眨眼睛,他匆忙地点起头来,显得笨拙而可爱。 艾克莉西娅看着他左眼的疤痕,萌生了一个想法: “阿不思……的落胤” 阿不思:“白”的意思 深渊剧城 第63章 深渊剧城 “愿光明的圣痕指引你前进” 大神只官的诵词迎来了尾声,他的身后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机器: 「教导枢机,神龙四教导」 圣痕之力储藏其中,而此刻它的力量正在分给新一任圣女。 梅尔薇按照弗勒德莉丝的指示跪拜在地上,手掌合十以表虔诚的信奉。两侧是排序整齐、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的神徒队列。 肃静的圣殿大厅内,闪着辉光的能量横架在空中,末端连接着她的额头。随着输入的完成,她的额头烙下一个印痕。 “教导第666任圣女正式诞生,在场的诸位请传告下去!” 站在斜前方的弗勒德莉丝暗中给了眼神,她直身鞠躬,缓步退下场去。 “比预想中的简单” 梅尔薇脱下仪式帽,两端高翘的红辫终于垂落了下来。 “你也比预想中的沉稳” 弗勒德莉丝取下骑士头盔,放在一旁的休闲椅上。 退场后的两人来到了圣女卧寝,弗勒德莉丝为她卸下妆容。 “所以,我可以自由出入了么” 梅尔薇凝视着镜中靓丽的自己,在遗迹和沙漠冒险了20多天,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接受精致的梳妆。 “如果我说,我欺骗了你,你又怎么办呢?” “你说得对,我没有办法” 弗勒德莉丝梳理着她卷曲的发梢,梅尔薇昨天已经歇斯底里地尝试过冲出圣殿,但不可视的牢固屏障彻底让她绝望。 她知道一切是徒劳的,因为她也担任过圣女。 “你以后有机会出去的,但大部分时间必须留在殿内”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对限制过你自由的人效忠呢?” 妆容褪去后,隐藏在眼角的黯然与憔悴再也掩盖不住。 “因为在此之前,我过着很……难堪的生活” 弗勒德莉丝卸下腕甲,高高地捋起袖子,只见几道长长的疤痕匍匐在手臂上。 “我的背后可能还有更多一样的” 她装回装备,脸上是岁月逝去的淡然。 “所以,只要教导的所作所为没有逾越更深的底线,我不可能背弃拯救我的地方” “抱歉,我不该问你的事情” 梅尔薇低下头去,她的成长悲剧主要来自精神方面的压抑,几乎快要忘记,世上可能还有许多人遭受着更为地狱的折磨。 “没事,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梅尔薇的头发基本已经拉直,她放好雕镂精细的木梳,抱起头盔坐了下去。 “你不是本地人吧” 她昨天就有这样的想法,今天仪式过后她更加确定。 “你猜对了,我来自很远的地方” 梅尔薇左右甩动了一下发丝,颓唐地滑陷进椅身里。 “那,你的家乡一定很漂亮吧” “大概,虽然是一片很大的沙漠,但居住的地方草木茂盛” 弗勒德莉丝还没接上下一句话,就被突然打起精神的她直直地盯上。 “谢谢,但你没必要聊家常安慰我。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下一次能出去的时候,是哪一天” “应该是,明天的城内巡察,新上任的惯例” 女骑士从新圣女的眼中,感知出她从未见过的自信。 . 大殿内冷冷清清,神官独自站在教导枢机之前,双手捏着一个奇怪的紫球。 “白之烙印已经现身,不能再等下去” 他如同疯子一般呢喃着,教导枢机的金属壁上开始出现密布的紊流,仿佛快要爆炸。 “请允许我成为第一位观众” 神官的嘴角露出一丝邪魅。 . 圣殿的屏障暂时消去,梅尔薇在使徒的簇拥中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神圣的殿堂矗立于教导龙国的中央——某座山的顶峰,它高高俯视着向四周辐射开去的建筑群落,似心系天下的庇护者,也似高傲怠慢的统治者。 梅尔薇的华服下,隐藏着她最信任的环刃,这是昨晚拜托女骑士从扣押库偷偷拿来的。 除了弗勒德莉丝和艾克莉希娅,前663任圣女似乎都很短命,所以女骑士并不知道是否有人想过出逃。 而今天,她将是第一个实践者。 巡视的队伍离圣殿越来越远,他们来到了山中部的地方,街上已经开始出现零零散散的商贩。 她等待的机会,就是闹市地区的骚乱。 梅尔薇注意到两个小偷。 「机会来了」 “有人……” 使徒还没听见她的吩咐,地面就开始剧烈震动。 「我有这种能力?」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以为是自己引发了地震。 直到看见,身前的民众都抬起头,诧异而惊恐地望着她的身后。 “那……那是……!” 菜篮纷纷掉在地上,他们朝山下拼命逃窜。 梅尔薇慢慢回头,她看见一个形似瓦罐的庞大建筑浮上天空,通过四角的锁链与地面相连。 山的中央已经完全塌陷,往日辉煌的圣殿不复存在,只剩无数尖刺从深渊下林立而出。 “这也是……教导的东西?” 她的眼皮不自然地跳动着,这般震撼的场景让她的时间轴停摆了数秒。 「跑!」 梅尔薇加入逃散的人流,但一切都太晚了。 建筑的大门缓缓敞开,血光如嗜血的鲨鱼向外逸出,辐散至城内每个角落。 烙印剧城,开幕 惨绝狱乡 第64章 惨绝狱乡 欢迎来到死狱乡剧城,我的朋友!我是你的向导,大家都叫我,大导剧神! 你喜欢喜剧?那就来对了地方,请看那边滑稽的喜剧演员,他正在卖力地扭曲肢体,是不是超级有趣!噢不,你觉得他丑?那请看这边的凶剧演员,他高挑的身材、优雅的步伐是不是无可挑剔?什么?你想要有深度的表演?为什么不早说我的伙计,我们还有压轴的悲剧演员,看见了吗?他忧郁的气质、空洞的眼神一定能让你浮想联翩! 别走,我可是出色的导演,不单单是剧目,我还会编排马戏,比如这位帅气的戏团小丑,他有个响亮的名字:阿尔贝!钻火圈、扔火球、走钢丝他样样精通,包你满意! 还是想退票?我们可是专业的,你留下来再看一看,最后绝对流连忘返! 走? 你走不掉了,我的朋友。 . 大家,都消失了。 弗勒德莉丝在街头疾奔,地上有碎裂的鸡蛋、压扁的菜根,路旁有货物摆放整齐的摊铺,可就是没有,活生生的人。 她今天一大早赶去了前线,刚准备和迪奥等人制订营救计划,天边就发生了异变:短暂的一瞬里,血色染遍了天际,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倒映出微弱的红光。 那是圣殿的方向,弗勒德莉丝兀自中断会议跑出去。 空无一人的光景持续到浮空剧城之下,她站在深渊口仰视大门,却看不出更进一步的线索。 脚底有种异样的氛围。 她俯身向下察看,汗毛瞬间变得紧缩。 无数个红黑相间的怪影依附在大洞内的石壁上,他们状貌各异,一动不动似乎正在沉睡。 在大导剧神的梦境里,他们正做着剧城编排的演出,逐步走向意识的同化。 新增的死狱乡之悲、喜、凶剧演员,他们曾是教导龙国的使徒和民众。 密集的恐惧深深印入弗勒德莉丝的脑髓,她的直觉不停劝说自己撤退,至少等搬来一些救兵。 她后退一步,做出起跑的姿势。 “去哪!” 黑红之骑士拦住了她的去路。 「死狱乡演员,圣墓访问者」 熟悉的骑士剑、标准的站姿,她认出这是自己的手下,教导骑士的一员。 “你……” “清剿并同化一切异端” 圣墓访问者面无表情地复读着指令,纯黑之剑已经重重劈下。 她侧身跃开,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这份明显强于本体的力量,代价是行动僵硬、判断迟缓。 弗勒德莉丝没有选择纠缠,她弹射起跑,将对手甩在了身后。 几道黑影笼罩住她。 余光的视野里,她发现背后的天空也出现了追兵。它们浑身冒紫,躯体修长而蜿蜒,只有翅膀和灰烬龙样式相仿。 其中一只急速下坠停在她的身前,盘曲成一个镜框的模样,封死了这条街道。 「死狱乡演员,镜框舞台龙」 其它能转向的地方也一一出现拦截,弗勒德莉丝拔出鞘中的圣剑,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再是侍奉于教导的骑士。 . 梅尔薇在云层之上醒来,遥远的太阳柔和而温暖。 一如往常地头痛欲裂,她捏紧太阳穴,毫无方向地游荡着。 咚! 她撞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 抬起头来,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大型十字架的底部。沿着架脚向上望去,一位身戴黑色翅膀的男子捆绑其上,快要没了生气。 “你……是谁” 男子睁开虚弱的双眼,低声而蔑视地冷笑道: “我是不肯屈服于耶和华的勇士,我是天堂唯一的清醒者,而你,是来嘲讽我的吗?” 昏沉的劲道又一股涌上来,梅尔薇右手撑着架脚,防止失去平衡。 “不……我不是” “那你何不为勇士解开束缚的锁链!你也是那怠慢英雄的碌碌庸民吗?” “不……” “那就拥抱我的底座,将我从屈辱的过去中拯救出来。我必将回归于天堂,击碎耶和华的无知与幼稚!” 她凭着潜意识的驱动,用残缺的力气抱住了十字架的底座。 神之锁链骤然断开,男子从半空中失衡坠落,即将触地的一刻又展翅高飞。 逐渐适应身体的他狂妄大笑起来: “我,路西法,将再度席卷天堂!” 他看向累倒在底座的梅尔薇,将一道光束打进她的体内。 “而我的信徒,我将赐予你我的恩惠” 七宗罪之傲慢恶魔,「路西法」 . 两个人穿梭在街巷里,他们分别是「教导的铁锤,迪奥」,「教导的先导,阿东」。 弗勒德莉丝的脚力远在他俩之上,所以他们抄了小道赶去援护。这次的异变非同小可,二人不放心全权交给她,就算她是最强骑士。 “看!” 拐过一个巷口,地上出现一位昏迷的女士。 “这是……圣女?” 尽管阿东和迪奥一直身在前线,尚未见过新任圣女的容貌,但她这一身标志性的服饰,他们绝不会认错。 “为什么只有圣女一个人在,而城里其他人全部消失了?” 阿东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咳……!” 梅尔薇从恶魔的领域里归来,看见了正在观察自己的两人。 “你们是?” “圣女大人,我们是教导的一员!” 他俩挺直腰板,做出敬礼的动作。 “真是卑贱而不自知,还不扶本圣女起来?” 迪奥和阿东面面相觑,如此傲慢的圣女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是!” 梅尔薇轻蔑地盯了他俩一眼,大步走出小巷。 一位盔甲碎裂的女骑士跌倒在三人的身前,大腿上有着明显的抽搐。 弗勒德莉丝用尽仅剩的力气,吐出两个字: “快……跑” 龙相剑现 第65章 龙相剑现 艾克莉希娅登上了飞行器,阿不思正坐里面打盹,灰白的发梢在风中拂拭他的额头。 “迅妖龙号你们可要好好保管啊,弄坏了得赔给我!” 费莉吉特朝她大幅度挥手,像极了告别挚友的青春少女。 “我会的,以后有机会再见!” 她敞开喉咙全力回应,清脆的嗓音如同百灵鸟的高歌传遍了帐篷群落。 如此恣意的呐喊,是她之前未曾有过的。圣女的规束迫使她保持淑女的礼仪,原初的野性被理性彻底包裹,化为举手投足间的高贵。 铁兽粗犷真挚的待客之道,解放了她的本性,让她感受到天地间某种更自然的东西。 迅妖龙号的推进器喷出蓝火,少年和少女踏上了前往大砂海的旅程。 “你的事,好像有点眉目了” 施莱格目送他俩离开后,来到齐格身边就地坐下, “昨天教导扶持了新一任圣女,听说是红色头发” 齐格触电般地挺直了腰背,这的确是他目前最关心的消息。 “那我马上出发” 施莱格按住他起身的动作,示意他保持冷静。 “如果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可能会很麻烦。你当众劫走她的话,未必能逃过追杀你的教导” 齐格知道,他只是不想再麻烦他们帮忙,自己已经很难回报他们的招待。 “我先混进城,至于后续的计划,我会思考的” “没必要自己扛着,不妨听听我的建议” 施莱格的话不像是开玩笑,齐格点了点头。 “新任圣女的这两天,前线防御会薄弱一些。我们的人也休养得差不多了,所以会在今天发动一次突袭。” “圣女今天大概会巡城,战斗打响后我们会向天空释放信号,你就见机带走她。前线我们牵制着,追杀你的援兵基本不会存在” “剩下的看你本事,你得和你的同伴解决掉随行的使徒,这是最低限度的要求” 这算是一种顺水人情,但确实很有战略价值,会提高他不少脱逃的概率。 “谢谢” 寡言的齐格在表达真正的感激时,向来简短有力。 “以后也别见外,随时可以找我们。一起战斗过的兄弟,一辈子我们都会记着” 施莱格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铁汉之间的怜惜和关怀包含在这有力的动作当中。 “铁兽的荣耀,我也会记着” 齐格回以信任的眼神,干净利落地朝教导国方向离去。 “全体注意,整备军装!” 凶鸟的吼咆声穿透了整座军营,他们是抵御教导的第一战线,永远不会也不能够怯战。 . 弗勒德莉丝的紫发垂散在地面上,脸上是数道被龙爪划伤的血痕。 “带上她快走!” 先导阿东准确判断了局势,如果她都受伤至此,说明身后的追兵实力强劲,不可贸然迎战。 迪奥抱起了她,跟上已经返身逃走的阿东,却发现圣女还站在原地。 “圣女大人!” 梅尔薇转头回以嘲讽的眼神,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他没见过的环刃。 “我,可是圣女,没人能赢过我” 她伸出舌头舔舐了一圈红唇,脸上尽是妖冶与狂妄。 “总有一天,上帝耶和华也会跪在我的脚下” 迪奥无法理解她言语的内涵,「有些疯颠的自大狂」,他这样想着。 梅尔薇伸展着手脚,她站在街道中央,一副做好准备的模样。 一个黑影从对面的小巷冲出来,拦腰抱住她跑向迪奥。 “你是谁!放开我!” 齐格叹了口气,下狠心敲晕了她。 “你是?” “走!怪物来了!” 迪奥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差点忘记了逃命的事。 几刻钟之前 齐格目睹了烙印剧城出现的一幕,他正好处于血光影响的外围。 他耐不住性子去等铁兽的信号,因为他知道梅尔薇在里面。 找遍大街小巷,他都没有看见梅尔薇的身影。「和所有人一起消失了?」,他忍不住这样去想,却惧怕着不敢认定。 空旷的大街上传来金属靴与地面碰撞的回响,他躲进一个阴暗的巷口,看见了被舞台龙重重围困的女骑士。 他视教导的人为敌对,出于戒备心他没有上前帮忙。 弗勒德莉丝奋力厮杀在龙群中,在一轮协同进攻下,尖利的龙爪踢飞了她的圣盾。 落入下风后,她选择强行蓄力释放惩戒剑技,圣铠头盔因强击碎裂,一道道爪痕留在了她的脸上。 和击退痕食龙完全相同的一招,舞台龙受到重创,她趁机从缝隙逃了出来。 齐格领教过她的实力,他知道孤军深入对自己并不现实。他随即跟上弗勒德莉丝,准备趁她力衰的时候劫持她,询问相关的情报。 跟踪一直进行到方才,他在对面“观赏”了梅尔薇「傲慢」的全过程。 和遗迹前吸入黑烟的情况如出一辙,她变得陌生,并染上某种劣性的品格。 “所以追我们的……到底是什么?” 迪奥喘着粗气询问齐格,他很惊讶一个没有圣痕的普通人,居然能和作为教导且每日锻炼的他速度持平。 “不知道,一群带着鳞片,会飞的怪物” 他们到现在为止还算安全,仅仅是因为弗勒德莉丝的舍身一击争取了不少时间。 “龙……?” 迪奥的认知里,只有龙符合这一特征,更何况弗勒德莉丝前两天才刚见过龙的现身。 他稍微提了提速,如果真的是这种传说级别的存在,那他们现在的处境可谓相当危险。 他们向东跑出了教导国境,东面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芜而凄凉。 几道盘曲的身影高速逼近了他们,那是从天空中投射而下的警告。 迪奥感觉自己的视野变暗了,舞台龙的影子遮住了他。 轰! 两只降落在三人的前面,跑在最前面的阿东硬生生地撞了上去。 “呃!” 利爪划过,阿东的鲜血洒在空中,他被击飞到很远的地方。 另外两只舞台龙坠落在身后,它们前后包夹住眼前的猎物。 他们已经深入了戈壁内部,这里没有复杂狭窄的峡谷,是巨龙天然的狩猎场。 只剩死路一条。 齐格放下梅尔薇,拿起她的武器,双持环刃守在她的面前,迪奥受到鼓舞,也取下背后的铁锤。 战斗到最后一刻,为了她。 舞台龙解除镜框的形态,如游鱼向齐格扑去。他也疾跑冲上前,双刃格挡于胸膛强行接下冲击。 不出意外地被撞飞,可这也让龙扑停留在原地,保证了梅尔薇的安全,这便是他不闪避的理由。 齐格吐出一口热血,双手肌肉尽裂,有几根肋骨被震碎,他难受到无法重新起身。 迪奥也轻易地受到重创,在远古巨物的攻击下重重倒地。 他想起对战吞噬者戈尔姆所发生过的时间倒流,如果现在死了,会不会一样地「死亡回归」呢? 这似乎是仅剩的希望了。 但他不知道,「轮回之刃」的能力,是在牵绊联系的两方中,由活人的悲痛唤醒死人的灵魂。梅尔薇同样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现在死去只会永远地堕入地狱。 四只龙盘旋上升,它们凌空蓄力,准备释放终结的一击。 「愿我醒来之时,你仍是一切安好的圣女」 齐格在心里种下时间回溯的祈愿,眼睛似认清宿命般地闭合。 他听见一阵凌厉的风声,仿佛有强劲的气刃从他们身边刮过。 睁开眼,一只舞台龙断成了两截。 剩下的三只愤怒地咆哮起来,迅速集合冲向搅局者的位置。 搅局者的背后闪出两个人影,他们的手上各自凭空化出剑锋,直刺张牙舞爪的恶龙。 金铁乃濡,遂以成剑,意寻干将,化灵双龙,此谓莫邪之剑灵; 威道无形,气存天宇,城破危前,一击长虹,此谓泰阿之剑灵。 “相剑师,莫邪” “相剑师,泰阿” 舞台龙转瞬间灰飞烟灭,二人上前抱拳,大声报出名号。 “速速抱回疗伤” 搅局者上前一步,对二人施以号令。他身着金、红、白相间的精制古铠,手持一把环绕着烈火的赤红大剑。 「相剑大师,赤霄」 齐格被背在了泰阿身上,他看见赤霄的身后有一个大洞,里面不同于戈壁的棕黄,是一片绿意盎然、仙气缭绕的神秘圣地。 彻底痛晕过去之前,他抛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前面……是哪里?” “大灵峰相剑门” 烙印开幕 第66章 烙印开幕 纳贝尔疑惑地游荡在前线上,教导的防御工事内空无一人。 他身位鸦鸟小队的队长,平日里负责侦察和送信的任务。今天他潜入教导的势力范围内,原本是为接下来的大战做信息上的准备,方便卢加鲁制定计划。 可现在好像没有任何继续侦察的必要。 “没人?” 施莱格脸色突变,纳贝尔急忙飞回来,告诉了他们这个惊人的消息。 “会不会是全部撤回了圣殿,有什么秘密计划” 参谋卢加鲁给出初步的判断,他抚摸着下颚的毛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如直接冲进去看看” 费莉吉特满不在乎地插进一句话,她正擦拭手上的电磁枪,枪的前端装有她最喜欢的刺刀。 “万一是陷阱呢?” 卢加鲁似乎是习惯了徒花的胡搅蛮缠,对她的鲁莽提议没有表露任何的情绪波动。 “那就杀出重围撤回来呗!” 费莉吉特做起鬼脸,朝他使劲地吐了一番舌头。也不知道为何,她只和卢加鲁对着干。 但决定权始终在施莱格手上,包括之前去察看天际深渊、营救阿不思的一系列事情,都是他凭着直觉做出的个人决定,尽管当时还没和大部队汇合。 “去看一趟,我带着鸟兽团在天上探路,掩护你们推进” 施莱格一锤定音,这种从未遇见过的好机会,错过可能意味着丧失扭转战局的主动权。 “嗯,既然选择大胆的策略,谨慎一点最好” 卢加鲁拿起桌上的银色手枪,小心翼翼地把它扣进枪械袋。这是陪他征战多年的贴身武器,也是称号「银弹」的来源。 施莱格推开帐帘,眼前是整备完毕前来报告的诸位统帅和队长: 人马族统帅,弗拉克杜尔; 牛头人统帅,克拉斯; 以及众多混杂部队的小队长。 他们身后,排列着数以千计的士卒,一个个昂首挺胸,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施莱格刺向大部队的上方,盘旋于天空中巡视人员的数目。确认完毕后,他带领直属的鸟兽团飞向队伍的正前方,向全军传以出动的号令: “全体出击!” . 施莱格率先飞进了城内,这是他第一次俯瞰欣赏人族城镇的风光。 但煞风景的是,街道上一片脏乱,像是不久前刚发生过骚动。 他落在一座房子的顶部,审视起周围的环境。施莱格的左翼曾受过很严重的伤,后来经过振金的加固和改造,他恢复了飞行能力,甚至即时爆发速度提高了很多,代价则是,中长途的续航能力大幅下降。 在更前方侦察的纳贝尔也飞转过来,向施莱格禀报消息: “没有任何人影,不过之前一直看到的天边的黑点,可以确认是浮在空中的城堡” 他从未听说过教导有这样风格的建筑,事情似乎在往蹊跷的方向发展。 “房屋里也没有人” 卢加鲁所领的豺犬团负责地面的详细侦察,他们抽样确认了户内的情况。 「齐格和圣女去哪儿了?他们也消失了?」 施莱格想起他提供给齐格的计划,现在看起来大概率已经失败,除非他知道齐格进入了“世外桃源”。 “继续保持推进,去城堡的方向” 休息完毕的施莱格再度升空,朝着视线里那个悬空的黑点飞去。 卢加鲁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不同于凶鸟的空路,他亲身穿梭在街道中,能够深深体会那份不和谐的诡异感。这场“空城计”的背后,恐怕有比阴谋更可怖的东西。 豺犬团继续陆路侦察,纳贝尔则向后飞去,通告牛头人和人马进城。 费莉吉特作为一只灵活迅捷的猫妖,她在屋顶上辗转跳跃,紧紧跟在施莱格的影子下,以支援先头部队可能遭受的任何袭击。 大导剧神睁开了双眼。 施莱格降落在深渊的边口,恶心而密集的景象冲碎了他的眼帘。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费莉吉特见大哥停了下来,她也选好位置,将倍率瞄准镜对准了深渊。 “呕……” 她一阵干呕,差点吐出中午的营饭。 忽然间,那成千上万的附墙怪物齐刷刷地睁开眼睛,为这幅黑红的画面增添了无数白点。 他们转动眼球,一致地死死盯着施莱格。 费莉吉特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中,不小心误触了扳机。一道高亮电磁束直冲而去,击碎了一名刚苏醒的死狱乡演员。 他们被激怒了。 冲天的笑声、低吼、惨叫席卷而来,他们开始从深渊下往上攀爬,如虫群般倾巢而出。 “发生什么了?” 卢加鲁感受到地面的微颤,他大概猜到先头部队抵达城堡后,惊动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徒花!你快走!” 施莱格如箭矢射向空中,他必须先回去警告地面部队。 费莉吉特背上电磁枪,但她已经笼罩在数十个层叠的阴影之下——那是刚从大剧城的窗口中,冲出来的舞台龙群。 接二连三的龙爪落下,她灵巧地躲避着攻击,快速往后撤退。不幸的是,密集的弹幕总会有命中的时候。 她从屋瓦上被远远地溅飞,在墙壁间来回碰撞,最后如一个泄气的皮球撞击地面,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小巷里。 “徒花!” 施莱格想要俯冲下去救走她,却被舞台龙围住了去路。 “还有我呢!” 如疯狗狂奔的卢加鲁终于及时赶到,他叼起奄奄一息的猫妖,从龙爪坠临的一刻极限逃生。 「我不会让你死的」 卢加鲁在心中默念着承诺,此刻他真的很想听见她开口的声音,就算那是她对他最喜欢用的挖苦、捉弄和嘲笑。 施莱格扣动转轮机炮,高速的弹药倾泻对没有圣盾的敌人来说异常致命,一只舞台龙应声而落,他趁着这个缺口逃出了空中的牢笼。 但鸟兽团的下场只会更差,他们迅速被龙群剿杀,变成一具具尸体从空中陨落。 这是生平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他在混沌深渊冒险的那段时光,每天都是黄泉河边淌水的活,也未曾有过如此程度的担惊受怕。 他害怕的是战友一个接一个惨死过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场戏剧的开幕,你满意吗?” 烙印剧城的大门被推开,大导剧神张开双手,为身边的少年展示起他的杰作。 “作为开端来说,还算不错” 少年玩世不恭地撑在门把手上,他便是大导剧神唤来的帮手之一, 「死狱乡的导化,阿尔贝」 “既然我为你铺好了路,你也该考虑一下夺走白之烙印的事情了” 大导剧神重重地在地上敲响法杖——这件法杖曾是大神只官的象征。 “是吗,那为什么我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呢?你的情报有误吧?” 大导剧神脸色铁青,他已经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变成了死狱乡的一员,为的就是尽快解决那位天降少年的隐患。 阿尔贝却告诉他,他的目标已经跑远。 “无妨,先结束这场盛宴,人之后再去找” 大导剧神收住心中的烦躁,作为死狱乡演员的总指挥,他要先拿下眼前的胜利。 “我的骑士们,去冲散他们最后的锐气!” 阿尔贝退避到一旁,门里的阴影冲出无数的异化黑骑士。他们曾是教导忠诚的仆从,现在则是怪力无穷的圣墓访问者。 被深渊同化的人族大军全数出战,他们将以「死狱乡」的名义,去撕碎铁兽战线坚守十年的荣耀。 沉默大地 第67章 沉默大地 眼前的一幕,弗拉克杜尔永生难忘。 铁兽战线的首领,凶鸟之施莱格,一个他眼里亦豪迈亦沉稳的大哥,正发了疯地和龙群贴身缠斗。 转轮机炮的扳机被死死摁到了底部,脚底套接的钢爪凶狠地旋转舞蹈,眼球里的血丝交连在中心,满是无法褪去的嗜狂。 他抬起手中的弓弩,用自己唯一的天赋,去做了一件他最不后悔的事。 箭矢穿响而出,深深扎中施莱格的右翼翅根。 无法自拔的战斗狂被迫迎来了终结,入魔的凶鸟自天空坠下,落入了纳贝尔小队的怀抱。 他与纳贝尔互相点头示意,鸦鸟聚集了力量,将代表希望的薪火运往地狱之外。 弗拉克杜尔深呼吸一口气,周围的地上塞满了人马的血肉。 “我们是,尽归荣耀的铁兽战线!” 他孤独地振臂高呼,对围拥上前的圣墓访问者,露出最后的嗤笑。 血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 这是卢加鲁独自走向终结的旅程。 他的腹部早已洞开了一个缺口,肠胃下垂暴露在空中,四肢的律动让它们前后晃荡。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不知道身后还有没有追兵,他不知道替他断后的克拉斯是死是活,他只知道,嘴里还叼着昏迷的费莉吉特,一只寄托着他全部希望的猫妖。 城外的荒野有一条红色的长线,那是一个一个凝结的血斑,从城门连接到远方。 线的终点,是一头衰竭而亡的豺犬,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腹上,像是临终前想要为她盖好床被。 「祝你,做个好梦」 . 纳贝尔蜷缩在帐篷的角落,床上是重伤不醒的施莱格。 鸦鸟一族最大的优势,就是体型小巧、机动敏捷、不易发现。施莱格只给了他们侦察的职责,从未要求过他们的战斗。 可如同懦夫一般躲在隐蔽的角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接二连三地倒下,他不可能心无波澜。 至少不应该是无能为力,至少应该有拿起武器的勇气,至少不能再心安理得地不学战斗。 至少,要为守护残余的同伴,献出更多的力量。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决意。 . 费莉吉特在荒野上醒来,全身的酸痛一涌而上,提醒她战斗曾经发生过。 “大家呢?” 她翻过身,豺犬的毛须正在风中飘扬。 “卢加鲁?” 她看见了破碎的肠胃。 “卢加鲁!” 她使劲晃动着他的肩膀,冰凉而僵硬的身体没有回应她。 「我总有一天会切开你的肚皮,看看里面是不是一肚子坏水!」 「好啊,我等着那一天」 「你死了到时候我可不负责」 「放心,不会怪你」 梦醒了,现实像玻璃碎成了一地。 . 施莱格失神地坐在帐篷门口,他右翼的翅膀尚未恢复,翅根还在隐隐作痛。 弗拉克杜尔用背刺换回了他失控的生命,他尊重这份选择,却无法认可这份意志。 他不是能力挽狂澜的神兵,也不是能起死回生的术师,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兽族,比别人多了些装备,多了些历练。 零零散散归营的士卒,加起来不到原先的百分之一,他又能拿什么报仇雪恨,去回应冥冥中亡魂的期待。 他已经没有勇气要求别人战斗,复仇者的路,只应该交给自己。 . 费莉吉特在他的墓头蹲下,放上他最爱的银色手枪。 倍率瞄准镜对准了月亮,皎洁光滑的骗局被轻易揭开,那一个个放大的黑点和暗槽才是真实的面孔。 她扣下扳机,电磁束照亮了夜空,直冲丑陋的月亮而去。 “这是你我选的路,不是吗?” 她捡起银枪,只身走向西边的砂海。 “剩下的路,我替你走了” .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敞开的帐篷,前来探伤的纳贝尔狐疑地左右张望片刻,没看见任何相关的踪影。 床上的枕被折叠整齐,旁边的桌上摆放着一张纸。 “铁兽战线,解散……?” 纳贝尔一个飞冲来到帐外,只有天空的一片万里无云。 穿越砂海 第68章 穿越砂海 沙粒和石粒混铺的荒蛮之地,偶有几根风格迥异的金属柱插置其中。 教导龙国最初的急速扩张,已经占据了大部分肥沃之地,所知的地域只剩下南部未开垦的荒野、东部的戈壁、西部的大砂海,以及极南之端的混沌深渊。 跟着机械鸟「铁兽鸟,墨丘利信使」的指引,艾克莉希娅驾驶着飞行器「迅妖龙号」前往预定的方向。按照施莱格的说法,砂海深处的势力是他们的友军,而负责接应的,是费莉吉特的妹妹,研究员「姬特」。 一路的风景似轮回播放的几张幻灯片,她厌倦到快要烦躁起来。 「希望早点到吧」 明月孤身妆点着夜空,她熄灭了引擎,停泊在一片砂地上。 “阿不思!” 她晃动起少年的肩膀,稚俊的睡相虽然养眼,但约定的轮班必须执行,她也有些累了。 阿不思的头部高速抽动了一下,他一副惊醒的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吃饭啦,吃完该你带路了” 艾克莉希娅拿出驾驶舱里存放的干粮,跳下座驾,盘腿坐于石粒地上,兀自地吃起来。 “你不觉得,这地板很硌人吗” 阿不思也模仿着她坐下,石粒的棱角差点让他叫出声。 “只是和以前睡街道的日子,很像” 她呆呆地嚼着饭团,月色映出她瞳孔深处的回忆。 “你不是那什么……圣女么,听上去很……高贵” “是啊,我是,可我也只是一个在贫民窟长大的孤儿” “我……不太懂” 没有人生经验的阿不思有些笨拙,可她感觉很自然很畅快,因为与他的交谈不再需要字字斟酌处心积虑。 “看来你真的是,一张白纸呢,干干净净的” 她鼓着含有食物的腮包冲他笑了笑,阿不思不好意思地摸起后脑勺。 “我的确什么都不记得,第一眼看到的就只有那个凶女人,和你” 艾克莉希娅笑喷了嘴里的饭粒,她眼睛虚成一条线快要睁不开。 “凶女人……小心她知道了劈死你” 阿不思的脑回路不在同一条线上,他想起的是两次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 “谢谢你” 欢乐的气氛一下变得深沉起来,艾克莉希娅收起放肆的表情。 “不愧是你呢,一点都不会看时机” 她放下空空的干粮袋,托腮望起单一而纯净的天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抱歉!我……” 面对她的嗔怪,他的语气180度大转弯,表现得像犯错的孩子, “我……我只是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只有你那时候……真的在乎我” 阿不思吞吞吐吐地表明了心意,忍不住用余光偷窥她的侧脸。 她叹了一口气。 “可能我只是更傻一点吧,一个相信直觉就要一股脑执行下去的傻子” 她起身爬上副驾驶的位置,留下他一个人原地发呆。 “不……你不傻……你是一道光” 阿不思小声嘀咕着,话音淹没在引擎发动声中。 “该出发了,你来驾驶吧” 艾克莉希娅替他按下开关后,扭头睡了过去。 迅妖龙号驰骋在砂海之上,畅通无阻的低空航道不太需要注意前方。他一直盯着她看,似乎那遮住侧脸的金发,就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 机身剧烈地摇晃,睡梦中的她都感觉自己快要散架。 阳光刺眼,艾克莉希娅试了几轮才勉强睁开眼睛,刚要问话,就被一顿冲击摇匀了脑浆。 “什么情况!” 她躺倒在副驾驶位上,朝一脸紧张的阿不思大喊。 “好像,有什么在打我们” “所以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艾克莉希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起来,向舱外四处张望,的确如阿不思的说法,她看不见任何可疑的人影。 他们来到了砂海的深处,一个名叫「黄金戈尔工达」的游猎场。 与之前的一望无际不同,这里有更多的零碎物件、残柱败楼,不远处甚至还有一艘倒插在地上的海盗船。 “奇怪,这里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又怎么了!” 微型制导导弹俯地而来,击中了飞行器的底部,由下而上的冲击险些让机体失去平衡。 驾驶舱内的警报鸣响,她向后探头看去,发现引擎正在冒烟。 “阿不思!先停下来,我有不好的预感” “不行,这东西……失控了” 他放开了双手,迅妖龙号不听指挥地高速冲地。 “跳!” 坠毁的最后一瞬,他们跳到了半空中,被紧接而来的爆炸助推到很远的地方。 不出意料,两人都和地面来了一场“狂热”的接触。 “好疼……” 艾克莉希娅呲牙咧嘴,蠕动着按摩起自己的腰背。 地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律动声。 她抬起视线,看见一个火箭头的机器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大哥,我捉到两个大宝贝,不知道能不能卖给西边的竞技场” “绑回来,我看看” 内置对讲机通话完毕,机器人一阵得意地掏出储藏盒里的绳子,埋头才发现,地上两个活人消失了。 “那是……什么种族的” 躲在一根柱子后的阿不思喘着气,他探头偷偷望去,身后牵着艾克莉希娅的手。 “不知道,没有见过,但是……” “但是?” “你把手给我放开!” 他回过头,才发现她气鼓鼓地脸红着。 阿不思的手蔫耷耷地缩回去,瞬间变成愧疚委屈的小孩。 在两人的视线之外,一副热学瞄准镜对准了他们。镜框内绿色的视野里,是两个红色的高热人形信号。 “这猎物,归我们了” 护宝炮妖 第69章 护宝炮妖 麻醉针正中颈部,阿不思顿时精神疲乏,斜靠在柱子上滑落下去。 “看,多么漂亮的一击!” “老三厉害啊!老二,你的呢?” “胡说,那明明是我打中的,老三你的射偏了” 红、棕、蓝三兄弟吵闹起来,他们三胖瘦不同,却都是矮小“精密”的型号。 “别嚷嚷,继续!” 红老大不耐烦地推开扭在一起的两人,要是猎物再丢,他们今天的业绩恐怕不会很理想。 艾克莉希娅俯身察看他的安危,一支麻醉针刚好穿过她的头发,钉在了头皮前的柱子上。 “有什么……飞过去了?” 她左右张望,头顶撞上了麻醉针的尾部。 “二哥是你吧!你搞砸了,她发现了” “老三你别不老实,我的明明射偏了” 棕老二和蓝老三又抱成一团掐起架来,红老大给了一人一个头槌。 “还斗呢,不抓紧补射?” 艾克莉希娅取下了那根纤细微小的毒针,放入手掌端详起来。10厘米之外,两根针虎视眈眈地同时扑向她,却在她的耳前刚好撞车,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谁?”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明明耳边有不小的动静,转过头去却空无一物。 “你们两个一起真坏事,上次的检讨白写了?今天回去别想涂润滑油” 红老大从掩体后跳出去,一个滑铲落在了猎物所在的地面。 “大哥出去了,你还不跟上?” “老三别磨叽,你怎么原地不动?” 红老大已经只身冲到了艾克莉希娅面前,举起电磁手枪,抵住她的脑门。 “束手就擒吧,小朋友” 16岁的她很不喜欢这个称呼,而且说话的还是身材矮小的一副铁皮。 “你是?” 红老大优雅地举起左手,托住前额故作潇洒地说道: “护宝炮妖,三兄弟!” “三兄弟?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他俩在我身后呢” “那你回头看看” 背后一片空空荡荡,老二老三从掩体后露出半个身子,朝他挤出信任的笑容。 “你们,今晚,死定了!” “我觉得,你们三个很有才华” 红老大转回机械头,发现手里的电磁手枪没了。 “抱歉” 扳机扣动,电流传遍他的机体,一阵抽搐后红老大瘫痪过去。 “完了老三,大哥被秒杀了,敌人太强了” 棕老二侧头向右,蓝老三早已没了踪影。 “喂,你跑了,大哥的身体怎么办?!” “不知道——!” “等等我,别跑那么快!” 如果烙印剧城还缺人,说不定三兄弟会被请去当喜剧演员。 艾克莉希娅将手枪收进自己的腰囊,而阿不思仍然处于昏睡的状态。她透过针尾的反光,拔出了没入血管的麻醉针。 她确认了火箭头之前的方向,没有任何踪影的显露,大概也走了。 “休息一会吧” 至少在阿不思醒来之前,她都不应该走动闹出声响。 “小朋友往哪跑!” 火箭头如一个暗影刺客摸上前来,一道绳网从上降落,罩住了艾克莉希娅和阿不思。 到手的鱼腩二度落网,他不禁又开始得意洋洋,在她的面前跳起圆圈舞: “今天估计能换很多润滑油,说不定还能升级一下装备,太舒畅了——” “哟呵,我看见了什么,小老弟有好东西不分享?” 一个浮游型机器人从一旁的遮挡物飞出来,他的前身是一架大口径圆筒机枪,两肩是多筒火箭炮。 最强炮妖之一,「爆竹」 “疯子你又来抢东西?做梦呢你” 火箭头扛起绳网撒腿就跑,爆竹毫不客气地启动机枪,追着他连续射击。 “打不中,打不中,还是打不中!别气坏了疯子” 他灵活地辗转在柱体之间,完美躲过了机枪的火力线。 “给你来个大的!” 肩上的多筒火箭齐整发射,锁定目标向他紧紧咬去。 “喂,打死我是犯规的,小心大哥处罚你!” 他利用一面墙体误爆了制导弹头,火浪的气息惊险地贴身翻卷,结果烧到了艾克莉希娅的发梢。 绳网附有麻痹的功能,她只能睁眼看着这狂野的追逐戏码,并暗自心疼被烧到的几缕发丝。 火箭头跑进一个开阔的地带,身边再也没有可供藏身的掩体。 “你脑袋糊涂了?空地对拼你不得死得透透的……不好!” 爆竹的嘲讽瞬间变了色,因为他看见了总部的出现—— 「护宝炮妖悬空船,喧闹探险者号」 导弹造型的巨大船身上,竖立有风格违和的金属风帆。在弹头的顶端,伫立着一个身形伟岸的机器人,他公牛般的金属头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护宝炮妖船长,天蝎尾」 船长纵身一跃,稳稳落在火箭头的身前,激起的砂浪呛了他一头灰尘。 “大哥好!这是我今天上交的战利品” 火箭头扔出被困的两人,船长端详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晚上算你一笔大的,那边的爆竹呢,有什么东西?” 爆竹心虚地后撤了一步,自己的手上空空如也。 “那发什么呆,赶紧去找!” 船长轻松拎起绳网,转身一个蓄力,高高地跳上了船沿。 “今天刚好有大客人,看看能不能换点什么好装备” 他哼着轻松的小调,单手前后摇荡,让艾克莉希娅的肠胃一顿翻搅。 「客人?」 船长室的大门被踢开,她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形象。 “费列……吉塔?” 麻痹而惊讶的她念错了名字。 “费莉吉特”从椅子上起身,虽然同样有猫妖的特征,她却矮了一个身位。 “你认识我的姐姐?” 铁兽兵装 第70章 铁兽兵装 “去实验室还有一段很长的路” “这也是你自己改装的?” 阿不思的麻醉开始消退,他听见两个正在聊天的女声。 “那当然,本来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原来世界上还藏了这么多东西……”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才看清自己悬在高空。 “他醒了” “阿不思?” 艾克莉希娅从左侧探出头,她也和阿不思一样,全身暴露在空中。 “这是……哪” 他汗毛竖立,短时间还没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以为他们即将摔下去。 “他是不是被吓着了” 姬特撇过头,额头滚落的水珠把他的心思映照得一清二楚。 “大笨蛋阿不思,我们在飞行器上!” 被骂醒的他左右环顾起来,发现他们在一副机翼上,他和艾克莉希娅分别悬挂在机翼的两侧。 “我们为什么能飞起来……?” 姬特自豪地伸出大拇指,从肩上指向背后。顺着指引看过去,喷火背包的一角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是便携式喷气背包,我的最新杰作” “那你是……?” “费莉吉特的妹妹,姬特。” . 姬特推开了老旧的实验室大门,里面的工作台上陈放着各种残破金属,堆积如山的物件偶有几块闪闪发亮的光团。 “这都是护宝炮妖收集的东西,每过几天,他们的船就会来这里交易” 她摆开手势,示意两人参观。 “你们先随便看看吧” 姬特选好一处空桌面,小跳着坐了上去。在船长室她只是确认了信物的有效,来自施莱格的信件她还没有阅读。 艾克莉希娅一件一件地仔细观察,其中有不少类似于轮转机炮和电磁集束枪的设计构型,但似乎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缺陷。 阿不思觉得大脑一团乱麻,他不想弄清它们的结构和原理,知道使用的方法就足够了。他假装拿起试验品端详,余光却一直偷瞄着艾克莉希娅。 一束轰击炸飞了另一侧的工作台。 “这残次品还能用?我以为它报废了” 闻声赶来的姬特捡起地上的模型炮,旁若无人地托腮沉思起来,忽视了跌坐在地的阿不思。 艾克莉希娅向他递出右手。 “唔,对不起,我走神了……” 阿不思之前的精力都在她身上,盲目摆弄物品的双手却误触了开关。 “没事,起来吧” 艾克莉希娅的嘴角漾出笑意,她并不知道他道歉的真正原因,也不在乎这些小插曲。单纯只是平日里的笨拙模样,每每都会让她忍俊不禁。 “所以,你姐姐她们的武器,都是你做的么” 她拉起阿不思后迅速松开了手掌,转头问向沉默中的姬特。 “那些都是混沌深渊里独一无二的掉落物,我还没有仿制成功过。比起做精密武器,我倒是更擅长做机动工具” 姬特指了一圈弃置的枪械模型,全都是试制失败的废品。 “当然,一般精密程度的武器还是能做,比如交易给护宝炮妖的枪械” “那为什么不大规模生产,给铁兽一人配置一把呢?” “原料收集很麻烦,制作工时也长,而且,最关键的是子弹来源” 姬特坐回空台上,荡着双腿开启了话匣: “你不如问一个最核心的问题,我为什么会来砂海深处” “因为这里有不定时出现的深渊裂隙,可以收集材料?” 归来的路上,艾克莉希娅从她口中得知了护宝炮妖的来源——他们都是从裂隙里穿梭而来的智能机器,而为了保证自身的存活,他们每天必须收刮同样来自深渊的匹配能源,并消灭外来的淘金者,这便是“护宝”一词的涵义。 但随着智能机器的数量越来越多,船长天蝎尾制订了一个规则:同伴间可以互相抢夺资源,每天上交不达标的炮妖会得不到足够的能源,最终停机死去,变成姬特手里的废铁。 “不,我给他们成型的工具,他们给我各种材料,这个交易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如果真的需要砂海的资源,凶鸟大哥早就拨出人员,全力制服炮妖了” “所以……” “西边还有路,会到砂海的终点,一个叫「兽带竞技场」的地方。竞技场再往西,传闻是一片有着神秘能源的地域” 姬特对上她的视线,深邃的瞳孔带出了隐藏已久的关键秘密, “特殊弹药的来源,就是那片地域,也是对抗教导最有力的杀器之一” 插不上话的阿不思瞬间弹起,他想起痕食龙失效后,在一片模糊的意识之中,看见施莱格的轮转机炮打飞了女骑士。 如果没有圣盾的防御,「子弹」对持有圣痕的教导来说,无疑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问题在于,我们无法通过竞技场,只能每天和大门外的商店交易定量的能量罐。我的任务,就是利用能量罐,在这里生产特殊子弹或者电磁枪的能槽电池” “竞技场到底是什么地方,总有办法过去吧?” “肉身搏击的对抗场地,单人对单人,赢者晋级,输者退局。最后的冠军才能获得通行的资格” 姬特看出她心里的疑问,继续解释下去: “武力无法突破的,大门有奇怪的屏障,只有报名的人才能进去。而且,是纯肉体强度的对抗,唯一的武器只有拳套,大哥曾经失败过” 了解到这奇特怪诞的西部风貌后,她哑口无言。 “那我去试一试?” “你?!” 姬特和艾克莉希娅异口同声,眼前这位瘦弱的少年似乎在开某种玩笑。 “大哥在信上说你能化身成龙,你现在变一个?我看一看效果” “这个……好像不太受我的控制,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做” 阿不思突然鼓起自信,向两人挺起胸膛。 “但我还是要去试一试,说不定会成功” “行吧,下一场竞技赛是三天后” . 三天后,阿不思被彪形大汉扔出了大门,狼狈地摔了个底朝天。 傲慢恶魔 第71章 傲慢恶魔 梅尔薇来到一片狼烟之地,无数焚烧未尽的尸体铺陈于四周,散发出令人恶心的浓浓焦臭。 她走出这片惨象,看见了燃烧的天堂大门。 “我的信徒,你是来观摩我的伟业吗?” 路西法悬置于高空之中,紧紧捏着勇气大天使的颈脖。 “你是,那个十字架上的人?” 梅尔薇现在的脑里,只隐约记得救了他,就在刚刚。 “看来,你的信仰很不坚定啊” 他掷出手里的死尸,朝着落点追加了火球。剧烈爆炸之后,大天使的残躯也葬身于地狱烈火之中。 “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路西法一个俯冲,瞬间逼近到梅尔薇的身前。双目保持着近距离对视,她感受到从鼻息传来的愤怒与威压。 “要成为我的使徒,就去蔑视所有人,撕碎所有人,你,必须做到” 路西法死掐她的颈部,轻而易举地抬起了她。在原来的头痛之上,梅尔薇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她快要窒息而死。 “让不愿跪在你脚下之人,都付出代价” 梅尔薇从石板上苏醒。 莫邪斜靠在亭柱上,她感知到背后气息的变化,但没有回头照顾的打算。 “你醒了,茶在一旁的石桌上,口渴请自取” “你是谁?” “相剑师莫邪,救下你性命的人” “何时需要人救?我怎么不记得” 莫邪没有搭理,她默认为是头脑不清醒的症状。 “回答我,别露出那副不在乎的模样,小心没命” 紫色的袍带任风飘拂,她依然是那遗世独立、道骨傲然的模样。 梅尔薇将手伸进圣女服内,却发现环刃不翼而飞。齐格手持双刃应战舞台龙的事情,她全然不知。 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出手。 “姑娘这是为何,该认清局面了吧?” 软绵绵的拳头被轻轻接住,莫邪回眸虚眉,做出带有警告的暗示。 “不算!” 梅尔薇左手出拳,向她腰下偷袭而去,不出意料地被随手拦截。 “给你一个教训吧” 莫邪双手一扭,略施巧力,将她摔在结实的地面上。 作为失去环刃的普通人,她自然是毫无胜算。但她抑制不住那份烦躁——明明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高贵之人,却被“劣等人”压制,这如何对得起尊贵的身份? “认知低劣的人,也只能靠蛮劲赢了,可悲” 梅尔薇拍散身上的灰尘,身为输家却在嘲讽上不落下风。 “噢?那姑娘是想比什么?我闲来无事,可以略陪一二” 莫邪不慌不忙,她非凡的气质绝非由练武而来。 “我可看过一整座图书馆的书,你恐怕连书页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吧?” “灵峰之上,有藏书阁若干间,陈书万部,风光、历史、诗歌、策思、幻想无一不缺。小女不才,每本都烂熟于心” “我在绿洲上是总长的女儿,在教导是新任的圣女,你只是无名小卒,又拿什么和我比?” “灵峰之间,初代剑灵,与第一代圣女相识,按理,是你的长辈” “我参加过的宴会无数,追求者无数,你孤身丑陋一人,又如何?” “灵峰之下,追慕众多,只因不适感情,遂脱离凡尘,独享孑孓之乐” 梅尔薇的五官不断错位,扭曲得像一只比目鱼。 “只有一种解释,你在用谎言掩盖自己的低能” “看来姑娘擅长的,是立于不败之地,小女领教了,确实眼界有所增长” 莫邪拂袖立柱,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她的动静。 心里的怒气如同发了酵,梅尔薇表面上赢了论战,却感受不到任何成功之愉悦。 路西法的意志不断地翻腾,她感觉全身灼烧起来,有股强大的力量似乎想要冲出身体。 莫邪察觉出异变,她化灵为锋,让古剑「莫邪」聚形护于身前。 黑烟喷薄而出,将整座浮空石岛笼罩起来。看顾齐格的泰阿正身处附近,他发现了异常,驾驭自己的石岛朝那边靠去。 莫邪被烟雾麻痹了知觉,她连身边的亭阁都难以感知,如同置身于无边的空虚之中。 剑刃乱舞,凌空的剑气划开数道亮口,但不灭的黑烟补充迅速,她又很快回归无光的世界。 “你好慌啊” 一只手刺破黑暗,死死抓住了她的头颈。 莫邪的气道被全数封锁,她运气不通,只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不同于之前的淡然,她额头上流下了冷汗。 有一件事,莫邪的确说了谎。她不是对感情无感,而是穷尽一生在等那个人爱她,甚至用自己的精气为他培育剑灵。 可还没有等到结局,她就要突兀地葬身于此。 长虹一击! 泰阿的剑气贯穿而过,梅尔薇的手原地截断,失去了对莫邪的控制。 两座石岛拼接在一起,泰阿闯进黑烟,朝预估的方位竭力攻去,准备乘胜追击拿下敌人。 断开的手悄然复原,梅尔薇遁入无形,下一秒就闪至泰阿身后,精准抓取了他的背颈。 “呃……” 泰阿也体会到这无力的窒息感,他低估了恶魔凭依的强大,买一赠一地搭进自己的性命。 “梅尔薇!” 齐格站在黑烟外放声大喊,疗伤的石板尚未来得及痊愈他的胸腔,他不禁一阵猛咳起来。 梅尔薇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 . 天堂之上 上帝耶和华独守在殿堂之中,路西法捏碎最后一位天使的头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我从地狱归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现在,该你给我下跪了” “是吗?我并不这么认为” “你很快就会改变主意” 他极速贴至上帝跟前,将手掌按在耶和华的肩部,向下施加起巨大的压力。 耶和华跪倒在台阶上。 “终于……终于!我等着一天太久了,接受众人下跪的上帝,终于跪在了我面前。之前我下跪的耻辱,现在该你偿还了!” 路西法疯癫地仰头大笑,完全没注意到上帝的表情。 “傲慢的根源是无知,这句老话总归有一些道理” 路西法突然愣住,他低头看见了耶和华平静的微笑。 “圣父的使命已经完结,圣子将担起上帝之名。圣子耶稣终会引导人间,启发超越此刻的圣灵” “我的存在,乃三位一体,你的无知只看见我作为圣父的一面,你的武力只能让人被迫屈服,傲慢给予你的高贵,终将被众人的烈火反噬” 人间的祈愿开始聚集,光芒在耶和华的身上迸发。 . 圆锋显露,一把大剑横空飞来,直直插进石岛的中央。一轮接一轮的震荡波自剑身扩散开来,驱逐了恢复力极强的黑烟。 长髯飘飘,烈甲披身,相剑宗门之首—— 「相剑大公,承影」 瑞相剑究 第72章 瑞相剑究 齐格受余波影响跌倒在地,肋骨的二次损伤袭来卷卷疼痛。 泰阿沿着边缘绕路赶来,在两岛的交界处一把抱住他,重新放于疗伤的石板上。 “那是何方怪物,凭她的实力你们又为何会落入险境?” “我也不知道,像是有什么东西……附在她身上” “你是说有外物依附于人心?” 泰阿眼里顿时冒出闪光, “那就还有一个办法,我去一趟灵峰之上” 齐格被不明所以地留在原地,他侧头过去,承影和梅尔薇缠斗正酣。 圆锋大剑重量不轻,却在三米高的承影手中如练武习棍一般轻巧灵活。刺、横、撇、捺切换迅速,纵使梅尔薇绕圈接连突进,也被一一格挡反击。 “够了!” 承影大喝一声,灌入全力插剑入地,再度释放起自中心扩散的震荡波。 “你这招太蠢了” 梅尔薇的身躯夸张地扭动起来,如同一摊软泥随意改变形状,完美避开了高低不一的极速震波。 “你输了,废物!” 她高速上下穿梭,手爪已触向承影的面甲。 莫邪抬手凝气,紫龙轰咆出鞘。她刚从竭神状态中恢复,替施阵的承影挡下了关键一击。 “错,是你一个人的恶,输了” 他决定不再留情。 承影拔剑出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滞空的梅尔薇,似乎能够成功将她捅穿。 「不」 齐格忍不住抬手默呼,却失去平衡跌滚在石板之下。 她消失了。 承影定格在原地,手上没有传来命中的实感,空落落的反馈带来的是无尽的恐惧。 “我在这” 他朝耳旁劈去,未命中 “我在这里——” 刃锋穿腰而出,背后空无一人 “我在脚下~” 剑尖扎地,扬起一片尘石 在莫邪的眼里,承影只是一个人仗剑跳舞,姿势奇怪而滑稽。 “小心!” 黑烟倏然成型,手刀切裂而至。 承影反手立剑,但之前庞杂的信息已经打乱了他的认知,防御仓促而落后。 一团劲力隔山打牛般穿进铠甲,他感觉腰筋断损,站立不稳,只得撑剑跪地。 “怎么回事,宗主难道已败阵下来?” 泰阿匆忙赶到,身后多了一只橙铠灵兽。 “好像……是” 齐格躺回石板,梅尔薇不仅脾性骤变,连身手也开始超出他的认知。 “不过,这是什么?” 灵兽不高兴地嘶鸣一声,似乎在责备齐格的不礼貌。 “相剑瑞兽,纯钧。它能探察人心之恶,也能剥离附身之恶” 泰阿的脸色毫无拨云见日之感, “但需要控制住她,给纯钧操作的机会。现在看来,有些困难” 莫邪正挡在承影的身前苦苦支撑,泰阿来不及做更多解释,灵剑化形跃上前去。 “注意她真身的显现” 莫邪朝他小声传话,她和承影之前一样,疲于应付过于真实的假声。 “你们说话我能听见的,动动脑子” 梅尔薇没有出现在莫邪身后,而是扑至泰阿暴露的右侧,意图率先解决清醒的援兵。 咚! 拳指砸在古剑「泰阿」之上,他做出快速防御,但后劲震了他一个趔趄。 遁入虚空又出于虚空,她摸到了莫邪身前。 “你也得跪下!” 莫邪听声在上,梅尔薇却现身在下,挑断了她的腿筋。 “莫邪!” 泰阿提剑前刺,却为时已晚。 梅尔薇来到两人的中间,紧紧掌住跪下之人的头颅,封锁他们的气道。 “你自己加入,还是我来?” 她的嘴角勾至眼下,露出浮夸而蔑视的笑容,眉宇间满是妖冶之诡气。 泰阿斜剑于右肩,摆出誓死的架势。 “相剑宗门,何时有过不战而降的宗旨” “又弱又蠢,太可悲了” 嘲讽的掌声湮灭在空中,历史重演在泰阿身上。 一阵扰乱佯动之后,梅尔薇的会心一击正中胸膛。泰阿吐血三尺,扑仰在地。 “先从最讨厌的你开始吧” 她勾起莫邪的下颚,一脚把她踢在地上。随后手爪瞄心而去,只为取出心脏令其惨死。 梅尔薇的动作突然停住。 她刺穿了一副肉体,抓摸的触感不是心脏而是肠胃。 莫邪的身上仰躺着一个虚弱的身影,他艰难地抬起头对上视线,努力调动僵硬的肌肉,挤出一个惭愧的哀笑: “对不……起,我不该……不该,让你碰那个盒子” 齐格强忍着剧痛揽住她的肩膀,肠胃的空洞沿着浸血的手臂攀爬而上。 “我只想……来告诉你,梅……梅尔薇,这不是你” 颤抖的悲伤刺激着她的耳道,内心最深最深的某个地方,有个纯洁无暇的小女孩无力蹲了下去,独自抱头痛哭。 “诶……?” 她左手一擦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变湿了。 “纯钧!!” 泰阿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提醒瑞兽,现在是抽取附身的最佳时机。 . 梅尔薇站在殿堂的中央,周围是不息不止的地狱之火。 路西法的漆黑羽翼高高张开,他正强行压制着耶和华,逼他屈膝臣服。 忽然,圣光从耶和华的体内释出,包裹了路西法不洁的身躯。 “你曾是最强的天使,但傲慢让你腐化。这一次,你将永远地堕进地狱深渊” 路西法想要驳斥、想要痛骂,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声音。 “天堂不再容纳你的发声,人间不会接受你的存在,唯有地狱适合你引吭高歌” 脚下的地板和云层接连碎裂,他向无尽的下方直直坠去。 「堕天使的陨落」 耶和华看向懵懂的梅尔薇,示以真挚而慈祥的笑容: “而你,我的孩子,将重获光明” . 梦醒了,天晴朗了,他却沉睡了过去。 “没事,我们能治好他,但可能得花上不少时间” 莫邪气虚地靠在亭柱上,她从泰阿那里得知了大概。 梅尔薇忍不住悲戚,她清楚记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就算并非出于个人意志,造成伤害的终究还是她的双手。 她趴倒于石板前,嚎啕大哭的声音乘上缭绕的仙云,飘散在空中。 龙渊躲在另一处高地,一直静静地俯视着整个变故,他深邃的眼神似若有所谋,却看不出任何邪念。 相剑暗转 第73章 相剑暗转 莫邪目送三人离开,他们曾是教导的一员,现在则皈依相剑宗门,肩负起新的责任而踏上旅途。 戈壁与灵峰的通道缓缓关闭,莫邪回到自己的漂浮石岛,默默步入寂静的亭中。 “你可稍事休息,我帮你照看他” 梅尔薇仍守候在齐格的身旁,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 “不,还是我来吧” 她强忍着疲惫,冲莫邪苍白地笑了笑。 紫影无形,莫邪箭步绕到她的身侧,熟练地点中耳后的穴道,让梅尔薇晕睡过去。 “何必……逞强呢?” 莫邪失神呢喃着,语气里似有几分动摇和怀疑。 论痴情和守候,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他人?况且,眼前的二人暗存两情相悦之势,完全不同于她的单相思。 「相剑军师,龙渊」 莫邪快要记不清芳心初动的那一刻,或许是近50年的岁月混淆了回忆,也或许,情窦的萌动在一朝一夕里,在一次次偷看他修炼的时候。 曾经,他们至少还能做朋友,现在却形同陌路。 转折点是那一场交锋。 龙渊一直向往着灵峰之外的世界,但孕育出相剑师的冰水帝设下了咒缚。他们一旦离开灵峰,不出半日就会神形俱灭,化烟成土。 一日复一日,他很快厌倦了戈壁可供探索的范围,他想要去见识更宽广的天地,幻想着一路上收服门徒,建立独霸一方的政权。 可他只能如同笼中的老鹰,在狭窄的视野里黯然神伤。 「冰水帝」 他对这三个字的仇恨愈演愈烈,却始终无能为力,因为保护冰水帝的屏障,他一人做不到破招。 龙渊、承影、赤霄,他们三人是最先诞生的相剑师,其中以承影的能力最为突出,被推举为宗门大公。 “我们三人合力要挟冰水帝,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那一天,龙渊给出的大胆提议。 “混账!离开灵峰去世俗之地做什么,对恩人不敬更是忤逆道法!” 承影拍案暴起,他无疑是龙渊的对立派,心里满怀对造物主的感念。 “难道你就只满足于这种小地方?我们三人联手,何愁不能开疆扩土,剑指天下?” 赤霄抚须不言,他唯一的愿望只是待在同伴身边,保守与激进的选择,他全权交给二人定夺。 “灵峰安宁祥和,修身万年何尝不可?外出沾染尘世,征战讨伐,引得生灵涂炭,我辈怎能有如此灾邪的理想?” 承影不依不挠,额头青筋尽显。 “顽固不化,那就决斗定夺” 龙渊率先集中灵气,化出古剑「七星龙渊」,誓要以战服人。 可他知道,论武力,自己何谈能胜过承影。 半晌后 莫邪走在灵峰的小路间,龙渊突然摇摇晃晃地出现,累倒在她的肩上。她看见他遍布背身的伤痕,害羞的情绪还没酝酿好,就被心疼和担忧覆盖过去。 “怎么了,你还好么?” 平日里无数次幻想着拥抱,今日却以奇怪的方式瞬间实现。 “你和我,离开这个地方,死了就死了” 「殉……殉情?」 怀揣少女心的莫邪第一时间就蹦出这个概念,飞速的发展差点没让她乐晕过去。 理智很快占据了上峰。 “你先回去养伤,好吗?你以后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但不要……想着寻死” 莫邪并不知道,这是她和龙渊心意最接近的时刻,而之后,将是断崖式的跌落。 “是我不对,我应该知道你想留在灵峰的,是我冒犯了” 他似乎恢复了正常,从莫邪的怀抱里挺起身板,冲她淡淡地笑了笑。 夕阳下的搀扶,亦是开始亦是终结。 最后一次来往,是「相剑瑞兽,纯钧」的诞生之日。在检测人心的大会开始前,他找到莫邪,许下了耽误她一生的承诺: “我想把剑灵的一部分,交予你培养。或许哪一天我需要它的时候,我会来找你。在那之前,我们恐怕无法在一起” “还有,帮我保住这个秘密” 四十余年,她再也没能和他搭上一句话。 莫邪呆呆地盯着梅尔薇的睡颜,她不知道龙渊交出剑灵的用意是什么,也不愿去思考去怀疑。她就这样空守了几十年,等待着某一天,龙渊找上她,牵起她的双手。 茫茫人生五十载,发白执守君一言,终还似,少女情。 “祝你们的结局,能够圆满吧” 梅尔薇和齐格在睡梦中侧脸相对,睫毛同时微微颤动,仿佛心领了她的祝福。 . “许久不见,大师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饱满” “你倒是变成一副怪模样” 龙渊躲在戈壁的某个角落,身前是白袍染满猩红的怪人。 「死狱乡之大导剧神」 “我时间不多,你前来是为何事?” “我在找一个人,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有的话还请交出来” 大导剧神描述了阿不思的模样,龙渊直接摇头否认。 “不在灵峰内” “好,我相信大师的话,就凭你我多年的交情” 大导剧神唤出藏身的「镜框舞台龙」,驾龙返程而去。 人影消失在天边后,龙渊摸须陷入沉思,在脑内串联起这几天收集的情报。 他思考出一个计划。 机械飞升 第74章 机械飞升 现世谈,其四 “什么年代了,还开这种店” 路过的中年男子打量一番招牌和装潢,嘟囔着轻蔑和不屑的碎语,走了。 法瑞斯打工散心的这十几天,他已经见过无数傲慢的路人顾客,他们拥有“现代化”的品味,对古色古香的人力老店嗤之以鼻。 “你心里不难受么” 他曾问起过店长,频繁的嘲讽在他看来很影响心情。 “选择极为小众的模式,这种事在所难免。” 店长静静地擦着玻璃杯,脸上的皱纹平淡如旧,仿佛见证过太多岁月。 “但每一位准时莅临的忠实顾客,不就是我们坚持下去的乐趣么?小而精的圈子联系,是更能接受时间考验的宝贵财富” 同样作为越来越小众的单机游戏圈开发者,法瑞斯明白这份心情。区别在于,他所热爱的一切,不仅面临入不敷出的盈利困境,还逐渐被市场排挤,走向破产收购的衰败之路。 算是最后一点残念:这一隅充满怀旧之意的老地方,可不能再没落下去。 . 午休的静谧被粗暴地打破,咖啡店的门外突发了一场争吵。 法瑞斯推开一道细细的门缝,盘耳倾听起其中的缘由,权当作是闲暇中的一份调剂。 “这就是他的好!?能给你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男子朝一对手挽手的情侣歇斯底里吼着。 “走吧,没必要理这种人” 情侣还未踏出一步,就又被硬生生地拦下。 “你之前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一起奋斗,一起努力,然后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去找一个有钱的陌生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不是陌生人,已经追我很久了。你才是那个没本事的废物” “你说什么?他那样子不就是上一代有几个烂钱罢了” “你管别人的资产是哪里来的,管好你自己吧,我们一刀两断,别来烦我” 法瑞斯闭紧了大门,没有预想中的精彩,只是普普通通的情感戏码。 “有多久了……?” 他在公司痴迷游戏设计与开发,很久没领教过如此冲击的烟火气息。多年之前,自己可能对街上类似的吵闹习以为常,但现在,他感到那些话语有些刺耳。 科技在不断迈向前去,人类却依旧束缚在肉身之中,受情欲捉弄,任物质摆布。 如果人的思想意识能全数复制到机械身体之中,或者进入网络的世界,至少现在不会出现,像门外那样无聊的争端。 新世代ai是人脑结构的完美转移,但记忆的信息却完全漏缺。本来只要再做更进一步的研究,人类的机械飞升就指日可待,哪怕代价是,实验中无数人命的丧生。 而现实是,连ai本身的发展也受到限制,名为伦理的讨论,实为对ai的忌惮。 这是法瑞斯此刻的想法,他对恋爱对婚姻不感兴趣,有时候,他只是一个沉浸在个人世界的疯子。 生殖行为是产下后代的途径,难道制造拥有类人智能的ai就不是了吗? 倘若人类能够大胆一些,就不会拘泥于自然赋予他们的原始本能。 法瑞斯坐在客椅上,透过玻璃和人造大气,遥望着卫星城市上无垠的星空。 . “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门铃响起,卡斯塔推门而入。今天晚上值班结束后,他刻意绕了远路,来探望这位老同事。 “一切稀松平常,没什么变化” 法瑞斯收好擦拭餐桌的抹布,给他递上一杯热水。 “你说,如果人类能够脱离肉体而生存,是不是世界会干净许多” 卡斯塔愣了片刻,他本来是想闲聊往事,放松片刻,却被迎面抛来如此尖锐的问题。 “你想说的干净,是指什么?” 法瑞斯用手肘撑着脑袋,一时有些语塞,他还没有为这一模糊的概念下过定义。 “是指所有负面情感么,比如,七宗罪” “或许,是” 他审查过卡斯塔对第二遗迹的设计,对这带有宗教背景的词汇并不陌生。 “暴食、贪婪、懒惰、欲望、愤怒、嫉妒、傲慢,你觉得没了它们世界会更好,是吗?” 卡斯塔颇有深意地摇晃着玻璃杯,眼睛凝视起震荡的水面。 “是,显而易见” 法瑞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很抱歉,这不是我的看法” “为什么?” 卡斯塔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一个告别式的懒腰。 “单纯出于个人欣赏的角度,一个充满善恶对抗的世界,才是多姿多彩、精彩绝伦的。而人类,在征服兽性的过程中,会迈向未知的更高境界;或者,沉沦于兽性之中,打开另外的奇妙大门” “没有七宗罪的世界,未免枯燥得有些无聊” 他整理好大衣,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看来,你精神饱满,不用我来陪你了。我先走一步,回去享受享受看书时光” 门铃声回荡在空旷的咖啡馆中,法瑞斯继续擦拭起柜台,心里似乎有一个逐渐清晰的声音: 「有所得必有所失,至于如何选择,那就由各位自行定夺了。」 「除非,世界潮流的车轮,完全碾压了你的意志。」 冰水摇篮 第75章 冰水摇篮 受泰阿指引,齐格来到宗门大殿的一扇暗门前,细微的门缝里,能隐约看见向下的石梯。 “进去吧,冰水帝在等你” 长而湿冷的石阶盘曲向下,一步一步地将来客引导至灵峰内部的深处。他一路动作轻缓,防止筋肉牵动腹部初愈的伤口。 视野渐渐明朗,光线开始从左下方的缺口漏出。 灵峰地底,别有洞天。 缀满紫色藻类的微型石岛悬浮于空中,晶莹的气泡穿置其间,配合洞顶的光源熠熠闪亮。在这如梦似幻的空幕之下,一方清水盈蓄潭内,水底藻荇交横之状、石精游舞之态,亦能尽收眼底。 「冰水底,铬离子少女摇篮」 而传唤他的创造者,便是水中那青绿透明的辉石精灵: 「冰水帝,钠铬辉石精」 “很美的地方” 齐格收起环顾的视线,注视着冰水帝浮出水面。 “欢迎来到此地,异界的旅人” 她清眸微沉,静静地看他由赞叹变成惊讶。 “冰水帝为何,知道我的来历?” 她做出盘膝的动作,任裙摆浮散在水面之上。 “不妨听我讲一个,古老的故事” “50年前,整片大地宁静祥和,东北西南均是草长莺飞、万物和谐之地” “直到有一天,大地的极南端出现名为深渊的裂隙,它们有大有小,或镶嵌地表或悬置天空。关键在于,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时而吸纳四周的一切,时而吐出新奇的物件,仿佛连通着无数世界之外的地方” 齐格点点头,目前的陈述和他之前的了解基本一致。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世界仍会安宁和平。但是,有一队人,打开了藏有灾厄的魔盒” 他的瞳孔猛地陷入地震。 “一对来自北方的冒险家夫妇,携带着众多随从进入了深渊地域的深处。在异变丛生的尽头,不是预想中的巨大深渊,而是一座灰烬覆盖的祭坛。祭坛之上,摆放着一个气息不祥的盒子” “作为第一队成功抵达此处的冒险家,他们理所当然地打开了‘战利品’,里面,是一本书” 「书?」 不论是树之民的《创世神话》,还是巫师一族的《魔法禁书》,都在各自的世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齐格萌发出一个模糊的推断:「神」对书有种独特的癖好。 “圣痕引导烙印,烙印走向融合,信念唤醒奇迹,奇迹敲响大门” “这是……书的内容?” “是,无人知晓其中的含义,但书的作用并非在内容之上” “一对圣痕刻印在那对夫妇的头上,男方为洁白,女方为赫红。白之圣痕能用书提炼人的净心,赫之圣痕能用书倍增人的邪念” “可惜的是,未明白作用之前,书保管在妻子的手上。受邪念影响的随从,化身成为赫红之色的怪物,它们被称作「死狱乡」,并且引来了拥有赫之烙印的敌人,「阿尔贝」” “龙族之灾,就由阿尔贝引起,而终结这一切的,就是后知后觉的丈夫” “这就是,屠龙英雄和他妻子库艾姆的真相” 齐格在石潭前坐下,他感觉大脑一片混沌,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明白。 “可,这和你知道我的身份有何关系?” “你不是坐进来了么,要知道,我的屏障会把人隔开在十米之外,但你不受任何影响” 齐格只觉得自己更加糊涂。 “我是屠龙英雄家里的女仆,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受白之圣痕和书影响的人,作为「死狱乡」的对立面” “邪念因廉价而泛滥,净心因代价而稀有。我不仅从人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冰水之身,而且要稳定下这个身体,需要不排斥的媒介和庞大的自然之力” “如果说南部因龙族的肆掠而荒芜,东部就是因为我的存在而变为戈壁。代价是整座草原的消失,以及永远受困于这潭作为媒介的水池,我终于获得了稳定的身体” “或许是深感无聊,我用我的灵力孕育了灵峰的一切,创造了一处尘世不能触及的世外桃源” 冰水帝用透明的手轻点水面,阵阵涟漪泛起,与陷入沉默的氛围颇有契合。 “你是想说,你的灵力屏障一直保护着你,而我能毫无阻碍地进来,所以……” 齐格思考良久,理清了谜语人所想表达的内容。 “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颔首以表同意。 “你不会与灵力有任何反应,不排斥也不融纳。我想请你保管一份灵力精华,在最危急的时候,请交给那位能化身成龙的少年” “你认识他么” “不仅仅是认识,他拥有白之烙印,是击退阿尔贝的最大功臣,但因为白之圣痕反击得太晚,屠龙英雄没能逃离身陨的结局。而根据你同行的教导的描述,他似乎也失去了记忆” 齐格藏好灵力精华,他明白冰水帝是察觉到了迫近的危险,为最坏的结果留下一份对策。 “能问最后一个问题么” 他转身离开时,前脚停在半空中。 “讲” “那本书,后面怎么样了?” “走之前,听说管家拿去烧了” “你说的管家,莫非是教导的神官” “你很聪明,所以你也应该猜到了,我在担心什么,在怀疑什么” “但愿我猜得全对” 齐格拾级而上,消失在盘旋的黑幕中。 . 白之圣痕的持有者离世,力量被如数收集到了「教导枢机」里; 赫之圣痕的持有者立教,成为「引导的圣女」库艾姆,死后,赫之圣痕销声匿迹; 白之圣痕的力量由教徒瓜分,随着人数增多、分布零散,日渐式微; 赫之圣痕隐藏在继承者的暗面之下,他发动书的力量,同化所有人成为「死狱乡」的一员。 连接故事起点和终点的,是一个关键人物,「教导的大神只官」。 书的第一句话,「圣痕引导烙印」,即是阿不思和阿尔贝的两次出现。 齐格拼接起零碎的流言蜚语,并在冰水帝的点拨下,逐渐触摸到世界的真相。 但他不知道,当年藏下那本起源之书的管家,后来在书上看到了一句新的引导: 「当666位圣洁少女的灵魂被献予圣痕,凶灾的仪式将从天而降,一统大地的力量会为你效劳」 白与赫的对抗,即将迎来逆转的高潮—— 「烙印走向融合」 不速之客 第76章 不速之客 “咚咚” 低落的敲门声在实验室响起,姬特放下焊接工具,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站在门口的不是阿不思两人,因为他们会直接踢开大门;也不是运货来的的护宝炮妖,因为没有听见陆行船的轰隆引擎声。 “好久不见,妹妹” 费莉吉特憔悴地伫立在原地,靥下是若有若无的苦笑。 “你……还好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拿出腰后的银色手枪,轻放在实验台上。 “他死了” . 艾克莉希娅百无聊赖地踢飞一块砂石,他们已经在砂海隐居了六天。 “阿不思,你还是得有空研究一下你的能力” 每天出发前,姬特都不忘唠叨一遍。 “阿不思!” 艾克莉希娅气冲冲地爬上砂石坡,他正悠然自得地睡着大觉。 “阿,不,思!” 她一脚踢在他的侧腰上,引得阿不思一阵大叫。似乎是野性释放了太久,她从那位矜持的圣女变回了以前的“野蛮女孩”。 “怎么了,裂缝出现了么” 他揉着酸痛的腰子,漫不经心地打起哈欠。 “没!” “那我继续……” “不,许,睡!” 艾克莉希娅提起了身体软软的他,像是中年老妈训斥着自己的孩子。 “那做什么,去抢铁皮人的东西?” 姬特分派的日常任务,就是去收集实验材料。但他们不想和疯狂的炮妖争夺资源,索性就在狩猎场的边缘守株待兔,等待限时开放的裂隙自行出现。 砂海深处的裂隙只会吐出东西,除了可能从异界运来的新炮妖,基本没有什么威胁,所以阿不思才显得如此懒散。 “当然是,锻炼你的能力” “不知道,没思路,也没兴趣” 他撇过头去,这个话题在第一天就聊死了,阿不思的确不知道化龙的方法。 或者说,他失去了与之相关的记忆,那50年前与阿尔贝对战的记忆。 “你就……重现一下当时的状态和心情” “不要” 他故意背对着她,藏住自己黯淡下去的表情。 「我真的,做不到」 他做不到去回忆圣洁的少女为他受伤的场景。那份悲伤尽头的痛苦和愤怒,他不想记起也不愿有机会再次品尝。 如果力量的触媒是她的伤痕,他宁愿自己只是普通的少年。 “好吧” 艾克莉希娅的第n次劝说失败,每当谈话进行到这个环节时,她都能感知出他身上散发的落寞与哀戚。 两人的距离,说不清是遥远还是接近。 . “老二老三,还争呢!” 红老大给他俩一人一脚,三兄弟不是在内斗,就是在内斗的路上。 “老三那堆货物就是比我轻,这怎么行?” “二哥你别扯淡!我在你到之前就搬过一部分了” 他们的绩效已经连续多天不达标,天蝎尾船长念在三兄弟是新人,暂时派给了他们搬运货物的杂活。 “再拖下去,不想活了是吧?” 红老大又抽了二人两巴掌,自从那天被无情出卖,他就越来越喜欢直接动手。 “二哥你就知道惹大哥生气,还害我挨了打” 蓝老三捂着铁皮脸,装作委屈地偷瞄红老大的神色。 “不是你先偷奸耍滑,只选数量少的货堆?” 棕老二也捂着凹掌印,咄咄逼人地继续指责他。 “你们……” “你们可否见过一男一女?” 红老大的话被陌生的音线抢走,三兄弟齐刷刷地抬头看向身旁的高台。 “怎么,三位见过他们?” 声音的来源是一位女侠,她头戴斗笠,身着长服,颇具英姿飒爽之意。 “你谁?凭什么告诉你?” “就是,来了这里不得留下点东西?” 红老大掏出新配备的电磁手枪,向老二老三投去赞许的眼光,似乎在说「你们终于靠谱了一次」。 “我劝你束手就……” 一把浑身充溢灵气的细剑晃过,直直地扎进他的脚掌。 红老大求救般地一格一格转回头去,发现二位贤弟已经没了踪影。 “我说,我说!你要找的人,听老大之前的消息,应该是去西边了” 细剑自行拔出,飞回了女侠的手里。 那一刻,他看清了剑柄中央,镶嵌着一颗妖诡的眼珠。 . “今天真不走运啊,裂缝一次都没出现” 阿不思尽情地伸着懒腰,太阳已经斜在天边,他们需要考虑返程的事宜。 “走吧,小心姬特不给你饭吃” 艾克莉希娅朝他吐了吐舌头,神态间有几分费莉吉特的味道,调皮而灵动。 他们坐上了迅妖龙号,开始发动引擎的蓝火。 “姬特真是太厉害了,比某个傻瓜强多了” 她触摸着早上刚修好的飞行器,赞叹之余不忘挖苦起身边的少年。 “你是挺傻的” 阿不思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回敬。 “说你呢,每天只知道睡的大笨蛋!” 艾克莉希娅挥起的手僵在空中,她看见了阿不思背后的不远处,赫然出现一个旋积扩大的漩涡。 一团漆黑的阴影正从里面钻出。 霸蛇大公 第77章 霸蛇大公 阿尔贝盘坐在原地,身后是静候消息的大导剧神。 他蓦然睁眼。 “有了,在里面的深处” 阿尔贝大概指出一个方向,那里的深渊之蛇正与阿不思的烙印产生共鸣。 “好,我们即刻出发” 大导剧神举起法杖,向死狱乡大军振臂示意。 砂海与荒原的交界处,无数的红身怪物扑进砂石世界,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斩杀阿不思 . “所以,大哥委托你来找我,穿过竞技场,去寻找神秘能源的真相?” 姬特放下半截纸条,那是施莱格装在「铁兽鸟,墨丘利信使」里的信件,他消失前放飞这只机械鸟,以向铁兽团的核心成员传递重要消息。 费莉吉特在荒野埋葬卢加鲁时,撞见了迷失信号方向的铁兽鸟。 “对,大哥不想再连累铁兽战线的同胞,剩下的仇,我们铁兽团来报” 费莉吉特无光的眼神中,燃起几团浓烈的仇火。 “可竞技场哪有那么容易通过,这不是为难……” 姬特发愁地趴在实验桌上,远方突然传来震动,硌得她下巴发痛。 “怎么回事,是炮妖在闹腾?” “不,能表爆表了,狩猎场那边出了大动静” 姬特跳起来打开远程监视仪表,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阿不思!他们还在那边” 费莉吉特瞬间恢复了精神,她迅速揣上新做的能槽电池,夺门而去。 姬特有些慌乱,她不像姐姐一样是一名战士,血液里没有应战的本能。但是,她很想去帮忙,保护好阿不思是大哥为数不多的请求。而且,银弹二哥也离他们而去,铁兽团里必须有人顶上去。 她焦急地四下查看,目光落在一只大型可驾驶机械犬上—— 「块击之贝尔布鲁厄姆」 几天前才从炮妖那里淘来的战斗型残废品,修好之后还没尝试过它的威力。 “姐姐,等我!” 疾奔的费莉吉特回头看去,发现姬特颠簸在露空驾驶舱里,努力保持着平衡追上她。 “你……变了呢” 施莱格从来不让姬特上战场,她也乐于整天泡在自己的实验室里。 闪现出一丝笑容,费莉吉特取下银色手枪,抛到空中被姬特侥幸接住。 欢迎你的加入, 「铁兽战线,银弹之姬特」 . 漩涡扩散至整片盆地,艾克莉希娅拽着阿不思跳出驾驶舱,从坡顶朝下观望过去。 一只漆黑的巨蟒从涡流中盘旋而出,它的嘴侧犹如尖刀,身上的鳞片间隔地凸起成刺。 「霸蛇大公,戈尔工达」 它被赫之烙印的力量唤醒,作为阿尔贝的侦察棋子,前来探明阿不思的方位。 霸蛇发出惊天动地之咆哮,似乎在表明目标的成功锁定。 “呃……” 阿不思无力地跪倒下去,沉睡的记忆在乱撞封锁的阀门,他感觉头部快要撕裂成两半。 “阿不……思?” 艾克莉希娅担忧地一同蹲下,右手摩挲起他的灰发,像是在安抚受伤的小动物。 “别来烦我!” 阿不思粗暴地推开了她,眼里已经没了那股少年的慵懒。 赫之烙印与深渊之蛇的双重影响下,他心里涌起无限躁动和痛苦,却始终记不起一切的来源,只能茫然地困在神思里,永远地坠落下去。 艾克莉希娅的圣痕也开始泛起光亮,她一脸错愕地跌坐在地上,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产生的共鸣。 无名的愤怒之火席卷全身,炽热烈焰承载着他的痛苦点燃了世界。 「烙印龙,白界龙」 阿不思再度化身成龙,一头拥有着烧灼身躯的咆哮巨龙。 霸蛇刺面突来,却被他一招莽撞的头槌击飞,重重摔在另一边的砂坡上,造成的余震强劲异常。 艾克莉希娅注视着他的眼睛,陌生感让她感到害怕。 他丧失了理智和意识。 “阿不思……是我啊,艾克莉希娅” 她颤抖地发声,伸出手缓缓摸向他的嘴边。 指尖触碰到龙牙的一刹那,他没有如愿地安顺下来,反而激发了被侵犯的敌意。 啪! 粗壮的前肢横扫而来,结实地捶中她的头部。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她倒在了碎石地上,侧脸变得焦黑而扁平。 石粒的棱角刮擦出血痕,她呈现出近乎毁容的状态。 “阿……不思” 她模糊的视线里,霸蛇偷偷从后方发起了袭击。 尾躯如扫堂腿一般袭向阿不思的右翼,蛇头却不要命地咬向左翼,它的目的似乎很明确,让阿不思在极限反应下只能二选一。 蛇尾被拍飞,蛇牙则没入他的翅根,疼痛引发的失衡让他左身摔向地面。 当猎物面临蛇躯缠绕的局面时,死亡就已悄然逼近。在贴身绞杀的领域,很少有谁能和巨蟒抗衡。 一颗石子滚落在阿不思的脚下。 艾克莉希娅摇摇晃晃地站着,挂满彩痕的脸上仍有一双充满决意的眼睛。 第二颗石子滚落,她不断捡起地上的砂石粒,朝霸蛇的双目砸去。 余晖映照的砂坡上,一位少女坚持不懈地砸着石粒,让两个庞然巨物的搏斗都迟疑了片刻。 滑稽而辛酸的场面。 霸蛇的眼睛并不脆弱,可还是被石尖扎得犯痒。它突然加速了绞杀的进程,仿佛想要快速解决烙印龙的威胁,然后杀掉令人烦躁的她。 阿不思拼尽了蛮力挣扎着,可进入身体的毒素在不断弱化他的能力,这便是霸蛇致命的组合技。 一步,两步, 烙印龙的一击摇匀了她的脑浆,但她不会怪责他,也不会忘记保护他的信念。 三步,四步, 霸蛇的身躯陷进了烙印龙的表皮,阿不思的窒息感越来越严重。 最后一步, 电磁手枪的枪口抵住眼珠,扳机扣下。 霸蛇的全身抽搐起来,左眼更是在零距离的高能电磁冲击下烧成黑炭。 紧紧缠绕的束缚瞬间变轻,衰竭的阿不思挣脱了它,但似乎没有力量再撑身站立。 艾克莉希娅随即晕倒过去,柔弱的身板遭受巨龙的重击,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三方俱伤的斗争落下帷幕。 「你为什么要……帮我」 狂暴化的思维状态仍未褪去,他记不清眼前的少女是谁。 一个被自己亲手打飞的人,最后却如天使降临到自己的身旁,怀着内伤倏然倒下。 无法控制的哀伤拥堵在喉咙,他抬起龙爪,笨拙地抚摸起她的额头。 心意在冥冥中连通。 圣痕的光芒炸裂开来,然后又不停聚集回收,紧致地包裹住烈红的龙身。她的残念唤醒了他,灼眼的表皮开始褪色。 「黑衣龙,白界龙」 “艾克莉希娅” 发音奇怪的“龙语”低沉而失落,他叼起虚弱的少女,轻轻放在自己的肢臂上。 “对不起,我就是笨蛋,你口中的那个笨蛋” 温和悲婉的一幕,但霸蛇并没有被消灭。 舍身的力量释放而出,蛇牙只距艾克莉希娅几厘米之内,事事粗心的少年已经无法阻止悲剧的酿成。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 蛇头定格在空中,它的中部被平整切开,断裂的两截受到未知力量的捆缚。 黑衣龙呆呆地抬起头,一个侠影出现在前方, 「妖眼之相剑师,弗勒德莉丝」 骑士精魂 第78章 骑士精魂 远程电磁束穿杀而来,被格挡的细剑如数吸收。 “有点像弗勒德莉丝” 费莉吉特折好狙击镜,虽然穿着和配剑完全不一致,脸部也遮挡在斗笠之下,她还是能辨认出老对手的动作习惯。 “你是说那个棘手的教导骑士?她没有变成怪物?” 姬特启动了机械犬「块击」,慢步跟在姐姐的身后。 “至少看她的样子,不是和那群怪物一伙的” 妖眼处理完艾克莉希娅的伤势,起身默视二位猫妖的接近。 “这两个人归我们管,你可以走了” 费莉吉特指着黑衣龙和少女,手里的电磁集束枪已经切好了近战模式。 “不,我要带他们去东边,这里不安全” 嵌有灵眼的细剑悬停半空,威胁她俩不要再靠近。 “我肯定了,你这副臭脾气,你是她吧?教导为什么变成了那鬼样,而你,又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费莉吉特没有退缩,绕开细剑径直贴近到她的跟前。 “我只能说,想赢,就必须保证那少年活到最后,而你们,没能力保护他” “有没有能力,不比试一下怎么知道?” 姬特嗅到浓浓的火药味,但她感觉眼前的女侠掌握着更多关键的情报。 “额……那个,先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可以么,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 姬特操控机械犬的手臂,费力地掰开了对峙中的两人。 “愿意听就坐下,不愿意听,就拿出你的武器开始吧” 妖眼握紧剑柄,冰水帝的劝告还萦绕在脑中,她不是来打架的,除非对面惹怒了她。 费莉吉特扭捏的身子被姬特强行按住,她安顿好余怒未消的姐姐,向妖眼挤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请讲” “大神官同化了城内大部分的人,他们变成了名为「死狱乡」的怪物,要想战胜他们,那少年的力量至关重要” “他有名字!叫阿不思的落胤” 费莉吉特嘟囔了一句,结果腰上传来姬特掐她的力道。 “阿不思的力量至关重要,但他还只是幼儿期的水平,所以必须在他成长之前,保证他的安全” “这不就是我们做的事么,让他躲在砂海里,你又做了什么呢?” 姬特选择了放弃,似乎不封住姐姐的嘴,唇枪舌剑就绝不会消停。 “这里只是偏僻,总归会被大神官找上门来。只有去东边戈壁的秘密之地,他的气息才会完全隐藏” 黑衣龙懵懂地左看看妖眼,右看看姬特二人,他不太明白接下来到底该去哪。 “喂,你真觉得我会信你的空口无凭?让阿不思途径中原去东边,不是更危险?” 费莉吉特抓起集束枪,用枪口的刺刀对准了妖眼。 “果然是浪费口舌” 妖眼也抽出刚入鞘的细剑,摆出了侠客应战的姿势。 “等等……” 作为两头受罪的调停人,姬特站到二人中间,话一出口就差点震倒在地。 地震? “妖眼大人,死狱乡……来了” 两个人影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地汇报出惊人的消息。 “你们两个又是谁?” “轩辕之相剑师” “在下阿东” “在下迪奥” 费莉吉特没想到,这两位教导的前线军官,也和弗勒德莉丝变成同一风格的着装。 “演戏来骗我们是吧,好带走阿不思?我可没那么傻” 她的肩膀被姬特死死压住,经验丰富的妹妹仿佛在警告她。 “他们的消息,恐怕没错,那是巨舰主炮的动静” 护宝炮妖的陆行巨舰,「喧闹探险者号」,由于姬特无法造出主炮的特殊炮弹,他们向来不会动用主炮的力量,除非是危急存亡的时刻。 “天蝎尾船长被逼到走投无路了,说明有来自外部的强大力量正在入侵” “你是说那个大个子带角机器人?” 费莉吉特也产生了动摇,铁兽团和护宝炮妖有不少交情,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们带他两走,这个位置点大概率是暴露过的,他们一定会过来,我来拖住他们” 妖眼朝地震传来的方向迈开脚步,姿态动作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害怕。 “记住,去东边的戈壁,会有人接应你们” . 阿尔贝眉头一皱,深渊之蛇的信息源突然消失了。 缺少精确定位的手段,他只能大概感知白之烙印的气息:是否在以自身为圆心的数公里内。 「先去一趟原位置」 他没有转告大导剧神这一消息,毕竟,他也并非事事都会如实相告。看似牢固的同盟,却深藏着互相利用的心思。 越过这道砂坡,死狱乡大军来到了狩猎场,陆行巨舰恰巧停泊在此处。 “有意思的东西” 阿尔贝略带玩味地欣赏起它,50年前还没有这般宏伟奇特的钢铁物件。 . “你回去,别跟过来” 费莉吉特坐进了驾驶位,艾克莉希娅被安顿在副驾驶上。 “可是” “保护他们的责任交给我,你要完成施莱格的任务,想办法去西边的竞技场一探究竟” 她停顿了几秒,用带有期望和信任的眼神凝视着妹妹。 “这是新的使命,属于你的” 迅妖龙号引擎爆燃,黑衣龙也扇动翅膀,一起沿狩猎场的边缘绕路而去。 姬特坐在机械犬的露天舱室内,腰间挂着卢加鲁的银色手枪。 “我的……使命” 夕阳的见证下,她孤零零地转过机身,踏上前往竞技场的征程。 . 一地扭曲变形的机械零件,旁侧坠毁的炮妖母船。硝烟四起的战场上,死狱乡完成了他们的屠杀。 由阿尔贝领路,大军压至深渊之蛇现身的点位。 “哟,这位是谁,怎么一人在此处发呆?” 妖眼左手压住斗笠,右手按扶剑柄,一副等候多时的淡然模样。 “很抱歉,不能再让你们前进一步” “是吗,那他就在里面咯?” 阿尔贝打了一个呵欠,漫不经心的态度里满是戏谑和轻蔑。 “听这声音,莫非是失踪已久的,我教骑士?” 大导剧神也从天空降落,滑下舞台龙的背部。 “前教导骑士,弗勒德莉丝,至死镇守此处” 妖眼一字一句地表明决意,眉宇间杀心暗起。 “我们原本是一家人,何不加入我们,你会变得更强大” “我是人,而不是你们,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阿尔贝鼓起掌声,掺和进两人的拌嘴: “不错不错,真是一出优秀的剧目,不过看样子,结局会是悲剧呢” 「圣墓访问者」整队出动,围困住势单力薄的妖眼。 “结束吧,别浪费时间,劝降你还是别想了” 阿尔贝悠闲地坐下,一边看戏一边警告着大导剧神。 十几名圣墓访问者无死角地砸下大剑,却被她剑体附着的灵力硬生生接下。教导的圣剑受冰水帝的加持后,变得更加灵动而强大。 “有点意思” 他如同一个评剧人,时不时点评上一两句。 灵力不断汇集,弗勒德莉丝全力一震,身边的围兵接连跌倒。 大导剧神的脸色颇为难看,曾经的手下已经增强了数倍,而且用的还是他知晓的力量。 「龙渊,你得解释解释了」 “该使出你的全力了吧” 阿尔贝打断大导剧神的沉思,指了指身后无数待命中的兴奋士卒。 “一起去!” 死狱乡的众演员倾泻而出,如丧尸般地扑向妖眼。天空盘旋的舞台龙也开始俯冲,准备拦住所有撤退的后路。 “撤!” 妖眼朝两侧大吼,埋伏中的迪奥和阿东拉直绊丝,随她一同逃跑。 智力低下的演员被锋利的绊丝切断双腿,身脚分离倒在了这条线上。但很快,后面的怪潮就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冲锋。 细剑在空中翻飞旋舞,一道道灵气化形的剑刃劈向龙群,让它们如数断成两截。迪奥和阿东也操控着轩辕剑,辅助妖眼进行防御。 地面的大军越追越紧,绊线击杀的敌人对于死狱乡而言,只能算沧海一粟。 「他们应该,逃得够远了吧」 欣慰的苦笑藏在斗笠之下,她知道自己的使命基本完成了。 “迪奥,阿东,我们三人分开逃,谁能活下来,就靠自己了” 二人迟疑片刻,心怀决绝互相注视了一眼: “是,保重” 主力被越引越深,阿尔贝已经看不见大军的影子。 “所以,白之烙印在哪” 大导剧神遥望一圈,疑惑地看向坐在地上的他。 “有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 “就在刚刚,他的气息彻底消失了,已经逃出我的感知范围” “什么?!” 阿尔贝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从深渊之蛇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就对结果不太抱有希望,但大导剧神感觉自己像是被戏耍了一番。 “今天就这样吧,等你的手下如数返回,再去搜查他的下落,恐怕晚了” 他拍了拍臀部的灰尘,放荡不羁地独自漫步出去。 “不,我知道他会去哪” 大导剧神又瞬间充满了自信。 “噢?” . 「我很痛苦,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幸,我作为圣女却无能为力」 妖眼跪倒在地,碎裂的细剑散落在旁,她想起了曾经艾克莉希娅提出的疑问。 「弗勒德莉丝姐姐,骑士、圣女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姐姐的意思是,神官代表着旨意,聆听神官的教诲,是么?」 「不,我做不到这样欺骗我自己,我的内心告诉我,有些事情,不对」 「想做些什么,却没有那样的权能,我们就好像,背后挂着丝线的傀儡」 「抱歉抱歉,是我今晚不清醒了,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 “骑士代表着……什么呢” 妖眼撑起膝盖,在死狱乡的尸体上颤巍巍地站立着。 “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身后新一波的攻势正在袭来,她已经失去了反抗的体力。 “但它总归是,代表些什么” 她做好拳击的架势,淡淡望向无边无际的怪群,如同凝视着黑暗的深渊。 红色的潮海淹没过去,逆潮而行的她在眨眼之间消失,如暗夜中被掐灭的最后一点烛光。 我,弗勒德莉丝,教导第664任圣女,前教导首席骑士,我或许身怀罪孽,但绝不会放弃,身为“人”的骄傲和底线。 无星夜空 第79章 无星夜空 黯淡的黄昏沉入亡者的渊薮,一轮孤月静悄悄地爬上夜空。 “如果你伤害了某一个人,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来帮你,会是什么原因呢” 变回人形的阿不思坐在副驾驶上,怀里抱着熟睡的艾克莉希娅。 “要我猜,她对你有着绝对的信任” 费莉吉特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没有插科打诨,也没有鬼脸逗趣。 “那如果她并不认识你呢” “不知道,要么是一见钟情,要么就,头脑不清醒” 阿不思的脸微微泛红。 “我还是不太懂,有时候的你们” “很巧,我也不懂” 费莉吉特右肘撑在窗栏前,默默看着荒原上零落的杂草。 “那个臭骑士,估计已经死了吧” 在绕路错开死狱乡行进的路线时,费莉吉特听见了那漫天的怪叫,女骑士没有骗她。 “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我感觉她变得更厉害了,说不定活了下来,正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阿不思挠挠头皮,说实话,他只是单纯地相信她们,因此还未询问过匆忙逃离的理由。 “等哪天你见到了敌人,会明白的。不过,现在的你,最好不要遇见它们” 由于她侧着脸庞,阿不思没有看清她神色里的悲恐和严肃。 “好吧” 他凝视起艾克莉希娅脸上的痂痕,妖眼暂时治疗了她的内伤,但毁容的修复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去做吗」 少年的纯净和稚气里,似乎也在慢慢染上,名为哀痛和彷徨的病症。 . 小巷角落的一处火堆旁,围着一群衣着破烂的脏小孩。 “咳咳,我来给你们念书啦,这周又学了不少新字!” 艾克莉希娅煞有介事地掏出一本书,书的封标和边角都磨损严重。 “别念一段又全是不通顺的句子呀” “放心放心,姐姐我十分有信心!” 14岁的她也算半个孩子王,身边都是年龄更小的拥趸。 “邪恶的巨龙喷出可怕的火焰,将大地烧成一片焦土……” 这是某一天路人送给她的故事书,一般人的乞讨只渴望收到货币和食物,但她明显更喜欢这份意料之外的馈赠,并为了读懂它厚脸皮地找各种机会学字。 “眨眼之间,一片村庄化为了火海,已有的……(秩)序不复存在” “呀,姐姐你又不会读啦” “没有的事!让我想想……” “秩序吧,我听有的大人说过这个词” “对对对,秩序!查克拉你真聪明” 宕机的大脑重新装上发条,她清了清嗓子,准备接着读下去。 “老头子,那群小牲畜在哪儿?!” 破门而入的声音模糊地传来,灵敏的听力让他们瞬间警觉。一路跌跌撞撞地小跑,他们悄悄围在了老人家的窗下。 一个壮汉正纠着老人的衣领,神态扭曲不堪。 “有事先心平气和,慢慢说,我会替你想办法” 老人是这一块区域小有名望的前管理员,他给艾克莉希娅他们提供过不少帮助。 “我的珍珠被那群畜生偷了,你不是罩着他们?总该知道他们在哪” “先生你是刚来这片街区的吧,他们和贫民窟的孩子不一样,不会偷东西的” 艾克莉希娅原本是贫民窟的一员,但不断恶化的生存条件,让贫民窟诞生出越来越多的小偷和劫犯。不久之前,她带着小团体离开了贫民窟,是这位老人接纳了他们,默许他们在这片街区上乞讨或营生。 “你说不会就不会,那我的损失谁来弥补?小地方的离职人员还装什么老大?” 一声清脆的拍击透过窗户,老人被扇倒在木板地上。 “你们今天有谁偷东西了?!” 艾克莉希娅看见老人受伤,心中顿生焦急,不禁小声质问起窗下的小伙伴。她环视一圈,发现有三张小脸明显不对劲。 “查克拉,是你们三个干的?” “不是!但是……” “但是什么” “那个人今天路过的时候踢了他俩,还踩碎了别人送的面包,我……我们气不过,向他身上吐了一堆口水,然后跑了……” 查克拉稍微护住身后委屈的两人, “没偷东西,但的确惹了他,是我……我的错,别怪他们两个” 艾克莉希娅的疑问消散,她理解查克拉的心情,但她不能放着老人被欺负。 “喂,你找的人在这里” 她绕到门口,冲着壮汉大声喊叫。 “你又是谁?” 查克拉跟着探头,朝他挑衅地伸出舌头。 “是你!” 壮汉瞬间反应过来,一个飞步过来就要抓他。 “再见咯——” 查克拉跑进另一头的小巷,将壮汉引开了房内。 “没事吧,爷爷” 艾克莉希娅扶起跌倒的老人,身后围着观望的小伙伴。 “我没事” 老人保持着慈祥与温和,看不出有丝毫的愠怒。 艾克莉希娅搀扶他到椅子上,大致解释了前后的因果。 “嗯,如果他再来,我会试着劝导他。不过,你们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查克拉吧,他还被追着” 老人微笑着示意, “去吧,我没事了” 艾克莉希娅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中还是跟着伙伴离开了屋子。 这一看,就是永别。 第二天清晨,艾克莉希娅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昨晚成功的扰乱作战中,他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让筋疲力竭的壮汉放弃了追逐。 转头一看,查克拉几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几个还是这么精力旺盛呢” 享受着早晨的清爽,她慢悠悠地踱步到巷口。 “听说了吗,有几个流浪儿被捉了,准备在小广场审问并处刑” “他们犯什么事了,这么严重?” “好像是闯进欧文老爷子的家,抢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捅死了老爷子” “老爷子这么好的人,还帮过他们,怎么会这样?” “要我说,贫民窟出来的渣滓,在哪儿都会暴露本性” “啧啧啧……” 未开摊的商贩在墙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却没注意身边的女孩失了魂。 “处……刑?” 极简的审判台搭建在小广场中央,台上是参与审判的主副审官。 艾克莉希娅精神涣散地赶到时,主审官正在宣读最后的判词: “人赃俱获,证据确凿,即刻执行吊刑!” “你胡说,那些东西是路人施舍给我们的,不是我们抢的!” 查克拉在受审台上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眼神里充满对世界的不解与愤怒。 “行刑!” 脚下的踏板塌陷,他们被直直地吊在罪行柱上。直到死之前,查克拉的嘴唇还在蠕动着,似乎想竭力申明自己的清白。 艾克莉希娅光光的脚板正在滴血,但这份疼痛远不及,心头的血滴。 她在迷幻的余光中,发现坐在副审判席上的人,正是昨晚夜袭的壮汉。 「村庄化为了火海,秩序不复存在」 故事书里的描述闯进脑海,她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愿望。 「巨龙为什么不马上出现,烧了……这世界」 十几年来所见证的一切不公,所遭遇的一切凄惨,以及今日坐在台上的,那张邪恶扭曲的面孔,全烧了,多好。 燃烧的烈火,未必是毁灭。 . 艾克莉希娅被梦境吓醒,一瞬间弹起身子,却磕到了阿不思的下巴。 “做噩梦了?” 费莉吉特平淡地抛出询问,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前方的人影。 “或许吧”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个人的怀里。 “诶?!!” 她惊恐地大叫出声,回头给了阿不思一榔头。 “我们到了,你觉得害羞的话就下去吧” 费莉吉特停稳飞行器,艾克莉希娅像兔子一样跳下迅妖龙号,虚弱的身体让她险些绊倒。 阿不思在一旁尴尬地笑着,依旧是一副祖传的姿态:做错事的小孩。 “相剑师莫邪,在此恭候多时” “和臭骑士一个装束呢,看样子你们有办法藏好他?” “是” 莫邪站在灵峰通道的一侧,抬手前置,做出邀请的动作。 “喂,你们俩!该走了” 听见费莉吉特的呼喊,她放下训斥阿不思的指尖,满脸通红地跟了进去。 背后依旧是孤月当空的无星之夜,他们三人耗时一天多,终于来到了隐秘的世外桃源。 艾克莉希娅半只脚踏进灵峰,回头望了一眼夜空。 「好干净的天空,没有星星的夜晚也很美丽呢」 「或许吧,作为游走战场的骑士,反而觉得这一幕有些凄凉」 「凄凉?」 「如果说星星是月亮的近卫,无星的夜空就意味着近卫身死,黑暗的魔爪将会肆无忌惮地袭向月亮,最后的光明也不复存在」 「好有趣的联想,这不太像平时的你」 「艾克莉希娅,你现在是圣女,我是骑士,我就是你身旁的星星。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想自私地拜托你一件事,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要撑住,因为到那时候,你是夜空里最后的希望」 “弗勒德莉丝呢,你们路上有见过她么,我有点……想她了” 艾克莉希娅在神游中吐露出心声,但她不知道自己沉睡的时候,属于她的那颗明星已经悄然陨落。 “她应该,死了” 葬花幽处 第80章 葬花幽处 齐格气血初愈,就受泰阿引路去面见冰水帝。 梅尔薇独自留在莫邪的浮空石岛上,这两天她寸步不离,一直在疗伤石板前默默守望着齐格。有时候她会呆呆地望着飘过的云丝,不知是在回忆还是怀疑。 「我始终相信你,你拥有很多人都不具备的高贵品质」 这是离开绿洲前,路法在某一刻对她的评价和鼓励,她也曾自信地相信这一点,直到遭遇第二遗迹的困境。 寄宿着三个幻影的希望,梅尔薇本不会迷惘,但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后,她看清了体内所隐藏的「恶」。 “你别放在心上,不是你的错” 齐格醒来的时候,他似乎感知到她的自责与痛苦,第一句话便是平静却暖心的安慰。 「不,是我的错」 或许外人的视角里,自己只是受恶魔控制的可怜人,她不应当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可她知道,恶魔所呈现的阴暗,都实实在在来源于她的内心。 换句话说,恶魔向她展示了一种可能性——萌芽的恶意肆意增长,成为参天大树的恐怖画面。 梅尔薇也记得,路法的教诲中,提到过人性的本能:理性并不能消灭兽性,它只是压制欲望的关键枷锁,所以世人皆无法杜绝邪念。 问题在于,她不是普通人,她承担着攻克遗迹的责任,如果此刻都会成为隐患,那未来更艰险的路又如何去应对? 她必须苛责自己。 . 莫邪为二人布置了住处,分别是浮岛两侧的简亭和草席。她本想安排两人住在一起,却被梅尔薇红着脸推辞掉。 “我有些想法,有关接下来的计划” 齐格从冰水摇篮归来后,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他仔细道出目前掌握的情报,厘清线索并与梅尔薇探讨方案。 “这个世界的面貌仍有诸多模糊之处,但可以肯定的是,教导的神官策划了一切,而击败他,可能会有新的线索” 梅尔薇仿佛回到图书馆求学的日子,对齐格长篇的论述做出了总结。 “大致是这样,不过该怎样去实现,还没有头绪,只能暂时养伤静观其变” “可能还有一点,深渊有时候能吞噬物品,说不定它们其中有一个连通着原世界” “这是一个风险过大的选项,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应该去尝试。而且,50年里,深渊吸走了无数冒险者,却从没有听说过绿洲上出现过外邦人,这更能说明问题” 齐格理解她的想法,从一开始在铁兽营听说深渊的存在,他就在思考走捷径的可能性,但也正因为反复考量过,他否定了这个决策。似乎有些梅尔薇不知道的因素,让他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会议散去,凭栏处,他深陷寂静,眼神有一丝哀伤。 巫师世界的草率与匆匆,是他永藏心底的伤痕。 . 齐格再次见到费莉吉特的时候,他察觉出了这位猫妖的变化。 “施莱格他们……还好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枪身。 “抱歉,我不该问” 作为一名过客,他对铁兽战线的悲剧无可奈何。 “有一件事” 转身离去的齐格被她叫住, “你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不要等到失去她之后,才后悔曾经没有表明心意” 费莉吉特的内心,不想再看见有人走她的老路。 齐格的眼角微微抽搐着,他有些疑惑费莉吉特话里的深意和暗示,却终究没能问出口。 “我会注意的” . 搭建好简单的石碑,艾克莉希娅在墓前放上一朵刚刚摘来的紫花,那是弗勒德莉丝最喜欢的颜色。 “你永远,都会是我心中的那份星辰” 她嘴唇轻颤着,低声道出无法消解的追忆。 阿不思趁着夜幕藏在不远处的树后,他虽然不能理解空坟的意义,却深深感到这圣洁的一幕不容质疑、不可侵犯。 恍惚中,他闻见了弥散在空气中的哀伤,同花香混合交缠,沁人脾肺又冻心三尺。 星辰白月失去了星辰,至少阿不思还拥有眼前的白月。 殊不知,月全食降临之日,就在明天。 崩坏之种 第81章 崩坏之种 悬空的浮岛围绕着灵峰绕圈漂移,它们高低交错却不相撞,身处其中偶尔抬头,还能看见另一座接近的石岛尖底。 每一座岛都单独隶属于一名相剑师,如果按某个地方中世纪的称呼,它们可以被称作「领地」。 而在泰阿的领地里,正传出一阵不小的动静。 “使出你的全力!” 泰阿刺剑贯空而去,在最后一刻紧急收回力道,却依旧击飞了身穿铠甲的阿不思。 “还是……没感觉” 阿不思狼狈地恢复站姿,几番对战下来,他只觉臀背愈加酸痛。 齐格斜靠在一旁的假山前,静静看着眼前毫无进展的训练。面对完全失忆的阿不思,冰水帝也不知该如何替他找回主动化龙的能力。不论是给予灵力还是暗示他50年前的往事,阿不思只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人类形体。 「利用危机逼出他的潜能」 本着这一想法,泰阿开始为阿不思特训,但目前为止收效为零。 齐格忍不住打起呵欠,昨晚被费莉吉特莫名其妙的话扰乱了心思,他整夜都辗转难眠,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红发披散的背影。 「万一,只是真挚的战友情?」 恋爱之人所特有的自我怀疑,再加上多年来的寡言与自闭,他还是做出继续保持现状的选择。 “再来!” 泰阿中气十足,一副准备大战整天的模样,只是苦了想要休息的阿不思。 如果不是昨夜目睹艾克莉西娅悼念挚友的一幕,他不会萌发出前所未有的保护欲望,也就不会对相剑师言听计从试图变强。孑然一身的情况下,他可能更愿意过逍遥自在的懒惰生活。 训练一遍一遍地重复下去,齐格看不出有任何起色和希望。从观察的初步结果来说,他不明白怎样去依靠阿不思赢得胜利。 就像游戏系统分派给你地狱难度的任务,而给予你的随从却是新手级别。 「击败教导神官」的计划,暂且想一想其它出路吧。 齐格阖上双眼,在有新的思路之前,他暂时还需要跟着阿不思,因为身上还带着灵力精华。关键时刻将精华交予阿不思,是冰水帝对他的嘱托,尽管他尚未猜出到底有什么用。 微风携着清香拂过,齐格感觉最近的时光太过美好,虚幻到某种不真实的地步。谁能想到,充满绯红恐怖的世界,东边会藏着幽僻的秘境呢? 同样,谁也不会想到,有人身为世外桃源的一员,却愿意主动成为灾祸的向导。 . “龙渊大师,我要的那个人应该正藏在里面吧,有劳您悄悄带他出来?” 大导剧神在看见妖眼之后,就意识到龙渊隐瞒了一些信息。但他此刻不想揭穿龙渊,打破表面的和睦未必有利于自己。 “神官大人还是神通广大,事实的确如此,不过……” “不过什么?” “宗门保护极严,我可做不到避人耳目骗他出来” 龙渊似笑非笑,慢悠悠地打捋胡须。 “那大师的想法是?” “我为诸位开路,请神官自行抢人出来,顺道灭了灵峰,我倒也能接受” 大导剧神多年来一直知晓灵峰的存在,但冰水帝始终坚持不问世俗、与世无争,他也就懒得过问。毕竟,计划大成之前,少一个敌人总归会轻松一点。 不过,现在的灵峰,是包庇窝藏白之烙印的眼中钉,为此足以大军压境。 “有劳大师了” 大导剧神知道他暗藏心思,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不相信龙渊能翻出什么浪花,甚至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同化成死狱乡的一员。 灵峰的通道赫然打开,一个外人无力干涉的世界,却还是被内奸拱手暴露给了敌军。 死狱乡的暗红,将会染遍灵峰的每一瓣花叶。 . 大地的颤抖、天边的黑影、来往的脚步,鼎沸的人声,不明的势力正在侵扰灵峰的安宁。 莫邪吩咐同她对练的梅尔薇赶回宗门大殿,自己先去察看前线的动静。 “莫邪,别来无恙” 匆匆疾步在小道上,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龙渊,现在情况危急,何故拦停叙旧?” 莫邪嘴硬的背后,心里竟有一丝久违的触动和欣喜。守候多年的那人,现在终于主动找上门来。 “我来兑现承诺,收回我的剑灵” “所以,你愿意和我……” 莫邪眨着灵动的眼眸,话未说完,朱唇就被龙渊霸道地堵住。 体内不属于她的那份灵力被一点一点抽走,她没注意到龙渊邪魅的变化,只是单纯沉浸在接吻的幸福里。 “感谢你多年的保管和培育” 龙渊平添不少妖邪之气,语气不再沉稳而老练,仿佛找回了曾经的高傲不羁。 “别……别这么突然,先去支援他们吧” 莫邪低下熟透的脸庞,脚趾藏在鞋里相互摩挲,像极了小鹿乱撞的少女。 心口溢出血流。 疼痛强烈到敲醒了她的美梦,她在断气的前一刻,看清了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古剑。 “龙渊,为……” “你当初要是愿意和我一起鱼死网破,说不定,我真的会对你动心” 他用力拔出七星龙渊,随着鲜血迸溅四散,莫邪软软地倒下身去,无声没入殷红的花丛当中。 曾经分道扬镳的两股灵力于今日重聚,一份寄宿着他的理性,一份寄宿着他的邪念。他的邪念远离本体,在莫邪的体内长眠不醒,并因此躲过了瑞兽纯钧的监视。 灵力不断融汇,他的形体也开始异化,逐渐长出遍身的尖刺。待体态稳定之后,他似乎获得了比以往更强大的“力量”,完全变成一个陌生人的样貌—— 「相剑大邪,七星龙渊」 蛰伏隐忍多年,龙渊迎来了自己期愿的黎明。他朝宗门大殿走去,准备和冰水帝结算50年的总账。 这一世的莫邪献出一生,却仍未寻得属于她的干将。 干将与莫邪,是历史上成对的两把古剑 第二惨剧 第82章 第二惨剧 各位女士先生,欢迎来到烙印剧城的第二场表演,我是你们喜爱的,大导剧神! 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要提前分享给捧场的各位,今天,我们邀请到着名明星团队,灵峰的相剑师,为我们带来出色的对手戏,让我们掌声欢迎! 看,我们的喜剧演员已经抬起了胸膛,穿着国王的新衣迎接友人的到来;那忧郁的悲剧演员也一改沉默,挺立他们的肢体夹道鼓掌;最后你们关注的高挑模特,我们的凶剧演员!将迈着魔鬼的步伐为他们献上美丽的葬花! 诶,你们等不及想要知道剧目的名字?啊,抱歉,这是我的失误,我忘记准备一个好听的剧名了,作为导演我真是不合格呐! 那不妨现场来取名吧,是叫《灵峰的陨落》,还是《饕餮的盛宴》?什么,你们都不满意? 噢,我突然有个相当文艺的想法,一定符合你们刁钻的胃口—— 《血蔷薇之花海》 . 死狱乡大军挤过狭窄的通道后,在距灵峰不远的平地上短暂集结。它们怪叫嘶鸣,形成一阵又一阵的前扑声浪,令灵峰下的相剑师无不胆战心惊。 “诸位同胞,今天是属于你们的飨宴,去尽情蚕食那些可口的美味!” 大导剧神站在龙背上,高举双臂挥舞着法杖,向俯首的士卒发号施令。 片刻的寂静之后,它们爆发出更为强烈的呼喊,是对大导剧神的响应,也是疯狂本能的剧烈燃烧。如同暗红的潮线,它们肆虐地推向前去,在更宽阔的地方分开成束,化为一道道细流涌入灵峰的周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承影从大公席上怒拍而起,前来禀告消息的相剑师吓得内心一颤,他很少见到大公如此暴躁,平日里都威严而庄重。 梅尔薇刚好赶到殿堂,在大门的红柱前险些被音声震飞。她稳住姿态,在堂殿的一侧看见了齐格他们。 “原因未知,但灵峰下的确妖怪成群,我们正节节败退” 禀告人试图抓住重点,灵峰从外部被突破令人匪夷所思,但当下最紧急的事态是击退入侵。 狂风呼啸而过,眨眼间承影消失在了大公席前,殿内很快只剩下外来的客人。 “不如,我们趁机逃出去吧” 费莉吉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建议,收到了来自三个方向的诧异目光——唯独阿不思没有惊讶。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而我们只能一直逃?” 艾克莉希娅尚未见识过死狱乡的威势,也不知道费莉吉特经历过同胞的凋零。她渐渐无法理解,曾经英勇抗战的铁兽战线,如今为何屡屡避退。 费莉吉特没有回答,只是空洞地望着横梁,眼角有几分疲态。 “那计划是什么,除了相剑师能从内部打开通道,难道还有其它出去的路么” 齐格背靠于檀木古墙上,他的疑惑在于这个计划的可靠性。 “不知道,但出去避开他们找找路,总比在这显眼的地方等死好。”费莉吉特思考片刻,对目前的处境做出了评判。 齐格点点头,他认同费莉吉特的想法,但前提是认定相剑师必输。 “你,你们都这样……?”艾克莉希娅的内心产生怀疑,似乎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她在意灵峰的存亡。默认一片美丽祥和的仙地会毁于一旦,不去做任何抗争,她接受不了这样可悲的意志。 梅尔薇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 “只是什么?” “他们知道更多的情报,领教过对手的强大,没有选择去做无谓的牺牲” “阿不思,你呢?”艾克莉希娅转头看向发呆的阿不思,他一副游离于局外的模样。 “我……怎么都行,你们去哪我就去哪。”他像是上课出神被突然点名,身体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阿不思的弃权宣言发表后,三票对一票,结果基本确定。 “那我们就这样逃一辈子?”艾克莉希娅想起了牺牲的弗勒德莉丝,她总觉得自己白费了挚友的期待。 “不是逃,是等待适合反击的机会。”费莉吉特转移了视线,死死盯着阿不思看。 齐格和梅尔薇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他,阿不思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即使没有冰水帝的暗示,齐格三人也能猜出阿不思是一切的关键——他走到哪,死狱乡就追到哪,恰恰说明阿不思是他们最害怕的敌人。顺应这个思路,保证阿不思的存活,就是无数死亡线中唯一正确的道路。 “可是……让我缓一缓”艾克莉希娅无力地靠在立柱上,她现在是意见被孤立的那一方。 不等齐格和梅尔薇的瞳孔扩张,费莉吉特就箭步到她身旁,用枪托猛地一砸,在他们面前敲晕了艾克莉希娅。 “她的善良有时候太泛滥,但不适合现在的局势,我们走吧” 费莉吉特扛起她,眼神示意齐格跟上。 “走了,阿不思!” 齐格朝着阿不思吼了一声,仿佛在向等待结果的人宣读判决书。 宗门大殿最后的留守者也消失于山林中,给暗中观察的某人提供了可趁之机。 在蜿蜒的小路上,齐格神情显得有些恍惚。历史总在重复上演,他为了自己的目标放弃了第一遗迹的所有人,而现在,他又不战而屈放弃了灵峰,一个拯救并真诚接待他和梅尔薇的地方。 「我到底忽略了什么,只能被动接受事件的走向,一次又一次地舍弃那些珍贵之物」 「我所做的一切,又到底是对是错」 或许某一天,他终会接受,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蛋糕,而作为渺小的人类,他只能选择品尝其中微小的部分。贪心暴食的后果,只会让自己和所爱之人遭受牵连,尸骨无存。 能够朝着一个正确的目标坚定走下去,不去主动伤害他人,就已经是无可指责的良善与高尚。 战场的某一处,瑞兽纯钧被尖利的龙牙咬穿,体内的黑烟飘散到空中,又迅速聚集,朝梅尔薇的方向流动而去。 烙印融合 第83章 烙印融合 承影在浮空岛之间来回跳跃,他频繁挥动着圆锋大剑,试图以一己之力撕裂死狱乡的飞龙军团。 论单体战力,修炼50年的相剑师远在死狱乡之上。作为死狱乡基本地面单位的喜剧演员、悲剧演员、凶剧演员,它们只是被赫之烙印同化的教导国民众,即便肉体强度稍有增加,也不可能与驾驭灵力的剑灵相比。 死狱乡的可怖之处,在于用人海掩护少量精英单位的推进。炮灰消耗掉对手的体力后,作为原教导骑士的「圣墓访问者」就可以上前实现收割。立体空间中,它们还有远古龙群的掩护和支援,这些龙群的死狱乡形象便是「镜框舞台龙」。 相剑师不过百余来人,就算以一挡百、以一换千,他们最终也只会被无情碾压过去。更何况,他们死后的身体,会化为死狱乡的一员。 “赤霄!” 承影从半空中如陨石坠落,震退了围困赤霄的兵团。 “我没事,你走吧。”赤霄弹地而起,破碎的头盔暴露了他颈部的刮伤。 “这样下去我们必死无疑。”承影面对老朋友的窘态,心急如焚却又必须保持理智上的判断,他意识到清理敌兵已经无法解除危机,最佳的选择恐怕是擒贼先擒王。 “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对面停下来” 承影再度跳向空中,以石岛作为垫脚不断拔高身位。 抵达最高位置后,他四下俯探,发现一处龙身上站着悠闲的两人。他们并未参与战斗,而是朝灵峰顶端的宗门驶去。 “休想走!” 一声大喝凌空呼来,伴随着锋利的剑气,他逼近阿尔贝的身前。 叮! 承影借重力使出的致命一击劈在龙鳞上,却被硬生生地弹开。 「怎么会……?」 惊讶的余光中,他发现命中的不是舞台龙,而是一只身着银鳞的赫黑之龙—— 「赫灼龙,伪装龙」 阿尔贝依靠极限反应瞬化成龙,强行接下了承影的突袭。 拥有白之烙印的阿不思,拥有赫之烙印的阿尔贝,他们同根同源,却双面双心。 大导剧神偷偷转移到另一处龙背上,他作为死狱乡的实际操控者,本体却缺乏足够的战力,只会一点短距传送的戏法。 不过,既然阿尔贝已经出手,承影的败北就只会成为史书上的事实。 . 冰水清池里,冰水帝正紧皱着眉头,调养天地间运转的灵气。死狱乡对灵峰各处的严重破坏,会直接影响到她的内力,她不得不屏气凝神,保证自身存在的稳定。 石阶上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好久不见,我的造物主” 龙渊踩实在底部的地面上,从阴影中一点点浮现。 “你来做什么,不去支援承影?” 冰水帝仍旧保持着闭目,全然不知龙渊的形貌发生了变化。 “我来和你叙叙旧。”龙渊停在灵力屏障前,他做不到像齐格那样直接走进去。 “噢?原来是你把他们放进来的,计划多久了?”冰水帝知道这是自己最虚弱的时候,她故作镇定与龙渊斡旋,绝不有丝毫的显露。 “很多年了,要怪就怪,你束缚住了我们。”龙渊化出他的古剑,慢悠悠地抚拭剑身。 “如果我告诉你,这并非出自我的意愿呢?” “眼见大势已去,这么快就考虑为自己辩解,你还是比我预想中的要善变。”他双手合拢,紧紧攥着剑柄,朝着屏障开始凿洞。 “你们和外界人不一样,肉体的维持需要灵力的持续聚形,离开灵峰太久,自然会肉体崩裂而死。”冰水帝的额头浮现冰晶,龙渊比他预想中的更要坚决。 “听起来挺有道理,你是想说杀了你也没用。”龙渊的脸上露出诡异而自信的笑容。 一颗灵力珠悄悄沉入了水底。 “是” 冰水帝像是松了一口气,她悄悄安排好了后事,剩下的只能看机缘巧合。 “谁说会直接杀了你?”龙渊捅出一道裂缝,衰弱的冰水帝已经无力维持屏障的再生。 “快点结束吧。”危急时刻被趁虚而入,她即使有反抗的心,尽损的精气也不容许。 龙渊向裂缝插入古剑,凝神爆气,将整个屏障彻底瓦解。 “你的力量,归我了。”他踏入池中,高高地抓起冰水帝的颈部。她的全身如水晶一般剔透,在洞内光源下闪烁着惨白的光斑。 气流从颈部不断涌入龙渊的指尖,冰水帝的灵力核心逐渐变成一个空壳,被他彻底榨干。 “感觉比我预想中的少多了”龙渊舔舐一圈嘴唇,神色里有些疑惑,但他主要是为了获取冰水的能力——保持灵力的永久聚形,灵力的多少相对而言不算关键。 冰水帝的神识消散,灵峰开始走向湮灭。 染满血红的蔷薇一片片消失,仙云缭绕的浮岛接连塌碎,蓦然抬头,所有人已身在土褐色的戈壁之中。 轰! 承影被赫灼龙的龙尾击飞了十万八千里,坠落到龙渊的身旁。 “你,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 眼前化身大邪的龙渊,状貌和妖厉恶鬼别无二致。 “灵峰亡了,你还是醒醒吧,顽固不化的老头子。”他架好七星龙渊,做出单人决斗的姿势。 “龙渊!!!” 承影咆哮着从跌倒中站起,他瞬间意识到,龙渊背叛了大家,还偷偷毁掉了冰水摇篮。唯一不清楚的是,无人知晓他如何逃过了纯钧的监测。 “是时候,为几十年前的决斗复仇了。”龙渊提剑长刺,奏响了对决的号角。 另一边,由于灵峰茂盛的草木全部消失,大导剧神很快发现了边缘暴露出来的五个身影:小心翼翼的齐格一行人。 “阿尔贝!” 赫灼龙受到提醒,以烈风之势朝阿不思飞去。 “跑!” 齐格和费莉吉特异口同声,转身撒腿狂奔,逃命的正前方刚好是承影和龙渊所在的方位。 “灵峰对你恩重如山,同胞待你如骨肉手足,这就是你今天的回报?”承影与龙渊抵剑僵持,眼睛里燃烧着仇火。 “真如兄弟相待,当年何不随我灭了冰水?别逗我发笑了” “看来当年的决斗没有修正你的冥顽不灵,今天就要好好施以惩戒” “少做春秋大梦,你输了。”龙渊的身头在渐渐压过承影。相剑大公固然强大,但受赫灼龙虐杀后,他很难再与身怀冰水的龙渊抗衡。 这场纯粹内力的比拼,以古剑「承影」的断裂告终。 费莉吉特落在队伍最后,她背着艾克莉希娅,奔跑的耐久性受到严重影响。 赫灼龙径直扑向阿不思,其他人在阿尔贝眼中皆如草芥,只有白之烙印才是肉中刺。 龙爪钩牢阿不思的肩膀,狠狠地将他摔倒在地。齐格立即刹住脚步,掷出环刃转身援护,却被龙翼一掌拍飞。 与此同时,费莉吉特也被死狱乡的士卒追上,它们拉扯着艾克莉希娅的衣角,想要把她拽下身来。 “活捉两位圣女” 大导剧神远远地躲在天边,作为脑中枢向死狱乡发出命令。 随着相剑师的接连倒下,越来越多的暗红怪物盯上落队的费莉吉特。她枪上的小刺刀只适合刺杀单个敌人,面对它们就显得苍白乏力。 梅尔薇即时调整身位,她降速来到费莉吉特身后,并保持速度的持平。 刃光优美地舞蹈在空中,手法竟和莫邪有几分相似。齐格和梅尔薇无法通过吸收灵力增进水平,但不影响他们从相剑师那学一些招式。 手脚不停地断落,失去平衡的前排一旦跌倒,马上就会被后排的死狱乡无情踩扁。它们一波接一波无缝衔接,仿佛是无休止的地狱交响乐。 一只手从死角里伸出,牢牢抓住了梅尔薇的头发。刹那的直觉涌入心脏,她知道结束了。 有一只稳稳得手,就会有第二只、第三只。 梅尔薇被倏然拽倒,拖进了暗红的潮水之中。 齐格的视野里,那束飘动着希望的红发,就这样蓦地消失,落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还有希望」 他捏紧灵力精华,将一切赌注都压在阿不思身上。 阿尔贝已经化回人形,他左手提起奄奄一息的阿不思,右手按压住阿不思的头皮。死狱乡则围在他的身旁,为烙印吸收的仪式提供防护。 白之烙印开始流入阿尔贝体内。 「这些……都是什么」 阿不思意识模糊地看着远方,他觉得眼前泛红的场景曾经见过,却又毫无记忆,显得陌生而遥远。 唇亡齿寒,艾克莉西娅也被死狱乡拽走,这一幕恰巧映入阿不思的眼帘。 他只看见一抹金色,是她的发色也是她善良的象征,消失了。 他可以对其它所有事情迟钝,却唯独不能放下对她的那份敏锐。 空落落的,像是心口撕开一个大洞。 “阿不思!” 承影用光仅剩的力量震开死狱乡,他的盔甲已被龙渊击碎,全身残破不堪。 齐格抓住这个机会,环刃裂空飞去,精准切中阿尔贝的手臂,救下了快被吸光的阿不思。 阿尔贝捂住被高温灼烧的伤口,吃痛中暂时无暇反击。而在足以缓口气的空隙里,阿不思心中的失落正如数转化为悲怆和愤怒。 「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承影扑倒在阿不思的脚下,将自己的残魂寄附给他;齐格也闯入死狱乡的缺口,把灵力精华送到他的手里。 阿不思从灰烬中归来,他的肌肉和骨骼疯狂增长,皮肤破裂成龙鳞与冰锥,一声冲破云层的咆哮撼动了天地。 他担负起冰水帝和承影的遗志,第三次踏上龙化之路—— 「冰剑龙,幻冰龙」 阿尔贝意识到事态失控,他只能硬着头皮应战。殊不知,吸收了部分白之烙印,他龙化的形态也发生了变化—— 「神炎龙,赫界龙」 两头来历不明的远古神龙缠斗在一起,他们一冰一火,互为克制又互为补益。 大导剧神当机立断,亲自出手顺走了圣女。费莉吉特射出电磁集束炮,却被舞台龙用性命挡下。 死狱乡突然撤退,龙渊也悄悄离场。 冰剑龙与神炎龙的对抗充斥着天地,烈火化冰锥,冰墙挡火球。远距离斗法的结果,是能量爆炸的余波撼动万物。 齐格和费莉吉特没能及时逃出受影响的范围,双双被震飞至戈壁的岩墙上,头脑受到的冲击使他们陷入晕厥。 无人观赏的舞台上,他们开始真刀真枪地肉搏。 冰剑龙不惜被龙爪刮伤,也要突上前去,紧紧锁住神炎龙的身躯。他全身覆盖不化的坚冰,眼神却是不散的血红与仇焰。 龙牙互相贯穿对方的肩膀,他们拿毅力和耐力作为赌注,看谁能撑到最后。 答案是,「烙印走向融合」 起源之书的预言在此刻成真,两头龙之间的棱角和界限越来越模糊,他们扭曲成一团,变成一股鲜艳的红—— 「深渊龙,白界转生龙」 与阿尔贝的意识交融,阿不思找回了50年前的记忆。 伊甸乐园 第84章 伊甸乐园 现世谈,其五 吉洛退出深潜状态,从虚拟的世界回归到现实。 他是神奥游戏公司的忠实顾客,每一部作品他都第一时间购买,并会二刷三刷不断回味。上周刚复习了《最后的巫师》,这周他又重新体验了一遍《天国之路》。 吉洛还记得十年前的发布会里,神奥公布了《世界树传说》的制作企划,承诺用10年时间打造目前最逼真的世界背景,进一步提高游戏里ai社会的文化纵深,同时还会考虑加入不少以往作品的彩蛋。他那时候在发布会现场,听到消息忍不住蹦在空中,差点崴脚摔在地上。 人生充满了物是人非,如今神奥公司仍屹立不倒,却是以被收购的方式存活着,资源库和人力如数并入万维公司,最后的项目《世界树传说》也紧急叫停,没了后续的音信。 网络上的传言是,神奥里那些培育成型的ai(类似于养育小孩至成年),都会纳入万维新游戏的企划里,为他们的网游项目增加附属ip效应,以拓宽受众。 这对于吉洛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神奥什么时候才会迎来,它的新世纪呢?」 「新世纪」是《天国之路》的结局之一,也是他刚刚重玩时选择的结局路线:主人公带领着人类最后的火种,找到了存于世外的天国。 吉洛有些郁闷,玩老游戏并没有消解心中的积堵,反而全身变得更加难受。 他觉得,这个世界病了。 . 天国,伊甸乐园 阿斯托纳躲在树干后,偷偷窥探着闯入伊甸园的她。 「你将与世隔绝,不会与任何同胞接触,直到修行的时间结束」 阿斯托纳作为天国的首选神子,他必须独自修行多年,在这无人的深区里。 但不知什么原因,一位少女闯入了神的领域,而且成功吸引到他的注意。 金色的卷浪,洁白的裙褶,她游荡在川流之上,舞蹈于园林之间。 阿斯托纳从未见过如此貌美而灵动的少女,比起面若冰霜的众神女,她更摄人心魂,让他屏气凝神无法呼吸。 他着了迷地一路跟随她,从炙热的正午到昏斜的傍晚,直到她返身离去。 “咳咳,你好,我是神子阿斯托纳” “不对!” “你好,我是阿斯托纳,暂时住在这伊甸园里” “还是不对……” 阿斯托纳在深夜的窗前翻来覆去,双颊潮红难消。凭他现在这副模样,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是神父的接班人。 神父在他闭关修行之前告诉他,终有一天他会爱上一位神女,和她诞下新的神子。那时他不以为然,因为所有的神女在他眼里都如雕塑一般无趣。而「爱」是什么,他更无从得知。 但今天过后,阿斯托纳明白了爱为何物。 蜷缩在床上睡了一晚,他起身迎接伊甸园的朝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阳光比之前和煦了许多。 少女又出现在老地方。 阿斯托纳变成了跟踪狂,每天躲在树丛中悄悄欣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将本该进行的修行忘得一干二净。 有一天,他鼓起勇气走出了藏身点。 “你,你好,我是阿斯托纳,能,能和你一起玩吗?” 他暗中一阵叫苦,懊悔着自己的冲动与失态,却不曾想,她并没有受到惊吓,而是微微侧着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好啊。”她的嗓音清脆动听,让阿斯托纳的心一瞬间融化。 “我叫伊莉艾雅,请多指教咯!”见他憨笑着发呆,伊莉艾雅摇了摇他的肩膀。 回过神来的阿斯托纳瞬间红温,撇头飞速逃进了草丛——第一次和异性有肢体接触,而且对方还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你可真是奇怪。”她噗哧一声笑出来,紧跟着他跑入林间深处。 神子和人类的恋情就此开端,阿斯托纳是继任神父的首席神子,伊莉艾雅是新世纪人类首领的后代,他们都居住在天国,两人的相爱相守,似乎不存在不妥之处。 可世界的设定中,神与人无法延续后代。 这也是多年来,阿斯托纳只见过伊莉艾雅一人的根本原因。人类最后的火种在天国定居后,首领与神父约定,他们只会生活在封闭的区域,不会与神族有何瓜葛,以防止不必要的爱情带来的麻烦。 伊莉艾雅是一个意外,有神秘的势力为她打开了前往伊甸园的通路。 离修行结束的期限越来越近,阿斯托纳的内心也愈发焦急。一方面是荒废修行的事情即将暴露,一方面是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伊莉艾雅,而且将来的某一天,他还会被逼着选出一位神女,举行一场流于表面的婚礼。 他想到一个狠招。 伊甸园的深处是一片金苹果园,里面生长的金苹果有奇特的功效,能让吃下的凡间人许一个合理的愿望,过一夜愿望就会成真。它原本是一种奖励,只会赠予地面上最虔诚的信徒。而现在,仅余的人类都身在天国,金苹果对他们已经无效。 但对神族而言,金苹果是禁忌之果,吃下会有灾厄发生,轻则失去神力,重则堕入地狱。 返回神殿的那一天,他偷偷揣上了一个金苹果。 “阿斯托纳,请向大家展示你修行的成果。”神父立于台阶之上,两侧是恭候神子归来的众神女。 阿斯托纳一言不发。 “请展示,我的孩子。”神父加重语气,表情多了几分愠怒。 “很抱歉,我没有好好修行,而且,我爱上了一个人类。”他不卑不亢地清楚吐露每一个字,像是对神父提出宣战。 神女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回响在神殿之内。 “肃静!”神父强行压住了怒火,他不知道阿斯托纳怎么会和人类有接触,但台下所散发的那股气势,不太可能是在说谎。 “鉴于你出色的天赋,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至于你所说的人类,请忘记吧。”神父假意微笑着,心里已经盘算起后续的惩罚。 “是吗?和我预想的一样顽固呢。”阿斯托纳阴阳怪气地正面嘲讽,背后的手偷偷拿出金苹果。 “请注意你的身份和接受过的教育,机会不是无限的。”神父有些按捺不住,眉毛的一角开始高高翘起。 “我不需要你的许可,因为,我将变成人类。”阿斯托纳高高举出那浑圆而金耀的果实,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你要干什么?”神父差点忘记还有苹果园这种地方。自从凡间没有活人后,他已经多年没去打理过了。 “你不是事事谨照神规吗?神规不允许神族无缘无故(比如私心)惩罚人类,所以,你马上就管不了我了。”他仰头大笑,很快他就能被驱逐出神域,去人类的聚居地找伊莉艾雅团聚。 “可谁都不知道吃下去的惩罚是轻是重,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赌博?”神父出手的那一刻,阿斯托纳已经咬下一个缺口。 “因为有个人值得我去赌,而你们,只让我感到厌烦。”看清神父脸上的惶恐后,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得意起来。 如果顺理成章地失去神力,他的计划就算大功告成,他也不用遵照神族的规矩对他们毕恭毕敬。 可惜,命运的执掌人不是他,而是游戏的设计师。 伊莉艾雅眺望远方,她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在一片新大陆上的极南之端,覆盖灰烬的祭坛上多出了一个魔盒,而阿斯托纳也不复存在,他变成了潜伏于深渊的两个人: 阿不思和阿尔贝。 某一天,一队探险家找到了魔盒。 起源之书 第85章 起源之书 库艾姆推开了盒盖,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本书。 “是什么宝贝吗?” 她的丈夫芬里尔从肩后探头,脸上的惊喜与期待迅速化为了失望。 “这种地方居然会放着一本没名字的书,总感觉很奇怪。”库艾姆对着封皮一阵摩挲,然后揭开了扉页。 “圣痕引导烙印,烙印走向融合,信念唤醒奇迹,奇迹敲响大门。”她轻声念出四行大字,眼神里充满疑惑。 芬里尔作为老牌探险家,“嗅觉”比一般人更警觉机敏。他接过妻子手中的书,再仔细阅读了一遍:“难道是什么藏宝地点的暗示?” “可能吧,但这暗示未免过于晦涩,我联想不到任何线索。”库艾姆苦恼地摇摇头,一向聪慧的她也陷入思维僵局。 “二位主人,天快要黑了。”一位随从上前禀报。 库艾姆和芬里尔宣布了就地扎营的决定,虽然他们身处混沌深渊的深处,但作为南部终点的此地还算安全,离最近的深渊裂隙也有一公里以上。 夜里 库艾姆在睡袋里翻来覆去,她总觉得那本书有更多的蹊跷,但他们反反复复确认过,除了那四句话,书里只剩大片大片的空白。 她燥热难眠,不安的情绪涌动于心口。一个灵动的兔子跳,她稳稳落在地上,抽出藏在睡袋下的行装。 库艾姆找出无名之书,再一次默读起来: “圣痕引导烙印……” 赫红之光冲入库艾姆的脑门。 “刚才……那是什么?” 她感到体内萦绕着某种气流,夹杂有绝望的呼嚎与仇恨的咒骂。 “芬里尔?” 丈夫有时候喜欢出门夜游,去欣赏寂静的夜景与清冷的月色,可偏偏碰上了这样关键的时候。 库艾姆走出帐篷,她抑制不了内心蓬发的冲动,她想要狠狠抓住某个人,在他的表皮上烙下指印。 她掀开帐门,几位随从正并排睡在布席上。 手里的书泛起红光,与她的额头产生共鸣与连接。不知何时,库艾姆的额头被刻下了赫红的符号—— 「赫之圣痕」 沉浸于睡梦中的随从,就这样一个个无声地死去。 他们的肉身不断腐落,只留下干瘪的骨架,粘黏着尚未凝固的鲜血。随着时间推移,腥红变为暗红,成为了他们外披的衣裳。 第一批死狱乡,诞生。 芬里尔回到帐篷群落时,只看见空地的中央躺着不省人事的库艾姆,四周的帐门赫然洞开,里面是满地的肉泥。 “醒醒,醒醒!” 芬里尔慌张地抱起她,剧烈的摇晃牵动手臂,让她手里紧攥的书本滑落。 “圣痕引导烙印……”他捡起地上的书,随着目光念出了他早已知晓的那句话。 同样的事情轮到了芬里尔,但区别在于,选择他的是洁白之光。 白之圣痕与赫之圣痕各自有了归宿,戏剧的是,本该对立的两种势力,却寄生在相爱的一对夫妇上。 这是一切的起源。无名魔书带来的新力量,引导他们成为史诗中所记载的历史浪潮:屠龙的英雄芬里尔,引导的圣女库艾姆。 是起源之书,也是50年后的灾厄之书。 . 疾奔的死狱乡路过了一处深渊裂隙,它们本是毫无目标地乱闯乱撞,却被裂隙里传出的鼓动吸引了注意。 阿尔贝受死狱乡的呼唤,从沉睡中苏醒。 他右脚跨出黑暗的边境,结实地踩在碎石地上,实现了与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接触。 “伊莉艾雅,在哪?” 他抬起愤怒的脸庞,露出颌下疯狂暴起的青筋。 死狱乡的演员面面相觑,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在哪!!” 阿尔贝试图用狂怒掩盖自己的恐惧。金苹果生效之后,阿斯托纳没有如愿以偿地贬为人类,而是抽中了某份大奖,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客人。 群龙无首的死狱乡突然惊醒,它们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神经中枢,受阿尔贝的感染,也开始如烈火般嘶鸣。 他不是阿斯托纳,而是继承了神子对爱人的占有欲、对天国的复仇欲的赫之烙印持有者——死狱乡的导化,阿尔贝。 他也同时继承了阿斯托纳完整的记忆,猜出了金苹果计划的失败。唯一的问题是,他误以为这里是天国之下的人间,他还有机会杀回天国,夺取本应属于自己伊莉艾雅。 龙鳞从皮肤之下挤出,他的骨骼骤然变粗,背后裂开两瓣嶙峋的骨翼。 他变成一种全新的生物,一种被后人称作「龙」的飞行“蜥蜴”。 不仅如此,与他共鸣深切的部分死狱乡演员也异化为龙,摆出一副镜框的形状。 阿尔贝很快意识到,他具备了天国神族所不具备的强大力量。虽然身为神子的时候无力反抗,但现在他大可不必再卑躬屈膝。 他张狂地一飞冲天,却在下一秒陷入迷惘:天国在哪? 一直身在天国的阿斯托纳,自然不知人间通往天国的道路。 等等!有一份模糊的记忆在呼唤他。 “当大地走向毁灭,聪慧的火种自会踏上天国的阶梯” 伊莉艾雅出生时,他的父亲已经带领人类寻到了天国。她只能在睡前的故事里,听父亲不断重复着这句神秘而古老的箴言。 伊甸园与她交谈的记忆,似乎成了此刻唯一可信的线索。 “大地走向毁灭……” 阿尔贝托着龙首陷入沉思,他的余光注视起周边听从于他的死狱乡,一个疯狂的灭世念头正逐渐形成。 “那就让这人间,再毁灭一次,由我亲手去做” 他振翅高飞,向北边的天空倏然掠去,那里的终点是人族的村庄。 可悲的阿尔贝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天国。 记忆碎片 第86章 记忆碎片 芬里尔背着昏迷的库艾姆走了两天两夜,迎接他的,是化为火海的村庄。 “这到底……” 空气中混杂着扩散的热浪和尸体的焦臭,无声描绘着人间地狱。 旁边烧光的门户前,蜷缩着一副黢黑的遗体,她紧紧不放的怀抱当中,好像还有一个窒息而死的婴儿。 芬里尔的肠胃一阵翻卷,透心的恶寒驱使他呕吐,可他还是尽力压制下去,不愿在痛苦的死者面前表露不敬。 他尚未厘清库艾姆相关的疑问,就遭遇了新的惨剧。自从发现了那本怪书,世界仿佛一瞬间就变了天,在他眼中逐渐远去、逐渐陌生。 芬里尔拿出严密捆束的起源之书,做出朝火堆抛投的架势。他本来想留着它探明妻子的病因,但现在的直觉告诉自己,它是祸患的引导者,必须尽快销毁它。 手臂挥动的途中,掌心里的重量突然轻了一截。 库艾姆似乎是受到它的影响,在此刻突然睁眼抢走了书。她全然不顾芬里尔的错愕,从他的背上跳落地面,翻开书页向尸骨走去。 她为他亲自演示了死狱乡的诞生过程,不论是活体还是亡骸,在她和书的共同作用下,都会变为前所未见的暗红怪物。 有关随从一夜消失的谜题,芬里尔顿悟出谜底。 “库艾姆,你,还认识我吗?” 丝毫没有解谜带来的畅快,他反而体验到惊悚般的绝望感。一步一步靠近她的背影,他因为害怕而不断祈求着肯定的答复。 “你是我最爱的丈夫啊,怎么会不认得呢?”库艾姆的声音依旧澄澈清爽。 芬里尔松了一口气,事情还没恶化到他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忽然回头,嘴角快要勾至下眼皮的高度。 那是一个无比妖诡的笑容。 “库艾姆,你……”芬里尔的心情刚爬上悬崖顶,又被恶鬼的利爪扯落深渊。 “没办法呢,看见它们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出生了一样。”库艾姆用舌尖装点了一圈红唇,制造死狱乡似乎激发了她从未有过的母性。 “这不是你,快醒醒!”芬里尔无助地扑到她身上,双手牢牢钳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砰! 他被未知的力量弹开,重重地摔在一堵光秃的石墙上。 赫之圣痕察觉到迫近的“敌意”,自动触发了防御机制。 “你好无聊,别来烦我的事情。”对于芬里尔的受伤,她满不在乎。 “不要……继续……错下去。”他强忍着筋骨之痛,不抱希望地试图唤醒她。 库艾姆漠然冷笑,她抛给芬里尔一个嫌弃的眼神,抬起脚尖走到尸体更多的地方。 龙焰点燃的村庄刚焚烧殆尽,就被随之而来的死狱乡簇拥着染上赫红,如同大地上蓦然盛开了一朵血玫瑰。 她的身影淹没在赫色的潮红中,在芬里尔的视野里慢慢远去。 “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回来” . “主人,夫人她在哪?” 女仆慌张地打开宅邸房门,最近一直流传着各种有关恶龙和怪物的消息,她也因此担惊受怕,总是忍不住去幻想夫妇二人曝尸荒野的画面。 芬里尔神色严肃,侧身径直走进了客厅。 “夫人,还好吗?”女仆怯耷耷地小声嘀咕,她大概猜出了一二,但还是不敢确认库艾姆的生死。 “她死了,曾经的那个她。”芬里尔的听力向来不差。 “怎么会……”女仆捏紧的手帕瞬间掉落在地上。 “所以我要复活曾经的那个她” 芬里尔回过头,瞳孔里矗立着一块坚石。 . 阿不思从裂隙中跌落,眼前不是上一刻身处的天国,而是一片陌生的荒原。 “伊莉艾雅……” 他忍不住呼唤爱人的姓名,可回应他的只有一只透明晶澈的灵体。 “大人您好,我是冰水,奉主人之命前来寻找您的下落。”冰水帝微微低头行女仆之礼。 “这里是哪,神殿呢?”他茫然地盯着冰水。 “很抱歉,我所知的只有这片大地,不知道您口中的神殿是何处。但是,这次前来,是想拜托您一件事。”她有些紧张,万一这位灰发少年拒绝了请求,主人临死前交予她的任务就会功亏一篑。 “天国,不在了么……”阿不思有些怅然若失,他不知道金苹果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但结果明显偏离了预期。 “请您,拯救这个世界!” 阿不思没反应过来,讷讷地惊问道:“什么?” “拯救,我们” . 阿不思继承了阿斯托纳对爱情的追忆和对美好的怀念,如果说阿尔贝是残忍冷漠的灭世者,那么阿不思就是心怀天下的悲悯者。 拥有相同的记忆,却身怀不同的理念。 无人知晓赫与白的对决中发生了什么,历史留下的唯一记录,只有教导的建成和“屠龙英雄”芬里尔的牺牲。 甚至没有人知道,教导创始人之一「引导的圣女,库艾姆」,曾是芬里尔的妻子。 那段往事所剩下的秘密,将会在凶导的仪式中,被艾克莉希娅揭开。 凶导仪式 第87章 凶导仪式 白界转生龙翱翔于天空,却显得跌跌撞撞,不断发出痛苦的嘶鸣。 阿不思想起了伊莉艾雅,想起了50年前与阿尔贝的决战。 那时候为了力挽狂澜,他强行爆发全身力量,烧毁所有死狱乡的同时,还拽着阿尔贝一同坠进深渊,将清静归还予世间。 觉醒的阿不思开始与阿尔贝的精神力量发生抵触,白界转生龙愈发不稳定起来,即将冲破融合解除的阈值。 轰隆—— 爆炸的冲击留下长长的尾音,分离的两人都结实地摔在地上。 “是我赢了。”阿尔贝撑起疲劳的身躯,手肘一挥擦去嘴角的血迹,桀骜地望向倒地的阿不思。 阿不思没有力气说话,他觉醒得太晚,在转生龙内部的混沌空间里,他被夺走了绝大部分的烙印之力。 阿尔贝的手僵滞于空中,血刃仇敌的最终时刻,他却有些退缩。 “算了,你也只是个废人。”阿尔贝收回斩头的意愿,化身赫界龙展翅离去。 潜意识深处,阿尔贝知道阿不思是另一个自己。就算恶贯满盈到毁灭世界的程度,他也绝不可能“自杀”。 殊不知,手下留情,亦是为自己的未来埋下伏笔。 . 齐格全身的余痛未消,睁眼的同时,他忍不住抚摸起自己的后脑勺,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痛感。 费莉吉特躺在他的身边,正前方是拨弄着篝火的阿不思。 “结果怎么样?” 齐格稍微活动了筋骨,他还记得昏迷之前,阿不思正与神炎龙势均力敌地激战。 “输了。”阿不思面无表情地搅动拨火棍。 仅一句话,齐格就体会到他发生的变化。那种前后的差异,似小孩一夜之间长大。 空旷的戈壁原上,只有他们三人。 “她们,还活着吗?”齐格刻意加重了“她”的音调,表面上是强烈暗示艾克莉希娅,实则是急着想要了解梅尔薇的情况。 “她们好像被抓走了,其余人,应该都不在了。” 「不在了」 简单的三个字,听起来却沉重而刺耳。 “所以我们得马上出发救她们……”齐格的心绪猛地点燃,既然已经确认梅尔薇落入了虎口,他不能坐以待毙。 “我的力量,没了。”阿不思冷冷地打断他。 “什么……”齐格的计划全线崩塌,翻盘的希望也被严酷的现实无情掐灭。 “我累了,等费莉吉特醒了之后,你们走吧,我对你们没用了” 阿不思的眼里像是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灰烬,再也映照不出少年的心气。 「灰烬之阿不思」 如果艾克莉希娅还在的话,难保不会给他这样一个称号。 齐格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篝火旁,那股害怕失去的沉痛感又一次席卷心头。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恢复记忆的阿不思心细如发,能看出他的哀戚。 “不是你的错,是我太没用。”齐格耷拉着脑袋,他仿佛变回了那个衰小孩,在遇到莎朗之前,他也曾受困于空虚与无助。 这一刻印证了费莉吉特对他的忠告:不要等到失去后,才意识到那份爱从未说出口。 他俩陷入长久的沉默,在火光的映照中呆若木人。 无星之夜的孤月也不复存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漆黑夜空。 . 663具圣女的遗体整齐地陈列在大厅内部,最后活着的三位圣女被捆束在圣坛的附近。 圣坛的中央是神神鬼鬼的大导剧神,他如同一位古老部落的祭祀,在圣坛上跳着诡异的舞蹈。 “第1任圣女,莉莉丝” “第2任圣女,夏娜” …… 他逐一念起历代圣女的名字,每念完一个,坛内的火芯就会跳出一次白光。 “第664任圣女,弗勒德莉丝” 捆在妖眼身上的锁链搏动了一下,像是对提名的回应。 “第665任圣女,艾克莉希娅” 白光没有显现。 “第665任圣女,艾克莉希娅!” 大导剧神停下舞蹈的动作,他狐疑地俯下身子,仔细察看起火芯的好坏。 在他视野的盲区,艾克莉希娅的眼珠剧烈鼓动,她似乎正做着一个很丰富的梦。 梦结束了。 白色的火光随即冒出,大导剧神来不及闪躲,鼻额被烧得一团焦黑。 “算了……继续” 他迅速平息心里的怒气,完成仪式才是当下的重点。 “第666任圣女,梅尔薇” 黑色的火焰迸发而出,火势甚至烧到了他的衣角。 起源之书新增的指引并没提到这类情况,他只能默认这是圣坛正常的反应。 “一切都准备就绪。我伟大的上天,请将凶灾的仪式降临人间!” 雷电照亮天际,瘆人的惨白覆盖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一阵窸窸窣窣过后,663具遗体如僵尸般直立而起,朝圣坛的中央逐步靠拢。 妖眼变回了弗勒德莉丝的原本样貌,又进一步白化,重新拿起复原的教导三圣器,成为了残暴的凶导—— 「凶导的白骑士」 接近圣坛的众尸体捧起了大导剧神,它们被称作「凶导的白圣骸」,将准备为他加冕新的形态—— 「凶导的白天底」 赫红的发冠分崩碎落,红白的长袍悄然褪去,覆羽的翅膀从腰间裂出。随后,胸口凸起金色的尖刺,一根根挺立于白色的骨骼肌上。他吐出长长的舌头,兴奋地扫视起这“美丽“的异变。 他不再是小丑一般的死狱乡导演,凶导的仪式给予了他更具毁灭性的力量。 一路蛰伏至今,他终于能为曾经统御世界的野心,拼接上最后一块拼图。 骨感的大笑声回响在厅内,过于得意忘形的他,似乎遗忘了两个异类:艾克莉希娅和梅尔薇。 凶导的特征,并没有出现在两位圣女的身上。 圣女引导 第88章 圣女引导 「村庄化为火海,秩序不复存在」 故事书虽然有捏造的成分,但极少会是百分百的虚构。 艾克莉希娅正身处火海之中,欣赏着多年前她“梦寐以求”的这个场景。 “你来了,我的孩子。”白发黑衣的女子悄悄来到她身旁。 “这里是哪?是龙来过的地方么?”艾克莉希娅转头过去,被她漆黑的纱裙吸引了目光。 “对,赫红之龙席卷了大地,给世界带去了灾焰。” “和故事书里的内容好相似,而且,你的装束也和圣殿前的雕塑一模一样。”艾克莉希娅发现了端倪。 “你很聪慧,也很善良,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女子收起伤感与哀思,微笑着伸出手,“请原谅我迟来的自我介绍,我是引导的圣女,库艾姆。” 艾克莉希娅倒吸一口气,教宗里记载的库艾姆,可是教导的创始人。 “随我来吧,我想带你了解更多的真相。”库艾姆挥动僵在空中的手,示意她牵上。 手心紧紧接合,面前的场景更换到另一幕。 死狱乡与冰水精灵对峙的战场上,有两个孤零零的身影。 “库艾姆,我……相信你……会回来的。”芬里尔的嘴角流出鲜血。 他再一次面对爱妻的时候,终是没能挥下手里的圣剑。 艾克莉希娅这才发现,芬里尔的胸口空空荡荡,像是被手爪一瞬间捅穿。 “你没看错,我亲手杀了我的丈夫。”库艾姆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芬里尔面前的库艾姆仍一脸狂邪,受赫之圣痕掌控的她享受着杀戮。 “这便是我罪恶的过去,后人将一切灾厄归于龙族,但源头,是我。”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画面又切换到另一处。 “这是……!”艾克莉希娅一眼认出了阿不思,他和一个赫发赫衣的少年对峙而立。 “你既然和我有同样的记忆,为什么要屡次阻拦我?!”阿尔贝高声质问。 “我无法认同你,为了自己的私情葬送整个人间。”阿不思白发飘飘,那时候他略显英俊,头发还没有被灰烬覆盖。 “我算是明白了,曾经对伊莉艾雅的诺言,你根本没有放在心里。你只会为了你无聊的自我感动,去庇护这庸碌的人世。” “我只是觉得,你的爱太扭曲,伊莉艾雅不会认同你的想法。” “你又明白了?你都放弃了她,还有脸去代表她的想法?!”阿尔贝的愤怒灌注在眼神里,他的脸颊到下颌都变得通红。 “应该说,正好反过来。因为对她的了解,我才选择去寻找更合理的途径而非灭世,就算这样希望渺茫。” “你真的,很烦,很烦,很烦!!”如同阶梯盘旋而上,阿尔贝的每一声都变得更加尖厉。 巨龙的咆哮响彻天空,阿尔贝率先化龙,以赫灼龙的形态扑向阿不思。 “阿不思……是这样的么。”艾克莉希娅失声呢喃着,在她的眼里,阿不思一直都是一个呆呆的、又有点可爱的少年。 两头龙的对抗进入白热化,由于刚刚剿灭死狱乡耗费了精力,阿不思渐渐落了下风。 似乎是命运的巧合,阿不思看了一眼艾克莉希娅所在的方向,眼神里多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阿不思!”即使知道他不是在看自己,艾克莉希娅还是忍不住唤出他的名字。 他紧紧锁住阿尔贝的龙躯,燃尽自己的所有力量,拽着阿尔贝飞向南边的深渊。 阿不思无意识中献祭了记忆,与阿尔贝一同消失在裂隙的黑暗中。 “阿不思……”艾克莉希娅捂住胸口,额头渐渐低落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中,已经住进了一位相识不久的少年。 “灾厄结束,我也醒了过来。”库艾姆继续翻动岁月的书页,画面来到教导创成的那一天。 “我丈夫的力量被收纳进教导枢机,我想将他的力量分给民众,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以祭奠他的亡灵。”在圣殿前台阶下,一位又一位信徒接受库艾姆的洗礼,获赠了白之圣痕的加护。 “而最后,我想要封印我身上的力量,永远不见于人世。” 最终的画面,是一处幽暗的森林。 库艾姆独自跳进坟墓,她长呼一口气,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结束了,我的孩子,这就是我所知的一切。” 艾克莉希娅从悲伤中恢复,她意识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库艾姆的记忆中,教导并没有大举扩张领土。 “您知道教导后来的发展么?”她试探着询问。 “教导,怎么了?”库艾姆的眉头一阵收缩,她感觉艾克莉希娅话里有话。 “没事,一切都很好。” 艾克莉希娅佯装出轻快的样子,在虚构中的黑森林里迈着舞步。 “但你现在身陷危机,我能感知到有危险的力量即将侵占你。”库艾姆没有放松下来,她能和艾克莉希娅见上这一面,也是因为这份迫近的危险。 梦境之外,大导剧神正跳着祭祀般的舞蹈。 “恐怕是吧,但我也无能为力。”艾克莉希娅的神识异常清晰,她还记得自己被死狱乡抓走了。 “我会指引你的,我的孩子,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 艾克莉希娅并不知道,灰烬龙如陨石坠落天际之时,是圣痕中库艾姆的意识引导了她;阿不思在砂海狂暴化的时候,是库艾姆让阿不思冷静下来,变成温顺的黑衣龙。 “是的,一如既往。” 库艾姆也并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她只是一直身处艾克莉希娅的精神内,用直觉去应对“危险感”。 两人牵着手,来到坟墓前。 “我会暂时封存你的意识,直到有人唤醒你。” “为什么要这样做?” “相信我,我的孩子,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库艾姆温柔地抱住她,和她一起跌进那埋葬着自己的棺材。 “就如同我的肉躯一样,你的意识也会深深埋在这无人的森林,凶险的恶徒不会找到你。” 艾克莉希娅陷入“永眠”之前,细细品着库艾姆话里的意味。但是,她总感觉遗漏了什么,遗漏了一个很关键的线索。 「无人?」 在封入坟墓之时,她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 50年前,库艾姆忌惮赫之圣痕再度爆发,便踏上葬送自己的旅途,将禁忌的力量隐藏在幽僻而偏远的森林里。 殊不知,曾经家里的管家,也就是后来的教导大神官,尾随着她来到暗林深处,亲眼目睹了她的葬礼。 那双眼睛,在狂笑。 恶魔飨宴 第89章 恶魔飨宴 艾克莉希娅睁开双眼,冰冷地盯着变成凶导的大神只官。 相剑宗门的服饰在缓慢碎裂,衣布分散又重构,为她添上镶有鎏金的黑纱头饰。赫色的裙摆拼接于腰部,漆深的裹胸布前遮蒙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她穿上最后形成的银白臂铠,瞳色彻底染上暗红。 她不是艾克莉希娅,也不是凶导的圣女,而是曾经库艾姆有过的疯狂形态,被赫之圣痕控制的嗜血女王—— 「赫之圣女,卡尔特西娅」 大神官惊讶地回头看向她,一瞬间的恍惚中,他误以为库艾姆重返了世间。 另一边,梅尔薇的神识也回到现实,鲜亮的红发褪为噩梦般的纯黑。 瑞兽纯钧的死,让七宗罪归还至她的体内。 . 无回之城,万魔殿 殿中的信徒来来往往,他们都穿金戴银,正匆忙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宴会。 高殿之上,状如狮鹫的魔物端坐于卧榻当中,他的穿着奢靡华丽,气势却高傲不凡。 他便是众信徒所信仰的主人,七宗罪之贪婪恶魔,「玛门」。 “哟,看来兄弟筹备丰盛,今天能饱餐一顿了。” 玛门循声探去,一只体型巨大的苍蝇从天而降,嗡嗡盘旋在他的头顶。 “你还是老样子,镶金的大门你不走,非要去钻窗户的空隙。”玛门嫌弃地瞪了一眼这位客人——暴食恶魔,「苍蝇君主,贝露赛布」。 “喂,开始了么,今天我特意没睡大觉,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侧门突然撞开,一群侍从推着一张滑动大床步入殿内,床上是一副慵懒的身躯。 懒惰恶魔,「亚述帝王,贝露菲格露」。 玛门不紧不慢地调整坐姿,说道:“放心,绝对是重磅的消息,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噢?如此爱财的你,怕不是又得了什么金银财宝?”贝露菲格露妖娆地舔舐指盖,眉色间透露出几丝嘲讽,“可我对你的爱好一点都不感兴趣。” “大哥你就别挑剔了,能招待我们吃一顿好的不就行了?”贝露赛布飞到他的脑后,用自己嘴前的尖针为他“按摩”。 玛门笑而不语,他不屑于加入此时的唇枪舌剑,因为他很自信,接下来展示的那一刻,他们会乖乖地闭嘴。 宴会布置妥当,信徒皆数入座,等候主人的号令。 掌声终于响起。 “今日召集大家,是有一件宝贵的东西,想与各位分享一番。”玛门振翅飞到半空,示意后门的信徒出陈物品。 “能有什么和吃的比呢?”贝露塞布将他的暴食本性展露无遗,上座还没几秒,桌上的食物就被席卷而空,“你们说是吧……嗯?” 他的下颚僵在原处,嘴里的碎渣掉落一地。 一座普通的囚笼车缓缓滑向中庭,笼内的锁链囚禁着一名红发女子。 “通往人世的媒介……”贝露赛布顿时觉得面前的美食黯然失色。 “这……你从哪里得到的?”贝露菲格露也一改倦怠的姿态,从大床上弹跳而起。 梅尔薇迷糊地挤开眼皮,周围的嘈杂让她烦躁而难受,可她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万魔殿内沸腾一片,玛门满足地欣赏着眼前的盛况,高高举起酒杯,将气氛推至高潮: “我的二位兄弟,我的忠实信徒们,我们的枷锁即将解脱,让我们好好庆祝身处地狱的最后一天!” “呜~”各式各样的怪叫此起彼伏,他们推翻了酒桌,任菜肴倾洒于地面。 疯狂的舞蹈遍布每个角落。不一会,梅尔薇的身边就聚拢了一圈看客,他们推杯换盏,酒醉中傻呵呵地打量她的样貌。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梅尔薇有气无力地嘀咕着,意识渐渐消去。 如同烙印开幕时,死狱乡的同化被路西法抵消,这一次凶导的侵袭,她也受到了三大恶魔的庇护。 代价是,成为恶魔忠实的仆从,向世间显现七宗罪的意志。 . 凶导的仪式完美结束,至少大神官这样安慰着自己。 663副效忠于他的白圣骸,1位战力惊人的白骑士。最重要的是,他获得了统领凶导的强大力量,从今以后不必屈居幕后胆战心惊。 内部的唯一隐患,只剩并未变成凶导的两位“盟友”:赫之圣女艾克莉希娅,和恶魔凭依梅尔薇。 阿尔贝未曾想到,大神官有一天会脱离他的控制。他原本的计划,只是利用大神官的野心去排除障碍,最后再撕毁盟约摧毁一切。 身怀两种烙印之力的阿尔贝回去后,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笑里藏刀的鸿门宴。 . “所以呢,你的力量被夺走了,你们两个就这么放弃了?” 费莉吉特刚醒不久,却比灰头土脸的齐格和阿不思更显精力充沛。 “我会想办法的,只是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很难有什么希望。”相比于绝望的阿不思,齐格还在心里不停挣扎,但避免不了自信心的流失。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破消沉,留下了两道火辣辣的红指印。 阿不思和齐格错愕地抬起头,费莉吉特正气呼呼地叉着腰,喷火的眼神仿佛要烧了他俩。 “两个丧气鬼,就你们这样能做成什么事?”她“唰”地抬起手臂,左右来回指着脑袋。 “你!肯定喜欢艾克莉希娅,那就去夺回她!” “你!对梅尔薇有意思对吧?那就做你该做的,别垂头丧气!” 费莉吉特挨个揪起衣领,把他俩狠狠地扔在地上。 “至少,她们还没死,不是吗……?”她的神色黯淡下去,像是想起了那天牺牲的卢加鲁。 齐格扶起阿不思后,轻轻将手搭在费莉吉特的肩上,掌间的温度就是他对她的答复。 “你也和我们一起来吧,我们算是战友了,不是吗?”齐格向阿不思伸出右手。 阿不思与他双眼对视,一种异样的感受突然涌入心头。曾经作为孤独的神子阿斯托纳,他一直没有朋友,而不论是伊莉艾雅,还是艾克莉希娅,对于他都属于爱情的范畴。 “对,战友。”阿不思释怀地笑出声,牢牢握住齐格的手掌。 “我有一个暂时的计划,先去找大哥施莱格,他或许有新的发现。”气氛转瞬间缓和,费莉吉特提出了她的想法。 “好。” 齐格和阿不思异口同声。两人身为不同世界的来客,现在却殊途同归,为拯救「重要之人」携手努力。 动身离开戈壁的时候,一束寒冰色的灵力气流从地底逸出,悄悄地汇聚在阿不思的腰间。 第二天休息的间隙,他发现口袋里多了一把冰制匕首。 竞技都市 第90章 竞技都市 “我要参加下一场竞技。” “不行,你看上去弱不禁风。” “我去给他们当观众加油助威~” “不行!” “我要去参与赌局!你看我身上这么多新奇的东西,赌资应该够了吧?” “不行!!” …… 姬特颓坐在地上,她软磨硬泡了一整天,得到的答复永远是“不行”。 “混蛋看门人!混蛋竞技场!” 她忿忿地踢开一粒石子,脸上鼓着两个气包。 天色一点点黯淡下去,竞技场门口的灯饰全数点亮,在她脚边画出一圈厚厚的阴影。 “姐姐,我该怎么办……”姬特的头深深埋在膝盖之间,毫无突破口的局面比研究开发棘手得多,再聪明的头脑也只能止步于此。 她害怕着,因为每一秒的停滞不前,都是对同伴的谋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如同临死醒悟的囚犯,她拼命而又无力地忏悔。 门顶忽然弹出一个霓虹招牌: 「周年纪念特殊赛即将开幕!」 “喂,你小子不是想进来吗?有机会了。”看门人从监视窗探头,朝她大声吆喝着。 “你说谁是小子……特殊赛,这是什么东西?”姬特刚起身准备反驳,就瞥见了招牌上的大字。 作为猫妖族中的矮个子,她很讨厌别人用这类字眼称呼她,但此刻有更重要的消息,她顾不上“被冒犯”的事情。 “特殊赛是什么,为什么说我有机会了?”她兴奋地冲到窗前,恨不得把脑袋伸进铁栅栏里。 “就是允许选手招聘助手,给他们提供装备强化,助手可以是外地人。” 姬特吹着口哨转了三圈,如此适合她的良机,竟然真的在山穷水尽之时出现。 “进去吧,自己去应聘。”看门人面无表情地按下按钮,虽然他之前百般阻挠,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熟知姬特是竞技场外有名的研发员,毕竟她在这附近住了很长时间,不仅每天来兑换定额的能量罐,还有护宝炮妖为她做宣传。 严格依照标准放人,不带个人情绪,这便是身为看门人的职业操守。 紧闭的大门缓缓拉升,钢铁林立的竞技都市终于为她敞开怀抱。 “哇!”姬特蹦蹦跳跳地走进去,拥有探究本能的她,一见到新奇东西就容易变成天真的小孩。 虽然施莱格和阿不思向她描绘过都市的场景,但身临其境总归是不一样的感受。 一只巨大的昆虫从身旁路过,数不清的肢节差点划倒瘦弱的姬特。视线转向另一边,一群狮头兽人正聚在一起闲聊,头上还掠过一只途经此地的狮鹫。 基本封闭的竞技都市,市民的物种丰富度却远超外界,这让姬特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干什么的?去竞技场走左边,就在那上面。”巡街守卫拦了上来,通常的外界参赛人员都不能进城,只能去大门附近的竞技场待命。 “应聘助手。”姬特自信地拍了拍机械犬「块击」,它现在处于非驾驶自动跟随状态。 “去那边的酒馆,那里有招聘消息。”守卫左右上下一阵打量,似乎被她处处透露的“技术宅”气息说服,并交给她一个许可证徽章,“应聘成功之前,不能去其它地方,你只有一天的机会。” “一天?我一小时就能轻松拿下!”姬特进城后有些飘飘然,本性激发的她偷偷朝守卫做了鬼脸。 一小时后。 姬特备受打击地坐在酒桌上,不喝酒的她点了一份纯水,孤零零地抱着杯子狂抿。 “要求非外地人。” “不收外地人。” 酒馆的公告栏上清一色都是“排外”信息,尽管主办方允许外来技术人员应聘,但本地的参赛选手无一不明确声明只招本地助手。 “可这个节点上,我去哪找非本地选手……”离开竞技场再去拉人?护宝炮妖的残骸可帮不了她。 姬特喝了几杯白水,却如同灌下几杯闷酒。 “看,是那落魄小子,又来喝烂酒了。”附近的酒客突然交头接耳,口吻里的嘲讽和轻蔑暴露无遗。 “小子?”姬特警觉地抬起头,她以为他们是在侮辱她。 酒客的视线并不在她身上。 顺着他们注视的方向望去,一只魁梧的猎豹兽人在酒桌前坐定,他脸上胡须凌乱,神色里充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几壶烈酒上了桌,他一个人疯狂饮杯下肚。 “不就是普通的客人么,他们到底在议论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得了的故事?”姬特察觉出异样,直觉告诉她机会来了。 “他是什么来头,方便告知一下吗?”她特意凑近一桌稍显和善的酒客,从包里掏出一个机械零件,当作筹码递给他们。 “噢?看样子你是外来的吧,应聘助手的?他是上上届之前的历届冠军,现在落魄了,上届比赛也没参加。”他们笑眯眯地收下东西,向姬特讲起往事,“他之前可厉害了,无人能敌,当了很长时间的名誉城主。直到上上届,他在预选赛爆冷败给了一个新人,就……” “从那之后,他就每天来这里喝酒,竞技赛也不关心了。”另一位客人接过话茬,眼神里看不出是惋惜还是鄙视。 姬特远远地凝视着他的侧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的名字是?” 酒客面面相觑,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太正常:“你是说称号吧?选手的真名没人知道。” “对,称号。” “兽带斗神,‘王者’轩辕十四。” 落魄王者 第91章 落魄王者 眼神迷离恍惚中,一个矮个子出现在他的桌对面。 “你好,我是超级厉害的技术狂,姬特!”她煞有介事地做了自我介绍,生怕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我管你是谁,滚开。”他有气无力地摆手,示意姬特赶紧走远一点。 “别急,我能帮你重新夺冠。”她非但不走,还把双眼怼到他的面前。 “哪来的小丑,竞技赛能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无奈又不屑地噗哧一笑,继续倒光下一壶酒。 “看,这就是你的机会。”姬特拍出“特殊赛”的宣传海报,将指尖停在“允许使用强化装备”几个字眼上。 “这是什么……”他已经很久没看过公告和海报,特殊赛的事情他全然不知。 “我能给你最好最特殊的装备。”她进一步阐述自己的优势。 他的面色忽然凝重起来,重回巅峰是他从未放弃过的心愿,问题在于,他丧失了对自己的信心。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去找别人吧,我做不到。”他伸出左手,手腕呈现出自然的下垂。 那场耻辱的预选赛,带来的不仅仅是暂时的名誉扫地,还有一只残废的左手。 “这不刚刚好,到时候给你秀一下我的鬼斧神工。”姬特满不在乎地回应着,但心里还是有不小的波澜。她以前只给断臂之人做过粗糙的义肢,至于能不能让他的左手恢复竞技水平,她也没有底气。 “确定?”他人生中第一次遇见这么自信的陌生人,能拍着胸脯承诺让自己夺冠。 对视十几秒后,他低下头莫名地笑了笑。 “行吧,跟我来。”熏沉的醉意尽数消散,他起身朝酒馆外走去。 “对了,叫我轩辕吧,姬特助手。” . 打开陈旧的铁门,一股浓烈的酸臭迎面扑来。 “……”姬特捏紧鼻口,虽然她的实验室也是乱糟糟的,但空气的清新还是会日常保持。 “将就着凑合吧,我很久没什么收入了,住不了什么高档的地方。”轩辕轻车熟路地走到客厅,打开了桌上的能源灯。 灰暗的住所被蓝光覆盖,这是姬特从未见过的光源。 “这是,那个特殊能源做的灯?” “你是指西边那个能源采集场?我们这里叫做‘雷精能源’。”轩辕坐在杂乱的沙发上,慢悠悠地伸着懒腰,“一般人用不起,因为它的采集和配额是定量的,只有冠军能自己去采集场无限获取。” “既然能无限……为什么不开放采集呢?”姬特挑了一块相对干净的桌面,轻轻一跃坐了上去。 “不知道,这是规定,而且冠军不能把雷精能源分给别人。” “所以到底谁在管理这座城?” “按他们的说法,是一个叫‘无尽机关,银星系统’的东西,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系统?”姬特的瞳孔剧烈扩张,听名字像是非生命智能体,和护宝炮妖那群机器人很像。 “赛事的发布和进行等等,也都是这个东西在管。” “还真是个符合印象的……怪地方。”姬特忍不住吐槽起来。 “话说,你的目的是什么?冠军对你有帮助么,名誉城主只能本地人担任,能源这些估计你也带不出去,外地人只能在大门外的商店购买定额能源。”轩辕弓腰注视着她,他还没有傻到会以为,真的有人能毫无私心地帮助自己,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捞不到任何好处的外界人。 “去西边调查能量的来源。”她不准备隐瞒真实的想法,更何况轩辕也不是好骗的小孩,“如果可以的话,我必须想办法把那些源头带走。” “嗯,我明白了。”他撇过头去,不再试探姬特的想法。因为她眼里射出几道凌厉的寒光,能看出某种不能放弃的决意。 “我明天去报名参赛,拿到改装原件后,就看你的发挥了。”轩辕放松地躺倒在沙发上,很快传出响亮的呼噜声。 “你可真是毫无防备。”姬特也下了桌子,走进一间稍远的卧室,寻个能让自己安眠的地方。 “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偷偷睁开半只眼,在蓝光中小声嘀咕。 . “你的信息已录入,请拿好参赛证,到仓库领取本次比赛用的改装原件。” 轩辕用右手高高举起证书,向不远处四下张望的姬特挥了挥手。 “这么快?为什么有的人报名流程很长还失败了?”姬特一步一跳地来到他身边,根据之前的观察,这次有很多人直接被赛事组委会轰出门外。 “这次参赛名额相当有限,以前拿过‘斗神’称号的可以优先录取。”他平静地陈述这一事实,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也就是说,人少直接没预选赛,直接开始淘汰赛对决?”姬特夺过参赛证,开始浏览上面的说明。 “走吧,去拿我们的东西。”轩辕毫不客气地把她抓到自己肩上,带着她朝仓库走去。 魁梧斗神和矮小猫妖的搭档,似乎有种异样的和谐感。 他心头突然一紧。 一只大型蛇妖从仓库里钻出,和他正好撞了照面。 “这不是曾经的王者,轩辕十四么?” 蛇妖没有丝毫的避讳,直直地抛出带有讽刺的问候。 “好久不见。”轩辕淡淡地回以冷眼,准备擦肩而过装作无事发生。 “小心点,这次别把右手也弄没了。”她妩媚一笑,冲他的背影吐着长长的蛇信。 “嗯?她是谁?”姬特坐在肩上,对着轩辕的耳朵低声询问。 “一个敌人。” 姬特乖乖闭了嘴,她从轩辕的侧脸察觉出他的阴沉和不快。 仓库外面远远传来人群的议论声: “这不是兽带斗神,‘女帝’阿拉西亚吗?今天居然撞上了。” “她就是这两届的冠军?我最近没怎么关注赛事,以前的八冠王没打竞技了吗?” “嗨!你不知道,轩辕十四被她打了下去,听说左手还被绞断了筋骨。” “啧啧,听起来是个狠角色啊。” 闲言碎语随风飘逝,他的左手隐隐有些作痛。 致命搏击 第92章 致命搏击 轩辕打开卧室的房门,姬特仍在埋头焊接。 “你好,早上了。”他放下刚买来的早餐,小心翼翼地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啊——”姬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回头看了一眼,眼眶下的黑圈像是煤炭糊上去的。 这一幕让轩辕的心莫名抽搐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如数咽了回去。 “早餐在这里,你有空吃吧。”他轻轻阖上房门,透过门缝悄悄注视着她。 “谢谢你。” 细如蚊音的道谢撞在门墙上,死了。 . “32强淘汰赛赛程表。” 轩辕拿起一张公告栏下的传单,向柜台要了一杯淡酒,然后在一个偏僻的座位坐下。 特殊赛不论报名还是流程都显得异常紧凑,报名一天,公布赛程一天,紧接着就是决出四强的初赛。这与往日的风格截然不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临时触发了它。 姬特通宵赶制为他定做的装备,和这魔鬼般的时间表脱不开干系。 他仔细看完了32名参赛人员的称号,其中不乏许多退隐的老斗神。似乎那些“老东西”都很清楚,一旦纯粹的搏击赛变为装备赛,原有的强弱梯度等于完全洗牌,谁都有机会趁此上位,拿走首届特殊赛的冠军头衔。 究竟谁的助手能在短短两天内做出更出色的装备,以及谁能够更加快速地适应新战斗模式?全新的赛制引爆了坊间的期待,但也存在很多质疑的声音,有人已经向组委会提出过抗议,认为这是对搏击传统的亵渎。 至少对于轩辕来说,他相信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只有这样的赛制才会给残废的他提供可能性,而且有首届也就有下一届,加上原有的常规赛体系,名誉城主的替换也就更为频繁。 酒尽杯空,他把传单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阿拉西亚在另外一个赛程半区,和仇敌的相见要等到决赛。 . 住所里一片静悄悄,连姬特捣鼓零件的声音都彻底消失。 “你还好吗?”轩辕缓缓推开门缝,发现姬特躺在桌上死死地睡了过去,只露出一张疲倦的侧脸。 临时拼接的大制作台上,一副尺寸贴身的全金属外骨骼摆放工整,桌边的一张纸条上写着几个歪斜的字体: 「完成了,加油」 初赛日的阳光照进窗户,刚好落在纸条的半边空白处。 “我会的,等我好消息。” 他笨拙地为她盖上衣被,右手拎着骨骼装甲退出房间。 内衣口袋里,放着那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 “32进16的第一场比赛,参赛选手均是往届的成名斗神。这将是一场绝对精彩的盛宴,请各位观众屏住呼吸!” 主持人的音调持续走高,一方面叮嘱观众屏气凝神,一方面极尽所能调动压抑下的情绪。 “首先有请,兽带斗神,‘王者’轩辕十四,上场!” 他走进了竞技场地,铁栏门在身后应声落下,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注视着他。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氛围,他感觉自己又找回了那份激情与荣耀。 “接下来有请,兽带斗神,‘公爵’竺域星!” 身覆金色装甲的大螃蟹从对门走出,手上的巨钳似乎有独特的改装。 “此次比赛的规则与平时有所不同,不能投降,也没有攻击强度的限制,结束的条件是其中一方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什么?!”轩辕又惊又狠地朝解说席望去,这种近乎生死局的规则并未写在赛制上,组委会明显是在欺骗他们。 窃窃私语的观众也彻底安静下来,谁也没想到,向来奉行点到为止的正常赛规,会在今日的赛场临时变卦。 “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主持人大手一挥,不给参赛选手任何质问的机会。 经过短暂的寂静后,反应过来的观众爆出剧烈的欢呼声,比常规赛的声势还要浩大。 没人会愿意自己陷入生死的困境,但如果作为观赏的一方,他们就会反过来变得血脉偾张。 “看!‘公爵’竺域星率先做出进攻的架势,他抬高了手臂对准对方,是有什么特殊的策略吗?” 一束火炮喷射而出,早有提防的轩辕闪身躲开,他回头看去,那片被命中的空地变得一片焦黑。 “原来是威力巨大的手钳火炮,看得出公爵的助手才华不浅呐!”主持人跟进解说,引导观众发出喝彩与怪叫。 螃蟹公爵是他以前交手过的老对手,解说还在夸赞的时候,轩辕就已经意识到对方的巨大漏洞。 他四肢贴地高速奔跑,全力发挥出猎豹一族的速度优势,轻而易举地闪过连珠而来的火炮。不得不说,姬特给他制作的外骨骼不仅轻巧灵活,还完美解决了左手的问题——外骨骼接入了左臂的肌肉,让他拥有了一只能够完美控制的机械左手。 他迂回绕路,很快逼近到公爵的身前。 果不其然,公爵丧失了优秀的近战对抗能力。那硕大锋利的巨钳本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格斗利器,现如今却被迫钝化,为远程武器的改造做出牺牲。 他轻易撕裂对方的防线,毫无威力的格挡和薄纸一样脆弱。 咚! “轩辕十四的撞击扑倒了公爵!看来公爵的装甲还是有些笨重,在近身的领域显得相当乏力。” 头盔下露出两只抖动的眼珠,那是公爵认输的眼神。 他心领神会,只是做做样子掀起公爵的头盔,把它拿在手上展示,试图向观众说明自己的胜利。 主持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公爵依旧具备行动的能力,比赛将继续下去!”热情洋溢的话语给观众打上一剂肾上腺素,他们怒吼着想要看轩辕“处刑”对手。 “我赢了,你们不懂吗?这种临时规则凭什么生效?!”他不解地嘶咆着,极力传达出自己的抵制。 “比赛进行之时选手不能说话,再犯规就施以赛中惩罚。”主持人不依不挠地解释下去,新规的实施似乎已成定局。 “我要求组委……”轩辕没能说完这句话,因为背后传来火炮启动的声音。 他的好意换来了背叛。 兽带斗神 第93章 兽带斗神 一个极限转圈跳,威力变小的火炮擦腰而过。 重复的剧情再度上演,公爵的武器模式适合应对体型大、移速中慢的对手,追求速度极致的轩辕恰好是他的克星。 第二次扑击成功。 四目相对,他发现公爵的眼神变了,不是认输而是乞求他下狠手。 他恍然大悟,对手比他更清楚这场比赛的胜负,心不在焉的偷袭只是为了让他放下心理负担,痛快地以命相搏。 是啊,除了罔顾人命的阿拉西亚,哪一位兽带斗神不都是尊重竞技,尊重对手?享受搏击的热汗与律动,以冠军的荣耀激励自己,这不就是历届斗神纯粹而高贵的意志? 轩辕落下手爪,不轻不重地敲在穴位上,精准地让他短暂眩晕过去。 “‘王者’轩辕十四完成了首次击倒,让我们为他鼓掌!” 解说声覆盖全场,雷鸣般的掌声随即响起,让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比赛还没有结束!” 工作人员从待机室里一拥而上,有条不紊地为公爵接上电线。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轩辕再也控制不住,推搡着工作人员上前。 “噢呼~看来有人不是很遵守规则。现宣布处罚决定:轩辕十四因不听从劝告,比赛中再次发言,将施以赛中惩罚。” 更多的协助人手从四周涌现,他们按倒不安分的轩辕,给他接上同样的电线。 高频的电脉冲闯入体内,神经短暂“高潮”后,他的全身一阵抖动,陷入了长期的麻痹状态。 耳鸣散去,轩辕拖着疲怠的身体站稳,对面醒来的公爵已经等候多时。 “请聚焦目光,观众朋友们,比赛继续!” 天真的他还以为,虽然新规允许致死性的攻击,但他只要控制好自己的力度,就能避免非死即残的悲剧。现在看来,“完全失去行动能力”这八个字,背后的内涵和字面意思如出一辙。 为什么掌管都市的「银星系统」会默许比赛进行下去?他暂时想不明白,只是感觉如此丧心病狂的对战规则,更像是出于某个人的私人意愿。 比如,“女帝”阿拉西亚。 公爵倒下了。 电流的刺激让他醒来。 公爵又倒下了。 电流给他带来不息的震颤。 公爵站起身来,眼珠里爬满血丝。 他倒下了,这次轩辕没有出手,是他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立稳。 “看来胜负已分,公爵可以好好睡上几天了。那么,恭喜轩辕十四拿下比赛!” 无论多么嘹亮的胜负宣判,无论多么轰动的拍掌喝彩,他都觉得陌生而遥远。 . 公爵被医护人员抬离竞技场的时候,只有轩辕一个人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躯体离开。 “短时间内受到过于频繁的高压电流刺激,性命难保。” 平淡的陈述不掺杂任何情感,却对轩辕有着难以言喻的伤害。 他的出发点是保护对手,全程无不手下留情,但结果上,反而让公爵遭受了更加频繁的“电刑”。 公爵作为“上古级”的退役参赛选手,多半也是看到了特殊赛暗藏的机会,才有信心重返赛场。没成想,最后会演变成一个拿生命做赌注的赌局。 轩辕双手抱头坐在休息椅上,场内的欢呼仍此起彼伏,不知又是哪一对选手在拿命出线。 “听说了吗,b半区的淘汰赛里,阿拉西亚轻松终结了对手,现场的肉浆都飞出去了。” “这么刺激?a半区那不温不火的打架看得真是便秘,唉,买错票了。” 他把头埋得更深,紧紧遮住两侧的耳廓。 新规还在继续,也将一直继续下去。 . “有请,兽带斗神,‘跃鱼’霹雳一!” 轩辕呆呆地看着对面弹跳入场,耳边还回荡着她愤怒的声音: “凭什么不能退赛?”跃鱼甩动下半身的鱼鳍,拍得后地面一阵微颤。 “如果执意退赛,恐怕会与死囚同罪,这是特殊赛的规定。”组委会的现场监督委员给出答复。 她争执了很久,最后还是灰溜溜地离去。 “我不想和你打,但我也不想半死不活。”她从轩辕的身旁擦肩而过,留下一句宣战的口信。 “跃鱼已经发动了进攻,而我们的‘王者’轩辕十四还在原地发呆,难道这场对决会迅速完结吗?” 主持人的解说唤醒了他,他迅速机动,险些被冲射而出的高压水流命中。 轩辕唯一的优势就是「快」,并在此基础上有不俗的搏击力量。在某颗蓝色星球的东方,曾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姬特的装甲设计顺应了这一思路,她精心改装了外骨骼的流线形状,能让他的速度优势得到进一步发挥。 强风在耳边不停穿啸,轩辕没有鲁莽冒进,而是仔细观察起跃鱼的装甲特点:一,尾鳍部分加装了锋利刀片;二,左手肘架有一副连体盾牌;三,腰部两端延伸出两只高压水枪。 比公爵的装甲出色得多,16进8的比赛多多少少会更有水平,很难再见到粗制滥造的改装。 可对面是跃鱼,十届之前的常规赛冠军,也是开启轩辕八连冠辉煌历史的垫脚石。 她的弱点,轩辕一清二楚。 跃鱼是竞技都市内极为罕见的人鱼族,她没有适应陆地行走的双脚,而是靠尾鳍的有力拍动跳跃前进。天生的移动模式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跳跃落地的间隙里,处于滞空状态的她无力调整方向。 而速度之王轩辕十四,恰好具备抓住这一空隙,给她造成巨大伤害的能力。 「1秒」 跃鱼在有意识地减少滞空时间——用短而高频的“小碎步”取代长而低频的“大跨步”,可1秒钟已经是她的极限。 就这1秒,轩辕避开水柱的弹道,瞄准她的下半身直冲而去。 跃鱼的眼角突然绽开笑意。 上半身可以转身格挡,下本身的鱼尾缺乏自卫,这是他俩都心知肚明的特点。所以轩辕攻击的部位是鱼尾,而跃鱼加装的尾部刀片,则暗藏机关。 她按下右骨骼手腕上的一个按钮,刀片的立柱突然伸长弯折,并开始高速转动。 名为「绞肉机」的新增防御手段。 光秃秃的鱼尾霎时间具备致命的反击利器,轩辕将不可避免地撞在刀扇上。 “我敢肯定,我是这里最厉害的发明家。” 报名前的那天早上,有一只可爱的猫妖曾经这样保证过。 “是啊,你是。”赛场上的轩辕默念着,他知道他赢了。 十道紫色能量集束瞬间涌出,在外骨骼手套上稳定成形,远远看去和猎豹的指甲无异。 姬特为他的装甲引入雷精能源,做出了全城最锋利的能量爪刃。 刀扇碎裂,他及时向上抬手,没有切掉她那脆弱的鱼尾。 “你明明可以割开我的尾部。”跃鱼不甘地瞪视着他,却不再有反抗的心理。 “输的代价已经很大了,我能做的,也只有保证你不会缺胳膊少尾。”轩辕紧紧架在她的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向她的面部,“我们是曾经的兽带斗神,不是吗?那就用拳头拿下胜利吧。” “注意规则,禁止场内说话!”主持人向两人发出警告。 一拳又一拳凹进侧脸,跃鱼的鼻孔流下血渍,牙齿也崩裂了几颗。 最简单而纯粹的搏击。 不知过了多久,跃鱼彻底晕厥过去,电流也不足以刺醒她。 “我宣布,16进8的第四场比赛,胜者是‘王者’轩辕十四!” 轩辕注视着担架上的跃鱼,在喝彩声中落寞地离去。 「兽带斗神之名,是你不可放弃的荣耀」 「我一定会的,师父」 真的一定吗? 银星系统 第94章 银星系统 姬特捂着嘴打起呵欠,懒洋洋地走到公寓楼外。 “我睡了……多久?” 街上的行人神情不安,扎堆交谈的人群在窃窃私语,整条街道显得生疏而压抑,完全不像是初赛日的盛况。 姬特稍微打理了一下头发,随手抓住一只路过的浣熊:“特殊赛已经结束了?” 他匆忙地摇头,像看傻子一样挣开束缚,一溜烟地跑了。 “可真是奇怪,今天是怎么了,一副人心惶惶的样子。”姬特生气地嘟囔着,熬了两天两夜刚睡醒,她很难有什么好脾气。 途径酒馆的时候,里面传来不小的争执声。 “不都是你们害的,你们非要拉着全城的人给你们陪葬!”一个人面红耳赤地朝另一群人嚷嚷,地面上还有几处摔碎的酒瓶。 “就是你这种怂包太多,那群疯子才那么猖狂!” 姬特悄悄推开门扉,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喂,他们在吵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听了几个轮次的对骂,她感觉脑袋里一团浆糊。 被问话的酒客给了她一个白眼:“怎么,你不知道你家里为什么断电?” 姬特瞬间愣住,轩辕过着潦倒的生活,住所里似乎一直都没通电,全靠8届夺冠获得的雷精能源度日。 「要是雷精能源在都市内是可售卖物品,轩辕下半辈子应该都不愁了吧」,她曾这样想过。 酒客看她一脸懵,忍不住翻了第二次白眼。 “说,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姬特看出他的嫌弃,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物件,塞到酒客手里。 个子虽然不大,但身上藏了很多东西,这都是她事先储备的“谈判筹码”。 “赛制的新规你总知道吧,有些人抗议这个新规,闹到事务局去了。最后为了收场,上面就给了处罚威胁,城里的个人住宅全部停电一天。”酒客一口气说完,指了指吵架的其中一方,“那群人就是在事务局闹事的人,换句话说,他们就是让我们受罚的元凶。” “新规是什么,很不合理吗?” “噗——”酒客吐出刚下嘴的烈酒,他没想到还真有这么消息闭塞的原始人,“新规就是,特殊赛里,可以把对手往死里打,选手也不能投降结束比赛,倒地就电他起来,直到起不来为止。” 姬特夺门而去。 坐在机械犬的驾驶舱内,她的思绪胡乱飘飞。一方面,没写在赛制说明上的“新规”明显就是一个阴谋,她赶往竞技场是出于对合作伙伴的担心;另一方面,她对掌控竞技都市的「无尽机关,银星系统」愈发好奇,一个无人知道身在何处的“系统”,却独自负责全城的所有关键事务,上到职位的设立和任命,下到水电资源的调度与供给。 她承认这里的许多基建设计非常聪明,自来水与电网是外界根本想不到的存在。问题在于,似乎所有出色的创造,都来自银星系统,并由它独断管理。也就是说,如果它哪天出现问题,遭殃的是市民,而且他们无力解决或反抗。 比如现在,由银星系统负责举办的赛事,出现了惨无人道的规则。 寒意在姬特的内心里不断上升,还有一件事她有些在意。 「为追求人道而闹事的人,是让我们受罚的元凶」 这句对他们再正常不过的认知,在她耳里有些刺挠。 她想起弗拉克杜尔讲过的一件事:教导侵略人马族的领地时,他率领族人奋起反抗,结果损失惨重,被迫臣服于教导。事后,有人当众骂了他:是你害得我们妻离子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投降。 她莫名打了一个喷嚏。 . “8进4第二场比赛,由‘王者’轩辕十四,对阵‘公牛’毕宿一!”主持人解说了一天,开始在嗓音上偷工减料。 轩辕仍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没有重返赛场的激情与愉悦。 而另一边,带角的头盔之下,公牛暗自邪恶一笑。 “好好折磨折磨他。”阿拉西亚的吩咐在耳边萦绕。 论残废的程度,公牛远在轩辕之上。他曾是20年前统治赛场的王者,却在某日的酗酒中坠落高楼,一夜之间高位截瘫,最后严重到被迫截去双腿。他今天能站在赛场上,是阿拉西亚给了他机会。 下半身的车轮转动,他高速驱向原地待命的轩辕,右手的精钢钻头直刺胸口。 轩辕算准极限距离后,一个短距横跳避开,如同斗牛士一般戏耍公牛,企图让对手撞墙。 他失算了。 公牛的独轮装甲紧急刹车后迅速转向,一个180度漂移又咬了上来。 轩辕不得不提速奔跑拉锯,他没想到公牛的装甲如此精妙,不仅能稳稳保持大独轮的平衡性,还兼顾了优秀的制动和调向能力。 这种设计根本不像是短短两天能赶制好的。 轩辕感觉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流失,人和车的赛跑,注定是人吃亏。 他第一次经历速度被追平的比赛,而他显然又不可能和牛头人族对拼上肢力量,更何况公牛的武器是致命的钻头。 他需要一次全力的试探,尽可能弄清楚对手的弱点。 在一面墙壁前停下,轩辕转身侧扑,袭向公牛的左手盾牌。 公牛下意识架盾格挡,反而正中轩辕的圈套:给公牛能够挡下的错觉,他就会麻痹大意不会闪躲。事实上,区区金属盾牌只会被雷精能束轻松穿透。 贴盾的那一刻,紫色的能量爪刃显形,瞬间割碎了盾牌。 轩辕的豹爪已逼近胸前,公牛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腰间的机关启动,一记火箭重拳弹出,直直命中轩辕的腹部。 施放阴招的机会,公牛等了太久。 只差几厘米,轩辕就可以碰到公牛的身体,进而率先造成压制。但他千算万算也不会知道,公牛的装甲并非出自常人之手,而是银星系统的杰作之一。 姬特冲入观众席的时候,正好看见轩辕倒地的场面。 . 「无尽机关,银星系统」内部 密密麻麻的导线铺设在地上,演算台上不断跳出各种纷杂的数据,其中包括城内各个事项的分析报告与处理意见。 银星系统不仅仅是都市的唯一发电厂,它还同时具备强大的计算能力,能根据输入的规则自动管理全城,换句话说,它的任务之一,是计算“规则框架下的最优解”,并向事务局发号施令。 那输入规则的人在哪? 在某个公寓的冰箱里,变成了一副冻尸。 演算台前的躺椅上,“女帝”阿拉西亚饶有兴致的看着屏幕,里面是与公牛苦战的轩辕。 特殊赛的“生死局”,恐怕只是她恶趣味的开端。 圆盘擂台 第95章 圆盘擂台 公牛阴招得逞后,他气势大振,想要一鼓作气结束比赛,然而轩辕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强忍疼痛继续绕圈奔跑。 新一轮的追逐开始。 一个目光的转动,轩辕在刹那间与姬特对上视线。 「我来帮你」 心灵的对话隐藏于眼神之中,他稍微振奋了精神,不再去思考那些杂念。 姬特撑在栏杆上瞪大了眼睛,她一眼就看出公牛的装甲遍布各种自动装置,代替他残废下半身的大独轮、右手螺旋转动的钻头等等,都需要能源的驱动。 问题是,如此巨额的能耗,凭什么可以支撑这么长时间? 她给轩辕设计的装甲虽然加入了雷精能源,但小型储能罐也仅仅只能维持不到几分钟的能量爪刃。而公牛的装甲同样是轻型,不可能像公爵的重型火炮装甲那样,去携带更多的储能空间。 对手有某种“作弊级”的技术手段,完美解决了供能问题。 追逐赛进入了第十圈,轩辕的速度明显降下许多。 「怎么办,他要撑不住了」 姬特心急如焚,她一度怀疑起竞技场的地面有问题,但她又不可能冲进去凿碎地面。 “这赛跑看着有什么意思,轩辕看起来好怂。”一旁的观众开始吐槽。 “对面的装备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他应该是害怕了吧。”邻座的熟人附和着。 “公牛也有点蠢,明明速度不慢,怎么追个逃兵还能追这么久。” 这一句惊醒了姬特。 为什么?为什么轩辕一直在缓慢降速,公牛还会始终追不上,有时候甚至被拉开一点距离? 她发现一个奇怪的共同点:不论每圈的路径如何,公牛总会经过西北的角落。路径接近的时候,他可以掩盖成操控不精,但刚刚明显离西北角很远,他却绕了远路强行踩点。 「充能点」 姬特提取出这一关键信息。对手的确是在作弊,而且帮他作弊的人背景不浅。 会场的声音过于嘈杂喧闹,她无法将复杂的消息传达给轩辕,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了。 姬特来到西北角斜上方的观赛台,掏出隐藏于衣内的银色手枪。 她继承卢加鲁的意志后,第一发银弹即将出膛。 “嘭!”自带降噪处理的枪声被人声完全盖住,没有人发现,有一只猫妖在偷偷破坏场地。 银弹命中西北角的地块,藏于弹尾的压缩雷精能源爆裂而开,给坚硬的地面震出裂痕。 第二发、第三发接连射出,一点点地撬开了裂痕。 “那冒着蓝光的是什么东西?”观众发现了异常。 最后一颗子弹击中目标。 西北角突然发生小范围爆炸,卷起一阵不低的火浪。公牛回头望去,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各位观众稍安勿躁!只是场地内的小型故障,不影响比赛的继续进行,请两位选手避开西北部分作战。”接到通知的主持人立刻安抚众人。 姬特趁机递给轩辕一个“继续”的眼神。 他心领神会,攒了攒身上最后的力气,开始提速狂奔。 公牛急红了眼,他不顾一切地加速前扑,导致转向控制的灵敏度下降了很多,几次和墙壁摩擦而过,险些发生“车祸”。 博弈较量的时候,谁先陷入浮躁,谁就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 公牛的装甲停摆,他失去平衡一头栽倒下去,如同酗酒坠楼的那一天。 . 「供能装置受到未知冲击,疑似远程攻击」 「现场报告发现数颗银色的弹头」 「监控未抓拍到持有相关工具的可疑人员」 屏幕的末端停留着这几行报告,阿拉西亚一脸严肃地翻看监控信息,她不太相信银星系统的判断。 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只粉头发的猫妖身上,发生爆炸时她刚好在附近。 “这不是那个废物的小助手么?”阿拉西亚还记得,在仓库外与轩辕撞面时,肩上坐的就是她。 “有点意思,决赛的规则得改改了。” 阿拉西亚的笑声回荡在室内,她对自己新的构思非常满足。 . 轩辕鼾声大震一晚,连续三场的消耗让他累得不轻。 “嗯?什么东西……好香。”他被嗅觉撬开了意识,刚惺忪地睁开双眼,就发现鼻尖晃着一份早餐肠。 他一口咬上去,却听见姬特传来的惨叫。 “你竟敢咬我的手指!”她眼角挤出眼泪,嘴对着指尖疯狂吹气。 “抱歉……”姬特的体型太小,他没看见红肠的上端还有一根猫指。 泪水遮不住她加重的黑眼圈。 “你又,通宵了?”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改了改你的装备。”姬特埋头吃着面包,递给他新设计的说明图。 姬特知道,轩辕也知道,这次比赛对手的装甲强度远超预期,特殊赛已经完全脱离了搏击的范畴,变成了装备之间的比拼和对抗。 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孔,也猛地啃起早餐来,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师父去世后,轩辕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 一个巨大的圆盘从竞技场内浮升,稳稳地悬停在半空。 「圆盘斗技场,兽带斗神环形擂台」 “这是……什么?”姬特坐在轩辕的右肩上,吃惊地望着天边突现的平台。 “不知道,从来没看见过。”轩辕摇摇头,内心产生了几丝不安的情绪。 竞技场门口的人群比昨日多上了几倍,似乎都是被这新奇的东西吸引而来。 “决赛日新看点!场地更换,且选手将与助手一同参赛,否则将视为弃赛!”宣传的人大声吆喝,引得一片讶然。 “也就是说,我要和你一起比赛?”姬特满脸疲惫,她本就是拖着想睡觉的身体前来观战。 “好像……是。”轩辕仿佛落入了冰窟,全身上下都有些僵硬。 换句话说,姬特大概率会受伤,甚至在他的眼前倒下,然后死去。 等等,会死,谁? 默契无间 第96章 默契无间 姬特和轩辕站进升降圆盘,周围的人影渐渐变小,最终变成地面上铺撒的芝麻。 他们来到没有边缘扶手的浮空擂台上,湍急的气流穿梭在身边,今天是大风吹扬的恶劣天气。 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稍有不慎就会坠落高空的死亡擂台。 “各位观众,请将你们的视线对准转播屏幕!在这全新的刺激场地之上,狭路相逢的勇者将为了自己的存活奋力厮杀,给大家带来全新的观看体验!”主持人卖力地吼出开幕词。 轩辕忍不住用余光偷窥姬特的侧颜,他几分钟之前一度想弃赛入狱,是姬特坚定地告诉他:“如果你是自己害怕的话,我支持你的决定;如果你是在担心我的生死,那就不要选择放弃,我不会退缩。” 他不知道,姬特曾经是铁兽团的一员,她体验过伤口的疼痛,也经历过伙伴的生死。在小巧可爱的外表之下,她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坚韧与不屈。 他被姬特的意志所感染,与她携手迈进了这场生死竞技。 “双方参赛选手均已入场,半决赛第一场,由‘王者’轩辕十四对战‘百合’胃宿二,他们的助手分别是猫妖姬特与豺狼加尔!”主持人的预警通告传出,轩辕收回思绪,开始凝神观察对面。 外号“百合”的巨型花妖,与相貌不善的豺狼加尔,一句话总结就是: 他不认识。 他当然不可能认识,最近两届的常规赛他全部缺席,没有机会见到和“女帝”阿拉西亚一同杀进搏击圈的这位新人,以及一直深藏幕后给女帝做“脏活”的杀手加尔。 赛前打听消息的时候,也没人清楚两人的底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百合的装甲很厉害,在昨天的比赛中表现出色。 “开始!” 轩辕弓腰进入战备状态,姬特顺势坐在他的背上,他们随时准备起跑。 百合一动不动。 银弹在枪口擦出火花,向她装甲的颈部飞射过去。随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弹尾引发的能爆正中红心。 姬特的脸色有些沉重,如果连对方最脆弱的部分都不能击穿,就意味着她的攻击手段完全无效。 藤蔓从百合的脚下四散开来,它们鬼鬼祟祟地匍匐前进,逐渐占满整个场地。 轩辕和姬特同时感到强烈的不安,按照已知的描述,百合是利用藤蔓移动,然后贴近敌人进行缚杀。可现在,她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布阵,一点点将他们纳入封死的瓮中。 比赛当中不能说话交流,两人对视一眼后,轩辕如弹射而出的轨道快车,直冲百合的位置而去。 对手使用了从未见过的招数,那他们也得做一做改变,在一切不算太晚之前,先下手为强。 第二发银弹刺向脚底。百合能够向外延伸“肢体”,这说明她的脚下必然存在空隙——一个没有装甲覆盖的暴露点。一旦雷精能源在空隙附近引爆,余波就会伤到她的根本。 “嘭!”银弹被刀刃强行弹开,在偏离的轨道上如烟花炸裂。 豺狼加尔护在了百合身前,凭大脑反应接下子弹的人,居然真实存在。 「猜对了」,姬特暗自欣喜,百合现在果然无暇防卫,而且脚底就是她的弱点。 银弹开始连珠般射出,高速移动中想要瞄准并不简单,但她的姐姐费莉吉特是神枪手,她还是瞒着施莱格大哥,偷学了不少技艺。 加尔抛出一张大金属网,上面的线条排列紧密,细小的空隙刚好能拦下她的弹头。一阵紧致的爆炸声后,空弹散落在半途的藤蔓地上。 姬特换上新的弹匣,这是她仅剩的弹药。 藤蔓缠上了浮空圆盘的底部,百合快要完成她对场地的控制。 “咻!”银弹一次次撕裂空气,无一不被加尔轻松化解。从局势上来讲,他们似乎已经陷入无可挽回的劣势。 扳机发出一声空响。 加尔清楚地捕捉到这一信息,他咧嘴一笑,攥住刀把向轩辕追去。 「就是现在」,姬特和轩辕在心里异口同声。 紫色的爪刃从指间立出,轩辕正面对上加尔的突袭,装出誓要一决胜负的模样。 加尔对他的招数早有预料,一个后撤跳远远地闪开。 他中计了。 侧腰的装甲出现一个洞口,紫蓝色的光辉在里面汇集,转瞬之间就发射了出去。 姬特新加的「雷精能束炮」,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加尔来不及返身援护,只能无力地看着能束炮命中百合,在她的脚底炸开一道亮光。 藤蔓的根部受到严重摧毁,场地覆盖的无数根条像失去了神经中枢,在晃动中滑落圆台,纷纷朝地面砸了下去。 聚集在下方的观众四散逃去,主持人一时也慌了神,在演播厅里手足无措。 一场绿色的“天女散花”,却无人观赏,实在有些可惜。 . 女帝冷冷地推开滑椅,嘴前的蛇信烦躁地震动着。 “给你们对手的信息,提前半天备战,不是让你们弄巧成拙,输得这么难看。” 百合最后递交的计划上,写着“牢牢缠住圆台控制它倾斜,让轩辕二人坠落至人群之中,当众摔死”,而她的确有机会做到,不过最后功亏一篑。 阿拉西亚并不否认这个方案的“观赏性”,她讨厌的只是平平无奇的失败结果。 她想做的,是在成功颠覆搏击赛之前,顺便满足她的“猎奇欲”,为大家也为自己献上几场“精彩”的表演。 与其成为一个让一切刹那灭寂的毁灭者,她更愿意当一只藏于幕后的黑寡妇,用蛛网慢慢裹住竞技都市的民众,一点一点瓦解他们的观念与信仰,享受折磨他们的快感。 正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在眼泪与折磨之中,目睹了师父被围殴至死的场景。 破碎扭曲 第97章 破碎扭曲 竞技都市的由来和构成一直谜团重重:城里的居民只具备初等的知识与思想,却享受着来自银星系统的科技成果。如果让一个现代人身处其中,他心里一定会有强烈的违和感——就像你穿越回过去,却看见原始人手里拿着枪械。 这种单一的社会结构造就了今天:科技与能源由银星系统垄断,它化身为无可置疑的权威,50年来管理着整座城市。谁违抗了系统的指令,就会失去各种便利的生活资源。 它到底是什么,它身处何方,无人知晓也无人过问。值得感到幸运的是,它的种种决策合理且有效,也极少有违反人性的情况出现,除了现在。 原本的“兽带斗神搏击赛”,是银星系统设立的唯一竞技赛事。每一届的常规赛冠军,都会荣获“名誉城主”的地位,直到下一届诞生新的冠军为止。 至于城主的特权,有专属楼房居住权、雷精能源无限制使用权、生活费用免费权等等。有的人可能只是单纯喜欢搏击,有的人则是看中至高的声誉或利益,以冠军为唯一目标。 换言之,站在比赛巅峰的人,未必会受到所有人的尊敬。某些阴暗的角落里,无数的觊觎者反而会眼亮红光,恶狠狠地咒骂冠军。 有一件事,就发生在几十年前的“发展期”,那时候的治安体系尚未成熟,时不时会有一些“小打小闹”。 . 雨流狂落之夜 骤雨带来的降温让她瑟瑟发抖,她忍不住裹上一条毛毯,任蛇身慵懒地蜷缩其中。 师父还没有回来。 阿拉西亚打了一个喷嚏,她回想起今天师父的惨败——曾经意气风发、傲立赛场的天之骄子,却爆冷淘汰于预选赛,对手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师父下场的时候,她愣愣地站在观赛席中,目睹了观众吐给他的口水。 雨滴撞在公寓的玻璃上,敲打的声音像是命中了她的心坎。 师父还是没有回来。 “我去买点东西,你在家里等着我。”他临走前抚摸着阿拉西亚圆滚滚的小脑袋,疲惫的神色之中,勉强露出安慰她的笑容。 虽然他们刚从名誉城主的豪华住所里搬出来,回到了这间简陋的旧公寓,但阿拉西亚没有吵着闹着要住大房子,而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乖巧。 她是来历不明的孤儿,师父住的地方,对她而言就是无法替代的“家”。 地上的积水足以淹没膝盖,师父仍旧没有回家。 阿拉西亚担心地来到窗边张望。很长时间过去后,她才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小巷的尽头,摇摇晃晃地向公寓楼门口走来。 「是师父」,心里的呼喊差点叫出声。 她有些不明白,平日健步如飞的师父,现在为何一副跌跌撞撞的模样,和那些喝醉的酒鬼别无二致。 「我得下楼扶着他」,她准备离开窗台。 深夜里突然传出吆喝的杂音。 小巷口出现了新的人影,他们三五成伴,径直追上师父的位置。 模糊的夜色中,她看不清重叠的他们在做什么,但悉悉窣窣的打骂声告诉她,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阿拉西亚来到公寓的底楼,她拖着幼型的蛇躯淌进水池,一点一点地小心前进。 她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几个同样搏击出身的兽人站在雨中,他们把师父按在水底,拳头一个接一个落下,在他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咚” “咚——” “咚!” 她藏在垃圾桶后,一股穿透的颤栗电向全身。 “决赛即将开始。”电子播报声响起。 阿拉西亚从打盹的状态复苏,尝试提了提神。 “机械人偶启动。”银星系统做出后续反应,屏幕的场景切换到半空中的竞技场。 轩辕面色凝重地伫立一端,右肩上是若有所思的姬特。 经历百合一战后,姬特的弹药已经耗空,而另一场半决赛的时长很短,她来不及补做更多特制银弹。 决赛的重任,只能由轩辕独自承担。 “欢迎‘女帝’阿拉西亚登场!作为最近两届比赛的超明星选手,她能否在这场特殊的比赛中蝉联冠军呢?请大家拭目以待!” 阿拉西亚从升降圆盘上走下来,她全身被装甲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任何有关本体的特征,除了她是蛇妖这一显而易见的事实。 “决赛正式开始!由‘女帝’阿拉西亚对阵‘王者’轩辕十四和猫妖姬特。” 有了上一场的配合,二人熟练地切换至战斗形态,全力迎接这场终局之战。 阿拉西亚也开始弓腰蓄力,但身边没有助手的身影——登记名册上谎报的助手,已经成了上一场比赛的弃子。 毒液从两颊的微孔高速喷出,轩辕随即启动。 轩辕提前调查过,这是她此次比赛的惯用起手,特制的毒液能够腐蚀装甲,给对手带来致命的瘫痪。 意料之中地闪躲成功,论个人的反应和速度,他还没有遇见过超越他的对手。 可他还是有些忍不住颤抖。 两届前惨败的预选赛里,他输掉的不是速度,而是近身缠斗水平。阿拉西亚的恐怖之处,在于一旦靠近,上半身的双拳配合蛇尾的机动,对手施展的空间会大大压缩。 他筋骨全碎的左手,就是被她捆束绞缚的结局。 “别怕,这次你有装甲的帮助。”姬特在赛前安慰过他,雷精爪刃和能束炮都是突破防线的好手。 姬特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便将猫爪轻轻贴在他的颈部,那是轩辕表皮暴露的地方。 温暖的体流灌入心口,毛茸茸的手掌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至少这一次,一切不再一样」,他控制住内心深处的恐惧,让意志更加坚定。 “一切不再一样。”坐在屏幕前的阿拉西亚也这样想。 竞技台上的阿拉西亚高高举起蛇尾,向浮空场地用力砸下。 大幅的震动传递开来,台下的观众如果仰头观察,会发现半空的圆台有明显的倾斜。 “女帝运用奇招,直接凭借巨蟒般的力量让场地失去平衡!轩辕能否成功稳住自己的阵脚吗?” 姬特紧紧抓住他的背部,几次险些被甩了出去。 轩辕的右前脚突然踩空。 他翻滚了数圈,在地上擦了很远的距离。 「糟了」 他艰难地抬起身子,第一件事就是定位姬特的方向。 她被阿拉西亚卷进了蛇尾。 阿拉西亚的真正本体远在别处,她盯着屏幕里表情狰狞的轩辕,放肆地嗤笑出声: “这场表演的第一个高潮,开始了。” . 水面上漂浮着一摊血渍。 她抱起沉入底部的师父,他因为肺部灌水严重,躯体严重肿胀变形。 她在暴雨里淋了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惊恐的路人才唤醒她的呆滞。 年少的阿拉西亚抬起头,嘴角挂着一抹鬼魅的邪笑。 归于荣耀 第98章 归于荣耀 轩辕的装甲并非全覆盖型,精简的头部外骨骼暴露了大部分面容,表情的变化一览无遗。 透过钢架的空隙,能看见他逐渐凸起的青筋。 蛇尾的卷曲愈发紧致,吃痛的声音从姬特口中传出,如涟漪般激荡着轩辕的心弦。 按阿拉西亚的能力,她本可以轻松绞死娇小的猫妖,干净利落地让对面减员。 但她选择了折磨。 五脏六腑遭受蹂躏与碾压,一种徘徊在生死关头却求死不能的恶毒痛楚。 她要折磨姬特,折磨轩辕,去欣赏他们脸上“精彩”的表情。 “局势突然出现了转变!轩辕的助手落入了女帝手中,但女帝好像有别的企图。”主持人跟进解说,观众不能飘到半空中观看,只能在地面上屏气凝神地盯着转播画面。 轩辕的胸腔在默默滴血,他在感情上一向粗枝大叶,从没认真想过之前那些微妙的情愫。 基于非理性的冲动,他选择了冒进。 灵巧地避开毒液细束,他迂回着来到阿拉西亚的近身处,指尖暗藏的爪刃已经蓄势待发。 「拜托了,一定要起作用」,他祈祷着奇迹出现。 能斩断一切的雷精爪刃结实地命中对手,阿拉西亚却没有应声倒下。 所谓的“一切”,显然不包括自身。 蓝紫色的能源盾牌架在手肘,她毫不费力地接下这一击。 单论对雷精能源的使用,无疑是银星系统掌握得更多、技术更成熟。姬特所设计的能量武器,它自然能够类比复刻甚至做得更出色。 盾牌化解掉轩辕的进攻,阿拉西亚的另一只手顺势劈来,被他的翻转回跳惊险避开。 蛇尾的力道在一点点增加,姬特的痛苦越来越明显。 轩辕的全身仿佛接受着炙烤,他必须马上干扰阿拉西亚的动作。 凌厉的攻势骤然勃发,他反复不断地冲击与闪避,将自己力量如数倾泻在对手的身上。 阿拉西亚疲于应付轩辕的招式,导致蛇尾开始松懈,姬特得以喘息片刻。 “你着急的样子真可爱。”寂静的银星系统内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评价,阿拉西亚舒适地蜷缩在座椅上,观赏着眼前难得一见的好戏。 轩辕的孤军奋战映在姬特的眼里,她知道他的心思很乱,而且是为了自己。 「这样下去,我们只会死路一条」 姬特有些痛心,她多年来一直努力为铁手团做后勤与研究,就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姐姐和战友在前线抗战,我决不能成为拖油瓶。” 现在她明显是轩辕的累赘。 她艰难地掏出匕首,尝试着砍向包裹她的蛇尾,不出意料地被装甲硬生生弹开。 「真的是万策尽的绝路吗?」 “愿那该死的荣耀尽归于铁兽战线。”人马族的统帅,弗拉克杜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他最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弗拉克杜尔还为他们讲过一个先祖的故事:巨龙肆虐的时期,面临着必死的悬殊局面,人马卫队凭借他们的智慧与勇气,成功掩护了族人的转移。当然,他们也献出了生命。 “如果前方是如鸿沟般的绝路,那我们就用自己的生命搭建人桥,为别人带去生的希望。”他在故事的结尾总会自豪而怀念地这样说。 「为别人带去希望和可能性」,姬特默默地念叨着,猛地擦亮一道思维火花。 策略的选择和博弈中,信息差总是最有力的辅助道具。 趁着阿拉西亚对她控制的减轻,她握住匕首,将刀尖的寒光对准自己的左胸口。 “我帮不了你,再见了。”姬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轩辕呼喊,赛中不能说话,但死人还怕什么惩罚呢? 轩辕的视线随着声音转移,恰好目睹到匕首没入胸口的一幕。 姬特的眼睛缓缓阖上,生命的气息渐渐停摆。 「……?」 轩辕震惊到全身麻木,他亲眼见证了姬特的牺牲。 “真没意思。”阿拉西亚对着屏幕撅了撅嘴,通过脑上连接的意识传输器指挥替身,她放下了冰冷的姬特。 麻木、空虚、绝望,最后是无尽的怒火。 事态的发展可能超出了姬特的计划,她只是不想继续当队友的软肋,“激励”他冷静地进行战斗,结果却没想到,轩辕对她的感情远不止“临时合作几天的队友”那么简单。 猎豹的咆哮传遍场内。 原始的野性向阿拉西亚狂飙而去,她的盾牌不再能稳稳防御,连着几次差点被后劲震倒。 惊讶之余,阿拉西亚操控替身调节身型,迅速稳住下盘。 由于放下了姬特,她的蛇尾也能投入战斗。来自上本身和下半身的配合,她至今没有在这一点上输过。 一方面是盾与手刀的招架与反击,一方面是蛇鞭的干扰与突袭,轩辕很快陷入了劣势,如同之前常规赛的落败。 但这次,真的不再一样。 场间补充的雷精能源化作能束炮,向贴脸扫来的蛇尾轰去,眨眼间就在尾端装甲洞开了一个大缺口,破碎的部件被卷入气流中。 “那是什么鬼东西……?女帝又在哪?”场下的观众按捺不住,他们清楚地透过转播画面,看见缺口里面不是深藏的血肉,而是机械零件。 阿拉西亚忍不住跳开座椅,她被凶残的轩辕打乱了阵脚,一个失误给他抓住了机会,提前暴露了自己本体没有参加比赛的真相。 这个真相原本是想拿下冠军再揭露,来作为本场表演的第二个高潮,造成巨大反差的同时去击溃民众的心理防线。 「你们所喜爱并信仰的热血搏击赛,不过是虚无的幻梦罢了」,人偶替身屠戮全场并夺冠的结果,就是她从制度上否定搏击赛的舆论前奏。 夺冠如果变成定局,因为登记册上挂名的是“女帝”,获利和继续控制银星系统的人还是她,这是规则上的漏洞。 问题是,这件事提前公之于众,组委会就有权中止比赛取消参赛资格。 观众的质疑声愈演愈烈,阿拉西亚回过神来,快速调出命令输入框。 之前的输入包括特殊赛的规则、装甲的设计、机械人偶的制作等等,全部显示在历史记录上。她在空白的位置键入新的命令: 「允许比赛继续进行」 系统给出答复: 「权限等级错误」 她反复地敲击输入键,弹出的窗口永远是「权限等级错误」。 看来她之前杀掉的管理员,权限远远没有触及核心。一些定死的规则,无人能够更改。 浮空圆盘从空中慢慢落下,组委会已经获得系统批示,叫停了决赛。 她承认自己输了。 重新戴上意识传输器,她朝发愣的轩辕偷袭而去。 轩辕本能的反应没能完全避开,强力的手刀砍中他的背部,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飞在半空中,重重地落在场地的另一边。 工作人员一拥而上,利用工具艰难地制服住她,似乎没人在意他的受伤与姬特的死。 轩辕拖着内伤向姬特走去,他卸下上半身的外骨骼,用仅剩的右手抱住她。 眼角是无法控制的抽搐,他上一次落泪是在师父的墓前。 荒唐而疯狂的做法,理智上他并不理解姬特的思路,但他能隐隐约约察觉到她的心意。 泪水滑落脸颊,滴在姬特的胸口。 “你可,真好骗。”她虚弱地笑出声,眼皮露出一条缝隙。 她从没告诉过他,猫妖族的关键器官在右半胸。 轩辕先是一怔,紧接着发出短促的喘气笑声,欣喜中又渐渐在眉眼间挂上疑惑的神色。 “我没看错你,谢……谢谢你。”姬特晕了过去,虽然是扮演假死,她还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尽职尽责地当了一回“为绝路搭桥者”,即便这样做有不少赌的成分。 赌的是,全力以赴的轩辕一定能够赢下所有。 “恭喜轩辕获得特殊赛冠军,即刻开始享受所有名誉城主特权!”主持人的播报响彻于背景中,至高的荣耀再次回归于他,“王者”轩辕十四。 他置若罔闻,只是孤零零地抱起昏迷的姬特,不顾一切地向医疗室跑去。 通往西部 第99章 通往西部 某个傍晚 轩辕通过验证打开了隐藏的自动门,姬特从肩后探头,惊奇地张望着风格独特的室内环境。 她左胸的伤口刚刚愈合,就拜托轩辕用背篓带上她来到这里,一个出现在城主宅邸的隐秘房间。 “新出现的,我记得之前没有。”轩辕在病床上曾向她这样解释。 “所以,这就是银星系统?”她看见不远处的小型聚变发电核心,感觉自己的认知又得到了进一步拓展。 那天的冠军易主之后,阿拉西亚的真身被系统驱逐,被通缉的她自此销声匿迹,无人知晓她的下落。现在,银星系统的进出使用权转移给了轩辕。 雷精能源的真相,或许此刻就能揭开。 二人踏上演算台,种类不同的全息屏幕不断弹出又消失,代表着城内不同事务的发生与解决。 操作键盘上只有简单的字符按键与回车键,轩辕背身蹲下,让姬特刚好可以触碰到它们。 「历史记录」 命令框的上方赫然记录着阿拉西亚的历史输入,她瞬间明白这莫名其妙的比赛规则从何而来。 “你和她很早就认识么?那只蛇妖。”姬特仔细翻看所有的操作记录,似乎察觉到了更多细微的暗示。 “不认识,只是好像听说,她有一位师父,而我的师父在出道战击败过他。” 她微微皱眉,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 “看样子,在更早之前,有一个长期管理这个地方的人,负责系统的定期维护和处理疑难事件。”姬特选择开启新的话题,“而且,人工管理的范围比较有限,核心的资源分配与比赛发起指令等等,都由系统决定。” “也就是说?”轩辕回头瞧了一眼。 “也就是说,特殊赛的发起,是系统本身的意思,她只是改了比赛细规。”姬特确认完毕,她已经基本明白,一个命令想要实现,必须先通过系统的认可。 「解释雷精能源的由来」 姬特在命令框键入语句,期待地看着屏幕上的答复。 「请输入24字密钥」 “密钥?”她茫然地抬起头,敲了敲轩辕的后颈脖。 “密钥是什么东西?”轩辕更加摸不着头脑,他连这个词的含义都不清楚。 “应该是指能获得认可的一串字符,类似于暗号之类。”她疯狂搜索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并不记得见过类似的提示。 一个处理框闪过,吸引了她的注意。 「有外人申请入内,请求被自动驳回」 仿佛电流穿过全身,直觉的震颤让她忍不住抖动肢体,「是谁?」。 前不久才被死狱乡肆虐的西部砂海,怎么会还有人来造访竞技场?莫不是姐姐折返回来,有什么新的消息。 她打开分隔墙外部的监控视频,看见两个背影伫立在大门前,其中有一人是鲜红而显眼的红色长发。 「准许两人入内」 「正在执行中,请稍后」 系统很快给出答复,随着看门人按下按钮,画面中的大门缓缓拉升。 姬特在轩辕的携带下急匆匆地赶到酒馆,陌生的二位来宾正在里面四处打听消息。 “喏,你俩要找的人不就在那边。”眼尖的酒客看见了轩辕的入场。 “对,这里我就只见过一个人,符合你们口中对猫妖的描述,就是她。”另一位酒客指了指轩辕背上的姬特。 四个人对上了视线,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姬特读出两人脸上的憔悴、忧虑与悲伤,有些不知所措地开了口:“你们好,我是姬特。” 他与她疲倦地相视一笑,各自做出握手的动作。 “你好,我是齐格。” “你好,我是梅尔薇。” 齐格停顿片刻,说明了来意:“你的姐姐费莉吉特,拜托我们来找你。” “真的吗!她还好么?”姬特顿时来了精神,这些天的一系列变故,给了她时日已久的错觉。 梅尔薇悄悄按住齐格的手背,保证他的声音不会颤抖。 “对不起,她……不在了。” . 24字密钥输入命令框,系统有了反应。 「雷精能源来自于名叫‘卫星闪灵’的生物,它们排泄物堆落的地方,就是我们采集能源之处」 姬特呆呆地盯着输入和输出的字符,她还没有从彻骨的寒冷中回暖。 “这个密钥是从哪儿看到的?”轩辕暗自着急又无能为力,只得先帮她搭着话。 “冰水帝所告诉我的,50年前那本书上的记载。我只是试一试,没想到会是对的。”齐格一直牢牢记着它们,而现在,「烙印走向融合」的部分大概已经结束,他却看不到「信念唤醒奇迹」中名为“奇迹”的希望。 轩辕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他连竞技场外的砂海都没见识过,遑论东方的相剑宗门和冰水帝。 「怎么找到卫星闪灵」,姬特一言不发地键入命令。 「从能源采集场的正上方洞口出去,是否解开屏障并搭建竖梯?」 「是」 靠在墙边的梅尔薇听见了啪嗒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暗藏的机关被解开。 能源采集场里,唯一透光的顶端缺口落下绳梯,末端恰好接触到地面,给人一种很刻意的设计感。 银星系统诞生至今,它的最后一项使命终于完成。虽然服务的对象不是玩家,但至少为这被「神」抛弃的世界,提供了自救的可能。 前往西部尽头的道路,开辟成功。 鸿门盛宴 第100章 鸿门盛宴 不祥的乌云盘踞在城镇上空,这里曾是繁荣热闹的教导龙国,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与残片瓦砾,处处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阿尔贝漫步于巷间,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慢吞吞地朝烙印剧城移去。 「接下来该怎么办?」 由于50年前遭到阿不思的阻拦,烈焰燃尽大地的计划功亏一篑。所以,他沉睡50年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大神只官的提议,合作解决同样苏醒的阿不思。 时至今日,趁着阿不思记忆恢复之时,他夺走了白之烙印的力量,按理说他应该马上肆无忌惮地毁灭世界,继续找寻前往天国的道路。 只是一阵没来由的不安与难受,让他忧心忡忡。 「随机应变吧,先解决掉大神官」,阿尔贝稍微安定了心神,他早就察觉出大神官异样的野心,潜在的绊脚石还未清理干净。 一路上没有死狱乡的踪影,阿尔贝觉着有些诡异,却又想不清前因后果。 踱步到剧城的门前,一位新人正站在入口处打着呵欠。 “你是谁?”阿尔贝警觉地发问,他好像在灵峰一战中见过类似的身影。 “我?我是神官大人的手下。”梅尔薇漫不经心地应付着,下一秒却又似换了一张面孔,“您就是导化阿尔贝吧?神官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阿尔贝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不记得大神官的身边还有正常人的存在,除了活尸化的死狱乡军团。 “快进去吧,宴会上有很多佳肴,保你美餐一顿。”梅尔薇持续表演着“换脸”,嘴角差点流出了口水。 他带着疑问走进殿内,梅尔薇替他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干什么呢,你们两个?”梅尔薇体内的玛门怒斥两个不靠谱的兄弟:懒惰恶魔贝露菲格露,和暴食恶魔贝露塞布。 “无聊,玩这种过家家游戏还不如回地狱去呢。”贝露菲格露懒散地撑着脑袋,一旁是陷入美食幻想的贝露塞布。 “等我们三个的力量稳定融合后,整个世界就是我们的,着急什么?先忍一忍。”贪婪恶魔玛门不厌其烦地解释着,如同一个管教调皮孩子的大哥。 他们三刚降临的时候,面对具有无限威压的凶导大神官,自然是不屑地正面对抗,然后,不出意料地落败。 识时务的玛门机智地选择了臣服,他可不希望,他们存于现世的媒介就这样消失。 卧薪尝胆,三大恶魔可吞世界。 阿尔贝并不知道梅尔薇体内的吵闹,他只是觉得这位黑发女性精神不太稳定。 经过空无一物的前殿,他步入略作装饰的中殿,大神官正端坐于剧台之上。 “我的朋友,为犒劳你的凯旋,已为你设宴庆祝。”大神官笑眯眯地挤弄白骨,试图扮出温和的面相。 “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阿尔贝嫌弃地入座,毫不掩饰地挖苦起来。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看来是赫之圣痕的力量对我产生了反噬,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大神官似笑非笑地举杯示意,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说谎的味道。 “那我对面这位又是谁?”阿尔贝没有深究,而是用余光观察起正对面的白发少女。 “我教新任的圣女,难道你看上她了?”大神官的打趣技巧有些拙劣,艾克莉希娅递给他一个白眼。 阿尔贝沉闷地饮杯下肚,他不知道大神官藏着什么算盘,明明教众全都成为了死狱乡化的活尸,名存实亡的教导哪里还需要什么圣女。 大神官自己也并不清楚,为什么凶导的圣告完成后,金发的艾克莉希娅化为白发的赫之圣女,红发的梅尔薇变成黑发的古怪恶魔。但他的的确确凶导化完成,所以只能默认仪式是百分百的成功。 气氛逐渐压抑,表面结盟的两人却各自心怀鬼胎,暗中对峙。 大神官突然一阵拍掌,传呼“舞女”进殿。 “光我们几人吃喝,太无聊了,不妨一起欣赏节目吧。”大神官浮现出稍带玩味的表情。 几十具白圣骸列队进殿,她们保留着历届圣女的原本风骨,虽然肤色凄白,但依旧具有不容小觑的美丽容貌。 她们于无声中起舞,僵硬的骨骼牵动着肢体,让步伐与动作出现明显的停顿感。 阿尔贝无趣地咀嚼着食物,这种类似洋娃娃跳舞的即兴插曲,对他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聊胜于无。 节目的高潮时刻,白骑士弗勒德莉丝蓦然现身,她高举教导的圣剑,在白圣骸的围绕中翩翩舞剑。 手里进食的动作缓了下来,阿尔贝虚着眼缝凝视白骑士的舞姿,他并非被她的气质吸引,而是眼熟得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安。 就像所有的人换上了新皮新衣,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 “你隐瞒了什么,对吧?”阿尔贝冷不丁地冒出质问。 大神官没有回答。 一言不发的艾克莉希娅倏然大笑,那种妖狂而嗜血的气质与圣女毫不沾边。 白骑士的剑舞刺向阿尔贝的胸口。 清脆的弹响回荡在殿内,阿尔贝的提前警觉帮助他成功做出反应,他瞬间化龙,以「神炎龙,赫界龙」的形态接下了偷袭。 愤怒的龙咆震颤全场,阿尔贝知道他被算计了,如果不是极限的对策,恐怕他已经在人形态下身负重伤。 他酝酿着龙族的烙印,准备呼唤镜框舞台龙前来协助。 空落落的,没有龙做出回应。 艾克莉希娅妩媚地欣赏起神炎龙的姿态,她似乎知道一切,包括对手此刻心中所想。 “降临于此,我最爱的杰作!”她朝着殿顶大喊。 剧城的顶部骤然掀开,一只体型巨大的暗棕色鳞龙降落在地面,个头上甚至压过了神炎龙。 「赫焉龙,大木偶剧场龙」 它吸收了所有死狱乡的力量,也就意味着其它死狱乡已经不复存在。 赫焉龙张开它彩色的双翅,上面如同教堂彩窗贴花的装饰熠熠透光,照出神炎龙震惊的瞳眸。 “请成为我基业的垫脚石吧!”大神只官振臂高呼,响应着赫焉龙的出现。 艾克莉希娅舔舐唇边,露出难以抑制的扭曲兴奋。 猎杀的游戏开始了。 不死之身 第101章 不死之身 663具白圣骸悉数入场,她们团团围住化为神炎龙的阿尔贝,吟唱着神秘的咒语。 高温的龙焰喷卷而出,如狂狼扑向身边围绕的“杂兵”,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们烧成灰烬。 赫焉龙的振翅狂风袭来,轻而易举地拦下猖狂的火势。 无论是烈火的逼近还是风怒的咆哮,白圣骸始终岿然不动,保持着原有阵型。 大神官饶有兴致地旁观现场,他似乎有绝对的自信,即使不插手也能拿下拥有双重烙印之力的阿尔贝。 白圣骸的咒语开始生效,神炎龙察觉到自身知觉的变化—— 「重力增强」 全身的龙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被牢牢钉在地面之上,举起翅膀都成了奢望。 艾克莉希娅脚踏于白圣骸之上,凌空迈步迅速贴向神炎龙。近在咫尺之时,她手中的黑菱剑瞬出剑鞘,剑柄中镶嵌的猩红菱形宝石射出寒光,透出一阵嗜杀之意。 她身轻如燕的姿态让阿尔贝顿悟,重力场的陷阱只对自己生效。 原来是专为他设计的咒语牢笼。 剑锋走偏,她没能伤到神炎龙的皮下,只在表层的鳞片留下一层刮痕。 白骑士持剑协助,她横切龙脚,却同样动作遇阻,剑刃无法切开坚硬的龙鳞。 虽然行动被困,神炎龙的力量并未封印,他不可能脆弱到和舞台龙一样会被相剑师劈穿。 如果说龙族是传说中的生物,那么阿尔贝代表的就是龙族中的传说,亦即,传说中的传说。 赫焉龙飞出被揭开的殿顶,高高地悬停在神炎龙的正上方。 翅膀停摆,巨龙坠落。 艾克莉希娅与白骑士提前躲开,待烟尘飞散后,赫焉龙已经牢牢压在神炎龙的躯体之上。 来自重力的二重捆缚,神炎龙的肢体有了快要散架的疲倦感。 「可这样,远远不够啊」,阿尔贝的意识发出嗤笑,他远没有进入绝境。 低沉的嘶鸣回绕于龙喉之间,地面开始震动。 白圣骸的脚底裂开无数缝隙,她们中的有些已经站立不稳,一只脚落进了碎裂的空洞。 咒语的效果逐渐减轻,在某个阈值点,神炎龙突然立身弹开了赫焉龙,展开了两侧闭合的龙翼。 他飞向半空中,看见了正在失望摇头的大神官。 毁灭的白色光束从大神官的口中喷涌而出,用超越音速的速度冲向神炎龙,他已经来不及闪躲。 下躯出现了烧焦的灼痕。 神炎龙吃痛地后仰,这是除了曾经的阿不思之外,唯一对他造成实质损伤的攻击。 敌人的实力今非昔比,阿尔贝萌生了撤退的念头。 神炎龙尽全力向地面扑撒龙焰,赫焉龙以狂风应对,在交汇面激荡出几道震波。 「就是现在」,阿尔贝趁余波未尽,向南方逃一般的飞去。 大神官紧随其后。 接连不断的光束咬在尾端,神炎龙精神紧绷地闪躲,好几次白光擦肩而过,留下了显眼的擦痕。 凶导所展现的力量似乎超越了烙印,阿尔贝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样逃下去,恐怕迟早会被耗死。 神炎龙躲开一道攻击波,转身径直袭向大神官的本体。他做好了贴脸恶战的心理准备,第一招就是凶狠异常的切裂爪击。 大神官断成了两截。 「这?」 神炎龙呆呆地看着大神官的遗体落向地面,阿尔贝的意识忍不住迷惑起来。 就好像,你费力地躲着一个关卡头目的弹幕式攻击,心里感觉关卡的难度异常之高,却在不经意地甩手后发现,这个头目居然一击即溃。 荒诞的剧本设计,颇有之前大导剧神的风范。 真正荒诞的还在后面。 两截尸体奇迹般地自主靠近,并且完美地接上裂痕开始愈合。 凶导的大神只官,堂堂复活。 阿尔贝哑口无言,一系列的反转让他的神经麻木起来。 大神官磁性而骨感的笑声一截一截地传出来,顺带牵动了他全身蜕皮般的裸露肌肉,活脱脱的一副诡剧主演的形象。 笑还没有结束,头颅就滚落在地上。 一模一样的戏码复刻,他分离的头部自动接回原处,再致命的伤痕对他都形同虚设。 「人被杀,就会死」的废话真言,于此刻变成了唐突的谎言。 没来由的恐慌弥漫在心中,阿尔贝驱使着神炎龙一次又一次命中大神官,却无一例外地被复活化为徒劳。他感觉那个真相愈发地清晰起来,尽管他不愿接受—— 对面破绽满满的防御能力,是因为他拥有绝对的不死之身。 最后一次尝试,神炎龙用高温烈焰将大神官燃成灰烬,一点像样的残渣都无余留。 灰烬重塑,意识归来。 大神官原封不动地伫立原地,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你玩够了吧,该轮到我了。” 阴冷的语调沉入他的心底,阿尔贝终于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飞逃出去。 “感觉都很厉害的样子。”藏在柱子后的梅尔薇探头现身,贝露赛布的千里眼将远处的战况一览无遗。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不会真准备到时候强行和他们打吧?即使我们三的力量成功融合,未必能赢过大神官。”贝露菲格露带着质疑的眼神看向玛门,即使是恶魔中实力最强的路西法,也终究敌不过耶和华的力量,更别提水平吊儿郎当的三恶魔。 “左右逢源,寻找可利用的人,总有机会。”玛门专心地观察着神炎龙的战斗,“比如和大神官敌对的这个,如果有机会也可以暗中投诚拉拢。” “听起来会憋屈很久,不过嘛,能每天吃够人间的食物,我就还算过得去。”贝露赛布毫不掩饰他短志的心胸。 “我先睡了,你说的这些实在提不起我的兴趣。”贝露菲格露使出他的招牌招式——呵欠,懒洋洋地侧身过去,“不过睡之前说一句,那头怪物,应该打不过大神官。” 玛门不置可否,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夜色渐深,赫焉龙盘旋在烙印剧城的上空,如同家犬守护着熟睡的艾克莉希娅。 而远在南方的某一处,神炎龙拖着残缺的龙躯,跌入了深渊裂缝。 大神只官确认动静全无后,静静地消失于夜幕中。按照他的认知经验,阿尔贝将会再次沉睡于深渊深处,除非有人知道唤醒他的方法。 遗憾的是,大神官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庇护旧所 第102章 庇护旧所 北方的教导龙国,南方的混沌深渊,西方的茫茫砂海,东方的无边戈壁,以及曾受铁兽战线守护的最后领土:四方交界的中原之地。 而在中原的西南角落,有一片石窟洞穴地貌群,由于远离日常通行的大路,一直人迹罕至、鲜为人知。 纳贝尔从集市洞窟里飞出,刺眼的太阳正照射在龟裂的大地上。 “居然……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他自言自语地掩面仰视天空,衣袋里还存放着施莱格消失前留下的纸条: 「铁兽战线,解散」 施莱格至今杳无音信,纳贝尔还期望过,大哥只是因为自责和挣扎暂时地离开,但现在看来,施莱格早已下定了做独狼的决心,不再希望他们卷入接下来的残酷斗争。 纳贝尔理解这份想法,却难以在心理上认同。 「我们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为什么到最关键最困难最恐怖的时候,你反而想要自己抗下所有?」 或者说,自己被信任的战友当作害怕死亡的懦夫,即使并非本意,他也会感到难受。 纳贝尔默默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作为唯一幸存的分队长,他还是理智地组织了人员的聚集和迁移,来到这片隐秘的藏身地——铁兽战线的诸多庇护所之一。 死狱乡的力量他亲眼见识过,那赫红的洪流吞噬了弗拉克杜尔和克拉斯的地面大军,残余的人员更不可能有实力抵抗。就算有再多的热血与仇誓,他也得做好计划安排,先保留住希望的薪火。 问题是,下一步到底该如何前进? 迷雾弥漫的十字路口,每一个方向都暗藏危险的深坑,他只能踌躇原地。 “队长,今天训练开始?”鸦鸟侦察队的成员找到了他,恭敬地等候他的下令。 “嗯。” 他计划的另一件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提高鸦鸟队的武装力量。施莱格从来都只让他们负责侦察工作,目的是照顾他们小巧的身体,避免因激烈的战斗出现伤亡。但现在,他们没有不参与战斗的理由,哪怕力微量薄。 纳贝尔详细定制了轮换值班表,一部分成员负责周边的警戒与查探工作,一部分则参加训练。 “瞄准方向,集中力量!”鸟兽团幸存的一位鹰面兽人作为教官,正指挥着他们使用标枪。 纳贝尔吃力地投掷出武器,这些库存里标准规格的标枪,对于鸦鸟来说还是太大了,光是举起就非常吃力。 标枪半路就泄了气,蔫嗒嗒地落在靶子前。 “不错,有进步。” 掌声兀地响起,却不是来自教官的方向。 粉发的猫妖从训练场的角落走出,身后跟着一位青年男性和一位灰发少年。 “我以为……你也死了……”纳贝尔吃惊地抬起爪尖,愣愣地悬在半空中。 “我宁愿死的是我。”她苦笑着“打趣”,卢加鲁的遗容是她散不去的心结。 纳贝尔跟着笑了,说不清是绝望后的魔怔,还是喜涩参半的凄凉。 “欢迎归来,费莉吉特。” . “剩下的人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情况没有那么糟,不是么?” 费莉吉特凝视着杯子里平静的水面,齐格和阿不思在一旁一言不发。 “所以,你们对下一步有什么想法吗?”纳贝尔收起翅膀,略带希望地看着三个人。 “直捣大神官的据点。”齐格做出一副收拾完毕的动作,仿佛一刻都不愿再等,“我自己去。” 他手上的生命石没有失去光泽,证明梅尔薇尚未陷入性命之虞。但是,他逐渐害怕起彻底失去梅尔薇的可能性,如果梅尔薇也变成死狱乡的失智形态,他难以保证能像之前一样莫名唤醒她。 “一样。”阿不思也响应着起身,经过一番交换情报后,他知道局势基本已经无解,至少他自己要去尝试救出艾克莉希娅,就算她死了也要夺回她的遗体。 费莉吉特保持着发呆的状态,她理解他俩的心情。 总是失去后,才明白那份感情的珍贵,才后悔曾经的否认与青涩,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纳贝尔陷入了犯难的境地,以前总是施莱格一锤定音,现在却没有主心骨的镇场。 “保险的做法依旧是等大哥和我妹妹姬特的消息,虽然希望也不大。”费莉吉特终于开了口,“不过你们执意要去的话,我或许能帮帮忙。” 纳贝尔也定下主意,他吩咐身边的人召集部分队员。 “既然要去,我帮你们负责侦察路线和防御,这样总归胜算大一点。”纳贝尔向两人伸出了手爪,“说不定敌人的大部队正在别的地方,刚好被我们捡漏。” “好。”齐格以握手回应,他用感激的眼神环顾了在场的每个人。 会议洞窟闯进一只慌慌张张的鸦鸟,纳贝尔认出他是今天负责外围警戒的队员。 “什么事?”纳贝尔疑惑地接住长途飞行后的他,心里蓦地咯噔了一下。 “有……有……敌人来了!”他气喘吁吁的汇报着。 “是谁?规模多大?”费莉吉特警觉地拍桌而起,这么隐蔽而缺乏存在感的地方,按理来说很难找到,除非是地毯式排查。 “不多,黑衣黑发之女带着几十个白衣白帽教导模样的人。” 他们面面相觑,教导明明已经不复存在,为何还会有身着教导之衣的人出现。 庇护所入口通道 整齐的队伍列在必经之路上,他们种族不同却很快适应了新的编制,没有丝毫的混乱与不和。费莉吉特蹲在石坡上,透过狙击镜观察起来者。 她的猫指松开了扳机,神色充满讶异。 “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 身后的齐格不明所以地接过她手中的电磁枪,左眼对准了狙击镜的中心。 即使黑发黑衣,他还是能认出那熟悉的面容。 “梅……梅尔薇?” 唤醒之音 第103章 唤醒之音 石窟群落前热浪滚滚,一队寂静的白色渐渐逼近,为首的是纯黑之女子。 “这里好像有很多人。”贝露塞布的千里眼将对面的阵仗看得一清二楚,“要发布信号让大部队过来吗?” “不,这是一个机会。”玛门沉思着给出答复,颇具规模的反抗力量,对他来说是不错的拉拢对象。 “你又在想什么歪点子,难道还想像上一次搞砸?”贝露菲格露不屑一顾地嘲讽着,他刚刚睡醒就火力全开,毫不留情地挖苦曾害他们三人早早落入地狱的玛门。 如果有第三方视角,会发现梅尔薇的表情常常陷入扭曲,可能眉额微皱,却双颊松弛,嘴角泛笑,眼神又透着一股慵懒和忧郁。 狭小的躯体装下了三个不同的灵魂,显得拥挤而冲突。 “传教”的队伍终于来到入口处,在各色兽人的列队之首,伫立着一名装束迥异的异邦人,他的腰间挂放着两把明晃晃的环刃。 “吾乃传播教导福音的信徒,若汝等愿接受教导的宗旨,将荣获来自彼岸圣光的庇护。”拗口的说辞让玛门有些难受,他感觉梅尔薇的舌头差点打结。 “庇护是指,变成你身后那群人的模样?”齐格严肃地盯着几十具白圣骸,虽然她们拥有完整且灵活的人形态,苍白的脸色和淡漠的表情却感受不到丝毫的人性鲜活。 “不,具体的东西我们可以详谈。”玛门悄悄瞥了一眼背后的随从,他误认为齐格是此地的统领,便想要避开白圣骸的眼线,私下和齐格交谈更多秘密的条件,比如对他计划有利的内容。 费莉吉特匍匐在石坡的一角,她和阿不思静静地观察现场,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只要对面有伤害齐格的动作。 “你去吧,会面的交谈权交予你,你想要对她做什么我们都会尽力支持。”几刻之前,她对齐格这样说道,他们不清楚梅尔薇的状态,只有齐格最有资格做出抉择。 齐格的大脑保持着飞速运转,他思考起各种让梅尔薇变成这样的原因——死狱乡的某种同化?被教导的神秘力量洗脑?他一一排除不符合的选项,将可能性锁定在遗迹前侵蚀梅尔薇的黑烟上。 那种意识变换的陌生感,和之前两次的情况如出一辙。 “好,不过只能你一个人进来。”齐格沉默良久,给出了他的答复。既然对方率先给出“和谈”的选项,他就得好好利用,制造独处的机会去唤回梅尔薇的意志。 “同意。”齐格的方案正中玛门的下怀,他还在思考找怎样的借口密谈,对面却主动提供了解决机会。 阵列中央的兽人向两侧退让,为齐格和梅尔薇打开一条入内的通路。 道路在他俩的背后迅速闭合,硬生生拦断了白圣骸的前行。她们曾是圣女的遗体,是字面意思上的行尸走肉,缺乏独立的智力,所以需要队长的指引,例如梅尔薇。 但和死狱乡的活尸军团不同,她们的感官和记忆能反馈给凶导的中枢——「凶导的白天底」,玛门口中的大神官。 费莉吉特持续观察着白圣骸的样貌,她总感觉有几副面孔比较熟悉,仿佛和十年的铁兽抗战期间,有几次见过的督战圣女有些相像。 她对教导一系列的变化越想越迷糊,从烙印剧城现身的那一刻起,世界的构成愈加扑朔迷离,在原本就神秘的深渊之上,增添了更多未知的存在。 白圣骸的眼珠内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大神只官已经收到了此处的讯息。 费莉吉特莫名一阵寒噤,尽管烈日仍旧盘踞上空。 . 庇护所的行路上空空荡荡,不能参与战斗的居民全都躲进了避难点的深处。 玛门悄悄盘算着如何套出更多情报,以及诱导他加入自己计划中的“秘密阵营”。有来自内线的消息与情报,他们才能更有效率地对抗凶导。 可以说是驱虎吞狼之策,也可以说是渔翁得利之意,只不过玛门并没有思考太多,他只是尝试着去聚拢所有势力,尽全力削弱大神官的力量,然后趁虚而入。 而眼下能否让齐格为己所用,是具有开辟意义的重要一步。 两人走进了会议洞窟,话语交锋的先攻权被齐格拿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他拿出那把属于梅尔薇的环刃,稳稳地放在桌面上。 “有点……模糊,让我回想一下。”玛门遭受当头一棒,他没想到,这副躯体曾经的主人竟会有此等渊源。 齐格早已预料到梅尔薇的反应,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你告诉我,我们所信仰的神,祂欺骗了我们。” 玛门心里冷笑一声,他倒当真希望上帝耶和华是欺世盗名的骗子,否则他不会被关进枯燥无聊的地狱。 梅尔薇保持着沉默,这是玛门为防止露馅所采取的策略。 “你也告诉我,你需要一个帮手,去拯救这个被神抛弃的世界。”齐格将环刃推至她的身前。 “这两件事,虽然发生和持续的时间很短很短,但对我而言,是驱散绝望与麻木的清醒之风。前者是一个洗刷认知的警钟,它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原来有那么多视为理所当然,却始终未被解开的谜团;后者是一条垂落的绳索,它提醒我,我失去了曾经的童年,也被冤案钉在耻辱柱上,但这个世界上仍有人,会需要我。” “我还记得那场迷雾散去后,你失魂落魄地颓坐在地上。看清楚你哭红肿的眼睛后,我才意识到,你拥有的不幸可能同样痛楚,你心中的伤痕与空洞也一直未能得到弥补。在漆黑的深渊里,我错误地认为自己一直孤身一人,却忽视了身边隐藏的悲伤之歌。” “那片长廊,我看见了你的过去,看见了你的个性与坚持,看见了你的自责与挣扎,看见了与你擦肩而过却又偶然重逢的命运感。当你崩溃逃离的时候,我的决心就再也没有动摇过。” “什么……什么决心?”吃瓜上头的贝露塞布忍不住发了声,他的蠢呆让玛门每次都想打他一顿。 “拿起它。”齐格指着环刃,“我不知道你是谁,以及为什么要占据她的身体,但我相信她能听见我的声音。” “原来你知道,那还演什么戏,白费。”贝露菲格露的话更像是吐槽玛门。 “一决胜负。”齐格骤然起身,毫不留情地刺向梅尔薇的喉间。 . 无回之城,万魔殿 梅尔薇跪在囚车里,禁锢的锁链印出火辣辣的凹痕,她觉得刺痛难忍却又昏昏沉沉,仿佛有什么力量在一点一点地吸走她的神识。 大殿的上空突然传来声响。 “你……欺骗……告诉……拯救……” 断断续续的字眼闯入大脑,她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是谁……?好耳熟的声音」 “驱散绝望与麻木……未被解开的谜团……仍有人会需要我……” 「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究竟是谁?」 “看见了你的自责与挣扎,看见了……” 回忆的边框在剧烈震动,她感觉快要冲破眼前的桎梏,触摸到耳边的那份真相。 大殿落下灰尘,梅尔薇察觉到世界的颤抖,似乎外面正发生着激烈的冲突。 模糊的交谈声变成了怒吼。 “那天,就在那天,我失去了相伴6年的童年挚友,我被拷在枷锁之中,我被口水与恶意淹没,我曾拥有的一切全部碎裂,全部!” “我再也回不到过去,我只是一个凭着本能活下去的死人,没有激情,没有指望,有时候还要被生理引发的恐惧戏弄,我或许就会这样苍白地过完余下的一生,直到你的出现,结束了5年来的重复,结束了我傀儡般的呆滞。” “我从未埋怨过你的出身,就算你的亲人曾是审判冤案的一员,我也不会责怪你丝毫,因为你是经受折磨的那一方,你也顽强地抵抗过这个世界的不公。” “你亦是世界的弃子,神明没有回应你的苦闷,他人即是你痛苦的地狱,但你从未放弃过对世界的期望,甚至愿意孤身来到这未知而凶险的沙漠,执着地想要去找寻拯救世界的可能。” 声音在渐渐变弱,梅尔薇莫名地心生担忧。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珍宝,是清晨的熏风,是午日的荫蔽,是晚间的暮霞,是无可替代的希望之光。” 一滴泪水仓皇地滑落。 “你对于我……是不可替代的、独一份的存在。” 眼泪腐蚀掉囚禁她的笼车,她头痛欲裂地原处打滚,记忆的洪流持续灌入她的意识。 “我的那份……决心……不会变” “我会陪着你,走到世界尽头。” . 破碎的木桌残屑散落四角,附近的墙壁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刮痕。 她的视线清晰起来,下半身的肢体传来柔软而粘稠的触感——齐格正压在她的身下,从脸到腿布满伤痕与血迹。 三位恶魔所经历的片段她全部回收,她知道,齐格用他最真诚的心声,再次唤醒了她受缚的意志。 她给出了单方面的答复。 昏迷的面容之上,一对唇齿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于斑驳的光影中刹那定格。 铁兽死线 第104章 铁兽死线 “居民已经全部藏进避难通道,就等我们后续的通知了”纳贝尔飞到费莉吉特的身旁,在她的耳边低声报告。 “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面对面发呆?”阿不思匍匐在她的身后,手里一直攥着寒冰匕首。 费莉吉特埋头不语,她已经将信任全数托付给了齐格,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只有静候他的佳音,尽管没有十足的把握。 “要不你带一点人先回去一趟看看情况,虽然齐格交代的是留给他足够的私人空间……”她终于按捺不住回头,却发现坡下的队列让出一条缝隙。 梅尔薇抱着齐格走出人群,红发垂落在纯黑的丝衣上。 现场一片寂静肃穆,仿佛是在举行某种庄严的仪式,那踱步而来的平静女子,就如同一位虔诚的朝圣者,扮演着仪式的主角。 她轻轻放下齐格的身体,由费莉吉特和纳贝尔接过。 “照顾好他。”眼神的交汇之后,费莉吉特没有追问更细节的内容,只是默默地着手处理伤口。 沐浴在炽热的光辉下,梅尔薇面朝白圣骸的方向,眉眼微合。 白圣骸纷纷进入颓软的状态。 “拜托了!”梅尔薇尽可能地分神呼告,纳贝尔旋即向队伍下达冲锋命令。 兽人的枪矛扎在白圣骸的体表,她们想要本能地反击,却被梅尔薇持续的精神命令压制,起身又坐下,如此反复。 无用。 一轮攻势之下,几十具白圣骸居然接近毫发无损,看似柔软的表皮上只留下浅浅的金属刮痕。 梅尔薇的额头紧皱,汗水在下颚不断汇集,无声地滴落于焦黄之上。 灵光如针线刺穿费莉吉特的脑髓,她想起了施莱格的任务——让姬特去竞技场探明能量的来源。 她将齐格转交给纳贝尔,迅速抬手扣下扳机。短暂的蓄能之后,电磁集束炮脱离枪口,凶猛地扑向处于“程式错误”状态的白圣骸。 烧焦的洞痕分外显眼,虽然没能击穿她们的身体,但足以证明,那份来自西部的“能源”才是关键。 费莉吉特匆忙跳下石坡,亲自贴到白圣骸的跟前,将枪口依次堵在她们的嘴里。 头浆迸裂,圣女的遗体迎来了她们的安息。 梅尔薇松了一口气,她颤抖着擦去额头的汗水,眼皮下是疲倦而空洞的目光。 “结束了。”费莉吉特稳稳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结束了……吗?”梅尔薇稍稍恢复后,与白圣骸的精神联结感涌入脑中,蓦地引发一阵心悸。 “那是什么?”眺望的阿不思印证了她的预知。 赫焉龙的身影在天边逐渐扩大,它如同一个移动的空中堡垒,搭载着赫之圣女和白骑士,以及她俩身后的数十名白圣骸。 “艾克莉希娅……”透过狙击镜,阿不思见到了他最想见到的人之一。 费莉吉特作为远距射击专家,特有的眼尖让她意识到,赫焉龙口中回滚的红色亮点,恐怕是即将席卷大地的龙焰。 “快走!!!”猫妖细而略尖的声音咆哮着传遍现场,突兀的反差让人不寒而栗。 毁灭的烈火在他们眼前炸开,迸发出四溅的火星。 梅尔薇透过玛门的经历得知了诸多内情,但玛门始终以为白圣骸的监视属于低级的观察和转述,却不知道,白圣骸的双眼即是大神官的双眼,他好比总控制室的指挥长官,一刻不息地审察各处传来的实时监控。 结束之时,方是灾厄之始。 众人下意识地后撤避开时,有一个人反而冲上前去。 「就算希望渺茫,也要救你出来,一如你之前不顾一切地尝试救我」 费莉吉特已经来不及阻拦阿不思,凶猛的火势横隔在他们之间。 赫焉龙停泊在近处,艾克莉希娅率先下座,傲谑地看着径直扑来的阿不思,腰间的黑菱剑连出鞘的预兆都没有。 “啪!” 赫焉龙随意地挥出龙爪,像是赶走苍蝇一般,远远地拍飞了他。 滑出一段长长的擦痕,他灰头土脸地倒在费莉吉特的附近,挣扎着想要起身再去。 费莉吉特给了他一个背击。 她一把扛起昏迷的阿不思,跟在了抱着齐格的梅尔薇身后。空中是引导着队伍撤退的纳贝尔,他还肩负着另一个刚刚接收到的任务。 “愿意留下的,停在原地!”纳贝尔触发引线,庇护所入口的重重机关形成,敌人暂时地被拦在外面。 费莉吉特招呼了一只狼人,将阿不思放到他的怀中。 “你们先走,跟着他们去避难通道,告诉那里的居民赶紧沿着通道逃离此地。”她最后检查了一遍电磁枪的状态,用温和的口气述说着遗言。 “你呢?”梅尔薇知道她想做什么,指尖有些颤抖。 “我们得有人引开他们的注意,居民的脚力不快,通道早早被发现的话,谁都活不下来。”费莉吉特拍了拍狼人的肩膀,示意他赶紧动身,给梅尔薇做前行的向导。 “可是……”梅尔薇陷入纠结的牢笼,为了齐格她又必须逃走。 “可是,你还有你要做的事,不是么?”费莉吉特的脸上绽开绚丽的笑容,就像那荒芜冰原中的一朵绯红之花,“每一代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而我现在的使命,就是保护你们,保护每一个希望的火种。” 她重重地推了梅尔薇一把,低垂的眼眸掩饰了心中的真意。 “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吧,去西边尽头的竞技场,找到我的妹妹,姬特。” 「卢加鲁,还有大家的牺牲,我不会忘记,所以,这次轮到我了」 梅尔薇对她最后的记忆,是大门被突破后的喧闹中,她永远定格的微笑。 费莉吉特回到死士团的队前,纳贝尔正等候她的到来。 “你不走么?”她似问非问。 “不走。” 赫焉龙撞破入口,伸出龙头发出威吓的咆哮。 “以前有时候,总会笑弗拉克杜尔的呆板口号。”费莉吉特端起枪身,释然地打着趣。 “他天天带着族人喊着那句话,的确有一点……枯燥。”往日的记忆不争气地闯进思绪,纳贝尔苦笑着,然后眼泪倏然淌落。 “那我们再念一次吧,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所有的障碍全部碎裂,白骑士突至阵前,冷冷地与费莉吉特对上视线。 “我们是,尽归荣耀的铁兽战线。” 两人的异口同声中,白圣骸以少对多,冲散了死士团的阵型。 赫焉龙的阴影笼罩着庇护所的地面,它为这狭小的空间蒙上一层化不开的灰,抵消了所有生命的色彩。 实力的巨大差距之下,不成气候的残军迅速土崩瓦解,对抗演化成追杀。仅余的死士故作溃败之姿,逃往远离避难通道的方向。 白骑士紧紧咬在费莉吉特的身后,手上的圣剑泛起嗜杀的寒光。 “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对手还是你。”费莉吉特捂着臂弯上的血痕,能量耗尽的电磁枪被丢在路上的某个地方。 活尸化的弗勒德莉丝没有记忆,她只是凭着本能追猎目标。 费莉吉特跑进了死路,她退无可退。 “来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吧。”她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等敌人搜索到避难通道的位置时,大家估计已经安全脱离。 护身用的短刀出手,被白骑士应声斩断。 意料之中的结局。 “这次……真的结束了。”她抱紧断裂的右手,疲惫地靠在墙上。 白骑士听不懂她咕哝的话语,没有发表胜者的嘲讽,也没有宣念送终的讣告。 只是静静地、疾速地、冷漠地捅穿她的心脏。 圣剑的尖端深深扎进墙壁,费莉吉特被牢牢钉在原地,嘴唇失去了鲜活的血色。铁兽战线成立十余载,她最终还是逃不出教导的“审判”。 阴影散去之后,玫瑰定格在她的胸口,像一份赠予某人的情书。 命运继承 第105章 命运继承 「呐,阿斯托纳,如果你吃下金苹果,会许下什么愿望呢?」 「不可能的,伊甸园的苹果对我来说只有诅咒」 「假如呢?假如你的心愿非常强烈,金苹果回应了你的呼唤」 「那我的愿望会是,永远,永远地抱着你,在这晚霞之下」 阿不思掌着额头醒来,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他在混浊不清的深渊里度过了上万年,直到一个金发的身影撕开亮口,拉着他来到天国,将他托付给伊甸园的伊莉艾雅。 虚幻的梦境戛然而止,他回到孤身一人的现实。 “你醒了。”齐格坐在他身旁,默默擦拭着环刃的锋面,即使它早已锃光如新。 死寂一般的氛围萦绕在临时营地之中,幸存的兽人战士和平民三五成群,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哪怕是绝望的咒骂或哭泣。 “费莉吉特在哪?还有,你的伤……”他记得梅尔薇抱来的齐格伤痕累累,除非他睡上了几个月,否则以常人的恢复速度不可能现在完全康复,连任何后遗的疤痕都看不见。 齐格摇摇头,表情之下暗藏了不少压抑的情绪。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他思考良久,歪头看向沉浸于噩耗中的阿不思。 “你还有什么……计划吗,我现在只是一个会一点招式的普通人。”阿不思的信心受到明显的打击,费莉吉特曾鼓舞他们继续前进,但现在鼓舞的人先行离他们而去。 “带剩下的人去东边戈壁的隐秘之处,灵峰被毁后那里一片荒芜,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应该是教导最不会排查的地方。”齐格整理着背包与腰带,“就当是帮费莉吉特一个忙,她最后的愿望,一定是大家都平安无事。” “你呢?” “我和梅尔薇去一趟西边,去找姬特,这是她的嘱托。” 晨曦的光亮在地平线泛起,启程的时间到来。 “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见面。”齐格拍了拍阿不思的肩膀,他们即将分道扬镳。 “下一次或许能在另一个世界见面,如果死后还有一个世界的话。”阿不思自嘲地笑着,他告诉了齐格之后自己的打算——安顿好戈壁的营地后,独自去找艾克莉希娅。 “但愿在那种事发生之前,我们能找到所谓的奇迹。”齐格清楚阿不思的行为等于自杀,但为了梅尔薇敢于孤注一掷的他,也没有资格去阻拦阿不思。 “但愿。” 梅尔薇也参与了道别,她还没有告诉齐格,她听见了那时齐格发自肺腑的“表白”,以及随后失神般地夺走了他的初吻,趁他昏迷之时。 她想等一切完结之后,再明确地告诉他,自己隐藏许久的心意。 一如曾经暗恋彼此的费莉吉特和卢加鲁,永远在等互诉心意的良机,结果等待他们的却是死亡。 历史的重演从来不会缺席。 . 和往常一样,伊莉艾雅走过隐蔽的通路,来到荒废的伊甸园。 阿斯托纳自那天告别后,就再也没了音讯,伊甸园的正门也被牢牢钉死,变成了神族忌讳的秘密禁地。 拥有生命力的偌大园地空空荡荡,它似乎知道自己被世间抛弃,杂草和藤蔓开始疯狂铺长,幽暗与阴影随之滋生蔓延。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行走于藤刺交错的小路上。 一座小屋的框架逐渐清晰,那是阿斯托纳修行时居住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与大树连接的一部分。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推开门缝,断裂的枝条从门上掉落,荡起一团不小的灰尘。 灰色的床位,灰色的桌凳,她有些分不清这是物品本来的颜色,还是光影的添加,抑或是自己心底的滤镜。 她疲倦地坐下,像一个历经岁月的老妇人脱鞋上床,颤颤巍巍地躺好。 左手情不自禁地触探出去,除了虚无的空气什么都没有摸到。 伊莉艾雅还记得那次,她在小树林里崴了脚,阿斯托纳背着她来到小屋,稳稳地将她放在床上,着手处理起她脚踝的伤势。 她伸出左手,刚好能触碰到他蓬松的头发。 热泪滑落冰冷的面颊,有关这张床的唯一记忆,她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复现。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她很快到了出嫁的年龄,热烈的追求者踏破了她居所的门槛,却总被领袖——她的父亲告知,她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有几次偶然的撞面,领袖看见她回来的时候,衣布会鼓起一个圆圆的包,像是藏了某种水果,比如苹果。 月亮照映天国的时候,伊莉艾雅就会拿出那个圆圆的东西,祈祷式地跪在地上,一口一口小心地咬下去。 黑色的果肉,是金苹果失去光泽后的丑陋肉躯。 如果阿斯托纳还在身旁,一定会心疼地扶她起来,不厌其烦地向她解释,金苹果对抵达天国的人类没用,更何况是腐朽的黑苹果。 她知道,知道得很彻底。 「我要去他的身边,哪怕只有一面之缘」 愿望的果实没有回应她的期望,反而为她带去了灾病。 数不清的黑苹果一天又一天下肚,在一个灰蒙蒙的早晨上,她的肠胃如痉挛一般疼痛起来。 “奇怪,天国明明是阳光普照的世外之土,为什么会有这样阴沉的天气?”领袖站在门外,疑惑而又担忧地咕哝着。 “伊莉……伊莉艾雅她……”负责照顾女儿的老仆人跌跌撞撞地跑来。 “她怎么了?” 领袖闯进闺房的时候,伊莉艾雅的内脏正醒目地暴露在空气中,地上堆满了黑色的血迹与肉块。 一个皮肤黝黑的婴儿坐在床边,痴痴地冲着他笑。 伊甸咒怨 第106章 伊甸咒怨 “爸爸,我今天在街上听说,以前我们生活在一个很可怕的地方,是真的吗?”10岁的伊莉艾雅歪着头,瞪大眼睛瞧着父亲的背影。 “是啊,所以我们更要珍惜现在的生活。”领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明明同大家约定过,不要把痛苦的记忆告知下一代。 “我还听说,有个可怕的怪物,好像叫咒怨体,好难记的名字。”伊莉艾雅摇头晃脑,这对她来说更像遥远而新奇的虚假故事。 “嗯,的确很可怕。”他极力避免展开描述,只想尽快地结束话题。 “它长什么样子啊?”伊莉艾雅没有放过她的老父亲,小跑着拦下正欲逃走的他。 “三头六臂,会吃掉你。”领袖尴尬地笑了几声,做出一个夸张的动作。 “哇!!”伊莉艾雅很配合地跑远,表现出一副被吓坏的模样,“爸爸你这样子好丑!”她突然回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看我不把你……”他张牙舞爪地冲上前去,伊莉艾雅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回归平常的嬉戏结尾,他轻叹一口气,幸好女儿没有质疑这俗套的谎言,否则他不得不费劲地去解释,一个只有婴儿大小的生物,为什么会是令人胆寒的恶魔。 或者说,他不愿回想起曾经最黑暗的日子,解决掉一个,却拦不住整座都城泛滥而肆虐的咒怨体。以人作为寄宿的母体,开膛破肚从厄运中诞生,如此地狱般的绘景他不想描述。 可是,他现在不得不直面这一场景,受难之人还是自己的亲骨肉。 伊莉艾雅的脸色泛白,假死状态下的她透露出一股难得的平静,咒怨体的出生对前几分钟腹部绞痛的她来说,可能是某种解脱。 全身漆黑的婴儿慢慢向领袖爬去,他必须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是就此终结脆弱的初始咒怨体,还是用大家的性命放手一搏,查清咒怨的来源并化解它。 前者会导致伊莉艾雅的彻底死亡,后者,是成功概率极低的豪赌。 老仆人看出他的煎熬与挣扎,准备悄悄溜出去通知大家,让大家支持领袖做出救人的选择。 步子还没迈出,老仆人就僵硬地笔直倒下,如同一座摔落的雕塑。 领袖被声响惊醒,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咒怨体来历不凡,老仆人作为第一个发现它的人,已经身中诅咒变成了干尸。 他早该想到,他带领大家找到天国后,咒怨被隔绝在人界,就不会存在咒怨的传播,也就说明,诞生在伊莉艾雅身上的,是「原初的咒怨」。 咒怨大爆发之前,他一直是城内的职业解咒人,做着类似侦探的工作调查冤情,但原初的咒怨他只在传说中听闻过——一个观之则会暴毙的凶戾个体,由某位惨案的受害者催生。作为第二个目击本体的人,他命不久矣。 佩剑应声挥下,却在接近婴儿的那一刻碎裂成无数细屑,掉进地板的缝隙里。 直到骤死之前,他也没有想通,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有如此浓郁的怨气。 这一次,他不再是玩家操控的主角,已经没有复生的可能。 . “神父,请问我们就这样坐视不管吗?”新任的神子牵着一位神女的手,用稚嫩的口气询问着神父。 “神族只聆听人界可接受的请求,这次他们并没有发出祈祷,按照规定我们无需插手。”神父面无表情地回答,一板一眼的解释看不出他对人的怜悯。 在天国划分一片人族聚居地,对神父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让步与恩赐,他不想给予更多,何况他还未曾接收到相关的虔诚祈祷。 事实上,那些绝望而惊恐的见证者并非不愿祷告,只是生命凋敝仅在刹那之间,他们来不及表露祈愿。 神父保持着一贯的冷漠与傲慢,他不在乎人界火种的灭绝,他只在乎神子的继承。阿斯托纳的忤逆之后,他费了很大劲才“造”出了新的继承者,他众多后代中资质最接近阿斯托纳的人选。 「被咒怨毁灭了所有,这是人类你们自食恶果」 神父闭上双眼,他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婴儿爬进了神殿,吸引了神子的注意。 “你们在吵什么?”神女之间的议论声灌入脑中,他烦躁地睁开视线,发现神子正在挑逗那突兀的婴儿。 “我的孩子,快停下!!”神父的话音刚落,婴儿张开大口,吞掉了年幼的神子。 他双唇张成一个圆孔,久久无法合上。 「人类的咒怨,为什么能够进入神域……?」 神女惊慌地四处逃窜,却被黑色的瘴气困在殿内,如同身处于活埋的坟墓之中。 婴儿高兴地咧开小嘴,露出一排发育不全的幼齿,齿间是翻滚舔舐的舌尖。等神父回过神来,一切活物都在眼前彻底消失。 咒怨体最终的形态,天真面容下的暴食魔鬼。 神父的左手抗下了它的啃食。他伸出右手,强硬地掌住婴儿的头部,试图查看咒怨的真相。 他看见伊甸园被封禁那天的场景,原本光辉的伊甸大门面临永恒的封锁,不复开启; 他看见一位人类少女步入封禁后的伊甸园,在恶意孳生的狂野林地里漫步,腿上的刮伤触目惊心; 他看见她坚持数年后,开始每天带着一个金苹果回家,却始终不愿放弃希望,在每一个月夜下向变质的金苹果祈祷,怀揣着最真挚的愿望咬下每一口。 他发现了那份痛苦与折磨,不是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伊甸园。 力量的消耗比预想中来得快,在一声清脆的咬断声中,神父失去了左手。 “为什么你要……为什么你要帮那个无知的少女,我们才是高贵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消失在血盆大口中。 母神的意识埋藏于伊甸园之底,她积蓄的怨恨最终反噬了她的后裔。 伊莉艾雅的眼皮微微颤动,咒怨体在神殿消散,它居然罕见地实现了自我化解。 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眸,指尖触碰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金苹果,一个恰如多年前她随阿斯托纳所看见的金苹果,一个金灿而神圣的果实。 周围的场景异常陌生,她至少可以确认自己不是在天国,因为天国没有雷雨前的阴云密布。 她一如既往地膜拜跪立,然后将手中的金苹果吞入腹中。 「去吧,我的孩子,去找你想要找的人」 母神的声音自远方飘来,送她离开了人界的荒野。 艾克莉希娅忍不住抬手撩开头发,这是她成为教导圣女的第一天,额头上的圣痕还会时不时地发痒。 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前额传来的轻微刺痛。 咒怨体在消解之前,攻击模式属于无差别。有关《天国之路》的前世背景到此结束。 强袭凶鸟 第107章 强袭凶鸟 一团阴影掠过地面,最后稳稳地停在洞口。 空旷的庇护所寂静如常,偶尔会有微风飘过的气流,在狭窄的夹道里尖声作响。 他低头踱步而行,不放过每一个能提供信息的痕迹,如指甲的碎片,或烧焦的布块。 无数零散的信号汇集在脑中,一个图像逐渐清晰,一个描述人间惨剧的地狱图像。 战场的余烬中不存在任何尸体,他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他来晚了,偏僻的庇护所已经沦陷,敌人地毯式的搜索比他预想中要快得多。 金属的激撞声炸开,他以猛兽的气势起飞,想要去找幸存者的踪迹。 离境的时候,他在俯瞰的视野里发现一处与众不同的墙壁——某人站立的心脏高度处,有一个剑尖凿开的插槽,就像有人之前被钉死在这里。 那人临死前的场面一定很惨烈。 他平复瞬间的心悸,头也不回的飞向远方。 . 几年前的一天 姬特在地下实验室捣鼓着她手中的零件,面前是一个兽人模样的全金属机械。 “有进展了吗?”施莱格推门而入,发现她正颓坐在地上,摆出一副绝望的神情。 “不行不行,最关键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没有自主行动的可能。”她瞪大眼睛,瞳孔里是认命后的无力与疲惫,“也就是说,我做不到给他一个大脑,原本以为只要做成人型,就能像护宝炮妖他们一样。” 施莱格有些遗憾地抚摸着人型机械外壳,原本他们以为,只要把刚刚拿到的护宝炮妖脑部构件,放入一个同样的躯壳,就能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新“生命”,一个强大的机械生命。 但实际的实现难度超出想象,护宝炮妖身上暗藏的神秘技术可比铁手团的武器要多得多。 “对了,这版本的名字叫什么?”施莱格临走前似乎想起了什么。 姬特白了他一眼,扔出一个取下来的铭牌:“问这个干什么,我已经准备停掉研究计划了。” 施莱格讪笑着,虽然它在成为生命的目标中失败,但施莱格多少曾把它当作铁兽战线的一员,而同伴“死了”,就得记住它的名字。 施莱格翻过手中的铭牌,看清了上面刻着的那行字: 「铁兽式强袭兵装改,“牛头伯劳2”」 . “喂,你听说了吗,好像大家都入教了。”旅行商人甲急切地追上人影,拍肩后的第一问就直奔主题。 “什么教,大家不都是受教导管控吗?”旅行商人乙露出看傻子一般的表情。 “不是,是新教,原来的教导好像不在了,城……教城的人也都消失了。”商人甲急得有些结巴,从村庄里逃出来后,他已经一下午没有遇见一个活人。 “那,新教就新教呗,又不影响我。”商人乙不耐烦起来,他性格孤僻,常常去很偏远的地方行商,中原和北方的异变他尚未听闻过。 “我也不知道,我也就是……瘆得慌。”商人甲不自信地挠挠头,他在村后的掩体处偷窥了新教的宣传仪式,宣传的内容虽然没有问题,但他看见了教徒身边跟着的白圣骸。 凶导的白圣骸除了肤色偏白,表情动作呆滞以外,和一般的美丽少女并无区别,他按理不会感到害怕。 除非他认出了她。 商人甲清楚地回想起,他早年在教导城内的巡视队伍中,看到过和这位白圣骸一模一样的圣女,第659任圣女,米伽埃莉丝。 一位对他施过援手的圣女,他绝对不会记错。 也就是说,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商人乙甩开搭在肩上的手,在他眼里,商人甲只是一个自说自话的疯子,应该去找看病的医生而不是缠着他。 “别……别走!你前面有……”商人乙侧头迈步远离,完全没把商人甲的痴言痴语当一回事。 头还没有扭回正前方,他就硬生生地撞上另一个人的脑袋。 “你好,我是教导旨意的代表人之一。”教徒保持着标准的微笑,用温柔的眼神凝视揉捏额头的商人乙。 “你……!”商人乙看清了白圣骸手中发光的圣杖,像泄气的皮球瞬间软弱下去,“有什么事吗?” “请问你是否愿意接受教导的庇护?”教徒以最平和的语气说出不容反抗的问句。 随着商人乙迟疑后的点头,白圣骸将刻痕打入他的体内,他的额头慢慢浮现出红白相间的圆形阵印。 一旦个体的意志投降,刻痕将会蚕食他的精神,意志薄弱者会沦落成为听从命令的傀儡。 这是大神官“统一世界”的密谋,用虐杀清扫异端,用实力让强者臣服,用思想的提线控制蝼蚁。 “你呢?”商人乙如同无事发生一样默默走远,只剩下商人甲在原地发呆,接受教徒的垂问。 “我……我……”他颤抖着双腿,因为眼前的白圣骸,无疑就是米迦埃莉丝本人。 “意下如何?”教徒的眼角渗出寒气。 “我不接受……会怎么样?”商人甲吓了自己一跳,他没想到自己真能如此胆大。 “先礼后兵,乃是我们教导的原则。” 白圣骸吟唱起陌生的咒语,钻心蚀骨的疼痛刺向他的神经。 “接受教导的庇护,你便可免去这份痛苦。”教徒抬手撑起耳朵,等着他求饶的答复。 “我……”商人甲准备投降。 翎羽飘扬的巨锤砸扁教徒,激光束穿透白圣骸的躯体,硝烟散去后,一道伟岸的身影伫立在商人甲的跟前。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视线,发现救他于水火的英雄,是一只全身覆满金属的大鸟。 “你莫非是……?” 神秘人没有回答,他的臂膀上还留着那块修改过的铭牌: 「铁兽式强袭兵装,凶鸟之施莱格」 孤注一掷 第108章 孤注一掷 阿不思躲在石壁之后,视线牢牢盯住远方路过的白衣队列。 看似简单的带路任务,却因白圣骸的分散搜索变得困阻重重。他们在偏僻的道路上走走停停,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之久。 敌人消失于视野之中,他攀爬而上,在石壁的顶端做了最后确认。 阿不思朝传令的牛头人点头,隐藏各处的兽族之民纷纷探首,走出草丛汇集成一个完整的大队。 只要安全通过这片广而空的原野,他们就能抵达戈壁的边境,一头扎进东部的深处,找到一个真正远离中原、偏僻异常的聚居角落。 届时再做好遮蔽藏身点的工事,以及诱导陌生人偏离方向的诱饵,他就可以安心地独自踏上旅程,去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前提是他们能不被发现地经过此地。 阿不思作为探路的斥候,在大部队的侧前方保持各方向上的观望,他神经紧绷,不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他也知道,自己的目力侦察约等于白费功夫,因为在毫无掩体的平原上,他能看见敌人,便意味着敌人能看见他,除非对方是高度近视的瞎子。 至少他能够在危险逼近之前,有余力转告大部队逃命,就算意义可能不是很大。 大部队缓慢地在原野上移动,从天上俯视下去,它就像一只毛虫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朝前蠕动。 阿不思没有进一步提速的办法,铁兽战线以及他们所庇护的居民中,活下来的以老弱病残居多,他不可能无情地抛弃那些走不太动的人。 不仅仅是因为费莉吉特的遗愿,更因为他有某种继承而来的怜悯,哪怕代价是提高暴露的风险。 如同一场以世界为舞台的赌局,他的筹码是“不主动放弃任何幸存者”,赢的结局便是“全员渡过难关”。 问题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幸运的赌徒。 除了人群传来的拖地前行声、物品摩擦声,偌大的空间中寂静得可怕,让他既安心又焦虑,悬吊半空的心脏不停上下翻抖。 杂音落潮的瞬间,他好像听见了金属割裂高速气流的尖状音。 阿不思来不及仰望天空,就发现远方多出一簇人影,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急速驰来。 飞尘四散之中,皈依教导的新使徒现出身形,他们肩扛一个简易的轿车,其中是白圣骸与代行人。 在绝对的命令下,使徒心甘情愿地化身车轮,不要命地跑出骏马一般的速度。 阿不思的脉搏剧烈地跳动,他明白结局已经无法逆转——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自大部队被发现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行踪就暴露给了大神官,和庇护之地的陨落一个道理。 他咬紧冰气溢散的匕首,不管情况有多糟糕,他需要先解决拦路的敌人。 距离足够近的刹那,他看清了白圣骸的嘴型与视线,突然扭曲的诡异直觉让他毛骨悚然。 因为,对手的攻击很早就开始蓄力,但目标不是他和他身后的人。 白圣骸的眼珠上翻,她的注意力在天空之中。 咒语成型,一道空爆炸响在上方。 阿不思下意识地捂紧耳朵,他顺着白圣骸凝视的方向看去,一只大鸟正歪歪扭扭地坠向他,臂弯里似乎还有一个人形的东西。 “让开!”施莱格扯开嗓子大喊。 阿不思扑倒并滚至一旁,钢铁的羽翼从他的头发上掠过,险些擦伤他的头皮。 施莱格趁低飞的时候恢复了平衡,他随手扔掉了手中的躯体,抬起高度飞到敌人的后空。 随行的部队中不乏退居幕后的伤残老兵,虽然施莱格的样貌大变,但体型和身手他们绝对不会认错。 “是……是首领吗?” “是吧,应该是吧……?” “怎么可能会不是?你们眼睛都瞎了是吧?” 几个人的叽叽喳喳一传十,十传百,人群经历短暂的质疑与询问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失踪的凶鸟在十几天的沉淀后,回到了众望所归的天空战场,重新点燃了他们所丧失的希望。 「武器模式,切换」 施莱格右手的轮转机炮收入体内,发光的炮口在手心弹出,瞄准了白圣骸的额头。 那灼白的激光笔直地穿透空域,穿透标靶,最后停在大地中,留下一圈烧焦的黑土。 阿不思感觉自己的眼睛也要跟着灼伤起来,他有些后悔全程直视武器的弹道。 盛大的舞台迎来了落幕,人群簇拥着上前,迎接这属于他们的王者。 “你去哪儿了。”阿不思深呼吸一口气,身边的吵闹逐渐淡出他的认知。 “去寻找复仇的可能。”施莱格收回环顾的欣喜视线,他察觉到阿不思身上的不正常,“庇护所发生了什么,他们还活着吗,我到处找你们的消息,结果撞上了这群自称新教的鬼东西。” 阿不思看向施莱格指的方向,那是他刚刚扔下的那副躯体,一个心脏被洞穿的白圣骸遗体。 “她的样子很奇怪,所以想留着尸体做做研究,没想到在天上看见了你们,然后才发现一直有人追着我……”施莱格少有的话匣大开,他滔滔不绝的解释还没尽兴,阿不思就苦笑着打断了他。 “剩下的人只有这些了。”阿不思含蓄地说出讣告。 施莱格眼里的星火黯淡下去,重逢的热闹很快在他的脑中消失。 “嗯,我知道了。”这广袤的原野里,仿佛只剩他俩站在原地。 “我去一趟戈壁,就拜托你带大家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了。”阿不思率先打破平静。 “一起走吧,东边的戈壁不是正好么?安顿好大家,剩下的复仇就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施莱格的表情很复杂,看不出是几分忧郁还是几分懊悔,他原本以为大家躲进庇护所远离战斗的高危区,就不会在此之前遭受磨难。 他离开铁兽战线,便是想一个人独自寻找机会去面对恐怖的浪潮,但没想到大家会先离开人世。 “不,东边的戈壁现在很危险,你带大家去南方吧,我去戈壁有一点事情。”阿不思撒了谎,他没有告诉施莱格庇护所惨剧后,他和齐格、梅尔薇心中的猜想:白圣骸能够远距离传递消息,尽管方式仍是一个谜。 大部队出现在接近戈壁处的地界,收到讯息的大神官一定会开始排查戈壁的每个角落,东部反而成了危险的地域,他们必须改变目的地。 而他只身去戈壁,为的是吸引注意力争取一点点时间,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部队的缓慢移速,就像妖眼曾为他做出的牺牲。 “你……”施莱格的疑虑反映在声音中,他明确地感知到阿不思在隐瞒什么东西。 “他们是你的家人,不是么,不管你以后有什么计划,先给他们一个归宿吧。”阿不思的面部肌肉增加了力量,想要掩盖自己的心虚,“这也是费莉吉特和纳贝尔的遗愿。” “他们在等你。”阿不思把施莱格推向人们的面前,他需要抓紧时间,当做诱饵吸引那些即将赶来的追兵,制造大部队抵达戈壁深处的假象。 施莱格看清了每一个向他投射而来的期盼眼神,他必须回应大家的冀望。 “你多小心。”他告别式地拍了拍阿不思的肩膀,手里传来的触感告诉他,阿不思仍然是一个瘦弱的少年。 “我会来找你的。”灰发的少年挥动手臂,头也不回地奔向那片相剑宗门的覆灭之地。 阿不思不再是那个少年,他预判了敌人的行踪,欺骗了施莱格,然后孤零零地以身涉险,用尽所有的余力保全幸存者。 大家以为他只是暂时地离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朝大神官的枪口上撞去,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你是一个好人,就是有点呆呆的。”记忆的某一个碎片里,一位金发的少女在他的耳边低语,那时候他还处于失忆的状态。 砂海的星空不算璀璨,但也澄澈得令人怀念,特别是她还在的那些夜晚。 “我不是好人,我不是为了大家,我只想找到你面对你,去追寻一个结局,不论是好是坏。” 冰水啼哭 第109章 冰水啼哭 漫无目的地游走,阿不思总会一不小心撞在岩壁上,然后如梦初醒地调整方向。 他没有特别的计划,只是单纯地往深处挪动,等待预想中的追兵出现。在此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胡思乱想,去思考那些动荡时期不曾仔细琢磨的问题。 烙印融合发生时,阿尔贝的记忆如滚烫的开水浇进他的意识,疯狂地灼烧着他的认知。他读出了阿尔贝的冷漠与自私,读出了他的狂傲与不羁,也读出了他那霸占对方的情思与执念。 或许是阿尔贝分走了那份对伊莉艾雅的占有欲,同样拥有天国记忆的阿不思,对伊莉艾雅却没有烈如炭火的思念。他对伊莉艾雅的追怀,更像是一缕飘在暮霞中的青烟。 更何况在恢复记忆前,有一个更重要的人闯进了他的视野。她与他素昧平生,却以命犯险,一次次地尝试去拯救他。 她是白洁无暇的教导圣女,亦是现在掀起猩红血潮的赫之圣女。 阿不思蓦地抬手捶开空气,他有些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一直处于失忆的懵懂中,直到失去她才认清心中的一切。 烙印丧失之后,他再也没有夺回她的信心。 “为什么一切都要扛在自己身上,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帮帮忙呢?”阿斯托纳离开伊甸园的前一天,他心事重重,被伊莉艾雅看出了端倪。 “没什么大事,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的。” 阿斯托纳一语成谶,诺言化为世界相隔的遥远虚无。 阿不思也幻想过依靠伙伴的力量,但铁兽战线的窘境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他才是那个应当伸出援手之人,他没资格提出厚脸皮的索求。 没有胜利的信心,但他有赴死的决心,就算最后死在艾克莉希娅的脚下,他也会心满意足。 咚! 他又狠狠地撞在一处风蚀残丘上,鼻尖上多出一道乌青。 依旧是荒凉如常的戈壁,光秃秃的地面看不出任何生机的痕迹,除了灵峰崩消时散落的碎屑。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阿不思摩挲着鼻梁,仰头凝视起天际的云丝。 阿尔贝的破坏行为已经给世界带来数不清的生死别离,这样的现实像一块厚重的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无奈的是,他甚至能够理解阿尔贝的心意,就像阿斯托纳明白自己对伊莉艾雅的爱意一样,他知道阿尔贝不在乎这个陌生的“人界”。 同样在追寻名为“爱”的彼岸,阿尔贝只是属于激进的一派。牺牲所有人去打开天国的通路,恰如他赫红烙印所代表的鲜血与炽狂。 对另一个自己的客观解读,何尝不是一种自知之明。 “不重要……都不重要。”阿不思似乎放弃了深入思考,靠着矮丘坐了下去。 虽然齐格告诉他希望还未泯灭,但他已经在心底默认了己方的颓势,这场有关守护还是毁灭的世界博弈,终究还是阿尔贝占了上风。 除非阿不思知道,阿尔贝被大神官打回了深渊。 “重要的是,回报他们之后,我必须要见你一面。”他双目无光地遥望地平线,呢喃声随着思绪飘远。 白圣骸踏入了戈壁地域,他的结局即将开幕。 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传进耳膜。 尖厉而嘶哑,幽邃而婉转,他从未听见过如此多变的哭声,不像是类人的声带能够驾驭的音线。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子,顺着模糊的声音来源踱步探去。 啼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甚至感觉自己滚落了海底,周围是包围他的无垠泪水。 脚印结实地踩在一个小坑当中,腰间的冰制匕首瞬间爆发光亮。 他攥紧匕首,原地朝深处挖下去。 石粒与土壤碎落,他挖到一个地下空洞,一只浑身澄蓝的精灵幼体出现在他的眼前。 「冰水之霓石精」 他只见过冰水帝一面,对她们的外貌有所印象,但他实在不知,这样一个婴儿般的冰水精灵从何而来。 龙渊也不知道,在他夺走冰水帝的力量前,她的大部分灵力就已经凝结成一颗寒珠,坠入了冰水清池的底部。灵峰的意象消失后,寒珠就冻结在戈壁的地底,受大地母亲孕育成型。 阿不思抱起哭声不停的霓石精,他绞尽脑汁地哄着“小孩”,却怎么也不奏效。 他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看见了地平线上浮现的一抹白色。 敌人比他预想中来得要快。 . “这些地方修缮一下。”大神只官笑眯眯给新信徒递上图纸,他的骨骼和肌肉暴露无遗,就算笑起来也会让人鸡皮疙瘩骤起。 拥有强大力量的代价,便是失去常人的表皮,变成“肌肉丰满”的骷髅。 信徒只是木讷地点头,他们仿佛习惯了神官的造型。 烙印剧城的大门被“吱呀”推开,一副腐朽的残躯爬了进来。 “等候你多时了。”大神官的眼线遍布教导国内,来者的身份他早已心知肚明。 “救救……我。”龙渊状貌凄惨地缩在地上,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怎么救?不妨说说你的条件。” “只要……我能活着……就行,给我……一个稳定的躯体……”龙渊衰弱的语气里,难掩他的咬牙切齿。冰水帝藏了关键的东西,导致他即便吸收了她的灵力,也逃脱不了灵力无法聚型的死亡结局。 “你这个可不容易实现,我只能试一试。”大神官脸上的肌肉一开一合,这就是他的笑容,“而我的条件是,你活下来,就得为我效命。” “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走进绝路的龙渊饥不择食。 “我不能保证它和你的相性会很好。”大神官命令信徒拖着龙渊,带他来到一个隐秘的储藏室。 在剧城内昏暗的光线下,龙渊看不清那团黑糊糊的东西是什么,他只能无条件地信任大神官。 信徒将龙渊放在黑团之上,鳞片的触感让他内心一惊,他猜出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大神官躲在阴影里无声地嗤笑,这对他来说只是废物利用,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应该没有地方再存放它的遗体,就算它曾是砂海的地底霸主,龙的变种——霸蛇大公,戈尔工达。 两者出乎意料地紧致结合,龙渊暗流的灵力牢牢地束缚在大蛇的鳞躯内,与它完美地融为一体。 「深渊之相剑龙」 全新的物种诞生自阴暗中诞生,他兼具人形和龙形,眼珠冒着深红的血光。 “不错不错。”大神官情不自禁地鼓掌,回声反复荡在狭窄的密室里。 “恭候命令,我的主人。”重获新生的龙渊虔诚下跪,全然没有多日之前的傲气。 “好像,更不错了。”大神官仿佛看透了什么,放肆地大笑起来。 看来,主导眼前这副躯体的,是霸蛇大公残存的意识,而非那位难以掌控的相剑军师。 霹雳炸响于晴空当中,乌云的信号愈加明显。 霓石海神 第110章 霓石海神 脑海里的视线定格,阿不思的身影被准确锁定。 大神官眉头微皱,他没有看见预想中的大部队,一个能力废黜的毛头小子可不会让他感兴趣。 “分散寻找所有角落。”讯息如电波一般向远方传播,控制白圣骸的代言人在几乎同一时间接收到指令。 大神官没有亲自铲灭余党的打算,他在加强对中原控制的同时,正做着强闯西部的计划与准备。 . 阿不思抱着霓石精狂奔,前一刻他还打算和敌人硬碰硬,现在却因为手中的幼小生命,不得不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他顺着气流回过头去,发现背后的追兵早已四散开来,朝不同的方向搜索而去。 白圣骸没有穷追不舍,这多少有些打击他的自尊心。 “喂……”他找到一个风化的凹槽,将霓石精掩藏进去,“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阿不思的自言自语只有霓石精听见,敌人对他不感兴趣,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但仔细一想,这似乎又是非常合理的待遇。 他掏出冰制匕首,自从遇见霓石精后,它的全身就一直保持着发亮,像是某种愉悦的共鸣。 阿不思做好了鏖战前的检查,白圣骸如此急切地探查戈壁,说明指挥者认定阿不思是没用的烟雾弹,而且不相信他会说出准确的情报。 既然被忽视,他就必须主动吸引注意,否则拖累敌方进度的计划会完全白费。 爬上一个小石坡,阿不思压低身形避免暴露,静下心观察着她们的路线。 阵仗比预想中的还要大,经过这几天的“福音传播”,教导的势力膨胀极为迅速,几乎快要做到“一人一白圣骸统管各区”的程度,形成头衔分明的军团规模。 代言人的存在意义是管控白圣骸的行动,所以,最简单有效的扰乱措施,就是瞄准代言人发起攻击。 他发动埋伏,从转角突向一个代言人的背部。 柄端砸落在后脑勺之上,他精准敲晕了同为凡人的对手,白圣骸停下了搜索的脚步。 在怪力乱神的世界没有特殊能力,确实和待宰的羔羊别无二致,但晋升为代言人的聪明信徒终究只是普通人,和普通人相比,他还是懂不少体术。 阿斯托纳在伊甸园的修行,实际上是神族惯例的体能与身心训练。 白圣骸的指令空缺,导致她开始本能地反制,咒语已经盯准了阿不思吟唱。 他撒腿就跑。 白色的光束打偏方向,阿不思已经拉开极远的距离。 附近的代言人发现异常,迅速赶来接管了空置的白圣骸,有条不紊地继续行动。 阿不思躲在石壁后大口喘着气,他没有能力对白圣骸造成伤害,只能出此下策,做一些小偷小摸的袭击。 不够,远远不够。 几番骚扰后,十几名代言人依次陷入昏迷,他们的白圣骸被纳入同行的麾下。 敌人为蔑视他付出了轻微代价,但他们也做出对策,开始三五抱团行动,让潜行角落的阿不思无从下手。 还是不够,他还想要尽可能地拖慢进度,敌人越集中,搜索就会越缓慢。 手中的匕首似乎领悟了他的心意,它泛出的微光突然增强,变成足以刺瞎人眼的信号。 “什么……”阿不思被这擅自的张扬行为打乱了思路,几个小队发现了他的位置。 慌张逃窜的过程中,匕首逐渐变形长大,化为一把寒气溢散的冰晶长剑,和他的手心结合共通。 如清水涓涓流淌,灵力汩汩流入他的筋络,他感受到和灵峰被毁那天,承影融入他体内相同的感觉。 几十人所带领的白圣骸把他围在了角落,他已经退无可退。 “捏死这只虫子。”代言人并不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一个神出鬼没的捣乱者。 “可惜没能死前遇见你。”他依靠在生硬的岩壁上,手中的长剑也不知能有什么用途。 不同的咒语已经生效,他被强化的重力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处刑的光束准备就绪。 风声紧致,大地荒凉,他该入棺了。 他好像听见海啸呼鸣的声响。 高压水流从他的头顶喷射而出,冲散了原地施咒的队列,让处刑的瞄准再次走偏。 “抓住机会!”他不知道是谁的呐喊,但冰晶长剑已经急不可耐地带着他冲出去,砍向漂浮水中的白圣骸。 剑光滑落,白圣骸的躯体应声截断。 这削铁如泥的劲道颇为陌生,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除了费莉吉特的能源武器,她们本应该刀枪不入。 更重要的是,突如其来的水灾冲走了从未见过大海的代言人,他们不会憋气也不会游泳,很快就淹没在水面之下,没了动静。 事情的变化超出了大神官的控制,他没想到追查余党会遭遇如此棘手的状况,一般的代言人恐怕无法胜任。 大神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失去控制源、浸泡在水里的圣女骸体被阿不思收割。 “好像有调皮的捣蛋鬼呢。”戈壁外围的艾克莉希娅收到指令,她轻挑眼眸,指挥赫焉龙飞向事发的地点。 大水退去,地上摆满了肿胀的遗体。 “你是……谁?”阿不思呆呆地凝视手中的长剑,刚才的招式并非他的意愿,像是有人在控制他的行动。 “去找我的孩子。”空灵的声音透入耳根。 “孩子?是那个么?”他想起被他暂时藏好的霓石精。 阿不思回到凹槽处,他小心地抱起停止啼哭、天真无暇的霓石精。 长剑脱离手心,暂时附身的灵力被瞬间抽走,阿不思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呼……”他惊魂甫定,霓石精没有跟着摔落,而是随着长剑悬浮半空。 “谢谢你,我的朋友。”雾蒙蒙的灵力笼罩了实物,一个新生的生命正在塑形。 “朋友?”阿不思渐渐看清了她的样貌。 「冰水啼,霓石精海神」 “你是那个……她……是吗?”他认出了冰水帝的面容,但又迟迟不敢确定,因为她的躯体洁白澄澈,覆体的衣裙藻白相衬,与青蓝色的冰水帝截然不同。 “是,也不是。”她温婉的笑容犹如女神的光芒,沁人心神。 阿不思哑口无言,他没想到携带了几天的匕首,竟会是一个精灵般的美丽生物。 他不是需要睡前故事的小孩,也不信这样童话般的惊喜,除非真的降临到他的头上。 阿不思掐了掐自己的脸颊,疼痛带来的清醒消除了不真实的梦幻感,他确认不是在白日做梦。 “走吧,我们还没有远离危险。”她优雅地伸出手臂,向阿不思发出邀约。 粗糙的手和光滑的手即将握紧的刹那,飓风却突兀地席卷而来。 这是赫焉龙出现的征兆。 赫红终焉 第111章 赫红终焉 芬里尔下葬的那一天,她哭了很久很久。 害死至爱之人的,不是死狱乡的谢幕演出,也非阿尔贝的龙焰炙烤,而是手染鲜血的她,赫之圣痕的持有者库艾姆。 命运的戏弄让夫妇二人站在世界的对立面,最后以其中一方的陨落告终,连破镜重圆的机会都抹杀殆尽,只留下彷徨而伶仃的她。 祭奠的人群退散,她在坟前失神地坐下,轻轻翻开他生前的探险随笔。 「东部的草原生机盎然,这里有家乡不曾有的面貌与触感,探索世界真的是一件趣事啊!!!」 「脚磨出了血泡,但我遇见了她,她扶着我回了旅舍,晚安,我的朋友……我有点睡不着」 「结婚的日子!我呼吸有点困难,嗯,有点困难,谁来帮帮我,紧张死了」 「今天挖出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段很有意思的话:世界以疼吻我,我报之以歌。不过我感觉我是幸运的那一撮人,至少世界对我很好,我也爱着这个世界」 「混沌深渊果然名不虚传,这应该是我们经历过的最危险也最刺激的探险」 「她离开了我,自从两天前的怪事发生,整个世界都变了。她离开了我」 「陌生,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她」 「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拯救她……我的朋友,你能告诉我吗,你听到的话能点点头吗,我真的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了,你能说句话吗,我的朋友」 「有人告诉我必须杀掉她,我没说话,或许他是对的,但我没说话」 「明天就是决战的时刻,我突然有个疯狂的想法,将自己的命送给她,让她毫无阻碍地走下去,按照她现在的本性走下去,这是错的,我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我下定主意了,我必须为了大家了结她,必须……等我回来,我的朋友」 熟悉的字迹戛然而止,她阖上封面,疲软地躺倒下去。 “为什么非得是这样的结局……” 她恨自己迟到的苏醒,恨自己屈服的意志,恨自己无法逆转现实的弱小与卑微,却独独点燃不了对世界的恨意。 芬里尔爱着这个世界,至始至终,她做不到迁怒。 库艾姆直到自我埋葬之前,仍旧相信在那对立的死局当中,一定存在和解的隐藏之路,失败只是因为她的懦弱与无能。 赫红与白洁的意志,亦是同根同源。 . 渺小的人影闯入视野之时,艾克莉希娅的额头又隐隐地灼烧起来。 她显得有些暴躁,上次接近庇护之所时,她也有同样的痛感,仿佛是在警告她一些深埋的真相。 她讨厌这种没来由的感知,讨厌由此带来的缺失感,让她的掌控欲得不到满足。 赫焉龙似乎同步了她情绪的变化,它跟着沉声低吼,像是在抒发内心的焦虑。 “看来避免不了交手了。”冰水啼把阿不思推开很远的距离,昂首正面赫焉龙的降临。 “这是我的事,你走……”阿不思想要上前,却发现灵力的钳制异常牢固,他没有挣脱的力气。 “别犯傻,何必无意义地送死。”她嗔怪的语气像极了纯真明媚的少女,和冰水帝有着截然的差别。 赫焉龙从高空俯冲,艾克莉希娅和随行的白圣骸紧紧抓住龙鳞,她们的发尖飞到头顶上,在气流中稳稳地保持竖立。 龙焰依照惯例率先发难,但冰水啼没有任何闪躲的动作,只是低垂眼眸,集中注意力调动浮绕身边的冰锥。 海水从虚无中显现,化作蛋状的保护罩护住她的身形。 “呲——” 火流与水墙的剧烈对冲,结果是高温水汽的逸出,蒸发又凝结,在她的周围画出层层白雾。 赫焉龙冲破雾气,庞大的躯体借着重力即将坠地,它想压扁毫无移动的冰水啼。 等待它的是锐利的冰牢。 冰锥拉长细化,变成一根根参天的尖刺扎在地上,她对龙族霸道的坠袭了然于胸,特意为它准备了定制的处刑架。 龙鳞与冰尖极限擦过,赫焉龙的转向控制十分灵活,它侥幸逃过一劫,但表皮还是留下火辣的割伤。 空中的“堡垒”在另一处贴近地面,艾克莉希娅和白圣骸跳下龙躯,正式的对抗才刚刚拉开帷幕。 这是阿不思的判断,事实上,地面是冰水啼最擅长的游猎场,帷幕拉开就可能直接上演终幕的表演。 他又听见了海啸的声音,甚至比上一次更加作响。 滔天的波浪从缝隙喷涌而出,如猛兽一般扑向还没站稳脚跟的圣女与圣骸。所有人都被卷进汪洋的漩涡,包括被定身的阿不思。 冰水的庇护能让他如履平地、安然呼吸,但敌人的境遇就显得十分糟糕,她们明显处于仓皇的状态,特别是已经呛水的艾克莉希娅。 阿不思本能地想要冲出去,可他依旧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溺水的机理,但直觉告诉他,艾克莉希娅会死在这里,死在他的面前。 冰水啼在海里向他投去视线,试图用眼神告诉这位陷入惊慌的少年:“你的担心很多余。” 赫焉龙飞出了水面,它叼走随波逐流的主人,激荡起一道高高的波浪。 至少在忠诚的仆从倒下前,艾克莉希娅很难陷入真正的危机,赫焉龙是她的利剑,也是她的后盾。 海水顺着地表的缝隙渗入地底,水位很快降低,暴露出那几十副新增的白圣骸遗体,她们一动不动,扩大的毛孔飘出乳白色的烟尘。 阿不思几乎可以确认,白圣骸虽然形如活死人,但她们并非真正的死尸,只是头脑不太灵光,身体的代谢与常人无异,所以才会和代理人一样淹死在潮水中。 白烟飘入冰水啼的眼孔,被她如数吸收。 “不错,感觉精力恢复如初。”冰水啼在阿不思的注视下伸着懒腰,一副起床后重获新生的模样。 「是,也不是」,他开始明白这句话的涵义,她或许有冰水帝留下的记忆,但她的诞生并不纯净,成分也没有那么简单,比如,白圣骸的力量可能是她复活的关键部分。 艾克莉希娅的咳嗽渐渐消停,悬停的赫焉龙也甩干了附着的水珠,鼻息里透出浓浓的怒气。 她被狠狠地摆了一道,愠色挂在眉梢。 “小心!!”艾克莉希娅的气息在凝聚转变,让阿不思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噤。 血管凸起,筋痕爆裂,她高高举起黑菱剑,剑尖与天穹连通。 「当猩红的云卷汇集,赫色的洪流将会吞噬大地」 故事书的这份记载,有一个并未纳入陈述的主人公,她叫库艾姆。 浸水的尸体褪变换色,赫红的怪物发出嚎叫,它们响应着圣女的呼唤,扑向冰水啼的脚下。 死狱乡的召唤仪式,来自于狂暴的赫之圣女。 它们前赴后继,任冰锥刺穿身躯。冰水啼不会惧怕只有上百规模的死狱乡军团,棘手的是发怒的赫焉龙与圣女,以及它们盯上了阿不思。 匆忙挡下赫焉龙的突击,冰水啼转身弹射冰锥,为阿不思清空红色的包围。 “快走!别回头!”冰水啼解除控制,想让他暂时远离混乱的战场。 阿不思没有听见她的劝诫,而是和艾克莉希娅对上了视线。 赫之圣女,笑了。 她的笑,是因为她知道了冰水啼的软肋。 赫焉龙发疯地一轮轮突进,不给冰水啼任何召唤海啸的空档。艾克莉希娅从龙背上滚落,起身径直冲向阿不思。 跌倒重整的死狱乡从阴影处偷袭上来,它们团团抱住阿不思的手脚,牙齿没入他的血肉。 他分身乏术,胸口的破绽会让他轻易地被穿心而死。 “唉……”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被地狱般的吵闹遮掩,冰水啼放弃了防御,将所有的冰锥投向艾克莉希娅的背后。 龙翼正中她的本体,将她远远地拍飞,钉入墙壁的大坑里。 艾克莉希娅也倒在了阿不思的身旁,她挥舞的黑菱剑接不住冰水啼的全力一击,闪耀的冰晶插进了她的手臂。 阿不思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凭借自己的体术摆脱数只死狱乡的围攻,已经是他作为凡人的极限。 洞穿的伤口淌出汩汩血流,艾克莉希娅撑着赫焉龙的鳞片,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现在,没人能拦着她了。 冰水啼还保留着一丝意识,但她被龙尾紧紧地捆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请好好欣赏这美丽的节目。”艾克莉希娅拔出扎进手臂的冰锥,满脸戏谑地看向冰水啼。 黑菱剑对准阿不思的心脏,稳稳地悬在正上方,如同随时击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只要手一松,灰发的少年就会永远离开人世。 “终于……见……到你。” 少年虚弱的声音听不出遗憾,他的眼角噙着泪水,却没有太多的悲伤。 “你为什么还能笑?”艾克莉希娅突然发怔,痴痴地问出了声。 “因为……是你啊,是你,只有你。” 阿不思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她却听见了清晰的回答。 那是来自芬里尔的答案。 库艾姆掏空丈夫的心脏时,没有从眼前的男人眼里看见绝望,她看到的只是一抹释怀的笑意。 “你为什么在笑?”库艾姆如梦初醒,与芬里尔的记忆在一点点回归。 “因为……是你啊,是你,只有你,我会留给你……我的笑。”芬里尔嘴角的血痕渐渐失色,他死在了库艾姆的怀里。 而现在,艾克莉希娅即将重演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以杀戮为赫与白画上句号。 莫大的悲怆涌入她的心头,她的头剧烈摇晃起来,仿佛受到了极为痛苦的刺激。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究竟在做什么?” “他……是谁?” 黑菱剑被扔在一旁,她死死地抓住头皮,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赫红的积云淡去颜色,下起淅淅沥沥的薄雨,如同库艾姆流下的泪水。 龙尾松动,受伤的冰水啼悄悄裹走了晕厥的阿不思,留下一人一龙在雨幕里悲狂。 雨停了,天晴了,她醒了,阿不思不见了。 她瞳孔的颜色,仍是那抹象征毁灭的暗红。 极光平原 第112章 极光平原 临走之前,姬特的目光扫过银星系统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表达着对这一段旅程的告别。 暗门即将关闭,全息屏幕的边角弹出一个处理框,如一道划过的流星吸引了她的注意。 “等等!”她嘱咐轩辕回到控制台,调出刚刚出现的框条。 「有外人申请入内,请求被自动驳回」 她猫尾一个激灵,指尖本能地点出监控。 “他还活着……”姬特看见了一个死人出现在屏幕中,一个她以为尸骨无存的死人—— 「护宝炮妖船长,天蝎尾」 . “绳梯很坚固,你们上来吧!”天蝎尾站在洞口的边缘朝下大喊,这是他主动请缨,冒着摔落的风险测试了绳梯的可靠度。 “走吧。”姬特拍了拍轩辕的肩膀,直到她痊愈之前,可能都要劳烦他背着背篓。 作为断后的保证人员,齐格仰视着梅尔薇的脚底,直到她彻底消失在顶端的洞口,才肯放心地爬上绳梯。 探头的那一刻,刺眼的强光让齐格下意识地眯上眼缝,他不得不在几近眼盲的状态下踏入新世界。 视野恢复清晰,他看见梅尔薇伫立远眺的背影,恬静而淡然。 “发什么呆呢?”天蝎尾拿机械身子撞了齐格一下,朝他挤眉弄眼。 “有什么发现吗?”齐格强装镇定掩饰自己的偷窥,回头看见天蝎尾的表情却又忍俊不禁。 “你笑我是吧,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趁人之危落井下石?”齐格已经相当克制,但天蝎尾还是从刹那的褶皱变化中读出了笑意。 “因为你的脸……的确有一点点滑稽。” “没办法,备用部件嘛,精度不够,凑合着用了。”天蝎尾内心的伤疤隐隐作痛,让他的声调突然黯淡。 齐格没有接着说下去,在他们与天蝎尾碰面的时候,他就说出了自己活下来的过程:死狱乡军团粉碎了他的巨船和手下,他拖着报废的头部艰难逃命,最后在某个藏身点用老旧的备用零件修补了脸型。 他厚着脸皮来竞技场,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投靠谁,只能抱着侥幸来碰碰运气。 这一碰,就碰上了刚解放银星系统的姬特和轩辕,并加入了寻找卫星闪灵的探索小队。 “话说,这地方真大啊,很平坦却看不见边界。”天蝎尾见齐格沉默不语,又主动开了话匣。 “是,所以先去哪边探索就成了问题。”齐格凝视着天上绚丽蜿蜒的彩带,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 在某个世界里,人们称它为“极光”。 “最效率的做法是分开找,最稳妥的做法是一起行动。”走了一圈的轩辕回到原点,姬特顺势插入两人之间的谈话。 “那就分头行动,各自沿着三个方向探索,遇到危险就马上回头,原路返回。”齐格想起了阿不思的决意,效率对现在而言更为重要。 “等等,为什么是三个方向,除了有伤的姬特师傅,我们不是有四双脚?”天蝎尾第一时间发现了盲点。 姬特努努嘴,示意天蝎尾赶紧闭嘴。 轩辕带着姬特走向12点钟方向,齐格与梅尔薇去往4点钟方向,留下天蝎尾一个人站在原地。 “喂喂喂,怎么刚投靠你们,就孤立本船长?”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下脚边萧瑟的风滚草。 “可恶,真的可恶!”他踹开一颗石粒,忿忿地朝8点钟方向大跨步走去。 极光映照出绮丽的背景色调,它们在天边的浮动如同眨眼的明眸,默默注视着三组冒险者的旅途。 守候长夜 第113章 守候长夜 平坦的道路上开始出现零星的石碑,它们形状规整,边角有人工切割的痕迹。 “看样子很快就能找到他们。”轩辕提了提肩膀,背篓的束带已经压出了红印。 “嗯。”冷淡和平静,是姬特今天独有的状态。 “说不定这趟路程会很轻松,应该很快就能回去……”轩辕挠着耳垂,他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能尽量找着话题,让氛围不那么死寂。 “但愿,我们的时间不算充裕。”姬特的每一句话都在杀死聊天。 “话说卫星闪灵到底会是什么,这个称呼实在有些古怪,会是什么小东西么?还是超大的怪物?” “到时候就会知道。” “……” 轩辕的话匣全部掏空,空气再次陷入冻结般的沉默。 他很心疼姬特现在的状态,哪怕她大哭大闹,拿他当发泄的沙包,他都心甘情愿心满意足。 但她在听见噩耗后,大部分时间却出乎意料的正常,像正常人一样正常。 轩辕知道这不是真实的她,他脑海里那只可爱灵巧的猫妖,应当是蹦蹦跳跳,充满对新地区的好奇与疑问。 石碑越来越密集,有些还带有整篇记述的碑文。 “墨菲,年龄未知,有着永远乐观的心态,生前喜欢吃萝卜,病死于47年。” 轩辕弯下腰,读出了面前石碑上的铭文。 “看来,这一路全是乱葬的坟墓。”姬特查看完另外几座墓碑,无一例外是对死者的简述。 “难道这里面死去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卫星闪灵?”轩辕托腮沉思,他默认这里只有一个物种,毕竟银星系统给的答复存在这样的倾向。 “不知道,但他们能够如数下葬,就一定有负责安葬的人,我们得找到这位‘送葬者’,向他打听消息。” 轩辕点点头,姬特至少一如既往的头脑灵活,总是能够迅速总结出关键线索。 墓碑的数量和密度达到触目惊心的程度,轩辕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倒吸凉气,暗自思忖合理的解释。 低矮的建筑群与“墓园”的边境接壤,轩辕来到村庄的入口,步伐显得有些犹豫。 “这应该是是人族的聚居地。”姬特巡视一周,熟悉的建筑风格与卫星闪灵毫不搭边。 “难道他们死光了……”轩辕不得不提出这样的猜想,村外挤挤攘攘的墓碑给他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只能挨家挨户搜一遍,确认有没有活人。” 房门轻轻一推就能打开,顺带落下覆盖已久的灰尘。 “没人。” “没有。” “也没有。” …… 轩辕在一个大空地蹲下,他闯了将近半数的房屋,除了阴暗的空房间,他没有看到一个能动的活物,哪怕是一只小爬虫。 “情况比预想中的糟糕很多。”姬特的神情也略显疲倦,大伤未愈的她有些气血不足。 “找间房子休息吧,只能在这阴森的鬼地方过夜了。”轩辕推开下一扇屋门,在客厅稳稳地放下背篓。 他得去清扫卧室的灰尘,让姬特度过一个舒适的夜晚。 “嗯?”轩辕停下脚步,他这才发现,房间内的摆设和器具虽然老化严重,表面却光洁无尘。 “这地方有人住!”姬特比他先一步尖叫。 轩辕撞开每一扇隔间的门,仍然没有人影的踪迹。 “算了,等到明早吧。” 夜色染上浓墨,极光成了漆黑里唯一的明灯。 轩辕坐在屋口望着天空,绿色与金紫色的极光带倒映在他的眼里,照出他的痴醉与遐想。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姬特披着找来的外套,悄悄来到他的背后。 “诶,你好好休息,别累了身体。”轩辕惊慌地起身,想要送姬特回她的房间。 “别动,我走几步路又不会死。”她按下轩辕的肩膀,在他身旁并排坐下。 姬特双手撑着下颚,目光停留在绚彩的夜空中。 “真的,好漂亮。”她入迷地呢喃着,对美的向往永远是人们默契的共性。 “如果能够忘记过去的话,感觉……余生住在这里也很不错。”轩辕有些结巴,他的真心话只说了一半。 他漏掉了“和你”两个字。 “但我不想忘记。”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银色手枪,这是对银弹之卢加鲁的继承凭证,由她的姐姐交予她的遗物,“对我而言,只要一天是铁兽战线的一员,一辈子都不可能放下这份信念。” 轩辕窥视着她的侧颜,她极光擦亮的瞳眸里似乎装点着整个星河。 “我没事的,你不用太担心我。”她歪头嫣然一笑,正好与轩辕四目相对。 “噢,呃,好的,嗯,我知道了。”轩辕下意识地躲过视线,像受惊的小兔一样支支吾吾。 谁也不会想到,曾经叱咤风云的竞技场冠军,“王者”轩辕十四,会在一只娇小的猫妖面前表露羞怯。 他觉得自己染上了某种奇怪的病症,而且病入膏肓。 “所以,二位想听听极光的故事吗?” 一阵凉飕飕的阴风拂面而来,两人的身前突然多了一个黑影。 “你是谁?!”沉浸中的轩辕被陌生人吓醒。 “极光?您是指天上那些发光的线条么?”姬特注意到了这位老人的接近,她只是淡淡地回上话。 “对,它们叫做极光,是我们心中的火炬。”老人礼貌地回答了姬特的问题,然后面朝险些跌倒的轩辕,做出鞠躬的动作,“你们好,我是守夜人弗洛姆。” “守夜人……?”轩辕不太能理解字面上的涵义。 弗洛姆微微一笑,接着说出后半句:“也是村里最后的活人。” 女神垂青 第114章 女神垂青 “在这片贫瘠的大地上,生活着一群顽强的人,他们热爱这永夜不灭的极光,在它的照耀下开垦劳作,繁衍生息。” “某一天,奇怪的病魔侵袭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濒临死亡的众人在极光下互相慰藉,并对它发出生命中最后的赞美,歌颂这照亮黑暗的明灯。” “奇迹回应了他们的歌颂,一位女神自天帷降落,将康复的灵种洒进每个人的体内。他们重获新生,同时得到来自女神的的点拨和指引。” “引起灾难的绝症被称为‘尸病’,由死去超过两天的尸体对活人传播,甚至也包括被焚烧的骨灰。他们虽然从女神那里获得过免疫,但后代仍会面临死亡的风险,所以繁忙的女神留下了处理尸体的精灵,它们负责运走去世之人,用未知的神秘手段消灭尸病。” “女神的名字是伊欧斯,人们视她为黎明的象征,而解决后事的精灵,叫做卫星闪灵。” 弗洛姆的胡须停止抖动,遥远的故事戛然而止。 “所以,我猜,尸病又爆发了?”姬特张望一圈寂静萧瑟的村庄,她很自然地想出这个合理的解释。 “对,灯塔几年前失灵,卫星闪灵消失了。”弗洛姆似乎是刚刚起床,语调比疲倦的两人都要精神不少。 “灯塔?什么灯塔。” “葬礼举行完毕后,呼唤卫星闪灵的灯塔。”弗洛姆不紧不慢地解释着,“为死者入殓,在深夜的极光下目送遗体远离,直到簇拥的闪灵抬着棺材走出视野的边界,这便是我们守夜人的职责。” 关键情报突兀地直送上门,姬特和轩辕顿时来了精神。 “谢谢您的故事。”姬特显得有些兴奋,站起来又差点跌倒,是眼疾手快的轩辕扶稳了她。 “不,该说谢谢的是我,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弗洛姆笑眯眯地抚摸着白胡子,“抱歉没有第一时间招待你们,我在村另一边的大树下睡着了,这是我的房子,房间很多,还请随意。” “不不不,是我们的不对,不小心闯进了您的住所……”轩辕害怕姬特做更多的动作伤了身子,急忙抢着致歉。 “进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聊。” 轩辕将姬特送回房间,确认她睡着后,才悄悄合拢门缝踮脚远离。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发现老人坐在透光的窗前,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您不休息么。”他轻声地询问。 “我休息的时间是下午。”弗洛姆转过头,和蔼地看着他,“我好像没回答你之前的疑问,关于我们为什么叫守夜人。” “嗯,被您注意到了。”他当时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 “因为灯塔的开启只能在深夜,所以我们白天休息。长夜漫漫,守候着棺柩是我们送葬者的工作。” “深夜……”轩辕猛地意识到什么,他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姬特,否则她会强撑着熬下去,折损她本就虚弱而疲累的身体。 最好的结果是,今夜他一个人就能解决灯塔的事情,姬特就不必在明天倔强地通宵。 “我有事出去一下,再次谢谢您的接纳。”轩辕急匆匆地准备出门,临走前又醒悟一般地回身探头,“能方便问最后一个问题吗,灯塔在哪,以及灯塔的失灵具体是指……?” “沿着碎石路径走到村的另一头,你就能远远地看见它。”弗洛姆低下头,“至于所谓的失灵,不亲眼去看一看可能你不会相信。” “为什么?” “灯塔的大门被堵住了,仅此而已。” “……” . 在碎石路的尽头转角,他看见一道连通天穹的暗影直插云霄,在极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这身形伟岸的灯塔,便是女神伊欧斯留下的遗产。 “呼——”轩辕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附近的水汽明显增多,他在感到寒意的同时呼吸也变得急促。 离灯塔还有不短的距离,他警惕地迈步前去,时不时地转动左手的机械部件,那是从装甲上取下来的随身款,帮助他在日常中使用断筋的左手。 他总有左手部件失灵的错觉,尽管姬特曾不止一次向他解释,潮湿的环境对它不起作用。 呼吸在缓缓加重,他还未察觉到环境的细微变化。 咚! 他迎头撞上结实的硬物,鼻尖磕得一阵发痛。 轩辕疑惑地擦拭着鼻梁,他明明记得灯塔的身影在相当远的位置,前方也没有出现过障碍。 但现在有了。 凝满水珠的灰暗大门豁然伫立于面前,纹丝不动的沉默像是在告诉造访的来客:我一直身在原地。 他抬头望去,圆形的塔身直直地穿透极光层,高耸到看不见塔尖的形状。 “这就是……灯塔?” 大门严丝合缝,他用尽搏击的力气推和撞,门缝都没有丝毫扩大的痕迹。 和弗洛姆的描述基本一致,而且灯塔的高度不可能从外沿攀爬上去,虽然乍听起来很荒谬,但他的的确确被一扇门拦住了去路。 如果有比赛用的装甲,他说不定能用雷精能源炮轰开大门,可惜的是装甲在赛后第二天就被没收,银星系统的核心指令似乎不允许这种危险的装备存在于比赛之外。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轩辕焦急地自言自语,拳头下意识地捶在门上。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搅得肺部一阵火辣辣的疼。 异常的气压与湿度开始吞噬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环境布下的陷阱已经死死地咬住了他,如同蛇牙一般注入缓效的“毒素”,让他呼吸困难内脏承压。 倘若真的有猎人存在,那他们一定在陷阱的附近,等待着猎物颓软的收割时机。 轩辕压制住浮上来的笑意,虽然他不能保证自己的臆想是否正确,但计划本身还是一件值得尝试的趣事。 他戏剧性地惨叫一声,笔直而僵硬地倒向地面。 1秒,2秒,3秒……灯塔的门前静静地躺着轩辕的尸体,画面透着一股别样的凄惨。 悉悉窣窣的声响飘在半空中,像是有人按捺不住后的涌动。 咔嗒! 雾气全部消散,四团闪电般的亮光自门内冲出,迅速架住轩辕的胳膊和腿,兴冲冲地朝门内跑去。 他虚开一道眼缝,发现抬着自己的,是红、蓝、橙、白的四色光团,和闪烁的鬼火别无二致。 「卫星闪灵?不如改名叫夜行幽灵吧」 内心忍不住一顿吐槽后,他的困意莫名袭来,晕乎乎地坠入梦乡。 遥远的光 第115章 遥远的光 齐格俯身抹去一层地皮,掌内附上一圈混砂的粘土。 “这里可能有族群生活过。” 他抬头张望四周,除了直通地平线的荒凉,他再也找不到任何有关生物的痕迹。 “继续前进吧。”梅尔薇用脚尖画出一道圆弧,收脚的刹那有几分舞会时的优雅。 齐格默默跟在梅尔薇的身后,自从她经历教导一事后换上了纯黑的贴身纱衣,她曼妙的线条不再遮藏于斗篷之下,举手投足间的神韵散发着难以改变的贵族气息。 有时候他会注视着她的背影出了神,有时候又会觉得陌生,像是存在着一层无形的厚障壁。 就算历经了沙漠和两大遗迹的试炼,她十几年生长环境带给她的气质和习惯也会如影随形,如同高贵而遥不可及的冬日,让他无法触摸又自渐形秽。 他和她的出身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阶级的差异往往会带来矛盾与误解,但他更多的是自卑。之前身着类似的沙漠行装之时,他从未注意到这个问题,现在却深深地感知到头顶的那朵乌云。 内心的某个地方似乎在悄悄呐喊:我配不上她。 这些天的双人旅途,从砂海到现在,梅尔薇执拗着坚持走在前面,她也感受到一层横隔两人的障壁——炽热的情感翻腾不息,理智却反复不停地告诫她,颠沛流离的旅途中不能再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齐格的告白她偷偷藏在心底,仓促而真挚的初吻她埋于心田,她只是害怕着,害怕齐格为她做出更进一步的牺牲。 她走在前面,是为了抑制那份渴望注视他的心情。 “那是什么?”冷不丁的一句发问打破寂静,梅尔薇调整视线,发现了伫立边际的灯塔。 两人意识到线索的出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极光笼罩的平原里,他俩分不太清傍晚和夜色的区别,梅尔薇敲响灯塔大门之时,微弱的暮光早已悄悄退场,换上了无声垂落的夜帷。 回应她的只有敲击的回响。 “门缝有松动,试试能不能撞开吧。” 齐格和梅尔薇握紧环刃,尽力撞向门缝的两侧。 砰咚!惯性让两人摔倒在地,扬起一团厚厚的灰尘。 他双手撑着爬起身子,于人生中第二次看见螺旋阶梯,上一次还是巫牙之塔与影子莎朗初遇的时候。 「不知她还好么,独自留在没有人的世界,除了玛尔法」 梅尔薇作为初见者,她着魔般地踩上阶梯,仰着头观察层层缩小的螺旋集合体。 “好奇妙的感觉。”她低声咕哝着,齐格仰视一眼后也不得不表示赞同,因为灯塔高耸入云,螺旋的变化比巫牙之塔更加精细,每层在视觉上的衔接更加紧密。 树之民拥有很强的极端温度耐性,这并不代表他们对温度的感知比较迟钝。梅尔薇和齐格逐级而上,随着时间的大量流逝,脚底的冰凉与肌肤传来的寒意刺入神经,齐格知道他们来到了很高的地方。 狭窄的缺口透进光亮,他们终于在双脚灌铅、气息紊乱的疲惫状态下,成功抵达灯塔的顶点。 密封的玻璃窗外流彩四溢,与地面不同的是,极光仿佛是铺设在地面上的纹路,在灯塔的半腰处延伸开去。 两人抵达了云上世界,一个没有云层干扰的璀璨星空。 梅尔薇的眼眸贴在玻璃前,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世界树顶端的风景,此刻算是变相圆了她的心愿。 齐格躲进另一边的角落,默不作声地望着她的背影。 他像是走进了一幅画里,画的远端是闪缀的星座,一位年轻的女子靠窗亭亭而立,极光点亮她的侧脸,披肩的红发融进若隐若现的黑纱。 很美,美到他不忍心触碰。 梅尔薇转身的时候,齐格看清了她眼里烁动的光芒。 齐格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嘴角勾出一抹微笑,如同一曲轻音变奏时的乐符。 梅尔薇低垂着头,瞬间散开的发梢满是她的慌乱,两侧的脸颊微微发烫,埋没在色彩更为明显的极光下。 久久的沉默里,有些许尴尬,也有氤氲在寒气中的温馨与共鸣。 假如没有沉重的使命,没有恶毒的考验,没有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牺牲与悲剧,她会祈祷这一刻永远地停留,就在这圆台玻璃的两端,她和他。 这份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如黎明升起的曙光,温和而不刺眼。 谁也没有打破静默,直到一束耀眼的光流从云海彼岸穿射而来。 “趴下!”齐格的第一反应是避险,因为它的光强程度像极了某种能量武器。 什么也没有发生。 两人从躬身的状态中恢复,他们用手背遮着额头,发现它只是来自远方的一道光束。 有人在病殁的荒村之外,打开了一号灯塔顶端的信号灯。 卫星闪灵 第116章 卫星闪灵 轩辕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开头是金黄的稻田与劳作的人民,他们弯腰插身于泥土中,一旁是简陋的村舍和嬉戏的小孩。 夜晚躲在极光背后悄然降临,在这初具规模的村庄中央,一场肃穆的葬礼庄严举行,它由年轻的守夜人主持,将神圣的哀悼传给围观的人群。 结束后,晚歇的村民抬棺出村,队列消失于夜幕中。 飘忽的画面忽然切换,在静悄悄的深夜里,守夜人独自走进灯塔,大门前是亡者安息的灵柩。 不知过去多久,身在云端的灯塔射出一道亮光,甚至掩盖了极光的色彩,刺向遥远的某个地方。 轩辕的视角发生移动,像是受到某种召唤,不受控制地跳向灯塔。 蹦蹦跳跳的精灵围拢棺材,他作为其中的一员,也只能模仿伙伴的动作抬起棺材的一角,在簇拥中顶着灵柩离开。 「这就是送葬的过程么……守夜人与他呼唤而来的卫星闪灵」 轩辕在叽叽喳喳的吵闹中醒来,四只雷电般的精灵正贴着他的身体做着检查。 “你!松开!”蓝色的那只使劲掰着轩辕的指甲盖,让他疼痛难忍。 四只精灵被他的凶狠吓得疯狂大叫,满嘴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歪比巴伯……” 轩辕一边揉着发痛的指尖一边直起上半身,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圆形平台,边界是透明的落地玻璃。 “你们就是卫星闪灵?”他狐疑地看向缩在角落的四只精灵,它们互相拥抱,身上滋滋蹿流的电光似乎是害怕的表现。 白色的精灵向前踮脚一步,怯生生地点了一下头。 它们能明白轩辕的意思,轩辕却不能理解它们的精灵语,他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因,但还是接着问了下去:“你们叫什么呢?” 他顿时有些后悔,因为白色精灵指了指自己和伙伴,又发出一堆难懂的词音: 「卫星闪灵,白色喷流灵」 「卫星闪灵,蓝色喷流灵」 「卫星闪灵,萝卜精灵」 「卫星闪灵,红色精灵」 他发愁地躺下去,现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极光在灯塔之下不断变幻,轩辕就这样盯着天花板倒映的色彩,呆呆地思考下一步方案,任颜色换了一轮又一轮。 红色精灵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戳了戳他的脑袋。 “怎么了,想请我出去?不是你们把我抓进来的么。”他歪着头努努嘴,神情和姬特有几分相似。 红色精灵摇摇头。 “那你要做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要求。” 红色精灵把光乎乎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晕沉沉地昏睡过去。 “噼里啪啦——,滋滋——” 轩辕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溢满电流的房间。 砰!门被暴力地撞开,一大堆红色精灵涌着跳进来,争先恐后地叽里呱啦,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 吵吵嚷嚷的程度快让他的大脑爆炸,但他还是读出了些许恐惧与不安。 视野不受控制地移动,他随着这群伙伴跑到了街上,亲眼看见了末日降临般的混乱景象:道路上处处倾洒着废弃的杂物,各色各样的精灵尖叫着奔跑,像是逃命,也像是发狂。 在某项未知的原因下,卫星闪灵聚居的机械都市失去了它应有的秩序。 他沉湎于震惊当中,地面却传来令人颤栗的震动,仿佛有一群庞然大物正在践踏大地,并朝着他逐步靠近。 不出意外,一只放着电光的大脑袋赫然出现在锈暗的屋顶间,透过缝隙扫视到他所在的位置。 “好高的怪物……”他按着额头从地上坐起,周围的环境又变回了灯塔的圆台。 红色精灵坐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他,不透光的眼皮时不时眨两下。 “这难道是你的记忆,之前有关守夜人的片段,也是你们的记忆之一……”轩辕恍然大悟,所谓的“梦”,更像是读取了它们的记忆。 四只小脑袋不约而同地使劲点头。 “也就是说,你们原来住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你们几个逃了出来,住在了这座灯塔里?”没有姬特可以依靠,他现在必须动脑思考,厘清目前的发展和线索。 又是鸡啄米式的点头。 “所以为什么一定是要占着灯塔……是不想让守夜人打开灯塔的照明么?”他又检视一遍四周,没看见任何可疑的操控装置。 萝卜精灵跑到螺旋阶梯的缺口,按开一个隐藏的插槽,里面放置着拉杆。 拉杆拉下后,圆台的中央升起控制台。轩辕靠近查看,发现面板上有很多不同的按钮,似乎对应着不同的功能,比如大门的紧闭,以及之前灯塔外的异常空气湿度和密度。 面板的顶端是一个显眼的大红色按钮,多半是远射光束的开关,按下后会像共享的记忆中那样,射出一道穿透天穹的地面平行光束。 “原来这就是灯塔的玄机。”他模仿着姬特摩挲下颚的动作,活脱脱的一个放大版姬特。 但他终究不是姬特,他面对非竞技赛的日常事务时,偶尔会缺根筋。 俗称“犯傻”。 碰巧的是,天真的四只精灵默契般地大脑短路,它们通过记忆共享相信了轩辕,却忘记了进一步解释灯塔照明后,会有怎样的影响。 轩辕着魔般地落下手指,按下了那个大红色按钮。 一号灯塔,启动。 交易灵魂 第117章 交易灵魂 “好刺眼的光……”梅尔薇稍稍调大手指的间距,通过缝隙向外看去。 她如同一位万众瞩目的舞蹈演员,与舞伴一同站在聚光灯的中央,而这封闭的灯塔腔室就是两人所在的舞台。 齐格忽然皱起眉头,俯身趴了下去。 “你听见了么,有什么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他的耳廓与地面贴合,接收到某种与夜晚气氛不合的怪音。 “嗯……难道是在楼梯的底端?” “或许是。”齐格起身点头,再次环顾了一圈四周。 空空如也,和来的时候没有差别。 “先下去看看,这里应该没有什么线索。”他确认后走向螺旋阶梯的缺口。 “好。”梅尔薇跟在他的背后,回头做最后的检视。 她突然撞在齐格的身上,摇摇晃晃中险些一同跌落阶梯,滚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为什么停下了……?”梅尔薇握紧螺旋扶手,额头渗出几滴冷汗。 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他们刚才离死亡只有不到一毫米的距离。 “它们,好像上来了。” . 轩辕疑惑地抬头,原来灯源并非在灯塔的平台内,而是在平台之上的尖顶外。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四只精灵暴躁地扑倒,它们怪叫着嘶吼着,胡乱挥舞的手在空中划出电光之痕。 “喂,你们怎么了!”轩辕的脸部惨遭波及,被它们划出几道烧焦的伤口。 它们疯狂地重复和抢话,看得出很愤怒也很害怕。 轩辕挣扎着推开它们,他误以为精灵向他展示控制面板,是不在乎他可能做出的任何操作,但现在它们的反应,明显是在表示他犯下了严重的错误。 “那你们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东西呢?”他指着控制台。 卫星闪灵耷拉着脑袋,就好像小朋友急着给新认识的人展示自己的玩具,它们也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难道就没有关闭的按钮么。”他愈发感觉到,卫星闪灵虽有特异的能力,但智力水平比他预想中的低很多。 轩辕恢复直立,他发现大红色按钮已经死死卡在圆槽里,没有复原的迹象。 “按钮卡住了……”它们听到轩辕的疑问后一拥而上,结果又面面相觑。 这种情况,常常发生在那些年久失修的仪器上,他见过不少却不知道机理。 也就是说,灯塔的远射光束会一直持续下去。 . 梅尔薇面对齐格站在楼梯口的另一侧,这是空圆台中唯一不会被第一时间发现的地方。 从下方传来的动静逐渐变得清晰,那不是上楼的脚步声,也不是攀爬的喘息声,而是引擎轰鸣的震响和劈里啪啦的燃烧声,以及穿插其间的“滋滋”电流。 两人自沙漠以来见过各种光怪陆离的事物,却还是难以想象,即将出现的未知生物会是怎样的造型。 声音近在咫尺,梅尔薇快要屏气到窒息的程度,她害怕的东西远不止迫近的威胁,还有一个随时会冲在前面、永远把她护于身后的人。 类似的事情重演了太多次,但她这一次处于清醒的状态。 一根飘逸的“发丝”闯入他们的视线,那是红色电流聚形收拢后的状态。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随之而来的,是立于机械臂两侧的等离子护盾,它们遮住未知生物的左右视野,幸运地提供了盲区。 尾端的涡轮发动机出现,未知生物完整地进入灯塔圆台内。 齐格不得不承认,他的认知又一次得到刷新。 梅尔薇也看清楚了它的背影:完全机械制的简陋身体,以及身体两侧连接的手炮和护盾,而灌注全身的,是既拘束又张扬的红色电光。 「卫星闪灵,淘气精灵」 与其说是类护宝炮妖的机械生命体,不如说是披上机械外壳的能量生命体。原本冷冰冰的钢铁,在经过狂暴的红色能量注入后,变成了全新的生命。 埋伏在楼梯口的齐格向梅尔薇递去斜下的眼神,这是暂避锋芒的信号。即使要想弄明白前因后果,也最好是下到灯塔,去一个开阔的地域整理思绪。 两人踮起脚尖,趁它没转身的空隙朝楼下逃走。 “桀桀桀……” 鬼魅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齐格下意识地轻轻推了梅尔薇,如同往常一样,示意她继续跑下去。 梅尔薇僵住了半秒,她知道自己一旦脱缰而去,中途的过程难保齐格会做出什么傻事;但她也绝不可能像痴情的傻孩子一样原地不动,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白白葬送生命。 齐格发现自己的手被狠狠拽住,光源散射殆尽的暗淡中,他看不清梅尔薇的表情。 「我绝不会放下你的手」 手心内的温度交融于一体,她迈动步子,牵着他向楼下狂奔。 在环刃的加持下,她的脚尖轻盈而极限地点在梯台上,每一个惊险万分的瞬间都能稳稳落地。 多亏阶梯的螺旋构造,淘气精灵无法发挥涡轮驱动的优势,只能被迫不停转向跟在他俩的身后。 可它的手炮不会坐以待毙。 红色的能量呈集束状射出,击穿了扶手,击穿了阶梯,甚至击穿了塔身。 胡乱的射击看似不具威胁,却在一点一点地瓦解灯塔。 她踩空的那一刻,才发现数千米高的螺旋阶梯已经残破不堪,下面的构造早已镂空碎落。 她牵着他的手,从极光漫布的云端坠落。 「这就是……我们的终点吗?」 十指相扣的另一端,齐格疯狂地朝她大喊着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靠近我!” 她的耳边充满咆哮的气流声、轰鸣的引擎声、红色怪物的尖叫声,却唯独没有他的声音。 她知道齐格或许永远不会说出那三个字,可她心底里仍旧由衷地盼望着,如同每一位憧憬爱情的少女,盼望他能贴在自己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出: “我爱你。” 在这生命的终点,她似乎再也等不到心愿的实现。 她晕了过去,齐格也终于摸到她另一侧的臂膀,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 齐格仓皇地闭上眼,一滴泪水飘向远处。 “我感受到了你的不甘与渴望,我的孩子。” 陷入无边的寂静后,梅尔薇听见一声空灵的问候。 “你是谁?”失明的她试探着询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你们。” “怎么救?” “将你的灵魂托付于我,我自能化解危机。” 梅尔薇敏锐地嗅到这句话的潜台词,她又一次遭遇了恶魔的侵袭。 “为什么不直接抢呢?似乎这对你会更方便。” “因为,抢过来的,终有一天会还回去。” 暗金的瞳孔在天穹睁开,那是来自恶魔的双眼,七宗罪之欲望恶魔,「阿斯蒙蒂斯」。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再过十几秒,你就会跟着我下地狱。” 恶魔的劝诱回绕于耳边,梅尔薇无力地闭上双眼,露出痛苦而挣扎的神情。 “10,9,8……” 阿斯蒙蒂斯强行压住内心的慌张,梅尔薇死了他也会跟着消亡人间。 “7,6,5……” 他在赌梅尔薇比他率先崩溃。 “4……” 阿斯蒙蒂斯急了,他真的开始考虑强行夺走灵魂。 “3……” 他做出最后的尝试。 “那个叫齐格的小子正垫在你的身体下。” 她的指尖猛地抽搐。 “1!” “成交。” 绯红之潮 第118章 绯红之潮 “你这些天无精打采的,是有什么心事吗?” 路法合拢手里的书,抬头望向眼神游离的梅尔薇。 “也……不是什么大事,家里明里暗里的催婚越来越明显,允许入内的拜访者也只增不减。”她轻轻按紧贤者室的门缝,叹了一口长气。 “我的下一句话你可能会不爱听,但你的确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归属了。” “不知道,反正那些贵族公子的作态,我看着浑身不舒服。”她撅撅嘴,跳到一旁的书台上,随手翻开了一本书的扉页。 “你把呆在图书馆的时间,分一点出来,用来到街上逛逛,或许有一天就能遇见自己中意的人。”路法笑眯眯地摸着胡须,眼睛虚成一道月弯。 “算了,我有老师你的指导和陪伴,每天都足够充实,没必要再去寻找不切实际的东西。” 路法的笑容凝固,他转头凝视窗外,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我老了,梅尔薇,已经很难再陪你走更长更远的路。”他枯缩的手臂垂落扶椅。 “万一有办法呢,降临日不是还没来么,或许那之后会有各种奇迹。”梅尔薇满不在乎地眨眼,“就算没有,过一天是一天,剩下的路我再自己走。” “不,梅尔薇,我的生命终究会抵达终点,你需要一个真正与你相爱的人,和他携手走下去。” 梅尔薇摇摇头:“图书馆里的人文记录里有不少对一见钟情的描写,可我至今没有过那种类似的感觉,说实话,我早就对此不抱期望。”她不自然地交换双腿,“抱歉,就算老师你再怎么劝,我可能都无法动摇。” “唉……” 路法无奈地阖上双眼,嘴唇发出最后的抖动:“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 “如果某一天,有一个人愿意以最痛苦的代价向你立下最真挚的誓言,你一定要不顾一切地珍惜他。” “誓言?什么誓言。” “陪你走到世界的尽头。” 灯塔的残块如陨石一般坠落天际,在这极光辉映的流星雨中,齐格抱紧昏迷的梅尔薇,死死地垫在她的身下。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为了她。 曾有一瞬间,齐格的脑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时间回溯的奇迹可能会再次降临,就像讨伐戈尔姆失败的时候。 但他从未真正复现过,所以很难去相信,奇迹会眷顾两次。 “这就是……尽头了吧,梅尔薇,我那时答应你的事,虽然不知道你是否听到,我还是做到了。” “我做到了……却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更多的眼泪溢出,浸湿了梅尔薇纯黑的丝衣。 “你最近,是真的爱哭呢。” 清冷的声线穿透耳膜,齐格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你醒了……”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腰间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 那是梅尔薇绯红的长发。 其余的发尖向四周张扬探去,像触手一样漂浮于空中,形成一张流动起伏的丝网,铺在两人的身下。 地面是各种之前击穿的深坑,无疑是淘气精灵手炮留下的“伤疤”。 触及地平线的瞬间,发尖全数发力扎进深坑的坑沿,在大洞上编织出一张结实的地毯,牢牢地接住了两人。 类似于蹦蹦床所提供的缓冲,来自于阿斯蒙蒂斯的奇妙构思。 “桀桀桀……”令人寒颤的笑声继续传来,淘气精灵有涡轮推进器的反冲,它也从空难中幸免。 梅尔薇绑着齐格回到平整的空地处,发丝在背后收拢,齐格被安稳地放在地上。 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迅速冲到梅尔薇的身前,拦在她和淘气精灵的中间。 “交给我吧。”一只手按住他的右肩,梅尔薇推开了他。 “等……” 齐格惊讶地僵住了嘴,因为梅尔薇的头发再次延长伸展,发尖在各个方向上滞留飘荡。 淘气精灵怪叫着冲上来,狂暴的滋滋声让人发怵,梅尔薇却淡定自若,任背后的发丝继续野蛮生长。 如绯红的潮水四处蔓延,她变异的头发淹没了大地、刺穿了极光,主宰般地架构于天地之间,肆意展示着它蛮横而狂野的力量。 一小束刹那收紧,狠狠地鞭向淘气精灵。 无知的它并不会感到害怕,手炮聚能后发射,它意图粉碎这袭来的发鞭。 发海被洞穿出一个大口,梅尔薇狞笑不止,显得更加兴奋与激动,就像是沉寂的血液一瞬间点燃。 发鞭没有因冲击停下,反而因后续的补足重重地扇在淘气精灵的身上,如同一道清脆的耳光。 “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她张开双手,露出两嘴的獠牙冲天而笑。 淘气精灵摇摇摆摆地恢复身形后,又立刻发动推进器扑向她。它体内的躁狂不减丝毫,有一股不死不休的冲劲。 发束从四面八方回卷,绑住它的机械手臂、绑住它的尾端涡轮、绑住它的外展护盾,将所有的红色能量一点不剩的裹进纤维牢笼。 “欢迎入住茧房,挣扎,挣扎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茧房的墙壁时不时捅出凸起,淘气精灵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束缚。 “再猛烈一点!作为我的第一个对手,可别这么无聊!” 她兴奋地舔舐嘴唇,瞳孔里闪烁着癫狂的光点。 凸起的部分越变越矮,淘气精灵渐渐没了声息,在封闭的茧房里失活停摆。 疯子和疯子的对抗,弱势的一方注定体死无完肤。 “唉,没趣。” 漫天的发潮随即退去,它们变成正常的发尾披散在丝衣上,结束了这盛大的狂宴。 “你没事吧,齐格。”她挤出淑女的笑容,干练地伸出手臂,示意齐格握着她站起来。 “你……没事吧?”他迟迟没有伸手回应。 “你看,我这不是好着么。”她优雅地转了一圈,发梢画出完美的圆弧。 “不。”齐格拍去灰尘,冷漠地独自站立起身,“你不是她。” “啊呐呐——果然是刚才太大意了么,暴露得太多了。”她故作懊恼地低下头,像少女一样羞涩地捏着衣角。 “所以,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她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而我是这副身体以后的主人。” 阿斯蒙蒂斯妖媚一笑,轻车熟路地挽上齐格的手肘,将额头紧紧贴在他的下颚。 “反正是同样的皮囊,她即是我,我既是她,我甚至能让你,体会到与众不同的快乐……”作为欲望恶魔,她有自信让齐格疯狂地为她着迷。 “是吗?” “那当然咯,如果你急着体验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她轻点外套的衣缝,抬头露出挑逗的眼神。 阿斯蒙蒂斯看见他的脸红,心里更是喜上眉梢,她的恶魔之心最渴望见证的事情,便是正直之人的堕落。 极光在天边翻涌,变化玄秘莫测。 起风了。 齐格的回应,不是热切紧致的拥抱,不是俯身缠绵的回吻,而是五个火辣辣的手指印。 擅长诱惑世人的阿斯蒙蒂斯,被扇了一巴掌。 契约代价 第119章 契约代价 齐格绕开坑坑洼洼的地面,在淘气精灵的残骸前蹲下。 除了之前被压弯的机械部分,地上还残留着不少红色晶块,它们和能源采集场里的矿石光泽一致,无疑是轩辕口中的雷精能源。 齐格捡起一块放进背包,准备起身离去。 “呵……呵呵……哈哈哈!”阿斯蒙蒂斯撑着额头发癫,脸上的肌肉已经扭曲到极致,“想走么?” 齐格推开她后,从头到尾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把她孤零零地晾在一旁。 发红的指印还在疯狂阵痛。 “我怎么会这么有耐心呢?我都佩服我自己,真的。”颈部的骨骼咔咔作响,她歪着脑袋一点一点抬头,“开胃菜凉了,那就再加热,加热!全力加热,直到能吃为止!” 齐格的右手暗中摸向环刃,其实他并非故意激怒阿斯蒙蒂斯,刚才一连串的动作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跳加速。即使他知道面前之人不是梅尔薇,她用梅尔薇的面貌和声音施加诱惑,他也难以承受。 齐格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快要沦陷且无法自拔。 阿斯蒙蒂斯再度张开发丝编织的海洋,发梢分束出击,如触手般捆住齐格的四肢和喉咙,将他托在半空中。 “挣扎吧……呵呵呵……虫豸……呵呵……就该这样死。” 就算他在环刃的加持下算一个“超级人类”,恶魔的力量也远非人类能够企及。他徒劳地挥舞着武器,结果只让束缚越变越深,扎进他的皮肉,勒食他的血管。 从一个鬼门关被扔到另一个鬼门关,这如果是来自神的玩笑,那未免显得有些恶趣味。 发丝传来的力道钳住齐格的呼吸,窒息的反应遍布全身,让他的面色青紫一片。他拧起皱纹,脸上的每一处都刻写着痛苦。 “你的样子真滑稽,哈哈哈哈……嗯……?” 凝结的泪珠从下颚滴落,她仓皇地擦了擦眼角。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好想哭,好想哭下去。” 紧逼的力量突然消失,齐格从绞痛中缓过神,剧烈咳嗽起来。 发丝的海洋落寞退场,阿斯蒙蒂斯掩面跪了下去,凄惨的抽泣声成了废墟里的唯一乐曲。 齐格摔在淘气精灵的残余之上,砸出一个十字形状的铁制物件。他悄悄收好这新发现的东西,默默看向跪地痛苦的阿斯蒙蒂斯。 她拭干泪痕的时候,和他撞上了视线。 齐格有些失望,眼神的交汇让他意识到梅尔薇并没有归来。 “怎么?突然留给我一个活路,是想慢慢折磨死我?” “对,你可真聪明。”阿斯蒙蒂斯少女般地跳起来,脸红着撇过头去,“看在你猜对的份上,你可以要个奖励,只要不过分都行。” 齐格诧异地摸向后脑勺,态度的急剧转弯让他大脑宕机。 “看什么看,要是喜欢我的话刚才为什么打我的脸?”她一个箭步贴近齐格,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 齐格扭扭捏捏地掰开她的手臂,从她的怀抱中拉出一个身距。 “奖励的话,提一个问题可以吗?”他尽量压制狂跳的心脏,用平缓的语气遮掩急促的呼吸。 “问。” “你之前说的,梅尔薇再也不能听见我的声音,是什么意思?” “秘密,反正我说的绝对没错就是了,想要她回来,除非我自己主动放弃。”她得意地翘首,心中有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的狂喜。 事实上,有关古老的灵魂交易契约,阿斯蒙蒂斯知道的也并不多。她以为契约达成后,自己就能脱离地狱,完全按照自身的意愿掌控宿主,也不会像路西法和玛门一样有被夺回的风险。 她没细想过,秘法信息的失传,很有可能是秘法的本身存在缺陷,导致古老的恶魔不愿继续使用。 阿斯蒙蒂斯所承受的隐藏代价,便是融入梅尔薇的记忆与心意中,受到她的同化和深度影响。梅尔薇深藏的情感,阿斯蒙蒂斯只能如数接收,甚至因她张扬的性格无限外放和表露。 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齐格,就在刚刚。 “那这个问题不算,我另外要一个奖励。”齐格心虚地四下察看,他现在的行为更像出于直觉,因为他被搅乱的理性尚未恢复。 “好啊,我什么都答应。”阿斯蒙蒂斯又抓住齐格,将额头埋进他的胸膛。 齐格索求的“奖励”一定是指那方面的内容,她胡思乱想着。 “能否……请你主动放弃,让梅尔薇回来呢?”齐格小心翼翼地询问。 “嗯……?” 阿斯蒙蒂斯石化在原地,很轻易地就被齐格脱身。 齐格背过身去,他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凝重与压抑,明明对方是夺走梅尔薇的敌人,他却燃不起仇恨与怒火。 “是么,原来是这样的么。”她跌跌撞撞地走向齐格的背后,“你就这么讨厌我?就这么希望她回来?” 齐格一时语塞,他虽然接触过不同特点的女性,比如莎朗曾经的活泼与明朗,梅尔薇初遇时的细腻而大胆,但他从未经历过此刻的局面,那种妖媚缠绵下的哀怨与不甘。 阿斯蒙蒂斯的手臂穿过齐格腋下,紧紧扣住他的前胸。 “我不管,你只能是我的,我不会让给别人,绝对不会。”她发酥的唇音隔着背衣透进齐格的心里,让他浑身一颤。 赌上欲望恶魔的前身份,她不可能将燃烧的欲火拱手相让。 “那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齐格忍不住发出颤音,既暧昧又悲伤的氛围令他疲累不堪,“你能保证所言非虚吗?梅尔薇她真的,怎么也不可能……回来了么,除非你愿意。” “我保证。” 阿斯蒙蒂斯的泪水打湿了他的后背,他的心彻底软下去,不再去怀疑什么。 “我要做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你必须跟着我,因为我会等着她回来的那一天,我也不想和你进一步发生什么,这样,可以吗?” 齐格拉开胸前紧扣的手臂,回过身看着她。 “可以。”阿斯蒙蒂斯的嘴角闪过一丝狡黠,“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到时候可别求着我。” 齐格红着脸低下头,今天他听到的与爱相关的表述比之前的所有经历都要多得多,阿斯蒙蒂斯在情爱上的大大咧咧实在让他难以招架。 低头的刹那,他发现地表上有一个插槽。 “十字形?”齐格自言自语地掏出刚才捡到的铁制物件,弯腰插了下去。 他这才发觉,他和阿斯蒙蒂斯现在所站的位置,正好是灯塔的地基。 诡异的事情倏然发生,原本灯塔顶端圆形平台的位置,蓦地凌空出现一个反射镜,将远方射来的光束以60度偏向反射出去。 齐格的眼力看不清上千米的高空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里多了某样东西,导致光束转向。 二号灯塔,接力完成。 皮克精队 第120章 皮克精队 “这鬼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路也走不完,跟没有尽头似的!” 天蝎尾又踢开一颗石粒,这是他今天踢飞的第1003颗。 光秃秃的平原比预想中的还要令人绝望,他跋涉到了深夜,视线里却一直只有天底浮动的极光。 就连可供休息的岩墙都没有——虽然作为机械智慧生命,他不需要长时间的休眠,每隔几小时重新开机便可让程序焕然一新。 但他精神极度疲倦,无限重复的场景让他倍感压抑,这是开关机解决不了的问题。 “该死的臭情侣,就留我一个人走一条路,真该死,天下所有的情侣都该死!”他恶狠狠地咒骂,很显然,戈尔工达的野蛮猎宝生活不会让他学到什么高级词汇。(尽管无人承认过情侣身份,但作为旁观者,他发自心底这样认为。) 他骂骂咧咧地走着,嘴上恶贯满盈,双脚却诚实地执行命令。 夜色不断加深,极光的颜色和形状交替更迭,映照着那孤零零的前行身影。 当!天蝎尾撞在了墙壁上。 “什么玩意?”他气愤地张望,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 当!他不信邪,结果又结结实实地挨了撞,还擦掉了鼻尖上的一层油漆。 “路都不让我好好走是吧!”他十分确认,他依然处于空旷的平原当中,不存在能够阻拦他的东西。 这种类似于“空气墙”的存在,竞技都市外也有,但他好歹能透过空气墙看见竞技场的边界墙壁。 真的是见鬼了,他心里忍不住啐骂。 脾气闹归闹,他还是不得不伸出手臂沿着空气墙触摸,以确认隐形障碍的存在范围。 时间过去了许久,他的右手突然落空。 天蝎尾回头望去,他已经沿着这个横向面走了相当远的距离,如果空气墙里面藏了什么,那一定会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大东西。 天蝎尾开始犹豫发愁,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的关键可能就在空气墙之后,但他似乎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绕开它继续前进。 “还是先走下去吧。”他摇了摇头。 一道遥远的光束在高空平射而来,照亮了空气墙。 天蝎尾的内置计算核心立马判断出,这道光束来自齐格和梅尔薇的方向。 “哟,看来他们有进展了。”他痞气一笑。 他原路折返,回到空气墙大约中间的位置。根据他的推测,眼前的东西应该很快就会显形。 天蝎尾叉腰傲立,一副信心满满的姿态。 鸦雀无声。 半小时,他足足站了半小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感觉我被人耍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光束。 他又踢了一脚空气墙,除了金属的撞击声别无他物。 “混蛋!那这玩意是干嘛的!照着好玩?”他忿忿地解除站立姿势,像小丑一样手舞足蹈,恨不得拆了世界。 泄气之后,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绕开拦路的空气墙,继续深入。 “最近诸事不顺,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他想要找一个理由,然后想到了那天被姬特带走的一对新面孔,阿不思和艾克莉希娅。 自从那两个人出现在戈尔工达之后,一切就开始乱套。 “又是情侣!又是情侣!真的得把所有的狗情侣灭了,一个不留!”一个人吐槽的时候,天蝎尾可谓是完全不顾形象也不顾道理,就算没人承认过所谓的情侣关系。 俗称“口嗨”。 他贴着竖向的空气墙走到尽头,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 还是平原,除了视野尽头出现了一座灯塔。 “终于有点像样的东西。”他回头看了一眼,经过横竖贴墙步行的丈量,他基本可以确认,空气墙围住的是一个方形的大面积区域。 就好像有一座城池躲藏在里面,与世隔绝。 天蝎尾大摇大摆地朝灯塔走去,一路没有遭遇任何威胁的他,早已放下了对环境的警戒。 “什么味道,什么东西烧焦了?”他的嗅觉感应模块发出响应。 左右前后,空无一物。 “咦,到底怎么了,难道真见鬼了?” 脚下传来钻头的轻微响声。 他低头看去,发现脚边不知何时围住了一堆微型圆碟飞船。透过飞船顶部的玻璃,还能看到里面坐着几个精灵驾驶员。 「卫星闪灵,皮克精灵小队」 微型飞碟的外部接有各种工具,包括刚刚用过的电焊、锯齿锋利的切割机以及正在蠢蠢欲动的钻头。 “滚开!”他一脚踢飞几架飞船,如果再晚一点,他更换过的老旧腿部零件恐怕就会被凿穿。 受到惊吓的皮克精队四散逃窜,又迅速调整集结,拧成一股麻绳状。 论单架飞碟的个头,天蝎尾一脚就能踩扁,但它们是上百个飞碟的编队集群,兼具灵活的同时也具备了扳倒大象的能力。 天蝎尾的强烈侵犯意图激怒了皮克精灵,它们敲着飞碟玻璃,吵吵嚷嚷地冲天蝎尾怪叫。 “吵什么吵,没用的小东西就别拦着我了,我还要去灯塔看一看。”他满不在乎地发出嘲讽。 天蝎尾并不知道,他引爆了一颗危险的“核弹”。 热忱于心 第121章 热忱于心 “齐格,我冷。”阿斯蒙蒂斯凑上前去,环扣上他的肩膀。 “不可能,比夜晚的沙漠热。”齐格撬开她的手臂,动作有些僵硬。 “你非我,怎知我的冷暖?”她又强行合拢双手,黏在他的肩上。 齐格下蹲躲开锁喉,像移动的木桩一样继续保持返程:“你的表皮很暖和。” “我心冷,需要和人贴在一起暖一暖。” “……”齐格一声不吭地迈步。 她被晾在原地,索性耍赖不走。 他走出一段不短的距离,回头才发现她已经变成一个远处的小人影。 “你想怎样?”齐格无奈折返,他不可能放着梅尔薇的身体不管。 阿斯蒙蒂斯嘟着小嘴,向他张开怀抱。 “你……”齐格领会了她挤眉弄眼的暗示,心里只道一万个不情愿。 “我真的走不动了!”她俏皮地眨眨眼。 齐格感觉自己的脸在抽搐。 “那就别做其它多余的动作。”他还是败阵下来,躬背示意她搭上肩。 “一定一定,相信我~”她灵活地跳上齐格的背部,让他抓住自己的双腿。 齐格牢牢控好身子,背着她走向前去。 地平线泛起微光,晨曦的前兆开始与极光争芳斗艳,而夹在它们中间的,是一团蠕动的人影。 透过轻薄的纱衣与单层的行装,她与齐格的后背紧紧贴合,渗出的汗水还增加了不少粘连的触感。 她蓦地脸红起来,明明是她自己提的要求,害羞的却是她。 “咳咳,我一直挺好奇,你喜欢梅尔薇的哪一点。”她的心脏狂跳,便试图用尬聊平复心情。 “我不记得我提过‘喜欢’两个字。” “嘴硬!只字不提喜欢,却满句都是她的身影,这不是爱是什么?”她把脸深陷下去,仔细看着齐格的侧颜。 “不知道。” “快说快说,这可是很关键的喔。” “……” 她这才发现,齐格的侧眼已经快要睁不开,活脱脱一副困到极点的状态。 仿佛是骨头碎裂扎进了心脏,阿斯蒙蒂斯的胸口一阵刺痛般的难受。 他明明往返跋涉了长途,明明劳累了一个通宵,自己为什么还要不停地叨扰他、刁难他? “咦……”迷迷糊糊的齐格发觉背上轻松不少,却没注意到眼前多了一个黑影。 他的头被温暖的双手夹合,嘴唇上传来湿热的滑动感。 “!”齐格瞬间惊醒,如果他没判断错的话,自己的初吻应该是……没了。 他并不知道梅尔薇在庇护所偷吻自己的秘密。 蜻蜓点水般的轻吻戛然而止,阿斯蒙蒂斯感觉整个头部都像熟透的螃蟹,由内到外红到发烫。 “我背你,你睡觉吧。”她逃避似的转身,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齐格卸力倒在她的背上,精力和体力的双重告急让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好像刚刚发生了相当重要的事情,但还是听她的吧」,睡死之前他这样想着。 一个人只会将破绽毫无保留地暴露给最亲近的人,阿斯蒙蒂斯显然不符合标准,但不知什么原因,在齐格潜意识的深处,他很相信这位梅尔薇身体的新宿主。 好听一点,叫“精准的直觉”;难听一点,叫“拥有上当受骗的潜力”。 唇瓣上还留有接触时的余温,它化作一渠清流润进她的心田,惹得胸口一阵酥痒发暖。 「我到底是怎么了……不就是接吻么,我以前最擅长的事情」 阿斯蒙蒂斯的心脏砰砰直跳,梅尔薇对她的影响已经越来越深。 晨曦之火燃向大地,昨夜彻底消散。 齐格的呼噜声越来越大,他很少打呼,除非困顿劳累到了极点。 阿斯蒙蒂斯一步一个脚印,她恬静地聆听着他规律的声音,并不觉得有多吵闹,反倒倍感祥和,仿佛和齐格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 这是她第一次萌生安度余生的念想。 对,你没听错,身为引诱迷途之人、拆散无数鸳鸯的欲望恶魔,她竟然有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心愿。 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自己也不清楚。 . 姬特慌慌张张地下了楼,守夜人弗洛姆正坐在客厅的窗前,悠然自得地喝着一杯热水。 “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姬特扑到桌上,差点弄翻了杯托。 “不急,你要不喝一杯我刚烧的热水?”弗洛姆指着灶台,上面放着一个简陋的水壶。 “谢谢,不了,我是认真的。”她望眼欲穿地盯着老人,因为她清楚轩辕的弱点,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乱逛。 “喝一杯吧,以前的老树基本都砍光了,也没有地方适合种新的树,这片土地正在死去,或许再过几天你就会喝不上热水。”弗洛姆笑眯眯地看着她。 咣当!姬特用力地拍向桌面,又不得不迅速捂住腹口,那里的内脏正在剧烈作痛。 “我……要去找他!”姬特呲牙咧嘴,这一拍明显牵连了全身脆弱的筋脉,“我没开玩笑。” “但他好像不想让你这样做,你还是好好休息吧,等他回来接你。”弗洛姆淡然地抿下一口热水,笑容变得满足而绵长。 “可是……” “坐吧,你要真的喜欢他,就不要让他为你担心。”弗洛姆起身走向橱柜,拿出一叠新的杯盘。 “不不不,您理解错了,轩辕只是我的朋友。”姬特差点直接表演一个平地摔,“你看我们两个身形,一个大个头一个矮个子,肯定不适合的。” “是么?”弗洛姆端来一杯热气洋溢的温开水,另一只手上是盛着乌黑方块的餐盘。 “没错,我们最多只能算战友。”她抽出板凳,跳了上去。 弗洛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很抱歉,已经没什么新鲜的食物了,能吃的只有各家各户留下的干粮。”他将餐盘推向姬特,示意她尝一尝。 “没事,我什么东西都吃过,能补充体力就行。”她大大方方地把方块扔进嘴里,下一秒却脸色剧变,“唔……” 姬特青着脸咽下食物,她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如此独特的味道,就像是风干的粪便裹进绿叶里,烘烤成熟后再冷置。 “这是我们村里自研的食物,虽然难吃了一点,但能长年累月地保存,用来应付收成不好的年份。”弗洛姆慈祥地开怀笑起来,他早已习惯这种干粮的味道,但看一看外地人初次品尝时的表情,倒也是一件难得的趣事。 姬特喝水漱口的时候,从弗洛姆的笑声中察觉到一丝忧伤。 “各家各户留下的干粮,也就是说,死人粮。”她沉吟着说出自己的判断,又立马睁大瞳孔,捂住了自己的嘴。 “没事,我已经接受大家都不在的事实了,你不必顾虑口舌。”弗洛姆摆摆手。 “对不起,是我没礼貌。”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近各种事情层出不穷,她也多少有些疲累。 弗洛姆抚理起灰白的胡须,两眼看向窗外。 “能在生命最后的时日遇见你们两位,也算是我的福祉。”他的眼神平静而幽邃,似乎正在与死神对视,“轩辕去灯塔了,他想一个人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姬特偷偷瞄了老人一眼,她还是想让他告诉自己灯塔的位置。 弗洛姆猜到姬特的想法,不等她开口,就继续接下了话茬:“我作为第一代老人,接受了女神伊欧斯的垂青,也因此逃过尸病的感染,苟活到现在。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痛苦死去,却无能为力,只能无可奈何地煎熬下去,等到为所有人完成下葬之后,我再谢罪,去阴间求得他们的原谅。” “只是死之前,我想要弄清楚背后的原因,而我遇见了你们,我看到了希望。” “你俩是好人,真的很谢谢你们。” 弗洛姆发自肺腑地表达了感谢,他一长串的叙述字字触心。 “不,我们很惭愧,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无法帮您恢复村庄的热闹与繁荣。”姬特埋头喝水,咕嘟咕嘟的水泡浮上杯口。 “但是……”姬特转了话锋。 “不用担心轩辕,他回来了。”弗洛姆在窗边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人,他没必要再拖延下去。 “真的吗?”姬特探头望向窗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猎豹头。 轩辕握紧门把手的瞬间,门倏地一下拉开,他失去重心险些摔倒。 “啊呀!”时隔一夜,轩辕听见了他每天最期待的声音——某只猫妖清脆有力的嗓音。 “你撞到我的额头了!”姬特使劲揉搓着面部,用哀怨的眼神狠狠瞪他。 轩辕调整好身形,羞赧地对上视线:“没想到你刚好开门了,我的错。”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半日不见呢? 姬特瞪了半天,咯咯地笑出声来:“你有什么错么就在认错,难道不是怪我吗?” “额,好像是。”轩辕尴尬地摸摸头皮,有点不知所措。 弗洛躲在客厅的转角偷望两人的身影,不知不觉露出欣慰的表情。 “欢迎回来。”她微微笑着。 “嗯,我回来了。”他挤出一排牙齿,似烈阳一般明亮开朗。 晨曦照耀如炬,现在是,将来也是。 巨大喷流 第122章 巨大喷流 “我错了,求求了,别追了!”天蝎尾摆着一副滑稽的脸架,耳边是零件焊接处的当当作响。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能逃掉死狱乡的狂潮?你看,他已经将全部能量注入脚底的助推器,以接近音速的速度亡命狂奔,连机械的身体都快濒临崩散的边缘。 这就是天蝎尾作为护宝炮妖船长,极少使用的看家绝技——九天雷霆双脚蹬!(热烈的掌声) “咳……咳……”他感受到全身超负荷运转带来的巨大压力,再跑下去恐怕只会粉身碎骨。 更让他心梗的是,每每回头看去,他都发现皮克精队的飞碟不远不近,和他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而且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什么倒霉事都让我碰上了是吧,就算我以前偷偷扣了手下不少战利品,也不至于要赶尽杀绝啊我的老天!”天蝎尾带着哭腔绝望呼喊,莫名显得喜剧。 如果三兄弟还活着,他们三站在一旁,红老大一定会兴奋地挥手示意,习惯性地向棕老二和蓝老三吹嘘:“你们看,咱们的船长多厉害,能跑那么快!” 不过,爱拍马屁的红老大直到死之前都没意识到,他们所仰仗的天蝎尾船长看到死狱乡大军之后,第一反应是去收拾东西偷偷溜走。 到底是独具慧眼能够认清敌人的强大呢,还是单纯地只在乎自己的性命?以前没人知道,现在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他的手下全都变成了破铜烂铁。 或许,将来也不会有人知道,除非他还能幸运地活下去。 绕塔起跑第三圈时,他的腿部钢架生生断裂,在塔边摔了个嘴啃泥。 “我真的是……服了这破世界了,净是一些烂事。”天蝎尾撑着双手跪立,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折返跟来的皮克精队已经近在眼前,他单腿跳到塔身上,将胸膛暴露给狂躁的它们。 “来啊,你们这群仗势欺人的小杂碎!有本事就朝我这里冲!”天蝎尾的后背紧贴在塔墙上,他本来说着闯进灯塔里看看,现在却似乎没了这机会。 那就死之前看一眼。 残余的能量流进手臂,机枪和手炮表演出一场让人眼花缭乱的火光秀,冲散了席卷而来的皮克精队。 什么?你说皮克精队毫无威胁力?对,你说得很对,但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我从未说过他害怕的是皮克精灵。 来自半空中的激光炮束裹住了天蝎尾的全身,他湮灭在高密的能量之中,连一点碎屑都未留下。 除了他临死前弹射出的芯片。 这直径十几米的激光束势如破竹,顺带穿透了灯塔的基层,留下切口平整的空洞。空气凝固了几秒,随之而来的是云端上的轰隆声。 三号灯塔,倒塌。 倾斜到某个角度上,灯塔圆台内的一个宝石脱出,刚好撞上远方射来的光束。即使是瞬间的接触,宝石也短暂地剧烈沸腾,像是液体而非固体,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滋滋——”刹那消去的空气墙逸出电流的暴乱声,在几秒的弛豫期里展露出那嶙峋的钢铁骨架。 天蝎尾只差不到一分钟的时机,就能看到那无比壮观的一角。 「卫星闪灵遗迹,伊欧斯之心」 . “咳咳……”弗洛姆故意地大声咳嗽起来,“你这一趟有什么发现么?” 回过神来的姬特和轩辕手脚慌乱,他们才想起,这里是守夜人的家,而他们,在弗洛姆的家门口发呆了半晌。 “嗯,有,但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轩辕看向从转角探身出来的弗洛姆,眼色里多了一丝不自信。 “那就是有进展,不至于像我每次去的时候,被灯塔拒之门外。” “那比如,我按下了控制光束的按钮,这样的进展你怎么看?”轩辕的语气显得十分小心。 “这不更好吗?我们守夜人的工作,就是按下按钮,等待卫星闪灵送走灵柩!”弗洛姆差点跳起来,他明显非常激动,但老化的腿脚似乎不支持他那样做。 “进一步说,如果在我按下按钮之前,卫星闪灵就……出现了呢?”轩辕的底气越漏越多,声音细若蚊翅。 姬特夹在两人的中间前看后望,一个是小心翼翼的轩辕,一个是石化在原地的弗洛姆。 “你看见它们了?卫星闪灵。”弗洛姆终于合拢了嘴。 “不止是看见……” 轩辕的话音刚落,门边就探出四只发光的小脑袋。 “叽叽!” “喳喳!” “呱啦!” 它们做着鬼脸跳出来,又迅速躲到轩辕身后。 “哇,这些就是卫星闪灵?”姬特一个猫扑上去,却被轩辕钩住了衣角。 “别做太剧烈的动作,你要注意你的身体。”轩辕把姬特放到肩膀上,强有力的手臂没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 “可它们看起来真的很有趣诶……”姬特的眼神发着光,看来卫星闪灵不仅仅是样貌奇特可爱,更有着让研究员一眼就能发现的研究价值。 “你,你们,终于……”弗洛姆结结巴巴,在他面前的仿佛是某种奇迹。 时隔多年后的寂静荒村里,守夜人终于见到他曾日夜期盼的拯救者。 只可惜,尸病夺取的生命不会复生,一切都太晚了。 红色精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作为它们当中最大胆活泼的,它上前抓住弗洛姆的手,说了一大堆让人稀里糊涂的的字符,但语气听着像是道歉和解释。 轩辕二话不说就敲了红精灵的后脑勺:“笨蛋,直接让他看你的记忆吧。” 它恍然大悟,旋即将电流乱窜的手掌贴在弗洛姆的额头。 “我好像懂了,又不是很明白……”快速浏览之后,弗洛姆按住大脑的侧穴,有些晕晕沉沉。 “长话短说,即使卫星闪灵来了,也未必能帮你们,因为……” “因为它们自己内部也出了问题。”弗洛姆接过下半句。 轩辕点点头,忧虑地看了姬特一眼。 “但更糟糕的是,我激活了灯塔,也就是说本来停止的异变又会继续发生。”这是轩辕暂时得出的结论。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 “不知道,但我们可能得马上动身,去灯塔指引的终点弄清楚一切。” “轩辕,”姬特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别忘了,你一夜没睡。” “我们没时间了,顾不了……”轩辕抬头望向远方,“那是什么?!” 一个清晰的亮斑出现在极远的天际,如同超新星爆发于数光年之外。 “不知……”姬特也陷入了疑惑,但她比轩辕更快注意到精灵的躁动,“轩辕,它们怎么了?” 蓝色精灵与红色精灵狂暴地奔向屋外空地,开始手拉手转圈。 三人彻底愣在原地。 随着圈数的增多,红蓝精灵越飞越高,并激发出围绕它俩的电磁风暴,在半空中逐渐走向失控。 「卫星闪灵激化共鸣,伽马暴」 弗洛姆头痛欲裂,他捂紧耳垂跪在地上,感觉全身都快要被撕碎。 天晴了。 守夜人神情呆滞地抬头,姬特和轩辕连同四只精灵一起,消失不见。 . 阿斯蒙蒂斯放下肩上的齐格,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她虽然是精力充沛的恶魔,但宿主的肉体还是严重限制了她,导致她不得不受身体信号的影响而略感疲倦,有必要做一些休整。 更何况,这是趁齐格死睡,对他做“非分之事”的大好机会。 她摩挲着齐格油油的头发,另一只手大胆地摸向裤腰,却又在触碰肌肤之时被电般地缩回手。 “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她苦笑着揉搓手指,想不明白自己那小鹿乱撞的心。 齐格的背包突然爆出强光。 阿斯蒙蒂斯取出光源,发现那是齐格之前从淘气精灵身上拿到的红色晶块。 她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天空深处,有一块醒目的亮斑比极光还要耀眼。 电磁风暴肆虐而过,两人从平原上蒸发。 阿斯蒙蒂斯睁眼的时候,她发现身边的环境变得些许不同,而伫立她面前的,是一个一柱擎天的怪物。 击碎天蝎尾的蓝色巨机械,「卫星闪灵,巨大喷流」。 薪火相传 第123章 薪火相传 齐格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里是一张柔软的床,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凹在床中央,享受着贴肤的触感。 哐当!梦境的玻璃碎了。 “风……?”腰酸背痛从全身袭来,可他第一反应是擦脸而过的风刃。 他发现自己正在一只大猎豹的背上。 “她在哪?!”他调整好匍匐的姿态,两臂紧紧抓住了轩辕的双肩。 轩辕迟迟没有说话。 齐格艰难地微微回头,昏暗的天幕下,他看见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那浑身爆发的蓝光和粗壮的机械结构透露着一股无可忤逆的强大。 难怪轩辕会使劲全身的力气逃离,可是,梅尔薇的身体呢,在哪? 齐格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擎天柱”下的渺小人影。 「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这是刹那之间,存于齐格内心的焦灼呼喊。 轩辕察觉到背上传来的挣扎,他悄悄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有调转方向。 “为什么……”齐格才发现,自己的腰身被牢固的红色发团紧紧捆住,想“跳车”也做不到。 “抱歉,她让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想到办法之前不能让你白白送死。”轩辕利用喘气的间隙回应,话音里带着藏有遗憾和心虚。 齐格再次回头看去,阿斯蒙蒂斯已经展开了那张由红发编织的巨网,在正面与巨大喷流死死对峙。 妖冶诡邪,狂放不羁,那是梅尔薇不曾有的姿态,却亦是现在唯一的她。 “来啊!!!”阿斯蒙蒂斯咧嘴狂笑,锐化的尖牙挂在唇外,面部说不清是狰狞还是扭曲。 恶魔的本色当中,似乎还有一份深掩的担忧与决意。 巨大喷流抬起它的大脚,简简单单地朝她落下,招式朴素而暴力。 “可别小看我了。”阿斯蒙蒂斯没有躲闪,而是将发网化作尖刺立柱护于身旁,强行接下巨大喷流的踩踏,“我……可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恶魔。” 她气喘吁吁,高耸的尖刺并没有按照预想扎进巨大喷流的脚底,反而被压倒性的力量碾碎。 咚—— 地面扬起冲天的沙尘,覆盖了她渺小而瘦弱的身影。 “轩辕!!”地震余波震进了齐格心里。 轩辕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他知道齐格的感受,也知道齐格在央求自己调头,如果断后的人是姬特,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如此从容地逃跑。而其中的差别,仅仅只是理性与感性的胜负较量。 巨大喷流驱动手里的炮口,锁定了远处的轩辕和齐格,它不准备放跑任何入侵的老鼠。 “还,没,完呢!” 本已湮灭的发网冲出灰沙烟幕,那是阿斯蒙蒂斯躲闪成功后的反击。 “砰——”厚厚的纤维堵住了炮口,能量在炮膛中炸开,震得巨大喷流微微后仰。 阿斯蒙蒂斯用无限生成伸长的头发拦下了炮击,代价是个人力量的损耗。 恶魔自人类的阴暗面中诞生,是人类无法抵抗的梦魇,但从来都非无敌之躯,它们的精力有限,也会有燃尽消亡的一刻。曾经力量式微之时,它们便被天堂封进千层地狱,万劫不复。 如果只将“神”视作一个能力水平的代名词,那么恶魔就是凌驾人类之上的“神”,天使则为恶魔之上的“神”。在原有的基础上造神很简单,只需投放一个更强大的群体,这对程序设定来说小事一桩。 现在,巨大喷流就是那位压制阿斯蒙蒂斯的“神”。 小小的创伤对巨大喷流来说不值一提,它反而因此进入激怒的情绪,硕大头部上的眼孔喷射出血红之光。 电磁的狂暴与警笛的乱鸣不绝于耳,阿斯蒙蒂斯预感到更大的危机,于是放弃了喘息的机会,马不停蹄地开始绕着它的大脚奔跑,并同时催生发丝捆住巨大喷流的脚跟。 越大的物体越容易疏于局部的掌控,她只要成功绊倒这擎天巨物,优势的天平就会向她倾斜。 她的额头上骤然冒出热汗。 “嘶——”发尖传来的高温烫得她呲牙咧嘴,阿斯蒙蒂斯闻到烧焦味的时候,她捆在大脚上的发丝全都已经化成了烈火。 巨大喷流的对策,是给机械表面不断加温,并将温度精准地控制在金属熔点之下。 燃火沿着头发扑向阿斯蒙蒂斯,她虽然能补上扯裂的发丝,却没有紧急剪断头发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袭来。 就像为了掩埋敌人铺陈了无数的干柴,敌人却出其不意地点燃了柴火。 这是她的“作茧自焚”。 “有头绪了吗?!”轩辕紧急刹车,姬特躺在安全的地方和红精灵的意识互联,刚好醒来。 姬特皱着眉头,嘴唇微微张开:“我觉得它是想告诉我,那个大家伙原本是不会动的机械模型,但被一群疯狂的小精灵加装了驱动芯片,就像护宝炮妖一样,所有的意识和行动都仰仗芯片。” “我看那个大家伙更像是一团能量,和卫星闪灵同根同源,机械模型只是附属。”轩辕望着沮丧的蓝精灵和红精灵,之前它俩的伽马暴将姬特和轩辕传送到了此处。 “所以背后更深的诱因并不清楚,看它们当时的记忆,出现暴乱时,它们就从机械城里逃了出去。”姬特端坐沉思,“但它们似乎很肯定,只要取下驱动芯片,那个大家伙就会失智或失灵。” “这个所谓的芯片,放在了什么地方?”绑在轩辕背后的齐格探头询问,语气里有一股压抑的焦急。 “位置应该是在机械身体的正背部。”姬特回想画面后给出了答案。 “轩辕,”齐格郑重地在轩辕耳边低语,“带我回去吧。” “可作战计划……”轩辕迟疑片刻,拿不定主意地看向姬特。 “既然已经知晓了弱点,我们就不能再耽误时间,路上想吧。”姬特示意轩辕捎上她,又给齐格一个眼神,“话说,那是梅尔薇吗?似乎变得很强,给人的感觉也有些陌生。” 齐格眼皮下沉,心事重重地瞥视着地面,却一言不发。 远方传来漫天的火光。 “那是……?”三人不约而同地注视过去。 “轩辕,拜托了!”了解阿斯蒙蒂斯能力的齐格率先反应,如果他猜得没错,梅尔薇的铺满全场的头发已被彻底引燃。 “抓稳了!”轩辕切开捆绑齐格的发丝之绳,做好四肢起跑的动作。 姬特跳上背部的那一刻,齐格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快而稳地放了下去。 齐格拒绝了姬特的同行。 “轩辕,你把我送到附近后,你也撤退吧。”齐格云淡风轻地提出建议,眼神里含有一种飘忽的东西。 这种眼神,同样出现在之前,梅尔薇向他“陈述”费莉吉特殿后的选择之时。 “我和她只是过客,最后的风险,只应该属于我。”他说。 谁也没有哭,但姬特总觉得,他突然扬起的嘴角,是闪着泪光的微笑。 恶魔之心 第124章 恶魔之心 “人世间存在如此多的罪恶,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应对么?” “谁说的没有办法?”路法的眉角上扬,梅尔薇问出这样的问题,多半是又在某位记录者的笔记里看到了惨剧。 “可罪恶总是不断重复,有时甚至会遮天蔽日,这不像是有办法的样子。” “你说得对,有光线必有阴影,从来没有谁消灭谁的说法,即使其中一方气势壮大,也不会永久持续下去。” “所以……所谓的办法究竟是什么,我想不到感化罪恶者的途径。” “爱。” 梅尔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路法没有任何动摇。 “爱?这种概念大而空,感觉给不了什么启发。” “这或许是唯一的答案,一个某一天你会突然醒悟的答案。” . 巨物,蓝光,红发,烈火。 阿斯蒙蒂斯痛苦地甩动头部,海洋般的头发既是她的能力,也是她的灵魂,她无法主动割舍自己的一部分,只能苦苦承受这炙热的灼烧。 她呐喊着想要释放更多本体的能力,但以契约的形式夺走宿主的身体,终究给了她太多的限制。成为人的代价,便是接纳人体力量的脆弱。 因肉体而局限,因心灵而强大,这是有关人的悖论和困境。 阿斯蒙蒂斯突然凄惨地狂笑起来。 “你可真是……狼狈啊。”她的笑声充满不甘心,眼里却莫名温润如水,“不过,这就是人的情感吗,好像……不算太糟的体验。” “可是……可是……应该是没机会走下去了,下辈子再见吧。” 阿斯蒙蒂斯并不知道,契约的最后一项坏处,就是消亡后的魂飞魄散,她连回到地狱的机会都不再拥有。 下一任欲望恶魔又会是谁?这已经是她的认知盲区,但不管怎样,恐怕没有同胞会哀悼她、怜悯她,傲慢的路西法会忘记她,贪婪的玛门会耻笑她。 天空在巨大喷流的影响下显得阴沉压抑,连极光的色彩都灰蒙蒙的,像是在宣告死亡的执行。 人间,再见了。 再见……吗? 金属的光泽擦脸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扶紧了她颓倒的身体。 “你是……?” 烈火在附近停止,画出一个隔绝的圆圈,将两人包围在正中央。 “没事吧?”齐格担忧而焦急的眼神澄澈透明,一时间让阿斯蒙蒂斯看到呆滞。 就好像,命之绳索将断之时,有一只手在悬崖边牢牢握住了你。 “没……没事。”阿斯蒙蒂斯赧颜转头。 她的头发被环刃尽数切断,只留下短发的不规整切痕,这救了她奄奄一息的灵魂。 “能帮一个忙吗?”齐格僵硬地推开一小段距离。 “什么。”阿斯蒙蒂斯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她知道身前之人不是为了救她。 “把我送到它的背部中央。” “确定?” 变成短发的阿斯蒙蒂斯已经极度虚弱,她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够伸展出足够的头发。 “你很累了么?”齐格察觉出一丝端倪。 “不……不,只是你这样做很危险。” “不用担心我,想结束危机的话只有这样做。” 短暂的沉默被气流划破,轩辕绕开火势旺盛的部分,接走了对峙中的两人。 “可别在这种地方发呆!”轩辕并没有如约返程,而是留在了现场。 “好吧,听你的。”阿斯蒙蒂斯轻轻咬着牙齿,她虽然被捎带到猎豹的背上,但明显忽视了轩辕的存在。 巨大喷流又抬起了手臂,上一波的能量炸膛并未有效损坏内部结构,它还能够继续采取炮火压制的手段。 这一次,阿斯蒙蒂斯无力阻止。 大直径的蓝色激流喷涌而出,轩辕即使竭尽全力,还是受到了余波的冲击。硝烟散尽之时,三人已经从半空中摔落到地上。 “拜托……了。”齐格艰难地抬起头,递给阿斯蒙蒂斯一个信任的眼神。 “答应我一件事。”她眼皮下垂,凝神放出伸长的发丝,“别乱来。” 红色的长发捆住齐格,经过发线的成长和延伸之后,她将齐格送到了高空之上,并正对巨大喷流的背部。 齐格看见了所谓的芯片存放处。 与其说是保护周全的插槽,不如说是根本没有完工的核心结构。巨大喷流更像是一只仓促上阵的机械体,骨架尚未臻至完美,就被狂暴异化的雷精能量缠身。 或者说,强大之物总会有弱点存在。 齐格手中的环刃寒光毕露,只要捣碎这防备相对薄弱的核心点,巨大喷流就会应声倒下——前提是姬特的判断准确无误。 发藤摇摇欲坠。 齐格挥手的一刹那,捆束他的红色发藤突然摇晃,导致动作偏离了致命的幅度。 巨大喷流侦察到齐格这个蚊子般的存在,它开始紧急转身,并出动手部“捉蚊”。阿斯蒙蒂斯也知道她的力量不支酿成大错,便开始摇动发藤闪避巨大喷流的反击。 一鼓作气失败,便是再而衰的徒劳。 阿斯蒙蒂斯明显感受到来自体内的深度疲倦,她从未如此想要睡觉,似乎一觉醒来一切就能恢复如初。 「睡吧,你是永生不灭的七宗罪代表、来自地狱深处的欲望恶魔,在遥远的未来,你还有机会重返人间,何必为了某个人燃尽自己?」 来自内心的呼唤愈加强烈,她真的想要就此躺下。 眼神迷离恍惚之间,她看见了坠落中的齐格。 砰! 心脏开始剧烈搏动,她意识到失去头发之藤的捆束后,齐格将会如陨石急降,摔成一滩肉饼。 “呼……呼……呼……呼……” 头发重新生长编织,她气喘吁吁地接住了齐格。 “抱歉,就差……”齐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发凉的冰手堵住了嘴。 “是我的错。”阿斯蒙蒂斯倦怠而愧疚地凝视着齐格的双眼,“只要朝你刚刚在的那个地方,狠狠攻击,就没问题了,对吧?” “是。”齐格刚吐出一个字眼,阿斯蒙蒂斯就立即捂紧了他的嘴。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我还是要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就算这可能只是这副皮囊强加给我的情感,我还是要说,我爱你。”她戚戚然地笑着,“再见了。” 红色的发潮再度泛滥,她远远推开了齐格,在原地颤抖着用尽全力。 “你,以为你是谁?!”她露出猩红的獠牙,仰头朝向巨大喷流,“我要击垮你、撕碎你、让你陪着我!陪着我一起下地狱!去到万劫不复的烈焰深处!!” 她的表皮出现皲裂的爆红之痕,发潮带着燃烧的黑光快速上攀,瞬间抵达了巨大喷流的背部中心,而那里,就是一击致命的芯片所在地。 巨大喷流的手炮开始蓄能,但一切已经太晚了。 发潮凝集成尖束,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显得锐利,它们以迅雷之势向前扎去,狠狠击中了驱动一切的芯片。 轩辕仰望之时,他看到的是捅穿巨大喷流的黑红发束。 诡异又坚决,像是为爱而复仇的黑红之心。 趁雷精能量的光芒散去,发束在下一秒爆裂开来,以无法抵抗的力量切开了巨大喷流的肢体。齐格没能看清其中的轨迹,只发觉身边兀地陷入死寂。 死寂之后,是巨大喷流轰然倒塌的雷鸣巨响。 齐格感到失去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轩辕捎走他和梅尔薇的时候,他仍旧保持着发呆状态。 飞扬的碎片、激荡的烟尘,一场盛大的“闹剧”就此落幕,而代价是某个灵魂的消失。 “呐,齐格,我不是说过么,除非我自愿放弃,不然你口中的梅尔薇永远不可能复苏。” “不过现在好了,她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笑一笑,齐格,笑一笑呀,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吧。” “这就对了呀,你笑的时候好看一点,别整天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 “对了,我叫阿斯蒙蒂斯,一个笨蛋恶魔。” “我走了,再见。” “再见……” 齐格猛地抬头张望,却发现并没有任何人贴着他的耳朵。 只有一缕飘过的风。 虽然以旁观者的角度,阿斯蒙蒂斯选择“睡去”还是“燃烧灵魂”,最后都会魂飞魄散不再复生;但以她个人的认知角度,前者只是冬眠,后者才是真正的牺牲。这是她最后选择的自我牺牲。 黎明之泪 第125章 黎明之泪 “齐格!” “轩辕!!” “咕里咕里!” 姬特艰难地在废墟上踮脚,这里既有三号灯塔的碎片,也有巨大喷流爆裂开的残躯,却唯独没有轩辕他们的身影。 “咕里咕里……”四只精灵蔫嗒嗒地跟在她身后,它们似乎看出了姬特的惊慌与绝望。 “轩辕!!!” 在空旷的地域里,她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回音? 姬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脚边就传来碎石块松动的声音。 “你身体还没好……别太用力……喊。” 猎豹的手掌从缝隙里伸出,扒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 “咕里咕里!!”四只精灵蜂拥而上,想要帮轩辕搬开压在头顶的石块和机械板。 “你还好吗?”轩辕灰头土脸地从废墟里钻出,发现姬特正虚脱地跪在地上。 “没,我没事。”姬特突然回过神来,“你们呢?” “我们都没事,那下面刚好有一个三角空间。”轩辕指了指抱着梅尔薇刚爬出来的齐格,看起来三人都幸免于难。 姬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找一个平坦的地方休……” “咚!” 轩辕仰面栽倒下去,鼻间仍保持着微弱的呼吸。 又一顿惊慌之后,姬特贴着他坐下,她知道轩辕太累了,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入睡,更何况疲于奔命了如此之久。 长夜完全消散,而废墟之上,是两对紧贴的人影。 . “有了!” 梅尔薇醒来的时候,耳边是姬特那令人愉悦的欢呼声。 “把这个宝石插进去,应该就……” “应该就?”梅尔薇接上了话茬,她在齐格的肩上微微蠕动,眼睛惺忪地刚睁开。 “你醒了。”齐格背后的手又增加了力道,扶稳稍有挣扎的梅尔薇。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在梅尔薇昏迷的期间,轩辕和齐格先是饱睡一觉,醒后便开始了线索的搜寻。姬特通过回声推断,这里还有一片隐藏的地方,但就像竞技都市外的保护屏障一样,他们需要一个解除障碍的手段。 他们在范围不小的废墟里找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从三号灯塔上遗落的宝石,另一样则是一个小型芯片,来自于天蝎尾的碎片附近。 而现在,他们经过对空气墙的仔细搜索后,发现了隐秘区域的入口。 虚无的空白开始褪色,一个偌大的机械都市在眼前逐渐浮现,露出旧金属的尖顶与穹空。 “这是?”梅尔薇从齐格的背上滑落,一阵歪歪扭扭后才勉强站好。 “应该就是卫星闪灵的老家。”轩辕率先踏进旧金属地面。 后劲一涌而上,梅尔薇感觉全身酸痛,就好像有人偷偷拿了她的身体跑了马拉松,然后又挥刀舞剑直至双手再也抬不起来。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除了那时候对欲望恶魔威逼利诱的聆听。 四人偕同四只精灵迈入了机械都市,一路上齐格为梅尔薇提供各种解释,她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走向。 “我真的只是睡了这么久吗?”跳过一道凸起的裂缝,梅尔薇试探地询问着。 “嗯,那时候从半空掉下来,我和你就被传送到了这附近。”齐格面不改色,除了极难被发现的脸部抽搐。 梅尔薇不再追问,她只能默认这“完美的结局”:自己的灵魂没有消失,齐格也安然无恙。 “小心一点。”坐在肩上的姬特轻轻嗔怪了一句,轩辕没注意到路上的一个小障碍,差点摔了个底朝天。 在原本的机械都市里,一切都秩序井然,而非现在一眼望去的满目疮痍。姬特也在红精灵里的记忆里见过原貌,但此刻只能心惊与扼腕。 如果身边的这四只精灵能够说人话,他们就能清楚地知道前因后果,就不用根据一些零碎的记忆共享画面,去猜测其中的故事。 “所以现在的目标是什么?”梅尔薇冷不丁地提问。 “不知道,或许看看有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姬特摇摇头。 最初的目的,是来此处寻找雷精能源的源头,以获得更多对抗圣痕与烙印的武装资本。现在已知一切都与卫星闪灵有关,却似乎看不到更多的存活精灵。 要是只能带着红精灵、蓝精灵、喷流灵、萝卜精灵回去,他们多少会有些不甘心。 高耸入云的钢铁墙壁侧映着街道的空旷,他们影影绰绰地在其间挪动,看不到任何可疑的有用地点,手里的宝石也毫无动静。 难道真的要每栋楼上上下下全部搜查一遍? “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块宝石很像某样东西?”梅尔薇走在轩辕和姬特的身后,她一路都凝视着姬特手里不停转动的宝石。 “什么……?”姬特一直处于轻微的焦躁状态,她把玩宝石也是出于无意识的举动。 “一个人的眼泪。”梅尔薇眼眉挑动,像是想起了某一时刻某人的哭泣。 “这倒是没错,不过似乎没什么启发性。”姬特有些不以为意。 轩辕突然抢过宝石,认真地反复观察琢磨。 “怎么了?” “你还记得守夜人讲的故事吗?”轩辕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射向远方的飘渺。 “黎明女神伊欧斯的故事?虽然我尊重老人的认知,但我不觉得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东西,因为故事里的内容和现实衔接不太上。” “如果这宝石的确是眼泪,我们不妨假设这就是黎明女神的眼泪,伊欧斯之泪。”轩辕直接忽视了姬特的分析。 “……”姬特有些呆滞,她觉得轩辕有些神神鬼鬼,可看他极度认真的样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所以?” “竞技都市有一个无人不知的童谣,你们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很正常。”轩辕的喉结鼓动,“这个童谣听说是最初一代传下来的,没人知道涵义,却就莫名其妙地传到现在。” “我感觉是很关键的线索。”齐格顿时警觉,他和梅尔薇作为世界之外的遗迹攻略者,知道一个里世界可能不会相信的真理——来自原初时代的传说,往往就是最接近神谕的暗示。 姬特左看看右看看,她反而成了四人里最疑惑的那一个。 “光茫茫,地茫茫,赫红漫苍狂,五十命里斥轻罔;天雨粟,鬼夜哭,无人遍野屋,客从何处知终途。” “嗯?” “啊?” “嗯……” 三人齐刷刷地盯着轩辕,却又面露难色。先不谈内容上与宝石毫无关联,这种拗口难懂的词句能算作童谣吗?不得不怀疑是来自先祖的恶趣味。 “关键是最后一句。”轩辕清了清嗓子。 “别卖关子了。”姬特用自己娇小的猫爪轻轻拍了他的后颈。 “终途,终途,在那彩光圆孔处,黎明泪洒荒芜地,尔来远途终不负。” “黎明之泪。”梅尔薇出神地呢喃。 “那彩光又是指什么?圆孔又是什么地方?” 轩辕抬头仰望,他看见的只有金属构筑的圆形穹顶,连一丝极光的痕迹都找不到。 “在守夜人的故事里,黎明女神伊欧斯自天帷降落,而所谓的天帷,便是那漫天绚彩的极光。” “那就说明,彩光即极光,可是极光在哪?这里面看不见极光,外面又去哪里找圆孔?”姬特跟着抬头。 四只小精灵忽然暴躁地跳动着。 “我们是不是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齐格猛地四下张望,“这里的街灯全都荒废了,但一路走来,虽然光很暗,我们始终还是能勉强看清路途。” “也就是说!”四人异口同声。 “顶部的某个地方,存在一个连通外部的大圆孔,极光的照耀从那里散射而来。” “但我们之所以没看见,是因为过高的楼顶遮挡了视线。”姬特接着分析。 “那下一步是?” “去楼顶。” 长夜余火 第126章 长夜余火 眼见之高,是一种高;亲临绝顶后,又会是另一种高。 齐格俯身探头下去,街道的痕迹已经快要细成一条丝线,占据视线的几乎是鳞次栉比的楼身,他看不清任何来自地面的细节。 有一种密不透风的恐惧感,像是直面钢铁巨兽时的压抑。 幸运的是,有光。 轩辕第一时间发现了来自城市另一侧的光源——看似无垠的穹顶在某处漏了一个圆口,一束外界的光从那里直射下来,照在某个未知的地方。 “这会是真正的结束吗?” “不知道,但我们没有其它的选项了,不是吗?” . 一路上四只精灵蹦蹦跳跳,它们好像有很想诉说的故事,可语言不通带来的隔阂暂时无人能解。 姬特并不是没有看过它们分享的记忆,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难懂的碎片场景,她可以尝试着编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但她在这方面并没有那么感性,因为相比于自圆其说的故事,她宁愿相信那唯一的真相。 比如,可以说是对尸病的常年处理让一切超出负荷,能量不受控制后,四只精灵逃出了机械都市,来到灯塔上阻止更多尸体的运送;也可以说是有同胞捣乱,例如不安分的皮克精队引爆了事端,制造了超大机械能量体巨大喷流。 但解释永远只是解释,它除了自我满足外,根本无法揭开事件上覆盖的面纱。 守夜人弗洛姆是极光平原仅存的人类,眼前的城市已经荒无人烟,接受这样的结果,对姬特来说就足够了,至于这座城市的名字是「伊欧斯之心」,还是之前城市里住着多少卫星闪灵,都显得无关紧要。 当然,前提是,圆孔光束照耀的地方,真的是他们想要追寻的结果。 “不知道阿不思他们怎么样了,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姬特冷不丁地小声嘀咕。 “他们应该没事,阿不思一定会成功带大家去安全的地方的。”梅尔薇露出勉勉强强的微笑,她所能做的只有安慰。 60天,距降临日只剩整整60天,虽然梅尔薇因为意识的昏迷跳过了不少时间,齐格却从来没有忘记倒数天数。对他俩而言,时间的宝贵程度只会更上层楼,因为还有一个原生的世界等待着他们拯救,尽管几乎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有时候,梅尔薇会突生困惑,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频发。与世界树、与树之民的文化环境脱离越久,那种疏远感带来的迷茫和空虚就会愈加强烈,她不止一次地怀疑一切是否真实、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假如,只是说假如,像绿洲、像遗迹内的世界还有千千万万个,她只是生活在无数个时间平行线中的一个,那她为什么还要疲于奔命呢?拯救一个世界,总会有另一个世界濒临毁灭,徒劳地往来真的有意义吗? 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后,还有两个遗迹等着她和齐格,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或许某一刻她就会堕入虚无主义的陷阱里,放下所有责任逃往天涯海角。 “快看!”轩辕的呼叫声打断了她纷杂的思绪。 走过一个拐角,他们的眼前出现一个极为空旷的地方,看样子大概是一个集会用的广场。 关键是,广场的中央刚好是光束直照之地。 四人围在中央,他们看见的是一个圆盘基座,上面有一颗宝石的凹痕,呈现出泪滴的形状。 “到了。” 他们两两对视之后,姬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把宝石放进凹痕。 “嗯?” 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名为「伊欧斯之泪」的宝石又和凹痕贴合得如此紧密。 “就不该信你的鬼童谣。”姬特没好气地瞪了轩辕一眼,大伤初愈的状况下忍不住忿忿蹬地一脚。 大地开始晃动。 “诶?”差点摔倒的姬特被轩辕重新抓回肩上,四人还没来得及站稳,广场就开始迅速向下坠落。 像极了某个世界里,旧时代的人们发现电视机故障后,踹它一脚反而修好的茶间趣闻。 “咚!”一声剧烈的声响后,下落的圆形地面停稳在地下的某一处,圆台上只剩下两团黑影。 一团是齐格和梅尔薇,至于另一团…… “不,不好意思。”姬特拍拍衣服跳下了轩辕的肩膀,下坠中的本能反应让她抱紧了轩辕的颈脖,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轩辕已经在满脸通红地咳嗽。 “没事。”轩辕憨憨地擦拭着颈上的猫爪伤痕,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眼神里有些溺爱,像是异常享受且回味。 “这里有操作台!” 轩辕和姬特转头看去,齐格和梅尔薇似乎是因为类似的情况经历过不少,他俩已经率先进入搜查状态,发现了地下圆台上的新东西。 “和银星系统的设计感特别像……难道其中有什么关联?”姬特嘟囔着,她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进入银星系统时那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日志」,姬特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中的这一行,她迟疑片刻后选择了点开。 「很明显实验失败了,我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非空间传送的目的地,这里全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直立行走“野兽”,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兽人的语言系统和我们一模一样,除了一些生僻词他们不认识。真是有趣的发现和经历,不过,我们该怎么回去?」 …… 「外面有古怪的东西打起来了,看起来非常危险。我们用最后的大能源核心制造了与世隔绝的屏障,大能源核心埋进了大砂海的地底,而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应该能当作我们的根据地。」 …… 「我怀疑他们都疯了!回不去家似乎把他们憋坏了,他们居然想利用当地人的崇拜建立属于自己的“帝国”,有人甚至提议建造一个以搏击为主题的都市。」 …… 「我们制造了一个中枢管控系统,他们给它取名为“无尽机关,银星系统”,用它来自动管理都市内的各种事情,并附加了一些……我很讨厌但他们却觉得很有趣的规则。」 …… 「我想离开他们,我只想一个人做一些属于自己的研究,虽然不算一个欲望正常的人,但我还是要说,他们那副鬼样子已经不配称为科学家。」 …… 「我找到了一个世外桃源,就在都市外的一个洞口。我和他们决裂了,他们用屏障封住了这个洞口,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银星系统里藏有我的子程序,以后如果有细心的访客,一定会找到我的所在地。」 ……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似乎完成了对雷精能源的进一步提炼,它好像能够与更简单的机械结构结合形成智慧生命,最后成功的话我想给它们取一个炫酷的名字,比如,“卫星闪灵”?;坏消息是,这片我独居的土地上,唯一一个村的村民染上了怪病而且在不断传染。」 …… 「情况比我预想中的简单,虽然我对医学一窍不通,但这个怪病的传染源是死亡超过两天的尸体,即便火化行不通,我也可以用雷精能源做一做彻底的处理。消灭传染源,尸病自然就会消失。」 …… 「我不是神,我不是神,我不是神!那群兽人明明都没有信仰神的习惯,这个地方的人为什么就那么执着于“神”?我的确阻止了尸病的进一步扩散,但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部分人始终没有感染,如果有专业的医疗研究团队,一定能提取出他们体内的抗体。」 …… 「新的生命诞生了!这个红色的,就叫它红精灵吧;那边那个有点像萝卜,就叫它萝卜精灵!这下我就能依靠这群卫星闪灵做很多工作了,比如尸体的参与处理,比如城市的建造,实在是令人兴奋的愿景!」 …… 「我病了,好像,无药可救。或者说,有些病症在刚传送来这里时就有端倪,只是我们都并不在意。估计他们也都病了吧……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水土不服。」 …… 「我不是神,可他们……怎么办?尽管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我不可能破坏别人的信仰,我死后又有谁来充当这个神呢?」 …… 「勉勉强强留下了一套运作体系,说不定哪天就会故障失灵,但是,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以及,希望我的全息人像能代替我充当神。」 …… 「再见了,到访者,如果有的话。」 姬特最后的目光落在日志的顶部人名上——伊欧斯。 旁观的三人沉默散开,日志里有许多他们未曾想到的信息,包括竞技都市的建立、黎明女神的真相。 “看,这应该就是我们需要的东西。”姬特捣鼓一阵操作台,圆台另一处的升降机展示出一个神秘装置,“按照伊欧斯的说法,这个是改造升级过的雷精能源反应堆,是所有卫星闪灵的源头,只不过功率没有大反应堆的高。”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回去了。”轩辕接上话,“那,守夜人那边怎么办?” “残酷的真相没必要告诉他了,给老人留下一个虚假但美好的信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姬特将小型反应堆装进背包,“或许,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加深这种信念,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 姬特按下某处的按钮,钢铁的穹顶直接解构分离,一个巨大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半空中。 那便是,日志中这名科学家优雅而美丽的人像,极光平原的福祉之神,黎明女神伊欧斯。 但是,在圣洁的气息下,有两个眉头紧锁的暗影。同样是曾经以《创世神话》为坚定信仰的树之民,两人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老旧的神谕不单单欺骗了所有人,很有可能的是,所谓的神谕,也只是来自某个“人”的手书,一个普普通通但他们却看不透的人。 不怕冷的树之民,却在此刻倍感严寒袭身。 . 弗洛姆走出老屋,立定远眺,他作为唯一的一代幸存者,年龄虽大精神倒还算抖擞,只不过,资源的耗尽让他难以继续苟活下去。 无数个送走尸体的夜晚,无数次灯塔下独自等待的时光,他并不埋怨这样的生活,只要身边的人能绽放笑容,他就热爱每一个笼罩他的长夜。 但长夜将尽,他仅剩的愿望,是再领教一次神迹。 有人回应了他心灵的呼唤。 黎明女神的全身像出现在天边,他看不清女神的动作和表情,但他几乎可以肯定,伟大而心善的神,一定是在温和地微笑着。 就像她第一次降临村庄的那晚,为所有人带去了希望。 全身像很快消失,弗洛姆疲软地跪下,眼角挂着不争气的泪花。 “我敬爱的……无上的……女神,我不敢奢求更多的恩惠,我只是很愧疚,很愧疚我们辜负了你的垂青,只留下了我这个没用的火种。” 他仓皇地磕头触地,姿势里满是虔诚。 守夜人弗洛姆,就这样一动不动跪了一夜。 天亮之时,老人空荡荡的屋门前,多了一座人型雕像,如果有路过的吟游诗人,恐怕会情不自禁地为这座雕像命名—— 极光深处,「长夜余火」。 记忆碎片 第127章 记忆碎片 阿斯托纳一直不明白“爱”的含义。 他聆听过神父冰冷的教导,推诿过神女羞赧的示好,甚至在少年时代早早地被迫接受“成年仪式”,可他始终不明白,父辈和同辈口中的“爱”,到底是什么。 如果用一个更合理的词去代替,阿斯托纳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口中的爱解释为,“欲望”。 无人知晓他的心病,就连血脉相连的神父也只是高傲地认为,他还没到情窦开窍的时候。总有一天,他会沉醉在神女的臂弯里,如同曾经的神父自己。 但命运的齿轮绝不会彻底停转。 在神父的计划里,阿斯托纳只是他众后裔中的继承者,修炼结束后与神女交配就是阿斯托纳的职责。他不在乎心性孤僻的阿斯托纳到底有什么想法,他只想让神族的尊严与骄傲延续下去,或者说,让他自己身负的高贵血脉延续下去。 阿斯托纳本可以是一枚完美的棋子,本可以是。 “呐,阿斯托纳,你在想什么呢?” 发呆的阿斯托纳回头,他眼中倒映出一个青春靓丽的身影。 “没……没什么,你来了,今天我带你去你一个地方,我昨晚才发现的。”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白玉般的手,以“朋友”的身份。 神性光芒的照耀下,怡人的香气弥漫在园内的每一个角落,梅花鹿轻盈地跃过溪流,驻足观望路过的两人。 “好大的树哇!” 两人爬上树根,落座在在粗糙而质感深厚的树皮表面。 “怎么样,这个地方你喜欢吗?”阿斯托纳兴奋地撇过头,脸上是以前很少有过的舒心笑容。 “怎么会不喜欢呢?”伊莉艾雅放下仰视的视线,眼中闪烁着璀璨星光,“我知道了,我昨天提起过父亲描述的参天大树,所以你就……” 伊莉艾雅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才发现阿斯托纳和她靠得很近,像是恋人之间的距离。 “我没去过人间,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你口中的那种大树。”阿斯托纳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边慌忙地解释一边松开牵握的双手,“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你真傻。”伊莉艾雅的羞红与心悸被他的手足无措化解,她咯咯地笑出声:“你忘记了么,我也没有人间的记忆,人类之前的故事,都是从父亲那里听到的。” “我……不过,你的父亲听上去真好。”阿斯托纳挠着头,语调蓦地泄了气。 “他可厉害啦,人也很好,大家都很尊敬他,只是……”伊莉艾雅陷入停顿。 长久的沉默。 “只是?”阿斯托纳如梦中惊醒般追问,抬头却看见伊莉艾雅认真凝视他的双眸。 “只是总感觉父亲瞒着些什么。”伊莉艾雅的神色充满担忧,“阿斯托纳,你有什么心事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没事没事,只是有点走神,所以你父亲瞒着些什么是指?” 伊莉艾雅的额头开始紧绷。 “阿!斯!托!纳!!”她气鼓鼓地大喊出声。 “啊,啊?我怎么了?”阿斯托纳在惊吓中后仰,结果险些摔倒在盘绕的树根之下。 “你今天的表情太不正常了,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我说不定能为你想想办法。” 阿斯托纳面露难色,他开始懊悔自己过于明显的发呆和出神。 “我不会和别人说的,相信我,可以吗?” “我……”阿斯托纳和她对上眼神,伊莉艾雅俏皮而又温柔地眨了眨眼睛,这一动作如和风般抚平了他的焦躁。 “我可能很羡慕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吧。”阿斯托纳终于开了口,像极了倔强的小孩放弃抵抗,“每次提到父亲的时候,我能看见你眼里闪烁的光芒。” “也就是说,你和神父有矛盾么?”伊莉艾雅有些失落地垂眸。 “不不不,可以说基本没有,但是……” “但是?”伊莉艾雅略微歪头。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阿斯托纳岔开话题,神情显得异常紧张。 “什么问题?我会如实回答的。” “你觉得,‘爱’到底是什么?特别是男女之间的爱。” 听到阿斯托纳纯真的疑惑后,伊莉艾雅也涨红了脸。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尴尬地卷动发丝,“大概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彼此都觉得很愉快很自然,想和对方一起做每一件事。” 伊莉艾雅急促地讲完自己的理解,一种从她同龄的朋友那里总结而来的理解。 “确定吗?” “……” 阿斯托纳固执地站起身,他的眉间不再是面对神父和神女时的冷漠与呆滞,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青涩与笨拙。 “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我肯定不爱我的同族,甚至更进一步,我很讨厌他们。”阿斯托纳认真地一字一顿讲出这句话。 “为什么呢?” “不知道,他们身上有种令人恶心的气质,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它。我的父亲不理解我,我的同族让我反感,即使直面神女的赤身裸体,我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心动,虽然他们告诉我我理应动心。” 伊莉艾雅羞红着埋下头,阿斯托纳在不经意间说出一个她未曾想过的画面。 “我之前一直怀疑‘爱’到底是什么,直到——”阿斯托纳郑重地单膝跪下,丝毫没发现身为少女的伊莉艾雅仍旧深陷娇羞。 “直到——”他拉长尾调,似乎在反复告诉自己下定决心。 “嗯?”稍缓过来的伊莉艾雅抬起眼角。 “直到9天前,我遇见了你。” 青涩恋情的开端,有时候会像云间炸响的闪电,起势只在一瞬间,也只需要一瞬间的勇气与决心。但势头过去之后,剩下的往往只有寂静。 下一秒,阿斯托纳和许多突兀表白的少年一样,撒腿逃离了尴尬的现场。 “真……真的吗?”伊莉艾雅瞪大眼睛,尽管她是首领的后代,也不缺互相来往的同辈,可她从来都只向往父亲故事里描绘的往日美好人间,也没有同辈能够理解她,直到发现伊甸园实现了她的幻梦。 更何况,在这神性与人性交汇的伊甸乐园里,住着一个率真而鲜活的少年,他虽然自称神子,却没有人族口中传说的那样高贵而遥远。他时不时地也会流露傲慢,但他又纯真得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他说是她让自己领悟了“爱”的涵义,她又何尝不是因为他,第一次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心灵悸动。 “所以‘爱’到底是什么呢?”伊莉艾雅豁然地笑了笑,跳下树根追向阿斯托纳逃跑的背影,追向那只属于她的秘密和未来。 泥土上歪歪扭扭的脚印,是他和她共赴黄昏的见证。 混沌意志 第128章 混沌意志 「阿斯托纳,你醒着吗?」 …… 和风的声音从耳边拂过,深红的混沌中泛起一丝亮光。 「呐,你又睡着啦。」 少女的低语带有一丝伤感与失落。 「你过几天就要走了,时间真快啊。」 鼓动的眼皮响应着她的呢喃。 「到时候一定要回来,你答应我的。」 「你答应我的……」 绕梁的轻音刺痛了他。 “我……”阿尔贝的手指高速抽搐,他似乎正承受着空前的悲伤。 「我会在伊甸园一直等你的。」 「一定要回来,好吗?」 “我……!” 「好……吗?」 微弱的亮光陡然变色,灰暗的色调涌入这无垠的赫红深渊中,在下一秒狠狠刺中他的心脏。 “我!!” 随着一声闷响,阿尔贝的手腕开始扭曲,骨骼猛地增生变异,向龙化的状态过渡。 凶导化的大神只官不会想到,被他亲手扔进深渊的阿尔贝,会在此刻独自苏醒。 “呼……呼……”他疲惫地喘着气,模糊的视线里满是血腥沉淀后的赫红。 “伊莉艾雅,你在哪……?” 伊甸园的记忆愈发清晰,和伊莉艾雅共度的每一个时光都在大脑里加速重塑,这让他越来越痛苦。 “这是哪,你又在哪?” “在哪?!!” 不甘的咆哮响彻深渊,他已经完全龙化,外貌却与神炎龙大相径庭——「深渊之赫界龙」,一个全新的形态。 银金的指尖划过渊隙,两种烙印之力的融合给予他更强大的力量,他划破了束缚他的深渊,朝着渊口刺眼的白光突去。 “哐当!” 如同撞碎玻璃一样,他冲出这关押他的牢笼。 时光定格在他狰狞的面容上。 「我在伊甸园……一直等你。」 「等你。」 记忆的余音振聋发聩,在几秒的静止时间中,他瞪大瞳孔,无力地从半空中坠落。 “可恶……”他变回孱弱的人型,嘴啃着泥土狼狈起身。 “为什么要经历这没有意义的一切……” “为什么就不能简简单单地和她……!” “为什么?!” 无助的呐喊无人听见,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阿尔贝颤抖着抬手,遮住自己发癫的半张脸。 他露出牙齿,神神叨叨地念出那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预言: “当大地走向毁灭,聪慧的火种自会踏上天国之路。” 嘴角浮现疯癫而扭曲的笑意。 “这次我会夺走所有,直到找到天国,找到你,伊莉艾雅。” “一定。” 往日不复 第129章 往日不复 某处,地下实验室。 疲惫的兽人零散分布在过道和楼梯两侧,他们三五成群,双眼呆滞地凝视前方,氛围突然间又回到几天前的那种死寂。 就在不久前,施莱格向众人传告了他孤身复仇的决定。 “是吗?”知情人用尽量平稳的口气告知他纳贝尔和费莉吉特断后阵亡的消息时,施莱格只是迷糊地眨了眨眼睛,因为之前阿不思的暗示已经让他心知肚明。 该有的泪花已经在路上咽进了肚里,此刻的他强装镇定,沉着地向知情人点头示意。 “对了,告诉大家就在此处定居,以及,你暂时负责大家的管理与协调。” “那首领你呢?” “我去一趟北边,为他们找回血祭的贡品。” . 走出隐蔽的地下实验室暗门,施莱格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有那么一瞬间,他幻听到身边还有大家的欢声笑语,费莉吉特和卢加鲁仍在毫不客气地拌嘴。 但那些亡灵的回声,就像脚下的残沙,很快被时空的气流吹散。 “荣耀……”施莱格转头望向远方,仿佛就在昨日,他们还只是追求刺激的探险队,在乎的只是近在眼前的生死与珍宝。直到有一天,「铁兽团」变成了「铁兽战线」,他们不得不肩负起守卫家园防线的重任。 荣耀成为新的信念,却也带走了一位位同伴的生命。 施莱格捏紧了拳头,他不可能再回头。这不仅仅是因为时光无法倒流,更是缘自他的害怕,害怕回头的时候,会直视朋友们的血淋淋的肉躯—— 那陈列在来路上的、按照顺序排列的一副副尸体;那归属于卢加鲁、弗拉克杜尔、纳贝尔、费莉吉特的千疮百孔;那一面面刻印在血墙上的、令他无法释怀的惨烈画像。 复仇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归宿。 “起飞吧,你依旧是那翱翔天野的霸主!你势必要让大地匍匐在你的脚下!然后,夺回一切!” 低沉的怒吼声后,是他仓皇而凄冷的笑声。同样豪壮的语句,已不复年轻时的自信与豪迈。 “呵呵……” “我来了,铁兽团;我来了,我的朋友们。” . “咳……咳!” “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很重。” “这里……是哪……?”阿不思微微侧头,全身的剧痛让他面目扭曲。 “一个暂时藏身的地方。”冰水啼挥动洁白灵动的衣袖,环绕她身旁冰晶碎片略显黯淡。 “我们……她追过来了吗?” “没有,看样子她陷入了某种痛苦之中,给了我们逃脱的机会。” “痛苦?”阿不思灰暗的眼神莫名闪亮。 “对。” 他很想顺着那份本能的激动坐起身子,但绞痛的神经如鬼压床般钳住了他。 “咳咳!” “你还是好好休息。你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失去大部分力量的你,现在充其量只是一个‘强壮’的普通人。” 冰水啼撇过头去,她似乎隐瞒着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阿不思的话音里又浮现出之前的迷茫。 “你不会还想去送死吧?” “不,至少现在不会,我有了……新的想法。” 冰水啼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无奈地笑了笑,不知是笑他的固执与天真,还是笑自己的固执与天真。 长久的寂静之后,阿不思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话说,你到底是谁,我有点不明白,你和冰水帝的关联是什么?” 冰水啼犯难地眨了眨眼睛:“前因后果很难解释,如果简单一点说明,我是她的遗愿,因为一个契机得到复活,然后意外吸收融合了那些像是圣女之人体内的力量。” “遗愿……?” “嗯,所以你也可把我当作她。” “可是,灵峰已经彻底消失,而遗愿……” “别想太多,她,也可以说是我,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灵峰的一切,都源自曾经大脑里的幻想,而我只是利用灵力让一切化为现实中的实体,构建了属于我自己的精神乐园。”冰水啼托腮翘首,思绪坠入了往日,“这是我一生都会自豪的杰作,但也同样因为我自己的疏忽与盲目信任,灵峰从内部腐坏,轻而易举地被外部入侵。” 阿不思有些云里雾里,他并不知道是龙渊背刺相剑宗门,背刺了灵峰的造物主。 “那遗愿就是,重建灵峰?” “哈哈哈,但愿吧。”冰水啼的表情回到少女般的玩味,“你别看我现在还算精神,我已经没有那样的力量了,我不知道我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那到头来还是没有解释遗愿是指……”阿不思的声音细若游丝,他感觉不能再问下去。 “秘密。”她突然沉下声,坚定地看向少年稚嫩而虚弱的面庞。 冰水帝的私欲、冰水啼的存在,一切的一切仍隐藏在冰面之下,可能直到消亡的那一天,阿不思依旧不会知道,50年前坠临这个世界之后,有一双亦属少女亦属女仆的双眼,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 少年在赫红与洁白的对抗中堕入深渊沉睡50年,可暗中注视的少女,只能滞留人间垂然老去。 “好。”阿不思知趣地闭嘴,不再敲打她那冰封的心绪。 回归到死一般的寂静,他开始有些犯困。 “有人来了!”冰水啼腾起浮空,飘出洞穴仰视天空。 “谁?”阿不思被预警的话语惊醒,却只能像蛆虫一样原地翻滚蠕动。 “一只……大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