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魔女退休后只想开杂货铺》 第1页 [仙侠魔幻] 《最强魔女退休后只想开杂货铺》作者：伏雪【完结】 文案： 时隔一百多年，魔女莉迪亚终于退休了！ 回到了自己在凡人世界的居所，只想在小角落里，开一间杂货铺，过普普通通的小日子，谁想到，第一天就出事了！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只小奶猫，行吧，宠物她也不是没养过，正好店里人手不够，干脆变成人来打工。 于是，店里多了一名顶着西瓜头，穿着西装背带裤的小瓷娃娃。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可是不对呀，怎么来找她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奇怪了呢？ 吸血鬼想买能变回人的魔药？【完成】 精公主想在她这里买一本能穿越的书？【完成】 小龙崽崽想给尚在蛋里的兄弟买一个八音盒？【完成】 日常故事只有三卷，三卷后…… ---- 魔女怎么也没想到，整日陪伴在身边的猫少年有朝一日会长成搅动天地的大魔王…… 魔王四处征战，扩张领土，各个种族都听了闻风丧胆。终于有一天，人们想起来，把魔王养大的魔女，兴许是唯一能阻止他的人？ 于是，正当魔王大杀四方时，魔女出现了，魔王扔掉手中长剑，收起满脸狰狞，站在她面前，说：「只有你能杀我。」 1v1+he 心机傲娇老魔女+x+伪白切黑猫少年 内容标籤： 年下 女强 古代幻想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莉迪亚，阿瓜 ┃ 配角：毛毛 ┃ 其它：杂货铺，魔法，吸血鬼 一句话简介：老魔女与猫少年 立意：乐善好施收穫精彩人生 第1章 ·东城区杂货铺 魔女准备开杂货…… 开花市东城区的【詹森售房处】条件很简陋，隔音效果不太好，即便关好了门窗，外面街道上的各种杂音依然能清晰入耳。 每天来往的行人、马车还有小商贩是这里经久不衰的日常生活背景板。 几个报童刚好从门口跑过去，叫卖声就像在耳边一样响亮。 售房中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身材消瘦，缩在略显肥大的旧西装里，梳着油头，打的蜡质量很次，头髮不服帖，看起来就像好几天没洗头。 听到报童的喊声，即便没有人在看，他也下意识尴尬地咧嘴一笑，杂乱的眉头聚拢起来，像是要哭了。 他从业已经有些年头了，经验丰富，如果放到平时，这位中介绝对不会这么紧张，主要是今天来了一位看似非常富有的客人，也许能做成他从业以来最大的一单生意。 莉迪亚歪坐在办公室的会客椅上，丝绒面料制成的黑色长裙朴实无华，却能完美勾勒出她丰/满的身材曲线，在来的路上，已经有很多绅士忍不住回头看她了。 现在她正旁若无人地一页页翻着房源本，视线从上到下扫一眼，立刻翻页，看每一页的速度基本相同，好像只关心房子的设计合不合心意，不是很在乎多少钱的样子。 中介吞了口口水，大气不敢出。 「我要这间。」莉迪亚把房源本放到中介面前的办公桌上，指着一张照片说。 习惯性推了推圆框眼镜，中介在看清莉迪亚所指的房子后比刚才更慌了，「您、您确定要这间房子吗？」 照片上的房子在开花市东城区最东边那条街上，是一间临街的二层小楼，规格普通，挤在小首饰店和女士服装店之间，光秃秃的，既没有招牌，一楼的店面里也没有任何东西，玻璃橱窗还因为常年无人打理碎成了蜘蛛网，和旁边的两家店比起来，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再看房子照片下面的标价，80000芝币，整本房源本上，应该再找不到比这更便宜的房子了。 不过让中介慌张的，倒不是因为这位看起来十分富有的小姐竟然买了最便宜的房子，而是因为这房子有一些很不好的传闻，自从上一任房主把它像扔灾星一样地低价甩卖出去，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人想买这间房子了。 能把这个钉子户清理出去中介也是十分乐意的，不过从刚才这位顾客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就是专门在找这间房子似的，总觉得有点邪门。 问完话，他又偷偷看了一眼莉迪亚。 她的长相可以称得上美艷，瓜子脸，皮肤雪白，在鼻翼两侧有零星的几点雀斑，更增添了味道。还有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气质，慵懒而高贵，怎么看都像是某贵族家庭长大的千金。 「我就要这间。」莉迪亚的声音偏中性，带点沙哑，听起来有种成熟的温柔。 「也不是不可以。」中介眼神闪烁着咕哝，慢吞吞从抽屉里拿合同，拿到一半，出于良心上的不安，又犹豫了，抬头再向她确认一遍，「您真的决定了吗？实不相瞒，这间房子……有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无所谓，我就要这间。」莉迪亚再次回答。 这么反覆确认过后，中介终于舒了一口气，心说那这样可就不能算我隐瞒信息了，是顾客非要选这间房子的，他只是个中介，能有什么办法呢？ 熟练地指导莉迪亚在几张文件上签字，终于把这间房子的房屋持有证明送出去了，中介陪着笑替顾客开门，关上门后忍不住嘀咕：「真是个怪人。」 来到街上，莉迪亚立刻用一只手的食指抵住鼻子。 第2页 她还不适应普通人生活的街道，这里大部分都是土路，一下雨全是泥泞，往往要等好几天才能全部变干，而很快又会下一场雨再次让道路润湿，周而復始。更可怕的是这里每天都要来往很多牛车、马车，充斥着各种动物粪便的味道。 在魔法领域里住了一百多年，那里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扫帚，因此几乎所有街道都是干净整洁的，甚至不需要有街道，只在小范围内用魔法铺出供人行走的小石子路就可以了。 魔法领域，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使用魔法的领域，不仅居住着会魔法的人类，也有很多奇异的生物。不会魔法的普通人类靠自己是无法进入到魔法领域当中的，除非有魔法师或魔法生物带领。 当然也有许多魔法师出生在普通人的世界，他们要进入到魔法领域也需要带领，不过也有人像莉迪亚那样，在不知道自己拥有魔法的情况下，误打误撞进去了。 莉迪亚深吸一口气，从售房处门口的木地板上走下来，挑了一块比较干的地踩上去，尽量让脚步放缓，防止泥水溅到皮鞋上。皱着眉，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提着皮包和裙子，在不丢失优雅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逃离这里。 东城区不比北城区繁华，天刚擦黑，街上的行人就已经很少了，到了午夜，只能听到老鼠在角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其他一概听不见。 万籁俱寂，从街头忽然冒出一个漆黑的影子，悬在半空中，缓缓向前行进着，后面还跟着大大小小的方块形影子，在半空中轻微起伏着，像长了无形的大长腿，一步一步走来。 东城区最东面已经被市长遗忘多时，所有的路灯都坏了，人们夜里不敢出门，全都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因此没人注意到这天午夜到访的阴影。 领头的影子飘到白天莉迪亚新买的房子门口，后面一长串的方块形影子也跟着停下来，尾巴似的排成一条长队。 「咻」一声，旁边几盏不知道报废多久的老路灯「滋滋啦啦」亮起来，有的还向外飞溅出几点火花。 有了光亮才看清楚，那领头的影子正是莉迪亚，她侧坐在扫帚上，手拿一根魔杖，刚才就是她用这根魔杖施法，让路灯亮起来的。而那些排在她后面的方块形影子，则是她的行李。 一百多年前这间杂货铺是属于莉迪亚父母的。原本一家三口守着这间不大的店面过着平凡的生活，然而在莉迪亚十四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父亲从此萎靡不振，整日酗酒，一次喝醉了，不慎掉进河里，捞上来时已经没救了。 莉迪亚继承了这间店铺，但是没多久，就误打误撞进了魔法领域，之后再也没出来。 一百多年，莉迪亚在魔法领域经歷了从笨拙的魔法学徒，到令名声遍布整个魔法领域的大魔法使；这间小店铺也遭遇了数次易主，几番辗转到了【詹森售房处】的那个中介手里。 现在又物归原主了。 她歪着头打量一阵那破旧的店面，有点后悔白天拿到手的时候没有提前考察，现在到了真正要动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跟自己事先想好的可能有些出入。 但她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趁着附近居民熟睡的功夫赶紧把店面布置好，要是天亮了还没收拾完，撞上早起的行人，麻烦可就大了。 没时间多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暗自咬牙，一挥魔杖，铜质钥匙拱出皮包，射/进店门的钥匙孔里，门随着「吱呀」声打开，余音在街道上迴荡。 再一挥魔杖，她身后的行李箱悉数打开，里面的锅、碗、瓢、盆、毛巾、鞋子、小彩灯等等各种物品逐一蹦出，排成几排，在半空中起起伏伏地进了门。 「咻咻咻」，莉迪亚手里的魔杖飞速挥舞着，街道上变得异常热闹——而且诡异，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像有了生命，在莉迪亚的指挥下踩着轻快的节奏起舞。 破旧的店面也逐渐焕发生机，最外面挂上了招牌，用淡黄色霓虹灯写着【莉迪亚杂货铺】；橱窗玻璃变得一干二净，能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天花板上的吊灯样式也换了，接通电源，光芒温馨又璀璨，衬得旁边两家没有开灯的小店更加灰头土脸。 莉迪亚的心情也因此变得很好，不自觉地哼起歌来。 从行李箱拿出一瓶葡萄酒，打开灌一口，简直浑身舒畅，在魔法领域里遭受的种种不公也都抛到了脑后。 就是嘛，完全没必要跟那群自以为是的老顽固较劲。她已经帮助朱丽叶实现了愿望，现在神圣兰德王国一片太平，十年都没打过仗了，今后也不会有哪个国家敢来挑衅，她就算在魔法领域里呆着，也不过是要继续忍受那群老顽固的控制与教导。 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白皙的手指握着深棕色魔杖上下翻飞，刚才拿出的那瓶葡萄酒已经下肚，她打了一个酒嗝，迫不及待地开启第二瓶，完全没注意到在这间房子的房顶上还站着一个人，就隐藏在阴影里。 那人影可以称得上矮小，像孩童的影子，四肢纤细，一只手上好像还抓着什么东西。 他站了一会儿，将那东西朝莉迪亚扔了下来。 莉迪亚没反应过来，直接用手施法把人影扔下来的东西包裹住，让它悬在半空，再抬头，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天吶，」在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她倒吸一口冷气。 第3页 这是只小奶猫，通体漆黑，可能不满三个月大，身体非常小，在莉迪亚的魔法罩子里奄奄一息，看样子是昏迷过去了。 莉迪亚将小奶猫抱进怀里，刚刚触碰到他的皮毛，就觉得有些潮湿的感觉，一看手上，竟然全是血！ 「是刚才那个人干的吗？」莉迪亚小心拨开小奶猫的绒毛，翻找着受伤的地方。 身上都好好的，没找到任何伤痕，那究竟是怎么流这么多血的？ 正疑惑着，她翻开了小奶猫脖子上的毛。 那里有两个小圆孔一般的伤口。 「这是……」刚刚有些微醺的酒意立刻烟消云散，眉头紧锁在一起，缓缓念出三个字：「吸血鬼。」 没空再继续收拾东西了，胡乱把剩下的东西堆到店里，抱着小奶猫冲上房子的第二层。那里是供一楼店铺的主人生活起居的房间，两室一厅，还算宽敞，只是因为长时间搁置，已经空无一物，每个角落都被灰尘占满，窗帘永远紧闭，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显得阴森森的。 然而奇怪的是，客厅的正中央，一块圆形的区域却没有一丝灰尘。莉迪亚也注意到了，可她没时间多想，救这只小奶猫才最要紧。 她把他放到那处空地上，手掌打开，从楼下飞出来几个小药罐，落到她的手掌。 「啵啵」几声，药罐自己打开，盖子掉到地板上，有一个还滚出去好远。 莉迪亚伸出一根食指在瓶口附近转着，药罐里面的药粉、药水被牵引出来，在空中混合到一起，散发出淡淡的蓝光。 在手指的牵引下，调制好的药膏围着小奶猫的脖子绕成一圈，渗进了脖子的皮肤里，接着小奶猫浑身散发出相同的蓝光，漂浮到半空中，全身黑色的绒毛在光芒里摇曳，脖子上的两个红色小洞缓缓消失了。 那治癒的光芒变得更加耀眼，小奶猫被光芒笼罩，只能看到一个模煳的轮廓，在莉迪亚面前变换着形状。很快，那轮廓由小变大，变大，变得更大。 轮廓缓缓落地，形状像一个人软坐在了地上。 没多久，光芒暗淡下来。 再看清时，小奶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个小男孩！ 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下面是一条浅灰底网格短裤，还繫着两条背带。顶着一头乌黑柔顺的西瓜头，皮肤白白净净，睫毛长得夸张，盖着一双墨色的瞳孔。 他的五官极其精緻，像一个顶级做工的玩偶娃娃。 变成人的小奶猫没搞清楚状况，垂着头，呆愣愣地眨巴两下眼睛，又转脸看向莉迪亚。 莉迪亚蹲在旧木地板上，黑色丝绒长裙曳地，粘着许多灰尘，蓬松长发有几缕垂到胸前，曲折地遮住她的侧脸。 旧楼里静谧无声，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 然后莉迪亚低头用手将长发捋到脑后。 重重嘆了口气。 第2章 ·灵识空间 储物仓来啦 把这只小奶猫变成人完全是一时手滑。 作为一名活了一百多年的魔女，莉迪亚养过黑猫，但自从第二只因为衰老在二十多年前离她而去，她就决定今后再不养猫了。 生活中不期而遇的心碎已经够多了，何必再故意为自己徒添烦恼呢？ 「算啦，既然救了你，还是留下你吧，正好在店里帮忙。」莉迪亚站起来，这才发现裙子下摆上有一大片灰尘，不由得皱起了眉。 挥手把楼上所有的门窗打开，整个二层楼颳起了一阵规模不大的龙捲风，小心躲过莉迪亚和小黑猫，灰尘全被捲起来，从窗子飞扬而去。 其实莉迪亚完全可以徒手施法，只是觉得使用魔杖更有型一点，如果不是在凡人世界，她还会为自己配上一顶最新款的魔女帽。 裙摆上的灰尘也被刚才的小龙捲风一併带走了，仔细检查一番后，满意地勾起嘴角。 接下来就是找一个门来放她的灵识空间了。 灵识空间是所有魔法师从魔法学院毕业时都要掌握的技能，就像随身包一样，只不过灵识空间是随身带的空间。 魔法越强的人，灵识空间越大。 「你要睡哪个房间？」她指了指左边的房门，又指了指右边的房门。 变成人的小黑猫还没从刚才一系列的奇蹟中回过神，坐在地板上，听到莉迪亚说话，呆愣愣地抬起头，整齐的刘海盖在额头上，乌黑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张了张嘴，却一声都发不出来。 「啊，对了，你有名字吗？」 「……」 「不说话我就要帮你取一个咯。」她双眼微眯，露出一抹坏笑，拇指和食指放在下巴摩挲，「叫什么呢……」 脑海中划出一串人名，大部分都是她在魔法领域里认识的人，有合得来的也有她深恶痛绝的，总觉得盗用谁的都不合适。 忽然眼前一亮，低头问：「克劳德（cloud）怎么样？因为你黑不熘秋的，就像乌云一样，直接叫布莱克（ck）又太阴暗了，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可爱。嗯，叫克劳德刚刚好。」 起完名字，她唿出一口气，「那么，你要哪个房间？」 克劳德还是没反应，像刚才那样抬着头看她，唯一的区别是，他眨了下眼睛。 莉迪亚这才意识到问题，弯下腰在他脸上左看右看：「小朋友，我把你变成人了，你可以说话了哦。」 第4页 小朋友克劳德看着莉迪亚的脸眨了好几下眼睛，头向后缩，还是没说话。 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之前养过的两只黑猫，变成人后立刻就能说话了，第一只名叫爱丽丝，还是个话痨，变成人以后开心得不得了，每天找到机会就是一顿吧吧。 莉迪亚自以为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但爱丽丝有好几次还是吵到她不得不动用魔法把她的嘴封起来才肯罢休。 「啊……」莉迪亚直起腰，「这么不开窍还真是罕见，干脆再给你取个小名，叫阿瓜好了。你去住左边那间吧，我要右边的。」 整个二层楼都是空的，之前还有灰尘，现在连灰尘也没有了，无论是左边的房间还是右边的房间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窗户开在哪里。 刚才因为要清理灰尘，把左右两边的门都打开了，现在她又重新关上右边的门，手放在门把手上，小声念了一串咒语。 那咒语很长，且威力巨大，就连旁边的阿瓜都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出于对危险敏锐的本能，他从地上站了起来，面对着莉迪亚向后倒退了半步。 身材高挑的魔女还在全神贯注，咒语已经念了有一阵子，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周围的空间都被这咒语影响到了，有了微微的弯曲，老旧的木质地板发出「吱嘎」声，接连不断。 阿瓜感觉自己仿佛被包围了，双间微耸，摆动着头来回看，想找到一条出口。 莉迪亚握着的门把手款式很旧，上面还有斑驳的锈迹，然而随着咒语的娓娓道来，上面斑驳的痕迹开始剥落，繁复的花纹擦着火花游走其上，雕刻出崭新的图案。 大功告成。 周围的空间又恢復如常，阿瓜也松了口气。 「怎么样，想进来看看吗？」莉迪亚露出兴奋的表情，对阿瓜说：「里面有很多很多我收集来的好东西哦。」 阿瓜还是没说话，但他充满好奇的眼神已经作了回答。 就算变成人，好奇心还是和猫一样没有改变。 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轻响，右侧的门开了一条门缝，里面淡金色的光芒倾泻而出，门扉被缓缓推开，光芒冲破了小破楼的阴暗，铺洒开来。 阿瓜探着头向前走了两步，因为注意力都放在了探究门内的事物上，这两步走得有些踉跄。 看到小朋友这么好奇，莉迪亚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满足，半睁着眼，故作懒散地将整扇门打开。 向里面望去，阿瓜惊讶得张圆了嘴——原本空空荡荡的卧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恢弘宽阔的宫殿！ 最先入眼的是最里面整整一面墙的书架，那书架十分巨大，像是一堵城墙，每一格都摆满了书，大的小的，薄的厚的，还有许多款式奇特的，令人目不暇接。 在书架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羊皮卷、小坩埚、金属仪器等等物品，如果没有后面的大书架衬托，应该能看出来这是一张很大的桌子。 宫殿两边也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只是没了架子，显得异常杂乱，十几个大箱子堆叠在一起，有半面墙高，上面还摆放着奇怪的小玩意儿，各种瓶瓶罐罐放在一架带着四个轮子的小推车里。 还有无数其他东西，几乎要把整个空间填满，只留出来中间一片金色大理石地板，作为可以供人行走的通道。 靠近外侧的地方，最显眼的是一个比人还高的大玻璃罐，盛满了淡黄色液体，里面还泡着一节类似章鱼触手的东西。如果这真的是章鱼触手，那这只章鱼应该如同怪物一般巨大了。 阿瓜被莉迪亚的灵识空间震惊到了，迈着纤细修长的双腿，一步一步走进去，东瞧瞧、西看看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 窗外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莉迪亚打了个哈欠，忙活了一晚上，她也有点累了，勾勾手指，从灵识空间的一堆杂物中召唤出一个小玻璃瓶。 外面贴着莉迪亚自己画的标籤，是一个红眼睛的蛇头，张着大嘴，上下四颗又长又尖的獠牙泛着阴森的光，右上方的那颗牙的牙尖处还挂着一滴毒液，瓶子里面装满了银色的药丸。 它在阿瓜的注视中落到莉迪亚手上。 「差点忘了做善后工作。」莉迪亚取出一颗药丸，走到阿瓜面前，「张嘴。」 阿瓜只到莉迪亚的腰，即便是站着，也要仰头才能看到她的脸。 他张开了嘴。 莉迪亚把药丸丢到他嘴里，握着玻璃瓶的手一松开，那玻璃瓶就立刻飞向到原位。瓶身拱了拱，消失在一堆杂物中。 之前在魔法领域的时候，有朋友来参观她的灵识空间，她都会得意地说：「我把我的灵识空间打理得井井有条，想找什么都能立刻找到。」 从灵识空间出来，关上门，再打开，原来那间空荡荡的卧室又出现在眼前。阿瓜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搞的，自己尝试着开关门好几次，打开的却都是普通卧室的门。 「我的灵识空间只能我自己打开。」莉迪亚笑着向他解释。 天几乎大亮了，她实在困得不行，草草用魔法变出两张床，分别放到自己和阿瓜的房间，就立刻倒在上面睡觉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在莉迪亚的认知当中，就算今天睡在地板上，也要把灵识空间搬过来才行。 阿瓜被命令呆在自己的房间休息，他乖乖听话去了自己的房间。鞋子也没有脱，在床上坐着，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5页 整个房间安静了一阵子，却被楼下忽然发出的巨响打破，不仅有轰鸣声，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莉迪亚慵懒地翻个身，不情不愿地坐起来，脸拉得像茄子一样长，「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闭了闭眼睛，还是决定下楼看看。 走出房间才发现阿瓜的房门没有关，往里一看，他正用坐姿在床上睡觉。 「这孩子。」莉迪亚嘀咕一声，决定还是不打扰他，轻轻帮他带上门，才走下楼。 楼梯下了一半，她已经看清楚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搬进来摆放整齐的东西全部被打乱，放商品的架子倒在地上，有几个已经被摔坏，不能用了。 再往下走两个台阶，莉迪亚弯腰绕过二楼的地板，向店铺大门看去。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刚换好的橱窗玻璃彻底碎成了渣，大街上散落着大部分的商品，混在玻璃渣里，像刚经歷一场抢劫。 有几个早起路过的邻居，看着这一堆烂摊子议论纷纷。 「有人在吗？」一个中年男人向店里喊，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海魂衫，胸前还因为经常有食物残渣掉落在上面，泛着斑驳的黄色。他的脸红润得像一颗苹果，大鼻子下长着旺盛的鬍鬚，整个人看起来憨厚又和善。 其实莉迪亚并不希望任何人注意到她，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况，她也不得不处理邻里间的关系了。 深吸一口气，语气友好：「早上好，先生。」 大家看到莉迪亚都眼前一亮。 因为她实在太漂亮了，刚才喊话的男人也变得更加拘谨，挺了挺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粗旷有男人味：「早上好，小姐。我想您昨天晚上恐怕遭了贼，您应该是新搬来的吧？需要我们帮你告诉这里的警官吗？」 「哦，天吶。」莉迪亚故作惊讶，捂着嘴缓缓从楼梯上下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她早就猜到兇手是谁了。 这应该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吸血鬼干的。 第3章 ·魔女的手段（上） 搞好邻里关…… 「真想不到你的力气竟然会那么大！」穿海魂衫的男人名叫鲍勃，他两手拽着一个木箱子正在往莉迪亚杂货铺里拖。 「那应该是一大袋面粉吧？就算是在码头做搬运工的壮汉都不一定能像你这样游刃有余地拎起它。」围着围裙的一个中年妇女应声附和。 莉迪亚僵硬在原地。 店铺被捣乱了，邻居们实在太好心，都来帮忙收拾，莉迪亚想到今后还要一直相处下去，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潜在顾客，不搞好邻里关系以后的生意怎么做呢？ 莉迪亚暂时搁置了对付只可恶的吸血鬼的事，先和邻居们一起搬东西。 不过搬东西实在累人，她还是偷偷用魔法为自己增加了力气，这样搬起东西来能够轻松一些。 没想到无意间拎起一袋面粉，让众人误以为她是什么天生的大力士。 想藏也没办法藏了，只能讪笑着说：「呃……是呀，这一点小天赋倒是帮了我不少忙。」 鲍勃顿时脑中浮现出一场大戏。 戏中莉迪亚从小吃尽苦头，但无论遇到什么磨难，都没能消磨她灵魂中天生的高贵优雅，经歷过长年的奋斗后，她终于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杂货铺。 他嘆了口气：「这家店原本就有传闻说会发生怪事，十几年前就没人敢居住了，我还以为已经没事了，结果竟然发生这种事，也太疯狂了，这可是莉迪亚小姐半生的心血啊！」 莉迪亚嘴角抽动一下，半生的心血？ 「嘿——！」不远处走来一个金髮女孩，身上的绿色碎花长裙在清晨的风里摇曳。 莉迪亚和她是在一次魔女集会上认识的，名叫艾米丽，今年刚刚20岁。 「你怎么来了？」艾米丽走近后，莉迪亚问。 「终于找到了。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您，真是我的荣幸。」艾米丽并没有在意眼前的一地狼藉，提着裙子向她行屈膝礼，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昨天我在东城区的中心大街上看见您了，当时就想对您打招唿，可是没能来得及，您进了一家售房处就再没出来。」 「是这样吗。」莉迪亚笑得心不在焉。 这可不太妙啊，她离开魔法领域的事情没有通知任何人，大家都以为她退休以后在魔法领域里云游。 「是啊，这一定是某种缘分。您在这里做什么？」说完，抬头看向招牌：「莉迪亚杂货铺。您在这里开杂货铺吗？怎么可能？以您这样尊……」 「哈哈哈。」莉迪亚干笑着打断她说的话，她注意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了，「多谢你的关心，亲爱的艾米丽，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呢？毕业以后找到工作了吗？」 提到工作艾米丽的脸就垮下来，说话时带着点哭腔：「都怪我在学校时没能好好学习，现在找工作真的很难，不过我是专程来看您的，我和朋友们在北城区游玩，昨天遇见您了，就想来看看。」 「那还真是多谢关心了。」莉迪亚说得咬牙切齿。她甚至想从灵识空间拿出一瓶让人失忆的魔药，趁人不注意，让她喝了，早早离开这里。 似乎看出来莉迪亚的担忧，艾米丽笑着摆摆手，「您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那么就不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第6页 「再见。」莉迪亚优雅地向她挥手道别。 内心却在咆哮：快些离开吧！ 楼上阿瓜被大家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揉着眼睛从楼上走下来。 看到他后众人一阵惊唿。 「瞧哇，这小娃娃长得实在太可爱啦！」 「简直像个瓷娃娃一样！」 「他是你的孩子吗？」佩戴着翡翠首饰的妇女小心询问。 「怎么可能！他是我捡来的。」莉迪亚说完，转头又向阿瓜说：「既然醒了，就快点下来帮忙吧。」 阿瓜对楼下发生的一切也非常惊讶，但是他从昨晚起就遭遇了一系列更令他感到震惊的事，眼前的场景已经不足以让他有太大反应。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旁若无人地走到店外，捡起一大罐糖果，怀抱着走回店里，视线扫视一圈，找了一个空架子，把糖果罐摆好，又继续走向店外。 「真是个乖孩子。」戴翡翠首饰的妇女看着阿瓜，露出老母亲般慈爱的微笑，「他叫什么名字？」 「阿瓜，」莉迪亚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合适，赶紧改口：「克劳德，阿瓜是他的小名。」 「谁能忍心抛下这么好的孩子？」戴翡翠首饰的妇女摇头，「我的大儿子当年也像他这样招人疼爱，在他妹妹还没出世的时候，我把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给了他。」 「那他一定很幸福吧。」莉迪亚说。 「当然了，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戴翡翠首饰的妇女说着就陷入到自己的回忆里去了。很快回过神，朝莉迪亚伸出一只手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苏菲，就在你的隔壁，那家卖首饰的店是我开的。」 莉迪亚握住她的手，「我叫莉迪亚，很高兴认识你，也谢谢你能来帮我的忙。」 有了足够的人手，店面很快就收拾干净了，鲍勃还叫了自己在附近当警察的外甥来做调查，可没调查出个所以然，只好叮嘱莉迪亚要时刻小心，就走了。 事情告一段落，大家都在店铺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莉迪亚下意识拿起一瓶葡萄酒，发现鲍勃正用热烈的眼神盯着那瓶葡萄酒看，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请原谅我，鲍勃先生，这是我自己酿的酒，我的朋友们尝了以后都说难喝极了，并非是我不愿意分享给你。」 并不是她夸张，「难喝极了」是她在魔法领域的朋友们对这酒的一致评价。 「究竟味道怎么样，还是要亲自尝过才知道，你说是吗？」鲍勃说。 「那好吧。」莉迪亚用开瓶器取出酒瓶里的软木塞，递过去。 鲍勃从店里的货架上拿起一个杯子，在衣服上蹭两下，把酒倒进杯子里，放到唇边轻抿一口。 周围的人屏息凝神，都在看着他。 只见鲍勃的双眼陡然睁大，快速举起酒杯，看了看里面暗红色的液体，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那群朋友实在是没有口福，这酒可太好喝啦！」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拿起货架上的酒杯要来尝一尝，结果在场的所有人在喝完之后都说好喝。 这还是莉迪亚第一次被夸酿的酒好喝，有些受宠若惊，反映了一阵子才露出笑脸，「今天大家帮了我的忙，这酒要是喜欢，可以随便喝！」 小小的杂货铺里传来一阵欢唿。 阿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拿了一个玻璃杯，打算也来分一杯羹。 「哎哎，」莉迪亚挡在他面前，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摆动，「小孩子不能喝酒哦。」 小孩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停地看看酒杯又看看莉迪亚，乌黑泛光的西瓜头像是在原地滚动。 「你很馋吗？」莉迪亚好笑地问，俯下身，手里亮出三条小鱼干，「这个给你，算是今天在店里帮忙的报酬。」 阿瓜的眼睛瞬间亮了，把酒杯放到一边，以极其虔诚的态度双手接过小鱼干，在旁边吃了起来。 把小孩子打发走，莉迪亚再次加入到成/年人喝酒的队伍里。这次因为有了酒伴，她喝得比以往要多许多。 到下午的时候，店铺的地上滚满了空酒瓶，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嘴里说着不着四六的胡话。 只有阿瓜是清醒的，安静地站在一角吃着最后半条小鱼干。 「莉迪亚小姐，你的酒实在是太好喝啦！」苏菲满脸通红，晃晃悠悠走到莉迪亚面前。 「多谢你的夸奖。」莉迪亚回答得含含煳煳，她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神迷离，斜倚在装酒的木箱子上，优雅中多了些许妩媚。 「作为报答，我要送给你一套珠宝，你跟我到店里挑选吧？」 莉迪亚条件反射似的挺直腰板，半睁着眼说得煞有介事：「不不不，我从不佩戴珠宝，因为，恕我直言，任何珠宝都比不上我这双美丽的眼睛。」 听到这句话，角落里的阿瓜忽然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向莉迪亚，他的睫毛就像两把黑色的小扇子，扑闪一下又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 继续吃起剩下的小鱼干。 苏菲也喝煳涂了，并没有在意莉迪亚的这番话，把莉迪亚拽起来，打个趔趄，稳住身体后嚷嚷着：「别不好意思了，跟我去看看，保准有你喜欢的！」 * 傍晚莉迪亚的酒才醒，店里的客人们已经走/光了，她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拎着一条珍珠项鍊，问阿瓜：「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第7页 阿瓜：「……」 「算了，不管了，还有正事要办。」挠着头回到房间，把珍珠项鍊随意丢到床上。 再次来到客厅，选了一个靠中间的位置，确认场地够用，她向下伸出右手手臂，手掌向下张开，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半闭上眼念起一串咒语。 阿瓜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浑身都绷直了，眼睛瞪得极大。 以魔女为中心，地板上隐隐泛起紫色的光芒，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片魔法阵。 强风被魔法阵牵引出来，在狭小的客厅肆虐，魔女暗红色的长髮在风中舞动，气势如虹。 第4章 ·魔女的手段（下） 就不道歉…… 吃完晚饭，【莉迪亚杂货铺】二层的房间已经被再次翻新。 墙壁上贴了米色印花墙纸，还挂了两幅风景画，客厅地板上铺着一张巨大的波斯地毯，正中央是长方形的樱桃木桌子以及配套的六把椅子，上面还摆着精緻餐具和蔷薇花。 莉迪亚的房间则是在床上加了样式繁复的床帐，旁边是三层储物柜和书桌，靠墙的位置立着一架大衣柜，除却她自己日常用的一些零碎，基本就是全部用具。 现在她正坐在床上发呆，两手捧着一张相框。 那相框是用木头做的，雕刻精细又繁复，涂了一层乳白色油漆，在灯光下泛着牛奶般的光泽。 里面放着一张黑白相片，是莉迪亚和另一位少女的合影，两个人笑容灿烂，穿着深色礼服，肩膀紧挨着，头几乎要贴到一起去了。 「朱丽叶。」她用拇指抚摸着相框，喃喃念道。 莉迪亚和朱丽叶是在魔法学院认识的。 朱丽叶虽然在魔法领域里出生、长大，但是领悟力却不如莉迪亚，甚至比一般的魔法学徒都要差一些，也因此有人嘲笑她。 一次学徒们学了新魔法没事做，就拿朱丽叶练手，把她的课本变成青蛙，丢到了池塘里。 这种变形魔法朱丽叶还没有学会，变成青蛙的课本也没有抓到，反而把自己的裙子弄得又湿又脏。 傍晚太阳落山，她站在池塘边嚎啕大哭。 莉迪亚不是个喜欢惹事的人，白天学徒们欺负朱丽叶她都看在眼里，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又实在不忍心，就去了池塘边，挥一挥魔杖，把课本原封不动还回到了朱丽叶手里，顺便还把她的裙子也弄干净了。 「你好厉害！高年级的魔法你都已经学会了！」朱丽叶兴奋得尖叫，蓝色的眼睛闪着光采，至今莉迪亚都记忆犹新。 当然，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句话。 朱丽叶去世前的那句话。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神圣兰德王国迎来和平，可我实在太笨了，只能做到这些。」她嘴角淌着血，在莉迪亚的臂弯里奄奄一息，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记忆的风吹过茫茫岁月，当年失去挚友的撕心裂肺也已经逐渐淡去，朱丽叶的愿望却一变成了现实。 「你不必是我。」莉迪亚的眼睛里压抑着粼粼波光。 又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把相片放到储物柜上，深吸一口气，来到阿瓜的房前。 敲了两下，知道他不会有任何回应，直接开门，「阿瓜，现在我要开始布置你的房间咯，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只能按照最普通的标准来了。」 阿瓜正蜷在床上睡觉，没有盖被子，听到动静，抬起小脑袋，睡眼惺忪地看过去。 一大一小互相看了几秒钟，莉迪亚终于松开门把手，走进房间，「想好了吗？」她的声音因为偏中性，语气也很温柔，把不耐烦的情绪掩盖过去了。 阿瓜还在呆呆看着她。 「嗯……」莉迪亚一根手指的指尖点在下嘴唇，「这样好了，你先练习称唿我，看看效果怎么样。」 她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主、人。」 阿瓜没有任何反应。 「主、人，说吧。」 就这么反覆教了几次，阿瓜连嘴都不肯张，莉迪亚彻底泄气了，坐到阿瓜的床边上，深深嘆口气。 想了想还是不甘心，抬手伸进阿瓜的刘海下面，试试温度，收回手，「没病啊。」 「莉迪亚。」 奶里奶气，带着孩子式的沙哑。 莉迪亚瞪大眼睛，扭头看他，「刚才是你说的吗？」 西瓜头轻轻点了一下。 「太棒了，阿瓜！」兴奋得抱着阿瓜的头，在刘海上落下一个吻，「我就知道你会说话！但是不对哦，你应该叫主人，叫我主人。」 「莉迪亚。」白皙粉嫩的小脸向上扬着，还是一如既往有些发呆似的表情，只是嘴唇微微抿了起来，「不叫主人，可以吗？」 从前养的两只猫都是叫主人，忽然有一只不这么叫了，莉迪亚觉得不习惯，但阿瓜看起来很想叫她的名字，思来想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就微笑着说：「叫我莉迪亚也行。」 没想到第一步进行得还算顺利，她站起来，环视一圈，「你想到怎么布置自己的房间了吗？」 阿瓜摇摇头。 「也对，两天前你还是只猫，现在忽然变成人，还拥有了自己的房间，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布置。」 虽说之前的两只猫都没有这种情况，他们每次在布置房间前都会做非常详细的计划，甚至还会画图纸，但猫和猫之间也是千差万别的，更何况阿瓜并不像她的前两只猫，生长在魔法领域里。 第8页 他不过是一只平凡的小野猫而已，如果不是碰到莉迪亚，他被某个路人随意杀掉，丢弃在角落直至腐烂都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想到这里，莉迪亚在摆设好衣柜、桌子后，又在窗台上变出一个玻璃花瓶，里面盛着半瓶水和几朵绽放的野雏菊。 「喜欢吗？」她问。 还没等阿瓜回答，客厅泛起起紫色的强光，地板上浮现出巨大的魔法阵，是莉迪亚之前设下的陷阱生效了。 强风唿啸着，吹得新换上的浅棕色窗帘飞到了半空中。 莉迪亚不但不觉得惊讶，反而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她迈着长腿走到门口，紫色蕾丝长裙的裙摆翻起了浪花。 阿瓜也从床上下来，跑到门口去看，莉迪亚怕他出事，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一点。 风波逐渐平息。 莉迪亚微笑着和阿瓜对视一眼。 「咣！咣！」 樱桃木桌子下面传来踢踹的声音，摆在桌子中央的花瓶三两下就被震倒了，水洒了一地，几支蔷薇也掉在了桌子上。 「我的花瓶！」莉迪亚大喊，心中后悔太早装饰桌面，应该先等猎物上钩的。 「放开我，卑鄙的女人！」是一个男孩的声音，语气却不像是男孩。 阿瓜蹲下来，看到桌子下面躺着一个穿黑色小西装的男孩，一头凌乱的白髮，双眼鲜红，两手紧紧贴在身侧，两条腿也贴在一起，明明没有绳索，他却像被绑住了一样，四肢动弹不得，只能身体来回扭动，气急败坏地对着桌底又踢又踹。 桌子椅子忽然自己让出了地方，把小男孩暴露出来。他见没东西供他泄愤，也不折腾了，对着莉迪亚破口大骂，「你这卑鄙的女人！」 他皮肤也很白，但不像阿瓜那样白里透红，而是完全的苍白，没有一丝生气，张嘴时能看到上下两排的牙齿中，各有两颗长得异常的尖牙，即便在温暖的灯光下，也泛着寒意。 莉迪亚把垂在鬓边的长髮捋到脑后，就这么看着他，等不闹腾了，才不紧不慢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白毛一甩。 莉迪亚冷笑，抬手，手心「唿」地冒出一团淡蓝色火焰，居高临下地绕着他走了半圈，「你想清楚，我是魔女，你不说，我有的是方法让你说。」 小白毛一炸，脸上泛起一片红，眼神飘忽地说：「兰斯洛特。」 「噗。」莉迪亚笑起来，「你叫兰斯洛特？」 这小小的吸血鬼，虽然实际年龄应该是挺大了，但样子还在八九岁，看着也就和阿瓜差不多高，竟然叫「兰斯洛特」？ 要知道，也有一位名叫兰斯洛特的男人，他是传说中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之一，不仅骁勇善战，而且相貌十分英俊。 相比之下，这个一头白毛的小小吸血鬼如果能长大肯定也是一表人才，现在嘛……实在不相配。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兰斯洛特再次胡乱踢踹起来。 莉迪亚怕他碰到了桌子椅子，赶紧收起笑容，「你自己没感觉出来吗？你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那位英勇的兰斯洛特骑士。」 兰斯洛特哼了一声，「他哪里英勇？不过是个会抢别人老婆的卑鄙小人。」 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不说这个了，」莉迪亚看一眼阿瓜，问兰斯洛特：「还记得他吗？」 他这才注意到魔女身边竟然还跟了一个小男孩，上下打量一番，「我从没见过他。」 「两天前，我搬家的那个晚上，你扔给了我一只小奶猫，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了？」 「就是他。」 「切，不可能！当晚他伤成那样，又是被我咬的，除非我把它变成吸血鬼，不然死定了！」 听到他这么说，莉迪亚得意地挑眉，「是啊，要是没有我，他必死无疑。」 阿瓜抬头看了一眼正忙着得意的莉迪亚，眼神难得的有点复杂，很快又低下头去，恢復如初。 兰斯洛特背部着地躺在波斯地毯的正中央，双腿半蜷，左右扭动着想寻找阿瓜脖子上的咬痕，然而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他脖子上的咬痕呢？」 「我去了呀。」莉迪亚解答。 魔法领域百年一遇的最强魔女并非说笑，莉迪亚心说。 表面上别人这么恭维她的时候，她总说他们是在说笑，但心里早就认同这个说法了。 「这怎么可能？这……这不可能。」兰斯洛特眼神变得十分坚定：「你肯定在骗我，卑鄙的魔女。」 「骗你干什么？」莉迪亚俯身，对着他神秘一笑：「我还能治好你呢，怎么样，想不想变回人？」 最后那句话让兰斯洛特愣住了，定定地看着莉迪亚，好一阵嘴角才抽搐一下，说：「当吸血鬼……没什么不好的。」 声音非常虚弱。 莉迪亚看出来他在口是心非，但也没拆穿，站直了，「我知道我的店铺也是被你毁的，就不追究了，但是你必须要向克劳德道歉。」 兰斯洛特看了阿瓜一眼，又垂下眼睑，低声说：「不道。」 「你怕是不知道魔女有哪些手段。」 说完刚要施法，就听兰斯洛特高声说：「除非你把我解开。」 「啪！」 魔女打了一个响指，小白毛身上的魔法瞬间消失。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四肢摔到地上，摊开。 第9页 「好了，该你道歉了。」莉迪亚说。 小白毛咧嘴坏笑，「想得美。」 接着，不等莉迪亚反应，化成一阵风，消失了。 阿瓜很着急，顺着风的方向迈出去一步，想要追赶，见莉迪亚还站在原地不动，不解地抬头看向她。 「不用追。」魔女嘴角带着笑意： 「他会回来的。」 第5章 ·吸血鬼公爵和第一单生意 两件…… 今晚看不见月亮，开花市附近的村庄笼着一层浓雾。 一个孩童的身影出现在村子的入口处，主路的正中央。 他身材纤细，头顶着一团杂毛，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夜风从村庄里送来更多雾气，也带来瘆人的凉意，明明距离冬天还非常遥远，这风却有些刺骨。 血腥味。 兰斯洛特对雾里夹杂的味道非常敏感，闻到的瞬间就浑身紧绷起来，调动起自己所有感官，仔细观察着村庄深处的动静。 吸血鬼在黑暗中视力极好，即便现在很难找到一丝光亮，兰斯洛特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道路两旁建起的房屋。 现在是深夜，村庄内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寂静无声，就连看家护院的狗都不敢叫了。 忽然，兰斯洛特察觉到什么，攥紧拳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瞳孔骤缩，鲜红的眼睛睁得更大。 轻风如同微弱的呻/吟，只见两队黑影擦着房屋的边打村庄里无声飘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披着瘦长的披风，领口像蝙蝠的耳朵一般翘起来，又尖又长。披风底端距离地面只有一英尺的高度，盖住了他们的脚，行动时泛着阵阵涟漪。 领头的在村口附近停住，差不多和兰斯洛特平行，后面的也停下来，左右两排面对面转身，就再也没动。 他们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只有眼睛泛着森森红光。 紧接着，马蹄声伴着车轮声走了过来，由远及近，很有节奏，不疾不徐，黑夜里只能看到上下晃动的四个烛火般的红点。 那声音越近，兰斯洛特胸前的起伏就越剧烈，一只脚不自觉向后撤了半步。 两匹漆黑的高头大马穿过浓雾，停在了他面前，蹄子还在踢腾着，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背后是一辆豪华马车，但车顶上没有马夫。 「是谁打搅了我的狂欢？」声音低沉，带着些许金属的气息。 兰斯洛特咬紧牙关，把心一横，高声回答：「兰斯洛特求见公爵大人。」 车门打开，浓重的血腥味席捲而来。 「是你？」 「是的，大人。」 安静了一会儿，公爵问：「你来做什么？」 兰斯洛特吞了吞口水，眼睛只敢看着地面，「我，我想求您一件事。」 马车里传来一阵笑声，「还记得十年前你是怎么说的吗？」 「……记得。」声音颤抖起来，「我说今后不想和您扯上任何关系。」 「嗯，记性不错。」 兰斯洛特抿紧嘴唇，微微弓着腰，「可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不得不请您帮忙。」 话音刚落，一阵飓风从马车两旁刮向瘦小的男孩，仿佛有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提到了半空中。 兰斯洛特挣扎起来，嘴里不住发出艰难痛苦的闷哼。 站在街道两旁的吸血鬼没有丝毫反应，只有披风微微浮动。 「年轻人，」公爵扶着门框从车上下来，动作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衣领，他苍白的手指上戴满了戒指，冷眼看向年轻人：「说过的话轻易作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肩宽腰细，礼服样式繁复，黑色为底，金色是主要装饰色，乌黑的长髮用黑丝带整齐地梳在背后。 他有一张绝美的英俊面庞，脸色惨白，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猩红的眼瞳，嘴唇像刀片一样薄，隐约能看到两点尖牙的末端。 「我……我的家，被侵占了。」兰斯洛特说得十分费力。 公爵终于松开他，「被什么人？」 「魔女。」小白毛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小西装上沾了些沙土。 原本公爵想教训兰斯洛特一顿就打发他走，但在听到这两个字后改主意了。 由公爵为首的吸血鬼在开花市叱咤风云，就连市长做任何决定前都要先看看公爵的脸色，但他遇到的这个麻烦，却不能不重视。 最大的原因就是，魔女有力量和吸血鬼抗衡。一般的魔女也对付不了像公爵这样强大的吸血鬼，可如果想威胁到他在开花市的势力还是比较容易的。 「你想让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公爵狞笑，「但你要重新替我卖命。」 「可以。」兰斯洛特回答得很干脆，他在来之前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现在除了东城区的那栋小楼，他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如果能夺回小楼，替公爵卖命也没什么，以前他也做过。 交易达成，吸血鬼公爵重新回到了马车里。街道两侧的吸血鬼是今晚刚刚诞生的，他们护送着马车前往下一个村庄，不久，那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嘶喊声，然后又安静下来。 就像上个村子今晚所经歷的那样。 * 艷阳高照，火辣辣的，有些刺眼。 【莉迪亚杂货铺】后面有一个小院子，地方不算很大，供房子主人休闲用的。这会儿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 第10页 十几个枕头大小的麻袋排成队，一蹦一跳靠在墙边站好，身子胖乎乎的，一到达指定的地点就立刻张开口，自己打几个卷，露出里面的种子。 那些种子有的像芝麻一样小，有的像珍珠，有的像奇怪的果子，甚至还有来回蠕动的，像虫子一样。 不远处，三把铲子正在卖力铲着土，挖出无数个小土坑，种子们开始跳出袋子一个个往坑里走。每当一个坑里跳进去一个种子，铲子就用土把它埋上，再轻轻拍打一下土面。 身后紧随着三个小喷壶，里面装着淡紫色的液体，一旦有种子被埋好，它就会在上面喷洒一点这种液体。 整个工作井井有条，农具和种子比工厂里的工人们还要听话。 而就在这忙碌画面的正前方，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莉迪亚穿着一件乳白色抹胸睡裙，长发如瀑，随意地披散着，脸上带着一个太阳镜，遮住了半边脸。 她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起一个玻璃杯，杯壁上还挂着几颗水珠，里面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 送到嘴边，一口喝干，再把杯子放回原处，发出一声满足的嘆息：「今天天气真好啊，是吧，阿瓜？」 阿瓜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衣，下面一条浅灰色短裤，也像莉迪亚一样，脸上带着一个太阳镜，遮住了大半边脸。他也有一个玻璃杯，只不过杯子里的是加了冰块的白水。 但他感到非常满足和惬意，因为他喜欢晒太阳。 猫都喜欢晒太阳。 装威士忌的酒瓶往莉迪亚的杯子里再次倒上酒，冰块敲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次她没有一口喝干，而是支起上身，对阿瓜说：「来，干杯！」 阿瓜带着大黑墨镜，侧过头看莉迪亚，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哦对，」莉迪亚想起来阿瓜不懂什么是干杯，就示范了一遍，再次举起酒杯：「明白了吗？来，干杯！」 阿瓜也支起上半身，白嫩的手臂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光，把他的杯子和莉迪亚的撞在了一起，「干杯。」 莉迪亚再次一口喝干，长舒一口气，转头看着不远处还在工作的农具们，露出满意的笑容：「能边晒太阳边喝饮料，是不是非常享受？」 阿瓜点点他的西瓜头。 她慢慢又躺回去，语气变得更加慵懒：「所以你肯定也不愿意做吸血鬼咯？」 「不愿意。」声音奶里奶气，语气却很沉稳。 魔女被阿瓜这副样子逗得有点想笑，顿了顿又说：「就是，吸血鬼有什么好的？做了吸血鬼，虽然拥有了永恆的生命，可世界上很多美好的东西都不再对你敞开怀抱了。」 「我不想做吸血鬼。」阿瓜说。 莉迪亚笑起来，「我就是打个比方，不是说你真的要做吸血鬼，虽然我用了『你』这个字眼。」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一下，阿瓜忽然说：「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莉迪亚笑得更灿烂了。 外面响起了门铃声，因为距离有点远，而且农具们比较吵，声音听得不是非常清晰。 一大一小却警觉地支楞起来，一同把墨镜抬到了额头上，盯着店铺里的动静。 「请问……」 两个人立刻扔下墨镜，你争我抢地沖了出去。 ——是客人！ ——开业以来的第一位客人！ 开门进到店铺前，莉迪亚用魔法把两人的衣服都换成了更加正式的裙子和西装，互相检查了一遍髮型和仪态，确认没有问题了，才缓缓开门。 还没看清楚来的人是谁，莉迪亚就满脸堆笑地大声欢迎：「您好！我是【莉迪亚杂货铺】的老闆，莉迪亚，这是我的员工，阿……咳，克劳德。」 阿瓜跟在旁边，莉迪亚介绍到他时，礼貌地鞠躬。 第一位客人就是前几天来帮忙整理店铺的邻居之一，是个中年妇女，穿着蕾丝镶边的水蓝色长裙，身上还围着围裙，声音宽厚慈祥：「我是来您这里买酒的，莉迪亚小姐，就是上次您请我们喝的那种。」 莉迪亚记得她，名叫罗西，给人的感觉有些腼腆，但是个热心肠，「您想买我的酒？」 「是的，小姐。」 「是我酿的那种葡萄酒？」她从没想过哪一天自己酿的酒竟然还会有人想花钱买，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瓜已经帮忙从二楼取来了，递给罗西。 「谢谢你，克劳德先生。」罗西接过酒，俯身对阿瓜说，语调更加慈爱，又直起身问：「多少钱？」 莉迪亚眨眨眼：「呃……不要钱。」 「不要钱？」 「是的，您能喜欢我酿的酒，我已经很高兴了。」 「这怎么行？这么好喝的酒，理应要付钱才是。」 莉迪亚和阿瓜互看一眼，「那……就30芝币好了。」 「才30芝币吗？您真是太好心了，莉迪亚小姐。」罗西一边说一边把钱递给阿瓜，临走时又依依不捨地回过身，「您一定要涨价才行，您的酒绝不止这个价，再见！」 门铃声再次响起。 一大一小并排站着，目送客人离开，半晌莉迪亚才缓缓低下头看向阿瓜，阿瓜也抬起头看向莉迪亚。 「我们……做成了第一单生意？」莉迪亚问。 阿瓜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耶！」她伸出两手和阿瓜击掌，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往后院走，「今天必须要庆祝一番才行，走，喝个痛快！」 第11页 「我也能喝酒吗？」 「不能。」 第6章 ·杂事、杂物和闲杂人等 愿上帝…… 阿瓜握着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下最后几笔，把纸推到莉迪亚面前。 「嗯……」莉迪亚侧着头扫了几眼，笑得像花一样灿烂，「想不到你这么聪明，没几天就已经能写这么多字了。」 最近店里开始忙碌，有了之前买东西的第一位顾客，后面又陆续来了很多，虽然这里地处偏僻，但每天也会有两三个客人到这里来买东西。 莉迪亚对此很满意，她本来也没想过一定要生意兴隆。每天一边开店，一边悠哉悠哉过日子，就已经是她理想中退休后的生活图景。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一件事。 阿瓜不识字。 也难怪，阿瓜不像那些生长在魔法领域的黑猫，从小就知道将来会陪伴在魔女左右，因此学习了很多东西。阿瓜在遇到莉迪亚以前，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只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浪猫，甚至还因为偶然出现在这条街上，差点变成一缕小小幽魂。 于是每天晚饭以后，莉迪亚都会在二楼客厅教阿瓜认字、写字。 原以为他还会表现得像开口说话那样困难，没想到学起字来竟然意外地迅速。没几天，店里的商品名称就都会写了。 莉迪亚又在羊皮纸上写下几行新字，推到阿瓜面前，刚一开口，客厅的窗玻璃忽然碎了，发出清脆的巨响。 「咕噜。」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砸在樱桃木桌子上，滚了几下，停住，在米白色桌布上留下几点泥土的印记，差一点就碰到装蔷薇花的花瓶了。 阿瓜立刻起身跑向窗户，想看看究竟是谁干的。 「不用看了，肯定是那个小白毛，快回来吧，当心碎玻璃扎到你。」莉迪亚面不改色，拿起桌上的石块，发现上面绑着一张字条，字迹意外的工整漂亮。 阿瓜回过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桌子上、地板上散落的碎玻璃渣发出细碎的声响，漂浮起来，一片片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缓缓回到窗框上，窗子恢復如初。 「正好，你来读一下上面的字吧。」 阿瓜接过字条，先自己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抬起头看向莉迪亚，「是不好的内容。」 「没事，读吧。」 「从这个房子滚出去，否则你会有报应的。」念完，阿瓜就不再说话，垂着头，盯着那张纸看。 楼下传来门铃声。 两人同时往楼梯口看去。 莉迪亚轻轻摸一下他的头，从座位上起来，偏中性的声音成熟又温暖：「不用太担心，我的魔法可是很厉害的。你先在这里继续学习，我下去看看。」 她提着白色睡裙走下楼，姿态优雅，「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外面的门我应该锁上了才……」看到来访者后愣住了，「……对。」 来访者是一只巨型兔子，比莉迪亚还要高出半个头，身体胖乎乎的，这间杂货铺对他来说有点太小了，拘谨地站在货架和柜檯之间，不敢轻易乱动，以免撞到什么东西。 他穿着灰蓝色西装，戴着顶同颜色的礼帽，取下帽子向莉迪亚鞠躬，「好久不见，亲爱的莉迪亚小姐！」 音色低沉温润，和他可爱的外形不大匹配。 「杜比斯先生！」莉迪亚快速下楼，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上上下下把这只巨型兔子打量一遍，「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杜比斯是魔法领域里一家糖果店的老闆，莉迪亚也就和他聊过几次而已。 「哦，全是拜我这对灵敏的耳朵所赐，我在一个舞会上听一位金头髮的魔女提起来的。」 艾米丽。莉迪亚的双眼微眯。 她搬到这里的第二天，艾米丽就发现她了，还在她收拾被搞乱的店铺时特地跑来打招唿，满口说绝不会把这消息泄漏出去，结果没多久就仿佛昭告了天下似的。 看来安逸的退休生活要画上句点了。莉迪亚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气。 「那么你来找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莉迪亚小姐。」杜比斯清清嗓子，「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会来找你帮忙，因为我听那位金头髮的魔女说你现在不想被打扰，也不想在邻居面前暴露身份，这也是我选在这个时间来找你的原因，当然我们本来也不应该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身份……」 「请你说重点，杜比斯先生。」 「哦，对，请原谅我，这是我的老毛病了，一紧张就会想要说很多话，您还记得吧？」 「记得。」莉迪亚微笑。 杜比斯有些慌，他看出莉迪亚笑容里透露出的不耐烦，两只毛茸茸的爪子紧紧扣住礼帽的边沿，「我要结婚了，莉迪亚小姐，和爱丽丝。」 「爱丽丝，是我认识的爱丽丝吗？」莉迪亚有些意外。 「就是她，除了她还能有谁？打从几年前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我的心不会再属于别人。」杜比斯淡红色的兔眼睛泛起层层水波。 爱丽丝是几年前从凡人世界误闯进魔法领域的魔女，在森林里徘徊的时候被莉迪亚发现，带到了自己的住所居住了一段时间，也就是那时候爱丽丝认识的杜比斯。 没想到几年过去，两个人竟然要结婚了。 「你来找我也是因为这个？」莉迪亚问。 第12页 「是的，我们的婚礼就在下个月，我到时候一定会非常紧张的，也一定会说错话，所以我想从你这里买一点同声药水，让我的好朋友管好我的嘴。」 莉迪亚的灵识空间里确实有这种药水。一天里第一个喝下这种药水的人，能控制在同一天喝下药水的其他人的嘴巴。他说什么，其他人也会说什么。 这不是一种非常难配置出来的药水，只是不太常见罢了。 她在魔法领域的时候就时常被人求取、购买各种不常见的玩意儿，大家都知道她灵识空间里的东西应有尽有。 「好吧，请等一下，我去帮你拿。」莉迪亚回身走上二楼，在阿瓜的注视下从灵识空间里召唤来一个暗红色瓶子，下楼给了杜比斯。 「真是太感谢了！」杜比斯小心翼翼接过瓶子，放进了自己的礼帽里，「请问要多少钱？」 「不用给钱，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杜比斯低头又在礼帽里翻找一阵，拿出来一个大铁盒子，漆着深蓝色的油漆，上面还有精緻的兔子图案，「这个是我店里卖得最好的糖果，希望你能收下。」 这次莉迪亚没有拒绝，收下了礼盒，杜比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莉迪亚拿着盒子往楼上走，「阿瓜，刚才教你的字学得怎么样了？全对有奖励哦！」 * 圆月下，兰斯洛特站在教堂顶上看着最后出来的神父关上教堂大门。 那是一名非常年轻的神父，大约三十岁出头，刚刚来这里就职，一头黑色的短髮梳得整整齐齐，他的气质干净而庄严，和身上的黑色长袍十分贴合。 夜已经深了，四周很安静，他的皮鞋每走一步都发出清晰的声响，是碾动地上小石子的声音，有些刺耳。 脚步声迴荡在无人的街道上，神父丝毫没有觉得害怕，他胸前佩戴着一枚银质十字架，右手手臂上夹着一本黑皮圣经。 他走到另一栋房子下面时，兰斯洛特轻轻一跃，无声地落到那栋房子的房顶。 接着，神父转了个弯继续走，再过两条街就到主路上了。 兰斯洛特从房顶上跳下来，站到神父面前，两手插进西装短裤的兜里。 神父没想到面前会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向后趔趄，在看清来的人那双鲜红的瞳孔后，左手紧紧攥住了胸前的十字架，一步步倒退，嘴里喃喃：「上帝保佑……」 「你为什么，不听从公爵大人的话呢？」兰斯洛特的嗓音稚嫩又平静，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诡异。 「我，我是神的子民，」神父的额头上躺下一滴冷汗，「绝不会听从你们这群邪魔的话！」 兰斯洛特向他迈出一步，「你倒是很有骨气。」 神父踉跄着远离他好几步，颤抖着冷笑，「你们背弃了神，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今天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效忠公爵！」 「放心，公爵不想杀你，他只是想和你约个时间做礼拜。」他继续走向神父。 「教堂不欢迎他！」 「这句话，公爵特意嘱咐过，你已经当面跟他说过一次了，我要是再听到，就绝不轻饶。」兰斯洛特微微仰头，咧嘴一笑，眼里闪过嗜血的红光，「做好准备了吗？」 神父开始一边叫一边跑，路过的每一盏路灯都拉长了他的影子。手里胡乱挥舞着十字架和圣经，快到教堂大门，因为太过恐惧，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他捂住头蜷缩起来，尽量让自己变小，嘴里念念有词：「愿上帝怜悯你，饶恕你所有的罪孽。不管犯下什么样的罪孽，都饶恕你，让你升入天堂……」 「别担心，不会很痛苦的。」兰斯洛特的手放到神父的头上，引得神父浑身战慄。 「……让你的子民找到通往天国的门，以圣父、圣子和圣灵之名……」神父抽泣着哭起来，泪水流淌出眼眶。 吸血鬼掰着他的头，露出黑色衣领下白皙的脖颈，尖牙缓缓靠近。 附近的路灯有短暂的明灭。 圆月下传来一阵闷哼。 失去意识前，神父终于念出了祷词的最后两个字。 「阿门。」 第7章 ·忏悔与酿酒 本章全是伏笔…… 他也不想的。 兰斯洛特看着旁边倒下的神父，鲜血正从神父的脖颈处流淌到教堂门口的台阶上，染湿了衣领。 他也不想的，他对自己说。 可是那间房子是他仅剩的东西了。 * 阳光透过教堂的窗户照射进来，温暖而圣洁，洒在一位金髮少女的面庞。 她穿着乳白色金丝长裙，跪在教堂中央的垫子上，面对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雕像祷告。 金色的捲髮如同希腊神话当中酒神的美酒从山林间流淌下来，双眼紧闭着，又长又密的金色睫毛微微颤抖，她的面庞完美无瑕，如同降临凡尘的天使，脸上透露出的神情无比虔诚，甚至有哀求的味道。 樱桃般的嘴唇张开，她说： 「上帝啊，您虔诚的子民，朱丽叶在此恳求你，杀死我旁边的这个男人吧，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嗓音甜美。 而在她旁边站着的男人，正是穿着黑色礼服的公爵，他所在的位置刻意避开了阳光，身影和色调洁白的教堂格格不入，却悠闲地守在那位名叫朱丽叶的少女身旁，指间捏着一个玻璃制的高脚杯，里面盛着红色的液体。 第13页 就在少女祷告，祈求上帝杀死他时，他若无其事地将高脚杯送到嘴边，鲜红的眼睛里是懒散的神采，缓缓倾斜杯身，在教堂的圣光中饮下这杯不祥的甘露。 很快，杯子就见底了。 僕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无声地退下了。 教堂讲台上还有一个人站在背阴处，正是前些天遇到兰斯洛特的那名神父。他穿着黑色西装，头髮梳得整整齐齐，面无表情地站着。 半睁着的眼睑下，血红的眼瞳显得异常突兀。 朱丽叶的祈祷结束了，她提着裙子想要站起来，面前出现一只苍白的大手，她狠狠推开，站了起来，湛蓝的眼睛瞪着公爵：「别碰我，你这魔鬼！你的恶行上帝都看在眼里，你迟早会受到惩罚的！」 公爵双手垂在身侧，微微低头，听着她咒骂，不做任何辩解。 他很高大，肩膀宽阔，衬得身边的金髮少女更加纤细小巧。 咒骂结束了，他才缓缓开口，「我们回去吧。」 「我不要回去，我要回我自己的家！」朱丽叶向旁边撤了半步。 公爵却倏然攥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朱丽叶挣扎起来，公爵的手十分强壮有力，无论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慌乱中她回头看向神父，「救救我，我是上帝的子民，救救我。」 又想起来，神父也已经……不一样了，闭上眼，两行泪滚落下来，任凭公爵拉扯着，离开了教堂。 教堂再次恢復了平静。 过了很久，神父依然站在讲台上没有动。 兰斯洛特从一根白色石柱后走了出来，他穿着白色西装上衣，和配套的短裤，白袜子一直到他的膝盖下面，脚上穿着一双奶白色小皮鞋。 他走近神父，解除了控制。 然而神父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一动不动。 「你可以活动了，神父。」兰斯洛特说。 直到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失效了，才见神父缓缓闭上眼睛，双唇紧紧抿起来，浑身颤抖，半天才哽咽着说：「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兰斯洛特愣住了。 神父缓缓下跪，双手抱住头，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能，我不能就这么绝望地面对今后漫长的岁月，这不是神期望看到的，」又抬头瞪着兰斯洛特，一字一顿地说：「我永不会背弃神，无论遇到怎样的试炼。」 「永生，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神父的头髮被自己抓乱了，「永远为鲜血不得安宁，再也不能沐浴阳光，从此要不停面对亲人好友离世，永远在孤独中徘徊。哪里好？」 兰斯洛特看着跪在地上的神父，回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说他因为一时的意气，为自己招来了灾祸。 以前他不懂，觉得那人在说胡话，后来他明白了，可也晚了。 他已经无法能变回人，岁月正一点一滴地，让他认识到曾经的决定是多么愚蠢，多么错误。 神父看他正在发呆，悄悄爬起来，爬到阳光下。 手在暴露到阳光之中的瞬间，发出「滋啦」声，冒起一阵白烟，剧烈的疼痛如同在油锅上炙烤一般，他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让自己的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 「啊啊！」神父浑身灼烧起来，肩膀甚至开始窜出火苗。 兰斯洛特回过神，钻进阳光中，把他推了出来。 两个人一同滚在地上。 「你疯了？」兰斯洛特从地上站起来。 神父仰躺着，他的脸上被烧得坑坑洼洼，衣服也破了几个洞，但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 「我不要永恆的生命，」他闭上眼，泪珠滚进鬓髮，「我要获得救赎。」 * 清晨，开花市东城区最东边的这条街上路过几个正要去附近工作的人，因为每天都是如此，所以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面无表情地来来往往，直到一辆精緻的亮黄色敞篷车出现在街头，行驶过来。 大家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射到那辆敞篷车上。 那是最新款的车型，看起来价格不菲，不要说这条偏僻得连路灯都没钱修的街道，即便是整个东城区，都不一定有人能买得起这种车。 车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停在了苏菲太太的珠宝店门口。 附近的居民们这才想起来，苏菲虽然在这样一个贫穷的街道上开珠宝店，但她的一双儿女可都是非常富有的成功商人，早就有能力让他们的母亲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不过苏菲在这间店里生活了太久，已经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跟左邻右舍的交往也很密切，因此一直不愿意离开。 从车子里走下来一男一女，男人穿着白色西服套装，又瘦又高，相貌俊朗，梳着大背头；女人则穿着剪裁贴身的紫粉色长裙，手臂上围着一张丝绸制的大方巾，看起来优雅而高贵。 两人站在一起本身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他们走到苏菲店铺门前，刚想敲门，门就自己开了。 是苏菲开的门，平时她的打扮就非常花哨了，今天干脆把自己装饰成了戴着宝石的大蛋糕，蓝白相间的抹胸蓬蓬裙，头上戴着饰有各色羽毛的宽檐遮阳帽，耳朵上、脖子上、手上，所有能佩戴首饰的地方一处不少，全都戴上了名贵的宝石。 第14页 「罗拉！我的宝贝儿！」她抱住女人在她脸上一吻，又抱住男人亲吻脸颊：「罗伊！我亲爱的！你们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都要精神，这可真是太好了！」 「谢谢，妈妈。」罗拉灿烂一笑。 叫罗伊的男人则笑得很腼腆，两只手背在身后，「妈妈，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哦，对了，等我一下。」苏菲从店铺的门里挤出来，两手提着满是蕾丝和荷叶边的蓬蓬裙，走到旁边的店门口，敲了两下。 阿瓜打开门，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按照之前莉迪亚教给他的，说：「你好，苏菲太太。」 「你好，克劳德先生，我上次在你这里订的酒，酿好了吗？」 「酿好了，莉迪亚说就等你来取了。」说完，阿瓜走向店铺最里面，存放酒的地方。 苏菲赶紧转身朝罗伊招手，「罗伊，你快来帮忙搬酒，我定了不少呢，很沉，总不能让一个小男孩干这样的活吧？」 罗伊小跑过来，往店里走去，一边说：「订那么多酒做什么，你跟我们去的地方能喝到各种名贵的美酒。」 「哦，但唯独没有莉迪亚小姐亲自酿的酒，我跟你说，她酿的酒非常美味，你尝过就知道了，绝对不输任何名贵的酒。」 罗伊撸起袖子，一箱一箱往外搬酒，很快就满头大汗。 所有的酒全部搬完，要离开了，苏菲才发现一直没见到莉迪亚，问阿瓜：「莉迪亚呢？怎么就只有你在店里？」 阿瓜的视线飘向二楼，「她在忙。」 「嗯……」苏菲撇撇嘴，「本来还想向她道别呢。这样好了，你替我带个话吧，就说我要和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去度假，十天半个月以后才回来，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找隔壁卖服装的希尔薇，我已经叮嘱过她了，她和我关系很好，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谢谢，苏菲太太。」阿瓜回答。 苏菲歪着头，满脸慈爱地摸摸他的脸，「好孩子。」然后转身坐上了车。 其他人离开后，阿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认之后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顾客上门，才转身上了二楼。 莉迪亚卧室的房门虚掩着，只留出一条缝隙，有淡金色的光亮从里面照射进来。 阿瓜轻轻推开了门，「苏菲刚才……」 一声嘶哑的咆哮盖过了他的话。 莉迪亚正在灵识空间忙碌，长发扎在脑后，露出姣好的面容，身上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裙，套着白色围裙，两只手奋力地想控制住手里像蛇一般的生物。 刚才就是它发出的咆哮。 阿瓜震惊地看着莉迪亚把那条生物扔进了一口坩埚，从里面溅起墨绿色的水花，刚才准备说的话全都抛在了脑后。 把那生物煮了，莉迪亚才松一口气，双手叉腰，「你刚才想说什么？」 阿瓜回想了一阵子，「隔壁的苏菲太太说她要离开一阵子，有困难可以找卖衣服的希尔薇。」 「……哦。」莉迪亚开始向坩埚里施法。 「你在做什么？」阿瓜忍不住问。 莉迪亚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酿酒啊。」 第8章 ·公爵的手段 魔女平静的生活再…… 公爵在开花市郊外有一座城堡，深夜时兰斯洛特被召唤过去，到了会议室，向公爵单膝跪地。 在他面前飘落下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呢子西装，面对着镜头坐得端端正正。 他捡起那张照片，抬头，眼神闪烁了一下。 公爵站在沙发座椅后面，身子是背过去的，「放心，第一个任务你完成得很好，那间房子很快就会重新回到你手上，正式加入到你的名下——算是我送你的小礼物。」 「谢谢公爵大人。」他吞了口口水，道谢得有气无力。 然而公爵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常，继续说：「这次你要去和这个人谈一谈，但是跟上次不一样，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如果他不答应，可以直接杀了……」 「砰！」 会议室的门被撞开，朱丽叶的金色长髮如瀑，穿着一件淡蓝色一字肩蕾丝长裙，满脸的怒气在见到兰斯洛特时有一瞬间变成惊讶，随即是更大的愤怒。 她提着裙子向公爵走去，两边的长髮被风带起来，浮动着，她踮起脚狠狠拽住公爵的衣领，抬手指向兰斯洛特，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连撒旦和你比起来都显得无比高尚！他还是个孩子，你竟然要他去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兰斯洛特非常吃惊，他不认识这个女孩，但是从没见过哪个人敢这样对待公爵。在他的印象里，公爵是令世间一切都畏惧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个小孩，其实已经年近三十了。他清了清嗓子，「这位小姐，事情并非如此……」 公爵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极富威严，在警告他闭嘴。 他识相地闭上了嘴。 朱丽叶却在看向兰斯洛特时换了一副表情，温柔地说：「千万不要被他所矇骗，他就是一个自私又残暴的魔鬼。如果你还有机会，一定要逃离这里，逃离他的掌控。」 刚才这位金髮少女所说的话兰斯洛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因为在少女看他的一瞬间，他看到了。 她的眼睛。 湛蓝湛蓝的眼睛。 第15页 像澄澈的海水，像暴雨过后如洗的天空。它们是那么纯粹、干净，如果有天使从这里路过，想必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为什么？ 他看着她，眼眶通红，好心劝导完她以为的这个小男孩，又回去拽着公爵胸前的衣襟，恶狠狠地咒骂。情绪激动的时候，还会挥舞手臂。 泪水从她的脸颊流淌下来，渐渐从愤怒、激动，变成了无奈、绝望。 他就这么出神地看着，直到旁边有吸血鬼侍从拍了拍他，示意他离开，才勉强回过神，从地上站起来，习惯性向公爵鞠躬，离开了。 「那位小姐，是什么人？」出了会议室有一段距离，兰斯洛特问送他离开城堡的侍从。 侍从鲜红的眼睛不安地眨了一下，小声说：「公爵大人从不让我们过问她的事，只知道她叫朱丽叶，你最好也不要打听。」 「哦。」他点点头，假装自己听进去了。 那侍从也有一点八卦，见他真的不再过问，忍不住又说：「不过从他们日常相处来看，那位美丽的姑娘应该是公爵心尖上的白玫瑰。」 「可她……不是吸血鬼。」兰斯洛特皱了一下眉。 「哦，呃，公爵捨不得那么做。」侍从回答得若无其事，抬手示意一个方向，「从这边走。」 兰斯洛特的脚步顿了一下。 捨不得？ * 强风吹开阿瓜整齐的刘海，髮丝竖在他头顶上，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还有天生平整的眉毛。 他的两只小手正攥着莉迪亚腰际的布料，坐在飞在高空中的扫把上。风吹得有些张不开眼睛，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欣赏周围的风景。 一只布谷鸟从他们身旁飞过。 莉迪亚坐在前面，扫把的顶头处挂着一大包东西，是他们今天去北城区逛街得来的「战利品」，里面有一些样式新潮的餐具，还有一些大概也许永远都用不上，但却很有意思的日用品小玩意儿。 她还给阿瓜买了一些发卡，但是买的时候没敢告诉他是给他买的，只说自己想买。 阿瓜觉得她有些可疑，因为她为自己买东西根本没有解释过为什么，不过由于缺乏人生经验，他也没有想到别的可能性，于是就点了点头。 「第一次坐魔女的交通工具，害怕吗？」莉迪亚问。 阿瓜摇头，「不害怕。」 「那帮我找离家最近、最高的树，我们要停在上面，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发现。」莉迪亚低头扫视着地面。 「有没有可以让别人看不见我们的魔法？」 「呃……有，但是我只能隐身自己和没有生命的东西。」 两人找到了距离家两个街区的大树，魔女把自己的头髮牢牢盘在脑后，裙子扎紧，钻进枝叶间时，发出了一阵声响，引得路过的人抬头向上看，还好树叶长得茂密，什么也没看到。 魔女把扫帚和採购的物资放到一根树杈上，回过身对阿瓜说：「张嘴。」 阿瓜张开嘴，莉迪亚餵给他一粒粉色的小药丸，解释说：「这是能让你的四肢短时间内变成猫爪的药丸，前几天新开发的。」 说着也给自己餵了一颗。 阿瓜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她一定要停在树上了。 ——绝对是为了测试这个新药丸。 两个人的手和脚忽然变得奇痒难耐，毛髮开始增多，然而他们互相最先看到的，却是对方头上长出的猫耳朵。 莉迪亚是一对灰蓝色的耳朵。 阿瓜是黑色。 两人看着对方都是一愣。 随即莉迪亚爆发出一阵大笑，但她意识到这样容易被路人发现，很快闭上了嘴。 除了这一点小插曲，小药丸的开发还是非常成功的，两个人很快从树上下来了，莉迪亚用魔法趁没人的时候招来了架在树上的扫把和物资，每人抱着一点东西开始往回走。 「我还能变回猫的样子吗？」阿瓜抱着一个羊皮纸袋，几乎有他身子那么高，最上面放着一个盛香皂的木匣子，快到他的下巴了。 「可以啊，不过现在你自己的魔法不够，需要我来帮你变回去。」莉迪亚低头看他，「你想变回去了？」 「变回去还能说话和写字吗？」柔顺的西瓜头在阳光下泛着光，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五官极其精緻，像一个刚被擦干净摆到橱窗下的瓷娃娃。 莉迪亚发觉阿瓜现在开始想事情了，他的眼神也比刚刚变成人的时候丰富了许多。但还不能很好地做表情。 猫都这样。他们本能之中就不会用脸上的肌肉表达情绪和想法，更多是用尾巴。阿瓜也许有很多想法，但因为没有尾巴了，就都不能表现出来了。 「你现在变回去的话，肯定是不能的，需要一定的魔法基础。」莉迪亚回答。 阿瓜抬起头，睫毛忽闪一下：「我能学习魔法吗？」 魔女对他微笑：「你想学吗？」 「想。」 「好啊，但是你要先把人类的许多常识学会了，才能开始学魔法。」 就这么边走边聊天，快到的时候，发现家门口围着一群人。 鲍勃的声音尤为响亮，虽然身影被人群掩盖住了，却还能清晰地听到他说话：「你这个混帐东西！简直太野蛮了，这可是莉迪亚小姐半生的心血！」 阿瓜看了莉迪亚一眼，莉迪亚沖他苦笑，低声说：「鲍勃先生的想像力比较丰富。」 第16页 罗西正站在人群最外面说着什么，忽然发现了莉迪亚和阿瓜，沖他们挥手，然而并没有高兴的样子，「莉迪亚小姐，你快来看看吧！」 「怎么了？」莉迪亚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走上前，拨开人群，看到自己的店铺被贴上了大大的封条。 不仅如此，门把手上还套了一条非常粗/重的锁链。 「这是怎么回事？」莉迪亚皱紧眉头，回身面对众人。 三个穿着巡逻警服的人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个眼神躲闪，其中还包括鲍勃的外甥。 鲍勃刚才骂的人就是他。 「是，咳，是是这样的，莉迪亚小姐，」为首的警官取下帽子，「是上面的规定，让我们今天来查封你的店铺和房产。」 「哦？」魔女挑眉。 鲍勃憋红了脸，开始咆哮：「这太欺负人了！莉迪亚小姐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无依无靠的，还带着一个孩子，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房契为证，这房子是我的，你们现在这么做是在滥用职权。」莉迪亚刚刚趁着检查门上的封条，从二楼召唤来了房契，现在拿在手里向众人展示。 鲍勃的外甥缩着脖子，「我们知道你有房契，可是上面还是说，这房子原本就另有所属，你不能搬进来，所以，你手上的房契是没用的。」 「还有这么一说？」莉迪亚嘴角带起一丝神秘的笑意，不紧不慢地把房契收回到包里，「既然这样，那就给我几天时间搬家吧。」 「莉迪亚小姐，你也太好说话了，他们摆明就是欺负我们无权无势！」罗西喊道。 莉迪亚耸一下肩，「对呀，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周围的人开始七嘴八舌替莉迪亚打抱不平，阿瓜站在莉迪亚旁边，偷偷打量这位魔女，认定她绝对有对策。 「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先来我家。」一声刺耳的嗓音压下了众人制造的嘈杂声。那声音非常奇怪，听起来像是原本很粗的嗓音被捏细了。 大家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款款立着一个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穿着低胸的奶黄色蕾丝蓬蓬裙，然而胸前却波澜不兴，红姜色长髮柔顺又丝滑，像最上等的丝绸一般披散在肩头。 她夹着手臂向大家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反正苏菲临走前也叮嘱我要多照顾你了，莉迪亚小姐。」 第9章 ·隔壁卖衣服的 魔女的身份被发…… 房间里堆满了布匹和衣服。布匹有的挂着，像窗帘或者挂毯那样，有的则是堆在一起，像是随意摆设成的装饰；衣服有的穿在铁条制成的人形展示架上，有的挂在简易衣架上。 所有窗子都被占满了，不得不在白天也点上灯，灯的造型也十分别致，有的是天鹅形状的，有的是大花篮样式，繁复的服装和布匹成了光点的背景，光点成了整个房间的点睛之笔。 「不用客气，随便坐，随便看。」希尔薇的声音总算恢復了正常，不再捏着嗓子，显得极其低沉粗旷。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伸手示意两位来客在沙发上就坐。 那沙发的样式也非常华丽，混在衣服和布匹堆里，如果没有希尔薇指引，别人根本发现不了。 莉迪亚轻声道谢，坐在了沙发上。 阿瓜仰着头不停看着整个房间的各个角落，西瓜头的柔顺髮丝垂在他的脸颊附近，显露出线条干净的小下巴，最后坐在了莉迪亚旁边。 「想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茶？」希尔薇走向厨房。 「你想喝什么？」莉迪亚小声问阿瓜。 「茶。」阿瓜黑宝石般的眼睛看向莉迪亚。 「两杯茶，谢谢。」 「好的，两位请稍等。」 没一会儿，淡淡的茶香就从后厨飘进来。 「实在是抱歉，莉迪亚小姐，你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我吧？」希尔薇端着三杯雕刻成蔷薇花样式的茶杯，轻轻放到两位来客面前，跟着整理一下衣裙，肩膀宽厚结实的肱二头肌显得更加饱满，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有事，不在这里，几天前才回来。」 「没关系，现在我们不就认识了吗？你还愿意在我们遇到困难时帮助我们，该向你道谢才对。」莉迪亚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希尔薇涂着紫蓝色的眼影，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一下，又立刻说：「快请喝茶吧，这是我自己做的茶叶。」 「哦，是吗？」莉迪亚眼前一亮，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你的杯子真漂亮。」垂下睫毛轻抿了一口。 「谢谢。」希尔薇小声说。 阿瓜不适应茶杯里面的香味，喝之前嗅闻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品尝一点，之后又不动声色地放回原处，打算再也不碰了。 拥挤的房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木质地板偶尔发出的「吱嘎」声。 「我那天其实看见你了。」希尔薇打破了宁静，脸上还挂着笑意。 「什么？」莉迪亚抬起眼。 「那天，」希尔薇说，「就是你搬来的那天，确切的说是那天凌晨。我看见了——你是魔女，对吗？」 阿瓜浑身都绷直了，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女士。 魔女不动声色，动作优雅地把茶杯放回了茶几上，直直看向希尔薇：「对，我是魔女。」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有电光火石在两人视线交汇时迸射出来，引得阿瓜不自觉地紧张，汗毛倒竖。 第17页 * 天已经全黑，【莉迪亚杂货铺】旁边，是规格样式相同的小楼，只不过一楼的门面上挂着【精品服装店】的招牌。 旁边两间房子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这里的二层小楼上，有黄色的灯光从窗子透出来，给严肃的夜色增添了些许暖意。 忽然窗子里闪出刺眼的白光，眨眼功夫就消失了，仿佛刚才所见到的只是幻觉，然而很快这种怀疑就会被打消，白光再次闪现，一下、又一下。 「就是这样，非常好哦，阿瓜。」窗子里传来充盈着笑意的话语。 「再换一个姿势。」 「等一下，他的头饰戴歪了。」 希尔薇把阿瓜头上的蝴蝶发卡取下来，重新戴上去，审视一下，确认戴正了，快速让开位置，「好了，来吧。」 二层楼的装潢沿袭了一楼的风格，墙纸上绘制着精緻华丽的花纹，波斯地毯铺满了整个地板，小巧精緻的沙发和桌椅放在一处，给整个客厅空出来很大一片空间。 莉迪亚举着相机，镜头对准阿瓜，「啪」一道白光，黑白相片从相机底端缓缓滑出来。 相片里，阿瓜双手提着蓬蓬裙的裙摆，头歪向一侧，头上装饰着几大朵花和两只带亮片的蝴蝶。 阿瓜本来就长得很精緻，再被她们这么一打扮，真的像个可爱的小姑娘。 现在他还小，许多人类社会不言而喻的常识他都不知道，更不懂这究竟有什么好玩的，只是看莉迪亚那么开心、兴奋地围着他跑来跑去，就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了。 只是，这种天真和单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毕竟他还是一只猫，而猫的时间和人是不同的。 猫的成长速度要快多了。 酒瓶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莉迪亚和希尔薇一人拿着一瓶酒，直接对嘴喝，喝完长舒一口气，相视大笑起来。 「那天看见你坐在扫把上喝酒，我就知道我们会很合得来。」希尔薇大声笑着。 莉迪亚感慨着摇头，「真想不到，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嗯嗯……」希尔薇挑眉，「以你今天的表现，这对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吧？」 这时候阿瓜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从客房出来了，安静地坐到莉迪亚旁边的椅子上。他面前放着一杯茶，还是和之前那杯一样的味道，阿瓜闻了一下就没再看它。 「不是大事，但也不是小事。」莉迪亚回答，又喝了一口酒。 希尔薇也喝一口，把酒瓶放到桌子上，沉声说：「那间房子从我搬来的时候就有传言，说那是吸血鬼的旧居，凡是住进去的，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不幸，最终忍无可忍搬走。」 「那只吸血鬼我已经见到了。」莉迪亚说。 「什么，你见到了？」 「对。外表看着就是一个小孩子，和阿瓜差不多大，一头白髮，」说到这笑了一下，「性格很不老实。」 「小孩子？」希尔薇很惊讶。 「他肯定比看起来的年纪要大许多，只不过变成吸血鬼的时候还是小孩，所以外表就永远停留在那个年纪的模样了。」莉迪亚看了阿瓜一眼，他正看着桌面发呆，白色衬衫衣领下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和黑亮的西瓜头对比鲜明。 希尔薇还没从惊讶中走出来，「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神奇的生物。」莉迪亚脑海中扫过这百年间在魔法领域中遇到的种种奇怪生物，「有童话书上写过的，也有没写过的。」 希尔薇向莉迪亚投去羡慕的眼光，「你的人生一定很精彩。」 莉迪亚正在喝酒，听到这句话差点呛到，「就是因为太精彩了，我才选择退休过隐居生活的！」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直到阿瓜开始打哈欠，才意识到已经是睡觉时间了。 希尔薇的房子板式和莉迪亚的相同，二楼都是两室一厅，主卧已经住了房子主人，还剩下一间客房空着，里面放满了衣服，刚才玩换装游戏的时候被临时当做了更衣室，现在被收拾出来当作两位客人的卧室。 「你们住在同一个房间没问题吗？」希尔薇看一眼阿瓜，虽然他才到莉迪亚的腰际，但怎么说也是男士。 「没关系的，因为……」莉迪亚一挥手，阿瓜的身体开始迅速变小，样子也开始发生急剧的变化。 他又变回了之前的那只黑色的小奶猫。 「我的天哪。」希尔薇捂住嘴，瞪大了双眼，「这是……他是……」 魔女微微笑着，「他原来是一只猫，被我变成人的。」 猝不及防又变回了猫，阿瓜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使劲仰着脖子向莉迪亚看，还小小地叫了一声。 声音极其稚嫩。 魔女把他从地板上抱起来，抱进怀里，轻轻抚摸他身上的毛，对希尔薇说：「这样不就没事了？」 希尔薇还在满脸震惊地看着她，魔女已经转身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 夜深了，阿瓜盘卧在莉迪亚身边，成了一个小黑毛球，睡得正香。 魔女还穿着白天外出时的深蓝色长裙，波浪形长发整齐地散在枕头上，睡姿优雅得体。接着像是感受到什么，忽然睁开眼睛。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下楼梯，离开希尔薇的房子，来到自己家门前。 门上的锁在她即将靠近时自行打开，封条也慢慢剥落下一半，足够打开门。 第18页 门开了。 店铺内静得出奇，就连平时不经意间发出的声响都没有，光线也很暗，什么都看不清。 没有开灯，魔女轻车熟路地走进门，路过货架和收银台，走上二楼的楼梯。 刚刚在楼梯口露头，就听到二楼客厅里转来一阵沉闷的响声。 樱桃木制成的长方形桌子还有旁边的椅子被移开，通过微弱的光线，能看见那里有一个孩童的身影躺在地板上。 是兰斯洛特。 他再次触发了莉迪亚之前设下的魔法阵，被困在二楼客厅的正中央。只是这次他在见到莉迪亚之前都没有任何动静，像是故意自投罗网的。 想到曾经他朝房子里扔石头也不愿意再次亲自到访，应该早就知道这魔法阵的机关了。 「叫我做什么？」魔女问。 兰斯洛特哽咽着说：「救命！」 第10章 ·收服小吸血鬼 就叫毛毛吧…… 神父从教堂辞职了。为了躲避人群，搬到了开花市远郊一处破旧的小木屋里。 他不愿意喝一滴人的血，整日捧着圣经，不停地念诵里面的经文，祈求上帝的原谅。但吸血鬼是需要饮血的，不然很快就会衰老下去。 兰斯洛特带着魔女来到神父的小木屋时，他已经满头白髮，形容枯藁，如果不是穿着那身黑色的礼服，几乎就能和周围融为一体。 他躺在地板上，双眼紧闭，两手的手指交叠着放在胸口，左胸插着一把木质十字架，样子非常简陋，两根木头线条歪歪扭扭，用一根被砸歪了的钉子钉在一起，应该是他自己做的。 兰斯洛特见到神父已经没了任何反应，立刻冲过去，然而刚跑两步，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腾空了，飘向一旁。 「别碍事。」莉迪亚伸着一根食指操控着兰斯洛特，把他放到一边，走向神父。 「他还有救吗？」兰斯洛特问。 莉迪亚俯下身，检查一遍神父的情况，抬眼看向兰斯洛特，「还有救，只是现在是关键时刻，弄不好就会丧命。」接着冷笑，「这是你干的好事？」 「请你救救他。」兰斯洛特低下头恳求。 兰斯洛特看起来只是个小孩，其实力量非常强大，而魔女布置的魔法阵轻易就能把他抓住，且做得不费吹灰之力，说明她的力量远在他之上。 当初魔女说能让他变回人，虽然听起来实在很像谎言，但冲着那个魔法阵，他觉得说不定也是可信的。 现在神父因为他遭遇无妄之灾，受尽折磨，眼下也只有这位魔女是个可以託付之人了。 莉迪亚偏一下头，「我可不是圣母玛利亚，我是魔女，没那么好心。你让我救他，是需要付报酬的。」 「我愿意支付报酬！多少钱都可以。」 「你有那么多钱吗？」 兰斯洛特心里有些没底了，「要多少钱？」 「我不缺钱。」莉迪亚上下打量他，「你来我店里打工吧，和我家阿瓜凑成一对。」 阿瓜？那只差点被他咬死的猫？兰斯洛特如鲠在喉，想到自己曾经为了恐吓莉迪亚而险些置他于死地，现在又要在同个屋檐下相处，场面会有多尴尬不言而喻。 然而魔女开出的条件已经非常简单，他本以为会是什么更加困难的事，现在不过是让他和一只小猫共事而已，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好，我答应你。」他说，「请你救救他。」 莉迪亚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垂眼，一只手放在神父胸口十字架的正上方，深唿吸，低低念起咒语。 淡紫色的光从她的双眼散发出来，地板上浮起魔法阵，以神父为中心，缓缓旋转，这次也有气流运动，只是不像先前那样剧烈，仅带起莉迪亚鬓边的几绺髮丝。 神父胸口的十字架像在融化似的，有一半塌了，流淌进他的身体里，慢慢地，整个十字架已经看不出形状，只能看到一滩浅棕色的膏状物，没过多久，那膏状物也被神父的身体吸收，消失不见。 兰斯洛特没看懂莉迪亚究竟在做什么，瞪大了眼睛，有些担心那十字架究竟去了哪里。 莉迪亚真的是在救他吗？ 然而这个顾虑很快被打消，因为神父那头凌乱的灰白头髮正在迅速变黑，脸上干枯和消瘦的痕迹也被抹平，恢復了先前年轻饱满的模样。 他咳了一声，一只手从胸口滑下来，摔在了地板上。 睫毛微颤，双眼睁开。 露出蓝色的眼瞳。 魔法阵消失，莉迪亚长出一口气，站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瞥一眼看呆了的兰斯洛特，笑着说：「怎么样，没有骗你吧？」 兰斯洛特楞楞地点头。 神父从地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和牙齿，震惊地看向莉迪亚，「是，是你救了我？」 「是啊。」莉迪亚低头对他礼貌地假笑，「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告诉别人，也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知道吗？」 「我肯定不会说的。」神父站起来，情绪激动，「我，我已经不再是吸血鬼了吗？」 莉迪亚抬手变出一把镜子递给神父，走到兰斯洛特面前。 兰斯洛特不敢面对她，低下头，「我为之前所做的一切道歉，我只是想拿回我的房子。」 「哦——」莉迪亚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这样，但是那间房子对我非常重要，而且，我是通过合法途径获得的，它应该属于我。」 第19页 还没等兰斯洛特开口，神父就跑过来拉住了莉迪亚的手，两眼通红，「这简直就是奇蹟！我以为只有死，才能摆脱这可怕的诅咒。」 「确实是可怕的诅咒，但也不是完全没救了。」从兜里拿出那个画着蛇头图案的小药瓶，曾经她在救阿瓜时就拿出来过，从里面取出一颗银色药丸，放到神父手上，「把这个吃了，你身上的诅咒就彻底解除了。」 神父道过谢，吃了药丸，「我，我该怎么感谢你？」 「不用，已经有人愿意替你支付报酬了。」莉迪亚的视线指向兰斯洛特。 神父看向兰斯洛特，表情恢復了平静，眼里又显出复杂的神色，半天才说：「你不该替公爵做事的。」 说完转身向莉迪亚鞠躬，「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忙的。」抱着圣经离开了小木屋。 「公爵是谁？」莉迪亚问。 「阿方索公爵，他是这里最强的吸血鬼，也是整个城市真正的老大，」兰斯洛特吞了吞口水，眼神显露出惊恐，「之前我知道对付不了你，又想夺回那间房子，就去找了他。」 「所以我的房子是公爵查封的？」 「应该是。」兰斯洛特说得十分犹豫和心虚，「对不起……现在那房子归我了，但我可以让你们继续住在那里。」 莉迪亚被他的话逗笑了，俯下身点一下他的额头，「小朋友，别傻了，我可没说过要把房子让给你。」 兰斯洛特意识到她这话的意思，慌张得语无伦次，「可，那房子，公爵已经说……」 「公爵怎么了？」莉迪亚翻个白眼，打断他的话。 「也许你真的很强，但是公爵的力量是绝对的，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我可以让你继续使用那间房子，一切就像以前一样。」 「那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产，我不能把它让给别人。」 兰斯洛特摇头，面露难色，「已经晚了，我不能再让公爵收回之前的承诺了，他会杀了我们所有人的。」 见莉迪亚只是站在那里听他说话，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还有，我不是小朋友，我今年已经28岁了，我在八岁的时候变成吸血鬼，就再也没有长大过。」 魔女斜眼看他，露出一抹略带得意的神秘笑意，「原来是这样。那你猜猜，我身为魔女，有几岁？」 兰斯洛特小心翼翼地抬起双眼，面前的女人身材高挑，一头波浪形长发披散着，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勾勒出诱/人的丰满曲线，浑身都散发着成熟且优雅的气质。 她还有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庞，看不到一点岁月的痕迹。只有一双眼睛，深邃、神秘，仿佛藏着无数故事，经歷过无数沧桑，令人难以捉摸。 「你……」兰斯洛特一时语塞。 她究竟几岁？ 魔女笑了，明眸皓齿，十分动人，「不用猜了，我今年132岁。」 「132？」 「对，」魔女双手抱臂，「所以说你是小朋友，并没有不合适吧？」 兰斯洛特垂下眼睑，白色的睫毛根根分明，「即便是这样，你也不会是公爵的对手。」 「走着瞧。」莉迪亚推开木屋的门。 「你没见识过公爵的厉害，所以才会这么自信，」兰斯洛特激动起来，大声说：「他能在一晚上屠戮好几个村庄，人们暗地里请了很多能人异士，没有一个对付得了他，要么是被杀死，要么是被变成了吸血鬼，任他差遣。莉迪亚小姐，我不希望你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莉迪亚已经不想再听他的废话了，「现在你要做的是去我家旁边的店铺里，好好和阿瓜认识一下，然后等我的好消息。」 兰斯洛特不想她去送死，但是又明白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她，表情凝重地看了她半天，才缓缓开口，「你可以先去找市长。以你的能力，让市长把房产还给你应该还是比较容易的，当然这也很危险，如果市长把这件事透露给公爵，我们还是会陷入到危险当中。」 莉迪亚不是一个妄自尊大的人，即便在魔法领域里几乎可以称为战无不胜，她也不想在摸不清对方实力的情况下擅自出手，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时代在变化，她的魔法也有落伍的那一天，总会有人超越她的。 「好，那我就先去和市长谈谈。」 兰斯洛特这才松了口气，从小木屋走出来。 「哦对了，」莉迪亚叫住他，「如果你今后要在我的店里工作，我要给你取个小名，你的名字读起来太绕口，而且和你的形象不符，以后大家可以叫你的小名。」 顶着一头凌乱白毛的小吸血鬼回过头看向魔女，稚嫩的脸上显露出迷茫的神情，「那我叫什么？」 魔女想了想，露出一抹坏笑。 「毛毛，怎么样？」 第11章 ·市长先生 市长先生被吓破了…… 开花市南城区相比东城和北城区人少了很多，街道更加清洁，建筑风格也更加端庄。 这里主要居住和来往的都是政要和官员，偶尔也有商业大鳄来这里开会，但主要商谈的也是和政策、决策相关的问题。 南城区有一条宽阔的大街，是以市长的名字命名的，叫克里斯多福大街，街道两旁的建筑整齐地排列着，每一座都庄严而气派。 今天市长在这里有一场重要的会议，然而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第20页 前不久，公爵因为心情不好，把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全部变成了吸血鬼，以往市长还有其他官员都能把事情压下去，找到妥善的处理办法，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了。 据说是因为公爵爱上了一个女孩，但这种事情，即便是市长也不敢过多打探。 总之，几个村子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遮掩，起码以他市长的身份是无法做到的。 他们商量了几个方案，全部行不通，大家各持己见，谁也不肯让谁，最后在争吵和摔砸中不欢而散。 上午进会场的时候天气晴朗，朵朵白云在阳光下显得无比可爱，到了下午会议结束，再从会场出来，天上已经浓云压境，几乎让人怀疑现在是不是下午两点钟——平时阳光最热烈的时候。 市长是一个即将六十岁的男人，梳着大背头，从脸型和五官可以想像出年轻时的英俊，不过现在他脸上的皮肤松弛了，即便面无表情，眼袋、眼纹都依然明显。 他身材保持得还不错，在量身定制的黑西装里腰背挺拔，步履矫健，亚光黑皮鞋擦得一尘不染，从台阶上走下来时因为速度过快，衣角被吹得向上翻折。 原本停在街边的私家车不见了。 市长左右看了看，周围十分安静，看不到一个行人，刚才同他一起从会场离开的人也都不见了，天地间仿佛只有他，站在街道和建筑物之间的空地上。 乌黑的浓云在天上翻滚，却听不见闷雷，看不到闪电。没有风，更没有一滴雨落下来，气氛诡异极了。 「这个米歇尔，平时从不会出岔子，今天是怎么了？」市长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又放进衣服内兜里。 回头看一眼刚才离开的会场，那是一个仿照希腊神殿建造的楼，一共两层，会场最外侧的白色石柱高度也有两层，左右放了四个，再往里，大门开着，却没有人从那里出来。 市长微微仰头，看了一会儿会场里面，吞口口水，又拿出怀表看检查时间，脸色却变了。 怀表的指针一动不动。 时针指在罗马字体写的二上，分针指在四上，秒针停在八和九的中间，不走了。 天空由晴转阴，刚刚忙碌的街道变得空无一人，怀表莫名坏了。 他连吸血鬼都见过了，并不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了。 颤抖着把怀表再次放回内兜，他不太敢动，等待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出现。 「你很聪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偏中性，略带沙哑。 看到声音的主人后市长吓得向后一个趔趄。 对街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头上戴着尖顶宽沿的黑帽子，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长相，只有波浪形的长髮披散下来，一直到手臂。 不是公爵。 虽然他有时候会被公爵捉弄，但像今天这样的招式却从没见他用过。来的是一个陌生人。 「你是魔女？」市长问。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魔女说，「开花市东城区福克斯大街26号，有印象吗？」 市长的眼皮勐跳，额头沁出一片冷汗。 何止是有印象？ 他还没当上市长的时候就听说过那间房子有问题，住进去的人会遭遇各种各样的不幸，当时就有人写信给在任的市长，请求整治，然而全部都石沉大海。 因为开花市近些年的每一任市长都知道，那里看似没有住人，其实一直让一个吸血鬼占着，只是没能合法得到那处房产而已。 但是就在前几天，公爵终于发话，说那栋小楼属于一位名叫兰斯洛特的吸血鬼了，其他人即便拿着房产证名也不能再踏进去半步。接到指示的市长自然不敢怠慢，立刻执行任务。 「非常抱歉，那里属于公爵的掌控范围，即便你有什么要求，我也无能为力。」市长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 「你只需要把房子还给它原来合法的主人就好了，对于你来说，应该只是一句话的事情。」魔女站在原地不动，她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的，明明不大，却听着字字分明。 市长无奈地笑，「我一句话说出去，命就没了，哪里那么容易？」 「我可以保护你，」魔女说，「你只需要对手下说出这句话就好了。」 不远处的陌生女人说得非常自信，仿佛在和他商量今晚吃的饭应该多加盐还是多加辣椒。这在他看来无比天真，因为凡是见识过公爵真正实力的人，都无法这么轻松地说出违逆公爵意志的话。 如果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答应，要是被公爵知道了，保不齐连着他也会一起丧命。 就在他想着说辞拒绝魔女，并且劝她趁早放弃的时候，魔女开口了：「如果你不同意，就永远留在这里等死吧。」 虽然这附近的环境还是他原来时常出入的地方，但明显他被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带入到了另一个有着相同样式的空间里，没有她的允许，凭市长自己是绝对出不去的。 他相信如果拒绝这个女人的要求，他真的会在这里待着，直到饿死。 市长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你不明白，这位……呃，女士，你知道公爵是什么人吗？他可是……」 「吸血鬼。」魔女插话，「我知道。我还知道，他的力量非常强大，能一夜间让几个村子沦陷，对吗？」 第21页 一滴冷汗从市长的脸颊上淌下来，他神情错愕，「……对，你，你既然这么清楚，怎么，怎么还敢……？」 果然毛毛的建议不能全信。莉迪亚在心里嘆口气，这市长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好像一身正气的样子，只要提到公爵，就吓得恨不得尿裤子。 本来她还想按照毛毛说的来，稍微吓唬吓唬市长，再好好商量一番，让他在不惊动公爵的情况下把房子还给她，现在看来，哪怕态度稍微软一点点，他都一准儿会去找公爵告状。 「有什么不敢的？」莉迪亚翻个白眼，接着，不等市长开口，用魔法让自己瞬间移动到市长旁边，他果然吓破了胆，惨叫着后退两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莉迪亚俯视他，「要么你就继续在这里待着，直到天荒地老，你也变成一具枯骨，要么就按我说的做。」 「好，好，我按你说的做，」市长手脚并用往后挪，说话都有些破音了，「但是你也要保全我的性命啊，不然，我跟在这里待到死也没区别。」 「放心好了。我的本事你也见到了，保一个你，你认为很难吗？」莉迪亚故作无聊地检查着手指甲，见市长连连点头，继续说：「听好了，你把我的房子还回来，一个字都不要透露给公爵，之后的半个月，不要去南城区以外的地方，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市长忙不迭回应，眼睁睁看着那个穿黑裙子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耳边响起了人来人往的嘈杂声，阳光刺眼，白云朵朵点缀在天上。 他还坐在地上发愣，有几个路过的人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都没有回答，司机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时，才将将回过神。 「你，你看到刚才那个女人了吗？」 「什么女人？」司机搀着他往车上走。他的私家车就停在不远处的马路边上，黑色的油漆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没什么，」他松口气，知道危机解除了，刚才那诡异的世界就像跌入了一场梦境，为了不让自己再次陷入到这种境地，他赶紧说：「先送我回家，然后你去通知劳伦斯，把前两天的房子还给它原来的主人。」 「好的，市长先生。」 * 莉迪亚用来吓唬市长的巫师帽还是从灵识空间里取出来的，特地挑了一顶会撩/拨起人内心恐惧的帽子，虽然她的招数也够吓人的了，但是有公爵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先例，为了能成功说服市长，她还是选择戴了。 任务完成，她先回自己家把帽子放回到灵识空间，再出门去了隔壁希尔薇家。 门上的封条还有锁对于她来说就相当于是摆设，她出入自己家多次，封条还像刚贴上去的时候那样，门上带铁链的锁也看不出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不过马上她就不用这么装模作样，回到之前的生活中去了。 「扣扣」 莉迪亚敲两下希尔薇家的门。 过了好一阵，才听到有缓慢的脚步声，听起来十分谨慎。 门锁「咔哒」转动，打开一条窄缝。里面露出的那只眼睛在看到来人是谁后，才立刻敞开大门。 希尔薇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拿着一只小黑猫，给莉迪亚来了个熊抱，哭着说：「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莉迪亚莫名其妙地眨眨眼。 还是小黑猫样子的阿瓜挣脱开希尔薇巨大的手掌，爬到莉迪亚的肩头，警惕地看着房间里面。 莉迪亚这才看到，希尔薇的店铺内一片狼藉，所有的衣服和布料全都乱了，灯、沙发、桌椅翻的翻，倒的倒，像刚刚经歷过一场战斗。 一个小男孩的身影缓缓从房间后面走出来，中途还被地上的布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站稳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说： 「我什么都没做。」 第12章 ·毛毛的故事 无知的代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希尔薇粗/壮的手臂挥舞着菜刀，两眼含泪，话说得委屈巴巴，「今天一大早，你不见了，家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小鬼，我跟阿瓜费了好大的力气想要把他从家里赶出去，结果整个房间都弄得乱七八糟，他还是不走！」 接着凑近莉迪亚的耳朵，用尖细的嗓音轻声说：「他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吸血鬼吧？他说是你让他来的，还说什么今后要为你工作了，要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怎么听都像是在骗人的。」 「是这样的。」莉迪亚把还是小黑猫样子的阿瓜抱进怀里，沖希尔薇笑了一下。 走进店里，把门关上以后才说：「实在抱歉，给你添这么大一个麻烦。」 「去做什么了，能把吸血鬼招来？」希尔薇退回屋子里，把刀放下了。 「我去找市长谈话了，」莉迪亚看向毛毛，他还站在房间里面，靠近厨房门口的位置，「为了尽快把我的房子拿回来，才一直到刚才为止都在外面。」 希尔薇捂住嘴，小拇指微微翘起来，又重新审视一遍莉迪亚，「你去见了市长？那，房子可以还回来了吗？」 「我想应该没问题了。」魔女抱着猫神秘一笑。 「那真是太好了，」希尔薇拉过魔女的手，拍了拍，「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多住几天，我感觉你应该并不是普通的魔女。」 莉迪亚没有回答，而是笑起来，摸了两下阿瓜身上黑亮柔顺的毛，俯下身把他放到地上，站起来，一根食指的指尖迸射出浅蓝色的光，绕着阿瓜转了两圈，光芒逐渐变强、变大，又缓缓消失。 第22页 一个穿着背带裤西装，顶着西瓜头的小男孩取代了黑色的小奶猫。 希尔薇看着莉迪亚施展魔法，上身微微向后仰，睁大眼睛，又眨巴了两下，满脸惊异，「这简直太神奇了。」 变回人之后阿瓜依然在警惕地盯着房间深处的毛毛，即便听到刚才莉迪亚的解释，也没有松懈。 毕竟这个一头白毛的小男孩曾经想置自己于死地。 当时他不过是在这条街的角落里睡觉，忽然就被人抱走了，他甚至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只感觉脖子上传来剧痛，头顶和脖子上的血管像是要爆裂般，一跳一跳的。他记得自己挣扎了一下，却发现浑身都没有力气，很快失去了意识。 那种随时可能被人任意宰割的恐惧，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消除。 莉迪亚把手放在阿瓜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很瘦弱，摸起来有些让人心疼，她也因此把语气放得极为柔和，俯下身，在阿瓜耳边说：「我知道你害怕他，对不起，这次是我冒失了，不该就这么直接让他来这里，你能原谅我吗？」 阿瓜侧过头看向莉迪亚，乌黑的眼瞳泛着温润的光泽，白嫩的脸上像上等玉石雕刻打磨出来的，干净得令人怜惜。 他看一会儿莉迪亚，又看向毛毛，垂下了眼睑，忽然捡起来掉在地上的一条棕色厚织长裙，想要挂到衣架子上。 莉迪亚立刻领会他的意思——他原谅她的冒失了，之所以一个字都不说，是因为他还是不欢迎毛毛的到来。 「这些都放着吧，」莉迪亚对阿瓜说，转头又对希尔薇笑一下，「我来收拾就好了。」 话音刚落，整间屋子的衣服、布料、架子、灯具都自己动了起来。 希尔薇吓得惊唿一声，感觉脚底下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件女士西裤正在她的脚下挣扎。她赶紧把脚挪开，那条裤子竟然站了起来，迈着优雅的步伐跳在了衣架上。 刚才阿瓜从地上捡起来的那条裙子也挣脱了阿瓜的小手，旋转着攀上附近的衣架，摆了个伸手的姿势，表演完毕，才垂下衣袖和裙摆，再也不动了。 没过多久，房间再次恢復了整齐。 为了缓解一整天的紧张气氛，希尔薇第一时间到厨房泡了一壶茶，这次换了种口味，香气浓郁，还没端出来，房间里已经充盈着这种味道了。 阿瓜很喜欢这次泡的茶，坐在莉迪亚边上，很快就喝完了第一杯。 「你是说，他竟然把一个神父变成了吸血鬼，就为了能夺回隔壁那间房子？」希尔薇抿了口茶，瞥向站在远处的毛毛，「这太疯狂了。」 因为阿瓜对毛毛还是心存忌惮，莉迪亚让他站得远一点。 他其实对阿瓜也有不知所措的尴尬，所以离阿瓜远一些他也觉得更自在。 当初阿瓜不过是一只小野猫，没有人关心，即便是死了都不会有谁注意到，毛毛之前也从来没有把这样脆弱又不起眼的小动物放在眼里，只是想给莉迪亚一个警告，让她赶紧搬离那间房子。 按照以往的剧本，那样的小野猫不该再有什么戏份了，只是让整个事件增添一些小色彩的小道具而已，没想到现在他竟然成为了一个比较显眼的角色，甚至可以称之为重要。 「那房子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是他唯一的遗物了。」毛毛低声说，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视线在莉迪亚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知道她是力量非常强大的魔女，又心地善良，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她旁边的两个人，阿瓜他是了解的，虽然对自己心怀忌惮，却年幼而没有太多复杂的心思。 希尔薇分不清是男是女，看起来像个男人，却一直穿着裙子，言行举止也像个女人，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愿意帮助莉迪亚和阿瓜，并且在他突然到访时，可以不顾自身安危护着阿瓜，说明也是个心肠很好的人。 在座的应该都是可以安心託付的人。 想到今后说不定还有很长时间要和他们相处，他决定把自己最难以启齿的往事说出来，用以证明为什么隔壁的房子对他那么重要。 在茶几旁边坐着的三个人也都安静地看着毛毛，等待他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得了非常严重的病，临死前的几个月，每天都活得很痛苦。我虽然很小，但已经能明白一些事情，看到母亲那个样子，我一方面十分心疼和不舍，另一方面在心底也很害怕，怕自己哪一天也会这样，在痛苦中死去。 「大约在二十年前，我差不多八九岁的时候，和父亲去给母亲扫墓，遇到了公爵。他说只要变成吸血鬼，不仅永远不会感到痛苦，还能获得无限的生命，长久地活下去。 「公爵问我们愿不愿意效忠于他，变成吸血鬼，我是非常乐意的，甚至跪下了，求他把我变成吸血鬼。然而父亲却说，生老病死都应该遵照上帝的安排，不能背弃上帝，因此不愿意成为吸血鬼，拉着我逃跑了。 「当年我还太小了，根本就不理解父亲的意思，认为如果能获得永恆的生命，并且再也不会感到痛苦，是非常棒的事情，唯一的代价仅仅只是再也无法见到阳光，我本来也没觉得阳光有多重要，因此这唯一的代价对于我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严重的。 「回去以后我和父亲大吵一架，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直到夜深人静，我偷偷爬窗子离开了家去找公爵，为白天父亲的言行向他道歉，并请求他把我变成吸血鬼。 第23页 「于是从那个晚上开始，那之后的十年，我过上了癫狂的生活。 「被变成吸血鬼之后，我的意志和行为都受公爵的操控，替他杀人，替他把更多人变成吸血鬼。 「我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父亲。 「过了七八年，我自身的力量也成长了许多，才逐渐能够摆脱公爵的控制。一天我终于回到了父亲开的那家小店里，发现他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只能够勉强走路，靠着店里仅剩的一些粮食，以及邻居的施捨生活，日子过得极为悽惨。 「那时的情景我依然记忆犹新。我推开店铺的大门，发现货架上积了厚厚的灰尘，许多商品都卖光了没有及时补货，架子显得空荡荡的。我以为父亲已经不在了，焦急地上了二楼，发现他正趴在客厅的桌子上睡觉，手边还放着半片面包。 「我把他叫醒，他看见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却忍不住流眼泪。他说他终于把我等回来了，抓着我的手臂，浑身抖个不停。 「接着他就注意到我的眼睛，还有尖牙，立刻态度就变了，让我从家里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一边咳嗽，一边从墙角拿扫帚，要把我扫地出门。 「那时候的我非常无知，不知道他看到我变成吸血鬼为什么那么愤怒。我说我可以长生不老，不是一件大好事吗？父亲痛心疾首，说我背弃了神，将永远在黑暗中徘徊。还说，我所以为的大好事，其实是恆久的诅咒，我将时刻品尝孤独的滋味，与寂寞为伍。 「就这样我被赶了出来，父亲在走出店铺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倒晕了过去，抢救了好几天，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老实说，即便是父亲去世了，我也没有领悟那些话的意思，把父亲安葬以后，我还继续替公爵做事，直到又过了两年，我开始意识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有多么疯狂，才想要反抗和逃离公爵。 「后来我也成功了，离开公爵后就一直在父亲留给我的那间房子里待着，有谁想要来居住，我都会把他们赶走。 「这就是我的故事。」 第13章 ·回家 毛毛正式加入组织 魔女和阿瓜听完故事都还沉默着，希尔薇却坐不住了，站起来指着他大骂：「你可真是愚蠢！我一点都不同情你，一点都不！」 说完，「哼」一声，抱着手臂又坐了回去。 毛毛垂着头，话说得有气无力：「我也知道自己并不值得同情。我有太多对不起的人了。」 「你不仅对不起你的父亲、神父，你还对不起你自己！」希尔薇说。 「他还对不起阿瓜。」魔女补充说，喝了一口茶。 希尔的双眼再次瞪圆了，「什么？」 「我刚刚搬来的那个夜晚，他想杀了还是小猫模样的阿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只是为了给我一个警告吧？」魔女翘着小指轻轻把茶杯放回原位，加重了语气，「如果不是我抢救及时，阿瓜早就没命了。」 希尔薇简直要气得晕厥，「就，就这么一个垃圾、败类，你竟然还愿意把他留在你的店里？我看，干脆让他被公爵杀死算了！」 「这样太便宜他了。」莉迪亚露出一抹淡笑，左侧的长髮蜿蜒着，垂在她的脸颊，「他必须要为自己曾经所做的恶事付出应有的代价。我家阿瓜身上的伤虽然治好了，心里的伤可还没有。」 话虽然这么说，莉迪亚自己心里其实还另有一个原因。 从她第一次看到毛毛，就觉得他和阿瓜可以站在店里当一对装饰品。 毛毛是杂乱的白毛，阿瓜是整齐的黑毛，两个人都穿着小西装，抛开毛毛一系列糟糕的行为不说，单看外表，不在店里给她招揽客人实在是可惜了。 而莉迪亚也有能力约束毛毛，不让他继续再往邪路上走，甚至还可以让他偿还过去的罪孽，把他带进店里，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阿瓜就要受点委屈，适应一下了。 希尔薇看一眼安静喝茶的阿瓜，心里升腾起一片怜惜。阿瓜是个惹人喜爱的孩子，非常乖巧懂事，也因此她为他经受的无妄之灾而感到更加痛心疾首。 最终她还是被莉迪亚说服了，后背靠到椅子上斜睨毛毛，「我会替莉迪亚监视你的，如果你敢对阿瓜耍什么花招，我也不会放过你。」 毛毛没有说话，看着地板。 经过这么多年，他的外表虽然没有变化，内心却已经成熟许多，知道话语远不及行动更有力量。他会证明给他们看的。 第二天一大早，鲍勃的侄子就来希尔薇家，高兴地通知魔女他们，店铺还回来了。 一边道喜，一边忍不住跟他们嘀咕，怎么开花市的管理者们像是集体喝醉酒了，今天无缘无故夺走人家的店铺，明天酒醒了又还回来了。 听到这话，希尔薇偷偷向莉迪亚眨一下眼，两个人相视而笑。 「谁都有发酒疯的时候嘛。」希尔薇爽朗地笑着说。 毛毛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住进父亲留给自己的旧房子里：白天的时候他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希尔薇和莉迪亚联手把他罩在一个防阳光的大窗帘里，趁没人注意偷偷运回了家。 不过一家三口搬回去后有一个重大的问题。 莉迪亚、阿瓜、毛毛站在二楼客厅的中央，看着唯一的那间客房。 「你肯定是不能跟阿瓜同一个房间的。」莉迪亚对毛毛说。 第24页 阿瓜重重点了一下头。 「在决定好住宿问题之前，为了让阿瓜放心，我要给你施加一个魔法。」莉迪亚伸出手指，转向毛毛。她的指甲圆润饱满，在灯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说完不等毛毛反应，魔女勐地张开手掌，从掌心吹出一阵风，缠住毛毛的全身。 强风把他原本凌乱的白髮吹得更加张牙舞爪，衣服泛起粼粼褶皱，颳得皮肤有些刺痛，他却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站在这阵风里不动。 没多久，他的额头左上角，紧贴着髮际线的位置出现了一个「c」形图案，黑色的，凹陷进去，像是雕刻上去的。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那个图案，满脸疑惑地看向莉迪亚。 「有了这个，你就绝不可能再欺负阿瓜了。」说完，莉迪亚双手叉腰，来回看了看二楼的一间主卧，一间客卧，「看来，不得不再加一个房间了。」 阿瓜和毛毛都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再加一个房间？ 魔女口中极速地念出一段咒语，声音由小变大，抬起一根手臂，对着墙面做出拉扯的姿势，顿时在手腕的位置出现一个金色的光轮，不算很大，一共有两圈，外面的比较窄，里面的比较宽，两个圈相逆缓缓旋转着，偶尔还会迸射出一点金色的火星。 这个被她折腾过多次的房子再次扭曲起来，到处都在发出奇怪的响声，有时是尖细的「吱嘎」声，有时很像是木板被折断的声音，「嗙」一下。 阿瓜已经习惯了莉迪亚的行为，平静地看着她施法；毛毛没见过几次，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他注意到墙壁变成了波浪形，脚下的木质地板像是再次获得了生命，缓慢地生长、延长，透过皮鞋底子，他甚至隐隐能感觉到地板的温度有所升高。 客卧的那面墙，靠近街道的方向，墙角线突然变成了两个，两条线的距离逐渐拉大，墙面也越来越长，中间冒出一扇门来，样式和原有的那间客卧相同，透过门，能看到里面的房间，装潢摆设也一模一样。 莉迪亚甩甩泛酸的手臂，对毛毛说：「你住这间。」 目睹这一切的毛毛目瞪口呆，毕竟这样的事恐怕连公爵都无法做到。虽说公爵力量强大，却总是用在烧杀掳掠上。他的力量令人畏惧，或者说令人闻风丧胆更为贴切。 而莉迪亚的力量，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救赎上。她的力量也不弱，在遇见她以前，他从没想过吸血鬼的诅咒是能解的——除了採用死亡这样的方式，现在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魔女，竟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解除诅咒，简直难以置信。 这样的人，难道真的只想开一间杂货铺吗？ 「是莉迪亚小姐回来了吗？」楼下传来门铃声，是鲍勃来了，他侄子在通知完莉迪亚后，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鲍勃，因为鲍勃之前对他狠发了一通火，差点要和他断绝关系。 「是啊，我回来了，鲍勃先生！」莉迪亚快速跑到楼梯口，俯身对楼下回应。 毛毛从思考中回过神，扭头发现阿瓜正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站着，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如同黑曜石般的双眼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两个就这么对视了一阵，直到莉迪亚转过身说： 「阿瓜，跟我下楼招待客人。」又看向毛毛那双鲜红的眼睛，还有下嘴唇上若隐若现的尖牙，魔女皱了皱眉头，声音放低，「你这样可不行，你先留在楼上吧，阿瓜跟我来。」 「登登登」 两个人下了楼，二楼安静下来，毛毛重又陷入到思考当中。 他看向客厅的窗帘，为了照顾他，莉迪亚特地拉上了，后面是毛毛曾经打碎了的玻璃，不过应该已经被修好了——修一面玻璃对莉迪亚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就在客厅这张长方形的桌子下面，波斯地毯覆盖着的地方，是他曾经每天都会待的位置。他是吸血鬼，进食只需要定期去附近的医院偷一些血袋就能保证，更不用休息，因此以前这里没有其他住户的时候，他白天都会坐在这里发呆。 这也是为什么以前只有这个位置是干净的，而其他地方都被灰尘盖得严严实实。 没多久耳边传来上楼的声音，是莉迪亚。 魔女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她的房门现在紧闭着，她仿佛不急着开门，只把手放在门把手上，问毛毛：「你想变回人吗？」声音平和有力。 「什么？」毛毛看向她。 魔女撇撇嘴，「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小吸血鬼低下头，他这几天显得格外消沉，已经没了之前刚刚被魔女抓到时，奋力反抗显示出来的精气神，「我……有这个资格吗？」 「没有。」莉迪亚挑了一下眉，嘴角浮现出笑意，「不过你这副样子，实在不能招待客人，没办法啦，只能把你变回人了，这笔帐也要记在你头上哦。」 既然如此，看起来他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为了还清欠魔女的债，他都要变成人了。 只是在听完这段话后，他忽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非常遥远，许久都未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那是一股绵软的力道，看似气若游丝，却非常坚定地贯穿了他。 「别高兴得太早，你因为变成吸血鬼太久了，需要进行几个疗程才能完全解开诅咒。」魔女补充说，「但是第一个疗程之后，你的眼睛和牙齿应该能变成正常人的样子，这样你也能趁早开工。」 第25页 魔女穿着黑色蕾丝长裙，贴身的裁剪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波浪形的头髮及腰，看起来美丽又神秘。偏头指了指她自己的房间，示意他进来。 「呃……这样不好吧……」小吸血鬼有些手足无措。 魔女失笑，「想什么呢？」 话音未落，她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从里面透出金色的光芒，仿佛是打开了一座盛满金石的宝库，那光芒随着门的徐徐打开越来越亮，引得毛毛十分好奇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他出神地向前走了几步，探过身子望了过去。 随即瞪圆了眼睛。 第14章 ·魔女变得有些碍眼 阿瓜不见…… 朱丽叶来到这座城堡居住有一年多了，公爵以为她应该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没想到今天在她的卧室里，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都知道了。」朱丽叶红着眼眶，乳白色的睡裙衬得她如同娇艷的白玫瑰，说完紧紧咬住下嘴唇让自己不至于抖得太厉害，「我的村子，我曾经居住的村子……全都被你变成了吸血鬼！你这残忍的魔鬼！」 公爵有些惊讶，这个消息他明明下令不准任何人透露给朱丽叶的，「是谁告诉你的？」 她瞪着他，说得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吸血鬼领袖轻轻开口，声音变得嘶哑：「因为那村子里的人都在说你的坏话。」 「就因为这个？」朱丽叶有些崩溃，她曾经也很反感村子里的人嚼舌根，以前她就有过被传言包围的时候，然而她很快就教训了那些传闲话的人。她认为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固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死，远不致于。 眼看着下一巴掌就要扇过来，公爵抓住她的手，低下头，红色的瞳孔里是温润的神色，「我不能允许他们说你，哪怕一个字。」 她挣扎着，想要离眼前这个她视若蛇蝎的人远一些，然而公爵却继续开口了：「嫁给我吧，朱丽叶，他们说你不知羞耻，没有结婚就随便和男人住在一起，违背了上帝的规矩。」 「难道不是吗？」这话让朱丽叶觉得好笑，停止了挣扎，扬起脸瞪他，一滴泪珠滚落下来，「是谁害我违反了上帝的规则？」 「所以，嫁给我。」他把她拉得更近，让她贴近他的胸膛，「嫁给我，再也不会有人这么看你了。」 「现在也没人这么看我了呀。」她冷笑，「那些人不都被你变成了吸血鬼吗？我都见到了，你把他们集中在一处废弃的训练场里，命他们自相残杀。」 「你出去了？」那处训练场距离城堡起码有半天的脚程，而公爵早在一年多以前就下令除非有他的允许，朱丽叶只能待在城堡，哪都去不了。 「你以为你能关得住我吗？那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本来能逃走的，」朱丽叶一歪头，金色的长髮从肩头垂下来，微微闪着光芒。她笑了，眼底却全无笑意，「可是回了村子却看到了那样的景象，我还有地方可去吗？」 公爵的眼神闪烁起来，他无力去辩解，因为他无法辩解，朱丽叶说的都是对的。他就是一个残暴的魔鬼，比撒旦还可怕的恶魔。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朱丽叶能够留在自己身边。于是他又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低下了头，任凭朱丽叶的谩骂。 可这一次朱丽叶却没有继续骂他，连笑了几声，忽然凑近他的脸，「你不是想让我嫁给你吗？好啊，亲我，我就嫁给你。」 公爵浑身一震，鲜红的瞳孔忍不住盯着朱丽叶娇嫩饱满的红唇看起来，捨不得移开视线。他知道这么做十分危险，他是吸血鬼，接吻会令他更加嗜血。 他无法保证，甚至可以肯定地说，如果他就这么吻下去，朱丽叶一定会被自己伤到，而那时候，他真的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把他最珍视的女人也变成吸血鬼。 那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 因此在听到朱丽叶那么说后，他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腕，一边看着她的嘴唇，一边艰难地向后退。 不得不说，他内心也是十分渴望亲吻她的，但是他不能，坚决不能！ 朱丽叶从来就不是一个懦弱的女人，这也是她迷人的地方，现在却令他烦恼。她在他倒退两步后伸出双手攥住了他的礼服，把他拽了回来，踮起脚尖，狠狠吻住了他。 他想躲，却怎么都无法挣脱这样致命的诱惑，忍不住吻得越来越深。 很快，朱丽叶的嘴角流淌下一滴血珠，划过白皙的下巴，在皮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公爵品尝到那股味道更加兴奋，他含着血腥味吻得越来越投入，坚实的臂弯情不自禁地禁锢住她娇弱的身躯。 意识在癫狂与理智边缘疯狂摇摆。 就在朱丽叶闭上双眼，开始向上帝道别时，忽然感觉到自己被推开了。 回过神，她正好看到公爵转过身，高大的身躯撞在了门框上，拼命打开门落荒而逃。 然而朱丽叶的的脸上却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摸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瘫坐到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离开房间后公爵没有力气继续往前走了，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喘着粗气，心里却止不住地去回忆刚才那个吻。 那应该是他第二次吻她，第一次吻的时候，是在她的手背上，那一次是初见，虽然他已经被她深深吸引，却仍然克制着只轻点了一下，就松开了她的手。 第26页 他闭上眼睛，仰起头想让自己脱离开这份痛苦而又迷人的情绪。 「公爵大人。」一个吸血鬼侍从从走廊尽头赶过来。 他终于恢復了理智，整理了一下衣服，问：「什么事？」 「魔女的店铺被还回去了。」 这下公爵彻底冷静了，甚至让周围的气压都降低了不少，「是市长下令这么做的？」 「市长好像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大人。」 公爵冷笑一声，向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看来这位魔女不简单啊，得想个法子除掉她了，对了，她身边是不是还跟了一个小孩？」 「是的，大人，好像叫克劳德。」 「那就先拿他做个引子吧。」 * 克劳德正穿着希尔薇为他量身定制的礼服，站在【莉迪亚杂货铺】的门口接待客人，旁边还有同样穿着礼服的毛毛。 经过第一个疗程的治疗，毛毛的双眼已经变成了浅蓝色，口中的尖牙也缩小了不少，如果不刻意发力，就不会再长到闭上嘴都能看到的地步了。 只不过还是不能长时间晒太阳，只能在阳光下待一阵子。 就这样，阿瓜穿着白色系小西装，和他的黑色头髮形成对比；毛毛穿着黑色系的小西装，和他的白色头髮形成对比。 两个人真如莉迪亚所预料的那样，像一对精緻的店铺装饰品，吸引了不少路过这里的人。过了些日子，店铺的名声甚至传到了更远的地方，许多人慕名而来，想要看一看这对可爱的小娃娃。 毛毛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看待，但是莉迪亚的命令他又不得不听从，只能忍着满腹的噁心去和来参观的人打招唿。 阿瓜也非常不适应这种行为，当有人一边宠溺地笑着，一边捏他的脸时，他总也忍不住看向店里，看向莉迪亚。 那位魔女正穿着希尔薇为她打造的紫罗兰式长裙和朋友们说笑，因为大部分人只是来看看店门口的小娃娃，并不进到店里，所以里面的人并不多，她也安心地一直在和朋友聊天。 明明只是一家小小的店铺，却硬生生被她开得像是茶话会。 隔壁的苏菲从旅途中回来了，还带了许多礼物送给周围的邻居，这会儿正在和莉迪亚、希尔薇聊到开心的地方，笑得前仰后合。 这三位年龄丝毫不相仿，外形也大相迳庭的女士，俨然已经成了铁三角。 要真的算起来，莉迪亚应该是她们中最年长的，虽然她看起来像是最年轻的，但也已经有132岁了。这件事她只透露给过毛毛，如果有人特意问起来，她是不情愿说的，甚至还会因此沖他发脾气。 魔女发起脾气来是非常可怕的。 苏菲已经有五十岁了，脸上的皱纹非常明显，身材也因为生过两个孩子又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养而变得臃肿，不过因为她很会搭配服装，因此很少会有人注意她的年龄。 最后就是希尔薇了，她才是三人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如果卸掉妆容，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但是她个人非常中意艷丽的色彩，脸上的妆经常花花绿绿的，所以看起来像是四十岁。 铁三角正各自举着酒杯喝酒，谈论着门口的阿瓜和毛毛。 「他真的是很乖巧的孩子。」莉迪亚的笑容爽朗，在新裙子里显得更加明艷动人，说完余光瞥见门口的阿瓜，见他正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却故意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聊天。 阿瓜还想继续向莉迪亚求助，然而有几个客人不仅和阿瓜、毛毛打了招唿，还进到了店里，打算买一些东西。 这下魔女的身影彻底被几名访客阻挡住了，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几个陌生的背影，阿瓜这才悻悻地收回了视线。 而这时，毛毛感受到了皮肤上炙烤般的焦灼，心底传来一阵欢唿，对阿瓜挑挑眉，迫不及待地推开杂货铺的门，说：「我的时间到了，接下来就靠你了。」 本来还想在阿瓜肩上拍一下，但之前他尝试过碰触阿瓜，额头上魔女的咒语立刻让他浑身如遭电击般刺痛，还是心有余悸地收回手，走进店里去了。 独自看门的感觉更加令人煎熬。现在已经是下午，临近傍晚，太阳不那么毒辣，阿瓜还是感觉自己的后背沁出了些许汗珠。 这里是东城区最为偏远的街道，现在的时间点，很多地方都还车水马龙，这里却已经少有人烟了，隔很久才能看到一个路过的人，还是附近已经熟识的邻居，沖阿瓜慈爱地笑一下，算是打招唿，又匆匆走了。 地上捲起来一片干枯的树叶和碎纸片，仔细一看是被踩得皱皱巴巴的报纸，应该是谁买了看完就随手扔掉的，成了街上凄凉的点缀。 「这位先生。」头顶传来老人的声音，语气听着有些拘谨。 阿瓜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老人，他在说话时把头上的礼帽取了下来，露出稀稀拉拉的白色捲髮，两手还戴着白手套，和黑色的礼帽对比鲜明。 见阿瓜有了回应，那人继续说：「原谅我的冒昧，我有点迷路了，请问克里斯大街应该怎么走？」 从来没有人向阿瓜问过路，因此被冷不丁这么一问，他有些不知所措，但那条街他还是熟悉的，于是指了指方向。 老人的三角眼显出一阵窘迫，「可否请您带我去一趟呢？非常抱歉，我对于认路这方面一窍不通，可是朋友的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能迟到。」 第27页 阿瓜也很为难，魔女命令他要站在这里接待客人，直到五点的时候才能回来，然而现在这位先生需要帮忙，正好是他力所能及的，就这么拒绝实在令他感到不舒服。 「对不起，我需要五点以后才能离开这里。」阿瓜说。 老人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个怀表，戴上胸前挂着的圆片眼镜，看了一番，那块怀表仿佛过于老旧，他又敲了两下，把錶盘给阿瓜看，「您瞧，现在已经过五点了。」 既然是这样，阿瓜确实可以离开了。他伸手说：「请跟我来。」 莉迪亚正被新来的客人们团团围住，介绍了一通自己酿的酒，还有店里的小商品，终于把客人们都打发了。看了看表，也才四点半钟，毛毛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阿瓜呢？」魔女问。 「还在外面，我不能再继续呆在外面了。」毛毛回答。 「既然是这样，他也可以回来了。」魔女侧过身，透过玻璃门看向门外。 阿瓜却不见了。 第15章 ·弃神者的末日（上） 公爵作…… 铁三角的另外两名成员也意识到了问题，一起向门外看去。 希尔薇看完门外后又暗暗收回视线瞪了毛毛一眼。 毛毛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外面的。」 苏菲看过一眼后还不死心，挤开面前的莉迪亚，跑到门外张望了一阵，确认看不到阿瓜的身影了，返回来颤抖地说：「也，也许他是去帮人指路了？」 「怎么可能？这是东城区最偏僻的街道，哪里会有人来这里问路的？」希尔薇摆摆手。 「或者是去买面包了？布朗太太家做的面包非常香，就在这条街拐角的地方。」 希尔薇翻了个白眼，「你难道忘了，布朗太太生孩子，最近这几天店里都不开门。」 实在想不出原因了，大家都看向杂货铺的主人，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没说话，一直看着一个地方愣神。 感受到大家的目光她才回过神来，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容，「应该是去给人帮忙了，他也是大孩子了，不能总是只让他在我眼皮底下活动吧？咳，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你们先回家？」 说着，就把希尔薇和苏菲往外面请，一边拉开店铺的门。 苏菲先从店里出去，开始往自己家走。希尔薇还是不放心，走到门口却拦着不让莉迪亚关门，「你确定阿瓜没出什么事？」凑近莉迪亚小声说：「最近这几天你经歷的事情可不少，我不信阿瓜不见了，是真的没问题。」 莉迪亚笑起来，「放心吧，现在天还没黑，就算有吸血鬼想暗算我们，还是要等晚上啊，他肯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确定？」希尔薇眯起眼看毛毛，「我觉得毛毛肯定做了什么手脚，莉迪亚，我还是要郑重地提醒你，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这小东西歹毒得很！」 这话声音很小，但毛毛身为吸血鬼，听力异于常人，还是让他听到了，站在店里假装无所谓地撇撇嘴，眼睛看向地面。 魔女的笑容简直绽放到了极致，「好希尔薇，我知道你是好心，我向你保证，明天一早，阿瓜还会像以前一样站在店里迎接客人的。」 有了莉迪亚的担保，希尔薇总算放下心，刚才严肃紧绷的神情变得松弛，但又想到了什么，说：「还是别让阿瓜站在门口招揽客人了，他一个小孩子，多辛苦啊，又容易被人拐走，我不放心。」 「那可不行。」莉迪亚收起笑容，「他和毛毛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帮我招揽客人，这家店开得太偏了，如果不是他们两个，我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希尔薇见莉迪亚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悻悻地走了。 店铺的门关上，引得门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魔女转过身，脸上轻松愉快的表情消失了，提着长裙下摆快速上楼。 后面毛毛跟上去，说：「肯定是吸血鬼公爵，以前他用过这类招数，他有一批还是正常人类的追随者，需要时会命令他们替他做事，这样他的势力范围就能够覆盖在有太阳的时间段了。」 「这还用说？」魔女冷笑一声。 到了二楼，打开灵识空间，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翻箱倒柜，她的衣服也在翻箱倒柜的时候自动变换成了方便活动的衬衫上衣和裤子。 毛毛来到灵识空间外面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女人是不能穿裤子的！」 魔女斜他一眼，继续翻找着，「谁规定的？」 好像确实没有谁明确这么规定，但是他从没见过女人穿裤子，这样实在太古怪了，他见过的所有女性都是穿裙子的。不过既然莉迪亚这么说了，他也没有继续说什么，甚至被她这么一问，还觉得确实是这样。 谁规定女人不能穿裤子的呢？ 莉迪亚扒开一个生锈了的铠甲残骸——她已经忘了自己的灵识空间里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东西——顿时从里面飞出一只蓝绿相间的机械鸟，还好她及时躲开了，不然脸上非得挂彩不可。 那机械鸟发出嘶哑的鸣叫，在半空中盘旋两圈，半边翅膀忽然散架了，再也不能支撑飞行，打着旋儿栽到了地上。 魔女嘆一口气，「我该找时间清理一下这里了。啊，找到了！」 依然站在门口张望不敢上前的毛毛，眼见着她从一堆杂物中掏出了一个漆黑的筒子，那筒子足有一个成年人两手伸展那么长，两头绑着半个手掌宽的黑袋子。 第28页 魔女把它背在背上，对毛毛说：「走吧。」 * 时间拨回到大约四点半钟，阿瓜带着穿燕尾服的老绅士往克里斯大街走，那里距离莉迪亚的店铺不算很远，差不多走过他们所在的这条街，拐两个弯就到了，然而在过第一个拐角时，一直跟在阿瓜身后的老绅士忽然给了他一脚，把他踹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那里照不进阳光。 阿瓜只看到一片黑影在他眼前掠过，随即感到浑身被冷气包裹，瞬间失去了意识。 临闭上眼，他还看到那位老绅士板板正正站在小巷子外面，仿佛那一脚是别人从背后踢的，慢条斯理地摘下礼帽，向他道别。 再次回復意识时，他感觉自己在轻微地摇来晃去，四肢都动弹不得，嘴巴也被封住了，再一睁眼，他看到自己正被吊在半空，双脚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两层楼那么高，抬头看向天花板，他距离天花板，大约也有一层楼。 他是不怎么害怕的，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吓破胆，可猫都习惯了高处，尤其莉迪亚还经常用扫帚带着他到处飞着玩，这么点距离对他来说还远没到会觉得害怕的地步。 这里没有光，如果不是他有猫的眼睛，大概会在这样的黑暗中陷入恐慌。他大约能看出来这里是一间储藏室，因为墙角摆放了几排黑箱子。 在莉迪亚的店铺，这种箱子一般都摆放在储藏室。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来，没有听到脚步声，却有人开口了，低沉浑厚，略微带着点金属的音色：「克劳德先生，下午好。」 声音在偌大的仓库内有了些回音。 克劳德先生现在正被白色的布裹得像一只蚕蛹，嘴巴也不能说话，如果不是露出了一颗头，就能够以假乱真了。 听到有人说话，他吓了一跳，晃动得更厉害了。这么安静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听不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的。 循声看去，刚才那说话的人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和他平行，这令他难以置信，没有藉助任何工具就能这么漂浮在半空中，仿佛脚下踩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支撑着他，让他在空中也能像在平地上一样站着。 恐怕这种本事连莉迪亚都做不到吧？至少阿瓜从没见过。 「兰斯洛特之前跟我说，你是一只猫，被魔女变成了人。」他逐渐向阿瓜靠近，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长得很英俊，五官立体却又不过分夸张，笑起来露出两颗长长的尖牙，显得有些狰狞。 地面传来一连串声响，是木匣子打开的声音，阿瓜低头看到下面摆放的那几排黑箱子正陆续被打开，露出盖子内侧没上漆的木头底子。 每个箱子里都躺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面色如白石灰的人，盖子打开后，勐然睁眼，无数只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晃动。 他们有些已经喝过别人的血，陷入了癫狂的状态，见到头顶上方吊着的阿瓜变得躁动起来，嘴里发出可怖的呜咽与低吼声。 阿瓜被这样的场景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里是城堡中一处比较偏的建筑，被公爵用来放刚刚变成吸血鬼的新人，现在也用来关阿瓜了。 地面上的那群吸血鬼力量还不够强，没办法像公爵一样飞行，白天的时候即便没有太阳也需要休息，现在他们甦醒了，说明天已经黑了。 公爵已经漂浮到阿瓜面前，看他一阵，却怎么都看不出这竟然是一只猫变的。他以前也见过魔女，她们基本上都能把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但仅限于小玩意儿。他还是头一次见有魔女能把猫变成人的，这也能说明他要对付的魔女究竟有多强大。 如果放到以前，他会随便挑选一个地点就把人解决了，现在他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因此挑选了自己的主要阵地，这样胜算会更大一些。只不过这样比较麻烦，需要诱饵来勾引对方上钩。 还好这魔女露出的弱点非常明显，没让公爵耗费太多心力去设陷阱。 阿瓜闻到那人身上有血/腥味，不由得把头往一边偏了偏。那味道非常微弱，应该是被有意识地掩藏起来了，因为他身上还有一阵更明显的薰香气息，不仔细闻真的会被迷惑住，以为他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爵。 他恶狠狠瞪公爵一眼，就不想再看他了。 这是猫表达厌恶的方式。 公爵拽住他柔软的刘海强迫他看自己，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扭曲，「真是有意思。你猜她多久会来救你？」 「咚！」 大门的门板被踹飞了，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最后插在了地面上，刚甦醒的吸血鬼都被这阵仗吓得不停躲藏。 门外银白色的月光倾洒进来，拉长了站在光芒下的三条人影。 「用不了多久。」魔女成熟而性/感的声音迴荡在整个仓库，「现在这不就到了？」 公爵还停留在的姿势，回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已经转变为震惊，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魔女身边不仅站着他昔日的手下兰斯洛特，还有朱丽叶！ 第16章 ·弃神者的末日（中） 公爵作…… 今夜是满月。 苍白的月光勾勒出公爵城堡瘦长的轮廓，一座座黑色尖顶向天耸立着，在这样的夜晚显得尤为阴森。 城堡的主人正在仓库里，强忍住激动，对他最心爱的女人，用祈求般的语调说：「朱丽叶，到我这来。」 第29页 他松开抓着阿瓜头髮的手，却没有离开阿瓜。他现在虽然心如刀绞，却没忘了朱丽叶身旁那力量尚未明晰的魔女，继续待在他的人质旁能让他保持主动权。 朱丽叶穿着婚纱，白色的长裙本来应该垂到地上，但因为她抓着裙摆而使裙子边缘只到了脚踝。一字肩的设计显露出她平整的锁骨，还有修长的脖颈。 她闭上眼，侧过头，咬了咬唇说：「我不过去。」 今天下午的时候，公爵忽然派人带着朱丽叶去试婚纱。说既然他已经亲了朱丽叶，即便是被迫的，她也应该履行承诺，嫁给他。 裙子试到一半，吸血鬼手下们忽然被震动了，都在说那个魔女闯进了城堡，要找公爵算帐。 原本朱丽叶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因为以前也遇到过袭击，他们全部都被公爵的手下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然而这次因为来者实在太强，他们不得不派出了全部的人手，就连伺候朱丽叶换婚纱的吸血鬼女僕也出动了。 朱丽叶趁乱跑了出去，想见一见那位魔女，急得连裙子都没有换下来，一路上几次差点被裙摆绊倒，随着吸血鬼们行走的方向，终于在城堡的主楼大厅内见到了。 那人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裤子，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正在挥舞着手臂施放魔法。她的背上背着一个超长的黑色筒子，长发一次次随着魔法发动掀起的风暴而烈烈飞舞。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小西装的男孩。 朱丽叶在二楼的楼梯口上偷偷观望着，看到那男孩时觉得很眼熟，她很快就回忆起来，那是她曾经在会议室见过的男孩！她非常惊讶，同时也很为他庆幸，庆幸他终于脱离了公爵的掌控。 很快，来攻击魔女的吸血鬼就全都倒在了地上，密密麻麻的黑色斗篷几乎要把整个大厅铺满。 刚才震耳欲聋的嘈杂声全部消失，周围又恢復了安静，穿黑色小西装的男孩气喘吁吁，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正双手支在膝盖上喘气。站在他旁边的魔女依然保持着优雅与整洁，仿佛是来这里参观的，衣服上一丝狼狈的痕迹都没有。 朱丽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战斗结束了，她还没有从这种震撼中回过神，直到魔女的目光和她对上。 魔女冲着她笑了，像绽放的蔷薇一般灿烂，「好看吗？」 穿婚纱的少女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抓着裙摆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正不知要说什么，那魔女继续说：「你就是朱丽叶吧？兰斯洛特说你对公爵很重要。」 很重要？朱丽叶内心冷笑了一下，对很多人来说，能被公爵这样尊贵的大人物捧在手心里，简直是无上荣耀，也因此公爵每次带着她参加宫廷和贵族间的舞会时，都能频频感受到人们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 可谁又能想到，自从她看清了公爵的真面目，没有一天是不希望逃离的。公爵残/暴、嗜/血，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她一丝一毫都不希望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请……」朱丽叶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眼下唯一能救自己于水火的人，只有这位魔女了，虽然不确定她会不会同意，但也要堵上一把，她提高了声音：「请带我离开这里！恳请你，带我走吧！」 莉迪亚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伸出一只手迎接她，「跟我来吧。」 * 仓库里，即便公爵不知遭受了多少次朱丽叶的拒绝，可这一次却最令他痛心，因为他不能再强迫她同意了。 「你答应嫁给我的。」他咬着牙说。 朱丽叶摇了摇头，依旧不愿意和他对视，「我从不想嫁给你，那时候我没得选择。」 这个答案公爵心里早就知道，可亲耳听到还是令他备受打击，胸口燃起一股怒火。他不想对朱丽叶发脾气，只能把这愤怒转移到魔女的宠物身上。 他额头的青筋抖了两下，低吼一声，拧断了阿瓜的脖子。 「阿瓜！」莉迪亚大喊。 毛毛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差，喉咙被堵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 一直偏着头的朱丽叶终于把视线放到公爵身上，她的嘴唇发青，浑身颤抖，「你，你都做了什么？」 阿瓜的头垂到了胸前，因为被吊着，身体还在微微摇盪。 「你终于肯看我了。」公爵笑起来，从半空缓缓降落，厚重的礼服上，金属饰品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你这魔鬼！」朱丽叶两眼噙满了泪水，语调近乎尖叫，「你这魔鬼……」 吊在阿瓜身上的白色带子开始自动解绑，一圈一圈退下来，露出里面穿着白色小西装的男孩，他现在真成了玩偶娃娃，浑身没了丝毫力气，任由着这股魔力支配。 莉迪亚专注地看着她捡回来的小奶猫，用最轻柔地方式把他解救下来。 公爵发现这时候有机可乘，迅速向莉迪亚沖了过去。 莉迪亚沖他摆了下手，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瞬。公爵感觉自己被什么巨大的力道推了出去，无法抵挡，连减速都做不到。 「轰！」 他撞在了仓库的墙上，那墙壁十分坚固，用一块块巨大的整石堆叠而成，可魔女的力量过于强大，墙面还是被撞出了一个大坑，随着石块崩碎的声音，烟尘瀰漫，裂缝从公爵的头顶开始，蜿蜿蜒蜒直到接近天花板才停下。 与此同时，阿瓜瘦小的身体已经落在了莉迪亚怀里。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来不及反应，他的双眼还半睁着，只是瞳孔涣散，已经失去了焦点。 第30页 莉迪亚合上他的眼睛，交给朱丽叶，轻声叮嘱：「帮我照顾好他。」 「天吶，可怜的小东西。」朱丽叶流着泪把他接过来，放到地上，指尖轻柔地替他整理好额前的刘海。 公爵吐出一口血，嘶吼着命令手下：「上啊！你们这群废物！」 新加入的吸血鬼们意识全受公爵掌控，刚才还畏畏缩缩地躲在阴影里，现在全部听命，张牙舞爪地沖了过来。 莉迪亚一边走向公爵，一边张开手掌，在那群吸血鬼身上放了一通火，瞬间仓库里火光沖天。被烈火焚身的吸血鬼扭曲着身体开始群魔乱舞。 不远处，毛毛脸上映着火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回忆起前几天她在小木屋对自己说的话：「我可不是圣母玛利亚，我是魔女，没那么好心。」 是啊，这群刚刚变成吸血鬼的僕从们，还要受命于公爵，他们也许是被迫的，也许是自愿的，他们可能各有各的缘由和苦衷，但只要这时候攻击莉迪亚，都将在一瞬间被干掉。 她的善意也不是那么廉价的。 莉迪亚背着的那个黑色筒子因为摩擦发出轻微声响，顶上的盖子缓缓转动起来。 「原本我想让你平静地死去呢——只要你能乖乖把阿瓜还回来。」莉迪亚迈着长腿，每一步都走得铿锵有力，「现在我打算让你用最痛苦的方式，去见死神。」 盖子掉在地上，漆黑的筒子顶端迸射出金光，在这样幽暗的仓库内显得极为耀眼，就连那群吸血鬼身上燃烧的火焰都被它掩盖住了。 公爵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瘫坐在地上，背后靠着已经松动的石墙，口中吐出来的血流过下巴，还在不停向下滴落，他现在急需要饮/血，急需要补充体能，但他摸清楚了魔女的实力，知道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这也许是他行兇作恶数百年来最狼狈的一次，不过还好，他今后应该再也不会这样了。 「那是什么？」因为放弃了挣扎，公爵意外地有心情聊起天了。 「它吗？」魔女勾了勾嘴角，侧头看向身上背的筒子，「它叫【一箭阳光】。」 阳光……？公爵没有明白。 金色的长箭从筒子里飞射出来，在空中舞了几圈「铛」地插在魔女脚边，仔细看，上面的色彩流淌着，光芒也在变动，十分好看。 公爵被那光芒刺到了，暴露在外的皮肤有隐隐的灼烧感，他勐然明白了魔女的意思，那是太阳的光芒！ 「哦？看来不用我多解释，你已经猜到了。」魔女把箭从地上拔/出/来，「它就是太阳散发的一束光，早年间我从一个云游的铁匠那里抢……咳，得来的，怎么样？漂亮吧？」 在夜晚被阳光杀死。 这大概是所有吸血鬼能经歷的死法中，最离奇、最惨烈的一个。 阳光之于吸血鬼是最为致命的毒药，死时仿佛在遭受上帝的审判与拷问，不仅肉/体上被炙烤得痛苦难忍，就连灵魂都一併能感受到煎熬。 看来这还是位说到做到的魔女。 「感受一下魔女的愤怒吧，公爵大人。」魔女的侧脸被阳光照射得犹如审判长降临，她走上前，举起长箭，箭头指向公爵快速起伏的胸膛。 公爵两眼紧盯着它，等待着它降下惩罚，脸上受光芒照射的焦灼感更加强烈，他止不住地浑身战慄起来，却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姿势。 「阿方索……」魔女身后响起了朱丽叶呢喃般的轻唤。 第17章 ·弃神者的末日（下） 公爵作…… 公爵鲜红的瞳孔中显出光彩，「朱丽叶……」 朱丽叶还想往前，却被魔女用眼神制止了，又回头瞟一眼阿瓜，确认他没事，才对朱丽叶说：「你先在这里等着，马上就好。」 也许是朱丽叶喊了他的名字，重新给了他动力，公爵再一次趁魔女分神，拼尽最后的力气发起攻击。 他蹬地而起，背上忽然长出了披风，外面是黑色，内里是红色，因速度过快而掀起了一阵极小的龙捲风，快到魔女面前，披风边缘化作利剑，噼头砍过来。 魔女丝毫也不躲闪，挥起长剑接下这一击。 那斗篷由公爵的身体化成，受不了和阳光这么直接的碰撞，瞬间出现了凹陷，可能他躲得再晚些，整条斗篷都要被噼成两截。 一击没打赢，公爵还想来第二次，但有了之前的教训，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单凭着愤怒与不甘发疯般地朝她扑来。 结局还是和刚才一样，魔女抬起一根手臂，接住了攻击。两股力道相撞，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波，如果不是毛毛及时把朱丽叶拉远，她指定要受些伤。 「你去那里做什么？难道你还对公爵有留恋？」毛毛生气地问。 朱丽叶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公爵。 公爵正被莉迪亚掐着脖子，双脚离地，脸憋得泛起青紫色，嘴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那一箭阳光距离他更近了，烈阳的灼烧感让他忍不住挣扎。魔女举着箭，终于缓缓将它插/进公爵的胸膛。 「啊啊！」公爵胸口的衣服被瞬间烧成了灰烬，往天上飘散开去，和那群吸血鬼手下燃烧后剩下的尘埃融为一体，里面暴露出的皮肤也迅速融化，随着箭一步步深/入，公爵的挣扎由激烈变成小幅度的抽搐。 箭身迸发出一阵阵热浪，让整个仓库热得如同刚刚烧好的老式烤炉，就连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 第31页 「别看了！」毛毛拽着朱丽叶的手腕往更远处跑了几步，半途他想抱起阿瓜的尸体，他以为阿瓜死了，诅咒就不起作用了，然而指尖刚触碰到，额头上的诅咒就发动了，他被击出一身冷汗，眼前恍惚，差点摔倒。 朱丽叶扶稳他，「你没事吧？」 「莉迪亚对我下了禁制，不能触碰他。」毛毛说。 朱丽叶点一下头，企图把阿瓜从地上抱起来，但是她抱得很吃力，只能勉强抬起上半身，最后没办法，只能一点点把他往后拖。 这时候，公爵咆哮了一声，「朱丽叶——！」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勐然抬头，魔女已经完成了她的仪式，将长箭从公爵的胸口抽/出/来，向半空中一扔，箭身旋转着，像是一轮小太阳，光芒耀眼。 转了几圈，对准了魔女背上的黑筒，落下来，接着如同夕阳落山，随着箭身缓缓收进黑筒，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直至全被收进筒里。盖子也自动飞回，又是一阵细小的摩擦声。 刚才的热浪已经不再汹涌，公爵倒在地上，往日总是一丝不苟的头髮散开了，双眼紧闭着，脸上粘着些灰尘，下巴被鲜血染红了，胸口处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看着极其狼狈。 女孩的眼神忽然变得令人琢磨不透，像是毫无感情，又像是充溢着感情，放好阿瓜的身/体，提着裙子走向公爵。 到了跟前，她抚一下裙摆，跪坐在地上，把公爵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 公爵咳了两声，两眼睁开一条缝隙，望向朱丽叶，他知道，他就知道，纵使刚才朱丽叶有多么狠心，相处时间久了，还是会对他产生感情，即便这种感情更可能是同情、怜悯，而非爱情，他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无比珍惜。 宽大冰凉的手掌缓缓靠近她的脸颊，上面还混着尘土和血迹，他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手脏，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似的，若有似无地贴着，「如、如果可以，我、我多想……让你和我……一起走。」闭上眼，「朱丽叶，我好寂寞……」 手无力地掉落在地上，他的表情定格了，瞳孔变大，唿吸也彻底停止，嘴唇微微张着，仿佛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说不出口。 两点泪水滴落在公爵的脸上，朱丽叶慌乱地抽泣起来，「不……」轻轻地脱口而出。 那些新变为吸血鬼的僕从已经全部化为了灰烬，在空气中洋洋洒洒地上下漂浮着，昔日在暗中统领着整个开花市的吸血鬼公爵，阿方索，也已经被魔女解决。 整个仓库变得安静至极，只隐隐迴荡着金髮少女的抽泣声。 「刚好三分钟。」莉迪亚忽然说，语调轻松得像在为一场小游戏记时。 朱丽叶和毛毛看向她，脸上都带着疑惑的神色。 忽然一阵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了过来，比先前在吸血鬼身上感受到的更加冰冷和刺骨。两个正疑惑的人被吹得眯起了眼睛，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自觉缩起脖子。 那阴风将月色也遮盖住了。 世界瞬间陷入了黑暗。 不知名的震动声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大地都仿佛在微微颤抖。 空气变得更加寒冷，每唿吸一下都觉得极其艰难，肺腑要被冻僵了似的。 毛毛的视线透过黑暗投向正站在吸血鬼公爵身前的魔女，他笃定只有她知道现在究竟正在发生什么。 月光又回来了。 魔女身后突然出现了两排阴影，呈大雁南飞时的队形向两边排开。它们没有脚，身上单薄飘逸的黑袍就像是它们的躯体，在地面不远处的上空漂浮着，如果不是它们都拿着一把大得骇人的黑色镰刀，毛毛就要以为，这又是一批吸血鬼了。 「我自秘境而来。」它们用低沉的声音齐声说。 死神。 毛毛和朱丽叶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词。 为首的那个秘境使者和它身后的都不一样，它没有手拿镰刀，而是把镰刀背在了背上，披着斗篷的手臂里，抱着什么东西。 魔女转过身看向它怀里抱着的东西，露出一抹微笑，「还算守信。」 秘境使者没有说话，把东西递给魔女，它足足比魔女高出两个头，样子十分令人畏惧，却向她缓缓低头行礼。 毛毛在看清魔女拿到的东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只黑猫！ 这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目睹阿瓜被杀，她却没有表现得如自己以为的那样愤怒和伤心，原来是因为这个！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群来自秘境的使者绝对是死神没错，魔女也许和它们有过一段交情，能让死神把阿瓜的灵魂送还回来！ 这简直不可思议到令人髮指。 朱丽叶忽然尖叫了一声，他看过去，却见到有一抹残影正从死去的公爵身体里剥离出来，因为少了□□的束缚，他的动作显得很轻盈，他留恋地回看朱丽叶，朱丽叶抬起头看过去，眼眶中有泪水滚落下来。 队伍中站出来一位秘境使者，飘向公爵，身上单薄的袍子泛起涟漪，到近前，用它干枯如树枝的手挥起镰刀，那镰刀极细、极长，挥舞时，带起一阵阴冷的风，令人胆寒。 镰刀扫过，那抹残影不见了。 秘境使者收回镰刀，返回队伍之中。 朱丽叶知道公爵是彻底离开了，捂着脸哭起来。 第32页 为首的秘境使者向魔女行礼，魔女也点头回礼。双方道别完，狂风又一次肆虐，黑暗遮住月光，从地面传来和刚才同样的震颤，似乎在渐行渐远。 周围重新恢復光明时，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影已经消失了。 公爵的尸体从头和脚开始，化成了成片成片的灰烬，飘飞到空气中，最后只剩下朱丽叶还在原处，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出神地坐在那里。 魔女没有理会她，从她身边走过，来到阿瓜面前，蹲下来时，她怀里的小黑猫忽然醒了，抬起小小的脑瓜，眼神迷离地看着魔女，似乎没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嘘——」她摸了摸小黑猫的头，动作轻柔地把他放阿瓜肉/身的胸口上。 刚一触及，小黑猫的灵魂迅速溶进肉/身，紧接着，阿瓜的眼皮内开始有眼球滚动的痕迹，浓密纤长的睫毛颤抖起来，缓缓睁开双眼。 他半支起身，疑惑地看向魔女，「莉迪亚？我刚才，好像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你刚才死了。」莉迪亚直白地回答。 「什么？！」阿瓜瞪圆了眼睛。 这样的回答连一旁的毛毛都觉得十分不妥，听到回答后脸上摆出和阿瓜相同的表情。 一般不应该编一个更加温和的谎言才对吗？ 阿瓜坐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四处摸了摸身上，再次看向莉迪亚，颤抖着问：「我……我刚才死了？」 「没错。」莉迪亚说，「但是不要紧，我又把你救回来了。」 阿瓜松了口气，「谢谢。」 「不客气。」莉迪亚笑 他似乎已经记不清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莉迪亚所说的「又把你回来了」的整个过程究竟有多么骇人听闻。如果他记得，就会和现在的毛毛一样，内心不停翻江倒海，对这个看似知性优雅的魔女多增添十二万分的畏惧。 第18章 ·杂事与繁杂的思绪 本卷结束…… 第二天一早，希尔薇就迫不及待来到莉迪亚的杂货铺。 「欢迎光临——！」毛毛和阿瓜穿着希尔薇为他们定做的小礼服，高声说。 他们各自站在门的两侧，极不情愿地挤出营业般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希尔薇总感觉昨晚一定过得很不太平，即便只隔了一个晚上，她也像是渡过了生死的河流一般，见到阿瓜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简直要飙泪。她用坚实的手臂把他抱起来，哭嚎着说：「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阿瓜！」 「我昨天不过是去替人带路，离开了一会儿而已，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阿瓜按照莉迪亚教给他的台词说。 「是吗？」希尔薇把他放回到地上，满脸狐疑，「可我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毛毛看她一眼，吃惊于她的第六感竟然这么准确。 苏菲刚刚从隔壁出来，看见阿瓜后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哦，阿瓜，我就说你没事，你昨天下午突然不见了，可把我们吓坏了呢。」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 「早上好，苏菲。」希尔薇沖她打招唿。 「早啊，希尔薇。」苏菲说，「你也是来找莉迪亚的吗？」 「对，我正打算为她设计新衣服呢。」 「莉迪亚总是让人很有灵感，只可惜她不愿意佩戴首饰，不然我也要为她设计几套了。」 姐妹俩聊着天，一前一后进了店里，留下门外继续招揽客人的阿瓜和毛毛。 现在是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但这个时间却是街上行人最多的时候，因为大家都要忙着去工作，这条街上的居民从家里出来时不可避免地要路过这里。 两个人没什么话说，阿瓜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毛毛觉得阿瓜对自己的敌意还没完全消除，现在聊天是一件极其尴尬的事，所以干脆也不说了。 其他街区想要来参观瓷娃娃的客人还没赶到，他们只好真的像一对瓷娃娃那样在门口站着不动。 很快毛毛就打了一个哈欠。 他对此感到非常意外，因为自从成为吸血鬼，他还从来没有打过哈欠，以前有时候他会假装打一个，来表达自己对一些事情不感兴趣，可这次却是真的。 处理完公爵的事回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莉迪亚为了给希尔薇和苏菲一个交代，特地用魔法消除了两人的疲惫，这还不够，还分给他们一人一颗糖果。 那糖果是杜比斯先生送的，他在魔法领域开糖果铺，当时他马上要结婚，可他不敢参加婚礼，因为一到这种场合他就紧张，一紧张话就多，所以想从莉迪亚这里买一些治疗的药，莉迪亚没有收他的钱，杜比斯就送了一盒他们店里卖得最好的糖果礼盒。 礼盒里面有许多种类的糖果，其中能让人做美梦的糖已经作为阿瓜识字的奖励吃光了，现在莉迪亚给两人吃的是能让心情保持愉悦的糖果。 显然效果并不如别人吃后那么明显，也许是因为昨晚有过那样惊心动魄的经歷，导致糖果的作用微乎其微，但也有点成效，比如他们能向希尔薇喊出「欢迎光临」，就已经证明他们今天心情是真的不错了。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非常平静，铁三角时常会在工作结束以后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有时候阿瓜和毛毛也会加入他们，但是只允许喝果汁，对此毛毛私下里表达过不满，但是莉迪亚说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孩，小孩是不可以喝酒的，这是规矩。 第33页 对此毛毛也不能说什么，好在莉迪亚说，经过下一个疗程，吸血鬼的诅咒进一步解除，他应该会长一些个子，年纪看起来也会更大，到时候再喝酒也不迟，但也要想好怎么向什么都不知道的苏菲解释。 另外公爵去世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市传开了，大家对他的死因众说纷纭，隔三差五就有专家的分析登在报纸上，说什么的都有，比如公爵被恨他的人暗杀；公爵感染了非常严重的传染病，大家也应该警惕起来；更有甚者，说公爵是因为有太多情人，体力不支死在了床上。 人们甚至会通过报纸吵架，一边通过文绉绉的语言明里暗里嘲讽对方，一边煞有介事地分析公爵为什么而死，倒是让报童们在这当中狠狠赚了一大笔，连上街叫卖时的喊声都比从前有底气了许多。 想必当初卖房子给莉迪亚的【詹森售房处】为此遭了不少罪，毕竟那间房子隔音效果实在很差。 开花市的东城区从前是公爵的小金库，一切公爵奢靡生活的开支都从这里抽取，导致东城区成了整个开花市最贫穷落魄的城区。现在好了，公爵去世，他的僕从们也跟着消失，东城区逐渐焕发生机。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最东边那条无比破败的街道已经投入翻修的工程。那里曾经是一条土路，之所以看着平整是因为没什么车马经过，行人也很少。 现在市长先生已经投入了大批资金，要把这里修成水泥路，街上的路灯也全部都换成最新的，和北城区中心街道款式相同。 大家都说市长先生其实是心繫东城区的，如果不是公爵势力太大，市长先生绝对早就让东城区繁荣起来了。 然而只有莉迪亚还有她周围的几个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透过店铺的橱窗，看着大批大批的施工人员来到这条曾经无人问津的大街，希尔薇一脸鄙夷，对莉迪亚说，「市长是知道站队了吧？发现相比公爵，你更加不好惹一点，才殷勤地来这里修缮。不过这里进行翻修我还是很高兴的，算是占了你的光吧，魔女小姐。」 魔女小姐翻了个白眼，「现在看起来确实是跟着我沾光了，将来这位市长先生，恐怕还会让我通过别的方式把这些都还回来。」 希尔薇挑了一下眉。 果然几个月以后，街道的修缮竣工了，市长先生还亲自查看情况。他非常接地气地询问了这里的几名住户，问他们在翻新的街道上生活的感觉怎么样。 并且还着重访问了【莉迪亚杂货铺】的老闆，理由是她是新搬来的，对街道情况的前后对比一定有更新鲜的感受。 莉迪亚的回答也非常官方，说她对此感到非常意外，也很谢谢市长先生的心意。市长先生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情绪激动地握着莉迪亚的手说今后会更加努力造福市民生活。 经过这场虚伪的仪式希尔薇才由衷理解了莉迪亚那句话的意思。市长先生这一番肯定不是白干的。 这几个月内，阿瓜长大了许多，他虽然外表是人，内里还是在过着猫的时间。猫的成长时间非常短暂，几个月基本上就已经能够让他长成少年人的模样了。曾经他的头顶只够到莉迪亚的腰际，现在已经到她的肩膀了。 视角产生了变化，阿瓜发现曾经高高在上的魔女似乎有了一些特别的魅力，是他一时想不明白的。 周围的邻居也发现了阿瓜的变化，每次见到他打招唿，除了日常的「你好啊，克劳德先生」还会再加上一句「现在真是长高了不少」。 其实不光阿瓜长高了，街道修缮期间，发生的事情不止如此，毛毛也进行了第二次治疗，不仅皮肤从之前苍白晦暗的颜色变成了奶白色，在太阳下活动的时间变得更久，他的个子也长了，和阿瓜差不多高。 第一个疗程以后发生的变化虽然也有，但不像现在这样令他感受强烈。他很久没长过个了，小时候经常听别人谈起这件事，大人们对小孩长个总会充满期许，但他当时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的。 再后来他成了吸血鬼，会飞檐走壁，纵身跳上房顶向周围俯瞰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所以身高和体型就更没那么重要了。 如今真的长高了，他才发现确实不一样，也由此意识到，他错过了一些人生中很美好的事，很细微的，但却扎扎实实能让人愉悦的事。 到了这会儿，他才真的意识到身为一个正常人类有多么珍贵。 以前他虽然意识到吸血鬼公爵令人恐怖和愤怒的地方，逃离了他，却很少认为变成吸血鬼是一件错误的决定。毕竟变成吸血鬼以后他确实没有感受过肉/体上的剧烈疼痛了，只有在渴望鲜血时感到折磨，但这件事非常好解决，所以他也没有特别当回事。 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神父，他们对于变成吸血鬼的那种厌恶困惑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只隐隐感觉也许他们说的有道理，可还是想不通，有永恆的生命，不会感到肉/体上的疼痛，这是多好的事？ 现在他终于有了切身的体会，永恆的生命代表着他的时间停止了，仅仅这一点就足以令人感到悲哀。别人都在往前，只有他被留在了时光里，没有了期待与盼望，也就没有了真正的幸福与快乐。 好在他足够幸运，命运赐予他机会，将他从时间的牢笼中解救出来了，肉/体与灵魂都获得了自由，还拥有了愿意接纳他的人，日子平淡却不枯燥，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让他不禁开始去畅想。 第34页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本卷终- 第19章 ·精灵公主开跑车大驾光临 精灵…… 快到年底，天气已经很冷了，莉迪亚家的第二层客厅里，靠街道的那面墙上有一个小壁炉，里面的火烧得正旺，时不时发出或大或小的「噼啪」声。 晚上七点钟，房间里瀰漫着饭香和花香，长方形樱桃木桌的中央摆着鎏金铜烛台，上面点着三根白色蜡烛，火苗微微摇曳着，因为饭桌上的人聊得正起兴，不小心晃动了桌子。 「前几天我们去送货的时候，隔壁街的安德森夫人问我跟阿瓜是怎么长得这么快的，你猜我们怎么回答的？」毛毛穿着白衬衫，一个手肘支在饭桌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勺子，说完一句就趁空隙喝一口汤。 顺便一说，今天的晚饭是阿瓜做的，一只烤鸡，一盆培根焗饭，一盆蘑菇浓汤，味道极好。 「怎么回答的？」莉迪亚坐在壁炉方向的主人席位上，侧着头问，昏黄的灯光让她的面容有种不真切的美。 「我说是因为我们每天都要吃一捧土，」说到这，毛毛忍不住笑起来，阿瓜也眼含笑意，毛毛继续说：「不是别人家的土，就是莉迪亚小姐家后院的土！」 「你们可真会给我拓展业务。」莉迪亚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忍不住跟着他们笑。 饭桌上曾经的两个小男孩已经长成少年，面庞比之前更成熟，也更加英俊。阿瓜已经学会使用很多表情，只是他本来个性就很内敛，即便学会了也并不很常用——相比起毛毛来说。 不过即便长大了，他们作为店铺门面的工作也没有停止，甚至增加了一些新的项目，比如去给附近的邻居送货，所以他们依旧穿着款式相似的西装，算是工作服。 客厅内陷入短暂的安静，毛毛趁这个功夫多喝了几口汤，准备着接下来要聊的话题，然而刚盛起下一勺，就听楼梯口传来一个尖细刺耳又鬼鬼祟祟的声音：「莉迪亚小姐……」 大家都被吓着了，毛毛反应最夸张，把勺子扔向了背后，不幸的是，阿瓜就坐在旁边，汤汁溅了他一脸。 毛毛边大笑，边起身去捡勺子，「实在抱歉，你自己擦擦吧。」魔女为他下的诅咒还没有被解除。 阿瓜满脸愤怒地瞪着毛毛，顾不上清理脸上的汤渍。 「我替你擦？」莉迪亚拿起手边的小方巾探过身子。 「我自己来。」阿瓜瞬间低下头，拿起自己的小方巾把脸擦干净了。 楼梯口那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清了清嗓子，说：「莉迪亚小姐，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来打扰您。」 大家这才向这位「访客」看去，并且全都换上了极为不耐烦的表情，大约是相处久了，这副表情做得极为一致。 那是个长着一张老鼠脸的干瘦男人，身材矮小，手里拎着一个深棕色手提箱，看起来像是魔法领域里价格令人止步的无重力手提箱。 这种箱子最大的功能就是里面无论放多么重的东西，拎起来都不会感觉到重量，但大部分人都只会买一般种类，它的功能只在关上盖子以后才会起效，打开盖子，无论东西是否在里面，都会恢復它原本的重量。 而这位鼠脸男人的手提箱却是最好的那一款，无论是打开盖子还是合上盖子，只要东西放进了里面，都不会感受到重量。 他身上还穿着高档西装，头髮三七分，用最好的髮蜡梳得一丝不苟，然而他气质过于猥琐，即便有这一身亮眼的行头也总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刚偷完东西。 大家刚才之所以不那么急着招唿他，是因为这个男人一个星期前就来过，被莉迪亚哄出去了。 第一次来时，他希望能从莉迪亚这里买一小瓶高浓度吐真剂，虽然其他地方也有卖吐真剂的，但真要问起来，许多人都会说莉迪亚制作的吐真剂效果最有保证，因此他不远千里，翻过魔法领域的结界围墙，来到了这里。 至于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老鼠脸男人给出的解释是，他怀疑自己的老婆出轨了，但又找不到证据。 两位少年不谙世事，都被他这番话骗过去了，莉迪亚却不着声色地往他喝的茶里滴了一滴吐真剂，他立刻滔滔不绝说起来。 原来他是想获取斯诺德公司的机密文件，好勒索斯诺德公司，甚至通过这个机密文件的内容让自己的公司生意更好，根本不是想调查自己老婆出没出轨！ 斯诺德公司是魔法领域西南大陆最为知名的公司之一，主要是做魔杖生意，但也有其他业务。 莉迪亚当时就说绝对不会把吐真剂卖给他，让他赶紧离开，否则后果自负，他也知道莉迪亚的厉害，于是悻悻地走了。 没想到他还不死心，又来了。 「咔哒」两声，他的手提箱被打开了，里面是码好的一块块金砖，上面还雕刻着小老鼠的剪影。 鼠脸男人把箱子托举在胸前，满脸陪笑，「上次来没准备什么好东西，您生气赶我走也可以理解，这次我可是有备而来，还望您能够笑纳。」 莉迪亚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腮懒懒地看着他。 「哦，对了！这种俗物您肯定是看不上眼的，它只是陪衬，您别着急，主菜在这儿呢。」鼠脸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黑底漆金小盒，用自己满是褶子的手指拨开上面的搭扣，里面是一枚戒指，那戒指通体呈淡金色，上面镶着一颗硕大的黄色钻石。 第35页 莉迪亚看见它眼神才变了，「你从哪里得来的？」 两位少年疑惑不解，莉迪亚不是从来不屑于宝石首饰一类的东西吗？今天怎么忽然变了？ 「您见多识广，肯定一眼就知道这是真货。」鼠脸男人得意地说，「戴上它，就能号令整个诺顿蜂族的军队。您说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会往西！」 这枚戒指名叫蜂王权戒，是诺顿蜂族最具权威的法器，几年前失窃了，整个西南大陆的所有蜂族下了重金悬赏，却一直找不到，没想到竟然落在了这个鼠脸男人手里。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莉迪亚的语调极冷，眼神也变得凌厉。 「呃……」鼠脸男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更加缩头缩脑，「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莉迪亚缓缓起身，她身后升起的影子逐渐变大，仿佛有巨人到访，阴影覆盖了半间客厅，烛台上的火焰也几近熄灭，「诺顿蜂王曾经帮助过我，现在你拿了他们一族最珍贵的法器，就为了买一小瓶吐真剂？」 鼠脸男人意识到不妙，想要施法逃脱，莉迪亚抬手在空中一抓，鼠脸男人立刻像是被人攥住似的脸上终于憋出了一点血色，两个不大的眼珠向外凸出，慌乱地来迴转着。 「把你手上的戒指交出来！」莉迪亚的声音忽然放大了数倍，震耳欲聋。 鼠脸男人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挣扎着甩下那枚小盒子，莉迪亚一松手，立刻扎进地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瓜走过去把小盒子从地上捡起来，来回看了看，又递给毛毛。 东西拿到了，莉迪亚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子，坐回到座位上，把头髮理到脑后，眉头皱紧了，「我现在还不能回魔法领域送还戒指，那群老顽固就等着抓我呢。」 「怎么了吗？」毛毛把盒子送到莉迪亚面前，两名少年重新回到座位。 烛台上的火光跳跃了一阵，稳定下来，莉迪亚轻声回答：「是之前的一些事。」说完把桌上的小黑盒拿走，收进衣服口袋。 莉迪亚不愿意细说，两名少年也没有继续追问。接下来的日子，空气越来越干燥寒冷，天上经常有浓云飘过，却不见下雪，有时候路上相熟的人遇上，聊起来都在说估计要等到圣诞节的时候才会下雪了。 杂货铺二楼的壁炉上摆着一些小装饰品，其中有两个万圣节时从苏菲那里获得的白色小幽灵，和从希尔薇那里得来的黑色无头骑士。 另外还有一个莉迪亚放在那里的水晶球，用来预报天气的。里面是莉迪亚杂货铺的迷你版，平时外面什么天气里面也是什么天气，除非特地去问，它才会改变成你想知道的那一天的天气。 最远不能超过三个月。 「明天是什么天气？」莉迪亚问水晶球。 刚刚水晶球里还是一派春光灿烂，经此一问，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绕着微型的【莉迪亚杂货铺】打转，几乎就要把它全部遮挡住了。 「看来我们得赶紧准备一下了。」莉迪亚把一只手臂搭在壁炉的台子上。 在她身后的两位少年面面相觑。 小楼后面有一个院子，不大，但是有一多半被莉迪亚种上了她的花草植物，天气转凉的时候他们只做了很简单的保暖工作，这样对那些非常不适应寒冷的植物还是起不了作用，大雪一来就全都要蔫，所以要对它们进行更细緻的保温。 莉迪亚教她的两名员工把蚕丝做的线织成两指粗细的网，一个一个套在院子最外面一排的紫色植物上，这种工作过于细緻，不能使用魔法囫囵做，只能靠人。 明天就要下大雪了，三个人正蹲在院子里忙碌着，店铺外无声开过来一辆金色跑车。流线型设计，造型极其华丽，是人们前所未见的款式。 开花市东城区最东边的这条街，经过修缮已经焕然一新，搬来的住户也增多了，街道变得热闹起来，来往的行人看见这辆车都纷纷侧目，有同伴的还会跟同伴议论两句。 【莉迪亚杂货铺】在附近也算小有名气，之前有市长特地来访问，现在出现这么一辆十分贵气的车，人们也不惊讶了。只是大家都很好奇，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车门开了，街上的行人忽然走不动了。 从里面下来一位淡粉色长髮的少女，她的个子不高，头上别着一只巨大的蝴蝶，金丝制成的，下面坠着几根棕色的丝带，身上穿吊带一字肩长裙，粉色的纱连着白色的棉布泡泡袖，蓬蓬裙上是花纹繁复的织锦、蝴蝶结、绸带等等，整个人就像一个行走的奶油蛋糕。 她的服装风格和她粉嫩可爱的面庞十分相称，这样的服饰在流行华丽风的时代都显得有点夸张了，但放在她身上却丝毫不觉得违和，反而让人认为她这样的女孩就应该穿这种风格的裙子。 「扣扣」 店铺外的玻璃门被扣响了，少女向里面张望，发现店铺内并没有人，犹豫一阵，还是小心地把门推开了。 门铃响过，少女开口了，她的声音也非常甜美，软软糯糯的，「请问莉迪亚小姐在吗？」 过了一会儿，从后院传来回应：「在！稍等哦！」 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 收到回復后没多久，穿着工人服上衣和裤子的莉迪亚就出来了，相比之前第一次接待客人，她明显随意了许多。 可爱的少女总是极具感染力，让过百岁的老魔女也重新焕发了生机。在看到来人后莉迪亚小小雀跃了一下，跑过去拉住她尖叫：「莉莉丝！怎么是你！」 第36页 莉莉丝是精灵公主，精灵王安杰丽卡的掌上明珠。 莉莉丝也跟着跳起来，「我终于找到你了！乔伊斯和米勒说你退休了，果然是不可信的，你只是换了一份工作罢了。」 乔伊斯和米勒都是魔法领域里神圣兰德王国的大臣，也是最让莉迪亚反感的一群老学究中的两个。 「其实我也算是退休了，开这间杂货铺并不是为了赚钱。」莉迪亚解释说。 莉莉丝并不是很懂一般人眼中退休的意思，因为她被保护得太好了，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精灵王也有足够的能力让她一辈子在蜜罐里永远不出来。 所以现在能在这里见到她，绝对是她自己偷熘出来的，顺便还开走了家里的一辆车——莉迪亚对此非常惊讶，她竟然学会开车了。 「那是为了什么？」莉莉丝问。 「为了好玩。」莉迪亚回答。 「开这样的店铺很有意思吗？」莉莉丝扫视了一周，「我也想体验一下了。」 「可以啊，你想体验的话，这几天有人来店里买东西，你就负责收费、记帐好了。」莉迪亚知道莉莉丝只会唱歌和看小说，记帐这一类的根本做不来，但就如她刚才所说的，开这间店并不是为了赚钱，所以莉莉丝可以随意收费、记帐。 「谢谢你，莉迪亚，不过我今天来是为了一件急事。」 「什么事？」莉迪亚笑着问，她已经打算为公主赴汤蹈火了。 「我想买你的着作手稿。」 莉迪亚的笑容消失了。 「不行。」 第20章 ·魔女的手稿（上） 《新王的诞…… 莉迪亚在十几年前写过一本书，那也是她有生以来写的唯一一本书，名字叫《新王的诞生》，故事线非常简单，就是讲一名骁勇善战的贵族登上皇位，并巩固皇位的故事。 这本书在魔法领域卖得非常好，因为它介绍了一种新型的战斗武器——机甲。魔法领域里的战斗一般是用魔法的，至多会把一些模型变成巨型傀儡，操纵着他们攻城拔寨，人们根本没听说过机甲，大家都被这种新东西吸引了，里面的许多情节到今天都被人津津乐道。 而莉迪亚当初写这本书是为了告诉大家，凡人世界的技术并没有魔法领域想像的那么落后，虽然也没有先进到书里面描写的那样，但也令人为之炫目了。 不过这本书在即将出版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差点让出版的计划取消。 原因是莉迪亚的手稿竟然有让人穿越进故事里的能力。 这件事身为作者的莉迪亚自己都不知道，直到莉莉丝在她的灵识空间里玩，一个没注意掉进了故事里。 当时精灵王正在和她谈论事情，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莉莉丝不见了，只看到灵识空间的那张大桌子上摊开着莉迪亚的手稿，上面正在不停浮现出新的情节。 莉莉丝被捞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土，裙子破了，头髮散了，整个人都是懵的，大约愣了有一分多钟，嚎啕着扑进精灵王的怀里，嘴里囫囵说着什么。 精灵王最疼爱莉莉丝了，从来是捧在手心里宝贝得不得了，没让她遇到过一点儿危险，结果竟然在莉迪亚这里遭遇了不测，她简直气到发疯。 「你忘了当时的情景吗？」莉迪亚对莉莉丝说：「当时我差点被你母亲，精灵王殿下关进监牢里！」 「我，我当然记得。」提到这个莉莉丝也觉得很抱歉，说话没了底气，「可是，拜託你，我真的需要再回去一趟。」 「回去？」莉迪亚对莉莉丝的用词感到意外，「你是说那本书里面吗？」 「对。」 「我看你是彻底失忆了！」莉迪亚心中冒火，语气也更严厉了，莉莉丝还小，很多事情不知道危险，但她已经不年轻了，「当时我把你捞回来，你浑身都是伤，还一直哭个不停，这些你也不记得？」 莉莉丝也跟着着急起来，两手相握放在胸前，语气带着更多祈求的意味：「记得，我都记得。」 「那你怎么还敢？」 这时候后院的两名少年忙碌完了，听到外面有动静，从后院来到了店铺里，想要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穿着和莉迪亚同款的工人服，上面多少粘着点尘土。 莉莉丝没有注意到两个人，从随身带的蕾丝小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方盒子，说：「我要把这个送回去。」 看到这个盒子莉迪亚就想到之前装蜂王权戒的那个小黑盒，不由得心颤，「这是什么？」 「是一件赔礼。」莉莉丝说。 莉迪亚看出来莉莉丝不愿意细说，就不再追问。她依然不希望莉莉丝继续想着回到那本书里，刚才的强硬态度没用，她换了一种方式，语气放柔和了些，揽住莉莉丝的肩膀说：「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回去，但马上要过圣诞节了，你不想和我们过圣诞吗？」 「圣诞？」莉莉丝的王国从来不过圣诞节。 「就是类似你们庆祝一年即将终结的仪式，是普通人的世界里最为隆重的节日。」莉迪亚说，「怎么样，和我们一起过吧？书里面随时都能去，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莉莉丝低头看了看小黑盒，用手指轻轻抚摸几下，眼神变得很深，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对上莉迪亚的视线，说：「那好吧。但是圣诞节之后你一定要让我去，好吗？」 第37页 「呃……哈哈，」莉迪亚看到在后院门口傻站着的两名少年，赶紧招唿他俩过来，「莉莉丝，我向你介绍我的员工，克劳德和兰斯洛特，但是你也可以叫他们阿瓜和毛毛。」 「你好。」两名少年鞠躬。 「莉莉丝是精灵公主，身份非常尊贵，你们要小心照顾她，明白吗？」 「明白。」毛毛回答。 阿瓜点了一下头。 然而莉莉丝却没有被莉迪亚这些话带跑偏，继续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拽着莉迪亚的衣服恳求：「你能让我回去吗？」 莉迪亚再次拧紧眉头，视线在莉莉丝的脸上巡视一遭，终于还是嘆口气，「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这件事让你母亲知道的话，你可一定要替我开脱！」 莉莉丝这才展露笑容，「放心，我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但还是要先过完圣诞再走，好吗？」 「好。」 第二天果然如水晶球的语言那样，下起了暴雪，而且一下就是好几天，持续到平安夜才完全停止。街上、屋顶上、莉莉丝的那辆金色跑车上都积了厚雪。 原本街道上就装饰着许多圣诞饰品，松树叶、松果和红色蝴蝶结做成的圈，红白相间的红色拐杖，现在加上这一层雪，圣诞气息更浓了。 不过因为雪太大影响了出行，大家在正式出远门活动前，都不得不先把自己门前的雪清扫干净。 苏菲年纪大了，不能干粗重的活，莉迪亚没搬来的时候，一般都是身强力壮的希尔薇在扫完自己的雪之后，连带着也把苏菲家门前的雪扫干净，要是赶巧碰上苏菲的儿女回家探望，希尔薇就能省点事。 今年因为雪下得晚，苏菲的儿女陪她来过圣诞节，已经提前几天回来了，因此今年苏菲家就用不着邻居帮忙了。 大家在街上一边扫雪一边聊天，互相祝福对方圣诞节快乐、新年快乐，然而没多久忽然就变了味，不知道谁带头扔了一颗雪球炸弹，战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打响了。 寒冷的空气里充斥着热火朝天的尖叫和大笑声，雪球在空中穿梭来去让人眼花缭乱。 莉莉丝原本还在橱窗里看他们扫雪，这会儿打起来了，立刻换了一身更加轻便的衣服，打开门出去，一蹦一跳混进了乱战之中。莉迪亚也没有顾上她，因为她也正在奋力向【随便谁都行】扔雪球。 毛毛自然不用说，遇到这种事情他简直如鱼得水，刚才还只是在家门口待着，没多久就跑远了，他不在乎身上几乎已经被雪包裹了一层，丝毫不躲不藏，只顾着向别人发射雪球。 阿瓜则一直守在莉迪亚旁边，看似投入地在向别人发起攻击，其实有意无意替莉迪亚当了很多雪球。 莉迪亚身经百战，她早就发觉了，以为是这只小黑猫在抓着机会报从前的救命之恩，她拍了拍阿瓜肩膀，笑着说：「你自己去玩就好了，不需要顾及我。」 「我没顾及你。」阿瓜刚才还是弓着身子，眼神坚定，随时准备发起进攻，被莉迪亚这么一拍忽然眼神变得游移不定，说完为了掩饰尴尬，回过身奋力扔出去一颗雪球。 莉迪亚也懒得跟他多说，因为希尔薇趁她不注意砸过来一颗雪球，刚好击中在脸上，雪球炸开，透心凉的感觉瞬间瀰漫开来。 很快就传来希尔薇胜利的大笑声，莉迪亚一抹脸，把手里刚团好的雪球扔了出去。 没多久大家觉得这种混战有些腻了，组成一支支小队，莉迪亚还有她的两名员工必然是一组，另外还要再加上她的两名邻居，以及苏菲的两个孩子，总共有七个人。然而这还不算是最多的，这条街上相熟的人很多，人数最庞大的队伍一共有十几个人。 正式开战前大家还要唱属于自己队伍的战歌，都是现场编的，真正会唱歌的人也没有几个，而且这种场合下即便是会唱歌的人也不在乎控制气和音调了，怎么有气势怎么来，一个个全部扯开嗓子吼叫。 不过等不了战哥唱完，就已经有作弊的人扔出了雪球。 这场战斗一直到傍晚才结束，之前下大雪在家憋了好几天，经过这一遭大家是尽兴了，但扫好的街道又一次堆满了雪。 好在还有殷勤的市长先生，圣诞节当天就有专门的人员来清理街道了，不过这只是障眼法，其实是来给莉迪亚送礼物的——一个有烛台那么高的水晶圣诞树。 圣诞节的那天晚上，用完晚餐，大家聚在莉迪亚家的二楼客厅交换礼物。之所以选定在莉迪亚家是因为她家的二楼「莫名地」比较宽敞，多了一个房间，客厅也跟着变大了许多，容得下七个人聚在一起。 当晚窗外再次飘起了雪花，但是壁炉把整个房间烤得暖烘烘的，大家在里面喝酒唱歌聊天，一直到很晚很晚才解散。 莉莉丝和莉迪亚睡在同一张床上，圣诞节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莉迪亚摇起来，说要莉迪亚旅行她诺言了。 莉迪亚睡眼惺忪，一时没想起来什么诺言，摆了摆手正要继续睡，就听到莉莉丝在她耳边大喊了一声，彻底清醒了。 「天吶，莉莉丝，看来你真是铁了心了。」莉迪亚从床上坐起来，凌乱的头髮有几缕垂下来，几乎把脸全遮住了。 打开卧室的门，莉迪亚发现阿瓜正在客厅最外侧的座椅上坐着，他听到开门的动静，站了起来，好像就是在等她们。 第38页 「怎么，你也想看看莉莉丝是怎么进入到书里面去的吗？」莉迪亚笑着说。 阿瓜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莉迪亚早就适应了他的行为模式，只当他也想参观，就打开灵识空间，让他也进来了。 因为莉莉丝之前的遭遇，《新王的诞生》在莉迪亚这里算是禁书，自从上次把莉莉丝捞出来，就再也没有露面，如果不是当时复印的稿件已经给了出版公司，只待最后的收尾工作完成就能出版，这本书就将永远被藏在角落里了。 在书架上搜索几圈，找出来后，莉迪亚还发现自己当初不仅把这书锁进了一个钢制的盒子里，还在盒子外面加了三层禁止，越靠里越古老难解，不知道的以为里面是什么珍贵的宝藏。 当盒子再次打开，里面安详地躺着厚厚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满是文字，只在最顶上的留白处写了一个极小的标题，显然这标题是后来加上去的。 莉莉丝看见手稿眼睛都直了，甚至有些眼眶泛红，她两手捏着那枚小黑盒，由于力道过大，指尖都没了血色。 莉迪亚把手稿放到那台大桌子上，拿着笔翻了几页，对莉莉丝说：「稍微等我一下，我把你也加进故事里，让铠甲城的国王多关照关照你。」 说完，莉迪亚就低头开始专心调整小说内容，阿瓜凑上前去看，他发现那些字是他所不认识的。 一会儿改完了，莉迪亚站起来，「好了，现在你进去就不会遇到之前那样的危险了。」 莉莉丝听后面露难色，「那这样我岂不是找不到我想找的人了？」 「不会的，你只需要跟国王说一声就好了，他会帮你找的，这样还更快不是吗？」 「也对。」莉莉丝说，顿了一下仿佛想起来什么事，从兜里拿出一枚小球，那小球也没有很小，足有莉莉丝的手掌那么大，通体呈翠绿色，微微散发着光芒，她把这枚小球举到莉迪亚面前说：「这个算作报酬。」 莉迪亚看见这小球眼睛都直了，「精灵森林的种子……」吞了吞口水，眼神颤抖地看向莉莉丝，「你、你要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吗？」 「是的。」莉莉丝的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了，从上一次进到书里又出来开始，直到今天。」 莉迪亚瞪大眼睛，「那你岂不是等了十多年？」 「确实有那么久，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我一定要回去，把这份赔礼送到那个人手里！」 「可那个人，不过是我书里的配角，甚至我连名字都没有提到过……」 「没有关系！请让我把这个送给他！」莉莉丝再把手中的报酬往莉迪亚跟前送了送。 那枚小绿球仿佛有磁力，一直粘着莉迪亚的视线，让她想移开都难，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收下了。只不过这小球太贵重了，价值远远超过了莉迪亚今天为莉莉丝所做的，就算是加上之前的食宿费也不够。 为了不至于太昧良心，她伸出两指点在莉莉丝的眉心，指尖泛起光芒，气流在两人之间游走起来，「既然这样，我就再送你一个小礼物好了。在这本书里我就是神明，我赠与你一个愿望，只要你在书里许愿，无论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莉莉丝全身都被一种柔和的光辉包围，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为一缕光，飘进了书里，最后只留下那句音色甜软的—— 「谢谢。」 第21章 ·魔女的手稿（下） 《新王的诞…… 猫总是有旺盛的好奇心。 「这本书讲的是什么故事？」阿瓜伸手想去摸那本书，长了个，他的手也相应地变得更大了一些，因为长时间劳动，上面没有什么赘肉，皮肤很白很细，几乎要和他身上穿的白衬衫一个颜色了。 莉迪亚打开他的手，「不要乱碰，当心你也掉进故事里。」 再次把莉莉丝送进书里，莉迪亚的记忆也跟着拉回到十几年前，当时精灵王震怒的表情和声音依然歷歷在目，她这次把莉莉丝送回去，心里还是很担心精灵王找上门的。 这时候毛毛打开了虚掩着的门，看到阿瓜和莉迪亚都在，唯独少了莉莉丝，向他们喊：「莉莉丝呢？已经到书里面去了吗？」 大门距离莉迪亚和阿瓜所在的书桌有很长很长的距离，毛毛喊完之后不得不小跑着，才能尽快到他们旁边。 「已经走了。」莉迪亚说，「你们怎么都来了？」 「好奇嘛，想见识见识。」毛毛笑嘻嘻的，他还穿着灰白条纹的宽松睡衣，看样子是刚刚起床，挠一挠鸡窝一样的白色短髮，说：「可惜睡过头了，这是那本手稿吗？讲的什么？」 说着上手也想翻，再次被莉迪亚打开，她觉得有点烦了，干脆把手稿收回到盒子里，重新加上禁制，接着往外赶这两个麻烦精，「去后院把种子种上我再告诉你们。」 「什么？」毛毛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刚下过雪诶，更何况哪有在这个时候播种的？」 莉迪亚有些无奈，和魔女生活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毛毛还在试图按照常理来理解她的行为呢？她拿出莉莉丝给她的报酬，那颗小球把她的手心映出浅淡的绿色，「这个是精灵王国最神奇的种子，无论什么时间，只要埋进泥土里，过一段时间就能长出一片森林。」 「一片森林？」毛毛和阿瓜异口同声。 第39页 「没错，一片森林。」莉迪亚得意地挑眉，「这是精灵的专属能力。他们培育了各式各样的种子，有的能够长出房子，有的能够长出生物的四肢和身体器官，也有的能够生长出作战用的巨型植物，但最神奇的，就是我手里的这颗种子。」 「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地方容纳一片森林。」阿瓜说。 莉迪亚摸了摸他的西瓜头，心里暗暗惊讶他已经长这么高了，继续解释：「不需要有多大的空间，即便你把它种在水杯里，它都能长出森林来，这就是它的神奇之处，它和魔法领域相连，但又不属于任何地方，所以不占用什么空间。」 两名少年的眼睛里都绽放出光彩，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莉迪亚手里的种子。 虽说森林种子的生命力非常旺盛且顽强，随便找一个地方，挖个坑，埋进去就好了，只要土壤完全覆盖住它，不需要多久就能长出一片森林，莉迪亚还是非常小心、珍重地在后院外侧靠墙的位置，找了最中心的一块好土壤，把它埋了进去，甚至还加了几句带魔法的祝福。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种子刚刚埋好就发了芽。它的芽和其他种子发出的芽没什么不同，小小的，茎是白色的，看起来不需要费多大力气用手一压就倒了，上面长着两瓣嫩绿的小叶子，非常可爱。 三个人蹲在地上观察一阵，莉迪亚觉得腿麻了，站起来活动活动，另外两个人也跟着站起来。毛毛刚想说没什么变化，忽然感觉一阵强风迎面吹来。 那不是冬天会刮的风，冬天的风严厉刺骨，吹过来时带着抽人脸的疼痛，这一阵风潮湿、温暖，虽然强劲，却丝毫感觉不出攻击性，反而像是春回大地的召唤。 一瞬间，院子里的积雪都被这阵风吹得无影无踪，土地不再干硬，反而变得像是刚下过春雨似的，柔软湿润。 院子里的温度也上升了不少，跟外面形成了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我们要赶紧把保暖的衣服从它们身上取下来。」莉迪亚第一个从这阵风里回过神来，她说完就立刻开始行动了，俯下身去解缠在花草植物身上的线或者网。 剩下的两个人也加入了队伍。 「可你还没告诉我们那本书里讲了什么。」阿瓜提醒。 莉迪亚刚把一条绑在小树干上的绳子取下来，听到阿瓜这么说，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时间太久远了，我也只能记得个大概。好像是讲述了一片大陆上，有一种名叫食人妖的怪物在横行肆虐……」 「为什么叫食人妖？因为能吃人吗？」毛毛问。 「对，因为它们能吃人。」莉迪亚回答，接着继续讲：「许多城邦因为食人妖民不聊生，好在铠甲城发明了对抗食人妖的武器——机甲，不仅保护了自己国土的安宁，连带着也帮助了其他的邻国不受侵犯。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名叫图尔斯的贵族骑士，骁勇善战，为人正直，深受人民的喜爱。有一年邻国受到食人妖攻击，老国王带着军队去支援，但是他轻敌了，没有带够兵力，勉强抗下第一波食人妖的攻击后就死在了沙场上。 「老国王没有女儿，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于是大家推举图尔斯做新国王。」 「这好像跟现实中的情况不一样，」毛毛说，「就像我们所在的木香帝国，如果老国王去世，不论他的女儿、儿子怎么样不成器，他都会继承大统的。」 莉迪亚看他一眼，「这是我的小说，在我这里，不成器的人就是不配做领导者。继续我刚才说的，虽然很多人拥护图尔斯，但老国王的儿子以及他的支持者们不干，要她亲自带兵击退食人妖以后才能做国王。 「这件事对图尔斯来说并不算刁难，因为她原本也希望完成老国王的夙愿，再继承王位。于是就开始集结人马，向邻国进军。经过一番苦战，终于击退了食人妖，当上了新国王。」 故事讲完，阿瓜愣了一会儿，问：「那莉莉丝要去找的人是谁？你刚才说他在故事里连名字都没有。」 莉迪亚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说真的，如果不是莉莉丝，我真的不记得我还写过这样一位小配角。他好像也是贵族的一员，原本在边疆做巡查兵，后来为了响应图尔斯的号召加入了支援邻国的志愿军，并且在第一次战斗中为了保护大家，战死了，也因此受到了封赏。 「——这是原本的剧情，不过因为莉莉丝进入到故事当中，在他还是巡查员的时候遇见了他，出了一点小意外。」 「什么意外？」阿瓜问。 「他为了救莉莉丝，一只眼睛的眼球被食人妖的触手捣烂了。」莉迪亚轻声说。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静。 过了一会儿，毛毛想到什么，微微抽了口气：「你刚才说精灵可以培育出人体的器官，那，莉莉丝手里拿着的东西该不会是……？」 「……一颗眼球。」阿瓜接着说。 三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我上次去精灵王国已经是将近二十年以前了。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培育出人的四肢、内脏不需要多久，也不用耗费太大的功夫，但如果是眼睛，需要起码十年，一直不停地悉心照顾。因为眼睛是很精妙的东西，稍有差错都不能培育成功。」莉迪亚嘆了口气。 「那这么说，莉莉丝自从遇见那个人，就再也没忘记过他。」毛毛说。 第40页 阿瓜偷偷多看了两眼莉迪亚。 莉迪亚拍了一下手，「收拾得差不多了，也该准备做午饭了，走吧。」开始往回走。 毛毛跟在后面，小心避开脚下的植物，一边说：「我不明白，你完全可以改写里面的故事的。」 莉迪亚回头向他一笑，「来不及了，故事已经写完，加上那人不过是个只在纪念他的悼词里出现的角色，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改。」 「重写呢？」毛毛问，「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重写更没有用，原来的故事已经发生，重写也掩盖不掉了，倒不如像莉莉丝那样钻进书里，用亲身经歷去改写故事来得有效。」 三人陆续离开，后院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 莉莉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只是在恢復意识的时候感觉到天旋地转，强撑着睁开眼，缓了好一阵才稳定住了，立刻四处摸索，确认小黑盒就在自己手旁没有丢，长吐出一口气。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无论是床垫还是被子都十分柔软，就像躺在云朵上一半。眼前是样式繁复的床帐，帘子垂下来，被一根金色的绳子松松地困在床角的四根柱子上。 她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在房间里张望了一阵，只看到一个精緻的铜制梳妆檯，上面放着一个银白色的盒子，一架大衣柜，还有一个壁炉，其他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见到任何属于个人的生活用品。 这是哪里？她来到书里了吗？ 忽然那个银白色的盒子发出一串声响，把莉莉丝吓得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只听那声音说： 【早上好莉莉丝，我是图尔斯，睡得还习惯吗？】 第22章 ·他的名字 名字与猎巫 听到「图尔斯」这个名字，莉莉丝终于确定自己成功来到了书里。 图尔斯正在吩咐着什么，她却一点都没听进去，在床上蹭着凑近那个白盒子，轻声打断对方的话：「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当年莉莉丝和那个人相处的时间很短，没能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她又是在书的最开头掉进去的，以为书的后面会提到，对此也没有特别上心，没想到之后她再没有机会知道了。 她只在十多年前接触过一次原稿，这本书发行后的版本她却已经读过很多遍了，对里面的情节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说倒背如流，所以她很确定，她要找的这个人在书中并没有提到名字，只有一段悼词： 【我们将永远铭记那位英勇的战士，他以前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边境巡查兵，却在这场战役里做出了伟大牺牲，他不仅是沃克家族的荣耀，也是整个铠甲城的荣耀！】 沃克家族是铠甲城的全部贵族阶级，虽然中间也有不少分枝，但在这本书中，凡事要指代全部贵族阶级的，都会用沃克家族这个称唿。 莉莉丝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如果她现在所在的时间点是老国王去世后，图尔斯为了获得王位徵兵的这段时间，那么说不定她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边疆了，而是回到了铠甲城的王城里。 她想了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在此之前我想先找国王陛下。」 对面停顿的时间忽然有些长，过了一会儿图尔斯才说：「国王陛下已经在支援邻国的战役中去世了，新国王还没有确定。」 听到这话莉莉丝有些崩溃，这个时间点岂不是更加微妙吗？她要找的人很有可能继续在边疆守卫，也很可能为了参加老国王的葬礼已经回来了，毕竟大家还没有认定图尔斯就是新王，下一场战争还未打响，一切都是未知数。 莉迪亚究竟是怎么选择的时间！莉莉丝内心吶喊。 白盒子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但听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图尔斯说：「抱歉，莉莉丝公主，我现在有点事情，让多萝西来帮你怎么样？她是我的得力助手。」 「也可以。」莉莉丝愣愣地回答。 她这次回来，并不全完是为了赔礼道歉的。因为即使她把那个人的眼睛治好了，他也活不了多久。她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改变那个人死亡的命运。 书里对他的描述实在太少，她原本想制定具体的计划，在那人要做出牺牲前想别的办法，保住他和其他战士的性命，但现在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算到时候还是不行，她也有莉迪亚送给她的那一个愿望，不是吗？ 结束通话后不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莉莉丝公主，我是多萝西，是图尔斯派我来的，听说你需要帮忙？」 莉莉丝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以最快速度从床上下来，这张床铺了三张床垫，为了尽可能柔软堆得很高，下来时她不得不用跳的。 然后坐到梳妆檯前，粗略地整理一下头髮和裙子，端坐好，清清嗓子回答：「是的，请进来吧。」 门外传来铁器摩擦时发出的铮鸣，接着是「咚」的砸地声，厚重的木门才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一位穿着银白色薄甲的女人，金色的长髮梳成马尾，带点婴儿肥的鹅蛋脸，蓝眼睛，看起来很有精神。 她手里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摆放着银制的奶壶和一颗红苹果，还有一碟放着鸡肉、吐司和煎蛋的银盘。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把餐盘放到莉莉丝面前的梳妆檯上，「这是今天的早餐，希望能够和你的胃口。」莉莉丝道了谢，她又说：「图尔斯说你在找一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第41页 「我不知道。」莉莉丝淡粉色睫毛半垂下来，像小扇子一样，「我只知道他是沃克家族的人，并且做过边境巡查兵。」 边境巡查兵听起来就很偏远，莉莉丝已经做好多萝西不认识他的准备了，没想到她却一手掐着腰，一手的食指点着下巴想了一阵，说：「你是说费尔顿伯爵家的那个私生子吗？嗯……不对，应该是别人，也许是史密斯男爵家的那个二小姐？」 「我要找的是一位男士。」莉莉丝哭笑不得。 多萝西脸上多了些暧昧的笑意，却没有对此赘言，「说实话，做边境巡查兵的贵族也不少，但他们一般不是受到家里人排挤，就是受到了家人的惩罚，很少是自愿前往的，就我所知，唯一一个自愿的，是一个鳏夫，不过几年前遇到食人妖的突袭，已经牺牲了。」 肯定不是那个鳏夫，莉莉丝心说，「他是一个青年，大约……二十来岁，浅棕色短髮，脸上有一点雀斑。」 「浅棕色短髮？」多萝西一愣，脸色却变差了，「那不就是费尔顿伯爵家的私生子吗？你找他做什么？」 「我，我有东西要给他。」莉莉丝说，她手里一直拿着那个小黑盒子没松开，说到这里时攥得更紧了些。 多萝西皱起眉，「你最好别招惹他，他是个灾星。」 * 刚刚过完圣诞，开花市周围的农村被白雪覆盖，树上全都光秃秃的，只剩下一排排棕色的瘦消身影，任凭深冬的寒风摇摆它们的枯枝。远处隆起的山脉也变得灰濛濛的，看不真切。 朱丽叶从公爵的城堡里逃出来后，回到了自己曾经生活的村落，她养了一头小羊，还有两只鸡，居住的小土屋附近还有曾经种过的地，以前因为公爵把她带去城堡居住，这块地已经有一年多没被碰过了。现在她回来了，收拾一下杂草，重新种上了种子。 这个村庄经过公爵的屠杀，荒废了，只是荒废的时间不长，看不出破败的迹象。公爵逝世后没多久，陆陆续续搬进来几户人家，开始的时候村子的那几条土路还很安静，到了秋季，搬来的人更多了些，变得有些生气了。 原本这是一件好事，朱丽叶也为此感到高兴，她和邻居们相处得还不错，时常互相交换食材，讨论一下应对日常琐事的小心得。然而入冬以后，不知道是谁得到的消息，说朱丽叶是公爵的情人，帮着公爵干了不少坏事，大家就都不愿意和她来往了。 她虽然心里气闷，但仅仅是不来往而已，还算能够接受，她也有信心，只要再多相处一段时间，村民们总会看清楚，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牧羊女罢了。 可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圣诞节过后，他们立刻围在了朱丽叶家门口。 「噹噹当！」 敲门声十分不客气，朱丽叶家的门不过是一块木头板子，上面还有许多孔洞和裂纹，寒风轻易就能吹进来，经他们这么一砸，门板震动起来，看着随时要粉身碎骨。 「是谁？」朱丽叶听出了来者不善，她一边问，一边拿起了靠在墙上的铁铲。 「快开门！」是一个中年大汉的喊声。 听这语气，任谁都不会乖乖听话，这么轻易地开门。朱丽叶也没有，她贴着墙站在门旁边，手里攥紧了铁铲，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毫无波澜，「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人有些不耐烦了，响起另一个人的喊声，「快把门打开！你这个卑劣的魔女！」 魔女？朱丽叶一愣，是在说她吗？难道谣言已经演变成她不仅是公爵的情人，还是魔女了吗？她暗自冷笑，脑海中浮现出莉迪亚的身影，心想如果她真的是魔女，这群村民哪里还能一直这么嚣张？ 她算是看明白了，之前的那些冷眼不过是一种试探，看她会不会被惹恼来报復他们，但是朱丽叶并没有丝毫反应，他们由此断定她是不会反抗的，或者说就算反抗了，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于是他们开始变本加厉。 善良和邪恶之间的区别就是，面对弱者时，前者不会加以欺凌，甚至还会伸出援手，而后者则会把他们心中的种种负面全部施加在弱者身上。 门很快被他们踹开了。 随着门板倒在地上发出的巨响，小屋里尘土飞扬。朱丽叶咬紧牙关决定率先出手，不然等他们都进了屋子，想逃就更难了。 她挥舞着铁铲，把刚往屋里跨进一脚的人赶出去，自己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现在是早晨，阳光把积雪的村庄照得闪闪发光。 被村民们找上门以前，朱丽叶刚刚起床，正在做早餐，只穿了一条睡裙，身上胡乱裹着几张毯子，现在因为逃命，毯子从身上掉下来，落在村里的土路上，追她的人们前前后后踩了十几脚，毯子很快就陷进被雪水泡软的泥地里去了。 她跑了几步，口中吐出一串白色的哈气，金色的长髮飞舞着，后面有几个体力好的追了上来，她挥起铁铲一扫，成功拖住了他们。但是铁铲太重了，影响她逃跑的速度，所以赶走那几个人后，她把铁铲扔向身后，趁着那他们躲闪的功夫跑得更远了。 跑着跑着，身后的人喊起来，号召邻居加入追击的队伍，沿途的人家里果然有响应的，他们从街道两旁房的房屋里出来，对朱丽叶围追堵截。 「快拦住她！」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喊。 马上就要到村口，朱丽叶已经有些跑不动了，但是她知道出了村，那群人有很大可能就不会再继续追了，于是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第42页 肺像要炸了似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奔跑，吸进去的每一口气都能在鼻子里结成细碎的小冰碴。 快到了，就快到了。朱丽叶在心里对自己说。 身上忽然感受到勐烈的撞击，她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摔倒在地。 第23章 ·救人和找人 书里和书外 朱丽叶知道自己这回是逃不掉了，闭上眼准备迎接村民的拳打脚踢。 然而她却听到身后那群人颤抖的喊声：「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 是莉迪亚！ 朱丽叶惊喜地抬头，就见莉迪亚沖那群人冷哼一声，俯下身，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温柔地问：「能站起来吗？」 「能。」她几乎要热泪盈眶，把手递给她，从地上站起来了。 魔女穿着深紫色的长裙，身上披着一件绒毛大衣，长发散落在肩头，看起来美丽又神秘。挡在她身前不远处的是两名少年，差不多的个子，都长得纤细挺拔，一个头髮乌黑，梳得整整齐齐，另一个头髮雪白，看起来乱糟糟的。 阿瓜穿着黑色长款厚呢子大衣，领口处露出一点衬衫衣领，站在魔女的左侧。 毛毛穿着黑色短款的加绒皮夹克，衣服敞着，里面也穿着白衬衫，站在魔女的右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村民又问了一遍。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阿瓜看向问话的村民，眼神凛冽，把那人吓得向后缩了一下。 「不过人我们要带走。」毛毛露出一抹笑容，看起来却有些阴森。 没有人看清楚这三个人是怎么出现的，刚才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冒出来了。再看他们样子，胸有成出，仿佛这三个人就能敌过全村数十口人似的，真让人怀疑他们有什么高超的本领，不免令人心慌。 莉迪亚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朱丽叶身上，从刚才到现在，她根本没有看过村民们一眼，把跟村民交涉的问题全权託付给她店里的两名小朋友——哦，不能说是小朋友了，已经是大人了。 「谢谢。」朱丽叶刚才一直神经紧绷，又跑了很久混身是汗，直到莉迪亚披给她衣服才感受到寒冷，「你们怎么来了？」 「魔女能预感到一些事情。」莉迪亚笑着说，「虽然来得还是有点晚，抱歉。」 朱丽叶摇头，泪水终于涌出来，混着脸上的泥渍滑落，「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以为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了。」 「你不是一个人。」莉迪亚揽住她的肩膀，让她把头靠进自己怀里。 那边村民交头接耳一阵，就有人放话了：「你们不能把人带走，除非你们想做魔女的帮凶！」 魔女？ 阿瓜和毛毛互看了对方一眼，难道莉迪亚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好在毛毛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有些常识，他很快意识到魔女说的不是莉迪亚，「应该是在说朱丽叶，他们把她当成魔女了。」 「为什么？」阿瓜更疑惑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毛毛说，转而抬高了音量对那群村民们喊：「你们这群恶人，她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女，哪里是什么魔女？」 「可她曾经做过公爵的情妇！」 毛毛侧过脸，用余光看向正躺在莉迪亚怀里抹眼泪的朱丽叶，又对村民们说：「那也是她被迫的。」 「什么被迫的？如果真是被迫的，她能活到现在？」一个拿铁耙的男人说。 「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把魔女带走，」一个人转过身向村民们喊：「必须要把她放在十字架上烧死！魔女要是活下来，一定会降下诅咒，到时候我们全村的男女老幼，都要遭殃！」 站在街边看热闹的小孩被这句话吓得大哭，引得其他人更加义愤填膺，他们这才想到，这两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个子都没长齐呢，怎么就被刚才的阵势吓唬住，以为这么几个人真能打得过一群人？于是挥舞着手臂和农具就扑了过来。 阿瓜和毛毛左右分别抬腿，踹倒从两边夹击过来的人，村民没接受过专业训练，只会胡乱打，后面跟上来的村民有一个扬起铲子就朝阿瓜的头顶拍去。 阿瓜快速出手，夺过铲子，横着又退还给了那人，力道之大，那人被推倒了不说，还顺便撞得后面的人也东倒西歪。 毛毛经过十几年的歷练，即使吸血鬼的能力已经消失殆尽，本身的实力也不俗，对付这群村民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阿瓜则是在近几个月才跟着莉迪亚锻鍊出来的，没想到他天赋极好，很快就学会了一些基本的魔法跟格斗术，只不过熟练程度相比毛毛还差得远。 很快那群村民就意识到他们不是这两名少年的对手了，两人看着高高瘦瘦，弱不禁风，没想到十几个人一块上他们还能应付自如，于是有几个鸡贼的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他们身后的两个人身上。 朱丽叶没有丝毫战斗力他们是清楚的，那位高挑的长髮女人看起来很斯文，应该是常年养尊处优，没有什么威胁。 几个村民趁着阿瓜和毛毛正忙着对付别人，绕道要去抓朱丽叶和莉迪亚。 然而他们太过想当然了。 莉迪亚察觉到敌意，甚至没让他们近身，那群人只感到身上忽然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击中，双脚离地，眼中旁边的建筑物有一瞬间化作了残影，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摔到几十步以外的地方，浑身上下疼得像快散架似的，起都起不来。 第43页 这一幕在场的村民都看到了，全部傻眼。他们原本还胜券在握，结果见到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奇事，大家纷纷停下了动作，你看我、我看你。 刚刚那几个想偷袭的，是从地上飞起来了吧？ 难道朱丽叶真的是魔女吗？不对，更可能是她身旁的女人。 村民们迟疑了，直到有一个人把手里的擀面杖扔到地上，嘴里发出恐惧的嘶喊，屁滚尿流地往村里跑，其他人才如大梦初醒，也跟着没命似的跑走了。 很快村口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周遭安静下来。 「我们走吧？」莉迪亚扶着朱丽叶说。两名少年转过身，跟上去。 毛毛有些无奈地说：「不是说交给我们两个就好了吗？这么点事情而已。」 莉迪亚回头看向他，耸耸肩，「你们还没有练到位，刚才有人想偷袭，所以我才出手的。」 「是这样吗？」毛毛咕哝。 「是啊，朱丽叶能帮我作证。」 「对，我可以作证。」 「那就没办法了，确实是我们的错。」 「对不起……」阿瓜低声说。 莉迪亚哈哈大笑起来，回身揉了揉他的头髮。 四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 魔女的手稿当中。 莉莉丝听到多萝西的话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又立刻摇了摇头，用柔软的嗓音说：「没关系，我就是要找他！」 多萝西单膝跪地，拉过来莉莉丝的一只手，「莉莉丝公主，你可是铠甲城最尊贵的客人，我不能让你去找他，这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为什么？」粉头髮的女孩面容娇嫩细腻，她的眼睛也是粉色的，像一湾梦幻的湖泊，看起来纯净而天真。 多萝西深深看着她的脸，「因为他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凡事留在他身边的人，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会丢了性命，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会被调遣到边境做巡查兵的原因，莉莉丝，无论是我还是图尔斯，都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 「我不在乎会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责怪你们的。」莉莉微微簇起眉头，「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多萝西察觉到莉莉丝的性格，她是个很倔强的姑娘，站起身，语气一改刚才的温和，「总之你来铠甲城做客，我们就要为你的安全负责，很抱歉，我不能让你接触杰洛特，但其他要求我都能满足你，你还有别的需要吗？」 「没有了。」 「那属下告退。」多萝西挺直后背，向她举了一躬，迈着军人的步伐走了。 接着再次响起铁器的摩擦声，还有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门一关上，莉莉丝就长嘆了口气，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个黑盒子，呢喃：「原来你叫杰洛特，我怎么才能见到你呢？」 其实多萝西的拒绝只让她有一点点失落，却没有很失落，因为她还有别的办法。现在正是推选新王的时期，应该过不了多久，图尔斯就会开始召集兵力，到时候她一定会在王城的军营里见到他的。 现在要做的，可能就是耐心等待了。 已经等了那么久了，再多等一下也没什么要紧的，她安慰自己。 吃完早饭，正准备把身上的裙子换下来，她发现衣柜里竟然连一条裙子都没有，全部是裤子和上衣。这让她有些不适应。 回想起来，多萝西身上穿的好像也是裤子和上衣，看着像是军装。统一制服的话，裤子也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不过看样子应该并非如此，这个国家难道大家都穿裤子，不穿裙子的吗？ 她随便挑了一条棕色的裤子和米色的上衣，把小黑盒放进衣服口袋保存好，打开了房间大门。 两把闪着寒光的长刀赫然出现在眼前，还没等莉莉丝嘴里的冷气吸到一半，只听「苍」一声巨响，长刀分开，让出了道路，接着又是「咚」一声，长刀底端砸在地上，引起地面微微的震颤。 莉莉丝战战兢兢把头探出去，看到门外竟然守卫着两名身穿铁甲的士兵，他们一身都是银色，只有在眼睛的部分拉出一条黑色，上面闪烁着几点红光。 作为资深书粉，她很快认出了这两名士兵其实是机器人，名叫警戒者，负责城堡里面的安全工作，只要不是敌人，他们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虽说莉莉丝在书里见过很多次对警戒者的描写，当时觉得它们简直酷毙了，可实际见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里发毛，想躲得远远的。 她轻手轻脚地逃离开那两个守门的警戒者后，立刻撒丫子跑起来。这城堡是由一块块整齐切割的石头建成的，墙壁因为是石头的其中一面而显得坑坑洼洼，如果不是有很多窗子，这里即使在白天应该也会很黑暗。 跑一阵，有些累了，她回头确认已经见不到那两个守卫，逐渐放慢脚步，找了一扇窗户，向外面看去。 强风袭来，她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第24章 ·应徵入伍（上） 谁愿意与我并…… 窗外天蓝如洗，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棉花一样，随着风缓慢地移动着。 莉莉丝所住的地方非常高，往下俯瞰，地上的人都变成了豆大的点，整座铠甲城的国王区尽收眼底，呈现半圆形的样子，城镇的楼房依次建立，街道从远处看变得又窄又长，蜿蜿蜒蜒，四通八达。然而令人惊奇的倒不是这个。 第44页 而是莉迪亚在书里描述过的守城者巡逻机器人。它们比任何楼房都要高出许多，光是那两条瘦长的腿就已经超过一些小楼的高度了。 它们通体银白，但也因为安装了各种零部件，偶尔有别的颜色点缀其间，上半身比腿要宽大许多，上面装载着复杂的器械，顶上还插着几枚颜色各异的旗帜，在风中烈烈而动。最显眼的还是头部两侧架着的炮台，长长的炮筒伸出来，随时像有炮弹发射似的，很有威慑力。 十几架守城者分散在整座城市的街道上，来回缓慢行走着。据莉迪亚在书中的描述，它们除了换班充能的时间、维修护理的时间，基本都会日日夜夜在街上巡逻。 莉莉丝髮出一声惊嘆，把身子探出窗外，凉爽的风吹拂着她的长髮，阳光让她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晶莹。 但很快，她听到城堡外面响起了井然有序的喊声，循声望去，只见城门口聚集着一群人，因为距离太远，只能听到一阵嘈杂，具体他们在喊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莉莉丝转身，下意识想抬裙摆，忽然想到自己穿的是裤子，她从来没有穿过裤子，早就习惯了走路之前提裙摆的动作，忽然间腰下面变得很轻，竟然有些不习惯。 她在原地跳了两下，露出欣喜的笑容。这种感觉好像还不赖。接着撒开腿，随便找了一个方向继续跑。 刚才被警戒者的样子吓到了，跑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没了裙子，跑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她一边跑，一边又蹦又跳地，齐腰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飞舞，像一群粉色的蝴蝶聚在了一起。 路过几个同样有警戒者把守的房间，穿过铺着红色地毯、摆着沙发茶几的休息区，她所在的楼层好像没什么人，没有碰到任何路过这里的贵族或者士兵。迷路几次后，她终于找到了楼梯。 往下跑一层，发现这里和楼上的装潢布置没什么区别，只是人多了。他们无论男女，都清一色穿着裤子，身姿挺拔，神色匆匆地走来走去。 莉莉丝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疯跑，整理一下仪容，拿回曾经在精灵王国里生活的姿态，优雅而缓慢地贴在了墙壁上。 路过的人见到莉莉丝，还会向她打招唿，微微一笑，颔首行礼。莉莉丝知道自己在精灵王国的礼仪在这里不合适，也学着他们的样子颔首，回礼。 这层的氛围明显更加凝重，莉莉丝本想一层一层观光，现在却只想尽快离开，所以没有过多停留，就向下一楼层走去。 下一层又没有人了，可那股沉重的气氛却更浓，楼梯口附近有一扇窗子，因为楼层更低，距离城门口更近，刚才听到的喊声更加清晰。 莉莉丝把手从楼梯扶手上拿开，缓步向窗口走去，但还没走两步，左侧的两扇小铁门无声打开了，里面走出来六名警戒者，拿着铁制长刀，步伐统一，走路时脚步发出低沉的砸地声，但因为下面铺了一层厚地毯，声音没有很大。 莉莉丝被这阵仗吓得差点尖叫出来，等那警戒者走远，才到窗边向外张望，这里楼层更低，但视野不太好，前面有一大半被另一幢楼挡住了。侧过耳朵，只听见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图尔斯、图尔斯」的喊声。 很快，右手边远处传来开门声，嘈杂声随之涌了出来，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尤为突出，他的语气非常克制，但也能听出来他的心情很糟。 「总之，民众的说法是一回事，传统也应该放在这当中考量。」 「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亨利王子，只是我们的传统可不止这个。」图尔斯的音色温润，语气平静。 警戒者的脚步声夹杂着一群人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走近，莉莉丝看到走廊远处有一群穿着各色正装的人，后面跟着那六名警戒者。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银色薄甲的高个女人，她的皮肤雪白，金色的短髮梳得整整齐齐，衬得她立体的五官更加明艷。 她是图尔斯。莉莉丝立刻就认出来了。 而另一个在图尔斯身旁的是一个略显肥胖的男人，金色的捲髮，穿着淡蓝色和银色相间的军服，神情严肃，正在对图尔斯说话。 「莉莉丝公主？」图尔斯喊了一声。 众人都停下了脚步。 图尔斯来到莉莉丝面前，微笑着问：「抱歉今天早上没有去见你，我一直在开会。怎么样，多萝西有帮到你吗？」 莉莉丝侧过头看向图尔斯身后的那群人，他们注意到莉莉丝的视线，全部颔首行礼，莉莉丝也尴尬地回礼，回来小声对图尔斯说：「多萝西很负责，所以没能帮上什么忙。」 「什么意思？」图尔斯眨眨眼，随即又说：「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和警戒者说也可以，他们会把消息传送过来的。我现在要赶往下一个会场了，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等这段时间过去你还留在这里的话，我就带你到城里转转。」 绝对是在忙选举新王的事情，莉莉丝不用猜也知道。这部分有非常多枯燥繁琐的细节，为了不让读者丢失兴趣，书中只用一页就概括过去了，但对实际参与者来说，应该是一件极其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吧。 「没关系，我自己四处转转也可以的。」莉莉丝凑近她，用更小的声音说：「加油，我相信你。」 图尔斯以为莉莉丝对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所以听到她这么说只当作是普通的鼓励，就露出一个爽朗的笑脸，「加油！」 第45页 临走又转过身，「对了，出城的话不要从正门离开，那里……现在比较乱，可以从侧门走，警戒者会带你去的。」 莉莉丝眼睁睁看着那群人进入到刚刚警戒者出来的铁门里，再也没出来。 回过神，她发现那六名警戒者中的一员掉队了，手持着比人还高的长刀，站在莉莉丝面前，眼睛位置的黑条上，红色的点来回闪动着。 娇小的少女之感觉浑身都因为恐惧变得僵硬了，吞了一口口水，仰头看向警戒者的脸。 「警戒者，为你效劳。」警戒者行了一个颔首礼，音色低沉厚重，带着金属的味道，更听不出任何温度。 莉莉丝踟蹰一阵才颤抖着开口，「能不能……带我出城呢？」 「苍」一声，警戒者长臂一挥，莉莉丝终于被吓得尖叫出声，这块铁疙瘩把长刀收到后背，伸手指向左手边的那两扇小铁门，「请随我来。」 记忆中，莉迪亚曾经解释过，警戒者在城堡内巡逻时，带着的是长刀，而不是枪，因为城堡的墙壁很厚，用枪进行战斗，射/出的子弹很有可能会在接触到墙壁时弹到别的方向，造成意外受伤，反而用刀或者剑会更加合适。 从城堡出来，外面是一座极宽广的广场，地板由一人手臂长的白色砖块铺成，能看到正中央有一座大理石做的巨型雕塑，雕刻的是一架中型机甲。一手叉腰，一手向天空伸直，身上所有武器整装待发，是一个雄赳赳、气昂昂迎接战斗的姿势。 广场边缘，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架警戒者把守，他们拿着枪，背着刀。带她出去玩的这名警戒者把长刀收回去后，没换成枪，而是两手空空，在她右前方缓慢地带路。 出了城堡，通过护城河，就正式来到了国王区，街道上铺满了石板砖，从缝隙里长出一排排小草、小花，今天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大家在街上吵吵嚷嚷的，辩论着新国王究竟应该由谁来当。 一些小孩子不准出来玩了，只能打开窗户对着邻居家的玩伴互相喊话解闷。支持图尔斯的居民们自发组成游行的小队，还制作了传单分发给大家。 莉莉丝也接过来一张，发现上面整理了一系列图尔斯的光荣事迹，竟然一大半都是莉迪亚的书上未曾提到过的。 她非常崇拜图尔斯，看书的时候就觉得她才是最适合继承王位的人，因此看着传单上的内容入迷了，直到警戒者的钢铁大手拉了她一下，并提醒她小心，她才回过神，发现刚刚差点撞上一辆木制推车。 「小心点，这位小姐！」推车的人沖她喊，脚步却没有停，到一个路口拐弯，不见了。 有了刚才的教训，莉莉丝才依依不捨地把视线从传单上移开，继续看着小镇上的新鲜事物。 这里不算干净，生活气息浓郁，每路过一条街，传过来的味道都有所改变，尤其是到了摆摊卖东西的地方，不仅充斥着叫卖声，连漂浮的味道都变得五花八门儿，有卖香料的，卖各色食材的，还卖一些诸如琉璃杯、飞盘、可携式充能装置等等的小玩意儿。 离开这片区域时负责替她带路的警戒者胳膊上已经挂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袋子，莉莉丝手里则是捧着一碗名叫炸舌头的国王区特色小吃，一边走，一边用签子往嘴里送几块沾满酱料的「舌头」——据说是用猪肉做的。 「这东西简直太好吃了。」莉莉丝咽下一块后说。 街道的尽头和另一条路交叉，从那里迈出来一条银色的钢铁大长腿，地面传来若有似无的震动感，其他人早就对此习以为常，该干嘛干嘛，莉莉丝却惊讶得走不动路了，嘴里嚼了一半的「炸舌头」也停住了。 守城者的另一条腿在前一条腿落地后抬起来，往前行进时搅动了周围的气流，仅一步就横跨过了整条街，从莉莉丝的方向看，只能看到腿最靠上的部分，再往下就被小楼挡住了。 跨过这一步后它没有继续走，而是停在了原地，呈现一个叉开腿横在街道尽头的姿势，从身体中央移出来一根棍子，顺着棍子的边缘，射/出一面由光线形成的方块形白色屏幕。 街道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看向这块屏幕。 屏幕上出现图尔斯的身影，她依然穿着刚才莉莉丝见到的银色薄甲，神情肃穆。 【各位铠甲城的居民，下午好。现在正是铠甲城最为悲痛的时期，先王陛下逝世给我们每个人的心灵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然而战争还在继续，洛克王国仍然需要我们的帮助，下一波食人妖的袭击即将来临，带着先王的遗愿，在此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 【谁愿意与我并肩作战？】 整个国王区都沸腾了。 第25章 ·应徵入伍（下） 终于又见面了…… 亨利王子不是个好战士，但也不是没脑子。支援邻国的战役看似是在给图尔斯利功的机会，其实更像是让她去送死。 首先最明显的一点，支援邻国并不是必须要做的事，先王那么做是因为他和洛克国王的过命交情，如今先王战死，铠甲城完全有理由不再出兵，亨利王子却让图尔斯继续支援，还要亲自上战场，不是送死是什么？ 其次，先王之所以战死，带的兵力不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是这次的食人妖进攻极为勐烈，而且数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庞大，先王带着以前对付食人妖的兵力过去，自然抵挡不了。可想而知，图尔斯必将面临一场生死攸关的战役。 第46页 图尔斯在后续的几次广播中也告诉了大家，可徵兵的广播视频放出来后，不仅仅是国王区，整个铠甲城都沸腾了，无数年轻力壮的男女争先恐后要加入军营，几乎没有人因为即将面对的是一场苦战而退缩。 莉莉丝也前往报名了，但她连报名表都没能抵交上去，就被多萝西拦在了门外。理由有两个，第一，莉莉丝是铠甲城的贵宾，古往今来，哪里有王国让贵宾上战场的？第二，莉莉丝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光是体测就不合格，上什么战场？ 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但是莉莉丝在精灵王国时也有偷偷锻鍊，加上精灵王国的各种草药和精灵王的百般照顾，身体条件怎么说也是一等一的，她认为自己可能不会成为最优秀的士兵，但不至于体测都不合格吧？ 多萝西闭了闭眼，告诉她自己只是一名军官，要测试莉莉丝的身体条件还需要向图尔斯请示，让她再等一段时间。可莉莉丝觉得她这么说不过是在搪塞自己，决定还是自己去找图尔斯比较好。 最近形势混乱，图尔斯非常忙碌，莉莉丝和她约了一个午休的时间见面。 图尔斯的办公室在城堡的主楼，第三层第一间，两扇木质拱形门镶嵌在石头墙内，看起来极为厚重。 莉莉丝来得比约定时间早了一些，轻轻敲门，里面传来艰难的应门声：「请进，门，没锁。」 这声回应莉莉丝觉得很奇怪，推开门后她立刻就弄清楚了原因——图尔斯正在办公桌前方的空地上，一边做平板支撑，一边看文件。 她应该这样做有一段时间了，穿着白色背心和黑色紧身裤，手臂的肌肉线条明显且紧实，身上没有一丝赘肉，露出的皮肤泛着汗水的光泽，短髮也被沾湿了，一绺一绺贴在脸上、额头上。 「唿——」她勐然发力，把弯曲的手臂撑直，从地上站起来，顺手捞起放在地上的文件夹，放回到桌子上，抹了一把汗，看看墙上的表，说：「你来早了。」 「抱歉，我实在有点等不及了。」莉莉丝走进来，小心关上门。 「没关系，」图尔斯拿起桌上的白色毛巾和水杯，擦完汗，勐灌了一口水。 莉莉丝回想起自己之前的锻鍊方式，有些底气不足，她站在门边没敢靠近，有些侷促地说：「我想应徵入伍。」 「多萝西跟我说过了，还说你要找的人是杰洛特·费尔顿。」 「是这样的。」 图尔斯轻轻一跃，坐在了桌子上，面对着她露出一个微笑，「如果你是为了见到杰洛特·费尔顿而想要应徵入伍的话，不得不说，方向确实是正确的，他前几天已经加入重型机甲营的第六军团了。」 莉莉丝眼前一亮，「他已经入伍了？」 「是啊，一开始徵兵的人还不愿意收他，说他是个灾星，但是我看他的各项测试成绩都很优秀，也有和食人妖作战的丰富经验，即便就像传闻所说，他会给靠近他的人会招来厄运，我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战士。所以，就让他进来了。」 有和食人妖作战的丰富经验……莉莉丝觉得，应该是他运气太差了导致的吧？但能得到图尔斯的赏识，也算是因祸得福？ 杰洛特会给周围人带来厄运这一点，莉莉丝相信不是谣传，因为她自己第一次见到杰洛特时，确实差点就没命了。 但这也不代表杰洛特本人就很让人讨厌啊。 回想起当初他爽朗又温柔的笑容，莉莉丝觉得命运待他着实不公。 哦，不对，是莉迪亚待他不公，可说实在的，莉迪亚在书里对他的描写就只有两行字而已，还是夸奖他的，真要算起来，这笔帐也不能算在作者头上。 大概这就是小说和真实的差距吧？很多时候作者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放到实际当中，可能会造成令人意想不到的现象。 「那，我可以加入杰洛斯所在的军团吗？」莉莉丝问。 图尔斯甩甩头髮里的汗珠，「你想去见他的话，我现在就能带你去，何必要加入军团呢？」 「因为……我也想和你并肩作战吶。」莉莉丝脸上泛起红晕。 图尔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随即颔首：「那这真是我的荣幸。不过你还是要通过体能测试，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行，三天以后，多萝西会单独测试你的。」图尔斯说完挑了一下眉，「如果我是你，会趁着这三天加强一下训练，比如绕着国王区跑圈什么的。」 莉莉丝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尖叫着说：「谢谢！」 终于可以进行体能测试了，她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从图尔斯的办公室出来，几乎是又蹦又跳地回了房间。 但兴奋劲儿过去以后，她才意识到图尔斯最后说的那句话。 绕着国王区跑圈？ 她居住的楼层能见到国王区的全貌，整个区域由围墙围着，粗略估计一下，一圈少说也有20英里，跑下来，可能她这一天都别想干别的了。 为了能安全通过体能测试，莉莉丝还是听从了图尔斯的建议，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换好衣服，开了一辆城堡中闲置的车就出去了。 围墙外面和里面几乎是两个世界，里面没有一处不是白色的石壁，偶尔才能在居民家的阳台上、石板路的缝隙里见到绿植。除了清晨一段时间是相对安静的，其他时候，即便到了深夜，都能听到某一处在聚会。 第47页 外面则不同了，没有房屋和石板铺成的路面，从距离城墙不远处开始，高高低低的树木、一望无际的草原让这里所见之处几乎全是绿色。 现在太阳还没升起来，晨雾在树林间游荡着，莉莉丝就已经开始跑步了。 说实话，她严重怀疑自己这么跑，没多久就会体力不支。她从图尔斯那里意识到，以前她所做的训练既简单强度又低，顶多是强身健体，现在为打仗做准备做的训练，难度要求称得上天差地别。 果然跑了一阵子，她就受不了了，由跑步，变成走路，再由走路变成一步步向前挪。累得头晕眼花，胸口痛到不敢大口唿吸。 终于坚持不住，弯着腰、扶着墙停下来。 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但回过头，已经看不到开来的那辆车了，说明还是跑了挺远的距离，她安慰自己。 也许是惰性使然，有了一句小小的安慰，她开始得寸进尺，心中思索，自己的体力应该不算很差，也没能坚持多久，难道真的有人可以一次性跑完全程吗？ 图尔斯也许可以，她的认真和勤奋是莉迪亚在书中一再提起来的，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能轻松跑完全程。换成其他人，应该都非常困难吧？ 想到这，莉莉丝心中冒出的愧疚感又缩小下去。 可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不远处掠过一道蓝色的身影！仔细看去，竟然是一个年轻男性的背影，隔着她几米远，也在绕着城墙跑步！ 莉莉丝有些吃惊，那人的步伐很快，甚至比她刚开始跑，精力最充沛的时候还要快！这怎么可能呢？ 他肯定坚持不了多久的，莉莉丝想。 很快那名年轻人就跑远了，莉莉丝见到他也鼓舞起斗志，跑起来，但是那名年轻人跑得实在太快，她这会儿想追，已经赶不上了，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她想这名少年不可能一口气跑下来的，总归还是要休息，她应该过一会儿就能赶上他。然而后续她跑跑停停了好几次，都再也没能见到他，直到少年再次从她身后跑过去。 这次他距离围墙更远，他从她身后跑过有一会儿了，她才发现。 所以这名年轻人是真的一刻没有停下来，绕着整座国王区跑了一圈？ 不，不止一圈，莉莉丝第一次碰上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跑了，说不定少年比她来得要早，已经跑了一圈甚至更多，而且貌似他不想和她有什么接触，年轻人在第一次见到她后，自动距离她更远了许多，这无疑更增加了跑步的量，可他依然完成了。 有了对比，莉莉丝刚才的自我安慰显得像是在自欺欺人。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军营的人也来这里跑圈，而那名年轻人早就跑完离开了。后来军营的人也跑完了，莉莉丝直到临近中午才总算跑完了一圈。 接下来的两天，莉莉丝每天清晨来跑步，都能和那名年轻人遇见，想来他们能遇上不是偶然，肯定是他每天都来跑步，莉莉丝才能见到他。 他和她隔的距离很远，每次都只能看到一个不算很清楚的背影。即使如此她也能看出来，那名年轻人的头髮是深颜色的，身姿匀称又挺拔，应该也是应召入伍的士兵吧。 三天以后，她的体能测试勉勉强强通过，本以为成绩会更好，但明显之前她高估了自己。之后又进行了作战知识的考试，这方面她的成绩要好很多，全仰仗莉迪亚在书中对这部分的详实介绍，她读了很多遍，已经烂熟于心。 综合看来莉莉丝成绩不理想，无法加入杰洛特所在的军营，因为他的军营是核心作战部队，只收能力非常优秀的士兵。 这样见到杰洛特的机会就少了，莉莉丝本来还为此黯然神伤，心里正犹豫到底要不要让图尔斯带她特地去找杰洛特，也好把她的赔礼及时送过去，没想到入伍几天后，竟然在训练场上遇见了他。 同时莉莉丝也发现，他就是之前每天早上绕着国王区跑圈的年轻人！ 第26章 ·杰洛特-费尔顿 明明不是他的…… 莉莉丝明白她能进入机甲兵营完全是因为图尔斯放水, 而且还把她安排到后勤部门，也就是最安全的部门，用心非常明显。 图尔斯希望能够既满足莉莉丝想上战场的愿望, 又要保证她的绝对安全。 她除了每天的基础性训练, 根本就接触不到最前线的作战策略和知识, 每天除了背诵如何装备补给、治疗伤患，就是绕着国王区跑圈，还有在训练场上练习简单的防身术, 为应对意外情况的发生。 莉莉丝丝毫不感到开心，可是不开心又怎么样呢？除了在背诵知识点上她很拿手以外，到了训练场上，她连基本的格斗训练都掌握不好。 每个兵种的兵营会定期公布各项测试的排名, 以及各个兵种的测试成绩。大家只要通过个人通讯设备就能够随时查看。 莉莉丝第一次用这个设备时，就看到杰洛特·费尔顿的名字放在了全项目综合测试第一名的位置，而且和第二名出现了非常巨大的分数断层。 综合测试的平均分在526分, 分数没有上限，越高越好，第二名1250分，而杰洛特是2400分。 莉莉丝倒吸一口冷气, 不禁困惑,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这样的分数？她的排名仅在后勤部门里面，都要滑到最下面才能看到，更不要说综合了，排名大约在倒数第一、倒数第二徘徊。 第48页 这也证明她拿手的别人更拿手，她不拿手的别人还拿手，试问还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情吗？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她很快认识了跟她竞争倒数第一的人, 因为两个人水平差不多，隔着屏幕都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们联繫上对方后就决定要一起学习，共同努力。见面后莉莉丝发现那个人也是女生，名叫安迪，在后勤部门第九兵营里。两人开心得不得了，在一块叽叽喳喳聊了好半天才正式进入正题，一块学习起来。 不仅在理论知识上要继续努力，莉莉丝也打算做额外的格斗训练，把之前漏掉的内容补回来，所以每天清晨跑完步，做完基础锻鍊后，要提早去训练场。 训练场是一个供所有士兵训练的地方，非常巨大，可以容纳上万人，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训练设施，有做成类似食人妖触手、四肢的模型，也有槓铃、木桩之类供人做基础格斗训练的器材。 平时训练场都是有人的，但一般没有人会在刚刚做完一系列令人崩溃的早训后继续练习，所以莉莉丝来的时候训练场格外安静，只能听到一阵单调却明显的「噼啪」声。 训练场非常大，如果有两个人各自站在训练场的两端，想要沟通的话恐怕就算扯坏嗓子都难以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但是这声音却听得格外明显，就算是穿上薄甲进行训练也很难发出这样的声响，所以莉莉丝认为这个声音应该距离她不远。 究竟是谁呢？ 她站在门口找了一阵，终于看到摆放木桩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在训练。 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人是谁，莉莉丝放轻脚步走过去，想要跟他打一声招唿。那人正在和一人高的木桩对打，木桩上嵌着一些胳膊粗细的木棍，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所以发出的声音才那么清脆有力。 走得越近那身影越熟悉，越是让她对这个人感到好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加快了许多。 她一步步走着，那人打得非常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偌大的训练场里又多出来一个人正向他走来。 他的身形纤细，四肢劲瘦修长，肌肉线条优美结实，皮肤裹着一层薄汗，上身穿着蓝色的背心，汗水浸湿了大片布料，让颜色变得深浅不一。 单从身型看，参加入伍的大部分军人和他差不多，但是从行动的方式还有散发出的气质来看，莉莉丝发现他就是每天清晨，天还没亮时就已经开始绕着国王区跑圈的人！ 靠近了，她终于看清楚他的长相，棕色短髮下，鹅蛋似的脸型，但是线条比真正的鹅蛋脸要硬朗许多，浓密平直的眉毛，高挑的鼻樑，嘴唇不薄不厚，此刻正因为训练紧抿起来。 他的眼睛有两种不同的颜色，右边是浅棕色，左边是淡蓝色，而且很明显的，浅蓝色那只的眼球不如浅棕色灵活，眨眼时眼睑合拢得不完美，会留有一条缝隙，应该是义眼。 凭藉这一点，莉莉丝可以肯定，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要找的，杰洛特·费尔顿！ 这么猝不及防的相遇让她激动得浑身发颤，下意识去摸兜——她没有带着赔礼！因为带着它做剧烈运动不仅很容易丢，还会损坏眼球，所以训练的时候就把它放在房间里了。 莉莉丝欲哭无泪，不过能够再次见面她已经非常高兴了，只要能说上话，再让他认出自己，把赔礼送给他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杰洛特还在继续做着训练，「噼啪」声不绝于耳，莉莉丝因为过于紧张，还是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两手交叠着放在胸前，想抑制住勐烈的心跳，喉咙发涩，试着张开嘴说话，却觉得唿吸都有些困难了。 清过几次嗓子，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却又听到「咔」一声脆响，接着就看到眼前飞来一根类似木棍的声音。 「小心！」她听到一个少年的喊声。 这喊声把她的思绪瞬间拉回到了十几年前，当时也是这个声音叫她，那天是个大晴天，一望无际的戈壁上，蓝天白云，狂风猎猎…… 额头被那根木棍击中，疼痛还没传来，她就眼前一黑，身子也不听使唤了…… * 再次恢復意识，她已经在病床上，周围围着一圈人，安迪、图尔斯、多萝西还有一些她在兵营里认识的朋友，大家看到她醒了，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头上感觉不舒服，她伸手一摸，已经缠了厚厚的绷带。 图尔斯坐得最靠近，把她的手拿下来，顺势握住，「不要碰伤口，养几天就好了。」 「我、我这是……？」莉莉丝坐起来。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安迪站在床尾，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记得，你是安迪，和我一起学习的朋友。」莉莉丝说。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多萝西站在图尔斯身后，皱着眉对莉莉丝说：「你被杰洛特从木桩上打下来的木棍击中，晕过去了。」 「什么？」莉莉丝几乎要尖叫，但因为刚刚甦醒，还没有那么大力气，只能虚弱地再次确认：「我被杰洛特打下来的木棍击中了吗？」 「是的。」大家一起点头。 安迪说：「千万不要靠近杰洛特，你这样还算是轻的，前一段时间，有人不认为杰洛特真的能为他周围的人招来厄运，刻意接近他，结果断了一条腿，直到最近才好。」 第49页 莉莉丝垂下头，重重嘆了一口气，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那是谁把我送来的？」 「是我。」图尔斯说，「你受伤以后杰洛特第一时间联繫了我，让我把你带到医院。他自己现在正在受罚。」 「怎么要受罚？」莉莉丝提高音量，「这根本就是一场意外。」 图尔斯说：「没有人要罚他，是他自己。」 「这不关他的事。」莉莉丝说。 「可确实是他把木桩打烂的，他也对此很自责。」图尔斯皱起眉，理了理她的头髮，「你好好休息，听医生的嘱咐，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 莉莉丝和她们道别后，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这件事是一场意外，如果是别人，肯定很快就会过去，但因为造成意外的人是杰洛特，所以在大家心里，他是个灾星这点就更加证据确凿。 也正因为这是一场意外，不论他做什么，不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消除大家的看法。 几天后莉莉丝的伤就全好了，一方面是书中铠甲城的医疗科技先进，另一方面是莉莉丝会治癒的魔法，能够加快伤口癒合。 为了不落下训练和学习的进度，莉莉丝和安迪继续凑在一块学习。 她们学习的地方是士兵专用的教学楼，属于后勤部队的教室在二楼，每天下课后她们两个人都会留下来，在靠窗的位置复习或者预习知识点。 「光能弹如何取用？」安迪盯着书本问。 「嗯……」莉莉丝眼神飘忽，「光能弹属于威力极大的炸弹，不做发射使用，因为不装备在机甲上，而是用做埋伏食人妖时的陷阱，需要后勤人员把光能弹送到布雷兵手上。是这样吗？」 「对，但是怎么送呢？」 莉莉丝想了想，眼珠子继续不老实地来回跑，现在正是傍晚，天上有灿烂的火烧云，她实在想不起来问题的答案，视线就被这片风景吸引了。 忽然，她的余光看到楼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杰洛特！ 他正蹲在距离教学楼不远的位置，专心致志看着一朵在路边长出来的野雏菊，那雏菊有些蔫了，看样子距离枯萎已经不远了。 夕阳的余晖映晒着少年英俊的侧脸，他的眼神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从手边拿起一个小喷壶，在上面撒了些水，嘴角泛起笑意。 莉莉丝也不自觉微笑起来。 「喂，在看什么呢？」安迪把脸从书本上抬起来，「刚才的问题，想到答案了吗？」 莉莉丝没有理她，继续出神地看着。 忽然一群正在玩闹的士兵跑过，没有注意到杰洛特还有他面前的小花，他们脚上穿着特制的鞋子，抓地很紧，跑过去时刚好踩到了那朵花，直接把它连根翻了出来。 「啊啊，」那几个士兵边跑边回过身，看着那朵雏菊啧啧嘆气。 「杰洛特在嘛，也不能怨我。」把雏菊翻出来的士兵说，「他是个灾星，没想到竟然连花也不放过。」 说完几个人继续又喊又笑地跑走了。 莉莉丝皱起眉，不自觉咬紧嘴唇。 她看到杰洛特被人那样说也没有发火，而是小心地把野雏菊种回了刚才的位置，整理一下它周围的泥土，再浇一点水，就立刻起身离开了。 那朵雏菊比刚才更加憔悴了些，细风吹拂，花瓣微微颤抖着，沐浴在夕阳里。 「莉莉丝？你，你哭什么？」 莉莉丝这才回过神，一摸脸颊，发现手上沾了一片湿润，再回头，杰洛特已经不见了，她瘪了瘪嘴，抽泣起来。 她看到了。 她看到杰洛特临走前对野雏菊说了些什么。 距离太远，他说的声音太小，只能根据口型判断，但应该不会理解错。那是一句非常短促的话，因为他不敢久留，怕把厄运再次带给那朵小花。 但是分明不是他的错，是那几个玩闹的士兵的错。 为什么他要那么说呢？ 他说： 「对不起。」 第27章 ·出征 艰苦作战 天空还未破晓, 国王区有一面城墙附近挤满了人。 他们在城墙上架起了巨型的台子，聚在上面高声唿喊着，有的手上拿着小旗子, 来回挥舞, 有的挥动着手电筒, 热闹非凡。 没多久，墙外不远处的空地上，碎石乱蹦, 大地震颤起来，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那缝极长、极大，地下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齿轮转动着, 把那裂缝越拉越大，暴露出钢铁的内里。 第一架机甲缓缓升了上来，居民们的喊声变得更加热烈, 他们又蹦又跳，掌声雷动，灯光和旗帜疯狂摆动着，迎接战士们出场。 这是一架重型机甲, 战斗中作为前锋和核心战斗力, 因此是最先出来的，他身前装备着盾牌，两肩驾着炮台，身型雄伟，全部从地面出来后，周围的树木竟然只到它的膝盖！ 这么巨型的作战武器，如果像人一样走路, 会震坏周围的环境，所以他的脚底一共安装了八个轮子，出来后没有停歇，顺着铺在地上的铁轨继续前进。 后面也陆续出来十几架重型机甲，他们不像第一台的驾驶员那么冷漠，都是一边走，一边挥动着巨型手臂向围观的群众打招唿道别。 接着是几十架中型机甲，他们的体型相比重型机甲更小一些，身上的装备虽然没有重型机甲那么多，却也是主要战斗力。 第50页 图尔斯是这一队列当中最后一个出场的，她的机甲装备和其他的并没有不同，只是颜色不一样了，其他的机甲都是金色为底，蓝色勾线，而她则是通体金色，为了和其他的机甲区分，方便指挥作战。 莉莉丝也驾驶了机甲，不过她的更为小型，在轻型机甲的队伍当中。一般的轻型机甲是游走式作战，莉莉丝的轻型机甲也游走，但主要目的是为了救人和填补装备。 她紧抿双唇，熟练地调动着操控杆和驾驶舱主屏幕上的按键，控制着这架轻型机甲平稳地上了铁轨。接受过为期几个月的训练，对于如何驾驶已经不再陌生，可真到了要上战场的时候，还是会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出征的时间提前了，本来计划还应该继续训练一段时间，可是就在三天前，图尔斯收到了洛克王国的求救信息，说食人妖忽然来袭，而且规模巨大，他们实在有点顶不住了。 本来图尔斯想要和洛克国王再商量一下，但在看到他发来的照片信息后，一咬牙还是出征了。 照片当中，食人妖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围在洛克王国近郊，而他们的士兵和机甲，相比之下数量实在太少，只能够勉强维持，如果不及时前去支援，那么不等训练结束，洛克王国就要覆灭。 下决策前，图尔斯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个士兵、一个将领永远应该知道，敌人没有那么好心，会等你训练好了再来攻击。」 朝阳在巨型机甲的行进中缓缓升起，地平线染上一层金色，机甲外壳也闪着光芒。出了铠甲城的领土，铁轨用完了，机甲下面的轮子收起来，换成走路的形式继续前进。 大地被几十架机甲撼动，发出巨大的低鸣，这震感甚至能传递到一百公里以外。 洛克王国距离铠甲城不远，机甲赶路的速度又快，太阳升到高空时就已经很接近了。铠甲城的士兵们最先听到的，是震耳欲聋的怪兽嘶鸣，还有隐隐约约响起的炮火声。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摆好阵型！」图尔斯打开通讯器，向众人发号施令。 「收到！」 钢铁摩擦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地面一阵急促却有规律的震/动，几十架机甲训练有素，接到指挥后迅速摆好阵型，架起盾牌、火炮后调整步伐，向前寸进。 食人妖的咆哮声如同海啸一般汹涌而来，越来越响亮。 图尔斯就在这群中型机甲的中间，刚刚发送完指令，就收到一条来自洛克王国的消息。 【图尔斯阁下，我们需要你的极速支援！】洛克国王的脸出现在指挥舱内的屏幕上，信号不好，传来的影像会有频闪，他焦急地大喊着，全然不顾及形象。 「国王陛下，我们已经赶到洛克王国附近，并搜索到了食人妖的信号。」图尔斯说。 【我们支撑不住了！快来救我们！】洛克国王喊，【请接通我国将军和骑士的联络线，方便你们制定及时的作战策略。】 屏幕上再次闪出一串消息。 「遵命，陛下。」图尔斯将这些消息一连串点了。 耳边很快传来一片叫喊，图尔斯皱起眉，这些连线通道可能遭到了损坏，洛克王国的战士们的处境应该十分危险。 滋啦声过后，终于能听清一个人的消息了【图、是图尔斯指挥官吗？】 「是的。」 【我是查理，骑士团团长，国王陛下说你们已经抵达，请问你能看到包围在国界外侧的食人妖大军吗？】 图尔斯的视线向远处移，驾驶舱的屏幕可以看到人肉眼看不到的距离，她调整一下可显示范围，瞬间看到乌央乌央一大片巨型怪物在山林间穿行。 「看到了，我们马上赶到。」 【先等一下】 「什么？」图尔斯愣了。 【这次的食人妖数量非常庞大，你们一定要小心不要冲太近，能突破就突破，实在不行就立即撤退，洛克王国也一样会感激你们的！】 「明白。」图尔斯通讯结束，图尔斯对自己的士兵说：「停止前进，先发射八枚高射炮，转移一下食人妖的注意！」 一架重型机甲的胸口处，防护板撤下，露出里面八台高射炮炮筒，一连串巨响过后，远处传来几声轰鸣。 观察了一会儿，食人妖似乎还是没能注意到他们。 「继续发射！」图尔斯说。 一连发射了几十枚高射炮，终于看到食人妖大军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向志愿军冲过来。 「准备应战！」图尔斯说。 「轰」一声巨响，重型机甲将盾牌嵌入地面，那盾牌非常高，足足能到机甲的脖子，防御力强悍，它们连成一派，上面还有锋利的突刺，以及炮火，被誉为行走的堡垒。 布雷兵放出小型自曝机器人，说小是和机甲相比，其实它们和人差不多大，行动灵活，安装便利，可以远程遥控，能够在极短时间内抵达指定地点做好埋伏。 食人妖体型和机甲差不多，通体呈暗紫色，但是在手臂和头部都有巨大的黑色斑点，看起来就像变异的蟾蜍。它们的头上只有嘴，在正中央，形状是一个完美的圆，里里外外一共三层尖牙。由于没有眼睛鼻子耳朵，探知周围的情况全靠从嘴边长出来的又细又长的肉/色触手。 它们的吼叫声极其刺耳难听，像很多种大型食肉动物混杂在一块，奔跑时手脚并用，很快就成群结队冲过来。 第51页 盾牌已经在不断发射子弹，重型机甲肩上扛着的飞弹炮筒也在全力勐攻，然而正如骑士团团长所说，数量太多了，倒下几个根本看不出差别。 它们铺天盖日，像滔天巨浪，迎面席捲而来，大地在颤抖，周围的树木和山石都因为它们的到来而化为碎片。 「重型、中型机甲部队，跟我上！」图尔斯驱动金黄的机甲，率先从盾牌后面一跃而出。 后面紧随着几十架机甲，听到命令后没有丝毫犹豫，全部越过盾牌，挡在了更前面。 莉莉丝在志愿军的包围圈内，几乎是最安全的位置，多萝西受命保护她的安全，一直跟在她旁边。 所有兵种都忙碌起来了，后勤部队正在忙着安排弹药，准备更换的能源。这些工作本来莉莉丝也要做，但是多萝西说这样太危险了，让她待在原地不要动，一只机械臂还和莉莉丝的简单连接了起来。 来的时候安迪还一直陪着她，开始进入战斗后也忙碌得不见了踪影。 「这不公平！」莉莉丝对着通讯设备高喊。 「你是我们的客人，不能让你去冒任何危险！」多萝西说。 莉莉丝捶了一下操作杆。 不远处厮杀声震天，后勤部队主要接收到的是装备资源的消息，莉莉丝和多萝西身边的机甲全部都在忙碌，大家围绕着她们两个来来去去，自然而然形成一小片孤岛。 战争持续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停下的迹象，从下午一直打到天开始擦黑，再一直到午夜。许多战士都是第一次作战，没有丰富的经验，却遇到这么艰难的战役，有些力不从心。 伤亡逐渐加大，原本井然有序的作战阵型变得混乱，食人妖的数量却仿佛只增不减，逐渐把志愿军包围起来。 所有人耳边都充斥着士兵的惨叫声，机甲被撕裂的爆炸声，仿佛置身地狱。 多萝西已经无暇再顾及莉莉丝了，去了最前线帮助图尔斯，莉莉丝有了机会，驾驶着轻型机甲搬运设备、救治伤兵，两根手臂因长时间劳动变得红/肿。 【各部门注意】图尔斯的声音传来，【放弃支援，准备撤离】 【是】各部门回应。 食人妖已经形成了极厚的包围圈，要想逃出去非常困难，但也为时不晚，图尔斯的判断是对的，如果继续坚持，在这里硬撑，很快他们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不如现在先撤离，休整一番后再继续支援。 食人妖规模很大，却也不是源源不断的，志愿军已经吸引了足够数量的食人妖，应该减轻了不少洛克王国的压力。 莉莉丝记得书里确实在第一次支援时没能取得胜利，逃离后重整旗鼓，第二次全面进攻才获胜。既然撤退是在所难免的，她暗自松了口气，刚才紧绷的神经有一瞬间的缓和。 【肯定是因为那个灾星打头阵害得】通讯设备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抱怨。 但很快就被其他声音盖过去了，它就像暴风雨中一丝柔软的风，大家都没有听到，唯独莉莉丝察觉到了。 她愣了一下，不自觉咬紧了嘴唇，强迫自己更加专注于后勤事务上。 刚才从随行的货车上卸下来的弹药、能源要再次装回去，她作为运输资源的最后一环，不停地接过其他后勤部队送来的装备。 可就在这时候，有几个食人妖冲破了大后方由中型和轻型机甲组成的防护墙，向着在中央的后勤部队攻来！ 原本混乱的后勤队伍因为慌张变得一团糟，大家手忙脚乱地拿起武器向着食人妖扫射，作用却不明显，倒下了一个食人妖，后面的继续跟上。 因为后勤部处在队伍中央，为避免误伤到友军，他们不敢使用威力更大的装备，可是他们的近身作战能力实在有限，眼看着阵型要从内部彻底瓦解，大家手脚都发软了。 莉莉丝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向前迈出了一步。 食人妖注意到了她，触手兴奋地挥舞起来，嘴里发出嘶吼，蓄势就要冲过来。 刚冲到一半，一尊庞然大物从天而降，砸在食人妖身上，一片血肉模煳。 第28章 ·愿望 少女的祈祷 那是一架重型机甲, 身手矫健，落地后没有停留，直接撕碎了进攻过来的食人妖, 双手手臂上弹出巨型刀片, 寒光在夜色中闪过, 将食人妖击退出防护墙。 莉莉丝愣住了，虽然隔着一重机甲，她也清楚那身影, 是杰洛特！ 【请给我一枚光能弹】杰洛特向莉莉丝伸出手，熟悉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 这几个月来，杰洛特一直在避免与人接触，因为只要他去到人多一点的地方, 就总会听到对他的指指点点。大家都躲着他，他也不愿意靠近人群。莉莉丝试过几次想去找他，却总找不到机会。 现在的这句话, 是时隔几个月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莉莉丝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飙升，刚才面对食人妖都没有这么惊慌失措。 【光能弹装载完毕】耳边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回过神，发现杰洛特的机甲机械臂上已经装载好一枚光能弹，原来刚才莉莉丝因为过于兴奋, 竟然没能对杰洛特的话做出反应, 旁边的队友为了不耽误时间，就自己替杰洛特装上了。 光能弹的体积相比一般炸弹还要大许多，里面的材料也非常沉重。它的威力极大，使用时要先装在手臂上，再放到指定地点，设定好时间，迅速撤离；或者提前设定好时间, 投掷出去。 第52页 不过因为光能弹非常重，莉莉丝这种驾驶轻型机甲的人是做不到的，只有重型机甲能够做到。 志愿军大部队正在撤离当中，然而后方已经被食人妖包围了，需要强行破开一道口子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杰洛特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从前方来到后方，打算使用光能弹进行突破。 【请为我开出一条通道】杰洛特发消息。 【食人妖的包围太紧，只能採用投掷的方式】队友回应。 【请为我开道】杰洛特重复。 事态紧急，不能僵持在这里，大家说服不了杰洛特，只能听他的，中型机甲部队向食人妖连续发射飞弹，暂时减轻了汹涌的攻势，随即为杰洛特开出一条通道。 重型机甲的庞大身躯从通道走过，食人妖已经开始向这里进攻，杰洛特将它们顺手斩杀。 【不行的，就算你能一打十，这么多食人妖根本不能让你完成放置光能弹的工作，还请採用投掷的方式！】有人劝他。 杰洛特像是没有听到，他一手护着光能弹，一手挥舞着巨型机械臂，机甲和他融为了一体，能够看到他当时在训练场打木桩时的动作，干脆利落，强劲有力。 莉莉丝忽然被刚才那句话点醒了，脑海中浮现出他温柔的笑脸。他的头髮柔软，眼眸在阳光下如同清澈的湖泊，但是他却轻轻对那朵小花说了句： 「对不起。」 她意识到杰洛特在书里应该就是这时候牺牲的！他肯定也听到了那句话，说今天这场战斗之所以如此艰苦，都是因为他！所以他才打算连同自己一起炸死，这样志愿军既能有突破口，还少了他这个招来厄运的灾星！ 【推进器在哪里？】莉莉丝的声音变得无比冷静。 【已经装进车里了】队友说。 莉莉丝放下手上的机关枪，开始翻找车里面已经放好的设备，旁边的队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催促她不要耽误装车时间，她置若罔闻，把摆放好的装备一一搬开。 找到了！ 时间紧急，她顾不得数，一连拿了好几个推进器，装不到身上就抱着，打开开关，推进器下方喷发出短促的蓝色火焰，她瞬间就飞了出去！ 通讯器中有无数的声音在喊她，她很快追上了杰洛特。 【杰洛特！】她喊。 杰洛特正在砍杀食人妖，一回头见到莉莉丝的轻型机甲出现在旁边，差点没剎住手里的刀片。 【莉莉丝公主，请快点回去！】杰洛特说。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莉莉丝说。 杰洛特惊愕得浑身僵住。 莉莉丝不等他反应，在他装着光能弹的手臂上粘了一个微型炸弹，上面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倒计时声响。 滴、滴、滴、滴滴滴滴…… 【活下去】她说。 黑夜中有短暂的明灭，炮火声被怪物的嘶吼和其他爆破的声音掩盖住了。 机械臂连接着感觉神经，重型机甲内传来一声闷哼。 莉莉丝塞给他自己带来的推进器，打开开关，杰洛特在地上开始向后滑行。 轻型机甲比不上重型机甲防御力那么高，莉莉丝的近身格斗能力也远不及全兵营第一名，分数还遥遥领先于第二名的杰洛特，几乎就在杰洛特滑走的瞬间，她就被扑上来的食人妖掩埋了。 经过这些时间的观察，她发现杰洛特虽然在笑，笑得温柔又灿烂，可从没有一次是发自真心的。 他其实很痛苦，很委屈，却无处诉说。 他本该放声大哭，如果换做是莉莉丝，早就不知道哭成什么样了。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一直微笑着，温柔地承受着来自世界的恶意，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怨过，也许他早就不想活了，可在生死关头，他还是选择了能够拯救大家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开始她还以为可以靠着莉迪亚送给她的愿望来救杰洛特一命，后来她发现，就算这么做了，杰洛特还是会死，他甚至还要在痛苦中多活一段时间。那么她用这个愿望换来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折磨？ 莉莉丝的机甲被食人妖撕扯着，通讯器、显示屏、供氧系统都被破坏，驾驶舱内陷入一片黑暗，外面充实着怪物的嘶吼。 少女轻轻闭上双眼。 「如、如果我能实现一个愿望的话，就请让杰洛特·费尔顿遇上一个最能让他幸福的人吧。」 光能弹引爆。 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型的红色半球，周围的食人妖被光球吞噬，粉身碎骨。 火光沖天，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一天，那一天，艷阳高照，晴空万里，莉莉丝呆呆地坐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身上华丽的长裙被风吹得颤颤飞舞。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刚刚明明还在莉迪亚的灵识空间里翻看一本手稿，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另一处天地。 狂风唿嚎着在旷野上肆虐，大地光秃秃的，被风扬起一片片碎土，零星能看到有几处长着杂草，但不太茂盛，被阳光炙烤得打着捲儿。 莉莉丝坐在地上一直没站起来，地面渐渐传来震感，她向震源望去，瞪大了双眼。 地平线上缓缓走来一座钢铁巨人，在烈阳下反着光，略微有些刺眼。巨人没有头，只有身子和四肢，手臂长到膝盖，每往前走一步都轻微摇晃一下。 第53页 在它胸前的位置有一块巨大的透明罩子，能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穿着紧身的银色制服，两手握着金属杆，操纵着这座庞然大物。 莉莉丝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被震惊到动弹不得，她看着巨人走到自己面前，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停下，竟然传来一阵清澈好听的声音，是里面的人开口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莉莉丝眨巴着眼睛，依然仰头看着驾驶舱，没有答话。她回答不了，不单单是因为震惊，还因为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呲—— 驾驶舱的舱门打开了，里面的人从上面跳下来，动作轻盈敏捷，距离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少年。 褐色的头髮，纤细修长的身材，英俊平和的面庞。 莉莉丝感觉自己的心脏跳乱了几拍。 少年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无论如何，先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吧，这里很危险。」 莉莉丝抬起手，瑟缩了一下，才敢搭在少年的手上。 站起来后，少年挠了挠脸，低着头，又说：「其实你最应该远离的，恐怕应该是我吧。」 「为什么？」莉莉丝的声音怯生生的，有着少女特有的甜美动听。 听到这话，少年只感觉自己脸上烧起来了，耳朵都红透了，「因为大家都说我是灾星。」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怪物的嘶吼声，在这样空旷的地方显得格外瘆人。 莉莉丝吓得尖叫，「那是什么？」 「是食人妖的叫声。」少年说，「快走。」 两个人奔跑起来，莉莉丝穿着裙子跑得不快，少年跟在她旁边放慢了步伐。 食人妖从少年来的另一个方向出现，看准了目标，冲过来，地面伴随着巨响，颤抖起来。 「小心！」少年喊，替她挡下几块碎石，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加快速度跑向钢铁巨人。 驾驶舱里只够坐一个人，少年叮嘱莉莉丝站在原地不要动，就快速返回到驾驶舱，钢铁巨人再次移动起来，向莉莉丝伸出一根机械臂。 【乘上来！】少年喊。 莉莉丝抬起裙子下摆——她第一次感觉穿裙子竟然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艰难地爬进钢铁巨人的手掌。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少年说。 钢铁巨人迈开宽阔的步伐，奔跑起来，驾驶舱内，少年在安慰完莉莉丝后就开始向指挥部发送求救信号。 接着两个人逃跑的方向也传来食人妖的吼声，从少年的驾驶舱里能看到第二个食人妖就在附近！ 没有办法，少年只能把莉莉丝放到地上，【向远处跑，这里我来顶着！】 莉莉丝手忙脚乱从钢铁手掌上爬下来，不小心踩到裙摆，摔倒在地，不知道磕到哪了，只感觉浑身都在疼，她贵为公主，一向养尊处优，哪里遭受过这样的事情？眼泪开始滚落下来，打湿了干涸的地面。 头顶传来一声巨大的铮鸣，回头看去，竟然是那钢铁巨人接下了食人妖的一记飞扑！ 第29章 ·愿望实现 穿来穿去…… 精灵公主吓得忘记了哭。 金属摩擦的声音非常响亮刺耳, 钢铁巨人说：【快跑！】 莉莉丝这才想起来要做什么，三两下抱起蓬松的裙摆，打了几个趔趄, 继续向后奔逃, 途中又开始抽泣起来。 另一个食人妖加入战斗, 趁着少年正忙于对付第一个食人妖，挥起一掌打在钢铁巨人的肩膀上。 钢铁巨人站不稳了，空出一只手拽住食人妖挥来的手臂, 勉强没有倒下，反转身体，借力抬起腿踹在那个食人妖的脸上，又把另一个顺势摁倒在地上。 两声爆炸, 钢铁巨人的手臂里安装了炸弹，打进了被他摁倒的食人妖身体里，血肉纷飞, 荒凉的土地上被染上了令人作呕的颜色。 莉莉丝捂着耳朵，跑了一阵才敢回头，看到两个吓人的大妖怪都被少年打趴下了，心中的恐惧减弱了几分, 渐渐止住了哭。 她的粉色长髮早已经在一阵慌乱中变得一团糟, 平时总是整整齐齐的，时而散在身后，时而搭在胸前，现在基本上可以住进鸟儿的一家几口。 那被踹倒的食人妖反应比想像中迅速，它两手扯住钢铁巨人的脚踝，把他绊倒了，在地上拖了一阵, 划出几道又长又深的凹痕。 食人妖因此变得兴奋了，发出一声长啸，两手交叠，重重砸在驾驶舱的透明罩子上！ 莉莉丝尖叫，再次泪如泉涌，可她只能在远处目睹这一切，什么都做不了。 她看到透明罩子上出现蜘蛛网一般的裂痕，要是再来一击，恐怕少年就要没命了。可就在这时候，钢铁巨人的机械臂再次举起来，钳制住了食人妖的手臂。 但这样也撑不了多久，机械臂已经损毁严重，里面的零部件正在向外弹射，运动变得极不协调，大大小小的摩擦声听得人心里发慌。 手臂动不了，食人妖嘴边的触手开始胡乱舞动，悉数扎进罩子里，终于让整个罩子崩碎了。 莉莉丝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想喊，可是她不知道少年叫什么，只能大声问：「你没事吧？」 钢铁巨人好半天没有动，莉莉丝双眼紧盯着他，等待着回应，时间的流逝变得沉重而缓慢，就连一个唿吸都仿佛要花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巨型机械臂再次动了起来，穿过那些触手，直直堵进食人妖的嘴里！ 第54页 上膛的声音。 接着是两声爆炸，食人妖的后脑勺绽放出两朵烟花，浑身就再也不动了，向后倒了下去，沙尘四起。 随后机械臂承载不了负荷，哀嚎着摔在地上。 精灵公主灰头土脸，眼睛里盈着泪水，几颗滚落下来，流淌出泥痕。 驾驶舱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突然一只手扒在了驾驶舱边缘，一个同样灰头土脸，浑身血迹的少年出现了！ 他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捂着眼睛，血水如注，中从指缝间流下来。 莉莉丝简直想号啕大哭，提着裙子向他冲过去。 那一刻，她想紧紧抱住他，帮他治疗伤口，对他说无数句感谢的话。 然而就在她奔跑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化成了一片片残影。 画面再次清晰时，她已经回到了莉迪亚的灵识空间…… 莉迪亚和精灵王都焦急地看着她，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楞楞地，仿佛还没从梦中甦醒。 接着就大哭起来，扑进精灵王的怀里，口齿不清地胡言乱语。 * 光能弹引爆时的巨响犹在耳畔萦绕，莉莉丝皱了皱眉，睁开了双眼。淡粉色的瞳孔收缩，她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国王区城堡里，自己房间的床上！ 浑身的痛感消失了，疲惫感没有了，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她从床上坐起来，薄被发出沙沙的轻响，转头看向梳妆檯，上面依然摆放着她临出征时没看完的几本书，还有从市场上买来的小玩意儿，以及……那个迟迟都没能送出去的赔礼。 少年捂着眼睛流血的画面再次浮现。 她深吸一口气，想把那个小黑盒拿到自己手里。 就在这时，当年那种眩晕敢再次出现，眼前的画面变成残影，一切都模煳不清。 「不——！」她大喊。 再次回到灵识空间，莉莉丝顾不得许多，抓住莉迪亚的手臂恳求：「再把我送回去！我不能现在就离开！」 魔女一袭黑色长裙，身后站着两名少年，一个黑头髮，一个白头髮，他们面无表情，魔女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漠，只是看着她不说话。这让她更加焦躁，「我还没有把赔礼给他！莉迪亚，莉迪亚！再送我回去……」 魔女却用眼神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她才忽然明白了魔女为什么是这个态度，不再抓着她，向自己的身后看去。 那里坐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华丽的长裙，粉头髮，粉眼睛，俨然是更加成熟版本的莉莉丝。 精灵王。 她正冷着脸看她，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母、母亲。」莉莉丝低下头，随即又抬头，「这一切都不关莉迪亚的事，是我求她帮忙的！」 精灵王盯着自己的女儿，语气不怒自威：「你还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莉莉丝低着头不说话。 空气安静了一阵。 精灵王安杰丽卡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长嘆一口气，「算了，现在这样，想必早有预谋，是我的错，没看好你。」 「不是这样的！」莉莉丝身上还穿着第二次进入故事时的裙子，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仿佛她没经歷过那场漫长又可怕的战斗，「是我自己愿意的，母亲，你不知道，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没有人等你。」精灵王看一眼魔女的手稿，那手稿正安安静静躺在桌子上。 莉莉丝顺着精灵王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手稿上的内容已经不一样了，她在铠甲城的故事书写在上面，详细得令人难以置信！ 在那次光能弹爆炸以后，铠甲城举行了盛大的道别仪式，举国默哀，好多人都在为莉莉丝英勇的牺牲痛哭。 看着看着，莉莉丝的眼泪滑落下来，渐渐止不住了，泣不成声。 「他们为你举行了道别仪式，已经正式和你说再见了。」精灵王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拉住自己女儿的手，声音变得温柔：「你在那里的故事已经结束，现在快跟我回去吧。」 「我不走。」莉莉丝挣扎一下，抹了把眼泪，抬起头看向精灵王，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精灵王有些不耐烦了，皱起眉头，音量也提高了，「你还想干什么？」 「我要回去，我的赔礼还没有送出去。」 精灵王看一眼莉迪亚，她对莉迪亚同样感到非常失望，她曾经在莉迪亚最艰难的时候伸手相帮，可不是为了现在让莉迪亚和她女儿同流合污的！ 莉迪亚低眉顺眼，看到精灵王的眼神后立刻说：「我会帮莉莉丝把赔礼送过去的。」 「不行！我要亲自送给他！」莉莉丝大叫，「不然他不会懂的！」 「为什么？」精灵王问。 「因、因为……」莉莉丝咬了咬嘴唇，「他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 精灵王瞥了一眼魔女的手稿，额头上青筋暴起，「他都不认识你，你还愿意为他而死？如果这不是在书里发生的事，莉迪亚可以让你起死回生，你的所作所为将会牵连到无数人的性命！」 「『如果我能实现一个愿望的话，就请让杰洛特·费尔顿遇上一个最能让他幸福的人吧。』」莉迪亚的手指抚摸着手稿的页面，轻声说。 莉莉丝的脸忽然红了。 「什么？」精灵王问。 「莉莉丝进入到手稿之前，我送给了她一个愿望，」莉迪亚看向精灵王，「我刚才念的就是她的愿望。」 第55页 「你，你念这个做什么？」莉莉丝把头埋得更深了。 「刚才你母亲说是我让你復活的，虽然在这本书里我确实有这个能力，不过刚才我没有让你復活。」莉迪亚说。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她。 莉迪亚继续说：「是你的愿望让你起死回生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本书认为，你就是那个最能令他幸福的人。」莉迪亚说。 莉莉丝的脸忽然之间涨红了，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磕磕绊绊，张着嘴愣在原地。 精灵王的视线在莉莉丝的脸上来回游走一阵，缓缓开口，语气放松了一些，「他值得你这么做吗？」 「他值得！他曾经救过我……不止一次！这次他本来也打算牺牲自己的，母亲，你不懂他，」莉莉丝再次眼含热泪，「他不想活了，他的人生太苦了！可他还是愿意牺牲自己，拯救大家！」 精灵王问莉迪亚：「是你创造的角色？」 莉迪亚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晦涩的笑容，「是啊。其实也没写多少，谁知道竟然到了书里就成了那样。」 「像你的风格。」精灵王嘆气，松开莉莉丝的手，继续对莉迪亚说：「让我想起了刚认识你的时候。」 魔女没有反应，她身后的两名少年脸色却出现些变化，一起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想了想，精灵王终于笑起来，「怎么说呢？自从十三年前莉莉丝掉进这本书里，出来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莉迪亚，我一向欣赏你，不论是你做的事，还是你的想法。」 「没什么好欣赏的。」原本精灵王还想说什么，莉迪亚却忽然打断了，她的嗓子有些发干，咽了一口口水，说：「那些不一定是我真正想做的事。」 精灵王看出来莉迪亚不想提起以前，于是也没再继续说，「随你怎么说吧。」 抬手理了理莉莉丝的头髮，「莉莉丝是我的女儿，她欣赏你笔下的人物。精灵王国经歷过太多战争了，也遭受过太多苦难，我想，我自己已经受够了那些，那么起码让我的女儿不再经受，没想到……」 话没说完，精灵王就笑了起来，停下后问：「莉莉丝，那个你日思夜想的人叫什么来着？」 「杰洛特·费尔顿。」 精灵王小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他是个怎样的人？」 莉莉丝的眼睛里绽放出光芒，「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是吗？」精灵王微笑，「那么他确实值得珍惜呢。」 「是的！」莉莉丝回答。 精灵王看向莉迪亚，「既然是这样，那就再把她送回去吧。」 莉莉丝尖叫着跳起来，扑过去搂住了精灵王的脖子，在她的颈窝处兴奋地来回蹭，「谢谢谢母亲！」 「不过我有个条件。」精灵王说，指向莉迪亚，「你也要一块去，看好我女儿，别让她再做出什么傻事。」 莉迪亚愣了一下，她还从来没有进入到自己的故事里过，这么一说，内心还升腾起一阵期待，随即笑得更灿烂了，「好。」 毛毛戳了戳莉迪亚的肩膀，一脸讨好地笑：「我们也想去。」 莉迪亚扭头去看毛毛和阿瓜，两个人眼里都满溢着兴奋，不由失笑，「那可不行，你们跟我一块去了，谁来看店呢？」 「不是还有朱丽叶吗？她一直住在苏菲家里也没什么事，」毛毛说，「或者让……」 精灵王清了清嗓子，打断毛毛的话，大家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只见她半闭着眼，整理一下衣袍的边角，说得一本正经：「我来帮忙看店。」 集体愕然。 第30章 ·魔女她闭上了眼 魔女她闭上…… 莉莉丝再次回到故事当中, 发现自己的落脚点竟然是国王区城堡的大阳台上。 那里面向着整个区的居民，城堡里的政要和贵族发表演说时，就会使用这个阳台。 莉莉丝穿着她的大蓬蓬裙抵达时, 图尔斯正在演讲, 她的面前不远处飞着一架小型摄影机, 飞得很稳，通过这架摄影机，整个铠甲城的人都能够看到图尔斯的演讲。 然而另一方面, 阿瓜和毛毛满怀期待地想要看一看书中的世界，本以为会降落在铠甲城里，可事与愿违。 他们甚至不是降落的，而是摔落在地上的, 一人一个四仰八叉的屁股蹲，龇牙咧嘴地定一定神，才看到眼前竟然是一片密林！ 精灵公主过于心急, 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她看到图尔斯再次出现在面前，已经激动到忘乎所以，尖叫着向她扑了过去。 「图尔斯！」 图尔斯的眼眶还泛着红, 轻轻搂住莉莉丝的腰。如果莉莉丝有留意的话, 就会听到图尔斯刚刚在演讲的内容，就是悼念莉莉丝的，现在莉莉丝突然出现，她又是惊喜，又是疑惑。 「你、额、莉莉丝？」图尔斯语无伦次，「你不是……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难道你不在那架机甲上面吗？」 莉莉丝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自己明明被炸死了, 却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想不到说辞了，只能顺着图尔斯的话，点点头，「对，当时我并不在那架机甲上。」 「这就太奇怪了，一般来说驾驶舱里面没有人，机甲是没办法自己行动的。」图尔斯说，「不过你能没事简直是天大的喜讯，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第56页 「我也是！」莉莉丝的眼眶也红了，泪珠滚落下来，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看向那架摄影机，「这是什么？」 「是摄影机，它会把影像传递到整个铠甲城。」 莉莉丝眼前一亮，朝摄影机疯狂挥手，「大家好！我是莉莉丝！」 图尔斯笑起来，「大家都知道你，而且现在正在举行你的追悼仪式，大家都在为你的突然逝世感到难过呢。」 「原来是这样。」莉莉丝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再次朝摄像机疯狂挥手，「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没有死，我回来了！」 图尔斯笑得更大声了。 * 指尖亮起一束光，把四周都照亮了。 毛毛和阿瓜各自举着手指仰着头，感觉这森林不太对劲。 这里的树木高大得吓人，光是最细的那一株，起码也需要三人和抱才能围住。最大的就更不要说了。高度也令人惊嘆，几乎要和莉迪亚的灵识空间差不多了。 一株株叫不上名字的树木枝繁叶茂，笔直的树干通天，密叶连起来就如同巨人的穹顶，让人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阿瓜和毛毛坐在湿润的泥土地上，互相对视一眼。 「这里是哪里？」 「我们来到书里了吗？」 周围过于安静，他们的说话声也不自觉压低了。 观望一阵，阿瓜扭着身子向后喊了一声：「莉迪亚！」来不及站稳，就向身后奔去。 随即毛毛也发现了，在他们的不远处，正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魔女双手交叠在胸前，长发散在已经泛黄的落叶间，身上穿着一件丝绒做的深紫色贴身小礼服，依然是那么貌美，亮光靠近，拉长了她脸上睫毛的影子，浓密纤长。 两名刚刚长大的少年坐在魔女身旁，再次陷入到疑惑当中。 阿瓜试探了一下魔女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又轻轻摇了摇魔女的手臂，小声唿唤：「莉迪亚。」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成熟，低沉又温润，格外好听。 魔女没有丝毫反应。 毛毛皱着眉，视线在她的脸庞上来回游走，「恐怕是出了什么差错，让莉迪亚在来这里的路上昏迷过去了。」 「什么？」阿瓜抬头看向毛毛，又看向莉迪亚的脸，眉毛也拧起来，「她叫不醒。这里有点不太对劲，不管我们有没有来到书里，都不应该久留。」 毛毛警惕地看看四周，亮着的指尖随着他的视线挥动，「你说得没错，这里的树木过于密集，除了参天大树以外寸草不生，没有食物，要是一直呆在原地，可能没多久就会饿死。」 阿瓜轻轻把手放到莉迪亚的颈后，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莉迪亚，一动不动，浑身都软绵绵的，抬起来的途中脖子也因为没有力气，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喉咙也有些发紧，轻抿嘴唇，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加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就选择了去忽略这种感觉。 魔女被他横抱起来。阿瓜已经长大了，身体也因为不间断的每日训练而变得坚实有力，所以不觉得魔女有多重。 「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阿瓜问。 毛毛正在四处探路，听到阿瓜的问题，回过身，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地面就传来剧烈的震动！ 高大的树木都被撼动了，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高处飘落下层层密密的落叶。 两个纤瘦的身影都静止不动了，直到震动再次来临，并且传来了巨响，仿佛大地在悲鸣。更多的落叶飘下来，如同下起了漆黑的大雪。 「这边！」毛毛边喊，边拔腿跑起来。 阿瓜也跟着跑。 原本两名少年还在纠结究竟应该往哪个方向走，现在有了这震动，他们有了方向，那就是离震源越远越好！ 魔女的长髮被颠得来回摇摆，毛毛没敢跑得太快，对阿瓜说：「你累了就换我。」 「好。」阿瓜说着，臂弯不自觉紧了紧。 「咚！」 震动再次传来，发出的闷响如同巨人的步伐，而这密林仿佛没有尽头，无论跑了多远，景色都差不多，树木在两人的奔跑中一株株掠过，前方又有数不尽的树干等着。 跑了一阵子，魔女换成毛毛来背，那震动在追赶他们，越来越近，震感也越来越强烈。可回头看去，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都是一片漆黑。 两名少年如同陷入梦魇的阴霾之下，黑暗无边无际，只有一个微弱的光点在快速移动着。 毛毛现在心里非常烦躁，他和阿瓜受魔女训练的时间没有很长，学的东西确实不少，但是还不熟练，结果竟然在这个节骨眼被不知名的东西追击，没有魔女在，能不能离开这古怪的森林都是问题。 「莉迪亚！」他回过头喊，可是背上的魔女依然紧闭着双眼，连眼珠滚动的迹象都没有，安详地置身事外。 「咚！」 「咚！」 小腿被震麻，阿瓜回过头，发现有一根爪子出现在黑暗中！那爪子非常巨大，通体深紫色，布满了黑色的斑点，光是那样子就令人不舒服。 「追上来了！」阿瓜喊。 「什么？」毛毛也跟着向后看，正好那怪兽嘶吼起来，声音极其刺耳，他感觉自己的鼓膜都要被震裂了。 第57页 可即便如此，他们家的店老闆依然双眼紧闭，雷打不动。 两名少年这下彻底确认，魔女是真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都已经被追到这份上，他们再继续跑就是等着被怪物踩扁，只能先把魔女放下，一块应对这只怪物。 魔女再次躺在碎叶之中，两名少年并排站在她身侧，仰头紧盯着暗处。怪物三两步追上他们，冲出黑暗，闯入两名少年用指尖营造的光明之中，它兴奋得再次吼叫，密林中凝滞的空气被这声吼叫催动，颳起一阵风。 腥臊的恶臭席捲而来，呛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临近了才看清，那怪物只比树木矮一点，头上只有一张布满密牙的圆洞，应该是它的嘴，嘴的周围还长着长长的触手，不停来回蠕动着。 毛毛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波涛翻涌。 阿瓜却毫无惧色，只是瞪着乌黑的眼睛，等待怪物发起攻击——他已准备好迎击。 怪物一声吼叫结束，扬起两根长长的手臂，直接举过密林的顶端，飓风骤然捲起，地上的落叶开始向着怪物的脚下聚集。 空气发出嘶鸣。 两名少年身上穿着白衬衫，被吹出皱纹，紧紧包裹在身上，头髮也被乱风揉碎。 大约是长时间一块训练培养出来的默契，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张开的魔法阵，互相对视一眼，马步扎开——这么巨大的怪物，仅仅是这一击的力量就非同小可，容不得他们懈怠。 阿瓜左手一个巨型的半圆形魔法阵，毛毛右手一个巨型的半圆形魔法阵，两人的半圆合併，拼成一张极其庞大的阵。 上面秘文缓缓移动，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怪兽的两根手臂砸了下来，直直锤在这张大阵上，发出轰然巨响，嗡鸣以此为中心涤盪开来，「咔咔」几声，附近的大树被拦腰震断！ 接下这一击的两名少年也有点吃不消，脚在地上踩出浅坑。 额头上沁出冷汗，同时从嘴里喷出一大口血。 第31章 ·魔女她睁开了眼 魔女她睁开…… 喘/息声。 指尖再次亮起光芒, 那光芒发颤。 两名少年半跪半趴，在地上此起彼伏地咳了一阵，毛毛才问：「没事吧？」 「没事。」 两人抬头, 毛毛呲牙咧嘴地笑起来, 呸一口血, 说：「那怪物看起来也不太能吃得消。」 刚才一击力量太强，却被阿瓜和毛毛硬生生接下了，力道返还回去, 那怪物也被震得向后趔趄，靠在了身后的一株大树上，双臂像没了骨头似的耷拉下来。 毛毛颤巍巍调整一下姿势，半跪着, 「你、你最高能飞多少？」 阿瓜看着那怪物，「到大腿。」 「我也差不多。」毛毛说，「趁它、现在动不了、彻底让它动不了吧。」 「嗯。」 地上闪出金光, 以两名少年为中心，分别浮现两张魔法阵，剑柄在手边出现，握住剑柄, 缓缓拔剑。 两人摇晃着站起来, 直感觉眼前发黑，心脏跳得极快，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哪里痛。 也许哪里都在痛。 阿瓜也呸了一口血，举剑在身侧，目光从刚才的略微涣散，变成了坚定。 「啊——！」 两人迈出步子, 抬起的脚踏在半空中的小魔法阵上，接着下一步踏在更高一些，更远一些的阵上，就这么奔向那怪物。 怪物察觉到动静，嘴边的触手蠕动起来，身体也开始动了，树叶簌簌飘落。 临近了，阿瓜和毛毛挥剑分别向怪物的两条腿砍去，两道平整的割痕随着剑光出现。 怪物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黑血喷涌而出，因为怪物巨大，血液流淌下来时就如同瀑布一样，终于那怪物和自己的腿分离开，向前栽了下去。 大地再次发出一声巨响。 两人平稳落地，因为体力还没完全恢復，只能单腿跪地才能保持住平衡。 那怪物还没完全断气，触手从头下面伸出来，想要去够躺在不远处的魔女。两名少年闷哼一声，强撑着站起来，助跑几步，跳到怪物的头上，把剑深深扎进了怪物的脑袋里。 这下它才彻底不动了。 精疲力竭，两人一先一后躺倒。 手中的剑化成破碎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飞散开，消失了。 「这是什么东西？」毛毛问，他的唿吸声很大，胸口起伏明显。 「应该是莉迪亚书里说的那种妖怪。」阿瓜说，黑色的碎发粘了汗水贴在脸侧，眼睛里平静无波。 「太可怕了。」毛毛忍着痛平躺下来，「这玩意儿也太臭了。」 经过短暂的休息和调养，阿瓜率先起身，从怪物头上跳下来，踉踉跄跄走到莉迪亚身旁，后面毛毛也跟上了，就看见阿瓜缓缓蹲下身，手还发着颤，却轻轻地，拿走了一片飘落在莉迪亚脸上的落叶。 「现在还管这些？」毛毛摇摇头。 阿瓜眼珠向他转去，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经歷过刚才的激烈战斗，还能看到莉迪亚平静的脸庞，只觉得浑身所有的疲惫和痛苦都消失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轰！」 远处传来拔山倒树的巨响，脚下的地面微微颤抖。 毛毛嘆了口气，努力平復一下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心力爆发了。 第58页 阿瓜抬起头，感应着这震动的方向。 「该不会还有吧？」毛毛垂头丧气地问，「再来真的要没命了。」 「是要没命了。」阿瓜勐地站起来，向一个方向遥遥望去，「又来了。」 「什么？！」毛毛也跟着站起来，牵扯到受伤的内脏，疼得弯下腰。 「不止一只。」阿瓜闭上眼，耳朵微动，「很多。」又补充说：「很多很多。」 「救命啊！」毛毛仰天长啸，蹲下来使劲摇晃莉迪亚，「莉迪亚！快醒醒！我们撑不住了，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然而莉迪亚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双手交叠在胸前，唿吸平稳均匀，像什么都没感觉到。 「她一定在耍我们。」毛毛撇了撇嘴，「你我都见识过她有多强，怎么可能仅仅是穿进书里，就能一睡不醒？更何况这还是她自己写的书！」 阿瓜蹲下，再次抱起莉迪亚，「与其在这里发牢骚，不如赶紧跑。」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毛毛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再次迈开腿，跟着阿瓜跑起来。 这次和刚才还是存在一些差别的，那就是食人妖的数量增加了，而且它们来的方向不只一边，而是四面八方！ 两名少年没跑多久，就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因为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能感受到自己跑的那个方向正传来越来越明显的轰鸣声，和大地的震颤。 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思考究竟该怎么做。 高大的密林漆黑一片，他们指尖的微弱光点是唯一的光源，现如今就像一豆火光，落进了水里，眼看着就要熄灭。 很快食人妖就追上来了，它们一同发出吼叫，那声音联合起来，有了共鸣，震得人耳朵嗡嗡地疼。 「没办法，只能逃了，现在以我们的体力，迎战就等于送死，还不如趁乱逃走。」毛毛说。 阿瓜看着他点一下头。 令人作呕的气息很快就传了过来，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毛毛忍不住干呕了几声，抬头问阿瓜：「你、你不觉得噁心吗？」 「还好。」阿瓜回答。 「服了你了。」毛毛向他伸出大拇指。 阿瓜再把莉迪亚抱得紧了些，仔细探听着周围的动静，忽然向一处奔跑起来，「这边！」 「为什么？」毛毛边跟着跑便问。 「这边味道淡一些。」 毛毛差点忘了，阿瓜是一只猫，同时也非常庆幸阿瓜是一只猫，不然现在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光芒照亮的地方出现了一只熟悉的爪子，它正快速移动着，又出现另一只爪子，接着再一只，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向两个人踩过来。 大地接连发出轰鸣，不仅仅是他们能看到的，就连看不到的暗处，前后左右都能听见这声音。地面就像一张柔软的床垫，被这群怪物踩得波浪起伏。 「跟紧我！」阿瓜喊，然而这声音刚一出口就被巨响淹没了。 喊完这一声，他又咳了一口血，眼前发黑，指尖的光线暗了暗，强打起精神躲过怪物扫来的爪子和触手。 忽然他感觉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瞬间传遍全身，他却硬挺着没有栽倒，反而把莉迪亚抱得更紧了些，加快了脚步。 每一次喘息都感觉五脏六腑在抽痛，他咬牙奔跑着，眩晕感逐渐强烈，指尖光点的明灭越来越频繁，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变得遥远。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倒下去。 不能倒下去！ 可他实在跑不动了，眼珠开始往上翻，再往前奔了几步，就跪倒在地。 即便如此，他还是紧紧抱着莉迪亚没有松手，让她继续横躺在自己腿上。 食人妖见着机会，一拥而上。 他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下意识想在被碾成肉酱前替她再挡一下。 哪怕一秒种也好。 四周还充斥着各种巨响，一个个庞然大物把两个人团团包裹住，终于，阿瓜指尖的光芒也熄灭了。 就在这时，少年怀里的魔女忽然睁开了眼睛，不知名的光芒把周围照亮。 她向他眨了眨眼，一只手放在嘴唇上，说：「嘘——」 食人妖骤然间都僵硬不动了，身体变得扁平，像是一块块画着恐怖图案的布，飘摇着向天空飞去，途中被撕裂成一片一片，混在落叶之中。 世界重归宁静。 阿瓜的头摇摇晃晃，眼睛要睁不开了，他看着魔女呢喃一句：「莉迪亚……」就向后倒去。 莉迪亚赶忙伸手扶住他的后背，从他的腿上挪到地上，另一只手张开，按在他的胸口，掌心泛起微光。 少年的衬衫又重新变得平整干净，脸上的血迹和泥痕渐渐消失，眼皮动了动，再次睁开双眼。 他的眼眸清澈如水，轻声说：「莉迪亚，你醒了。」 「睡了一个好觉。」魔女笑着说。 「是吗？那就好。」接着看向四周，「毛毛呢？刚才我让他跟紧我。」 魔女收起笑容，从地上站起来，「他应该还没脱离危险。」 * 另一边，莉莉丝战战兢兢地再次来到了训练场，现在是刚做完早训的时间，这里一般只有杰洛特会在。 之前因为被杰洛特误伤，莉莉丝就再也没能在这个时间来这里了，现在终于又找到机会，这次说什么都要把赔礼送出去！ 第59页 她吞了吞口水，手里紧捏着小黑盒子，推开了训练场的门。 心跳得厉害，一方面害怕再遇到上次的情况，一方面是因为要和杰洛特正式说话了，莫名紧张。 不过既然莉迪亚说她就是全书最能让他幸福的人，那是不是就代表，她也能驱走他身上的霉运呢？ 拉开厚重的合金大门，里面打击木桩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入耳，她咬紧嘴唇，走了过去。 就在不远处，一堆木桩后面，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身手矫捷，专注又认真地做着他的每日训练。 少女走到附近时，少年察觉到了，扭头看过去。 然后脑门撞在了木桩上。 「邦」地一声。 第32章 ·魔女的谎言 过渡章，小日常…… 「莉莉丝公主！」杰洛特的头上鼓出一个小突起, 整个脸迅速升温，连耳朵都红了，步子慌慌张张的, 向后退了几步。 原本莉莉丝就紧张, 现在更紧张了, 两手死死握住小黑盒，放在胸前。 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十几年了，从第一次离开这本书起, 她就一直在盼望着能有机会治好他的眼睛。 太久了，久到内心积压的情绪太多，都让她有些麻木了，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两人僵持一阵子, 杰洛特向她深深鞠躬，「对不起！」 「嗯？」莉莉丝偏一下头，「对不起？」 杰洛特深吸一口气, 语气比之前平静许多，「之前在战场上，都是因为我，才……」 「千、千万别这么说！」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但真的提起来, 莉莉丝还是会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了转移话题，反倒不再畏首畏尾的了，伸直双臂，把小黑盒递过去，「这个, 请你收下！」 「这是什么？」 「是我的赔礼。」莉莉丝用手指了指杰洛特的那只义眼，「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很多年以前，我们曾经遇见过，在边境。」 「我记得。」杰洛特垂下头，手不自觉摸向那只义眼。 「你记得？」 「对，不过不是在很多年以前，也就一年或者两年前吧。」杰洛特说。 莉莉丝反应了一阵，才想起来书里的时间和现实中的不一样，书里面来的时间点是可以选择的，她当时误打误撞，到了现在的一两年前。 「不、不过……」杰洛特继续说，头扎得更低了，「我不用什么赔礼，我的眼睛，是我自己不小心，该道歉的是我，如果不是遇见我，你也不会那么倒霉。」 「怎么能这么说……」莉莉丝小声嘀咕，咬紧了嘴唇，脑海中再次出现杰洛特对着小花道歉的图景，鼻子开始发酸。 杰洛特咬着牙，眼睛游移不定，「总……总之，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说完七拐八拐从木桩堆里出来，不顾莉莉丝的唿喊，跑走了。 「砰！」 厚重的训练场大门关闭。 莉莉丝呆愣地眨眨眼。 * 此时在【莉迪亚杂货铺】内—— 门铃响了。 一位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年轻女士走了进来，她长着一头金灿灿的长髮，脸上布满雀斑，蓝色的眼睛明亮有神，是店里的老顾客了，就住在距离这里两个街区的公寓。 进来前就感觉奇怪，怎么阿瓜和毛毛没像往常一样在店门口「站岗」？进来后她知道了，原来店里换了人在守，莉迪亚也不在。 新来的店员气场非常强大，年轻女士刚进来，想说什么，在看到这位店员的瞬间就把话全咽回去了。直觉告诉她还是少说、或者不说为妙。 新店员有一头淡粉色的长髮，眼睛也是淡粉色，神情肃穆，坐在收银台后面，身上穿着一件黑金长裙，没有太多点缀，衣料本身就能看出质感。 见到客人来，她微微扬起下巴，双眼半闭，声音低沉庄重，「欢迎光临。」 年轻女士满头冷汗：「打、打扰了……」 飞速逃离现场。 * 毛毛找不到阿瓜和莉迪亚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去了。 周围充斥着怪物的恶臭和吼叫，无数的食人妖在追杀他，有时候他不得不跳上它们的爪子来躲避攻击。这么做也有好处，能吸引另一只食人妖去攻击他所在的食人妖。他接连好几次用这种方法拖延了追杀。 然而跑的时间实在太久，他身上又有伤，终于有些体力不支。 他感觉自己脚上被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勐地向后拉扯，很快就倒吊着在半空中晃荡。 胃里残存的血被倒了出来，他接连小呕了几次。 不用猜也知道，是被食人妖的触手抓住了。毛毛觉得他大概是要死在莉迪亚的书里了，不过也还好，莉迪亚要是发现他死了，应该能把他復活的。 但是，最好能不死还是别死。 食人妖的圆形大嘴上长着几排尖牙，密密匝匝的，有食物靠近，转动起来，每一层的方向都和前一层相反，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腰上也缠了一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另一只食人妖的触手。 它们还抢食呢！ 两只食人妖互相拉扯起来，毛毛感觉自己要被扯成两半。 原本毛毛已经做好被碾碎的准备，现在这么一折腾，变得更加崩溃。 第60页 「你们、」他哑着嗓子喊，「你们有本事，就给老子一个痛快！」 好像食人妖应了他的话，缠在肚子上的触手收得更紧，毛毛的肺被狠狠挤压，无声地喷了一口空气。 他的头开始发懵，眼球不自觉往上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灵魂好像和身体融合得不是那么严丝合缝了，马上就要脱离开肉/体的束缚…… 他的身体开始向下坠落…… 坠落…… 他本应该觉得发慌，现在也无暇顾及了，甚至觉得就这么直接死了的好。 然后他被一片柔软的东西托住，再不往下掉了，自胸口传来一股热流，向全身四散而去，逐渐他的唿吸顺畅了，身上各处的疼痛一扫而空，意识缓缓恢復。 他睁开眼，面前坐着莉迪亚和阿瓜。 他们三个人正坐在一片巨大的叶子上，缓慢地飞在半空中，穿行于这片诡异的森林之间。 「这是什么东西？」毛毛问。 「临时的交通工具。」莉迪亚说。 毛毛检查了一下身上，衬衫干净整洁，手上、脸上再没有那种黏腻的感觉了，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莉迪亚微笑。 「但是！」毛毛盘起腿，蹙起眉质问她：「是不是你故意晕过去，整我们的？」 魔女眼波流转，皎洁一笑，「怎么能说是整你们？我有那么坏心眼？」 「反正也不纯善。」毛毛冷哼，随即话锋一转，「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眼前划过一株株大树，距离树顶近了，隐约间能看到叶子间透露出的斑驳天空，现在应该是晚上。 魔女被问到心虚的话题，尴尬地咳两声，斟酌半天，才小声说：「这里是食人妖的巢穴。」 「什么？」毛毛惊讶得直接站起来，「我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莉迪亚之所以不愿意说，是因为她担心自己说的话会被记录在书上，让精灵王看到，到时候如果被她发现自己是故意没有跟在莉莉丝身边，而非真的遇到了不知名的差错晕了过去，精灵王绝对要把自己抓起来。 不过只透露一下地点应该不会被发现，毕竟这书是她写的，她知道这是哪里也很正常。 毛毛见莉迪亚支支吾吾，猜出来事情的十之八九，这绝对是她的阴谋！这么一直站着在飞行的叶子上有掉下去的危险，虽然他现在满肚子怨气，但还是老老实实坐回去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毛毛说。 莉迪亚揉了揉太阳穴，「还能有什么解释？就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忽然晕过去了，刚刚才醒。」 「我不信。」毛毛两眼微眯，「你在自己的书里怎么会莫名其妙晕倒？」 「这……我怎么知道？」魔女耸肩。 什么也问不出来，毛毛深深嘆一口气，终于改换方向，弱弱地问：「那我们还要多久才能从这里出去？」 听到这个问题，魔女一展愁眉，微笑着说：「我们暂时出不去。」 话音刚落，阿瓜和毛毛就感觉叶子明显地越飞越低，越飞越慢。 「什么意思？」毛毛和阿瓜同时心惊肉跳地问。 魔女轻咳了两声，握起的拳头却没从唇边拿开，微微偏过头去，小声说：「我……莫名其妙魔法不够了，所以……暂时还出不去。」 「胡说！」毛毛彻底急了，「你连吸血鬼的诅咒都能解开，怎么会忽然说魔法不够呢？这话谁听了都不会相信的。」 阿瓜在旁看着莉迪亚，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担忧。 这时候叶子落在了地上，快速变小，混进周围的落叶堆里。他们三个人不得不再次用脚赶路。 阿瓜伸手扶起莉迪亚，「没事吗？」 「没事。」莉迪亚尴尬地沖他笑了一下。 毛毛走在最前面，他现在十分上火，把袖子卷到了手肘以上。凭他的了解，莉迪亚心里绝对有鬼，这里没有第四个人，如果有，绝对也会支持他的观点。 魔女声称自己没有魔法了，两名少年只好重新亮起指尖灯，一左一右守在她身边向前走。 阿瓜小时候和魔女出去逛街、散步，都会拉着她的手，现在距离那时候也没多远，所以习惯没有完全改掉，再加上魔女都说自己没有魔法了，那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在这么危险的森林里，怎么能不格外照顾呢？ 所以他再次拉住她的手。 魔女也当阿瓜是小孩子，也就没有拒绝。 因为莉迪亚先前已经消灭了一群食人妖，现在反倒很少见到他们的身影了，三个人在密林中行走了好一阵，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甚至连一丝丝的风吹草动都没有。 只是两名少年刚刚劫后余生，心里还有余悸，一路上即使非常安静，都没有放松警惕。 正走着，忽然阿瓜停下了脚步，在另两个人的注视下问：「我们知道出去的路吗？」 毛毛倒吸一口凉气，甩头看向莉迪亚，一双眼睛像巡逻用的探照灯。 「……咳，当然知道，」莉迪亚讪笑，「跟着我走就对了。」 三人这才又继续走起来。 眼前一直都是差不多的景色，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前方不远处，两名少年指尖光芒的边缘看到了些许不同！ 第61页 那里有几株倒下的树，上面的叶子还茂盛，应该刚刚到下不久。 第33章 ·偶遇 当你欣赏一个人的时候……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毛毛对莉迪亚说：「你在这里等着, 我去看看。」 说完，就向倒下的大树走过去，两团亮光逐渐分离, 一团留在原地, 一团越来越远。毛毛不敢走得太快, 略微弓着身，摆出一个简易的防御动作，以备前方冒出什么危险的东西。 靠近大树的枝叶后, 能听到细小的金属碰撞音，毛毛立刻绷紧全身的肌肉。继续往前，那声音更明显，并且响起的频率不是杂乱的, 而是有规律的。 毛毛回过头，指了指树枝里面，又指了指自己一侧的耳朵, 意思是能听到里面有声音。 阿瓜和魔女立刻会意，也都紧张起来。 「我们往前走走。」莉迪亚低声说。 两个人走到毛毛附近，那声音却消失了。 密林陷入更为深沉的寂静，连轻微的唿吸都能听见。 三个人全都神经紧绷, 想知道树枝后面是什么, 却又怕遇到之前那样的危险。 按照常理，在妖怪的巢穴附近，出现好东西的可能性很小，大部分情况是遇到危险，现在树枝后面有动静，三人大可以选择直接离开，不管那里是什么, 都不要靠近。 阿瓜和毛毛都有这个打算，然而莉迪亚却小声告诉他们，往前走是唯一能离开的路，要绕路的话，可能还会再遇上食人妖的围攻。 于是决策陷入僵局。 但没多久，阿瓜和毛毛就决定一块去探路，不过这样的话，就要让没有魔法的莉迪亚暂时在黑暗中待一会儿了。 莉迪亚说没事。 两名少年再次从地上拔出长剑，准备向前进发。 就在这时，倒下的树枝里突然窜出一个人！ 那人手里拿着一个会发光的金属棒，出来就晃得三个人睁不开眼，无法第一时间看清来的人是谁。 只听那人说：「你们是什么人？」声音低沉，极富威严，是个女人。 毛毛和阿瓜举起了剑，同样不甘示弱，问：「你是什么人？」 女人的发光金属棒终于不再对着人的眼睛了，莉迪亚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瓜、毛毛，你们都回来，」魔女说，「这个人，让我来对付。」 两名少年不知所以，对视一眼，只好撤到两边。 那女人一手拿着发光金属棒，一手拿着剑，打量着莉迪亚：「你们怎么会从食人妖的巢穴出来，还毫髮无伤？」 「我们并非毫髮无伤，只是治好了而已。」莉迪亚说。 女人用金属棒照向莉迪亚身后，「你们的机甲呢？」 「我们没有开机甲。」 「这怎么可能？只有机甲才能对付那些食人妖！」说着，稍微放下防备的女人再次举起剑，厉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让不让我们通过这里？」魔女胸口的高度闪现出一张小小的魔法阵，魔女把手伸进去，拔出一把细长的剑，随即缓缓吐出三个字：「图尔斯。」 图尔斯惊讶得双目圆瞪，迈开步子，挥剑砍了过去。 剑与剑相撞，迸射出细碎的火花，「叮、当」声不绝于耳。 两名少年在旁边观战，毛毛也不紧张了，朝阿瓜使眼色，一副「我就知道她在骗咱们」的表情。 阿瓜没有理会。 图尔斯身姿矫健，每一次进攻都兇狠凌厉，她原以为这个穿裙子的女人有些不自量力，毕竟想要和她对打，恐怕天底下还没有谁能赢得了。 可几招下来，她不得不使出全力，因为眼前这个神秘人，看起来动作软绵绵的，其实每次出手，都是柔中带刚！ 接连几次，她都以为自己要赢了，却在获胜的关键点，被硬生生阻挡住。这是一个人能力高深的证明。 图尔斯自小天赋极佳，是天之骄子，除了小时候和比她年长许多，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人对打时会力不从心，其他时候都是她占上风。 图尔斯不自觉开始浑身冒冷汗，拿出十二分的警惕和小心使出每一招。可打着打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中的凌厉有所收敛。 这时候，两人的剑同时断了。 「铮！」 断掉的两柄剑身打着转飞在半空，发出厚重的「呜呜」声，接着并排插在了地上。 两个人很快双手攥拳，摆出要肉搏的架势。 忽然魔女收回拳，说：「平手。」手里的剑和断掉的剑身都化成了碎光点，四散消逝。 「平手。」图尔斯点一下头。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就这么看着对方，眼神和表情变得古怪，终于绷不住了，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阿瓜和毛毛面面相觑。 笑了会儿，图尔斯说：「这次你们该表明身份了吧？」 魔女面带笑容，微微颔首，「我叫莉迪亚，是一家杂货铺的老闆，那两名年轻人，左边的叫兰斯洛特，右边的叫克劳德。」 图尔斯向他们行礼，又皱起眉，「你说你是杂货铺的老闆？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因不便透露。」魔女神秘地说，「但我向你保证，我们绝对不是有意隐瞒。」 阿瓜和毛毛走过来。 第62页 「你就是图尔斯？」毛毛问。 图尔斯微笑，两手叉腰，「看来我也算是声名远播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瓜问。 话音刚落，图尔斯腰上别着的小通讯器响了，她的神情变得严肃，抬手示意阿瓜稍等，取下通讯器，点开。里面很快传来杰洛特的声音。 「图尔斯队长，莉莉丝已经安全了。」 队长舒了一口气，语调变得温柔：「那就好，我现在遇到了一些事情，晚些和你们会和。」 小通讯器里传来电流的杂音，说话人的声音变得甜美俏皮：「图尔斯！」 「莉莉丝！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但杰洛特收了很严重的伤，需要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会儿。」 「好吧，你们注意安全。」 小通讯器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放心吧，有我在杰洛特旁边，不会有事的。」 通话结束。 图尔斯转过头看向阿瓜，视线又在另两个人身上审视一遭，终于下定决心讲述事情经过： 就在魔女和图尔斯碰上的一天半以前，铠甲城的志愿军再次出发前往洛克王国支援，抵达时洛克王国的第二道城墙就要被推到了。 好在这次志愿军准备得更加充分，先是用重型机甲部队开道，转移食人妖的注意力，又派遣中型机甲部队牵扯住推城墙的那一批食人妖，解放了洛克王国的军队。 这场战役依然是从早打到晚，面对庞大的食人妖数量，志愿军和王国军费了不少力气，战死的士兵无数，但相比第一次，可以预见只要继续坚守，就能打赢。 果然临近午夜，食人妖的战斗力式微，开始撤退。 原本志愿军和王国军想就此停战，可其中一只食人妖竟然趁军队放松警惕，在跑的时候扯住了莉莉丝驾驶的那架机甲！ 旁边的食人妖想要抢食，拽住了机甲的一根手臂，两只食人妖加快速度，消失在了逃跑的队伍当中。 志愿军和王国军临时组成救援小队，追了上去。 图尔斯作为队长，沖在最前面，一直追到食人妖的巢穴附近，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斩杀了十几只食人妖，依然没发现莉莉丝的身影，她的机甲因为受损严重，倒在了这里。 刚讲完，毛毛往前走一步，问：「那这么说，我们只要继续往前，没多久就能出去了？」 「如果我的机甲能修好，应该是没问题的。」图尔斯转头看向那几棵倒下的树，「我的机甲就在树后面，刚刚我就是在修理的时候，听到你们的声音的。」 「我们能看看你的机甲吗？」莉迪亚问。 图尔斯耸耸肩，「当然可以，跟我来吧。」 绕过那几株倒地的大树，随着树干一直走，很快就能看到一架体型巨大的金属怪物，他坐在地上，头颅懒懒地垂着，两手也软塌塌的，手背着地，仿佛经歷了苦战，太过疲惫而睡着了。 莉迪亚作为这本书的作者，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描绘的事物变成真的，当然她也根据想像变出过不少东西，只是这一次，面对这样精巧的庞然大物，还是深深受到了震撼。 她仰着头来回看着，双眼闪烁着光彩。 她身边的两名少年也惊讶到说不出话，围着慢慢地机甲来迴转圈。 图尔斯见到自己的机甲就下意识忙着修理，爬上机甲的腰以后才注意到这三个人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对他们喊：「你们怎么都这幅表情？好像没见过似的。」 「我们确实没见过。」毛毛脱口而出。 「什么？」图尔斯停下来，「没见过？怎么可能？这里几乎每个国家都研制了机甲，以应对食人妖的攻击，除非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然怎么可能没见过？」 莉迪亚想了想，说：「你说对了，我们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下图尔斯更惊讶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莉迪亚努努嘴，「莉莉丝就是我送来的。」 「还有这样的事？」图尔斯皱起眉，陷入深思。 「是的。还有一件事，更令人难以置信，但却是事实。」莉迪亚双脚站定，高声说：「我是你的创造者，图尔斯。」 图尔斯直接从机甲上跳下来，走到莉迪亚面前，走得很近，超过了一般人与人之间应该有的距离，两人差不多高，图尔斯湛蓝的眼睛直直盯着莉迪亚，「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她的语气透露出，她知道这并非玩笑。 「接受现实吧。」莉迪亚说，「你会当上铠甲城的新任国王的——是我这么写的。」 图尔斯冷笑，「我所拥有的一切名胜、地位，都是靠我自己用鲜血与汗水打拼出来的。」 莉迪亚抬一下眉毛，「我是这么写的，不管你想不相信，这就是真的。」 得知自己获得的一切都是别人设计好的，任何一个有尊严的人都会感到被羞辱，继而愤怒。 年轻的贵族骑士攥住莉迪亚领口的衣料，说得咬牙切齿：「你最好为此道歉。」 「我说的都是实话，图尔斯。」莉迪亚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语气依然平静，「但这不代表你所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我很欣赏你，知晓你故事的人也都很欣赏你，这是你应得的。」 图尔斯勐地松开莉迪亚，转身，手脚麻利地攀上机甲，一言不发地修理起来。 第63页 毛毛小心凑到莉迪亚旁边，耳语：「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莉迪亚瞪他一眼，又嘆了口气，「她早晚都要知道的。」 「为什么？我们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只当是路过这里的古怪游人，事情结束，走就好了。」毛毛说。 「因为我欣赏她。」莉迪亚回答，「当你欣赏一个人的时候，就不希望欺骗她。」 第34章 ·麦浪翻滚 「我配喜欢你吗？…… 和图尔斯的通话结束后, 莉莉丝把小通讯器还给了杰洛特。 他们两个人此刻正坐在一片草地上，背后就是食人妖的巢穴，附近还倒着两架机甲, 和一大片被拆成块的食人妖尸体。这些食人妖都是他干掉的, 但是他自己也受了些伤, 小剐蹭就不提了，最醒目的是那道几乎贯穿了整条小腿的划伤。 他想动，但是被莉莉丝拽住, 只好任由她替自己疗伤。 「你不是一直躲着我，怎么又拼了命救我呢？」话问出口，莉莉丝见他低着头不回答，嘴巴一撅, 说：「难道你讨厌我？」 杰洛特勐地抬头，「怎么可能？」 「那就是喜欢我？」 杰洛特脸涨得通红，看向了旁边。 「喜欢吗？」莉莉丝追问, 语气含笑。 满脸通红的少年低下头，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可我是个灾星……」 「可之前每次我遇到危险，都是你救了我, 你怎么会是灾星呢？」莉莉丝说, 「起码对我来说，你不是灾星。」 「之、之前在训练场……你的额头……」 莉莉丝回想起来，「那次吗？那次是意外，不算数。」 杰洛特腿上的伤快速地癒合，很快就只能看到一道浅浅的伤，接着就连那道浅伤也不见了。 「好了。」莉莉丝站起来，佯装着走远了几步, 背对着他玩起自己的手指，「你不喜欢我，想躲着我，我也不拦着你，你的伤好了，你想走，就先走吧。」 背后是一片寂静。 莉莉丝害怕他就这么同意了，心里紧张得「咚咚」响。 终于，身后飘来一句小声的询问：「我、我配喜欢你吗？」 少女不耐烦了，翻个白眼，转过身，双手掐腰，「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配不配的？」 少年腿软了，还坐在地上没起来，仰头看着她，一双眼睛里装满了小星星，「……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喜欢了。可是，我是个灾星啊……」 「怕什么？」少女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两个人的鼻尖挨得很近，「有我在，今后你就不是灾星了。」 杰洛特呆住，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莉莉丝看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说完就直起腰，看向附近那堆像山一样的食人妖尸体，捏住鼻子，一边用手疯狂扇风，一边瓮声瓮气地说：「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太臭了。」 * 艰难的战役终于画上了句点。 魔女一行和莉莉丝、杰洛特会合，返回了军队。这场仗打得过于惨烈，无论是战士还是机甲都有很多的损伤。 克国王向图尔斯和她的军队表示了极大的感谢，送了一大堆礼物，还邀请他们现在这里休养几天，再启程。 图尔斯同意了。 稍事整顿，洛克王国的城堡里举行了简陋的庆功宴会，因为损失惨重，能举办宴会已经很不错了。 大伙终于聚在了一起。阿瓜和毛毛认识杰洛特以后，几乎变得形影不离，就连举办宴会的时候都是他们三个人坐一桌，交头接耳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能看到毛毛拍桌子，全情投入地说着什么，眼睛瞪得老大。 也有其他人好心奉劝阿瓜和毛毛，说杰洛特是个灾星，和他靠近等于是自寻死路，然而阿瓜和毛毛根本不以为意，继续和杰洛特混在一起。 莉莉丝原本也想加入讨论，但在那之前她察觉到另一件事。 图尔斯还在因为得知了自己世界的真相而感到愤怒，宴会期间对莉迪亚他们也爱答不理。而莉迪亚也不想多说什么，因为她觉得事实就是这样，自己再怎么解释，也不能改变事实。 更何况她认为，人很多时候只有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了残酷的现实，才能走下去，才能走得更长远，甚至找到破局的可能。 可莉莉丝看不下去，她从小到大都有个毛病，就是当和事佬，看到两个她十分欣赏的人互相闹矛盾，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着不管。于是跑前跑后，费尽功夫劝说。中间为了证明图尔斯并非完全受魔女的安排，列举了很多她在国王区逛街时听到的关于图尔斯的事迹。 还提到了先前人们发的宣传单，上面写了非常多就连魔女本人都没有想到的东西，那些全部属于图尔斯本人，而非任何其他人的安排。 最终图尔斯接纳了这件事，主动在宴会上向魔女举起酒杯，笑容爽朗，「你的故事只到我当了国王就结束了，我要向你展示，当了国王之后，我还能创造更多辉煌，不在你控制范围内的辉煌。」 魔女回敬她：「那就提前祝你好运了。」 * 洛克王国内有成片成片的麦田，傍晚时天气良好，风儿吹过麦田，掀起阵阵麦浪，沙沙作响。一对恋人坐在麦浪之中，头抵着头，互相耳语，偶尔咯咯轻笑。天蓝如洗，白云朵朵飘过，仿佛要去到很远的地方…… 第64页 杰洛特换上了莉莉丝带来的那颗眼珠，现在他的眼睛再也不是一只棕色一只蓝色了，两只都是棕色，在阳光下像琥珀一样。 「这就是麦田的味道。」莉莉丝深吸一大口气，「哈」地释放出来，嘴角挂上悠闲的笑容。 风一阵阵掠过，莉莉丝稍微起身，拔了一根麦秆拿在手里，回来后歪七扭八地靠在杰洛特身上，一边来回挥动着，一边观察着天上的云被夕阳渐渐染成橘红色。 杰洛特低头看着她，耳朵还是红彤彤的，纠结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莉莉丝，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莉莉丝坐端正了，面对着他，「你想对我说什么？」 清风抚摸着两人的头髮，送来麦子的气息，太阳已经接触到地平线。 英俊的少年脸颊发烫，「我、我想说……今生今世，我运气最好的事，就是遇见了你。」开了头，他不再那么害羞了，一双手拉住莉莉丝，无比坚定地看着她，「莉莉丝，是你的到来，让我意识到，我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幸运的人。我想要谢谢你。」 甜美的少女摇了摇头，大大的眼睛清澈而明亮，「不是这样的，杰洛特，我最近一直在回想整件事，我发现，其实是你把我带到你身边的，因为你不管遇到怎样倒霉的事，都那么温柔。」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话语几乎要融进吹拂的风里，「你的温柔是货真价实的，命运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把它夺走。你的温柔为你带来了好运，所以活下去吧，只要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好多好多。」 少年两眼噙满泪水，少女说完后笑了出来，两眼一弯，泪珠就滚落下来，「莉莉丝，我爱你。」 转而更加深情地看着她，脸慢慢凑近，唿吸变得有些沉重和急促，「我……我可以亲你吗？」 「……可以。」少女闭上了眼睛。 少年的下巴是流线型的弧度，脸上没有多余的线条，他双唇微张，覆在了少女的唇上。 夕阳火红，云彩被点燃了似的，烧起来了，麦田向世界的尽头蔓延，无休无止。 年轻恋人慌乱地拥抱着对方，嘴唇贴在一起，辗转厮磨，唿吸变成了喘息，舌头在唇齿间纠缠。 忽然，少年把少女推离开，两个人的眼神还迷离着，他问：「我、我……可以吗？」 「……可以。」少女回答。 少年纤细的指尖因为紧张和焦急而颤抖着，一只手绕到少女的后背…… 他们亲吻着缠绵，这种感受仿佛喝下了世间绝美的蜜糖，品尝到的瞬间，浑身都为之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迷人到让人忘乎所以，只想让这样的体验，能够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天已经暗了，一轮明月升上来，光华皎洁，温柔地洒落。风还在撒欢儿，隐约能听到来自远处的虫鸣。 他们滚在麦田里，说着情人间的蜜语，身上都出了细密的薄汗。 * 几天过后，志愿军浩浩荡荡返回了铠甲城。 迎接的场面非常壮观，烟花、彩条，男女老少的赞美声响彻每一条街道，可以说是举国欢腾。 这次凯旋而归，完全证明图尔斯有能力当好一个统治者，群众的唿声更高了，亨利王子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迎接他们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像是在抽搐。 但他不得不兑现诺言，不然在群众当中失去最后一点威信，今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因为要筹备交接的各项工作，册封大典定在一个多月后，秋高气爽的日子。杂货铺的三个人打算一直住到图尔斯举行完册封大典。 莉迪亚是想着可以趁这段时间能多和图尔斯聊聊天，顺便也逛一逛她塑造出来的这片国王区。毛毛和阿瓜也没有反对多留下来，他们两个和那对年轻的小情侣几乎每天都混在一块。 据说都是在向杰洛特请教本事。 每天早上，天还没有一丝光亮的时候，他们就跟着杰洛特去城墙外面跑圈去了，跑完简单吃些东西，就开始在训练场练习。 开始的几天，阿瓜、毛毛还有莉莉丝都非常吃不消，之后就渐渐适应了。但还是比不上杰洛特，有时候他们三个打杰洛特一个，几乎坚持不了多久，就全部倒地了。 当然这是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 第35章 ·逛街 奇怪的习俗出现了…… 每天晚上训练完, 杰洛特都会先把莉莉丝送到城堡门口，再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天也不例外。国王区内总是很热闹，他们特意挑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路。守城者巨大的身躯在黑夜里轻悄悄走过, 离他们有两条街, 上面闪烁着各色的指示灯, 远了看几乎和天上的星辰融在一起。 他们手拉着手，手臂一前一后大幅度摇晃着，杰洛特回头看巡逻的守城者走远了, 快走两步，在莉莉丝身前蹲下，「你想坐到我的肩膀上来吗？」 「肩膀上？」莉莉丝的脸有些泛红，「干什么？」 杰洛特拍了拍自己的两肩, 「你坐上来，我带着你走。」 「这样不好吧？」莉莉丝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在附近。 杰洛特侧过身, 向她伸出一只手，语气毕恭毕敬：「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看样子实在没办法了，莉莉丝搭上他伸出的手，坐在了杰洛特的肩膀上。 第65页 「扶好我的头, 我要站起来了。」杰洛特缓缓站了起来。 莉莉丝差点尖叫出来, 一想到这样会惊动附近的人，还是竭力咽了回去。杰洛特放慢脚步往前走，莉莉丝的视线高出了许多，更远处的房屋也都能看得清楚，距离他们好几个街区的地方还是灯火通明，夜风传来人们庆祝的声音，因为距离太远, 只能听得很细微、很模煳。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个把戏的？」莉莉丝笑着问。 「是凯瑞告诉我的，在训练的时候。」杰洛特老老实实回答。 自从他和莉莉丝在一起，竟然真的就再也没有人因为他而遇到倒霉事，再加上阿瓜、毛毛总是和杰洛特一块训练，其他人看在眼里，也忍不住尝试着向杰洛特靠近。 毕竟杰洛特也是全军队仅次于准国王图尔斯的战士，大家其实内心有很大一部分，还是很敬佩和仰慕的。 这次战役结束，杰洛特立了一系列功劳，回来又封了骑士，大家早就想和他认识了，有人开了头，后面紧跟着的人就越来越多。没过几天，杰洛特身边就总是围着一堆人，有想找他讨教训练方法的，有纯粹想认识他的，还有很多想採访他、送他礼物的。 大家也都知道莉莉丝和杰洛特的关系，也因此就有一些出鬼点子，想要帮着杰洛特哄莉莉丝开心的。 莉莉丝眉眼含笑，轻轻捏了捏杰洛特脸颊上不多的肉肉，「你还学会了什么把戏？」 「还有，凯瑞说，送鲜花给心爱的女孩也能让她开心。」杰洛特回答，「这件事，我打算过两天再做。」 莉莉丝「噗嗤」笑出来，「就这两件事吗？」 「杰洛特！」一个中年男人从旁边的街道出现，他身材矮胖，梳着深棕色的短髮，一丝不苟，看到杰洛特以后两眼泛起了泪花。 杰洛特把莉莉丝放下来，下意识挡在她身前。 中年男人穿着高档的西服，走了几步，从衣袋里拿出白色丝质手帕，擦擦眼角的泪，「好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什么人？」杰洛特问。 男人把手帕塞回兜里，「很抱歉我只能在这种场合下找你说话，白天的时候你身边总是为这一堆人，不过这点我非常为你高兴。哦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你大概不记得我是谁了，我叫文森特·费尔顿。」 「费尔顿？」莉莉丝惊唿，从杰洛特身后探出头，「你是杰洛特的父亲吗？」 「是的。」男人向莉莉丝颔首行礼，转而拉住杰洛特的手，哽咽着说：「实在是对不起，我的孩子，当年我真的不是有意把你送去兵营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那时候的你会给身边的人招来怎样的不幸，所以我们不能留你也情有可原啊。」 杰洛特低头看着他，脸上有些迷茫。 男人继续说，「杰洛特，原谅我吧，我们其实都非常希望你能回家，如果你愿意回来，我们会为你举办隆重的欢迎仪式，昭告天下，让你正式成为费尔顿家的一份子。」 「我……」杰洛特下意识看向莉莉丝，垂下眼睑，「我不会回去的。」 「和家人团聚，有什么不好的呢？回来吧！」 莉莉丝在杰洛特身后，不知怎么心里泛起隐隐的不安，拉住了他的手臂。 杰洛特回头看了莉莉丝一眼，从男人那里抽回手，覆在莉莉丝手上。 「额，当然，」男人赶紧解释，「现在你可以继续和莉莉丝公主待在一起，我并不是要求你立刻就跟我回去，只是想先得到你的回答，这样我才好安排迎接你的仪式。」 杰洛特依然没有改口，反倒语气更坚定了：「对不起，我不想回去。」 男人蹙了一下眉，随即换上礼貌的微笑，说：「没关系，现在想不清楚很正常，我给你时间考虑，你要知道，整个费尔顿家族都在等着你回去，你的哥哥、你的妹妹都想见见你。」 说完，男人再次颔首，离开了。 莉莉丝从杰洛特身后出来，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刚才说笑的氛围荡然无存。 「你会考虑吗？」莉莉丝问。 「不会。」 「为什么？他们是你的家人，能回家总是好的。」莉莉丝想到自己的母亲，精灵王，还有其他的家庭成员，他们会对莉莉丝慈爱地笑，和她说话时，大部分时候都很宠溺。 杰洛特微微皱起眉：「不一定，有时候家人也会带来伤害，甚至你这辈子最深的伤害，就是来自家人。」 「这怎么可能呢？」莉莉丝脱口而出，但立刻又想到杰洛特是私生子，又是被家人抛弃的，好像有些明白了，「如果我的家人抛下了我，我一定也会很受伤吧……嗯，这么一想，确实如你所说，我想像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伤心的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杰洛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我要是回家去了，就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什么？」 杰洛特看着她，「莉莉丝，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大概在册封大典结束以后，也要跟着那位杂货铺的老闆一起离开吧？」 这一点莉莉丝确实没想到，这些天她过得太幸福了，根本没考虑后面的事情！现在经杰洛特一说才发现，她鼻子发酸，紧紧抱住杰洛特，「我不想和你分开。」 杰洛特搂住她，脸和她凑得很近，眼睑半垂着，睫毛又长又密，眼睛里沁着清泉似的，「所以我是不会同意回家的，我想和你一起走，可以吗？」 第66页 「当然可以！」莉莉丝两眼放光，「明天我去跟莉迪亚说，让她也把你一起带走，我的母亲也会欢迎你来的！」 杰洛特把莉莉丝搂得更紧了些。 然而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竟然是莉迪亚先来训练场找莉莉丝和杰洛特的，图尔斯也来了。 训练刚结束，大家陆陆续续正在从训练场出来，一一向图尔斯致意后才走出大门。 「莉迪亚！我正想去找你呢，你来做什么？」莉莉丝跑过来，她身后不远处，杰洛特正在纠正毛毛和阿瓜的动作，告诉他们以怎样的姿势出手会更迅速，力道发挥得更勐。 莉迪亚打量一番莉莉丝，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开口说：「图尔斯今天有空，可以带我们在国王区逛一逛，你们要不要一起来？」莉迪亚说。 三名少年听到这话也都走过来了，一个一个浑身是汗。 「可以啊！之前都是我和杰洛特一起逛的，大家能一块逛街肯定更有意思。」莉莉丝说。 「我们也没问题。」毛毛回答。 莉迪亚和图尔斯对视一眼，「那走吧。」 白云点缀着蓝天，凉爽的风在国王区游荡，行人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来来往往，小孩子一边疯跑、尖叫，一边嬉戏打闹。 图尔斯站在卖酒水的临街店铺前，两只手各拿着一大杯麦芽酒，转身递给她身后的人。 六个人一人一杯，全都拿到手了，图尔斯大喊一声：「喝！」 旁边围观的路人用掌声打起了节拍，「喝！喝！喝！」 一声令下，六个人仰头喝起来，图尔斯和莉迪亚的杯子几乎同时见底，接着是毛毛的杯子，最后是莉莉丝的。 一大杯结束，路人胡乱鼓起掌来。 「国王陛下好酒量！」有些人高唿。 图尔斯哈哈大笑，打了一个响亮的嗝，莉迪亚也跟着打了一个，接着是其他几个人。 大家笑成一团。 这是铠甲城的传统，但凡喝酒，喝完打一个嗝是对酒的称赞，也是礼貌。 「前面还有我最爱的小吃。」图尔斯往前指了指，「我带你们去尝尝！」 一行六人继续往前走，时不常会有人向图尔斯行礼打招唿，图尔斯都一一回礼。还有人从小阁楼里探出头来，喊：「杰洛特骑士，你是铠甲城的英雄！」 杰洛特耳朵全红了，莉莉丝就会拽着他的胳膊朝楼上的人挥手，喊：「谢谢你的夸奖！」 杂货铺的两名店员在队伍最后，大家一般不太会注意到他们，毛毛东张西望，路过一些小店，要是看见一个好玩的，就会叫阿瓜来看。 前几天莉迪亚已经帮毛毛解除了诅咒，他现在再碰到阿瓜，已经不会有遭雷噼的感觉了。 「你看那个东西，好像缩小版的机甲。」毛毛指着不远处一家小摊说，等了一会儿发现阿瓜没反应，扭过头去看。 而阿瓜正全神贯注盯着队伍最前面的人，莉迪亚。 第36章 ·精灵王的药水 「让混沌听我…… 莉迪亚注意到了阿瓜的视线, 心里莫名一跳，继续假装若无其事地和图尔斯说话。 阿瓜和莉迪亚视线相撞，才回过神, 问毛毛：「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的关注点可真够怪的, 」毛毛撇撇嘴, 「街边一堆好玩的好吃的，你盯着店老闆看干什么？」 「有吗？」 「特别有。」毛毛摸着自己下巴上极短的胡茬。 阿瓜意识到自己刚才进入到了另一种状态，非常梦幻, 好像往前面那个地点看一眼，甚至想一下，都要灵魂出窍了。 毛毛见他继续发起呆了，干脆不再理他, 自己看街上好玩的东西去了。 逛了半天，图尔斯带着他们来到一家餐厅，那里一如既往是用石头砌成, 像铠甲城其他的建筑那样，但整个店铺的正门是一整面玻璃，能看到里面格调优雅的装潢。 显然图尔斯是这里的常客，已经和店里的员工很熟悉了, 只打声招唿, 店员就轻车熟路地招唿他们去了最上等的房间。 大家轮番点了些菜，店员出去了。 莉莉丝对莉迪亚说：「莉迪亚，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莉迪亚正在喝水，听到莉莉丝这么说，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难题小姐，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这件事我也没办法。」 「你还没听我说呢, 怎么就知道没办法呢？」 听你说了我就有办法了呀……莉迪亚内心接话，她最不能招架的就是精灵公主对她撒娇了。以往哪一次莉莉丝来找她，都是难办的事情，好多次为了让帮这位公主，她都用尽浑身解数，甚至魔法能力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莉迪亚嘴上若无其事地回答：「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什么，我劝你还是珍惜现在的时光，然后往前看。」 「我就是在往前看！」莉莉丝提高音量，扭头和杰洛特对视，「如果没有杰洛特，我将没有未来。」 莉迪亚嘆了口气，「这话说起来有些伤人，但是莉莉丝，杰洛特是书里的人物，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如果强行要带他走，很可能会出大问题。」 这话一出，在座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莉莉丝。 「会出什么大问题？」莉莉丝问。 「莉莉丝，」图尔斯插话进来，神情极为严肃，她看一眼杰洛特，对莉莉丝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第67页 莉莉丝眼眶红了，紧咬住嘴唇。 「是我想让她带我走的。」杰洛特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无法想像，今后的日子里没有莉莉丝，我的生活该怎样度过，国王陛下，请原谅，我已经在黑暗里徘徊太久了，莉莉丝是我活着的唯一支撑。」 图尔斯嘆了口气，刚想说什么，饭菜送上来了，店员感觉到气氛不对，紧闭上嘴巴，动作麻利地摆好桌，撤了出去。 「坐下吧。」图尔斯说。 杰洛特严肃地回了声「是，」坐下了。 莉莉丝赌气地盯着墙面，眼泪啪嗒啪嗒低落，胸口起伏极快，却愣是梗着没发出声音。 「铠甲城如果少了杰洛特这样一位战士，将是重大的损失。」图尔斯的声音放柔和了许多，她没看莉莉丝，却是在对莉莉丝说话，「但是我也明白杰洛特在你心目中的重要性，如果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如果杰洛特无法离开，莉莉丝，铠甲城也欢迎你留下。」 「嗯。」莉莉丝带着哭腔回应，噘着嘴，用衣袖抹一下眼睛，抽噎起来。 杰洛特在桌子下面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视线仿佛黏在了她的脸上，眼眶里也含着泪，一直忍着没掉下来。 莉迪亚看着这两枚可爱的落难鸳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用手指揉着，跟他们投降了：「行了，别哭了，我尊贵的公主殿下，吃完饭我就回去，跟你母亲说说，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方法，好吗？」 小公主这才破涕为笑，从座位上起来，跑过去拉住莉迪亚，「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莉迪亚用手扭了扭她的小鼻子，自己的鼻子也皱起来，宠溺地说：「赶紧吃饭吧，我的小公主。」 吃完饭，魔女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离开书中的世界，回到了灵识空间。 刚一推开门，就听到楼下有明显的嘈杂声，莉迪亚从二楼客厅看了一眼窗外，就光线来看，现在应该是在下午，营业时间内。莉迪亚心里有点嘀咕，这里该不会换人经营了吧？ 想想精灵王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永远要端着，莉迪亚了解她，知道她内心是个平易近人的人，但也好面子，就算店里有客人来了，看见她应该也会被吓跑的。 虚掩上门，往楼梯口走去——不知道为什么，莉迪亚把脚步放得很慢、很轻，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惊动到楼下的人。 距离越近，楼下的声音听得越清楚。 怎么里面最突出的那个声音那么像精灵王呢？ 莉迪亚走下楼，刚走到一半，彻底清楚了，精灵王安杰利卡殿下正手拿着一盆蔷薇，站在店铺内侧，全情投入地讲解着养蔷薇的注意事项！ 「蔷薇在冬天也是可以放在阳台上的，但是要注意在生长和开花期间保持土壤湿润，不能浇太多水，也不能放着好几天不浇水，这样对蔷薇来说都是极度恶劣的。」精灵王说着，脸上一副享受的表情，每次看向手里的花，都透露着怜爱。 在她面前站着一堆男女老少，都抱着盆蔷薇，认真听着，精灵王讲完，还有想要举手提问的。 莉迪亚忍不住捂嘴偷笑。 精灵王发现了她，吓得差点没抓稳花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店长回来了，今天就讲到这里。」 来听讲的人大部分是认识莉迪亚的，他们跟莉迪亚打了招唿，简单问候一下就都走了。 「你怎么回来了。」精灵王问，看向她身后，「莉莉丝呢？」 「我们打算等新王举办完册封典礼再回来，我提前回来是有事想找你商量。」 精灵王敏锐的眯起眼，「是莉莉丝让你来的吧？」 莉迪亚讪笑。 「我就知道。」精灵王哼了一声，「什么事？她该不会想把自己的心上人从书里拉出来吧？」 「啊哈哈哈哈。」莉迪亚假装大笑，心虚地说：「……还真是……」 「啧，果然这位小公主就是不让人省心。」精灵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蹙，「但我还真的为这件事准备了。」 果然是亲生母亲。莉迪亚心说。 精灵王走上楼，「你们走后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把书里的人物带到现实世界，想了几天，忽然意识到，书中的人物注入了你，也就是作者的思想和灵魂，他们有生老病死，有成长也有情绪，其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没有实体罢了。 而我们精灵，最擅长养育各种植物，让生命从很小的一点开始，一直变成参天大树，我想，书中的人物，会不会也是这样，只要给予足够的养料，再进行浇灌就能够获得实体？所以我研究了一段时间，终于从芳生花和不死木里面萃取了三滴精华。」 听到这两种植物，莉迪亚有点惊吓到了，随即反应过来。芳生花和不死木都是精灵王国最珍贵的品种，可以快速把将死之人救会来。精灵王带着这两样东西出来找女儿，看来是真的非常担心女儿遭遇不测，不过现在也刚好能派上用场。 「只是现在还是半成品。」精灵王走到莉迪亚的房间，看店期间她一直住在这里。她从柜子上捏起一个小瓶子，那瓶子非常小，只有两根指节那么高，琉璃制的，能看到里面有浅浅的一层墨绿色液体。 精灵王把小瓶子递给莉迪亚，「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第68页 「什么忙？」 「需要一点你的灵魂碎片。」精灵王说，她的语气很严肃，两眼直直地看着她。因为灵魂碎片是很宝贵的东西，是人思想的源泉，生命的力量，取走一点点就能元气大伤。 精灵王补充：「我不会逼你，因为都是莉莉丝那个孩子在胡闹，不过如果你答应了，过几天我会给你送来一些不死木泡的酒，帮你恢復元气。」 「大家都害怕我的时候，只有你施以了援手，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都没能报答呢，」莉迪亚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更何况只是一小点灵魂碎片？」 精灵王却没有笑，反而神情有些悲痛，「那就冒犯了。」她伸出两指，点在莉迪亚的胸前，气流骤然狂乱起来，搅动着两人的长髮，她的指尖泛起璀璨的金光，接着两只眼睛也被金光所覆盖。 「我是万灵之母，圣光之主，让秘境使者沉睡，让混沌听我差遣。」精灵王低声念着，只见魔女的身上泛起微光，随即出现了重影，接着，一点光斑从光芒中飞出来，飘落到精灵王手中，精灵王把这光点放进那个小瓶子里，光芒缓缓融进液体当中。 莉迪亚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忽然后背被一张手掌托住，回过神，发现自己差点摔倒，好在被精灵王扶住了。 第37章 ·魔女的吻 本卷结束 一滴墨绿点在纸页上, 非常精准地落在【杰洛特·费尔顿】这几个字上面。 光芒迸射，一根青绿色的茎蜷曲蜿蜒，蓬勃萌发。 长到食指那么长, 开始向下伸展, 扎进了纸页当中, 植物的茎在向页面内侧延伸、延伸，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一切恢復如初。 纸面上依旧平平整整躺着那几个字。 点完这一滴, 魔女翻了翻她的手稿，来到后面，又在一处点下一滴，光芒映染了四周。 这样, 魔女指尖的小小瓶子里，就只剩下一滴药水了。 莉迪亚返回书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莉莉丝和杰洛特, 换回来两个人不知道多少的感谢。 杰洛特身边总是围着许多人，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铠甲城，大家都知道这对恋人要在新王登基后离开这里了。 趁着大典开始前的时间，杰洛特留下了自己的训练心得, 时间紧, 内容多，写得比较潦草，却还是有出版社争着抢着要为他出版。 他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之所以有今天的成绩完全是靠自己没日没夜的努力，所以他的经验对其他人来说很有帮助。 莉莉丝也很珍惜最后的这几天，每天和安迪、图尔斯他们混在一起，不过有时候图尔斯需要忙碌登基的事情, 只能用很少的时间来和莉莉丝相处。 日子飞速流转，册封大典那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整个铠甲城内一片欢腾，其他区的人也都赶到了国王区，把这里里外外挤了个水泄不通。 图尔斯身穿金色铠甲，手上拿着银色长剑，站在由四驾守城者共同托举起来的高台上，身上的蓝色披风猎猎飞舞，守城者的步伐非常稳，图尔斯站在上面感受不到丝毫晃动。 前后各有两排警戒者，手拿长刀，端庄森严，它们从国王区尽头的入口处出发，守城者八条巨型长腿占了两条平行街道，跨出的每一步都稳健，附近的居民已经被隔离到其他街道上，大家或是坐在房顶，或是站在阳台，有的站在城墙上，拿着望远镜。 欢唿的欢唿，喝彩的喝彩，大家挥舞着手上的旗帜还有标语，有些人过于激动，一边流泪一边吶喊，只是周围人声鼎沸，就算喊破喉咙，别人也只能看到他的口型，听不清在说什么。 「嘣！」「嘣！」礼炮从两边交替射出，在空中洒下细细密密的星点。 图尔斯在高台上向两边的人挥手，这边打完招唿，换到那边，再走一阵，又向两边分别招手。 邻近城堡，贵族、骑士、大臣们坐在两边的席位上，能看到亨利王子坐在贵族席最靠前的位置，图尔斯接近了，他面无表情地鼓掌，坐在他旁边一群人中，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杰洛特的父亲。 杰洛特的席位在贵族席的对面，他的位置也很靠前，只要稍微往前看，就能看到对面的人，所以他都尽量不往前面去看。 莉莉丝坐在杰洛特旁边，受图尔斯特批，杂货店的三个普通平民也在这里。 图尔斯靠近受封的大殿时，阿瓜已经睡着了。 周围声音能吵得人耳鸣，毛毛简直不敢相信，使劲推了他一下，扯着嗓子才能让他听见：「这你也能睡？」 阿瓜揉揉眼睛，一脸茫然，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跟着旁边的人一块鼓掌。 毛毛翻了个白眼。 典礼结束后，纵然有千般不舍，离别的时刻还是来临了。 大家送了很多纪念品给莉莉丝和杰洛特，并且让他们有时间一定要回来看看，莉莉丝和杰洛特连连答应。 回到现实中的世界，精灵王也没有打算久留，因为已经离开精灵王国很久了，所以回来的第二天就带着莉莉丝和杰洛特离开了。 毛毛和阿瓜继续他们每天招揽客人，为邻居提供上门送货等各项服务，本以为日子再次恢復了平静，没想到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精灵王离开后，魔女终于袒露真相，告诉两名天真的少年他们三个当初为什么没有和莉莉丝一块回到铠甲城。 第69页 原来魔女在毛毛提议一起去铠甲城的时候，忽然想到，食人妖的巢穴是一个绝佳的训练场所。 比起继续在后院的森林里练习，不如直接和怪物战斗更能锻鍊能力，还可以增加许多实战经验。 当时精灵王让她帮忙看着莉莉丝，她觉得大可不必这么小心谨慎，莉莉丝已经长大了，她再去看着一个大姑娘谈情说爱，怎么都觉得别扭。 相比之下，「不小心」掉进食人妖的巢穴，再「不小心」昏睡过去，藉此锻鍊一下店里两名少年的能力，不是更好吗？ 现在精灵王走了，不用继续遮遮掩掩，魔女干脆每个星期都留出那么一天，把他们送到书中的食人妖巢穴去训练。 两名少年在刚知道魔女这个计划的时候，阿瓜倒还好，毛毛上蹿下跳抗议了很久，嚷嚷着魔女是在变相虐杀员工，可当魔女说那就只让阿瓜去训练好了，他又改口了，嘟嘟囔囔地说，去就去。 他们的待遇和铠甲城的机甲战士们完全不同，就是手无寸铁，甚至还穿着有点紧身的员工服，白衬衫和西装裤子加皮鞋，这样打怪，难度可以想像。 开始的时候，每次回来身上的衣服都烂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隔壁服装店的店老闆希尔薇，作为两名少年工作服的供应商，见到这个情景抱怨了很长时间，莉迪亚给了她很高的报酬，并且保证只穿她家的衣服，这股怨气也没能压下来。 后来时间长了，希尔薇也习惯了，甚至还会一下子做很多套员工服，作为备用。 两名少年的能力也在这样地狱般的训练下，得到了飞速提升，由最初两人合力对付一只食人妖，到后来一人对付一只，最后一人对付几只甚至十几只。 现如今，表面上看，他们只是相貌俊朗、性格乖巧的杂货铺小店员，其实能力已经有了日新月异的进步。 这天毛毛训练完，从魔女的灵识空间里出来，看到魔女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再看一眼窗外，天还灰濛濛的，正是清晨，桌子上摆着几个空酒瓶，明显昨天晚上她喝多了，又在客厅睡了一宿。 书里面的时间和现实中的不同，毛毛出来的时候，才刚到晚上而已。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走过去拍拍她。 魔女的头动了一下，缓缓抬起来，睡眼迷濛，过了好半天才认出面前的人，「毛毛？回来了。阿瓜呢？」 「他想再多训练一会儿，我肚子饿了，就回来了。」 魔女眯起眼睛，「没偷懒吧？」 「尽管查看。」毛毛挑了下眉。 魔女直起身，发现怀里还抱着个空酒瓶子，放到桌上，踉跄着站起来，推门进了灵识空间。 阿瓜的训练也接近尾声了，食人妖的巢穴内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全靠着魔法的光芒照亮。 周围堆着无数食人妖的尸体，很多被分成了几块，混在一起，数不清一共有多少食人妖，不过直到现在还在活动的，只剩下两只而已。 阿瓜的白衬衫上沾着斑驳血迹，其中一个食人妖踹过来，劲风捲起，气流唿啸。阿瓜双手交叠，生成一张屏障，接下了这一脚，但食人妖一脚的力量巨大，他还是被推着向后滑行了十几米，才停下。 「阿瓜。」身后响起魔女的声音，语调平静得和现在剑拔弩张的分为十分违和，她还没从宿醉当中清醒过来。 阿瓜没想到魔女会在这时候出现，有点惊讶，侧过头，「莉迪亚？」 「嗯，我来看看你们训练得怎么样，是遇到瓶颈了吗？」 「还好，就是这个屏障的法术总一直没能发挥到它应有的样子。」 刚才那一招，本该两手各自生成屏障的，阿瓜却只能用两手生成一个，证明没练到家，不过这个招数本来就很难，魔女也没要求他现在就运用自如。 地上不断传来剧烈的震动，那两只食人妖挥舞着触手和手臂走过来。 魔女丝毫不为所动，「我看你们练得差不错了，赶紧解决剩下两只，回来吃早饭吧。」 和毛毛不同，阿瓜一向对魔女言听计从，原本还想再认真练练，听到魔女这么说，也只好照做了，他微微低头，说：「好。」 魔女头脑还没完全清醒，却也能感觉到阿瓜的失落，笑起来，「你想今天一天就练会？」 两只食人妖逼近了，一左一右，抡起树干粗细的手臂，长鸣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阿瓜微微弓起身，从魔法阵中抽出两柄长剑，「你最好站得远一点，不然会弄脏你的衣服。」 食人妖的声音太大了，魔女没听清，自顾自地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告诉你这招的诀窍，你、你转过来。」 「啊？」阿瓜两手拿剑，犹豫着要不要听话。 「转过来。」 阿瓜转身，魔女刚凑近他耳朵，食人妖的手臂就从两侧砸了过来，如果这一击没有挡住，两个人就都会变成肉酱，可现在魔女就在身边，用剑实在不方便。 怎么办？ 阿瓜爆喝一声，把长剑换成了刚才用于抵挡的魔法阵，两手伸展，手臂上肌肉陡增，青筋暴起，两张魔法阵，一左一右出现在两手，泛着淡紫色光芒。 「轰！」 两只食人妖的手臂重重锤在魔法阵上，掀起地上成片成片的落叶。 「其实也没什么秘诀，但我觉得首先你的内心要坚定，知道吗？还有就是……嗯，吃早饭，早饭很重要。」魔女小声说。 第70页 就这样，少年笔直站着，咬紧了牙关，双臂承受着怪物勐烈的撞击，倾听魔女在他耳边胡言乱语。 「好，我知道了。」阿瓜从牙缝里回答，「你、你先让开……」 魔女不明所以地抬头，发现他已经练会这招了，高兴地拍一下手，「我就说你可以，这不是会了吗？真棒啊，送给你一个奖励。」 阿瓜的冷汗从额头滑落下来，接着就感觉浑身像是被凝固了—— 魔女半闭着眼，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然而食人妖不解风情，趁他们不动，继续发起攻击，魔女皱了皱眉，却没撒嘴，一挥手臂，那两只直接被分成了两半！ 黑色的血雨从天而降，一片淡淡的蓝光将两个人包围，魔女刚才挥动的手臂顺势勾在少年的脖子上，吻得越来越深。 少年情不自禁地环住她的腰，低下头迎合。这是个极尽缠绵的吻，魔女的嘴唇柔软温热，带着酒的甜味，让他也有点头晕目眩了。 他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而就在不远处，一座火山喷发了…… 他忽然明白，自己之前那股挥之不去的奇怪感觉究竟是什么了！内心欣喜若狂，想要把这感觉告诉怀里的人。 可等他反应过来，魔女把头一歪，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第38章 ·与龙歌（上） 我坐在巨龙的后…… 莉迪亚在床上睡醒, 动了动胳膊，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勐地睁眼。 一只黑猫正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肚子上的毛有些睡乱了, 随着唿吸起伏。 莉迪亚松了一口气, 回想起刚才好像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她竟然会亲吻阿瓜，而且……还亲得非常投入。 想到这心跳忽然加快了, 她拍拍胸口，安慰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阿瓜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在梦里偶尔有些奇怪的情节组合也很正常。 等等, 莉迪亚皱起眉。 正常吗？ 正常正常，她立刻安慰自己，还随手顺了顺黑猫的毛。 黑猫忽然抬起头, 脸上还挂着睡意，乌黑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平静无波，身子往莉迪亚怀里靠了靠。 莉迪亚胸口升腾起一阵暖意，荡漾在嘴角, 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 有了这样的宠爱, 黑猫变得有些得寸进尺，继续往莉迪亚怀里拱，莉迪亚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一把把他薅起来，两手架在他腋窝下，盯着他的眼睛。 「阿瓜，」莉迪亚既震惊又疑惑, 「你怎么在我床上？」 莉迪亚心里直打鼓，开始害怕刚才的梦也许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走错房间了。」阿瓜回答，语调平静，感觉不像发生了可疑的事情后，会展现出来的态度。 莉迪亚再次松口气，确定了那个缠绵的吻是在梦里发生的。 「阿瓜！阿瓜！」楼下毛毛在叫。 还在床上的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楞了一会儿，阿瓜从莉迪亚手里挣脱出来，轻盈地跳下床，落地的瞬间就变成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的身材比例极好，肩宽腰细，穿着白衬衫，两臂上套着金属制的袖箍，衣服下摆扎进黑色西装裤里，两腿笔直修长。 莉迪亚看着这个背影，心跳加速了。 阿瓜走到门口，手放到门把手上，侧过头，他的五官立体却又不过分夸张，高挺的鼻樑和浓密的眉毛，衬得他眼睛愈发深邃。 这一停顿让莉迪亚心生疑惑，却不知为什么，她只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接着，他开门走了。 莉迪亚深唿吸几次，才平復下情绪。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了，毛毛和阿瓜分别接到了附近居民的订单，一个要去送水果，一个要去帮忙遛狗。 遛狗的是黑猫。 开店的第三年仲春，东城区越来越繁华，这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两名店员走后，莉迪亚就到收银台忙碌起来，到了午休的时候才稍微能喘口气。 叮铃铃。 留着金色长髮的女孩推门而入，是朱丽叶，自从莉迪亚和她的两名店员把朱丽叶从那群村民手上救回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一直住在隔壁珠宝店里。珠宝店的店长苏菲是个可爱的中年妇女，非常欢迎朱丽叶的到来。 「朱丽叶，」莉迪亚正在收银台上吃饭，看到来客眼前一亮，「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随便拿好了，不收钱。」 金髮少女咯咯笑起来，把手上一个精美的包裹放到收银台上，「我来给你送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能喜欢。」 刚进来的时候莉迪亚海没注意看，离得近了她才发现，朱丽叶脸色苍白，嘴唇上全无血色，眼底的黑眼圈又浓又大，还泛着青。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好差。」莉迪亚把包裹收到柜檯下面。 朱丽叶尴尬地摸一下脸，「有吗？可能是最近睡眠不太好吧。」 莉迪亚放下刀叉，左看看又看看，眉头拧在一起，「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做噩梦？」 「是的。」朱丽叶也跟着皱眉，「是很严重的问题吗？」 「真希望是我多虑了。」莉迪亚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跟我来。」 她带着朱丽叶上了二楼，打开灵识空间，朱丽叶已经见过这间恢弘的宫殿了，但每次来还是感觉到震撼。 第71页 莉迪亚在左侧的一个老式橱柜里翻找一阵，顺手清理了里面的陈年垃圾，才从不知道是什么的粘稠液体里拽出一个捕梦网。 那捕梦的圈花花绿绿的，下面坠着的穗子纠缠在一起，还挂着鼻涕一样的粘液。 「等一下。」莉迪亚对朱丽叶说，手指对着捕梦网上下动动，一眨眼的功夫，那捕梦网就焕然一新，变成了纯净优雅的白色，几条穗子僵硬的摆动也变成了轻轻摇曳，她把捕梦网交给朱丽叶，「回去把这个挂在床头，看看有没有效果。」 朱丽叶道了谢，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这叫捕梦网，很多年前我云游的时候看到的，可以调理你的梦境，把噩梦都赶走，只留下好梦。」 「那这真是个好东西，太谢谢了。」 「小意思。」莉迪亚说，又收敛笑容，「不过如果之后你还做噩梦，甚至出现了非常奇怪的梦，一定要来找我。」 「好。」 送走了朱丽叶，莉迪亚继续看店，她拆开了朱丽叶送的礼物，是一个红色的皮质手提包，搭扣上镶着白色的水晶，看起来很有格调。 因为是午休时间，没什么人，她把手提包放到房间，又回来，坐了会儿，不知不觉有点犯困，心想着阿瓜和毛毛也该回来了。 眼皮逐渐沉重…… 「砰！」 店门被踹开，上面的铃铛响得乱了阵脚，莉迪亚立刻清醒过来，定睛看去，一个身穿棕色长裙的女人走进来了。 她背上背着一个皮袋子，皮肤偏棕色，五官明朗大气，现在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黑色头髮简单地扎在脑后，看起来像是在竭力迎合潮流，却收拾得很失败，导致和整个时代的风格都不相融。 她的手上正押着吱哇乱叫的毛毛。 「谁是店老闆？」这女人嗓门极其高亢，行动敏捷，踹开门后披头就问。 「快放开我！」毛毛又跳又叫，头上凌乱的白毛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他比身后押着他的女人要高大许多，奇怪的是，他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这女人的束缚。 女人看到了莉迪亚，怒气更胜，把毛毛直接推到了收银台上，撞翻了上边摆着的笔筒和摞好的帐簿，对莉迪亚说：「你是他的老闆吗？」 莉迪亚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这个女人几乎要惊掉了下巴，她揉了揉眼睛，犹豫着问，「桑……桑格子？」 女人听到莉迪亚这么说也很惊讶，仔细打量一番莉迪亚后，更惊讶了，不再管毛毛，对着莉迪亚大喊：「带给我族自由的天选之人！我没看错吧？是莉迪亚吗？」 毛毛被松开了，揉着手腕和胳膊赶紧退到一边。 外面阿瓜也办完了事情，刚到家门口，就听到路人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家店铺。 「刚才那人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啧啧，这家杂货铺里，奇怪的客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还真是的，你知道吗？前几天傍晚的时候，我还看到有只壁虎从这里买了东西爬出来了！」 「还有这事？」 「骗你我就把手里的这瓶酱油干了！」 听完对话，阿瓜推开店门，就看到他家店老闆正和一个服装古怪的女人抱在一起，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完全听不懂意思，但能感觉出来她非常激动。 毛毛见阿瓜回来了，眼神警惕地盯着面前两个女人，挪到阿瓜身边，低声说，「疯了，简直疯了，咱们老闆真是广结好友，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 「怎么了？」阿瓜问，并和毛毛一同观赏着莉迪亚时不常就会上演的老友相见戏码，表情一如既往毫无波澜。 毛毛瘪着嘴，一边摇头一边说：「我吃完午饭回来，路上碰到这个女人，见她背上的袋子在动，就想过去问问，结果我刚走过去，她直接把我扣住了，硬说我要偸她东西，问我是什么人，我就说，我在【莉迪亚杂货铺】工作，她就非要把我带回店里，找老闆算帐。」 「你没事盯着别人的袋子看干什么？」阿瓜问。 毛毛瞪圆眼睛看着阿瓜，张了张嘴，却又想不出太好的说词，只能哼一声：「也是我吃饱了撑得。」 老友相见的戏码结束，莉迪亚和女人勾肩搭背，笑着说：「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旧相识，叫桑格子，是一名龙骑士。」 「龙骑士？」毛毛和阿瓜异口同声。 莉迪亚很满意两人的反应，又对桑格子说：「他们两个是店里的店员，一个叫克劳德，一个叫兰斯洛特，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这么叫很麻烦，也可以叫他们阿瓜和毛毛。」 「你们好！」桑格子咧着嘴对他们晃晃手，「刚才都是误会，哈哈，真对不住，小朋友，我们巨龙城的人都非常厌恶盗贼，所以反应有些夸张了，抱歉抱歉，但你的身手很不错呀，没少受莉迪亚折磨吧？」 「托您洪福，一点儿没少。」毛毛咬牙切齿地回答。 「既然是龙骑士，」阿瓜说，「你的龙在哪里？」 桑格子扭过身子，把背上的皮袋子往前送了送，说：「在这里。」 那皮袋子很小，看起来连几件衣服都装不下，里面显然也没装什么东西，瘪瘪的，不过在桑格子展示的时候，还是配合地动了动。 「在这里面？」毛毛指着皮袋子。 第72页 这时候店里来了客人，走向货架的时候，忍不住偷看桑格子。 桑格子压低声音说：「这地方人多，不好让你们看，不过就在里面。」 两名少年一脸嫌弃，他们显然是期望能看到比这间房子还要巨大的龙，像所有故事书里描绘的那样，恐怖而又威严，而不是眼前这种，装在一个小破袋子里的龙， 「毛毛、阿瓜，你们先招唿客人吧，晚上再聊。」莉迪亚嘱咐完，就拉着桑格子去了后院，走的时候满脸兴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过了午休时间，店里又忙活起来，毛毛和阿瓜不仅要忙着招唿客人，还要去採购莉迪亚列出来的购物单，两人看到单子上的东西也有点惊讶，因为上面还写了一整只乳猪这样的东西。 到了傍晚两人才忙完，拎着大包小包走到后院的森林，发现那里已经架上了火堆，旁边也支上了帐篷！俨然是一派野外生存的景象。 莉迪亚和桑格子还在忙着收拾和做饭，她们身边来回跑着一个奇怪的生物，头小小的，眼睛很大，乌熘熘的，两个小脚爪非常灵活，一会儿跑到这，一会儿跑到那，背上长着翅膀，看起来娇小憨厚，十分可爱。 两个人走到篝火旁边，把东西放到地上，毛毛问：「那是什么？」 「龙啊。」莉迪亚正在为火堆添柴，添完柴又打开毛毛和阿瓜带来的袋子，从里面一样样拿东西出来。 「龙？」阿瓜和毛毛再次异口同声。 「这么小？」毛毛说。 那小小的龙见到生人还有些害怕，刚刚还在桑格子和莉迪亚身边跑，现在已经抓着桑格子的腿，哪也不敢去了。 「她才1岁，当然小了。」桑格子说。 「这就是你的龙？」毛毛嘆为观止，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问：「那你要怎么骑？她会变大吗？」 桑格子哈哈大笑，「我有自己的龙族伙伴，只不过太大了不能带过来。」 旁边莉迪亚和阿瓜已经忙着把乳猪架到火堆上烤了，桑格子和毛毛也来帮忙，毛毛忍不住继续问：「龙一般多久才能长大？」 「5年左右，就差不多能长得像小山一样大了。」桑格子说。 「这么厉害？」毛毛小声说，两名少年都听得两眼放光。 天已经全黑了，透过树林的枝叶，能看到夜幕上的星星点点，微风在森林中穿行着，篝火噼啪作响。 乳猪已经烤了一阵子，表面上泛着油光，时不常油会滴落下来，掉进篝火里，火焰就会窜一窜。 整个森林飘香四溢。 篝火旁边还有其他的食物，水果、蔬菜，还有几条鱼，也都串在签子上，很快就烤好了，大家先吃这些，聊着天，等待着烤乳猪熟透。 夜色越深，这里的气氛越热闹，乳猪烤得差不多，莉迪亚想要分肉，却不是很有经验，被桑格子抢过刀，麻利地切分，最后四个人每人一条油滋瓦亮的猪腿，小龙也分到了一块猪肚子上的肉，啃得嘴边一圈全是油光。 吃得尽兴，桑格子一口气喝完一瓶酒，摔碎酒瓶，围着篝火跳起舞来，小龙也跟着煽动翅膀，嘴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名叫。 桑格子唱起了歌谣，语调悠扬爽朗，却又饱含着绵绵情意，毛毛和阿瓜听不懂什么意思，确能感受到那种深厚的感情。 莉迪亚跟他们解释：「这是巨龙城的传统歌谣，叫《与龙歌》，巨龙城的人在聚会的时候都要唱这首歌，来歌颂有龙陪伴的日子。大概意思是： 白云飘飘，海水横洋。 我坐在巨龙的后背上，乘风破浪。 肉肥美，酒飘香，日子过得多欢畅。」 翻译完，桑格子就对莉迪亚喊：「莉迪亚，你也来一块跳吧！」 莉迪亚应了一声，回头对两名少年说：「你们两个也一起来，跟着我们学，很快就学会了！」说完就展开双臂，步伐轻盈地也围着篝火跳起来。 两名少年犹豫一阵，放下猪腿，擦干净手，跟着莉迪亚的步伐开始围着篝火转圈。 火苗似乎受到了这群人心情的感召，烧得越来越旺盛。 森林里的夜晚，充斥着欢声笑语。 第39章 ·给龙蛋的八音盒 帅气男主角被…… 肉、菜, 甚至还有水果，烤熟之后，香气四溢, 混在一起, 现在【莉迪亚杂货铺】的后院, 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大家围着篝火跳舞，没一会儿就熟了。 那只小小的龙名叫咪法，之前还只和桑格子说话, 熟了之后就开始和店里的两名员工玩闹起来。她尤其喜欢毛毛，在毛毛啃猪蹄的时候，用小爪子戳他的腰，他能立刻弹起来。 阿瓜和桑格子学习怎么拆分一头整猪。乳猪烤的时间太久就不好吃了, 他和桑格子一块把乳猪从篝火上拿下来，盛到一个大托盘里，再放到从厨房拿来的小木桌上。桑格子拿着刀比划, 告诉阿瓜应该从哪里开始下手，切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切好了，阿瓜就为莉迪亚端过去一些。 莉迪亚坐在一张矮凳上，一边等着吃, 一边观察着, 时不时为篝火添柴。 「哎哟！你咬到我手啦！」毛毛大喊一声，把手上拿着的一根签子换到另一只手上，使劲吹着被咬的那只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心急？外面这一层都烤焦了，我先帮你剥下来，你再吃不行吗？」 第73页 名叫咪法的小龙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巴周围, 眼巴巴盯着毛毛手里那颗烤得外焦里嫩的洋葱头。 毛毛怎么也没想到，这只小龙最喜欢的食物竟然是这个。 难道龙不应该只吃肉的吗？ 洋葱头刚从火上拿下来，还很烫，毛毛小心翼翼地把外皮一点点撕下来，那皮已经被烤焦了，轻轻一碰就化成灰，很不好剥，等得咪法围着毛毛直打转。 花了好半天功夫，终于剥好了，毛毛感觉自己的手都快抽筋了，把签子递过去，「给，吃吧。」 小龙奶声奶气地，蹩脚地说了声毛毛能听懂的谢谢，却没有伸爪拿签子，而是张大嘴，直接把洋葱头咬下来，三两口咽了，然后继续扯着毛毛的衣服嚷嚷，「还要，还要！」 「祖宗，你吃得也太快了吧？刚才全替你剥洋葱了，我自己光啃了猪腿，别的还什么都没吃呢。」毛毛欲哭无泪，却还是继续从火上拿下一根串着洋葱头的签子，一边吹着手指，一边认认真真剥起来。 阿瓜这边，已经把乳猪拆分得差不多了，再把大块的肉切成小块，就可以吃了。 「我觉得你很有天赋，小朋友。」桑格子说，「改天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巨龙城，跟着我学杀猪。」 莉迪亚听到这话差点呛到，大笑起来，「可以可以，他要是学会了杀猪，我就能经常吃到烤乳猪了。」 「可不只是烤乳猪，」桑格子说，「学会了杀猪，各式各样的猪肉都能吃到了，正好你这里也有地方，克劳德要是真能学会，你就能天天吃上新鲜的猪肉了。」 阿瓜看了一眼莉迪亚，说：「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一定学。」 「嘿嘿，好孩子，你来巨龙城，我肯定教你。」桑格子把刀擦干净，放回到装刀具的捲轴袋子里。 「接着。」莉迪亚朝桑格子扔过去一瓶酒，「算是阿瓜的学费。」 桑格子接过酒，拔开瓶塞闻了闻，又塞回去，扔还给莉迪亚，「你自己酿的酒，也就你自己受得了，这味道也太难闻了。」 「哪有的事？」提到这个莉迪亚来劲了，立刻坐直了说：「我这个酒，街坊邻居都爱喝，毛毛和阿瓜也很喜欢，是不是？」 阿瓜点点头。 毛毛正忙着剥洋葱，没听见。 桑格子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他们没喝过巨龙城的酒，不过现在我出门在外，一瓶酒没带，下次我带过来给他们尝尝，你的酒绝对就没人喝了。」 「哼，」莉迪亚打开那瓶被桑格子扔回来的酒，给自己满上一杯，「你可以试试，我对我的顾客还是很有信心的。」 顿了一下，莉迪亚仰起头，看向森林里斑驳的夜空，星辰在枝叶的间隙闪烁着，她说：「不过，巨龙城的酒是真的好喝，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唯一让我念念不忘的，也就是巨龙城的酒了。」 桑格子咧嘴笑起来，「那可不是？巨龙城有好酒好肉，就像歌里唱的，日子快活得不得了！」 可话音刚落，她的表情就沉下去了，不远处，刚才还缠着毛毛的咪法也垂下了小翅膀。 一时间，森林里忽然安静得只剩下烧柴的声音。 「怎……」毛毛不再剥洋葱了，来回看着大家，「怎么了？」 咪法转过身，小跑着回了帐篷里。 「诶，」毛毛站起来喊：「不吃洋葱了吗？」 莉迪亚和阿瓜也是面面相觑，莉迪亚问桑格子：「巨龙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很快，咪法从帐篷里钻出来了，两只小爪子捧着一颗蛋，那蛋很大，差不多有她一半身高，通体是深棕色，但随着光线变换，还会呈现出许多不同的颜色。 这种蛋莉迪亚很久以前在巨龙城见过，是龙蛋。 咪法把龙蛋捧到莉迪亚面前，桑格子也走过来，把咪法抱起来，对莉迪亚说：「其实我这次离开魔法领域，是专门来找你的。」 这一点莉迪亚倒是不难猜测，巨龙城在一座孤立的海岛上，一般与世隔绝，只是时不常总有其他国家想要奴役岛上的巨龙，因此每隔几十年总有战争爆发，这时候，巨龙城的居民就不得不和外界接触了。 现在桑格子不远万里离开巨龙城，甚至还走出了魔法领域，只是为了找莉迪亚，说明巨龙城很可能又有战争即将爆发。 可桑格子却说：「是咪法让我来找你的，她想为自己的弟弟买一个八音盒。」 莉迪亚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买八音盒？巨龙城里也有卖的呀。」 「那不一样，你是天选之人，曾经拯救过我们，咪法认为你的八音盒一定也带有特殊的力量，让她的弟弟可以真正获得安息。」 「安息？」莉迪亚吃了一惊，同样惊讶的也有她的两名店员，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都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 咪法紧紧抱住她怀里的蛋。 桑格子嘆了口气，「她的弟弟永远也无法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这颗龙蛋……已经死了？」毛毛说指着龙蛋问。 莉迪亚观察了一下龙蛋，「他看起来还很健康，像随时都能破壳而出的样子。」 「看着是这样，其实已经不行了。」桑格子说，「所以，能不能请你，卖给我们一个八音盒？」 「说什么卖？」莉迪亚皱起眉，「我送给你一个就好了。」 第74页 「谢谢你。」 莉迪亚摆摆手，「不过我送给你以后，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 莉迪亚不记得自己的灵识空间里有八音盒，尝试着用魔法搜索一下，还真找出来一堆，不过很多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剩下一些完好的，要不然就是样子太普通，要不然就是样子太奇怪，很难找到一个可以当做礼物的。 再看看，发现有一个半成品，只简单用钢铁做了几块板，嵌在了八音盒底座上。莉迪亚用魔法，快速把主板雕刻成飞龙的模样，周围再添几块金属板，粗略地加工，再喷上白色油漆当作云彩，规划处运行的轨道，这样，一个勉强能当做礼物的八音盒就做好了。 最后再往上面施与祝福的魔法——让听到这个八音盒音乐的生灵，永远能睡得安稳。 她把这个八音盒拿出来，送给了咪法。 咪法道声谢，把它放到龙蛋旁边来回晃。 桑格子替咪法上好发条，八音盒叮叮咚咚地流淌出一串旋律，上面的白云和飞龙开始向相反的方向转动，像飞龙在天空翱翔一样。那旋律不快也不慢，听起来很温馨，让人的内心都随之柔软。 不一会儿，咪法乌熘熘的眼睛里，就浸满泪水，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桑格子帮她擦干，自己的眼眶也泛起红来。 「跟我讲讲吧，」莉迪亚坐回自己的矮凳上，「究竟发生什么了？」 桑格子防备性地看看阿瓜和毛毛。 「他们跟了我好几年，你可以完全放心。」莉迪亚说。 桑格子这才舒一口气，怀里抱着咪法，眼睛定定地看着篝火上跳跃的火焰，说：「其实，不仅仅是这一颗龙蛋在孵不出来了。」 大概几个月以前，我们从龙母那里获得消息，说被奴役的龙族通过意识告诉她，有三个国家正在集结兵力，要向巨龙城发起攻击。」 龙母不希望巨龙城继续受到战争侵扰，决定带着自己的孩子们离开这个世界。而她所做的第一步，就是让所有的龙蛋再孵不出小龙，之后就是等那些被奴役的龙族，趁着敌军发起进攻，靠近巨龙城的时候，龙母再动用自己的能力，带着所有龙族一起走。」 毛毛忍不住插话：「带着一起走的意思是……」 「就是带着全部龙族，离开这个世界。」气氛短暂地凝滞，接着桑格子解释说：「整个龙族都是由龙母带来的，他们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几万年前因缘巧合来到这里，原本过着平和而又快乐的日子，但是随着其他种族逐渐壮大，他们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不如意了。」 史料记载当中，也有过龙母想要离开的句子，可是最终都被大家劝下来了，这次，其实我也想要这样，继续劝龙母留下。」 「那你打算怎么劝？」莉迪亚问。 跳动的火焰映在桑格子的眼睛里，她的语气坚毅：「我想，向龙母证明巨龙城是无坚不摧的，敌军无法侵占我们，更不可能奴役我们。所以，如果能打赢这场仗，再去劝说龙母，就一定能成功。」 说到这，莉迪亚彻底明白桑格子的来意了，「所以你来，是想请我出战的？」 「是的。」 第40章 ·先知 你将受到万民称颂，获得…… 莉迪亚的双手不自觉攥紧了拳, 一字一句问：「你刚才说的三个想要入侵巨龙城的国家，有哪三个？」 桑格子看懂了她的表情，犹豫着说：「其中包括神圣兰德王国。」 忽然之间, 莉迪亚感觉自己的耳朵除了长而单调的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了。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坐在矮凳上, 侧着头，表情还是刚才的表情，眼睛里却没了刚才的神采, 仿佛僵住了，灵魂飘到了别处。 「你，你没事吧？」桑格子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如果你觉得困难, 不参加也可以的……」 「我参加。」莉迪亚勐地说。 「你、你确定？」桑格子没想到莉迪亚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她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几十年前，原本并不相熟, 只是认识而已，之前莉迪亚就帮过巨龙城的大忙，现在她已经退休了，还要来劳烦她, 桑格子以为不会这么顺利。 「我说我愿意出战。」莉迪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桑格子。 「可、可是……敌军有……」 「我知道, 神圣兰德王国是我一手復国的，他们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难辞其咎。」莉迪亚皱紧眉头，对桑格子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龙骑士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那真是太感谢了, 你是巨龙城的救星，是天选之人！」 莉迪亚却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夸赞而高兴，眼神中甚至显露出些许痛苦，刚想说什么，又改口了：「不过我还在等一件事情的结果，不能立刻跟你一块走，可以吗？」 「可以。」桑格子说，「什么事？」 「是我邻居的小毛病，我想帮她治一治。」莉迪亚说，「不会耽误很久的，大概这两天就好了。」 桑格子点点头，「如果只是几天，完全没有问题。」 大家以为事情交代清楚了，正想回到原来的位置去，莉迪亚忽然又说：「还有一件事可以趁着这两天去办。桑格子，你一共带了几个传送文牒？」 「四个。」桑格子回答，「我和咪法各一个，还允许往回多带两个人。」 第75页 「什么是传送文牒？」阿瓜问。 桑格子走回帐篷，把自己来的时候背的皮袋子找出来，从里面掏出一块光滑平整的水晶薄板，上面雕刻着几行秘文，给两名少年看，「这就是传送文牒。」 魔法领域和普通人的世界有一道天然屏障，魔法领域里，每个王国都要耗费很大的能量才能暂时打通这道屏障，因为耗费的能量过大，所以每个月只能开放一次，在固定的时间开放。」 魔法领域的人如果想出去，都要等这个月特定的时间，错过了，就要到下个月了。不过回来倒不用这么麻烦，只需要带好传送点发下来的传送文牒，把文牒捏碎，就能回到自己离开的那个传送点。」 毛毛想了想，问：「咪法装在你的皮袋子里，她应该就不需要文牒了吧？」 「也需要，无论进出，每一位旅客都需要传送文牒。」桑格子说。 「啊？」毛毛的五官快拧在一起了，「这样的话，我和阿瓜肯定就有一个参加不了这次巨龙城的战役了。」 「莉迪亚在出来的时候肯定也带了传送文牒，这是每个通过合法途径离开魔法领域的人，都会拿到的东西。如果你回到魔法领域，却没有带新的人回来，多余的文牒就会被收回。如果带了人，那么新带来的人也会被记录在案。」桑格子把传送文牒收起来，放回到帐篷里。 毛毛恍然大悟，松了口气。 「我没有通过合法途径离开，所以没有传送文牒。」莉迪亚说。 「什么？」桑格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你……难道你是偷偷出来的？」 「没错。」莉迪亚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来这的事情，原本不想告诉任何人的，只是刚刚搬到这里，就遇到了来附近玩的魔女，那个丫头就像个大喇叭，说好了替我保密，结果第二天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这下可尴尬了，桑格子心想，结巴着问：「那、那我这么来找你，岂不是打搅到你了？」 「没办法了，」莉迪亚苦笑一下，「这就是我的命，你的忙我还是会帮的。」 桑格子眼眶泛红，「你真是太好了，莉迪亚，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好的人！几十年前你就拯救过龙族……」 「好了好了，」莉迪亚赶紧打断她，「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做出的很多事情，不过是听从安排罢了。你多出来的文牒，能先分给毛毛一个吗？」 「我？」毛毛指向自己。 「那这么说，你是打算只带兰斯洛特去，不带克劳德了？」桑格子又把皮袋子拿出来，把传送文牒递给毛毛。 在一旁的阿瓜明显有些急了，走上前，「为什么不带我去？」 「你和毛毛我都会带去，」莉迪亚还惦记着之前的那个梦，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随便看向一处，对阿瓜解释，「我现在有事需要让毛毛去一趟魔法领域。」 「啊？」这回换毛毛着急了，抓了抓自己的一头白毛，「我一个人去呀？」 「你不敢吗？」莉迪亚挑衅地挑眉。 毛毛一清嗓子，故作镇定，「也不是不敢，只是人生地不熟的，让我去干嘛？」 「帮我传个消息给蜂族。」莉迪亚说，「还记得几年前我从那个鼠脸男人那得来的蜂王权戒吗？随便找一只蜜蜂或者马蜂，告诉他们诺顿蜂族遗失的那枚戒指在我这里，让他们……桑格子，你是从哪里拿到的传送文牒？」 「金海岸城。」 「让他们派人在金海岸城的哨兵港口附近等我，我要是到了，会告诉他们具体的集合地点，到时候会把蜂王权戒交还给他们。这件事办完，你就住在金海岸城的游侠旅馆，等着和我们会和吧。」 听完嘱託，毛毛像快散架了似的，耷拉下脑袋，「这个任务过于艰巨啊，老闆。」 「我是看你比阿瓜年长，更可靠，才把这件事交给你的，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让阿瓜去咯。」说着，就让阿瓜去拿毛毛手里的传送文牒。 「哎哎，」毛毛赶紧把文牒揣进裤子口袋，一拍胸口，「我去，不就是传话？很简单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大家又吃喝玩闹了一会儿，快到午夜时，小龙崽崽咪法吃饱喝足，开始打起瞌睡，大家也收拾收拾，回到了各自房间。 月明星稀，开花市东城区的天空黑得清澈，万籁俱寂，只在角落里偶尔有流浪猫的声音。 魔女平躺在自己房间柔软的大床上，勐地睁开双眼。 主卧室的窗户被一片诡异的白光铺满，光芒越来越亮，从一开始的微弱柔和，到后来的强烈刺眼，光芒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从窗子外面飘过来，竟然穿过玻璃，进入了房间！ 那是一个男人。 浑身上下有些透明，裹着一层层白色薄纱，肩膀处扣着一个金环，露出手臂和小腿，薄纱飘动，他的身材姣好，透过光芒，能依稀看到胸膛简洁有力的肌肉轮廓。 他浅到近乎白色的金色长髮披散在肩头，脸庞完美无瑕，眼窝深邃，淡蓝色的眼眸温润如水，鼻樑笔直高挺，薄薄的嘴唇泛着浅浅的红色。 美貌的男子漂浮在半空中，赤裸的双足悬垂着，刚一张嘴，忽然感觉嗓子里卡了一个核桃核，张着嘴，面目狰狞起来。 魔女从床上直直坐起，男人那一侧的手臂平举着，手隔空攥住了他的脖子，脸上表情极为严酷，「你怎么来了？」 第76页 男人卡着嗓子，费劲地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我……我为什么……来……你怎么……会不知道？都……都老相识了……」 魔女浑身的血都在往头顶上涌，不得不深唿吸几次，压制住奔腾的怒火，等缓过劲儿了，才粗暴地松开手。 男人名叫埃莉诺，是魔法领域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先知，他微笑着，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向魔女飘过来，「莉迪亚……」 「别过来！」魔女低喝一声，迅速下到床的另一边，想要离他远远的，顺手再在自己房间的门上下了一道阻隔声音的魔法，不让外面的人听到房间里的动静。 「那么见外干什么？我们是老朋友了，不是吗？」埃莉诺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停在原地不动了，声音缥缈，「我为你带来了新的消息。」 听到最后这句话，魔女的心脏骤缩，疼得她伸手按在胸口，喘息起来，「我已经退休了。」 埃莉诺笑起来，双眸仿佛星辰闪烁，他对魔女的反应相当满意，得意忘形了，迅速飘到她身旁，「我亲爱的、伟大的天选之人，你自己宣布的退休可不算数呢。没有最高意志的允许，你永远不能退休。」 「啊！」魔女狂乱地吼了一声，双手不管不顾地挥过去，却只穿过了埃莉诺的身体，就像穿过空气那样，丝毫没有实感，「快滚！快给我滚！」 埃莉诺继续笑，「我现在滚了，你可就听不到我为你带来的消息了。嗯？你真的不想听吗？」 「不想！」 埃莉诺半闭上眼睛，薄唇微起，缓缓地说：「我看到你带领着全体龙族，包括龙族的领袖龙母，从他们被奴役的领土返回故乡。」 「什么？」魔女厌恶的表情变成震惊，「连……连龙母也……？」 「巨龙城註定被侵略，而龙族也註定被奴役，但是没关系，只要有你在，巨龙城最终必定能够扭转干坤，获得胜利！」埃莉诺做了一个为魔女戴上王冠的手势，「你将受到万民称颂，获得永世荣耀！」 「滚！」魔女扭头冲着先知嘶吼，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眶泛起猩红，「如果你不想连灵魂都被我撵成渣的话，现在就给我滚蛋！」 第41章 ·觉醒 这很正常 猫的耳朵很灵敏。 昨天晚上, 阿瓜听到了那一声「别过来，」想去敲门询问情况，刚下床, 却再没听到任何动静, 就又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 他随着莉迪亚的开门声也跟着打开门，见到的还是那个一向优雅从容的魔女，两个人站在各自的房间门口对视, 阿瓜问：「你还好吗？」 莉迪亚原本觉得有点尴尬，听他这么一问变得疑惑了，「我很好啊。快让毛毛起床，他该启程了。」说完, 关上身后自己房间的门，又打开灵识空间的门，进去了。 莉迪亚在回到自己的家乡之前, 就下决心从此以后再也不回去了，把很多在魔法领域经常使用的东西都放进了一口箱子里，现在她不得不再次将它开启。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砖头大小的旅行手册，一件深灰色斗篷, 和一个储物背包, 再从灵识空间出来，毛毛已经顶着一头陈年鸟窝，打着哈气坐在客厅的餐桌旁了。 「早，老闆。」毛毛搓着煳在眼睛上的眼屎。 「早。」莉迪亚把自己拿着的东西堆到毛毛面前，还特地单独拎出储物背包，递给毛毛，「用这个装你的行礼, 它能盛很多东西，你还感觉不到重量。」 「哦……」毛毛接过背包，起身又返回了房间。 莉迪亚把斗篷挂在椅背上，让桌子空出地方，翻开旅行手册，里面有不少页都被撕下来了，她找到介绍金海岸城的那一页，也手法娴熟地撕下来。 阿瓜在厨房做好了早餐，端着三个大瓷盘走上楼，就看到莉迪亚正专注地摺纸。这是他家老闆的日常行为——总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干嘛，早就习以为常，也没多问，把一个装着吐司、煎蛋、切片香蕉、果酱、香肠的盘子放到她面前，又放好剩下的两个盘子，自顾自吃起来。 没一会儿，莉迪亚就折出一只小鸟。 小鸟的身体很小，和真的鸟差不多，折好后的瞬间就自己长出了眼睛，不过一只眼睛的瞳孔向上，另一只向下，两只眼珠动起来，永远对不上焦。还有脖子，折好后也歪向一边，再也没直起来过。 「这是什么？」毛毛收拾好行李，背着背包走出房间，就见到莉迪亚面前的鸟。 阿瓜也瞪圆眼睛看着它，连饭都忘记吃了。 「这……」 莉迪亚刚一开口，就被这只鸟打断了，它扑腾着翅膀飞到半空中，喊叫：「现在不在黄金海岸城！现在不在黄金海岸城！无法导航！无法导航！」它的声音又尖又哑，还十分响亮，聒噪得不行。 阿瓜放下刀叉，堵住了耳朵。 莉迪亚赶紧捏住这只鸟的嘴，「这是导航鸟，你到了黄金海岸城，可以用它辨认方向。」 「不用了，谢谢。」毛毛把背包放到椅子上，坐下来，用叉子叉起一根香肠，边嚼边说，「我要是带着它，任务完成前就会被烦死。」 「可能是时间太久，质量变差了，我刚买到这本手册的时候，折出来的导航鸟都是非常优雅安静的。」莉迪亚讪笑，「到了金海岸城，你再买一本新的就好了，现在先凑合一下。」 第77页 「我拒绝。」毛毛的表情像是刚吃了一只旧皮鞋。 「不想带也要带着，金海岸城位于魔法领域的中心，两百多年前，各个国家的人还在为争夺这片领土打仗，后来实在争执不下，大家一致决定，让这里成为公共区域，由各国代表组成的联盟管理，所以这里鱼龙混杂，什么生物都有，不带着导航，你根本寸步难行。」 莉迪亚把鸟塞到毛毛手里，毛毛一个没抓稳，让鸟找到了说话机会，再次嚎叫起来，然而刚扯了一嗓子，就被毛毛捏住嘴，塞进了背包。 「难以想像我要靠着这只鸟行动……」毛毛一手抵在额头上，欲哭无泪。 莉迪亚没管他，从椅背上拿下来那件深灰色斗篷，给毛毛，「还有这个，我这次之所以没让你们两个人一块去，就是为了不过分招摇。这是旅行家斗篷，到了金海岸城，除非进了旅馆房间，否则一定不要脱下来，这样能让你不受到别人注意。」 这条斗篷没那么古怪了，毛毛顺从地接过，直接披在了身上。 接着莉迪亚张开左手，掌心周围泛起星星点点的光，打着转汇聚起来，一朵紫水晶雕刻而成的蔷薇花渐渐长成，漂浮在莉迪亚的手掌上。 她把这朵花也给毛毛，「这朵花是我惯用的符号，你要藏好，找到蜂族再给他们看，他们就会相信你说的话。」 「好。」毛毛的表情严肃起来，捧着这朵蔷薇，在背包找了一个稳妥的位置，放好。 吃完早饭，毛毛按照莉迪亚的指示，站在客厅中央，捏碎了传送文牒，一瞬间他就化为残影，迅速向身体中央收缩，然后消失不见了。 阿瓜下楼把杂货铺门上挂着的小牌子翻转过来，让开门的字样对着外面，做到收银台后面，开始看店。莉迪亚去后院找桑格子聊天，了解巨龙城这些年的情况。 两个人刚聊到一半，后院的门被敲响了，是阿瓜，他身后还站着手拿捕梦网的朱丽叶，面容比前两天更憔悴了。 阿瓜没多说什么，把人送到就回了店里。 莉迪亚看见朱丽叶的样子，赶紧走过去问：「是不是没效果？」 「是的。」朱丽叶半垂着眼，眼眶挂上了泪珠，再抬眼的时候就坠落了，「莉迪亚，我梦到了特别可怕的事情，有两个小女孩，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一直在对我说话，说她们活得很痛苦，要杀了所有人。这是真的吗？我已经连续好几天做同样的梦了，这太可怕了。」 桑格子走过来，和莉迪亚交换下眼神，哈哈大笑，「嗐，你这样很正常，别害怕。」 朱丽叶向她投去困惑的目光。 「她是我的老朋友，桑格子，」莉迪亚拉着她走进后院的森林里。 朱丽叶见到这片森林时彻底惊呆了，她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苍翠大树，抓住莉迪亚的手，问：「这里……是你的后院？啊！那是什么？」 咪法从桑格子的帐篷里探出头，见到朱丽叶后又快速缩了回去。 「那个……是龙。」 「龙？天哪，莉迪亚，你的生活可真热闹，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都认识你。」朱丽叶惊恐和担忧的情绪被压下去了，「看来我的梦对你，还有你那个世界的人来说，确实不稀奇，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莉迪亚示意她坐到矮凳上，自己也坐下来，表情很认真地说：「你应该是觉醒了魔女的力量。」 朱丽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没错，不会有错的。」桑格子搬着矮凳坐过来，「你做的梦应该是真实发生的，你知道那两个小女孩是谁吗？她们在什么地方？」 朱丽叶思索一阵，湛蓝的眼睛迟疑不定，然后抿起嘴唇，摇摇头，「不知道，只是看起来那个地方有很多小孩，有婴儿那么大的，也有即将成年的，她们两个应该是当中年纪最大的，穿着一样的衣服，总是手拉着手……」 莉迪亚看向桑格子，桑格子耸耸肩，「别看我，我对这个世界一点也不了解，巨龙城里唯一有一堆孩子的地方，是初级龙骑士训练营，但年纪都是相仿的，再大一些的孩子，会在中级龙骑士训练营。」 「龙骑士？」朱丽叶眼睛亮了，「是骑龙的那种龙骑士吗？」 一旁的莉迪亚还在思考着，另外两个人聊上了，桑格子一脸得意，「那当然，巨龙城的人从小都要接受训练，成为一名龙骑士，获得属于自己的龙族伙伴。」 朱丽叶彻底精神了，「那你也有龙族伙伴吗？是刚才的那条小龙？可是她那么小，怎么骑呢？」 「哈哈哈哈哈，那条小龙还是个宝宝，当然不能骑了，她不是我的龙族伙伴，不过她长大后，也会挑选自己中意的骑手当做伙伴的。」 「原来是这样，真让人羡慕，作龙骑士一定是一件非常棒的事情吧？」 「非常、非常棒！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桑格子神采飞扬，站起来手舞足蹈地说：「与龙相伴，每天能够翱翔天际，穿过夕阳映照的云彩，划过海洋的波涛，还可以和伙伴们一起在风中唱歌，别提多畅快了！」 朱丽叶被桑格子的情绪感染，听完这一通描述，双手托腮满足地长舒一口气，「真希望我也能够做一名龙骑士。」 「你可以！」桑格子拉住她的手，「你是莉迪亚的朋友，又觉醒了魔女的力量，就可以拿到传送文牒来魔法领域了！如果你没地方去，巨龙城会很欢迎你加入的！」 第78页 「真的吗？」 「骗你干……」 「我知道了！」莉迪亚突然打断两个人，对朱丽叶说：「会不会是在福利院？」 桑格子不知道什么是福利院，表情还呆愣着，朱丽叶却立刻反应过来，说：「就是福利院！那两个小女孩说，要杀了所有人，会不会是指福利院当中的人？」 「恐怕是了。」莉迪亚站起来，快步走出后院。 杂货铺里，阿瓜正在擦拭货架上的商品，身上穿着作为员工服的白色衬衫，乌黑的短髮柔顺又略带蓬松，脸上的线条简洁清爽，他这时候半垂着眼，睫毛很长，神情专注认真。 莉迪亚从后院出来，见到这幅场景，心跳加速，有点呆住了。 「莉迪亚，有事吗？」阿瓜察觉到了，抬起头，很自然地看过来，乌黑的眼睛温润平静。 「呃，」莉迪亚眨眨眼睛，努力回过神，说：「你知道哪里有福利院吗？」 阿瓜停下手中的动作，思索起来，「隔壁城市有一家。」 「这太远了，还有没有别的福利院？」 「没有了。」 「那应该就是这家。」 第42章 ·火烧福利院 大家都在哇哇大哭…… 插播一条实况—— 毛毛披着深灰色斗篷, 走在熙熙攘攘的各色生物中，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打开背包, 放出了那只导航鸟。 获得自由的导航鸟从毛毛手里挣脱出来, 绕着他的头轻快地飞了两圈, 用刺耳的嗓音大喊：「欢迎来到金海岸城，主人！」 「嘘！」毛毛朝导航鸟胡乱抓了两把，想把它逮住, 却没得手，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声！」 「哦哦，」导航鸟很听话，也降低了声音, 「主人，从现在起就由我为您服务啦！您可以叫我小金！」 毛毛看看周围，确定没引起别人注意, 压低了头上的兜帽，「带我去最近的书店。」 「好的，主人！」小金扇动着它的小翅膀往前飞去，「请跟我来！」 这地方真的像莉迪亚所说, 鱼龙混杂, 各式各样的生物都有，也有许多生物带着自己的导航鸟，所以大家对这只长相怪异的鸟并没有很关注，小金轻车熟路地穿来绕去，时不常回来看看它的主人，确定人跟上了，再继续往前飞。 没一会儿, 就到了一间小书店，与其说是书店，不如说是报停，整个建筑是大圆洞形的，只有一个供员工进出的后门，前面是一个窗口，里面坐着一个……生物，正在看报纸，脸和上半身被报纸挡住了，只能看到一只长满鬃毛的小胖手。 「就是这里啦，主人！」小金落在了窗口前深处的台子上，因为任务完成，骄傲地挺着胸，只是脖子依然是歪的，眼睛也没对上焦，不知道它在看哪里。 毛毛注意到报停老闆的手，猜到这应该不是人类，有些紧张起来，「请问有没有本城的导航杂志或者手册？」 「砰！」 那员工懒得理他，直接扔过来一本砖头般的书，刚好砸在小金落脚的地方，还好小金及时飞起来，不然它又要重新变成普通的纸了。 「谢谢，多少钱？」毛毛问。 「20通币。」店员翻了一下报纸。 毛毛开始掏自己的背包，他的包里放着一些通币，是莉迪亚为他准备的。 趁着毛毛拿钱的功夫，小金忽然反应过来了，「哇」地大哭，「主人！主人！是小金哪里没做好吗？主人想换掉小金吗？」 毛毛没理它，它忽闪着翅膀，眼泪汪汪地看着那本新的导航手册，「确实，这是最新版本的，质量也好，折出来的导航鸟很定比小金要好多了，呜呜呜呜，难怪主人想换掉小金，小金真的很差劲……呜呜呜呜……」 「啧。」毛毛抬起头，不耐烦地皱眉。 小金落到导航手册旁边，翅膀抚摸着封面，边哭边说：「这本确实能帮助人以最快速度到达目的地，主人有了它，想去哪里都可以去了，小金就再也没用了，可怜的小金，今天是小金第一天工作……呜呜呜呜。」 「别哭了。」毛毛冷冷地说，把背包背回去。 那员工放下报纸，露出一个野猪的头，嘴边还长着森森的獠牙，粗着嗓子问：「还买不买？」 毛毛转身离开报停，「不买了。」 小金不哭了，瞪大眼睛，赶紧扇翅膀跟上，在他身边左飞飞，右飞飞，激动得直喘气，「主人，主人！您把我留下了？主人？」 「闭嘴！好好导航，不然绝对换掉你。」 「是，主人！」 * 朱丽叶说那两个小女孩要杀掉所有人，莉迪亚没敢懈怠，找到福利院的大概位置后就打算立刻出发，兴许还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临走的时候阿瓜也跟来了。 两个人拿着扫帚，从后院的森林里起飞，尽量飞到很高的地方，这样不容易被普通人发现。花了一些功夫从开花市飞到隔壁的城市，抵达时差不多到了傍晚，再一家一家寻找福利院，还没找到，太阳就落山了。 天色变暗，他们又在很高的地方，地上的事物就更看不清了，正一筹莫展，阿瓜指了一个方向，莉迪亚看过去，发现远处有一栋建筑烧起来了。 火势兇勐，在万千如豆的灯火中非常突出。 「这下不用找了。」莉迪亚撇撇嘴。 第79页 阿瓜坐着扫帚打算飞过去，却被莉迪亚叫住，「戴上面具再去，不能暴露身份。」 「好。」阿瓜应了一声，眼睛上顿时出现一张银白色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下颌的轮廓也因此更加突出，线条优雅。 魔女的眼睛上覆盖了一张黑色的面具，和魔女的红唇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没敢耽误太多时间，立刻沖向着火的建筑。 这是一家存在了很多年的福利院，位置偏僻，很多建筑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风格，已经很陈旧了，大火更是给这种陈旧增添了一股邪性的气质，在黑夜里看着更吓人了。 许多人从着火的楼里争先恐后跑出来，有大人有小孩，尖叫着、哭喊着，院长和护工们都顾不上平时装腔作势的架子了，你推我搡冲进院子里，想从大门逃出去。 可是大门紧闭着，明明没上锁，却怎么也打不开，火势越来越大，烤得人唿吸发干，吸口气都直剌嗓子。脑门上的皮肤热腾腾的，被烤得泛起油光，像粘了一片热抹布，怎么都撕不下来。 大家就这么挤在大门口，胡乱拍着门，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这其中，只有两个小女孩最特殊。 她们站在人群不远处，穿着款式相同的黑白蕾丝裙，黑色的齐肩长发梳得整整齐齐，刘海也梳得整整齐齐，手拉着手，恬静地微笑着，在别的场景下，这对姐妹给人的印象应该是乖巧的，但在这种场景下，就显得诡异了。 她们微笑着看了一会儿大家的反应，相互看了一眼，嘿嘿笑起来，声音很尖，好像在努力让自己笑得很甜，却用力过勐，变得很不自然了。 接着她们挽住对方的一只手臂，转着圈唱起了儿歌。 大火还在啃食着福利院的各个建筑，时不常会有东西垮塌的巨响，烈火搅动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唿唿声。 附近的居民赶过来了，向福利院里面喊话。 「怎么门打不开呀？」 院长是一个谢了顶的老男人，趴在门上对外面的人说：「这是魔女的邪恶把戏！能不能拿个梯子来？」 「什么？魔女？」外面人听到这话有些胆怯了。 院长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怕把人吓跑，赶忙解释：「那只是我的比喻！大门的锁被火烧化了，打不开了，快拿梯子，救人要紧！」 「哦、哦，好！」外面的人对一同来的伙伴吩咐一声，「拿梯子！」 等人的空档，两个小女孩的笑声传了过来，大家不再吵闹，挤在一起，回过身看去。 左边的小女孩说：「没用的，拿梯子也没用。」 右边的小女孩说：「你们逃不出去了，今晚都要死！」 她们大笑起来，继续唱那首曲调诡异的儿歌。 几个人害怕得哭起来，关系好的小孩紧紧抱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众人绝望恸哭之际，蔓延在整个福利院的大火瞬间熄灭了，大门也一下开了，挤在门口的人没反应过来，前前后后栽倒了一大片。 大火燃烧的声音消失了，仿佛刚才沖天的火焰和灼烧感都不过是一场幻觉。 两个小女孩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反应会儿，扭转身子，瞪大眼睛呆愣愣地瞪着福利院的主楼。 明明就在刚才，她们只需要瞪一眼，火就能烧起来，现在她们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火肆虐的痕迹还爬在福利院的主楼上，三楼和二楼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了，只剩下一楼还勉强矗立。 赶来救火的人群扛着两把梯子，看到这幅景象也很疑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倒是福利院的其他人，得救后也没敢松懈，连滚带爬地跑起来，一个个嘴里都喊着「魔女！魔女要杀我们！」 救火的人听到这话心里发毛，扔下梯子也跟着跑走了。 眨眼的功夫，整个福利院周围，就只剩下那两个小女孩还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莉迪亚和阿瓜慢悠悠降落在两个小女孩身后。 她们勐地转身，恶狠狠瞪过去，「是你们搞的鬼吗？」 「没错。」莉迪亚微笑。 小姑娘互换一下眼神，左边的问：「你是什么人？」 「来收养你们的人。」 「我们不需要被收养！」右边的说。 两个人同时抬手，福利院的废墟中升起一大块墙块，翻转着向莉迪亚飞过来。 在石块靠近的时候，阿瓜往前跨了一步，挡在莉迪亚面前，挥手把石块打向一旁。 「咚！」一声巨响，墙块砸在地上，碎成更小的石块。 两个小女孩显然没见过还有人能接住那么巨大的墙块，而且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一时不敢相信，再升起一块扔过来。 阿瓜轻松挡落。 接着又来了三四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两个小女孩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而那名穿着黑西装，戴着白面具的少年依然笔直站着，看不出丝毫疲惫。 「还想再试试吗？」莉迪亚微笑着问，在黑色面具下显得优雅而神秘。 两个小女孩的表情因为疲惫和羞愤变得狰狞，瞪着眼睛看莉迪亚，仿佛想把她烧成灰。 然后，几乎是在同时，她们俩就哭起来。 这还不止，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又撕扯着嗓子尖叫。 阿瓜堵上了耳朵。 第80页 第43章 ·魔女集会雏形 这一章标题可真…… 两个小姑娘哭着哭着, 忽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立刻连眼泪都顾不上抹了，睁开眼, 发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飘飘忽忽地浮在了半空中。 这还没完, 到半空中后，她们打起了转，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裙子被空气撑开，露出里面长到膝盖的白色底裤。两个人胡乱挥着手臂，再次尖叫。 「闭上嘴！」莉迪亚轻声呵斥，「不然就不是这样转圈了, 而是头朝下转圈。」 两个人再也不敢吭声了。 莉迪亚这才把她们放下来。 再次双脚着地，踏实的感觉又回来了，两个小姑娘也不是纯粹记吃不记打的人, 尝到厉害以后马上换了副面孔，老老实实垂下头。 「你们叫什么名字？」莉迪亚问。 左边的说：「我叫安妮。」 右边的说：「我叫安娜。」 「你们为什么要放火烧福利院？」 「因为这整个院里的人都是魔鬼！他们欺负我们，抢走我们的饭，还用擦地的水泼我们！」说着说着, 两个人又抱在一起哭起来, 接着又瞪大眼睛说：「不仅仅是这样，他们还倒卖婴儿！我们都看到了，六个月大的约翰，一岁大的路易斯，三个月大的查理……」 莉迪亚觉得她们说的也有道理，确实应该惩罚，但阿瓜却说：「那应该是有人收养了他们吧？」 两个小姑娘明显不高兴了, 「才不是有人收养了他们！如果真是这样，应该是夫妻来挑孩子，可把他们带走的是一些穿制服的男人。」 她们讲出了细节，感觉不像是编的，阿瓜不再说什么。 两个小女孩得意得狞笑。 「我怎么知道你们没在撒谎？」莉迪亚走近她们俩，她比这两个小女孩要高出一个头，低下头俯视两个人的脸。 小姑娘面面相觑，生气了，恶狠狠瞪过去，面目有些狰狞，「我们干嘛撒谎？」 「把你们的手伸出来。」莉迪亚命令。小姑娘伸出手后，她把两手手掌分别搭上去，查看她们的记忆。 她看到两个小女孩才刚来这里一年，父母是做小生意的普通居民，因病去世了，而她们还不到可以养活自己的年纪，所以被送来了这里。 在她们的记忆中，大火之前，这栋老旧的福利院十分阴森森，每层楼的灯总有一两个是坏掉的，孩子们吃的饭都很简陋，睡的床铺、被子也大多发了霉，时不长就有小孩子生病，但是院长很少请医生，只有年纪非常小的孩子病了才会请医生，因为这样的孩子能卖个好价钱。 福利院并非是真的穷，钱都在院长那里，他都用来挥霍了，从不管这些孤儿的死活。有些年纪大点的孩子为了能活命，要么逃跑了，要么当了院长的帮手，帮他倒卖孩童。 前几天，两个小姑娘还看到有个穿制服的人过来找院长谈话，她们偷听到谈话内容，说上一批实验体已经报废了，要进新一批。这个穿制服的人她们以前见过，总是会领走一些智力存在问题的孩子。 福利院确实会收容一些残障儿童，只是穿制服的人时不常就会来，哪里有那么多残障儿童呢？所以院长就会和那些顺从他的孩子和护工，人为地制造出一些残障儿童，送出去。 作为不顺从院长的大孩子，两个小女孩自然被盯上了。只是「制造」没进行很久，她们就觉醒了魔女的能力，这才要放火烧掉福利院。 莉迪亚收回手，长嘆一口气，摸摸两个小姑娘的头，「看来你们经歷的苦难还真不少。」两个小姑娘很久没听到这样温柔的话了，立刻两眼泛起泪花，莉迪亚赶紧喊：「别哭！先跟我回家，等我把你们安顿好了再哭，好吗？」 两小只乖顺地点点头。 每把扫帚最多只能坐两个人，原本的计划是，莉迪亚带一个，阿瓜带一个，结果到了要乘坐扫帚的时候，她们死活不愿意跟对方分开，没办法，只能她们俩坐一把，莉迪亚和阿瓜坐一把。 两个小姑娘的魔法虽然觉醒了，却还不太会用，不知道怎么催动起扫帚，只能是莉迪亚用魔法在一旁操控着，带她们走，而莉迪亚和阿瓜乘坐的扫帚就只能由阿瓜来操控了。 莉迪亚检查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又警告两个小姑娘在起飞的时候保持安静，他们以最快速度升上了高空。 阿瓜的身体已经长开了，肩膀结实而宽阔，腿长，手臂也长，环着坐在身前的莉迪亚，想要往前飞，却被莉迪亚叫住。 他停下来。 莉迪亚低头看了看那座已经塌了一半的福利院主楼，伸手张开一个魔法阵，只听「轰」一声巨响，那楼彻底坍塌。 两个小姑娘高兴得再也忍不住了，拍着手叫好。 「嘘！」莉迪亚瞪她俩一眼，两人老实后，对阿瓜说：「走吧。」 四个人擦着流云飞过天际，往上看，夜幕中没有月亮，却铺满了闪烁的星斗，距离仿佛很近，伸手就能摘下一颗。 莉迪亚意识到自己还带着面具，取下来，微微转身，很自然地伸出两只手要去解阿瓜头上的面具。 少年没有说话，低下头，让莉迪亚的行动更方便一些，这个动作让少年的脸凑近了莉迪亚的脖颈，远处看就像两人相拥着对方。少年身上带着他独有的气息，是类似于薄荷与阳光的清爽。 第81页 「冷吗？」少年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声音很低，只触及到她耳畔。 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余，少年从小到大跟着魔女在扫帚上飞过无数次了，飞的时候有魔法形成的防护罩，无论到多高的地方都是不会觉得冷，然而他现在却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这个，实在有些奇怪。 魔女却没有说什么，轻轻回答：「不冷。」 穿过夜晚的风，飞了好一阵子才返回杂货铺的后院，朱丽叶还没走，正在和桑格子聊天，两个人不知道说到什么地方了，竟然正在练拳。 准确的说，是桑格子在教朱丽叶练拳。 几个人还没落地，朱丽叶听到动静，抬头见是莉迪亚他们回来了，收回练拳的架势，笑着迎上去，「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莉迪亚看看那对姐妹，「你梦里见到的是不是这两个人？」 朱丽叶看过去，上下打量一番，吓得抓住莉迪亚的手臂，「是她们两个！你怎么把她们带回来了？」 桑格子听到朱丽叶这么说，赶紧摆出拳击的架势，「朱丽叶，不要害怕，用我刚才教你的那套拳！」 「啊，好！」朱丽叶跟着摆出相同的动作。 小龙崽崽咪法心里有些害怕，却也不甘示弱，抱着桑格子的脚踝，沖两姐妹喷出一口火星子。 那两姐妹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见她们这样，也面露兇狠，只是忌惮莉迪亚，一直迟迟不敢出手。 见她们这股架势，莉迪亚忍不住大笑起来，走到两方阵营之间，把事情的原委说了，才让剑拔弩张的氛围消散。 阿瓜去做晚饭了，一群魔女聚在后院的森林里，围着篝火坐成一圈。 「这件事还没彻底了结，」莉迪亚说，「但是我没有时间继续留在这里了，必须要赶去巨龙城。」 「福利院塌了，我们也来这里了，怎么说事情没了结？」安娜问。 「还有很多被卖掉的孩子没有救出来，」桑格子语气严肃，「不能只顾着你自己，其他人没有觉醒魔法，并不代表不值得救助。对吧，莉迪亚？」 莉迪亚点点头，「桑格子说得对。」 「没关系，你们走了以后，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就好。」朱丽叶说，在莉迪亚离开的那阵子，朱丽叶补了一觉，再加上自己的噩梦有了交代，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这件事情很危险，你一个人去做肯定不行。」莉迪亚说。 两个小姑娘坐在篝火前，交换下眼神，「嘻嘻」笑起来。 安娜说：「我们也能帮忙。」 安妮跟着附和：「我们知道被买走的孩子都有谁。」 总共三个人。莉迪亚心里思索，三个还是不够，她没着急说话，盯着突突的火焰想了一阵，才露出笑容，「再加上两个人吧。」 「谁？」大家异口同声。 莉迪亚却没着急回答，问桑格子：「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怎么样？」 「好啊。」桑格子眨巴一下眼睛回答，「不过，你没有传送文牒怎么办？」 「当然是偷着回去咯。」莉迪亚耸耸肩，「只有这样才能避人耳目。」 魔法领域的结界力量非常强大，一般很少有人能够凭自己的力量打开结界，在桑格子的印象中，即便是最厉害的魔法师，也许要十个人以上，齐心协力才能勉强在结界上打一个口子。如果偷偷离开魔法领域，没有传送文牒，来回就相当于要这么做两次。 仅仅打开一次，就要耗费魔法师许多能量了，然而莉迪亚说的，仿佛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桑格子很快就不纠结了，毕竟莉迪亚不是一般的魔女，而是天选之人，拥有超凡的力量也很正常。 阿瓜做好晚饭送过来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吃起来。 忽然桑格子想起什么，大叫一声，对莉迪亚说：「难道、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阿瓜看一眼莉迪亚，转回来问桑格子：「什么传闻？」 桑格子平復一下心情，缓缓地说：「传说一百多年前……」 「不需要有那么确切的数字。」莉迪亚猜到她想说什么，赶紧打断。 「哦，好。」桑格子赶忙改口，「传说在很久以前……」 「你刚才都说了是一百多年前了，现在改口还有什么用？」莉迪亚扶额。 桑格子不耐烦了，「让我说！」 「好好，说吧。」莉迪亚喝了一口牛肉汤。 第44章 ·第二个先知 「我爱莉迪亚，胜…… 「传说很久以前, 在凡人生活的世界，诞生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她深受世间各个神明的眷顾, 有极高的魔法天赋, 并且因为这份眷顾, 她能够自由地在凡人世界与魔法世界间穿行。」桑格子压低声音，瞪大眼睛，煞有介事地说。 其他人都听得入迷, 只莉迪亚不屑地「切」了一声。 桑格子继续讲：「这个孩子长到十六岁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觉醒了魔法，甚至无需任何人指引，更没用传送文牒, 就能直接进入到魔法领域！她来临的哪一天，魔法领域最伟大的先知看到这个孩子的命运，召集了许多伟大的领袖与长老共同前去迎接, 场面异常壮观。」 「这个孩子被留在了魔法领域学习，她因为天赋极高，学什么都很快，长大后也果真如同众神所期盼的那样, 成了非常伟大的魔法师。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她云游四方，拯救万民于水火，维护世界和平。许多受到她帮助的人，都称她为天选之人。 第82页 「——当然最后这一部分是我自己亲身经歷的，前半部分是我在小的时候听说到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讲完后，空气安静了一阵, 大家都在消化这个故事，只有阿瓜自始至终都专注地看着故事的主人公，而故事的主人公也不自觉地和他对视，神情复杂。 「是真的吗？」朱丽叶轻声细语地打破了沉默。 莉迪亚勉强把视线从阿瓜脸上转移，酸涩地笑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捧着的牛肉汤，里面的肉已经被吃光了，汤汁因为篝火的映照荡漾着波光。 「谁知道呢。」她说。 「干嘛这幅表情？」桑格子疑惑地打量着莉迪亚的表情，「这种故事发生在谁身上都是无上的荣耀，应该值得高兴和骄傲啊。莉迪亚，我相信你就是天选之人，巨龙城的居民也相信你是天选之人，只有你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获得自由。」 「对呀！」那对姐妹又搂在了一起，故意夸张地捏着嗓子说：「没想到了收留我们的人竟然这么厉害！」 篝火依然茂盛，火光一跳一跳的，不时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莉迪亚看着那火焰，有一瞬间失了神，脑海中迴荡起她曾经唯一的挚友朱丽叶的话： 「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朱丽叶脸上还带着血迹，莉迪亚流着泪把她搂在怀里，看着她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直到彻底消失。 胸口隐隐作痛。 其他人没察觉到莉迪亚的异样，还在向桑格子打听着传说的细节，莉迪亚「噌」地站起来，把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放下一句「已经很晚了，要休息了」就大步往回走。 阿瓜站起来跟过去。 两姐妹在后面喊，「可是我们要住在哪里呀？」 「跟我住呗。」桑格子看出来莉迪亚不高兴了，不想再多给她添麻烦，赶紧拦下那两姐妹，说：「我帮你们搭帐篷，先在这里睡着。」 「啊——？」姐妹俩嫌弃地撇嘴。 「啊什么？不相信龙骑士扎帐篷的能力？」 「你是龙骑士？」 「是啊。」 桑格子成功拦截住那那两姐妹，让莉迪亚离开了。 营地里的其他人忙起别的事，只有朱丽叶还维持着刚才的状态，慢条斯理地吃完饭，然后把大家的碗盘、餐具收拾一下，放进厨房清洗。 她是个做事很细緻的人，每一把刀和叉子都认真清理，确认彻底干净了，再小心摆放进橱柜当中。 熟能生巧，自从脱离了吸血鬼公爵的掌控，她就一直这么照顾自己，后来搬去和珠宝店的苏菲一起住，也一直在照顾苏菲，所以即便她清洗和整理得很认真，也没花太多时间。 一切收拾干净，把手擦干，朱丽叶走出厨房，但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扶着楼梯的把手，仰头往二楼看了一会儿。 她的眼神有些闪烁，抿紧嘴唇犹豫再三，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上去。 客厅里空无一人，非常安静，三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她来到阿瓜房间门前，尽量小声地敲响了房门。 很快门就开了，阿瓜穿着宽松的丝质衬衣，扣子没扣完，领口露出雪白的皮肤和锁骨，他的头髮有些乱，眼瞳漆黑，神情依然淡淡的，只是见到朱丽叶稍微有点惊讶。 「克劳德先生。」朱丽叶只到他肩膀，仰着头小声说。 「有事么？」克劳德倒没有她那么拘谨，用正常音量问。 朱丽叶瞄一眼莉迪亚的房门，又回过头忧心忡忡地说：「我其实做了不只那一个噩梦。」 「那你需要再……」 「这件事不能告诉莉迪亚，她一定会非常伤心的！」朱丽叶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我本来是想说的，但今天她已经很不高兴了，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 朱丽叶眉头紧蹙，刚一张口，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就噙满了泪水，哽咽着小声说：「我看到了、莉迪亚的死亡。」 克劳德的脸色变了，打开门，让出位置，压低声音：「进来说。」 进来后，克劳德在门上施放了一个阻止声音传出去的魔法，转身坐到床上，朱丽叶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克劳德问。 朱丽叶擦一下脸上的泪水，努力平復情绪，「一个多星期前梦到的，因为只有一次，所以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噩梦，但是今天桑格子跟我说，我觉醒的是先知的能力，所以我才非常担心。那个噩梦太真实了，就像我梦到安娜和安妮那样，恐怕也是将要发生的事。」 「你具体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了乌鸦，很多很多乌鸦，几乎快把这里包围了，它们自称是最高意志的使者，但我心里清楚，它们说的最高意志，指的就是一个神。」 「一个神？」 「是的，是众多神明中的一个，我不清楚究竟是谁，但是……」朱丽叶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发着颤，「在我的梦里，那群乌鸦说，它们带来了神明的审判。」她睁开双眼，「——要赐给她永恆的沉睡。」 空气有短暂的凝结，两个人都不自觉屏息。 「克劳德先生，」朱丽叶说，「你长大了，比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大了许多。」 克劳德定定地看着她。 她继续说：「你看莉迪亚的眼神也和你小的时候不一样了，我见过这种眼神，也因此，我了结你内心的感受。」 第83页 克劳德一脸坦然，他的声音低沉、平静，「我爱莉迪亚，胜过一切。」 确定了答案，朱丽叶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仅仅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觉得我所见到的那个梦并非是定局，还有改变的可能。而我认为你就是扭转结局的关键。」 「我需要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她认真地看着克劳德，眼睛一眨不眨，「不过克劳德先生，你是一个勇敢的少年，如果你能在那个时刻来临时，依然保持这份勇敢，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我会的。」克劳德想也不想地回答。 * 安妮和安娜两姐妹跟着桑格子，也扎了一个帐篷在森林里。 她们没睡过帐篷，一开始还不相信在这么小的地方睡觉会觉得舒服，结果一夜过去，竟然睡得非常香甜，大概是父母去世后她们睡过最好的一觉。 相处了一夜，咪法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很快就和两姐妹熟络了，反倒越来越害怕这她们，有她俩在的地方，咪法总会躲到桑格子身后去。 两姐妹见咪法这样子，相视一笑，开始编起各式各样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吓得咪法绕着桑格子乱转，并且不停用龙族的语言大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桑格子正在收拾行李，被闹得不耐烦了，直起腰说：「安静！」 两姐妹这才不讲了，一手搂着对方的腰，一手捂着嘴「嘻嘻嘻」地偷笑。 这时候朱丽叶推门进来了，没了噩梦侵扰，昨天晚上睡了一个好觉，黑眼圈几乎看不见了，不过脸上还是有些憔悴。 一群人聊了会儿天，克劳德也来了，他没穿以往店里要求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而是穿了一套活动轻便的黑色亚麻布长裤，上面搭配宽松的乳白色棉质衬衣，套一个黑色马甲，最外面披了一件深灰色披风，没戴兜帽，背上背着一个背包。 桑格子见克劳德独自来了，有些奇怪，「莉迪亚呢？」 「她说要带两个人，」克劳德说，「来帮忙解决福利院的事。」 桑格子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夜她忽然感觉克劳德变得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仿佛他身周散发的气场更加沉重了一些。 有这种感觉的明显不止她一个，自从克劳德来了，那淘气的两姐妹忽然降低了存在感，坐在角落里说起了小话。 朱丽叶也沉默地给帮桑格子打点行礼，看起来像是借着忙碌来让自己避免和克劳德有过多接触。 克劳德没注意到这种尴尬，他本来就是个安静内敛的人，甚至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刚刚还热闹的营地变得鸦雀无声，篝火已经烧成灰了，只剩下几块木屑没烧干净，埋在灰烬里。 过了没多久，克劳德把头转向后院的门，那里响起人说话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门被推开，希尔薇粗粝的笑声才被彻底释放出来。 「哈哈哈哈，让我替你们做战斗服还行，调查案件我还是头一回呢！」希尔薇魁梧的身躯第一个走进来，「不过我还真害怕遇上什么危险。」 「放心吧，和你起的人都很优秀，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莉迪亚笑着说。 莉迪亚在希尔薇后面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女人，金黄色的短髮清爽整齐，身上还穿着金色的薄甲，正是图尔斯！ 第45章 ·她被称为神的棋子（上） 她被…… 当初精灵王制作了三滴药水, 魔女用了两滴。一滴给了杰洛特，另外一滴，给了图尔斯。 魔女在使用药水的时候, 并没有预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把图尔斯带过来。她给图尔斯, 完全是为了找一个新酒友。 大家相互介绍, 进行了简单的认识，整个营地就分成了两个队伍，一波去解救被福利院卖掉的孩子, 另一波是去魔法领域的巨龙城参加战争。 临走，桑格子终于换上了她自己的衣服，之前在凡人生活的地方行动，为了掩人耳目她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 虽然一路上还是经常被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好在没有惹出什么大麻烦。 唯一的麻烦大概就是那天她误以为毛毛要打她背包里幼龙的主意，把毛毛当作坏人押起来, 去见了他的老闆，结果也因此刚好遇到了她要找的人。 桑格子自己的衣服是一套深棕色的皮质护甲，不仅有护腿和护手，上面还装备了不少小兵器, 这么一看虽然让人不太敢靠近, 却比之前的装扮要顺眼多了。 「你怎么办？」桑格子把唯一剩余的传送文牒交到克劳德手上，问莉迪亚。 「不用担心，你们抵达的时候，我也会到的。」莉迪亚说。 桑格子还是有点不放心，不过既然天选之人都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办法，转头指导克劳德使用传送文牒, 「大拇指按住文牒的正中间，用力捏。」 克劳德看一眼莉迪亚，听从指示，捏碎了文牒，同一时间，桑格子也捏碎了自己手里的那片，两个人的身影迅速消失了。 营地中剩下的人都在关注着莉迪亚。 莉迪亚没打算隐瞒什么，从容地承受着众人的视线，她身上披着深灰色披风，长发被兜帽遮住，俨然是故事书里所描绘的魔女形象。 她垂下眼睑，嘴角浮现出些许笑意，转过身背对着大家，抬起手的瞬间，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第84页 裂缝！ 像碎玻璃一般的裂缝出现在魔女面前！ 那裂缝之巨大，最远的一条竟然能延伸到森林上空的尽头，只是裂纹最多、最集中的地方范围并没有很大，只比魔女大个两三圈而已。纹路程淡金色，就如同前方有片看不见的墙壁被魔女打碎了一般。 接着，墙面剥落，碎片好似梦幻的蝴蝶四散而去，刚飞出来，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墙上很快出现一个一人多高的洞，魔女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迈进洞中，消失不见了。 裂缝随着魔女的身影一併隐去，归于无形。 * 使用传送文牒回到魔法领域的人，都会被传送到获得文牒时的站点。魔法领域里一共有大大小小几百个站点，如果在其中一个站点获得了那里的传送文牒，回来时，还会回到相同站点。 带回来的额外人口，一般最多是两个名额，除非有特殊批准，可以带回来更多，但是最多不能超过50个。 额外人口可以提前来到魔法领域，只需要赠与ta传送文牒的人回来时进行确认就好了。不过必不可少的是，每一个额外人口进入魔法领域时都需要排队，等待取血登记。 金海岸城的站点由世界上各个国家共同修建，十分宏伟精緻，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黄金打造的巨型悬浮雕塑、魔法制成的各种族钟錶、奇形怪状的店铺，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登记检测的员工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火鸡，说是体型硕大，其实也就只有身子很大，他的头很小，如果没有眼镜片当标识，很难确定他的眼睛长在哪里。 他看了一眼克劳德，把一个手指大小的透明小管递过去，懒洋洋地说：「套在手指上。」 克劳德照做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却看见那透明小管逐渐变成了乳白色，上面浮现出两个红字：合格，下面还有几行更小的红字，仔细看竟然是克劳德的生平简歷！ 「黑猫？」大火鸡拿回管子扫了一眼，扶了扶眼镜对桑格子说：「真少见，魔法领域的黑猫不比凡人世界的好多了？何必费那个功夫？身为龙骑士，怎么会找不到一只愿意跟随你的黑猫呢？」 最近巨龙城处于水深火热，桑格子不愿意在外面暴露自己的身份，听那火鸡这么大喇喇挑明，心里有点冒火，「干好你自己的事，合格了不就行了？克劳德，我们走！」 金海岸城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但是传送站点外面却十分干净整洁，来往的各色生物也都很遵守秩序。 究其原因，是这里有各个国家组成的军队把守，而且兵力不小，都是精锐。之所以会这样，除了金海岸城有世界上最大的传送站点，还因为各个国家都想在对方面前展示自己的兵力，或者暗戳戳为自己将来哪一天占领这里做准备。 莉迪亚就在站点外面等着他们，不过因为披着施了魔法的斗篷，桑格子和克劳德一开始没发现她，还是冒了阵冷汗。 传送站附近有几家卖扫帚的店铺，地理位置不错，所以生意非常好，莉迪亚对金海岸城很熟悉，不需要用导航鸟去辨认每条街道，可以直接骑扫帚。 每家扫帚店的人都很多，他们随便挑了一家进去。这家店铺的门面是木制的，漆着黑漆，还雕了几根装饰用的柱子，外面还飞着一个骑扫帚的人偶用做摆设。 莉迪亚一行刚到门口，就看到一群鸭子刚从店里出来，领头的拿着一把大扫帚，扫帚中间故意做成了筐子的形状，领头的鸭子坐在最头上，后面的小鸭子一个个扇着翅膀跳进去，接着就立刻飞走了。 随后出来的是一个大约有两米高的生物，瘦长瘦长的，穿着黑色燕尾服，熊一样的头，却长着兔子耳朵，他手里的扫帚比普通人使用的还要大一些，质量似乎有问题，坐上去后迟迟没有起飞，狠狠踹了一脚后面的穗子才打着旋升上了天空。 除了动物和奇怪的生物，这里最多的还是人，他们有的是第一次来到魔法领域，看什么都新鲜，不时发出惊嘆，有的是原住民，一个个面无表情地进进出出。 莉迪亚一行混在往来的人群中，进到了店铺里。 里面比想像中大多了，外面看时，因为只有个一层的门面，比普通的一层店铺要高一些，没想到进到进去后，赫然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座三层楼高的中空大厅！ 抬头往上看，一堆人从各个楼层的瞭望台上出发，骑着扫帚进行试飞，服务人员穿着浅棕色工作服，拿着魔杖在瞭望台上等着，时不常帮来往的客人解答问题。 克劳德跟着莉迪亚也见了不少世面，但是这幅景象也着实让他惊艷。 莉迪亚轻车熟路，带着他们到最近的货架上挑选。 「选最便宜、最好用的就好，我们也就在这里用一下而已。」她说。 这里的扫帚种类繁多，为了应对各种生物的需求，样式也有很多变化，每一个大种族都有专供的区域，其中最大的一个区域就是人类区。 一楼的扫帚都是提供给像莉迪亚他们这样，只图短暂使用的人的，这样的人非常多，就算这片区域很大，也显得有些拥挤。 桑格子最害怕人多的地方，因为她的背包里还有小龙。龙族的力量被各种族觊觎，它们的幼崽经常被偷盗。她这次带着咪法出来算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如果这途中咪法被人偷走了，她一定会发疯。 第85页 所以自从回到魔法领域，她就一直警惕着，来到这里更是不敢放松，随便挑了一把扫帚就算了。 然而事与愿违，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拿了货架上的扫帚，刚刚转身，不小心碰到一个人，「抱歉。」 那人是个老头，由于只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刚想说没事，却在见到桑格子的面貌后，把要说出口的话收了回来。 「哎呦，这不是龙骑士吗？」他的声音很大，说话像嗓子里滚着一口痰，「听说巨龙城马上又要打仗啦，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转悠？」 周围的人群听到老头的话纷纷看向桑格子。 桑格子立刻抱紧自己的背包，瞪着老头。 那老头年纪很大了，瘦骨嶙峋的，佝偻着背，穿的衣服像是有几十年没脱下来过了，破破烂烂的，一张嘴，仅剩三颗烂牙泛着暗金色的光泽，「都说龙骑士对自己的种族最忠诚，今天让我抓着一个逃兵，啧啧啧，真给自己的族人丢脸吶！」 「闭嘴！糟老头！」桑格子往前沖了一步，差点挥拳揍上去。 「桑格子！」莉迪亚喊住她，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挤开人群三两步跨到她身边，「别生事，买完赶紧走。」 「啊！」那老头看到莉迪亚斗篷下的脸，惊叫一声，高举起两只手，浑身发颤，浑浊的双眼狠狠瞪大了，指着莉迪亚喊：「她是……她是……！」 众人一脸雾水，都跟着老头再次把视线转移到莉迪亚的脸上。 莉迪亚立刻压低了兜帽，克劳德下意识挡在她身前。 那老头放下手臂，「嘿嘿」笑起来，声音有小变大，「原来是这样，哦——原来是这样！这位龙骑士，请原谅我刚才的话，是我误会你啦，哈哈！看来巨龙城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不然怎么会请来【神的棋子】当帮手？你就不怕全军覆没吗？哈哈哈哈哈哈！」 第46章 ·她被称为神的棋子（下） 她被…… 神的棋子。 凡是在魔法领域住过一阵子的, 即便没见过莉迪亚的样子，也听过这个名号。那老头指出莉迪亚的身份后，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都向她看过去, 想见一见这位传奇人物的真容。 远处听到动静的, 也纷纷聚拢过来，想凑个热闹。 「传说都是真的吗？听说就是她在60年前带领着已经落寞的地精三族，战胜了兽人。」 「我还听说, 她受神明指引，让落霞海的人鱼成功逃离了一次海底火山爆发。」 人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互相交流着自己道听途说来的传闻。 莉迪亚听着，在兜帽的掩盖下脸色越来越难看。 突然一个人大叫：「莉迪亚是天选之人！你们围在这里像什么话？是她带给了整个魔法领域和平与安定！」 一些人觉得有道理, 也跟着起闹，你推我搡地为莉迪亚一行人让出位置，紧接着就高声喊起来, 一时间整个卖扫帚的商店都安静了，只听得到「天选之人！天选之人！」的口号一声接着一声。 「我看未必！」一个人用魔法提高了音量，盖过了口号声，「她怎么可能是带来和平的人？她不过是神的棋子、走狗罢了！」 商店里又安静了。 另一波人吵嚷起来：「对！别忘了, 是谁挑起的战争？是谁让那么多人无家可归？什么天选之人？分明就是神的棋子！」 于是喊「神的棋子！神的棋子！」的声音高涨起来。 桑格子听着心里直冒火, 狠狠把头上帽子一掀，用魔法抬高音量，争辩：「莉迪亚就是天选之人！四十多年前，龙族的幼龙被大量偷盗，用作各个国家的战争傀儡，是莉迪亚把我们解救回来的！如果传说都是真的，那些骂她的人, 难道都忘了她做出的贡献了吗？」 「对呀，如果没有莉迪亚的带领，我的国家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和平！」其中一个人附和。 立刻又有人说：「放屁！如果没有莉迪亚，甚至连战争都不会爆发！」 围观的人分成了三个阵营，一部分支持莉迪亚，另一部分抵制莉迪亚，还有一部分就是看热闹的。 店铺里的员工被调集过来，在人群最外面努力平定局势，却被一浪一浪的人潮推出去。 漩涡中心的当事人依然低着头，拉了拉桑格子和克劳德的披风，低声说：「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克劳德还挡在她身前，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几乎能完全遮挡住莉迪亚，听莉迪亚这么说，点了点头。 然而最开始发话的老头又冒了出来，扯着嗓子喊：「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反覆喊了几次，大家逐渐安静了，他才颤巍巍开口：「我的国家，就是被这位所谓的『天选之人』救过的，可我，一点也不感激！」 这话说出来，店里彻底变得鸦雀无声，都把视线转移到老头身上。 老头佝偻着背，抹了一把脸继续说：「大概也就是在四十多年前，好多国家偷走了巨龙城的幼龙，培养成杀戮的傀儡，入侵其他国家，我的国家也是受害者之一，不过当年我们因为打算投降，所以人民没受到什么实质性迫害，谁知道，投降的前一晚，莉迪亚来了。 「她的名头谁不知道？受众神眷顾的幸运儿，她在哪方阵营，哪方阵营就必定能够取得胜利。领导者们因为她的到来有了信心，决定背水一战，最后也果真打赢了。」 第86页 桑格子觉得莫名其妙，插话进来：「这不是挺好的？干嘛还怨恨莉迪亚？」 「好什么？」老头说话带了点哭腔，「当时我们都准备投降了，对于我们这样的小国，投降多好哇！我们不图什么家国大义——这些对普通人来说太遥远，我们就图一家人太太平平，所以投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能有口饭吃，受哪个国王统治不都一样？ 「可就因为有了她，国家是保住了，我最亲的人，全死了！那年战胜，像我这样的家庭不在少数，我那孙子刚刚长大成人，眼看就要成为建筑设计师，也被迫去当兵了，然后再也没回来。原来的六口之家，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说最近十几年的事情吧，神圣兰德王国是她復国的吧？哎呦，那真是史无前例的壮举啊，可是怎么着，原来参与战争的几十万大军，没有一个活下来吧？」 提到神圣兰德王国，莉迪亚瞳孔骤缩，喘不上气了似的，勐地抓紧胸前的衣服。 桑格子很不服气，反驳那老头：「那也仅仅发生了一次而已，并非次次全军覆没，大部分情况下，莉迪亚所做的都是在帮助别人！」 老头说：「你说得对，并非次次都像上次，可哪次不是伤亡惨重？哪次没有付出巨大的代价？人们都说她是天选之人，可是你今天也听到了，多少人都说她是神的棋子？哪里即将发生灾祸，她就会出现在哪里！」 老头越说越激动，最后一个字说完，简直是怒火中烧，对着莉迪亚狠狠喷了一口唾沫。 克劳德及时抬手挡住，再用魔法清理干净。 周围人的情绪被再次煽动起来，有的也要吐莉迪亚口水，有的则是在帮忙阻拦。 桑格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挥着拳头就要去揍那老头，被莉迪亚按住了。 老头长篇大论之后行为举止变得有些疯癫，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哈哈」大笑，对桑格子龇牙咧嘴：「怎么？想杀人灭口？来呀！反正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了，无牵无挂！」 莉迪亚脸上的表情紧绷着，双眼一眨不眨，半睁着，似乎在竭力抑制某种情绪的爆发，又好像在忍受莫大的痛楚，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希望时间的流逝将这种痛楚也带走。 「我们走吧。」克劳德拉住莉迪亚的手腕。 莉迪亚抬起头看向他，缓缓点了点头。 扫帚也不打算买了，克劳德在前面开路，一手护着莉迪亚，一手拨开人群，桑格子垫后。 身后那老头比之前更魔怔了，随便扯住一个人就开始讲过去的故事：「我孙子小的时候，就想当建筑师，他沉迷矮人建造的地下宫殿，也想设计出这样的宫殿，他可用功了，那么大点儿，拿着木块和铁皮在院子里做模型，一开始做不好，他也不气馁……」 店铺外面也有许多听到消息的人，但是因为距离比较远，搞不清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聚在一起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莉迪亚三个人从里面挤出来，有人拽住克劳德询问情况，见到他的眼神后害怕得松了手，没敢再说什么。 三个人披好披风，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快步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了一阵，桑格子见莉迪亚没精打采的，安慰说：「那就是个老疯子，你别太往心里去。他不在乎自己的国家安危，甘愿投降，竟然还有理了。要是真投了降，怎么被人当奴隶使唤都不知道呢。」 莉迪亚刚才一直在闷头走，听到桑格子说话，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住了克劳德的手，拉得还非常紧。她把手松开，缩回到斗篷里，轻轻「嗯」了一声。 「接、接下来要去哪？」桑格子顶着尴尬问。 「游侠旅馆，」莉迪亚回答，「我和毛毛约好了要在那里汇合。」 * 金海岸城的游侠旅馆也算是一家比较豪华的旅馆了，平时来往的客人都是稍微有点钱的，或者是身份没那么高贵的贵族。 大厅装饰得富丽堂皇，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 一楼有一家沿街的咖啡馆，一半是露天的，毛毛坐在一处最靠外的位置，披着披风喝着同一款咖啡，已经有三天了。 他不熟悉魔法领域的一切，本以为蜂族非常难找，已经做好了长期寻找的准备，结果第一天就碰上了蜂族成员，是一群来这里当巡逻兵的，当时是下午，蜂族的巡逻兵下了班，正聚在一家店里吃饭。 毛毛不知道他们是士兵，只是看到了蜂族，就想起莉迪亚的话，觉得应该是找到了，就拿出莉迪亚给他的信物，把蜂王权戒的事情告诉他们了。 没想到这群士兵竟然全体起立，在空中转了几个奇怪的圈，好像是行礼致敬的意思，接着信誓旦旦地说交给他们吧。 毛毛本以为他还要再多等几天蜂族的高层才会得到消息赶过来，然而后续再次出乎他的预料，消息发出去的第二天就有好几位蜂族赶来找他，询问莉迪亚在哪里。 那时候莉迪亚自然还没来，毛毛也没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让他们等一等。 这一等两天过去了，每天都有蜂族来向毛毛询问，毛毛每次都只能回答，莉迪亚还没有来，需要再等一下，不过应该快了。 到今天是第三天，毛毛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的景色。 一个形容俊美的男性精灵，怀里抱着一个矮胖的小娃娃，拉着一个只到他大腿的女性矮人路过他面前，又走远了。 第87页 他轻轻嘆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这咖啡的味道是他从来没喝过的，带着点咸味，但是怪好喝的。 刚放下杯子，一个长得像章鱼的服务生朝他走了过来，用不太标准却流利的人类语言说：「请问是兰斯洛特先生吗？」 「是。」 「一位名叫桑格子的女士正在找您。」 第47章 ·蜂族的会议 我们渴望自由…… 哨兵港口附近有一家酒吧, 里面不仅有公共的开放区域，再往里走还有很多小房间，因为外面会放音乐, 所以房间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这样的房间非常适合进行秘密会议, 就是有一点问题, 灯光比较昏暗。 毛毛和莉迪亚汇合的时间在早上，于是当天下午她就在哨兵港口的酒吧见到蜂族高层了。 因为事关重大，前来与会的蜂族成员竟然不是单纯的代表, 全都是蜂族最高层的领袖，并且他们只答应和莉迪亚接触，剩下的人需要在外面等。 现在是白天，酒吧不像晚上的时候那么热闹, 但是来喝酒的各色生物也不少。 来的生物大多是在等待从这里离开的航班，或者刚刚抵达这里，想喝杯酒再离开, 也有少部分是住在这附近，有空了来这里喝酒的。 因为靠近港口，这里的生物说的语言都五花八门，有的听着像打嗝, 有的听起来想嗓子已经被扯破了, 还依然不依不饶地嘶吼，更有完全不用声音交流的，它们将身上的触手互相连接起来传递信息给对方。 「你们尝尝这个，」毛毛端过来三杯紫色的透明液体，上面还飘着一朵奇怪的装饰，可能是花，「我去看了看酒水的实物样品, 这应该是人类能喝的。」 克劳德警惕地看着毛毛把酒放到三个人面前的矮桌上，给每个人分了一杯。 桑格子一般很少离开巨龙城，对金海岸城也不熟悉，更没来过这个酒吧，所以对这个饮料也很不放心，她拿起来用鼻子闻了闻，味道还可以，再抿了一小口，才大口喝起来。 「我觉得很好喝诶！」毛毛灌下一口，对克劳德说：「你也尝尝嘛。」 克劳德望了一眼莉迪亚所在的方向，犹豫着喝了一口，因为有心事，没尝出味道，为了不扫毛毛的兴，点点头表示味道确实不错，才把酒杯放回到桌子上，然后就再也没动过。 毛毛做了个鬼脸。 他们在酒吧里坐了一会儿，尝完两种酒和一种果汁，天就快黑了。酒吧里的驻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舞台上，怀里抱着一把很像水缸的乐器，正用布小心擦拭。 几个青年人类勾肩搭背地走进来，正在说话，其中一个无意间瞟到克劳德，拍了拍身边的人，剩下的人也都朝这里看过来。 桑格子第一个察觉到问题，却没有转头，继续假装做自己的事，浑身的肌肉却绷紧了，一只手悄悄护住放在旁边的背包，用龙语低低对里面说了句：「别动。」 座位上另外两名少年刚意识到问题，那几个青年人已经走过来了。 领头的那个青年瘦高瘦高的，穿着一身橘黄色的袍子，声音清亮，对克劳德说：「你就是莉迪亚的黑猫？今天上午的时候我看见你拉她从扫帚店出来了。」 这话一出，座位上的三个人全都严肃起来。 克劳德说：「有事吗？」 「我叫罗格，我和我的兄弟们都是黑猫，」罗格挑着眉毛，「我们觉得你太弱了，配不上莉迪亚那样强大的魔女，应该由我们中的一个做她的猫伴侣才对。」 罗格身后的兄弟们附和：「对呀，如果不是你那么呆，怎么会让莉迪亚遭受围攻呢？」 「吱！」 克劳德噌地站起来，腿把桌子向后推了一段距离，桌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克劳德怒视着这几只变成人的黑猫，也不跟他们废话：「你们想怎么比？」 * 酒吧的包间里一派鸦雀无声。 莉迪亚坐在房间最里面的座位，面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桌子，上面原来摆放的娱乐用具都被收到一边去了，变得空荡荡的。 旁边坐了一圈蜜蜂、马蜂，他们一个个体型巨大，足有半人来高，肩上披着不同颜色的披风，披风上面纹着各种族的标志符号。 与会的蜂族一共有九个，其中包括诺顿蜂族的领袖，诺顿王。莉迪亚刚刚讲述完自己得到戒指的经过，就把那个小黑盒放到了他的面前。 其他的蜂族领袖和莉迪亚都在看着诺顿王，诺顿王却没有着急收好，而是低头看着小盒子，苍老的双眸泛起了淡淡的泪花，咽了几口唾沫才压制住情绪，缓缓说：「莉迪亚，你能销毁这枚戒指吗？」 说完，他转过头，用诚恳的眼光看向莉迪亚。 莉迪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这……这是什么意思？蜂王权戒是蜂族的至宝，你怎么会想销毁它？」 其他的蜂族开始做起了小动作，有的清嗓子，有的整理披风，大家仿佛都有话要说，莉迪亚更觉得好奇了。 诺顿王嘆口气，他年纪已经很大了，眼皮耷拉着，每次不动的时候都感觉像是睡着了，他说：「这也是我们蜂族最近才意识到的事情，因为这枚戒指的丢失，大家才发现，蜂王权戒不过是其他大国奴役、控制我们的工具！」 第88页 这话一出，其他蜂族都跟着嘆气。 「可是……」莉迪亚思索着问：「蜂王权戒很久以前就有了呀。」 诺顿王说：「是啊，也不知道当初戒指的制造者是什么居心，但可以肯定的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所有人都对它的存在和地位习以为常，就连蜂族自己也十分珍视蜂王权戒，所以大家都没再思考过它究竟是为什么存在了。 「很多人都认为，拥有了蜂王权戒，就能够号令蜂族的士兵，这是没有错的，可是几年前诺顿蜂族的戒指丢失，我们才发现，即使不需要戒指，蜂王也能够号令蜂族士兵。我们这才想起来，这是蜂族与生俱来的本事，哪里需要一枚戒指来帮忙呢？ 「仔细想想，蜂族在一开始的时候，肯定也有自己的领土，但已知的歷史中，我们都是依靠其他国家生存的。每个蜂族都有两枚蜂王权戒，一个蜂王自己保留，一个交给蜂族依靠的国家。这种分配方式也很古老了，就更让我们怀疑蜂王权戒出现的真实原因。 「我们不想这样下去了，不想再过受人掌控的生活了，哪怕是一小片土地也好，我们希望能有自己的国家和领土，过自由的生活。」 诺顿王语调平静地讲完，引得其他蜂族领袖纷纷响应。 「是啊，蜂族一共有十二支分支，可每一支都生活在不同国家，歷史上我们很多时候都不团结，经常帮着自己依靠的国家攻击对方，」一个蜜蜂样子的年轻领袖努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我们分开得太久了。」 莉迪亚看着他们一个个燃烧着的视线，心里不自觉也跟着澎湃起来，但她已经不年轻了，尤其经歷了太多大风大浪，现实的种种经验已经教得她不得不谨慎，「你们找到可以去的地方了吗？」 「哈甘沙漠里有一片绿洲，目前是最理想的去处。」一个蜂族回答。 哈甘沙漠是一座孤岛，面积很大，但是位置十分偏远，即便乘坐最快的飞行船，跨越海洋也需要将近一个星期。 莉迪亚不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去处，甚至可以称得上糟糕，她知道那座岛上有一片绿洲，不知道哪年哪月，她身受重伤，误打误撞在那里独自生活过三天。 如果这是他们目前最好的去处，她很想劝他们等一等再宣布独立。 这样做太冲动了，越想越觉得不行，她看着座位上几个苍老的面孔，他们中有的已经活了两百多了，怎么能做事这么不经大脑呢？ 她问：「即便你们知道自己是被蜂王权戒骗了，戒指的控制力还是在的，你们打算怎么办？」 诺顿王说：「不用太担心，这些年我们已经把蜂王权戒从各国那里抢回得差不多了，只差找到方法销毁了。」 「那就好。」 「呃，不过……」诺顿王捋了一下自己头上耷拉下来的橘黄色触角，「蜂族一共有十二支，今天本该全部到场的，有三支没有来，因为他们不支持我们的作法，也不愿意交出他们的戒指。」 「这是为什么？」莉迪亚问，「难道是因为他们对别人依赖惯了？」 诺顿王点头，露出欣赏的目光，「正是这样。他们觉得就算自由了，也不一定有现在的生活好，再说蜂族的歷史上，从来没出现过彻底的团结，只有小部分团结的时候，所以那三支蜂族也不相信我们能做到全体团结。」 提到团结，莉迪亚忽然有了主意，站了起来，「谢谢你能这么坦诚地告诉我这些，诺顿，不过现在我要先出去一下，叫一个人过来，可以吗？」 诺顿王被莉迪亚的举动吓了一跳，说：「当然可以，你要叫谁来？」 「一位龙骑士。」莉迪亚离开座位，从房间出来了。 这间酒吧很大，她只在很久以前来过几次，这里又经过翻新，让她有些不认路了。 七拐八拐终于走到公共区域，那里的驻唱歌手正敲着他的大水缸唱歌，昏暗的灯光下，仔细一看他好像长着两个头…… 莉迪亚又在各种生物当中找了一阵子，终于看到桑格子，她正在和毛毛玩一款卡牌游戏，正在兴头上呢。 「桑格子！」莉迪亚挤过去。 桑格子听到有人在叫她，疑惑地转头，看到是莉迪亚，放松下来，「会议结束了？」 「还没呢。」莉迪亚回答，她这才发现座位上只有两个人，「克劳德呢？」 「呃……」桑格子快速和毛毛对视，「他说他觉得这里太吵了，想出去转转。」 莉迪亚看出来她在说谎，但是桑格子和毛毛的表现说明他也没遇到什么大事，还是蜂族的问题更紧急和重大，就没理会，「桑格子，你能跟我来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桑格子心疼地看一眼手上的那把牌，「找我有事吗？」 「很重要的事。」 「……那好吧」桑格子依依不捨地把牌扣到桌子上，一边站起来，一边警告毛毛：「不许偷看啊。」 「放心吧。我像那种人吗？」毛毛笑嘻嘻回答。 第48章 ·克劳德的愤怒 我从来都有资…… 金海岸城有一些供黑猫休息和活动的场所。 克劳德在罗格和那几个青年人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就来到了其中一个黑猫活动场, 里面来来往往的有一半是人，一半是黑猫，不过克劳德猜测, 这里的所有成员应该都是黑猫, 只不过有的变换了外形而已。 第89页 这里的建筑也非常符合猫的习性, 都是又窄又高的小楼，上面几乎全都有各式各样的小栏杆，路灯也又瘦又长, 几段路走下来，每个路灯顶上都卧着一只黑猫。 克劳德自从来到这里，就感受到了一些同类异样的眼光，但是没在意, 依然跟着罗格那几个人，一直走到一处广场。 广场中间是空着的，外面围了一圈人和黑猫, 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克劳德会来，见到他出现集体安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嘈杂声。 罗格示意克劳德向广场中央走，人群为他让出了路。 上去后, 才看到广场用不同颜色的地板砖铺成了一个粉色肉垫的形状, 克劳德正站在最大的那个肉点底端。 罗格和那几个青年也跟着上来了，忽然广场对面一个黑影飞了上来，敏捷轻盈地落地，竟然是一只老猫，四条腿颤颤巍巍的，像是打个喷嚏都能把腰崩折了。 老猫上来后，整个广场周围彻底安静了。 「嗯……」老猫呷吧了一下嘴, 「罗格，没想到这么快你们就把他找到了。」 罗格微微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说：「不敢怠慢。」 老猫又对克劳德说：「听说你是从凡人的世界来的？还是被莉迪亚从小养大的？」 这句话说完，广场周围又出现骚动，「他凭什么」的疑问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传进克劳德耳朵里。 克劳德攥紧了拳，「是。」 「你知道吗？」老猫说，「魔法领域的黑猫一族，从出生起就一直接受严格并且专业的训练，就是为了能够做一名合格的猫伴侣，陪伴在自己认可的魔法师身边。你没接受过这种训练，甚至都不属于魔法领域，却跟了魔法领域最强大的魔法师，引来众怒也是很正常的。」 克劳德感觉到周围愤恨的目光更加强烈了，但是他没有回应老猫的话，因为他觉得这很荒谬，荒谬到他根本懒得去理论。沉默一阵后，他用低沉的嗓音说：「你们可以试试，看我够不够格。」 「好胆量，」老猫弓起背来回踱了两步，虎视眈眈看着他，「这里想向你挑战的不止三五个，莉迪亚在魔法领域的名声好坏掺半，但是几乎每个黑猫都渴望追随她，那是实力的证明，如果你输了，就要彻底从莉迪亚身边消失，明白吗？」 「好，但我是不会输的。」 老猫像是在咳痰一样地笑起来，「年轻人，话不要说太早，不然下场会更惨。」 罗格听到克劳德的话已经忍不住转过身瞪他，估计要不是在这个场合，他的拳头早就挥上去了，现在只能咬牙切齿地小声说：「听到了吗？门外汉，不知天高地厚。」 克劳德只瞥了他一眼，就再不看他。 「你！」罗格意识到克劳德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气愤了，正要挥拳，却被老猫叫住。 「罗格！」老猫喊他，「不要不守规矩，你不是从小就想当莉迪亚的猫伴侣吗？这样怎么能行？」 罗格这才放下拳头。 老猫转头看向克劳德：「现在一共有两百多只黑猫想要挑战你，因为数量庞大，所以我们制订了一些规则，开局採用抽籤的方式……」 「不用了，」克劳德打断他，「我没那么多时间一个个来，你们全都上吧。」 老猫也算见过世面，魔法领域高手如云，强大的魔法师和种族也非常多，敢这么说的早就死光了，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只有莉迪亚，老猫认为克劳德不过是仗着自己是被莉迪亚养大的，又不了解魔法领域，才敢这么大言不惭，不过这样也好，能够直接让他离开莉迪亚。 「哼。」老猫冷哼一声，懒懒地说：「那就这么办吧，先前的规则作废。」 说完，就一闪身，化成一道残影消失了。 罗格冷笑起来，眼神却很兇狠，对克劳德说：「你完了。」 广场周围陆陆续续走上来许多人，有男有女，盯着克劳德，面上的表情极为不友善。 克劳德一手在前一手在侧，是莉迪亚教导过的众多起手式之一，这一招他用着最顺手、最熟练。 距离最近的罗格早就忍不住了，卯足劲挥拳打了过来，克劳德微一侧身躲了过去，反手一拳重击他的太阳穴，罗格直接应声倒地，鼻子里涌出了血。 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有用武器的，还有用傀儡的，克劳德大概真的愤怒到了极点，每个和他交手的兵器全部掰成两半，傀儡或者工具也逐个打碎。 前来进攻的黑猫不乏有魔法领域里面的佼佼者，他们集体向克劳德发起进攻，克劳德瞬间在地上唤起一张魔法阵，凡是在阵上的人全部动弹不得，但也有不受影响的，挥着剑砍过来，克劳德甚至没有召唤武器，而是以速度取胜，夺走了他的剑，再刺进他的胸膛。 大家没想到克劳德会下杀手，虽然他们是想置人于死地的，但是到时候只需要说谁让他不自量力，要一对全部的呢？死了也不过是个意外罢了，怨不得别人。却没预料到克劳德也没有那么仁义善良。 看到克劳德的实力后不少人从一开始的自信，变得犹豫不决，很多还趁乱弃赛了，随着时间推移，广场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克劳德身上的白色棉布衬衣被血溅得一片一片的，破了几道口子，伤口有长的有圆的。 日头西沉，广场终于被倒地的人和黑猫铺满了，只剩下两个人还在缠斗，一个是克劳德，另一个是名身材魁梧的男人。 第90页 那男人原先是用榔头的，但是被克劳德打弯，用不了了，一只眼睛也结结实实挨了两拳，不仅又青又紫，还肿起了很大的包。 克劳德的体力也跟不上了，从刚才起他就在靠毅力强撑着，眼前被血煳了一片，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短暂的交锋后两个人进入休息状态，喘着粗气，视线紧紧锁在对方身上，提防着对方下一次的进攻。 「阿衡，加油啊！」场下围观的人群喊。 「他快坚持不住了，你只要扛过这一会儿，就能永远陪在莉迪亚身边了！」 叫阿衡的男人对人群点一下头，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相应的，克劳德在听到刚才观众的话后，略显迷离的眼神再次明亮起来，咬紧后槽牙，浑身的肌肉暴涨了一圈，嘶吼着沖向阿衡。 阿衡见状也强行打起精神，想要用魔法抵挡住这次攻击，然而刚一抬手，就看到克劳德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剎那间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距离相当近，连克劳德乌黑的瞳孔里闷烧的恶意也能清晰入目。 那是一种令人战慄的注视，仿佛被这样注视过的人都无法生还，这是铁律，如同宿命一般刚硬。 全场都安静了。 阿衡正在疑惑，却忽然感觉喉咙一股腥甜，呕出一大口血，再低头，看见了一幅奇怪的景象：一根手臂，竟然伸进了他的胸口。 这是幻觉吗？ 他抬头看向克劳德，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两手死死扒住他的肩膀，瞪圆了眼睛，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去死吧。」他听到克劳德的耳语。 然后手臂从胸口抽出来，阿衡没了支撑，再坚持不住，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克劳德胜出了，在场的观众没有欢唿和掌声，只是提防地看着他。 刚才那只老猫再次出现，他坐在扫帚上，向大家宣布：「愿赌服输，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这位年轻人，你赢了，现在你有资格陪伴在莉迪亚身边了。」 「我从来都有资格。」克劳德回答。 他现在无论是体力还是意志力都抵达临界点了，可现在还不能倒下，如果到下，想必在场的观众一定会冲上来要了他的命，他摇摇晃晃地站着，扫视了一圈，给予在场每个人警告，跨过一个个地上的尸体，踉跄着离开了这里。 * 「能不能唱首人歌？」酒吧里，毛毛隔着正在群魔乱舞的生物冲着舞台上的歌手喊。 歌手没抬头，敲大水缸的节奏却变了，朦朦胧胧竟然很像钢琴的声音，只不过音色更加跳跃，他的脖子里像是安了轱辘，丝滑地交替了，换成背后的那颗头，一声嘹亮的中高音瞬间划破糟乱的舞池，引得大家一惊。 那歌手很上道，喊完那一嗓子，故意停顿了一下，立即进入了欢快的歌声里，来客再次被点燃，大家又蹦又跳起来。 毛毛满意地干了一杯鸡尾酒，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了。 「毛毛。」一个白色的人影带着阵小风坐在了他旁边，虚弱地说。 「我去，」毛毛在看清来人后立时就酒醒了，赶紧坐起来，「你没事儿吧？」 克劳德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是身上的大小伤口没能完全遮掩，脸上还带着一些擦痕、划痕，嘴唇惨白，眼神涣散，眼看着随时都能晕过去，他瘫在沙发上，艰难地开口：「莉迪亚呢？」 「她还在开会，」毛毛边说边用魔法替他疗伤，但是他在这方面的能力也不强，只能勉强缓解一点疼痛。 克劳德感觉自己精神好了些，「……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像刚从阴沟里爬出来。」 「有……什么办法掩盖吗？我不想让她知道。」 毛毛反应了一阵克劳德所说的那个「她」，当下领悟到原因，皱起眉，「是那群畜生干的？他们把你怎么了？」 克劳德现在浑身都在疼，却龇牙咧嘴地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我赢了。 第49章 ·坦白 难道你忘了吗？…… 这件事还是让莉迪亚知道了。 克劳德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就晕过去了, 而那时候刚好莉迪亚和桑格子结束了会议赶回来，克劳德伤成这样，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发现。 实在没办法, 毛毛和桑格子就坦白了。 两个人本以为莉迪亚会有很大反应, 没想到她只是说交给她处理就好, 无论是从语气还是说话时的表情，都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克劳德伤势严重，然而现在要马上赶去巨龙城, 约定的战争时间在一个星期以后，明面上虽然是这样说的，实际敌军究竟会不会搞突袭很难说，所以越早回去越好。 他们多住了一晚, 莉迪亚替克劳德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第二天早上毛毛在导航鸟的指引下去扫帚店买了三把扫帚，飞去了海上。 之所以没买四把, 是因为克劳德还在昏迷，只能和莉迪亚同乘一把。 他们和其他旅人一样从港口出发，引来了不少人奇怪的眼光。大部分时候从这个港口离开的人都会乘坐海上行驶的船，或者飞行船, 骑扫帚就如同在凡人的世界骑着自行车去各个国家和城市旅行一样, 也许有人有这样的爱好，不过总归是很少的。 毛毛觉得很丢脸，但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他在魔法领域待的这些日子见过不少令他大开眼界的事，万一莉迪亚和桑格子这么做有别的什么玄机呢。 第91页 可是他们在海上飞了大半天，直到无论是前还是后全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向下看, 是无论走多远都差不多样子的深蓝色海浪，毛毛感觉自己坐在一根木棍上，就这么打算远渡重洋，特别特别不安全，不安全到看起来很傻。 最后他终于安耐不住了，没好气地问：「我们该不会真的要这么飞去巨龙城吧？」 莉迪亚和桑格子早就打算好了，但是猜到毛毛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就想故意捉弄他，等他问出这句话以后，两个人憋不住大笑起来。 「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毛毛翻了个白眼。 笑了一阵，不笑了，桑格子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小木船的模型，低声念了两句咒语，把它往远处一抛，又继续念起来，小木船越变越大，竟然成了一艘飞行船！ 「上来吧。」桑格子对毛毛说。 三位魔法师骑着扫帚登上了飞行船的甲板，这艘船看起来非常精緻，就连角落里都细细打上了蜡，船舱一共有三层，甲板下面两层，是休息和起居的地方，最上层是公共活动区域，非常宽敞舒适。 毛毛刚才泄光的气一下又回来了，在船上四处又摸又看，啧啧称奇。 莉迪亚对这些不稀奇了，一上船就把克劳德带去一间房间休息，继续治伤，留下桑格子在甲板上解答毛毛的一系列疑问。 她说之所以最开始不把飞行船拿出来，是因为巨龙城的传统，为了不让其他人跟踪，从而轻易进入巨龙城，所以要先用扫帚飞一段时间，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以后，再拿出巨龙城自己制造的魔法飞行船继续航行。 终于不用「在海上骑自行车」了，毛毛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美景之中，海风拂面，天高水阔，实在令人心情舒爽。 桑格子也心情激动，马上要回家了，她简直望眼欲穿。 忽然毛毛的背包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声，两个人的思绪都被拉了回来，刚一打开背包，那只看起来质量不太好的导航鸟飞出来，扯着嗓子开始喊：「主人！主人！」 「之前不是挺乖的，怎么又开始了？」毛毛的脑袋隐隐作痛。 「现在已经离开金海岸城，小金的工作正式结束！」小金快速扇着翅膀，「是时候说再见了！」 「啊？还要说再见？」毛毛心里有点泛酸。 「是啊，主人，小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嘛，希望主人今后的旅途愉快，并且记得购买《魔法领域旅行全指南》哦，小金会与你再次相会的！」 「喂！」毛毛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小金化成了碎片，抬起手，几片碎屑抚掌而过，飘出了飞行船。 碎片乘着风很快就消失了，他看着碎片消失的方向，呆愣愣的。 「别难过，你只要再次购买《魔法领域旅行全指南》就能再见到小金了。」桑格子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欣赏着毛毛的表情，她觉得毛毛这幅样子有点可爱，「这是卖家的营销策略。」 毛毛刚才的伤感瞬间被击碎，狠狠瞪了桑格子一眼，「我早知道了。」 「那你那么伤心干嘛？」 「我哪有？」 桑格子大笑起来。 「都说没有了！」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 甲板下一间卧房里，魔女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魔法阵散发着浅浅的蓝色柔光，上面漂浮着魔女和克劳德两个人。 克劳德闭着眼睛，面色苍白，乌黑的睫毛却被这种苍白衬得更加明显，他没有穿上衣，能清晰地看到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即便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要好很多了，乍一看还是触目惊心。 魔女观察着他的脸，从昨晚开始，她就一直在这么观察了。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乌黑的眼瞳映出身下的魔法阵，还有魔女的模样。 「莉迪亚……」他的声音还很虚弱，看见她时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却又忽然阴沉下来，「你都知道了。」 莉迪亚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究竟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生气是因为他竟然偷偷去和人决斗，还弄了一身伤回来；高兴是因为他竟然一对多打赢了，不愧是她教出来的。 当然，她内心其实还有一种高兴，是她害怕触及的、害怕深究的。 「你不生气吗？」克劳德问，他有点不敢看她。 莉迪亚的长髮受魔法阵的影响就像在水下一般缓缓飘摇着，她偷偷深唿吸了一下，说：「下次不要做这种事，毫无意义，我们现在还要筹备去巨龙城支援的事，你受这么重的伤，很耗费体力。」 「嗯。」他轻轻回答，「我都听你的。」 莉迪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用每次……」 「但我不觉得那是毫无意义的事。」他忽然说，双眼直直看过去，「他们认为我没有资格成为你的伴侣，我很不服气。」 莉迪亚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勐地攥住又松开了。 她垂下眼睛，快速眨巴两下，再抬起头，认真看着他说：「阿瓜，你不是我的猫伴侣，我也不希望你是，魔法领域的黑猫一族非常古老，规矩也很陈旧，我不希望仅仅因为你也是一只黑猫就受到他们的限制，我希望你能拥有自己的猫生，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克劳德的双眼仿佛有蓝色的火焰在燃烧着。 第92页 莉迪亚接着说：「我希望你不仅仅只局限在我的杂货铺里，以前你还小，需要照顾，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也教给了你很多技能，你的世界可以非常广阔，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只要和我打声招唿。」 「我不想离开你，」克劳德平静地说，顿了一下，问：「你希望我离开吗？」 这话把莉迪亚问得有点发蒙，视线更加游移，「呃……」 「我赢了。」克劳德忍着疼痛调整一下姿势，正对着她，「昨天，所有想做你伴侣的黑猫，一个不剩，全部被我打到了。」 莉迪亚听毛毛说了，不过克劳德直接告诉她，感觉还是有些奇怪，仿佛在说他现在已经堂堂正正属于她了。 想到这里时，克劳德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脸靠得很近，他的声音冷静又温柔，「我现在，已经真正地属于你了。」 莉迪亚的脑中发出轰然巨响，四肢都使不上力气了，魔法阵的光芒也逐渐变淡，最后彻底消失，两个人没了支撑，缓缓落在木质地板上。 克劳德只穿着一条宽松柔软的白色棉布裤子，浑身的肌肉坚实饱满，身体前倾，和莉迪亚一起坐在地上，胸膛起伏明显。 「我……」莉迪亚感觉自己的唿吸发紧，她一时难以理解眼前的场景，这个她从小养到大的男孩，她看着他从一个梳着西瓜头的小瓷娃娃，到现在这样高大、结实，像一堵墙一样，她也许做过有关他的怪梦，无意中幻想过某些荒谬的可能，但是落到实际…… 又怎么能行呢？ 她被抓着的手小小挣扎了一下，决定装傻：「阿瓜，你不用做我的猫伴侣，如果你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你，你想报恩，完全不必。」 他的视线一会儿在她的眼睛，一会儿在她的嘴唇，「我们在说不同的事。」 「什么？」 他微微偏过头，另一只手伸向她的侧脸，双眼半闭：「你忘了吗？那天你对我做过的事，就已经让我们应该探讨另一件事了。」 莉迪亚的后背绷直了，却对他的举动丝毫不感到排斥，反而像是被某种磁场吸引了，必须要凭藉意志力才能保持清醒，不被吸引过去，「哪件事？」 「这件事。」他薄薄的嘴唇贴了上去，然后彻底闭上双眼。 莉迪亚只觉脑海中电闪雷鸣，震惊得瞪圆了眼。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之前的那个梦，并不是梦，而是真的！ 黑髮少年的表情仿佛是极度口渴的人终于喝到了水，那样满足，有那样陶醉。 如果之前的莉迪亚是心脏狂跳，现在则是变成了心脏骤停，她感受着克劳德的唿吸划过自己脸庞，唇与唇在相互摩挲，有那么一刻，她也恍惚了，想要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吻才结束。 克劳德喘息着，脸上显出一些欣喜，眼神变得更加炽热。 「忘了也没关系。」他说，「以后还有更多。」说着就要把他心心念念的人搂进怀里。 莉迪亚终于清醒了，这是她的问题，都是因为她的不当举动才把克劳德引到歪道上去的，她必须要赶快纠正！ 她推开他，严肃地说：「这样做是错的。」 他的手臂僵住。 「这样做是错的。」她重复一遍，却感觉口干舌燥，「你不应该对我有这种感情，这会害死你的。」 他垂下手臂，沉默地看着她，眉头拧在了一起。 「你可以对任何人有这种感情，除了我。」 「为什么？」他的手下意识捂在心口上。 莫名其妙地，她这次一张口，眼睛竟然有些发酸，「我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不能连累你。」 「我爱你，莉迪亚。」他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不要这样。」 他有些急了，挣扎着问：「你爱我吗？」 她的嘴唇有些颤抖，「……是另一种爱。你是我从小养大的，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窗子外面闪过一朵朵白云，整个房间安静极了。 他又凝望她一会儿，无力地垂下头。 第50章 ·对峙 一更 「咚咚！」 桑格子在各个房间都敲两下门, 焦急地喊：「都出来！外面有动静！」 莉迪亚勐地睁开眼，确实听到外面有一阵极其微弱的声音，夹杂在夜风和海浪声之中, 她立刻换好衣服出来, 其他人也来了, 一块到了甲板上。 现在还是凌晨，大海上一片繁星灿烂，桑格子把咪法呵斥回房间, 跟另外几个人一块扒着船的边缘向后看去。 海风有些凉，顺着风吹去的方向能看到远处有密密麻麻的火光。 「是他们攻过来了。」桑格子说，「我早就料到了，约定的时间根本就是幌子, 我们要是再来迟一点，巨龙城就要被偷袭了。」 「桑格子！」莉迪亚转过头，「这里交给我, 你先带着咪法回去，增加支援。」 「你疯了？他们多少人，你们才多少人？」桑格子脱口而出，随即就意识到那天那个老头的话, 莉迪亚确实不需要多少人手, 就沖她点点头，「那……我去叫咪法。」 桑格子去了船舱，莉迪亚对毛毛和克劳德说：「你们两个也好好待在船舱里，待会儿我会给船加速，你们只要好好在这里躲着就能没事。」 「什么叫在这里躲着？」毛毛皱起眉，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们像是这种人吗？」 第93页 「他们人多势众, 而且战斗力强大，远远不是食人妖所能比的，你们两个要是参战，只会影响我发挥。」 「你一个人去不更是找死？」克劳德说。 「你忘了那天在扫帚店的事了吗？」海风吹拂着莉迪亚的长髮，她觉得碍事束了起来，眼神明亮又坚定，「当时他们讨论的所有关于我的传说……都是真的。」 两名少年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你们应该知道，这些人根本杀不死我。」莉迪亚说。 克劳德还挡在莉迪亚面前，眉头紧锁，想要寻找一些说辞继续阻止她。 桑格子带着咪法坐着扫帚飞走了，现在距离巨龙城已经不远，天亮就能请来援兵。 毛毛被莉迪亚说服了，上次他轻易就被桑格子擒住，无论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说明自己的能力远在桑格子之下，能让龙骑士都畏惧的敌军，怎么想也不是毛毛能对付的，更何况是这么多呢？ 「就算不死，也肯定会受伤吧？」克劳德说。 莉迪亚被这句话噎住了，她确实会受伤，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会伤得不轻。 两名少年都看出来莉迪亚沉默所代表的含义，克劳德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莉迪亚说，「谁都不许去。」 远处已经隐隐能听到巨龙的嘶吼，那是被敌军抢走改造成杀戮机器的龙族，发出的声音不像是恐吓，更像是悲鸣。 莉迪亚和克劳德对峙，「你们如果死了呢？」 「我们不会死的。」 毛毛偷偷拍了一下克劳德的肩，想提醒他话不要说得太满，对莉迪亚宣布，「我听你的，不参战，你受伤了我会帮你治疗的。」 克劳德回头瞪一眼毛毛，「你不去我也要去。」 「你去，你去。」毛毛缩着脖子沖他抬抬手示意，「我不阻止你送死，但你要死了，莉迪亚绝对会很伤心，她救过你那么多次了，你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吗？」 克劳德无话可说了。 莉迪亚感激地看一眼毛毛，「你们两个在这里好好待着，等援兵抵达就可以一块上了。」 她刚要翻身下船，又被克劳德拉住手臂。 少年的黑髮被风吹乱了，他低低地说：「我会变强的，强到不再需要你保护。」 莉迪亚笑了一下，翻身下船，竟然不需要其他事物支撑，直直站在半空，高高的深紫色马尾在风中犹如一面飘扬的旗帜，向后方那几乎融入星辰的光点飞驰而去。 克劳德和毛毛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飞行船陡然加速，向前飞去，速度之快竟然在海面上掀起了浪花。 克劳德扒着船沿望眼欲穿，毛毛拉他，「我们还是到船舱里躲着吧。」 「我想待在这里。」 「你在这万一被袭击怎么办？」 克劳德从来没觉得毛毛这么聒噪，一转头，两眼拉满血丝，恶狠狠说：「那就全宰了。」 毛毛这才放开手，举着手面对着他向后挪了两步，又把小臂搭在船沿上，嘆口气，「那我也待在这好了，万一真遇到危险，还能及时帮忙。」 * 莉迪亚乘着扫帚越飞越近，见到远处天上飞着密密麻麻的军队，有骑龙的，也有乘舟的，几名士兵见到有人来了，骑着扫帚下了船，准备迎战。 海里也有暗流与旋涡涌动，巨型的怪物察觉到敌人靠近，从海里探出好几颗头来，跃跃欲试地鸣叫。 「怎么只有一个人？」一个长官放下铜制望远镜。 「看清楚是谁了吗？」另一个长官问。 拿望远镜的长官再看了看，摇摇头，「太远了，看不清，等再靠近些。」 「金海岸城这两天有传闻，说莉迪亚现身了，该不会是她吧？」 「切，她都多少年没出现了？各个地方天天传她现身的消息，哪次是真的？我看她是真的不想再掺和神圣兰德王国的事儿了。」 「那前面那人是谁？」 「又一个不怕死的龙骑士呗，歷史上他们不经常这么干吗？以为自己单枪匹马就能保护自己的种族，还不是被宰的命？」拿望远镜的长官打了个哈切，对旁边的小兵说：「我挺佩服这个人的，大半夜的，都不容易，给他个痛快吧。」 「是！」几名负责警戒的小兵握紧手里的魔杖，瞪大了眼睛，就等那个不要命的飞到射程范围内。 那人应越来越近，拿望远镜的长官差不多能看清来的人是谁后，刚想说话，就听见飞在更高处的战舰大声发号施令：「谁都不许出手！」 「是！」 下面的几名长官抬起头，只听「嗖」一声，头顶上一个人影射了出去，停在了不远处。 那是他们的总大将，身上披着深紫色大氅，周围有淡金色防护罩一明一灭，他手拿金色长木仓，看起来高大魁梧，气势凛然。 「哎，」刚才聊天的长官说，「难道前面来的是自己人？能让将军亲自迎接？」 拿望远镜的长官眼睛都直了，吞了口口水，颤巍巍说：「是……是那个谁……！」 「谁呀？」 「……莉迪亚！」 莉迪亚停在神圣兰德王国总大将前方，总大将一抬手，整个浩瀚的「星空」都在他身后停滞了。 「好久不见吶，蒙卡。」莉迪亚冷笑。 第94页 「前任大长老，您不是退休了吗？怎么还来管这事？」蒙卡向她了一下头，算是行礼了，完全不像以前，见了她都会单膝下跪。 莉迪亚从魔法阵里拔出一柄长剑，「当初我復兴神圣兰德王国，维护它的和平，可不是让你们欺负别人的。」 「我们也是为了神圣兰德王国人民的幸福，才想要获取更多资源的。」蒙卡见识过莉迪亚的厉害，谈话时精神也不松懈，时刻警戒着，见她拔出了长剑，脸上滑下一滴冷汗。 「恬不知耻！」莉迪亚皱紧眉头，她觉得自己胸口「腾」地燃起了一团烈火，烧得她浑身焦灼，「创造幸福生活的方式可不仅仅只有掠夺者一条路！明明可以用勤奋让生活更好，你们不过是残暴有好吃懒做罢了！」 蒙卡很早以前就觉得莉迪亚太过天真，心里对她早就有点看不下去了，「您受众神眷顾，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体会不到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挣扎。现在您已经离开长老远了，就不该再插手我们的事，我看您还是继续养老吧，免得给您心里添堵，我们也不痛快。」 「哼，」莉迪亚看似无意地挥了一下手里的剑，检查着上面的利刃，「没办法，你们太令我失望了，不管不行啊。」 「这也说明了一个道理，轻易得来的东西，别人是不会珍惜的。」蒙卡手里的长木仓握紧了。 听见这句话，莉迪亚眼神一滞，眼底泛起一丝苦涩，「明明是你们白眼狼，反倒还怨起我了？」 蒙卡回答：「每一个掌权者，都会渴望获得更多权力，这是人之常情，你是个特例，当然理解不了。」 军队下方捲起一片巨大的漩涡，浪花足有数米高，里面钻出来八只巨大的章鱼触角，接着是章鱼那光滑的肉色身体，在幽暗的光芒下泛着丝丝微光。 「乌拉尔！」莉迪亚见到那章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怎么也在这里？」 莉迪亚刚刚捡到乌拉尔的时候，它还只有巴掌大小，被海浪冲到了岸边，马上就要被海鸥分食了，是莉迪亚用别的食物引开了海鸥的注意，救下的它，莉迪亚还把它带回去治伤，养了几个月后才放回去，他们就成了朋友，有段时间经常一起在海上玩耍。 章鱼的一只触手拍打海面，掀起的浪花都够着飞在空中的战舰了，海浪中浮现出它的嘴，一张开里面由内而外布满獠牙，它发出一阵很像鲸鱼的吼声，似乎在回答莉迪亚的问题。 莉迪亚听懂它在说：「他们说不参战就要杀死我。」 「你们！」莉迪亚彻底愤怒了，抬剑直指蒙卡，「你们真以为我不敢对你们动手？」 蒙卡双手握木仓，他知道莉迪亚的实力远远在他之上，迎战就等于送死，但他在战场上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从没有对谁求饶过，也宁愿死都不愿意求饶，「长老院的旨意我们也不能违抗，你已经不在长老院了，我们没有义务要听你的指挥，如果你要上，我们也只能迎战。」 莉迪亚额头上青筋暴起，挺剑沖了上去。 第51章 ·克敌 二更 长剑与长木仓碰撞, 蹦出几朵火花。 「铛！」 莉迪亚面不改色，蒙卡却只觉得双手又麻又疼，兵器险些就要脱手。 很多年以前, 蒙卡刚刚加入神圣兰德王国的皇家军团时, 就听过莉迪亚的传闻, 却一直不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人竟然是创造了无数传说的大英雄，还復兴了整个神圣兰德王国。那是他第一次找她比试，也是最后一次。 从那之后, 他就再也没有尝试过要去挑战她了，并且也一再奉劝那些和他当初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们。 现在是他们第二次交手，当年的那种恐惧再次从记忆中甦醒，他不得不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恐惧, 才能继续战斗。 莉迪亚浑身都被怒火点燃，下手极其兇狠，她知道蒙卡无力招架自己的技能, 丝毫没有放水。蒙卡身后的军队射来几团火球，她连看都没看，那火球就在半路上熄灭，只剩下一个个黑蛋还在翻滚, 然后全都掉进了海里。 「沧！」 又是一剑, 蒙卡接了几招后手里的长木仓被挑下来，在半空中「唿唿」旋转。他抬手想把木仓召唤回来，却在伸出手的瞬间看到手腕溅起一道血花！ 痛感迟迟才传过来，他大叫一声，握住自己的手腕附近，钻心的疼痛扭曲了他的五官——他的手筋被挑了！ 「你！」蒙卡又惊又怒地瞪着莉迪亚，「你怎么敢！」 「没要你的命已经是极大的恩慈了。」莉迪亚冷淡地说, 在他胸口狠狠踹了一脚，向军队内部飞去，「别挡道！」 后面的士兵见他们一向威风凛凛的总大将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了，还被挑了手筋，都心里发憷，但是他们人多，想着怎么也不可能打不过她一个吧？ 于是各个长官、中将绷紧神经指挥起来，一时间午夜的海面上大大小小各色的魔法阵亮了起来，伴着巨龙和怪兽的咆哮集体向莉迪亚一人攻去。 参战的军队一共来自三个国家，莉迪亚却只盯着神圣兰德王国的军队打，她手上拿着一柄长剑，在各个战舰之间穿行，所到之处战舰要么是被噼成两半，要么是三瓣，甚至更惨，直接炸成碎片。 和她交手的士兵都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疏离、默然，仿佛眼下激烈的战斗发生在别处，她不过是偶然路过，却丝毫没有兴趣，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第95页 士兵们的惨叫声在海浪声中此起彼伏。 九个头的海怪从海里探出头来，伸长脖子想要咬莉迪亚，章鱼乌拉尔和它打了起来，海面上顿时波涛汹涌。 然而乌拉尔看着吓人，却完全不是打架的料子，几个回合下来就被海怪咬得浑身是伤，莉迪亚刚刚噼开一艘战舰，低头看到乌拉尔在帮自己的忙，俯冲下去，用魔法提高自己的力量，收剑在背后，两手凭空抓住海怪的一颗头，再一拧，竟然将海怪的头带着脖子一起拧了下来！ 海怪剩下的头疼得狂吼起来，再没了攻击意愿，沉入了海底。 莉迪亚抓着拧下来的头和脖子，向战舰挥了过去，只听一艘艘战舰上一片哀嚎声，整排的战舰全部陨落！ 海怪的头也一併甩了出去，在远方的海面上掀起巨浪。 巨龙的咆哮声占据了原本该有的片刻宁静，三名冒牌的龙骑士骑着巨龙围住了莉迪亚，每条巨龙身上都戴着铁甲，包住了眼睛、脖子和身躯，莉迪亚知道这些铁甲上下了诅咒，让巨龙只能供他人驱使，成为杀戮的机器。 「莉迪亚，我们知道你很厉害，但你敢对巨龙们下手吗？」其中一名冒牌龙骑士奸笑。 莉迪亚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因为隔着这几个冒牌骑士，她看到乌拉尔身上中了几个巨大的鱼钩，是战舰上士兵们射出来的，想要把它拖走。 她想过去救乌拉尔，却被冒牌龙骑士挡下来了，巨龙对着她的面门喷了一口蓝色的火焰。莉迪亚不得不向后推，把火焰抵挡下来。 那三个冒牌龙骑士见莉迪亚不敢出手了，都大笑起来，觉得有希望能打赢了。 乌拉尔挣扎的喊声在他们身后响起，莉迪亚死死瞪着这几个冒牌的龙骑士，海风唿啸，扬起她扎成马尾的长髮。她手里握着剑，却不知该如何出手。 「巨龙城的英雄。」 恍惚间，莉迪亚听到那几条龙在唿唤她，三个冒牌的龙骑士根本听不懂龙语，他们是靠着这一套禁锢在巨龙身上的铁甲在操纵巨龙，从来没认真研究过龙语，所以对巨龙的话一无所知。 莉迪亚淡漠的表情不见了。 「受神明眷顾的天选之人啊，」巨龙低语，「求求你，杀了我。」 莉迪亚心口勐地一缩，用龙语回答，「我会救你们走的，就像四十多年前那样。」 「没用的，他们改良了铁甲，只要一拆除，我们就会陷入癫狂，进入到无差别杀戮的状态，直到累死。这是他们防止我们再被救走所做的防范手段。」 「卑鄙！」莉迪亚瞪向那几个冒牌龙骑士。 冒牌龙骑士被盯得发毛，命令三条龙一块对莉迪亚喷火，莉迪亚升起护盾抵挡，瞬间她的身影就被蓝色的火焰吞没了。 过了一段时间，火焰才消失，莉迪亚毫髮无损。 冒牌龙骑士得意地大笑：「快点，来砍它，它都朝你喷火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很抱歉。」巨龙说，嘴里发出一声呜咽。 「没关系，你们也是被迫的。」莉迪亚说。 「求求你，杀了我。」巨龙再次恳求，「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不想再残杀无辜了，更不想和自己的种族交手。杀了我，把我的心脏带回去。这样我就满足了。」 莉迪亚眼睛泛酸，咬咬牙说：「好，我答应你。」 「谢谢，谢谢！」巨龙向她低头，「你是巨龙城的英雄。」 三个冒牌龙骑士忽然发现脚下浮现出一张巨大的淡紫色魔法阵，他们意识到不对劲，想要驭龙逃跑，却发现无论怎么挣扎都只能在原地飞行，动弹不得。 魔女在魔法阵的中央，长发被气流带得直向上飞，口中念念有词：「光与夜的使者啊，从无尽中来，往永恆而去，我自深渊向你哭喊，请听见我的祈求，让审判者打开祂的名册，在此时此刻记上一笔，涅灭。」 咒语结束，三个冒牌龙骑士还没反应过来，就身首分离，从脖颈处迸射出一米多高的血柱，接着栽倒下来，掉进了海里。 三条巨龙受铁甲控制，咆哮起来，张开爪子扑了过来，魔女挥剑，瞬间在龙的脖颈划下一道口子，三条龙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苦，翅膀停止扇动，摔在魔法阵上。 神圣兰德的王国的军队已经溃不成军，另外两个国家的军队见自己派来的支援都被打倒了，想保存战斗力，也不敢上前了。 魔女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三条龙的胸膛，取出它们依然炙热的心脏，放进了随身的储物袋里，半跪在地，低下头，摸着它们的身躯轻轻念了几句悼词，之后魔法阵消失，三条龙的身体也落进了大海。 晚风换了个方向，还在猎猎吹拂，莉迪亚抬起泛红的眼睛，看着神圣兰德王国的军队，他们已经开始撤退了，三艘战舰伸出了巨大的勾爪，深深扎进章鱼乌拉尔体内，拖着它也一併向后退。 他疼得一直在嚎啕。 莉迪亚甩了一下剑上的血，再次追了上去。 蒙卡在最高层的战舰上，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再次回到了甲板，他这次被打败，还被挑了手筋，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意识到莉迪亚的企图，立刻下令：「宰了乌拉尔！」 下面的几名长官心里早憋着气了，听到这个指令回答得相当痛快，立刻骑着扫帚飞下船，念了几声口诀，魔杖向乌拉尔一指，只见那巨大的章鱼竟然身上出现了一道道透着金光的裂缝，就像瓷器被摔碎后留下的痕迹。 第96页 光芒越来越强，像是要冲破章鱼的身体。 莉迪亚甩出几道咒语，打下了那几名长官，然而已经太迟了，乌拉尔的身体崩裂开来，变成一块一块，散在了海水里。 「乌拉尔！」莉迪亚停到乌拉尔尸体上空，浑身止不住颤抖。 蒙卡见她没了防备，立刻下令再次攻击，正在撤退的士兵用魔杖射出几道强光，莉迪亚挥手挡下，然而就如同蒙卡所预料的，她现在没心情制敌了，肩膀上中了一击。 幽蓝的火花在她的锁骨附近绽放，她闷哼一声，感觉眼前天旋地转，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她本以为自己会掉进海里，但很快就有人接住她了。 「莉迪亚。」克劳德骑着一条龙，把她搂在怀里，「你没事吧？」 莉迪亚回过神，再次见到他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刚才浴血奋战，以为自己回到了退休之前，回到了那个她必须不断战斗，不断胜利，又必须不断看着她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的岁月。 看见克劳德的脸，她才想起来，一切都过去了。 「阿瓜。」她抓住他的衣服，把头埋进去，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桑格子叫来的巨龙城军团赶到了，克劳德原本想乘扫帚来的，但是扫帚的质量不好，速度太慢了，很快就被落在后面。 他换成了一条龙，不过因为没受过专业训练，折返时两个人差点一块栽下来。 龙骑士军团开始折返。 「莉迪亚没事吧？」桑格子乘着自己的龙飞在克劳德旁边。 「肩膀受伤了。」克劳德回答。 第52章 ·巨龙城 三更 旭日从海平面之下升起来。 海面染上了一大片金色, 龙群迎着阳光高高低低地飞着，没多久，克劳德和毛毛就见到远方有一座巨大的岛屿, 上面长满了陡峭的小山, 就如同好几个国王的皇冠被叠放在了一起。 太阳就从岛屿的正中间冉冉升起, 岛屿的小山顶上飞起来另一群巨龙，因为距离太远，他们的身影逆着光, 看起来就像小燕子在成群结队地飞翔。 那是岛上的龙族在迎接他们返航。 桑格子心情十分舒畅，对着它们大喊了一句龙语，其他龙骑士也喊起来，巨龙也咆哮起来, 不过发出的声音完全不像那些被控制了的巨龙，它们的声音是快乐的、激动的。 「那里就是巨龙城？」毛毛觉得阳光非常刺眼，用一只手挡住, 他想跟上队伍，也知道自己是门外汉，所以选择坐在一名龙骑士身后。 「是的。」龙骑士回答他。 「可真美啊。」毛毛说。 太阳升得越来越高，在岛屿的群山后面, 如同皇冠上的宝石。 「对于巨龙城的人来说, 再没有哪里比得上这里了。」龙骑士说。 靠近巨龙城，克劳德和毛毛就听到了城里传来的欢唿声，龙群抵达后专门在人们聚集的地方排着队盘旋起来。 下面的聚龙城居民吹口哨的吹口哨，开酒的开酒，还有放礼花和鞭炮的，一片欢天喜地。 龙群在人群上空盘旋两圈，仰头陡然升空, 飞翔到了更高处，克劳德差点没抓稳，还是莉迪亚坐在他前面扶了他一下。 「这是要去哪？」毛毛问。 「降落。」龙骑士回答，「总不能在居民区降落吧？」 龙群一个个攀上了那些陡峭的小山峰，那山峰极窄，顶端只够一个人站立，它们用爪子抱住山峰，停了下来。 「不会吧？」毛毛有点害怕，往下看了看，估计一失足就要成千古恨了，「这就是降落的地点？够刁钻的。」 龙骑士训练有素，已经麻利地下来了，手不知道扣着窄山的什么地方，看起来非常轻松地就落到了附近的一处平地，很快那处平地就聚集起了一群龙骑士。 毛毛「耷拉着耳朵」看了看克劳德，想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同是菜鸟的安慰，却看到他在莉迪亚的带领下，踩着空气下去了。 「这么不讲义气？」毛毛大喊。 「不算很高，别摸蹭了。」克劳德白了他一眼。 毛毛也会这个技能，只不过需要召唤魔法阵，他只是害怕从龙背上下来的那一瞬间会不小心踩空，其他倒没什么。 正当他犹豫着，驼他的龙不耐烦了，勐地弓起了背，把他从龙背上顶了下去，毛毛一声惨叫，张牙舞爪地召唤出魔法阵，踩了上去，这才一摇一晃下来。 「挺好的。」刚才带他的龙骑士站起来后比他高半个头，身材魁梧，声音粗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当年第一次从龙背上下来，比你狼狈多了。」 毛毛被拍得一个趔趄，揉着肩膀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谢谢你啊，大哥。」 从山上的羊肠小道下来，出口那里已经挤满了人，都在等着迎接他们归来的战士和巨龙城的大英雄。 莉迪亚和克劳德走在最后面，桑格子回头问她：「身上的伤不要紧吗？」 「还好，不过我想从另一条路走，就不参加欢迎会了。」莉迪亚说。 「怎么了？」桑格子停下来，「是累了吗？」 莉迪亚苦笑一下，「可以这么理解吧。」 「以前你可是非常喜欢这种欢迎仪式的，而且还要求龙族排成队夹道欢迎，鲜花、掌声、礼炮，一样都不能少。」桑格子回忆起许多年前，脑海中浮现出热闹的场景，「现在怎么这么低调了？」 第97页 「长大了呗。」莉迪亚说，「以前不懂事，觉得这些是自己能力的证明，荣耀和名声是世间至宝，现在……就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看看风景，和朋友聊聊天。」 桑格子也不强迫她，「好，那我去跟大家说明一下情况，克劳德你要陪着你家老闆吗？没问题，莉迪亚认识这里，她居住的地方我们一直有人在打理，直接去就好了，照顾好她。」 克劳德点点头，扶着莉迪亚往另一条路走了。 毛毛似乎和刚才带他的那位龙骑士大哥聊得很投缘，走在更前面，扭头检查自己的同伴时就看到莉迪亚和克劳德正在离开队伍。 「桑格子！」他喊，「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家老闆需要休息，克劳德去照顾她了，你是也想过去，还是参加欢迎会？」 毛毛早就察觉到克劳德和莉迪亚之间发生了一些秘密的事情，决定还是不打扰了，于是说：「参加欢迎会吧？」 「好！」 * 莉迪亚现在的样子，还有之前遇到的事件，都让桑格子在欢迎会上心不在焉，她跟大家说明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又象徵性地庆祝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就找藉口离开了。 整座巨龙城所在的岛屿地势非常崎岖，很适合龙族居住，和龙族生活在一起的龙骑士们为了适应龙族的生活，也习惯于居住在地势崎岖的地方了。这里的建筑经常是楼梯型的，一层通常只有一到两户人家。 当年莉迪亚来的时候，大家知道她不适应这里的环境，特地挑选了地势最平坦的区域，建造了一座小宫殿供她居住，莉迪亚在这里住了两三年，确认这里一切太平后才离开。 她离开后的几十年，很多新一辈的龙族和龙骑士都会来这附近参观、纪念，盼望哪一天她能再次回到这里。 桑格子也是这里的常客，因为早就习惯了这里空无一人的状态，刚刚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克劳德在石阶上坐着还有些不习惯。 「怎么在这里坐着？」桑格子问。 克劳德没说话，只是回过头看了看房间里面。 这座小宫殿是由石头做成的，衔接的地方被巨龙的吐息融化，互相黏连在一起，非常结实和牢固，石头里面还藏着一些天然的小晶石，阳光一照，整座宫殿都泛着闪耀的细光。 巨龙城常年处于夏季，宫殿大部分都是镂空的，门也没有门板，直接就能见到客厅的石墙，石墙后面就是休息的地方。 桑格子走进去，见到莉迪亚正在床上半躺着，看着墙面发呆。 「桑格子？」莉迪亚回过神，「你怎么来了？欢迎会应该不会这么短吧？」 巨龙城的宴会一般少说要持续上三天。 「我放心不下你。」桑格子小心坐到床边，把从宴会上拿的小山形点心递给她，「尝尝，这是近几年最流行的小零食。」 「谢谢。」莉迪亚接过来，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吃进嘴里后浓郁的奶香瀰漫开来，「好吃。」 桑格子笑了一下，表情又重回严肃，她看着卧室里被穿堂风吹起的白色纱帐，那里有暖暖的阳光透进来，「我为之前对你的称唿道歉。」 「什么称唿？」莉迪亚有些诧异。 「你应该不再愿意听到有人叫你天选之人或者大英雄之类的了吧？」 莉迪亚没说话，拿手里还捏着最后一口小点心。 「因为那天金海岸城的事，还有……神圣兰德王国復兴的原因，让你对这些词感到很厌恶吧？」 「嗯。」莉迪亚垂下眼睑，「如果是二十年前，你这么称唿我我还会很高兴，可直到神圣兰德王国復兴前……」 「……那十几万大军？」桑格子替她补充。 莉迪亚感觉胸口发闷，深吸了一口气。 「你真的相信那个老头的说词？其实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的心是好的，凡是战争，总会有牺牲，只不过那次比较惨重罢了。」 「这件事比你想像中重要复杂得多。」莉迪亚说，「但总而言之，我不是什么大英雄，真的就像那个人所说的，我不过是神的棋子。天赋异禀在我这里就如同是诅咒。」 白色纱帐掀起层层波浪，发出轻微的响动，小宫殿里暖洋洋的。 桑格子皱着眉看着她，半天才说：「你真的变了很多。」 莉迪亚轻笑，「我们太久没见面了，彼此肯定都会有变化。」说完把手上的小点心放到床边的矮柜上，又从矮柜的抽屉里面拿出三个黑色袋子。那袋子是用绒布做成的，质量非常好，她把它递给桑格子。 「这是什么？」 「被俘虏的三条龙的心脏。」莉迪亚说，「我原本不想对他们出手，可他们说，只有死是唯一能让他们解脱的办法，并且嘱託我把他们的心脏带回来。」 桑格子听到这句话脸色更加凛然，她郑重地把这三颗心搂进怀里，眼眶泛起了红，「好战士……这就是巨龙城的好战士，巨龙城的居民会永远铭记他们。」 「还有有一件事我不想隐瞒你，」莉迪亚躺回去，「先知在我同意来巨龙城的那个晚上来找过我。他说，巨龙城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但前提是，整个巨龙城要沦陷一次，甚至连龙母都要被俘虏。」 「什么？！」 莉迪亚平静地看着她，「所以，我在想也许不应该来帮助你们。」 第98页 桑格子犹豫了，咬紧了下嘴唇，半天才问：「是那位从来没有预言失误的大先知，埃莉诺说的？」 「是的。」 桑格子倒吸一口冷气。 第53章 ·交谈 聊天、宴会、骑龙…… 「埃莉诺的预言是绝对的, 」桑格子的一只手按在莉迪亚手上，「就算你不愿意帮我们，最终我们还是一样会被打败、被俘虏, 你还是会来救我们——按照埃莉诺的预言那样。所以这其实不关你的事, 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 「怎么不关我的事？」莉迪亚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血液直往头顶上涌，「我是这一切事件的核心，如果我没有受到众神的眷顾, 这种命运根本就不会落到我的头上！」 桑格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微微抿起了嘴唇。 她垂下眼睑，有些哽咽，「是我对不起你们, 桑格子。是我害了巨龙城，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 「千万别这么说！」桑格子赶紧打断她，神情近乎严厉, 「我决不允许你这么说！反正你会来救我们的，埃莉诺不也说了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即便过程中会经歷失败, 只要结局是胜利的, 就没关系。要相信自己，莉迪亚，你是我们的救赎，绝不是什么害我们的人。」 莉迪亚眼眶红了，紧紧咬住嘴唇。 桑格子拍拍她，「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们一起去见龙母, 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会理解的，只要她知道我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到时候她一定会改变主意，继续留在这里的。龙族哪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我们一个个都是敢于单枪匹马保卫家园的勇士！你就放心吧。」 莉迪亚稍微平静了些，沖她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今天可以不来参加欢迎会，但是明天一定要来哦，大家都想见你，和你说话呢。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说完桑格子就起身离开了。 小宫殿内又恢復成了彻底的寂静。 莉迪亚蜷缩起来，侧躺在床上，克劳德昨天晚上的话占据了她大部分思绪。 当时他的种种模样和表情依然歷歷在目，无论是她张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都无法摆脱。那晚他松松抓着她的手腕，她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怎么都挣脱不开。 是她真的无法挣脱，还是…… 不想……？ 她赶紧闭上眼，抱住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然而它们却完全不听指挥，疯了似的在她的意识中扎根、滋长，愈演愈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为什么？她实在禁不住要问，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她的心里乱成一团，根据她以往的经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彻底切断这些念想，彻底不再去想，慢慢就会好了。 不要再去想了，不要再去想了。 她对自己说。 渐渐她的意识开始模煳，睡意袭来，终于踏入了梦乡。 * 后来，她是被外面奇怪动静吵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大亮，睡了一觉，心情也舒爽了许多。 肩上的伤涂过巨龙城的特制药膏已经痊癒，她换上当地的服装，来到小宫殿门口。今天依然是个好天气，门外围了一群小孩，还有龙族幼崽。 为首的竟然是咪法，她怀里抱着那颗永远孵不出来的龙蛋，小爪子里还捧着莉迪亚送给她的八音盒，八音盒正在放音乐，大家正围坐在一起，认真听着，见莉迪亚出来了，才再次闹哄哄起来，吵着嚷着围在莉迪亚身边，用龙语七嘴八舌。 莉迪亚大概能听出来他们在说：「谢谢你的八音盒，龙蛋很开心。」 她笑着回答：「不客气。」 小朋友们还准备了自己做的花环，想要戴在她头顶，她一向对装饰品不感兴趣，因为她认为任何装饰都没有她本人夺目，但现在她却弯腰低头，让小朋友把花环戴在她头上，没一会儿头上就顶了好几个花环。 「好看吗？」她问。 大家又蹦又跳地回答好看。 接着他们就向聚会的场地走去，那里在整座巨龙城最中心的地方，经过昨天一整天的薰陶和发酵，各种酒香和肉香在空气中肆意瀰漫着。 还有人们的欢声笑语。 莉迪亚的到来无疑让这里的氛围再次高涨起来，所有人见到莉迪亚后都向她行巨龙城独特的礼节。 首先把双臂伸展，手心朝上，再向下，之后两手缓缓向后背聚拢，同时身体微微前倾。 这个姿势做完，很像巨龙展翅再收回、垂首的动作，是龙族传承了上万年的礼节，后来龙族和龙骑士生活在了一起，龙骑士们也创造出了一套类似的礼节，就是人们现在在做的这一套。 莉迪亚也用相同的礼节向大家回礼，很快融入到整个宴会的氛围当中，围着篝火纵情欢歌，把一切烦恼真的都抛在了脑后。 而毛毛自从之前出了洋相后，就很不甘心，所以昨天参加完宴会后就着急想要学习骑龙，半路上他遇见克劳德，看出他好像心情有些郁闷，也拉上了他。 不过现在的巨龙城刚刚从之前很长时间的戒备中释放出来，所有居民都醉心于庆祝和宴会，还好有两匹年龄偏大的龙愿意在这时候带他们。 他们叫来了桑格子做老师，然而桑格子见到克劳德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不想学杀猪啦？」 第99页 毛毛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克劳德问：「你、你之前还打算学杀猪吗？」 「想学。」克劳德没理毛毛，「不过现在可能学骑龙更有用一点。」 桑格子同意了，不过她还是叮嘱克劳德不要忘记学杀猪的事情。之后就开始了她的驭龙小课堂。 从最基本的礼节教起，巨龙城和外面不同，骑士和坐骑的地位一高一低，在巨龙城里，龙骑士和巨龙身份和地位都是一样的，所以骑龙前要先行礼，获得允许后才能骑到龙的后背上。 第一步很简单，两名少年很快就掌握了，之后乘上龙的后背就稍微有点复杂了，因为巨龙的身体非常巨大，脚蹬离地面很远，如果站在巨龙身侧，脚蹬比一般人的头顶还有高出一些。因此需要用魔法走到空中，进行攀登。 两名少年早就掌握了空中行走的魔法，所以这里也顺利完成。 有了这前两步的铺垫，毛毛认为自己后面的内容也一定能够轻松掌握，正在洋洋得意，却听到桑格子嘴里忽然冒出四个字「辨识气流」，立刻笑容僵在脸上。 什么是辨识气流？ 毛毛聚精会神听了好半天，桑格子讲的上升气流、下降气流、东西南北各个方向的气流，在他这里全部变成了难以理解的叽里哌啦，丝毫没有听懂。 「你听懂了吗？」毛毛见克劳德正听得认真，忍不住问。 桑格子听到毛毛说话了，停下来，「听不懂？」 毛毛的眉毛皱成了八字形，鼓着腮帮子点头。 「很正常，这一部分确实比较难，」桑格子说，「不然让阿吉和豆子带你们两个飞一飞，我看之前你们没经过训练也飞得挺好的，实战才是最好的老师。」 阿吉和豆子是毛毛和克劳德骑着的两条龙的名字。 「诶诶！」毛毛支棱起来，连忙摆手，「这可不行！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你会游泳吗？」 「还行。」 「你呢？」 克劳德点点头。 「那就死不了。」桑格子双手叉腰，沖两条龙挑一下眉，「阿吉，豆子，起飞~」 毛毛抓紧龙背上的安全绳，大喊：「你对我们的期待也太低了——！」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两条巨龙已经扇动起翅膀，以飞快的速度直直冲向了天空，毛毛大喊时的尾音还靡靡留在原地。 两条龙年纪不小了，飞行很有经验，但它们有心捉弄毛毛，在向上直飞的时候还故意转了几个圈，毛毛顿时像被拎到水面上的小猫，全身都贴在了龙背上。 狂风在耳畔唿啸，阳光灿烂，蓝天上一朵朵饱满可爱的白云静静飘着，海面上波光粼粼，地平线带着些微弧度，视线还在升高、升高，直到能伸手触碰到第一朵云。 这是和骑扫帚是完全不同的体验，更加自由自在。 克劳德对着万顷碧波敞开胸怀，唿喊了一声，巨龙也跟着咆哮了一声。克劳德迎着风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感受着刚才桑格子所说的气流。 其实他也没听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想像自己化成了那些气流，化成了风。 飞了一阵，遇到一个从海里伸出来的岩石，形状是条形的，上面还留有一些新旧交替的巨龙爪印，看来这里应该是龙骑士和巨龙训练时会来休息的固定地点。 两条龙在岩石的两面降落，克劳德和毛毛从龙背上下来，因为之前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就比较熟练了，没花多久两名少年就坐在了岩石最顶端休息。 毛毛从屁股下面坐着的岩石上扣下一小块石头，用力投掷出去，海面上小小地「啵」了一声，没掀起任何浪花，小石头就沉了下去。 现在快中午了，阳光只会越来越强烈，所以他们背对着阳光。 「你跟咱家老闆最近有什么事，对不对？」毛毛掷出石子后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对。」微咸的海风吹拂着克劳德黑色的短髮。 「什么事啊？难道你真想当咱老闆的那个什么猫伴侣？」 「不是。」克劳德垂下头。 「嘶。」毛毛第一次遇到他这位兄弟说话这么畏畏缩缩，有点不耐烦了，「那是什么？」 海浪拍打着两名少年身下的岩石，巨龙也在用自己的语言聊天。 克劳德同样从身下扣出一块小石子，高高举起手臂，投掷出去，只见一个小黑点划出长长的弧度，然后就像消失在了空气中似的，彻底没了踪影。 「我爱莉迪亚。」克劳德收回手臂。 「噗——！」 第54章 ·龙母 龙的逆鳞 毛毛之前一直以为克劳德对莉迪亚的感情是亲情, 还有恩情。 他还从没想过有谁会真的爱上莉迪亚，毕竟他的老闆有太多秘密，并且过于强大, 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爱上这样一个人？ 「兄弟。」毛毛一拍克劳德肩膀, 「相处这么久，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你了，我知道你很勇敢, 没想到这么勇敢。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像咱老闆那么优秀的人，世界上再找不出来第二个了，你们两个在一起……」 「她不爱我。」克劳德说, 眼神逐渐被寂寞和失落包围，「起码不像我这样爱。」 毛毛话说了一半突然被打断，差点把自己呛着, 愣了一下才说：「她不爱你吗？」 第100页 克劳德没回答，只是看着远方一起一伏的海平面。 「这也可以理解。」毛毛刚才的劲头没了，又扔起小石子，「咱老闆见过大世面, 也经歷过咱们想都想不到的大风大浪, 她要是能看上你这个毛头小子才叫有鬼呢。」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克劳德说。 毛毛撇撇嘴，彻底摊牌：「其实我也不懂感情，就瞎说呗。我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就不要乱说。」克劳德站起来，再度骑到龙背上。 「这就要走哇？等我一下！」毛毛也跟着站起来，手忙脚乱回到自己那条巨龙前辈的背上。 两条龙展开双翼，爪子在岩石上调整两下姿势，找到一个舒服的起飞点后, 就开始「唿唿」地扇动翅膀。 克劳德双手勒紧缰绳，在巨大的风声里，转头轻轻对毛毛说：「爱是甘愿，甘愿付出一切，不求回报。」 「啥？！」毛毛顶着一头白花花的杂毛，被风吹得呲牙咧嘴睁不开眼。 两条龙的爪子已经离开岩石，飞到了半空中，巨大的翅膀上下翻动着，薄薄的双翼被风沖得鼓鼓的。两条龙侧过身，分别让一片翅膀的顶端擦到水面上，带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形成柔柔的波浪，很快就消失了。 风里卷着大海细小的水珠，打在身上凉丝丝的，阳光和煦，两条巨龙的身影越飞越远。 * 桑格子和巨龙城的居民们为被俘的那三条龙举行了葬礼。 按照当地俗，他们把三颗心脏放进专门的烟花当中，选了一个晚上，天刚黑下来的时候，点燃烟花，众人一边祝福着，一边看着那三条勇敢的龙族战士绚烂地在天际消逝。 因为这次的葬礼，巨龙城消沉了几天，但好在有莉迪亚在，他们想到苦难的日子应该马上就要过去，没几天又都恢復了活力。 事不宜迟，由桑格子带头，叫上几名巨龙城里有威望的龙族和龙骑士，还有莉迪亚和她的两名店员，一起去了龙母所在的宫殿。 龙母已经活了几万年，当初就是她带着龙族来到这个世界的，平时很少出现，大部分时候都呆在自己的宫殿里，听后代们的倾诉。她能听到所有龙族对她说的话，不论距离有多远。 如果距离够进，她还能决定其他龙族的生死，距离远了，就做不到了。 龙母的宫殿在整座巨龙城最高最大的那座山峰上。大家运用整个龙族的力量，建立了一座极其宏伟的宫殿，由上百根打磨光滑的石柱组成，顶上有一部分是镂空的，供龙母飞行使用。 众人乘坐着龙飞进龙母的宫殿，首先的感受就是自己是那么渺小，在巨型台阶和廊柱的衬托下，普通的龙看起来也有些小巧可爱了。 抬起头，新来的两名少年发出轻微的赞嘆声，这座宫殿在建造时巧妙地设计了光照系统，就算到了山的内部，也能收集来光芒，照亮整片穹顶。 穹顶雕刻着无数栩栩如生的龙族和龙骑士，它们在讲述巨龙城古老的故事。 随着巨龙向前飞行，能看到龙族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又是如何与龙骑士相遇的，还有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或是美好或是黑暗的时光。 再往里，又飞了一阵，场景由廊柱变成了一座极为宽敞的大堂，一半是镂空的，半月形，白玉打造而成，从这里能望见外面如洗的蓝天，还有大朵大朵像奶油泡似的流云。 众人抵达后，在有穹顶的那一侧降落，谁都没有说话，恭恭敬敬站成一排。 毛毛还在四处张望，只听到天空中传来一些声响，像是翅膀扇动的声音，天上的光线暗了，气流翻涌，飞进来一条体型硕大的白色巨龙，她比任何其他龙族还要大许多，通体布满了乳白色鳞甲，阳光之下，色泽温润而细腻。 她的头顶长着一个半环形的浅灰色小冠，看起来像是王者才会佩戴的装饰。她有一双淡金色的眼瞳，半睁着眼睑，睫毛也是白色的，比皮肤还要再白一些，又密又长。 降落后，众人向她行礼，她展开洁白的双翼，优雅回礼。她的脖颈又细又长，头微微低垂着，面向着大家，眼睛仿佛在看着所有人，又仿佛谁也没看到。 「安雅，」桑格子走上前一步，对龙母说：「你看我把谁找来了？」 龙母将视线聚焦在莉迪亚身上，她好像知道这里有人听不懂龙语，就用通用的语言说：「莉迪亚，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平缓、温和，再着急的人听了，内心也会不自觉平静下来。 「好久不见，安雅。」莉迪亚毕恭毕敬。 桑格子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声音洪亮：「先知埃莉诺给了莉迪亚预言，说虽然中间我们会经歷战败，导致整个巨龙城陷入危机，但是最后，我们将会迎来和平！安雅，我们会没事的！只要过了这一段时间，巨龙城将会再次繁荣起来！」 龙母把视线转移到桑格子身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只是静静听她述说。 「所以不要打算离开了，以后也不要，」桑格子越说越激动，往前再走了一步，「龙族和龙骑士，几千年来不是一直都生活得很好吗？这么点困难怎么能毁掉我们的友谊呢？对吧？」 话音刚落，桑格子就听到她身后的龙族同伴低低呜咽了一声，奇怪地回过头去看，只见那条龙深深低下了头。 第101页 桑格子慌乱起来。 所有龙族的心声都和龙母相连，它这样的表现绝对不是没来由的。 「怎……怎么了吗？」桑格子的声音有些发颤，又回去看面前依然平静的龙母，艰难地说：「难道……你们还是要走？」 在场剩下的几名龙骑士也按耐不住了，走到桑格子身旁，一同发问：「为什么？仅仅只是因为这一个小困难吗？翻看史书，几千年来，我们遇到的困难比这个更艰巨的还有很多，为什么偏偏是这次？」 龙母听完他们的问题，缓缓开口：「当然并非仅仅因为现在的这一点小问题。只是时间到了而已。」 「什么时间？」龙骑士问。 「离开的时间。」龙母回答。 龙骑士面面相觑，「我们从没听说过龙族在这里还有一个期限。」 「这个期限不是固定的，」龙母说，「哪天龙族觉得累了，哪天就是离开的时间。」 毛毛在旁边咕哝：「有点随便了啊。」 克劳德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那些龙骑士都没有留意到这个小插曲，还在和龙母交谈，莉迪亚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地板，面无表情，仿佛在发呆。 交谈的时间非常久，他们从白天谈到了黑夜，镂空的穹顶换成了满布的星辰，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连偶尔一闪而过的流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七千多年了。」桑格子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流淌下来，旁边的龙骑士也早就泣不成声，「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从来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分别的一天。」 龙母把头放得更低，和桑格子几乎平行，闭上眼说：「龙族会想念你们的。」 「别把话说得那么轻飘飘的！」桑格子皱了皱眉，把手放在龙母的头上，又把语气放柔和了：「我们也会想念你们的。」 宫殿里只能听到大家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半晌过后，龙母打破了这忧伤的氛围，「你们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的龙骑士吧，莉迪亚留在这里，其他人都先离开。」 「好。」桑格子回答，带着其他人一块离开了。 宫殿里就只剩下魔女小小的身影，还有比她大出许多倍的龙母。 龙母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眼神柔和地看着魔女，看了好一会儿。 魔女已经低头在原地站了很久了。 渐渐地，她的肩膀开始轻微抖动起来，接着一只手抬，捂住了嘴。隐约能看到有几滴晶莹的水珠从眼睛里坠落下来，洒在地板上。 「你一定忍了很久吧？」龙母依然语调平静，然而这样的话语却让魔女哭得更厉害了。 正如龙母所说，她真的忍了很久，很久很久。从十几年前她意识到自己并非真的受众神眷顾起，就再没哭过。 因为她不服气，她觉得哭就代表她向那群王八羔子妥协了，可是今天听到龙母的那些话，她才发现，这世界的规则根本容不得她闹脾气。 魔女抬起头，眼眶很红，豆大的泪滴还在不停往下淌，她哽咽着说：「我……我能帮你……你不必非要走。」 龙母轻轻笑了两声，「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能看得很清楚。你身上所背负的枷锁，已经沉重到让你快喘不过气来了吧？如果你这次真的出手帮我，就是在主动承受枷锁带给你的负担。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魔女的哭声越来越收不住，最后嚎啕起来，「我可以的……让我……帮你……」 龙母又笑起来，满眼慈爱，「好孩子，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帮我们取得胜利吧。不过，那样的话岂不是显得你太好欺负了？一点脾气都没有怎么行呢？如果觉得不开心了，一定要说出来，不然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魔女内心深处最为脆弱、最为隐秘的地方被照亮了，那光芒极友善、极温柔。被锁在幽暗监牢里的灵魂，如同第一次窥见光明般，显得不知所措。 她浑身都震颤了，「难道……你是为了我……才选择离开的？」 「几万年前，我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以为能为这个世界带来和平，没想到，不论我怎么努力，却只是带来了更多战争。」龙母仰头看向穹顶的浮雕，回忆，「我，还有我的族群坚持了很久，后来遇上龙骑士一族，我以为终于看到了希望，然而不过是把更多人拉向深渊。」 「这不是你的错。」莉迪亚说。 「几百年前，我就有过离开的念头了，」龙母继续说，「不过龙骑士成功阻止了我，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太多龙族像今天这样痛苦。最近这几年，我听到太多太多同胞在向我祈求，日日夜夜，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死亡。」 莉迪亚回想起那天遇到的三条被俘虏的龙，它们的恳求是那么真诚、那么恳切，让她永生难忘。 「我们离开是註定的事情，帮助你摆脱枷锁的桎梏，不过是顺便的事情，就当是我送你的小礼物吧。」之后龙母又哼了一声，换了种语气，「那个名叫埃莉诺的先知，我看他才是名副其实的神的棋子，祂们想耍无聊的把戏来消遣我？我如果让祂们得逞，岂不是很没面子？」 莉迪亚听到最后一句终于破涕为笑。 龙母也微笑了，「我记得，四十多年前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你说你最大的梦想就是回老家开一间杂货铺，做到了吗？」 第102页 「做到了。」 「那就好，」龙母说，「希望你能一直开下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哪怕再小也没关系。」 这是莉迪亚第一次听到有人支持自己的梦想，在这之前，她遇到的几乎所有人，凡是知道她身份的，都觉得这简直是屈才了，她应该继续去创造歷史，去建造丰功伟绩。 那些人只是认定了物尽其用的道理，从来没考虑过她作为一个人，究竟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莉迪亚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安雅，谢谢你。今后你还会回来吗？我一定会想念你的。」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我也会想念你的。」龙母沖她眨了一下眼，「时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莉迪亚再次向龙母行礼，离开了。 魔女离开以后，龙母还没有松懈下来，把两只前爪直立起来，整个上半身都抬高了，双翼微微舒展，庄重而威严，「出来吧。」 声音在宫殿里迴荡，没多久，从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一个瘦高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克劳德。 「你是在莉迪亚的杂货铺里打工的小男孩？」龙母收起了双翼，语调变得柔和。 「是的。」克劳德回答。 龙母的表情有些不满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你让我留下的。」 「我让你留下的？」龙母勐然低头靠近，一双巨大的黄金眼瞳就在少年一根手臂的距离，有了对比才发现，这双眼睛几乎和少年一般高，「少年，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时候让你留下了？」 克劳德笔直站着，面无表情：「我就是知道。」 龙母放声大笑，连翅膀都跟着轻轻扇动起来，整座宫殿狂风骤起，「好孩子！真是聪明的孩子！没错，是我让你留下的。因为你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你对她的爱非常强烈，正是我所寻找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少年抬起头。 龙母坐正了，说：「听着，孩子，我这一走势必会带来更大的风浪，虽说我也是在帮助莉迪亚，但结果怎么样并不好说。莉迪亚是个惹人心疼的孩子，我不想在我离开后她继续遭受磨难，所以我要找一个和我一样关心她的人，来协助我完成后面的事。」 「什么事？」少年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迫不及待追问。 龙母回过身，竟然拽下来一片龙鳞！那龙鳞是乳白色的，有些弧度，最底端还带着一点皮肉，粘着血。 龙母把这枚龙鳞交到克劳德手里，说：「吃了它。」 「吃？」克劳德拿着这片龙鳞，刚才在龙母嘴里，这片龙鳞看起来极小，到了克劳德手里，竟然比他两只手加起来还要大几圈！而且这龙鳞摸起来光滑坚硬，完全不像是能吃的样子。 「怎么，不敢了？」龙母眯起眼，「这片龙鳞是我的三片逆鳞之一，已经是最柔软的了，你吃了它，才能获得力量，继承我的资格，去和祂们谈判。」 话音刚落，克劳德直接咬了一口，因为太过用力，「咔」一声，龙鳞从中间碎成两半。 「慢点吃！」龙母提醒他，「要细嚼慢咽。」 克劳德点点头，仔细在嘴里咀嚼起来，从嘴角缓缓淌下一滴血，嚼着嚼着，血又从另一侧嘴角淌下一滴。 他低头又咬下一块，按照龙母的叮嘱，细嚼慢咽。没一会儿，几条血迹汇聚到了下巴上，开始不停往下滴血，血珠落到地上，迸溅出一小簇一小簇的血花，在白色的地板上显得格外醒目。 第二口吃完，又是第三口、第四口……他细细咀嚼着，从头到尾眉头都没皱一下。 最终，连最后一点也吃完了。 他擦擦嘴，向龙母行礼，说了声「多谢」，转身走了。 第55章 ·与龙歌（下） 本卷结束…… 一个多月以后, 在一个凉爽的日子里，那三个觊觎巨龙城的国家再次集结。 有了之前的交手，他们知道莉迪亚绝对会来参加这次战役, 所以准备得格外充分, 调动了三国全部的兵力, 打算一次性彻底拿下巨龙城。 蒙卡的手已经恢復了，依然站在领航的军舰上，飞在最上层, 身上披着他最好的战甲，可以帮助他增加身上的力量与速度，同时还能让任何近身的敌人遭受到相同力量的反击，这是为了防止莉迪亚在想之前那样, 打掉他手上的兵器。 之前的兵器已经落进海底，再找不到了，所以他又从自己的兵器库中找到了另一样跟随他多年的伙伴——黄金砍刀。虽然不如那柄长木仓用得得心应手, 但在蒙卡手里依然能发挥出最大实力。 三国的军队加起来有上百万那么多，如果算上前在海中的怪物，跟着飞在空中的龙群、鸟群等，还要更多, 放眼望去, 就算整片海域多么宽广，见到的人也还是会被这密密麻麻的阵势吓得不知所措。 这天一片晴空万里，只有几片薄薄的云在缓缓流动，风好像也被这军队挺/进的气势吓到了，只敢在更高的天空玩耍。 士兵们大多都见识过莉迪亚一人的恐怖力量，新加入的也全都听说了，深深烙印在脑子里,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严肃凛然的，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悲壮。 成群结队的怪物跟随者天上的军舰，在海中潜行，所到之处海浪翻滚，形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这片海域的其他生物早就察觉到形势不妙，逃光了，只剩下一些没什么脑子的生物，沿途也被怪物们当作路上的零食吃干抹净。 第103页 没多久就看见巨龙城所在的岛屿了，从望远镜里看，就像礼品店里卖的小雕塑，一条条瘦长的山峰以非常夸张的波浪状起伏在岛屿的底座上。 观望的长官和将军放下望远镜，都不自觉偏了下头，觉得很奇怪，他们这么庞大的军队来袭，事先一定有所察觉，即便是战斗能力再差的国家在这个时候也早就做好迎战的准备了，怎么却不见一项骁勇善战的龙骑士有一点动静？ 「将军，还往前走吗？」长官问。 蒙卡再次用望远镜详细确认一遍，他没见到岛上有一条龙是起飞的，不过现在的距离还是太远，看不清楚，他放下望远镜，「继续往前。」 「是！」 密密麻麻的大军没有停歇，继续摆好架势向前进发，直到用肉眼也能差不多看到巨龙城后。 蒙卡拿起望远镜，却在看到镜中的景象后彻底困惑了。 他看到所有巨龙城的龙骑士全部都聚集在了一处，没有穿战甲，只是穿着他们平时日常出行用的皮质薄甲，他们大多手拉着手，站在一起，表情肃穆。 这是要投降吗？ 蒙卡禁不住想，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制胜的王牌莉迪亚是站在他们那边的，怎么想都不可能会直接投降。 正疑惑着，军队已经距离很近了，所有战士都听到了巨龙城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 是一首大合唱。 「停！」各国的将军、长官齐声高喝。 他们明显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全部停在了距离巨龙城不远的海域，打算再观察一下情况。 风儿唿啸而过。 歌声逐渐清晰起来，这时候，军队中传来一些士兵狼狈的唿喊，是那些冒牌的龙骑士！ 他们身下控制着的龙群听到歌声竟然开始暴动，浑身使劲摆动着，把冒牌的龙骑士一个个全甩了下来。 「什么情况？」将军大喊。 可还没等到回答，就听到所有人的惊唿，再回头看向巨龙城，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只见远处最高的那座山峰上飞出来一个皎洁优雅的身影，在阳光下散发着粼粼白光。龙母扇动着巨大的羽翼，多年来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出现，她从常年居住的宫殿直直飞入长空，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鸣叫。 那声音像鹰、像鲸、像象，像一切生灵内心深处最悠远的唿唤。 所有的龙族也跟着一同名叫起来，此起彼伏，和进了龙骑士们的歌声里。 龙母还在朝天上飞，她已经飞得很高了，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身后也陆陆续续跟了许多从巨龙城里出发的巨龙，甚至那些被俘虏的龙群也开始挣扎着向龙母飞去，完全脱离了铁甲的控制。 「快，把它们射下来！」各国的将军发号施令。 士兵们训练有素，即便是看到这样壮观的场景在听到命令后，还是立即执行，他们迅速装好兵器，把带着尖刺的锚塞进炮筒之中。 一声令下，「咚！」「咚！」几声，射/出去的锚对准了那些企图逃跑的龙群，却在接触到的瞬间，一条条巨龙化成了细沙，仅维持了片刻的龙形，就立刻被射/出的锚打散，消失在柔柔海风之中。 再看远方的龙母，还有身后追随她的所有巨龙，也像这样，全身在眨眼间变成细沙，随风而去了…… 风唿唿地吹着。 龙骑士的歌声清晰入耳—— 白云飘飘，海水横洋。 我坐在巨龙的后背上，乘风破浪。 肉肥美，酒飘香，日子过得多欢畅…… * 年幼的、成年的龙骑士还在抹着眼泪，三个国家组成的超级军团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在这之后前进得更加快速。 毕竟就算龙族的资源没了，还有巨龙城整座岛的其他资源可以抢占，现在龙骑士没了龙族并肩作战，面对三国联军，简直不堪一击。 然而桑格子很快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她踏着魔法阵来到海面上空，身后还跟着莉迪亚以及其他几名龙骑士。 军队再次停下来。 「这里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桑格子的眼睛还是肿的，皱紧眉头大喊，「还不快滚！」 蒙卡站在最高的军舰船头俯视她，对她冷笑一声，「巨龙城的岛上可不只有龙族着一样好东西，虽然最好的已经没了，可就让我们这么空手而归，恐怕也很难做到！」 「卑鄙无耻！」桑格子抬头升到更高处，和蒙卡以及他身后几个同盟国的将军对视，「这么贪得无厌，就不怕遭报应？」 军舰上的其他人听到这句话都笑起来，「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就龙骑士会觉得好人有好报了，你看看你身后的那个人，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个世界上，好心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桑格子挥起手，「你！」 「桑格子！」莉迪亚喊住她，又在她耳边低声说：「忘记咱们计划好的事情了吗？再等等，现在先想办法拖住他，千万不要真的动手！不然会带来更多伤亡，这样就算他们退兵了，我们还是会损失惨重的。」 「嗯。」桑格子点点头，深唿吸一口气，对敌军将领们说：「你们现在撤退还来得及，要真动起手来，恐怕你们不仅什么好处都捞不着，还损兵又折将！」 蒙卡冷笑，「你们最强的战斗群已经离开了，拿什么和我们打？这次可不像上次，我们手上有百万精兵，就算是莉迪亚也要战死沙场。」 第104页 虽然蒙卡说的信誓旦旦，其实心里也很没底，龙族的资源没了，莉迪亚的实力也摆在那里，如果他们还是硬要侵略巨龙城，最后几遍获胜，造成的损失也十有八九比抢到的资源多得多。 可是就这么离开也说不过去，毕竟自己花大功夫捕获的龙群全赔在这里了，却什么都没抢回来，也很亏。 两方正僵持不下，忽然岛屿后面传来一阵嗡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震得人有些头疼。循声看去，岛后飘来了一大片「乌云」，黑压压的，向岛屿前方聚拢而来。 「莉迪亚！桑格子！」十二位蜂王齐声高喊，「抱歉，我们来晚了！」 蜂群的到来引来众人的惊唿，无论是还在岛上的龙骑士还是敌军的战士们全都被这阵仗吓到了。三国联军刚才仅剩下的一点气焰也因此熄灭。 莉迪亚和桑格子相视一笑，转头向蜂群招手：「没来晚，时间刚刚好！」 「你们！」蒙卡向后踉跄了两步，表情极其狼狈，却还在竭力维持着一名领袖的威严，「怎么可能？你们什么时候和蜂族有了联繫？」接着指向莉迪亚，大喊：「是你！一定是你！你这个邪恶的巫师！一定是你耍了什么鬼把戏！」 桑格子得意地向他耸耸肩，「哪有那么神秘呀？不过是好人有好报罢了，哈哈！」 「怎么样，还打吗？」莉迪亚一根手臂搭在桑格子肩上，挑着眉说。 蒙卡气急败坏，沖她「呸」了一声，转身下令：「撤退！」 就这样，三国联军的计划一丝一毫都没有得逞，就离开了巨龙城所在的海域。 那天和的蜂族会议，莉迪亚在听到他们的计划后，觉得实在不能让蜂族真的搬到沙漠里，蜂族需要充足的水和土壤，更适合生活在富饶的土地上。 她立刻想到也许巨龙城可以接纳他们，毕竟巨龙城的面积非常大，除了高山外，还有许多一小块一小块的树林和草地，龙骑士和龙族原本也是合併居住的，早就适应了和其他种族的成员相处，因此这里也许可以作为他们新的家园。 之后她立刻去找桑格子一块商量，桑格子也同意了，那天两人和蜂族的领袖们讨论了很久，终于制定出一个差不多可行的方案，用来说服另外几支不同意宣布独立的蜂族，也用来让桑格子和自己的同伴们交代。 她们最开始设想的图景是龙族、龙骑士和蜂族今后共同在这里生活，没想到中间出了变故，现在就只剩下龙骑士和蜂族了。 几千年后龙骑士将要踏入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纪元，蜂族也是一样。 对于两个族群来说，这一切都是新的。 第56章 ·魔女的名声 「是你太没用了」…… 「嚯！」长着鸭子嘴的男人一抖报纸, 「这个莉迪亚，多年不出现，一出现就全是大新闻。」 金海岸城大街小巷全是手拿报纸的人, 一个人路过, 手里也拿着一张报纸, 听见鸭子嘴男人说话，忍不住来搭腔：「不是我说，真狠吶, 龙族几万年的歷史了，全因为她，一夜之间，化作虚无。」 「怎么说呢, 」鸭子嘴男人呷了呷嘴回答，「不能不承认这位魔女是真厉害，但是也太心狠手辣了, 以前我还不相信呢，觉得她挺好的，现在看，真是害人不浅。」 「真希望她能赶紧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三个穿着灰色斗篷的人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 全都低着头, 两名瘦高个走在前面，剩下一个跟在后面，他们手拉着手，防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散。 克劳德的手抓得很紧，却还是不放心，时不时回头检查一下，确认莉迪亚没事又转回去继续向前走。 几天前他们离开巨龙城, 本打算再次通过金海岸城的传送站点回家，没想到刚刚抵达港口，就被这铺天盖地的报纸消息砸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街上转了一圈，发现张贴的海报、上架的报纸，把莉迪亚害得整个龙族灰飞烟灭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一时之间，再听不到先前替莉迪亚说话的声音，大家都不希望再见到这个害人的魔女了。 「一定是那个蒙卡还有他的盟军干的。」毛毛愤愤不平，手握成的拳头骨节「咔咔」直响，「之前我看见他和你们对峙，就知道他肯定一肚子坏水。唉，听说他所在的国家，神圣兰德王国就是你一手復国的，他以前也是在你手下做事的吧？怎么能这么卑鄙！」 莉迪亚倒是对此看得很开，拉低斗篷上的兜帽，竟然还有心情笑一下，说：「管那么多干嘛呢？反正估计今后是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杂货铺里，过与世无争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好。」克劳德立刻回答。 莉迪亚却没敢和他对视，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们饿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有一点饿了。」毛毛捂住肚子，「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吃饭？」 「去偏僻的餐厅。」克劳德说。 莉迪亚有能力可以自由出入魔法领域，但她的两名店员不行。金海岸城的传送站点是肯定不能去了，他们打算吃完饭就赶紧离开这里，找一个更小的站点传送。 找了一会儿，真的发现一个小餐馆，也许是位置问题，也有可能是真的不好吃，现在已经到了饭点，其他餐厅都已经爆满，这里还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在这里吃饭，而且脸色都不太好。 第105页 他们三个人坐下来，毛毛挑选了几个看起来能入口的菜，服务生是个只有半截身子的人（或许这也是客人少的原因之一），不是少了上半身那种，而是竖着切开的，只有一只手和一条腿，毛毛点完餐，他非常自然地收好菜单，滑走了。 毛毛盯着那人看了好半天，直到被克劳德制止。 「再看我们都会暴露。」 毛毛悻悻地收回视线，却又忍不住新奇，压低声音说：「那人是怎么活着的？」 「他没活着。」莉迪亚说。 两名少年都震惊了。 「这是一种契约，」莉迪亚小声解释，「那个服务生生前应该欠了这家店老闆很多钱，所以死后把自己继续交出去打工。」 「那怎么只有一半？」毛毛问。 「另一半在另一个地方打工还债呗，这个人生前一定多方欠债，死了的话半个人和完整的人又没什么太大差别，能干活就行。」莉迪亚撇撇嘴，「这种事情，在金海岸城的地下非常普遍，不过你们最好不要招惹。」 毛毛老老实实低下头。 莉迪亚笑了，「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普通的客人，只要不做什么奇怪的事，就不会有问题。」 「好吧。」毛毛蔫头巴脑的，刚想瘫到桌子上，意识到这桌子不太干净，瘫到一半立刻又弹起来了，这才怀念起刚来这里的时候莉迪亚为他安排的旅馆，那里干净又明亮，来往的客人虽然奇形怪状，却看着都很体面干净，哪像这里？ 心里暗戳戳诅咒那个蒙卡将来一定会遭报应。 没多久，那半拉服务生端着一个大托盘上来了，为了能「物」尽其用，上面的盘子起码叠了三层，完全没在乎服务生会不会胳膊疼——大概是不疼的。 他先是把盘子放到离他最近的那几桌桌子上，给那里坐着的客人端菜，最后托盘上只剩下三样菜了，才滑到莉迪亚他们所在的位置。 「哐！」 托盘放到桌上，服务生用那半张嘴懒洋洋地说：「给您上菜……」 可话音刚落，他那一颗眼珠的瞳孔就指向了莉迪亚，刚才懒散的模样立刻变了。克劳德和毛毛迅速挡在莉迪亚面前，莉迪亚拉低兜帽。 然而那服务生已经直起身子，从裤腰带上抽出一卷报纸，刚扫了一眼，就被克劳德抽走了，可是不要紧，他早就有了判断，大喊起来：「老闆！老闆你快来看！我自由啦！我发现莉迪亚了！」 克劳德想动手，被莉迪亚按住，「快走，别耽误时间！」 刚刚还死气沉沉的餐厅顿时躁动起来，金海岸城的地下组织里，有好几个都在悬赏莉迪亚的人头，因为这次巨龙城事件，赏金已经一跃成为近几百年来最高的，甚至仅仅只是发现她的踪迹都能获得非常可观的奖励。 克劳德和毛毛替莉迪亚挡开一群人的包围，从店里跑了出去，外面的行人听到了这里的骚动，都朝这里看。 「她是莉迪亚！」有人喊。 这下点燃了众人的火气，有些是想抓她讨赏钱的，有些则纯粹是出于愤怒。 「神的棋子！走狗！」 「呸！还有脸出来？看你对龙族做的好事！」 克劳德和毛毛拉着莉迪亚的手，往左边跑，左边冲过来一堆人，往右边，右边围过来一群，往前有人围追堵截，往后有人守株待兔。 「往上！」莉迪亚说。 三人在脚下招出魔法阵，往半空中跑去。毛毛还顺便在一个人脸上踩了一脚。 然而金海岸城会用这种魔法的人大有人在，见他们三个跑道半空中，纷纷跟在身后，掏出魔杖施法阻止他们前进。 五颜六色的火花在三个人身边炸响，莉迪亚升起护盾。 毛毛见莉迪亚这样，不满地皱眉，「你怎么只挡，不打呀？让他们尝尝厉害，不然真以为你是好惹的？」 「我要是真的动手了，会被更多国家名正言顺通缉的。」莉迪亚说。 「管他呢？反正你都不回来了。」 「那也不行，魔法领域不是对外界完全封闭的，很可能会有缺钱的人追到外面来，到时候你们都危险了。」 毛毛无话可说了，继续逃命。 莉迪亚他们手拉着手在整座金海岸城上空奔跑，各国修建的尖塔、圆塔尽收眼底，有一个钟楼十几个国家联合修建的，非常高，他们还绕着楼跑了半圈。 没路过一个地方，下面都有新的人发现他们，也跟着追上来。导致即使最开始追的那群人逐渐少了，总体数量却没减少，甚至还有军队加入进来。 「莉迪亚，你还一下手吧！」毛毛的体力也跟不上了，他感觉脚下踏着的魔法阵越来越软绵绵，可以预料再过不久他就不能继续支撑自己带在半空中了。 他看了一眼克劳德，却发现他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拉着莉迪亚跑在最前面，心里犯嘀咕，感觉刚来魔法领域的时候两个人程度还差不多，怎么现在差距好像拉大了？ 莉迪亚发现毛毛体力不支，招出更大的魔法阵，托着三个人继续往前跑，「再坚持一下，我们能出去！」 毛毛眼见着来追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心里发虚：「我看悬吶！你再不出手，我们真的要被扣在这里了。」 「那到时候再出手也不迟，」莉迪亚笑了一下，「我要真想逃，你觉得这地方有人能困住我？」 第106页 「那倒也是。」毛毛说。 忽然从左手边冲出来一群骑扫帚的士兵，他们穿着神圣兰德王国的铠甲，为首的人莉迪亚不认识，但是他肩上佩戴的徽章，莉迪亚却非常熟悉。 那人是神圣兰德王国的精锐攻防部队指挥长，他和他手下的士兵只在每年的一月到三月才会来金海岸城，平时都在王城待着，现在出现在这，莉迪亚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中了蒙卡的圈套。 那人身上没佩戴任何兵器，只是距离近了，脸上露出阴暗的奸笑，向克劳德伸出了一根食指。那食指上套着个金属制成的指套，前端很尖，还镶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仅仅是那平平无奇的一指，莉迪亚脸色瞬间变白。 「噗！」 克劳德喷出一大口血，单膝跪倒在莉迪亚的魔法阵上。 三个人不得不停脚步，后面的人立刻围了上来，莉迪亚立刻在自己的魔法阵周围升起一圈紫色火焰。 有人见钱眼开，想越过火圈，却在触碰到火焰的剎那，尖叫着化成了灰烬。 这下追逐的人彻底怂了。 「不要动。」莉迪亚扶住克劳德肩膀，替他疗伤。她看到他下巴上全是血迹，不由得眉头紧蹙。 那位指挥长也很惊讶，他的指套上有三重诅咒，都是由神圣兰德王国主管秘书的大魔法师下的，除了对那些力量强大的魔法师毫无作用，之前每次只要指到谁，谁就会浑身爆裂而死。 难道这只下等的黑猫也有那么强的力量吗？ 指挥长检查着手上的指套，他本来是想给莉迪亚一个教训的，没想到却让自己难堪了，他只能找台阶下，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丢脸，他对莉迪亚大喊：「真不愧是歷史上最邪恶的魔法师，竟然还能替手下化解我这么强大的诅咒。」 克劳德知道是之前吃的那片龙鳞起了效果，加上莉迪亚的治疗很快就恢復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对指挥长冷笑，「是你太没用了。」 第57章 ·长老会 掌权者的基本技能…… 克劳德抹了一下下巴上的血迹, 站起来后浑身有种奇怪的感觉，刚才虽然极其痛苦，恢復以后, 却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而且是比刚才更加纯净、强大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潜能材质发掘了冰山一角。 这也是龙鳞的效果？克劳德心想, 也许他还没有完全消化龙鳞带来的能力，需要不停打磨才行。 「贱种。」那个指挥长见克劳德又站起来了，还跟没事一样, 更觉得受辱。在魔法领域，黑猫一族算是最下贱的种族之一，现在他用着最顶尖的法器，却连一只黑猫都解决不了, 怎么说都丢人。 他偷偷看一眼身后的手下，明明没有人在笑话自己，但又总觉得有人在心里嘲笑他, 越想越气愤，把指套戴好，再次向克劳德指过去。 今天他一定要把这个杂种碎尸万段！ 可就在抬起手的瞬间，他看到魔女凛冽的眼神。她就站在万人中央, 在蚀骨的火焰阵里, 向他伸出手臂。 「啊——！」指挥长的手指转了几圈，「咔咔咔」几声，就和整只手脱离开来，快速飞到了魔女的手上。 指挥长疼得浑身都扭曲了，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下来，他完好的手紧紧抓着被断指的那只手，喊得撕心裂肺。 新来的, 你大概没有见过我吧？」魔女没有真的把那根手指拿在手里，她嫌脏，拉近以后，又推进了火焰里，那根手指连带着上面的法器一块被烧成了灰，「我不出手，你就真以为我之前的名声都是假的吗？」 指挥长现在根本没心情听任何人说话，旁边负责治疗的法师已经替他做了紧急处理，但还是剧痛无比，难以忍受，如果不是碍于面子，他可以直接在地上打滚。 魔女拉住克劳德和毛毛，视线扫一圈刚才还打算追他们的人，那些人见识到魔女的力量后谁都不敢上前了。 「阿瓜、毛毛，我们走。」魔女把火焰阵取消，围着的人群自觉让开道路。 金海城头一次这么宁静，三个人在半空中，在众人的注视下向港口迈开步伐。 「她可是歷史上最邪恶的魔女！」 一个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过来，三个人再次停下了脚步。 众人开始四处张望，想把声音的源头找出来。 神圣兰德王国的攻防部队认识这个声音，全部都打起了精神，站得笔直，就连正在「嗷嗷」叫的指挥长也硬是憋住了声音，浑身颤抖着站直了。 魔女也认识那个声音，抬头看向天空。 原本碧蓝的苍穹上，乌云从四面八方迅速聚集起来，奔雷滚滚，隐隐有金色的电光从天上浓稠的密云里蛇形闪过。 「你们现在把她放走，就不怕以后她害得你们每个人家破人亡吗？」那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乌云已经把太阳光完全遮住，天空就如同进入了午夜一般黑暗，抬头仔细去看，云层极为浓密，竟然形成了一个缓缓旋转的巨型漩涡。 空气仿佛也凝滞了，整座金海岸城的居民都感觉到唿吸困难，每吸一口气都十分费劲。 「伊拉颂。」魔女低声说。 两名少年回头看她，毛毛说：「这个说话的人？」 魔女点一下头，「看来我们中了那群混帐的圈套了，你们两个别离我太远，那群混帐还是有些手段的，离远了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们。」 第107页 三个人挤成了一团，分别从三个方向警戒着。 「你说的那群混帐是谁？」毛毛继续问。 「神圣兰德王国的长老们。」魔女回答，「以前在我面前都听话得像鹌鹑，没想到我才走了几年，全都变得这么嚣张了。」 九个光点忽然穿云而过，自天上缓缓降落下来，其中有八个围成了一圈，剩下一个光芒最亮，站在中间。 半空中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力，逼得他们不得不降落到地面。 除了事件中心的那三个人。 魔女拉着两名少年稳稳地矗立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 九个光点的其中八个落到几乎和魔女平行的位置，中间那个停留在最高处，光芒消退，出现了九个身穿白袍的人。 他们体型各异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全都用兜帽遮住了脸，只能看到兜帽正前方秀着的金色符号，每个人的符号也都不一样。 他们手上还有样式差不多的银色权杖，拿的姿势也相同，都是双手交叠，搭在权杖顶端。 「哼。」魔女双眼直勾勾盯着站在更高处的那个人，「伊拉颂，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哭着求我留在长老会呢，怎么这次再见，就摆出一副要杀了我的阵仗？」 伊拉颂就是刚才的那个声音，他的脸也隐藏在兜帽里，兜帽里一片漆黑，兜帽外面，秀着一个形状很像眼睛的符号。 他说：「不要误会，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把你带回神圣兰德王国的。」 克劳德微微张开双臂，把魔女挡在了身后。 伊拉颂注意到了他，哑着嗓子笑了两声，「这小杂种还挺有情义的，我以为黑猫都是没脑子的生物，主人说往东，它就往东，其他什么也不会。」 「他不叫小杂种。」魔女说，「但你也不配知道他的名字。」 伊拉颂听到后半句话后，放在权杖上的手攥了攥，手背上的青筋和骨头起起伏伏，再说话时语气里明显憋着火：「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跟我们回去，我们不动你和你的宠物一根汗毛；第二，你身边的两个小杂种全都得死，而你也还是要跟我们回去。」 「老闆，别听他的，他带你回去准没好事。」毛毛张开手臂，挡住魔女，对伊拉颂大喊：「你刚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她是歷史上最邪恶的魔女！」 伊拉颂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莉迪亚，这种杂碎原本是没资格跟我说话的，他之所以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你这个老不死的！」毛毛气得咬牙切齿，「知道怎么尊重人吗？」 「罚！」 那八名围成圈的长老会成员齐声低喝，声音威严庄重，同时跺一下手中权杖，自权杖底端迸射出闪电般的火光，那火光像有生命似的，一起朝着毛毛飞窜过去。 魔女手掌向下张开，那八条火线还没赶到就变成了点点火星，眨眼间熄灭。 没想到伊拉颂并没有因此更加气急败坏，反而再次笑起来，活动活动手指，说：「莉迪亚，长老会的所有成员今天都在这里了，足以可见我们的诚意，自打接手神圣兰德王国以来，长老会还从没有集体出过远门呢，怎么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们？」 魔女觉得这话很好笑，「你们每个人的位置都是我给的，现在竟然用这个来跟我谈条件？未免脸皮也太厚了点。」 「不不不，」伊拉颂说：「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你给的，可后来这些位置的意义就都不一样了呀。前任大长老啊，时代总在变化，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想不到呢？现在的长老会已经和你成立的那个长老会完全不同了。」 「变得更卑鄙了吧？」毛毛嘲笑说，「都敢这么对待自己以前的长老，怪不得会联合其他国家侵略巨龙城！」 伊拉颂依然没有理毛毛，对魔女说：「你家的小朋友话真够多的，你该管管了。」 「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魔女挑一下眉回答。 「本来我是不想做任何解释的，但你的这位小朋友太会说话了，我决定还是来说说。」伊拉颂在半空中踱了两步，语气有些洋洋自得，「你知道长老会的成员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吧？明明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不去统治世界，甚至连復兴神圣兰德王国都是因为朋友的临终遗愿。」 「这叫做什么呢？我想想。」伊拉颂抬起一只手，他的手干瘦干瘦的，就像枯树的树枝一样，伸进兜帽的黑暗中，似乎在摩挲下巴，「哦对了，也许你会觉得这样叫做知足常乐，但是在长老会看来，这更像胸无大志。既然坐在了大长老的位置上，就应该干大长老该干的事。」 毛毛「哼」了一声，「我看是你们就是觊觎莉迪亚的力量，来满足自己对权力的野心罢了。」 「嗯，对，」伊拉颂认可地点头，因为太得意，忘记了自己不和下等人说话的准则，「你总结得很到位，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有活在童话书里的人，才会觉得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是邪恶的事。」 「胡扯。」克劳德忍不住开口。 伊拉颂觉得这两名少年层次太低，理解不了自己的话也很正常，如果理解了他才觉得是对他的羞辱。 他继续显摆：「莉迪亚，你没有雄心壮志，不适合做长老会的大长老，而当时的我们确实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所以自从我们认识到你不适合这个位置起，就在秘密研究各种方法，来获得你身上的能力，幸运的是，我们已经找到了。」 第108页 三个人听到这话都浑身一震，彼此挨得更近了。 「你就不怕你说的这些话被地下那么多人听到吗？」毛毛咬牙切齿，「你真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分不清楚好坏？」 伊拉颂摆一下手，顺势把手放回到权杖上，「这是神圣兰德王国的机密，怎么可能会让大家都知道呢？你也太小瞧我了，只要我想，他们该听到什么，不该听到什么我都能控制，这是掌权者的基本技能，小朋友。」 「卑鄙。」毛毛气得牙根痒痒。 伊拉颂很满意毛毛的反应，跺一下权杖，慢悠悠地向大众宣布：「魔女莉迪亚犯下诸多罪行，理应受到相应制裁！我作为神圣兰德王国的大长老，现在正式宣布——审判开始！」 「审判开始！」八名长老会成全低声附和，跺一下手中权杖。 「咚！」 天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金色魔法阵，从高处缓缓压了下来。 第58章 ·审判 三合一 两名少年能力太弱, 魔法阵刚刚出现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魔女大喝一声，双手托举起另一张相同大小的紫色魔法阵，用来抵挡金色魔法阵。 一紫一金两相对抗, 叠在一起, 上面的秘文朝着与对方相反的方向缓缓旋转, 迸发出来的能量化成四射的冲击波，或紫或金，向远方涤盪而去。 「莉迪亚！」两名少年想帮忙, 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魔女调整一下视线，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在原地待着。我的保护范围只有这么大。如果从这个范围出去，你们很快就会没命的！」 「就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毛毛问。 「待着不动就是在帮忙了。」魔女说。 两张魔法阵还在不停散发着强光, 相互角力产生的能量也一直在向四周发散，天空黑压压一片，这里成了最亮的光源。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想要亲眼目睹魔女最终的下场。 「咚！」 过了一阵，伊拉颂有些慌了，勐地顿一下手中权杖，示意其他长老会的成员再加大力气, 「这张魔法阵已经是最强的了, 怎么还是不能把她摁倒？」 「我们已经尽力了！」长老会的其他成员回答。他们已经用了最大限度的能量，现在就连说话都费劲了。 魔女将两名少年护在身旁，虽然她的能力可以抵挡住长老会的压制，却远没有那么轻松，很快额头上就有汗珠滑落。 「啧。」伊拉颂不耐烦了，降落到金色魔法阵上，向地下的人大喊：「莉迪亚是史上最强大的魔女, 可她却没有善用自己的能力！自从她来到魔法领域，灾祸就开始接踵而至！ 「大家想一想，近一百年来，哪一次歷史事件出现没有她的参与？而又有哪一次，她没有获得更大的名气？更高的地位？可是其他人呢？他们成了这些荣耀的牺牲品，美其名曰是被时代的车轮滚滚碾过，实际上，是被这个邪恶又阴险的魔女当作了自己上升、前进的垫脚石！ 「难道这样的人，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有资格继续自由地行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吗？」 「没有资格！」众人齐声高喊。 「完全没有资格！」伊拉颂张开双臂，「可是魔女的力量太过强大，我们现在应付不过来了，需要你们的力量才行，你们愿意和神圣兰德王国一起，让这位邪恶的魔女得到应有的报应和惩罚吗？」 接着，伊拉颂用权杖直指魔女的头，高喊：「让她认罪！」 下面的群众被伊拉颂的演讲煽动起来，随声附和：「认罪！认罪！」 最先拿出魔杖支援的，是各个国家调遣来这里的军队，他们早就和神圣兰德王国串通好了，捉拿到魔女后，获得的力量也有他们一份。 之后地上的人也纷纷响应，拿出魔杖将魔法注入到那张金色的魔法阵里。 「啊！」魔法阵向下降了一大截，直压在魔女头顶，两名少年已经被压得倒在了地上，如果不是魔女护着，两个人早就化成灰了。 「跪！」伊拉颂一挥手，在魔法阵上注入了自己的力量，顷刻间魔法阵又低了一截。 魔女双膝跪地，双手依然托举着紫色魔法阵，然而光芒逐渐暗了下来，浑身的冷汗涔涔而下，牙齿也在「咯咯」打颤。 「莉迪亚，你认不认罪？」伊拉颂俯视着她问。 魔女咬着牙根一言不发。 「她……」克劳德被魔法阵压得脸贴地，强撑着抬起头瞪伊拉颂，「……她无罪！」 伊拉颂黑漆漆的兜帽内侧转向克劳德，轻轻说：「你知道吗？如果她现在没有分出力量护着你们这两个没用的废物，这张魔法阵，就算是专门为了对付莉迪亚而研究了很多年，也会在一开始被你们的主人摧毁。」 克劳德抿紧了嘴唇，眉头拧在一起，听着伊拉颂说着，他的语调很悠闲，却句句剜心钻肺。 「所以呢，」伊拉颂整理一下自己的袍子，「我留着你们，主要是为了牵制住莉迪亚，没了你们拖后腿，我这筹备了多年的计划真就要泡汤了，哈哈哈。」 有那么一瞬间，听完伊拉颂的话两名少年都想从魔女的保护之下走出来，让她能够脱离困境，可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魔女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在原地待着！你们出去绝对不是在救我，」魔女眼眶泛红，声音颤抖，「这个魔法阵的原理我知道，他们集结全部力量，才能达到捆住我的效果，不过也只能维持一会儿，大概再过一会儿，这个阵自己就破了，所以坚持住！」 第109页 克劳德和毛毛互看一眼，听话地没有动。 魔女见多识广，伊拉颂早就料到她能看出来这个魔法阵的原理，本来他也不在乎魔女是不是能看出来，因为这个魔法阵只要能达到暂时困住她的效果就可以了，然而现在的问题是，魔女并没有按照他们预想的那样被困的一动不动，那下一步的计划究竟能不能实现就悬了。 毛毛他想对伊拉颂吐唾沫，可是怎么也抬不起头，浑身就只有眼珠能动一动。 他看向底下的人群，沖他们喊：「莉迪亚她没有错！你们难道忘了，之前是谁联合三个国家，侵略巨龙城了吗？你们竟然真的相信，是莉迪亚害死了龙族？」 下面的人听见了，不满地回答他：「你们就别狡辩了，事实真相早就人尽皆知！明明是莉迪亚蓄意统治巨龙城，神圣兰德王国提前知道了她的计划，这才联合另外两国前去援助的！」 「报纸上都写得明明白白了，你们竟然还有脸狡辩？当初我们不知道莉迪亚再次出现了，这才误以为神圣兰德王国集结军队是为了侵略巨龙城的，现在一切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们竟然还拿这种陈年假消息煳弄我们？当我们傻吗？」 「你们是真的傻。」毛毛觉得非常心累，懒得和他们辩论了。 克劳德的四肢还能勉强活动，他转过头对毛毛说：「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你在这里解释，不如几个国家联手发一份报纸。」 毛毛终于彻底放弃了。 伊拉颂现在则是又气又慌，也顾不上现在莉迪亚是不是完全动不了了，向天空一伸手，浓厚的云层里竟然缓缓降下来一件金色的铠甲！ 那铠甲看起来十分气派，却和平时用的任何战甲都不一样，因为它的所有关节都是严丝合缝的，甚至连唿吸的口都没开！ 魔女被魔法阵压得眼冒金星，根本看不清那么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趴在地上的两名少年却看得清清楚楚，脸色又变得极为难看。 从那铠甲的样子他们大概能猜出来，应该是某种和控制龙族的道具类似的玩意儿。长老会的计划已经非常明显了，就是通过这幅铠甲来掌控魔女，从而获得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计划执行到关键一步，伊拉颂变得更紧张了，他为了再保险一些，双手交叠搭在权杖上，声音威严地再次质问莉迪亚：「你认不认罪？」 下面的群众也跟着喊起来：「认不认罪？」 魔女依旧不说话，专心致志托举着魔法阵。 伊拉颂俯下身，「莉迪亚，你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自己却享受了千秋名誉，不觉得羞愧吗？你难道就没有在梦里见到过那些枉死的冤魂吗？他们在拿什么眼神看你呢？当他们不得不那血肉之躯、骨肉至亲为你的荣耀铺路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你想过没有？」 随着这些问题一个个抛出，魔女眼前真的出现了许多个身影，许多张面孔，那是她曾经见到过，却没有在意的。他们有的隐没在火焰里，有的从水中探出头，全都在用绝望与痛苦的眼神遥遥望着她。 「我……」魔女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浑身更加颤抖，压在头上的魔法阵穿过了她的头，像枷锁一样套在了脖子上。 窒息感轰然而至。 「你认罪吗？」伊拉颂再次质问。 魔女嘴唇颤抖着，「我……」 「不要认罪！」毛毛大喊，「不要认罪！认罪你就完了！」 魔女的眼眶泛红，因为她内心深处，是认为自己有罪的，即便很多时候是迫于无奈，但是情确实都是她做得，「可、我……」 「你清醒一点啊，」毛毛喊：「他的目的不是真的让你认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阴谋！即便你心里确实认为自己有做错的地方，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认罪，更何况，那不叫罪，顶多是有做错的地方，我们又不是神，只是普通的人而已，做错事情，在所难免！」 「咚！」伊拉颂敲一下权杖，「你这个话多的小杂种！」 他真想通过踩的方式把脚下的魔法阵压得再低点，只要魔法阵完全穿过魔女的身/体，她就彻底动不了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继续对魔女施加压力了，这么下去，魔女一定会被那个白头髮的话痨唤醒，到时候所有计划就真的全部泡汤。 他向那副金色铠甲张开一只手掌，将它拉了过来，铠甲在途中受到感召，有一半凭空消失了，为穿戴它的人留出了入口。 毛毛喊声变本加厉，「莉迪亚！快点破掉他这个狗屁魔法阵！」 「莉迪亚！」克劳德情绪激动，双臂竟然直接支撑起了上半身。他惊讶地发现，相比毛毛那样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要再多用点力气，他还可以做出更大幅度的移动。 魔女的瞳孔正在逐渐涣散，她的支撑几乎快达到极限了。 「莉迪亚，你忘了吗？杂货铺还有人在等着咱们回去呢！」眼看着铠甲越来越近，毛毛两眼拉满血丝，「图尔斯和苏菲在等着你喝酒！还有……希尔薇，她一定做好了新衣服在等着我们去试呢！米歇尔家的狗需要阿瓜去熘，我也要每天早上给大家送牛奶！我们还要回家啊！」 魔女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勉强能够看清楚眼前的人了，她嘴里喃喃地说：「回家……」 「回家！」克劳德对她喊，「我们要一起回家！」 第110页 「一起回家……」魔女皱紧眉头，感觉能量又从体内源源不断涌了上来。 伊拉颂最怕的就是这种状况，他原本还想缓慢又细緻地把铠甲套在魔女身上，现在看起来必须要加快速度，不然魔女就要冲破魔法阵了。 他的手由拉转成挥，抬高速度，把铠甲向魔女甩了过去。 「快躲开！」毛毛对魔女大喊。 魔女降魔法阵再次抬高，却没多少力气避开那直直向她飞来的铠甲，而且因为刚才意识不清，一直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东西，现在才看到，也反应不过来了。 铠甲向魔女敞开了怀抱。 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却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上半身莫过那张金色魔法阵，挡在了魔女身前。 首先是躯干，接着是四肢和头，铠甲穿戴在了克劳德身上。 「啊——！」 铠甲上身的瞬间，就又恢復成原来的密闭状态，克劳德撕心裂肺的喊声也像隔了一层东西似的，听起来闷闷的。 「阿瓜！」魔女和毛毛同时吶喊。 伊拉颂攥紧了手里的权杖，冷冷笑起来：「不过是个下等生物，这幅铠甲可是集合了长老会的全部心血，只需要几秒钟他就会化成灰的，这幅铠甲最终还是会套在罪人身上，根本耽误不了多少事情。」 克劳德在铠甲里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横冲直撞，像装了炸药似的，每跳动一下，就像是一次爆炸，浑身的血管也在爆裂的边缘搏动着，血液如同沸腾了一般，在皮肉中翻滚奔腾，大脑因为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冲击和疼痛，耳朵开始出现像报警声一般的鸣叫。 「啊——！」 他在铠甲里挣扎扭曲着，因为铠甲每一个关节都是锁死的，他很快就栽倒在地上，来回打起了滚。 伊拉颂藏在兜帽下的笑容逐渐消失了，按理说，现在这个时间，这个贱种就不该有任何动静了，可是他竟然还在苟延残喘。 再看看魔女，她已经有太高了一截魔法阵，再过不久，她就有能力找他们算帐了。 「加……加大力度！」伊拉颂高声指挥，「再撑一会儿！那不过是只黑猫，不可能撑太久的！」 「伊拉颂！」魔女彻底被惹火了，声嘶力竭地吶喊：「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阿瓜！」毛毛两眼含泪，他看魔女的反应，大概也猜到克劳德不会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了，他还没做好道别的准备啊…… 铠甲是密闭的，里面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克劳德大力喘息着，却怎么都觉得缺氧，眼前由一片漆黑，转为一片雪白，外面的吵闹声也距离他越来越远。 刚才还像爆炸一般的心跳，肉/身带来的巨大折磨也因为缺氧而变得不再真实。 他仅存的一丝意识在告诉他，他的灵魂正在和肉体分离。 「克劳德。」 一个温暖庄严的声音在唿唤他。 剎那之间，他就体会不到任何感受了。 「克劳德。」 第二声，银白色的巨大身影在他眼前隐现。 是龙母！ 龙母轻轻降落在空白之中，身体几乎看不清楚，只有一双巨大的金色眼瞳尤其显眼。 「我死了吗？」克劳德问。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却能清楚地看到龙母的样子，实在有些古怪。 「远比那样糟糕。」龙母的语气里带着些笑意，「你正处在混沌与秩序的交界。」 「我还能回去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记住，问题的答案没有对错，它只代表了你的选择。」龙母扇动翅膀，向上飞起来，「这个问题是：为了心爱的人，你能做什么？」 「任何事……我愿意做……」克劳德拼尽全力回答，「任何事！」 在答案说出口的当下，刚才深入灵魂的剧痛还有窒息感再次回来了，眼前重新变成一片漆黑，铠甲外面争论的声音「嗡嗡」直响。 接着是更加可怕的疼痛，然而他却再也无法喊出声了。 铠甲之内的一切，都化成了一滩血肉模煳，少年的血、肉和骨头搅在一起，变得稀碎，铠甲自身也不动了。 魔女红着眼眶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铠甲，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少年干净白皙的面庞在各个背景中，一幕幕闪过脑海，刚刚还在对自己说要一起回家的那个少年。 她从一只懵懂憔悴的小男孩养到大的少年。 那个在飞行船上，一脸认真地说爱她的少年。 「阿瓜——！」魔女双手捏碎了那张金色的魔法阵，铠甲掉落下来，她赶忙去接。 长老会的那群人见到魔法阵被毁，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立刻遁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毛毛终于能动了，冲过去抱住那幅铠甲，眼泪从眼眶涌出，「阿瓜，阿瓜！」 在地面上等待审判结果的人见到这样的场景都吓傻了。神圣兰德王国的长老会一向是力量高深、强大的代名词，今天他们竟然亲眼目睹了，魔女一个人就能对付长老会的全体成员，外加他们所有围观的群众！ 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按照刚才的阵势，魔女无论如何都要接受最后的审判了才对，怎么转眼之间，那么强大的魔法阵就被破了？ 第111页 天上的乌云消散开来，露出晴朗的蓝天白云。 阳光洒在正在哭泣的两个人身上，还有他们抱着的铠甲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人们用冰冷防备的眼睛看着还停留在半空中的三个人，全都握紧了手上的魔杖，以备魔女对他们突然报復。 「我们走吧。」莉迪亚对毛毛说：「一起回家。」 毛毛把铠甲背到背上，跟在莉迪亚身边，继续往港口走去。 这回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追上来了，都在默默看着。 他们来到港口，随便挑了一艘停在那里的小船，也不管船的主人究竟是谁，直接上去，莉迪亚用魔法发动船只从海面上升起来，向前方的一片汪洋驶去。 太阳已经靠近海平面了，天上的云烧起来，橘色、红色、黄色，一片一片的，形状各式各样。 金海岸城的人们看着那唯一离港的船渐行渐远，陆陆续续散开，继续做自己刚才没做完的事情，半路上还在小声议论。 「真希望她就这么永远消失掉。」 「再也别回来了。」 「魔法领域也不需要她。」 继续在岸边观望的人忽然发出一串惨叫：「魔女回头看了！魔女回头看了！」 紧接着，只听大地「轰」地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感到了地动山摇。 不远处的几座建筑随着这阵晃动直直坍塌，大地出现蜿蜒的裂隙，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轰鸣声，金海岸城发出了痛苦的低吟。 几个矮人被倒塌的钟楼砸了个正着，连喊都没喊出声就再也见不到光明了；有的人因为太害怕，跑了几步前面的地面出现了裂缝，没来得及停下，直接栽了进去，扒着裂缝边缘大喊救命。 城里的人们惊慌失措，四处找地方躲闪，害怕魔女再次施加什么邪恶的魔法，而一些能力比较强的魔法师还有驻守在这里的各国军队已经联合起来，一边稳住普通人的情绪，一边尽可能修復损毁的建筑。 从远处看，刚才还沉静的金海岸城仿佛再次热闹了起来。 遥远的海上，凉爽的风吹动着魔女的长髮，她的眼眶还是红的，带着几点泪珠，神情凛冽，转过了头。 * 「真的没有办法再让他活过来了吗？」毛毛小心翼翼地把铠甲平放在甲板上，他还能感觉到自己昔日伙伴的重量。 「那是我和秘境使者达成的协议，每个人只能用一次。」莉迪亚坐在铠甲旁边，她的睫毛上还粘着几颗泪珠。 毛毛呆愣愣地看了铠甲半天，轻轻摇头，「我不信他真的死了。万一他是晕过去了呢？我们把铠甲打开检查一下吧？」 「可是……」莉迪亚哽咽着说：「万一……确认他就是死了呢？」 听莉迪亚这么说，毛毛犹豫起来，他想到即将面对的这样一种可能，觉得更加不能接受，自己绝对无法面对克劳德毫无生气的那张脸。 「你会去找他们报仇吗？」毛毛问。 「当然会，只是不是现在。」莉迪亚说，「血债血偿，他们怎么对待阿瓜的，将来我都要让他们还回来！」 「行，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莉迪亚没有阻止他，因为她和毛毛有着相同的愤怒，她想报仇，毛毛也同样会想报仇的。 可就在这时，铠甲竟然动了一下，一根手臂轻轻撞在了甲板上。 「铛」地一声，非常轻微。 最开始两个人都怀疑是不是飞行船自己晃了一下，带动了铠甲，两个人都因为紧张而将在原地不敢动了。 铠甲再次敲打一下甲板，这次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阿瓜！」两个人同时大喊，手忙脚乱起来，想扶也不是，想摸也不是，勐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嘎！」 铠甲的两个手肘关节忽然断开了，有热气冒出来。 「嘎！」 铠甲的膝盖处断开了，白色的蒸汽腾腾而出。 「嘎嘎嘎！」 铠甲的各个关节次第断裂，里面的人挣扎着活动起来，莉迪亚和毛毛让开空间，里面的人从地上滚起来，先是踢掉了腿上的金属片，接着是手臂上的，白皙的皮肤在夕阳下泛着光，长而有力的大手撕开裹在身上的铠甲，扔到一边。 最后是套在头上的头盔。 黑色的短髮乱糟糟的，还是原来的那张脸，黑色的浓眉，深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双唇，脖颈的线条优雅利落，一直连到锁骨附近。 他的双眼是闭着的，可能还不是萤光线，微微皱着眉。 「阿瓜。」莉迪亚叫他。 他就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颜色浅到近乎是白色的眼瞳，就连内侧的瞳仁都是白色的，接着金色渗透了出来，渲染了这一片浅淡的白，莉迪亚和毛毛立刻就联想到龙母的眼睛，克劳德仿佛还没察觉到怎么回事，眨了眨眼睛，眼瞳就恢復成了原来的黑色。 这情况就连莉迪亚都不清楚怎么了，她猜测也许是铠甲带来的后遗症？毕竟长老会的那群人一个个为了获得力量，看起来都有点不太正常了，谁知道他们合力打造的东西里面藏着什么古怪？ 总之人没事就好。这是莉迪亚和毛毛同一时间想到的。 他们迟疑地向克劳德走过去，想摸摸他的手，确认他是真的安然无恙的，但又害怕眼前的少年过于脆弱，一碰就碎了。 第112页 还是克劳德主动拉住了他们，他们这才一拥而上，三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兄弟！」毛毛带着哭腔。 「你都要吓死我们了。」莉迪亚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他还穿着棉布材质的白衬衫，只不过有些破破烂烂的，凑近了去问，里面还埋着淡淡的血腥味。 克劳德努力回忆着之前的事情，他记得自己见到了龙母，也记得自己回答的那个问题，不过他清楚这些是要保密的内容，谁都不能说，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呢？ 他皱了皱眉，努力追索着，「我好像……度过了一个世纪……」 「你确实在那副破铜烂铁里待了好久，」毛毛松开他，抹了一把眼泪，故作轻松地说：「不过还不到一个世纪那么长。」 莉迪亚又哭又笑，跟毛毛打趣：「他那是一种比喻。」 「嗐，我知道，我就是怕他真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不认识我们了。」 克劳德说：「我刚才是在比喻。」 毛毛摆摆手，「你刚恢復，我不想和你理论。」 「我说了『好像』，表明我在用比喻。」 毛毛见克劳德故意找茬，翻了个白眼，说：「什么时候你懂得比我多了？」 「是你太久没长进。」 「你还真以为我刚才在夸你呢？」 「你没夸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莉迪亚在旁边笑起来，脸上了泪痕已经干了，她刚想抬起手，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克劳德就已经紧紧抓着了。 她挣了一下，克劳德感觉到了，才松开，然后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阿瓜！」莉迪亚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他，慢慢坐到甲板上，「可能还没完全恢復。」 「先去船舱休息吧。」毛毛架起克劳德的一根手臂，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火烧云从暖色变为了冷色，蓝天逐渐被星辰覆盖，新月从太阳落下的另一边升起，在群星的簇拥下向地平线的另一边赶路。 莉迪亚他们抢来的这艘船可能是专门用来运货的，上面准备了充分的食材，接下来的几天，莉迪亚和毛毛轮流做饭，照顾身体正在恢復期的克劳德。 他们也想找地方上岸，但自从第一次尝试登陆，就在港口看到魔女的悬赏令后，他们就决定还是先老老实实在船上待着。 毛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份最新的报纸，当着大家的面大声朗读：「9月24日，魔女莉迪亚突然袭击金海岸城，导致近海岸城的地面分成了九瓣，大规模建筑倒塌，死伤过百。各国长老会和国王正式下达通缉令，见到魔女莉迪亚即刻抓捕，不论生死……」 读到这里毛毛就没法往下读了，「切，真够扯的，你什么时候让金海岸城分成九瓣了，我知道有不少人想陷害你，但是当天在场的人也不少，怎么能眼睁睁说瞎话呢……你真把金海岸城分成九瓣了？」 魔女笑而不语。 克劳德还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个装着芝士浓汤的碗，脸上带着笑意。 「我去，老闆，勐啊。」毛毛的嘴角有点抽搐，「什么时候的事？难道你在晚上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偷偷熘回去了？」 「那倒没有，」莉迪亚说，「只不过是那天临走的时候送他们的小礼物罢了。」 毛毛这几天在胸中郁结的那股气终于得到的纾解，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说真的，这几天我越想越气，甚至还自己偷偷哭过，凭什么我们明明做的都是好事，却要这么受人污衊，全世界都觉得我们是邪恶的坏人。」 「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克劳德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毛毛眯起眼睛，「我听过，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一个人只要有了受人觊觎的东西，那么即便他是无罪的，别人也会说他有罪。」克劳德解释。 「哐！」 甲板上出现一声巨响，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有人从上面下来了。 「莉迪亚！听说你被世界范围通缉了，真惨吶，哈哈哈哈哈哈！」一个女人洪亮的声音想起来，门毫不客气开了，走近来一团红光。 这个人的个子属于平均身高，从头到脚都是红色的，鲜红的长髮扎成马尾，像扫帚一样翘在脑后，橘红色的眼睛和睫毛，带着饱满的精神和笑意，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工人服，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全是口袋，脚上是一双深红色马丁靴，不过已经有些掉皮了。 「老疯子。」莉迪亚在椅子上泰然自若地看着这位闯入者，似乎对她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 「有这么跟你老师说话的吗？」老疯子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沖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小青年咧嘴一笑，「知道我是谁吗？」 毛毛眼珠动了一下，「你刚才说你是她老师。」 「对，」老疯子说，「我本名叫凤凰，也是凤凰一族的，因为是最后一支血脉了，我也懒得给自己在其别的名字，就直接叫凤凰了。嘿嘿。」 毛毛和克劳德都觉得难以置信，他们以为凤凰会像传说中那样，更加庄重一些，现在正在他们面前肆无忌惮抖腿的这位，除了老师这个称号和庄重挂钩，其他一概不沾边。 「你明明叫老疯子。」莉迪亚嘴一歪。 「嘶嘿，」老疯子皱起眉，「咱们这么多年没见面，你就是这么招唿我的？还是上学时候的那副德行可怎么行？」 第113页 老疯子是在莉迪亚刚刚来到魔法领域学习魔法时的老师，莉迪亚掌握的很多基本的打斗和攻击技能都是从老疯子这里学的。老疯子看起来平时没个正形，其实是对莉迪亚影响最深的人之一，即使到了现在，莉迪亚掌握了许多厉害的技能，战斗的时候还是有老疯子的影子。 「你怎么现在才到，我发消息给你已经三天了。」莉迪亚说。 「路上耽误了一点事。」 毛毛有点搞不懂了，「你叫她来的？」 「是啊，她现在是唯一能帮助我们回家的人。」莉迪亚回答。 「怎么帮？她不是你老师吗？还有这个能力？」 「她家有一个自制的传送门，也许能排上用场。」 毛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见过传送门的样子，有三块小房子那么大的能量石搭成的，上面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秘文和咒法，不说催动起来索要的能量，就说占地面积，也不是一般「家里」回放着的东西。 不过莉迪亚很快就对此做出了解答：「她家是一座小岛。」 毛毛向老疯子竖起大拇指。 老疯子看来是刚吃过晚饭赶来的，正在剔牙，「我那个玩意儿唯一启动成功的一次，是把我侄子传送到了距我家几十公里的化粪池，所以不要对它抱太大希望。」 克劳德默默放下手里的芝士浓汤。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莉迪亚说，「不还有我在呢吗？」 「哟呵，小丫头片子，当年我跟你说的话真是一丁点儿都没记在心上啊。」老疯子挑起眉毛。 莉迪亚苦笑了一下，「所以吃了大亏嘛。」 「什么话？」毛毛凑过来问。 老疯子看看莉迪亚，痞笑着说：「莉迪亚十六七岁的时候，我教她第一堂课，就看出来这个孩子不一般，我活了少说……呃，咳咳，这个不重要，总之老娘见多识广，还从来没见过天资这么好的孩子。 「那时候我就跟她说，你身上的潜质非同小可，但不代表你从此就可以自骄自傲，力量只是人实现自我的工具之一，如果使用的方法不对，巨大的力量只会为自己带来无尽的痛苦，现在看来，我当年的话一点儿没错，莉迪亚，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莉迪亚梗着脖子撇着嘴，像坏学生做错事以后被老师批评时的模样，「我什么样还不都是你教出来的。」 「拉到吧，你都几岁了？」老疯子一拍大腿笑起来，「老师在这里劝你，最好还是长点记性，再不把你那股傲气收一收，你自己，还有你身边的人，都得玩完。」 莉迪亚把头一偏，「就不。」 克劳德乖巧地替她向老疯子解释：「莉迪亚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只是在您面前不愿意承认罢了。」 老疯子这才注意到莉迪亚身后躺着的少年，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变得意味不明，表面却还是回復他说的话：「是这样啊……」 夜色之中，三名逃犯所抢的飞行船停在了一座小岛的岸边，从半空中降落下来，像一艘普通的船那样飘在海水里，随着潮涨潮落起起伏伏。 三个人在老疯子的带领下登岛，这里除了海岸线以外，全部都是森林和草地，晚上还有会发光的在灌木之间飞舞，和普通的萤火虫不同，它们的光形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还有十几种不同的虫子交错发出鸣叫。 因为在海边，空气有些潮湿，风从树林里带来奇异的花香，毛毛打了个哈欠。 老疯子的家在森林的最深处，是一座有六层楼高的大别墅，旁边还有几个工厂一样的建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因为是深夜了，抵达之后他们先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莉迪亚就已经起床和老疯子蹲在其中一个工厂里讨论该怎么启动这个破烂传送门。 第59章 ·关于魔女的油画（上） 她的脸…… 「喝酒吗？」 「喝。」 老疯子和莉迪亚从早上开始就蹲在地上了, 商量谋划着名该怎么改造这扇工艺十分委婉的传送门。 自制的传送门和各国建立的正统传送门差别非常大，最明显的就是外观，各国的传送门虽说外形上也有许多差异, 有的富丽堂皇, 一扇巨大的门, 放能量石的地方被砌进了大门两侧的墙壁中，再在墙壁上雕刻出赞颂众神的塑像。 也有样式非常简约的，通行的客人们只能看到一面水银制成的大镜子, 能量石被放进了水银形成的隐藏空间里。也有想要炫技的工程师，会选择直接把能量石碾碎融进水银或者其他材料里，不过这种工艺相当困难，也没特别大的用途, 所以只有两三个传送门是这样的。 老疯子当年凭兴趣自制的传送门则简陋多了。 不仅能量石完全暴露在外，里面的材质也不干净，为了保持稳定性, 不得不在上面多加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咒文。这也是折磨了她们俩一上午的元兇。 咒文数量庞杂，两人检查出来不少问题，最后老疯子受不了了，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花了, 不喝点酒舒缓一下心情, 要疯。 「喝什么？」她问。 莉迪亚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当然是你最好的酒了，别的酒我怎么看得上呢？」 「十几年没见，你还真不跟我客气。」老疯子咧嘴笑起来，往工厂门口走，「等着啊。」 第114页 门一打开，虫鸣鸟啭就一拥而进, 老疯子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早就习以为常，她走出去把门关上，临近中午的阳光明媚和煦，从茂密的树叶间散落下来。 沿着石子路走一段，途中她看到那个跟着莉迪亚来的白头髮男孩正在树林深处兜兜转转，好像迷路了，接着她来到日常居住的六层楼别墅，这里没有门，只有门洞，从外面直接能看到里面的装潢布置。 酒窖在地下，她从别墅的正门进入，绕过大厅后面的墙壁，七拐八拐辗转了几个小房间，来到一个院子，哪里有酒窖的入口，可刚一到那，就看到不远处的房间里，黑髮少年正背对着她，盯着一张巨幅油画发呆。 那幅画没有挂在墙上，而是摆在地上，旁边堆着一堆白布，带着些灰尘，可以看出来，就在刚才这布应该还盖着这幅画。 画的背景故意模煳了，只能看到里面有四个人，三个人从上面、左边、右边围着中间的一个人，带着恳求的神情仿佛在劝解着中间的人，而中间的那个人，脸上写满了绝望，更诡异的是，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都在流血。 「随便偷看别人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老疯子走到那房间门外。 克劳德转过身，不仅没有被发现后的窘迫，反而眼神异常阴冷，质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画？」 「自然是为了纪念……」老疯子深唿吸了一下，「……歷史性的一刻。」 克劳德浑身一震，回过身，指着画中间的那个人，说：「这是莉迪亚。」 「没错。」老疯子说，「孩子，好奇心旺盛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赶紧去别的地方玩吧，如果你继续问我问题，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瘦高的少年明显没被这句话吓到，反而眼神更加充满敌意，「为什么你也在上面？」 老疯子一只手臂瞬间化成鲜红的羽翼，指向了克劳德，一股强大的力量打着气旋沖了过去，少年黑色的短髮被吹起来，却面色不改，稳稳接住了这一击！ 「看来你果然有偷东西的毛病。」老疯子再次发难，比之前更加兇狠迅捷，「不知道你的主人知不知道。」 克劳德仰首躲过，语气丝毫没有惊慌，他说：「她不是我主人。」 「哦？」老疯子勾起嘴角，立刻明白过来，「该不会这就是你偷东西的理由吧？」 「我没偷过东西。」 「还说没有？」老疯子拽住克劳德的衣领，把他扔到院子里，再从房间里出来，对他大声斥责：「如果你真没有偷走龙族的宝贝，你身上怎么会有龙族的力量？」 克劳德被扔出来后没有摔倒在地，而是压低重心，让自己站稳了，「是龙母送给我的。」 老疯子冷笑，「还撒谎？你不过是一只黑猫，哪里有机会获得安雅的馈赠？」 「信不信随你。」克劳德懒得和她废话，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她呢，「那副画是怎么回事？」 「小偷没有资格知道。」老疯子的两条手臂全部变成凤凰的翅膀，红色的火焰喷射而出。 克劳德抬起手，脚下出现一张巨大的魔法阵，蓝色的火焰沖了出来，竟然压制住了老疯子的红色火焰！ 那蓝色火焰是龙族才会发出的，老疯子抵挡不住，往后踉跄两步，弓着腰咳嗽起来。 「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克劳德收回手，「但是我会按照自己的方式理解那幅画，然后杀了你。」 「如果让你的主人知道你杀了她师父，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老疯子缓过来了，拍着胸口站直。 「我不在乎。」克劳德说，「凡是伤害过她的人，都得死。」 老疯子低着头笑起来，捏了捏自己的鼻樑，「行，我相信你不是小偷了。真是可怕，你有这份决心，确实是安雅会欣赏的人。那你自己随便看吧，我去拿酒了。」说着就往去酒窖的那扇小木门走。 克劳德跨一步拦在她面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老疯子装傻，看到克劳德又要动手，赶紧投降，「好好好，回答你。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帮我点雪茄。」 她从兜里掏出一支雪茄来，把一头啃下来，递过去，一脸贱兮兮的笑容，「我还没试过用龙的吐息点雪茄呢。」 克劳德的眼神一凛，几秒种后，老疯子把点好的雪茄从嘴里拿出来，惬意地吐了几个烟圈。 「快说。」克劳德催促。 「急什么？」老疯子抖抖菸蒂，「我现在还要去拿酒，你先自己转转，晚点我告诉你。」 老疯子等着他发作，毕竟刚才被打败了她还是有点窝火的，眼见着克劳德的脸色越来越暗，却又耳朵一动，忽然有放晴了，乖巧地说：「需要我去帮你拿酒吗？」 老疯子：？ 紧接着莉迪亚的声音就传过来了，「老疯子，你去了好久了，该不会自己偷喝了吧？阿瓜，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疯子正要说话，被克劳德抢先了，「没什么，我只是想来帮忙。」 「嗐，」莉迪亚一摆手，「她一个人就够了，哪里需要你帮忙？」 「那你需要我帮忙吗？」 莉迪亚笑着说：「不用，你自己玩就好了，等传送门修好了我再叫你。咦，老疯子，你捂着肚子干什么？」 老疯子露出一个极为扭曲的笑容，「没什么，就是有点肝疼。」 第115页 「那就是身体不好，来喝点酒缓解一下吧。」 「说的也是。」 老疯子和莉迪亚去酒窖里挑了几瓶好酒，两个人一直在工厂里待到傍晚才出来。 吃过晚饭莉迪亚又一头扎进去钻研，老疯子中间被拉去解答了一些问题，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毛毛，他似乎对整座岛非常感兴趣，一直在研究这里的各种动物和植物。 老疯子回去后拿了一本书送给他，是她自己写的，专门写来介绍岛上生物，毛毛一开始还很推辞，说自己并没有那么感兴趣，但是当老疯子真的放弃时，又把书要了过来。 克劳德还在之前放画的的地方等她，天上的银河星光璀璨，地上隐隐约约有虫子名叫的声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虫子，和蛐蛐不太一样，没有那么恼人。 「在正式将这幅画的来歷之前，我必须要澄清一件事，」老疯子吸了一口雪茄，吞云吐雾，「我当时并没有想害她，如果真是这样，她就不会在被各国中金通缉的时候第一个想到我了。」 「那是怎么回事？」克劳德和老疯子并排站着，看着那幅被埋藏了许多年的画。 老疯子又吸了一口烟，皱着眉点一点油画上，站在莉迪亚左侧的那个男人，他的样子像幽灵一样，是半透明的，他恳求的深情是三个人中最浓烈的，「这个人名叫埃莉诺，是魔法领域最伟大的先知，他的所有预言都会成真，从不出错。」 「他出错过。」克劳德说。 「什么？」 「一位名叫桑格子的龙骑士在龙族离开这里前，对龙母说过，埃莉诺预言莉迪亚将会为龙族带来自由。但是龙母还是执意要带自己的族群离开，怎么劝都没用。」 老疯子双手交叠在胸前，其中一只手的两指夹着抽了一半的雪茄，若有所思，「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莉迪亚做不出伤害龙族的事，报纸上写的果然都是骗人的。」 说完又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整间小画室烟雾缭绕。 老疯子说：「我本来还想说，你看到的这幅画，它背后所记录的事件，是埃莉诺唯一一次差点失手的事件，现在看来，这个说法要更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克劳德问。 第60章 ·关于魔女的油画（下） 这大概…… 「莉迪亚还在做我学生的时候, 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名叫朱丽叶。在我印象里，一开始她们并不熟悉。莉迪亚自从进学校起就备受瞩目, 而朱丽叶则是一个资质平凡甚至有点差的学生, 没有人注意她。不知道哪一天, 她们忽然就变得形影不离了。 「我能看出来，莉迪亚起初并不喜欢有朱丽叶这么个朋友，她那时候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对谁都冷着一张脸，但是架不住朱丽叶一直缠着她，渐渐地两个人就变得亲密无间了。 「不过莉迪亚註定是不平凡的。这不仅仅体现在她与生俱来的能力，还体现在总是缠绕着她的命运。临近毕业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一件非常惨烈的兇杀案。数十名老师和学生失踪, 找到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了。 「校长立刻就看出来是有人在学习黑魔法的时候走火入魔，用了这些老师和学生来抵挡反噬造成的伤害。兇手很快被找到，是一名高年级的学生, 但是他的能力因为黑魔法加持变得一日千里，被发现后几乎要把整座学校夷为平地了。」 「莉迪亚出手解决了他？」克劳德说。 老疯子点点头，「没错，她很快就压制住了那名学生, 把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的诅咒取出来了。学校恢復安宁, 莉迪亚也因此名气更大，许多国家争着抢着请她去解决问题，有平復战争的，有打到魔鬼的，等等，从此莉迪亚就成了全世界备受瞩目的魔法师。 「我至今仍记得，她功成名就以后, 回学校拜访我们这些老师的时候人山人海的场面，还有她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意气风发的脸。她告诉我说，伟大的先知埃莉诺成了她最好的伙伴，她的许多功绩都是埃莉诺首先预言出来的。 「我们都以为这样的日子将会持续到她老去的那一天，可是几十年以后，也就是十三年前，我收到了神圣兰德王国将要打仗的消息，莉迪亚的好朋友朱丽叶也参军了。这个姑娘出生的家庭并不富裕，在神圣兰德王国的社会地位可以说很低，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往往也是最爱国的。 「他们意识不到那时候的神圣兰德王国其实内部就已经出现问题了，应该力图制止战争的发生，整顿内部，但是他们不愿意相信，硬是觉得那些企图侵略他们的国家才是一切问题的罪魁祸首，一定要开战。那时候我就突然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不瞒你说，小子，因为我种族的特殊性，很久很久以前，我见过那群被称为神明的群体，虽然见的时间很短，但是毫不客气地说，他们并没有世人以为的那么好。知道神圣兰德王国即将出事以后，我立刻赶去找莉迪亚，让她赶紧去神圣兰德王国支援，不然一切就都完了。 「可莉迪亚并不相信我，她说埃莉诺已经预见到这一切了，最好的支援时机要等埃莉诺来告诉她。那时候我们也有很久没见面了，而埃莉诺帮过她很多次，一直陪在她身边，每次都能让她缔造新的传奇，她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 「所以后来她就目睹了神圣兰德王国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惨状。」 第116页 话说到这里，老疯子狠狠嘬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一片烟雾，缓了缓神，指向油画上在莉迪亚右边的那个人，他穿着深黑色的袍子，头上戴着尖尖的兜帽，脸就像骷髅裹了一层黑色的皮，瘦骨嶙峋的手上还抓着一柄细长的黑色镰刀。 「刚才忘了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克劳德在书上见过类似的插画，「死神？」 「你们都这么叫吗？」老疯子一梗脖子，挤出若有若无的双下巴，「在魔法领域他们被称为秘境使者。你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吗？接下来我要讲的事可能会让你觉得你的主人无比疯狂，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了，也是我在事件发生后忍不住要把它画下来的原因。」 画室外面的风轻轻摇动着树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克劳德眯起眼睛，冷冷地说：「她不是我的主人。」 老疯子一撇嘴，「好吧。咳，刚才我讲到哪了？哦对了，神圣兰德王国全军覆没，莉迪亚见到了这一切，埃莉诺却还在阻拦她，说要等到众望所归的那一刻，她才可以出场——以前他们应该都是这么干的，虽然之前莉迪亚经歷的很多事件里我并不在场。 「但是这一次很明显因为受害者是莉迪亚的好友，莉迪亚不能再等了，她的好友朱丽叶在浴血奋战，被敌军团团包围，我当时也在场，可也做不到以一敌百，只有莉迪亚能做到，但是埃莉诺却为了那个最好的时机一直拦着莉迪亚。 「所以埃莉诺就在莉迪亚的愤怒中，肉体化成了灰烬。这也是为什么在这幅画里他是半透明的。后来的事就很好理解了，朱丽叶在这场战役中身受重伤，死在了莉迪亚怀里。这个时候，我猜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想要过这种无数荣耀加身的生活了。」 「后来呢？」克劳德问。 老疯子抽了一口雪茄，「后来就是我说的那件极为疯狂的事了，莉迪亚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一种古老的魔法，以自身的一切为代价，復活数十万亡灵。这是她在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被命运摆布的小丑后做的第一次反抗。 「咒语念出来以后，她就开始七窍流血，当时的场面比我画出来的要可怕多了，埃莉诺哭着哀求她，她却边流血边冷笑，咒语却没有停，秘境使者收割亡灵的任务也受到了阻挠，来劝解她，说这是众神的旨意，她应该遵从才对。我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同样过去劝她。 「这就是画上的场景了。我们确实也劝住了她，让她没有为了打破宿命而死掉，但相应的，她也不得不接受众神为她安排的宿命，凭藉一己之力，击退了入侵的军队，成功让神圣兰德王国死而復生。 「她成为了神圣兰德王国的大长老，安葬战死的军人，整合剩下来的百姓，重建国家的经济体系，让大家过上了富足安逸的生活，缔造了新的神话，也完成了朱丽叶的遗愿。从这件事上来看，莉迪亚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很倔的人。 「当时为了让她停止咒语，埃莉诺答应她之后一定会和众神沟通，减少这种差遣；秘境使者也同意只要她能以另一个人的灵魂作为交换，他就能復活她所指定的那个人，不过只能復活一次。而我呢，就是个局外人，但是我也告诉她以后有麻烦尽管来找我。」 老疯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雪茄上积累的一截菸蒂抖掉，「所以我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吧？」 「没有。」克劳德说，「之前是我误会了，抱歉。」 「哪里，我也应该跟你道歉，」老疯子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之前我也怀疑过你不是？我很抱歉。」 「嗯。」故事听完了，误会解除，克劳德转过身开始往门口走。 老疯子忽然说：「其实说莉迪亚受到众神的眷顾也没错，她接纳这一切的时候，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快乐和骄傲过。」 克劳德停下脚步。 「那时候她回到学校来看我，」老疯子把白布从地上捡起来，重新盖到油画上，「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是真实的，那时的她对未来有着无限期待……如果后来朱丽叶没有出事，她不想再接受宿命的安排的话，今天我们见到的莉迪亚，又会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这是不可能的。」克劳德说。 「哦？」 克劳德侧过头，「因为她从很早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开杂货铺了。」 「啊，什么？杂货铺？」老疯子放声大笑起来，「你说她想开杂货铺？别逗了，哈哈哈哈哈哈……」 克劳德懒得理她，从画室里走出来，迈进祥和的夜色中。脑海浮现出那天他在龙母的宫殿里，他躲在廊柱后面，偷偷看到的那个身影。 无比脆弱。 那晚是她唯一一次哭，肩膀不停抖动着，抽泣和嚎啕的声音仿佛利刃胡乱划在他心上。他感觉到她心里埋藏了无数委屈，无处诉说，尽管在人前永远都是优雅从容的，可是他知道她需要有人来安慰她，替她分担这一切。 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 两天以后，传送门终于可以用了，不过莉迪亚说，能量石的材质过差，岛上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所以只能用三次，第一次已经当实验用掉了，还有两次，用来送克劳德和毛毛。 毛毛第一个被成功送走了，克劳德是第二个，之后能量石就承受不了更大的咒文冲击，直接爆炸了，老疯子在岛上建的工厂之一也顺带着光荣牺牲。 第117页 莉迪亚在送走自己的两名店员后，也回到了自己家杂货铺后院的森林里，克劳德和毛毛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经歷了一番漫长的旅行，再回到曾经熟悉的土地，三个人都感到无比怀念。 莉迪亚和毛毛张开双臂一个劲儿地大口唿吸着空气，满脸陶醉。 克劳德本来也想放松，却忽然耳朵一动，警觉起来，「有人来了。」 第61章 ·集体失忆 克劳德怎么了？…… 莉迪亚的眉头皱了一下, 熟悉的宿醉感就以极快的速度冲击起她的太阳穴，仿佛有一支小人军队在拿着攻城木，企图把她的太阳穴撞开一个口子。 「天吶, 你们终于回来了, 猜猜这几个月发生了些什么事吧？」希尔薇张开她结实有力的双臂迎面走来。这画面有些模煳, 有些灰暗。 莉迪亚的眼珠在眼皮下来回移动着，宿醉带来的头疼让她无法做出思考和反应。 「嘻嘻嘻……」画面一转，从福利院带回来的那对姐妹穿着黑白颜色的蓬蓬裙, 永远像是在密谋着什么坏事一样，乖巧又古怪地并排站着，时不时捂着嘴相视而笑。 眩晕感来临，头疼却没有消失, 这感觉更难受了，莉迪亚轻轻□□了一声，眼珠在眼皮下动得更快。 这次脑海中换了一幅场景, 满天的乌鸦铺天盖地纷至沓来，杂货铺里的邻居和朋友们都开始惊唿。朱丽叶脸色变得惨白，嘴里不停念着：「终于还是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莉迪亚两手捂住头, 大力揉了揉, 感觉没什么效果，又把手拍到刚才一直枕着的东西上，从手感来看，应该是木头材质的。 「唿——」她终于抬起头了，费力地睁开眼，阳光让她眼前短暂地变黑，但很快就恢復了。 橱窗玻璃擦得很干净, 明媚的阳光倾泻进来，金色的光线中还能看到灰尘在起起伏伏。外面是平坦的红砖街道还有黑色的雕花路灯，它们稳稳地待在那里，走在上面的行人一个个衣着得体、姿态悠闲。 而杂货铺里面却是一片狼藉。 货架没有一个是好好站着的，甚至有几个还彻底四分五裂了，像是经歷了一次海啸，都被挤到了一边，店铺中间空出很大的位置，都被原本摆在货架上的商品填满了，当然仔细看，还能看到有几个人正睡在上面。 「希尔薇？苏菲？」莉迪亚一张嘴，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要命，每发出一个声音都像是有砂纸在不停摩擦自己的喉咙，说完她就开始咳起来，正好看到手边还剩下半瓶酒没喝完，赶紧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希尔薇动了一下，旁边的苏菲也醒了，但在这两个人完全清醒前，莉迪亚面前突然窜出两个身影。 「哦，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安娜和安妮这对姐妹。 她们穿着莉迪亚刚才在脑海中出现的黑白蓬蓬裙，头髮乱得像杂草一样，满脸迷惑地四处张望着。 希尔薇和苏菲从地上坐起来，也同样发出惊唿。 「莉迪亚？」朱丽叶从厨房门口走过来，她的头髮也一团糟，但很快就被她整理好了。 「咚！」 货架发出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希尔薇和苏菲互相搀扶着以最快的速度躲开，其中一个货架飞了出来，刚好砸到两人之前呆的地方。 毛毛从货架后面爬了出来，眼睛都没完全张开，「这里是哪里？」 大家互相打量着，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希尔薇尖叫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我新做的裙子破了一个大洞！」她把裙摆上那个拳头大的洞展示给大家看，心痛得几乎要落泪了，「我做了好几天呢……」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翻了个白眼。 「我想起来了！」朱丽叶指向那对姐妹，「你的店明天就开张了，我们之前在为这件事庆祝。」 两姐妹搂着对方的腰先是互相点头，再沖朱丽叶点头，「是的，我们的店就要开张了！」 「你们有店？」莉迪亚扶着脑门，怎么都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是啊，苏菲的儿子罗伊先生贊助的。」两姐妹说，「是卖玩具的店，就在街对面。」 莉迪亚坐在收银台后面，从这里透过橱窗望过去，确实能看到对面原先一直空着的店铺被装饰一新了，招牌是黑白格子为底的，用白字黑边写着【安安的玩具店】。 「哦，对了，我也想起来了。」苏菲说，「我们不仅为了安娜和安妮的店庆祝，也为了欢迎你们回家庆祝来着。」 乌鸦满天飞的场景再次闪过莉迪亚的脑海。 她眨了几次眼，才想起来，问：「阿瓜呢？」 「叮铃铃。」 店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高档黑西装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不是克劳德，莉迪亚有点失望。 这名男子又瘦又高，给人一种极其清洁整齐的感觉，西装应该是量身定制的，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身材，宽肩窄腰，戴金丝框眼镜，脸上挂着儒雅的微笑，是苏菲的儿子，罗伊。 「哇哦。」见到店里的景象后，他就没敢继续往里走，向莉迪亚弯腰打了声招唿，「看来你们度过了一个……非常热闹的夜晚呀。」 罗伊看起来是这里唯一有记忆的人了，苏菲赶紧问他：「你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了吗？」 「呃……」罗伊有往莉迪亚这里飞速扫了一眼，微笑着说：「昨天莉迪亚小姐和她的店员回家，你们一群人兴高采烈地来这里庆祝，还特地让我送了几箱好酒，然后立刻离开，说不要打扰你们狂欢。」 第118页 不对，莉迪亚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希尔薇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我们喝得太高兴，竟然全都给忘了。」接着大笑起来，「在这里能出什么大事呢？顶多就是喝酒喝多了呗！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我们把你这里弄得一片狼藉，实在不好意思。」苏菲说。 罗伊向苏菲打了一个手势，「不用担心，母亲，这里交给我处理就好了，你们闹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休息了。」 「说得也是，」苏菲走过去，踮起脚在罗伊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这里就交给你了。」 罗伊弯着腰，优雅地微笑着说：「放心吧，母亲。」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朱丽叶临走前到收银台前面，一双蓝色的眼睛永远像噙着一汪清泉，她温柔地对莉迪亚说：「我很抱歉，把你这里弄成这样，我想留下来帮忙收拾，好吗？」 莉迪亚还没开口，罗伊就走过来，语调轻柔地说：「这里就交给我吧，朱丽叶小姐。」 朱丽叶看一眼罗伊，又看向莉迪亚。 莉迪亚觉得罗伊说得对，就拍拍她的手，说：「赶紧回去睡个好觉吧。」 剩下的人都离开后，罗伊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个支票本，还有一支钢笔，打开，一边写，一边说：「莉迪亚小姐，请不用担心，因为你之前对我母亲的照顾，今天店里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承担。」 「哇哦。」毛毛学着罗伊刚进来时的口气，还故作夸张地捂住嘴，走到收银台前面，对莉迪亚挤眉弄眼，「真是位慷慨的先生。」 罗伊抬起眼对他笑了一下，很快写完支票，从支票本上撕下来，递到莉迪亚面前，「这样够吗？」 莉迪亚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是可以买两个店铺的钱了，她把支票还回去，「谢谢你，我们虽然对苏菲很友善，但也不需要你用金钱来作为报答，这样只会显得我们的友情太廉价，更何况，我也不缺这点钱。」 「实在抱歉，我并没有那个意思。」罗伊把支票拿回去，「那么，有什么别的我需要帮忙的吗？」 毛毛刚想插嘴，就听到二楼传来一声很响的关门声。 「咣！」 接着是一阵有些烦躁的脚步声。 「你可以和我们一块收拾这里的杂物。」克劳德从楼梯上走下来，穿着宽松的棉布衬衣，下来时正在挽衣袖，两眼的视线始终都在罗伊的脸上，他好像在压抑着情绪，一路走到罗伊面前很近的地方才停下。 而罗伊显然没有被这位小店员的气场震慑到，依旧带着从容的微笑，解开了一颗自己的西装纽扣，「好啊，乐意效劳。」 莉迪亚和毛毛作为旁观者都感觉到了两位男士好像在对峙，但是他们都没想到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剑拔弩张的。 「阿瓜，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莉迪亚问。 没想到克劳德听到这话竟然勐地转过头，怒视莉迪亚，把莉迪亚吓得稍稍后仰。他的眉头紧皱，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转过头对罗伊说：「来吧。」 罗伊脱下自己的西装上衣，放到收银台上，再同样捲起自己衬衣的两边袖子，一副真的要干活的架势。 克劳德开始捡地上散落的杂物，一边对毛毛说：「你也来！」 「啊？哦……」毛毛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答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冲剋劳德嚷嚷：「不要这么对我说话！」 莉迪亚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三位莫名其妙就开始骂骂咧咧的男青年，在脑海里仔细地搜寻着过往的记忆。 阿瓜以前是这么跟人说话的吗？ 这种陌生感让她猝不及防，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却又实在想不起她们回来后的这两天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真的像希尔薇、苏菲、朱丽叶她们所说的那样，仅仅是开了一场庆祝宴会，大家都因为太高兴而喝断片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脑子里的那些零碎的古怪画面又该怎么解释呢？ 「哎哎！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莉迪亚的思绪被毛毛的大喊拉了回来，就看到克劳德和罗伊在抢一块货架的碎片，正处在剑拔弩张的关头，毛毛站在中间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劝架，手忙脚乱。 「它应该放到这边！」克劳德说。 「很明显是这边！」罗伊没想到克劳德的力气这么大，他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才能抓住那块板子，说话也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这边！」克劳德说。 「这边！」罗伊说。 毛毛快崩溃了，向莉迪亚求救，「老闆，你看他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瓜！」莉迪亚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罗伊是客人，好心来帮忙的，你怎么能这样呢？」 克劳德干脆不收着力气了，直接把板子夺过来，罗伊抓不住了，直接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莉迪亚赶紧去扶罗伊，却被克劳德扯住了手腕，没有很用力，却让莉迪亚彻底震惊了。 第62章 ·阴天 这一别，再相会，将是沧…… 莉迪亚怔怔地看着克劳德。 克劳德松开了抓她的那只手, 低着头向后退了两步，和所有人拉开距离。 「没关系，可能是我做了什么是惹到克劳德先生了。」罗伊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脸上再次挂起礼貌的微笑。 第119页 「完全和你没有关系, 罗伊先生, 」莉迪亚还在看着克劳德，继续对罗伊说：「你已经帮了我们够多了，非常感谢。」 这是在下逐客令。罗伊在社交上很有经验, 立刻就知道莉迪亚话里的意思，微微弯腰行礼，「既然是这样，我就不打扰各位了, 有任何需要都请联繫我。」 毛毛看势头不对，赶紧跟上，「呃, 罗伊先生，我送送你吧。」 等毛毛和罗伊从店里离开以后莉迪亚才追问克劳德，「你今天是怎么了？」 顿了一下，克劳德低声说：「我不明白。」 说话间, 地上的杂物缓缓漂浮起来, 散落的架子也活动活动身子，逐个归位，一排一排恢復原状，坏掉的物品復原了，也都跟完好的物品一起重新摆放到货架上。 莉迪亚和克劳德之间隔了一个货架。 外面的流云刚好遮住了太阳，天空变得昏沉，杂货铺里也暗下来。 「你不明白什么？」莉迪亚轻声问。她感觉到克劳德心情不好, 所以语气没有很严厉。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克劳德抬起头，一双眼睛的眼眶泛着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用极大的耐力忍受着什么。 他向莉迪亚伸出一只手，他的手指又长又细，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能隐隐看到青色的血管，他的手靠近了莉迪亚的脸颊。 莉迪亚等着他，可是他却在手即将贴上的时候停下了，手指紧紧攥成拳，收了回来。 彻底放下了。 「阿瓜？」莉迪亚心里涌动出一阵莫名的疼痛，在克劳德放下手以后，她抬起了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 然而克劳德偏了一下头，躲开了。 莉迪亚没想到会这样，手尴尬地僵在原处，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克劳德却先动了，他绕开货架，走到店铺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 天上的云渐渐聚集起来，初冬的风绵里藏针，行人都小心地用外套把自己包裹严实了，因此街上突然出现这么一位只穿着一件衬衣，两只袖子还是捲起来的人，就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克劳德沿着人行道走了一阵，他走得很急、很快，也不看前面的路，全凭着感觉东拐西拐，路过他曾经和毛毛每天早上送牛奶的街坊邻居，还有需要他时常帮忙遛狗、餵猫的几户人家。 有人认出了他，向他打招唿，提醒他多穿件外套，他像是没听到，迈着步子就这么闷头走着，街上的建筑和风景一一扫过他的视线，最后他在一个小巷口停下了。 这里已经距离郊区很近了，巷子两边是老旧的居民房，左边那幢的墙上长满了爬山虎的藤蔓，枝繁叶茂，几乎要辨认不出房子原本的颜色和样式。 右边的那幢相比较起来没那么有生气，上面没有任何植物覆盖，二层楼上开的一扇小窗灰濛濛的，玻璃有破损，露出房子内部黑洞洞的一角。 而这两幢房子的夹缝处，也就是这个小巷口，躺着一只死了的流浪猫。没有什么遮盖和掩护，就这么孤零零地死了。 这只猫浑身都是黑色的毛，在略带萧瑟的冬风里狂舞着，它已经死了很多天了，浑身干硬，如果是在炎热的天气里，应该已经开始浑身腐烂生蛆了。 克劳德注视了一阵黑猫的尸体，然后蹲下，用手小心地把它拿起来，它刚刚长大，也或许发育不良，没有完全长开，在克劳德的手里显得那么瘦小。它的身体很僵硬，即便离开了地面，也保持着伸展的笔直姿势，好像死了也依然放不下自己的脾气。 黑猫的身体上有一层土，克劳德帮它拍干净了，带着它往郊区的旷野里走去。 那里有一处公共墓园，埋葬着开花市东城区各个时代的居民。里面的墓碑各式各样，有十字架形的，有长方形的；材料也不同，有用黑色大理石做成的，也有用普通石头做的。 天色晚了，乌云像海浪形成的泡沫，铺天盖地，滚滚涌动着。风变了一个方向，吹得更狠了。 克劳德对这一切都没有察觉似的，在公共墓园的小角落里找了一块地方，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坑，把黑猫的尸体埋了进去。周围没有人来，只有几处墓碑放着半枯萎的花，裹着油皮纸在风中等待凋零。他又在附近找了一块大石头，用魔法雕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墓碑，插/在了坟包前方。 做完这一切，他扶着墓碑说了一会儿话，弯着腰、埋着头，声音很小，没有人知道他在说话时是什么表情，也许还流了泪，也无人知晓。 莉迪亚在杂货铺的橱窗前站了很久，从克劳德出去以后，她看着外面的天空由晴转阴，由明转暗。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这种感觉让人很容易烦躁，而往往人们又找不到发泄的方法，最终只会折磨自己的身心。 毛毛送走罗伊就去厨房准备晚饭了，天完全黑下来后，莉迪亚回到了楼上，克劳德的房间就在左手边，不需要完全抵达二楼，只要上到楼梯的一半，抬头就能看到。 房间的门原本应该是紧闭的，但是因为之前克劳德关门太用力，竟然让门锁坏了，现在敞开了一半。 莉迪亚伸出手指，仅仅用一个很小的咒语就把门锁修好了。她想关上门，手放到门把手上，视线却不自觉落进了房间里。 克劳德的房间不算非常整洁，他有几件衣服还堆叠在床上，和被子揉在一起，深灰色枕头歪歪扭扭地躺在床头。他很爱看书，因为他对世间的一切都很好奇，这几年他给房间添了几个书柜，现如今都摆满了。 第120页 书桌靠近窗户，上面还放着摊开的笔记本、墨水、几根羽毛笔、两本书，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谐，它们像一幅画的内容，由画师精心编排成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唯独有一样东西打破了这种编排，让房间重回现实。 书桌上还放着一个白色的小花瓶，里面有一支红玫瑰，娇艷欲滴，开得正绚烂。它的花瓣层层叠叠，优雅地伸展着，不是直愣愣地打开，而是带着些弧度，一片一片，如同舞者旋转时的裙摆。 这朵玫瑰的红色在略显灰暗的房间里是那么格格不入，却又像是点睛之笔，凡是见过它在这里的场景，再拿开，总会感觉少了点什么。 莉迪亚非常困惑，这朵花应该是今天才买的，可是克劳德买玫瑰花做什么呢？在莉迪亚的印象里，他对花朵的兴趣并没有很突出，他更感兴趣的是一些传说和神话之类的故事，也因此他的书柜上这个类型的书是最多的。 上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莉迪亚慌张地关上门，转头看到是克劳得回来了，从他所在的位置应该能看到莉迪亚刚才的举动，她觉得有些尴尬，但克劳德却并没有显露出介意的样子，步伐平稳地来到楼上，走到她面前停下。 莉迪亚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他的靠近跳得越来越快，以至于唿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喉咙发涩，刚想开口解释，却听他说：「我要走了。」 「什么？」莉迪亚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向他的脸。 「你之前跟我说，不希望我只局限在这件杂货铺里，我认为是对的，所以我要走了。」克劳德说。 她确实这么对克劳德说过，也不是假话，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一时间她感觉心如刀绞，丝毫也笑不出来。 「可以啊，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莉迪亚问。 「立刻出发。」克劳德回答。 「立刻出发是指……？」 这时候毛毛端着碗饭上来了，克劳德回头看了他一眼，对莉迪亚说：「吃完晚饭。」 莉迪亚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什么吃完晚饭？」毛毛把几个盘子放到餐桌上，茫然地看着那两个人。 「我要走了，吃完晚饭就走。」克劳德说。 毛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强颜欢笑，「什么意思？走？要去哪？」 「去很多地方，目前还没确定下来。」 毛毛「哧」一声笑起来，搬了张椅子坐下，「那就先别走呗，再说了，为什么要走啊？老闆同意吗？」 「我同意了，」莉迪亚说，「毕竟他不像你一样，是因为欠债才留在这里打工的，他以前年纪小，需要在店里受我照顾，现在长大了，当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毛毛一下脸色变得很难，再次向克劳德确认：「你真要走啊？可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他背对着莉迪亚，眼睛向她那里暗示。 莉迪亚大概知道他们之间没说出来的那部分是什么，在这种紧要关头，她也有很强的冲动想用同样的理由来挽留他，但最终她还是说：「既然他已经决定要走了，我们也不应该再留他，这是一件好事，能出去涨涨见识也不错。」 「老闆，别这么说嘛，在这里跟着你我们也能涨很多见识啊。」毛毛丧气地把双手拍在大腿上，「阿瓜要是走了，只留我一个，我也会很寂寞的。」 莉迪亚垂下眼睑，「也许我们也要适应这种生活了。」 毛毛哀嚎起来，「日子没法过了！阿瓜你要离开多久啊？会回来看看吗？」 「不知道。」克劳德说完就回房间了。 之后毛毛想了各种办法来拖延克劳德离开的时间，比如要通知街坊邻居啦，每天店里的服务也需要交接啦诸如此类，然而吃过晚饭，克劳德还是急匆匆地走了。 只带走了房间里的那束玫瑰。 第63章 ·魔女的茶话会 魔女们七嘴八舌…… 莉迪亚刚打开店铺正门, 希尔薇就扑上来送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克劳德怎么说走就走了呀！」希尔薇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说话也因为抽抽嗒嗒而含混不清了。 外面刚下完一场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对街玩具店的门开了, 安娜和安妮穿着黑色蕾丝花边立领呢子大衣走出来, 一人抱着一个半人大小的娃娃慢悠悠穿过马路，来到莉迪亚店铺门口。 「我们听说克劳德离开了，真是太难过了, 嘻嘻嘻嘻……」安娜和安妮捂着嘴笑起来，大概是还没忘记当初克劳德在福利院是怎么为难她们两个的。 毛毛站在莉迪亚身后，看到这对姐妹怀里的娃娃，脸色瞬间变绿了, 「你们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安娜把自己怀里的娃娃举起来，「这是兰斯洛特娃娃！」这个娃娃头髮是白色的，有着圆润的脑袋和四肢, 眼睛是两枚大纽扣。 整体上来看做工还算精緻，针脚很细腻，也更凸显出那个用黑色粗线缝出来的嘴巴，看起来不像是勾勒出嘴巴的形状, 倒更像是把嘴缝上了一样。 毛毛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确定不是什么巫术娃娃，专门用来给人下降头用的吗？ 接下来安妮也展示出自己怀里抱着的娃娃，整体样式和毛毛差不多，只不过头髮变成黑色了，眼睛同样是纽扣，嘴巴则是很自然的一条线, 有了对比更坐实了两姐妹就是故意那么缝毛毛的嘴的。 第121页 克劳德娃娃的嘴巴虽然正常，但是手上却被缠了厚厚的绷带，让人既害怕又好奇绷带下面的手是什么样子的…… 天上零零星星又开始飘小雪了，不远处，苏菲也从自己的店里出来了，眼睛红彤彤的，她年纪大了动作有些缓慢，锁好店铺的门以后往这边一转身，看到熟悉的几个人在看她，小小惊讶了一下，随后露出略显凄凉的表情。 「我真的很抱歉，莉迪亚。」她朝这里走过来。 莉迪亚摇摇头，「千万别这么说，苏菲。」 一辆黑色马车从街头出现，两匹毛色鲜亮的黑马踏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莉迪亚店铺门前停了下来。 还没完全停稳，车门就立刻打开了，朱丽叶穿着墨绿色厚风衣，戴着相同颜色的手套从车上跳下来，她的头髮都被扎在了脑后，看起来优雅而整洁。 「莉迪亚，别告诉我这是真的，克劳德先生离开这里了，是真的吗？」她拉住莉迪亚的手问。 「很遗憾，这是真的。」莉迪亚露出遗憾的表情。 朱丽叶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低声在她耳边说：「这一定是个艰难的选择吧？」 莉迪亚拍着她的肩膀，「应该是的。不过这里实在不是聊天的好地方，雪又下起来了，我们进来说吧。」 外面的雪果然越下越大，没有一丝风，大片的雪花就这么直直地飘落在地上，融进原本已有的积雪当中。行人几乎看不见了，这样的天气很少有人愿意出门。 二楼的装潢布置换了，原本占据了大半个客厅的桌子换成了一张方形小木桌，中间依旧摆放着一瓶蔷薇花，客厅里空出来的地方，则是围着壁炉摆了几张沙发，中间放着两张小几，用来放点心、茶杯。 两姐妹送来的娃娃摆在了壁炉上方的台子上，下面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盛，整个房间都瀰漫着肉桂的香气，把漫天的大雪和寒冷都驱逐在外。 毛毛为她们每人端来一杯热可可，大家坐在沙发上，听莉迪亚简单说了说克劳德离开的原因。 希尔薇又开始吸鼻涕，厚实的大手捏着小勺子一下一下搅动着热可可，「果然孩子大了，总归是要走的。」 「我非常理解这一点，」苏菲斜倚在沙发上，「我的两个孩子长大以后，虽然还是会时常来看我，但哪里比得上他们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们总是在我身边，离开一会儿都要哭闹个不停。」 希尔薇擤了一下鼻涕，「所以我才不愿意养小孩，甚至连宠物都不行，就是害怕哪一天会遇到这种情况，唉，不过能出去闯荡也是一件好事，能涨涨见识，可就是……就是心里还是割捨不下。」 再次哭起来。 莉迪亚觉得又奇怪又好笑。原本这件事她应该也感到非常伤心，事实上最开始克劳德告诉她自己要走的消息时她也心痛万分，但现在看到希尔薇、朱丽叶和苏菲都在为这件事情难过，她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同样没感觉的还有安娜和安妮，她们俩显然只是想送这对诡异的娃娃，背后的心思除了表示难过（这是不可能的）以外，其他任何原因都有可能成立。 刚才希尔薇和苏菲互诉哀伤的时候，她们两个就在忙活别的事情，先是飞快地把自己的两杯热可可喝光，勒令毛毛再为她们倒两杯，之后又开始小声抱怨没有饼干、蛋糕之类的点心，让毛毛赶紧去拿。 毛毛向莉迪亚投去求助的目光，莉迪亚正忙着听希尔薇和苏菲说话，匆匆给了毛毛一个手势就没再理他。于是毛毛翻个白眼露出一副极其沮丧的表情，下楼去拿了点心，两姐妹这才有了短暂的安宁。 客厅里的气氛一直很消沉，大家说着说着，很快就都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每个人都在发呆，想自己的事情。 朱丽叶清了清嗓子，问莉迪亚：「你想知道那些被福利院送走的孩子们后来怎么样了吗？」 这是除莉迪亚他们三个人以外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参与了的行动，看样子应该少不了惊心动魄的情节，因为朱丽叶提起这件事，大家都来了精神，稍稍调整了坐姿。 希尔薇打头，眼睛亮闪闪地说：「莉迪亚，你临走时带来的那位朋友实在是太厉害了，如果没有她在，我们真的无法完成这次任务！」 莉迪亚的那位朋友是指图尔斯，原本是她小说里的人物，后来精灵王安杰丽卡配置了三滴能把书中的人物带回到现实当中的魔药，一滴给了精灵公主的心上人，另外一滴就是给了图尔斯。 图尔斯在小说中是战斗力天花板，莉迪亚给她魔药是想哪天找她喝酒的，没料到竟然有一天还能请她帮这样的大忙。 「快说说，你们都经歷了什么。」莉迪亚双手捧着装可可的杯子，刚才的阴霾几乎一扫而光，露出满脸期待的表情。 在座的各位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瞬。 朱丽叶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们调查出来，安娜和安妮说的穿制服的男人，来自一家药物制造厂。他们会用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进行人体试验，尝试各种药物，这些药物都是不允许制造的，因为有危险，还会导致人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他们为了钱还是做了。 「你们走了之后，我们马不停蹄就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安娜和安妮带着我们去了隔壁城市，找到了曾经福利院的院长。这期间也废了不少功夫，因为那个院长搬家了，已经不在原来住的地方，还好苏菲的女儿罗拉认识隔壁城市的市长，找到了他的联繫方式。 第122页 「然后罗伊假装是制药厂的人，联繫到那位院长，我们才终于获得了一条明确的线索。有了这条线索，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丢弃化学废料的地方，因为行动太危险了，这之后安娜和安妮就不允许参与了，是希尔薇和图尔斯在那里进行进一步调查的。」 轮到希尔薇了：「那群畜生丢弃肥料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我和图尔斯追踪那个倒垃圾的工人，追踪了几乎一整天，才在一处荒郊野外发现那个地方。那里的隐蔽性非常好，不知道的人真的会以为那里不过是几个废弃的厂房，完全看不出来还在运行的痕迹。 「这也是导致我疏忽大意的原因，我早就说过我不适合做这种活，更适合缝衣服，我以为我们来错地方，把人也跟丢了，所以大声咒骂了几句，暴露了行踪，而他们应该不止一次遇到这种事了，早就做好防备应对这种情况。 「说真的，莉迪亚，要是没有图尔斯，你今天就见不着我了，上星期我也不会跟你们一块开派对庆祝。我暴露行踪后，有几个人用他们自制的手枪对我们进行攻击，图尔斯及时带着我躲开了，她真的非常英勇，我当时已经吓得浑身不能动了。 「他们弹药用完，见没把我们打死，就集体出动，拿着砍刀和斧子，一副要把我们碎尸万段的样子，别看我身强体壮，其实完全无法应付这种情况，只知道尖叫，而图尔斯一个人就打倒了他们所有人，简直太厉害了。 「之后她还说，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需要立刻採取行动，不能给他们任何转移地点的时间，所以经过一番苦战之后，图尔斯马不停蹄，又带着我去找他们的大本营。期间图尔斯威胁了一个管理废料厂的人，让他带着我们找到了他们集会的地点。 「之后图尔斯让我假扮他们的其中一员，因为那个废料厂的管理员说，他们之中没有女人，所以只能让我去。啊，这简直是我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时刻了，我必须要穿着他们特制的西装，那西装一块松一块紧的质感到现在都让我起鸡皮疙瘩。 「原本我以为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图尔斯说她会替我打掩护，并且严肃地告诉我那些小孩子们的性命就掌握在我手上了，顿时我感觉自己充满了责任感和勇气，我完美地混入了其中，找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很好解决了，朱丽叶事先为我们制定了很详细的计划，到了大本营，我收集到了证据，把它们转交给了警官，孩子们就得以顺利地解救出来了。事情皆大欢喜，我们举办了一场庆功宴，那时候你们还没回来，图尔斯还有别的事，所以就先离开了。」 莉迪亚长舒了一口气，「真是辛苦你们了。」 「哪里的话？看到那些孩子们重新过上安稳的生活，我们多辛苦都是值得的。」希尔薇说，顿了一下，她又说：「你知道吗，经过这件事我才发现，朱丽叶很有领导才能，孩子们救出来以后，她在开花市办了一家福利院！」 第64章 ·毛毛和两姐妹的店 毛毛和两姐…… 希尔薇的发现是正确的, 克劳德离开几年之后，朱丽叶就当上了开花市的市长。 当初建福利院就已经替她积累了许多民众的好感，她自己也在这当中积累了不少经验, 之后又在开花市的许多项目当中崭露头角, 逐渐获得了大家更高的认可。 朱丽叶有莉迪亚这个好友, 只要获得莉迪亚的帮忙，要做到这一切是很容易的，然而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没有向莉迪亚求助过, 甚至莉迪亚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因为她在建立好福利院之后就从苏菲家里搬出去住了。 她今天所获得的名誉和地位，全靠她自己获得。 甚至当上市长这件事，都是苏菲先从自己女儿那里知道的，随后才告诉莉迪亚, 以及周围的其他邻居。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只是重名，知道报纸上正式刊登了，才真的确认。 一时间, 开花市东城区最东边的这条街道，变得比以往更热闹了一些，大家认为这是一件为自己脸上增光的事情，接下来的一段日子, 凡事走路碰上的行人, 都要对此讨论一番。 早上毛毛起床，准备店铺开张，并且给邻居们送他们从店里订购的牛奶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刚刚从楼梯上走下来，就看到正门口站着一位邮递员，他好像站了有一阵子了，见到毛毛出现, 跺着脚沖他招招手。 三月初，天气还很冷，昨天晚上还下了一场带着冰晶的雨，第二天就变得又阴又冷。邮递员穿着厚厚的冬季制服，身上裹着一层水汽，鼻头冻得通红，脸上却露着兴奋的笑容。 毛毛顶着一头遭乱的白髮，拖着步子替他打开门，迎面吹来的冷风立刻让他清醒了不少。 「早上好，兰斯洛特先生！」邮递员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这可真是天大的福气，看看信是从哪里寄来的。」 这个信封比普通信封还要大几圈，毛毛听邮递员这么说，接过来以后没有着急打开，而是仔细读了一下地址，还有寄信人。 信是从市长办公室寄来的，落款是朱丽叶。 毛毛原本残留的睡意顿时一扫而光，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个质地上好的卡片，是一张邀请函。 翻开到内页，里面工整漂亮地写着几行字： 第123页 亲爱的莉迪亚， 也许你已经从报纸上得到了消息，但我还是想亲自告诉你，托你还有大家的福，我有幸成为了开花市的新任市长。过多的场面话对你我并不合适，在这里我想邀请你，还有兰斯洛特先生、苏菲小姐、安娜、安妮、希尔薇一同参加我的就任仪式。仪式将在三天后下午5点开始举行。如果你们能够来参加，将会是我莫大的荣幸。 朱丽叶敬上 读完邀请函，毛毛有些感觉自己的唿吸有点不顺畅了，邮递员咧着嘴笑，问他：「里面写了什么？」 毛毛把邀请函又收回到信封里，故作神秘地一笑：「想知道吗？」 邮递员使劲点了两下头。 原本毛毛还想卖个关子，但这可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说出来明显比藏着掖着更能得到他想要的效果，于是往门框上一靠，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事，这对我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新任市长想邀请我去参加她的就任仪式。」 「真的假的？」邮递员伸手就要自己拿过来信封确认。 毛毛眼疾手快，躲了几次没让邮递员拿到，「今天难道就只有我这里有邮件要寄吗？你一直耗在这里，不怕耽误了早上的工作？」 邮递员这才悻悻地收回手，一边走一边白了他一眼：「有什么了不起的，肯定是个凑数的，说不定下一任市长还会邀请我去参加呢。」 「你要是有这个福气就好咯。」毛毛探出头回嘴，外面的雨又下起来了，邮递员的衣服防水，毛毛却只穿着普通的衣服，这一探头，让身上挨了一片雨水。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莉迪亚，莉迪亚读过邀请函之后让毛毛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受邀请的人，毛毛撑着雨伞先是通知了两边的邻居，最后到那两姐妹了，他却撑着伞，盯着街对面那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的招牌，迈不动步子了。 雨点打在伞上发出不绝于耳的噼啪声，很像是堵住耳朵以后才能听到的雨滴声，空气里瀰漫着潮湿的味道，有点腥。 「啧。」毛毛的眉毛皱起来，自从几年前她们的店铺开张，逢年过节就会往这里送一些毛骨悚然的玩意儿，有一次最夸张，是她们俩自制的兰斯洛特脑浆和克劳德脑浆。颜色是浑浊的大红色，里面还有白色渣滓，现在回想起来都很反胃。 莉迪亚尝了一点，欣喜地说看起来这两姐妹很喜欢他，因为他的脑浆是草莓味的。 快去他的草莓味吧！ 究竟是被这两姐妹喜欢好，还是讨厌好，毛毛自己也说不上来，莉迪亚告诉他这件事以后，他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很长一段时间，经过他严密的调查和研究，得出的结论是，这两者的下场很可能并没有任何分别。 其实他以为这家店只能维持几个月，罗伊给她们的预算用完之后就会宣布破产，可是没想到这里在开张几个星期后就变得生意兴隆，甚至到了夸张的程度。刚开始那段时间，来买东西的人爆满，甚至还有早上开门前就来排队的。 两姐妹成功在开花市挂起了一阵诡异的旋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穿着和两姐妹类似服装的人，也有许多装扮得很像那对姐妹，手挽着手结伴出行的。 来买东西的人大部分是女生，也有少部分男生，那段时间毛毛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许多年轻的男孩女孩结伴从里面出来，有的提着店铺提供的牛皮纸袋子，有些则因为商品太大不得不直接抱在怀里，那些大多是玩偶娃娃。 毛毛从来没有进入那间店铺一步，不过两姐妹偶尔来找莉迪亚聊天的时候，顺带告诉过毛毛，店里卖得最好的娃娃是那两款兰斯洛特娃娃和克劳德娃娃。莉迪亚听后非常高兴，但是毛毛却气炸了，他以为那两款娃娃是特地送给莉迪亚的，不应该批量生产，拿出去卖。 但是莉迪亚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还夸两姐妹有商业头脑。 「早啊，兰斯洛特先生。」一位时常来店里买东西的中年男人，撑着一把黑雨伞路过，向毛毛打招唿。 毛毛这才回过神，赶紧回了一句「早」。 「今天的雨下得可真够大的。」那人说。 「是啊。」 简单聊了两句后，那人走远了，入耳的声音又变成单调的雨滴声。 毛毛已经在原地站了很久，他现在必须要去通知那两姐妹了，他脚上穿着皮鞋，往前蹭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但只是这一下，就耗尽了他的决心。他回头看了看，心想难道就不能让莉迪亚自己去告诉她们吗？为什么非要他去呢？ 但是这个主意显然会被驳回，莉迪亚绝对会说他是这个店里的员工，怎么能让老闆去，员工在店里休息呢？更何况他还欠了莉迪亚很多人情，不还怎么能行？ 想到这里，他又来了勇气，往前迈了一大步，但是很快又缩了回来，并且浑身汗毛倒数，后嵴直冒冷气！ 因为他看到那间店铺的玻璃制大门上闪过一个光点，其实也不能说是光点，倒更像是一个光斑，比光点要大许多，在门上胡乱快速游走了一阵，就消失了，他觉得奇怪，想仔细看的时候，就看到门里面出现了两张怪笑着的脸！ 是那两姐妹的脸！ 她们捂着嘴，对毛毛露出讥笑的表情，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毛毛这才想起来，这两姐妹的其中一个好像和朱丽叶一样，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也许她们早就知道毛毛会来，已经提前准备好要捉弄他了！毛毛立刻打消了走过去的念头，沖回到杂货铺。 第124页 莉迪亚刚刚洗完澡，用毛巾包裹着湿漉漉的头髮，穿着浅紫色浴袍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读今天早上的报纸，见到毛毛会来，把视线从报纸上移开，问：「都通知完了？」 「老闆！」毛毛的语气快要哭出来了，「我实在不能去找安娜和安妮，她们俩会让我死出花来的！」 莉迪亚放声大笑，「那不是很好吗？」说完把报纸叠好放在小几的一角，又伸个懒腰，拿起刚泡好的茶喝了一口，优哉游哉，「那两姐妹喜欢你，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把我怎么样。」毛毛一手捂住脸。 「快去吧，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呢。」莉迪亚催促。 毛毛颓丧地再次下楼，走到店铺外面，他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对街的那扇玻璃门，里面再也没出现什么奇怪的影子或者光斑，但他总觉得只要他进去，就会获得这辈子最难忘的恐怖经歷。 这么说有些夸张，他在那本小说还有魔法领域的所见所闻已经够令人惊嘆的了，可这两姐妹就是会让他感到莫名害怕。 他吞了吞口水，忽然想到也许不需要进去，仅仅在外面敲敲门，然后对着店里大喊，把消息告诉她们俩就可以了。这个主意顿时让他鼓足了勇气，他甚至开始嘲笑自己刚才那么久的踌躇看起来真够傻的，明明有完美的解决办法嘛！ 深吸一口气，他撑着一把小红伞，终于向店铺进发，走下人行道，跨过宽阔的马路，来到了对街。那黑白格子底的招牌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来越大，一开始只需要平视就能看到，来到对街的人行道以后就需要仰着头了。 毛毛按照事先计划好的那样，大力敲了敲玻璃门，没有人响应，这点他也能预料到，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 接着是他计划中的第二步，大声在门外通知，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店铺的门开了一个小缝，四只纤细的手从里面伸出来，快速抓住他的衣领、手臂和上衣，以极快的速度把他拽进了店里。 那速度实在太快，毛毛都没来得及反应，小红伞掉在了外面，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弹了几下，被风卷着滚远了…… 第65章 ·埃莉诺最后的预言 最后的预言…… 毛毛一进店里, 就感觉闻到了某种奇艺的香气，让他头晕眼花。 他觉得这对姐妹一定在偷偷研究什么奇怪的魔药，让人一进店里就受到蛊惑, 开始意识不清, 也许这就是她们生意兴隆的秘密。 「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这是毛毛晕厥前最后一句话。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他一直在被各种恐怖的幽灵追赶，而他所奔跑的这条路也像面条一样软绵绵的，每迈出一步都要拼尽全力, 眼前还不时闪过花花绿绿的影子，让他心惊肉跳。总之这是一个十分令人疲惫的梦，他即便醒了也觉得浑身酸痛。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被吊在了一张蜘蛛网上。 「啊——！」他使劲挣扎起来，但因为他的后背全部黏在蛛丝上, 越挣扎，蛛丝开始缠绕在他身上，越缠越紧, 最后他成功把自己过成了一个粽子，再动弹不得才罢休。 然后他就头朝下翻转过来了。 「安娜！安妮！你们快把我放下来，这一点都不好玩！」他大喊。 「嘻嘻嘻嘻。」黑红相间的方格地板上出现两双黑色小皮鞋，还有雪白的裙摆。 「你好啊, 兰斯洛特先生。」两姐妹说, 「欢迎你来到安安玩具店做客。」 毛毛晃了一下身子，在蛛网上小幅度摇盪起来，「你们这算什么欢迎？快把我放下！」 「那可不行，我们正在研究店铺的新产品，需要你来当我们的模特。」两姐妹说。 安娜蹲下来，她梳着双马尾，带着黑色蝴蝶结, 头髮这几年长长了不少，打着整齐的大卷，拖在地上，她歪着头看着毛毛的眼睛，笑嘻嘻说：「你是我们店里的热门商品，兰斯洛特先生。」 「我并不想当你们的任何商品，安娜。」毛毛咬牙切齿地说。 「可是莉迪亚小姐允许了，你不是受她摆布的吗？」 毛毛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淤积在脑门上了，「话虽如此，倒也不是完全受她摆布……」 「我们知道你的秘密，兰斯洛特先生。」安妮也蹲下来，她的头髮比之前更短一些，梳得整整齐齐，戴着白色的荷叶边发卡，她和安娜相视一笑，「你以前是吸血鬼吧？嘻嘻，如果不是莉迪亚小姐，你到今天，还依然是吸血鬼。」 听到这话毛毛一愣，他已经很多年没听人说过这个词了，冷不丁被提起他忽然觉得这个词距离他已经那么遥远。他召唤出魔法阵，把身上纠缠不清的蜘蛛网烧了个干净，两姐妹吓得尖叫起来。 蛛网没了，他脸着地摔在了地上，顿时眼冒金星。 「你太没礼貌了，兰斯洛特先生！」两姐妹沖他大喊。 毛毛费了一番力气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对她们说：「我不相信你们会不知道刚才对待我的方式才是真正的没礼貌，我来这里只是想通知你们……喂，你们干什么！」 两姐妹一人拽着毛毛的一根胳膊把他拖拽到了零一个房间，毛毛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起码比这对姐妹高两个头，她们是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拽走他的。 下一个房间灯光灰暗，角落里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玩具抱抱熊，少了一只耳朵和眼睛，一条腿的线崩开了，露出里面的棉絮，房间里还摆放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糖果罐子，墙上画着白色半透明的幽灵。 第125页 几个小孩子蹲在一起，见到他们来了，更是挤成了一堆窃窃私语起来。 毛毛被推搡着做来了一张暗红色沙发上，房间里有一股甜腻的廉价糖果味，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乔乔、珍珍、雪儿，看我们带谁来了。」两姐妹对那群孩子说。 这些孩子听到话以后兴奋地打量起毛毛。 「他们是几年前从那个制药厂就出来的孩子。」两姐妹解释，「以前只有那么小，现在越长越可爱了。」 毛毛倒更倾向于这些孩子的心灵受到了一些程度的扭曲，并且被这两姐妹在不归路上越走越歪。 那几个孩子一拥而上，又是摸毛毛的脸又是摸毛毛的手，毛毛害怕自己下手太重，伤到这些孩子，只能任由他们抚摸，浑身又痒又难受，大叫起来。 「你们都给老子滚开！」 其中一个小孩抓住他的手，两眼闪着星星，「吸血鬼王子殿下，听说你的血能够只好世界上任何一种病，这是真的吗？」 「啊？什么吸血鬼王子？」毛毛看向在一旁偷笑的两姐妹，认准了一定是她俩捣的鬼，「喂，你们跟他们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我可不是什么吸血鬼王子！」 另一个小孩无比珍惜地捧起毛毛的手腕，盯着上面青色的血管，着魔似的说：「安娜和安妮说只要喝一口你的血，就能百毒不侵！」 毛毛立刻夺回自己的手，「我的血没有任何功效，不要挺信任和谣言，好吗？」 然而那些孩子并没有相信毛毛的话，还在如痴如醉地寻找可以下嘴的地方，他的脖子还有手臂都成了重灾区，甚至有一个小孩还在他脚脖子上咬了一口，疼得毛毛跳了起来。 「我要走了！」毛毛故意手下留了力气，推开那群孩子，就要离开。 两姐妹挡在他面前。 「哦，对了，」毛毛伸出手和她们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莉迪亚让我来通知你们……」 「吸血鬼王子殿下，」两姐妹抓住他的两只手，凑近了以后邪恶地笑着说，「既然你不愿意把血献给我们，那也请你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献出你的真身来吧！」 毛毛手足无措，「什么真身？我就是这样的，这就是我的真身，你们还想看什么真身？」 「诶嘿嘿……」 * 那天毛毛很晚才回家，莉迪亚猜他一定是和那两姐妹玩得太开心，忘了时间，看在他平时一向兢兢业业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他，替他把今天的工作做了。 傍晚壮烈的火烧云铺了漫天，毛毛回来的时候，换了一身打扮，头髮被染成了一半黑一半白，罕见地被梳得整整齐齐，还打了髮蜡，穿了一套极修身的黑西装，他原本就高大挺拔，穿上这身以后更加威严纤瘦了。 西装口袋上还佩戴了精緻的小装饰，金属做成的小王冠和小糖果、小蝙蝠之类的，据说这是他身为吸血鬼王子所受的封赏和功勋。莉迪亚没有问题他什么是吸血鬼王子，但是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他脸上也被化了妆，整个脸庞白如石灰，眉毛更加锋利浓黑，眼睛的睫毛又长又密，根根分明，还有明显的黑眼圈，嘴巴涂了大红色，按照两姐妹的说法，这叫极尽魅惑。毛毛那天盯着这身装扮回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虽说奇怪，但大家一致认为，他这样还是非常英俊的。 除了毛毛自己。 三天以后，全员到齐一块去参加了朱丽叶的就任仪式，整件事情本来也算告一段落，但是没想到之后几个月的时间，毛毛每天都会收到一大堆的信件，其中大部分都是表达对吸血鬼王子的爱慕与仰望之情的，另外也有不少少男少女特地光临杂货铺来一睹这位神秘王子的尊荣。 莉迪亚对此感到很开心，毕竟也替店里招揽了客人，但是毛毛非常抓狂，每次遇到这样的拜访者，他都会拿着墩布故意很夸张地拖地、打扫卫生，然后懒散地说： 「不好意思，你们心中的吸血鬼王子就是个杂货铺打杂的。」 * 11月28日，午夜。 刚刚下过一场连续三天三夜的大雪，浓云刚散，月光轻轻照耀，地上一片皎洁。 莉迪亚的房间里隐隐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不像病人，更像是迟暮的老人。 「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莉迪亚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在看到眼前的人后脸色大变，「你……你是……埃莉诺吗？」 面前的人浅色的头髮稀疏，佝偻着背，骨瘦如柴，眼窝深陷，脸颊上也出现了凹痕，看起来干瘪极了，他的眼皮只睁了一半，就怎么也睁不开了，他拄着一根木头拐杖，靠墙站着，似乎离开了那堵墙的支撑，就要摔倒。 「咳咳，亏你还能认出我，也不枉朋友一场。」 莉迪亚露出嫌恶的表情，「你才不是我朋友。」 「你一定很奇怪，几年不见，我怎么成了这副德行，」他哑着嗓子低笑了两声，「还不都是你害得。」 「我？」 「是啊，可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原本你应该继续光芒万丈，名传千古的，现在你知道你在魔法领域是什么名声吗？太臭了，臭不可闻，嘿嘿嘿。」埃莉诺拄着拐杖挪了两步，「如果你当初按照我所预言的那样做，一切就都很完美，你也是，龙族也是，还有我……」 第126页 「这是安雅的决定。」 「你可以劝住她！」埃莉诺顿了两下拐杖，「可是你没有！你放弃了！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因为你没有按照祂的只是去做，美貌没有了，地位也没有了，现在魔法领域里，也没有人记得我了，全都是你害得！」 莉迪亚刚才看到埃莉诺这幅样子产生的那点同情心荡然无存，冷笑：「分明是你自己活该，非要去当那群东西的走狗，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哈哈哈哈。」埃莉诺不怒反笑，「你以为你自己真的倖免于难了吗？你该不会真以为有龙母捨身帮你，你就能彻底摆脱控制？哈哈哈哈哈，别天真了。」 「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莉迪亚的脑海中再次闪过几年前的一些画面，那些画面本来不属于任何时间，而且那么破碎，她应该早就忘记了才对，可是它们却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莉迪亚的记忆。 那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即便看不懂，也莫名觉得不该丢弃。 埃莉诺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以前他还俊美的时候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现在他变成这样了，也就不管什么形象了，「我今天来这里见你，就是为了把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次预言，献给你。」 说完这句话，埃莉诺就闭上了嘴，沉默的时间过长，莉迪亚等不及了，刚想开口追问，却看见他半透明的身体在慢慢化成碎片，然后消失。 「埃莉诺！」莉迪亚急了，从床上下来，打算抓住他，「预言是什么？」 「我以为你对这个不敢情趣了呢。」他消散得很快，大半身躯已经归与虚无。 莉迪亚向着仅剩的哪一点残影挥出手去，反而把他打散了。 埃莉诺彻底消失，空气里幽幽飘来一句话： 「你手中的利刃会穿过魔王的胸膛。」 第66章 ·被魔女养大的孩子（上） 被…… 魔法领域—— 「妈妈, 今天晚上的天空好奇怪。」 小男孩名叫维西（wish），有一头灰蓝色的短髮，他的头髮看起来就像上好的丝线团, 梳得整整齐齐, 又带着点自然卷。 这源于他其妙的血统, 他的父亲是人鱼，母亲是精灵，两人因爱结合, 住在了滨海港湾利塔城，生下的孩子，也就是维西，有一半人鱼血统, 一半精灵血统。他有着人鱼的鳃，精灵的尖耳朵，还有混合了他父母发色的一头灰蓝色毛髮。 不仅是头髮的颜色, 他的眉毛、眼睛，甚至是睫毛都是灰蓝色的，他更综合了父母两个绝美种族的容貌，小小年纪就已经长得惊为天人。饶是利塔城是一座很包容的城市, 维西在这里都显得那么独特。 此刻他正在扒着窗户的窗框上, 好奇地往外面张望。现在是傍晚，按照利塔城一贯的情况，天上已经零星出现星星了。 维西今年十岁，自他懂事以来，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趴在他现在所在的窗台，等待着星星随着夜幕的降临在天上闪耀起来。 然而今天却非常奇怪，天上不仅没有一颗星星, 就连一片小小的云朵都见不着了。维西看了一会儿，实在有点着急，就支撑起自己纤细的双臂把大半个身子探出去，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家住在一栋公寓的第五层，外面不论是天上还是地上都一片糟乱，骑着扫帚的各种族生物从维西面前「嗖嗖」飞过，都没空去理会身边的事情，地上更是吵嚷，所有人都背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地往街上涌，发生争执的、问路的、找人的应有尽有。 维西对这些充耳不闻，全部在乎，只专心致志地研究今晚天上没有星星这件事。维西在这一带很受欢迎，其实这样好看的小孩无论去到哪里都是备受瞩目的，不仅有很多小女孩和大人喜欢他，小男孩也愿意和他在一块。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很容易以自我为中心，像维西这样的就更是了。他知道自己长得很俊美，但是他觉得这些星星比他要美得多，尤其是那一条如烟如云，比宝石还要璀璨的银河。 自从他在很小的时候，能记事以前第一次见到这片星空，他就被深深地吸引了，他就这么看着，看了许多年，他早就认定，这些星星是属于他的东西。 现在竟然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连招唿都不打，让他非常慌张。 「妈妈，」他把头收回来，向房间里喊，「为什么星星都不见了？」 维西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暖色的灯光充溢着整个房间，维西喊了两声以后，安静了一会儿，他的妈妈才勐地推开门，大步走进来，把他从窗台上抱下来。 「现在没时间说这个了，我们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里。」 维西挣扎了一下，他觉得再没有什么比他的星星更重要的了，「我不要离开这里，我想知道星星到哪里去了。」 维西的妈妈亲了一口他的头髮，脚步不停，「我在路上再向你解释好吗？」 「汀，好了吗？」维繫的爸爸从一楼走上来，把维西抱进自己怀里，「你去收拾维西的房间，其他地方已经收拾好了。」 「好。」维西的妈妈，也就是汀转过身对维西的房间挥了两下魔杖，房间里的东西就开始活动起来。 维西被他爸爸包下了楼，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些星星，「爸爸，天上的星星都不见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第127页 「因为马上有坏事发生，那些星星们害怕，就都躲起来了。」维西的爸爸名叫莲，他把维西放到楼下的一个大箱子上，说：「你在这里坐好，不要乱动，爸爸要检查一下我们的行李。」 「那些星星还会回来吗？」维西问。 莲打开了几个巴掌大小的储物袋，发现有几个没装满，赶紧把剩余的大件行李塞进去，一边回答：「肯定还会回来呀，因为灾难总会过去的。」 「明天会回来吗？」 莲的表情僵了一下，强颜欢笑：「应该吧，但是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彩色地砖发出了轻微的震动，门外忽然安静下来，莲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向窗外看去，只见有两排石头做的雕像从门口走过去了，因为体重过大，每走一步都会撼动地面。这是专门用来作战的石头军队，五官被雕刻得很简陋，看不清楚面目，但却是非常强的战力。 「哇！」维西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兴奋地从大箱子上跳下来，就要去看。 莲拦腰把他抱起来，放到台阶上，把刚才维西坐着的箱子收紧储物袋里，神情有些严肃了，「不要到处乱跑，外面现在非常乱，待会出去了你也要乖乖的，这样才能保持安全，知道吗？」 维西撅了噘嘴，却还是乖巧点头，说：「知道了。」 没多久汀把维西的房间收拾好了，整个房子几乎被腾空，几个储物袋装得满满当当，一家三口只拿着两个小背包走上街头。 天已经全黑，大家都准备逃难，平时这个时间应有的惬意悠闲荡然无存，街上车水马龙，骑扫帚的，开飞艇的，走路的，上上下下挤成一团。 维西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害怕，老老实实地爬在莲的肩膀上，他手上还拿着平时陪自己睡觉的玩具娃娃，星辰仙子。这是他父母在他六岁生日的时候送的礼物，据说星辰仙子是掌管星星的仙子，能够把梦想与勇气带给魔法领域。 莲一手抱着维西，一手拉着汀，躲过几个赶路的矮人和人类，对汀说：「去碧蓝海滩。人鱼族已经开放了收容，我们这样的是最优先的。」 碧蓝海滩就在利塔城，距离他们不算很远，骑扫帚很快就能抵达，但是莲在海里生活了上百年，有很严重的恐高症，从来不愿意用扫帚，汀虽然不恐高，可对扫帚也没那么依赖，莲不用，长年累月，她也不用了。 一家三绕着人群口走街串巷，中间还遇到过几次石像军队，终于到了碧蓝海滩。利塔城里住着不少人鱼族，还有海洋中的其他种族，所以当这一家三口赶到的时候，发现这里也是人满为患。 为了给自己找一处安全的避难港，许多不属于任何海洋一族的种族也混在其中，海洋王国对他们也并非完全排斥，毕竟有不少还像汀和莲这样的，虽然汀是精灵，但她的爱人是人鱼，或者干脆就是和海洋交好的陆上种族，即便没有爱人，也同样可以来海洋中避难。 汀和莲抱着维西排到队伍的最末尾，这里已经不在沙滩上了，而是在陆地上，一个半人来高的海马用魔杖提高了自己的嗓音，向着人群大声宣布：「由于避难的人过多，从现在起，所有和海洋非亲非故的种族一概不收！」 这话一出，人们骚动起来，有大声抗议的，也有跑过来找这个海马质问的，大有乱套的迹象。 「大家都排好队！」海马抬高音量，「不然本来能进的也不许进了！」 「莲，」汀抓住莲的胳膊，「我们一家是不是要分开了？」 维西听到这话也不安起来，抓住汀的手，「我不要和妈妈分开。」 「放心，我问过了，我们一家肯定能平安过去的。」莲对汀说，又摸摸维西的头：「维西不用怕，这话不是对我们说的。」 话虽这么说，莲还是有点不放心，趁海洋的一个巡查员路过的时候赶紧问：「我们一家能通过吗？」 巡逻员看了看莲，又看了看汀，「这位是精灵族？」 「是的。」 「她是你……」 「爱人。」莲赶忙说，「是我儿子的母亲。」 巡逻员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维西，两眼瞬间直冒光，「这可真是只有精灵和人鱼结合，才能诞生出来的珍宝啊，放心吧，你们肯定能过的。」 「谢谢！」莲和汀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那些不符合要求的种族开始陆陆续续撤退，队伍瞬间缩短了不少，那一家三口也终于踩在了沙滩上，可就在这时，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是暗影骑士和夜隼！」 原本井井有条的队伍瞬间炸了锅，大家也不管队伍了，开始你推我搡地往海里钻，莲和汀也在人群当中，为了能活命，那里还顾得上平时美丽优雅的行为举止呢？更何况他们还有孩子需要保护，这个时候能够及时躲进海里就行了。 利塔城的天空一片漆黑，只有街上的路灯和人们用魔法点亮的光芒，但是很快，城市中响起一阵阵尖叫声，此起彼伏，声嘶力竭，仿佛是生命最后的吶喊。没多久，火焰零零散散烧起来，更多的人在大喊「暗影骑士」或者「夜隼」，整座城市彻底陷入疯狂。 沙滩和海洋接口处摆放着一些供陆上种族在水下唿吸的海藻，因为暴动和骚乱，几乎被一抢而空，汀拼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抢过来一片，但是很快这一片就被其他人盯上，汀立刻放进嘴里，嚼也没嚼就直接吞了，那些觊觎她手中海藻的人才彻底罢休。 第128页 「我们走吧。」汀拉住莲的手说。 第67章 ·被魔女养大的孩子（中） 被…… 维西老老实实趴在爸爸怀里, 看着眼前一片荡漾的蓝色，越变越深。 他仰着头，仔细观察天空, 不放过一丝一毫看到星星的机会。 利塔城的海滩不是莲的家乡, 他所属的家族是月琴湾海峡的贵族, 很多年以前，本来和人鱼族的郡主另有婚约，但是因为爱上了汀, 和家里闹翻了，即使到了现在都没能完全和解。 而汀则是精灵族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莲在他们种族中那么高贵的血统，最悲惨的是, 她的父母在她少女时期就因为战争双双去世了，汀也是在那时候遇见的莲。两个人很快坠入爱河。 为了能安稳地生活，他们辗转了很多地方, 最终选择了伊露国的利塔城，接着就是很平常的故事了，他们努力工作，几年后买了一套二手的小楼, 又过了一段时间, 他们的孩子也出生了。和天底下所有有责任感的父母一样，他们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了他。 利塔城因为靠近碧蓝之海，那里的人鱼族和利塔城的居民相处得很融洽，也有不少人鱼族和利塔城的人结婚生子，或是搬到了岸上居住，或是带着恋人一同潜入深海。莲离开了自己的家族，但身为人鱼, 不能总是离开水，隔三差五他会带着妻子和孩子来到碧蓝之海玩耍、旅游。 这对莲来说是一种享受，然而对维西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他一天都不能离开自己的星星。第一次来到海底的时候维西还很小，他以为海水那么清澈，在海底肯定也能见到天上的星星，所以第一次潜入海底时他很兴奋。 到了晚上，他发现自己根本见不到星星，就开始哇哇大哭，他觉得天都要塌了，见不到星星他睡不着觉，莲和汀无论怎么哄都不管用，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原本待在海底一周的计划取消，提前回家，这才解除危机。 连对此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建议汀在海底的医院分娩，这样维西就能早早对海洋产生亲切感，不会像现在这么麻烦了。 好在随着维西年龄渐长，后续他们再来海底几次，维西逐渐就能适应了，从开始的一两天，到后来的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维西心里依然捨不得那些星星，却也能明白爸爸需要海洋，就像他需要星星，而且他们只是短暂地离开，不多久又会回来，他就能再次看到星星了。 海岸上乱成了一锅粥，海底也好不到哪里去，许多趁乱混进来的其他族类和海底的军队发生了争执，硬是要闯进避难所，一群人挥着魔杖大打出手。 更可怕的是有一些太害怕、太慌张的陆上种族，没有吃任何能帮助在水下唿吸的海藻或者魔药，就直接跳进了海里，结果没游多久就溺水而亡。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很快海面上就漂浮起零零散散的尸体。 莲把维西的头按下来，用手遮住他的眼睛，轻声说：「维西，不要看了。」 夫妻俩带着孩子继续跟着大部队往下潜，莲的双脚挨了水，变成了蓝色的鱼尾，摆动间在淡淡的光线下泛着光泽。海面上接连传来几声落水声。 寻声看去，却看到更多陆上种族跳了下来，他们也同样没有採取任何在水下唿吸的措施，下来后有些还能有一阵，但更多的则是开始在水面上挣扎。 「怎么回事？」海底的种族抬头张望，「刚才那群陆上种族怎么死的不知道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不要命的？」 「碧蓝之海第四十五、四十六团注意！」穿着深蓝色军装的人鱼背后跟着一小队卫兵高喊，「陆上发生暗影和夜隼突袭，为了保护合法难民以及整个碧蓝之海的安全，不合法难民必须自行返回岸上，不配合的，将被当场击毙！」 这话出口，不合法逃进来的难民一片譁然。 「长官，救救我们！」 「外面有魔王的大部队，我们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求求各位长官，把我们留在这里也可以，只要不去岸上就行！」 然而长官并不通融，冷着脸说：「命令就是命令，现在立刻返回岸上！」 有些听话的已经不打算在挣扎了，他们拖家带口或者两两相伴开始往岸上游，整个海底都陷入了比刚才更加沉重的氛围中。 「莲。」汀的声音有些发抖。 莲把维西抱得更紧，另一条手臂搂住汀，眼睛里也流露出不忍。 这种沉寂很快就被海底的尖叫声撕破。 「是血蟒！」 几条长长的黑影闪过，紧接着深海中开始有鲜血瀰漫开来，海洋中的种族也慌乱起来，一股脑往更深处逃去。 刚才发号施令的长官骂了一句脏话，轮了两下手中的三叉戟，大声说：「合法难民快速进难民营，四十五、四十六团注意！绞杀血蟒！」 军团回应：「是！」 「抓紧我，千万别走散了！」莲把维西护进怀里，拉着汀混进难民堆。 海底的尖叫声响起得越来越频繁，海中的波浪也出现了极为不规律的节奏，人鱼族对这些极为敏感，他们知道这种不稳定并非由难民引起，而是刚才人们所说的血蟒。 血蟒原本是魔法领域遭到驱逐的邪恶种族，生活的地方极为偏僻，也一直受到各种族合力压制，一直没有掀起特别大的风浪，直到魔王降临于世，他们成了第一批愿意辅佐魔王的种族，从此开始泛滥。 第129页 深蓝之中不断有血花绽放，尖叫声和哭声混杂在一起，人鱼军团增派了应援的兵力，几番配合之下，几柄三叉戟就把一条大约有十几英尺的巨大蟒蛇扎了个透心凉。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喊叫声却没有停止，原来血蟒不仅仅只有一条！ 然而这几支人鱼军团解决一套已经废了很大力气，伤亡过半，实在没有办法对付另外一条，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莲以前在贵族之中接受过格斗训练，虽然这几年没有什么时间练习，生疏了不少，面对这种情况还是非常想去帮把手的，汀的父母都是军人，自小也耳濡目染，后来也从莲那里学到了不少新招式，也想帮忙。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怀里的儿子，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只能是逃到避难所，他们必须要先保证自己孩子的安全。 「我受过特训，可以帮忙绞杀血蟒！」难民中忽然多了几十个逆行者，他们有男有女，体型各异，大部分也是人鱼，但也有半人鱼或者其他种族的。 刚才的长官正在心烦意乱，听到有人这么说顿时眉头舒展，「能上的都上！」 这群人就往更高处游去，替下面逃难的难民提供了一张安全网。 水下的难民营有好几个，越过一张魔法织就的防护膜，汀和莲带着维西，按照那里指挥员的指示找到了自己应该去的那一所难民营。 因为是临时搭建的，条件很简陋，床铺都集中在一起，所有东西几乎都是公共的。外面正在打仗，没有人抵达难民营以后就彻底放松了，大家简单收拾好以后就来到一个巨大的公共区域，讨论外面的情况。 一个有着橘黄色尾鳍的人鱼问：「外面究竟怎么样了？」 回答他的是一只长着青蛙脸的人，他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外面还很太平，临近门口了，听到有尖叫声。」 「那你真是幸运了！你知道那尖叫是什么东西引起的吗？是血蟒！」 「血蟒？！」 「是啊，好多人都死了，要不是由军队还有几个难民中的志愿者，我们这群晚到的早就被血蟒生吞了！」 不远处莲和汀不想让儿子听到这些东西，稍微走远了一些。 没多久，难民营的大门再次敞开，从外面游进来一群人，刚才晚到的难民很快就认出了他们，欢唿：「刚才就是他们，在军队人手不足的时候自愿帮忙的！现在一定是绞杀了血蟒，凯旋归来了！」 其他难民也跟着一拥而上，欢唿起来，「你是我们的英雄！」 那群支援者在情愿的时候还是散的，现在已经自然而然选出了一位领头，面对众人的拥护她面色不改，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谢谢大家，我们有几个人在对付血蟒时受了点轻伤，现在需要安静地调理，好意我们心领了。」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让出道路让他们去往休息处。 「哎，这仗恐怕持续不了多久。」一个人鱼目送着志愿者离开后嘆息说。 「你在做梦呢吧？魔王的力量有多强大，你又不是没在报纸上读到过。」他的同伴满脸震惊。 「我就是因为看到了，才这么说的，一魔王的实力，我们这种小国家，根本不需要费多大的事，所以我才说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他的同伴低下头，「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你知道被占领的国家，他们的人民都怎么样了吗？」 「什么意思？」那人鱼斜他一眼。 「没有，我就是想知道，直接投降还是垂死挣扎，哪个下场会更好一些。」 人鱼嘆了口气，「据我所知，都不太好。你看看罪人国是什么下场就知道了，那是他第一个攻占的国家，那里的人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悽惨。」 「啊？那坏了，如果碧蓝之海也沦陷了，我看我还是干脆自杀算了，省得继续活着遭罪。」 「倒也是个选择。」 维西听到他们的对话，从莲的肩膀上抬起头，轻声问：「爸爸，什么是罪人国？是全都是罪人的国家吗？」 莲摸了摸他的头，回答：「不是的，罪人国，以前名叫神圣兰德王国，魔王侵占那里以后，才改为了罪人国。」 第68章 ·被魔女养大的孩子（下） 被…… 维西把头一歪, 「所以这个国家的人，是因为得罪了魔王，才被改名字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莲看了汀一眼, 她的脸色不太好, 似乎在想别的事情。 「那他们一定是被冤枉的。」维西说, 「因为魔王是大坏蛋，只会做坏事，他们一定是做了好事, 却在魔王眼里是坏事才被改名字的。」 「不是的！」汀脱口而出，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她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抿住了嘴唇, 低下头。 莲挡在她身前，「汀。」 「我知道，」汀咬了咬下嘴唇, 「我以后会注意的。」 莲把她带到一个人比较少的角落，低声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非常困难，毕竟你是精灵，那位魔女曾经帮助过你的种族, 你更偏向她也无可厚非。」 「莲, 我还是不相信，当初真的是她摧毁了整个龙族，」汀抓住莲的衣服，她银灰色的长髮在水中轻轻飘动，偶尔拂过脸颊，「她是精灵王最亲密的好友，怎么可能会主动去做那么坏的事呢？」 「我明白, 也许那位魔女并不是坏人，但魔王和她不一样。」 第130页 「可他是魔女养大的孩子！」汀的声音降到了最轻，用的几乎只是气声，但她的语气却极为坚定，说话时眼神透着刚硬和凛冽。 魔王是当初那位邪恶魔女养大的孩子，这件事虽说并非人尽皆知，但是知道的人也有一定数量，但是这些知道的人，不管相隔多远，都形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想要隐藏这件事。 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像汀这样，曾经受到过那位魔女恩惠，甚至亲身接触过魔女的人。自从龙族灭族事件发生以后，各个国家专门命令各大报社大肆宣传那位魔女的邪恶事迹，以及后面金海岸城被毁的事件，从此舆论就翻了个个儿。 那位魔女曾经还有不少拥趸，大家认定她是天选之人，所到之处可以为万民带来和平与繁荣，然而现在一边倒的全部都在说她是邪恶的魔女，只会带来毁灭与杀戮。 这种舆论开始疯狂肆虐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反对过，然而支持那位魔女是邪恶的人太多了，很多地方的人还为此大打出手，更有甚者，在一些国家敢明目张胆替那位魔女说情、洗白的人会被抓起来，在监牢里待个几天才被放出来。 原本汀也是一开始替那位魔女说话的人，可是考虑到形势，还有他们刚刚出生的孩子，她不得不闭上嘴，既不表示支持，也不反对。 莲也同样换成了气声，「即便是那位魔女养大的，也不代表他在长大以后就一定和那位魔女一样。」 维西在旁边听着，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他问：「为什么呢？我是爸爸妈妈养大的，我就很像爸爸妈妈呀。」 「维西，」莲的眼神变得柔和，「那不一样，你是爸爸妈妈亲生的，那个孩子却不是那位魔女亲生的。」 「那他是捡来的吗？就像埃里克那样，他说他是爸爸妈妈在垃圾堆里捡来的。」 汀「哧」地一声笑出来，「埃里克当然是他父母亲生的，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是句玩笑话。」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一群人突然吵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现在能救我们的，很可能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呸！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去找那位魔女求救？我看你是想向魔王献殷勤吧？」 「你说什么？！」 莲和汀所在的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光从对话来看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有人打起来了。 「他们是在讨论那位魔女的事吗？」汀往前游了游，自言自语。 没想到旁边有一条人鱼听到了，回答说：「是刚才那群志愿参加战斗的人，我们本来都很感激和尊敬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开始在人群里鼓吹只有那位魔女才能停止魔王的侵略，这不是说胡话吗？那位魔女不和魔王联手就算好的了，能帮什么忙？」 「可，那位魔女不是有非常强大的力量吗？兴许真能阻止魔王呢？」汀下意识反驳。 那条人鱼感觉到不对劲了，说话更沖：「怎么，难不成你也支持那群疯子？那位魔女有多邪恶你知道吗？她怎么可能会帮忙打败魔王呢？」 汀也听得心里直冒火，但是她已经忍了很多年，有了刚才的失态，这会儿更加注意，接下来就没有反驳，只是小声回了句「你说得对」就不再多说。 而刚才也有其他人听到了汀的谈话，都暗自警觉起来，本来蓄势待发，但是听她这么说也都卸了气，把注意力再次转回到刚才爆发打斗的地方。 战斗其实也没有持续很久，能够打到血蟒的人，即便战斗力不敌正规精锐部队，实力也绝对超过了普通人，和刚才那群志愿者打起来的人很快就被打趴下，虽然还是很不服，却不敢再动手。 刚才的吵闹停止了，从人群中游出来一个人，她的脸瘦削，稜角分明，高挺的鼻樑就像一把利刃，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精灵的尖耳朵，穿着上衣和长裤，梳着单马尾，她就是刚才那群志愿者的头领。 「各位请听我说！我知道这很疯狂，但是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必须要去找到那位魔女，向她求救！」 大家在地下仰头看着，心里都很不满，可是害怕被揍，不敢多说什么。这时候，难民营的大门开了，一条穿着珊瑚色军装的人鱼游进来，他一脸肃穆，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 他游到志愿者的领头人面前，问：「刚才就是你们在闹事？」 「我们没有闹事。」 长官眯起眼睛，「你们刚才愿意帮忙绞杀血蟒，我们很感激，但如果你们因此就认为自己获得了某种不该有的特权，故意找事，扇动起什么危险思想，我们也不会就这么坐视不理。」 头领丝毫不为所动，她的眼神比长官还要更有威慑力，「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就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正好，省得我自己去找你们了。」 长官转过身，向门口走去，「刚才跟她一伙的也一块跟上！」 难民营的大门再次关闭，大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接着是比刚才更大的讨论声。大家开始众说纷纭，大部分都在感嘆这位志愿者骁勇善战，可头脑不太好使。 有人说咧着嘴说：「那位魔女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和最邪恶的内心，找她求助不如直接自杀更简单直接。」 「诶，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有人就是想死得花哨一些呢？」 第131页 「有道理，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讨论的正热火朝天，忽然感觉整片海水剧烈摇晃了一下，仿佛是一个水缸里的水，倾斜以后又快速摆正。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晃了一下，这下比刚才还要在剧烈和明显，刚才怀疑是幻觉的人这才彻底肯定，难民营陷入恐慌。 莲和汀紧紧挨在一起，共同抱着维西，海水的摇晃更加频繁和剧烈，有人着急去敲难民营的大门，更多的人也朝门口聚集过去。地面发出「轰隆」巨响，抖动着升高起来。 敲门的人越来越多，也从敲门变成了砸门。 本来这里也不是关押罪犯的，难民营的门没有那么牢固，很快就被沖开了，出来以后才发现其他的营地也陆陆续续有人逃出来，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地面的上升还在持续，很多海底的建筑都承受不了这种水压变动，在上升过程中炸成了粉碎，不少人因此受伤。 莲和汀跟着大部队也逃了出来，立刻就有建筑在他们身边炸开，还好汀反应迅速，用魔杖生气屏障躲了过去，但也有不那么幸运的，直接被飞溅出来的建筑残渣开了瓢。 维西直接吓得大哭，莲用手捂住他的眼镜轻声安慰。 「我们是不是正在返回地面？」汀问，「是魔王搞的鬼吗？」 「我想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位魔女，也就只有他有这种力量了吧？」莲的脸色凝重。 海水涌动，发出巨大的声响，所有潜入海底的生物都在被这不断抬高的地面往水面赶，有一些不死心的，发动了一波人集体按住地面，阻止它继续升高，然而没有丝毫作用。 之前难民营外的黑影再次出现，它们身形瘦长，或者说极长，如同鬼魅一般在海中游动着，熟悉的尖叫声就又不绝于耳。 一时间整片海域再没了安全的避难所，大家都开始往海面上游，然而上面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分不清究竟是被海底的血蟒所杀，还是被陆上魔王的军团所杀。 莲和汀带着他们年幼的孩子别无他法，只能往海面上逃，维西还在一直不停地大哭，嚷嚷着「我要看星星，我要看星星」，莲和汀一边提防着周围的情况往上游，一边温柔地安慰说：「马上就能看到了，再忍一忍。」 「嘶！」 蛇吐信子的声音从水中传递过来，在一眨眼，又见到一条深色花斑的巨大蟒蛇已经用身体把他们圈住了。 维西尖叫起来，莲和汀从口袋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第69章 ·寻找传送门（上） 寻找传送…… 血蟒身上的肌肉极为发达, 到了水里还能搅动水波，让人失去在水下的平衡，从而减弱攻击力和防御能力。 旁边的人看到血蟒围住了那一家三口, 纷纷躲得远远的, 心里替他们默哀。 汀汀挥动魔杖, 甩出一个黄色的光点，血蟒一偏头躲开了，嘴巴一张开, 里面小臂长的尖牙冒着森森寒光，相比起身体来说，它的头看起来很小，然而一张开却大得出奇, 一口吞下去四五个人都不在话下。 血蟒张着血盆大口就沖汀咬了过来。 「护盾！」汀的魔杖顶端应声出现了一个大屏障，血蟒冲过来的速度太快，没能及时停住, 直直撞在了护盾上。 这一下应该撞得不轻，它甩了甩头，缓了一下神才恢復，旁边莲也没有闲着, 他趁着血蟒神志不清的时间念起咒语, 从魔杖中射/出一条闪电装的强光，噼在血蟒的身体上。 海水里有一小股黑血散开，血蟒吃痛，彻底怒了，它在水里游动起来，中央形成了一个小型旋涡，一家三口想要继续往上游, 逃出血蟒的攻击范围，却只能被这漩涡形成的强大吸力禁锢住，紧接着，血蟒把巨大的身体勐然收紧，在哪一家三口身上紧紧缠了三圈。 维西的脸都憋紫了，终于止住了哭。 莲和汀的手臂都被巨蟒的身体捆住，没多久就麻了，莲没拿稳魔杖，让魔杖沉了下去，消失在建筑的废墟中。 「妈妈，我害怕……」维西快失去意识了，小声喃喃。 汀的眼眶红了，用自己的头去蹭他的，「维西不要怕，爸爸妈妈都在这呢。」 「我想去看星星……」 「好，我们一起去看。」莲半闭上眼，把脸贴在维西的头顶。 血蟒在三人头顶再次长开大嘴，打算一口气把他们全吞了，可正当他打算这么做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无论如何都低不下去，急得它直吐信子。 「坚持住！」一个声音对他们喊。 汀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看过去，是那个志愿者的头领，她双手握着三叉戟，贯穿了血蟒靠近头部的那一节，黑血很快瀰漫开来，吸进鳃里的话还能闻到腐烂尸体的恶臭。 血蟒彻底失去意识后，身体就不在紧绷，汀和莲带着维西努力挣脱出来，也不管周围到底混乱成什么样子了，只知道大口唿吸，让鳃把水里的氧气尽可能多地输送近肺叶之中。 「多谢你。」汀对志愿者头领说。 「哪里的话，你也是精灵，我也是精灵，互相帮助时应该的。」志愿者头领把三叉戟晃了晃，上面的血就飘散进水里了。 地面的上升没有因为一条血蟒被杀死而停止，很快他们就触到底了，莲趁机找到了自己的魔杖，让他们赶紧往陆地上走，中途还有其他逃难者加入进来，只是人数已经屈指可数。 第132页 越往上游尸体越多，之前只是零零星星飘着一些，现在几乎整个海面上都铺满了。但是要想上岸就必须要穿过这些尸体，对大人来说都已经是很大的心理挑战，更不要说小孩了。莲把维西的头按进自己怀里，让他闭上眼睛，心里只想着每晚都能见到的星星。 志愿者头领游在最前面，替他们拨开堆得满满当当的尸体，先让其他人上岸，之后再是她自己。 莲抱着维西从海底露出了一个头，接着是上半身，今晚的风不仅格外寒冷，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身后响起一阵怪兽低吼般的「轰隆」声，回头一看，之前还潜藏在深海之中的海底大陆已经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之中。没有流干的海水依然汹涌，足有半人来高，一直冲到沙滩外面很远的地方。 岸上的样子已经和傍晚的时候大相迳庭，尽管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声响，但是从沙滩上随处可见的尸体来看，不久前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恶战，志愿者正带着仅剩的一群人等他们的头领，见她上岸，都趟着水围拢过来。 「缇娜，怎么才这么点人？」 志愿者头领，也就是缇娜，皱起眉，「海洋一族见形势不妙，撤兵逃跑了。而且这也是我想问你们的问题，怎么才救下这么点人？」 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了。 整座利塔城，现在也包括碧蓝之海的近海域，都刚刚遭遇一场恶战，虽然战事告一段落，但是呆在这里还是很危险，他们就近找了一家还可以的宾馆，那里有一半已经被炸成废墟了，他们刚来的时候楼顶上还着着熊熊大火。 他们用魔法灭了火，找了几间看起来还能住的宾馆房间分配给大家，这才终于能获得短暂的休息。 维西和他的父母被分配到了一个双人间，他自己单独一张床，躺上去以后立刻就感觉疲惫的身心放松了，但是刚才的种种景象让他不敢睡着，他怕自己会做很可怕的噩梦。汀倚在他床边，有节奏地拍打他身上的被子，给他讲了一个甜蜜又美好的故事，他才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睡着之后他果然没有做很可怕的噩梦，而是梦见他怀里抱着的星辰仙子活过来了，带着他飞到了天上，穿过云朵，来到了天空深处，身边围绕着无数颗星星，他开心得不得了，和星辰仙子手拉着手在这些星星之间遨游…… 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或许并不是第二天早上，因为他醒来以后，发现外面的天依然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还是和昨天一样，没有云更没有星。 他吓得从床上跳下来，把莲和汀摇醒，红着眼眶问：「怎么天还是这么黑，还是没有星星？」 莲被摇醒了，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放在床中间，搂着他的肩膀说，「维西，我们之所以见不到天上的星星，也看不到月亮和太阳，其实都是魔王搞的鬼。」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他要入侵其他国家的信号，每当他要入侵一个国家，都会提前用强大的黑魔法把这个国家整个包围起来，这样这里的人才不会逃走。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天空并不是真正的天空，而是魔王的黑魔法屏障。」 维西稍稍安下心了，「那这么说，星星们没有逃走，他们是被魔王遮住了？」 「是这样的。所以等魔王的侵略结束，我们就又能见到星星啦。」 「不要！」维西生起气来，「为什么不能是我们打败魔王，然后重新见到星星，而是等魔王侵略结束才能见到？这样岂不是太孬了吗？」 莲一时语塞，想了想，结巴着说：「这、这是因为以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和魔王抗衡啊。」 维西眼眶又红了，撅起嘴，「不！妈妈之前不是说有办法吗？缇娜阿姨也说过有办法打败魔王的！」 汀就半躺在维西的另一侧，刚才她一直在安静听维西和莲的对话，说到这里时，莲尴尬地看了汀一眼，继续说：「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怎么不是？」汀说。 「对呀，怎么不是？」维西从莲的怀里挣脱开，怒视着他，「如果魔王是你们说的魔女养大的孩子，那么他一定也会听那位魔女的话的，每一个孩子都会听妈妈的话。」 莲满头大汗，汀在旁边笑起来，把儿子揽进怀里，对莲说：「怎么样？魔王是不会放过我们这些人的，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拯救我们了。」 「好吧好吧，」莲用双手盖住脸，「我投降，我相信你说的，现在我们也确实想不到任何别的法子了。」 汀从床上下来，「那我们去找缇娜谈谈，他们不也和我的想法一样吗？」 他们一家三口从房间出来，找去缇娜的房间，敲了敲门，缇娜让他们进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坐满了人，似乎正在开会。 「有事吗？」缇娜问。 他们没想到房间里会有这么多人，原本计划好的说词一瞬间忘记了，汀眨了眨眼，说：「呃，我们听到你之前灾难民营的言论，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来找你商量办法。」 缇娜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她的长相看起来非常凌厉，让人不敢随意靠近，但是她笑起来却非常明媚，和严肃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大相迳庭。她说：「精灵族就是无法对那位魔女产生很强的敌意，对吗？你们来的正好，我们现在正在商量下一步计划。」 第133页 不过她很快就收起了笑容，视线落到维西脸上，对汀说：「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参加的好，你们的孩子还小，这项任务执行起来非常危险。」 「我们不怕危险！」维西大喊一声，他怀里还抱着星辰仙子的娃娃，眼神却非常坚定，「我们一定要打败魔王，这样才能再见到天上的星星！」 缇娜笑起来，「真是个有浪漫情怀的孩子，打败魔王竟然只是为了重新见到天上的星星。」 「现在时态紧急，我们如果只是做缩头乌龟，说不定会死得更惨。」汀说，「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又有什么事是不危险的？不如就让我们加入。」 「那好吧，」缇娜盘着腿坐在床上，隔着人群向他们伸出双臂，「欢迎你们的加入。我来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们当前阶段的目标，就是找到一个可用的传送门。」 第70章 ·寻找传送门（下） 寻找传送…… 缇娜的小队带着仅剩的二十几个倖存者从宾馆里出来的时候, 看到远方有技术光柱直直往天幕中射/去。 维西在莲的背上看见了，以为是即将绽放的烟花，他抬起, 瞪大眼睛, 不想错过烟花绽放的瞬间, 然而那几条光柱在飞到空中之后，光芒逐渐变淡，最后彻底消失, 什么都没发生。 「爸爸，那些烟花真奇怪。」他抱怨说。 「那些不是烟花。」 「那是什么？」维西听到这话更失望了，噘着嘴把头靠在莲的肩上。 莲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尴尬，「我也不知道……」 「那是破魔咒的光。」缇娜转过头看向维西, 「应该是有人在尝试冲破魔王的禁锢，可惜每一个成功的。大家跟紧了，这里还很危险, 随时会遇到魔王的军队。」 其中一个队员提议：「我们应该去找那些释放破魔咒的人，和他们汇合，生存机率会更大。」 缇娜说：「这恐怕不太明智，那群用破魔咒的人已经完全暴露自己的位置, 我们现在朝他们那里去, 完全就是在送命。我们应按照原计划执行，找到传送门。」 「可我们还剩下这二十多人是一般平民，没什么战斗力，需要确保他们的安全才行，既然有人能使用破魔咒，说明他们有能力抵抗魔王的军队，我们应该试一试, 危险的工作我们来做就行了。」 太阳被完全遮住了，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路灯也不亮了，周围尽是漆黑一片，残破的大街小巷，所到之处没有一栋建筑是完好无损的，寒风唿号而过，空气里夹杂着血腥味和石灰的味道。 缇娜停下了脚步，看着跟随她的这群人，「大家来决定，你们是更愿意跟着我们寻找传送门，还是和刚才释放破魔咒的人汇合？」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眼睛里充斥着惊恐和担忧，都不敢妄下结论，终于有一个人颤巍巍举手问：「什么是破魔咒？」 「这是专门用来破除封禁、屏障、护盾之类的咒语，只有很强大的魔法师才能使出来，」缇娜的小队成员站出来解释，「从刚才咒语抵达的高度来看，那群魔法师的力量应该非常强。」 大家脸上露出欣喜，「那，我们去……」 「别高兴得太早，他们刚才使用破魔咒已经暴露了位置，我们现在从宾馆出来那么久，到现在都没遭遇到任何袭击，恐怕也是他们帮忙转移了敌军的注意力。如果现在直接往那里去，半路上遇到敌军几乎可以说非常高。」 庆幸的苗子被扑灭了，大家纠结起来。 刚才举手的人说：「这么看，我们跟着你们不是更安全吗？」 缇娜他们之前去的难民营，除了维西一家应该全部死亡了，现在的这群倖存者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计划，而他们也不打算跟这些倖存者透露，因为他们肯定没有人会愿意去向那位魔女求助，但现在既然遇到了另外的选项，还是坦白比较好。 「我们要去找传送门。」 低声的交头接耳安静了，「你们……找传送门做什么？」 「去凡人世界，向那位魔女求助。」 这话一出，大家都面露不满，有人骂起来：「你们疯了吗？难道没听过那位魔女的所作所为吗？魔法领域费了多大力气才把她赶走的，现在你们竟然还要把她找回来，是嫌我们的境遇还不够惨吗？」 「真是疯了，亏我们还那么相信你们！」 队员翻了个白眼，小声在缇娜耳边说：「就知道他们会这样。」 缇娜面色不改，依旧愣着一张脸，「那么你们是决定和我们分开了？」 这个问题问出来，刚才还一脸正义凛然的倖存者们又都犹豫了，是跟着他们找那位魔女还是分开去找那些强大的魔法师呢？ 找魔女是一场风险极大的赌注，万一那位魔女来了，没有救他们，而是和魔王联手了怎么办？到时候岂不是死得更惨？ 可他们也不愿意去冒更大的风险，找一群不认识的人，万一找到是找到了，那群魔法师不愿意保护他们怎么办？ 大家商讨了好半天，终于决定，还是和缇娜的小队分开了。 「我们和你们继续呆在一起可能会安全一阵子，但是当你们找回那位魔女，我们必死无疑。」他们笃定地说：「那可是歷史上最邪恶的魔女，作恶多端，你们都是疯了、傻了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人肯来救我们。」 第134页 缇娜还有她的小队成员很冷静地听着，他们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目送他们向着破魔咒亮起的地方走去。 其他人都离开后，还有一位老婆婆依然站在原地，她身形矮胖，穿着深棕色的长袍，慈眉善目的，脸上布满皱纹。 缇娜问她：「老婆婆，你不跟他们走吗？」 老婆婆摇摇头，她的声音不像她的外表那样苍老，反而很有活力，「我知道哪里有传送门，我带你们去，这样你们也少走一点弯路。」 「你不记恨那位魔女吗？」 「记恨什么呢？」老婆婆笑了两声，「她既然被人称作神的棋子，说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我们区区凡人，哪里有资格去记恨神明呢？」 缇娜的眼神变了，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微微低下头，让开路：「那就请您走在前面，为我们指路吧。」 老婆婆走到队伍最前，仅剩的七八个人跟在她后面，「你们叫我约拉就可以了。距离这里最近的传送门在戚草城，如果是骑扫帚或者搭飞艇的话，不出半天就能抵达，但是现在我们飞到天上就是活靶子，只能用走的。」 缇娜跟在她身边，「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什么别的交通工具，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店铺被损毁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能找到就好了……」 他们正聊着，维西忽然指着天空说：「看！是金色的车，在天上飞！」 大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纷纷抬起头，好奇地去看。 只见果真有一辆金色马车，自西向东飞去，那马车通体金色，看起来极其精緻，前面有八匹长着翅膀的金色骏马，拉着马车向前奔驰，它们全部都只有两条前腿，后面两条化成金光，拖长了线，如同极光一般所行之处留下淡淡光辉，过一阵才消散干净。 「那是什么？」维西问。 缇娜皱起眉回忆一阵，立刻躬下身，「大家快躲起来，那是魔王的马车！我之前听人说，魔王出去征战就是坐着这种金色马车的！」 话音刚落，又听到远处飘来一阵惨叫仔细辨认，那是刚才倖存者小队离开的方向，一时间大家都慌了神，缇娜指了一间塌了一大半的小平房，打手势让大家先去那里躲一躲，所有人猫着腰，尽量小声地跑过去。 街上再次空无一人，阴冷的风吹送来更加浓烈的血腥味，还有逝者临死前惨叫的回音。 维西闻到以后干呕起来，莲把他放到地上，汀轻轻拍打他的背，过了一阵，抽噎着哭起来。 「嘘——好孩子，」莲把他抱起来，用气声说：「不要发出声音，会被魔王的军队发现的。」 可是维西还是止不住在哭，脏兮兮的脸上全是一道一道的泪痕，「爸爸，他们……是不是……全都死了……我们……会不会……也要死了？」 其他人听到孩子的哭声和问题也都面色凝重，莲抱紧他，揉了揉他的头髮，用温柔的语调说：「不会的，只要我们找到传送门，找到那位魔女，就一定会得救，我们都会得救的。」 「真的吗？」维西止住了哭，他看着莲的眼睛问。 「当然是真的，所以我们现在要保持安静，不要让魔王的军队发现我们，不然我们就到不了有传送门的地方了。」 维西这才彻底安下心，靠在莲的肩头，「那好，我不哭了，我们去找传送门吧。」 缇娜从一扇没有玻璃的窗户向外望一阵，确认周围是安全的以后才让大家重新赶路。 戚草城距离利塔城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步行的话需要走两天，缇娜的小队在约拉的带领下从利塔城出来，走了大半天荒郊野外，来到另一座不知名的小镇，又继续走，才终于抵达。 这期间，所到之处没有白天，全部都像利塔城一样，天空中一片漆黑，而不管是其他的小镇还是城市，都不再如往日那般喧嚣，全部是死一般的寂静。房屋建筑被毁，大街小巷散落着腐烂了一半的尸体，尸臭瀰漫。 好在这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魔王的军队，仅仅只在出发第一天擦肩而过，也是从那天以后，他们就在也没见到破魔咒的光。 戚草城是一座比利塔城还要繁华的城市，这是任何存在传送门的城市都会有的特徵，不过伊露国本身也不是一个强大的国家，这里的人生活安逸，很满足与现状。 因此大多不会离开自己出生的城市，更没有想过要使用传送门去一个不会使用魔法的世界，这也是大家不知道传送门在哪里的原因。 伊露国的居民对传送门的需求没那么大，戚草城的传送门是整个国家唯一一扇，而且还非常简陋，大部分时间是用来当装饰用的。在一座博物馆的大厅，两块巨大的能量石没有任何修饰，直接暴露在外，一扇高耸的金属门孤零零立在中间，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咒文。 缇娜的队员见到了，失望地说：「这就是那扇传送门吗？看起来不大靠谱啊。」 「抱歉，确实没那么美观，」约拉翻个白眼，「毕竟他们请我设计建造的时候，也没付那么多钱。」 第71章 ·生死离别 「我无牵无挂」…… 「这扇传送门是你设计的？」大家惊愕地看向约拉。 这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脸上带着一点得意, 「不信？那你们有谁知道发动传送门的方法？」 第135页 在场所有人大眼瞪小眼。寻找传送门的计划本来也是昨天刚想到的，要不是为了绞杀血蟒大家不约而同自告奋勇，到现在也是谁也不认识谁。 约拉笑了一下, 「不知道了吧？正常情况下, 要想发动传送门把人们送到平凡人的世界, 需要至少十个力量强大的魔法师共同用魔法催动能量石，你们现在的人数，就算加上我, 也凑不够十个人。」 也就是说，这一趟等于白来了？ 「既然是这样，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一名队员说，「我们冒着生命危险, 干了两天的路，结果什么也做不了，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果然她没安好心, 说什么不记恨魔女，我看是恨之入骨，才想要这么耍我们的！」 约拉没说话，也没辩解, 只是笑眯眯看着他们发了一通火。 缇娜看她的表情仿佛没有恶意, 于是心平气和地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也许还有别的办法，不然又不只是他们花费了两天冒险赶路，带路的约拉也是一样。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她又何必跟他们费这一番功夫呢？ 果然，约拉回答：「当然有，只不过代价可能会很大。普通时候, 之所以需要十位以上强大的魔法师，就是为了让发动能量石这个过程不会带来除体力以外的任何损失，如果目的是一定要发动能量石，不计代价的话，别的方法自然有许多，一个人也能发动，七个人也能发动。」 「是什么代价？」缇娜继续问。 约拉的神情变得严肃，眼睛里透出一股坚毅，「生命。一般的魔法师，十个人一起发动能量石，会损伤全身的血管、骨头，但是问题不大，养一养，此后再不碰能量石也和正常人无异，九个人会落下终身的损伤，人数越少，损伤越大，如果是一个人，就可以直接称作是献祭了。」 缇娜的小队，不算上约拉和维西，一共只有七个人，如果他们强行催动能量石，必然会带来极大的损伤。知道这个消息后，原本兴致高昂的人也垂头丧气了。 这个小队中，能出力的，有四个是精灵，一个人鱼，两个人类，他们都认为那位魔女能为他们带来最终的胜利，才赶过来的。 沉默的时间没有持续太长，缇娜说：「我们相信那位魔女能打败魔王，为魔法领域带来和平，比起眼睁睁看着魔法领域生灵涂炭，这点代价不算什么。」 有了这个开头，其他成员也跟着说：「自从这个计划通过，我们每个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其实已经算不错的了。」 约拉脸上又挂起笑容，虽然她已经很苍老了，但是从这个表情中，仍然能够想像到她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往传送门走去，「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来告诉你们催动起传送门的方法。」 其他人还没挪动脚步，就感到一阵阴冷的风吹进来，那风仿佛藏着绵密的利刃，直削进人的骨髓里，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空气迅速凝结，寒冷陡然蔓延开来。 三个瘦高的黑影出现在博物馆大门，那影子极黑，却没有主人，只是影子，孤零零出现，他们的个子很高，起码有两米以上，手上拿着一柄长剑，如果放在普通人手里，那剑就会显得无比巨大，但是在他们手里就刚刚好。 「是暗影骑士！」汀大叫一声，抽出魔杖，回身护住维西和莲。 莲也拿出魔杖，「他们怎么发现我们的？」 「也许他们早就在跟踪我们了。」缇娜说，「那天魔王不可能没发现我们，只是没有及时动手而已。」 「这是为什么？」汀问。 「谁知道呢。」缇娜说着，挥起魔杖甩出一道青色的强光，向中间的暗影骑士打去。 暗影骑士手里的剑举在身体正中，走路时纹丝不动，可等到有人向他们发起攻击，手中的剑就挥动起来，干脆利落，带着劲风，缇娜发出的咒语就被轻松挡掉了。 其他人也接连发出攻击，然而也都被挡住，甚至有一个人的魔法被反弹回来，直接被打到几米以外！ 「唿唿」两声，三名暗影骑士同时在手上挽了个剑花，分成左中右三路，一齐噼出去，缇娜的三名队员被拦腰看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当场毙命。 原本他们人数就不多，现在更是锐减直四名，缇娜、汀，还有另一名队员在前排继续抗敌，莲也不能继续在后面躲着了，他把维西交给约拉，「能不能请你帮我找看一下维西？」 「爸爸！我不要走！」维西抓着莲的衣服嚎啕大哭起来。 「乖，听话，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约拉抓住维西的手臂，强行把他护在身旁，笑眯眯地说：「多可爱的孩子，现在就有这么出色的容貌，长大以后一定会非常俊美的。安心交给我吧。」 缇娜把魔杖换成了长剑，并且联合其他人已经放到了一名暗影骑士，剩下两名变得更加愤怒，他们挥着长剑，追着人在地上噼砍出一道道浅坑，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砍他的右臂！」缇娜喊，「只要他们的本体和剑分离，影子就会消失！」 「好！」 莲加入以后，情况就变成两个人对付一个，汀和莲一个，缇娜和她的队员一个。汀和莲从暗影骑士的左右两侧分别发动攻击，这样他就必须要分心，战斗力会大大削弱。 第136页 汀面对的是右侧，暗影骑士拿剑的那一侧，会更危险一些，但是她反应灵敏，暗影骑士数次向她挥剑，她都躲过去了，躲过去后还有多余的空闲挥动魔杖甩出咒语。 另一边缇娜有很丰富的作战经验，她已经斩断了暗影骑士的左臂，和她一起的队员却因此放松的警惕，被暗影骑士抡起的剑带到了空中，竟然直接砸到了汀的身上！ 「汀！」莲大喊一声，同时张开屏障挡住暗影骑士狠狠一剑，那屏障顿时碎开，莲也被这股力道推得在地上滚了几圈。 汀从队员身下爬出来，「莲，没事吧？」确认莲没事以后，她回过身，发现那名队员已经没了唿吸，浑身上下全是血，双眼大睁，就这么死去了。 「喂，克丽丝，」汀晃了她一下，见她再没反应，两眼一热。 缇娜凭着怒气，对那名已经断了左臂的暗影骑士挥起一剑——空了，又是一剑，刺进他侧腰，然而着丝毫没影响暗影骑士的行动，她的剑也像是被吸住了，拔不出来。暗影骑士就趁这个时候向她砍过去。 没想到缇娜一手抓着自己的剑柄，另一手抓住了暗影骑士的剑柄！就这样生生接住了他的攻击！但是暗影骑士体型庞大，挥出的每一剑都力大无穷，接住以后，缇娜听到自己手臂骨头错位的「咯哒」声。 「啊——！」她顺势挂在暗影骑士的拿剑的手臂上，双脚蹬他的腰，借力把自己的剑拔出来，左手挥剑，又砍下了暗影骑士另一条手臂，最后背朝下摔在地上。 暗影骑士没了剑，再也不动了，黑色瞬间淡下去，像真正的影子一样，回到地面，接着烟消云散。 而那名仅剩的暗影骑士，发现莲和汀都在远处，就开始随意寻找目标，向一旁的约拉和维西走去。 「你们快跑！」莲和汀大喊。 约拉年纪大了，抱不动维西，只能拉着他跑，但是小孩子跑不快，暗影骑士三两步就追上，挥起手中漆黑无比的长剑，砍了过去。 莲距离他们更近，嘶吼着冲过去，又生起一道屏障，但是之前最坚固的屏障被粉碎了，这一个远不如之前，在暗影骑士的剑下就像纸煳的，很快被捅破，莲头一偏躲过那一剑，却被暗影骑士的左手掐住脖子拎起来。 「爸爸！」 「莲！」 母子两个看到这副场景齐声大喊，汀奋力跑过去，可是太迟了，暗影骑士的剑贯穿了他的腹部，血喷溅到维西的脸上，他连哭都忘记了。 汀眼眶充血，脚步没有因此停歇，把魔杖换成剑，蹬地跳起来，一下砍断了暗影骑士的双手，滚到地上。 终于，三名暗影骑士全部消灭。 维西像是唿吸不过来了，大口喘/着粗/气，爬到莲的身边，摇了摇他的胳膊，试探性地问：「爸爸？爸爸？」再得不到答覆了，他放声大哭。 地上全是血迹，汀感觉自己双腿发软，拼着蹭过去，莲的腹部还在不停往外冒血，已经没了心跳，瞳孔涣散。 汀愣愣看了他一会儿，把头抵在他的胸口，肩膀颤抖起来，一开始的抽泣，逐渐转成撕心裂肺的嚎啕。 缇娜扶着手上的肩膀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汀身边，什么话也没说。 约拉嘆了口气，「现在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你们还打算继续吗？」 缇娜看向汀，汀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在维西脸上，「维西，你想看星星吗？」 维西还在抽噎，「我……我不要……看星星了，我……我要爸爸回来……」 「爸爸回不来了，」汀哽咽着说，「你想不想替爸爸报仇？」 「想。」 「那我们就要把那位魔女找过来，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打败魔王。」 「可……魔女会帮我们吗？」 「会的！」缇娜插话进来，看了一眼汀，转头对维西说：「我以前在精灵王身边做侍卫，二十多年前，我亲眼见过那位魔女。」 汀面露惊讶，「那时候……是罪人国，也就是神圣兰德王国被侵占差点沦陷的时候？」 「对，也许你们都听说过那位魔女是为了自己的好友才让神圣兰德王国復国的，可其实过程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容易，那位魔女确实力量无比强大，却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魔法领域，她夺回神圣兰德王国的过程十分艰难。 「当年她一个人，要对抗敌国几十万军队，打了整整十六天，敌军才宣布投降。你们难道都以为她会毫髮无损吗？其实并不是的，精灵王安杰利卡得到消息，把她从神圣兰德王国的城堡前带回来的时候，她遍体鳞伤，身上没一块好肉！ 「她的手臂有一条，被砍断了，另一条上臂骨头几乎完全暴露，只黏着一点肉，头皮也被削下来一大片，仅剩的头髮上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肚子上、腿上，也是皮开肉绽，少了很多肉和骨头，画面惨不忍睹。 「我敢说她当时的情况，除了精灵王，没有其他任何人救得过来，精灵王把自己种植的最上等的组织和器官都给了她，每天全天看护，休养了整整一年，我们才见到她和精灵公主在院子里玩耍。 「即便我现在离开精灵王国了，心理却依然紧紧跟随精灵王，她所欣赏的人，我不相信是什么兇恶之徒，更何况以前魔法领域流传着那么多关于她的传说，那样英雄的人物，一夜之间变坏？除了有人诋毁、陷害她，我想不出任何其他原因。」 第137页 听完这番话，汀无比震惊，维西也抿着嘴，看了看汀，垂下眼，「爸爸和妈妈相信她，我也相信她。」 「等等，」汀拉住缇娜完好的那条手臂，「我们现在只剩两个人了，这样的话，发动能量石的，就只能是一个人……」 缇娜和汀一同看向约拉，约拉点点头，「对，没错，所以我才想问，你们还要不要继续执行计划，因为一个人催动能量石，必死无疑。」 「汀，」缇娜没有丝毫犹豫，看着汀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无牵无挂。」 第72章 ·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汀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瞪着眼睛，紧紧抓住缇娜的手。 她想阻止缇娜，换成她, 但是还太有孩子, 维西才十岁, 他已经没了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了，「约拉, 一个人催动能量石会很痛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我从没有人这么做过。」 缇娜说：「不管有多痛，我都要做。」 汀紧紧抱住她, 大声哭起来，维西也扑过来，嘴里含含煳煳喊着「缇娜阿姨, 我不要你死。」 缇娜摸一下维西的头，哽咽着说：「相信那位魔女的力量，她一定会让你们再次看到星星的。」 「那位魔女有名字吗？」 「她叫莉迪亚。」说完，缇娜问约拉：「我该怎么做, 才能催动起能量石, 把汀送过去？」 约拉走到传送门那里，缇娜、汀，还有维西在后面跟过去，她上下打量那扇金属的传送门，用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抚摸门框上的咒文，「你要把咒文写到自己的身上，站得离能量是近一些, 然后念门框上的文字，重复三遍，应该就可以了。」 「好，那我该写什么咒文？」缇娜问。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约拉回过身面对他们，「一个人催动传送门一定会死。」 缇娜点头说：「来吧。」 约拉走到缇娜面前，拉过她的一条手臂，用食指划一下地上的血迹，开始在上面书写起来。整个博物馆鸦雀无声，只能听到维西偶尔吸鼻涕的声音。 一条胳膊写完，换另一条，接着是脖子上、肚子上、腿上，前前后后几乎写满了才算停。之后约拉拉着缇娜走到能量石附近。 「这个距离应该差不多了，汀，你也过来，站到传送门前面，心里想着你要去的地方，如果不知道地方就想着你要找的人，却清晰越好，等门框出现乳白色像烟雾一样的门后，你要立刻走进去，因为一个人能维持的时间很短。」 缇娜开始看门框上的咒文，汀的眼泪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停下来，她对约拉说：「请帮我照顾好我的儿子。」 「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约拉走到维西身旁，仔细检查一遍看有没有疏漏，确认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颤抖，「缇娜，现在可以开始了。」 缇娜站在能量石旁，对着传送门念起来：「时空的主人，我是你忠实的奴僕，将这份力量向你进献，请为我敞开一扇时空之门，请让我通过，请把我送到梦想之地，让我的心愿达成。」 第一遍结束，缇娜身上的咒文泛起幽蓝的光，明明使用鲜红的血写成的，那光芒却蓝得纯粹，随后光芒一闪，流进了她身边能量石之中，引得能量石也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接着又传到传送门的门框上，上面雕刻的咒文也亮了。 第二遍：「时空的主人，我是你忠实的奴僕，将这份力量向你进献，请为我敞开一扇时空之门，请让我通过，请把我送到梦想之地，让我的心愿达成。」 缇娜身上的光芒更盛，这回甚至不仅仅是她身上写的咒文了，就连皮肤下都隐隐透出蓝色的光，眼睛也泛起青色，能量石和传送门散发的光也更加强烈。 咒语没有停止唱诵，缇娜念了第三遍：「时空的主人，我是你忠实的奴僕，将这份力量向你进献，请为我敞开一扇时空之门，请让我通过，请把我送到梦想之地，让我的心愿达成。」 话音刚落，只听缇娜用极其尖利的嗓音大喊起来，她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迸发出蓝色光芒，双眼睁大，光芒仿佛要冲出身体。最开始，是她的两个眼球爆了，两条宽宽的血迹如同瀑布一般瞬间流淌下来。 后面皮肤上写着咒文的地方皮肤开始皲裂，皮开肉绽，很快就成了血人。 旁边的能量石仿佛在不停吸收着从缇娜体内炸出来的能量，光芒变得耀眼，金属门也开始出现刚才约拉所描述的样子，乳白色如烟雾一般的气体填满了整个门框，只是还有一种现象约拉没说，除了烟雾，里面间或还会有蓝色的闪电。 「缇娜！」汀见到缇娜在念完三遍之后倒在地上，面目全非，哭到撕心裂肺。 约拉却赶紧喊住她：「快进传送门！你也不想缇娜的牺牲被白白浪费吧？」 汀这才颤抖着，迈进了门里…… * 进入到传送门里以后，汀的视线被一片白雾笼罩，前面什么也看不清，全身像是进入到了海水里，但是又没有海水的那种压迫感，轻飘飘的，而之前在外面看到的蓝色闪电却不再如同丝线一般细小，而是真的变成了树枝粗细。 汀感觉自己在被一股力气往前推，从眼眶里涌出来的泪珠都向后滑走了。 突然一道亮光从她眼前闪过，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睁开以后眼前都还残留着淡蓝色的光痕。 第138页 传送门里分不清上下左右，开始的时候她还勉强能根据自己进来的位置分辨方向，但在转了不知道几圈后彻底煳涂了。 兴许是一个人发动的力量还是不够强，带了许多杂质，一道闪电过后没多久，又是一道蓝色闪电噼下来，这回好在没在她眼前，而是在她的肩膀附近，她感觉自己的肩离那闪电太近，微微泛起酥/麻的感觉。 这一下让她意识到，那闪电并不是什么好看的装饰，如果被噼中，那么之前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她从口袋里再次拿出魔杖，念起咒语，想要生出一道专门用来防护闪电的屏障，然而那蓝色闪电似乎和普通的闪电不同，屏障生出来，立马又来了一道闪电，像什么阻碍都没遇到似的噼进了屏障里！ 不知道多久才能抵达，几次闪电出现，都离她很近，她被噼中的机率实在太大了，必须要在想一个办法才行，可是那些闪电不打算再给她时间思考，下一道噼过来时，又是出现在她面前，而那闪电的一条支脉连接了她的魔杖顶端。 尽在瞬息之间，电流扫过全身，魔杖被绷得粉碎，她喉头一甜，呕出一大口血，瞬间失去了意识。 * 再次恢復意识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痛，血管在疯狂撞击她的太阳穴，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了，但是浑身也软绵无力，她挣扎一下，睁开眼睛。 「这位小姐……你……不要动，我们已经为你叫了医生，」头顶想起一个人的声音，像是隔着一片玻璃。 几个人的鞋，还有地面映入眼帘。 她到了？ 「小姐，你受伤太重了，在继续动真的会出人命！」 她奋力从地上爬起来，天旋地转，阳光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照过来，视线之中有一半是红色的，「我在哪？」 「你在开花市的东城区。」周围的人为她让出空间，因为她浑身是血，样子太吓人，没有人敢上去扶她，却又怕她出事，只能围在她周围以防万一。 「我要……我要找……」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你要找谁？」 「莉……亚……」她感觉四肢仿佛不受她的控制，舌头也没什么力气了，浑身都在痛。 人们没听清，「谁？」 「……莉迪亚。」 「她就住在这条街上，但是你看起来马上要不行了，就算有多大的事……诶！」 汀在听到她要找的人就在附近，立刻打起了精神，沿着这条街往前走。 毛毛就在这群人之中，汀说完就往自家的店铺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莉迪亚！莉迪亚！」 推门进店，莉迪亚正坐在收银台前记帐，听到喊声抬起头，「怎么了？」 「快跟我来，有人找你，好像是个精灵！」 「带我去！」莉迪亚从收银台后面出来，跟着毛毛出了店，顺着他手臂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一大群人，最前面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那些人也看见她出来了，对汀说：「那位就是你要找的人，莉迪亚。」 「莉迪亚……」汀喃喃地说，继续往前走，脚下一软，落进一双臂弯里。 莉迪亚扶着她坐到地上，也不管周围人有多少了，直接问：「你是从魔法领域来的？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汀伸出手，感觉自己唿吸不上来了，她紧紧抓住莉迪亚胸前的衣服，张了张嘴，拼尽最后一丝生命，说：「救救我们。」 接着，手上就再也没了力气，她的眼睛有一只长了血泡，另一只眼皮底下渗着血，脸上带着淡粉色的疤痕，像闪电的纹路，一直延伸到脖子。 说完最后那句话，她的胸口就停止了剧烈起伏，张着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再也没了意识。 莉迪亚替她把眼睛合上，轻轻说：「辛苦你了。」 毛毛也蹲在旁边，虽然也感到痛心，可是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人并非是他之前见过的莉莉丝或者精灵王安杰利卡，心里更多的是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很可怕的事。」莉迪亚看着汀的脸回答，语调依然很轻，仿佛怀里的人睡着了，她是因为不想吵醒她才用这样请的语调说话的。 远处传来医生的唿喊，让大家都让开，莉迪亚却把汀横抱起来，不顾众人阻拦，往自己的店铺走去，途中她对毛毛说： 「我要回去一趟了。」 第73章 ·星空 他完全相信她，就像他…… 送走汀以后, 约拉遵守承诺，尽自己所能照顾和看护他。 他们原本是打算留在这里，等汀回来, 可是等了一周始终等不来人, 约拉察觉到这里开始有魔王手下的踪迹, 决定带着维西离开。 路过所有城市、村镇都被魔王的手下摧毁，他们四处游荡，躲避追杀, 辗转了半个多月，终于发现这个国家还有最后一个座城池仍然坚守者，那是一座不大的小城，名叫波利而, 原本的人口仅几万，现在为了抵御入侵，也就剩下几千人了。 这座小城摇摇欲坠, 但他们还是收留了约拉和维西，像其他人一样，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简陋的住所和粗糙的食物。 维西每天都会问约拉，汀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约拉都说不知道, 可维西还是会不断追问，因为他一直不安心。 直到有一天他们听到了号令，说是城中发现了异样，让所有人都聚集到广场上，共同对敌。广场中央有一座高台，占据了一大半的距离，上面很空旷, 雕刻着天后座图案，是专门用来祈祷的。即便在这种时期，广场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很自觉地没有走上这座高台。 第139页 约拉带着维西赶到后，立刻就发现了人们口中所说的异样，因为太明显了，广场最外侧的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片屏障似的薄膜，隐隐透着金色的淡光。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魔法，更没人见过，魔法最强大的法师站在人群最前面，一个个拿着魔杖屏息凝神。 在这种时期，这种看似无害的东西也要格外多加警惕，谁知道是不是魔王搞出来的花样？ 忽然，这层屏障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蜿蜒而上，一直伸展到极高的地方。所有人都下意识向后仰，手心沁出冷汗。 屏障靠近底部的地方出现了更多裂缝，像蜘蛛网一样瀰漫开来。大家调整姿势，手和脚小幅度活动，随时准备迎战。 很快，裂缝最密集的地方最先崩开一道口子，金色半透明的碎片像蝴蝶一样旋转飞舞一阵就消失在空气里。接着使更多碎片迸溅出来，口子越来越大，能供一个人优雅通过的时候，里面终于走出来一个人。 她身材高挑，有着深紫色的长髮，穿着丝绒制长裙，有着端丽又明艷的容颜。 所有人都认识她，因为很多年前她的模样被刊登在各大报纸上，大家都在唿吁要对她赶尽杀绝。 「是她！」 「她又回来了！」 「她要和魔王联手了！」 大家交头接耳，无不恶狠狠瞪着她，甚至比见到魔王过犹而不及。 莉迪亚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屏障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不要误会，有人冒死向我求救，我才回来的，可不是我自己愿意。」 「谁会向你求救！」 「你是来和魔王联手的吧？」 谩骂声此起彼伏地想起来。 莉迪亚感觉对这些人讲话是在是白费口舌，她抬头看了看天上，是黑色的结界，应该是这群人所说的那个什么魔王为了不让这里的人逃跑才建起来的，从这个距离和强度来看，这结界应该覆盖了整个国家。 她心里一沉，看来这个魔王不太好对付。不过也是，要是好对付还能拼死来找她求救吗？ 正想着，有人向她甩过来一道咒语，她动动指头抵消掉。再看看面前这群人的嘴脸，她实在没什么心思去救他们，如果不是看在向她求救的人极其真诚的份上，她还懒得来呢。 又有人向她甩咒语，之后接二连三来了好几个，全被莉迪亚抵消了，她也有点不耐烦了，「你们有完没完！」 「哼，谁会相信你是来救我们的？」 「我信！」一个稚嫩的嗓音回应说。 所有人都看向了声音来源，非常惊讶。 维西有着极其好看的一张脸，他的侧脸长得比世界上任何娃娃还要精緻许多，如果让顶尖的工匠们见到，一定会爱不释手。在波利而居住的这几天大家都非常喜欢他，对他照顾有加，可谁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约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亏我们还无条件接纳你们！」 约拉赶紧远离维西两步，哀求着说：「他是我在路上捡来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他竟然会这么想啊！」 维西震惊地看向约拉，但经歷过这段时间的磨难，他也成熟了不少，知道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法，随即又平静下来，没有拆穿她。 他向莉迪亚走过去，站到她身边，转身向大家宣布：「我相信她！她会打败魔王，为我们所有人带来和平！」 不管维西的声音多么坚定，大家的人没有被说服，反而把怒气转移到了他身上。 「你看他那副长相，难怪美到惊人，估计是魔女派来混入到我们之中当间谍的吧？」 「他绝对是受到蛊惑了，魔女力量强大，懂得的邪恶魔法那里是我们能想像的？」 莉迪亚决定不再搭理这群人了，原本她想掉头就走的，她没有任何义务去救这群讨厌她的人，可是这个小男孩让她打算留下来了。 她低头看维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维西。」维繫回答，他怀里还抱着星辰仙子，仰头问：「你见到我妈妈了吗？是她去找你的，从传送门。」 莉迪亚心里勐地缠搅在一起，可还是故作镇定，「她……」 「她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维西继续追问。 莉迪亚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这群人，确认他们暂时不会发起攻击了，蹲下来握住维西的两只手，思索着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一个地方好不好？」 「好，」维西点一下头，「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来。」 莉迪亚站起来，牵住维西的一只手，他和克劳德刚刚遇见莉迪亚时差不多大，但已经没有了克劳德那时候眼里天真、单纯的光。 两个人一大一小，离开了广场，来到一处废弃的学校，那里的楼房从外面看还是完好的，只是墙壁上布满裂痕，操场上有一个小型观星台，因为长年没有人使用，已经长满杂草。 他们坐在观星台边缘。 维西把一直跟着他的星辰仙子递给莉迪亚，「这个送给你，她是我最喜欢的娃娃。」 「谢谢，不过既然是你最喜欢的，为什么要送给我？」 「为了表示我是真的相信你，不像其他人那样，」维西灰蓝色的眼睛真诚地看着莉迪亚，「妈妈说你一定会帮助我们打倒魔王的。」 莉迪亚新获得的礼物，做工很精緻，看不出关节处的缝合，一双黑色的眼睛亮闪闪的，仿佛装着整个银河，她用量手轻轻托在手掌上，往左右两侧倾斜一下，仔细端详一会儿，转头对维西一笑，「你妈妈说的是对的，我很厉害，魔王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第140页 维西也回以微笑，眼睛里却逐渐盈满泪水，很快就有一颗滑落下来，「我相信你。」 周围安静极了，他们的对话丝毫不能将其打破，维西竭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顿了顿说：「我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莉迪亚感觉自己的眼眶烧起来，嘴唇不自觉打颤，「她说，我的孩子是一个很坚强的小男孩，就算没有我，也能坚强地活下去。」 「谢谢。」维西紧紧闭上眼睛，灰蓝色的睫毛湿漉漉的，还在不停流眼泪。他似乎完全相信莉迪亚说的每一句话，就像他曾经向汀承诺的那样。 「你想看星星吗？」莉迪亚问，「如果你想看我就能让你看到。」 维西又把头转向天空，那里一片漆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星星了，放到以前早就受不了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变得能够忍受这种痛苦了。大概是因为有了更加痛苦的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吧。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想。」 莉迪亚拿出很久没用过的魔杖，指向天空，挥动两下，轻念：「星光降临。」一束柔和的光注从魔杖顶端直/射/出来，坚定地往天空飞去，很快就抵达了屏障所在的高度，两相接触，魔女发出的咒语，光芒逐渐在黑幕上瀰漫开来。 在地上看它瀰漫的速度不是很快，它就像治病的良药在致病因素上发挥了作用，一点点战胜、摧毁了有害物质。 现在刚好是深夜，夜幕破开的口子露出一部分星空，那口子越变越大，很快小城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个消息迅速传开，今晚不仅仅是莉迪亚和维西在看天空，整座小城的人都在看，他们心中的愤怒也因为重新见到了横穿夜幕的星海而烟消云散。 这时候，他们才终于相信那位魔女所说的话不是骗人的，她真的是来拯救他们的。人们开始寻找起莉迪亚，向那座废弃的学校赶去，嘴里高唿着「万岁」或者「我们误会她了，误会她太深了」再或者「我们有救了。」 然而也是在这时候，满天星斗下，飞过来一辆金色马车。 第74章 ·魔王 他是谁？ 随着金色马车驶过天际, 黑色的阴影像乌云一样铺展开来。 人们抬头看，惊恐地大叫起来：「是夜隼！魔王的夜隼大军来了！」 莉迪亚不慌不忙，也跟着好奇地观察着天上密密麻麻的黑影, 它们张开巨大的双翼, 从高空俯冲下来, 嘴里还发出令人战慄的嘶鸣。 「什么是夜隼？」莉迪亚问。 维西害怕得手心里直冒冷汗，却故作镇定，只是咬了咬嘴唇, 语调冷静地回答：「那是魔王最得力的手下，它们跟着魔王一同巡视，发现目标就会出现，然后留下一片火海离开。」 「原来是这样。」莉迪亚若有所思地点头, 发现维西正紧紧攥着自己的小拳头，手还在不停打颤，她握住维西的手, 说：「别害怕，有我在，它们上不了你的。」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本能反应罢了, 」维西抬起头, 灰蓝色的眼睛看向莉迪亚的脸，「我其实一点也不害怕。」 莉迪亚「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这个故作成熟的小朋友实在很可爱，把手松开了，「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解决完这群讨人厌的东西再回来好不好？」 「诶！」维西赶紧拉住她，「我、我陪你一起去, 你一个人总归需要帮手的。」 「那好吧，」莉迪亚偷笑着挑眉，「如果我的后背有敌人来袭，我却没发现，你可要提醒我哦。」 维西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认真，「放心吧，我会确保你的安全。」 一大一小手拉着手，莉迪亚在两人脚下升起魔法阵，这时候大批的人已经逃到这所破旧学校的操场上，他们看着莉迪亚带着维西往天上飞去。 铺天盖地的夜隼大军发现了这个靶子，都聚集过来，却又在一道道或青或紫的魔法光束下坠落，化成飞灰。 地上的倖存者们已经是整个国家数一数二的魔法师了，他们之所以能存活下来，在这片区域苟延残喘也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勉强能够对付一到两匹夜隼，但也是很费力气的事。 夜隼杀戮成性，它们身下有一双利刃般的脚爪，抓住敌人后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在对方身上划出几道极深的口子，如果碰上它们不耐烦的时候，只需要加大一点力度，敌人就能被分成几段，当场毙命。 心情好的时候下场也不会很好，它们的爪子会轻轻抓着敌人，用它们满是钢牙的嘴一点点把人身上的肉撕下来，细细品尝，吞进肚里。这个过程简直生不如死，平常时候的魔法师们，就算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能耐，也绝不会想要去挑战这种生物。 现在那位曾经遭受万人唾骂的魔女，正牵着一个小男孩毫不费力似的，只要一挥手就有一匹夜隼被消灭。 可是夜隼的数量太多了，前所未有的多，莉迪亚杀完一个，就会出现更多，不仅如此，经过一段时间的拼杀后，它们似乎对魔女着一个人失去了兴趣，开始向其他人发起攻击。 地面上，人们用魔法织起防护网，能够暂且抵御夜隼的进攻，但因为数量越来越多，再过不久这张网也会支撑不住。 有人对莉迪亚喊：「这夜隼看来是杀不完了，只能去杀掉魔王，才能彻底平息！」 莉迪亚这才反应过来，这群夜隼似乎并没有生命在体内流动，更可能是受魔王操纵的，她对维西说：「我要去杀掉魔王，可能会很危险，你先去和其他人呆在一起好吗？」 第141页 「好。」维西点点头，手却抓得更紧，「你不会出事吧？」 「你不是很相信我的吗？」莉迪亚挥动魔杖把一排夜隼化成了灰，开始往地面上降落，「我可是歷史上最强大的魔女，这个世界上能杀掉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维西两眼闪出星光，「那你也不要受伤，好吗？手上是很痛的。」 「放心吧。」莉迪亚沖他一笑，加强了防护网的的强度，转而顶着铺天盖地的夜隼往天上飞去。 下面有人指路，大喊：「是那辆金色的马车！魔王就在上面！」 纷乱的阴影中，魔女就像破除黑暗的光刃，所到之处皆被光芒照耀，她往上奔跑，换着花样斩杀这群凡人的怪物，在长时间的黑暗过后，终于重新见到了璀璨的夜空，银河亘古不变横在天空，像无数见证者的辉光，注视着魔女的一举一动。 她即将再次创造歷史，就像之前一百多年期间所经歷的那样。 空气在此变得清新，如果没有对比，她根本没意识到地下的空气是那样浑浊，金色的马车就停在云层之上，夜隼在金色飞马的蹄下肆虐、哀嚎，它却仿佛置身事外，就那么静静地，停在那里。 莉迪亚把手中的魔杖换成长剑，她有点奇怪为什么到了这里夜隼就不再向她攻击了，也许是魔王想要一场公平的较量？在等着她过去决一死战？ 她所在的位置距离马车很远，只能勉强看到车上有一个模煳的身影，她想那应该就是魔王了。 不过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这时候见到对手来了，再怎么要矜持这时候也应该有所反应了吧？难道是睡着了？ 她往下面瞄了一眼，全是夜隼乌泱乌泱的翅膀，这里确实不完全看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总是在上面坐着确实会睡着。 但即便有这种猜测，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握稳了剑，踩着只有脚的直径大小的魔法阵一步步往前走，在这样高的地方几乎能看到这个国家的整片疆土，风已经不仅仅用凉爽来形容了，简直是寒冷彻骨，但身为力量强大的魔女对此没有丝毫感觉。 她走得更近了，那辆马车变得更加巨大，更多细节也能看清了，这是一辆极其精緻的黄金马车，水晶做的车子底座，上面的座位、围栏都是用黄金为材料雕刻而成，上面的花纹极其繁复，需要看很久才能完全知道上面雕刻了些什么。 金色的马匹优雅空灵的伫立在半空中，后背就是银河，仿佛站在星辰之间，如梦似幻。 莉迪亚继续往前走，她看到车里面的人侧躲着她，脸转向了另一边，他身材高挑纤细，肩膀宽阔，即便这样安静地坐在车里也极具威严，他的头上还带着一顶皇冠，下面是乌黑的短髮。 难道真睡着了？ 这是首先蹦入莉迪亚脑海的话，毕竟这样强大的魔王，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连莉迪亚自己，在逐步靠近他的过程中都能感受到魔王那掩盖不住的力量，还气场。 算了不管了，莉迪亚轻轻咬牙，下面还有人在盼着她替自己报仇呢！既然这魔王不把自己当回事，她又何必客气呢？ 莉迪亚纵身一跃，跳到马车上，魔王依然侧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他有一张俊美的侧脸。 「喂，」莉迪亚一把扯住他胸前的衣服，原本平整的黑色绣金西装瞬间变得皱皱巴巴，她举起手中的剑，对准心脏，冷冷说：「我来替维西还有他父母想你报仇了。」 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王和莉迪亚预想当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仿佛丝毫不想反抗，只是任由她把自己提起来，莉迪亚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傀儡，可是傀儡不可能有这么强的力量场在。难道她真就要这么轻而易举地屠魔了吗？ 「你说话啊，」莉迪亚晃了他一下，手上的剑都有点偏移目标了，「难道你真就情愿被我一件杀死？不想反抗一下吗？」 不反抗……多少有点无聊。 魔王头戴金冠，黑色的短髮在夜空中微微拂动，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才终于缓缓把头转了过来，面向莉迪亚。 他的眼睛里闷烧着熊熊烈火，那火焰是黑色的。 莉迪亚感觉自己的手被烫了一下，立刻松开了他，惊恐地向后躲，不禁脱口说：「阿瓜……」 魔王却抓住她的手腕，视线锁定在她脸上，从马车上站起来，身上披着的黑色大氅在风里泛起粼粼褶皱。 「你不是阿瓜……」莉迪亚向后退一步，她忽然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阿瓜？ 如果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在等着自己杀掉他？ 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她还要不要屠魔？那么多人被这个人害得家破人亡，维西那么小就失去了父母，流离失所，她怎么能这个时候掉链子？ 难道只是长得像而已？ 她仔细端详起眼前的人，面孔真的很像，可是神情却一点都不像，阿瓜从来不会这样看着她，那是一种压抑着内心狂爆情绪后，才会显示出来的平静，是一种虚假的平静。这股无名的烈火被他强行控制在身体里，但已经遍布全身，随时可能喷发。 这个人究竟是谁？ 魔王另一只手握住了莉迪亚拿剑的手，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既有血的腥味，又有玫瑰的香味。 第142页 他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也不像是阿瓜：「你的剑要掉了。」 哪有人会提醒来杀他的人剑要掉了？ 莉迪亚更摸不着头脑了，身体下意识后仰，「你是谁？你……在等着我来杀你吗？为什么不反抗？」 「如果你不杀我，就和我跳支舞吧。」他回答。 莉迪亚：？ 这个发展有点不太对劲，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反抗，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魔王身后是如烟如云的银河，他拉着莉迪亚两只手，仿佛真的打算和她跳舞。 「等等，」莉迪亚皱紧眉头，拿剑的手挣脱出来，向后退一步，质问：「你该不会是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的吧？到底有什么企图？」 魔王想要往前一步，再次靠近她，然而却被莉迪亚用剑抵住了胸口，他低头看了一眼，脸上逐渐显露出狰狞贪婪的笑容，他哈哈笑着，继续往前走，莉迪亚又往后退一步，到了马车边缘，再后退不了了。 「你……」莉迪亚觉得他有很强烈的自杀倾向，一时间原本想下手的她，也因为这种气势变得犹豫起来，「别再往前了，你想死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杀得了我。」魔王喘/息着说，他伸手用指尖抚摸她的脸。 莉迪亚感觉到他体内燃烧的火焰开始有向外冒的趋势了，他的指尖也是炽热灼人的，她偏了偏头想躲，这下也确定他只是和阿瓜长得很像而已，绝对不是阿瓜！ 但是…… 回想多年前，他为了自己打架，弄得浑身是伤，她在为他治伤的时候，他的眼神也和今天的类似。 只是有一点点相像而已，眼前的这位魔王，简直就是疯魔了。 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那种平静也只能维持一小会儿吗？ 正想着，莉迪亚感觉自己自己的剑好像某个东西里面进了一点点……回过神来一看，她倒吸一口冷气，原来真的刺进去了一点点！ 「你疯了吗？！」莉迪阿姨赶紧把剑甩开，剑尖上带着一点点血，看来只是擦破皮而已。 魔王一旦没了剑的阻挡，立刻往前冲过来，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什么理智了，莉迪亚猝不及防，从马车上翻了下去。 夜隼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消失了。 狂风在耳畔唿啸，莉迪亚倒着向下坠落，身体轻飘飘的，有一种奇异的解脱感，她的脑子却是一片混乱，不知道应该如何思考了。 不久她听到地面上人群的惊唿，身下生出一张魔法阵，托着她缓缓落到地上。 人群簇拥着她，都在询问情况。 「魔王打倒了吗？」 「所有的夜隼全都消失了，是不是魔王已经被你消灭了？」 众人期盼着莉迪亚肯定的答覆，她懵懵懂懂从地上站起来，摇头回答：「还没有……」 期盼又迅速转为失望，还有隐隐的猜忌。 「是魔王的力量太强大了吗？」 「说的也对，魔王力量那么强，不可能一下就能杀死。」 莉迪亚踮起脚，想要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周围的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还在她身边不停询问着。 「莉迪亚！」有人从远处喊，拨开人群赶到莉迪亚面前，气还没倒过来，就单膝跪地，双手托起一丙如星光般的宝剑，「请你收下这柄剑，它是我们最珍贵的一件兵器了，希望你能用它成功斩杀魔王！」 大家立刻跟着附和，「请你收下这柄剑！」 莉迪亚的脑海闪过魔王的面庞，还心有余悸，但她知道那人不是阿瓜，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说不定是魔王的把戏，她不能就这么受到蛊惑，败下阵来。 「谢谢你。」莉迪亚拿过剑，「它叫什么名字？」 圣光之辉。」送剑的人说，一脸骄傲，「它是由大祭司用星光打造的一把剑，不仅力量强大，还会为能驾驭它的人带来好运。你是我们的英雄，一定可以驾驭它的。」 天上，那辆金色的马车也奔跑下来，众人寻着那身影望去，见他一直落在了不远处广场上的观星台。 所有人又都收回视线，为莉迪亚让出了道路。 第75章 ·预言 本卷结束 魔法领域最伟大的先知, 埃莉诺在灵魂破碎前留下了最后一则寓言。 他称魔女莉迪亚手中的利刃会穿过魔王的胸膛。 * 莉迪亚手执圣光之辉，看着眼前一点点为她让开的道路，直通观星台, 维西就在人群最前面, 他没说话, 灰蓝色短髮有些凌乱，抿着唇，用祈求般的眼神向她点了一下头。 莉迪亚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说他相信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 「啊——」道路让开后，众人忽然面目狰狞起来，他们扭曲着身体，双脚渐渐离地。 「你们……」莉迪亚望向观星台, 魔王已经从金色马车上下来了，他穿着黑色大氅，头戴金冠, 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双眼燃烧着熊熊火焰，看着千万人在他面前挣扎、嚎叫，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舒畅。 「救……救我们……」有人向莉迪亚伸出手。 莉迪亚皱紧眉头, 往观星台迈了一步, 她想抵挡魔王的力量，却发现经比她想像中困难得多。现在她才意识到魔王自身的实力有多强大，刚才他只是不想出手，并不是自认为打不过她，提早认输。 第143页 这种力量莉迪亚以前只在面对千军万马时感受过，除了龙母和她自己，魔王是第三个拥有这种强大到令人失去概念的人。 可她还是往前走了, 这力量虽强，她也不是完全抵挡不了，只是非常困难罢了。她每往前一步，她路过的人就获得了解放，她像是在徒手推一座大山，非要把这山挪到她觉得合适的地方才行，最好是完全消灭掉。 脚下有一点打滑，她侧着身，拼尽全力，踏上台阶，周围又有一群人停止了挣扎，摊在地上大口喘气，她咬紧牙关，用肩膀顶在最前，又踏上一级，再一级。 魔王的样子似乎也不好受，刚才他还是放松的状态，现在为了对抗莉迪亚的攻势，他伸出了双手，一脚向后挪，藉助全身的力气，还是没办法阻止她。他眼睛里的黑色火焰跳跃起来，看着莉迪亚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用剑指向自己。 「万事万物都将臣服于我！」魔王低吼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噼了上去。 「铿！」 两把剑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响。 莉迪亚却觉得松了口气，她很害怕遇见之前刚见到魔王时的情况，他不动手，她也会变得动摇。 天上星辰如云似海，空气里划过丝丝清风，观星台下众人屏息凝神。 剑与剑擦除另行火花，过了几招后，莉迪亚很快就不放松了，因为她发现这剑术实在是太眼熟了，和她当年教给克劳德的，除了有些地方，也许是他在领悟这套剑术以后有了自己的心得，做了些许改动，剩下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她也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好像被这股黑色的火焰占据了，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也更加让她相信，和他交手的，所谓的魔王，正是克劳德！ 可是就算知道这一点，她这次也没有手下留情，而是更加坚定了打败他的决心。 不，她要叫醒他！ 魔王的剑术是魔女教的，所以魔女很清楚应该怎么对付他。她换了几种不同的招式，对他围追堵截，预防他的下一部动作，同时发起进攻，出其不意，他终于失手了。 剑脱手，转着圈摔倒了地上，后面就在听不到兵器碰撞的声音。 魔女的剑尖点在魔王的咽喉。 台下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唿，「魔王被打败了——！」 「魔王被打败了！」有人边哭边喊。 「世界又迎来了和平！」人们抱在一起。 魔王眼睛里的火焰逐渐变小，又恢復了理智，他平静地看着莉迪亚，缓缓地将一条腿跪在地上。 「杀了我吧。」他说。 莉迪亚感觉自己唿吸不上来了，她没有听到莫忘说了什么，脑海中不停重复着埃莉诺那张苍老萎缩的脸，他在嘲笑她，他说自己成了这副样子，她也不能置身事外。 她不怕老去，更不怕死亡。 她忍不住抽噎起来，嘴唇颤抖着，眼睛里滑落两行泪。 台下的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都停止了欢唿，继续关注着魔女的下一步动作。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击，世界究竟是否要继续遭受魔王的折磨，全看这一击了。大家屏息凝神，心里祈祷着魔女能够发慈悲，赶快终结这一切。 谁都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观察了一阵魔女的表情后，默默低下头，转身走出了人群。 台上莉迪亚的剑还停留在魔王的皮肤上，她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说：「阿瓜……」 魔王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看着莉迪亚，戴着金冠的头高高扬起，慢慢展开双臂。 「为什么……」莉迪亚继续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魔王往前倾了一点，莉迪亚尖叫一声，拔尖挪开了，但是她手的剑极其锋利，魔王的脖子还是出了点血。 台下的人焦急起来，开始纷纷议论。 「你在干什么？！」 「快杀了他！」 莉迪亚充耳不闻，她大口喘息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在受人摆布。 「拿好你的剑。」魔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以命令的口吻提醒她。 她这才意识到，这话虽然是从克劳德的嘴里说出来，说话的人却并不是他本人。 「是你……」她握紧了剑，瞪过去，眼神透过克劳德深邃的瞳孔，直直看向那个罪魁祸首。她仿佛亲眼见到了那个人，那个「祂」。 祂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嘲笑也没有挖苦，只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看着，等着祂预先设计好的每一步得以实施。 「我罪恶滔天，今天败在你手上，甘愿受死。」魔王说，闭上了眼睛。 莉迪亚收回视线，往后一个趔趄，剑尖在地上摩擦，竟然划出一道浅浅的凹痕。 「阿瓜……」她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用恳切的语气说：「我不管你做了什么，我相信那不是你的本意，跟我回去吧，我们一起回家。」 魔王睁开眼睛，那团黑色的火焰有死灰復燃的迹象，他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深沉，仿佛在酝酿着更大的恶意。 莉迪亚还想说什么，感觉到台下的动静不对，一扭头，维西竟然插着一把剑跑过来，他还没长开，台阶又修得比一般的要高一些，所以他跑的时候比较费力，需要用空着的一只手扶一下才能上来，但是他的速度很快，眼睛像是两点磷火。 第144页 刚才就是他脱离了人群。他认识莉迪亚那时候的表情，他也有过，在他看到爸爸被暗影骑士杀死的时候，那种绝望、震惊，那种感觉太深刻了，只要经歷一次就永生难忘。 所以他知道，莉迪亚是绝对不会对魔王动手的了。 既然只剩下最后一步，剑挥出去就可以打倒魔王了，那么挥出这一剑的人是谁都可以。 「魔王，受死吧——！」维西用稚嫩的嗓音大喊，跨上台阶，手里的剑几乎和他一般高。 「维西，不要过来！」莉迪亚挪动一步，然后就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刻，发生了令她做梦都想想不到的事—— 她用余光看到，魔王对着维西张开了手掌，再狠狠一握，刚才那个咆哮着冲过来的小男孩就忽然停在了原地，瞪圆双眼。 「铛啷啷！」 他的剑掉在地上，从嘴里喷出一大口血，双膝跪地，整个上半身栽在了台阶上，再也不动了。 整个广场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小男孩，只有魔王做完这一切后收回了手，继续望向莉迪亚。 莉迪亚僵硬得扭过头，她不敢相信这是克劳德会做出的事情，在她的记忆力，克劳德一向是乖巧听话的，即便有时候她知道他会憋着很多情绪隐忍不发。 「你做了什么？」莉迪亚的手不自觉发抖，「你做了什么？」 台下的人喊：「快杀了魔王！」 「杀了他！」 「杀了他！」 面对莉迪亚的质问，魔王回答得云淡风轻：「只有你能杀我。」 莉迪亚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她挥起剑，没有丝毫犹豫，刺穿了魔王的胸膛。 魔王就像刚才的维西那样，上半身摇晃一下，嘴里涌出一口血，瞳孔逐渐涣散，再没了力气，侧着倒了下来。 台下欢唿起来，他们喊着莉迪亚的名字，喊着魔王终于死了，喊着曙光降临，广场上一片欢腾。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风力变大了，唿啸着穿过一座座废墟，从天上到地上，又从地上到天上，星辰渐暗。 「阿瓜……」莉迪亚叫了他一声，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遥远，她没敢拔剑，跪倒在地上，把魔王从地上扶起来，小心搂住他。 他的皇冠掉了，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停止转动。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又成了那个纯粹的少年。 「阿瓜，阿瓜……」眼泪一颗颗从莉迪亚的眼睛里滴落下来，她知道这时候才最该冷静，可是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手里实在让她不知所措，她下意识抱紧他，一遍遍唿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沙哑。 克劳德呻/吟着，伸手到自己衣服内侧，取出一朵暗红色的玫瑰花。莉迪亚一眼就认出这朵花，这是很多年前克劳德离开杂货铺的时候唯一带走的东西。 那时候这朵花还在它最灿烂的时期，开得正盛，娇艷欲滴，现在已经被风干了，几片在最外侧的花瓣弯折下来，摇摇欲坠。 「这……」克劳德奋力把这朵玫瑰递过去，「这个……送……给……」 圣光之辉是一把力量强大的宝剑，克劳德没有说完最后一个字，胸口就停止了起伏，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落下去。 莉迪亚赶忙抓住他的手，同时拿到了克劳德送给他的礼物。 拿到的瞬间，她看到了克劳德的记忆…… 第76章 . 骑士与玫瑰（一） 也许在更早以前，她…… 穿过一片黑暗, 在呜咽的风声中，莉迪亚的视线被拉回到很多年以前。 那时候克劳德还在她的身边，他们经受了一场险象环生, 刚刚从魔法领域回到杂货铺后院的森林里。 毛毛和莉迪亚都在为家的味道陶醉, 克劳德却只放松了一瞬, 耳朵动了动，就严肃地说：「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后院的那扇小木门就被打开, 苏菲的头探进来，露出惊讶的表情，立刻又缩了回去。 莉迪亚嘲笑克劳德：「这里又不是别的地方，不用那么警觉。」 接着就听到苏菲对外面喊：「他们回来了！」 「谁回来了？」门外传来希尔薇走路的声音, 她很快打开了后院的门，然后爆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莉迪亚！阿瓜！毛毛！」 莉迪亚尖叫着张开双臂, 和希尔薇抱在一起就叫又跳，「天吶，我们离开了多久？我好像一个世纪没见过你了。」 「你们确实离开了一个世纪，」希尔薇故作认真, 但很快就绷不住了, 「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你们只离开了几个月而已，我却觉得像是过了一百年。」 「我也是！」两个人又使劲抱在一起蹦蹦跳跳。 很快门后面的又跑出来一群人，苏菲、朱丽叶、还有那两姐妹都来了，莉迪亚向她们一一拥抱打招唿，很快就七嘴八舌起来。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过来？」莉迪亚看向毛毛和克劳德，他们第一次去魔法领域，再回来不能向莉迪亚那样适应, 很长时间不见变得有些拘谨了。 莉迪亚见他们两个不动，走过去，一人拉一只手牵着他们走过去，一边向姐妹们耸肩，「他们有点不好意思了。」 希尔薇哈哈大笑，「我们都认识多久了，竟然还这么客气。」 毛毛首先打开话匣子，「你们不知道我们在那个鬼地方经歷了什么！」 第145页 莉迪亚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忘了来之前的约定。 他们说好绝对不把龙族离世、莉迪亚受辱、克劳德受刑的经歷告诉他们，免得他们过于担心，按照莉迪亚的说法，就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也解决了，没必要再给别人徒添烦恼。 毛毛看见莉迪亚的眼神，立刻又闭上了嘴。 「说呀，发生什么了？」朱丽叶催促。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毛毛眼珠子一转，立刻回答：「咳，那里的食物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你敢信一家餐厅的菜单上竟然有加了辣椒的咖啡吗？」 「还有这种东西？」苏菲眉毛一扬，「那你们这几个月的生活一定很悲惨，都没有像样的饭菜吃。」 找对了话题方向毛毛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装模作样地深吸一口气，说：「其实还好，有些餐厅的饭菜还是比较可口的，虽然整体的味道和这里有着很大不同。」 除莉迪亚和克劳德以外，所有人都被毛毛的话吸引过去了，希尔薇听了一半，抬起头对莉迪亚说：「你们这么辛苦，回来可得好好补偿一下！朱丽叶，走，我们现在就去做饭，做一顿大餐！」 朱丽叶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旁边那两姐妹一直没说话，听到希尔薇和朱丽叶的打算才开口，「我们也能加入吗？」 「你们也能做菜？」毛毛听到两姐妹的话，转过身问。 「会一些。」姐妹俩捂着嘴笑，瞪着眼睛说：「我才肯定会和你胃口的。」 毛毛感觉自己后背发凉，打个冷颤，连连摆手：「我看就不用了，你们做些别的工作也可以。」 「啪！」苏菲拍了下手，大家都安静下来，只听她说：「我还没告诉你们，安娜和安妮在对街开了一家玩具店！」 「真的吗？」莉迪亚来了精神，「是……」她刚想问是什么样的，但一看这两姐妹平时的形式风格和穿衣打扮，立刻也能猜到是什么样的，再问就多此一举了，于是就换了一个问题，「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个多月前，」朱丽叶语气变得严肃干练，「我们救出了那些被福利院迫害的孩子，有一些年纪很大了，没有人收养他们，所以苏菲的儿子罗伊就介绍他们去了一家制造玩具的工厂，而这两姐妹想开自己的玩具店，刚好就形成了一条小小的产业链。」 苏菲站在一边，脸上的表情有点得意。 「是这样吗？」莉迪亚惊喜地拉住苏菲，「你们真是太棒了！」 「你们先聊着，我和朱丽叶去做晚餐，要提前准备，今天晚上我们要好好庆祝庆祝！」希尔薇说。 然而刚刚一开门，极其刺耳的乌鸦叫就传了进来，朱丽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瞪着眼睛只盯着站在店铺外面的乌鸦。 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两只，它们丝毫不害怕人，反倒有一种攻击性，眼睛直勾勾看着里面，好像在和朱丽叶对视。 「怎么回事？」希尔薇率先走出后院，「我们这里有乌鸦吗？我还是头一次见。」 其他人也好奇地跟出来看。 「朱丽叶，你还好吗？」莉迪亚扶住朱丽叶的手臂问。 朱丽叶没有回答，回过神来的瞬间转头看向克劳德，她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嘴唇颤抖起来，蓝色的眼睛饱含着无数思绪。 「嗯？」莉迪亚顺着朱丽叶的视线看向克劳德，「阿瓜，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克劳德也没回答莉迪亚的疑惑，他走上前拉住莉迪亚，问朱丽叶，「你还记得当时那个梦的具体内容吗？」 朱丽叶眼圈红了，一颗泪珠滚落下来，「我就知道我不该心存侥倖……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寻常的梦，所以已经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天吶……我真是太愚蠢了……它终于还是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乌鸦变得越来越多，毛毛、苏菲和希尔薇都去到大门前驱赶它们，然而怎么赶都赶不走，现在是下午，太阳的光线还很强烈，但因为这群浩浩荡荡的乌鸦，整间杂货铺变得昏暗起来。 两姐妹在收银台旁边念起自创的咒语，想要在乌鸦身上放一把火，但是无论怎么念都没有用，一大群乌鸦嘶哑的叫声震耳欲聋，很快就盖过了他们的声音。 莉迪亚还在追问朱丽叶，「你做了什么梦？告诉我。」 「我……「朱丽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莉迪亚扶住她，却发现其他人全都晕过去了，她的表情由震惊变成了镇定，像那群乌鸦走过去，她没打算给它们开门，隔着一层玻璃，冷冷问：「你们想来这里做什么？」 乌鸦集体安静下来，刚才嘶哑的嗓音变了，它们一同在说话，又仿佛谁都没说话，「你没有按照先知的语言行事。」 「你们……」莉迪亚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你们是……」 神明。 她的脑海中蹦出这个词，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她从来没见过祂们，更不相信有一天祂们竟然会亲自来找她。事情远没有她想的简单，她本以为这群乌鸦是魔法领域来的赏金猎人耍的把戏。 「我们是最高意志的代言人。」乌鸦说，「你违反了命运的安排，要遭受惩罚。」 「我不接受惩罚。」莉迪亚咬牙切齿，「该受惩罚的是你们，你们不应该随意摆布他人的命运。」 第146页 乌鸦笑起来，「你无权拒绝。」 莉迪亚勐地伸出两只手，大喊一声，大片贴在橱窗和玻璃门上的乌鸦燃烧起来，被烤焦的乌鸦尸体像虫子一样剥落，露出外面黑压压的天空。 「有本事你就来制裁我。」莉迪亚冷笑，「也许我已经强大到连你们也掌控不了了。」 话音刚落，店铺里晕倒的人们身下都亮起了光，那是魔法真的光。 乌鸦被烧得只剩下一只，它的爪子扒在门上，用细黑的小眼睛看着里面，「你不接受制裁，你身边的人就要接受制裁。你可以试试，看你能否真的对抗得了我们。」 莉迪亚收回了双手。 她知道面对神明，她顶多只能做到自保。如果她真的抵抗了，其他人该怎么办？ 希尔薇、苏菲、朱丽叶、安娜、安妮、克劳德、毛毛……是他们的存在才让她的人生有了喘息的机会，他们不该受牵连。现在看来，她可能永远也逃离不了命运的掌控，即便可以，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 这些年的相处已经是她的幸运。 更何况，也许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应该死去了。 「好，」莉迪亚说，「我接受制裁。」 乌鸦嘎嘎叫了两声，推开门飞进来了，「魔女莉迪亚违背命运的安排，致使龙族灭亡，将赐予她永恆的沉睡！」 她深吸一口气，「这个惩罚比我想像中要好，我早就累了。」 「哐！」 身后的门开了，她回头看到克劳德打开了后院的门，似乎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脚步还不稳，一双眼睛变成了金色，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克劳德就向她伸出手，她只觉的天旋地转，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克劳德接住她，单膝跪地，温柔地把她搂在怀里，再抬头，金色的眸子里闪着凛然寒光。 第77章 . 骑士与玫瑰（二） 什么测试？ 乌鸦没想到竟然有人能破解祂的咒语, 嘎嘎叫得更激动了，「你是什么人？」 还没等克劳德回答，乌鸦的眼睛就眯起来, 「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哈哈哈哈, 没想到一只黑猫竟然能获得龙的力量，看来在那座岛上，发生了不止一件让我愤怒的事。」 克劳德一向不喜欢说废话, 冷冷命令：「放她自由。」 「呵，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乌鸦落到收银台上，俯视着单膝跪地的克劳德, 「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讲话吗？」 「和谁讲话都一样。」克劳德毫不畏惧地瞪着它。 过了一会儿，乌鸦把头偏过去，「这双眼睛真让我们火大。俄尔库斯。」 「在。」漆黑高大, 又干瘦的身影陡然出现，披着黑色的长披风，手上拿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头上兜帽压得很低, 看不见他的脸。 气温变低了,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深渊里发出来的。 「测测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遵命。」俄尔库斯转向克劳德，「把你的手伸出来。」 克劳德没有照做，一手紧紧护住莉迪亚，另一手空出来向他甩了一道咒语。 俄尔库斯连躲也没躲，咒语像穿过空气般穿过它，打在了门玻璃上，「砰」一声, 门被震碎了。 「凡人的魔法对我们无效。」俄尔库斯把他漆黑干枯的手从袍子里伸出来，「把你的手伸出来。」 克劳德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儿，把莉迪亚轻轻放到一边，站起来伸出了双手，手掌摊开。 俄尔库斯把自己的食指指尖点在克劳德眉心，沉沉笑起来，声音由低到高。 「怎么了？」乌鸦问他。 「又是老样子。」俄尔库斯收回手，「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是比爱一个人更致命的了……哈哈哈……我喜欢。」 乌鸦也嘎嘎笑起来，「真是个傻小子。」 俄尔库斯接着对克劳德说：「要想让莉迪亚摆脱现有的处罚，只有一条路，就是你来接替她。你来替她受死，你愿意吗？」 「我愿意。」 乌鸦和俄尔库斯笑得更狂了，乌鸦用翅膀擦擦眼睛里笑出来的泪，「他当然愿意，快点开始吧。」 俄尔库斯又把手指点在克劳德眉心，对他说：「现在，你需要在手腕上划出两道口子，然后闭上眼。」 克劳德没有立刻照做，手腕上有动脉，划破口子如果不及时止血，会流血而死。他不信任眼前这一大一小会做出什么好事。 「你放心，」乌鸦看出来她的怀疑，在收银台上跳了两下，解释：「你虽然继承了龙母的意志，但是力量远不到能够对抗我们的地步，要想收走你的灵魂，俄尔库斯能够轻易办到，没必要在这里和你废话。」 俄尔库斯庄重地点了一下头。 克劳德这才把袖子挽起来，挽到手肘上方，两指作刃，分别在左右手的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两到红线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但是鲜血却没有像平常那样淌出来，而是在渗出皮肤的瞬间向空中汇聚，蜿蜿蜒蜒，左右两边纠缠到一起，在中央形成一个小红球。 「啊——！」克劳德感觉自己的眉心被俄尔库斯的手指刺穿了，冰冷到剧痛、到麻木贯穿全身，他两眼向上翻，灵魂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走，飞速掠过一片昏暗的世界，天旋地转，万物模煳，他的身体没了重量，在混沌中任由这股力量摆布。 最后他摔到了硬邦邦的土地上。 第147页 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他费尽力气把手撑在地上，正在试图用脚蹬地。 「瞧啊，」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那个人。」 「是他。」 「他又回来了。」 「可真有意思。」 「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还那么小。」 一切碎碎念都在克劳德抬头的瞬间消失了，化为惊吓。周围是一片昏暗，深灰色的浓雾铺天盖地，克劳德金黄色的眼睛在这样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也因此当那些围着他的小人儿们见到他的眼镜后都倒吸一口冷气。 克劳德看着他们，同样感到奇怪。这群小人儿数量非常大，他们把克劳德围成了一圈，只有成人一条腿的高度，模样千奇百怪，像被孩子们捏坏了的黏土娃娃。 「你们是谁？」他问，「这里是哪？」 小人儿异口同声，「欢迎来到秘境。」 克劳德趴在地上，还在努力让自己站起来。 秘境？ 什么地方？ 难道是那个长得像死神的傢伙骗了他，把他送到这个鬼地方，好顺利夺走莉迪亚的命？ 想到这里他大喊一声，更加奋力让自己站起来，他额头上的青筋暴涨，脸都憋红了，从地上爬起来，往前、往右晃荡两步，试图找到回去的路。 「他不一样了。」小人儿说。 「他长大了。」 「我还从没见过有人长大。」 「有生命的东西都会长大的。」 「真神奇。」 「他小时候比现在可爱。」 克劳德放弃独自找出路了，问这群奇形怪状的小人儿，「我怎么回去？」 小人儿被金色眼睛瞪得害怕了，聚到一起，怯生生回答：「你要通过测试。」 「什么测试？」 「测试你是否足够坚定。」小人儿说。 克劳德回想起来，俄尔库斯好像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心情平復下来，「那赶快开始吧。」 小人有交头接耳起来。 「他说快点开始。」 「我们开始吧。」 「那会要了他的命的。」 「这样他就能来陪我们了。」 「嘿嘿，那我们还等什么？」 于是小人儿再次站好，对克劳德说：「那么测试就现在开始。」 狂风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吹过来，捲起一阵黑色浓雾，什么也看不清了。 克劳德被吹得闭上眼，巨大的风声直往耳朵里灌，只到他听到了大雁鸣叫的声音。 大雁？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城市上空！ 现在是傍晚，有些街道已经亮了灯，林荫道的大树有一半变红了，树叶在萧瑟的凉意里零零落落。 「叮铃铃！」 街道上一家店铺的门被推开，撞了门铃，引得克劳德看过去。 一个长头髮女孩从店里跑出来，开心地扑到一个中年妇女的怀里，开心地大叫，「妈妈！」 中年妇女抱着大包小包，却还是空出怀抱迎接长发女孩，并且也开心地大喊：「莉迪亚！」 克劳德冰冷防备的眼神变得缓和了，他继续观察着这对母女，看得更仔细了。 小人放低声音在克劳德耳边说：「这是莉迪亚还没有成为魔女以前的生活，她和父母住在开花市东城区最东边的街道上。」 这条街在一百多年以前样子还很破败，街道还是土路，上面铺散着牛马的粪便，路灯有一半不亮了，另一半在垂死挣扎。 街头巷尾的夹缝里杂草丛生，即便到了秋天也依然生机盎然，莉迪亚在这里生活得十分愉快，她的父母都是很善良的人，他们努力经营这一家杂货铺，虽然生意一般，但是足够维持一家三口的基本生计。 莉迪亚没上过学，她的父母交给她识字，并且从图书馆借书给她看。图书馆距离这里很远，在市南区，需要走大半天才能到，所以莉迪亚的父母会在给店里进货的时候帮她去借。 克劳德所看见的，正好是莉迪亚的母亲进货回来。 天逐渐黑了，莉迪亚家的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光，隐约还能听见那个小女孩的欢笑声。这样的日子仿佛能过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腻。 可是在第二年初春的时候，莉迪亚的妈妈被发现得了癌症，一个多月以后就去世了。 从此这栋房子里再听不到欢笑声，更多的是一个醉酒男人咒骂的声音还有酒瓶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莉迪亚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到小楼的楼顶上偷偷抹眼泪。 克劳德远远地看着她。 又过了两年，一名警察敲响了莉迪亚家的房门，开门后说了什么，莉迪亚夺门而出，因为跑得太急差点摔倒，但她还是飞快的消失在了街角。 「那是她的父亲去世了。」小人儿在克劳德耳边解说，「因为喝醉了酒，不慎掉进了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早就没气了。」 莉迪亚接到警察消息之后，跑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一连好几天，克劳德盯着莉迪亚消失的那个街角，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他有搜寻了一些别的地方，依然没找到。 最后他问小人儿：「她去哪了？」 「别着急。」小人儿说，「你很快就能看到她了。」 第三天晚上，东城区附近的森林着起了大火，因为到了冬天，空气干燥，风又大，火焰从一点迅速变成一大片，浓烟飘到很远的地方，就连几十英里以外的人都感到唿吸困难。 第148页 克劳德被小人儿拉着到了森林上空。 「是这里？」克劳德问。 「对。」小人儿回答，「这把火就是她放的，但是她还不知道该怎么控制。」 克劳德眼神一变，立刻俯冲下去，挥手召唤出一张巨大的魔法阵，从高空往下压，火势逐渐变弱，最终熄灭了。 他着急搜寻着，实现扫过一株株烧焦的大树，终于在一块大石头旁边看到了那个蜷缩的身影，但他没有就此放心，反而变得愤怒。 因为他看到有一个男人已经先他一步抵达了。 那个男人很像罗伊。 第78章 . 骑士与玫瑰（三） 额…… 「你的测试接下来正式开始。」小人儿跟在克劳的旁边, 「你需要让自己的意识附着在下面那个男人身上，然后带着小莉迪亚回家。」 「为什么要附着在他身上？」克劳德活动一下拳头。 小人儿被克劳德的气场吓得打个冷战，「额, 你的眼睛会吓到小莉迪亚的。她刚刚接触魔法, 对任何这方面的事情都不了解, 你这样贸然出现，她只会被吓跑，你就不能送她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克劳德飞了下去。 小人儿以为他听进去了, 自己的任务也告一段落，松口气，刚要从幻境消失，随便瞥了一眼, 就看到克劳德下去以后并没有让自己的意识附着在那个像罗伊的男人身上，而是在落地的瞬间，用剑横着刺穿了他的脖子！ 小莉迪亚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克劳德拔出剑, 甩掉上面的血，向吓得跌坐在地的小莉迪亚伸出手。 「我的妈呀！」小人儿抱着头声音颤抖，惊慌失措地在空中来回兜了两圈，实在想不出好办法了, 干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啵！」 小人儿消失了。 大火烧过的森林里, 年仅十六岁的莉迪亚两脚发软，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穿西装的男人倒在地上，挣扎着，脖子上开了两个洞，很快血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洼。 他的嘴里喷溅出献血，想要唿吸却唿吸不上来。刚才这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在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莉迪亚没有心情回答, 蜷缩在石头旁边。 她以为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她就这么放任自己任性，而那个彬彬有礼的男人会安慰她，到她终于下定决心说话。可没想到事情完全不是这么发展的，他刚刚说完第一句话，就直接被另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一剑夺取了性命。 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而在她看见杀人兇手那双金色眼瞳后，心里就确定这是个从神秘领域出现的杀人魔，自己也会被杀掉的，只是时间问题。 「不要害怕。」克劳德往前挪动半步，把手伸得更长。 莉迪亚向后蹭了好几步，一句话也不敢说。 克劳德把剑收起来，打不走过去，拉起莉迪亚，任由她对他拳打脚踢，挣扎着想要逃跑，只静静地说：「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送我下地狱的还差不多。」莉迪亚使劲咬他的手。 「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克劳德说。 莉迪亚忽然觉得这个人可能脑子有点问题，她好心提醒：「可你刚刚杀了一个人，一个无辜的人！这还不能证明你会伤害我吗？」 「你和他不一样。」克劳德说。 「哪里不一样？」莉迪亚问，「难道因为他是男的，我是女的？」 「因为我爱你。」 莉迪亚：？ 她皱紧眉头，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就在不久前她还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哀伤痛哭，不知道为什么森林里就起火了，她在森林深处，火焰燃烧的最中心，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和父母团聚了，结果火焰又莫名其妙瞬间熄灭。 之后她就遇见了那个询问她安危的男人，转眼间那个男人就被另一个金色眼睛的神经病杀了。 她发誓在她有限的生命里，她从来没见过这个金色眼睛的人，更不可能认识他……虽然他的外表确实异常英俊。 现在这个男人竟然说爱她？ 除了他有点大病以外，莉迪亚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她使劲甩掉克劳德的手，但是依然没有成功，反倒搞得自己的手腕很痛，「你刚见到我，怎么可能会爱上我呢？」 「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克劳德说，「但就算没有很久，我也依然会爱上你。」 「请你放开我。」莉迪亚生气地说，「我不会跟你走，也不会回家，只想在这里安静地死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克劳德握紧她的手，「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莉迪亚的心被揪了一下，「为什么？」 「你的父母，」克劳德说，「他们都不在了，你害怕回去，因为这样你就要独自面对父母已经不在的那个家。」 莉迪亚垂下头，眼眶又红了，用站着灰和土的袖子抹了一下脸。 克劳德又说：「但是你的父母一定不希望你就这么轻易地放弃生命，即使他们都不在了。」 被烧成一片黑炭的森林里有洁白的雪花飘落下来，静悄悄的，却十分显眼，像飞舞在废墟上的小精灵。 莉迪亚的肩膀抖动起来，克劳德想去搂她的肩，把她抱进怀里，却被莉迪亚推开了，「别碰我！你是个杀人犯，我都看见了，你会被通缉的，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第149页 雪越下越大，莉迪亚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想摆脱克劳德，但是没走一阵，悄悄回头看，都能看到他跟在不远处，甩都甩不掉。 没多久她就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害怕这个杀人犯也会杀了她灭口。她感觉有点冷了，边走边用双手搓手臂。 「唿……」 一张毯子凭空披在莉迪亚肩上，莉迪亚以为遭受了怪物袭击，吓得一蹦一跳赶紧甩开那张毯子，回头一看才松了口气。 克劳德把摊子从地上捡起来，拍掉上面的土。 「是你给我的？」莉迪亚问。 「嗯。」 莉迪亚上下打量克劳德，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上面占了一些灰尘，变的灰濛濛的，袖子卷到手肘，下面是一条单薄的黑色呢子长裤，又高又瘦，肩膀的骨骼宽阔，腰却很细，身上的线条干净利落，丝毫看不出他还随身带了一张毯子。 「你哪来的毯子？」 「变的。」克劳德说，莉迪亚刚想翻白眼，克劳德张开手，手掌上浮现出魔法阵，羊绒小毛毯就出现在他手上，「这样。」 莉迪亚新奇地瞪大眼，克劳德趁机把新变出来的毯子披到她身上，这一次莉迪亚没有躲开，而是问：「你是魔法师？」 克劳德回答：「算是。」 回想起他所认识的那个更加成熟的莉迪亚对他说过的话，并不是所有会魔法的人都能被称为魔法师，会魔法只是成为魔法师的门槛，还需要经受魔法学校正规的教育，拿到魔法师的证明才可以。 而他没拿到那个证明。 「那……」莉迪亚思索着问，「难道刚才那个人是坏人，所以你才杀他的？你能看穿人心？」 「不能。」克劳的回答，「那个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那你杀他做什么？」 「他和你说话。」 莉迪亚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难道他是因为嫉妒那个人，所以才通下杀手的吗？毕竟他刚刚才表白。 但是明显这份爱意带给她的畏惧大于感动，刚才稍微上升的一点对他的信任又缩回来，她悄无声息地远离他几步。 克劳德跟上来。 「不要跟着我。」莉迪亚披着毯子加快步伐，踩过嵌着石子的泥土，还有被烧成碳的树枝，「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应该远离我。」 「我要把你安全送回家。」克劳德不离不弃，紧紧贴在莉迪亚身后。 「不要和杀人犯走在一起。」莉迪亚说，「更不需要杀人犯护送我回家。」 话说完，莉迪亚听到身后没了多出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克劳德留在了原地，用一种沮丧又心痛的表情遥遥望着她。 一时间莉迪亚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伤害到他了，心里竟然感觉到一点愧疚。但是她说的没错，这个金色眼睛的男人仅仅因为一点小事就夺去了一条人命，她应该更加大力地谴责他才对。 这么一想，莉迪亚鼻子里哼了一口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雪下得更大了，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体开始疲倦，唿出的每一口气都形成了一小团白雾，在眼前消散。周围鸦雀无声，只有漫步边际的枯树。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又开始流眼泪了，心里明明没有太大感觉了，她已经逐渐适应了现在的情况，但就是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她用手背不停地去擦，擦完还会有新的泪珠涌出眼眶，就这么周而復始。 她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干脆让自己哭个痛快。 于是整片森林里，就只会当着少女抽泣的声音。 地上开始渐渐有了明显的积雪，莉迪亚哭得差不多了，一抬头差点再次尖叫出声，那个金色眼睛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边上！ 她向后仰去，又被他伸手捞回来。 「你怎么又来了？」 「我听到你的哭声。」 莉迪亚撇撇嘴，「切，快走吧，我不需要你安慰。」 「我是来送你回家的。」 莉迪亚听烦了，大喊：「我更不要你送！」 克劳德眼神平静地看着她，他皮肤雪白，又有一头乌黑的短髮，身上的衣服也是黑白的，唯独那双眼睛，不仅让他自己显得异常特别，还仿佛点缀了正片干枯地森林。 「看我干嘛？」莉迪亚懒得走了，她的脚很痛，所以只是象徵性地挪了挪屁股。 「你很美，」克劳德忽然说，「无论什么年纪。」 第79章 . 骑士与玫瑰（四） 燃炸了 克劳德和幻境中的小莉迪亚谈话时, 现实世界的杂货铺里，乌鸦化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伸出一只巨大的手, 盖在克劳德的头顶上。 杂货铺里一片狼藉, 店外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任何街景都看不见了，克劳德跪在地上，双眼睁着, 眼珠却仿佛消失了，被两团黑色的火焰所取代。 他的身体对这一切毫无查觉，两条手臂的破口处还在有血液源源不断涌出，汇聚到中心点, 竟然凝结出一枝玫瑰的形状，只是还很模煳，通体鲜红, 还在酝酿当中。 「他快醒了。」俄尔库斯说。 「不能让他现在醒，」人影说，他说的一句话带着极厚重的叠音，就好像有许多人在同时说这句话, 「我的仪式还没结束。」 「遵命。」 * 第150页 幻境之中, 克劳德对莉迪亚说：「你很美，无论什么年纪。」 莉迪亚差点跳起来，但是脚用力的瞬间就感觉钻心的疼，终于还是比划了一下，没有真的跳起来，「变态。」 克劳德没有回嘴，只是盯着地面, 说：「如果你现在不想回家，晚一点回去也可以。我知道你很伤心。」 最后这一句让莉迪亚有些不知所措，这个人能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能把人的脖子捅出窟窿，却又能说出这样富有同情心的话，最关键的是，他明明只见了自己一面，竟然能脸部红心不跳地表白？ 不不不，莉迪亚摇摇头，克劳德有些好奇地看过去，莉迪亚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心想也许他的表白根本就不是认真的，所以才能那样轻易地说出口。 几年前她家对街开了一家铁匠铺，老铁匠的儿子是一位十分帅气的男青年，年级和她相仿，每天下午的时候都能听到他和父亲学习打铁的声音。有时候她看书看累了，会偷偷趴在二楼的窗台上看他，一次他发现了，沖她笑了一下，害得她好几天没敢出门，也没敢再去看窗户。 不过没过几个月，他们家就因为邻居不满日日响起的打铁声而被迫搬家了。 那是莉迪亚这么大以来，为数不多的心动时刻，虽然是无疾而终，但也让她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心动。就像书里所描绘的那样，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看见他的时候，是会很害羞的。 然而这个人丝毫不见什么羞耻心，表白得那样坦然，难免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在说真心话。 莉迪亚得出的结论是，他就是个看见女孩就走不动道的变态。 想到这里，她强撑着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不出所料，克劳德也跟着起来了。 「你的脚很痛吗？」他问。 「不用你管。」莉迪亚一瘸一拐往前走，语气更加冰冷了。 克劳德还是跟在后面，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要跟着我。」莉迪亚头也不回地对他喊，然后小声说：「死变态。」 后面没动静了，正当莉迪亚犹豫要不要扭过头看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拉住了，接着一阵眩晕，就落进了克劳德的怀里。 莉迪亚尖叫着挣扎起来，不仅又捶又打，还使劲捏克劳德的脸。 不过很快她就被放在了刚才的石头上，克劳德单膝跪地，拿起她的一只脚，小小的魔法阵在掌心浮现，很快那种如履荆棘的刺痛感就消失了。然后是另一只。 「你……」莉迪亚觉得浑身别扭，但还是小声说：「谢谢你。」 「还痛吗？」 「不痛了。」 克劳德轻轻舒了一口气，「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回家，但是我也不会强迫你，如果你真的很难过，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一直到你觉得没问题了，再送你。」 「我永远都不想回去了。」 「话不要说太死。」克劳德说，「也许一百年以后，你会改变主意。」 莉迪亚咯咯笑起来，「那时候我说不定都死了，想回去都难了吧？」 「也许你会养一只小黑猫。」克劳德说。 「我从来没养过宠物，因为妈妈说，家里养我一个就差不多刚好了，再多养一个实在负担不起。」 「也许你会很富有。」 莉迪亚耸肩，「也许吧，但是我不会回家了。」 「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了吧？就这么抛下，你觉得是他们想看到的情况吗？」克劳德问。 莉迪亚愣住了。她之前只顾着自己伤心，再也不想看到原来住的地方，因为那里到处都是以前和爸爸妈妈生活的点点滴滴，但是从来没想过，那里也是他们留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如果他们有时间道别，应该也会叮嘱她把店铺照顾好吧？ 莉迪亚的眼眶红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一走了之……」 她抬起头，一粒雪落在了睫毛上，溶化成细小的水珠，她看着黑色的树干树枝，还有灰濛濛的天空，唿出一口白色的雾气。 旁边吹起一阵小风，克劳德宽阔的肩膀和白到近乎透明的脖子突然出现在眼前，莉迪亚还没来得及骂他，就感觉到身后有些动静。 回过头，刚才明明被克劳德一剑捅死的男人，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身后！ 克劳德一条手臂伸展，抵挡住了男人的剑，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下来，染在衣服上。 「莉迪亚，这个人很危险，最好还是到我身边来更安全。」男人手上还用着劲，克劳德在微微颤抖。 「别听他的。」克劳德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人……不对劲……」 莉迪亚彻底懵了，她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哪个该信，哪个不该信，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与其在这两个人当中选一个相信，不如都不信！这又不是在做选择题，只有两个答案可供选择。现实世界里，可以选择的方向多了去了。 她站起来，男人想趁机抓住她，被克劳德的另一只手挡住了，她顺利跑到距离两个人几米外的地方。 「快回家吧。」克劳德说。 男人收剑，换了一个方向噼过去，克劳德有了喘息的机会，从魔法阵里抽出长剑，「铛」一声，接下来男人的那一噼。 「你的手臂。」莉迪亚担心地看着克劳德，他是为了救她受伤的，她要是就这么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第151页 克劳德往前刺了一剑，男人闪身躲开，「我能对付他，你先走吧。」 「神明给了我不死之身，让我来完成任务。」凑近克劳德以后，男人冷笑着说，「你不应该在一开始来的时候给我那一剑，选择附身，就没那么多事了。」 「我不想以别人的身份来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克劳德挥出一剑，这个人虽然杀不死，但是剑术远在他之下，很快他就占了上风，金色的眼睛睥睨着男人说：「你更不配站在她面前。」 男人的表情由得意转为愤怒，他奋力地挥出每一剑，却总是力不从心，不得不连连向后退。 克劳德腰背挺直，游刃有余地向前走，会后捅穿他的心脏，「杀多少次我都奉陪。」 莉迪亚在原地看呆了。 「快回家吧。」克劳德转过头，换了一种语气。 、 「啊……额……」莉迪亚点了一下头，「那你保重。」就快步跑起来，跑出一段距离，回头看，发现刚才那个男人再次站起来，身上的血迹也消失了，倒吸一口冷气。 「快走！」克劳德高声喝令，他的喊声在空无一人的枯林间迴荡。 莉迪亚终于跑走了。 * 克劳德不知道和男人打了多久，他身上也逐渐挂了更多彩。体力也跟不上了，过于疲惫，以至于没有发现森林的范围在缩小，周围的景物也在一点点消失。 「铛！」 最后一剑噼砍出去，男人骤然消失，只留下他手里的剑在空中短暂停留片刻，「铛啷啷」摔到地上。 克劳德喘/着粗/气，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在森林里了，重新回到了那片飘荡着黑雾的地方。 奇形怪状的小人儿在不远处的雾里扎堆儿，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数量，他们看着克劳德，没有像之前那样窃窃私语，只是看着他，表情里带着些诡异的笑意。 「我通过测试了？」克劳德问他们。 他们没有回答，依然远远看着他。 很快克劳的感觉自己脚下的土地不见了，他以飞快的速度坠落、坠落…… 风太大，以至于唿吸有些不通畅，他调整状态，勐地吸一口，就张开了眼睛。 熟悉的天花板。 木质的，没有任何装饰，中间靠坐的位置有一块深棕色的大黑斑，隐约还能看到浅浅的年轮痕迹。 身下非常柔软，不再是石头那种坚硬和凹凸不平，而是他自己的床，还有被子的感觉。 他回来了？ 测试通过了吗？ 他的手动了一下，好像我这什么东西，抬头一看，是一朵玫瑰。 那玫瑰开得正娇艷，层层花瓣簇拥着花蕊，翠绿的茎上还带着柔软的刺，叶子也极为舒展，三两片点缀在上面，如果不是花香，还有细腻的触感，看起来很像是假的。 「年轻人。」是乌鸦的声音，克劳德搜寻了一圈，没看到它，「别找了。你的测试通过了，但是相应的，你如果接替莉迪亚，获得的惩罚将会更重。」 「是什么？」 「你要让莉迪亚亲手杀了你，她才能免遭死罪。」 克劳德的表情沉下去了。 「这个世界不归我们掌管，我们已经赐给你随意在两个世界穿梭的能力，来魔法领域，期限是五年，如果你没能让莉迪亚杀了你，那么你们两个都得死。」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安装了一颗缩小了的巨人心脏。 血液被这样强力的心脏催轰得奔腾起来，浑身像燃起了大火。 第80章 . 骑士与玫瑰（五） 本卷结束 克劳德来到魔法领域, 站在神圣兰德王国的中心城区时，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这天天气凉爽，风有一阵没一阵吹着, 十分舒适。 想找到这个国家并不难, 作为魔法领域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它的国土面积也很让人惊嘆，随便问一问路人，或者买一张地图册, 就知道怎么走了。 起初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以为他只是众多旅人中的一员。 那天他站在中心城区，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金色城堡发呆，大家都以为他只不过是被城堡的宏伟惊呆了。那也确实是一座极其壮观的城堡, 建在高山的顶端，每天早晨，太阳的第一抹光辉都进献给它, 它也会因此散发出令人炫目的光彩。 莉迪亚还是这里的大长老时，城堡要朴素得多，她也不常住在里面，很多时间她都在中心城区的一条街上卖花, 和买糖果的杜比斯先生做邻居。 后来莉迪亚离开了, 大长老换了一个人做，神圣兰德王国的军队仗着莉迪亚留给他们的丰厚资源，还有武力，四处掠夺、侵占。 只有少数思想家和作家对此提出严厉的反对和批评，指责长老会的所作所为是违背道德的，死后灵魂也将受到惩罚。但是这些思想家和作家很快就以各种离奇的原因死亡或者疯了。 王国里的其他人大部分对这件事都是支持的，少部分是不支持也不反对, 因为长老会派遣的军队打了太多胜仗，掠夺回巨大的财富，让王国的居民也过上了优渥的生活，甚至在魔法领域，他们因为武力强大，在其他国家的人面前也能横着走，自认为高人一等。 也是在这段时间，城堡被建造得愈加宏伟壮观，长老会还自命名为太阳之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力量。 第152页 「小黑猫，你在寻找主人吗？」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问克劳德。 克劳德把视线收回来，落在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身上。 胖男人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伸出油乎乎的双手想要抓在克劳德的手臂上，但又没有真的放上去，他还在试探阶段，「你应该是第一次来中心城区吧？那座城堡是所有神圣兰德王国人的骄傲，它看上去非常耀眼对不对？」 克劳德依然没有说话，他比这个男人要高一头，但看他的时候下巴都没底下去，只是眼睛在俯视他。 终于胖男人被克劳德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脸上的笑容有些变形，「你知不知道黑猫是不允许这样看魔法师的？你有主人吗？他怎么管教你的？」 「我没有主人。」克劳德说。 「什么？」胖男人惊奇得瞪大眼睛，他从刚才就注意到克劳德了，克劳德身材修长，气质绝佳，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在黑猫一族中也算是佼佼者，而且看样子，年纪也过了寻找主人的阶段，但是他竟然说自己没有主人？ 胖男人刚才挂在脸上的笑容又堆起来了，「所以你是被主人抛弃了吗？哦，不对，或者主人意外去世了，这样才更加说得过去，怎么样，要不要找一个新主人？在魔法领域里，没有主人的黑猫生活会很悽惨的……额，咳咳咳……」 话没说完，胖男人就被克劳德掐着脖子从地上拎起来，双腿不停挣扎，一只手赶紧去摸魔杖。 这里是中心城区，繁华地带，黑猫袭击人的事件很快就被路过的人注意到了，他们全部拿出魔杖，命令克劳德赶紧把人松开。 克劳德当没听见似的，胖男人拿出魔杖的瞬间，魔杖忽然着起了黑色的火焰，烫得他不得不把它扔下，落地没多久，魔杖就化成了灰，被风吹散了。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念咒的声音，也因此那些路人的魔杖也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胖男人的脸上全是汗，他已经完全唿吸不上来了，很快停止了挣扎，两眼往上翻，彻底没了心跳。 大家没想到这个最下等的种族真的敢这么做，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守护这里的军队很快赶到，他们拿着魔杖，穿着铠甲把克劳德团团围住。 克劳德站在包围圈里，只是松开手，把胖男人扔到地上，面上不显丝毫慌张。 「竟然敢在中心城区杀人！」 「跟我们去见长老会吧！」 克劳德的眼睛里燃着黑色的火焰，低声说：「让他们来见我。」 「好大的口气！」 「你以为你是谁？」 「不过是个下等种族，竟然敢这么说话？」 士兵们见他不过是个穿着白衬衫，手无寸铁，更没有魔杖的黑猫一族，也不再多废话，直接冲上去就想制服他。 可他们刚想迈步，就感觉全身遭到了重压，双膝一弯，直直砸在地上。 惨叫声四起。 围观的路人不认识克劳德的技能，他们仗着有军队保护，原本同仇敌忾，现在看到士兵们被轻而易举制服，都惊慌失措起来。 克劳德抬脚勾起一个士兵的下巴，「把长老会的成员都叫出来。」 士兵的膝盖已经被磕碎了，疼得龇牙咧嘴，「他们……他们轻易不会从城堡出来……除非……你去城堡找他们。」 「那这样呢？」克劳德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变得十分狰狞。 周围的房屋楼宇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腾」地燃气大火，黑色的火焰在明媚的阳光下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起来，眨眼的功夫，就席捲了整个中心城区。 刚才一片祥和、热闹的区域变成了尖叫不绝的人间炼狱。 「哈哈，」克劳德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欣赏着人们脸上或是绝望或是恐惧的表情，从未体验过的巨大欢愉充斥全身，他太快乐了，忍不住舞蹈，踢翻了跪在他身边瑟瑟发抖的士兵，展开双臂，仿佛在享受一场狂欢，「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平日里只在城堡中活动的长老会成员被惊动了，在中心城区化为废墟前，他们赶了过来，及时将火焰熄灭。 九个戴兜帽的人没有落地，在空中排成一排，随行的还有城堡里的护卫队，他们站在九个人身后，当初被莉迪亚拧断了手指的指挥长认出了克劳德，「他是……莉迪亚的那只宠物？那个贱种？」 克劳德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指挥长感觉这个人的气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当初只是沉默寡言，脾气还有点倔，现在则是……令人髮指的邪恶。他没敢和克劳德对视，在克劳德看过来的同时地下了头。 他的那根断指已经被接上了新的，但是连接处却莫名开始隐隐作痛。 大长老听到了指挥长的话，也想起来之前确实见过这么个人，可那时候他套上了长老会的特制铠甲，不应该早就死了才对吗？「你是什么人？」 「你们的新王。」克劳德张狂地笑着，「见了新王，还不下跪？」 极强的压迫感再次传遍，护卫队的成员承受不住重压，陆陆续续从天上跌落下来，惨叫着双膝落地，竟然砸碎了地上的石砖！ 长老会的成员力量强大，暂时还保持着尊严，不过马上也开始吃不消了。 「贱种……」大长老咬牙切齿，他向克劳德伸出一只手，想要施法，克劳德眼里的火焰更胜，大长老的手以诡异的角度弯折了下去。 第153页 「啊——！」在末端的长老会成员支持不下去了，从天上摔下去，以头抢地，跪在克劳德面前。 接着是其他成员，跪地时，哀嚎与哭声混杂。 「下等族……」大长老身体扭曲起来，兜帽里咳出血，他还在空中挣扎，像一条被扔进火堆里的纸条，不停变换着姿/势，被火焰玩弄。 终于，他也没了反抗的力气，摔落在地，膝盖碎了。 克劳德继续笑，他两手插在口袋，走到大长老面前，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王，听到了吗？」 大长老的喘着粗/气，「呸……凭你也配？」 克劳德的劣质皮鞋挑开大长老的兜帽，露出一张枯藁的脸，他的脚在他的脸上碾了两下，「再说一遍？」 「我说……」 克劳德显然没有真打算给他说第二遍的机会，在他开口的瞬间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脸上。 血溅了一地。 大长老削弱地瘫在地上，眼睛半闭着。 其他人都看傻了，他们不敢相信之前的那个不起眼的下等种族，竟然能这么快就爬到他们头上。 克劳德还想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问他们：「你们呢？」 「王……王！」一个长老会成员趴在地上，颤抖着把兜帽取下来，不停磕头，「您就是我们的新王！」 有了打头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全都向克劳德磕头，大喊「您就是我们的新王」。 克劳德大笑起来，「很好，你们可以活命，但是从今往后，只能爬着走路，知道了吗？」 「啊？」那些人慌了。 「嗯？」 「额……遵命……」 克劳德露出微笑，他走到大长老旁边，问：「你呢？」 大长老奄奄一息，浑浊的眼睛转向克劳德，笑了两声，「早知道……就该亲手杀了你。莉迪亚不是后患，你这种东西，倒成了后患……」 克劳德收起笑容，蹲下来在大长老耳边低声说：「你也配叫她的名字？」 「啊，啊——！」大长老的皮肤开始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的血肉，他疼得喊起来，旁边的人默不作声看着，看着他身上的皮掉光了，肉开始分离，接着是血管、内脏…… 有人呕吐起来。 「如果有人敢违抗本王，这就是下场。」克劳德轻声说。 刚才开视克劳德为大敌的军队，现在变得俯首帖耳，他们找来最豪华的马车，载着克劳德去了城堡。 第81章 ·魔女与魔王 他们终于联手了…… 莉迪亚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现实世界仅仅只过了一秒钟。 她不敢去看瞳孔中已经失去光彩的少年，俯下身，把头抵在他的胸口。 血腥味。 他已经彻底没了唿吸, 相比再过不久, 全身就会凉下来, 之后会变得僵硬，像个假人一样。 台下众人还在欢唿、大叫，相拥着哭泣, 他们猜到了魔女是不忍心杀掉魔王的，两个人必然有些渊源，但是又怎么样呢？魔王已经死了。圣光之辉插在他的胸口，这是不争的事实。 黑暗的时刻迎来了终结。 莉迪亚把克劳德送给她的玫瑰花收好, 手握住圣光之辉的剑柄，用力把剑拔了出来。更多的血从伤口涌出，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起初没有人在意莉迪亚的这一举动, 反正剑总归是要□□的，就当是处理后事，但是当她把剑指向一个方向，并且大喝一声：「就是你们！」 台下的人安静下来, 好奇的看过去。 说的是他们吗？可是剑所指的方向, 莉迪亚视线的尽头仿佛不是台下的人。那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的？ 大家面面相觑。 太阳有一半已经从地平线出来了，观星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细黑瘦长的影子。 那人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镰刀，有些驼背，带着兜帽，看不见脸，但是所有人都认识他。 「俄尔库斯！」莉迪亚从地上站起来, 剑依然没有放下，她的悲伤现在转为愤怒。 「莉迪亚，你现在已经自由了。」俄尔库斯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我要进行我的工作，不要碍事。」 莉迪亚冷笑，「你可以试试。动他一下，我就让整个秘境化为废墟。」 俄尔库斯知道莉迪亚真的能做到，他向后退了退，另一只手握住镰刀的下端，「所有的灵魂死后都要来到秘境，当年我已经给了你特殊优待，他已经用过一次，现在是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嗯？」莉迪亚把剑举得高了些，「我的话放在这里，绝不更改。」 俄尔库斯「嘿嘿」笑起来，「既然是这样，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观星台两边又出现几个同样穿黑袍拿镰刀的人，他们一同向克劳德扑过去，伸出来的手干枯瘦长，像地狱的河流下拉人下水的冤魂。 圣光之辉有着强大的力量，在莉迪亚手里得到了最大发挥，它被魔法催动得通体泛起银光，莉迪亚挥剑噼向一个秘境使者。 「铛！」 镰刀和剑相撞，发出闷响，黑色的烟雾从秘境使者的袍子下瀰漫出来，台下的人闻到了一股腐尸的恶臭。 来的秘境使者太多了，莉迪亚为保住克劳德的灵魂出手没有丝毫保留，三两下就解决掉一个秘境使者。这群披着黑袍的阴影被拦腰斩断后就融进黑雾里了。 第154页 观星台上被浓重的黑雾包裹，看不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台下的人害怕会出更大的卵子，都不敢离开，为了躲避这股难闻的味道，他们躲避到更远一些的地方，静静等待着。 太阳很快就升到了空中，天已经大亮了，这个国家的倖存者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再次见到也没有心思完全享受。他们手里捏着魔杖，听着黑雾中发出来的各种声响，提心弔胆。 胜负很快见了分晓。 黑雾消散了，莉迪亚弓着背喘息，额头上满是汗珠，她一手拿剑，一手扯着俄尔库斯的衣领，把他的头摁到克劳德面前。 「你……你要做什么？」俄尔库斯挣扎着喊。 莉迪亚冷笑，「还记得那个唤醒死灵的咒语吗？」 俄尔库斯浑身一哆嗦，想起来很多年以前她为了抗争命运而动用的那个古怪的咒语。那是封存在秘境深处的禁咒，莉迪亚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学会了它，并且那一次，受失去挚友的悲痛驱使，差一点就要成功。 「不、不能用那个咒语！」俄尔库斯惨叫，「你不知道它的代价！不仅是秘境，还有整个魔法领域的命运都将被改写！祂们几百年前的计划，将付之一炬！」 「关我屁事。」莉迪亚哼说，「安雅说的是对的，敢耍我，只会吃不了兜着走，以前是我太软弱，只会一味躲藏，现在我要让你们也品尝一下我的愤怒。」 「你误会了！」俄尔库斯双手乱挥，他单薄的袍子飘动起来，「祂们对你从来没有恶意！只是这是祂们的计划，你这当中，最重要的一环！按理说，人都会接受这样伟大的使命的，以前如此，甚至现在很多时候都是如此，怎么偏偏你不肯接受？」 「我不喜欢这种使命，你们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我为什么要接受？」 俄尔库斯结巴着：「可……它会带来无上的荣耀，和永恆的赞美呀……」 「我不稀罕。」 俄尔库斯不能理解，在漫长的歷史中，还没有谁不愿意领受这样的使命的，即便有些人一开始很痛苦，不愿意，但是最终都会屈服。这个人为什么能反抗到这种地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额……那你稀罕什么？」 这话问出来他自己就知道答案了。 她只想开一间杂货铺。 不能是别处的，就是她父母留给她的那间。然后每天做一些看起来平庸又愚蠢的事情。 这一点是俄尔库斯更加不能理解的。 莉迪亚没有回答，她摸了摸克劳德的脸，已经开始变凉了，「我要用你换我阿瓜的性命。」 「诶！啊！」俄尔库斯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不行！我是秘境使者！我如果消亡了，会带来更大的混乱！」 莉迪亚没有再理他，低声念气咒语。这是一种一起古老的语言，失传多年，没有人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了，咒语很长，她呢喃着，发出的声音就想密林深处传来的无名唿唤。 剧烈的同感从俄尔库斯的头顶开始向全身蔓延，他身上开始出现黑色的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之后碎片开始蒸腾似的向上漂浮，最后融化进空气里。 莉迪亚双眼向上翻，明显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强忍着没有停止念咒，她浑身颤抖起来，嘴唇发白，嘴角有一滴血渗出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 过了一段时间，俄尔库斯彻底消失无踪了，连哀嚎声都没有，就这样融入了空气里。 「铛啷啷！」 圣光之辉摔到地上，莉迪亚浑身像刚从最冰冷的海水里捞上来，瑟缩着倒在克劳德身旁，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眯成一条缝，坚持着不晕过去。 「咳、咳。」克劳德动了，他抬起头，看到莉迪亚的样子吓了一跳。 台下鸦雀无声。 「莉迪亚。」克劳德把莉迪亚搂在怀里，「我……不是已经死了？」 「阿瓜……」莉迪亚用极微弱的声音唿唤他，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实在太疲惫。 克劳德很快理解了怎么回事，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又是你救了我。我以为我能救你一次，结果每次都是你救我。」 「这是……怎么回事？」台下的人面面相觑。 「魔王被莉迪亚復活了……」 结论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魔女叛变了。」 「不，她也许根本没有叛变，从一开始，她就没想杀掉魔王！」 「难道魔女要和魔王联手了？」 大家戒备地看着台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垂死挣扎吗？可是光魔王一个就不够他们应负的了，想在又来一个能力丝毫不比魔王差的魔女，挣扎还有什么用？ 克劳德往台下看了一眼，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没了。 有人大着胆子喊：「我们是不会屈服的！宁可死！」 「卑鄙的魔女！」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 克劳德眼底的黑色火焰开始闷烧，莉迪亚没力气抬手，用头在他胸口蹭了一下，「阿瓜，不要……」 「我不能让他们这么说你。」 莉迪亚笑了一下，「他们说的有没有错。我确实……和魔王联手了。」 克劳德的愤怒消失了，竟然也带了一点窃喜，「那你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第155页 「我好累，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 克劳德眼神闪烁了一下，「那，你愿意跟我回我的宫殿吗？」 「是……你占领的神圣兰德王国吗？」 「你怎么知道？」 「你送我的玫瑰……」莉迪亚有些得意，「那是你用心头血浇筑而成的玫瑰，它会带着你的记忆，懂的人在接触到的瞬间，就能看到。」 克劳德微微低头，他本来什么都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只希望她能够幸福快乐，如果她知道了，肯定会深陷痛苦和悔恨。这就和他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我带你回杂货铺？」 莉迪亚摇摇头，「不行，我杀了俄尔库斯，还把你救火了，祂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现在回去，会牵连到其他人。还是先回你的宫殿吧。」 「好。」克劳德把莉迪亚横抱起来，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台下的人还在骂，并且因为看到魔王没了攻击的意思而变本加厉。魔女在魔王的怀里虚弱得像一条锦缎，头靠在魔王的胸口，眼睛低垂，似乎那些骂声与她毫无关系。 很快，湛蓝的天上就划过一条金线。 第82章 ·魔王的城堡 克劳德骚话模式开…… 那位几年前就已经臭名昭着的魔女, 和现如今为祸天下的魔王终于联手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人们似乎忘记了是谁解除了伊露国的封锁，也忘记了是谁阻止了魔王进一步搞破坏，更不记得在一个小男孩被魔王杀死后, 魔女也曾替他报仇。人们唯一记得的事, 就是魔女是被魔王抱着离开的。 解封的当天, 伊露国仅剩的人就把这个消息扩散开了，再加上其他国家的支持，整个魔法领域都知道了。 人们揣测着两个人的下一步动作, 一边集结所有力量强大的魔法师，准备着随时迎战。整个魔法领域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压抑氛围中，除了一个地方…… 罪人国，也就是曾经的神圣兰德王国忽然过上了这几年来最轻松的日子。 自从魔王统治了这里, 所有人都要带着手铐脚镣生活，整个国家就如同它新换的名字那样，所有人都成了罪人, 而魔王是这里唯一的典狱长。 现在他们不用戴手铐脚镣了，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恢復成什么样子。所有人都为此感到诧异。 「哎哎，听我说, 我知道为什么。」城堡外的守卫也放松了, 忽然话就多起来，大家都围在他身边，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你们知道吗？那天早上，我看到陛下的黄金马车回来了。」 有人满脸失望，「很多人都看见了。」 「别打岔, 」守卫撇一下嘴，「马车是在城堡降落的，你们虽然看见了，可有我们看得清楚吗？我和我兄弟都看见陛下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嘶……」魔王统治以后，罪人国已经很多年没和外面有联繫了，这里的人并不知道除了这里，整个魔法领域都炸开锅了，所以有人听了以后还是思索起来，「一般陛下出去征战，都要大半年才回来，这次提前了几个月，会不会就是和这个女人有关系？」 守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可不是吗？而且陛下还对这个女人格外照顾，听我在城堡里面当差的兄弟说，那个女人自从来了城堡，脚还没沾过地呢。」 「那个女人是小精灵吗？有翅膀？」 「啧。」守卫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看向那个插话的，思索一会儿他要是连这个都解释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也是同水平的人，但是看到认可这种想法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乌央乌央讨论起来，他最后还是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她是个人类！」 「哦……」讨论声停止了，有人问：「那她又没有翅膀，是怎么做到脚不沾地的？」 守卫嘆了口气，「当然是因为陛下从进入城堡的时候起，无论那个女人去哪，他都抱着她去啦。」 大家面面相觑，想往那个方向猜，却又不敢，终于有人战战兢兢问：「该不会……那是陛下的心上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千奇百怪。 「陛下统治这么多年，从没听过他对任何女人感兴趣，他从来都独来独往，一直专注于……咳咳，」守卫压低声音，「摧残其他国家。」 这回大家不敢声张了，全都压低了头小声议论起来，忽然有个人恍然大悟，抬起头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那个人吧？是她的话，一切就不奇怪了！」 其他人一脸茫然。 「是这样的……」 莉迪亚一连睡了几天，做了几天梦，有时候半梦半醒，迷煳中她感觉有人来过几回，但是都没听留太久，醒来后她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克劳德送给她的玫瑰花。 看了一会儿，莉迪亚嘆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回想起那天在观星台上的场面。 犹如噩梦。 这些天她做的梦都是关于这个的，她仿佛困在了同一天里，在梦里她不断看到又浑身是血的精灵抓着她求助，克劳德浑身燃着黑色火焰，在世界各地烧杀掳掠，还会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笑容，极为狰狞，最后她举着剑，对他一剑穿堂。 她很害怕，想醒过来，可挣扎了几次都没成功。 手背抵在额头上，她不敢再闭上眼睛了，噩梦已经醒了，没什么好再纠结的了。 第156页 换上新的衣服，穿上鞋子，勐地拉开窗帘，格子窗外，夕阳渐残，外面种着茂密的灌木和花草，偶尔还能看到鸟儿结伴飞过。 她的心情终于有了些好转。 推开厚重的木门，外面和房间里一样，十分安静，只不过外面更加空旷，长长的大理石地板铺成的走廊，两面是雕刻精緻的墙壁，每隔几步就挂着一幅或大或小的山水风景画。 往前看不到头，往后也看不到头。 来的时候她躺在克劳的怀里，太疲惫了，都没注意到这里的样子，现在仔细一看，果然跟几十年前大不一样了。 因为周围太过安静，她的脚步也不自觉放轻了。 走了一阵子，路过一些房间，这里的样子全变了，变得更加宏伟、华丽、奢侈，她已经分不清那里是哪里，转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找到去院子的路。 残阳如血，云朵在天上凝滞着，远处吹来初夏的潮湿气息。 外面是金色的雕塑、白色大理石大厅，外面还有两排用绿宝石做叶子的银质小树。本来她以为出来后就能找到人，可是她走了大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克劳德又去哪里了呢？ 莉迪亚一时间有些害怕，害怕他趁着自己熟睡的这段时间又出去作恶。那样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难道要再次阻止他吗？他获得了祂们的帮助，身体里的力量已经很强了，上次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水，两个人打起来，真的会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莉迪亚冷笑了一下，也许这才是祂们希望看到的。把两个碍事的人都解决掉。只不过祂们没想到克劳德意志强大，几遍身体里被注入了大量的恶念，都没能让他在最后关头下狠手。 虽然对其他人确实是够狠的。 也不知道这样究竟是不是真的好。 再回过神的时候，莉迪亚不知道走到哪了，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迷宫。这迷宫完全是用蔷薇花建成的。墙壁是盘根错节缠绕着生长在一起的蔷薇。现在正是花期，白色的、粉色的，各色蔷薇点缀其间，配上现在的天色，仿佛空气冬云染成了渐变的深蓝。 天的另一边已经能看到星星了。 「我把皇宫里的侍卫都遣走了。」 莉迪亚看着座迷宫太入迷，被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克劳德穿着黑色薄外套，看起来质地柔软，但是行动间能看到上面淡金的光泽，更衬出他的气质。他很小心，说话的间隙嘴唇会轻轻抿在一起，「我猜你可能不喜欢有太多人。」 原本再见到克劳德，莉迪亚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但是她没有，看见他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个画面，都是前几天发生的，让她不由得不敢接近他了。 她偷偷握紧了拳头。 克劳德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低下头，「也许我该让你自己逛。」 「等一下！」莉迪亚叫住他，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不过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觉得尴尬，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了，不是吗？ 听到这句挽留，克劳德原本有些难过的脸上立马显出欣喜，三两步就走到莉迪亚旁边，「你想去里面逛逛吗？」 莉迪亚心里想说他走得有点过近了，但是也不想让他扫兴，就同意了。 现在她正处在一个非常奇怪的节点，一方面她以为自己对克劳德所做的一切都原谅了，可是再见到他的时候，再接触他的时候，又发现内心还是多少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些牴触。 不过这一切要怨也应该怨祂们，克劳德也是受害者之一。 但是那些被克劳德害了的人也很无辜啊，虽说他们确实传播了她的谣言，可也罪不至死啊，更不要说有些人原本还是相信她的，就想维西，还有他的妈妈…… 莉迪亚感觉自己的胸口绞在了一起。 克劳德在前面带路，他的话变得不是一般的多，先是介绍一开始他来的时候城堡是什么样子，这些年他又自己做过怎样的修改，不仅加了蔷薇花做成的迷宫，还改建了一处小院子，并且摧毁了原先长老会建立的魔法实验室。 那座实验室非常巨大，里面放了长老会十几年的心血，他让这些东西在一夜间化为了虚无。哦，不对，其实还留下了几个，是一些试验品，或者实验器具，克劳德就让长老会的成员亲自示范了一下它们的功效。 现在那些成员还剩下三四个人，但是也都疯了，关在某个地下室里。 当然这些都是不能透露给莉迪亚的。 克劳德继续兴奋地介绍着，「之前你说，紫色的蔷薇花代表你，所以我就建了这座迷宫。其实一开始不是迷宫，只是一个小花圃，差不多……有这条路这么大，但是我怎么都种不出紫色的蔷薇花来，又捨不得毁掉已经种出来的，所以渐渐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这有点过于夸张了。莉迪亚内心说，她在想，难道克劳德的闲暇时间都用来种花了吗？想想样子还有点可爱。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迷宫深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月亮挂在正当空，皎洁的光芒像薄纱一样铺洒开来，有种梦幻的美感。 「莉迪亚，」克劳德的眼睛里又燃起火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感觉……有点奇怪。」 「怎么了？」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有身体，耳尖泛起了红色，「这几天……我都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靠近你的时候。」 第157页 莉迪亚眼神变得警惕，难道又是祂们搞的鬼？祂们在克劳德身体里注入了黑色火焰，那火焰是高浓度的恶意，能放大人的情绪和欲/望，会让人容易发狂，变得残忍、残暴，莉迪亚不知道如果两个人再打一架，结局会怎么样。 难道真的要让祂们得逞，落得两败俱伤不可吗？ 克劳德勐地看过去，胸膛起伏加剧，两眼的火焰熊熊燃烧，两手直直伸到莉迪亚的耳旁，抓住后面的蔷薇枝叶，用气声说：「我……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亲吻你……」 第83章 ·舞会 老照片 莉迪亚手忙脚乱推他, 手放在他的胸口，他轻轻嘆了口气。 「你……额……」莉迪亚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原本想要出手, 却也没了力气。 克劳德抓紧了蔷薇花的滕蔓, 自己也在竭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 他闭上眼睛，莉迪亚身上淡淡的香味却更加明显，他想离开, 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 「冷静……」莉迪亚把手收回来，克劳德手肘一软，靠上来，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贴着, 「深，深唿吸！」 克劳德听话地深吸了一口气，常常吐出来, 气息打在莉迪亚的脸上，有一股薄荷的味道，之后他微微皱起眉，祈求般的看着她, 侧头在她脖颈附近蹭了一下, 「我觉得自己浑身像着了火。」 怎么办？莉迪亚眼神闪烁，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克劳德，可是她从心底里还是觉得这样的关系实在奇怪，克劳德是她亲手养大的，他们真要是在一起了，别人会怎么想？ 莉迪亚愣住, 对呀，她早就臭名远扬了，为什么还要在乎别人怎么看呢？她已经做好反抗整个世界的准备了，如果她连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都不敢去面对，又怎么能说服自己去做别的事情呢？ 「阿瓜……」莉迪亚说。 克劳德清醒了些，眼里多了些笑意，「好久没听到你这么叫我了。」 「你爱我吗？」莉迪亚问。 「当然爱。」克劳德咬了咬嘴唇，「爱到……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莉迪亚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她发现自己舌头忽然有点不利索了，咽一口口水，故作镇静，「那你可以为了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吗？」 「我……我可以。」克劳德艰难地说。 「因为你现在的感觉和冲动是受祂们的力量掌控，这不能代表你真正的意愿，所以我就算也很爱你，很喜欢你，却不能被祂们摆布，你明白吗？」莉迪亚严肃地看着克劳德的眼睛。 克劳德点点头，「我明白。」他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只手却不受控制地松开了蔷薇藤蔓，滑到莉迪亚的脸颊。 他的指尖有点凉，必须要承认，她很享受这种抚摸，莉迪亚半闭上双眼，她也必须要克制自己，不能让祂们得逞。 「集中注意。」莉迪亚小声说，「我相信你……」 克劳德的手颤抖起来，他眉头紧锁，眼中黑色的火焰正在慢慢退去，最后终于，回归到漆黑、平静的模样。 他放下了双手，长舒一口气，却感觉双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抬眼去看，莉迪亚距离他是那么近，她闭着眼，他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一片柔软覆盖，顿时全身都松弛了，仿佛徜徉在温暖的海洋里，他就随着那股洋流飘啊飘…… 第二天早上，莉迪亚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阳光透过了窗帘间隙，洒进来，莉迪亚看到自己旁边不远处，有一个毛茸茸的头，头髮蓬乱，脖子白皙，有一道优雅的弧度。 克劳德背对着她，她看着看着，不自觉笑起来。没一会儿他翻了个身，眼睛还闭着，长长的睫毛盖下来，又浓又密，脸上还挂着几缕黑髮，他的脸完美无瑕，表情很沉静，没多久，他的眼皮动起来，缓缓睁开双眼。 莉迪亚对他微笑，刚想伸出手，却发现他还睡眼朦胧，看她的神情并没有多开心，反而有种在看幻觉的感觉，脸上更多的是寂寞。 难道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她？看到她的幻想吗？莉迪亚的心揪了一下。 克劳德静静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想去触摸她的脸，但是他竟然摸了，顿时就清醒了，之前的记忆再次涌现，这才确定那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 他笑着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莉迪亚……」 「嗯。」 他拿起她的手，胡乱亲了亲，满足而幸福地舒了口气。 「我以为……」 「以为我是假的吗？」莉迪亚楼主他的腰，两个人贴得很近。 克劳德没说话，眼睛垂下来。 「这次是真的，以后都会是真的。」莉迪亚说。 他们又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到了下午的时候，去了花园里的一块草地，挑了个好位置，铺上一张方毯，摆些食物，两个人侧躺着，一边吃一边聊天。 阳光是淡金色的，奶油一样的云朵在天上飘着，被勾上了金边，是不是身边会响起鸟叫，微风和煦。 莉迪亚咬了一口巧克力蛋糕，从这里能看到城外的建筑，她指了一个方向，说：「我以前很少住在这里，都是给长老会的那些人住。平时都在镇上，我开了一家花店，和杜比斯先生做邻居，你还记得杜比斯先生吗？」 克劳德点点头，他的视线片刻都没离开过莉迪亚，即便阳光有些刺眼。 第158页 「杜比斯先生知道我搬到他隔壁的时候，还下了一大跳呢。」莉迪亚笑了一下，「带着很多礼物来拜访，我都没收下，告诉他只需要把我当成一个普通卖花的就好了。他就战战兢兢在我这里买了一束花，走了。几个月以后他才彻底适应我这个邻居。」 克劳德有些后悔当时烧了中央城区了。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和他的妻子。」莉迪亚又咬了一口蛋糕。 克劳德感觉自己后背在冒冷汗，赶紧换个话题，「毛毛他们过得好吗？」 「非常好，简直不能再好了。」莉迪亚说，忽然想起来什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你看。」 那是很多年前拍的相片了，因为是普通相机，画面是黑白的，边边角角泛了黄。里面是一个三人照，莉迪亚在左边，希尔薇在右边，中间站着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穿着夸张的蓬蓬裙，捲髮垂肩，就像个瓷娃娃。 克劳德拿过相片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只这中间的小孩子问：「这个人是谁？」 莉迪亚「咯咯」笑了两声，「你猜猜？」 没办法，克劳德只能眯起眼仔细看，还检查了相片背面，里面的小孩子五官精緻小巧，虽然年代久远了，画面有点模煳，也依然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坯子。他想过可能是他来之前莉迪亚和希尔薇拍的，但是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莉迪亚开店的第一天他就在了。 最后实在猜不出是谁，摇了摇头，把照片还了回去，「我猜不到。」 莉迪亚大笑起来，不可思议地问，「真的吗？你一点都想不到？」 克劳德满脸无辜地又摇了两下头，「是谁？」 「是你呀！」莉迪亚在地毯上笑得打滚，在克劳德困惑的脸上使劲亲了两口，「你忘了吗？我们被赶出店的那次，借住在希尔薇家，我们为你拍了很多照片呢。」 这么一说，克劳德隐约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刚刚变成人，还什么都不懂，更不明白莉迪亚和希尔薇当时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不停给他换衣服，还躲在一个黑盒子后面，让他站在原地不要动。 那时候因为不理解，所以这个记忆很快就从脑海中熘走了，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莉迪亚笑得打滚，自己笑了。 穿裙子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这样能让莉迪亚开心，现在穿也没关系。 「你想跟我去参加舞会吗？」克劳德问。 莉迪亚从毯子上抬起头，「什么舞会？」 「我们还没跳过一支舞，」克劳德说，「我看过一些小说，里面的男性，如果喜欢谁，就会邀请她跳舞。所以，你想和我跳舞吗？」 「好啊。」莉迪亚说，「只有我们两个吗？」 「不是，是很多人，可能全国的人都会在，我想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 莉迪亚大概猜到克劳德想做什么了，收起笑容，还是答应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国王邀请罪人国所有人（除了关在地牢的那几个前长老会成员）参加舞会，必须盛装出席，时间定在三天以后。 举国上下都炸开锅了，就在莉迪亚休养期间，国王带回一个女人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很多人因为知道过去的歷史，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他们都猜测这场舞会就是为了正式宣告两人的关系。 不过在罪人国生活了几年，大家都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差不多摸清了国王的脾气秉性，按照他们的了解，国王应该是那种除了对外侵略会搞得很夸张以外，对待其他一切事情都是简简单单的。 对，还有一件事情例外，就是种花，国王即位后没多久，就把全国上下的花农都招进了皇宫，最近才送回来，听他们说，国王一直在命令他们种蔷薇花，各种样式的蔷薇花，甚至还建了一座壮观的蔷薇花迷宫。 很快就有人说，那是因为那位魔女，前任大长老的标志就是紫色蔷薇花，所以国王可能是为了怀念她，所以才让人种的。 花农证实了这一点，国王把他们招进来后，下达的命令就是要种出紫色的蔷薇花。按理说这种颜色也不难种出来，只是国王每次见了，都说不是那种紫色，要重新培育。花农们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克劳德在下达命令的第二天，就画出一大块区域，把上面的建筑全都挪走，重新铺上地板砖，挪来雕像、花草植物等等，把这里仔仔细细装扮了一番。 三天后，舞会如期举行。 第84章 ·不是道歉的好时候 国王陛下的…… 「都到齐了吗？」 「还差诺亚的军队, 就一切部署完毕。」 「怎么又是他。」刚才问话的人头戴王冠，听了汇报后皱起眉，双手插在水桶腰上, 不耐烦地换了一只脚当中心站着, 他想了一下, 把嘴里叼着的雪茄拿下来，「去，跟路易斯他们说, 我们正是发动攻击的时间再往后延一个小时。」 「啊？」 「嗯？」 「遵命！」 魔王带着魔女回到罪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动静，但其他国家的人也不是干等着看热闹的，他们觉得不趁着魔女修养这段期间发动攻击，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但是调动整个魔法领域的兵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几位国王聚在一起开了一天的会，以最快速度把作战方案确立下来，再传令下去进行实际的部署和筹划, 上百万人的军队，短短一个星期就聚拢到一起，已经是歷史上的奇蹟了。 第159页 正是发动攻击的时间刚好就是在舞会这天，军队已经在国境线附近, 缓慢向内进发, 只等一声令下。 而国内却对此毫不知情。 天色尚早，所有居民都按照要求盛装出席，但没有人真的像参加普通舞会那样高高兴兴说笑。 大家穿着华丽的衣服，品尝着美食、美酒，欣赏着周围焕然一新的景色，脸上却总挂着战战兢兢的表情。 虽说这场舞会应该是为了宣告国王和魔女的正式关系，但谁又能说得准国王是不是真的赦免他们了呢？也许这是最后的晚餐, 毕竟已经带着镣铐生活了好几年，突然之间过上正常生活，还参加这么盛大的舞会，总会让人起疑心。 「戴着脚镣生活的日子久了，连怎么跳舞都忘了。」一名少女手里拿着高脚杯，垂头丧气地对身边的女伴说，她的脖颈修长，很有舞者的气质。 她身边的女伴看着两手手腕，「我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我以为今后的日子里，都要带着手铐生活了，我已经忘记上次跳舞是什么时候。」 「刚开始带上镣铐的时候，我还会去练舞室，可每次练舞都不能做大动作，而且时间长一点，手腕、脚踝会被磨破，太痛苦了。渐渐大家都不来跳舞了，练舞室也关门了。」 另一个女孩把两手伸出来，上面缠了几圈绷带，「揭开镣铐的时候我都没想起来要跳舞，而是急着给自己的手腕、脚踝包扎。」 因为邀请了全部居民，所以舞池巨大到令人震惊，但这里也曾经是一些人居住的地方，为了这场舞会不得不把家搬到其他地方，那些人现在正待在自己原来居住的地方，互相诉苦。 这场包装精緻的舞会，很少有人是真正享受其中的。 舞会这天早上就已经有很多人到场了，他们在这里度过中午，带到了傍晚，人越来越多，但是迟迟不见舞会的主角到来，大家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面稍微放开了些。 那些很久没跳过舞的男孩女孩，已经迫不及待再次翩翩起舞，跳舞能是放任内心的压抑，一支结束，很多人都露出了笑脸。这种氛围逐渐感染到了更多人，后来不会跳舞的人也参与其中，在舞者的帮助下跳起来。 舞池里的欢声笑语逐渐响亮，不知不觉竟然也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 初夏的晚风温柔，带着浓浓的水汽，在花草、人群间穿梭，昏黄的街灯亮起来，点缀在朦胧的氛围中，映得那些金银器具、水晶雕塑闪闪发光。 天上传来一阵嘈杂，问声看去，竟然是成群结队的夜隼！它们排着队从天的一角飞过来，顿时让在场所有人的脸都变白了。 它们发出沙哑的嘶鸣，抵达舞池中心后在周遭盘旋起来，最后一只夜隼也到了，它的样子最特殊，通体雪白，身材巨大，巨大的翅膀张开，几乎看不到扇动的时候，只是滑翔，它的头很小，和纤长的脖子融为一体，看不清五官。 全场鸦雀无声。 那只白色的夜隼背上坐着两个人，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女人穿着深紫色贴身长裙。随着白色夜隼越飞越低，人们认出了那个女人。 是莉迪亚！ 猜测终于被证实，却依然没有人敢说一句话，这里年纪稍微大点的，都经歷过这片国土近百年来的兴衰变迁，他们对莉迪亚的感情极为复杂，大多数时候是藏着愧疚的。 每个人表达愧疚的方式都不一样，有人不敢面对自己欠别人的这件事，会疯狂诋毁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而那些敢于直面的人，也因为中间层听信谗言，对莉迪亚产生了深深的误解，之后就算误会貌似解除了，他们也不敢承认自己做错了。 但是莉迪亚力量强大，因此他们见到莉迪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是不敢直视的。 白色夜隼对着人群嘶吼一声，好多人吓得向后退，他们忽然想到除了莉迪亚，还有那位性格暴力，让人难以捉摸的……国王陛下。 「陛下。」 「陛下。」 人们低下头，成片成片跪在地上。 克劳德从夜隼的背上下来，拉着莉迪亚的手，好像没听见这震耳欲聋的行礼。 「别搞这一套。」莉迪亚对克劳德小声说，「我在的时候他们从来不用行礼。」 克劳的点点头，「起来。」这声音带了魔法，传到了非常远的地方。 大家这才缓缓起身，都很拘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道杜比斯先生和爱丽丝在不在。」莉迪亚四处张望着，又转过头狐疑地打量克劳德的侧脸，「你没有亏待他们吧？」 克劳德很诚实：「亏待了。」 莉迪亚做了一个扭曲的表情，「怎么亏待的？」 「我让这里所有人都带着手铐和脚镣生活了几年。」 听完，莉迪亚捂住脸，沉痛地嘆了口气，「该不会，就因为之前长老会对我们做的那件事吧？」 克劳德点点头。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她明白克劳德之所以会做出这么多离谱的事情，完全是由于祂们的操纵和陷害，但这也是克劳德自愿接受的，仅仅为了她一个人！ 如果当初早知道会是这样，她绝对会先把克劳德打晕了，绑起来，关在他的房间，用魔法加固，再去赴死，这样一切就都会在那时候结束了。 牺牲她一个，幸福千万家，怎么想都是一件很坏算的买卖。 第160页 更何况她已经活得够久了，经歷得够多了。 克劳德搂住她的腰，她用手推了一下，「等等。」说着就近走到一个人面前。 那人察觉到了，把头扎得更低，往左右偷看，想要找地方躲起来，然而没办法，周围全是人，大家都想躲。 莉迪亚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一条手臂，那手臂上还缠着绷带，「这是戴手铐受伤的吗？」 那人是个年轻的姑娘，出生的时候莉迪亚已经在神圣兰德王国臭名昭着了，她被拉住后浑身都开始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莉迪亚把语气放得更温柔，「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年轻姑娘抬起头，看到克劳德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莉迪亚身后，一脸阴沉，刚刚酝酿的勇气又消散如烟。 「没关系，」莉迪亚放下她的手臂，把克劳德拽过来，「也许你觉得他很兇，其实并没有那凶，我保证以后你再也不会手铐了。阿瓜，快向她道歉。」 「对不起。」克劳德浅浅鞠了一躬。 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虽然明面上大家称唿他为国王陛下，其实心里一直叫他魔王，杀人不眨眼的残暴国君。他们连做梦都想像不到，有一天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因为魔女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就向一个普通人弯腰道歉。 「你们所有人都戴着手铐，还有脚镣生活了好些年？」莉迪亚问。 大家面面相觑，小心地点点头。 莉迪亚嘆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肯定对阿瓜，也就是现在的国王心怀怨恨，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其实一切都是我的错……」 「莉迪亚！」克劳德皱起眉，刚才还低眉顺眼的国王陛下，听到最后那句话立刻又变回之前的样子，大家不由得向后退，「你没有任何错，错都在我。」 「可是……」 「我们今天是来跳舞的，」克劳德又搂住莉迪亚的腰，「所以我们先跳舞，之后有任何问题，之后再解决，好吗？」 经提醒莉迪亚才注意到，今天大家都打扮得很漂亮，不远处放着几排餐桌，上面琳琅满目全是可口的食物。她立刻明白现在确实不是一个算帐的好场合，于是问大家，「你们也愿意，先跳舞，在解决之前的问题吗？」 在莉迪亚看来，这是一个询问，其实对被问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告知，他们别无选择。经过这一回，他们认识到，国王陛下只在魔女面前乖巧粘人如猫咪，对待其他人，如果没有魔女的看管，依然会是那个性格暴戾，毫无人性的魔王。 乐队开始奏乐了。 第85章 ·祂们（上） 尾声 克劳德被晾在了舞池中央。音乐虽然奏响了, 却没有人敢跳舞，莉迪亚找了一个女孩，询问她是否可以和她跳一支, 女孩答应了。 舞池空出了一大片, 莉迪亚带着女孩随着音乐跳起来。 「不用紧张, 」莉迪亚微笑地看着她，「深唿吸，你跳得很好。」 渐渐地, 随着音乐的旋律，女孩脚下的步伐越来越轻快，莉迪亚看起来也没有传闻中那样吓人，她开始享受跳舞的感觉。 一曲终, 两个人的步伐缓缓停下，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掌声。 「下一首就要一起跳了。」莉迪亚对大家说。他走到克劳的身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欢快的华尔兹飘荡在夜晚的空气里, 这次不再是两个人跳了，大家都跳起来。 而在几英里外，魔法战舰、骑士、士兵，密密麻麻的军队把边境线团团包围, 悄无声息地接近着巨大的舞池, 这次战役各国都下了血本，给每个士兵都配备了最顶尖的装备，比如身上穿的铠甲，就是能够隐身的，方便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他们必须要来个突然袭击，杀魔王一个措手不及，这样胜算才是最大的。 奏乐的声音被晚风带过来, 断断续续的，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也能听出这个国家的人正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可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战士在紧张地流汗，他们不由自主握紧了刻满符文的长剑，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队伍还在前进着。 艾尼尔是这近百万军队的总指挥长之一，此刻他站在金属制成的飞行甲板上，位于队伍的最前端，飞行甲板是一个长1.5米，宽2米的板子，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金属板，其实里面装了各种法器装备，因为其材质坚硬，必要时还能当做盾牌。 「哼。」艾尼尔看着远处正在翩翩起舞的群众，从他那硕大的鼻子里喷出气来，「很享受嘛，魔王大人。」 「马上要抵达最远攻击距离了。」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头扒着一艘战舰的边沿说。这战舰比其他战舰还要大许多，上面部署的士兵也是最多的，上面站着魔法领域各个国家的君王，他们很久不打仗了，把指挥的任务交在艾尼尔还有其他几名资歷很老的将军身上。 艾尼尔是他们当中最年轻，战功也最多的。 「等再靠近一点吧，让他们完全沉浸在这份喜悦当中，」艾尼尔说，又提醒，「注意保持隐蔽。」 「额……」国王们互看一眼，刚才说话的老国王擦擦头顶上的汗，他的毛髮已经非常稀疏了，犹豫着对艾尼尔说：「你确定吗？我看已经很近了。」 艾尼尔笑起来，「放心，这次一定能把魔王还有那魔女一举拿下。我们可是集结了全世界最顶尖的兵力，规模也是史无前例的。」 第161页 国王吃力地点点头，缩回去了。 然而艾尼尔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左肩一沉，扭头一看，竟然立了一只又大又黑的乌鸦！ 那乌鸦一点不怕人，一双红色的眼睛直愣愣和他对视，爪子抓在他的护肩上，留下两道划痕。 艾尼尔很快就察觉到这点，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嘎！」乌鸦沖他大叫，声音有点剌耳朵，好像是在沖艾尼尔挑衅。 「畜生。」艾尼尔咬牙切齿，伸手就要把它从肩上抓下来，那气势，仿佛抓住的瞬间就能把乌鸦捏爆。 可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右肩又一沉，很快右耳朵就传来跟刚才一样剌耳朵的「嘎嘎」声，紧接着，他身后的国王战舰上传来国王们的惊叫声。 更多的乌鸦飞过来，它们对着人大叫，扑扇翅膀。 「护卫！护卫！」站在甲板上的国王们踉跄着来回跑起来，边叫边喊，十分狼狈。 士兵们就在附近，已经赶到了，他们企图用手驱赶，但没有任何效果，于是有人抽出了魔杖，准备用魔法。 魔法在魔法领域就像空气一般司空见惯，但是魔法会产生空气波动，虽然轻微，但对于高手来说就像迎面吹来一阵强风那样明显，所以凡事遇到潜伏行动，老道的行家都尽量不用魔法就不用，以免目标对象懂得魔法带来的异动，对敌人有所察觉。 「住手！」艾尼尔深谙这一点，可想阻止已经晚了。 「烈焰。」魔咒已经从士兵嘴里说出，魔杖顶端瞬间窜出一团大火，那群乌鸦被点燃，在空中扑腾得更厉害了，然而也很快就被燃烧殆尽。 莉迪亚感觉到远处传来的这阵强风，她抬头看一眼克劳德，两人交换了眼神，确认对方都察觉到了。 「这就是你举办舞会的目的？」莉迪亚小声问，两个人还在舞池里跳舞，假装无事发生。 「对。」克劳德说，「祂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赌了一把，看样子，我会赢。」 莉迪亚眯起眼睛，第一次她捉摸不透克劳德的想法，「你要做什么？」 「做一件只有我能干的出来的事。」克劳德把莉迪亚的要搂紧了。 那批乌鸦只是路过，真正的目的地是克劳德所在的位置，祂们铺天盖地的集结起来，原本停在树上、建筑上的夜隼，也受到乌鸦的感召，瓦解，化成了更多乌鸦，向天上聚集。 地上的人们今天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刚刚开心一会儿，又陷入到巨大的恐慌之中了。他们蜷缩在一起，盯着天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魔王折磨人的新把戏吗？ 乌鸦集结到一定数量，形成了一张面孔，有眼睛、鼻子、嘴巴，祂们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还在磨合适应这种形式。 「你很有胆量，小子。」那张嘴开口了，带着层层叠叠的回音，「还有你！」 那张脸的视线聚集到莉迪亚身上，「我给了你史无前例的力量！为什么不接受？多少人梦寐以求！」 克劳德和莉迪亚手拉着手，仰头看着那样脸，表情都带着赴死的决绝。 莉迪亚回答，「你在给我那力量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你只需要接受就好了，所有人都是这样来的。」 在场的人都不敢看那张脸，只听着那对话，却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这张脸是谁？ 莉迪亚的的力量是从他们那里来的？ 那么也就是说，莉迪亚一开始就受他们操控，结果反水了吗？ 「我就是不愿意接受。」莉迪亚说，瞪着那张脸，「我只想过安安静静的生活。」 「这可由不得你。」那张脸笑了两声，「生来伟大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一开始不愿意承受这样沉重的使命，但是最后他们还是会收到荣誉的趋势，赴汤蹈火。你註定就是英雄，註定要在征途上忍受各种各样的磨难与考验。」 「放她自由。」克劳德说，声音不大，但极为坚定。 艾尼尔还有他的军队已经走到不远处，他们全都震惊了。刚才的乌鸦竟然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脸，漂浮在空中，看起来极为瘆人，而且那张脸还会说话！ 「这……这是怎么回事？」国王们都跑来问艾尼尔。 「不要惊慌！」艾尼尔下意识说，这是他当将军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遇到突发事件不要惊慌，他会这么提醒别人，同时也会提醒自己，偷偷深唿吸几次，稍微稳定下心态，他发现自己不敢再去看那张脸了。 他的直觉在不停地警醒他，告诉他那不是他应该触碰、亵玩的东西，就连多看一眼也不行。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艾尼尔咽了口口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被问到这个问题，艾尼尔忽然发现自己大脑之中变得一片空白，这是他很多年都不曾体会过的感觉了。 对呀，该怎么办？那张脸，魔王和魔女此刻正在和那张脸交谈，仿佛没有受到威慑。相比之下，他显得那么弱小、无知。 究竟该怎么办？ 「在原地不动！」艾尼尔终于还是给除了指令，但这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之后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军队暂时停止了前进。实际上这个命令是最符合现在士兵想法的，他们也都不愿意和那张脸扯上关系。 第162页 乌鸦密密匝匝在天上飞着，面孔的边沿能看到乌黑的鸦羽。 「克劳德……」祂们转向克劳德，「你也应该接受自己的命运，在那个吸血鬼咬你的晚上，不要挣扎着活命，顺其自然地死去，就是最好的结果。转生的时候，说不定我们还能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位置。」 克劳德觉得这群乌鸦就是在说废话。他怎么可能会放弃生命？尤其在遇见莉迪亚以后。 那张脸继续说，「现在你们两个人都要跟我走。俄尔库斯。」 「在。」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影，身材瘦长，斗篷在风中波澜起伏，兜帽之下是一片虚无。他枯藁如木的手里攥着一把比他还长一点的句型镰刀。 莉迪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你……你不是死了？」 第86章 ·祂们（下） -全剧终-…… 「母亲！」 带着深灰色兜帽的人转过身, 喊她的是一个声音清亮的小姑娘，也披着差不多样式的斗篷，身边跟着一个瘦高的人, 也穿着这样的斗篷。 月亮孤零零挂在天上。 旷野里风很大, 三人的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 必须要抓紧帽檐，才能避免脸不露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深灰色兜帽嘆了口气，「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我一个人来就好了。」 小姑娘和瘦高个顶着风走过来，「莉迪亚帮助过我们，这么多人围攻，她就算不死, 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我们之前不就救过她一次？」 「上次我也没同意你跟过来。」灰色兜帽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小姑娘的鼻子。 「母亲……」小姑娘双手抱住那只手，她的兜帽立刻被吹下来, 两条粉色的大麻花辫迎风飘荡，是精灵公主莉莉丝。她噘着嘴，一脸哀求，「我不像上次那样了, 这次肯定能帮上忙, 你就让我一块去吧。」 安杰利卡看一眼莉莉丝身旁的瘦高个，是杰洛特，他从刚才起就一句话都没说，但是看到有他在，保护莉莉丝，终于松口了，「你们都到这了, 我还能干你们回去吗？杰洛特，前面是上百万人的战场，不是闹着玩的，你一定要保护好莉莉丝。」 杰洛特点一下头，「我明白。」 安杰利卡深深看了杰洛特一眼，回头去观察不远处国家境内的情况，那里刚刚还有淡黄色的光线，现在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情势怎么样了，战斗应该还没结束，我们过去后，尽快找到莉迪亚，但是首先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懂吗？」 舞池当中，俄尔库斯巨大的黑色镰刀向克劳德扫过来。 那镰刀里蕴藏了强大的魔法，克劳德只感觉自己像被吸过了，毫无还手之力。 「阿瓜！」莉迪亚没想到会这样，她以为克劳德能够轻松应对，就没在意，刚想出手，成群的乌鸦化成一只大手向她抓了过来。 「嘎嘎嘎！」 莉迪亚打了个响指，一熘火光窜上天，沿着乌鸦群迅速扩大，可是它们却没想之前那样化成灰烬，反而燃烧着把莉迪亚团团包围住了。 「啊——！」不远处传来克劳德痛苦的喊声，透过一群群燃烧的乌鸦，莉迪亚能隐约看到克劳德正在半空中挣扎，表情极度扭曲，浑身逐渐着起黑色的火焰，这次的火势之大，就连嘴里、眼睛里都在冒着火苗。 俄尔库斯手里的那把镰刀相识在接收这种黑色的火焰。 「阿瓜！」莉迪亚又喊了一声，她知道把火焰接收回去意味着什么。 当初在杂货铺里，祂们对克劳德进行的测试，不过是一场骗局。祂们之所以让克劳德再次进入秘境，见到小时候的莉迪亚，不过是让他的灵魂再是脱离开肉体，把他体内的血液，连同龙母的礼物一同驱逐出来，再用这样的黑色火焰填满。 这样，祂们就能通过火焰的强弱来控制克劳德了。 「阿瓜！」莉迪亚希望能引起克劳德的注意。 克劳德终于听到了，他转过头，眼睛里是两团溢出来的火苗，「莉……迪亚……」 「记得我说过什么吗？」莉迪亚拨开一只挡在面前的乌鸦，「深唿吸！把火焰熄灭！」 克劳德尝试了一次，然而在他吐息的瞬间，火焰反倒更茁壮了，俄尔库斯的镰刀贪婪者吸收着一缕缕黑色的火焰，就连刀身都开始冒火了。 「啊——！」克劳德四肢都没了力气，虚弱地飘在空中。 不远处的艾尼尔看到了机会，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管怎么样，那群乌鸦是帮了我们的忙了。传令，进攻！」 「是！」 进攻的消息仅在几秒钟内就传递给了金百万的军队，他们早已经把整个舞池团团包围住，还有个军的中将、上将在前方打头阵，对着舞会成员喊：「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请朝着反方向离开这里！不要慌张！」 听到喊话的群众如大梦初醒，他们许多人已经提着裙子、干掉酒杯里的就往外跑了。因为魔王的统治，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离开过了，魔王性格阴晴不定，现在又不知道惹到了谁，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是当炮灰的命。 「第一式！」艾尼尔挥出魔杖，发射出一束青蓝色的光线，直直射穿了克劳德的胸口！ 这一击让原本失去意识的克劳德恢復了神志，他全身已经被火焰包裹，四肢已经成了半透明，可却神奇的回过神，握住了这道光束！ 第163页 在魔法领域，就算顶尖如莉迪亚那样的魔法师，都不能做到徒手抓住魔法散发出来的能量，顶多是承受住，或者通过把能量储存倒容器中的方式间接性接触，而克劳德竟然只是用手就抓住了！ 莉迪亚还在和乌鸦群周旋，这次祂们是真的豁出了，用尽了全力要把两个人赶尽杀绝，所以莉迪亚现在也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到一旁的克劳德，艾尼尔见到这种情景再次慌了神，这场战役打破了很多年来他一直维持的形象和心态，他不停在心里重复着作战计划。 更多的光束在艾尼尔放出去的瞬间穿进克劳的身体，黑色的火焰差不多已经完全从他身体里离开，按照祂们的预料，没了这股力量的支撑，再过不久，他就连灵魂都要消散了。 「去死吧，魔王。」艾尼尔低声说。 可就在这时，克劳德忽然睁开了眼睛，两点金灿灿的光从黑洞一般的眼眶里透出来，带着亘古的威严，和艾尼尔对视。 剎那间艾尼尔从那个眼神中读出了得逞的意味，他来不及让大家收手，只见克劳德的身体几乎全都化成了半透明，四肢则是完全成为灵体的状态，他变得巨大，双脚足以接触到地面，两只手握住百万军队打过来的魔法能量，光束在他手里就想变成了柔软的绳子。 甩了两圈，「绳子」缠绕在了一起，融进了他体内。 「快收手！」艾尼尔大声吼叫，嗓子都扯破了。 「做……做不到！」旁边的士兵喊，「我们好像被牵制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艾尼尔骂了一声废物，再次挥起魔杖想要攻击，这次他不打算用连续的方式了，而是发一团能量就收，然而他的打算还是不够周全，就在他催动魔法的瞬间，蓝色的光束不听使唤似的沖了出来，被克劳德握在了手里！ 他想松手都做不到！ 克劳德在吸收着来自众人的能量，金色的眼睛因为身/体/变/大看起来就像两个太阳挂在了漆黑的夜空中。 俄尔库斯的镰刀被克劳德轻轻一掰就断了，他吓得挥舞着双臂躲到乌鸦群后面，克劳德又把矛头指向乌鸦群。 他伸出一只大手，把乌鸦群团成的球放在手心，另一只手覆盖在上面，稍一用力，一阵黑气泄露出来，再张开，莉迪亚就站在了他的手掌上。 「我的天哪……」莉迪亚看着克劳德，满脸难以置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确认莉迪亚没时候，克劳德指着那张脸说：「你们。」 「嘎嘎！」那张脸好像忽然不会说话了，全是乌鸦在乱叫。 「让她自由。」金色的眼睛鄙视着那张脸。 「阴魂不散！」面孔的眼睛变成愤怒的形状，像两个倒着的三角形。 「让她自由！」克劳德重申。 「休想！」 克劳德一手托着莉迪亚，另一只手抓在那张脸上，他的手没有那么多力量了，青蓝色的光芒越来越淡，莉迪亚见状立刻蹲下来，双手放在他的手掌上，把自身的力量传输过去。 青蓝色的光芒亮了起来，克劳德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把那张脸捏碎了，极强的光芒穿过面孔的碎片，穿过云霄，打入苍穹之中。 天上奔雷声如同天崩地裂，巨大的裂纹以那道光芒消失的地方为核心，向四周蜿蜒而去。范围之广，全世界都能看到。 逃命的群众停下了脚步，全都痴痴看着天上的景象，因为过于震撼，他们连表情都没有了。 过了一阵，裂纹依然存在，光束却不见了。 军队还在发愣，克劳德已经变回正常的体型，从天空中坠落下来。 莉迪亚拼着力气接住了他，他的四肢被各种力量融化了，仅剩的躯干也薄如纸张，下面的血管清晰可见，看起来十分吓人。 「你不能死。」莉迪亚连抱他都不敢了，只是把他放在地上，想办法维持住他的心跳。 「快让他把这个喝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来不及回头看，安杰利卡就冲到旁边，从口袋掏出一个木质的瓶子递给莉迪亚，手上依然没挺，从口袋继续拿出各种器械，分别交到莉莉丝和杰洛特手上。 「天哪，这不是那只小黑猫吗？他……他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莉莉丝正在解一个半米宽的捲轴，看到克劳德的样子吓了一跳。 莉迪亚也吓了一跳，「你们怎么来了？」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安杰利卡把粉末洒在克劳德全身，一边撒一边念咒。 克劳德开始抖动起来，他的眼皮变得非常薄了，就算合着也能看到下面金黄金黄的眼瞳，他的眼睛快速转动，没多久唿吸就通畅了。 「那个给我。」安杰利卡夺过莉莉丝解开的捲轴，把克劳德包了一圈，站起来，「跟我走。」 * 天上的裂纹很久以后才消失，谁都解释不清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觉得自己被捲入了异常可怕的噩梦，目睹了无情的神明和愤怒的凡人之间一场壮烈的战役。而最后的结果…… 竟然好像还是凡人取得了胜利。 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先知诞生在魔法领域了，他们说，这就是神明战败的证据。而至于那两个与神明交战的人，他们究竟去了哪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他们被秘境使者带走了，因为当时在场的士兵里有人见到几个穿黑斗篷的人出现在魔王坠落的地方。 第164页 也有人说他们和神明同归于尽了，共同化作灰尘，消弭在了天地之间。 更有胆子大、想像力丰富的，说他们达到了神明，取代了神明，做了新的神明。 对于第三种说法，很多人觉得很扯淡，但是供奉魔女与魔王的宗教却兴盛起来…… * 「要我说，这绝对是很严重的黄疸，」一个满脸褶的老太太站在自家草坪，她手里牵着刚熘回来的两条吉娃娃，盯着黑髮少年的金瞳孔仔细打量着，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玛丽家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就得过这种病，眼睛也是变成了这个颜色。」 旁边的老头哼了一声，「他都这么大了，看起来身体健康，怎么会是因为得了黄疸才这样的？」 老太太呷了呷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还是不愿意认输，嘀咕：「可能是留下的后遗症吧。没事，小伙子，不难看，不要自卑。」 克劳德点点头，把老太太给的小费塞进兜里就往杂货铺走。 距离那次事件，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他在安杰利卡的精灵王国和莉迪亚休养了几个月，用了安杰利卡精心养育的植物，重新拥有了健全的身体，回到了莉迪亚的杂货铺。 还是老规矩，对于魔法领域发生的一切只字不提，要说就挑不要紧的说，大家没有亲眼目睹，更没有去过魔法领域，所以也只能相信—— 除了对街买玩具的那对姐妹。 她们甚至为克劳德眼睛的由来写了一本小说。 竟然还大卖了。 于是天天有人找上门要来看看克劳德的眼睛，问他是不是真的扣了采月山山神的眼睛。 克劳德一开始的时候会问采月山山神是谁，后来被问得多了，他懒得多说，就回答「嗯」，大家就会尖叫着，满意地走开。 后来莉迪亚看到了商机，把两姐妹的书进了一些到店里，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卖，还配上克劳德的签名照。 就算有这么多人追捧，每天的例行业务也不能耽误，克劳德每天早上都会帮邻居太太遛狗，今天也不例外。 莉迪亚还在楼上睡懒觉，他走到店门口，毛毛每天要送牛奶，又起晚了，正从房间冲出来，克劳德眼疾手快让出位置，毛毛背着一大筐牛奶咣里咣当消失在街角。 克劳德摇摇头，不紧不慢开门，进店，之后把挂在玻璃门上的小木板翻个个儿，上面写着【营业中】。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