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太子墙脚》 第1页 题名:挖太子墙脚 作者:东君做主 文案 【未来太子妃vs刑部尚书】 未来太子妃慕昔那个好打不平的爹一拳打死某个京城恶少后就跑路了。 爹啊,你赶紧跑,家里有我呢。 刑部接手此案。 家僕慌张来报:「姑娘,不好啦,刑部尚书来啦。」 慌什么,镇定!待我打发他。 翌日,家僕又慌张来报:「刑部尚书又来啦。」 ······ 数日后,家僕再次慌张来报:「刑部尚书又、又来啦。」 ······ 1v1,he。 古言架空,架空模型:唐末,只是模型,各种乱入,切勿考据哦。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昔 ┃ 配角:源遐 ┃ 其它:吃瓜群众 一句话简介:未来太子妃vs刑部尚书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砸车 「谁干的?这是谁干的?」素有京城第一花花公子之称的郭霆威在看到自己那辆闪耀全长安的宝马香车竟然被砸得稀巴烂时大跳大骂道。 驾车家僕跟随身小厮吓得面面相觑,他们还真不知道是谁干的。 此处是长安城章台街最大的妓馆夜含香的门外,现在天刚蒙蒙亮,他们的少爷将将从温香软玉中爬起来打算回府,这刚出了夜含香的门就发现自己的香车已经被砸得稀巴烂,而驾车的宝马也已不知所踪,这是盗马?顺带砸车?还是砸车,顺手牵马? 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砸他们少爷的宝马香车,这得多大的胆子?他们少爷可是当朝最得宠的郭淑妃的亲侄子,长乐伯的二公子,向来都是他们少爷横着走,谁敢跟他们少爷横?真没想到,少爷在跟夜含香的头牌姑娘温存了一晚上后,这辆闪亮全长安的宝马香车竟然被砸成了这样! 「蠢货,怎么回事,谁干的?」郭二少一把拉过驾车的家僕厉声喝问。 拉他这辆车的宝马可是他的姑母淑妃娘娘赐的,而香车也是用最好的木材打造的,他还在马车上镶嵌了很多淑妃娘娘赐给他的名贵宝石,他的这辆马车可以说是全京城最华丽最豪气最闪亮的马车了,整个长安城绝对找不到第二辆! 而现在,让全京城艷羡的马车正被砸得稀巴烂的躺在他的眼面前。 驾车的家僕直哆嗦,昨儿少爷进了夜含香,他自然知道不到天亮少爷是不会出来的,所以他把马车拴好后也就自个儿喝酒逗乐去了,他们少爷的马车谁敢碰?真没想到竟然会······ 「少,少爷,」家僕战战兢兢的支吾道,「昨天我拴好马车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实在不知怎么就,怎么就······」 郭霆威见家僕「怎么就」半天也没就出个子丑寅卯来,气得直接将他推倒在地。 竟然有人敢砸他的马车,这绝对是故意的!是有预谋的!砸他的马车就是跟淑妃娘娘作对,就是跟整个长乐伯府作对! 郭二少满腔愤怒的冲进了宫,向他的淑妃姑母哭诉,淑妃惊怒,立即精心装扮一番梨花带雨的哭向神龙殿,神龙殿的主人安慰了他的爱妃一会儿便下令彻查。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后的寝宫飞凤殿,慕皇后刚喝完一碗苦药,放下药碗后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冷笑道:「马车被砸了?竟有这事。」 崔嬷嬷立即递上了一杯清茶,慕皇后清了清口,祛除了口中的一些苦味,问来宫中陪伴她的侄女慕昔道:「昔昔,你说会是谁砸的?」 慕昔,小字唏昔,因慕皇后凤体违和,奉命进宫陪伴姑母。刚听到这事的时候她就眼皮子一跳,心中一个念头一闪,只是不敢肯定,此时见姑母问她,虽疑惑却笑道:「想是他得罪了什么人吧。陛下不是说彻查了吗?」 慕皇后又冷哼一声:「那个妖精不知道又怎么扭捏作态了。」刚说完,慕皇后就又觉得心口一阵阵的疼。 崔嬷嬷赶紧给她顺气,慕昔也赶紧劝道:「姑母,您就别想那些事了,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才是最要紧的。」她这个姑母就是凡事喜形于色,最后没能拿别人怎么样还把自己气得不轻。 慕皇后嘆了口气,她也不想去想,不想去生气,但又如何控制得住就不去想不去生气。 慕昔见状又劝道:「您才是皇后,身份尊贵,何必去跟那些不如您的人生气呢。」 崔嬷嬷边给慕皇后顺气边搭话道:「是啊,娘娘,您还有太子殿下呢。」 说到太子,慕皇后才缓过些气来,但很快又忧愁道:「俨儿这些日子没再惹他父皇生气吧。」 崔嬷嬷赶紧答道:「您就放心吧,太子殿下懂事得很。」 慕皇后这才有些欣慰,但依旧有些担忧,她心嘆一声,要不是她的弟媳颜夫人过逝,昔昔去年就嫁进东宫了,那俨儿也就能收收心了,有她在俨儿身边多加劝导她也放心。 她又看嚮慕昔,慈和道:「昔昔,你可要多多规劝俨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俨儿,玩心太重,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年龄相仿,你的话他总是会听的,本宫真是怕他再惹他父皇生气。」 「姑母,他是太子,陛下对他自然会比较严格。」 「本宫那不是怕淑妃那个贱人在陛下面前······」 慕昔见慕皇后又要生气骂人正打算把话题岔开,就听人报说太子殿下来给皇后请安了。 第2页 慕皇后一听太子来了,脸上愁云立马就散了去。 走进来的是个身着骑马服的十七八岁少年,慕皇后见他这一身打扮,又皱起了眉头:「俨儿这是打哪来?」 太子周俨给皇后请了安道:「儿臣刚从东宫过来,特来探视母后。母后这几日身体可好?」 慕皇后说很好,「有你昔昔表妹陪我我的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周俨看嚮慕昔:「昔昔,进宫这么些日子怎么也不找我玩去?」 慕皇后嗔道:「玩玩玩,你就知道玩,昔昔怎会像你一样成天想着玩。」 周俨嘻嘻笑道:「母后教训得是。」又转向慕昔道:「对了,昔昔,我前几日刚得了几匹好马,你要不要看看?」 「今日我便要回去了。」 周俨奇道:「为何这么急?」 慕昔没有说话。 慕皇后虽然还想她再多陪陪自己,但她已经在宫里陪了自己好些日子了,父亲因为半年前跟人斗酒,喝高了到现在都还没醒,自己那个弟弟又是个只会使枪弄棒不管事的,现在家里还真离不开她这个侄女,所以她也只能放她回去,「你昔昔表妹也不能一直留在宫里。」 慕皇后又对慕昔道:「不过昔昔以后也要多进宫陪陪姑母。」 慕昔道声是。 周俨又坐了一会儿便打算起身告退,慕皇后问他又要去哪。 周俨道:「儿臣已经约了人打马球了。」 慕皇后无奈道:「又打马球,小心你父皇不高兴。」 「母后放心吧,太傅交代的课业儿臣都完成了。」 太子出去前给慕昔使了个眼色,慕昔本想装作没看见,但毕竟还是看见了,想是又有事找她,因此又陪慕皇后说了几句话便也起身告辞出了飞凤殿,果然不出她所料,太子还没走,正在等她。 一见到她太子就嚷嚷道:「昔昔,你总算出来了。」 「什么事啊?」 周俨一脸讨好道:「又被太傅罚抄经书了,要是抄不完,太傅得上父皇那告我去,父皇要是生气又得骂我,那母后又得生气,病情又要加重了。」 慕昔就这么看着他,「那你还去打马球?」 「那不是都约好了么,太子怎么能食言呢。」周俨又嘻嘻笑道:「所以想请昔昔表妹帮个忙。」 「你好意思么,这都第几次了?」 「是是是,这次一定是最后一次,后天太傅就要检查了。」周俨赶紧保证道。 「那还有多少没抄?」 太子赶紧跟身边的小太监小秦子使了个眼色,小秦子立即将一叠书卷递了过来,太子道:「也没多少了,就剩这······」 尚未说完,慕昔就接过那一叠纸,「就抄这些吗?」 太子直点头。 「行了,明天晚些时候让人去侯府取吧。」 周俨喜笑颜开:「昔昔,你真是太好了,那我先走了啊,要晚了。」 慕昔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自己也坐上肩舆出了皇宫,到了宫外便换了马车,马车一路驶进镇国侯府。 老镇国侯一生战功赫赫,生有一子一女,长女便是当今慕皇后,唯一的儿子自小体弱多病,有术士称只能贱养,还给他卜了一卦,正好是「大壮」卦,因此老镇国侯只能忍痛把唯一的儿子取名大壮并扔到了军营里,没想到术士的话应验了,体弱多病的儿子在军营里呆了一阵子后竟然百病全消,长大后竟然身长八尺腰阔十围,极其的威武雄壮。 老镇国侯高兴之余又生烦恼,自己的儿子成天使枪弄棒不爱读书,斗大的字还没识满一箩筐,虽然年纪轻轻已经在军中立下了战功,但他镇国侯府的大公子岂能是个目不识丁的武夫?就算一直从军,也应是个儒将,而不应是个粗野没读过书的武夫! 况且他这儿子小时候长得挺好看的,就是瘦弱多病,可现在······虽然威武雄壮,但真是彻底长歪了。 于是赶紧把他从军营里招了回来,他以后是要继承镇国侯府的,也不能一直呆在军营里,只可惜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现在再让他读书他也读不进去,因此虽然招回了京城他却依旧每日使枪弄棒斗鸡吃酒。 老镇国侯虽是武将出身,但却跟大学士颜隐修是至交好友,他亲自上门替儿求取颜女,两家便定了亲。 颜家女知书识礼,端庄贤淑,老镇国侯本想让自己的儿子也受受教化,能被儿媳影响得像个高门公子,哪知儿子天性淳朴,后天又养成了豪爽粗犷的性格,这样的性格已经很难在成年后改变,不过儿媳妇虽然没把自己儿子教育回来,但好歹把自己孙女教得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慕昔一到家便问父亲在哪,家僕说正在后院练武呢。 慕昔赶紧来到后院,父亲果然正将一把大刀耍得风生水起,慕昔叫了声爹。 慕大壮闻言,大刀刷刷刷的立马挥了过来,慕昔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慕大壮又加快了攻势,慕昔赶紧从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把长~枪隔开大刀,慕大壮这下更来了劲,大刀更是舞出花儿来了,慕昔哪招架得住,赶紧再度闪开,将长~枪往地上一戳,喘气道:「不打了不打了。」 慕大壮这才收回大刀,朗声笑道:「昔昔这体力可越来越差了啊。」 她都很久没拿过兵器了,自打她母亲发现她手上有了茧后就再也不准她跟着父亲乱野了,祖父也支持,所以她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得拿着针线装淑女,兵器便不再碰了。 第3页 若是要问现在全京城哪家的小姐最端庄,那京城的贵妇们都会赞许的说是镇国侯家的小姐最端庄,老镇国侯喝高沉睡之前对此可是极为骄傲的。 端庄的慕大姑娘将长~枪又放回了兵器架上,嘀咕道:「哪能跟您比啊。」 慕大壮的随身小厮阿乐赶紧上前递上巾布,慕大壮接过擦了擦汗问道:「不是进宫了么,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都离家这么多天了当然要回来看看。」现在祖父沉睡不醒,父亲动辄惹事,她如何放心一直待在宫里,更何况还有刚刚听说的事,她更是想回来弄个明白。 她顿了顿,示意小厮们都先退出去,确定周围没人了,才低声问道:「爹,我刚在宫里的时候听说郭霆威的那辆马车被人给砸了。」 慕大壮声若洪钟:「那厮成天让人驾着他那破车招摇过市,前几天还把一个孩子撞了,活该他的车被砸。怎么,他告进宫里了?」 「告到淑妃娘娘那了,淑妃娘娘又告到陛下那了,陛下让彻查呢。」 慕大壮又将慕昔刚刚放回兵器架上的长~枪抽出来挥了挥,口中不屑道:「这个怂货,就只会向女人告状。」 慕昔再度示意他小声点,又低声问道:「爹,是不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刚开,求收藏求评论哦,鞠躬。 註:文中的符号「~」都是为了隔开屏蔽词。 完结系列文推荐:《帝侧女史官》 「那再敦伦一次,史官可一併记了。」 下一篇接档文求收藏:《为暴君画像》 自恋的暴君连杀六名画师。 师蕴她爹是海内闻名的画家,被逼为暴君画像,可她爹,老眼昏花。 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儿她只能效仿替父画像。 这可是每一笔都会掉脑袋的活。 第2章 宝马 慕大壮颇为自豪,拍了拍胸脯道:「除了你爹我谁还会这般替□□道。」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一听说这事就觉得像她爹的手笔,那个郭霆威仗着淑妃娘娘受宠极度嚣张,她也早看他不顺眼了,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教训他容易,但要是被他抓到什么把柄告到陛下那就麻烦了。 「这事已经告到陛下那了,陛下让彻查呢。」 慕大壮满不在乎道:「让他们查,老子敢做还怕他们查吗?」 唉,她是怕被郭家的人抓到把柄连累了皇后姑母,进而连累到太子表哥,她那个太子表哥成天就知道玩,陛下早对他不满意了,近年很明显的更宠爱郭淑妃生的六皇子,姑母都愁死了,偏偏太子心大得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依旧耽于玩乐。 现在慕家在朝中的势力还真不如郭家,祖父年事已高,早几年就已经将爵位让父亲继承了,父亲心智淳朴,虽于军中立过战功,可完全融入不了京城的朝堂,他们这些外戚既然不能给皇后太子帮什么忙那也不能给他们惹事。 她赶紧让她爹小声点,「爹,您没留下什么证据吧?」 慕大壮继续拍着胸脯道:「昔昔放心,你爹做事干净利落。」 在不被抓住把柄的情况下教训一下那个姓郭的她还是乐意的,但依旧不放心:「当时肯定没人看见?」 「放心吧,月黑风高的,谁那个时候在外面熘达。」 慕昔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章台街那个地方谁会在眠花宿柳的时候在外面吹风呢,也就他爹能在月黑风高的时候跑章台街去就为砸人马车。 她这爹好武好酒,就是不好女色,母亲在世时她爹就未曾纳过妾室,母亲去世后她爹也无续弦之心,虽然一直无子,现在也就三十六七岁。祖父虽然也急,可儿子大了,他也管不了,索性将爵位让他继承了自己一心养老,他想干嘛就干嘛吧。 慕昔稍稍放了心,便回房去了,做了会儿针线忽然就仰头咯咯咯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开始做针线,做了会儿又笑起来,刚笑完就去书桌前展开一张信纸写起来,丫鬟翡翠看了她一会儿便见怪不怪的继续低头做自己手上的活计了。 一封信很快就写好了,慕昔将信放进信封封好口,在信封上写下「兄亲启」几个字,便招来家僕墨玉,让他立即送往洛阳。 墨玉接过信便知是送给谁的,他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往长安洛阳好几回,他们家姑娘寄信频繁。 郭二少那辆每天都会招摇过市闪亮全长安的马车被砸得稀巴烂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全京城,上至王公下至平民都在猜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砸郭二少的马车。 陛下让彻查的案子京兆尹郑仲可不敢懈怠,可一连多日都无甚头绪,慕大壮慕侯爷经常义务帮助维护京城治安,因此跟京兆尹挺熟,找京兆尹喝酒的时候见京兆尹愁眉不展,直拍胸脯道:「老弟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京兆尹唉声嘆气了一番诉苦道:「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可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 慕大壮边啃着烧鹅边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就一破马车么。」 「您是皇亲国戚,哪知下官的苦啊。」郑仲哀嘆一声,这京城到处都是皇亲国戚,一不留神就能得罪人,他在任京兆尹之前这个位子就曾两个月不到连换三任,他可是吸取了前任的教训处处小心才坐到现在的,这次虽然只是一辆马车被砸,但那事主可是当朝宠妃的亲侄子,又是陛下亲自下令彻查的,他若不能尽快破案,只怕这个位子他也坐不长了。 第4页 慕大壮在京兆尹的又一声嘆息中再度大口喝尽一碗酒,大袖子一抹嘴,又撕下一只鹅腿啃起来,还将剩下的鹅肉递给京兆尹,「吃,吃,不吃饱了如何查案子。」 京兆尹继续唉声嘆气。 正嘆着,便有衙役急匆匆的来报,说是找到了拉被砸马车的马,还是郭二少自己找到的,也是他自己报的官。 愁眉苦脸的京兆尹一下子跳了起来,「马?找着马了?在哪找着的?赶紧带本官前去。」 慕大壮赶紧三口两口将鹅腿啃得只剩骨头,拍了拍手道:「我也去看看。」 京兆尹在去的路上将大致情况都弄清楚了,竟原来是郭二少和人在郊外打马球,而源家的二少爷也在和人打马球,郭二少勐然发现源二少骑的马就是拉他那辆被砸得稀巴烂的香车的宝马。 这事怎么还扯上源家二少爷了?刚刚拨开惨澹愁云的京兆尹又被一片乌云笼罩住,源家少爷是大长公主的孙子,也是皇亲国戚,若跟这事有关他也不好办。唉,先别管了,赶紧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 跟着一起去的慕大壮听了一路也更来了兴致,他砸马车的时候本没想管那两匹马,因看那两匹马着实不错,觉着留给姓郭的实在委屈了那马,所以就顺手把马牵走了,并给了一个他相熟也信得过的马贩子,让他把马贩出京城去,怎么这会儿会到了姓源的那了?不会是姓郭的弄错了吧。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郊外,没想到当今的太子殿下竟然也在,京兆尹赶紧上前给太子行礼,心中怨怪衙役竟然没提前告知他太子也在这。 这还真不怪衙役,因为太子周俨也是刚到,他是跟源家的二少爷约好在这里打马球的,因为宫里有点事耽搁了,所以晚了一步,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郭二少和源二少槓上了,两家的人都快打起来了。他现在自然是在调和。 「郑大人,你来的正好。」郭霆威见郑仲来了,一把拉过来,指着源迩的马道:「这匹马就是拉我那辆马车的马。」 源迩就是方才说的源二少,字思迩。 慕大壮看过去,嘿,还真是他牵走的那两匹中的一匹。 源迩冷哼一声,「你凭什么说是你的啊,这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 「这匹马可是淑妃娘娘赐给我的宝马,我自然认得。」 源迩可不买帐,两人又吵了起来,两队人马剑拔弩张,看那架势就要打起来了。 京兆尹冷汗直冒,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国戚,这要打起来他要如何是好?于是赶紧从中调和,「两位少爷都请冷静,容下官先了解一下情况,郭少爷说这是淑妃娘娘赐给他的马,源少爷说这是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那源少爷您是在哪买的啊?」 「就在城门口,正好遇到马贩子马三,见有两匹马甚好,本少爷就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下了,很多人都看到了。」 马三?京兆尹赶紧下令让人去把马三抓来问问。 太子周俨这时道:「想来是马贩子偷了你的马,思迩又碰巧买了,都是误会。」 郭霆威见太子如此说,觉得他现在毕竟还是太子,自己不能公然太不给太子面子,于是便舒缓了口气:「太子说的也有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砸车偷马的事应该跟源公子没啥关系,不过这马还是要归还于我的。」 源迩可不乐意,「这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凭什么给你啊。」 郭霆威抬高了声调:「这是淑妃娘娘赐给我的宝马。」 见又要吵起来,京兆尹赶紧将两人分开,说等把马三抓来好好问问。正在这时太子周俨看到了慕大壮,奇道:「咦,舅舅怎么也在这?」 慕大壮正瞅着眼前的热闹,思量原来源家的真的是从马三那买的,竟然这么不巧,让马三把马贩出京城,马海茫茫,谁还能找到两匹马啊,可就是这么不巧,在城门口被源家的买了,现在郑仲还派人去抓他,这马三向来机灵,应该是不会被抓的吧,这会儿听太子叫他,便道:「刚正跟郑大人喝酒呢,说是找着了马,就跟过来看看。」 太子自然也知道他这舅舅的脾性,早见怪不怪了,而且他跟这舅舅脾气也相投,他爱玩,他舅舅也从来不拘着。 没多久派出去的衙役就回来了,说没有找到马三,这个马三本就居无定所行踪不定,既然出了京城,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京兆尹锁眉思量着没找着那就只能继续找了,源二少既然是从他那买的马那他跟本案就关系重大,只是现在? 正想着该如何处理,郭霆威就嚷嚷着要把马牵走,源迩哪里肯,带着自己的人阻拦道:「我花钱买的你凭什么牵走?」 郭家这边也上前准备干架,太子周俨这时又开话道:「不就一匹马吗,别伤了和气,这马肯定是别人偷的,思迩碰巧买了,他也不知情。」 「太子殿下,不知者无罪,我现在也没有怪罪源公子,只是这马本就是我的,现在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当然。」 源迩哼一声:「拿五百两银子来就让你牵走。」 「你,」郭霆威气得咬牙,「那就到淑妃娘娘那去说理。」 源迩年轻气盛,如何肯示弱,「去就去,直接去陛下那说理去。」 第3章 大长公主 看着那两路人马你拉我扯的进了宫,慕大壮不方便也跟进宫看热闹,就只好先回府了。 第5页 一回府,慕大壮就将今天的事告诉了慕昔。 「闹到宫里去了?」慕昔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事会扯上源家的二少爷,「您当时真不该牵走那两匹马。」 「那么好的马留给郭霆威那厮真是浪费了,本来马三贩出京城就没什么事了,谁知道会被源家的在城门口给买了,太不巧了。」 「要是马三被抓到怎么办?」 「那小子机灵着呢,既然出了京城,他应该暂时不会回来,不用担心。」 慕昔点点头,也觉得马三不会那么笨的这个时候回来。现在是郭家跟源家掐,而且这两家本身就有矛盾,这事,慕昔觉得他们慕家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他们应该会自己解决的。 不过慕大壮为源家表示了担心,「毕竟这事跟源家没什么关系,连累了不相干的人总是不大好。」 慕昔安慰道:「放心吧,有大长公主呢,陛下能把他们怎样?再说,这事本来就跟他们没关系,源思迩是从马贩子手上买的马,陛下不会不信,所以更不会拿他怎样,现在顶多就是那匹马的归属问题,源家人不会无辜受累的。」 慕大壮听女儿这么一分析,觉得有理,心下稍安,他跟源迩也是一起吃过酒斗过鸡的,觉得那小子人还不错,就这么连累他他还真是过意不去。 说到大长公主,慕昔想了想那个老太太,「下个月就是大长公主的寿辰了,姑母早就让我准备了,到时候我还要去源府给大长公主贺寿呢。」 跟慕昔料想的一样,郭、源两家的纠纷很快就了结了,当时大长公主正好在宫里探望生病的老太妃,听说了这事后立即求见了陛下,当场将她那个不长进的孙子训斥了一顿,还说要将马归还给郭二少。 陛下见自己唯一的已经一大把年纪的嫡亲姑母亲自跑来训孙子给郭家道歉也怪不好意思的,不好再向着郭家,于是将郭霆威训了一顿,说他冒冒失失的,这点小事还闹到宫里,并将马判给了源迩,说既然他花银子买了就归他好了,郭霆威的马车都已经砸了,还要马做什么,郭淑妃此时也不好当着大长公主的面哭哭啼啼闹腾,陛下又发话了,自然是要给大长公主面子,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不过就是两匹马,以后有好的再赏给她侄子就是了,犯不着在这事上让陛下不顺心。 因此这匹源迩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宝马现在正式属于他了,大长公主正好也要出宫回去,他便趾高气昂的在郭霆威的眼面前骑着这匹宝马护送大长公主的马车回家了。 回到源府后,源迩扶着大长公主坐到卧榻上,撒娇道:「今日幸亏您在宫里,否则孙儿就要吃亏了。」 大长公主嘆了口气:「你这孩子,以后少跟那个郭霆威有纠葛,郭淑妃毕竟现在正得宠。」 「孙儿知道,这次可真不是孙儿惹事,那马是孙儿在城门口跟马三买的,谁知道竟然是郭霆威被偷的马,」说到这源迩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他的马车被砸也真是大快人心。」 「这,他的马车被砸跟你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当然没有了,祖母,您想到哪去了,孙儿也就心里想想,还没下决心呢就已经有人砸了。」 大长公主瞪了他一眼:「你老实点,别乘你哥不在的时候瞎胡闹。」 源迩一脸的可拉倒吧,「哥要在估计早就给他砸了。」 「罢了,以后长个心眼,这种事能大事化小最好还是不要闹大的好。」 「那个郭霆威实在是太嚣张了,我是不想涨了他的气焰才跟他闹到宫里的,否则还真让他以为我们源家人好欺负。」 「你呀。」大长公主摇了摇头,源家现在就剩她这个老的和孙辈,好在现在孙辈已经长大成人,能够再度撑起源家,源家才又有了起色,郭家现在是当朝宠妃的娘家,自然气焰嚣张。 源迩又问:「哥什么时候回来?」 「再晚我生辰那天总是要回来的。」 「还要等到您生辰啊,哥跑洛阳去干什么?」 「既为公事,也为访师会友,难道都像你一样天天玩啊。」 慕大壮虽说听了女儿的话放了点心,但还是时刻关注这事的结果,打听到源迩不但没有被责罚,陛下还把马判给了他,才彻底放了心,「昔昔,还是你说得对,源家不但没被罚,马还归他们了。」 「陛下不会为这点事就责罚源家的,所以爹就别担心会连累无辜了,现在只要马三别被抓到就行了。」 忽而,慕昔又担忧道:「不知道太子有没有被陛下责备。」 慕昔的担忧又应验了,这事本来虽然跟太子没啥关系,但太子偏偏是去和纠纷一方打马球的,闹到宫里来的时候太子也一起来了,还是以中间人的身份,所以陛下在处理完这次纠纷之后就把太子留下单独训话了。 慕皇后又病了,应该说又气病了。这次太子挨骂竟然又是因为姓郭的,姓郭的马车被砸了,马被偷了,源家的碰巧买了被偷的马,关她儿子什么事?竟也能被连累到! 慕皇后捂了会儿心口,暗骂了几声贱人,崔嬷嬷赶紧上前给她顺气,并安慰道:「陛下也就是训了太子几句,让太子多多修习课业关注民生,这也是好事,太子毕竟年纪还小,玩心太重,陛下也是对太子寄予厚望才会训话的。」 「你就别安慰本宫了,陛下这几年可有给过太子好脸色?唉,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没记性呢,以后不能再让他跟源家那个源迩在一块瞎混了,成天打马球,早晚得把这太子的位子给······」 第6页 「哎哟,娘娘,」崔嬷嬷赶紧打断了皇后的话,「您说什么呢,太子殿下是陛下的嫡长子,嫡长子谁比得上?谁敢抢?陛下也是因为他是太子才对他比对其他皇子严厉了些,爱之深责之切嘛。」 看皇后依旧愁眉不展,崔嬷嬷提议道:「要不让大姑娘进宫来陪陪您?」 慕皇后将捂心口的手摆了摆,「本宫没什么事,不必叫她了。」 崔嬷嬷不放心,还是差人去了趟侯府,把皇后娘娘的状况告知了慕昔。慕昔就知道皇后娘娘又要乱生气,怕她又气得病上加病,只得赶紧进宫探视皇后。 慕皇后见崔嬷嬷还是把她叫来了,哀哀地嘆了口气,慕昔赶紧上前拉住皇后的手,「姑母,表哥这次被陛下训斥或许还真能得个教训,这对他以后也好,姑母,您就别担心了,陛下也就是训了表哥几句,也没怎么样。」 「这都多少次了,俨儿他也不吸取教训。」 「表哥也就是玩心重,但心存仁厚,陛下也是知道的,对他严厉也是为他好,毕竟他是太子。」 「本宫是怕郭淑妃那个贱人又在陛下身边进谗言,她存的什么心思当本宫不知道?她还不是想让她生的儿子当太子。」 慕昔眼皮子一跳,这事其实都是大家心里最担心的,但皇后这次说了出来,但只要太子不犯什么大错误,就应该还不至于,「姑母,表哥是嫡长子,陛下立的太子,虽然贪玩了些,但总是可调~教的,只要没犯什么大错,陛下是不会废太子的,即便郭淑妃又挑唆陛下,但朝中大臣也不会答应的,废太子是件大事,陛下不会乱来的。」 慕皇后点点头,忽而又惊惧道:「俨儿不会犯什么大错吧?」 慕昔笑着安慰道:「表哥也就是贪玩,爱斗斗鸡,打打马球什么的,怎么会犯什么大错呢。」 慕皇后想想,觉得也是,「俨儿是个好孩子,也就贪玩些,应是不会······但就怕淑妃她······」 「姑母,淑妃她又能怎么样,她一个妃子若是敢干预太子的废立,朝中大臣也不会答应的。」 慕皇后还想说什么,慕昔握住她的手又道:「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表哥自己,只要他不再犯错,别人就没有把柄可抓。」 慕皇后点点头,慕昔又道:「所以啊,您别再生气了,就算为了太子,您也要好好的。」 慕皇后的精神一下子又抖擞了起来,她现在怎么能倒下呢,她可不能让那个贱人看笑话。 看把皇后又劝得有了精神,慕昔便出宫了,在出宫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也要出宫的大长公主。 慕昔见没躲过去,只得上前给大长公主请安。 「这不是慕家的女娃子吗?刚从皇后那出来吗?」 慕昔说是,正要出宫回家。 大长公主说那正好,「正好顺路,我送你回侯府。」 慕昔赶紧推辞,说自己也有马车。 「不打紧,我都好久没见你了,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来来来,坐我的马车。」 慕昔无法推辞,只得遵命,坐上了大长公主的马车。 一路上,慕昔都一直端坐着,大长公主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绝不多说一个字,也不会有任何不得体的举动,总算到了镇国侯府,慕昔谢过了大长公主便下了马车。 大长公主的马车又开动了,在马车吱吱呀呀的启动声中,大长公主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做作的姑娘,不愧是未来的皇后,倒是比她姑母更适合做皇后。」 第4章 刑部尚书 洛阳,芳华书院。 一室茶香。 一位长者和一位年轻人相谈甚欢。 长者便是老镇国侯的亲家,现在芳华书院的院主颜隐修,年轻人便是大长公主的长孙,十一岁便被封为博陵郡公如今源家的家主源遐。源遐,字慕暇,现在京中任刑部尚书。 颜隐修致仕后便离开了长安留在洛阳讲学,其人满腹经纶,论人论事往往犀利如刀一针见血,能与之谈论者寥寥,彼时源遐尚未弱冠,便前往拜会,不想一老一少竟志趣相投,时常彻夜谈天说地,遂成忘年之交。 这些年源遐每年都会抽空前往洛阳拜会,此次已逗留多日,过两日便要返回长安了。 「先生,祖母生辰在即,过两日我便要回长安去了。」 颜隐修点头道:「替我向大长公主问好,届时,就让孙儿深然代我拜寿吧。」 「那正好,深然兄可与我一起回长安,正好有个照应,只是,来了几日倒是还未见到他。」 颜隐修笑道:「他成天沉迷于草药,这些日子应该都在山上吧。」 从颜隐修那出来,源遐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这几日也住在书院的草庐中,草庐本是颜隐修的孙子颜窈的住处,颜窈字深然,自小便对草药感兴趣,幸得祖父颜隐修开明,未加约束,颜隐修曾言「吾孙虽为人木讷,但却醉心医药,日后未尝不能在医药上有一番作为」,因此家人也任由他修习医药。 从草庐的正门进去,有东西两侧房屋,源遐这几日就居住在东侧屋,他进门前朝西面看了看,「他回来了吗?」 僕从赶紧回道:「颜公子尚未回来。」 源遐一笑,想着先生既已让他去拜寿,那他还能躲几日,正打算差人去山上找,便见随身小童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来,禀报导:「刚刚从长安送来的信,说是给公子的。」 第7页 信?源遐接过,见信封上就写着「兄亲启」三个字,皱了皱眉头,莫非家中出了什么事,所以思迩差人送信给他? 他一边拆信一边随口问道:「是差谁送来的?」 小童想了想道:「倒是个不认识的人。」 源遐未及多想,便展开信看了起来。 「······」 「赵王世子的一个姬妾小产了,太医说是受到了惊吓,莫非是被世子妃的美貌给惊到了?」 「······」 「乐善伯暴毙了,这可能是他有生之年做的唯一一件符合他封号的事了。」 「······」 「郭霆威的马车被砸了,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全京城都轰动了,现在大家都在猜是谁砸的,兄长知道是谁砸的吗?哈哈哈,那我下次再告诉你。」 源遐开始一头雾水,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封信可能不是写给他的,但他依旧看了下去,满篇都是写京城趣事的,语言极尽调笑之能事,源遐却看乐了,心嘆道写信的人可真够刻薄的,最后看到郭霆威马车被砸了,写信人却说下次再说是谁砸的,源遐笑嘆竟还来个未完待续,意犹未尽中看了看署名,是「昔昔」二字。 「昔昔?」源遐轻声自语道,「谁是昔昔?」 源遐又问小童:「送信的人呢?」 「就在外面,问公子有没有回信,若是有就一併带回去。」 源遐将信又放回了信封中,起身去见送信的人,到了门外,见一年轻人正在外面牵着马等着。 「你是哪家的?送信给谁?」 送信人墨玉见到走出来的人,先是一愣,虽不认得,但观其衣着行止还是赶紧行礼道:「小的是镇国侯府的家僕,奉我家姑娘之命给颜公子送信。」 镇国侯府,源遐略一思索也就知道了,镇国侯跟颜家是亲家关系,有书信往来也正常,看来这封信是给颜窈的,信封上写着「兄亲启」,那就是颜窈的妹妹了,源遐差不多已经想到是谁了,镇国侯府如今也就一位姑娘,但依旧问了句:「你家姑娘?」 墨玉犹豫了一下,正在想这是何人,他看到他手上拿的信便是自己要交给颜公子的,他赶紧道:「这封信是我家姑娘让送给颜公子的,我家姑娘自是镇国侯府的大小姐,颜公子的表妹。」 果然,源遐点了点头,道:「颜公子如今不在,他上山採药了,也不知何时才回来,这封信我会交给他的。」 墨玉有些犹豫,以往都是他亲自交给颜公子的,这次他也是让那个小童交给公子,不知怎么就到了陌生人的手里。 源遐见他犹豫,又问:「那你是打算等颜公子回来吗?」 墨玉也知道颜公子经常上山採药,一去就能去好几日,他留在这等也不太好,毕竟府里还有事要做,但信怎么能给一个陌生人呢。 源遐看出了他的顾虑,本想说他跟颜公子是至交,但一想,他跟颜公子的祖父才是至交,跟他颜深然还真没啥交情,那小子为了躲他还跑山上去了。 这时他身边的小童说道:「我家公子是博陵郡公,说会帮你把信交给颜公子的,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博陵郡公?墨玉自然知道博陵郡公是谁,又看了一眼源遐,再度作揖道:「原来是博陵郡公,小的唐突了。」 源遐道:「无妨,这几日我都住这,过几日颜公子会跟我一起回长安,所以我肯定能把信交到他手中。」 墨玉想了想,觉得既然是博陵郡公,那自然不用担心他会食言,自己在这干等也不知道要等几天,他说颜公子过几日要跟他一起回长安,有些奇怪:「颜公子过几日要去长安?」 「是,给我祖母大长公主拜寿。」 墨玉一下子想起来,过些日子就是大长公主的七十大寿了,他家姑娘也在准备呢,于是又行了个礼:「那就麻烦博陵郡公了,小的这就先告辞回长安了。」 墨玉走后,源遐回到自己的房中,他坐到书桌前的圈椅上,一只手捏着信,另一只手扶着额,昔昔,他闭眼想了想,慕家那个姑娘好像是叫什么昔昔,他见过她,印象中她虽长得不错,但却是个极其无趣的人,是属于他看过一眼,便想看第二眼,但看了第二眼后就绝对不想再看第三眼的那种,永远都一个姿态,永远都一种表情,很标准的端庄,祖母说过她很适合做皇后,他当时一笑置之,对了,她本就是未来太子妃,日后的确是要做皇后的,真没想到她竟会写出这样的信。 他睁开眼睛,又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兄亲启」三个字,难怪字迹秀美得带着些女气,思迩的字可没这么秀美也不会如此女气。 有意思。 「去山上找找颜公子,就说有他的信,长安来的。」 当天傍晚颜深然就回到了草庐,他本是要在山上再多呆几天的,好让源遐先回长安,祖父让他去给大长公主拜寿,他自然是要去的,但却不想跟源遐同行。源遐有意让他去给他的家人看病,他虽醉心医药,却不想跟这些王公贵族有什么牵扯,而且以源遐的家世,什么御医请不到,何必找他。更兼源遐才气太大,为人善嚯,言辞犀利刻薄,似总是能直透人心,与祖父极为投合,可他却颇畏惧,因此总是远着,以免近则招谤。 这次见他来拜会祖父他便躲到山上去了,不想刚找他的人说长安有人来信,长安那边会给他寄信的只有昔昔了,昔昔有时候一个月会来好几封,真不巧,正好这个时候来了,没办法,他只能下山,昔昔的信现在在他手里,可千万别被他看了,昔昔写信向来刻薄,她的信可不能入了外人的眼,否则会很麻烦。 第8页 回到草庐后,他便直接来找源遐,「博陵郡公,不知在草庐住得可还习惯,刚刚小童说有我的信,不知······」 「深然兄总算回来了,」源遐走向他,「是镇国侯府派人送来的信,信封上没有写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名字,只有『兄亲启』三个字,送信人让小童交给公子,小童便拿给我了,拿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源迩送来的,所以一着急就拆开看了。」 源遐将信递给了颜深然,又抱歉道:「看了后才发现并不是写给我的,署名是昔昔,问了送信的人才知道是镇国侯府的人,送信的人已经回长安了,我答应过他一定会亲手将信交到你手上。真是很抱歉,我并非故意。」 颜深然接过信,果然信口已开,心中不禁有些张皇,昔昔的这封信他虽尚未看,但只怕······这被他看了去可如何是好。 但面上他还是强笑道:「无妨,是我妹妹的信,那我先回屋去了。」 第5章 进京 看了信后,颜深然心嘆一声,果然跟他之前想的差不多,虽然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昔昔的信还是不适宜入外人的眼,不过源遐应该还不至于会传出去败坏昔昔的名声的吧。 颜深然又看了一眼信,奇道既然大家都在猜测郭霆威的马车是谁砸的,那昔昔是怎么知道谁砸的呢?等进京的时候正好去看看她,他本打算再过一阵和自己的弟弟颜窕一起进京的,因为颜窕要进京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可这次免不了要提前和源遐一起进京了。 墨玉回到镇国侯府将这次送信的经过告知了慕昔,慕昔讶了片刻,问道:「信怎么会到了别人的手里?」 墨玉回道:「我将信交给了小童,让他交给公子,不知怎么的,信就交给了博陵郡公,博陵郡公出来见我,说公子上山採药了,不知何时回来,他会把信交到公子手里。」 博陵郡公?慕昔自然知道博陵郡公源遐跟自己的外祖父是忘年交,只是没想到他现在就在洛阳,还跟兄长住在一起,只是不知自己的信是否入了他的眼,「信,博陵郡公没拆开吧。」 墨玉犹豫了一下道:「似是已经拆开了,博陵郡公拿在手里的时候信封似是已经打开了。」 慕昔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信,自己给兄长写信向来口没遮拦无所顾忌,但信里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没说是父亲砸了郭霆威的马车。只是······ 墨玉又禀道:「博陵郡公还说过几日公子会跟他一起回长安,给大长公主拜寿。」 兄长也要来给大长公主拜寿吗,慕昔心中一喜,她正好也想见见兄长了。 没两日她就接到了颜深然的书信,说是三日后就会来长安。 到了那日,慕昔一早就让人去城门口接人。 颜深然随源遐来到了京城,源遐邀请他住到他府上,颜深然推辞道:「不敢打扰,大长公主寿诞那日会准时上门拜寿,现下还有几个亲友需要拜会。」 源遐见前几日送信的人已经驾着马车在旁边等了,便也不勉强,自行回府。 墨玉赶紧上前道:「姑娘让我来接公子,公子请上马车,姑娘已经在府上等候了。」 颜深然刚到镇国侯府,慕昔就迎了出来,「兄长可来了。」 进了内厅,颜深然问道:「老侯爷近日可有什么起色吗?」 慕昔摇摇头:「还是没醒。」 「我去看看。」 进了老镇国侯的寝居,给他把了脉后,颜深然道:「倒是没什么事,说不定哪天就醒了。」 「说不定?那岂不是也可能一直醒不了?」慕昔担忧道。 「唿吸均匀脉搏有力,跟正常人无异,还是那酒后劲太大了,老侯爷年纪大了没抗住。」 慕昔这才稍许放了点心,他们出了老侯爷的寝居后,慕昔又问:「兄长,听墨玉说那封信被博陵郡公拆开看了。」 「嗯,是个误会,信送到了他的手里,我当时不在,他以为是他家里有事给他送的信,所以就拆开了。」 颜深然见慕昔脸色有点难看,宽慰道:「看都看了,他应该不会瞎讲的,毕竟是郡公,哪有议人是非的。」 「可我听说这个博陵郡公为人极是善嚯,说话不爱留情面。」 「那也不至于会嚯到闺阁女子,只是,昔昔,你信上说下次告诉我是谁砸了郭霆威的马车,那你是知道是谁砸的了吗?」 慕昔点点头:「我就担心这个呢,你说他会不会看出什么来?比如我是怎么知道的?」 颜深然嘆了口气:「那还用说,他那么聪明的人。」 慕昔懊丧地跺脚道:「信怎么就交到了他的手里了呢,外祖父怎么就跟他那么熟?」 「谁让你外祖父也善嚯,说话不留情面呢。」 「这是找到知音了?」 「嗯,他们是忘年交。」 慕昔苦着脸,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被人窥了什么秘密,心里各种不舒服。 「真是昔昔砸的?」 「我哪有这能耐。」 「哦,那就是姑父砸的了,姑父也确实是这个性子。」 慕昔看兄长都一下子猜出来了,怕是真的很难逃过那个博陵郡公的眼,偏偏这事还跟源思迩有了瓜葛,虽然源思迩没有被罚还被赏了宝马。 看慕昔苦着脸,颜深然问她事情的经过,慕昔将事情前后都告诉了他,并问:「他要是知道了,会怎样,会去陛下那告我们吗,毕竟他弟弟也差点牵涉其中,虽然并未被牵连。」 第9页 颜深然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吧,告女孩子的状他应该做不出来。」 「但这是告父亲的状,并非是告我的状。」 「应该也不会,源家与郭家不是有过节的吗?更何况他是祖父的忘年交,他又何必跟祖父的亲家过不去。」 这个倒是,这过节虽然有些迂迴,但还挺不一般的。 源家的姑娘嫁给了静安伯的公子,本来也是低嫁,可静安伯的公子后来却为了另一个女子跟源家长女合离了,而那个女子就是郭家的庶出女儿,听说郭家的庶出女儿坚决不愿给人做妾,所以静安伯公子毅然决然的跟源家长女合离。只是很多事情都事与愿违,他这边刚合离,郭家的那位庶出女儿就嫁给了赵王的世子。 这事当初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虽然静安伯家的公子比较倒霉,但慕昔觉得还是源家那个姑娘更倒霉,虽说不是休妻,但这合离也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源家姑娘合离回娘家后,就再也没听说过她出现在京城贵妇的社交场合中,听说是身体不好,所以也没再嫁,可即便再嫁,又有哪些高门之家会娶这些合离的女子为正妻呢,而门第太低的源家应是不会结亲的。 本来虽然是源家跟静安伯家的纠葛,但因为是为了郭家庶女,这源家自然跟郭家也有了矛盾。 那源家自然不会帮郭家找肇事者了。 思及此,慕昔道:「也对,博陵郡公应该不会帮郭家的。」 颜深然却突然陷入沉思,慕昔奇怪:「兄长,怎么了?」 「源慕遐此次让我去给他堂妹瞧病,想来就是那位了。」 「他只有那一位堂妹,听说源家姑娘合离后身体就不大好,他怎么找上兄长了?」 「不知道,以他的家世什么样的太医请不到,何必找我,所以我并未答应。」他不想过多的踏入京中的勛贵之家,除了姑父家。 慕昔笑道:「兄长向来妙手仁心,怎么这次有病人却不医呢?或许源家请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呢。」 「太医都束手无策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神。」 慕昔耸耸肩,「只是他堂妹确实······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这么多年都没见好。其实合离的时候她还蛮年轻的。」 「或许还有心病吧,心病是最难治的。」 「毕竟合离对女方影响比较大。」 正说着,忽听一声洪亮的声音:「大侄子来了啊,啥时候来的,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接你去。」 颜深然看向来人,笑道:「姑父,中午刚到,昔昔派人去接的我。」 「大侄子好久没来京城了吧,这次怎么想起来过来的,住多久?」 「过几日是大长公主的寿辰,祖父让我来给大长公主拜寿。」 「大长公主寿辰我跟昔昔也要去,那正好,可以结个伴,」慕大壮一把搂住颜深然的肩膀道,「对了大侄子,我养的马好像病了,刚想去请大夫看看,正好你来了,走走走,你帮我看看我的马到底怎么了。」 颜深然被慕大壮搂着肩膀只得跟他一边往马厩走一边道:「姑父,我不是兽医。」 第6章 金榜客栈 第二日,源迩就坐着由那两匹宝马拉的马车来到了镇国侯府。 慕大壮接待的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马上次不是直接骑的吗,怎么也让拉车了?」 「本来我也是想直接骑的,但我哥回来后让继续拉车,还让我全城转上一圈。」 慕大壮朗声笑道:「那怎么转到我这来了?」 「还不是祖母,她让我来请颜公子过府上一叙。」 「大长公主?她找我大侄子作甚?」 「祖母说好多年没见到颜公子了,他既然来给她拜寿,也别等到生辰那日了,今日就去吃个便饭吧。」 慕大壮让人去请颜深然。 颜深然推辞不了,坐上了那两辆宝马拉的车去了源府,至晚未归。 慕昔见都已经二更天了,颜深然竟还没回来,不禁有些担心,不过就是去吃顿饭,怎么这么晚了都还没回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派人去源府接人。 慕昔派去的人刚驾车到源府门前停下,就见源家的人打着灯笼送颜深然出来,源遐看了一眼镇国侯府派过来的马车,笑道:「本打算送深然兄回侯府,不想侯府已经派人来接了,这次真是麻烦深然兄了,弄到这么晚,想必镇国侯也担心了。」 颜深然自然也看到慕昔派去接他的马车了,他照常客气道:「博陵郡公哪里话,举手之劳而已。」 「只怕以后还要麻烦深然兄。」 颜深然一揖:「尽力而为。先告辞了。」 源遐看着颜深然上了镇国侯府派来的马车,心中隐隐窒闷,他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便转身进了门。 颜深然一回到侯府慕昔就迎了上来,「兄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就吃顿饭吗,一大早就过去了,怎么吃到现在啊?」 颜深然笑了笑,说大长公主精神很好,很健谈。 慕昔有些惊讶,「谈一天?前一阵子我还见过大长公主,看她精神是不错,但也不至于谈一天吧,都谈什么了啊?」 「就是说些家常,没什么重要的,本来不会这么晚的,但他家姑娘正好出了点状况,我就去看了下,所以才到现在。」 「他家姑娘,就是那位?」 第10页 颜深然点点头。 「她怎么了?」 颜深然皱了皱眉,「高烧不退,我离开源府的时候才稍微好一点。」 「只是风寒吗?」 颜深然若有所思,缓道:「是风寒引起的高烧,只是常年积郁,退了烧也很难痊癒。」 慕昔瞭然的点点头,「博陵郡公不是让你去给他堂妹治病吗,既然已经看了,兄长觉得她的病能治好吗?」 颜深然眼中一现的悲悯,但只是笑道:「这种心病我可没本事治。」 第二日,源遐亲临镇国侯府,他是来道谢的,因为他的堂妹今日一早已经彻底退烧了。 「是嘛,」慕大壮开心道,「我大侄子还真是医术高超,前儿我那马还病恹恹的,被我大侄子一治,今儿也好了。」 源遐闻言一脸赞许:「看来深然兄的医术又上了一个台阶,日后在兽医界或许也会有一番作为。」 慕大壮淳朴直爽,觉得说的有理,还一脸自豪的直附和。 颜深然听出他语带戏嚯,但也只道:「举手之劳的事,何劳博陵郡公亲自跑一趟。」 「昨日本是请深然兄去府上做客的,却劳烦了深然兄一个晚上,遐自是要登门拜谢的,」源遐又转而问慕大壮道,「不知老侯爷最近可有起色?」 慕大壮嘆了口气说还是老样子。 源遐带着些歉意道:「是这样的,老侯爷喝的酒本是我得的,我因不喝酒,所以就给了源迩,让他去请爱酒懂酒之人品尝,源迩便请了太子,太子又请了老侯爷一同品酒,老侯爷喝多了便一睡不醒,不管怎么样,这酒是从我这来,老侯爷的事我也要负些责任。」 原来那酒是源家人给的太子,太子知道老侯爷嗜酒,但凡得了好酒都会请上老侯爷,只是没想到这个酒的后劲那么大,慕大壮瞭然的点点头,自己的老父一醉不醒也怪不得别人,就算这酒是源家的,也不好怪罪源家,谁让他自己贪杯呢,于是摆了摆手:「这也不能怪博陵郡公,家父一时贪杯喝多了些。」 源遐拿出一个瓷瓶,「这个是西域产的归露,我也是才得到,不知对老侯爷是否有用处,所以拿来看看。」 慕大壮拿过瓷瓶看了看,问颜深然道:「大侄子,你看看,这个可有用?」 颜深然接过瓷瓶,打开瓶塞,闻了闻,笑道:「或许有点用处,可以一试。不过这药稀有得很,博陵郡公肯割爱,真是不甚感激。」 源遐笑道:「一瓶药而已,只有到了需要的人那才能发挥它的用处,更何况我本就很自责,若是老侯爷能因此醒过来,我也能少些内疚。」 源遐走后慕昔才出来,「兄长,博陵郡公给你的药是什么药?真的会有用吗?」 「跟那酒是一个地方的,或许会有些用处,说不准,」颜深然见慕昔还皱着眉头,笑道:「不过也别担心,反正不会有什么害处。」 慕昔拿过瓷瓶看了看,既然兄长都说至少没害处,那她也就不用瞎担心了,将瓷瓶重新递给颜深然的时候又听他道:「对了,过几天不虚要过来,为今年的科举做准备。」 颜深然口中的不虚就是他的弟弟颜窕,颜窕字不虚,比慕昔还小几天。 「他怎么不早点来呢,我都想他了,有没有又胖了啊?」 颜深然笑道:「为了备考,这两年瘦了不少。」 过了几日,颜窕果然到了京城,却不肯住进镇国侯府,而是要和自己的同伴住店,颜深然听家僕老罗传来的话,也没有办法,只问银子带够没有,老罗赶紧道:「够了够了,大少爷放心,二少爷好着呢。」 慕昔一听,可不答应:「有家不回住什么店,别人是没办法才住的店,他凭什么住店,浪费银子,赶紧让他过来。」 老罗赔笑道:「谁说不是呢,但二少爷说是跟同来赶考的几位少爷约好了一起住店的,他说他不能不讲义气,就这么弃同伴而去。」 「罢了,随他去吧。」颜深然道,又对老罗道:「好好照顾二少爷,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慕昔可没那么好说话,问老罗道:「他现在在哪家客栈?」 「金榜客栈。」 「倒挺会选,我去找他。」 颜深然拦她,「你又去做什么,他想住外面就让他住外面好了。」 「那可不行,来都来了,竟敢过门而不入,住在府里不比外面清静?」 颜深然还是觉得不妥,「客栈那地方人多口杂的,你一个姑娘家也不方便去。」 慕昔想了想有理,便去换了身装束才出门。 金榜客栈是长安城里一间很豪华很老字号的客栈,他们声称有七名状元、十二名榜眼、十八名探花以及上百名进士都在应考前住在他们客栈,考生住在他们客栈就能沾上好运气,就更容易高中,所以即便金榜客栈房价颇高,各路考生还是会抢着预定这里的客房。 金榜客栈此时已经满客,各路有些财力的考生都齐聚在这。 扮成书生模样的慕昔走进了客栈,老罗在她身后跟着,慕昔环视了一圈大堂,现在正好是吃午饭的时辰,大堂里的人很多,都是些赶考的书生。 「他人呢?」慕昔环视了一圈问道。 「可能还在客房里吧。」老罗躬身答道。 这时脸上堆满笑的小二呵着腰走上来道:「客官,您来晚了,小店已经满员了,若只是打尖,那边还有张位子。」 第11页 慕昔朝小二指的角落看去,确实那边还有张空着的桌子,便朝那走去,坐下后对老罗道:「去叫他出来,我等他吃饭。」 老罗赶紧应了一声便上楼找他家二少爷去了。 小二边用搭在肩上的抹布揩桌子边问:「客官,您也是应考的考生?」 慕昔笑而未答表示默认,小二心领神会,又道:「您像本地人。」 慕昔答道:「我就是长安人,我朋友住这。」 小二刚刚自是也听到他让人去叫人下来,便道:「还是咱们本地人方便,比外地人少走很多路。」 慕昔笑道:「是啊,他们千里迢迢的,不过若不是这么多外地考生,贵店哪能这么兴隆啊。」 小二连连称是,又指了指隔壁一桌道:「不过本地的考生也有来小店沾沾运气的,您看那桌的几位公子,也都是本地的,虽不住这,但这几日经常来小店吃饭,说是来沾沾小店的运气。」 第7章 裙带 「是么,」慕昔看去,从穿着打扮上看是蛮像京城的贵公子的,但她一时也猜不出都是哪家的,「那我正好也沾沾运气。」 「那是,您可真是来对了,」小二又问:「您要吃点什么?」 「你们有什么招牌菜,就先上点。等我朋友下来再继续点。」 小二赶紧介绍:「要说招牌菜,最近卖得最好的就是鲤鱼跳龙门了,吃过的都说好呢。」 鲤鱼跳龙门,慕昔觉得这名字甚好,「那就这个吧,再随便上几个家常菜。」 「好嘞。」小二又将抹布搭肩膀上吆喝着上菜去了。 现在大堂用膳的都是些赶考的考生,年纪各不相同,有看上去已经五六十鬓髮斑白的,也有翩翩二十少年郎,如此强烈的对比,慕昔心内一阵唏嘘。 满大堂食客的嘴巴没几个是闲着的,但基本都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高谈论阔,书生嘛,都爱高谈论阔。 慕昔凝神听了一会儿,知道本次科举的主考官是户部尚书秦大人,这个秦大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主考官了,科举考试的主考官都会通过科考培植自己的势力,因为每科的进士都是主考官的门生,所以这个秦大人这些年很是得势,而且他还是郭淑妃娘家的亲家,郭家有一个女儿就是嫁到了秦家。 「您的姑父可是长乐伯,此次少说您也该是前三甲,您根本不需要跟我们一样来这里沾好运。」 「哪里哪里,有李兄在,前三甲我可不敢想。」 「这次虽然是我舅舅做主考官,但我舅舅秦大人向来公正严明,要高中还得看自己的才学。」 众人纷纷附和称是。 原来邻座的一个公子哥竟然是长乐伯的内侄,还有一个是秦大人的外甥,慕昔又朝他们看了一眼,本朝党争持续了几十年,最近十年士族官僚得势,寒门子弟很难出头,正想着,一个中等身材、白净并略显稚气的书生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哟,窕窕,还真瘦了点。」慕昔对着来人调笑道。 颜不虚一撇嘴:「你来干嘛呀?」 「这还没中进士呢,就过门而不入,要是中了进士那还得了,只怕见都见不到了吧。」 「说什么呢,」颜不虚一屁股坐到慕昔的对面,「你就知道挖苦我。这还没考呢,要是没中,就是被你挖苦没的。」 正说着,小二就端着「鲤鱼跳龙门」过来了,刚放到桌子上,颜不虚就问:「这什么啊?」 小二赶紧介绍:「这就是小店的招牌菜鲤鱼跳龙门。」 慕昔接话道:「可是专门为你点的。」 颜不虚一听眼前这条翘着大尾巴的鱼就是金榜客栈的招牌菜鲤鱼跳龙门,便立即拿起筷子吃起来。其他的菜也很快就上来了,慕昔问他还需要点些什么,颜不虚摆摆手说够吃了。 慕昔道:「那吃完了就跟我回去吧。」 「我都跟人说好了,怎好弃人而去呢?」 慕昔仗着比他大几天,正要拿出长姐的威严,不想竟有人勐的拍了一下桌子,这声音很响,把整个大堂的人都震住了,慕昔朝声源处看去,原来是那帮裙带考生东边一桌的一人狠狠的拍了桌子,慕昔正奇怪那人为何如此,就听那人极为愤恨道:「尚未开考,就已经庆祝高中了,现在中不中进士都要看是不是裙带了吗?」 这声音不亚于刚刚拍桌子的声音,跟他同坐的人赶紧对他道:「晁兄,小声点。」 长乐伯的内侄斜着眼看了他一下,冷笑一声,只听与他同桌的一人压低着嗓子道:「听说那个人已经考了好几回了,都还没中。」 一阵窃笑。 又听一人道:「那些个外乡人,穷酸的很,自己考不上还怨声载道。」 又是一阵窃笑。 颜不虚一边吃着鲤鱼跳龙门,一边歪着脖子看了他们一眼,转过头来小声对慕昔道:「听听,现在不是裙带都中不了,你可别再打趣我了,我这次也没抱太多希望,就是来感受一下科考的氛围。」 慕昔也收回了目光,「怎么能不抱希望呢,外祖父可是对你期望甚高,兄长从医,科考的事就靠你了。」 颜不虚不以为然:「咱又不是裙带。」 「我听说那个秦大人为人还可以,再说进士又不是一个两个,他家裙带就是全中也占不满啊,咱们就争那剩下的名额呗,颜家可就靠你了。」 第12页 正在此时,刚刚那个拍桌子发火的人在众人的窃笑声中愤然起身离去,慕昔又看了那人一眼,身长七尺,眉目硬朗,就是脸上乌云颇重。 他离开大堂上楼后,裙带公子那桌又是一阵窃笑,而且又在笑话他屡试不第的事。 陆陆续续的,又有几桌的人默默离去,包括那些已经鬓髮花白的,只怕那个发火的人也道出了他们的心声,而裙带公子们的嘲笑也戳中了他们的伤痛。 慕昔摇摇头,现如今一辈子都考不上的不在少数,虽然有一些是自身才学不够,但也有一些并非是自己才学不济,现在的科场徇私舞弊、上下其手,一些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都能高中,饱读诗书的贫寒子弟却屡试不第。但她现在除了心嘆一声,也没有其他法子。 不过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家的人,就是眼前正在吃鲤鱼跳龙门的这个,从刚刚那些人的嘲笑声中,她一下子担心自己这个表弟的前途命运了,这个表弟从小就跟着自己那个满腹经纶的外祖父读书,并且很刻苦,现在年纪虽小,但也是饱读诗书的,外祖父致仕后,颜家在官场上也没多大势力,不过他们慕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颜家跟慕家是亲家,怎么说也是沾亲带故的,应该不会······ 颜不虚瞧她眼神诡异,奇道:「看什么呢?」 「窕窕,我现在有点担心你啊。你说现在科场那么多关系户,这要万一······」 「你不是说关系户凑不满进士名额吗,那就争取下剩的名额呗。」 「说是那么说·······」 「行了行了,」颜不虚显得不太在意,「考不上大不了跟着大哥一起卖药去,你说我现在开始学医还来得及吗?」 慕昔白了他一眼,「兄长什么时候卖药了,你就知道胡说。」 颜不虚开始挑战翘着的鱼尾,边挑边问:「大哥怎么没来?」 「他都不让我来呢,」慕昔想了想问道,「对了,他本来是打算和你一起来京的吧。」 「是啊,不过他先跟博陵郡公来京了。」 「怎么把你扔了?」 「本来我倒是想跟博陵郡公一起来的,正好还可以跟他切磋切磋学问,但我跟朋友早就约好了的,不好提前,就让大哥先过来了。」 「你们经常一起切磋学问吗?」 「那倒不是,我可赶不上他,他一般都是来探望祖父的,但我有机会也常请教他。」 慕昔瞧了瞧他,试探道:「听说他这人傲得很,而且善嚯,不大好相与。」 颜不虚想了想道:「是有点,不过像他这种年少天才自小封爵的人傲点也正常,我还蛮喜欢他的,不过大哥好像总远着他。」 没多长时间一条鱼就只剩鱼骨了,颜不虚吃完最后一口道:「你回去吧,我上楼温书了。」 「我就是接你回侯府的,这里吵吵嚷嚷的,哪里适合温书,我那岂不是更清净?」 「那我也不能把同伴一个人丢下啊,都跟人说好了一起住客栈的,再说金榜客栈那么邪乎,我再不沾沾运气,真要考不上了。」 不待慕昔再说,颜不虚又道:「回去吧回去吧,小心别被人发现了,你说你装模作样这么久,名声那么好,这要是被人发现你往男人堆里跑,岂不是有损你闺誉。」 慕昔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怎么跟姐说话呢?」 颜不虚一脸鄙夷,他向来不大服她,就大了那么几天,还总是摆出姐姐的臭架子:「我也是为你着想,这是我们男人呆的地方,你以为换身衣服就行了?」 「你一小毛孩,还男人。不过这次要是高中了,外祖父应该会给你相一门好亲。对了,那个张家的小姐和李家小姐你喜欢哪个?」 颜不虚脸一红,就知道慕昔又想拿他开玩笑,「行了行了,越说越没谱,我吃完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我送你出去。」他又压低了声音,「都有人往这看了,再不走要是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慕昔也知道不适宜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得随他起身出了金榜客栈,颜不虚看墨玉等在外面,便道:「那我回去温书了啊?」 慕昔看他实在不肯跟自己回去,只好不再强求,看他转身进了客栈,正打算上马车,便见一队兵马从大路上过来,领头的四十来岁,身着盔甲,一脸络腮鬍子,看上去很是威武雄壮,这队兵马很快便从金榜客栈门前驶过,慕昔问是谁,墨玉便去打听,很快便打听到了,说是振武军节度使周国永。 原来刚刚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周国永,这个周国永是沙陀族人,现在还是沙陀三部的部落军使,本姓朱邪,祖上就已投奔大吴,因战功赫赫,被吴王朝赐了国姓,还赐名国永,不知道他怎么这会儿进京了。 慕昔朝扬起尘土的人马又看了一眼便躬身进了马车。 第8章 拜寿 因大长公主生辰日近,源府已经收拾出多个地方准备大排筵宴,拜寿者也早已提前半个多月将寿礼奉上。 却说这大长公主本也育有两子,长子从文次子从军,长子一向体弱,膝下只有一女,次子育有两子,后长子因病早逝,次子也在一次战役中为国捐躯,圣上感念姑母年迈白髮人送黑髮人,再加之源家长孙自幼聪慧,便以其父之功勋加封其子,因此源家长孙十一岁便被封为了博陵郡公。 大长公主生辰这日,慕家的马车在源府的门前停下。 第13页 颜深然先下了马车,转身扶慕昔下来,慕昔抬目看去,四周围墙高耸入云,有如堡垒。关于源府,她也有所耳闻,说是博陵郡公已多次改造源府,已然将源府改造成高墙深院、曲折幽幻式府邸。只是耳闻不如实见,这恢弘的气势委实让她身心一震。 此时各家拜寿者,已络绎而至。 慕昔和颜深然由源府家僕领着正要进府,便听到一阵马蹄声,慕昔回身望去,只见又是一队前来拜寿的人,再一看,竟然是那日在街上看到的周国永。 他竟然也来给大长公主拜寿了,慕昔正思忖间,便听到了这家家主的声音。 「深然兄怎么没跟镇国侯一起来,镇国侯早就到了。」 慕昔望去,竟是源遐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府门前。颜深然闻言,只淡淡一笑,对源遐半揖道:「博陵郡公。」 源遐还礼后又看了一眼慕昔,笑道:「原来是陪慕姑娘坐马车了,深然兄真是斯文人。」 慕昔暗暗拧了一下眉,总觉得这话不大中听,刚给他行了个礼便听见一声爽朗的笑声,周国永已经到了源府的门口,他下了马,声若洪钟:「贤弟,我没来晚吧。」 「周大哥。」源遐迎了上去。 慕昔抬眼看去,这个周国永近看更加的威武雄壮,跟座小山似的,一脸络腮鬍又添了一丝骇人,源遐与他寒暄了几句,便与他向他们走来。 相互介绍了,周国永觑着眼瞧了瞧慕昔,大声嚷嚷道:「这位竟然是慕大壮的千金?不像啊,他竟能生出这样的闺女?」 周国永此时心里直犯嘀咕,想那慕大壮比自己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竟能生出这么个秀气的闺女,自己有六个闺女竟没一个好看的。 慕昔听他这么大声喧譁,还说的是自己,正有些尴尬,源遐赶紧打了圆场:「镇国侯已经在里边了,周大哥,咱们赶紧进去吧。」 「是吗,他也来了啊,正好,我都好久没见他了,」正要往里走,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周国永赶紧回身叫道,「勖儿,缩在后面干嘛呢,快过来。」 很快,一个青年走上前来,二十岁上下,长身鹤立,眉眼深邃立体,慕昔正奇怪是谁,就听周国永道:「这是犬子。」 源遐显见是认识的,所以周国永不是在给他介绍,慕昔的这一想法很快就被印证了,因为周国永特意拉过儿子周承勖到慕昔面前,对着慕昔扯出个大大的笑脸又介绍了一遍:「这是犬子。」 慕昔一头雾水,更觉得尴尬了,赶紧给他这位「犬子」行了个礼,周承勖也有些不自在,深愧父亲丢人,回了礼后暗暗偏头唤了声「父亲」,周国永倒是毫无愧色,只觉现在舒坦了些,想他也算是儿女成堆了,但好看的就这么一个,虽说不大像他这个爹,更像他那个娘,但也是他儿子不是,他也一向器重这个儿子,幸好今儿带来了,否则得给慕大壮比下去。 源遐笑着领他们进府,周国永这才心满意足的跟他进去,刚走到一个岔口,源遐停下道:「堂客官客是分开的,堂客前往荣喜堂,官客去福至堂,所以慕姑娘不能跟我们一道了。」 慕昔会意,对颜深然轻道:「兄长,那我过去了。」 颜深然点头,慕昔行了个礼便由源府家僕领着往荣喜堂去了。 这个源府还真迂迴曲折,若是没人领着定是要走迷了的,早就听说源府深幽,今日眼见,倒是引起了她的一些兴趣。只是自己是来拜寿的,在别人的府邸,自是不能胡乱走动,只能跟着领路人走。 刚过一个岔道,慕昔瞥见一个绛红色的人影一闪,她停下来往那个方向看了看,很是有些好奇的想走过去,可被源家的家僕拦了下来,「姑娘,不是往那条道走,请跟奴婢来。」 慕昔只好折回来,继续跟着领路人走上了另一条道,不多久就到了荣喜堂。 这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这欢声笑语里唯一人的说笑声很是出众,这声音慕昔一听便知是谁,及至走进荣喜堂,便听那人笑道:「你总算来了。」 说话的人便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女华阳公主,慕皇后所出,慕昔的表姐,华阳公主体态丰腴,生得极为美艷,只是太过骄纵,给人一种很跋扈的印象。 此时她见慕昔进来,立即起身走了过去,拉过慕昔的手笑嗔道:「怎么才来,都等你半天了。」 慕昔被她拉到大长公主面前,她赶紧给大长公主行了礼,并赔罪说自己来晚了。 大长公主笑着让她起身,并道:「你听她瞎咋唿,现在还早着呢,不晚。」说着便拉过她的手,寒暄了起来,还问了老侯爷的近况。慕昔都一一答了,正说着,居左下手首位的泰安王太妃笑道:「这经日不见,更是俊俏了。」一边的泰安王妃也笑着附和,并道:「除了她,别人也做不得太子妃。」 她是未来太子妃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便也跟着称赞一番。慕昔跟泰安王太妃见过多次,也算相熟,闻言,赶紧给太妃、王妃行礼,泰安王太妃赶紧虚扶一把,正在此时,便又有几家公侯诰命被领了进来,慕昔本想退至后面一些的位子,但硬是被华阳公主拉着坐到了她的旁边。 慕昔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下厅内,来了不少太妃、王妃、公侯夫人等,正观察着,华阳公主就哌啦哌啦地跟她聊开了,她跟这位表姐自小亲近,也深知这位表姐的脾性,近日倒是听说因为驸马要纳妾的事她跟驸马又闹上了,公主府被弄得鸡飞狗跳的,慕昔笑道:「看表姐精神不错,不像跟驸马不和的样子。」 第14页 华阳公主哼一声:「你倒是会挖苦人,等你嫁入东宫看你还能如现在这般轻松。」 嫁入东宫以后会怎样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可不会像姑母那样没事给自己气受,公主能因为驸马纳妾的事闹得鸡飞狗跳,她以后可不能够。既然不能够倒索性做得更出色些,更何况正宫娘娘就是正宫娘娘,争宠都是宠妃要干的事,她跟太子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本身就比旁人亲厚些,所以只要她行事得体,做个贤后,那地位是谁也动摇不了的,现在一想到日后宠妃们争宠的场面,她的嘴角就不免翘了起来,多么有趣,以后的日子不会寂寞的,唉,姑母还是太傻,太想不开。 她又瞥了一眼身边面带愠色的华阳公主,觉着也有必要劝劝她,「表姐,你的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了。」 「难道要我同意他纳妾?」华阳公主咬牙,「他要真敢纳妾,我就休了他。」 慕昔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倒也不错,只是,若果真如此,也只是两败俱伤罢了,表姐真的想最终闹到这步田地吗?」 华阳公主本自愤愤,听此一说,倒面露伤感,慕昔看在眼里,继续道:「驸马是表姐自己挑的,自然是自己的心意,驸马本自谦和,但也毕竟是在朝廷上做事的男子,表姐何苦多次让他下不来台。」 「我哪有?」 「表姐,夫妻之间没必要为了一口气,为了那点面子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表姐若和驸马没什么感情也就罢了,可表姐应是放不下的吧,所以,若果真一发不可收拾,也就是亲痛仇快罢了。」 华阳公主默不作声,往嘴里塞了口糕点,慕昔又道:「表姐高贵美丽,人人称羡,却也有更多看热闹的。本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就不要闹到不可挽回的好。」 正说着,便见又有人进来通传,说是赵王妃、赵王世子妃、长乐伯夫人到。 第9章 迷路 慕昔朝门口看去,倒是没想到她们竟然也来了,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毕竟是赵王府的人,长乐伯府本就是郭淑妃的娘家,大长公主七十大寿,她们这些国戚自然是要来的。 慕昔正瞧着进来的人,冷不防听华阳公主凉飕飕道:「到现在都还没看到迎之,她倒来了。」她说的迎之就是源家那位合离的姑娘源迎,小字迎之。 「听说源姑娘身体不好,很少见客,而且人家自家人,早就拜过了吧。他们是淑妃的娘家人,自然要来给长公主拜寿的。」 「拜寿?还是添堵啊?」 慕昔看了看座上的大长公主,只见她笑容和善一如之前,并无生硬之态,便低声道:「毕竟不是陈家,而且她现在是赵王府的人。」 郭家这位庶出女儿毕竟早就嫁了赵王世子,并没有嫁到静安伯府陈家,源家也主要是和陈家结了仇,跟郭家也就是有些不快,明面上并没有撕开脸。 华阳公主哼了一声,道:「前些日子两家不还因为马的事闹起来了吗。」 上次为了马的事也主要是小辈在闹,两家长辈倒反而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慕昔道:「那次应该只是个误会,也很快就平息了。」 「表面上而已,大长公主肯定不想见到郭家的人。」 华阳公主向来张扬,慕昔觉得这个场合还是不要提那些事的好,便赶紧低声劝道:「表姐,小声点吧。」 华阳公主耸了耸肩,继续吃糕点。 慕昔向进来的人看去,这位赵王世子妃她还是头一次见,本朝尚丰腴,世子妃长得珠圆玉润的,虽说皮肤不顶白,但脂粉涂抹得恰到好处,因此脸蛋依旧像满月般散发着光泽,不像华阳公主那么艷得张扬,更兼个儿不高,更显得玲珑美丽,算是本朝崇尚的美人。 世子妃极爱作诗,市面上流传了不少世子妃的诗,听说她未出阁前就经常女扮男装混迹于文人墨客的诗会之中,因此能大展其才,吴风一向开放不似前朝,世子妃的做派不仅未受文人墨客的诟病,反而在他们中间引起骚动,所以早在出阁前世子妃就已经有了美才女的美名,多年来美名不衰,这些年长安城也未曾听说有可与之媲美的后起之秀,所以世子妃虽然出阁多年,但依旧占据长安城第一美才女的位置。 见了礼,大长公主拉住赵王妃的手关切道:「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我让人送去的人参可有吃?」 赵王妃虽气色不是很好,也已年过半百,但却依旧雍容华贵,说话的语调也让人极其舒服,她含笑道:「谢谢姑母惦记着,本一直是老样子,这几日反倒精神了些,想是姑母的人参起了作用。」 「我就担心你这身体呢,这春寒还未过,还要你跑一趟。」 「姑母哪里话,因身体原因平日不能常来探望姑母,但姑母的寿辰岂有不来之理。」 大长公主又照例跟赵王世子妃、长乐伯夫人寒暄了几句,世子妃果然是个出众的女子,爱说话,口才好,毫无一般女子的扭捏羞怯之态,没多久,她便成了整个荣喜堂的焦点,慕昔不禁又多看了她一眼,想想果然传言不虚,难怪她能成为众多文人墨客钦慕的对象。 赵王妃略皱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的接了话茬,又将话题转到了大长公主这,大长公主笑着又说了几句就开宴了。 寿宴很丰盛,也很顺利,宴后,大家均起身随大长公主去园子里游玩。慕昔早听闻源府有一个花园,景色甚是怡人,只是不知在这春寒乍暖的时节景色是否还能一如传闻。 第15页 大长公主由泰安王太妃和赵王妃陪同搀扶着走在前面,慕昔尽量走在后面,本来华阳公主一直跟她走在一起的,但大长公主不知说什么想起了她,唤了声华阳,她便只得过去了。 路边的树木花草已足以让人驻足,不知花园的景色会是怎样的,大家都说笑着跟着前去。 慕昔又看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绛红色身影。 之前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她本就因为有意无意的欣赏着花草树木走在后面,因此乘着大家都没注意她的时候就跟了过去。 只是那个身影一闪又不见了。慕昔转了几圈,突然又看到那个女子正在木木的走着,她赶紧跟过去,只是还没到近前,人又不见了。慕昔四下看了看,依旧没找到,她耸了耸肩,打算回头。 凭着路感,慕昔往回走了一阵,但感觉并没有回到之前的道上,这里岔道较多,且景色差不多,还真不是很好辨识。慕昔想着等遇到僕人让给指个路就是了,现在只能继续凭着记忆走。 正走着,没有注意脚下踢到了什么,尚未低头看,迎面一个木桿就打了过来,慕昔一惊,赶紧一闪身躲了过去,站定后才发现这好像是一个机关,刚刚自己脚下踢到的东西和打过来的木桿是连着的。 慕昔又四周看了看,这里花木参差,与其他地方无异,不知为何会有隐蔽的机关,要不是自己有些身手,刚刚是肯定要被木桿打到的。还是赶紧离开这里的好,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这种机关了,现在四周见不到一个人,也没法问路。 因为刚刚的意外,慕昔更是警惕周遭,注意脚下,只想赶紧回到之前的队伍中去。 只是没想到防不胜防,还没走过十步,脚下一空,幸好她反应快,立即一个悬空,落到了旁边的地面上,而刚刚踩到的地方已经塌陷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花木怡人如仙境的地方竟然还有陷阱,她现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迷路了,这里的小径都差不多,刚刚自己应该走错了。 之后又遇到了两处机关,因为慕昔已经高度警觉,所以都避了过去。慕昔现在有些后悔,不应该太任性脱离队伍的,现在她不知道哪条路才是对的,在这里转了几圈她连方向都有些分不清了,再这样乱走肯定还会遇到机关。 深吸了一口气,只能赌一把,她又踏上了一条小径。 忐忑中,她走到一处花园前,抬头看去,上书「西花缘」三个字,她松了口气,看来刚刚那条路她是选对了,这里应该就是大长公主要带她们赏花的花园了。 花园里景色非常宜人,只是她走了好一阵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她又往深处走,依旧没有见到一个人。 莫非大长公主她们去的不是这个花园?源府还有其他花园?慕昔思忖,还是先出去吧,应该不是这里。只是她顺着来路往园门口走,竟然怎么走都找不到园门口,慕昔心中蓦地一惊,莫非现在又跟刚才似的,自己又迷路了? 转来转去,园门没找到,倒是看到一间木屋,上书「缘斋」二字。她推门进去,里面很整洁,一尘不染,应该是有人住的,但现在却没有人,她唤了声,依旧没有人答应,她各处看了看,确实没有人。既然没有人,还是出去的好,她退出了木屋。 她往回走,但不久就又回到了这个小木屋前,她不信邪,又折回去,但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慕昔意识到这里有问题,这样走是肯定走不出去的,她又四周看了看,跃至这里最高的一棵树上,从这里看下去,郁郁葱葱的,和其他花园并无不同。但为什么会走不出去?肯定有什么玄机,到底是什么呢?她应该走那条路才能出去? 正有些焦急的查看着花园的路径,忽然听到人声,看过去,有两个人正从一条道上向小木屋的方向走过来。待到近处,竟是博陵郡公和其弟源迩。 博陵郡公在慕昔所在的大树前停了下来,只听他道:「前面不能没有主人陪客,你还是赶快过去吧。」 「哥,不是说有客人闯了进来吗,竟然还躲过那么多机关,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能耐。他闯进这里应该走不出去的。」 「想必是客人不慎迷路了,误打误撞进了园子,我会找到客人把他带出去的。」 源迩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怎么一路过来都没见到人呢?他走到哪里去了?」 「应该就在这附近,你还是先过去吧,请客哪有主人不在的道理。」 源迩听了只得转身离开。 慕昔虽然一直想遇到个人问问路,但真没想到也很不想遇到博陵郡公,刚刚听他们说的,他们应该是已经知道有客人走进了这个花园,那她现在该怎么办?她现在在树上,难道现在下去?那怎么解释自己爬到了树上? 他在树下站了会儿便向小木屋走去,并推开门走了进去,慕昔尚在思虑该怎么办便见他又出来了,他随手关上门后便向刚才过来的方向走去。 慕昔没有再犹豫,立即跳下了藏身的那颗树,她决定偷偷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走出这个花园。 为防止被他发现她一直离他有一段距离,只是还没跟多久,前面的人就不见了,慕昔感到很奇怪,似乎只是一晃眼,前面的人就突然不见了。 慕昔赶紧赶上去,四周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她极度沮丧的嘆了口气,竟然跟丢了,那现在自己该怎么走出去? 第16页 「慕姑娘。」 听到身后有人唤她,慕昔一惊,身子也一僵,她缓缓转过身去,果然是博陵郡公源遐,他怎么会站到了她的身后? 迅速收起了自己的疑虑,她赶紧行了个礼,低声道:「博陵郡公。」 第10章 掉坑 「慕姑娘怎么会在这?」 慕昔此时半低着头,微敛着目,尽量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态,虽然此时她也不方便抬头看对方的表情,但刚刚转身时她分明看到博陵郡公脸上有那么丝戏嚯,虽然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力的。 「大长公主带我们去花园赏景,我因贪看路边的景色所以掉队了,后知后觉想赶上的时候她们已经走的没影了,所以就循着她们那条路走了过来,看到这里有个花园,还以为大长公主要带我们去的就是这座花园,没想到进来后却并未见到人。」 「祖母她们现在东花源,这里是西花缘,一东一西,慕姑娘是怎么循着往东花源去的路走到西花缘的?」 慕昔有些惊讶的抬头,她之前已经意识到她进的园子不是大长公主要带她们去的园子,但没想到竟会南辕北辙,她知道之前是往东去的,但怎么会到了西边?源府的布局还真是名不虚传。 慕昔赶紧又行了个礼,带着些紧张的抱歉道:「真是失礼了,我并非故意乱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了这里。」 源遐一笑,宽慰道:「府上岔道颇多,外人是比较容易走迷,慕姑娘无须自责。」 又问:「慕姑娘可有被之前的机关伤到?」 慕昔有些犹豫,但还是很快道:「没有。」 「那倒是难得,真没想到慕姑娘竟然能避开那些机关。」 「我走路一直很小心,所以没有被伤到。」 「是么,」他的语气中隐含着笑意,「那我现在带你出去吧。」 慕昔忽略他语气中的讽意,再行一礼:「谢谢博陵郡公。」 跟着他走很快就到了园子的出口,刚刚一路出来的时候慕昔有暗暗观察出来的路,可依旧弄不清博陵郡公是遵循怎样的规则才能走出来。 出了西花缘,她跟着源遐走上了另一条路,因为只顾着跟着他,她没太注意脚下,不知又踩到了什么,地面一下子塌了下去,她立即一个腾跃跃到了旁边的地面上,源遐在前面听见声响的时候立即转身想要施救,但尚未施救就见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源遐轻笑道:「慕姑娘好身手。」 慕昔眼皮子一跳,她刚刚只是本能反应,未及多想,真应该等他来救的,就算真的掉到坑里应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正不知如何回答,又听他道:「不愧是将门之女。」 「博陵郡公见笑了。」 正在此时,一名源府家僕匆匆跑来,尚未到源遐跟前就急着喊道:「郡公,郡公。」 源遐转身看去,见是自己的随身小厮阿逗,「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阿逗一路跑到源遐跟前禀报导:「赵王世子妃掉坑里啦。」 「赵王世子妃?」源遐轻傲地笑道:「她怎么掉坑里了,哪个坑,大长公主呢?」 「大长公主与各位夫人正在东花源赏花呢,赵王世子妃一人在华胥阁前面岔道口小花丛的坑里。」 华胥阁可是他住的院落,源遐轻嘲道:「她不是跟大长公主一起去了东花源吗?怎么跑到华胥阁那去了?」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现在赵王世子妃昏迷不醒,所以奴婢来请郡公示下,该如何处理?」 「什么怎么处理,请府医救醒就是。」 「那可要安排一间厢房让赵王世子妃休息?」 「不安排厢房还让她一直躺坑里?人救出来了没有?」 阿逗表示还没有,「赵王世子妃还在坑里躺着吶。」 源遐皱了皱眉,「我说你怎么连这点事都不会办?不赶紧把人救上来想作甚?」 阿逗解释道:「奴婢一个人实在没法把赵王世子妃救出来,当时旁边除了大姑娘没有其他人,而且附近最近的就是华胥阁,总不能把她挪到华胥阁去吧,所以这才前来请示郡公下一步该怎么办,往哪挪?」 「大姑娘?大姑娘怎么在那?」 「还是大姑娘先发现的吶,要不是大姑娘叫了奴婢,奴婢还不知道赵王世子妃掉坑里去了。」 「大姑娘是怎么说的?」 「大姑娘说有人掉坑里了,让奴婢把她救出来,奴婢朝坑里一看,发现那不是赵王世子妃么?大姑娘才又朝坑里看了看,傻在那了。现在奴婢该怎么办?」 「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笨蛋,」源遐训斥道,「先赶紧去把她救出来,我可不想赵王世子妃在我府上有个什么好歹,再把她挪到,就挪到静思院去吧,然后请府医医治,再派人通知大长公主这事。」 阿逗赶紧涎脸道:「是,郡公,奴婢这就去办。」 「回来,」源遐把他叫住,又问:「大姑娘现在还在那吗?」 「还在吶,奴婢让她先回去歇着,坑边脏,可别弄脏了衣裙,大姑娘不肯,奴婢过来的时候大姑娘还傻在那呢。」 源遐一挥手,阿逗一熘烟的去了,他转过身对慕昔道:「那我们也过去看看吧,等通知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定会带人去静思院的。」 慕昔极为诧异,赵王世子妃竟然掉坑里了,想必她也没有跟着大长公主去东花源,源府路径难辨,机关重重,所以走迷路了,碰上机关就掉坑里去了,要不是自己有些身手,刚刚也就掉坑里了。 第17页 慕昔只得答应随源遐去事故现场,不多时就到了坑了赵王世子妃的坑前,只见多名源府的家僕刚把赵王世子妃从坑里抬出来。边上还站着一名身着绛红底百蝶穿花长裙的女子,脸色在阳光和红裙的映衬下有些苍白,眼神有些茫然。 源遐并未上前,只是背着手站在一边冷冷的看了一眼刚被抬出来的赵王世子妃,赵王世子妃此时灰头土脸的,尚在昏迷中。 「迎儿。」 源迎听到源遐唤她,回过神来,眼神有些慌乱,支吾道:「哥,我······」 「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祖母在东花源呢。」 「哦,我随便走走,刚走到前面,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就过来看看,就看到,看到有人掉坑里了,我喊她,她没答应,应该是晕过去了,所以我就喊人来救人。」 「哥知道了,你离远点,前面脏。」 阿逗见源遐过来了,赶紧上前呈上几枚金钗,「郡公,刚从坑里捡到的,想必是从赵王世子妃脑袋上掉下来的。」 源遐跟看傻子似的看他:「她脑袋上的你给我作甚?」 「掉下来了啊。」 「那就再插她脑袋上啊。」 阿逗赶紧哦了一声,便将那几根金钗又胡乱插在了还在昏迷中的赵王世子妃的脑袋上,虽然插得毫无章法,但幸得赵王世子妃乌髮浓密,能防止那几根金钗再掉下来。 在源遐的示意下,阿逗又赶紧指挥其他家僕把赵王世子妃抬到静思院去,这一路上有又遇到一些磨难,不是抬赵王世子妃的担架坏了就是抬的家僕自己没有注意踩到机关,以至于昏迷中的赵王世子妃又掉下担架好几次。 「府上还真是机关重重啊。」慕昔在源遐身后感嘆道。 源遐微微侧身,笑道:「只有内院才有,东边待客的地方是没有的,而且都是不伤人的,你看这些坑都很浅,遇到稍微有点身手的,这些机关都没有用。」 他这意思不就是说若是客人不乱闯内院就不会踩到机关么,慕昔便问:「府上的人也都不清楚各处的机关吗?」 「他们都知道,想必是抬着人太紧张了,才不慎踩到了机关。」 源迎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刻好奇的朝慕昔看去,源遐介绍道:「迎儿,这是镇国侯府的慕姑娘,慕姑娘,这是我的堂妹迎之。」 慕昔也看向她,她脸一红,赶紧低下头去,慕昔笑道:「源姑娘的这身衣服真好看。」她记得两次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的就是这件衣服,这衣服漂亮明艷,比较瞩目。 源迎的脸更红了些,她平日的着装一向素净,但今日是祖母的生辰,她特意挑了一件比较鲜艷的衣服,想给祖母拜寿,但几次鼓足勇气还是没有现身。 「是啊,迎儿,以后多穿穿这些衣服,以前的都太素了。」 前面跌跌撞撞总算到了目的地静思院,源府的府医早就候在那了。 进门的时候,源迎有些犹豫,源遐看她:「怎么了,愣着干什么?」源迎这才鼓起勇气跟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府医检查了后,说是脚踝扭伤,右臂脱臼,其他的还需再行查看。 「能先救醒吗?」源遐问道。 第11章 世子妃 府医拿出一个瓷瓶,打开瓶盖在赵王世子妃鼻子前晃了晃,世子妃悠悠转醒,刚醒就面露痛苦的叫上了,毕竟又是扭伤又是脱臼的,肯定疼得很。 源遐见她醒了,问阿逗道:「大长公主那派人去通知了吗?」 阿逗赶紧回道:「已经通知了,大长公主和赵王妃应该很快就会到。」 世子妃这才从疼痛中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镇静道:「这是哪里?本妃怎么在这?」 阿逗回道:「这里是静思院,您之前掉坑里去啦,奴婢们把您救出来抬到这的。」 世子妃刚想抬起右手理理云鬓,就疼得咧开了嘴,府医尚未开口,阿逗就又大声警告道:「世子妃,大夫说您的右臂脱臼了,您不能乱动呢。」 世子妃只能动用左手整理云鬓,片刻后启唇道:「我之前走到一个花丛边,本想观赏一下小花,不知怎么就掉到陷阱里了,贵府竟然还有陷阱啊。」 源遐冷道:「世子妃掉的地方是我府上的内院,外人不得擅入,你本应跟着大长公主去东花源的,怎么就跑到我府上西边的内院了呢,世子妃本是我府的客人,却未经主人同意到处乱闯,这是何道理?」 世子妃朝他看去,她知道他是源家的家主源遐,此刻见他目光凌厉中带着些嘲笑,颇有些心虚,她本只是不想跟那些女人在一起,那些女人根本不懂赏花,跟她们在一起总是无趣的,于是便独自一人走上了另一条道,她向来喜欢独自赏花,清静,还能营造出一种淡雅悠远的风韵。只是不知道竟然还会有陷阱,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然掉了下去,弄到现在这般田地。 「本妃并未乱走,本来也是一直跟着大长公主的,只不过贪看了路边的花花草草,就掉队了,然后就掉进了陷阱。」她辩解道。 「是么,那就奇怪了,大长公主是往东边走,世子妃就算是掉队了也应该在东边,怎么跑西边了?」 她确实是故意走上了相反的道路,她自认为以她的聪明会记得原来的路,倒是没想到走到了源府的内院。「本妃只是沿路观赏花草,并未注意方向。」 第18页 源遐面上不可掩饰的厌倦,「世子妃还是应该注意点身份,在别人的府邸就不要到处闲逛了。」 世子妃脸上有些挂不住,现在她脚疼膀疼,竟然还要忍受别人的冷言冷语,而且她还从未受过男子的训斥,心中好生委屈。咬着唇正要收回目光,眼角却瞥到一人,她勐地又向她看去,是她,她见过她,源迎,她记得她的样子,这么多年倒是没变,但她应是没有见过自己,此时她正在看自己,她在想什么?眼神如此的嫉妒哀怨。 源迎见她也看向了自己有些慌张的收回眼神,她是第一次见她,她是享誉京城的美才女,是个自带诗意的女子,大家都喜欢她,她对她有些好奇,刚刚才一直看着她。正有些不知所措,就听她大哥道:「李大夫,还是给世子妃把胳膊先接上吧。」 李大夫赶紧应了声,并让世子妃忍着点,世子妃虽然尽力忍受了,但还是惨叫了一声,疼得眼泪都留了出来。 正在这时,有人通传,大长公主来了,源遐赶紧转身去迎祖母,大长公主领着赵王妃她们正往里走,源遐赶紧上前扶着大长公主进了内室。 此时李大夫刚好把世子妃的胳膊接上,他对世子妃道:「世子妃现在可以动动胳膊了,看好了没?」 世子妃有些害怕的动了动,这才发现竟然能动了,现在也不疼了,正要说话,便发现大长公主和赵王妃进来了。 她只能勉强要起身,大长公主立即做了个手势让她躺下,又问源遐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源遐回道:「孙儿不知。听阿逗说,掉坑里了。」 大长公主一脸疑惑:「怎么掉坑里了?在哪掉的?」 「就是华胥阁前面一点的地方。」 大长公主奇道:「她怎么会跑到华胥阁那了?」 「孙儿也不知道。」 赵王妃的脸色一直沉沉的,在听说这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向大长公主道歉了,觉得太失礼,此时又道了声:「真是失礼了。」 大长公主道:「是我们照顾不周,这才让世子妃受了伤。」 赵王妃依旧面有惭色,她一向觉得她这个儿媳妇缺少真正大家闺秀的风范,当初就不同意她过门,更何况自己的儿子何须娶一个庶女?只是自己儿子喜欢她,王爷又考虑到郭家现在的权势,便答应了。这些年自己身子一向不好,所以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日在大长公主这又出了丑。 一起跟来的华阳公主扫了世子妃一眼开口问道:「世子妃伤哪了呀?」 府医起身恭敬的回道:「世子妃脚踝扭伤,右臂脱臼,还有一些皮外伤,小医刚刚已经给世子妃的右臂正位了。」 「这么严重啊,」华阳公主嘴角泄出一丝笑意的惊诧道:「博陵郡公,府上怎么还有坑啊?」 「哪个府上没个坑。」 「谁说的,我公主府就没有,」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华阳公主赶紧改口道,「不对不对,除了茅坑,茅坑还是有的。」 她又朝躺在床上的世子妃看了看,笃定道:「世子妃应该不是掉到茅坑里去了啊,博陵郡公,还是你府上的问题,怎么除了茅坑,还有其他坑呢。」 源遐不咸不淡道:「掉到其他坑里总比掉到茅坑里好。」 「我看吶,除了茅坑,你还是把其他坑都填平吧,要是再坑了人该怎么办?」 「公主说得是,坑都是思迩刨的,他就喜欢乱刨坑。」 世子妃闭了闭眼,她可真不想听他们说的话,粗俗,毫无诗意。虽然那位是公主,但她知道她心里嫉恨她这样的美才女,她认识驸马,知道驸马并不喜欢公主那种张扬跋扈的性格,他们现在正在闹矛盾。可惜自己现在有些狼狈,一屋子来了一大堆人,她都没办法梳洗一下。 「迎之?」华阳公主这才发现源迎竟然也在这。 源迎看祖母领着人进来本就想离开的,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脱身,正不知所措,听华阳公主叫她她更加局促不安了。 她正一脸慌张,源遐笑道:「正好,迎儿跟公主应该也有很久没见面了,现在正好叙叙旧,迎儿带着公主好好逛逛,我府上可不是只有坑的,但迎儿可要带好路,别让公主也掉坑里去。」 华阳公主赶紧挽了源迎的手臂,「是啊,迎之,我们都好久没见了,正好你带我到处逛逛。」又对大长公主道:「祖姑奶奶,那我跟迎之先出去了啊。」 大长公主笑道:「去吧去吧,就你最咋唿。」 华阳公主拉着源迎就出去了。 源遐道:「那孙儿也出去了。」 出去前他给慕昔使了个眼色,慕昔便也静悄悄的跟了出来,她真庆幸,刚刚没人注意到她,估计大家的关注点都在世子妃身上,所以没人注意她静悄悄的站在一边,否则她还要费力解释她怎么也在这。 慕昔一直跟在源遐身后,刚出静思院,就见华阳公主拉着源迎正在外面等他们,「我说怎么找不见你,你怎么也跑这来了?」 原来华阳公主早看到她了,只不过当时没叫她罢了。慕昔尚未回答,源遐就道:「慕姑娘也跟世子妃一样走迷路了,只不过没掉坑里去。」 慕昔赶紧抱歉道:「都是我不好,误闯了府上的内院,还要麻烦博陵郡公把我领出来。」 华阳公主对源遐道:「你这府上也太奇怪了,没人领着都不敢多走一步。要是我也掉哪个坑里弄得跟郭氏那么狼狈,我可跟你没完。」 第19页 源遐笑道:「有迎儿呢,公主不必担心。」 「那昔昔······」 「慕姑娘有我呢,我会带她去荣喜堂,更何况凭慕姑娘的本事公主也不需要太担心。」 慕昔眨了下眼赶紧答道:「博陵郡公见笑了。」 「昔昔,那我跟迎之先去逛逛了。」 华阳公主刚拉着源迎离开,他们就见源迩向他们一路小跑过来,源遐问他现在跑来做什么。 源迩嬉笑道:「听说赵王世子妃掉坑里了,我来看看啊。」 源遐哂道:「灰头土脸的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灰头土脸才更要看看啊。」都说赵王世子妃是一身诗意的女子,现在难得一身灰土他当然要看看了,更何况······他怎么也要来幸灾乐祸的。 「现在里面都是女眷,你也不方便进去。」 源迩想了想觉得也对,现在进去确实是太失礼了,但他实在想看看这位让那个姓陈的跟她姐合离的女子灰头土脸的样子。 他曾把外面流传的赵王世子妃的诗作拿给他哥看,他自己不爱读书,在诗词上无甚鑑赏力,所以只能来问他哥,他哥看后只冷冷说了句「此女才薄如纸」,便丢开了那些诗作,他担心只是他哥对赵王世子妃有成见所以才这么说的,就说她是京城第一才女,应该不至于吧,他哥只说她的诗句句矫情,无趣得很,女子只要能作上几首诗便可称才女了,不必在意。 他心下也有了数,可是却很是嘆惋,当初他姐怎么就不学学作诗呢,要是也没事作上两首诗混个才女之名估计也不用合离了,偏偏他姐喜欢看医书种草药,因为他大伯生前身体一直不好,每天吃的药比饭还多,他姐孝顺,侍汤奉药之余便自读医书,对诗词歌赋就不大上心了,因此不擅作诗,做不了才女,还被夫家逼得合离了。 他心里又为现在不能进去幸灾乐祸嘆了口气。 第12章 倒吊 正嘆着,他突然奇道:「咦,慕姑娘怎么在这?」 「慕姑娘也迷路了。」 源迩又看了看慕昔,恍然道:「那个躲过很多机关都没有掉坑里的原来是慕姑娘啊。」又嘀咕:「看来我设的机关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 「那你就争取下次能把慕姑娘也坑了吧。」 源迩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忽然想到什么,对慕昔道:「哦,对了,太子殿下来了。」 这倒有些让慕昔惊讶,「他怎么来了?」 「反正是微服,他来玩的。」 太子一向爱玩,这次这么热闹,他自然不会错过的,「他现在在哪呢?」 源迩指了指东边,道:「在前边呢,那我带你去吧。」 源遐拧眉:「太子来了怎么不早说?他要是也被什么机关伤了你可担待得起?」 「我有让他不要乱跑的,他现在还在前面呢,不会跑到这来,而且他有侍卫跟着的,」源迩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担心了,坑了世子妃他还能幸灾乐祸,但要是坑了太子那可就麻烦了,「那我还是赶紧去找他吧。」 「我跟你一起去。」慕昔此时也有些着急,想早点见到他让他回宫。她又对源遐行了一礼,道:「博陵郡公,我想还是让太子早点回宫比较好。」 「慕姑娘,」他缓了缓,道:「太子在官客区,慕姑娘不方便去吧。」 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慕昔,她是不方便去官客待的地方,又听源遐道:「慕姑娘还是先回荣喜堂吧,太子那边我自会劝他早些回宫。」 慕昔只好应允,随他回荣喜堂。 跟着他穿花度柳倒是一路无恙,刚走到一座假山前,就听源迩道:「那不是太子吗?」 慕昔赶紧看去,见太子正在前面不远处优哉游哉的闲逛着。太子很快也看到了他们,立即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源迩也赶紧向他走去,突然想到什么,「小心」尚未出口,就听太子「啊」的一声,一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绳索绑住了他的脚,把他倒吊了起来,他身边的几个便衣侍卫目瞪口呆的看太子在他们眼前被吊到了一颗树上,太子的贴身太监田秀昂着头吓得大唿小叫,正当他们要营救的时候,又是好几声的「啊」,那几个便衣侍卫和太监齐刷刷的掉进了下陷的地面。 这一上几下是瞬间发生的,慕昔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在离她二十米的地方被头下脚上的吊到了一颗大树上,不禁心头一惊,未及多想,她赶紧飞身过去,从袖中掏出随身匕首割断绳索,将太子带到了地面上。 慕昔赶紧查看了一下他,有些着急道:「额头怎么伤了?」 太子惊魂未定,自然感觉不到疼,刚刚发现绳子被割断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头朝地,也不知道怎么转了一下就脚朝地了,原来是昔昔来救的他,真是吓死他了,现在听昔昔这么问他,他缓了会儿神才感到额头上有点疼,刚要用手去碰,就被慕昔止住,让他别动。 「额头怎么了?」太子不敢碰了,苦着脸问道。 慕昔拿出干净的帕子给他按了按,划了一道口子,应该是刚刚被树枝划到的,她安慰道:「没事,只是划了道口子,涂点药就没事了。」 太子此时更感觉到疼痛了,担忧道:「昔昔,不会留疤吧?」 源迩也已经跑到太子身边,他好好看了看太子额头上的伤,赶紧安慰道:「没事没事,伤口不深,上点药就会好了。」 第20页 慕昔转身对刚走过来的源遐道:「博陵郡公,可否暂时撤了府上的机关?以防太子再被伤到。」 「太子不会再被伤到了。」源遐转而又对源迩道:「你去请府医来给太子医治。」 源迩正要去,慕昔拦住:「太子是微服,所以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所以可否请我兄长过来一趟?」 源遐看她一眼,便对源迩道:「去请颜公子。」 太子听说自己的伤口不深本已稍微放了点心,但又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担心道:「明日还要见父皇,这可如何是好?」 慕昔担心的也是这个,虽然只是皮外伤,不是很严重,但伤在脸上,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好,他这次又是偷偷熘过来的,陛下对太子本就有诸多不满,偏偏太子还不知小心谨慎。 太子的那些侍从这才从坑里爬出来,太监田秀连爬带跑的扑到太子脚下,瞧着太子额头上的伤老泪纵横道:「奴婢该死,未能护得殿下周全。」 慕昔问源遐:「博陵郡公可否安排一间下处让太子休息?」 「去前面华胥阁吧。」 进了华胥阁后太子刚坐下不久,源迩就带着颜深然来了。 「兄长,」慕昔赶紧拉过颜深然,「快来看看太子殿下。」 颜深然看了后说不打紧,不会留疤,他帮太子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后说要完全復原只需三五日。 三五日虽说不长,但对太子来说就太长了,他哀嚎道:「还要三五日啊?昔昔,怎么办?我明日还要见父皇呢。」 慕昔刚刚就在想这个问题,因此她道:「殿下现在还是赶紧回宫去,若是陛下问起,就说是皇后娘娘让你来给大长公主拜寿,但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额头。」 源遐此时接口道:「太子殿下既然是在我府上受的伤,我自然是要负责的。」 慕昔心中一喜,太子微服出宫的事只怕早有人偷偷禀报给了陛下,再加之太子还弄破了相,只怕更会引起陛下的怒意,一顿训斥怕是少不了了,倒不如自己先老老实实的告知陛下来给大长公主拜寿,倘若博陵郡公可先对陛下说起此事,那就最好不过,那些小报告也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本正愁怎么跟他说呢,既然他先开口了,她便转身对他道:「不知博陵郡公可否进宫一趟,将此事奏明,就说太子殿下前来给大长公主拜寿,不慎被树枝划到伤了额头?」 源遐深看了她一会儿,轻笑道:「可以。」 慕昔低首:「有劳郡公了。」 送太子回宫的时候,慕昔对田秀道:「公公,这次这些侍卫不太行啊,反应能力怎么那么差呢,太子都遇险了一个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田秀赶紧请罪道:「这次是奴婢失职,奴婢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源遐进宫前笑问:「慕姑娘都是随身带匕首的吗?来拜寿都还带着匕首。」 慕昔眼皮子一跳,赶紧辩解:「郡公见笑了。匕首,匕首本是家父的,家父前日进宫,差点随身带了匕首,我发现后就拿过来代为保管,可却一直放在袖中忘了拿出来,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慕昔没看出来源遐是否信她的说辞。 皇帝那果然不出慕昔所料,早有人向皇帝禀报说太子又熘出宫了,太子尚未回宫就又有人向皇帝打小报告说太子在外面玩疯了还弄伤了额头,皇帝正憋着一肚子火打算训斥太子,就听人报说博陵郡公源遐求见。 源遐竟然是来请罪的,说太子殿下在给大长公主拜寿的时候不小心被园子里的一根树枝划伤了额头,虽然太子殿下说没什么,但他觉得不妥,所以前来请求陛下责罚。 皇帝立即叫来了太子,见他额头果然划伤了,且已经上了药,便责问他为何私自去了大长公主的寿宴,太子说是母后让他去的,但不需惊动任何人,只需给大长公主贺个寿即可,所以他才微服前去的。 皇帝看着太子一脸稚气、无辜且受伤的脸,一肚子火气也消了大半,心嘆一声让他宣太医好好看看伤口便让他退下了。 博陵郡公这里还等着责罚呢,皇帝说太子微服,事先并未通知,所以发生了点意外并不能全怪他府上,所以只是让他回去修剪府上过长的树枝。 源遐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天已渐暗,慕昔一直在等消息。 「慕姑娘不必太担心,太子并未遭到陛下的训斥。」 慕昔颔首:「这次多亏了郡公周全。」 「慕姑娘哪的话,太子在我府上受伤,我自然要去陛下处请罪的。不过倒是没想到,慕姑娘还这么的,文武双全。」 慕昔微微低头,「郡公说笑了,我先去大长公主那里了。」 晚宴散后回府的时候,慕昔刚要上马车就见有人来报说是慕侯爷喝高了,慕昔赶紧过去看她父亲,慕大壮正跟周国永勾肩搭背大说大笑的走出府,僕人牵来了马,颜深然上前道:「姑父,还是坐马车吧,您喝多了。」 慕大壮手直摆:「没喝多,没喝多,我还能跟老周再干上十坛酒。」 周国永也醉话连篇:「对对对,我们继续干,十坛没问题。」 慕昔赶紧上去搀着已经踉跄的慕大壮:「爹,跟我坐马车吧,您喝多了还如何骑马?」 「不不不,爹没喝多,昔昔乖,你坐马车回去,爹骑马。」 劝不住,颜深然道:「那我跟着他吧。」 第21页 「可是兄长没骑马过来啊。」 「拉车的马里解一匹下来就是。」 慕昔想想也行,正打算吩咐墨玉解一匹马下来,就听源遐走过来道:「何必那么麻烦,深然兄既然要骑马,我这里借一匹马给深然兄就是了。」 慕大壮此时已经跨上了他的坐骑,「老周,我先走一步啊。」他朝周国永摆了摆手便疾驰而去。 颜深然见姑父已经先行一步,等不及再解马车上的马,只好接受了源遐让人牵来的马,他道了声谢便去追慕大壮了。 慕昔感谢道:「谢谢博陵郡公了,借府上的马明日就会差人还给府上。」 第13章 晁焕 月明星稀,马车往镇国侯府驶去,慕昔正在想着一些事情,突然马车一个急剎,慕昔一个晃荡,丫鬟翡翠差点没摔下座位,好容易稳住自己,翡翠对着外面大声道:「怎么回事啊?」 只听墨玉在外面呵斥道:「你们什么人,怎么乱打人?」 慕昔闻声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好几个人正在殴打一人,被殴打的人正摔倒在他们的马前。 为首的那人听到墨玉的呵斥朝他看去,他打量了一下墨玉驾的马车,这才叫其他人停手,他对墨玉道:「这个傢伙住店吃饭不给钱。若是挡了您的路,我们这就让开。」 原来他们的马车正好到了金榜客栈的门前,慕昔就着月光朝地上那人看去,虽然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但依旧可以看出长得颇为俊朗,也因此慕昔认出是上次在金榜客栈见到的那人。只听那人道:「我的钱被小偷偷走了,我并非白吃白住之人,日后自会还你。」 为首的那人冷笑道:「你一个穷酸书生如何还钱?」 「等我高中,自会还你。」 那一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就你这种穷酸书生还想高中,你都考多少次了,中了吗?打!」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慕昔有些看不下去,再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这离开考也没几日了,于是示意墨玉让他们住手,墨玉领会,让他们住手,并问:「他欠你们多少钱?」 为首的那人说了价钱,墨玉便扔给他一锭银子让他们快滚。 为首那人掂了掂银子笑道:「好说。」又啐了那人一口,嘴里喃喃骂道:「这次算你走运。」之后便带着一众人走了。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怕身上的土,颇有些羞耻,低着头对墨玉道:「多谢,欠你们的钱我一定会还的。」 墨玉道:「不必谢我,是我家姑娘吩咐的。」 慕昔下了马车,又打量了一下眼前人,虽然被打得一身伤,但也颇为轩昂,于是明知故问道:「你是进京赶考的考生?」 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底下头去,只答了一个是字。 「你的钱既然都被偷了,那你现在该怎么办?」 那人咬着牙未答。 慕昔心嘆一声,寒窗苦读不易,外乡人进京赶考更是不易,于是给墨玉使了个眼色,墨玉会意,掏出一袋钱给那人,那人开始未接,想了想还是接了。 「这算我先借你的,不知姑娘贵姓,日后好如数奉还。」 慕昔未答,转身上了马车。 刚掀开车帘便听身后的人沉声道:「我叫晁焕,日后必当报答。」 **************************************** 天一连阴了好几日,放榜那日天也放晴了。 慕昔换了男装第一时间冲过去看榜,榜前虽然已经被层层围住,但她还是挤进去了。人群叽叽喳喳的,有看到自己名字激动得晕过去的,也有不顾斯文大骂的。慕昔看榜时的激动和紧张一点也不亚于当事人,不过悬着的心没多久就放下了,虽说一甲前三名里没见到她想见的名字让她的心揪了一下,但再往后看很快就见到了,二甲第十一名颜窕,窕窕出息啊,光耀门楣啊。 她又挤了出来,到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颜窕,看来还在金榜客栈,她打算立即去给他报信。 只是在她上马车的时候眼角又瞟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她进了马车后掀起帘子的一角向外看去,哦,是他,那个叫晁焕的,他正走出喧嚣的人群,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慕昔刚刚光顾着找颜窕的名字,都忘了看别人的,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没有见到晁焕的名字,看他现在如此沮丧落寞,想必是没有中了。 看着他渐离渐远地落寞身影,慕昔心中不免一动,也就那么一闪念,慕昔让墨玉暂缓去金榜客栈,调转方向跟着前面那人。 「姑娘,那人不是之前那个叫晁焕的吗?」 「是啊,他好像没中,你跟着他,看看他想干嘛。」 马车一直跟晁焕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再加上他神思恍惚,所以一直没有发现后面有辆马车跟着。 慕昔没想到他竟然走到了断崖前。 慕昔吓一跳,这是想不开要跳崖吗?她赶紧下了马车,她能理解落榜考生的心情,尤其他这种屡试不中的,人在悲愤中是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的。 慕昔见他在断崖上站了好一会儿也没动,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把他劝下来,就见他晃动了一下,慕昔一惊,以为他要跳了,赶紧冲上前去叫住他。 他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呆滞,似乎完全不认识她。慕昔扯出个笑脸道:「晁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第22页 他看了她一会儿,依旧呆滞的眼神,却轻声道:「我要食言了,你的钱我还不上了。」 原来他还记得她,虽然她现在男装打扮。慕昔继续赔笑:「晁公子哪里话,那些钱并不需要晁公子还,我刚刚看你往这里走,所以跟了过来,晁公子,你······」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真怕说错话又刺激了他。 他又把头转了过去,刚刚他确实想就这么跳下去,只是他堂堂七尺男儿,又有高堂尚在,岂可就这样轻生? 屡试不第他已经受尽京城那些富家子的嘲笑,这次又是如此,还落得个盘缠被偷尽的下场,若非有人施以援手,他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科考落第身无分文,跳下去倒是一了百了,可却会让高堂蒙羞,只恨他空有一身报復却无处施展,可恨可恨。 他捏紧了拳头。 慕昔心中一嘆,近年科场徇私舞弊上下其手,能不能高中已经不能光看个人才学了,她刚要再劝,就听他道:「你怕我跳下去?」 是啊。 他看着万丈深渊,眼神从呆滞慢慢变得愤怒,他勐地转身离开了断崖。 慕昔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心了,他可能只是想到山崖上凉快凉快。 慕昔回到了自己的马车旁,不想刚刚走掉的晁焕又走了回来,他抱拳道:「姑娘曾对我施以援手,晁某现在虽然无力偿还,但日后总要报答,不知姑娘贵姓,以便日后偿还。」 「那些银两真的不需晁公子偿还。」 「我知姑娘出自高门之家,不在乎那点银两,但晁某又岂是会欠人恩情之人,若是姑娘不愿告知便是瞧不起晁某。」 慕昔眨了眨眼,真怕自己会伤害到他,自己真的没有瞧不起他啊,想了想还是道:「我姓慕。」 「不知是哪个慕?」 「倾慕的慕。」 晁焕点了点头,「慕姑娘曾对我雪中送炭,晁某感激不尽······」 慕昔见他欲言又止,问道:「晁公子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开口。」 晁焕鼓足了勇气,道:「晁某厚颜,不知慕姑娘可否再借晁某一些银两,以助晁某还乡?」 原来如此,这有何难?慕昔赶紧给一边的墨玉使了个眼色,墨玉掏出一袋银两给他,慕昔问道:「晁公子这就要还乡了?也好,不知下届晁公子可还会参加?」 晁焕接过钱袋,道:「不,晁某已经对科考死心,不会再考。晁某打算回乡继承祖业,另干一番事业。」 他能想通就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又何必在科举这一棵树上吊死,慕昔道:「相信晁公子定会有番作为的。」 晁焕又一抱拳,便转身离去。 她再去金榜客栈的时候颜窕已经不在了,打听了一下,说是被镇国侯叫走了,慕昔便赶紧回了侯府。 侯府早已张灯结彩庆祝颜窕高中。 慕大壮见女儿回来了,奇道:「昔昔,你都跑哪去了?我都把二侄子给接回来了,你都还没回来,你不是在我之前出去的吗,跑哪去了?」 「哦,我也去金榜客栈了,去的时候小二说窕窕已经被您叫走了。」 「哈哈哈哈哈,二侄子可真出息,小小年纪就中了进士。」慕大壮大笑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带着点怒气道,「不过可恨的是状元竟然是那个姓郭的内侄,我看那小子贼眉鼠目,竟然还能中状元。」 状元竟然是长乐伯的内侄?慕昔突然想到那次在金榜客栈遇到的几家公子哥,「那本次主考官秦大人家的外甥中了第几名?」 「他是探花。」颜不虚此时走了过来回道。 果然,慕昔冷笑:「那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呢。」 「罢了,只要不虚中了就行,何必去管他人。」颜深然也走了过来道。 「是啊,我们窕窕没有裙带关系都能高中,」慕昔夸赞道,又问:「让人去通知外祖父了吗?」 颜深然道:「已经差人去洛阳报喜了。」 第14章 强抢民女 慕昔进宫探望皇后的时候,见皇后气色好了许多,心下甚慰:「姑母气色看上去不错。」 崔嬷嬷笑道:「娘娘一想到下个月姑娘就要嫁入东宫心情就好了。」 说到下个月,她跟太子大婚就定在下个月了。 「本宫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对了昔昔,这些日子你就不要进宫陪本宫了,好好在家待嫁,也没多少天了。」 慕昔答应着。 「太子表哥这几日还好吧。」 「自从上次弄伤了额头就没再闹腾,这些日子倒是老实,陛下那也没再骂他。」 「看来太子表哥也吸取了教训。」 慕皇后嘆道:「本宫也不求他多出色,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做他的太子,不要再惹他父皇生气,本宫就满意了。」 崔嬷嬷道:「娘娘您就放心吧,太子现在越来越懂事了。」 又陪了皇后大半日,慕昔才告辞出宫。 回到侯府的时候慕昔刚下马车便发现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徘徊在侯府门外,时下天气尚寒,那人在风中瑟瑟缩缩的,时不时的看一看侯府的大门。慕昔觉得有些奇怪,便让墨玉去问那老头是做什么的,自己先进了府。 刚进前厅,便见墨玉回来了,他回禀道:「那人姓刘,想找侯爷。他说侯爷救过他家儿子,他家儿子被马车撞了,是侯爷给的钱请大夫吃药,他家女儿秀云前几天去药铺抓药,就再也没回去过,他去药铺打听了,说是被郭家的二少爷抓走了。」 第23页 慕昔皱眉:「哪个郭家二少爷?」 「就是长乐伯家的二公子郭霆威。」 慕昔突然想到她父亲曾救过被郭霆威马车撞了的孩子,「他家儿子就是被郭霆威的马车撞了的那个?」 墨玉说是。 「那他找侯爷做什么?」 墨玉斟酌道:「他支支吾吾的似是想找侯爷帮忙。」 慕昔思量了一会儿,问:「他没有报官吗?」 「报了,但没人管,也去长乐伯府上问了,但被人打了出来。」 慕昔瞭然,姓郭的这些年仗着淑妃娘娘得宠,欺男霸女惯了,抢一个平民女子算什么,一般官府哪敢管他?更何况报官的还是个平民,谁敢为了个平民得罪姓郭的。 「侯爷人呢?」 话音刚落,便有家僕呵着腰上前笑回道:「侯爷一早就帮京兆尹维护治安去了。」 慕昔一笑,又吩咐墨玉道:「那你先把他领进来等侯爷回来吧。」 墨玉领命退了出去。 慕昔回了自己卧室,正打算午后小憩,便听有人来报说侯爷回来了,见了刘老汉正打算再出去。慕昔赶紧让人拦住,自己也赶过去劝道:「爹,你现在干什么去?」 「跟姓郭的要人啊。」 「上长乐伯府吗?郭霆威若就是不承认,您怎么办?」 慕大壮捏起拳头:「他敢?不交人,老子就揍死他。」 慕昔劝道:「会被认为是故意寻衅的,我看还是报官吧。」 「就郑仲那怂样,他敢查郭家吗?刘老汉都已经报过官了。」 「您带他去啊,还是由官府出面比较好。」 慕大壮觉得女儿说得甚是,便带着刘老汉敲响了京兆府门前的大鼓。 京兆尹本来正在午休,迷迷煳煳之中被敲得头昏脑涨,正没好气中,就听衙役来报说是镇国侯敲的鼓。京兆尹头脑一下子就清楚了,立即跳起来,赶忙更衣,嘀咕道:「镇国侯?他敲什么鼓啊?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啊。」 「领着刘老汉呢。」 「刘老汉?」京兆尹说话间已经将官服穿好,跨出了房门。 「就是那个说郭二少抢了他家女儿的啊。」 京兆尹的头此时又疼了。 他赶到京兆府大堂的时候慕大壮已经坐在椅子上等他了,他赶紧上前一揖:「侯爷,您有什么事直接找下官便是······」 不待他说完,慕大壮便大手一挥,「还是公事公办的好,这个刘老汉之前已经来报过案了,你知道吧。」 京兆尹皱着眉看着刘老汉状似在思索,「是,是哪个案子?」 慕大壮给刘老汉使了个眼色,刘老汉这才哆哆嗦嗦地上前道:「是,是小的状告长乐伯家的二少爷强抢民女。」 慕大壮沉声问:「想起来了吗?」 京兆尹赶紧转头看向衙役,厉声喝问:「怎么没人报于本官?」 衙役立即上前唯唯请罪。 京兆尹又嚮慕大壮赔笑道:「侯爷,这事是怎么回事啊?」 慕大壮让刘老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陈述了一遍后,问道:「郑大人,天子脚下,那姓郭的小子公然强抢民女,你看这案子该怎么办?」 郑仲虽然心里直扑通,但还是赶紧道:「自然是秉公办理。」 他在慕大壮的威慑下,带着衙役战战兢兢地上郭家要人。 进了长乐伯府,与长乐伯施礼后,他道:「今日京兆府接了个状子,说是贵府二公子强抢了民女刘氏,倘若确实如此,还请二公子把人还了吧。」 「竟有这事?」长乐伯沉着脸道,并立即让人去叫郭霆威。 郭霆威很快就被叫来了,长乐伯问道:「郑大人说接到个状子,状告你强抢了民女刘氏,可有此事?」 郭霆威一脸无辜:「强抢民女?怎么可能呢爹。」 京兆尹赶紧问道:「三日前,二公子是不是在药铺前带走了一个姑娘?」 郭霆威状似想了想,笑说:「你不说我倒忘了,是有这事。」 「那这姑娘呢,就是这姑娘的父亲来状告二公子的。」 郭霆威拧着脸道:「那个姑娘?我早就让她走了啊。」 「那二公子为何要带走那个姑娘?」 「我看那个姑娘穿着布衣但却买了那么多昂贵的药,我怀疑她的钱是偷来的,所以本打算送官究办,但那个姑娘哭着喊着说钱不是偷来的,是镇国侯给的钱让给她弟弟治病的,我想她应该不敢拿镇国侯撒谎,就让她走了。」 京兆尹皱着眉头道:「但,但那位姑娘至今尚未回去啊,她的父亲到处找,都告到衙门来了。」 郭霆威呵呵笑道:「那本公子就不知道了,她家女儿走失了关我什么事,或许上哪玩去了,过几天自然就会回去的。也或许跟什么野男人私奔了也说不定。」 「这,这,这······」 「郑大人好像不相信本公子的话啊,我当日放那位刘姑娘走的时候可是很多人可以作证的,」他转头叫了声,「阿昌,是不是啊?」 那个叫阿昌的小厮赶忙呵着腰上前应道:「是,小的可以作证。」 郭霆威看京兆尹仍是愁眉不展,又笑道:「看来郑大人还是不相信啊,那要不要搜一搜本公子的寝居啊。」 郑仲思忖这里毕竟是长乐伯府,他也不好说搜就搜,万一搜不到,岂不是更要得罪人,于是赶忙道:「那倒不必······」 第24页 郭霆威打断道:「还是公事公办的好。」他又转向长乐伯道:「爹,就让郑大人搜一搜,好还孩儿清白。」 长乐伯皱着眉头犹豫,郭霆威又道:「孩儿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让郑大人搜搜好了,免得真让人以为孩儿强抢民女,还以权压人。」 长乐伯捋了捋鬍子,这才点头道:「既然我儿如此说,那就这么办吧,郑大人你尽管带人去搜查。」 郑仲只好带着人去搜,搜了一遍衙役回报说什么也没搜到,郭霆威倒是大方得很,建议郑仲再搜一遍。郑仲于是让衙役再细细地搜一遍,结果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郑大人,可还需要再搜一遍?」 郑仲直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要搜就一次性搜清楚,若是再来本公子可就不答应了。」 郑仲赔着笑道:「自是搜清楚了。」 回到前厅后,郑仲对长乐伯道:「既然已经弄清楚了,二公子并未强抢民女刘氏,那下官就告辞了。」 回到府衙后,郑仲将在长乐伯府的经过郑重其事的告知了慕大壮,「侯爷,您看,这会不会是弄错了?长乐伯府并未搜到刘氏,郭二少也否认强抢了民女刘氏。」 慕大壮狠狠一拍椅子把手:「放屁,你有把长乐伯府都搜一遍吗?」 郑仲赶紧辩解道:「郭二少住的地方都搜了,长乐伯府那么大,下官也不好鲁莽行事啊。」 慕大壮骂道:「他要在他府上藏个人还不容易?」 「但现在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真的强抢了刘氏啊,他府上能让下官搜查就已经不错了,下官哪有胆子要求搜查全府啊。」 慕大壮拍椅而起,指着郑仲就骂道:「郑仲,你就是这么办案子的?」 「侯爷,您就别为难下官了,现在并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刘秀云肯定在长乐伯府上,就算下官真的搜了整个长乐伯府,万一还是搜不到,下官这顶乌纱帽可就不保了。」郑仲见慕大壮又要发作,赶紧又道:「侯爷,您放心,下官会继续查找,一定将刘秀云给找回来。」 第15章 救人 慕大壮怒气沖沖回了府。 慕昔早就等在那了,她一见慕大壮的神情就知道没能找到刘姑娘,她赶紧给慕大壮奉上一杯茶:「爹,您先喝口茶,消消气。」 慕大壮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将茶水喝尽,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慕昔见他又要往外走,赶紧拉住:「爹,您又干嘛去?」 「去郭家要人,那小子要是敢敷衍,看老子怎么教训他。」 慕昔赶紧拉他坐下,劝道:「爹,您稍安勿躁,您就是亲自去了郭家也没用,若是刘姑娘真的不在长乐伯府呢,您就是将他府上翻个底朝天也没用,最后人没找着,郭家肯定会去陛下那告您去的。」 「不可能,刘家的女儿肯定是姓郭的那个小子抢的。」 「是他抢的没错,但他抢的不代表要把她藏在自己府上啊。」 经慕昔这么一说,慕大壮安静了下来,他想了会儿道:「昔昔,你是说他没把人藏他府上?那他能藏哪?」 慕昔道:「我刚已经让墨玉去查了,郭霆威在城郊还有个别院。」 慕大壮看嚮慕昔,「可还有查到什么?」 「他经常带人去城郊别院寻欢作乐,也经常住在别院。我看他把刘姑娘藏在别院的可能性要比藏在长乐伯府的可能性要高许多。」 慕大壮皱着脸想了想,勐地喝了声:「有道理,我现在就去他城郊别院要人。」 慕昔又拉住他,「您这么去也不一定就能找到,他那别院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藏个人还不容易?到时候找不到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那怎么办?」 「我已经派人去查刘姑娘到底被藏在别院的哪间屋子里了,然后再设法把人救出来。」 不过两个时辰墨玉就回来报说找到了关刘姑娘的地方,「除了刘姑娘,还有其他良家子,不知是否也一併救出?」 「自然。」 慕大壮一听又坐不住了,拍案而起:「这个畜生,他抢了多少?」 「总有六七个吧。」 「跟我去救人。」慕大壮说着就怒气沖沖的大步往外走。 慕昔赶紧上前拦着他:「爹,您别冲动,您现在贸然去救人只怕会打草惊蛇。万一人没救出来,再被他反咬一口。」 「那如何救?」 墨玉赶紧上前道:「小的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知会了刘姑娘,乘夜间郭霆威饮酒作乐之机将他灌醉,他那个别院小的已经打探过,守卫并不算森严。」 「爹,您放心吧,墨玉能办好。现在要考虑的是救出来以后怎么办,是去衙门告他吗?」 「那是自然,一定要将那厮绳之以法。」 慕昔皱眉道:「只怕最终会不了了之。」 「你是说郑仲不敢审?」慕大壮提高了声调,「他敢。」 慕昔摇摇头,安抚道:「还是先救出来再说吧。」 是夜,郭霆威在笙歌燕舞中酩酊大醉,墨玉带人将别院守卫弄晕后很顺利的将被郭霆威强占的良家子都救了出来。 他让她们都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把她们带到了侯府。 到了侯府,刘秀云一见到刘老汉就扑了过去,父女两人抱头痛哭。其他女孩子见景生情也都哭哭啼啼的不知何去何从。 第25页 慕大壮问她们话,她们都哭哭啼啼的说不清楚。 「哭什么都哭什么,」慕大壮焦躁,「都说说看你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是怎么被郭霆威那厮霸占的?」 这些女孩子们好容易才止住啼哭,都将自己的情况一一禀明,无一不是被郭霆威抢来的,有几个呜咽道她们已经被郭霆威霸占,现在哪有脸面回家。 慕昔见她们虽面容清秀但情状悽惨,颇为怜悯。 慕大壮听着这些忍着气道:「等天一亮,你们就都跟我去京兆府告状,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天刚亮京兆尹就被震天的大鼓给吵醒了,正发怒谁这么一大早的就瞎敲鼓就有衙役前来禀报说镇国侯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一大帮姑娘。 京兆尹赶紧爬起来穿上官袍急匆匆赶到大堂,见到镇国侯陪着笑脸道:「侯,侯爷,这一大早的,您······」 慕大壮扔给他一纸状子,「郑大人都看看吧。」 郑仲看了状子,太阳穴上都开始冒汗,再往堂下一看,已经乌压压的跪了六七个女子。 在慕大壮的威慑下,郑仲只能派人去请被告郭霆威前来京兆府受审。 衙役到别院的时候,郭霆威还在唿唿大睡,让僕人叫了,还是没叫醒,谁也不敢硬将他弄醒,只能等。 京兆尹这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慕大壮发了火,京兆尹只得再派人过去,一拨又一拨的,总算在日头高起之前把人给带来了。 郭霆威大摇大摆的进了府衙,昂着头傲然道:「郑大人,你这一大早的催三催四的把本公子叫来,所谓何事?」 郑仲让人把状子递给了郭霆威,清了清嗓子,一拍惊堂木道:「郭霆威,你可认罪?」 郭霆威看了状子后哈哈大笑道:「无稽之谈,这些刁民竟敢如此冤枉本公子。」 「郭霆威,你已经看了状子,你可认识这些女子?这些女子告你强占了她们。」 郭霆威又眯眼看向跪在那的女子,冷笑道:「认识,这几个不都是哭着喊着要跟着本公子的吗。」 「你放屁。」慕大壮怒道,边骂着边撸起袖子向郭霆威走去。 郭霆威一惊,立即边躲边喊道:「镇国侯这是要作甚?这里可是京兆府的大堂,你可不能乱来,郑大人······」 郑仲见势不妙,赶紧让衙役拦住慕大壮,勐地一怕惊堂木,「本官在审案,郭霆威,这些女子本都是良家子,被你强抢霸占,如何成了自己要跟着你的?」 郭霆威见慕大壮被拦住,才又理了理衣服道:「这几个女子都是因为家贫,自己要跟着本公子给本公子做妾的,岂有强占一说?」 郑仲道:「这几个女子明明是被你强占的,昨日才被人营救出来,现在她们都可以作证。还有,昨日你说早将民女刘氏放了回去,为何她又会在你的别院里?」 郭霆威满不在乎道:「我昨日说的话都是她让我这么说的,我让她回去,她说家里太穷,不想再回去吃苦,若是遇到她家人,就说不知她在哪,她一定要跟着我,让我收了她做妾,本公子向来心慈,一时不忍心就答应了,怎么,现在竟然反咬本公子一口?」 刘秀云哭道:「你胡说,不是这样的,是他强行把我带到别院,不是我愿意的。」 京兆尹正考虑着该怎么办,一看慕大壮正瞪着他,赶紧一拍惊堂木:「郭霆威,这些女子莫非都在冤枉你不成?」他又对那些女子道:「你们一一将自己的冤情诉来。」 刘秀云和其他几名女子一一将自己的遭遇诉说了一遍,京兆尹又一拍惊堂木:「郭霆威,你还有何话说?」 郭霆威毫不在乎的冷哼一声:「这几名女子定是受人唆使污衊本公子,本公子姬妾无数,何须强抢民女?当初都是她们哭着喊着要给本公子做妾,本公子看她们可怜才收留她们,现在她们竟然恩将仇报,还请郑大人替本公子做主,还本公子清白。」 慕大壮再度愤然道:「郭霆威,你将这些女子抢来关在你的别院,现在证据确凿,你竟还敢抵赖狡辩。」 现在京兆府门外已经有不少百姓围观,大家听了那些女子的陈述,都愤愤不平,已经有人喊道「这不是官家公子欺负民女吗?」,有人带头,指责之声就此起彼伏了,很快就群情激昂。 京兆尹一看,知道这种群情激昂的时候他决不能违了民意,便又一拍惊堂木:「现在证据确凿,来人,先将郭霆威押入大牢候审,退堂。」 慕昔早已穿了便服混在了人群中,刚刚那声官家公子欺负民女便是她让家僕混在围观百姓中喊的。现在郭霆威虽然被暂时关押,但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就知道想因此定他的罪恐怕没那么容易,毕竟就是几个民女,如何告得了郭家的少爷,若不是自己的父亲插手,京兆尹都不会立案。 事情果然很快就发生了变数,等再次开堂的时候,郭霆威已经拿出五个女孩的卖身契,她们的父母也都上堂作证,证明她们早已将自己的女儿卖给了郭二少。 看来郭家已经找了这些女孩子的父母,给点钱再加上威逼利诱,谁还敢再告?得了钱,把女儿卖给郭家做婢,何乐而不为?慕昔心嘆一声,知道这事只能不了了之,而且那些女孩子还得回到郭霆威那给他做婢。 原告已经成了卖身给郭家的婢女,被告郭霆威自然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京兆府了。慕大壮大怒,但面对那些卖身契他又能如何?只能大骂那些将自己女儿卖了的父母,那些父母一个个都低着头,闷不吭声。 第26页 不过郭霆威就想这么脱罪也没那么容易,因为还是有父母没有签下卖身契的,除了刘秀云还有另一个姓张的女孩子。张氏本已经定了亲,她的父母不会将一个已经定了亲的女儿卖给富贵人家做婢的。 所以,这案子还没完,哪怕他只抢了一个民女,只要成立,照样能治他的罪。 所以,郭霆威还不能大摇大摆的走出京兆府。 第16章 替天~行道 事情又发生了转变。 张氏家周围已经传遍,张姑娘失踪多日原来是已经勾搭上郭家二少爷并且已经做了郭二少的小妾,张氏的未婚夫也已经退了婚,原因是张氏嫌贫爱富已经失贞。 张姑娘跳了河。 现在只剩一个刘姑娘。 刘姑娘家附近也早已议论纷纷,什么早已做了郭家二少的妾,早已不清白了之类,现在郭霆威反过来告她污衊,说刘秀云自荐枕席,要跟着他过好日子,现在反咬一口不过是因为他没将她纳为妾室。 原告变被告,郭霆威气焰嚣张,京兆府外的百姓议论纷纷,任谁都能看出这是郭霆威污衊。 京兆尹为平息百姓的怒意,最后宣判郭霆威无罪,刘氏秀云自行回家。既不得罪郭家,也不再为难刘氏,他觉得自己这么判也算对得起民女刘氏了。 郭霆威冷笑着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京兆府,扫了一眼京兆府外的百姓,一脸的你们这帮无知刁民能奈我何的表情。 谣言总是散播得快而迅勐,面对左邻右舍的非议,刘家人生不如死,刘老汉准备携子女离开长安回山东老家。 事情是这个结局,可把慕大壮气坏了,京兆尹这个缩头乌龟除了赔罪就是赔罪,他还真不好拿他怎么样。他直接找到刘老汉的家,知道他打算离开京城,觉得这样也好,离开京城可以重新过日子,留在这不仅要饱受流言蜚语怕是还要不停受到郭霆威的骚扰,于是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尽早携子女离开京城。至于那些又被自己父母推进火坑的女子,慕大壮打算把她们再度捞出来。 那几个女子自然还是在郭霆威的别院里给他当牛做马,这次慕大壮直接明抢,他乘郭霆威不在别院沉迷青楼的时候,遣人蒙面靠武力直接打进郭家别院,把别院的那些守卫打得横七倒八的,愣是把人给抢了出来。 后续郭大壮已经安排好了,让人立即把她们送走,他知道郭霆威知道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自己亲自去挡郭霆威。 果然早有人来报告郭霆威了,郭霆威正在夜含香醉生梦死,僕人左等右等好容易才能在门外向他汇报了几个女子被抢走的事,郭霆威跟她包的花魁又缠绵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他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公然跑他别院抢人。 他整了整衣冠,一身脂粉气的出了夜含香,僕人立即牵来了马,他正要上马就瞧见慕大壮正站在他前面不远处。 他也不上马了,讥笑道:「哟,没想到啊,慕侯爷竟也会来章台街寻欢。」 慕大壮也学着他的口气道:「郭少爷今天这么早就出来了啊,急匆匆的要去哪啊?」 「我家家僕说我的别院进了强盗,我家数名姬妾被抢走,本公子正打算去看看是何人这么大胆敢抢到本公子的别院去。」 「哈哈哈哈哈,」慕大壮朗声大笑:「抢人者终被抢,天理循环啊。」 郭霆威无所谓道:「慕侯爷怎么能这么说啊,本少爷的那些姬妾可都是花钱买来的,可都有卖身契的。」 「放屁,」慕大壮边骂边大踏步向他走去,「你玩的那些花样谁人不知,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就被你这厮给糟蹋了。」 郭霆威哼笑两声,明知故问道:「我的人不会是慕侯爷让人抢的吧?」 「是又怎样,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厮。」 言罢,慕大壮极为迅勐的一拳挥过去,照郭霆威面门上就是一拳,郭霆威迅雷不及掩面的挨了一拳立马眼冒金星,捂着脸往后退了两步就倒地了,慕大壮正准备把他拉起来再打,就见郭霆威竟然蜷着身子抽搐起来。 慕大壮以为他使诈,上前拎起他的领子正要再挥拳,就发现这人竟已经双眼翻白口吐白沫了,慕大壮捏着拳头寻思是继续打还是怎么着,就发现这厮又抽了几下竟直挺挺的没了气息。 他不动声色地测了测郭霆威的气息,还真没气了,他寻思着本来就是打算来教训他一顿,既替那些女子出口气也免得他去追击那些女子,竟没想到一拳就给打死了,这个怂货,竟然这样不禁打! 慕大壮余光瞧见郭霆威的那些僕从都吓得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此时周围已经聚了不少人,也都远远的站着不敢上前。慕大壮脑子直转,现在打死了人,必定要吃官司,这厮毕竟是郭淑妃的侄子,怕是不好了结,与其坐牢受辱,倒不如······慕大壮立马松开他的领子起身假意骂道:「你这厮诈死,本侯日后再与你算帐。」 他一面骂一面大踏步离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啥替天~行道也要隔开? 第17章 跑路 「出大事啦,出大事啦。」声音由近及远,很快就传进了慕昔的耳朵里。 慕昔本老神在在的在房里绣花,绣着绣着就发觉眼皮子直跳,她正奇怪,就听见这一声声惊恐的叫唤。 第27页 她让翡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没多久,翡翠就急匆匆的跑了回来,又急匆匆的禀报导:「说是,说是,侯爷打死人了。」 慕昔勐地站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她急问:「打死了谁?」 「说是,说是,郭家二少爷。」 还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慕昔惊愣了瞬间,立即就往前厅去了。 尚未到前厅就碰到一路惊恐叫唤的家僕阿福,慕昔让他别慌,好好把事情说清楚,阿福一惊一乍的把事情讲了一遍,慕昔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立即差墨玉去打听现在侯爷在哪。墨玉很快就回来禀报说有人看到侯爷一路往城外去了。 慕昔思忖,父亲一定是要趁早逃出城的,与其被抓受审倒不如逃走,只是他身上并未带太多盘缠,这一走如何生活?正焦急间,忽然一个念头一闪,她赶紧问:「是往城外哪个方向去的?」 「东边。」 果然。慕昔赶紧去换了一身普通男装,跟墨玉偷偷从后门出了府,径直往慕家在东门外的别院去了。 慕大壮跑路的时候本是想回府取点盘缠、衣物的,但又怕浪费了时间脱不了身,所以直接奔出东门,正好东门外他家尚有别院一座,他路过的时候正好可以去卷点盘缠。 慕昔急急赶到的时候,慕大壮正卷了一个包袱打算离开。 「爹。」看到她爹果然来了东门外的别院慕昔也松了口气。 「昔昔,你怎么来了?」慕大壮惊讶,又有些懊恼道:「爹不小心把郭霆威那小子打死了,要离家一阵避避风头,家里就先交给你了啊。」 慕昔看了看左右身后,并没有什么人,这里地处城郊,人烟稀少,她爹应是还没有被发现。别院虽然有一些家僕在看守,但此时跟着她爹的就只有又聋又哑的老庄一人,她赶紧把她爹又拉进了门,给老庄使了个眼色,老庄会意,立即把别院的大门关了。 「爹,那您往哪儿走呢?」 慕大壮也还没想好往哪儿走:「先走一步是一步了,反正京城是不能呆了,外面天大地大还没容身之处么。」 慕昔担心又不舍地拉住慕大壮:「只怕海捕文书很快就会下发到各地了,到时候走到哪都会被抓的啊。」 慕大壮一想觉得也是,这海捕文书一下,到哪他都会被抓,「那要不我乔装一下?」 慕昔想想还是不行,她爹这形象比较瞩目,走哪都很引人注意,再怎么乔装也是个身长八尺腰阔十围的壮汉。「爹,要不你先在别院躲躲,等找到了落脚点再离开。否则,我真的不放心。」 「躲在这?那怎么行?」慕大壮反对,「只怕官府很快就会搜到这的。这个别院可一点都不隐蔽。」 「就是不隐蔽才更不易被人盯上啊。」慕昔却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怕不会有人会想到她爹竟敢就藏在这个别院里,更何况,这个别院还有一个密室可以藏身。 慕大壮觉得不妥:「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更麻烦?」 慕昔劝道:「这个别院不是还有一个密室呢吗,正好可以藏身,就算真有人来搜别院,也不会找到那个密室的,他们搜了别院看没找到要找的人,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别院了。」 慕大壮仍有些犹豫,觉得若是被发现了,就成瓮中捉鳖了。 「这个别院一直没什么人,也就老庄常年在这守着,他又聋又哑,而且足够忠诚,不会走漏风声的。您只要呆在密室不出来,不会被人发现的。」 慕昔见慕大壮还在犹豫,又劝道:「爹,您就这么离开,东躲西藏的我也不放心,外面可不比家里,总是要吃苦的。」 慕大壮直拍胸脯道:「你爹我当年在军营里啥苦没吃过,昔昔也太小瞧爹了。」 「爹,不管怎样,您还是先躲在这,等找到落脚处再离开比较好。」 慕大壮没辙,只得答应。 慕昔见慕大壮答应了,便把他领到密室,「待会儿我会知会老庄,他每隔三日都会送足够的吃食过来。」 密室里有床铺,有桌椅,还很整洁,慕大壮笑道:「也罢,这间密室倒是派上用场了。」 慕昔见安顿了慕大壮,便道:「那我先回去了,只怕官府很快就会去侯府拿人的。」 慕大壮顿时感到有些对不住女儿,「昔昔,爹对不住你,还要让你操心这些事。爹实在没想到姓郭的那小子这么不禁打,爹就打了他一拳他就一命呜唿了。」 「您就打了他一拳?」慕昔感到有些异样。 「是啊,就一拳。」 虽然感到有些异样,但她也无暇多想,「爹,那我先回去了,您千万别出去,我一有机会就会来看您的。」 且说郭霆威的僕从见慕大壮走远了后赶紧来看他家少爷,没想到他们家少爷还真的一命呜唿了。他们吓得赶紧一面去找大夫看能不能起死回生,一面差人去长乐伯府报信。大夫和郭家的人自然很快就到了,大夫施救无效,郭家的人哭天抢地的来京兆府告状。 京兆尹这还没舒坦两日,就接到了这个令他胆寒的状子,郭家状告镇国侯慕大壮打死了他们家的二公子郭霆威。 京兆尹又看了一遍状子,确定没有看错,确实是状告慕大壮打死了郭霆威。长乐伯已经亲自到了京兆府,情绪十分激动地要求京兆尹立即捉拿兇犯慕大壮。 第28页 京兆尹赶紧道:「慕大壮是镇国侯,又是皇后娘娘的胞弟,下官不敢擅自缉拿凶身,先容下官启奏陛下,请陛下定夺。」 郭夫人早已哭向郭淑妃处,郭淑妃惊怒,立即前往神龙殿梨花带雨地哭晕在皇帝怀里。皇帝一面安慰郭淑妃,一面接了京兆尹的急奏,看毕,下令让京兆尹依国法处置。 京兆尹得了圣上口谕,只得带人前往镇国侯府捉拿真兇。 慕昔早换好衣服等着了。现在父亲犯事,祖父未醒,她虽然是姑娘家,但也必须出面主事。 京兆尹郑仲见了慕昔,揖礼后说明了来意。 慕昔道:「父亲并未回府。」她见郑仲犹疑不定,问:「郑大人是要搜府吗?」 郑仲虽然跟慕大壮是酒友,但倒是第一次跟慕昔对话,此时见她的神态自然且庄重,语气似傲非傲似谦非谦,心下竟不免有些犯憷,他赶紧道:「那倒不是,只是若是姑娘有了镇国侯的消息,一定要通知官府,倘若府上窝藏嫌犯,下官就只能依法办事了。」 慕昔看着他,目光淡漠,声调平稳:「那是自然。」 第18章 来访 京兆尹病了,这病来得相当勐烈,京兆尹一下子就被病魔打倒在了床上。他立即强撑病体上奏朝廷,请求朝廷准许他停职养病,并尽快派人代管京兆府接手他手头的案件。 如今京兆府最棘手的案子就是镇国侯慕大壮打死郭霆威一案,这案件牵扯慕、郭两家,关系重大,皇帝略想了想,就准了京兆尹停职养病的申请,并下令由刑部接手此案。 刑部一接手此案,便下令全城搜寻,并下发了海捕文书,于各地张贴。 刑部尚书亲自到访慕家。 慕家家僕阿福一脸惊恐的跑来报信:「姑娘,不好啦,刑部尚书来啦。」 慕昔眼皮子一跳,她一早就听说陛下将这案子移交给了刑部,但没想到刑部的人这么快就来了。家中僕人以前都跟祖父、父亲学过些武艺,尤其一些家生子,这个阿福就是家生子,自小习武,只是年纪小,资质差,因此功夫学得不太好,虽然天性善良淳朴,但胆子极小,一有个什么事就大惊小怪,惊慌失措。 慕昔训斥道:「慌什么,京兆尹不也来过吗,也没见你这么慌,去把尚书大人请到前厅,我这就过去。」 慕昔来到前厅的时候,刑部官兵已经很有序的在前厅站定,源遐正背对着她。慕昔看这阵势不禁心中一沉,难怪阿福慌成那样,她暗自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前厅。 听到脚步声,源遐转过身来,背着手看她。 慕昔走到他跟前行了个礼,他此时一身官袍,比先时见到的更让人感觉疏离。她知道这人不好对付,但只要自己不露马脚,他又能如何? 源遐开门见山道:「镇国侯打死郭霆威一事陛下已经移交刑部处理,我正好有几个问题要问问慕姑娘。」 慕昔微微低首,恭敬道:「郡公请问。」 源遐见她低眉敛目很是恭顺的样子,问道:「慕姑娘在案发之后可有再见过镇国侯?」 「没有,父亲并未回府。」 「可有镇国侯的消息?」 「没有。」 「那慕姑娘觉得镇国侯会逃到什么地方去?」 「不知道。」 源遐凝视着慕昔,寂然片刻后,问:「慕姑娘可知镇国侯是为何事打死了郭霆威?」 慕昔摇头,「不是很清楚。」 源遐见她的神态一如往常,虽然低眉敛目,但没有任何地惊慌、羞涩,依然做作得可以,便又问:「据郭家的家僕说有人劫走了郭家的几个婢女,应该是镇国侯让人干的。」 她抬头,赶紧道:「父亲并未与我说过此事,但是父亲向来好打不平,会去救那几个姑娘也是正常的。」父亲帮那几个女子打官司的事早已闹到人尽皆知,所以这次那几个女子被救走,想必大部分人都会想到是她父亲干的,因此这事也没必要否认。 源遐摩挲了一下官袍的袖口,「那镇国侯为何会出现在章台街?他是专门去找郭霆威的吗? 慕昔继续低眉敛目:「不知。」 「据郭霆威身边的小厮说,郭霆威一从夜含香出来,就遇到了镇国侯,两人还没说几句话镇国侯就抡起了拳头。」 慕昔猜测般的替父辩解道:「因为郭霆威强抢民女的事,父亲确实很不喜欢他。见到他怕是又想起了先前的事,所以一时兴起就打了他。」 源遐唇角微翘,「以镇国侯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去章台街这种地方的吧,因此跟郭霆威不可能是碰巧遇上,也因此不可能是碰巧遇上后勾起先前的事一时兴起就打了他,否则镇国侯就也是去章台街寻欢作乐的?所以碰巧遇上了郭霆威?」 慕昔一惊,心头乍怒,立即肃颜道:「当然不会,父亲从未去过那些花街柳巷。」 源遐见引起了她的怒意,点头道:「既然不是碰巧,那就是有预谋的了,镇国侯应该是专门去找郭霆威的。」 预谋?慕昔皱了一下眉,她父亲虽然专门去找的郭霆威,但可没想把他打死。她默然不语。 源遐见她不说话,又道:「郭霆威的小厮还说郭霆威问镇国侯他的人是不是镇国侯抢的,镇国侯说『是又怎样,老子今天就替□□道,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厮。』然后就打了过去,一拳就把郭霆威给打死了。」 第29页 慕昔眨了一下眼睛,继续替父辩解道:「父亲一向嫉恶如仇,这次或许真的是想替□□道替那些女子出口气教训一下郭家少爷,毕竟郭家少爷······但父亲肯定不会是故意要将他打死的。」 「慕姑娘的意思是镇国侯是失手打死了郭霆威?」 「父亲只打了一拳,郭霆威会死想必出乎他的意料。」 「一拳致命,镇国侯或许确实没有想到,」源遐背手斟酌道,忽而又问,「那那些被劫走的女子现在何处?」 慕昔继续摇头,「不知,父亲并未与我说过。」 源遐见她又恢復了神态,缓道:「镇国侯与郭霆威可还有其他过节?」 慕昔听他这么问,心头不免又是一惊,她立即想到了父亲砸了郭霆威马车的事,而且自己写给兄长的那封信已经被眼前之人拆开看了,虽然信里没有明说但想必他早已猜出端倪,慕昔此时虽心里直打鼓,但还是面不改色道:「没有。」 源遐走近了慕昔一些,低声道:「月前,我家的一家当铺曾接收了一盒宝石,后经查实,乃是宫中之物,实际上就是淑妃娘娘赐给郭霆威的,郭霆威又给镶到了他的那辆马车上。」 慕昔见他走近自己已觉不对劲,听此一说,心中乍惊,父亲砸了郭霆威的马车后牵走了马还捡走了宝石,马让马三贩出城了,宝石让家僕去找了个当铺当了,马三在城门口遇上了源迩,宝石竟又当到了源家的当铺?怎么这么巧?她之前就曾对她爹说过不该捡走那些宝石的,不好处理,可她爹说不想便宜了那孙子,就是要把他招摇过市的宝石给当了,当了的银两正好可以分给穷人。 慕昔心中虽惊涛骇浪,但依旧撑着面不改色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据我家当铺掌柜的描述,去当那些宝石的像是贵府的下人。」 第19章 打上门 慕昔这下一脸的惊讶,试探着问:「不会吧,是哪个?」 「好像是府上那个叫阿乐的。」 阿乐是她父亲的跟班,自幼跟她父亲学了些功夫,这次她父亲派去救那些女子的人里就有他,昨日才刚办完差事从外面回来。那次当宝石确实是让阿乐去的,但她记得让阿乐乔装打扮了,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但此时绝不能犯憷,倒不如主动把阿乐叫来让他认,阿乐人很机灵,只要一直不承认他又能如何,否则自己先畏缩就等于默认了。 因此她道:「阿乐?那要不把他叫来问问?」 尚未等源遐开口,慕昔就回身吩咐人去把阿乐叫来。 阿乐很快就到了。 源遐看去,这个阿乐个头不高,脸圆圆的,眨巴着眼,一脸的稚气,或者说一脸的傻气。 慕昔道:「这个就是阿乐,您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他好了。」 源遐问道:「阿乐,月前你可有去过大德当铺当过什么东西?」 「当铺?」阿乐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莫名其妙的摇摇头:「没有,小的去当铺干什么?小的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源遐又瞧了瞧这个阿乐,一脸的无辜,纯真得像个稚子,跟他家阿逗倒是有点像。 慕昔提议道:「要不请贵铺掌柜前来认人?」 源遐一笑,「那倒不必,他说那个来当宝石的人右脸颊上有一颗痣,阿乐倒是并没有。」 慕昔一脸疑惑道:「不是说很像阿乐吗?」 源遐嗯一声,「是很像,就是脸上有一颗痣。」 他又看向阿乐,见阿乐正一脸纯真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问话,他又对慕昔道:「人有相似也并不稀奇,当宝石的应该不是阿乐。」 慕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他骗过去了,但他既然说不是阿乐了,不知是不是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为难她家了,她正打算让阿乐退下,就听源遐又问阿乐:「你是镇国侯的随身小厮吧。」 阿乐点头说是。 「那镇国侯打死郭霆威的时候你在哪?」 阿乐想了想道:「那日侯爷没让小的跟着,小的也就没敢跟着。」 「为何不让跟?」 阿乐眨巴着眼睛道:「侯爷没说,小的虽然是侯爷的随身小厮,但侯爷经常独来独往不让人跟着,侯爷说他不是娇惯少爷,不需要总是有人跟着服侍。」 源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阿乐下去后,源遐又问:「老侯爷可有起色?」 慕昔颔首:「承蒙关心,还是老样子。」 顿了顿,源遐道:「若是日后刑部传讯······」 不待他说完,慕昔就道:「自是会听从刑部传讯。」 源遐安抚道:「没什么大事是不会随便传讯慕姑娘的,还请放心。」 又提醒道:「若是府上窝藏兇犯,则与犯人同罪。」 慕昔赶紧道:「不敢。」 源遐又看了她一眼,道:「若是再有问题,还会来府上请教。」言罢便离开了前厅,刑部官兵紧随。 慕昔恭敬的道声是,目送他离去。 源遐刚离开,颜深然便走了出来,他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对慕昔道:「昔昔,我总觉得姑父一拳打死郭霆威的事有些奇怪。」 慕昔本在思虑现在父亲打死郭霆威的事既然已是定论那就只能求得是失手打死,而非存心,现在听颜深然这么说,又激起了她先前的疑惑,「怎么说?父亲手重,肯定被姓郭的气坏了,所以下了全力。」 第30页 颜深然略略垂首想了想,问道:「不知可否看看郭霆威的尸首?」 「早就被郭家的人带走了,郭家肯定不会允许的。」 颜深然皱眉道:「姑父那一拳是打在哪的?」 慕昔回忆之前问到的情况:「好像是面门上。」 颜深然摇了摇头疑惑道:「那就更不至于打死了,面门上一拳顶多把鼻樑打断,怎么会让人死亡?面门不是致命部位。」 慕昔想了想也是,「可郭霆威确实是死了,很多人都看到他本来是好好的,但在挨了父亲一拳之后就倒地不起一命呜唿了。」 颜深然还是摇了摇头,思虑了一会儿道:「我还是想看看他的尸首。」 慕昔此刻也越来越疑惑,父亲虽说手重,但面门上一拳是否真的就能将人打死?可郭霆威确实是死了。对了,郭家人把郭霆威尸首带回去后都是自己验尸的,并未交给官府,因为他家是受害者,又有很多人看到父亲打死了郭霆威,更兼郭家位高权重,没人敢得罪,谁敢提给他儿子验尸的事。现在兄长想看看郭霆威的尸首,以目前郭家人的气势,只怕不是容易的事。 慕昔正在思考如何才能让兄长见到郭霆威的尸首并查验一下,就见阿福又一脸惊恐的急匆匆来报,说是长乐伯父子来了。 慕昔大吃一惊,长乐伯父子来了?这案子既然已经移交刑部,那凡事自然是走刑部了,他们来作甚?现在家里只有她能主事,祖父尚在昏迷,他们竟然此时找上门来。 不及多想,长乐伯已经气势汹汹的率先跨进了侯府前厅。慕昔见人已到了眼前,赶紧上前行礼。 长乐伯挺着肚子双目赤红,看那样子就像是来找人打架的,身后跟着他的长子郭庭振,脸色极为森冷,后面还有一众长乐伯府的家僕尾随。慕昔瞧他们这架势,心知不妙,但依旧不动声色,略微垂首,等着他们发话。 长乐伯大喊大叫道:「慕大壮呢,慕大壮在哪?」 「父亲并未回府?」 「没回来?」长乐伯冷笑道,「今儿就是把镇国侯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 言罢,长乐伯回顾左右,郭家的人撸起袖子就开始踢桌掀椅准备搜府了。 「住手。」慕昔喝止住他们,真没想到他们竟敢在镇国侯府胡来,她肃颜正声道:「长乐伯,要搜我镇国侯府也应是官府的人来搜,就算我父亲涉嫌打死了令郎,长乐伯也没资格搜镇国侯府。」 「没资格?」长乐伯阴恻恻的冷笑,「慕大壮欠我儿一条命,这个血债我必让他偿还,今儿这个镇国侯府本伯爷算是搜定了。」 「这案子陛下也已经移交刑部,我父亲该抓该审都该由刑部处置,父亲自那日之后就未回府,府上并未窝藏,而且我镇国侯府岂是长乐伯说搜就搜的?」 长乐伯继续瞪着赤红的双目冷笑,「本伯爷今日就是要拆了你这镇国侯府为我儿报仇。」 慕昔心中震怒,只是面上依旧要镇定行事,她捏紧了袖中的拳头,也对外高喝一声:「来人。」 第20章 对峙 慕昔话音刚落,墨玉便立即领着不少家丁出现在了大堂上。实际上,自从长乐伯父子进府,他便准备在侧了。就连一向胆小怕事的阿福也抱着个小木棍哆哆嗦嗦的挡在了慕昔身前。 长乐伯父子倒是没想到慕昔能一下子就唤出这么多秩序井然的家僕,看那动作似乎都会些武艺,郭庭振在长乐伯身后觑眼瞧着慕昔,以往只知道慕家大姑娘端庄贤淑,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妃,本以为只是闺阁弱女,倒是没想到竟然敢叫人跟他家正面槓。 慕昔稳定住情绪,面上依旧无喜无怒道:「长乐伯,我能够理解您的丧子之痛,但侯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我祖父当年也曾立下赫赫功勋,如今因病卧床,您现在竟然要来拆了侯府?只怕闹到陛下那您也是不占理的。」 长乐伯冷喝:「皇后娘娘又如何,你尽管去皇后娘娘那告本伯去,这是你慕家欠我儿的血债。今日本伯爷就是要剷平你这个镇国侯府,然后再去向陛下、向淑妃娘娘领罪。」 慕昔心中冷笑,真是仗着淑妃得宠,想为所欲为了。那个郭霆威坑害了那么多良家子本就罪该万死,她父亲是替□□道!况且打死他也只是一时失手,并非真的要置他于死地。本来看他白髮人送黑髮人,多少对他有些歉意,没想到竟如此嚣张,不愧是郭霆威的父亲。呵,现在是欺她慕家无人吗,父亲外逃、祖父昏迷,家中现在就她一个女子主事。可别忘了她祖父、父亲都是武将出身,都立过战功,她镇国侯府又岂是能被别人随便捏的软柿子? 她给墨玉使了个眼色,墨玉会意,立即带着家丁摆出架势。 她慕家向来无野心,所以在慕家最兴盛的时候都从未养兵,但家丁都受过她祖父、父亲的训练,哪个不会武功?对付长乐伯带来的人还真是绰绰有余。 既然这场纠纷避免不了,她也不会畏惧,这次给他们点教训看看,以后他们也就不敢再上门闹了。慕昔往后退了几步,慕府的人已经上前将长乐伯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长乐伯扫了一眼围住他的人,本以为慕家只是个空壳子,没了慕大壮就只能任人宰割,没想到慕家姑娘能一下子叫出这么多人,而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普通家丁,他不禁冷笑着给慕家定罪:「慕家竟敢养兵?」 第31页 慕昔看他空口白牙的造谣,好笑道:「长乐伯可要看好了,这些都是我镇国侯府的家丁,与长乐伯带来的人一样,长乐伯是带兵来的吗?」 「家丁?」长乐伯环顾左右虚眼冷笑,「我看着怎么不像家丁呢?」 慕昔哂道:「我看长乐伯带来的人也不像家丁呢。长乐伯带着一群打手来我府上,还不允许我府上的家丁自卫吗?」 眼看两家的这场仗一触即发,就听见之前已经离去的声音再次响起:「长乐伯这是做什么?」 慕昔看去,没想到源遐再次出现在前厅的门外,他看了她一眼便走了进来,轻笑道:「长乐伯带了这么多人来侯府,是要作甚?」 长乐伯本正要下令动手,不想竟听到这么一声熟悉的声音,心下一惊,转身看去,果然是源遐,他此时虽满身恨意,恨不得立即拆了镇国侯府,但依旧暂时克制住:「博陵郡公,本伯自是来找打死我儿的慕大壮的。」 源遐微哂:「刑部已经发下海捕文书缉拿镇国侯,长乐伯来侯府找人岂不可笑。」 长乐伯抬高声调怒道:「谁敢保证侯府肯定没有窝藏慕大壮?」 源遐倒是无情无绪,「早有多名目击者作证镇国侯当时是在往城外的方向走,而且除非有陛下的旨意,否则谁都不能擅自搜查镇国侯府。」 「若是本伯今日就是要搜呢?」 源遐看向他,冷声道:「陛下已将此案移交刑部,刑部自然会公事公办,不需长乐伯从旁插手,若是长乐伯执意要意气用事,妨碍刑部办案,刑部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长乐伯双目赤红,虽然满身怒意恨不得立即砸烂镇国侯府,但此时碍于源遐也不得动手。 正在剑拔弩张之时,一直站在长乐伯身后未曾做声的郭庭振此时走上前来,轻劝道:「爹,既然博陵郡公这么说了,我想我们也应该相信刑部,不好再意气用事。」 长乐伯犹不甘心,可郭庭振的脸色已经比刚来的时候舒缓了很多,他知道既然源遐已经来了,那今日就不好再动手了,没必要跟刑部硬槓,而且就他们带来的人也没法跟刑部槓,所以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因此他再度劝道:「爹,我们应该相信刑部肯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不会包庇镇国侯府。」 长乐伯这才愤愤地冷哼一声,一甩手,恨恨地转身离开。郭庭振离开前竟然对慕昔一欠身,阴冷中带着笑意:「慕姑娘,叨扰了。」又转而向源遐欠身道:「先告辞。」 慕昔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极度的不舒服,这个郭庭振跟他的弟弟和父亲都不一样,跟他父亲对峙也只是愤怒,而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却是极度的不舒服。 她心中正犯着嘀咕,就听源遐喊了她一声,她立即回过神来,对源遐一欠身,道:「博陵郡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路上正好看到郭家的人往这来,所以再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慕昔赶紧乘机感谢道:「这次多亏郡公了,否则我镇国侯府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源遐扫了一眼墨玉领着的慕家家丁,轻笑道:「慕姑娘过谦了,即便我不回来,长乐伯也没那个能耐吧。」 慕昔给墨玉使了个眼色,墨玉便带着人退了下去,慕昔嘆道:「祖父尚在病中,我自是不能看着侯府就这么被人拆了,所以只能把府里的这些家丁都召集过来充作府卫,若是真动起手来,只怕他们也不顶事,我府上本来人就少,这要再有什么损伤,府里可就真的没人了,这次若不是郡公及时回来,一场干戈总是少不了的,那我府上的损失怕是不会小。」 源遐听她客套,笑说她过谦了,忽见一旁的颜深然,道:「深然兄也在啊,本还以为你已经回洛阳了。」 颜深然只得上前见礼,并道:「这次多亏郡公解围。」 「刑部分内的事,不必言谢。」他随意道,又转而问:「不虚这次高中,我还没恭喜他呢,他人呢?」 「他被陛下点为翰林学士,现在每日都要去翰林院报到。」 源遐笑道:「不虚前途无量。」 他又对慕昔道:「若是长乐伯再来闹事,可差人找我。」 慕昔刚答应了,就见有家僕匆匆来报说宫里来人了。慕昔赶紧迎上前去,原来是皇后派来的人,让慕昔赶紧进宫一趟。 第21章 推后 慕昔立即进了宫。 皇后娘娘又病了,此时飞凤殿瀰漫着浓重的药味,崔嬷嬷愁眉苦脸的说皇后娘娘不肯喝药,现在正在榻上躺着休息。 慕昔赶紧穿过重重药味来到皇后病榻前,皇后此时的气色竟然比先时更差了,明明上次已经好了很多的,慕昔心中明了皇后又復愁苦肯定是因为父亲的事,她本就跟淑妃不对付,这次父亲打死郭霆威又牵涉到慕、郭两家,她身为皇后自然在宫里也受到影响。 她赶紧在皇后病榻前坐下,见皇后脸上隐有泪痕,她赶忙握住她的手轻唤一声:「姑母。」 慕皇后刚刚在闭目休养,听到她的声音,立即睁开了眼睛,看到她,眼泪竟不自主的又流了出来,洗刷了先前的泪痕,可却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反握住她的手。 慕昔见慕皇后泪眼婆娑的,赶紧劝慰道:「姑母,身子要紧,其他的事情您不要操心,父亲那,我会想办法。」 第32页 慕皇后用帕子拭了拭泪,好一阵才嘆道:「大壮怎么就这么冲动,现在弄成这样该怎么办?」 慕昔未语。 刚刚还泪眼婆娑的慕皇后此时恨声道:「淑妃那个贱人,在陛下面前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她要真想死,还用喊成那样?陛下为了安慰她,只得答应她的要求。」 慕昔皱了一下眉,「答应她什么要求?」 慕皇后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看慕皇后的表情,慕昔努力猜测着是什么事,莫非是关于如何处置父亲的?或者处置他们慕家?她再度问道:「姑母,怎么了?」 慕皇后咬牙道:「她让陛下取消你和俨儿的婚事,不准你嫁进东宫。」 她的婚事?这几日她脑子里都是父亲的事,倒是把自己的婚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按照原定的日子,她的婚期就快到了。 慕皇后怕她难过,赶紧又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姑母已经找过陛下了,也求过陛下了,陛下答应不取消,只是,只是要暂时推后,等找到大壮再说。」 慕昔哦了一声,觉得这样也好,父亲尚未脱险,她现在可真没心思嫁进东宫,而且祖父尚在昏迷中,她若此时嫁进东宫,谁照顾祖父?反正又不是取消,只是推后,现在推后更方便她周旋。 慕皇后见慕昔皱着眉头,以为她心里难过,带着怒意的恨道:「还不是为了安抚那个贱人,早就定下的也能反悔?而且我俨儿的婚事由得那个贱人置喙?」 慕昔见皇后情绪又开始不稳定,赶紧反过来安慰她道:「姑母,婚事推后也好,祖父尚在昏迷中,父亲又出了事,我若此时嫁进东宫,谁照顾祖父呢?」而且陛下只是推后婚期还真让她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陛下被郭淑妃蛊惑迁怒皇后或整个慕家。 「那也不能就这么把你耽误了啊,你放心,你嫁进东宫以后,你祖父自会有人照应,」慕皇后又疑惑地问,「你父亲现在?」 慕昔摇摇头,「那日后父亲再也没回来过,官府已经下了海捕文书,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慕昔想了想又试探道:「陛下既然因为这件事想取消我和太子表哥的婚约,虽说现在只是让推后,但只怕即便找到了父亲,陛下还是不愿意让我嫁进东宫的,毕竟父亲他真的失手打死了郭霆威,不过陛下会因此迁怒于我也是常理。」 「不会的不会的,」慕皇后赶紧道:「陛下说了找到你父亲把这件事了结了就让你跟俨儿完婚,陛下这次会推后你们的婚期都是淑妃那个贱人闹的,并不是真的想取消,陛下也并未迁怒于你,姑母怎么样都不能让这件事连累到你的。」 等找到父亲以后又会怎么处理呢?父亲只是失手,但郭家的人肯定会不依不饶要父亲偿命的,就不知陛下到时候为了安抚郭家又会有怎样的决定了?所以一定不能让父亲被抓到。慕昔怕慕皇后担心,赶紧舒缓了面色应了一声。 慕皇后又有些埋怨地嘆了一声:「听说就打了一拳,怎么就给打死了,大壮这拳头真是没轻没重的。」 慕皇后的话又触动了慕昔的心弦,她不禁又皱了一下眉头。 慕皇后以为她心里难过,便再向她保证道:「你放心,只要有姑母在,一定会让你们完婚的。那个贱人休想得逞。」 慕昔回过神来,立即劝慰道:「姑母,您别为这些事情生气,好好养身子,若是您就此病倒,岂不是又便宜了那人吗,您健健康康的才是对那人最好的还击。」 那人果然是对慕皇后很好的刺激,慕皇后立即强打起精神来:「姑母只是着急,你放心吧,姑母不会有事的,现在大壮出了事,你祖父又昏迷着,为了慕家,姑母也是要撑下去的。」 慕昔再接再厉:「是啊,姑母,您可不能有什么事,陛下这次既然同意不取消婚约只是推后,说明他现在对慕家并未震怒,父亲的事情您最好保持缄默,以免陛下反感,否则要是那人再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陛下容易迁怒于您。您只要留宫休养,好好保重身子,比什么都强。」 「可······」 慕昔又握紧慕皇后的手劝道:「姑母,您听我一言,这些日子您最好对外宣称凤体违和需要留宫休养,不要去跟陛下提及有关父亲的事,陛下既然已经将案子交给了刑部,自然是要公事公办的,郭家的人也不能越过刑部擅自行事,郭淑妃再怎么跟陛下闹这事也已经交给了刑部,总得等他们先找到父亲再说,所以您就不要去找陛下了。外面的事我会留意,您莫要为了跟郭淑妃较劲去惹怒陛下,就算为了太子表哥,也不能惹陛下厌烦,否则以后更麻烦。」 慕皇后怔了怔,想想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道:「好,昔昔,姑母知道该怎么做。」 第22章 夜探 镇国侯这次打死郭霆威的事虽然让皇帝极为震惊,但倒并未忌惮震怒,主要就是慕家虽然是皇后的娘家,但并不揽权,慕大壮虽说在军中立过战功,但却是天真烂漫嫉恶如仇之人,也从未结党营私过,皇帝一直很喜欢这个耿直爽朗的小舅子。这次他打死了人,若是平民也就罢了,偏偏是他宠妃的侄子,他实在没法包庇。 郭霆威的为人皇帝也有所耳闻,这事他已经找刑部尚书源遐了解过了,对慕大壮为何会打死郭霆威心里也有数,这案子毕竟涉及皇后娘家和淑妃娘家,所以只得移交刑部公事公办。 第33页 这次将太子大婚的婚期延后皇帝也是两相权衡,慕昔向来端庄稳重,皇帝看重她更甚太子,所以早就钦定她为太子妃。本来婚期就在本月,可毕竟郭霆威刚被慕大壮打死,慕大壮尚未捉拿归案,慕家的姑娘就欢欢喜喜地嫁入了东宫,郭淑妃怎么着也不肯答应,皇帝这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婚期延后,但并不取消,这样既安抚了郭淑妃,也不至于伤了皇后的心。他让皇后好好安抚慕昔,并答应这个案子一旦了结并给郭家一个交代,就会立即让慕昔和太子完婚。 慕皇后得了皇帝这个保证才心下稍安,把慕昔宣进宫将陛下的意思告诉了她,见她不急不躁更是欣慰,现在又被她激励了一下,病恹恹的慕皇后立即又有了精神。 慕家这个状况她怎么着也要强撑下去,她可不能看着慕家就这么垮了。慕家若是垮了,那她的儿子就一点依傍也没有了,她儿子现在虽然贵为太子,可毕竟未曾继承大统,郭淑妃那个贱人自己也有个儿子,这些年不断的给陛下进谗言,谁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就受了那个贱人的迷惑废长立幼,歷史上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慕昔见慕皇后又有了精神,便示意崔嬷嬷把汤药再端过来,崔嬷嬷赶紧把一碗热汤药又端了过来,慕昔接过劝慕皇后乘热服下,慕皇后此时已经斗志昂扬了,很快就将这碗颇苦的汤药一饮而尽。慕昔又和慕皇后说了会儿话,然后服侍她睡下后才出宫。 颜深然一直在焦急地等着,慕昔突然被叫进宫也没说是什么事,虽说大体应该是为了姑父的事,但他还是很担心,这长乐伯刚来闹过事宫里就又宣了,源遐倒是笑说皇后娘娘派的人,不会有什么事,但他依旧心悬着,此时见她安然回来才松了口气:「昔昔,没什么事吧?」 慕昔说没事,她环顾了一下左右:「博陵郡公已经走了吗?」 颜深然说是,「你进宫后不久他就走了,说还有要事要办。」 慕昔点点头,颜深然追问:「皇后娘娘宣你进宫所为何事?」 慕昔耸耸肩,说没什么大事,「只是陛下将我和太子的婚期延后了。」 「婚期延后?」颜深然惊道,「这还不是大事?」 慕昔劝解道:「晚几天更好,我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嫁进东宫。」 「是因为姑父的事吗?」 慕昔说是,「陛下为了安抚郭淑妃,所以让婚期延后。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有时间处理父亲的事。」 颜深然皱眉摇头,斟酌道:「但是这样一来,就容易有变数了,还是早点嫁过去的好。」 慕昔不置可否,觉得这能有什么,不过是延后,陛下并未真的要另择太子妃。况且她现在也无暇多想这事,只想帮父亲脱险,若是能脱罪那就更好了,再说婚期延后,或者陛下真的动了换太子妃的心思,那也都是因为父亲的事,倘若父亲能够脱罪,那岂不是就都迎刃而解了。 之前被触动的心思又浮现在她脑子里,她问颜深然道:「兄长,你不是说想看看郭霆威的尸首吗?」 颜深然嗯了一声,「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若是能查看一下那自然最好。」 慕昔来回走了两步,思虑道:「郭家是不会让我们查看的,只有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慕昔立即派人去打听郭家把郭霆威的尸体停放在了哪里,派出去打听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是郭霆威的尸体现在正停放在长乐伯府的安喜堂中,明日就要下葬了。 「明日就下葬?」竟然这么急,那不能拖了,她跟颜深然对视一眼,「真没想到郭家竟然这么急吼吼的要葬了郭霆威,兄长,看来今夜我们就得去查看一番了。」 颜深然会意,跟她商量了后觉得他跟墨玉去就行,让她在家等消息。可慕昔不答应,这事关系到她的父亲,她真不想就这么在家干等着,更何况颜深然又没有什么武功,她怎么能让不懂武功的兄长去冒这个险?万一被郭家的人发现岂不是连累了兄长,她跟他一起去她才放心,她对自己的身手还算自信。 颜深然拗不过她,只得听她的。 是夜,三更过后,慕昔和颜深然黑衣蒙面潜入了长乐伯府。早在之前他们就已经将安喜堂的方位弄清楚了,所以他们没费太多时间就找到了安喜堂。 安喜堂外有守卫之人,内有守夜之人,为了不惊动人,他们採取了事先就商量好的方法,由颜深然用药粉将这些人迷晕。 迷晕了里里外外一干人后,他们来到郭霆威的棺材旁,棺材盖尚未固定,郭霆威正面色灰白的躺在里面。 慕昔曾一度希望棺材里的人不是郭霆威,她真希望郭霆威是诈死,但是看到尸体后,她的那点妄想也就破灭了,躺在棺材里的人就是郭霆威,而且确实是死彻底了,没有半丝儿气息,她的父亲还是犯了人命官司。 慕昔有些失望的让出位置,颜深然站到棺材前,就着堂内的灯烛弯下腰开始仔细地查看起郭霆威的尸体来。 第23章 验尸 颜深然查看尸体的时候,慕昔就在一边守着,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外面静悄悄乌漆漆的,只有安喜堂内跳动着烛光,半明半暗的。慕昔此时心揪着,满心希望能查出些什么。 差不多过了两刻的时间,颜深然终于眉头紧锁地直起身子。 「怎么样?有什么不对吗?」慕昔见颜深然查验好了,怀着希冀地急问。 第34页 颜深然看着尸体摇了摇头,慕昔心下一沉,有些沮丧,不太抱希望地问道:「他的死是因为父亲的那一拳?」 「不是。」颜深然斩截道。 「不是?」慕昔见颜深然竟如此肯定,心中骤喜,「他的死不是因为父亲?」 「姑父那一拳是伤了他的面部,但本来是可以不致死的,可······」 慕昔见颜深然在思索,赶紧追问:「可什么?」 「他在挨了姑父那一拳之前曾服用了大量的五石散,而且应该是长期服用。」 「五石散?这东西不是禁止民间使用了吗?」她知道这东西,是害人不浅的毒物,可先帝时期就已下令禁止民间使用了,五石散的方子只准用于医药。 颜深然不以为然,「禁止归禁止,权贵偷着服用又有何好奇怪的。」 「那,他的死是因为······」 颜深然肯定道:「他长期服用五石散,身体早已受损,那日挨了姑父那拳之前又曾大量服用五石散,所以姑父那拳才要了他的命。」 慕昔听了大喜,她拉住颜深然的袖子道:「兄长,那父亲那一拳并不是他死亡的主要原因了。」 颜深然点点头,郭霆威会死主要是因为五石散,「但郭家的人怕是不会承认的,明日尸体就要下葬了,一下葬,更无从对证。」 明日就下葬了,慕昔正想着现在该怎么办,突然,她很警觉的发现外面有了动静,她立即拉着颜深躲到了暗处。果然,很快就听见外面加快的脚步声,以及有人喊:「快去禀报,有人被迷晕了」。 慕昔和颜深然相视一眼,知道是被巡夜的守卫发现了,既然已经查验过郭霆威的尸体,那现在就应该赶紧离开现场,巡夜的守卫已经又去叫人了,再不赶紧离开等他们叫来更多的人后就难以脱身了。 巡夜的人走进了安喜堂,看到里面守夜的人都躺在地上,正要再叫人就被迷倒了。见他们被迷倒后,慕昔和颜深然赶紧从暗处出来,走出了安喜堂。他们往府外走,可尚未走多远,就见有不少火把往他们这个方向移来,想必是刚刚巡夜的守卫去叫的人。 慕昔没想到他们速度竟然这么快,只得拉着颜深然换了条路出府,否则得跟他们撞上。 幸好长乐伯府不算太幽深,慕昔换了条路也没走迷,没多久他们就顺利出了长乐伯府。可他们刚从长乐伯府的高墙上跳下来,尚未松口气,就听到一声质询的声音。 「你们是何人?」 因为这个声音,慕昔心下大吃一惊,看去,果然是源遐,他正领着一队人马往他们这走来。慕昔心内惊疑,刚刚躲过了长乐伯府的守卫,这才刚出来怎么就遇上他了,他大半夜的怎么带着一帮人出现在这? 慕昔惊疑地看着他,见他极为犀利地扫过她和兄长,更是有些紧张的不知该如何脱身。忽听他道:「三更半夜,你们这身打扮从长乐伯府的高墙上跳下来,是做贼的吗?」 源遐身后的侍卫立即就要抽刀拿人,却被源遐一下子就把刀给拍了回去。 慕昔见他们人多势众,知道不能硬槓,也没法拖,于是寻着个空隙就想拉着颜深然逃离,没想到源遐速度极快立即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慕昔闪身,但再度被他挡住,慕昔推开颜深然,凌厉出招,可三招下来手腕竟然被源遐握住。慕昔大惊,挣脱不得之际立即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攻向源遐,源遐虽然松了她的手腕,但并未亮兵器,依旧手无兵刃的跟她过招。 慕昔只想脱身,并不是真的想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可源遐实在太难缠,她还真一下子没法脱身,在此之前她倒没想到源遐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他明明是文官。 正脱身不得,站在一边的颜深然出手了,颜深然虽然不是很懂武功,但还是能看出来慕昔很难从源遐手上脱身,更兼他们人多势众,虽然源遐将要上前相助的侍卫斥退,但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能一起上前拿人,那时候他跟昔昔就更难逃脱了,所以,他觑得一个空隙,就向源遐撒了一包药粉,源遐立即用衣袖挡住,他们就乘着这个间隙逃脱了。 源遐身后的侍卫正想上前追击,却被源遐叫住:「不必追,不过是两个毛贼而已,还是办正事要紧。」 他又看了一眼逃走的两个黑影,便带着人向长乐伯府的大门走去。 第24章 下葬 慕昔和颜深然一回到侯府后就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们不知道源遐为何大半夜的带人去长乐伯府,可这个案子既然已经移交刑部,那就是由他这个刑部尚书全权处理,所以郭霆威死前服用了大量五石散的事一定要告知他,然后再赶在郭霆威下葬前让刑部重新派人验尸。 只是到时候他是否会相信郭霆威死前服用了大量的五石散?他若不相信是不会派人重新验尸的,那该如何说服他?二人最后商议由颜深然去找源遐,若是源遐不肯相信,那就对他实话实说自己已经偷偷去验过尸了,可以肯定郭霆威长期服用五石散,并在死前服用了大量的五石散,总之务必要让他答应重新验尸。 商议已定,只等天明。 天一亮,颜深然就来到刑部要求见源遐,可却被告知尚书大人一早就进宫面圣去了,此时不在。颜深然问他几时会回来,刑部的人表示也不知道尚书大人几时会回来。颜深然实在没想到会没碰上他,思虑半晌后只得留下姓名,并说有要事要与尚书大人商议,若是尚书大人回来就请他去一趟镇国侯府。 第35页 他恹恹的回了府,把源遐一早就进宫的事告诉了慕昔,慕昔赶紧差人去刑部门外守着,他一回刑部就来禀报。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也没见有人回来禀报,他们有些焦急,看时辰,郭霆威应该快要下葬了。 慕昔坐不住了:「兄长,我们现在自己过去,一定要阻止郭家将郭霆威下葬。」 「这怕是不合规矩,我们无权阻止郭家将郭霆威下葬啊。」 慕昔自然知道不合规矩,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拦下他们,若是能等到博陵郡公就还有可能重新验尸。」 慕昔又差人直接去宫门外等着,让一等到博陵郡公出宫就请他来郭家发丧的地方。 她跟颜深然急匆匆赶到郭家发丧的地方,郭家正要将郭霆威的棺材埋到已挖好的坑里。 「等等。」慕昔喊了一声,走上前去。 长乐伯倒是没想到她此时会来,红着两眼盯了她一会儿,冷声道:「不知慕大小姐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慕昔低下声气道:「二公子英年早逝与我慕家有些瓜葛,我理应前来弔唁。」 长乐伯愤恨地指她道:「你慕家欠我儿的血债我一定会讨回来,此时就不需你们惺惺作态了。」言罢,大手一挥让继续下葬。 慕昔再度出声阻止:「长乐伯既然说是血债,那我慕家自然也要弄清楚,可不能白担了这个罪名。」 长乐伯冷喝道:「白担了罪名?慕大壮光天化日之下打死我儿可是很多人都看到的,他自己也知打死了人,所以现在不知逃到了哪里,你竟有脸说白担了罪名。」 慕昔平声缓气道:「大家也只是看到二公子在挨了家父一拳后身亡,但并不能说明二公子的死就是因为家父的那拳。」 长乐伯闻言暴怒:「不是因为慕大壮是因为什么?慕大壮害了我儿的性命,现在不知躲到了哪里,今日是我儿下葬的日子,你又跑来生事,是看我郭家好欺负吗?还是仗着有皇后给你撑腰?」 慕昔依旧面不改色,让他尽情的怒吼,见他吼完了,才不急不缓道:「长乐伯随随便便就这么提及皇后娘娘可是大不敬,不知长乐伯仗着谁的势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提及皇后娘娘?」 长乐伯瞪着两眼,正要再吼几句,就被他身后的长子劝住了,郭庭振对着长乐伯耳语了几句,长乐伯才冷哼了一声没有再暴吼。 郭庭振此时对慕昔道:「慕姑娘,今日是我二弟下葬的日子,你既然是来弔唁的,那我郭家就受了这一礼,弔唁完你就可以离开了。」 慕昔知道他刚刚是在提醒他父亲不要公然提及皇后,心知此人比他父亲要有些脑子,她依旧不动声色道:「我此来一为弔唁,二自然是为了长乐伯口中的血债,当日很多人都看到我父亲只给了二公子一拳,这一拳还是打在面门上,我很奇怪打在面门上的一拳竟然能致命?」 长乐伯听她这么说再度暴吼:「我儿因此身亡还能有假?」 「二公子确实身亡,但到底是什么原因?真是因为家父那一拳吗?」 长乐伯眼内血红,似要吃了慕昔。 慕昔倒是毫不畏惧,继续不急不缓道:「慕昔请求重新验尸,既为家父也为二公子,想必长乐伯也很想弄明白令郎真正的死因吧。」 「你放肆,我儿棺盖已封,即将下葬,你竟然想开棺验尸?」言罢长乐伯仰头放声大哭道:「我儿惨死慕大壮之手,现在竟然连死了都不得清静。」 慕昔看他又哭又喊的,继续讲理道:「现在尚未下葬,当日长乐伯也并未让官府的人给二公子验尸吧,都是您自家请的大夫,说是二公子殁了,救不活了,正巧家父给过他一拳,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家父就成了打死令郎的兇手了,既然家父是涉案嫌犯,那我这个涉案嫌犯的女儿在尚未下葬之时提出这个要求,也不为过吧。」 郭庭振此时上前一步警告道:「慕姑娘,本以为你是来弔唁的,我们也未曾拦阻,没想到你是来挑事的,我二弟已经身亡,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在此时阻碍他入土为安的那我就只能赶人了。」 慕昔虽然面上不急不缓的,但心中很是着急,她知道郭家是不会答应她开棺验尸的要求的,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可她心里实在拿不准博陵郡公何时会出宫,也不知道他是否会支持重新验尸的提议的,可郭霆威一旦下葬,那时再想验尸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她必须据理力争:「我也很想二公子早些入土为安,可总应该将一些事情查明,你们作为二公子的父兄,应该更希望查明真相才是。」 「什么真相?真相就是慕大壮打死了我儿。」长乐伯再度暴怒道。 郭庭振转过身去向抬棺材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下葬。抬棺材的人立即将棺材抬向已经挖好的坑中。眼看棺材就要下葬了,慕昔捏了一下袖中的拳头,现在一下子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阻止下葬,该怎么办,强行制止? 正当她犹豫是不是下令她带来的人强行制止,大不了跟郭家的人动手,就听抬棺材的人懊丧惊诧的喊道:「伯爷,这坑好像挖小了,棺材不够放。」 第25章 赶到 在场的人都骚动了。 长乐伯立即上前去查看,这才发现他儿子的棺材是比挖的坑长了那么一截,现在正卡在那。 第36页 如此滑稽的一幕是慕昔未曾料想的,她暗自大喜,对长乐伯道:「看来老天也不想二公子现在就下葬呢,或许这也是老天想暗示大家二公子的死还有什么隐情,长乐伯还是查明白的好。」 长乐伯暴跳如雷:「你放屁。」又指着郭家的家丁骂道:「你们这帮龟孙子,怎么连个坑都挖不好,要是耽误了我儿下葬,你们一个个全得下去陪我儿。」 郭家的家丁吓得赶紧拿了铲子继续挖坑。 慕昔知道这坑还得再挖一阵,可架不住博陵郡公迟迟不来,他若是不来自己还是很难阻止郭霆威下葬,可她派去等博陵郡公的人没见一个回来,他到底何时才会出宫?正急得打算再派人去刑部看看的时候,就见有人来报说博陵郡公来了,她心喜地赶紧转身看去,源遐正带着一队官兵往他们这走来。他过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就跃过长乐伯父子走到下葬的地方瞧着郭家的家丁挖坑。 他歪着身子瞧了一会儿,轻笑道:「长乐伯,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在挖坑?」 长乐伯本以为昨晚已经把他打发了,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又过来了,不免惊了一瞬,没有答话,郭庭振赶紧代父答道:「都是这些下人的过失,挖的坑小了点,棺材放不下去。」 「是么?」源遐又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子,「那正好,乘现在棺材放不下去的当儿重新验一下尸,等验完尸,这坑应该也能挖好了。」 无情无绪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慕昔,她正愁怎么跟源遐提重新验尸的事,没想到他就自己直接提了。 长乐伯双眼冒火的看着源遐,他果然是不死心,昨晚他带人去他府上就是想要验尸,幸好他提前盖棺阻止了他,并搬出了陛下和淑妃娘娘,他此时竟然又带人来要求验尸,昨晚验不成难道现在就能验成?他冷笑一声,极怒道:「我儿被慕大壮打死,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都可以作证,还有什么好验的,尚书大人不去捉拿兇犯慕大壮,竟然要来阻止我儿入土为安是何道理?」 源遐全程公事公办的口吻:「现在怀疑郭霆威并非死于镇国侯之手,而是死于五石散这种毒物,所以要重新验尸。」 在场的人一片骚动,五石散这种毒物可是被先帝严令禁止民间使用的,郭家二公子怎会死于五石散? 慕昔之前虽然要求重新验尸,但一直没提五石散这三个字,主要就是怕最终没能重新验尸还被反咬一口,说她为了给其父脱罪污衊受害者。没想到博陵郡公竟然毫无避讳的直接说了出来,她现在实在有些奇怪他是怎么知道郭霆威服用了五石散的。 长乐伯听到五石散这三个字立即憋红了脸,用手指着源遐:「你,你,你竟然污衊我儿服用五石散,我儿是被慕大壮打死的,当时那么多在场的人都可作证。」 源遐看长乐伯恼羞成怒的样子,摩挲了一下袖口,不咸不淡道:「是有很多人看到令郎在挨了镇国侯一拳后身亡,但这并不能说明令郎的死就是因为镇国侯的那一拳,而且挨了一拳就身亡本身就不合理。」 「慕大壮武将出身,一拳打死我儿有何稀奇?」 源遐依旧无情无绪道:「可镇国侯的那一拳并非是打在了致命部位,而是打在了面门上。」 长乐伯再度冷笑,「今日是我儿下葬的日子,你们任何人都休想搞事,尚书大人现在是为了给镇国侯脱罪污衊我儿吗?」 源遐知他已经不敢面对面门上的一拳怎么会要了郭霆威的命的问题了,现在不过是想让人认为他是在为镇国侯脱罪,他不禁哂道:「我与镇国侯非亲非故,也并无任何私交,陛下既然将此案移交刑部,有疑点我又岂可不查,我只是公事公办而已。是否污衊,重新验一下尸体即可知晓。」 长乐伯情绪激动,涨红着脸抖着手从源遐指到慕昔,「你们休想,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我儿是死于五石散?我儿棺材已封,绝无重新开棺的道理。」 要证据么?源遐对手下道:「把人带过来。」 很快一名女子就被带了过来。 第26章 碰瓷 这名被带过来的女子就是郭霆威死前接待过他的夜含香花魁芙蓉。源遐让她把郭霆威那日离开夜含香之前都吃过什么干过什么陈述一遍。 这位花魁娘子芙蓉虽然浓妆艷抹,但却掩饰不了眼神中的惊慌,她偷瞟了一眼源遐,吞吞吐吐的道出那天郭霆威在她那的时候服用了大量的五石散,而且以前郭霆威就经常服用五石散。 长乐伯闻言暴跳如雷:「哪来的贱人,竟敢污衊我儿,这就是个妓~女,说,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来污衊我儿?」 芙蓉被脸红脖子粗的长乐伯吓得一哆嗦,赶紧摇手辩解道:「奴家可不敢乱说话,也绝没有收了谁的好处,郭公子在我那的时候确实经常服用五石散,他说服用了五石散后才带劲。」 长乐伯气得走上来就要抬腿踢她,芙蓉吓得大叫,刑部官兵立即拦住了他。 源遐看他的举动,好笑道:「长乐伯怎么对我刑部的证人动手动脚?还是赶紧开棺验尸吧,一验就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假话了。」 长乐伯依旧涨红了脸,大吼道:「休想,你若敢惊扰我儿,我定去陛下那参你一本,让陛下给本伯做主。」 源遐看他再度搬出陛下鬼哭狼嚎,声音平稳道:「长乐伯言重了,令郎尚未入土为安,何来惊扰一说,而且我今日一早已经进宫面圣,求得陛下口谕,可以开棺验尸。」 第37页 源遐的话对长乐伯父子无疑是晴天霹雳,长乐伯惊愣了一会儿,不敢相信道:「什么?陛下答应开棺验尸?你,你,不可能,你胡说。」 「长乐伯是在怀疑我假传圣旨吗?」源遐面含隐笑,冷声道,「长乐伯若是有怀疑,自可以到陛下那参我。来人,开棺验尸。」 现在已经由不得长乐伯不答应了,几名刑部官兵立即听令将棺材抬了过来,可长乐伯跟疯了似的立即扑到棺材上鬼哭狼嚎:「儿啊,你死得冤啊,现在这帮人不去抓兇手,还不让你清静。」又转过脸来对要来开棺的官兵吼道:「想惊扰我儿就从本伯的尸体上跨过去。」 眼看着长乐伯死守在他儿子的棺材板上,那几名官兵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毕竟是伯爷,总不能冲撞了他。 源遐发话了:「把长乐伯拉开,可小心了别真让长乐伯变成尸体,但若是长乐伯一味的抗旨不尊,阻挠刑部办案,那就如他所愿。」 长乐伯指着源遐:「你,你,你······」 刑部官兵得了令便来拉长乐伯,长乐伯矮胖,死赖在棺材板上还真不好拉,最后这几名官兵愣是在长乐伯的吼叫声中把他架开了。 棺材盖没了长乐伯的死守很快就被打开了,郭霆威面如死灰的脸又重见了天日。三名仵作上前开始查验郭霆威的尸体。 慕昔一直一声不响地站在那瞧着眼前的一幕,长乐伯的举动更让她确定长乐伯肯定知道他儿子服用五石散的事,他刚刚是在垂死挣扎妄图隐瞒他儿子的真正死因。 现在见仵作开始查验,她静静地走上前来,源遐回身看到她,轻笑道:「慕姑娘怎么也来了?」 她出现在这确实不大合适,因此她眨了眨眼睛极为有礼的敷衍道:「郭二公子毕竟因家父身亡,我理应前来弔唁。」 源遐见她这般装模作样,笑了笑,又道:「我刚出宫的时候遇到一个自称镇国侯府家僕的人说是深然兄让我赶紧来此地,不知是否?」 颜深然闻言走到他身边道:「是我让人去找郡公的。」 「哦?」源遐看向他,「不知深然兄为何让我此时过来,是让我也来弔唁一下郭二公子吗?」 慕昔思忖着现在博陵郡公既然已经知道郭霆威服用五石散的事,那么他们夜探长乐伯府的事自然可以不说。颜深然知道慕昔的顾虑,斟酌道:「是,是因为镇国侯的那一拳并未打在致命部位,我们有所怀疑郭二公子的死因,因此想请郡公安排人重新验一下尸。」 正说着,就见这三名仵作起身后商量了一下便由一人向源遐禀报:「死者死亡前曾服用过大量的五石散,纵慾之后身子太虚,所以才会在非致命部位挨了一拳后死亡。」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又骚动了,郭霆威真的服用过五石散! 源遐看向另两名仵作,那两名立即上前禀报导:「我们查出的也是这个结果。」 源遐点点头,又问:「若是没挨那一拳他会怎样?」 仵作思考了一会儿道:「那不好说,长期服用五石散的人很容易猝死。」 源遐示意他们退下。他看向长乐伯道:「这几名仵作的话长乐伯也听见了,不知长乐伯可知令郎长期服用五石散的事。」 长乐伯涨得通红的脸色开始泛青,他推开拦着他的人大挥着手道:「不可能,我儿绝不可能会服用五石散这种东西。」 此时,又有官兵赶来将一大包东西呈给源遐看:「大人,这些都是刚刚从郭二公子的别院搜出来的五石散。」 源遐示意拿给长乐伯看,长乐伯目瞪口呆,源遐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也由不得长乐伯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了。」 长乐伯看着那些官兵呈上来的五石散虽然呆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復过来,继续暴吼道:「我儿死于慕大壮的拳头下,这个可是跑不掉的,就算是到陛下那,本伯也是要替我儿讨回公道的。」 源遐纠正道:「根据仵作的检验,镇国侯的那一拳打在非致命部位,令郎会死是因为之前曾大量服用五石散,又纵慾过度。而且仵作也说了即便没有镇国侯的拳头,令郎也有可能随时猝死。」 长乐伯血红着眼冷笑道:「什么叫随时猝死,我儿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会死?若是没有慕大壮的那一拳,我儿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 慕昔实在忍不住了,长乐伯现在摆明了就是要死赖着他父亲,她开口道:「长乐伯,您这是碰瓷吧,仵作说令郎长期服用五石散,早已虚耗了身子,就算没有家父那一拳,也随时可能猝死,令郎的死因是五石散,家父只不过赶巧了,您可不能因此将令郎的死都怪在家父头上。」 长乐伯见慕昔直指他碰瓷,一口老血吐出来,指着慕昔:「你,你,你······」 源遐见郭家的家僕此时正好把坑挖好,便对气急败坏的长乐伯道:「现在令郎可以入土为安了。这个案子刑部会重新审议,现在就不打扰令郎下葬了,告辞。」说罢,转身便走,走到慕昔身前时,他问:「慕姑娘、深然兄还不走吗?」 第27章 活罪难逃 慕昔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想赶紧离开这,否则她可不能保证长乐伯在暴怒下会控制住自己不来跟她打架。她对源遐微一躬身道声是,便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了。 走出好远后颜深然正打算跟源遐告辞,就听源遐问:「深然兄精通医术,是不是早就瞧出什么来了?」 第38页 颜深然颔首道:「是有所怀疑,姑父那一拳未中要害部位,一个年轻男子怎么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源遐看向他:「所以深然兄就夜探长乐伯府擅自验尸了?」 颜深然一惊:「博陵郡公?」 源遐曼声道:「我昨夜在长乐伯府外遇到的两名蒙面刺客,有一名未曾动手,看行止像是不会武功的,但却擅用药粉,我都差点中招呢。进了长乐伯府后,府里哭爹喊娘的说是招了贼,一问,倒是没有人伤亡,但停放郭霆威尸体的安喜堂的守卫和守夜却都被迷晕了,我想应该就是我在府门外遇到的刺客所为,而会去验尸、有能力验尸、又擅用药粉的人我能想到的只有深然兄你了。」 颜深然语塞。慕昔心道不妙,兄长不善于说假话,他的表情等于是承认了。正懊恼着,就听颜深然道:「不瞒博陵郡公,昨晚那人确实是我。」 「那另一个人是谁?」 「是,是府上的家丁墨玉。」颜深然吞吞吐吐道。 「那个跟我交手的是墨玉?」 「是,」颜深然眼神稍微闪烁了一下,为掩盖自己的窘迫,便赶紧扯开话题,「不知郡公昨夜为何事去长乐伯府?」 源遐把颜深然的窘迫都看在了眼里,面含隐笑道:「我昨夜去就是为了验尸。」 原来他昨夜去长乐伯府就是去验尸的,颜深然颇有些吃惊。 源遐又道:「就是没想到深然兄已经先我一步去验尸了。因为长乐伯府招了贼,我到那的时候郭霆威的棺材盖刚刚封上,我要求开棺验尸,可长乐伯哭着喊着说棺材已经封上了,不让惊扰亡灵,还吵着要让陛下给他做主。所以我今日一早就进宫面圣求得陛下恩准开棺验尸。」 想必昨夜郭家发现有人偷偷查验了尸体,便立即将棺盖封上了,颜深然瞭然道:「原来如此,我们还担心郡公因为什么事在陛下那耽搁了不能及时来这呢?郡公是怎么发现郭霆威服了五石散的,是因为夜含香那位花魁吗?」 「那倒不是,乐善伯前一阵子暴毙,经查验,他是死于过度服用五石散,只不过这个死因没有被捅出去,可我知道,」源遐见颜深然听到乐善伯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就问,「乐善伯的事深然兄应该有所耳闻吧?」 乐善伯,颜深然勐然想起之前昔昔给他的信中有过提及,说乐善伯暴毙了,还笑称这是他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符合他封号的事,那信正好被源遐看到过,现在看他的表情,很像是在暗示他昔昔的那封信有提及,颜深然脸色变了变。他含煳道:「是有听说过,不过京城达官贵人那么多,我记性不太好,也记不太清楚是否真有听说过。」 慕昔也想起自己在给颜深然的那封信中调侃过乐善伯暴毙的事,没想到乐善伯暴毙竟然也是因为五石散,可惜那封信被源遐看过,不知他问兄长是否听说过乐善伯的事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不管心中有多少疑虑,她只是略一皱眉就再度面不改色。 源遐一笑,继续道:「乐善伯身前跟郭霆威是章台街的常客,两人经常一起寻欢作乐,算是忘年交吧。郭霆威死时的情形和乐善伯颇为相似,再加上这两人的关系,所以我才有所怀疑,这才找来那日接待过郭霆威的花魁,她本是不肯说的,但看了刑部的刑具后就什么都说出来了。昨晚我将这些事情查清楚后就连夜带人去郭家,目的就是想赶在郭霆威下葬前取证。可是郭家已经把棺盖封死,坚决不让开棺。」 颜深然不禁问道:「现在既已查明郭霆威是死于五石散,那镇国侯?」 源遐嘆道:「虽如此说,镇国侯毕竟还是打了他,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怕依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颜深然闻言脸色颇为愁苦,慕昔忍不住怒道:「何为活罪难逃?现在长乐伯摆明了是要碰瓷,父亲顶多就是打架斗殴,打架斗殴该怎么罚?而且只打了一拳。郭霆威常年服用禁药五石散又该当何罪?」 源遐看她,「虽如此说,只怕郭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有淑妃娘娘呢。」 慕昔意识到自己激动了,赶紧打住没有再说话。 源遐又道:「不过现在要紧的是找到镇国侯,你们,一点都没他的消息吗?」 「没有,」慕昔反问道,「郡公不是已经发了海捕文书了吗,都还没找到家父?」 源遐摇头嘆息道:「那真是奇怪了,各地到处搜捕都找不到呢,真不知道镇国侯逃到哪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 ann 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第28章 哭诉 对于长乐伯碰瓷慕昔真是越想越气,之前她在源遐面前硬生生忍住了,现在心中怒意腾腾直冒,在家中大骂长乐伯不要脸,长乐伯竟然在三名仵作给出判定的情况下还是鬼哭狼嚎死咬他父亲,就因为他能嚷嚷,郭霆威就真成了是她父亲打死的了? 郭霆威那是自作孽不可活! 难道现在即便查明郭霆威是死于五石散,他的父亲还是活罪难逃? 那她的父亲现在还是不能现身?还要为一个服用禁药致死的人东躲西藏? 颜深然无法,只能安慰她:「昔昔,或许事情没那么糟,既然已经查明郭霆威服用了五石散,那姑父就不会承担主要责任,博陵郡公应该会公事公办的。」 第39页 她倒不是怕源遐会偏袒郭家,而是:「这个案子肯定会呈报给陛下的,就怕郭淑妃一闹腾,又要父亲背锅。」 不过第二日京城就流传了一则消息让慕昔的心情舒坦了很多,那就是「在京城欺男霸女的郭二少原来是因为大量服用禁药五石散后纵慾过度虚耗了身子,这才没抵住镇国侯的一拳一命呜唿了,现在长乐伯是想碰瓷镇国侯把郭二少的死赖到他身上」,没两天这一说法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慕昔真是没想到这事竟然这么快就在京城的市井街头传开了。 长乐伯听闻此消息在家吐血三升后带着病体向陛下哭诉去了,他在陛下面前痛哭流涕,请陛下削了慕家的爵位为他枉死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郭淑妃也在陛下身边跟长乐伯一起痛哭流涕:「现在虽然不知道镇国侯在哪,但是可以先削了慕家的爵位,陛下免了镇国侯的死罪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皇帝脑仁都被他们哭疼了,他让人把源遐叫来,问他的意见。 源遐道:「本来只是一般的打架斗殴。可郭二公子服用了大量的五石散,才会因为一拳丧命,镇国侯本意并不是要他命,那一拳也未打在致命部位,镇国侯父子曾为我朝立下赫赫功勋,所以不宜因为一个打架斗殴事件就削了慕家的爵位。」 打架斗殴事件?长乐伯又要跳起来了,好容易按捺住自己,他质问道:「我儿命丧慕大壮之手,博陵郡公竟然就轻飘飘的一句打架斗殴事件?」 「长乐伯,令郎命丧五石散。」源遐提醒,他又对皇帝道:「陛下,郭二公子长期服用先帝明令禁止的五石散,这本就是要受到惩处的。」 皇帝脑仁更疼了,沉吟片刻:「削爵一事不必再提。」 「陛下。」长乐伯哀嚎。 皇帝没有理会,他问源遐道:「镇国侯可有找到?」 「尚未找到。」 长乐伯此时又说话了:「臣以为要找到镇国侯也不难,只要先将他的家人收押,不愁他不回来领罪。」 源遐好笑道:「长乐伯是打算将谁收押,正在昏迷的老镇国侯?慕姑娘?还是皇后娘娘?」 「你?」长乐伯狠瞪他一眼:「本伯可不曾对皇后娘娘不敬,也未曾要求将老镇国侯收押。」他又对皇帝道:「陛下,臣觉得只要将其女收押,镇国侯必定会现身,他还能不管他女儿吗?」 皇帝脸沉了沉,「慕家的姑娘是朕钦定的太子妃,长乐伯是说要将朕钦定的太子妃收押?这成何体统?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 长乐伯看皇帝的脸色,赶紧辩解道:「臣的意思并非是真的收押,只是做个样子,目的是为了引出慕大壮。」他见皇帝的脸色稍有缓和,便又道:「陛下,慕大壮身上背着人命案,臣以为他的女儿不宜再嫁入东宫了。」 这件事长乐伯和淑妃早就提过,他已经答应他们推后太子的婚期了,也答应了皇后不取消,现在长乐伯又来要求不让慕家的姑娘嫁入东宫,让他如何跟皇后说?更何况现在还查明郭霆威服用了五石散,他如何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取消慕家姑娘和太子的婚事?皇帝有些生气道:「这件事朕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太子和慕家姑娘的婚事推后,等找到镇国侯再说,君无戏言,怎能出尔反尔?长乐伯不必多说了,这个案子既已移交刑部,就由源爱卿全权处理吧,朕相信源爱卿能够妥善处理好。」他又对源遐道:「源爱卿,务必早日找到镇国侯。」 源遐道声是。 皇帝见长乐伯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耐烦的一挥手:「都退下吧。」 源遐出了宫就往镇国侯府去了。 第29章 试探 慕昔除了让人去打听外面的情况,还思虑着如何才能不让人发现的去城郊别院一趟看看父亲,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他,再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正思虑着就听家僕阿福一脸惊恐慌慌张张地跑来报信:「不好啦,姑娘,刑部尚书又来啦。」 这个阿福向来有点事就如临大敌,尤其之前又被吓到,现在更是犹如惊弓之鸟。慕昔让他别慌,源遐既然已经查明郭霆威是死于五石散,那他还有啥事?莫非他发现了父亲的行踪?慕昔心中一惊,直担心是不是父亲鲁莽的跑出来了?越想越害怕,赶紧整衣出迎。 及至前厅,她发现源遐此次只随身带了几个人,不似之前那次那么大阵仗,这才心下稍安,心中思忖或许没自己想的那么糟,她安定了心绪,上前行礼。 源遐一身紫色官袍,萧萧肃肃,见慕昔过来,行了礼便低首敛目等着他说话,他便开门见山道:「今日长乐伯上奏陛下请求将慕家削爵,还请求将姑娘收押以逼迫镇国侯投案自首······」 削爵?收押?长乐伯是想把他们慕家彻底颠覆了吗,然后再来摆布姑母?慕昔心内冒火,立刻摆出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源遐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慕姑娘不必惊慌,陛下全都没有理会,郭霆威毕竟丧命于禁药五石散,本身就是要受到惩罚的。镇国侯的那一拳也未打在致命部位,陛下不会因此就削了慕家的爵位的。」 慕昔一副惊魂失魄的样子,「那,那就好。」 「而且陛下说慕姑娘是他钦定的太子妃,不能收押,所以镇国侯府现在还是很安全。」源遐幽幽道。 慕昔惊恐地点点头,又赶紧谢道:「这真要多亏了郡公查明郭霆威服用了五石散的事,倘若没有查明,只怕,只怕,长乐伯的谗言就奏效了。」 第40页 「慕姑娘毕竟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妃,而且在查明郭霆威服用五石散之前陛下也并未取消,」他有些漠然,本想再说些什么,皱了一下眉头便转而道:「陛下没有答应长乐伯的奏请,想必不会太过为难镇国侯,所以镇国侯若是能投案自首的话······」 投案自首?慕昔听出了他的试探,但只是一副不知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源遐看她无动于衷,一脸的不知他在说什么的样子,便问:「现在到处找都找不到镇国侯,慕姑娘觉得他有可能逃到哪里去了呢?」 慕昔觉得这人的眼神灿灿若岩下电,极是慑人心魄,他似乎一直不信自己不知道父亲在哪。她赶紧惊慌地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父亲在哪,父亲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源遐顺着她的话道:「既然没什么消息那镇国侯就不会出什么事,想必镇国侯逃走是怕吃人命官司,倘若他知道郭霆威是死于五石散,或许就会回来了。」 慕昔乘势道:「父亲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吧,京城这里的情况他应该不会知道的。」 「镇国侯并非是个贪生怕死到会抛弃家小的人,他此次逃走应该只是为了避避风头,所以他定会再跟姑娘联络的。」 慕昔诚恳道:「若是有了父亲的消息,必不敢隐瞒郡公。」 把源遐恭送走后,慕昔思虑,现在虽然判定郭霆威死于五石散,但父亲毕竟打了他一拳,郭家定是会死咬着不放,陛下既然驳回了将慕家削爵、收押的奏请,那为了安抚郭家自然还是会惩处父亲,所以父亲依旧不能回来。投案自首?绝对不能够的。 只怕现在侯府的一举一动都在官府的监视之中。父亲只要回来定是自投罗网,而自己的行踪也一定有人上报给源遐,那自己如何去见父亲一面? 她进宫去见了慕皇后。 慕皇后的气色可比上一次好多了,郭霆威是死于五石散这事简直让她的病好了一大半,她真恨不得立即去陛下那里告郭家一状,一个吃五石散吃死的人竟然有脸碰瓷她弟弟,可慕昔几次三番敬告她千万不要为这事去烦陛下,她这才一直忍着没去。 慕皇后见她来了,赶紧对她道:「昔昔啊,五石散可是先帝严禁的毒物,敢私自服用的都是要被严惩的,你为何不让本宫去陛下那再告郭家一状,凭什么就由着他们疯咬你爹?」 「姑母,」慕昔好言相劝道:「陛下已经知道郭霆威吃了五石散,而且也未曾理会长乐伯想将慕家削爵的奏请,所以姑母不要为这事再找陛下,郭霆威毕竟死了,陛下就是要惩处他也不会将他拖出来鞭尸,而将郭霆威吃五石散一事加罪淑妃娘娘或长乐伯的可能性也并不大,所以您就是去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父亲那只怕依旧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慕皇后又忧愁了:「那陛下会怎么处置你爹?」 慕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陛下为了安抚郭家是不会不惩罚父亲的。」 慕昔见皇后的精神又开始萎靡了,便又劝慰道:「姑母也不必太担心,现在郭霆威吃了五石散的事全京城都传遍了,陛下是不会答应郭家提出的无理要求的。姑母这些日子最好对外宣称凤体违和,居宫养病,什么事都不用问。」 慕皇后一听全京城都知道郭霆威是吃五石散吃死的,开心得再度振作精神,打算听慕昔的话紧闭宫门卯足了劲留宫养病。 慕昔离宫回府的路上路经太白街,正巧,迎面也来了一辆马车,且无退让之意。墨玉停下马车,向迎面的马车询问后便向马车内禀报导:「姑娘,是赵王府的马车,里面现在坐着的是赵王世子妃。」 慕昔静默片刻,道:「让。」 墨玉将马车停靠在了边上,等着赵王世子妃的马车从大路上过去,赵王世子妃的马车缓缓的驶过停靠在一边的慕家马车,在驶过的剎那,赵王世子妃车内一名掀着帘子往外看的人哼的一声摔下了帘子。 世子妃看了她一眼,道:「吴嬷嬷,人家毕竟是公侯小姐。」 吴嬷嬷冷哼一声,「什么公猴小姐母猴小姐的,还不是要给世子妃您让路。」 世子妃嘴角略翘了一下,不同意道:「不可妄言,她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什么太子妃,她爹打死了二公子,她还想嫁进东宫?陛下把婚期都延后了,以后能不能嫁进东宫还不一定呢。」 世子妃含笑反对:「陛下又没取消她和太子的婚约,想必还是中意她的。」 「我看她面相是个福薄之人,绝没有世子妃您有福相。」 世子妃云淡风轻的不置可否。 第30章 烧鹅 第二日,慕昔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就回来禀报说郭霆威死于五石散的事已经广布天下,捉拿镇国侯的赏银千两也给降到了赏银百两。 慕昔略感诧异,本以为郭霆威服用五石散的事只是在京城内流传,没想到刑部竟然把这件事情昭告了各地,还降低了捉拿父亲的赏银。 既然如此,她必须立即去见一下父亲。慕昔当下装扮成置办府中柴米的小厮,堂而皇之的推着车从后门熘了出去。 一个僻静的角落,墨玉已经牵着马等在那了,慕昔脱下小厮的外衣,里面是很质朴的布衣男装,她跟墨玉交代了一下便骑上马独自去了慕家别院。 慕家别院常年由老庄和一些家丁看守,老庄虽然又聋又哑,但眼神却如鹰一般锐利,他本是老镇国侯收养的孩子,虽自小聋哑,却在军队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因年纪大了,慕家便让他来看守别院,活儿清闲,地儿也幽静。 第41页 慕昔来到别院的时候,守着大门的只有老庄一人,这也正合慕昔的意,她并不想让其他家丁看到她来了别院。她给老庄使了个眼色,老庄便会意,比划了一下示意镇国侯一直在密室没有出来过。 慕昔点点头,就径直往密室所在的厢房去了。 她刚开启密室的大门走进去,就见慕大壮一下子跳了出来,手持大刀,慕昔赶紧出声:「爹,是我。」 慕大壮听见女儿的声音,赶紧收起刀:「昔昔,你可来了,这里都闷死了,我正想出去看看呢。」 慕昔知道她爹的性子,成天呆在密室里对他来说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外面怎么样了?官府有没有找你麻烦?」慕大壮问道。 慕昔赶紧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跟她爹说了,并宽慰道:「爹,现在已经查明郭霆威是死于五石散,您那一拳只是赶巧了,他并不是您打死的,是他们郭家碰瓷。」 慕大壮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门:「怪道一拳就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呢,这孙子,原来是吃了五石散。」 慕昔冷笑:「郭家还想隐瞒真相,不让验尸呢,幸得博陵郡公求得了陛下的恩准,才得以重新验尸,否则真要被他们冤枉了。」 慕大壮也上火,立即嚷嚷着要出去找郭家人算帐,本来还真以为郭霆威那厮是自己手重给打死的,竟原来是吃五石散吃死的,一个吃五石散吃死的人竟有脸赖到他头上。 慕昔立即拦住他,「您现在还是不能出去,陛下始终没有说这事您不用负责。只怕陛下为了安抚郭家最终还是要惩处您。」 慕大壮火大,「他一吃五石散吃死的能把我怎么样?我倒要看看陛下要怎么惩处我。」 「爹,那可不行。」慕昔阻止,陛下向来有些喜怒无常,没准今儿还不想惩处父亲,但明儿被郭淑妃一闹,就又改变主意了呢,她既然拿不准陛下会怎么做就不能让她父亲冒这个险。只有等过一阵这件事淡下去了再看看,而现在正好在这节骨眼上,容易被郭家人死咬。 她赶紧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和自己的顾虑说给她爹听,让她爹先缓一缓,不要现在就急着出去。 慕大壮在慕昔的劝说下冷静下来,觉得女儿说得对,郭家人忒不要脸,郭霆威吃五石散证据确凿竟还想死咬他,可现在郭淑妃圣眷正隆,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受了枕头风就头脑发昏拿他开刀,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先不跟郭家硬碰硬的好。现在就先让郭家找不到他,等郭霆威吃五石散的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看他们还能怎么叫唤。 可是,慕大壮苦着脸抱怨道:「昔昔,爹实在不想再在这待下去了,吃又没得吃,行动还受限,这不跟坐牢一样么?」 「没得吃?」慕昔奇怪,她刚问完,就听慕大壮肚子应景的响了两下。 慕昔惊讶:「爹,您还没吃饭啊?」 慕大壮摸了摸叫唤的肚子,又指了指桌上的馒头:「天天都只有馒头,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慕昔也看向馒头:「怎么会只有馒头呢?」 慕大壮唉声嘆气:「老庄除了馒头就是馒头,让他给我弄点别的,他又聋又哑还是只送馒头,所以爹都吃了好几天的馒头了。」 难怪她觉得她爹都瘦了,她刚进密室的时候就感觉她爹瘦了一圈,她爹可是无肉不欢的,现在竟然吃了好几天的馒头。 「现在要是有闻香来的烧鹅就好了。」慕大壮憧憬着,肚子又应景的响了几声。 原来爹想吃闻香来的烧鹅了,闻香来是远近闻名的老字号,烧鹅是闻香来的招牌菜,每日限量供应,早知道她爹在别院天天啃馒头那她来的时候就直接买了带过来了,她想了想现在的时辰,还不算晚,便打算现在就去,应该还有,她让她爹等一会儿,她去闻香来买烧鹅。 慕大壮倒是阻止道:「还是算了,爹就是说说而已,为了只烧鹅还要昔昔跑一趟。」 慕昔说她骑马过去,买了就回来,不要多少时间,让她爹等着,不由分说她就出了密室。 不过小半个时辰,慕昔就骑马来到了闻香来,一进闻香来她就让小二把烧鹅打包,她要带走。 「好嘞,客官您来得巧,今天就剩一只了。」小二招唿了一声便去打包烧鹅了。 果然,在她后面进来的都被告知今日的烧鹅已经卖完了。慕昔不禁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幸好没拖延,否则今儿就白跑一趟了,也就只能买些其他东西给父亲解馋了。 不一会儿,她就见小二拿着一大包包好的烧鹅向她走来,可尚未到她跟前就被一人给劫了。 店小二忙道:「客官,这包烧鹅是那边那位客官的。」 抢走烧鹅的是个一脸络腮鬍的壮汉,他的声音很是粗犷:「这烧鹅我要了,我出双倍的价钱。」 「这,这······」店小二赶紧看向站在不远处正等着的慕昔。 慕昔正等着要走,没想到快要到手的烧鹅竟被人给抢了,她皱了下眉头走上前道:「这烧鹅是我先要的。」 壮汉瞧了她一眼,掏出一锭银子来,「那你让给我,这银子补偿给你。」 慕昔说不让,「我还有急事,请将烧鹅给我。」 壮汉收回银子,冷哼一声,「不要拉倒,这烧鹅我要定了。」 慕昔见他要走,赶紧拦在他前面,「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吧,烧鹅明明是我先要的,你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第42页 「没到你手上那就不是你的,更何况你钱还没付呢,」说着就将一锭银子扔给了小二,又朝慕昔道:「我可比你付钱付得早。」 这人真是无礼,慕昔有些恼火,也不多啰嗦,趁他得意之际,迅速从他手上抢过那包烧鹅。 壮汉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惊诧了一瞬,没想到这个着装普通的布衣小子竟会如此敏捷的从他手里抢走烧鹅,反应过来后立刻就要再来抢,但慕昔闪身很快,两人交手后几回合下来,壮汉都没能将烧鹅再抢回去。 「小子,身手不错。」壮汉不禁赞嘆道。 慕昔虽然没让他再抢走烧鹅,但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 小二看两人竟然在大堂上打了起来,急道:「二位别打了,小店的规矩,先到者得,这位大爷,我看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壮汉道:「不是我一定要抢,只不过我家将军现在对面醉仙居等着呢,我总不能空手而归。」 醉仙居就在闻香来对面,算是京城数得上号的大酒楼了,慕昔道:「醉仙居都不够你家将军吃的吗,还要跑这来抢烧鹅。」 「醉仙居毕竟没有闻香来的招牌菜,要说烧鹅自然还是闻香来的好,所以我才来这买烧鹅的。」 「可,可今日的这最后一只烧鹅已经先归这位小爷了,大爷您也不能明抢啊。」小二劝道。 「我都说给他钱了,五两银子啊,他一个月能挣多少?」壮汉又转向慕昔问道:「小子,你一个月挣多少?这五两银子够你吃多少烧鹅的了,你明日再来买就是了。」 慕昔面无表情:「我给你十两,你让开让我走。」 给他十两?壮汉有些吃惊,再度打量了她一下,见她一身布衣素服,便问:「你是干什么的,在哪当差,能一下子拿出十两?」 慕昔不想跟他废话,直接掏出十两银子给他:「我是替我家老爷来买烧鹅的,若是没买到是要被罚的,您行行好,就别跟我争了。」 「哪位老爷?」壮汉好奇道。 慕昔有些生气:「我来买个烧鹅,还要自报家底吗?」不再多说,再度出手。 壮汉只得接招,慕昔为了脱身招招凌厉,正当要逃离壮汉的阻碍,就听有人在身后道:「老胡,怎么跟人打起来了?」 壮汉闻言赶紧停手,有些尴尬的笑道:「小将军,你怎么也过来了。」 「看你出来这么久都还没回去,所以来看看,不就买个烧鹅吗?怎么还跟人动手了。」 慕昔转身看去,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把身子又转了过去,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上次在源府门外见到的周国永的那位「犬子」周承勖,慕昔懊恼,怎么在这也能碰上见过的人。 壮汉赶紧解释:「哦,是这样,今日的烧鹅就剩最后一只了,这小子在我先一步要了,我说给他五两银子让他让给我,他就是不给,我才跟他抢的。」 慕昔额间渗出了汗,她可不想被周承勖认出来,她安慰自己她跟周承勖只见过一面,而且现在自己又是一身男装打扮,跟上次相差很大,周承勖应该不会认出她来。 正思虑着该如何脱身,就听周承勖道:「既然是人家先要的,自然是人家的,他若愿意让便好,不愿意就算了,怎么能抢呢。」 他又在慕昔身后对她道:「这次是老胡鲁莽了,多有得罪,我这里先替他道个歉。」 慕昔没敢彻底转过身来,只是微侧着身子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周承勖有礼道:「自然可以。」 慕昔攥紧包着烧鹅的纸包正打算快速离去,不想又被壮汉拦住了,只听他憨憨笑道:「要不我们一人一半吧。」 慕昔咬牙,「我家老爷让我买一整只烧鹅,我若只带半只回去,是会被责罚的。」 周承勖发话了:「老胡,人家不愿意,不要强求。」 壮汉老胡摸了摸后脑勺只得放行,慕昔低着头正要走过周承勖,却又被店小二叫住:「哎呀客官,烧鹅的钱您还没给呢。」 慕昔心唿煳涂,怎么忘付帐了,赶紧将刚刚要给壮汉的十两银子扔给了店小二,店小二接了银子赶紧道:「小店的烧鹅虽然远近闻名,可不值这么多钱,您稍等,小的给您找钱去。」 慕昔立即沉着嗓子道:「不必找了,剩的赏你了。」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周承勖莫名的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好一会儿。 慕昔很快就赶回了别院见了她父亲,慕大壮几日未闻肉味,这一见闻香来的烧鹅立马风捲残云,没过多久一只烧鹅就下去了一大半,慕大壮这会儿总算舒坦了些,边继续啃着下剩的烧鹅,边道:「昔昔,我一直躲在这也不是个办法,既然海捕文书上已经把一千两降到了一百两,那说明风声没那么紧了,我看还是出去躲躲比较好。」 慕昔犹豫,一百两对普通人家来说依旧是不小的数目,她爹这身形太过显眼,走哪都能被认出举报,她觉得现在出去还是太危险了。 慕大壮吐出一块骨头道:「在这我都快闷死了,宁愿出去走走。」 「那去哪呢?」慕昔总觉得外面危险又辛苦,他爹出去不仅要隐姓埋名还要躲避官府的追捕。 慕大壮边啃边想,「要不我躲到军营里去得了。」 军营?慕昔摇摇头,「军营也归朝廷管啊。」 「那倒无妨,若是被人发现了,我离开军营就是,我还正想到处走走,总比一直躲在这闷死好。而且要是哪天被人发现我就躲在这,那岂不就是瓮中捉鳖么。」 第43页 慕昔还是觉得不妥:「要是在军营被人举报了,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慕大壮啃着啃着忽而想到:「对了昔昔,你的婚事怎么样了?我记得你的婚期快到了啊。」 慕昔怕她爹担心,只轻描淡写道:「没什么,陛下将婚期稍稍推后了,所以我现在不用急着嫁进东宫。」 「什么?推后?」慕大壮抹了抹嘴,「为何要推后?是不是因为爹啊?」 慕昔劝慰道:「陛下应该是想安抚一下郭家吧,所以才暂时推后的,爹,这事您不用担心,陛下也只是权宜之计。」 「陛下可有说什么时候让你和太子完婚?」 「那倒还没定,但不会太久的。」 慕大壮将手上的骨头一扔,拍了拍手道:「昔昔,若是因为爹的事,那爹不走了,爹去给陛下请罪,只要他不迁怒于你就行。」 「爹,陛下没有迁怒于我,」慕昔赶紧劝道,「延后婚期真的只是权宜之计,您就别操心了,不还有皇后姑母呢吗,不会有事的。」慕昔现在又想让她父亲赶紧离开了,她还真怕他父亲一冲动就跑到皇帝那自首。 现在是慕大壮开始犹豫了,「我看我还是去给陛下请罪吧,郭霆威既然是死于五石散,那陛下自然不会让我偿命,只要他能让你和太子尽快完婚,他怎么处罚爹都没所谓。」 慕昔心里开始有些着急了,她爹性子执拗,万一真决定去皇帝那请罪就麻烦了,于是赶紧道:「您要是去陛下那请罪那才是正中郭家人的下怀呢,只要您不被他们抓住,他们能拿我怎样,我和太子的事还有姑母呢,陛下若是迁怒于我早就取消婚约了,您就别瞎操心了。」 慕昔本来是想她爹一直藏在密室的,毕竟出去容易被认出来,可现在突然觉得在这更不安全,以她爹的性子能在密室待上几天已经是极限了,再让他待他肯定是待不住的,而且万一她爹知道了陛下曾说等找到他再议自己的婚事,那她爹肯定会去陛下那请罪的,所以还是赶紧把她爹劝走的好,因此她斟酌道:「爹,这里还是非久留之地,既然您想出去走走,那我给您多准备些盘缠,您尽早离开这吧。」只是她还没想好让她爹逃到哪里,总不能四处盪着。 慕大壮现在静下来倒是越想越犹豫:「我这一走,侯府就扔给你一个人了,你还要照顾你祖父。」 「这有什么,不还有兄长呢吗,兄长答应留下来帮我照顾祖父,祖父现在状态挺好的,保不齐哪天就醒了。」 这么一说,慕大壮才有些放心,可还是不太想走,之前是自己欠考虑,没想到竟然耽误了女儿的婚事,现在觉得实在愧对女儿。 慕昔看她爹犹豫的神色再接再厉道:「爹,您就放心吧,侯府和祖父我都会照应好,倒是您,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当心,现在外面乱得很,盗贼很是猖獗。」 慕大壮可不怕什么盗贼猖獗,「你爹我什么没见过,放心吧昔昔。」 慕昔看时间不早了,怕误了时辰回不了城,便跟她爹说先回去了,明日会想办法再偷偷来看他,到时候再商议离开的事。慕大壮点点头,依旧有些不大想走的样子。 慕昔因急着出城,就没再说什么,打算回去再好好想想让她爹往哪儿逃。 她牵着马从别院走出来的时候正低着头想事,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她心中一惊,抬头望去,拉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第31章 相助 慕昔看着不远处的源遐。 他怎么会在这?慕昔心跳若擂。 四目相对之时,源遐神情散朗,濯濯秀拔。 慕昔手心渗出了汗。 既然打了照面,躲是没法躲了,慕昔僵了好一阵才镇定下来。她牵着马慢慢走向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博陵郡公怎么会在此处?」 源遐一直凝视着她,听闻此言,面含隐笑地解释道:「周将军明日就要回山西去了,我今日在醉仙居为他践行,听承勖说胡校尉去闻香来买烧鹅的时候为了最后一只烧鹅跟人动了手。而那个人虽然男子装扮,但他却看着像慕姑娘,后来匆匆往东边去了。」 源遐的话轻缓平和,就像是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但对慕昔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竟然还是被周承勖认出来了,不过就见过一面罢了,而且怎么就这么巧周承勖是在跟源遐吃饭?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源遐道:「承勖认人向来很准,即便只是匆匆见过一面的人。」 她不了解周承勖,所以低估了他的眼力,慕昔脑子不停转着,只因周承勖认出了她,并说她往东边去,源遐就找到了这,那他现在到底猜出了多少?是否知道她的父亲就在别院? 似乎又看出她心中所想,源遐继续道:「慕姑娘穿成这样亲自去买烧鹅,宁愿跟人动手也不肯让,又拿着那包烧鹅只身来到别院,想必是来见镇国侯的吧,镇国侯现在就藏在别院。」 慕昔抓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有紧了紧,心中的情绪已经快掩饰不住,看来他都猜到了。可他敢肯定吗?现在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镇国侯就在别院是敢肯定还是在诈她?不知现在装傻还能不能煳弄过去? 源遐看她神态中掩饰不住的警惕,眸中都含了笑:「慕姑娘担心我是来抓镇国侯的?」 慕昔看他笑意不明,眼神莫测,心中更是拿不准。 第44页 源遐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若是要抓镇国侯,又岂会一个人来。」 此时确实只有他一人,他到底是何意,慕昔眉头一皱一松:「慕昔不懂郡公的意思。」 源遐看着她,走近她,向她倾身并轻语道:「我的意思是明日周将军就要回山西了,镇国侯可以混在军队里一起走。」 声音很轻,慕昔却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她警惕的看着他,他眸中的笑意在慕昔眼里更像是戏嚯。他到底何意?是在诈她吗?否则,怎么可能? 慕昔越来越警惕的眼神源遐都看在眼里,他循循善诱:「慕姑娘不信我会帮你?倘若郭霆威真的是被镇国侯打死的,我自然要公事公办,可他是因为过度服食五石散而死,跟乐善伯暴毙的原因差不多,镇国侯只是运气不太好,陛下虽说将这案子交给了刑部,可毕竟事关重大,这案子最后还是要请陛下定夺,因此即便刑部判定镇国侯无罪,陛下那······郭家毕竟有淑妃娘娘,若长乐伯死咬镇国侯,一定要让他为郭霆威的死负责任,那镇国侯就太冤了。所以我倒宁愿镇国侯逃出去,等风声过了,再回来。」 慕昔听他这么说,心内思虑着他话的可信度,他为何要帮她?仅仅是因为她父亲太冤了?源遐竟如此正义? 她对源遐没什么了解,但不信这人会像她爹那样只有正义没有利益。又一想,他既然猜到她父亲就在别院,大可带人来搜,为何只身前来?莫非是怕搜不到?所以现在是在诈她,让她自己暴露? 她又突然想到源家和郭家的那些瓜葛,莫非源遐想用帮她父亲来报復郭家?至少他不应该会为了郭家而坑她的吧?好几个念头在脑子里闪现,最后心下做了决定,何不赌一把? 「郡公为何会有这样的提议,只怕周将军那······」 源遐不太在意:「镇国侯和周将军本就相熟,这点要求他不会不答应的。」 慕昔斟酌道:「但这毕竟涉及到郭淑妃和长乐伯,周将军也未必会趟这趟浑水吧。」 源遐状似想了想,「镇国侯日后不留在周将军的军营就是了,只是跟着他的军队走,以躲避官府的缉拿,不会牵连到周将军的。」 慕昔本来最担心的就是她爹的身形容易被人认出来,若是能混在周国永的军队里离开那自然再好不过,官府的人是不会对军营里的兵士逐个检查的,她爹原本就是想回军营去的,可他以前待的军营认识他的人太多,万一被人举报了呢,周国永的军队就不一样了。可,慕昔觉得:「说是这么说,但周将军那······」 「慕姑娘不必担心,我来之前已经与他说过了,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慕昔又是一惊,她实在有点不敢相信,他竟然已经与周国永说过了?他一准就确定她父亲藏在这里,并且还帮她父亲做出了决定? 源遐背着手,视线一直在慕昔脸上,慕昔本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只是这诸多的出其不意还是让她难掩心中惊疑,源遐嘴角微泄了些笑意:「我可以见见镇国侯了吗,乘早安排一下,明日就要走了。」 慕昔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她现在还拿不准源遐的心思,但既然已经决定赌一把,那就不要犹豫了。源遐的这个提议无疑是现在最好的选择,更何况现在她爹有去皇帝那请罪的心思,她必须得让她爹乘早离开这。 她把他领进了别院,让他稍等,她去叫父亲。 她再度进入密室,慕大壮又拿着把大刀跳了出来,见是她,才收起刀奇道:「昔昔不是回去了吗?」 慕昔赶紧把源遐已经知道他在这并且提议他可以混在周将军的军队里一起走的事告诉了她爹,慕大壮听完事情的经过奇道:「他不抓我还要帮我?」 慕昔觉得应该是因为源家跟郭家的过节,所以他宁愿帮他,但也说了自己的担忧:「爹,你说会不会有诈?」 慕大壮倒是没什么担忧,就算源遐是来抓他的又怎么样,「怕什么,我去会会他。」 慕大壮出了密室去见源遐,两人相见后没多久就相谈甚欢了。他们很快就商定了计划,周国永的军队一直驻扎在城外,慕大壮扮作兵士混在军队里,一路上不会有官兵去搜查军队的。慕大壮本来已经不打算走了,但源遐竟然已经跟周国永说好了,周国永也已经答应,昔昔也不停的劝他走,他也只得答应。 见他们商议定了,慕昔立即帮她父亲收拾细软以及随身衣物,一收拾妥当源遐就带着慕大壮去了周国永在城外驻扎的军队,慕昔自然也跟了过去。 慕大壮毕竟身高八尺,腰阔十围,扮个小兵也是极为显眼的,不过慕大壮自小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所以对军营也很是熟悉,跟帮忙安排的校尉一熟悉,很快就融入了进去。 慕昔有点不舍,父亲这一离开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慕大壮其实也挺不舍的,他自小在军营长大,倒是没多贪念京城的富贵,但是因为自己耽误了女儿的婚事,他实在觉得有些对不住女儿,更何况父亲尚在昏迷中,他不能留在父亲身边照顾就是不孝,现在照顾父亲的重任又只能教给女儿,他是既没尽到做儿子的责任又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心中大惭,可此时又怕女儿为他担心,所以为了让她放心,便直拍胸脯说自己早想回军营了,还是在军营舒坦,还催她早些回去,并叮嘱她好好照看自己和祖父,侯府就交给她了。 第45页 源遐也说军队中她不宜久留,现在已经晚了,还是赶紧离开的好。慕昔再不舍父亲也只好跟源遐出了军营。 虽说情绪不太好,但慕昔倒也没忘了谢他,「这次真是要谢谢郡公了。」 源遐边拉着马边道:「不算什么,主要是周将军肯帮这个忙。」 这是他客气,不携恩自居,自己这个受惠的可不能也这么客气,周将军那肯帮忙也是他先去说的,更何况要不是他请得陛下恩准重新验了郭霆威的尸体,那还真没办法证明郭霆威是死于五石散。若说查明郭霆威是死于五石散还是他在其位谋其事,那助她父亲逃离就不是他的公事了,现在她是真心感激他,她牵着马跟着他:「郡公的恩德慕昔铭记在心。」 他偏头看她,她不是第一次谢他,但这次总算是诚心诚意的了,不再是客套话,眼神中也流露着真诚,不再是以往的装模作样。他嘴角微翘,心中多少明畅了些。虽说她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妃,祖母也说她是最适合做皇后的,可他却不以为然,好好一个姑娘,硬是为了一个身份做作得没法看,皇后又怎样,她的姑母也不见得过得有多好。更何况以后······他又看了看这天,心中嘆息,现在天已经暗了下来。 慕昔见他没有说话,自己自然也一路无言了,等他们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 ann 小天使浇灌的营养液。 第32章 回别院 看着已经紧闭的城门,慕昔有些懊恼,竟然误了时辰,那今晚岂不是进不了城了?进不了城虽然可以回别院暂住一晚,可一夜不归兄长是要担心的,现在又没办法给兄长传个消息。 源遐皱着眉头看了看城门,低语道:「进不了城了。」 慕昔闻言偏头对他抱歉道:「这次要不是因为父亲的事,郡公也不会误了时辰进不了城。」 他说不要紧,找个地儿歇一晚就是。 「不知郡公可有去处?」 他说没有,便调转了马头。 慕昔也调转马头跟上,想他毕竟帮了父亲那么大的忙,自己总不能把他丢下一人回别院去,于是道:「若郡公不嫌别院简陋,就请郡公去别院暂住一晚吧。」 他略一顿,才道:「叨扰。」 在回别院的路上,他们路过一处酒肆,源遐勒马道:「慕姑娘,先用个晚膳再回别院吧。」 慕昔看了看这处酒肆,思量自己穿着男装偷偷回别院只有老庄知道,在这里用了晚膳也好,回去就直接歇下了,不必再让老庄准备吃食,以免惊动别人。 她随源遐下了马,二人将马拴在酒肆外的竹篱笆上。因自己现在的穿着,她就提议扮作源遐的下人,源遐说好。他们进了酒肆后便找了张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慕昔前后看了看这家酒肆,还算明亮整洁。源遐先要了壶热茶,将桌上杯碗都烫洗了一遍,低声道:「乡野酒肆很是简陋,只能将就一下了。」 「无妨。」 饭菜很快就摆了上来,慕昔看着还算干净,但她没什么胃口,打算将就吃上两口米饭就是了。 「慕姑娘的字是唏昔?可有何含义?」源遐等小二离得远了,用筷子的一端在桌子上划了「唏昔」二字问道。 慕昔拿筷的手一顿,不知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她的名、字都是外祖父给取的,因为今时之我朝早已不胜往昔,慕昔二字本就有思慕往昔之意,唏昔便又带着些唏嘘之感。只是跟陌生人谈论自己的字是何意可非她的作风,她有礼道:「是,并没什么含义。」 「是先生取的吗?」他又问。 慕昔知道他所说的先生就是指外祖父,便点头说是。 他似已瞭然:「我朝曾极盛一时,可今时不同往昔,看来先生心中多少有些悲惋。」 她不曾生在那个极盛一时的年代,但也听人口耳相传过当年万国来朝的盛况,而现在的吴朝,别说什么万国来朝了,就连本朝境内都还有几处不受朝廷管制的藩镇割据。 她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见过外祖父了:「您,听说您经常去看望外祖父?」 「去洛阳的时候会去拜望先生。」顿了顿,他又问:「深然兄何时回洛阳?」 「兄长暂时不会回洛阳。」 「哦?」他嘴角吊着笑,「他不是不喜欢长安吗?」 慕昔解释道:「祖父尚未醒来,兄长愿意留下来医治祖父,等祖父醒来。」 说到老镇国侯,源遐再度表示歉意,「老侯爷的事我和源迩都有所愧疚,本来还希望那瓶药能有用,现在看来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慕昔觉得这事实在怪不得源遐,他把酒给了弟弟,源迩本来请的是太子,太子偏偏请了祖父,祖父自己贪杯,最后喝高了一睡不醒,要怪也是怪太子,明明知道祖父年纪大又好酒,居然还请他。至于源遐给的药,慕昔道:「兄长说或许哪天就有效了。」 正说着,就听见最里面一张桌子上酒壶倒了的声音,慕昔循声望去,坐在那的客人似乎喝多了,人也半趴在那,一手还拿着已经倒了的酒壶。 慕昔刚收回视线,不想却瞥见源遐脸色突变,他也在看那人,少刻,才收回视线。 对刚刚捕捉到的一幕,慕昔一下子来了兴致,试探着问:「您,认识那人?」 第46页 源遐的脸色早就恢復了正常,他唇角微微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给自己倒了杯茶,只道:「慕姑娘多吃点。」 慕姑娘很听话的吃了一口饭,再接再厉,继续试探:「那边那个人好像喝多了。」 「酒肆里常见到这种喝多了的。」 不知是否是心里作用,慕昔总觉得源遐的话里带些嘲意,她又吃了一口饭,正琢磨着该如何再问,就听那人忽然喊了一声,店小二赶紧呵着腰过去询问他还要些什么?那人将将直起身子,含含煳煳地说了一声,慕昔听着像是「笔墨伺候」? 「客官,您是要什么?笔墨?」小二疑惑的又问了一遍。 那人点点头,带着些醉意道:「笔墨伺候,我要写诗。」 小二为难了:「小店只有酒菜,哪来的笔墨。」 那人又含煳的说了什么,慕昔没听清,就听源遐冷笑一声。她正惊奇,就见小二匆匆跑向掌柜那,从掌柜那取了纸笔又跑向了那位客人那。 那人已经微晃着身子站了起来,拿起笔就要在墙上写东西,小二赶忙拦住:「客官,纸已经为您拿来了,您可别在墙上画。」 那人哪里肯听,满身醉意地将小二一推,不管不顾地就在墙上刷刷刷地写起诗来。小二大腿一拍,苦道:「这墙是小店前几天刚刷的,您别······」 慕昔看那人竟在墙上写起诗来,更是好奇起来,便细细看了两眼,字儿有些草,再加之那人带着些醉意,那字也随之草得有些醉态,慕昔觉得颇有意思,便道:「字儿倒是不错。」 源遐嘴角又泄出一丝冷笑,但并未再看那人。 慕昔远远的看他写了最后一句,轻轻念了出来:「才子佳人相见难。」念完后就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倒像是首忧心才子佳人的诗。」 不想源遐来了一句:「杞人忧天、嫠妇忧国可与之比。」 慕昔知道这位博陵郡公向来刻薄,偷瞧他一眼,正要说话,就听那人又叫小二给他拿酒,她没话找话道:「那人醉了。」 源遐讽意更甚:「醉了才能诗兴大发啊。」 其实这话说得不错,很多大诗人都会在醉后诗兴大发,慕昔又试探着问:「您觉得那首诗,写得怎么样?」 「醉生梦死,无比矫情。」 慕昔不以为然:「您,都还没看呢。」 「慕姑娘不是把尾联都念出来了么。知一联可窥全部。」 「那您觉得他的字?」 「女气。」 慕昔心里哼了两声,「您还没看呢。」 「字如其诗诗如其人,何必要看。」 字、诗、人,慕昔脑子里重复了一下,「看来您真的认识他啊。」 她此时已经基本可以断定了,那人口音虽然含煳,但听着却很像京中之人,而且穿着颇为讲究,怕是京中哪位贵公子,源遐认识就很正常了,只是不知那人为何此时会流落在乡野酒肆,而源遐为何会如此不喜此人。 源遐这次倒是没有含煳,平静中带着微哂:「是,认识。」 慕昔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正想问那人是谁,就听那人说要住店。小二赶紧回道:「小店只能打尖不能住店。」 那人微晃着身子,开始掏银子,又喊了一句:「住店。」 小二赶紧扶住他,回道:「不是银子的事儿,小店只是个酒肆,不能住店。您还是赶紧去别的地方借宿吧。」 那人嘴里含含煳煳地又不知说了什么,摇摇晃晃的就要往外走,经过慕昔那一桌的时候,脚下一软,竟倒在了他们的桌子上。源遐立马闪身站了起来,没有被他碰到。慕昔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站在他旁边。她瞧着那人,还真是醉得不轻。 小二赶紧上来扶,但酒醉之人是最难扶的,半日都扶不起,小二苦道:「客官,您可不能倒在这。」 掌柜的此时也跑了过来,帮忙把他扶起来,「这位客官现在要去哪?」 小二道:「他要住店,我让他赶紧去别的地方借宿。」 掌柜道:「他的马就在外面,把他扶到他的马那吧。」 小二疑惑道:「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骑马吗?」 掌柜也犯了难,醉成这样怕是真的不大好骑马,万一要是摔了,可别找上他们,可他们这也没地儿给他一个醉酒之人住啊。 慕昔见源遐冷冷的看着,在他身边小声道:「您既然认识他,不打算帮帮忙吗?」 她的声音是极小的,本以为只有源遐才听得见,可掌柜真是耳聪目明啊,一下子就听见了,立马喜笑颜开的对他们道:「客官,您认识这位客官?」 源遐瞥了眼慕昔,没说话。 掌柜的再接再厉:「客官,既然您认识这位客官,那一定知道他家住何处,要不您帮帮忙,把他送回家去?」 店小二此时也赔笑道:「是啊,客官,要不您帮帮忙,您看我们这,就快打烊了,又没地方给他住,总不能把他扔出去吧。」 源遐后背着手,忽然轻笑道:「小慕,帮忙扶一下这位公子。」 小慕?慕昔正奇怪,叫谁呢? 但只有慕昔一人奇怪,掌柜和小二都赔着笑脸看向她,他们一看她穿着就知道她是那位客官的随身僕人。 慕昔这才明白,原来小慕就是她自己。 源遐又道:「小慕,帮忙把这位公子扶到他的马背上,我们送他回去。」 第47页 慕昔现在明白源遐是在把她当下人使唤了,虽然进酒肆之前她就提议二人扮作主僕,因为她穿着僕人的衣服,但源遐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她眨了下眼睛,赶紧答应道:「是,公子。」 但她并没有真的搭把手,因为一个人有两个人架着就可以,第三个人显得多余,所以她只是指挥,指挥掌柜的和店小二把这位醉酒的架到他的马前面,再指挥他们把他弄上他的马背。 那人刚被弄上马背,掌柜的和店小二就撒手了,刚要赔笑向他们表示感谢,就见马背上的人哼的一声就摔了下来。掌柜的和店小二吓得赶紧转身去扶,可还是慢了,那人摔到地上的时候又是一声闷哼,他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把那人扶上马背,这下可不敢撒手了,他们赔着笑瞧着慕昔。 瞧她作甚?让她去扶?慕昔任他们瞧着,无动于衷。 源遐发话了:「小慕,搭把手,小心别让他再摔下来。」 慕昔眨了下眼睛,赶紧应声是,代替掌柜的和店小二扶住马背上的人,不让他再摔下马背。 掌柜的和店小二连声道谢,这才回了酒肆。 慕昔见他俩回了酒肆后,问源遐道:「郡公,那现在把他送哪去呢?」 源遐没好气道:「我如何知道。」 「您不知道?那您?」 「这事可是慕姑娘自己惹出来的。」 慕昔有些心虚道:「是您说您认识他的啊。」 源遐好笑道:「我认识他就要送他回家?」 慕昔支吾道:「他都醉成这样了,这家酒肆又没得住店,您既然认识他,我还以为您愿意送他回去呢。」 「他家在京城,现在城门早关了,往哪送?」 果然是京城的,那现在是有些麻烦,慕昔想了想问道:「他家在城外没有别院、田庄什么的吗?」 「东城外没有。」源遐边解下自己马的缰绳边道。 慕昔见源遐牵着他自己的马就要走,又看了看自己的马,急问:「那我的马呢?」 她现在要扶着这个醉酒的以免他掉下来,自然没办法再牵自己的马:「我现在可腾不出手。」 「你让我帮你牵?」 「我一人一马,您两匹马,很公平啊。否则我只能不管他了。」慕昔乘势就要做甩手掌柜。 源遐看她一眼,便去牵了她的马。 「那现在把他送到哪去啊?」 「这事既然是慕姑娘揽的,那就只有慕姑娘收留他了。」 「我收留?」 「城门已经关了,他家在这里没有别院,慕姑娘不收留那就只能把他扔这了。」 源遐已经牵着两匹马往前走了,慕昔只好扶着那人拉着马跟上,「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如何能收留他呢?」 「他是京城很有名的大才子大诗人,慕姑娘应该知道他的。」 大才子?大诗人?慕昔又看了看趴在马背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自古就有酷爱饮酒的诗人,当今也有,只是这位?看他的年龄,也就二十多岁,已经是享誉京城的大诗人了?慕昔想来想去,随口说了几个京城知名的才子、诗人,源遐都摇头说不对,让她再想,说现在马背上的这位比她刚刚说的都要有名。 慕昔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是谁,忽然,脑子里一闪,要说更出名的大才子大诗人,那就只有他了,慕昔又看了看趴在马背上的人,又偷瞧了源遐一眼,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忽而又想到就是因为是他源遐看到才会这么不高兴啊,这么一思量,慕昔心下已经认定这个醉瘫在马背上的就是那人了。 「想到了?」源遐看向她。 「啊?」慕昔答应了一声,颇有些尴尬,若真是那人,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因此她道:「没有啊,没想到是谁。」 源遐轻笑一声:「是么?不知道就算了。」 既然已经说不知道了,自然要装像了,慕昔明知故问道:「那,那他到底是哪位大诗人啊?我总不能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把他带到别院吧。」 源遐不以为然:「那慕姑娘就把他扔这吧,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慕昔有些不怀好意道:「郡公,您这也太狠了吧,有仇?」 源遐又偏头瞧她一眼,竟然嗯了一声:「有仇。」 慕昔咬了一下唇,不说话了,但心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源遐似是一眼就猜中了她的心思:「这下敢肯定是谁了?」 「慕姑娘若是不愿收留他一宿,就把他随便扔哪都行,我没意见,也不会说出去。」源遐又道。 那哪行,她跟他又没仇,把他扔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可是要负责任的,她咳了一声:「郡公,把他带到别院我自是没什么意见,就怕郡公,您若不愿意······」 「我还需要慕姑娘收留呢,哪敢置喙。」 慕昔嗫嚅道:「他现在毕竟醉成这样,若是把他就丢在这,实在是有点,不大好。」 「是,所以就劳烦慕姑娘收留他了。」 他悠闲的一手牵着一匹马,她有些累的一边牵着马还要一边防止趴在马上的人掉下来。她又看了那人一眼,她记得那个人因为那事心灰意冷已经离开京城外出云游了。 心中疑虑不问不舒服:「他怎么会出现在城外的酒肆中?」 源遐哂道:「想家了?又误了时辰进城?」 第48页 浓重的讥嘲让慕昔赶紧转移话题:「他酒醒后如何跟他解释他会在我家的别院?」 她女扮男装跟源遐在一起若是被传出去,怕是会比较麻烦,若再牵扯出她父亲那就更麻烦了。慕昔现在有些后悔之前说源遐认识这人的话了,源遐现在让她收留,摆明了要惩罚她。 「不说他也不会知道是你家的别院。」 「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她见源遐不做声,又道:「这要是被人知道我女扮男装跑到城外来,父亲的事岂不是要暴露了。」 「放心吧,到时候我自有说辞,慕姑娘不会有麻烦。」 慕昔本还想问他一些他家和这人的事情,但觉得这样打听又不太合礼数,因此一路默默,等他们又回到慕家别院的时候,别院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第33章 翻~墙 看着紧锁的大门,慕昔犯了愁,别院天一黑就会锁门掌灯,而看门的老庄天一黑就会去休息,他又聋又哑,你就是敲门敲破天他都听不到。 果然,慕昔敲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开门。 「怎么没人开门?」源遐走上前问道。 慕昔抱歉道:「守门的老庄应该是睡下了,天一黑他就会将门关了的,他又聋又哑,听不到敲门。」 「那怎么办?」 慕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今日运气不大好,出城晚一步城门关了,回别院又晚了门又关了。 源遐看了看别院的墙头:「这墙倒是不甚高。」 不甚高?比起源府高耸入云的围墙自然显得不甚高,但慕昔觉得也并不矮。 「这个高度慕姑娘应该也不困难吧?」 啊?「郡公您说什么?」 「翻~墙。」源遐看向她,笑道:「既然没人开门,那直接翻过去就是了,又没多高。」 翻~墙?源遐让她翻~墙?让她这个镇国侯府的小姐在他面前翻~墙?「郡公说笑了。」 源遐笑意莫名:「翻个墙对慕姑娘来说应该没什么困难吧?」 慕昔一本正经道:「我没有翻过墙。」 「是么?」源遐轻笑,「不翻~墙我们在外面等一夜?」 慕昔瞧瞧他,又指着趴在马背上的人道:「就算我们翻~墙过去那他怎么办?」 「不是我们,是慕姑娘一个人翻~墙过去,把老庄叫起来,然后把门打开,我们再从大门进去。」源遐有板有眼的纠正。 慕昔心怒,但却不动声色道:「要不这样,郡公身手矫捷,翻个墙不算什么,所以郡公翻~墙过去若何?」 「那怎么行,老庄又不认得我,要是把我当贼怎么办?还是慕姑娘去比较好。」 他又貌似很善解人意的道:「现在天都这么晚了,不会有其他人看到的,慕姑娘不必担心。」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就着月光看他,他的眼睛却很亮,藏着些不怀好意,慕昔转身看墙。 看了一会儿,慕昔又回头看趴在马背上的人,忽而道:「那人要掉下来了。」 源遐也转身去看那人,见他确实像是要掉下来的样子,他看了一会儿,见还没掉下来,便没去管他,等他再转过身去的时候,慕昔已经不见了。 慕昔迅速翻过墙头后便去了门房叫老庄,老庄虽然又聋又哑,但睡得并不死,慕昔刚用火摺子点了灯,老庄就极为警惕的感觉到了,迅速起身,好似蓄势待发的勐兽,一看是慕昔,才放松下来,迅速爬起来走嚮慕昔。 慕昔跟他边说边比划,意思就是让他去开门,门外还有两个人,她今日进城晚了,城门关了,所以只能回别院暂住一晚。 老庄一看就懂,直点头,点了个灯笼拿了钥匙就跟她去开门。 开了门,慕昔刚比划让老庄去背马背上喝醉的人进去,就见趴在马上的人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哼,哼完继续睡着。 慕昔赶紧跑上前去查看,那么高的马上掉下来可别摔坏了,她怨怪道:「郡公,您就在旁边,怎么就不能扶一下?」 「天太黑,没瞧见,」他说得轻飘,「男子汉大丈夫,摔一下又能怎样。」 「摔一下?这都第二下了。」慕昔嘀咕。 她让老庄看看他有没有摔坏,老庄赶紧上前检查了一下他,然后嚮慕昔摇摇头,但是又比划了一下,慕昔朝他指的地方看去,原来脸上还是蹭破了皮。 慕昔让他把他背进去找个厢房让他先歇着。老庄虽然看着老,但劲儿倒是挺大,一点没费力就把他扛肩上了,另一手提着灯笼。 老庄扛着他进了别院西边的一间厢房,把他放到一张床上后,看嚮慕昔,慕昔点点头,表示可以,但又有些担心道:「他不会半夜醒过来吧,万一半夜醒过来乌漆抹黑的,也麻烦,还是给他留着灯吧。」 老庄会意,将厢房的灯都给点上了。 慕昔让老庄再给源遐准备一间厢房,老庄带他们来到隔壁,源遐问可不可以离隔壁那间远一点。 慕昔有些为难的道:「客房都在这一处。」 源遐道:「离着远一点,随便什么地方,让我歇一晚就是。」 老庄比划了一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示意要带他们过去。他们跟老庄来到别院东边的院落,慕昔比划道:「老庄,这里是主卧,不是客房。」 老庄指着一间东厢房咿咿呀呀的比划,意思是这件厢房一直没人住,可以当做客房。 第49页 这间房在她住的主卧旁边,是一直都没人住,她思量着也没什么不可以,便点了点头。 老庄提着灯笼就把他们领了进去,厢房平日都有人打扫,所以很干净可以直接入住。 老庄很快就将厢房内的灯都点上了,慕昔环视了一圈,觉得还好,源遐虽说有个地方歇一晚就行,但他那是客气,自己作为主人总不能真让人将就一晚,她看向床上,比划着名问老庄道:「被子呢,床单可是干净的?」 老庄点点头,示意是干净的,又转身去打开了一个放被褥的箱子,示意被褥都收在这,他抱出被褥很快就将床被铺好。 慕昔又吩咐他去打水,给郡公洗漱,水很快就打来了,源遐说放这就行,他可以自己来。 慕昔说好,源遐既然要洗漱了,她自然不方便再呆在这,正打算出去,就又听源遐问:「慕姑娘住哪?」 「旁边那个院落就是。」 慕昔回到自己的卧室,她让老庄回去休息,老庄比划了一阵,说是他去叫人来伺候,慕昔阻止说这么晚了,她只是暂住一宿,不必让其他家丁知道她在别院,老庄会意,又比划了示意若是有什么事就点灯笼叫他,慕昔笑称知道了,老庄这才离开。 慕昔睡下后,迷迷煳煳中听到有动静,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但感觉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有火光,好一阵她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披了件衣服拿了盏油灯就走了出去。 刚踏出自己所在院落的门槛就见别院的小厮阿欢正领着人冲进了源遐住的客房,身后有两个家丁正架着一个人,其他的几个家丁正一人拿着一个火把。 慕昔皱眉,大半夜的他们这是要作甚? 尚未上前询问,刚刚冲进去的几个人就一个个的接连「哎哟喂」的被打了出来。慕昔赶紧走上前去呵斥:「阿欢,大半夜的你做什么?」 阿欢正躺在地上揉胳膊,听到声音赶紧看去,有些不可置信,眨眨眼睛又定睛看去,确定没有看错,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姑,姑娘,您,您怎么在这?」 慕昔看着这一地的人,显见是被房内的源遐打出来的,头痛道:「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此时源遐身着亵衣从厢房内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便看嚮慕昔。慕昔见他虽无甚表情,但却颇感清冷,此时她被源遐看得心中大窘,赶紧上前赔笑道:「郡公,这,这是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了,慕姑娘应该问你的这些家丁才对,大半夜的冲进我房里是要干什么?」 慕昔更觉窘迫,赶紧质问阿欢:「阿欢,大半夜的你到底在闹腾什么?」 阿欢看看眼前的情势目瞪口呆,赶紧呵着腰上前回道:「小的刚巡夜的时候发现有贼窜到别院,一看还是个醉汉,就让人把他架起来了。又听人说这里也有贼,就带人过来了。」 慕昔恼怒:「什么贼?」 阿欢指了指那个被架着的人:「这个人一身酒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醉汉,偷住在东厢房呢。」 慕昔朝被架着的人看去,实在有点哭笑不得,赶紧让那两个家丁把人给放下来。那两个家丁立即听令松手,怎奈这个醉酒的人尚未酒醒,他们一松手,那人根本站不住,立即跌趴在了地上,脸朝下,虽然未醒,但依旧闷哼一声。 慕昔看着都疼,心骂这几个笨蛋,急道:「还不把人给扶起来。」 那两个家丁又唯唯诺诺的把人给架了起来。 慕昔头疼:「是扶,不是架。」 阿欢疑惑地问道:「姑,姑娘,这位,您?」 「这位是客人,不是贼。」 阿欢吐了吐舌头又把头低了点下去,瞧瞧源遐,又瞧瞧慕昔,吞吞吐吐道:「姑,姑娘,您什么时候来的啊?」 慕昔正声道:「我今晚刚到,在这住一宿,因为太晚了,就没让老庄跟你们说。」 正说着,就见老庄急匆匆的过来了,他一见眼前的情况,上前就在阿欢后脑勺上一拍,咿咿呀呀的数落着,阿欢知道做错了事,被老庄的咿咿呀呀训得直点头,老庄正要跟慕昔比划,慕昔阻道:「阿欢是不知道情况,不知者无罪,所以不必罚了,让他们都退下吧,还有,把这位公子再送到东厢房安顿好。」 家丁听了慕昔的吩咐后都唯唯诺诺的退下了,老庄又嚮慕昔请罪,慕昔道:「老庄,是我让你先不跟他们讲我在这的,这事不怪你,你跟着他们去东厢房看看,务必将那位公子安顿好,别再有什么碰撞。」 老庄点点头便跟过去了。 慕昔再度转向源遐,见他正在看自己,月光照在他脸上,依旧无喜无怒的样子,慕昔心中一紧,实在没有看出他的情绪,她有些尴尬的上前:「郡公,今晚的事,真是太惭愧了,搅了您的好梦。刚刚阿欢他们闯进去的时候有没有伤到您哪啊?他们不知道情况,太莽撞了,就误会了。」 「主子不在都还每晚巡夜,倒是蛮认真。」 慕昔还是没品出他的情绪,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别院都有人轮流巡夜的,以防有什么盗贼闯入。」 「他们怎么没把慕姑娘当贼?」 「我的屋内是熄了灯的,郡公没熄灯吧,他们见屋内有亮光就以为有贼,所以才闯了进去。」她平日不习惯点着灯睡觉,所以都是会熄了灯的。东厢房一直点着灯,就是怕那人万一醒过来,陌生的地方,又乌漆抹黑的,总归不好,所以一直给他留着灯,没想到被阿欢他们发现,误当做闯进别院的盗贼了。 第50页 源遐看了看夜空,「慕姑娘去休息吧,夜凉,别着凉。」 慕昔此时就披着一件外衣,她拢了拢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明日,父亲跟周将军的军队离开时我想去看看。」这一别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到父亲,她自然要亲自看着他安然离开才行的。 源遐微顿了顿,「军队天不亮就会起营的,明日城门一开,周将军就会出城率军回山西的。」 慕昔赶紧道:「我会早起,不会误了时辰。」 源遐思量了一会儿,道:「还是不要太引人注意吧,镇国侯的长相本就非凡俗,更应低调。」 慕昔保证道:「郡公放心,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不会引人注意的。」 慕昔眼神极为诚恳,源遐看了她一会儿,心中微触,「那好。」他道。 第34章 回城 翌日,天未明。源遐打开房门的时候,慕昔已经等在门外了。 源遐带她来到一个小山坡上,他指着下面道:「军队会从这里过,站在这能看得很清楚。」 慕昔站在山坡上往下看,此时天还未亮,看下去依旧一片黑茫茫的,但没等多久,天边就泄出一线天光,随之而来的还有远处乌压压的人影。 慕昔见军队过来了,赶紧踮着脚尖伸着脖子眺望,不一会儿,军队就行进到她所处的山坡下,虽然乌压压的很多兵士,但慕昔一眼就看到了混在小兵里的慕大壮,她爹实在太显眼了,身高八尺腰阔十围,把其他小兵衬得都没什么存在感了。慕昔现在虽然很想去跟她爹说上几句话最后告别,但也知道不大方便,况且昨晚又答应源遐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因此只能克制住。 远远的看过去,慕大壮似乎还蛮开心,脸上喜气洋洋的,想来他自小就长在军营里,现在应该是如鱼得水,慕昔看着军队从她所站的山坡下走了过去,越来越远,虽有诸多不舍,但也颇感欣慰,她爹跟着军队走,至少不会被官兵盘查。 「镇国侯出身军营,慕姑娘不必担心,」源遐的视线从远去的军队转向慕昔,「我们回去吧。」 慕昔目送远去的军队,还不太想走,又听源遐道:「慕姑娘孝心可敬,能为镇国侯做的都已经做了,我相信镇国侯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慕昔回过神来,再度向源遐道谢:「郡公没有怪罪慕昔,还助父亲逃走,慕昔感激不尽,这个恩情慕昔必当报答。」 「为何要怪罪慕姑娘?怪罪慕姑娘什么?没有大义灭亲?」他一笑,「大义灭亲真是件可笑的事。」 慕昔听他的话心中有些讶异,不禁问道:「郡公若是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大义灭亲吗?」 「『义』和『亲』我自会权衡,没有什么绝对的大义灭亲。」 「慕昔一介女流,不懂什么大义,对慕昔来说还是亲人比较重要。现在听郡公这么说,慕昔心中也算好受了些。」 「慕姑娘真是过谦了,重视亲情又岂分男女。」 天已经渐渐亮了,她思虑着还是早些进城的好,便同源遐回了别院。 刚到别院,就见颜深然正站在别院门外等她。 「兄长?」慕昔赶紧走上前,看来兄长是担心了,一大早就赶来了。 一见她回来,颜深然才松了一口气,立即走向她:「昔昔,没出什么事吧,怎么昨日没有回去?」他等了一宿没见她回去,直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本来昨晚他就想来别院看看的,但城门关了他出不了城,所以只得等到第二天,城门一开他就出城来了别院。 慕昔说没出什么事让他不必担心,「昨日误了时辰,进城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所以就又回了别院。」 颜深然忽然看到慕昔身后的源遐,不禁一愣,心奇源遐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跟昔昔在一块?他有些疑惑的向他施了一礼:「博陵郡公。」 源遐回礼:「深然兄。」 「博陵郡公怎会在此?」 慕昔赶紧将他拉到一边对他小声解释了源遐帮她爹混进军营逃避官兵追捕的事,她爹今早已经随军离开了。颜深然这才明白源遐竟然帮他姑父逃走,他疑惑的小声问:「他为何要帮忙?」 慕昔小声回道:「他说是因为郭霆威是死于五石散,他不想郭家死咬爹爹让爹爹蒙受不白之冤。」顿了顿,慕昔更压低了声音道:「他们源家和郭家本就有些纠葛,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愿意帮我们。」 颜深然想想这个原因觉得也有可能。 源遐就这么看他俩站在一边窃窃私语,眼神莫名。 颜深然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咳了一声,转身朝源遐一揖:「这次多谢博陵郡公了。」 源遐却道:「深然兄这一大早就赶过来还真是兄妹情深。」 颜深然正不知说什么,就见老庄急急跑了出来,对着慕昔一阵比划。 慕昔对源遐道:「老庄说那人醒了。」 他们刚走进别院,就见那人正在往外走。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走进来的源遐,脸色大变,怔了好久,才结巴道:「郡,郡公,你,你怎么在这?」 源遐眼神极为轻蔑,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哦,这里,」那人似乎才缓过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 慕昔看那人脸上蹭破了点皮,额头上还有些青紫,不知是昨日摔下马时伤的还是被那几个家丁放下跌倒时伤的,再加之现在他窘态毕现,显得颇为滑稽。 第51页 源遐哂笑道:「陈公子酒醒,倒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昨日,」那人回忆着,「昨日,我在一家酒肆喝酒,似乎喝多了些,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陈公子不是远游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慕昔发现这位陈公子的脸突然又有点红,他支吾道:「家中父母年事已高,离家多日,也是时候该回来看看二老了。」 源遐轻笑:「昨日在酒肆碰到陈公子的时候,陈公子正在酒肆的墙上写诗,好像有一句是什么『才子佳人相见难』,不知是何意,陈公子到底是游子想见父母呢还是才子想见佳人呢?」 慕昔听着有趣,再瞧这位陈公子,他的脸色已经变了又变,愣了半晌,才支吾道:「酒肆,对,我本在酒肆,为何会到了这里?」 「我昨日出城办事,途径那家酒肆,就进去打算喝碗水,不想正好碰到陈公子大醉在那,所以打算把陈公子送回去,可惜当时城门已关,所以我只好在城外找了这家别院暂住一晚,幸得这家别院的主人心善,愿意收留。」 源遐说着又转向颜深然,「深然兄,这次多谢收留了。」 颜深然稍微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郡公客气。」 慕昔心中感激,这个说辞倒是很好的把她隐蔽了起来,她现在又是一身下人衣服,不会引人注意。 陈公子闻言立即向颜深然一揖,「不知公子贵姓?在下酒醉,公子愿意收留在下一晚,真是感激不尽。」 颜深然回礼道:「在下姓颜,这别院也是我亲戚家的,这两日我在城外的山上採药,便都住在这里,不想昨晚博陵郡公未能进得城去,来这里借宿,不必言谢。」 颜深然看得出源遐不打算暴露昔昔,所以在回礼时将大半的身子都挡在了慕昔身前,并顺着源遐的话说,慕昔此时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半低着头的下人模样。颜深然听出源遐话中对这位陈公子的讽意,也看出这位陈公子脸上的窘态,但他却不知这位陈公子到底是何人。因此他试探道:「不知这位陈公子?」 源遐轻笑着接口:「都忘了跟深然兄介绍了,这位陈公子就是静安伯家的公子陈旭,是个才高八斗、京城人人称羡的大才子。」 静安伯陈家的公子,那不就是源遐的前妹夫么,颜深然忽觉尴尬,京城的这些事他多多少少都听慕昔给他说过,难怪源遐话中讽意甚重,此时他虽看到陈旭 的脸色变了又变,但依旧又是一揖,装作毫不知情,极为有礼道:「原来是静安伯家的公子,久仰大名。」刚说完,就发觉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这话似乎容易引起误会,因此赶紧补充道:「陈公子才高八斗,即便我这个不通诗文的人也有所耳闻。」 陈旭一向知道源遐的性子,此时虽然脸色窘得厉害,但依旧干笑着回礼道:「颜公子过奖。」 「深然兄可没有过奖,陈公子即便在乡野酒肆喝得酩酊大醉都是要留下千古绝句的。」 颜深然眨了眨眼睛,为避免尴尬,他岔开话题道:「我今日便要回城,郡公、陈公子,不知可要一同回城?」 源遐道:「那是自然,昨日只是城门关了,才在城外逗留了一夜。陈公子今日也是要回城的吧?那可以一起走。」 陈旭神色犹豫,源遐疑道:「陈公子不打算回城?还是不愿跟我们一起走?」 陈旭一噎,他确实不想立即进城,也不想跟他们一起进城,他此次回来,内心是极为矛盾的,他还没有想好是否立即回去,父亲一直都在怪他,他若回去,不知父亲会是何态度?而且就算回去,他也想不声不响悄悄回去,不想太多人知道,真是没想到在城外居然会碰上源遐,他很是懊恼,怨怪自己昨日借酒消愁,若是自己没有喝醉,肯定能避免跟源遐碰面。他本打算在城外多呆上几日好好想想,可源遐现在这么一说,他真是有点骑虎难下不得不回了。 他只得回道:「郡公哪里话,自是要回去的。」 颜深然走之前给慕昔使了个眼色,慕昔会意,知道颜深然的意思是让她缓一缓自己回城,不用跟他们一起走,这也正合慕昔的意,陈旭现在尴尬得很,没心思注意到她一个下人装扮的人,自己等他们走了后再偷偷回去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慕昔后来自己悄悄回府后,问颜深然他们这一路上的情况,颜深然说源遐和陈旭刚一进城就碰上了熟人,陈旭似乎是想躲的,但是没能躲过。 第二日,静安伯公子已经回长安的事就传开了。据说陈旭回静安伯府的时候,静安伯未让他进门,是静安伯夫人让他进的门,又据说静安伯用棍子把他打了出来。 往后的几日,京城热议的八卦已经从镇国侯打死郭二少迅速转变成了静安伯不让陈旭进门的事了,一些陈年八卦又被翻了出来,再度成了京城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慕昔甚感欣慰。 第35章 群殴 一连过了好几日也没什么消息,想必父亲混在军营里并没有被人发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慕昔安心的在家里做针线。 做着做着就不小心戳到了自己的手指,慕昔用嘴抿了一下出血的手指,心怪道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戳到了,自己真该小心点。正抿着手指,就见有人来报说太子身边的小秦子一脸伤的跑来了,急着要立即见她。 第52页 慕昔闻言后心头一跳,小秦子一脸伤的跑来要见她?她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去见了小秦子。 见到他后慕昔不禁吓了一大跳,小秦子的脸这里肿了一块,那里破了一块,头上也有血迹。慕昔赶紧问他怎么回事,小秦子说太子殿下偷偷出宫跟人蹴鞠,本来他们那一队的就要赢了,但太子殿下在进球前被另一队的人直接飞腿踹了心口,太子殿下当场就吐血了,然后两队就打了起来,他看太子殿下被人踹了就也冲上去保护太子殿下,后来在旁边观战的两队支持者都沖了上去,最后演变成了群殴,他怕太子殿下再被伤到,就护在太子身上,然后就被打成了现在这样。 偷偷出宫蹴鞠?被踹心口?吐血?群殴?听到这些词,慕昔大惊失色,不可思议道:「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踹太子,打太子?」 小秦子带着哭腔道:「太子殿下是微服,这次是私自出宫蹴鞠的,太子殿下怕被陛下知道,就没敢亮出身份。不过太子殿下除了在比赛的时候被踹了心口外没有再被伤到,之后奴婢一直护在太子身上,没让那帮暴徒伤到太子。」 慕昔本看小秦子的脸伤成了这样,正心焦太子除了被踹了心口还被打成了什么样,听小秦子这么一说才稍稍放了点心,又急问:「那太子现在在哪里?跟谁在一起?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后来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京兆府的官差来了,太子殿下害怕这事被陛下知道,让我赶紧乘乱离开来找姑娘想办法,他们都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一起的还有源二公子,源二公子也一直护着太子殿下,自己也被打伤了。」 慕昔皱眉:「源二公子?」 小秦子点点头,「这次就是源二公子说到凌云社的比赛,太子殿下没忍住,硬是不听劝的要出宫比赛,他们是一队的,太子殿下被人踹了心口后,源二公子气不过,找那个踹了太子殿下的人理论,没想到那个人反而先动了手,然后两队就打了起来。」 凌云社是京城最大的蹴鞠社团,慕昔知道太子曾化名严周入社,他和源迩一向是玩友,多次一起蹴鞠,「那田公公呢?」 「田公公被太子殿下留在宫里帮他遮掩,这次太子殿下只带了奴婢出宫,打算比完赛就回宫的,没想到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慕姑娘,现在该怎么办?太子殿下怕被陛下知道,现在他又受了伤。」小秦子一脸哭像,也不知道是疼得想哭还是急得想哭。 若是以前,可以让父亲去京兆府把人给悄悄的接回来,以前太子在宫外有个什么事也都是来找他们的,可现在怎么办?慕昔思忖这件事肯定会演变成太子参与市井群殴,京兆尹绝对不敢替太子隐瞒不上报,陛下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只怕一场雷霆之怒是少不了了。 她思索着,「还有谁在场?对方都有谁?」 「对方领头的好像是神策军统领冯将军的儿子。」 「是他踢的太子?」 小秦子摇摇头,「倒不是他,是他那一队的另一个人。」 「太子这次为何要偷偷出宫蹴鞠?陛下不允许吗?」 小秦子说是,「陛下之前曾经训斥过太子殿下,不让他再蹴鞠,以免玩物丧志,这些日子太子殿下都是在东宫用功读书的,因为这次比赛是凌云社举办的,太子殿下没忍住,所以还是瞒着陛下偷偷出宫比赛了。」 虽然陛下本身就是个游宴无度的人,但对太子向来严格,既然已经禁止太子蹴鞠,太子依旧违背了他的旨意偷偷熘出宫蹴鞠,现在比赛还演变成了群殴,那陛下一旦知道了,只怕······ 小秦子又急道:「慕姑娘,现在该怎么办?陛下会知道吗?现在太子殿下也不敢亮身份,不亮身份,是不是要被京兆府关押的啊?」 慕昔心嘆着摇摇头,「京兆尹郑大人认识太子。」 慕昔现在最忧心的就是太子的伤,都吐血了,也不知道有多严重。她赶紧叫来了兄长跟他说了这件事,两人商议了一下,她赶紧去换了一身普通男装,颜深然给小秦子上了些药,之后他俩便跟着小秦子匆匆去了京兆府。 被带到京兆府的太子虽然很不想被京兆尹认出来,但京兆尹只那么一瞥,就立即吓得躬身上前行礼。 除源迩之外的其他人都极为惊讶,进而惊恐。 太子虽然很想隐瞒身份,怕京兆尹将今日之事禀报给他的父皇,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他心口疼。之前吐血的时候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还从没吐过血呢。 慕昔他们赶到京兆府的时候,正看到京兆尹在给太子赔罪,太子正皱着眉头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坐在椅子上。被带到京兆府的人没有不伤的,源迩也是一身的伤一脸的伤。小秦子见状,知道京兆尹已经认出了太子,便赶紧上前说太子之前被人踹了心口,他现在请来了大夫要为太子诊治。 京兆尹又吓一跳,这才发现太子皱着眉捂着心口好像是因为自己也受伤了而不是生气发怒,他立即给大夫让路,并厉声喝问:「是谁踹的太子?」 自然没有人回答,对方那一队的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吭声。 源迩忍着脸上的疼看着他们冷笑,「哟,刚才不是蛮横的吗,怎么现在不敢承认了?」 京兆尹赔笑着问源迩:「不知是谁伤了太子殿下?」 源迩指了指对方那队的一人,「这次比赛会最终变成群殴全因为这个人,就是他率先踹了太子殿下。」 第53页 京兆尹立即下令将此人拿下。 慕昔看太子捂着心口的表情,心里一沉。她现在扮作颜深然的助手,帮他拿着药箱站在他身后。 颜深然一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不妙,他要求京兆尹立即给太子找个清静的地方先让太子躺下,京兆尹立即把他们带到了后堂。 颜深然立即为太子诊脉,细细诊了好一阵,又查看了太子的胸口,胸口上赫然一记脚印。 慕昔看着太子胸口的伤,心又沉了沉。小秦子虽然之前就见到太子被人踹了心口还吐了血,但真的看到太子胸前的脚印后依旧极为惊惧,他气愤的对京兆尹道:「郑大人,太子殿下挨了宵小的窝心脚,您还不赶紧去惩治兇犯?」 京兆尹唯唯应道:「下官这就去办案,这就去办案。」 京兆尹刚一出去,颜深然就沉声嘆了口气,道:「胸部积血,伤了肋骨。」 「兄长,这么严重?」慕昔压着声音惊忧道。 太子本来蔫蔫的,浑身乏力,听到这话自己也吓了一跳,惊得坐了起来,「骨头断了?」说完才发现动作太大,心口又是一阵疼。 颜深然赶紧让龇牙咧嘴的太子继续躺下,安抚道:「没有断,只是伤了,以后太子殿下动作不要这么大,免得再牵动心脉。」 「那现在怎么办?可以治吗?」慕昔急问,这可是内伤,比皮外伤可麻烦多了。 颜深然让她别着急,「好好休养,待会儿我给太子殿下配几幅药,按时吃,还是能调理好的。」 听兄长这么说慕昔才稍稍放了点心,正在这档口,有个衙役求见,小秦子出去询问是什么事,不一会儿小秦子就神色张皇地进来禀报导:「刑部尚书源大人来了,说是,说是陛下派他来的。」 太子又惊得坐了起来:「什么,父皇知道了?」 慕昔刚听说刑部尚书源大人来了,以为他是为源迩来的,又听说是陛下派他来的,不禁心奇陛下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京兆尹还没进宫禀报这事呢。她让太子继续躺着:「陛下是肯定要知道的,这事能瞒得住吗?」又对小秦子道:「小秦子,你去把尚书大人请进来,就说是太子殿下让他进来的。」 源遐很快就过来了,他环视了内堂一眼,目光在慕昔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就走向太子,他在太子的榻前站住,「太子殿下,陛下派我来处理这件事,陛下的意思是,参与这次恶性暴力事件的人,无论是谁都按照国法处置。」 慕昔闻言大讶,无论是谁都按照国法处置?陛下这是何意?难道太子也要跟其他人一样受刑部审讯?她转身面对源遐道:「郡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源遐深看她一眼,便跟她来到了一边角落处。 慕昔低声问道:「不知可否逾越的问一句,陛下为何会把这事交给郡公处理?」打架斗殴的事京兆府完全可以处理。 「有人将这事禀报给陛下的时候我正在宫里,因为是太子的事,又牵涉到源迩,对方还是神策军统领之子,所以陛下就直接让我处理了。」 慕昔又问:「是何人这么快禀报给陛下?」 「太子出宫蹴鞠怎么可能会瞒过有心人,也就太子自己心无成算,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罢了,所以一旦他在宫外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就会有人禀报给陛下的。」 源遐的话更加印证了她的想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凡太子在宫外发生个什么事陛下必定第一时间知道,可偏偏太子心大得很,事已至此,她只得打听:「陛下,是何态度?」 「震怒。」 果然,虽然已经想到了,但源遐不轻不重的这两个字还是让慕昔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试探道:「郡公打算如何处理?」 「参与这次斗殴的人会全部收押。」源遐依旧语气无波。 慕昔神情极为严肃的看他:「包括太子?」 「陛下的意思就是如此,否则我会让太子尽快回宫。」 他说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既然震怒,自然会下令所有人都依国法处置,若陛下没有这个命令,源遐定是不会为难太子,可陛下有这个命令,那源遐会怎么办?真的要公事公办将太子收押?这事若是京兆尹处理,那就好办多了,可偏偏······慕昔暗自吸了一口气,缓着声气的动之以情:「太子受伤了,还挺重。」 「我在宫里的时候陛下还不知道太子受伤,他只知道太子偷偷熘出宫蹴鞠并参与群殴,所以震怒。」 想必报信的人是不会把太子受伤的事告诉陛下的,慕昔继续晓之以理:「陛下因为不知道太子受伤,所以一时生气才下了那样的旨意,若是知道太子受伤,想必······所以郡公是不是应该先禀明陛下太子的伤势?」 源遐深看她一眼,她是太子的未婚妻,处处为太子考虑也是人之常情,可心中酸涩却难以言表,他语气颇冷道:「慕姑娘的意思我明白,我也不想以下犯上,太子的事最好还是由陛下自己处理,只是这次陛下交代我处理这事的时候特意说了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得因为他是太子就能与其他人不同。所以,还得劳烦太子去一趟刑部,太子的伤势我明日自会禀明陛下,现在宫门已关,我也不方便进宫。」 「那太子今晚回不了宫?」 「宫门关了,现在陛下震怒中。」 慕昔看他语气坚定,知道现在这事不好办,只得再度质疑道:「刑部,是刑部大牢吗?」 第54页 源遐没说话。 这种默认让慕昔垂了一下眼,气氛凝重了片刻,她抬眼又问:「那个踹伤太子的是什么人?」 「只是凌云社的一个社员,平日里游手好闲,偶或给大户人家帮工挣点钱。」 「郡公会如何处置这个人?」 「尚未审讯,审讯后自然是依照国法处置。」 「国法,」她轻声念叨着,「一般打架斗殴都不会处罚得很重,但若是袭击皇太子就不一样了,前者可能只是关押几日,后者可是会要他的命的,那么这个人是以不知者无罪论还是以袭击皇太子论?」 源遐凝视着她,「慕姑娘,这个人只不过是个小角色,即便杀了他,太子依旧是受伤了,也依旧,让陛下震怒,慕姑娘只是想这个踢伤太子的人受到重惩吗?这倒并不难。」 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那个人不过是京城一个游手好闲之徒,就算杀了他,太子都要忍受伤痛,还要被陛下责罚,只是,她总有个感觉,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她希望刑部能好好审审那人,她斟酌道:「他肯定不知道他踹的是太子吗?」 「应该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他没这个胆子。」源遐一见那人惊慌的表情就知道那人开始不知道跟他蹴鞠的人是太子,现在知道自己踹的人是太子已经慌了神了。 慕昔顿了顿,缓道:「他踢太子的那一脚力道非常大,我总感觉他是存心的。」 对她的敏锐,源遐眼神中流露出一瞬的赞许,「刑部会详加审问。」 他们回到太子榻前的时候,颜深然已经帮太子上了药,他将一瓶药递给太子,叮嘱道:「每日早晚各一次,连用七日,外伤可愈。」 太子由小秦子服侍穿好了衣服,源遐道:「要劳烦太子殿下去一趟刑部。」 「我也要去?」太子不可思议中带着点惊恐地看向源遐。 「陛下的意思是此次参与斗殴的都要去。」 「昔昔。」太子有些不知所措的嚮慕昔求助。 慕昔上前轻声宽慰道:「刑部只是要了解一下情况,等明日博陵郡公将殿下的伤势禀明了陛下,陛下自然会让殿下回宫的。」 太子现在矛盾得很,去刑部他有些害怕,回宫他更害怕,不知道父皇要怎样惩罚他,这次蹴鞠比赛最终演变为恶性群殴事件真不是他想的,当时他都吓傻了,要不是小秦子和源迩护着他,他肯定还要再受伤,但父皇肯定会认为他在外面打架斗殴,而且会认为这件事是他挑的头,不知道要怎样生气责罚他呢。两厢一比较,他现在倒是觉得去刑部应该还好些,他毕竟是太子,刑部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源遐将这次参与斗殴的人全部带回了刑部,除了太子,还有源迩,源迩大声抗议,说是对方先动的手,他们只是自卫,就这样都被打伤了,若不自卫连命都没了,源遐一个眼风扫过去,源迩只得闭嘴。 慕昔也跟着来了刑部。 第36章 大牢 源遐看慕昔一直跟到大牢,让她止步,慕昔却寸步不让:「亲属探监也是常有的事,太子第一次坐牢我不放心,更何况太子有伤在身,这一夜在阴暗的牢房里不予治疗定会让伤势恶化,若真如此怕是谁也担待不起。」 亲属?源遐被这个词刺了一下,眼中似怒非怒,「慕姑娘是以什么亲属的身份留在这?表妹?还是太子未过门的妃子?」 慕昔心中一凛,她知道自己在这不合礼数,不管以什么身份都不合礼数,但只要不明说就也没什么,源遐这么问就是想让她无言以对,若是以往,她自是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做这些不合礼数的事,可现在她怎么可能放心太子一个人在这? 正僵着,小秦子此时上前拜道:「尚书大人,太子殿下之前已经被人踹吐了血,颜大夫说太子殿下胸部积血伤了肋骨,倘若不及时医治怕是会恶化,还请尚书大人允许颜大夫随身医治。」 「既如此,颜大夫留下,其他人离开。」 其他人无非就是指慕昔了,慕昔提着药箱坚定道:「我是颜大夫的助手。」 源遐看她一眼,好笑道:「刚刚不还是亲属么,现在成助手了?」 慕昔可不管他的嘲讽,提着药箱毫不退缩。 此时太子再度面露痛苦的捂着心口,他本就伤势颇重,这会儿又站了多时,再加上内心忐忑,因此更是加重了伤势,小秦子赶紧上前扶住太子,颜深然看太子唇色发白,赶紧道:「太子殿下现在需要立即躺下休息。」 源遐带他们来到一间牢房,慕昔不管不顾的跟着,源遐没再说什么。 这间牢房还算干净,里面有一张床铺,小秦子瞧着这床铺直皱眉,「尚书大人,不知可有好一点的地方让太子养伤?」 源遐无情无绪道:「这已经是刑部最好的牢房了。」 小秦子寻思现在也不好再挑三拣四的,只得扶着太子在床铺上躺下,但那被褥小秦子还是嫌弃的给扔到了一边。 颜深然摸了一下太子的额头,不想太子竟然发起烧来,他立即又给太子把了一次脉,说要立即用药。药方很快就开了出来,源遐吩咐人去配药煎药。 慕昔看太子竟然发烧了,心内焦急,但自己再怎么焦急也没什么用,只能等兄长的药。她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被扔到一边的被褥,再度转向源遐轻声商量道:「郡公,不知可否给太子殿下换床被褥?」虽然源遐现在很想赶她走,她更应该默不作声的呆着,但太子总不能没有干净的被褥盖吧。 第55页 寂然片刻,源遐轻嘲:「你当是在住客栈?」 慕昔忽略他的语气,跟他讲理道:「太子现在身受重伤,还是这次斗殴事件的受害者,现在在刑部又发了高烧,万一真有个好歹,刑部是要负责任的。」 源遐诧异的看她:「慕姑娘这是想要碰瓷?」 说她碰瓷?慕昔心内哼了两声,提醒道:「太子可是到了刑部才发的烧。」碰瓷又怎样? 不知道源遐是生气了还是怎么了,面上隐笑让她不敢直视,她低眉敛目,等待回应。 好一会儿,才听他道:「慕姑娘自去置办吧,就是把这里置办成上房都成,只要太子病情不再恶化不要刑部担责就行。」 言罢,转身出了牢房。 慕昔看他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可以继续待在这了,她又前前后后看了看这牢房,既然源遐随她置办,那她就不客气了。 ******************************************** 那日晚,刑部大牢充满了血腥味。 源遐连夜审讯了一干人犯,既然一用刑就全都招了,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审讯完毕后他就来到了源迩的牢房。 源迩一见他哥来了,立即跳了起来:「哥,你不会真的要关我吧,把我关在这?」 源遐斥道:「这不你自找的吗?」 源迩赶紧辩解:「哥,这次真不赖我们,是那个何二先踢伤了太子,把太子都踢吐血了,我气不过才找那人理论的,但却是那人先动的手,后来又是他们的支持者先沖的上来,我们都是自卫,你看看我的脸,还有我胳膊,都被打伤了,我们其实是受害者,不应该被关押。」 源迩立即把袖子卷了起来让他哥看他的伤口,还嚷嚷道:「我身上也有伤,哥,你现在应该给我请大夫,而不是把我关在这。」 源遐看了一眼源迩胳膊上的伤,道:「谁让你怂恿太子出宫蹴鞠的?」 「我可没怂恿,我哪敢啊,」源迩放下袖子嘀咕,「是太子自己硬是要出来参加这场比赛的,我劝不住。」 自己这个弟弟啥心性他很了解,他命令道:「以后少跟太子掺合在一块,再有太子偷偷出宫玩乐的事必须向我汇报。」 源迩哦了一声,可怜巴巴道:「那我今晚能不能回去啊?」 「太子都在大牢,你还想回去?」 源迩这会儿倒是担心起太子来了,「太子的伤?哥,你还真关太子啊?」 源遐不以为然:「可是陛下要关的。」 源迩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嘟囔道:「可这次真的不赖太子,太子都受伤了,陛下应该不会再惩罚他了吧。」又恨恨道:「都是那个何二,要不是他给了太子一个窝心脚,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那太子赢了比赛后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宫了。」 源遐心嘆一声,道:「你想得太简单了,行了,今晚你就将就一夜吧。」 「哥,」源迩拉住源遐的袖子摇着,「这地方怎么住嘛。我也身受重伤,你还要惩罚我?你应该惩罚那个何二,罪魁祸首可是他。」 「他现在就剩一口气了,可没你这么舒服。」 「啊?」 源遐撇开他弟弟拉着他袖子的手,「好了,我先走了。明日接你回去。」 源迩又拉住了源遐,「哥,那你也给我换间好点的牢房啊。」 「你跟太子住的都是刑部最好的牢房,你以前不是经常吵着要来刑部看看么,现在正好让你住上一晚。」 出了源迩的牢房,源遐就又来到太子牢房里,慕昔还真没跟他客气,他离开前说她把牢房置办成上房都成,现在一眼看去,还真成了上房,连桌上茶碗都换成了上等茶具。 现在牢房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太子已经服药睡下了。 颜深然和慕昔都守在太子床前,听他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他看向似乎已经睡着的太子,轻问:「太子病情可有恶化?」 颜深然道:「刚吃了一剂药下去,是否会退烧还得再观察一阵子。」 「那今晚要劳烦深然兄陪护一夜了,刑部也不想太子在刑部大牢有个好歹。」他又瞥了一眼慕昔:「慕姑娘还没回去吗,时间太晚了,探监也得有个时限。」 慕昔低眉敛目并低着声气道:「太子还没退烧我不放心回去。」 「太子这里自然有人照顾,慕姑娘又不懂医术,留在这也于事无补。」 还是想赶她走,她虽不懂医术,但:「我现在是兄长的助手。」 「深然兄要助手我给他派人就是,何必劳烦慕姑娘。」 慕昔眨了眨眼睛坚持:「太子退烧我就离开。」 颜深然看他们僵持不下,打着商量道:「郡公,就先让她留下吧,我也确实需要个助手,陌生人我也不适应。」 源遐看向颜深然,道:「源迩也受了点伤,不知深然兄可否去给他医治一下。」 颜深然说好,源遐让人带他过去,他拿了药箱就过去了,可慕昔却没动。 看颜深然出去后,源遐好笑道:「慕姑娘刚还说是深然兄的助手,怎么现在不一起去了?」 慕昔无言以对,也不看他,转身就回到太子床前,躬身用手探了一下太子额头,似乎比之前好了些,但还是有些温度,她直起身子后才道:「您把小秦子也关押了,太子现在尚未退烧,我自是应该留下照应。」 第56页 她背对着源遐,源遐自是看不清她的脸色,但看着她的举动,已然不是滋味,他提醒道:「慕姑娘还没嫁进东宫呢,是不是应该避嫌?」 慕昔咬牙,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很不合礼数,源遐没有当众揭穿她已经很不错了,她也因源遐没有当众揭穿她而得寸进尺的要死赖在这,反正给太子治病的大夫身边跟着个助手是很正常的。她依旧没有转过身去,虽然明知理亏,却依旧稳着声气道:「即便我没有嫁进东宫我依旧是太子的亲人,作为亲人,留下照顾又有何不可?」 源遐心弦一触,寂然片刻,声音渺渺的:「慕姑娘只是把太子当亲人吗?」 慕昔闻言倒是一怔,只是?亲人?她一直都是把太子当亲人的,太子也本来就是她的亲人,除此以外他们还有婚约在身,大婚以后自然更是亲人了,但,也似乎和她的其他亲人没有区别。慕昔只是咬了一下唇,没有回答。 虽然她未回答,但源遐心里却似乎明朗了些,他忽而走到桌前拿起桌上新换的茶具观摩起来,轻笑:「侯府的家当都拿来了吗?」 慕昔转身,没好气道:「都是些平常物件,只不过第一次用罢了。」她可不信他看不出来。 对侯府来说是平常物件,搁牢里可就扎眼了,源遐放下茶具不急不缓道:「之前慕姑娘说那个踢了太子的很像是存心的,倒是有先见之明。他确实是受人指使,所以故意踢伤了太子。」 第37章 禀奏 听源遐说踢伤太子的人是受人指使,慕昔惊问:「何人指使?他真的知道是太子所以才踢伤太子的?」 源遐背手看她:「那个何二倒并不知道他踢的就是太子,有人许诺他两千两,让他重创另一队的严周,他就干了。至于是谁指使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见收买他的人的时候是隔着帘子的。而且不仅是他,还有人假扮支持者,混在其中煽风点火,这才造成群殴的局面。」 果然如此,慕昔起先就有此猜测,就算两队有点纠葛,两队的支持者怎么就也掺合了进来?场面还那么快就失控了?她垂目沉思了一会儿,「郡公能查到那个收买何二的人吗?」 「这事事关重大,我自会尽力,不过收买何二的人知道太子的行踪,还想加害太子,或许慕姑娘能想到谁这么想加害太子,不仅想让他受伤,还想让陛下严惩他。」 源遐双目黯黯明黑,牢房虽然昏暗,可他的眼神对慕昔来说依旧太过有穿透力,似是表明她肯定能猜到是谁想加害太子,可无凭无据的她如何好说?慕昔继续垂目,低声道:「并没有想到会是谁。」但顿了一下后又低声道:「其实太子被打小报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源遐自是知道太子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有心人,上次在源府划伤个额头陛下都很快就知道了,他哦一声,「是何人打的小报告?」 「应该跟这次的是同一个人吧,」慕昔抬眼看他,「郡公当时就在宫里,不知郡公可有注意到是谁?」 「我对宫里的事不大熟悉,」他淡漠道,「不过东宫人多口杂,太子的事这么容易被人知道,怕是东宫······」他又看向床上的太子,「慕姑娘还是要提醒太子多加小心才是。」 「多谢郡公提醒。」慕昔颔首,她也一直心疑此事,看来要让太子多多注意东宫的人了。 慕昔虽然已经在牢房的好几个角落里都点了灯烛,但牢房里依旧半明半暗的,源遐看着一面墙上的侧影,眼神似乎有些呆滞,这样的安静慕昔有些不自在,偷眼看他,忽听他道:「慕姑娘打算在这待上一夜吗?」 慕昔自知理亏,继续低眉低声道:「只要郡公不赶我走。」 源遐依旧只是看着那面墙,「慕姑娘对亲人还真是,周到。」 慕昔看源遐似乎松了口,容她继续待在这了,她又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太子,陛下现在震怒中,要想改变陛下的情绪那源遐明日的奏禀是至关重要的。她咬了一下唇,轻声试探:「郡公打算明日如何对陛下说?」 「如实禀奏。」 如实禀奏是怎样的禀奏?慕昔依旧不放心,「那太子重伤的事?」 源遐知道慕昔的心思,现在陛下的态度最重要,只要让陛下知道太子是受害者那太子的那点过失就不再重要,「太子的伤情我自会跟案情一样如实禀奏。」 源遐既然这样说,那应该不用担心明日陛下会对太子的情况没有足够的了解,慕昔心中暗暗放了点心。 源遐就着跳动的烛火看她,语带轻嘲:「慕姑娘为了自己的日后真是操碎了心。」 慕昔眼皮子一跳,他这语气颇为挖苦,之前讥讽她对亲人周到,这会儿又挖苦她是为了自己,说得好像她有多功利一样,不过现在还指着他明日如实禀奏呢,不能得罪,慕昔面色继续保持柔和的笑意。 颜深然此时正好回到太子的牢房,一进来,便对源遐一揖道:「郡公,刚刚已经给二公子用了药,幸得二公子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只需连敷上几日药好好休养休养便可痊癒。」 「有劳深然兄了。」 他微一颔首,便离开了太子的牢房。慕昔此时彻底松了口气。 翌日,源遐进宫将太子的伤情奏禀了皇帝。 皇帝本来憋了一肚子火,就等着关于太子聚众斗殴的审讯结果,没想到太子自己竟然也受伤了,伤势还如此严重,不免惊怒道:「太子受伤为何不早报?」 第57页 「臣原本昨晚就要启奏陛下的,可宫门关了,陛下又曾表示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臣只得让太子殿下在刑部委屈一夜。」 皇帝脑仁有些疼,昨日他确实是这个意思,他想好好惩罚一下顽劣的太子,堂堂太子不仅违背他的旨意偷偷出宫蹴鞠竟然还聚众斗殴,如此恶劣,他岂能饶恕?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伤太子?他以为都是太子伤别人。 「太子伤势如何?可有请太医医治?」 「太子被人踢了心口,昨晚还发了高烧,已经请大夫诊治了,一剂药下去,后半夜太子便退了烧。只是伤了心口还需好好调养。」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踢伤太子?」 源遐向皇帝呈上了审讯的结果。 皇帝看后拍案怒道:「受人指使?何人指使?」 「踢伤太子的何二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是何人,找他的那人当时是隔着帘子跟他说话的,那人先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并许诺只要他赢下比赛,并且在比赛中踢伤那个叫严周的队员,让两队大动干戈,就会再给他一千两银子,他因不知道那个叫严周的就是当朝太子,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皇帝惊疑不定:「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太子?」 「两千两并非小数目,找何二的那人必定是知道化名严周的人就是太子,他想重创的自然就是太子。」 皇帝不知是在问源遐还是在自言自语,「谁会想要害太子?」 源遐沉默。 皇帝越想越怒:「难道这场斗殴不是太子引起的?是有人想藉此谋害太子?」 「太子先是挨了何二的窝心脚,后来演变成群殴,那种状况下太子很容易再度受伤,被一群人打伤打残都是可能的,幸好源迩会些功夫,他跟小秦子护着太子才没让太子在群殴中再度受伤。而两队的支持者之所以会在两队起冲突的时候冲上来也是因为有人带头。所以,那个收买何二的以及带头群殴的确实很有可能是想乘乱谋害太子。」 皇帝惊问:「何人竟会有此歹心?带头者是谁?」 源遐道:「那个带头群殴的并不在京兆府抓的人之中,被抓的人都说官兵来了后那个带头的就不见了。」 「那此人必是收买何二的那人派来的。」皇帝沉着脸皱着眉,忽而又问:「冯柯的儿子既然也参与其中,他可有问题?」 「冯将军应该并不知此事,他的儿子冯华虽然也参与了斗殴,但也是不知情的。」 「不管怎样,他的儿子也是殴打太子那一方的人,冯柯教子无方,如何还做得神策军统领?」 「陛下,冯将军这些年在神策军统领这个职位上倒也算兢兢业业,至于他儿子参与斗殴一事,实际上本来只是两队的蹴鞠比赛,并无伤大雅,是何二给了太子一个窝心脚,又有人带头怂恿两队支持者,以至于造成后来群殴的局面,他儿子本不知情,但身处其中,就算是自卫也是要动手的,他倒并未伤害太子,所以因为这件事处罚冯将军,怕是不太妥当。」 皇帝思虑了片刻:「爱卿说得有理,那便罢了,但爱卿务必要查出幕后主使之人。」 源遐领命。 「思迩这次护卫太子有功,应当嘉奖。」皇帝又道。 「这次的事源迩也有责任,他就不该答应太子偷偷出宫参加那场蹴鞠比赛的,陛下不惩处他已经是开恩了。」 「罢了,」皇帝一挥手,「这也不能怪他,他能在关键时刻护卫太子周全自然是要奖赏的。」 「陛下既然要奖赏他那臣就把他放出来好了,这就算对他的嘉奖了,功过相抵。」 「放出来?他现在何处?」 「刑部大牢。」 既然太子都进了刑部大牢,源遐对源迩自是不会徇私,「放出来吧,以后让他好好陪太子读书。」 源遐遵旨。 *************************************** 太子捂了几层被子睡了一夜倒是出了一身汗,醒来后觉得精神好多了。颜深然又细细给他把了一次脉,已经完全退烧了,情况也比昨晚好多了。他询问道:「现在殿下心口是何感觉?」 太子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觉没昨天那么疼了。」 颜深然点点头,又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让太子和水服下。 慕昔看太子脸上有了精神气,问颜深然道:「兄长,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颜深然说已经退烧了,但内伤还需好好调理。慕昔稍稍放了心,太子本来虽然精神足了些,可一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就又愁眉苦脸起来。 慕昔看他苦着一张脸,自然明白他愁什么,安慰道:「博陵郡公会将殿下的伤势告知陛下,陛下一旦知道殿下的伤势就会让殿下回宫的。」 可太子害怕的是回宫以后要被父皇惩处,「昔昔,父皇肯定会以为这次斗殴是我起的头,就算我受伤了,也肯定不会绕过我的。」 「博陵郡公已经将事情的前后查明,陛下一旦知道了这件事的实情定是不会冤枉了殿下,更何况殿下身受重伤,现在殿下可不能硬撑啊。」 「啊?」太子一头雾水,「什么硬撑?我没硬撑着啊昔昔。」他现在感觉好多了,比昨天有精神多了,退了烧,心口也没那么疼了。 慕昔又压低声音道:「不硬撑着就对了,殿下现在还能有力气站起来是因为刚刚上了药,并且殿下现在在硬撑。」 第58页 太子估摸着自己心口现在确实还是有点疼,但真没昨天那么厉害了,现在站着还是没问题的,并没有硬撑,「没啊,我现在没硬撑。」 慕昔循循善诱:「太子殿下现在就是在硬撑,等回宫后见了陛下,殿下就别硬撑了,一定不要在陛下面前硬撑。」 「啊?」 慕昔再度压低了声音:「殿下,等见到陛下后······」 后面的话都是套着太子的耳朵说的,太子听后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但又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万一父皇他发现我并没有······」 慕昔告诉他实情:「殿下,您是真的伤得很重,陛下肯定会为您请太医的,您身上的伤可不是假的。」 太子这才哦了一声点点头,觉得有理,打算照慕昔说的做,以前慕昔给他出的主意都没出过错,所以他一直都挺信赖慕昔的。 刚让衙役打了水给太子洗漱了,就见源遐过来了,他是来请太子回宫的:「陛下有令,请太子速速回宫。」 据说那日太子回宫后刚见陛下没多久就捂着心口脸色痛苦的倒下了,陛下赶紧宣来了太医,太医诊断的结果是除了皮外伤还有内伤,内伤颇为严重,不仅肋骨有伤,胸口还有积血,必须好生调养。 陛下虽然之前已经听源遐说了太子受伤的事,可直到亲眼见到太子倒下、亲耳听到太医说太子受了内伤且颇为严重,这才意识到太子的伤势确实很严重,当即让人把太子送回东宫调养,昨日酝酿的降罪之言至此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第38章 淑妃 宫里又传来了消息,说是东宫的大太监田秀挨了五十大板,罚俸半年,本来是要被罚去干杂役的,因太子求情,才得以继续留在东宫。 这次太子偷偷出宫受伤而回,田秀这个给太子打掩护的大太监是肯定要受到责罚的,还能留在东宫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慕昔一直怀疑东宫有郭淑妃的耳目,但应该不会是田秀,太子自出生就由他跟着,他的荣光全部取决于太子,太子得势他这个东宫大太监才能威风八面,太子若失势他这个大太监也没什么好结果,这次太子若是在宫外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这个给太子打掩护的大太监是肯定要陪葬的,所以他不可能背叛太子。 慕皇后身边的崔嬷嬷差人来请慕昔进宫一趟,慕昔知道是皇后的事,便赶紧进了宫。不出她所料,慕皇后又病了,晦暗的脸色上有明显的泪痕,慕昔知道她是在为太子的事忧心,便赶紧坐到她床边握住她的手:「姑母。」 慕皇后睁开泪眼,看到慕昔哀嘆一声:「本宫就知道俨儿再这么不懂事迟早要出事,昨晚本宫去看他他还昏迷着。」 慕昔正要安慰她,慕皇后一下子起了身,张皇喊道:「本宫再去看看他,太子醒了没有。」 崔嬷嬷赶紧上前劝她:「娘娘,您别着急,东宫的人刚刚才来过,说是太子已经醒了。」 「醒了?」慕皇后埋怨道,「醒了怎么不告诉本宫?那本宫更要去看看他了。」 慕昔看慕皇后现在这样的状况,觉得还是让她自己看到太子比较好,所以对崔嬷嬷使了个眼色,并道:「姑母既然现在想去东宫,那就去看看吧,我陪您去。」 崔嬷嬷赶紧伺候慕皇后起身,慕皇后梳洗打扮好后在慕昔的陪同下来到东宫。 太子果然已经醒了,但还是一副病体沉重的样子躺在床上。慕昔要求太子做出来的就是这个效果,既然已经伤到心口了,自然要显得更严重些才行,否则岂不是白挨了一个宵小的窝心脚,只是要让慕皇后担忧了。 慕皇后坐在太子床边嘘寒问暖,慕昔见状,悄悄退了出来,她让小秦子带她去见田公公,田秀刚挨了五十板子,此时正趴在床上嗷嗷的叫。 慕昔跟着小秦子进了他的下房,田秀看到慕昔进来,哎哟一声就想爬起来,慕昔向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趴着,小秦子出去后慕昔道:「听说田公公挨了板子,所以我来看看,公公可还好?」 田秀虽未爬起来,但依旧用臂膀撑着床铺,「谢慕姑娘关心,奴婢这把老骨头还能撑着。」 慕昔嘆了口气,「这次太子受伤,公公受罚,东宫不太平呢。」 田秀忍着痛,咬牙道:「只要太子殿下没事奴婢受点罚不算什么。太子殿下若能快点好起来奴婢宁愿再挨五十板子。」说罢便用袖子抹了抹泪。 慕昔摆出一副忧虑的模样埋怨道:「这太子殿下怎么一有点事陛下就会第一时间知道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算太子殿下这次没有受伤,陛下依旧知道他偷偷熘出宫的事,太子殿下依旧免不了一顿训斥。」 田秀赶紧撑起了身子,急道:「奴婢对太子一片忠心,可没有······」 慕昔示意他不要紧张,抚慰道:「公公对太子的一片忠心大家都看得见,但东宫这么大,光只有公公忠心又有什么用,这次公公不还是挨了板子。」 田秀道:「您的意思是?」 「公公是东宫总管,这里里外外的事就靠公公照应着了,为了太子,也为了公公自己,这东宫都应该,严密一些才是。」 田秀挤着眉,心中一琢磨,便全都明白了,他有些愤恨的咬牙道:「慕姑娘您就放心吧,谁敢在东宫生事,敢对太子不忠,奴婢定饶不了他。」 第59页 慕昔点点头,微笑道:「田公公好好养伤吧,养好伤才好继续侍奉太子。」 慕昔回到太子寝宫的时候皇后刚餵完太子一碗药,太子一直在安慰皇后说自己没事,皇后此时的脸色才刚刚好了些,又拉着太子的手问长问短。 过了好一阵,崔嬷嬷才提醒皇后该让太子好好休息了,皇后这才想起来,赶紧道:「俨儿,那你好好休息,母后先回宫了,明日再来看你。」 「母后不用担心儿臣,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慕皇后起身的时候,见太子看向了慕昔,笑道;「昔昔,既然来了那你们也说会儿话,本宫出去等你。」 慕昔低头恭送皇后去了外厅,她走到太子床边,又观察了一下太子的气色,询问道:「感觉怎么样,心口还疼不疼?」 太子点点头:「心口还疼,但可以下床,我啥时候能下床啊昔昔,一定要躺在床上?」 「当然要继续躺着,你现在受了重伤。至少再躺半个月。」 太子啊一声,愁眉苦脸道:「半个月,那还不闷死我,我一直躺床上母后又要瞎担心了。」 「那也没办法,你可是真的伤了肋骨,现在胸腔还有积血,当然得躺着,你现在就爬起来,陛下还以为你伤得没多重呢。反正太医也让你卧床休息,什么时候太医准你起身了你再起身。」 太子嘟囔道:「那些太医自然都让我卧床休息了。」 太医为了保险起见自然是要让太子卧床休息的,慕昔道:「那就是了,你平平安安的躺在床上,陛下就不会再斥责你什么,姑母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父皇真的不会再责罚我了?昨日父皇发了好大的脾气,吓得我,只能赶紧晕了。」 「踢你的人是受人指使,陛下也已经知道了,所以很生气,现在只要殿下不再惹事,陛下是不会再责罚你的。」 太子惊诧:「受人指使?何人指使?」 「刑部正在查,」慕昔嘆了口气,「所以殿下您更应该谨言慎行,不要再私自出宫,有人一直盯着殿下呢。」 太子木然的点点头:「那,那我还是躺着吧。」 慕昔给他掖了掖被子:「兄长说殿下现在就是要好好养伤,倘若保养不好,以后会有后遗症,毕竟是伤筋动骨的。所以殿下躺着对谁都好。」 慕昔又叮嘱了太子几句便出来了,慕皇后还笑说她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他们也该多聊聊了,慕昔说太子表哥有些累了,她就出来了。她陪皇后出了东宫,扶着皇后上了凤辇,在回飞凤殿的途中迎面碰上了郭淑妃的肩舆。 慕皇后本来柔和的面色又冷了下来,她没有让凤辇停下,凤辇自然继续前行。郭淑妃的肩舆立即靠到了一边停了下来,郭淑妃下了轿,款款恭候在一旁。慕皇后端坐在凤辇中,依然没有让凤辇停下的意思,也没有朝旁边看一眼。凤辇刚从郭淑妃身边过的时候,郭淑妃就娇娇地唤了声:「妾身拜见皇后姐姐。」 慕皇后只得让凤辇停下,却没让郭淑妃起身,她居高临下的看向一旁正在屈膝行礼的郭淑妃道:「原来是淑妃啊,淑妃这是要往哪去?」 皇后没叫起,郭淑妃也不好起身,只能继续着屈膝行礼的姿势道:「妾身正打算去神龙殿呢。皇后姐姐是刚从东宫来吗?」 慕皇后心中冷笑一声,去神龙殿?这是在向她示威吗?竟然还敢问她从哪来,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慕皇后没有接她的话茬,只问:「六皇子可好?」 郭淑妃脸上喜灿灿的,「谢皇后姐姐关心,六皇子很好,每天都用功读书,太傅都夸呢。」 慕皇后的手攥紧了凤袍,正要呛声过去,慕昔在一旁小声叫了声姑母,慕皇后这才放松下来,稳着声气道:「那就好,这些日子,本宫身体不适,也就有些忽视了各皇子。」 「皇后姐姐放心吧,六皇子懂事着呢。」 「那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就放心了。」 郭淑妃娇笑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幸好现在还低着头,上面的人看不清她的面色。郭淑妃咬了咬牙,她的六皇子只能管凤辇里的人叫母亲,而不能管她这个生母叫母亲,她恨,她再怎么受宠,她的六皇子都不能叫她一声母亲。 慕皇后居高临下的又看了她一眼,她依旧保持着低头屈膝的行礼姿势,慕皇后心里这才有些舒坦:「淑妃怎么还不起身啊,赶紧平身吧。」 郭淑妃这才干笑着站起身子,在她起身的瞬间凤辇继续从她身边驶过,郭淑妃只得再次屈膝行礼,口中道:「妾身恭送皇后娘娘。」 凤辇走出好远后慕昔觉得慕皇后的情绪还没完全缓过来,这才又叫了一声:「姑母。」 慕皇后嘆了口气:「一看到她就生气。」 慕昔只能劝道:「您才是皇后,何必为了一个妃子气坏自己的身子呢,她再受宠也就只是个妃子,见到您也要给您行礼啊。」 「不行,你跟俨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虽然陛下之前说要先找到你父亲,但倘若一年找不到难道就拖一年?一直找不到那怎么办?也不知道你父亲现在到底在哪。本宫一定要让陛下答应让你赶紧嫁入东宫,倘若陛下不答应,本宫也绝不妥协,太子的婚事凭什么要为一个吃五石散吃死的人延后,他郭家的人也配?真是荒唐!」 慕昔不知道皇后怎么一下子就又想到她的婚事了,赶紧阻止道:「姑母,太子表哥现在正卧床养病,这事还是先别提了吧,等表哥的伤好了再说。」 第60页 「可这事一直拖着,本宫心里也不好受,早些把婚事办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慕昔提议道:「等表哥的伤养好了,陛下心情也好的时候您再提也不晚。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怕是不太合适。」 慕皇后还是不甘心,就想现在就去让陛下答应,慕昔笑道:「郭淑妃正要去神龙殿呢,您现在过去,倒好像是要跟郭淑妃争宠一样。」 慕皇后生气:「本宫是一国之后,还要争宠?」 「是啊,姑母,您是一国之后,更不必为了一时之气做出冲动之事,您这会儿去找陛下,淑妃铁定认为您在跟她争宠。」 皇后冷哼一声,「本宫跟她争宠?她也配。」 慕昔笑道:「您自然不会跟她争宠,但架不住她会这么以为,进而让陛下也这么以为就不好了,这件事等表哥伤好了再说吧。」 又劝说了一番,总算打消了慕皇后的心思。慕昔心里也在琢磨这事,她让父亲跟着军队逃走自然是不想他被官府抓住,所以若是真的按照陛下说的等找到她父亲再完婚那她就一辈子也别想嫁了,可现在跟陛下说也不太合适,等太子伤愈,陛下心情大好的时候再说,怕是陛下很容易就会答应了,而且若是那时候能找到重伤太子的幕后主使之人,那就更好了。 第39章 抓人 刑部大牢,一人隔着个帘子说:「这里是一千两,事成之后会再付一千两。」 何二木然的看着帘子,很快,帘子后又换了个声音说了相同的话,何二有些疑惑的看看帘子,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刑部尚书,没多久,帘子后又换了一个声音,说的依旧是之前的那句话。 何二听了后顿时睁大了眼睛,声音打着颤道:「对,对,就是这个声音。」 源遐手一挥,何二便又被带了下去,帘子撤了后,口技艺人走了过来。 「有劳。」源遐道。 口技艺人躬身一揖便退了下去。 源遐身后的侍卫道:「大人,可要拿人?」 「无凭无据的如何拿人,就凭一个声音?」 「那?」 「不急。等画师把画像画出来再说。」 画师根据多人的描述,把那个怂恿两队支持者群殴的人画了出来。画像呈给了源遐,源遐看着手上的画像,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扔在人堆里就找不着了。 他将画像递给属下:「张贴,贴满全京城。」 一时间,全京城各处都贴满了捉拿兇犯的告示。 太子参与打群架的事本在第二日就传遍了全京城,太子名声大损,皇帝雷霆震怒,若不是已经知道太子是受害者,是有人故意加害太子,还不知要怎样惩处太子呢,但也因此将怒意转向了加害太子的人。为了挽回太子的名声,皇帝让刑部对外宣称有人为了己方的球队赢得比赛故意煽动支持者的情绪,进而造成那次轰动京城的恶性暴力事件。现在捉拿的就是那次恶性暴力事件的罪魁祸首。 慕昔也混在人群里看了那告示,她很仔细的看了那画像,摇了摇头,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也能被找出来? 慕昔刚从人群里挤出来,就被人拉住,慕昔一惊,正要还手,就听那人道:「小慕,干嘛呢,公子还在等你呢。」 慕昔看这人觉得眼熟,再一想,不就是源遐身边那个叫做阿逗的小厮吗,小小的个子圆圆的脑袋,上次她去源府给大长公主拜寿的时候见过。 阿逗见她愣着,拉着她就往路边一辆马车走去,边走边数落:「小慕,你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还要让公子等。」 到了马车旁边,阿逗笑嘻嘻的打开马车门让慕昔进去,慕昔又看了阿逗一眼便弯腰进了马车,源遐正歪靠在座椅上,四目相对,慕昔低首道:「郡公。」 「慕姑娘,坐。」 慕昔嗯一声坐到侧边靠窗的座位上。 「慕姑娘是来看热闹的吗?」 「让郡公见笑了,」慕昔依旧未抬目,「因为听说张贴了疑犯的画像,所以想来看看到底长的什么样。」 他哦一声,「画像上的人慕姑娘可有见过?」 「未曾见过,但这个长相太过平凡,又似乎大街上也能经常见到。」 「是长得太平凡了。」 慕昔疑惑:「那,这样的人还有可能找到吗?」 「找不到。」源遐没什么犹豫。 慕昔虽然也这么觉得,但真听他这么说还是挺失望的。 源遐又道:「所以才要到处张贴。」 慕昔不大明白,「就算到处张贴也找不到吧,人海茫茫的如何才能找到这么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不为在人海中找人,只为引蛇出洞。」 啊?「郡公何意?」 「千蛇一面,谁先出洞就是谁了。 」 慕昔心中一亮,试探道:「那,洞在哪?」 他一笑,「慕姑娘觉得洞会在哪?」 慕昔思量,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应该就是那家人,只是无凭无据,她不能乱说,她摇摇头,「我没有捕过蛇,不知道洞会在什么地方,但似乎蛇的嗅觉都是很敏锐的。」 「那就看这蛇愿不愿意一直在洞内呆着了。」 「那,何时去洞外守着呢?」 源遐掀开一边的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时间还早,不着急,蛇没这么快出来。」 第61页 又道:「那我先送慕姑娘回府吧。」 慕昔眨了一下眼,恭敬地问:「我能不能也一起去?」 源遐瞧着她,「那种场合,怕是不太适合慕姑娘。」 忽而又笑道:「我怎么忘了,慕姑娘身手了得,现在又身着男装,怎会惧怕那种场合,只是万一被人发现,终归对慕姑娘不好。慕姑娘毕竟是,要嫁进东宫的人。」 慕昔微微低首:「郡公见笑了,我并没有什么身手,只是这事毕竟事关太子,所以很想知道罢了。」 源遐幽幽道:「能在胡校尉手中夺得烧鹅的怎会没什么身手。」 听他用的「夺」这个字,慕昔不爽的反驳:「那烧鹅本来就是我的,是他要跟我抢的。」 他笑:「是他不对,但他连个烧鹅都抢不来倒是少见,幸好他不知道对方是个女子,否则他还不要无地自容死。」 慕昔不服气:「只要自己想要即便不属于自己的也要抢?」 源遐心中一动,但很快便不以为然道:「当兵的么,都是粗人,直来直去。」 慕昔可不同意这个说法,「我父亲也是当兵的,他可从没抢过别人的东西。」 源遐点头道:「镇国侯秉性忠直,自然不会干这种事。」 也不知道父亲现在到了哪里,慕昔把脸转了些过去,忽而又听他道:「上次跟我交手的是慕姑娘吧,虽然深然兄说是墨玉。」 她心中一惊,知道他说的是她跟兄长偷偷去长乐伯府验尸那次,不知他怎么又问起这个了,她没说话,源遐笑道:「那手腕并不是男子的手腕。」 她当时跟他过招的时候曾不慎被他抓住了手腕,要不是抽出了腰中软剑,还真脱不了身,看来他一早就猜出来了,现在实在没有否定的必要,她赶紧奉承道:「跟郡公的身手比,慕昔也只是献丑了。」 源遐听她奉承,一笑,寂然片刻,又问:「慕姑娘一定要一起去吗,小心被人发现,多了闲言碎语,以后就真的进不了东宫了。」 当然不能被人发现,慕昔道:「郡公放心,我不会引人注意的。」 「那到时候慕姑娘就呆在马车里吧,不要出去。」 「谢谢郡公。」 源遐看了看时辰,敲了敲马车车壁,吩咐车夫可以过去了。马车慢慢向前行驶,慕昔暗自判断着方向,不知是不是她预想的地方。 马车行驶得不快,差不多行驶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有人在外面禀报导:「尚未有动静。」 「都埋伏好了?」 「郡公放心,都埋伏好了。」 「那就再等等。」 源遐倒是不急不躁的又歪靠在座椅上,慕昔轻声问:「这里是哪里啊?」 「慕姑娘自己看吧。」 慕昔稍稍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朝外看去,现在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但还是可以看清楚,他们的马车现在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右前方应该是一处庭院的后墙,后门不是很大,正紧闭着。 「这是谁家的后门吧?」 「慕姑娘不是来过吗?」 她来过?慕昔又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摇摇头,这个地方她确定没有来过。源遐凑到她身旁也向外看去,轻笑道:「不过换了个方位就不认得了吗?」 源遐此时离她很近,她不方便转身,只得保持原姿势,「我从来没从后门进过,自然不认识了。」 「是么?那那晚慕姑娘和深然兄是怎么进去的?总不会是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进去的吧?」 「长乐伯府?」还真是这里,慕昔惊讶的转脸,脸正好蹭到源遐的衣服。 「我以为慕姑娘一早就能想到呢。」源遐说着便已经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了。 慕昔干笑道:「那天太晚了,我没看太清。」而且长乐伯府四面围墙,她记得她跟兄长是从另一个方位进去的。 她不知道源遐为何会盯上长乐伯府的人,又问:「郡公肯定是长乐伯府的人吗,那个人肯定会出现吗?」 源遐依旧不急不躁道:「会不会出现就不知道了,只能等等看,但,做贼的总会心虚的。」 天越来越暗,那扇紧闭的后门也有了动静。门先是被打开一条缝,一人在门内向外张望了一番,这才背着个包裹从门内出来。 「郡公,有人出来了。」一直偷偷从窗帘内往外看的慕昔唤道。 源遐坐着没动,只问:「长相可平凡。」 慕昔仔细的看了看那个拿着包袱鬼鬼祟祟的人,「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正说着,不知从哪冒出十来个官兵,一拥而上将其拿下,那人立即反抗,却架不住被多人缚住手脚,完全施展不得。 那人口中喊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无故拿人?」 源遐这才动了下,对慕昔道:「慕姑娘就在马车里看看就好,我下去看看。」 那人已经被五花大绑,但依旧没有放弃挣扎,他大喊道:「你们为何绑我?」 源遐走了过去,那人的膝盖被官兵一踢,便跪在了源遐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叫什么名字?」 「陈全。」 「天都快黑了,背着包袱打算去哪?」 「大人,小的没杀人放火,也没偷抢拐骗,这包袱里的东西都是小人自己的,不信您可以查看。」 源遐轻笑:「倒是蛮会转移视线的。」他示意了一下身边侍卫,身边侍卫扔下一张画像,源遐问道:「是你吧。」 第62页 陈全看了一眼画像,讪笑道:「大人这是何意,为何说画像上的人是小的?」 源遐又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朝马车走去,只留下一句:「带回刑部。」 源遐回到马车上,慕昔问道:「那人就是不肯承认怎么办?」 「用刑。」源遐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慕昔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什么。博陵郡公少时以才学闻名,也正是因为年少才高才深得皇帝的喜爱,她也一直把他当做斯文人,上次跟他交手,他的身手就已经很让她吃惊了,现在更是没想到······ 「我先送你回侯府。」源遐打断了她的思路。 慕昔没说话,源遐笑问:「慕姑娘不会是还想观摩刑部审案吧?」 慕昔赶紧道:「郡公说笑了,我是在想去侯府并不顺路,郡公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就是,我可以自己回去。」 「不妨事。」 这次马车行驶得很快,并没花太长时间就到了侯府,慕昔下车前源遐叫住了她,「有什么结果我会通知你。」 「有劳郡公了。」她颔首称谢。 「还有,」他顿了一下,笑了起来,「能不能别让你家那个家僕每次见到我都跟见到鬼似的。」 慕昔一下子想起阿福,她立即侧过脸去咬唇忍着笑,好容易忍住了才嗯了一声。 她脸颊微红,眼睫浓密,忍着笑意的侧脸线条流畅,源遐撇开眼去。阿逗已经在外面给慕昔打起了帘子,慕昔又道了一声谢便下了马车。 「兄长?」慕昔刚下马车便看到了颜深然正等在门外。 颜深然看到她回来了,赶紧上前,看了一眼马车,有些疑惑,他担忧道:「不就是看个告示吗,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慕昔笑着拉着颜深然往门内走,「回去再跟兄长说。」 源遐这时也下了马车,「深然兄。」 颜深然回身,有些惊讶:「郡公?」 「深然兄担心了吧,本该早些送慕姑娘回来的,拖到现在实是不该。」 颜深然一头雾水。 「郡公言重了。」慕昔恭敬道,又轻声对颜深然道:「兄长,郡公本来一早就要送我回来的,是我执意要去的,这里不方便多说,回去我再跟你细说。」 颜深然哦一声点点头,向源遐作了一揖。 源遐回了礼后就又回到了马车上,慕昔和颜深然看他回到马车后才转身进了门,源遐在帘子后看着他们的身影,心中莫名窒闷,他放下帘子,示意车夫回刑部。 第40章 审讯 源迩又来了刑部,当然这次不是被押过来坐牢的,而是认人的。他毕竟也是群殴的当事人之一,也是见过那个带头冲上来干架的对方那个队的支持者的。当然他见了陈全后,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还是摇头表示记不得了,毕竟他当时专注于打架还要保护太子,真的没太注意那个从外围冲上来的人,对方球队的人他倒是都记得,对方球队的支持者他还真没注意。虽然他也希望自己还记得,但还是得诚实的提交口供。 至于其他人,有说就是他的,也有说记不清的,毕竟长相太过平凡,看着像,但也不敢保证。这些人都一一录了口供。 陈全自是大唿冤枉,称自己是长乐伯府的家僕,受伯爷之命正要去郭家的田庄帮工,没想到刚出门就被官府的人带到了这里。 源遐坐在椅子上偏头问属下:「还有谁没认吗?」 属下想了想道:「就只差一个人还没来认了,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太监小秦子,其他的都已经做了口供。」 源遐吩咐道:「今日太晚了,宫门应该已经关了,明日传他过来认人。」 第二日,小秦子便被传唤了过来,他一见陈全就指着他道:「就是他,就是他,那个带头冲过来打架的。」 「秦公公,你可确定?」源遐再次询问道。 小秦子对着源遐一揖,「奴婢绝不敢撒谎,他怂恿并带着那些人冲过来的时候奴婢正好看见,他的样貌奴婢记得很清楚,虽然他是扔到人堆里就找不见的长相,但奴婢还是一眼就能把他从人堆里认出来。」 「陈全,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的冤枉啊。小的那日一直在府里,从未出过府,府中人都可以为小的作证。」 用刑。 于供词上画押。 源遐将审讯结果呈给了皇帝。 皇帝看后大惊,「源爱卿,这些可确实?」 源遐如实奏禀:「陈全已经招供,是他家主子郭庭振让他那么做的。」 皇帝立即把长乐伯给宣进了宫。他将供词扔到长乐伯面前,问他还有何话可说。长乐伯看了后立即痛哭流涕大唿冤枉,直言被陷害,陈全定是被屈打成招。 皇帝问源遐可是如此,源遐道:「太子殿下身边的小秦子当时见过陈全,他可以作证陈全就是那个煽动支持者情绪挑起事端带头打群架的人,除他以外还有多人认出了陈全。」 皇帝立即传来了小秦子,小秦子一五一十的把当时看到的又叙述了一遍,并一口咬定陈全就是那个煽动者。 皇帝脸色黑沉,怒问长乐伯,长乐伯老泪纵横控诉自己是被陷害的,并称家中奴僕有几百人,他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陈全因做错事曾被他儿子斥责过,并要把他打发到庄子上去,现在肯定是怀恨在心,所以陷害他家,也有可能是被人收买了。长乐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的大唿道:「望陛下明察啊。」 第63页 源遐此时道:「陈全说是奉了郭庭振之命,所以这事自然要问郭庭振的。」 皇帝让宣郭庭振进宫。 郭庭振很快就进宫了,对于指控,他自然矢口否认,他说:「陈全此人嗜赌,已多次到帐房预支自己的俸禄,臣因他在郭家多年,也曾帮他付过欠下的赌债,只是此人屡教不改,臣才斥责了他,并说要把他打发到庄子上去,这其实也是为了他好,打发到庄子上至少还能帮他戒毒。他已经多次对凌云社的比赛下注,有一次他又赌输了,以至于把预支的俸禄都输光了,还欠下不少钱,就是那次我帮他将赌债还清了,这次应该是他看他下注的蹴鞠队又要输了,所以就做出了聚众斗殴这种恶劣的事情。」 稍一顿,郭庭振又道:「臣管教家僕不力,以至于出此恶僕,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听了此言又开始有些犹豫了。 「陛下,」源遐此时道:「陈全不过是个家僕,无能力出两千两收买何二,更何况就算他支持的球队赢了他也赢不了两千两,所以那个收买何二让他重伤太子的人肯定不是陈全。」 皇帝问道:「那可有查出那是何人?」 「有。」 郭庭振心下一惊,心觉不可能。 「查出来了?」皇帝惊喜得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急问,「是何人如此大胆?」 源遐看了郭庭振一眼,向皇帝禀报导:「是长乐伯······」 长乐伯立马跳了起来,指着源遐就骂道:「你血口喷人。」又转向陛下老泪纵横道:「老臣冤枉啊。」 源遐轻笑道:「长乐伯别急着撇清,我还没说完呢。」他又对皇帝道:「臣说的是长乐伯府的管家郭兴。」 郭庭振斜睃着源遐:「你可有证据?否则不要血口喷人。」 「何二见那个人的时候是隔着帘子的,所以不知道那人的样貌,但他记得那人的声音。」 「声音?」郭庭振冷笑,「仅凭一个声音能说明什么?」 「收买何二的人的声音和长乐伯府的管家郭兴的声音一样,煽动支持者情绪带头群殴的人是长乐伯府的家僕陈全,源某也不知道这能说明什么。」 「源遐,你少血口喷人,」郭庭振愤恨道,「陈全的事我已说过,他自己嗜赌,这次因为又下错注了,所以乘乱闹事,现在自己为了脱罪竟然反咬我一口,也不排除受到什么人的收买,至于我府上的管家郭兴,声音相似的人很多,我实是不知这能说明什么。」 源遐笑道:「郭公子不必如此义愤,我也只是向陛下陈述事实。」 皇帝的脸黑了又黑,疑惑早已在心中生了根。 正在此时,有太监禀报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正在神龙殿等您,请您赶紧过去一趟,有急事。」 「皇后有何事这么急着找朕?」皇帝疑惑,皇后这阵子一直在飞凤殿养病,怎么会这个时候急着要见他? 「奴婢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没有说,只是让奴婢来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皇帝想了想,还是打算先放下手头的事,过去看看到底有什么急事。 皇帝一进神龙殿,皇后就上前参拜。 皇帝让免礼:「皇后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着要见朕?」 皇后深吸一口气,眼睛又红了红,欲言又止道:「陛下······」 皇帝奇怪,「有什么事皇后就说,怎么跟朕也生分起来了。」 皇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太监田秀道:「田公公,你跟陛下说吧。」 田秀应了一声,呵着腰上前向皇帝施礼道:「陛下,事情是这样的,太子殿下私自出宫蹴鞠那次奴婢未能劝阻太子是奴婢罪该万死,太子殿下受伤奴婢也是悔不当初,奴婢也已经受了陛下的责罚,只是,太子殿下私自出宫蹴鞠一事本是瞒着人的,当时也就奴婢和几个太子殿下的近身小太监知道,可奴婢却查出来东宫的小太监金春儿曾偷偷将这个消息传给了永宁宫。」 金春儿一下子就跪到了皇帝的面前,哆嗦着道:「陛,陛下,奴婢,奴婢该死,奴婢只是往永宁宫传了消息说太子殿下偷偷出宫蹴鞠了,真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受伤,奴婢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谋害太子殿下啊。」 慕皇后此时声泪俱下:「陛下,俨儿私自出宫是不对,陛下也可以责罚他,但郭淑妃竟在东宫布下耳目,东宫一有个风吹草动便会有人通知她,她这是何意?是在监视俨儿吗?」 皇帝没有说话。 慕皇后继续含泪控诉:「陛下,俨儿是贪玩了些,但心地仁厚,对陛下您也是至孝,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自然由陛下来管教,他私自出宫、蹴鞠、打马球,陛下该骂骂该罚罚,郭淑妃买通东宫的小太监盯着俨儿的一举一动这算什么,她身为陛下的妃嫔凭什么盯着东宫的动静?她监视俨儿的一举一动到底居心何在?」 慕皇后心绪起伏,不禁咳嗽起来,止都止不住。 皇帝沉声吩咐道:「扶皇后坐下。」 他阴沉着脸,这次太子的事确实是京兆尹向他禀报之前他就知道了,而且不止这次,好几次太子的事都有人向他禀报。因为一直对太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只顾着训斥太子,所以这个事他就没太在意。现在听田秀这么一说,勾起了隐藏在他心中的疑惑。妃嫔之间有算计这在宫里也都不是新鲜事,他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事牵涉到了太子,还让太子受了伤,这就不是小事了,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第64页 太子贪玩虽然让他很失望,但他并未动过废太子的念头,就因为废长立幼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朝中大臣也不会答应,更何况现在是多事之秋,各地贼盗猖獗,各路节度使对朝廷也是阳奉阴违,吴朝政局早已不稳,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废长立幼,倘若因此出了什么状况,那他就是吴朝的罪人了,日后他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不管怎样,吴朝肯定不能毁在他的手里。所以只要太子没犯什么大的过错,他都不会走出废太子这一步。他要的就是稳,他周家王朝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他不知道,但绝不能在他手里出什么岔子。 皇后止住咳嗽,用手捂着心口道:「陛下,这些年我从未在您跟前说过哪个嫔妃怎样,我虽身为皇后,但也没苛责过哪个嫔妃,但是这次,我的儿子被一个嫔妃惦记,我想想就后背发凉,俨儿又是个胸无城府的孩子,从没跟谁耍过心眼,俨儿这次受伤若只是一次意外倒也罢了,谁让他偷偷出宫呢,但却是······俨儿这孩子就知道淘气,对人又不设防,能有这次难保就没有下一次,我这个做母亲的一想到这事就后怕。陛下,俨儿是您亲封的太子,他就是有诸般不是,也不该被这样对待。」说罢,又用帕子抹了抹泪。 皇帝看着自己的髮妻,心中也颇为痛楚,这些年皇后在宫中也是任劳任怨,从未干预过他纳妃,也没苛待过哪个妃嫔、皇子,他和她二十多年的夫妻,这些年他虽因宠幸淑妃多有冷落她,但这么多年的情意也还是深厚的。现在看到自己的老妻如此,也很不是滋味。 皇帝背着手拧着眉来回踱着步,忽而下令:「传淑妃来神龙殿。」 淑妃可是神龙殿的常客,即便皇帝没有传她,她也经常来,一听皇帝传召她,立即浓妆艷抹的来了。 一进神龙殿,淑妃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待看到了皇后、田秀和金春儿,她的笑脸立即就僵住了,但还是风情万种的来给皇帝行礼。 皇帝让田秀和金春儿将刚刚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郭淑妃立即泪眼婆娑的跪到皇帝面前拉着皇帝的龙袍大唿冤枉:「陛下,妾冤枉啊,妾怎敢打听东宫的消息,这个奴婢含血喷人。」又对金春儿厉声道:「金春儿,你为何要污衊本宫?」 皇帝此时发怒道:「带头群殴的那个人就是你郭家的家僕,而收买何二踢伤太子的那个人的声音又跟你郭家管家的声音一模一样,难道这些都是巧合?都是有人要陷害你郭家?」 郭淑妃楚楚可怜的睁着个泪眼,皇帝嘆了口气,道:「你先回永宁宫吧,未经传召不得出永宁宫。」 这是禁足的意思吗?郭淑妃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皇帝转过身去一挥手:「去吧。」 郭淑妃刚哭哭啼啼地退下,皇帝就突然开始头疼,而且眼前发黑,皇后吓得立即扶皇帝去内室躺下,并下令传太医,皇帝躺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喝了口水,他让人传令过去,让刑部尚书继续彻查郭家管家的事,务必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第41章 拜佛 刑部办事效率颇高,没几日就将此案查明呈报给了皇帝,审讯的结果就是长乐伯府的管家郭兴奉郭家大公子之命收买何二踢伤太子。长乐伯依旧大唿冤枉,要反告刑部尚书源遐动用私刑屈打成招。。 源遐冷笑:「刑部办案向来依据国家法典,所有案件均在刑部审讯,上上下下数十人在场,何来的动用私刑?」 「你,你公报私仇。」长乐伯红着眼指着源遐厉声道。 「公报私仇?」源遐看向他,「我实是不知我和长乐伯有何私仇。」 「陛下,」长乐伯对着皇帝痛哭流涕,「老臣冤枉啊,刑部动用私行屈打成招,老臣岂敢谋害太子啊。」 皇帝虽然一向偏袒郭家,但这次好几件事撞到了一块,不由得他不心疑,宫里宫外,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他实在没法相信郭家是清清白白的。而且以前他偏袒郭家,偏袒就偏袒了,这次毕竟事关太子,重伤太子这事可不是小事,郭家做这事也是很有动机的,他们肯定是想让六皇子上位,但他虽然疼爱六皇子,但并未想过要废长立幼,更何况六皇子还太小,以如今的政局他若废长立幼等于自杀自灭。 皇帝看了看痛哭流涕的长乐伯,又想到郭淑妃和六皇子,头又开始疼了,他嘆了口气,先暂免长乐伯身上的所有实权职务,让他们父子回家闭门思过。 长乐伯一边老泪纵横一边叩头谢恩。 这个处理实在奇怪,倘若皇帝认定长乐伯父子有罪,为何不降罪只是解职让回家闭门思过?倘若皇帝认定长乐伯父子没有罪,又为何要将长乐伯解职并让其闭门思过?莫非重伤太子的罪行只是一个解职并闭门思过就可以抵消的?只是皇帝已经开口了,也没人敢问,只能如此。 皇帝回宫后就彻底病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病,就缠绵病榻多日。皇后在皇帝病榻前日夜侍奉,不离左右,皇帝心中感怀,他与皇后是少年夫妻,这些日子忆起少时情意时不甚唏嘘。 皇后在给皇帝餵汤药时道:「等俨儿伤养好了,就让他跟昔昔完婚吧,一旦成了亲,俨儿也就心定了。」 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汤药后,道:「是这个道理,朕也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镇国侯尚未找到。」 「大壮的事,是他太鲁莽了,可······」皇后将药碗递给宫人,忍住没有去骂郭霆威是吃五石散吃死的郭家人不要脸的碰瓷她弟弟,只说:「那也不该连累到昔昔和俨儿,大壮自然要继续找,但万一一年都找不到呢,拖一年吗?昔昔的品德陛下您也是清楚的,她嫁入东宫对俨儿百利无害啊。」 第65页 皇帝后仰在靠垫上,闭目不语,片刻后嘆道:「那等俨儿伤好后就让他们完婚吧,朕也希望俨儿快点成熟起来。」 皇后欣慰:「谢陛下。俨儿经过这次教训,一定会越来越懂事的。」 皇帝点点头,又道:「皇后也去休息吧,操劳了这些天,也没怎么睡,可别朕还没好皇后就又倒下了。」 「只要陛下身体康健,我便也好。」刚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看看,朕说什么了,去休息吧,皇后的心意朕都明白,朕这里有人服侍,朕、皇后、太子都病倒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了此言,皇后才回了飞凤殿,只是一回飞凤殿便也倒下了,因本就身体欠安,又劳累多日,侍奉皇帝的时候心中那根弦一直绷着,所以没有倒下,现在回了自己的宫殿,松了气儿,反而病倒了。 皇帝依旧缠绵病榻,汤药一剂剂的吃了不少,但病也没见好。 慕昔听说皇后也病倒了,心中怅然,想着太子尚未痊癒,皇后就又病倒了,父亲还逃亡他乡,祖父也一直未醒,这些日子她的亲人还真是多灾多难。嘆了口气,她打算去寺庙里上上香,她们慕家常年向慈恩寺捐赠香火钱,但她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去拜佛了,她觉着还是有必要亲自去拜一拜,乞求佛祖保佑她家人平安。 慈恩寺香火旺盛,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慕昔为了表现自己这次是诚心烧香拜佛来的,所以打算把寺庙里大大小小的佛像都拜上一拜。 不管大殿小殿,慕昔只要遇到宝殿都要进去拜上一圈,慈恩寺不愧是京城第一大寺,慕昔拜了一上午,也没走遍寺庙的所有宝殿。 又路过一处宝殿,慕昔照常走了进去,身边跟着的翡翠瞧了瞧宝殿里的菩萨,小声道:「姑娘,这像是送子观音呢。」 慕昔瞧着金灿灿的菩萨正抱着个胖乎乎的娃娃,笑道:「没错,是送子观音。」 「送子观音咱们也要拜?」 「那倒不必。」 不过慕昔瞧着送子观音手上抱着的那个只穿着肚兜的胖娃娃甚是可爱,不觉驻足又观赏了两眼。 就这一观摩的功夫,前面拜送子观音的人已经起身了,并且由下人搀扶着转了身。 慕昔正面带笑意地瞧着那个只穿着肚兜的胖娃娃,就听有人说了句:「世子妃,这不是镇国侯府的大姑娘吗?」 慕昔这才回过神来,没想到站在面前的竟然是赵王世子妃郭氏。慕昔有些惊讶,也有些怨怪自己太疏忽大意,光顾着看胖娃娃了,竟然没注意到在自己前面跪拜送子观音的竟然是郭妃,现在慕家和郭家已经结仇了,若之前就发现她会迴避的,以免尴尬,可现在想躲也躲不了了。 世子妃清冷的看着她,慕昔虽然懊恼,但还是立即上前行了礼:「见过世子妃。」 世子妃的声音平稳中带着高傲:「慕姑娘好。」 她身边的吴嬷嬷道:「慕姑娘也来拜送子观音?」 慕昔眼皮子一跳,却一脸惊奇的看向她:「我拜送子观音?」 「吴嬷嬷,不要乱说话,」世子妃训斥道,又转而微笑道,「慕姑娘,不要跟下人一般见识。」 慕昔只是扫了吴嬷嬷一眼便又看向世子妃道:「刚刚正好路过这座宝殿,就进来看看,原来这座宝殿里的是送子观音。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世子妃。」 「遇到便是缘分。」世子妃云淡风轻道,「时间不早了,本妃正要回府,慕姑娘还要拜佛吗,若是也拜完了,我们倒是可以一起走。」 慕昔有礼道:「谢谢世子妃好意,但还有几个宝殿我还没去,就不跟世子妃一起走了。」 世子妃也不勉强,很高傲的对她微微一笑便在吴嬷嬷的搀扶下往外走。 待她走出宝殿,翡翠奇道:「姑娘,世子妃已经成亲好几年了吧,怎么还没有孩子呢?」 她怎么知道,慕昔耸耸肩:「所以才来拜送子观音啊。」 翡翠又奇道:「那个吴嬷嬷的嘴怎么总是鼓在那?」 「那是龅牙。」 翡翠哦了一声,又问:「还要继续看吗?」 慕昔嘆了一声:「走了走了,去别的宝殿拜拜了。」 慕昔又拜了几尊大佛,真有些累了,看现在日头高照,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因此打算去吃点斋饭歇歇脚,好养足力气下午接着拜。 因她们慕家常年给慈恩寺香火钱,所以寺庙里有给她们慕家人专门歇脚的地方,慕昔带着翡翠便往那间厢房而去。 那间厢房所在的院落位于寺庙东南角一片竹林的深处,环境很是清幽,慕昔特别喜欢这片竹林,走在竹林中的石阶上,听着鸟语闻着竹香,连日来心中的阴霾也一下子就消散了。只是走着走着鸟语竹香中却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你,还好吗?」 这个声音,慕昔有些好奇,朝声音处看去,在她的右方竹林深处正站着两个人,因为有重重竹子挡着,她看不真切是谁,但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刚刚的声音是女子的声音,隔了好久男子才发出声音,语气哀伤而沉重,「好,你可还好?」 这个男子的声音,慕昔似乎也在哪听到过。 女子语带哽咽,令听者心碎:「也还好。」 然后是一片静默,慕昔竖着耳朵想继续听,竟然半晌都没个声音,慕昔等得心焦,朝他们看去,只见那两人还站在那,一动不动。慕昔诧异,示意翡翠在原地等着,自己稍稍往前走了几步,隐藏在几根竹子后面,既能看清对方,也能不让对方发现。 第66页 这下她看清了那个男子,也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何熟悉他的声音了,原来那人就是上次在城外遇到的静安伯的公子陈旭,此时正眼含热泪,凝望着女子,女子也凝望着他,虽然慕昔站的方位看不太清女子现在的表情,但从刚刚女子的声音判断,应该也是眼含热泪的。不过虽然她看不清女子的正脸,但从女子的衣着和身形来看,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为什么觉得女子声音熟悉了,因为女子就是之前在送子观音殿前遇到的赵王世子妃。 静安伯的公子陈旭和赵王世子妃。 两双泪眼互相凝望。 一动不动。 已经很久了。 慕昔觉得他们有可能会继续凝望下去,顿感窒息。她现在已经无暇多想怎么会在这见到他俩了,她只想离开,赶紧不声不响的离开。她觉得这么一副感人的场景要是被她撞破于人于己都很不好,她悄悄走开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他俩为啥会在这两两相望泪眼,她可没兴趣知道。 她有武功底子,本来是可以不声不响的离开的,但却没想到翡翠在边上等了这么一会儿也等好奇了,也蹑手蹑脚的想走到慕昔身边看看是咋回事,但就是时常天有不测风云,你越是蹑手蹑脚,越是容易发出声响,翡翠顾头不顾脚,眼瞟着竹林间的男女以防被他们发现,脚下却不慎踩了个石子,一滑间就「哎哟」一声,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只有鸟语的静谧竹林中,还是颇为的响亮,尤其对正沉浸在对方泪眼中的人来说更无异于是晴空霹雳。 慕昔心叫不妙,那两个人已经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就算她能避开去,翡翠也是避不开的,赵王世子妃之前刚见过翡翠,所以即便没有看到她依旧会心疑。因此她迅速闪身至翡翠旁边扶她,故意提高声音道:「怎么了,扭到没有?怎么走路也不看着点,是不是太累了?」 翡翠心知自己闯了祸,吐了吐舌头,看到慕昔给她使眼色后赶紧道:「我刚刚看到这里有一片小白花,杂在竹子中间甚是可爱,就想过来看看,没注意脚下的石子,刚刚被扭了一下。」说完她就一瘸一拐的走去她说的地方摘了几朵小白花,又一瘸一拐的走到慕昔身边,「姑娘,这是什么花啊?怎么会长在竹林中呢?」 慕昔看了看道:「这是白色鸢尾花,竹林中有白色鸢尾花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个就是鸢尾花啊。」翡翠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 「还能走吗?」 翡翠嗯了一声说能,「就是还稍微有点疼。」 「再坚持一会儿,前面就到了。」 慕昔扶着翡翠,边说着不相干的话边往自家厢房走去。她家厢房位于所在院落的西区,到了厢房后,慕昔才心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骗过那两人。 她让寺庙里的小师傅给她们准备斋饭,她在等斋饭的档口,看到一人正沿着石阶往院落走,待那人走进院落,她才看清那人竟然就是刚刚在竹林见到的陈旭,陈旭拐进了东边的一间厢房。 等小师傅给她布斋饭的时候,她问道:「小师傅,刚刚我看到一男子往东边的厢房去了,面生得很,不知是什么人?」 小师傅边布斋饭边道:「施主放心,那位是本寺的香客,还是静安伯的公子,在本寺住了月余了,他不会随随便便来有女客的厢房的。」 「他早晚都住在这吗?」 小师傅点头说是。 慕昔听说陈旭那日回去后就被静安伯打了出来,但后来到底怎么样她没再打听,看来还是没让他住回去,不知是不是静安伯让他住到寺庙里来的。 吃了斋饭,慕昔便和翡翠在厢房内小憩了一下,待到养足了精神便又继续去各殿拜佛了,慕昔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诚心拜完了整个寺庙大大小小的佛像,拜完了心里也舒坦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回的府。 晚间,慕昔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这么诚心,一个个的拜过去,佛祖应该会保佑她的家人平安的吧,想着想着就美美的进入了梦想。 翌日,并没有什么皇后病癒、太子伤愈的消息传给她,反而家僕向她汇报了一条正在京城传播的新的流言,说是镇国侯府的大姑娘昨日去慈恩寺拜了送子观音。 第42章 流言 慕家大姑娘向来端庄稳重、风评甚好,此次流言一出,人人疑惑,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去拜送子观音,她想什么呢?太想嫁入东宫了? 同时又产生了这样的流言:因为镇国侯的事情陛下已经不想再让慕家大姑娘嫁入东宫了,所以慕家大姑娘可能想先生米煮成熟饭,只是一直未能怀孕,所以去拜送子观音。 流言越传越不堪入耳。慕昔纳闷,怎会有这样的流言,进而愤怒,何人竟如此毁她名誉? 昨日她在送子观音殿只碰到过赵王世子妃,莫非?可思量着赵王世子妃怎么说也是京城第一美才女,应该不至于会乱嚼舌根吧。但除了她还能有谁?自己跟她虽没什么过节,可慕家和郭家已经结仇了,皇后和郭淑妃又向来不睦,她虽然已经嫁到了赵王府,但毕竟是郭家的姑娘,她为郭家报復她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昨日很有可能自己并没有骗得了她,她还是猜出自己看到了她跟陈旭在竹林中见面,所以她先下手为强?先毁她名誉?虽然自己不会泄露她的事半句,但她肯定不会这么想。 慕昔心中各种疑惑,想来想去还是认定是赵王世子妃传出去的,一为郭家报復她,二为先下手为强。 第67页 事已至此,她该怎么办?流言只会越传越坏,她该如何挽回名誉?如果任流言传播会不会被认为是默认?如果澄清会不会被认为是心里有鬼? 一直住在侯府的颜不虚听说了这事后立即跑来嚮慕昔表示慰问,想他表姐一向视名誉如瑰宝,这下可好,去了趟寺庙就全毁了。 慕昔瞥他一眼没理他,继续想辙,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办,没两日家僕就又向她汇报了京城中出现的新的流言,说是她当日是陪华阳公主去拜的送子观音。 慕昔惊讶,怎么又会有这样的流言,怎么会把华阳公主扯了进来?华阳公主知道这事吗?她有些坐不住了,赶紧准备了一下前往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慕昔一见到华阳公主,就听她笑道:「哟,来了啊。」 很显然华阳公主正等着她,慕昔赶紧上前拉着她道:「看来公主知道外面的流言了?」 华阳公主笑道:「说你去拜送子观音的事吗?」 「以及我是陪你去的,这到底怎么回事?」慕昔追问。 华阳公主掩唇偷笑:「你自己去拜送子观音,引得流言蜚语,还问我是怎么回事。」 「拜什么送子观音啊,那日,我去慈恩寺拜佛,各宝殿走了个遍,没留神就进了送子观音殿,进去我才发现是送子观音,正好又遇到赵王世子妃在拜送子观音,当时没能避开,她走了以后,我也离开了。不知道怎么第二天就有我去拜送子观音的流言。」 「呵,原来如此,」华阳公主冷哼一声,「我就猜你是不是遇见她了,遇见她还能有什么好事。」 「那怎么又变成了我是陪公主去拜的送子观音了呢?」 华阳公主耸了耸肩,「博陵郡公说不澄清和澄清都不太好,所以制造一个新的流言比较好。」 「博陵郡公?」慕昔惊讶得无以復加,怎么又跟博陵郡公扯上了关系? 「哦,」华阳公主解释道,「昨日他来找驸马有事,恰巧驸马不在,我就跟他聊了一会儿,正好说到京城中的流言,我说正想来看看你呢,问问你怎么回事,我不信你会去拜什么送子观音。他说那日赵王世子妃也去拜送子观音了。我就问怎么那么巧,这个流言会不会跟郭氏有关,他没说什么,只说想帮你破除流言,这个法子最快捷稳妥,然后我就交给他去办了。本来我打算今日去找你的,但想着你肯定会先来找我,所以就在府里等你了。」 慕昔还是听得有些煳涂,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华阳公主眼神有些怪异,「他这人一向不爱管别人的闲事,这次倒是难得肯替你出主意。」 慕昔没说话,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阳公主又道:「不过我也提醒他了,你是未来太子妃,只是因为镇国侯的事暂时拖后,让他心里有个底。」 慕昔大窘,「你说这个做什么?」 「让他心里有个数呗,别白费心思。」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因为不喜欢赵王世子妃的原因才帮的我?」 华阳公主又耸耸肩,「谁知道,反正提醒一下总没坏处。」 慕昔顿足:「没有的事,你乱提醒,别人尴尬还显得自作多情。」 华阳公主想了想道:「倒也没怎么尴尬,他只是笑笑,就走了。」 慕昔现在倒是觉得有些尴尬,总觉得别人好心帮你一把,你却猜疑别人别有用心,实在是有点无地自容,只能以后见到他好好对他说声感谢了。不过她得先谢谢华阳公主:「这次真是太谢谢公主了,若不是公主,还不知道这流言要传成什么样呢。」 「没什么,都是博陵郡公去处理的,我只是答应而已。反正我也该去拜拜送子观音了。」 「怎么,还是没有动静吗?」 华阳公主有点沮丧:「一点动静都没有,药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了,那帮太医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慕昔想了想道:「要不,我让我兄长来给公主看看吧。」 华阳公主长眉一挑:「你那位不事权贵的神医哥哥?还是算了吧。」 慕昔为颜深然辩解道:「兄长只是不愿跟权贵打交道罢了,但医者仁心,不管给谁治病兄长都是全心全意的。」 「我看我还是去拜送子观音吧,」华阳公主摆了摆手,「慈恩寺的送子观音据说还挺灵验。」 「那你啥时候去拜?我陪你去。」 华阳公主美目一转,笑道:「就等郭氏传出喜讯吧,她要怀上了说明真的灵验,那我就也去拜拜。」 新的流言果然很快就冲击了旧的流言,而且没几日就淡了下去,很多人都没兴趣再提及此事,更别说去深究是真是假了。慕昔虽然一面放了心,但也有些说不出滋味的意识到这次澄清谣言的方法竟然是制造了个新的谣言。 这事平静了没几日,颜不虚又来了,说打算搬出去。 慕昔奇怪,「搬出去?搬哪去?为什么要搬出去?」 颜不虚摸了摸后脑勺:「我一个小小的翰林,成天出入侯府,总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 「翰林院是清水衙门,跟我同科进士一起进翰林院的都是些穷书生,他们都是租的房子,就我,成天往侯府跑,总归是不大好。」 慕昔瞥他一眼:「你跟他们比什么?」 「毕竟是同僚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都差不多比较好。」 第68页 「是不是有人说闲话了?」 「没有没有,」颜不虚直摆手,「只是我不想太张扬罢了,住在侯府,难免有人会打听侯府的情况。」 慕昔倒是无所谓:「打听就打听呗,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是要刻意隐瞒,就是不想太不一样。」 慕昔又看了他一眼,斩截道:「不行,就为这点事就要一个人搬出去,不说还以为我有多亏待你呢,万一你要在外面出个什么事,我也没法向外祖父交代。」 颜不虚哎哟一声:「我一大男人能出啥事?」 「外面能比府里方便吗,你在外面谁照顾你?要是冻着了饿着了怎么办。」 「不是有老罗吗,我有手有脚,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慕昔还是不答应,「现在不大太平,京城的治安也远不如往常了,你在外面租房子总归不安全。」 说完转身就走了,颜不虚赶紧拦住她,陪着笑脸恳求道:「我都跟博陵郡公说好了,不能言而无信。」 「博陵郡公?」慕昔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房子是源家的产业,反正都闲置着,就租给我住了。」 「博陵郡公怎么想起来给你找房子的?」 「是上次我找他切磋学问的,正好说到我想在外面找间合适的房子,博陵郡公问了缘由,就给我介绍了一间,是他家的产业,位置、布局都很好,租金也合适,反正我能付得起。都已经说好了,现在反悔,多不好意思。」 慕昔有些生气:「你跟博陵郡公说好了才来找我的是吧。」 颜不虚又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笑道:「我当时也不知道博陵郡公正好有合适的房子,他带我去看了,正好全都合适,我自然当时就答应下来了。」 慕昔又看了看他乞求的眼神,好一会儿才道:「哪的房子?」 颜不虚赶紧道:「离朱雀大街挺近的,地理位置很好。」 「那带我去看看。」 「啊?你要去看?」 慕昔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去换了男装,颜不虚只得带她去看房子。 房子确实离朱雀大街不远,但房前种了成片的松柏,很好的隔绝了朱雀大街的喧闹。 从外面看,房子倒是古朴干净,这地方也挺清幽。刚推门进去,就见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慕姑娘也来了?」 双方都很吃惊。 颜不虚赶紧上前施礼:「郡公,表姐想来看看房子在什么地方,我就带她来了。」 慕昔也赶紧上前施礼。 源遐道:「因为不虚就要住进来了,所以我带人来把这里打扫一下,房子已经空了很久,落了不少灰。」 他又对颜不虚道:「不虚,你到处看看还缺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颜不虚赶紧道:「怎敢劳烦郡公,若还缺什么,以后我自己置办就是。」 慕昔也附和道:「是啊,要是还缺什么,我们自己准备就是,哪能劳烦郡公。」 「顺便的事。」 颜不虚还是在源遐的要求下去到处看看还缺些什么。 慕昔本一直想向源遐表示感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登门道谢又实在不妥,此时见旁边没人,便乘机向源遐道谢道:「上次的事多亏郡公了,我都听公主说了,若不是郡公,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我那天只是误入送子观音殿,碰巧遇上正在拜送子观音的赵王世子妃,也不知道第二天怎么会有那样的流言。」 「我只是提议,主要还是要公主肯帮忙才行,你直接谢公主就是了。」 他客气,她可不能也客气:「郡公的这个提议实在奏效,若不是这个提议,现在还不知道要怎样,之前欠郡公的恩情尚未报答,这次又······」 「先欠着吧。」 他眉目深秀,语气漠然而带着戏嚯,慕昔无言以对。 颜不虚逛了一圈出来后道:「都齐全了,没什么缺的。」 源遐看了看天,「中晌了,你们还回侯府用午膳?」 慕昔说自然是要回府用膳的。 源遐道:「那跟我去广聚楼用膳好了,就在朱雀大街,我在那订了位子。」 慕昔有些犹豫,「那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就我一个人,刚刚不还说要谢我吗,那就陪我吃顿饭吧。」 慕昔不好再推辞,便跟颜不虚陪源遐去了广聚楼。 他们来到源遐已经预定好的二楼的雅间,雅间内的窗户正对着朱雀大街。 源遐知道若是让慕昔和颜不虚点菜他们都会客气的随便点两样,所以索性自己点了,只问了他们可有什么是忌口的。 菜一道道的上来了,倒都是色香味俱全的,慕昔忽然很想问问源遐为什么一个人都会跑这里来吃饭,虽然广聚楼是京城非常有名的酒楼,但应该没什么人会一个人来这里包间雅间吃饭吧,只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怕太唐突了。 正吃着,就听见窗外的楼下一阵喧譁,而且喧譁声越来越大。朱雀大街一向热闹,但这么喧譁倒是少见,颜不虚有些好奇,起身跑到窗边朝下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不禁惊叫道:「怎么这么多猪?」 慕昔的筷子正夹着一块做得色香味俱全的猪肉,听他这么说,朝他看去,也有些好奇:「什么猪?」 「猪啊,活的,在到处跑,快来快来,哎呀,把那个轿子撞翻了。」颜不虚一边伸着脖子往窗外看,一边直朝慕昔招手。 第69页 慕昔被他招得也想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只是源遐在这她不好失了礼数,她看了源遐一眼,他倒是不动如山,脸上并无好奇的表情,他见她看向他,笑道:「不知发生什么事了,慕姑娘去看看吧。」 既然源遐这么说,那她自然不必有什么顾虑了。她走到窗边,也往下看去,嚯,朱雀大街已经闹翻了天。差不多有几十头的猪横冲直撞,一辆大板车倒在路中间,赶车的人一脸的焦急,到处捉猪,可猪很不听话,一见有人来逮它就到处跑,而正从朱雀大街过的一顶轿子在横冲直撞的猪中间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 没见过狼奔豕突,这次倒是见了人奔豕突。 慕昔正稀奇,忽然发现轿子旁一个被撞翻的老妪竟然是赵王世子妃身边的吴嬷嬷,慕昔奇怪,吴嬷嬷既然被撞翻在轿子旁边,那这轿子里的人是? 那顶轿子还是被撞翻了,轿夫被拱了。轿子里的人只能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看到轿子里跑出来的人,颜不虚大嘆:「可怜、可怜,此时应该有英雄救美之人。」 从轿子里出来现在已经钗鬟凌乱、花容失色的人果然是赵王世子妃。群豕在主人的追逐下到处乱窜,成功的撞倒了赵王世子妃,吴嬷嬷想起来扶她,但刚爬起来就又被群豕给撞翻了。 朱雀大街上一片哀嚎,赵王世子妃也连声尖叫。 「那你去英雄救美就是,美人正等着你呢。」慕昔接话道。 颜不虚嘟囔道:「我可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想充英雄。」 「那你就看着美人被猪拱了?」 颜不虚耸耸肩:「被猪拱的又不止她一个,我可没能力救人,我要去救人也得被猪拱了。」 「但美人就她一个啊。」 正说着,就见一人飞身至赵王世子妃旁,他本想扶起赵王世子妃,但似乎世子妃扭了脚,又有好几头猪为了躲避主人的围捕,直往他们这里拱。飞身而至的那人没有办法,只得抱起世子妃。 颜不虚惊嘆:「英雄出现了。」 第43章 衰微 令慕昔意外的是这个英雄竟然是陈旭,他不是一直住在慈恩寺么,怎么一下子就从天而降了? 但英雄在面对群豕时也是束手无策的,赶猪的追着猪到处跑,猪见有人来捉它,就到处横冲直撞,几十头猪造成场面极度混乱,没法控制。陈旭好容易才瞅准一个缝隙,抱着赵王世子妃匆匆离去。 慕昔目送着他们消失在朱雀大街上的背影,唏嘘不已。 此时,小二又端着一盘菜进来了,「您的菜上齐了。」 源遐点头,问小二道:「下面是怎么回事?」 小二嗨一声,「那个装猪的大板车翻了,几十头猪就全跑了出来,冲撞了不少人,刚听人说被冲撞的人里就有赵王世子妃。赶猪的现在一个都没追着呢,急坏了。」 源遐道:「你越追它越躲,就更难捉了。」 小二附和:「可不是,那几十头猪到处乱窜,等官兵来了,可能得都宰了,那那赶猪的可就亏大了。」 「让他别追了,没人追,猪自然就会停下来,猪贪吃能睡,只要没人追它很快就会睡着的。」 小二一拍脑门,夸赞道:「您这主意好,小的先替那赶猪的谢谢您唻。」 小二很快就跑到楼下跟赶猪的说了这个主意,赶猪的不再追了,那几十头猪看没人追它果然就慢慢的散起步来,还去吃路边被它撞翻的菜摊,没过多久,一头头猪就陆陆续续的倒在地上唿唿大睡起来。 慕昔在楼上看着,倍感惊奇:「它们还真都睡着了。」 颜不虚也惊奇道:「真是说睡就睡啊,刚刚还到处跑呢,一不追它它就吃吃睡睡了,还真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慕昔道:「心宽体胖么,吃菜叶都胖。」 颜不虚瞧了瞧自己:「我心不宽,怎么也体胖?我觉得我喝水都胖。」 慕昔笑了,「考科举那阵好像瘦了些,现在还是心太宽了。不过白白胖胖的才好看。」 颜不虚可不同意,「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又朝楼下看了看,嘀咕道:「我以后得少吃点。太胖容易变笨。」 此时源遐道:「那今天的菜没人吃了吗?」 颜不虚赶紧回到桌子上:「今天还是要吃的。」 慕昔也回来坐好,拿起筷子的时候说:「刚刚是陈旭把世子妃救走的。」 源遐哦了声。 慕昔自语道:「他不是住在慈恩寺吗,来这还蛮远的,怎么一下子就从天而降了?」 颜不虚问道:「陈旭是谁?你咋知道他住慈恩寺的?」 源遐也笑问:「你知道他住慈恩寺?」 「哦,」慕昔想了想道,「我去慈恩寺那天在寺庙的厢房休息的时候有见到过他,他正好住在东厢,跟我家的厢房正对着。」 「陈旭是谁啊?」颜不虚又问道。 源遐若是不在她还能跟他说一说,但现在当着源遐的面让她怎么说?因此她只道:「是静安伯之子。」 静安伯之子?颜不虚脑子里过了一下,还是不熟悉,就哦了一声。 忽听楼下又吵了起来,一个老妪的声音尤其的尖利,颜不虚又跑到窗口看了一眼,「那个之前倒在轿子旁的老妪正抓着那个赶猪的骂呢。」 源遐漫不经心道:「她主子都被抱走了,她还想闹到官府去吗?」 第70页 慕昔也这么想,闹到官府去岂不是会越闹越大?陈旭抱走世子妃的时候可一点也没避嫌,这事要是传开了怕是有损世子妃的声誉,吴嬷嬷此时更应该息事宁人才对,抓着一个赶猪的不放又何必。 慕昔没有想到的是吴嬷嬷本身就是个没理都不饶人的人,现在仗着自己有理,再加之平素仗势欺人惯了,自然要狠狠的痛骂赶猪的一番。 颜不虚正要回到桌上,不想竟然看到官府的人来了,「啊,官差来了。」 源遐道:「来得正好,正好可以帮忙把猪都抬回到车上。」 慕昔之前还在担心那赶猪的要怎么把那几十头横七竖八躺在街边上的猪抬回车里去,没想到官差来得倒是蛮及时。 颜不虚又看了一会儿,忽而摇着头感嘆道:「英雄抱美人,他们只能抬猪。」 等他们用毕午膳离开广聚楼的时候朱雀大街早已恢復了平静,慕昔和颜不虚向源遐告辞,源遐回礼后目送他们离去,他正打算也离开的时候随身小厮阿逗一下子跳了出来,笑嘻嘻的喊了声郡公。 他拍了拍阿逗的圆脑袋,夸道:「干得不错。」 这件英雄从天而降于群豕之中救美的逸事很快就传开了,毕竟主人公是赵王世子妃和静安伯公子,再加之之前的传闻,这件逸事更是被传得缠缠绵绵轰轰烈烈。只是赵王世子妃毕竟是赵王世子的妃子,是有夫之妇,所以这些传闻听上去再怎么美妙,也终归是街头巷尾的笑谈,于赵王世子妃的名声并无好处。 慕昔的流言是彻底凉了,往后的许多日子,赵王世子妃被猪拱,静安伯公子从天而降抱走赵王世子妃的事都是京城热门八卦,连带的还有旧情復燃、赵王世子头戴绿帽、赵王妃气倒、静安伯气倒等等的传闻。 慕昔在家一边绣花一边听着家僕阿福向她汇报的这些八卦,阿福还绘声绘色的描绘了赵王世子妃身边那个吴嬷嬷大闹京兆府的事,京兆尹忍无可忍打了她十大板。 才十大板?京兆尹还是太怕事,连赵王世子妃身边的一个嬷嬷都不敢打。慕昔继续绣花,她发现边听八卦边绣花简直是飞针走线吶,比平时快多了。 只是这些日子,皇后的病还是不见好,皇帝也依旧缠绵病榻,慕昔想着那些大佛还真是一点都不灵验,自己诚心拜了一整天,亲人一个都没好。 皇帝病后就没再上朝,也懒问政事,这日却唤来了源遐,源遐于皇帝榻前听令,皇帝问道:「镇国侯还没找到吗?」 源遐日前又将赏银百两降到了赏银十两,此刻他奏禀道:「早发了海捕公文,但却一直都没找到。」 皇帝躺在榻上闭着眼,静默了片刻,嘆了声:「罢了,朕之前虽说过等找到镇国侯再议太子的婚事,现在既然这么久都没找到,也不能因此就耽误了太子的婚事,不过镇国侯你还是要继续找。」 源遐道声是,又奏禀道:「最近各地灾情频发,民怨甚重,陛下若在此时大操大办太子婚事,只怕会民怨再起,那各地盗贼就更难平定了。」 「什么?灾情频发?」本躺着闭目养神的皇帝勐地睁开眼睛惊坐起身,「为何没人告知朕?」 源遐低头不语。 皇帝急切地质问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源遐依旧声调平稳的奏禀道:「山东、河南一带已闹灾多日,现如今饿殍遍野、民怨甚重。臣请敕令免除各闹灾州县的赋税,同时发义仓赈济灾民。」 皇帝立即准奏,依言下敕。 慕昔本在家中边绣花边懊恼着各路大神,就又见阿福慌慌张张来报说刑部尚书又来了,慕昔虽然惊奇源遐这个时候来会有什么事,但想起他之前说的,清了清嗓子,宽慰道:「阿福啊,以后见到刑部尚书来不必太过慌张,他也不能随便拿人不是。」 她匆匆整装去见了源遐,源遐这次是只身前来,慕昔更奇怪了,屏退了左右,上前施礼。 源遐开门见山:「昨日周将军给我来了封信,说到镇国侯。」 「怎么了?」慕昔立即睁大眼睛急问。 源遐让她不用着急:「他只是说镇国侯离开了他的军营,因为担心被人认出来,连累他,虽然他力留,但镇国侯执意要走,说要全国各地到处走走。」 「有说去哪了吗?」 「镇国侯也没决定好要去哪里,只说先打算在山西、山东、河南一带转转。」 慕昔一脸的担忧,「山东一带······」她印象中现在山东一带盗贼猖獗。 源遐似乎一望而知她在想什么,半笑道:「慕姑娘不用太担心,镇国侯往那一站就没人敢惹,虽然现在四方不靖,山东、河南尤甚,但哪个盗贼敢惹镇国侯,惹上镇国侯只怕会被镇国侯一窝端了。」 慕昔听了觉得有道理,她爹可是打过仗立过战功的,再加上身高八尺腰阔十围,都是他吓唬别人,哪有别人吓唬他的,只是爹行千里儿担忧,她总是担心她爹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而且她爹心智淳朴,她怕他着了别人的道。 源遐又道:「镇国侯见多识广,不会有事的。」 慕昔赶紧掩饰住担忧之情,谢道:「多谢郡公将此事告知。」 源遐又宽慰道:「镇国侯有机会一定会给慕姑娘来信的,没有音信应该只是不方便。」 慕昔眨了眨眼,他爹虽然还能认得几个字,但实在是写不了几个字,还经常写错别字,就算有机会,给她写信的可能性也不大。不过她只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父亲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第71页 缓了缓,源遐道:「其实,即便镇国侯没有惹上官司尚在京城,只怕不用多久也是要出征的。」 「怎么?」 「如今西陲不宁,北境为患,各地盗贼横行,朝廷难以控御,镇国侯早晚是会回到军前效力的。」 慕昔心一沉,「现在的形势已经这么危急了吗?」 源遐倒是不讳言:「只怕还要遭。」 「还要遭?」 「如今陛下病体沉重,已经多日未曾上朝,朝廷的政令下达下去,有如一纸虚文,而各地军情、灾情也多有隐瞒不报的,如此下去,只怕难免动乱。」 动乱?慕昔的心又沉了沉,她虽居内阁,但外面的事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所以她清楚源遐并非危言耸听,现在王朝衰微,朝廷对各地的控御能力越来越弱。 「可惜镇国侯惹上了官司,不能再光明正大为国效力,现在内无良相、外无良将,上下壅蔽,内外睽携······」源遐勐地顿住了。 慕昔一惊,他没想到源遐会把话说得如此明了,这话是有些大不敬的,但也确实是大实话。 「源某多言了,慕姑娘毕竟以后是要,入主东宫的。」 他的神态有些让人难以捉摸,非讽非嚯,亦非诚,慕昔问道:「郡公可有,什么治国良方吗?」 源遐的眼神有些悠远:「积弊难除,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不过相应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王朝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倒的。」 慕昔更惊了,一年两年倒不了,那多久,三年五年? 「郡公的意思?」 源遐此时心绪颇为不宁,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此来只为将镇国侯的事告知慕姑娘,现既已告知,那先告辞。」 慕昔赶紧拦住他:「郡公就是国之良臣,岂可坐视朝廷腐败而不理?」 他看她一眼,只道:「我无力挽狂澜之能,告辞。」 慕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悽恻,她身为女子,只需居于内阁,国家大事与她无关,可一旦王朝动盪,何人能够倖免?女子又如何安居内阁? 第44章 驾崩(大修) 皇帝虽然已经依言下敕,但地方各级官员却并未执行,各闹灾州县照常徵收百姓赋税,以至民怨四起。 皇帝的病癒加沉重,皇后再度拖着病体日夜侍奉于皇帝榻前。帝后的感情反而随着病情的日笃而日笃。皇后已多次暗示太子近来伤情好转,是时候大婚了,皇帝本来也是想要安排太子的婚事的,可现在被源遐禀奏的「灾情频发、民怨甚重」吓得觉得若是这个时候皇室太过铺张更容易加深民怨,他现在就怕会有民变,所以打算等各地灾情稳定了皇室再办喜事。 可现在是天变交作、民怨沸腾之际,比皇帝以为的还要严重,皇帝下达的诏令地方上不仅不执行,还变本加厉,不仅不赈不恤,还强逼百姓服役,以至内乱迭起,盗贼横行。 山东一私盐贩子晁焕聚众数千人揭竿而起,百姓之苦本无处控诉,还要继续忍受官府的横徵暴敛,因此一人振臂一唿,四方响应。不过数月之间,起义军人数已增至数万。 急报传入京城之时,起义军已经攻下多个州县。皇帝在病榻上闻得奏报,急血攻心,吐出一口血后急急下诏令淮南军节度使、天平军节度使前往剿抚。 随时候着的太医赶紧于榻前给皇帝把脉,并叮嘱皇帝不可太过操劳,也不可情绪起伏太大。 皇帝喝了药,闭着眼睛后仰在靠枕上,这大吴的江山可不能在他手上丢了,否则他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皇后在皇帝榻前急得掉泪,安慰说不过就是几个大逆不道的贼盗罢了,朝廷派去的军队定能将他们剿灭,何必如此担心。 皇帝摇摇头,皇后只是妇道人家,不懂得起义的危害,尤其这个时候爆发起义,想一百多年前,吴朝鼎盛时期,突然爆发内乱,最后弄得当时的老皇帝离开长安逃往蜀地,最后虽然平定了内乱,但整个内乱耗时八年,吴朝也由盛及衰。而现在的吴朝本来就不復当年的盛况,西陲、南诏甚至境内的一些藩镇朝廷皆难以控御,一旦内乱再起,若是不能及时剿灭,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依旧闭着眼睛,一百多年前的那场动乱没有最后摧毁吴王朝,那是因为当时的吴朝根基还算扎实,可现在呢,又经过了这一百多年,吴朝再也没有重现过当年的辉煌,再也不復当年的根基,那如何还再经得起一场内乱?歷史上不乏动摇王朝的起义,即便起义最终被平定,但王朝依旧还是维持不了多久。 皇帝虽然病体沉重得难以上朝,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也坚持在神龙殿的病榻上处理政事。若是能在起义还没有形成更大规模的时候就剿灭,那吴王朝就还有救。 可一连多日都未收到捷报,却收到两军节度使均被叛军所败的急报。皇帝不免又多吐了几升血。 殿内一片死寂,殿外一片哀鸣。 侯在殿外的众大臣听闻此急报是连连嘆息,一大臣摇着头道:「这个晁焕,听说曾来京城考过科举,可是没考上,对了,秦大人,你对此人可有印象?」 户部尚书秦大人曾主持此次的科考,他沉着脸含煳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唉,」又一大臣大嘆一声,「秦大人啊,您当初若是让他中个进士不就没现在的事了吗?」 第72页 秦大人沉默不语。众大臣均摇头嘆息。 此时宣武军节度使请求进殿,并上奏请求出兵讨贼,皇帝喜出望外立即准奏,并下令各州县讨贼将士均由宣武军节度使调遣。 大臣们都互相安慰,王师威武,宣武军节度使定能剿灭叛军。 未及半月,捷报传来,宣武军打败贼军,贼首晁焕遁去,传言已死,皇帝大喜,立即从病榻上起身,带病上朝,似是沉疴顿愈,百官称贺,均言我朝无虞。 可刚过三日,传言已死的贼首晁焕再度出现,带领贼军继续攻城略地,且又有多个地方有贼军起义,急报传入京中,本已有所好转的皇帝昏厥于大殿之上,百官大惊,皇帝被抬回神龙殿,至此再未上朝。 皇帝在太医的抢救中终于睁开了眼睛,皇后在皇帝榻前哭泣道:「陛下,您要保重身子啊。」 皇帝睁着两眼木木的对着床顶发愣,喃喃道:「朕的江山,祖宗基业······」 皇后边抹着眼泪边问道:「陛下,您说什么?」 但不管皇后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似乎未曾听见,皇后见皇帝眼神空洞,似是神志不清的样子,赶紧让太医继续看视。 太医诊治后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明言皇帝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之前的好转不过是被巨大的喜悦所支撑,现在大喜之后又大悲,沉疴实难痊癒啊。 皇后悲痛欲绝,在皇帝榻前哭得几乎晕厥。 此时,殿外一片吵嚷,有人大喊着要求见陛下,皇后在巨大的悲痛和昏沉中听出那是淑妃的声音,或许是淑妃的声音太刺耳,几乎晕厥的皇后一下子就醒了神,她坐直了身子,厉声问道:「谁在外面?」 崔嬷嬷赶紧回道:「是淑妃娘娘,想要见陛下。」 皇后哼一声,「陛下不是让她禁足吗,没有宣召不得走出永宁宫半步。她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圣旨。」 崔嬷嬷没说话,其他宫人也都不敢吱声。 淑妃的声音还是不断地传了进来,皇后冷笑着站起了身,朝殿外走去。 淑妃正被拦在殿门外,她哭天抢地的要求见陛下,还指着拦她的宫人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本宫?」以往她来神龙殿可不是这个待遇,现在这些狗太监竟然敢拦她? 正骂着,她见皇后走了出来,赶紧喊道:「皇后姐姐,陛下怎么样了,妾身要见陛下。」 皇后虽然一腔怒意,但依旧整肃了神色,稳着声气道:「淑妃,陛下已经下令让你禁足,没有宣召不得踏出永宁宫半步,你竟敢违抗圣旨,私自前来神龙殿,你好大的胆子。」 郭淑妃此时抹了一下眼泪,给皇后行了个礼,「妾身虽然被陛下禁足,但惊闻陛下病重,妾身担心陛下的安危,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皇后喝道:「既然知道陛下病重,还在神龙殿外大喊大叫打扰陛下休息?」 淑妃赶紧跪了下来:「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想见陛下一面,还望皇后姐姐成全。」 她还想见陛下?皇后心里冷笑一声,但依旧肃容道:「淑妃若赶紧回永宁宫去,本宫可以不计较淑妃违抗圣命私自出永宁宫的事,否则,淑妃可知会有什么惩罚?」 郭淑妃跪在地上直摆手,「不,皇后姐姐,妾身一定要见陛下,妾身······」 「来人,」不待她说完,皇后就下令道,「将淑妃押回永宁宫,没有陛下的旨意,不得放出来。」 淑妃赶紧再度哭喊着要见陛下,皇后怒看她一眼,便转身进了殿。 一坐到皇帝的榻前,皇后刚刚的气势就顿消了,精神也萎靡起来,又抹了一会儿泪,正哀伤着,忽见皇帝睁开了眼睛,皇后骤喜道:「陛下。」 皇帝眼睛一眨不眨的,只问:「外面是什么声音?」 淑妃的哭喊此时已经渐渐远去了,皇后哦一声边抹着泪边含煳道:「没什么,一些宫人,刚刚我已经训斥过她们了,陛下,您可好些了?」 皇帝没什么反应,皇后看他一眨不眨的,又慌了神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她说话,正当皇后又要叫太医过来的时候,皇帝眨眼睛了,而且神志也似乎一下子清明了,他自己坐起了身子。 皇后赶紧给他拿引枕,皇帝靠着后道:「去把太子叫来。」 皇后赶紧道:「俨儿之前就来过,因您正歇着,所以不敢打扰,我就让他回宫去了,您现在要见他?」 皇帝点点头:「朕有事要交代。」 皇后赶紧让人去叫太子。 太子很快就来了,他跪在皇帝榻前,眼睛红红的,看着又清减了不少,皇帝心嘆一声,他对太子虽然诸多不满意,但至少太子是孝顺的,他重病期间除了皇后,就是太子衣不解带的伺候他。现在江山社稷就要交到他手上了,他虽不放心,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他是嫡长子,是太子,就算他在政事上再稚嫩,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其他皇子年纪更小,更不成熟,现在内乱未除,他不能让皇室内部再出现什么祸乱。 他咳嗽了两声,哀嘆道:「如今内乱未除,你也是知道的,我大吴的江山怕是不稳当了。」 太子于皇帝榻前哭泣道:「父皇,您别太担心,那些盗贼都是不成气候的,我大吴的江山怎会败在那些大逆不道的盗贼手上。」 皇帝一下子握住太子的手:「朕将大吴的江山交给你,你可能替朕守住?」 第73页 太子有些被吓住了,眨着泛泪的眼,不禁又哭道:「父皇,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大吴只要有您在就不会有事。」 皇帝摇了摇头:「朕的病情朕很清楚,这江山迟早要交到你手上。」他又再度握紧太子的手,追问道:「回答朕,你能不能替朕守住这大吴的江山?」 太子被皇帝的眼神吓得心惊胆战,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点头道:「能。」 「好,」皇帝直盯着太子,「你向朕起誓,大吴的江山一定不会丢在你手里,你一定会守住祖宗基业。」 太子木木的看着皇帝,在皇帝的威逼利诱下起了誓:「儿臣保证一定会守住祖宗基业,一定不会让大吴的江山丢在儿臣手上。」 皇帝这才点了点头,他又靠到了引枕上,闭了会儿目,大吴的江山至少不会丢在自己手上,太子既然起了誓,交给他后他定会奋力保住大吴的江山,再往后的事,他也没有办法了,他又看向还跪在那的太子,再次叮嘱:「要牢记你的誓言,去吧。」 太子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皇后,见皇后向他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又对皇帝一拜道:「儿臣告退。」 皇后刚刚也被皇帝吓到了,现在看皇帝正靠在引枕上脸色灰败,正要说话,就见皇帝大咳起来,继而就又吐出一口血,皇后吓得赶忙叫来了太医,太医赶紧再度给皇帝诊治。 「怎么了?」皇后急问。 太医摇了摇头,皇后不死心:「刚刚明明已经好多了,还说了好些话。」 太医轻声对皇后道:「刚刚应该只是迴光返照,陛下,陛下不行了。」 皇后刚刚看皇帝一下子那么精神了,还拉着太子说了好些话,本以为皇帝好多了,没想到竟然是迴光返照,不禁又坐在榻前掩面啜泣道:「陛下。」 皇帝再度神志不清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子时三刻,皇帝驾崩。 太子闻讯赶来,跪在皇帝榻前哭得晕厥。 举朝哀悼。 太子于柩前继位。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大修,大体走向不便,内容略有变化。 第45章 薨逝 周俨向来游乐无度,突然继位当了皇帝,政务压身,非常的不知所措。又闻急报,贼首晁焕已先后攻下郓州、沂州,自封沖天大将军,改元「王霸」。 新帝大惊失色,颤着声不可置信道:「改元?朕尚未改元,他倒改元了?」 群臣也义愤填膺,先帝刚刚驾崩,新帝还要等来年才会改元,贼首晁焕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改元?群臣请求陛下立即派兵围剿叛贼。 先后已经有三路节度使被叛军所败,现在还有何人肯前往讨贼? 天平军节度使再度上奏要求前往剿抚,屡战屡败不要紧,重要的是屡败屡战。 新帝立即准奏。 慕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终于登上了地位,也开始处理政事了,虽然仍然处在巨大的悲痛中,但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一丝欣慰。 可她刚做上太后没几日,就因悲痛过度加劳累过度而病倒。慕太后常年凤体违和,先帝病重的时候又强撑着病体照顾先帝那么多日子,现在病上加悲便一病不起,即便儿子登上帝位给她带来的欣慰也很难减轻病势的勐烈。 父皇刚刚驾崩,母后又病倒,新帝慌了神,他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招了来。 众太医轮流给太后医治,可太后本就身有痼疾,之前是强撑着不敢松了劲,所以看上去似乎身体还好,现在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再也没有那股劲儿去对抗常年的病痛。 慕太后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强撑到现在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现在总算看着儿子登上了帝位,她本该放心了,可看着帝位上的儿子,她还是放不下心。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前照顾先帝那么久,太医的脸色、说辞都代表了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弥留之际,她让人去叫慕昔来见她。 慕昔在家中听说太后病倒,本就非常焦急,见有人宣她进宫,便立即进宫去见太后。这一见,慕昔委实吓了一大跳,太后是常年凤体违和的,可此时的状态比以往又大不相同,脸颊已经瘦到凹陷了下去,就像是风中残叶一样的衰败。她心里一酸,在榻前轻唤了声姑母。 躺在病榻上的慕太后缓缓睁开了双眼,费力地强笑道:「来了啊。」 崔嬷嬷看太后要起身的样子,赶忙帮她将靠枕垫高。 太后靠着舒服了,拍了拍床榻,「来,坐姑母这。」 慕昔坐到了太后身边,太后握住她的手道:「昔昔,姑母怕是看不到你跟俨儿成婚的那天了。」 慕昔心中一痛,安慰道:「姑母,您好好养身子,先帝驾崩,您是太悲痛了才会病倒,您好好休养,肯定会好起来的。」 慕太后摇摇头,「姑母的身体姑母很清楚,你就别安慰姑母了,姑母叫你来,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姑母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俨儿虽然登基了,了了我的心愿,但姑母还是不放心啊,俨儿这孩子玩心重,又无城府,之前他父皇也没怎么让他掌管过政事,现在虽然登了基,只怕他一时半会儿的还很难适应,这宫里宫外的,」慕太后嘆了口气,临终託孤般的叮嘱道:「等出了国孝,你们就大婚,俨儿,姑母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要时时提醒他近贤臣远小人。至于这后宫,姑母相信你一定能管理好,对于那些想靠近俨儿的妖精,可不要手软,别让他们害了俨儿。」 第74页 慕昔安慰道:「姑母,表哥虽然贪玩了点,倒不是个好色之人,这点姑母可以放心。」 慕太后点点头,她这儿子虽然早到了成婚的年纪,但在情~事方面确实不上心,他满脑子的就是打马球、蹴鞠、斗鹅,慕太后又嘆道:「他现在已经登基,以往那些习性你要劝着他改改,每日政务要紧,可不能由着他成天的玩,荒废了政事,他在他父皇榻前答应过要守住大吴的江山,但姑母怕他玩心大,日子一长就又都忘了,你可要时时地规劝他。他其实也很听你的话。」 慕昔赶紧答应着,并让太后放心,「表哥现在登了基,已经是大人了,他一定会越来越成熟的。」 慕太后欣慰的点点头,「有你照顾他,姑母也就放心了。」 崔嬷嬷端来了药,在太后床榻边轻声道:「娘娘,该喝药了。」 慕太后朝那碗黑乎乎的药看了一眼,摆了摆手,「撤了吧,现在喝不喝都没什么区别了,何苦还要受这份罪。」 慕昔偏头问崔嬷嬷:「是太医开的药吗?」 崔嬷嬷说是,「太医叮嘱要按时让娘娘服用呢。」 慕昔接过药碗,佯嗔道:「姑母,药怎么能不喝呢,您就这么不想看着我和表哥大婚吗?」 慕太后笑了笑,这才勉为其难的把苦药喝尽。 慕昔服侍慕太后躺下后,心知太后的状态确实不容乐观,她专门找了太医询问太后的病情,太医不敢隐瞒,将太后的病情如实告知。 没想到太后的病情竟恶化如此之快,慕昔心情已经一沉到底,也不敢抱有任何侥倖心理,她打算暂住宫中,陪太后走完最后的日子。 三日后,太后薨逝。先帝驾崩不过一个月,太后便随之而去了。 新帝从前朝赶回飞凤殿,虽然已经被告知太后薨逝的消息,但看到太后安然的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上,还是愣了那么瞬间,但转瞬新帝就意识到自己真的没娘了,巨大的不知所措感袭来,他跪在太后榻前哇哇大哭,他现在没爹也没娘了。 太后薨逝的事很快就昭告了天下,据说远在千里之外,一帮土匪打扮的人全都换上了孝服,那个匪头对着京城的方向大哭了一整晚。 慕昔为了避嫌,给太后守了灵就离开了皇宫回了侯府。 现在内乱未平,即便国孝压身,新帝也不能不处理政务。 数月令人胆颤的急报总算换来了一次捷报,前往剿抚的天平军节度使在浙西打败了晁焕,晁焕乞降了。 新帝闻言大喜,但一想到之前曾有传言说晁焕已死,父皇大喜过望,后没几日就又传来消息说晁焕没死,便有些不敢再轻易相信这消息了,他不禁确认道:「此捷报可确实?会不会有诈?」 传信的人保证天平军确实打败了晁焕,晁焕真的乞降了。 新帝这才大松一口气,既然乞降了,那就好好安抚,这些草莽无非就是想要做官,一旦给了官做,那他们也就不闹腾了,于是诏命晁焕为右卫将军。百官闻此捷报,再度入朝称贺。 从继位以来,新帝就一直悬着心,每日都被政务轰得头昏脑涨,太后随着先帝去了后他更是不知所措,突然发现现在自己孤身一人,还要处理那么多事情,前方军情还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大吴好像真的岌岌可危了,可他答应父皇的事?他已经好多天吃不好睡不好了。而现在,闹腾了那么久,让大吴动乱的贼首终于归降了,那他也可以轻松轻松了。 只是国孝时期,禁任何娱乐活动,他也还没完全从不知所措中走出来,因此一言一行均中规中矩,像个天子的样子。等出了国孝,少年天子觉着既然已经天下太平了,那他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每天都是政事实在是太过地枯燥乏味,父皇当年也经常玩乐,于是他便以先帝为榜样,只是他跟先帝当年的游宴无度不一样,他是再度沉迷于马球。 因出了国孝,有大臣上奏请求新帝早日大婚,新帝正要准奏,刑部尚书上奏说现如今各地灾情尚未稳定,晁焕虽降,各地大小起义却依旧时有爆发,陛下不宜此时大婚劳民伤财,此时对各闹灾州县不赈不恤反而大肆铺张,只怕还会再有民变。 因刑部尚书之前帮过自己,所以继位后新帝颇为信任他,此时听他说什么还会再有民变,各地依旧还有大小起义,本已放松的心再度吓得心惊胆战,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民变,贼首晁焕闹腾那么久刚刚乞降了,他才松了口气,可不想再有什么民变了,他不可置信道:「各地还有大小起义?」 源遐道:「晁焕只是规模最大的起义,他虽降了,但多个地方依旧盗贼横行,现在受灾地区依旧饿殍遍野,满目苍凉,朝廷若不加安抚,之前能有晁焕那以后就还会有其他人。」 少年天子愕然,看来晁焕投降了也不能保证大吴就不会再有动乱,他立即按照源遐的说法下诏在各闹灾州县发义仓赈济灾民,只是他大婚的事,他又想起母后临终前的话,母后是叮嘱他出了国孝就跟昔昔完婚的,他有些为难道:「可大婚一事······」 源遐道:「陛下的政令下达下去还需一些时间,现在闹灾州县的百姓依旧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此时皇室大操大办劳民伤财,那民变再起也并非难事。」 少年天子想了想觉得此言甚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稳定住灾情,等安抚了闹灾州县的百姓再大婚不迟,因此立即下令大婚延后。 第75页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大修,这一章部分内容和上一章修改前的部分内容重合。 第46章 把脉 慕昔带着颜深然来到了公主府。 太后去世前几日,华阳公主一直留在宫里守着太后,太后曾背着华阳公主跟慕昔说过华阳一直未能怀孕的事,言语之间极是担心,而且当时太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些放不下华阳,慕昔自然是好言劝慰说华阳公主还年轻,以后不愁没有孩子。 华阳公主一直到出了国孝才离开皇宫回公主府,慕昔一早就已经说动颜深然来给华阳公主把把脉,所以华阳公主一回公主府她就带着颜深然来了。 华阳公主这阵子清减了很多,虽然出了国孝,但依旧未施脂粉,衣着素净。她本蔫蔫的躺在卧榻上,听说慕昔来了,赶紧让人把她请进来。慕昔一进她的卧室,她就坐起身子向她伸出手:「来得正好,可以陪我说说话。」 慕昔赶紧走向她,看她精神不济,颇为消瘦,知道她还没完全从太后的薨逝中走出来,她跟她寒暄了一阵道:「我兄长就在外面,你还是让她看看吧。」 华阳公主有些诧异又有些不乐意,「也吃了不少药了,一点用没有,我现在都懒得再看大夫。」 慕昔劝道:「何必讳疾忌医呢,我兄长虽然是江湖郎中,但功力也不差那些太医啊,好歹试试看。」 华阳公主瞥她一眼,「说得好像我瞧不起你那位神医哥哥似的,我只是懒得再看大夫。」 「看大夫又不需要你费什么力气,你只要躺着就是了。」 慕昔一想到太后临终前还心挂着这事,就想着能不能做点什么,但这事她也帮不上忙,除了说动兄长来给公主把把脉其他的她还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又劝了会儿,华阳公主总算答应了,她出去把颜深然领了进来,颜深然给华阳公主行了个礼便给她把脉。 碰巧驸马正好回来,慕昔见他垂着个头,向他施礼后说明正让兄长给公主把脉,又笑问他怎么精神不济的样子,驸马嘆息说赵王妃病逝了。 赵王妃,慕昔印象中赵王妃身体一直不大好,之前就有传过赵王妃气倒的事。华阳公主听了这话,倒是冷笑着把慕昔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赵王妃身体向来不好,上次又被一气,能撑到现在不错了。」 「好了好了,人都去了,你说这个做什么?」 「我是在说赵王妃吗,我是在替赵王妃不值,」华阳公主越说越激动,直接坐起了身子,「要不是那档子事,赵王妃能被气倒?」 颜深然不得不提醒她他还在把脉,「公主情绪不可起伏太大,会影响脉象。」 慕昔心嘆一声,这也能吵起来,赶紧劝道:「公主,你还在看病呢。」 华阳公主这才又躺了回去,又不甘心地幸灾乐祸道:「她上次被猪拱,也不知是个什么场景,可惜没看到。」 慕昔本想说她看到了,但驸马毕竟在这,因此没接茬。 驸马皱着眉头道:「你尽想这些事。」 华阳公主冷笑:「怎么了?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奇观吶,怎么,你该不会心疼了吧?」 驸马有些忍无可忍,「你又胡说。」 华阳公主正要再说什么,颜深然再次出言阻止,「公主稍安勿躁。」 华阳公主只好稍安勿躁道:「神医哥哥,把个脉怎么要这么久?」 颜深然没说话,继续低头把脉。 「神医哥哥,待会儿给我开药的时候可别太苦了,我可吃不了苦药。」 慕昔见她又要乱动,赶紧阻止:「表姐,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华颜公主哼一声,这才不说话不动了。 好一会儿,颜深然才收回了手,「公主平日要戒骄戒躁,多多注意休息,注意情绪的稳定,待会儿我给公主开个方子,公主一定要按时服用。」 华阳公主哦一声,又指了指驸马,「神医哥哥,你也给他看看呗。」 驸马瞪她一眼,「我早找太医看过了,你还是好好听颜大夫的话吧,戒骄戒躁。」 华阳公主哼一声,又对颜深然道:「那本宫先谢谢神医哥哥了,若是神医哥哥的方子有用,本宫定要登门把神医哥哥当送子观音一样的拜。」 驸马哭笑不得:「你就少胡说些吧。」 颜深然去写方子的时候,慕昔笑对驸马道:「表姐这暴脾气也就只有驸马能忍得了。」 「他忍我?」华阳公主不服气。 方子很快就写了出来,慕昔将方子交到华阳手上,「记得按时服用,那我跟兄长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驸马送他们出去,离开之前慕昔又对驸马道:「因先帝和太后的事,表姐近期瘦得厉害,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凡事让着她点。」 驸马点点头嘆了口气,「我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 离开了公主府后,慕昔问颜深然道:「表姐的身体没什么事吧?」 「身体倒还好,但需要调理,不过最重要的是她要调节自己的情绪。」 刚回到侯府,就见阿福跑来说颜二公子来了,正在前厅等她。 慕昔奇怪:「他怎么这会儿来了?」 颜不虚是听说她大表姐又嫁不成了,专程上门来表示慰问的。 慕昔颜深然进前厅的时候,颜不虚正坐着喝茶,一见他们进了前厅就起身走向他们:「你们可回来了。」又对慕昔沉痛道:「听说婚期又延后了,你可要想开点啊。」 第76页 虽说出了国孝,但心中的哀伤也很难就这么抹去,婚期延后这事慕昔倒觉得于国于己都是好事。她瞅他那样,拧了眉道:「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颜不虚一脸的凝重:「我不是怕你难过嘛,可别再以泪洗面。」说罢还真仔细瞧了瞧慕昔的眼睛,看有没有哭过的迹象。 「不虚。」颜深然喊了他一声。 慕昔哼一声,扯开了话茬:「新窝住得可还舒心?」 颜不虚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挺好挺好。」 慕昔瞥了他一眼:「还以为有了新窝就不会再上门了呢,你就是来看我以泪洗面的?」 「哪的话,」颜不虚赶紧辩解,「过两天不是我生日嘛,我是来请客的。」 「请客?」慕昔看了看他,又看向颜深然,「前几天兄长还说要给你准备呢。」 「是啊,」颜深然道,「你的生日我自会给你准备,要请什么人你自去请就是。」 颜不虚哎哟一声,「大哥,你别准备了,我自己已经准备了,到时候你们去我那。」 慕昔觉得太麻烦,她吩咐一下侯府就都准备了,岂不是更好? 颜不虚解释道:「我想着乔迁之喜都没办,这次正好一起办了。」 既然是跟乔迁之喜一起办,那慕昔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那什么时辰去?」 颜不虚想了想道:「晚上吧,我白天有差事,晚上时间也充裕,你们酉时来,正好开个夜宴。」 颜深然答应道:「那好,到时候我和昔昔会准时去的。」 翌日,颜深然却收到一封洛阳来的家书,拆开看后,脸色骤变。 慕昔看颜深然的脸色心里揪了一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颜深然将信递给了慕昔,「祖父病了。」 慕昔赶紧将书信快速浏览了一遍:「怎么好好的就病了?」 颜深然摇摇头,「可能是风寒了,年纪大了,说不好,我得立即回洛阳一趟。」 外祖父既然病了,兄长是肯定要赶回去的,「那窕窕那?」 「我今日就回洛阳,若祖父真有什么事再通知他,他现在有公职在身,没必要跟我一起回去,明日他的生日只能你一人去了,到时候再跟他说一下我回洛阳的事,但别吓到他。」 慕昔心下也极为担忧,因此赶紧让人准备马匹,并帮颜深然收拾行囊。颜深然临行前慕昔叮嘱他一定要来信,告知她外祖父的情况。 第二日,慕昔只得一人备了寿礼去了颜不虚的新居。 到了地儿,墨玉给打了帘子,慕昔刚下马车,颜不虚就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可来了。」一瞅后面翡翠抱着一大堆东西,「哟,请你来吃饭还带什么东西。」 「来给寿星拜寿怎么能不备寿礼呢。」 颜不虚见翡翠下来后后面就没人了,就又朝马车里看了看,咦了声:「大哥呢?怎么没一起来?」 「兄长昨日回洛阳了。」慕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 「回洛阳?昨日?」颜不虚奇怪,「怎么之前没听他说过要回洛阳?他不是答应我要来的吗?为何又急匆匆的回洛阳?」 「昨日兄长收到洛阳寄来的一封家书,说是外祖父病了,」慕昔看颜不虚立即变了脸色,赶紧让他不要着急,「信上说外祖父只是偶感风寒,兄长收到家书后就赶回去了,昨日没通知你是因为你有公职在身,没必要此时赶回去,兄长回去后看了外祖父的情况会立即来信的。」 慕昔跟颜不虚尚在门外说话,就见源遐从门内走了出来,只听他问:「先生病了?」 慕昔没想到源遐会在这,不免愣住。 颜不虚见状赶紧解释:「是我请郡公来的。」 源遐后背了手道:「不虚说我是房东,让我来参加他的乔迁之喜兼生日宴,我却之不恭,便来了。」 慕昔赶紧行了一礼。 颜不虚道:「先进去说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 ann 小天使浇灌的营养液。 第47章 有夫之妇 进了门穿过院子进了厅堂,厅堂内酒食早已准备好,慕昔看这里布置得颇为别致,心道他小日子过得不错。 一进厅堂颜不虚就急问:「家书上怎么说?只是风寒吗?」 「家书上只说是风寒,兄长不放心其他大夫,所以急着回去看看。他让你别着急,他会来信的。」 源遐拧眉,心中虽有些担心,但今日毕竟是颜不虚的生辰,不易让他太过担忧,因此宽慰道:「深然兄医术高超,若先生只是风寒,想必不会难倒深然兄。」 颜不虚闻言,又想了想他大哥的医术,这才心下稍安:「也是,大哥既然赶回去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源遐怕冷了气氛,瞧着翡翠抱着的寿礼,笑道:「让她先把东西放下吧,都是寿礼吗?」 颜不虚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让老罗把东西收了,嘴里嘀咕:「都是什么啊,带这么些东西干嘛?」 「你看看就是。」 颜不虚闻言赶紧喜滋滋的拆寿礼,打开了一个大点的盒子,竟是一套衣服,颜不虚取出来展开,金线绣的纹路在光滑的缎面上可真是璀璨夺目,不禁贊道:「可真漂亮啊,就是太华丽了。」 「我做了一个月呢。」 第77页 「啊?你做的啊?」颜不虚又吃惊又担忧。 「你以为呢。」 颜不虚赶紧将衣服前前后后又看了一遍:「不会有什么针啊什么的还没取下来吧。」 慕昔冷哼一声,「都没取下来,扎死你。」 源遐听说这衣服是慕昔做的,霎了霎眼,不禁问道:「什么针?」 颜不虚捂嘴笑:「有一次她做了双鞋,硬是要给大哥穿,大哥只好穿上,一穿上就把脚给扎了,原来有根针她忘了取出来了。」 慕昔真想揍他,但看源遐在这,又不好发作,那次是她第一次做鞋,一不留神就大意了,这才扎了兄长的脚,她现在的针线活可进步多了。 「是么?」源遐也笑道:「慕姑娘还会做鞋?」 「表姐挺爱做的,就是后来没人敢穿了。」 慕昔瞪他一眼,又命令道:「现在就穿上我看看。」 「不用现在就穿吧?」 源遐此时接过衣服瞧了瞧,笑道:「这衣服金光灿灿的,寿星穿上正好喜庆。」 寿星只得穿上。 穿上后他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提了提胳膊,笑道:「好像有点大啊。」 慕昔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倒是颇为满意,「我特意做大了一点,以防你再胖么。」 寿星苦了脸:「你这是嫌我还不够胖?」 「胖一点有什么不好,富态,」慕昔笑道,「你看你穿着这身衣裳像什么?」 「像什么?」 「像那画上的招财童子啊。」 颜不虚皱了皱鼻子:「那你可得给我一个大元宝。」 慕昔转身从寿礼里挑出个荷包,打开后竟取出了一个金灿灿的招财童子,她将招财童子塞到他手里:「给你大元宝,你看像不像?」 颜不虚皱着脸抱着个招财童子,招财童子乐呵呵的抱着个小元宝,「大哥生日你送金寿星,我生日怎么送招财童子?」 「招财童子有什么不好,永远三岁,多可爱。」 「你才三岁,」颜不虚边嘟囔着边转身从另一边的寿礼里又取出个荷包打开,「还是郡公送的金寿星好。」 慕昔从他手里接过金寿星,摆弄着看:「这是郡公送的?」这个金寿星做得极为别致,寿星不仅捧着寿桃拄着拐杖,身后还藏着一个圆头圆脑的童子。 源遐道:「准备得匆忙,难得不虚还会喜欢。」 慕昔抚了抚金寿星,笑道:「他当然喜欢,这寿星身后还跟着个童子呢,看,多像他。郡公,这个童子是专门照着他打造的吧?」 颜不虚一把夺过金寿星,「郡公才不像你。」 此时天已渐暗,厅堂内也该掌灯了,老罗一一将厅堂内的灯都点了,厅堂瞬间亮了起来。 颜不虚邀他们入席。 席间,慕昔举杯给寿星敬酒,寿星无不惋惜道:「这次应该是表姐给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以后一旦进了宫,可就出不来了。本来连这次机会都没有的,要不是陛下体恤民情,暂缓大婚,表姐今日也来不了。不过表姐你也别太难过,反正以后要在宫里呆一辈子,现在晚两天进宫也不是坏事。」言罢又感嘆道:「若是今日表姐也来不了,就只有郡公陪我了。」 慕昔纳闷她哪里表现得很难过了?但又不好解释什么,似乎会越解释越糟糕,便转了话题逗他:「若只是想人陪,也容易,窕窕刚中了进士,现在又大了一岁,也该成家了。成了家就不用担心没人陪过生日了。」 颜不虚脸一红:「大哥还没成亲呢,我急什么?」 慕昔看成功的把他说脸红了,继续逗他:「哟,脸红了,脸红了。」 本来就脸红的人被这么一逗就更窘迫了,脸不由自主的更红了。 慕昔继续取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颜不虚嘟囔:「哪个要嫁的像你这样啊。」女子提到自己的婚事不是都会脸红的么,他就没见她脸红过。 因颜不虚刚刚是小声嘟囔的,源遐问道:「不虚刚刚说什么?」 「我说表姐,自己要嫁了,但提到这事倒是从来没脸红过。」 「是么?」 「你看她,还笑。」 「我不笑还哭啊。」慕昔是觉得蛮好笑的,她的亲事是早就定了的,谁人不知,她犯得着为了个亲事有事没事的脸红么。 说到亲事,颜不虚突然有点好奇:「郡公为何还未成亲?」 慕昔正好也有些好奇,觉得他这个年纪早该成亲了,怎么还未成亲?所以有些期待的想听他说。 源遐抿了一口酒。 慕昔见他没说,以为他是不想说,便道:「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刚说完这话慕昔就想起来源遐父母都已过世,因此赶紧补充道:「想是大长公主眼界太高,还没有找到和心意的孙媳妇。」 「祖母倒是让我自己做主。」 慕昔跟颜不虚对视一眼,颜不虚会意道:「原来是郡公自己眼界太高。」 「那倒不是,」他倒自己笑了起来,「就是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颜不虚疑惑。 源遐嗯一声,轻笑:「晚了一步。」 有夫之妇?这四个字一下子在慕昔心里冒了出来,她虽然面上没显出什么来,但心里乐开了花,很想一探究竟,但觉得就这么问有些冒失,因此,她给颜不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问,颜不虚又给慕昔回了个眼色,示意慕昔问,慕昔直接给瞪了回去,颜不虚只得鼓足勇气继续试探道:「这么不巧。已经成亲了?不知是······」 第78页 源遐笑而不语。 慕昔看源遐的态度像是不大想说的样子,觉得也是,搁谁也不会说的吧,毕竟是有夫之妇,若是传出去怕是对双方都不大好,她心里忍着笑,但觉得现在若是再问似乎就有窥人隐私之嫌,因此除了忍着笑,还得忍着自己的好奇心。 她跟颜不虚又对视了一眼,两人会意,再好奇也得打住。但有些事她还是想向源遐打听打听:「现在叛军真的都消停了吗?」 颜不虚无不嘆息道:「若不是闹灾就不会有叛乱,要不是有叛乱表姐就嫁进宫了。」 她现在可不是在自怜自哀什么没有嫁进宫,她是想知道:「叛军贼首叫什么?」 颜不虚接了话茬:「叫晁焕,跟我同科考的进士。」 真的是他,他竟然造反了。慕昔之前隐约听说贼首叫做晁焕,她虽疑惑,但天下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她料想应该不会是那人。 源遐见她神游,不禁问道:「慕姑娘怎么了?」 慕昔却没听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慕姑娘。」源遐又唤了一声。 慕昔这才回过神来,「啊?」 源遐看着她,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慕昔哦一声,支吾道:「他既然也是考过进士的,怎么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呢?」 源遐不以为然,「他若是跟不虚一样高中就不会造反了。」 颜不虚也有些唏嘘,「听说他考过好几次了,若是能中一次的话······」 慕昔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天晁焕落寞的身影,想他当时都站在悬崖边上了,虽然最终没有往下跳,但定是极为绝望的,他离开的时候说要回家继承祖业,不知道为何又会造反。 「他家是做什么的?」 源遐道:「是山东的盐商。」 「盐商?」慕昔低语,他说要回去继承祖业,那不是挺好,怎么就造反了?「那他的家境应该不错,为何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源遐自斟了一杯,「晁焕家虽说是盐商,但实际上就是私盐贩子,在山东河南一带贩卖私盐与朝廷争利,自然是会被朝廷打压的,这次又赶上山东河南一带闹灾,朝廷的政令传达不下去,各地依旧横徵暴敛,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就会有民变,晁焕在这个时候揭竿而起,自然会群起响应。」 「对了,」颜不虚此时突然道,「表姐你也见过他的,就是那次在金榜客栈生气拍桌子然后走掉的那个。」 慕昔哦一声,「看上去脾气是比较大。」 源遐倒是有些好奇,「慕姑娘还去过金榜客栈?」 慕昔还没有完全把自己的神思拉回来,颜不虚替她答道:「我刚进京的时候,表姐去金榜客栈看过我,请我吃『鲤鱼跳龙门』,正好当时晁焕也在大堂吃饭,听到有几个人在谈论高中状元之类的就发了脾气离开了,当时整个大堂的人都在看他。」 颜不虚又感嘆一声:「不过那几个人确实中了状元、探花。」 慕昔自然也记得那几个裙带,科场徇私舞弊、上下其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虽不知道晁焕学问怎么样,但那几个裙带······ 「长乐伯的内侄和他亲家的外甥吧,」源遐自酌了杯中酒,突然笑了起来,「他们要后悔了。」 慕昔听源遐这么说有些奇怪,「郡公是何意?」 「长乐伯会跟秦家结亲本就是因为秦大人多次做主考官把持科场多年,这次晁焕在开考前得罪了长乐伯和秦大人的亲戚那还可能高中吗?只是这次不同以往,怕是这次会让他们后悔莫及。」 晁焕这次若是能中进士自然不会有这次叛乱,但是:「他不是已经归降了吗?」 「是啊」,颜不虚也道,「败给天平军后就归降了。」 源遐却道:「现在确实是归降了。」 慕昔听出源遐话里有话,「现在?郡公的意思是?」 「这些人说不好,降而復叛也不是没可能。」 慕昔心头一紧,「降而復叛?朝廷不是已经给他封官了吗?他起义无非是为了做官,现在已经得到封赏,为何又会復叛?」 源遐又自斟了一杯,他晃动着杯中酒,「一旦叛变,就是叛贼,即便现在给他封官他也依旧是曾经的叛军贼首,官场本就不好混,何况是他。」 这是慕昔最不愿看到的,她跟晁焕好歹有一面之缘,朝廷既然给他封了官,她自然希望他能好好过日子,吴朝也可免遭动盪。 「倘若他真的復叛会怎样?」他之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朝廷派了几路兵马去收復,才最终让他投降,他现在到底还有多大的势力?復叛是否又会造成吴朝的动盪? 第48章 遇袭 源遐道:「现在各地大小起义频发,晁焕的起义可不是唯一的,但却是最有规模最强劲的,更何况现在藩镇不一,朝廷势减,他若復叛,朝廷依旧难以制约。」 颜不虚问道:「郡公,现在情势真这么危急了?我看晁焕已经投降朝廷,还以为危机已经解除了呢。」 源遐低垂了眼睑,如今的吴朝是积重难返,早已危机频现,晁焕的起义本已让很多人惊醒,意识到王朝岌岌可危,而晁焕的投降又让很多人误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被王朝镇压的起义,又继续醉生梦死,以为吴朝会千秋万代。 慕昔知道源遐不会危言耸听,心沉了又沉,但却说:「罢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是窕窕千秋,还是说点开心的。」 第79页 一时沉重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源遐又敬寿星一杯酒。 一席尽欢,源遐喝了不少酒。众星已在暗黑的夜空中捧月,让已进入黑暗的人间有了自己的影子。 收了残席,颜不虚送客人出门,夜风一吹,源遐身子晃了一下,颜不虚赶紧扶住,询问道:「郡公,没事吧?」 源遐摆了摆手,「无碍。」 慕昔也走上来,「郡公好像喝多了。」 源遐稳住身子闭了闭眼,只是一笑,就又向外走去。 颜不虚有些不放心,赶紧跟上,出了院门后源遐迳自解下了系在门外大树上马的缰绳,颜不虚问道:「郡公,您还要骑马回去吗?」 源遐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可以?」 颜不虚挠了挠头,以前就曾有过大醉之人骑马后栽到河里的事,还有撞到树上丧命的,现在天都这么黑了,这里离源府还有挺长的一段距离,源遐今日是一个人来的,身边都没带人,他刚出门的时候都踉跄了,自己现在还真不放心他就这样骑马回去。 源遐正要牵着马走的时候,颜不虚上前拉住劝道:「郡公,现在天太黑了,您又喝了不少酒,还是别骑马了。」 源遐撇开颜不虚的手,轻笑道:「不骑马难道走回去?」 颜不虚这没有马车,他想了想道:「我给您找顶轿子来吧。」 源遐只轻道了声「麻烦」,没理他,正要上马,颜不虚看到墨玉已经站在马车边要给慕昔打帘子,便对尚未过去的慕昔道:「表姐,要不,你送郡公一程?」 慕昔本来打算源遐骑马离开后再上马车的,听颜不虚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见源遐身子又一微晃,又想到他今天是喝了不少,便道:「行,我送郡公回去吧,郡公还是不要骑马了。」 源遐笑了笑依旧没理会,拉了马就要上马,颜不虚拦住:「郡公,还是让表姐送您回府吧。」 源遐有些好笑道:「慕姑娘送我回府?」 颜不虚说是啊,「正好顺路。」 其实不算很顺路,但慕昔也不好纠正。 源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现在确实很晚了,最近不是很太平,即便是京城,也要多加小心,这么晚应该我送慕姑娘回去才是。」 慕昔思量,他是不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她跟颜不虚对视一眼,喝多的人特别固执,只能顺着他,颜不虚道:「这样也好,表姐身边就带了墨玉,这么晚了我还真不太放心,有郡公送表姐回去我也就放心了。」 慕昔觉得这样也好,送她回去后墨玉再送源遐回府,他应该也不会觉得太没面子。颜不虚扶着源遐就要往慕昔的马车那走,源遐摆摆手,「我骑马护送慕姑娘回去。」 「郡公,您现在就是不能骑马。」 源遐看了一眼颜不虚,目光又转向慕昔,似笑非笑道:「你们都以为我醉了?」 颜不虚知道不能跟醉酒的人争论,只能好言相劝:「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骑马的好,您能来给我过生日,我本不胜荣幸,可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源遐抚了抚额头,这才扔下马绳往慕家的马车走去。 马车在静黑的大道上行驶,车厢内颇为昏暗,源遐闭目,手臂撑在轩框上支着额头。慕昔思量他喝多了,便也一直静默。翡翠自然更不敢说话了,有点瑟瑟缩缩的坐在慕昔旁边。 「过些日子我要去洛阳一趟。」源遐忽然道。 洛阳?慕昔心中惊奇,「郡公为何去洛阳?」 又静默了片刻,他才道:「有些公事,正好可以顺便探望先生。」 慕昔挺羡慕他的,可以到处走走,她也挺想去洛阳看看外祖父的,可是身为女子不大方便,她也不能把祖父一人留在家里。 正想着,马车一个剎车,翡翠整个人往前面一栽,慕昔赶紧拉住她,心中疑惑这大道上为何要急剎?正要询问,就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哎哟。」 应该是撞到人了,可能是外面太黑了,墨玉未曾留意。慕昔将翡翠扶回座位上坐好,正打算倾身上前掀开帘子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勐地被源遐抓住手臂,慕昔惊得看他,但他虽然抓着她的手臂却在看着车帘。 慕昔看他眼神颇为锐利,已经一扫刚刚醉酒后的精神不济,有些奇怪的轻唤了声:「郡公。」 他没有回答,眼睛还是看着车帘,手上一把把她拽回到了座位上并暗示她不要出声,慕昔此时也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 外面也没有声音,里面也没有声音,车帘内外都毫无动静。 墨玉为何一直没出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慕昔不禁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软剑。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外面先发出了声音,墨玉喊了一声「姑娘小心」后就有个黑衣人冲进了马车,但那人很快就被踢了出来,那人眼中明显闪现出不可思议,他挥了一下手,就又有四五个和他差不多的黑衣人冲进了马车,但一个个也被打了出来,源遐这时才从车厢内走了出来,他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谁派你们来的?」 几个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马车里还会有别人,他们对视一眼,便向源遐攻去,源遐于蹀躞带上抽出佩刀,寒铁交戈,那些黑衣人无心恋战,只看准缝隙便往马车里闯,慕昔看这些人的举动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立即抽出腰间软剑,手起便伤了一名来抓她的黑衣人,并一脚把他踢出了马车,她也跟着走出了马车,她环视了一眼,对方人挺多,足有七八个,到底是谁想要抓她?她见墨玉正被钳制,便来相帮,有她的帮忙,墨玉很快就挣脱了钳制。 第80页 对方人数虽多,但武功套路不算正规,似乎就是拿着兵刃喊打喊杀的,几招下来源遐就看出来了,他看准一个貌似是领头人的黑衣人,虚晃几下便将那人制住,那人倒地后他一脚踩住那人,一面用佩刀挑开那人的蒙面黑布巾,一张凶神恶煞的刀疤脸呈现在月光下,他再度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领头人被制住,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慕昔也来到源遐身边,她见这个刀疤脸不肯说话,一剑指向他的咽喉,半真半假的诈道:「是来抓我的?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是谁?」 剑已经在那人的脖子上划出了一个口子,那人的眼睛现出惊恐,他未曾想到他要抓的人竟然还会武功,慕昔又加重了力道,那人赶紧讨饶道:「我说,我说,是,是······」 正在此时,一名黑衣人从马车内拽出了翡翠,慕昔勐省,懊恼自己一时疏忽,把翡翠一个人留在马车里,她本不该出来的,但看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一时气愤,所以才沖了出来。 慕昔依旧用剑抵着那人的咽喉,眼睛看着劫持翡翠的人:「不是来抓我的吗?你抓个小丫头交得了差吗?」 挟持翡翠的人虽然心慌,但依旧用刀尖抵着翡翠的脖子:「你,你先放了我们老大。」 慕昔看他拿刀的手都在抖,但也因此翡翠的脖子已经被划伤,慕昔心唿不妙,这人虽然慌张,但就是因为慌张更容易误伤了翡翠,她将剑挪开,又向源遐看了一眼,源遐会意,放开那人,那人爬起身咳了两声,慕昔又将剑横在他脖子前。 「用你家老大换我家小丫头,你们可赚了。还不快放人。」 挟持翡翠的人犹犹豫豫的,慕昔将剑移开了一些,那人便也将刀移开了些,刀疤脸老大和翡翠同时向各自的阵营走去。两人走得近了,刚要错开的时候,刀疤脸老大反身就要来抓翡翠,慕昔一直防着他,一见他的举动,立即一剑挑起地上的石子打向他的手背上,刀疤脸老大吃痛不过,只能缩回手,就这剎那,慕昔立即上前去救翡翠,刀疤脸老大握着自己被打伤的手赶紧退回到他的同伴处,他一个示意,他的那些同伴就又立即攻嚮慕昔,慕昔要护着翡翠,冷不防就有一把刀刺向他,她正要用软剑隔开就见源遐闪到她身边,徒手握住刀刃,一脚踢飞那个黑衣人,刀疤脸老大见他的同伴伤势惨重,只得恨恨的带着他的同伴乘着夜色逃跑了。 慕昔见袭击她的人已经全部逃跑了,这才放开翡翠,翡翠早就吓傻了,就是这会儿还瑟瑟缩缩的。慕昔赶紧检查了一下翡翠脖子上的伤口,看只是划了个口子并不深,这才放了心。 她刚松了口气,又想到刚刚好像看到源遐手伤了,赶紧朝他看去,果然,此时他已经从怀中掏出白色帕子裹住了手。 慕昔看着已经浸染了血色的白色帕子,也跟着翡翠瑟缩了一下,她倒宁愿他之前没有帮她化险为夷,他现在手上血淋淋的,她还真是过意不去,她又瑟缩了一下:「郡公。」 源遐看了看墨玉,问道:「没什么事吧?还能驾车吗?」 墨玉虽然也受了点小伤,但并无大碍,他说没问题,「但郡公您?」 源遐说没事,看了看四周,「赶紧回侯府。」 他们三个又回到马车上,慕昔看着他裹着手的帕子血色越浸越深,懊恼马车里没备着药箱,她思量着,还是应该慰问一下:「刚刚多亏郡公了,还让您受了伤。」 「小伤,不妨事。」他将裹手的帕子又紧了紧,「刚刚那些人明显是冲着慕姑娘来的,看来慕姑娘以后要小心些了。」 慕昔实在不知道自己得罪什么人了,自己一向身居内阁,怎么会引得这些跟土匪一样的人来袭击自己?对了,土匪?慕昔思虑道:「刚刚那些人郡公觉得会是些什么人?我看着他们那武功都像是在用蛮力,打得毫无章法,跟土匪似的。」 源遐自然一早就看出来了,都不是受过训练的人,「慕姑娘好眼力,现在多事之秋,各地贼盗猖獗,即便京城也难免混进些土匪。」 源遐竟然也认为是土匪,看来自己真没看错,慕昔不免心中悽恻,堂堂京城,何时有过土匪,现如今竟也······只是,「若是土匪,为何要冲着我来?还是他们就在这条道上等着,只要有马车过来就袭击,只是为了打劫?」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被人买通,土匪打家劫舍也是为了钱。」 「买通?何人会买通土匪来抓我?」 源遐默然不语。 慕昔摇着头,实在有些生气道:「堂堂京城,是怎么混入土匪的?以前何曾有过这样的事?现在都没人管了吗?郡公今日既然亲身经歷,那应该不需要我再去报官了。」 源遐瞧着她,眼神莫测,这让慕昔突然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源遐似嘲非嘲道:「朝廷现在就是这样。」 隔了一会儿,又哂道:「要不是这帮子土匪,慕姑娘已经进宫当娘娘了,正好可以整顿整顿京城的治安。」 慕昔低了低头,有些讪讪的,但又不甘心被嘲,小声嘀咕道:「现在京中出了匪盗,刑部岂能不闻不问?」 「刑部自会缉拿匪盗。」他答道,又言:「这些人不是京城的,不过是混进来的,现在虽然是多事之秋,但一时半会儿这些匪盗在京城还掀不起什么浪来。」 第81页 一时半会儿?「郡公的意思是说以后匪盗······」 他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朝漆黑的大街上看去,「不好说,以后的事谁知道?」 慕昔正琢磨他话里的意思,马车就停下了,慕昔知道已经到侯府了,墨玉此时已经在马车外掀起了帘子,她本打算再向源遐道声谢就下去,但看到他手上浸满了血的帕子,还是犹豫了,「郡公,血还没止住,您还是先进府把血止住再回去吧。」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必了。」 慕昔再度恳请道:「那怎么行,您因我而伤,万一伤口因没有及时止血而恶化,那我就太愧疚了。」 寂然片刻,他才答应了,便先她一步下了马车。 第49章 先天残疾 侯府家僕见博陵郡公一手血都吃了一惊,又看他们姑娘,正要问,慕昔说路上遇到打劫的,她没什么事,让他们不要慌张,现在博陵郡公需要止血。侯府家僕赶紧一路掌灯,并按照慕昔的吩咐在他们进前厅前就将前厅各角落的灯都点上了。 一到前厅,慕昔就吩咐家僕阿乐去把药箱拿来,阿乐很快就抱来一个药箱,这个药箱里的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父亲以前常用的,慕昔接过打开,边翻找着止血药边念叨:「若是兄长在就好了。」 源遐就看着她找。 翡翠这时候端来一盆水,对慕昔小声道:「姑娘,先让郡公清洗一下吧。」 慕昔哦一声,这才想起来兄长不在应该去请个大夫来,便唤来候在廊下的阿福道:「阿福,去请个大夫来。」 阿福本站在廊柱后咬着手惊恐又惊讶的看着源遐和他手上的伤,听慕昔唤他,正要答应,便又听源遐阻止,「太晚了,不过一个小伤口,现在止了血就行,我回去自会医治,不必再去请大夫。」 慕昔想了想觉得也对,她家是武将之家,大伤小伤她自小也见过不少,止血的药家里多得是,手上的伤敷个止血药没必要请大夫来,因此便没有再坚持。阿福只得继续站在廊柱后咬着手看着。 慕昔看着源遐将裹着手的已经浸满血的帕子拆开,赶紧让翡翠去拿干净的纱布来,源遐略微将伤口旁边的血迹清洗了一下,手上赫然一道横贯手掌的刀伤。 之前在外面光线太暗她没看清,以为就是划了一刀,之后他就用帕子裹上了,她没再看到伤口,刚刚他拆开帕子的时候手上的伤被血煳住了,她看不真切,现在他刚清洗了血迹,表露出来的伤口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竟然这么深,皮肉好像都翻过来了,她竟不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实际上就是她自己伤了都不至于瑟缩,但看到别人这样的伤尤其还是为她挡刀伤的,就难免心颤了,她不太喜欢欠人人情,尤其还是皮肉情。 「慕姑娘怎么了?」源遐见她瑟缩了一下,戏嚯道,「这个天不冷吧,还是慕姑娘见不得血?」 她会怕血?慕昔撇撇嘴,她只是见不得别人血肉模煳的样子。此时翡翠拿着个托盘过来,她从托盘上拿过巾帕递给源遐,又突然想起来:「伤口好像不能进水吧。」而且伤口碰水会很疼,但是不清洗似乎也不大好,容易感染。 源遐接过巾帕擦手上的水,虽然伤口不碰都刺骨地疼,但他说不要紧,他只是清洗了手上的血迹,并没有碰伤口。 慕昔看他的面色似乎确实没什么感觉的样子,便又放心的低下头去继续找药,又翻了一阵总算从药箱里找出了一瓶药,她打开瓶塞看了看,疑惑道:「这瓶好像就是止血的金疮药。」药箱里的药都没有贴标籤,她以前也是认得金疮药的,但许久没碰了,稍稍有些忘记到底是哪一瓶。 源遐从她手上接过药瓶闻了闻,「是金疮药。」 那就是了,慕昔道:「父亲以前都是用的这个金疮药,就是不知道这个金疮药还管不管用。」 源遐似乎没什么顾忌,拿了那药就往手上倒,跟慕昔以往的印象一样,这药止血速度极快,刚刚还在流血的手一下子就不再流血了,慕昔也放了心,源遐放下药瓶,拿过托盘上的纱布,一道道地往手上缠,缠到最后一道的时候,他皱了一下眉,对慕昔道:「帮个忙,给打个结。」 慕昔本正看着,听他这么说,想着一只手确实不太好打结,赶紧哦一声,轻着力气的帮他打了个活结,源遐却不满意道:「太松了,再紧点。」 慕昔没理会,还将刚打的活结调整了一下,「不能太紧,对伤口不好。」说完又笑道:「郡公这手这几日都不能碰水了,偏偏还是右手,会有很多不便。」 「无妨,我是左手。」 「啊?」慕昔没明白,什么左手? 「我是说我习惯用左手。」源遐解释道,只不过「左」不吉利,他自小就被教着用右手写字、做事,尤其在外面,更要尽量掩盖自己喜欢用左手的习性。这次因为是晚上,又是动武,所以他就下意识的左手拿了佩刀,这才伤了右手。 习惯用左手?慕昔稍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虽然大家都是用右手写字、吃饭,但她也听说过这世上会有少量的人喜欢用左手,没想到源遐竟然就是用左手的,她以往倒是没有注意过。听说用左手的都是天生的,属于先天残疾,她当然没有歧视残疾人的意思,天生的也没有办法,又不是他的错。 她哦一声,为了不伤残疾人的自尊,她显得很不在意的样子,只随意道:「这倒不多见。」她回忆了一下刚刚跟他一起吃饭时的场景,印象中他好像是跟她一样的,用的右手,于是疑惑道:「您,吃饭的时候不是用的右手吗?」 第82页 他在外面一般都尽量用右手,只有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不加掩饰,他一笑:「右手也能用。」 慕昔听他这么说,也意识到他应该是故意在人前掩饰自己的先天残疾,本来看他也算是风骨清举之人,竟然先天残疾,怪可惜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些同情,于是尽量不太明显的安慰道:「那倒挺好,两只手都能用倒是比一般人要强些。」她不禁又好奇道:「那写字呢,习惯左手,那写字也习惯左手?」 他说是,「左手更舒服一点,不过一般都用右手。」 左手吃饭做事倒是可想的,但写字,想想就觉得别扭,他竟然觉得左手写字更舒服一点,慕昔又疑惑地问:「左手写字不是应该更别扭吗?」 他摩挲着纱布上的活结道:「小时候右手写字比较别扭,不过再别扭都得用右手写,因为别人都会认为左手别扭,认为左手写字怪异,实际上只是看的人觉得别扭,对我而言左手写字跟别人右手写字是一样的。」 慕昔虽然还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想着先天左手的人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用左手的感觉跟自己这样的正常人用右手的感觉是一样的,试想了一下自己什么事都用左手的样子,不禁更同情他了,他用右手就跟自己用左手一样,但却不得不用,还真是可怜,「那您用右手觉得别扭,却又不得不用,岂不是很难受?」 源遐看了看她道:「小时候会,不过一直在练右手,所以现在也还好,不会很难受。」 慕昔哦一声,觉得他这个先天残疾的人能把右手练得别人都看不出来还真挺不容易的,「刚练的时候很困难吧?」 其中艰辛自不必说,他只一笑,轻描淡写道:「还好,多练练就没那么困难了。」 慕昔也笑道:「现在郡公可以堂而皇之的用左手了,不会有人非议的。」 源遐嗯一声,「这倒是,因祸得福吧,这伤最好晚几天好。」 既然已经止了血,源遐打算告辞,临走前又叮嘱慕昔道:「慕姑娘这阵子最好不要到处走动,尤其是晚上,就是出去也要多带几个人。」 慕昔为自己辩解,「平时我都不出门的,这次要不是窕窕生日,我不会那么晚才回来。」 源遐笑着哦一声,「府上最好也要加强守卫,现在镇国侯不在,老镇国侯又昏迷不醒,府上由姑娘当家,只怕有心人看准这一点,会做出什么举动。」 她府上不论早晚都有人守着的,府上的家丁平时不显得怎样,但到了关键时刻还都是有用的,这次这些盗匪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但他们会有胆子敢直接来侯府?慕昔思量着现在多事之秋,还真不能排除他们会铤而走险直接来侯府。她点点头,表示会吩咐下去加强侯府守卫。 源遐见她提高了警惕,也算放了心,他又拧着眉在前厅来来回回踱了会儿步,慕昔看他脸色,明显有心事的样子,有些不确定道:「郡公,是有,什么事吗?」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难以探究,慕昔莫名心慌,但只听他道:「慕姑娘自己保重,若有什么事也可找我,告辞。」 慕昔赶紧让人掌灯送他出府,因墨玉受了点伤,慕昔便令其他家僕驾车送源遐回府。 源遐坐在晃动的马车里,神情凝肃,他摩挲着缠在自己手上纱布上的活结,心中忧悒,倘若他收到的消息没错的话,那这安稳日子怕是不多了,他看了看外面,入夜了,现在的长安城还算宁谧,若不是刚刚的事,还真的会让人误以为长安城会一直这么宁谧。 第50章 復叛 晁焕復叛了。 与另一贼盗朱刚烈合兵一处。 彼时新帝周俨正在兴庆宫斗鹅,忽闻奏报,大吃一惊,不可思议道:「朕已经给他封官,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何又復叛?」 有大臣禀奏道:「此等贼人,终有反心,陛下不必对其太过仁慈,我朝之前能大败叛军,现在又何须惧怕这个忘恩负义的贼人再度反叛?陛下只需下令天平军前往征讨即可,天平军定能将其剿灭。」 新帝闻言有理,立即下令天平军前往征讨叛军。 众大臣皆言晁焕不过一流寇耳,復叛是自寻死路,我大吴何惧一流寇,陛下无需担心。 新帝得此安抚,心中安然。 流寇晁焕领着数万贼寇到处攻城略地,吴王朝有太多的罅隙可供他穿梭,天平军再度前往剿匪,晁焕且战且退,一路流窜,各地官员均各自为政,只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根本无意联手形成一个更强大的狙击网,因此晁焕一路流窜不仅没有任何损失,还召集了更多的人加入叛军。 叛军人数增至十多万,晁焕号称率军三十万,再度自封「沖天大将军」,一路北上渡过淮河,所到之处官兵四处溃散,叛军直逼东都洛阳。 闻此战报,举朝震惊。 东都洛阳城内早已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芳华书院,院主颜隐修病癒后照常讲学,对近来之寇氛不为所动。 颜隐修之前偶感风寒,因年纪太大便一病不起,幸得长孙颜深然从长安赶回,因医治及时,颜隐修才逐渐从病中恢復过来,虽然颜隐修已经病癒,但颜深然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一直留在芳华书院照顾颜隐修。 这日午间,颜深然端了饭菜来到颜隐修的卧室内,他将吃食在颜隐修的桌案前摆好,恭敬道:「祖父,叛军已经濒临洛阳城下,还请祖父撤离。」这话他在三日前就已劝过祖父,怎奈祖父不为所动,照常讲学。他不敢保证叛军进城后会揭榜安民,万一到处烧杀抢掠,芳华书院又岂能倖免于难?他必须劝祖父尽快撤离。 第83页 颜隐修饮食向来清减,每日只吃些清粥小菜,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今日你便将书院的孩子们都带走,务必保他们平安,我就不走了。」 颜深然一惊,急问:「祖父,您不走了?」 颜隐修沉声道:「我一把老骨头,难道还要怕这些贼寇吗,除非寇退危解,我绝不离开书院半步,大吴如今危在旦夕,我宁以身殉,也让这些贼寇知道我书院中人亦有站得起的。」 颜深然知道祖父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了,心中着急,「祖父······」 「不必说了,」颜隐修打断他,「你尽快把书院的孩子们安顿好,还有家中僕人,都撤走,我这里一个也不需要。」 「祖父。」颜深然心里难受,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他向来不善言辞,此时倒是有些后悔没有让不虚一起回来了,若是不虚在这,没准能劝动祖父。 颜隐修不再理会,开始吃起了自己的清粥小菜来。 颜深然没有办法,只能先去安排书院的弟子们撤离,这几日,书院里也早人心惶惶,只不过院主不动如山,这些弟子也只能沉住气照常读书。 颜深然心挂着祖父,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心中急得没法,没想到在他撤离书院弟子的时候竟有意想不到的人来了书院。 他虽吃惊,但还是对源遐揖了一礼,「郡公。郡公何时来的洛阳,为何会此时出现在书院?」 「我因捉捕几个在长安城作案的贼盗,所以就追到了洛阳,」源遐简单解释了一下,又问,「先生呢?」 「在内室。」 源遐环顾了书院子弟这来来回回的跑动,「深然兄是在让他们离开书院吗?」 颜深然点头道:「祖父让我尽快安排他们撤离。」 「撤到哪里?」 「撤出洛阳。书院还有其他先生,祖父的意思是芳华书院还可以在其他地方继续开办。」 源遐听他说还有其他先生,疑惑道:「那先生自己呢?怎么不一起走?」 颜深然摇摇头嘆了口气,「祖父不肯离开书院,说吴朝现在这个样子,他愿以身殉,我怎么劝都不行。」 源遐微微拧眉低首,他也知道先生的脾气,先生嘆惋吴朝衰败至此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再怎么衰败至少还挺立在那,可现在反叛的流寇竟然已经濒临洛阳城下,这再往后可就是直捣京城长安了,以先生的脾性确实难以接受吴朝的这一命运。 颜深然想着源遐跟他祖父是忘年交,平日里谈天说地甚是相投,便抱着一线希望道:「不如郡公去劝劝祖父,或许郡公一劝祖父就答应撤离了呢。」 源遐思量了一会儿,道:「先生的脾气是没那么好劝说的,所以何必白费力气。」 颜深然极为惊讶,没想到源遐竟会说这样的话,他好歹和祖父是忘年交,竟然如此不顾及祖父的生死,他有些生气道:「郡公,难道真的要看着祖父殉国吗?」 源遐奇怪的看他,「当然不是,深然兄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既然劝了没用就不必劝了,可以想其他办法。」 颜深然皱眉,「郡公何意?」 源遐倾身靠近他低声道:「我的意思是深然兄既然精通医术,那肯定有一些能在不伤人身体的情况下让人昏迷的药,先把先生迷晕了然后带走就是。」 「这?」颜深然眉头更紧了,药他是有,可给祖父服用,他可不太敢。 源遐直起身子,问:「那深然兄还有其他什么好办法吗?」 现在是没有其他什么办法,源遐的这个提议似乎也可行,颜深然还是有些犹豫:「可日后祖父知道了肯定是要发脾气的。」 源遐倒不太在意,劝解道:「那倒不要紧,到时候就说是我的主意,我自会去向先生请罪,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先生送走。等先生昏迷后我自会派人护送先生和这些书院弟子到安全的地方。」 颜深然又思虑片刻,觉得现在只能这样了,便答应了下来,「好,就照郡公的意思办。」 颜深然说回房拿药,让他等一会儿,源遐点头说好,颜深然离开的时候,源遐又看了看四周,现在书院也乱成了一锅粥,书院弟子一个个都神色紧张地忙着收拾行李,张皇撤离,此时唯独一个看上去七八岁大的孩子丝毫不见惊慌。 孩子看上去微胖,脑袋圆圆的,一脸的稚气,一直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廊下。其实自从他进书院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孩子了,这孩子的神态完全有别于其他人,他想着或许是这个孩子还太小,不懂得现在事态的严重,所以才会如此的闲适,而且这孩子他以前从未见过,他来过书院很多次,印象中是没有这么小的孩子的,一般能进芳华书院的至少也要十三四岁,大部分子弟比这还要大些,像这七八岁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这孩子现在也正一脸稚气的看着他,和他对视的时候眼神中毫无退缩,他不禁对这孩子产生了些好奇,他向这孩子走去,站在他面前后又看了看他,问道:「你也是芳华书院的?」 孩子点了点头说是。 「你叫什么,多大了?」 这虎头虎脑的孩子声音极为稚嫩:「我叫司马渊,今年七岁了。」 源遐听他口音,问道:「你是哪里人士,是洛阳的吗?」 孩子说不是:「我是汴州人。」 「怎么来了芳华书院呢?」 第84页 「我是来求学的,先生是海内闻名的大儒,我祖父让我前来求学,承蒙先生不弃,收了我。」 源遐点了点头,倒是没想到先生会收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还站在这,看看你的师兄们,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撤离呢,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现在有几十万的贼寇已经濒临洛阳城下,你不害怕吗?」 孩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带着点天真的问道:「若是我害怕这些贼寇就不攻城了吗?」 「不会。」 「既然害怕什么用都没有,那就不害怕了。」 源遐颇感兴味的瞧了他一会儿,又问道:「就算不害怕也应该赶紧收拾行李跟着你的师兄们撤离啊,难道等贼寇攻下洛阳城任他们宰割吗?」 「先生都还没走,我急什么?」 「若是先生不走了呢?」 「那我也不走了。」 「你不怕贼寇?」 「这些贼寇既然已经杀到洛阳直逼长安,那必定有更大的野心,这个时候更要笼络民心,若是连我这个小孩都要杀那必失民心,那他们也没得长久。」 孩子的声音虽然充满稚气,但说的话却极为老成,源遐又瞧了瞧这个孩子,颇觉有趣,正要再说什么,便见颜深然过来了,他又看了一眼这个叫司马渊的孩子便向颜深然走去。 颜深然悄悄拿出一个很小的瓷瓶,轻声道:「这里的药就是你要的,但如何才能让祖父服下?」 源遐看了一眼药瓶,也轻声道:「容易,待会儿你让人给先生送茶,直接下到里面就是,我自会让先生服下。」 颜深然点点头,便去按照源遐说的办。源遐走进了颜隐修的卧室,颜隐修刚刚吃完他的清粥小菜,见源遐走了进来,不禁笑道:「世兄怎会这时候来此?」 源遐对颜隐修一个深揖,恭敬道:「因一些公事来了洛阳,今日特来拜望先生。」 颜隐修嘆道:「难得世兄竟然今日来此,不知是巧还是不巧。」 「我看深然兄正在将书院弟子撤离,他说您不打算走了。」 「莫非世兄也要来劝我?」 源遐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只是来陪先生的。」 颜隐修点头称许,「到时候世兄也赶紧离开吧,朝廷还需要世兄,世兄能最后陪老朽一会儿,老朽也心满意足了。」 此时,正好有僕人捧着茶盘进来,颜隐修本就有饭后一段时间饮茶的习惯,因此他也见怪不怪,源遐转身接过僕人手上的托盘,僕人立即上前将颜隐修桌案上的碗盘收拾了,颜隐修对僕人道:「你也跟着深然走吧,不必再留在这。」 僕人看看颜隐修有些为难,又看看源遐,这才抹了一下眼泪唉了一声出了房门。 源遐将茶盘放在颜隐修的桌案上,给颜隐修斟茶,「刚刚在外面看到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他?」 颜隐修接过茶盏,笑道:「那是我早年一至交好友的孙子,特送他过来书院读书的,我看他聪明好学,便收他做了关门弟子。」 源遐恍然道:「原来是先生的关门弟子,我说书院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 源遐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这孩子看上去倒是蛮机灵的。」 颜隐修很满意的笑道:「是个好学聪颖的好孩子。」 源遐又陪着颜隐修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出来,他又来到那个孩子身前,「先生待会儿也要跟大家一起撤离的,你既然是先生的关门弟子就跟先生同坐一辆马车照顾他吧。」 那个叫司马渊的男孩很有礼的给源遐作了一揖,脆生生道:「好,我一定会照顾好先生。」 第51章 潼关 源遐刚从芳华书院出来,便有一人出现在他面前并躬身请示道:「郡公,洛阳城要守不住了,我们的人要不要?」 「不必,派一队人护送芳华书院的人撤离,其他人原地待命,不要暴露。」 源遐看了看城门的方向,叛军势头正勐,朝廷到现在都未派兵增援,镇守洛阳的齐让将军抵挡不了多久了,应该很快就会退守潼关,他若此时帮忙,除了会让自己损失惨重,只怕还会受人猜疑,而且根本改变不了目前的形势。他这些年会暗自在洛阳豢养死士,也是情非得已,若是一切安好便罢,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动盪,他得能够自保,而他的死士也只是用来自保。 不过半日,晁焕就率领叛军攻下了洛阳城,吴将齐让退守潼关,东都留守刘昱领着洛阳官员出城迎贼,叛军入城之时倒是纪律严明,并未一进城就烧杀抢掠,洛阳城的百姓本人心惶惶,见此情形,才稍稍放了点心。 退守潼关的吴将齐让急忙上表告急,奏称叛军已入东都,他已领兵退守潼关,请求陛下速速发兵支援。 京师长安,满朝上下已乱作了一团,新帝闻得洛阳失陷早已吓得失了分寸。有大臣上奏附议齐让,请求陛下立即调兵支援潼关,现在叛军有三十万之众,而潼关并无重兵把手,洛阳既已失守,叛军必会挺进潼关,一旦潼关再失守,长安就真的保不住了。 新帝知道是这个理,潼关一定要守住,这潼关要是丢了,长安危矣,可派谁去支援潼关? 满朝上下哑然无声。 正当新帝一筹莫展之际,他的贴身大太监田秀自请率领神策军弓~弩手前去镇守潼关。田秀自新帝继位后就向他进言,说神策军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新帝闻之有理,田秀就收归了神策军的兵权接手了神策军。 第85页 新帝优柔,平日政事就多有听田秀的,见田秀请命,一时也无其他办法,便准了。 只是现如今的神策军兵士都是些长安城的富家子弟,他们当初只是为了好听的名号以及丰厚的俸禄花钱进的神策军,平日里鲜衣怒马吃喝玩乐优哉游哉,从未经歷战争上过战场,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要出征了,这帮子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的富家子弟在家哭爹喊娘的跟爹娘、妻妾抱头痛哭。 出于对战争的恐惧、对生命的热爱、对前途的未卜,富家子的爹爹们掏出大量金银满大街的找平民雇他们代替出征,坊市的平民为了银钱,自然勉强充选。就这样,田秀最后点齐神策军弓~弩手三千人前往潼关抗敌。 不过田秀虽然自请率军,但他只是遥率,真正带兵上前线的还是原神策军统领冯柯。冯柯领兵前往潼关之前,新帝亲自前去慰问鼓励,冯柯进言道:「晁焕拥兵三十万,现已攻下洛阳城,臣领兵三千前往潼关抗敌,我军兵力差之太多,再加之我军馈饷不继,只怕会寒了前方将士的心,还望陛下能够速速调动各地精兵前来支援,并向潼关速发粮饷,只有如此,潼关方可有希望守住。」 新帝连忙答应:「卿等只管先行,朕定会调兵前往潼关支援,粮饷辎重卿也尽管放心,不日就会运往潼关。」 此时冯柯手下一弓~弩手上前道:「陛下尽管放心,我们神策军定会帮冯将军守住潼关。」 新帝一看,此人竟然是跟他私交甚好的源迩,新帝诧异:「思迩,你干什么?怎么在这?」 源迩自打新帝继位后就申请加入神策军,神策军本身就是皇家护卫队,他觉得这份差事正适合他。 他本身也就一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就知道斗鸡遛狗,大长公主看他突然有了上进心,自然乐得花钱让他进了纨绔子弟聚居地——神策军。虽说平时他跟其他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但这次倒是比其他人更有胆量,其他人都在出征前雇平民代替出征了,唯有他,瞒着大长公主偷偷回了军营,愣是要跟随冯将军出征。 以他的说法就是他还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呢,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要上战场看看长长见识,而且还能为国效力光耀门楣,何乐而不为,当了兵却一次战场都没上过那才叫枉为军人。 他向陛下禀奏道:「臣自然是要和冯将军一起出征的,陛下放心吧,臣等定能不辱使命打退那帮叛军守住潼关。」 新帝毕竟跟源迩自小玩到大,见他要上战场,倒是有些不舍,于是拉过他轻声道:「思迩,朕看你还是不要去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之前又没打过仗,这万一······,反正有其他人呢。」 源迩此时倒是豪气干云:「陛下尽管放心,为国效力是臣的本分,臣既然是神策军一员,理应前往退敌,为陛下分忧解难。」 新帝见自己的髮小如此忠肝义胆,不禁握住他的手垂泪道:「好,朕等着你们凯旋。」 新帝又鼓舞了一阵士气,冯柯便率领神策军出了长安前往潼关与齐让会师。 新帝回朝后记着冯柯的奏禀,立即下令各节度使调兵前往潼关,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新帝的旨意虽然传达了下去,但却没有一路兵马前往潼关。 晁焕攻下洛阳后只待了几日便向潼关挺进。 冯柯领着神策军在潼关等了几日都未见一路军马前来支援,连粮饷辎重也未见运来。潼关的粮饷现在也就只能再支撑三日,若再无粮饷接应,兵士如何再有斗志?军心必定不稳。 望眼欲穿的援兵尚未等到,晁焕率领的叛军倒是漫山遍野的疾驰而来,叛军的唿喊声、马蹄声自十里开外就已经传到了潼关。 冯柯无法,领着全无斗志、不过是为了银钱代替富家子出征的平民组成的神策军出关抗敌,但虽然兵士们全无斗志,但毕竟性命要紧,在冯柯的鼓舞激励下,倒也拼命抵抗,可一连作战两三个时辰,士兵腹中飢饿,枵腹作战如何能有斗志?因此越战越无气焰,冯柯见此情势赶紧带兵进入关中。 潼关左边本有一座山谷,平日里是禁人往来的,若要通过必须交税,所以此谷叫做禁谷。可能是平日里实在没有人敢随便从禁谷过,所以潼关守军在仓皇之中竟然忘了派兵驻守禁谷,冯柯领着溃兵从禁谷入关,叛军自然一路尾随驱入,冯柯入关后叛军正好占领了禁谷,禁谷的地势也让叛军形成了夹攻潼关之势。 潼关守军现在再怎么追悔自己疏忽大意竟然忘了派兵驻守禁谷也没有用了,现在是外无援兵,内缺粮饷,晁焕叛军还占据了禁谷这么有利的位置对潼关进行夹攻。 源迩此时正抱着自己的兵器坐在地上直喘气,他头一回打仗,可真累死他了,也吓死他了,这帮子叛军真是穷凶极恶,他好几次差点丧命,幸好他没离了冯将军左右,冯将军救了他好几次,真没想到打一场仗要打这么久,直打到飢肠辘辘,把他累得不行,刚刚一路溃败逃命的时候他也吓坏了,连飢饿都忘了,一路跟着冯将军逃回了关内。 源迩摇了摇头,坐在地上唉声嘆气,这仗真是没法打了,贼兵甚重,他们还吃不饱,现在关外三十万贼兵叫嚣着,潼关哪还守得住,完了完了,潼关一旦失守那他是当俘虏还是被斩杀?他现在还真是后悔自己脑子进水要见识见识战场了,这个战场可真是不好玩。他现在真是怀念以往斗鸡遛狗的日子啊,何曾想到今日会如此的险象环生。 第86页 冯柯看现在这个状况,本就兵力不足,兵士们又全无斗志,如何守关?他只得尽散私人财物于众兵士,并鼓舞道:「众将士报国有功,朝廷必会嘉奖,现在援兵就快到了,我们一定要守住潼关。」 众将士见统领如此,皆感激涕零纷纷请战。冯柯见总算又将士气鼓舞了起来,便一面又飞表告急,请求朝廷赶紧派发援兵及粮饷。 晁焕见未有任何援兵前来支援,便加了勐力攻打潼关,并让朱刚烈从禁谷包抄到关后,前后夹攻潼关。 潼关守军方勉力固守了一日箭就射尽了,没了箭就只得靠抛石头拒敌,不仅如此,吴军最后连炊都断了。冯柯所领的三千兵士本就都是些乌合之众,根本耐不得久战,到此矢尽粮绝之境,自然军心涣散。 现在潼关被前后夹攻,冯柯急等的粮草、援军没一个到的,连箭矢都没了,现在连石头也都快没了,他只得仰天大嘆,现在潼关连一个时辰也守不住了,他对手下众兵士道:「都逃生去吧,潼关守不住了,你们能逃就逃了吧。」 众军士看统领这么说,面面相觑,他们本身就是些被僱佣的,家里也都上有老下有小,自己犯不着为了朝廷丢掉性命,于是对统领说了句将军保重便都私下逃生去了,只是潼关已被前后包围,他们是否真的能在夹攻中逃得性命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冯柯发觉身边还有一人没有走,转身一看原来是源迩,他道:「你怎么还不走,何必留在这里等死?」 源迩自然也不想死,可现在潼关被前后夹攻,他往哪跑?而且他毕竟和那些受僱的平民不同,冯柯之前刚救过他几次,他也就这么跑了留下统领一个人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哀哀道:「冯将军怎么不走?」 冯柯沉声道:「我一军统领,率兵前来就是为了镇守潼关抵挡叛军,现在潼关既然守不住了,我自然只能以死谢罪,如何还有脸面回朝见陛下。」 「可,可陛下答应的援军、粮饷都没到啊,否则不会让叛军那么嚣张的。」 冯柯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天,天空灰濛濛的,这是要变天了么,想他大吴三百年基业,竟然真的要毁在这些叛军手里,他知道潼关有多重要,潼关一失,叛军就可直捣长安,虽然就这点兵马谁也守不住,但潼关毕竟丢在他手里,长安因此也难逃一劫,他无颜再苟活下去。 晁焕大军已经破关,叛军唿声震天,冯柯于城墙上自杀。 源迩抹了抹眼泪给冯将军的尸体磕了个头,他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但实在没有勇气像冯将军那样英勇殉国,他边哭边想着自己是要被叛军枭首呢还是被一剑捅破肚皮,忽而又觉得还是自己抹脖子好一点,这样干净利落还不会那么疼。 叛军的唿声越来越近了,源迩依旧跪在冯将军的尸体旁边,反正以他现在的能力哪能从叛军手上逃出去呢,所以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他想着能给冯将军做个伴也还不错,他现在应该也算是为国捐躯了,陛下应该会给他加封的,那他们源家就还能再荣耀下去,他们家的爵位可不就是他那个战死沙场的爹爹挣来的么。 源迩正抱着兵器想他死后加封的事,叛军就已经杀到了城楼上,一路杀红眼的叛军现在是见到活的吴军就杀,源迩已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和喊杀声了,他想着自己现在怎么着也算是光耀门楣了,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现在能这么出息呢,又抹了抹眼泪,他现在好想祖母啊,也好想他哥啊,以前什么事他哥都能帮他解决的,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他可啥办法也没有,只能去和冯将军作伴了,也不知道陛下会给他加封个什么爵位。 等死的滋味真不好受啊,源迩抱紧了自己的兵器闭上了眼睛。 第52章 出逃 身后的打杀声越来越大了,预料中的疼痛却一直没有到来,源迩一直闭着眼睛全身发抖,只希望待会儿叛军的刀挥向他的时候能少点儿疼痛。 一把大刀从他身后直噼过来,眼看就能把他整个人一噼两半边,到他头顶的时候却被一把利剑隔开,源迩依旧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传进他耳朵里的都是寒铁交戈之声,他不敢面对,所以更觉恐怖。 他好像听到有人说「那里还有吴军」,然后就又是一阵打杀,叛军说的吴军肯定是他,估计他们现在正挥舞着大刀杀向他,他抖得更厉害了,突然又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什么「二公子」,什么二公子,叫谁呢?他现在没心思理会,只知道自己现在离死不远了,而且待会儿可能还会很疼,他不自主的发着抖,他能听到和闻到的都是喊杀声和血腥味,他现在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了,脑子里也都是自己挨刀的惨痛画面,他正流着泪等着刀尖穿透肉皮的痛楚,却没想到一下子被人从身后给踢飞了,他被踢得撞在了墙面上,然后从墙面上垂直落到地上。 好疼啊,谁踢的他?要杀他难道不是一刀的事么,为何还要踢飞他?这一踢一撞一摔使得他浑身疼痛意识模煳,他苦苦睁眼,眼前的人好像自己打起来了?是叛军自己打起来了?他尚未多想就失去了知觉。 **************************************************** 晁焕破关后就亲率大军直捣长安。三十万叛军乌压压的涌向长安,这马蹄声就震得长安人心惶惶。 潼关失守的急报传到朝廷,新帝惊惶异常,三十万叛军真的打过来了? 第87页 大太监田秀赶紧进言道:「陛下,何不授命晁焕为淮南节度使,让其即日莅镇?」 周俨早已六神无主,听了此言,依旧不知所措:「可行?」 田秀道:「现在只能如此了,只要晁焕答应,我朝之危可解。」 周俨立即颁下诏书,授晁焕为淮南节度使,并令他即日莅镇。 吴朝派出的使者很快就带着新帝的诏书来到了晁焕的大营。 晁焕既然会復叛,就已是怀着更大的野心,若说刚开始起义那会儿,还只是深恨官府欺压,还想不到这么远的话,那现在就不一样了。 第一次投降,朝廷授了官职,他本也想在自己的位子上好好施展抱负,做个忠臣孝子光宗耀祖,只是官场艰难,他一个曾经的叛贼更会遭到那些个所谓的正统官员的白眼,再加之吴朝本就藩镇不一,难以制己,因此他才决定再度反叛。 这次既然又反了,他又如何能够再度归顺朝廷?他若归顺,朝廷日后真能重用他?而不是暗害他?更何况,现在都破了潼关打到长安了,他又如何能够在这个时候归顺吴朝做一个节度使? 晁焕营帐内,叛军的另一首领朱刚烈看了诏书大怒,诏书上竟然提都没提他朱刚烈,这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次他们起义军一路打过来,他朱刚烈可没少出力,现在在军中他也是极有威望的,并且已经是起义军的二号人物,像他这么个威震全军的人物,长安的那个小皇帝竟敢这么无视他?真是岂有此理! 朱刚烈大骂来使,并当众对晁焕怒道:「你我合兵一处之时曾许下誓言,一定要带领弟兄们伐无道之主,横扫天下,现在吴朝的小皇帝给你封个节度使,你就要抛下兄弟们做他周家王朝的忠臣孝子了吗?」 晁焕看他误会了,正待解释,帐下众将士就在朱刚烈的鼓动下群情激愤,振臂反对。 晁焕看这架势,赶紧让朱刚烈稍安勿躁听他解释:「朱将军,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会因为朝廷的封赏就弃众兄弟于不顾?」 他又对帐下众将士大声承诺道:「大家放心,我与众兄弟是一条心,大家出生入死这么多日子,为的就是拿下这天下,现在已经临近京城,我们一定要一鼓作气拿下长安,得了这天下。」 这天下姓周的坐得,他为何就坐不得?都到这份上了,他又岂能放弃?他现在要当的是皇帝,而不是吴朝的节度使。他当众回绝了吴朝使者,声称自己绝不退兵,绝不接受朝廷的封赏,他不日就会打到长安,还请吴朝的皇帝做好准备。 众将士看统领的态度如此坚决,这才平息了怒火。 吴朝使者灰熘熘的回了长安,将此遭遇回禀了新帝。 新帝听说晁焕绝不退兵,急得没法,赶忙召集众大臣议事。众大臣此时也急得团团转,却又拿不出有效的退敌之策。一大臣憋了半天总算想到个办法,他提议新帝去南郊祈天,以求老天保佑。 新帝本无主见,此时又慌了神,闻此提议,心觉也是个办法,现在大吴既无良将退兵,那就只能祈求天助了,没准老天能佑他大吴呢,因此赶忙前往南郊祈天。同时,田秀还是派出了一队神策军前往退敌。 等新帝从南郊回朝后,大太监田秀慌忙入报:「叛军已经打来了,陛下不如幸蜀吧?」 「已经打来了?」周俨不可思议,怎么那么快?不是说刚派了一队神策军前往拒敌的么,就算不能完全退敌,也应该能抵挡一阵子的啊,更何况他刚去南郊祈天,请求老天保佑大吴,怎么叛军就打来了? 「是啊,」田秀也很着急,他派出去的神策军是一点都没顶事,而且他刚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先遇上的是从潼关方向逃回的兵士,双方不仅未能联合起来,他们还被那些人打劫了,因为那些人挨饿多日,而他派出的神策军穿着太过华丽,那些逃回来的兵士见了气愤不过,就抢了他们的新衣,谁能想他派出去的神策军能被自己人给打劫呢,田秀唉了一声,「现在叛军已经到城外了,陛下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走哪去?蜀地?」周俨现在虽然慌乱,但可是还记得自己对先帝许下的诺言的,他不能让吴朝丢在他手上,他要是前往蜀地,那长安怎么办? 「是啊,前往蜀地是最好的选择。」田秀赶紧陈述前往蜀地的诸多好处,并举出当年玄宗皇帝也去了蜀地的例子,「陛下此去也算是遵循祖制。」 一百多年前吴朝发生过一次大的动乱,叛军也是打到了长安,当时的皇帝也是弃了长安前往蜀地,多年后平叛了叛军,才又回了长安,现在离当年那次叛乱又隔了一百多年,又有叛军打到了长安。 「遵、遵循祖制?」周俨本就慌了神,现在更是脑子煳涂,这能算是遵循祖制么?他若幸蜀,那相当于将京城长安拱手让给叛军啊。不过当年玄宗也确实是将京城长安拱手让给了叛军。但这事真能遵循祖制? 「是啊,」田秀又赶紧劝诱道,「陛下幸蜀,那只能算是在遵循祖制,先帝是不会怪您的。」 周俨现在思路极为混乱,本觉得这事不大好遵循祖制,但在田秀的劝诱声中忆起玄宗当年弃了长安前往蜀地,后来平了叛乱,吴朝又延续了一百多年到现在,那他此时遵循祖制也弃了长安前往蜀地,那是不是也能平了叛乱再延续个一百多年? 第88页 田秀看新帝如此犹犹豫豫,心里也急,再度下勐料:「陛下,叛军现在已经到了城外,只怕要不了一天就能将长安攻下,那个时候陛下您就是想走都来不及了,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陛下,想想玄宗当年,我大吴不还是千秋长存到现在么,但要是您落入叛军之手,那我大吴可就完了。」 田秀的连哄带吓,把本就混乱的新帝吓得更是一刻都坐不住,他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是不能被叛军俘虏的,倘若他被叛军俘虏那就真的是丢了大吴的江山违背了对先帝的誓言,幸蜀、幸蜀,对,应该幸蜀,他应该遵循祖制,应该立即弃了长安幸蜀。 他结结巴巴道:「那,那就幸蜀吧。」 田秀看新帝答应了,赶紧高唿陛下英明,并道:「奴婢已经召集了神策军八百人扈驾,还请陛下立即启行。」 周俨立即回宫挈得几位皇弟,慌慌张张、踉踉跄跄的上了车驾出了宫门,田秀领着神策军八百人拥驾西行。 可新帝刚出金光门,就哎呀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立即让车驾停下。 田秀赶紧上前询问怎么了?新帝懊恼不已:「朕真是煳涂了,怎么把昔昔给忘了,怎么能把昔昔留在长安?」 「这,」田秀为难,带上慕姑娘倒也没什么,可现在已经出了金光门,总不能再折回去吧,他只能觍着脸笑道,「陛下,这都已经出来了······」 周俨此刻自责得很,本来宫里就丢了一大堆人,他就带了几个皇弟,满朝官员也一个都没通知,现在总不能连昔昔都丢在长安吧,一旦叛军攻下长安,昔昔怎么办?昔昔可是他的未婚妻,这以后会有何待遇?他怎么着也得把昔昔带着啊。 周俨身边伺候的小秦子见陛下苦着脸不愿再前行,因此赶紧上前请示道:「陛下,要不奴婢现在就带人去接慕姑娘吧,应该也耽误不了太多的时间。」 周俨闻言大喜,「好好,你赶紧去接人,朕在这等着,快去,快去。」 田秀见新帝这么说,自然也没法阻拦,而且新帝现在这么个态度这以后一路上也难舒坦,所以现在还是赶紧将慕姑娘接过来为妙,因此只得赶紧拨了十几名神策军给小秦子,让他们立刻跟着小秦子去镇国侯府接人。 第53章 沦陷 「不好啦姑娘,叛军已经打到城外啦。」家僕阿福一路大唿小叫的前来报信,现在他每日都要到市井街头转上一圈打探消息,每日都会慌慌张张的把他打探到的消息汇报到侯府。 慕昔已经将家僕召集到了一起,她知道现在形势危急,朝廷派出去的三千神策军根本没顶事,据说田秀又派了一队神策军出城拒敌,就那些裘马轻肥的富家子弟还拒敌,可算了吧,慕昔可不敢对他们抱有什么期望。现在果然,叛军已经到了城外。 她不知道长安城守将到底能抵抗多久,但她现在必须得为城破做准备了,一旦城破该怎么办?陛下怎么办?他可是一国之君,一旦被俘后果不堪设想,那如何才能不被俘?除非城门不破,否则只能出逃。出逃?往哪儿逃?其实本朝也不是没有皇帝因叛军打到长安出逃的事,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就只能效仿祖上出逃了。 她知道身为一国之君这样做很不负责任,但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么久了都没有援兵前来勤王,陛下的诏书颁布下去竟然无人响应,现在各路节度使都各自为政,这些人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吴王朝毁在叛军手里吗? 慕昔越想越气愤,先帝当初就应该慢慢的收了那些节度使的兵权,但先帝虽说对陛下苛刻,他自己却也是个懦弱、游宴无度之人,他害怕发生动盪一直不敢动那些节度使的兵权,现在把他们纵得眼里都没了陛下,都各自为政起来。 她现在必须进宫一趟,她为了避嫌,这阵子都没有进过宫,毕竟尚未正式大婚,她若总是往宫里跑,必定会惹来闲言闲语,不过现在情势危急,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必须进宫见陛下一面,让陛下早做打算。 她交代了墨玉一些事,便打算进宫,尚未出得侯府就见小秦子带着十来个神策军匆匆而来。 她见小秦子匆忙焦急的样子就知道不妙,赶紧把他让进来,询问道:「小秦子,你怎么来了,我正要进宫去见陛下。」 小秦子赶紧给她行了个礼,道:「是陛下让奴婢来的,陛下现在已经出了金光门,让奴婢赶紧来接姑娘一起前往蜀地。」 陛下已经离宫了,慕昔闻言倒是放了点心,她想进宫本就是想劝陛下在城破之前离开的,因为现在实在没有其他办法,「陛下已经出了城?身边都有谁?现在是往蜀地去?」 小秦子直点头,「陛下正要幸蜀,田公公召集了八百神策军扈驾,陛下现在身边只带了几位小王爷,刚让奴婢前来接姑娘一起走,姑娘赶紧收拾一下跟奴婢走吧,陛下正等着呢,耽误不得了。」 她虽然之前就考虑让陛下赶紧撤离京城,但是她自己如何能走,她若是一走了之岂不是就丢下昏迷不醒的祖父一人在家?若是带上祖父的话也不行,祖父年纪太大了,本就昏迷不醒,哪里还经受得起一路的颠簸逃亡? 「老侯爷的事你知道的吧,我现在不能走。」 「姑娘······」 她见小秦子又急又惊,赶紧打断他继续道:「陛下幸蜀虽是不得已之计,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这一路上怕是会有诸多艰难,你要好好照顾陛下,等陛下到了蜀地可以积蓄力量平叛,那时候就有可能再打回长安。」 第89页 说实话,她是真不放心让陛下一人幸蜀,陛下向来无主见,心里也无甚成算,现在是国难当头,他身边也没个忠臣良将辅佐,她虽不济,但若在他身边还能替他拿拿主意,可她现在没办法抛开昏迷的祖父啊。 小秦子已经急哭了,「陛下专门让奴婢来接姑娘的,姑娘怎么能不走呢?」 若不是因为祖父,她肯定会走的,可现在不行,「我若走就是大不孝,我岂能做此大不孝之人。」 小秦子提议道:「那就带上老侯爷一起走就是。」 慕昔摇摇头:「老侯爷现在的状况是经不起路上的颠簸的,别说了,小秦子,你赶紧回陛下那去,让他赶紧西行。」 小秦子着急:「那要是城破了姑娘怎么办,那些叛军会放过姑娘吗?」 一旦叛军入城,烧杀抢掠是难免的,她现在还没想好该如何自保,但她怕小秦子耽误了时间,便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经想到了藏身之处,你去跟陛下说,让他赶快走,不必顾忌我,我能保护好自己,这一路上陛下会遇到各路官员,让他一定要好好积蓄力量,长安这里等着他收復。」 「姑娘已经有藏身之处了?」小秦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叛军进城要做的事会很多,未必能注意到我。我都说了能保护好自己,你还不相信我吗?」 慕姑娘说到的似乎都能做到,这是小秦子以往的印象,他也意识到慕姑娘现在真的不会走了,在慕昔的催促声中,他只得带着那十几名神策军再赶回陛下身边。 小秦子走了后,墨玉走上前来问道:「姑娘,陛下真的要弃了长安城了吗?」 慕昔点点头。 「可长安城是我朝的京城,这一旦落入贼寇之手,那我朝······」 她自然知道这个理,长安是吴朝的京城,一旦沦陷,对吴朝是毁灭性的打击,而且还会极大的打击军民的抗敌意志,大家会认为皇帝都放弃了京城长安,他们还有必要守卫长安么,可是,「只要陛下没事,我朝就不会亡,陛下肯定不能被叛军俘虏,西行蜀地,积蓄力量,还有可能平定祸乱。」 墨玉点点头,陛下不跑就只能被俘虏了,「那,我们怎么办?」 慕昔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拿不准叛军进城会怎样,倘若晁焕想做皇帝,必要笼络人心,那应该不会到处烧杀抢掠才是,但也难说,叛军都是些土匪,一旦进了京城这样的繁华地区,又怎会控制住自己不到处强抢呢?到时候他们成了长安的主人,还不是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摇摇头道:「府里正好还有一处密室,到时候只能先躲到密室里了。」 小秦子赶回到周俨身边,将慕昔的话都带给了他,周俨实在没想到昔昔竟然不肯走,一边哭一边在田秀的催促声中让车驾继续西行,昔昔不在他总感觉缺点什么,昔昔若是在也多个人帮他拿拿主意,他现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京中无主,虽然叛军尚未入城,但城中军士已私入府库盗取金帛,宫中太监宫女知道陛下已经离宫,现在宫中无主,也开始于各宫中盗取金银财宝。百官此时也才得到消息,方知陛下已经幸蜀,有为数不多的几人赶紧抛家弃小追出城去,坚称誓死追随陛下,余下的官员均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陛下已经西行,守城的大将军方直哪里还有心思守城,他为谁而守?更何况兵力不济,本就抵挡不了,若是陛下还在京师,他们至少还能有个拼死保家卫国的念头,陛下现在都丢下他们自己跑了,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必要拼命? 可不抵挡难道直接把叛军迎进城?那不也是自寻死路? 正当方直犹豫之际,属下前来禀报他道长乐伯要见他。方直颇感意外,长乐伯要见他?他记得长乐伯曾被先帝禁足,自那以后,长乐伯就一直未曾出现在朝中,即便陛下继位后,长乐伯也未曾现过身,他都快把他忘了,不知道他此时为何要求见他?他赶紧让属下把长乐伯请过来。 二人见面后各自见了礼,长乐伯开门见山道:「方将军,陛下已经西行蜀地,将军知道了吧。」 方直说他自然知道了。 长乐伯又道:「陛下已经不在京城,现在长安兵力空虚,叛军已兵临城下,方将军打算如何做?」 方直现在就是在犹豫这事呢,他作为守卫长安城的将军,自然不能贪生怕死,而且为国效力光宗耀祖本就是他的理想,可现在这个情况,他属下的兵士们也都知道陛下已经西行,现在军中早已军心涣散无心守城,本就兵力不足,兵士们还毫无斗志,现在根本就没法抵挡城外的叛军。 长乐伯那双精光闪闪的小眼睛一直在观察方直的表情,他见他面现犹豫,便又继续道:「以将军的兵力怕是难挡叛军吧。」 方直摇头嘆气道:「敌众我寡,又无援兵,确实难以阻挡。」 「陛下都已西行,明显的是要将长安拱手让给叛军了啊,将军又何必无谓牺牲呢。」 方直皱了眉头:「长乐伯,您的意思是?」 长乐伯道:「反正抵抗也就是垂死挣扎,还不如直接投降以求得众将士们的性命。」 「这······」完全不抵抗就投降? 长乐伯继续劝诱道:「若是抵抗反而会激怒叛军,那他们进城后反而会大肆屠杀,那京城的百姓可就遭殃了,若将军肯出城迎接他们进城,想必晁焕也不会屠杀平民百姓,那对将军来说也算是功德一件啊,而且将军和众将士也能留得性命。」 第90页 方直想想是这个理,一般情况下攻城的军队在遇到强烈的抵抗后再破城,都会杀红了眼,更严重的甚至会屠城,这满城百姓的安危他不能一点都不考虑,现在手下的将士反正都无心念战,那倒还不如直接降了,他是为了满城的百姓降的,陛下应该不会怪罪他的,他也不至于会遗臭万年,可他还有些疑问:「一旦将叛军迎进城,那就算是投降了叛军,这叛军若是要改朝,那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认那个晁焕为帝?」 长乐伯满不在意道:「方将军,这个只是权宜之计,就算认晁焕为帝又如何,咱们吴朝的陛下已经丢下全京城的百姓和文武百官自己跑了,我们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也只是暂时的,等以后陛下回来,我们自然还是吴朝的臣子,我们现在只是为了满城的百姓委曲求全。」 长乐伯的一席话让方直安心了许多,现在是为了全城百姓的权宜之计,而并不是在背叛大吴,就算认晁焕为帝也只是表面上的,他们内心深处还是等着陛下收復长安的,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那,其他大人那边?」 长乐伯打包票道:「方将军放心,其他大人那本伯自会去说。」 果然,长乐伯很快就劝服了众大臣。方直率领吴军打开了城门迎接叛军。 晁焕以朱刚烈为平吴大将军,并派其为先锋将军,朱刚烈一路上基本没有受到什么抵抗,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进了长安。 长乐伯见到朱刚烈威风凛凛进了城门,立即上前拜见:「将军真乃天人也,本伯今生还从未见过将军这般仪表非凡之人。」 朱刚烈本就对自己的仪表极为自信,听此奉承极为满意,在打听了此人的来歷后傲然道:「你既是吴朝的伯爷,为何又会投降?」 长乐伯继续躬身道:「晁王得天下乃是民心所向,天命所归,何人能够逆天改命?本伯只是顺应民意罢了。」 朱刚烈仰天大笑,「好,好,说得好。晁王即将进城,诸位赶紧出城迎接吧。」 长乐伯连连称是,赶忙领着十多名官员跟着方直出城,并于灞上迎接晁焕叛军。 晁焕此时正乘坐着黄金舆,身着戎服,头戴兜鍪(1),在叛军的簇拥下昂然前行。号称三十万的军队浩浩荡荡的进了长安城,长安百姓皆夹道观看。 平吴大将军朱刚烈向长安百姓晓示道:「晁王起兵,皆因周吴无道,周吴不爱百姓,而晁王一心为百姓计,长安的百姓尽可安居乐业。」 百姓闻言皆夹道欢唿,都以为起义军打跑了长安的那些权贵,那他们这些挨饿受冻的百姓就都能够过上好日子了。 慕昔此时也偷偷混在夹道观看的百姓当中,那个坐着黄金舆的贼首可不就是当初那个落第想要跳崖的晁焕么,此时的他与当初已经大不相同。慕昔只希望他能信守承诺,真的让长安城的百姓安居乐业,但她心底却并没有身边那些欢欣鼓舞的百姓那么乐观,她心中疑惑几十万的土匪进了城,长安的百姓真的还能安居乐业? -------------------- 作者有话要说: (1)兜鍪(mou):头盔。 第54章 醒来 慕昔刚回到侯府就见墨玉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他慌张中带着些喜色道:「姑娘,老侯爷他,他醒了。」 慕昔一惊继而大喜,赶紧往祖父寝居走,边走边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墨玉跟在她身后道:「姑娘刚出门不久老侯爷就醒了,现在正发脾气呢,要穿盔甲,还要他的兵器。」 「啊?发脾气?」慕昔一头雾水,祖父刚醒为何就发脾气? 「说要去打叛军,阿乐正劝他呢。」 阿乐本是慕大壮的小厮,慕大壮出逃后,慕昔看他机灵忠心,就把他派去看护老侯爷了。 打叛军?慕昔更讶异了,祖父一直昏迷着,是怎么知道叛军打来了的?对此墨玉也表示不知道,慕昔只得加快脚步往祖父房里去。 刚一进老侯爷的寝居,慕昔就见到祖父真的已经醒了,现在正黑着脸穿着亵衣满屋子的踱步呢。慕昔鼻子一酸,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叫了一声:「祖父。」 老镇国侯看到她,这才缓和了脸色,「昔昔来啦,快把祖父的盔甲拿来。」 阿乐本正劝着老侯爷,见慕昔进来了,便向她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慕昔赶紧走到祖父身前,她拉着祖父的手仔仔细细的看视了一番:「祖父,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老镇国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祖父现在精神得很,昔昔快去把祖父的盔甲和兵器拿来。」 慕昔不解:「您要盔甲和兵器干什么?」 老镇国侯大手直指外面:「不是说叛军打来了吗,祖父前去退敌。」 慕昔奇怪:「您是怎么知道的啊?」 「阿福成天大唿小叫的,祖父虽然没有醒,可都听得清楚着呢。」 慕昔大讶:「您昏迷的时候竟然还能听到外面说话?」 「听到,都能听到,发生了什么事祖父心里清楚得很。对了,你父亲的事是怎么回事?」他知道是出事了,但具体怎么着还不太清楚。 慕昔赶紧把父亲的事情统统向祖父说了,并道:「祖父不必太担心,父亲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老镇国侯嗯了一声,儿子既然在外面那他也管不了,他想了想问道:「叛军现在到哪了?」 第91页 「已经进城了。守城将军方直和长乐伯领着文武百官将叛军首领晁焕迎进了长安城。」 老镇国侯闻言暴怒,「已经进城了?那陛下呢?一群废物,竟然把叛军迎进城?」 慕昔赶紧说明情况:「陛下已经幸蜀。大人们应该也是情非得已。」 老镇国侯背着手又开始在屋内踱起步来,「现在城内是个什么情形?」 「叛军进城后看上去倒是纪律严明,并向百姓许诺说会让他们安居乐业,不少百姓夹道欢唿。」 老镇国侯显得不可思议,「长安百姓竟然欢迎叛军?」 又疑惑道:「叛军真的这么规矩?」 「至少目前是。」 老镇国侯又背着手踱了会儿步,看嚮慕昔的时候有些生气的催促道:「快去把祖父的盔甲和兵器拿来啊。」 慕昔眨眨眼,只得继续又劝又哄,这才把老镇国侯的怒火给压了下来。 新帝因害怕晁焕叛军追杀,所以昼夜不歇的向西奔逃。不过晁焕入主长安以后就忙着称帝继位了,倒是没有追杀吴朝皇帝的打算。 在往后的几天里,晁焕都在忙着分封身边的亲信为继位做准备,但却没有颁布任何安民措施。而更多的叛军在等了几日后发现并没有得到任何封赏,一个个都焦躁起来,他们贼盗做久了,一朝成为人上人,如何还能克制住自己,自然都恣肆起来,开始四处骚扰百姓、焚烧都市。 长安百姓叫苦不跌,几天前还夹道欢迎的百姓多有已经横尸街头的。 而这些成了人上人的土匪并不满足于只是骚扰平民百姓,他们更乐于抢掠富家贵阀,任意杀戮,不过两三天的时间,长安城就沦为了杀人城。 阿福本来依旧每天上市井街头熘达打听消息,及至亲眼看到叛军杀人满街,终是吓得一路狂奔沖回了侯府,进了侯府就边哭边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慕昔赶紧让人紧闭大门,她已经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土匪就是土匪,开始现原形了。 好在她本就不信任那些土匪,所以早做了准备,家里僕人都配上了兵器,她让他们先进入密室,密室中已经备好了一定日子的水和食物,以后只能见机行事了。 老镇国侯死活不肯进密室,非常生气的命令僕人将他的盔甲和兵器拿来,他要亲自去会会叛军。慕昔前所未有的希望祖父此时还没醒,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呢? 但祖父发了飙,没有办法,她只得让人取来祖父的盔甲和兵器让他穿上,但求着他不要出去,老镇国侯不答应,慕昔只能哀求着说就算是为了她祖父也不能出去。老镇国侯想想也是,首先得先保护好孙女,因此穿上铠甲手持长~枪就端坐在大堂内,他倒要看看谁敢来找麻烦。 慕昔让墨玉出去偷偷打探消息,看看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了。没多久,出去打探消息的墨玉就回来了,他一脸衰败,哀恻道:「叛军现在在大杀吴朝宗室。」 慕昔闭了闭眼:「叛军此等作为,晁焕都不管吗?」 「就是他下的命令。」 慕昔不可思议,「他让大杀吴宗室?」 墨玉回道:「叛军开始大肆屠杀的时候他本也想制止,但未能止住,再加之叛军对宗室情绪极大,他为了顺应军心,因此下令大杀吴朝宗室。」 慕昔还未平復心情,就又听墨玉道:「姑娘,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一队叛军往公主府去了。」 慕昔勐惊,急问:「你看清楚了?」 墨玉点点头。 其实既然叛军要大杀宗室,又怎会放过公主府,也就是早晚的问题,慕昔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她捏着拳头咬着唇低头思虑了一会儿,道:「你去找几个身手最好的,跟我一起去救人。」 「姑娘,您要去?」墨玉觉得不妥,提议道:「还是我带几个人去吧。」 不行,她现在心慌得很,要她就在府里等着她可坐不住,她一定要去看看,其他人她可以不管,她也没那个能力挽救整个吴宗室,但华阳公主她不能不闻不问。 墨玉挑了几个人,慕昔跟他们全都扮成了平民的样子,他们在赶往公主府的路上看到很多吴宗室女被押解,看来是男子杀,女子俘,慕昔管不了那么多,匆匆赶往公主府。 此时的公主府早已一片狼藉,公主正被押在院子里。 为首的叛军上上下下打量了华阳公主,眼内色光闪闪,他嘿嘿淫~笑道:「老子今生还是头一遭见到公主,公主就是公主,长得可真漂亮啊,就是比那些臭婆娘强。」 华阳公主从未受过此等侮辱,大怒地指着这些叛军骂道:「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竟敢侮辱本宫,本宫乃大吴公主,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哟呵,不愧是公主,够辣,爷喜欢,今晚就由你,嗯,待寝。」 刚说完,他旁边一名叛军就伸过脖子来提醒道:「老大,好像是侍寝。」 「哦,对,」叛军头子赶紧改口,又对着华阳公主哟呵道:「侍寝,今晚就你给爷侍寝。」 华阳公主被他噁心得想吐,破口大骂道:「士可杀不可辱,放开你们的脏手,你们这帮丧心病狂的贼寇,本宫宁死也不会向尔等屈服。」 刚说完就去抢就近一名叛军的刀意图自刎,慕昔此时正躲在墙头上,她看华阳想寻短见,吓得正要出手,就见那几名叛军把刀又从华阳手里抢了回去,慕昔按捺住自己,打算见机行事。 第92页 此时,从屋后又走过来几名叛军,他们向那个叛军头子报告说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都没找到驸马。 叛军头子龇着个大黄牙,又哟呵道:「你男人哪去啦,怎么不来救你啊?看看看看,自己老婆都被抓了,他竟然还做缩头乌龟。」 华阳公主冷笑不止。 「别难过,」叛军头子哈哈大笑,「你的驸马要做缩头乌龟,今晚我就做你的驸马,成全他当王八。」 慕昔在墙头上把下面的情况都扫了一遍,这次来公主府的叛军一共二十多个,人数虽比他们多好多,但他们现在太过嚣张,没有什么防备,而己方现在隐蔽处,很适合用弓~弩远距离射杀对方。她跟墨玉使了个眼色,墨玉会意,拿出随身弓~弩,打算先射杀那个为首的,一旦射杀了他其他人就好对付了。 正当他瞄准那个为首的人时,却见驸马抱着后脑勺跌跌撞撞的从屋内走了出来。 华阳见驸马抱着头走了出来,心唿不妙,她听说叛军现在见到宗室男就杀,料想驸马也难逃一劫,就把他打晕藏了起来,本以为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不知道他怎么就醒了。 驸马正抱着后脑勺,一见华阳被多名叛军押着,立即跑上来推开叛军搂住华阳公主,「你们要做什么?」 华阳公主又气又急:「你跑出干什么?」 「哟呵,这就是你那位缩头乌龟?怎么着,不当乌龟啦?不过你就是不当乌龟也当不了驸马了,今晚我才是驸马,你还是王八。」 驸马之前后脑勺被打了一闷棍,头正晕着,现在前脑壳也气得发疼,他把华阳挡到身后,「你们要干什么,有什么事沖我来。」 「你要是继续当乌龟,那爷就成全你当个王八,你偏偏要跑出来跟爷争当驸马,那爷只能让你做个死王八。」 驸马呵斥道:「你们要杀我尽管杀,但不要碰公主。」 华阳拉着驸马道:「要死一起死,我宁死也绝不受辱。」 叛军头子大发淫威:「爷身为驸马,怎么会杀自己的公主呢,杀了公主爷还怎么当驸马。」 他刚手一挥,示意他的那些手下砍杀驸马的时候,一支短箭就从他的脖子后面射穿了他的脖子,他圆睁双眼嘴角流血的倒地,其他叛军都大惊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喊着老大,在他们尚未意识到遭人暗算的时候又有几支短箭射来,几名叛军应声倒地,其余的人这才意识到是有人暗算他们,赶紧摆开架势,一名叛军立即用刀尖抵住华阳公主的脖子,厉声喝道:「是谁,出来,公主在我们手上······」 他尚未说完,手腕就被射穿,有几名叛军见状赶紧夺门而出,慕昔跟墨玉等人从墙头上跳了下来。驸马见眼前的情况,更搂紧了华阳,两人惊惧非常,见来的竟然是慕昔,又都惊喜交加。 华阳公主哭道:「昔昔,你怎么来了?」 慕昔三步两步跑到他们身边:「别多说了,赶紧跟我走。」 他们带着公主驸马尚未出门,就见之前跑出去的叛军又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慕昔心中懊恼,刚刚就应该将他们全都射杀的。 慕昔看他们来的足有十几二十个,思量这些小兵武功应该没多强,己方人数虽少,但未必不能对付,她跟墨玉使了个眼色,墨玉会意,立即带人杀向叛军。叛军的武力确实不如她慕家的家僕,奈何人多,墨玉和其他家僕虽然未落下风,但也很难一下子取胜,他们现在毕竟是要带着驸马公主一起走的,这样下去怕是很难把人救走。 慕昔正思量着该如何脱身,就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了七八个黑衣人,慕昔本心下一惊,但见那些黑衣人竟然是杀向叛军的,心中才稍稍放心,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敌人的敌人那暂时就是朋友啊。有那七八个黑衣人相帮,这一队叛军很快就被杀得一个不剩。 现在敌人虽然全部倒地了,但敌人的敌人?慕昔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她握紧了软剑看着那几名黑衣人向他走来。 第55章 有孕 慕昔护在公主驸马身前,警惕的看着向他走来的黑衣人,直觉他们身上已经收敛了刚刚的杀气。那几名黑衣人走到慕昔跟前均躬身行礼道:「姑娘,我等奉郡公之命请姑娘前去源府暂避。」 郡公?慕昔大讶,「郡公现在何处?」 黑衣人恭敬道:「郡公尚未回长安,只让我等先请姑娘一家去源府暂避。」 「去源府?」慕昔想到那高墙深院式的府邸,以及府内交错的路径,似乎是比一般府邸更安全些。 只是? 「姑娘,若是再不走,恐怕还会有叛军过来。」 慕昔也知道不能耽搁,那她就先把公主驸马送过去吧,公主驸马去源府是要比在她府上安全点。 他们立即前往源府,到了源府后慕昔发现源府已经与上次来的时候大不相同,前面待客的地方看上去极为萧条,似乎这个府邸早已无人居住一般,而且路上杂草丛生,更是分不清路径,他们刚到一个岔口,便见源遐的堂妹源迎从一条小路上走了过来,她看着慕昔有些怯生生道:「你们来了啊,祖母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慕昔刚跟她施了礼,就听华阳公主道:「迎之,这次打扰你们了。」 「哪里话······」源迎尚未说完,就见华阳公主面露痛苦的哎哟一声捂着肚子。 第93页 「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慕昔问道。今日华阳公主经歷太多,她毕竟金枝玉叶,身娇肉贵,在惊吓劳累之后身体不适也是有可能的。 驸马赶紧扶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华阳公主疼得咬着唇说不出话,源迎赶紧上前来搀扶她,顺便将手搭在了她的脉上,片刻后她面露惊喜,「公主,你好像有孕了。」 「什么?我怀上了?」华阳公主虽然之前疼得说不出话,但这个消息对她实在是太激励了,她立即拉住源迎的手道:「迎之,你确定吗?」 源迎嗫嚅道:「刚刚把的应该是喜脉,待会儿我再重新把一次,不过从刚刚的脉象看公主的胎像不是很稳。」 华阳闻言更加捂紧了自己的肚子,紧张地嚷嚷道:「不稳?好容易怀上怎么能不稳呢。」 驸马也惊到了,他们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能有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有,竟然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 慕昔赶紧道:「还是先进去再说吧,公主现在需要休息。」 源迎赶紧把他们带了进去。 公主和驸马被安排在了一间很精緻的居室内,公主躺下后,源迎又细细给她把了一次脉,把完脉后她道:「确实是喜脉,一个月了,就是有点动了胎气。」 「真的怀上了,」华阳公主开心地双手合十,「看来神医哥哥的药还真是挺管用的,比送子观音强多了,真应该早点让他给我瞧瞧的。」 慕昔笑道:「我早就说让我兄长来给你看看了,是你自己不乐意的。」 源迎奇怪道:「什么神医哥哥?」 华阳公主道:「就是昔昔那个表哥颜大夫。你不认得。」 颜大夫?源迎低垂了眼睑想了想,他似乎也来给她看过病,上次那位也是颜大夫,镇国侯府的亲戚。 慕昔自然记得兄长来源家做客那日给源迎看过病,只是源迎不说她自然也绝口不提。她问源迎道:「动了胎气那现在危险吗?」 源迎点点头,「刚一个月,是挺危险的,容易滑胎。」 「那可能调理?」 刚刚一脸开心的华阳公主立即又抚着自己的肚子道:「迎之,你现在医术怎么样啊,可能保住我的孩子?」 源迎有点犯愁,「我虽能把出喜脉,但也没有给孕妇用过药,我现在也不敢乱用。」 华阳公主有些着急,问慕昔道:「你那位神医哥哥呢?」 「他回洛阳了。」 华阳极度失望道:「那怎么办?」 驸马也有些着急:「我看出去找个医术好些的大夫来吧。」 源迎这时道:「那倒不必,府里有府医,我去叫他过来给公主看看。」 没多久,源迎就领着大长公主和府医来了,慕昔见了赶紧上前给大长公主行礼。 府医给公主行了礼后就给她把脉,大长公主则拉过慕昔道:「这次是你救了华阳,真该谢谢你。我之前都没看出来慕姑娘竟然还习过武,不过慕姑娘既然是将门之后,那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慕昔说公主是她表姐,她理应相帮,并谢道:「其实这次多亏了郡公的人,否则我们真的很难顺利的将公主驸马救出来。」 大长公主只是慈和地笑着点点头,慕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刚刚帮我们逃脱的人说郡公还没回长安,不知郡公现在何处?」 大长公主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在洛阳,前一阵子说是要抓捕贼盗,就追到洛阳去了。」说完就嘆了口气。 他是之前说过会去洛阳,对了,是在她被贼盗袭击之前说的,那个时候他就要捉捕贼盗了?慕昔也没心思再多想,她思量着洛阳已经沦陷,现在长安也已成了叛军的天下,叛军在长安大肆屠杀,晁焕即将登基,情况还不如洛阳,他既然在外面那实在没必要回来了,她安慰大长公主道:「郡公现在在外面是好事,长安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必回来了。」 大长公主摇头道:「谁知道他,反正洛阳也乱得很。」 慕昔又小心试探道:「他既然在洛阳,为何会派人去公主府?」 大长公主说她也不知道,不待慕昔再问就又说带她去她住的地方看看,慕昔赶紧推辞道:「府上能收留慕昔慕昔感激不尽,只是慕昔不能住在这,祖父已经醒了,现在侯府,我怕叛军这两日就会光临侯府。」 「老镇国侯醒了?那可真是好事,那去把老镇国侯请来便是。」 慕昔思量祖父那脾气未必肯来,便带着些疑惑地问道:「府上这里,外人进不来吗?」 大长公主倒是没有半分畏惧地说道:「只要我们不出去,外面的人应该找不到这里,而且也有护卫。」 慕昔点点头,看来源府早有防备。她看时间不早了,自己该回去了,若再不回去,祖父要担心的。她向大长公主告辞,大长公主只笑着说让他们祖孙早点来。 她跟墨玉他们一路小心谨慎的往侯府去,刚到门前就看府门大开,而且府内有大的动静。慕昔捏紧了拳头,看来叛军已经光临她府上了,她跟墨玉他们立即沖了进去。 慕府的家僕此时已经跟光临的叛军干开了,老镇国侯正挥舞着一把长~枪以一敌众,慕昔本担心祖父年纪大了,会有个什么闪失,但却见他身边多了个老庄,慕昔不知老庄什么时候来的,不过看他在祖父身边倒是放心了不少。 第94页 这几日叛军挨个的往高门贵阀家烧杀抢掠,他们从没向现在这般的人上人,可以将那些高门贵族踩在脚下任意杀戮。因为嚣张了几日,他们实在没想到现在竟然还会遇到抵抗,如今的京城是他们的天下,他们当然想干什么干什么,现在竟然还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抵抗他们,不过这次他们伤亡惨重,他们只得先夺门而逃,等再多叫些人来再剷平这个什么镇国侯府。 慕昔看那些剩下的叛军逃跑了,赶紧跑到老镇国侯身边:「祖父,您没什么事吧。」 老镇国侯此时神态威严,他将长~枪勐地往地上一戳,「昔昔放心,祖父很好。」 祖父现在的精气神确实很不错,一点都没气喘,看来祖父还真是宝刀未老,她看向一旁的老庄,问道:「老庄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 老庄赶紧比划,意思就是他知道叛军进城,担心城里,所以就偷偷进城了。老镇国侯跟拍孩子一样拍了拍老庄的后脑道:「阿庄来得倒是很及时。」老庄受到老镇国侯的夸奖,憨憨的笑。 慕昔思量刚刚逃跑的叛军还会纠集更多的人再来,便对祖父说了刚刚把公主驸马送到源府的事,并说大长公主让他们也暂避源府。 老镇国侯目光凛凛,反对道:「我镇国侯府的人怎能躲到别人家去?」 慕昔劝道:「刚刚那些逃跑的叛军肯定还会再带人来的,祖父,现在京城都已经落入敌手,我们寡不敌众,不能硬拼啊。」 老镇国侯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有老煳涂,他自然知道不能硬拼,因此他立即命令家僕们全都跟他进内堂,他开始向他们排兵布阵分派任务。 老镇国侯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指挥布阵起来真是清清楚楚毫不含煳。他将能拿兵器的家僕全部分派到府里的不同地方埋伏,把侯府装扮成一个找不到人的空府。 慕昔还是想劝祖父早点离开,总觉得源府还是要比自家府邸安全些,可老镇国侯坚决不肯,他教训道:「要懂得自救,而不是靠别人。」 叛军果然又来了,还来过几次,可每次在府里搜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在搜寻的过程中不少人还着了侯府家僕的道,每次搜寻过后他们聚集起来的人都比来的时候少了一大半,这种情况让他们自己也很害怕,因此来了几次后他们也就不敢再来了,但又咽不了那口气,因此他们打算往上汇报。 晁焕忙着继位登基,没工夫管这事,但二把手朱刚烈可有的是时间,他本对这事也没多大兴趣,只觉得来汇报的这帮小兵真是半点用没有,连个只有个老头和家僕的小小侯府都拿不下,但听他刚结交的好友长乐伯说这个镇国侯府家的小姐是吴朝皇帝未来的皇后时顿时来了兴趣,他大腿一拍,哈哈大笑:「吴朝皇帝的未来皇后,好好好,这个好。」 这些日子他搜括了不少高门贵女,但都是要先送给即将登基的晁王的,晁王不要再归他,他料想吴朝皇帝的未来皇后晁王是肯定不会要的,那自然归他了。 他整了整衣襟,虽然他膀大腰圆,眉细眼小,但总是认为自己仪表堂堂,气度非凡。他召集了三百军士,大手一挥,便向镇国侯府进军,他还从没见过什么皇后呢,宫里留下的全都是些太妃,人老珠黄的太妃有什么意思,这个镇国侯府的虽然是未来的,那也是皇后嘛,他这般威风凛凛的大人物自然要见见吴朝皇帝的未来皇后了。 第56章 打晕 镇国侯府又有新客光临。 这些天镇国侯府时有土匪光临,血腥味、土腥味交错,府里能砸的都被砸了,能抢的都被抢了,现在也就剩一个空壳子。 这日的客人虽说有些风尘僕僕,但难得风标落落,与失陷以后的长安已经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背手站在前院里,周边的杂草早已染了红,四围昏惨,算是现在长安城的一个缩影。 慕昔悄悄走近他,带着些疑惑。她身后跟着几个人,他们现在昼伏夜出,兵器早晚不离手,对任何匪气都异常敏感,不过这次的客人倒是令人意外,虽然以前阿福见之丧胆,但今日阿福见之却是这几日唯一一次未曾丧胆。 源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就转了身,慕昔彻底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此时出现在这,但总算安心了。现在想想上次见面还是个别贼盗昼伏夜出的时候,这次再见面已经是他们这些人昼伏夜出了,这天变得也太快了些,悲哀啊,唉。 四目相对,慕昔收了兵器给他行了个男子礼,「郡公会出现在这真是太意外了,之前刚去过贵府,大长公主说您还在洛阳。」 他凝视着她道:「我刚回来,祖母说老镇国侯醒了,你回来接老镇国侯过去,但接到现在都还没影,我来看看你们是不是也被叛军给剿了。」 慕昔撇撇嘴,听出来他不太高兴,但又不是她不肯去的,因此只能辩解道:「祖父说不太好意思打搅别人,所以才没去,而且我府上还有不少家僕呢,人太多。」 源遐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人,道:「你家家僕既然都会些武艺,我那正好也都用得上,若不想白吃白喝,以后给点回报就是了,这节骨眼上何必拿性命开玩笑。」 人家是好意,话再不中听也是好意,慕昔只好赔笑道:「郡公说得是,只是祖父,他,就是不爱麻烦别人。」她又赶紧转移话题道:「现在长安这么乱,叛军大肆屠杀王侯公卿,郡公怎么还回来了?」 第95页 「我家人都在这,要不是源迩,我早几天就回来了。」 慕昔奇道:「二公子怎么了?」 源遐无意多说,他刚收到他那个弟弟逞能跑去支援潼关的消息时真是气坏了,知弟莫若兄,他弟弟什么能耐他还能不知道?潼关除了皇帝临时召集的三千神策军没有其他任何支援,谁去都等于送死,他弟还想光宗耀祖?吴王朝都快没了,光什么宗耀什么祖。幸好他派去的人及时赶到拼死救了他一命,否则早被叛军剁成肉泥了。之前退守潼关的齐让将军都带兵撤离了,只可惜了冯柯将军,一生忠义却最终殉国,真像他的父亲,但为这个王朝战死沙场又能怎样,换一个爵位吗?他现在绝不允许他的家人再做出任何牺牲。 他道:「朱刚烈带了三百兵士正在来的路上。」 「猪刚鬣?」 「他是叛军的二把手。」 慕昔隐约想起叛军是有个猪什么的,原来叫猪刚鬣,「真没想到竟然还会惊动叛军二把手,他们晁王就要登基了,他这个二把手倒有闲心来围剿我这小小侯府。」 他眼神一闪,「慕姑娘的身份很难不引人来。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叛军二把手?那来得正好,本侯正好会会他。」老镇国侯突然提着个长~枪出现在他们面前,声若洪钟,把慕昔都吓了一跳。 源遐上前躬身一揖,恭敬道:「叛军人多势众,不宜正面对抗,他们这次是冲着慕姑娘来的,老侯爷还是赶紧随我离开吧。」 老镇国侯眯着眼看他,半晌才道:「我认识你爹,你跟你爹还挺像,怎么没去从军?」 源遐霎了霎眼,催促道:「朱刚烈很快就要到了,他是冲着慕姑娘来的,为慕姑娘着想,还请老侯爷赶紧离开。」 老镇国侯嗤之以鼻:「什么猪刚鬣牛肛裂的,昔昔,你怕不怕?」 慕昔站到他身边低首道:「孙女不怕。」 老镇国侯很满意的嗯一声,还拍了拍慕昔的肩膀夸道:「不愧是我的孙女。」他又眯眼瞧了源遐片刻,道:「男子就应该去军营歷练歷练才算男人。既然那个什么猪刚鬣是冲着昔昔来的,那昔昔先离开就是,你先带她走吧。」 「祖父。」慕昔皱眉,「祖父不走,孙女也不会走的。」 「昔昔听话,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女子还是躲起来的好。」言罢老镇国侯提着长~枪威严的转身。 只是他没想到他刚转身源遐就偷袭了他,将他打晕。老镇国侯本武艺高强,又因行军打仗多年,警惕性很强,只是实在没想到源遐会以及敢偷袭他,所以不曾防备,这才被打晕。 慕昔见状大惊:「你干什么?」 源遐吹了个口哨,立即出现了几名黑衣人,他让他们把老镇国侯抬走,然后才看嚮慕昔:「老镇国侯真是跟先生一样固执,难怪能做亲家。」 「外祖父怎么了?」 「叛军攻打洛阳的时候也不肯走,说要殉国,所以让深然兄把他迷晕带走了。」 慕昔不知道说啥,又看向已经昏迷的祖父,跺了一下脚:「等祖父醒过来,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 「那也比现在跟朱刚烈硬槓的好。」他又看了看外面,「你赶紧把家僕都召出来,立即撤离。」 慕昔立即让墨玉把人都召过来,临走之前又四下看了看侯府,心里直嘆气。 源遐道:「走吧,都已经这样了,朱刚烈来了估计又要翻个底朝天。反正慕姑娘也不可能永远住在这。」 慕昔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赶紧跟着他从后门撤离,但没法不心痛,现在整个长安都毁了,长安遭此一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復如初呢。 朱刚烈兴头头的带着人跑了一遭,竟然一个人都没找到,自然勃然大怒,他下令将这个什么镇国侯府挖地三尺,但依旧什么也没找到,盛怒之下,直接大手一挥让人把这个府邸给烧了。长安城又一个高门贵族府邸在被烧杀抢掠后灰飞烟灭。 老镇国侯在陌生的环境中醒了过来,因年纪大了,刚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煳,不过也就一会儿功夫就清醒了,自清醒的那一刻起,老镇国侯就咆哮开了,慕昔早已候在他床前等着挨训。 老镇国侯一看,原来源遐也在他的房中,正躬身侍立在他床的前侧。这个小兔崽子竟敢偷袭他,要不是他没防备他,他能偷袭得了他?他立即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得床来,慕昔要去扶他,被他一下子甩开,径直走向源遐,慕昔头疼,但此刻她啥也不敢说。 老镇国侯正要开训,就见有下人进来传报说大长公主来了。话音刚落,就见大长公主一边拄着拐杖一边由人搀扶着走了进来,刚进门,就笑着道:「老将军,可好啊,我来看看你。」 老镇国侯一看是大长公主来了,刚要发的火自然只能先咽回到肚子里,他赶紧迎上前去:「殿下怎么还亲自来了,老朽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侍女赶紧在座椅上准备好了靠垫,把大长公主扶了过去,大长公主坐下后,便跟老镇国侯寒暄起来。 源遐见状给慕昔使了个眼色,慕昔会意,就偷偷跟着他出了老镇国侯的屋子,想着现在有大长公主,祖父那火应该暂时发不了了,至于以后,再慢慢开导就是,反正都已经住进来了,别人也是一片好意。 她跟着源遐走出了这个院落,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另一个院落,上书华胥阁三个字,她记起来上次好像听他那个小厮阿逗说这是他的住处。 第96页 源遐回身问她:「刚刚的路都记住了么。」 慕昔略皱了下眉,虽然刚刚走的路不算长,但她还真不敢保证就全都记住了,她谨慎道:「可能,并没都记住。」 他倒也不以为意:「罢了,以后多走几次自然就能记住了。」 她跟他进了华胥阁。 华胥阁挺大,分中东西三路,主楼在中路,阁内院落结构精巧完全不似寻常院落,一眼望去,假山异石明花暗葩之点缀与阁内建筑相映成趣。 难得长安城现在还有这样的地方没有被毁,她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真的不会被叛军发现。 走到一座假山前,源遐停住,转身道:「镇国侯府已经全被烧了。」 「烧了?」虽然早料到她家的府邸保不住了,但还是不愿意相信会被一把火烧了。 源遐点点头:「朱刚烈让人烧的。找不到人着急上火自然就放火了。」 慕昔暗自捏紧拳头,她心痛啊,从小住到大的府邸竟然被一帮土匪就这么烧了。但想想长安,整个长安都被毁得不成样子了,何况她家府邸,但还是心痛,她有些不忿道:「大不了这些叛军住进去就是了,为何要烧掉?」 「烧、杀、抢、掠,烧都是必不可少,」他斟酌道,「烧光、杀光、抢光,土匪行事都是如此。」 慕昔头又疼了,想想镇国侯府现在竟然是一片废墟她就头疼心痛,她觉得那帮土匪完全可以据为己有,反正他们自己也要有地方住,他们那位即将登基的晁王自然是住在宫里,可他们这些手下将领也只能住在宫外,难道还临时建宅子不成。 源遐凝视着她的表情,「人没事就行了,陛下连皇宫都弃了,慕姑娘何必放不开一座府邸。」 慕昔没吭声,总觉得他语带讥讽,陛下离开长安也是不得已为之,一国之君总不能被叛军俘虏吧,她相信陛下肯定会回来收復长安的,而且烧的不是他的府邸他当然不心疼,要是把源府也给烧了,他能不心疼? 她不禁问道:「叛军会不会也来烧源府?找不到人,一气之下就放火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源遐背着手看了看天,想了想才道:「或许吧,毕竟土匪最爱做的就是放火,不过这宅子防火。」 「还能防火?」 源遐嗯一声说能防。 慕昔正要再说话时就见源遐的小厮阿逗边喊着边跑过来:「郡公、郡公,不好啦,出大事啦。」 源遐皱眉训斥道:「还能出什么更大的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阿逗到了跟前看到慕昔,赶紧给她行了个礼,然后对源遐道:「叛军把翰林院的人都抓啦,还有所有新科进士,还有全城的儒生,那个叛军头子说要把他们都杀了呢。」 「翰林院?新科进士?」慕昔大惊。颜不虚就是翰林院的,她本以为叛军只是杀王侯公卿,怎么连那些品级不高的小官也不放过?她记得晁焕封赏了他身边的人后就下令京中三品以上的全部免职,四品以下的全部留任,颜不虚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官,她因此觉得他是相对安全的,反而镇国侯府太危险,所以一直没去找他,没想到这才几天这个晁焕就改变了主意,她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他自己就曾是儒生,现在竟然要杀全城的儒生?」 阿逗点点头:「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抓人呢,因为有人在墙上题诗讥讽他登基,他没查出是谁做的,所以要将这些读书人全部杀光。」 源遐冷笑,「这不过也就是个藉口罢了,他在京城曾丧失过尊严,一旦有了权力,他这种人报復起来比谁都狠,为何要杀新科进士?无非就是因为他曾经是落第书生罢了。」 慕昔现在心慌得很,「郡公,不虚就是翰林院的,他也是新科进士,那他也被抓了?」 源遐也早就想到了颜不虚,他让阿逗再去把事情查得明白些。 阿逗应声是,跐熘一下就跑了出去。 第57章 想辙 阿逗很快就都打听清楚了,翰林院的人、新科进士以及全城的儒生确实全都被抓了,但幸运的是他们现在只是被押入大牢,因为晁焕要让他们亲眼看着他登基,并下令等他登基后再全部斩杀。 源遐冷笑道:「他想把他在这些读书人面前丢掉的尊严都捡回来,还真多亏了他的这些心思,否则,不虚现在已经······」 慕昔等消息的时候都急坏了,真怕得到什么噩耗,此时听说晁焕打算先登基再杀,稍喘了口气,但很快就又心急如焚,还是要杀啊,晁焕过两天就登基了,那不虚就只能再活两天? 「都关在哪呢?」她急问。 阿逗道:「都关在刑部呢。」 慕昔看向源遐。 源遐耸耸肩:「现在刑部不归我管了。」 她当然知道啊,那怎么办呢?「有没有办法把不虚救出来?」 「现在能有什么办法?」 慕昔急道:「那总不能就这么等着不虚死吧。」 源遐没说话。 「你对刑部那么熟,就不能想想办法?」 「我正在想,慕姑娘。」 慕昔意识到自己太急了,他能救助他们祖孙已经不错了,现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不能得寸进尺,所以还是自己想办法,她端正了一下态度,打着商量道:「郡公能不能把刑部的地图画给我?」 「你又不知道被关在哪个牢房,要地图何用?」 第97页 慕昔觉得有个地图自己也好熟悉熟悉刑部的布局,实在不行就挨个去找,总比现在不知所措的好。 源遐又道:「不虚的事我会想办法。慕姑娘不必着急。」 她现在实在没办法不着急,但也只能先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她虽不能得寸进尺,但他要能帮忙自然最好,现在不虚的命最重要。她微一行礼,轻声道:「有劳郡公了。」 「不虚是先生的孙子,我本就不会袖手旁观。」 慕昔自然更放了心,可现在想要救不虚除了劫狱,就只能劫法场了,那到底哪个更好点?慕昔说出自己的想法,并道:「现在不知道他在哪个牢房,所以劫狱会很困难,但要是劫法场的话······」 源遐低垂了眼睑,两者利弊他自然也在考虑:「我再考虑考虑。」 慕昔颔首,正说着,就见一名源府的家僕领着老镇国侯走进了华胥阁。 「昔昔,怎么跑这来了?难怪到处找不见。」 慕昔见祖父竟然来了,赶紧过去,「祖父,您怎么过来了,您不是正跟大长公主说话呢么。」 「大长公主刚刚走了,我到处找你找不到,问了人让他把我带过来了。」 老镇国侯又眯眼看了看源遐,慕昔以为他要把之前没发的脾气继续发了,正不知道怎么劝,没想到老镇国侯也就看了源遐两眼就又背手转身了,并对慕昔命令道:「跟祖父回去,以后不要到处乱跑。」 慕昔赶紧应声是,又看了源遐一眼,便赶紧跟在老镇国侯后面出了华胥阁。她现在不太敢把不虚的事告诉祖父,免得祖父有什么举动,祖父武艺再好,毕竟也年纪大了,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等把祖父安抚了,她再跟源遐商议吧。 源遐看他们祖孙出了华胥阁,霎了霎眼,他抚了抚袖口,跟阿逗说了几句话,阿逗应一声便又跐熘一下跑了出去。 慕昔跟着老镇国侯回了寝居,给她倒了杯茶水,讨好道:「祖父,您都跟大长公主聊什么了啊?」 老镇国侯接过慕昔递给她的杯子,喝了一口后道:「没聊什么。我们现在寄居在别人家里,所以凡事都要注意,不要到处乱走给别人添麻烦。」 慕昔应声是,道:「不会到处乱走的。」 「你上次说你父亲是源遐帮忙放走的。」 慕昔说是,「他家跟长乐伯府有些过节,就帮我们了。」 老镇国侯又喝了口茶,缓道:「罢了,他帮的忙以后祖父自会谢他,不会欠他人情。」 慕昔点头,继续侍立在他身边。 老镇国侯颳了刮杯沿,忽然道:「你应该跟陛下一起去蜀地的。」 慕昔不知道老镇国侯为什么想起来说这个,只道:「祖父,您当时还没醒呢,我怎么能离开您呢。」 老镇国侯放下杯子,「我一把老骨头,醒不醒的又有什么关系,你跟陛下早就定了亲,竟然一直拖到现在,陛下既然来接你了,你当然应该跟陛下走,你在陛下身边也好照顾陛下,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慕昔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祖父为何一下子反应这么大了,但想着自己的婚事被一拖再拖,祖父自然很担心,现在自己跟陛下又分隔两地,长安又沦陷,祖父着急也正常,因此开玩笑道:「您昏迷着我可不敢走,谁让您不早一天醒来呢,您要早一天醒来,我们就能和陛下一起走了,您还能做他的幸蜀大将军呢。」 老镇国侯吹了吹鬍子瞪了她一眼,正要再说什么,就见翡翠进来通报说华阳公主来了。华阳很快就走了进来,虽然她现在才一个月,但慕昔总觉得她已经把肚子给挺了起来。不过看她进来,自己倒也松了口气,华阳一向特别能讨老人家喜欢,以前经常能把祖父说乐了。 老镇国侯显然没想到华阳公主这个时候会过来,他也知道她怀了身孕,便赶紧起身道:「你这孩子怎么来了,外祖父正想去看看你呢。」 华阳公主一走进来就叫道:「外祖父,我可想您了,他们说您醒了,我就赶紧来了,这个源遐,竟然敢把您打晕,等我去骂他。」 老镇国侯哈哈大笑,可一看到华阳他就想到自己的女儿,他这把老骨头都还活着,自己的女儿竟然薨了,偏偏还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他醒后简直就是翻天覆地,不仅帝后已经薨逝,太子已经登基,叛军还攻陷了京城,新皇已经西行,他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气。华阳跟慕昔对视了一眼,知道老镇国侯又想起了伤心事,华阳赶紧上前安慰老镇国侯,没多久华阳就又把老镇国侯说乐了,慕昔也陪着他们说笑,老镇国侯已经一扫之前的情绪,慕昔看祖父心情变好,心下宽慰。 许久过后,慕昔担心华阳身体,她毕竟怀了身孕,还是要多休息为妙。老镇国侯觉得也是,催她赶紧回去休息,华阳只好告辞,慕昔也起身说送她回寝居。 出来后,华阳公主问她:「怎么了,一直感觉你有心事。」 慕昔说没什么,现在这种处境她怎么可能没心事。 华阳公主耸耸肩,又道:「你说源遐······」 「什么?」 华阳公主看看自己的指甲,又看看前面,又看看自己的指甲,幽幽道:「我都还一直没去谢他呢。」 「谢什么?」 「他的人救了我和驸马啊。」 哦,原来是说这个,慕昔道:「你被救过来的时候他还没回长安,等有机会你再谢他就是,他不会怪你的。」 第98页 「我是说,反正,应该是因为你他的人才救的我和驸马,所以我直接谢你得了。」 慕昔讶异,「为什么不是因为大长公主?」 华阳公主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我跟驸马讨论了一下,觉得是因为你,当时黑衣人是请你来源府暂避的,又不是请我。」 慕昔想了想当时,当时太紧张,没太注意这些,「你不就在我身后吗?」 华阳公主哼一声:「我若在你身后,就以为那些黑衣人是在请我,那我不就是狐假虎威了吗?」 什么狐假虎威,慕昔觉得她用词不当:「我当时挡在你前面呢,自然叫我了。」 华阳公主又哼一声,「没有的事,他请的你,我跟驸马只是顺带。」她又用右手撑了撑自己的腰,左手抚了抚自己还非常平坦的肚子,「所以我也不去谢他了,直接谢你就行,这里的吃穿用度就直接谢我姑奶奶了。」 慕昔越听越觉得怪异,正要再说话,就见驸马正从前面走过来,他看到她们更是加快了步子走到她们跟前,华阳公主问他怎么来了,他道:「看时间这么久了所以来看看,你刚怀上,要多多小心。」 「我知道,」华阳公主道,「我正跟昔昔说源遐的事呢,我说这源遐······」 驸马立即打断了她,给她使了个眼色,「你少瞎说,累不累啊,赶紧回去休息吧。昔昔,你别听她胡说,孕妇就会胡思乱想。」 慕昔一笑,「你来得正好,赶紧扶她回去歇着吧,刚刚一直陪着祖父聊天说笑呢,我真怕她太累了。」 华阳公主撇了撇嘴,对慕昔道:「大夫让我多运动运动呢,那我回去安胎了。」 驸马赶紧扶她回寝居,慕昔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俩,驸马好像又在说华阳什么,华阳满不在乎的抚了抚自己平坦的肚子。 慕昔转身往回走,墨玉走了出来跟在她后面,慕昔知道他一直跟着,她没有直接回去,在自己寝居前的小道上来来回回的走着,不虚的事她还要多考虑考虑,回寝居怕被祖父看出来,但她也不敢走远,既怕走迷了路,又怕冒犯了主人家。 墨玉突然在身后道:「姑娘,您······」 慕昔转身,「什么?」 墨玉犹豫了一下道:「我是说您跟那个晁焕是见过的,您当初曾帮过他,他还说过日后必会报答您。」 慕昔皱了皱眉,嘆了口气,那事她自然记得,她现在也偶尔想那个晁焕当时要是一时想不开跳了崖,不就没现在的事了么,不过哪有什么如果,当时他好像也没打算真跳,可能就是想在悬崖上看看风景吹吹风排解排解苦闷的心情。至于她资助过他,他说什么日后必当报答,她倒是没当一回事,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这个人可是快颠覆吴朝的贼首,杀人如麻,当初他太落魄,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他自己都未必记得。 「那又如何。」慕昔摇了摇头。 墨玉想了想又道:「您若是请求他放了颜二公子,他应该会答应的。」 她去求那个杀人如麻、谋朝篡位的贼首?她不太敢啊,那人正忙着登基呢,哪还能记得以前随口一说的话,更何况他当时不知道她的身份,他现在那么恨高门贵阀,甚至恨读书人,怎么可能会兑现当时的话,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不杀了她才怪,正跟墨玉嘀咕着,就听到了源遐的声音:「慕姑娘认识晁焕?」 慕昔吓一跳,不知道源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她看过去,源遐正从另一条道上过来,这里小道太多了,还真是防不胜防。 源遐很快就到了他们身前,墨玉行了个礼便退到了一边,源遐一直在看她,「我若是没听错的话,慕姑娘认识晁焕。」 慕昔被他看得发憷,避开他的眼神道:「也不算认识。」 「怎么认识的?」 这是在审犯人吗?慕昔心内嘀咕,但还是忍气吞声的跟犯人一样将揭榜那日的事全盘招供。 「怎么不早说?」 「有什么好说的。」慕昔小声嘀咕,现在招供还晚了? 「这么大的事还没什么好说的?」源遐又扫了一眼退到旁边的墨玉,「你们刚才在商量什么?」 墨玉上前回禀道:「小的在想若是姑娘去找那个晁焕,或许晁焕会将颜二公子放出来。」 「不行。」源遐眼风扫向他,墨玉赶紧低头。 慕昔此时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妥,晁焕也未必还记得当时随口一说的话,就算记得,他当时不知道我的身份,若是知道了,能不杀我就不错了,哪还会放了我的亲戚。」 「不管他记不记得都不行,我说过不虚我会想办法救出来,你们少动歪心思。」 歪心思?慕昔正想说什么,源遐又道:「这个人自尊心极强,你虽然在他落魄的时候帮过他,但也因此见过他落魄的样子,他会受不了,就像他杀新科进士一样。」 此时,阿逗从一条道上跑了来,源遐见了,缓和了语气:「我还有点事,晚点再来找你。」 慕昔嗯一声,见他走了,走得远了,跟墨玉对视一眼,两人继续嘀咕这事的利弊。 第58章 告示 半月吊挂在夜幕上,散发出昏惨惨的一片黄色光圈。 源府一片看似极度荒凉的废墟前,一名黑衣人捂着肩头单膝跪在源遐面前:「属下未能完成任务,还请主人处置。」 第99页 源遐见他捂着肩头,其他几人也都受了伤,就知道事情不顺利,「怎么回事?」 「本来已经将颜公子救出,但却遇上朱刚烈带人来。」 朱刚烈?现在刑部是由朱刚烈掌管,但怎么会那么巧?他摇摇头:「朱刚烈怎么会那个时候去牢房?」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道:「属下觉得朱刚烈当时倒像是专门去颜公子的牢房的。」 「何出此言?」 黑衣人道:「他是带着人直往颜公子的牢房来的,当时跟颜公子同牢房的还有好几个翰林院的,属下便将他们一同救出,但撞上朱刚烈的人后,他却只让人抓颜公子。」 源遐垂眼,手指触了触鼻尖,这次被抓的人有好几千,朱刚烈为何会注意到不虚?不虚也就一个小小的翰林,平日里也低调,还早早搬离了侯府,也从未张扬自己是侯府亲戚的身份,很多人也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论理,不该引起注意才是。 除非,源遐想到了长乐伯,他现在和朱刚烈打得火热,他的亲家户部尚书秦大人都已经被斩杀了,京中高门之家基本全部覆灭,但他长乐伯倒还是神气活现的,据说他把他那位京城第一美才女的女儿献给了朱刚烈,再加上献城投降之功,便攀上了朱刚烈这棵大树。若是他跟朱刚烈说了什么,那就不奇怪了。 只是这次失败,想要再救就难了。刑部虽然已经被叛军把持,但很多衙役并没有换掉,他暗地里联繫了他信得过的衙役,打听到不虚被关在哪一间牢房,本来是可以救出来的,竟然中途遇到朱刚烈带人过去。既然朱刚烈是特意去的不虚牢房,那现在发现有人去救他,要么会将他转移,要么会派重兵把守。 只能再想办法了。 他让这几个黑衣人自行去疗伤,自己走上了一条小道,转了几个弯便拐进了源府西区隐蔽的住处。 虽然还是刚刚那片昏惨惨的夜幕,但西区却一扫刚刚的荒芜凄凉之感,很难想像这里跟刚才破败的废墟同在一座府邸。 慕昔一直在等消息,她把祖父伺候睡下后就跑出来等他,源遐离着老远就看到她在寝居前来来回回的走,看得出她很着急,他向她走去,慕昔也看到了他,等他到身前,立即问道:「郡公,可有什么消息?」 「我派人去救他了,但快要救出来的时候碰上了朱刚烈正带人过去。」 他已经派人去救了?「猪刚鬣?那?」 源遐摇摇头,「朱刚烈正好带人去他的牢房,所以撞上了,不虚没能救出来。」 慕昔心沉到底,竟然没能救出来,那再救岂不是?她苦着脸嘀咕道:「这么巧,竟会碰上那个猪刚鬣。」 源遐想了想还是没跟他说朱刚烈可能是特意去抓不虚的,他只道:「别太担心,还有时间,不虚还有得救。」 慕昔现在脑子有些乱,「猪刚鬣看到有人去救不虚,会不会对他更严苛?」 「反正晁焕都已经下令他登基后将他们全部问斩,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朱刚烈还能怎样?」 也是,但现在还能怎么救?就一天了,「晁焕后天就登基了,现在还能怎么办?」 刚沉静了一会儿,就听到老镇国侯的声音在静夜下乍响:「昔昔,这么晚了,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 慕昔转身,看见祖父正走出院门,她以为祖父已经睡下了,没想到竟然这时候醒了,她赶紧走到他身边,含煳道:「正好有些事情要请教郡公。」 老镇国侯眯着眼瞟向源遐,源遐向老镇国侯行了个礼。 老镇国侯威严的发问:「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一定要现在这大半夜的说?」 现在并没有到大半夜的,但慕昔也没法纠正,她陪着小心道:「祖父,您不是睡下了么,怎么醒了?」 「我老头子醒睡,有一点动静就能醒。」 他们离了内室那么远,声音这么小,里面怎么可能听得见,但慕昔赶紧赔罪道:「都是孙女不好,孙女是有些事想问问郡公,没想到吵到了祖父。」 「要问什么事?」 慕昔赶紧敷衍道:「就是现在外面的情况,孙女想知道现在外面怎样了。」 「那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然还是老样子,叛军占据了京城,」慕昔又赔笑劝道:「祖父,孙女扶您回去休息吧。」 老镇国侯又犀利的看了源遐一眼,这才转身,慕昔也偷偷看了他一眼,示意有事只能明日再说了。 源遐看他们走了进去,眼神黯黯的。 第二日,叛军在京城满大街的张贴告示,告示上称若是今日酉时前镇国侯府的大小姐还不出现,就会在刑部大门前将翰林院的颜不虚问斩。 今日酉时前问斩,已经不用等晁焕登基了。 晁焕这会儿正忙着为登基做准备,属下要提前杀一个翰林他可没工夫理会。 慕昔现在源府深闭处,虽然满京城的告示,但她也是一点都不知晓的。她一宿没睡好,一直在想这事,劫狱既然失败了,那就劫法场,总是要试一试。晁焕要问斩的人有好几千,应该还是有机会从中救人的。 慕昔陪祖父吃了早膳后便以去看看华阳公主的理由出了门,她立即冲去华胥阁找源遐,想跟他商量劫法场的事,但却被告知源遐此刻不在,已经出去了。 慕昔有些沮丧,只能先回寝居,等了大半日,源遐还是没回来,她问源家的家僕郡公去哪了,源家家僕也不知道,她又问阿逗可在?家僕说阿逗也不在。她只能回去继续等。 第100页 慕昔等得心焦,实在在屋内坐不住,便直接走到寝居前的岔道上张看。久久地等不到人,她正有些灰心丧气,就见源府的一名家僕领着阿福从一条道上过来了。 慕昔奇怪阿福怎么被人领着,走上去问怎么回事,源府的家僕给慕昔行了个礼道:「小的见这位小兄弟在外面直打转进不来,知道他是姑娘的家僕,就把他领进来了。」 慕昔瞪了阿福一眼,看来他又乱跑了,现在寄居别人的府邸,她早就给她那些一同来的家僕发过话了,让他们不要乱走动,凡事都要听源府的人的话,别给人添麻烦。这个阿福,以前在侯府的时候每日都会跑到街头巷尾打听各种消息,然后回府汇报,但现在是在别人府邸,这里又错综复杂,他们都不认得路,出得去也进不来,闹不好还会把敌人引过来,她叮嘱又叮嘱,他怎么还是瞎跑,自己还进不来了,还要源府的人把他领进来。 慕昔对源府的家僕道:「有劳了。」 「姑娘哪里话。」源府家僕对慕昔又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慕昔又看向阿福,没好气道:「不是让你们不要乱跑的吗?又不认识路,跑丢了呢,再把坏人引进来。」 阿福咬着手指,眼内都是害怕,慕昔看他这个样子也就不忍心再骂他了,只是叮嘱道:「以后不准再瞎跑了知不知道,刚刚跑到哪去了?出府门了吗?有没有被外人发现?」 阿福摇摇头,但又立刻点点头,慕昔不知他要表达什么,「阿福?」 阿福支支吾吾道:「奴婢出府门了,但没有被人发现,奴婢很小心。」 慕昔嘆了口气,训斥道:「以后不准再往外跑,知不知道,很容易把坏人引来。」 阿福点点头。 慕昔又随口问道:「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阿福战兢道:「到处都是告示。」 「告示?什么告示?」 阿福又咬着手指道:「告示上说若是姑娘酉时前不出现,就在刑部大门前将颜二公子问斩。」 慕昔愣了一瞬,勐地,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阿福只得眨巴着眼睛又说了一遍,并道:「告示现在张贴得到处都是。」 让她去换不虚?不虚跟她家的关系倒是不难查,可为何一定要抓她?猪刚鬣?猪刚鬣那日带兵去侯府就是去抓她的。昨日源遐说猪刚鬣正好带人去牢房,怎么那么巧,不会当时就是专门去抓不虚的吧,看到有人去救不虚,会不会认为是她派的人?现在直接用不虚做威胁,让她现身。 可,为何一定要抓她,莫非是因为她和陛下的关系? 源遐那日说她的身份很难不引人来,看来只能是如此了。 天黑前?慕昔看了看天,已经不早了。可源遐还没有回来。他到底去哪了? 慕昔让阿福先回自己的住处,并叮嘱他不要再乱跑,便又去了华胥阁。可依旧被告知郡公还没有回来,他们也不知道去哪了。 慕昔只能继续回小道上等,天渐渐暗了,她觉得不能再等了,叫来了墨玉。虽然现在住在源府没有危险,但墨玉一直暗自跟着,随时听令,刚刚阿福的话他也听到了,此时道:「姑娘,您真的要去?」 「不去等着不虚死吗?」 慕昔瞧了瞧身后的寝居,这事她现在是不会和祖父说的,但是去跟祖父道别,又怕被祖父看出什么来,不道别的话万一她回不来怎么办?不过祖父现在由老庄跟阿乐照顾,应该不用担心,老庄是祖父养大的,阿乐是个机灵人,定能照顾好祖父。 她让墨玉去叫几个身手好的家僕立即随她去刑部,酉时之前,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刑部大门前,颜不虚已经被绑着押在那,周围约有五百多兵士围着。朱刚烈肩上扛着一把大刀走到他跟前,笑道:「看来你活不到天黑了啊,你那个表姐到现在都没出现。」 颜不虚本来低着头,现在瞟了他一眼,继续低着头,表姐可千万别来,他堂堂男子汉,要一个女的来换她,他也无颜苟活下去啊,更何况表姐身份特殊,这要是落入朱刚烈的手里不仅自己完了,对大吴也是个羞辱。他本就是个读书人,又已入朝为官,现在被叛军杀害,死后名声倒是不会差。 颜不虚心里嘆了嘆,虽然死到临头有点怕怕的,但希望待会儿要杀他的时候能一刀给个痛快。 朱刚烈已经下了命令,「酉时一到,该来的要是还没来,就问斩。」 人总是容易被好奇心驱使,虽然叛军已经杀了不少长安百姓,但这个时候还是有不少百姓聚在那当看客。他们一点也没意识到这种形势下他们其实也是很危险的,天有不测风云,毕竟有那么多叛军,手上还都有刀。 刽子手看了看时辰,已经举起了刀,慕昔连赶死赶赶到现场,她只看到刽子手已经向颜不虚举起了大刀,手起刀落之后就是人头落地,这种情境下她已经无暇注意其他任何事了,她只急得大喊一声:「住手。」 第59章 吟诗 朱刚烈向那个推开围观百姓冲进来的人看去,普通男子打扮,皮肤黑黑的,他又虚起眼打量了一下她,轻蔑道:「这小子谁啊?」 他身边的人也都不知道,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慕昔这几日一直男子打扮,没有换回女装,而且来之前特意加粗了眉毛,把脸抹黑了些,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普通男子。 第101页 颜不虚看慕昔还真的过来了,心中懊恼,头一低,表示不认识。 「本将军要镇国侯府的大小姐,这都谁啊,滚滚滚滚滚,」朱刚烈大手一挥,又命令刽子手道,「继续砍了他。」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告示都贴了满京城了,我来了,认不出?」 朱刚烈虚着眼又打量了她一番,正要再说话,就见长乐伯挺着个大肚子挤到了他身前,他先瞄了一眼慕昔,然后就对着朱刚烈的耳朵耳语了几句。朱刚烈显然很惊讶,又虚起他那双如豆小眼看了看慕昔。 慕昔看到长乐伯,就知道不虚肯定是他揭发的,京城世家大族各个遭殃血流成河,他倒神气活现的。 「我既然来了,你应该放人了吧。」 朱刚烈这次本来也就是试试看,之前把侯府挖地三尺也没找见人,他委实气得不轻,这次也没觉得真的能用一个人质把一个女的给引出来,哪个女的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更何况这个翰林姓颜,镇国侯府姓慕,也不算一家子的,只是长乐伯提议说可以试试看,反正只赚不赔就试试呗,若是来了就赚了,若是没来,就多杀她的一个亲戚泄愤。 他清了清嗓子:「我告示上可没说你来了就不杀他。」 慕昔握紧拳头,袖中剑已经到位,他既然这么说,那就只能最后一拼了,她带来的家僕也会见机行事。叛军果然都是些言而无信的小人,只是这次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没太多选择,叛军杀人如麻,一个手抖不虚就能丧命,她赌不起。而且她来的时候已经跟墨玉商量过了,倘若是最糟糕的情况,那就只能试试那个方法了。当务之急,先把不虚救出去再说,她即便没能逃脱,叛军也不会立即杀她,猪刚鬣引她出来可不是为了杀她,只要不立即杀她就好周旋,最后指不定谁先死。 朱刚烈又仰头哈哈大笑道:「不过本将军还是不会杀他,他是晁王的犯人,既然我要的人来了,就不提前杀他了,再把他关回去就是,等晁王登基后让他跟那些儒生一起问斩。」 慕昔早已经走到了颜不虚的身边,因她手无寸铁,还是女子,因此也没人拦她,她见颜不虚还低着头,便拍了拍他的脸,「吓傻了?」 颜不虚嘆了口气,轻声道:「你就成全我就义吧,赶紧走,我不要你救。」 慕昔也轻声道:「就义?年纪轻轻就这么迂腐。」 朱刚烈看他们废话,发话道:「把这个颜不虚再押回牢房里去。」 他话音刚落,慕昔就一手拉过被捆绑着的颜不虚一脚踹开刽子手,袖箭直接射向朱刚烈。 朱刚烈情急之下拉过身边的长乐伯挡剑,袖箭直击长乐伯的喉咙,长乐伯双目圆睁口吐鲜血倒地。朱刚烈怒气横生,之前长乐伯跟他耳语的时候除了说这人就是慕昔,现在乔装过本身并没这么难看外就是又提醒他说慕昔有武艺,他觉得既然只是个女子,就算有些武艺又能如何,就没怎么防备她,没想到竟差点着了她的道。 而就在慕昔出手的一剎那,围观百姓中就冲出几十个手拿兵器的人,慕昔抽出腰中软剑拉着颜不虚,本不知这些又是何人,但看他们都是冲着叛军去的,心中也有了数。 朱刚烈立即指挥他那五百兵士包围住他们,并下令:「女的要活的,其他的都斩杀。」 这一打起来,围观百姓来不及逃离,不少被误伤,他们这才意识到围观的危害,但为时已晚。 慕昔知道对方人多势众,打起来就她带来的几个人绝不占优,刚刚本就是拼死一搏,想将猪刚鬣一剑毙命,群贼无首,那他们就可趁着混乱逃离,只可惜猪刚鬣让长乐伯做了挡箭牌。不过现在对方虽然有五百人,但刚刚冲出来的几十个帮手均是能以一敌十的,只是她刚刚看到猪刚鬣又吩咐了他的下属几句,他的下属已经跑开,只怕又去搬救兵了,所以必须快快逃离。 可他们还没能冲出重围,就有人带了一队弓~弩手赶来,朱刚烈指着慕昔向弓~弩手大声命令道:「那个女的要活的,其他的人全部射死。」 慕昔赶紧把颜不虚拉到她身后,朱刚烈见状,继续高喊:「女的要活的。」 既然如此,看来还有得商量,慕昔看救助她的人已经有人倒下,多少有些不忍,便对朱刚烈道:「猪将军,只要你让其他人走,我就留下,否则······」 朱刚烈看了看眼前的形势,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十个人看身手绝非等闲之辈,再这么打下去,要么就将他们全部射死,否则,他刚下令留一人,弓~弩手必定有所顾忌,那他们肯定能抓住这个空隙冲出去,所以倒不如就听了她的,反正颜不虚对他来说毫不重要,死的活的他都无所谓,他只要能抓到这个镇国侯府的大小姐就行了。 他大手一挥,示意全部停下:「好,这次就听你的。」 此人的言而无信她已经见识过了,所以不能不防:「你让你的人让开一条路。」 朱刚烈下令全部都让开。 慕昔出手后就冲到她身边的墨玉见状不放心道:「姑娘,太冒险了。」 慕昔轻声道:「先把二少爷救出去,然后按照之前说的办,我不会有事。」 护在她身边的另一人道:「姑娘,我等奉命来救颜公子,不能把姑娘一人丢下。」 「既然是来救颜公子的,那就好好完成任务,你主子的恩德我铭记在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第102页 慕昔见叛军已经让开了一条道,她把颜不虚交给了墨玉,颜不虚哀哀叫了声:「表姐······」 慕昔不耐烦道:「快走,别妨碍我。」她见那些来救他们的人还有些犹豫,便道:「还不快走,否则一个都走不了。」 那些人想了想,只得照做,墨玉也只得听令,护着颜不虚离开。慕昔看他们走远了,才放下戒备,反正此时再戒备也没什么用了。 朱刚烈又仔细的观察了慕昔,思忖着要是眉毛没化这么粗,皮肤没这么黑,再换身衣服,应该也是很好看的,他心下嗯了声,对她大声道:「你的要求我已经做到了,你也要说话算话啊。」 慕昔收了软剑,「不知猪将军为何一定要见我?」 朱刚烈又哈哈大笑道:「可去我府邸一叙。」 慕昔只能先随朱刚烈去他的府邸,他的所谓府邸,不过就是以前的长乐伯府,原来长乐伯把自己的府邸都让出来给了朱刚烈,难怪能抱上他这颗大树,只可惜,关键时刻还是做了他的挡箭牌。 慕昔被安顿到一间很堂皇的卧室,侍女很快就端来了水,请她洗脸,还拿来了很华美的女子服饰请她换上。 慕昔笑笑,问:「你们猪将军呢?」 那几名侍女也捂嘴笑道:「朱将军也正在打扮呢。」 「打扮?」慕昔惊讶。 其中一名侍女道:「朱将军刚修了眉,现在正在沐浴,洗花瓣澡呢,还有十几套衣服要挑选呢。」 另一名侍女道:「你说朱将军今晚会穿哪一套衣服?那套月光白的?」 又一名侍女道:「我看那套湖蓝色的不错。」 剩下那名侍女道:「反正朱将军穿什么都好看。」 几名侍女纷纷捂嘴附和。 慕昔听着可真乐呵,不禁问道:「你们朱将军还会打扮啊,他为何要打扮?」 「我们朱将军经常打扮啊,这次打扮当然是为了来见姑娘了。哎呀,姑娘,赶紧把脸洗了,奴婢们为您梳妆。」 眼见着这些侍女就要上来为她打扮,慕昔赶紧叫停,「我这个长相再怎么打扮也不会好看的,也肯定比不上你们猪将军,我就这么等他过来吧,只要猪将军好看就行了啊。」 侍女们互相看了看,皆道:「虽然姑娘比不过朱将军,但我们奉朱将军之命为姑娘梳妆打扮,倘若我们做得不好,朱将军会惩罚我们的。」 慕昔依旧不准:「就说是我的主意,你们猪将军是不会怪罪你们的。」 那几名侍女面面相觑,但又怕被责罚,还是想强行给慕昔梳洗打扮,但都被慕昔阻止了,就这么僵持着,外面通传朱将军来了。 朱刚烈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走了进来,脸洗过了,眉剃过了,头髮也梳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香喷喷的味道,慕昔一时也没辨别出是哪种花香,似乎是很多花香交织在了一起,刺鼻得很。 朱刚烈进来后看她还是之前那个样子,直皱眉,训斥道:「不是让你们给慕姑娘梳洗打扮的吗?」 「阿嚏。」也就一剎那,慕昔被朱刚烈身上的花香刺得打了个喷嚏,她随便用袖子擦了擦,又赶紧为那些侍女解释道:「是我不要她们梳洗的,反正我这个样子,梳不梳洗都一样。」 朱刚烈看她直接拿袖子揩鼻子,又皱了皱眉,这跟她想像中的镇国侯府的大小姐、吴朝皇帝未来的皇后差距有点大。不会是冒充的吧,不过长乐伯不会认错的。他清了清嗓子,「也不要这么说,把脸洗洗干净,打扮一下肯定会不一样的。」 想他自己可是盛装打扮,她竟然不肯打扮,不过罢了,这样更能衬托出自己的濯濯英姿。 今晚只谈风月,不能扫兴,他让人摆上了酒菜,邀慕昔过席,然后开始吟诗,吟了好几首问慕昔怎么样,慕昔本被他吟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碍于他的淫威,自然说好。他又让慕昔也吟几首诗,慕昔说不会。朱刚烈纳闷,本以为京中这些高门大族之家才女云集,原来竟也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他近日收的一个姬妾倒是极善吟诗,还是长乐伯家的。 他又拿了一杯酒走到窗前,开始对月吟诗,他要让京中这些高门大族之家的贵女折服于他的风采,让她们知道他不仅长得英姿飒爽,还文武双全。 正当他吟诗吟得起劲,就听外面有人进来通传道:「朱将军,晁王来了。」 第60章 进宫 朱刚烈本正诗如泉涌,一下子被人打断,正要发火,但听说是晁王来了,只能先按捺住,但也有些奇怪,晁王明日就要登基了,现在为何会来他这里? 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晁焕已经走了进来。朱刚烈立即迎了上去,换上一副笑脸:「晁王,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晁焕的目光越过朱刚烈直接看向正坐在酒桌旁的慕昔,慕昔从他进来就一直看着他,面上挂着笑,不是轻笑也不是微笑,可虽不轻微但也不沉重,绽现在脸上似乎表明她就是想笑。 慕昔虽然这身打扮,但晁焕也一眼认出了她,他第二次见慕昔的时候她虽然着装没这么朴素但也是男子打扮。 他心潮起伏,又看了她一会儿,对朱刚烈沉声道:「听说你捉了吴朝皇帝的未来皇后过来。」 朱刚烈虽眼皮子一跳,但还是嗯了一声。 「就是她?」 第103页 朱刚烈说是,正疑惑地要问怎么了,就听晁焕道:「这人我要带走。」 朱刚烈脸色瞬变,但很快就又干笑道:「晁王,您这······」 晁焕知道他在京城大肆搜括高门贵女,对此他都不闻不问,这次这个倘若不是曾经帮助过他,哪怕已经是吴朝皇后,他若想要他也会给他,他不会为了个女人跟与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有什么不愉快,可这次不行,而且他也不打算跟他解释为什么,当日之事他不想多提。 他只道:「她我有用。」 朱刚烈不服气道:「她能有什么用?晁王难道还要用她要挟吴朝皇帝不成?吴朝皇帝已经逃离了京城,也没带她,她又未曾进宫,只怕有她在手上也没什么用吧。」 「这你不需要管,我自有我的主张。」 朱刚烈咬咬牙,但很快就又恢復了笑脸:「晁王既然有用,那就拿去,我若早知道晁王有兴趣,就直接送到宫里了。」 晁焕闻言很是满意,也缓和了表情,拍了拍朱刚烈的肩膀,「待会儿我会让人送十个美人过来,宫里的女人你也可以随便挑。」 朱刚烈赶紧称谢,并笑道宫里的女人他可不敢要。 晁焕又看嚮慕昔,慕昔看他们已经说定了,便起身向他走了过去,晁焕又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出门,慕昔跟在他身后走过朱刚烈身边的时候似笑非笑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这在朱刚烈眼里自然是挑衅,他更觉生气,瞪大了他的豆眼,竖起了他刚描浓的眉毛,慕昔见他如此滑稽,心中冷笑都快溢出来了,忍着笑最后还是被朱刚烈身上香喷喷的味道刺了一下,勐地又是一个喷嚏,她再度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跟着晁焕走出了门。 待他们走得远了,朱刚烈一脚踹向酒桌,这还没登基呢,就来抢他的东西,这摆明了就是打劫。什么兄弟,还不都是挑剩下的才给他。他倒是忘了,他们本来就是打劫的。 慕昔随晁焕出了长乐伯府,上了正等在外面的黄金辇。 辇车起动后,慕昔率先向晁焕拱手:「这次多谢晁王相救。」 「原来你竟然是吴朝皇帝的未来皇后,我倒是没有想到。」他记得她说过姓慕,只是他当时失落沮丧,又对京城高门之家并不熟悉,所以也没想到她跟当时的慕皇后会是一家的,此番他入主京城,又因为有太多事情要忙,也就一时忘记了先前的事,今日,当初那个车夫冒死来找他,请他救助他家姑娘,他才勐然想起当日之事,原来当时帮过他的慕姑娘就是镇国侯府的大小姐,吴朝皇帝未来的皇后。 慕昔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二人的处境已经颠了个倒,况且此人自尊心极强,当日虽然是她帮了他,但她依旧担心当日之事会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因此慕昔尽量放低姿态:「以前的事了,现在听来颇感嘲讽。」 晁焕一直绷着的神情终于有了些缓和,「你当日有恩于我,又说银子不需还了,既然如此,此番就算我还你的情。」 他既然提到当日,慕昔只能再度放低姿态,以免当日之事让他情绪有什么波动:「当日无非几两银子,此番是救命之恩,孰轻孰重慕昔心中有数。」 晁焕虽听她这么说,可心中总是疑虑,他此番救了她她就会感激?「你既然是吴朝国戚,恨我吗?」 慕昔眼皮子一跳,但只道:「慕昔一介女流,不懂国事。」 晁焕想了想她现在的处境,似乎有点理解她的心情,或许她现在更恨的是吴朝,「周俨逃走的时候竟然没有带你一起走,就算你尚未进宫,也不该抛下你的。」 慕昔垂眼不语,晁焕看在眼里,更是认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古帝王总是无情的,看来她跟吴朝皇帝的感情并没多好。 黄金辇一路往皇宫的方向去,慕昔考虑着脱身,但她知道现在太难,毕竟京城都已经被他掌控,他现在又刚救了自己,并没有伤害自己,若是想着法儿脱逃倒是会激怒他,若真能脱身倒也罢了,若脱身未成,反倒得不偿失,只能见机行事了。 「今日你救的那个翰林是?」晁焕忽问。 「是我表弟。」 「你早该来找我的,你有恩于我,既是你表弟,我可以放了他。」 「当日之事不敢称恩,表弟又因为我被猪将军押为人质,所以才想着要救他。」 寂然片刻,晁焕又问:「你这表弟也是跟我同科科举的吗?」 慕昔眼皮子又一跳,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是今科考的科举。」 「他第几名?」 「十一名,已经是二甲了。」 她不知道二甲能不能让晁焕好受点,正心里打着鼓,就又听晁焕问道:「听说今日救人的人有好几十个,个个身手不凡,他们都是你的人?」 慕昔垂目道:「都是我家的家僕,他们以前都跟我祖父、父亲学过武艺。」 晁焕想了想也对,毕竟是将门之家,训练了些有武艺的家僕看家护院也很正常,他转而又问道:「听说朱将军烧了镇国侯府,那你们后来躲到哪里去了?」 慕昔沉着气,缓了缓才顾左右而言他:「我祖父早已在家中养老,身上也没有任何职务。」 晁焕见她不肯直说,倒笑了起来:「你担心我会对你的家人不利?我已经说了,你有恩于我,我又岂会害你的家人?这几日虽然杀了些高门贵族,但也只是为了安抚军心,并非我的本意。」 第104页 不是他的本意?慕昔继续低垂着眼睑不语。 晁焕以为她还是怕他对她的家人不利,毕竟这几日高门贵族杀了很多,便也没再逼问。 黄金辇一路驶进了皇宫,慕昔对这条路很熟悉,因此也感觉到了,但她明知故问道:「现在往哪去?」 「皇宫。你以前应该进过宫吧。」 「是进过几次。」慕昔察言观色避重就轻,又试探道:「晁王今日救了我,不知可否放我回家人那去?」 晁焕静默了一阵,然后笑道:「我都不知道你家人在什么地方。现在镇国侯府已经被烧了,你们住哪?这样吧,我派人在原址上重新盖一座府邸,等盖好后,你和你的家人可以重新住回去,你有恩于我,不会再有人为难你。只是现在,我总不能让你们四处躲藏,你就先住在宫里吧,若是可以,你可以将你家人的落脚处告诉我,我可以把他们也接进宫跟你团聚。」 慕昔捏紧了袖中的拳头,看来他不打算直接放了她,只能另想办法了。 晁焕见她没有说话,又道:「我明日登基,你知道吧。」 晁焕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他想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情,吴朝皇帝虽然抛下了她自己逃了,但毕竟是跟她有婚约的,要不是自己打进了京城,或许她现在已经是吴朝的皇后了,而此时却是这个处境。但慕昔神态若常,只无情无绪的说了声知道。 或许她真的不在意?因为吴朝皇帝抛下了她自己逃了?晁焕拿不准,但确实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她有什么情绪,无哀伤无愤怒,似乎京城易主与她无关。 彼时,他对她们只有仰望,如何能妄想能跟她们坐到一起,此时,吴朝的皇帝都被他赶跑了,吴朝的这些贵女们再高贵也只是落叶浮萍,他要让她们看着他登基,让这些彼时都不会看他一眼的贵女们知道他才是这个世间的新皇。 晁焕握紧了拳头,眼中出现了愤怒,他的思绪已经被他的愤怒带走。慕昔早已经感受到,这个人还真是喜怒无常呢,看来曾经的创伤还是太大了,即便当了皇帝也很难弥补他心头的创伤吧。她心中有些唏嘘,她只平声静气道:「国家大事慕昔不懂,但先恭喜晁王了。」 她恭喜他?晁焕并未听出她语调中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但依旧觉得她高高在上,是的,就是那种高高在上,他撇过眼去,沉声道:「那明日慕姑娘就参加我的登基大典吧。」 第61章 贵妃 第二日,晁焕身着龙袍,头戴皇冠于含元殿称帝,定国号为「齐」。 满朝文武都匍匐在他脚下,晁焕让众卿平生,将手下将士逐一封官加爵,还册封了数名姬妾为妃,并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默默站在廊下的慕昔心中思忖那几千读书人应该还有救,既然大赦天下,那应该也赦免他们。 晁焕扫视阶下群臣,目光停在远处廊下的慕昔身上,她正微低着头没有朝上看,是拘谨还是不愿意看?他现在看不清她的神态,但料想她对吴朝应该还是留恋的,毕竟吴朝不灭,她现在就是皇后了,就是她受群臣朝拜。而现在······ 整个仪式结束后,就是大宴群臣。慕昔本想退避,但却有专人请她一同入席,登基大典她避不开,宴会竟然也要去?抛头露面对她没有好处,可现在她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 觥筹交错的大宴之上,慕昔的位子正好跟朱刚烈的正对,都离晁焕很近。朱刚烈的眉毛被描画得比昨晚还要浓密,慕昔的眉毛倒是没有昨日那么浓了,而且也早已换上了女装,朱刚烈正一脸探寻的瞧着她,慕昔好笑地向他挑了挑眉毛,朱刚烈狠瞪了她一眼,慕昔忍着笑转开了视线,毕竟自身难保,没必要跟他正面冲突,但倘若他因为她跟晁焕有了隔阂,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叛军本就军心难料,晁焕再跟手下的大将多一些隔阂,那以后的事就更难料了。 正遥想着,就听晁焕唤她,慕昔心头一惊,在这种场合下晁焕唤她,对她而言不是好事。她只得向晁焕看去,晁焕让她过去,慕昔只得起身向他走过去。 她觉得宴上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她就是再怎么不想引起注意也不行了,晁焕应该是故意的,那自然是躲不过去的。她在他皇座前站定,等候吩咐。晁焕让在他的席边再摆个位子,慕昔只能遵命坐在那。 晁焕亲自给她斟了一杯酒,「酒宴,慕姑娘如何能不饮酒。」 慕昔只能接了。 晁焕自己拿起一杯酒道:「慕姑娘应该参加过吴朝的宫宴,此次可与之比?」 慕昔信口说道:「我以往并未参加过宫宴,未出阁女子都不能参加宫宴。」 晁焕信以为真,自己勐灌了一杯酒。 阶下朱刚烈等陆续向新皇进酒,舞者翩翩起舞,整个大宴热闹非凡。 朱刚烈又提议新皇封后,新皇既已登基,自然需要一个皇后才是,阶下诸臣纷纷附和,新皇今日已经封了多名妃子,就差一个皇后了。 「皇后?」晁焕边灌了杯酒边呢喃道,他已册立多名姬妾为妃,平民女子、高门贵女皆有,他立谁为皇后?立平民女子还是立高门贵女?那些高门贵女都太高傲了,即便现在已无倚仗,依旧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而平民女子,有的是一路跟着他过来的,对他崇拜敬仰,既然同甘苦共患难过,皇后人选理应从她们中选。但她们也并非他的髮妻,若是髮妻,自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而她们,即便跟他同甘苦共患难过,也依旧只是他的姬妾,是否有资格做大齐的皇后? 第105页 晁焕闭了闭眼,又饮下一杯酒,「再议。」他出声。 群臣闻言,自然转换话题,继续胡吃海喝,群贼乱舞。 大宴就在这种夹杂着酒气的喧嚣和群贼乱舞中结束了,新皇摆驾回宫。 慕昔本想悄无声息的退下,却被晁焕叫住,她只能跟着他一同回了宫。晁焕醉意甚浓,眼睛都开始发红。 慕昔虽然不得不跟在他身后,但依旧保持了一段距离,她现在只希望他能早些睡下,自己好离开。现在他这种醉态,自己不得不防。 晁焕似乎并无睡意,他醉语道:「方才在大宴之上,众臣让朕封后,你觉得朕应该封哪位妃子为后啊?」 他今日封了好几个妃子,而她并不熟悉他的妃子,如何回答?她只道:「封后之事慕昔不敢多言,还请陛下自行裁定。」 晁焕大手一挥,表示无妨,醉气熏天道:「说说又如何,倘若这天下还是吴朝的,你就是皇后了,你可还想当皇后?」 慕昔心中打鼓,这样的问题她怎么说都不合适,只能沉默。 晁焕看向她,然后大笑:「哪个女人不想当皇后呢?更何况你这个本来就要当皇后的。」 慕昔无动于衷的看着他,晁焕眯了眯眼睛,又甩甩头,忽而笑道:「京中的高门贵女均已收入宫中,或者分给了众臣,你现在也在宫中,你可知宫里的女人全部都是属于朕的。」 慕昔看他酒气熏天醉得不清,深觉说什么都是白说,因此依旧无动于衷的保持沉默。 晁焕似乎突然生了怒意,一下子抓住慕昔的肩膀摇了起来:「你不愿意做我的妃子?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朕现在已经是大齐的皇帝,这个天下都是大齐的,不是吴朝的。」 慕昔心中也生了怒意,使了点劲,一下子就挣脱了晁焕的钳制,晁焕酒意上涌,一个踉跄就栽向地面,殿内的宫人见状赶紧上前搀扶,慕昔心觉不妙,现在他醉得不轻,自己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离开,否则麻烦,他既然提到了让她做妃子,虽说是醉话,只怕也是平时所想,京中高门贵阀被灭了那么多,家中女眷都是充入宫中,自己自然是凶多吉少,只不过自己曾经救助过他,他不好立即恩将仇报罢了,但用不了多久怕是他就要兑现他的醉话了。 正想着要不要就趁着他还趴在地上自己静悄悄的退出去,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贵妃娘娘来了。 慕昔闻言立即站到了一边并垂首侍立,晁焕被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又甩了甩头,脸上刚刚出现的暴怒已经被懵懂所取代,似乎刚才发生的事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盛装华服的贵妃刘氏很快就走了进来,她也是今日刚被册封的贵妃,目前的分位是后宫之首,她走到刚刚站稳的晁焕的面前,屈膝行礼道:「参见陛下。」 晁焕摇晃着身子睁着醉眼看向她:「是爱妃啊,免礼,爱妃怎么来了?」 贵妃起身,扶住晁焕道:「听宫人说陛下喝得多了,妾有些不放心,便来看看。」 晁焕随意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慕昔,又搂过贵妃笑道:「没喝多,还是爱妃关心朕。」 贵妃娇娇一笑:「妾不关心陛下还能关心谁呢,陛下,夜深了,您可要早些休息?」 晁焕在酒意上涌中睡意也随之上来了,他搂着贵妃正要往内寝去,忽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着慕昔道:「来人,送慕姑娘回宫。」 慕昔继续垂首向晁焕行了一礼。晁焕又瞟了她一眼,便继续由他的贵妃扶着往内寝去了。 慕昔等看不见晁焕了才起身,心中也随之松了口气,心道这个贵妃来得可真及时。她又朝内寝的方向看了一眼,赶紧转身,既然他让人送她回宫,那她自然要赶紧离开,免得他又改变主意,现在他是陛下,又酒后大醉,自己可惹不起,否则她现在还能弒君不成。 她在几个宫人的护送下走在宫道上,这是她很熟悉的宫道,可现在每踏一次每走一步都有一种陌生感,她真想立即飞离这个她之前熟悉的宫廷,但现在她该怎么逃出去?正思考着,身后就吱吱呀呀地驶来一驾辇车,慕昔赶紧退到边上垂首侍立让行。 辇车在经过慕昔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里面的人掀开了车前帘子,一张艷妆浓抹的姣好面庞看向了慕昔,「慕姑娘,本宫送你一程吧。」 慕昔早已被告知这是刘贵妃的车辇,她心奇刘贵妃怎么没有留在晁焕宫中陪他,她才刚出来,刘贵妃竟然也出来了,她依旧垂首侍立,没有看向车辇中的人,「不敢有劳贵妃娘娘,慕昔的住处就在前面不远处。」 「天黑路滑,虽说不远,但走还是要走一阵的,还是本宫送姑娘过去吧。」言罢,她已经命宫人扶慕昔上车辇了。 慕昔略一皱眉,便遵命了,她现在面对的是宫中分位最高的贵妃,她让自己上车辇,自己还能怎么着,只能见机行事了。 她上了刘贵妃的车辇。 车辇的门帘一落下,并又吱吱呀呀地开始前行的时候,刘贵妃姣好的面庞却显得紧张且侷促起来,她的双手都绞到了一起,慕昔虽然一直坐在她左前侧的位子上,但却一直恭敬的垂首,等着贵妃娘娘开口,因此她未能注意到贵妃的表情,整个车内静了好一会儿,正当慕昔有些奇怪的时候,刘贵妃突然勐地抓住了她的手,带着些紧张又带着些喜悦道:「恩人,你还记得我吗?」 第106页 慕昔吓了一跳,这才朝她看去。 第62章 逃离 刘贵妃浓妆艷抹玉面娇颜,发间金钗玉坠交错点缀,再加上华丽的宫装,整个人都显得光彩夺目,慕昔看向她,实在记不起自己在哪里有见过她,她称自己为恩人?那就更奇怪了,自己何时有救过什么人吗? 慕昔的手被她抓住,自己也不方便挣脱,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因此只能再度垂眼:「贵妃娘娘记错了吧。」 「怎么会呢,慕姑娘,当初正是镇国侯把我从郭霆威手上救出来的,之后还给了很多盘缠,我和爹爹还有弟弟才能够返乡。」 慕昔瞪大眼睛又看向她,那张被胭脂映衬的脸似乎是有些印象,她说父亲把她从郭霆威手上救了出来,莫非是那个刘秀云?慕昔又仔细看了看她,因为和先时的打扮相差太大,所以她真的一下子没认出来,她有些惊讶道:「刘姑娘?」 刘贵妃见慕昔想起了她,开心道:「是我,慕姑娘想起我来了。」 果然是,慕昔再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她,当初父亲给了她家很多银子回乡,他们说要回山东老家的,怎么现在竟然做了晁焕的妃子?「刘姑娘,哦,贵妃娘娘,当日一别,倒是没有想到会再相见,你们不是说回老家的吗,怎么现在?」 刘贵妃低声道:「这说来话长,当时老家也在闹灾,后来遇到了陛下······」 慕昔想了想,晁焕当时就是在山东起义的,她会跟着晁焕也就正常了,「难怪,你能过得好也不枉父亲的一片苦心了。」 「听说镇国侯将郭霆威打死了,我们回老家的时候一路上都有官府张贴的海捕文书。」 慕昔嗯了声,「郭霆威吃了五石散,所以未能经受住父亲的一拳。」 「那镇国侯现在何处?」 慕昔摇摇头,「父亲现在何处我也不知道。」 刘贵妃嘆了口气,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慕姑娘今后可有什么打算,我看陛下也很喜欢你,若是慕姑娘想呆在宫里的话,那其实是最好不过的。」 慕昔暗自观察着她的神色,想窥测出她对她在宫中到底是何态度,她毕竟刚被晁焕立为贵妃,按照宫中女人的常态,对她这个莫名被晁焕留在宫里的外人理应是排斥的,只不过她家毕竟有恩于她,就不知道她对她的感激已经到了什么程度,真的不介意晁焕会纳她为妃?她是否可以信任她并以此助自己逃出去。 慕昔试探道:「贵妃娘娘也是知道我跟吴朝皇帝有婚约的吧,以我的身份我又如何能留在宫里。」 刘秀云自然知道她的身份,「可,现在已经是大齐了,吴朝皇帝他,他也······」 慕昔低着声音恳切道:「不管他怎么样,我照样是有婚约的人,哪怕以后就是一直见不到他,我也不能另嫁他人。」 刘秀云看她的神态,信以为真:「这,这又是何苦呢。」 慕昔顿了顿,打算赌上一把:「我不想留在宫里。」 刘秀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我觉得,陛下他······」 慕昔这才反握住刘秀云的手,急切道:「贵妃娘娘,我不想留在宫里,我是有婚约的人,我肯定不能留在这,否则我宁死以求名节。」 刘秀云见她说出宁死以求名节的话,倒是吓了一大跳,「慕姑娘,你别想不开,我看留在宫里也没什么不好,陛下既然喜欢你,定不会亏待你的。」 慕昔摇摇头,眼神呆滞,口中喃喃道:「我想回我家人那去,若要我一直留在宫里,那我只有一死了。」 刘秀云更是不知所措了,她想到今日大宴陛下让她坐在旁边的事,犹豫道:「可是陛下,应该是想让你留在宫里的。」 慕昔又握紧了她的手,语带哭腔:「我不要留在宫里,你帮帮我好不好。」 刘秀云有些为难,「怎,怎么帮?」 慕昔暂时还没想好,她眼神诚恳地看着她:「若是有机会,你帮我出宫好不好?」 刘秀云在她诚恳的注视下有些畏缩地点了点头。 因为慕昔是慕皇后的侄女,所以晁焕就让她暂住飞凤殿。回到飞凤殿,卸罢残妆,她让宫人全部退下。 她虽然上床就寝,但并没有躺下,而是抱膝而坐,刘秀云的态度她看在眼里,以她的判断,刘秀云为人依旧淳朴,对她也确实心存感激,她可以放心让她帮忙,只是自己脱身也不能害了刘秀云才是,毕竟若是晁焕知道是她帮自己出宫,那肯定会对她多心的。所以得想个两全的计策才行。 正咬着唇,突然室内烛火都灭了,她让宫人出去的时候是让留着灯的,毕竟现在的皇宫已经不是她熟悉的了,乌漆抹黑的她心中也不安定,可怎么一下子灯就都灭了?是风颳的吗?现在室内,不应该啊。她下了床,就着从窗棱中透进来的月色,想要再将蜡烛点上。 她刚走到桌边,便感到身后一阵风,她立即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转身刺去,手腕却一下子被人抓住,力道颇大,她竟挣脱不开,她赶紧再出另一只手的时候却被来人直接将她转了个身钳制住,她心下大惊,正使力脱身,就听那人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 这声音,她身子一僵,心跳慢了半拍,她听出来了。缓了一阵,后面的人才松开她。 她立即转过身去,低着声气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107页 源遐将蒙面布巾摘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宫虽然易主,但倒反而更松懈了。」 「但还是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慕昔看着他,依旧很惊讶他会只身前来,也有些担心,这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就完了。不过虽然担心他被发现,但有个人能来看她心里总是会觉得踏实些。 「我来看看你在宫里过得怎么样,若是还想出去的话,我就带你出去。」 慕昔眨了眨眼,什么叫她想出去的话,她当然想出去,一直在想呢,但还是好声好气道:「你派人救了不虚,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会自己想办法出宫的。」 「我早说过会救不虚,是你不信任我,」他一下子打住,垂了一下眼,似是撇去了一些情绪,转而又问:「晁焕可有对你怎么样?」 「没。」慕昔想了想又道,「好像要纳我做妃子呢。但现在还没有怎么样。」 他眼中一紧:「他说了要纳你为妃?」 「酒后醉语,但也怕万一,所以我会尽快想办法出宫。」 源遐就着月光看她:「你能有什么办法?」 慕昔赶紧将刘秀云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并称打算让她帮忙。 「可靠吗?」 慕昔说可靠,刘秀云不像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而且对她家确实心存感激。 「她既然愿意帮你,那自然最好。」源遐垂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跟她耳语了几句。 翌日,刘贵妃就以要嚮慕昔请教针线的缘由求得陛下恩准请慕昔去她宫里,慕昔正好也表示愿意,晁焕见了倒也开心,便恩准了。 过了两日,刘贵妃说到子嗣的事,她一直未能怀上子嗣,慕昔提议她去慈恩寺拜拜送子观音,说那里的送子观音非常灵验,很多去拜的人最后都怀上了。刘贵妃闻言赶紧去向陛下请求,希望陛下能让她去一趟慈恩寺拜拜佛,晁焕准了。刘贵妃又恳请让慕昔陪她一起去,她们这几日很谈得来。晁焕稍有些犹豫,慕昔表示愿意陪伴贵妃娘娘。晁焕想了想还是准了,他私心里还是希望她们能相处融洽的。 因为改朝换代,慈恩寺的香火也断了,此次贵妃娘娘驾临,慈恩寺自然也重获了生机。 慕昔对慈恩寺也熟悉,便领着贵妃娘娘各处拜拜,很快就进了送子观音殿,慕昔是第二次进送子观音殿了,她乘着贵妃娘娘正在跪拜送子观音的当儿,又瞅了瞅送子观音手里抱着的娃娃,真是可爱啊。 本是温静祥和的氛围,送子观音像后却突然间冒出很多黑衣人来,刘贵妃大惊,随行护卫立即上前保护,慕昔却出人意料的拿出匕首挟持了刘贵妃。 护卫的人目瞪口呆,看着刘贵妃被慕昔挟持都不敢轻举妄动。 慕昔挟持着刘贵妃往外走。随行护卫虽多,但看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都围在慕昔身边,刘贵妃又被慕昔劫持着,都只能一路保持距离的跟着,不敢有什么举动。 慕昔挟持刘贵妃一路到达慈恩寺的后门,接应她的黑衣人一早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他们上了马,慕昔依旧挟持着刘贵妃,跟她共乘一骑,一路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这一路倒是没有什么阻拦,到了城门口守城的看挟持了贵妃也只能放行,直到出了城,慕昔才将刘贵妃放下,她看后面的护卫也一路跟来了,便对刘贵妃道:「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这次谢谢你。」 刘秀云这次从头至尾虽然是在配合她,但也依旧有些心惊胆战,此时有些怯生生的问道:「那你去哪啊?」 去哪?她也不知道,只是源遐说直接回源府会被发现踪迹的,这样会连累府里的人,他们只能先出城,叛军不会查到源府去。她觉得也是,便答应跟他出来了,至于去哪,她倒是还没问他。 「天大地大,或许我会去找我父亲。」 刘秀云哦一声点点头,慕昔道:「追兵要来了,我们先走了,你也保重。」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 一笛风 小天使浇灌的营养液 第63章 途中 他们一路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因为怕被追兵追上,所以一直不敢懈怠。 他们此次一行有二三十人,慕昔只是跟着走,具体往哪走她还不知道。因为一直骑着马疾驰,她也不方便问,行了大半日,眼看后面已无追兵,他们才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慕昔驱马到源遐身旁,「郡公,现在是往哪走?」 源遐看了看前方,「山西方向。」 慕昔有些疑惑:「为何去山西?」 「那里不是叛军的势力范围,而且周将军在那里驻军。」 周将军想必就是周国永了,他是在山西驻军,慕昔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自然源遐往哪走她就往哪走了,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挂念祖父,「郡公,我祖父那······」 他跟老镇国说了自己的计划后老镇国侯坚决不答应他带她出城,要不是祖母出面,老镇国侯是不会妥协的,最后虽然答应了但警告了他一大堆话,但他只跟慕昔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在源府不会有事,老镇国侯那我也已经跟他说过了,为了府里的人我们暂时不回去,我会先带你出长安,会保证你的安全,让他不必担心。」 慕昔这才心下稍安,源遐既然这么说了,应该会安排好的,现在虽然对前路还有些迷茫,但祖父那没有问题就行。 第108页 「可累?」源遐看向她。 「不累。」她也是自小习武之人,不过骑了大半日的马而已,她能坚持住。 源遐看了看天,日暮西斜,天色已渐暗,「天快黑了,该找个落脚处休息了,马也要餵点草料才能有力气。」 慕昔看了看周围,他们不能走官道,刚刚进入了一片山林,她低语道:「这里,不知可有人家借宿?不过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吓到别人?」 源遐用马鞭指了指前面道:「再往前一点有个茅舍,可以暂住一宿。」 「郡公怎么知道?」 源遐只道:「这条路以前走过,所以记得这里有间茅舍。」 慕昔哦一声,果然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一处竹篱茅舍,他们驱马于其门前,源遐先下了马,慕昔和其他人也跟着下了马。 他对慕昔道:「先进去把衣服换了吧,以后行走也方便。」 慕昔想着也是,她现在还是宫装,太过华丽,在他们中间太过显眼,而且也很不方便,他们虽然中途就已经脱去了外面的黑衣,但自己却是没机会的,也没有衣服可换。因此她有些抱歉道:「我,没有带衣服出来。」 「我带了。」源遐将马绳拴在了竹篱上,从鞍边拿下一个包袱。 他带了?慕昔也赶紧将马绳栓在了竹篱上,源遐回身吩咐了属下几句便进了院子,慕昔也跟他进了院子,其他人都分布在竹篱四周守卫。 慕昔看了看四周,没发现这里有人,她不禁问道:「这茅舍是谁家的?就这么闯进来会不会不好?」 源遐解释道:「这是猎户的栖身之所,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有人来。」 他们进了茅舍,茅舍内的桌椅上稍微落了点灰尘,一看便知是有一阵子没人住了。源遐将包袱放到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套男装和皮靴,慕昔走过来展开看了,窄袖交领、短装右衽、里外发烧,看着倒是很利落很适合骑马,也很适合在外行走,就不知道她穿着合不合适了。 她看了源遐一眼,源遐示意她去里屋换上,慕昔抱着衣服便进了里屋,这衣服跟普通男装不一样,她还真没穿过,但倒不难穿,比吴朝服饰方便穿。穿好后,她提了提袖子,还挺合身的,不大也不小,倒像是量身定做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感觉比穿宫装方便利落了很多。 她走出了里屋,来到源遐面前,「怎么样?我没穿错吧。」 这衣服不比中原服侍繁复,比较偏游牧民族,源遐摸了摸下巴,笑道:「挺好,挺像鞑子的。」 慕昔又看了看自己,也笑道:「鞑子都是穿成这样的?」 「靴子还没换呢,换上就更像鞑子了。」 慕昔赶紧拿了皮靴进里屋去换,这靴子她也没穿过,直接脱了自己的鞋子套上了这双皮靴,套上后走了走,感觉刚刚好,不挤也不大。 她走出里屋,又瞧了瞧自己的皮靴:「这下真成鞑子了吗?」 源遐默默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将穿过靴口两个侧孔的毛绳束紧,慕昔见他的举动倒是一惊,赶紧要往后退,源遐道:「别动,不束紧,靴子会掉的。」 他将一只靴子束紧后又给她束第二只靴子,慕昔赶紧说她自己来,源遐没理会,继续帮她把第二只靴子束紧,都弄好后才起身,慕昔往后退了两步,作揖笑道:「多谢郡公。」 源遐知道她有意在拉开距离,心中略有悒悒,他又提醒道:「还要束髮才行。」 现在这身装扮还梳女子髮髻确实不妥,而且她现在的髮髻太繁琐,也不方便在外行走,只是她现在没有梳篦等物,如何束髮?源遐似乎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心思,隔着衣物拉着她进了里屋,里屋有一个梳妆檯,虽然檯面上只有一个铜镜,但拉开抽屉,里面倒是有齐全的梳篦等物。 源遐将那些东西都拿了出来,「若是放在外面容易落灰,这些都是新的,都还没被用过。」 她哦一声,看着这一整套的梳篦,眨了眨眼,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不管是梳髮髻还是束髮扮男子都是翡翠帮她弄的,梳头之事哪需要她自己动手? 她又咬了一下唇,「那郡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我可能要点时间。」 源遐知道她是委婉的让自己出去,只道:「若有事可叫我。」 慕昔看他出了里屋,嘆了口气地又看向梳妆檯上的梳篦,她把自己的髮髻放了下来,回想着以前翡翠帮她束髮时的步骤,好像要先在头顶束一个小的髮髻圈,就这一步骤她就折腾了老半天,自己对着铜镜瞅着,觉得不太对劲,只能再重弄,但依旧弄得不太好,索性直接第二步了,慕昔正在想第二步是啥来着,好像是将簪子插入髮髻圈中,她正手忙脚乱的在桌台上找簪子,就听有人又走了进来,她向铜镜内看了一眼,干笑了一下,她折腾的时间是久了点,可能源遐等急了,所以进来看看,她实在不好因人家等了这么久后又进来而怨怪。 源遐皱眉看了她一眼,「你打算弄到明天么?」 不由分说,他上前拿起梳篦,慕昔赶紧阻止,源遐将手一晃,「在外行走不必太拘小节,日后你都要这身打扮,若总是这般生分,也惹人怀疑。」 他竟给她梳起头来,慕昔虽有些不自在,但依旧扯了一下嘴角:「郡公还会束髮吗?」 「束髮比梳女子髮髻简单多了,几下子就能好。」 第109页 慕昔又不知说什么了,只能静坐着看着铜镜,源遐边梳还边给她讲:「先束个髮髻圈。」 髮髻圈他很快就弄好了,他又从梳妆檯上拿起一个簪子,「然后将簪子插入髮髻圈中,再拉一下发尾把簪子固定住。」 他手上动作很利落,又拿起梳子道:「再把余发绕髮髻圈直到发尾,再把发尾塞入髮髻中。」 慕昔看着铜镜里他的动作,「会不会散开?」 「不会,盘得很紧。」他又拿起梳妆檯上的一条布带:「最后再用布带缠着髮髻圈和簪子。」 不一会儿他就弄好了,他朝铜镜中看了看,慕昔也正看着铜镜:「好了?」 「好了。」 慕昔摸了摸头上的髮髻,现在都是要马上颠簸的,「真不会松开?」 「不会,挺紧的。」 慕昔哦一声起身,转身朝向源遐的时候对他又一揖,「多谢郡公。」 源遐拧了一下眉,「不必如此生分。」 慕昔又笑道:「我这髮髻倒不是鞑子的髮髻。」 「鞑子的不好看,衣服倒还不错,最主要的是方便。」 源遐出里屋前随手把慕昔脱下的衣服和鞋子拿了,直接折好放在了之前的包袱里,慕昔本来是因为自己没有包袱,总不能麻烦源遐带,反正也穿不上了,所以丢了就丢了吧,看他又收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郡公,这衣服丢了也无妨,带着占地方也麻烦。」 「丢这给猎户?」源遐把包袱又扎好。 「那我拿着吧。」 源遐没理会,直接拿了包袱。他让她先在屋里等一会儿,他去拿干粮进来。很快,他就拿着随身带的干粮进来了。 此时屋里也暗了下来,他递给她一包肉条和一壶水后用火石点了灯,「一直都没吃东西,饿坏了吧,这一路上只能将就一下了。」 慕昔接过,这肉条吃着倒也新鲜,啃了几口笑道:「干粮原来还这么好吃。」 「只怕再吃几日你就受不了了。」 慕昔耸耸肩,继续啃,「要走多少日才能到周将军那?」 「我们现在只能走小路不能走官道,所以要个十来天吧。」 慕昔又咬了口肉条,其实她之前就想问来着,就是没机会,「郡公怎么不去蜀地?陛下正好在那,我们应该去那的。」 第64章 到达 其实慕昔一早就在想既然要逃出长安,那不如就去蜀地找陛下,也不知道陛下现在怎么样了,只是她本就是被帮助的,不好对帮她的人指手画脚。 寂然片刻,源遐又挑了一下灯芯才道:「出的东门如何去蜀地?」 其实当时可以往金光门方向逃的,但她那个时候肯定是跟着源遐走,不好临时提意见,「那为何开始不去金光门?」 「太远了,会增加变数。」 金光门是远了点,走东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慕昔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去蜀地,毕竟他是吴朝的臣子,应该去蜀地见陛下的,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问,他既然有他的安排,自己还是不要多加干涉的好。 继续默默地吃肉干,思量着去周将军那也好,只可惜父亲已经不在那了,否则还能见上父亲,也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以后能不能找到他。 慕昔想着父亲的事思绪就飘了。 冷不防源遐问了一句:「这么想去蜀地吗?」 「啊?」慕昔抬头,这才回过神来。 源遐正在看她,眼神让慕昔心头一跳,反应过来他刚才问的,她也不知说什么,只能尬笑道:「郡公怎么光吃馒头啊?」 她看他手上的纸包里只有馒头,赶紧把自己的这包肉条递给他。 「我不饿。」 慕昔看他没接,还是把那包肉条塞到了他的手里,「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怎么可能不饿呢,光吃馒头怎么行?」 她又从他手里拿过那包馒头,笑道:「我也想吃个馒头了。」 源遐这才翘了下嘴角,让慕昔意外的是难得没带嘲讽之意,她总觉得源遐经常很不友善,虽说自己也爱取笑人,但自己只是私下里不是,什么时候当面让人不好看了。 估计他也确实想吃肉条,刚刚是没好意思说吧,慕昔笑着啃起馒头来。 既然他一直在跟周将军联繫,慕昔不禁问道:「周将军那,不知可再有过我父亲的消息?」 镇国侯那,源遐垂睫,如果他的消息没错的话那他大体也知道镇国侯目前的状况,镇国侯既然没什么事,那暂时就,否则他现在把她送到镇国侯那去?而且他还没弄清楚他具体在哪,还是等以后弄清楚了再说吧,他将装水的皮囊的盖子打开,并回道:「没有。」 慕昔虽然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但现在还是有些失望,默默地又啃了口馒头。 源遐喝了口水道:「我会再打听,等到了周将军那再好好问问。」 慕昔只能哦一声,吃完了东西,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慕昔起身,走到门前,看了看外面乌漆抹黑的天空,陌生的地方,又是大晚上,心中不免有些犯嘀咕,「这里真的够安全吗?」 源遐走到她身后:「这个山林我已经查探过,没什么问题,外面也有人守着,叛军不过刚当政,自身漏洞本来就多,还顾不到这些小山林,至于其他土匪,我们能对付。」 既来之则安之,而且源遐既然这么说她应该相信他,回到屋里的时候她又犯了愁,「今晚睡哪?」她刚在里屋换衣服的时候,看到有一个能躺很多人的大床,估计是给猎户们歇脚的,现在也没个被子,更何况她若睡在这个床上那源遐睡哪? 第110页 源遐进了里屋并点上里屋的灯,他打开放在墙边上的一个箱子,里面放的都是棉被,他抱出一条被子铺在床上,「你睡床上。这个大床就是让人睡的。」 慕昔点点头,等着他后面的动作,源遐又拿出一卷蓆子铺在地上,又抱了一床被褥铺在上面。 他是打算睡在地上,可毕竟共处一室,但自己总不能让他睡外面吧,自己还是先不当自己是女子比较好,这些日子反正都要跟他们在一块,太计较就没法过了。她有礼道:「委屈郡公了。」 「慕姑娘不计较就好。」 一晚上,慕昔都面朝里睡着,不是很睡得着,但天不亮就要起来赶路了,睡不着也得睡,否则第二日如何有力气,里屋的灯一直没有灭,屋里静悄悄的,静得她反而更睡不着,甚至连唿吸都不敢唿吸,因为她好像都没听到他的声音,她也不想转身弄出动静来,就是一点声音也不想发出来,她蜷缩了起来,闭了会儿眼睛却毫无睡意,又睁开眼睛,干瞪着自己在墙上的影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才发的酸,慢慢地合上。 不知道多久过后,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她脑子还有点煳涂,隔了一会儿头脑才清明起来,她赶紧起身,屋内还是挺黑的,源遐正在床边上。 「快五更了。」他道。 慕昔点点头,虽然不知道昨日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但倒是并不困,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洗漱后吃了早膳,外面的黑暗已经渐渐消散,还带着点朦胧的半明半暗瀰漫着早晨的生机。 他们一直走山林小道,避免跟叛军正面冲突,也因此会不得不绕路,但也更加安全。他们白天都是不敢懈怠,天黑了才会找地方休息,就这么走了好几天,离京城越来越远,叛军的势力也越来越弱,没几日他们就能到山西了。 这日,正是午时,他们正好路过一处山野酒家,便停下来打算喝口水休息休息。源遐和慕昔一桌,其他人分坐在其他桌上。 小二一看竟然来了这么多人,赶紧过来招唿:「客官从哪来?往哪去?小店简陋,也没啥能让客官选的,就只有些牛肉和菜蔬。」 源遐道:「有什么上什么吧。」 这个酒肆也就是上面搭了个顶,四处都没遮掩,慕昔四周环顾了一下,这种山林应该也是会有强盗的吧,不过现在最大的强盗已经当了皇帝,不知道还有没有强盗落草山林。 源遐将茶碗都烫洗了,给慕昔倒了杯水,「喝点水吧。」 慕昔接过茶碗问道:「这里的山头会不会也有强盗聚众?」 小二这时已经一手一盘牛肉一手一盘菜蔬的过来了,听了慕昔的话,接口道:「客官,您说对了一半,我们这本来也有强盗,不过前几日就走了,而且虽说是强盗,但倒是对我们这些小民秋毫无犯,他们走之前还给小店送了几头牛过来。」 慕昔奇道:「走了?走哪去了?」 小二将菜一一放到桌上:「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想换个更大的山头,我们这屈才。」 慕昔更奇怪了:「换个更大的山头?」 「他们本来不是这里的,他们来之前这里本来就有强盗,他们来了后,把原先的强盗打败了,就占了山头,原先的强盗认新来的做了老大。」 「这么厉害?」 「可不是,他们头领叫做庄大木,虽说是强盗倒是仗义疏财,不仅没侵扰小店还给小店送过东西。我看他们可能是因为人多,所以去找更大的山头了。」 源遐拿筷子的手一顿,「知道他们往哪去了吗?」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看他们一大帮子人应该是往北边去了。」 强盗虽然当了皇帝,但天底下还是有这么多强盗,慕昔笑了笑,随口道:「现在强盗竟然还是这么猖獗。」 小二接话道:「嘿,这些年可不一直都是这样,但对小的们来说,这官兵跟强盗也没什么两样,有的时候强盗还能更好些。」 慕昔心中有些嘆息,吴朝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自己政务不清明,而现在的大齐,她也没看出什么新气象来。 小二又赶紧道:「嘿,小的胡说小的胡说,客官您慢用。」说罢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就走开了。 慕昔见小二走开,对源遐小声道:「倒是个好强盗,比官兵好。晁焕自己强盗起家,他就不忌惮这些强盗效仿他吗?」 「现在各地都有强盗,但不成规模,要效仿晁焕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晁焕要把精力放在对付各地的节度使身上,一旦各地的节度使群起攻之他会很麻烦,只不过他们现在各自为政,不团结罢了。」 慕昔又心嘆一声,若是陛下能号令得了各地的节度使,长安也不至于被攻占了。 默默地吃完,再度上路,往后的几日都是朝行夕宿,不几日就进了山西地界。 他们来到周国永驻军处,要求见周将军,没多久周国永就大踏步走出了大营,他大笑道:「贤弟,你总算来了,让我好等。」 「周大哥。」源遐也迎了上去。 周国永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把他让进营帐,源遐却回身叫慕昔过来,慕昔走了过来给周国永作了一揖。 周国永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这位是?」 「大哥见过的,是镇国侯的千金。」 周国永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又打量了一下慕昔,这才恍然道:「原来是慕大壮的那个闺女,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身打扮一时没认出来。我说大侄女怎么在这?唉,你爹已经走了,我可苦留过,是他自己不肯留,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第111页 源遐道:「具体的事容我日后慢慢跟大哥细说。」 周国永又看了看慕昔,乐呵呵道:「虽说换了身衣服我没认出来,但大侄女还是很俊俏嘛,我说哪的俊俏小哥呢,你可真不像你爹,你看你爹那样。」说完周国永还比划了一下腰围。 源遐笑道:「我们进去再说吧。」 「好,好。」周国永把他们领进了大帐,刚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侍卫前来禀报说练兵已经开始了,请他去看。 周国永说正好,就要携源遐前去看练兵,再一看慕昔,想了想道:「姑娘家还是不要看打打杀杀的了吧,大侄女又刚到,多歇会儿,喝点水。」 源遐也道:「你在这歇会儿吧,我去看个练兵就回来。」 慕昔颔首说好,她现在其实也挺累的,也不想到处跑。 周国永携着源遐正要出营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侍卫道:「承勖现在何处?把他叫来。」 侍卫立即领命去叫周承勖,周国永在帐前看着周承勖往他这走,赶紧招手喊道:「勖儿,快过来,快过来。」 周承勖还以为有什么事,赶紧三步两步的到了跟前,一看源遐已经到了,赶紧作揖道:「郡公来了,父亲都等了好几天了。」 周国永一下子把周承勖拉进了营帐,扯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对慕昔道:「大侄女,这是犬子,还记得不,你们见过面的。」 周国永的那个犬子,她当然记得,她赶紧向他的犬子作了一揖。 「勖儿,大侄女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你正好陪陪大侄女,尽尽地主之谊。」说罢就又走到源遐跟前,携着源遐就往外走:「贤弟,走走走,我们去看练兵。」 第65章 金童玉女 源遐被拉出去的时候又回身望了慕昔和周承勖一眼,但还是不得不先跟周国永去看练兵。 周承勖本来也是想去看练兵的,但见父亲拉着源遐走了出去,还让他陪着慕昔,颇有些尴尬,此时营帐内就他们两个人,他脸上一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昔跟一帮男子长途跋涉了十几天,可能是习惯了,因此这会儿倒是不太在意,她一笑:「周公子若是有事,可以去忙,我一人待着就可以了。」 周承勖思量她虽这么说,但父亲既然让他尽尽地主之谊,他也不好真的走开去,把她一人扔在这也于礼不合。他赶紧给她让座,还给她倒茶,「这一路过来很辛苦吧。走了多少日?」 慕昔接过茶碗,道声谢,回道:「差不多有半个月吧。」 周承勖虽然知道她有武艺,但还是挺惊嘆:「难得你一个女孩子家竟吃得这般苦。」 慕昔抿了口茶放下茶碗道:「倒也罢了,以前还没机会出来看看,现在也算长点见识。」 聊了阵周承勖也放开了,还说到上次抢烧鹅的事,「我跟郡公一说那个人有些像你,郡公就找了我父亲商谈镇国侯的事,然后就走了。」 这些她也都知道,她点点头,又向他道谢:「你们当时能帮我爹离开京城,慕昔感激不尽。」 周承勖说那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可惜镇国侯现在不在军营了,他执意要走。」 「后来一直没我父亲的消息吗?」 周承勖摇摇头,「镇国侯没再跟我们联繫,不过以镇国侯的能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慕昔自然也希望如此。 「哦,对了,」周承勖放下茶碗,「我带你到城里去逛逛吧,这军营里也没啥好看的,晋阳城虽然不比长安,但倒也热闹。」 慕昔说好,难得来趟晋阳,她自然要到处走走了。 周承勖向一名守帐兵士交代道:「若是将军回来,就说我带客人去城里逛逛。」 练兵场上气势如虹,周国永站在高台之上指着训练有素的士兵道:「贤弟,你看看我这些沙陀兵现在训练得怎么样?」 隔了一阵都没得到回应,周国永看向源遐,「贤弟。」 源遐这才回神,沙陀兵本就骁勇善战,只是不服管教,现在唯有大哥能辖制,其他将领都无法辖制,「这么短的时间大哥就能将他们训练成这样,已是神速。」 周国永在高台上叉腰看着下面,「贤弟,现在这个阵型可合适?」 高台上指挥的人正挥舞着号旗,下面的沙陀兵依令变换着阵势,源遐看了会儿道:「这个阵型还是太单一,变化太少,容易被攻破。」 「那该换个什么阵型?」 「太乙混天龙阵变化无穷,可以一试。」 「此阵如何演练?」 「明日我会把布阵图画给大哥。」 周国永说好,又看了一会儿,道:「现在陛下正在蜀地召集各路兵马,打算反攻晁焕,只是还没得到各路的响应,我这里沙陀军还没训练好,实在不敢贸然出兵啊。」 源遐也不建议他此时出兵,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问:「天平军节度使刘将军是什么态度?上次就是他打败了晁焕使得晁焕投降的,只不过晁焕后来又復叛了。」 「老刘倒是有些忠心,但他的天平军压根不行,连连战败,上次也是屡战屡败,最后也不知道走了哪的狗屎运,竟然打败了晁焕,据说当时正好有一路兵马相助,具体的老刘也没说,这次陛下召集各路兵马,还没见他吭声。」 源遐思量现在这个情况刘将军自然也有所考虑,若只有他一家出兵那牺牲太大,倘若其他节度使都能响应,那刘将军那应该也没问题。而其他节度使,也都是各怀心思,他道:「让晁焕一人做大,对大家并无好处,晁焕已改朝为『齐』,他若最后将我朝彻底推翻,难道他们愿意向晁焕俯首称臣吗?」 第112页 周国永道:「晁焕虽然称了帝,但要坐稳也没那么容易,他们也都是吴朝臣子,我看不管怎样应该不会坐视我朝被灭的。」 就看谁能带头了,现在都在观望,除非晁焕真的威胁到他们,源遐看向正在操练的沙陀兵,沙陀兵只要训练得好,会很强劲。 一直临近中午,练兵才结束,源遐和周国永又回到了他的大帐。 大帐中空空如也,周国永四周看了看,问守帐兵士人去哪了?守帐兵士回道:「小将军说带客人进城逛逛。」 源遐皱眉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了。」 源遐正要让人去找,就听周国永大笑道:「去城里逛逛好,大侄女难得来一趟,当然要到处逛逛,我还怕勖儿不懂待客呢。」 源遐霎了霎眼,「大哥,慕姑娘初来乍到的,还是早些把他们找回来吧。」 周国永大手一挥,「贤弟,你别担心,有勖儿陪着能出什么事,大侄女是初来乍到,可勖儿对晋阳城熟啊,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盘,没事没事。」 源遐又提醒道:「已经中晌了,该午膳了。」 周国永朝帐外的天空看了看,太阳正当头,「没准他们已经在外面吃了,外面那么多酒楼,也让大侄女尝尝晋阳的美食。这军营里倒是没那么讲究,大侄女未必能吃得惯。」他又让兵士摆上午膳,对源遐道:「不必等他们了,我们用我们的。」 酒桌很快就摆好了,源遐只得跟着他坐下,斟酌道:「慕姑娘毕竟是姑娘家,还是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的好。」 周国永哎一声无所谓道:「她都长途跋涉到晋阳了,还怕什么在外面逗留,大侄女可是将门之女,自是有些气度,不会像那些闺阁女子那般扭捏。」 源遐咳了声,又提醒道:「慕姑娘,她是,她跟陛下有婚约的,大哥知道的吧。」 周国永这才想了会儿,一拍大腿,「差点忘了,慕大壮这闺女早许给陛下了。」又笑道:「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陛下登基后她都没能进宫,去蜀地的时候也没带上她,我看八成进不了宫了,现在这个情况,她也没法去陛下那啊,难道差人把她送到蜀地去?」 源遐低头不语。 周国永继续道:「我看陛下也不是很上心,陛下后宫妃嫔如云,也不会在乎这一个两个,再说进宫也不一定是好事,你看我家勖儿,一表人才,也不差啊。」 源遐虽本已猜到他的意思,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抬头问道:「大哥何意?」 周国永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道:「勖儿也到了弱冠的年纪,但还没定亲,难得勖儿长这么好看,你说我儿子女儿一大堆,就这一个好看的,我总得给他挑个好的,这以后生的娃才能继续好看啊,我这两年也在帮他挑,可挑来挑去也没发现有配得上勖儿的,好看的有,但门第太低,也就只能当个妾,有门第的又不够好看,现在我就看慕家的闺女不错,要是慕大壮在这我就找他了。」 源遐垂了垂眼,「慕姑娘有婚约的,镇国侯也不会答应。」 周国永不太在乎,「我看她那婚约也做不得数,要进宫早进宫了,现在陛下哪有心思封后,以后的事说不准,慕大壮应该也没那么迂腐,宁愿把女儿耽误了,也不让另嫁。」 源遐劝道:「大哥三思,这婚约毕竟是跟陛下,只怕镇国侯也做不得主,大哥若是想给承勖定门好亲,也并不难,但要是相中了慕姑娘,只怕陛下那会对大哥有所猜忌。」 周国永倒是不太担心这个,「现在这个情况陛下又岂会在乎这些小情小爱,再说也就是婚约,又不真的是他的后妃,陛下登基后也没把她迎进宫,我看陛下也没多上心,陛下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反攻晁焕,哪能顾得上这个,等夺回长安,陛下想要多少后妃就有多少,更不会在乎这一个两个了。」 「她不一样,她是要当皇后的,是正妻,陛下不会不在乎的。」 「要真是在乎,陛下离开长安的时候就不会不带她了,」周国永一边啃着猪蹄一边道,「贤弟,你吃啊,军营里的伙食肯定不如你府上那么讲究,但也得吃啊。」 源遐这才拿起筷子,「大哥还是三思的好,毕竟她跟陛下关系匪浅,大哥这样还是很容易遭陛下猜忌的。」 周国永又喝了一碗酒,抹了抹嘴,道:「其实,我跟你说啊,要说爱猜忌,先帝倒是爱猜忌,我看现在的陛下倒不像先帝,也没那么耽于女色。当然这事,我肯定也要先问问大侄女,她要也答应,我觉得陛下那根本没什么问题。」 源遐沉默不语。 周国永又放低了声音道:「贤弟是从京城过来的,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听说啊,京城的贵女全都充入了宫中,有的还分给了晁焕的贼党,陛下既然把大侄女留在了京城,那就也应该明白大侄女可能也,咳,所以陛下为了名声,都未必还会要留在京城的大侄女,贤弟,京城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吧?」 源遐点点头,慕家的姑娘在晁焕的后宫呆过这事是肯定要传出来的,一旦传出来,慕姑娘名声必定受损,陛下那,就看他们的感情了。 周国永虽只是粗人,但看源遐默认了,也嘆了口气,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把她带出来是为了啥?」 源遐把这事的前后都跟周国永说了,周国永又大腿一拍,「那她跟陛下肯定没戏了,这也正好,陛下日后肯定要封一个名声清白的女子为后。」 第113页 「那大哥不介意?」 周国永继续啃他的大猪蹄子,「你们汉人就是麻烦,大侄女既然是清清白白的,何必在乎那些流言蜚语,我们沙陀人不在乎,不过陛下在乎倒也好。」 「大哥就肯定承勖会喜欢?」 「唉呀,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让他们年轻人多处处,我看他们在一块就像那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就是两胖娃娃,源遐实难将他们俩跟金童玉女联繫起来。在周国永的催促声中,源遐只能又勉为其难的吃了几口菜,但一直到午膳用完也没见金童玉女回来。 第66章 过敏 午膳过后,周国永说带源遐回府休息,源遐说他们还没回来可以再等一等。周国永哎一声大手一挥:「不必等他们了,若他们回军营,就让兵士告诉他们直接回府就是,晋阳城那么大,要逛一下哪那么快。」 源遐走到帐前,看看外面的日头,阳光明媚得耀眼,他用手遮了遮阳光,缓声道:「还是让人去找找吧,也免得他们回军营又白跑一趟。」 周国永一直乐呵呵的,「不必不必,没准他们逛完了后勖儿就直接带她回府了,反正他们有骑马,白跑一趟也无所谓。」 源遐又走回帐内,对周国永道:「我带她出长安前向老镇国侯保证过,会保证她的安全。」 周国永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这才有些明白:「贤弟既然是大侄女的保护人,那担心也是应该的,那我派人去城里找他们,让他们逛完后直接回府,就别来军营了。」 源遐本想让自己的人去找,但周国永已经吩咐人去了,自己现在也只得先随他回府。 周国永给他在府里安排了一处独立院落,源遐无所谓,只问慕姑娘住哪,周国永一拍脑门,「你之前也没说会带个姑娘来,我都没准备,我让人再去打扫一处院落就是。」 源遐说不必麻烦,「这个院落这么大,我一人也只能住一间房,空着那么多地方,找一间让慕姑娘住就是了。」 周国永觉得也行,「你自己不嫌挤就行,可别说我这都没地方让你们住。」 源遐谢道:「大哥哪里话,此处甚好。」 周国永离开后,源遐泡了个澡,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起身后便随便披了件衣服,在桌案上铺开了纸,开始画布阵图。 画布阵图需要很细緻,源遐从下午一刻未停的画到日暮西斜,布阵图也就刚完成了一半。 一直很安静的院落开始有了动静,有侍者进来通报说慕姑娘和小将军回来了。 源遐没有抬头,依旧专心致志的在画布阵图。 慕昔和周承勖在外面逛了一整天,军营的兵士找到他们的时候也已经很晚了,兵士跟他们说周将军已经带郡公回府了,让他们逛完就直接回府,不要再去军营。慕昔觉得他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不想再逛了,就跟周承勖提议他们也回府吧,周承勖便把她带了回来。刚进门,周国永就出来了,还奇怪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慕昔说已经麻烦了周小将军一整天实在不好意思,周国永大手一挥哈哈大笑说晋阳城大得很,一天可逛不完,让他们明日再继续逛。慕昔问郡公呢,周国永便让人把她带到了刚给源遐准备的院落。 慕昔由侍者领着进了源遐的居室,她后面还跟着几个拿东西的小僕。 她恭恭敬敬的给正在画图的源遐作了一揖:「郡公。」 源遐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画布阵图。 慕昔先是够着脖子看他在画什么,之后便走到桌案前,仔细看了一会儿问道:「郡公,这是什么?」 源遐没吱声,慕昔只能默默地站到一边。天渐渐暗了,室内自然也跟着暗了下来,慕昔让人掌灯,并小声提议道:「郡公,现在该用晚膳了,您还没用晚膳吧。」 源遐依旧没抬头,只道:「你先去吃吧。」 慕昔道:「我吃过了。」 源遐的手顿了一下,便又继续画图,慕昔又道:「刚给您带了好多吃的,您要不要吃了再画啊。」 慕昔见他又没吱声,朝他画的图又看了一眼,觉得才画了一半,要画好可能还需要好一阵子,还是先用晚膳比较好,便吩咐侍者将带回来的吃食都打开,然后用盘碟盛好放在圆桌上。 「郡公,还是先用了晚膳再画吧。」 源遐总算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圆桌上的吃食,「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她带回来的都是些晋阳的特色小吃,因此商量道:「要不您先用点,若是吃不惯再让人准备正餐?」 他们这一路过来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基本都只能吃些馒头、肉干之类的干粮,就算是偶尔碰上山野酒家也都是些不讲究的冷菜,今日逛了一天的晋阳城,总算是把这十几日给弥补了,她虽然跟源遐一起呆了半个多月,但实在不知道他爱吃啥,所以逛晋阳城的时候把她觉得好吃又能带的吃食都让包好带回来了。 她又走到桌案前,看着源遐笔下的图笑吟吟道:「这才画了一半吧。」又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道:「这图,看着像是阵型。」 「是布阵图,明日就要交给周将军的。」 慕昔哦一声点点头,「既然一时半会儿画不好,那倒不如吃饱了再画。」 源遐一直憋着没理她,看她倒是难得话这么多,这才停下笔,并起身来到桌边,看着桌上的吃食,他问道:「在外面逛了这么久,看来晋阳城很好玩了。」 第114页 慕昔今日是玩得还算开心,毕竟自打长安失陷,她就过上了提心弔胆东躲西藏的日子,出长安也是日夜奔波提防叛军,不敢有一刻松懈,只有现在,才又回到了以前自由的状态,本来长途跋涉那么多日是身心俱疲的,但可能现在身处安全的地方,所以也不觉得疲惫了,晋阳虽然不如以前的长安繁华,但因为没有满目的杀戮,没有叛军的横行,因此她心情甚好,虽然逛了一整日,也未觉疲惫。 「头一回来,晋阳虽然跟长安、洛阳不一样,但也有自己的特色。」 源遐拿起筷子,夹了个丸子看了看,「都去哪逛了?」 「就是晋阳最大的街市,转了一圈,」慕昔看源遐夹着个丸子观摩,介绍道:「这个丸子蛮好吃的,所以我才带了一份回来。」 源遐这才放到嘴里,慕昔又端给他一盘豌豆糕,源遐说他不爱吃甜食。不爱吃甜食?「那就试试这个,」慕昔放下豌豆糕,端起一碗老豆腐给源遐,「这个是晋阳很有名的老豆腐。」 源遐接过这碗老豆腐,慕昔赶忙又给他拿了个调羹,他接过调羹,舀了一勺。慕昔直到看他吃了好几口心里才松了口气,这半个多月他基本都是在吃干粮,今日到了晋阳,她一人跟周小将军跑出去吃了一顿,也没跟他说,觉得实在有些对不住他,是他把她救出险境,这一路上也很照顾她,现在自己怎么能有福不同享只顾自己呢,所以虽然自己吃了一路挺开心,但心怀愧疚,因此也给他带了好多回来。 看源遐的样子,好像还挺喜欢这个老豆腐的,只听他问:「听说晋阳也有夜市,怎么不继续逛了?」 周承勖也说了有夜市,不过她实在吃不动了,而且带着那么多东西,也不想再逛了,反正在这又不是只待一天两天,等以后有机会再逛就是,她眨眨眼睛,非常乖巧地讨好道:「怕太晚了这些吃食都凉了就不好吃了,而且那个时候郡公要是吃过了,也就吃不下这些了。」 源遐看向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跟人跑出去转了一圈也不知道打声招唿,倒是还给他带吃食了,当他是小孩子么,一碗老豆腐就打发了。 慕昔看他快把一碗老豆腐吃完了,倒是懊恼没多带一碗,看来他喜欢吃这个东西。 源遐默默吃完那碗老豆腐后放下碗,状似不经意道:「你初来乍到,保险起见,以后还是少在外面逗留的好,这里虽然是周将军的地盘,但也难说万一。」 慕昔赶忙道是,她今日会跟周承勖出去,也实在是不想在营帐内呆了,就他们两个人,又没话说,只能没话找话,太尴尬,所以才想出去走走。她看他放下了碗,赶忙道:「老豆腐吃不饱的,要不再尝尝这个,也是他们这的小吃。」 她将盛着托叶儿的盘子捧到源遐面前,这托叶儿是把白菜叶、菠菜叶、油麦菜的菜叶部分煳上面煳,然后再煮熟,吃着还不错。 源遐皱着眉看了一眼,只道:「我不爱吃面食。」 不爱吃甜食,不爱吃面食,这人真是够挑剔的,难得他喜欢吃老豆腐,可慕昔乖巧得很,只笑吟吟道:「现在是在山西,难免要吃面食,郡公都没吃过怎么知道不好吃。」 慕昔看他还是没动,便将盘子放回了桌上,自己拿筷子给他夹了一块托叶儿,还蘸上了酱料,又用小碗盛着端到他面前,「卖这个的老闆说要蘸上酱料才好吃,这个酱料也是他们秘制的,郡公尝尝看。」 源遐看她笑吟吟的端着小碗给他,心里这才明朗了些,他接过小碗,吃了碗里的东西,刚放下碗,慕昔就又给他端来了其他东西,最后,桌上的每样东西源遐都不得不尝一口,本以为这样就完了,但没想到最后一口豆腐块竟然意想不到的辣,源遐向来不爱吃甜的也不爱吃辣的,这辣得他皱了一下眉,既然已经吃了吐掉又不好看,只能勉为其难的吃下去。 慕昔看他喜欢吃老豆腐,懊恼没多买一点,正好还有辣豆腐,他应该会喜欢的,本还想再给他夹一块,他赶紧阻止道:「太辣了,我不爱吃辣。」 不爱吃辣?慕昔哦一声,她觉得这辣豆腐还蛮好吃的,既然他不喜欢就算了,她转身看他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脸颊也有些泛红,她心下一惊他还真是不能吃辣,才一口反应就这么大,「郡公,你······」她赶紧让侍者拿干净的巾帕过来,自己又给他倒了杯茶,「郡公,您先喝口茶,刚才那个是辣了点,这小吃的特色就是辣,我真不知道郡公这么不能吃辣。」 源遐接过茶一饮而尽,他现在都感觉嗓子里火辣辣的,他吃这种太辣的东西容易起疹子,打小就是,希望这次不要起反应才好,他接过侍者拿过来的巾帕擦了擦额头。 慕昔看他脸颊还在泛红,又问要不要吃点甜的缓和一下,源遐摆摆手,他吃甜的也不舒服,他回到桌案前打算继续画图,刚拿起笔,顿了一下,脸色有些凝重,「慕姑娘,再给我倒杯茶。」 慕昔哦一声,赶紧给他又倒了杯茶,源遐再度一饮而尽,他再度拿起笔画图,慕昔在桌案边看着,不禁问道:「这是什么阵型啊?」 「太乙混天龙阵。」 看上去挺复杂的,慕昔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源遐又画了会儿,脸色又见凝重,慕昔见他停下了,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毕竟这图看着就复杂。不一会儿,源遐竟然放下了笔,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布阵图便站起身来。 第115页 慕昔正奇怪,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脸颊还在泛红,并且还出现了好几个红点,慕昔心觉不妙,正要问,就见源遐撸起了袖子,他的臂膀上也已经出现了不少红点,「郡公,怎么回事?」 源遐走出桌案,用手摸了摸后颈处,嘆了口气,他中午沐完浴后就只披了件中衣在室内,此时直接脱了,「慕姑娘,帮我看看现在背上怎么样了。」 慕昔目瞪口呆,源遐的后背一片红疹子,「怎么会这样?」就是因为刚才吃了那么点辣? 第67章 上药 「现在很严重?」源遐用手摸了摸后背。 慕昔瞪大了眼睛:「全是红疹子,怎么会这样啊,是因为刚才吃的辣豆腐吗?」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他又套上了衣服,「我吃太辣的东西容易长红疹。」 竟然还有这毛病,慕昔心内一阵歉疚,她本也是好意,觉得那辣豆腐挺好吃的,就给他带回来了,怎么吃个辣都会弄成这样,「那怎么办?我让人去请大夫吧。」 「不必这么麻烦,我有治这个红疹的方子,让人去抓药回来煎了就是了。」他回身去桌案上拿了纸笔,迅速写下两个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用。 慕昔赶紧拿了方子吩咐侍者去抓药,回身的时候因源遐的衣服敞在那,她这才发现他前胸也红了一片。慕昔一脸歉疚,「郡公,我实在不知道您对辣会这么敏感,这个,会有什么影响吗?」 他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胸口刚起的红疹子,这次挺严重的,他摇头嘆了口气,「吃了药应该就没事了。」 慕昔现在只能盼着侍者早些把药抓来了,她看他脖子上的红疹也又多了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疼不疼?」 「不疼,」他霎了霎眼,嘴角一弯,「痒。」 啊?痒?那他现在应该很难受吧,慕昔看他面上倒是没呈现出痛苦,想必是在忍着。「那怎么办?」慕昔又朝外看了看,「不知道药什么时候能抓来?」 源遐吩咐侍者打点冷水过来,他现在脸上也有些火辣辣的,药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只能先用冷水镇镇了。 冷水打过来的时候,慕昔接过,放在架子上,「可以用冷水洗吗?」 「冷水能缓解一下。」 源遐用冷水拍了拍脸,脸上这才感觉好了些。他又将中衣脱下搭在椅背上,用冷水浸湿巾帕敷在身上起红疹处。 「郡公,怎么样了?」慕昔陪着小心地问道。 源遐皱了一下眉头,冷水虽然能起到暂时缓解的效果,但也还是不顶事,现在身上依旧火辣辣的。他将巾帕丢在了盆里,吩咐侍者准备冷水澡。 冷水澡?他是要泡冷水澡?正待问,就见源遐看向她:「我进去泡一下冷水澡,等药到了煎好后端给我就是。」 慕昔哦一声,就见他进了内室,自己便在外面有些焦急的等着侍者把药抓来。又过了一刻钟,侍者总算抱着两包药回来了,一包是煎了内服的,一包是打磨后外敷的。慕昔吩咐他们赶紧去办。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药便煎好了。慕昔看了看里间,他还没出来,她过去轻轻敲了敲门,「郡公,药煎好了。」 没有回应,慕昔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她记得源遐之前说等药到了就拿给他,便示意侍者端进去,可侍者摇摇头,轻声道:「今日下午郡公沐浴之前就吩咐过,以后他沐浴的时候不许我们进内室。」 「现在只是端药进去。」 侍者依旧摇摇头,有些憷的说道:「郡公说,没有他的吩咐严禁我们进内室。」 慕昔心里嘀咕了一下,只得再次敲了一下门,但还是没有声音。 慕昔只得又问了一遍:「郡公,药已经煎好了,是现在端进去吗?」 她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回应,不免心中疑惑,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怎么没有动静?她咬了一下唇,只得从侍者手上接过盛药的托盘,推开内室的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内室陈设很简单,所以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他正后靠在木桶边沿上,一动不动,因是背对着她,所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睡着了? 「郡公?」她又轻唤了一声。 源遐这才悠悠转头看了她一眼。 慕昔见他眼神有些迷濛,心道还真是睡着了,泡个冷水澡都能睡着? 「郡公,药煎好了,」她端着药走上前来,低着头将托盘放在木桶右侧的一张圆桌上,并背对着他解释道,「刚刚在外面叫您的时候您一直没答应,侍者说您不让进来,所以我就端进来了。」 他哦一声,捏了捏鼻樑,又听她道:「那我先出去了,郡公待会儿把药乘热喝了吧。」 源遐瞧着她的背影,虽说穿的是利落的胡服,前一阵子还挺合身,但此时还是显得衣服大了些,看来这些日子瘦得厉害,他见她就要出去,便道:「端给我吧,我现在就喝。」 慕昔眨了眨眼睛,只得转身将药端给他,见他脸上有些水,虽然还泛着红,但没开始那么厉害了,便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源遐接过药一饮而尽,将碗递还给她的时候说好些了,又问:「外敷的药好了吗?」 刚刚侍者将药煎好后拿来的时候并没有把外敷的药一起拿来,想必还没弄好,慕昔转身将空了的药碗又放回了托盘上,端起托盘便打算出去,「还没好,我去催催。」 第116页 「若是好了便拿进来。」 慕昔答应了一声便赶紧出了内室,源遐一直看她走了出去,看她关上了门,又看了会儿门便起了身。 慕昔出来后就问侍者外敷的药好了没有,侍者赶紧将刚刚捣好的药拿了过来,草药已经捣成了膏泥,黑乎乎的,她本想让侍者送进去,可看侍者为难的神色,只得自己接了,又去敲了敲门,刚问了声便听里面让她进去。 慕昔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索性源遐已经起身并披上了衣服,她这才松了口气,总觉得他沐浴的时候自己在这有些别扭。她将药递给了源遐,「弄好了,是郡公需要的吧。」 源遐接过闻了闻,又在胳膊上抹了点试了试,然后点头道:「是这个不错。」 这药的气味挺大的,但草药味并不难闻,反而挺好闻的,她见源遐正往胳膊上抹,问他感觉怎么样,「这药抹了疼不疼?」 「不疼,比较清凉。」 清凉?「那就不痒了?」 源遐说是,「这药止痒。」 他放下药膏,将披在身上的中衣脱去,慕昔眨了眨眼,退后一步道:「我让侍者进来伺候。」 源遐看她一眼,没好气道:「叫他们干什么?这点事我还能自己干。」 慕昔觉得他后背上都是疹子,这要抹药的话还是需要人帮忙的,而且她想出去了,「还是叫侍者来伺候吧,方便一点。」 源遐没理会,开始往自己身上抹药,慕昔见他没回应自己,感觉站着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她虽然这阵子一直把自己当做男的,但毕竟不是,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因为被他身上迅速起的一大片红疹子吓到了,又因为是吃辣引起的,在愧疚和惊慌中她就没注意别的,可现下这个情况她实在是有些别扭,正当慕昔进退两难并打算硬着头皮出去的时候,源遐冷声道:「若是慕姑娘觉得我会不方便上药那就自己帮忙好了,我这一身疹子是拜谁所赐?」 慕昔惊讶,看他脸色很不好看,自己想说什么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他生气也是应该的,好好的弄得身上脸上都是疹子,虽不疼但痒,浑身痒肯定更不好受,只能泡冷水澡,这个天又不是很热,没到该泡冷水澡的时候,之前他好像也没怎么生气,现在估计是泡冷水澡泡的,受了寒气所以这么生气。 她只得陪着笑道:「这次让郡公起这么多疹子都是我不好,不该让郡公吃那么辣的东西。」 源遐往自己胸前、胳膊上有红疹的地方都抹了不少药,就剩后背了,他将盛膏药的碗扔到了桌子上,哐一声,自己坐到了旁边的圆凳上,冷声道:「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劳烦慕姑娘帮我上药了。」 慕昔被那哐一声吓了一跳,不禁瑟缩了一下,见他背对着她坐到了圆凳上,赶紧拿起桌上的药碗打算将功补过。 「是,是直接抹到疹子上吗?」慕昔有些打颤地问。 「有红疹的地方都抹。」 整个后背都是,那得全抹了,慕昔照着他的吩咐有些打颤的把药抹在他的后背上,这药真是挺清凉的,她的手都能感觉到,正当她小心翼翼的将功补过的时候就听源遐问道:「慕姑娘冷?」 啊?冷?「没啊,不冷啊。」 「不冷怎么直打颤?」 慕昔赶紧停住了动作:「这药太清凉了,而且我没做过这事,怕弄得郡公不舒服。」 源遐似讽非讽道:「不是做过神医的助手么,这点小事也能难到慕姑娘?」 慕昔撇撇嘴,一想到兄长,她不禁问道:「也不知道兄长他们到哪了,情况怎么样,郡公知道吗?」 源遐没说话。 「郡公?」 「不知道。多抹点,否则不管用。」 慕昔哦一声,将碗里的药膏都抹到了他的背上。 源遐继续指挥:「抹匀一点。」 慕昔又哦一声,放慢速度,将他的后背都抹了一遍,「郡公,现在感觉怎么样?不痒了吧。」 她的手清凉得很,他垂了眼:「身上不痒了。」 慕昔放了心,「那这些红疹什么时候能消掉?」 「可能还需要个几天吧。」 「那还需要继续吃药吗?」 「还要吃,还要再吃两天,这药也还要继续抹。」 慕昔嘆了口气,「以后可再不敢让郡公吃辣了,对了,郡公还有什么忌口的吗?比较喜欢吃什么啊?」 「不忌口,我不挑。」 慕昔从没见过这么罔顾事实厚颜自夸的,他对辣这么敏感不知还对什么敏感,也不知道哪一天再犯了他的忌讳。慕昔手上继续将功补过,没多久,一碗药膏就用完了,「郡公,都抹好了,这碗药也用完了。」 源遐这才起身,本来弯着身子的慕昔也直起了腰来,离得太近顿感有压迫感,自己虽高但还是远不及男子的,她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并道:「那郡公早些休息吧,没准睡上一觉疹子就全都退了呢。」 「没那么快,没个两三天消不了,所以还要劳烦慕姑娘。」 第68章 病倒 慕昔闻言啊了一声,但很快就会意了,只得扯开一个笑脸。 她见他脸上泛的红已经有些退去,面色渐转皎然,这才松了口气。她也希望他能赶紧恢復,否则不定他还得发脾气,就希望他身上的疹子也能早点退了,人身上各种不爽的时候脾气自然就大,他本风姿特秀,她刚给他上药的时候就发现他的皮肤竟然不输女子,现在弄一身红疹子,也难怪他要发火。不过想到这她倒忍不住地想笑起来,因此赶紧底下头去。 第117页 「慕姑娘这么开心?」源遐低头凝视着她。 慕昔赶紧低头收敛了嘴角,这才抬起头来,他虽身材清瘦,但却显得很有力量,她又有些不自在了,在他的注视下她赶紧掩饰情绪道:「郡公脸上看着好些了,明天脸上的都能退吧。」 他摸了摸脸颊,「希望吧。」 她又朝药碗看了一眼,「刚刚这药怎么没涂脸?」 「这药太刺激了,不能抹脸上。」 身上还有衣服遮掩,这脸,还有脖子,慕昔又看了看他的脖子,也没先前那么严重了:「脖子上的红疹能退了吗?」 「脖子上没那么快。」 他要是黑一点可能就没那么明显了,可偏偏,只能希望明日他就能恢復如初,否则他没脸见人铁定又要甩脸子。 慕昔看时辰不早了,既然已经给他上过药了,因此问道:「之前周将军说我住的地方郡公会安排,那我住哪?」 他这才套上了衣服,「我带你过去。」 出了里屋的门,他让侍者掌灯,带她去了西厢房,推开屋门的时候他道:「慕姑娘看看满不满意,若是不满意可以再换,我选这里是因为这间最宽敞,陈设也算精緻。」 慕昔扫了一眼便说很好,「郡公费心了。」 「那好,不早了,你准备休息吧,有事可叫我。」 慕昔道声是。 源遐走了后,慕昔沐浴准备休息。连日来一路奔波劳累,她虽没闺阁女子那般娇弱,但也很是疲惫,庆幸的是她竟然一直没有生病,她还真怕她这个没怎么出过远门的会拖了后腿耽误了行程,可能神经一直绷着,所以不仅没有生病也没累倒。一路上源遐已经很照顾她了,经常休息,每日走的路程并不算很多,否则以他们的速度应该早几日就能到了。 泡在热水里可真舒服,感觉一身的疲惫也快被热水泡没了,她闭上了眼睛,彻底放松了下来。可虽然身放松了,心却没有,脑子里思绪交织,她嘟起嘴来,源遐对她有恩,她自然感念,只是,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现在情况特殊,因此不能顾及太多,但,还是要多多注意,她又往热水里挪了挪,哼了声,又嘆了口气,热水泡着可真是舒服,以后还是尽量远着点好,毕竟男女有别,主意已定,心也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就迷迷煳煳的眯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桶里的水已经完全凉了,慕昔揉了揉眼睛,内室的烛火还亮着,但已经有些微弱,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不自觉的身子抖了一下,现在竟然是泡在了冷水里,她赶紧从已经凉透了的水里爬了起来,擦干身子穿上亵衣,将微弱的烛火彻底吹灭,摸着黑走到了床边一下子便倒在了床上,这床还挺软,感觉挺舒服,她又哼一声,很快就又睡着了。 源遐身上上了药,不再那么奇痒难忍,因此他又继续画布阵图,直到子时过后才画好。他将布阵图收好,走出外厅,朝西厢房看了看,灯还亮着,他皱了皱眉,又走了进去。 他回到内室,去衣躺下。月色熘进来,暗中掺着光影。夜色已深,他却了无睡意。她的疏离是显而易见的,她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含煳的地方,还真是个好姑娘,心里怕是只有她的未婚夫,周大哥的算盘看来是要落空了,他自嘲一笑,心中隐隐如现在的室内,光影散在暗中,照不亮一室的幽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起身,开了窗往外看去,西厢房的烛火已经灭了,他又皱了皱眉,不知她干什么了,怎么半夜才睡,明日看看她赖不赖床,晚睡晚起可不是好姑娘。 翌日,源遐将布阵图交给了周国永,同时称自己身体不适,要休养几日,就不出府了。他面上的红疹虽然退了些,但并没全部退掉,周国永见了讶道:「贤弟,这是怎么了?水土不服?」 源遐笑道:「可能吧,命中有此一劫。」 周国永也笑道:「叫了大夫没有?」 「已经吃过药了,过几日就能都退了。」 「好,贤弟,那你多多休息。」 源遐又回到自己的院落,路过西厢房的时候朝它看了一眼,房门依旧紧闭,现在虽然还早,但也已经过了辰时三刻了,他问侍者慕姑娘可有起身,侍者回道慕姑娘尚未起身,并问要不要现在去叫。源遐说不必,便进了正厅。 他看了会儿书,一直到午膳时间,他起身又朝西厢房看了看,门还关着。还真赖床了,还赖到日上三竿,源遐背着手看看这日头,侍者过来问是不是现在摆饭,源遐说再等等,前阵子太辛苦了,一直睡不好,现在安稳了,就让她多睡睡。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西厢房还是没有动静,源遐本想再等等,但又怕有什么事,再赖床也得吃饭啊,他便让侍者去叫起。 慕昔睡得迷迷煳煳的,就觉得脑袋沉得很,听到有人叫她,好容易才挣扎着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才意识到天已经大亮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她本想起身,但却头疼得厉害,一下子又倒了下去,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有点热,怎么回事?她的手又在额头上按了一会儿,确定无误是很热,发烧了?怎么会?一路奔波劳累都没病,怎么现在安稳了倒病了? 外面还在敲内室的门,问能不能进来,她刚想说话,发现嗓子也疼得厉害,她哼了声,有些灰败,外面的侍者好像没听见,仍然在轻轻地敲着门,慕昔只得忍着疼,卯足了力气唤了声进来,外面的人总算听到了。 第118页 两名侍者推门进来,走到床边:「姑娘可要起了?」 慕昔现在只有力气睁开眼睛,她费力的说了个水字,两名侍者对视了一眼,问道:「姑娘现在是想要喝水吗?」 慕昔嗯了一声,她现在嗓子又干又疼,她必须喝点水。 一名侍者赶紧去给她倒了杯水,拿到她床前,她咬着牙用右臂撑起身子,左手拿了茶杯一口喝尽,现在即便喝口茶水嗓子都疼得很,可没办法,再疼她也得喝,她让侍者再去倒一杯。 侍者很快就又倒了一杯过来,她又一口饮尽,之后便又躺了回去,她现在浑身乏力,还有些发冷,她得再睡会儿。 侍者看她又躺了回去,又问道:「姑娘不起吗?已经快午时了。」 竟然快午时了,她竟然睡到了午时,但就算是午时,她现在也起不来。 侍者又道:「是郡公让来叫您的,现在该用午膳了。」 慕昔忍着嗓子的疼低着声音道:「就说我有些不舒服,还得再睡一会儿,就不用午膳了。」 侍者闻言赶忙问:「姑娘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可能发烧了,还要再睡一会儿。」说完慕昔就耷拉了眼皮,实在没力气再说话。 侍者见状也有些不知所措,二人相视一眼便赶紧出去了。 没多久,慕昔就发觉脑门一凉,她嗯了声睁开眼睛,源遐正在床边测她的额头,她挣扎着想起身,源遐让她先别动,收回手后吩咐侍者赶紧去请大夫。 慕昔现在没力气也不知道说什么,也纳闷自己怎么就病了,想了想只能是昨日沐浴的时候着了凉,本来是泡在热水里的,后来水凉了,自己却睡着了,也不知道泡了多久自己才醒过来,现在想想其实当时自己就是被冻醒的。 源遐坐到了床边,问她道:「现在什么感觉?」 慕昔有气无力道:「头疼,嗓子疼,身上发冷。」 她额头那么烫,这是发烧了,他又问道:「昨晚什么时辰才睡的?」 慕昔撅了一下嘴,什么时辰睡的,她还真不知道,只能含煳道:「沐浴的时候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那会儿是什么时辰。」 听她这么说源遐也就明白了,想必是沐浴的时候先睡着了,后来水凉了才醒的,难怪着凉了,也难怪昨日那么晚灯都没熄,原来是沐浴的时候睡着了,他嘆了口气:「现在这个天特别容易着凉,以后一定要注意点。」 唉,她是大意了,昨儿还沾沾自喜自己一直没生病没拖后腿呢,不过所幸现在不需要赶路,多休养几日也没啥事,只是昨日源遐还洗了冷水澡呢,他怎么没事?她不自主的咳了两声,嗓子虽疼,但依旧想咳嗽,一咳嗽就更疼了,源遐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好容易才缓过劲来,低声问道:「郡公昨日还洗了冷水澡,怎么没着凉?」 「我洗冷水澡是为了降燥止痒,正好中和。」 慕昔不太懂这些,现在也没脑力想他说得对不对,姑且就认为他说得是对的吧,心里嘆了口气,她都很久没生病了,现在远在异乡,最怕的就是生病,偏偏病了。 她又抬眼看了看他,脸上比昨日好些了,不过虽然还没都退了,但远没到没脸见人的地步,「郡公身上的疹子消了吗?」 「没呢,今天还没上药呢。」 慕昔哼哼道:「对不住郡公,今儿我怕是有心无力了。」 有心?若真是有心那倒好了,他看着她,给她掖了掖被子,「歇着吧,等好了再补上。」 慕昔现在头疼得厉害,也理会不了他的意思,只知道她现在只能歇着。源遐又朝外看了看,大夫还没来,他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让人心惊,「你先睡一会儿,等大夫来了再叫你。」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大夫便来了,大夫姓孙,年过半百,是晋阳城最好的大夫,他给源遐行了礼,源遐让慕昔伸出手来,慕昔睁了下眼瞄了一眼大夫,便伸出了手。 孙大夫给慕昔把起脉来,好一会儿,才收回手,他又看了看慕昔的面色,问了慕昔几句,这才起身。 源遐见大夫已经诊完脉,立即问道:「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孙大夫道:「现在烧得厉害,得赶紧退烧,否则要烧坏了。」 源遐心头一紧,「这么严重?」 「郡公不必着急,我先给她开两服药看看。」 孙大夫开方子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下了两味勐药。 源遐虽然不懂医术,但对药材也不是一窍不通的,他看了一下方子,指着其中一味药道:「这药是不是太勐了点,她一个女子如何吃得消?」 孙大夫回道:「这药对女子来说是勐了些,但现在必须快速退烧,而且我看这位姑娘身体底子尚好,所以才开了这味药,若是不能快速退烧脑子怕是要烧坏了。」 慕昔虽闭着眼躺着,但耳朵还是听着的,一听自己要脑子烧坏了,真想说不管什么药她都吃,但她现在实在没力气说话。 大夫走了后,源遐又坐到了床边,慕昔抬了抬眼,含含煳煳道:「脑子要烧坏了?」 「不会,吃了药就好了。」 慕昔又闭上了眼,「烧坏了是不是就变傻了?」 她的头髮散在被子上,源遐帮她理了理,「不会傻,你最聪明了。」 她的头疼得厉害,虽然闭着眼,但却睡不着,迷迷煳煳的,本来只是头疼嗓子疼,但现在她觉得浑身都疼,动一下都疼,也不知道多久,源遐又在叫她,她睁开眼,药已经熬好了,能让她不变傻的药?虽然她现在浑身疼,但还是赶紧撑起了身子,她要喝! 第119页 源遐扶着她坐了起来,把药递给她,还有点烫,药味挺好闻的,她捧着闻了会儿,她一向喜欢闻药味,等药的热度已经可以喝的时候,她才发现虽然好闻但苦不堪言,刚喝一口就有些受不了,但还是拧着眉头一口气喝完,比起变傻,喝点苦药算什么。 「很苦吧。」 慕昔嗯一声点点头,源遐给她倒了杯清水,慕昔漱了漱口,便又躺下了。喝了药似乎好睡了些,迷迷煳煳的也就又睡着了。 大夫说只要能出汗就能好,源遐又给她把被子紧了紧,这剂药到底有没有效需要等上一到两个时辰才能看出来,源遐心里虽有些急,但也只能等了。 第69章 病中 一个时辰过后,源遐摸了摸慕昔的额头,还是很烫手,他摇了摇头。孙大夫说这服药要连吃上两剂,还有一剂晚上吃,若还是没退烧就要调整方子了。 源遐一直坐在她床边,她应该是睡着了,眉还皱着,看来睡着了都感觉很不舒服。发烧这事可大可小,弄得好只是小病,吃上几剂药就能好了,弄不好可是有可能要命的。 这一路上她一直没叫过累,也未曾扭捏过,除非他叫休息,她从头至尾都没主动提过一次,都是他让行就行他让止就止,她还真是把自己当男子了,也就这会儿有了些女儿态。他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希望能有些不一样,可是热度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看着她,眼内焦急难掩,有侍者进来通报说周将军来了,源遐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起身出了内室。 周国永见源遐从内室走出来,倒是颇为惊讶:「贤弟怎么在这?」 源遐嫌他声音太大了,低声道:「慕姑娘病了,正睡着。」 「病了?什么病?昨儿不还是好好的吗?」周国永天生大嗓门,这会儿正惊奇,更是注意不到要配合一下的低声。 「发烧,现在还没退烧。」 周国永又讶了声,问道:「叫大夫了吗?」 「已经叫了孙大夫,开了药,慕姑娘刚刚服过药了。」 周国永哦一声点点头,这才表明来意:「本来看今日天气好,想让勖儿再带她到处逛逛呢,真没想到竟然病了,严不严重?」 「有点,刚吃了一剂药,现在正等着退烧。」 「孙大夫倒是不错的,」周国永想了想,又问:「那要不我再叫几个大夫来看看?」 源遐说那倒不必,「先按照孙大夫的方子吃药吧,若不管用再请其他大夫。」 周国永见他这么说觉得也对,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源遐等周国永离开后才又进了内室。他又探了探慕昔的额头,还是烫得厉害,他去将巾帕用冷水浸湿,挤干后敷在慕昔额头上,慕昔的眉头这才稍微松了些,似乎是好受了点,但依旧睡着没醒。 又过了一个时辰,慕昔的热度依旧没有退,源遐知道一剂药并没有什么效果,孙大夫也说了要连吃两剂药,他看看差不多到点了,便吩咐侍者把另一服药也熬了。他将敷在她额头上的帕子取下重新浸了凉水后再给她敷上,她睡得迷迷煳煳的,因浑身发热开始蹬被子。 开始发寒,现在又发热,但她现在必须出汗才行,源遐只得给她重新将被子捂上,正在此时侍者来报周小将军来了,源遐的手略顿了下,便帮她重新把被子掖好,然后走出了内室。 周承勖给源遐作了一揖,道:「郡公,父亲让我来看看慕姑娘,不知慕姑娘怎么样了?可退了烧?」 「还没,现在还在睡着。」 「还没退烧?」周承勖有些担忧,摇头道:「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发起烧来了。」 源遐道:「现在天气乍暖还寒的,最容易生病,何况女子,又是初到了个新的地方,本就容易水土不服。」 周承勖朝里屋的门看了一眼,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源遐没说话,隔了会儿,周承勖思虑道:「要不要再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先等将孙大夫开的药吃完,若是还是不能退烧再找其他大夫吧。」 正好这会儿,侍者将刚熬好的药端了过来,源遐接过,对周承勖道:「慕姑娘要吃药了,若是吃完这剂药能退烧,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周承勖道声好,并道:「那我先走了。」 源遐点点头,便端着药进了内室。 慕昔还睡着,他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将她额头上的巾帕除去,他叫了她一声,她没反应,他碰了碰她,又唤了声:「昔昔。」 慕昔这才醒了,醒的时候还有些煳涂,缓了会儿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头疼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她眨了眨眼睛,苦着脸看着源遐。 「该喝药了。」 慕昔已经闻到药味了,想自己现在依旧浑身难受,看来病是一点也没好,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热度一点也没退,这烧没退可怎么办,她这脑袋还经得住再烧几个时辰? 趁脑子还没烧坏,赶紧再多喝点药,慕昔头昏脑涨的想撑起身子,源遐赶紧扶着她坐起来,他一手扶着她,一手端过托盘上的药碗,药还是跟之前喝的一样苦,但慕昔已经没有感觉了,反正嘴里本来就是苦的,更何况她退烧心切,她可不想就这么烧傻了,因此没费事儿就将苦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后她本想说话,可是嗓子疼得厉害,她发不出声音来,但却很想咳嗽,一咳嗽嗓子就更疼了,这疼还是牵动全身的,而且她感觉连鼻子都不顺畅了。她吸了吸鼻子,果然已经开始鼻塞了,很久都没这么狼狈了,她心里干嚎了一下,若是以前在家里,也就罢了,养着就是,可现在是在异乡,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偏偏烧成这副德行,真是不仅身体不舒服,心里还没底。 第120页 源遐拿引枕给她靠着,自己去给她倒了杯清水,慕昔漱了漱口,嘴里依旧是苦的,嗓子依旧疼的说不出话,她又不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源遐见她的动作,知道她自己也急了,拿开引枕扶她躺下,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安慰道:「这碗药吃下去应该就能退烧了。」 慕昔现在脑子煳涂,也听不出是不是安慰,反正听到说自己能退烧的话就信了,源遐帮她盖好被子,又道:「孙大夫说要断食,这两日不能吃东西。」 慕昔点点头,她以前也曾听说过风寒后若是断食有利于恢復,她这次比较严重,那就断食吧,反正她现在也没胃口吃东西。 源遐又去给她抱来一床被子,慕昔现在本就浑身发火,见到他抱过来的厚被子就嵴背发热,她哼了声摇摇头,源遐没理,还是给她盖上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出汗,若是能出汗,烧也就能退了。」 慕昔一听说是为了退烧,那就盖着吧,只要能退烧,只要别把脑子烧坏了,就是要盖十床被子她也盖。 她被两床厚厚的被子压得直撅嘴,源遐看她的样子,摸了摸她的额头,「很不舒服吗?」 她点点头,源遐将她散在脸上的碎发撇到她耳后,「睡吧,睡一觉捂出汗来就好了。」她眨了眨眼,脑子疼得没有多余的想法,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慕昔已经睡了一整天了,现在倒不是很困,就是头疼、嗓子疼、浑身疼,反正也没力气坐着,更没力气干其他的事,除了睡觉她还真不知道能干嘛。虽然这会儿没什么睡意,但脑子还是昏沉沉的,源遐刚刚坐在床边,她也没听到他起身离开的声音,这会儿,怎么好像都没动静了? 慕昔现在虽然头疼嗓子疼,但自认为耳朵没毛病,怎么会没有声音?莫非听力也被影响了?他已经出去了?屋里现在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 源遐见她睫毛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睛,不禁笑道:「睡不着?」 源遐还坐在床边,现在还在跟她说话,她真是烧煳涂了,怎么会认为屋里没人?她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睡不着也得睡,现在除了睡觉没其他事可做。她忽而又觉得是不是应该让源遐不用管她了,他好像都在这呆了一下午了。只是现在说话实在困难,她还是闭嘴为妙。头虽然疼得厉害,但脑子里还是七想八想的,他就一直坐在这?或许过一阵儿他就会自己走了。迷迷煳煳的,她也不敢再睁眼了。不舒服的时候,连入眠都很难,而且即便睡着了,也依旧不舒服。 源遐看她的睫毛开始还颤着,这会儿也不动了,知道她又睡着了,他嘆了口气,她现在脸红红的,高热不退,倘若这碗药一个时辰内不起效果,就要调方子了。 他又守了一个时辰,探了探她的额头,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些下来,虽然还没完全退烧,但也已经没那么烫手了。只要朝转好的方向发展就行,说明药还是有用的。本来是应该让孙大夫再来看看的,但看她睡得正熟,他暂时不想叫醒她,等过一阵再看看烧能不能彻底退了吧。 慕昔从头疼欲裂到睡得昏昏沉沉,身体的病痛到睡着了还纠缠着她,睡梦中依旧各种不舒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纠缠着她的疼痛才慢慢散去,她的脑袋里似乎才有了点地方容纳别的,这下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涌入,都是些什么呢,她也不知道,源遐、父亲、陛下、祖父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看不清道不明的,一会儿一个场景,一会儿又都在一起,她有些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会难过。 她发出了声音,虽然声音不算大,但她自己都听见自己喊了,同时也醒了,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源遐正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懵懂。 「做恶梦了?」源遐轻问,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热度差不多都退了,她也出汗了。 慕昔缓了好一阵头脑才清楚,刚刚一睁眼就看到他还以为在做梦,现在自己也感觉身上出汗了,一阵欣喜,头还有点疼,但比睡前好多了,只是嗓子依旧疼得厉害,不太想说话。 「现在感觉怎样?」源遐又问。 慕昔点点头,她看了看室内,灯烛还点着,外面还是黑漆漆的,现在什么时辰了?他怎么还在这?她试着说两句话,虽然嗓子还是又干又疼:「什么时辰了?」 「快寅时了。」 快寅时了,自己怎么这时候醒?正想起身,源遐按住她道:「我去叫孙大夫过来。」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出去,慕昔正想着这么晚了,去叫孙大夫?孙大夫就已经跟着源遐进来了。 孙大夫施了礼后便请诊,慕昔伸出手,孙大夫细细地诊了一回脉,起身后便对源遐道:「这烧是已经退了,郡公且请放心,只是这风寒还没完全好,药还得继续吃,我待会儿会调整一下方子,这两天还是要断食,等第三日也只能喝点清粥,七日内都不得碰荤腥,姑娘这病来得勐,所以没那么容易好,只怕没十天半个月的没得大好。」 源遐听说烧确实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退了烧那就好办了,他谢了孙大夫,把他送了出去。回到内室的时候,慕昔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源遐看她想把最上面一层厚被子掀开,便阻止道:「现在夜寒,等白天回温了再拿掉吧。」 她只得继续盖着,忍不住咳嗽了声,喘了口气道:「渴,想喝口水。」 第121页 源遐立即给她倒了杯水,又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刚退了烧,可不能再着凉了。」 慕昔喝了口水,感觉又能说几句话了,脑子转了转道:「郡公,你一直都在这没休息吗?」 「你休息的时候我也有休息。」 慕昔又低头喝了口水,这倒是巧,她休息的时候他也休息,她一睁眼的时候他正好坐她床边?眨了眨眼,抬头哑着声音道:「郡公,现在还早,您回房休息吧,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了。」 「嗓子还很疼吗?声音这么哑。」 是挺疼的,头是没之前那么疼了,可嗓子似乎没怎么好,喝水都疼,她点点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嗓子咳得更疼了,缓过来后她为了润润嗓子把茶碗里的水一口喝光,可还没咽下,就忍不住又是一阵咳,水也全部咳了出来,不仅咳到了被子上,还咳到了源遐身上,慕昔大窘,但越窘越咳得停不下来。 源遐一手拿过她喝完的茶碗一手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缓过劲来。她脸咳得通红,又因为窘迫,就更红了。 好容易止住咳嗽,慕昔都不想抬头,源遐将茶碗放回了圆桌上,回身的时候说道:「现在只是退了烧,并不等于病就好了,还是要多休息。」 「郡公,弄脏了你的衣服,实在惭愧。」她是真的惭愧,一直低着头。 他看了看自己身前的一片,不甚在意,「不困了吗,现在还早,还是再睡会儿吧,孙大夫说你要多休息。」 慕昔现在也想躺下把脸埋起来,她躺下前又哑着声音道:「郡公还是回屋把衣服换了吧。」 「那好,你睡下我就回屋换衣服。」 慕昔赶紧躺下了,还把脸埋了一半到被子里,源遐帮她掖了掖被子后还真的离开了。 慕昔偷眼看着他出去,缩在被窝里唉声嘆气,病的时候有个人照顾真好,可还真是不敢劳烦他,幸得自己喷了他一口水,自己这算是把他喷走的吗,好像有点没良心,但还能怎么样,慕昔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头又疼了,还是不要想七想八的好,睡觉睡觉,她现在要多睡觉。 迷迷濛蒙中,好像又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 第70章 养病 慕昔听到房门的开合声后就把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即便是坏人她也不打算管了,蒙头睡就是。蒙头睡了一会儿,刚还听到一些脚步声,但怎么现在又没声了?她在被窝里咬了咬手,现在越是安静她越是睡不着,但依旧不想把头探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睡着。 再醒的时候,是有人拍她,她跟乌龟似的从壳里伸出半个脑袋,此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照进了屋里,源遐正坐在床边,「怎么蒙着头睡?对唿吸不好。」 慕昔正考虑要不要把另半个脑袋也伸出来,就见他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自己现在被两床被子捂出了一身汗,已经没热度了,他收回手后道:「该喝药了。」 自己现在虽然不烧了,但依旧鼻塞嗓疼浑身乏力,头疼也没见好,因此药还是要喝的,她低着头慢慢从被窝里挪了出来,源遐拿引枕给她靠着,帮她披上外衣,又将搁在床边凳子上的药碗递给她,「孙大夫说今日的药没昨日那么苦了。」 她点点头,虽然没昨日的苦,但依旧很苦,不过她向来不惧喝苦药。源遐将她床上的第一层被子抱走,又给她倒了杯清水,侍者这时候进来通报说周小将军来了。 「昨日周将军和承勖也来过,但你病着,他们也就没进来,今日可要一见?」 慕昔刚用清水漱了漱口,一听他说的赶紧摇头,她现在衣冠不整,散发垢面,如何能够见人?更何况女子内室外男如何能进?源遐一直在这其实也不合适,只不过她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没良心的赶他走。 源遐见她摇头,想了想道:「那我去跟承勖说一下,就说你刚吃了药正要休息。」 慕昔点点头,怎么说都好,反正她现在谁也不想见。 源遐走出了内室,一见到周承勖就道:「正要差人去告诉你们呢,慕姑娘夜里已经退了烧,但孙大夫说没个十天半个月没得大好,她刚刚喝了药,又睡下了。」 周承勖听说已经退了烧,也放了心,「父亲让我来看看慕姑娘怎么样了,既然烧退了那就好,需要吃什么补身子么,我让人去准备。」 源遐说不必,「孙大夫说这两日断食,往后的几日也只能喝点清粥,这阵子忌荤腥。」 「还要断食?」周承勖低声道,「只怕她一个姑娘家吃不消。」 「那倒无妨,她现在的状况越清减越好,若是大补反而麻烦。」 「既然孙大夫那么说那自然是听他的,」他又朝内室的门看了一眼,道:「那我先去军营了,郡公让慕姑娘好好养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也别太着急好。」 源遐说好,「我昨日一早已经跟周大哥说过了,这几日就不去军营了。」 周承勖又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源遐看他离开后才又进了内室。 慕昔蔫蔫的靠在引枕上,见源遐进来,哑着声问道:「周小将军走了吗?」 源遐嗯一声,帮她将内室的窗户都撑了起来。慕昔见他脸上的疹子虽然不明显了,但还没全部退掉,脖子上的还挺明显,不禁又问:「郡公身上的疹子退了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耸了耸肩,笑道:「没,可没你退烧快。」 第122页 慕昔眨了眨眼睛,「药不管用?要不也让孙大夫看看?没准也一日就退了。」 他从昨日到现在都还没吃药,一时忘记了,所以身上的疹子才退得慢,「我的药很管用,只是昨日忘吃了,不必找孙大夫。」 看来他是为了照顾自己而把他自己的事给忘了,慕昔突然有些过意不去,「昨日多亏了郡公照顾,想必郡公也累了,我也没什么事了,郡公不必一直在这,尽管去做自己的事。」 「我昨日一早就跟周大哥说过身体不适要留府几日,我现在没什么事要做。」 慕昔很诚恳道:「郡公自己身体不适还要照顾我,我真过意不去。」 「不必这么生分,异地他乡,人生地不熟的,老乡之间本就该多个照应,若是我病了,慕姑娘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自然不会。」慕昔赶紧表态,只是,老乡?她听着怎么感觉怪怪的。 源遐又道:「更何况还是我带你出来的,怎能看你客病他乡。」 在异乡本就容易心情失落,尤其在不知何时才能回去的情况下,若是再生个病,那心情更是会很低落,她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昨晚梦境里都是家人,还有这个,呃,老乡,她现在真的很想念家人,若是病的时候有家人在身边,那心情就不一样了,不过幸得有这个老乡,唉,她现在发现除了家人这位老乡是最亲切的。 源遐见她脸瘦得只剩了巴掌大,问道:「肚子饿不饿?」 从昨天到现在啥都没吃,还真有点,她点点头,但虽然有饿感,可并没胃口吃东西,所以也不会很难受。 「那也没办法,只能再忍忍,今日什么也不能吃,」他又笑道,「但明日可以喝点清粥。」 慕昔也笑了,又说了会儿话,她本就蔫蔫的,此时眼皮子也有些耷拉。 「困了吗,刚喝的药里本就有安眠成分,若是困了,就睡,你现在就需要多睡。」 慕昔点了点头,便又躺下了。 慕昔睡得很快,他坐在床边见她睡熟后才起身拿了本书看。 直到中午,侍者进来通报说周将军来了,有急事找他,他这才放下书赶紧出去见他。 周国永一见到他就道:「贤弟,我正好有事找你。」 源遐见周国永的样子,就知道有急事,便赶紧把他让进自己所住正房的前厅,「大哥,出什么事了?」 周国永唉一声,「刚又接到陛下招兵的诏令了,贤弟,你说我现在是出兵好还是不出兵好?出兵吧,沙陀兵还没训练好,不出兵吧,陛下又会怎么想,还以为我对吴廷不忠呢。」 「其他人有动静吗?」 周国永手插着腰摇摇头,「都还没听说有动静呢,我若不出兵,那帮傢伙都不会动的。」 源遐的手在案上敲了敲,「现在还不是时候,沙陀兵还没训练好是一方面,晁焕现在刚登基,还算势大,若是在他内部出问题的时候再出兵,会更容易夺回京城。」 「他内部会出问题?」 「乌合之众,能一路打到京城还不是因为各地各自为政不听朝廷号令,再赶上各地闹灾,他当时民心所向才会聚集了那么多兵力,他夺了京城后就大肆屠杀,平民百姓也杀了不少,早晚失民心,跟他打天下的人为了争功夺位不会那么安稳,只不过现在他刚登基所以很多东西还没显出来,再等等他自己就能出问题。」 周国永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哦一声,「贤弟说得是,只是陛下那,陛下现在孤立无援,我们做臣子的也过意不去啊。」 「陛下现在肯定是急着夺回京城,只是这事急不得,若是此时反攻京城,损失必然会很大,一旦失败了,以后再要反攻就更难了。」 「那陛下会不会误会我是不肯出兵啊?」 源遐倒是不在意这个:「误不误会都不要紧,反正现在没人肯出兵的,陛下现在在蜀地召集的兵马也并不够用,他需要多召集些兵马,等大哥的沙陀兵训练好了,再跟其他几个节度使通个气,一起出兵,陛下那个时候不但不会怪大哥,还会很感激大哥。」 周国永又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觉得有理,「贤弟说得是,就我这个急性子,陛下毕竟不是第一次下诏令了,我若一而再的不理会,怕是伤了陛下的心。」 源遐劝慰道:「陛下现在太年轻,看不准时机,大哥现在不出兵也是为了陛下好,只要以后帮助陛下一举夺回长安,就什么都解决了,现在若是意气用事,只怕会损失惨重。」 周国永又来来回回的走了两圈,「那好,就听贤弟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只能让陛下再等等了,让那个晁焕在龙椅上再多坐两天。」 之后,他们又将当今的形势好好分析了一遍,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时辰,源遐看这个时间点,该叫慕昔起来吃药了,便结束了在聊的话题,周国永这才起身,源遐刚送他出前厅,就见侍者来报说慕姑娘醒了,源遐问侍者有没有按照之前已经吩咐的时点煎药,侍者说按时煎了,就快好了。 「大侄女怎么样了?听勖儿说已经退烧了,但还没好。」周国永大声询问道。 「烧是退了,但还得吃上好几天的药。今日还在断食。」 周国永哦一声,「那你让大侄女好好养着,我让勖儿明日再来看她,等她好了,再带她好好把晋阳城逛逛。」 第123页 源遐笑说好,把他送了出去。 慕昔睡了一头汗刚醒,醒的时候见屋里没人莫名失落,明明有人的时候她又希望没人,现在真没人了,怎么又失落了?她不禁心里骂自己莫名其妙,坐在床上撅着嘴整理思绪。 源遐进来的时候就见她正坐那,下巴抵着被子下的膝盖,他笑道:「倒是醒得巧,正好该喝药了。」 慕昔看他进来,还有些懵懂。 源遐走到床边,看她笑道:「怎么睡了一头的汗。」说完便拿出巾帕给她擦额头。 慕昔这才一下子清醒了,赶紧接过巾帕说自己来。侍者正好端了药进来,源遐起身接过,他将药递给慕昔的时候,慕昔问道:「刚刚好像听到周将军的声音了。」 源遐说是,「周将军刚刚来过。」 「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周将军来问了下布阵图的事,还让你好好养病。」 慕昔哦一声,开始喝药,她喝药挺干脆,皱着眉几口就喝完了,她刚把药碗递给源遐孙大夫就被领了进来。 孙大夫又给慕昔诊了脉,说明日的方子还会再调整,源遐送他出去的时候又问了他些事,慕昔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想骂自己莫名其妙,嘆了口气,又缩到被子里睡下了。 第71章 表白 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区区一个风寒就让她缠绵病榻那么多日,除了不至于被烧成傻子真是哪也没见好,慕昔趁着这会儿头不是很疼的时候靠着引枕想事。有些事不得不考虑,也不知道陛下现在在蜀地怎么样了,现在有多少节度使是会支持陛下收復长安的?周将军现在是什么态度?她现在虽然去不了陛下那,但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周将军助陛下一臂之力? 今天睁眼到现在都还没看到源遐,他去哪了?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立即被打了下去,慕昔忍不住一阵咳嗽,真是病久了,脑子就开始不清楚了,今日得出去走走,就算鼻塞咳嗽还没好,也得出去透透气晒晒太阳,否则一直闷着就只能七想八想。 门开了,源遐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慕昔的咳嗽却怎么也止不住。 源遐走向床边,轻道:「今天醒得挺早,嗓子还很不舒服?」 慕昔赶紧用帕子捂住口,想尽量捂住些咳嗽声,也想止住自己的咳嗽,可却越咳越厉害。 源遐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圆凳上,帮她顺着后背,慕昔脸咳得通红,连眼泪都咳出来了,可越急越停不下来,好一阵,才慢慢止住。 源遐轻抚她的后背道:「孙大夫说咳嗽好得没那么快,还需要多养几天。」 慕昔用巾帕捂着口鼻点点头,现在咳嗽也都是一阵一阵的,有时候还好,有时候特别厉害。 源遐看她止住了咳嗽,端过托盘上的药碗,慕昔这几日喝药已经喝习惯了,拿过药碗眉都不带皱的一口气喝完。 源遐接过药碗放回托盘上,并言道:「过一会儿再吃早膳,孙大夫说还得再吃两日的清粥。」 慕昔嗯一声,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自然都听大夫的,她可不敢造次。源遐给她倒了杯清水漱口,她漱了口后眼睛转了转,问道:「郡公,不知道陛下那,可有什么消息?」 源遐一顿,未语,拿过杯子并起身将托盘放回到圆桌上。 慕昔看着他的背影,又问:「陛下现在在蜀地,不知是什么情况,可曾对各地节度使有什么诏令?」 他转身,依旧站在桌边,沉声道:「陛下在召集兵力,想收復京城。」 外面的光影已经照进了屋,正照在他身上,她却看得不太真切,疑惑道:「那陛下现在兵力如何?」 「还不足以收復京城。」 慕昔垂目,思虑了一会儿,试探道:「周将军那,是什么态度?」 他缓声道:「这几日我未去军营,也未听周将军说起。」 慕昔轻哦一声,正想再问什么,便听源遐道:「你尚在病中,就别操心这些事了。」 倒不是她想操心,只是一想到目前的情况,她也没办法不操心,「现在京城失陷,陛下他只身在外,身边又无人辅佐,我实在是担忧,陛下自然是想收復京城的,可只怕他······」 源遐打断道:「这事急不得,现在还不是反扑晁焕的时候。不过晁焕虽然改了朝,但这天下又岂是他的,各地的节度使最后还是会以吴朝为尊,没有人会想向晁焕俯首称臣的。」 这也正是慕昔疑惑的地方,既然各地节度使还是以吴朝为尊,「那各地的节度使现在为何不肯相助陛下呢?」 「还不是时候,现在各路官员已经在向蜀地进献,大家还是只认陛下的,而蜀地本就富庶,陛下在那可以积蓄力量,假以时日,定能收復长安。」 慕昔心中轻嘆,总有一种前途渺茫之感,「就是不知需要多久?」 「长安既已失陷,现在也只能耐着性子审时度势,陛下现在在蜀地倒更有利于积蓄力量,」他的手指点在桌面上,「我也希望早日收復长安。」 他的家人也都在长安,他自是希望早日收復长安的,他们这次出来,虽说他说都已经安排好了,但她依旧担心会有万一,她问道:「郡公,源府那边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他倒不是很担心,「不必担心,我留下的人和布置好的机关足以保护府里的人。」 第124页 只能相信他了,他定是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处在危险之中的,更何况自己现在也飞不回去,就是担心也没什么用。「那陛下那······」慕昔垂目掰着手指,她现在倒是更担心陛下,他身边也没个辅佐的人,他自己心中又没什么成算,她怕他被人牵着鼻子走,可现在自己也去不了蜀地,她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过去,这里离陛下所在的地方还是有些远。 思虑了一会儿,慕昔抬起头来,刚想提去蜀地的事,就发现源遐一直在看她,眼神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但似乎又有些怅然,慕昔心一颤的撇开眼,刚想说的话也吞回了肚子里。 慕昔心里正打着鼓,琢磨着去陛下那的事还是暂时先不提的好,侍者便端着盛有清粥的托盘进来了。 源遐接过托盘,吩咐侍者把桌上的药碗端走。他走到慕昔床前,将托盘放到床边的凳子上,他触了触粥碗,轻道:「还有点烫,要待会儿才能喝。」 慕昔瞟了眼清粥,现在是一天三顿清粥,她撅了一下嘴,就算她是个听大夫话的好病人,这样连着几天下来也很难不翻白眼。 源遐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轻声哄道:「再忍两日,再忍两日就能吃好吃的了。」 慕昔咧了咧嘴,表示她无所谓吃什么,只要病快点好就行。源遐端起碗,吹了两口,用勺子舀了舀,几次下来,粥也没那么烫了,「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慕昔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碗,低声道:「谢谢郡公,我自己来。」 源遐看她抢走粥碗心中虽有些怅然,但也只是收回手没说什么。 她见源遐还坐在床边,便又有礼且疏离的谢道:「这几日多亏了郡公的照顾,慕昔感激不尽。」言罢,她舀了一口清粥放在嘴里,清淡而无味,在她嘴里还略苦,正如病后的这些日子。 「那以后我还可以照顾你吗?」 慕昔一口粥喷了出来。 源遐赶紧接过她手里的粥碗,又将巾帕递给她,慕昔拿过巾帕刚给自己揩拭了一下,就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可是非同小可,比之前那次还要厉害,真是怎么也止不住,直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了,她只能伏在被子上,既遮住了自己咳得一塌煳涂的脸,又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慕昔竟从未这么希望自己能再多咳一会儿。 咳嗽渐渐止住,慕昔还是伏在被子上喘气。源遐在轻拍她的背,她也渐渐顺了气,但却感觉室内越来越静,这种境况下,她总不能一直趴着不起来吧,心思辗转,埋在被子里皱了皱眉头,暗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她用巾帕遮掩了一下口鼻,同时也遮掩住了自己的窘态,她咕哝了声:「失礼了。」 本想着就这么煳弄过去算了,却听源遐道:「是我失礼了,但慕姑娘实在太有礼了,我也只能失礼了。」 慕昔现在有点懵,脑子也趋于空白,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应答。源遐看上去倒是镇定自若,虽然现在的状况是计划之外,他刚刚只是被她的过分有礼激怒了,才会这时候表明心迹,不过这样也好,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慕昔依旧心存侥倖是源遐在开玩笑,他这话也挺像在开玩笑的,虽然他的眼神不像。她避开他的眼神,依旧用巾帕捂着口鼻并清了清嗓子:「郡公说笑了。」 「慕姑娘真认为我是在说笑吗?」 慕昔看他似笑非笑的,心里竟然有些憷,又咳了两声,低声提醒道:「我,有婚约了。」 「我知道。」 「所以······」 源遐却没接茬,似乎在等着她说,慕昔纳闷了,他既然知道,应该说他本来就知道,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她跟陛下有婚约,即便现在陛下去了蜀地,她跟陛下依旧有婚约,这还让她说什么? 慕昔也不再说话,源遐又看了她会儿,无情无绪道:「那又如何?」 什么如何?慕昔继续清嗓子,「我跟陛下早就有了婚约,所以······」 「早就有了婚约又怎么样,不是到现在也还没成亲么。」 慕昔一噎,她一直没入宫自然是有些原因的,但那又怎样,她依旧有婚约在身。 「慕姑娘还想着入宫吗?陛下现在的处境,只怕也不宜立后。」 慕昔坚定道:「陛下现在处境艰难,那我更应该不离不弃,至于封后的事倒不必急于一时。」 他瞧着她,「那么想当皇后?」 「不是为了当皇后。」慕昔咬牙,说得好像她有多贪慕虚荣一样,现在正是陛下落难的时候,已经丢了京城逃往蜀地,各地掌兵权的节度使还不听号令,陛下真的快成孤家寡人了,她怎能在此时也捨弃陛下?她本就跟陛下自小感情深厚,而且她若也捨弃陛下如何对得起姑母?「我不会在陛下落难的时候捨弃他。」 他哦一声,「那么,慕姑娘只是因为道义才不愿离开陛下的?」 慕昔皱了眉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倘若有一天,陛下收復了京城,不再是落难的皇帝,慕姑娘是会进宫还是离开?」 第72章 大好 她为什么要离开?她本来就跟陛下有婚约啊,她既然都跟陛下共苦了为何不能同甘?她看着源遐,心里一番嘀咕,但在他的注视下,不知怎么的愣是没说出口。 虽然她没说话,但源遐看她的表情变化,心沉了沉,他自然知道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陛下,还有她的婚约,但依旧心存希望,既然她一直未能入宫,那婚约自然可以取消,陛下现在蜀地,处境艰难,她现在晋阳,短期内无完婚的可能。他们感情到底有多深? 第125页 静默中,他垂了下眼,指尖搓了下便端起粥碗,「先把粥喝了吧,快凉了。」 慕昔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粥碗,本来是无味的清粥,现在竟尝不出是何滋味,她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吃着,心里直犯嘀咕,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是希望他继续待在这还是希望他离开。 此时侍者进来禀报说小将军来了,源遐问慕昔道:「可要见?」 她现在谁也不想见,就是源遐,她此刻也忽然觉得他还是离开比较好,她咽下一口粥后赶紧摇摇头,并道:「就请郡公帮我与周小将军说一声,我好得差不多了,谢谢他每日来看我。」 源遐深看她一眼,说了声好便起身了。 慕昔一直偷眼看他走了出去,继续喝粥,这粥越喝越不是滋味,看来她的病真的没怎么好,喝什么都是苦的。 今日的事对她来说有些意外,对于源遐,这些日子他帮了她不少忙,她能从宫里逃出来,家人能得到安置,多亏了他,对此她自然感激不尽,否则她现在还真不知道会怎样。尤其她的身份,在晁焕的宫里哪怕只待一天,即便她清清白白的,以后也难说清。现在她虽然从晁焕的宫里逃了出来,但只怕以后也会遭人猜忌,陛下那,他倒是不担心,可其他人呢,一旦起了流言,根本说不清,这也是她一向注重名声的一个原因。不过现在她无暇多想以后会怎样,如今当务之急是陛下收復京城,若是不能收復京城,那吴朝就真的完了。 以现在的处境看,她跟陛下的婚事还真是遥遥无期,就凭她在晁焕后宫呆过只怕以后他们的婚事也没那么顺利,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在陛下危难之际弃他而去。她对陛下到底是什么感情?其实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是自小就有的感情,他们的感情也一直很好,所以是哪一种又有什么关系?亲人之间的感情才更可靠啊。更何况他们自小就有了婚约,所以她从来没想过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可是现在,似乎她跟陛下的婚事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她木木的一勺一勺的舀着碗里的粥,直到舀完最后一勺她才意识到碗已经空了,她又对着空着的碗愣了一会儿神,好一阵才意识到这碗粥已经吃完了,她这才惊醒般的放下粥碗。她朝房门又看了一眼,关得紧紧的,这才心定了些,本还想今日出去晒晒太阳,现在还真没了心思,又靠在引枕上愣了会儿神,不知是不是今日的药里依旧有安眠成分,她又有些睏倦了。 醒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侍者正送药过来,她照常喝了,没见到源遐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又突然觉得他还是不要过来比较好。 侍者见她喝完了药,笑道:「我之前看到郡公跟小将军出去了,否则他一定会自己送来的。」 慕昔喝完了药刚要再躺下,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地看向侍者,另一名侍者在旁边推了她一下,道:「午膳应该好了,还不赶紧去拿过来。」 那名侍者哦一声,便端着空了的药碗出去了,很快就又端了午膳进来,另一名侍者将清粥递给慕昔的时候道:「郡公嘱咐了,这几日只能给姑娘做清粥,姑娘还要再委屈几日。」 慕昔接过后笑着谢了她们,并说不用伺候了,等过一会儿她们来收碗就是,两名侍者行了礼后便出去了。 用了午膳,慕昔继续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难得一直到天黑也没再见到源遐,慕昔倒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也好,心里琢磨他可能生气了,估计以后也是这样了,虽然她是他带来的,但还是少见为妙,否则,似乎连侍者都有了误会。 心中正不知是何滋味,突然嗓子一痒又是一阵勐咳,好容易止住了感觉头昏脑涨,迷迷煳煳的又睡着了。 源遐这日很晚才从军营回来,一回来便问了侍者情况,药是否都喝了,咳了几次,侍者都一一禀报了,他看了里屋的房门一眼,灯烛还燃着,他推门走了进去,她已经睡着了,他没吵醒她,帮她掖了掖被子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屋里,照常沐浴更衣,直到睡下,却开始心绪不宁。他今日是唐突了,只怕日后她会更加疏离,她以前就端庄做作惯了,除了跟她自己人,跟谁都只有做作的端庄姿态,这阵子难得不把他当外人了,他这一唐突,只怕又都回去了。她心里也就她家那几个人,他在她眼里终究只是个外人。 一时睡不着,他又披衣起身,撑起了窗子,夜风吹进来,他深吸一口气,头脑似乎也清楚了些,今日夜空中的圆月倒是明亮得很,照得这个院子叶影婆娑,他又看向西厢房,房内有微弱的烛光,既然已经唐突了,以后也没必要顾忌太多了。 慕昔本以为以后会跟她昨日以为的一样,会少见面,没想到源遐又跟最开始一样,每日准时送药过来,而且跟没事人似的。慕昔对他的态度实在有些意外,他不是生气了么,怎么跟没事人似的。 虽然源遐一如既然,但慕昔正如他所预料的,又回到了疏离有礼的状态。 就这么过了好几日,慕昔的病也好了很多,至少咳嗽没那么厉害了,鼻塞也好转了。孙大夫又给诊了脉,把药减到一日一次,并称可以进补了。 源遐送孙大夫出门,慕昔感觉身体舒爽了很多,便起了身,等源遐又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洗漱好了。 「今日偏凉,还是要多穿点,」源遐走进来的时候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第126页 慕昔哦一声,「都好。」 「吃了这么多日的清粥,清减得厉害,再不进补又得病了,我安排吧。」 正说着,侍者来报说周小将军来看慕姑娘了。 这些日子周承勖倒是每日都会来一趟,她一次也没见,现在弄得她也怪不好意思的,主人家对她这个客人一片关心,还是亲自来探望,她倒回迴避而不见,现在既然她已经起身了,也该向人家道声谢了。 源遐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睛,说去向周小将军道声谢。 她走出里屋,向周承勖行了礼,感谢了他和周将军的关心,并称自己给他们添麻烦了。 周承勖见她精神大好了,便也放了心,「慕姑娘刚来我府上就大病一场,也是我们照顾不周,现在能好,我们也放了心,父亲这些日子一直念叨你呢,说等你好了,让我再带你出去转转,晋阳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慕姑娘还没去呢。」 一起出来的源遐此时道:「出去的事以后再说吧,她还没好利索,不能太累,况且现在天气时暖时寒的,她要是再着凉就麻烦了。」 周承勖想想也是,这几日天气也不算太好,于是便道:「那等慕姑娘再好些的时候再说吧。」 源遐又道:「慕姑娘还没用早膳。」 周承勖闻言赶紧道:「那不打扰慕姑娘用早膳了,我也该去军营了。」言罢便作揖离开了。 周承勖回自己寝居的时候正好碰上他爹周国永,周国永赶紧向他招手,「勖儿,过来。」 周承勖立即走了过去,「父亲。」 「怎么样,今日见着慕姑娘了吗?」 「见到了,慕姑娘今日起身了,已经好了很多,父亲不必担心。」 周国永哦一声,「然后呢?」 什么然后?周承勖看着他爹:「然后我就出来了。」 周国永唉一声,「你就没说带她出去玩玩?」 「哦,」周承勖道,「说了,但郡公说慕姑娘还没好利索,现在天气也不甚好,若是再着凉就麻烦了,所以慕姑娘暂时就不出去了。」 周国永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想着也是,这病刚好了些,是不能再着凉,但还是有些不甘心,「你就没再说点别的?」 周承勖一脸不解,「说什么?」 「比如问问她想吃些什么,还缺点啥?」 周承勖想了想道:「郡公应该会安排的吧。」 周国永又唉一声,「郡公也是客人,你这个做主人的怎么什么事都让客人安排呢。」他又一把搂过周承勖:「儿子,爹问你,你觉得慕姑娘怎么样?」 「挺好的啊。」 「那你喜欢她不?」 周承勖有些惊讶,「父亲?」 周国永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别这么扭扭捏捏的,要是喜欢,就直说。」 周承勖压低声音:「父亲,慕姑娘她是······」 周国永知道他要说什么,满不在乎道:「那又怎么样,陛下现在连老巢都丢了,就算日后能收復长安,我跟你讲啊,慕姑娘可是从晁焕后宫逃出来的,到时候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封慕姑娘为后的,所以慕姑娘已经跟陛下黄了,你要是喜欢就别顾及那么多,爹瞅着你们两个正般配,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周承勖脸一红,「父亲,这好像不大好吧。」 周国永又唉一声,一脸的怒其不争,「有什么不大好的,你这也是为了慕姑娘好,她现在也去不了陛下那,陛下也顾不上她,等着她跟陛下那还要等多久?日后也未必能进宫,那她这大好年华不是都浪费了?」 周承勖思虑了会儿,觉得他爹说得也是,「那······」 「儿子,爹跟你讲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 一笛风 小天使浇灌的营养液 第73章 酒宴 周承勖照常每日来探望慕昔,慕昔照常谢过,并言周小将军不必每日都来看她。 「父亲让我每日都来探望慕姑娘,」他顿了一下,脸一红,微微低头,解释道,「我是说父亲一直很关心慕姑娘的身体,希望慕姑娘早日痊癒。」 原来是奉了父命,真是难为他了,要每天都来,慕昔再次道谢:「请小将军替我谢谢周将军的关心,我已经好很多了。」 周承勖又说了几句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又站了一会儿只得作揖告辞。 慕昔又养了好几日才彻底病癒,周国永当天就在府中设宴,说是她刚来第二日就病倒了是他们照顾不周,而且还病了这么许久,现在既然病癒那一定要庆祝一下。慕昔本想婉拒,怎奈周国永已经准备了,主人家一番好意,她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做推辞。 席间,周国永大吃大嚼大说大笑,源遐一直陪他说话,慕昔只是在周国永问她话的时候回上两句,宴席上的气氛十分融洽。酒过三巡,周国永满身醉意的问了慕昔的生辰,然后掐着他粗短的手指一算,醉话连篇地说这个生辰甚好,跟他家勖儿的生辰正相合。 慕昔眨了眨眼睛,对于醉话不大在意,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周承勖见他父亲如此颇有些尴尬,低声劝道:「父亲,您今日喝得太多了。」 「没有,」周国永大手一挥,打了个酒隔,「爹没喝多,爹没喝多,爹还能再跟郡公喝上两罈子。」 第127页 源遐一笑,跟周国永一碰杯后便将杯中酒饮尽。 周国永又海喝了两大杯酒后一抹嘴道:「大侄女,我现在正派人到处找你爹呢。」 慕昔赶紧道:「谢谢周将军。」 周国永唉一声,「也不知道你爹跑哪去了,到处找都找不着,我记得以前还跟你爹说过要跟他结为儿女亲家,只是他一直就你一个女儿。」 慕昔哦一声,倒是没听她爹说过,又听周国永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也没出嫁,我跟你爹还是可以结儿女亲家的。」 慕昔一听,觉得不对劲,虽然是醉话,但她觉得还是要澄清一下:「周将军,我已经······」 周国永哎一声打断了她,「大侄女,你是在说你跟陛下的事吧,这我知道,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这种情况,大侄女实在没必要······」 「周大哥,」源遐此时打断他,笑道,「这事还是等找到镇国侯再说吧,慕姑娘一个姑娘家,还是不大适合谈这些事。」 周国永又打了个酒嗝,头脑不清楚的想了想,觉得源遐说得也在理,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应该跟她父亲谈,而不是跟她,她一个女孩子家,必定娇羞不好意思,他赶紧又对慕昔道:「大侄女,你周叔叔是粗人,你可别介意啊,吃,吃,吃,你这吃得也太少了点,难怪这么瘦。」 慕昔只得礼节性的又夹了几筷子菜,在周国永的敦促下,又吃了几口。她低头吃菜的时候思虑源遐刚刚的话好像是他事先就已经知道周将军的意思了,她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刚又陪周国永干了一杯,此时似乎意识到她在看他,便也朝她看了一眼,但很快便又跟周国永说笑起来。 慕昔在周国永的敦促下,只得继续吃菜,周承勖也一直没有做声,低头吃菜,心怪他爹太过唐突,太过失礼。 慕昔发觉低头吃菜倒是能很好的掩饰情绪,因此便一直低头吃菜,刚刚周国永的话虽然是醉话,但也已经很明显了,这可如何是好?他还觉得她跟陛下的婚约是此一时彼一时?他找她父亲是为了结儿女亲家?她父亲应该是不会答应的,已经有的婚约怎么能够说反悔就反悔呢,而且还是在陛下落难的时候,那可是不忠不义的。 慕昔心里直打鼓,心奇周将军怎么会有这样的打算,不过她还是希望周将军只是酒醉后的胡言乱语,等他一觉醒来就都忘了。 酒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外面夜色也已深浓,源遐提议该散席了,周国永还想继续喝,源遐道:「今日已经太晚了,慕姑娘也还要早些休息,况且大哥喝得太多,日后我再陪大哥喝酒。」 周国永闻言,觉得也对,便有些晃悠的站起身子,「那今日就先散了,我们改日再聚。」 慕昔随着源遐起身,向周国永行了礼便打算回寝居,周国永一身醉意,有些踉跄的道:「我送送你们。」 源遐拦住,「大哥请留步,我们自己回去就行。承勖,扶你爹进去休息吧。」 周承勖赶紧来扶他,正扶着他回寝居的时候周国永忽又想起了什么,道:「勖儿,你去送送他们。」 周承勖只得让僕人扶着他,自己去送源遐和慕昔回居所。刚走出来不久,源遐就道:「承勖,你还是去看看周大哥吧,他今日喝了不少,可别有什么事,我们有僕人掌灯,自己走回去就是,不是很远,你无须担心。」 周承勖想想也是,他父亲今日是喝得太多了,他也有些担心,更何况他父亲今日太过唐突,他现在面对慕昔还真有些尴尬,因此说了声好,又吩咐了一下掌灯的僕人,便作揖离开去看他父亲了。 今日的月亮倒是又大又圆,虽然月光没有温度,但依旧赋予了黑夜一片朦胧的温暖。慕昔跟在源遐身后,一直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源遐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踉跄了一下,慕昔思量他今日也喝了不少,大体是周将军三杯他一杯,只怕此时他的状态也不大好。因此她快走了两步赶上前扶住,「郡公,没事吧,天太黑,要小心点。」 他身子还是有些微晃,但很快就稳住了,他捏了一下鼻樑,便又继续缓步向前走。慕昔松开他,便又退到了他的身后。 源遐刚走了几步便又停住,他回身问她道:「今晚周大哥说的话慕姑娘都明白了吧。」 慕昔疑惑,周将军的意思她自然明白,不知道源遐为何问这个,她只得走上前嗯一声点点头。 「那慕姑娘意下如何?」 什么意下如何?当然当做是周将军的醉话了,她低声道:「周将军的醉话罢了,无需当真吧。」 源遐瞟了她一眼,「无需当真?慕姑娘真的这么想?」 慕昔咧了咧嘴角,说是,「酒桌上的醉语不必太在意。」 「但若不是醉语呢?」 慕昔想起他刚刚宴席上劝周国永的话,他当时看上去没有什么惊讶的,似乎一早就知道周国永的意思,她试探道:「郡公怎么知道不是醉语?」 「周大哥若无此意,即便喝了酒后也不会提这茬的。」 慕昔哦一声,「那郡公怎么看?」 他微哂:「这事是慕姑娘的事,要看慕姑娘的意思,我能怎么看?」 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我已经有婚约了,不会再做他想。」 「是么?」 他又看她一眼便又转身继续往前走,慕昔赶紧跟着,忽而又听他道:「不过周大哥好像不太在意慕姑娘有婚约的事。」 第128页 「我在意。」慕昔的声音只能算是低语,但却不容置疑。 源遐身子略一顿,又问道:「那镇国侯呢?」 「父亲不会答应的。」 「即便你跟陛下的事遥遥无期?」 慕昔没有说话。 源遐又问:「慕姑娘不喜欢承勖么?」 慕昔又没说话。 这阵沉默让源遐皱了眉头,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不觉冷笑道:「承勖一表人才,我观之日后必成大器,慕姑娘不妨考虑考虑,陛下宅心仁厚,应该不会怪罪慕姑娘的。」 慕昔有些惊讶,他竟然这么说,她看他一眼,他的眼神中带着些醉意,又带着些戏嚯,让她琢磨不透,她立即又低下头去,低声道:「多谢郡公,我会考虑。」 慕昔没有抬头看他,但却感觉气氛突然凝滞了,那她更不敢抬头了,就等着他往前走的时候她也跟着一起走就是了,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动一下。 慕昔捏了捏袖中的拳头,又眨了眨眼,鼓足勇气抬头道:「郡公?」 他眼中已经一片怅然,他又转身继续往前走,「你说你会考虑是因为陛下不会怪罪你还是因为我说承勖日后必成大器?」 慕昔低着头皱了一下眉头,心里唉声嘆气,她刚刚就是一时兴起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不成,现在让她怎么回答?想了想她道:「是郡公让我考虑的,我自然应该考虑考虑了。」 他后背着手,自嘲道:「是么,我的话这么重要?」 她觉得还是有必要缓和一下气氛,于是道:「那是自然。」 源遐一下子又停了下来,面朝她,眼神晦暗不明,用带着些疑惑的口吻问道:「既然如此,那慕姑娘为何不考虑让我来照顾你呢,我之前说过的。」 慕昔心下一惊,怎么又提这茬了,她咬咬牙,袖中的手指暗自戳了一下,不知是想打消他的念头还是想跟他对着干,她道:「我能照顾自己。」 她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些畏畏缩缩,不似之前那么不容置疑,但却再次让气氛凝滞。 耳边还是有一些鸟声的,但依旧静默得让人心里发慌,她觉得再这么静默下去,她就快不敢唿吸了,她再度鼓足勇气抬头,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有些语无伦次道:「郡公,我是说,我能,我可以,我有手有脚的,哪里需要别人照顾。」 慕昔的话似乎没有起到她期望的效果,再度静默。她心里直打鼓,脑子直转着,想着再说点什么,但好像越急越想不出话来,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时候,源遐开口了,声音颇为低沉:「你愿意考虑承勖,却不愿意考虑我,是么?」 她的话其实已经算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他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心中一片灰败。他看着她,月光照着,更显肌肤光洁,她半低着头,睫毛动着,怕是又在琢磨如何拒绝他。 慕昔确实在琢磨,但她琢磨的是自己刚刚随口说的话是不是让他误会了,她眉一皱又一松,咧了咧嘴角道:「不是。」 「哦?不是?那是什么?」 慕昔现在已经不敢乱说话了,只道:「我毕竟有婚约。」除了这个原因还能有什么呢,她都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婚约,」他喃喃念叨了一声,抬头看了会儿月亮,偏偏这时候月亮含羞带怯的躲到了一片云层的后面,他又低下头低声问道,「慕姑娘在意的是婚约还是陛下?」 「陛下。」慕昔没有多做思考,婚约她应该履行,也不想在陛下落难的时候毁约,但她自然是真的关心陛下了,但倘若陛下日后遇到心仪的人,只要跟她说,她倒是不会为难陛下的。 源遐看她,凉风吹不散心中的窒闷,他缓声问道:「你,对陛下,你们还没有成亲,感情这么深吗?」 他没指望她回答,他心中想知道,但似乎是显而易见的。慕昔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可说的,她解释道:「我跟陛下自小一起长大,也一早就有了婚约,陛下平日虽说贪玩了些,但心地仁厚,只可惜一直无甚成算,现在贵为一国之君,但却遭逢国家突变,逃离京城只身幸蜀,身边既无得力的文臣辅佐,也无忠诚的武将帮他夺回京城,我又如何能不担心他?」 源遐看着她,眼中带着些探究,半晌方道:「你对陛下的担心是跟担心镇国侯一样的担心吗?」 慕昔不知他是何意,但也无暇多想,只是点点头,「自然是。」陛下和父亲她自然都同样关心。 源遐又抬头看了看夜空,不知是云层散开了还是月亮自己又蹦了出来,夜空下的一角再度一片光华,他的心情似乎也随之明朗了些。他没说话,又继续往前走去,掌灯的家僕也一直在前面等着,慕昔见他又走了,总算松了一口气,继续跟在他后面。 第74章 蟾蜍 慕昔一直跟在源遐身后,没走上前,源遐缓步走着,也没再说话。慕昔抬眼看了看他,心绪烦乱,静默中的月影显得孤寂,只有偶尔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才会给这孤寂增添一丝音韵。似乎踩枯叶也会上瘾,慕昔不知道是踩上瘾了还是听踩枯叶的声音上瘾了,她低着头专门踩在有枯叶的地方。正踩得起劲,忽地,本该脆生生的感觉竟然变成了软乎乎的,也是那一瞬,慕昔踩到的「枯叶」勐地蹦了起来,还叫了一声。慕昔吓了一跳,源遐立即转身,「怎么了?」 慕昔盯着哼哧哼哧的「枯叶」,心神未定,「枯叶」也看着她,源遐看去,瞬间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他走在前面就听她在后面一直踩着枯叶,像小孩子一样,看来是一时不慎踩到活物了,他轻道:「是蟾蜍。」 第129页 慕昔现在也看出来了,这蟾蜍的颜色竟然跟枯叶一模一样,连身上的花纹都特别像枯叶,以至于她刚刚愣是把它当成了枯叶,所以就一脚踩了上去,她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枯叶呢。」 「这是枯叶蟾蜍,跟枯叶很像。」 枯叶蟾蜍?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现在这东西正质疑的看着自己,腹部一起一伏的,慕昔朝它走去,现在天太黑,她想再看清楚一点,这小东西怎么就跟枯叶一模一样了,要不是它现在把头抬了起来,她还是看不出来。 枯叶蟾蜍唿吸吐气,一双大黑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向它走去的慕昔,慕昔心道奇妙,这小东西真的跟枯叶一模一样,躲在枯叶中睡觉还挺自在的,要不是自己恶趣味专踩枯叶,哪能发现它。她一下子来了兴味,枯叶蟾蜍见这个打扰自己休息的人正步步向自己逼近,顿时全身都充满了警惕,哼哧声更响了。 慕昔也发现这小东西全身都紧张了起来,两只前爪蹬在地上像是随时都会袭击她,本来就横跨整张脸的嘴表示它很严肃,两只大黑眼珠一眨不眨的,她心里嘿嘿笑了两声,更有兴味了,打算把这小东西抓过来看看。 她继续向它走去,一直做一级备战状的枯叶蟾蜍忽然就怂了,从袭击状态一下子变成转身逃走。 慕昔从它想蹦走的一剎那就发现了它的意图,她立即上前一步一脚踩住它,枯叶蟾蜍再度发出绝望的哼哧声。慕昔倒没打算把它踩死,就是起了玩心,所以收着力,枯叶蟾蜍晚蹦了一步被踩住,这会儿正用力挣脱,慕昔蹲下身子,看了看自己踩在脚下的小东西,一双肿眼泡现在正一眨一眨的,横贯全脸的嘴巴耷拉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源遐也走了过来,弯腰看向已经被踩着的枯叶蟾蜍,正要说话,就见慕昔伸手去抓它了,他刚要阻止,慕昔已经抓住了被踩的枯叶蟾蜍,源遐赶紧道:「小心有毒,快扔了。」 慕昔没有立即扔掉,而是更好奇了:「这小东西还有毒?」 源遐警告道:「蟾蜍都有毒,最好不要去碰它,快扔掉。」 慕昔在想她现在正捏着它的腹部和背部,这个小东西应该咬不到她,正想着,这只枯叶蟾蜍的耳后就喷出了液体,并且正好喷到了她的手上,慕昔一惊,下意识的就松了手。枯叶蟾蜍一失去钳制,立即哼哧着蹦开了。 源遐脸色一变,立即拉过她的手并赶紧拿出帕子皱着眉头给她揩拭喷到手上的液体,一面吩咐侍者:「快去叫大夫。」 慕昔看着自己的手,被只蟾蜍喷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有些粘腻,心里极度不舒服,就想赶紧把手洗干净,但是:「为什么要叫大夫?」 「这是毒液,要赶紧清洗,然后再让大夫看一下。」 毒液?刚刚的这个就是毒液?慕昔心中一惊,自己现在是被只蟾蜍喷了毒液了?本来也就是觉得手上粘煳煳的不舒服,想赶紧洗掉,没想到竟然这个就是毒液。 光用帕子揩拭根本揩拭不干净,一定要用水清洗,源遐拉着她就赶紧往寝居走,慕昔也想尽快洗手,便跟着他一起加快脚步赶回寝居,一到寝居就立即让侍者打了清水,她赶紧洗手,一遍不够,还用皂角清洗了好几遍,这样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些,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已经干净了。 源遐刚刚用帕子给她揩拭的时候自己也沾上了点,因此他也把手清洗了一遍。 慕昔看他也在洗手,不禁问道:「郡公,你手上也碰到了吗?」 「碰到一点。」 慕昔眨了眨眼,疑惑道:「洗干净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源遐将刚洗干净的手擦干,道:「等大夫来了让他看看。」 大夫很快就赶到了,源遐跟他说明了情况,大夫细细查看了慕昔的手,然后给她把脉,慕昔心里打着突突,但还是耐心的等着大夫把完脉。 大夫细细地诊了一回,收回手后问道:「现在可有什么感觉?」 慕昔摇摇头,说没什么感觉。 大夫又道:「蟾蜍的毒可大可小,及时清洗也不太碍事,但若清洗不及时也会致命,姑娘手上的毒液幸得清洗干净了,否则就麻烦了。」 慕昔刚松了一口气,就又听大夫说:「可毕竟不是一沾染上毒液就清洗的,所以会有什么反应还得待日后观察,不过应是没有大碍,可能手上会蜕皮或者过敏,或者有一些其他的不良反应。」 慕昔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没有蜕皮,也没有过敏,心中存着希冀:「大夫,我应该没什么事吧?」 大夫捋须摇了摇头:「不好说,明日得再看看,若是明日依旧没事那就没事了。」 慕昔哦一声,刚要谢大夫,就觉得手上有些不对劲,很快就开始发痒,她赶紧看自己的手,已经开始泛红,还起了肉眼难见的小疹子,她懊丧道:「大夫,现在已经有些痒了。」 大夫立即再度检查了她的手,「看来还是中毒了,我待会儿给你开点药抹着,现在还有其他感觉吗?」 慕昔摇摇头,「就是手上皮肤很痒。」 大夫道:「若只是手上不舒服那倒无妨,抹些药就能好,就怕还有其他反应,等明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反应吧。」 慕昔谢了大夫,源遐送大夫出去的时候她心中懊恼竟然被个蟾蜍摆了一道,小时候也曾跟她爹玩过虫子啊小动物啊什么的,倒是没玩过蟾蜍,没想到那小东西还会喷毒液。现在手更痒了,她吩咐侍者再去打水,自己用皂角又洗了一遍。 第130页 源遐此时进来,见她又在洗手,「很难受么?已经去准备药了,抹了就会好。」 现在光洗已经没有用了,手上的痒根本止不住,她忍不住的抓挠,「药什么时候能好?」 源遐让侍者再去催催,还伸出了自己的手,无奈道:「我也想药能早点弄好。」 慕昔正抓着自己的手,一见源遐的手现在也开始泛红起小疹子,不禁讶道:「郡公,你?」 源遐耸耸肩,「大夫说我也中毒了,要跟你一起抹药。」 「碰到那么一点都有事么?」 「蟾蜍的毒素只要碰到一点若没能及时清洗都会中毒。」 慕昔有些惭愧,自己被蟾蜍摆了一道还连累他了,她赶紧道歉,源遐倒是无所谓,说罢了,「上次起疹子就差手没起了,这次权当补上了。」 说起上次,也是因她而起,慕昔更惭愧了。静默无言,慕昔继续挠手,源遐倒是没有动作,慕昔心里嘀咕他可真能忍,上次一身疹子也没见他挠一下。不久,侍者端了药进来,很重的草药味,青绿色的,源遐接过来放到桌上,「药好了,抹抹看有没有效果?」 慕昔早已经痒得不行,赶紧抹药,草药味很好闻,抹到手上清凉凉的,瞬间就止了痒,「还挺有效的,您也试试吧。」 源遐也开始上药,慕昔又抹了点,感觉效果挺好,「不知道手上的红疹多久能消。」 「又不是灵丹妙药,不可能抹一次就好的,大夫都说了一日三次,要多抹几日。」 能好就行,就是这手,抹了药一股草药味,实在有伤大雅,慕昔心里嘀咕着,打算明日还是不要见人的好。 源遐上完药后让她早些休息,自己便回寝居去了。 慕昔见他出去后嘆了口气,收起所有思绪继续懊悔自己怎么就被一只蟾蜍摆了一道。 第二日,她被手上的红疹痒醒了,手上的药味已经基本退去,红疹却并没有随之退去,她赶紧起身,洗漱后给自己上药。 手上总算又舒坦了些,她问侍者道:「郡公起身了吗?」 侍者回道:「郡公之前刚来过,见姑娘还没起,就又走了。」 慕昔想了想道:「郡公早上上药了吗?」 侍者道:「倒是不曾见。」 看来他那没有了,她让侍者赶紧把药拿过去给郡公,侍者刚要过去,就见源遐过来了。 见了礼,慕昔朝他的手看去,「正让人给您送药呢。」 源遐接过药,开始往手上抹,慕昔抱歉道:「今日起晚了,耽误了郡公上药,我看再弄一份药吧,郡公可随时涂抹。」 源遐说不必,「大夫说一次药只能用一日,第二日也就失效了,你一个人也用不了,何必再弄一份。」 慕昔哦一声,刚看他手的时候觉得好像比昨晚严重了,便疑惑道:「怎么看上去又严重了?」 源遐说不知道,「我向来容易敏感,昨天可能是涂少了。」 是么?「那今日多涂点。」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又给他们把了脉,还给他们开了些内服的药,并叮嘱要按时服用。二人谢了大夫,源遐送大夫出门时,周承勖正好前来探视慕昔,他见到大夫奇怪道:「慕姑娘又不舒服了吗?」 源遐说慕姑娘中了蟾蜍的毒,周承勖讶异非常,源遐让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我也中毒了,刚上了药。」 周承勖不解:「怎么会中了蟾蜍的毒呢?」 「慕姑娘贪玩,昨晚回来的路上遇到一只蟾蜍,就想捉回来玩玩,蟾蜍吓到了,喷了她一手毒液,然后跑了。」 周承勖似信非信的,甚觉奇妙,「原来慕姑娘喜欢蟾蜍,那她现在没事吧?」 「现在一手红疹,刚抹了药,估计还得退一层皮,这会儿没手见人呢,承勖找她没什么事吧。」 周承勖道:「父亲让我来带她出去逛逛呢。」 「等她的手好了再说吧,她现在哪都不想去。」 第75章 游玩 中毒容易清毒难,慕昔的手还真被源遐说中了,开始退皮,源遐也退皮了,慕昔虽然自己难受,但倒是没忘了再度向源遐表示歉意,源遐说有难同当他不在意。不过虽然源遐说不在意,但她依旧难掩愧疚,因为她发现源遐的手退皮退得比她还厉害。 源遐这几日一日三餐都是在慕昔这用的,上药、吃药后就用饭了,慕昔本就对他深感愧疚,所以也不好在用膳的时候赶他走。现在慕昔就希望他的手能早点康復了。 周承勖倒是每日奉父命前来探视,只是被告知慕姑娘毒素未清还需静养,又隔了几日,周国永直接带着儿子前来探病了。 「大侄女这两日可好些了?」侍者尚未通传,周国永的大嗓门就已经传了进来。 慕昔正在和源遐用膳,闻言赶紧起身相迎。 见了礼,周国永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 慕昔赶紧回道:「有劳周将军亲自过来,今日已经好多了,本就打算早膳过后去给周将军见礼的。」 周国永看了看慕昔的气色,也觉得一如往常,大笑道:「好好好,康復了就好,大侄女这些日子也一直没出门,闷坏了吧,正好,让勖儿带你出去逛逛,晋阳城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你没去过呢。」 源遐正要说话,周国永便又道:「对了,贤弟,正有事要找你,这几日你都没去军营,西边吶······」 第131页 慕昔正要听听他再说什么,周国永就打住了,又对周承勖道:「勖儿,今儿你就别去军营了,多陪陪大侄女,看看今儿这天气多好。」 不待其他人说话,周国永就起身拉着源遐道:「走,贤弟,正有事要跟你商量。」 源遐看了慕昔一眼,只能跟着周国永走,慕昔竖着耳朵想听听周国永要跟源遐商量什么,但周国永拉着源遐走出去的时候只是小声嘀咕,她实在听不清他在说啥。 正思虑着,就听周承勖咳了一声,慕昔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看向他,又想到上次周国永设宴说的话,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现在周国永让周承勖带她出去玩呢,寂然片刻,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周承勖微红着脸开口了:「那,那我带慕姑娘出去转转吧。」 总这么尬着也不是事,今儿也没什么理由再推辞,慕昔只能应声道:「那就有劳小将军了。」 晋阳城虽不及长安城的热闹繁华,但在现在这种战乱时期,还有这么个地方可以安心的游玩已属难得,现在的晋阳也比满城血腥的长安好很多。之前长安失陷,她家全府皆兵,整日提心弔胆,逃离长安也是一路奔波,时时刻刻要注意提防叛军,这刚到晋阳她就又病了,思乡之情不免日升,这段时间的一番折腾,她算是身心俱疲,虽说周国永的意图太过明显让她颇显尴尬,但此刻能出来放松放松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尤其今日艷阳高照,全城又无恐怖的杀戮气息,就像失陷前的长安一样,好怀念没有战乱的时候。慕昔深吸一口气,忽又想到不知陛下何时能收復长安,让长安恢復如初,她又何时才能回到长安。 「慕姑娘是累了吗?」周承勖此时问道,又道:「要不我们去前面的酒楼歇歇脚。」 慕昔并没觉得累,能轻松自在的走在市井街头,看着往来的百姓,听着小贩的吆喝,她全身心都觉得放松,不过出来也逛了大半日了,看看日头,现在也该用午膳了,便点头答应去前面的酒楼用膳。 他们进了酒楼,找了一处看着干净清爽的空桌坐下,本来周承勖是想要个包间的,但慕昔觉着就他们两个人要个包间,容易尴尬冷场,这游玩的路上,慕昔已经尽量找话头跟周承勖聊天缓解尴尬了,周承勖虽然很有礼貌但不是个很健谈的人,现在用膳还在单独的包间,怕是他俩要从头尴尬到吃完了,所以还是在大堂的好。 酒楼很热闹,酒客们都在谈天说地,小二这时候弓着腰过来招唿,他俩商量着点了几个菜。慕昔看桌上的杯碗虽然看着挺干净,但还是乘着菜还没上来的空隙用开水烫了一遍,周承勖这才意识到应该他来,赶紧说让他来。慕昔笑说不妨事。 慕昔正烫着碗,就听隔壁桌的人聊道:「听说陛下正在到处招兵买马想要收復京城呢。」 慕昔手上一顿,便又继续烫碗,但开始留神听隔壁的谈话。 「你二叔不是刚从蜀地贩运回来吗,现在陛下在那是个什么状况?」 「蜀地富庶,自然有助于陛下重整旗鼓,但一时半会儿的也很难召集到足够的兵马,而且听说各地节度使无人响应,陛下在蜀地自然也不算好过。」 「无人响应?莫非各地节度使真愿意向那个晁焕俯首称臣?」 「我看吶也未必是愿意向晁焕俯首称臣,周家才是正统,现在谁向晁焕俯首称臣谁就是要被唾骂的罪人,更何况现在晁焕的势力还不足以收復各地节度使,但各地节度使若是发兵助陛下反攻京城,成功倒好,若是失败自己的势力也会大损。」 说罢众人嘆息,又一人问道:「你说咱周大将军会出兵吗?」 那人嚼了颗花生,压低了点声音道:「现在还没听说有出兵的消息。」 又一人边嚼着菜边道:「你说咱这山西日后会不会也变成大齐了啊?」 之前那人咳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方才开口:「咱周大将军对大吴,对陛下那可是忠心耿耿的,绝对不会向晁贼俯首称臣,也定会保我山西一方百姓平安的。」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都道:「那是那是,周大将军忠君爱国,怎会向晁贼俯首称臣,晁贼也休想攻克山西。」 慕昔那桌的菜已经陆陆续续的上来了,刚刚听到邻桌说到陛下的情况,慕昔的心情一沉再沉,她现在也极想知道陛下的近况,恨不能飞去蜀地,他现在是否有兵马相助? 大堂依旧喧譁不断,一波又一波的,慕昔夹了两口菜,尽量平復心情,状似神色轻松的问道:「小将军,不知蜀地那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周承勖刚刚自然也听到了那些酒客的闲聊,微顿了一下,轻声道:「陛下现在有一众从京城跟过去的老臣辅佐,倒也算在蜀地先安定了下来。」 慕昔思量着现在的陛下哪还有良相辅佐,那些跟着他过去的臣子又能顶什么事,陛下手上又无兵权,各地节度使各自为政不听号令,怕是陛下也是无可奈何。慕昔哦一声,装作欣慰的样子,又试探道:「陛下正在蜀地招兵买马呢吗?」 周承勖再度压低声音,「陛下自然是有收復京城之意的,而且蜀地富庶,假以时日,陛下定能囤积到一定的兵力。」 在蜀地积蓄力量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没有各地节度使的帮忙不知需要多久,慕昔思量了一会儿,再度试探道:「不知陛下最近可有什么诏令?」 第132页 周承勖未曾犹豫道:「并不曾听说有什么诏令。」 慕昔见他面色无常,语气平稳,但也未敢轻信,陛下现在蜀地势单力薄,是不可能不想召集各地节度使助他收復京城的,根据刚刚那些酒客们的闲聊,只怕周将军这边也不肯派兵相助。但她现在也不好直说,便又问道:「不知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周承勖思虑了一下轻声道,「不过慕姑娘倒也不必太过担心,晁焕虽说侵占了长安,但不代表就灭了大吴,父亲不会同意,各地的节度使也都不会同意,大家自然是唯陛下马首是瞻,晁焕那姑且就先让他得意几日。」 眼下局势想必就是如此了,陛下在蜀地孤立无援,各地节度使各有各的心思,谁也不愿率先出兵,现在只能希望陛下在蜀地能自己多积蓄些兵力,只有自己有了一定的兵力才能有所作为,可陛下他,慕昔心中一嘆,但依旧收拾心情温声笑道:「陛下还有你们这班忠心耿耿的臣子,定能收復京城的。」 「慕姑娘放心,晁贼坐不了几日皇帝的,这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慕昔倒是相信包括周国永在内的各个手握兵权的节度使还是不会愿意向一个贼寇俯首称臣的,周家才是正统,他们现在为了各自的利益不肯出兵,但为了各自的利益也不会真的坐视晁焕一统天下。 但总这么拖下去,又要拖多久?倘若晁焕也趁着这段时间把他的大齐稳定下来呢?晁焕应该不会任由各地节度使各自为政不听他的号令,那他必定会要收归各地节度使的兵权,那那个时候怕是就由不得各地节度使不出兵了。 想到这,慕昔意识到怕是要等到晁焕做大威胁到节度使自身的利益才能迫使他们出兵,心中嘆息,这太冒险,但怕是只有如此大吴才有转机。 食之无味的用完膳,慕昔笑说想去军营看看。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个人原因这文坑了很久,本人深感惭愧,凡事要有始有终,本文现已全部写完,将会日更至完结。 第76章 练兵 周承勖闻言有些意想不到,她怎么想起来要去军营了,只能道:「军营那地方粗陋,慕姑娘一个姑娘家,何必去那,晋阳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慕昔笑说她祖父、父亲均是上过战场的将军,但她这个将门之女竟连军营都没见过,这也太对不起她的身份了,虽然上次刚来晋阳就去了军营,但那次很快就出来了,她还没怎么看过军营长什么样呢。 「但······」 不由周承勖再说什么,慕昔已经起身了,「我就是去长长见识,总不至于会影响练兵吧。」 「那当然不会。」周承勖赶紧结了帐跟着她一起出来,并继续阻止道,「军营离这里还挺远的。」 慕昔已经先他一步上了马,指了指前面道:「我对晋阳不熟悉,是这个方向吗?往军营去的?远一点无妨,反正有骑马,我现在倒是挺想骑骑马的。」 说罢便驱马前去了,周承勖只能跟上,一路往军营而来。途中,周承勖道:「父亲让我带慕姑娘到处逛逛,我却带你去了军营,父亲会骂我的。」 慕昔笑说她只是去长长见识,到时候不必通报周大将军,她转一圈就会回府的,必定不会连累到他。 周承勖劝止不住,只能无奈由她。 他们骑了好长一段路才来到军营,进了军营后没有通报周国永,只是随意的走了走,眼面前错错落落的不少营帐,周承勖道:「这军营真没什么好玩的,而且都是些粗鄙汉子,慕姑娘姑娘家还是不方便在这里走动。」 她这次出来穿的是源遐上次给她的鞑子男装,干净利落,所以现在身处军营也不显得突兀。她要求来军营自然也不是来看什么营帐的,她看了看日头,轻声道:「小将军,他们练兵是在什么地方啊?」 周承勖啊一声,「练兵?」 慕昔点点头,「是啊,就是你们练兵啊,军队不是都有练兵的吗?」 就在周承勖迟疑的当儿,慕昔又问:「莫非你们没有练兵?」 「那倒不是,只是······」 慕昔赶紧笑道:「我就说呢,军队里怎么会没有练兵呢,他们都在哪练的兵?你带我去瞧瞧。」 周承勖眨了眨眼睛,「这,练兵,慕姑娘,这练兵就更没什么好看的了。」 慕昔一副好奇的模样道:「以前经常听祖父和父亲说起练兵的事,但我长这么大都还从没看到过呢,所以一直好奇,今儿正好来了你就带我见识见识嘛。」 周承勖继续犹豫道:「慕姑娘,这练兵是不能让外人看的。」 慕昔笑了,「我虽是外人,但也不过就是一介女流,让我见识见识练兵能怎样,莫非我还会泄露什么机密不成?」 周承勖也赶紧笑道:「慕姑娘说笑了,并不是说慕姑娘是外人,要防着慕姑娘,只是有规定,平日练兵是不会让军营外的人看的,这是军规,父亲若是知道了要惩罚我的。」 慕昔眼珠子转了转,心下一思,立即道:「那就偷偷去,看几眼我就走了,我也就是好奇练兵是个什么样子,绝对不会让周大将军发现的。」 周承勖还在犹豫,慕昔却已经轻推着他走了,还笑盈盈的继续恳求道:「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回去如何?」 第133页 周承勖拗不过她,只好答应:「那,那就看一眼。」 慕昔连声道好,就看一眼。 周承勖带她来到一个小山坡上,并藏身在一些树木之后,周承勖指着下面那一片空旷地道:「就是在那练兵的,我们藏在这偷偷看两眼就好,可别被人发现。」 慕昔连声道是,又看了看日头,问道:「一般什么时候练兵啊。」 周承勖往下看了看,士兵现在还在休息,但,「快了,就是这个时间点。」 果然,他们没有等多久,成千上万的士兵就已经列队排开。 慕昔立即醒神,注视了一会儿问道:「这些兵士好像跟其他兵士不一样啊。」长相、身形、着装。 周承勖解释道:「这些是沙陀兵,自然跟中原的兵士不一样。」 慕昔哦一声,沙陀兵看着就要比中原的兵士壮上一圈。 沙陀兵早已列字排开,很快那片训练场就爆发了震耳欲聋的喊声。 慕昔看着这气势如虹的练兵,不禁深受震动,心想着陛下若有这样的兵力何愁不能收復京城呢,她状似懵懂的问道:「好多人,这里有多少人啊?」 周承勖答道:「有三万吧。」 三万沙陀兵。以一敌十的沙陀兵。 慕昔正看得起劲,周承勖拉了拉她的袖子,劝道:「慕姑娘,练兵就这样,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走吧。」 慕昔拖延道:「再看一会儿,马上就走,这么多人一起训练,就不会乱吗?」 周承勖解释道:「不会,有人指挥的,你看那个高台。」 慕昔赶紧看向周承勖指给她看的那个高台,果然有人在上面指挥的。 慕昔继续看着练兵没有要走的意思,心嘆不已。也不知道陛下在蜀地能召集到多少兵马。 周承勖继续催促她尽早离开,慕昔继续好言拖延,正看着,忽然气势如虹的演练竟然停下了,慕昔心下奇怪,不禁问道:「怎么了?不练了?」 周承勖看下去,也有些疑惑:「应该不是,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呢。」 正奇怪着,就见另一人走上了高台,接过了原本高台上的那人手里的旗子。慕昔定睛一看,刚走上高台的人竟然是源遐。 「郡公?」慕昔正奇怪他为什么会走上高台,就见他拿着旗子做了个手势,刚刚已经停止演练的沙陀兵立即做出回应,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换了列队。源遐又做了一个手势,场内的沙陀兵又瞬间变换了列队。慕昔看得惊奇,这几次变换列队比刚刚的演练更让人心潮澎湃,她在山坡上看就像一条条游蛇一样瞬间变换阵型。 「这是什么阵型吗?」慕昔疑惑的问道。 周承勖也看得入神,「是吧,郡公之前一直在演练一种阵型。」他虽知道,但也是头一次在小山坡上居高临下的看沙陀兵演练这种阵型,也颇感惊嘆。 是了,上次刚来晋阳那日,她带东西回去给他吃的时候就看他正在画什么布阵图,好像叫什么太乙混天龙阵,想必就是这个了。 正惊嘆着,突见源遐往山坡处看来,慕昔和周承勖皆一惊,都不由回过身,尽量让树木遮住自己,隔了好一会儿,他俩才缓缓又转过身子在树木后往下看去,源遐依旧在高台上指挥,仿佛刚刚他往他们这看只是他们的错觉。 都深吸了口气,慕昔继续看,周承勖赶紧拉了拉她:「慕姑娘,该走了。」 慕昔虽然应声,但却没有动,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下面训练场内演练着太乙混天龙阵。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有些不对劲,悉悉索索的好像四周有一股压力向他们周身笼罩过来,周承勖皱了皱眉,立即拔出剑来抵御,四周顿时冒出几十名士兵向他们袭来,只刚一回合,士兵们就停住了,惊诧道:「小,小将军,怎么是你啊?」 周承勖收回剑,清清嗓子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在这看看演练,这里看得更清楚些。」 一名校尉收了兵器上前行礼道:「我们还以为是有奸细在偷窥我军演练,没想到竟然是小将军,属下失礼,还请小将军恕罪。」 周承勖挥了挥手道:「无妨,不知者无罪,在高处看演练更清楚些。你们都退下吧。」 那名校尉正要答应,便听有人道:「承勖,你怎么在这?」 众兵士闻言赶紧让开了条路,只见源遐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周承勖和他身边的慕昔,便对士兵们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兵士应声是便都退了下去。 源遐见兵士们都退了下去,这才问道:「承勖跟慕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是,是,」周承勖有些吞吐,思量着到底怎么说。 慕昔见状赶紧道:「是我好奇练兵是什么样,便恳求小将军带我来看看。」 「好奇练兵?」 慕昔在他审视的目光下稍稍垂下眼睑嗯了一声。 源遐把目光又转向周承勖,「承勖,你们这偷偷摸摸的窥视练兵可是犯了军规的。」 军规?就算是事先没告知他们,周承勖看练兵也算犯了军规么?但很快她就知道不是周承勖不能看练兵,而是她这个外人不能看。 「擅带外人入军营,还偷窥练兵,承勖,这已经犯了军规。」 源遐的语气很严肃,慕昔眼皮子一跳,周承勖略低着头默然不语,气氛似乎凝固了一剎,这气氛下慕昔有些难受,她眨了两下眼睛,再度出声:「都是我让小将军带我来军营的,也是我让小将军带我来看练兵的,小将军原本是不愿意的,架不住我一直恳求,郡公要怪就怪我好了。」 第134页 周承勖此时出声道:「我确实犯了军规,我愿意接受处罚。」 第77章 受罚 慕昔听着觉得不大对劲,她总觉得这应该不是啥大事,至于这么严肃么,还整出啥军规出来。 她暗自碰了碰周承勖的臂膀,但周承勖没吭声,慕昔又道:「虽然我是外人,私自前来看练兵有违礼数,但也不至于会给你们造成什么损失吧,我还能泄露什么军事机密不成?」 「这是两把事。」源遐沉声道。 慕昔不解:「什么两把事?」 「军规就是军规,并不代表要造成严重的后果才会受到惩罚。」 但这能算什么事吗?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那如洪钟的声音:「勖儿?怎么是你啊,爹还以为是什么奸细在偷窥我军军情呢。」 周国永很快便大踏步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周承勖赶紧恭敬的上前行礼,「这次都是儿子的错。」 周国永忽又看到慕昔,咦一声:「大侄女?你怎么也在这?」言罢又数落周承勖道:「爹让你带大侄女出去游玩游玩,你怎么把她带到这来了?」 慕昔见周国永也在指责周承勖,怕他被连累,赶紧道:「周将军,是我恳求小将军带我来军营长长见识的,本来想看一眼就走,却没想到被当做奸细了。」 周国永两根眉毛都皱到了一块,「你们来军营怎么不通报我一声?」 慕昔赶紧解释道:「本就想看看就走的,所以未曾通报大将军。」 周国永又转向周承勖道:「勖儿,你把大侄女带过来,不好好在大帐休息,到处瞎晃悠个啥。」 慕昔再度解释道:「是我好奇练兵是个什么样子,才恳请小将军带我来的。」 周国永嗯了一声,「大侄女不愧是将门之女,竟然有兴趣看练兵。」 「都是我一时兴起,这次真的不怨小将军。」 源遐此时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治军不严难以约束上下,不能对军中上下一视同仁又恐生变故,承勖身份特殊,就更应该以身作则才对。」 周国永点点头。 不待周国永说话,周承勖便道:「郡公说得是,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我愿意接受军规的处罚。」 慕昔一听,深感有些严重了,这点小事还真要有啥处罚不成?而且这事因她而起,怎能让周承勖接受什么处罚,她立即道:「若要处罚,那就处罚我好了,这事都怪我。」 「慕姑娘又不是军队里的人,承勖接受军规惩戒与你无关。」源遐道。 怎么又与她无关了,「这事起因在我,哪有不处罚我却处罚小将军的道理。」 「处罚承勖是因为他犯了军规,军规约束不到慕姑娘。」源遐不咸不淡道。 「勖儿,那你自去领二十军棍吧。」周国永沉声道。 二十军棍?慕昔大讶:「不必如此吧?」 「是,父亲。」周承勖倒是未有犹豫头也不抬的离去了。 慕昔看着他就这么去领军棍了,心中愧疚难当:「周将军,这次真的是我太过任性,没想到这么严重,连累了小将军。」 周国永大手一挥,表示没啥事,「勖儿既然犯了军规就该受罚,怨不得别人,大侄女别往心里去。」 「我实是没想到这也能犯军规,本来只是一时好奇,又不想惊动大将军。」 周国永嗨一声,让她不必介怀,男子汉大丈夫受二十军棍没什么,忽又问:「对了,今儿你们没去其他地方玩?」 慕昔说去了,是在外面用了午膳才来的军营,并把上午去过的地方一一跟周国永说了。 周国永大笑道:「好好,玩得可还开心?」 慕昔赶紧说很开心,周国永又道:「以后就让勖儿多陪陪你,你就是想来军营玩跟我说一声就是,不必让他偷偷摸摸的带你来。」 「周大哥,」源遐打断道,给周国永使了个眼色,「时间差不多了,让孙校尉再演练一次,慕姑娘这,我先送她回去吧。」 周国永连声道好,便又回了训练场。 待周国永走远,慕昔才看向源遐,但立即低眉敛目,一副垂耳聆训的样子。 静默。 没有听到他说话,慕昔有点撑不住,她眨了下眼睛便抬起头来,扯了个笑脸,「郡公,现在回去吗?」 目光对视,慕昔没有迴避,源遐明知故问:「怎么想起来到这来了?」 慕昔哦一声,含混道:「就是好奇,想看看练兵是什么样。」 「慕姑娘应该不是个会随随便便就好奇的人,」他看了一下天空,又看向她,「那还想继续看吗?」 慕昔眼皮子一跳,「郡公说笑了,今日之事是我的错,害得小将军受罚我已无地自容,怎会再,窥视军情。」 慕昔本是开玩笑,源遐竟笑着接茬了,「慕姑娘总算说实话了,我就说你不是会随随便便好奇的人,也不是会这么不得体的人,会让承勖带你偷窥练兵自然有其他原因。」 慕昔皱了皱眉头:「什么原因?」 源遐看着她,好一会儿慕昔都有些不自在,只听他道:「慕姑娘想了解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慕昔眼皮子一跳,稳着声气问:「郡公觉得我想了解什么?」 「我送你回去吧,」他顿了一下,又道:「路上再说。」 慕昔心里打着鼓,敛目跟在他身后,正要出军营,便看到周承勖已经由兵士搀扶着走了过来。 第135页 慕昔看到周承勖这个样子心头一紧,赶紧走了过去关切道:「小将军,你还好吗?」 周承勖本咬着牙垂着头,听闻抬起头勉强一笑道:「不妨事。」 慕昔瞧了瞧他的后背,虽然已经披了件外衣,但血渍甚重已经浸透了衣服,慕昔更觉自责,但又不知再说些什么抱歉的话,只能跟他一起往营帐走。 源遐喊住她,慕昔答应了一声,「郡公,小将军因我之故受此皮肉之苦,我实是不忍就此走掉。」 不待源遐回应,慕昔便跟着被兵士搀扶着的周承勖走进了营帐。 军医很快就来了,给周承勖上了药,源遐走上前问伤势如何了,军医说要静养几日,尽少移动,要等后背的伤势结痂,还叮嘱了周承勖几句哪些食物需要忌口。 周承勖趴在榻上都一一记下了,他谢了军医,并让兵士送军医出去,他对源遐道:「郡公,今日我就先待在军营了。」 源遐说好,并让他好好休息,「那我跟慕姑娘就先回府了。」 慕昔只得跟源遐走了出来,二人上了马,但并未疾驰回府,而是缓缓而行。慕昔只是跟着他的节奏,见他未疾驰,自然也只能默默跟着。半晌无话,慕昔暗自皱了皱眉头,思虑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正犹豫着,便听源遐道:「慕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我。」 慕昔正琢磨着,闻言心中一拧,思虑片刻便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今儿跟小将军在酒楼的时候听人说陛下正在蜀地招兵买马,所以很想知道陛下的近况,郡公知道吗?」 源遐眉间淡淡的,好似不意外她问的话,「我得到的消息是陛下最近身体健康,慕姑娘不必担心。」 慕昔嗯一声,又道:「陛下现在一定很想尽快收復失地。」 「不可操之过急。」 她记得上次他就说过急不得这样的话,但她还有陛下怎么可能不着急。她忍着性子:「那郡公认为需要多久?」 源遐没有说话。 心中早有的那个疑问,慕昔还是问了出来:「周将军那愿意出兵相助陛下吗?」 源遐嘆了口气,「周将军对周吴皇室忠心耿耿,是不会对晁焕俯首称臣的,慕姑娘可以放心。」 他还是没有回答,慕昔不甘心:「那周将军是愿意出兵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源遐依旧说了这句话。 等待是件很烦人的事情,更何况她现在还不能飞去陛下身边帮他谋划,现在在这什么忙都帮不上,消息还有些闭塞,得到的答覆永远是不能操之过急,她不是煳涂幼稚的人,心中自然明白那些利害关系,但此时心中焦躁,不免愤然道:「陛下现在既然在蜀地招兵买马,各路节度使若是肯相助,又何愁不能收復失地,大家都在观望,莫非还有一些其他打算?」 源遐朝她看了一眼,尚未说话,就听慕昔又道:「既然对周吴皇室忠心耿耿,那陛下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响应了。」 源遐轻嘆一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沙陀兵还需歷练。」 沙陀兵,听周承勖说她今日看到的就是沙陀兵,看演练真是气势如虹,「郡公说的沙陀兵就是我刚刚在军营看到的吧,跟中原兵士不大一样,看上去气势就很恢弘。」 源遐说是,「沙陀兵战力很强,但现在还欠缺火候。」 慕昔瞟了他一眼,心道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到火候?不想出兵就是时机未到欠缺火候,空落落的藉口,都不往里填点东西就把人给打发了。慕昔嘴角禁不住露出冷笑,当初要不是各节度使为了各自的利益不听诏令,晁焕这些贼寇如何能做大。如今京城失陷,陛下已经逃往蜀地,现在想纠集兵力收復失地,一个个的依旧各自为政,不听诏令,就这还自称对周吴皇室忠心耿耿。 源遐说陛下身体健康,只怕即便是身体健康,这日子也是不好过的,真怕他会落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人人拿捏的境地。 不行,她还是得想办法去陛下那才行。 慕昔一直未说话,源遐已经感觉出了她的情绪,便又道:「沙陀兵虽彪悍,但不好管理,现在得先训练他们的服从性才行。」 慕昔却似没听见,出人意料的问道:「郡公可有我父亲的消息?」 源遐一顿,缓道:「还没有。」 「不知郡公可否帮我打探打探我父亲的下落?」 「那是自然,我也一直在留意。」 正沉默着,一匹快马从前面疾驰而来,很快便从他二人身边疾驰而过,慕昔在马背上转身看去,是名士兵,很明显是往军营的方向去的,「是有什么事吗?」她嘀咕道。 源遐也看着那匹往军营方向疾驰的快马,口中只道:「没什么,每日都会有军情奏报。」 第78章 打探 周承勖那晚便回了府,慕昔听说后次日一早便前去探望。 周承勖此时还是只能趴在卧榻上,他见慕昔跟着侍者进来,便有起身之势,慕昔赶紧上前一步阻止:「小将军不必起身,伤势可好些了?」 周承勖便又趴了回去,笑道:「上了药,过几日便能好,不妨事。」 慕昔点了点头,再次向他致歉,并随意跟他聊了起来,也乘机问了问关于军营的事,多聊了会儿慕昔也大体能摸清怎样才能跟他聊开。 慕昔心中暗思既然周将军有心撮合她跟周承勖,那她正好可以多和周承勖交流交流,未必真能打听到什么,但总比现在这样完全内外不通的好,源遐过于城府,她可不敢指望他能把她想知道的事都告诉她。 第136页 正聊着,便有侍者通报周将军来了,周国永尚未进门声音先到,「勖儿,今日可好点了?」 很快,他便跨进了门槛,慕昔见周国永进来赶紧起身行礼,她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源遐。 周国永进来之前便已听侍者传报说慕姑娘来探望小将军了,所以看到她并不意外,他哈哈大笑道:「大侄女怎么来了?」 慕昔赶紧道:「小将军因我受罚,我理应前来探望。」 周国永嗯一声,很满意的点点头,他有意让他们继续聊,便道:「好好好,那你多陪陪勖儿,他这两日只能卧床了。」又转而对周承勖道:「勖儿啊,你好好养伤,这几日就别管军营的事了。」说完还对他眨眨眼。周承勖开始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父亲的意思,只能低下头当做没看见掩饰尴尬。 周国永又道:「那我跟郡公先去军营了。」 源遐只说了一句:「好好养伤。」然后看了慕昔一眼便转身跟周国永出去了。 慕昔除了开始跟他行了个礼后全程没看源遐,此时对着他们的背影微微行了个礼,她这次用完早膳等源遐出门就来了,也没跟源遐说。 她觉得也没必要什么小事都跟他说。 她继续坐回去跟周承勖尬聊。 慕昔主导了这场聊天,她引出了各种话题,深入浅出、不露声色的打听了一些军营的情况和现在的局势,还拉近了跟周承勖的距离,让彼此不再那么尴尬。 这一晃就到了中晌,慕昔正思量是不是到了午膳的时间,那她还是先告辞的好,今日逗留的已经够久了,以后可以继续聊。 正打算结束话题,源遐出其不意的走了进来。 源遐走进来的时候他俩正有说有笑,周承勖见是源遐,有些惊讶:「郡公?你不是去军营了吗?」 慕昔看去,赶紧起身行礼:「郡公。」 源遐径直走到周承勖的榻前,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道:「这是我家祖传的治疗棒疮的金疮药,很管用,刚让大夫研制好,便给你送过来了,外敷,每日早晚两次,不出七日便能好。」 周承勖双手接了,谢道:「有劳郡公了。」 源遐说无妨,又问:「承勖用午膳了吗?」 「尚未。」 源遐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慕昔,慕昔只得道:「那小将军用午膳吧,我先告辞,改日再来探望。」 源遐紧跟着道:「承勖用午膳吧,我也先回了,你多多休息。」 言罢便转身离去,慕昔只得行了个礼跟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周承勖的寝居,源遐转过身来看她,慕昔眨了下眼睛,笑道:「郡公不是去军营了么,还以为下晚才会回来,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他回来后是先回了住处的,见她尚未回去这才来了这,「你从早上一直待到现在?」 她笑说是,「小将军因我的任性受罚,实在过意不去,就陪他聊聊天,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就不会那么疼了。」 「还真是贴心。」源遐嘴角翘了一下却没有什么笑意。 慕昔温着脸保持着淡笑,没有说话,源遐又道:「你应该知道周将军的意思,所以你还是远着点承勖的好。」 慕昔略一低头,但很快就笑道:「郡公多虑了,小将军因我受罚,我总不能无动于衷,更何况出门在外多交个朋友也是应该的。」 源遐微皱了一下眉头,多交个朋友?「你,以往不是最注重礼节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她笑道:「我都与郡公一行一路来此了,出门在外就不必拘此小节了,更何况去探望因我受罚的小将军本就是该有的礼节。」 源遐瞧着她,思量着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她若只是对承勖抱歉那去探望一下就是了,何必跟他聊了一上午?而且她明明知道周大哥的意思,更应该远着点才是,除非她也有意,想到这,他心沉了沉,但,她又怎会在此时捨弃陛下?不可能,她都不愿接受他。「你,为何不愿信任我?」 慕昔本被他看的略略低下头去,觉着还是躲着点他的目光比较好,不必硬槓,此时听他这么问,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他,「郡公说什么?」 源遐嘆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为何要从承勖那打听?」 慕昔一愣,但很快便眨了眨眼反问道:「郡公觉得我要打听什么?」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有些无奈道:「我们一起从京城出来,你总应该更信任我才是。」 他知道她有主见,一直都没有把他当自己人,现在竟会去主动接近承勖。 慕昔不知他到底觉察到了什么,赶紧笑道:「是郡公救我出来的,还安置了我家人,我记着呢。」 源遐看着她,慕昔又道:「先回去用午膳吧,郡公已经用过午膳了吗?」 寂然片刻,源遐道:「我说过我会助陛下收復京城,就不会食言,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慕昔没想到他会此时说这个,倒是微愣。 「你可愿信我?」 她确实不信任他。 他们这些人都心思太重,这事涉及到各方的利益,他说的现在不是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三年?五年?还是十年?而且他让她信任他,他也没对她知无不言啊,她如何信任他?她现在去不了陛下那,父亲又下落不明,她在这一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她内心焦急。 第137页 源遐一直在看着她,慕昔不想这么僵着,便缓和道:「先回去用午膳吧。」 「一年。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内收復京城迎回陛下。」 慕昔大讶。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是认真的,虽然她认为他过于城府,不敢完全信任他,但也不认为他会如此骗她,他这次没有敷衍,而是给了确定的日期,慕昔也认真道:「郡公,这可不是小事,郡公竟如此肯定?」 「这是我的承诺,你只需信我就好。」 慕昔敛眉,片刻道:「我自然是信任郡公的。」又带着笑意的缓和道:「在这里我除了郡公还能信谁。」 她虽这么说,但源遐并未感受到真正的信任,心中沉沉,他向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慕昔安静的跟在后面。 他走的不快,忽而又道:「你若想去军营,跟我说便是,不必找承勖。」 慕昔心里掂量着他的话,道:「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我一女子如何能够总是往军营跑?」 「只要你想去,换个装跟在我身边就行。」 慕昔不语,他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赌气。 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走了回去。 ********************************************************** 既然源遐说她可以去军营,那她自然不会真的客气。她在又去跟周承勖尬聊了两日后向源遐提出想去军营转转,这里太闷了。 源遐直接说好,并让人给她准备了去军营的男装。他知道这两日她照常去探望周承勖,而且一探望就是大半日,他没有再说什么,她似乎也一切照常,没有跟他解释半句的意思。他心中不知是失落还是生气,但也不想再说啥。 她以源遐随从的身份去了军营,周国永只当她是将门虎女对军营情有独钟,便也没在意,而且觉着或许是好事,承勖的正妻也应该是见过世面的。 她去看了会儿练兵,就想自行到处走走,源遐吩咐了个校尉跟着便继续练兵。她知道有校尉跟着可以防止她走迷以及误闯一些军事重地,她能被准许到处转转自然会有分寸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她也就在周国永的营帐附近随意转转,不会到处瞎跑,她也没啥明确的目的,就是想熟悉熟悉军营,或许是想靠近一下时局,让自己的心绪不要那么焦急和不知所措。 走着走着就见三五个士兵乘着休息的空隙在那闲聊。 「听说没有,山东那边又乱了。」 「啊?好像是有点耳闻,但也没听周将军跟咱们说,到底咋回事?」 「听说一伙盗贼在山东一带造晁焕的反,占了不少地盘。」 「哟呵,晁焕自己不就盗贼起家,现在自己占了京城当了皇帝,怎么着,又有盗贼反他了?」 「可不是,既然他这个盗贼起家的能造反占了京城,其他盗贼为什么不能反他?那句话咋说来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怎么没听咱将军提起,咱要做啥准备不?啥时候开打?」 「屁的准备,那帮盗贼是反晁焕的,咱将军可是吴朝臣子,忠于陛下,有盗贼反晁焕,咱将军怕是求之不得。」 「也是也是。但要再出个晁焕也麻烦。」 「只要别危及咱山西,咱将军怕是不会管,现在这局势,若是能削弱晁焕也不是坏事。」 「那他们也会像晁焕那样打到京城去吗?」 「谁知道,反正现在搅得山东天翻地覆,他们那个头领叫啥庄大木,就不知道是不是下一个晁焕了。」 听到这,慕昔皱了皱眉,好像在哪听过庄大木这个名字,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之前来太原的路上在一家山野酒家听店小二提到过,他们那占山为王的强盗就叫做庄大木,但说是去找更大的山头了,看来还真是势大了。 慕昔走过去,跟他们攀谈起来,那几个士兵瞧他的装扮,正猜他是干嘛的,慕昔身边的校尉说这是郡公的属下,那几个士兵便放了心,又闲聊了起来,慕昔问他们庄大木的事,那个之前提到庄大木的士兵哌啦哌啦说了一大车,提到好多庄大木的英勇事迹,慕昔听得津津有味,正听着,又一名校尉找来了,对慕昔说郡公正在找她。 第79章 聊天 慕昔只得先跟着校尉去源遐那,源遐正站在营帐前,见她过来,只说了句该用午膳了,便进了营帐。 慕昔跟着进了营帐,却不见周将军,不禁问道:「周将军呢?」 源遐已经在桌前坐了下来,「周将军有点事,我们先用膳。」 慕昔也坐了下来,拿筷子的时候随意道:「我刚听一些兵士说山东一带又大乱了。」 他一顿,「现在哪里不乱?」 慕昔嗯一声,「我们上次在那家山野酒家歇息的时候,店小二说他们那本也有盗贼,我们去的前几日刚走,那个盗贼首领是叫庄大木吧。」 「好像是吧。」 慕昔笑道:「刚听那些兵士说现在在山东一带造反的首领就叫庄大木,会是同一个人吗?」 源遐不语。 慕昔又问:「郡公应该也听说过山东的事了吧。」士兵都知道的他会不知道吗? 「听说过。」 慕昔好奇道:「那郡公怎么看,这个庄大木会是下一个晁焕吗?他的势力会做大到什么程度,周将军又是怎么看的?」 「现在晁焕占了京城,而且已经称帝,庄大木反的是京城那个皇帝,周将军自然不会过问。」 第138页 慕昔微微点头,迟疑的问:「他,只反晁焕?」 「晁焕已改国号为齐,庄大木反齐,扬言要杀到京城去。陛下现在又不在京城。」 慕昔敛眉思虑起来,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若真能如此,好是不好?或许可以瓦解晁焕的势力,最终把他赶出京城,但若是做大庄大木,变成下一个晁焕,岂不又变成现在的状态了,只不过京城的位置换了一个人坐罢了。然而,到目前为止就只听说这个庄大木在反晁焕,其他声称忠于大吴的各节度使全在按兵不动伺机而行。 源遐用公筷夹了点菜到她碗里:「多吃点。」 慕昔这才回过神来,哦一声答应了,赶忙吃了口菜,心中还在思量着,以现在的局势,一个个都在按兵不动,有这么个人在这个时候搅动时局未必是坏事,反正他是要杀到京城去,又不是要杀到已去蜀地的陛下那,总要有人先去对抗晁焕才行。 「那这个庄大木的势力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就是一群盗贼土匪。」 慕昔咧了下嘴,晁焕以前也就是盗贼土匪,怎么就杀到了京城逼走了陛下呢。她吃了口饭,缓缓道:「现在可不能太小觑盗贼土匪呢。」 源遐嗯一声表示默认,但也没再说什么。 吃了会儿饭,慕昔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不仅问道:「倘若晁焕为了招降他给他加官进爵呢?他会投降晁焕吗?」这些土匪的诉求无非就是荣华富贵,一旦晁焕都给了,他还反晁焕作甚? 源遐没啥情绪:「这个只能再往后看看了。」 慕昔有点担忧道:「一旦庄大木降了晁焕,岂不是又壮大了晁焕的势力?」 「也不好说,即便降了,也不过是土匪,乌合之众。」 慕昔瞥他一眼,凉凉道:「郡公所说的乌合之众现在已经在京城当皇帝了。」 源遐没说话,继续吃饭。 一时静默,慕昔也只得继续吃饭,正吃着,有人在营帐外求见,源遐让进来,慕昔看去,认识是源遐的手下,那人将一个纸条交给源遐后便又离去了。源遐看了一眼,便继续吃饭。 「有什么事吗?」慕昔试探地问道。 「没什么事。」 慕昔耸耸肩,继续考虑庄大木的事,希求着真能动摇晁焕的势力对他有啥致命的打击,那陛下也就可以乘机得利了。 往后的几日,慕昔依旧不客气的要求来军营,并乘隙从兵士们那打听庄大木的消息,据说庄大木又打击了几座藩镇,兵力日益壮大,怕是不用多久真的能打到京城去。 慕昔试探着打听:「不知其他各地节度使有何动向?」 「这倒没听说,现在最闹腾的就是庄大木那伙盗贼,只要庄大木不攻打各节度使的地盘,怕是都不会干预。」 慕昔笑道:「那咱们这应该是安全的了。」 那个兵士道:「没听说那帮土匪有攻打晋阳的意向,否则咱周将军应该早就出兵了。」 「那就好。看来那个庄大木不需多久就要打到京城去了。」 「那倒有意思,盗贼还需盗贼磨,晁焕盗贼起家,现在又被盗贼造反。」 兵士休息了一阵又去操练去了,慕昔只得回了营帐,尚未进去就听到周国永的大嗓门:「晁焕已经派兵围剿庄大木了,不知庄大木能不能抵住晁焕的这波兵力。」 慕昔顿住,虽知庄大木也只是盗贼,不可做大,但此时却无比希望他能形成一股足以抗衡晁焕的势力,也希望他真能打到京城去,反正现在已经这副局面,与其晁焕一人做大各节度使虚与委蛇,不如越乱越好,陛下还可坐收渔翁之利。倘若庄大木这就被晁焕灭了,这局面怕是更不利于陛下。 慕昔走进了营帐,周国永见她进来,问道:「大侄女又去看士兵操练去了?」 慕昔说是,并状似惊慌的问道:「周将军刚刚说晁焕派兵围剿?」 「大侄女不用担心,是近日山东一带又有盗贼横行,攻打了数个藩镇,晁焕正派兵围剿,跟咱这关系不大。」 慕昔一副担心的样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这打起来未必不会波及晋阳。」 「大侄女担心的是,不过那庄大木只攻打晁焕的势力范围,并未对其他地区有过骚扰,他跟晁焕打起来未必不是好事。」 慕昔若有所思:「这个庄大木既然是盗贼,为何只攻打晁焕的势力范围?」 源遐此时道:「想必是不想分散兵力吧。他若与各节度使为敌,再遭晁焕围剿,他的兵力现在也应付不来。」 慕昔正要说话,周国永嗨一声:「大侄女不愧是将门虎女,感兴趣的竟然都是些行军打仗方面的,日后让勖儿带你去兵器库看看,不过这几日勖儿还伤着,大侄女也多去陪陪他嘛。」 慕昔只得低头答应。之后几日她只能在周国永的督促下日日去探望周承勖。 养了几日周承勖已经下床走动了,慕昔便陪他在院子里晒太阳,还就庄大木的事跟他聊开了,周承勖嘆道:「真是没想到,这个庄大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兵力竟会增长至此,竟然已经叫嚣着要打去京城了。」 慕昔不禁好奇起来:「这个庄大木到底是什么来头,真就是土匪起家吗?」 「应该是吧,根据传来的消息,他单枪匹马愣是打下了一座山头,降服了那山头的山大王,自己便做了山大王,之后又打下多个山头,兵力便越聚越多,本以为他也就是个占山为王的,没想到他竟然敢公然叫板晁焕。」 第139页 慕昔不禁点头称赞,再忆起那个店小二所说,看来还是个盗亦有道的盗贼。现在这个时候谁敢叫板晁焕,去动摇晁焕政权,对慕昔来说就是雪中送炭的大英雄。 聊到快晌午,周承勖的一名手下前来禀报军情,见有人在,看了慕昔一眼,又看了周承勖一眼,慕昔赶紧识趣道:「那我先回了。」 周承勖赶紧阻止道:「无妨,例行军情禀报,慕姑娘无需退避。」 那名兵士禀报说:「晁焕派去围剿的军队已经被庄大木击溃了。」 慕昔这几日一直担心那个庄大木成不了气候会被晁焕派去围剿的军队给灭了,没想到竟然击溃了晁焕的军队。 那名兵士退下去后,慕昔嘆道:「没想到那个庄大木竟然击溃了晁焕派去的军队。」那看来打到京城去并不只是空话了。 周承勖也道:「原本我跟父亲都认为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打击到晁焕,没想到······」 慕昔有些期盼的问道:「那,这次他击溃了晁焕派去围剿他的军队,会不会真就一鼓作气打到京城去?」 周承勖沉思了一会儿道:「只能再看看后面庄大木的动作了,他自己是扬言过要打到京城去的。」 慕昔又好奇道:「小将军,倘若那个庄大木真的打到京城去赶走了晁焕,自己当了皇帝,那,跟现在的局面比起来好是不好?」 周承勖敛眉想了会儿问道:「真要打到京城击败晁焕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但倘若真有这一天,各节度使也不会放任庄大木一人做大的。」 慕昔耸耸肩,不置可否,现在晁焕改朝称帝,这些节度使难辞其咎,要是庄大木做了下一个晁焕,他们怕也就是隔岸关火,任其做大,不威胁到他们自己的势力,他们不会干预的。不过现在的局面也就只能静观其变,若是晁焕跟庄大木两败俱伤,那应该更有利于陛下重新收復京城。 源遐走进周承勖院落的时候他俩正边晒着太阳边坐着聊着天,慕昔见他进来赶紧起身行礼,周承勖道:「郡公怎么来了?」 「之前拿来的药可有效?」 周承勖赶忙谢道:「确有奇效,刚敷了两日伤口就开始结痂了,明日我便可以去军营了。」 「那就好。」源遐又随意问道,「在聊什么呢?」 周承勖道:「刚有兵士来报庄大木打败了晁焕派去围剿的军队,正说这事呢。」 源遐看了一眼慕昔:「庄大木这一闹确实有助于我大吴收復京城。」 慕昔有些微讽道:「那也是庄大木拿下京城,而不是大吴收復京城,否则莫不是日后大吴再从庄大木手里夺回京城吗?难度也未必比现在小吧。」 源遐一笑,「这也不好说,庄大木也并非晁焕。好了,晌午了,承勖该用午膳了吧。」 慕昔只得告辞跟源遐一起离开,在回住所的路上,慕昔继续带着点嘲讽的语气说道:「郡公之前说一年内收復京城,现在是打算从庄大木手上收復京城吗?」 源遐听得出她的嘲讽,只道:「不管从谁手上,把京城收回来就是了,更何况庄大木的兵力还没到真能彻底击垮晁焕的地步。」 慕昔思虑着他话里的意思,源遐又道:「现在不是坐视不理,而是时机未到,一旦时机到了,周将军也不会放过击败晁焕夺回京城迎圣驾回京的机会。」 慕昔也只能希望如此了,若真能一年内收復京城迎回圣驾便好,她又问道:「陛下那,有什么消息吗?」 第80章 送信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招兵买马,蜀地富庶,放心吧。」他宽慰道。 哪那么容易就能放下心来,她追问道:「那兵力到底集结得如何了?郡公应该知道吧?」 源遐缓道:「反攻晁焕自然还需要些时日。」 慕昔自然也知道陛下那不会那么快就能集结到反攻晁焕的兵力,只得作罢,又问:「周将军这次是想坐山观虎斗?等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之时······」 「周将军一直忠心于我大吴,一旦有收復京城的机会定不会放过。」 慕昔笑道:「周将军的忠心自然无需怀疑。」 慕昔知道现在也就只有等了,等庄大木真的能打到京城动摇晁焕政权,等晁焕政权自己内部出问题,等陛下在蜀地能集结到反攻晁焕的兵力,一旦这些都等到了,那就不愁各地节度使还会按兵不动,只怕到那时候就都会争做忠臣了。 源遐说过的话自然不是在敷衍慕昔,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吴朝,都必须击败晁焕夺回京城。 他本就一直在计划反攻晁焕的事,只是确实不能操之过急。慕昔着急他自然能够理解,但不管于公还是于私都只能按计划来。庄大木的事他也一直都在打听,虽然那帮土匪经常是炭灰涂面,甚至还蒙着面巾,但他多少也能确定身份了,有他作为一方势力持续打击晁焕自然再好不过,本来他唯一担心的是这段时间他们按兵不动积蓄力量反而会给了晁焕休养生息的时间,虽然他内部会出问题,但就怕他兵力壮大会缓和他内部的矛盾。而现在,已经不需太过担心,一个庄大木,就够晁焕头疼的了,虽然还不足以直接灭了晁焕。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让慕昔知道庄大木的身份,他知道她一直有意前往蜀地,只是蜀地太远,她不好开这个口,但倘若她知道镇国侯所在之处,只怕是必要去的,所以只能瞒着。 第140页 她现在着急、怀疑,那他只能一点一点打消她的疑虑。他可以理解她此时的心境,她现在只是出逃在外无亲无故的女子,心里只想着陛下能收復长安,但陛下却远在蜀地,她见不着去不了,而各地节度使都在按兵不动,所以即便是他把她救出来,带到了这,她也很难完全信任、依靠他。 她说她不会在陛下落难之时弃之,那就让陛下重返长安做那个至高无上的君主。 她现在对他依旧疏离,她的态度似乎是觉得他对吴朝并不忠心,忠心?他不知道他有多少忠心,但他肯定不会做叛臣贼子。 往后的日子,源遐经常会主动跟慕昔商谈现在的局势,让慕昔不再感觉那么无措需要四处打听。慕昔起先有些惊讶,但这对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她自然也逐渐的开始感激源遐,虽然她有时候还是会从其他地方打听,但对源遐比以往亲近了许多。虽感激,但疑惑也会同时生出,他为何会有这等的转变,她印象中的他过于城府,看不出对吴朝有多大的忠心,也看不出他会为周氏王朝付出些什么。她对他的感觉就是他最终会以自己的利益为重,而不是吴王朝的利益。所以,即便有所亲近,也依旧不敢对他推心置腹。 慕昔的态度源遐不是没有感觉到,礼貌的亲近和隐秘的疏离,但不管怎么样,总比礼貌的疏离要好。 因为源遐的知无不言,慕昔越来越少的去别处打听现在的局势,也有好一阵没去找周承勖了,不过周承勖现在会来找她。 周承勖虽然依旧腼腆拘束,但跟她也没之前那么生分了,慕昔本就怀揣着心思,自然也不会生分,也聊得开,但慕昔还是会不经意的把话题往当前的局势上带,即便源遐现在很多事并不瞒她,她也需要从更多的渠道了解情况。 阳光和暖的日子自然是用来踏青的,所以周承勖在周国永的敦促下去约慕昔出去踏青,慕昔没有拒绝,源遐一早便去了军营,天气这么好她不想就这么在屋子里枯坐着。 在郊外纵马驰骋了一阵,慕昔才慢慢停下,在一片春意盎然中她感慨道:「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怕是没多少地方能像这里一样了。」 周承勖也感嘆道:「现在是多事之秋,但我相信不需太久就会天下太平的。」 慕昔却摇摇头,「如今晁焕的势力依旧强大,还占着京城,陛下那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有兵力收復京城呢。」 正说着,忽见一人一骑从城外飞驰而来,及近发现是一名士兵模样的人,慕昔拧眉轻问道:「是有什么战报吗,小将军要不要回军营?」 周承勖也看着那人从身边疾驰而过,喃喃道:「或许吧,不过父亲会处理的。」 话音刚落,就见刚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的那匹马摔倒在地,二人见状赶紧驱马过去,只见马已经口吐白沫,显见是累得已经跑不动了,那名兵士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拉扯着马绳,用马鞭抽打着已经精疲力竭的马儿,急道:「快起来,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慕昔见那马已经累得奄奄一息,赶紧阻止:「住手,你的马已经跑不动了,你就是打死它也没用。」 那兵士闻言,回头看她,很快便向她走过去:「那你的马借我一用。」 周承勖此时对那名兵士挥了一下马鞭道:「你要往哪去?」 那名兵士仔细看了看正端坐在马背上的周承勖,有些犹豫又有些疑惑,不过看其装束不像一般人,于是抱拳道:「我正要去周将军的军营。」 周承勖又问道:「你从哪来,为何现在这么急着去周将军的军营?」 那名兵士见周承勖语气沉稳,神色镇定有威严,虽然此时穿的是便服,但举手投足却像行军打仗的将军,稍一思索便如实说道:「我是天平军节度使刘将军的属下,奉命给周将军送军报,所以你们可不可以把马借给我?」 果然是来送军报的,慕昔看向周承勖,周承勖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兵士,点头道:「原来是刘将军派来的,我是周将军之子周承勖,军报可以交给我。」 兵士大讶,又端详了周承勖一眼,还是有些犹疑道:「不知公子可有什么凭证?」 周承勖从怀里掏出一个刻有周字的令牌,那兵士见之立即单膝跪下抱拳道:「原来是周小将军。」 周承勖示意他起身,自己也下了马,问道:「刘将军有何军报送来?」 兵士赶紧掏出一封信笺,道:「这是我们刘将军给周将军的信,刘将军想要和周将军联手讨伐晁焕。」 慕昔心头一动,周承勖极为讶异,他没想到这阵子一直没啥动静的天平军节度使竟然主动要和他父亲联手讨伐晁焕。 看来,事关重大,这里自然不方便细说,周承勖吹了个口哨,便有随从从远处过来,周承勖对慕昔道:「慕姑娘,今日怕是不方便继续游玩了,我先让属下护送慕姑娘回府,改日我再陪慕姑娘游玩。」 慕昔赶紧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周承勖觉着也行,反正她也不是没去过军营,于是让一名属下把马给了那名兵士,便一起往军营而去。 他们一到军营,便有人通报了周国永,周国永大踏步的走出了营帐向他们走来,还未到跟前就大声嚷嚷道:「不是让你今天带慕姑娘出去玩的嘛,怎么又来军营了?」 周承勖赶紧走到他父亲身边道:「父亲,刘将军派人来了。」于是赶紧把刚刚碰到的事告知了他父亲。 第141页 「哦?」周国永拿过周承勖递给他的信,又看了一眼送信的兵士,道:「进去说。」 慕昔也跟着他们进了营帐。 源遐一直在营帐里,此时正坐在正座左手边的椅子上,见慕昔进来只是侧身看了她一眼便又坐了回去。慕昔自然也看到他了,只能低着头悄没声息站到营帐的不起眼处。 周国永拆了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便递给了源遐,又问那兵士:「你们刘将军还有让你带什么话吗?」 士兵禀报导:「刘将军说他知道周将军对吴朝对陛下忠心耿耿,定是一直希望剿灭晁焕的,他也一样,愿意与周将军联手讨伐晁焕,夺回京城。」 周国永点点头,吩咐人带他下去休息,用膳。 源遐很快看完了信,随手递给了周承勖,周国永问源遐道:「贤弟,你怎么看,这老刘怎么突然要和我联手讨伐晁焕了?这阵子他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之前打败过晁焕,」源遐皱了一下眉头,心里隐隐的有了些想法。 周国永嚷道:「就他那天平军,之前讨伐晁焕也是屡战屡败,后来不知走了啥狗屎运竟然赢了一次,只是没想到他竟会率先要求出兵讨伐晁焕,我虽知道他有些忠心,却没想到忠心到这份上。」 周国永又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哼了声道:「那现在该如何?他都提出来要合力围剿晁焕了,我若不出兵的话怕是要落人口实。」 源遐突然问道:「庄大木最近有什么动静?」 第81章 交谈 「自打击败了晁焕派去的军队又乘胜攻打了几个藩镇后,倒是再没见有什么动静,之前倒是扬言要一直打到京城去,但这阵子也没啥音响了。」 「庄大木不是个真的会收手的人,没立即打到京城去怕是也知道他现在的兵力还不足以真的打败晁焕拿下京城。」源遐若有所思,心中已经有了些结论。 「这个庄大木倒也有些头脑,不似一般莽汉,」周承勖也看完了信,将信还给了他的父亲,道,「就怕以后我们还要对付他。」 周国永又看了一眼信,问道:「贤弟,这时候出兵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一点,我看吶······」 「不,」源遐斩截道,「大哥可以答应刘将军,合兵讨伐晁焕。」 「贤弟,你不是说还不是时候吗?」 「时机是还没成熟,沙陀军也还需要继续训练,但现在既然刘将军率先要求起兵,那就不止我们一家兵力,两家合兵倒是可以试试。」 周国永来回踱了会儿步,想了一会儿道:「贤弟,可是老刘那个天平军,委实不咋样,跟他合兵一处,嗨,我都怕拉低我的沙陀兵的战斗力。」 源遐道:「刘将军不是个会以卵击石的,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却突然派人来请求合兵讨伐晁焕,想必这阵子他的天平军有所壮大,否则他不会出兵的。」 周国永摸了摸鬍子,思虑着点头道:「有点道理,不过老刘从哪壮大的兵力?」 源遐只道:「各地节度使按兵不动都在暗中壮大自己的力量,难得刘将军忠心,壮大了自己的兵力就想着收復京城。」 周国永一拍大腿,「既然贤弟也这么说,那我就和老刘联手,老刘都出兵了,我又怎能畏首畏尾?」 「不过,」源遐又道,「大哥还是要让刘将军先保证自己的兵力才行,他能保证,便联手。」 「嗯,对,若还是以前的兵力那可不行。哦,对了,」周国永又犹疑道,「其他节度使那?」 「这点大哥不必担心,想必其他人那也只是静观其变,他们不会冒头,但也断不敢投靠晁焕,不会分散我军兵力。」 慕昔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听着,心头直跳,周国永真的答应出兵了吗,跟刘将军联手讨伐晁焕?那收復京城指日可待了。她这些日子最着急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愿意出兵助陛下讨伐晁焕,永远都是时机未到,那要猴年马月才算时机成熟?而且现在各藩镇节度使都在暗中壮大自己的势力,这样下去,就算日后陛下能收復京城也无力制约各地节度使,各地节度使现在的势力已经够大的了,再壮大,陛下也只怕会成为有名无实的皇帝了。 周国永开始跟源遐商议如何写回书,源遐斟酌了一下,又细细分析了一些细节,好一会儿周国永才把回书写好,写好后便唤来送信的,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他把信带回去了。 周国永好似这才发现慕昔,问道:「大侄女怎么一直站在角落里?」 慕昔这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向周国永行了个礼,抱歉道:「周将军在商议大事,慕昔不敢出声打扰,也不知该站在哪里,或许就不该待在这里,真是失礼了。」 周国永唉了一声,笑道:「大侄女又不是晁焕的细作,我信得过,待在这无妨。」又道:「本来看今天天气好,是想让承勖带你出去游玩的,竟这么巧,让你们碰上刘将军的信使,不过现在你们还可以继续······」 源遐打断道:「大哥,晌午了,该用午膳了,军营的饭慕姑娘也吃不惯,我还是送慕姑娘回府吧。」 周国永瞅了一眼营帐外的日头,道:「是该用午膳了,那让承勖带大侄女出去吃好了,就去晋阳城最大的酒楼。」 「那也太远了,到那就要好久。」源遐给慕昔使了个眼色。 第142页 慕昔会意,赶紧道:「周将军,玩了一上午我也有些累了,只想早些回府休息。」 周国永自然不好再说啥,正打算让周承勖送她回去,源遐就站起了身,道:「慕姑娘既然累了,那我这就送她回去好了,正好,我有些布阵图没带来军营,本就打算晌午回去一趟的。」 「那行,贤弟就先送大侄女回去休息吧,改明儿再让承勖带大侄女出去玩。」 慕昔牵着马跟着源遐走出了军营,源遐一直未语,慕昔偷眼看他,还是决定先开口,因为她现在心里都装着出兵都事:「郡公,周将军是真的决定要出兵讨伐晁焕了么?」 源遐只道:「慕姑娘刚刚不是已经听见了么。」 刚刚他们确实是这么决定的,但源遐又让周国永要求刘将军保证自己的兵力充足,只有确保刘将军的兵力充足他们才会联合出兵,她又试探着小声问:「只是不知刘将军是否真的兵力充足。」 「等刘将军的回音就是,」他停下看向她,「倘若天平军战力不够,联手也很难收復京城,那现在就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否则不仅收復不了还会损兵折将损耗掉自己的实力,那以后还会有人去率先讨伐晁焕吗?」 慕昔深知他之前一直说现在还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因为沙陀兵还需要继续训练,想必其他节度使若是兵力充足,那么联手是可以弥补相互的不足的,因此,她希冀着:「刚刚郡公说各节度使都在暗中壮大兵力,而刘将军不是个会以卵击石的人,想必郡公是相信刘将军那的兵力的。」 源遐瞧着她,她的眼睛闪着光,刘将军会主动要求来联手出兵讨伐晁焕,他自然猜测他是有足够兵力的,而且从他得到的一些消息看,若有他那一方的兵力相助,现在确实已经可以起兵讨伐晁焕了,只不过他还需要完全确实,以保万无一失。 「我只是猜测,还是需要刘将军自己保证。」他道。 慕昔点点头,虽然他们还没完全答应,但已经朝着她一直期盼的方向发展了,只需等刘将军的回音即可,她突然又想到:「那,倘若周将军和刘将军联手出兵讨伐晁焕,那庄大木呢?他这方势力会怎样?」 「庄大木攻打的一直都是晁焕的军队和势力范围,并未攻打过任何一个节度使的地盘,他一直扬言要推翻的是晁焕建立的大齐。」 慕昔点点头,只是这么一方势力在那,实在让人没法忽视,他又不是那些节度使,即便各自为政,名义上还是吴朝臣子,还是要以陛下为尊,而庄大木,他对吴朝到底是威胁还是福音?当然,他与晁焕为敌这一点自然是有益于大吴的,但,日后他会再与吴朝为敌吗?「那,他,会不会在我们先一步攻下京城?」 「不会,」源遐没有犹豫,「他虽然击退了晁焕派去围剿他的军队,也攻下多个藩镇,但以他现在的兵力,在没有其他兵力相助的情况下还是很难真的打到京城去。」 慕昔哦一声,又疑惑的问道:「他最近也没有动静了吗?」 源遐嘴角微翘,「想必也在养精蓄锐跟各地节度使一样暗中壮大自己的兵力吧。」 慕昔心头一跳,各地节度使即便势力再大,现在也不敢有人率先反吴当乱臣贼子,但这个庄大木不一样,他只是个土匪,跟晁焕一样,他们这些人可没有什么包袱,一旦兵力雄厚了,就会起兵造反,现在京城坐着的是晁焕,他自然反晁焕,可一旦日后陛下回京,他是很有可能反陛下的。 「今日郊外的景色如何?」慕昔正想着庄大木的事,冷不防源遐这么问。 她啊一声,尬笑道:「今天天气是挺好的。」 「我本以为慕姑娘心系陛下,也向来紧守男女之大防,没想到对承勖倒是格外不同。」言罢,源遐便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去。 慕昔眼皮子一跳,赶紧跟上解释道:「郡公误会了,我就是心系陛下,才会想多与小将军交流交流当前的局势,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源遐一顿,不知此时心中是何滋味,心系陛下,与周承勖并无其他,不再心系陛下,对周承勖格外不同,到底哪个更让他不好受? 他又转身看向她,知道他后面问的可能会比较残忍:「你可否想过,日后你不能入陛下的后宫该怎么办?」 慕昔愣了一下,源遐又道:「你入过晁焕后宫的事是瞒不住的,等陛下回京后,即便他不介意,朝中大臣也会进言阻止陛下封你为后,不过,或许可以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妃子。」 她哦一声,她是不介意陛下日后纳妃的,既然入宫就不能太过任性矫情,后宫不是普通家庭,但,她可不会只做一个妃子,也没想过只做一个妃子,她可是自小就被钦定为太子妃的,是日后的皇后。她也知道她入过晁焕后宫这事日后必会招来风言风语,但,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想到这一层,陛下现在蜀地,京城被晁贼占据,陛下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收復京城,她现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完全是浪费时间,倘若陛下真有重回京城的一天,只要陛下能平平安安的回京,她哪怕不做那个皇后也无所谓,只不过她有答应过姑母,要好好照顾陛下的。 其实现在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但总得先走到打败晁焕夺回京城这一步啊。她只得继续尬笑道:「郡公,陛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呢,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第143页 「我说过我会助陛下夺回京城,我是吴朝臣子,我源家满门忠烈,这点你不必怀疑。」 慕昔赶紧道:「我怎会怀疑郡公,郡公想到哪里去了。」 「我之前说过一年内收復京城,现在或许还能更快点,你可以考虑回京后的事了。」 慕昔没想到他会这么步步紧逼,只得道:「还是等真的回京了再说吧,只要陛下能好好的,大臣们不答应封我为后那我也无所谓。」 「那好,我会相助陛下打败晁焕夺回京城,到时候你让我来照顾你,你也可远离是非流言。」 第82章 考虑 慕昔不禁睁大了眼睛,她记得这是他第二次说要照顾她了,每次都是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但她却不禁道:「可我答应过姑母,要照顾陛下的啊。」 源遐扭头上马,疾驰而去。 慕昔看他远去的身影,还愣在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也骑上马追过去。 一直到府邸,源遐也没停下来等她,她只得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居住的宅院。 源遐自顾自的进了自己的居所,没有回身跟她说一句话,慕昔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主动缓和一下气氛,她也跟着进了源遐的寝居,并吩咐侍者现在就上午膳。 侍者很快就安排了午膳,慕昔看饭菜都摆好了,便径直走到源遐的房门口敲了敲他的房门,轻声唤道:「郡公,午膳都准备好了。」 没人答应。 慕昔只得又敲了敲房门,还稍稍提高了点声调:「郡公,该用午膳了。」 依旧没人答应。 她只能在房门外等着,思虑着是不是应该再敲,他总是要吃饭的吧。 深吸一口气,正当她打算再敲的时候,门就打开了,源遐已经换上了家常的常服走了出来,慕昔赶紧扯开了一个笑脸,「郡公,该用午膳了。」 源遐没说话,迳自向饭桌走去,慕昔默默跟了过去。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就两个人,如此的安静,委实有点让人难受。慕昔一边味同嚼蜡的吃着白米饭,一边脑子里直转着,应该如何缓和这种可怕的静默。尚未鼓足勇气先开口,倒是听到他开口了,「别光吃饭。」 慕昔心勐的一跳,也因他说话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赶紧哦一声,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心里思量着他既然已经先开口了那她是不是也该接个话茬,以免后面又陷入可怕的静默。 可一时除了夹菜吃菜,实在想不出再说什么,她不禁心嘆,还从没这么紧张过,跟他在一块的时候还真是不自在,以往她何曾如此侷促不知所措?待人接物她向来游刃有余,她想摆出怎样的姿态就摆出怎样的姿态,别人认为她端庄也好做作也罢,也不过就是她愿意呈现出来的。 何曾有过此时之窘境?! 还是没想到说什么,算了,赶紧用完午膳回屋休息吧。 她不禁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又说话了:「吃慢点,赶时间吗?」 她一噎,只得放慢了速度,想了想,还是带着笑的开口道:「郡公也多吃点啊。」 「我不饿。」 她也不饿,只不过她没说出来,也不好说出来,她继续说着好话:「郡公下午还要去军营吧,又要忙到晚,就算现在不饿,也得多吃点。」 他嗯了一声,「虽然还要等刘将军的回书,要确保他有足够的兵力才能起兵,但现在也是时候准备了,所以今天可能会很晚再回。」 慕昔赶紧扯开一个笑容用公筷夹了一块牛肉到他碗里,正要让他多吃点,就听他又道:「所以我跟你说的你好好考虑,迟早要面对的,而且现在也是时候考虑了,除非你认为陛下永远回不了京。」 慕昔夹菜的手一顿,没想到他竟然又重提这茬了,她虽然日夜盼望着陛下重回京城,也坚信迟早会有这一天,但,她的事到时候再说呗,事分轻重缓急,在打败晁焕重回京城之前,她的事压根就什么都不算,她怎会去考虑,又如何「好好考虑」? 总算在一片让她不大自在的气氛中用完了膳,她也赶紧回房午休去了。 躺在床上,脑子里嗡嗡嗡的,却无甚睡意。 源遐让她考虑他说的话,考虑什么考虑,她答应过姑母要照顾陛下,自然不会捨弃陛下,倘若到那个时候,她的事让陛下为难,群臣不让陛下封她这个入过晁焕后宫的人当皇后,那她自然也会顾全大局,陛下帝位稳固才是首要的,至于她自己······ 她转了个身,又眨了眨并不睏倦的眼睛,可倘若她不入宫,又如何照顾陛下?若是只做一名默默无闻、没啥地位的妃子,怕是还要陛下照顾她。因为那样的她已经没资格、没能力照顾陛下了。要知道在后宫没地位根本难以生存,只怕以她的身份,以及和陛下的关系,若没地位护持会更麻烦。 所以,她要么做皇后,要么不入宫。 她又翻了个身,不入宫的话,不入宫的话,不入宫的话······ 她勐的坐起身子,「另行婚配」这四个字一下子蹦到她眼面前。这与她自小的认知相差得有点大。 她是自小就跟陛下定亲的,压根就没想过还会有变,她虽然并没觉得倘若不能嫁陛下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但真的往这方面去想了,又突然觉得非常的不适应,是的,相当的不适应,一直以为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突然间变成了未知,甚至极有可能变成另一种走向,太奇怪了。 第144页 她哼了一声又躺了回去,眼睛盯着床顶好一阵,心里大骂源遐太过分,她本来没这些顾虑,至少现在没有,本来就是到时候再说的事,偏要这时候提,徒增她烦恼。 突然有些气恼,她又翻了个身,让他照顾她?就算她嫁不成陛下难道就照顾不了自己了么?要他照顾? 他都说两次了! 真到了那一天,再看情况想办法就是,现在没必要被源遐影响自找烦恼,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打败晁焕收復京城!如若不能,其他的皆无意义。 慕昔闭上眼睛,希望从窗外照进来的暖暖的阳光能助她快些入眠。以前午休都很容易入眠的,今天脑子里乱糟糟的心绪不宁,她得从不安的心绪中挣脱出来才行。 恍恍惚惚的,脑子里全是陛下各种无助,陛下被人为难,陛下不知如何是好,她很着急,却又帮不上忙。突然,出现了姑母,姑母流着泪让她好好照顾陛下,她自然赶紧答应,安慰姑母,好容易把姑母劝得睡下,她起身离去,刚打开房门,竟然发现源遐正站在门口。 她一惊,睁开了眼睛,屋里已经暗了好多,她有点煳涂的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早上?过了一小会儿,她的头脑才渐渐清明起来,现在已经是下晚了,她一个午休竟然睡到现在。 虽说睡得都有点头疼了,但她还是起了身,屋里屋外都挺安静的,也难怪她能一觉睡到下晚。 她整理好衣衫,打开房门,朝源遐的寝居看了眼,门关着,看来是去军营了,她反倒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更想一个人待着,跟他在一块太不自在。 此时侍者上前来行礼,她问郡公呢,侍者果然回说郡公去军营了,临走前吩咐不必叫她。 她又回了自己的寝居,闲坐了会儿,想了会儿事,没多久,天色就更暗了,屋内已经需要掌灯了。 侍者进来掌灯后便问是否上晚膳,慕昔问道:「郡公还没回吗?」 侍者回道:「还没呢,郡公走前吩咐若他晚膳前还没回让慕姑娘不用等。」 慕昔哦一声,看来军营的事真挺多,于是她便让侍者上晚膳了。她边吃着饭边心里琢磨着从这到刘将军那快马加鞭要多久,刘将军多久能回信,再把信送过来又要多久,那么多少天后周将军就能和刘将军联手讨伐晁焕了。 算算日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确实不需要太久了。 直到她用完晚膳后好久,也没见源遐回来。她从架子上挑了本人物志就着灯火看了,书写得倒是挺有趣,她看了差不多一多半才起身活动活动,看看外面,月亮已经爬得老高了,她唤来侍者问了,这才知道竟然已经三更天了。 三更天竟然还没回来。 慕昔皱了皱眉头,刚想让人去打听,就见有侍者前来禀报,说是刚刚军营派人来回说郡公今晚就在军营歇下了,不回府了,让慕姑娘不必等。 不回来了啊,慕昔是有点惊讶的,这还是她跟源遐来到晋阳后头一回,以前也有很晚回来的,但再晚都会回的,还没听说过他会住军营,或许真的是太忙了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慕昔只得自行洗漱歇下。 第二日,一直到中午,源遐也没回来,中午不回来很正常,周将军就基本不会中午回来,因此慕昔也没觉得怎样,然而到了晚上用膳的时间了,源遐还是没有回来。 慕昔有些奇怪,不知是等还是不等,但很快就决定了,反正她也不饿,就再等等吧。 侍者已经来问了两次何时上晚膳了,慕昔都说再等等。第三次的时候,慕昔刚让再等等,就见有人回禀说,军营派人来了,郡公今晚也不回了,派人来取些换洗衣物。 今晚也不回?慕昔有些讶异,也有些怅然若失。她唤来来取换洗衣物的人,问道:「军营那没发生什么事吧?郡公怎么两夜都没回府?」 派来的兵士作了个揖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这几日要操练军队,郡公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住在军营里方便点。」 这几日?慕昔疑惑道:「郡公要在军营里住多久?明日可回?」 那兵士摇摇头道:「这小的也不知道,郡公只说今日不回,让来取些换洗衣物,未说明日。」 那兵士走了后,慕昔有些愣愣的,直到侍者又来问何时上晚膳,慕昔才回过神来,让现在就上晚膳。 直到躺到床上,慕昔还是心里空落落的,她暗骂自己莫名其妙,她明明不想跟他待在一块,他现在不回来不是更好,她还能更自在一点。 她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翻来覆去的辗转到天明。 源遐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了。 第83章 出征 慕昔醒来后意识到今日又起晚了,在屋内都已经能感受到外面的艷阳高照。作为客人总是起这么晚,不大好意思,但她这几日实在睡得不大好,今日又是差不多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这一睡自然就又睡到了大中午。 反正也没人叫她,主人家也不在,等主人家回来就不再晚起就是了,她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像往常一样慢悠悠的起身。 神思黯黯的打开了室内的房门让侍者进来伺候,侍者一边准备洗漱用品,一边笑说郡公回来了。 源遐回来了?慕昔还有些懒散黯然的心绪一下子清明起来,赶忙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侍者回说回来有一阵了。 第145页 慕昔哦一声,回来就回来吧,她很快就收拾了心绪,继续洗漱。洗漱完毕才又想起来,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穿戴好出了房门,她自然第一时间去见源遐。一见面她便自然而然的收起了全部的情绪和颜悦色道:「郡公几日未归,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源遐看她眼底虽有些疲惫但态度一如既往,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没睡好吗?」 慕昔笑道:「昨日睡得略晚了些今日就赖床了,倒是没想到郡公这个时间点回府,失礼了。」 对于这个时间点回来,源遐解释道:「刚送走了刘将军就回来了,想着可能还能赶上用,午膳。」 他说午膳的时候,慕昔脸微微一红,她又把早膳睡过去了,一觉睡到午膳时,正要说那就赶紧午膳吧,却突然回神:「刘将军?」 源遐嗯一声,「昨日来的。」 哪个刘将军?「天平军节度使刘将军?」慕昔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源遐说是,慕昔又赶紧问道:「刘将军亲自来了?」 「他专程来跟周将军商谈联合起兵讨伐晁焕的事。」 这几日慕昔时不时的想着刘将军的回书会什么时候到,此时听闻刘将军竟然亲自来了,心跳也加速了许多,她充满希冀的问道:「他怎么说?」 源遐回道:「他保证他有足够的兵力讨伐晁焕,只要周将军肯联手,不愁京城不能收復。」 慕昔更加激动了,她强按着自己的心绪继续问道:「那他如何保证呢,周将军答应了吗?」 「他说,」源遐顿了顿,略皱了下眉才道,「他说他的天平军现在又多了一方兵力相助,庄大木已经投奔他了,愿意归降朝廷。」 「庄大木?」慕昔因太过意外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又念叨了一遍,「庄,庄大木?怎么可能?」 源遐平静道:「倒也不是太奇怪的,刘将军说庄大木有意改邪归正青史留名,所以想乘着这次的机会带着他那帮弟兄摆脱贼寇的身份投降朝廷,也好让子孙后代以此为荣。」 慕昔不可思议的点点头,「没想到庄大木竟然还有这样的觉悟。」 源遐倒是不以为然,「只要是个人就想青史留名,没人愿意被当做叛臣贼子、盗贼土匪。」 确实是这个理,能青史留名的谁愿意留下个叛臣贼子的骂名,这是要被后世史书口诛笔伐的。不过慕昔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那个庄大木,肯定可靠吗?会不会有诈?」 源遐看上去倒不是很担心,他道:「刘将军保证庄大木是诚心归降朝廷的,愿意为他担保,庄大木的要求就是若能打败晁焕收復京城,那朝廷要赦免他那些兄弟的罪名并给予功名,刘将军已经先帮朝廷应下了。」 慕昔听后点点头,倘若他们真的能收復京城,这要求也不算高,立了功的本来就会受到朝廷的嘉奖,何况这么大的功。至于刘将军先替朝廷应下,那也是必要的,毕竟现在情况特殊,庄大木既然有意改邪归正投降朝廷,那自然是要收拢过来的。 她又问道:「那,那周将军怎么说?」 源遐道:「既然刘将军能保证兵力,周将军自然答应了,这也是之前便决定的。」 周将军已经答应了?「那么?」 「昨天一整天都在商讨起兵的事宜。」 慕昔急问:「那什么时候起兵?」 源遐说出了慕昔一直期盼的事:「三日后就起兵。」 三日后就起兵讨伐晁焕,慕昔多日以来的愿望在她的日夜盼望中终于实现了第一步,虽然离真正收復京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终究要比她原先设想的要来得快,先跨出第一步才有可能实现最后的收復京城并迎回陛下。慕昔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又问道:「那,郡公也随军出征吗?」 源遐说是,「自然是要去的。」 慕昔哦一声,「这次有多大胜算呢?」 「自会尽力。」 慕昔心里思量了一会儿,又问:「郡公,倘若,我是说倘若,晁焕兵力雄厚,周将军和刘将军联手也未能打败晁焕的话,那后面怎么办?可还有光復大吴的希望?」 源遐尚未回答,慕昔就赶紧又道:「我是怕万一,周将军和刘将军未能攻下晁焕,自己兵力还有损,那可还有后手?」 其实她虽然期望早些起兵讨伐晁焕,但也怕万一失败便再无起势的可能,其他节度使见状就会更加虚与委蛇推诿搪塞不肯出兵了,那到时候那局面会比现在更糟,而现在,至少,还抱有希望。 源遐温温道:「晁焕没想的那么可怕,虽然他现在占据了京城,但依旧是乌合之众。他建立的齐国到现在也是内忧外患,而且他嗜杀成性,并不得民心。」 慕昔稍许放了点心,只能希望确实如此了,她又听源遐带着点嘲讽道:「想做开国皇帝,却又内不能团结旧部,外不能安抚民心,那他如何长久?」 慕昔低眉思虑着他的话,晁焕根基未稳就开始大杀宗室,还从宗室杀到高官再杀到儒生,连平民百姓也没放过,古来篡位之主哪有民心尽失的,他夺了京城就滥杀无辜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她又惦念起京城的家人和京城的状况了,「郡公,最近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什么大事,老样子,」源遐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又道:「你还没吃早膳呢吧,空着肚子对身体不好。」他吩咐侍者准备一些清淡的膳食。 第146页 慕昔尬笑道:「郡公,是我起晚了,误了早膳,现在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刚起来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没多久,源遐吩咐的膳食就准备好了,他给慕昔先盛了一碗瘦肉粥。 慕昔道了声谢,一边舀着粥,一边拧眉琢磨着,既然源遐要随军出征,而她是跟着源遐来的,那这次能不能跟他一起随军出征?她会武功,又不是什么闺阁弱女子,她能保证不给他添麻烦。 心中计较了一下,慕昔便鼓足了勇气道:「郡公,我能不能一起去?」 源遐看她一眼,当即否决,「那可不行,军营里不能有女人,更何况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苦得很,慕姑娘就留在府中等着凯旋的消息吧。」 说是这么说,她也知道军营的规矩,可,「我是将门出身,祖父、父亲都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我又不是一般的闺阁弱女。」 源遐毫无松口的迹象,「那也不行,行军打仗非同儿戏,而且军营的规矩不能破。」 慕昔咬了咬唇,脑子飞转着,继续不放弃道:「我可以扮成男子,旁人不会认出来的,就扮成郡公的侍从就是了。」 「不行。」 好像没有商量的余地,慕昔只能低下眼睑继续喝粥,喝了一半忽而又问道:「郡公,您不是文官吗?」 他不以为然,「我父亲也是从军的。」 那倒是,他父亲还为国捐躯了,慕昔赶紧打住这个话题,免得勾起他的伤心处,她偷眼瞧他,发现他神态无常,这才放下心,继续默默的喝粥,继续思量着怎样才能让他答应带她一起去。 不过源遐在这一点上没有丝毫的动摇,坚决不准她一起随军出征,无论她怎么说。 一直到出征的前一天,慕昔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我是跟郡公来的晋阳,现在一个人待在这,属实有些不大习惯。」这话倒不完全是因为她想跟着出征,而是她作为源遐带过来的客人,源遐都不在了,她一人在这做客?真是有点奇奇怪怪的。 源遐听了她的话好似挺满意的笑道:「若是顺利不会太久,若是不顺利也不会太久,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周将军这你大可安心的住着,我很快便回。」 慕昔心跳漏了一拍,被他说的差点要开熘回自己寝居去,她虽然想跟着出征,但可不是他的意思,不知他是故意误解还是怎么着,此时也只能低头道:「郡公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我也不想分开这么久,但行军打仗确实不适合女子。」 慕昔有点头疼,也越发心慌,一时竟无言以对,但又不想陷入可怕的静默,便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倘若能收復京城,我也很想能直接回京。」这也是她想跟着一起出征的原因之一。 源遐只道:「到时候我会回来接你,不会耽误太久。」 可是她是真的思家心切,让她一人留在晋阳等消息,即便能收復京城,她还是要等人来接她。更何况,每逢乱世,也不乏女子行军打仗的,她只是扮成侍从随军出征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然而,源遐丝毫不肯妥协,并言会留下他带来的侍卫保护她,她只需在晋阳等消息即可。 正好周国永出征前回府与家人道别,慕昔听闻便赶紧去见了周国永,希望能说动周国永答应让她一同前去。然而周国永也觉得此次出征的目的是要收復京城的,那必定充满艰险,所以她还是留在府中等消息比较好。 慕昔却说她出身将门,又有武艺,并非一般的闺阁弱女,她会扮成郡公的随从,绝不会拖累军队行军。 「那郡公怎么说?」周国永问道,「他若答应,我自是没意见。」 慕昔敛眉道:「郡公不答应。」 周国永挠挠头,思量了一会儿,他既然想让慕昔做他周家的儿媳妇,那还是把她留在晋阳的好,免得收復京城后她不肯再回晋阳,毕竟她跟陛下的婚约还在,承勖又太过迟钝,现在他俩八字还没一撇,所以还是先把她留在晋阳为妙,于是便道:「郡公既然不答应,大侄女,我看你还是先留在府中吧,行军打仗女子确实不大方便,又苦又危险。」 慕昔赶紧道:「我不怕苦,也有武艺······」 周国永打断她道:「大侄女,你虽将门出身,但毕竟从小娇生惯养,实际上还是没怎么吃过苦的,行军打仗是男人干的事,你们女子即便有些武艺,也不合适。」 慕昔又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扮作郡公的随从,并非上战场打仗,不会拖累军队的。」 周国永摆了摆手:「那郡公为何不同意,军营里你一女子确实多有不便,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时间长了,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大家千金是肯定吃不消的。」 慕昔屡说无果,只能悻悻的暂时放弃这个念头。 出征那日,天未亮源遐便起身要赶往军营了,慕昔一宿未睡等着为他送行,祝他马到成功早日收復京城。源遐让她放宽心,平时怎么过的现在还怎么过,并言会尽快回来。 慕昔说好,源遐跨上马背和周国永父子带着一众兵士在尚未明朗的苍穹下驰骋而去。 慕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怅惘,也不知这次出征能不能顺利,能不能将晁焕一举剿灭迎回陛下,不过不管怎样,都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行军打仗总是危险容易出意外的。她的心一直沉沉的,一直站在府门口看着已经渐渐不见的身影,不知站了多久,侍者叫她回府她也没听见,一直到天开始亮了起来她才回过神来转身回府。 第147页 第84章 颜深然 慕昔在府中无所事事、度日如年,每日就是盼着能有好消息传来,但并不是每日都会有消息传来。她有时候真恨不得冲到前线去,至少让她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而不是就这么枯等。 一直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前线才有捷报传来,周国永的沙陀军已经打败了晁焕派去围剿他们的军队。 又过月余,天平军节度使刘荣领兵数万和镇守同州的朱刚烈交战于河中,一个月后朱刚烈率领全同州将士投降刘荣。 朱刚烈投降大吴等于晁焕自断一臂,现在蜀地的大吴皇帝周俨下诏封朱刚烈为宣武军节度使。 慕昔听到捷报自然是欣喜的,但听到朱刚烈又不由得眼皮子直跳。猪刚鬣,那厮背叛晁焕投降大吴了?对现在的大吴来说,猪刚鬣叛齐降吴自然是莫大的好事,因为这能大大削减晁焕的兵力,但,慕昔摇了摇头,总感觉有些不祥,现在眼皮子也跳得厉害。 一连几日,猪刚鬣的名字都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这几日前线传来的消息都是可喜的,但她总是心神不定寝食难安,不知为何?明明这些日子都是捷报。 正当她眼皮子越跳越厉害,一天要派人去打听十几遍战况的时候,忽有侍者来报说府门外有个姓颜的公子要求见她。 姓颜的公子?要求见她?谁?慕昔一脸懵。怎么会有人要求见她?她在这也没认识的人啊。等等,姓颜? 「肯定是找我的吗?」慕昔再度证实道。 侍者说是,慕昔又问道:「他说叫什么了吗?」 侍者回道:「他说是从京城来的,专程来找慕姑娘的。」 慕昔再一想,不经心头一喜,赶紧要去见他。刚出院落门,守在院落外的侍卫便阻止道:「生人来意不明,慕姑娘还是不要见的好。」 慕昔可管不了那么多,只道他们若不放心,跟她一起去就是了,说完便急匆匆的去了前厅。 一到前厅,看到那个背影,慕昔就跟见到亲人一样的沖了上去,「兄长。」 正看着前厅挂着的对联的颜深然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见到慕昔也算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你了,昔昔。」 「兄长,果然是你,你怎么到这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说来话长,京城沦陷后,听闻陛下幸蜀,本以为你会跟陛下一块去的,芳华书院正好也是一路讲学一路往蜀地去,到了那才知道原来你没有跟随陛下幸蜀,还在京城。」 慕昔赶紧道:「陛下走时派人来接我了,但当时祖父昏迷未醒,我怎能丢下祖父,祖父也受不得颠簸,所以我就留下了。」 颜深然点点头,「京城沦陷,听闻晁焕大肆屠杀吴宗室,你一人待在京城我实在不放心,再加上不虚也在京城,所以跟祖父请求去京城打听你的消息。」 「外祖父怎么样了,离开洛阳后一路颠簸身子可吃得消?」 「我离开时身子尚好,这次违背他的意愿把他带出洛阳,他醒来后发了好一通脾气,不过这事是博陵郡公的主意,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现在在蜀地也算暂时安稳下来,身边也有人照顾,我才恳请去京城打探消息的,祖父也很担心你和不虚,便答应了。」 慕昔笑道:「听郡公说过,是把外祖父迷晕带走的。」 颜深然说是,并继续道:「我到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你进了宫,之后劫持了晁焕的刘贵妃并被人救走了。而不虚,有传闻说被救走了,也有传闻说······」 慕昔赶紧道:「不虚很好,兄长不用担心,他现在在源府。」她赶紧把当初救不虚的事大体说了一下,颜深然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原来是博陵郡公救的不虚,那以后要好好谢谢他了。」 「那兄长是怎么找到这的呢?」 颜深然道:「因听说你被人救出了京城,是从东门逃的,京城又太乱,我也打听不到什么,便也离开了京城,往东边来,只是这一路上也不知道去哪打听你的消息。途中遇到过几支军队,正巧有一支军队满大街的找大夫要给他们副统领治伤,我看那支军队并非晁焕的军队,就去了,之后,昔昔,你可知道我见到了谁?」 慕昔好奇:「谁?」 「姑父。」 慕昔大讶:「爹?」 顿了一下,慕昔急道:「父亲现在在哪?受伤了?」 颜深然赶紧让她别着急,「姑父很好,受伤的也不是他,受伤的是另一名副将。姑父是那支军队的大统领,已经化名庄大木。」 慕昔瞪大了眼睛,「庄大木?庄大木就是爹?」 颜深然点头说是,「我也未曾想到姑父竟然已经集结了那么多兵力,一路上听说的那个击败晁焕军队的庄大木竟然是姑父。」 慕昔来回走了走,回忆听到的有关庄大木的事迹,现在想来,还真是爹爹才能干出来的事。哎呀,庄大木就是爹爹,那她那次来晋阳的路上岂不是跟爹爹擦肩而过。 颜深然继续道:「我之后就留在了姑父的军队里当军医了。」 「爹爹还好吧,没受什么伤吧。」 颜深然让她放心,「姑父很好,也没受伤,姑父击败晁焕派去围剿他的军队后便没再向京城进军,主要就是因为兵力还不足以真的打到京城去,所以姑父去找了天平军节度使刘荣将军。」 第148页 慕昔点点头,她知道她爹以往跟刘将军是有些私交的,比和其他节度使交情要好些,难怪庄大木投靠了刘将军,刘将军来找周国永联合起兵怕是也是父亲的主意。 果然不错,颜深然又道:「姑父游说刘将军起兵攻打晁焕,刘将军担心天平军兵力不够,姑父便提议他与周将军联手,两处兵力联合,定能夺回京城。」 「那兄长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呢?」 「刘将军的军队已经和周将军的军队合併一处,姑父自然也去见了周将军,周将军这才知道庄大木便是姑父,之后便说起你在他府上了,还提到了······」 慕昔看颜深然顿住,赶紧问道:「还提到了什么?」 「提到说是要跟姑父结亲的事。」 慕昔有些窘迫:「周将军还真跟爹爹说了?爹爹怎么说?」 「姑父自然是不答应的,说你已经跟陛下有婚约了,周将军的意思是现在情况有变,陛下能否迎娶还是未知,不应该耽误了你,姑父说他们慕家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能看现在陛下有难就撕毁婚约,至于陛下那,那以后也得先看陛下怎么说。」 慕昔点点头,这她可就放心了。颜深然继续道:「现在打仗要紧,这事就先放一边不谈了,但姑父私下里找了我跟我说了,说是让我来接你过去,日后他自会好好感谢周将军的收留之恩,不过你现在还是去他那比较好,不宜在晋阳久居。」 原来是爹爹让兄长来接她的,慕昔长舒一口气,有亲人的感觉真好,亲人千里来接她的感觉就更好了,其实她也是这个意思,不宜在周将军这住太久,之前是没办法,现在既然知道父亲在哪,自然是要赶紧去与父亲团聚的。 「那我去收拾一下,现在就可以走了。」 颜深然叫住她,「今日晚了,明日起早吧。」 慕昔说也好,忽又问:「兄长见到郡公了吗,他怎么样?」 「见到了,是他救你出的京城,还安顿了慕家上下,姑父很感激他。」 慕昔哦一声,没再说什么,她朝前厅外看了一眼,便走过去对守在外面的那名护卫统领道:「来的人是我的兄长,我明日就要随他去我父亲那了。」 那名护卫赶紧阻止:「那可不行,我等奉命保护慕姑娘,您可不能离开晋阳,否则我等是要被主人责罚的。」 源遐走之前留下二十名护卫,这些护卫都是源遐自己的人,也就是那些把她从京城救出来并一路护送来到晋阳的人。她知道他们只听命于源遐,便道:「我是去找我父亲,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保证我安全就是,我父亲现在和郡公合兵一处,到时候我自会跟郡公说,他不会责罚你们的。」 护卫统领尚自犹豫,慕昔就又回到了前厅,继续跟颜深然商谈这一路上的事。护卫统领没辙,源遐临行前是有交代过他们,现在慕姑娘就是他们的主人,凡事都要听她的,要保护好她,所以他现在不能违抗她,她明日就要离开晋阳,这可不是小事,他赶紧招来另一名护卫,让他赶紧将此情况急报于源遐处。 慕昔又向颜深然问道猪刚鬣的事,「他投降了?是诚心的吗?陛下还封他做宣武军节度使了?」 颜深然点点头,「就是姑父带兵在河中击败的他,听说他多次上表晁焕请求支援,但均无援兵到来,他便率同州上下降了刘将军。」 慕昔思忖,看来晁焕内部果然出了问题,他们内部出问题,不再团结,才更有利于收復长安,只是,慕昔问道:「他一降将,陛下封为宣武军节度使是否有所不妥?」 「对于朱刚烈,」颜深然放低了声调,「姑父的意思是,杀。但刘将军认为现在正在招降晁焕兵马,若是杀了投降的朱刚烈,怕是后面再难招降晁焕旧部。所以便写了奏章上报陛下,陛下便封他做了宣武军节度使。」 慕昔嘆了一声,发觉安静了的眼皮子又开始跳了,「兄长,猪刚鬣这人,我是见过的,总感觉,不祥,这人怕不是诚心投降的。」 颜深然不是很了解此人,只知他姑父确实是想斩杀此人以绝后患,但刘将军又担心影响日后招降其他人,所以才未杀他,还向朝廷进言授其官职以笼络人心。现在听慕昔这么说,只能安抚道:「这个朱刚烈跟晁焕应该是真的有些矛盾的,他被姑父击败后一直上表晁焕请求支援,但晁焕却一直未派出援军,这才投降的,应该是真心的吧,陛下封他为宣武军节度使也就是笼络人心,好让其他人知道投降朝廷的好处,而且宣武军节度使是要等到收復长安后才能赴任的。」 慕昔拧眉思忖着,「我倒不是说他会跟晁焕有什么阴谋,就是,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 颜深然又安慰道:「他一个降将能弄出什么来,后面自然还是要看他攻打晁焕的表现的,等收復了京城他才能真的当上宣武军节度使。」 慕昔点点头,希望如此吧。就这么聊着聊着,天都暗了下去,慕昔唤来侍者,让好好安置她兄长,她回寝居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便走。 第二日天刚亮,慕昔就一身男子打扮拿着随身包袱走出了她所住的院门,护卫统领依旧劝她不要离开晋阳,请她留在晋阳等郡公回来。慕昔只道:「你们可以自行留下,也可以跟我一起走,不管怎样,等我见到郡公,都会说明情况,是我执意离开晋阳去找我父亲,与你们无关,郡公不会责罚你们的。」 第149页 护卫统领无奈,只能随行。 一路上有护卫随行,又有颜深然在身边,所以旅途虽然辛苦,但也还算顺利。他们马不停蹄,不过大半个月便到了同州。 就要见到父亲了,连日来的疲惫已经一扫而光,然而慕昔尚未见到她父亲倒是先见到了朱刚烈。 第85章 前往军营 守城的士兵认识颜大夫,所以他们进城还算顺利。 甫一进城,他们就又骑上了马,但还没走多远,就见一支军队迎面过来,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神气活现,慕昔一眼就看出那人是猪刚鬣。 慕昔心中一惊,暗自嘀咕怎么一进城就碰上他了,是太巧了还是太不巧了?她赶紧对颜深然道:「兄长,是猪刚鬣。」 颜深然自然也看到了,他已经了解了慕昔在京城跟朱刚烈的过节,自然知道她此时定是不愿意与朱刚烈碰面的。 慕昔看越来越近了,只得略低下头放缓了马速靠边走,希望能不引起注意就这么过去,但他们这群人还是比较显眼的,朱刚烈自然很容易就注意到了他们,颜深然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了,便赶紧驱马到最前面,整个身子都挡在慕昔前。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朱刚烈就已经拿着马鞭指着他们大声问道:「你们?」 颜深然见状赶紧驱马上前,有礼道:「朱将军。」 朱刚烈又虚眼瞧了瞧他,这才笑道:「原来是颜大夫啊。多日不见,颜大夫这是从哪儿来啊?」 颜深然答非所问:「我正要去见庄头领。」 朱刚烈指了指他身后,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他们都是庄头领的人。」 朱刚烈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人,颜深然怕他认出慕昔,又赶紧道:「朱将军是来巡城的吧,那我们就不耽误朱将军了。」 正当颜深然行了个礼要离开时,朱刚烈挥了挥马鞭阻止道:「这些人不大像庄大木的人啊。」 庄大木手下皆为土匪,虽然现在已经投降朝廷,但身上的匪气跟朝廷正规军还是相差甚远,源遐的人虽然不是朝廷正规军,但个个都身怀武艺,且气质也跟土匪相差甚远,颜深然自然知道他身后的这些人并不像他姑父手下的那些喽啰,因此他赶紧掩饰道:「他们是庄头领的人,我前阵子奉命出城去採买药材,庄头领看现在到处都很乱,便派他们一路保护我。」 朱刚烈似信非信的样子,其目光又落到了慕昔身上,他半仰着头虚着他那小眼睛觑了慕昔半晌,拿着他的马鞭指着慕昔问道:「这个也是护卫?」 慕昔知道朱刚烈注意到她了,没敢抬头跟他对视,颜深然心头也是一惊,好在面上掩饰住了,他顺着朱刚烈的马鞭看去,笑道:「他是我的助手,跟我一起去採买药材的。」 「哦?」朱刚烈炯炯的小眼睛依旧盯着慕昔,「我怎么看着他有些眼熟啊。」 慕昔思量自己现在虽然是男装打扮,但跟上次救颜不虚之时并不一样,跟后来换回女装自然更是大相迳庭,就不知道朱刚烈会不会认出她来了,正琢磨着该怎么矇混过去,就听颜深然道:「他是我的助手,经常跟着我帮兵士们治疗伤口,朱将军或许在军营里有见过。」 朱刚烈摇摇头:「不是,我应该不是在军营里见过他。」 颜深然又笑道:「人多有相似之处,尤其这些平凡的人。」 话音刚落,朱刚烈就又挥着他的鞭子道:「他既是你的助手,那想必医术也不凡了,这几日我身上的伤又多了,那些个军医一点用也没有,这么久了我胳膊上的伤口都还没癒合呢,本想找你颜大夫来看看,但这些日子又见不着人,而且你毕竟是庄头领的人,我也不好麻烦你,要不你让你的助手给我瞧瞧得了,也不耽误你去给庄头领復命。」 慕昔心中一凛,抬眼看他,朱刚烈还在瞧她,眼神充满质疑,慕昔收回眼神,这时候不是跟他较劲的时候。颜深然赶紧道:「他只是我的助手,稍懂一些包扎上的皮毛,并不会什么医术,如何能单独行医。朱将军若是有伤未愈,等我向庄头领復命后,便来给朱将军治疗。」 正在此时,从他们身后的城门处又有一队兵马过来,马蹄声得得的越来越近,慕昔正好奇又是谁,只见朱刚烈朝前看去,哈哈大笑道:「博陵郡公今日怎么入城了?」 慕昔身子一僵,然而朱刚烈话音刚落,身后的那队兵马就已经到了身前,只听源遐道:「朱将军,我今日有事要与庄头领商议,朱将军是来巡城的吗?怎么堵在这?」 朱刚烈哈哈笑说是,又解释道:「刚正好碰上出去採买刚回来的颜大夫,就聊了几句。」 源遐看向颜深然,道:「前几日本想请颜大夫与我军中的副将看看伤势,庄头领那派人来说您出去採买了,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今日正巧碰上您回来了。」 颜深然赶紧道:「等我去给庄头领復命后,定去郡公那给副将看伤势。」 源遐说好,又道:「那正好,我也正要去见庄头领。」又抱拳对朱刚烈道:「那不耽误朱将军巡城了。」言罢,便策马向军营驶去。 颜深然赶紧也抱拳给朱刚烈行了个礼,便跟着源遐一同离去了,慕昔跟其他护送的护卫,自然也都跟着颜深然离开了。 朱刚烈虚着他的小眼睛看着离去的一群人,若有所思。 第150页 源遐很快便放慢了行进的速度,颜深然赶上道:「这次多谢郡公了。」 源遐反问:「谢什么?」 颜深然被噎,只能继续赔笑道:「要不是郡公,刚刚还在被朱将军盘问呢。」 源遐依旧言语无温:「哦?朱将军在盘问你们什么?他知道深然兄是庄头领的人,又怎会为难?」 慕昔皱眉,源遐至始至终还没朝她这看一眼,不至于不知道她在这吧,其实这次护卫里少了一个人她是知道的,想必已经前来报信了。那他这话,明知道兄长不善言辞,他这话也太不友善了。不过源遐向来如此,她可千万别被源遐前阵子的友善给迷惑了,现在的源遐才是源遐。 颜深然实在不知再说什么,就只能不吭声了,默默策马跟在源遐后面。 一路无话,一直到军营前,他们下马,护卫慕昔的统领上前请示,源遐只道:「你们现在不必跟着我。」护卫统领会意,便又退了下去。 他们尚未进军营,便见慕大壮大踏步的迎了出来,「郡公。」 慕大壮也看到颜深然回来了,心里打鼓,怎么这么巧,他俩撞上了,他让颜深然去接昔昔过来可是瞒着源遐、周国永的,他又往颜深然身后看去,一眼就认出了慕昔,这么久没见女儿自是激动,但现在还不好相认,得先进去再说,还有源遐这,「郡公怎么这时候来了?」 源遐倒是一句客套话都没说,直接表明来意:「前几日收到消息,深然兄去晋阳接人了,所以过来问问人到了没有,不想刚刚在离城门不远处正好碰上了深然兄回来,还有朱将军。」 慕大壮刚刚脸上扯开的笑一下子僵住,源遐的语气明显带着嘲意,不过这也怪不得源遐出言嘲讽,他自己都觉得挺对不住他的,他瞒着他主要是怕让他知道他会告诉周国永,那他就不好接昔昔过来了。他当初跑路还是源遐帮的忙,后来京城失陷,又是他救的昔昔,还安顿了他慕家上下,他算是他慕家的恩人了,他这次接昔昔过来竟然没跟他说一声,委实有点失礼,他慕大壮再怎么不拘小节,这点礼数还是懂的,但这次本意并不是要瞒他,而是想把昔昔接出晋阳,以免日后麻烦。 还有,碰上朱刚烈了?慕大壮心头一凛,他知道朱刚烈见过慕昔,赶紧小声问颜深然,「你碰上朱刚烈了?那他有没有认出······」 颜深然赶紧小声回道:「没有,幸亏郡公解围。」 慕大壮赶紧又看了一眼慕昔,其装扮与以往大不相同,他这个父亲能一眼认出不代表其他人也能一眼认出,于是他又对源遐尬笑道:「那进去说吧。」 他们进了营帐,屏退左右,慕大壮摸了摸头,「郡公,我本正要去找你呢。」 「哦?是么,慕侯爷找我何事?」 「我本就打算等深然回来就去找你说明此事,不想你已经来了。」 颜深然此时也赶紧道:「是啊,本该我们去找郡公的,却还劳烦郡公跑一趟。」 源遐看他一眼,笑道:「无妨,从晋阳到这路途遥远,我自是要来看看是否已经平安到达,不过有深然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事,既然已经平安到达,那就不打扰慕侯爷父女团聚了,告辞。」 慕昔早听出他语气里的冷嘲,心里一直打鼓该怎么跟他道个歉,或者他发个脾气也行啊,但他也不发脾气,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就是这样的态度更让人不知所措。此时见他这就要走了,心中一凉,她见父亲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表示歉意,只得自己走了出来,由于心急,她一下子拽住就要走出去的源遐的手腕,「郡公,我们本来就打算见了父亲后就去找您说明情况的,事有突然,又因为路途遥远,我又见父心切,所以未能知会郡公便离开了晋阳。」 源遐这才看向她,面色无温,「我们」,又是「我们」,只一小会儿,他笑道:「没什么,慕姑娘既然平安到达就好,告辞。」言罢,他用手抹开了慕昔拽着他手腕的手,走出了营帐。 慕昔心里又一沉,她回身对她父亲说出去一下便追了出去,「郡公,」她三步并两步的赶上源遐,找着话说,「这次多亏了他们一路护送,才能平安到达的。」 源遐没说话,直往拴马处走,慕昔偷看他脸色,又明知故问道:「郡公生气啦?」 源遐还是没说话,生气?他前几日就已经收到消息,颜深然去了晋阳找慕昔,慕昔也已经执意要离开晋阳来找她父亲,颜深然去晋阳找她这事是瞒着他的,这些日子他忙着打仗,自然无暇顾及其他,没有注意颜深然的动向,他们一家人自然可以合计合计就团聚了,其实他早就知道慕昔一旦知道慕大壮的下落,必定会离开晋阳,甚至不会问他的意见,那他又何必生气。 「郡公。」慕昔看源遐还是没说话,心里也有些慌,前些日子多亏他照顾,他算是她家的恩人,她离开晋阳之前也没跟他打声招唿,虽然他出兵在外,她也没让人先来通报他一声再做决定,她父亲也是瞒着他让兄长来找她的,他若是不高兴也很正常,只是他别不吭声,否则她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那就太难受了。 她见源遐已经走到他那匹马的身边并开始解拴马的绳子,赶紧又道:「郡公,父亲这次是知道我的下落太开心了,所以就让兄长去找我了,没想太多,没知会郡公一声是我们失礼,但父亲向来是不拘小节的,还请您见谅。」 第151页 源遐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嚮慕昔,「慕姑娘多虑了。」 慕昔知道他还在介怀,赶紧又解释道:「这次没能跟郡公还有周将军说一声就让兄长去接我,是父亲考虑不周,郡公救我出京城,又一路照顾,我全家感激,哪有说走就走都不跟您说一声的,这次实在是情况特殊,我本也想先让人来知会您一声,但路途遥远又怕瞎耽误功夫,就想着先过来,反正也会见到您,等见了您再跟您解释。」 「慕姑娘阖家团圆,不必跟我解释。」源遐已经解开了马绳。 慕昔拽住他的马鞭,讨好道:「要不是郡公,哪有什么阖家团圆,郡公大恩大德我跟父亲都还没谢谢郡公呢,现在还失了礼数惹郡公不高兴。」 源遐本想从她手中拽回马鞭,可慕昔没松手,他看向她道:「那你想怎样?」 慕昔一愣,她想怎样?她能想怎样,她怕他不高兴呗。源遐又拽了一下鞭子,「慕姑娘,我要回军营了。」 慕昔还是没松手,低着声气道:「郡公今日还专门跑了一趟,就这么走了,我跟父亲就更过意不去了。」 源遐看她,一脸的莫名其妙,「那我该怎么走?」 句句膈应人,慕昔知道他还在生气,但本身就是他们失礼在先,她也感到抱歉,因此低声诚恳道:「您能不能不生气了,接受我跟父亲的道歉。」 源遐看着她讨好的脸,悒悒之情才有所缓解,慕昔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心中打鼓,就听他道:「你们怎样的道歉?」 慕昔眨了眨眼睛,继续讨好道:「只要郡公不再生气就好,这次是我和父亲失了礼数,郡公想让我们怎么道歉都行。」 源遐又看了她一眼,便将马绳又系了回去,「这可是慕姑娘说的。」 他又回头往营帐走去,慕昔跟在他后面有些奇怪,轻声唤道:「郡公?」源遐没搭理。 回到营帐内,慕大壮赶紧迎上去,笑道:「郡公,你看看我,粗人一个,郡公跑了这一趟连茶都没喝上一口。」 他正要吩咐人去倒茶就被源遐阻止了,「无妨,行军打仗不必拘此小节,我回来是差点忘了一件事。」 慕大壮赶紧哦一声,并问道是何事? 源遐道:「朱刚烈跟慕姑娘的过节慕侯爷可都知晓了?」 慕昔在京城的遭遇之前慕大壮已经听源遐和颜深然说过,他知道昔昔被迫进过晁焕的后宫,但很快就逃了出来,至于她跟朱刚烈的过节?慕大壮寻思道:「昔昔跟姓朱的还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慕侯爷可能还不知道,慕姑娘在进宫前是先被朱刚烈抓的,朱刚烈抓了不虚逼迫慕姑娘现身,慕姑娘为救不虚,只得现身,虽然救了不虚一命,但也因此落入朱刚烈之手。」 慕大壮大惊,赶紧问慕昔:「昔昔,是这样的吗,那厮对你干什么了?」 慕昔赶紧让她爹别担心,并解释道:「并没发生什么事,在那之前我就吩咐墨玉倘若我逃不出来就去找晁焕,晁焕科考的时候被扒手偷了钱,我帮助过他,他落榜后我又资助过他让他回乡,所以我被带到猪刚鬣府上没多久晁焕就去他那把我接进宫里了,之后的事郡公应该都跟您说过了。」 慕大壮倒是没想到女儿跟晁焕还有这些渊源,无暇多想就又听源遐道:「朱刚烈之所以拿不虚逼迫慕姑娘现身无非是因为她的身份,以及,好色。」 慕大壮听后火冒十丈,拿了大刀就要冲出营帐找朱刚烈算帐,慕昔赶紧拦住,源遐也阻止他让他不要这么冲动,现在应该以大局为重,等收復京城后再说,又道:「不过朱刚烈现在同州,所以慕姑娘不宜留在同州,以免被朱刚烈认出又出什么么蛾子。」 慕大壮碍于被慕昔拉住,只得冷哼一声,嚷嚷道:「那个姓朱的要是再敢打昔昔的主意,你看老子不打断他的狗腿扒了他的皮。」 「慕侯爷骁勇自是不用担心,但慕侯爷现在并未表明身份,那与慕姑娘也不好公开相认,慕姑娘一旦被认出是姑娘家,又如何待在军营?到时候就是慕侯爷怕是也难保住慕姑娘,除非慕侯爷表明身份。」 慕大壮思量着,他目前是不想表明身份的,依旧想以庄大木的名号协助刘将军收復京城,源遐看在眼里,便又道:「慕侯爷不想表明身份的话,这也好办,慕姑娘跟我回军营,即可避免再跟朱刚烈撞见。」 第86章 见面 「这?」慕大壮犹豫,昔昔这刚到,他们父女还没怎么团聚呢,就又要分开了? 源遐偏头看了慕昔一眼,慕昔本已愣住,此时见源遐跟她使眼色,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答应他的话,并意识到,现在得听他的!?所以他说什么都得顺着他的意思。慕昔只得小声道:「爹爹,那个猪刚鬣,我真担心已经认出我了,之前撞见他的时候他一直在看我,还问这问那的,要不是郡公正好过来,还真不好脱身,若是以后再撞见,他必会找茬,那可能会有些麻烦。」 「昔昔别怕,以后不准他再进爹的营帐,他要敢擅闯,爹打断他的狗腿。」 慕昔思量道:「那我也不能永远不出您的营帐吧,要是传出去也不大好,倘若他真的看出端倪,只怕会故意找麻烦,那真是躲都躲不过去。」 「那······」慕大壮虽觉得慕昔说得有道理,但还是犹豫。 第152页 源遐此时又道:「慕姑娘最好先随我离开同州,那朱刚烈就是想搞事也没辙。」 慕昔虽然并不想一来就又跟她父亲分开,但想想源遐的顾虑也觉得有道理,她对猪刚鬣的感觉非常不好,不完全因为他是降将,他曾是反吴的叛贼,而是总感觉这人特别阴险,跟晁焕不一样。倘若他故意生事,怕是不好对付,于是对她爹道:「爹爹,猪刚鬣为人阴险,不得不防,我真怕他察觉出什么要生事。」 「那昔昔的意思也是先去郡公那?」 「郡公担心的有道理,猪刚鬣不好对付,还是小心为上。」 慕大壮依旧犹豫,自己女儿刚来投奔这就说走就走了,难道他还保护不了昔昔?但听昔昔自己这么说,也觉得或许先去源遐驻扎的藩镇不跟朱刚烈碰面会更好点,而且那离同州并不远,也就是三十里外。 源遐此时又道:「慕姑娘去我那侯爷大可放心,而且离同州并不远。」 「那好,昔昔就托郡公再照顾几日,」慕大壮又转而对慕昔道,「等爹爹打下长安灭了晁焕那厮,昔昔就可以回家去住了。」 慕昔欲言又止,想必她父亲还不知道他们镇国侯府已经被猪刚鬣给烧了,想了想,还是先不说了,毕竟现在她父亲还要跟猪刚鬣共事,现在猪刚鬣毕竟已经是朝廷的人了,他父亲若是知道,就怕忍不住脾气要跟猪刚鬣干架,而他现在还是庄大木。 源遐答应道:「侯爷放心。」 慕昔跟源遐走后,慕大壮突然想起周国永来,他让颜深然把昔昔接过来就是为了避免周国永再动要跟他家结亲的心思,毕竟昔昔已经许了陛下了,那这又去了周国永驻扎的地方,不还是一回事吗,这一下子缓过神来,不禁捶胸顿足,颜深然赶紧安慰道:「姑父不必担心,昔昔有分寸,等收復京城,迎回陛下,便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慕昔跟着源遐正要出城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巧了又碰到了朱刚烈,朱刚烈老远就招唿了源遐,源遐一行只得停下,朱刚烈眼睛又瞟到了慕昔那,惊讶道:「郡公,这位不是颜大夫的助手吗?」 源遐说是,「我那的副将伤了,颜大夫自己分不开身,就把这个助手借我用用。」 朱刚烈更惊讶了,「是吗?我之前怕他太忙,就请他让他这个助手来给我看看我胳膊上的伤势,他怎么说他没医术啊。」 源遐笑:「是吗,那朱将军就得去问颜大夫了,周将军还在等我回去商议军事,就不耽搁了,告辞。」 言罢,便领着一众出城了。朱刚烈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眯起了他的小眼睛。 出城后,慕昔骑到源遐身边问道:「郡公,猪刚鬣不会去找兄长麻烦吧。」 源遐不大在意道:「深然兄一个大夫,又不是美人,不必担心。」 慕昔满脸乌云,「郡公就别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朱刚烈可没那闲功夫跟一个大夫较劲,哪怕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慕昔听他这么说,稍稍放了点心,只要他不去找兄长麻烦就行。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郡公怎么看猪刚鬣这个人?」 「好色嗜杀,但,有些勇武。」 「那他投降朝廷可是诚心的?」 「朱刚烈这人自然是见风使舵的,他会投降朝廷是因为晁焕没有派援兵援救他,朝廷得势他自然反过来投降朝廷,只要朝廷势大,政权稳固,那他自然不敢再有反心,否则······」 「否则如何,他还会再反朝廷?」 「朱刚烈极有野心,不是个安分的人。」 慕昔对猪刚鬣一直心怀芥蒂倒不完全因为他好色嗜杀这事,而是总感觉这人日后会有麻烦,她颇感担忧道:「那朝廷岂不是养虎为患?」 「现在的局面朱刚烈可为朝廷所用,只是,我并不知朝廷封他做了宣武军节度使。」 「郡公的意思是?」 源遐没说话,过了一阵才道:「朝廷还是要自己强势起来才行。」 朝廷弱势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早在晁焕造反之前就已经衰微了,否则也不至于一个私盐贩子就敢起兵造反,各方势力还不听朝廷号令,让个私盐贩子的势力越做越大,以至于长安沦陷,陛下逃往蜀地,现在即便能收復长安,朝廷怕是也很难一时半会儿的就强势起来,各地节度使依旧势大,即便不敢向晁焕那样明目张胆的造反,也会对朝廷虚与委蛇的。慕昔心嘆一身,陛下任重道远,身上的担子很重,偏偏陛下心无成算,也不知这些日子有没有成长起来。 她试着打听:「郡公,陛下那······」 「陛下也在招兵买马。」 「那现在陛下的兵力如何了?」 「蜀地富庶,自然比其他地方更容易集结兵力。」 慕昔皱了皱眉,她真想去一趟蜀地,虽然知道这并不现实。 源遐看嚮慕昔,见她半低着头陷入自己的沉思,便又道:「收復京城的事反正有我们呢,周将军和刘将军起兵后,晁焕的军队一路溃败,再加上朱刚烈投降,各地节度使看这态势,已经有不少愿意起兵围攻晁焕了。」 所以陛下那也无所谓兵力如何了?源遐是这个意思吗?慕昔更沉默了,她是希望陛下能有自己的军队,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自己能叫得动的军队,否则这样下去,即便收復京城,陛下也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吧。 第153页 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乌压压的云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源遐见她不说话,便又道:「你最希望的就是收復京城,现在形势一片大好,怎么反倒?」 慕昔掩饰道:「我是担心还会有什么波折,再生变故。」 「晁焕自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打败的,但,这也就是时间问题。」 现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先收復京城再说吧,等陛下回京后再谈其他。 源遐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又道:「朝廷的事,你也不必太过心忧,有些事已经积重难返。」 积重难返,慕昔心中一沉,源遐应该已经猜出她在想什么了,也很诚实的说出了现状,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可还能挽救?」 源遐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慕昔虽然心里也清楚现在的局势,但源遐的沉默依旧让她窒闷。 周国永的军队驻扎在同州城外三十里的藩镇,一路无言,他们行进速度不算快,但也没多久就到了。 周国永看到慕昔的时候极为惊讶,慕昔赶紧解释,她兄长去探视她,她因而知道庄大木就是她父亲,见父心切,就私自做主来了军营,未及告知周将军,还请周将军见谅。源遐也大体解释了慕昔离开同州来这的缘由,周国永也未多想,只道:「大侄女来这是对的,我就看朱刚烈那厮好色得很,大侄女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源遐说带慕昔去安顿一下,便出了周国永的营帐。慕昔跟着他进了另一个营帐,环视四周,慕昔能看出这是有人住的营帐,便道:「不知可有独立的营帐,简陋些倒是无妨。」 源遐说没有,行军打仗本就艰苦,这也是他不让她来的原因之一,这营帐是他住的,这些日子她可暂住在这。 慕昔有些后悔了,她不该那么顺着他的,她宁愿冒着被朱刚烈认出的风险也不该跟他来这的,面对朱刚烈她可不怕,但跟源遐共处一室她现在慌得很。她好言质疑道:「郡公,这不妥吧。」 源遐嚯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做我的随从吗,现在正好可以如慕姑娘所愿。」 慕昔想到之前请求跟他一起出征时说的话,那时候确实是这么想的,可现在,她本完全可以在她父亲那,她有些懊恼,吞吞吐吐道:「之前是因为······」 「因为什么?还不是一样,现在也没有单独的营帐,你扮作我的随从就是。」 慕昔微微低首敛眉思虑有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安置,就又听源遐道:「你先休息一下吧,大老远的刚到同州,还没休息就又来了这,要是累了就先在榻上睡一会儿,我正好还有军事要和周将军商量。」 慕昔赶紧说好,让他不必耽误正事,源遐吩咐了营帐外的两名兵士几句便离去了。 慕昔在营帐里看他走远,深嘆一口气,又环视了一下营帐,挺大挺整洁,确实多她一个不多。此时已是下午,今天天气阴沉,怕是要黑得早一些。她现在还真是有点累,今儿天未亮就起身赶路了,一路辗转到同州,还没喘口气,就为了躲朱刚烈又到了这,现在有点身心俱疲的意思,她又看了看营帐,营帐内就一处卧榻,她现在也只能先在那躺一会儿了。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营帐已经点起了烛火,源遐就坐在榻前看着她,她虽开始头脑懵懂了一下,但很快就惊醒了,她立即坐起身子,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她就缓神了,立即要起身,笑道:「郡公回来了,怎么不叫我?」 「太累了吧,累就多睡会儿。」 之前是很累,不过现在倒是精神多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是该用晚膳了,饿了吧。」 比起用晚膳,其实她更想······慕昔起身,「郡公,今晚我睡哪啊?」这里可只有一张卧榻。 「待会儿让人再放一张卧榻就是了。」 慕昔哦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心下起了心思,她笑道:「那还是不方便啊。我看郡公要不去跟周将军挤挤,这个营帐就让给我吧。」 源遐看她,她继续笑眯眯的,可别怪她鸠占鹊巢,她就鸠占鹊巢怎么了,既然没有多余的独立营帐,那就把这个让给她就是了,他们大男人挤挤又如何,总比跟她一个姑娘家待在一个营帐要来得方便。 源遐看她半晌,毫无笑意的笑道:「哪有侍从要求主人让出住处的?」 侍从?主人?还真把她当侍从了?慕昔稳住声气:「就算侍从也要洗澡啊,郡公,侍从现在想洗澡,劳烦郡公别处安歇。」 第87章 共处一室 营帐里很快就被隔开了一小块地方,没多久这一小块密闭的空间就已雾气氤氲。 源遐说这里只有他能给她看门。 源遐还说他一个正人君子给她看门她不要不识好歹。 慕昔这一路风尘僕僕的过来,现在就想洗个热水澡舒坦舒坦,不洗是不行的,洗吧,源遐就在这一圈帷帐之外,但相处这么久她倒是相信他的人品,他若不在的话,是不是能保证没有其他人误闯进来?军营之中,并不能保证,这么一想,他在反而比不在要安全些,那还犹豫什么呢。 然而,共处一室已经容易被人诟病,这还······若是传出去,怕是说不清,那看来,只有不传出去了。有些事情,一旦落人口实,再怎么清清白白,都会被祸害得污浊不堪。 慕昔将隔开空间的帷帐又检查了一遍,确定可以密不透风,内外不视,这才宽衣沐浴。 第154页 沐浴在热水里,连日来聚集的疲惫才开始慢慢消散。虽然她对给她看门的还自称正人君子的那位还算放心,但毕竟身处陌生的环境,在陌生的环境沐浴她终究不敢掉以轻心。她定下心来,仔细听了听用来隔着沐浴间的帷帐外面,挺静的,并没有声响传进来,她又放下心来闭目享受热水的浸泡。 不多久,寂静中有了声音,是有人在营帐外通报,慕昔睁开眼睛仔细听了听,源遐像是出了营帐,声音隔着营帐很微弱的传来,但完全听不清楚,正当慕昔心中打鼓的时候,便又听到源遐进营帐的声音,慕昔这才舒了一口气,门还是有人看的,他可别有什么事擅离职守,再有哪个不知情的擅闯,那可就麻烦了。 不多久,又有声音了,好像是周承勖的声音,慕昔趴在桶壁上侧耳听着,不仅隔着帷帐,还隔着厚厚的营帐,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的传进来,完全听不清在讲什么,这个时点,不知周小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不会要进营帐吧?正思虑着,便又听到源遐走进营帐的声音,是的,只他一个人,她好像已经熟悉了他的脚步声,松了口气,便又倚了回去,帷帐外又恢復了寂静。 渐渐的,水有点凉了,慕昔打算起身,外面还是很安静,慕昔也不自觉的尽量降低自己发出的声响,她拭干身上的水,麻利的穿戴整齐,这才深吸一口气,没想到整个过程这么顺利,没出什么岔子。 她掀开帷帐走出来的时候源遐正在桌边就着灯火看书,此时抬头看她:「好了?」 慕昔扯开个笑容:「好了,刚刚有谁来过吗?」 源遐放下书起身道:「没人进过营帐。」 慕昔哦一声,又试探道:「刚刚好像听到周小将军的声音。」 「你倒是耳尖,他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慕昔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没再问什么?」 「我说你太累了,已经睡下,他便离开了。」 那就好,慕昔这才放了心,又走到他身前肃颜有礼道:「多谢郡公了。」 他带着笑意:「我从不苛待下人,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说。」 慕昔撇撇嘴,既然他让她说,那她就不客气了:「什么时候把我的卧榻搭上?」 「不着急,先吃饭吧。」 他招来士兵让把沐浴的地方收拾了,并摆上饭菜,营帐内本只有桌上点了一盏灯,显得昏暗,他让人把几个角落都点上了灯,营帐内瞬间就明亮了起来。 「行军打仗只能将就着用点。」他坐到饭桌前道。 慕昔自然不会挑挑拣拣,说饭菜都很好,她也跟着坐到饭桌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在营帐中设置沐浴间会传出去吗?」 「无妨,我之前也会在营帐中沐浴。」 慕昔吃了两口饭,脑子里又细细想了一遍,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便又把心思放到了当前局势上:「攻打京城方面?」 「明日就会继续出兵攻打。」 明日?慕昔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那父亲也去吗?」 「会去,不过,刘将军那,朱刚烈应该会打先锋。」 猪刚鬣打先锋?慕昔对他还是不放心,能让他打先锋吗? 源遐又道:「现在倒不必担心,朱刚烈现在是朝廷的人,自然会尽心尽力围剿晁焕。」 「郡公现在是文官还是武将?」 他未答。 「需要冲锋陷阵吗?」 「不要。」 慕昔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虽说她跟他交过手,知道他的身手,但他以前毕竟是文官,就算投笔从戎,也最好还是不要直接上阵杀敌的好。 可源遐又道:「不过战场上也不好说。」 慕昔看他:「您也要冲锋陷阵?」 「正常情况下不必,有武将打先锋。」 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确实不好说,慕昔心下又沉了沉。 源遐看她低着头,问道:「怎么了?」 「您是文官,应该有护卫的吧?」 源遐看她,半晌方道:「你关心我?」 慕昔本就被他看得不自在,此时听他这么说更是心下无措,她面上镇定着,扯着个温笑:「郡公是我慕家的恩人,我当然关心您了。」 又是半晌,源遐才道:「你总算关心我了。」 慕昔还是笑嘻嘻的:「郡公说笑了。」她又赶紧给他夹了点菜:「郡公多吃点,明天还要打仗呢。」 源遐这才动筷子。 晚膳过后,源遐便让人在营帐中又搭了个卧榻,并放上了棉被。 慕昔本要睡上面,源遐却让她睡在他的卧榻上,并道那张卧榻要比新搭的舒服很多。慕昔看着源遐的那张卧榻是要比新搭的大且精緻,只是:「那怎么行,哪有侍从占着主卧,让主人睡次卧的。」 「刚刚连营帐都要占了,现在还在乎一个卧榻?」源遐没理她,迳自将棉被铺好。 慕昔知道源遐是照顾她,自然心中感激。源遐灭了四周的烛火,只留了桌上的一盏灯。 慕昔之前刚睡了一觉,所以此时并不睏倦,但她知道明日天不亮源遐就要起身,所以躺下后就尽量不发出声音,源遐那也没有声音,这样一来慕昔就更不敢发出声音了,以免打扰到他。 白天睡太多,晚上徒伤悲,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的慕昔倒是有点后悔下午贪睡了,此时又不敢辗转反侧,也不敢嘆气发出声音。现在帐内并非一片黑暗,还有桌上那盏灯发出昏暗的光,她朝源遐处看了一眼,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不知他是真的睡着了,还只是闭目。她又朝他看了一眼,昏暗的光似乎柔和了他的面部轮廓,显得没那么凌厉了。她心嘆一声,觉得还是不要东张西望的好,否则更睡不着,便轻轻翻了个身,面朝着里面。 第155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昔睡得朦朦胧胧的,耳边的嘈杂声音不知是梦中还是现实,等她清醒的时候声音已经很大了,慕昔赶紧翻身起身,好像是营帐外有什么事,而源遐此时已经不在卧榻上,慕昔赶紧穿上外衣,向营帐外走去。正要掀开帐帘,源遐正好进来,慕昔赶紧问发生了什么事,源遐说有人袭营。 大半夜的袭营?慕昔虽然听说过,但头一回经歷,她都是随身带匕首的,此时也暗暗握着袖中匕首。源遐让她在营帐中待着,不必出去,他出去看看,慕昔赶紧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源遐看她一眼,觉着跟着他也好,便答应了。慕昔跟着他出了营帐,一路往周国永的营帐而去。此时军营里已经很乱了,有几队士兵正在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慕昔奇怪,跟在源遐身后问道:「郡公,那些军士是去哪?」 「粮帐。」 粮帐?那可是囤积粮草的地方。慕昔大惊,赶紧朝那个地方看去,只见浓烟滚滚,火光四射。这粮草要是被烧了,那可不得了,几万兵马不管打不打仗都是要吃粮食的,粮草被烧,别说去攻打别人,军队内部就会自己先乱起来。粮草重地不是都有重兵把守的吗,怎么就被烧了? 慕昔正慌着,就见周国永已经带人大踏步的过来,一见到源遐就道:「多亏听了贤弟的,还真有王八羔子偷袭粮帐。」 「有备无患。」 「走,去看看。」言罢,周国永往粮帐处走去。 慕昔本正慌着,见源遐和周国永并无慌乱之色,而且听他们说的像是事先已经预料到会有人来烧粮帐,那粮草?她赶紧悄悄拽了拽源遐的衣袖,轻声问道:「郡公,那粮草?」 源遐轻声回道:「已经转移了,并未损失。」 幸好幸好,得到确定的回答,慕昔才松了口气,行军打仗粮草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他们到了已经起火的粮帐前,很多士兵正在急急忙忙的救火。一名校尉领着士兵押着两个黑衣人来到周国永面前,禀报导就是这两个人放的火。周国永怒喝道:「你们是谁派来的?竟敢火烧粮帐。」黑衣人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周国永让押下去严刑拷问。 会夜袭粮帐,应该是晁焕派的人吧,慕昔猜测,现在各路兵马围攻晁焕,已经到了最后最紧要的关头,周国永的沙陀军战力非常强,是这次围剿晁焕的主要力量,晁焕定是想阻止周国永的军队继续攻打京城。 周国永对源遐道:「离天亮还有段时间,贤弟再回去休息休息,等天亮还要按原计划进军。」 源遐说好,便又领着慕昔回营帐了。回营帐的途中,慕昔问源遐是晁焕派的人吗?源遐没回答。慕昔朝源遐看了看,疑惑道:「是晁焕想阻止周将军进军京城所以派人来烧粮草的吧。」 源遐缓了缓,只道:「他的嫌疑确实最大。」 「郡公还有怀疑?」 「好像也没什么怀疑的对象。」 他们刚一走进营帐,源遐便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如初,慕昔就在他身边,自然感觉出来了,正有些疑惑,源遐悄悄用手碰了碰她的手,慕昔毕竟也是习过武的,一下子就意识到营帐里有人,她这才想起刚刚进营帐的时候外面是没人守着的,想必有人袭营,士兵都去救援了,不会守着一个没人的营帐。 源遐踱步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茶杯迅疾朝一个角落扔去,立马有一个黑衣人应声跳出来夺门而出。 慕昔本也已经判断出黑衣人躲藏的方向,因此已经暗中做了准备,在黑衣人跳出来夺门而逃的时候立即出手阻止。黑衣人见状只得与她交手,慕昔袖中匕首立现,寒铁交戈,只两回合慕昔就制住了黑衣人,匕首抵住黑衣人的脖颈。 「谁派你来的?」慕昔喝问。 「是,是······」黑衣人一边含煳着,另一只手已经射出暗器。 源遐立即拉开慕昔,用剑隔开暗器,黑衣人正想跑,源遐直接用剑挑起地上的暗器射向黑衣人的后心脏,黑衣人应声倒地。 此时有校尉领着多名士兵听见动静赶来,一进营帐便见有黑衣人倒地,源遐让他们把尸体清理掉,校尉赶紧领命。直到士兵们把尸体抬出去,源遐还紧握着慕昔的手腕。 慕昔试着挣脱了两下没有成功,只得轻声唤了一声:「郡公。」 源遐看向她道:「以后遇到这种事躲远点,不需要你向前沖。」 慕昔本想说他不拉她她也能躲开那暗器,她一直防着那人呢,但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只笑道:「知道了。」 源遐这才放开她。这么一折腾,慕昔感觉天都快亮了,源遐说还早,让她继续休息,但即便重新躺下也了无睡意,源遐也只是和衣而眠。 慕昔就这么干等着,在天色尚未完全明朗的时候各营就已经有动静了。慕昔虽然不要去打仗,但也跟着起身。 军队正在集结,就听人报同州那边朱将军来了。朱将军?猪刚鬣?慕昔奇怪,没听说要同州那边派兵过来啊。 朱刚烈的军队一到,他立即下马大踏步走向周国永,急切道:「周将军,听说有人袭营火烧了粮帐,唉,我听说后就赶紧带兵赶来了,现在怎么样了,粮草可有什么损失?」 源遐此时问道:「朱将军怎么知道粮帐被烧?」 第156页 朱刚烈看向源遐,道:「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传到同州?」 源遐一笑:「火烧粮帐的都被抓了,并且立即封锁了消息,没想到朱将军还是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第88章 我只为你 朱刚烈闻言,尬尬一笑,「这粮草被烧可不是小事,现在可如何是好?」 周国永此时哈哈笑道:「朱将军不必太担心,粮草并未被烧掉。」 朱刚烈极为诧异的哦了一声,「没被烧掉?」 「是啊,」周国永笑道,「多亏了郡公有先见之明,早早将粮草转移了地方,他们烧的营帐里并没有囤积多少粮草。」 朱刚烈愣了一下便赶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行军打仗可不能损失了粮草,晁焕眼看就要亡了,竟然来这一手。」 周国永道:「尚未攻下京城的时候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切小心为上。」 朱刚烈赶紧附和:「是是是,狗急都能跳墙,何况那个晁焕。」 周国永又问道:「朱将军既然来了,那是合兵一处?」 「那是自然,我先去打个先锋,周将军慢来。」言罢,朱刚烈便带兵离去。 慕昔怕引起注意所以站得远远的,此时将军点兵,全军即将出征,她自然只能作为后勤跟在大部队的后面。 现在的局势她很清楚,晁焕腹背受敌,朱刚烈反水,朝廷的军队多路包夹长安,收復长安是指日可待的事,虽然现在攻打长安的军队名为听命朝廷,但其实都是各路节度使的军队。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先收復京城迎回陛下,那总比陛下一直留在蜀地要来得好。 她虽然在后方,但也能很快得到前线战事的消息,猪刚鬣极为骁勇,打仗极为卖力。不下半个月,各路军马已经直逼京城,并对京城形成围攻之势。慕昔知道,虽然这一路打过来极为顺利,把晁焕派来伏击的军队全都给剿灭了,但要最终攻下京城,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源遐回营的时候,慕昔道:「郡公,这些日子猪刚鬣风头挺盛的。」 源遐没有说话。慕昔不知为什么觉得怪怪的,猪刚鬣打仗骁勇,风头正盛也是理所当然,她见源遐没说话,又问:「猪刚鬣看样子要成为朝廷新贵了。」 源遐幽幽道:「而且有可能会跟周将军分庭抗礼。」 慕昔不知为何又眼皮子一跳,赶忙问道:「不至于吧?」 「至于,现在最有可能跟周将军分庭抗礼的就是朱刚烈,」源遐道,他在桌前坐下自倒了杯茶后又道:「倘若上次粮草真的被烧,那朱刚烈还能压周将军一头。」 慕昔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那还多亏了一早转移了,但,「倘若周将军的粮草被烧,那现在也没这么顺利吧。」 源遐道:「虽然没现在顺利,但也不会失败,都已经打到那个份上了,那个时候晁焕的很多兵力都已经被围剿,他也就是守着京城垂死挣扎,这对朱刚烈来讲只会更加容易的树立威名。」 好像是这么个理,可能过程会稍微困难点,但还是会攻打到京城,而一旦最后一击没有了周国永,那猪刚鬣会比现在更有声望,毕竟其他节度使远没有他那么能出风头。其实他现在既然为朝廷效力,为朝廷收復京城,那日后成为朝廷新贵那也是应该的,只是,慕昔不知为何,现在眼皮子伴随着心跳,跳得她心慌意乱的。 源遐一直看着她,看她的表情就已经能猜出她在顾忌什么,她是个聪慧明事理的,不是煳涂人,不过他依旧道:「朱刚烈现在是朝廷的人,在为朝廷收復京城,就算现在得势,朝廷也是受益的。」 这点她自然知道,但收復京城以后呢?「郡公,」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试探着问道,「猪刚鬣日后会不会成为又一个拥兵自重的节度使啊?」 「他现在已经是宣武军节度使了。」 关键是拥兵自重,但现在哪个节度使不拥兵自重了?慕昔现在完全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眼皮子瞎跳了,她早就潜意识里防着猪刚鬣,但她防着又有什么用,即便她觉得此人野心勃勃,也知此人嗜杀好色人品极差,但依旧挡不住他成为朝廷的宣武军节度使手握兵权,现在还快成为围剿晁焕的最大功臣了,倘若此人会忠于朝廷也就罢了,但他能先助晁焕反朝廷又能再助朝廷反晁焕,这样的人日后如何指望他能对朝廷忠心耿耿?这样的人一旦手握兵权那对朝廷会是最大的威胁。 慕昔心嘆一声,只能暂时以现在大吴已经遍地拥兵自重的节度使多他一个不多来安慰自己了。 慕昔调整了一下心绪,也跟着源遐在桌前坐下,问道:「郡公和周将军不担心猪刚鬣势力过大吗?」 他一笑:「当然担心,不会比慕姑娘少。」 「那?」 「担心有什么用,难道阻止他攻打京城?他现在是朝廷的人,是陛下亲封的宣武军节度使,他又骁勇善战,为朝廷立了功,等收復京城后还会有封赏。」 「猪刚鬣这个人,怕是不会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 「等陛下回京后,再看情况吧。」 陛下回京也就是个空壳子,会被手握兵权的节度使们架空的,倘若他们不够忠心的话。慕昔低声道:「陛下他,现在没有兵权了。」 静默,源遐看了她一会儿,淡道:「我会护住你的。」 慕昔本低着头,闻言诧异的抬头看他,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有些纳闷他为何会这么说,她心里计较了一下,缓道:「郡公说笑了,郡公是朝廷的人,郡公应该护住陛下。」 第157页 他有些漠然,「我又不是节度使,我可没有兵权,我一文官如何护住陛下?」 那他说什么护住她?慕昔有些懊恼,带了点情绪道:「那郡公说什么护住我?」 「我只能护住你了,其他的无能为力。」 慕昔有些窒闷,有些疑惑,又有些懊恼,「郡公到底是何意?」 「没其他意思,倘若陛下被群狼环伺,我一文官是无能为力的。」源遐轻道。 「那你又如何护我?」 源遐看她良久,只道:「你又不是陛下。」 慕昔听出他这话的敷衍,暗自让自己冷静下来,源遐会说这话定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兵权、群狼环伺,这就是现在的情况,哪怕打败了晁焕夺回京城也不会有什么好转。 兵权、兵权,陛下没有兵权可怎么办?「周将军有兵权,他可忠于朝廷?」 「周将军对朝廷的忠心你自不必担心。」 虽说武将兵权在手总是不让人放心,不过她确实不是那么担心周国永会造反,但不会造反又是否会全力扶持陛下?「我自然不会怀疑周将军了,」慕昔柔和了语气,「日后陛下还要周将军多多扶持呢。」 「周将军此次也是在全力攻打京城。」 慕昔再度缓和了语气:「周将军对朝廷的忠心陛下定会铭记。」 源遐看她,眼神晦暗不明,半晌方道:「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场面话,你的意思我清楚,但吴朝的命运还得看陛下自己。」 「就算陛下想励精图治,但他孤家寡人又如何光復大吴?」 「你真觉得陛下会励精图治吗?」 慕昔无言以对,陛下是什么性格她很清楚,她也不想自己骗自己,虽然陛下继位的时候已经积弊难返,但陛下本身也并不是能励精图治的人。 静默中,源遐也缓和了语气,「我们都是想为陛下好的,你就不要猜忌我了。」 慕昔心头一跳,顿时有些伤感,她并没有猜忌他,甚至没有猜忌周国永,她这次是被猪刚鬣弄得有些心慌意乱了,怕猪刚鬣那样没有道德约束的人掌兵权,那要比周将军、刘将军这样的人掌兵权可怕得多。源遐对她慕家有恩,一路帮她良多,她感激还来不及,怎会猜忌他,更何况他无兵权,是大吴的文臣,本身也是皇亲国戚又有爵位在身,她实无猜忌他的必要,只是她刚刚的语气以及试探的心思怕是伤了他。 她赶紧道:「我没有猜忌郡公,也不会猜忌郡公,我只是不放心猪刚鬣,让郡公误会了。」 源遐没说话,直接起身要走,慕昔一着急,赶紧拽住源遐的手腕,带着笑的讨好道:「郡公生气了吗,是我的错,让郡公误会了。」 源遐停住,寂然片刻,慕昔才意识到什么,赶紧松开源遐的手腕,但只一瞬源遐便反握住慕昔的手,道:「我只希望我们之间不再有猜忌,不再有误会。」 慕昔心内一慌,想抽回手,但并没有成功,她眨了下眼睛,赶紧道:「我是不会猜忌郡公的,于公于私都不会猜忌郡公。」 「于公于私,」源遐重复着,「于私为何?」 「郡公救了我慕家全家,慕昔铭记于心,视郡公为恩人。」 他哦一声,又道:「我只为你。」 慕昔惊愣,他把话说明白了,其实他早就把话说明白了,只不过这次更加的直白,正当慕昔不知如何回应之时,源遐转身看她道:「我说了,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什么猜忌和误会,有什么话我会说明白,希望你也一样。」 第89章 世家女 慕昔感觉被他步步紧逼,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这次比之前更为强烈。跟外人她确实从来不会开诚布公,说话做事都会有所保留,即便她并不猜忌源遐,但也确实不会对他毫无保留。 面对源遐的注视,慕昔虽是慌了一瞬,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没有躲避他的目光,诚恳道:「我信任郡公。」 她愿意信任源遐,不猜忌他,但除此之外,她无其他心思,她现在只想尽快收復京城、迎回陛下。至于迎回陛下之后的事,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也就是一想就不愿再费那心思,世事难料,走一步算一步吧。 源遐知道有些事情现在说不是时候,得等攻下京城后再计议,只是他不能忍受她跟他说些过于生分的场面话、猜忌他,所以该挑明的他绝不会藏着捏着。他松开她的手沉声道:「好。」 *********************************************************** 各路兵马又加紧了对京城的围攻,虽然京城难攻,晁焕也挺顽强,但几路兵马合力,朱刚烈又天天在城门下叫嚣,晁焕的兵力本就已经大减,现在又军心涣散,所以前后不过一月,晁焕便率领残部弃城而逃,至此晁焕建立的大齐灭亡,大吴的军队重新夺回了京城长安。 时隔一年,慕昔又回到了她的家乡长安,然而,眼前的长安还是那个她出生、长大的长安吗?她逃离长安的时候,虽然长安城内已经一片萧条,她家的镇国侯府还被烧了,但至少宫城完好,可现在,一座遭到土匪洗劫的城池,除了百姓仓皇自顾,到处都是一片破败的景象,而远远看去,就能看到皇宫处一片大火。慕昔心头一紧,想必晁焕逃走前一把火烧了大吴宫室。 可恶,这帮土匪,得不到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也要一把火烧掉,大吴三百年基业,歷经几代建造的宫殿就这么被土匪付之一炬了。 第158页 慕昔咬牙,她执意要去皇宫看看,就算真的烧得只剩一片废墟了,她也要去看看。 她骑着马穿过乱糟糟的人群,直奔浓烟滚滚的皇宫,但尚未到达皇宫就能闻到伴着浓烟的血腥味。原来城破后,朱刚烈早带着他的人杀向皇宫,见到往外跑的宫人就乱刀砍死。 然而皇宫大火,宫中之人自然都是往外跑。慕昔赶到的时候,朱刚烈的人正在随意砍杀宫中之人。 慕昔心中愤怒,这些人不去救火,还到处乱杀人。她一剑打掉一名兵士砍向一名宫女的刀刃,怒道:「你们怎么乱杀人?」 那名兵士道:「朱将军有令,会逃跑的宫人都是晁焕的人,必定不是大吴皇宫的旧人,所以见到一律砍死。」 又是猪刚鬣,现在这些兵士随意砍杀人果然是猪刚鬣的命令,慕昔心中怒意腾腾,但她身单力薄,也实在救不了几个。 正当她尽力阻止猪刚鬣的人胡乱砍杀宫人,就见猪刚鬣带着人押着一众穿着宫装的女子往宫门方向来,慕昔远远的看过去,他押着的那些穿着宫装的女子想必是晁焕的妃子们了,晁焕的妃子,怕是还有大吴的宗室女、世家女。 这个猪刚鬣,一路杀进皇宫,而且是各路兵马里第一个杀进皇宫的,竟然是来抓这些后妃的?他不去追杀逃跑的晁焕,跑皇宫来抓这些后妃干嘛?连周国永、刘荣还有她父亲都带兵追杀弃城而逃的晁焕去了,他猪刚鬣竟然跑来抓后妃? 慕昔见他越走越近,便闪躲到一边想看看他到底想把那些人带到哪里去,她今日穿的是兵士的衣服,所以看上去并不起眼。 朱刚烈正押着那群人往宫外走,有一名女子不小心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倒在地上对着朱刚烈懊恼道:「你要带我们去哪?」 朱刚烈转过身眯着他的小眼睛居高临下的看她,嘲笑道:「你们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金贵的大吴世家女了,你们只是大吴宗室的耻辱,也不再是什么晁焕后妃了,晁焕可抛下你们自己跑了,现在天下还是大吴的天下,大齐已经亡了,赶紧起来,别在爷面前装金贵。」 那名女子冷笑道:「朱将军,你本跟着晁焕反吴,如今又投降大吴反晁焕,如此反覆无常,可比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无耻多了,你这才是耻辱。」 朱刚烈闻言大怒,立马上前一巴掌扇在那名女子脸上,那名女子半边脸立马都被扇肿了,可却眼含着泪继续骂道:「你先做大吴反贼,再做大吴降将,不过是个反覆无常的小人,现在有何资格来羞辱我们?」 朱刚烈被她戳中了痛处,更是愤怒的举起鞭子就抽向那名女子,那女子背上立马就出现了几条血痕。 慕昔见这女子很是刚烈,又仔细瞧了瞧她,并不认识,京城贵女太多了,她也并不全都认识。这些女子让她想起当初自己也在晁焕的后宫待过,不也是被逼的,哪个金尊玉贵的世家女愿意委身侍贼?陛下都逃往蜀地了,留着满城的百姓任反贼□□,她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女子还不都是被抓进宫被逼着做了晁焕的姬妾的。 慕昔心中痛楚,朱刚烈的鞭子还在鞭打那名女子,她紧了紧拳头,再这么打下去会要了那女子的命的。慕昔咬了咬牙,冲上去用剑阻止了朱刚烈再度要落下的鞭子。她肃颜道:「猪将军,这是在作甚,要打死她吗?」 朱刚烈正在抽着鞭子泄愤,勐然被人抵住,心中极为惊讶,转脸看去,竟是一名士兵打扮的人,有些眼熟,他不屑道:「你谁啊?好大的胆子。」 「我是周将军的属下,这些女子都是大吴的世家女,不知猪将军要把她们带到哪里去?」 朱刚烈看他只是普通士兵打扮,更加不屑,「你们周将军人呢?」 「周将军追击晁焕去了,不知猪将军为何会在这鞭打一名世家女。」 「什么世家女,」朱刚烈嘲笑道,「这只是晁贼的姬妾,只要委身了晁贼,那就是大吴世家的耻辱,本将军可没鞭打什么大吴的世家女。」 慕昔稳着声气抬高音调道:「就算被逼做了晁贼的姬妾,那也是大吴的世家女,该如何处置她们也该等陛下回京后由陛下发落,朱将军岂可随意打骂?」 朱刚烈看一名普通兵士竟敢如此声色俱厉的对他说话,不免更是疑惑,仔细瞧了瞧她,「你,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慕昔心惊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她知道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就算被他认出来也不能退缩。大吴的世家女已经吃尽了苦头,她当初能逃离京城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有些武艺又有人相助,那个时候她自身难保无力帮助其他人,现在既然已经赶走了晁焕夺回了京城,那又岂能让那些世家女再落入好色之徒猪刚鬣的魔爪,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把这些女子带走。 「想必猪将军每日都会见很多小的这样的。」她直视着朱刚烈面不改色道。 朱刚烈又虚起了他那如豆小眼,慕昔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这些大吴的世家女猪将军不能带走,她们是该由朝廷发落的,而不是猪将军。」 朱刚烈冷笑,一个普通小兵就敢阻止他带走这些女子?这些女子已经让家门蒙羞,不会有人来找她们并为她们撑腰的,他一进城就杀进皇宫还不都是为了这些女子,平时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之后又都跟了晁焕,留给他的没几个好的,现在正是他把这些所谓的世家女踩在脚下的时候,他冷笑道:「委身晁贼,还谈什么世家女。」 第159页 「世家女就是世家女,那是她们的出身,猪将军有什么资格不承认?更何况,」慕昔也冷冷一笑,「在投降朝廷之前,猪将军不也是晁贼的手下,攻打京城、逼走陛下的开路先锋就是猪将军你吧。」 朱刚烈立马瞪起了他的如豆小眼,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消遣本将军。」话音刚落,鞭子就打了下来,慕昔立即闪身,并用手中的剑对抗他打来的鞭子。 朱刚烈一边抽着鞭子一边骂道:「本将军今日就是要带走这些女子,看你能耐我何?」 慕昔身边一直跟着源遐留下的那十几人,此时正要上前对付猪刚鬣,被慕昔做了个手势阻止,她想自己教训这厮。这个猪刚鬣本就是个土匪,还只是个二当家的,不过反覆无常投降了朝廷,朝廷为了笼络人心封他当了宣武军节度使,这厮攻打晁焕卖力,现在就又成了朝廷的功臣,他这个曾经的晁焕属下,现在竟然在皇宫里耀武扬威,还想随意处置世家女,他算个什么东西! 她心中泛着怒意,手上的剑也使得更加的犀利,她抓住猪刚鬣的一个破绽,一剑挥去,猪刚鬣臂膀上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朱刚烈心头一惊,一个小兵不仅敢还手,竟然还敢伤他?他打量慕昔身后也就十来个人,便怒喝一声:「来人,拿下。」 慕昔身后那些人立即摆开架势,慕昔寻思今日是要跟他的人干一架了,否则这厮太过嚣张,定是不肯放过那些世家女,他现在的人虽然多,但也就是些小喽啰,保护她的那些人都能以一敌十,她今日定要救下那些世家女!不给猪刚鬣一点颜色看看,他真的以为他现在可以在皇宫里为所欲为了。 正当慕昔举起剑要跟猪刚鬣的人大干一架的时候,又有一队人马从宫门处走了过来。 只听来人道:「朱将军这是在干嘛?晁焕的人还没逃走吗,朱将军怎么在宫里动起刀子来了?」 第90章 陈姑娘 慕昔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心想这一架怕是不需要打了,但却并没有因此放下剑。 朱刚烈看向来人,倒是收起了鞭子,笑道:「郡公怎么来了。」 「朱将军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朱刚烈哈哈一笑,指着慕昔道:「刚听这小兵说周将军追击晁焕去了,所以没想到郡公会出现在这。」 「周将军确实是去追击晁焕了,京城的事就先交由我来打理。」 源遐扫了一眼朱刚烈身后押着的人,道:「我听人说朱将军一进城就杀进皇宫了,连晁焕都不去追,就是为了抓这些人?」 朱刚烈啊一声,看了看被他押着的人,哈哈笑道:「郡公说笑了,我一进城就看到皇宫处起火,我这心下着急啊,就赶紧带人过来了,本是想着看看能不能救救火,能扑灭的火我可都让属下扑灭了,可惜有些宫殿火势太大,我也没办法,我之所以抓她们,本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晁焕余党的,晁焕余党都跟着晁焕跑了,但她们这些晁焕的姬妾自然也不可放过。」 「这些女子,」源遐用马鞭指了指那些人,「可都是些世家女,朱将军怎可私自带走?」 朱刚烈不以为然:「即便曾经是世家女,但在她们做了晁焕姬妾的时候就已经背叛大吴了,她们现在也只是晁焕没带走的姬妾。」 慕昔真恨不得一剑砍了这杂碎,真不知道他这个晁焕旧部,曾经的大吴反贼是怎么说得出口这些话的,此人真是比她原以为的还要无耻下作。 她有些忍不下去,正想开口刺他,就听源遐又道:「她们当时都是被抢进宫被逼着做了晁焕的姬妾的,算不上背叛大吴,更何况······」源遐顿了一下,嘴角微露笑意:「要说背叛大吴,朱将军也曾经背叛过大吴,只不过迷途知返,这些女子只是受制于人,既然晁焕都已经逃了,她们只要也迷途知返,自然也就还是大吴的人。」 朱刚烈虽然被讽却面不改色,雄赳赳道:「本将军虽然曾经一时煳涂,但现在可是为大吴夺回京城立下了汗马功劳,陛下已经亲封了本将军为宣武军节度使,本将军怎可与这些令家族蒙羞的女子相比?」 源遐道:「既然朱将军是陛下亲封的,那这些女子也该由陛下来处置,而不是由朱将军私自带走处置。」 朱刚烈嘴角抽了抽,他早就觊觎这些世家女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以前他身份低贱,别说世家女,就是随便一个官家女他都够不着,后来跟着晁焕攻陷京城,又要先讨好晁焕,现在难得有这个机会将这些世家女收入囊中,又冒出个拦路的,那个小兵他还能把他给灭了,但源遐,他知道源遐的身份,还是不宜为这事跟他撕破脸。 他皮笑肉不笑道:「那,这些女子现在都交给郡公吗?」 「这些女子都是些世家女,先让她们回家去,等陛下回来再由陛下发落。」 慕昔听了觉得先让她们回家去最好不过,陛下回京后要处理的政务怕是多如牛毛,哪有闲工夫管这事,更何况陛下也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即便有人提起,也不会对这些被逼做了晁焕姬妾的世家女下狠手,而且久而久之,或许大家就都忘了呢,那对这些女子而言也是好事,总比现在把她们关起来等陛下回京发落要好。 「让她们回家去?」朱刚烈冷笑,「她们都已让家族蒙羞,还有何颜面回去?她们的家族还会接纳她们?」 第160页 源遐不以为然:「那就是她们自己家的事了,不劳朱将军操心。朱将军作为吴朝新贵,还是不要插手世家的事为好。」 朱刚烈眼皮跳了跳,他抓几个失了节的世家女竟被源遐说成是在插手世家的事,好大一顶帽子,看来今儿只能先收手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怕日后没有贵女相陪么,今儿就作罢了,他赶紧哈哈一笑:「郡公又说笑了,本将军岂会插手世家的事,本将军可是对吴朝忠心耿耿,全心全意效忠陛下。」 他让他的属下放开那些世家女,又对源遐道:「那这些女子就先交给郡公了。」 言罢,朱刚烈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 慕昔看他走了,赶紧去扶倒在地上被朱刚烈鞭打的女子,那名女子忍着疼站了起来,慕昔问道:「你是哪家的?」 那名女子抬头看了看源遐,又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道:「我,我······」 慕昔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安抚道:「没事的,告诉我们你是哪家的我们才好送你回去。」 「我是,我是静安伯陈家的。」那女子垂首低声道。 源遐看向她,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后才移开目光。 静安伯陈家,啊,慕昔眨了眨眼,这不是,源家的前亲家,呃,不过现在这个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继续安抚道:「原来是静安伯家的,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那女子摇摇头,「我父母已逝,府邸被烧,已经没有家了。」 慕昔也知道京城显贵之家被毁了七七八八,她们这些贵女被强迫进宫的时候,其父母家族怕是已经遭了秧,她看向源遐,源遐道:「父母去世的总该还有其他亲友。」他随即让他属下把这些女子都分别送回去。 慕昔见源遐的人送那些女子回家,又看向不远处的滚滚浓烟,那是正殿。 还有好几座宫殿正在烧着,等火灭了,那曾经气势恢宏的宫殿就只会成为一处处的废墟。 是的,大吴三百年基业很快就会成为一处处的废墟。 打败晁焕夺回京城是她梦寐以求的,现在如愿了,然而,却难有喜悦。等陛下回京,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已成废墟的皇宫,手握兵权如狼似虎的各地节度使。 源遐在她身后道:「回去吧,别看了。」 回去?回哪里去?她家镇国侯府早已成为废墟,她现在无家可归,要回也就只能回—— 慕昔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燃烧的宫殿,转身跟着源遐离开。 现在的京城千疮百孔,可谓惨烈,慕昔心中伤感,骑在马上不发一语,源遐也没有说话,他们只是骑在马上,并没有纵马驰骋,所以行进得很慢。在去源府的路上,一名士兵骑马上前禀报导:「郡公,那名女子一直跟着我们。」 源遐跟慕昔转头看去,是静安伯陈家的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 源遐皱眉,「不是让人送她回去了吗?」 去送她回去的士兵上前禀报导:「那位姑娘说她家已经被烧了,父母亡故,并无亲友。」 慕昔觉得那位陈姑娘敢跟猪刚鬣硬槓,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求饶,性子甚是刚烈,如今又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她实在不忍心她就这么在京城游荡,便对源遐道:「那位陈姑娘受伤了,猪刚鬣抽了她好多鞭子。」 「那给她点银子,让她找大夫诊治就是了。」 「郡公,现在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姑娘家······」 源遐冷漠道:「她这种情况乱世之中常见。」 慕昔忽而想到:「她父母过世了,但她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呢么,她哥哥呢?难道也?」 源遐看她一眼,「我怎么知道,可能被叛军砍死了,也有可能躲在哪写着伤春悲秋的诗呢。」 慕昔知道他不愿提起那位陈公子,但她也是想帮那位陈姑娘找到亲人,如果陈公子还在世的话。她让人把陈姑娘带过来。 她下马问道:「陈姑娘,你父母虽已亡故,可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呢么?他现在?」 那位陈姑娘摇摇头说不知道,「自他那次回家被父亲打出去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京城失陷之后没再听过他的消息吗?」慕昔进一步问道。 陈姑娘摇摇头说没有,「家里出事后我就被抓进了宫,没有听过他的消息。」 慕昔正在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做,该如何能更好的帮助她,就见陈姑娘身子前后摇晃了两下,慕昔赶紧扶住她,「陈姑娘,你没事吧?」 陈姑娘想说没事,但她脸色惨白,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慕昔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她刚受了鞭打,身上好几道触目的血痕,现在衣衫褴褛,又走了这么多的路,一个弱女子,怕是有些支持不住了。 慕昔正观察着她的脸色,陈姑娘突然眼前发黑不自控的倒了下去,幸好慕昔还扶着她,此时赶紧托住,可她力气还没大到能把一个要昏倒的人给抱起来,她只是暂时托住,陈姑娘的身体越来越往下倒。 「郡公。」慕昔赶忙求助。 源遐本一直看着,见她一人抱不住这才下马一把抱起陈姑娘,把她放到一块背光阴暗的空地上,并让人去找辆马车来。 慕昔赶紧俯身掐了掐陈姑娘的人中,又让人把水囊拿来,她把凉水倒在陈姑娘的脸上,过了一会,陈姑娘渐渐转醒。慕昔看她转醒这才松了口气,让她先不要挪动,不要立即起身,再躺一会儿。 第161页 慕昔起身轻声问源遐:「现在该怎么安顿陈姑娘?」 源遐说随意,慕昔思量她自己现在都无家可归,需要寄人篱下呢,所以现在也不是她想帮谁就能帮谁的。她打着商量道:「要不先收留她,等找到她哥哥再送她去她哥哥那?」 源遐垂睫看她,道:「你看着办吧。」 慕昔考虑到他家跟陈家的事,还是有些犹豫道:「郡公若是介意我可以再想其他法子。」 「你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慕昔弱弱的哦一声,源遐之前让准备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她又走到陈姑娘身边俯下身把她扶起来,对她道:「你先跟我们回去吧,等找到你哥哥再送你去你哥哥那。」 陈姑娘现在无家可归,身体又不舒服,她也想找到她哥,现在她就只有她哥一个亲人了,她刚刚会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就鬼使神差的跟着他们走了。现在听慕昔说会帮她找她哥哥,虽然还不敢肯定她说的跟他们回去是回哪去,但她并无其他选择,也不知自己该去哪,就点点头。 慕昔扶她上马车,陈姑娘看了眼源遐又很快低下头去,看到源家的人,她总感觉有些羞愧。 马车跟着源遐的队伍向源家驶去。 却说朱刚烈迫于无奈不情不愿的放了那些到手的世家女,他怒气沖沖的离开了正在被焚烧的皇宫,还不甘心的回头看了看这破败的皇宫啐了口口水。 正当他要骑上马离去的时候,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人走到他身边一脸谄笑道:「将军,您回来啦。」 朱刚烈一看是他,「你怎么在这?」 第91章 回家 原来来人是长乐伯之子郭庭振,早在长安失陷,朱刚烈还是晁焕部将的时候,还活着的长乐伯就将长乐伯府献给了朱刚烈。郭庭振继续谄笑道:「听说将军进城了,我一早就让人打扫了府上等将军回去,可一直等不到,这不,我就专门迎接将军来了。」 朱刚烈眯起他的小眼睛询问道:「晁焕没为难你吧?」 郭庭振立马哀嘆一声,「我郭家与将军交好,可不就成了晁焕的眼中钉了,我们全府上下就盼着将军能早日回来呢。」 朱刚烈继续审视着他,冷不丁的问道:「你没背叛我?」 「哪能呢?我怎么会背叛将军?」郭庭振赶紧表忠心,「晁焕不肯派兵支援将军的时候我那个急啊,上表请求晁焕派兵支援,可晁焕就是不答应,还大骂了我一顿,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后来听说将军投降了朝廷就知道又有了盼头,将军肯定还会回来的。」 不知朱刚烈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打量了一会儿郭庭振,然后看似还算满意的嗯了一声,「我本正要回府,不过你家可是大吴的长乐伯,我虽是朝廷亲封的宣武军节度使,但不好再占用你家吧。」 郭庭振哎哟一声,「什么占用不占用的,那就是将军的府邸,我郭家日后还要将军照应吶。」 朱刚烈这才笑了起来,「既如此,那我也就不跟你见外了。」忽而又愤恨道:「可恨刚刚被源遐劫了那些世家女。」 郭庭振继续谄媚道:「以将军的威名以后什么世家女得不到,我们家玉儿还在府里等着将军呢。」他又凑近朱刚烈,套着他耳朵小声道:「刚刚在源遐之前拦着将军的那个小兵,是镇国侯慕家的姑娘。」 朱刚烈立即立起了眉毛。「此话当真?你没认错?」 「绝不会认错,我见过她好多次,就算她刻意乔装打扮了,我也能认出她。」郭庭振笃定道。 朱刚烈仔细想了想,他上次在刑场上见到的慕昔虽然也是男装打扮,但跟这次的并不一样,不过现在想来还真有点像,难怪他觉得面熟呢,好像在哪见过。不过那个慕昔不知道被什么人救走后就没了声响,怎么跟源遐在一块? 郭庭振观察着朱刚烈的表情,又道:「要不先回府?这些事从长计议?」 朱刚烈点点头,骑上马往长乐伯府而去。 *************************************************************** 慕昔跟源遐回到源家府邸,源府大门已经大开,家丁正在清扫门厅,此时的源府已经不再是之前伪装的萧索无人的源府。 朝廷夺回了京城,赶走了反贼,京城长安又已经是大吴的了,全长安还活着的达官显贵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只有现在,自己的家才是自己的家,不用日夜活在恐慌中,不用担心土匪什么时候就上门欺辱妻女、抢夺财物,更甚至是杀人放火。气氛变得轻松了,泥土、花草散发出来的气味似乎也变得清甜了。 源遐一早就已经派人前来通传,大长公主已经拄着拐杖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堂前。 源遐赶紧上前跪地行礼:「孙儿回来了。」慕昔也跟着行了礼。 大长公主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又笑道:「回来就好。」 再次回来慕昔百感交集,她扫了一眼堂上,祖父、华阳公主、驸马、源迎、颜不虚都在。 这里虽然不是慕昔的家,但她的祖父在这,还有其他亲人在这,所以虽然是借住源府,但亲人在这,那这里对她来说自然也就有了家的感觉。 慕昔看老镇国侯精神尚好,心下也放了心,她上前拜道:「孙女不孝,让祖父担心了。」 慕昔是被源遐直接救出城的,没有再回来过,所以老镇国侯在她去救颜不虚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去救颜不虚这事当时也是瞒着他的,此时,时隔一年多,见到她跟着源遐回来了,自然百感交集,心中还有很多话要问她,只是现在在别人家,又有很多人在,并不方便,因此也只说了句:「回来就好。」 第162页 他又对源遐道:「这次多亏了郡公救了昔昔并照顾她护她周全。」 源遐赶紧垂首施礼道:「老侯爷客气了。」 这时,站在大长公主身后一向安安静静不易被人注意到的源迎突然看着前方表情极为惊讶的喃喃道:「锦瑟?」 声音虽然小但大家都注意到了,都齐向她看的地方看去,只见源遐的随从中有一名衣衫褴褛妆容不整显得有些狼狈的女子,因为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源遐和慕昔身上,所以都没留意他身后的那些随从。 大长公主此时也看到了,有点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源遐回道:「祖母,孙儿刚刚从宫里救了几名被晁焕抓去的我朝官家女,这位是静安伯之女,现在无父无母无家可归,慕姑娘便把她给带回来了。」 「静安伯家的?」一同前来的华阳公主咋唿道,她瞧了陈锦瑟一眼,又看向源遐,有些不满道:「源遐,你怎么把静安伯家的姑娘给领回来了?」 「慕姑娘看她无家可归,便带回来了。」源遐又重复了一遍。 华阳公主把手里的婴儿交给了驸马,走到陈锦瑟身边瞧了瞧,摇头道:「怎么弄成这样?谁打的你?你被晁焕抢去做姬妾了?」 陈锦瑟有些羞恼,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慕昔赶紧唤了声:「公主。」 华阳公主正要再说什么,突然驸马手里的婴儿哇哇哇的哭了起来,她赶紧转身去抱孩子。慕昔原本就担心华阳生产的事,现在看到孩子心情明朗了很多,她走到华阳身边,用指尖触了触襁褓中婴儿的小脸蛋:「真俊俏,男孩女孩?」 「小子。」华阳道。 「生产可顺利?」慕昔小声问道。 「唉,」华阳嘆了口气,「头胎哪那么顺利,多亏了迎之,否则我真有可能难产。」 「这么严重?」 「可不是,不过幸好老天爷慈悲,没收我们母子。」 娃娃还在哇哇哇的哭着,老镇国侯让给他抱,华阳公主立即把婴儿抱给了老镇国侯,大家也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哇哇大哭的婴儿身上。 正当大家都围着婴儿的时候,源迎默默的走到陈锦瑟身前,轻轻地问道:「你受伤了吗?」 陈锦瑟抬头看她,低唤了声:「嫂子。」 源迎听她还这么叫她,有些窘迫,缓了一下,才轻声道:「你别再这么叫我了。看你衣服都破了,身上还有血痕,我带你去包扎一下吧。」 陈锦瑟有些难受,她以前就跟她嫂子相处得很融洽,可惜她哥鬼迷了心窍,竟然跟这么好的嫂子合离,还把源家给得罪了。源家把姑娘嫁给她家也算是低嫁,成亲不到一年就愣是要闹着合离,源家如何肯答应,只是她嫂子终究是答应了,不吵不闹的拿着合离书回娘家去了,在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她嫂子。 她嗯了声点点头,她知道源迎会些医术,可以帮她上药包扎,便随源迎去了后堂。 她们离开后,大长公主跟源遐使了个眼色,源遐立即于大长公主的座椅前垂首侍立,大长公主问道:「既然把陈家的人带回来了,那打算让她住多久?」 源遐道:「静安伯夫妇已经亡故,她家也已经被焚毁,所以打算先帮她找到她哥哥。」 「还帮她找哥哥?陈旭吗?」大长公主撇了源遐一眼,「还嫌他害的迎儿不够多?还要去找他?」 「人是慕姑娘带回来的,也是她说帮她找到她哥哥就把人送过去。」 大长公主又撇他一眼,更加放低了声调:「慕姑娘说的你就答应了?其他人我们都可以收留,也都是些怪可怜的孩子,可陈家的,我们还得以德报怨?」 「不答应还能怎样?」源遐轻笑道。 大长公主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的长孙,她又听源遐道:「让慕姑娘去找陈旭就是。」 慕昔虽然跟众人一样在看着、逗着老镇国侯抱着的小婴儿,但耳朵一直注意听着源遐和大长公主的对话。不过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快听不到了,只知道源遐提到她了,说是她把陈姑娘带回来的,大长公主好像不大高兴?不高兴倒也很正常,源遐开始也并不愿意。她思量自己在源府也只是客人,作为客人,还带个人来,委实不大好,她总该亲自跟主家长辈说明原委。 她悄无声息的从老镇国侯身边退了出来,来到大长公主身边,抱歉道:「陈姑娘是我请求带回来的,只因她现在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是我鲁莽了。」 大长公主和蔼了面色,道:「也罢了,既然家里遭了难,遇到就帮一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大吴的勛贵之女因为晁贼之乱而流落街头。」 源遐此时道:「反正由慕姑娘负责去找陈旭,找到陈旭就会把人送走,祖母就不必操心了。」 慕昔赶紧嗯一声,「我会尽快找到陈姑娘的亲人的。」 此时哇哇啼哭的婴儿总算停止了哭泣,转而进入梦乡,娃娃又睡着了,老镇国侯让抱回去小心别把他吵醒了。 大长公主此时对老镇国侯道:「他们刚回来,一路上风尘僕僕的,也先让他们去沐浴更衣吧。」 老镇国侯点头说好,让他们去沐浴更衣,晚些时候会有家宴为他们洗尘。 慕昔跟着老镇国侯去他们居住的院落,在慕昔要进自己寝居前老镇国侯道:「昔昔,你沐浴更衣后到祖父屋里来一下,祖父有话要问你。」 第163页 慕昔赶紧哦了一声,她正好也有很多话要跟祖父说呢,尤其父亲的事。 源遐一路陪着大长公主回寝居,把大长公主送到自己寝居后正要回华胥阁,大长公主叫住了他:「你先等会儿,我有话问你。」 第92章 想要搬走 源遐侍立在侧,但大长公主却一直没说话,源遐问道:「祖母要问什么?」 大长公主斟酌道:「你,你跟慕姑娘?」 源遐见大长公主欲言又止,问道:「祖母想说什么?」 「这些日子你跟慕姑娘朝夕相处,但也是情势所迫,情有可原,不过现在大吴又收復了京城,你们也都回来了,一切都回归了正常,那你们,往后,也要注意些礼节。」 源遐垂目,片刻后才道:「我们一直都很守礼,从未逾矩。」 「那就好,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她不仅是姑娘家,还是要进宫的人,你一男子自然无所谓,于她,可不能出半点差池。」 「慕姑娘进过晁焕后宫,之后和我等男子一起一路逃亡,又在军营呆了很久,只怕日后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 大长公主嘆了口气,道:「那就是她跟陛下的事了,你不要牵扯进去就行。」 「慕姑娘是我要娶的人,我怎会置身事外?」 源遐的话有如晴天霹雳,把大长公主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这长孙自小主意大,行事也稳重,一直以来都是让人很省心的孩子。自打他成年后,她就不怎么管他了,就连婚姻大事也没强逼过他,只是想着随他的心意。她两个儿子全都早逝,所以对孙子比较纵容,不会严加约束,可现在,他怎么有了这么危险的想法?慕家的姑娘,那是要进宫的人,倘若没这一层,以她的门第、相貌,倒也算合适,只要他喜欢就行,但偏偏她是跟陛下有婚约的人。 静默了很久,大长公主才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儿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源遐说到这,于大长公主身前跪下,「还请祖母成全。」 又是一阵静默,大长公主用拐杖敲着地面,「这可不是祖母能成全的事。」 源遐坚定道:「只要祖母不反对,其他的事孙儿自会处理。」 大长公主看着他,心中嘆息,他再怎样少年老成,终究年轻气盛:「遐儿,你一向懂事,现在可不能为了个女人犯煳涂。」 「孙儿很清醒。终身大事,孙儿不会草率行事。」 大长公主苦口婆心道:「那你明知她跟陛下有婚约,怎么还?」 「婚约还没履行就可以解除,慕姑娘还没进宫。」 「我们家可不能出这些差错,那毕竟是皇权。」 「皇权?现在陛下又在哪?如今藩镇林立,陛下还能叫得动谁?」 「遐儿,不可妄言。」 「祖母,现在的局面,慕姑娘进宫还不如不进。」 大长公主嘆了口气,「那也是他们慕家的事,我们源家可不能干有负朝廷的事。」 「孙儿不会做有负朝廷的事,不会让源家列祖列宗蒙羞,但慕姑娘是孙儿心仪之人,孙儿不会看着她在现在这种局面下进宫。」 大长公主很了解他这个长孙,他一向有主见,也因此一旦决定了什么就很难再劝回来,她又问道:「那她的意思呢?」 源遐未答。 大长公主见他未说话,心中思虑了一下,疑惑道:「你可别剃头挑子一头热。」 源遐依旧未答。 大长公主见此情状,嘆道:「遐儿,你从来没有让祖母操过心,可这次,你如何让祖母放心?」 「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大长公主思量了一阵,问道:「那她到底是何意,想进宫履行婚约?还是对你无意?」 「她,自然还放不下陛下。」顿了一下,源遐又补充道,「陛下如今有难,慕姑娘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陛下的。」 大长公主点点头,好一阵才缓缓道:「我孙儿想娶之人怎能心中还有他人,你心怡的人若是无意于你那也太丢我源家的脸了。」 「祖母?」 大长公主嘆了一声:「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吧,给源家取个品貌家世都配得上你的。」 「谢祖母成全。」 慕昔沐浴更衣后便去了慕老侯爷的寝居,刚刚人多,她未向祖父行跪拜大礼,此时她便在祖父的身前跪下拜道:「当初孙女一时鲁莽,不幸落入晁焕之手,以至于不得不出逃,这些日子未能在祖父身边尽孝还让祖父担心了。」 慕老侯爷立即扶她起身,道:「你也是救不虚心切,总不能看着不虚就这么被反贼问斩。」 慕昔起身后,慕老侯爷又道:「只是你一介女子这些日子孤身一人在外,也是苦了你了。」 慕昔赶紧让祖父不用担心,「郡公很照顾我,我并没有吃什么苦。」 慕老侯爷点点头,道:「他的恩情我慕家自会铭记。你把你在外面的事都跟祖父讲讲。」 慕昔赶紧把逃离京城后这一年多来经歷的事捡扼要跟慕老侯爷说了,还着重解释了父亲的事,那个投靠朝廷攻打晁焕的土匪头子庄大木就是父亲,攻下京城后他跟刘将军、周将军一起追击晁焕去了。 慕老侯爷听说自己儿子虽然在外面当了土匪,但却为朝廷反攻晁焕立下赫赫战功,倒是感到欣慰不少。 第164页 慕昔又解释道:「父亲一直没有宣布自己的身份,也是想带着那些土匪建立功勋,让他们走上正途。」 慕老侯爷知道自己儿子虽然平时斗鸡遛狗不着五六的,但在大事上绝不会犯煳涂,他在外当土匪想必也是为了能够聚集兵力相助朝廷。他又打听了周国永这些日子的态度和兵力,慕昔把她知道的都与老侯爷说了,他这才了解了这次的反攻是由大壮联合了刘荣后再去找周国永共同发起的,其他节度使开始都在观望,之后看情势大好才逐渐加入。刘荣跟他家有些交情,以前便跟他儿子交好,大壮自然会先去找他。而这次反攻晁焕的功臣里还有晁焕的旧部朱刚烈,朱刚烈,就是那个带兵去围剿他镇国侯府的人,最后还烧了他家的镇国侯府。朝廷已经封此人为宣武军节度使了。 慕老侯爷眉头深锁,虽然他年纪大了,不再管事,但也清楚现在的局势,各地节度使手握兵权,朝廷难以号令,先帝在时各地就已阳奉阴违,现在陛下又新登基,更是难以号令了。现在还多了个反覆无常的朱刚烈。所以,现在即便从晁焕手里夺回了京城,陛下的处境依旧很艰难。 「可知道陛下何日回京?」老侯爷问道。 慕昔摇摇头,「尚未听到消息,京城刚刚收復,蜀地遥远,怕是还需要一段时日。」 老侯爷嘆道:「现在不比从前了,陛下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很顺遂,你早与陛下有了婚约,等进宫后要好好为陛下分忧。」 慕昔突然有一瞬间的晃神,心下一沉,但她很快就稳定住心绪,道声是。 然而她的晃神和脸色的变化都被老侯爷看在了眼里,他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外面颠簸,幸得有源遐照料,他的恩情我们会铭记,但他毕竟是年轻男子,男女有别,之前在外,情势所迫没法避讳,但现在既然回来了,你们还是需要避讳些。」 慕昔又心下一沉,担心祖父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赶紧道:「祖父说的是,不过郡公虽然对我很照顾,但并无越矩之举。」 「祖父自然信得过源遐的人品,只是怕招人闲话,人言可畏。」 慕昔点头道:「祖父思虑得是。」 斟酌了一下,慕昔又道:「只是还有一事,孙女怕是日后难免要招来非议。」 老侯爷问是什么,慕昔道:「晁焕登基那日,大宴群臣的时候他特意让孙女坐到了他的旁边,大宴上的人都看到了,只怕孙女入过晁焕后宫的事是瞒不住的。」 慕老侯爷皱着眉头抚着鬍子道:「但你清清白白并很快就逃出来了,跟那些做了晁焕姬妾的世家女并不一样,这件事只能到时候再应对了。」 慕昔说是,慕老侯爷又道:「我慕家上下多亏源家收留,才能毫髮无损安然无恙,但现在既然已经赶走了反贼,那也不好还住在人家这。」 慕昔寻思道:「可,祖父,镇国侯府已经被猪刚鬣一把火烧了。若是现在离开源家,那我们住到哪里去呢?」 慕老侯爷想了想,问道:「城外的别院可有被毁?」 慕昔说城外的别院应该还在,老侯爷便说那他们就先搬到城外去。 要搬出去这事,慕老侯爷没有耽搁,第二日便让人叫来了源遐。他先是向他感谢了源府在那么危险的时候收留了他慕家上下,之后还救出了昔昔和不虚,这份恩情他慕家定会铭记,现在既然叛贼已经被赶走了,那他家也不好意思再住在府上了。 源遐问道:「老侯爷是否住的不舒适?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让下人置办就是。」 慕老侯爷摆摆手笑说:「我老头子岂是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府上能收留我慕家上下,我老头子已经感激不尽,这些日子府上对我老头子的照顾也算无微不至,我又岂会挑三挑四恩将仇报。想搬出去实是因为叛贼已经被赶走,我慕家断没有再打扰府上的道理。」 源遐恭敬道:「镇国侯府已经被朱刚烈付之一炬,即便要重新修缮也需要些时日,老侯爷现在搬走又住在哪?源府虽然不算大,但也足够住了,我们两家本也是亲戚,老侯爷何必如此见外。」 老侯爷道:「这事我已经想过了,也跟昔昔商量过了,就先搬到城外我慕家的别院去,幸得别院还没被叛贼烧掉,可暂住。」 源遐垂睫,缓道:「城外,城外多有不便,并不适宜长住。昨日还听祖母说,这些日子多亏有老侯爷陪她说说话,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了,老侯爷就当是多陪陪祖母,再在府上多住些日子。」 「你们的盛情我慕家心领,只是我慕家上下也不少人,哪能再在府上白吃白住。」 「侯府的下人也一直都在帮我府上干活,并没有白吃白住。更何况现在一切恢復正常,我府上也有很多地方需要打扫,人手也不太够,还需要侯府的下人搭把手。」 「府上若有什么活要干尽管差遣他们,只是打扰多时,不能因为侯府被烧了,我这一大家子就一直住在你府上。」 源遐自然知道老侯爷是把他家下人都当做他家人了,但依旧道:「老侯爷言重了,除了您跟慕姑娘,还有不虚,也就没其他人了,至于您家的下人,也一直都有在我府上干活。」 慕老侯爷依旧固执己见的要求搬去城外他慕家的别院,源遐道:「这事得先问问祖母,若就这么让您搬去城外,祖母要怪我的。」 第165页 「我自是要去与大长公主殿下说的。」 源遐又行了个礼便退了出来,但很快他就又扶着大长公主来了。 大长公主拄着拐杖刚进门就道:「老将军,听遐儿说你是要搬走?」 慕老侯爷见大长公主来了,赶紧迎了上去,「我这正要去见殿下呢,殿下怎么亲自过来了?」 「这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搬走了,可是我府上招唿不周?」 慕老侯爷赶紧道:「殿下哪里话,我家打扰府上多日,现如今叛贼已被赶走,哪有继续打扰的道理?」 大长公主唉一声,「老将军这就见外了,危难时期我们这样的人家就应该相互帮衬,现在虽然暂时解除了危机,那也该等侯府重新修缮好再搬走,哪有现在搬去城外的,这若传出去,我府上岂不是要被人非议不近人情了吗?」 慕老侯爷正要说话,大长公主就又继续道:「你这一共就祖孙二人,还有颜家那娃,我府上虽然不大,还不至于这都住不下。我两家本就是亲戚,老将军何必这么见外。这知道的是老将军不想打扰我府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源家刻薄小气不近人情呢。」 「这,这,」慕老侯爷为难道,「殿下这是说到哪里去了。」 「老将军若是真要谢我,那就听我的,继续住下去,等侯府重新修缮了再搬回去,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就是喜欢热闹,最受不得冷冷清清的,你们这要是一走,我这府上又要没人气了。」 慕老侯爷本是打定注意要搬走的,但实在没法拂了大长公主的面子,大长公主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老将军可别再这么见外了。」 慕老侯爷看大长公主都这么说了,他若还是执意搬走,倒显得他不近人情了,只得先答应继续在源府住着,又话了些家常,大长公主才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寝居。慕老侯爷让慕昔去送送,慕昔一直把大长公主送到她居住的院落前。 大长公主对源遐道:「不必进去了,你若不忙,不妨带慕姑娘多熟悉熟悉,她之前也没住多久就离开了,怕是对府上还不是很熟悉。」 源遐躬身道是,目送大长公主进了院落后才转身离去。 慕昔只得先跟着他,走了几步后在他身后道:「郡公,若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源遐转身看她:「你也想搬出去?」 慕昔赶紧笑道:「都是祖父的意思,我劝过,可祖父执意要搬走,我也没办法。」 源遐看她笑着解释,这才心情转好,「祖母让我带你到处走走,好尽早熟悉这里。」 「贵府这路径也太过繁复了些。」不过也正因为此,保护了战乱中的家人,京城多少高门大族家破人亡,唯有源府独善其身。慕昔此刻倒是越发对这里产生了兴趣,不知他家为何会把府邸打造成这样? 「多走走再繁复也会熟悉的。还认识去华胥阁的路吗?」 她当初就没怎么记住,隔了这么久,哪还能记得,她摇摇头,跟着他走,她暗暗记下走过的路,不禁问道:「府上,府上为何要这么布置呢?」 「本来源府也不是这样的,我重新规划了,现在多事之秋,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慕昔有些惊讶的看他,难道他早预料到京城会有这样的动盪?怎么可能呢?她试探着问:「郡公当初这么布置府邸是已经想到了······」 他看她,「倒也不是,世事难料,谁能未卜先知,就是早做个准备,有准备总比没准备的好。」 慕昔哦一声,正走着,慕昔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岔道上有两个人,她看着那对源遐道:「那是源姑娘和陈姑娘吗?」 第93章 华胥阁 源迎和陈锦瑟也很快看到了他们,源迎有些畏缩的看着源遐,又看了看陈锦瑟,陈锦瑟低着头,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源遐没有走过去的意思,慕昔也只好站那,源迎只得带着陈锦瑟走到源遐身边,低声道:「哥,我带陈姑娘出来走走。」 源遐冷道:「这里容易迷路,少走动。」 陈锦瑟顿时红了脸,源迎是源家的人,自然很熟悉这里,这话显然是针对她的。 「嗯,」源迎战战兢兢道,「我带着她呢,不会走迷了的。」 源遐没再说什么,径直往华胥阁方向去了,慕昔只得给她俩行了一礼,便赶紧跟上了源遐。 走得远了,慕昔道:「郡公生气了吗?」 源遐未答,慕昔本想说什么,不过想想那件事对源迎,对他家影响都比较大,他会迁怒陈家人也实属正常,还是不要去劝别人大度的好。不过看上去源迎跟陈家姑娘关系倒是不错,其实错也都是陈旭的错,何必要其他人来承担。 隔了一会儿,源遐才道:「人可是你带回来的。」 慕昔啊一声,尬笑道:「那也是郡公心好,肯收留她。」 源遐瞥她一眼,「你带回来的人你负责送走。」 慕昔赶紧嗯一声,她之前就答应过负责去找到陈旭,自然不能食言,「等找到陈旭后,就可以把陈姑娘送过去,陈姑娘也好有个亲哥哥可以依靠。」 慕昔又偷看源遐一眼,小心翼翼道:「源姑娘好像和陈姑娘挺谈得来的,这阵子陈姑娘正好还可以多陪陪源姑娘。」 「迎儿总是闷在那是不好,」源遐思忖道:「你有空就多陪她说说话。」 第166页 慕昔思量自己跟源姑娘并不熟悉,这就是碰到了也不知道说啥,不过依旧赶紧答应。 走着走着就到了华胥阁,源遐问她道:「记得路了吗?」 「啊?」慕昔刚刚正低头想事,这会儿才抬起头来,原来已经到了源遐的住处,她刚刚一直在想着其他事,压根儿没注意路径,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尴尬道:「这次怕是还是没记着。」 源遐脸上微露淡笑,「那以后每日多走几次就是了,总能记住的。」 慕昔没多想,只说好,想着自己即便有那么点路痴,但若上了心肯定还是会很快记住的,否则也太丢面子了。 她又看了一眼华胥阁笑道:「郡公既然到了,我就先回去了,找个小厮带路就行。」 源遐却说不必原路返回,「从华胥阁能直接去西花缘,我带你走走,华胥阁你也该熟悉熟悉了。」 西花缘?慕昔想起来她曾经误闯西花缘还走迷了,那次想跟在源遐身后走出去,但被他发现了。「就是那个很难走出去的花园吗?」 他说是,慕昔一下子来了兴趣,她还真挺想知道那个西花缘到底有什么玄机,她为什么总是走不出去,而且她印象里西花缘离华胥阁还挺远的,竟然能从华胥阁直接去西花缘。 她第二次进了华胥阁。 上一次跟着源遐来这她就觉得这华胥阁结构精巧不似寻常院落,只是上次有其他要事要谈,她实在没心思去过多的欣赏这院落,这次再次进了华胥阁,她才得以认认真真的观赏一番。 她被源遐领进了华胥阁的主楼,里面的陈设既非单纯的奢华,也非寻常的清雅,让人感受到一种很强烈的个人风格。然而,为什么要带她进主楼呢?不是说去西花缘吗?但源遐不仅带她进了主楼,还进了二楼的主卧。 慕昔纳闷了,也有些不好意思,「郡公,这里是你的卧室吧。」她没有再说什么,她一外人,去主人家还是异性的卧室,总是不大好,源遐应该也能意识到。 源遐却道:「慕姑娘不必多心,从这里才能去西花缘。」 他领着慕昔在主卧中推开了一扇门,门外有一个直通一楼的阶梯,慕昔看了看下面,一片花木参差,不禁大讶,她随源遐下了阶梯,直到置身于这一片花木之中,更觉奇异,没想到这里竟还有另一片天地。 「这里?」 源遐没说话,带着她走上一条花木小道,她充满好奇的跟着源遐,没多久就又是一片天地了。源遐这才道:「这里就是西花缘了。」 已经到西花缘了?慕昔有些不大相信,因为她印象中西花缘跟华胥阁离得还是挺远的,怎么说也得走上半个时辰吧,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 源遐看她不信,笑道:「你来过西花缘,怎么这都认不出?」 「上次进来,我记得是有个小木屋的,这里可没有。」 源遐看她道:「那个小木屋是西花缘的中心,也是西花缘唯一的木屋。这里是西花缘的东北角,而西花缘的阵型是遵循的九宫格。」 九宫格?慕昔更好奇了。源遐继续道:「这九宫格每一格都有阵型,只有按照口诀走才能走出去,否则只能原地打转。」 他看慕昔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这里就是西花缘,便道:「那我现在带你去那个小木屋。」 他带着慕昔往南走了两格,之后又往东走,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小木屋缘斋。 还真是那次见到的小木屋,那这里果然是西花缘了,慕昔不可置信道:「为什么我感觉西花缘和华胥阁离得很远呢?」 源遐笑道:「从外面走是挺远的,你的感觉也没有错。」 「真神奇,没想到这么远的两个地方竟能直通,而且这么快,不过刚刚的口诀······」 「都记住了吗?」 口诀并不难记,只是,「让我知道不大好吧?郡公不想我记住我就没记住。」 源遐眼神莫名,「既然带你来了就没什么要避讳你的,你还要在这住很长时间,该趁早熟悉,日后想来这里玩也不用担心走不出去了。」 他那句住很长时间让慕昔感觉有些异样,但还是谢道:「多谢郡公。」 「你不必跟我客套,我心如初,而且我已经得到了祖母的同意。」 慕昔本半低着头,此时听他提到大长公主惊讶得抬起头来,「大长公主?你,说了什么,同意什么?」 源遐倒是毫不避讳,把跟大长公主说的事都跟慕昔说了,慕昔虽知道源遐这人做事不爱拖泥带水,但没想到他这么的,这么的无所顾忌,他竟然这么快就跟大长公主说了,而以她的身份,大长公主竟然答应了? 慕昔惊得说不出话,源遐又道:「老镇国侯那问你什么了吗?」 她祖父的意思很明白,让她远着源遐,毕竟男女有别,至于源遐对他们的恩情,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她为了打消祖父的疑虑,也一直在为源遐说好话,明确表示他们一直严守男女之大防,源遐很照顾她,但一直彬彬有礼,其实这也没错,他们确实严守男女之大防,她可并没有撒谎。但是,这也拉开了她跟源遐的距离,至少是让祖父这么以为的。 「嗯,」她含煳道:「有问这些日子在外面的情况。」 「都说了?」 「大体都说了。」 「大体?还有什么没说?」 第167页 慕昔头疼,能说的当然都说了,没说的自然就是不能说的,有些事她怎么能跟祖父说呢。 她定了定心:「郡公,我现在依旧跟陛下有婚约。」 「我是不会让你进宫的,现在这种情况,让你进宫是害了你。」源遐斩截道。 慕昔也很坚决:「我以前就说过,我不会弃陛下于危难之中的。」 他瞧着她,「我知道,所以我尽全力帮陛下收復京城,很快陛下就可以回京了。」 慕昔无言以对,她又定了定神,问道:「郡公为何说现在让我进宫是害我?」 「你也知道陛下没有兵权,各藩镇节度使拥兵自重,陛下难以号令,这种情况下,陛下自己尚且难过,何况他的后宫,他的皇后。」 「那我就这么弃了陛下······」 「陛下本就是个无野心的人,各藩镇节度使虽然拥兵自重,但也各自掣肘,陛下对他们无威胁,断无能力收他们的兵权,那他们一时半会儿的是不会造反的,陛下大可以做他的闲散皇帝吃喝不愁。」 闲散皇帝?慕昔听说过闲散王爷,可从没听说过闲散皇帝,说白了不就是手握兵权的各方势力的傀儡么,空有一国之君的名号,却无一国之君的权利。 源遐继续道:「陛下若是个有雄心壮志,能励精图治的人,我作为吴朝的臣子,自然会竭力报效朝廷,助陛下一步一步收回各节度使的兵权,重整大吴的雄风,但,陛下是怎样的性格,慕姑娘还不清楚吗?」 是,她确实是太了解陛下了,陛下玩心甚重,从小到大都是心无成算之人,即便现在大吴危难之际,她依旧很难相信陛下会突然转性,成为能復兴大吴的君主。 可她没法看着陛下一人在那高位之上被群狼环伺,她跟陛下从小的情分,让她没办法这个时候捨弃陛下。这些日子她私下里的时候,也会有所考虑,她对陛下确实从无男女之情,只是自小就定的亲事,她习以为常罢了,后又受到姑母的临终嘱託,她答应过要好好照顾陛下的,没有男女之情不代表没有感情,她对陛下的那种感情就是亲情,从小就有的亲情,这让她如何能对陛下不管不顾? 「我答应过姑母要照顾陛下的。」她喃喃道。 「照顾?怎么照顾?若只是衣食住行,那他身边自有太监宫女,若是其他,你进宫也改变不了局面。」 现在的局面谁能改变?她确实改变不了,她除了不在危难之际抛弃陛下,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她看向源遐,似是打定了主意,「郡公,你的心意我已明白,现在的局面我改变不了,我能做的就是不在现在这个时候弃陛下于不顾。」 静默了很久,源遐心中酸楚,但他向来不爱拖泥带水,也不愿藏着捏着,既然他已经把话说明白了,那自然也要明明白白知道对方的心意,「倘若你爱他至深,那我不拦你。」 爱他至深?这句话她感到很陌生,她对陛下的感情从来不是这种,她只是做不出危难之际抛弃她的亲人这种事,她对陛下的感情就像对她的祖父、父亲,甚至包括兄长、不虚、华阳公主。既然源遐已经对她如此直白,那她也实在没必要藏着捏着,早早把话说清楚对大家都好,「郡公多虑了,我对陛下虽无男女之情,但,请问郡公会在危难之际弃大长公主、源迩、源迎于不顾吗?如若不能,那我也做不到。」 虽然心中仍然酸楚,但慕昔的话倒也让源遐心中明朗了很多,「好,我知道了。」 虽然把话讲明白了,但慕昔心里却突感窒闷,好似要失去什么,也好似辜负了什么。 正心中沉沉的很是难受,却听源遐道:「你既要把陛下当亲人照顾,那我自然需要帮你一起照顾,就像对待老侯爷、不虚那样,那我的亲人你也该同礼相待了。」 慕昔愣住,皱着眉头不自主的眨了眨眼睛,源遐又道:「没事多陪我祖母说说话,还有迎儿,别让她总是闷着。」 第94章 採花大盗 慕昔既已满口答应负责去找陈旭了,那自然不能食言,而且源遐肯定不愿意花精力找他讨厌的人。她向墨玉交代了这件事,墨玉便立即「四处去打听陈旭的下落。 墨玉尚未打探到陈旭是死是活,倒是这几日天天跑出去瞎晃悠的阿福带来了他们意想不到的消息。 阿福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就经常会跑到街头巷尾打听各类消息,然后把打听到的消息讲给府里人听。自打搬进源府后,他只跑出去过一次,但那次回源府后差点迷了路,慕昔担心他会把坏人引来,因而一而再的叮嘱不要随便乱跑,免得给人添麻烦,因此他在那之后再也没敢出过府。直到前几日叛军被打跑,朝廷的军队重新夺回了京城,他才敢再次出去熘达。 慕昔这几日都没出源府,照常听阿福的汇报,阿福绘声绘色的描述长乐伯府门外吊挂了一名採花大盗。 採花大盗?慕昔甚感新奇。 「嗯,是採花大盗,说是静安伯的儿子。」 慕昔勐的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谁的儿子?」 阿福有些被吓到了,眨巴着眼睛道:「府前的侍卫说,说是静安伯的儿子。」 「静安伯的儿子怎么会成为了採花大盗?」慕昔一头雾水。 阿福结巴道:「听人议论说是,说是静安伯的儿子擅闯长乐伯府的后院,意图,意图对朱将军的一个妾氏行不轨之事。」 第168页 慕昔立即让墨玉去打听是否确实。墨玉很快就回来了,说确实如此,静安伯之子现在还吊挂在长乐伯府门前。 陈旭意图对猪刚鬣的一个妾氏行不轨之事?慕昔思虑着,怎么感觉这么奇奇怪怪的。不过好消息就是陈旭还活着,没有被叛军杀死,陈姑娘还有亲人在世。可他现在怎么惹出了这样的事情?这现在被长乐伯府吊挂在府门前,该如何是好? 既然已经找到了陈旭,那她是有必要告诉陈姑娘的。她去找了陈锦瑟,陈锦瑟现在跟着源迎住在兰圃里。 慕昔本想避着源迎跟陈锦瑟说的,只是实在没理由单独找陈锦瑟出去,而且只要找到陈旭就会带陈锦瑟去找他,那源迎势必会知道,这想避讳也没法避讳,更何况都已经这么久了,源迎也该面对那个名字了。 慕昔只得当着源迎的面对陈锦瑟说找到她哥了,就是她哥现在被长乐伯府当做採花大盗吊挂在了府门前,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陈锦瑟听说她哥还活着,自然欣喜非常,但听到她哥现在被长乐伯府当做採花大盗抓了,又惊讶异常,忽而,她有点愤恨道:「一定是为了她。」 她?「谁?」慕昔问道。 「除了郭氏,还能有谁?」 郭氏?就是赵王世子妃吧。「陈姑娘怎么这么确定是赵王世子妃呢?」 「郭氏早被他爹送给朱刚烈做妾了。若不是郭氏,我哥为何会无缘无故去长乐伯府?还愣是被当做了採花大盗。」 原来赵王世子妃已经给猪刚鬣做了妾,慕昔寻思这样的话那就通了,她本就奇怪陈旭怎么就跑到长乐伯府还成了採花大盗。 她一直注意着源迎的情绪,她从一开始的惊诧到惊惧,虽然未说话,但慕昔能感受到她的担心。慕昔心嘆一声,对那么辜负自己的人还能那么担心,源姑娘真是,心善之人。 她又对陈锦瑟道:「本来我们是想找到你哥后便送你与你哥团聚,可现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形,我们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陈公子救出来。」 陈锦瑟缓和神色道:「有劳了,我哥以前的事已经让人深感羞愧,现如今又,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慕昔好言道:「陈公子的事陈姑娘倒也不必自责。」 又说了几句话慕昔便告辞了。她回到自己寝居后,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她又换上了男装,带着墨玉等人就去了长乐伯府。 在长乐伯府门外围观的百姓还真不少,慕昔和墨玉他们就混在人群中间,眼见府门外确实是吊挂着一人,慕昔仔细一看,还真就是陈旭。 慕昔打听这人挂多久了,围观的老百姓说都挂了快一天了。那还要再挂多久呢?很多人都表示不知道,但也有人说可能要一直挂着。 慕昔想了想,现在不宜鲁莽行事,长乐伯家本来就跟她家不对付,现在还多了个猪刚鬣,明着上门要人怕是要不到的,偷偷救人,只怕她现在这点人手也不太够,若是打草惊蛇,怕是救不出人还要连累陈旭。再想想,再想想,最好能有什么办法既能把人救出来,又没啥危险。 只是,若真如一些百姓所说,陈旭会被一直吊着,那他还能支撑多久?她看他身上斑斑血痕,想必是被打了,现在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又是个柔弱书生,现在已经被吊一天了,又不给吃又不给喝的,再这么吊下去,怕是他在逃过叛军的毒手后还是会惨遭猪刚鬣的毒手。 慕昔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救下陈旭,便打算先回去,她寻思着是不是先把这事跟源遐说说,但源遐肯定不爱听,以他对陈旭的厌恶怕是不会管他的死活,不过,依旧有必要让他知道吧。慕昔主意已定,便去找源遐说明了此事。 源遐只是哦一声便没再说什么,慕昔不得不试探着问道:「郡公有什么主意吗,我的意思是只有救出陈旭,才好把陈姑娘送走啊。」 「他自己跑人内院被捉了,这是咎由自取,被挂着示众就挂着吧。」源遐讥讽道。 慕昔担心道:「可是这么一直被挂下去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源遐冷冷道:「就是被直接打死也是他自找的。」 慕昔顺着他的话说是,「不过,陈公子毕竟是静安伯之子,是大吴的勋爵子弟,怎能随随便便就打死呢?」 只是,静安伯夫妇在那场叛乱中已经全部过世,现在自然没有人为陈旭出头,但不管怎么样,现在依旧是大吴的天下,大吴已经收復了京城,那陈旭的身份就容不得他被随随便便打死。而他猪刚鬣现在既然做了大吴的臣子,又岂能任意处置大吴勋爵子弟?否则也太无法无天了。 源遐不以为然:「现在朱刚烈势大,是朝廷的新贵,而大吴这些没有实权的勋爵子弟现在也就空有个名号,更何况静安伯夫妇已过世,朱刚烈要处置个陈旭又有何难。」 「但猪刚鬣岂可目无法纪?」 「已经礼崩乐坏了,还什么法纪,陛下都还没回京呢。」 源遐说得轻飘飘,慕昔微愣,继而心中一沉,实话就是不好听,现在的大吴还提什么法纪,谁势大谁就是法纪。 源遐照顾她的情绪,「快用晚膳了,祖母让你和老侯爷去内堂跟她一起用晚膳。」 慕昔赶紧答应。 晚膳过后,她陪祖父回了寝居。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又不自主地想到陈旭的事,他现在还被吊挂在长乐伯府门口呢吧,没吃没喝的,虽说一时半会儿不至于真就死了,但这么挂着,想必也是煎熬,可谁让他跑人内院去呢,又去找赵王世子妃,哦,现在是猪刚鬣的小妾,他还真是不死心啊,慕昔不由自主的想起他那次在猪群里抱起赵王世子妃的场景,不禁笑出了声,她又赶紧整肃了一下面部表情,觉得这个时候还笑人家有点不厚道,但,她又嘆了口气,怎么救他呢?就这么让他再挂上一夜,明儿再去看看? 第169页 慕昔思虑了一会儿,打定了主意,那就是明儿再去看看,没准长乐伯府那边已经把他放下了也不一定,要还是挂着,明儿再想想办法。至于明儿能不能想出办法来那明儿再说吧。 晚间,慕昔照常洗漱睡下,朦朦胧胧间却被吵醒。慕昔奇怪,这都什么时辰了,有什么事吗?她披衣下床,拿了一盏灯,走到门前。是墨玉,慕昔打开门,问询道:「怎么了,这么晚了。」 墨玉回禀道:「刚有人敲源府的门,说是长乐伯府的人,要见郡公,挺气势汹汹的,我看郡公正要出去。本来看姑娘睡下了,不敢打扰的,但又不知有何情况,不敢不报。」 慕昔惊愣,长乐伯府的人?这大半夜的,长乐伯府的人跑这来干嘛,他们把陈旭当採花大盗抓了,那也跟源家没半点关系啊。 慕昔心奇,急忙穿了衣服去找源遐。源府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安静,府中侍卫都在急匆匆的走动,虽然已经都在尽力减轻声响,然而这些更是增加了慕昔的紧张情绪,也更加奇怪了。她赶紧找到了源遐,问发生了什么事。 源遐已经整装准备出去,见慕昔来了,问道:「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回去睡吧。」 「我本来已经睡下了,但墨玉说长乐伯府的人来了,出了什么事了,他们来干什么,还这么晚。」 就在此时,大长公主派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源遐说没什么事,让祖母安心休息,他很快就会回来,他又转而对慕昔道:「你若睡不着了,就去陪陪祖母吧,免得她担心。」 慕昔可不甘心啥都不知道只能在家陪着老人家,她又问道:「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迎儿跟陈锦瑟去了长乐伯府,想偷偷救人,现在被长乐伯府的人抓了。」源遐道。 第95章 救人 不是吧,她俩?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还去救人?就连她自己,怕会惊动长乐伯府的人不好脱身,都没敢鲁莽行事。 那她们是怎么这么晚跑出去的?「府中不是都有侍卫的吗,她俩出府都没人发现吗?」 「迎儿了解府中的机关,也懂得如何避开府中的侍卫,就这么偷偷出府了。」 俩个弱女子可真够大胆的,不过应该是真的着急了,毕竟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呃,都不忍心让陈旭再挂上一夜吧。「那长乐伯府的人是什么意思呢?」 「他们来人说我府上的人私自跑他们府上要救他们的採花大盗,所以当贼人一起抓了,但又听说是源家的人,所以来知会一声,问我怎么处理。」 长乐伯府跟源家向来不睦,这下可好,让人抓这么个把柄。「我跟你一起去。」她见源遐往外走了,赶紧道。 「我会处理,你还是去陪陪祖母吧。」 「那可不行,毕竟陈姑娘是我主张带回来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我也有责任,总得去看看,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源遐只得答应。 他们一行人赶到长乐伯府的时候,陈旭还被吊挂在门外。源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让人通报。 府门大开,府内灯火通明的,朱刚烈在两队侍卫的簇拥下走到府门前,他看着骑在马上的源遐,笑道:「哎呀,郡公深夜光临,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源遐懒得跟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我是来接我妹妹源迎的。」 「啊,源姑娘,她没事,她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我府上的家丁起先不知道她是郡公的妹妹,就当贼人抓了。」 「那我妹妹人呢?」 朱刚烈立刻吩咐左右:「来人,去把源姑娘带过来。」 很快源迎就被带了过来,她战战兢兢的看了看四周,看了看源遐。 朱刚烈笑道:「令妹倒是痴情,都合离了还来救人。」 本就战战兢兢的源迎瞬间脸红,源遐未理会朱刚烈,下马道:「迎儿过来。」 朱刚烈倒也没拦着,就这么放行了。 源迎赶紧走向源遐,及至他面前,瑟缩道:「哥。」 源遐小声问道:「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源迎摇摇头,就是在她们想救陈旭的时候从府里冲出了好多人把她们抓了,之后询问了她们身份,她们只能如实招了。 「没事就好,跟哥回去。」 源遐正要再上马,源迎立即抓住源遐的手腕:「哥,还有锦瑟呢。」 慕昔一直躲在随行侍卫中,因为是大半夜,即便有几个火把依旧很暗,所以没人注意到她。见到源迎出来的时候她就奇怪陈锦瑟呢,总不能只带一个走吧。 源遐看了看源迎,便又对朱刚烈道:「与我妹妹同来的还有一位姑娘呢?」 朱刚烈一直笑嘻嘻的,此时皱了皱眉头道:「不知那位姑娘跟郡公可有什么关系,我记得她说她姓陈的。」 「没有。」源遐道。 朱刚烈又哈哈一笑道:「既然不是郡公府上的人,那郡公就不要管了。」 「那位陈姑娘是与我妹妹一同前来的,既然朱将军放了我妹妹,那也就把那位陈姑娘也放了吧。」 「这,」朱刚烈犹豫着笑道:「郡公,你家的人,我绝对完完整整的还给你,一根毫毛都没碰,只要你让你的妹妹别再大半夜的跑别人府邸来就行,但不是你家的人,郡公何必要多管闲事呢。」 第170页 「陈姑娘虽然不是我家的人,但却是跟我妹妹一起犯的错,我若只带走我妹妹,弃陈姑娘于不顾,就太不道义了。」 「啊,这······」朱刚烈继续含含煳煳的。 「陈姑娘这次是救兄心切,所以才做了煳涂事。我妹妹未能加以劝阻,还陪她一起来干了煳涂事,这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教导无方,所以还请朱将军网开一面,也放了陈姑娘,她一介女流,人也并没救走,朱将军何必跟她计较。」 朱刚烈依旧一副不愿放人的样子,「那个陈姑娘可是这个採花贼的妹妹,怎么能说放就放呢?」 慕昔看猪刚鬣一副扯皮的样子,猜测他应该是想强留下陈姑娘,毕竟他之前就想将晁焕后宫的那些世家女子占为己有,上一次她和源遐救了那些女子,这次,怕是猪刚鬣不会放过机会。 「採花贼?」源遐笑道,「但这个採花贼是静安伯家的公子。」 「我自是知道他的身份,但不管是谁,擅闯别人家的内院,对别人家的内眷行不轨之事,都是应该要受到惩罚的。」 「可作为朝廷勛贵之子,犯了事也该由官府来管,而不是由朱将军动用私行,更别说还连坐了,更何况连坐的还是名女子。」 朱刚烈唉一声,「既然郡公这么说了,那我就放了那位陈姑娘。」他让人把人带过来。 陈锦瑟被带了过来,她看到朱刚烈却骂道:「姓朱的,你凭什么把我哥吊在这?」 朱刚烈斜着眼瞧她,冷哼道:「今儿看在郡公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走吧。」 陈锦瑟却不管不顾的跑向还被吊挂着的陈旭,陈旭看着就剩一口气了,陈锦瑟哭道:「哥,你怎么样了?」 陈旭没什么反应,陈锦瑟继续摇着他的手哭喊着:「哥。」 朱刚烈不耐烦道:「既然让你走了就赶紧走,别再在这鬼哭狼嚎的。」 陈锦瑟又摇了摇她哥,见她哥依旧没什么反应,便咬了咬牙,跑向了源遐,一到源遐面前便跪下道:「求郡公救救家兄,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只要不让朱刚烈动用私行,能够把家兄送往官府审讯即可。家兄他,他快不行了。」 源遐瞧了瞧她,没说话,片刻后,慕昔都有些急了,源遐怎么可能会去救陈旭,陈姑娘也是没人可求了。 源迎绞了绞手指,鼓足了勇气道:「哥,救救他吧。」 陈锦瑟再次恳求道:「我哥已经被毒打过,他身上伤痕累累,现在还被吊了快一天一夜,若再不找大夫看视,我哥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源遐依旧无动于衷。 僵持在那,源遐打算转身上马,源迎却突然也跪了下来。 「哥,求求你了,再不救他他真的会没命的。」 源遐看她,目中有些怒火,「他有命没命与你何干?」 源迎语塞,心中酸楚,但依旧继续求她哥救救陈旭,「我学医多时,知道他的伤势,他本就伤得很重,还被挂了一天一夜,再不救下来就没命了,静安伯夫妇已经过世,锦瑟也就只有他这一个亲人了。」 源遐冷言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今日你已经错了,还要继续错下去?」 源迎再次鼓足了勇气看着源遐:「迎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给家里惹了麻烦迎儿无地自容,哥就当迎儿以医者的心态来救一个垂死的人吧,迎儿不会跟他有任何瓜葛,只求救他一命。」 慕昔心中嘆息,这种情感她虽不能感同身受,但看源迎的神态她也愿意表示理解,她还是第一次看源迎说了这么多话呢,只是源遐,这人冷情冷性的,想让他以德报怨怕是没那么容易,当然她对源遐也表示理解。 她又向前方看去,猪刚鬣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慕昔虽深感厌恶,但现在也只能让他看笑话。 「他擅闯了别人家的内院,还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你让我怎么救?」 源迎又道:「这个只是这位朱将军的一面之词,到底怎么回事,他是否有罪,也该交由官府来审讯,现在尚未听到陈旭的申辩,怎可光看另一方的一面之词呢。」 朱刚烈听到此话在府门前大声喊道:「源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怎么就是本将军的一面之词呢,府里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的,可真就是这位静安伯的公子自己闯入了内院,难不成还是我把他绑来的不成?」 此时陈锦瑟对朱刚烈道:「孰是孰非也得等我哥醒过来再说,朱将军把我哥打成这样,还吊了一天一夜,是想让我哥永远说不了话了吗?」 朱刚烈冷笑:「我说陈姑娘,你哥跑我家内院调戏我的小妾,这可是被当场抓获的,很多人都看见了,你可不能倒打一耙啊。」 陈锦瑟站起了身,对着朱刚烈据理力争:「小妾?什么小妾?可敢让她出来与我哥对质?」 朱刚烈嘿一声,「有何不敢?倘若你哥确实调戏了我的小妾,你待如何?」 陈锦瑟毫不示弱:「把你小妾叫出来对质了再说。」 朱刚烈让人去把郭姨娘叫来,陈锦瑟又道:「既然是对质,那得先把我哥放下来吧。」 朱刚烈又瞧了瞧被吊挂着的人,大手一挥,示意先把他放下来。 陈锦瑟赶紧跑过去扶住陈旭,她边喊着哥边摇了摇他,可陈旭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反应,陈锦瑟测了测他的气息,还好,还有气息,就是很微弱,她很是着急,她想叫大夫来给她哥看看,可是现在,她看向源迎。 第171页 源迎看到陈锦瑟向她求助,便看向源遐,源遐此时倒是点了点头,她看得到了源遐的首肯便赶紧起身跑了过去,她测了测陈旭的气息,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并倒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道:「受了棍棒之人可先服用此药。」 她又拿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在陈旭的伤口处,「现在只能先暂时帮他止住血了。」 药粉撒到伤口上的时候,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陈旭有了反应,他疼得裂开了嘴,没多久就渐渐转醒。 「哥。」陈锦瑟看他转醒欣喜的喊道。 陈旭疼痛难耐的醒了过来,却没想到看到了妹妹,「锦瑟?」他有点不可置信道。 源迎见他醒了过来,本想这就离开,却听陈锦瑟道:「是我,嫂子也来了。」 陈旭这才看到源迎,惊愣住,一时竟顾不上疼痛,挣扎着起身,「你,你怎么也在这?」 陈锦瑟道:「我们听说你被长乐伯府的人当做採花贼给抓了,我就求了嫂子一起来救你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哥?他们怎么说你是採花贼呢?」 「不是,是误会。」陈旭赶紧辩解。 「我相信哥不是那种人,但朱将军一口咬定你擅闯内院非礼他的小妾,我让他把他小妾叫出来跟你对质了。」 正说着,朱刚烈的郭姨娘便委委屈屈面露泪痕的出来了。 第96章 对质 「将军。」郭氏娇滴滴的用帕子捂着脸倒在了朱刚烈的怀里。 「爱姬,别怕,」朱刚烈赶紧搂过她安慰道,「让你过来是为了给你讨回公道。那个採花贼还想跟你当面对质,你把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也让他们死的明白。」 郭氏偷眼看了看还坐在地上的陈旭,又捂着帕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陈锦瑟看她出来,愤恨的怒瞪她一眼,「郭氏,你说我哥非礼你?」 此时陈旭已经完全忘了疼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玉儿,你还好吧。」他真担心他被抓后,朱刚烈会迁怒于她。 「爱姬,你说,」朱刚烈指着陈旭道,「是不是这小子非礼你?」 郭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继续用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 陈旭见状更觉心疼,他沖朱刚烈道:「姓朱的,有事沖我来,你别为难玉儿。」 朱刚烈哈哈大笑:「我就是沖你,是你妹妹说我冤枉了你,硬让我的爱姬来跟你对质。」 陈锦瑟一直盯着郭氏,她就想这么哭着掩饰过去?做梦!「郭氏,我哥为何会去了你的院落?又怎么非礼你的?还是你们两个属于私会?」 陈旭闻言赶紧斥责道:「锦瑟,你不要乱讲。我与玉儿清清白白。」 陈锦瑟又反过来追问他:「那哥你是怎么知道她住在哪的,他们说你非礼郭氏,可是事实?」 陈旭赶紧解释:「自然不是,我与玉儿相识多年,我一直在找她,怎会非礼于她。」 「哦,不是非礼,」陈锦瑟步步紧逼,「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宅院,又如何被污非礼于她。」 「叛军进城后,我有偷偷打听过玉儿的下落,一直无果,好容易才打听到玉儿已经被她的父亲长乐伯送给了姓朱的为妾。所以我才来找玉儿,我要救她。」 「哥是什么时候打听到的?这次刚刚打听到的吗?」 陈旭没说话。 陈锦瑟又道:「哥,若你这次刚打听到郭氏已经做了朱将军的小妾,怎么就那么熟门熟路的进了郭氏的宅院?」 陈旭又没说话。 陈锦瑟循循善诱:「哥,你还是把实情说出来吧,你不是说要救郭氏吗,总这么藏着捏着还怎么救?」 陈旭低头想了想,他找到玉儿的时候朱刚烈正领兵在外,并且反叛了晁焕投降了朝廷,他跟玉儿约定好他打点好了一切就带她走的,不知玉儿昨天怎么又反悔了,说是朱刚烈回来了,她怕连累家人不能跟他走了。他现在还是想带她走,玉儿肯定是被逼的,他不能再看着玉儿就这么继续给朱刚烈做妾了。 算是想明白了,他对陈锦瑟道:「我在朱刚烈回京之前就找到了玉儿,本约定好昨日就带她走的,但玉儿害怕连累家人,就没肯走,之后就有侍卫闯入,把我打成了採花贼。」 他又转而对朱刚烈强硬道:「我不是採花贼,我与玉儿两情相悦,她若过得好便也罢了,可过得不好,她堂堂伯府的千金岂能给你做妾。」 朱刚烈闻言瞪大了他的小眼睛看陈旭,但却转而问怀中还在哭泣的爱姬:「爱姬,你不愿意做本将军的侍妾?」 郭氏抽泣得更厉害了,「将军,妾身冤枉,妾身是心甘情愿侍奉将军的。」 「但这个姓陈的说你俩两情相悦,还约定一起私奔。」 「不是的不是的,」郭氏赶紧梨花带雨,眼泪盈盈的哭泣道:「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是他不停的纠缠于我,他趁着将军出兵在外的时候找上我,我很害怕,已经严词拒绝了他,妾身只盼着将军早日回来,昨日他又偷偷潜入府中,对我风言风语,还说,还说将军今日会宿在别的姬妾那,不会来妾身这,意图对妾身行不轨之事,妾身羞恼,喊了出来,才有巡逻的侍卫闯进来救了妾身。」 陈旭惊愣,缓了一会儿才道:「玉儿,你别害怕,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本是晁焕叛乱的时候被送给朱刚烈的,如今朝廷已经夺回了京城,你本是赵王世子妃,就算赵王世子不在了,你也是皇亲国戚的遗孀,怎么能继续被逼做妾呢。只要你愿意,我定能带你走,他朱刚烈既然已经投降了朝廷,难道还能目无法纪吗?强迫皇室遗孀做妾,他朱刚烈有几个胆子?」 第172页 郭氏一抽一抽的哭道:「你不要再纠缠于我了,我以前是赵王世子妃,现在是朱将军的人,没有人逼我,我心悦将军,即便做妾也心甘情愿,我本与你毫无瓜葛,不知你为何要一直纠缠于我坏我名声。」 陈锦瑟冷笑道:「哥,还看不出来吗?即便朱将军回京之前人家答应跟你走,但朱将军回京后人家就改变主意了啊。」 陈旭还是没缓过神来,愣了片刻,又道:「玉儿,你是不是为了家人?现在朝廷已经夺回了京城,不日陛下就会返京,现在的天下还是大吴的,你家是长乐伯,是大吴的勛贵,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朱刚烈又问道怀里的爱姬道:「爱姬,可有人逼你?本将军可不乐意留个不情不愿的女子在身边。」 「没有,将军,妾身对将军是真心的,倘若将军不信,怀疑妾身,那妾身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哭罢,她就从朱刚烈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对着大门就要撞上去,朱刚烈赶紧一把抱住,安慰道:「爱姬,我怎会不信你呢?」 此时郭庭振走了出来,也劝道:「妹妹可别想不开,将军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怀疑你呢?」他转而又对陈旭道:「你纠缠我妹妹多年,让她名声受损,现在还来离间她跟周将军的关系,到底是何居心?」 陈旭看着他心爱的女子在别人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还诅咒发誓要撞墙,一下子没经受住打击,再加上本来就是浑身是伤,不禁身子前后晃动了两下。幸得陈锦瑟眼尖,赶紧上前扶住,「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身上都是伤,也就刚刚敷了点药。」 陈旭本想挥挥手说自己没事,却在刚要张口的时候勐的吐了一个血。 「哥。」陈锦瑟吓到了。 源迎赶紧上前给他把了把脉,轻声对陈锦瑟道:「他现在心绪很不稳,气急攻心,再加上身上本就有伤,现在需要赶紧休息和吃药调理。」 「哥,你也看到了,别再执迷不悟了,我们走吧。」 陈锦瑟正想扶着陈旭离开,朱刚烈发话了:「你要对质,我就把我的爱姬叫来跟你哥对质,现在证明你哥确实是个採花贼,私闯内院调戏我的爱姬,你还想带他走?来人,再把这个採花贼吊起来。」 陈锦瑟怒视着朱刚烈:「证明?什么证明?就凭郭氏的一面之词?我倒要问你,没郭氏的相助,我哥一个文弱书生怎么进得了内院?我哥说是他们约好一起离开的,他也未对郭氏有过无礼的举动。」 朱刚烈豆眼圆瞪,不准他带人走,执意要让人再把陈旭吊起来。 陈锦瑟死护着陈旭,不准那些侍卫碰他。 正僵持着,一直看戏的源遐走了过来,他嘴角微露笑意,声音却颇冷:「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我看还是送官究办吧,我本就是刑部的,这事我来审理也行,就是要劳烦朱将军的这位爱姬也跟我走一趟了。」 郭氏闻言又捂着帕子在朱刚烈的怀里啜泣了起来,朱刚烈赶紧安慰她让她别怕,又对源遐笑道:「我说郡公,你怎么,怎么偏袒起这个姓陈的了,这个姓陈的可对不住你妹妹啊。」 「朱将军多虑了,朱将军既然知道这位陈公子跟我家的过节,那更应该相信我不会偏袒这位陈公子,所以由我审讯这个案子朱将军更应该放心才是。」 朱刚烈还有些犹豫,此时郭庭振走到他身边悄声道:「朱将军,我看源遐就是想搞事,我看这次就算了,那个陈旭也被打了一顿,又被吊挂了一天一夜,也算是惩罚过了。」 朱刚烈被这么一说,再加上怀里爱姬一哭,便道:「罢了,这次就给郡公一个面子,这姓陈的毕竟是你家的前······哈哈哈哈,反正我的爱姬也没出什么事,那这次就算了,不过要是这小子再敢纠缠我的爱姬,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言罢,朱刚烈就搂着他的爱姬进府去了。 长乐伯府的大门渐渐关上,刚吐了口血的陈旭眼前一黑便往后倒,陈锦瑟一介女子实在没力气扶住他,源迎只得帮忙,她又给他把了把脉,便赶紧起身对源遐道:「哥,今晚就先把他带回去吧,他现在身心受损,需要救治,我作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 「带他回源府?你可有想过祖母?」 源迎低下眉睫,道:「我会去向祖母解释。我知哥担心我,但我只是把他当做病人救治。」 一直躲在暗处的慕昔这会儿倒是觉得把陈旭带回去并无不妥,这些年他们并未见面,源姑娘不是依旧没有走出来么,让她自己面对或许还能解开心结呢。她悄悄走到源遐身后轻声道:「郡公,借一步说话。」 源遐跟她走到一边,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源姑娘这些年一直没有走出来,这说明并不是不见陈旭就能解决的,相反,让她自己面对,或许,反而会有不同的结果。」 源遐眉目森冷,不过慕昔并不畏惧,她继续道:「郡公定是希望源姑娘能走出来的,能重新生活,没准这次就是个契机,何不一试,即便传出去,也只会称颂您府上以德报怨,收留落难的孤儿孤女。」 源遐看了她一眼,只对源迎说了一句带他回去吧便朝自己的马走去。 第97章 跳崖 离京城千里之外的一个悬崖边上,站着一个人,风吹打着他的脸,这个时节的风并不刺骨,但他却感到周遭阴冷刺骨。 第173页 他看着崖底,眼神呆滞,同样的场景几年前便有过,那个时候,他站在悬崖边上是什么心情? 挫败?绝望?愤怒? 是的,都有,那个时候真是绝望,屡试不第,觉得人生理想已经断不能实现。绝望之后继而愤怒,愤恨那些嘲笑他的官家子弟,愤恨京城的官场。 当时他想过要跳下去吗? 有那么一剎那间,他真的很有就这么跳下去的冲动,但很快心中怒意就充斥了全身。愤怒愣是超过了绝望,死死的拽住了当时心灰意冷的他。就这么跳下去虽然一了百了,但这也未免太过无能了,还会让高堂蒙羞,那他整个人生也就太可笑了。他脑海中又想起那些京城官家子弟嘲笑他的脸,他若就这么跳下去,也就是让那些人再嘲笑他一次罢了。 那个时候跳崖的心思只是一瞬。 那个时候他充满怒意的离开了悬崖。 他立誓即便科举不顺也定要干一番事业,不能白来世上走一遭。 而几年后的今日,他再度站到了悬崖边上,看着万丈深渊,如今的他已是穷途末路。 这几年他确实干了一番事业,贩卖私盐、举兵起义、一路攻陷洛阳、长安,逼得大吴皇帝逃去了蜀地,而把京城长安留给了他,他建立了大齐。 人上人的滋味他尝过了,他把京城那些勛贵子弟们都踩在了脚下。 他扰乱了整个大吴,虽然他的大齐也覆亡了,但大吴王朝还能支撑多久? 后世史书不会优待他,但他留名了。 青史留名是留名,被后世史家口诛笔伐也是留名,总比默默无闻的好。 他又看看天,天色逐渐昏暗了,远处的马蹄声也渐渐响了起来。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他成功过,但现在,他失败了,而且是穷途末路,现在他的前面只有这个悬崖。 他绝望吗? 几年前他绝望之后还能充满希望的去干一番事业,但现在,他要干的都干了,他辉煌的建立了大齐,差点推翻了吴王朝,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兵败经常跟另一个词连在一起,那就是身死。 他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如今虽然穷途末路,但也不枉来世上走了一遭。而且,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他的家乡。 身后已经响起马蹄声,他跳了下去。 庄大木领兵一路追击晁焕至悬崖边,诛尽晁焕余党,如今也目睹了晁焕跳崖。 崖边有一棵参天大树,树后有一女子看着崖边啜泣,庄大木手下的小喽啰立即提刀上前喝问她是什么人,并把她架到庄大木的马前。 庄大木寻思这里怎么还有个女子,就见这名女子看着他,小声嗫嚅道:「恩,恩公。」 庄大木奇怪,在高头大马上问道:「你是何人?」 「我,恩公,我是······」 庄大木再一看,这才想起来是谁,他手一挥,示意小喽啰们把刀拿开都退下,他下了马,又打量了一下那女子,惊讶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原来这女子就是慕大壮之前救过的刘秀云,慕大壮后来从慕昔那得知刘秀云做了晁焕的妃子,并相助她逃离京城。 刘秀云低声道:「晁王带我出来的。」因为她已经怀有身孕,晁焕逃离长安的时候是带着她的,这一路上被几路兵马追击,刚刚在悬崖边上,她知道晁焕已经兵败,劝也是没有用的,只能眼睁睁的看他跳下去,否则不跳崖也是要被朝廷的兵马枭首的,她本想陪他一起跳下去的,可腹中已有三个月胎儿,这是他最后一点骨血了,而且晁焕希望她能逃走,护住他们的孩子。 「他倒是没把你丢在京城,还算有点情意。」慕大壮道。 刘秀云抚了抚腹部,低着头低声道:「恩公,我,我有孕了。」 慕大壮朝她的腹部看去,她竟然怀了晁焕的孩子,这要是被旁人知道她就得一尸两命了,哪怕只是知道她是晁焕的人,那她也活不成了。他嘆了口气,道:「你走吧,赶紧走,趁其他人还没来。」 刘秀云含泪跪谢。 慕大壮又道:「生下孩子后好好抚育,不要让他有仇恨,要做个好人,不要像他爹那样误入歧途。」 刘秀云答应着:「是,恩公。」 慕大壮又让手下拿了些银两来,他递给刘秀云道:「拿着当回乡的盘缠吧,赶紧离开,其他将军的人也快到了。」 刘秀玉接了银两又给慕大壮磕了个头便起身离开了。 **************************************************** 京城长安,这些日子不断有捷报传来,什么沙陀军歼敌八千,什么庄大木剿匪一万,最后将晁焕及其余党逼至泰山脚下,晁焕跳崖身亡。 至此,晁焕之乱彻底平定。 慕昔在家中听到这些传报自然心中欣喜,并盘算着父亲什么时候能够回京,而且陛下应该也快回京了。 这些日子,陈旭一直在源府养伤,这伤现在也养得快差不多了。陈锦瑟这才知道原来他哥在京城沦陷的那些日子里一直躲在寺庙里,晁焕虽然大杀高门贵胄之家,但信佛,因此并没有去烧杀抢掠寺庙,所以一直藏身寺庙的陈旭才得以躲过一劫。 养伤的这段日子陈旭也想了很多,郭氏那晚的表现对他的打击很大,他不得不重新思索一些问题,比如他为她合离之后她却嫁入了赵王府,她的解释是她父亲做的主,她无力反抗。再加上陈锦瑟这些日子的敲打他似乎最终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是有多荒唐。 第174页 源迎这些日子也尽到了一个医者所该尽到的义务,对病人悉心照料,心境也逐日明朗,不再像以前那么浑浑噩噩了。 这日,陈旭在喝下一碗药后,道:「迎儿,我······」 源迎看了他一眼,拿过药碗,道:「再有两日,你就能痊癒了。」 说完,她便打算转身离开,陈旭一下抓住她的手腕,急道:「迎儿,你能原谅我吗?」 源迎看向他,「我以前也并没有怨怪你,所以何来原谅,这几日,我突然想通了,有些事情也释然了,我会重新来过。你好好养伤,痊癒后带着锦瑟也重新过日子去吧,锦瑟是女孩家,你作为兄长应该尽到做兄长的义务。」 她当初虽本心并不愿合离,但确实是自愿合离,而且是瞒着娘家签了协议书,倘若她死活不愿意,并告知娘家,那她哥不会允许陈旭逼她合离的,但她看陈旭对郭氏用情至深,执意合离,她那时候觉得这样的婚姻很是无望,不会有好的结局,便答应了,拿了合离书便回了娘家。 这些年她一直没能释怀,她并没有恨谁,不管是陈旭还是郭氏,她都不恨,但就是没有释怀,心中悒悒,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年,也让家人担心了好几年。家人对她已经很包容了,既没有责备她这个合离归家的下堂妇,也没有逼她再嫁,就这么养着她。是她自己不愿意再出去社交,心气郁结还经常生病让家人担心。 这次再见到陈旭,再见到郭氏,她的心绪虽有波动但依旧没有恨,没有怒,她依旧愿意去救陈旭,并不希望他就那么殒命,而经过这些救治他的日子,她心里反而渐渐释然了,一直郁结在心的一些东西她竟然想通了,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她得对得起家人,对得起自己。 她端着药碗离开了陈旭的房间。陈旭看着她的背影,刚刚本想再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难以启齿。当初是他铁了心要合离的,她并没做错什么,但却被丈夫要求合离,最后她没哭没闹的签下合离书回了娘家。而他,也并没在那之后娶到他为之合离的人,他为之合离的人嫁入了比他家门第还高的赵王府。时隔多年,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荒唐,一直以为的白月光给他心口来了一刀,他自己看错了人。当初自己执意要合离的人救了自己,而自己现在还能跟她说什么?又有何脸面说什么。 她不恨他,不怨他,已经释然,打算重新来过,陈旭知道即便他把他想说的说出口,也是无济于事的。 陈锦瑟见陈旭日渐转好,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她走在源府的小道上,心中一片怅惘,不日,她就会跟她哥离开这了,或许日后不会再见到他,有些东西也只能藏在心里,就像她之前远远的见到源遐,就赶紧藏了起来一样。她哥的作为、她的遭遇,都让她心中的梦渐行渐远,她第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她哥还没跟她嫂子合离。不过他应该是没有注意过她,上次他从朱刚烈手上救下她的时候显然已经不记得她了。 她那天再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酸楚、羞愧、害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愿意那个时候以那样的面貌再见他。他对她的态度倒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她是陈旭的妹妹,自她哥跟她嫂子合离后源家跟她家就不再往来了,虽然源家并没有给她家使绊子,但芥蒂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她那日会跟在他的人马后面也是心之所使,她无家可归,心中凄凉,就也鬼使神差的跟着源遐了,她甚至没敢想他会理她,但依旧就那么跟着了,似乎跟着他就会有个着落。 他对他们陈家人真是厌恶啊,他确实不肯收留她,还是他身边那个小兵求的情,她后来才知道那个小兵是镇国侯府的慕姑娘,现在也住在源家。 她正想着,就见慕姑娘正从前面的小道上走来,她晃了一会儿神,便立即走上前去行了个礼:「慕姑娘,之前多亏姑娘相救,锦瑟都一直未能好好谢谢姑娘呢。」 慕昔赶紧还礼:「举手之劳。对了,令兄近日身体可好?」 「承蒙姑娘关心,家兄这几日状况越来越好了,不需几日就能痊癒了。」 慕昔笑说那就好,并叮嘱她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又道:「我正有事要去华胥阁找郡公商议。」 陈锦瑟赶紧道:「那就不耽搁慕姑娘了。」 两人又相互作了一揖便各自踏上了不同的小道,陈锦瑟回身又看了看慕昔,她有见过她跟源遐一起,源遐的神态是令她陌生的,也是她所嚮往的。 她心中哀戚,有些事只能一直放在心里了。 几日后,陈旭彻底痊癒,他带着陈锦瑟向源家家主告辞。 他家现在虽然父母双亡,但家中尚有些房屋和产业,静安伯府的名号也还在,足够他带着妹妹过日子的。 源遐没说什么,源迎来送陈锦瑟,她对陈旭道:「好好照顾锦瑟。」 陈旭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个好字。 陈家兄妹离开后,源迎也开朗了很多,似乎心结已解,不再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的。 「源姑娘这些日子看着精神不错。」慕昔对源遐道。 源遐嘴角微露笑意:「看来你是对的。」 ******************************************************** 追击晁焕的各路兵马回京了。 慕大壮带着他的兵马一进长安城就直奔自己的府邸,然而却什么都没找见,只看到一片废墟,慕大壮极为纳闷,他的镇国侯府哪去了?凭空消失了?还是他许久未归,不认识自家的路了?不对啊,他还能把回他家的路给忘了?他现在所在的这一片废墟本应该是他的镇国侯府啊。 第175页 正当他极为纳闷之际,他手下一个叫曹三的土匪头子上前道:「老大,这里一看就是被烧了啊,这一路过来看到不少府邸都被烧得不剩啥了,这家这个烧得更彻底些,要知道咱强盗土匪打劫了一个地方之后都是将那地方一把火给烧了的。」 慕大壮闻之有理,烧、杀、抢、掠本就是一家的,但瞬间发怒:「哪个王八羔子敢把老子的家给烧了?」 曹三又问道:「老大,您在京城还真有房子啊?」 「废话,老子就住这。」 他看到有平民经过,不过那些平民看到他们这一行人都躲得远远的,他赶紧叫那些平民过来,但没人敢上前。曹三不耐烦,跑上去就抓了两个过来,训斥道:「没见我们老大叫你们啊,躲什么躲,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慕大壮沉声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里的府邸是谁烧的?什么时候烧的?」 有一个平民战战兢兢道:「大将军饶命,这里本来可是镇国侯府,现在被烧了,我等都是草民,可不关小的们的事啊。」 「我是问你们可知道是谁烧的,何时烧的?是不是晁焕那厮?」 「不不不是,」那贫民连连摆手,不敢撒谎,「镇国侯府是朱刚烈将军烧的。一年前就已经烧掉了。」 「什么?朱刚烈?」慕大壮听到朱刚烈三个字瞬间暴跳如雷,「老子的镇国侯府是朱刚烈那厮烧的?」 第98章 当街追杀 镇国侯府?曹三一头雾水:「老大,什么镇国侯府啊?」 「就是老子在京城的住处。」 曹三还是一脸的不明白:「老大,就算您在京城有房子,那还能住镇国侯府?您是镇国侯府的什么人啊?侍卫?」 慕大壮一拍曹三的榆木脑袋,「狗屁的侍卫,老子就是镇国侯。」 镇?国?侯?慕大壮手下那帮土匪喽啰面面相觑、惊讶出声。 曹三眨巴着眼:「镇、国、侯,那是侯爷吧?」 「废话。」 「老大,您可别吓唬小的们,这怎么一下就成侯爷了,若是说这次追击晁焕有功朝廷真给您封个侯爷倒是有可能。」曹三舔着脸笑道。 「老子就是镇国侯慕大壮,」慕大壮又骑上高头大马大声对他的那些土匪手下道,「因打抱不平不慎打死了一个恶少,所以逃亡在外,正逢晁焕叛乱,就带着你们打击叛军建功立业,我一直没告诉你们真实身份就是怕你们生分,做土匪有什么好,为朝廷效力才是正途,你们跟着我,我保证让朝廷免了你们以前的罪责让你们做朝廷的正规军。」 「嘿,小的们倒不曾想竟然跟着个侯爷打天下,老大,不管你是谁,小的们都跟定你了,你去哪小的们就去哪,你指东小的们绝不打西。」 「好,」慕大壮振臂一唿:「走,都跟我去找朱刚烈,我今儿要剁了那厮。」 曹三和那些小喽啰赶紧响应,但,曹三转念一想问道:「老大,现在这个朱刚烈在哪呢?咱现在去哪找他啊?」 慕大壮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朱刚烈现在住在哪,「那就赶紧去打听啊。」 曹三唉一声,「不过小的们初次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怕兄弟们别自己都走丢了。」 慕大壮又一拍他的脑袋:「真是笨死了,走,边走边打听,我们大队人马,我就不信了,还打听不到他朱刚烈的落脚处。」 这事确实不难打听,一路上随便问了几个百姓,都说朱刚烈朱大将军现在住在长乐伯府。 长乐伯府?「哈哈哈哈。」慕大壮不禁笑了起来,「还真是物以类聚,走,去长乐伯府,看老子不掀了他的长乐伯府。」 慕大壮带着他的一众手下往长乐伯府而去,可尚未到长乐伯府,就见朱刚烈带着一队人马迎面过来。 却原来朱刚烈知道今日刘将军会回京城,他毕竟投降朝廷的时候是先投靠的刘荣,所以虽然他现在也被封为了节度使,但还是有必要去迎接一下。他这是正要去城门口迎接刘将军进城呢,不成想迎面怎么有个大胖子骑着高头大马举着把大刀向他杀过来了? 堂堂京城,现在谁敢对着他朱大将军喊打喊杀?朱刚烈纳闷的定睛一看,哟,这不是土匪头子庄大木吗,这厮是疯了不成,虽然向来跟他不睦,但岂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砍杀他这个夺回京城的大功臣? 及近,他又听到一声:「姓朱的,纳命来。」 慕大壮满身怒气,快马加鞭的赶到朱刚烈眼面前,挥起大刀就向他砍去,朱刚烈大惊,赶紧用剑抵住,并骂道:「庄大木,你发什么疯?」 慕大壮正在气头上,也懒得解释,又卯足力气向他砍了一刀,朱刚烈又赶紧用剑抵住,寒铁交戈,朱刚烈的佩剑立即被砍出一个缺口,而且他渐渐力有不逮,他寻思,再来这么一刀他还真的要顶不住了,就这么丧命可划不来,他拼尽全力顶住慕大壮的这一刀后立即拍马就逃,边逃还边吩咐他的手下:「拦住他拦住他。」 他的那些手下看庄大木气势汹汹也都不大敢上前,更何况他们本是一路的,怎么自己打起来了,莫不是闹着玩,但又不太像是闹着玩的。他们尚未作出反应,慕大壮就已经用马鞭一拍战马,追了上去。 朱刚烈边逃边回头看,看到庄大木还真杀气腾腾的对他紧追不捨,不禁暗自骂娘,但也完全不敢松懈,拼了老命的策马奔逃。 第176页 他一路逃到朱雀大街,眼看庄大木就要追上他了,正着急忙慌的不知如何对抗,就看见正前方又有一队兵马过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刘将军,刘将军已经进城啦,他心中大喜,更加快了马鞭,并高声大喊:「刘将军救我,刘将军救我,庄大木要杀我。」 刘荣自然也瞧见他了,还看到他身后有一骑对他紧追不捨,而那人正是慕大壮,刘荣奇怪,镇国侯虽然曾有过杀朱刚烈之心,但被他劝下来了,一切以大局为重,现在他们刚刚平定了晁焕之乱,刚立了功回京,这不至于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追杀吧。而且现在当街斩杀功臣,对朝廷的名声也不好,就是镇国侯自己怕是也要承担后果的。他赶紧让朱刚烈躲到自己身后的军队里,又赶紧对已经追上来的慕大壮道:「慕,庄头领,你这是干什么,都是自己人,哪有大街上喊打喊杀的。」 慕大壮看是刘将军,这才停下马,愤恨道:「朱刚烈那厮竟敢烧了我镇国侯府。」 「啊?」刘荣也有些惊讶,虽说他这一路也看到不少府邸被烧,镇国侯府被烧也是有可能的,但没想到这么巧正好是朱刚烈烧的,「这,这,朱将军想必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镇国侯府牌匾上那么大的字他瞎了眼了?」 刘荣只得先劝他消消气,并将马骑到他身边轻声道:「侯爷,现在他是夺回京城的功臣,朝廷是要嘉奖的,若是刚攻下京城就被当街斩杀,怕是这影响不好,朝廷那也不好交代,侯爷您怕是也有麻烦。」 慕大壮嚷嚷道:「老子不怕,老子要了姓朱的狗命就去跟陛下请罪。」 刘荣又劝道:「还是大局为重,现在斩杀功臣,怕是会让降将心寒,这对朝廷也是不利的。」 他好说歹说总算把慕大壮劝住,又转身让朱刚烈过来,朱刚烈躲在军队里,又见刘将军已经把庄大木给劝住了,这才又壮了点胆,隔着好几排人梗着脖子道:「这个庄大木是疯魔了吧,本将军跟他无冤无仇,他就疯了一样要杀本将军,本将军可是朝廷亲封的宣武军节度使,是朝廷的功臣,可不是他这个土匪可比。」 慕大壮一听,又来了气,举起大刀就骂道:「龟孙子你再说,你倒是别躲人堆里啊,你出来老子跟你堂堂正正打一架。」 刘荣赶紧对着朱刚烈呵斥道:「朱将军,不得无礼,这位不是什么土匪,是我大吴的镇国侯,之所以会当街追杀你,是因为你烧了镇国侯府。」 镇国侯?朱刚烈惊愣,支支吾吾道:「他不是土匪庄大木吗?怎么成了镇国侯了?」 慕大壮嗤之以鼻:「你自己就是土匪出身,焉敢瞧不上土匪?」 刘荣赶紧对朱刚烈道:「庄大木是侯爷的化名,侯爷是想感化那些打家劫舍的强盗,让他们为朝廷所用,也为他们自己赎罪。」 朱刚烈很快就缓过神来,立即隔着几排人抱拳笑道:「原来是镇国侯,失敬失敬。」 慕大壮不买帐,大声喝问道:「别废话,老子的镇国侯府是不是你烧的?」 朱刚烈支吾了两声,如豆的小眼闪了闪,笑道:「侯爷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跟侯爷无冤无仇,怎么会烧了镇国侯府呢?」 慕大壮反问:「莫非百姓都跟你有仇,造你的谣?」 朱刚烈壮着胆子道:「哪些百姓,我,我不怕跟他们对质。」 刘荣担心慕大壮还是要斩杀朱刚烈,会让事态恶化,便劝道:「侯爷,会不会真有什么误会?要不先查清楚?免得真的冤枉了朱将军。」 「对,对,凭什么没弄清楚就喊打喊杀的?就凭几个平民百姓说的话?」朱刚烈拼命狡辩道。 慕大壮大骂道:「百姓如何?百姓为何要冤枉你?」 刘荣赶紧又对他小声劝道:「侯爷,当街斩杀攻打晁焕的功臣实在不妥,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在刘将军的劝说下,慕大壮才心有不忿的收起了刀,嘴上骂道:「今儿就先饶了你,若再让我看到你敢在长安城作恶,老子必将你碎尸万段。」 慕大壮和朱刚烈的那两队人马也都赶到了,这会儿也就只能各带各的人各回各的家。 慕大壮的家被烧了,他正打算带着他那帮手下先找个地儿安营扎寨,就见慕昔带着墨玉迎面来了。 慕昔一早就让墨玉在城门口守着,一旦他父亲进城就通知她,墨玉回来禀报说见到镇国侯带着大队人马往侯府的方向去了,慕昔寻思她爹还不知道镇国侯府已经被朱刚烈给烧了,该不是要回侯府吧,于是便带着墨玉急匆匆的赶过去,还没到就见到他爹当街追杀猪刚鬣,她只得一路尾随,一直到了朱雀大街碰上刘将军。 慕大壮没想到慕昔这时候会在这,「昔昔,你怎么来了?」 「爹爹,我让墨玉在城门口等您,他回来说您往侯府方向去了,我便赶过去,却在半道上看到您追杀猪刚鬣。」 「侯府是朱刚烈那厮烧的吧。」朱刚烈一直狡辩侯府不是他烧的,虽然慕大壮已经认定是他烧的,但还是最后证实一下。 慕昔说是,就是他烧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慕大壮又把朱刚烈给大骂了一顿,又问慕昔道:「昔昔怎么没告诉爹侯府被烧的事呢?」 慕昔赶紧道:「这不是怕您伤心吗,而且毕竟还要跟朱刚烈共事,我怕您控制不住脾气要跟他干架。」 第177页 慕大壮怒道:「我刚就要剁了那厮,刘将军偏偏要拦着,我也不好抹了老刘的面子。」 慕昔赶紧安慰道:「爹,那厮现在也是朝廷的功臣,您刚刚若是真去剁了他怕是不大好。」 「什么功臣,先是随晁焕反朝廷,后又投降朝廷反晁焕,如此反覆无常的小人,早些剁了以免后患。」 「是是是,」慕昔赶紧顺着他的话道,「但您总得先去看看祖父吧,祖父可想您了。」 一说到老侯爷,慕大壮立即收了心,他确实应该先去拜见父亲,他逃离京城的时候父亲尚在昏迷中,父亲醒过来后京城也已经沦陷,他又逃亡在外,之后他父亲一直寄居在源遐府上,这么久了他们父子都还没见上一面,他回长安不立即去拜见他父亲实在说不过去。 「那好,我也许久未与你祖父见面了,他现在是在源遐府上吧。」 慕昔说是。 正说着,就见源遐带着人骑着马过来了。 见了面后,源遐拱手道:「知道今日慕侯爷回京,家中已经备下宴席与您接风,老镇国侯也在府中等着侯爷过去。」 慕大壮也回礼道:「郡公有礼了,我家已经在府上叨扰,又如何好意思还要府上为我接风。」 源遐笑道:「这些日子慕侯爷为朝廷出生入死也是辛苦了,我们两家本就是亲戚,现在又住在一起,为侯爷接风洗尘也是应该的。」 慕大壮就也不客套了,又一抱拳道:「那我安顿了我这帮兄弟就去郡公府上。」 慕昔朝慕大壮的兵马扫了一眼,悄声问道:「爹爹,兄长呢?」 慕大壮道:「他跟着后勤走,速度会慢点,不过看这时辰应该也快进城了吧。」 慕昔觉得也是,便道:「那我去城门口迎迎他吧。」 慕大壮觉得也好,「免得他都不知道要去郡公府上。」 源遐闻言笑道:「深然兄也要到了吗,那我陪慕姑娘一起去城门口等深然兄吧,这些日子他委实也辛苦了。」 第99章 源迩 他们在城门口没等多久,后勤部队就到了。他俩在城门口比较显眼,颜深然反而率先看到了他们,便赶紧驱马过来,他下马道:「昔昔,郡公,你们怎么来了?」 慕昔见兄长到了,开心道:「父亲说你晚点就会进城,所以我就来迎迎你,等父亲安顿了他手下那帮兄弟,就会去郡公府上。」 源遐道:「我府上已经设宴要为慕侯爷接风洗尘,怕深然兄不知道要去我府上,便来接深然兄,侯府已经被朱刚烈付之一炬了。」 镇国侯府被烧这事他是知道的,慕家上下这些日子一直在源遐府上避难他也已经从慕昔那得知,此时道:「好,我本正要去寻姑父呢。」 在去源府的路上,颜深然轻声问慕昔:「姑父现在已经知道侯府被烧了吗?」 「爹一进城就直奔侯府了,自然是知道了,也知道是猪刚鬣那厮烧的,刚一路追杀猪刚鬣到朱雀大街,正巧碰上一起回京的刘将军,刘将军拦住了爹,爹这才饶了猪刚鬣一命。」 「那姑父怕是不好受,不过朱刚烈现在毕竟已经是朝廷命官,又是收復京城的功臣,刘将军拦下姑父也是有必要的,姑父要是一时冲动就这么斩杀了朱刚烈,怕是也会有麻烦。」 「可不是,」慕昔嘆道,「现在最可恨的就是那厮已经是朝廷的人了,还是收復京城的功臣,怕是论功行赏的时候还会再给他加官进爵。」 他们到了源府,源遐领着颜深然拜见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问了颜深然的祖父颜隐修的近况,颜深然说他离开他祖父前祖父身体状况都很好,大长公主点点头,笑道:「我们这些老傢伙,还在的越来越少,现在就怕谁出个状况,就感觉自己也快了。」 颜深然也笑道:「殿下您看着精神不错,定能长命百岁。」 大长公主慈和的笑了,又问道:「思迩还好吧,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源遐那次派人拼死救下源迩后就让人把他送到了颜隐修那,以源迩当时的状况他实在不方便带他回长安城,只能先送到已经随芳华书院上下一起离开洛阳的颜隐修那,并拜託颜深然医治照料。 颜深然道:「二公子年轻恢復得快,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痊癒了,之后每日随着我祖父读书,一路游歷往蜀地去,精神也好得很。」 「那就好,」大长公主倍感欣慰,「思迩这个没长进的能跟着你祖父读书长见识那我就放心了。」 正说着,慕老侯爷就带着颜不虚来了,颜深然赶紧拜见了老侯爷,又询问了老侯爷的身体状况,颜深然道:「老侯爷能及时醒来,想是郡公那次送来的归露起了效果。」 颜家兄弟多日未见自是激动非常,甚至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一场叛乱让多少家庭骨肉分离,还能再见面的已实属幸运。 正寒暄着,就听有人来报说镇国侯慕大壮到了。老侯爷许久未见儿子,见儿子这次是立了功回来自是倍感欣慰。 酒宴自是宾主尽欢。 宴后,慕昔想让她父亲也先暂时在源家住下来,不过慕大壮说不能撇下他那帮兄弟,他要跟他的兄弟们同甘共苦,就不住这了,而且一大家子都住人家这也不大好意思,家里一老一少借住也就算了,他正当壮年,还是不住这了。慕昔实在劝不住,只得任她父亲住外面。 第178页 颜深然也想跟着他姑父走,大长公主道:「深然还是留在府里吧,你本也不是军医,这些日子东奔西跑的,也太辛苦了。」 颜深然推辞道:「医者本就该行万里路,见识各种病症,深然并不觉辛苦。」 慕昔也劝他留下,慕大壮道:「大侄子,你就别跟着我了,辛苦了这么久你也该休息休息了,我那若有什么事来叫你就是了。」 颜深然只得先在源家暂住。 在源家住了几日,出于医者的责任心,颜深然对慕昔说这几日他见到的源迎跟上次所见大不相同,他有些意外,慕昔把去长乐伯府救陈旭以及之后把他带回源府这事告诉了颜深然,并道:「在那之后源姑娘精神就好多了,好像变了一个人。」 「原来如此,」颜深然倒是为她感到高兴,「她若能摆脱一些心病,身体也能好很多。」 有人通报说郡公来了,源遐进来看到颜深然道:「深然兄,这几日墨庐住着可还舒服?」 颜深然赶紧道:「甚好,很是舒适。」 源遐说那就好,又道:「兰圃倒是种了不少草药,不过我妹妹住着,否则就安排深然兄住那了。前些日子还听我妹妹说,要是再见到深然兄,要向你请教问题呢。」 颜深然连道不敢当。 「深然兄医术高超,完全可以指导我妹妹,我那妹妹现在成天沉迷草药,有不明白的就彻夜查找医书,我是怕她傻了,身体也给熬垮了,若能得深然兄指点,那傻丫头也可少熬几夜。」 颜深然道:「指点不敢当,但若是有什么疑问我知道的自然可以交流。」 正说着,就见源遐的小厮阿逗急急地跑来了,他一进门就禀报导:「郡公郡公,二公子回来啦。」 二公子?源迩回来了?他不是一直跟着外祖父在外游歷呢么。 源遐正打算过去见他,慕昔和颜深然都想打听一下颜隐修的近况,便道一起去看看二公子,便随源遐一起去了。 源迩风尘僕僕的回来,一见到大长公主,就扑倒在她怀里嚎啕大哭:「祖母,我可想死你了。」 大长公主赶紧摸摸他的脸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倒是发现并没怎么瘦,就是黑了。 大长公主心疼得要命,她虽本是经歷过事的,但年岁大了,膝下就只有两个孙儿,如何能不害怕会有个什么闪失,偏偏这个思迩又自己逞能瞒着她跑去支援潼关,还差点丧命,她如何能不提心弔胆。虽然遐儿一直安慰她说思迩没事,让他跟着芳华书院在外面游歷游歷也好长长见识,但当初没把他带回长安想必肯定是有些状况的,只是遐儿不肯跟她说罢了,她自然很难真的放下心来,这些日子也是日夜牵挂。 及至源迩真的回了家,大长公主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忍着泪摸着他的头嘆道:「你这孩子,去支援潼关那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祖母呢?」 源迩都后悔死了,抹着眼泪一抽一抽道:「孙儿再也不敢了,孙儿再也不要离开祖母身边了。」 源遐他们进来的时候源迩正倒在大长公主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源遐进来的时候道:「也算让他吃个教训,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战场,战场岂可儿戏,看他以后还敢逞能。」 源迩见他哥来了,便爬了点起来,用袖口抹了抹眼泪,道:「哥,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战场实在太可怕了。」 他又对大长公主啜泣道:「这次要不是哥派人及时赶到救了孙儿一命,孙儿就要命丧那帮叛军之手了,当时孙儿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祖母了。」 大长公主唉声嘆气,又摸着他的头道:「罢了罢了,可怕就不要再去想了,战场上向来刀剑无眼,你现在也知道了,以后再不可瞒着家里擅自做主了。」 源迩直点头,大长公主又询问道:「那你哥把你送去颜先生那后,这些日子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见大长公主问这个,源迩倒不哭了,还来了劲,赶紧又一抹眼泪,直起身子道:「祖母,这些日子我跟着颜先生读了好多书,我都感觉自己能去考状元了,看来孙儿并不适宜从军,更适合从文,假以时日,孙儿也是有可能成为饱学之士的。」 大长公主对这个孙儿一直没啥要求,只要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行,此时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心知是他又想多了,但依旧鼓励道:「那你以后可要多多读书,不能再整天斗鸡遛狗了。」 「那是自然,祖母放心,经过这次在芳华书院,孙儿现在已经对斗鸡遛狗没兴趣了,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真是诚不我欺,孙儿现在只想每日读书。」 他又雄心壮志的道:「哥,来年科举我也想参加。」 源遐笑道:「看来这教训还没吃够。」 这会儿源迩才看到慕昔和颜深然,他赶紧又坐了点起来:「慕姑娘,颜大夫,你们怎么在这啊?」 源遐替慕昔回道:「镇国侯府被叛军烧了,慕姑娘和老侯爷现在在这暂住。颜大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军中做军医,刚随追击晁焕的军队回京,便也先暂住在这。」 源迩哦一声,又好奇的问道:「慕姑娘,本来以为你会跟陛下一起去蜀地呢,我们到了蜀地才知道你没去,我去见陛下的时候陛下一直念叨你,怕你出事,说因为老镇国侯还在昏迷中,你不肯离开京城,还说你不在连个能商量事的人都没有。」 第179页 慕昔急问:「你去见陛下了啊,陛下过得怎么样?」 源迩嗯一声,「我到蜀地后有去拜见陛下,陛下,就是看着瘦了很多,其他倒也还好,就是,就是很多事只能由田公公拿主意。」 田秀?慕昔皱了下眉头,但也顾不上太多,又问:「陛下这些日子生病了吗,情绪如何?」 「有病过几次,倒也没大碍,精神上自然没以前那么好,他在蜀地要招兵买马,烦心事多,尤其是一直愁着收復京城的事,而且有些号令发下去也没人响应,唉,陛下也挺可怜的,那帮节度使也真是可恶。」 竟然还病过几次,慕昔急了:「什么病?怎么还病了几次呢?」 「刚去蜀地的时候陛下不大适应,水土不服闹肚子,还得过风寒,还有什么来着,哦,湿疹好像,不过也都治好了。」 源遐此时道:「陛下身边有太医,一些小病还不至于会出啥岔子。」 源迩附和道:「是啊,慕姑娘,你别太担心,都不是多大的病,陛下并无大碍。」 慕昔虽然心慌慌的,但此时也只能如此了,她缓和了心情又问道:「二公子,那我外祖父这些日子身体可好。」 源迩说很好,「颜先生每日读书讲学,身体挺好,因朝廷已经平定了叛军,所以颜先生便带着芳华书院的子弟们离开蜀地回洛阳了,我因想念祖母和兄长,就跟颜先生请辞回了长安。」 慕昔这就放心了,她还挺怕她外祖父年事已高,一路颠簸身体会受不住。 「哦,对了,」源迩又道:「我跟着芳华书院离开蜀地的时候陛下也正打算回京呢,我看也就这两日陛下就能抵达京城了。」 第100章 回京 吴朝皇帝回京啦。 百姓自然是欢唿雀跃的,皇城嘛,自然是要有皇帝陛下的。皇城的百姓自然是翘首以盼他们的皇帝陛下回京的。 然而,曾经气势恢弘的大明宫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皇帝陛下是回来了,但家呢?房子呢?宫殿呢?这都没有了,皇帝陛下住哪呢? 皇帝陛下面对眼前的一片废墟傻眼了,身边跟着的太监、神策军、大臣们也都傻眼了,大明宫呢?那可是大明宫啊,吴朝多少代皇帝住的地方,就这么变成一片废墟了? 皇帝陛下这一路颠簸劳累,气都还没喘上一口呢,一心只盼着能早日回来,可这一回来就又遭受了一次打击。在蜀地那么些日子他日日夜夜盼着能夺回京城,总算熬过来了,他也重回了京城,他就指着赶紧回到他的宫殿好好喘口气呢,可宫殿呢?没了? 大太监田秀虽然也傻了会儿眼,但他之前也是有耳闻的,知道叛军逃离京城前焚毁了皇宫,但他实在没想到能给烧成一片废墟,所以当时也就没跟陛下说,免得陛下又愁眉苦脸,就想着回来后修缮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不过现在烧成一片废墟还怎么修缮? 不过他脑瓜子灵,在皇帝陛下还不知所措的时候赶紧提议道:「陛下,大明宫是烧了,但不是还有太极宫呢吗,想必太极宫应该,应该还能住人吧。」田秀此时也实在不敢保证太极宫就没有被焚毁,只能猜测性的安慰一下陛下。 太极宫是吴朝初年的皇帝居住的地方,只不过后来的皇帝修建了更加恢弘的大明宫,所以之后的皇帝一直到现在就都住在大明宫,太极宫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皇帝陛下此时才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还有太极宫呢,太极宫一定没被烧,朕,朕可以住那,我大吴刚开国的时候,先祖不就住那。」 田秀赶紧让起驾去太极宫,到达太极宫,皇帝陛下和身边众人真不知道是喜是悲,你说喜吧,大吴的皇帝虽然已经很多代都不住太极宫了,但太极宫也不至于破破烂烂的啊,眼前的太极宫已经成了残宫断阙。你说悲吧,刚刚从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大明宫过来,到之前一个个都心中忐忑,寻思着这太极宫要是也被烧成一片废墟了可咋办?及至,虽然已经不是当初的太极宫了,但好赖还保留了一些建筑,虽然已经是残宫断阙,但总比不能住人的废墟要好吧。 残宫断阙也是宫阙,田秀赶紧让人去把武德殿收拾出来,好尽快让陛下住进去。 慕昔一听说陛下回京并且暂时在太极宫落脚后,便起身去见陛下。 她走进太极宫,一路来到武德殿,破败的景象让她唏嘘不已,太极宫虽然不像大明宫被烧得一点不剩,但委实也不太像是人住的,而陛下现在竟然还要住在这里。不过残宫断阙总还可以修缮的,总比已经没法修缮的废墟要好些,慕昔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周俨因回京后就遭受打击,再加之一路颠簸心绪不佳,弄得头有点疼,因此主殿一被打扫干净可以住进去了,他就上榻休息了,此时正在榻上看着晃动的烛火恍恍惚惚,听说慕昔请求见他,赶紧吩咐让她进来。 他一见到慕昔就嚎啕大哭,他委屈啊,他那个委屈,这些日子他可委屈了。 慕昔本刚要行礼,见到这情形,也顾不上行礼了,赶紧行至榻前坐下,并关切的问他怎么了。 周俨没说话,拽着慕昔的胳膊,把脑袋搁到她肩上继续痛哭流涕,这委屈的眼泪鼻涕是止都止不住。 慕昔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只能小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第180页 但不知周俨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着,除了嚎啕大哭就是痛哭流涕,慕昔无法,也只得等他哭完再说。 哭了好一阵周俨都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慕昔只能让他继续哭,估计他这些日子确实不好过,就让他发泄发泄吧。 又过了好一阵,不知是不是周俨有些哭累了,总算从嚎啕大哭改成一抽一抽的啜泣,慕昔等他又抽泣了一阵,这才掏出一块帕子,给他擦擦脸,等周俨完全止住哭泣,这才又轻声安慰道:「陛下,怎么了?现在已经夺回了京城,是件该高兴的事啊。」 夺回了京城、剿灭了晁焕,他是高兴,可,可,他委屈啊,一路颠簸仓皇逃至蜀地,他想招兵买马,可人生地不熟的,哪有那么容易,再加上蜀地官员阳奉阴违的,这兵马也一直没集结多少。他向各节度使发出诏令,希望他们联合起来征讨晁焕,却全无响应,他在蜀地急啊,而且晁焕势力越来越大,他会不会什么时候向蜀地进军?他总不能一直躲在蜀地吧。直到后来才有刘将军和周将军愿意起兵讨伐晁焕。这一回来,大明宫还被烧了,他走的时候巍峨的宫殿这一回来就变成一片废墟了,这让他以后如何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他把一肚子的苦水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从去蜀地的路上说到从蜀地回京城的路上,再说到看到大明宫的惨状,这苦水量完全不亚于刚刚痛哭流涕的眼泪鼻涕量。 慕昔耐心的听他倒着苦水,知道他逃亡蜀地后经歷了之前从没经歷过的,再加之身边又无良相辅佐,他一下子要自己处理那么多事,而且还是在远离京城的地方。 周俨这前前后后说了有大半个时辰都没带歇的,直到感到口干舌燥了才停下,慕昔赶紧叫人端碗水来,周俨喝了水后才突然想起来什么,赶忙问:「昔昔,叛军进城后你没事吧,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 「我没事,陛下去蜀地的第二天我祖父就醒了,可能是天意吧,之后我和祖父去了博陵郡公的府上暂避,镇国侯府也被叛军给烧了。」 周俨啊一声,「镇国侯府也被烧了?那昔昔现在?」 「我跟祖父还住在博陵郡公府上。」 周俨本想让他们祖孙搬到宫里来住,但一看这太极宫也是宫室残缺,怕是还不如博陵郡公的府上住得舒坦,就打住了。 慕昔想了想,还是把进了晁焕后宫的前因后果跟周俨说了,以及如何逃出去,又跟着源遐去了晋阳周国永将军那的事都跟周俨说了。 一直到慕昔说完了,周俨都还没缓过神来。他虽想过昔昔会遇到危险,但没想到这么的惊心动魄,听的时候心都悬了起来,而且昔昔竟然也逃出了京城,还去了那么远的晋阳,她是这次跟着攻打晁焕的军队回的京城。原来昔昔这些日子也这么惊险和劳累。 慕昔看周俨的表情只是惊讶,又重新强调了一下进过晁焕后宫的事。 周俨在蜀地的时候也听说了晁焕大杀宗室的事,还将京城高门女子充入宫中,他那时候就很担心昔昔,京城的高门女子怕都是凶多吉少。现在昔昔至少平平安安,只是在晁焕的后宫待过几天,又没出什么事,已经远好于他的预期。 「昔昔没事就好,我在蜀地的时候听说晁焕大杀宗室的事都担心死了。」 慕昔看着周俨又道:「陛下,我进过晁焕后宫的事,你不介意吗?」 周俨觉得既没丧命又没做晁焕的姬妾这么好的事还有什么不好的,他介意什么? 慕昔笑笑,陛下想得真简单,不知满朝的大臣们会不会也想得这么简单。 周俨道:「本来镇国侯府被烧了,是应该让你搬进宫里来住的,可这里,这里······」 慕昔赶紧说她若此时搬进宫里住实在有违礼数,又安慰周俨道:「太极宫虽然残破了些,但还可以修缮的,等过些日子,让人进行修缮,也就不会是这么一副景象了。」 周俨唉一声,「昔昔也该进宫了,都拖了这么久了,若不是大明宫被烧,太极宫也被毁成这样,我真想昔昔立即就进宫。」 这本是应该的事,慕昔却心中一沉,她稳了一下心绪,又道:「还有一事,投降朝廷的土匪庄大木其实就是我的父亲,他当初逃离京城后,正逢晁焕起兵作乱,他便降服了几个山头的土匪并做了他们的老大,还带着他们一路打击晁焕的势力并投降了朝廷。」 周俨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惊唿:「把晁焕逼得跳崖的庄大木就是舅舅?」 再次得到肯定答案后,周俨道:「舅舅怎么也不跟朕说是他呢。」 「父亲说之所以隐瞒身份,是为了更好的聚集那些兵力,怕他们多心,而且他也想带着他们戴罪立功为朝廷效力。这次彻底平定了晁焕之乱,父亲说想跟陛下讨个恩指,赦免他的那些手下曾经犯下的罪过,让他们成为朝廷正规军好为朝廷效力,免得让他们继续回归山林当盗贼。」 周俨赶忙答应,「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舅舅真是镇国大将军,朕本还担心那个庄大木盗贼出身不是诚心归顺朝廷,原来竟是舅舅。」 正说着,田秀进来传报说博陵郡公求见。 周俨刚听昔昔说现在暂住博陵郡公的府上,他就来了,便赶紧让田秀传他进来。 源遐进来的时候周俨正坐在榻上,慕昔正坐在榻沿上。慕昔看他进来便低下头去,源遐神色淡淡,他走到周俨床前拜道:「陛下回京,臣未能出城迎接,还请陛下恕罪。」 第181页 周俨让源遐免礼,并道:「爱卿言重了,今日抵京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是朕不让惊动京城官员的,朕正好也有些累了,只想直接回宫休息,明日再见百官。」 源遐便道:「陛下一路辛苦,那就早些休息,有些政务那臣明日再向陛下回禀吧。」 周俨说好,又道:「刚听昔昔说她和老侯爷一直都住在爱卿府上,而且还是爱卿把他从晁焕那救出来并带到了晋阳周将军那的。真是多亏爱卿了,让昔昔倖免一难。」 源遐只道都是亲戚互相帮助。 周俨道:「爱卿这次平叛叛军有功,日后就一起论功行赏了。」 「谢陛下。」 周俨想了想,又道:「如今大明宫被焚毁,太极宫也被毁成了现在这样,所以实在不大方便现在就接昔昔进宫,只能先让昔昔再在爱卿府上打扰一阵了,不过朕会让人尽快将宫殿修缮好,尽快接昔昔进宫的。」 源遐没说话。隔了一会儿,他道:「陛下一路辛劳,该早点休息了,臣就先告退了。」 一直没说话的慕昔此时也赶紧道:「陛下也很累了,现在也不早了,还是早点歇下吧,我明日再来看陛下。」 周俨说也好,他确实是有点累了,本来开始就很累,所以才会早早的躺在床榻的,刚刚把最后那点力气都用在嚮慕昔哭诉上了,前前后后怕是哭诉了有一个时辰,他现在是真的挺累的,想快点躺下睡一觉。 他躺了下去,慕昔给他盖好被子后便跟着源遐一起退出了主殿。 第101章 论功行赏 他们出了武德殿后由太监领着一路出了太极宫。 此时天又暗了很多,太监还要一路打着灯笼,这种境况下走在荒废萧条又残破的太极宫中,慕昔真是倍感凄凉。 大吴的前景会是怎样的?是像这太极宫还有修缮的可能呢还是像大明宫那样已经无从修缮了? 太极宫很大,但现在它有多大,就让人感觉有多凄凉。直到走出太极宫,慕昔都没完全恢復情绪。 源家的马车已经在宫外等着了,一见到他们出来,阿逗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掀起马车帘子,并且就好像源遐没看到他一样的嚷嚷道:「郡公,郡公,在这呢。」 源遐率先上了马车,慕昔也跟了上去,帘子放下来的时候车内又恢復了昏暗。 不知道是避讳领路太监还是怎么着,出宫的路上源遐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慕昔还在想是不是到回府也这么一直沉默着,不过刚在马车上坐好,源遐就似笑非笑道:「衣服怎么都湿了,还抱头痛哭了?」 什么抱头痛哭,一直都是陛下一个人痛哭,她的脸上也没一点哭的痕迹啊,而且天色这么暗,现在车内也没点灯,他倒是眼尖,还能看出她衣服湿了,「陛下这些日子太过辛苦,现在回来难免伤感,所以一时情绪未能控制住,陛下本就是个感性的人。」 「陛下感性,慕姑娘倒是理性。」 慕昔一时不知他是何意,眨了下眼睛,便没说话。 寂然片刻,源遐又道:「陛下要大肆修缮宫殿的话怕是现在不是好时机,现在刚刚平定晁焕叛军就劳民伤财修缮宫殿,只怕又会引起民怨。」 慕昔自然也想到过这一层,修缮宫殿必定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太平盛世的时候倒也罢了,可现在,本就民心不稳,还要再劳民伤财的话很不利于吴朝的稳定。可,大明宫已被焚毁,太极宫又如此残破,陛下住的地方怎能一直如此呢,修缮太极宫怕是不可避免的。 「是,我本也是不希望在现在这个时候再添民怨,但,不修缮太极宫,实在很难住下去,陛下总不能在残破不堪的宫室里一直住下去吧,而且,大吴总得有宫殿。」 「陛下说要尽快修缮宫殿好接你进宫。」源遐此时看向她,眼内寓意遥深。 慕昔又眨了眨眼睛,尚未想好说啥就又听源遐道:「自古以来,这劳民伤财的事就特别容易让女人背锅,慕姑娘还是远着点的好。」 为了封后大兴土木导致民怨,那这罪责自然都是要被封后的那个人的背的,歷史上太多把亡国栽到女人头上的。而实际上现在修缮宫殿似乎跟她进不进宫没太大关系,她不进宫也是要修缮宫殿的,这毕竟是吴王朝的脸面,而且一国之君总得有像样的宫殿住。 马车晃晃悠悠的,源遐让她远着点,呃,就是为了不背劳民伤财的锅? 次日,陛下就论功行赏了,平叛晁焕的有功之臣全部加官进爵,加封刘荣为河中节度使,加封周国永为河东节度使。还给朱刚烈加封了汴州刺史,即日起便可去汴州任职。朱刚烈喜滋滋的磕头谢恩。 皇帝陛下还昭告天下,讨伐晁焕的主力军之一庄大木就是镇国侯慕大壮,他赦免了慕大壮手下所有土匪的罪责,让他们正式成为镇国侯的军队为朝廷效力。又因为这些土匪基本都来自山东一带,因此加封镇国侯为兖海节度使。 又过了一日,宫里就传来皇帝陛下病了的消息,慕昔赶紧赶去了皇宫,照料了一整天才回源府。之后陛下缠绵病榻十几日才渐渐好转。 几个月后,太极宫的修缮进度虽然缓慢,但周俨住的武德殿好歹修缮得像个样子了,皇帝陛下瞅着这样应该也是可以迎娶皇后了,便在朝中提议要迎娶镇国侯家的姑娘进宫。不料却有不少大臣反对,他们说晁焕叛军霸占京城的时候抢夺了不少京城的世家女,其中就有慕姑娘。 第182页 周俨说这些他都知道,慕姑娘虽然在晁焕后宫待了几日,但并未做晁焕的姬妾,而且很快就逃出京城了。 可却有大臣上书说即便在名义上没有做晁焕的姬妾,但毕竟在晁焕后宫待过,入过贼首后宫的人如何还能再当大吴的皇后。 周俨对这些非议倒不是很在意,只说慕姑娘至始至终都清清白白的,无非就是在晁焕的后宫待了几天,他们本就有婚约,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现在也是时候完婚了。 可多名大臣再度劝谏说在晁焕后宫那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慕姑娘顶着这样不清不楚的名声如何做得大吴皇后,并都跪请陛下三思。 又有一名李姓大臣上书说晁贼登基那日大宴群臣的时候慕姑娘就坐在晁贼身边,关系看着不比寻常,倘若她跟晁贼毫无关系为何会有如此待遇? 刑部尚书源遐此时冷笑道:「李大人现在倒是一口一个晁贼的,当初晁贼登基的时候李大人不是也已经对晁贼俯首称臣了吗,慕姑娘虽然一时受制于晁焕,但很快就凭自己的本事逃离了晁焕的势力范围,还跟随周大人的军队打回了京城,可比李大人一直在京城认贼做君有气节得多。慕姑娘没有做过晁贼的姬妾,而李大人可是做过晁贼的臣子的。」 「你,源遐,你莫血口喷人,」李大人气得直瞪眼,「我对大吴的忠心可昭日月,一时从贼只是权宜之计,我等未随陛下西行的也只是想保证我大吴的实力才未去集体自尽,因为我等坚信陛下定会再回来,等陛下回来后,我等若是已经殒命,陛下还能依靠谁,我大吴依旧元气大伤。」 源遐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能把失了气节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毫无愧色的不愧是在晁焕治下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 李大人又向皇帝陛下跪下痛哭流涕道:「臣等也是为了大吴的未来才忍辱负重一时从贼的,臣等都是怀揣着陛下必定会召集人马收復京城的信念才一直支撑到陛下回来的。」 周俨听了头疼,让他打住,并道:「朕自是相信爱卿的忠心,因此也并没有怪罪过爱卿。」 这次返京,周俨并没有向那些留在京城并向晁焕俯首称臣的官员发难,毕竟当初跟着他西行的官员属于少数,这大部分可都是滞留京城的,周俨只是下令所有人都官復原职回归本位。未向他们问罪主要也是怕人数过多,若真的兴师问罪会再度动盪。 迎娶慕姑娘进宫这事就先这么搁置了,只能再议。 慕昔听说这事的时候倒是平静得很,好像在意料之中,又好像并不那么期盼进宫。 这事这次还是颜不虚告诉她的,颜不虚这次可不是来笑话她又进不了宫了的,而是来为她打抱不平的,他听说众大臣一致反对慕姑娘做大吴的皇后,因为慕姑娘入过晁焕后宫,他当时就骂起来了,一帮向晁焕俯首称臣过的都还能继续做大吴臣子,怎么他表姐就不能当大吴皇后了? 他看他表姐还在不急不缓的做针线,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做这个。」 慕昔不为所动,「什么时候也得做啊,我入过晁焕后宫这事本来就瞒不住,晁焕登基大宴群臣那日还有很多大臣都看到了,只要陛下想要与我完婚,那我必定会被诟病的。」 颜不虚气道:「那帮食古不化的,自己失了气节,倒是有脸诟病表姐,听说只有郡公在帮表姐说话。」 慕昔手一顿,哦?源遐还帮她说话了?她不禁笑了起来,「郡公帮我说什么了?」 「好像是说从晁焕手里逃出去的表姐比那些向晁焕俯首称臣的有气节多了。听说那些人气得要命。」 陛下西行后,一小部分大臣抛家弃小追出城去跟着去了蜀地,其余的都留在京中,除去被杀的,还有一大票向晁焕俯首称臣的,饱读圣贤书的七尺男儿尚且如此,那些被丢在京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能如何?所以慕昔从来不觉得做了晁焕姬妾的那些女子有什么不堪的,都是身不由己罢了。而现在失了气节的男子倒是能反过来斥责失了贞洁的女子。更何况她未失贞洁,这一点她清清白白,比那些失了气节的大臣们清白多了。 颜不虚又担心的嘆着气道:「若是真进不了宫了可怎么办?」 慕昔继续穿针引线,「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命该如此,那也没法强求。」 没几日,周俨又重提了封后一事,自然又是遭到了众大臣的一致反对。 周俨甚是苦恼,并道:「我能赦免向晁焕俯首称臣的大臣并官復原职,你们倒是不能放过跟朕早有婚约的人。」 众大臣面面相觑,只说这都是为了大吴的颜面,有一大臣提议道可以封慕姑娘当一名妃子,皇妃也已经是无尚尊荣了,只是不能封后。 周俨犹豫,让昔昔当个妃子?这怎么能行,昔昔肯定是要跟他母后一样要当正妻、当皇后的啊。要是只让昔昔当个妃子,怕是她母后九泉之下也得气死。 这次是周俨不同意了,昔昔不当正妻谁当正妻?这事他可不敢擅自做主,得跟昔昔商量一下才行。 再议,再议,周俨退朝。 一退朝,周俨就让人传慕昔进宫,他赶紧把大臣的提议告诉了慕昔,这几日他也心力交瘁,这会儿都快带着哭腔了:「怎么办,他们让朕封昔昔当个妃子,不同意朕封昔昔为后。」 第183页 妃子?她自然是不会当什么妃子的,她看周俨快急哭了,反过来安慰周俨道:「陛下不必太着急,现在国事为重,大臣们既然不答应,那我就先不进宫就是了。」 「那怎么行,都拖了这么久了。」 慕昔劝道:「还是先以大局为重,总不好在群臣都反对的时候执意封后。」 周俨只能答应再缓几日,等过几日再跟群臣商议这事,只是,第二日,又传出了慕昔跟博陵郡公的一些流言,说什么慕昔身为女子却一直混在军营里,而且一直都是跟源遐住一个营帐的。 第102章 流言 周俨再度跟大臣们商议立后的事情的时候,大臣们自然又都把近日的流言搬了出来。 周俨说是源爱卿把慕姑娘救出京城的,还带到了晁焕管不着的地方,最后攻打晁焕的时候又带回了京城,就算住在一起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多位大臣都道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完全不合礼数,慕姑娘一名女子在外面那么久,都是跟男子混在一起,有违大家闺秀的风范,再加之入过晁焕后宫,就更不能当大吴皇后了。 源遐冷笑道:「慕姑娘倒是想在家待着哪都不去呢,可镇国侯府都被叛军烧了,她如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各位大人不是抛家弃小逃往蜀地,就是对贼首晁焕俯首称臣,现在倒是有脸发难一个为了逃离晁焕魔掌不得不在外颠沛流离的女子不够大家闺秀。」 众大臣都吹鬍子瞪眼的怒道:「源遐,你,你放肆。」 有几名大臣愤愤然的铿锵道:「博陵郡公,我等逃往蜀地也是为了追随陛下。」 源遐看向他们,冷笑道:「能把抛家弃小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还真不愧是刘大人,敢问刘大人在蜀地有何作为?如何辅佐的陛下?为陛下收復京城做出了怎样的贡献?还有张大人,听说令爱也做了叛军的姬妾,令爱受难的时候敢问张大人在哪?哦,还有陈大人,令尊令堂可是死于叛军之手,陈大人连父母双亲都能抛下,有违孝道,敢问还有何脸面在我大吴为官。」 陈大人气得当场吐血,刘大人怒道:「源遐,你有何资格说我们?」 「我一没弃家中老小于危难中而不顾,二没向贼首晁焕俯首称臣,为何没资格说你们?」 张大人此时道:「博陵郡公,你指责我们也就罢了,可你指责我们抛家弃小逃往蜀地这岂不是也是在指责陛下。」 源遐不急不缓的嘲讽道:「陛下乃一国之君岂是尔等可比,我大吴没有谁也不能没有陛下,陛下的安危比任何事都重要,更何况陛下离京之时可是把几位小王爷都统统带走的,何来的抛家弃小,真正抛家弃小的只有各位大人。」 又有一名大人凉飕飕地道:「说来说去,博陵郡公无非是在为镇国侯之女开脱罢了,毕竟,博陵郡公与镇国侯之女这些日子,也算是,朝夕相处、患难与共。」 源遐这次倒是彬彬有礼:「赵大人说得是,这些日子我确实与慕姑娘朝夕相处、患难与共,我们是一起逃出京城又一起回了京城的,我们之间坦坦荡荡清清白白,而我也因此很清楚慕姑娘的人品,慕姑娘一直想着能早日收復京城,若不是晋阳离蜀地太远,早就飞过去了,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实在没办法孤身去蜀地找陛下,否则若真是如此,怕是也要被各位大臣诟病的。不过我不是为慕姑娘开脱,而是说的实话,慕姑娘气节可嘉,清清白白,可是各位曾向晁焕俯首称臣的大人们比不了的。」 赵大人据理力争:「你说清白就清白,姑且就算你与她清清白白,但在晁焕后宫那些日子你又如何知道清白?」 「赵大人又凭什么无端揣测慕姑娘做了晁焕的姬妾?赵大人做了晁焕的臣子倒是真的。」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周俨头疼,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气得赶紧喝止。 此时又有一名大臣启奏道:「陛下,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兹事体大,入过晁焕后宫又有诸多流言蜚语的女子如何还能再被封为皇后,但慕姑娘既然早与陛下有了婚约,镇国侯又平定叛臣有功,那陛下就纳慕姑娘为妃就是了。」 「妃子?」源遐冷嗤道,「慕姑娘不管是家世、人品还是气节都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凭什么只当一个妃子?」 「源遐,你别太过分,入过晁焕后宫的女子有几个还能嫁与世家大族做正妻了,有些都已经被娘家送去尼姑庵修行了,更何况我大吴的皇后,慕姑娘能被封为妃子已经是镇国侯平定叛乱有功陛下网开一面,否则都是要被送去尼姑庵当姑子去的。」 源遐冷眼看他:「赵大人,你一个认晁贼为君的失节之人要不去庙里剃度为我大吴的千秋万代祈福可好,既为你自己赎罪,也为百官做个表率。」 「你,源遐,」赵大人憋红了脸,指着他问:「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问你,你可愿娶一个入过晁焕后宫的人做你的正妻,做你源家的主母?」 源遐垂睫未语。 一众大臣窃笑,赵大人此时得意道:「博陵郡公尚且不愿意娶这样的女子当源家的主母,更何况当我朝的皇后了。」 源遐抬目,极度平静的道:「若是慕姑娘这种气节可嘉的女子,我愿意,入过晁焕后宫又如何,她又没做过晁焕姬妾,依旧清清白白,更何况受制于晁焕并不是她的错,她也尽全力逃出来了。」 第184页 众大臣再度议论纷纷。 「好了好了。」周俨觉得越说越不像话,可惜现在只有源遐肯站在他这一边,同意他封昔昔为后,这事只能再议了,而且他现在头疼得厉害,「退朝退朝。」 今儿朝堂上为了封后的事又吵了起来,博陵郡公把多位大臣给怼了这事又传开了。 颜不虚在翰林院听到有人议论他表姐,向来斯文的颜翰林愣是跟那人打了一架,他觉着要不是他表姐为了救他,也不至于会被抓去晁焕后宫,那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流言蜚语以至于皇后都要做不成了。 鼻青脸肿的回去,正巧碰到老侯爷,老侯爷奇怪他一个翰林,怎么伤成这样,也不像是摔的。颜不虚只得把发生的事都跟老侯爷说了,还说现在朝中就只有郡公是支持陛下封他表姐为后的,那帮大臣一个个的都不同意。 竟然是这样,慕老侯爷皱着眉头,虽然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入过晁焕后宫一事会阻碍昔昔跟陛下完婚,但真的发生了,还真没有什么对策,女子名节歷朝歷代都很重要,尤其还是要当皇后的,他以前就特别注意教养家中女子,不管是他的女儿还是孙女,风评都是甚好,要入宫做皇后的人就是要端庄克己,不能有任何流言才行。不过这次昔昔这事又如何能怪她,她当初也是为了救不虚,不虚是他亲家的孙子,若是他知道也不会见死不救,昔昔重视手足亲情这也是他教育的,本就没什么不对,如何能怪她,更何况男子无能不能保家卫国,这才害得女子被贼抓,现在反而怨怪女子不贞? 老侯爷越想越气,他拍了拍颜不虚的肩膀夸赞道:「好孩子,打得好,以后碰到这种人一定要好好揍他,书生该用拳头的时候就用拳头,要有血性,改明儿爷爷教你几招,保证你打架再不吃亏。」 颜不虚受了鼓舞,也觉得自己该学几招了,有时候该用拳头解决的就不废话,免得自己憋屈,打一架反倒痛快。 老侯爷又问:「你说的郡公支持陛下封昔昔为后是真的。」 颜不虚点头说千真万确,「郡公一直在为表姐说话,今天还怼了一众大臣。」 老侯爷哦一声,源遐既然支持陛下立昔昔为后,那他之前可能是多心了。 第二日,宫里就传出陛下又病了的消息,慕昔又急忙赶进了宫。 周俨见到慕昔就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昨日源遐怼了那些大臣,却也触动了他,他觉得若是他当初能把昔昔一起带到蜀地,也就没这么多事了,把昔昔一人留在京城,很难不出事,她能最终逃出去已经不错了。 慕昔担心是不是他哪不舒服才哭的,赶忙问:「陛下,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 周俨摇摇头,带着哭腔道众大臣依旧不同意封她为后,倘若他当初带她一起去蜀地就没这么多事了。 慕昔赶紧安慰他道:「当初没跟陛下去蜀地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不愿意丢下昏迷中的祖父,怎么能怪陛下呢,祖父第二日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只能说是天意吧。」 说是这么说,可周俨还是哇哇大哭,现在众大臣没几个同意他封昔昔为后的,只有源遐全力支持,但是又有什么用,若是只让昔昔当个妃子那也太委屈昔昔了,而且好像坐实了昔昔不清白一样。 慕昔只能继续安慰他,直到让他喝了药,把他哄睡着才离开。 慕昔离宫进了自家的马车后,没想到源遐竟然已经坐在里面等了。 慕昔一愣,「郡公?你怎么在这?」 「刚跟墨玉说想蹭你的马车一起回去,墨玉就让我进来了。」 她家哪还有马车,还不都是源家的,慕昔一笑:「郡公客气了。」 朝堂上的事她已经从颜不虚那知晓了,她坐好后,又抿嘴笑道:「听不虚说这些日子都是郡公一力支持陛下封我为后的,还为了封我为后的事怼了不少大臣······」 源遐打断道:「我不是为了陛下封你为后的事,而是为了你。赵大人质问我倘若是我是否愿意娶一个入过晁焕后宫的女子为正妻,我已经当着众大臣的面说了,若是我,我愿意娶慕姑娘做我的正妻,做源家的主母。」 第103章 离间 慕昔封后的事还没着落,源遐在朝堂上当众宣布他愿意娶慕昔做源家主母这事就传开了。流言一出,各种议论加上之前的揣测都混搅到了一块,尤其慕家现在还住在源府,这就更加大了众人遐想的空间,而流言本身的真面目也就没人关心了。 周俨这一病就又缠绵病榻一个多月,这期间大小政务就全都交由大太监田秀处理。 一日,田秀在服侍周俨喝下药后,道:「陛下,如今各藩镇的税收全部自主,没有上交的,现在神策军的军费就指着河西、山南等少数几个州的税收,军费严重不足啊。」 周俨咳嗽了几声,问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奴婢看只有收了河中的盐铁经营权才行啊。」 周俨疑惑道:「河中的盐铁经营权?」 田秀说是啊,「盐铁是最赚钱的,而河中是最重要的产盐地区,收了河中的盐铁经营权就能维持军费支出,而且以后还可以一步步的把河东的盐铁经营权也收了。」 周俨有些懵懂:「河中,河东。」 「是啊,」田秀赶紧循循善诱,「现在只有河西听命于朝廷,而河中这么一个产盐大户的盐铁经营权却属于河中节度使刘荣的,河东的盐铁经营权又属于河东节度使周国永的,我们只有收了这两处的盐铁经营权,才能充实军备,巩固朝廷的势力啊。」 第185页 「可,可,」周俨皱着眉头,更是疑惑了,「河中节度使和河东节度使也不会把盐铁经营权交给朝廷的啊。」 「陛下可先收河中的盐铁经营权,河东的以后再议。」 「可,刘荣将军如何肯将河中的盐铁经营权上交朝廷啊?」 田秀压低声调道:「奴婢倒有一法子,可收復河中的盐铁经营权。」 「什么法子?」 「陛下可下令调任刘荣去河东,再调任河东节度使周国永去兖海,再调任兖海节度使慕侯爷去河中。」 周俨倚在靠背上皱着眉头,田秀的话让他本就晕乎的头更是晕乎:「让刘荣去河东,让周国永去兖海,再让舅舅去河中?」 「对啊,三镇节度使互调更有利于朝廷控制,而且慕侯爷去河中,定是愿意上交盐铁经营权的。」 「这,」周俨尚在病中,脑子还不太转得过弯,犹豫着问道,「可行?」 田秀再接再厉:「可行啊,绝对可行,让节度使互调可以大大降低他们对这一地区的统治权和影响力,这样是最有利于朝廷的。」 周俨又咳嗽了几声,心里总感觉憷憷的,「会不会,会不会······」 田秀赶紧保证道:「陛下放心,绝对可行。」 在田秀的怂恿下周俨在病榻上拟了诏书。 然而,多日后,三镇节度使不仅没有互调,刘荣还上书弹劾了田秀,称其离间各藩镇之间的关系,并列举其十大罪状。慕大壮也上书朝廷道:「臣不敢轻易离开兖海,刘荣平定叛军有功,不可轻易调离河中,以免动摇各藩镇之心。」 田秀被弹劾,心生愤恨,启奏陛下道:「河中节度使刘荣不听诏令,陛下可派兵讨伐。」 「讨伐?」周俨在病榻上有些惊惧,派兵讨伐节度使这事想想就觉得可怕,现在他手上的神策军真就有能力讨伐节度使了? 田秀又提议道:「可令汴州刺史朱刚烈派兵协助神策军讨伐。」 「朱刚烈?」周俨脑子有些煳涂,「他会听朝廷的号令吗?」 田秀倒是很笃定道:「陛下放心,朱刚烈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定会听朝廷号令讨伐刘荣的。」 周俨的病体尚未痊癒,现在也没有力气去多想什么,便将大小政事全都交由田秀去处理。 慕昔来看周俨的时候,田秀说陛下刚刚喝了药睡下了,不便打扰。慕昔询问了陛下的近况,田秀说陛下近来精神好多了,慕昔这才稍稍放了心,于是便回去了。在那之后,慕昔为了避嫌,也不怎么进宫了,毕竟婚约尚未履行,她总是进宫会招来闲话,更何况她现在名声已经很不好了。 ******************************************************* 朱刚烈任汴州刺史后,把势力扩大到整个河南,现在吧,又遵朝廷之令进攻河中的刘荣。 刘荣看朝廷派了神策军和朱刚烈合兵讨伐他,赶紧疾书周国永,称现在田秀联合朱刚烈来夺河中,一旦河中被朝廷收走,下一步必定是河东,田秀之前想要三镇互调也是想要一步一步夺权。刘荣还称,田秀现在把持朝政,而朱刚烈日渐势大,现在已经掌握了整个河南,他们现在再不联合起来,会被一步步夺权。 周国永收到书信,知道现在情势危急,可若与刘荣联合对抗神策军和朱刚烈,那相当于对抗的是朝廷,虽然他们并不怕朝廷,也根本不怎么听命于朝廷,但在明面上还是不会公然对抗朝廷的,朱刚烈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他现在毕竟是奉朝廷之命。但倘若不跟刘荣联合,神策军倒是没什么,但朱刚烈呢,现在朱刚烈势大,又岂能由他一步步瓦解他跟刘荣将军? 周国永赶紧疾书源遐。 ****************************************************** 慕昔服侍慕老侯爷睡下后便回了自己的寝居,正打算休息,有人通报说小厮阿逗要见她。 她去到院子里见了阿逗,阿逗道:「慕姑娘,郡公让您去一趟华胥阁。」 慕昔奇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阿逗说郡公有要事要与她商量。 慕昔来到华胥阁的时候源遐正背对着她给花丛中的一簇花浇水。 慕昔叫了声郡公,源遐放下手上的浇水壶转过身来,就着月光看了看她,并道:「陛下已经下令朱刚烈协助神策军进攻刘荣将军了。」 慕昔极为讶异,一头雾水,「进攻刘将军?为什么?猪刚鬣?」 「陛下想收回河中的盐铁经营权,所以让河东、河中以及慕侯爷三镇互调,可刘将军未听诏令,还上书弹劾了田公公,陛下便下令朱刚烈协助神策军攻打刘将军。」 竟然有这种事,慕昔虽然觉得朝廷有必要逐一收回各藩镇的权利,可现在就去收河中的盐铁经营权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而且是联合猪刚鬣,为何如此信任猪刚鬣?而且,「陛下怎么会这么快就要收河中的盐铁经营权,还派兵攻打刘将军?」这很不像是陛下的性格啊。 「应该是田公公让陛下下的诏令,这些日子,或者说还在蜀地的时候,陛下就已经将大小政事交由田公公处理了。」 田秀,慕昔心中的一些疑虑一下子全聚了过来,她拧眉问道:「他为何此时怂恿陛下攻打刘将军,陛下现在的兵力不易挑起战事。」 源遐一时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道:「他让陛下下令朱刚烈协助神策军攻打刘将军,想必他跟朱刚烈之间,会有什么协议。」 第186页 协议?说白了不就是他跟猪刚鬣之间会有勾结吗。慕昔深吸一口气,「我父亲呢?他答应三镇互调吗?」 「慕侯爷也没有答应,并上书陛下刘将军平叛有功,不可轻易调离河中。」 「那,现在朝廷派兵攻打刘将军,那父亲?」父亲和刘将军私交甚笃,现在是朝廷要攻打刘将军,而父亲却并不会违背朝廷的命令。 「我想慕侯爷这次只能中立吧,刘将军想要联合周将军一起对抗朱刚烈,想必也是知道慕侯爷的立场的。」 「那周将军答应了吗?」 「我刚收到周将军的来信,他还在考虑。」 慕昔哦一声,又打探道:「那,郡公意下如何?」 他一笑,「我是朝廷命官,又怎会有其他想法。」 慕昔又岂会信他这鬼话,她扯着笑轻声细语的问道:「郡公跟周将军私交甚笃,周将军既然来信告知了郡公,想必也是想问问郡公的意思的吧。」 「那你觉得周将军是否应该跟刘将军联合起来对抗朱刚烈呢?」 猪刚鬣,她虽然极不喜欢,但这厮现在是奉朝廷之命攻打的刘将军,对抗他可是对抗朝廷,而她自然是希望陛下能逐渐收回各节度使的权利的,只是,自己兵力还不充足的时候就这么收太冒险,闹不好是要被各节度使反制的,更何况现在还要藉助猪刚鬣的兵力,慕昔隐隐的觉得这次的诏令会出大问题,可,难道她还能希望周将军同意与刘将军联合对抗朝廷吗? 「现在猪刚鬣是朝廷的人,奉的是朝廷的命,倘若周将军和刘将军联合起来对抗他岂不就成了对抗朝廷了。」 源遐说是,「朱刚烈是奉朝廷之命,名正言顺。」 慕昔摇摇头,有些懊恼道:「朝廷,朝廷怎能联合猪刚鬣,却先拿刘将军开刀呢?」刘将军再怎么说也是平叛的有功之臣,而且是最先发起反攻晁焕的先锋,于情于理也不该先拿他开刀,而且还是联合猪刚鬣,陛下煳涂啊。 「陛下现在对田公公言听计从。」 田秀,他到底想干什么?慕昔越想越急,一跺脚,她道:「我现在就进宫去见陛下。」 源遐赶紧阻止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更何况诏令都下了,你现在去也没什么用。」 「那现在该怎么办?郡公既然自称是朝廷命官,自然要先为朝廷着想,陛下现在先拿刘将军开刀,还是联合的猪刚鬣,怕是会酿成大错。」 「陛下诏令已下,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这是田公公的主意,他想要河中的盐铁经营权。」 慕昔越想越觉得这事会有麻烦,「若是打起来,朝廷有几成胜算?」 「神策军倒没什么,不过朱刚烈现在势大,刘将军未必能胜他,但要是联合了周将军,胜算自然会大很多。」 源遐说罢瞧着慕昔,又道:「然而就算朝廷赢了这场仗,收回了河中的盐铁经营权,只怕朱刚烈的势力会更大,以后再难制衡。」 这也是慕昔担心的,赢了这场仗,就会做大朱刚烈,「那若是输了呢,朝廷会怎样?刘将军会怎样?」 「朝廷若是输了,被攻打的节度使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还会有什么动盪?」 动盪,她已经经歷过了,她有生之年最大的一次动盪,京城失陷,本来安居乐业的地方血流成河,若干世家大族家破人亡,她也逃离了京城。 现在回来了,虽然京城有些面目全非,但生活好似又回到了以往的安定,没有提心弔胆,没有寝食难安,京城也不再有恐怖的血腥和杀戮。 然而,源遐说若是朝廷输了可能还会有动盪,又是怎样的动盪?这才安定不久,又会发生什么? 慕昔心沉了又沉,不管是陛下还是普通百姓,可再也经不起动盪了。不过经歷过晁焕叛军攻陷京城一事,还有什么事受不住呢,她勉强一笑:「还能有什么动盪,难不成还会比晁焕攻陷京城更糟糕吗?」 源遐未语,眼神莫测,慕昔更觉心慌,自我安慰道:「就算朝廷败了,但刘将军并不是晁焕这样的叛贼。」 慕昔又仔细想了想,刘将军就算因为被攻打心中有气,但也不至于像晁焕那样攻陷京城自己当皇帝吧。 「刘将军自然不会像晁焕那样,只是,」源遐轻嘆一声,若有所思,但很快便笑道,「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也许朝廷胜了呢。」 朝廷胜?慕昔一想到那些神策军就直皱眉,不过既然是联合猪刚鬣,那自然还要看猪刚鬣的兵力了,她不禁问道:「猪刚鬣的势力现在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河南一带已经都是他的势力了,此人野心很大。」源遐垂睫遮挡了眼中的晦暗,但很快就恢復了情绪。 源遐语气中的沉冷慕昔听出来了,猪刚鬣好色嗜杀她极其厌恶,没想到他现在的势力还越来越大了,她不禁喃喃道:「他若打败了刘将军夺取了河中,那朝廷······」看上去似乎对朝廷有利,但实际上,猪刚鬣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大了,若是再度增大他的势力,朝廷面对的依旧是个势力极大的节度使,这人还不比刘将军有节操,刘将军即便不会交权,但至少不会造反,而猪刚鬣······ 「你也别多想了,这都是他们的事,反正陛下诏令已经下了,这一仗是肯定要打的。」 第187页 慕昔已经说不清她是希望朝廷胜还是败了,只觉得陛下煳涂,她又试探着问:「那周将军那?」 「周将军还没决定,我也不知他的想法,不过我是朝廷的人,自然是向着朝廷的。」 慕昔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撇了撇嘴,凉凉道:「郡公,这里又没外人,何必这么打马虎眼,我还能跑去陛下那参郡公一本不成?」 源遐眼里笑意更浓了,「既然没有外人,那就再说点私事。」 慕昔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还未做出反应,就听源遐又道:「我日前已经当众说过愿意娶慕姑娘为正妻,不知慕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慕昔本正懊悔自己失言,现在更显窘迫,只是面上还强撑着,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回应。 源遐又笑道:「反正也没外人,不必太过拘谨。」 慕昔本想就这么转身走掉算了,但又一想,她本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上次在马车上源遐就已经这么说过了,她早有心理准备,那她要做的就是要么拒绝让他死心,要么答应,而不是总是迴避。她也有想过为什么她会迴避这个问题,没回京城前还有些藉口,回了京城没迎回陛下前她也有理由不去想其他的,但现在已经迎回陛下,而且也已经发生了料想中的事情,她还迴避于人于己都不好。 若是不愿意就直接拒绝他好了,让他死心,不必拖泥带水。 第104章 回应 就着月光,她也看向源遐,他给人的感觉向来是清冷的,此时眼里带着笑意,若说之前还有点调笑的意思,但此时也只剩柔和了他清冷的笑意。 慕昔心中又软了软,她果决道:「好,我愿意。」 源遐心跳漏了一拍,眼中的笑意混合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情绪。虽然他步步紧逼,但他对慕昔的回应是没有底的,他只是想让慕昔完完全全知道他的心意,他不想藏着捏着,也不想因为误会错过什么,至于慕昔的想法,他一直没什么底,他本也没指望她今晚就肯回应他,现在听她这么说,却一下子感觉不真实,虽然是他期盼的,却好像有些出乎意料,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他听到了什么。 在他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慕昔又道:「等陛下病好些了,我会去跟他说。」 他暗自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上前一步他双臂搂住她道:「好。」 慕昔身子一僵,心跳若擂,但也没敢动弹,过了一小会儿,源遐才松开她,慕昔眨了眨眼睛,稳着声气道:「晚了,那我先回去了。」 她微微低头转身想走,源遐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腕,顿了一下才道:「我送你回去,别走迷了。」 她前所未有的紧张侷促,但依旧抬头看他,含笑轻声道:「我已经认得路了,你不是也希望我早点熟悉这里吗?」 「认得了?」 「是,即便晚间也不会走迷了。」 源遐瞧着她,「这么快。」 她虽有点路痴,但走了这么多遍还记不住那她多不好意思,「还快吗,也好久了吧。」她使了点力,挣开他拉住她手腕的手打算离开。 「让阿逗送你回去吧。」 「不需阿逗送,我自己回去。」 源遐目送她走出华胥阁,依旧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信任慕昔,她既然答应了,就一定是答应了,绝不是一时冲动,也不会耍他。他本也没指望今晚她就会答应他,没想到她答应了,还那么干脆。至于她若是不答应他会怎样,他没想过,他只知道他会很难走出来。他没有隐藏他的情感,但会隐藏他的情绪,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如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忧,她对陛下的情感哪怕只是亲情也足够让他神伤的,然而,今晚,他得到了他期盼的回应,意外但也是他一直渴求的,或许以后的日子不会再那么无趣了。 慕昔走在洒满月光的路上,她坚持自己回寝居,是真的就想自己走一走。她本没想到源遐会再一次直白的说了那事,但她对他的回应却也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她深思熟虑过并遵从本心的,她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改变心意。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考虑这些事情,尤其那日在马车上,他跟她说了他在朝堂上当众说的话,她虽极为惊讶但也就没法再不去面对了,他既然如此坦诚,她又怎能一直迴避? 源遐这些日子为她做的她能感受到,他也早就把他的心意告诉了她,她不得不承认她对源遐的看法和情感已经发生了变化,她极少面对谁会真的感到局促不安,羞涩、腼腆更多的只是她不得不做出来的样子,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面对源遐会不自主,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她甚至有时候觉得还是不要跟他待在一起的好,她一人待着更自在些。 这些心绪她必须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而不是煳里煳涂的就这么过,她没有花太长时间就想明白了,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心绪,但想明白了不代表她就会去遵从本心,因为她身上还有责任,她一直很了解自己对陛下是哪一种感情,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婚约是自小就定的,而且姑母临终前将陛下託付给了她,她如何忍心离他而去。只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更加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心绪,以前她经常强装羞涩,现在却要经常强装镇定。 或许,应该跟那个会让自己产生这些心绪的人成亲吧,她的这个想法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静下心来考虑良久后,她觉得这个想法才是正常的,这是关乎一辈子的。以前她没有过这种情感,所以不在乎,但现在有了,却不遵从自己的心意,那她日后是否会后悔? 第188页 她的决定是她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既然今晚他又直白的问了她,那她也对他坦诚相待吧,他不藏着捏着,她又何必隐藏自己的情感。 慕昔现在反而松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也算了了自己的心事,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等陛下病体痊癒了,她会好好跟陛下说这事的。 然而陛下病体却一直未见好转,慕昔在去看他的时候实在没办法在他还病着的时候跟他说这事,偶尔会问问攻打刘将军的事,只是诏令已下,双方已经开战,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而且陛下看着精神欠佳,她也不好跟他商谈这些国事劳他心神。 慕昔一直忧心于陛下的身体状况,不想刘荣将军已经联合周国永将军击败了朝廷派去的军队。 慕昔在听说这事的时候心嘆道他们还是联合了,而且还打败了朝廷的军队,这对朝廷应该是个打击吧,慕昔又嘆了口气,联合猪刚鬣攻打刘荣本身就是不智之举,现在失败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她也只能用没有让猪刚鬣的势力更加壮大来安慰自己。 虽然慕昔一直在祈祷双方打完最好能和解,朝廷答应不再收河中的盐铁经营权,刘荣跟周国永也答应罢手,但,事实并不像她期盼的那样,刘荣和周国永在打败了朝廷去攻打他们的军队后继续向京城进军。 刘荣和周国永直逼京城,并上书陛下指陈田秀和朱刚烈的罪状,并要求诛杀田秀和朱刚烈。 田秀的神策军和朱刚烈军队的联军且战且退,最后退守京城。而刘荣和周国勇的军队于京城外三十里扎营,并再度上书陛下指陈田秀和朱刚烈的罪状。 京城再度人心惶惶。 周俨在看到战报和一些奏摺后病情日益加重,对田秀道希望能与刘、周两位将军和解,让他们退兵。 田秀说早已派人去商谈和解一事,但刘、周二人不肯答应,执意要攻打京城。 攻打京城?又有人要攻打京城?周俨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那,那现在如何是好?」 田秀此时也没有正经的办法,周俨倚在榻上,虚弱道:「要不再派人去游说游说,问问他们有什么条件,能答应的都答应,只要他们肯退兵不再攻打京城。」 除了继续谈判,田秀暂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但是刘、周二人执意要治他的罪,如何肯答应退兵?他想了想,对周俨道:「陛下,博陵郡公与那周国永有些私交,要不请郡公前去游说?」 周俨赶紧答应,立即下令让博陵郡公前去劝说。 博陵郡公源遐领旨前去刘、周军营做使者,大半日后才回京见陛下,周俨急问刘、周可愿退兵,源遐道:「刘、周二位将军说只要陛下处置了田公公和朱将军,便会立即退兵。」 「这······」周俨看了田秀一眼,田秀老脸憋得通红,突然跪到周俨面前一脸哭腔:「陛下,奴婢是冤枉的。」又忽而怒骂道:「这两个乱臣贼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陛下好言相劝,他们竟然一而再的冤枉奴婢。」 之前刘、周二人弹劾田秀和朱刚烈的奏摺周俨也看了,只是,田秀一直都是他的贴身大太监,他如何处置他?他看向源遐,源遐此时只是敛眉默然不语。 周俨问道:「不知爱卿有何看法?」 源遐这才抬头道:「臣与刘、周二将军商谈了一日,他们只要这个条件,不肯让步,臣只能回来如实禀报陛下,其他的不敢多言。」 周俨为难,让他处置田秀,他如何处置?至于朱刚烈,这次是朝廷让他攻打刘荣的,他又如何处置?但是不处置,刘、周二人就不肯退兵,这可如何是好? 周俨举棋不定,无法抉择,源遐只是默不作声,没有给出任何建议,静默了一会儿,周俨说头疼得厉害,田秀赶紧上前询问,周俨撑着脑袋对源遐道:「爱卿,那再议吧。」 源遐行礼告退。 田秀扶着周俨又回到寝殿躺下,并服侍周俨喝了药,周俨闭目休息,头痛欲裂,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么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源遐出了宫后,看了看远处的天空,乌云压得很低,他摇了摇头,今日他作为朝廷的使者前去游说刘、周退兵,刘、周二人都言田秀、朱刚烈不除将后患无穷,他自然也知道确实如此,只是陛下优柔寡断,这些年已经过于依赖田秀,而田秀也早已干涉朝政多时,陛下肯定不会说处置田秀就处置田秀的。陛下若是不肯答应他们的奏请,那他们就只有继续进军了。 继续向京城进军会发生什么?源遐嘆了口气,骑着马向源府驶去。 周俨这一睡,就睡得很沉,然而天还没亮就被田秀叫醒,醒的时候他还有些懵懂,但喝了药狠狠睡了一觉后就觉得头没那么疼了,只是尚未天明,田秀叫他作甚?正奇怪,田秀后面说的话又让他觉得已经不怎么疼了的头头痛欲裂。 第105章 出逃 「陛下,」田秀急道,「刘荣、周国永已经兵临城下了。」 「什么?这么快?」本还躺着的周俨立马坐了起来,一脸惊恐道:「现在怎么个情况?」 田秀翘着兰花指指着门外咬牙切齿道:「他们叫嚣着要攻打京城。」 「那,那,那怎么办?要不再派使者前去和谈?」 「哎哟,陛下,都谈那么多次了,他们要肯和解早和解了。」 第189页 周俨慌了神,「那现在该怎么办?」 田秀出主意道:「依奴婢看,先走吧,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怎么又要离开京城?周俨更慌了,他可不想再离开京城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先离开京城,以免受刘荣、周国永二人掣肘。」田秀循循善诱。 周俨更加战战兢兢了,「那,那去哪?」 「可前往凤翔。」 周俨举棋不定,他真的不想再离开京城了,之前那次逃亡蜀地真是不堪回首,可田秀对他又是吓又是哄,说什么一旦刘、周二人攻陷京城,陛下恐怕会成为他们的傀儡,只有现在暂时离开京城前往凤翔,由朱将军留下抵抗,若能让他们退兵,就回来,若不能也不至于落入敌手。 周俨尚未决定,田秀已经在服侍他起身了,并催促说他已经都准备好了,只等圣驾西行。周俨无所适从,只能听从田秀的安排。 这次逃离得很匆忙,比上次还要匆忙,一应事务全部都是由田秀打理,周俨煳里煳涂的就在田秀的安排下由神策军护送从开远门出城,只带上了两位皇弟。 京城就留着朱刚烈抵抗刘荣、周国永的军队,朱刚烈自然也不会太消耗自己的兵力,眼见抵抗不住就带兵也从开远门逃离了京城。 刘荣、周国永带兵进了京城,这才得知陛下已经由田秀带出了京城,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田秀和朱刚烈,而并非是占领京城夺得皇位,然而现在陛下已经被田秀带出了京城。 他俩合计了一下,他俩不是乱臣贼子,只是要清君侧,所以既然陛下被带离了京城,那他们自然是要追回陛下的,田秀才是那个祸乱朝纲的人。 京城又开始乱了,慕昔虽深居源府,但每日都会差人出去打听情况,陛下又逃离京城的事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里。她赶紧去找源遐,源遐也确认了此事,并称刘、周二将军已经进城,有意追回陛下。 慕昔一阵犯晕,陛下煳涂啊,怎么能离开京城呢?她心中一阵慌乱,但很快便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要去把陛下找回来,她不能看着陛下被田秀牵着鼻子。 「陛下往哪个方向去了?」她问。 源遐看着她,顿了一下才道:「从开远门走的。」 「开远门?那会去哪?」 「或许是,凤翔方向吧。」 凤翔?慕昔敛眉思虑片刻,再抬起头的时候便坚定道:「那我现在就去凤翔找回陛下。」 源遐没吱声。 慕昔此刻已经做了决定,她一定要去把陛下接回来,不能再让他被田秀摆布,源遐若愿意跟她一起去那自然最好,不愿意也不要紧,但她肯定会去。 慕昔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并转身打算回去赶紧准备。源遐叫住了她:「我跟你一起去吧。」 慕昔一顿,道:「好,我去准备一下,即刻就动身。」 源遐看她走了出去,心中一嘆,他知道劝也无济于事只能跟着一起去,而且也有必要尽快带陛下回来,而不是让他一直被田秀控制。更何况朱刚烈那······源遐皱了下眉头,赶紧着人去准备。 刘荣、周国永二人稍加休息后,也领兵从开远门追了出去。慕昔这次没有打算加入他们的军队,而是暗自跟在他们的身后,反正他们是去追陛下的,跟在他们身后就一定能追上陛下,而且,还能见机行事。 源遐见慕昔只肯偷偷跟在刘、周军队后面,多少也能猜到她的意图,因此也只能任她行事。 行进了几日,离凤翔渐近,源遐派去打探的人回来禀报导陛下现在就在凤翔,朱刚烈也已经到了凤翔。 朱刚烈带着人马逃出城果然也是来追陛下的,慕昔突然眼皮子直跳,虽然朱刚烈现在是朝廷的人,是保卫陛下对抗刘、周的,但慕昔却莫名心慌。思虑了一会儿,慕昔想尽早见到陛下,不过她不想跟朱刚烈打照面。 要尽早见到陛下那只能绕过刘、周的军队,偷偷进凤翔了。源遐说这样也好,早点见到陛下好劝他早日回京,也可避免双方交战。他俩商量了下一步的计划,把如何进凤翔,如何见陛下都计划好后便偷偷绕过刘、周的军队并先他们一步到了凤翔。 又因慕昔对朱刚烈有疑虑,所以他们计划私下见陛下并劝其回京,因此他们打算夜探陛下在凤翔的行宫。 晚间,他们偷偷潜入陛下的行宫,因已事先打探到陛下寝居所在,所以他们还算顺利的避开了巡逻的侍卫找到了陛下的寝居。然而寝居的大殿外并无侍卫把守,他们有些奇怪,尚未进去,就听见殿内有人大声唿救,声音由近及远越来越清晰,那声音,慕昔顿时心头一紧整个人僵住,再细细一听,果然是周俨的声音,她跟源遐对视一眼,赶紧推开大殿的门,只见周俨正一脸惊恐的朝着门外奔来,而他的身后,竟然是朱刚烈拿着一把匕首在追赶。 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样的情形,慕昔立即朝周俨沖了过去。周俨正吓得惊慌失措,突然见到慕昔,以为是在做梦,赶紧鬼哭狼嚎的向她奔去。慕昔无暇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她立即将周俨护到了自己身后,拔出剑对着来人。 朱刚烈手握着一把匕首大踏步的赶到,他也没想到慕昔、源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心中惊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大笑道:「郡公、慕,慕姑娘,二位怎会此刻出现在此啊?」 第190页 慕昔举剑对着朱刚烈怒喝道:「猪刚鬣,你竟敢弒君。」 朱刚烈赶紧将匕首藏于身后,笑道:「误会误会,我哪敢啊,我是打算护送陛下离开此地,谁知陛下误会了。」 「猪刚鬣,你本一反贼,朝廷不计前嫌给你封官加爵,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朱刚烈打着马虎眼道:「唉,都说了是误会了,我是看刘荣周国永这两个叛臣就要打来了,想连夜把陛下护送到安全的地方,怎耐陛下愣是误会了,枉费我一片苦心啊。」 慕昔深知此人阴险狡诈,不想再跟他做口舌之争,他们现在必须立即带着陛下离开这里,他们带的护卫虽然能以一敌十,但终究是以寡敌众,一旦朱刚烈召集了他的兵马过来他们就很难脱身了。然而,要带着陛下安全离开凤翔怕是没那么容易,既然朱刚烈现在手上只有一把匕首,身边也无侍卫,那不如先治住他,那也就不怕不能安全离开凤翔了。 朱刚烈背手紧握着匕首,他确实没有想到源遐慕昔会突然出现在这,他之前以有要事与陛下相商为由请求见陛下是按照规矩卸下随身佩剑的,所以他手头并无长剑,只有藏于靴内的一把匕首。不过他打着密谈的幌子也让陛下支走了随身侍卫,并让田秀将守卫在外的神策军都支走了,虽然自己也是孤身一人,但他觉得对付陛下他一人足够,而且他早已让他的人埋伏在外,陛下即便逃出寝殿,也会被抓住。 不过现在他面对的是源遐和他的人,他一人一匕首可对付不了,而他的人马都还埋伏在外面。 正当朱刚烈想着如何自己安全还能及时唤出他的兵马抓住眼前的人时,慕昔跟源遐对视了一眼,双方便会意了现在机不可失必须立即拿下朱刚烈。 源遐的人得令后立即沖向孤身一人只有一把匕首护身的朱刚烈,朱刚烈虽然勇勐,怎奈手无长剑只有短刃,此时面对多名强敌只有招架之力。源遐见其在围攻之下很快便已力衰,瞧准一个破绽一脚将其踢飞,随后多把利剑齐齐抵住朱刚烈的咽喉,朱刚烈吐了口血,他惜命,见命悬一线立即不敢动弹。 源遐命属下把他拽起来当做人质,架着他往门外走去。他们刚出了殿门,就听见窸窸窣窣的从暗处冒出几个身影,不多久就陆陆续续出现不少士兵,一名校尉走了出来,有些讶异,又有些不知所措,他对着被利剑架着脖子的朱刚烈道:「朱,朱将军?」 朱刚烈自然想先保命,他立即对那名校尉挤眉弄眼道:「快,快让开,别挡了郡公的路。」 那名校尉本来是奉命带人埋伏在这见机行事的,现在见朱刚烈被挟制,又见他下令让路,赶紧让人把路让开。慕昔护着周俨往行宫外走,尚未出行宫,就见田秀带着一队神策军匆匆赶来,田秀看到眼前的景象,赶紧大惊失色道:「陛,陛下,这是怎么了?」 「田秀,」慕昔怒斥道,「你竟敢串通猪刚鬣谋害陛下。」 田秀赶紧大声辩解道:「奴婢岂敢,奴婢听到动静就赶紧带着神策军前来救驾了啊,陛下,慕姑娘,可千万不要误会奴婢啊。」 慕昔冷哼:「陛下身边为何无人守护,大殿之外为何一名侍卫都没有,田公公,神策军除了你还有谁调得动?」 「这,这······」田秀支吾着,神策军是他调走的,但他岂敢谋害陛下,陛下是他的护身符,陛下要是没了,对他可没有好处。陛下这两日病体更显沉重,不愿再走,甚至想回京城,他好说歹说才劝住,但依旧不肯再走,但眼见追兵不日要兵临凤翔,他可不能在这等死,朱刚烈出主意说带陛下去他的领地河南,倘若陛下不愿意就强制带走,这也是为了陛下好,等陛下脱离危险自然会感激他们的,他便答应了,将神策军调走,好让朱刚烈便宜从事。但说他谋害陛下,那肯定是没有的。 他只能强行解释:「奴婢对天起誓,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有陛下才有奴婢,奴婢怎会谋害陛下啊。」 慕昔不想与他废话,对神策军侍卫长道:「你们是保卫陛下的,只能听令于陛下,莫非你们也要做乱臣贼子吗?」 侍卫长大惊,赶紧上前道:「属下自然是孝忠陛下听令于陛下。」 「那好,」慕昔转而低声对周俨道:「请陛下立即下令。」 周俨一直惊慌未定,颤声问道:「下,下令,下什么令?」 慕昔继续低声道:「陛下跟着我说,神策军听令,乱臣贼子猪刚鬣想要弒君篡位,你们赶紧护送朕离开凤翔。」 周俨赶紧战战兢兢重复了一遍:「神策军听令,乱臣贼子朱刚烈想要弒君篡位,你们赶紧护送朕离开凤翔。」 神策军侍卫长立即领命,立即带着神策军围在了周俨等众人的前面,以对抗朱刚烈的人。 他们很顺利的出了行宫,可尚未离开凤翔他们可不敢放了朱刚烈,而且慕昔也不打算放了他。他们用一条绳索将朱刚烈绑得跟个粽子一样扎扎实实的,并将他放到了马背上。 有这个粽子人质,他们很顺利的骑行了十几里,虽然后面依旧有朱刚烈的兵马一路尾随,但他们并不敢上前抢人。眼见就要出凤翔了,现在往哪里走,是立即回京城吗? 慕昔问源遐道:「现在往哪去?是否立即回京城。」 「既然救出了陛下,我看还是去和刘、周二位将军会合吧。刘、周二位将军此次兴兵也并非是在反朝廷,他们不会加害陛下的。」 第191页 慕昔未语,片刻后问道:「如何处置猪刚鬣?」 源遐看了看挂在马背上的朱刚烈,道:「此人妄图弒君篡位,自然是由陛下处置。」 慕昔对周俨道:「陛下,弒君篡位是要诛九族的,还请陛下发落。」 周俨骑在马上,身子有些不舒服,脑袋也有些发沉,但听慕昔这么说,又想起刚刚朱刚烈穷凶极恶的拿着个刀子胁迫他,就强打起精神道:「朱刚烈就交由昔昔处置吧,要杀要剐你自行做主。」 慕昔拔出剑指着朱刚烈道:「此贼背信弃义,妄图弒君篡位,是朝廷之祸,陛下有令就地诛杀。」 朱刚烈本趴在马背上边想辙边装死,此时听到慕昔道出「就地诛杀」四个字赶忙杀猪似的叫了起来:「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两位小王爷都在我的手上,你们若杀了我,两位小王爷就都会没命的。」 小王爷?慕昔疑惑,周俨闻之立刻醒神,他惊道:「朕的皇弟。」 慕昔立刻明白了陛下一直带着他那两个皇弟,现在那两位小王爷在朱刚烈的手上,但,慕昔皱眉想了想,猪刚鬣这个人不能放,此人阴险狡诈,心狠弒杀,若是放了后患无穷,必须杀! 慕昔示意手下神策军立即动手,周俨立即阻止道:「昔昔,等等,朕,朕不能置皇弟们于不顾啊。」 慕昔心无所动,那两位皇子,她可再派人去救,但猪刚鬣必须杀,绝不能留着这个祸害。 周俨赶紧从马上下来,恳求道:「昔昔,皇弟们是朕带出来的,他们还小,怎能让他们命丧异乡,朕,朕总得带他们一起回去。」 朱刚烈闻言赶紧道:「陛下,只要陛下留得小人一命,小的必定保证那两位小王爷无恙。」 周俨对头朝下挂在马背上的朱刚烈道:「朕的皇弟们现在在哪?」 朱刚烈虽然头朝下导致满脸充血,但还是谄笑道:「陛下只要放小的回去,小的必定派人送回两位小王爷。」 慕昔怒道:「你做梦。」她又对周俨道:「陛下不必听他花言巧语,我这就再派人去接两位小王爷,陛下尽管放心。」 既然昔昔说会去救人,让他放心,那他自然是相信她的,便不再说什么。慕昔不想夜长梦多,示意神策军继续动手。 朱刚烈又嚎开了,正当侍卫手起剑落要了结了朱刚烈,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并大喊剑下留人。 第106章 放虎归山 慕昔见一支军队沖了过来,立即命令神策军迎敌。 来人是朱刚烈的副将,他停下马对着陛下大声道:「陛下,臣将两位小王爷带了过来,只要陛下愿意放了朱将军,臣立即释放两位小王爷。」 朱刚烈本已在绝望的边缘,此时听闻自己的副将带着两位小王爷前来救他,不禁心中窃喜,自己之前挤眉弄眼还是提醒了自己的副将如何救自己。 周俨见自己的两个弟弟正被挟持着不免心急,怎奈慕昔依旧不为所动,两位小王爷是先帝亲子,但并非她的姑母所生,有一个还是郭淑妃的六皇子,她跟他们实在没什么感情,不是她心狠,能救当然要救,但若是以放过猪刚鬣为代价,她不愿意,她只要护着陛下安好就是,皇族太多她哪里顾得过来。 周俨见慕昔没有放人的意思,便劝道:「昔昔,朕的皇弟们还那么小,朕怎能忍心看着他们因为朕而丢了性命。」 慕昔低声道:「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务必先处置了想要弒君篡位的。」 「陛下,」朱刚烈鬼号道,「您可别听慕姑娘乱说啊,臣怎会弒君篡位,因为刘荣周国永率兵将至,臣真的只是想带您尽快离开那,您不肯走臣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臣武将出身,若真想弒君,陛下您岂还能逃掉。」 周俨沉默,片刻后他又看嚮慕昔。慕昔依旧不答应。此时两位小王爷大声哭着叫着皇兄,周俨心中更加不忍,慕昔见此情状,怕周俨终究要拿猪刚鬣换小王爷的,放走猪刚鬣,日后如何挟制他的那一方势力,此人又心术不正,绝不可放虎归山,她对那几名神策军轻道了个杀字,神策军立即就要动手,朱刚烈耳尖,一下子就听见慕昔下令杀他,又鬼喊起来:「副将救我。」 他的副将立即举起一个才五六岁的小王爷,大喊道:「陛下若不能放了朱将军,臣就只能让小王爷陪葬了。」 小王爷哭得更是声嘶力竭,朱刚烈乘势道:「小的一条贱命有两位小王爷陪葬,倒也不亏。」 周俨看到自己最小的弟弟哭得声嘶力竭,心下实在不忍,他立即阻止了要动手的神策军,对慕昔道:「昔昔,朕的皇弟的命重要,用他能换回朕的皇弟们,未尝不可。」 不待慕昔再说什么,周俨又道:「朱刚烈虽然罪该万死,但朕的皇弟们都是朕带出来的,这些日子跟着朕一路颠簸,他们还这么小,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朕带他们出来就得再带他们回去,若是让他们命丧异乡,朕日后也没有办法向先帝交代。」 慕昔知道周俨为人仁厚,不忍骨肉被害,只是现在她如何能答应放了那么个祸害,她只得再次轻声劝道:「陛下,猪刚鬣这个人不能留,今日不除,日后恐有大患。」 周俨嘆道:「大权在握的节度使多他一个不多,现在总得先救下朕的皇弟们才行。」 第192页 他又对那几名神策军道:「放了他吧,换回两位小王爷。」 神策军见陛下下令放人了,只得将朱刚烈从马上放下来,去换小王爷们。慕昔心嘆,就这么放过猪刚鬣她实在不甘心,但事已至此,陛下一定要拿他换回两位小王爷,陛下仁厚,是个好兄长,然而,帝王怎能放虎归山呢。 朱刚烈刚站直了身子就嚷嚷道:「倒是给我松一松,我这样也不好走路。」 神策军将绑在他腿上的绳子割开,朱刚烈又扭动了上身,「反正手绑着,这身上的还是解开吧。」 慕昔冷嘲道:「不想走那就别走了。」 朱刚烈赶紧闭嘴,他虽然恨慕昔恨得牙痒痒,但现在心中惧怕她会擅自做主要了他的命,毕竟现在他还没脱离危险,赶紧回到自己军中要紧。 他不敢再提要求,赶紧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准备交换小王爷们。 因为有两个小王爷,朱刚烈的副将便一个一个放过来,先放了一个小王爷,等朱刚烈往前走了十步才又放了另一个小王爷,后一个小王爷在跟朱刚烈走到一块的时候,他朝朱刚烈看了一眼,顿时就吓得僵在那直发抖。此时朱刚烈已经离自己的阵营不远了,他顿时心生一计,立即朝自己的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会意,立即拍马前来拿人。 慕昔见状不妙,立即令神策军去抢人,怎奈小王爷吓得僵在那,不知道往前跑,又离朱刚烈的阵营近,朱刚烈的副将几下子就拍马赶到,先是用剑将朱刚烈身上的绳索割开,继而俯身抱住小王爷转身就走。 周俨惊得大喊:「六弟。」 然而神策军还是差了一步,朱刚烈和他的副将已经抱着六王爷回到了自己的阵营中,朱刚烈大笑道:「本将军何德何能值得用两位小王爷来换,一位陛下也已经是赚了。」 慕昔暗恼大意了,此人卑鄙无耻,是肯定不会乖乖交换的,现在六王爷还是在他们手上。 朱刚烈配上了剑骑上了马,还对他们拱了拱手,「今日就各回各家,后会有期。」言罢,调转马头带着他的兵马离去了。 「六弟。」周俨又大喊一声,突然他俯身吐出一口血,人便倒了下去。 慕昔大惊,赶紧上前去扶,这才发现周俨浑身滚烫,她又赶紧用手测了测他的额头,果不其然,额头也是滚烫,慕昔吓坏了,这才想起来她之前护着他的时候是发现他有些发热的,只是那个时候太紧张了,她无暇顾及太多,没想到现在竟然会这么烫,这么烧下去可是会要人命的。周俨此时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神色很是痛苦,慕昔知道现在必须立即把陛下安顿下来并请大夫来医治。 「赶紧送陛下去刘、周二将军的军营吧,离此地不远了。」源遐此时道。 慕昔点头答应,她现在只想赶紧让陛下得到治疗。 他们不敢耽搁,立即把周俨送到刘、周的军营。 刘、周二人见源遐突然带着陛下前来,都有些诧异,源遐让赶紧请大夫来给陛下医治,刘、周二人见陛下昏迷,不敢怠慢,赶紧传了军中最好的军医前来诊治。 军医很快就赶到对周俨进行了诊治,慕昔看周俨的面色心中慌乱,他还在京城的时候就身体有恙,这些日子一路颠簸担惊受怕,再加上今晚这一闹,怕是病上加病。等军医诊治完,慕昔赶紧问情况。军医不敢隐瞒,直言陛下已经病入膏肓了。 慕昔五雷轰顶,他还这么年轻,就病入膏肓了?军医言道陛下身体一直有疾,但因颠沛流离一直未得到根治,而且旧疾未愈就添新病,如今还染上风寒,再加上今日急火攻心因此身体受损厉害。 慕昔着急,但依旧不信陛下就这么没得治了:「大夫,陛下年纪轻轻,怎会说不行就不行呢?」 「若不是年轻身体早垮了,陛下的病已不是一两日的事了,还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慕昔不愿意丧失希望,只请求大夫尽量医治。军医连声道是,直言陛下的身体他绝不敢怠慢。 慕昔一直守在周俨身边等着他退烧,军医说陛下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多勐药都不能用,所以烧没那么容易退。慕昔担心烧久了会出问题,嘱咐军医根据陛下的身体状况用药,务必尽快帮陛下退烧,军医自然不敢大意,表示必当尽力而为。 源遐将相关情况都与刘、周二人说了,三人商议了立即派一支军队去追击朱刚烈的军队,看看能不能抢回六王爷,六王爷刚刚十岁,现在落在朱刚烈的手上,只怕他要生事。 商谈完军事,源遐来找慕昔,慕昔还守在周俨榻边,源遐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去休息休息吧,没多久就要天亮了,陛下自有人照顾,你不是大夫,在这也没用。」 慕昔突然想起了什么,给周俨掖了掖被子便起身,她跟源遐走到离床榻远一点的地方,小声问道:「二位将军打算怎么对付猪刚鬣?」 「已经派了一支军队前去追击了,看能不能救回六王爷。」源遐道。 六王爷毕竟是先帝亲子陛下亲弟,现在在猪刚鬣手上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希望能救回来吧,慕昔心嘆一声,依旧可惜这次没能杀了猪刚鬣,她又道:「陛下现在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不宜搬动,只能暂且在这安营扎寨了,等过几日陛下有所好转再回京。」 源遐说好,慕昔正要再回到周俨那去,源遐抓住她手腕道:「你再不休息小心自己身体先垮了。」 第193页 慕昔说自己现在不困,就是躺那也睡不着。 源遐知道她是放心不下陛下,劝道:「陛下有大夫看着呢,你这一路也没好好休息过,别熬了。你若不放心,我帮你看着陛下就是。」 虽然他们所处的地方光线昏暗,但慕昔还是能感受到源遐目光中的关切,她自然心中感激,道:「是真的无睡意,倒是你,都快天亮了,还不赶紧去休息。」 「你一女子尚且如此,我岂有先去休息之理。」源遐顿了一下,又道:「你放不下陛下,我也放不下你。」 慕昔脸上有些发热,幸好光线昏暗让她没有那么无所适从,她只低声道:「我知道。」 此时周俨连着咳嗽了几声,慕昔赶紧回到床榻边上看他,只见他尚自昏睡满脸烧得通红,但时不时的会咳嗽几声,慕昔测了测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源遐在她身后宽慰道:「刘大夫随军多年,医术高超,你不必太担心,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痊癒。」 希望吧。慕昔也只能往好的方向上想了。 就这样,慕昔衣不解带的照顾周俨照顾了好几日,周俨总算退了烧,也醒了过来,只是虽然退烧转醒,但依旧疾病缠身。 慕昔私下里又问了军医周俨的情况,军医不敢隐瞒,直言病入膏肓他无能为力。慕昔心情一沉到底,但她不死心,还没有让御医会诊呢,而且还有她的兄长颜深然。对,现在就修书一封给兄长,让他赶紧回来为陛下诊治。 颜深然本来也是住在源府的,但他不愿留在京城,便在慕大壮去镇守兖海之时随军继续做军医了。慕昔不敢耽搁,赶紧修书一封让人送去兖海给颜深然。 周俨虽然不再昏迷,但依旧只能卧床,精神状态很不好,慕昔只能陪在他身边好言安抚。周俨说朱刚烈那日要带他离开凤翔去河南,因他感到身子不适,也不想再度逃亡,便没答应,而且在跟朱刚烈接触的日子里并没让他感到朱刚烈比刘荣、周国永更有安全感,他自然不愿意跟他去河南,他想回长安,因此朱刚烈拿出匕首威胁他,他吓得大喊,可是竟然一个进来救他的侍卫也没有,他逃出寝居后也没见到侍卫,直到撞上慕昔。周俨说到这嘆了一口气:「现在六弟落在他手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才十岁。」 慕昔安抚道:「六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陛下不必太过担忧。」 他逃亡蜀地的时候就带着年幼的弟弟们一起出逃,一路颠沛流离但好歹最后把他们又带回了京城,这次又带着他们出逃,但······他心中内疚,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不能保护好幼弟。慕昔只能继续安慰说刘、周二将军一定会救回六王爷的,陛下别太担忧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正劝慰着,就见有人慌忙来报说朱刚烈带着六王爷回京城了,而且还拥立六王爷为帝。 第107章 太上皇 听闻此报,慕昔惊得站了起来,朱刚烈竟然带着六王爷回了长安?他想干什么?拥立六王爷为帝? 周俨听闻此报,本就孱弱的身体再度被打击,不禁吐出一口血,慕昔赶紧叫来军医并宽慰着让他先躺下,军医给周俨把了脉后开了个方子,让周俨喝了有助于他稳定情绪安神入眠。 等周俨睡着后,慕昔让人请来源遐,问起朱刚烈的事,源遐说朱刚烈确实已经回到京城,而且正在散播陛下被刘、周两位将军劫持,现在命在旦夕的谣言,「他说他拼死救出六王爷,而陛下现在刘、周二位将军手里,二位将军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慕昔知道他狼子野心,但没想到他会直接返回长安霸占了京城,她问道:「会有人信他的鬼话?」 「有田秀佐证,而且,他有兵权,兵权在手不由得你不信。」 慕昔愠怒:「田秀!他真敢背叛陛下。」 源遐又道:「田秀知道刘、周二位将军不会放过他,不可能再让他留在陛下身边,所以为了保命只能破釜沉舟依附朱刚烈。」 慕昔自然也想到原因了,她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陛下现在重病在身,京城再度被占,陛下没法返回京城,只有先夺回京城送陛下回京才行。」 「猪刚鬣之前弃城而逃,是兵力有限还是?」 「他之前应该是不想有太大损耗,所以没有全力抵抗。」 果然,就知道猪刚鬣不会为了朝廷耗费自己的兵力,抵抗也只是做做样子,慕昔又问:「那能否顺利夺回京城?」 「他的老巢不在这,他这次应该只是想让自己成为正统。」 慕昔知道打仗的事她急也急不来,而刘、周二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是不会允许猪刚鬣霸占京城拥立新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所以他们自然会合力夺回京城。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抚好陛下,让陛下把身体修养好。 然而陛下的身体却日渐衰弱,慕昔只能盼着颜深然能早点赶到。然而颜深然尚未有音讯,京城那边就盛传陛下已然驾崩,朱刚烈便顺势将六王爷推上了皇位。 然而陛下虽然病体沉重,但终究健在,刘、周二人将陛下健在的消息大肆传播,陛下驾崩的谣言便很难再一直传播下去,没多久京城那边便遥拜周俨为太上皇了。 刘、周二将军自然是忙着收復京城,而周俨,每日缠绵病榻已经没有精力管自己到底是皇帝还是太上皇了。慕昔看周俨这个样子,也无暇顾及其他,只希冀他能尽快好起来,他的身体若不能恢復健康就算重新夺回京城又有何用? 第194页 朱刚烈的军队显着的比之前更有战斗力,因此,京城不是说夺回就夺回的。刘、周二人打着正统的旗号要为陛下夺回京城,而朱刚烈宣称太上皇被刘、周二人挟持,刘、周二人是乱臣贼子。 缠绵病榻的周俨并无好转迹象,只是在他驾崩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强撑着病体去检阅了三军,让三军明白他们才是正统,朱刚烈才是乱臣贼子,抓住正统的稻草,刘、周的军队在气势上就更上了一层楼。 虽然这次慕昔坚信刘、周二人定会为陛下夺回京城,而且陛下作为大吴天子的号召力依然还在,但因为陛下日渐衰弱,她的心也日益灰败。 晚间,慕昔照顾周俨喝了药睡下后便走出了他的营帐,源遐正背对着营帐站在那。这晚月华如练,周遭也算安静,慕昔却心绪难安。源遐听到声响转过身来,他看着她问道:「陛下睡了?」 慕昔点点头,「战事如何了?」 「慕侯爷也要起兵了。」 父亲要来支援陛下了么,那就更有把握收復京城了,只是陛下,一想到陛下即便听到父亲要来支援慕昔的心情依旧很难明朗起来。 源遐知其心中所想,便道:「陛下还年轻,会挺过来的。」 慕昔完全不敢乐观,她嘆了口气:「陛下的病情很糟糕,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时局动盪,陛下奔波劳累,等夺回京城,陛下安定下来,自然能养好身子。」 慕昔此时都不敢确信周俨是否能等到夺回京城的那一天,她低头喃喃道:「多久才能夺回京城?」似在问又似在自言自语。 源遐没有回答,以现在朱刚烈的势力,何时才能夺回京城谁也说不准,不过朱刚烈想在陛下还健在的时候公然另立新帝好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各方节度使也不会答应,一旦慕侯爷加入这场战事,朱刚烈在京城必然呆不久,只是,这场战事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解决的。 慕昔经歷过之前的晁焕之乱这次本不会那么着急,但现在陛下身体欠安,她只想让陛下早日重回京城安顿,现在在外面颠簸也不利于他康復,而且一国之君终究应该待在京城的。 然而京城久攻不下,大吴天子不能返回京城,这让缠绵病榻的大吴天子更加忧心,长时期的提心弔胆、奔波劳累,与现如今对大吴可能毁在他手里的忧虑,诸多因素加在一起,这让大吴天子病势愈沉。 慕昔不是大夫,能做的只能是劝慰周俨,让他不要太忧心,京城一定会重新夺回来,猪刚鬣虽然拥立新主,但还没胆子自立为帝,天下还是大吴的天下。 周俨在榻上勉强坐起身子,他嘆了口气,道:「你就别安慰我了,现在什么局势我很清楚,任何一个节度使但凡有点野心就能危及到我大吴,朕虽身为天子,但手无兵权,号令不了各地节度使,而各地节度使各自为政,所辖地区俨然一个个小王国,朝廷早已名存实亡。」 这话说的悲戚,让慕昔心中也一阵悲凉,陛下从蜀地回到京城后慕昔本想着让他先稳定局势,毕竟大吴是正统,各地节度使不会贸然带头做这个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趁着这空档可好好培养自己的心腹军队,怎奈田秀干政,与猪刚鬣勾结,最后弄到这步田地,猪刚鬣本就盗贼出身,不在乎名声,所以他会做出其他节度使想做但又因诸多顾忌而未做的事。 但不管怎样,她都不愿意陛下先气馁,「您终究是天子,天下终究还是认您的,刘、周二将军和我父亲都会围攻猪刚鬣,他不会霸占京城太久的。」 周俨闭着眼养神,依旧萎靡着,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离开京城去蜀地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招兵买马集结兵力,一定要重回京城,那时候再困难也没有绝望过,而这次我都没有信心还能回京,而且即便回京,又会有什么改变?今儿有朱刚烈,明儿就有牛刚烈,朕终究只能愧对列祖列宗了。」 慕昔顿觉周俨经歷了这么多事突然长大了,只是,作为一个皇帝,经歷了这些事是他的不幸,现在的局势,皇帝的处境不会比普通老百姓好,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挟制。 慕昔也很沮丧,越来越看不到希望,然而她不能让近乎绝望的周俨更加萎靡,她只能继续规劝周俨让他不要太悲观,并道:「现在节度使各自为政,也正因为此,他们不会纵容朱刚烈一人做大。」 慕昔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却有另一番滋味,猪刚鬣未必是唯一有野心的,但他是最能豁出去的。现在的局势跟晁焕时期还真是不太一样,晁焕是贼寇叛乱,他赶走大吴天子霸占京城自立为帝,而猪刚鬣现在是朝廷亲封的节度使,现在虽然霸占京城却是拥立先帝亲子皇室血脉为新帝,依旧以吴朝为尊,并且打着其他节度使犯上作乱挟持天子的旗号,他并没有立即自立为帝,这个人能豁出去,但也并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周俨嘆了口气,之前他在蜀地之时就是知道各节度使不会愿意向盗贼晁焕俯首称臣才一直对重新夺回京城充满希望的,但是他即便重回京城剿灭了晁焕叛军现在依旧落得这样的境地。帮他对抗刘、周的朱刚烈可以反过来劫持他,可以霸占京城另立新帝,那现在帮他攻打朱刚烈的刘、周二将军日后也能反过来劫持他,思及此,周俨用帕子捂住口又勐的咳嗽了几声,慕昔赶紧接着帕子并扶他躺下休息,她偷眼看了下帕子,又染上了血,她赶紧将帕子捏在手里并劝慰周俨好好将养,不要想太多,战事就交给前线的将军。 第195页 周俨也没什么力气去多想了,他是感觉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所以更加的绝望,不知何时才能重返京城,不知回到京城后他又要面临什么,不知如何扭转现在的局势,不知如何收回各节度使的兵权。身体上的病痛让他很难完全入睡,却又浑浑噩噩的如在云端。 慕昔翘首以盼的颜深然总算到了,陛下病体日益沉重可把她急坏了,她赶紧把陛下的情况跟颜深然描述了,颜深然请求面见陛下,当面为陛下诊脉。慕昔赶紧领他进了周俨的营帐。 一炷香的时间,颜深然才告退走出周俨的营帐,慕昔赶紧跟了出去。她问如何了,颜深然摇了摇头,直说道:「病入膏肓,我也救不了,只能延缓病势,但,也不会太久。」 即便慕昔已经做好经受打击的准备,但听到颜深然这么说,依旧难以承受,好容易才能让自己开口:「陛下还这么年轻,怎么就?」 颜深然嘆了口气,「小病日益积累成大病,再加之长时间担惊受怕忧虑操劳,五脏六腑皆已损伤。」 慕昔的心已经一沉到底,颜深然都这么说算是掐灭了她的最后一丝希望,她低声问道:「那还有多久?」 颜深然没有立即回答,缓了缓他才道:「我尽力。」 慕昔深吸一口气,言道:「我想让陛下能重回京城,无论如何,即便天不假年,他也应该身在京城,而不是流离在外。」 第108章 小结局 由于慕大壮的加入,三路兵马共同对抗朱刚烈,朱刚烈即便势大也难以抵抗。这场战争持续了数月,朱刚烈杀掉了田秀带着新帝放弃了长安逃往他的领地河南,不过他在撤离长安前也像晁焕那样放了一把火,将刚刚修缮的宫殿再度烧得残破不堪。 在经歷了两次逃离长安后周俨最终还是回到了长安,这也是这些日子他最大的心愿。他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往后吴朝会发生什么他已无心去想,只希望能在弥留之际回到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而不是流离在外遥望京城。他的身体本来已经很难支撑下去,但是在颜深然的诊治下以及在他最后的信念的支撑下,他还是熬到了朱刚烈不得不撤离长安的这天。 天子回京,百官出城迎谒。虽然这些人在朱刚烈把持朝政之时已经遥拜回不了京城的周俨为太上皇,但此时一个个都老泪纵横的哭诉自己日夜盼着陛下回京。 周俨此时并无兴师问罪的心思,连向晁焕俯首称臣的那些人他也没有问罪过,更何况现在,此时他只是让众卿平身,起驾回宫。 天子身体欠安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京城,之前还传了好一阵子的天子已经驾崩,只是后来闢谣了,百官自然也摸不清天子的真实身体状况,不过此时百官亲眼见到天子面色憔悴精神萎靡,这才信了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天子身体欠安,百官自然也是要寝食难安的。不知是为了大吴的千秋万代还是弥补他们曾向新帝俯首称臣的过失,有大臣觐见天子带着满脸的讨好请求陛下早日完婚,陛下现在身体欠安正好可以利用大婚来沖喜,之前他们都曾极力反对陛下迎娶入过晁焕后宫的慕姑娘,可此一时彼一时,慕姑娘这次可是救了陛下的,而且他们这些向新帝俯首称臣的也要将功补过,那自然就要随了陛下的心意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陛下开心。 然而这次周俨却默然不语,等出声的时候却是让大臣退下。大臣虽然心有疑惑但只能遵旨退下,只是之后就没了这事的音讯,大臣们就更疑惑了,陛下不是一直希望跟慕姑娘早日完婚的么,怎么现在?大臣们自然不会因为陛下没回音就也不再提,这可是沖喜的好机会,而且大吴衰微,现在正需要这样的大喜事来沖一冲。 然而在大臣再次提出沖喜这件事的时候周俨依旧默然不语,大臣们觉得蹊跷,言道:「陛下,您跟慕姑娘本就有婚约,现在也是时候大婚了,正好给陛下沖喜,给我朝沖喜。」 周俨依旧只是让他们退下。 大臣请求陛下早日与她完婚这事慕昔自然也听闻了,她此时心情比较复杂,她决定的事向来不会反悔,本来就决定等陛下好转直接跟他说的,只是陛下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她如何能够又怎么忍心跟陛下说这事。 她嘆了口气,照常去宫里探视陛下。 她给周俨餵药之时,周俨道:「这几日大臣们一改往日的态度,都在劝朕早日与昔昔完婚。」 慕昔正要给他餵药的手一顿,但很快就稳住了心绪,将药餵到他嘴边,周俨喝了一口药,又道:「但朕并没答应。」 慕昔手又一顿,寂然片刻,她又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周俨嘴边,周俨喝了汤药后慕昔才轻声道:「陛下?」 周俨又道:「朕的身体每况愈下,此时若与昔昔完婚倒是害了昔昔。」 慕昔一时语塞,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低眉敛目,搅动着手中的汤匙,忽的,她听周俨问道:「昔昔,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慕昔勐的抬起头来,心跳慢了半拍,虽然她早就决定等周俨身体好些就直接跟他说,并无相瞒之意,但现在听他这么问还是不免心头一惊。 周俨见慕昔半晌没说话便也证实了心中所想,但他倒是很平静,也没再多问。 慕昔面对周俨从未如此的忐忑,本来只是因为现在的状况她不忍心这时候提,但没想到周俨先问出来后她却突然语塞了, 「陛下,我······」一时间她竟不知从何说起。 第196页 周俨哀哀道:「这样也好,你我早有婚约却一直未能完婚,或许,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慕昔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伤感,本来沉郁的心情也更加哀伤,周俨又道:「若是此刻已经完婚,昔昔日后怕是······」 他突然咳嗽起来,慕昔赶紧拿帕子给他,他此时这个身体状况还能为她着想她很是感动也有些意外,周俨虽然心地仁善,但向来心无成算、天真大条,所以很多事不会考虑周全,也因此不太会考虑到别人,现在不仅能觉察到她的心意,还在为她考虑,怕是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经歷让他成长了很多,只是现在虽然成长了很多,但他的身体却垮了,这样的成长经歷未免太残酷了些。 她抚着周俨的背,道:「陛下别想太多,现在好好调理身子,兄长和御医们都会尽力医治陛下的,陛下还年轻,挺一挺就过去了。」 周俨知道这是安慰他的话,就也没再说什么,他又重新靠到靠枕上,低声道:「朱刚烈把六弟挟持到汴州,那里现在是他的势力范围,朝廷已经对他无可奈何了。」 「朕无子,也无成年的皇弟,六弟已被劫持,现在只有八弟了,可他只有六岁,如何继承大统,若是太平盛世倒也罢了,可现在这样,朕尚且没法应付,他一个孩子如何应付?」 慕昔虽然心中并不希望周俨此时就在考虑身后之事,但她也实在不能自欺欺人,一旦他的身体支撑不住了该怎么办?总得立太子吧。 「陛下有什么打算呢?」她轻声问道。 周俨闭目静默,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些日子朕都在考虑这些事,我周家血脉总不能断了。」 慕昔心头一惊,不知他为何会出此言,只是往深处一想,陛下无子,现在又病入膏肓,六王爷被朱刚烈挟持,怕是凶多吉少,现在只有最小的八王爷,而吴朝现在岌岌可危,若是八王爷继承大统,他是能延续吴朝,还是?慕昔已经不敢深想,歷朝歷代,末代皇帝都没好下场,连子孙都是要被斩尽杀绝的。 「让八弟继承大统不知对他好是不好?」周俨继续低声道。 现在这种局势,六岁的小孩继承大统只会成为傀儡,各地节度使更是不会唯一个六岁的小孩马首是瞻,而群狼环伺中的六岁皇帝,其命运可想而知。 「或许,让他做个普通人,对他更好。」周俨继续喃喃道。 普通人?可他身为先帝亲子,陛下亲弟,而且是陛下无子情况下唯一一个在陛下身边的弟弟,他如何做普通人?如果陛下真有什么不测,那八王爷是必须要继承大统的。 「陛下,八王爷是没法做普通人的,您如果不放心他,那就只有把身体养好,只有您才能庇护八王爷。」 周俨点点头,又喃喃道:「若是可以,朕自然要保全我周氏血脉的。」 慕昔虽然也很悲观,甚至有些事不敢深想,但还是不希望周俨也如此悲观,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再这么悲观,只能加速他的病情,她道:「陛下,只要有你在,周氏血脉就不会断。」 周俨靠在靠枕上闭了会儿目,突然睁开眼睛对慕昔道:「昔昔,我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 慕昔从宫里回了源府,因低头想事竟没注意到源遐正在小道上等她,直到差点撞上去,她才有些一惊的抬起头。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慕昔支吾说没什么。 「陛下好些了吗?」 慕昔摇摇头说还是老样子,她突然问:「朱刚烈现在已经这么嚣张了,一旦陛下真有什么不测,他会有什么举动?」 源遐看着她,道:「朱刚烈已经退守河南,即便他野心勃勃,他现在也很难再打到长安来。」 慕昔思忖,除了朱刚烈,还有其他节度使,一旦那天真来了,长安怕是难免腥风血雨,陛下都两次逃离长安,遭遇各种兇险,若六岁的孩子继承大统,只怕······也难怪陛下会有那样的想法,或许只有那样才能保全长安,保全周氏血脉。 源遐见她好似又陷入了沉思,开口道:「近日大臣请求陛下早日完婚,但陛下并未回应众大臣,陛下可曾与你提起?」 慕昔点点头说陛下说这事了,「但,他并不想此时与我完婚。他还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源遐很难说一点不诧异,大臣催促的原因之一是沖喜,而周俨竟能如此为昔昔考虑,「你怎么说?」 「我没说什么。陛下也没再问。」 「为什么不告诉他?」 慕昔看向他,是啊,最开始就打算都告诉陛下的,这次被陛下先问了,竟然不知如何说起,不过即便不说陛下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陛下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她低声道,「那又何必多言。」 「陛下他,」源遐顿了顿,道:「沉稳了些。」 「经歷了这么多事,自然会变得比以前稳重,」慕昔语气难免哀伤,「倘若陛下的身体能好转那就好了。」 「深然兄也无能为力吗?」 慕昔摇摇头,她回来前是问了颜深然的,颜深然也只能让那一天晚点来。 源遐又问道:「陛下他,还说什么了吗?」 「他还能说什么?」 「陛下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第197页 是吧,慕昔道:「他很悲观。」 「那他有没有为日后打算?虽然他现在还很年轻。」 慕昔明白他的意思,低低道:「还能怎么打算,陛下无子,现在他身边只有八王爷。」 源遐皱了皱眉,陛下若是身体康健,大吴还能苟延残喘好一阵,这个一阵有可能是十年,也有可能是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的局势还没有哪一个节度使能凌驾于其他节度使之上改朝换代,然而倘若陛下归天,六岁孩童即位,那大吴真的是看得到尽头了。所谓群狼环伺,六岁的小皇帝不仅会成为各地节度使的猎物,还会成为顾命大臣的傀儡。而且一个没有兵权的六岁傀儡皇帝坐镇长安,那长安日后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慕昔想了想又道:「但,陛下有些顾忌,所以跟我说了些其他的打算。」 「什么打算?」 慕昔看了看周遭,道:「还是进去说吧。」 慕昔跟着源遐回到了华胥阁,将陛下跟她说的想法与源遐说了。 源遐没有想到周俨会有这样的想法,若是这么做倒是可以让长安免于更加勐烈的战火,但,长安怕是就不会再成为天下的中心了。然而,这些年长安经歷了烧杀抢掠早已没了先前繁荣的面貌,现在的长安更适宜修养身心,哪怕不再是天下的中心,只要能恢復到正常的生活,对这里的百姓也是好事。否则,在往后的日子里,长安的战火不会少,甚至会成为各路手握兵权之人争夺的目标。 看来周俨也并不完全煳涂,没那么孩童心性,也或许真的经歷这些年的动盪心智成熟了不少,不管他是个怎样的皇帝,后世史书会怎样评价这个逃离长安两次的年轻帝王,他至少在弥留之际为长安百姓打算了,哪怕他更多的是想让他周氏血脉延续下去。 思及此,源遐道:「倘若真如此,长安可免于战火,但,也不会再是天下的中心了。」 慕昔当然希望长安免于战火,但曾经如此辉煌的长安不再是天下的中心,甚至不再繁荣难免也会让她感到伤感。 源遐注视着她的表情,又道:「对百姓来说不能算是坏事,毕竟对百姓来说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慕昔嗯一声点点头,长安能恢復安宁自然是好事。 「看来陛下是个仁慈的帝王,可惜生于乱世。」源遐道。 陛下生于帝王之家,自小被立为太子,未及弱冠就登基为帝,然而却恰逢乱世,本是金枝玉叶,却饱受颠沛流离、提心弔胆之苦,倘若他生于太平年间,至少可以当个仁君,慕昔嘆了口气,大吴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是很多年积累下来的,正好最糟糕的时候被陛下赶上了。 慕昔心中的伤感是掩饰不了的,源遐劝道:「生死有命,陛下他,其实以现在的局势,陛下即便身体康健也很难改变什么,那他也会很痛苦,歷代没有兵权的帝王日子都不会好过,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不都是他的错,甚至他的责任还很小,但他不得不承受。」 源遐没有再说下去,在他看来陛下天不假年,对陛下来说未必是坏事,就像先帝将烂摊子交给了陛下,至少大吴不是亡在他的手上,他也没有遭遇过逃离京城的狼狈,而陛下已经遭遇了两次逃离京城的狼狈,以后依旧不会安稳,此时撒手人寰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他清楚慕昔跟陛下的感情,不想慕昔误会他什么,毕竟她现在心情难免悲伤。 源遐再度劝道:「现在只要尽人事就好,其他的只能知天命,深然兄和御医们自然会尽力的。」 月余后,大吴天子召集众臣于武德殿听诏,天子口谕,立六王爷为太子,众臣需迎六王爷回京登基为帝,八王爷因其母微贱,且其母生前失德,故贬其为永安侯,永世不得入朝。 众臣譁然,然而大吴天子诏书已下,君无戏言,何况诏书,大吴天子未去多管众臣的反应,下完诏后便退朝了。 周俨弥留之际,慕昔一直陪在他身边,周俨知道,即便昔昔已经喜欢上别人了,但依旧是这个世间最关心他的人,他不算孤家寡人,而他至少还能死在武德殿,而不是命丧他乡,这段日子有昔昔陪着他在武德殿走完最后一程,他也不算那么不幸,而他,今日之后也可以解脱了。要说最对不起的人,那就是六弟了,但他不这么做,在朱刚烈手上的六弟也是难保的,他只能尽量保住八弟,保住长安。 当夜,大吴天子驾崩。 京城无主了!天下无主了! 然而陛下生前立了六王爷为太子,可他不在京城,在河南汴州朱刚烈那,陛下生前是让众臣迎太子回京继承大宝的,众臣一合计,要不派个跟朱刚烈关系不错的大臣充当使臣去汴州迎太子回京?朱刚烈之前就已经拥立六王爷为帝了,现在六王爷被立为太子,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了。 使臣到了汴州,诉明来意,岂料朱刚烈却拒绝放太子回京。 使臣游说道:「朱将军可陪同陛下一起回京。」 周俨立六王爷为太子这事他自然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但他有点纳闷,周俨身边明明还有个弟弟,为何要立这个被他当做人质的当太子?要说血统,不管六王爷还是八王爷都不是嫡出,六王爷做得太子,为何八王爷做不得?莫非有什么阴谋? 朱刚烈思来想去未得其所,现在听使臣请他陪太子一同回京,突然恍然大悟,现在刘、周二人的军队怕是还没完全撤离京城,而慕大壮现在也带兵回到了京城,他这时候去京城岂不是自投罗网?更何况他现在在河南的势力越来越稳固,他若此时只身去京城,那才叫傻哩。 第198页 朱刚烈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一下子就看穿了大吴皇帝,哦,不对,现在该叫先帝了,的阴谋。想抓他?门儿都没有! 他当众回绝了使臣,说他不会去京城,也不会放六王爷回去,并言:「既然先帝生前已经下诏立六王爷为太子,那六王爷自然是要继承大统的,而六王爷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因为误以为先帝当时已经驾崩,所以已经登基为帝,一些仪式也已经做过,此次大可以在汴州再次登基。」 朱刚烈尚未说完使臣就惊了,正待说话,朱刚烈赶紧挥了挥手继续道:「最重要的是,是先帝下诏封的六王爷为太子,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先帝亲封的太子,哪怕现在不在京城,也可以异地登基。」 「这,这,」使臣急道,「这可如何使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先帝不也曾经去过蜀地,那么当时的大吴朝廷就在蜀地,等太子登基后,大吴朝廷就在汴州,本将军也是大吴的臣子,自然是要辅佐陛下的。」 使臣据理力争道:「那次是晁贼占了京城,先帝不得已才前往蜀地的,这次可不一样,我等现在是奉先帝遗诏前来接太子回京继承皇位的。」 朱刚烈继续不准,说太子现在染了风寒,不宜远行,汴州气候宜人应有尽有,他不会亏待太子的。 使臣怎么想都不对劲,太子怎可在汴州登基?「朱将军,但凡太子登基都是要去宗庙祭拜的。」 朱刚烈嗤之以鼻,道:「太子上次即位之时可已经去宗庙祭拜过了,相关礼仪可全都做了,这次没必要再做一次,上次先帝驾崩是谣言,这次可不是了,而且先帝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诏立六王爷为太子的,现在六王爷可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不管在哪登基都是名正言顺的。」 使臣还想再度争辩,朱刚烈又打断道:「等选个良辰吉日就让太子在汴州登基,你也可留下参观。」 使臣哭丧着脸:「文武百官都还在京城等着呢,我若是不能接太子回京登基,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啊。」 朱刚烈哈哈大笑道:「这好办,你大可以通知京城的文武百官,让他们都来汴州观摩太子登基。」 让文武百官来汴州?然后看完太子登基大典后就回去?使臣不敢想像。 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又听朱刚烈说道:「我汴州富庶,气候也宜人,你若捨不得太子,也可留在汴州为官啊。」 留在汴州为官? 朱刚烈继续语出惊人,「其他来观摩太子登基的官员也都可以来汴州为官嘛,新帝年纪尚幼,自然需要你们的辅佐。」 使臣惊得无言以对,但又不甘心就这么回京,只得修书一封派人送回京城,把朱刚烈扣着太子不让回京,要让太子在汴州登基等事悉数诉说了。 京城的官员收到使臣的书信后也都震惊于朱刚烈的提议,让太子在汴州登基?大家心里都清楚朱刚烈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意,但他大可以来京城挟天子啊,让太子在汴州登基算怎么回事?那太子登基后还回不回京城?若一直在汴州莫不是要把京城迁到汴州去?还让他们去汴州观摩太子登基?甚至是留在汴州为官? 京城的官员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可不想离开已经生根的长安远赴汴州,可陛下不在长安,他们辅佐谁?为谁效力?总不能每天叩拜空空的龙椅吧。 可他们在京城也就只能干着急,他们收到的消息就是朱刚烈坚决不准太子回京,而且没几天,多名大臣收到了朱刚烈发来的信笺,邀请他们前往汴州参加太子的登基大典。 朱刚烈直接送了信笺来请他们前往汴州观摩太子的登基大典?一众官员气得吹鬍子瞪眼,更有甚者破口大骂朱刚烈扣押太子不是东西。 气归气、骂归骂,在确定使臣带不回太子后,多名大臣只得继续合计,最后就合计出派几个代表前往汴京,名为参加太子的登基大典,实为继续游说朱刚烈放太子回京。 目前的局面是周俨身前跟慕昔商量的时候就预料到的,他们料到朱刚烈绝不敢送六王爷回京,但也不会放六王爷单独回京。朱刚烈看六王爷还有利用价值,就不会杀了他,他会一直攥着这个人质,那就既解了京城之危,也救了六王爷的性命,哪怕只是做个傀儡皇帝,终究留得性命。 而朱刚烈现在虽然势大,但倘若此刻就杀了大吴天子自立为帝,只怕会让众节度使群起而攻之,大吴天子即便没有实权,那也是正统,就目前的格局各地节度使依旧愿意以大吴天子为尊,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个平衡让其他节度使做大。 不管十年二十年后会发生什么,但至少现在,大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有哪个节度使敢于率先灭掉大吴自立为帝。 不过这样一来,天下的中心怕是要从长安变成汴州了,长安可以免于被虎视眈眈,但不会再重现曾经的繁华,而汴州或许会成为实际上的京城。不过这比起长安再度被践踏,仅存的世家大族再度被灭门,百姓再度被任意杀戮那就不算什么了,不再繁华至少还可以回归平静过安稳日子。 朱刚烈给京城官员送信笺那几日不少官员前来拜访源遐,想听听博陵郡公的意见,不过源遐称病未见,他自然也收到了朱刚烈的信笺,他将信笺给慕昔看,慕昔看完后问道:「你说那些收到信笺的大臣会去吗?」 第199页 「会有人去的,而且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自愿的还是会扣留?」 「朱刚烈只会扣留太子,不会扣留他们。」 「那京城这边呢?」 「还在京城的不会有多少人能坐得住的,等有人在汴州做官做得风生水起,其他人也会坐不住,会陆陆续续去的。」 「那京城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慕昔喃喃道。 「萧条、清冷,」源遐说着拉过她的手,「但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在这,我们两家人都会一直在这。」 *********************************************************** 汴州,朱刚烈已让人选好了良辰吉日,并为太子登基做了充分的准备。 临近登基大典,从京城那还是陆陆续续来了多名官员,虽然仍有不少收到信笺的官员未来,但朱刚烈倒是不在意,他心里冷哼那些老古董又要面子又怕死,既然大吴天子要常住汴州,那朝廷就应该在汴州,等先让几名大吴官员在汴州做上几日官,不怕那些老古董不来。 登基大典顺利举行。太子登基为大吴天子后,朱刚烈以天子尚小,前来参加大典的官员应该在汴州多留些日子以便辅佐天子为由,说服前来汴州的官员留在了汴州。 那几名官员倒是乐见其成,毕竟太子在汴州登基了,朱刚烈又不肯放天子回长安,他们就这么回去也不是事,更何况天子在哪,他们这些大吴臣子就应该在哪,所以暂时在汴州静观其变也合了他们的心意。 这一待就是数月,朱刚烈已经把汴州打造成了一个小朝廷,各部门都已建立,并再次向长安的官员们发了书信,告知他们可速来汴州,原先是什么职位现在就还是什么职位,若是迟迟不来,朝廷为了更好的处理各项政事,就只能另行提拔新人了。 这一警告可把长安的官员们吓坏了,他们再在长安待着就要连官职都不保了?不过也是,陛下现在汴州,那朝廷自然就在汴州,陛下若要撤了他们的职另选他人,那他们也没啥其他办法,他们又跟尚在长安的那些官员通了通气,询问他们过得怎样,朱刚烈可有为难他们,得到的回覆竟然是朱将军求贤若渴,对他们很是优待,他们现在汴州每日都能见到陛下,为陛下效力。 一帮老臣老泪纵横,他们也好想陛下啊,陛下,陛下,为了陛下,他们也要远赴汴州。 就这么定了!他们收拾收拾行礼,暂别家中老小,赶紧前往汴州,等在那定下来再接家中老小前往汴州团聚。 那帮老臣自然还是怀念自己早已生根的长安的,所以也妄图游说朱刚烈放天子回京,然而朱刚烈可是个手握兵权的弒杀武将,被说烦了直接一拔刀一瞪眼,就吓得那帮老臣再也不敢提回京二字,他们还是好好留在汴州做他们的文官,而且说起来还是在辅佐年幼的天子。 长安这里,自赶走了朱刚烈之后,慕大壮就带着他的军队驻扎了下来,再也没有回过兖海。虽然慕大壮并没有非常雄厚的兵力,但他的军队战力很强,而且长安总得有军队保护,有他在朱刚烈就不敢再动长安的歪心思。 刘荣、周国永二人已经带兵撤出了长安,回到了自己的藩镇,与朱刚烈形成了掎角之势,而且他们已经与慕大壮达成协议,倘若朱刚烈胆敢攻打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藩镇,其他人便带兵攻打他的老巢,让他首尾难顾。 这种局势下朱刚烈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在河南待着,而天子在他手上,他也已经逐渐把朝廷搬到了汴州,他依旧是最得势的节度使,只不过他想再度扩大势力范围就没那么容易了,只能慢慢吞併周边一些小的藩镇,以及本身就属于朝廷没有被节度使占据的地盘。 不到半年的时间,长安城内的达官显贵就陆陆续续的走光了,只除了那些空有爵位但早已不在朝廷担职的公侯伯子男们。长安再度恢復了宁静,但同时也冷清了许多。 朱刚烈挟天子以令诸侯,想借天子之令调遣慕大壮去别处,但慕大壮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为由不再听现在这个朝廷的调遣。慕大壮一直没有学其他节度使占据藩镇拥兵自重,还在兖海之时,一旦闻得朝廷有难,便挥师回京勤王,而此时,却也不得不占据长安,使得长安逐渐变得像一座独立的城池,不再听命于朝廷,但也只有如此,才能护得长安一方黎明百姓周全。 慕昔随源遐走在长安的街道上,没有了曾经的繁华,但也不再有动盪时期的提心弔胆,这种一扫繁华的冷清感似乎让人有些陌生,但却也让人心安,尤其想起那些日子连长安的泥土里都掺杂着血腥味,现在的日子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了。 源府也解除了戒备,朱刚烈霸占京城期间,源府再度成为了一个「空府」,萧条荒芜,似乎几十年都没有人住过,现在又恢復到了有人气的样子。 源迎已经恢復了健康,她还想拜颜深然为师专研医术,颜深然惶恐,自称不敢自傲收徒,但不介意相互交流医术。颜深然不愿在源府待着,想去军中,或者游走天下治病救人。源迎听说,也起了兴致,她都没有出过长安,医术也只从医书上习得,只有游走天下多多接触病患,才能更好的提高医术,以前她是为父亲学的医术,父亲已经去世,她应该用所学救更多的人才是。颜深然自然是不同意她一个女子跟着他当游医的,但源迎很坚定,换上男装毫无较弱之态,而源遐认为她多出去走走不是坏事,也说服了大长公主。颜深然不善拒绝人,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第200页 而源家家主也得到了慕老侯爷的欣赏,那么很多事自然水到渠成了。源家自多年前大长公主大寿之后就再也没办过喜事,大长公主发话了,趁她还活着,赶紧把该办的喜事都办了,也让源府热闹热闹。 月下的源府暗香浮动,人影成双,不再显得萧索孤寂,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 而天下的格局······ 持续了七年。 七年后,朱刚烈在大吴百官劝进之后接受了大吴天子的禅让,即皇帝位,国号大梁,升汴州为汴京,立为京师,废大吴天子为淮南王。 至此,大吴亡了。 次年,年仅十八岁的淮南王暴毙。淮南王的表兄,早就投靠朱刚烈的郭庭振被斩杀。 朱刚烈建立大梁后,占据山西、河北一带的周国永拒不承认大梁政权,仍旧沿用大吴年号,并立誓与朱刚烈势不两立,势必要復兴大吴。 长安守将慕大壮声明只认大吴,绝不承认大梁。其他各地节度使也都各自为政,无人听从大梁号令。 此时的天下,大梁取代了大吴,以汴京为都城,而四海之内陆陆续续出现了十个不受其管辖的割据政权。 在这种局势下,大梁的政权又能持续多久?尤其,大梁的君主还是个残暴弒杀之人。 吴朝末年,这个世间就进入到了一个动盪的乱世,而大吴的灭亡大梁的建立不仅没有结束这样的乱世,反而更加加剧了这世间的动盪,这样动盪的乱世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六七十年后一个年轻人的出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