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系统让我征服疯批皇子》 第一章 拿攻略对象的手豪赌 没日没夜被上司压榨的社畜梁婧仪因熬夜猝死,意外绑定系统穿越到一本名为《桀帝攻略》的书里。 梁婧仪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颗参天大树的粗壮树干上,她谨慎移到树干中央,正愁怎么下去,打眼却发现树下周遭的人穿着古代衣衫,远处传来叫卖吆喝声,到处充斥着古色古香的气息。 脑海中传来一道机械式女声:【叮咚——已激活,系统001竭诚为您服务!】 【欢迎来到《桀帝攻略》的世界,鉴于宿主真实世界身死,请尽心攻略男主谢泽渊,好感度达100%时系统将送您回到真实世界,望宿主多加努力。】 梁婧仪恍然如梦:“我穿越了,带着系统?” 系统001冰冷回答:【请宿主不要怀疑系统真实性,尽心完成任务。】 梁婧仪看着眼前人声鼎沸的门庭,包子铺传来阵阵肉香,小孩玩闹着奔跑在路上,她咽了口唾沫,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消化完信息的梁婧仪主动问道:“我要攻略的人在哪里?他是什么身份?” 【正在调换身份卡,请稍后——调换完毕,谢泽渊,十八岁,现任皇帝遗子,当前状态尚未被皇族认回。】 梁婧仪还没听完系统介绍,树下紧靠着的酒馆里一个露膀大汉扯着嗓子吼道:“小偷又来偷东西了,快抓住他!” 梁婧仪站在树上视角好,透过层层茂密树叶看到酒馆后厨盛剩菜的垃圾木桶旁站着一个少年,脸上灰扑扑地,看不出表情,嘴角留有偷吃剩饭的食物残渣。与少年对峙的大汉身后跟着几个打手,显然认识他,他不是第一次偷吃东西了。 大汉一挥手:“小兔崽子还敢来,给我打!” 少年扯扯嘴角,面无表情一手撑住桌子迅疾翻出后厨房,熟门熟路地跑出酒馆。以他的速度跑下去,打手们是追不上的,可他太衰了,绊上一块路边凸起的石头,摔了个四脚朝天,被大汉追上。大汉提溜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扔到梁婧仪所在树下,一脚踹中他的腹部,狠狠骂道:“呸,狗崽子,再叫你偷吃!” 污言秽语一句接一句蹦出来,大汉每说一句就踹少年一脚,不出几时,少年捂着肚子疼到面色狰狞。他裸露的皮肤新旧伤口青紫交加,自从被抓住之后,他就不再反抗,任由大汉打骂,仿佛已经习惯。 自打少年出现,梁婧仪的目光就没移开过,她几乎一眼就能确认,少年就是谢泽渊。 梁婧仪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少年有一股独特的清冷气质,好似天生就是帝王将相的料,乡野气息遮不住他的光芒。 系统适时提示:【攻略目标已出现,三日后男主将被认领回京,三天内增加好感度,系统将送上豪华礼包一份。】 梁婧仪想,谢泽渊经常遭到毒打,要是给予一定关怀,一定会挖心交肺对她好。 三天,足够拿下他。 梁婧仪一听豪华礼包,有便宜岂能不占,她向系统确认少年就是谢泽渊后,看准谢泽渊所在位置毫不犹豫跳下去。 大汉正打得过瘾,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在半死不活的少年身上,大汉和打手们定睛一看,竟是个面色清秀的少女。 梁婧仪正好砸在谢泽渊身上,毫发无伤。只听得他一声闷哼,便再没了动静。梁婧仪赶紧爬起来把食指放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谢泽渊鼻下,试探还有人气后才松了口气,转过头来面不改色地扯谎:“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一时贪玩爬树上下不来,不小心掉下来的。不过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呀,打坏人吗?我刚才好像看见巡逻的衙卫往这里走了,他被打成这样不要紧吧?” 一听衙卫两字,大汉和打手们互相紧张地对视一番,都怕被抓到牢狱蹲几日,不甘地瞪了谢泽渊一眼,狠道:“再敢来就打断你的腿!”之后几人灰溜溜跑了。 他们没有怀疑梁婧仪话语真实性,毕竟谢泽渊从小生活在这里,到处偷东西吃,他们从未见过谢泽渊有什么朋友,更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帮一个小偷。 他们走后,梁婧仪伸出白净手指示意要拉装死的谢泽渊起来,搜肠刮肚寻找自己小时候和同龄人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言笑晏晏地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介绍道:“我叫梁婧仪,是个算命师,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呀?” 梁婧仪哪里会什么算命,纯粹为了吸引谢泽渊的注意力胡扯罢了。不过她多少知道点剧情,当得起半个“算命师”。 谢泽渊冷眼睨着梁婧仪伸过来的手掌心,不拒绝也不接受,任梁婧仪尴尬着。 离得近了,梁婧仪才能看清谢泽渊灰尘下的脸,长眉入鬓,忽闪忽闪的眼睫如蝶翼般生动,五官凌厉具体,下颌线冷硬。谢泽渊有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漆黑的瞳孔毫无温度,让人莫名胆寒。 仿若造物主的宠儿,谢泽渊祸国殃民的面容足以令众多闺阁少女痴狂怀春。 可他偏偏以沾满灰尘的面容示人,让众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半晌恢复好体力,他揉揉肚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背影冷漠。 梁婧仪起身跟上去,狗皮膏药似的绕着他转圈,边走边说道:“我刚刚救了你,谢谢也不说。” 谢泽渊脚步不停,冷声呛她:“没让你救,多管闲事的神算子。” 梁婧仪绕到他面前:“你这人怎么……” 话到一半,谢泽渊眼尾扫过来,神色冷如冰碴子,眼底的寒意能冻死人。 谢泽渊隔手挡开她,补丁衣袖滑落,露出青了一块的手腕,白皙皮肤上的青斑格外扎眼,他如同受伤的小猎豹,不愿露出伤口,抚下衣袖遮挡伤口,淡淡道:“让开。” 梁婧仪深呼一口气,扯出一丝笑容换了个方式切入,语气真诚:“不瞒你说,我算出你有真龙之命,这才慕名拜访。冒犯问一下,你是不是姓谢?” 当朝皇帝姓谢。 谢泽渊停住脚步,拍拍粗布衣衫上的灰尘,他没有被鼓动,面容平静,对梁婧仪的话不以为然:“我姓谢,如果所有姓谢的人都是皇帝儿子,那他的儿子早就撑破后宫了。实话告诉你,我无钱无势,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你得不到任何东西。” 梁婧仪耸耸肩,笃定道:“我的预言从没出过错,赌一把吧,三天之内皇宫会派人接你。如果我输了,项上人头送你。若我赢了,小皇子,你得带着我走。” 谢泽渊仍旧没什么表情,高挺的鼻子上横亘一道指节长的血痂,为他增添几分凶煞。 眼前的少女信誓旦旦,与他定赌约时眉飞色舞的神情仿佛带着光,让他的思绪不禁随梁婧仪幻想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他于民窟摸爬滚打惯了,根本想象不出来如何能登上皇子宝座。 谢泽渊缓缓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好似在他眼里,梁婧仪的命只是他无聊时的消遣罢了:“行啊,你若输了,我亲自取你性命。” 梁婧仪激将法得逞,愉悦地拍拍谢泽渊肩膀,为他们俩三天内的吃喝想办法:“我们现在算是同一阵营了,得找点赚钱的办法,走,带你挣钱去!” 她拉着谢泽渊来到一座赌场,眯眼迎着大太阳窥视赌场奢华鎏金牌匾,上题四字——如意赌坊。 谢泽渊皱皱眉头:“你会赌?” 梁婧仪眉目飞扬:“小把戏而已。” 她不算多么纯善,交朋友五花八门,和他们聚会时就喜欢摇骰子赌酒,其中一个朋友家里就是做这方面生意的,教了她两招。 梁婧仪有点怀疑的是,她这个穿越者都会点稀奇古怪的花招活命,为何谢泽渊看起来身无长处,浑身只有一张脸耐看点。 他是大男主,金手指什么的必不可少,按理来说不应该一无所能的。 他隐藏了什么。 当下最重要的是赢得银子,梁婧仪把疑心吞回肚子里,拽着谢泽渊进了赌场。 赌场里锣鼓喧天,到处充斥着金钱和利欲的气息。 “大!大!大!” “来来来,开盘下注买定离手!” 一个酒气熏天的赌徒被赌场里的人拖在地上,擦着梁婧仪的衣角扔出门。他爬起来还想往赌场里走,被门口的看守拦下,看守趾高气昂用一根指头点住赌徒前进步伐,将他放倒在地上,一拳头打上去:“没钱还敢来赌场,找死!” 梁婧仪抽抽嘴:“你们这里人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谢泽渊无所谓道:“权力之下,拳头说明一切。” 梁婧仪咽咽口水,她突然不是很确定自己能在赌场活着走出去了。 她来到最简单的大小骰子赌桌前,和三四个人一同围在这里,庄家手里握着一个圆柱形木薄筒,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三个骰子。 见梁婧仪过来,庄家熟练到麻木地说道:“开盘下注,先放银子。” 同桌子旁边的人面前都摞着一小堆银子,他们齐盯着梁婧仪,好奇于面相乖巧的少女竟也会来到赌场。 梁婧仪身后,谢泽渊抱臂事不关己。 梁婧仪甜甜一笑:“银子没有……” 庄家对身无分文的赌徒见怪不怪,哪怕是个俊俏少女都不留情面,吩咐道:“没银子来干什么,把她赶出去!” 立刻有人靠近梁婧仪,谢泽渊冷眼旁观,一只脚转向赌场门口,作出准备逃离的姿势。梁婧仪左手平立,右手垂直抵在左手手心,这是一个暂停的手势,她游刃有余的说:“等等,我要赌的不是银子。” 梁婧仪拽过谢泽渊的手臂,抵在深绿赌桌,线条硬朗的手腕被她抓着,谢泽渊没有一丝赘肉的手背突起几条青筋,他不反抗,反而饶有兴致地随梁婧仪,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梁婧仪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拿他的手做抵偿。” 庄家和其他下注者具震惊看着梁婧仪。 赌场疯狂的赌徒输到倾家荡产用四肢抵押的事不在少数,但少女赌博用少年的手臂相抵倒是头一次,她的行为引发许多人围观一睹。 赌桌前热闹起来,人们拥挤靠在一起,纷纷想看一看事情最终结果。 最开始赌桌上下注的人互相对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劝你别这样做,我们都是几年老手,你比不过我们的,平白让你的小情人丢条手臂,多不值得?” “我看啊,这两人指定是私奔到这来,银子花完了,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你看他们两个身上穿的衣服多破旧?” 人群中一个穿金戴银的老人更是色眯眯瞧着梁婧仪:“小妞,看你长得不错,开个价吧,老头子我给你情夫点银子,你跟了我如何?” 身边的人都认识他,纷纷调侃道:“老于,你家里那几个美妾还不够么?把这小妞让给我吧,我好久没见过长得这么标志的人了。” “就是,上次翠香楼的小芳我都让给你了,这回你总得让让我们吧?” 他们出口污秽,丝毫不在意梁婧仪是否同意,将她当成随意变卖的商品。 谢泽渊玩笑附和:“也不是不行。” 梁婧仪充耳不闻,瞪谢泽渊一眼,看向庄家:“可以赌了吗?” 庄家不屑地看着谢泽渊伸到桌上的手臂,似乎在嘲讽他们愚蠢。 末了,他不耐烦地说道:“开,还有谁要开?” 梁婧仪的赌注让两三个赌红眼的富豪跟着下了注,但都不超过十两银。 梁婧仪啧啧嘴角,煞有介事地叹道:“我都扛上一条手臂了,你们真是穷啊。” 一语激起千层浪,在场的都是敢赌,容易被激怒的人,他们心道还斗不过个小丫头片子么,于是狠狠加筹码,桌上的银子很快堆积成一座小山,每个人的筹码最低是五十两银子。 庄家扫了一眼,无人继续下注后,他翻转木筒,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动,木筒无盖,剧烈摇晃下三个骰子居然一个都没掉出来。 和梁婧仪一同下注的其余六人眼神不错开盯着庄家手里的木筒,梁婧仪反其道行之闭上双眸,睫毛轻颤,耳朵穿过嘈杂喧闹的人声锁定庄家手里的木筒,三个骰子于其中翻滚转动,互相碰撞产生的音色是不同的。梁婧仪的手停在桌面上轻轻点动,周围的人对梁婧仪的行为嗤之以鼻,嘲笑道:“她竟然还在数节拍,快看啊,多么愚蠢的行为!” 谢泽渊余光扫了一眼嘲笑梁婧仪的人,眼神冰凉瘆人,那人一接触到谢泽渊如有实质的斜视,仿佛触电般镇住,觳觫着住了嘴。 庄家“砰——”的一声翻扣木筒,几个老玩家不约而同道:“小!” 没有半分犹豫。 他们面带笑容,似乎马上就能见到谢泽渊手臂断掉的血腥场面。 “小妞,我先说的小,你不会要抄袭我的答案吧,虽然能赢,但总归不光彩。” “哈哈哈哈就是,你快说话啊,到底押大押小?” 梁婧仪挑眉,一屁股坐到桌面上,点点木筒顶端,信誓旦旦道:“我押大!” 庄家叹息地望着谢泽渊放在桌子上白到透亮的手臂,惋惜着摇头。 他自己摇的骰子,自己清楚得很,里面两个一一个六,无疑是小。 梁婧仪平静地用食指推翻木筒,中指和无名指晃了一下,没人看清她做了什么,梁婧仪飞快收回手,桌上躺着三个骰子。 推翻木筒的过程中还有人口出狂言,只要梁婧仪愿意可以买她回家,直到看到木筒下的骰子点数—— 三个赤红的六点。 一片哗然。 质疑声、喝彩声铺天盖地。 六个赌徒和庄家具瞪大双眸不敢置信,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有资历的赌徒,恶狠狠地甩掉骰子,指着梁婧仪的鼻子怒骂:“不可能,你出老千!” 梁婧仪跳下桌子,不甚在意回答:“你的意思是说,我在庄家眼皮子底下作弊?” 庄家面色挂不住,他确实没发现梁婧仪有什么作弊动作。 几个人又看向庄家,试图让庄家证明梁婧仪确实出过老千。庄家左看右看,尴尬地咳了一声:“我确认,这位姑娘凭实力赢的。” 周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把赌场当第二个家的赌徒们,输给了一个不起眼的少女。 难以置信。 输掉银子的六个人面色铁青,挂不住脸面一甩袖子当场离去。 梁婧仪眯眯眼笑起来,席卷桌上四百多两银子,用衣裙兜起来:“多谢各位慷慨解囊,我就不客气啦。” 谢泽渊眯眯眼,饶有兴致地盯着梁婧仪。 梁婧仪不等赌场的人反应过来,两只手拽着衣角撑银子,用手肘和肩膀推搡谢泽渊向外走:“走,吃饭去!” 谢泽渊任她推动,二人走出赌场,谢泽渊眼睛一转,余光瞥见赌场外鬼鬼祟祟溜出来两个人,跟着他们走过来,全然盯着梁婧仪手里的银子。谢泽渊不爽地“啧”了一声,拉着梁婧仪走进临近胡同口。 他对从小生活的地方了如指掌,七歪八拐走出绕人的巷子。 跟踪梁婧仪企图偷银子的两人团伙作案好几起,专门跟随长得好欺负的人偷盗,他们进胡同走了好几圈,迷失在巷子里,奇怪道:“这条路怎么走不出去?” 走出巷子的梁婧仪隐约感觉到点什么,看向背后:“有人跟着?” “甩掉了。”谢泽渊不愿多讲。 他兴趣颇高地问:“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押中的?” 梁婧仪伸出空空如也的手指,翻转一下,手心便多了一块形似正方体石头。 “我不过是趁庄家不注意往木筒里加了点料而已,已知木筒里有三个骰子,他们就会把石子晃动的声音归加到三个骰子中,扰乱思绪,分析的结果自然也是错的。” “小把戏,多玩几次他们就明白了,不然我还想多赚几把呢。” 梁婧仪扔掉石头,把四百多两银子揣进谢泽渊偏大衣袖里,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十分狗腿道:“我的都是你的。” 笑话,银子那么重,谁拿谁傻。 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梁婧仪疯狂叫系统:怎么样怎么样,系统,好感度增加了吗? 系统机械回答:【当前检测到男主好感度为零,请宿主继续努力~】 第二章 温香软玉 梁婧仪眨眨眼,望着事先揣进谢泽渊衣兜里的四百多两,再看看一脸漠然的谢泽渊,突然意识到自己亏了。 赔了自己又折银子。 梁婧仪叹息,幽怨看着谢泽渊,认命地说:“我不熟悉这里,现在去哪,小皇子带路吧。” 谢泽渊掂量装着的银子,看梁婧仪的目光如同看一个生产银子的器皿,他轻轻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你猜呢。” 梁婧仪右手手肘压在左手手背上,摩挲下巴作思索状:“你要回家。” “猜对了,所以……” 梁婧仪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他脱口的拒绝:“所以一起吧,回你家。” 谢泽渊撩起眼皮,语意不明:“一起?” 梁婧仪不似开玩笑的语气,做出造作的姿态:“是呀,我本来就没地方可去,还是说……你怕我这个弱小的女子对你图谋不轨?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跟你一起给你添麻烦了。” 说到最后,梁婧仪泫然欲泣,捂着眼睛要哭不哭,余光偷偷摸摸瞄着谢泽渊,偷瞥他的举动。 谢泽渊没有表态同意或拒绝,抬腿向西边走去,低沉的嗓音自远处传来:“你很喜欢用欲擒故纵。” 梁婧仪站在原地不动,轻笑着提问:“管用吗?” 谢泽渊顿住,隔着两丈距离回头,巷外日光沐浴,少女站在明亮处,眸子盛满了光,定定望着他。两个呼吸之后,谢泽渊转过头去背对梁婧仪,宽长粗布衣衫勾勒出劲瘦肩膀,他慢吞吞向前走,吐出气音:“跟上。” 梁婧仪嘴角弯了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谢泽渊。阳光将他们映在墙上的影子拉长,两个影子交融在一起。 “别叫我小皇子,我不是。” 谢泽渊懒散地走在路上,路过一家糖葫芦摊,随手买了串了五个颜色鲜艳山楂的糖葫芦,像奖赏立功的奖品一样递给梁婧仪。 ——糖葫芦的钱还是梁婧仪赌来的。 梁婧仪如同与谢泽渊认识许多年的朋友,很自然地接过,贝齿咬上最顶上的糖葫芦。 酸酸甜甜,沁人心脾。 梁婧仪嘴里含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问道:“那我叫你什么?” “谢泽渊。” “谢泽渊?” 谢泽渊懒得张口,嗓子眼发出颤音,:“嗯。” 梁婧仪觉得好玩,咽掉糖葫芦又叫了一遍:“谢泽渊。” “……” 谢泽渊走路速度快起来,大步甩掉梁婧仪。 梁婧仪远远落在身后,轻叹道:“叫两遍就烦,小皇子不好弄啊。” 梁婧仪接受命运制裁,乖乖跟上去,把糖葫芦送还谢泽渊手上:“有丢丢酸牙。” 谢泽渊睨她一眼,拿起糖葫芦就着剩下的吃完。 他从小缺衣少食,从不浪费,又没有男女之别的观念,不觉得吃她吃过的有什么。 吃完了才发觉不对劲,糖葫芦分明是甜的。 谢泽渊何等聪明,立刻就懂了梁婧仪知道他不会吃,便假装它是酸的。 梁婧仪凑近问他,露出得逞的笑意:“怎么样,是不是很酸?” 谢泽渊别开脸,平静道:“是,很酸。” 谢泽渊的家在郊外,或者不能称之为家,他住的地方是一家员外倒腾出来的狗舍。 员外的狗丢了,狗舍随之弃用,谢泽渊废物利用住了进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走断腿的梁婧仪看着面前围着短栅栏内,简陋茅草搭盖的仅可容纳一人居住,平躺进去伸出的腿会露在外面,抬眼就是“屋顶”,翻个身都困难的“房子”,梁婧仪深呼一口气,还算平静分析:“住不了两个人吧。” 天色近晚,狗舍又在郊外,梁婧仪就是有心回城内也回不去了。 谢泽渊附和:“住不了的,你要自力更生。” 用这么平和的语气说这么狗的话! 谢泽渊以为梁婧仪会和一般女子一样,不是哭着闹狗舍破旧,就是忍不了住在这里转头走。 他见过的女子都是这样。 谢泽渊眼瞧梁婧仪走到矮栅栏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毫不意外。 世间女子嫌贫爱富,常理罢了。 “谢泽渊,来帮忙啊。” 走出门的梁婧仪突然出声,她手里拖着一块栅栏旁五尺长的垫栅栏缺口的木板。 少女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藕般的小臂,抱着比人高的木板艰难拖动进狗舍。 谢泽渊静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这块木板很大,勉强可以当床,我抱不动啦,快过来,你还想住狗舍啊?” 木板比梁婧仪高出半个头,她费劲地拖着木板运到狗舍里。 狗舍占地面积很大,呈三丈乘三丈的正方面,但是栅栏门口是照着狗的体积算的,所以入口窄小,木板卡在门边进不去。 梁婧仪先进门,背对谢泽渊把木板往里卡,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将木板运过来。 谢泽渊走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掌从梁婧仪腰侧伸出,抓住木板,没看出怎么用力,木板瞬间被抽进来,同时栅栏门抵不过这一大力举动,本就不牢靠的栅栏分崩离析,碎屑炸裂。 梁婧仪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抬木板上,谢泽渊一抽,她完全反应不过来,保持大力姿势倒退几步跌进谢泽渊怀里,脚后跟踩上他的脚尖。 谢泽渊一手搂她,稳定住她的身体,一手抬着梁婧仪两只手都提不动的木板。梁婧仪抬头望去,只看得到谢泽渊凌厉的下巴,和他垂下的不为所动的漆黑眸子。 怀里温香软玉,谢泽渊无半分意动,松手放开她,单手提起木板放在空白地带。 梁婧仪看看完好无损的木板,再看看四分五裂的栅栏门。 同样的材质,木板没事,栅栏尽毁。 如果不是万分幸运,梁婧仪猜不到有什么比谢泽渊会武功更有说服力的举措。 可是这样说不通,谢泽渊会武功的话,为何要住在狗舍,任由所有人欺负到他头上来,而他本人无论被打成什么样,通通无动于衷,打骂结束后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泽渊心气高,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狱? 第三章 挡箭 谢泽渊用石头垫住木板四个角,铺了些柔软杂草在上面,制作一张简陋的露天床。 梁婧仪蹲在一旁出神看他工作。 系统忽然来了动静:【提示!男主危!】 【危险即将出现,请宿主做好准备,即时保护男主安全!】 梁婧仪脑海里浮现系统说的话,字体标红处理,提醒梁婧仪将要发生的事。 梁婧仪被红色字体弄得心头一跳,问道:“要发生什么事?” 系统这次的字体是蓝色的,显示剧情文,文字带着调侃意味,如同电视剧开头勾起看官兴趣的疑问句:【男主即将被认回,抢夺龙位的人又多了一个,宫里开始蠢蠢欲动,欲除谢泽渊而后快,究竟谁能更胜一筹,是被神选中得天独厚的男主,还是位高权重只手遮天的某个反派?让我们拭目以待。】 郊外树林吹起一阵风,树叶沙沙颤动。 谢泽渊回头瞥了一眼远处天空,嘴角扯了扯,干自己的事情。 梁婧仪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沉甸甸的。 天好像黑了一点,梁婧仪的不安越来越大,她拉起蹲在木板边的谢泽渊:“我们出去购买点食材吧,晚上做饭。” 谢泽渊掀起眼帘,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竟然答应了。 他们踏过碎成木屑的栅栏门走出去,四周参天大树沙沙作响,远方飞鸟鸣飞冲天。 “去不成了。” 谢泽渊轻声道。 话音刚落,周围一圈窜出五个黑衣人,捂面包围狗舍,形成一个闭合的圈。 他们手里操刀,杀气腾腾对准谢泽渊。 梁婧仪想得清楚,谢泽渊是男主,他既然能活到故事最后登上皇位,就一定经历过这些刺杀,他现在所经历的都是书中写出来的,那时候他活了下来,这次也可以。再不济有男主光环,轻易死不了。但她的出现就像蝴蝶效应,哪一节时间点的些微差别说不定会影响故事走向,谢泽渊是她回家唯一希望,她不能赌。梁婧仪保持心气平和道:“宫里已经知道你是流浪在外的皇子,那些怕你构成威胁的人坐不住了。” 她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五人中身高拔尖的黑衣人头目对梁婧仪知道他们身份诧异不已,道:“你也是那里派来的?可惜,不管你是哪一派的,既然知道我们的存在,就只能活到今天了。” 黑衣不给他们反应时间,一拥而上,锃亮刀口冲向谢泽渊,目标明确,刀刀逼人。 谢泽渊丝毫未动,脸色平静到天塌下来也裂不开一丝波澜:“你也是其中之一么?” “什么?” “怕我构成威胁。” 梁婧仪微微一笑:“我是有且仅有保你的人。” 第一个人的剑攻过来,谢泽渊两根手指夹住他的剑,没见怎么用力,剑就跟固定在他指缝中间一样,黑衣人如何用力都拔不出来。 谢泽渊展现出他真正的实力。 “记得我们的赌约。”谢泽渊两指一弯掰断铁剑,整个人的气质变得阴冷煞气,他握住梁婧仪的肩膀下压,同时极大幅度后下腰,躲过四个不同方向袭来的剑。 五人一击不成收剑,各自对视一眼,明白小瞧谢泽渊了,他们训练有素同时出剑,专攻谢泽渊脖子、心脏、双臂、双腿,杀伐果决。 谢泽渊不慌不忙,勾起梁婧仪脚踝,梁婧仪毫无防备跌倒,倒下的一瞬间被谢泽渊托着背轰向天空。 梁婧仪被扔到天上的那一刻第一时间没有害怕,反而在想,男主这么厉害哪还需要她呢? 系统派她过来多此一举。 梁婧仪被四仰八叉扔上天的那几秒,谢泽渊没了束缚彻底放空自己,腿对折成两半,从下方攻过一个黑衣人腿部,点他小腿肚一处穴位,黑衣人痛到小腿失去知觉,单膝跪地,谢泽渊顺势夺过他的剑,以这个失去武器的人为切口,横扫四面袭击的剑。 他只挡住了三把剑,唯独让黑衣头目刺过来,剑芒近身的时候,他提起跪下的黑衣人衣领挡在身前,黑衣头目瞪大眼睛,慌乱收起剑,还是避不可及擦到谢泽渊提着衣领的黑衣人脖颈,擦出一条血线。 谢泽渊右手提着黑衣人,伸出左臂,稳稳接住掉落的梁婧仪。 梁婧仪一颗心随身体忽上忽下,终于在脚跟着地的时候放下心来,腿肚子直打颤。 战斗没有结束,被谢泽渊提着的黑衣人突然奋起反抗从袖中掏出一把侏儒袖箭,反手对上谢泽渊,他们离得很近,箭一触即发。 梁婧仪和黑衣人都被谢泽渊抓着,几乎衣服碰衣服,梁婧仪敏锐察觉出黑衣人动作,飞扑推走谢泽渊,却将自己暴露在袖箭下。 黑衣人手中银亮袖箭离弦射出,划破梁婧仪衣衫刺进肩膀。 谢泽渊被推得酿跄几步,稳定身形后就听到一声身体被刺中的“噗呲”声,梁婧仪背对着他身体轻轻晃了晃,再也撑不住般,向下坠去。 谢泽渊飞快接住她,目光所及,梁婧仪痛苦地垮着脸,肩膀插着一只袖箭,鲜血直流染红了轻薄衣衫。 谢泽渊面无表情搂紧了她,沉声陈述事实:“我能躲得过,你多此一举。” 梁婧仪:“……” 她当然知道谢泽渊武功高,但她有任务要做,只能逼自己挡箭刷刷好感度。再者她真的害怕谢泽渊一个不小心嘎了,她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所以她必须挡,没有别的选择。 谁知这家伙不领情。 她疼得说不出话,可怜地窝在谢泽渊怀里。 黑衣人一击不成,扔掉一次性袖剑,与其他四个整装待发的黑衣人一同提剑攻向谢泽渊。 谢泽渊有点烦了,不满地“啧”了声,提脚踹起地上五枚石子,一一接住后精准投掷出去,掷进五个黑衣人脖颈里,深入血管。 手段堪称残忍。 鲜血四溅,染红谢泽渊侧脸。五个黑衣人甚至发不出惨叫,身躯砸在地上,脖颈处的血流淌出来,融汇到一起,血流成河。 一招秒杀。 梁婧仪亲眼见到谢泽渊安全,才放下防备,疼得晕过去。 谢泽渊看也未看死掉的黑衣人,把她抱到刚铺好的木板上,拔出袖箭替她止血。 谢泽渊从狗屋子里的土地下翻出几瓶药,挑挑拣拣找出一瓶金疮药,他称得上粗暴地掀开梁婧仪右肩衣物,露出光滑白嫩的肩膀,血已经停止流淌。谢泽渊食指扣出一点药,抹在梁婧仪的伤口处,力道凶悍。 梁婧仪若醒着,一定会被谢泽渊近乎野蛮的抹药手段疼死。 谢泽渊眼中没有半分情欲,黏唧唧的膏药抹在梁婧仪的肩膀上,抚平晕开,反复揉搓,直到药效渗入。 他撕开一截衣角系在梁婧仪伤口处,系了个粗糙的结。 做完这一切,谢泽渊沉默的地给梁婧仪套上衣服,坐在木板另一端,不远处就是黑衣人的尸体,他望着快流到栅栏的血,面色平淡。 他真的是皇帝的儿子? 如果是真的,那他从出生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算什么?被人当过街老鼠一般横眉冷对的冷眼又算什么? 享受不了皇子应有的荣华富贵,能得到的只有刺杀。刀口舔血的日子,谁来还他一个公平的起点? 没有人帮他。 他只是一个人人喊打,没爹没娘的野种。 谢泽渊默默起身,把五个黑衣人的尸体堆在一起,放火烧了。 大火很快蔓延,烟熏上了天。火星四溢,谢泽渊眼底映衬火的光辉,火舌烫伤他的脸颊。 谢泽渊与大火不过一臂距离,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狰狞的笑。 如果真的能成为皇帝之子,能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那么他所受的苦,天下人要一一尝遍,才算公平。 走他走过的苦,受他受过的痛,才是真正的平等。 第四章 黑莲花 梁婧仪悠悠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饥饿转移了肩膀的疼痛。 这是在她受伤后第二次醒来,第一次她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被谢泽渊强行灌了一顿饭之后又睡去了。 梁婧仪搓搓眼睛,睁开的第一眼看到谢泽渊躺在木板一旁,天蒙蒙亮,他还没醒。 梁婧仪身上盖着一件薄衣服,很宽大的男性衣物,衣服没有任何气息,符合谢泽渊平淡脾性。 木板太硬了,梁婧仪硌得浑身难受,她尝试起身失败,肩膀处阵阵疼痛,不得已放弃起身,躺在床上数木板下的蚂蚁。 谢泽渊浅眠,梁婧仪醒后他听到动静,打了个哈欠醒来。 身侧少女半垂下眸子,不老实地用受伤右臂垂到地下,任由小蚂蚁爬到手心,逗弄着玩。 谢泽渊坐起来:“感觉怎么样?” “嗯?”梁婧仪回头,“还好,你醒啦?” 谢泽渊却不答她这句话,眉头挑向她肩膀处:“伤口不深,养几天就好了。” “我总共睡了几天?” “三天。” 梁婧仪心里咯噔一下。 谢泽渊猜她想到了,用最平常不过的语气道:“赌约最后一天,你输了命归我。梁婧仪,我能救你,亦能杀你。到今天结束还有九个时辰,好好珍惜。” 谢泽渊威胁完翻身下床,走到栅栏门边堆起的火堆旁,把他打猎打到的野鸡翻了个面继续烤。 梁婧仪立刻进入冥想状态和系统沟通:“系统,我要死了他压迫感太强了,快给我看好感度!” 梁婧仪有预测过好感度可能不会太高,因为谢泽渊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梁婧仪捂着她被包扎过的肩膀,那里药效残留,她又摸了摸身上披着的衣服,给自己打个气。 怎么说也得加10%吧。 但梁婧仪怎么也没想到,系统报给她的是冷冰冰的零。 【当前检测到男主好感度为零,请宿主继续努力~】 ??? “系统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是零?我努力了这么久,挡箭白挡了?谢泽渊没有感情的吗?” 系统诡异沉默一阵:【宿主加油。】 “……” 谢泽渊烤完鸡,拿着串鸡的木头棍走到梁婧仪这一侧木板边,一手穿过梁婧仪脖子下,托着她的肩膀扶上半身,撕下来一块鸡腿递给梁婧仪。 梁婧仪静了静,抵不过肚子挨饿,接过来狼吞虎咽啃了,弄得满手油。 谢泽渊也不吃,择选肥嫩的鸡肉撕成小块,喂到梁婧仪嘴边。 梁婧仪一边纳闷一边吃,感觉谢泽渊对她比之前好点了没错,怎么好感度一直不提呢? 梁婧仪找了个话题切口:“鸡不错,买的?” 谢泽渊专心撕鸡,话不多:“打猎。” 梁婧仪无意冒犯,纯属好奇:“你能打到食物,为什么还要去偷吃?” 谢泽渊道:“乐意。” 梁婧仪:“……” 无话可说。 她好像感觉到什么不对劲,这种感觉很强烈,就像是拨开一片迷雾,见到了一道裂缝式的阳光,只要继续深挖下去,一定能找到谢泽渊隐藏自己的原因。 梁婧仪试探着提问:“你对我这么好,又是上药又是盖衣服,不出意外的话这只鸡应该是给我打的吧,你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吃。为什么?” 谢泽渊不觉得有什么:“你救了我,虽然多此一举,但是总归我该回报。” “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救了你?没有半点别的意思?” “不对吗?” 梁婧仪张张嘴,哑口无言。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好感度不长了。 这个黑莲花压根就没把她往男女关系那方面想! 梁婧仪继续施问:“那你的武功怎么说,任打任骂又怎么说?” 一只鸡的鸡肉择的差不多了,剩下都是鸡骨头。谢泽渊随手扔掉鸡架,把最后一口鸡肉填进梁婧仪嘴里:“梁婧仪,言多必失。” 梁婧仪嚼着烤大劲干干巴巴的鸡肉,味同嚼蜡。 谢泽渊在外面任人欺负与他本人秉性是互相矛盾的,他的武功出处也是个谜。 他身上有太多谜点,梁婧仪有一种预感,她走进谢泽渊心里的媒介或者前提条件,是让谢泽渊打开心扉告诉她自己的秘密。 谢泽渊灭掉火堆。 远处森林里出现一辆马车,马嘶鸣声随车轱辘转动声越来越近。马车后跟着两排一字排开的士兵,前方一个侍卫总领模样的人打马开路,遥遥向狗舍走来。 五个黑衣人早就被谢泽渊处理干净,地面平整没有血迹,瞧不出一丝端倪。 梁婧仪眯眼瞧了一会儿,出声提醒道:“谢泽渊,我赢了。兑现你的赌约,带我走吧。” 谢泽渊不出声,打开修好的栅栏门,对前来的一众士兵露出无措神情。 他慌张地举起烧炭木棍,对准停在狗舍门口的士兵:“你们是谁?” 侍卫总领立住马,翻身下地,招来小兵握住牵引绳,向谢泽渊走了两步,站到他面前,盔甲碰撞发出沉重声响。 侍卫总领两膝下跪,小麦色的脸上有一道横亘半张脸的陈年刀痕,他神情坚毅:“臣,拜见三皇子殿下!” 侍卫总领身后的士兵也跟着下跪,遥遥朝谢泽渊一拜:“属下拜见三皇子殿下。” 声势浩大恢宏,场面壮瀚。 谢泽渊睫翼微眨,仿佛被吓住了,害怕地后退几步,轻声回答:“我从小生活在市井,你们认错人了。” 梁婧仪眼见他从一个大灰狼变成小白兔,不禁感叹。 真能装。 侍卫总领被谢泽渊害怕的模样骗住,防止他害怕自己,声音低了几个度,怜惜地抬头望着身披破布烂衫的谢泽渊:“臣不会认错,皇上命臣亲自接殿下回宫,这些年殿下受苦了。” 谢泽渊忽闪眼睫,眼尾红了一圈,放下戒备,木棍垂落地上,他依然装出不太相信:“我无父无母,从小孤苦无依,不可能是皇子的。你不骗我……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一般人听到自己是皇子,不管是不是真的,一定会欢天喜地。谢泽渊却是不确定的又问一遍,他不为名利所追逐的态度令侍卫总领好感大升。 侍卫总领从马车内拿出一副画来摊开,画尾长得落到地上,画中画着一个男子,浑身补丁衣服,勾勒出瘦骨嶙峋的骨架,面容与谢泽渊别无二致。 男子的锁骨处刻意用红墨水点了一颗半圆。 侍卫总领指着那块红点说道:“经当年养您的奶妈辨认,和几个线人的问询,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了您的位置,奶妈说您这里有个胎记。” 谢泽渊掀开衣领,锁骨窝有一个小小的残月胎记,和痣差不多大。 侍卫总领喜形于色:“殿下您看,胎记一模一样。” 第五章 苹果 谢泽渊好像信了一点,绊绊磕磕地扶起侍卫总领,眸子里有光:“我真的,是皇子吗?” 侍卫总领激动地几乎吼出来,又怕再次吓到谢泽渊,降低几分音量:“殿下,您就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万人之上的三皇子!臣就是来带殿下回宫的。” 谢泽渊露出开心的笑容,像个天真的孩子,慢慢的,他又难过地低下头,赤红的眼尾流下一滴泪,沾湿眼睫:“父亲为什么要抛下我……” 侍卫统领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谢泽渊不停地流眼泪,拉过来身后一直当透明人的梁婧仪,微微弯腰,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委屈地哭泣:“梁婧仪,你说父亲为什么不要我……我就这么不堪吗?” 梁婧仪的衣衫被他的眼泪浸湿,她看到谢泽渊对着她、侍卫们看不见的时候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哭得声音却让人心生怜悯。 梁婧仪知道,他在为她跟着他离开铺路。 谢泽渊信守承诺,打算带她去上京城。 侍卫总领是绝不允许不明身份的人进入皇宫的,但如果那个人是三皇子依赖的、离不开的人,那侍卫总领就要重新掂量掂量梁婧仪的份量了。 梁婧仪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抚道:“皇上他没有抛下你,他找到你了不是吗?别哭了。” 梁婧仪好一顿安慰,才把谢泽渊安顿下来,小声抽泣着,拉住梁婧仪,全然把她当做最信任的朋友和“母亲”。 直到谢泽渊稳定住情绪,侍卫总领才算舒了口气,对梁婧仪投去赞赏的目光。他一个人可搞不定素未谋面的三皇子。 侍卫总领提气朗声道:“臣张德蕴,请殿下归宗!” 谢泽渊湿哒哒地眼睛里透露出纯真,紧紧拉住梁婧仪的手:“我不要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梁婧仪苦恼地看向张德蕴。 张德蕴眼神在梁婧仪和谢泽渊之间来回徘徊,犹豫片刻后道:“姑娘不若……跟着一起走?” 皇上铁令带回殿下,他就是绑也得把谢泽渊绑回去。当然,在谢泽渊可能同意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轻易得罪,绑定梁婧仪一起带走是最直接的方法,哪怕她的身份未知。 梁婧仪点点头,一脸为难道:“只能这样了。” 张德蕴:“……” 他怎么觉得梁婧仪回答的很爽快,好像已经预料到他会带她走了一样。 张德蕴扶谢泽渊和梁婧仪上了马车。 马车由黄金打造而成,通体金贵,车内宽敞明亮,足够容纳十几个人同时坐下。沉香楠木的桌子上放着几盘精致糕点,香薰袅袅。 马车里只有谢泽渊和梁婧仪两个人,他们一上车,张德蕴就催动全体踏上回京道路。 马车加入防震垫,梁婧仪舒舒服服地趴在毛茸茸的垫子上,谢泽渊收回可怜的神情,倚在车厢角落闭目养神。 梁婧仪右边臂膀不能动,左手手肘撑着下巴抬头盯着谢泽渊:“谢泽渊,守信这一点,我喜欢。” 谢泽渊脸上犹有泪痕,他掀开马车窗口的帘子观察外面的情况。 马车外所有士兵围绕马车转了一个圈层层保护谢泽渊。 谢泽渊放下车帘,熄灭冒烟的香薰:“赌输了,你应得的。” 梁婧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聊平常事一样把想问的问出来:“谢泽渊,你故意把自己隐于闹市,是让宫里那些人对你降低防备吗?” 谢泽渊道:“我不知道我是皇子。” 梁婧仪狡黠地挑挑眉,眼中光芒万丈:“这么说你承认你知道自己身份不简单了?” 谢泽渊被梁婧仪炸出话来,不慌不忙拾起一块紫红色糕点塞到梁婧仪嘴里,淡淡道:“讷言敏行。” 梁婧仪嘴里含着一整块糕点,含含糊糊地说话:“瞧瞧,还会缩成语,紫定不是混迹市井能缩粗来的。” 谢泽渊抽出小腿肚藏着的一把断匕,眸中漆黑一片。 “……我是好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梁婧仪果断认怂,脸埋进毛茸茸的地毯里,不敢看谢泽渊,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杀了自己。梁婧仪腮帮子鼓动,吞咽还没吃完的糕点,活像个机灵又胆小的小仓鼠。 然而谢泽渊只是绕过梁婧仪拿了个苹果,用断匕削皮啃了一口。 “甜的,吃吗?” 梁婧仪偷偷摸摸露出两只眼睛偷看谢泽渊,发觉他没有杀意后,才怯怯点点头。 谢泽渊抽出匕首的一瞬间,她真的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机。 谢泽渊的自保意识很强,她不能过快融入他的生活,会引起他的反抗。 凡事得慢慢来。 谢泽渊削去他咬过一口的部分,剩下没动过的苹果给了梁婧仪。 他吃不来太甜的,又不想浪费。 梁婧仪趴在垫子上,左手撑着身体,右臂疼得动不了,两只手都没法拿苹果,她无辜地嘟嘟嘴,第一次对谢泽渊装可怜:“你喂我吧。” 今天不光是赌约第三天,还是系统给的三天期限,三天之内好感度上升,她能得到一个豪华礼包。 虽然不知道具体指什么,但是应该是个好东西,在剧情里能用得上。 谢泽渊在谁喂谁吃这种小事上从不过多探究计较,苹果递到梁婧仪嘴边。 梁婧仪顺势张大嘴咬下去,她吃东西很野蛮,咬下一大块苹果,嚼透咽下去,谢泽渊把苹果翻了个面,果肉多的地方对准梁婧仪,方便她吃。 梁婧仪又吃了一口,沾着苹果汁的柔嫩嘴唇触碰到谢泽渊的指腹。 谢泽渊眼皮一跳,除了掐着苹果两头的大拇指和食指,其余三个无处可放的修长手指一下子回缩,别过脸去看窗外风景。 梁婧仪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凌厉的下颌线和显现淡淡青筋的瓷白脖颈。 谢泽渊本来就不想说话,偏生梁婧仪极解风情地问道:“我刚刚是亲到你的手了么?” “……没有。” “可我明明感受到了,软软的,很有弹性。” 谢泽渊忍了又忍:“闭嘴。” 梁婧仪不去辩驳,啃了第三口苹果,牙尖不小心咬到谢泽渊的手指,连果肉带指尖裹了一下,这次她绝对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不小心咬到,谁知道谢泽渊还把手指放在那。 谢泽渊冷淡地打开门帘把还剩下一点肉的苹果扔出窗外,抽出一旁车座薄薄的垫子擦手,一气呵成。 梁婧仪艰难地挣扎爬起来,坐到车座上解释道:“我刚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你手放在哪,你听我狡辩……” 谢泽渊皱着眉头坐远了。 第六章 好感度 梁婧仪无奈道:“我不是流氓,你要相信我。” 攻略对象误会她是流氓怎么破? 谢泽渊掀开窗帘一角,透过缝隙看景色,不知听没听进去。 风从他掀开的角落吹进来,拂过梁婧仪解释到涨红的面颊,她撩起一撮吹到脸上的头发绕到耳后,急得面色通红:“谢泽渊,大哥,我真做不出这种事,我是那样人?指定不是啊!” 她解释的动作太大,扯动右肩伤口,梁婧仪疼的小声嘶了一声。 谢泽渊专注看着窗外景色,听到她的痛音,面无表情回答:“坐着别乱动。” 梁婧仪跪坐在他面前,伸出三根指头坚定不移地发誓:“你相信我,我没那意思,不然第一天我就欲行不轨了,还能等到你……” 梁婧仪还在碎碎念,马匹突然嘶鸣乱窜,致使马车前翻倾斜,梁婧仪猝不及防跟着惯性后仰,倒下的一刻下意识拽住身边的东西——已经稳固好身形的谢泽渊。 梁婧仪把他拉下水了。 谢泽渊被她大力拽得前倾扑到梁婧仪,梁婧仪的头砸在地毯上,反弹的一瞬间,谢泽渊被迫压过来。 被梁婧仪拽过来时速度太猛了,谢泽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全身重量压在梁婧仪身上,四片柔软唇瓣揉在一起,谢泽渊瞳孔猛然放大。 梁婧仪被他压地闷哼一声,声音没入两人唇齿之间。 侍卫总领敲敲马车侧板,恭敬中带着歉意:“殿下,刚才马匹被捕兽夹夹住,受了惊吓,臣马上处理好,您没事吧?” 谢泽渊心理能力太强大了,唇齿分离,爬起来坐回原位置,跟没事人一样平淡道:“无碍。” 张德蕴恭敬回答:“臣去整顿马匹,殿下有事唤臣一声。” 马车停下整顿,换了一匹马绑在马车上。 梁婧仪撑着左臂抬起上半身,肩膀的伤口经过刚才的大动作裂开了,血迹染红衣衫。 她疼得说不出话,额头冒出细密冷汗。 【叮咚!恭喜宿主达成好感度提升成就,奖励豪华礼包一份。目前好感度1%,撒花!】 脑海里凭空出现一份礼物盒装饰的盒子,梁婧仪紧闭眼,放松神经不去管伤口,冷抽一口气,用意念控制打开盒子。 礼物盒在脑海里砰地一声炸开,露出里面漂浮的一张卡片,盒子渐渐消失。 金灿灿的卡片缓缓转动,留档在她脑海。 【阵法转换术:一次性卡片用具,不可再生,宿主不可自用。】 【使用方式:施法者捂住使用者双目,大声念出传送地点,并加后缀语“我要在这变成猪”,即可将使用者传送到任何地点。】 梁婧仪深吸一口气,试图和系统讲道理:我不理解,这张卡我不能用,还要喊我是猪,合理吗? 系统:【涉及权威问题,系统不予作答。】 “……” 得了,系统最大。 梁婧仪睁开眼看了看谢泽渊,后者闭目养神,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不是系统提示好感度,她真的察觉不出来谢泽渊心动了。 他表现得太过平静,任谁都无法猜透。 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谢泽渊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有些不自然。 谢泽渊抿嘴,梁婧仪吃过的苹果甜香印到他的唇上,似乎……比苹果好闻。 梁婧仪得到豪华礼包,没力气继续凑好感度,瘫在车座上,咬牙忍受疼痛。 谢泽渊神色微动,转而下了马车。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捆麻布和一个瓷瓶。 他只字未提,上来就扒梁婧仪的衣服,粗暴扯下浸透血液的包扎布。 梁婧仪疼得小脸皱作一团,倒抽一口冷气:“我没疼死先被你折腾死了。” 谢泽渊撒药动作一顿,下手几不可见轻了些许,重新包扎好后,谢泽渊退回原来的位置,与梁婧仪隔着十万八千里,药和麻布留给梁婧仪。 “张德蕴的药,效果应该不错。” 梁婧仪小心翼翼把右肩落下的衣服提上来,药效压制住疼痛,确实比之前的药好很多,梁婧仪道:“谢谢。” 想了想,她又认真说道:“但这样是不对的,男女授受不亲,不要随便扯别的女孩子衣服。” 谢泽渊抓住她语言漏洞:“和你就可以这么做了?” “也不能这么绝对,互相喜欢的话,理论上是可以的。” 谢泽渊笑得恶劣:“是吗?可我不喜欢你。” 1%的好感度只占100中的一份,很小一部分好感谢泽渊是察觉不到的,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谁。 尤其梁婧仪来路不明。 梁婧仪笑笑,不以为然:“以后还有机会。” 谢泽渊不置可否。 大概是觉得梁婧仪的话太过自满,谢泽渊哂笑着摇摇头。 一路无话。 马车离开谢泽渊生活多年的丰和城,行驶向扬州,一行数十人,没日没夜赶路。 梁婧仪瘫在马车里好几天,骨头都软了,正在假寐时,系统蹦出来道:【剧情提示:暗夜危机。扬州城风起云涌,三皇子遭遇不测,少年将军初登场。】 梁婧仪蹙眉,心里问道:“少年将军是谁?” 系统:【因少年将军没有出现,身份信息不予提示。请帮助谢泽渊渡过难关,并解决自己的麻烦。】 “自己的麻烦?我有什么麻烦?” 【系统无法透露过多信息,宿主性命只有一条,身处扬州城后请谨慎生存。】 梁婧仪了然,扬州城内不太平。 既然已经知道扬州不做好,梁婧仪没道理羊入虎穴,她拍拍身旁正在把张德蕴送进来第三瓶香薰灭掉的谢泽渊,严肃道:“谢泽渊,现在走到哪了?” 谢泽渊掀开门帘,远远望见大路尽头拔尖一座城门,他回道:“马上到扬州城了。” 梁婧仪眼皮一跳,有些着急地说道:“能不能换路线,不走扬州?” “为何?” “我,我刚才掐指一算,扬州城里危机四伏,你绝对不能进去,听我的去找张德蕴商量绕路走好不好?” 梁婧仪急得语无伦次,表情不像作假,谢泽渊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算到了?” 梁婧仪斩钉截铁:“谢泽渊,扬州城不太平,你绝不能进去!” 话刚说完,系统发出阵阵刺耳电流声,轰得梁婧仪耳鸣不止。那种感觉就像脑子串了无数根电线,电流无孔不入地侵袭每一根血管,电得她血液停止流动。 她抱头捂住耳朵,痛苦地蹲在地毯上。 谢泽渊蹙眉:“你怎么了?” 【警告!警告!剧情不得脱轨,请重走原剧情,让男主进入扬州城。】 电流声很快随警告消弭,如同昙花一现,给梁婧仪一个警示。梁婧仪不顾形象大口喘气,耳朵嗡嗡地听不到声音,她缓了好一会儿,听到谢泽渊询问:“需要大夫吗?” 梁婧仪撑着身体坐起来,嘴唇苍白无力,颤抖着唇缓缓否认:“……没事,进、进扬州吧。” 一会儿说绕路,一会儿又要进。 谢泽渊眼神把梁婧仪从头到脚巡视一圈,什么都没说。 第七章 采花大盗 扬州城门口,两旁士兵例行检查,张德蕴有皇上密旨,士兵齐刷刷跪了一排,不敢检查马车。张德蕴横眉竖眼压着嗓子让他们站起来别露馅,谢泽渊的身份很敏感,张德蕴此行低调,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 士兵放行,张德蕴驱动马车顺理成章进了扬州,马车没完全进入城里的时候,马车里,谢泽渊仿佛随口一问:“你真是算命师?” 他声音不大,只有马车里的梁婧仪听得到,谢泽渊也只说给梁婧仪听。 梁婧仪如鲠在噎,迟疑地点点头,忍不住提醒道:“小心为上。” 她很不想经历扬州未知危险,但系统给的惩罚太痛了,光想想就能吓到打寒颤,她承受不来第二次。 顿了顿,谢泽渊嗤笑,不知讥讽还是真的觉得神奇:“算命是门玄学。” 梁婧仪不慌不忙接过他扔来的水弹,轻描淡写略过:“是呀,我厉害吧。” 扬州繁华富饶,大街上喧闹又和平。 扬州总人口是丰和城的十倍有余,却比丰和小城镇秩序稳定得多。 梁婧仪整日坐马车什么活不干还觉得骨头散架了,别提没夜赶路的侍卫们了,他们累得精疲力竭,全靠意念支撑。 张德蕴也有点熬不住,请示谢泽渊:“殿下,我们要不要在扬州休息几天?将士们都累坏了,马匹也走不动了。” 谢泽渊一直以一副懂事的姿态面对张德蕴,乖巧道:“你是行军的,你来定吧。” 张德蕴选了一家路边人流量大,客流量小的客栈,先和客栈掌柜沟通好房间数量,才把谢泽渊请下马车。 谢泽渊没忘他扮演一个依赖梁婧仪的身份,下车第一件事就是转头伸出手,等待梁婧仪从马车出来,拉着她下马车。 马车到地面的距离不矮,梁婧仪的裙子几乎落地,自己跳下去可能会踩到,她很自然地握住谢泽渊送过来的手,借力轻盈一跃,落到地上。 张德蕴自始至终眉头皱成川字,他虽然很感激梁婧仪把谢泽渊劝动回京,但他一个大老爷们对谢泽渊这种不自立的行为很难感同身受,尤其谢泽渊依赖的还是个比他小的少女。他不能对谢泽渊怏怏不平,这种不满无处安放,就怨在梁婧仪身上,一路上张德蕴没跟梁婧仪说过话,在谢泽渊伸手接梁婧仪的时候,他终于看不下去,耸耸鼻子低声提醒道:“公子,您做这些有失身份。” 客栈门外闲杂人多,张德蕴谨慎用“公子”称呼代替“殿下”。 哪有皇子做这种递手接人下马车的活,不都是那些奴婢奴才做的? 谢泽渊生活在小城镇不懂礼数情有可原,梁婧仪明知道他是皇子,还颐指气使的命令他干这干那,明显做低皇子身份。 没错,在张德蕴看来,梁婧仪属于蹬鼻子上脸型的。 只是借了一下谢泽渊力的梁婧仪莫名其妙让张德蕴怨上了。 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婧仪果断支持张德蕴:“您说得对,以后这样事我自己来就行。” 谢泽渊巴不得她这么说,省得自己天天在张德蕴面前装。他“嗯”了声,算是同意。 店小二引他们去到二楼,张德蕴订了五间房,两间上房,谢泽渊和梁婧仪一人一间,第三间是张德蕴的。剩下的两间都是大通铺,张德蕴和属下都是糙汉子,睡哪不是睡。但是张德蕴要保护谢泽渊,自然房间就要选在谢泽渊旁边。 客栈剩不下太多房了,侍卫们分散开到几个客栈去不利于保护谢泽渊,只能睡大通铺。 谢泽渊的房间位置是二楼倒数第二间,右侧张德蕴是最后一间房,左侧是梁婧仪的房间。 张德蕴本来想睡在谢泽渊门口,便于护卫谢泽渊,被他冷嗖嗖一个眼神劝退后,五大三粗的汉子神情罕见委屈,灰沉沉地回到自己房间。 梁婧仪进了自己房间,房屋摆饰简介,一张床一张桌子四把凳子,床边横着巨大的衣柜。 梁婧仪喝了杯凉茶水,离开饭时间还有一会儿,她闲不住去到客栈外逛街。 天色渐黑,客栈外灯火通明,奇怪的是街上的人比白天时下去大半,扬州人没有逛夜市的习惯吗? 街上几乎都是些男子、老弱妇孺,唯独看不见几个女子。 一个老妪站在家门口,焦急呼唤道路旁还在买簪子的少女:“团团,赶紧回家!” 女子见老妪叫她,也急了起来,簪子钱都没找就急匆匆跑回家去,一脸惊慌。 路过梁婧仪的两个男人看她就像看稀奇物种,不理解道:“这女子还敢在外边晃,真大胆啊!” 另一个附和他:“可能是外地来的,不懂状况,长得还挺漂亮,唉,惨喽。” 梁婧仪总觉得扬州城怪怪的,可能和系统剧情有关,赶忙拉住两个人,好奇道:“两位兄台,不知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啊?我初来贵宝地,什么都不懂,还请二位指点迷津。”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齐齐说道:“姑娘,最近扬州出了个采花大盗,专门夜袭未出阁的漂亮少女,你赶紧回家藏好吧,若是被大盗尾随,可就危险了。” “那个大盗武功高强,被袭击奸杀的案子已经有十余起了,闹得扬州人心惶惶,没人治得了他,姑娘听我一句劝,晚上别出来晃了。” “多谢二位兄台,我这就回去。” 梁婧仪拱手,和他们告别。 两个人路过梁婧仪继续向前走,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也不知道那些个姑娘怎么被他骗到的,县衙查到现场没有蒙汗药的成分,你说采花贼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她们不挣扎的情况下,轻而易举跟着采花贼去别的地方,先奸后杀。听说全身的血都被放干了,死状极惨。” “难道采花贼是她们认识的人,所以她们没有防备?也不对啊,采花贼不可能同时认识扬州城来自东南西北角不同地方的女子,他下手随机性很强,那究竟是为什么?” “谁知道呢,我们又不是女人,操这些闲心干甚?” …… 梁婧仪听两个人的话不再外面乱晃,她走回客栈,身后一道黑色残影略过,无声无息没入黑暗。 梁婧仪忽然觉得冷风阵阵,心忽上忽下。 知道采花大盗的存在,梁婧仪忽然发觉打尖的客人也几乎没有女性,坐在一楼吃饭的清一色男人,就梁婧仪一个异性。 梁婧仪深呼一口气,冷静下来,镇定自若地去厨房要了一小袋面粉,系在腰间荷包里,故意把荷包口弄松。 第八章 少年 “你在做什么?” 梁婧仪本就有一丝慌张,又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回头看去,谢泽渊就站在后厨门口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谢泽渊指着她的荷包道,玩味道:“要不是装的面粉少,我都要以为你是小偷了。” 梁婧仪左顾右盼,没人注意到这边,她才赶紧拉着谢泽渊离开厨房,小声地透露:“我刚才出去逛了一圈,听说扬州出了个采花大盗,手段狠辣,会放干少女身上的血。我这不是预防万一么,真被抓去还能留下点线索。” 谢泽渊马上就明白她弄来面粉做什么用,眼神顽劣,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说:“我不会救你,真到了那时候,你只能自认倒霉了。不过,算命师能预言别人,也能救得了自己吧。” “……”梁婧仪想把谢泽渊搓圆揉扁狠狠啐一口痰,扎他一万根针。 梁婧仪露出虚假微笑,咬牙切齿:“我真是谢谢你的祝福。” 话是这么说,该怂还得怂。 鉴于系统提示过要她保护好自己生命安全,梁婧仪十分确信自己有危险,她晚饭不是在房间里吃的,去了一楼大厅和众多男人们一起。 雄性多安全感也强。 客栈的饭不是很合胃口,梁婧仪没吃几口。无论如何都要睡觉,梁婧仪认命回到自己房间,卧在床上,两只手搭到后脑勺,翘着二郎腿数窗外星星。 窗口很大,冷风吹进来,冰得梁婧仪浑身一凉。 门被敲响,甚至没经过梁婧仪同意,打开门不请自来。 梁婧仪还道是谁这么没礼貌,一看谢泽渊,当她没说。 谢泽渊手里提着食盒,走进来放到桌上温柔看着她,笑道:“见你晚饭没吃几口,送点糕点上来。” 梁婧仪不知所云,莫名觉得谢泽渊笑得渗人。 他刚威胁过她,又巴巴送过来吃食。 好不合理。 谢泽渊端出来几盘五颜六色的糕点,每一盘精巧细腻,食胃大动。 他勾勾手指头:“过来吃呀。” 梁婧仪收回看他的视线,目光凝聚在糕点上,下床走向桌边,捏起一块软糯的马蹄糕,略一思索问道:“你那么穷,怎么买来的糕点?” 余光瞥见谢泽渊肉眼可见顿住,笑容凝固在脸上,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很快,谢泽渊神态自若把几盘糕点往梁婧仪那里推了推:“快吃吧,吃完了带你去个地方。” 梁婧仪指节弯了弯,掰开马蹄糕,一块块送进嘴里,心跳加快,若无其事问道:“去哪?” 谢泽渊笑了笑:“自然是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梁婧仪感到一丝不妙,下半身几乎发麻,手指冰凉,她平静问道:“我前些天送你的羊脂玉佩怎么不见戴?不喜欢?” 谢泽渊从善如流:“保存起来了,怕磨坏。” 梁婧仪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心中狂跳,不动声色放下吃了一半的马蹄糕,镇定回道:“水喝多了,解个手,你等我会儿。” 她起身向门口走去,身后传来男人声音,幽怨的声音撕破伪装,和谢泽渊音色完全不同:“被发现了呢,啧,真厉害。” 他身形极快闪到梁婧仪身后,一手搂紧她的腰贴到自己身上,一手捂住她的嘴,在梁婧仪耳边轻轻哈出一口气,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热气呼在耳窝里:“别紧张,你很漂亮,我对好看的事物会手下留情的。” 梁婧仪心漏了一拍,采花大盗! 他踩点观察,装扮成未出阁女子最亲近之人接近她们,让她们无法防备,乖乖跟着他出门,所以案发现场没有蒙汗药痕迹。 梁婧仪闭上眼睛,没有发出求救声响。 她的嘴被盗贼死死捂住,全身也被控制,喊救命只会激怒他,加快死亡而已。 采花大盗埋在在梁婧仪颈窝狠狠吸了一口气,满足喟叹:“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玉佩?哦,你没送过玉佩是么?你在诈我。” 梁婧仪前倾颈部,稍微离盗贼远一点,话都懒得说。 她有保命底牌阵法转换卡片,只要有机会捂住盗贼双目,她可以把他传送到任何地点。但好不容易得来的道具用在一个小角色身上未免太过浪费,梁婧仪沉下心等待时机。 她转头睨了一眼盗贼,后者依旧披着谢泽渊的皮,裂开的大嘴却生生破坏了这张堪称完美的脸。 盗贼嘴角的皮开始溃烂,露出本属于他的皮肤,放在梁婧仪腰上的手不安分动着:“我们换个地方再战。” 梁婧仪脖子一痛,失去意识。 盗贼撕裂谢泽渊的面具伪装,月光下映衬一张仪表不凡的面颊,狐狸眼含笑,他咧开薄薄唇瓣,捏住梁婧仪脸颊,调笑道:“好生明艳的女子,和我在一起,不亏吧。” 他扛起梁婧仪,自窗口一跃而下,隐于月色。 梁婧仪腰间荷包倾斜,面粉扑朔落在地上,顺着他们离开的道路撒下一道纯白记号。 梁婧仪右侧房间,谢泽渊倚在窗边,静静看着盗贼扛梁婧仪离去。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老者出现在谢泽渊身后,意味深长道:“你若救她,宫里那些人必然知道你有武功,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谢泽渊垂眸,有一搭没一搭敲着窗户边沿:“徒儿明白。” 老人挥挥手,似乎不愿多说什么了,身形渐渐消失在房间,只余一声轻叹:“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对你向来放心。” 谢泽渊目光凝聚在细小面粉路上,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关上窗户。 采花大盗扛着梁婧仪奔袭于月色下大街小巷,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屋顶上,一白衣少年站立屋檐之上,双手背负,衣摆猎猎生风,腰间斜插一柄弯月长刀,温柔的眉眼罕见冰冷,无声看向盗贼。 他五指握着刀柄,斜斜抽出刀,自云端屋顶跃下,直指采花大盗。 刀距大盗尚有一丈距离,他飞速反应过来,反转身体送出一柄飞镖,少年侧目躲过,冰凉的眸子坚决果断,大盗的飞镖并没有打断他的攻势,长刀刺向大盗。 大盗冷哼一声,把梁婧仪扔下来抵在身前做挡箭牌,少年不慌不忙收回长刀,掌心蕴力绕过梁婧仪轰向大盗。 掌风不可避免扑到梁婧仪脸颊,她眼皮抬了抬,颤抖着睫毛悠悠转醒。 第九章 闻凉 掌心穿过梁婧仪耳侧,劲风一下子呼醒她。 梁婧仪脑子还是混乱的,身体已经先动了起来对危险趋避,大力扑到一旁地上。 大盗本身在躲少年攻击,注意力不在梁婧仪身上,不留神真叫她脱离控制了。 少年更加如鱼得水,一招一式毫不留情。大盗抬手格挡他的手,无奈道:“兄台,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老是找我麻烦作甚?” 少年一身正气,喝道:“杀你,替天行道。” 长刀寒光略过,大盗合掌夹住刀刃,用力将它调转方向,狠狠拍向一边,忍不住吐槽:“你怎么找到我的?” 少年刀刃一指身后稀松白沫凝成的小路:“我寻你很久了,多亏这位姑娘聪慧,以面粉铺路,让在下察觉异样,千里追寻。” 大盗聚睛一看,少年身后,面粉小路若隐若现,风一吹,些许面粉扬起,扑朔迷离。 面粉延伸至少年脚边,白色已经很淡了。 梁婧仪扔掉消耗完面粉的荷包,局势很明显,她躲到少年身后,弱弱地说:“公子救我!” 大盗:“……” 你被我扛走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害怕! 梁婧仪从少年身后露出头对大盗做了个鬼脸。 少年并未看梁婧仪,不知道她和大盗做了什么,朗声安抚:“姑娘放心,在下绝不让他得逞!” 梁婧仪吸吸鼻子,语带可怜:“多谢。” 大盗没精力管梁婧仪,少年很是棘手,大盗连退几步保持安全距离:“我们各退一步,我放了她,我们停手。” 少年衣袖无风自动,眉眼彻底冰冷:“你从我手里夺不走她,我也不想再让扬州多一发案情,所以你今天必须死。” 大盗沟通不了,无声冷笑,狐狸眸子微动,袖中甩出两把暗镖,转头逃走。 人已溜走,声音回荡在空旷地带:“下次再玩。” 少年抬刀砍掉一个飞速袭来的暗镖,另一个狡猾地朝梁婧仪飞去。 只要少年帮梁婧仪挡镖,就大大充实了大盗逃走的时间。 正是看中少年善良这一点,大盗毫无顾忌且游刃有余。 少年飞身挡在梁婧仪面前,轻飘飘挽了个剑花,暗镖打在刀背上,发出兵器相碰时刺耳声响。 浪费了太多时间,再回头时大盗早已逃远。 少年将刀插在腰间,伸出手来,十分有礼貌地用袖子垫着拉梁婧仪,温柔问道:“姑娘没事吧?” 他的音色柔和温旭,给人一种和缓坚定的力量,令人如沐春风。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梁婧仪顺着他伸出来的手向上看去,少年唇红齿白,眉若山峰,皮肤比女子还要光洁白皙,朱唇上启微笑,掌心覆盖一层练刀留出来的薄薄茧子。 亮如昼日的眼睛满含柔情,叫人对视一眼就心乱如麻。 梁婧仪拉住他用袖子遮住的手借力爬起来,从容不迫:“多谢公子。” 全然没有之前害怕地模样。 少年眉尾动了动,也无欣赏也无责怪:“姑娘利用我一回,出于自救心理,在下就不计较了。” 梁婧仪矢口否认:“这怎么能叫利用呢?我又不知道我会不会被救,救我的人是谁。不过还是谢谢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颇有些顺着梁婧仪话往下说的意味,爽朗一笑道:“姑娘可不像不知道怎么办的人。” “在下闻凉,京都人士。采花大盗一次不成必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姑娘就危险了。实不相瞒,我停留在扬州有些日子了,就是为了抓捕采花大盗。若姑娘不嫌,在下愿联手捉敌。” 秉承多一人多一分力量,梁婧仪爽快道:“行啊,我叫梁婧仪,住在如来客栈,要一起去吗?” 【系统提示:少年将军闻凉,年少成名威震四方,武功高深。皇上身边红人,协助谢泽渊登基重要人选。】 听到系统介绍,梁婧仪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看得闻凉心里发毛:“梁姑娘?” 梁婧仪虚伪地叹气,为难起来:“我有个顶头上官,成日凶神恶煞,若让他知道我带人回去,指不定怎么打骂我……” 说着说着,她以袖掩面,肩膀一耸一耸的。 闻凉手摸着下巴思考道:“不若我明日再去客栈,装作不认识你,全当被你与采花大盗的难事吸引,意欲共同捉贼,如何?” 梁婧仪放下遮盖面容的袖子,脸上毫无泪痕,清秀小脸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就这么定了。” 闻凉诧异:“你没哭?” 梁婧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哭了呀,只是我天生无泪腺体质,流不出眼泪。” 闻凉听不懂泪腺是什么东西,半懵半懂的点点头:“我护送姑娘回如来客栈吧。” 梁婧仪道:“我自己回去吧,相信采花贼没这么胆大,还敢今夜卷土重来。” “也好。”闻凉犹豫片刻,又道,“梁姑娘注意安全,明日见。” 同闻凉道别,梁婧仪鬼鬼祟祟回到如来客栈,客栈里的的人们睡得正熟,鼾声穿透房门传到大堂。 梁婧仪悄悄踩上二楼楼梯,阶梯年久失修,吱嘎作响。梁婧仪闭了闭眼,长痛不如短痛,一步三个台阶走上去,楼梯发出更大声响,只持续了一息左右,又因为梁婧仪迈上二楼而回归平静。 梁婧仪怕被谢泽渊听到声音,回自己屋子时都有点心虚,小心推开门,门边螺丝掉落,发出吱呀开门声,梁婧仪想死的心都有。 这客栈怎么什么都能出声! 梁婧仪关上门,倚在门边平复心情,深吸两口气彻底缓过来后,打算爬上床睡觉。 眼睛从地面转到床上,途中经过窗口时,梁婧仪的心提到嗓子眼。 窗边坐着一个人,月光在他背后缓和倾下。 那人垂下的腿长到可以用脚够地面,他两只手倚上窗沿,上半身几乎伸到窗外,月下影子长长伸展到桌子角。 他本在仰头看月亮,听到门边动静后,用一种慢到几乎看不见动作的速度垂眸,静静看着梁婧仪,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梁婧仪脑袋一片空白,惊到口吃:“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泽渊?!” 不知为何,梁婧仪第一眼看到谢泽渊,就知道他不是采花大盗假扮的。 他身上清冷的气质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她尴尬地笑起来:“你怎么在这?” 谢泽渊侧目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只留给梁婧仪鬼斧神工般完美的侧脸。 好半晌,谢泽渊好似才发觉梁婧仪回来,低沉道:“烤了地瓜,吃不完。” 他跳下窗户,提起采花大盗留下的食盒,绕过梁婧仪走了出去。 桌上多了一个成年男子手掌大的地瓜。 第十章 地瓜 谢泽渊仿佛只是来给她送地瓜的,送完就要离开。 梁婧仪道:“我也吃不上,一人一半?” 梁婧仪拿起地瓜,还是热乎的。 她不知道谢泽渊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房间的,知道了多少,既然谢泽渊什么都不问,她就装傻。 谢泽渊一只脚踏出门槛:“我不饿。” “一小半嘛,我吃不完就浪费了。” 掐中谢泽渊节约粮食的死穴,他倒过头来。 梁婧仪晚饭没吃多少,又被大盗扛着走了一路,耗光了体力,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剥开地瓜,里面的瓤色泽鲜黄亮丽,香气扑鼻。烤得刚刚好,是火候最适宜的时候,梁婧仪食指大动。 她掰开一半,递给谢泽渊。谢泽渊却不接,懒洋洋看着她,那意思是:你不是说给我一小半么? 梁婧仪直接塞到他手上:“大男人计较这么多。”大快朵颐的将剩下一半吃完,沾了一手黄色物渍,黏黏的。 她擦擦手,满足的拍拍肚皮。 总算饱了。 谢泽渊自始至终没什么情绪,一手提食盒,一手拿半个地瓜走出去,用脚给梁婧仪关上门。 食盒的来源,他一句不问。 梁婧仪觉得他已经知道采花贼的事了,毕竟采花的装扮成谢泽渊的模样,一定会靠近谢泽渊仔细观察他的眉眼,谢泽渊不可能察觉不到。但闻凉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梁婧仪关上大盗扛着她逃走,谢泽渊又坐过的窗户。锁上门,打了一盆水把采花大盗碰过她的地方全部擦了一遍,脖子和耳朵附近擦出来红痕。 铜镜里,梁婧仪嘻嘻哈哈了一晚上的眼神渐渐沉寂。 “登徒子。” …… 天亮。 如来客栈一楼大堂人头攒动。 “哎呦,我可怜呐!那采花大盗装扮成我至亲的模样,吃我豆腐,骗我跟他离开,让我好生受辱,苍天啊,谁来替我做主!” 女子站在大堂最中间的桌子上,无助的抹着眼泪,声声泣血。 围观的男女老少被她的哭声打动,纷纷附和:“采花大盗太无耻了,残害多少良家少女?” 有男子垂怜道:“姑娘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别害怕,我们去报官,姑娘可否见过那贼人真面目?若是有,大可画下来通缉他,谅他再也不敢以真实面孔示人。” “报官有什么用?又不是没报过,你看哪次不是不了了之?” 女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长袖下的精致面容不是梁婧仪又是谁? 她眨眨眼,新一轮眼泪又出来了,接着哭诉:“多亏我机智秀敏,与他斡旋许久,最终逃了回来,这才得已见到父老乡亲,我多不容易,他今日再来骚扰我,可怎么办啊!” 二楼,张德蕴站在谢泽渊身后,看着梁婧仪这场闹剧。 张德蕴粗糙的脸挤作一团,难以理解道:“梁姑娘这是闹哪出,她昨天被非礼了?” 谢泽渊:“不花钱的戏,你看是不看?” 他的声音有点冷。 在张德蕴注意到之前,谢泽渊转变语调,柔和些许:“走之前为扬州除掉一祸害,也算不枉此行。” 张德蕴点点头,虽然没听懂,附和就对了,很是赞同:“公子英明。” 梁婧仪梨花带雨诉说完委屈,围观的人故事听够了,新鲜感和正义感过去,依次散了。 正当梁婧仪拍拍屁股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时,散去的围观群众给场面空出来个大地方,只有一个少年依然停在原地。 张德蕴瞪圆眼睛,口吃了半天才惊讶道:“这这这,闻将军!他怎么在这?” 谢泽渊盯着靠近梁婧仪的少年:“闻将军?” “闻将军名闻凉,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年纪轻轻已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老臣这等庸人不可同日而语。” 张德蕴这句话算是给谢泽渊提醒,你出入京都,在朝中没有权势势必以铢称镒,若能得到闻凉相助,便如虎添翼。 所有人都走了,闻凉才上前问道:“姑娘身为受害者,可愿与我一同捉敌?” 和昨晚一样的话,这次梁婧仪更加干脆:“乐意之至。” 她余光瞥见谢泽渊正俯视她,这个角度谢泽渊是听不见她和闻凉说话的。 计划顺利进行。 第一步是让谢泽渊和闻凉互相产生好奇。 人与人的认识,第一步是好奇,进而探索,再而莫逆。 要是她昨晚就把闻凉带回来,以谢泽渊偏见多疑的性格,一定会对她和闻凉有所防备。这不是梁婧仪想要的结果。 梁婧仪朝楼上的谢泽渊眨了一下左眼,先行上楼,推谢泽渊进了他的房间。 闻凉随后跟上,经过张德蕴时,瞧着他眼熟,不禁多看一眼。 张德蕴自知躲不过去,谢泽渊的身份要曝光了,他垂身低声问安:“闻将军。” 闻凉讶异一瞬,温声道:“张统领?你怎在此处?” 官大一级压死人,张德蕴不敢欺瞒闻凉:“臣……受皇命来接三皇子回京。” 闻凉此人脾气温和,连愕然都是得体的,只在脸部适当表现出一丝惊讶,让人看着很舒服:“适才站你身前的人是自出生后就不见踪影的三皇子殿下?” 张德蕴接的是皇上密旨,迫于压力向闻凉倾盘托出,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闻凉倒没什么事,他这个讨好奉承不了皇上的无用之人指不定受什么惩罚。冷汗从额头流下来:“回将军,是的。” 闻凉虚扶起张德蕴,细心察觉出他的不安,安慰道:“别担心,我不会说的。” 梁婧仪把谢泽渊推进门,按着肩膀让他坐下:“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昨晚盗贼扮成你的模样,让我毫无防备被他骗走了,多亏我机智化解危险,顺着撒下的面粉路回到客栈。” 谢泽渊皮笑肉不笑:“今日这出什么意思?号召人手?你是我的人,不应该先告诉我吗?梁婧仪,我是最后一个从你口中知道事情经过的。” “哪有,你和大堂那些人是同一时间知道的。”梁婧仪小声辩驳,“再说我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不会去救我,别提给我报仇了。” 而且你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还在这责怪我! “你在怪我,梁婧仪。” “没有。” “我救不了你,换做任何一个人来我都救不了。” 他不能过快暴露自己。 梁婧仪道:“我明白。” 书里写谢泽渊为了权势地位无恶不作,她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性格,所以并没有报什么期望。 梁婧仪舒了一口气,面带笑意:“我饿的时候有个热乎地瓜吃,已经满足了。” 才怪。 梁婧仪和采花大盗斡旋许久,回去时地瓜是热的,她不相信谢泽渊仅仅只是吃不完才去她房间送地瓜。 “以后还会有热地瓜吗?” 谢泽渊转过头看着门外,漠然道:“看心情。” 第十一章 联手 【系统提示:好感度上升1%,总好感度2%。】 好感度增加,谢泽渊心动了。 梁婧仪忍不住前倾半身越过桌子,捏住他死鸭子一样硬的嘴,扯出鸭嘴的形状:“口是心非。” 门外闻凉刚迈进门槛,止步讪讪道:“你们……我是不是来早了?” 张德蕴更是呆若木鸡:“梁姑娘快住手,公子千金之躯岂容你这般玩弄!” “哦。”梁婧仪听话地收回手。 谢泽渊嘴边泛着红印,又疼又麻,跟被亲肿了似的,他冷冷咳嗽一声,沉寂下去。 闻凉率先打破平静,一语激起千层浪:“殿下的身份张德蕴已经告诉我了。” 闻凉欠身行礼,双手合拳:“臣闻凉,参见三殿下!” “我一日未回京受诏就一日不是皇子,不必多礼。” 闻凉则道:“礼数还是要有的。” 梁婧仪意识到自己应该表示惊奇,捂着嘴惊讶道:“你是将军!” 闻凉略一颔首:“适才没有告诉姑娘,姑娘谅解。” “没事,应该的。将在外,哪能随便告知自己身份。” 闻凉和张德蕴都在门外,离得不远,梁婧仪附在谢泽渊耳边悄悄吹风:“随手一招就给你唤来一匹虎将,我厉害吧。” 谢泽渊挑眉。 梁婧仪拍拍谢泽渊的背,走出他的房间,跟闻凉回道:“去我那说吧。” 谢泽渊不参与这件事,听不听不重要。 梁婧仪推开门,待闻凉进来后仔细锁上,给他抽出一把椅子,自己蹲在另一把椅子上,两只手搭在腿上:“闻将军可知采花大盗的习性?我昨日匆匆一眼,只见得他的面容,其余惭愧,一概不知。” “这件事要从一月前说起。”闻凉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来,“一月前我初到扬州,采花大盗还是个只犯了一起事件的小贼,他第二次作案时,碰巧我就在旁边,出手救了那个姑娘,谁知第二日采花大盗卷土重来又把魔爪伸向姑娘,彼时我在办任务没有顾及到,再回来时……” “从此我就坚定,一日抓不到他,我就一日不回京。后来偶然一次黑夜我寻到他的位置,他外出寻找目标时和我碰面了。可他的轻功极好,我没有追上他。但我找到他的老穴,是一处破旧老宅,宅子里只有他父亲一人。老叟眼盲,错把我当成他,唤我姜知行。我告诉老叟我是他的朋友,老叟并不知道他的勾当,只满脸骄傲的说自己儿子高中探花,一年只回来寥寥几次,言语间都是对姜知行的满足。后来我托人回京查了查,最近十年高中名单里没有姜知行这个名字,同音字也没有。” 梁婧仪道:“他骗了老叟?” 闻凉疲惫地揉揉太阳穴,继续道:“是的,许是老人家说激动了,告诉我一件陈年旧事。他说自己年轻时曾被女人骗得倾家荡产,才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女人一生下姜知行就卷银钱逃跑,老叟带着一个孩童,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好不容易赚点钱,第一时间把很有天赋的他送去千山阁学习武艺和诗赋,过了几年姜知行回来后,习得一身武功,身边多了个女子。” “姜知行称那女子为小琴,说她也是千山阁的人。后来姜知行带着家里所有钱财和小琴去京赴考,再回来时小琴已经不在了,姜知行轻描淡写告诉老叟他同小琴分离,并已经考取功名。这时老叟年事已高,无力经商,得知儿子有出息,便放弃经商道路,安心在家等着儿子得空回来看他。” 梁婧仪唏嘘不已:“恐怕姜知行也被小琴给骗了,无颜面告诉老翁。采花大盗的行径,实则在报复天下女子。” 闻凉神情严肃道:“目前我的猜测也是这样,第二起案件他没有得手,后一日不甘心又去骗走了女子。和现在一个状况,他得不到梁姑娘定会卷土重来,我们只需守株待兔。” 梁婧仪沉重点点头。 闻凉的轻功不如姜知行,再被姜知行抓一次,一定会仔细检查她身上类似于能指路的东西,她无法故技重施再带一袋面粉。 闻凉要是没追上,除非动用系统给的金卡,不然梁婧仪就是必死的局。 许是气氛太过凝重,闻凉转移话题试图让梁婧仪放松点:“你昨日说的凶神恶煞的人,不会是三皇子吧?” 梁婧仪还沉浸在抓姜知行的世界,深沉地点点头,末了脑子才消化这句话,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否认:“没有没有,坚决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别框我!” 闻凉抿唇,嘴角上扬,似乎被梁婧仪逗笑了,语气都带着一丝轻松:“嗯,我不会告诉他的。” 梁婧仪:“多谢。” 说完才发觉,好像又被闻凉绕进去了。 梁婧仪没什么可信度地说道:“我没说过。” 闻凉顺从点头:“嗯,没说过。” “……” 更假了。 “梁姑娘准备准备吧,姜知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他很有可能装扮成你身边人的模样,叫人防不胜防。” 梁婧仪想了想:“我们定个暗号,见面先对暗号,回答对了再继续说话。” “不如就对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这两句如何?” “你傻啊,姜知行去过那什么千山阁,虽然我也不知道千山阁是做什么用的,不过听起来就很厉害,他能不会这两句诗吗?” 闻凉一想,确实有道理:“梁姑娘以为如何?” “谁是美女,梁婧仪是美女。” 闻凉:“?” 梁婧仪挠挠脑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闻凉貌若潘安也行,勉强接受。” “大可不必,前一句即可。” “行,就这么定了。你今日不便暴露视野,就先在我房间住下。” “闹这么大阵仗,想必姜知行已经知道你我二人联手。” 梁婧仪问:“知道他就不来了么?” “不,他会来。”闻凉笑了笑,“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谢泽渊的房间被人敲响,他收起书卷:“谁。” 外面人不答,推开门走了进来,十分熟稔地给自己沏了杯茶,吊儿郎当道:“谢泽渊,为了防止采花大盗,也就是姜知行易容成我们的样子,我定了个暗号,从现在到离开扬州,只要对不上暗号一律当姜知行处理。” 听到姜知行的名字时,谢泽渊蹙眉。 但也只是一瞬,谢泽渊很快平静下来。 一阵沉默过后,谢泽渊问:“什么暗号?” 梁婧仪咧开八颗牙齿:“梁婧仪是美女。” 谢泽渊古井无波:“知道了。” 梁婧仪喝了一口茶水,苦滋味蔓延牙腔,装腔作势:“很好,你的接受能力比闻凉强,我就欣赏你这种人,继续保持。” 第十二章 千山阁 梁婧仪哼哼唧唧咳嗽一声,惺惺作态道:“我们练习一遍,我说前半句你答后半句。” 梁婧仪道:“谁是美女?” “……” 梁婧仪嘟嘟囔囔:“谢泽渊!” 谢泽渊无奈,配合演出:“梁婧仪是美女。” 梁婧仪很是受用:“非常好,我很满意,再接再厉。从现在开始见我一次说一次,易于辨认各自身份。” 谢泽渊:“不要。” 梁婧仪拧起眉头:“难不成你想改成谢泽渊很帅?不成不成,我都跟闻凉说好了,不能改!” “……”谢泽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道,“不改,你可以走了。” 看着谢泽渊吃瘪,梁婧仪心情甚好,潇洒摆摆手:“不逗你了,我走了。” 梁婧仪脚压到门槛,低声提醒道:“你也小心点。” 系统给的关于谢泽渊危机的提示还没有出现,潜伏的危险往往最可怖。 关上门后,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门外。 谢泽渊掀开梁婧仪来时就合上的书卷,里面夹着一张细楠木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笔—— 派白无崖杀姜知行,要留便可留。 谢泽渊抽出纸条放于蜡烛上点燃,烧成灰烬。 他看着火舌一点点蚕食纸条,瞳孔里的火焰盛放,眼神失焦。 白无崖,那个千山阁培养的顶级杀手么? 天很快就黑了。 谢泽渊握住看了许久的书卷,眼睛酸涩。 一只箭矢破空飞入谢泽渊房间,擦过他的肩膀削起几丝头发,笔直插进梁房柱子,箭尾小弧度震动。 他掀起眼皮,不为所动捋顺发丝,走到窗边向外观察。 街上女子极少,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有的收拾摊位,有的河边钓鱼,再往外围观察,万家灯火通明,烟筒冒着烟灰,飘散远方。 没有可疑人。 谢泽渊关上窗,抽出箭矢,箭头卷着一个竹筒,绑在木头箭身上。 他解开绳子抽出小竹筒,拿到竹筒里的纸条,漆黑墨迹未干。 谢泽渊读了出来:“我在炎热沉重的地方,恭候尊驾。” 薄薄宣纸上,泛着一股陈年铁锈味,好似刚从一万斤铁下面抽出来这张纸,潦草写完。 谢泽渊微笑:“有意思。” 谢泽渊攒成一团,胡乱把纸扔了,纸团骨碌碌掉进床底。 他翻身从二楼窗口跃过,轻盈跳下地面,向一个地方疾驰而去,速度快如惊雷,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不多时,谢泽渊停在距离如来客栈最近的铁匠铺门前,身姿挺拔。 铁匠光着硕壮上半身,头也不抬地打磨火桶上的铁剑,习以为常道:“客官要做什么,这里大到重三百斤的刀,小到一根轻飘飘的银针都能做。” 谢泽渊扔下一大包碎银子:“四百两,买一把能杀你的剑。” 铁匠打铁的动作停住,扛着铁锤看向谢泽渊。 谢泽渊不慌不忙地描述:“沉重的是铁,炎热指打铁的火炉。怕我猜不出来,你往纸上浸了高浓度铁屑。” 铁匠虚伪地笑道:“恭候您多时了。” 铁匠锁了店铺门,带谢泽渊走向里屋。 屋子里零散摆着大大小小的铁块和已经做好的武器。 谢泽渊余光打量着,发现凌乱的案机上散着一些武器,其中一把匕首上染血,血迹斑斑,干涸在刀身上。 谢泽渊道:“你把铁匠杀了。” “铁匠”转动低悬的吊灯,堆满铁块的一面墙壁随之打开,露出里面漆黑走廊,低低笑起来,笑声是变态的少年音色,不同于铁匠铺真正铁匠大老粗音,他满不在乎道:“他不听话,杀了又何妨。” 谢泽渊:“不听话的确实该杀。” “铁匠”愣了愣,很快恢复平静:“三皇子果然如我所料,是个没心的。” “铁匠”伸出手做一个请的动作,谢泽渊率先迈步进入密室,漆黑四周瞬间燃起火光,每走十步就有一盏灯火照亮去路。 真正铁匠的尸体悬挂在密室入口,不甘瞠目,尸体风干,死亡时间得有一月以上了。 密室里铁锈味泛滥,叫人作呕。 “铁匠”拿小刀划着墙壁,发出刺耳警告声,逼迫谢泽渊向前走。 尽头一扇门禁闭,“铁匠”一手持刀抵着谢泽渊后腰,一手轻敲三下门,语气掺和三分缱绻:“人带到了。” 门里不真切的女子有气无力声,很是熟悉:“进来。” “铁匠”推搡谢泽渊进门,入眼只有一个装满血的大浴池,血腥味四溢。浴池几乎占据整个房间可以下脚的地方,只有圆形浴池边缘和房间墙壁不到半只脚的距离可以活动。浴池里漂浮着许多珍稀药材,女子趴在池塘边,后背全裸,三千青丝垂落,湿哒哒黏在后背。 背上印着大片黑色蝴蝶,和发丝一起被血染成红色。 谢泽渊蹙蹙鼻子,血腥味让他很不舒服。 女子的背影似曾相识,她控制不住地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毫不在意地启唇缓慢开口,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语调却令谢泽渊愣了片刻,那是和梁婧仪拥有相同音色的声音,柔柔唤他:“阿渊。” 随着血水流动,女子徐徐转身,面容昳丽清秀,谢泽渊即使已经猜到,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张和梁婧仪一模一样的脸放大在眼前。 唯一不同的是女子嘴唇苍白,即使浸泡在血水里,全身上下依旧毫无血色。 女子上半身露在外面,唯一一件肚兜遮盖着重要部位,软布被水打湿。 君子当避嫌,小人看直眼。 谢泽渊和君子小人都不沾边,轻飘飘瞥了眼游过来撑在浴池边,手臂瘦脱相的女子,不悦道:“你干什么?” “铁匠”撕去脸上面皮,露出亮晶晶的狐狸眼,分明是个少年模样。 他不满地把抵在谢泽渊腰腹的刀往前送了送,刀尖扎破衣服,差一点就能刺到肉里:“态度好点!” 女子抬眸,不悦呵斥:“知行,对贵客要有礼貌。” 姜知行垂下眼帘收起刀,委屈唤道:“小琴……” 女子转而看向谢泽渊,虽然身患绝症,她依然笑得动人心魄,把梁婧仪的脸运用到极致:“我本名慕容琴,他叫姜知行,想必你也认识了。我们师出千山阁,按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师兄。” 谢泽渊冷嘲:“记起来了,千山阁的叛徒。” 慕容琴和姜知行面色俱是一变。 “找死!”姜知行咬牙,狐狸眼凛然色变,操刀击向谢泽渊下腹。 慕容琴慌乱道:“知行别乱来,你打不过他!” 谢泽渊只用一根手指,轻轻一推姜知行的匕首,匕首顷刻脱离姜知行的控制飞插墙壁上,崩裂的小石子滚落到浴池中,泛起涟漪。谢泽渊反绑住姜知行双手,以缉拿囚犯的姿势把他压弯了腰,饶有兴致地点评:“空有口舌,外强中干。” 第十三章 废手 姜知行冷冷嗤道:“武院打书院,可耻!” 谢泽渊挑眉,再次把他的腰身下压,身体几乎对折,骨头发出错位声响:“偷袭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可耻?千山阁书院名单早已把你们剔除,别再自称千山阁弟子了,掉价。” 慕容琴飞身跳出浴池,袖中飞出两柄匕首直向谢泽渊,谢泽渊弯身躲过,姜知行趁机挣脱他的束缚,第一件事不是逃走也不是甩甩自己被反剪麻了的手臂,而是趁谢泽渊躲匕首没回身的瞬间,扯下身上衣物披在慕容琴身上,如同护着自己领域的豹子,露出危险的牙齿,可以撕咬一切靠近慕容琴的东西。 他挡在慕容琴身前,面露凶色。 谢泽渊亮亮手中两把短匕首:“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慕容琴苍白的脸大惊失色,她的暗器是保命手段,哪怕不能给谢泽渊造成伤害,起码劝退他的自信还是有的。没想到谢泽渊竟然能徒手接住高速旋转的匕首,且毫发无伤。 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地步! 谢泽渊甩手,密室的门轰隆关上,堵死退路。他微微笑起来,看似心情不错:“说说吧,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武院身份的?” 请君入瓮反被捉入瓮中,慕容琴他们没有优势。 慕容琴闭了闭眼,认命回答:“知行抓梁婧仪的时候,看见师叔进了你房间。” 谢泽渊兴致勃勃继续问道:“哦?你们都能看到他,他不可能看不到你们吧,没对你们做什么?” 慕容琴扯开心中的痛,鲜血淋漓摆在谢泽渊面前:“没有,师叔可能觉得,我们两个垂死挣扎的活着已经是对我们的惩罚了,再杀我们会脏了他的手吧。” 谢泽渊极有兴致,摸着下巴问道:“你们为何叛逃?” 姜知行气急:“别问了!” 慕容琴拉着他的手安慰道:“没事的,这件事早就应该说出来了。” 她长舒一口气,以叙事的口吻缓缓说道:“我患了一种病,名为春山,只有靠处女新鲜血液滋润才能活下去。三年前,依稀记得那天是谷雨,我的病发作,已经无力回天了,知行不忍看我在疼痛中死去,为我杀了一个女子,用她的血替我擦身,这件事很快让师父知道。千山阁规矩极严,师父把我们痛骂一顿,废去我的武功,却不忍看到我们二人无依无靠,让我们起誓不再杀人,然后留下了知行的内力。” “知行带我来到他家,和他的爹道别,说是赴京赶考,实则替我寻找解毒之法,我们花光了知行所有钱财,还是不得其法。我渐渐需要依赖更多血,没日没夜泡在知行向那些少女们下跪求来的血池里,血不够,就用水稀释。可还是不够,我需要更多。” 慕容琴捂住面颊,眼泪从指缝流出,她痛苦回忆着:“一月前,我的病再次发作,几乎快要死去。知行带我回到扬州,蹲点杀人,放干少女鲜血,换我活下去。” 谢泽渊笑起来:“春山病,听起来很有意思。姜知行,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千山阁弟子身份,你不悔吗?” 姜知行反讽:“你这个没心的人又怎么能知道爱的力量,蠢货。” 谢泽渊并不为他的怒骂而生气,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我确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告辞。” 姜知行面色铁青,硬着头皮:“等等!” 谢泽渊嘴角弧度放大:“还有事?” 姜知行忍了忍,放低语气:“我想和你谈个条件。” 谢泽渊反问,似乎这是一件极不可能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慕容琴擦擦眼角的泪,思路还算清晰:“你若不想谈,也不会到这里来。” 谢泽渊不满地“啧”了一声:“先把你的脸变回去再说话,用别人的脸令我反胃。” 聪明人对话一点即通,慕容琴知道谢泽渊接受她的提议,放下心来道:“我以为用这个小娘子的脸,会让你心软呢。” 她搓了搓锁骨处,搓出灰一样的皮,顺着它揭开脸上的皮,露出一张狐狸相妖媚面容,只需勾勾手指头,便能蛊惑大批男人前仆后继。 慕容琴和姜知行长得不同,面相却都和狐狸有关。 一个男狐狸一个女狐狸。 慕容琴开头半是威胁半是柔和地道:“我知道你是三皇子,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这样只不过加快我们死亡,两败俱伤而已。” 她说这么一句话,不过是告诉谢泽渊:我有你的软肋,别轻易动我,不然玉石俱焚。 谢泽渊仿佛并不在意,不耐烦地问:“然后呢。” “春山病难以根治,但有一株药可以暂缓病症,那株药叫惜春山。在城郊狼穴里,被一头凶恶的狼王看守。我与姜知行进不去,唯有身为武院弟子的你,或许可以一试。” 谢泽渊舒了个懒腰,关上密室门后房间里的光只剩墙壁上挂着那一盏,明明灭灭不真切,将谢泽渊的侧脸打在墙上,看不清表情:“你送我去死?” 姜知行伸出三根指头郑重起誓:“若你能摘回惜春山,我愿替你卖命,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以姜知行的武功是绝对无法从狼王口中摘下惜春山的,白白送命还无法治好慕容琴,所以他一直没有动身。 直到遇见谢泽渊。 谢泽渊不同意也不拒绝,不屑地把姜知行从头打量到尾,好似在考虑值不值得:“你碰梁婧仪哪了?” 姜知行为了让采花大盗这个名头坐实,不让师父和天下人怀疑到慕容琴头上,每个女子他都忍着恶心亲抱一会儿,才把她们杀死带到慕容琴面前,放血“喂”她。 姜知行小心盯着慕容琴脸色,不情不愿回答:“脸,耳朵,脖子,腰。” “按理说我应该也碰碰慕容琴才算公平。”看着姜知行突然警惕的目光,谢泽渊笑起来,“别紧张,我碰她嫌恶心。这样吧,你哪只手碰的梁婧仪,废了去,我就帮你们。” 慕容琴迅速握住姜知行两手,防止他自残,苍白的唇气出一点血色来,厉声道:“谢泽渊!” 如同沙漠干渴之人拿到一瓶水,姜知行两眼发出微弱光芒:“你说真的?” 谢泽渊耸耸肩:“自然。” 慕容琴尚虚弱,力气小得很,姜知行轻松挣开她的桎梏,温柔抱住她,慕容琴挣不开,扭头狠狠瞪着他,眼中血丝弥漫:“我不准,我不准我不准我不准,姜知行你听到了吗我不准!” 姜知行以手肘缠住她,不让她看这血腥的一幕,右手持匕首,闭上眼,向左手刺去,挑断手筋。 血滴落在地上。 匕首哐当一声掉落。 姜知行闷哼一声,束缚慕容琴的力气小了些,眉眼弯弯,气若游丝:“谢泽渊,你要履行承诺。” 慕容琴不敢大幅度动作,生怕扯着姜知行的伤口。他紧抱住慕容琴,不让她看垂下废掉的手。 拥有所爱之人就像有了软肋,最好把控。 谢泽渊愉悦地笑起来。 “你们的哀求,我听到了。” 第十四章 只接受你的蛊惑 姜知行实在撑不住跪倒在墙边,慕容琴握着他的手不断流泪。 谢泽渊不耐踢飞脚边石子:“梁婧仪那边你还要过去,别露出马脚。” 慕容琴眼泪夺眶而出,痛苦嘶吼:“他需要休息!” 情绪激动牵扯病痛,她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姜知行忍痛爬起来,意识模糊仍然如行尸走肉给慕容琴顺着背。总算止住咳,他才回谢泽渊:“我会去的。” 谢泽渊点点头,推开密室门走了出去,不消片刻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恶劣地笑道:“琴师妹,你冲我吼什么?他变成这样无家可归东躲西藏,不全都拜你所赐么?” 慕容琴愣住,两行眼泪啪啪掉下来,削薄骨背上的黑色蝴蝶狰狞舞动。 姜知行默不作声抱住她,昏暗密室里,两道人影缠绕依偎。 “闻凉,你说姜知行还会来吗?” 梁婧仪躺在床上无聊地把玩茶杯,眼睛有点睁不动。 藏在衣柜里是闻凉闷闷地:“会的。” “你还好吗,要不出来透口气。” 气短的声音:“没事。” 门外传来走路声,路过梁婧仪房间。 张德蕴订的三间房是二楼最里间,平日基本上没有人来这边,更别提晚上月上梢头的时候。 梁婧仪握着茶杯,主动出击打开门,却看见了谢泽渊。 他瞥了梁婧仪一眼:“有事?” 梁婧仪一见到谢泽渊,全身警惕的动作放松下来,道:“没事,你出去了?身上一股铁锈味。” 还有一股风尘仆仆的空气混合泥土味和……幽幽女子香。 谢泽渊浑不在意脱掉外套:“我去沐浴。” 梁婧仪看着他往前走,若无其事问道:“谢泽渊,谁是美女?” 谢泽渊一手挽着外套,停下来看她,真诚道:“你。” 梁婧仪“哦”了一声,假装回房,转头一瞬间出其不意把手中水杯扔向他,大喊道:“闻凉抓人!” 姜知行躲过水杯,撕下披着“谢泽渊”的外皮,揉了揉简单处理过隐隐作痛的左手腕,飞身跳下二楼戏谑道:“小娘子,我又哪里说错了?” 梁婧仪冷喝:“你错在话密。” 才过了一天时间,姜知行就能把谢泽渊的清冷气质装个十成十,若不是她们提前对了暗号,梁婧仪差点被糊弄过去。 姜知行此人学习能力太强,不能收为己用,将来必成大患。 闻凉破柜而出,弯月长刀带着寒芒刺向姜知行。 姜知行废了左手行动不便,轻功却出奇得好,一跃飞到二楼,躲过闻凉一击。 闻凉抬腿追去,二人在狭小走廊打了起来。 闻凉最擅使刀,姜知行选的逼仄空间让他毫无伸展之力,被迫放弃刀,转为徒手攻击。姜知行勉强能和不用刀的闻凉对上几招。 梁婧仪站的远看得清楚,姜知行的左手软瘫垂下,隐在袖中,手上还有半干的血迹。她忙道:“闻凉攻他左手!” 打斗声惊醒隔壁张德蕴,他光着膀子走出来,打眼看到闻凉和人打起来了。 年少成名的闻凉在军中威信极高,他有胆识有谋略,要杀的也必定是恶贯满盈之人。 张德蕴脑子还在混沌中,手已经先行出击帮助闻凉一起制服姜知行。 眼看姜知行渐渐落入下风,梁婧仪松了一口气。 突然,梁婧仪脑海里一条线穿过。 她遗忘了什么事。 虽然几人尽力克制打斗声不吵醒别的房客,可张德蕴这个习武之人听到了,谢泽渊比他武功高,为何紧闭房门! 他真的在房间吗? 梁婧仪的心跳速度快了几拍,她一瞬不瞬盯着招式越来越狠的三个人,趁他们注意不到自己,一溜烟跑到谢泽渊房间。 梁婧仪四处寻找,最后借着月光发现坐在床角的谢泽渊。 谢泽渊睡意朦胧,披着打补丁的外套站起来:“外面怎么了?” 梁婧仪呼出一口气,心放回原位:“抓到采花大盗了,在外边斗呢。” 谢泽渊眯起眼睛,拢了拢身上外套:“这么危急的时刻,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梁婧仪心虚地摸摸鼻子:“看看你安不安全,外边打成这样你听不到么?” 谢泽渊从善如流:“听到了,刚起来打算看看你就来了。” “哦。” 梁婧仪正打算出去,余光却看见谢泽渊鞋边泥印,新鲜泥土未干。 梁婧仪手停在房门上,保持开门的姿势:“你一晚上都在房里吗?” 谢泽渊:“有问题?” 梁婧仪收回手,走到谢泽渊身边,双手撑着他大腿两侧的床,凑过去吸吸鼻子嗅着他身上气味,从脸侧向下闻到脖子。 谢泽渊皱起眉头躲开:“你属狗的。” 梁婧仪固定住谢泽渊身体不让他乱动,一边回敬“我属羊”,一边贴到他衣领处使劲嗅了嗅。 铁锈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除去这两种气味,还有第三种,和姜知行身上如出一辙的女子香。 梁婧仪保持弯腰侧目的状态看着谢泽渊:“谁是美女。” 谢泽渊:“……” 梁婧仪笑眯眯的:“行了,你是真人。” 真正的谢泽渊不会一脸真诚的夸她。 姜知行就是在这个地方露馅的。 梁婧仪坐在谢泽渊身边:“姜知行和闻凉、张德蕴三人打得不可开交,别出去了。我在你这躲躲。” “……” “姜知行的手是你断的?” “……” “姜知行是你的人了?” 谢泽渊侧目而视。 “我猜的啊,和姜知行最亲密的女子叫小琴,姜知行身上有她的气味并不奇怪,有其他任何女人的香气也都不奇怪,毕竟他是个采花贼。但你不同,你和姜知行身上有同一种女子香,拥有这种条件的,我想不出别人,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小琴不简单。她把香气渡你身上去了,没察觉嘛,笨蛋。” 谢泽渊低头闻了闻衣衫,一股不易察觉的腻人甜香飘进鼻中。 “姜知行不可能自断一手的情况下还敢来这里找死,是你指使的吧,目的是迷惑闻凉他们。” 谢泽渊道:“还有迷惑你。” 梁婧仪满不在乎:“没迷惑到。” 她挑起谢泽渊下巴,霸气道:“我只接受你的蛊惑。” 好感度!好感度!一切为了好感度! 梁婧仪内心嘶吼。 霸道皇子爱上我! 谢泽渊的眼睛里倒映着梁婧仪,他笑道:“好呀。” 系统好感度静悄悄的,毫无攀升痕迹。 黑莲花的心是冷的。 第十五章 惜春山 看来不能操之过急。 梁婧仪没有任何铺垫,黑着脸放下手。既然做法不对,她还继续撩拨作甚。 “姜知行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想将他纳入麾下势必脱层皮去。在此基础上,闻凉和姜知行不对付,你选了恶贯满盈的姜知行,很难让闻凉觉得你是个好人。” 谢泽渊嗤笑:“你倒是精打细算。” 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谢泽渊选姜知行并不惊奇,他们两个没一个好人,凑在一起也正常。 但闻凉是威震四方的将军,号召力可见一斑。回京前不能拿下他的话,回京后更难以见面了。 梁婧仪苦口婆心:“我这是未雨绸缪。” “砰——” 一道人影破门而入,直直砸向床边柜门。 梁婧仪打了个激灵。 谢泽渊气定神闲。 闻凉和张德蕴冲进来。 姜知行的背也不知用什么做的,生生把衣柜撞的四分五裂,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扯到挑断手筋的腕部血流不止。 闻凉抱拳对谢泽渊道:“叨扰了。” 张德蕴的脸色肉眼可见黑成锅底,眉毛横飞:“梁姑娘,打着打着你怎么进公子房间了?” 梁婧仪“嗯”了半天不知怎么回答,转头朝谢泽渊挤眉弄眼。 快救我! 谢泽渊脱下外套,从善如流接过张德蕴的话:“我找她来的。” 梁婧仪中肯点点头:“就是就是。” 然后呢? 张德蕴愣住,不敢对谢泽渊大呼小叫,小心翼翼观察他的情绪问道:“公子找梁姑娘有事么?” 大半夜让个女子进你房间,殿下你糊涂啊! “没事,就想让她来,有问题吗?” 张德蕴冷汗直流:“没问题,没问题。” 梁婧仪星星眼直闪。 这才是霸道皇子正确打开方式! 姜知行痛苦呻吟,四肢蜷缩,看起来痛得不轻。 闻凉拔出长刀,欲除之后快。 谢泽渊淡淡道:“闻凉,这是哪里?” 闻凉下意识回答:“扬州。” “身在扬州犯事,应该交由谁处理?” 闻凉怔住,而后面带歉意,语气四平八稳:“地方高级官员。我不该以一己之私,破坏扬州规矩。明日便送采花大盗见官,多谢……公子提点。” 张德蕴回自己房间拿了一捆绳子,把气虚的姜知行绑在椅子上,绕到他受伤的左手时,故意用力扯了扯,姜知行蹙眉,闷哼一声。 张德蕴解气地绑了个死结:“先把他放哪?” 谢泽渊道:“放你那里吧。” 张德蕴道:“是。”扛起椅子把姜知行拖到自己房间。 没有外人在场,闻凉君臣相称道:“明日看见他被送去见官,臣也该启程回京了。” 谢泽渊道:“明日我们也启程,一起走有个照应。” 闻凉没想到谢泽渊会挽留,他挽了个剑花收回刀,一板一眼回答:“臣,遵殿下令。” 闻凉走后,梁婧仪疑惑道:“我预言你有危险,怎么还不出事?” 谢泽渊:“命好。” 梁婧仪嘀嘀咕咕:“也罢,可能是我的出现改变什么了,只要你一直待在客栈,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她拍拍屁股:“我走了,记得别到处乱窜。” 谢泽渊盯着梁婧仪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长悠远。 深夜,月明星稀。 张德蕴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床边突然闪现一道黑影,三两下解绑束缚姜知行的死结绳子,扯住他的领子冲出窗外,奔走于梁房上,速度快得惊人。 姜知行被他当成死物一样拖着,身体不时磕碰到硬物,本就不健全的身体雪上加霜,姜知行再一次膝盖磕到瓦片的时候终于禁不住,忍着怒气虚弱道:“谢泽渊,你是人吗?” 谢泽渊把他丢到铁匠铺门口,撂下两瓶药,斜睨他:“怎么,你很疼?” 姜知行倒抽一口冷气,抖着手拿药包扎好伤口,许是看不惯他这么桀骜不驯的态度,用一惯拨雨撩云的口气道:“不得不说,你挑小娘子的眼光挺不错,那腰细的,啧啧,我一只手都能握过来吧,还有她光滑的皮肤,跟水似的,一捏就碎。能碰她一碰,受再多苦也没什么。” 谢泽渊看向他身后,饶有趣味地回:“真喜欢的话,我送你。” 姜知行似乎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一看,慕容琴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唇色更加苍白,眼尾晕染红晕。 姜知行一瘸一拐站起来去抱她:“小琴……” 慕容琴拿过姜知行手中的药,小心翼翼给他上药,一言不发。 姜知行垂眸,低声下气道:“小琴,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想羞辱他,没别的意思,你别不理我。” 姜知行用尽全力抱着她,让她上药的机会都没有,无奈之下慕容琴只好道:“我知道,你松开点好上药。” 姜知行委屈辩解:“我没碰她,我只爱你。” 谢泽渊冷嗤,对此不屑一顾。 陷于爱情的男人,毁掉大好前程,怎么想都愚不可及。这样看来梁婧仪说得确实对,闻凉比姜知行好上不少。 “明日天亮之前我会把惜春山采来,申时启程,你们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准备好画皮易容。” 慕容琴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纸:“这是惜春山的模样,你看看吧。” 谢泽渊两指夹住纸条,展平看了几眼,很简单的画,一株红叶绿花的植物藏于狼洞口,焕发蓬勃生机。 谢泽渊撕掉纸条:“记着了。” 他飞上房梁,朝城郊狼穴奔去。 姜知行双眼落在谢泽渊身上,无数次在心底祈求他能活着带回惜春山,这样慕容琴就有救了。 姜知行身后,慕容琴缓缓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她喃喃道:“知行,你要好好活着。” 姜知行没有看到慕容琴苦涩的笑,依偎在她怀里,握着她的手:“我们都会活着。” “谢泽渊要是能平安摘回惜春山来,我们替他卖两年命也没什么。他要是死了……我就再找能够摘得惜春山的人来,三天不行就三月,再不行就三年,一定能找到那个帮我们的人。” 慕容琴摸着他的头,一滴泪砸到姜知行额头:“我的病已经死了太多无辜人,我……会受不了。” 姜知行察觉到她的情绪,坐起身忍痛搂过她的肩:“人都是我杀的,与你无关,小琴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纯洁的人,不要自责,她们要恨就恨我吧。” 第十六章 群居动物 城郊树林茂密遮天,虎狼成双,不知名小虫吱吱叫唤。 谢泽渊单枪匹马闯入森林深处,寻到狼窝,站在最高树干上,背手负立。 体型有两个成年男子那么大的狼王俯卧在光秃秃的巨型石块上闭目养神,不时用锋利狼爪拨弄周边乱飞的苍蝇蚊虫。 它的身后是两米高的洞穴,月光洒落洞穴,穴内窝着两头小狼,小狼趴在刚死没多久,身体还是热的狐狸身上不熟练地撕咬肉块,狐狸脖子被狼王咬出几个齿痕,狐狸血流到地上,汇聚到一株红叶绿花旁。 花瓣有三片,红叶有一片。 惜春山比普通的花要少出一半的花和叶,呈轴对称的半边,红叶吸收狐狸血后越发鲜红,称得绿花愈发娇嫩。 谢泽渊眯了眯眼,撕下两片树叶攒成一团,一团砸向狼王,一团扔到远边。 狼王的嘴角被砸中,陡然抬起狼头,浑身毛发直立,戒备看向四周,晶蓝色眼瞳溢着危险光芒,那是它威严受到挑衅时震怒的表示。 谢泽渊扔到远处的树叶团子发出沙沙声音,它半蹲起身看向树叶团子,并不动身寻找恣事的罪魁祸首,围绕洞口转了两圈,确定洞口没有混进什么东西,才示威般低吼,残暴声使得周遭大片乌鸦飞出森林,发出难听哑叫。 狼王抖擞毛发,气定神闲趴回巨石,这次它没有闭眼,晶蓝如宝石的眸子扫过四周,暗中寻找始作俑者。 谢泽渊随手扯下身边叶子,展平叶身,单薄叶片飞驰袭下,空中高速旋转,擦过狼王青蓝皮毛,擦出一条血线。 狼王骤然爬起来,前两肢匍匐,作出攻击姿态。张开血盆大口,口中残留狐狸皮毛,口水顺着两边牙齿流淌,混含狐狸血水。 它瞪大的晶蓝瞳孔四处打量,势要把挑衅它权威的东西找出来大卸八块。 终于,在茂密树叶遮盖的参天大树最顶端,它发现了入侵者。 谢泽渊一袭黑衣猎猎生风,明月被他的头挡住,好似光都是从他身上延伸下来,他俯下视线,沉默望着狼王。 一人一兽隔空相望,战局一触即发。 谢泽渊又扯了一片叶子,狼王看见袭击它的凶器,呲着牙发出低哑吼叫,飞速冲向谢泽渊,速度奇快。 谢泽渊飞下大树,正面迎击狼王。 调虎离山不成,只能打过狼王才可以采摘惜春山。 谢泽渊抓住狼王前肢,制止它前扑,狼王伸长脖子前压谢泽渊,张开大口,锋利牙齿停在离谢泽渊脖颈三分处,怎么前进也动不了。 他们扑在地上,四肢缠在一起扭打,谢泽渊打了个猛子扎起,翻身压在狼王身上,拿起不知从哪捡的尖利石头,疾速锤向狼王晶蓝眼瞳。 千钧一发之际,狼王发力扭打,两人的姿势翻了个面,谢泽渊面朝上,狼王压着他一口咬向在它眼中脆弱的脖子。谢泽渊两只手撑着狼王两腮,把它的口撑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顺手抓起手掌大的石头塞进它口中,让它无法乱咬人。 狼王被扯疼了,前肢长长的尖爪猝然挠了谢泽渊一爪,他的左胳膊上霎时多了五条深可见骨的爪痕,肉也被削掉一块。 谢泽渊疼得皱起眉头,显然是动了怒气,掐着狼王脖子,八十公斤的狼王就那么被他提起来,甩到洞穴旁。 两只小狼腿打不直溜,摇摇晃晃扑到狼王身边委屈嚎叫,舔舐狼王,尚不成形的体格颤颤巍巍,盯着谢泽渊这个冒犯领地的入侵者,大大的瞳孔像被水打湿了一般,晶莹剔透。 谢泽渊麻木不仁的甩甩受伤胳膊,在狼王爬不起来,小狼茫然无知的时候跨进洞里,一举采得惜春山。 惜春山根泥土洋洒掉地,红叶上的蓦地涌现繁密倒刺,扎透谢泽渊手掌,诡异吸收血液让绿油油的花朵愈发娇嫩。 普通人痛极的程度,谢泽渊无动于衷,折断倒刺,换了只手拿惜春山,把扎透手心的倒刺一根根挑出来。 狼王低哑吼叫,晶蓝瞳孔周边血丝浮现,它堵在洞口死死盯着谢泽渊,在看到他手里的惜春山时,狼王呲起獠牙,全身毛孔直立。 狼有神识,惜春山是它看守的宝物,领地意识高于一切的情况下,狼王愤恨甩甩巨大头颅,头转向天边,喉咙发出长长哀鸣,声音直冲天际。 同样叫声一道接一道,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多时,森林里冒出十几道幽幽蓝光,像林中幽火,看得直发慌。 谢泽渊瞳孔微缩。 狼是独居动物,但在食物匮乏期会聚在一起,变成群居动物,形成一股强势力量。 他碰上了狼群食物匮乏期。 十几头体型壮硕的狼自林中冒出头,在狼王的带领下团团围住洞口,目露凶相,瞪着入侵者。 谢泽渊伤了左胳膊和右手的情况下,对上一匹狼尚有回转之力,却很难从十几头狼层层围困的情况下突出重围,局势变得严峻。 谢泽渊把惜春山塞进怀里,随手撕开衣摆两段黑布包住胳膊和手的伤口止血,抿抿发白嘴唇,陷入僵局。 怒火大过冷静,狼王最先扑上来,势头迅猛。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咬掉谢泽渊的脖子,吞吃入腹以报血仇。 谢泽渊避其锋芒,侧身躲过狼王飞扑。第二头比狼王体型小一点的狼紧接着扑向他,它的脚上留着猎人捕兽夹的痕迹,走路有些瘸,它痛恨人类的程度不亚于狼王对谢泽渊的恨,它的攻势极猛,锋利爪牙朝谢泽渊胸口抓去。 谢泽渊一只手抓住它的左前肢甩向洞口,巨大的冲力让它砸中的三头狼跟着跌倒。 狼王又冲上来把谢泽渊压到墙边,龇牙咧嘴怒目而视,它嘴里还有谢泽渊塞进去的石头,嘴合不上,滑稽地留着口水,口水流到谢泽渊脖颈。 谢泽渊皱眉,一边把狼王的头扭向一边,一边踢中它的下腹,踹飞到山洞另一边,心里还想着,真恶心,梁婧仪的口水流到他脖子也比狼好。 想完自己也怔住,他为什么要让梁婧仪对他流口水! 狼群知道谢泽渊不好对付,互相碰了碰头,六匹狼冲上来撕咬谢泽渊,剩下七匹留在洞口外看守,不让谢泽渊逃出去。 谢泽渊骑上一头狼,两手掐着两头狼脖子甩到刚要站起来的狼王身上,两脚猛发力踹飞两头狼,剩下一匹狼突破重围咬向谢泽渊小腿侧。 谢泽渊闷哼,一拳砸向狼,把它的牙齿掰开,小腿顿时多了一道狼牙印,狼牙沾着谢泽渊的血,他眼神冷漠,两只手掰着狼的上下牙齿生生把它的头掰开两半,血疯狂涌出来,溅了谢泽渊一身。 谢泽渊半边脸都是狼的血,睫毛染成红色。他扔掉已经死透的狼,同时腿腹夹紧身下狼,掐着它的三寸,让它痛苦在洞穴里狂奔不止,最后实在痛得不行,冲出洞外。 第十七章 变成猪 同伴被杀掉的怒火终于感染每一头狼,他们不再商量什么计策,发疯一般到洞外追谢泽渊。 谢泽渊一出洞口就猛踩身下狼背,飞到一株矮树上,借力飞向旁边大树树干上,小腿肚的疼痛让他险些站不稳,脚底打滑,揽住树枝稳定住身形。受伤后的状态使他力不从心。 受伤前他可以直接飞到大树,并且来回穿梭。受伤后小腿肚连站稳都难,别提二次飞到另一颗树上了。 十几头狼聚在谢泽渊所在树下,不怀好意盯着他。性急的两头狼以身撞树,庞大身躯使得树干摇摇欲坠。 谢泽渊喘着气,身体疼痛后知后觉,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四肢有三肢受伤,血沿着小腿流到脚跟,然后落到地上,血腥味激起狼群捕食天性,瞪大圆珠似的眼盯着谢泽渊,张开嘴伸出舌头发着哼哧哼哧的动静。 几根树叶被撞掉落下,剧烈疼痛和失血使谢泽渊呼吸不匀,头晕目眩看不清狼群,他坐在最粗的树干上,痛得快失去理智。 不应该的。 他受过千山阁最专业苛刻训练,再痛也不应该到能晕倒的程度。谢泽渊意识到什么,伸出右手,把包裹着的布条扯开,只见手掌心被倒刺插过窟窿的边缘呈现不正常的紫红,血肉外翻腐烂,发出恶臭腥味。 惜春山有毒。 他后知后觉。 右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紫红色毒混着血滴到地上,自血滴向外蔓延,方圆两寸绿草迅速枯黄腐败,腐蚀性强悍。 毒性让他感知不到右手存在。前有毒性扩大蔓延到右臂,后有狼群虎视眈眈,内忧外患,谢泽渊闭了闭眼,一股名为绝望的意识侵蚀脑神经。 他终究是低估了狼群力量,错估了惜春山无害。 梁婧仪说得对,他真的遇到危难了。 【滴——检测到谢泽渊处于危险中,并已召唤宿主姓名,正在传送宿主前往该场地拯救。】 系统强有力的刺耳穿透声回荡在梁婧仪脑海,把睡熟的她吵得懵懵懂懂,揉着眼睛不知谓何,哑声问道:“怎么了?” 【谢泽渊脱离危险将自动送宿主回归原位,十秒后将空降至城郊狼穴,请宿主做好准备。】 梁婧仪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去危险的地方,瞌睡虫全没了:“我没听,你前边说什么了?去狼穴?” 【十,九,八,七,六,五……】 这系统不听人话,梁婧仪半躺在被窝里泪流满面:“系统我在睡觉!” 有什么大事能比睡觉重要? 【四,三,二,一,传送完毕。】 “系……” 梁婧仪的声音湮没在客栈里,被子下面矮了一截,人凭空消失了。 梁婧仪只觉得头脚失衡,身体一轻,从不知名空中掉了下去。 “啊——” 风呼啸刮过脸颊,梁婧仪失重从空中落下,心跳出嗓子眼。她疯狂嚎叫,毫不吝啬嗓门。 破系统,这是摔死她的节奏! 自己不作死,让系统给害死了。 正当梁婧仪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双有力手臂揽过她的腰肢送到树枝上。 梁婧仪抬眸,和一双没有情绪的眸子对上,心跳漏了一拍。 “谢泽渊?” 谢泽渊扶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毒性蔓延至小臂,皮肤变得深紫,毒性所经之处已经没有知觉了。 接梁婧仪时用了太多内力,惜春山毒疯狂扩散,向上臂蔓延。 树突然晃动起来,梁婧仪向下看去,十几头狼围着他们所在树干,不时撞向树,獠牙外露流着口水,把他们看做腹中吃食。 梁婧仪狠狠抽了一口气。 系统害人不浅。 谢泽渊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梁婧仪看得懂他想问什么,自顾自回答起来:“我……预言过你有危险嘛,所以就来了。” 谢泽渊:“从空中来?” “……” 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从空中掉下来你信吗? 梁婧仪感知到谢泽渊固定她位置的手臂颤动地厉害,拽过来一看,紫红色皮肤皲裂,手掌心完全变成紫色,掌心孔洞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梁婧仪眼神严厉起来:“怎么回事?” 谢泽渊收回手,虚咳一声,顶着苍白的唇跟没事人似的:“中毒。” 梁婧仪向谢泽渊靠了靠,抬手试试他潮红脸颊,烫得吓人。 自身难保的情境,她一本正经训斥:“跟你说了待在客栈不要动,非不听。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老人言……” 没说完,狼怒吼着冲上来,牙尖差几公分就能触碰到梁婧仪脚跟。梁婧仪吓得话都不会说了,连滚带爬拽紧谢泽渊,两腿搭在他腿上。这样狼先咬的就是谢泽渊了。 谢泽渊十分嘲讽:“哦。” 有本事狼来了别害怕。 梁婧仪心虚止住话题:“什么情况?” “我来拿东西。” “拿谁的?” “大自然的。” “……然后把狼给惹着了?” “嗯。” “……谢泽渊。” “嗯。” “你活该。” 梁婧仪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我能救你,但我不乐意。” 谢泽渊右半边身子僵硬动不了,倚在树干上摇摇欲坠,虚弱道:“那你来做什么?” 对哦,梁婧仪想。她必须救他,不然她也得死在这。 宿主不可自用针法转换术的,只有将谢泽渊送回去,系统判定谢泽渊安全才能送梁婧仪回归空降前位置。 一张好不容易得来的金卡换不听话的男主,似乎有点亏。 狼的难耐吼叫声愈发壮大,撕咬树皮,不粗的树干摇摇欲坠,有几头狼跃跃欲试扑上树。 月光渐渐淡去,东方露出鱼肚白。 梁婧仪收起玩笑话,郑重说道:“谢泽渊,我救你的方式有点特别,之后你不可以问我任何关于救你的事,也不能怕我、躲我,我不是鬼,我是有点神力的人。” 谢泽渊双目紧闭,晕乱地轻微点头,也不知有没有意识。 梁婧仪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话,似乎在磨蹭时间,絮絮叨叨:“大晚上的冻死人,我就穿了一件中衣……” 谢泽渊没有说话,好像疼晕过去了。 梁婧仪松了口气,终于把他熬晕了。 她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夹着一张五六公分大金灿灿的卡片,深呼一口气,内心和系统交流:“系统,我要使用技能。” 【请宿主确认使用的技能。】 “阵法转换术。” 【使用中,请宿主用正确方法启动该技能。重申使用方式:施法者捂住使用者双目,大声念出传送地点,并加后缀语“我要在这变成猪”,即可将使用者传送到任何地点。】 梁婧仪轻轻盖住谢泽渊闭上的眸子,盯着他露出来的苍白嘴唇道:“如来客栈谢泽渊的床,我要在这……” 早死晚死都得死,反正没人听见,梁婧仪破罐子破摔:“变成猪!” 金卡骤然褪色,变成一张灰扑扑的的灰白卡片。 谢泽渊像现代旧电视没信号的状态,整个身体化作一块块或黑或白小方格,消失在她面前。 第十八章 露馅 梁婧仪手心下睫翼颤了颤,挠着她掌心发痒。 谢泽渊醒着?! 梁婧仪猛地张开手,想看看谢泽渊是否睁眼。却晚了一步,谢泽渊先行被传送走了。 算了,知不知道的呢,他不害怕她就谢天谢地了。 如来客栈。 谢泽渊缓缓睁开眼,他试探身下,一片柔软被褥。右臂的毒已经蔓延到肩膀,开始向全身扩散。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反而翘起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真是捡到宝了呢。” 梁婧仪,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滴——经鉴别,谢泽渊处于安全状态,即将送宿主回归一刻钟前所在位置。】 梁婧仪扶着摇摇欲坠的树干,感知到狼群晶蓝色眸子中如火如荼的视线,紧张地闭上眼:“快点吧,再慢一会儿我就被它们吃了!” 随着系统再次发出指令,梁婧仪身形消散。 狼群围绕树干转了一圈又一圈,狠狠嗅了嗅空中残留的气味,盯着梁婧仪和谢泽渊凭空消失的地方不知所措。 人来? 它们还等着饱餐一顿呢。 梁婧仪回到了如来客栈,刚一落到床上,突然听到系统播报:【系统提示:好感度上升8%,总好感度10%,解锁关卡成就——初露锋芒,解锁关卡奖励:财产分割卡。】 光听名字就很美妙的卡片,梁婧仪没来得及乐,就听系统接着说道:【经001系统鉴定,谢泽渊正处于伤亡状态中,强制将财产分割卡替换成神农百医丸,请及时查收。】 【神农百医丸简介:一次性药丸,可再生,宿主不可使用。使用方式:揉搓于伤口。】 梁婧仪脑海里蹦出来一颗棕褐色药丸。 梁婧仪面无表情:“我觉得谢泽渊可以自生自灭去了,还我财产分割卡。” 【系统休息中,请勿打扰。】 “……” 梁婧仪接受命运制裁,掏出手掌大的神农百医丸。她不知道谢泽渊醒没醒,也就没敲门,蹑手蹑脚进了谢泽渊房间。 谢泽渊躺在床上,脸上的潮色更甚,似乎睡着了,剧烈毒性让他很不舒服,睡觉时呼吸不太均匀。 梁婧仪站在床边双手合十道:“我就是想给你疗伤,没别的意思。” 然后手脚并用扒开他的上衣,紫红色毒素还在向外扩散,整个右胸膛都是紫色的,血肉干裂。 梁婧仪把神农百医丸放到他受伤的地方滚来滚去,所经之处药丸会留下一层薄薄的细沙,渗透皮肤后,皮肤光洁如初。而神农百医丸每滚完一个地方,药丸就会缩水一圈。 梁婧仪尽量不碰到谢泽渊的身体,但不可能次次精准,总有例外情况。她的指尖不经意划过谢泽渊胸膛,自己倒没发觉,也察觉不到谢泽渊眼皮轻微颤了颤。 梁婧仪念念有词:“怎么增了八点,也没感觉你多喜欢我啊,这玩意是不是有问题。” 正面擦完药,梁婧仪给谢泽渊翻了个面擦背面。即使谢泽渊骨瘦如柴,也是男子重量,梁婧仪好不容易把他翻过去面朝下,自己也被这股力气累得趴在谢泽渊身上。她没有立即起身,先缓了几口气,才慢悠悠爬起来。 反正谢泽渊也不知道。 药丸小了一倍,梁婧仪把药丸滚着他的后背和右手臂,滚到右手时着重滚了两圈。右手流血的空洞立刻愈合,皮肤紧致冷白。 梁婧仪上完药又把左臂抓痕和腿部狼咬痕清理一遍,累得身疲力竭,药丸刚好用完。 谢泽渊脸上潮红退却,变得一如往常冷淡。 梁婧仪拉过他的右手细细端详,伤势恢复不错。 神农百医丸若能大批量生产,她就一辈子不愁吃喝了。 梁婧仪这样想着,但很快就放弃了,好感度上升8%才能得一颗药丸,珍贵程度不言而喻,哪能大批量获得? 梁婧仪给谢泽渊盖好被,转身走的时候,被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拽到床上,什么东西压着她,梁婧仪喘不过来气。 谢泽渊一直醒着,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上伤口神奇愈合,更加确定梁婧仪拥有某种神力。 在梁婧仪走的时候,他一把搂过她的腰送到床上,欺身压上来。 他并不觉得这种姿势很暧昧,这是他能想到的困住人的一种方式。 梁婧仪睁大眼,碍于旁边就是张德蕴的屋子,她虽惊讶也不敢出太大声响:“你醒了?” 谢泽渊一晚上没睡,眼下淡淡青色,冰凉手指捂着梁婧仪的嘴:“一直醒着。” 梁婧仪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哼声,跟谢泽渊反抗。不知道是不是她让谢泽渊不要问她关于传送回来的事,总之谢泽渊真的没有问。 梁婧仪想说话,却一直被谢泽渊捂着嘴,两只手去扒他的手,又被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困住,两只脚踹谢泽渊,一脚都没踹中就被他制服,拿一条腿压住她反抗的脚。 梁婧仪快疯了,谢泽渊究竟想做什么? 谢泽渊平静地望着她,眼神描摹她愤怒的眉眼。 明明是普通人模样,怎么就能把他传动到安全地域,怎么就能拥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药? 这样的人,为什么放着天下那么多皇帝,皇子不帮,甚至都能助一个乞丐登上皇位吧。 怎么就来帮自己了呢? 单凭这一颗神药,迷信神教的老皇帝可以把她捧上天位,谢泽渊不认为他有什么梁婧仪有利可图的东西,值得她放弃一切跟在他身边。 谢泽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梁婧仪:“?” 哪句? 谢泽渊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重复梁婧仪给他抹药时说的话:“怎么增了八点,也没感觉你多喜欢我啊,这玩意是不是有问题。” ! 梁婧仪想起来了,然后整个人炸开。 她无聊随口一说,谁知谢泽渊竟然装睡给听去了。 谢泽渊放开捂住她的手:“说来听听。” 梁婧仪有什么好说的,装到底:“我说了么?忘记了,什么八点九点,不清楚。” 谢泽渊一语道破玄机:“你想让我喜欢你么?” 梁婧仪泪流满面,狂呼系统能不能给她配一个低级男主,顶级的太难驾驭了。 梁婧仪振振有词:“你还会喜欢人?” 这句话的潜意识已经否认谢泽渊的猜测。 谢泽渊不为所动,翻身下地走到窗边,不知在看什么:“不妨告诉你,我确实对你感兴趣。兴趣程度仅限于你的功能。” 梁婧仪明白了。 原来上升的8%是兴趣分。 第十九章 最出色的猎手 梁婧仪不受鼓动,笑着打哈哈:“都是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泽渊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拿出藏在胸口的惜春山,花朵的毒全都注入到谢泽渊体内,已经变成无毒花了。惜春山只有半边有花和叶,随微风摇曳生姿,绿色花朵吸收血液变得更加嫩绿,叶脉砰砰作响,好似人体血管流动。 梁婧仪坐在床上整理凌乱中衣,转移话题:“好神奇的花。” 谢泽渊看着天边渐渐亮堂的太阳,喃喃道:“该来了。” 仿佛是应承他的话,窗沿突然冒出一双手,那双手借着窗户的力量翻越进来,竟是该在张德蕴房里的姜知行。 姜知行飞速夺走谢泽渊手里的惜春山,动作太大扯到伤口,他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仔细勘察手中的花许久,确认了惜春山无疑,小心翼翼装进一个精美木盒里,语带感激:“多谢。” 梁婧仪把姜知行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了然道:“我说你怎么让张德蕴看守他,原来是闻凉那里不好对付。” 谢泽渊大大方方承认:“闻凉那里我也能得手,有点麻烦罢了。” 姜知行被声音吸引,注意到梁婧仪也在,他眯了眯眼,看着凌乱的被褥和衣冠不整的梁婧仪,再看看道貌岸然的谢泽渊,不怀好意笑道:“你今晚打了两场仗?” 谢泽渊不解其意,负手站立,一脸纯情:“就和狼打了场,另一场哪来的?” 梁婧仪:“……” 她听懂了。 她替谢泽渊和她解释:“我刚来他房间。” 姜知行笑得越发猖狂,调侃道:“心怀鬼胎的人只会越描越黑,小妹妹。” 谢泽渊也懂了,面色铁青。 姜知行没时间听他们解释,抛了个飞吻:“我走了,治好小琴,下午我们会改头换面投奔你的。” 他从正门奔出,隐于晨起打扫房门和买新鲜食材的人群,行色匆匆。 梁婧仪举起双手投降,边下床走向房门边道:“是你把我扔床上的。” 谢泽渊无话可说,干涩道:“我知道。” 姜知行飞快跑回铁匠铺,打开密室门,满心欢喜捧着盛惜春山的盒子走向血池。 只要治好小琴,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无论是拜在谢泽渊麾下或是远走高飞,只要能跟小琴在一起,做什么都有意义。 走到血池边,姜知行笑弯的眼睛陡然睁大,惊慌道:“小琴!” 慕容琴趴在血池边虚弱喘气,她的肩膀插着一柄剑,贯穿身体,手握剑的主人身着纯白云锦,衣摆勾勒出朵朵红边洛神花,气势逼人。 姜知行曾穿过这样的衣服,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千山阁特有的服饰。 来人半张脸都在黑暗处照不见光,露出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声音冷到极致,口吻机械化:“在下千山阁白无崖,奉命处决罪徒慕容琴。慕容琴教唆姜知行杀人取血,罪恶滔天,千山阁给予追杀令,命我就地处决。念在姜知行初犯,精神被蛊惑受损,千山阁三思之下决定留其一命,废除武功以示惩戒。姜知行,你要自己废还是我帮你。” 千山阁是国家最高级机密学院,为天下培养有志之士。朝堂上数不清的能人异士都出自这里,连皇帝都得敬重三分的存在。 白无崖,千山阁培养的最出色的猎手,武院当仁不让的天才之一,也是千山阁的“手”,诛杀一切对千山阁不利之人。 千山阁明面不能做的事,全由白无崖这个优秀的顶级杀手出面,烧杀抢掠,但凡主观正义,不管死了谁,造成多少损害,白无崖置之度外。 小到普通百姓,大到地方官员,白无崖轻而易举杀掉,从无失手之说。有他在的地方必见血,白无崖声名远播,已经成为暴戾恣睢之人的噩梦。 千山阁派白无崖来杀他们,显然是报着必胜的心。 姜知行耳朵嗡鸣,只看得见慕容琴躺在血泊里气若游丝,口中不停重复一句话。 “快走。” 她说。 姜知行听不见她说了什么,魔怔地走过去,扑在慕容琴身边抱起她,眼泪无意识流了下来:“小琴,我拿到惜春山了,你快吃下,吃了就不疼了,乖。” 全身应激颤抖让他打了好几次才打开盖子,拿出花朵绿得发亮的惜春山送到慕容琴嘴边。 慕容琴苦涩一笑,嘴角溢出血。 白无崖抽剑,冷漠的脸上困着几分疑惑,道:“惜春山是毒花,救不了人。你是书院的,不学这些知识吗?” 姜知行怔住,他一开始上千山阁是想进武院的,但阁主觉得他心术不正,把他派去书院修身养性。姜知行从不爱学这些东西,天天偷跑去武院学习武功,是以书院成绩很差,什么都学不会。 姜知行努力挤出笑容的脸色裂开:“别骗人了,你们千山阁就是见不得小琴好,小琴你快点好起来,我们逃走,逃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去,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慕容琴艰涩摇头,眼眶溢出泪水,捂着伤口用尽全力道:“知、行……对不起,我骗了你,春山病没有解药。” 她为了给姜知行活下去的希望,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用惜春山吊着姜知行。 就算白无崖不杀她,她也没有几天活头了。 伤口的血流出指缝,慕容琴脸色苍白无力,几乎用气音说道:“你去找,那个人,咳咳,我们商量好的,让他庇佑……” 慕容琴吐出一口血,眼神涣散,说不出话。 姜知行悲声恸哭起来:“不要……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握着慕容琴冰凉的手,眼泪吧嗒吧嗒掉得厉害,模糊视线。 身为习武之人的姜知行很明白,慕容琴已经行将就木无力回天了。他欺骗不了自己。 白无崖冷漠提剑,打算再给慕容琴致命一击。姜知行转身举匕首对上,怒目而视,两柄铁器刺耳摩擦。 白无崖居高临下俯视姜知行,面无表情:“再敢阻拦,一并诛杀。” 姜知行眸子充血,状似疯魔,以自杀式打法迎击白无崖,招招凶狠不得章法。 他疯狂进攻,失去的信仰让他濒临崩溃,腿肚子打不直,战斗力直线下降。白无崖一剑拦下他两匕,冷淡道:“杀无赦。” 食中二指合并,贯穿姜知行肩膀。 和伤慕容琴的地方一模一样。 白无崖语气很平:“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是我对千山阁前弟子最大的仁慈。” 白无崖屈起手指在姜知行肩膀血肉里转了一圈,搅动血液,然后勾起一块骨头,咯嘣一声,骨头应声碎裂。 千山阁独有的碎骨术,能让碎骨之人全身痉挛,痛苦到血脉崩裂而死。 姜知行陡然停止动作,口中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 第二十章 情话 白无崖将一丝内力打到姜知行碎骨里,内力沿着碎骨向全身爬去,沿经骨头寸寸碎裂。 待到全身骨头都碎了,人也就彻底死透。期间痛苦,如剔骨剜心,求生不得。 姜知行无意识瑟缩一下,骨头碎裂声在昏暗地道尤为刺耳,吱嘎吱嘎叫人听得牙齿打颤发麻。他甚至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就疼晕过去,垂着头跪坐在地上,无声无息,不辩生死。 慕容琴蠕动上前,背上黑色蝴蝶黯淡无光,爬过的地面留下一道血痕,自身不保,撑着日薄西山的身子唤道:“知行……” 白无崖看向脚下血流过多的慕容琴,毫无感情的瞳孔里倒映出凡人般怜悯:“他本可以好好活着,如果没有你。” 白无崖看向密室外面,那里盛进来一点阳光。 白无崖通过阳光折射角度计算出时间,冷声道:“时间到了。”翻手一剑刺穿慕容琴心脏,手段残忍。 慕容琴没有发出一丝痛苦叫声,死前最后一刻,她的中指触碰到姜知行垂下的小指尖,看着他昏迷的侧脸,满足地笑了。 对不起啊姜知行,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让你替我承受这么多痛苦。 你本该在千山阁无忧无虑地活着,留在书院亦或考到武院,都可以安稳度过一生,甚至被朱佩紫、青云直上。 可我却间接害你背井离乡无家可归,苦心孤诣琢磨我的病,为我向那些少女们下跪,被她们辱骂无耻,被她们的亲人朋友拳打脚踢,走上采花大盗不归路。 我不该这么自私,明知自己命不久矣,硬要留你陪我度过最后一程。都是我的错。现在,我要下去向死去的少女赔罪,让她们都恨我吧,不要做鬼来找你了。你是被我蛊惑的,你无罪。 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你找一个好归宿,我只知谢泽渊是当朝流散的三皇子,这样的身份不值得师叔煞费苦心培养。 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只要攀上谢泽渊,只要师叔一句话,白无崖就不会为难你。 姜知行,你该生活在光亮下,而不是覆盆难照的逃窜流离。 我向谢泽渊留了讯息,他应该马上就会赶过来了,再坚持一会,一会儿就好…… 白无崖抽出带血的两指,姜知行“噗通”落地,两眼闭着,无知无觉。 只有骨裂声昭示他活在痛苦里。 慕容琴的泪在眼窝打转。 密室尽头两道黑影向这边奔来。 慕容琴的泪滑落,瞑目。 生息尽断。 谢泽渊,终于来了。 两刻钟前。 梁婧仪正打算走出谢泽渊房间,突然瞪大眼睛看着谢泽渊床下:“你床底着火了?” 谢泽渊低头看去,黑漆漆的床底疏忽燃烧一团小纸条,燃烧速度快且惊人,马上就燃烧完纸条,火舌爬向床单,继续烧灼。 这是姜知行射进来的箭上带着的纸条,谢泽渊随手一扔,滚进床底了。 谢泽渊眼神暗沉,提起茶壶把手一壶水倾倒进去,火势马上扑灭。 梁婧仪发觉不对劲:“灭得好快,不像普通的火。” 谢泽渊扯出一抹危险的笑,手里把玩着茶壶把,缓慢从地上起来,意味深长道:“当然,她不会想烧死我的。” 梁婧仪:“姜知行?还是小琴?” 谢泽渊温柔看着梁婧仪,软弱可欺的眼神让梁婧仪浑身一震,谢泽渊这厮想做什么! 别拿对别人的骗术对我! 谢泽渊换了个人似的,眉眼柔和,仿佛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家事:“去看看吧,千山阁的杀人利器。” 梁婧仪拉住谢泽渊递过来的手:“千山阁……是什么?” 谢泽渊把她拉到身边,跃出客栈。 梁婧仪直接从二楼坠落,狂叫声未出,还没等落地摔成肉饼,谢泽渊一个跃步跨到对面房顶,把梁婧仪拉上来。 梁婧仪刺激得大脑反应不过来,疯狂抗议谢泽渊玩命般的行径:“大哥我不想死!” 谢泽渊“宠溺”地摸摸梁婧仪发丝:“你这么好用,把你当宝贝还来不及,我怎么会让你受伤呢?” 梁婧仪冷掉牙:“你还是冷漠一点对我吧。” 谢泽渊切换自如,笑容消失,暴力拽着梁婧仪后衣领奔走房顶上,不时踩着一块砖瓦,发出叮铃声响,淡声道:“千山阁乃天下第一阁,承揽天赋绝伦的能人异士,教授知识,传承武艺。分为书院和武院,姜知行和慕容琴都是书院的。他们背叛千山阁,坏了规矩,千山阁派人杀他们,不为过。” 梁婧仪快被他整吐了,衣领掐着嗓子,憋得她说不出话,面色涨红。梁婧仪疯狂拍打谢泽渊的手。 谢泽渊勉强提起她,改为揽着她的腰,速度加快:“我无法救慕容琴,千山阁必须杀了她以正视听。况且姜知行和慕容琴是同一种技术人才,我手底下只要一个就够了。比起病重的慕容琴,她很清楚我想要谁,所以将我的心理打探得明明白白,留下信息让我救姜知行。” 梁婧仪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被这个信息弄得头脑不清晰:“救?他会死?” 谢泽渊想着什么,速度慢了一点:“毕竟那个人,可是视人命如草芥的。” “那朵花,我看姜知行那么高兴,以为是用来救她的。” “就是用来救她的,不过只是慕容琴的一个谎言罢了。为了让姜知行活下去。” 梁婧仪明白了,虽然是问句,却信誓旦旦:“哦,原来你也是千山阁的人,武院的?” 男主怎么可能没有金手指,他的武功哪里来? 千山阁解释通了一切。 “……你。” “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而且你不知道惜春山的作用,为此受了伤,一定不是书院的。” 谢泽渊笑了:“梁婧仪,你真是个宝贝。” 梁婧仪小脸一红:“你这句话,很有撩拨意味。” “你需要的话,可以这么想。慕容琴把姜知行抵扣在我身边的代价是救他,你留在我身边,我也需要付出什么,如果仅仅是这一两句情话,我可以说很多。” 谢泽渊蛊惑意味的话配着他那张极具少年感的面容,最是怀春少女令人心动。 但梁婧仪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受蛊惑。 梁婧仪幻想谢泽渊每天面无表情像完任务一样对她说我心悦你之类的话,忍不住冷冷瑟缩。 “也不用这样,正常点就好。” 第二十一章 碎骨术 说话间,他们到达铁匠铺,铁匠铺大门敞开,异常诡异。 梁婧仪没有技能卡,很珍惜自己的生命,躲在谢泽渊身后煞有介事道:“你看前面,我守着后面,有危险就替你挡挡。” 谢泽渊熟门熟路走进大开的密室,抬手挡住外面阳光,眼睛适应黑暗,隐约看见密室里三个人,两个躺在地上,一个负手而立。 谢泽渊飞快踹起一把铁剑,掌心运力,内力化为实质的风推着剑,剑直挺挺飞速前进,呼啸而过,带着剑鸣冲击,直指站立的白无崖。 白无崖衣摆的洛神花耀眼动人,抬手化作绵绵掌分别点在剑尖、三寸、七寸处,打断凌厉剑意,铁剑顿了顿,凭空落地。 白无崖冷漠的瞳孔浮现一丝困惑:“千山阁剑法?” 千山阁的人为什么要打他? 谢泽渊让梁婧仪退到密室外,懒散对白无崖说道:“你手底那个人,我要了。” 白无崖报上名号:“白无崖,秉公办事,奉命诛杀慕容琴二人……你又是千山阁的谁?” 白无崖暗中甩了甩打掉剑后发麻的手指,已经很少有人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他虽然不惧,但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打斗上。 谢泽渊接过梁婧仪偷偷摸摸递来的剑,抬剑直指白无崖:“是谁不是你该管的,你只需要知道,姜知行是我的人。” 白无崖寸步不让:“姜知行中了我的碎骨术,活不过今天。你来晚了,也走不掉了,无论你是谁,阻碍千山阁办事者,诛!” 他剑法大成期,天下敌手寥寥无几。凡是挡在他面前,和千山阁对立面的,全部该杀。 谢泽渊的身份藏在千山阁机密档案里,若不是姜知行发现师叔从谢泽渊房间里出来,这世间就没有旁人知道谢泽渊所有身份。 白无崖也不例外。 白无崖拧眉,接了谢泽渊一剑的他,知道对面不好对付。他从不轻敌,疯狂运转内力,周身无风自动,衣摆猎猎生风,黑发飘散,露出一双清澈紫色眼眸,云谲波诡。 梁婧仪躲在密室门后悄摸声看了一眼,白无崖的紫眸竟让她陷入短暂失神,好诡异的瞳孔。 梁婧仪甩甩脑袋回神,心里道:“系统,调出他的身份卡。” 【白无崖,年少失怙,母亲青楼女子,生而被抛却卖给戏班,转经各处卖艺,少时骨骼清奇,经千山阁看中,承袭武艺,因感念千山阁恩德为其卖命,直至死亡。】 白无崖身世还挺可怜。 梁婧仪谨慎探头,盯着对上的两人。 白无崖一招一式极为狠辣,冲着杀死谢泽渊去的。谢泽渊毫不示弱,一边挡住他的攻击,一边把姜知行身体抄起两指探到姜知行破了一个洞的肩膀里,一丝内力引进骨头,灵巧灭掉白无崖乱窜的内力。 白无崖声音极冷:“会破解碎骨术,你在武院地位不低。” 他道:“武院大多数人员名单隐匿,但我可以申请阁主查档,挨个排查,总会知道你是谁。做这些事的前提是你今天不会被我杀死,若你死了,我也不用查了。我不记手下败将姓名。” 谢泽渊不耐拍拍衣袖,把晕死的姜知行扔到密室外,低沉道:“废话真多。” “牙尖嘴利,那便受死吧。” 紫眸嗜血,白无崖浑身变了个气场,手中白刃倒映着谢泽渊的模样,寒光一闪,剑便以残影般的速度袭来。 谢泽渊眸光冷凝,以铁剑接住白无崖剑意。奈何铁剑太废,只接了他一剑就分崩离析。白无崖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剑芒擦过谢泽渊眼皮,五指成爪剜住谢泽渊脖子。 梁婧仪刚接住姜知行就看到这惊险一幕,忙问系统道:“白无崖有没有弱点,有没有有没有!” 【检测到谢泽渊没有危险,不予提示。】 “……” 没有危险。 系统的话金科玉律,至高无上。 梁婧仪倒是不担心谢泽渊了,把姜知行拖到铁匠铺硬质床上,早晨天微凉,给他盖上一层被子。 做完这一切,梁婧仪才回到密室门口,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谢泽渊的。 那边,白无崖的五爪架势十分迫人,但凡承了他的爪伤,非死即残。谢泽渊徒手抓着白无崖的剑,一指点过白无崖手腕,像对付姜知行那样故技重施,脚尖一点从他头顶掠过,两手反剪白无崖的手,抬腿压着他的背部。 白无崖比姜知行难对付得多,手臂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前倾身体避过谢泽渊掌控范围,然后迅速回转身体,抄起剑横向追过来的谢泽渊。小臂与剑齐头并进,没向谢泽渊脖颈。 谢泽渊下腰避让,同时将身体转了个圈,小腿有力踢向白无崖下盘。白无崖后空翻,止住击向谢泽渊的剑。 二人有来有回,分毫不让,轻而易举化解对方招式,一时分不出胜负。 谢泽渊看准时机一脚踹飞白无崖长剑,擒拿他单臂,两指戳中他肩膀,只戳中些皮肉,指头进不得骨头分毫,白无崖的皮肉似钢铁,寸步迈不进去。 谢泽渊眉头一凝。 白无崖利用谢泽渊对他使用碎骨术的时机,把他牵制住自己的手臂往自己这侧猛拽,并起四指重点谢泽渊喉咙。 谢泽渊急急后退,提前预知白无崖下步动作,弯折小臂抱于胸前,果不其然,白无崖击向他胸口,被他早早挡住。 梁婧仪观察许久,发现他们头顶上的碎石俱下,滚落血池。 这密室本就是姜知行在扬州随手建造的供慕容琴疗养的,经过几轮打斗,怕是要塌了。 梁婧仪扒着密室门,冲里面喊道:“谢泽渊,密室快撑不住了,把他堵在里面!” 谢泽渊顺势用双臂夹住白无崖的手,陡然转起来,把他转飞到墙上,白无崖的身体砸出一个大坑,裂缝如蛛网蔓延,拳头大的石头砸到谢泽渊背上。 谢泽渊揣起断铁剑,一剑劈开密室,密室承受不住强大内力,轰隆塌陷。 谢泽渊本想逃出密室,余光瞥见白无崖从石坑爬出来,紫眸妖异冰冷,除了衣衫有些凌乱外,毫发无伤。 梁婧仪眼看谢泽渊还停在密室,急得连走两步进了密室,被落下的石子砸着头才发觉密室不安全,急迫吼道:“谢泽渊你在那干什么!给我出来!” 谢泽渊又飞上去补了一脚,再次把白无崖踹进去,坑更大了。 密室顶部人半身大的石子砸落,马上就要坍塌。 第二十二章 你最好了 梁婧仪又往前走了一步,踏进危险地带,心焦灼不已:“谢泽渊!” 谢泽渊掳起慕容琴向密室外冲去,密室沦陷,全部石头塌下来,灰尘四起。 梁婧仪看不清道路,焦急走进去。 谢泽渊不能死,她死了谢泽渊都不能死。 “谢泽渊,你在哪?” 梁婧仪避过一块突兀掉落的石块,贴着墙壁往里走,尘土飞沙走石,她难受地呛咳一声。 身体突然一轻。 谢泽渊冲出来,身后洞口轰然塌陷,他一手拎着慕容琴,一手揽过梁婧仪细腰,脚踏流星冲出密室。 梁婧仪原本站立的地方,一块手臂长的石块砸下来。 梁婧仪后怕地拍拍胸脯,眨眼间却瞧见堆积住出口的两块石块夹缝中,一只紫色瞳孔远远露出来,亮得惊人。 梁婧仪一时忘记呼吸,呆呆地盯着,再眨眼时,夹缝中看不见任何东西,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谢泽渊把慕容琴和姜知行死尸一样堆放在一起,语气平平:“不是让你在外边呆着?” 梁婧仪一听这话,马上把白无崖丢到九霄云外,脾气上来:“怕你受伤。让你赶紧出来,你在里面磨蹭什么?” 谢泽渊只是看她,无悲无喜。 梁婧仪最惧和谢泽渊对视,他空无一物的深沉眸子能把她溺死在黑暗里,梁婧仪错开视线,显得有错的是她,气自动消沉:“走吧。” 谢泽渊指指慕容琴和姜知行:“怎么走?” 谢泽渊只有两只手,带三个人回不去的。 “要不你先把他俩弄回去再来带我。” “来不及,天亮了,张德蕴马上就醒,他见不到姜知行一定会惊起大波人马,我回去就走不掉了。你能把自己弄回去么?” 梁婧仪全部技能都用来救谢泽渊了,她“身无分文”,哭穷道:“我没那么大本事啊哥哥。” 张德蕴要是见不到梁婧仪,可能会怀疑姜知行掳走梁婧仪,但后面如果梁婧仪再次平安归来,任何人都不会相信没有武功的梁婧仪能好运到这种地步。 除非她是姜知行同党。 很多人都会这么想,所以梁婧仪不能晚回去,她要在张德蕴醒之前就得在房间。 也不能把姜知行丢下,只带梁婧仪和慕容琴,姜知行对谢泽渊大有用处,无法丢弃。但要是丢下慕容琴,姜知行可能会疯。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谢泽渊肯定也想到了,他不愿意。 梁婧仪说了出来,眼睛晃到谢泽渊背上:“要不,劳驾殿下辛苦一下?” 谢泽渊脸黑成锅底。 他用一种极慢的速度,缓缓看向梁婧仪,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打量,好似在问她:你认真的? 梁婧仪耸耸肩,无所谓道:“我自己走回去也不是不行,就是没法解释,到时候胡诌一下他们会相信么?我的撒谎功底应该还不错吧,他们也许不会起疑。” 梁婧仪连续用了两个带有可能性“应该”、“也许”,这种概率性词语,好大喜功之人最忌讳。 谢泽渊正处在回京路上,不能有半点差池。梁婧仪是他要求带上的,她出了问题,他无法把自己摘出来。 谢泽渊喉结滚了滚,俊秀侧脸唇角抿起,不辨喜怒。他慢斯条理蹲下,肩膀宽大挺拔,泰然自若道:“上来。” 增加好感度的好机会。 梁婧仪喜上眉梢,飞扑到他背上,把谢泽渊撞得差点蹲不稳。 梁婧仪两臂缠着他的脖子:“你最好了!” 谢泽渊不动声色站起来,托着梁婧仪的大腿往上抬了抬,然后松开手,一手一个抓着慕容琴和姜知行,飞出铁匠铺。 他身上挂满“零件”,异常沉重,速度却不减分毫。 谢泽渊两只手用来固定姜知行和慕容琴去了,梁婧仪没人扶,只好紧紧搂着谢泽渊脖子,两条腿缠住他腹部,形似水蛇。 谢泽渊下腹一紧,手指跟节发力煞白。他阴着脸,牙根紧咬,柔软耳垂红得不像话。 梁婧仪注意到这种异象,惊奇地轻呼:“殿下,你很热么?” 天微亮,冷风拂过。 谢泽渊扭过头,红晕爬至脖颈,感染梁婧仪手臂,皮肤相贴的地方微烫。 梁婧仪又叫了一声:“殿下?” 是不是风寒? 呼出的热气拍打在谢泽渊脖子里,前胸贴后背,手底下姜知行的衣服快被他抓烂。谢泽渊沉声:“无事。” 他几个跨步回到客栈,待到梁婧仪从他身上爬下去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呼气,把姜知行的伤口处理一遍,刚包扎好,张德蕴房里就传来惊天动地吼叫:“姜知行不见了!” 谢泽渊和梁婧仪面色同时凛然,梁婧仪赶紧推开门回到自己房间,谢泽渊把姜知行和慕容琴推到床底,床单往下拽了拽挡住他们身形。 张德蕴冲出房门敲打谢泽渊房间,谢泽渊睡眼惺忪打开门,穿着里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张德蕴噎了一下,粗嗓子轻声回禀,生怕吓着金枝玉叶的谢泽渊:“殿下,姜知行逃走了!” 谢泽渊大惊,连忙跑到张德蕴房间去看,只见张德蕴床边五花大绑的椅子上只余几根粗绳,人不翼而飞。 “先别声张,不要造成不必要恐慌,派人去官府备案,通知闻凉,让他去查。统领也别闲着了,人是在你这丢的,你和闻凉一起查。” 张德蕴把人看丢了,本身也不好受,讪讪道:“是。” 话了,他想起姜知行绑架过梁婧仪,而谢泽渊又极为依赖她,不禁多嘴问一句:“梁姑娘没事吧?” 刚说完,梁婧仪就迈进张德蕴房间,边打哈欠边倚着门边道:“张统领看管不利啊,姜知行逃出去不知又要掀起多大浪。” “……”张德蕴对梁婧仪看热闹的语气充耳不闻,转头道:“殿下,我们不能等抓到姜知行再启程,时间紧迫,下午就要走了。” 谢泽渊点头:“启程,不等。” 张德蕴召来闻凉,和他商讨计策。闻凉拧眉,端详椅子和绳子片刻,又分别去门口和窗边观察,给出结论:“绳索没有挣扎痕迹,他是被人救走的,从窗口逃出去,窗边脚印痕迹淡,没有一丝多余破绽。救他的人是个武功极高,并且不惧官府,不惧张统领的人,也说明他对自己极度自信。” 谢泽渊挑眉,颇为欣赏。 闻凉站起来,不为姜知行逃走而气馁,眉眼温和,总结陈词:“但那个人和姜知行明显不是一个派别,不然也不会让姜知行冒险被抓,除非有目的。姜知行受伤不轻,封锁各大医馆。张统领,你随我去一趟姜知行的老家,他若走投无路,最想见的,一定是自己的亲人。” 第二十三章 偷与拿 一番话下来,张德蕴对闻凉五体投地,连应是。 梁婧仪和谢泽渊站在门口看闻凉行军布阵,啧啧称奇,拍拍谢泽渊肩膀,他顺势低下头,梁婧仪轻声道:“闻凉作风正派,亦可独当一面。此人只应天上有,好好珍惜啊,我的殿下。” 谢泽渊笑了笑,不置可否。 闻凉和张德蕴带着半数士兵走了,另外半数用来保护谢泽渊。 再回到房间,姜知行已经醒了,他比想象中来得平静,把僵硬冰凉的慕容琴抱在怀里,不哭不闹不说话,灵魂仿佛被抽干,只留一具行尸走肉。 梁婧仪随谢泽渊进了房间,锁上门。 她见不得如此场面,背过身去叹息。 谢泽渊道:“埋了吧。” 奇怪的是,姜知行没有反驳,唯有语气空洞无力:“好,待我回家看望老父,再随你走。” 谢泽渊道:“闻凉已带人过去,你回不了家。” 姜知行不应声,脸上再也没有意气风发的笑容,他缓缓低头,在慕容琴眉间印下一吻。滚烫泪珠没入慕容琴凉透的脖颈。 他害死许多无辜少女,神明降下惩罚,剥夺他爱人的权利。 比生命还重的爱人,养育他的父亲,生活多年的千山阁,不能回的家…… 短短时间,他失去了一切。 姜知行眼神空洞,挺拔的背脊弯曲,喃喃道:“家没了,我还剩下什么……” 梁婧仪攥了攥拳头,姜知行确实可恨,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慕容琴死后,采花大盗的名头也会随之消失。 姜知行活了半辈子,追根究底什么都没留下。梁婧仪不免怜悯:“去一趟吧,你的家。我把伯父引出来,你远远瞧上一眼,不可走进。闻凉会发现。” 姜知行笑不出来,他应该道谢的,扯扯嘴角,却只是点点头,当做同意。 姜知行把慕容琴埋葬在离家很近的一个小山头,许是怕仇家追杀,墓碑不敢刻两人的名字,姜知行用毕生最大精力,小心翼翼刻了六个字。 爱妻慕容氏墓。 然后待在墓地上,头磕着墓碑,许久未动。 梁婧仪和谢泽渊一同去了姜知行父亲家里。 彼时闻凉正替老叟穿针引线,他看不见,难免不方便。 老叟家中凄凉,只有一个茅土屋,几个四方凳,自己种田养活自己。闻凉骗人技术差,张德蕴便替他说,自己一行人是姜知行朋友,姜知行最近忙,特派他们来看望老叟。 老叟没有怀疑,兴奋地把他们请进家中,用最后一点米做了粥,极力邀闻凉他们留下吃饭。 闻凉过意不去,搜刮身上所有的银钱,怕老叟不要,找个地方藏了起来,打算走的时候告知他。 梁婧仪进门时,闻凉正把银钱藏于老叟枕下,动作滑稽,活像个小偷。 梁婧仪噗嗤笑出来,闻凉讪讪道:“你们怎么来了?” 谢泽渊淡淡道:“待在客栈无聊,来看看你们进度。” 老叟正把一口锅架在屋中央,摸摸索索寻到米袋子,把里面不舍得吃的陈年旧米倒出锅里,熬粥给他们喝。听到陌生声音,老叟眼盲,却精准辨认他们位置,惋惜道:“又来贵客了么,我这点米可能不够吃的了。再去买点吧。” 梁婧仪连忙帮着老叟把米划拉到锅里,温声细语回道:“不用麻烦了老伯,我们待会就走。” 老叟笑呵呵地,十分平易近人:“你们都是阿行朋友?” 梁婧仪噎住,不知如何回答。 谢泽渊逗弄着老叟家门口一条瘦不拉几的黑狗,小黑狗摇摇尾巴,吐出舌头舔着谢泽渊手指,谢泽渊噙着笑意,舌尖触碰上牙腔打了个响,像勾小狗一样冲梁婧仪勾勾手指头。 梁婧仪如释重负,也不管谢泽渊此举侮不侮辱人,赶忙向老叟说道:“那边有人找我,我先过去一下。”边说边走,生怕再回答老叟这般问题。 老叟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和蔼道:“去吧,去吧。” 梁婧仪快步跑到谢泽渊身边,蹲下来摸摸毛长得盖住眼睛的小黑狗,舒了一口气。 谢泽渊:“有烙饼没?” 他指名道姓要烙饼,如何得知梁婧仪拿了? “你怎知我带了?” “走的时候见你去客栈后厨偷。” 梁婧仪无奈:“那叫拿,不叫偷。” 谢泽渊不以为然:“我以前吃不上饭也是去客栈拿饭。” “你那才叫偷。” 梁婧仪从怀里掏出用布包着的烙饼,她来老叟家途中吃了一块,还剩一块烙饼,连饼带步一块递给谢泽渊:“你碰狗了手怪脏的,用布垫着吃。” “谁说我要吃?”谢泽渊抬起狗,让梁婧仪对上小黑狗直勾勾盯着烙饼的眼睛,和滴水的舌头,“它吃。” 梁婧仪撕了一块饼给小黑狗填进嘴里,看它哼哧哼哧咬烙饼,咬不开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生拉猛拽,不禁笑起来:“它和你长得真像。” 谢泽渊:“?” “我是说它吃饭时的态度。” 谢泽渊“啧”了声,不耐道:“本事大了,梁婧仪。” 他烦躁的态度与小黑狗吃饭时如出一辙,说来也神奇,小黑狗住狗窝,谢泽渊也住过。梁婧仪嘴角抿出一道微弯的笑意,不敢笑得太放肆,低下头假装撕烙饼,内心已经狂笑出声。 谢泽渊生气时,当真有趣。 梁婧仪抬眼,远处山坡上,姜知行半颗头从隐蔽的树后露出来,眼神无力。 他身后就是慕容琴的简陋墓碑。 梁婧仪又喂小狗吃了一口,一个士兵路过他们,向谢泽渊问安后才去为老叟劈柴做饭。梁婧仪表面没什么表情,如同在讨论一件家常便饭的事:“他来了。” 谢泽渊突兀拧了小黑狗一下,狗嗖地挣脱谢泽渊束缚,躲在不远处龇牙咧嘴冲他大叫起来,梁婧仪比它叫得更大声:“啊——” 惊叫引起老叟注意,他拄着拐杖出门,暴露在姜知行可视范围,呵斥道:“福贵,家里有客人,别叫。” 说完疑惑嘟囔:“福贵平时不会乱叫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福贵向谢泽渊呲牙,嗓子眼里发出几声低吼,瞪圆眼睛怒视他,身体前扑,却碍于老叟指令没有上前。 山顶,姜知行看见老叟出来后,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眼睛泛出泪花,手扶着树桩才不至于倒下,一直盯着老叟再也没移开视。 他无意识喊了出来:“爹……” 第二十四章 死沉 谢泽渊看向怒目而视的黑狗,也无愧疚。 张德蕴见那狗还瞪着谢泽渊,立即挡在谢泽渊面前,又觉冲撞与老叟之间的和气,尬笑调侃道:“好凶悍的狗。” 老叟拄着拐杖笑呵呵的回应:“这是我儿阿行送我的,遇见坏人就会叫,可灵性了。” 坏人谢泽渊:“……” 小黑狗被训了一顿,委委屈屈趴到狗窝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瞪着谢泽渊。 士兵把砍好的柴火送到锅下,添了些草引燃柴火。 进老叟家的士兵就两个人,其余的全埋伏在茅草屋外,就等姜知行出现。 梁婧仪对谢泽渊使眼色,谢泽渊走到老叟身边,披上和善面皮,礼貌周全地告别:“老伯,我们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下次再来看望你。” 老叟佝偻腰,搅合锅里的大米,挽留道:“留下吃点吧,饭都做了。” 梁婧仪道:“我们以后再来,闻凉他们陪您再坐一会。” 梁婧仪又叫闻凉:“闻凉,走了。”和他挥挥手。 摆手是一个很随意的再见招呼,闻凉没有做。他抱拳示意:“那位给我来指令,命我即日回京,便和你们一处走。” “那位”指的皇上,除了老叟,其余人心知肚明。 老叟和善地笑:“老头子送你们。” 他摸索出盲杖,送他们出门,梁婧仪怕他摔着,在一旁架着他。 闻凉和张德蕴还有几个士兵和谢泽渊他们道别,呆在屋里各自帮老叟做着活计,能帮就帮,没有人看着梁婧仪这个方向。 老叟拍拍梁婧仪的手,和缓道:“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阿行这小子就爱惹祸,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要多帮衬帮衬,老头子在这里谢过了。” 梁婧仪不着痕迹收回老叟拍她的手,藏于袖中,温声道:“我们会的。” 把老叟劝回屋中,梁婧仪拉着谢泽渊快步走向山顶,姜知行还在那里。 走远了看不见老叟屋时,梁婧仪才摊开手,手心里是老叟不动声色留给她的旧荷包,荷包有些年头了,上面绣的鸳鸯秃噜线。 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叠叠累积起来陈旧的银票,大大小小都有,还有几块沾了污渍又被擦亮的碎银子。虽然旧,但不脏。 老人辛苦大半辈子攒下的银票。 梁婧仪尽数交给谢泽渊:“老伯应该是知道闻凉他们的目的了,才私下给我的。他又怎知我是好的?” 谢泽渊掂量手中荷包,分量不轻,挑眉:“这银票怕是他托你给姜知行的。” 梁婧仪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那给么?” 谢泽渊冷嘲:“你可知老翁为何单单给了你?因为你是女子,软弱可欺最具善心,一定会代他把荷包送给姜知行的。” 谢泽渊摸了摸荷包,把荷包底部破洞又缝起来的地方暴力扯开。 “你这是做什么?” 梁婧仪刚想说这是老叟一针一线缝好的,就见谢泽渊扯开的地方露出一张纸条,谢泽渊抽出纸条单手展开,纸条上只有一个字。 逃。 字体遒劲。 纸条藏在荷包两面夹层中,墨迹半干。 梁婧仪不知该说什么,弱弱反驳:“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软弱可欺。再说姜知行已经是你的人,又怎会逃?” 谢泽渊撕掉纸条,轻轻一扔,若干碎片随风飘散:“你知道姜知行是我的人,老翁知道么?他不知道,才有了这个荷包。再者若把荷包给了姜知行,他听信他爹的话毁约,我的一切作为就付之东流。” 谢泽渊说得的确有道理。 梁婧仪:“倘姜知行不是真心折服你,又怎会坦诚相助?” “我不需要他的真心,只要他握在我手里,就够了。” 不加入敌方与他作对,哪怕在谢泽渊这里当个废棋,都是无所谓的。 “若他有一天离开你呢?” 谢泽渊轻声笑了,阴鸷不已:“无法拥有的,我会毁掉。” 果不愧是黑莲花男主,阴狠毒辣占了个遍。 现在不表态还等什么,梁婧仪当即竖起三指:“我永远向着你!发誓!” 谢泽渊不知何时换了个十分和善的表情,笑容与闻凉如出一辙,活生生从闻凉脸上把温柔体恤照搬过来:“在我这里,你不需要做任何承诺。” 梁婧仪突然感觉阴风阵阵,她能感觉谢泽渊下一句想说什么。 胆敢背叛,我就把你发誓的三根指头折断。 梁婧仪怂了,灰溜溜收起三根指头藏好。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慕容琴墓地。姜知行坐在墓地旁边的大树下,回头山下即是老叟的屋子。 梁婧仪对慕容琴的墓默默哀悼,她不知道如何评判慕容琴和姜知行。 他们两个对世人来说是恶人,活该千刀万剐。但他们为此付出了代价,阴阳两隔。 姜知行站起来,面无表情:“走吧。” 说着,最先离开。 梁婧仪沉寂片刻,小声问道:“他没事吧?” 谢泽渊语气玩味:“你觉得呢?” 失去了一切,被世界抛弃是什么滋味,谢泽渊再明白不过。 他经历过,更懂这种痛苦。 谢泽渊眼底古井无波。 三人回到客栈,姜知行戴上人面皮,伪装成普通人的模样去医馆治伤。他的伤口已经溃烂发炎,肩膀处痛到没有知觉。 姜知行毫不在意,仿佛治好治不好都不关他的事。 谢泽渊一晚上没睡觉,眼下黑了一圈,回屋补觉去了。 梁婧仪从老叟家回来就开始饿,点了些吃的去一楼大堂吃饭。被有心人认出她是采花大盗绑去的女子之后,梁婧仪忍受不了吃饭时到处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端着一盘包子回到房间。 她注重口腹之欲,吃完满满一盘小包子,把剩盘子端进后厨就打算回屋再吃些饭后甜点,岂料刚回头,脖子钝痛,失去意识最后一刻,她努力睁眼看清袭击的人。 一身黑衣,露出一双狭长“八”字垂眼,阴郁黑暗。 那人冷笑着,托起梁婧仪杨柳腰时挑毛拣刺:“吃饭忒慢,害我蹲你这么久,腿都麻了……吃了多少,死沉。” 不该揽这破活。 黑衣边挑剔边把梁婧仪带到一处离如来客栈很近的别院,费劲把她抬到椅子上,弄得脸红脖子粗,又骂了一句:“沉死了。” 其实梁婧仪体型纤细,比正常人还要瘦一点。 第二十五章 信鸽 梁婧仪是被一盆水泼醒的。 她呛咳两声,才悠悠转醒。 面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全身隐在白色斗篷下面,看不清容颜,但从其身形隐约可见是个男子。另一个身着紧身黑衣,八字吊眼,五官优异,眼中含着难以言喻的怒气,直冲梁婧仪。 梁婧仪认出他是打晕自己的人。 梁婧仪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两只手反背,粗硬绳索把手腕磨得生疼。她活动酸胀的肩颈,理平思绪。这两人不杀她,一定留她有用:“找我有事?” 黑衣人还没从她重的思维里缓过来,没好气地回:“来杀你的。” 梁婧仪深以为然,和他们探讨死法:“你们打算怎么弄死我?” 黑衣人愣住,好似被问住了,摸着下巴思考起来:“对哦,勒死怎么样?你这么重,勒勒还轻点。” 梁婧仪摇摇头,湿发黏在脸上,一两根进口里,她呸了声,把头发吐出来,艰难说道:“还是烧死吧,烧成骨灰岂不更轻?” 黑衣人赞同,还待说什么,全身隐在斗篷里的白衣男子打断他:“子衡,够了。别被她带偏。” 梁婧仪笑了笑,眼睫上沾着水,大眼湿漉漉的,煞是可怜。她不以为然:“怎么能叫带偏,我们只是在聊天,和他说话多好玩。” 魏子衡自知被耍,抱胸冷眼斜视她,小孩子脾气似的放狠话:“你真不怕死!” “怕,但你们需要我对付谢泽渊,这么想着就不怕了。” 魏子衡坐在梁婧仪对面的椅子上,仪态端庄,藏于桌下的脚却叠在一处,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哦?你如何确定?” 梁婧仪努努嘴,绑着的手腕动了动:“先解绑再告诉你。” 白衣男子比魏子衡难打交道,根本不上梁婧仪当,推己及人道:“设身处地地想想,我被绑了,绑架我的人不杀我,不是拿我做威胁就是留我有大用。反推出来不难,不必沾沾自得。” 梁婧仪轻“呵”一声,别过脸去闭了闭眼,让额头上水滑下时不至于迷了眼睛:“你们留口让我说话,不正是要跟我谈论的姿态么?就是态度不怎么好,泼醒……谁想出来的,宫里人都这么干?” 魏子衡瞪圆眼睛震惊道:“你又怎知我们是宫里人?” 梁婧仪笑得和狐狸一样狡黠:“猜的,看你反应应是猜对了。” 魏子衡言语上接连失利,恼怒不已,撸起袖子露出拳头对准梁婧仪,气势汹汹宣告,活像个打不过逞口舌之利的小孩子:“我魏子衡不打女人,只打奸馋懒滑小人!你这个又女人又小人的人,在我这里当小人处置,别惹我!” 他对着梁婧仪一阵比划,始终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太难了,他对女人始终下不了手。 唉,难道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吗? 魏子衡的拳头停在梁婧仪脸上一尺外,梁婧仪睫毛也未眨。魏子衡噌地一下收回手,描摹头发,认为自己很帅地感叹:“怪我心软。” 白衣男子见怪不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谈吐自然文雅:“他一会儿就正常了,我们先谈正事。” 白衣男子打开桌上的小盒子,里面摆满了金条元宝,金光闪闪,这些银子对他来说如同冰山一角,毫不在意:“我需要你将遇到谢泽渊之后的事一一告知我,并且从此以后替我观察汇报谢泽渊的一举一动。相应的,我会给予你一定报酬,能做到否?” 金色的光芒闪瞎梁婧仪眼睛,她咽了咽口水,内心默念好几遍清心咒:“爱莫能助。” 魏子衡还沉浸在他帅气的世界里,横着忧郁吊眼故作深沉道:“休得妄言,不识好歹!” 白衣男子理了理褶皱衣袍,不急不缓道:“梁婧仪,年芳十六,父母双亡,半月前与谢泽渊相遇,救下正在偷吃的他,一举赢得芳心,从此谢泽渊事事顺你心意,依赖体贴。” 有一半不对。 谢泽渊并未对她交心。 男主真有那么好打动,她早就能回家了。 梁婧仪顺着他的话:“你都知道,还问我作甚?” 白衣男子分明是青年音色,说出的话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老成意味:“看你有没有合作的诚意。很遗憾,并没有。” 如果不是谢泽渊身边只有梁婧仪一个可信之人,白衣男子也不想绑梁婧仪来。 欺负女子,君子辱。 白衣男子八面玲珑惯了,稳坐泰山丝毫不慌,不疾不徐诱导梁婧仪:“我们拿出十足诚意,嫌价格太少也可加价。放心,只要你将所有事情如实告知,我们不会伤害谢泽渊。” 梁婧仪装模作样偷瞄一眼钱箱:“不是钱的问题。” 白衣男子微笑:“我愿出现在价格的两倍。” 两倍的钱够她就算回不了家,也能在古代过得风生水起,一辈子不愁吃穿。 “说了真不是钱的……” “三倍。” 梁婧仪倒抽一口凉气,弱弱道:“还能加吗?” “随你说数。” “成交!” 谢泽渊什么的容后再说,梁婧仪现在满脑子都是元宝。 白衣男子接过魏子衡从窗边鸟笼里抓来的一只通体灰色的信鸽,摸了摸它的头,将信鸽放到梁婧仪肩头。鸽子通灵,一动不动站在梁婧仪肩膀上,叽叽咕咕叫着。白衣男子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梁姑娘爽快,这只信鸽乃是我培养许久的灵物,只需每天把谢泽渊的大小事务事无巨细写在纸上,由信鸽传递给我,你一天的任务就完成了。每传递一次,信鸽回来时都会带给你一块金元宝。至于信件内容,若有一丝诓骗……” 白衣男子停顿,和煦说出威胁的话,道:“梁姑娘,你不会想知道下场。” 梁婧仪颇有些失望:“钱不是一次付清么?” 魏子衡冷嘲热讽:“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都给你,你跑了我们找谁算账?谢泽渊?” 梁婧仪实话实说:“他比我还穷。” 魏子衡实在忍不住,跟梁婧仪杠起来:“嘿你,怎么老喜欢歪曲事情本意!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说……” 白衣男子揉揉太阳穴,颇为头疼:“行了子衡,给梁姑娘松绑,送她回去,别让人发现。” 魏子衡撂挑子不干:“让她自己走回去!” 白衣男子慢悠悠叫他名字,压迫力十足:“子衡。” 魏子衡长呼一口气,阴阳怪气道:“行!我听令还不行!” 第二十六章 完璧身 魏子衡粗暴地给梁婧仪松了绑,绳索把梁婧仪的皮肤磨得发红出血。 梁婧仪甩甩酸痛的手,气不打一处来:“真狠啊你们。”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衣男子笑呵呵地回:“梁姑娘谅解,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梁婧仪冷哼,伸展腰身,摸摸肩膀上一动不动的灰毛信鸽,鸽子通灵,叽里咕噜叫着,轻轻戳她手心,喙呈红色,眼睛是圆晶晶的绿色,三种颜色混在一起,怪异非常。 梁婧仪拿桌上的鸽子食喂它:“你们把我摸了个透底,我还不知道你们姓名。” 魏子衡擦拭着油光锃亮的佩剑,挖苦呛她:“你知道我们姓名,和知道我们身份无异。” 潜在意义就是,我们不像你这么籍籍无名。 梁婧仪了然,笑道:“明白了,你们声名在望,不是我一个平民百姓能知晓的。” 她已经得知黑衣名唤子衡,只要出去问问,排除法解题不难知道这两人身份。 白衣男子显然也想到了,压了压斗篷帽檐,声线低沉无奈:“你这张嘴啊……” 魏子衡挠挠头,一脸懵懂,他说错什么了么? 白衣男子摆摆手:“罢了,知道也没什么。谅姑娘是不敢说出去的。记住,将谢泽渊的一天活动行径绑在鸽子腿上,它自会寻到我。” 梁婧仪把鸽子放到鸟笼里,假意奉承:“明白。” 才怪。 她敢把谢泽渊行踪告诉别人,谢泽渊就能手撕她。 两相对比,还是谢泽渊更可怕一点。 魏子衡不情不愿把梁婧仪送回去,为怕露馅,梁婧仪并未让他送到客栈里,而是停在客栈外一个卖鸟类的小摊贩上,买了一只普通鸽子,放到鸟笼里,和白衣男子的鸽子挤在同一个地方。 信鸽嫌弃地叽咕乱叫,扑腾翅膀烦躁不安,仿佛不满入侵者侵占它的地盘。 梁婧仪勾了勾信鸽柔软腹肚:“听话,我把你带进去会被怀疑的,买一只样式普通的降低怀疑度,还能陪你作伴,别不高兴了。” 信鸽果然通人性,叽里咕噜不满叫了会儿勉强同意,把白色普通鸽子挤到一个小角落,可怜地缩成一团,才斗志昂扬抬高胸脯,高傲地撅起头颅。 “别打架哦。” 梁婧仪笑了笑,提着鸟笼走进客栈。 【系统提示:请在谢泽渊归京前保持其完璧身,断绝一切交往女子可能。】 系统提示响彻脑海。 梁婧仪:“???” 她仔细回味系统说的话,这几个字她单蹦出来都认识,和在一起就搞不懂了。 什么叫保持完璧之身? 她疑惑地走上楼,看到眼前的场景,突然明白了。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停在谢泽渊门口,把自己裸肩的衣物往下拽了拽,露出锁骨以下,面带羞涩敲开谢泽渊的门。 谢泽渊懒洋洋倚在门边,从小吃不饱饭导致干瘦的手臂随意搭在门把上,轻挑眉尾,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微微弯成残月,笑意盈盈:“姑娘找我?” 女子害羞地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急匆匆道:“小女子乳名团团,家住如来客栈旁,昨日初见公子便已心生向往,特地做了些糕点来,请公子品尝。” 团团,好熟悉的名字。 梁婧仪记起来了,初来扬州的时候,她还不知道采花大盗这回事,临近夜晚街上有个老妪叫一女子回家,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谢泽渊轻启唇,如冬日潺潺流水,声线低沉动听。女子乳名在他唇齿间缠绵打磨,把人的魂都叫酥麻了:“团团。” 团团羞得低下头,两手抵在一处交缠,软绵绵应了声:“是。” 谢泽渊侧身让开一条道,温柔道:“进来吧。” 梁婧仪自觉不该打扰他们,头低到脖子里,像个隐形鹌鹑,蹲在楼梯口旁边。 她都决定好了,不能破坏谢泽渊好事。但如果女子一刻钟后还没出来,她就假装有急事冲进去,查探战报。 毕竟系统任务大于天。 谢泽渊啊,你不要怪我无情。 信鸽忽然咕咕叫起来,空荡走廊尤为大声。梁婧仪吓了一跳,轻轻拍拍鸟笼安顿它:“大哥别叫,把人吸引过来我就死了!乖一点,晚上给你买好吃的鸟食。” 信鸽啄一口瑟瑟发抖的白鸽,意图明确。 梁婧仪害怕被谢泽渊发现,又往楼下挪了挪,缩头缩尾道:“行行行,我今晚,不,马上就把你俩分开,给它换个笼子行吗,别喊了,我要死!” 信鸽别过脸去,高傲地收起翅膀,如同在说:这还差不多。 团团全身注意力都放在谢泽渊这里,哪还注意到有什么鸟叫,脸红似云霞,娇羞地走进去。谢泽渊关门时,余光瞥向楼梯口,那里有一截鸟笼露出来。 谢泽渊隐晦笑了,意味不明。 彻底关门隔绝外界声音,梁婧仪才捶捶后背站起来,脚蹲麻了。 梁婧仪回房间把鸟笼挂在墙上,揪出弱势力的白鸽来,给它喂一顿食,吃饱了好反抗信鸽。 晌午已过,没蹲到姜知行,张德蕴的任务本就是以保护谢泽渊为主,约摸时间差不多了,只好领一群手下无功而返,准备下午启程。路过梁婧仪房间时,两人对上眼,张德蕴鼻子哼唧一声,不情愿但又觉得自己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地和梁婧仪点头打招呼示意。 其实他的嫌弃很明显。 闻凉留在老叟那里,时刻提防姜知行行踪,是以梁婧仪并没有见到他。 梁婧仪和白鸽叽叽咕咕玩了会儿,愁得如坐针毡。最后实在忍不住趴墙上偷听谢泽渊那里的动静。墙壁隔音一般,隐约听见团团惊呼一声。 不会吧,谢泽渊对她动手动脚了? 梁婧仪岂能容忍谢泽渊不检点,她立刻抱着鸽子冲出房门一脚踹开谢泽渊房间,大喊道:“住手!” 喊完,梁婧仪傻眼了。 入眼谢泽渊正襟危坐,团团倒在他面前地上,羞愧满面,谢泽渊并没有去扶她,面不改色看着破门而入的梁婧仪,眉眼弯弯。 看到团团恼怒盯着谢泽渊的目光,梁婧仪什么都明白了。团团假装摔倒想让谢泽渊接住她,顺势倒在他怀里,进一步发展。谢泽渊没如她愿,就这么让她摔在地上。 梁婧仪立在当场,仿若失声:“呃……我,那什么……” 谢泽渊觉得有趣,含笑替她说完,语气似乎有那么一点宠溺意味,又似乎是错觉:“走错房间了?” 梁婧仪抓住救命稻草,疯狂点头:“啊对对对,我住隔壁,不好意思打扰了。” 团团恼恨瞪了梁婧仪一眼,掩着通红眼睛夺门而出。 天大的误会,梁婧仪默念三遍抱歉,我不是来破你姻缘的。 她本想救团团免于谢泽渊的魔爪,谁知当恶魔的人是团团自己。 第二十七章 天地仁心 团团走后,房间里只剩谢泽渊两人,梁婧仪那一句“住手”历历在目,谢泽渊以手肘支撑桌子,手背抵着下巴,戏谑道:“好看吗?” 梁婧仪以为他问他的容貌,如实说道:“好看,惊为天人,平生见过之最。” 谢泽渊笑了,似乎心情不错,懒懒解释:“我是说这出戏。” 梁婧仪皱眉:“不好看,女孩子脸皮薄,做事最好得留一线。” 床下忽然爬出来一个人,梁婧仪心跳漏了一拍,定睛看去发现是一个人容貌普通的中年男人,留着胡子。再看谢泽渊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为床底藏人而惊慌,梁婧仪就知道他是姜知行。 他到医馆缠好伤口后就回到谢泽渊这里,从团团来时就藏进床底,肩膀的伤口让他爬出来艰难困苦,好不容易整个身体都从床底下爬出来,姜知行气喘吁吁倚着床头,脸色发白。 姜知行冷嘲,偏激道:“谁会留一线?每个人都留一线,小琴就不会死。” 梁婧仪张张口,哑声。 谢泽渊在去老叟家中时把事情始末都告诉她了。 她想反驳的,慕容琴的死是必然的,春山病没有解药。他们若选择趁余下时间浪迹天涯,逍遥快活的活着,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但他们偏偏选择最错误的决定,杀人取血天理不容。慕容琴最后活着的几年都生存在悲冷的血池里,与死无异。 慕容琴死在姜知行眼里是不该,那他杀的那些无辜少女又是应该的吗?她们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快乐幸福过一辈子,姜知行为了一己私欲将她们辣手摧花。其实最该以死谢罪的,是姜知行才对。 慕容琴的死并没有为这件事画上句号,另一个罪魁祸首还存活于世。 梁婧仪一直都不喜欢姜知行,奈何谢泽渊已将他收入麾下,她只能接受。 谢泽渊先是淡淡批评姜知行:“姜知行,我不希望看到我的人内斗,以后你们俩跟对方说话客气些。” 而后他转向梁婧仪:“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仁慈往往得不到好下场,这句话我以后会慢慢教给你。” 姜知行撇过头去不屑一顾:“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教,她多蠢笨无知?谢泽渊,你看人的眼光很一般。” 梁婧仪舌尖扫过上牙腔,忍了再忍,像只马上就要炸毛的猫,张牙舞爪:“姜知行,我不与你斗嘴一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二是你刚死了爱人,并不代表我软弱可欺,别什么屎盆子都扣我头上,你看我不爽,我也同样。” 站在梁婧仪手臂上的白鸽弱弱叽喳一声,附和她。 谢泽渊禁不住轻“呵”一声,平淡话语如涓涓流水抚平她恼怒的心态:“姜知行,我会向着梁婧仪的,别惹她生气。” 姜知行漠然,不出声了。 梁婧仪内心吐槽,谢泽渊让她生气的事也不少。 人模狗样。 谢泽渊掌控整个房间的局势,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迎来,他抬手,话语权交给梁婧仪:“好了,说说你来做什么。” 梁婧仪面不改色抓起鸽子:“买了两只鸽子,送你一只。” “我不养动物,煮了吧。” 不养更好,梁婧仪买这只鸽子本来就为了掩盖信鸽的存在。 只是煮了,未免残忍。 梁婧仪可不想杀生,替它求情:“鸽子多可怜,还没什么肉,放了吧。” 谢泽渊对它的处置无所谓,无聊敲敲桌面,发出清脆响声。他道:“随你。回去收拾收拾,马上就要走了。” 梁婧仪打开窗户,将鸽子抛向天空。纯白羽毛伸展,翱翔天际。 鸽子在空中转了三个圈,不舍离去。 梁婧仪呼吸窗外新鲜空气,胸膛张开,微微闭眼感受扑面的风:“不等闻凉?他还没回来。” 姜知行扶着伤痛肩膀缓慢站起来,整个肩膀的骨头几乎碎个干净,他神奇的没有倒下,因疼痛眉头紧皱在一起,逞口舌利:“吃个闭门羹,他自会离去。” 他左手被废,左肩骨碎,左半边几乎废掉不能用了。 有一件事梁婧仪一直不明白,谢泽渊既然要把他纳入囊中,为什么要断他一只手? 姜知行可塑性极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谢泽渊这种做法无异于自断臂膀。 碍于和姜知行不和,梁婧仪没有问。 谢泽渊吩咐姜知行道:“从现在开始,你每时每刻必须以假面示人,改变声音。明白?” 姜知行疼狠了,以毒攻毒按了按肩膀,换来更深层次的疼痛,龇牙咧嘴不敢动,额头冒汗,虚弱道:“是。” 梁婧仪摇摇头,不去看他。 自作自受。 一提姜知行,梁婧仪想到白无崖:“对了,白无崖好像没有死,密室坍塌的时候,我模模糊糊看到了他的那双诡异紫眸,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细看。” 谢泽渊毫不意外:“他当然不会死,千山阁顶尖高手,怎么会死在小小的密室。” “那他来报复你怎么办?” 谢泽渊道:“不会的,白无崖只听千山阁命令。千山阁不下令,他不会动我。就算……” “就算他来了,也杀不掉你,对吗?” 谢泽渊笑了:“对。” 他有这个实力,更有这个自信。 谢泽渊向来不会妄自菲薄。 梁婧仪回到房间,等张德蕴整顿好军势,派兵出发。 谢泽渊把易容成中年男子的姜知行介绍给张德蕴,称他是之前帮助过自己的恩人,想去京都看看,正好顺路带他一起,张德蕴没有怀疑,与姜知行感恩戴德道谢。 宽大的马车加了个姜知行,狭小了一点。 谢泽渊坐在马车主位,困倦闭上眼。他为收服姜知行废了不少精力和武力,一有时间就阖眼养神。 姜知行在外人面前为了不露馅,一直装着没事,导致左肩和手腕不时磕着碰着,现下更是疼痛难忍,紧咬牙闭眼接受铺天盖地的痛苦。 他的心是死的,身体上的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姜知行是可恨的,也是可怜的。他爱的人得了怪病,逼他不得不打破底线作恶。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样做。 他也想像普通人那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做一对平凡夫妻。 天地不仁,前半生对他施以极刑,直至遇见愿意为之奉献一切的那个人。 天地仁心,借着少女血液偷来的几年相伴时光,所作所为终究如数奉还。 到最后,姜知行一无所有。 第二十八章 山匪 马车启程,前往上京。 梁婧仪逗弄笼子里的信鸽,看着它一下一下啄手心里的鸟食,红色鸟喙极为快速,吃饱喝足后站在笼子里的横杆上,绿油油的大眼睛盯着谢泽渊,似乎知道他是这里最好看的。 梁婧仪点了点信鸽额头:“花痴鸟。” 马车驶离扬州,经过一片山林,吹过妖风。 张德蕴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马高过马车半个身,张德蕴俯身到与车窗平齐,略有些忧心忡忡道:“殿下,前方是山匪聚集地,要不要掉头绕路走?” 他嘟囔着:“奇怪,臣记得之前官府上报朝廷已经将这块区域的山匪连根拔除,所以才敢走近路,不知为何前方探子来报发现山匪踪影。” 难道这里的官员和匪徒已经沆瀣一气了? 谢泽渊掀开帘子,外面山林缠绕,几乎没多少阳光透过渗透进来,阴风阵阵。谢泽渊略一思索:“绕路要多久?” “需要先行下山,从另一条平坦的远路走,大概一天左右。” “带的干粮够么?” 张德蕴汗颜:“回殿下,因水路离扬州不远,是以只带了三天干粮。挤吧挤吧能过得去。” 谢泽渊修长禁欲的手指撩着窗帘上的流苏,声线恰如其分带了那么一点颤抖般不易察觉的害怕:“那便绕路吧,安全为上。” 张德蕴连声安抚:“殿下放心,我们马车上附有皇家标识,谅山匪不敢轻易上前。” 谢泽渊放下流苏:“但愿吧。” 马车掉头,驶向山下。 梁婧仪瞄了谢泽渊一眼,他正襟危坐,不慌不忙。 谢泽渊道:“你先下去。” “哦,好。” 梁婧仪刚抬起屁股,就见姜知行先她一步掀开车帘走下去,一气呵成。 姜知行坐在车外,和车夫并肩,头也不回地说:“他让我出来。” 姜知行拉下车帘,把他们隔绝在车里,留出一个足够安全的位置。 梁婧仪看向谢泽渊。 谢泽渊证实姜知行的话,道:“你留下。” 梁婧仪不知所措:“怎么了嘛?” 谢泽渊闭眼倾听,神色些微凝重:“周围有人,至少三十埋伏。山匪官员勾结,那些想让我死的很大概率会假扮山匪。这样就算绕路我也无法逃脱被追杀,我不能在张德蕴面前动武,需要你帮个忙。” 前面探路的探子都没发现埋伏,谢泽渊是怎么发现的? 梁婧仪很相信谢泽渊的话,他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她第六感觉得他说的事很难完成:“姜知行废了条胳膊也比我手无缚鸡之力强,找他更靠谱点吧。” 有什么事是姜知行不如她的? “这个忙只有你能帮。” …… 一刻钟后。 梁婧仪捂着肚子滚到车外:“哎呦,不行了,我肚子痛,快停车让我去如厕!” 山匪横行的地方,停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一直赶路的车夫不满地驭马停止。 士兵们也为梁婧仪不合时宜的肚子痛感到郁闷。 张德蕴直来直去惯了,道:“梁姑娘,在这里停车很危险,能否忍耐片刻,下山后再找地方如厕?” 梁婧仪哪能停下?连滚带爬下车,往林子里窜去,声音停留回响:“实在忍不了,对不住了,我去去就回。” “哎——” 张德蕴想叫她,没叫住。 过了一会儿,丛林里传来梁婧仪跳脚大叫:“啊——有虫子!” 谢泽渊掀开帘子走下去,面露担忧:“我去看看。” 张德蕴急忙拦下,但见谢泽渊忧心梁婧仪的目光,阻拦的话吞进肚子里:“林中危险,殿下不可独自前往!臣陪殿下去。” “无事,我一会儿便回。你也过去,梁婧仪如厕会不方便。” 张德蕴忧虑:“殿下……” 谢泽渊已经向梁婧仪的那个方向走了。 张德蕴仰天长叹,痛恨喃喃道:“美色误人!” 梁婧仪躲在不远一棵树后,冒出半颗毛茸茸的脑袋,朝往这里走来的谢泽渊发出细小猫叫声,谢泽渊循着声音看到她。 梁婧仪让出一点位置,让谢泽渊一同躲在这里,叹道:“他们一行人都得恨上我,吃力不讨好的活,以后不干。” 谢泽渊蹲在她旁边,道:“你是女人,他们会避嫌。姜知行来的话张德蕴会跟来。” 这就是谢泽渊让梁婧仪帮的忙。 避开张德蕴他们,引来幕后之人时一身武力才能出手。 梁婧仪义愤填膺:“你这叫奴役廉价劳动力,搁我家那边犯法的。” “你家在哪?” “……” 梁婧仪愤怒消失,视线落到天边,苦涩笑道:“在很远的地方。” 一个靠人力无法到达的地方。 穿越这种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又能说得通呢? 触话生情,梁婧仪越发明了亲近谢泽渊的重要性。她不能不在乎谢泽渊的心情,不能不在乎谢泽渊与哪个女子谈情说爱。 谢泽渊得是她的,得被牢牢握在手中,梁婧仪才有胜算。 谢泽渊沉默片刻,淡淡转移话题:“我听见马蹄声了。” 梁婧仪竖起耳朵,周围寂静无声。 梁婧仪听不见声音,问:“我们的马蹄还是?” “对方的。训练有素,不似山匪。” 梁婧仪暂时将不能回家的苦痛抛之脑后,面色凝重:“真让你给说中了?” 谢泽渊道:“来了。” 话落那一秒,只见马车旁突然落下三十多个山匪服饰男子,个个拿着刀二话不说冲向马车。 他们不图钱,目标只有马车里的人。 没有多余的抢夺钱财掩饰山匪身份,只要事后留下劫匪痕迹,谁都查不出来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只要将所有人都杀了,便不需要掩饰身份。 张德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住,毕竟是侍卫总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想好措施,猛喝:“布阵迎敌!” 十几个士兵分列排开,围着马车对上他们两倍人数的山匪,丝毫不惧敌意。 两帮人马很快打了起来,山匪个个武功高强,听从指挥,但张德蕴带的人都是宫里一等一的好手,平时可以以一敌十,是以短时间没有落入下风。 梁婧仪凑到谢泽渊那边观察动向,她不会武功,只能看得见好几十个人厮杀乱战成残影,落下的树叶被他们凌乱剑意削成碎片,血线横飞。梁婧仪也跟着被感染:“谁胜的可能性大?” “谁都赢不了。” “为何?” “他们的目标是我,很快就会发现我不在车上,且战且退。” 一道剑气越过士兵手臂扫飞门帘,马车里空空如也。 山匪冷喝:“车里没人,跑不远,追!” 张德蕴心里咯噔一下,遭了。 他们战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让谢泽渊多点时间逃走,不知争取的时间有没有让谢泽渊多逃一会儿。 第二十九章 女子香 谢泽渊气声道:“按原计划,该你上场了。” 梁婧仪嘟囔一句:“我怕我喊不真实。” 谢泽渊突然盯着梁婧仪的眼睛,真切道:“你身上有虫子。” 梁婧仪愣了一瞬,跳脚大叫:“……啊——哪里,哪里,在哪有虫子,掉了没!” 一叫激起千层浪。 张德蕴和没撤退的山匪发现了他们的位置。 山匪凌厉的目光扫过谢泽渊所在位置,看到树后刻意露出的一片衣袍,道:“在那里,追!” 张德蕴怒喝:“保护殿下!” 追上去拦住山匪。 十几个士兵只拦住一半的山匪,另一半朝谢泽渊飞速掠去。 谢泽渊揽起梁婧仪反方向飞奔,在张德蕴可视范围内,他没有动用轻功,和山匪的距离逐渐拉近。 张德蕴想飞奔过去保护谢泽渊,被两个山匪合力拦下,恼怒大喝一声,攻势越来越强盛。 姜知行且战且退,和一个山匪过了几招,边打边引他入山林,一暗镖刺入山匪脖子,看他慢慢断气,姜知行喘着气捂住渗血的肩膀。 一番打斗让重伤的他精疲力尽。 他看也未看纠缠不清的一群人,手中提溜着一个鸟笼,身形隐匿林中。 笼中鸟转动绿晶晶的大眼睛打量姜知行,血溅到纯灰色羽毛上,染成奇异颜色。 那边,一个跑得快的山匪追上谢泽渊,离他不过一尺距离,谢泽渊一个石子打到山匪脚上,他刹不住扑腾扑到地上。 剩下山匪赶上来,其中一个扶住他疑惑道:“你怎么了?” 那山匪没看到谢泽渊出招动作,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叫石头绊倒了吧。” “别在这种事上犯错,要是杀不掉谢泽渊,回去你我都有的受。” 梁婧仪从出生开始只有在学校举行活动或者体测八百的时候这么剧烈跑过步,其余时候都是不做锻炼的。山匪速度快得没边,和生命比赛,她使出吃奶的劲跑,喉咙反上来铁锈味,心跳剧烈加快,梁婧仪腿越跑越软。 除了最开始谢泽渊拉她起跑之后,就再也没管过她。她和谢泽渊之间的距离越差越大,山匪轻功掠起的风呼啸在耳边,他们快追上梁婧仪了。 梁婧仪低骂一句,狂喊系统救救她。 平日严谨认真的系统坠入谷底,怎么叫都不出来,梁婧仪气急,一点也不靠谱! 梁婧仪在山匪的剑够到她的最后一刻,突然出声大叫:“谢泽渊你给我回来,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有本事别跑!还不上看我怎么揍你!” 山匪杀她的手顿住,疑惑地看着她狂奔的背影。 他们不是一伙的? 山匪中看起来像头目的人点兵点将道:“你,还有你,你们两个先抓住那个女的,带回上京,为谢泽渊增添一笔负债罪名,剩下的人跟我杀谢泽渊!” “是!” 谢泽渊已经跑远,山匪们飞奔上去。 梁婧仪实在跑不动,速度渐渐慢下来,腿肚子打颤,嗓子眼里的铁锈味反上来,她小脸发白,眼看山匪在她身后,梁婧仪一屁股坐下,倚着树大喘气。 两个山匪追到她面前,以剑抵着她的脖子,冷声道:“你和谢泽渊什么关系?” 梁婧仪眼睛都不愿睁开,瓮声瓮气:“债权人与债务人的关系。” 山匪理直气壮:“听不懂。” “就是他欠我钱,你们是来杀他的?能不能让他先把钱还上?” 两人中年龄较小的山匪有些好奇,又不能表露太多,冷冷问道:“他欠你多少?” 梁婧仪伸出五个指头。 “五十两银?” 梁婧仪摇摇头,再比五个指头。 “五百两银?” “黄金,五百黄金。” 山匪倒抽一口气,五百两黄金够他生活一辈子了,这谢泽渊到底拿这么多钱做什么? 梁婧仪专供答疑解惑,诉苦道:“你们是不知道,他天天以容色诱我,骗我为他出钱读书,许诺高中后就把我纳入房中,实则拿那笔钱去青楼花天酒地,彻夜不归。我只能在家以泪洗面,那笔钱是我老娘给我留下的嫁妆啊,全都让他作没了,他还每日家暴我,你们看,我手腕上的红痕就是他绑起来弄得,与其没有尊严的活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梁婧仪露出魏子衡绑她绑出来的红痕,声泪俱下。 年龄小的山匪诚实道:“人渣!你放心,他今日必死。” 梁婧仪止住哭泣,露出通红双眼,弱弱问道:“真的?” 山匪拍拍胸脯:“真的,我不会像他这样骗你。” “谢谢你。”梁婧仪抽泣着,又面露困惑,眨巴眨巴染了红晕的大眼睛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他呀?” “他是我朝三……” 年龄小的山匪一吐为快,被年龄大的断眉山匪打断,消声。 断眉山匪越看越觉得梁婧仪没有这么简单,吩咐道:“把她绑起来!” 年龄小的山匪看着梨花带雨的梁婧仪于心不忍:“啊?她没有力气跑了,要不还是算了吧。绳子太粗了,会把她手腕磨坏的。” 梁婧仪默默藏起带着红痕的手腕,仪态可怜。 断眉山匪训斥道:“当初教你的全忘了?不要妇人之仁!” 年龄小的山匪好似被劝动了,掏出绳子向梁婧仪走去。 梁婧仪低头,静静抽泣。 可怜模样让山匪心都软化了,他动了恻隐之心,毅然决然收起绳索,道:“我不绑,她根本就动弹不得,看着多么可怜,你还要怎样!你这个没有心的家伙!” 断眉山匪捏着他耳朵提溜起来:“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信不信回去我把你交大理寺试试刑法?” 梁婧仪默默记下他们说的关键词,心中了然。 断眉山匪把年龄小的山匪提到一旁耳提面命教训,没有看到树下认真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梁婧仪被一双手捂住嘴巴拖走。 梁婧仪瞪大眼睛想反抗,蓦然闻到一股女子香,停止挣扎,任由那双手把她拖走。 断眉山匪教训完,回头一看梁婧仪早就没影了,他又惊又气:“看你干的好事,这就是仁慈的下场!还不快去追!” 梁婧仪被那双手拖着行了一路,忍不住出手扒拉下来,大口喘气:“你快把我捂死了!” 身后姜知行手臂上挂着鸟笼,身上是还有没散尽的慕容琴的女子香气,抱胸看她:“谢泽渊呢?” 梁婧仪道:“跑了,他是我们三个人中最不该担心的。” 第三十章 魅欢蛇 姜知行气不过,自慕容琴死后头一次脸上有了除悲伤以外的表情,烦躁道:“不是我说,你们有计划不跟我说一声?害我好一顿找。” 梁婧仪回怼:“笑死,我说我也不知道谢泽渊要怎样你信吗?” 他干什么事需要什么人就告诉什么人,多余的一句不肯说。姜知行和梁婧仪对此完全领悟并深恶痛绝。 这个人,把自己疯狂恶劣的一面隐藏起来,露出柔弱爪牙,看似谁都能咬上一口,实际就是个狠毒疯批。 姜知行沉默半天,突然说道:“这个毛病得治。” 梁婧仪深以为然:“没错。” 两人第一次达成共识。 梁婧仪记得谢泽渊朝哪边跑,和姜知行指了指方向,夺走他手中鸟笼道:“他往北边去了,你接应一下吧。” 姜知行没听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转身即走,迈出去几步又转过头来,略有些疑惑问道:“你不走?” “我想走也追不上你们,有心无力,就不去添乱了。” 笑话,那么多宫中来的杀手,谁去送死谁傻子。 姜知行一想也是,梁婧仪去了也是累赘,他便没有多想,走了。 姜知行走后,梁婧仪立刻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笔墨,沾了点墨水,在宣纸上写道:申时启程,路上无饮食,看了半本小书,剩余时间睡觉。路上偶遇山匪,绕路。 梁婧仪不会拿毛笔,用握钢笔的姿势握它,宣纸很快晕染开墨汁,把她写得歪歪扭扭的字体模糊成一团,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梁婧仪对着纸上的杰作啧啧赞叹:“我写得可都是真的,你要能看懂算你有本事。” 然后把宣纸卷成一团,扯开衣服上的线绑在信鸽腿上,打开笼子放它出来:“去吧。” 她写在纸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正经事一个没提。白衣男子看懂了也无伤大雅。 信鸽飞快钻出笼子一飞冲天,速度快如鹰隼,向一个方向飞去,小灰点很快消失在天空中。 系统不合时宜的声音传荡脑海:【叮咚!触发支线剧情——洞崖温情。支线剧情即因男主或宿主选择不同而触发,完成支线任务好感度提升10%,请宿主按路线前往所在地。】 10%的好感度!抵过梁婧仪努力好长时间,她星星眼冒光,把危险什么的抛之九霄云外。 梁婧仪急切问道:“在哪,在哪?谢泽渊在哪!” 【正在为宿主择取最优路线……正在调取可视化红外线,红外线导航启动成功。】 梁婧仪眼前渐渐显现出一条细波纹红外线,向北延伸,梁婧仪提着空鸟笼沿路走过去。 …… 谢泽渊站在悬崖边缘,身后万丈深渊,衣袍猎猎生风。 他面前站着三个披着山匪外衣的武功高手,地上躺着十余个被谢泽渊杀死的山匪。 谢泽渊毫发无伤。 领头山匪面色凝重,身上多处负伤,都是让谢泽渊单枪匹马打出来的,他们都小看谢泽渊了。 领头山匪道:“你为何之前不杀我们,非要逼到悬崖?” 谢泽渊负立悬崖,三千青丝随风舞动:“不想让张德蕴知道。” 领头山匪捂着不断流血的腹部,言辞冷嘲道:“我朝三皇子竟是个武功高深之人,之前的情报有误,藏的如此深,很难让人觉得你没有企图吧,三皇子殿下?” 这样的事若让皇上知晓,无需他们动手,谢泽渊将会死在自己亲爹刀下。 “承让,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通风报信的。” 谢泽渊杀伐气息浓烈,随手踢起两把剑,眼底杀意蔓延。 三个山匪后怕地后退一步,谢泽渊杀人手段太过血腥。他会砍下他们的手,再是手臂,然后双腿,最后流血而亡的前一刻,再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地上死的无头山匪四肢尽断,地上的四十多个胳膊腿分不清谁是谁。 谢泽渊的残忍,他们有目共睹。 眼见谢泽渊就要杀过来把他们碎尸万段,领头山匪咬了咬牙,强装镇定摸了摸衣袖处,宽大衣袖里的东西蠕动,给他带来一点心安。 “谢泽渊,你以为我会空手来吗?哪怕血祭肢体,我也要将你人头落地!” 谢泽渊眯了眯眼,止住冲上去的步伐。 他感受到一丝微弱不妙。 只见领头山匪大喝一声,三人齐齐斩断右臂,臂膀落到地上,三人脸色苍白,支撑不住倒下。 斩断的手臂蓦然干瘪,衣袖里鼓起一条长长的圆柱形,三个袖子爬出来三条长长的绿色小蛇,它们的身躯拱成山丘,皮肤凹凸不平,鼓起许多绿色痘印,面目可憎。 绿色小蛇张开血盆大口,把比它们身形大一倍的手臂吞吃入腹,痘印里淌出黏糊糊的绿色水滴,落到地上,将坚硬的岩石地面烫出一个窟窿。 领头山匪单膝跪地,自断一臂,神色癫狂错乱:“哈哈哈哈,谢泽渊,没有人能逃过魅欢蛇的攻击,在它的毒性里疯癫死去吧!” 谢泽渊眼底如幽谭,掠起一把剑飞向三人,剑刃斩断他们喉咙。 三人吐了一口血,两眼一翻倒下。 谢泽渊握紧身边唯一剑柄。 三只小蛇吃了手臂膨胀一圈,快如闪电向谢泽渊爬来,绿色毒液蔓延一地。 它们身形快得出奇,沿途每吃掉一块人肉就膨胀一分。 谢泽渊轻功跃起,先发制人,手中长剑脱落,袭击一个速度稍慢的魅欢蛇,它的腮帮鼓动,吐出一口浓液,竟然将铁剑化穿一个孔洞。而后盘着身子移到另外两只魅欢蛇身边,吐出蛇信,倒三角眼睛散发危险光芒。 谢泽渊闭了闭眼。 他且战且退,避让魅欢蛇,越过他们飞到远离悬崖的地方。魅欢蛇碰不得,追不过,很是棘手。 皇宫里的稀奇物件真不少。 三只魅欢蛇定位谢泽渊,瞄准他追过来。 谢泽渊避过两只蛇的攻击范围,另一个实在躲不过,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他便纹风不动站着。 第三只魅欢蛇的蛇信子吐露,触碰到谢泽渊衣襟时,一把连着鱼线的暗镖突兀袭来,拉着魅欢蛇的七寸划出一道绿色血线。 给予它致命一击。 这也是偷袭才能得利,若是在魅欢蛇眼前放这一击,武器尚在空中就会被魅欢蛇毒液融化。 魅欢蛇被砍成两半,落到地上,两半身体瑟缩抖动。 姜知行轻飘飘落在谢泽渊身前,收回鱼线,暗镖的一半被魅欢蛇毒液腐蚀,已经不能用了。 谢泽渊笑了笑:“比我想象得要早。” 姜知行对上两条因死同伴而蛇眼大红的魅欢蛇,面色凝重:“废话,梁婧仪告诉我路了。” 姜知行书院里学过魅欢蛇,扯出鱼线紧绷双手,时刻准备攻击,道:“魅欢蛇?这可难办了,魅欢蛇很难缠,一旦认定一个敌人,必然不死不休。别让它咬上,它的毒很恶心,咬一口能让你纳一房小妾。不想要就离远点。” 第三十一章 洞崖 谢泽渊匮乏喜怒哀乐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疑惑:“纳一房妾?” 姜知行无奈:“就是说要有个女人来解救你,听不懂?它的毒里含有特别的迷药成分,许多男女之事的药都是提取稀释魅欢蛇毒液研制。总之别沾上就是。” 谢泽渊了然:“是这个么?” 谢泽渊扯开衣襟,锁骨小小的残月胎记两边赫然有两个蛇咬出来的红点,:呈轴对称式分散胎记两旁,配上谢泽渊冷白皮,越发妖异惑人。 姜知行:“……是。” 所以你中毒了为什么那么冷静啊喂! 第三只魅欢蛇死前竟然攻击到谢泽渊了。 谢泽渊淡淡道:“没计算好魅欢蛇的移速,失误了。” 哪怕再早一秒,姜知行都可以在那条蛇碰不到谢泽渊衣角的时候将其斩杀。 姜知行深呼一口气,提防两条魅欢蛇的突然攻击,眼睛瞪着蛇问道:“你现在什么感觉?还能战斗吗?” 谢泽渊活动手腕脚腕:“没什么感觉。” 身体一丝异样也无。 姜知行皱着眉,他在学魅欢蛇这一堂课的时候走神了,没学明白,因此不太清楚具体毒性。但他分明记得魅欢蛇蛇如其名的,就算错也不会错太多,怎么会没感觉? 姜知行还待说什么,忽然感觉到危险,谢泽渊比他自己反应过来还要迅速地一把将他扯到身边,只见他原先的位置,岩石被魅欢蛇毒性腐蚀。 姜知行愤恨盯着那条吐毒的魅欢蛇,熊熊怒火燃发斗志:“偷袭什么的最无耻!” 谢泽渊默默补刀:“你总是偷袭。” 姜知行:“?” 两条魅欢蛇一左一右疾驰而来,一蹦三尺高,不给他们反应机会,口里鼓动毒液。 姜知行咒骂一句,拽住仅剩两根鱼线,抛出鱼线连接的暗镖,削掉魅欢蛇身上恶心人的绿痘。 绿色痘印落到地上融化成一滩毒水。 魅欢蛇痛苦落到地上,身体蜷缩成几个圈,姜知行仅剩两个暗镖随之化成铁水。 谢泽渊道:“别恋战,回去把张德蕴那边的山匪杀了,不要让他们走漏风声。” “你使唤我倒熟练。” 姜知行一边嘲讽,一边听话后退。 魅欢蛇被三番两次失利激怒了,张开血盆大口,蛇信子细长而油绿,贴着地面鬼魅爬来,快得只剩残影。 谢泽渊迅速后撤,有条不紊说道:“蛇的眼睛不好使,跑弯曲路线它追不上。” 姜知行立马向东跑,在魅欢蛇要追上他的时候立刻倒转方向向西跑,蛇是直行动物,一时很难改变方向,一来一回和姜知行的距离逐渐拉远。 梁婧仪寻着红外线一直往北走,远远发现两道人影,朝她这里飞奔而来。 身后似乎什么东西跟着。 红外线延伸至其中一个玄衣男子脚下,没入不见。 系统选择的人,不用看清楚也知道玄衣男子是谢泽渊。 梁婧仪振臂欢呼,却发现姜知行面色不是很好看,飞到梁婧仪身边道:“后面有蛇。” 梁婧仪看向他身后,两条绿色长虫笨拙沿着姜知行走过的路跟着弯曲爬来,梁婧仪最怕这种爬行动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快追上了,快跑!” 系统你这是让我死! 谢泽渊脚踩树杈,处变不惊:“我引开蛇,姜知行,你去杀了山匪。” 姜知行拉起梁婧仪狂奔,十分不赞同谢泽渊的做法:“可你还中着毒,让我离开未免不妥。” 梁婧仪好不容易走过来,又要原路返回,心里把系统骂了千百遍。 梁婧仪完全跟不上他们节奏:“你们怎么招惹的蛇?谢泽渊中毒了?” 谢泽渊看起来很正常。 姜知行攀上一棵树,让梁婧仪坐稳在树上,融化一半的飞镖再次丢出去挡住魅欢蛇吐过来的毒水,报废成铁汁。姜知行武器全部用完,明显来了气:“怎么招惹的?你问问谢泽渊不就知道了?” 谢泽渊如实相告:“山匪弄出来的。你该走了,姜知行。” 姜知行咬咬牙:“你就该死!” 他收起鱼线,冷哼一声,跃起离去。 梁婧仪所在的树杈一轻,她顿时急叫道:“姜知行,你走了我怎么下去!” 姜知行生着气,哪还管她? 两只魅欢蛇冲上去追姜知行。 也不知道谢泽渊如何动作,一阵掌风拂过,两条蛇直直被他打回去,正好打在梁婧仪的树下,身上鼓出来的痘液把树干腐蚀,梁婧仪摇摇欲坠。 梁婧仪四肢抱紧树干,声音吓得说不直溜:“不是,有话好商量,两位大哥别动我树。” 谢泽渊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飞过来拉住梁婧仪上臂:“走。” 碰到梁婧仪的一瞬间,谢泽渊意识消弭,脑子卡顿成浆糊,眼中景色全部扩大又缩小回原,一个酿跄差点从树上栽下去。梁婧仪眼疾手快拽住他,谢泽渊的晃动让本就不平稳的树干火上浇油。 梁婧仪蹙眉:“你怎么了?” 谢泽渊摇摇脑袋,逼迫自己清醒:“没事。” 身体趋于燥热,谢泽渊忍不住直盯梁婧仪,喉结滚了滚,目光向下。 她的唇是粉红色的,肉嘟嘟很是可爱。她舔过唇,唇上亮晶晶的一层,称得愈发娇软。 梁婧仪抬眸,眸子如同一汪春水,叫人心生向往。 梁婧仪被他直勾勾看得发毛:“你到底怎么了?毒发了?” 谢泽渊热得想脱衣服,他静静转移目光,拎着梁婧仪衣领,尽量不触碰她身体,飞起来奔向远方:“应该是。” 两条蛇从树上下来,弯曲爬行追过来。 梁婧仪追问:“什么毒?有解药没?” 系统没有说谢泽渊处于危险中,证明他是有解决办法的。可看魅欢蛇恶心的蛇身,梁婧仪不由得担心起来。 谢泽渊幽幽盯着梁婧仪:“有。” 姜知行说的话回荡耳边。 谢泽渊脖子蹦起青筋,耳垂红得烫人,屈起五指攥紧梁婧仪衣襟,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能暴露在外面,谢泽渊勉强用最后一丝意志力找到一处隐蔽安全山洞。 山洞旁有一块大石头,他搬起有三个自己重的石头堵住洞口,透不进一丝光亮,山洞里瞬时漆黑无光,同时也把姗姗来迟的魅欢蛇堵在洞外。 它们不通灵,不知道谢泽渊藏在哪里,只能围着洞口旁边的地方团团转。 谢泽渊躺在冰凉洞壁上,面颊贴上,汲取上面的凉意。 梁婧仪伸手不见五指,摸索着退到堵住洞口的石头上。 她忽然想起系统说的话。 洞崖温情。 什么意思!她突然明白过来。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吧? 献身? 怎么可能,系统能让她做这么幼稚的事么? 第三十二章 温情 寂静山洞,谢泽渊的喘息声尤为清晰。 他在山洞最里面,梁婧仪在山洞口,隔出一个最远最安全的距离。即使这样,谢泽渊还是能闻到她身上淡淡苹果香,甜腻诱人。 梁婧仪的气息让他如日中烧,谢泽渊扯乱衣领,身体每一寸皮肤红得不像话,额头青筋暴起。体内内力错乱,他隐忍不发,吸取石壁凉意。 梁婧仪抱着鸟笼,她回忆起谢泽渊从碰到她就开始不正常,再看他这般模样,想起系统的话,猜测问道:“蛇的毒性不会跟那种事有关吧?” 隔了很久,谢泽渊声音不再同平常一般四平八稳,带了些颤抖,抑制到极限:“对,我不能碰你。” 魅欢蛇蛇毒的启动条件是触碰。一旦碰到异性,就会毒发。他到现在才明白,太晚了。 梁婧仪一口气提着下不去:“那我现在……出去么?” 没有人回答,谢泽渊的喘息声消失了。 微风拂面,鸟笼哐嘡脱落,梁婧仪的后脖颈被人捏着甩到洞深处。她惊呼一声,没等落地,谢泽渊欺身上来,把她怼到石壁上。 后背是冰凉石壁,身前体温滚烫,冰火两重天。谢泽渊呼吸错乱,两人都看不见对方,梁婧仪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抠手指。 怪不得加10%,她终于明白是做什么了。 梁婧仪很想要10%好感度,但如果以这种方式,她很别扭。 梁婧仪之前借亲吻增加1%好感度,和此时奉献自己身心是不一样程度的。 趁谢泽渊之危,蝇营狗苟。不是她的做派。 谢泽渊俯身吻上去。 她的唇很软,温凉。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亲吻,已让他内心滔天大火浇息,不再抓心挠肺燥热。 梁婧仪全程不敢动,僵直站着,腿肚子软得打颤,亏得谢泽渊提了提她,把她稳固在自己怀里才不至于掉下去。 梁婧仪心里默念,不就是一具身体么,有何惧?大不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梁婧仪侧头,抬手擦了擦波光粼粼的嘴唇,心跳飞快,用力掐手指,让疼痛逼迫自己清醒,谢泽渊迷茫无知的样子太迷人了,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四目相对,看不清对方表情,谢泽渊粗重的呼吸泄露妄想,弓着上半身,像一头匍匐等待进攻的猎犬,张开尖利虎牙,一口咬上梁婧仪的唇角,咬破她的唇,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口中。 梁婧仪嘴角一痛,毫不留情锤他宽瘦肩膀:“你是狗?” 谢泽渊浑身都是烫的,传染梁婧仪也开始发热。她的热不是毒性致使。此情此景,让她燥热。 内力侵袭身体,谢泽渊快要走火入魔,神智不清地命令:“闭嘴。” 梁婧仪被他气势压了一头,打又打不过,忍耐道:“清醒一点!” 谢泽渊听不进去梁婧仪的话,他的意识混沌,只剩下无止境的攻略厮杀,天性使然,他要将身下人完全据为己有。 梁婧仪内心狂拍系统:“系统!不是说他不喜欢我吗!蛇毒那么厉害?有没有解药?” 【因10%好感度加持,情丝已在谢泽渊心中生根发芽,是以无法控制内心渴望。换个人来,谢泽渊不会如此。魅欢蛇蛇毒乃世间最强毒药之一,任何人无法抵挡,包括男主光环。请宿主帮助谢泽渊度过此劫,并保证自己身心健康。】 谢泽渊说的只对她拥有神奇的力量而感兴趣,经过系统鉴识,是假话。 他是心动了的,但他不肯承认,亦或者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心动。 梁婧仪无声呐喊:“我靠,你也太不靠谱了!” 【系统001随时为您的生命安全保驾护航,请问宿主还有什么需要?】 不靠谱系统,你可以退下了。 梁婧仪默默地说。 【好的,宿主有需要随时召唤系统。此次对话结束。】 魅欢蛇毒性巨大,主要也看人心中对此事的欲望强不强烈。谢泽渊无感这样的事,是以只亲了梁婧仪就缓解大半毒性。 洞外突然传来蛇吐信子的声音和石头融化的响动,惊醒梦中人。 谢泽渊勉强恢复一点理智,大口喘息,扭头看向洞口。 梁婧仪活动麻了的嘴,不妙涌上心头:“它们发现我们了。” 谢泽渊坐到一旁,窸窸窣窣穿好衣服,声音有点哑:“你说的很像我们偷人被抓。” 梁婧仪忍不住吐槽的冲动:“难道不是吗?” 谢泽渊毒性解了大半,又被魅欢蛇惊了一下,意识回笼,默然,毫无歉意道:“抱歉,失礼了。” 他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人,凡事以利益为重,强迫这样的事放在他身上,不足为奇。 他是个疯子。 梁婧仪早就知道。 三人重的石头被毒液腐蚀出一道小孔洞,光从外面渗透进来。同时出现在孔洞里的,还有一个蛇头,它倒三角的眼睛盯着山洞里的谢泽渊,长长的蛇信子吐露。 即使离得很远,梁婧仪还是下意识退后几步。 太可怕了,她最怕软体和爬行动物。 第三十三章 毒舌精 梁婧仪飞速躲到谢泽渊身后,慌乱拽着他,不小心把他套上的袖子扯掉,露出大半营养不良造成的瘦弱肩颈。 谢泽渊胡乱穿的衣服并不稳固,一拽就掉,梁婧仪弱弱给他扒拉回去。 喉结滚动,理智和残存蛇毒疯狂斗争,最终清醒占据上风,谢泽渊虚握拳。 梁婧仪讪讪道:“不好意思。” 谢泽渊虚弱地笑起来,言辞犀利:“不用不好意思,都是从你身上还。” “……” 哪能看出谢泽渊喜欢她?分明是个毒舌精。 梁婧仪无语凝噎。 孔洞越来越大,魅欢蛇的头穿过孔洞钻进来,眼神锋利,凶猛吐出蛇信子,上头的毒液砸到地上,砸出一个大洞。 谢泽渊浑身不再发烫,渐渐缓成恒温,皮肤还是有些红润。他坐在地上,目光凝聚在魅欢蛇身上,不耐地拍拍地面。 梁婧仪眨眨眼,没看懂。 “过来。” 梁婧仪舌头还是麻的,嘴角破了皮,摸一摸嘴唇果真肿了起来,生疼。 她不进反退,警惕道:“你不是好了?” 她还以为谢泽渊要对她怎样。 谢泽渊冷笑:“你把我当什么了?” 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梁婧仪走过去,坐在谢泽渊旁边的地面上。魅欢蛇卡在石头孔里,痘痘往外冒绿毒液,逐渐侵蚀石头孔越来越大,很快就能钻进来。 梁婧仪不敢坐太实,省得逃走不方便,虚虚蹲坐着:“咱要不快走吧,蛇马上就进来了。” 魅欢蛇蛇名还是系统告诉她的,她不敢说出来,怕谢泽渊起疑。 谢泽渊沉声命令:“脱鞋。” 梁婧仪虽然不解,没有说出来,听话脱掉右脚绣花鞋,只见谢泽渊接过来,把自己右脚的草鞋脱下来,套上梁婧仪的。 梁婧仪的脚比他小很多,谢泽渊穿着别扭,后脚跟套不进去,踩着后鞋跟,拎起自己的草鞋。 梁婧仪突然懂了:“你不会要踩着我的鞋打蛇吧?” 谢泽渊十分自然地点头:“不然呢?” 魅欢蛇毒性强烈,踩一脚鞋就废了。谢泽渊不用他自己的,真是狗! 脱都脱了,事到如今没有后悔的地步,眼看魅欢蛇半个身子挤进来,腮帮子鼓起酝酿毒液,梁婧仪着急跛着站起来:“不与你计较,赶紧走!” 谢泽渊半蹲,头微微低着,露出一截白皙脖颈,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做出背人姿势时很是流利。 梁婧仪立马攀上他的背,迫切拍打他的肩头:“快快快,蛇尾巴都要进来了!” 魅欢蛇大半身子扭到地上,只剩短小尾巴还没进来,透过小孔可以看见另一条蛇也在试图钻进来。 鸡皮疙瘩起来,梁婧仪一个头两个大,不敢看蛇身:“我害怕,你别死。” 谢泽渊隐晦笑了笑。 “抓紧,我要走了。” 谢泽渊托起梁婧仪,把她扶在背上。 不知为何,他很喜欢梁婧仪担惊受怕的样子。 尤其是担心他的时候。 那会让他感觉,他有人在乎着,他不是孤独一个人。 谢泽渊的速度快到极致,比之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快,仿佛以前看到的仅仅是他实力的冰山一角,梁婧仪凭视力看不清景色,只觉得如走马观花一般恍惚。 轰隆巨响,震耳欲聋。 谢泽渊重踩魅欢蛇蛇头,蕴含内力的一脚直接踹穿洞口堵着的巨石,把魅欢蛇的脑袋踹出洞外,同时魅欢蛇释放的毒性让绣花鞋底彻底报废,破了个大窟窿,谢泽渊当机立断甩掉本就不合脚的鞋子,背着抄起鸟笼的梁婧仪从小洞口飞出来。 长时间待在黑暗中,洞外阳光刺眼,梁婧仪下意识捂着眼,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满足喟叹。 还是外面的世界好。 被谢泽渊踹翻的蛇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身上压着许多石块,冒出绿色血液。 谢泽渊没时间套上自己的鞋,后面还有一条魅欢蛇没有被伤到,它奋起直追,势要杀了谢泽渊替兄弟报仇。 谢泽渊连跨几步跑到一湾山河里,轻功水上漂踏过水面,泛起水波粼粼。 梁婧仪回头看去,魅欢蛇止步河水边,他不通水性,不敢下水追,只能吐出蛇信子幽怨瞪着谢泽渊,似有千言万语凝结。 谢泽渊背着梁婧仪,波涛河面如履平地。 过了河,他扔下鞋子,胡乱塞进去穿上。 梁婧仪很久没有说话了,他还有点不习惯,转头看她,只见她双目无神,神游天外。 谢泽渊叫她:“梁婧仪。” 梁婧仪不回,她在跟系统对话,分不出心神应付谢泽渊。 她气得六神无主:“说好的10%好感度怎么还不加,我拼死拼活大半天,你想赖账?” 【宿主息怒,实在是谢泽渊心中真实好感度尚未达标,不能加。】 “怎么才能加?” 【或许可以试试用爱感化。】 “我还不够爱他么?我连身心都奉献给他了!” 【谢泽渊叫宿主呢,系统先退下了。】 “梁婧仪?” 梁婧仪回过神来,才听到谢泽渊的声音。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梁婧仪还在纳闷,用爱感化是什么意思,要她真心实意爱上谢泽渊么? 谢泽渊虚扶着她:“你可以下来了。” 梁婧仪出溜一下从他背上滑下来,贴着他的地方还是热热的,被风一吹温凉些许。 谢泽渊的皮肤不似之前那么红,但还是有点不正常,尤其冷白脸色,白里透红,离得近了隐约可见脸颊上细小绒毛。他平息下紊乱内力,道:“离得不远,走回去吧。” 再用轻功,可能会被别人看见。 梁婧仪倒吸一口气,跟上谢泽渊道:“你感觉还好么?” 她之前确实没怎么关心谢泽渊,都是因为任务才主动靠近他。系统说的话不失为一种办法。 谢泽渊道:“缓解的差不多了。” 梁婧仪厚着脸皮:“还需要我么?” “……” 谢泽渊玩味盯着她,打量她话中意味:“梁婧仪,你很喜欢这样么?” 梁婧仪无意识捏着手指头,受不住他诱惑的目光,后退一步:“不,不不不,不喜欢了。” 不行。 她做不来。还是按她的方法循序渐进吧。 看到梁婧仪红肿湿润的唇,谢泽渊鬼使神差般俯身,长长的眼睫忽闪,突然按着她的后脑勺怼到自己脸前。听闻梁婧仪蓦然急迫的呼吸,谢泽渊翘起嘴角:“你分明不会做这种事,别蛊惑我了。” 第三十四章 淇县 两人距离极近,差一步就能亲上。 梁婧仪扭过头,把鸟笼横亘在二人之间,脸色比中毒的谢泽渊还红。 谢泽渊仿佛才注意到鸟笼是空的:“你的鸽子呢?” 梁婧仪早就想好了,面不改色心不跳,比真话还真诚地说:“放出去吃食了。” 谢泽渊目光幽深。 “殿下!” 远处传来张德蕴及众将士的声音,他们快步向谢泽渊这里走来,随行的还有姜知行和闻凉。 闻凉的出现让梁婧仪很是诧异。 她捂着不正常的嘴唇,怕被别人看出异样。 姜知行先是看了一眼好转的谢泽渊,再看看欲盖弥彰的梁婧仪,走到梁婧仪身边低声啧啧感叹:“谢泽渊挺狠的吧。” 梁婧仪不接他的话:“好奇心害死猫。” “我这是正常好奇,一男一女干柴烈火,加上魅欢蛇毒,我就不相信你们没发生什么。” 梁婧仪干脆不说话。说多错多。 张德蕴大步走到谢泽渊身边,想把他全身都诊断一遍,又觉失态,俯身老泪纵横:“殿下可安康?臣救驾来迟,请殿下降罚!” 谢泽渊虚扶起他:“无妨,王运来得及时,救了我。你们那边怎么样?” 王运是姜知行给自己起的名字,也称亡运,他认为自己大势已去。 慕容琴离去对姜知行打击很大,这段时间一直浑浑噩噩。 “回殿下,多亏殿下挚友和闻将军仗义相助,最大程度减小我们伤亡。” 谢泽渊转头看向闻凉。 闻凉道:“臣受皇上密诏,护送殿下回京。” 谢泽渊随口问道:“抓住姜知行了么?” 闻凉汗颜:“尚未。” 化作中年人的姜知行面色不变和梁婧仪说着话,任谁能想到闻凉抠破扬州天都没抓到的人就在他身边。 梁婧仪身在上帝视角,不免感叹当局者迷。 “不必介怀,恶人自有天收。” 谢泽渊义正言辞的语气在梁婧仪听来很是假惺惺。 闻凉俯身:“多谢殿下开导,臣了悟。” 后面的士兵把马车运过来,护送谢泽渊上了马。他们对梁婧仪这个硬要如厕并且成功引来山匪的人恨之入骨,暗戳戳使绊子,比如现在,在谢泽渊上马车后故意把梯子拿走,不让梁婧仪上去,看她出丑。 男人心海底针。 梁婧仪幽幽叹气,撩开衣摆,在一众惊愕目光下捂着嘴只用一只手支撑爬上车去,动作粗野,丝毫没有小家碧玉形象。 这一流畅动作不含做作,赢得一小部分士兵好感,心道梁婧仪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矫揉造作。 这次梁婧仪没有走到马车里面,而是找了一双新鞋,坐在车夫旁边,边坐下边道:“里边太闷了,不如外边凉快。” 谢泽渊瞥她一眼,便随她去了。 姜知行和闻凉上了马车。 梁婧仪提溜着笼子,心想信鸽再不回来就露馅了。她发觉白衣男子的提议不是很对。若信鸽天天脚绑金子回来,叫谢泽渊看了去,必定心生疑问。所以梁婧仪才选择避开谢泽渊,独自坐在马车外。 她的举动被士兵们看在眼里,不禁心生怜悯,互相对视一眼,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把梁婧仪一个女子孤立成这样,让她有马车都不敢坐,是不是不太好? 却不知梁婧仪并不是因为他们。 耳边车夫熟练地驾起马车启程,梁婧仪吹着微风,心神舒爽。 山匪已除,他们便选择重走老路。 梁婧仪颠簸一路,困得不行:“我们要走多久?” 车夫没有回答,回她的是不知何时来的张德蕴,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马车侧边,粗声回答:“三天,然后走水路回京。” 闻凉掀开车帘,接着张德蕴的话温声说道:“那些人训练有素不似普通山匪,我怀疑有人暗中作祟,走水路船破无处可逃,还是走陆路较为安全。” 张德蕴面色凝重:“臣也以为山匪是伪装,他们手中的剑是军中精铁所制,普通山匪没有渠道获得。但走陆路时长太久,臣怕延误入京时机。” 谢泽渊道:“那便兵分两路,梁婧仪有个办法,到时候再说。” 闻凉怔愣片刻,缓缓笑道:“好。” 梁婧仪:“?” 谢泽渊想出办法来,不愿让别人知道他聪明才智的小脑袋瓜,于是乎这顶好帽子扣梁婧仪头上了。 梁婧仪默默接受:“没错,他说的都对。” 谢泽渊的小手段,她能猜出来是什么。 声东击西罢了。 这样的方法梁婧仪玩多了。 闻凉在车里,梁婧仪看不见他,说话时就转头对着张德蕴。 张德蕴盯着她的嘴直看:“梁姑娘,你的嘴……怎么肿了?” 姜知行噗嗤笑出声。 梁婧仪满头黑线。 完了,忘记捂嘴了。 张德蕴这话一出,好几个前面带队的士兵都转过头来看她,后面的士兵也小幅度凑近,一睹究竟。 梁婧仪再捂也是掩耳盗铃,况且她不可能捂一路不撒手。 “蚊虫咬了。” 张德蕴不忍直视,喃喃道:“什么蚊虫这么厉害?以后可得防着点,别让殿下也受伤。” 梁婧仪真想告诉他,这么厉害的蚊虫就是你家殿下。 姜知行幽幽补刀:“嘴还能叫蚊虫咬破了皮?头一次见。” 梁婧仪有苦难言,狠狠瞪着姜知行:“是啊,我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凶狠的虫子。” 名为谢泽渊的凶狠虫子十分淡定地吹灭香薰:“张统领,香薰难闻,别点了。” 香薰气味是很夸张的混合花香,中年人的品味一言难尽。 张德蕴精挑细选置办的香薰被谢泽渊轻易否定,苦恼又委屈。 梁婧仪的事是无聊路上的小插曲,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树林,一路上大事不犯小事不断,坎坷行至码头。 码头坐落淇县,十分破旧。 夜晚风大,海面波涛汹涌,船家们不愿冒险出海,他们只好进淇县暂住一晚。 淇县虽是小县城,但家家户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风气良好。百姓们对进出淇县的人们很热情,将梁婧仪一行人邀请至自己家中,好酒好肉招待。 淇县夜晚有篝火舞,中间架着一口大锅,各家拿出猪羊肉烹煮,好生热闹。 梁婧仪一行人分散开住在不同百姓家中,梁婧仪住在一家跛脚老妪家里,亦是好奇篝火舞,被老妪的孙子邀请出门参加。 老妪的孙子和梁婧仪差不多大,性格腼腆,脸颊两侧因常年作物而晒红,看一眼梁婧仪脸就更红了。 第三十五章 福神双翼 老妪的孙子叫孙程闵,小伙子邀请梁婧仪的时候忸忸怩怩站在她身后,手指捏着衣服角,活像个大姑娘。 梁婧仪抱着老妪的小孙女,给她冗长的毛发编了个漂亮的麻花辫。 小孙女看到孙程闵,怯怯喊了声哥哥,很怕他的样子。 梁婧仪见孙程闵很好相处,不知为何小孙女会怕他,不过别人家事她不方便管。 孙程闵憋红脸,羞涩向梁婧仪发出邀约:“梁姑娘,今晚的篝火舞你来做我的同伴好吗?” 梁婧仪一想没什么不可,便同意了。 和梁婧仪一起借住老妪家的是姜知行,小孙女一眼相中姜知行,指名道姓要他住在自己家,而梁婧仪也是孙程闵邀请来的,于是两人将就住一块。姜知行和梁婧仪一言不合就拌嘴,所以两人见面基本不说话,说话也是为了谢泽渊。 老妪家里只有一家间房,两个单人床,姜知行铺好床铺,出门寻旁边屋子里的谢泽渊,路过梁婧仪时僵硬问道:“去不去?” 去不去找谢泽渊,话都说不明白。 “谢泽渊和闻凉在一起,你还敢在闻凉面前晃荡?” “那又怎样?以我强大的易容术法,他发现不了,只要你不说。” “这话是说你露馅就是我告诉他的?” 姜知行嗤笑道:“可以这么理解。” 梁婧仪无奈摇摇头,抬眼看见谢泽渊和闻凉路过房门,似乎向篝火晚会那边走去,边走边说着话,声音极小,听不清内容。 梁婧仪抱着小孙女玩花绳,冲走过去的谢泽渊指了指:“喏,人在那。” 姜知行正好看到了谢泽渊,回头发现梁婧仪一动不动,不禁问道:“你不找谢泽渊吗?” 梁婧仪只觉好笑:“我为什么要找他?” 姜知行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喜欢他?” “谁跟你说……你怎么知道。” 话否定到一半,梁婧仪想了想还是承认了。 她要赢得谢泽渊的心,就得先让自己改变。让自己喜欢上谢泽渊。 姜知行“啧”了声,挑眉望向门口。 梁婧仪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谢泽渊静静站在门外,破旧木门矮小,只到谢泽渊额头,一半眉眼隐藏,神情不明。闻凉站在他旁边,诧异张口。 梁婧仪站起来,小孙女头一次见这么多俊俏的哥哥,拉着梁婧仪的手看故事一样瞪大双眼,目光在四人之间来回扫动。 事件中心主人公梁婧仪十分淡定,拍拍身上的土灰,自然道:“篝火晚会开始了么?” 谢泽渊回:“锅架上了,没聚齐人。” 两人一个像没说过那句话,一个像没听到一般,淡定地不像正常人。 【叮咚——支线任务完成,好感度加10%,总好感度20%。解锁关卡成就——小试牛刀。解锁关卡奖励——福神双翼。】 好感度达标了,证明谢泽渊对她有感觉。 是因为梁婧仪说的那句喜欢么? 梁婧仪偷偷瞧了眼谢泽渊,后者还是那么默不作声,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他的平静。 破败木门挡住他大半身体,谢泽渊负手站立,喜怒不形于色。 梁婧仪一点也瞧不出他喜欢她。 【福神双翼:幸运之神降临,予信徒恩泽。规避伤害,导入幸运值,持续时间半个时辰,宿主可自用。】 【使用方式:与人猜拳胜利,即可在一刻钟内召唤福神双翼。超过一刻钟则需重新猜拳赢得胜利。】 【注意:福神双翼拥有幸运值加成,猜拳必须公平公正胜利即可算幸运,才能触发关卡奖励。】 梁婧仪脑海里蓦然多出一双纯白羽翼,静静悬浮在无边黑暗中。 这是第一个宿主可以使用的技能,梁婧仪却没有高兴。系统和剧情绑定,是不是代表宿主可能会受伤,所以系统才给出宿主能使用这个条件。 如果猜测成立,梁婧仪会遇到危险,她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梁婧仪兴致恹恹:“你们先去吧,我待会和孙程闵一起。” 孙程闵邀请她了,总不能抛下他独自去。 有贱姜知行是一定要犯的,逮着让梁婧仪出糗的机会不放,一语中的:“听都听到了,就不必避嫌了吧。和谢泽渊走在一起又怎样?大大方方表达内心感情,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这话说的过分,闻凉欲言又止,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王运说话的语气和姜知行怎么如此像? 姜知行不是没有易容可能的,但王运和谢泽渊是挚友,姜知行假扮的可能微乎其微。闻凉摇摇头,甩掉其中狐疑。 梁婧仪紧咬牙,内心默念三遍冲动是魔鬼,避免不必要纠纷,与人为善善念永存。用尽洪荒之力压住暴揍姜知行的念头,梁婧仪深吸一口气,露出八颗牙齿和蔼笑道:“王运,不说话对你来讲很困难吗?” “不能说话的我就像鱼儿离开水,会渴死。” 梁婧仪不留情面:“你渴死吧。” 谢泽渊蹙眉打断纠纷:“行了,我一天要制止你们八百遍!再吵扎马步一个时辰,层层叠加,直到你们不吵为止。” 谢泽渊第一次动怒,姜知行知趣禁言。 小孙女吓得躲进梁婧仪怀抱,这个凶神恶煞的大哥哥好可怕! 闻凉温润一笑。三皇子表面展示给人的是懦弱无能,可接触下来他却发现,这个人有良好的统御能力,遇事波澜不惊,不失帝王本色。 他所知道谢泽渊的性格都是谢泽渊展示给他的,以自己锋利一面示人,不藏着掖着,看得出来谢泽渊在拉拢他。他也很欣赏谢泽渊。 闻凉结束这场斗争,充当老好人:“篝火晚会要开始了,先过去吧。” 梁婧仪捏捏小女孩的发辫,语调幼稚柔和:“你要和我一起还是和三个哥哥一起去呀?” 小孙女看看梁婧仪,再看看姜知行,嚼着指头想了想,指向姜知行:“我想和运哥哥,婧仪姐姐一起。” 小女孩吃姜知行的狐狸颜,可姜知行对她爱答不理,以至于两人没说过几句话。 “那你和运哥哥一起去吧,我等你哥哥。” 孙程闵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一直不回来。 小孙女想了想,同意了。 小孙女跟着姜知行和谢泽渊他们走了,梁婧仪倚着围羊群的栅栏等孙程闵,一旁老妪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了一堆冥纸。 梁婧仪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见老妪走得吃力,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老妪走到后院墙根,扶着墙壁坐下,和梁婧仪道了谢。 第三十六章 算计 “老婆婆,今天篝火晚会,你怎么一个人待在家里呀?” 老妪娴熟地端过来身边烧的焦黑的铁盆,冥纸放到里面点燃,看着纸燃烧,火光映彻脸庞。 昏黄眼珠转动,一滴泪砸到褶皱手皮上,老妪叹着气:“人人皆知今晚篝火晚会,不知老头子忌日也是今天。” 梁婧仪默然。 “说来荒唐,老头子和孽子忌日同一天。可怜我我寡母独活于世……老天不公!” 老妪声泪俱下。 梁婧仪后悔了,她不该掺和过来。她不会安慰人,干巴巴说道:“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些。” 老妪抹抹泪,两三张冥纸送进铁盆里继续燃烧,痛哭流涕:“当初我就不该生下那个孽障,我就不该生下啊!我一直在做错事,让程闵承受非议,让我一家老小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梁婧仪听得一头雾水,安慰道:“发生什么事了么?您愿意的话可以说出来让我分担一点痛苦。” 烧光冥纸,火苗逐渐变小,消失殆尽。 “我那逆子……”老妪撑着日渐衰败的身子把铁盆放回原位,脸上皱纹挤在一起,嗓音沙哑,“孙程闵是他和……” “祖母!” 一道厉喝打断老妪。 梁婧仪猛然回头看去,孙程闵出现在土房拐角,好似急速跑回来的,一手扶墙喘着粗气,眼神尖锐,神色可怖:“你们在说什么?” 老妪肩膀瑟缩着,神神叨叨转过身去,佝偻腰背进屋。 梁婧仪无措站起来,被孙程闵吓到:“我们……随便聊聊。” 孙程闵扭成一团的脸慢慢平息,变成温厚可亲的样子,柔声道:“我刚刚太急了,没吓到你吧。” “……没。” 变脸比谢泽渊还快。 “我们走吧,篝火晚会快开始了。” “好。” 梁婧仪总感觉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有问题。 老妪没说完的话令她心生不安。 好在篝火晚会离老妪家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梁婧仪一到晚会就离开孙程闵,像一只撒野的鹰,徘徊游荡在跳舞的人群中。 孙程闵的神情很怪异,她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篝火晚会灯火通明,淇县分好几处场地,每个场地人数爆满。人们围着架起大锅煮肉的篝火欢乐起舞,围了一圈又一圈。 梁婧仪很快寻到容貌出众的三人,小孙女怯怯跟在姜知行旁边试图找话题,姜知行依旧不理睬她。谢泽渊和闻凉不知说到什么,让闻凉很是激动,以手锤另一只掌心,眉飞色舞描述。 看来过不了多久闻凉就能和谢泽渊成为朋友亦或是上下属关系。 梁婧仪很是欣慰。 她本想过去找谢泽渊,想起刚才还说喜欢人家,现在去正中姜知行下怀。罢了,老老实实呆在这吧。 另一边,谢泽渊听闻凉讲他对山洪爆发如何安顿百姓的办法,抬眸间看见梁婧仪一个人待在拉手跳舞的人群中,她个头矮,轻易隐匿见不着身影。 谢泽渊本无意理会,却发现孙程闵一直跟着梁婧仪,距离不远不近,很难让梁婧仪发觉。孙程闵一眨不眨盯着梁婧仪,神情贪婪似虎狼。 谢泽渊中了魅欢蛇毒时也是这样看着梁婧仪,他懂孙程闵此刻的表情代表什么意思。 很不舒服的感觉弥漫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感让谢泽渊皱起眉头。 嘶。 有点不爽。 “梁姑娘。” “梁婧仪。”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梁婧仪先是寻着熟悉的声音望去,谢泽渊就站在不远处,目光冷淡。没在看她,而是盯着同样叫梁婧仪的孙程闵。 孙程闵正好站在谢泽渊对角,把梁婧仪夹在中间,晒出的红斑异常怪异,微笑启唇:“梁姑娘,我们来跳舞吧。” 梁婧仪神色躲闪,第六感告诉她不要去。恰逢此时谢泽渊出声开脱道:“交给你的事完成了?” 梁婧仪很快接住话头:“没有。” “没有还在这寻乐?” “马上去。” 梁婧仪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庆幸谢泽渊的强势。 正当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孙程闵突然上前一步拉住她衣袖,淳朴的脸上俱是可怜:“梁姑娘,你答应过我的。” 梁婧仪犯难,但见孙程闵可怜兮兮的无害模样,心道不能爽约。 梁婧仪勉强同意:“行吧。那……”她转而望着谢泽渊。 谢泽渊冷酷无情:“随你。”转身走了。 梁婧仪暗自叹气。 得了,又惹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小皇子。 “梁姑娘,前面拥挤,我们去后面跳吧。” 外围远离火堆,环境近乎黑暗。最适合一些跳得时间不长,只为糊弄数的人。梁婧仪不会淇县舞蹈,去前面也不合适,思前想后同意了。 孙程闵破涕为笑,拉着梁婧仪走到外围。这里没有火光,大多都是些跳不动的老人和不会跳的孩子,还有的是懒得动弹只等吃饭的人。 梁婧仪不会跳的话和那些围成一圈手拉手跳舞的人一起会拖慢他们的节奏,孙程闵就先教了她几个姿势。 淇县舞蹈难度不大,相当于广播体操,锻炼用的。孙程闵教得细心,梁婧仪学得认真,很快就学会了。 孙程闵从始至终没有逾矩行为,乖巧得很,拉梁婧仪的手都不敢。 梁婧仪慢慢放下心。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孙程闵想坏了。 梁婧仪学得差不多了,孙程闵就把她带到围成圈的人群里,手拉手一起跳淇县舞。淇县人幸福地唱着古老歌谣,歌词大意是幸福安康,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快乐笑容,感染梁婧仪也开始附和歌唱。 歌词就五六句话反复唱,梁婧仪不会唱也会哼了,嘴里歌词小调不停,心情极好。 梁婧仪跳得精疲力竭,淇县人们不知疲倦仍手舞足蹈,她实在无法,退出阵来。 孙程闵跟着她退出来。 梁婧仪笑得疲惫又满足:“你别管了我,去跳吧。我休息会儿。” “我是主你是客,哪有主人让客人自己玩的。” 孙程闵从小跳得多了,一点不见喘息,指着附近一座小山坡道:“去那里坐会儿吧,那里风景好,可以纵观全局。” 梁婧仪看了看,同意了。拍拍屁股站起来,脸红得像被狗追了十三条街后的状态。 孙程闵抄起地上两瓶摆放好的烈酒,搀扶梁婧仪走上小山坡。 山坡是为了搭建一座桥挖出来的大土堆,地势宽阔,形似山丘。 梁婧仪坐在山坡顶端,孙程闵跟在后面坐下,手指快速打开一个酒壶往里面抖搂,指缝里细小白色粉末落入瓶中。 孙程闵将下了药的瓶子递给梁婧仪,温和笑道:“气氛到这了,喝点吧。” 第三十七章 不长记性 梁婧仪累都累死了,只想喝点水,管他什么酒,接过来就是一顿灌。多余酒水从嘴角漏出来,滑入脖颈,引人遐想。 孙程闵默默吞咽唾沫。 烈酒辣人,梁婧仪呛得慌,猛咳几声:“这酒太烈,再喝就醉了。” 孙程闵温顺道:“不喝便不喝了。” 反正已经喝过了。加大剂量的蒙汗药,你逃不掉的。 孙程闵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猪肉出锅,人们的欢呼声和扑鼻香气惊天动地。 梁婧仪耳朵快被震聋,站起来道:“去吃肉吧。” 起身一瞬间恍惚了一下,梁婧仪扶着脑袋感觉头有些晕,耳畔嗡鸣。 怎么回事…… 世界天旋地转,她看向孙程闵。孙程闵在她眼中分裂成三个虚幻的人,只见他张着口说了些什么,笑容放大。 耳鸣加欢呼盖过他的话,孙程闵的脸扭曲变形,暴露恶魔一面,张手抓向梁婧仪。 耳畔假惺惺地声音:“梁姑娘,你醉了,我扶你回屋。” 酒中有药,梁婧仪后知后觉。 猜拳,得找个人猜拳才能启动福神双翼。 找谁? 退路已经被逼死了,他们所在的山坡不见外人影子,梁婧仪没有时间下去找人。 孙程闵的手攀上她肩膀,轻轻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梁婧仪拉到自己身边,动作轻缓柔和,生怕跌碎了这个得之不易的珍宝:“梁姑娘,你知道一见钟情吗?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深深迷恋,活泼可爱、风华绝代,人世间的词语远远不够形容你,你是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即。而我却是个不该出生的孽种,我们云泥之别。我多么想得到你,你明白吗?” 孙程闵常年作物而粗糙的手抚摸梁婧仪柔滑脸颊,剥壳鸡蛋般的手感令他愈发迷恋。 梁婧仪用尽吃奶的力气挣脱,模模糊糊寻找山坡下熟悉的影子,那三个人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她就能得救。神智朦胧,眼睛里蒙了大片迷雾,梁婧仪快支撑不住了。 她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 不能栽在这里,梁婧仪狠狠掐着手指节,她要回家。 她缓了两口气,所有力量集中手肘,一肘捣向孙程闵腹部,孙程闵吃痛松手,梁婧仪立即扑到一旁松土堆里,挣扎向山下爬去。 孙程闵捂着腹部追上来,一脚踩住梁婧仪背部,手指缠住她的头发一把薅起来,将梁婧仪的头扯到一个高度。 梁婧仪头皮钝痛,只听孙程闵蹲下身附在她耳边,声似魔鬼,字字句句泣血:“你也嫌弃我是个孽、种吗?梁姑娘,你怎能如他们一般如此肤浅?” 梁婧仪半阖眼,蒙汗药让她神志模糊。古代对贞洁尤为重视,若是就此睡去,她一辈子就交代在这了。 “我没有嫌弃,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能……给我讲讲吗?” 孙程闵神色有些许动容,松开扯着她发辫的手,迷茫道:“你,真想听?” 梁婧仪头皮发麻,抬不起酸涩的脖子,脸颊埋在土里闷声道:“想听。” 实际梁婧仪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意识飘散,完全闭上眼睛,鼻尖闻到土壤气味,蚂蚁似乎在眼侧走动。 五感闭锁,凡尘一切感知不到,梁婧仪眼皮沉重,渐渐陷入沉睡。 有人愿意听自己的故事,孙程闵心情很不错,用轻描淡写的口吻缓缓道来:“我是我爹和他妹妹的孩子。我娘一直看不上我爹,二人和离后,那年我爹醉酒回家,把姑母当成我娘给……东窗事发后,祖父和爹打了一架,祖父拿棍子打爹,手段狠毒,爹受不了痛苦,抄起身边的一把刀砍死祖父,自己也当场死在祖父最后一棍棒下。姑母悲痛欲绝,下定决心以死证道,却发现怀了我,浑浑噩噩生下我这个孽种。我姑母的是我的娘亲,真是可笑……” “梁婧仪,你在听吗?” 孙程闵掰过梁婧仪的头,发现她已经昏沉睡过去,无奈笑了笑,扶起她的肩膀,以一种宠溺又渗人的语气道:“我们回家睡好吗?” 梁婧仪当然不会回应他,她阖着眼,呼吸沉重。 孙程闵扶梁婧仪起来,正准备往山坡下走,忽然双目圆瞪,猛吐出一口血,晒红的脸颊生机全无,跪倒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把长剑,红色剑穗轻轻晃动,仿佛在为去地狱路上的孙程闵送行。 梁婧仪无从依靠,垂直倒下,却落入一个温暖怀抱。有力臂膀环着她,抽出孙程闵胸膛长剑。 孙程闵嘴角的笑容还未落下,血便流了出来。 “谢泽渊……” 剩下的话止在喉咙里,孙程闵扑倒在地上,生机尽断。 谢泽渊皱眉看着怀里的梁婧仪,冷声道:“不长记性。” 姜知行的采花大盗事件没有让梁婧仪生出戒备,竟还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笨蛋。 横抱梁婧仪,谢泽渊带她走下山坡,姜知行正在那里候着,双手抱胸,手里端了一碗热药汤。 姜知行津津有味地看戏:“你早知孙程闵不正常,为何不提醒梁婧仪?” 谢泽渊凶巴巴夺走姜知行手里的碗,给梁婧仪喂下去,语气一如既往不辨喜怒:“没用。” 姜知行划拉要掉不掉的树皮,把树上的虫子全部弹到地上,一一踩死:“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她的善良迟早害了她,亦或害了你。我劝你还是少跟她来往,别往火坑里跳。” 谢泽渊沉默,一碗药喂下去,沉声道:“她的价值远比你看到的多得多。” 姜知行倒是无所谓,他生死看淡,又何谈别人生死:“说了也不听,随便你们。” 对姜知行来说,梁婧仪就是个有点小聪明、思想开放的女性罢了,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的,和旁人又有什么不同? “孙程闵的家人怎么处理?” 谢泽渊目光冷凝:“杀了。” 姜知行轻笑一声:“我就知道。” 这个结果姜知行一点也不意外。 谢泽渊本就不是什么善类,他的狠毒姜知行早已尝试过。 孙程闵是家里唯一男丁,他死了,老妪和小孙女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死了的确比活着好太多。 姜知行揉揉毫无知觉的左手:“我去处理。” 谢泽渊盯着喝完药的梁婧仪,她眼皮晃了晃,似乎要醒了。 谢泽渊立刻甩开手,把她扔在地上。 梁婧仪半梦半醒,后脑勺遭受重击,龇牙咧嘴醒来,先是愣怔片刻,抬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还在。 幸好。 接着看到蹲下俯视她的谢泽渊,梁婧仪眨眨眼:“你怎么在这?” 第三十八章 解脱 谢泽渊只觉得好笑:“你说我为什么在这?” 梁婧仪恍然大悟,后怕地拍拍胸脯:“你救了我?” 孙程闵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她就该听谢泽渊的。 谢泽渊挑眉,不做置评。 “孙程闵呢?” “死了。” 梁婧仪扯着嗓门:“死了?” “很惊讶?” 梁婧仪蹙眉不满道:“怎么惩罚都行,你不该杀他。他死了老婆婆和小孙女怎么活?一家老小是无辜的。” 谢泽渊不置可否。 明明救了她,倒成他不是了。 正因为孙程闵死了家里人活不下去,他才“仁慈”地送一家三口去地狱里见面,好做陪伴。 他们该谢谢他才是。 他从小生活在你死我亡的环境中,杀人和伪装已成家常便饭。人前被欺凌人后被千山阁培养,成为无情无义的人。 谢泽渊道:“未防事情闹大,明早赶最早时辰出海,别让淇县人看出端倪。” 梁婧仪虽然恨孙程闵,但也不至于让他去死。事到如今无法挽回,梁婧仪只觉得对不起老妪,惭愧道:“我回去给老婆婆送点银子。” 谢泽渊却道:“不用去了。” 梁婧仪不解:“为何?” 谢泽渊笑了笑,模棱两可道:“姜知行已经去送了。” 送她们上路。 “那也行。”梁婧仪住了一会儿,怀疑道,“你有这么好心?” 谢泽渊不答,抬手扇了扇,拍走身边的蚊虫:“走吧,准备东西出发。” 梁婧仪被谢泽渊的话头牵引过去:“你不会要兵分两路走水路吧?太危险了,走陆路更安全一点,虽然到达上京时间长,好歹不用经受船破淹死的风险。而且分开走有个致命弱点,保护你的人也将分开。” “不,我不打算留人保护我。” 梁婧仪气都气死了:“你疯了还是我聋了?谢泽渊,你是武功高,可能会击退前来的敌人。但你不要忘了,海上波涛汹涌,随时有可能发生自然灾害,你根本无力抵抗大自然的风险。” 谢泽渊好像被她劝动了,一脸肃静道:“那就你与我一起吧。” 梁婧仪急得上手锤他肩膀:“我能抵个什么用,好歹让姜知行或者闻凉随同啊!” 被她锤了一下,谢泽渊也不恼,音调似乎带了点笑意:“每次最危险的时候都是你救的我,姜知行和闻凉不见人影。逆境靠他们,绝境他们靠不住。他们能干的我也能干,他们办不到的未必你办不到,你不觉得么?” 梁婧仪仍不赞同他的话,劝又劝不动,只好道:“我还得谢谢你抬高我身价?算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谢泽渊扬起一抹笑,好似想起什么,意味深长道:“对了,你的鸟飞回来了。” 脑海十级警铃大震,梁婧仪装作不在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觅食回来了,它进笼子里了?” “是啊,它好听话,训鸟人把它培养的不错。” 梁婧仪咽了咽口水,责怪道:“当初给你你不要,害得我把另一只放飞了,不然你也能有一只。” 谢泽渊轻笑了声,随口道:“不若你把这只送给我吧,它颜色很特别,我喜欢这只。” 梁婧仪不说同意也没拒绝,开玩笑般软声斥责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你是小人吧。” 梁婧仪的嘴消肿,嘴角被谢泽渊咬破皮的地方还结痂,张牙舞爪说话时一不小心牵动结痂的地方,血流出来,嘴里一股铁锈味。 梁婧仪捂着嘴,指尖一摸全是血。 谢泽渊抿直唇角转过身去,没再继续鸽子这个话题。 无心造成的苦肉计,对谢泽渊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竟然管点用。 梁婧仪趁机蹬鼻子上脸,哑声叫唤:“嘶,出血了,我好怕,我晕血。” “嘴好疼啊,走不动路了。” 谢泽渊忍无可忍:“你用嘴走路?” 梁婧仪整张脸埋进土里过,发缝里还留着一些沙粒,头发被孙程闵扯乱了,脸黑一片白一片,看起来楚楚可怜。梁婧仪诉苦道:“孙程闵给我喝药,我现在浑身没力气。你背我吧。” 谢泽渊冷哼,抬腿走了:“再一再二不再三。” “都有两次先例了,还怕第三次不成?” 梁婧仪说着,骨碌爬起来蹦到谢泽渊背上,一点也不像没有力气的人。谢泽渊说的绝情,心口不一,却是稳稳接住梁婧仪。 【好感度增加2%,总好感度22%。】 听到系统播报,梁婧仪笑出声。 小样,姑奶奶还治不了你! 谢泽渊虽然营养不良没多少肉,皮包骨硌人,但好在骨架宽大,身材有型。 梁婧仪被他硌的肉疼,一边挑起谢泽渊一缕发根胡乱碾磨,一边摸了摸谢泽渊后背凸起的骨头:“你得多吃点肉,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谢泽渊一语道破她的目的:“胖起来背你不硌人?” 梁婧仪也不避讳,直接承认了:“是啊!” 谢泽渊冷笑:“你还想有下次?” 梁婧仪心知谢泽渊脾气,不跟他唱反调:“你说没有便没有吧,反正我觉得有。” …… 老妪走几步路就累得喘气,倚在墙壁上,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孙女。看到姜知行,奇怪的是老妪丝毫不意外:“你是来杀我们的吧。” 姜知行单手执剑,立在院中,不耐道:“怪就怪你那好孙子动了不该动的人,连累你们一起死。” 老妪面露慈祥:“自程闵出生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后悔。事实告诉我的确如此,我那不争气的孽子能做出那样的事,程闵也算承袭了。程闵见梁姑娘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事情的走向要不对劲。罢了,也算我自作孽,家里唯一男丁死了,我和囡囡活不下去,杀了我们吧。别让囡囡受太多苦,她还小。” 姜知行摊开手,耸耸肩:“觉悟不错,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本不该揽这个差事。唉,奈何你们得罪的是我顶头主子,下去问罪孙程闵吧。” 老妪闭上眼,姜知行一剑刺去,血从老妪胸口流淌至姜知行脚下,她死得安详。 所有罪恶随着她的死去而隐埋,世人无从知晓这桩孽缘。 小孙女趴在老妪身上哭喊:“外婆!呜呜……” 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 姜知行扣扣耳朵,不为所动:“你准备怎么死?” 小孙女感知到姜知行杀意肆虐,小小身躯挡住老妪毫无生机的身体,通红的大眼睛里全是恨意:“我讨厌你!我要杀了你!” 姜知行眉眼松动,这个一直跟在他屁股后边,把他烦得要死的小家伙对他由爱生恨,姜知行一时感慨,撂下长剑:“自己了结吧。” 小孙女的恨意让他下不去手。 姜知行还说梁婧仪的善良不堪重用。 其实他也如此。 姜知行背过身去向外走:“若是杀不了自己,就努力成长来杀了我吧。” 小孙女吸吸鼻涕,坚定喊道:“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转过头来,笑了笑,全然解脱:“好啊,反正我也不想活。” “能杀,便来吧。” 第三十九章 皇子世子 沙沙风吹,天微亮。 姜知行、闻凉及张德蕴一帮人挤在淇县码头,严厉拒绝谢泽渊的提议。 张德蕴直言不讳:“殿下,我们万万不能留你和梁姑娘两人走水路。这样太危险了。” 闻凉抿唇:“同上。” 姜知行道:“就是我同意,他们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 谢泽渊淡淡道:“告知你们,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 张德蕴刀疤脸上写满难以置信,问梁婧仪:“梁姑娘,你同意?” 梁婧仪撇撇嘴,现在正是说多错多的时候,她同意他们的说法,谢泽渊会不满。她同意谢泽渊,他们便不看好。万一谢泽渊再有个意外,她就成了罪魁祸首。瞥见谢泽渊威胁似的目光,梁婧仪暗自叹息:“让王运装成谢泽渊,跟你们一路吸引注意力。我和谢泽渊偷偷走水路,其实是最优解。太多人跟随谢泽渊,反而令他的身份不做好。” 张德蕴欲言又止:“可……殿下,你也不能带……”梁婧仪啊! 梁婧仪没有武功,不识水性,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谢泽渊在张德蕴眼里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属于来一个杀手就能碾死他们两个的那种。张德蕴怎么放心放谢泽渊独自离去? 这个时候,姜知行突然反水了:“越是这样,越不会引人注意。” 张德蕴纳闷:“不是王运你……” 一开始力挺他们反对谢泽渊的不是你吗! 闻凉道:“也可。” 张德蕴:“?” 怎么感觉被套路了? 谢泽渊一锤定音:“四比一,就这么定了。” 姜知行和谢泽渊穿的都是黑衣,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斗笠盖在身上,遮住脸后完全看不出来他到底是谢泽渊还是姜知行。 谢泽渊也拿出斗笠戴上。 两人装备齐全,一看就是老早就准备好了的。 张德蕴仰天长叹,痛彻心扉:“殿下,你们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欺负我这个老人!” 谢泽渊坦然自若:“是我力挽狂澜改变他们的想法。” 不要脸,明明是你说通了我和闻凉。姜知行悄悄想。 无奈之下,张德蕴只能同意。再三嘱咐道:“殿下,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遇事不能逞强,先保护自己。水路会比陆路快些时日,下船后不要行动,等着我们汇合。” 淇县码头开往的地点只有一个,京城附近最富庶的城池——雍城。 张德蕴怕谢泽渊思父心切,独自前往云波诡谲的上京,遭遇不测。毕竟雍城离京城很近。 直到谢泽渊装作柔弱的样子和张德蕴再三保证不乱走,张德蕴才善罢甘休。 淇县的船夫还在挂船帆,过一会儿才能启航。张德蕴一行人走陆路,率先动身。 梁婧仪看着他们走了忽然想起来:“我鸟没拿,你们等等!” 她的信鸽还放在马车里。 马车里只有姜知行,梁婧仪追上去叫道:“谢泽渊,把我鸟扔出来。” 姜知行假扮谢泽渊,梁婧仪便叫他谢泽渊。 闻凉对张德蕴摆摆手,示意他们接着走,然后俯身下马,接过姜知行马车里推出来的鸟笼。 姜知行还在装成谢泽渊,不能露面,只有手从车内伸出来,其余部位遮盖的严严实实。 闻凉看到灰色信鸽那一刻,提鸟笼的手停在空中半晌,若无其事牵着马绳走到梁婧仪身边。 士兵绕过闻凉向前行进,闻凉和梁婧仪身边没有外人。 闻凉边递给梁婧仪鸟笼边问道:“梁姑娘,这信鸽好生漂亮,不知你从哪里得来的?” 闻凉不会说谎,试探梁婧仪口风时略有些不自在,让梁婧仪看出端倪。 正好借此打探白衣男子身份,梁婧仪将计就计:“别人送的。” 闻凉立马问道:“谁?” “一个男子。” “高矮胖瘦?穿着如何?有无身体特征?” 梁婧仪没有立刻回复,和闻凉谈起条件:“我告诉你这些,同样你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并且不能和谢泽渊说。” 闻凉面色不显着急,温厚笑道:“姑娘说笑,我不一定知道那人是谁。” “你一定认识,宫里的人。” “姑娘但说无妨,我若知道必定如实相告。” 梁婧仪直言不讳:“其实你已经猜出来了,只需要我一点提示就可以确认并且肯定。送我鸽子的有两人,一白衣,全身披着斗笠,端庄稳重。一黑衣,性格跳脱,被唤唤子衡,听白衣的话。” 闻凉神色沉重,握马绳的手攥紧了点:“子衡……全京都能被唤作子衡的,唯有宣亲王之子魏煜,他小字子衡。而能使唤动他的人寥寥无几,最有可能是当今二皇子谢显之,魏煜是他的伴读。谢显之的性格特征与你描述的白衣人相差无几,穿白衣,喜欢养珍奇稀有鸟类,信鸽尤其。” 梁婧仪当头一棒,打得她直发愣。 什么? 嫌她沉的不靠谱男子竟然是大齐世子? 送她鸽子监视谢泽渊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大齐二皇子? 梁婧仪不是没想过他们身份尊贵,可没想到尊贵成这样,遥记当初戏耍魏子衡,和谢显之讨价还价的场景,梁婧仪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她可真敢。 不仅如此,她这样把谢泽渊的消息传递出去,不管是不是有用消息,和通敌别无二致。 两边得罪彻底,要是被谢泽渊知道,梁婧仪就玩完了。 梁婧仪举起闻凉腰侧弯月长刀对准自己胸膛,凄凉道:“杀了我,就现在。” 闻凉被她逗笑,忍不住弯了眉眼,小心收起刀来,生怕划着她。闻凉姿态温文儒雅,有一种让人心平气和的力量,猜出来谢显之借梁婧仪的眼睛监视谢泽渊,从容安慰道:“我会信守承诺,不告知谢泽渊。姑娘也就此罢手吧,不要向二殿下传递消息了。否则两边都不讨好,吃亏的是你自己。” 梁婧仪知道这个理,但谢显之哪有那么好对付? 她如同一朵枯萎海棠,蔫了吧唧不想说话。 马车越走越远,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远远走在前面。闻凉翻身上马,俯首看向梁婧仪,目光坚定温柔:“我得走了,姑娘保重,雍城见。” “雍城见。” 直到闻凉追上马车,肉眼消失不见。梁婧仪才不情不愿回首向码头走去。 她现在一想到谢泽渊就虚得慌,不敢直视他。 梁婧仪就怕被谢泽渊看出端倪,清清嗓子比自己淡定下来。 好在回去的时候不用和谢泽渊对视。谢泽渊躺在船头晒太阳,斗笠盖住脸,隔绝刺眼阳光,同时遮住梁婧仪的视线。 第四十章 猜拳 船夫是个年老的水手,技术很稳,出神做别的事时几乎感受不到船晃动。 梁婧仪仔细检查信鸽,并没有发现它身上的金块,庆幸大过气愤。 庆幸还好没给金块,不然被发现她铁定完犊子。在谢泽渊面前,所有谎言无处遁形。 谢泽渊躺在甲板上,好似睡过去了。 梁婧仪出于心虚,没有叫他说话。 她喂信鸽吃了点食,谁知信鸽张喙的时候掉出来一片薄薄的金片,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梁婧仪大惊失色,赶忙收起金片,做贼心虚似的偷看谢泽渊一眼,后者躺着一动不动,梁婧仪才稍稍放下心。 手里头攥着的金片如同烫手山芋,船上根本无处可藏。梁婧仪塞进鸟笼底下两块木板夹层里。 “梁婧仪。” 谢泽渊突然的叫声令梁婧仪身躯一震。 他发现了么?能否认么? 什么金片,她什么都不知道。 梁婧仪疯狂摇摇头:“不是!” 谢泽渊掀开斗笠一条缝,眯着眼:“说什么胡话?” 原来没发现。 梁婧仪耸耸肩,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怎么了?” 谢泽渊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爹是个怎样的人?” 梁婧仪愣住,谢显之说她父母双亡,以他的实力探测到的一般都是真实的,梁婧仪道:“记不得了,他死了。” 她的印象里没有父亲这段记忆。 谢泽渊坐起来,修长手指划过水面,波澜起伏。 斗笠下,面上罕见出现一丝落寞:“原来我们同病相怜。” 梁婧仪见机就撩:“没关系,你不是还有我吗?” 谢泽渊挑眉,不置可否。 低沉的气氛让梁婧仪三言两语化解了。 “你会猜拳么?” 谢泽渊不解:“猜拳?何物?” 古代没有猜拳。 梁婧仪耐心解释,张开手变换剪刀、锤头、布三种形态:“就是石头剪子布。锤头大过剪刀,剪刀大过布,布大过锤头。我们各出一个,看谁出的大,谁就赢了。” 谢泽渊兴致缺缺:“好无聊的游戏。” 猜拳是打开福神双翼的唯一方式,为防止这一路出现危险,来不及猜拳,梁婧仪打算每隔一刻钟和谢泽渊猜一次:“玩一局嘛,我们试试。” 小舟行经河中央,再往前进就是宽阔大海,水速湍急,一旦进入就将孤立无援,无法回头。 谢泽渊皱起眉头,手放到河流里计算移速,空出心思回应梁婧仪:“不玩。” 船夫笑呵呵看着他们打闹,感叹道:“唉,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不像我,人老了,干什么都不行。” 谢泽渊不玩,梁婧仪盯上船夫:“老人家,不如你和我玩两把?” “不玩不玩,我脑子跟不上。” 梁婧仪满脸忧愁:“我也不想玩这么无聊的游戏,谁懂啊!” 又要她变成猪又要她猜拳,系统的锅! 谢泽渊试探水速,凝重道:“水面汹涌,风力呼啸,今晚可能有海啸,不要前进了。船夫,附近有什么岛屿么?” “附近……好像有一座小岛,不过那里是鬼岛,听说没有活着出来的人。况且这片海上经常发生海啸,我们都习惯了,不会有什么大危难的。” 【滴——系统提示:前方即将发生大范围海啸,请停止前进,保护谢泽渊安危。】 梁婧仪心里咯噔一下,真叫谢泽渊说中了。 系统给出的危机提示,都是能使谢泽渊遭受生命打击的提示。 相比未知的鬼岛危险,梁婧仪不可能让谢泽渊去已知危险海啸里送死。 梁婧仪必须加深谢泽渊想法,掐指一算道:“谢泽渊,我算了一卦,前面海啸泛滥,去鬼岛。” 船夫抻脖子瞪眼,忍不住道:“小姑娘,你可不能信口胡诌的,什么算卦,神神叨叨的。这片海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死过人了。但鬼岛是一个凡进必死的地方,老头子不陪你们去送命!” 谢泽渊平静看着梁婧仪,她眼睛里的坚韧不会骗人。 咸咸海风略过梁婧仪面颊,发丝狂舞。 梁婧仪说:“去鬼岛吧,谢泽渊。” 若是张德蕴在,必然极力反对梁婧仪疯狂举动,但他不在。梁婧仪与谢泽渊都是敢拼敢赌的人,他们一旦认定一件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谢泽渊淡淡地:“好。” 梁婧仪道:“烦请老人家将我们送过去吧。之后您可自行决定是否返航。” “你们两个……”船夫被两人面对鬼岛从容不迫的气势震慑,叹息摇头,惋惜即将逝去的两个年轻生命。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老头子就舍命送你们一程。” 船夫调转风帆,向鬼岛驶去。 远方突兀出现一个隐藏在雾中的小黑点,越发壮大变成一座小岛屿,烟雾缭绕,看不清岛上的东西。 未知的其实才最折磨,梁婧仪心神不宁,走到船头,对站在那里指挥方向的谢泽渊说道:“谢泽渊,跟我猜拳吧,我有用。” 谢泽渊安静了一会儿,正当梁婧仪觉得他会再次拒绝时,谢泽渊道:“怎么玩?” 梁婧仪纳闷:“我不是告诉你了?” “……再讲一遍。” 不重要的事谢泽渊一般进脑子一遍就过滤掉了,完全忘记梁婧仪当时讲的什么。 无奈之下,梁婧仪更加细致重新讲了一遍,不放心地问:“明白了?” “来吧。”谢泽渊把右手背到身后。 梁婧仪下令:“石头剪刀——布!” 说到布时,两人一起出拳,两个一模一样的剪刀。 平局。 谢泽渊悟得很快,还知道平局:“平了,怎么办?” “再来一次,石头剪刀布!” 谢泽渊布,梁婧仪石头。 “再来!” …… “再来!” 再来再来再来再来再来…… 二十局后,梁婧仪看着一直在赢她和平局中徘徊的谢泽渊,很是不解:“你怎么赢的?” “猜。” “猜?你知道我下一步要出什么?” “很简单,你出过一遍的第二遍不会出。” 梁婧仪这局出了个布,下一句就会从剪刀和石头中选,那谢泽渊出石头就是稳赚不赔的。 “……” 梁婧仪错了,她不该找谢泽渊玩这个。 根本比不过。 谢泽渊问:“你要赢?” 梁婧仪沮丧把手背到身后:“别问了,再来。” 她说要赢的话,谢泽渊就会故意输。这样就不是公平公正,拿不到福神双翼。 这一局,梁婧仪闭着眼没去看,她出了石头。 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谢泽渊出剪刀的手。 她赢了? 第四十一章 鬼岛 【恭喜宿主成功激活福神双翼,是否立即使用?】 鬼岛露出大部轮廓,靠近这里的海域云雾翻腾。没看出什么危险。 梁婧仪心道:“暂时不用。” 谢泽渊淡声问:“这样就好了么?” 梁婧仪没说要赢,也没作弊,对她来说这场比试公平公正,系统无法不判处她胜利。 梁婧仪感叹,跟一个聪明人玩就是好。 完全忘记刚才嫌弃谢泽渊的也是她。 谢泽渊已经知道梁婧仪拥有神奇的力量,不怕让他多明白一点:“好了,至少我能保护你半个时辰。” 碍于船夫在场,谢泽渊隐晦表达:“又是你……什么东西。” 谢泽渊不信佛,也没有单纯觉得梁婧仪的神力不过是什么花样把戏。梁婧仪的能力太强了,她可以把他瞬间移动到客栈,也可以让身中剧烈毒药的他完全好转。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发生着一些无法以言语叙述的鬼怪奇谈。 而谢泽渊,只不过恰好是见证者和经历者。 梁婧仪可以预知未来,规避伤害,救他于危难。这样的能力远远大过于姜知行千百倍。所以在她和姜知行争执时,谢泽渊总是偏向她的。 不可否认,谢泽渊需要梁婧仪的力量。 需要她,所以纵容她。 梁婧仪明白这个道理,她从来没有恃宠生娇,每一步都是稳扎稳打,走得踏实。 梁婧仪俏皮眨眨蝴蝶似的眼睫:“我有一双小翅膀。” 至于更进一步的,梁婧仪闭口不谈。谢泽渊知道多了没用。 接近鬼岛,迷雾越来越重,伸手不见五指。 船夫看不见路,只能凭借方向感前进。 梁婧仪随时准备使用福神双翼,退到谢泽渊旁边,拽着他的衣袖,总怕水中突然窜出来什么海怪把谢泽渊拖下水里吃掉。 雾气聚得快要凝成水珠,呼吸不畅快。 这座令人望而却步的小岛逼得人喘不动气,雾气弥散,看不清它的轮廓。 梁婧仪捂着鼻子:“好玄乎的岛屿,不会有吃人妖精吧?” 谢泽渊总有一种镇定军心的力量:“很多人的死因都是自己吓自己。” 船只触碰到一片礁石,船夫停靠船只:“就到这了,你们小心点。” 谢泽渊掀开眼皮,摆正斗笠:“多谢。” 梁婧仪和谢泽渊下了船,一着地,船只就逃命般飞快远离海域,十万分不想沾这块地方。 谢泽渊盯着船夫背影,斗笠下两手之间把玩一把暗镖,轻声道:“他该死的。” 梁婧仪一听这话妥妥危险思想,她的大男主不能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梁婧仪念经般劝诫道:“你扮成王运的样子,他根本不清楚你是谁,又怎么会暴露你的位置。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与那些山匪何异?你是大齐三皇子,不是土匪。百姓不要暴君,他们喜欢的是为他们着想的明君。而你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步。励精图治,以民为本,方能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谢泽渊,不要因小失大。” 暗镖在手中穿梭,来回打圈。谢泽渊不耐,只听了梁婧仪第一句话,打断道:“所以啊,知道你仁慈,这个人我便留下了。” “不光是这个人,还有那些……” 谢泽渊平淡道:“你身后有人。” 梁婧仪才不相信:“别想吓唬我,今天这个道理我必须跟你讲清楚。” “真的有人。” 一而再再而三打断她说话,梁婧仪忍不住了:“谢泽渊,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 一双手攀上梁婧仪肩膀。 梁婧仪余光瞥去,皮包着骨头,干瘦如柴。 半边肩膀汗毛倒立,梁婧仪用尽毕生力气甩掉架着她肩膀的枯手,身形一矮,疯狂大叫躲到谢泽渊身后:“啊——不要碰我!我不好吃!先吃他,他肉多!” 谢泽渊眯眼瞧着。 手的主人是位老人家,身披白衣,形容枯槁。 虽面色难堪,身形却仙风道骨,他微笑示人,伸出吓唬梁婧仪的手招乎她,和蔼可亲:“别害怕,你们是来这里躲避风暴的吧。小岛怪毒多,经常有擅闯小岛者毒发身亡。我带你们进来吧。” 谢泽渊谨慎问道:“你是?” “我?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这么多年没怎么说话,早就忘了自己姓名。我是这座岛的主人,你们可以叫我岛主。” 岛主拢拢衣物,猛得吸吸鼻子,破坏了超凡脱俗的气质,他不怎么注重形象,许是很少说话,语言功能退却,总是慢吞吞讲话:“雾太大了,呛鼻子。快些进来。” 梁婧仪露出头来悄咪咪看一眼,老人家长得慈祥,暂时看不出危害。 梁婧仪小声问谢泽渊:“跟他走么?” 岛主本转身施施然向前带路,隔着老远竟听见梁婧仪讲话,老小孩一般讲笑话斥责:“不跟我走?小心把你吊起来烤人肉!” 梁婧仪一个激灵躲回谢泽渊身后。 谢泽渊压下眼睑:“走吧。他武功很高,想做什么你躲不掉,没必要骗我们。” 这话也叫岛主听见了,笑眯眯摸着白胡子赞扬道:“不错,觉悟高,小伙子有前途。” 他们跟着岛主走了一段路,迷雾渐渐散去,出现岛屿大致轮廓。 两边是两排峰峦叠嶂的山谷,只余中间一点够一人走的空隙,说话回音足够绕梁三日,窄小道路寒风瑟瑟。 手臂紧贴着悬崖侧壁,山石不时从顶上滚落下来,雄鹰翱翔天际。从窄窄的道路向上看,左右两边均被山崖挡住,犹如井底之蛙。 这个时候岛主想杀他们易如反掌,躲都不好躲。 说话回音很重,梁婧仪轻声问:“岛主,这座岛还有别人么?” 她暗戳戳确认对方人数。 岛主记性不好,仔细想了想道:“别人……我自己一个人住这里,没有同居的。误闯的人倒是有,岛上毒物多,他们大多活不过几天。就算有我带路绕过毒物,也没个活着的。可能因为他们抵抗力低吧。亦或是我武功高,被毒物侵袭多年,早已金刚不坏。你们俩过几天也得死。” 老人突然回头,梁婧仪走在中间,还当他要攻击,飞速后退几步,后背撞上谢泽渊胸膛,慌乱踩到他的脚,两手握拳嘴皮子秃噜飞快:“福神双翼!” 她吓得厉害,把想启动的技能念了出来,让在场两人都听见了。 【检测宿主召唤,是否使用福神双翼?】 第四十二章 岛主 老人毫不客气笑出声:“你这是做什么?外界的新玩法?” 梁婧仪尴尬收回手,内心和系统道不需要启动福神双翼,咳嗽两声清清喉咙:“你刚刚回头那么快,我还以为要偷袭。” 岛主作出无辜表情实话实说:“我打你还需要偷袭?我是想说你后边这个小伙子内力深厚,可能会成为继我之后第二个挨过鬼岛毒物侵袭的人,你就不一定了。” 梁婧仪手无缚鸡,怎么看怎么弱。 系统没有提示危机,梁婧仪就是安全的:“瞧不起人?我算到我命中并无此劫。” “算命是算不清自己命数的。小姑娘,我虽然有很多事记不得了,但这双眼睛毒辣得很,你骗没骗人我一眼就知道,再磨炼几年吧。” 好家伙,遇上对手了。 给梁婧仪整不会了。 鬼岛是岛主地盘,梁婧仪尽量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示弱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岛主撇撇嘴:“没诚意。” 走过山谷尽头,眼前焕然一新。 一整片湖泊清澈见底,映照碧波蓝天,水天一色。 湖泊对面是一个小土屋,屋后花园种植奇花异草和一亩三分粮食地,鸡鸭鹅兔撒欢奔跑。 宛然一个世外桃源,与鬼岛表面腥风血雨格格不入。 岛主自豪炫耀,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我花了好几年才造出来的景象,怎么样?” 谢泽渊笑的无害:“湖泊造势低洼,遇雨蓄水,无雨自清。闲暇可赏花,可种田,可与猫狗玩闹,不用理会外界勾心斗角。一切很漂亮呢,岛主。” 谢泽渊的笑容很是熟悉,他总是用这么无辜的笑示弱,欺骗人。 梁婧仪料到谢泽渊要做什么。 他想利用岛主出岛,进雍城。 岛主爽朗大笑,干瘦手指掐着谢泽渊宽大肩膀试试他身板,并无恶意:“是吧,还是你懂我!小伙子,我们一见如故啊!我前些年攒了些声名,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只要不进朝廷,我都能帮你铺路,助你青云直上。” 谢泽渊微微一笑:“我只想当官。” 岛主脸色黑成锅底。 梁婧仪忍不住拽了拽谢泽渊衣袖。 岛主的话已经表达了他和朝廷恩怨积多,谢泽渊怎么还敢跟他对着干! 岛主皮干肉受的脸上分毫笑意也无,嗤道:“小屁孩,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专挑我软肋是吧?看我好欺负是吧?” 岛主挽起袖子露出干瘦拳头:“想吃我一拳,是、吧!” 谢泽渊半步不退,诚恳道:“并非如此,正因我尊重前辈,才没有阿谀奉承。与前辈实话实说,我一生夙愿就是当官做利万民的事,为百姓争出一条路,让全天下的人不用饿肚子,不用流离失所。” 梁婧仪抿嘴。 好假的话,鬼才信! “呜呜呜……好孩子,是我错怪你了。” 岛主热泪盈眶。 梁婧仪脸上嫌弃谢泽渊装得假的神情缓缓顿住,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 岛主您,有脑子吗? 之前言语攻击她的时候不是挺会说的吗?难道是男主光环埋没了配角心智? 岛主虚握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咳,伸开手时掌心赫然多了一层薄薄的血。 他就像习惯了一样,慢不做声用手帕拭去,手帕上还沾着各种颜色浅淡被洗去的血,粉红手帕洗得发白。 梁婧仪禁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岛主摆摆手:“习惯了,不知何时中的毒。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总也好过日复一日没有尽头。这岛再好,我也待够了,到头了。” 梁婧仪默然。 每日重复做同样的事情,连续做这么多年,她也会烦透,甚至抑郁。 “为何不出海看看,外面的世界繁华喧闹,比这里好玩多了。” 叫梁婧仪待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她能疯掉。 “我立过誓,此生永不出岛。外面勾心斗角,人们追逐权势地位,失去本心。不论身份地位多高,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非人前体面些。这样的人生太痛苦了,不如孤单死去。” 岛主悟的透彻,看破红尘。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想,谢泽渊与岛主恰恰相反,他的观念是所有的一切要握在手中,追求最高权势,才能得到想要的。 是以他没有说话。 岛主指了指小屋子:“今晚就住在那吧。要是你们撑过明天,没有被毒物侵蚀,等海啸过去我会送你们出海。” 谢泽渊拱手:“多谢前辈。” 梁婧仪胳膊挂着鸟笼,走一步带着信鸽。绕过湖泊,几人到了对面土屋。 屋里的家具都是用木头打造的,没有一丝关于外界的铁具金银。 屋中不繁华,但一应俱全。梁婧仪能想到过日子要用的东西这里都有。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梁婧仪将鸟笼放到门口,和一头放养的鹰排排坐。鹰尖利瞳孔和信鸽对视。高傲的信鸽收敛羽毛,缩头躲在鸟笼最深处,委屈看着梁婧仪。仿佛在说,你怎么把高贵的我跟这个大傻个弄一起,快把它赶走!我害怕! 梁婧仪抿唇笑了笑,终于有能治过信鸽的鸟了,压压它的脾性也是好的。梁婧仪没管它。 梁婧仪对一切不免新奇,和撒欢的羊群赛跑,抓着小鸡抚摸柔软鸡毛,骑在马背上遨游。 相比梁婧仪,谢泽渊老实多了,待在院中砍柴。院子里没有斧头,谢泽渊便用内力劈,比斧头劈的还要精准对称。 岛主坐在太师椅上,摸摸白胡子,一派和善:“一个冷静一个洒脱,你们俩要是能留下来陪陪我,这日子就欢乐多了。小伙子,你发现没有,你比较适合做饭织布,那个小姑娘就负责玩,负责漂亮长大。你们俩待一起很像两口子过日子,你是那个贤惠小丈夫。” 语不惊人死不休,谢泽渊一个柴火没劈准,表情微妙。 他冷笑两声:“是吗,我不觉得。” 岛主还没发现谢泽渊神色不对劲,他越看越觉得谢泽渊和梁婧仪符合他心中的设定,拍案叫绝:“我说真的,你好像受气小媳妇啊哈哈哈哈哈……” 话毕,岛主忽然徒手接住一枚暗镖,暗镖正是从谢泽渊那里驶来的,丝毫不留情。若是岛主没有接住,这一镖可要他命。岛主笑意全无,幽幽叹息:“小伙子脾性大,将来官场可不好相处。让我来治治你!” 谢泽渊求的正是这个:“晚辈练功到达瓶颈期,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绵手化铁掌,二人徒手对上,四掌合并,激起狂风三千。 第四十三章 画像 梁婧仪正脱了鞋挽起袖子抓鱼,身后妖风忽然吹得她身形不稳。 梁婧仪转身看去,谢泽渊和岛主打起来了,两人一招一式皆不留情,招招致命。 梁婧仪正想上前,却隐约看见岛主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谢泽渊更是酣畅淋漓。看清他们并无杀机,梁婧仪又打不过,于是躲得远远的。 岛主不时点评:“下手太重,后一步杀招会慢半拍。” 他趁谢泽渊矮身,扫堂腿扫向他下盘:“不要弯膝,容易被扫堂腿。” “腰身是力量核心,一定要稳住!” “攻击别人的同时必须护住最重要的头部,以防偷袭。” “动作要连贯,你总是爱击中敌人后停下欣赏自己的杰作,不可取!” “砰——” 谢泽渊被岛主从高空击落,狠狠摔在地上。 谢泽渊砸出一个大坑,骨头错位。面上露出极大满足,谢泽渊狞笑爬起来合对上骨头,不顾出血双膝,聚力再战。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谢泽渊气势越来越盛,越到后面,岛主打到谢泽渊的次数就越少,也无心点评了,凝聚精神对抗谢泽渊强力杀招。 二人都不用兵器,赤手空拳对垒,你捣我一拳,我还你一锤,有来有回。 疯子。 梁婧仪忍不住摇摇头。 谢泽渊为了提升实力不要命的打法让梁婧仪望而却步。 打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岛主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败下阵来,连连告饶:“歇会,年轻人体力旺盛,我不行了。” 谢泽渊盯着他看得火热:“什么时候再打?” 岛主凝噎:“你不累吗?” “不累。” “……那啥,高人岂能轻易出手,今日就此作罢,明日再战。” 谢泽渊讨价还价:“今晚。” “明日就是明日!” 谢泽渊眼神幽怨,活像个被骗了的小寡妇。 “先去洗洗吧。” 岛主没有手下留情,谢泽渊浑身是血,好几处骨头错位。 他擦擦流到眼睛里的血:“在哪洗?” “山后有处温泉,你随我来。那个小姑娘洗不洗?” 谢泽渊替她做决定:“她不用。” 梁婧仪踏进河里叉鱼,一条鱼都没抓到,气恼地用棍棒拍打水面,腮帮子鼓鼓的。 身后谢泽渊挑起一粒石子掠过水面,泛起涟漪,正中梁婧仪面前一条硕大金鱼,梁婧仪赶紧抓着受伤金鱼,满腹自足。 岛主笑眯眯眼,莫名从这个场景看出一丝宠溺。 谢泽渊朗声道:“我和前辈去沐浴。湖外有毒物,待这别动。” 岛主带他们进来,所以没碰到毒物。梁婧仪才不会嫌命长主动招惹。 梁婧仪远远伸出一只手和谢泽渊打了个招呼,一打不要紧,怀里扑腾的鱼又掉入水中,梁婧仪赶紧去捉,激起翻腾水浪。 岛主无奈笑了。 两人走后,梁婧仪提着好不容易抓到的鱼上岸,搁置到地上。 她先是拿出来鸟笼,写了一封没有营养的信绑在信鸽脚下,将它放飞。 信鸽翱翔天际,追过去找它的主人。 不知道谢显之会不会怨她。 唉,都怪谢泽渊太凶残,她不敢背叛啊! 谢显之原谅我吧。梁婧仪默默祈祷。 做完这些,她端了一捧谢泽渊劈好的柴火架起火,用一根木棍穿好鱼,放到木堆上。 岛主养的家鱼很是肥美,梁婧仪一眼就相中了。岛主大方让她吃,她倒也不客气。要不是逮不到,梁婧仪想每个人弄一条鱼。 没有火折子烤鱼,梁婧仪朝屋后叫了声:“老爷爷,你有火吗?” 岛主和谢泽渊走得不远,温泉就在屋后,岛主舒舒服服泡在温热泉水里,听到梁婧仪叫他老爷爷,嘴角抽搐:“我才五十好吗!” 谢泽渊只有脖子以上露在水面,真诚补刀:“看不出来。” 岛主长得特别显老,一头白发和花白胡子以及老年斑繁多的手都昭示他七老八十。 岛主咬牙切齿,捧起一捧清泉扬到谢泽渊那边:“去去去,死去!我不会告诉你们火折子在屋内抽屉里,别想吃上鱼!” 梁婧仪的回声传递过来:“好的,我进你屋子拿了!” 岛主瞪大眼:“你怎么知道火折子在屋里?” 谢泽渊提醒:“你刚说了。” 岛主好像不太聪明,记性不大好。 “我什么时候说的?你读我心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 眼见岛主争执不休,谢泽渊揉揉疲惫太阳穴,一句不回。过了一会儿,岛主好像也感觉自己一个人说话很无聊,干脆闭嘴了。 梁婧仪有时候“犯病”总爱喋喋不休,谢泽渊不回她后也自讨没趣不说话了,这招沉默谢泽渊屡试不爽。用在岛主身上同样适用。 梁婧仪进了岛主屋子,屋子看着小,里面别有洞天,家具一应俱全,活像个小府邸。 清一色木头屋中只有书桌上方悬挂一副上年头的画像,似一处点睛之笔,将只有木头做的家具房屋装饰活了。 画像上画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手抱玉瓶,脚下俯着一头温顺老虎。女子微微低头俯瞰众生,姿容如天仙下凡,人间难得几回闻。 女子长相奇美,足够令世间绝大多数男人如痴如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能被岛主挂在房间里日夜观摩,他们二人又是如何关系? 梁婧仪看呆了,眼睛盯着画拔不出来。直到温泉那边传来水流动声,梁婧仪猛然惊醒,自知不该窥探别人私下生活,悄悄拿了书桌抽屉里的火折子,做贼心虚似的出门。 岛主和谢泽渊洗完澡回来时,梁婧仪还在打火折子。岛主的火折子是自制的,有别于普通火折子,需要用一点内力催动火苗。 梁婧仪不知道这个理,怎么弄也弄不开火折子,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谢泽渊看不下去,接过火折子传递内力点燃火堆。 谢泽渊披着湿漉漉的发丝,衣服懒散搭在身上,伤口被水泡得发白,浑不在意撩开几缕滴水发丝,低头放了些引燃草。 他长长的眼睫扇动,专注摆弄鱼身:“会烤么?” 梁婧仪摇摇头,看愣了。谢泽渊好迷人。 攻略男主不成被他颜值欺骗反攻略。 梁婧仪觉得如果她也有好感度,对谢泽渊的好感绝对大过于谢泽渊对她的。 梁婧仪可以吝啬对所有人的赞美,唯独不会吝啬对攻略对象的。 “你好漂亮。” 第四十四章 缘之颂歌 谢泽渊虽已习惯梁婧仪偶尔言出惊人,总还是怔愣一下,垂下眼帘盯着火苗。 岛主看戏上瘾,添油加醋道:“是啊,小伙子多好看,任哪家闺阁少女不怀春?” 谢泽渊淡笑,不予理会。 待岛主去果园摘果子,暂时离开片刻,谢泽渊眼光从盯着烤鱼流口水的梁婧仪身上转移到她身边空了的鸟笼,轻微皱眉。 谢泽渊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你说过喜欢我。” 和姜知行聊天时暴露的,没成想被谢泽渊听到了,梁婧仪道:“我说过,我记得。” 谢泽渊把鱼翻了个面,烤着没熟透的一面:“你惯会骗人。” 梁婧仪矢口否认:“我没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泽渊垂下眼皮,眼底倒映火光:“感受不到。” 梁婧仪听不懂:“什么?” “爱。” 梁婧仪笑了:“我隐藏的好。” 她自己也感觉不出来喜欢谢泽渊,最多可能对他的颜值有一点心动,深层次的就没了。 如果不是为了回家,梁婧仪不会接近谢泽渊。 她不喜欢他的性格。 人如果三观都不和,又怎么会互相吸引呢。 “不需要。” “?” 梁婧仪越来越不知道谢泽渊要讲什么。 岛上风大,吹散火星。谢泽渊眼中明明灭灭,烤好的鱼沾了些火灰,他一点一点摘出来。 “我最讨厌背叛了。” “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能骗我。” “不然我会杀了你。” 梁婧仪牙根对上,轻轻咬合,心虚地往后坐了坐,默不作声挡住空鸟笼,开始打心理战术。她尽量表现出放松状态,开玩笑道:“别吓唬我,我真的会害怕。” 谢泽渊抿唇抬手,手心向下,眼底深沉看不出情绪。 梁婧仪默了默。他这什么意思? 她试着理解,把头伸到谢泽渊手底下。大掌逗弄小狗一样摸摸梁婧仪柔顺发丝,绑好的头发揉得凌乱。 谢泽渊仿佛被安抚住,有点无奈道:“听话也行。” 梁婧仪不知所措。她抬头望去,这个角度看谢泽渊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再看,梁婧仪突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今天第二次以抬头的视角看同一张面孔。 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间,梁婧仪突然想起那副画。 岛主房间里挂着的画。 上面女子低头的侧脸与谢泽渊有三分相似。 【叮咚——触发主线剧情:缘之颂歌。相隔十八年的血缘亲情是否因时间而淡忘?深似海的宫门究竟隐藏什么惊天秘闻?真相大白于天下,谁是可以依靠的,谁又是必须铲除的。谢泽渊初心何从,是幡然醒悟弃恶从善,还是彻底黑化我命由我?剧情提示:帮助谢泽渊寻找母亲极其死亡原因。】 母亲…… 谢泽渊和画像相似的神情与系统的话串联起来,梁婧仪不由道:“谢泽渊是画像女子的孩子?” 【是的。】 画像上的女子竟是谢泽渊母亲。 得到系统准确答复,梁婧仪不敢置信。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究竟为何甘心沦为后宫三千佳丽之一,她看起来分明孤傲得很。 现在无厘头,一切得等进京面圣,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皇帝才能盖棺定论。 既然得知准确消息,梁婧仪总要想办法告知谢泽渊。 梁婧仪暗戳戳扯出话题,准备暗示谢泽渊:“你进岛主屋子了没?” “没。” “我们今天睡哪?” “前辈让我们睡他屋,屋里头有好几张床。” 梁婧仪进入正题:“他屋里有一幅画,我刚才去拿火折子的时候冒犯多看了几眼,上面的女子特别美,美到离谱。我觉得世间男子大多喜欢这种。” 她没敢往血缘上面扯,这样太过招摇。 谢泽渊将烤好的鱼递给梁婧仪:“你想说什么?” 梁婧仪不会无缘无故扯些没用的。 “向你证明我喜欢你啊,怕你喜欢上画像上的女子,提前提醒你一下。” 梁婧仪三句话不离女子,把画像这个事深刻印在谢泽渊脑子里。 她不接他的鱼,爬起来凑近他,两人靠得很近,鼻尖贴鼻尖。谢泽渊没躲,于是梁婧仪更进一步:“殿下,你喂我吧。” 谢泽渊喂过她好几次,不差这一次。 谢泽渊浑身冷气十足:“得寸进尺。” 梁婧仪撇撇嘴,拿过来烤得金黄透亮的鱼却不吃,等着摘完果子的岛主过来。 她得和岛主搞好关系。岛主明显跟画像女子关系匪浅,必须寻机会问问。 出了这座岛,再想找女子线索可能要等到进宫了。到那时候太过被动,对她完成任务,对谢泽渊生存都不利。 岛主果园里种着许多罕见的水果,有的梁婧仪两世为人都叫不出名字,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岛主好客,摘过来一大堆水果,又亲自下河捕捉两条大而肥的鱼烤上。 “尽管吃,不够还有。” 梁婧仪甜甜道:“谢谢前辈。” “呦呵。”岛主惊奇道,“你怎么也跟小伙子一块叫我前辈了?” 当然是想套你话了,前辈。 梁婧仪挑了个红苹果,一边吃一边想话:“前辈居于为何居于小岛?以您的功力和聪慧不必止于此,大可出去做个朝廷重臣,为国效力。若是想,深入江湖争个武林盟主未尝不可。何必深藏这里日复一日孤苦无趣?” 岛主目光悠长,昏黄瞳孔中火光雀跃跳动:“老了,很多事记不清了。还是岛上适合我,而且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出岛。” “为何?” 岛主开玩笑似的不满:“小姑娘问得真多。我记不得发誓不出岛的理由。外面人心险恶,处处勾心斗角,不如一个人爱干什么干什么来得痛快。” 不知是不愿多说还是真的忘记,岛主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 梁婧仪无法,又不能逼他说。再问就刻意了,只好告一段落。 “岛上的船都被我毁了,你们运气不错,前两年我屯了些柚木,待会我为你们打一座船,等海啸过去就出海吧。这里毒气环绕,待久了指不定生病。” 谢泽渊拱手:“多谢前辈。” “不用谢,不用谢。” 岛主心道,快走吧,走了就不用跟你打架了。 和谢泽渊对垒,把他十几年未动的老骨头都快撞散架了。 第四十五章 舅父 吃过饭,岛主和谢泽渊着手打造船只,他们忙碌一天,把船底座打好了。 夜晚,月明星稀。 岛主让梁婧仪和谢泽渊进屋睡觉。 他屋子里有三张床,一个太师椅。 床面干净整洁,铺着三床被褥。岛主不睡床,他习惯躺在太师椅上,悠悠打瞌睡。 屋子里的画像在清一色木具中尤其显眼,可能因为梁婧仪提醒过的缘故,谢泽渊目光凝在画像上打量,心头有种异样的错觉。 画像倾国倾城的女子好熟悉。 就好像……就好像在她身上看见另一个自己。 谢泽渊向来不会把自己想说的话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前辈,敢问画像中的女子是谁?” 梁婧仪躺在靠南的一张单人床上数星星,听闻谢泽渊直来直去的话,心道你确实很敢问。 岛主眯眼都快睡了,哼哼唧唧道:“不记得了。” 岛主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其他什么全忘了情有可原。 但这幅画年代久远,却被他珍而重之保护的这么好,一点搓角的地方都看不见,梁婧仪不相信他忘了。 谢泽渊对女子有些兴趣,但不至于打破砂锅问到底,岛主不说他便偃旗息鼓。梁婧仪接过他的话说道:“她要是活着,肯定是个惊才绝艳的美人,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岛主打瞌睡的眼眸猛得睁开,昏黄眼珠亮得惊人:“你怎知她死了!” 梁婧仪默默道,是系统说的。 她淡定反问:“她还活着的话,你这么怀念她为何不去找她?” 岛主冷哼一声:“找她做什么,她若听话,当初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岛主的语气很像训斥,他喜欢女子的话不会用这种语气,所以女子不是他爱而不得的人。 是兄妹?姐弟?还是朋友? 梁婧仪乘胜追击:“发生何事了?” 岛主瞪圆眼睛,胡子快被他摸秃了,气得浑身发抖,又不能诉说给别人听,自己憋屈得不行,声音大了三个度,疾言厉色道:“你不必知道!” 梁婧仪暗叹,忽然对谢泽渊说道:“我发现你和她长得有点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生在你身上是冷漠,生在她身上是勾人。” 谢泽渊,帮你到这,你自己悟吧。 岛主眼睛睁开一道缝,偷偷看了谢泽渊一眼,越看越觉得梁婧仪说得对。他俩还真挺像,岛主腾地坐起来:“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梁婧仪使劲使眼色,眼睛疯狂眨。谢泽渊接收到梁婧仪眼神,道:“忘了。” “混账话,你这么年轻能忘了自己的名字?” 谢泽渊反问:“前辈依仗自己老了就可以忘记名字了对吗?” 岛主晓得谢泽渊是在套路他,气得不会说话:“你……你你你……” 偏谢泽渊云淡风轻来了句:“前辈喝口水顺顺气。” 岛主气得要晕厥过去。 他好不容易顺好气,和谢泽渊打着商量:“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也告诉我你的。” “这个自然。” 岛主牙根发痒,暗暗磨牙,腮帮子气鼓鼓地:“听好了,说出来吓死你,我叫换、阳!怎么样,吓到了没?” 谢泽渊和梁婧仪对视,两人眼中都出现了同一种神情——疑惑。 换阳是谁?很有名吗? “你们不认识我?欺人太甚!”岛主为自己找补,“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老一辈的厉害人物。想当年我可是叱咤风云的天下第一算命师,威风凛凛,风头无两。” 谢泽渊道:“你后面那个也是算命师,你们谁更厉害?” 碰到同行了。 梁婧仪默默扶额:“不带无差别攻击的。” 换阳回头,惊奇地看着梁婧仪:“你也是算命师?看着不像。” 梁婧仪尴尬笑起来:“哈哈哈,他开玩笑呢。” 她怎么敢跟换阳比,两人小巫见大巫。 “好了小伙子,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也该跟我如实相告。” 谢泽渊起身双膝跪于床面,坐立道:“谢泽渊,见过换阳前辈。” 换阳震惊地直接从太师椅上弹跳下来:“谢泽渊!你姓谢!” 谢泽渊如实相告:“我是天家流浪在外的三子,此行正是从丰和城去往京城,认祖归宗。” 他以真诚换岛主诚心。 换阳扑上去抓着谢泽渊的肩膀掀开衣领,锁骨处的残月胎记红得烫人,换阳眼神热切,呢喃道:“谢家三子,环玉,你的孩子还活着。他活着……长得比我年轻时还高,承袭你的容貌。他很优秀,环玉你看到了吗?” 换阳无声流下两行泪水。 谢泽渊没有体会过一天母爱,不能共情,皱眉问道:“环玉是我的母亲么?” 他不太相信无意间去的一座诡异小岛上只生活一个人,还恰好认识他的母亲。 换阳垂下头,任泪水掉落无声,身体颤抖:“画像上的女子正是你的母亲,环玉。” “她是怎么死的?” “……十几年前老一辈恩怨,牵扯皇族秘辛,你不知道更安全。孩子,你听我的,不要去当什么皇子,留在这里,或者我给你铺路,你要做任何事我都帮你,只要不去京城,不要赴你娘的后尘!” 谢泽渊平静反驳,眼睛很亮:“不,恰恰相反,我不仅要去京城,还要去得漂亮。娘是怎么死的,你不告诉我自有别人知晓,我早晚会知道。她的仇,我会报。” 换阳恨铁不成钢,愤恨道:“谢泽渊,你怎么就不听话!” 谢泽渊冷嗤:“没人管我,不听话是自然养成的毛病。” 换阳噎住。 谢泽渊镇静自若,又道:“你和我娘什么关系?” 换阳难以自持,鼻涕眼泪横飞:“我是环玉亲哥哥,你的舅父。” 梁婧仪仰躺床上,心里悠哉快活。任务初步完成,认亲成功,梁婧仪自然欢乐。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换阳内心惨淡如云:“好孩子,你去了京城就是送死。只要你不去,以我积攒的人脉,天上地下任你走。我不会给你造船的,你看着办吧。” 谢泽渊面上情绪不显,话语装惨扮可怜:“舅父从没管过我,这次不管我情有可原,船我自己造。” 话是这么说,他不会造船,得靠换阳帮忙。 话就放在这,谢泽渊坚定进京,谁都拦不住。 换阳难以置信:“你……你用情义来要挟我?” “从未。” 换阳刀子嘴豆腐心:“谢泽渊!你真生了张巧嘴,我、我……我帮还不行!但是我可告诉你,你不听我的话,就是步你娘后尘!要是死在吃人的京城,我不会替你收尸。” 谢泽渊不为所动:“多谢舅父。” 第四十六章 造船 换阳无可奈何:“明日帮你造船,出了岛后你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帮你,让你看看人心险恶!不过我告诉你,要是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大可回来找我,为了你娘,我可以不计前嫌原谅你不听我话。” 换阳还是心软,谢泽渊毕竟是他妹妹唯一的孩子。 谢泽渊不知听没听进去:“舅父教诲,孩儿谨记。” 谢泽渊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换阳激动地抹泪,攥着谢泽渊的手把他刻入眼中。 “孩子,让我仔细瞧瞧你,怎的瘦成这样?凡尘苦了你……” 换阳本就多话,现在更是成堆事想和谢泽渊说。 谢泽渊困得睁不动眼,换阳却还有精神拉着他唠家常。梁婧仪熬不动了,灭掉床边一盏灯,隔空和无精打采应付换阳的谢泽渊招招手,自己先睡去了。 谢泽渊抿唇。 他也想睡。 …… 雍城。 雍王府邸,宅院。 夜半灯明,两名男子一白一黑,一坐一卧。 白衣男子端正坐在软垫上,手上多了张纸条。 黑衣男子好动,十秒能换五个动作,弹坐起来,将白衣男子肩膀上的灰色信鸽抱到自己怀里顺毛,一边凑上去看白衣男子手中信鸽传回来的纸条。 上面全是一些吃什么穿什么睡在哪的无营养话题。 黑衣男子怒发冲冠:“我们不会被梁婧仪那厮给耍了吧。两次都没什么重要信息,字奇丑无比,根本看不懂。” 白衣男子撕碎纸条扔进火炉里:“你的字和她比起来不遑多让。” 魏子衡轻拍桌面以示警告:“显之!” “不说便不说。”谢显之盯着火炉里化作灰烬的字条,眉头微动,“明日启程回京。信鸽传回去,金子也给。她不讲理,我们总不能回以同样招式。进了京,我自有办法让她为难。” 魏子衡又道:“老雍王这边……” “给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难堪,平白降了身份。不必和雍王讲了,以他的脾气,谁来都得褪三层皮。谢泽渊能做到哪一步,全看他的造化。” 魏子衡心里不服,面上不表现出来:“也好。” 实则心底已经想好怎么对付谢泽渊了。 …… 第二天。 天亮,换阳早早起床。 被换阳吵了一晚上的谢泽渊和听换阳诉苦以至于怎么也闭不上眼的梁婧仪还在睡,换阳大吼一声把他们吵起来:“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换阳揪起谢泽渊:“小泽渊起床了!” 谢泽渊睡眼惺忪,忍住杀人的冲动,微笑中藏着一把刀:“这就起。” 声音微哑。 谢泽渊皱眉按了按喉咙,发出短促拟声词,还是哑的。 怎么回事?被岛上毒物沾染了么? 换阳没听出来,又去叫梁婧仪,靠近床边时猛然顿住。 梁婧仪眼下发黑,嘴唇乌紫。 她紧皱着眉,梦里异常痛苦。 “不好,她已经开始毒发了。” 谢泽渊走到梁婧仪床边蹲下,往日活泼明艳的小姑娘此刻双目紧闭,谢泽渊搭上梁婧仪手腕听诊,她的脉象全乱。谢泽渊嗓音喑哑,隐有质问:“你这里不是绝对安全么?” “也不全然,我这里毒气最少,但这里的花鸟鱼虫都带着毒,体质强的尚可撑过几天再死,像梁婧仪这种体质弱的……” “既然有毒,为何要我们吃?” “毒物是毒气解药,不吃东西就会被毒气腐蚀,死得更快。前面死了太多人,我才得知这个道理。之前我也提醒过你们,梁婧仪熬不过。这这这……谁知梁婧仪毒发这么快。” 谢泽渊道:“解药。” 换阳默然,抱住两条小臂:“没有!” 谢泽渊一猜即中:“袖子里,对吗?” 换阳在这里生存十几年,一定研究出了解药,虽然可能不多。 换阳摇头如拨浪鼓:“绝对不是!” 谢泽渊拔出匕首:“得罪了。” “啊——杀舅父了!” 狼哭鬼嚎过后,换阳蹲在角落里惨兮兮抱着被谢泽渊“不小心”蹭到的小臂,流了点血。 谢泽渊从换阳那里夺来一个小瓷瓶,解开盖子喂梁婧仪喝下去。 喂到最后瓶底只剩一点解药汤底,谢泽渊不在乎男女之分,张口喝下,清清嗓子,果然好了一点。 “呜呜呜,小泽渊你不是人!你被女人冲昏头脑!” 毒来的快去的也快,梁婧仪面容逐步正常,嘴唇红润。 谢泽渊等她快醒的时候,撩开衣摆出门造船。梁婧仪幽幽醒来,只见得换阳缩在角落幽怨瞪着她。梁婧仪一脸疑惑,刚想问他缘由,换阳就被谢泽渊“请”去造船。 梁婧仪砸吧砸吧嘴,一口药味。 她头晕耳鸣,下床走路都难。 梁婧仪捂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眩晕感减少。 梁婧仪猜测是岛上毒物致使,但她歇了一阵子后好多了,便没有跟谢泽渊和换阳说。 也幸好没说,不然换阳一定破口大骂梁婧仪无耻。 虽然抢劫的人不是梁婧仪。 门外,换阳因为抢劫这个事又改了主意坚决不造船,谢泽渊淡淡对峙:“打倒我和帮我,选一个。” 换阳“嘿”了声,挽起袖子露出干瘦拳头:“小屁孩敢威胁你舅父!” 谢泽渊擅长攻心,一句话瓦解换阳顽强壁垒:“自出生起,舅父见过我么?找过我么?” 换阳畏畏缩缩收起拳头,声音明显小了下去:“我……我这不是以为……” “以为我死了?现在我活着,舅父便对我这般,那我真死了,舅父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只记得我的母亲。或者舅父根本谁都记不得,是因为我有幸来了这里才想起有个外甥。迟来的亲情,舅父要视而不见么?” 换阳被谢泽渊套路进去,自知理亏,唯唯诺诺道:“那你抢我东西又算怎么回事?我可是你舅父,你为了别人让我受伤,我也是很伤心的。” 谢泽渊抹抹眼角,根本抹不出一点眼泪,他却能把气氛烘托地像是潸然泪下一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梁婧仪死,视若无睹么?舅父让我变成冷血无情的人,真真好狠的心。” “谢泽渊本就可怜,舅父别为难他了。” 梁婧仪倚在门口,添油加醋。 她从头听到尾,差不多了解事情大概,朝岛主友好笑了笑。 换阳怒斥梁婧仪:“你小子!” 梁婧仪道:“我是女孩,多谢岛主赐药。” 一个两个反了天,岛主气得不会说话,闷憋心中。 第四十七章 猜测 梁婧仪作大侠模样,拱手致谢:“谢了,殿下。” 谢泽渊点头致意。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多说。 谢泽渊救她并非因为喜欢她,若姜知行沦落到梁婧仪这种境地,谢泽渊同样会救。因为他们对谢泽渊有用。 谢泽渊将长柚木劈成一段一段,无形中把换阳放到船的位置,理所当然运给他木头,见他不动,谢泽渊还疑惑道:“快造船啊!” 换阳被谢泽渊不要脸震慑到:“你倒是自来熟!你小子到底有几副面孔!” 梁婧仪笑了,她真想告诉换阳,只要是得益于谢泽渊的事,他可以变换无数张脸。 “舅父,你留不住我的,我一定会走。与其迟迟不归京遭人非议,不如准时一点,主动权握在我自己手里。” 换阳收起玩笑语态,认真说道:“并非不帮你,让你进京就是羊入虎口,我如何对得起你娘在天之灵!” “你昨天同意了。” “那是激动的,我可以反悔。” 谢泽渊不说话,静静看着换阳,眼里有凝厚的委屈。 换阳被迫低下头,不敢回视谢泽渊。他活了几十年就嚣张了几十年,第一次对比他小的小孩产生一种名为不好意思的心态。 换阳在凝结的气氛中静默片刻,语重心长道:“小泽渊,你要想好了,一旦进京成为权势地位唾手可得的三皇子,就无法回头了。有什么危险,我拉不回来你。” 他意在劝说谢泽渊放弃这条路,谢泽渊却从他的话顺水推舟承诺下:“舅父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现在可以造船了么?” 换阳无奈:“唉!不听老人言。罢了,你劈木头,我来造。太阳出来了,小姑娘家家就躲在树荫下吧,别被晒黑了。” 谢泽渊计谋得逞,不形于色:“还不谢谢舅父体恤?” 梁婧仪顺杆子往上爬,言笑晏晏:“多谢舅父。” 换阳总觉得被他们坑了,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谢泽渊和换阳手脚并用,用了一天一夜造好一座简陋的、支离破碎的船。 船歪歪扭扭,尚且能浮在水面上,只是这种状态只能撑他们做一次船,过后恐怕便会支离破碎。 出海日,换阳送他们原路返回,来时两侧山谷路口窄小,现今竟然能容纳三人并肩行走,好似山移动了一样。 梁婧仪不免惊奇,换阳习以为常:“这里被称为鬼岛不是没有原因,有时发生的地理位置变化连我也道不清究竟。” 出了山谷,大雾弥漫,气焰比来时还要凶猛。地上草木枯荣,难闻的气体充斥空中。 梁婧仪连打好几个喷嚏,鼻头发酸,浓稠毒雾气让她睁不开眼睛。 换阳大喝一声,额头青筋暴突,一把将几百上千斤重的小船举起,送入海中。 海浪翻涌,溅起两米浪花。 海啸过后,海水中飘浮着木片残骸和人头尸骨,打在岸边,梁婧仪一不小心踩到一个头骨,半个头骨压陷海滩沙子底下。 她连忙移开脚对着头骨默默拜了拜:“得罪得罪。” 换阳感叹道:“岛边常有死人尸骨漂浮,幸好你们来了这里。不然以这次海啸程度你们焉有命在。以后的路,必须走得更加谨慎。” 谢泽渊拱手,微微弯腰,一个十足恭敬的姿态。以他的脾性,利用完人是不会再给他好脸色的,谢泽渊对换阳有了点微薄血缘情感,低声道:“多谢舅父这两天的帮助,泽渊先行一步。” 换阳背过身去假装生气,实则早已泪流满面:“走吧,走吧!都散了!” 一个嘴硬,一个冷漠,十八年未见的舅父和外甥都不懂得如何表达感情,临走时一句亲切的话都没有说,但血缘早已融入骨血,生根发芽。 他们永远都会记得,自己的亲人还在世上,在某一处好好活着。 谢泽渊率先登上船,梁婧仪带着换阳给的一大包干粮跟随上船,随后发现一个问题:“你会划船?” 谢泽渊:“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 怎么听怎么不靠谱,但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男主,拥有主角光环,梁婧仪暂且信了一点。 谢泽渊拿出换阳给的古老罗盘,撩开衣摆,有模有样用船桨划水。船真的动了,在谢泽渊手底下缓缓像前方进发。 行进一段路后,梁婧仪回头看向鬼岛。那里大雾笼罩,但梁婧仪就是觉得换阳站在雾里,他在恋恋不舍地看谢泽渊,他在祈祷唯一的外甥平安无恙。 梁婧仪与换阳共情伤感,替他问了一个问题:“谢泽渊,你会回来吗?” 谢泽渊沉默片刻,道:“不知道。” 未来的事,谁又说得清。 谢泽渊划桨的速度比船夫还要快上不少,船行进巨速。 前方隐隐露出鱼肚白,水天一色,景色极美。梁婧仪站在船头眺望远方,张开双臂迎着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正当梁婧仪憧憬未来时,谢泽渊突然来了一句:“你挡着我看路了。” 梁婧仪讪讪收回手,坐了下来:“谢泽渊,你有点尴尬体质在身上吧?” 明明是不懂的语气,谢泽渊却淡然处之:“什么意思。” 梁婧仪气得胡诌八扯:“说你厉害。” 谢泽渊道:“谢谢。” 梁婧仪:“……” 谢泽渊不然就沉默,不然就一语惊人:“我和舅父相认,是你撮合的对么?” 梁婧仪惊叹于谢泽渊的警觉性高强,绝不承认:“乌纱帽怎的又扯我身上?” 谢泽渊有条不紊说道:“你故意说我和画像女子长得像,让他起疑,诱导他发现我和环玉的关系。” “谢泽渊,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么厉害?巧合罢了,再说你和她确实像。” 早在系统提示之前,她就发现两人相似了。而换阳没有系统提示和上帝视角,在他心里自己的外甥早就死了,又加上他在岛上孤苦伶仃这么多年,思维退化,怀玉又是他心中的痛,是以长得再像他都不会怀疑。 “不然,你性子洒脱,但其中又带着细腻,深知画像是舅父不能提及的事,如果没有万全把握,又怎会开口戳他心事?” 谢泽渊每一句话都说的条理清晰,井然有序。 “舅父是当年天下第一算命师,你能他算进去,你排第几呢?梁婧仪,你没这么厉害吧。你身后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帮助你。” 第四十八章 寒心 谢泽渊没有说有人帮梁婧仪,他说的是“东西”。 谢泽渊不相信世界上有算命师这种东西,哪怕他的舅父也是这么自称的。梁婧仪的能力已经超出人力可以企及的范围,不仅能瞬移,还能听天命。 听天命尚可以解释为梁婧仪知道谢泽渊的全部消息,别有目的接近他。瞬移和神药是无法解释的,就算梁婧仪背后是皇帝,也无法把他瞬移回客栈。 梁婧仪恐于谢泽渊的惊人洞察力和推理能力,男主之所以成为男主,不是没有原因的。 梁婧仪将鸟笼的金丝横栏当做箜篌弦丝,拨弄金丝道:“我早就说过,不要高看我。世界上难以言说的事情太多了,心态放平,对你对我都好。谢泽渊,我是来帮你的,又不是来害你的,老提防我做什么?” 谢泽渊道:“被小人害不可惧,被女人害才可怕。” 梁婧仪从善如流:“你把我当男人好了。” 谢泽渊答:“不可取。” 梁婧仪:“迂腐。” 轻飘飘两个字,抵住谢泽渊压顶质问。 二人途径一片海域,远远看见前方有一艘大船,帆旗飘扬。 船上灯火通明,几个粗布衣衫的人在搬麻袋,像是一艘货船。 梁婧仪终于得见救星,招摇手中靓丽衣衫求助。她有一丁点近视,夜晚又黑不见影,习惯性眯起眼睛看船上面的人。 谢泽渊视力比她好太多,握着船桨的手微微用力:“有问题。” 船上的人个个面目凝寂,搬着半人高的木头箱子,脚步却是虚浮的。 两种可能,箱子是空的,或者这些人有武功。 无论哪一种都不对劲。 “两个人在海中孤立无援划三天,我没有体力几乎是废物,你确定?” 梁婧仪自然也发现货船不对劲,正大光明把自己称为废物,丝毫不觉廉耻,甚至气势如虹质问谢泽渊。 谢泽渊笑了笑,理所当然道:“没说不同意。走吧,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岂能不收?” 这才是梁婧仪印象里谢泽渊该有的样子,面对几十人掌控的货船,破釜沉舟丢弃自己救命的小船,带着梁婧仪腾空直上降落货船。 船上搬货的人如临大敌,纷纷退却几步,聚在一起拿刀剑棍棒对着他们,同时喊船里的人出来应敌:“有敌袭!快出来!” 一对养眼的俊男美女从天而降,事出反常必有妖。 梁婧仪踢了踢旁边摞在一起的箱子,没怎么用力,第二层空箱子“哗啦”倾斜倒在地上。 梁婧仪俏皮跳起来坐在箱子上,空鸟笼放在一边,身后有谢泽渊撑腰,一副地痞流氓架势:“搬空箱给谁看啊,各位?” 船舱里又出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领头的异域服饰男子,皮肤黝黑,耳坠是金色羽毛,浑身上下服饰几乎全用鸟羽做成。 异域男子身边一个大齐用流利异域话向他交代情况,异域男子明了后,操着不太熟练的大齐话简短果断道:“不想,直接,杀掉。” 梁婧仪略带遗憾问道:“不再聊会儿了?” 船上的人哪肯听她的,冲上来胡乱砍。 他们只会些三脚猫功夫,自以为足够应对看着比较花瓶的谢泽渊和梁婧仪。梁婧仪惋惜:“有勇无谋,与张德蕴何差!” 远在天边,被人追杀生死关头的张德蕴突然打了个喷嚏,疑惑道:“得风寒了?” 就是这个喷嚏让张德蕴的藏身之处暴露,杀手围攻,张德蕴疯跳起来继续跑,引开大部分杀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边,船员集体进攻,谢泽渊一脚踹走两个空箱子,打倒一片人,哀嚎遍地。 剩下少部分人见谢泽渊随手拾起来一件趁手兵器,轻松自如的模样,吓得屁滚尿流,退后不敢打了。他们像一群刚刚组建的虾兵蟹将,没有团结的能力。 异域男子深知他们不好对付,无奈道:“你们,什么,想要。” 谢泽渊半句话也懒得说,梁婧仪就是他的嘴替:“我们此行雍城,看你们行经方向貌似顺路,不若一起吧?” 异域男子立即同意了:“说说好,动刀,感情伤,何必大开杀鸡。” 梁婧仪心道,她若不先发制人,如何让一船鬼鬼祟祟搬空箱子的人接纳他们? 如果谢泽渊没有武功,他们俩就算被扔下海喂鱼都是轻的。 旁边充当翻译的角色的大齐人尴尬道:“是大开杀戒。” 异域男子不解地用他的语言和翻译的人叽叽呱呱说话,翻译的人一大顿解释,好不容易才让他弄懂了。 谢泽渊没工夫听他们瞎扯淡,他划了一天船,腿脚散架,这一船人蓄谋什么秘密都不关他的事:“找个床,我要睡觉。” 船员们畏惧他,不等异域男子吩咐就给他找了环境良好的船房。 关上门,谢泽渊反插房门,动手试了试确实打不开后,又检查房间各个角落,没有发现暗器,这才松下戒备。 梁婧仪拿起桌上沾了灰的空茶杯,用指腹擦了擦,蹭了一手灰,桌面也有一层薄薄灰尘,梁婧仪拍拍手,道:“船上的人和西域领头男子是雇佣与被雇佣关系,他们明显不熟,船员们不太信服这个人。不知道他雇佣这么多船员来来回回搬空箱子做什么。这艘船许久无人打扫,应该也是临时被雇下的。太奇怪了。” “无论怎样的目的,平安到达雍城之后,和这些人再无瓜葛。” 谢泽渊的斗笠早就丢了,他的面容被船员们看见,颇有些头疼。杀这么多人一定会惊动官府,得不偿失,不太现实。 梁婧仪叹息:“也不知道闻凉他们怎么样了。” 谢泽渊想了想,无所谓道:“也许在经历大冒险吧。” 梁婧仪噗嗤笑出声:“他们为你拼死拼活,你倒好,在这说风凉话。” 谢泽渊道:“他们自愿的。” “……” 这下梁婧仪没笑。 她感受到了谢泽渊的寒凉,设身处地想想如果她是那个挡刀的,听见自己努力保护的殿下如此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恐怕会寒心。 这次走陆路的不是梁婧仪,那下次呢?再一次呢?总有一次会被谢泽渊推出去。 她能保住自己么? 第四十九章 约法三章 梁婧仪许久未说话,表情僵硬在脸上,谢泽渊饶有趣味道:“怎么了?” 梁婧仪给自己想活命的法子,主动道:“谢泽渊,我们约法三章。” 谢泽渊木然,可以看出他有点不愿意,但还是忍住了:“愿闻其详。” 梁婧仪清清嗓子,郑重其事道:“第一,我的命是我的,不是你的,你无权决定我的生死。我爱干什么干什么,相对应的除了生死大事我也不会管你。我不是你的附庸,有权拒绝你任何不平等的命令,无需像姜知行一样绝对服从。” 仅是第一条就让谢泽渊脸色黑了个彻底,他咬牙切齿道:“再说一遍,你的命是谁的!” “我的!” 关于这件事,梁婧仪不能退让。 “梁婧仪!” 外面烛光照进来,谢泽渊面庞阴森可怖。 梁婧仪被他凶狠的样子惊了一小跳,但她明白,这次不能夺回主权,下次将更加无望。梁婧仪强势道:“如果谈判破裂,我们之间便没什么好说的。” “你……好,好得很!下一条又是如何?” 谢泽渊冷下脸来,看不出到底同不同意。 梁婧仪当他同意,继续说道:“第二,不能怀疑我。我做任何不论有理还是没理的事都有我自己的打算,我无权无势无帮派,绝不会害你。” 谢泽渊气笑了,心里堵了一口气,不耐烦道:“第三条。” “第三条不是对你,是对我。满足你爱上别人或者娶别人二者中任意一个,我会选择离开。” 真到了那个时候,攻略自然也就失败了。梁婧仪没有留在他身边的必要。 谢泽渊不懂:“为什么。” 骤然听梁婧仪说离开,谢泽渊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梁婧仪大大方方道:“没有为什么,真要追究的话,可能因为我想要你喜欢我吧。” 谢泽渊又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他喜欢她?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喜欢别人?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答不答应吧。” 谢泽渊显然是不同意的语态:“霸王条款。” 对他极为不利。 梁婧仪道:“我想要的仅此而已,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其他的全部免谈。” 谢泽渊道:“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你知道的。” “所以呢。” 梁婧仪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好像谢泽渊不答应的话下了船就跟他分道扬镳。 谢泽渊完全有实力杀了她,让她的能力不能为他所用,也不至于流露到别人那里。 但是好亏,谢泽渊不做亏本生意。 一段僵持的关系中总得有一个人退让才能让情感牢靠,梁婧仪倔强,若谢泽渊也如她那般,两人维持的微薄利益塔就会坍塌。谢泽渊不得已做了退让的人:“那便为你开这个先河,仅此一次,不能得寸进尺。” 梁婧仪笑了:“自然。” 她赢了,赢的不仅仅是一场口舌之争,更多的是谢泽渊对她的尊重,让她看清她在他心中的底线与分量。 “真想再补一条。” 梁婧仪认为还没有触碰到谢泽渊心里的那个底。 “补什么?” 梁婧仪捏捏谢泽渊鼻尖:“让你宠我呀,笨蛋殿下。” 谢泽渊微微侧头避过梁婧仪“攻击”,不知道为什么,他非但不抵触,还有些心慌。 谢泽渊冷硬道:“我对你已经足够特殊对待了。” “是是是,殿下最好了。那殿下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进入千山阁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等你有了适合的筹码再来跟我谈你想知道的事。” 梁婧仪撇撇嘴。 许是头一次坐小型船只,晃得梁婧仪头晕眼花,呕吐不止。第二日梁婧仪直接晕倒在床上,什么都吃不下。 船上的人心地善良,哪怕头一晚和梁婧仪有冲突,还是给她端来一碗晕船药,由一个面色和善的少年送来。 少年是家中主力,常年往返于各个船只搬运货物,赚零花养家。 梁婧仪像豚鼠一样小口喝药,听谢泽渊几句话把少年耍得团团转,少年是个大漏勺,什么隐秘事都跟他们说。 谢泽渊和少年聊家常道:“你家在哪?” 他问一句,少年能答三句,黑漆漆的脸庞稚嫩憨厚:“我是奉京人士,家中生活贫困,才往返于雍城海域找点活做。” 梁婧仪喝了一口苦药,暗暗问:“找什么活?” 少年纯善道:“就是一些搬运的活,帮人把货物从海岸那头弄到这头。” 梁婧仪喝完药感觉苦涩的滋味把她熏得更晕了,揉揉鼻子闷声道:“没记错的话,你们搬的是空箱子吧。” “奥,你说这个啊,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这次主顾提的条件很怪异,让我们从丰和城搬空箱子进雍城,还要我们快点走。反正不做犯法的事,老大就同意了。” 梁婧仪眼皮一跳,听谢泽渊问道:“丰和城?什么时候?” 丰和城是谢泽渊从小生活的地方,他对此很是敏感。 “也就半月前吧,他们给的太多了,所以虽然要求怪异,兄弟们还是愿意做。” 半月前谢泽渊早就离开丰和了。按时间算是不合理的,谢泽渊暂时放下戒备。 “我们的船经过改良,再过一天就能到达雍城,姑娘暂且忍着点。不是我说,你晕船为何还要出海,而且我看你们二人不识水性,怎么敢独自在海中漂流?” 谢泽渊说谎信手拈来:“我二人家中突逢变故,去往雍城投靠亲戚。” 少年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左右看看门外,没发现有人偷听后,小声劝说道:“唉,雍城的人活得也不好。雍王脾性古怪,稍惹着他就会连累九族,再加上赋税严重,很多能折腾的年轻人都走了。你们进雍城无异羊入虎口。我劝你们啊,有精力还是去奉京吧。天子脚下起码生活不用愁。” 雍王是皇上亲弟弟,皇帝把他安排在眼皮子底下称王称霸,有利也有弊。利端在于放在近处随时察觉他有没有谋反的心思,否则天高皇帝远,谁能管得着雍王?这样做有个极大弊端,就是谋反很容易。雍城和上京紧挨着,雍王但凡上一秒生出谋反心思,下一秒就可以进攻京城,给皇帝打个措手不及。 梁婧仪搅拌药碗底下一圈药渣,水痕泛起波澜。她想了想还是没搞懂:“雍城离上京城很近,雍王犯错,天子不管吗?” 第五十章 雍城 “姑娘有所不知,雍王早年替皇上挡过刀,差点过去了。已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不管雍王做什么,哪怕捅破天,只要不危及皇位,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没发生。” 梁婧仪道:“你如何得知的这么清楚?” 少年自知大逆不道,声势低弱,生怕被抓着把柄:“雍王天天挂在嘴边的事,谁不知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们想进一步了解,到雍城随便拽个人出来问问就知道了。” 他不肯多说,梁婧仪只好道:“多谢。” 少年走后,梁婧仪看到谢泽渊严肃的模样忍俊不禁:“想到什么了?” 谢泽渊道:“有一个猜测,不好说。” 梁婧仪很快便知谢泽渊在想什么:“是对空箱子的猜测么?” “对。” 梁婧仪笑呵呵开玩笑道:“恐怕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有一个猜测,不过要等去了雍城才能验证真伪。话说回来,如果我们猜对了,举报有奖励么?” “不怕被报复的话你可以试试。” 梁婧仪大大咧咧躺在床上,惯性撒娇:“这不是有你嘛。” 她总爱在言语上撩拨谢泽渊,不发展实际动作,谢泽渊早已习惯,闭眼冥思片刻,道:“我们在鬼岛待了太长时间,得加快步伐了。到了雍城和他们汇合后就向京城走,中途不要停留。” 按照剧情发展的尿性,此去雍城不会太顺利。 一想起素未谋面的雍王,梁婧仪刚好了一点的头又开始晕乎了,她瞬间感觉前方艰难险阻重重磨砺,头疼道:“从那个小船员的话里可以听得出,雍王是一个无法无天、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人,你觉得雍王会不会想见一见传说中的的三皇子殿下呢?” “他想不想与我见不见是两码事。” 梁婧仪挑眉“嗯”了声,不置可否。 窗边飞进来一只灰毛信鸽,安安静静落入桌上的鸟笼里。梁婧仪掩饰性咳了咳,往鸟盆里加了点水。 谢泽渊似有若无道:“你的鸽子倒通灵性,走到哪都能找到你。” 梁婧仪紧忙道:“我们约法三章过的,你不能怀疑我。” 谢泽渊很是平静:“不曾怀疑。” 他越不在意,就越显得梁婧仪掩耳盗铃。梁婧仪脸红脖子粗,自知理亏,不去争辩。 船员们互相认识,关系好,人也善良,即使不清楚梁婧仪他们的来历,仍然好酒好肉招待。听船员说,让好好招呼他们的人是异域男人。 以梁婧仪的脾气,如果有人上了她的船指手画脚,颐指气使让她送人进城,她可能会表面同意,但绝不会让那人一帆风顺。 异域男人恰恰相反,不仅载他们一程,还对他们非常尊重。梁婧仪看不透这个人,他绝不是一个小小的船长这么简单。 货船终于抵达雍城,谢泽渊丢了斗笠,不能出现在人员聚集的地方,他们没和船员们道别,径自离去。 下了船,两人沿小路进了雍城,走到一半,谢泽渊似有所感,回头望去。 他们走的不远,还能看见码头装货的人有很多,其中就有载他们的小货船,船员搬运空箱子下船,假装吃力的样子。船上只有一个人闲着,那人耳畔金色羽坠熠熠生辉,两手扶着船把手,发现谢泽渊回头,远远和他打了个招呼。 梁婧仪顺着谢泽渊的目光,正好看见异域男子挥手这段,心头一沉:“快走吧。” 谢泽渊远远致以微笑回礼,转身走了。 雍城富丽堂皇,城里到处可见老年人,年轻的主力却是不大能瞧见,给华丽雍城一种空城的感觉。门口懒洋洋打瞌睡的侍卫见到谢泽渊和梁婧仪进城登记,他们一天登不了几个进城的年轻人,连忙态度恭敬地给两人搬来凳子,让他们插队登记账簿,进入雍城,生怕他们等急了跑了。 谢泽渊不动声色登记好,把名字那栏写了王运。 梁婧仪歪歪扭扭写好信息,收笔跟谢泽渊一起进城。 年轻船员说的没错,城里的确年轻人少,十个人中大约能瞧见一个年轻的。谢泽渊买了个面具戴上,面色平静跟周围的人问路,去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地方等闻凉他们。 梁婧仪提着鸟笼跟上,冷静道:“之前分析的没错,那个长相异域的男子真敢啊!这座城池活力太少,年轻人进来容易,要想出去就难了。” 船员们可能蒙在鼓里,但身为船长的异域男子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主顾提出来的要求恐怕是让他们偷运人出去。 年轻人正大光明出不去城池,于是想出来这个办法,异域男子假装从丰和运东西过来,让年轻的人们躲在空箱子里,再偷偷运出去,他们走水路,查的人少,成功几率大。 异域男子接的这个活一旦被发现,是杀头的罪过,有此等魄力之人,必定不简单。 谢泽渊:“胆敢偷运,自然做好了死的准备。高风险高回报,无需替他们担心。” “不担心,我想加入他们。人到哪里去是他们的自由,雍王不该扰乱自由,不但不会让年轻主力留在这里,反而激起他们反叛心理,得不偿失。是我的话,我会加入船员一派,送他们离开。” 谢泽渊淡淡道:“然后从偿金里分一杯羹?” 梁婧仪被看透心思,也不尴尬,从容道:“哈哈哈哈哈,他们给的那么多,不分我一点不合适吧?” 谢泽渊道:“不要搅这趟浑水,切莫因小失大。” 梁婧仪借势挽着谢泽渊的手臂,顺从道:“好啦好啦,听你的就是。” 她若一身轻,定要搏一搏,但她身负任务,哪也不想去。 手臂一下被人缠上,谢泽渊愣了一瞬,手指微动,心底生不出反抗心思,任由梁婧仪去了。 他们到达和张德蕴约定好的茶楼,张德蕴再三嘱咐一定要在这里等着,他来看不见谢泽渊的话可能会疯掉。 谢泽渊到二楼听曲,估摸梁婧仪饿了,点了盘点心给梁婧仪。 他猜的不错,梁婧仪确实饿了,狼吞虎咽吃了一盘绿豆糕,噎得喝了一壶水,拍拍胸口顺下去。 谢泽渊无奈:“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梁婧仪有时候聪明得紧,有时候又憨憨的。 奇怪的是,谢泽渊并不反感,他反而认为这样的梁婧仪很可爱。 怕是疯了。 谢泽渊摇摇头,甩掉杂思。 第五十一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梁婧仪手里拿着最后一块绿豆糕,嘴里还塞了两块,满满当当,腮鼓起来问:“你摇头做什么?也想吃?” “吃你的吧。” 谢泽渊转头听楼下讲戏。 按时间算走陆路的那群人得下午才能到,现在才午时,还得等一段时间,梁婧仪不爱听戏,缩在角落里无聊到枯萎。 楼下说书人正巧讲到雍王,醒木拍桌,震起一堆昏昏欲睡的人:“话说十八年前宫廷政变,雍王奋勇入宫,击杀敌人,救皇上于危难之间,为此身负重伤,从那以后封官加爵,风头无两。只可惜政变以后,皇帝三子音信全无,尸首不见,成为一桩怪事。” 梁婧仪忍不住吐槽:“说书的是雍王请来的托吧,什么风头无两,严加赋税孤儿空城他是一个不说!” 谢泽渊缓声安抚:“从他嘴里能说出实话就怪了,他说的东西能传千里,自然大肆渲染雍王神勇。不必气恼,当个笑话听听吧。” 梁婧仪双手抱胸,实在不愿意听说书扯淡,推开椅子走下去道:“出去透透风。” 她走下楼梯,到门口吹着凉风,意外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异域男子装作买扇子的客人蹲在小贩摊挑拣。为什么说他在装,因为卖扇子的小贩梁婧仪认识,竟然是乔装打扮过的魏子衡。 他们两个串联在一起,是不是说明谢显之和异域男子也认识? 如果这样的话,异域男子真实身份恐怕又要高一层了。 梁婧仪紧紧盯着他们,只见魏子衡递给异域男子一把空白扇子,梁婧仪探头探脑还欲继续看下去,魏子衡好似发现一道视线黏在他身上,往这个方向看来。梁婧仪立即收回视线,转身走回楼上。 魏子衡眯眼盯着梁婧仪的后背,眉头蹙在一起。好熟悉的背影,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异域男子察觉到魏子衡异样,低声问道:“怎么了?” 魏子衡甩掉脑袋里的错觉,他脑子笨,早已忘了那日抱不动的梁婧仪长什么样子,低头装作整理摊上的木扇,吊儿郎当回:“无事,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异域男子收起扇子,从荷包里翻出几块碎银子递给他,面色从容道:“扇子不错,以后常来。” 雍王府。 府内主卧,大腹便便的雍王躺在床上,露出花白肚皮,上面有一道五寸长的刀痕,贯穿肚皮。十八年前宫变正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替皇帝挡下致命一击。 雍王经常在外人面前展示这道伤疤,以此为荣,换来不知多少荣华富贵。 雍王身边跪坐五位环肥燕瘦的女子,其中一个风情万种的异域女子剥开葡萄送到雍王肥硕嘴唇上,雍王享受般咽下,把葡萄籽吐在女子送过来的手上,喝了一口美酒。 床下跪着一名幕僚,摊开一副画,画上是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锁骨点了一颗红色残月胎记,赫然是谢泽渊无疑。 幕僚恭敬禀告:“启禀王爷,经探子来报,三皇子已经到达雍城,带着一副纯白面具,目前正在一座茶楼里听曲。” 雍王抚摸肚皮,无不感慨:“那日本王身中一剑后,皇兄最疼爱的儿子也跟着失踪,往后的十八年本王因为这道伤疤活的风生水起,就好像皇兄把对三皇子的疼爱分给了我一样。你说三皇子回来后会不会与本王瓜分皇兄的爱?” 幕僚低眉顺眼,额头流下冷汗。雍王脾气喜怒无常,他生怕说错什么脑袋不保,只好道:“皇上和王爷骨肉情深,必不可能被中途插进来的人破坏感情。” 雍王长吁短叹,毫无预兆甩了身边侍女一巴掌,把她掀翻在地。侍女捂着通红脸颊不敢吱声,其余的人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无非庆幸被扇的人不是自己。雍王不爽地踩在侍女肚子上,侍女忍着疼痛柔顺揉捏雍王肥臭脚趾,听头顶上方雍王不满道:“本王前些日子差风水先生算了一卦,大凶。一切都出自三子身上。不行!本王不能让素未谋面的小孽种夺去命格,把他压过来,本王要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幕僚大惊失色,连连道:“王爷不可,他是环玉妃子生下的孩子,皇上当年有多宠幸环玉,王爷不是不知道,若是让皇上得知您刁难三皇子,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啊!王爷三思!” 雍王一脚踢翻桌子,葡萄美酒尽数砸到幕僚身上,雍王抽出宝剑直指幕僚,眼神阴鹫道:“怎么,你是觉得本王身上这道光荣御鼎的伤疤和几十年的陪伴还比不过一个十八年不知死活的小野种!给本王把他绑过来!胆敢反抗就杀了!全部杀了!” 雍王变得暴力狠毒,大逆不道的凶狠言辞不加掩饰。 幕僚吓得趴在地上,身体匍匐前倾:“属下遵命。” 退出内卧,幕僚嘴角缓缓掀开一抹阴毒笑容,避开旁人走到茶楼旁扇子摊,魏子衡正打瞌睡,见到来者,笑嘻嘻推荐新来的几款扇叶。 幕僚蹲下来假装挑扇叶,轻声道:“鱼儿上钩了。” 魏子衡摸着嘴角伪装的黑胡子,沾了一上午的胡子一半脱落,略显滑稽。魏子衡毫不知情,假作高深莫测状:“雍王这个老家伙一被激怒就蹬鼻子上脸,鹬蚌相争,我们坐等渔利。二哥总是老成不肯蹚浑水,跟他抢皇位的人又多了一个,他不心急我都替他着急,让我来替他了结谢泽渊吧。” 魏子衡拍拍幕僚肩膀,承诺道:“放心,回去记你大功,好处少不了你的。” 幕僚忍下嘲笑魏子衡掉胡子的笑意,恭敬回答:“多谢世子。” 梁婧仪回到二楼,说书已经讲到结尾,放大歌颂雍王功德,闭口不提他的恶劣事迹。说到雍王帮老奶奶锄地时,梁婧仪实在忍不住以手锤额头,无语凝噎。 “锄地这么破的梗都敢说,天下就是从这些贼子手里乱起来的。” 谢泽渊但笑不语。 梁婧仪话毕,突然听到许久未见动静的系统机械声响传达脑海。 【叮咚——触发主线剧情:挑拨离间,雍城内乱。请帮助谢泽渊逃离黑化雍王魔爪,尽早进入奉京。】 与此同时,谢泽渊忽然站起来,拧眉道:“有人来了!” 第五十二章 逃 梁婧仪立即附和:“应该是雍王的人,我们先走吧。” 系统说的“挑拨离间”很有意思,雍王黑化,还是什么人挑拨离间,梁婧仪当即想到了魏子衡。梁婧仪只见过魏子衡,他背靠二皇子,有正当铲除谢泽渊的理由,没有别的人选的情况下,梁婧仪不得不怀疑他。 事实上梁婧仪猜得没错,正是魏子衡挑唆雍王对谢泽渊不利。 “没时间了。” 谢泽渊道。 话音刚落,几十个侍卫团团围住茶楼,冲进来大喊:“缉拿朝廷要犯,所有人不许动,老实接受盘查!” 侍卫拿着几幅画像挨个人盘查。 梁婧仪站在二楼看得远,看清画像上的人是谢泽渊时,倒抽一口气骂道:“干什么什么不行,抓人来得倒快!” 侍卫一窝蜂涌入茶楼,好戏开场,魏子衡功成名就身退,收拾扇摊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浮现茶楼里的背影。 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魏子衡想象里,背影回头,是梁婧仪的脸,魏子衡后知后觉。 是她! 她发现我了! 她会不会猜测到是他搞的鬼? 二哥的信鸽还在她那里,老雍王的侍卫不会伤到信鸽吧。信鸽有伤,他的罪过就大了! 一瞬间所有纷争萦乱,魏子衡连怎么死都想好了。他来不及收摊,焦急地趴在茶楼门口探头探脑寻找梁婧仪。 侍卫查到二楼,谢泽渊淡定坐在椅子上抿一口茶。皇上不急太监急,梁婧仪火急火燎,如同屁股底下一万只蚂蚁爬过,眼看侍卫挨个搜查,马上查到谢泽渊这里了,她低声道:“逃吧,雍王不是好人,落在他手里有的受。” 以谢泽渊的实力可以逃出去,但是这样就暴露他的武功了。 “再等等也无妨。”谢泽渊放下茶杯,沉着摘掉面具,侍卫搜到他这里,拿画像比对,谢泽渊和画像男子长得一模一样,侍卫立刻大叫道:“是他!抓住他!” 梁婧仪捂住脸,绝望溢于言表。 侍卫一窝蜂冲上来压住谢泽渊,反剪他双手。谢泽渊不但不反抗,露出小兔子一般受惊的表情,眼尾发红:“我没犯事,不要抓我……” 上一秒淡定喝茶,下一秒眼泪打转,梁婧仪再次感叹谢泽渊惊人表演力,找补道:“官爷,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家少爷平日乖巧懂事,碾一只蚂蚁都会心疼半天,怎么会惹着你们呢对不对?” 侍卫再次比对画像,当看到谢泽渊锁骨残月胎记时,信誓旦旦道:“抓的没错,就是他,带走!” 两个侍卫压着谢泽渊离去,路过楼梯时,倏地脚底打滑滚落楼下。梁婧仪虽然没看清,但她知道一定是谢泽渊搞的鬼。 而运用内力逼侍卫们脚底打滑,致使他们滚下楼的罪魁祸首谢泽渊擦了擦眼泪,委屈地醒着鼻子,担忧道:“你们没事吧。” 梁婧仪不忍直视,喃喃自语道:“敢把男主当罪犯压走,你们不受罪谁受罪?” 另有两个侍卫压住谢泽渊往楼下走,就在这时异变升起,一楼突然闯出来三个蒙面人,一个脸上隐约可见有伤疤,击退谢泽渊身旁侍卫,拉着他逃走。 梁婧仪通过眼形分辨真身,保护谢泽渊撤退的人是张德蕴,冲过来打散侍卫拉起梁婧仪的手逃跑的人是闻凉,他很有礼节地以袖捂手,不和梁婧仪触碰肌肤。走陆路假扮谢泽渊的姜知行断后,鱼线勾起暗器阻拦几十侍卫,即使左臂不能用,仍然不落下风。 梁婧仪发现,他们三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宫里到底派出多少杀手,让闻凉这样的高手都受了伤。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不给侍卫反应时间。 全程,谢泽渊没有泄露丝毫功力。 梁婧仪不得不佩服谢泽渊的沉稳,他要是反抗侍卫流露武功,自然会被前来相救的张德蕴抓个正着,无法解释。 五人冲出茶楼,一路躲避侍卫追踪。梁婧仪感觉身后有什么视线紧盯着她,疑惑回头,岂料正好和茶楼门口观察她鸟笼里的信鸽是否健全的魏子衡对上眼,两人面面相觑,互相有太多难以解释的话,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抓着梁婧仪一起逃跑的闻凉比张德蕴武功高,再加上梁婧仪比谢泽渊轻,是以后手走得比先手的张德蕴还快,飞掠出残影,无视雍城城门口排查的士兵,脚踏流星飞出雍城。 身后士兵大喊他们停下,谁知刚喊完,张德蕴立即拖着谢泽渊溜出来。士兵一见这么多年轻人溜走,若被上面知道了必定小命不保,赶紧下令关城门稳定军心,同时派出人马追他们。 城门关闭那一刻,姜知行杀出一条血路从门缝逃出来,可把士兵气坏了,追他身后直骂娘。 梁婧仪和闻凉不熟,自不能像抱谢泽渊一样抱住他,全身上下紧紧依靠闻凉搭在她腰上搀扶的手来支撑,脚离地面三尺高,吓得紧闭双目,默念神佛。 闻凉把她带到张德蕴的部下停军整顿的城外郊区,这里离上京不远,站在高处甚至可以远眺繁华京城。 谢泽渊、张德蕴和姜知行不曾赶到,梁婧仪正准备坐在马车上等一会儿,屁股还没坐热乎,闻凉表情凝重道:“梁姑娘,借一步说话。” 梁婧仪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放下鸟笼跟他走到一边。 远离张德蕴的人后,闻凉单枪直入:“我看到魏煜世子了,就在茶楼旁边。三殿下行踪暴露太快,是否与姑娘有关?” 梁婧仪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魏煜这个名字,闻凉曾跟她说过,魏煜字子衡,乃宣亲王之子。 梁婧仪只受谢泽渊压迫,别人的质问在她心里撑不起太大波澜:“我知道魏子衡在这里的时间不比你早多少。我忠于谢泽渊,自不会背叛他。闻将军多虑了,若因一个信鸽和魏子衡的位置就怀疑我,将军未免小肚鸡肠了些。” 一般人碍于表现自己心胸宽阔,不会再继续说下去。闻凉不是一般人,他做事只求问心无愧,梁婧仪十分坦然,闻凉便知道怀疑错人,沉稳道:“我之前确实怀疑姑娘,但姑娘襟怀坦白,实在不像背叛之人。凉,逾矩。望姑娘海涵。” 闻凉拱手,微微低头致谢歉。身居高位,犯了错仍能保持一颗歉意心,一板一眼道歉,这样的人在诡谲朝廷不多见。 正巧张德蕴带着谢泽渊追过来,梁婧仪绕过闻凉,远远走向谢泽渊,语态落拓不羁:“闻将军深明大义,可我心胸狭隘。论谁被人诬陷都不会好受,一句道歉就免了?我不接受。” 梁婧仪说话的语气比起愤怒,更像是逗闻凉玩。 闻凉愣了许久,不仅不恼,还发自内心笑出来。 不为别的,他许久未见如此坦率的女儿家了。 第五十三章 拿回属于我的 谢泽渊还在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抓着张德蕴衣袖不撒手,可把张德蕴心疼坏了,忙前忙后地哄。 梁婧仪啧啧称奇,谢泽渊真是男女通吃。 闻凉道:“殿下。” 梁婧仪一惊,生怕他说出什么让谢泽渊疑心,连忙转头看向他。 闻凉对她展露一个温厚的笑容,似乎宽她的心,然后道:“这里离京城不远,雍王的人还在追,臣建议立即启程。” 原来不是告密,梁婧仪心里大石头放下。 闻凉人还挺好的嘛。 谢泽渊鼻子哭得不透气,闷声道:“现在就走。” 谢泽渊上马车后,梁婧仪偷偷瞧了闻凉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梁婧仪别扭地整理衣袖,听闻凉话里笑意十足:“帮姑娘保密,现在可以原谅我了么?” 梁婧仪都是和他闹着玩,何曾怪过他?闻凉演戏,梁婧仪干脆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作出高傲姿态:“勉勉强强吧。” 闻凉眉眼弯弯:“谢姑娘宽恕。” 自认识闻凉以来,梁婧仪头一次见他这么开心,竟有兴致跟她开玩笑,对他的好奇多了一层:“闻将军,你到底是哪一派的?为何表面看着像帮谢泽渊,但又不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他?你看起来也不像二皇子一派的。” 闻凉收起玩笑话,照本宣科道:“梁姑娘此言差矣,我先前与三殿下素昧平生,所作所为尽数效忠陛下,得圣令保护三殿下回京。大齐是皇上的大齐,臣等听命皇上,绝无派别之分。” 之前淇县的时候梁婧仪看闻凉和谢泽渊聊得热火朝天,还以为他俩已经“情投意合”,就差捅破那层玻璃纸了,谁知两人面和心不和。 闻凉是系统指定助谢泽渊夺得皇位的人,那就一定有办法让他变成谢泽渊一派。 只是时机不对。 闻凉根源思想是皇帝为天,这种理论是错的。梁婧仪借着闻凉对自己仅存的一点愧疚给他洗脑:“迂腐。现如今多少人巴巴盯着九五之尊的位置眼馋,谁能保证下一年还是这个皇帝?你能保证?皇帝轮流做,不变的是大齐江山社稷,你要效忠的是大齐江山,而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替代的皇位。” 闻凉没有与梁婧仪争辩,默默看她一眼,然后抬头望着京城所在位置。马车启动,两人坐在车头,车夫在他们右边驾车,两耳不闻窗外事,就怕多听一句有的没的要了自己的命,目不斜视全当没听见梁婧仪大逆不道的话。 过了一会儿,闻凉音调降到最低,附在梁婧仪耳边悄悄地,一脸认真问道:“梁姑娘,你要反吗?” 梁婧仪:“……” 只有梁婧仪受伤的世界存在了。 感情她说了那么多,闻凉完全理解错意了。 梁婧仪深沉地拍拍闻凉肩膀,语重心长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闻凉困惑不外露,收敛多余表情,不再探讨这个话题,沉默许久后又道:“雍王虽脾气古怪,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必定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二皇子不会做降低身份的事,魏煜世子不然,他……” 闻凉的教育不允许他背后嚼人舌根,又想不出个描述魏子衡行为的词语,只好道:“他比较忠诚,且有能力把细作塞进雍王府,激怒雍王。” 梁婧仪听出闻凉的意思,噗嗤笑出来:“什么忠诚,你直接说他笨不就行了。魏子衡确实挺笨的,还敢露头出现在茶楼门口,正好让我们怀疑到他了,他要是不出现,就算想到是他密谋的也不没有证据。不过这恰巧说明了张德蕴手底下有间谍,不然没法解释他为何会知晓谢泽渊的行踪。” 闻凉目光扫过一众士兵,低声道:“现在知道没用,前面就是京城,张统领手底下的人干不干净已经无所谓了。我们一路上的行踪魏煜世子想必早已知晓。” 梁婧仪目光盯着闻凉,对士兵们努努嘴,用气音说道:“我只是想不到,魏子衡手眼通天,哪里都有他的细作。” 闻凉眼底满满无奈:“手眼通天的不是魏煜,是二皇子。” 魏子衡实力再强也没必要四处安排人打听消息。梁婧仪知晓细作不会是魏子衡安插的,刻意说出来,让闻凉明白谢显之的心思。 闻凉忠厚老实,最忌讳勾心斗角。魏子衡这一步路走窄了,让梁婧仪寻到机会好好参他一笔。 闻凉对谢显之感情淡了,无形中相当于和谢泽渊关系好了。 闻凉真诚道:“梁姑娘,你也要小心些。京城不比扬州,里面豺狼虎豹恣意,一朝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梁婧仪一直在算计闻凉,企图把他拉进谢泽渊阵营。闻凉却真心对她好,梁婧仪不由心软:“我会小心谨慎,不让人抓到把柄的。还有,叫我婧仪吧,梁姑娘太过生疏。” 闻凉笑意浓厚,温柔道:“婧仪。” 闻凉生得玉树临风,笑起来更是让少女没有抵抗力。梁婧仪被他蛊惑片刻,心跳乱了几拍,忽然听到马车里一声巨响,梁婧仪抛去杂念掀开马车帘子一看,谢泽渊打翻茶壶,烫水浇到手上,身体微微发抖。 谢泽渊还在装柔弱。 他唯唯诺诺道:“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没拿稳壶身。” 梁婧仪心道谢泽渊又作什么妖,爬进马车收拾残局,闻凉正想提醒她小心烫,抬眼触上谢泽渊冰凉视线,怔愣一下。 谢泽渊用请求语气道:“关上帘子吧,外面有风。” 闻凉深受世家教育思想荼毒,为三皇子身份发话的所有决定无不听从,为他们掖好帘子,在车外等候。 谢泽渊心安理得坐在一旁,不帮梁婧仪,也不管烫伤的手,只淡漠看着她做事。梁婧仪拿开茶壶,简单快速擦了擦浸湿的车板,然后小心翼翼捧着谢泽渊烫红的手,轻轻吹了吹。 烫的很严重,梁婧仪心疼,不悦道:“多大人了还这么不小心。” 谢泽渊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脑袋和长长眼睫,他慢慢移开视线,盯着车顶,感受一双娇嫩柔荑珍宝一样把他的手捧在手心珍重呵护,是他一辈子都没有感受到的关怀。 谢泽渊缓缓垂下眼帘,指尖不经意轻握梁婧仪的手,接而生怕被她发觉,不动声色抽回。衣袖掩住手掌,指尖轻轻摩挲,体会她手心温度。 梁婧仪以为他不愿意和她有过多肢体接触,便不去碰他。她把湿水的坐垫扯出来,话头停在嘴里反复咀嚼,最终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隐瞒她和魏子衡认识的事情,把想说的话合理说出来:“我走出茶楼透风的时候发现异域男子和一个穿着朝廷命官服饰的人接头,我怀疑他身份不简单。你让异域男子发现你会武功的事,他到时候告诉别人怎么办?” 谢泽渊道:“怕什么,我又没自报家门。” “万一呢?” 谢泽渊简单粗暴:“那就杀了。” 梁婧仪:“……” 当她没说。 张德蕴一直走在马车前面保护谢泽渊安危,遥遥见到远方奉京华丽厚重的城门,开怀大笑道:“殿下,我们回京了!” 谢泽渊掀开车帘露出头往外看,巍峨城门就在眼前,远远能看见里面喧闹豪华的市集。 清新空气迎风扑过。 一路上艰难险阻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所有等待与苦难都有了意义。 梁婧仪长呼一口气,激动地直想大叫。 谢泽渊忍不住弯唇。忍辱负重的十八年终于结束了。 谢泽渊眼底如一弯深不可见的幽潭,恨意滋长,轻轻道:“奉京,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第五十四章 入京 抵达京城,天子脚下,雍王的人不敢追过来,张德蕴已是完成任务,再也不用因担忧谢泽渊安危而整夜合不上眼了。张德蕴熬出头,自是一番神气。城门守卫认识闻凉和张德蕴,纷纷跪下行礼。 张德蕴掏出圣谕准备清路,这时前方道路尽头远远冒出一支军队,领头三人身骑高头大马,最头上的人手里端着一道圣旨,驭马飞奔而来,他身后两排侍卫分散人群,从遥远尽头清出一条宽阔道路,延伸至谢泽渊的马车,气派十足。 领头侍卫高举圣旨,朗声道:“圣旨到——三皇子接旨!” 顿时成百上千的百姓和侍卫齐刷刷跪下,头低入土地,神色敬重。 谢泽渊从马车上走下来,在张德蕴和闻凉的簇拥下走到最前面,膝盖半弯时,拿圣旨的侍卫连忙下马扶起他,声音特意大到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道:“圣上特意嘱咐,殿下不必跪。” 不跪圣旨的恩宠,千百年来谢泽渊独一份。足以见得皇上对素未谋面的谢泽渊有多么喜爱。 皇上此举也是在为谢泽渊出头,告诉那些蠢蠢欲动伤害谢泽渊的人,他是朕的儿子,没有朕的允许谁敢动他? 皇上的举动别人看来定要眼含感激热泪,谢泽渊却冷得直想发笑。虚名而已,最不顶用。他想要的比这些多得多。 允许不用跪着特权的人只有谢泽渊,梁婧仪老老实实跪在他旁边,听侍卫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吾儿谢泽渊流荡四海十八年终得归,吾心甚慰,感怀天地仁心,特此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一番圣旨下来,什么权势地位都不曾有,哪怕一座每个皇子都有的府邸。皇上给谢泽渊的只有缥缈的一句不用跪。 即使是最爱的女人生的,皇上不了解这个儿子,不知晓他的为人,就不会给予他权势。 地上全是石子,梁婧仪两只手叠加放到额头底下,保护额头不接触石子。余光偷偷瞥向谢泽渊,后者低眉顺目,双手接过圣旨,不辨喜怒:“儿臣,接旨。” 侍卫满面笑容:“恭迎三殿下回归,皇上在宫中为您办了接风洗尘宴,殿下随属下来。” 谢泽渊一言不发上了马车,表情是掩藏的很不好的恐慌和畏惧——他幻想一个正常人如何面对此等情形,然后装成那个样子。 论装的手段,谁能比得过谢泽渊? 偌大京城,他的家,似乎没有多么好。 可若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光是想一想,就足够令人开怀了。 换新的地图版面,不用踏上提心吊胆的逃亡路,梁婧仪仰躺马车里,舒服地伸展懒腰,头顶是端正坐直的谢泽渊。他手里抚摸一块温润软玉,透过修长指尖缝隙,梁婧仪依稀可见打磨地没有一丝棱角的圆润玉石上刻着三个字——谢泽渊。 目光流转,谢泽渊发现梁婧仪盯着他手中玉石出神,破天荒主动说道:“自记事起,这块玉便跟着我了。听我师父说,玉是我娘刻的,因为它,我知道自己叫谢泽渊。” 谢泽渊头一次积极和梁婧仪诉说他的往事,梁婧仪不由惊奇,想从他口中探听更多:“你师父是千山阁的人?” 谢泽渊默了默,算是认同。 梁婧仪越发好奇他之前的事,一团迷雾破开小裂缝,仿佛马上破土而出。梁婧仪进一步问道:“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因何遇害,千山阁的人又为何要救你?” 这些事串联的故事绝不简单。背后张开参天巨网,谢泽渊深陷其中。 “师父不愿告知与我,那时我才将将出生,不记事。” 梁婧仪不由道:“或许你师父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他想让我亲手揭开真相。”谢泽渊背靠车壁,指尖垂挂玉石红绳,圆滚滚的玉悬在空中。许是马上便要进宫,结束他悲惨的前半生,谢泽渊话也多了起来,“亲手揭开的,更能铭记于心。于是他养育我,教导我武功,然后把我丢到贫民窟,不让我使用武力,忍受所有人拳打脚踢、吃剩饭菜、住狗窝,却不让我知道为什么。直到你出现,我才明白为的就是博得宫里人同情,让他们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放松警惕。” 梁婧仪哑口无声。 明明生来尊贵,过得却如同猪狗。十八年忍辱负重,耗费半生青春就为了等这一刻,谢泽渊不比任何人好过。 比起怜惜,梁婧仪来得更快的情绪是警觉。 谢泽渊为何要将隐瞒十八年的惊天秘闻告知她?之前还说有了合适筹码才能与他交换信息,现在竟然无条件告诉她。眼下正是关键时候,牵一发动全身,他就不怕她是别的帮派,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谢泽渊笑了笑,好似梁婧仪肚子里的蛔虫,她的心思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不等梁婧仪问出来,谢泽渊道:“从今天起,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暴露,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谢泽渊告诉她消息,来换梁婧仪绝对忠诚。共享秘密,也是牵制她。 梁婧仪撇撇嘴,不快道:“哪一天你能少点算计多些真诚,我求菩萨跪佛祖感激不尽。” “真诚在精明人眼里不过愚蠢,与其惺惺作态等着被骗,不如你我联手追求想要的东西。” 谢泽渊第一次开诚布公向梁婧仪坦白心中所求,也许因为十八年苦等终于得见阳光,来了奉京的他变得更加强势。谢泽渊开始筹谋划策,将身边利益最大化。 梁婧仪特别不喜欢被算计,敞开心扉谈道:“三殿下,我早已将全部宝压在你身上,哪还有什么退路?在我面前,希望你能展现真实的自己,有什么事呢,不要憋在心里,我们一起扛。有人说过,分享快乐,快乐就会加倍,分享痛苦,痛苦就会减半。你有师父,有姜知行,还有我。相信我,殿下,你的未来很美好。” 谢泽渊作为将来的九五之尊,梁婧仪有必要给他养成一个励精图治的思想。 谢泽渊意味深长道:“这你也算到了?” 梁婧仪噎住,夸赞道:“殿下有明君相。” 不及她多说,有侍卫立在马车旁高声讲道:“三殿下,入宫不可驭马,还请移步。” 梁婧仪弹坐起来,掀开帘子,入眼巍峨宫殿耸立,三步一侍卫,身披金甲,气势十足巡视宫殿,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偶尔会有一排八个宫女路过,手中端着宴会要用的东西,金贵无常。 梁婧仪激动起来。 终于到了,大齐权力中心,奉京腾云城。 第五十五章 蝗灾 腾云城坐落奉京最豪华的地域,与护水河相接,四通八达。这里是权力纽带,朝廷和后宫居所。天下珍宝,数不清的财产,无数人趋之若鹜梦寐以求的宝地。 连宫女侍卫的样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 红墙绿瓦,高大巍峨,沉重宫门缓缓打开,迎接它的主人回家。夕阳落下,照耀火红砖墙,光华流转,侍卫分列两边,戟剑收回身侧,齐刷刷跪下,高声喝道:“恭迎殿下回归,殿下吉人天相,洪福齐天!” 梁婧仪舔舔唇,看直愣眼。 叫谁不迷糊啊老天爷,古今那么多篡位的人不是没原因。 谢泽渊在一声高过一声的祝贺中走下马车,粗布衣衫挡不住清冷气质,双手负立,缓步走进宫邸。 他恰如其分的展现一点畏惧陌生环境意味,尽职尽责扮演“三皇子”角色。 两排宫墙尽头是无数巍峨宫殿,因谢泽渊回归而张灯结彩,略显浮夸。 “母后,我三皇兄真的被人找回来了嘛?过了这么多年,谁都不认识他,会不会是假的?” 后宫中,身着鹅黄锦袍的明艳少女一脸纯真问道。她跪坐梳妆台,锦带牢牢捆住细腰,勾勒发育良好的完美身材。 身后中年女子一身金贵大红褙子,衣摆袖着金丝牡丹,仪态端庄地收起袖袍,为少女画眉。她轻柔训斥:“不可胡言,若让有心人说给你父皇听,又要关你禁闭。” 鹅黄锦袍少女捏捏皇后衣袖,撅起嘴来撒娇:“我才不要关禁闭,暗无天日比死了还难受。母后,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被找回来的,你就告诉我嘛。” 皇后拿她没办法,少女是她的女儿,大齐四公主,任谁不宠着?疼爱地摸摸她的头顶,皇后微启唇,唇色红艳,道:“千山阁不仅容纳天下异士,更是大齐的眼,世间消息纽带。只要给予足够金钱,让他们探查到的消息一定是真的。当年三皇子的奶娘亲口承认将他送出宫保命,皇上知道他没死,便重金向千山阁求购消息,最终千山阁在丰和城寻到他。” 四公主出生时谢泽渊早就被送走了,再加上传闻当年环玉倾国之姿惊艳四座,甚至把后宫三千佳丽牢牢压住,其中包括她娘亲,大齐至高无上的皇后。是以她对素不相识的哥哥没有好感。 少女陷入沉思,要想个办法整整三皇兄,让他知道皇宫险恶。 她眼珠子不停转悠,皇后岂能不知她在想什么,严厉打断道:“萝兰,不准捉弄你三皇兄。” 谢萝兰肉嘟嘟的嘴唇撅到天边,不满道:“我又没说什么。” 一道男声从门外传来,沉稳干练:“萝兰的狐狸尾巴往哪翘,母后能不知道么?” 谢萝兰无精打采的双目惊喜大睁,飞扑过去抱住来人:“显之皇兄,你终于回来了!” 谢显之回抱谢萝兰,稳住她的身形,看向皇后,端庄仪态,形式化道:“参见母后。” 皇后见到谢显之时眼中笑意减少,面色不显露,挤出一丝笑来:“快管管你妹妹,本宫是管不住了。” 谢显之摆正谢萝兰姿态,语气一如既往老练通达,不像个正常青年男子,反倒更像四五十历经世事的中年人,颇有雷厉风行的意味,“母后说得没错,父皇表明态度之前不得妄动。” 谢萝兰甩掉附着谢显之身上的衣袖,气恼道:“二哥,怎么连你也向着他!” 谢显之漂亮的眉眼凝住,抚顺谢萝兰后背:“皇妹消消气,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去扬州看到谢泽渊,此人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对他动手,皇妹不会有好果子吃,先消停几天吧。” 谢萝兰才不相信谢显之的话,没准是为了诓她编出来的,但见谢显之眼中深邃,只好先稳住他和母后,“好啦,知道了,我才不会和没娘的人一般计较。” 此话一出,谢显之和皇后均色变。 谢萝兰忽然想起谢显之,连忙解释道:“二哥,我没在说你,我只是……” 谢显之柔和一笑,并不气恼:“无妨,皇后娘娘不正是我的母后么?” 谢萝兰赧然。 …… 御书房。 高堂上,九五之尊黄袍加身,端坐主位。他的脸上皱纹甚广,早生华发,沟壑纵横的眉目依稀可见当年风流荣光。 落到地上的黄袍雕刻五爪金龙,威风凛凛。 崇善皇将身前一批奏折砸到地上,震怒道:“好大的胆子,发生蝗灾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报?去年下江南的官员全部革职!” 御书房几位高官诚惶诚恐跪着,几人推推搡搡,最终推举老好人左相出来受苦。 左相平时在朝堂不温不火,做事但求一个“稳”字,现如今蝗灾事大,下江南的官员其中又有他的人,皇帝不会善罢甘休,逼不得已长叹一声,道:“启禀皇上,蝗灾事发突然,想必江南百官也是乱了神。一时间革除多位官员,江南必定乱套,剩下官员人心惶惶,内忧外患齐发,得不偿失。还请皇上三思,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崇善皇仍有怒气:“机会是自己创造,不是朕给的!他们耽搁的这些时日死了多少百姓?让他们以命相抵都不为过!” 有左相在前第一个发声,其余的人大胆发表意见,户部尚书总管土地赋税,此事与他直接相关,未防皇帝责难,他率先道:“蝗灾致使百姓颗粒无收,臣以为应当粮草先行,让这批官员们分发粮草,他们犯了错,赎罪尚且来不及,不敢吞并粮草。百姓有粮食,自然大大减轻伤亡。” 剩余人道:“臣附议!” 只有右相不发声,若有所思。他头脑聪慧,好几次为朝廷解决大案要案,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崇善皇点名提他:“右相,你怎么看?” 右相容色深沉:“启禀皇上,臣以为国库粮草本就不多,前面的提议暂时解粮食危机,但蝗灾不除,江南百姓永远无粮可用,国库不是无底洞,怎么可能次次填窟窿?” 崇善皇颇为赞同:“右相认为该当如何?” 右相昏黄眼珠里八面莹澈,缓缓道来:“紧要之急还是得派一个足智多谋的人前去江南镇压惶惶官员,以防他们作乱。老臣愚钝,想不出治虫法,无法为国分忧。请皇上张贴皇榜,征集全天下人意见,对治好蝗灾的人许以高官厚禄。” 右相说得好听,真正实现谈何容易。但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崇善皇道:“镇压之人可有人选?” 第五十六章 宴会 右相行礼,高声谏言:“闻凉将军为人正直,廉洁奉公,且威名在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工部尚书一听镇压人选为闻凉,怕捞不着油水,连忙道:“臣有异议,闻将军今日才回京,车马劳顿,怕是不能短期内再行。臣推选工部侍郎……” “爱卿。”崇善皇猝然打断工部尚书,笑不达眼底,“这些年朕可曾亏待你?” 工部尚书噎住,意识到说错话,颤颤巍巍三拜九叩:“微臣惶恐。” 崇善皇怫然不悦:“罚你三年俸禄,以示惩戒!” 这个节骨眼上还敢触怒崇善皇,工部尚书想银子想疯了。左相闭了闭眼,恨铁不成钢。 “明日朝会朕派闻凉下江南,此事就议到这。接风宴要开始了,朕要去看看朕的儿子,众爱卿若无异议,便随朕一起。” 提起谢泽渊,崇善皇废然而返,笑逐颜开,御书房因他怒气产生的乌云顷刻消散,崇善皇道:“环玉给朕留下的儿子,必然举世无双。” 右相随崇善皇的步伐改变跪拜方向,一字一句恭敬道:“老臣有事要奏。” 左相使劲对右相使眼色,哎呦你叫住皇帝干什么!好不容易不生气了,你也想罚三年俸禄?左相操心完工部尚书又操心右相,眼睛眨得噼里啪啦转不过来弯。 崇善皇停下离开的步伐,心里迫切去宴会,不悦道:“说。” 右相献上计谋:“三殿下毫发无伤回归,自然是喜从天降。皇上很久没有测试各位殿下的能力,正好他们今日齐聚,不如趁此机会以蝗虫之名检查殿下们的学业,高下立判。” 皇帝也想知道几个皇子学得如何,以及谢泽渊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满意道:“还是右相深得朕心。” 宴会之前,谢泽渊被宫女带去沐浴更衣,宫女端上来木盘,上面整齐折叠水蓝色衣衫。 谢泽渊将沐浴完,嘴唇是粉红色的,像刚成熟的蜜桃,叫人忍不住咬上去,偏他生得清心寡欲,眸子冷淡,宫女们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谢泽渊不屑一顾,那些炙热盯着他的目光直叫人烦心。他换衣服时屏退宫女,偌大宫殿余他一人。谢泽渊随意抓起价值千金的衣裳,在木盘底下找到一张方正折叠的纸条,谢泽渊毫不意外,白皙指节夹起纸条单手打开,纸条上墨迹未干,墨水味道浓重,刚写完不久。 十个字简短有力。 江南蝗灾,务必显山露水。 谢泽渊若有所思。 谢泽渊穿上一身朝气蓬勃的水蓝衣衫,称他宽大骨架,整个人变得文质彬彬。 梁婧仪也被强硬安排沐浴更衣,她不爽地换上土里土气的粉红衣裳,衣袖宽大,动辄抬高袖子,里面的肌肤暴露无遗,裙摆落地很不舒服。 一想到要在这里生活下去,适应宫规无数,梁婧仪感觉自己像个掐断翅膀的小鸟,被束缚在腾云城,不得善终。 这种想法在她看到水蓝色衣裳的谢泽渊和青绿衣裳的姜知行时突然释怀了,原来不止她一个遭难。 大齐人什么眼光,衣服花花绿绿的。 不过别的不说,谢泽渊穿什么都好看是真的。 谢泽渊脸比锅底还黑,强忍怒气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宫女为谢泽渊正衣冠,带他们前往宴会场地。 宴会设在御花园,百花绽放,一望无际,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争奇斗艳,无价之花到处可见,随便得像路边无名小花,大齐最顶级的花匠修剪整齐,把它们排成唯美形状。梁婧仪再次见识什么叫有钱没地花。 石径小路顺行逆行宫女无数,魁梧侍卫包围御花园,不放过一个可疑人进入。 路上碰见几个官员服饰的人,有不认识谢泽渊就此错过的,也有猜出他身份恭敬又尴尬行礼的,谢泽渊一一回礼,乖得可爱。 御花园深处有一座小型凉台,珍馐美馔不停盛上,大齐最尊贵的人齐聚,只为一睹传说中“死而复生”的三皇子。 崇善皇坐高台,左边分列皇后、公主,再是贵妃和妃嫔。右边是太子皇子,高品到低品的大臣。 守候在凉台门口的太监早就见过谢泽渊画像,牢牢记住他的面容,谢泽渊来到门口时,太监尖嗓子喊道:“三皇子到——” 嗓门大得出奇,吓了梁婧仪一跳。 太监话一出,凉台里的人齐齐看向门口,准确的说是看向门口的谢泽渊。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谢泽渊十八年来的事迹,有怜悯,有不屑,更多是耳目一新的好奇。 谢泽渊比画像上描述得还要漂亮,梳洗一番后更是惊艳绝伦,如同一颗被擦亮的蒙尘珍珠,展现真正光芒。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谢泽渊长得和环玉三分相似,他冷冷清清站在那里,身上有环玉当年的影子。 皇后心头一跳,仿佛回到被环玉压得喘不动气的那年。 她最艰难的一年。 皇后下意识看向崇善皇。 崇善皇坐在最高处,笑得脸上褶子挤作一处,张开双臂,难得慈善道:“吾儿愣在那里作甚,过来让朕看看你。” 谢泽渊抿抿唇,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上前去。到凉台正中时,他扑腾一声跪下,大幅度朝崇善皇跪拜:“拜见皇上。” 梁婧仪和姜知行找个地方坐下,边吃水果边看谢泽渊演戏。 谢泽渊这出戏演未经人事的傻子,台上人一咳嗽准能叫他吓得抖三抖。 不知多少人心里嘲笑谢泽渊无能,心道果然市井养出来的小人上不得大场面。崇善皇也不无失望。 梁婧仪看得上头,突然觉得不对劲,实质性目光似有若无落到她身上,梁婧仪假装并未发觉,一直吃着葡萄,眼神飘忽反巡视,锁定到右排皇子一列。 青年位于皇帝座下方,地位很高。 他白衣似尘雪,翩然公子气质出世,漂亮双眸一眨不眨盯着她,被梁婧仪发现后,对她露出温和笑容。 梁婧仪不认识他,却感觉在哪见过。 从青年座位位置,梁婧仪推断出他的身份。青年坐在蛟龙袍太子身后,按年龄排应是二皇子谢显之无疑了。 梁婧仪只见过谢显之一面,还是在扬州的时候,当时谢显之全身蒙在斗篷里,她只记得他嗓音,没见过容貌。 信鸽的事,梁婧仪假意奉承谢显之,转头言而无信,多少有点愧疚,对谢显之尴尬回了个笑容。 谢显之嘴唇微动,无声吐出一句话。梁婧仪从他的口型看出内容—— 有空还我鸽子。 第五十七章 戚报春 梁婧仪求之不得,回以口型:抱歉,下宴会还你。 谢显之不真诚地笑了笑,收回目光,坐姿端庄。 崇善皇的声音把梁婧仪从谢显之带来的虚幻拉出。崇善皇对谢泽渊仅失望几秒,又被和环玉相似的面孔迷惑,和蔼展开臂膀:“吾儿上前来。” 谢泽渊踟蹰片刻,小步伐迈上高台。崇善皇激动地拉住他的手,目光牢牢盯住谢泽渊,确保他真的安然无恙。入手摸到的全是骨头,皮肉少得可怜。崇善皇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太瘦了,孩子你受苦了,朕待会儿派个御厨送到你宫中,一定把你这些年的营养全部跟上。” 谢泽渊低下头不敢和崇善皇对视,诚惶诚恐道:“谢皇上。” 崇善皇假意不满道:“嗯?该改口了吧。” 谢泽渊如履薄冰,生怕一个字说错,思虑再三后,犹豫道:“父皇。” “哎!”崇善皇满面风光,拉着谢泽渊的手站起来,面对王侯将相,后宫佳丽郑重宣布:“从今天起,谢泽渊就是朕第三个儿子,大齐三皇子。若让朕知道谁欺负他,定不轻饶!” 在场所有人起身行礼:“儿臣\/臣妾\/微臣遵旨。” 场面浩大。 崇善皇指了指谢显之右侧位置:“泽渊,坐在显之身边。” 谢泽渊踱步走到谢显之右侧空位跪坐。 宴会正式开始,崇善皇朗声简单寒暄。谢显之侧首对谢泽渊温和一笑,轻声道:“皇弟好,我名谢喻,字显之,排行第二。” 谢显之很是亲切,他有称号,在谢泽渊面前没有以“本王”自称。 崇善皇还在讲话,谢泽渊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微微颔首,柔和问候:“皇兄。” 谢显之八面逢源,总有办法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达成目的。他的语调轻松欢快,实则暗藏杀机:“别跟我这么见外,毕竟梁婧仪也是我的朋友。” 谢泽渊不动声色:“皇兄认识婧仪?” 谢显之讶异道:“你不知道么?她问我要了个鸽子,这几日总爱与我飞鸽传书。她这个人啊,一旦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就爱惜的不得了。” 梁婧仪出尔反尔,谢显之在谢泽渊面前小小报复一下,他们两个也算平了。 “这样么?”谢泽渊古井无波,“婧仪喜爱玩闹,让皇兄费心了。” 崇善皇话毕,众人举杯。谢显之笑了笑,没再回。 两个千年老狐狸互相碰撞,试探对方底线。 不少目光好奇打量谢泽渊,他都不躲不避,回以微笑。 皇后下方,谢萝兰带有攻击性的眼神打量谢泽渊,看到最后眼神变质,她的三哥哥长得竟然有那么点好看,且性子软弱,不像会给二哥和太子带来威胁的人。 久待京城看遍形形色色美男,像谢泽渊这种看一眼难以忘怀的类型还是头一个,谢萝兰内心深处有一点小激动。 勉勉强强先认了他吧。谢萝兰高傲地想。 梁婧仪吃饱喝足,活动活动坐麻的腿,默默吐槽宴会时间也忒长了,周围的人包括姜知行跪坐时间同她一样,有的比她坐的时间还长,没一个人表现出不适。 世家遭封建制度荼毒不轻。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独立小桌子,梁婧仪无聊地盯着小桌子上的菜,手偷偷伸到桌子底下捏腿。 身后什么人拍拍她的肩膀,梁婧仪回头一看,是个面容清秀的宫女,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三皇子带来的人?” “……” 只用一句话梁婧仪便知她不是真正宫女。 哪有宫女敢在正式场合这么说话的? 面前人身穿宫女服装,衣袖领口偏大,不是合身衣服。料子做的较平常人家已是足矣,对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来说略显粗糙,她难受地把磨人衣领折了个角。 精致面容和价值不菲的耳坠同样出卖了她。 梁婧仪对她拙劣的演技视若无睹,不知道对方目的之前梁婧仪一贯沉住气,当她是个小宫女,坦言道:“是,怎么了?” “宫女”花痴地盯着谢泽渊流口水:“喂,你把我介绍给三皇子认识认识。” 她的语气更像梁婧仪是那个宫女。 梁婧仪正愁如何知晓她的身份,听得这话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作无奈状:“三皇子如今身份尊贵,岂是你一个小小宫女能肖想的?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干活,说不定能调到他那去侍奉。” “宫女”是个暴脾气,梁婧仪的话彻底惹毛她,横眉冷对道:“我乃堂堂镇国大将军戚震之女戚报春,不比你身份高贵?” 梁婧仪眉眼弯弯,狗腿道:“原来是镇国将军之女,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果然还是爹爹名声好使,戚报春冷哼,对梁婧仪势利眼行为不抱好感,回神又想到和谢泽渊牵桥搭线需要梁婧仪帮助,只得道:“这个忙你到底帮不帮?” 才抛头露面不到一个时辰就招来蜂蝶,谢泽渊魅力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梁婧仪要是没有系统说不定就帮忙了,无奈道:“女公子找错人了,我也深深爱慕殿下,如何能忍住心中苦楚帮你呢?” 戚报春瞪大眼珠,唾沫横飞:“你也喜欢?” 她声音太大,引来周围人争相观看,戚报春怕别人发现她的身份,老老实实站好,等目光消散才压低嗓门苦口婆心劝道:“不蛮你说,大齐等级森严,你的身份无法嫁给三皇子,死了这条心吧。” 把梁婧仪“嘲讽”她的话竟是一样不落还回来了。 梁婧仪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从古至今无论哪个朝代都是这般,没有皇子妃是平民的道理。 戚报春美滋滋地说:“再相处几天看看,如果他的性格正合我意,我就让爹爹求皇上下旨赐婚。至于你,没门!” 当着谢泽渊爱慕者面前袒露心声,戚报春是真不怕梁婧仪给谢泽渊吹耳边风诋毁她,性子暴躁又单纯的可爱。 梁婧仪对谢泽渊除了颜值以外的东西毫不心动,戚报春的话自然激怒不了她。 梁婧仪哑然失笑:“不失为一种方法。” 她搞不懂为何团团和戚报春会对谢泽渊一见钟情。除去因为谢泽渊完美容貌而动容的那几次,梁婧仪对他毫无波澜。 谢泽渊这个人初看很令人悸动,接触多了便能感觉出他内心阴暗沉闷。许是因为性格原因,梁婧仪更喜欢直来直去的闻凉和魏子衡一些。 一想到要骗谢泽渊这种城府深的人的感情,梁婧仪瞬间压力山大。 第五十八章 不准哭 戚报春一副不愿搭理梁婧仪的模样:“不跟你说了,待会散了宴会我自行去找他!” 梁婧仪生出患难与共的同情心理:“加油,我在后方默默支持你。” 戚报春皱起眉头,梁婧仪说喜欢三皇子还祝福她得偿所愿,什么意思? 脑子转不过来弯,戚报春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如同一只花孔雀,高昂美丽头颅,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施施然离去。 宴会中场休顿,舞女歌舞助兴,妖娆多姿。 梁婧仪一向没兴趣,简单捧个场就离场休息。她腿麻到再不动弹血液就不循环了,踉跄站起来捶捶腿,朝花园深处走去,观赏价值不菲的花朵。 梁婧仪只想寻个地方走走循环血液,早知道花园里有人她就不往这走了。千金难买早知道,梁婧仪还是和老早离席的谢泽渊与蛟龙袍在身的太子打了个照面。 太子一身黑金长衫,贵气逼人。 皇帝育五子,五子各有千秋。太子名元字启和,最为年长,乃先皇后萧氏所出,是正宗嫡长子,所有儿子中最像皇帝的一个。 太子眉眼平和,较之常人容貌出众,和谢泽渊站在一起却失了光芒。谢泽渊长相太过逆天,可以说是无人能敌,一般人轻易不敢与他攀比相貌。 谢泽渊和太子私下寒暄算是打过招呼,他们互相不了解,无话可讲。两人一起回宴会时,发现迎面走来的梁婧仪。 梁婧仪躲避不开,朝谢启和微微行礼:“太子殿下。” 谢启和常年逛花楼,脸色苍白。知道她是谢泽渊的人,给个面子点点头当做回应后走了,脚步虚浮不正常。 梁婧仪暗道一句肾虚,正想和谢泽渊说说戚报春的事,不曾想谢泽渊跟没看见她似的,擦身而过。 梁婧仪不解,她又怎么惹到佛祖大人了? 梁婧仪拖着麻到残疾的腿跟上谢泽渊,轻轻拉他衣袖:“谢泽渊?” 谢泽渊置若罔闻,不留情面拂去她手,径直往前走,眼底深潭万年不化。 花园深处见不着几个人,梁婧仪扛着残腿挡到谢泽渊面前,揶揄道:“刚恢复身份就不理人,殿下这手过河拆桥可不兴玩啊!” 梁婧仪不明白谢泽渊的不开心从哪里来,但她知道如果不哄回来,谢泽渊绝不会理她。 谢泽渊脸色冷得骇人,舌尖顶了顶腮,气息始终平淡,像是在说一桩无关他的事情:“信鸽不是你的。” 梁婧仪呆滞,不知如何回答,指尖陷入掌心肉里,局促不安道:“谢显之告诉你的?” 谢泽渊默不作声,瞳孔冷若冰霜。 看他这个表情,梁婧仪应是猜对了,就知道谢显之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谢泽渊说过最恨欺骗背叛,她确实骗了他。最开始答应谢显之的时候,梁婧仪就在犯错了。 他能告诉梁婧仪,说明事情还有挽回余地。 谢泽渊比梁婧仪高出不少,梁婧仪不敢看他,眼睛无处安放,飘忽盯着他漂亮的喉结,咬咬牙道:“他让我监视你的行踪,我从没传过重要内容,没有背叛。宴会过后我就把鸽子还回去,不再和他接触。” 头顶静悄悄的,梁婧仪噤若寒蝉,身体紧绷等待谢泽渊下判决。 少顷,梁婧仪的下巴被粗暴抬起。四目相对,谢泽渊瞳孔极淡,脸上没什么情绪:“何时认识的?” 梁婧仪从未见过谢泽渊如此凶狠的模样,咽了口唾沫,如实回答:“扬州,从老翁家回来之后被宣亲王之子魏子衡绑架,威逼利诱我帮忙。” 梁婧仪和谢泽渊是在丰和认识的,从时间线算她并不是因为谢显之才接近他。 宴席上谢显之的话有意误导他。 谢泽渊分明冷静得很,一碰上梁婧仪全乱套。 梁婧仪感受到捏着她下巴的蛮横力道减弱,谢泽渊摩挲他掐出来的红痕,面无表情道:“没有下一次。” 下巴处骨头都快被谢泽渊捏碎了,梁婧仪疼得眼泪打转,忍痛点点头,可怜模样无端惹人怜爱。 谢泽渊不算轻柔地用指腹抹掉眼角盈盈泪水,恶声恶气道:“不准哭。” 错人的是她,哭的人也是她。显得谢泽渊不是了。 梁婧仪撇撇嘴,耍赖道:“下巴疼。” 谢泽渊不自在收回手,声调冷硬:“自找。” “你还凶我。” 梁婧仪捂着下巴,好生可怜。 御花园深处百花争艳,梁婧仪身处其中,人比花娇。谢泽渊淡淡转移视线,浓长密集的睫毛轻颤,方寸自乱。 【好感度提升5%,总好感度27%】 许久没动的好感度往上爬了五个点。无任务前提下,这是好感度涨得最高的一次。 梁婧仪惊奇盯着谢泽渊,后者脸色平静地如一摊泛不起波澜的死水湖。总好感度超过四分之一,梁婧仪不相信谢泽渊无知无觉。 梁婧仪攀上谢泽渊手臂,用指尖点点下巴红印,娇柔道:“殿下,你给我吹吹好不好?” 她本意借此打探她在谢泽渊心中地位。 谢泽渊呼吸渐弱,眉头拧在一起,没有立即拒绝。 一道尖利声音打断他们:“你们在做什么!” 梁婧仪属于易惊吓体质,受惊撒手,循声望去。 是个熟人。 换了身轻铠战衣的戚报春。 戚报春武将世家出身,想用自己真实一面面对谢泽渊,这才去换的衣服。 她探听到谢泽渊方向,寻他的位置前来,谁知竟发现不堪入目的场景。 谢泽渊转过身来看着戚报春,他骨架子大,完全将梁婧仪挡在身后。 戚报春闹归闹,宫规森严,还是和谢泽渊行礼:“参见殿下。” 经过谢显之的事后,梁婧仪见识到谢泽渊的可怕,不敢瞒他,在他后面说悄悄话:“她叫戚报春,镇国大将军之女,脾气暴躁,但人心简单纯粹。最主要的是对你一见钟情,刚刚还跟我打听你呢。” 谢泽渊已贵为皇子,普天之下没几个能让他行礼的人,听到戚报春目的性十足的话第一反应是不悦。他在外人面前善于伪装,和善微笑道:“我和侍女玩闹,戚姑娘莫介怀。” “侍女”梁婧仪:“?” 谢泽渊你个见利忘义的家伙。 戚报春藏不住心事,脸上多云转晴,豪爽中透着一股羞涩:“殿下认得我?” 谢泽渊谈笑自若:“久仰镇国公女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几句话把戚报春哄得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梁婧仪被谢泽渊挡在身后,气得踹了他一脚,恶狠狠道:“你是真的狗!” 爱完这个撩那个,可恶! 第五十九章 崭露锋芒 梁婧仪懒得听他们说话,一个人怒气冲冲回到宴会。 谢泽渊过了很久才回来,身后没有戚报春身影。梁婧仪生着不知道哪门子气,谢泽渊路过也不理他。 桌子上倏地多了块纸条,揉搓地不成样子,谢泽渊扔下纸条后径直离开回到自己座位。 梁婧仪咬咬牙,认命把纸条挪到桌子底下偷偷打开。纸条被撕了一半,只有半句话——江南蝗灾。 梁婧仪认得谢泽渊的字,这张纸不是谢泽渊写的。她搓搓纸条放到袖口里,不知道谢泽渊什么意思之前不轻举妄动。 宴会进行下半段,舞女退场,甜点如流水端上来。 崇善皇饮下一杯酒,长吁道:“自古以来再政通人的的国家也抵不过四大灾害。水灾、旱灾、虫灾、饥荒,这四大灾难已经深深威胁到百姓安危。如今江南无雨过旱,蝗灾突发,致使大批良田颗粒无收,子民食不果腹。情势严峻,诸位有何高见?” 蝗灾事发突然,江南和朝廷镇压隐瞒,众人突然听闻,无不面面相觑。 梁婧仪明白了,谢泽渊是想让她想出应对蝗灾的策略,出风头,从而站在大众视线里。 看众人丝毫不知情的样子,这件事被隐藏的很好,为何谢泽渊提前知道? 难道朝廷也有他的人? 梁婧仪把指头掰出响声,脑中搜罗蝗虫弱点。 古代没有农药,蝗虫全靠驱赶刺杀,收效甚微。蝗虫繁殖能力极强,孵化期短,一不留神就繁衍大批后代,根本就是老虎屁股,棘手得很。 宴场无人发声,崇善皇气恼养了一帮酒囊饭袋,点名道:“太子,你说!” 谢启和还未准备好就被叫起来,尴尬站在原地。他胸无点墨,光想着回去怎么和美妾闹腾去了,哪里知晓如何治理蝗虫? 谢启和搜肠刮肚,道:“儿臣以为应当将江南百姓迁移至京城,等蝗灾过后再将他们送回去,天子脚下每个人都有粮食吃,赈灾粮就不用分发,也不会进贪官污吏口袋。” 想法很美好,江南百姓迁移人力物力俱不可少,到京城后也需要大批住所,奉京根本无处安放成批流民。 治标不治本,蝗灾还会卷土重来。 崇善皇猛拍桌面:“无稽之谈!给朕坐下,不要丢人现眼!” 谢启和如蒙大赦,赶紧坐下,后背冷汗直流。 崇善皇平稳气息,又道:“显之,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看皇上的架势,似是要每个皇子提问一遍了。他和朝臣已经商量出办法了,提问皇子们不过是考验他们。 抛去四公主和谢泽渊,剩下四子如临大敌,赶紧转动脑子想解决之法。 谢显之还算平静,稳稳起身,光是气质就压死太子一头。 “启禀父皇,儿臣喜爱养鸟,其中不乏能吃害虫的。儿臣觉得可以引进大批鸟类到江南,虽不能止江南近渴,胜在长久,长此以往江南无患。” 谢显之的办法从根本抑制蝗虫,大臣们对他赞不绝口。 梁婧仪也想到了这个办法,被谢显之提前说了,不免惋惜少掉一个计策。不过无伤大雅,梁婧仪有好几种策略。 崇善皇听完谢启和的话怒气冲冲,再听谢显之,愤怒抛到九霄云外去,喜笑颜开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连朝臣都束手无策,崇善皇不指望皇子说出什么特别高大的解决办法,像谢显之这种的已是满意答卷。 崇善皇跳过谢泽渊问五皇子谢明塘与六皇子谢南松,两人一个十三一个六岁,年纪尚小,答不出来崇善皇没有责难。 崇善皇不欲为难谢泽渊,在他看来谢泽渊市井生长,定说不出什么好话,后来想了想不问他等于间接孤立,宫人趋炎附势许刁难他,象征性提了一嘴:“泽渊有意见吗?” 谢泽渊颔首:“儿臣确有拙见。”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谢泽渊真能说出点什么?众人竖起耳朵听。 崇善皇不报希望:“哦?说来听听。” “江南蝗灾事故频发,为何年年得不到改善,并不是不解决,而是心不齐。江南只有受难的良田农主火急火燎想消灭害虫。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刻,那些良田幸免于难的人等只顾自身安危,根本不去想搭救别人。既然如此不如定个规矩,消灭蝗虫一百赏金五两,消灭一千赏金百两,灭虫最多者封官加爵,能者多劳,这样何愁他们不动起来?” 谢泽渊侃侃而谈,建议诚恳中听。浑身仿佛被渡了一层金光,明亮闪耀。他好像换了个人,与之前怯懦形成鲜明对比。 现场哗然躁动,窃窃私语。 “三皇子看着胆小不堪重用,提议倒还不错。” “看来三皇子不是省油的灯,太子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好戏有得看喽。” “先别夸下海口,二皇子也提了不错的意见。” 梁婧仪有一种自家孩子闪光点被发掘的感触,真心为谢泽渊骄傲。 不愧是男主。 “好!”崇善皇拍案叫绝,朗声笑起来:“李建,马上按泽渊说的去办,把他的语意下达全江南!” 李建是崇善皇贴身宦官,他许久没见崇善皇这么高兴过了,自身跟着激动起来,俯首道:“嗻!” 皇后冷冷盯着谢泽渊,胸口郁闷难当。若是无人在场,毫不怀疑她会将手中酒杯重重甩出去。 竟然被小杂种抢了风头,环玉啊环玉,你当真生了个好儿子! 不过你放心,本宫马上送他下去陪你! 平静表面后,嫉妒与怒火吞食皇后心肺。 万众瞩目之下,谢泽渊目光独独落到梁婧仪身上,轻挑眉头,似在问她准备好了没有。 越过众人单单看向你的行为取悦梁婧仪,她一扫心胸苦闷,心照不宣扬眉回望。 他们相隔很远,不知是不是看错,梁婧仪恍惚觉得谢泽渊似乎弯了弯唇。 谢泽渊左手压右手向崇善皇作揖,不卑不亢道:“父皇,儿臣有一位知音,此人聪慧伶俐,见解独到,对江南蝗灾或另有高见。” 崇善皇大喜过望,道:“还不快快请来?” 谢泽渊眼含笑意:“她就在现场。” 抬手,隔空指了指某处。 众人随他指尖望去,目光所及,只有一个梁婧仪。 被这么多人注视,梁婧仪猝然尴尬起来,脚趾扣地,讪笑道:“哈哈哈,是我。” 第六十章 需要什么代价 座位按地位分,梁婧仪院坐在离崇善皇极远的地方。崇善皇看不清楚,他发话之前梁婧仪很有眼力见上前,跪在凉台中央,庄重三拜九叩:“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善皇一看是个女子,难当大任,不由失望,不复先前热情:“你就是我儿知音,叫什么名字?” 比起谢泽渊低眉顺眼,梁婧仪从容得多:“民女梁婧仪。” 崇善皇接着道:“江南蝗灾之事,你有何感想?” 人们紧张盯着梁婧仪,听她是不是真如谢泽渊说的那样聪慧。 梁婧仪身为现代人比古代人思维开阔,见到的知道的更为宽宏,曾经老家田里招虫子时上网搜过,有关蝗虫一事知之甚多,剧情发展恰好赶上她的知识层面,撞枪口上了。 梁婧仪有礼有节道:“部分鸟类吃蝗虫,二殿下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谢萝兰发出一声“切”,轻视道:“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花来。抄袭二皇兄的说法,不过如此。” 大多数人同谢萝兰一样想法,对梁婧仪嗤之以鼻。 就不该高看她。 梁婧仪处变不惊,等该嘲讽的嘲讽完了,人群静寂下来,才和善地说下去:“公主殿下非也。上面的话我还没说完,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如何治理。” 她处之泰然的姿态仿若有魔力,令许多人噤声,安静听她诉说:“引进大批青蛙、蜥蜴和鸟类等喜食蝗虫者只是其一。家禽也是蝗虫天敌,蝗虫孵化半月的时候最适合鸡鸭吃食,每家每户可以多养家禽。所谓旱极而蝗,蝗虫喜爱干旱环境,可以改造环境,例如增加植被,兴建水利等。并在蝗虫多发地种植它不爱吃的食物。” 谢泽渊虽然没接触过这个层面,但他头脑灵活,举一反三道:“既然蝗虫生于涸泽,为何不能将旱田改为水田,让它们无路可去?” 梁婧仪笑了笑:“殿下说得对。” 史官奋笔疾书,一字不漏记下他们说的办法。 谢显之微抬手,等梁婧仪看过来才有礼貌地启唇道:“种植生长周期短的作物,避开蝗虫高发期。” 梁婧仪赞同道:“二殿下聪慧过人。” 谢显之颔首:“你继续。” 众人早已听呆怔,然梁婧仪的计谋源源不断:“小虫大多喜光,夜晚撑一个火把,比白日无头苍蝇似的补杀更有效。秉被蟊贼,以付炎火。还有,蝗虫尸体无法处理的话可以试试油炸,营养价值高,尝起来不错。” 话毕,鸦雀无声。 梁婧仪漆黑眼珠灵动深邃:“我说完了。” 整翻话下来连尸体怎么处理都替他们想好了,计谋之深之妙,让所有人无法忽视这个默默无闻的少女。 梁婧仪完美诠释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道鼓掌声响起,带动两道、三道,乃至全场,无一在为梁婧仪的聪慧感叹。 崇善皇脸上每一道褶子写满讶异,诚心诚意叹服:“梁婧仪,对吗?哈哈哈哈,你这人好生机灵,倘若江南真的脱离蝗灾,你们三个立了大功,朕必重重有赏。尤其是你,梁婧仪,朕现在就要赏你。来人——” “皇上!”梁婧仪拦住他,暗暗掐了一把大腿根,热泪盈眶,“江南百姓苦于蝗灾,民女无颜拿赏。还请皇上将民女的这道赏赐与赈灾款一同发往江南,为百姓尽绵薄之力。” 谢萝兰冷哼一声,愤恨撕扯衣角,腹诽道:“装什么装!” 崇善皇酒杯在手里打转,尾音上挑:“哦?当真不要?” 梁婧仪做戏做全套,匍匐在地,声音从胳膊肘传出来,闷闷的:“还望皇上成全。” 崇善皇不无赞赏:“好一个忠肝义胆女儿郎,真真巾帼不让须眉。那就等蝗灾结束朕再好好赏你。” 宴会以蝗灾结束,梁婧仪名声遍后宫,腾云城里无人不知三皇子手下有一个秀外慧中的灵动少女。 崇善皇给谢泽渊准备的宫殿地处腾云城西侧,偏僻幽静,名为景和宫。 谢泽渊和姜知行先行回宫,梁婧仪要返回马车拿鸽子还给谢显之。没等她去找,谢显之自己出现在马车旁边,一身白衣,飘飘欲仙。 宫里宫规森严,梁婧仪不能像在外面一样放肆,端正欠身:“二殿下安好。” 谢显之身后跟着多嘴多舌魏子衡,抱胸毒辣点评她:“梁姑娘可歌可泣的演技让人佩服。” 梁婧仪老老实实回:“没那么厉害,掐大腿根掐出来的。” 一句话把魏子衡堵死。 “你!”魏子衡总是斗不过梁婧仪,恨恨道:“小人得志!” 世界上有两类人梁婧仪得罪不起,一类是男主这样金环加身的,一类是有权有势的。 魏子衡属于后者。 知道魏子衡是世子后,梁婧仪反倒没之前那么张牙舞爪,她敛起锋利爪牙,从鸟笼底部夹层抠出两块薄薄的金片,连同信鸽一起递给谢显之,声音恹恹的,“二殿下,还你。” 她对谢显之和魏子衡提不起说话兴趣。 稍有不慎头颅不保,她可不敢多说。 谢显之沉默盯着她,眼神锐利似狡狐,感觉得出来梁婧仪前后变化,少时道:“送你吧。” 梁婧仪打起精神应付两尊大佛:“可别,不晓得二殿下对我家殿下说了什么,让他大发雷霆。若他知道鸽子还在我这,我活不活了?” 语言是埋怨的,她略带轻快说出来,算是表明自己心头不悦以及不敢和谢显之计较的心态。 “既如此,好吧。” 谢显之接过信鸽,铁笼子把上残留梁婧仪温热体温。 梁婧仪一板一眼:“民女告退。” 梁婧仪正着退后三步,才可转过身来背对谢显之走。 宫里规矩真麻烦。 梁婧仪一离开繁重权势就撒了欢,步调充满愉快。谢显之饶有趣味地看着梁婧仪背影,脱口而出问道:“向三皇弟要你,需要什么代价?” 梁婧仪步伐顿住,走得慢了一点,向后摆摆手,并不回头,“看谢泽渊心情吧。我若得罪他被扫地出门,分文不付也说不定。” 谢显之禁不住笑了。 梁婧仪当真有趣,合他脾胃。 魏子衡是个藏不住事的,梁婧仪走后火急火燎问道:“显之,你不会真要她吧?她看着不像好人,你再考虑考虑……” 谢显之眉头微动,平静道:“开个玩笑罢了。” ------题外话------ 除蝗参考文献《农政全书》 第六十一章 你是我的人 腾云城地大物博,包罗万象,梁婧仪费劲巴力走到景和宫时,一条腿累得没有知觉。 景和宫虽然地方偏僻,讲道理比那些中心位差不了多少,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宫殿华而不奢,由一个主殿两个侧殿构成,还有色香味俱全的小厨房,崇善皇精心准备了几位大厨。 谢泽渊不重口腹之欲,此时小厨房热火朝天做着糕点,都是谢泽渊吩咐下去为梁婧仪准备的。 谢泽渊此人喜怒无常,对你好时真没话说,对你不好时……梁婧仪摸了摸到现在还疼的下巴,深有体会。 景和宫进出的宫女侍卫望向她的目光三分景仰,七分神往。 不得不说谢泽渊这步棋走对了。他明面上手底下就姜知行和梁婧仪两个人,如果都默默无闻的话做不成大事。 姜知行坐在树荫遮蔽的石板凳下擦拭暗器,十米之外三个箭靶红心插烂,箭靶红心外的地方完好无损。 他瞥了梁婧仪一眼,缄口不言。 宴会时两人挨着坐都不说话,别提现在了。 景和宫虽说是很一般的宫殿,比不得皇后公主住的地方,那也大得没边。谢泽渊的寝宫足够容纳五十张床,梁婧仪找遍主殿没发现谢泽渊踪迹,拉不下脸问姜知行。估摸小厨房糕点快做好了,梁婧仪打算出主殿往厨房去,恰好在门口撞上刚沐浴完的谢泽渊。 谢泽渊只穿了一件中衣,领口大开。身体滑腻白皙泛着光泽,湿哒哒的头发紧贴脖子,水珠从锁骨滑落,埋入胸口。 妥妥一副美人出浴图。 他撩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犹疑道:“找我?” 梁婧仪一看见他又想起御花园的事,恨不能再踹谢泽渊一脚。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谢泽渊默默逼视下,梁婧仪转化恶劣心情,跟他谈正事:“鸽子我还回去了。” 谢泽渊像是毫不在意般,擦身而过走进主殿。 “不必和我说。” 之前凶的想杀死梁婧仪的人是谁啊!现在又不在乎了。梁婧仪腹诽。 “已经说了。”梁婧仪亦步亦趋,“你为什么让我献计?” 宫里紧盯谢泽渊,盼他出事好顺踩一脚,这时候出风头不是好事,梁婧仪被推到大众视野,相当于替谢泽渊分担明枪暗箭。 谢泽渊走到奢华大床边,抄起毛巾擦拭发丝:“姜知行能想出来你那些计策?” 梁婧仪诚道:“他不笨。” 谢泽渊不置可否。 一个时辰前,御花园。 梁婧仪走后,谢泽渊伸手扑走梁婧仪踹他腿上的灰,听戚报春自以为是道:“殿下,你要想好了,我乃镇国大将军之女,我爹手握兵权,多少人踏破门槛娶我。我偏偏对你情有独钟,怎么样,心动了没,要不要和我试试看?” 谢泽渊是才认领回来的废皇子,在戚报春眼里无权无势,定要找个人依靠。而她就是那个可以给谢泽渊一切的人。 戚报春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心想以谢泽渊唯唯诺诺的性子一定慌不择路逃入她的怀抱。 抱得美男归,多么令人神往! 谢泽渊笑了笑,无情道:“不必。” 枪打出头鸟,大齐是崇善皇的大齐,谁的势力大了,必定会被崇善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削去一块肉不善罢甘休。 谢泽渊刚刚即位,地位不稳固,怎可能被别人抓住把柄? 戚报春皱起眉头:“三殿下,不理智的选择会丧失机遇,你身边的小侍女根本帮不了你什么忙,何必呢?” “戚姑娘。”谢泽渊笑意几近于无,他像批评犯错孩子的老父亲,一字一顿说道,“靠父亲权势得来的威风是一时的,靠自己才能所向披靡。有一个聪明的头脑,无论身居何处都会熠熠生辉。你口中我的小侍女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纵容她,但我们的关系并非你想的那样。抱歉,失陪了。” 戚报春生平第一次告白被拒,脸羞得通红,冲离去的谢泽渊大喊:“殿下,我不会放手的。” 越是有难度的挑战,她越想征服。 再次回到宴会,看见梁婧仪当着众臣面前高谈阔论,言行举止大家风范,戚报春忽然觉得谢泽渊说得对,梁婧仪确实很令人着迷。 乡野出身尚且如此,她又怎么能认输? 总有一天,她要优秀到让谢泽渊臣服裙下。 …… 谢泽渊回忆起戚报春,一阵头疼。 “戚报春将你贬得一无是处,你不想证明给她看么?” 谢泽渊扔了一块干毛巾,梁婧仪顺势接住站在背后给他擦拭头发,对戚报春的挑衅行为没什么感觉:“我是怎样的人关她什么事?她大大咧咧的,性子就那样,我不恼她。” 谢泽渊垂眸,音色低沉:“可我想让你向她证明,你并非碌碌无为。” 梁婧仪敏锐听出其中故事,肘臂一把勒住谢泽渊,小臂卡他脖子上,典型绑持动作,好奇的心肺瘙痒:“你俩说什么了?” 谢泽渊被勒住脆弱脖颈,不慌不忙地顺着梁婧仪的意思后仰,喉结顶上梁婧仪小臂,滚动时凸起异常明显。他轻笑不语,待梁婧仪着急到翻脸不认人,才慢悠悠地说:“不重要的人,记不住她说什么。” 梁婧仪八卦气息浓厚:“人家喜欢你,你就没想法?” 谢泽渊言辞犀利:“跳梁小丑。” 啧,好绝情。 梁婧仪期盼问道:“我呢?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谢泽渊目不转睛凝视她,认真说道:“你是一个巧言令色,唯利是图的小人。” 梁婧仪气急,狗嘴吐不出象牙! 她收紧臂膀,把谢泽渊勒在臂弯里,凶神恶煞道:“再说一遍试试?” 谢泽渊面对不同人有不同面貌,唯独面对梁婧仪时,凶恶的、温柔的、平静的、冷漠的,所有情绪尽数摊开,不必伪装自己,谢泽渊安闲舒适。 梁婧仪下了狠手,谢泽渊呼吸艰难喘不动气,却仍维持仅有呼吸笑了笑,姑息她的放肆,轻声附在梁婧仪耳边勾引道:“你是我的人。” 梁婧仪俏脸一红,迅速放开谢泽渊,心跳前所未有的剧烈。她手足无措地摆正衣领,恍然发现刚才玩闹那一阵,谢泽渊半干发丝早已浸透她的衣衫。 红晕渗透脖颈和耳窝。 不会吧,不会吧! 竟然被这个满口谎言的男人撩到,梁婧仪你有没有点出息! 第六十二章 心跳与悸动 梁婧仪红着脸硬气道:“我不吃美男计,没用!” 一番玩闹下来,谢泽渊的衣领褪至肩膀,露出结实胸肌,勾魂夺魄。梁婧仪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直直盯着谢泽渊的身体。 谢泽渊禁欲的手指挑起衣衫,当着梁婧仪的面慢吞吞穿好衣服,挡住春光。 绝对有意蛊惑她,梁婧仪恨恨地想。 谢泽渊心情颇好,勾起梁婧仪下巴调戏道:“原来你好这口,早说……” 梁婧仪生怕他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连忙打断道:“我不喜欢,别说了。” “好吧。”谢泽渊挑逗上瘾,故意做出遗憾状,旧事重提,“下巴还疼么?” 梁婧仪为了忘记这茬,应承下谢泽渊的话题转移,潜意识装可怜:“疼死了。” 谢泽渊平地一声雷,把梁婧仪脑袋炸开花:“我给你吹吹。” 梁婧仪瞪大双眸,看谢泽渊如同看一个怪物。他今天怎么回事,太不正常了! 谢泽渊进一步,她退三步,最终瘫到床上无路可退。 梁婧仪耳朵嗡鸣,视线里谢泽渊淡色嘴唇一张一合,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 “明明是你提议的,怎的现在又抗拒我,欲擒故纵的新把戏?” 谢泽渊双手撑在床沿上,把梁婧仪卡在怀里,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脖子上,气息刚柔强硬,令人无法忽视存在。 谢泽渊的床很大,在床上翻两个跟头绰绰有余。 谢泽渊太不对劲了,梁婧仪嗅出危险气息,连滚带爬跑到床里面,卷起被子盖在身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谢泽渊望向那团瑟瑟发抖的“被褥”,知道她吓坏了,不再挑逗,语气恢复一如既往的冷硬:“出来。” 梁婧仪不吱声,掐紧被子。 谢泽渊加重语气:“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梁婧仪混乱的脑子权衡利弊,发觉惹毛谢泽渊得不偿失,毛茸茸的脑袋探出被褥,弱弱谈条件:“别吓唬我。” 谢泽渊气笑,抬手晃了晃手中瓷瓶:“过来抹药。” 梁婧仪仔细辨认谢泽渊说的话是真的,磨磨蹭蹭掀开被子,蛄蛹到床边。被谢泽渊吓,再加上捂着被子,小脸红白交加。 谢泽渊无奈道:“出息。” 他打开瓷瓶,食指沾了一点白色药膏,轻轻涂抹在梁婧仪微红的下巴上,来回揉搓至药效吸收。 谢泽渊态度认真仔细,眼睫一眨不眨。肌肤相贴的地方药膏冰冰凉凉。 梁婧仪就那么盯着他,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 扑通——扑通—— 是心跳。 昏暗房间旖旎气氛滋生。 在这一刻,梁婧仪清晰感受到内心悸动。 她好像,有点喜欢谢泽渊。 认知到这一点后,梁婧仪懊恼不已。骗感情最终把自己骗进去。 梁婧仪,你蠢透了。 谢泽渊耳朵动了动,忽然勾起嘴角:“我听见你的心跳了。” 梁婧仪无地自容,面前要是出现个地缝,她能马上钻进去。梁婧仪用浮夸表情掩盖狼狈:“很大声吗?” 谢泽渊学她幼稚表演:“嗯,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梁婧仪羞愧难当,尴尬轻咳一声,绊绊磕磕地说:“那……有什么,正常反应。” 谢泽渊盖上瓷瓶盖,摊开梁婧仪手心,把瓷瓶放到她手里。 他今天莫名心情好,不忍为难她,叮嘱道:“一日两次。” 梁婧仪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会疯的。 攥着火炉一般的瓷瓶,梁婧仪蹭地起身,逃也似溜出主殿。 头也不回。 谢泽渊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转身时,房中不知不觉多出一个人。 老人穿着稀松平常的服饰,静静站在谢泽渊身后。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 谢泽渊收起笑容,面色冷静。 “师父。” 老人眯起眼睛,平静地说:“不要被儿女情长耽搁,阿渊,收收心吧。” 谢泽渊颔首:“徒儿明白。” “阿渊,这次蝗灾你做的很好,崇善皇那个老杂种暗地里跟我赞扬过你,继续保持,在他面前扮演好你的身份。另外明日朝会他派闻凉下江南摆平蝗灾。做得好了,又是一记大功。闻凉手握南疆兵权,对我们至关重要,务必将他拉到你的阵营。” 谢泽渊对老人出言辱骂崇善皇的行为见怪不怪,自顾自道:“徒儿尝试过,闻凉秉性正直,与我合不来。” 老人身居高位多年,一言一行心狠手辣:“合不来就让他出点意外,这么小的事还用我教吗?” 谢泽渊垂眸:“是。” “另外千山阁那边我打点好了,白无崖不会杀姜知行,你且安心。过两天阁内若事少,我叫白无崖过来帮衬你一把。他上次回来受了很重的伤,是你做的吧。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心腹,不要内斗。” 谢泽渊正要回应,老人想起什么,蹙眉头问道:“听说,戚家女儿喜欢你?” 谢泽渊僵持片刻,点头。 老人沉着指挥局势,天下大局尽在手中。他沉稳吩咐:“她胸无点墨,唯一倚仗是父亲镇国将军。戚报春德不配位,做不得三皇子妃,但也不能说毫无用处,使点手段吊着她,让她甘心为你做事,也算多一层筹码。” 谢泽渊不悦,驳道:“我已经拒绝她了。” “阿渊,你是个聪明人,即使只见过一面,难道不了解戚报春的个性吗?得不到你她不会善罢甘休,利用她的弱点将之玩弄于鼓掌,不是你最擅长的事么?还是说你早已心许他人?” 说到最后一句,老人猛地加大音量质问。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接连咳嗽起来。 谢泽渊近身为他抚背。 老人冷静下来,面色阴森可怖:“我不介意出手替你解决后顾之忧。要知道大计不成,儿女情长皆为累赘!当年的我……往事不提,你莫要重蹈我的覆辙!” 谢泽渊只知老人早年受过情伤,不知谓何。老人从不说,也不让旁人问。谢泽渊面上看不出情绪:“我会管控好自己,师父莫要出手。” “希望如此!” 老人留下最后一句话,甩袖离去,两人不欢而散。 景和宫看管严密,竟无一人发现老人存在。 他来回出入无人之境,身份神秘。 第六十三章 内人 老人的话循环回荡,谢泽渊仰头,眸色阴暗深沉。 “吃不吃?” 梁婧仪从小厨房端来热乎乎的糕点放到桌子上,问身旁姜知行。 姜知行诧异看她一眼,边洗干净擦拭暗器的手绢边怼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梁婧仪脸蛋还是红扑扑的,体温降不下去。她用脚勾过来凳子坐下,趴着桌子,两手相叠拖住下巴:“少见多怪,小厨房做多了。” 姜知行嗤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夺舍了。” 梁婧仪一顿,端详起姜知行的飞镖,口气懒洋洋:“往后一起共事的人,何必唇枪舌战?” 窝里斗才愚蠢。 姜知行不领她的情:“你往日不是很厌恶我么,不嫌我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可没忘记收入谢泽渊麾下后,眼前少女如何冷嘲热讽对他。 慕容琴的事,姜知行杀了不知多少无辜人,他在梁婧仪心里永远不可能洗白。 梁婧仪跟明镜似的,有些事心里讨厌讨厌就算了,谢泽渊既已接纳姜知行,她再抗拒便逾矩了。 梁婧仪捻起一块凤梨酥,用手张着小口啃,口齿不清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们被谢泽渊牵连到一起,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彼此再怎么合不来那都是私底下的事,明面上我们得团结,一致对外。” 姜知行看不起她似的,语气上挑:“你还懂团结。” “……” 饶是梁婧仪脾气再好也经不住姜知行接二连三阴阳怪气,她深呼一口气,勉强扯出微笑:“随便你。” 她端着盘子就要走,却听姜知行道:“行。” 声音细弱蚊蝇。 梁婧仪扣扣耳朵:“什么?” 姜知行放大一点声,不屑道:“我说,暂时和解。只是暂时的。” 梁婧仪挑眉不语。 一直宽大有力的手绕过梁婧仪扣扣桌面,梁婧仪回头差点和站她背后的谢泽渊撞上,脸颊火烧火燎的,红霞齐飞。 谢泽渊换了件纯黑布衣,衣冠整齐。像是没注意到梁婧仪异样,镇定有力地问:“说完了?” 姜知行小幅度点头。 “交给你个任务,把字条送到惠嫔那里。” 谢泽渊将一个叠成方块的纸条放在桌子上,并起食中二指推到姜知行面前,简短道:“动静小点。” 姜知行抄起纸条:“是。”转让离去,动作迅速。 梁婧仪寻着他的背影问道:“他就不好奇么?” 谢泽渊谨慎,等景和宫巡逻的侍卫从他们身边经过才说道:“好奇什么?” 梁婧仪装模作样:“惠嫔啊。” 谢泽渊似笑非笑戳破:“是你好奇吧。” 梁婧仪被猜透心事丝毫看不出窘态,凑上去两眼放光:“好奇心人皆有之,所以……惠嫔是谁啊?” 谢泽渊并不打算多说,言简意赅道:“一个被皇帝冷落的嫔妃。” 后宫佳丽三千,一旦被皇帝遗忘,她的寝宫和冷宫没什么区别。谢泽渊现在最需要的是扶持,落魄妃嫔自身难保,如何扶持他? 谢泽渊无利不起早,一定有什么目的。 梁婧仪随便猜测道:“你想助她重得盛宠?” 谢泽渊本欲走,脚步生生被梁婧仪的话拦下,神情诡异:“你怎么知道。”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后宫是皇帝的休息场,最能令他放松警惕。几位皇子或多或少在后宫都有那么几个“眼线”,二皇子的背后直接连通皇后,谢泽渊想要与之抗衡必须拿出足够实力。 他不在的十八年间,后宫早已形成一套千丝万缕的体系。每个人有与之密切相关的利益人,有地位的妃子们选中看好的皇子,皇子依靠妃子取得皇帝最直接信息,互惠互利。 谢泽渊身为外来者很难打入其间,唯有开辟新的道路方为上策。 新道路人选,他从长串名单里独独选定惠嫔。 助她,也是帮自己。 梁婧仪耸耸肩,无辜道:“猜的。” “你可……”谢泽渊不知怎么说她,“真会猜。” 梁婧仪似有若无盯着谢泽渊性感喉结,想象把谢泽渊困在手臂之间,小臂压着凸起喉结的感觉,心神扰乱。 “侥幸侥幸。” 梁婧仪说着玩笑话,发觉谢泽渊面色平静并不搭理她。仅仅一刻钟,与温柔小意替她抹药的时候判若两人。 谢泽渊眼底化解不开的疲惫漩涡令梁婧仪心中一钝。 “你没事吧?” 梁婧仪下意识问出来。 “我能有什么事?” 谢泽渊笑了笑,抛却老人说的那些话,仿佛刚刚梁婧仪观察到的沉痛心绪只是错觉。 梁婧仪拧起眉头,她不会看错的。 她能感受到,谢泽渊在难过。 “开心点,我会陪在你身边。大不了把我送去皇帝枕边,幸运的话崇善皇看得上我,我就能替你分担了。” 梁婧仪为了让他放松点,恶趣味道。 谢泽渊单手撑着桌面,奚弄道:“你这年纪当我内人都够呛,崇善皇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说完,两人都愣住。 梁婧仪咳嗽几声,略显狼狈道:“我只小你两岁。” 怎么叫够呛,明明很合适。 比起梁婧仪,谢泽渊平静得多。许是站累了,找了把凳子坐下,拍拍身边凳子示意梁婧仪也坐,绕过这个话头,满不在乎聊起惠嫔:“惠嫔原是惠妃,半路得过宠,后来被皇后陷害降了妃位,地位一落千丈,说不恨是假的。我查过,她爹是太子太傅,老来得子,很疼爱这个女儿,也是太傅力保惠嫔才没有被贬冷宫。” 梁婧仪道:“太子太傅的职位很妙,掌控惠嫔,相当于后宫与东宫兼得。不过前提是你得让惠嫔变成‘惠妃’。” 聪明人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猜透互相要做什么。 天长日久相处,梁婧仪越来越摸得透谢泽渊老虎皮肤往哪摆了。 梁婧仪不抱希望地问:“你知道这么多,在朝廷有眼线?” 没承想谢泽渊如实回答:“有。” 很大的眼线。 他最近对梁婧仪越发放纵,凡有所问无不回答。甚至连朝廷秘闻都可以无条件告诉她。 要知道谢泽渊的身份是凄惨少年郎,如果入京之前他就和朝廷中人有关联,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崇善皇不会放任这么可怕的人留在身边。 梁婧仪取笑道:“这么轻易说出来,不怕我告密?” 谢泽渊作弄小狗一样摸摸梁婧仪头顶,掌心痒痒的,取悦到谢泽渊,他漫不经心掰开一半凤梨酥填入口中,入口不算甜腻,正适合谢泽渊脾胃。另一半给了梁婧仪,看她吃下后心满意足道:“你不会有机会告密的。在那之前,我拔了你的舌头。” 凤梨酥咽下去之前,梁婧仪心梗了。 第六十四章 蝴蝶效应 系统大人,我的攻略对象扬言拔我舌头怎么破? 系统:【涉及血腥暴力,不予作答。】 !!! 凤梨酥铁丝般难以下咽,梁婧仪笑得勉强:“怎么会呢?” 春雨宫。 姜知行绕过一众侍兵,翻越宫墙,趴在红瓦上观察宫内情形。 春雨宫是惠嫔宫殿,惠嫔常年不得宠,宫里人人捧高踩低,守卫的侍卫人少且懒散,宫里多了个可疑人也看不见。 一入宫门深似海,将来命运全系皇帝身上。伴君身边,事事需小心谨慎,失去自由,莫过最大悲哀。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惠嫔就是个很好的先例。皇帝手握后宫命运,他高兴时,你可以冠绝后宫,他不高兴了,枯死宫廷的少女又有几何? 春雨宫寂静寒凉,墙边杂草丛生,偌大宫殿找不出几个忠心仆从,叫人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姜知行隐去身形,暗中寻找惠嫔方位。 春雨宫里人均朴素,殿里走出来一个面带倦色的女子,身着简洁白衣,保养得当,三十多岁风姿犹存。只是那秀气杏眼里再也见不到当年风光灵动。 是惠嫔。 她身后只跟着一个贴身婢女,为她扛来贵妃椅,坐在院中晒太阳。许是因为侍奉的人少,春雨宫静谧安详,只有惠嫔翻书页的声音。 姜知行静等巡逻侍卫换岗空隙,甩出手中纸条。不见他怎么用力,纸条像活了一样越过层层空气阻力,飞到惠嫔正在看的书中。 正常人碰上这等情况必然会吓一跳,可惠嫔没有,她只是轻微抖了下手就恢复平静,寻着纸条飞过来的方向望去,遗憾的是姜知行早已跃下高墙,惠嫔看不到什么。 宫女正为惠嫔做茶,并没有发现异常。 惠嫔保持看书姿势静默片刻,最终还是拿起纸条打开。 好奇的种子一旦萌发,因果变质,结局更加扑朔迷离。 惠嫔阅后即焚,回想纸条写的话,不知如何回应背后之人。一朝踏错满盘皆输,这些年她苟且偷生的活着,让爹爹不必为她东奔西走,也不必遭人陷害,以她委屈度日换得全家安康,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惠嫔扪心自问,她曾艳压群芳,绝不甘心后半辈子苟延残喘,枯萎老去。 可是赌上家人,她便犹豫不已。她不争不抢就是为了保全家族,真的按纸条上那人说的做,这些年的隐忍就全白费了。 惠嫔拿不定主意,愁容满面。 …… “然后呢,你确定惠嫔能心甘情愿听你的?” 梁婧仪和谢泽渊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厢谢泽渊刚吓唬完梁婧仪,那厢梁婧仪没事人似的提问道。 “不确定,所以我在纸条上留了见面地点。” “你要跟她见面?谢泽渊,不知道惠嫔人品前我建议你不要见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隐藏实力,而不是……”一味征伐。 谢泽渊皮笑肉不笑:“你忘记姜知行了么?” 梁婧仪一怔,她关心则乱,竟然忘记姜知行是绝顶易容师。有他在,谢泽渊想变成谁不是变? 说曹操曹操到,姜知行顶着易容成中年男子的脸回来了。他自离开扬州随他们一起回京就一直用“王运”这个身份。 梁婧仪都快忘了他真正长什么样子。 姜知行向谢泽渊点点头,暗示计划成功。 谢泽渊道:“有看到她作何反应么?” 姜知行摇头:“她很警觉,我怕露馅就先行回来了。” 谢泽渊明了,并未责怪他。 如果说天下是一盘棋,谢泽渊就是操纵棋盘的人。他总是镇定从容,将所有预测在脑海过一遍,筛选最完美的一步,做出对策。 他是最明智的,毋庸置疑。 姜知行十分信服他。 “做一张人面皮,越普通越好。” 谢泽渊的命令,姜知行不问缘由,无条件执行:“明白。” 和梁婧仪问东问西形成鲜明对比。 事情商量好,梁婧仪回偏殿休憩。 景和宫主殿左右两旁各有一座偏殿,梁婧仪住左边,姜知行住右边。 偏殿比起主殿不遑多让,名贵家具摆件一应俱全。景和宫虽然比不上其他几位皇子住处,也不算差的。 梁婧仪从回京的激动慢慢变得平静,稳固心情。长时间兴奋使她过段时间后格外疲惫,躺在床上阖眼休息。 梁婧仪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梦中总有一个白色身影,凄凉清惨。 他隐在大片银杏树下,树叶洒落,青年背对她。梁婧仪欲向前查探,脚跟却如同树木一样长进地底,分毫动弹不得。 梁婧仪冷声道:“你是谁?” 青年听见声响,缓缓侧目,身前炸开炙热白光,他的身形隐埋光下。梁婧仪双眸刺痛,抬手挡住晃人光亮,再抬手时青年不见,唯有银杏树叶飘零。 梁婧仪猝然睁眼,梦醒。 系统冰冷机械声音适时出现:【生长在无情无欲的皇家,所作所为身不由己。如果重来一次,选择是否改变?银杏树下脆弱少年的秘密逐一揭开,为爱投降时,恳求收下他的热血赤诚。】 【剧情提示:系统为宿主匹配男主夺嫡道路最大敌人,立即前往银杏树下,等待宿主机缘吧~】 系统的话如有实质刻与脑海,梁婧仪盯着死气沉沉的蓝色字体,万分不解。 按系统的意思,她有姻缘际遇。 可她的任务不是赢得男主好感度么? 【虔诚者得万物,因果循环,相辅相成。宿主出现无形改变天下形势,因蝴蝶效应开辟出另一条个人感情线。经系统决断,抓住他的心脏,有利于助男主夺嫡。】 梁婧仪听出来点猫腻,她和这个人的感情,只是系统为了帮助谢泽渊而做出的选择。归根究底,她存在的一切意义全系于谢泽渊。 回家的路掌握在系统手里,系统的话梁婧仪无不奉之金科玉律。 没办法,梁婧仪收拾一下自己,把睡得褶皱的衣服抻平,尽量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敷衍。 梁婧仪一觉睡到晚上,出门时月明星稀。找不到谢泽渊,梁婧仪做贼似的问了问姜知行,得知对方已经去了和惠嫔约定的地点,瞬息放松下来。 她挺怕谢泽渊质问她去哪里,梁婧仪的演技骗不了他。谢泽渊不在更好。 姜知行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大晚上你去哪?” “睡得头疼,出去走走。” 皇宫里种植银杏树的地方有许多,其中最大的一片在御花园。梁婧仪先去了那里。 冥冥之中,她很确定会在御花园见到梦里的人。 第六十五章 银杏 御花园夜晚寂静无人,梁婧仪又不做什么亏心事,大摇大摆走进去。侍卫认出梁婧仪是白天献计策略的人,顺利放行。 白天的时候梁婧仪在御花园逛了很长时间,见过银杏树,还惊奇花匠神奇,已经过了长叶期,怎么杏叶落个不停。 当时打扫小径的宫女抱怨落叶不断,所以梁婧仪记忆尤深。她如愿去到银杏树茂盛的地方。 系统说那人是谢泽渊的夺嫡敌人时,梁婧仪已经有预感了。可当真正看见那个人时,梁婧仪还是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系统给的姻缘,竟然是大齐尊贵的二皇子——谢显之。 青年倚在银杏树下,一身白衣,气质出尘。与梁婧仪梦中一模一样。 谢显之下了命令不让宫女侍从靠近,此时周围就他们两个人。 酒坛胡乱倒在地上,谢显之酩酊大醉,面色坨的红润,不复清醒自持模样。沙沙风吹,树叶落他脸上,弄得很不舒服,又被谢显之马虎扫落。 梁婧仪藏在一颗粗壮银杏树后看他好一会儿,确定谢显之烂醉如泥,脚步放轻走近。 谢显之口中念念有词,完全不知梁婧仪接近。 梁婧仪蹲下来,身形与谢显之持平,勉强听懂他念叨什么。 他说:“母妃……” 谢显之的母妃不是皇后娘娘么,为什么他的语气像在怀念旧人? 谢显之半阖眼,手中酒瓶无力垂到地上,酒水洒了一地,润进土里。 梁婧仪心生怜悯:“殿下,夜里凉,我送你回宫吧。” 谢显之醉眼朦胧,分辨不清来人。酒使他无限放大心中情感,委屈巴巴地退后。常年冷静成为习惯,让他不自觉表露上位者尊严,强撑思绪平和道:“本王要去母妃那里。” 喝醉后的谢显之抛却繁文缛节,变得可爱多了, 梁婧仪喜欢和真诚之人打交道,比如此刻的谢显之。 梁婧仪清楚明白谢显之口中的母妃绝非皇后,接风宴上他献策赢得众人看好时,皇后不冷不热,明眼人看得出他们面和心不和。 谢显之封王后一般住在宫外府邸,极少回腾云城居住。天色已晚不宜出宫,谢显之又醉得不省人事,不肯起来。梁婧仪只好连哄带骗:“我带殿下去找母妃好吗?” 谢显之似乎被她提的条件诱惑到了,终于肯施舍梁婧仪一个目光。 “真的?” 梁婧仪莞尔一笑,不断给谢显之递甜枣:“真的,殿下随我走吧。” 她伸出小臂。 谢显之眯起眼睛打量梁婧仪话中真实性,脑子坨成浆糊思考不了太复杂的问题,一时真的被梁婧仪诓骗。 他慢腾腾握住梁婧仪小臂,借势站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往后倒,醉得站不住。 梁婧仪连忙伸出另一只手稳住谢显之,“得罪了。” 她将谢显之手臂绕自己脖子半圈,顺利扶起他。谢显之对外八面玲珑,叫别人看见他烂醉的样子有辱声明,梁婧仪只能避开众人,搀扶谢显之走人烟稀少的小路。 梁婧仪没去过谢显之宫殿,无奈问他:“殿下,你的宫殿在哪?” 谢显之神思混乱,身上贴一具柔软,心里还在想魏子衡何时如此贴心,猛然听到女人声线,再加上凉风入脑,清醒三分。 “梁……婧仪?” 谢显之喝了很多酒,头皮突突地,凭意志力把梁婧仪认出来。 “殿下酒醒了?” 梁婧仪欣喜,软软抱怨道:“腾云城太大了,你宫殿在哪里?” “不用了,本王出宫。” 谢显之揉揉太阳穴,自觉姿势于理不合,退后一步,喝酒加梁婧仪帮了他的缘故,音色较平常柔和,和缓道谢:“多谢。” 梁婧仪指指天上圆月:“月亮都出来了,殿下出宫很危险,小心一点得好。” 她想劝谢显之留在宫里的。他身份高贵,想杀他的人不在少数,这时出宫不是明智决定。 但两人不熟,梁婧仪点到为止。 “好。” 谢显之晃晃悠悠走了两步,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梁婧仪:“……” 所以他到底酒醒了没? 谢显之半醉半醒时都压弯了梁婧仪,别提他现在醉得瘫成一团,梁婧仪力气小根本扶不住他,而且她不知道宫殿在哪。 梁婧仪把绝世难题扔给系统:“现在该怎么办?” 【提议派人送回宫。】 “他要求出宫。” 系统现实道:【宿主可否抬得动他?】 是个问题。 “他醒来怨我不把他送出宫怎么办?” 【不会的,谢喻不是那种性子。他醒来就忘记宿主了。】 梁婧仪算盘全打在脸上,暗戳戳道:“这话可是你说的,他责怪我你得赔偿我一个道具。” 道具珍贵无比,生活在危机四伏的古代跟开了挂一样好用,她要是多得一个,性命也能多点保障。谢泽渊那里加10%好感度才能有一个珍稀道具,要是因为这个事多了一个,梁婧仪能乐开花。 得到系统答应后,梁婧仪刚要去叫人,细品这话不对劲,皱眉道:“不对啊,他要是忘了那我今天晚上来的意义是什么?” 【熟悉品性。】 梁婧仪:“?” …… 惠嫔如约去到纸条上写的地点,宫中竹林。这里无人居住,巡逻最松散。宫女和太监、侍卫有时偷犯禁忌就会来竹林。无人发现,易躲避。 谢泽渊敷上人皮面具,早已等候在此处。 惠嫔偷偷来的,她十分怕别人发现她来这个地方,连贴身宫女都没有带。 谢泽渊背对她,站在竹林深处石阶上,明月光华照耀。他宽肩窄腰,身体比例良好,光是一个背影就可想象转过身来的脸有多么惊艳。 可惜姜知行做的面具很丑,谢泽渊回头,是一张平庸到极致的脸,小眼塌鼻子厚嘴唇,生生破坏完美身材营造出的美感。 惠嫔抬头看着石阶上的男子,不客气问道:“你是谁?” 谢泽渊开口,声线特意压低,哑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 惠嫔打起十二分精神,冷笑道:“我如何相信你?” 谁知道他是不是骗子。 敌在暗她在明,局势占据下风,惠嫔没有胜算。 谢泽渊姿态从容不迫:“你已经相信我了,不然也不会来。” 他拿捏住惠嫔想反击的心态,死死压制她。 第六十六章 认出 惠嫔眼睛黯淡无光。她无数次心生反抗,不过徒劳罢了。这个面相丑陋的男人真能帮她么?惠嫔并不相信,“谈合作也要讲究个诚心实意吧,你已然知道我身份,我却不知道你的,于我不公平。” “有人含着金汤匙长大,有人贫寒一生。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不然惠嫔娘娘也不会畏缩坤宁宫那位,对么?我也曾跌落深渊,比任何人都想爬上来,我理解你,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你。我们才应该享受福泽。但世界上形形色色,能够享乐的人不多,唯有把他们拉下来,我们才能顶替上位。” 谢泽渊寒凉轻笑,背影落寞孤寂。 惠嫔只是失去皇帝的宠爱,她拥有剩下所有一切。谢泽渊不然,他什么都没有,也正因如此,他无所畏惧。 谢泽渊的困苦无助无不吸引惠嫔与之共情,深深被男子控制住心神,咬牙下定决心,问道:“我该怎么做。” “按纸上所写,娘娘当年一曲望山舞艳压群芳,如今也不会差。崇善皇想要的是能压制皇后的人,纵然母族不如,高低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相信娘娘不会让我失望。期待您的好消息,回见。” 谢泽渊身形鬼魅消失。 惠嫔在原地站了许久,顿悟离去。 …… 金极殿。 百官朝会。 宽大恢宏的皇殿,百官吵个底朝天。 “闻凉将军不日回南疆镇守,此时下江南,南疆遑遑无所归依,边境小儿屡次冒犯,无人镇压,还请陛下三思!” “闻凉将军善良秉直,恐怕万万管理不了江南那群老奸巨猾的官员。” “天底下不止闻凉一个将军,南疆边境不过蛮横小人,不足为惧,随便一个威名赫赫的将军都可镇压。但下江南人选必须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方可不受诱惑,秉公执法。” 两拨人各自为主,吵得不可开交。 崇善皇听得头疼,闭眼扶额。 右相适时提醒:“不若让闻将军亲自说说他的想法,臣等在这激辩毫无用处。” 闻凉眼观鼻鼻观心不闻窗外事,突然被右相提及,两拨不同利益的人虎视眈眈,他当然不会因为怕得罪某些人而改变自己主意,闻凉没太想去的地方,道:“臣听从皇上圣裁。” 崇善皇很满意闻凉选择,道:“既然如此,带着两位皇子和梁婧仪的良策,不日下江南安抚暴动人群。闻凉,朕信你会给朕一个满意答案。” “臣定不辱使命。” 不疑有他,崇善皇又开始分配别的任务,不给反对闻凉下江南的人辩驳时机。中途点名谢显之,谢显之酒醒后头痛欲裂,搪塞堵过去。 下朝后,谢显之撑着浑浑噩噩的脑子走出宫,魏子衡跟在后面担忧道:“喝了多少?” 谢显之摆摆手:“忘记了。” 一睁眼在自己宫殿,婢女说是御花园的侍卫抬回来的。细细追问下去,她们一概不知。 谢显之记得自己明明下令驱逐一切无关人等,侍卫怎么可能无故擅闯,将他带回宫殿? 况且他分明记得有道倩影扶自己走了一段路,难道是梦? 身旁趋炎附势的官员贴近说道:“朝堂不见殿下进言,殿下身体有碍?” 谢显之笑道:“无妨,劳大人记挂。” 谢显之很少喝酒,醉了便不省人事,送走一群讨好他的官员,谢显之走到偏僻无人处扶着宫墙干呕,魏子衡追上来抚顺他的背,无奈道:“回去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以后别喝这么多了,哪怕悼念母妃总有别的办法,年年喝成这样像什么事?你是没见今早我碰着皇后的时候她脸阴成什么样!” 谢显之没吃饭,吐不出来什么东西,擦擦嘴嗤笑道:“她气她的,我喝我的,各取所需罢了。” “人好歹现在是你母妃……” 谢显之打断,眉眼横生冷气:“魏煜!” 他很少叫魏子衡的名,每次叫都是极为生气的情况。魏子衡惧他恼怒模样,不再说话。 “你僭越了!不要让本王再从你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否则严惩不贷!” 把皇后说成他的母妃,是两人私下禁忌。 谢显之动怒,连“本王”两个熟人间无需用的代表地位词汇都用上了。 魏子衡也知说错话,单膝跪下,态度良好认错:“我不说了。” 谢显之甩袖,冷冷走了。 他几乎从不住在宫里,这次是个例外。谢显之往存放马车的地方走去,准备出宫。 梁婧仪刚醒,一看外面日上三竿,知晓不早了,赶忙爬起来收拾收拾。她虽然不知道谢显之为何不愿住在宫里,但是他既然不住,一定会在早朝过后出宫,梁婧仪打算去那里堵他,侧面打听一下他记不记得昨日的事。 当然,谢显之能罚她最好,她就可以拥有系统额外道具。 梁婧仪虽说起晚了,幸亏早朝时各位大人舌枪唇剑,耽误不少时间,梁婧仪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谢显之准备上马车。 梁婧仪躲在一辆不知谁的马车后面,远远看宫女给谢显之准备好两级阶梯,方便他上车。谢显之等候在一旁,神色浅淡,没什么异常,这副模样看来是记不住她了。 梁婧仪说不出多失望,她只想要个道具而已,有这么难吗? 不过想来记不住也好,她的主要目标还是谢泽渊,谢显之记不记得是小事,谢泽渊那边不出错就成。 看着谢显之上了马车,车夫驭马前行,梁婧仪遗憾转身离去。 倏尔疾风刮过宫廷道,掀起车帘一角,醉酒朦胧睁眼时离去的背影直直映入谢显之眼中。 梁婧仪衣如昨日,青丝瀑布,宫墙长廊相隔千里。 谢显之微微睁大眼眸,醉酒记忆疯狂涌来。 “我带殿下去找母妃好吗?” “殿下随我走吧。” “月亮都出来了,殿下出宫很危险,小心一点得好。” “侍卫大哥,二殿下醉酒不醒,还请将他带回寝宫。” “多谢,麻烦轻点抬,他会头晕。” …… 梁婧仪,是她。 原来醉酒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她了,怎么能忘。谢显之呼吸急促,来不及多想喊出梁婧仪的名字,他只想她留下,别再继续往前走了。他们相隔越来越远,好像预示之后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婧仪!” 谢显之从未如此失态,以至于破了音。 第六十七章 屏蔽谢显之感情线 梁婧仪停顿住,诧异回头。 谢显之坐在马车里面,远远望着她,似乎意识到失态,立刻屏退车夫宫女,喉咙干涩。 他想说什么,碍于身份,什么也说不出口。 问昨晚为何帮他? 正常人出于道义。 问为何出现在那里? 散心。 或许只是她的举手之劳罢了。 她是谢泽渊的人,不能掉以轻心。 最终在梁婧仪询问目光下,谢显之质疑道:“你怎么在这?” 语气像是把她列为偷偷跟着他的对象。 梁婧仪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好话。虽说这里的人全被谢显之屏退,无外人看见他们干什么,梁婧仪还是一板一眼行了礼:“殿下,这里是公共场所,您来,我也能来。早上吃多了出来消消食,恰逢此处有一道长廊,特别适合散步。” 论胡扯技术,梁婧仪无人能敌。 不是跟着他。 一丝堪称失望的心理弥漫,谢显之端坐马车内,指节掀开的车帘角度非常小,半张脸不在梁婧仪视线范围。 谢显之道:“以后不允。” 梁婧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去哪殿下也要管?” 谢显之笑里藏刀道:“你在质疑本王?” 平日谢显之是冷静老成的,今日不知抽什么风,梁婧仪得罪不起,奉承道:“是,我这就走。” 梁婧仪没有留恋,转身离去。 谢显之不知为何,莫名见不得她对自己如此冷漠,叹气道:“罢了,本王说胡话,梁姑娘莫计较。” 说完自己都搞不懂,他怎么如此在乎梁婧仪的想法? 梁婧仪抿嘴笑了笑:“你这人好生奇怪,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我回去了,下次见。” 梁婧仪背对他,摆摆手施施然离去。 谢显之望着梁婧仪背影出神,明明没有树,他却好似看见大片银杏飘落,死生犹幻沫。梁婧仪踩着堆积如山的银杏绝情离去,不曾回头看一眼。 谢显之眼睛剧痛,捏着太阳穴紧闭眼等疼痛过去,片刻后睁开眼,银杏消失,一切只是他一场幻觉。 谢显之被什么东西附体似的,噩梦般心绪难平,仰坐大口喘息,冷汗浸湿后背。 【系统提示:已开启机缘,宿主选择是否走谢显之感情线。注意!谢显之感情线直接影响谢泽渊好感度,请谨慎决定。男人虽好,切勿贪念。】 梁婧仪慢慢悠悠走回景和宫,闻言简单粗暴道:“他的感情线能帮助谢泽渊夺嫡?” 她对谢显之并无好感,两人的联系是系统强制下达的“银杏树之约”,并非梁婧仪原本意愿。 【谢显之是下一位太子人选,谢明塘与谢南松年纪尚小,构不成威胁。不日太子废位后,只要牵制住谢显之,谢泽渊将所向披靡。】 梁婧仪敏感听出其中关键词,震惊道:“废黜太子?什么时候?” 【进度条不足,无法显示。】 梁婧仪套不出话,略有些遗憾。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你强制牵连,谢显之会主动喜欢我吗?” 梁婧仪想知道谢显之的感情是系统造出来的还是他真正的内心。 【谢显之感情线是宿主机缘,系统所做所为只是锦上添花。】 梁婧仪走到景和宫门口没进去,双手抱胸倚着深红色宫墙闭上眼睛沉思,分析利弊。 从谢泽渊角度出发,她能拿下谢显之,相当于稳固谢泽渊地位,让他如虎添翼。 从梁婧仪的角度,谢显之很有可能影响谢泽渊对她的好感,得不偿失。谢显之位高权重,走了他的感情线不知要牵扯出来多少事,梁婧仪忌讳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梁婧仪抬眼看见天光从深宫高墙透进来,温暖墙角不知名黄花,坚强生长。她莞尔一笑,坚定道:“我想谢显之不愿意筹谋一世为别人做嫁妆,同样我不会利用别人感情,虽然这种缺德事我已经在谢泽渊身上干过了……算了吧。” 【请宿主二次确认选择。】 梁婧仪脑海里出现一个选择框。上面写着是否开启谢显之感情线,左边小方框里框着“是”,右边框着“否”。 梁婧仪点了“否”。 【滴——单方面屏蔽谢显之感情线成功。】 出宫马车里,谢显之脑中一根弦崩断,他自梦中惊醒,因梁婧仪斩断根源,不知不觉对她的感情淡如薄云。 此时在谢显之眼中,梁婧仪只比普通人聪明一点,长相千篇一律,没什么可令人留恋的。 梁婧仪解决完自己的事,揉揉蹲麻的脚走进景和宫,意外听到英气飞扬的声音:“三殿下万安。” 戚报春偷偷躲进父亲早朝的马车,顺利溜到景和宫,守株待兔终于等谢泽渊下早朝。 谢泽渊朝服没来得及换,被戚报春堵在主殿。 对于戚报春,老人前日叮嘱句句铭心,谢泽渊没第一时间把她丢出去,比上次客气一点:“戚小姐来此有何贵干?” 戚报春从小的观念不允许她退缩,越是艰难险阻越要迎难而上:“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今日是各家小姐公子诗赋武斗对决,殿下一起去看看吧,借此机会认识京城各家公子小姐,打开阻塞局面。” 戚报春初心是好的。谢泽渊将将入京,人生地不熟,确实需要一个契机结识更多人。 梁婧仪站门口抱胸旁观,津津有味看故事。 谢泽渊淡淡瞥一眼梁婧仪,赭红色朝服映得肤色冷白。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他看着梁婧仪,话却是对戚报春说的:“多谢费心。我们不甚了了,贸然同去于理不合。” “那有什么,古有先皇一眼定情先贵妃,今……” 谢泽渊道:“梁婧仪。” 戚报春一怔,才发现梁婧仪无声无息守在门口。戚报春娇斥:“你听了多少!” “……” 谢泽渊完全把仇恨值拉给她,好心机的黑莲花! 没有入宫手令偷偷进宫,在谢泽渊的地盘颐指气使,胡乱针对,梁婧仪简直无奈。 梁婧仪实诚道:“大概,你说第一句话开始?” 戚报春总是个女子,还是有些羞耻心的,愤恨咬牙:“你!” 梁婧仪疲惫管理谢泽渊烂桃花,举手投降:“其实我可以假装听不见,你们聊。” 戚报春更气了:“你等着!” 她恼怒跺脚,推开梁婧仪跑出去。 梁婧仪莫名其妙被记上一笔,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指指门口,看向云淡风轻摘下官帽的谢泽渊,“不去追?” 第六十八章 奴隶 谢泽渊拧眉:“追?” 梁婧仪故意刁难他,报复回来戚报春记恨那一波,“嗯哼,你不喜欢?” 谢泽渊假笑:“担心你吃味。” 梁婧仪嘟囔着“胡扯”,心底泛起丝丝蜜糖。 和谢泽渊嘴斗,梁婧仪很少讨到好处。她便也不计较,真心道:“戚报春说的没错,你该认识一下旁人了。” 谢泽渊不答,换去朝服,穿上一身黑金窄袖,上衣下裳,凸显劲瘦腰腹。 出殿后碰到侍卫巡逻路过,谢泽渊道:“无关人等不要放进来。” 侍卫怔愣,发现谢泽渊说的是戚报春,恭敬道:“是。” “绝情的男人。” 梁婧仪如是评价。 她抛起三个苹果,手中轮流替换,表演杂技。手中总是有两个苹果,接住后抛向空中,然后再接下一个苹果,反复如此,不亦乐乎。 谢泽渊截胡空中苹果,手动暂停梁婧仪玩闹,啃了一口苹果道:“别玩了,跟我过来。” 梁婧仪凑上去:“有好戏看?” “好戏晚上带你看,现在去练武场。” 练武场公子小姐俱在,梁婧仪暗戳戳激动起来,有主角在的地方必有大事发生! 练武场在腾云城外,光是走路就要走断腿,宫里不比宫外,梁婧仪想撒泼耍赖让谢泽渊背她都不行。 还没出腾云城,梁婧仪累得走不动路,速度缓下来,她怀念死有汽车的时候,出门不用走路。 灵光乍现,梁婧仪想,古代要是也有这样的东西岂不美哉? 她一个人是完不成的,梁婧仪笑眯眯拽了下谢泽渊衣袖,声线甜美:“殿下,我家乡有一种代步工具叫自行车,改天我画个图,让工匠做出来,到时候就不用这么累了。” 谢泽渊虽未听过自行车是个什么东西,到底也没问,依了梁婧仪:“可以。” 梁婧仪顿时乐开怀,走路轻便起来,不忘夸他:“殿下是全世界最最最最善良大方的人。” 说话间,他们来到练武场。 练武场紧依腾云城,壮观恢宏。 练武台足有一米半高,快顶上梁婧仪身高了。 好几个少爷小姐坐在树荫遮蔽的台子下观赏练武台两个男人争斗,叫好声不绝于耳。 很多人不认识谢泽渊,对他走进来毫无反应,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认识。 谢明塘端正坐着,身边趋炎附势者无数,均一一回以微笑。他的母族势力强大,很多人为了攀附谢明塘母族都从年纪尚小的他入手,却不知谢明塘精明得很,半分不透露。 谢明塘认出谢泽渊,起身以皇弟礼相迎:“皇兄好。” 众人见谢明塘叫他“皇兄”,纷纷猜出来谢泽渊身份,虽说打心底瞧不起他贫民半生,总归要给点面子,而且蝗灾献策一事早就传递到消息灵通的王公世家,谢泽渊得到崇善皇赏识不是什么秘密,精明一点的人皆是溜须拍马好手,恭维随礼。 “诸位请起,不必如此客气。” 谢泽渊虚扶谢明塘,笑得无害:“五皇弟。” 谢明塘是个不苟言笑的小孩,行事作风有板有眼,坚持行完礼后道:“今日是各家公子哥们武斗对决,精彩纷呈。皇兄随我上位坐吧。” 谢泽渊不推拒,同他一起坐上主位,下面众人窃窃私语议论谢泽渊,很快他献策一事就被全部人知晓,众人得知谢泽渊竟能和谢显之对垒不落下风,惊奇不已。同时他们听说了谢泽渊身边有位奇女子,为蝗灾出了不少计谋,十分得崇善皇赏识,不禁猜测站在谢泽渊旁边的梁婧仪是否就是那日女子。 猜测归猜测,这些事不会拿到明面上说。 梁婧仪站在谢泽渊后面,看两个赤身大汉决斗,为世子们的对决做热身前戏。 两人实力相当,一时分不出胜负。 梁婧仪无甚兴趣,转头发现戚报春竟在女子堆里,痴痴盯着谢泽渊,与她一同看过来的还有好几道怀春目光。戚报春和梁婧仪对上眼,不屑对梁婧仪翻了个白眼,转头干自己的事,不过一会儿又狂盯谢泽渊。 谢泽渊无权无势,耐不住长得好,令人趋之若鹜。世家女子中不乏比梁婧仪娟秀的,梁婧仪捏捏鼻梁根,亏心想还好遇见谢泽渊早,近水楼台先得月。 两个壮汉比斗结束,一方获得胜利后撞击胸膛怒吼,不少贵族抛下金银首饰为胜利添彩。胜利大汉像狗一样跪在地上,用嘴叼着赏赐的彩头,跪拜谢恩。 世家贵族习以为常,有的甚至拿大汉取乐,把长杆一头绑上金子,吊到高台上,看大汉用嘴去咬金子,高度不够便伸出舌头,不允许他用手拿,戏称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梁婧仪狠狠皱了下眉,大齐世家腐败至此,崇善皇难道看不见吗?还是说朝廷本就在同流合污? 梁婧仪气恼至极,又自知人微言轻,只得忍了过去。待大汉被戴上狗项圈牵下去,来了新一轮奴隶。 林林总总差不多十来个,有老人有小孩,他们的手和脚被一条铁链捆住,侍卫拿着绳子抽打后面走得慢的老人,恶声恶气道:“赶快走,不想活了是不是!” 每个奴隶身上伤口深可见骨,全身脏兮兮的,女人们衣服被抽成布条,露出里面肌肤,毫无尊严。 梁婧仪攥紧拳头,胸膛剧烈起伏,咬牙道:“他们是什么人?” 谢明塘声音带着些许孩子气,理所当然道:“这些是敌国战俘,也有大齐罪犯九族,总之都是该杀的人。” 梁婧仪声音高了一个调:“祸不及家人,如何该杀?” 谢明塘母族实力强大,自小养尊处优,很少有下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梁婧仪的冲撞令他不满,抬眸看向这个不知轻重的少女。 如果是别人,谢明塘早就令人拖下去斩了。梁婧仪是谢泽渊带过来的,他多少知道点利害,留了脸面。 谢泽渊看似训斥,实则多少算是替梁婧仪解围,语气不加起伏:“梁婧仪,不得无礼。” 梁婧仪早就知道谢泽渊不是什么好人,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去死,替他们争取道:“殿下,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罪不至此。” 谢泽渊懒散掀起眼帘,问:“他们是你的家人?” 梁婧仪一愣,道:“不是。” “如此,与你何干?” 冲撞谢明塘已然令他不悦,能心平气和同梁婧仪讲出这些话,谢泽渊很压制自己脾性。 梁婧仪听得出他生气,张张嘴,哑口无言。 第六十九章 真乖 梁婧仪也明白,谢泽渊不可能站在她这边。 谢泽渊警示目光下,她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道:“五皇子,是我失言。” 谢明塘知道谢泽渊护着她,不好责罚,顺水推舟卖他一个人情道:“既是皇兄的人,这次便作罢。” 少爷们因奴隶上场而兴奋不已,挣着抢夺。 “我要那个小孩,鲜血一定很红!” “留我个男的,上次我把那个老头吓尿了,哈哈哈,不知道这批人怎么样,会不会给我个惊喜。” “你还好意思说,后来还是我处理了他,差点弄脏我的衣服。你得赔我一个!” …… “我们每日都会从大理寺牢抽取出一些奴隶作为取乐噱头。”谢明塘尽职尽责跟谢泽渊讲解今日对决规则,“今日是将他们绑在木桩上,挑战的人站在三十米外蒙面射击,最先射中心脏的获胜,射中除心脏外任何一个躯体部位直接淘汰。” 两个奴隶颤抖着被绑上木桩,小女孩吓得哭泣不止,侍卫不耐烦重重打了她一巴掌。小女孩多日惊吓加吃不饱饭,被打到近乎昏厥,头歪到一旁,侍卫趁她虚弱时将她勒在木桩上,又如法炮制把旁边的男子绑上。 相比小女孩,男子清楚自己命运,平静得多。 一个衣着鲜丽富贵的少年飞上高台,抛出百锭金子做彩头,挑衅道:“我先来,谁做我的对手?” 他箭术了得,算得上京城中上等,大部分时候都在赢,没几个想对上他的。 谢明塘向谢泽渊普及世家公子:“这位寻事的是翰林院典簿之子林华,身无长物,只有箭术能看,所以格外喜爱炫耀。” 戚报春迫不及待跳上高台,随意扔掉头上一根簪子,和林华的金锭堆在一起,爽朗道:“我来对你!” 说完含羞看向谢泽渊。 梁婧仪懂了,她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表达自己。 谢明塘道:“戚报春,镇国大将军嫡女,脾气暴躁,杀的奴隶不比男子少。” 梁婧仪脸色变了变,对戚报春好感全无。 锣鼓声起,比赛开始。 两人将对面的奴隶心脏位置铭记于心,然后蒙住双眼,张弓搭箭,对准心中所想的地方,箭矢“嗖”地飞出。 箭头噗呲划裂衣裳入肉,戚报春对面的男子被射中心脏,吐出一口血来软绵绵低下头,生机全无。 林华只射中小女孩宽大的衣袖,她毫发无伤,吓得低低抽泣,却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不用担惊受怕。 戚报春一把薅下蒙眼黑布,兴奋道:“我赢了!” 林华恼得凶狠踹了小女孩一脚,力道之大将木桩踹歪,小女孩痛得脸皱成一团,进气比出气少。 林华痛骂道:“小杂种!你是不是动了!怎么可能射不中!” 说完不解恨又踹了几下。 没有人在乎奴隶生死,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梁婧仪无力闭上双眼。 头一次,她这么渴望权力。 有了权力,就可以保下这些人。 按规定,赢的人要留在场上一直作战,直到最后一位胜者出现,赢得所有彩头。 侍卫们开始整理武斗场,准备下一场对决。 第二场比赛空闲期,谢明塘状似闲聊道:“过几日太后寿诞,皇兄准备礼物了么?” 到底年幼,他的试探心思展露无遗。 谢泽渊初入京城,并不知道这件事,如实说道:“未曾。” 太后不缺名贵东西,他手底下也没个能给的出去的,一时不知道送什么好。而且谢泽渊和太后未曾谋面,喜好一无所知。 在谢明塘眼里,谢泽渊毫无威胁,算不上敌人,勉强透露一点消息:“太后老当益壮,更喜欢些新奇玩意。” 谢泽渊笑得温善:“多谢皇弟提醒。” 侍卫下一个绑的目标是中年妇女,年轻男子将她护在身后,哭着吼道:“你们要杀就杀我,别动我娘!” 侍卫见怪不怪,一窝蜂拥上去对年轻男子拳打脚踢,打到他没力气还手,把妇女残忍拽到台上绑住。 年轻男子失去抬手的力气,眼睁睁看着娘亲被送上断头台,无声留下两行泪,眼底希冀粉碎。 梁婧仪咬紧牙关,跪坐谢泽渊身旁,低声祈求道:“殿下,我们猜拳吧。” 以她一人之力,断然救不了这些人。 加上福神双翼或可一试。 福神双翼规避伤害,导入幸运值,是救他们最后的希望。 谢泽渊眯起眼睛:“你要救他们?” 鬼岛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梁婧仪的一个技能叫福神双翼,通过猜拳媒介获得。 梁婧仪知道谢泽渊吃软不吃硬,软软央求道:“我以自己名义救他们,与殿下无关。殿下和我猜一次吧。” 谢泽渊躺在椅子上,慢斯条理道:“和我谈条件,总得有值得我心动的东西吧,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梁婧仪眼睛一亮,谢泽渊松口那就是有机会,连忙应承道:“什么都行!” 谢泽渊悠闲的姿态活像个等鱼儿上钩的渔夫,“我要你逢迎献媚,取悦我呢?” 梁婧仪顿住。 妥妥丢脸面的活,搁以前她肯定不干。她和谁都能猜拳,谢泽渊仗着别人不会这个游戏,抬高自己身价,良心被狗吃了! 谢泽渊慢悠悠提醒:“时间可不等人。” 妇人已经被绑柱子上,第二场下注开始了。 戚报春气势十足地喊道:“谁来跟我一战?” 几个不服输的少年跳上高台,不信打不过个女子。 小女孩瑟瑟发抖,无助等待灾厄来临。她的绝望是击垮梁婧仪最后一根稻草,梁婧仪无奈道:“我答应你。” 不论谢泽渊提出什么条件,梁婧仪没有拒绝的份。 谢泽渊爱不释手地摸摸她低垂的小脑袋,笑意盈盈:“真乖。” 高台上,戚报春扬声炫耀道:“就凭你们几个窝囊废,本小姐一根手指头足以碾压。一起上吧!” 眼睁睁看着锣鼓敲响,梁婧仪等不及了:“那殿下快与我……”猜拳吧。 “我一人足矣,乖乖等着。” 谢泽渊留下一句话,信步走向高台,沉稳从容。 那一瞬间仿佛无数道光打在谢泽渊身上,梁婧仪被迷得四分五裂。 真男人,从不退后。 梁婧仪感叹道:“太帅了!” 第七十章 救 “本皇子觉得甚是有趣,不若一起?” 谢泽渊声调如潺潺流水,绕梁三日。 他信步走到台上,聚集全部人目光。 戚报春心绪起伏,谢泽渊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她吗?难道是想和她同台,所以即使没有武功也要硬来吗?若是如此,他对自己是有情的,一定要保护好谢泽渊,戚报春第一个赞同道:“殿下说什么即是什么。” 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没有拒绝的理由,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追问道:“殿下常年在外流浪,也会箭术吗?” 他问的直白,场面尴尬下来。 “自然是不会的。”谢泽渊眸光一转,我见犹怜,“以前被别人拿石子追着砸的时候只会躲,后来懂得反抗,便砸回去,次数多了,精准度自然高。” 谢泽渊说的没错,他十多年隐忍不发,丰和城是个人都能上去踹一脚,住狗窝吃剩菜,为的就是此刻。 王公贵族多少知道点谢泽渊的身世。 谢泽渊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营造凄惨人设,不负所望,装的很成功。 “这……砸石子和射箭怎么能相提并论……” 谢泽渊顺势道:“是,我确实不会射箭,你们能迁就我改变游戏规则么?” 柔弱模样简直激起戚报春护犊情怀,无论谢泽渊说什么疯狂同意:“行!殿下想改什么都行!” 其余人:“……” 还有点尊严吗? 谢泽渊看向几个纨绔:“你们呢?” 他笑着问,气场却瞬间拔高,笑里藏刀。 纨绔们顶不住谢泽渊强大气场,又自认箭术了得,自然同意了。 几人就这么落入谢泽渊渔网,傻乎乎给谢泽渊数钱。 侍卫按照谢泽渊的说法,细线吊树上三个平行的葡萄。 “二十米开外,你们用箭,我用石头,最少次数打掉树上葡萄的人获胜。” 戚报春为难道:“殿下,箭比石头准,我们未免胜之不武。” 她真怕赢了谢泽渊后丢他面子。 谢泽渊莞尔,开始下套:“无妨。单纯玩多没意思,赌点什么吧。我赢了,奴隶归我。我输了……你们说。” 王公贵族们平时玩得花,有时以忠心属下四肢作抵也是常事。他们不好为难谢泽渊,左看右看他身边的梁婧仪似乎好欺负点,道:“就以殿下身边小宫女的命做赌吧。” 谢泽渊意味不明地笑了,冷冷看提出建议的男子一眼,眼中冷漠叫他如坠冰窟,男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谢泽渊温和问道:“你叫什么?” 男子怔了怔,下意识回答:“国子监监丞之子代政。” “代政,好啊,就按你的提议。” 谢泽渊笑得无害,代政却好似被锐利鹰隼盯上,身体麻得动弹不得。 梁婧仪挑眉,丝毫不担心人身安全。 她信谢泽渊,正如她信任系统,始终如一。 锣鼓敲响,比斗开始。 人群中给戚报春下注的最多,她是武将之女,颇有乃父风范。 最先开始的是代政身边的两个纨绔,他们不学无术,箭术不精,一个八箭一个十一箭才把三个葡萄射下来,惨绝人寰的成绩相当于放弃。 后一个是代政,他上学堂学得还算不错,潇洒搭弓,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射出箭矢,第一箭中了,众人纷纷叫好。代政信心大增,迅速发弓第二箭,又中了。 人们屏住呼吸,观他第三箭。 代政飘过头,第三箭歪了一点,几个跟他关系好的立马发声嘲讽他。代政作出噤声手势,圆圆的脸鼓起来。第四箭瞄了很久,久到风停止了,他才发箭,不出意外射中。 目前为止最好的成绩。 最后戚报春上场,她想给谢泽渊留一点面子,转念一想代政四箭射中,谢泽渊已是无缘第一,不如让她来当这个第一,不仅力压代政,谢泽渊也能注意到她的优秀。 戚报春踟蹰说道:“殿下,得罪了。” 谢泽渊云淡风轻:“请。” 戚报春从侍卫端着的箭盘中抽出三支箭,一弓齐发,竟是要一次性射中! 戚报春流利拉开半人高的弓,弓如满月,三支箭矢离弦射出,高空飞速移动,前两个葡萄迅速掉落,第三个打中细线,摇摇晃晃停下,并没有掉。 戚报春略微失望,她三箭齐发也有赌的成分,一箭一箭的射更有把握,她还是做出齐发的选择,成功了惊艳四座,失败也不丢人。 正当戚报春拿第四支箭,最后的葡萄上面射中的细线“吧嗒”断了,葡萄顺势掉落泥土中。 众人看着戏剧性的一幕鸦雀无声,半晌射十一箭的少年喃喃道:“厉害啊戚报春,以前没见过你这招,原来留后手了!” 戚报春但笑不语,心中激动得要死,望向谢泽渊,想从他眸中看出些许赞扬,遗憾的是谢泽渊依旧古井无波,走过场似的道:“不错。” 戚报春第三箭也中了,谢泽渊要赢就必须三箭以内,众所周知谢泽渊是个废物,他们并不看好谢泽渊。 戚报春含羞带涩:“殿下,你能三次就算你赢。” 她目前第一,最有实力说这句话。 谢泽渊不答,从台下挑挑拣拣,找来一块尖头钝尾的石子,缓步走上台。 代政揉揉眼睛,辨认许久发现没看错:“殿下,你不多捡点石头吗?” 开玩笑吗,葡萄有三个,一个石子怎么可能赢? 难不成三皇子自暴自弃了? 梁婧仪双手撑着下巴,只有她明白谢泽渊要干什么。 只见谢泽渊走到葡萄侧面,三根细线平行垂落,谢泽渊找到它们重合的点,待风静止,葡萄自侧面融为一体,三个葡萄合成一个,谢泽渊随意掷出石子。 高空旋转的石子尖锐部分遇到第一根细线迅速割裂,葡萄顺势掉落,石子攻势没有下降,飞到第二根细线处如法炮制割断,第三根没有幸免。 三个葡萄掉到地上,众人目瞪口呆。 一个石头打三个目标,还打得完美的无话可说,谢泽渊是什么妖孽! 戚报春疯狂打脸,她之前说谢泽渊三次打下来算他赢,人家一次就打下来了,根本用不着三次! “殿下威武!” 第一个奉承者发声,剩下的人轮流恭喜。 谢泽渊不喜不悲,命令侍卫放掉奴隶。 奴隶们被解开铁链的时候不知所措,他们就这么被放过了?天降福泽,大齐三皇子救了他们,从没有人把他们当人过,三皇子是第一个,奴隶们眼含热泪,朝三皇子跪拜谢恩。 谢泽渊未看他们一眼,转头朝梁婧仪勾勾手,她小步走到谢泽渊身边。 谢泽渊功成身退:“各位,先走一步。” 谢明塘道:“三皇兄不留下庆祝么?每日第一拥有所有人的彩头。” “不了。”谢泽渊看了看梁婧仪,“把彩头分给奴隶吧。” 第七十一章 自行车 梁婧仪眉目放光,小声夸奖道:“殿下英明!” 她正愁这些人被放出去怎么生活,谢泽渊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戚报春挽留:“殿下,我有话……” 她想知道谢泽渊为什么突然来练武场,为什么和她同台。她想问出心里那个答案。 谢泽渊好像并没有听见,含笑与诸位说道:“告辞。” 戚报春思虑再三,谢泽渊的背影太过冷漠,她被迫停下追过去的步伐。有人调侃道:“戚报春,你是不是喜欢三殿下?” 戚报春朝那人啐了一口气:“关你屁事!” 出了练武场,梁婧仪全程星星眼,对谢泽渊那叫一个敬而有加。 “殿下,你帅得我五体投地,佩服至极!如果我死了,一定是被你迷死的。阳光折射成倾服的角度,月亮被你美弯了腰,天地黯然失色……” 谢泽渊忍她片刻,梁婧仪仍有夸下去的意图,终于出声制止:“噤声。” 梁婧仪超级感激他救了那些人,毫不吝啬夸奖谢泽渊:“我实话实说嘛。没有殿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救他们。” 谢泽渊绝情道:“仅此一次。” 这次他有理由诉明石子扔得准的缘由,下次呢?下下次呢? 一直意外下去,离露馅还远吗? 为梁婧仪他冒一次险可以,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梁婧仪确实拖累谢泽渊,她弱弱道:“我知道错了,对不起。但我还是会选择救他们,下次你不用管我了,让我自己来吧。” “……” “还是不懂。”宫墙路上,谢泽渊停下脚步,深深望着她,“我冒被发现的风险救他们,你不清楚原因吗?你暴露,我有什么好处?” 对上梁婧仪懵懂眼神,谢泽渊情绪无处发泄,隐忍道:“罢了。” 谢泽渊一生气梁婧仪什么都不会了,绞尽脑汁猜测道:“你想让我讨好你?” 谢泽渊脸色同锅底黑得透彻:“梁婧仪,你和小厨房桌上烤全猪一样笨。” 梁婧仪默默吐槽:“我有什么办法,脑子是娘胎里带的,不能回炉重造。” 她不能真的把谢泽渊惹毛,回到景和宫后,梁婧仪给他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献计道:“谢明塘不是说太后喜欢新奇玩意嘛,送奇珍异宝自然比不上别的皇子,况且太后什么宝贝没见过,我上午跟你说的那个自行车,不如做出来呈给太后?” 谢泽渊从兵书里拔出眼睛,好容易给梁婧仪正脸,眸中淡淡疑惑:“自行车是什么样的?” “就是,可以不用马驴牛拉车,依靠双腿行动的代步工具,但比单纯双腿走路轻松得多。谢明塘既然说太后喜新奇又老当益壮,我觉得送她这个她会喜。说不明白,不如我画图你看看。” 口述不明白,梁婧仪抿开一张宣纸沾墨水画了两个轮子,轮子中间有个座位,前面画了把手。 堪称简陋的简笔画,梁婧仪自豪感油然而生:“这下你知道是什么了吧!” 谢泽渊看着纸上四不像的东西,不确定道:“你认真的,是这东西?” “当然,它在我家乡很常用的。”梁婧仪也知道画得烂。没关系,后面有谢泽渊兜着,“我说你画,木匠看得可能更明白点。” 梁婧仪从一摞纸里抽出一张干净的,展开铺平,和谢泽渊描述道:“先画两个圆,里面有铁丝,后面轮子加个脚刹。” 涉及自身利益,谢泽渊难得乖乖听梁婧仪的话,掏出墨笔真如梁婧仪所说一笔一划画了出来。 “对,画得不错,接下来是车身,就按我画得画,坐杆上面有个鞍座……前面是把手,右边把手上有个长长的刹车把。最重要的来了,自行车脚踏板是车的灵魂,有了它整辆车才能动起来。踏板画在两个轮子中间,里面是牙盘……” 梁婧仪描述时间足有她作画的五倍,谢泽渊画功比梁婧仪好太多,再加上梁婧仪尽职尽责形容脑海里的车子长相,他画出来的自行车与梁婧仪心中所想不差半分。 作画惟妙惟肖,梁婧仪眼睛一亮:“就是这个!” 宣纸上自行车的灵动呼之欲出,梁婧仪乐开怀:“我家乡有车胎,这里没有,暂且用木头代替吧。” 谢泽渊找来木匠,按她的想法打造自行车,梁婧仪在一旁指导,和木匠探讨缺失现代拥有的东西该用什么替代,木匠和梁婧仪一般大,梁婧仪一开始还担心他做不出自己心中所想,事实上她担忧过度,小伙子匠艺高超,无需她担忧。 木匠工作是份精细活,稍有不慎就要重来。从日上竿头累到月明星稀,自行车两个轮子出来了,木面光滑平整,铁丝串联。 到了晚上梁婧仪又累又饿,干劲全无,姜知行破天荒代替她的位置,和木匠一起干活,他劲大,效率高,比梁婧仪好得多。 梁婧仪放心交给他,去小厨房谋划点吃的,正巧碰见谢泽渊。 谢泽渊不注重口腹之欲,想在小厨房偶遇他难上加难。但谢泽渊不是来吃饭的,他拿了灶台火折子。 梁婧仪哂笑道:“要这玩意干什么,去杀人放火?” 谢泽渊答:“床头蜡烛熄了。” “这等小事还要劳烦尊贵的殿下?” 谢泽渊:“不习惯别人服侍。” 梁婧仪不以为然,他指使她端茶倒水擦头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他确实没大使唤过景和宫的人,自己能办到的一般亲力亲为。 “准备一下,待会儿出去。” 梁婧仪来精神:“看好戏?” 谢泽渊冷着脸,故意说道:“不去算了。” 梁婧仪立马委屈成一团弱小可怜又无助:“别啊别啊殿下我错了,您老行行好带我去吧!” 她好想知道要发生什么! 梁婧仪发现她一撒娇谢泽渊就没辙了,这招屡试不爽。 果然,谢泽渊不答话了。 两人出了小厨房,梁婧仪悄悄问道:“是惠嫔?” 谢泽渊挑眉,算是认同。 宫斗戏! 梁婧仪打小就爱看宫斗,乐得眉梢飞舞,央求道:“殿下,你一个人看多没意思,带我去吧,我很乖的,不会惹事。” “……换身黑色衣服。” “遵命!” 第七十二章 看戏 出门时梁婧仪把自行车设计图交给姜知行,哼着歌跟上谢泽渊。 姜知行不乐意了:“合着我是给你们俩做苦力腾地方的?” 梁婧仪默了默:“多谢!” 姜知行:“?” 他是为了一句谢谢?有没有天理! 然而梁婧仪早已跑远,无人看见他的不满。木匠边打磨木头车把手,边抿嘴羞涩一笑:“景和宫的人真好相处,好羡慕。” 姜知行听出弦外之音:“别的宫不这样?” 木匠知晓说错话,连忙找补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大家都很和谐。” 姜知行没再说话了。小木匠笨笨的,他怕死不肯说,姜知行不是那种好奇必须知道的人,便不问。 谢泽渊走得很快,梁婧仪一开始追着他走马观花,后来适应过来速度,能分出心思看路了。望着越来越熟悉的小道,梁婧仪陷入沉思,直到看见路过好几次的木门,她脱口而出问道:“不会是御花园吧?” 谢泽渊走的方向分明是御花园。 再去的话,就是梁婧仪第三次了。 谢泽渊做噤声手势,绕过大批守卫驻足,梁婧仪亦步亦趋跟上谢泽渊,每一步踩在他踩过的地方,保证最低错误率,不踩到树枝树叶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奇怪的是梁婧仪看见了张德蕴,他身为侍卫统领,此刻应该在腾云城门口巡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张统领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皇帝安危,唯一可能崇善皇此时就在御花园里,他才会重兵把守。 两人绕到御花园后面,这边有个羊肠小道,看管不严,只有一个侍卫守着。 谢泽渊曲起一颗石子弹到远处,侍卫警觉喊道:“谁!”立刻前去查看。 他来回时间很短,留给两个人偷溜进去的机会不长,为防梁婧仪跑得慢被发现,谢泽渊直接揪着她的衣领腾空而起,闪到御花园里面。 小侍卫跑到谢泽渊抛石子的地方,看到一只小猫瑟瑟发抖,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吓死了,还以为有人混进来。”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手帕,里面包着晚饭剩的一点鸡肉,挑出没有骨头的肉放到小猫脚底。 小猫对他戒备心严重,倏地后跳几步远离,示威性朝他尖叫。年幼的侍卫开心笑了笑:“快吃吧,不会害你的。我要去看守御花园了,走啦。” 小猫竖起猫尾巴,直到侍卫走远,惊恐眼神转为疑惑,小心翼翼舔了舔鸡肉,发现真的很好吃,不由自主小口吞入腹中。 梁婧仪快被谢泽渊揪衣领揪吐了,衣角卡着脆弱脖颈,呼吸薄弱。谢泽渊把她带到御花园深处,可想而知走了多长路,脖子受了多少罪。 好容易把她放下来,梁婧仪如获新生,拽衣领大口呼吸,适应过来想破口大骂,忽闻远处轻响,马上屏住呼吸看去。 层层花朵包围,花中心坐卧一道倩影,三十而立风华犹存,柔和烛光摆成心形围绕,御花园只这处光明,火光晃得人心神摇曳。 梁婧仪喃喃道:“她是……” 惠嫔。 好漂亮。 谢泽渊忽而从背后环住她,紧紧捂住她嘴巴,两人前胸贴后背,心脏同跳。梁婧仪后知后觉他们藏身之处路过三两身形。 她太紧张了,以至于忘记从谢泽渊指缝里寻求微薄呼吸,谢泽渊捂她的力度不小,快憋气而死时握住他的手往外掰,谢泽渊终于大发慈悲收回手。梁婧仪脸上被他压出来的白色指印缓缓消失,她克制呼吸声,懒得骂他,树后探出脑袋。 适才路过的身影里竟然有一道明黄色龙袍,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他们停在花丛外,崇善皇面露惊奇,九五之尊立在树后目不转睛看着倩影。 花丛中的人动了起来,曲起的小腿慢慢伸直,脚尖指天,两个指尖掐成孔雀头,透过早已摆好的烛光化作影子,映在地上,两只孔雀仿佛活了一般,互相纠缠不休。崇善皇看得入迷时,花丛中的女子忽然收起手,凭柔软腰力脱离地面顺滑站立,裙摆不知撒了些什么,光耀闪亮。女子于花丛翩翩起舞,舞姿柔韧生动,流光裙熠熠生辉。 谢泽渊用气音说道:“崇善皇每隔几日会来御花园散心。” 他们这个角度纵观全局,既可看到树后的崇善皇及两个侍卫,又可看到他们眼中美景——花丛中翩翩起舞的惠嫔。 梁婧仪同样以气音回之:“惠嫔不可能第一日就能蹲到崇善皇,是你在背后煽风点火?” 谢泽渊笑了笑,不置可否。 内侍里确实有他的人,准确的说是他师父的人。只要稍微动动手脚,让崇善皇不顺心,为了调整心态,他一般会来御花园散步。 谢泽渊虽然手底下没有兵权,但让崇善皇有一点小小的改变还是能做到的。 崇善皇看呆了,讶异道:“园中女子何人?” 一位年老侍卫回答:“启禀皇上,是春雨宫的惠嫔娘娘。” “惠嫔……”崇善皇想了许久,猛然记起多年前曾宠幸过一位惠妃,后来因为什么事降她职位,崇善皇已经忘记了。 他处理国事尚伤透头脑,每年冷落妃嫔几百,怎可能一一记得住,能想起惠嫔名字还是因为曾经喜欢她舞姿一段时间,稍稍宠幸过。 “回去告诉李建,今晚掀她的牌子。” 崇善皇最近光顾着处理江南蝗灾之事,许久未曾宠幸嫔妃,如今再见惠嫔舞姿蹁跹,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让崇善皇回忆起她的小意柔情。 侍卫道:“是!” 声音不小,震得花丛女子娇躯一震,惊吓退后,恐慌颤问道:“谁在那里?” 女子示弱总能激起男子保护欲望,崇善皇毫不留情踹倒侍卫,低声怒骂:“废物!谁让你吓她的!” 惠嫔好似才发现崇善皇,连忙跨越火烛上前跪拜,薄弱身子微微发抖:“臣妾拜见皇上。” 崇善皇怜爱有加,轻柔上前扶起惠嫔,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怜惜地拍拍她的背:“眉云,你受苦了。” 丝毫看不出当年将她贬低与此刻温柔护她的是同一人。 惠嫔敛去心中怨恨,小鸟依人依偎在崇善皇怀中,声调如黄鹂,如泣如诉:“臣妾终于等到皇上回来,皇上看看臣妾吧……” 不远处,梁婧仪看完全景啧啧赞叹:“不愧活在深宫中的女人,比我装得好。” 她也装作柔弱模样往谢泽渊身上倒,口中念念有词:“殿下回头看看妾身……” 第七十三章 不如看我的 谢泽渊没崇善皇那么好糊弄,冷脸侧身躲过。梁婧仪碍于崇善皇在场,怕被他发现不敢太大动作,小小哼了一声:“真不愧出身帝王家,你比皇帝还绝情。” 谢泽渊定了片刻,讥讽道:“经历我的事,你未必有我善良。”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一生气,周身气场冰冷,离得近的人简直活受罪。梁婧仪感觉凉气快冲击肺腑把她整个人冰冻住了。 谢泽渊说得对,梁婧仪如果小时候过得猪狗不如,黑化概率极大。她做不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估计会和仇人同归于尽。谢泽渊不同,他不仅要报仇,还要活得干脆漂亮。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另一种极端。 她静了静,回应道:“的确。” 百花丛中,崇善皇等不到晚上掀牌子,将惠嫔推进花里,脱掉外衣倒下去。 两个侍卫识趣地背过身,眼睛往哪里飘的都有,唯独没敢向后看。 梁婧仪凑上去好奇崇善皇在干什么,谢泽渊却捂住她眼睛,手指冰凉刺穿梁婧仪的肌肤,平静扯道:“回去帮木匠干活。” 梁婧仪生气撅起嘴巴:“我想看看!” 谢泽渊不容置疑带她轻声撤退,不容许梁婧仪有一分光明,暗声道:“脏。” 两人形如鬼魅,来无影去无踪。 出了御花园,梁婧仪不再受束缚,扯掉谢泽渊的手气呼呼道:“凭什么你能看我不能!” “没有凭什么,打得过我就给你看。” 谢泽渊无声无息用一句话打消梁婧仪念头。 梁婧仪气鼓鼓转身就走,暗道谢泽渊言而无信,明明说好带她来看戏,到关键时刻走了! 没走两步,谢泽渊幽幽来了一句,直接把梁婧仪憋死原地。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谢泽渊重复,“老头身材不好,不如看我的。” 谢泽渊一副淡然模样,梁婧仪毫不怀疑他会做出这种事。 谢泽渊不像在开玩笑,梁婧仪尴尬住了,想笑得自然一点,却怎么也笑不出,干巴巴道:“哈哈哈哈哈,是吗,行,以后再说吧。” 谢泽渊还不放过她,“以后是什么时候,不要让我等太久。” !!! 这厮绝对故意的让她难堪,梁婧仪完全被谢泽渊拿捏,求饶道:“我错了,别再说了。” “还反抗么?” 梁婧仪乖乖回答:“不敢。” 被攻略对象反攻略,梁婧仪一个头两个大。 不敢不代表不会,谢泽渊不满意她的答案,正欲再为难时,梁婧仪先发制人:“大齐以孝为先,叫崇善皇老头,殿下大逆不道,该罚。罚你不准为难我,就这样,暂停话题。” 谢泽渊:“……” 第二日,册妃诏书如约而至,春雨宫的惠嫔变成惠妃,御赐奇珍圣物昭示惠妃从此青云直上,风头无两。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景和宫偏僻,消息传得慢,等到梁婧仪耳朵里时,她正骑着木匠辛勤两天一夜做好的自行车试水。 听闻惠嫔晋升,梁婧仪差点没从座椅上摔下来。伴君如伴虎说的果然不假,取悦崇善皇,惠嫔变惠妃。他不顺心了,惠妃变惠嫔。 彼时谢泽渊正在竹林里,依旧戴着丑陋十足的人皮面具。宫中趋炎附势的小人踏破门槛寻不到的惠妃此刻正站在谢泽渊身后,一夜甘霖,惠妃媚眼如丝,恢复当年盛宠时生机。 惠嫔得宠后没有选择抛下为她出谋划策的谢泽渊,她是个聪明人,知晓昨夜没有谢泽渊根本见不到崇善皇,暂且选择与他合作,直言道:“皇上喜新厌旧惯了,我不可能夜夜得圣恩,总有一天他会厌倦我的舞姿,下一步要怎么做?” 谢泽渊站在石阶上,飒爽清风吹拂衣袂,几片竹叶沙沙落下,横亘在惠妃与谢泽渊之间。 他刻意压低声线,沙哑道:“等。” “外有强敌虎视眈眈,我最缺的就是时间,你让我等,是等皇后向我和我的家族动手吗?” 一旦牵扯家人,惠妃不复冷静,言辞犀利顶撞谢泽渊。她不知道谢泽渊身份,若他是敌方,自己算踩到丧命的坑。 谢泽渊面对危急形势从容不迫,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惠妃有在乎的人,她曾被皇后打压至谷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不怕是假的。 谢泽渊将惠妃这枚棋子放在最前端,为他开辟道路,轻易不会送她去死。他需要惠妃的力量和皇后抗衡,嗤之以鼻道:“你要等的就是皇后狗急跳墙。她生性善妒,绝不会容你冠宠后宫。人但凡做了亏心事,怎可天衣无缝?她动手那天,就是你复仇之时。” 惠妃惧怕皇后母族势力为自己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是以几年来隐忍不发,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对是错,事到如今只好相信谢泽渊能为她带来光明,但不会将全部重托压在他身上,半是服软半是威胁道:“我可以听你的,但我爹要是因为我们的计划受到半点伤害,我不介意鱼死网破。妾贱命一条,相信先生不愿陪我送死。先生神通广大,还请保护好我爹。” 谢泽渊一笑置之,丝毫未被惠妃恐吓。他不动声色恐吓回去:“自然。我安全,太傅便也是安全的。我不安全……那就另当别论了。太后生辰小心行事,期待娘娘好消息。回见。” 谢泽渊跳下石阶,身形消失无踪。 惠妃追到石阶这头,冰凉石头后面哪里还有谢泽渊身影? 惠妃紧攥手帕,越发意识到谢泽渊身份不简单,仰望万里无云天空,她喃喃道:“为了家族,我可以抛弃一切,但为了自己,我又想争一争这荣宠。父亲,我将生命压给他,祈祷他带我们走向光明,希望我的选择是对的。” 谢泽渊摘下人皮面具回宫时,姜知行正笨拙学习骑自行车,仿佛刚学会走路,手脚不是自己的,怎么骑都不得劲。他本就耐心不足,越骑越气,飞速掠过谢泽渊,车轮栽进一个小坑摔得人仰马翻。 车轱辘空中转不停。 姜知行气得捂着磕出包的头颅踹了一脚自行车,恼恨道:“什么东西,谁能学会!” 会骑自行车的梁婧仪站着说话不腰疼,抱着鸡腿边啃边嘲笑道:“哈哈哈哈,你太搞笑了,人与人不能比,谢泽渊怎么就会?” 梁婧仪完全忘了自己学骑自行车的时候比姜知行好不了多少。 第七十四章 心电加持 姜知行不甘心:“谢泽渊碰都未碰,你这么笃定他会?” 梁婧仪露出油光满面的嘴,数出骨头,一脸骄傲道:“他就是会,谢泽渊,你给他打个样。” 谢泽渊道:“我不会。” 他实话实说,自从自行车造好后,他压根没碰过。 姜知行嗤笑:“他不会,听见了?” 梁婧仪无脑崇拜:“殿下学学就会了。” 姜知行轻蔑道:“可笑。” 他学了梁婧仪造出来的这玩意简直想死,根本学不会。 梁婧仪逮住机会好一顿装可怜:“殿下,他把我对你的尊敬贬低一文不值。” 姜知行:“……” 谢泽渊:“宫外扎马步一个时辰。” 姜知行眼睛瞪得老圆,他不过实话实说,梁婧仪挑唆一下,谢泽渊就信了。他难以置信道:“谢泽渊?合理吗?” 谢泽渊道:“两个时辰。” ? 你就宠她吧! 骂归骂,谢泽渊毕竟是主子,姜知行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去景和宫外当着一众侍卫的面扎马步。 姜知行站的位置正好是一个侍卫站岗的地方,阻碍侍卫巡视,胆子大的侍卫偷偷问他:“王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姜知行黑脸回答:“练功!” 梁婧仪扶起自行车,拍拍车座:“殿下学一学吧,你得给太后展示。” 谢泽渊:“不学。” 半个时辰后。 谢泽渊第十三次从车上倒下来。 他毫发无伤,自行车遍体鳞伤。 谢泽渊总能在掉落最后一刻翻身站立,不顾自行车死活,哪怕他能扶住。 历经半个时辰磨砺,谢泽渊可以短暂骑行一段时间。 自行车代步方便,学习快,比笨重的马车要好很多,一旦风靡全国必将是史书重笔。而制造出自行车的人——梁婧仪,也定然名垂千史。 梁婧仪却把如此重要的代步工具送给谢泽渊,呈献太后。 谢泽渊看着梁婧仪扶起自行车,擦干净上面的灰尘,耐心教他继续练。 她本不必做这一切。 谢泽渊隐埋身份,明面上什么都没有,给不了梁婧仪任何东西。跟着任何一位皇子,梁婧仪能得到更多。 忽然很想问她不追求功名利禄的原因。 谢泽渊凭心说了。 “你在我这里拿不到好处。” 金钱,权势,地位……谢泽渊孑然一身,只有满目疮痍。 冷不丁蹦出毫不相干的话,梁婧仪以为他要逃避学车,语重心长道:“别想让我放水,太后寿诞不日到来,几位皇子掏心窝献宝,你要泯然众人吗?” 梁婧仪由身到心全然为他,丝毫没察觉出谢泽渊话语真实含义。 “反正造车图是你画的,太后寿宴就说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自行车。”梁婧仪想起她说过自行车是她家乡的东西,又补了一句,“我家乡的人避世隐居,自行车流传不出来,你可以放心当成自己的发明。” 梁婧仪等谢泽渊下文,却先等到系统提示。 【好感度提升3%,总好感度30%。】 【解锁关卡成就——风驰电掣,解锁关卡奖励——心电加持。】 【心电加持:一次性卡片用具,不可再生,宿主可自用。 使用方式:以真爱之吻为媒介,需相爱人隔卡片亲吻,即可召唤滚滚天雷,意动造成局部大面积伤害。】 梁婧仪脑海里浮现一张画着红彤彤心脏的白色卡片,有力跳动,好似快要冲出卡片化为一颗真正的心脏。 这是迄今为止最有杀伤力的关卡奖励,梁婧仪得好好把握。 再看谢泽渊,他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接过自行车继续练习。3%的好感对于他而言微乎其微,但对梁婧仪来说聊胜于无。 从0%到30%期间经历坎坷波折,每次好感度上涨谢泽渊都毫无知觉,其实他已经改变许多。谢泽渊会道谢,会以真实面貌对待梁婧仪,会听她的意见,会为她准备糕点。 然而30%到100%的差距不可逾越,谢泽渊不会无条件向着她,不会倾其所有将底牌展示出来,更不会抛心挠肝对她好。 儿女情长比不上大计,谢泽渊心里只有皇位,他爱权势胜过情爱。 梁婧仪在他这里的确比别人更有特权,仅限不触及他利益底线的情况下。 爱与不爱一下就体现出来。 谢泽渊练习骑自行车,背影略显笨拙。梁婧仪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心底惨淡如云。好感度进展缓慢,她很是忧愁。 梁婧仪心声问道:“系统,有没有能让谢泽渊快速爱上我的办法?” 她要主动出击,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系统冷漠回答:【开启谢显之感情线。】 因为鸽子的事两人关系降到冰点,梁婧仪好不容易把他哄回来,万万不敢和谢显之再有什么信物之类的交易。可一时又没别的办法,恼得焦头烂额,道:“净出些馊主意,我可不想死。” 【谢泽渊是《桀帝攻略》书中男主,谢显之是宿主命定男主,二者不冲突。宿主单方面屏蔽谢显之感情线并不代表谢显之不会爱上宿主,因果轮回转动,一切早已注定。是以有些事情不是宿主想不发生就不发生的,客观来讲感情是人心滋生的,屏蔽感性线某种意义上只是系统帮宿主规避风险,不能否认感情存在。】 系统的话如惊天霹雳,当头劈梁婧仪一棒,她懵懵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谢显之会爱上我,并且谢泽渊不是我的男主?” 【谢显之感情线已屏蔽,系统无法预测。谢泽渊乃本书男主,机缘变幻无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宿主身为异世人,绝非男主原本良配。】 梁婧仪被系统说得一愣一愣的,“我既非良配,好感度不达标还怎么玩?” 她忽然有一种被系统耍着玩的感觉。 【希望宿主通过自己的努力变成男主机缘良配,完结本书。加油,撒花!】 系统说完直接宕机,不给梁婧仪反应机会。 梁婧仪幽怨叫了系统两声,得不到回应后,直想踹系统一脚。 又过了半个时辰,谢泽渊已经能熟练自如掌控自行车,甚至可以用一只轮子骑行,撒手不动把手,高难度动作看得梁婧仪心惊肉跳,生怕他磕着碰着。 谢泽渊却从无失误,果然优秀的人干什么都优秀。 人无完人,谢泽渊不是人,所以他是完美的。 第七十五章 诞礼 奉京二皇子府。 谢显之极爱鸟,专门建了一座鸟室,平日百鸟争鸣。人们很少受得了耳边尖锐鸟声不断,谢显之却甘之如饴。 他在鸟室光最好的一处铺床,坐卧休憩。 魏子衡站在谢显之身侧,脑袋快被鸟声轰炸了。他是来道歉的,因为提了皇后惹恼谢显之,以前再怎么烦这些叽叽喳喳的鸟都行,现在不敢多说一句话,恨不得举起鸟供着。 谢显之对面,一个耳坠金羽,浑身服饰用大型鸟羽制成的异域男子把捣乱戳他的鸟关进笼子里,大齐话说得绊绊磕磕:“你近日,红喙灰鸽,爱惜不得了。” 梁婧仪在场一定会认出异域男子正是她和谢泽渊截胡的船长。 谢显之手中抱着梁婧仪还回来的鸽子,真要说个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爱惜这只信鸽。心底好似尘封一层情感,怎么也记不起来。 魏子衡老老实实汇报任务:“谢泽渊在练武场得了个魁首,命人把一批奴隶放了。” 谢显之犹疑:“他会武功?” 信鸽趴在谢显之手心里啄食吃,异域男子凑过来逗弄,谢显之嫌弃地将信鸽护在怀里。 魏子衡眼观鼻鼻观心:“听说他从小被人打,还击还多了悟到苗头,石子百发百中。打中三根平行丝线,赢了戚报春。” “荒唐。” 谢显之冷哼一声,小心谨慎把信鸽放回笼子里,否定谢泽渊说辞。 魏子衡跟了谢显之许多年,早就知道怎么明哲保身,矛头转移给异域男子:“周原,你和谢泽渊同一天到达雍城,码头那边没发现他吗?” 周原无端承受不该承受的东西,帮魏子衡顶下这次锅:“没发现,不过我出船,海上男女拦下,男武功高,女漂亮。” 他随便一说,本想转移谢显之注意力,不让他那么生气。谁知谢显之微蹙眉头,好似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疑惑道:“两人长什么样?” 周原大齐话不好,比划一大顿子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好找张纸在上面划拉几下,画画技术差劲,但把两人神韵画出来了,男子衣服打补丁,面色冷漠。女子大眼睛灵动,眼珠微微转动似乎憋什么坏招。 魏子衡越看越眼熟,始料不及又不敢相信:“你画的……有点像谢泽渊和梁婧仪。” 谢显之盯着简陋的画看了许久,末了派人拿来谢泽渊画像,仆从一左一右举起谢泽渊等比例高的画像,谢泽渊很高,仆从摊开的画尾垂落地下。周原只看了一眼,激动道:“他!是他!” 魏子衡讶异道:“你确定?” 太巧了,周原随口一说的人竟然就是谢泽渊? “就是他,我确定。截船他去雍城,叫我带,打不过武功高。” 周原的话很是拗口,一般人真听不懂他想表达什么,只可意会。 谢显之眯起眼睛,忽而轻笑出声:“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野心是瞒不住的,总有一天他会露出马脚。” 魏子衡欲戴罪立功,提议道:“显之,不‘帮帮’他吗?” “放长线钓大鱼,引出他身后的人才至关重要。” 谢泽渊一个人可学不了武功。 谢显之道:“派人去查查谢泽渊奶娘的下落。” 魏子衡道:“是。” 归根究底,因为奶娘和一众线人指路谢泽渊才得以归入族谱。谢显之对奶娘存有疑虑。 为何以前不出来说,等到谢泽渊长大懂事,有能力保护自己才把他活着的事昭告天下,奶娘一个年迈女子,断然不可能有此魄力。 引导奶娘的那个人才是谢显之真正需要对付的。 杀了背后之人,相当于断掉谢泽渊四肢,叫他无路可走。 王位争斗越来越有意思了。 太子愚钝,二位皇弟年幼,谢显之清楚最该对付的是谢泽渊。 “谢泽渊畏首畏尾,有什么好提防的?显之,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吧,我一定查出来幕后主使,你放宽心。” 谢显之不以为然,手指伸进鸟笼里摸摸信鸽额头,老谋深算道:“何须用你,找点由头推给皇后和太子,他们会尽心尽力除掉谢泽渊。脏不了我们的手。” 魏子衡眸光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我这就去办。” “等等。” 魏子衡收回迈出去的步伐,道:“怎么了?” “太后寿诞快到了,打听一下各家送的什么礼……尤其谢泽渊那边。” 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谢泽渊不会比任何人差,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让谢显之欲除之而后快。 谢泽渊穷得要死,能送出什么好东西来。魏子衡一度认为谢显之行事太过谨慎保守,但既然他发话,不得不听从,只能道:“是。” …… “拆掉?我和木匠累死累活几个时辰,你让我把它拆掉?” 姜知行火冒三丈,如果下达命令的人不是谢泽渊,他能一拳捣死对方。 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自行车,谢泽渊说拆就拆,置他的辛苦于何地? 谁知梁婧仪竟然附和道:“拆了。” 姜知行大为不解:“你们做这个不就为了献给太后,现在拆掉根本没时间重新做了。” 梁婧仪仔细查探景和宫主殿门外,确认无人后,把自行车推入殿中,关好殿门,低声道:“谁说要全拆?” 谢泽渊初入京城,外人虎视眈眈,百道隐藏黑暗里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谢泽渊,一旦知晓自行车作用,必会想方设法摧毁。与其等他们出手,不如自己拆掉。 梁婧仪明白谢泽渊想做什么,道:“拆一些大部零件,让自行车看起来已经毁掉了,实际还可以组装起来。” 谢泽渊道:“太后寿诞就用这个中看不中用的车子不知被谁毁了为由,对外准备一个木雕鹦鹉作寿礼。” 姜知行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要偷梁换柱,犹疑道:“那些人能信?” 梁婧仪狎笑,自信道:“他们当然会信。宫里分几派,互相自私高傲,消息不流通,谁知道车子被哪家毁的?太子一派以为皇后做的手脚,皇后觉得五皇子暗中作乱,怀疑来怀疑去,没人认为是我们自己动的手。毕竟谁会亲手毁掉自己的东西呢?” 第七十六章 压轴 这个方法是谢泽渊想出来的,他早在画设计图纸时就深谋远虑想到了,两人对图纸做了改动,让某一部分零件脱落,自行车顷刻崩坏。当安装上零件时,自行车又可以恢复原状。 谢泽渊学会骑行后,自行车暂时失去作用,只待太后寿诞上大展风采。与其别人动手,不如自己拆掉以绝后患。 谢泽渊把自行车拆成三部分破烂木头堆,道姜知行:“送去柴房和柴火放一起,跟小厨房的人传传车坏掉的消息,看着他们点。” 别真当柴火烧了。 太后寝宫。 整座宫殿由最结实的木材石料打造,宫殿随处可见笑容和蔼的弥勒佛,每个进入宫殿的人必须见佛即跪。寝宫里,一整面墙打造成憨态可掬的金色弥勒佛,慈祥老人虔诚跪拜,宫殿烟熏袅袅。 老人身穿坏色衣,持犍稚敲木鱼,手中佛珠转动,念念有词。身后两位寺庙高僧为边疆战死英魂诵经超度。 他们念了一个时辰有余,直到腾云城代表时间的钟鼓声扩散,三人缓缓睁开双眸。 两位僧人起身,其中一人手持佛珠行佛礼道:“太后,我等事毕,再有明日即可安送亡魂。” 太后回以僧礼,慈眉善目,笑出脸上柔和褶皱:“多谢二位高僧相助,红莲,送高僧。” 宫女们守在寝宫门随时等传唤,红莲是太后贴身婢女,听得传唤后站起来引导僧人出宫:“二位随我来。” 高僧走后,太后收起佛具,对弥勒大佛深深一拜,而后精神抖擞走出寝宫,寝宫外有三十多种锻炼身体的工具。 太后坐在贵妃椅上,婢女们为她按摩四肢,有宫女上来禀告寿诞相关事宜,太后好脾气道:“允了,让皇后安排着办吧。哀家从不管这些,你们只记住一点,不要铺张浪费。” 宫女应是,整理大小事务运往坤宁宫交由皇后打理。 这些年太后休养生息虔心向佛,很少管后宫事宜,明令禁止琐事传入她耳中,是以后宫皇后独大。 皇后是后宫之首,三千嫔妃表率,太后从不落她面子,所以最近两年即使有嫔妃受宠,也不敢逾矩半分,遇见皇后还得恭恭敬敬尊一声“臣妾参见皇后”。 这也是惠嫔——如今的惠妃惧怕皇后原因之一。 大齐以孝为先,太后作为大齐最有话语权的女人,给予皇后无上殊荣,皇后打理后宫不让太后忧心,两相抵偿。后宫出了什么事,皇后总会第一时间压下去,只要传不到太后耳朵里,后宫就是风平浪静的。 两个人一个是皇帝生母,一个是皇帝枕边人,她们和睦,后宫就是和睦的。与其说太后与皇后从不争吵,不如道她们在躲避冲突。加上这些年太后吃斋念佛很少顾问儿女情长,后宫基本是皇后一手遮天。 宫女整理出来寿诞流水账目送入坤宁宫,皇后那边的人收下账目,两方互相虚与委蛇,面和心不合离去。 “母后,今年献礼能让儿臣压台么,我前些日子派人寻了一幅佛像壁画,一定大杀四方赢得皇祖母青睐!” 谢萝兰得知皇后安排寿诞相关事宜后,忙不迭前来软磨硬泡。 皇后不论谢萝兰怎么说,结果雷打不动:“母后不允。压台须是谢喻,不能改。” 谢显之回回从不让人失望,太后很喜欢他。皇后名义抚养谢显之,与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自然乐见其成。 谢萝兰撇撇嘴,揪着皇后衣袍撒娇道:“那母后将压轴给我可好?” 她很想讨皇祖母欢心。 皇后抚摸谢萝兰额头,红艳嘴唇上斜,哂笑道:“压轴是谢泽渊的。” 谢萝兰伏在皇后膝间,闻言十分不解,“母后不喜欢三皇兄,为何要把这么重要的位分留给他?” “正因如此,有对比才有伤害。” 皇后点到为止,不欲多言。 谢泽渊身无分文,呈上来的破烂礼物自然比不得谢喻的。 线人来报谢泽渊遣木匠做了个有轮子的怪具,不出一日被“五马分尸”,也不知道是谁弄得。皇后猜测是太子那边搞的鬼,宁可错杀一百不得放过一个,太子不做她也会派人毁掉谢泽渊的诞礼。 无非换个人罢了。 必须在谢泽渊没成长起来前彻底扼杀摇篮中,她不想看到十八年前环玉冠宠后宫的剧情重演。 她不知道的是,自行车是谢泽渊亲手毁坏的,他一招算中所有人。 “听说三皇兄准备送木雕鹦鹉?小县乡下来的就是老土,怎么比得上显之哥哥啊!” 谢萝兰嫌弃道。 皇后面色一顿,冷声提醒她,“以后不得当着你父皇的面这么说。” 崇善皇本就对谢泽渊亏欠内疚,要他知道谢萝兰鄙夷自己流浪多年的儿子,只怕会更加疼爱谢泽渊。 “那又如何,父皇最疼爱的人是我,才不会因为三皇兄就与儿臣心生嫌隙呢。” 谢萝兰虽然这么说,还是有些不确性因素的。她听说过环玉的名头,人人都说环玉是父皇最疼爱的妃子。小时候有一次她误闯进御书房,发现书房里没人,父皇从不让她进来,谢萝兰很好奇里面究竟有什么,就偷偷溜了进去。在书房密室里,她看见一副画。 谢萝兰从未见过如此倾国倾城的人,画像里女子仅着素衣,却怎么也无法遮盖惊为天人的五官。女子指尖压下树枝轻嗅梅花,侧颜完美,身下匍匐着一只巨大的老虎,乖乖趴在女子脚边,虎爪拭去她鞋尖灰尘。 女子魅力无双,竟能令森林之王俯首称臣。 小小的谢萝兰捂住嘴巴,发出惊赞叹声,动静惊起门外侍卫注意,冲进来把她抓住,崇善皇知道后发了好大的火气,狠狠责罚谢萝兰。 那是崇善皇第一次对她动怒。 因为这件事,谢萝兰三个月面壁思过。 谢萝兰不后悔。 她见到了全天下最惊艳绝伦的女子,铭记终生。从此任何人惊艳不了谢萝兰。 谢萝兰对环玉始终怀以仰慕与仇视的双重情感,她是母后的仇人,也是自己难以忘怀的画中天仙。 第七十七章 睿王府 【剧情提示:风起腾云。十八年前渊源浮出水面,爱恨交织一如往生。请前往睿王府拯救谢泽渊乳娘,揭开十八年前事件真相。注意:男主非正确时间知晓身世谜题,请不要让他提前与奶娘碰面,否则触犯天道刑法,宿主同罪论处。】 睡梦中眉眼惺忪,系统刺耳提示直接贯彻脑海,此时天蒙蒙亮。 脑海一声惊雷,梁婧仪梦中惊坐起。再有一日就是太后寿诞,一般时候主角都会有大事发生,她提醒谢泽渊不要多生事端,谁知将生事端的是她。 梁婧仪脑子清醒不过来,躺回床上假寐,奈何瞌睡虫长在眼皮子底下,就着枕头躺了一会儿才罢休。 她迷迷糊糊消化系统的话,闭着眼,脑子朦胧,花了很久才想起来谢显之封号睿王,睿王府是他的府邸。分出一分精力道:“谢泽渊奶娘怎么会在二皇子府……” 【涉及剧情隐私,需自行探索。宿主尽快动身前往,不得延误剧情时机。】 系统提示不能再拖就是真的着急,梁婧仪打了个哈欠,意识回笼,用力掐大腿根一把,逼迫自己迅速清醒,起身擦了把脸理智道:“没有出宫手令我出不去,再者睿王府岂是那么好进的……等等,我好像知道了。宫里有什么大型木箱之类的东西今天运往睿王府吗?” 【稍等,系统检取中——检取成功。正在调取可视化红外线……】 【红外线导航启动成功。】 细波纹红外线延展出景和宫,向一条道路进发,梁婧仪跳下床跟上红外线,路过主殿时心虚地放慢脚步,生怕谢泽渊听到。 梁婧仪跟着系统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库房,库房外重兵把守,他们当了一夜值,个个精疲力竭,只等下一波巡卫换岗,下去睡个昏天地暗。可他们胜在人数多,而且早已经习惯整夜不睡,梁婧仪根本无法混进库房,躲在宫墙外寸步难进。 一筹莫展之际,身着轻铠的白衣人进入梁婧仪视线,上去和士兵们说了些什么,士兵很是敬重白衣人,恭敬说了些什么,然后整齐划一排队离去。 白衣人回头,一双紫眸妖异蛊惑,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好对上偷偷看库房的梁婧仪视线。 梁婧仪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人她认识,亦或说熟悉的不能再熟。 全天下梁婧仪只见过一双拥有紫色瞳孔的人类——白无崖。 此刻四下无人,白无崖顶着比谢泽渊还要无情的脸缓缓走近梁婧仪,铠甲发出轻微碰撞。梁婧仪咽了口唾沫,倒退两步。她听见士兵唤他副统领,白无崖什么时候入宫当上官了? 不管是何原因,梁婧仪没忘记白无崖和谢泽渊打得不死不休,他是谢泽渊的敌人,也是她的敌人。 白无崖走到和梁婧仪相隔三步距离的地方,分寸刚刚好,进一步太亲近,退一步太生疏。白无崖安之若素道:“你要进去么?” 语气就像与认识的人说话一般,实际他们从没对话过。 “进……哪?” 梁婧仪不确定他是不是帮自己支走士兵。 白无崖没有理由这样做。 白无崖紫色眸子渐渐浅淡,瞳孔变成正常琥珀色:“看见你在这等许久,不想进库房?” 梁婧仪完全搞不懂他这样做的原因,警惕道:“我和你认识吗?” 她睁眼说瞎话,假装没见过白无崖。 梁婧仪手底只有两个道具,全都需要媒介启动,一个猜拳,一个真爱之吻,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道具相当于废物。 白无崖想杀她,梁婧仪逃不掉。 她听谢泽渊说过,千山阁所有人员情报属于机密,除了阁主无人知晓。白无崖是个例外,他是千山阁的猎手,很多千山阁的人都见过白无崖,但世上很少有人知道白无崖长什么模样,见过他的人大部分死绝了。 所以那位“先生”才敢把白无崖派出来放在大众视线下。 白无崖眉眼困惑:“谢泽渊没告诉你么,我受先生命令助他一臂之力。” 白无崖的语气就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知道,谢泽渊真的把你当自己人吗? “……” 无形中给了梁婧仪一刀,杀人不见血。 事关机密大事,谢泽渊从来不告诉她,梁婧仪有种被人瞒着有心无力的感觉。 她弱弱问道:“先生是谁?” 谢泽渊之前还与白无崖打得不可开交,白无崖口中的“先生”竟然能让二人化干戈为玉帛,还把白无崖送进宫里当副统领,那么“先生”本人也必然是个极为厉害的人。 或许知道这个“先生”身份,有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不是你该问的。看在你是他的人,库房想去就去,过一会儿下波士兵来就去不得了。告辞。” 白无崖全程冷漠,撩起轻铠甲身,将雪白配剑架至身侧,踱步离去。 梁婧仪瞧他走远了,一溜烟跑进库房里。库房重地贵重物品繁多,宝物堆积如山。梁婧仪目光如炬,不是眼馋宝物,跟着系统给的红外线,梁婧仪顺利来到三个黑箱子旁边。 皇宫准备运送到到睿王府的东西,三个箱子是其中之一。箱子里满满金银珠宝,梁婧仪看着眼馋,此时不能拿走,她知轻重,遗憾地摸摸珠宝,捧出一些来放到别的堆积成灰的不重要箱子里,然后跳到黑箱子里,拿里面为数不多的宝石盖住自己身体,宝石下伸出一只手关上黑箱子。 箱子里空气稀薄,梁婧仪憋得慌,脸色通红,硬逼自己憋住不出箱子。 不知过了多久,库房门被打开,几个脚步沉重喘着粗气的大汉走过来抬起三个黑箱子往外走,晃得梁婧仪头晕眼花。 梁婧仪屏住呼吸,听到一旁太监恨铁不成钢道:“轻点抬,皇上赐给睿王的圣物,要是磕着碰着了看杂家不要了你们脑袋!” 梁婧仪听声音辨认出他是崇善皇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建。 大汉们不由得放缓脚步,箱子抬得沉稳,梁婧仪终于好受一点。 大汉们把箱子抬到马车上,运往睿王府。马车颠簸不平,梁婧仪又没吃早饭,车轱辘压过石子造成轻微晃动都能让梁婧仪吐个昏天地暗。 大汉们挤在马车里看着箱子,耳朵灵的人听到梁婧仪干呕,犹疑道:“你们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梁婧仪赶紧捂住嘴,呼入的空气更加稀薄了。 另外几个头脑简单,摇摇头道:“你听错了吧。” 第七十八章 仓库 梁婧仪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还没进睿王府就被人发现。幸好大汉们五大三粗没当回事,梁婧仪顺利躲过一劫。 马车到达睿王府,大汉抬黑箱子走下去,他们没有明确目标抬哪个箱子,上马车和下马车抬的不是同一个,有抬到梁婧仪箱子又换了别的有真珠宝箱子的大汉手臂冒青筋,掂量半人高的黑箱子,道:“怎么这么沉?” 另外两个抬梁婧仪藏身木箱的黑箱子人明显感到轻快许多,他们没往箱子不对劲的方向想,心道这个箱子金银比较大,占地方显得轻,乐得轻松,他们一路抬进睿王府的仓库,经睿王府管家核实身份后,打开仓库门让他们抬进去,和众多金银放在一起。 看到仓库成堆宝藏,大汉们亮瞎眼,聚在一起感叹道:“不愧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这待遇就是不一样,财宝成堆摆。” “别羡慕了,怪就怪你没生在好人家。有些人生来含着金汤匙长大,吃穿不愁,不像我们。唉,走吧。待久了丢东西,十张嘴都说不清。” 一群人呜呜泱泱走了。 仓库大门关闭,彻底安静下来。 梁婧仪等了一会儿,确定无人进出后,扒拉开钻石银子,她全身酸麻没力气,推了两次才把箱子推开。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梁婧仪如获新生。 血液不通的冰凉手掌贴上憋红脸颊物理降温,打眼一看睿王府仓库宽阔无边,各种大箱子敞开摆满金银,不要钱似的外溢。 “靠,发了!” 梁婧仪眼睛金光闪闪,跳出黑箱子一头扎进小金堆里,怀里抱满珠宝首饰,她咬了一口金块,硌得牙疼。 立个小目标,打下睿王府金库! 打不过就加入,日后说不定能和谢显之达成合作,平分他的银子。 珠宝虽琳琅满目,梁婧仪没忘记此行目的,一步三回头不舍和仓库宝物说再见。 睿王府外放置七成兵力重兵把守,杜绝可疑人进出,府内看守相对松散,两成围在谢显之经常出入的地方保护他安危,剩下一成中的半成保护鸟室,其余的人分散各处。谢显之不重钱财之欲,是以仓库很少有人看管。加上没人敢把歪脑筋打到精明的睿王头上,睿王府成立至今从未失窃。 仓库被上锁,梁婧仪试了试推不开,从门缝往外看,门外没有人看守。 她被困在仓库里了。 仓库墙壁上有一个很小的窗户,用铁栏杆围着,缝里透进来初升阳光。 梁婧仪急中生智想到一计。 她前世成年后独居过一段时间,传闻附近街道出现色狼,上网搜了许多防狼用具和逃跑技巧,其中有一条就是被绑到小屋子里该怎么逃。 铁栏杆坚硬,却不是无法攻破。只需用一根绳子串联窗户两个栏杆,再用棍子插到绳子里面向一边旋转,就可以掰弯栏杆。 梁婧仪四处张望,找了一匹价值千金的绸布,狠心当成破布绕过栏杆,头尾绑一起,插入沉重的金棍旋转绸布。梁婧仪两手勒得通红,将绸布拧成一团麻花,费了吃奶的劲才把栏杆拧弯。 她估摸着栏杆空出来的距离够自己钻出去,扔掉金棍,堆叠箱子垫脚,踩箱子扒着栏杆观望窗外。确定仓库外无人后,两只脚先跨出拧得大开的窗户,把自己一点一点塞出去,握住栏杆调整好姿势跳到青草地上。 窗户很高,梁婧仪跳下去之后崴了下脚,能走路,但是脚腕有胀痛感。亏得梁婧仪没生在娇柔女儿家,忍得住疼痛。 到睿王府逛一遭就能知道谢显之多么有钱,不止仓库里堆积成山的金银,仓库周围的房子全部用千年沉香木做成,散发淡淡幽香。 路边随便一颗无名石子发着微光,仔细一看居然是价值连城的明珠。花草树木名贵华丽,树枝上挂着无数鸟笼,珍稀鸟儿赤露在外,笼门未关,鸟儿竟也不跑,爪子慵懒抓着铁笼,翅膀挠挠头颅,豆大眼睛轱辘转盯着梁婧仪这个外来者。 身在异处,随时有被发现的风险,她不能耽误太久,与系统道:“奶娘在哪?” 【已调取红外线导航。】 细波纹红外线导航最安全方向,指示梁婧仪向北走去。 梁婧仪怂的一批,趴伏草丛里匍匐前进,行进十几米时,忽而前方沉香木房梁拐角传来孩童稚嫩不耐烦的声音:“别跟着我,我要去找喻哥哥。” 梁婧仪身体隐藏在高耸草丛中,露出脑袋偷偷看去,小男孩把两个跟屁虫似的婢女往后推去,气恼道:“再跟小心砍掉你们脑袋!” 婢女不敢前进,被他推到一个房间里,小男孩关上房门,将她们锁进房间,拍拍手走了。梁婧仪见婢女不敢擅自跑出来,他周围没人跟随,半蹲溜到小男孩身后。 男孩警觉心很重,没几秒发现了梁婧仪,小小的丹凤眼睁得老圆,震惊大喊。 他估计是想质问梁婧仪是谁,为何会在这,可小男孩来不及说出口,梁婧仪一把捂住他的嘴,轻易制服拖到另外一个房间,麻利锁上门。 小男孩七八岁模样,脸蛋白白净净一看就是未经人事。他怒目而视,一口咬上梁婧仪的手。 梁婧仪吃痛撒开他,小男孩立刻挣脱梁婧仪臂膀冲向门边,奈何门锁住了,阻挡他逃离步伐,梁婧仪很快把他拉过来堵在门上,重新捂住他的嘴,笑得奸诈狡猾:“小弟弟,我是好人。咱俩玩个游戏怎么样?” 小男孩瞪了梁婧仪一眼,故技重施咬梁婧仪手掌,梁婧仪先他一步扼住他下颚,故作声势吓唬道:“我手上留下多少个牙印,就在你身上划多少刀。让我来数数,你刚才咬了一,二……六个牙印,划哪里好呢?” 梁婧仪展示虎口旁叫小男孩咬出的一排牙印,露出阴森森白牙,如同地狱索命女鬼。 小男孩瑟缩脖子,明显被梁婧仪唬住,哭丧道:“你想怎样?” “说了只想和你玩游戏,非逼我动粗,何必呢小弟弟。” 梁婧仪得逞微笑,弯着眼睛笑问:“猜拳会吗?” 第七十九章 奶娘 谢显之生活乏味无聊,不是在书房阅籍就是在鸟室照顾鸟。他新养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鹦鹉,正给长着五彩羽毛的鹦鹉爪子系上丝带,方便辨认。 和宫里来的人交接完御赐圣物的管家与谢显之汇报珍宝入库后,沉着继续说道:“查探到藏身黑箱中的人是三皇子身边人,名叫梁婧仪。老奴锁上仓库门,但那女子竟能用一匹绸布和一根金棍生生掰弯窗口铁栏逃出来。现下藏身仓库右边第二间房,拐了旁支小少爷。老奴担心她察觉,叫人原地等候,听不到里面说什么。” 管家拱手行礼时动作轻缓不着痕迹,可见内力深不可测。他早就听到黑箱子中梁婧仪喘息声,按兵不动上报谢显之。 偌大睿王府,怎么可能让梁婧仪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出入无人之境? 她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谢显之没有下达杀令,甚至贴心地扫除仓库旁所有侍卫,梁婧仪出入无人之境。 现在的睿王府像是一个鸟笼,梁婧仪是谢显之放养的金丝雀,无法翻出五指山。谢显之掸去身上鸟羽,莞尔道:“按兵不动,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管家道:“那旁支少爷?” “梁婧仪不会伤害他的。阿斌心性浮躁,借此机会让梁婧仪好好敲打一番也是好的。” “是。” 管家告退,行经门口时,门外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闯进来,差点撞上管家。 管家看清来人是魏子衡后两手作势行礼,他冒冒失失扶住管家:“不必了,下去吧。” 然后冲向谢显之,语气极差:“威逼利诱都用过,就差上刑了。谢泽渊奶娘的嘴究竟用什么东西做的,铜墙铁壁吗?要不是不打女人,老子立马在她脑门上开个洞!” 谢显之好似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处之淡然:“一个普通老人怎么会软硬不吃不惧刑罚呢?越是如此,越证明她身后有人教唆。无妨,慢慢磨。” 魏子衡是个急性子,和谢显之正相反,他实在受不了和“慢”相关的任何事,忍不住反驳道:“显之,你这两年处处忍让,换来的只是他们得寸进尺,谢明塘都快爬你头上去了。现在又多了个谢泽渊,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急有什么用,头上顶着太子,谁也上不去。” 谢显之把喝剩的水倒进长嘴水壶里,悠然浇灌树下茂盛生长的花朵,心绪平静道:“再等等,快了。” 魏子衡不解:“快什么?” 水壶的水倾洒出一道彩虹光泽,谢显之笑得意味不明:“本王可以磨,太子能么?” …… 景和宫斗得不可开交。 姜知行伤痕累累的,被谢泽渊叫回身边。 白无崖冷冷站在门口。 此前他突兀打晕景和宫侍卫闯进来,姜知行一开始以为他是来杀自己的,于是先行偷袭,可到白无崖身前三尺,寸步近不得,白无崖已将剑架上姜知行脖子,轻而易举识破他易容伪装:“听说你改名换姓叫王运,先生已收回对你的追杀令,我不动手,老实点。” “白无崖!你要为小琴的死付出代价!” 姜知行完全失了分寸,眼尾通红,用废掉的手勉强抓住白无崖玉白长剑,掌心血液流进袖中,另一只手成爪抓向白无崖。 “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无崖轻易躲开姜知行攻击,修长五指中竟有内力呼旋,内力外泄证明白无崖武功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带有内力的一掌下去,姜知行不死即残。 姜知行杀红眼,居然不知道躲,想硬抗白无崖一招,借此接近他造成伤害。白无崖平日绝不可能给人机会靠近,这次是杀他的好机会。 姜知行管不了自己的性命,他只想和白无崖同归于尽。 两人同时出击,姜知行那边明显弱势,掌心对合的前一秒,横空生出一把长剑阻断,两人同时被震得后退,白无崖只退了半步,姜知行却是飞扑出去,呕出一口血来。 “姜知行,你打不过他,过来。” 谢泽渊勾勾手指头,姜知行千般不愿,也明白没有机会杀掉白无崖,只好跟到谢泽渊身后。 白无崖道:“没有我动手,慕容琴也活不了多久。与其说是我杀的,不如说她自作孽。” 姜知行怒火又被挑起,谢泽渊一把按下他:“够了,不要起冲突。” 谢泽渊刚睡醒,衣衫不整,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收回长剑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打斗声吵醒了谢泽渊,他心情极差。 “昨日起先生已经收不到看守奶娘那边人的消息了,先生怀疑二皇子,派我前来助你。殿下收到先生口信了吧。” 白无崖口吻公事公办。 他打晕景和宫所有侍卫,此时说话不需要避开外人。 谢泽渊冷笑:“师父没说你会今日来,并且打断我睡觉。”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殿下恕罪。” 白无崖闭口不言密室的事,他只听“先生”的话,那位提携他进宫当副统领,帮助谢泽渊。所以即使不喜欢名利场,白无崖仍全盘照办。 姜知行不打,白无崖自然不会挑起纷争,收回剑道:“殿下既然不知道,为何会派梁婧仪去睿王府?” 谢泽渊拧眉,声音冷了一个度:“什么意思。” 白无崖见谢泽渊不知晓这件事,瞬间明白过来什么,将不知从哪弄来的账目呈给谢泽渊:“今早出入库房的金银细软记录全都在这里。有两笔,一笔是后宫嫔妃们分发月例,一笔送往睿王府。梁婧仪早上鬼鬼祟祟徘徊库房边,我以为是殿下吩咐。现下库房无人。” 妃嫔们的月例无需用大箱子装,唯一可能梁婧仪混在箱子里运进睿王府。 白无崖不喜多说话,简单和谢泽渊解释一圈后闭上嘴,听凭谢泽渊发落。 那位让他辅佐谢泽渊,他便凡事听从,不替谢泽渊自作主张,这也是他来找谢泽渊的原因。 谢泽渊何尝听不出白无崖话里话外的意思,挑明道:“你是想说梁婧仪进睿王府的目的与我们同样?” 梁婧仪比谢泽渊还早知道这件事,她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先生”怀疑奶娘在睿王府,梁婧仪遮三瞒四也去了睿王府。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的动机。 “一切只是猜测,去了就知道。先生被人制住脚步脱不开身,殿下下令吧。” 谢泽渊眯了眯眼睛,扯出阴鹫笑容:“去睿王府。” 第八十章 卧房 “石头剪刀布——我赢了哈哈哈,小朋友不行啊。” 梁婧仪仗着对猜拳的娴熟程度和一丝运气,以剪刀赢了布。 小男孩只被梁婧仪教了一遍,输得不情不愿,这个年纪好胜心很重,劲上来了挡都挡不住:“再来一局!” 【恭喜宿主成功激活福神双翼,是否立即使用?】 梁婧仪心道:“延缓使用。” 梁婧仪听到系统提示后,目的已达成,跟小男孩耗没意义,她有任务在身,拍拍小男孩的头道:“姐姐我现在没空,以后再和你玩。前提是你能保守秘密不跟别人说碰见姐姐的事,不然我不会再和你玩了。” 小男孩眼珠子骨碌一转,连连点头后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到时候去找你。” 梁婧仪挑眉,看出他的小心思,感情小孩没把她的话听进去,要去谢显之那边告状,梁婧仪和善一笑:“我来自西域,名字四个字,听好了,我叫吴稽之谈,口天吴。” 小男孩一一记下,挥挥手道:“你走吧,我不会告诉喻哥哥的。” 梁婧仪眯眼打量他一阵,小男孩被她看得心虚不已,最后不敢和她对视。 “一言为定。” 梁婧仪把门推开一条小缝,发现无人之后做贼似的偷溜出去,顺着红外线指引蹑手蹑脚走去。 睿王府最高的地方是一座塔,名叫望月塔。谢显之登高眺远,轻而易举看到梁婧仪任何举动。 魏子衡越看越觉得她去的方向不对劲,疑惑道:“她去牢房做什么?奶娘被关在牢房,她难道是去救她的?” 说到最后魏子衡自己都觉得不合理,谢泽渊怎么可能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打草惊蛇? 还是说谢泽渊利用她声东击西,让谢显之这边全部精神对抗梁婧仪,自己在背后偷偷救奶娘。 谢显之沉稳道:“把奶娘压入密室,牢房那边让王嬷嬷顶上。他们没见过奶娘,不知道长什么样。” 魏子衡立刻下去办。 谢显之的府邸九曲长廊,弯弯绕绕如同迷宫,即便有地图,去个什么地方也得好好看着地图走,梁婧仪却走得十分笃定,好似走过千万遍。 谢显之紧紧注视着她。 梁婧仪,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梁婧仪根本不认得睿王府的道路,弯弯绕绕够她私下吐槽千万遍,幸好系统有智能红外线帮她解决不认路的麻烦。她向牢房那里走了片刻,奇怪的是路上一个人影没有,就跟刻意为她让路似的。更奇怪的是坚定不移的红外线忽然转换方向,由北转到西。 梁婧仪心道:“系统,怎么回事?” 【检测到定位发生改变,系统正在为您匹配最优路线。】 奶娘位置有移动。 梁婧仪心惊:“他们发现我了?” 【涉及剧情机密,不予作答。】 系统没给出具体答复,但事情走向已经很明显了。 她来了这么长时间没发现几个人,唯一看到的小男孩和宫女没有杀伤力。睿王府真有这么好进,谢显之早就被偷光了。 梁婧仪心知肚明,谢显之应当是发现她了,而且很有可能一举一动被他监视着。梁婧仪顾不得道具珍贵,当机立断:“开启福神双翼。” 梁婧仪眼中陡然焕发光芒,左右眼黑色瞳孔里映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纯白小翅膀,转瞬即逝。 翅膀消失后,梁婧仪步履如飞,由心感发欢乐,有种不管做什么都很幸运的感觉。 道具能力兴奋交感神经,梁婧仪心率加快,她既被发现,没有时间慢吞吞走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向新路线跑去。 望月塔上谢显之亲眼目睹梁婧仪突兀改变方向,往他密室走去。 谢显之淡然到不能再平静的眼底泛起波澜,转移奶娘是秘密进行的,她竟然在全程监控无人指使的情况下走向了谢显之的密室。 究竟怎么回事? 谢显之不相信世间神鬼诸佛,他认定有人给梁婧仪传了消息,只是他没发现罢了。 谢显之不能再等,道:“加大防守力度,拦下梁婧仪。必要的时候……杀了她。” 谢显之身边无人影,他的话却凭空被隐藏黑暗中的人恭敬回应:“是。” 越靠近密室,有福神双翼加持,梁婧仪第六感很强烈地感知周围危险。 密室在谢显之卧房,梁婧仪大赤赤走到卧房门口,没急着打开门。第六感告诉她,一旦有开门的想法,她立刻会被暗处的人击杀。 祸事不请自来,两道黑衣人影落下,一左一右站在梁婧仪背后,冷漠答道:“立刻离去,饶你一命。” 他们经过长年磨砺,身上杀伐气息溢散。梁婧仪以往的脾性有危险必跑,现在不然。 谢显之要杀早就杀她了,他不想杀她,所以只要梁婧仪不做到触及谢显之底线那一步,他不会太过分。 正好梁婧仪也想试试福神双翼究竟有多厉害,挑衅道:“若我不呢?” 梁婧仪作势打开房门,不出意外立刻激起两个黑衣人强势反对,他们明显不把梁婧仪当做对手,不屑拿刀,赤手空拳速战速决,想把梁婧仪扔出去。 两人的手碰到梁婧仪衣领前一刻,双双脚底打滑扑倒,小小的眼睛全是疑惑,他们颜面扫地,挣扎爬起来,再一次抓梁婧仪的时候,绊到楼梯石阶,头朝下磕地鼻青脸肿。每次意图接近梁婧仪的时候总是出现意外,他们连梁婧仪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怎么回事!” 黑衣人咬牙切齿。 梁婧仪没想到福神双翼规避伤害导入幸运值可以如此逆天,底气十足,笑得可爱又无害:“何必行此大礼,我又不是你们的王。既然你们不拦,我就不客气啦。” 梁婧仪推开谢显之卧房门走了进去,黑衣人不死心爬起来,这次不等他走一步,脑中刚冒出伤害梁婧仪的想法,脚底生油扑通跪下。 奇耻大辱! 这边黑衣人跟福神双翼作斗争,那边梁婧仪已经进了谢显之卧房。 谢显之卧房如他性格一般淡如水,配饰低调简单,但小到一个小小的花瓶都价值不菲。他的房间陈列以灰白调为主,充满压抑气息。 第八十一章 妖邪术法 红外线指向卧室书架。 书架揽阔整面墙壁,梁婧仪随便翻了两本,少数书本是新进的,大部分被谢显之看旧了,依然完好保存,没有折角。 看得出来他很爱惜书本。 一整面墙的书得看多少年才能看完,梁婧仪可能需要一辈子,谢显之年纪不大,这些书不知看过多少遍了。 人与人果然有差距。 红外线指到书墙里就消失了,梁婧仪得想个办法打开书架。 她用蛮力试探无法推动书架,正愁找什么东西弄开时,手臂无意识搭在一个不起眼的花瓶上,花瓶顺势转动,书架自中央缓缓打开。 梁婧仪:“……” 运气这么好的吗? 建议多出几个福神双翼,她可以用一辈子。 密室相当于一个独立小房间,里面一览无余。梁婧仪打开密室就后悔了。 密室里整整十个暗卫排排站,面露凶色,剑尖瞄准梁婧仪。 粗衣老妇人被绑在椅子上,口里塞着破布,小声呜咽,看到梁婧仪时激动得撞击椅子。暗卫剑指老妇脖子,威胁道:“老实点!” 他们对梁婧仪到来不感意外,一个暗卫不解道:“小七小八没拦住她?” 梁婧仪一副纯良模样:“你说门外那俩?他们下盘不稳摔倒了,现在还起不来呢,不然你去扶他们?” 她实验了福神双翼的能力,不是很怕这些暗卫。只要在半个时辰之内退避安全地区,以后他们奈何不得她。唯一一点隐患是她被发现了,不知道谢显之会不会利用她强闯睿王府搞事。 谢显之府里的暗卫皆是绝顶高手,年老的见过大风大浪,提点道:“小姑娘,说大话在我们这可是要被腌舌头的。” 他不相信梁婧仪能够打过小七和小八,他们两个可能被什么事情拦住了,或者谢显之派他们去做别的任务,总之梁婧仪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梁婧仪没时间耗下去。 红外线延伸到老妇人脚底,梁婧仪确定她身份后不再迟疑,一步跨入密室,直接鲁莽上手解老妇身上的绳子。中途拦她的暗卫一个接一个不是脚滑倒地就是被倒下的殃及无辜拽着一起落地。邪门的是他们还爬不起来,一个个没力气似的瘫在地上。 老妇心情不稳定,身体微微颤抖,梁婧仪边给她解绑边安慰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暗卫武功高强,当着他们的面梁婧仪怕留下把柄没提谢泽渊。 暗卫们察觉不好,哀声载道愤恨道:“使的什么妖邪术法,竟教我们站不起来!” 梁婧仪看到老妇布满褶皱的手腕被绑得通红,推己及人气恼道:“明明是你们自己不长腿站不直,怪起我来了。” 她记起当时魏子衡也是这么绑的她,好几日消不了肿,想想就生气。 梁婧仪搀扶老妇走出密室,头顶忽然降下阴影,梁婧仪险些撞上宽厚胸膛。 “好巧,你也在睿王府,梁婧仪。” 谢显之堵住卧房出口,喊她名字时语气轻缓有度,嘴角势在必得的笑容令梁婧仪生出危机。 他身后是怒目而视的魏子衡。 相比谢显之,魏子衡直白得多,梁婧仪一出现准没好事,魏子衡对她使不出好脸色,几乎吼道:“谢泽渊派你来的!你使的什么妖术,赶紧让我兄弟站起来!” 暗卫站到一半又摔倒,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梁婧仪将颤抖的老妇护至身后,直言道:“和我有什么干系,让开。” 魏子衡不容反驳道:“把人放下。” 他亮出长剑恐吓,要不是他不打女人,早就冲上去暴揍梁婧仪一顿给兄弟们报仇。 谢显之身后很快聚集了一众暗卫,将卧房围得水泄不通。 谢显之不欲多言,抬手命令暗卫杀掉梁婧仪。 下达命令前一秒,谢显之脑海忽然铺开一幅画面,梁婧仪倒在血泊中,血目不甘圆睁,凄清地看着谢显之。 谢显之心口钝痛,扶住门栏咬牙适应疼痛。 为什么。 他竟然会为没见过几面的少女感到痛惜。 魏子衡首先发现他不对劲,慌忙道:“显之,你怎么了?” 梁婧仪一边眉峰上扬,福神双翼规避伤害,所有伤她的人趴地上起不来,谢显之不同,他这架势跟受情伤似的。 梁婧仪心里叫道:“系统?” 【谢喻属书中重要人物,福神双翼无法造成伤害。他的痛感来源于命定男主伤害宿主,福神双翼借天道之力向谢喻展示宿主死亡现象。】 所以他真是因为梁婧仪而痛心。 既然福神双翼不可伤害重要人物,那么魏子衡估计也是伤不了的。 她伤不到魏子衡,魏子衡却能伤害她。 坑爹的系统现在才告诉她副作用。 更糟糕的是梁婧仪还未想到对策,奶娘先吓晕了。梁婧仪扶着比她还重的奶娘,两人根本出不去睿王府。 再加上谢显之的异状,魏子衡全然以为梁婧仪搞的鬼,激起一身怒火。梁婧仪糟心到头都大了。 梁婧仪知道天道惩罚有多重,扬州那会儿她劝谢泽渊改路线的时候曾遭受过刑法,痛到呼吸困难,她很同情谢显之。等谢显之缓过来,梁婧仪商量似的道,“二殿下,人我必须带走,要求你提,我尽量满足。” 魏子衡气到爆粗口:“放屁,显之有的你没有,显之没有的你更没有,什么破要求能满足?” 梁婧仪无言,静静看着谢显之。 她不是说大话,梁婧仪思维灵活,手握系统,总能有机会帮到谢显之。 谢显之嘴唇苍白,病美人模样的他短暂失去稳重气势,仪态我见犹怜。 他沉默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福神双翼规避伤害,暗卫一心只顾让自己站稳脚跟不再摔倒,没有伤害梁婧仪的心思,是以福神双翼的技能无法压制他们,暗卫陆陆续续站了起来,脸上砸得不轻。 密室里和屋外的暗卫将她团团围住,形成密不透风的人墙。 福神双翼技能只剩一刻钟,再拖下去百害而无一利,恐怕还把自己搭进去。 梁婧仪见谢显之无动于衷,为自己鬼神技能开脱壮胆气,继而加大码度:“殿下,我早年在戏班子学过些伎俩,靠近我的人都会脚底生油,他们伤不到我。不如放我离去,算欠你一个人情。” 福神双翼邪门得很,谢显之没发话之前,暗卫谨慎围着她,寻找机会动手。 第八十二章 达成交易 谢显之毕竟生活在深宫里,情绪隐藏得很好,马上抑制住系统强制带来的莫名悲伤。头脑迅速理清事件毫厘,面无表情说出事实:“你这招用不了多久吧,不然也不会向本王示弱。” 只需和梁婧仪对峙一段时间,福神双翼不攻自破。 梁婧仪心头一惊,谢显之说得完全正确。她自认无法在系统攻击后还能做到临危不乱,谢显之却做到了。 虽然谢显之猜不出来她自带系统,他想的可能是梁婧仪有令人脚底生滑的油或是什么别的小伎俩。毕竟系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除了谢泽渊那个妖孽也没人会主动怀疑。 梁婧仪面色不露慌忙,谢显之有意验证想法对错,道:“子衡,杀了她。小心点。” 自御花园醉酒后梁婧仪的身影一直萦绕在心头,谢显之不愿杀她,三番五次忍让。系统刑法让他看清梁婧仪在他心中的分量,普通人会更加珍视梁婧仪,但尊贵如谢显之,怎能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影响本心,天道刑法弄巧成拙增添谢显之杀心。再加上梁婧仪屏蔽谢显之感情线,他与梁婧仪有缘无分,情缘传递不到,自是不在意她死活。 梁婧仪心道坏了,谢显之可真会点,偏偏叫了个不受福神双翼影响的魏子衡杀她,这不明摆着送死么! 魏子衡不打女人不代表不杀女人,他早就看梁婧仪不顺眼了,迫不及待道:“得令!” 他有看到暗卫们被“脚底生滑油”折磨的惨状,追根究底归结在他们太过莽撞,特意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走向梁婧仪,提起亮晃晃的剑,杀机毕露。 梁婧仪将奶娘放在身后地上,紧张的呼吸不匀。 现在和魏子衡沟通明显不是正确选择,魏子衡听谢显之的,得想办法让谢显之改变想法。 谢显之看着很难对付,但他作为命定男主,梁婧仪自认还是有些办法克制他的。 在魏子衡的剑逼近之前,梁婧仪忽而露出一个极为乖巧的笑容,诚恳道:“殿下不想知道刚才脑海里为什么会想起我么?” 谢显之瞳孔收缩,梁婧仪怎会知晓他莫名其妙的痛心她的事? 又是她。 谢显之紧绷牙关,面容隐约龟裂:“你做了什么?” 魏子衡不知所云,轻松反擒梁婧仪,剑架她脖子上。梁婧仪倒不躲闪,魏子衡要杀,她没机会反抗。 瞧着谢显之好似有话说,魏子衡暂时放梁婧仪喘了口气。 梁婧仪好像不知害怕为何物,许是在谢泽渊跟前待久了,处事多少带点波澜不惊。 “殿下,我很想要这个老人,让给我吧。她真能告诉你什么秘密早就说了,和她耗着毫无意义。殿下将她送给我,我会告诉殿下想知道的一切。” 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落于下风。 谢显之没说话,瞳孔很认真地打量梁婧仪。这一次,他以平等姿态和梁婧仪交谈。 “给你三天,告诉我答案。” 奶娘后边明显有人,她宁死不开口,放在谢显之这确实没太大用处。与其继续耗着,谢显之更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梁婧仪生出别样情愫。 魏子衡一脸懵:“显之,你们在说什么?” 他怎么听不懂? 谢显之和梁婧仪发生过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从他们只言片语里,魏子衡分析出自己的想法。 一定是梁婧仪给谢显之下药,让他爱上她! 卑鄙小人! 魏子衡更恨梁婧仪了,压着她剑尖送上脖子,没头没脑来了句:“解药拿来!” 梁婧仪无缘无故被魏子衡怼了一下,身体不可抑制前扑,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刚要无语发话,只听谢显之道:“子衡,放了她。” 魏子衡:“显之,这个女人很是狡猾,你不要被她骗了。你且安心,我回去用大理寺九九八十一种刑法严刑逼供,一定套出解药救你。” 梁婧仪噗嗤笑出声。 谢显之重申:“胡言乱语,放了她。” 魏子衡思想天马行空,谢显之甚至懒于解释。 “可是……” 魏子衡仍有不甘。 在他看来,梁婧仪花言巧语哄骗谢显之,他必须引导谢显之回正途。 谢显之:“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魏子衡心有不甘又无能为力,不情不愿放开梁婧仪,低声要挟道:“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梁婧仪笑了笑,特意与他作对一样:“好啊,我等着。” 她惧怕魏子衡权势,入京后事事忍让,不代表她没脾气。 真惹火了她,谢显之也照样翻脸。 梁婧仪抬起来奶娘,搀扶她走到谢显之跟前,悄声道:“秘密的事,太后寿宴上殿下来寻我吧,不要被别人知道。” 她怕在别的时间叫谢泽渊发现。 太后寿宴谢泽渊自顾不暇,无心寻她。 谢显之不愧深宫历练出来的,脾气收放自如,对不知在自己身上下了什么咒的梁婧仪还能笑出来:“慢走,不送。” “……嗯,真不送吗?随便找个人带我出去也行。” 梁婧仪来时有红外线指引行动自如,找到奶娘后红外线自动消失,睿王府九曲十八弯,她不认得出去的路。 谢显之眯眼质疑:“不认路?怎么找到我卧房的?” 梁婧仪笑得尴尬:“巧合,你信吗?” 谢显之当然不信。 梁婧仪身上有太多疑点,多到谢显之无心关注她怎么进来的。 谢显之唤来一个侍女带梁婧仪走出去。 梁婧仪其实想得寸进尺让他再找个人把奶娘抬出去,最后到底没说出口。一是怕谢显之搜寻到奶娘踪迹再把她抓回去,二是她不能太过分。 出门后,最后一刻钟过去,系统冰冷提示:【半时辰已过,福神双翼技能失效。】 出了睿王府,福神双翼发挥不出作用,可有可无,梁婧仪并不在意。 梁婧仪带奶娘一起很瞩目,她弄来一辆马车,把老妇抬上去,让车夫七歪八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口。 这里年久失修,很多房子已经不住人了,青苔和爬山虎遍布墙根。梁婧仪搜刮全身银子给了车夫,小心翼翼把老妇扶到墙角坐下,敲开一家写卖房的人家门。 她一步一棋都是有想法的,系统警告不能让谢泽渊和奶娘提早碰面,她必须把奶娘藏起来,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引荐给谢泽渊。 门很快打开,开门的人令梁婧仪瞳孔猛得放大。 第八十三章 雷罚 门里杂草掩盖的青石凳上赫然坐着一个熟悉到深刻脑海的人。 梁婧仪绊绊磕磕叫出他的名字:“谢泽渊……” 他怎么在这? 开门的人是白无崖,瞳孔由黑变换淡淡绛紫,冷漠对视梁婧仪,压迫力强大。 谢泽渊背对着她,自顾自斟茶小酌,声调轻柔:“不介绍一下么,门外的人。” 【警告!警告!警告!相见未到时机,谢泽渊不能与奶娘碰面,否则系统自动降下雷罚!】 系统发出十级警报,梁婧仪耳畔嗡鸣。她忘记呼吸,定定看着谢泽渊背影,无法解释。 半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天子脚下奉京富饶,贫苦区就那么几个,离睿王府最近的只有这一处。梁婧仪,我回答完你的疑问,该你回答我的了。” 很轻的声音,他慢慢转过身来,眸色浅淡,“为什么?” 三个字,再无他话。却让梁婧仪溃不成军。 她该怎么解释,解释她知道奶娘的事,解释进出睿王府不伤分毫,解释顺利带走奶娘后藏起来,不让谢泽渊与她相见。 梁婧仪浑身冰凉,四肢发麻,手指冷不丁瑟缩一下,出口难忍干涩:“我不知道。” 她没有更好的答案。 系统的事谁又说得通,梁婧仪根本无法解释。 “不知道……呵。” 谢泽渊喃喃念着梁婧仪的回答,声音里的凉意如同数九寒冬吹来冷风,冻得她遍体生寒。 谢泽渊音色毫无起伏:“我错怪你了?” 梁婧仪不忍说出心中答案,喑哑道:“没有。” 每一次回答,就像谢泽渊给她上一道严厉酷刑,逼迫她失去尊严。 谢泽渊面上没什么情绪,不再分给梁婧仪一分眼神,淡然道:“白无崖,把人带过来。” 白无崖颔首,出门拽起奶娘,点了两个穴道,奶娘朦胧睁开眼,没缓过来劲,战战兢兢道:“你是谁?” 紫眸是白无崖最好的标志,他语气平静道:“千山阁白无崖,你的上家。三殿下要见你,请吧。” 奶娘双手捂嘴,震惊到眼中泛泪:“三殿下……是娘娘的孩子,谢泽渊殿下吗?他在哪里?” 白无崖指了指破烂木门。 一墙之隔的距离,梁婧仪听见白无崖和奶娘谈话,眼见奶娘要进来,连忙将谢泽渊身子转到后面,背对门口,堪称疾言厉色道:“殿下不能见她!” 谢泽渊琥珀色的眼底如一潭死水,毫无感情可言。 舌尖顶住左腮,谢泽渊抓住梁婧仪握着他上臂的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动作狠心薄情。 奶娘扑进门口,不敢向前走,她定定站在那里,泪水夺眶而出,身体和声调颤抖得不成样子,小声哭泣道:“殿下,阿渊,是你吗?” 梁婧仪瞪大眸子,心道不好。 【宿主违背法则,系统即将降下雷罚!】 谢泽渊循声望去。 梁婧仪立即伸手固定他面颊,嗓音尖锐混含哀求:“不要回头!” 【三、二、一!惩罚降临!】 只有梁婧仪能看见的景象里,天地黑暗混沌,乌云密布天边,蓝紫色天雷张牙舞爪盘旋,凝聚成遮天蔽日的劲头呼啸劈下,夹杂疾风劲势,光速斩向梁婧仪。 还是晚了一步,为什么不看也会惩罚她!是不是只要奶娘出现,她就算输了? 梁婧仪瘫坐地上,直直看着毁天灭地的惊雷劈向她,趋利避害猛地向后爬,躲避雷电袭击。 这些异象只有梁婧仪看得见。 谢泽渊皱眉,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梁婧仪,整个人不顾形象,手脚并用快速向后爬去,口中大叫救命,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白无崖和奶娘也被这一幕震惊了,俱盯着梁婧仪,不知道她搞哪一出。 谢泽渊顾不得看老妇,面色不虞:“你做什么。” “雷……雷,它要劈我!别看她……不要……” 梁婧仪状态近乎疯癫,话语驴唇不对马嘴。 谢泽渊面无表情,掩藏袖中的手指几不可闻动了动。 第一道雷裹挟天地气运轰然落下,定位精准劈中梁婧仪。 蓝光闪电噼里啪啦尖鸣,梁婧仪全身过电般剧烈抽搐,她深深陷入系统幻觉,梦境中她的头皮被炸开两半,脸上黑一片白一片,左眼炸瞎看不清东西,全身焦黑,没有一块皮肤完好。 身体疼得快晕过去了,可系统硬生生吊着她一口气,梁婧仪看到周围的土地被炸出一个坑,她坐在坑里,四肢痛麻到动弹不得。 现实生活中谢泽渊他们看到的景象是天空万里无云,梁婧仪突然疯癫到处躲藏,不停的说雷要劈她,浑身沾满泥土青苔,身上脏兮兮的。 好似真被雷劈了一下似的,梁婧仪突然浑身抽搐,无意识躺在地上,全身只有眼珠能动,黑漆漆的瞳孔失了光泽,豆大黑珠死死盯着谢泽渊,薄唇微启,进气比出气少。 “不、要……不,走……” 她费力张了张嘴,气音短促,只能单个字向外蹦,意识混乱。 白无崖蹲下观察梁婧仪反应,理智道:“受到极大刺激,少数人会得失心疯。一旦得了这个病,恢复期不定。” 言下之意,梁婧仪可能失心疯了,一辈子痴傻。 他见多识广,亲眼目睹击杀目标失心疯而死,梁婧仪的情况和那些人无异。 即便猜错,也不应该让梁婧仪扰乱接下来的计划。且当她病重。 白无崖感情凉薄,不觉惋惜,在他看来完成那位给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殿下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先生说现在时机未到,但二皇子动手很快,还是得让殿下成长起来。殿下对身世有什么疑问可以问奶娘,梁婧仪交给我,我带她去看大夫。” 谢泽渊瞥了眼梁婧仪,她眸中静如死灰。 “好。” 谢泽渊不怎么犹豫。 雷云密集成团,第二道雷如约而至,气势和个头足有第一道两倍大。 梁婧仪趋于躲避危害本能,手指颤了颤,身体挣扎爬起来。 不能了,她的身体经受不住第二次雷刑,会死掉的。 谢泽渊站起来,慢慢转过身去。似乎马上能和奶娘对视了,随他转身幅度越大,头顶的惊雷越厚,威压铺天盖地。 第八十四章 骗子 哀莫大于心死,梁婧仪近乎绝望地向幻想出的坑外爬去。 系统不会杀了她,但为了惩罚宿主,雷罚生不如死。第一道已是痛苦至极,梁婧仪绝对承受不住比第一道厚重三倍的雷云。 只有他,只有谢泽渊能救她。 可谢泽渊不爱她,他爱权势。 梁婧仪等不到爬出坑,已然失了力气。她不能死,她要回家。梁婧仪嗓子干涩说不出话,心底有个声音不住哀求:救我。 【宿主濒临崩溃边缘,系统贴心小提示,喊谢显之名字更为合适哦!】 系统甜美机械嗓音像催命符咒,迫使梁婧仪入地狱。 谢泽渊头转到一半终究停下来,没去看奶娘。他记得梁婧仪不让他看。自奶娘进这道门,梁婧仪就开始不正常了。 母亲生前事困扰他十八年,因为梁婧仪,他要放弃绝好机会么? 谢泽渊犹豫不决间,忽而听闻一声沙哑的,并不好听的气音念道:“谢显之。” 梁婧仪半阖眼,思绪混沌不清,仅凭最后一丝意志听从系统提示念出那个名字。她思考不了问题,不知道说“谢显之”这个名字有什么后果,她只想活着。 谢泽渊表面古井无波,轻颤的睫翼出卖他的心思,一股无名烦躁席卷五脏六腑。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看啊,她和谢显之果然没那么简单。 连昏迷都在叫谢显之。 骗子。 细小电流密布梁婧仪周身,与天上厚积雷罚交相呼应,天地黯然无光。 老妇承蒙梁婧仪救命恩情,对她感激不尽,担忧道:“这位姑娘是生病了吗?还需快快就医才是。老奴记得娘娘还在时宫中有位专治精神病症的高太医,不知这会子在不在了。他拿捏这方面疾病很有一手。” 老妇只能想到是精神方面问题,救她的时候人还好好的,现下却不省人事,无非大脑疾病。 谢泽渊冷笑,不做言语。 转头却走到梁婧仪跟前,目光克制,从未看奶娘一眼。 天空短暂寂静后骤然电闪雷鸣,第二道雷罚宛如鹰隼长啸,疯狂咆哮降落。 梁婧仪的眼眸被雷电白光刺到睁不开,她疲惫闭上眼,四肢无力松垂。 一道雷罚已然生不如死,第二道料也是最后一道。 扛过这次,她就能活下来了。 系统不会让她死的,无非疼些……忍得住的。 谢泽渊立在梁婧仪身边,冷眼瞧她紧闭双眸,仿佛陷入梦魇,额头沁出冷汗。 系统虚幻世界里,猖獗雷罚拉长电身,耀武扬威劈下。梁婧仪模模糊糊意识到雷罚将至,可她没力气动了。 雷罚降至梁婧仪身前时,谢泽渊恰好蹲下身,小臂揽过梁婧仪后脖颈粗鲁抱起来,抬起时他的上半身有一瞬覆在梁婧仪身上,谁也没有看见,此前凶相毕露的恶雷距谢泽渊头发丝一毫距离,竟再也不能寸进半分。谢泽渊身上像包裹一层保护罩似的,凶雷收敛四射光芒,灰溜溜原路返回。梁婧仪所在虚幻世界的天空刹那万里无云,晴光普照。 谢泽渊似有所觉,朝天望了一眼。 “殿下,如何安置奶娘?” 谢泽渊既然选择梁婧仪,奶娘这边自然而然换成白无崖来应付。 同时带着奶娘去给梁婧仪找大夫完全是羊入虎口。二皇子及一众虎视眈眈的人都在寻谢泽渊错处,奶娘随时有可能被抓回去或者杀死。 白无崖不赞成谢泽渊为了梁婧仪放弃询问身世的大好机会,但既然“先生”让他听命行事,白无崖以令为先。 谢泽渊轻车熟路抱起梁婧仪,手心摸不到几两肉,他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强硬抱得更紧。 “送到师父那,出事我担着。” 梁婧仪晕倒前近乎哀求他不要见奶娘,谢泽渊嘴硬心软,从始至终都没看老妇,也不与她说话。 “三殿下……” 奶娘以为谢泽渊讨厌她,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怯怯地喊他,称呼从最开始的“阿渊”变成尊称。 昏迷的梁婧仪不经意用脸颊磨蹭谢泽渊锁骨,砸吧嘴睡得香甜。宽厚温暖的怀抱比床垫还舒服,窝在里面不用受雷罚袭击,梁婧仪双臂紧紧缠上谢泽渊脖颈,生怕下一秒被抛弃。 谢泽渊两手揽住她的膝弯和腋下,跳出青石子屋檐,留下一句话。 “先回去,无需等我。” 屋内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很久奶娘忍不住问道:“小姑娘是内定三皇子妃么?” 白无崖道:“不得胡言。” 他清楚得很,谢泽渊将来皇子妃一定得是位高权重,能够帮助谢泽渊的。以梁婧仪目前实力来说远远不够,就算谢泽渊喜欢又如何,“先生”不允,谢泽渊娶不了。 再说谢泽渊断情绝爱,最擅言语攻击,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刚刚还同意白无崖提议,现在就带梁婧仪离去。 因为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梁婧仪叫了声谢显之名字。 那就是教训梁婧仪背叛他的事了。 奶娘臆想结局,不禁为梁婧仪捏把汗。她亲眼见证梁婧仪杀进睿王府救她,背叛概率几乎为零。 希望这个活泼机灵的小姑娘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奉京无名医馆,坐堂大夫起床如厕后准备开店,到店门口时,身后一把刀架在脖子上,阴恻恻的少年声响起:“闭店,救人。” 梁婧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自己被绑在世界上最高的山峰顶,谢泽渊站在峰顶,手执雷公鞭,俊美如神只。 他冷漠地看着梁婧仪,耐着性子问道:“最后一遍,潜伏我身边目的何在!” 梁婧仪穿的单薄,身上大大小小鞭痕无数,逞强硬气回答:“没有目的!” “不识抬举。” 谢泽渊抬起电流蹿动的雷公鞭,娴熟地像使用千万遍,一鞭狠狠打在梁婧仪破败身体上,新伤覆盖旧痕,梁婧仪疼得近乎窒息。 雷公鞭的闪电窜流伤口,噼里啪啦折磨血肉外翻。梁婧仪从来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人,一旦痛苦超出预料范围,梁婧仪会自动选取受罪轻的选项。 她很快就招了:“我想回家。” 一道冷硬的少年音色踏破虚空梦境传来:“回什么家?” 梁婧仪一下从梦中惊醒,只见谢泽渊僵直坐在床边,而她躺在一张陌生床上,屋子里药香弥漫。周围环境单调且生疏。 谢泽渊不依不饶重复问道:“回什么家?” 第八十五章 蜜饯 梁婧仪意识回笼,想起来她因承受不住雷罚晕倒后,似乎被一个宽厚的胸膛抱着,后来的事全不记得了,但是可以联想到。 谢泽渊救了她。 雷罚后遗症使梁婧仪身体酸痛,她无心应付谢泽渊,勉强打起精神回道:“自己的家,我想回家。” 早就知道谢泽渊无情,放弃她理所当然。梁婧仪一开始没想到他会选择她,所以事情真实发生后莫名不敢置信。 谢泽渊卧薪尝胆十八年,马上就能得知答案,却因为梁婧仪一句话而放弃,说不感动是假的。 梁婧仪记起系统让她叫谢显之名字,从这三个字开始谢泽渊的态度发生变化。 梁婧仪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谢泽渊很大概率已经察觉到自己对她不同了。 男主拥有光环加身,雷罚无法伤害他,第二道雷遇见谢泽渊时丢盔卸甲。以后系统责难,只要谢泽渊在她身边,岂不是无敌了? 梁婧仪找到对抗系统方法。 雷罚虽痛,到底不是真实的东西。系统惩罚不会涉及真实身体,如果身体觉得痛就是身体本人把惩罚幻想到真实世界,从而致使疼痛真实存在。 梁婧仪两次惩罚全部幻想到真实世界,身体酸痛成狗。她缩在被窝里默默忍着,黑漆漆的眼珠在眼眶里溜溜打转观察四周。 房间平整干净,药香弥散。 “这里是哪?” “医馆。” 什么医馆装修的和家一样? 梁婧仪猜这里是大夫住所,至于她为什么躺在这……大夫被谢泽渊逼着给她看病吧。 谢泽渊将床头温热的药端起来,生推给她,命令道:“喝。” 他心有郁气,递碗动作称不上温柔,药汤洒了几滴到床上。 梁婧仪乖乖接过一口闷了,嘴里苦涩滋味蔓延,深达喉咙。她张开嘴哈气,苦到用鼻子呼吸。 当所有感官抵御苦药,不再关注身体疼痛时,臆想的雷刑痛苦自然而然消弭。 梁婧仪感觉被雷劈了一下身体变得更加强壮,她挥出拳头试验手感,掌风带气,果然比原来瘦弱身子强大不少。 她分出心思,突然听到床头角落呜咽声,循声望去。一个约摸五六十岁的老头被缚在床脚,嘴里塞着桌布,眼神既委屈又生气。 “他是……大夫?” 梁婧仪眼神转到谢泽渊身上。不用说,致使老头惨遭绑架的罪魁祸首一定是谢泽渊。 “伤好了就走。” 谢泽渊不答她的疑问,抄起桌上削水果的匕首,明亮刀刃在手心流利转了几圈,朝大夫走去。 老头惊恐万分,蹬蹬爬到墙角,胡乱踹向谢泽渊的方向,喉咙一口痰下不去,哽咽声带着痰气,惊恐得老泪纵横。 梁婧仪眼见不好,光脚出溜爬下床,一把拦下谢泽渊,苦口婆心劝道:“他没做错什么,何必赶尽杀绝?大不了跟他说说,让他别报官,保守好秘密就是。” 谢泽渊心肠狠毒,不允许任何一点能毁掉他的东西和人存在,何况轻而易举杀死的大夫? 他轻轻歪头,嘴角翘起来笑得阴寒:“你想替他死?” 梁婧仪脚趾被冰凉地面冻得蜷缩,纵使知道谢泽渊刀子嘴豆腐心不会杀她,依旧让他寒冷眼神吓得下意识瑟缩肩膀。 谢泽渊绕过梁婧仪,面无表情抬起匕首对准大夫。说时迟那时快,梁婧仪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竟伸手挡在老头面前。 寒光匕首离她娇嫩手掌寸步时生生止住步伐。 谢泽渊垂下眼帘死死盯着她的手看,确保没伤到梁婧仪之后扔掉匕首,冷漠道:“找死?” 老头趁机躲到床底下,可怜地瑟瑟发抖。 梁婧仪蹬鼻子上脸抱住谢泽渊劲瘦的腰,嘴角一撇撒娇道:“药好苦,你闻。” 她张开嘴。 樱桃红的唇色蛊惑人心,半排贝齿显现,露出柔软滑嫩的舌尖,诱敌深入。 谢泽渊深深呼出一口气,侧过脸坐怀不乱。 闻到的不止浓稠苦药,还有淡淡苹果香。 谢泽渊喉结滚了滚,不提杀人的事,也不让梁婧仪从他身上下来。 梁婧仪笑容放大。 小样,迷不死你! “去买蜜饯好不好?” 梁婧仪得寸进尺将冻凉的脚丫踩在谢泽渊御赐布靴上,全身重量压着他,柔柔地胡搅蛮缠。 外人在场,谢泽渊说得隐晦:“上件事还没与你算账,别诛求无已。” 狠话一句句往外蹦,谢泽渊单手就能把梁婧仪提起来扔掉,却纵容她贴近自己,毫不防备。 谢泽渊侧着脸,下颌线流畅坚硬,梁婧仪贴近他耳垂轻喝一口热气,甜甜笑道:“那你亲亲我,把药味亲走我就不缠着你了。” 呕! 梁婧仪没被自己恶心死。 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知道还能这么作。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让谢泽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被鄙视一会儿也没什么。 谢泽渊单手放在她腰后,一把提溜起来。 梁婧仪心道果然,要被他丢到一旁了。 她紧紧闭上眼,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谢泽渊还算温柔地将她抱回床上,命令道:“穿鞋。” 梁婧仪诧异睁眼,发觉谢泽渊脖颈青筋紧绷,似乎在忍耐什么。 他紧握拳头,极力隐藏燥热的心跳,指节敲击床板,歪头警告床下大夫:“该说的不该说的用我教你?” 老头蜷缩在床角,惊恐地摇头如捣蒜。 “别吓唬他,你先出去。” 梁婧仪发现她醒来之后谢泽渊特别好说话,事事迁就她,连谢显之的事都不多提。 天知道她多怕谢泽渊误会。 谢泽渊将和他手掌差不多长的棕色小木鞋搁至梁婧仪脚边:“外面等你。” 梁婧仪点点头,等谢泽渊走后,立刻和系统交流:“我要查看好感度!” 【当前好感度38%。】 !!! 不出梁婧仪所料,谢泽渊态度明显好转不是没原因的,好感度在她昏迷期间整整增加8%。 她什么没干,谢泽渊自己给自己攻略加了8%? 还是说昏迷前她做了什么? 她记得叫了句谢显之,他名字这么好使么? 床下呜呜叫唤,把梁婧仪拽出意念空间。 梁婧仪赶紧搭把手把老头拖出来,给他解了绑。 谢泽渊绑得很紧,梁婧仪研究好一会儿才解开。 第八十六章 时机未到 基于对谢泽渊的恐惧,倔强老头又恼又不敢说话。 “他就这臭脾气,老伯伯,我替他跟你赔不是了。还请您理解我们,不要把我们的踪迹说出去。” 梁婧仪歉意十足,她态度诚恳地道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搜刮全身碎银子放到床头做医药费。 老头拔出口中油滋滋的桌布,他本不欲多言惹事,但见梁婧仪实在乖巧,不忍提醒道:“小丫头,老头我劝你不要和外边那个大魔头扯上关系,他今天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明天说不定就是你。不要被他好看的皮囊迷惑,你会吃大亏!” 他说得句句在理,梁婧仪不是没想过后果。 实在没办法,通往回家道路有且只有一条,梁婧仪别无他法。 “劝和不劝分,老头子说这些话扫兴了。丫头你自己掂量着来吧,总之保护好自己。我看他还挺喜欢你的。昏迷那段期间我给你看病,说你只是受了惊吓。好家伙,他还不信,非让我弄点药出来喂你喝了不可。” 梁婧仪哭笑不得:“您见笑了。对了,这里有没有那种强身健体的药丸?” 她需给谢显之一个说法,总不能光用说的,谢显之不一定信。加上点药什么的,可信度立刻大大增加。 “药丸?你指的是……” 梁婧仪自然道:“男人吃的。” 老头脸上五彩缤纷,他挤眉弄眼道:“外边那人吃的?” 梁婧仪不愿过多解释,让谢泽渊背了这口锅:“对。” 老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原来如此,有!有很多!我跟你说啊,我这专治这类病,拿着!” 他好似知道什么秘密似的,说话声音小了许多:“做事的时候就吃一颗,保准生龙活虎!” 梁婧仪:“?” 她怎么感觉老头描述的有点不对劲。 总之不管了,吃了不中毒就行。 梁婧仪晃晃瓷瓶:“多谢伯伯,我走了。” 她小心地放进袖子里,蹬上鞋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 老头坐卧床头,愁苦地想:小小年纪就肾虚,这年头小孩不行啊! 老天是公平的,谢泽渊生得俊美如神只,就一定要失去些什么。 他失去了男人的乐趣。 门外的谢泽渊并不知道因为梁婧仪表达问题和大夫揣摸失误,把他名声坏成什么样。 梁婧仪难得见谢泽渊老老实实等在医馆门口,感叹8%好感度带来便利,“殿下,走吧。” 谢泽渊瞥了她一眼,径直向前走。路口拐角有一家蜜饯店,店里挤满了小孩,争着抢着买蜜饯,谢泽渊站在一堆只有他半个身子高的小孩堆里,身高鹤立鸡群,在小孩子后面排队蜜饯。 梁婧仪嚷着吃蜜饯不是真的要吃,没成想谢泽渊当真了。 她倚在店门口,含笑望着谢泽渊。 梁婧仪之前不肯解释谢显之的事,一个是无法解释系统,另一个就是怕谢泽渊生气。 既然现在谢泽渊生过气了,她觉得是时候和谢泽渊说清楚。 蜜饯店爆火,谢泽渊黑着脸等了好久,终于快轮到他的时候,冒出来个衣着华贵的小孩抢到谢泽渊前边嚣张道:“给本少爷来十份!” 小孩后面跟着两个家丁,他们管不住小少爷,忙前忙后给银子。 谢泽渊提溜小孩后衣领把他提起来扔到身后,小孩没站稳,踉跄两步倒了,他知道谢泽渊不好惹,坐在地上红着眼睛哭天喊地指挥家丁:“他推我!你们把他抓起来,揍他!” 梁婧仪定睛一看,小孩不正是睿王府与她猜拳的那个人么? 眼瞧谢泽渊脸色不好,梁婧仪火速上前挡在他身前,对听令抓谢泽渊的家丁逢迎道:“二位大哥,有话好说,这份蜜饯让给你们便是,动手伤和气。” 她阻挡冲突并非怕家丁伤了谢泽渊,而是担忧家丁和小男孩的生死。谢泽渊睚眦必较,真要惹恼他,安详死去都是轻的。 小男孩认出梁婧仪,边抽鼻子边喊的更大声:“你是西域的吴稽之谈,进我家的贼!快抓住她!” 梁婧仪纯纯大无奈住了,她上来帮忙反倒激化矛盾。梁婧仪拉着谢泽渊的衣袖冲出门:“快跑!” 恰好此时蜜饯店伙计装好一份蜜饯,谢泽渊顺手牵羊,执着的带出一袋蜜饯。家丁是练家子,跑得不慢,梁婧仪气喘吁吁跑了好久才甩掉他们。 主要也是因为家丁要保护小少爷,不敢跑出去太远,没追几条街就回去了。 梁婧仪累得瘫坐到小胡同地上,谢泽渊脸不红心不跳稳如泰山,递给她蜜饯。 梁婧仪笑了笑,她手很脏,捏着纸袋子挤出来一颗吞进嘴里,蜜糖入口即化,蜜饯鲜甜可口。 她换了几口气,主动提及道:“那小孩是睿王府的人,早上刚认识。” 梁婧仪吹了吹旁边地块,吹走灰尘后拍拍那块地方道:“坐。” 看样子是要开诚布公了。 谢泽渊倚墙而坐,凝心倾听。 “奶娘被关在睿王府是我今早才得知的消息,至于从哪得知……我不能相告。利用库房的黑箱子进入睿王府,我摸索出奶娘被关的地方,救了她。出来之后被谢显之发现了,他要杀我。” 梁婧仪停顿,仍然心有余悸,心跳微微加快。 谢泽渊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抚,温柔的时间不多,很快就挑起下面话题,问自己想知道的:“怎么逃出来的?” “不知道怎么说……就当我使了点手段,让他一想到杀了我就会心如刀绞。以此为条件,他放过我,我告诉他其中原因。和奶娘逃出来之后我搜罗附近贫苦小巷,打算把奶娘安置在那里,不易被人察觉。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为什么不让我们相见。” 这是谢泽渊最疑惑的一个点。 他更想知道见奶娘之后,梁婧仪突然疯癫到底因为什么。 大夫道她并无失心疯,只是受了惊吓。 可她怎么能受到惊吓呢? 万里无云的天,硬生生说有雷。她的痛苦、惊慌、胆怯装不出来。 梁婧仪又捏了一颗蜜饯,含在嘴里细细品尝甜味,容色落寞。 “不是不见,时机未到。” 第八十七章 它是人吗 “暗处有一双手搅弄风云,它控制天下大局,控制你和奶娘见面时机,也控制我。按照它既定的轨道走,我才能安然无恙。殿下,你能不能……先不要见奶娘?” 梁婧仪说的很为难,她知道谢泽渊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设身处地想想,如果让她放弃,她做不到。 梁婧仪不到实在没办法绝对不会求谢泽渊的,但凡有一种冲破困境的方式,她都会去尝试。 谢泽渊没犹豫多久就同意了:“如果你能回答我下一个问题,我就答应你,等你同意再见奶娘。” 梁婧仪一听有转圜余地,想也没想,点头应下。 谢泽渊侧身直视梁婧仪,正午烈光打在他浓密睫毛上,眼眸清澈见底。 梁婧仪下意识挺起腰身回应。 一般谢泽渊与她对视超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不是情动就是大事。 果不其然,谢泽渊启唇,石破天惊的话:“你口中的‘它’,是人吗?” 梁婧仪惊的心跳加快。古代不信奉牛鬼蛇神,越是眼高于顶的人,越不相信神明存在。在这个荒诞无稽纸片人世界,谢泽渊作为书中人物,聪明到主动怀疑创造他的系统存在,智慧不说天下无双,也早已凌驾众人之上。 梁婧仪劝谢泽渊改道扬州已是经历痛彻心扉的罚难,如何敢把系统的事泄露出去。抵抗谢泽渊巡视质问的凌厉目光,梁婧仪清清嗓子,做贼心虚道:“是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谢泽渊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怀疑话语真实性。 谢泽渊拿出真诚姿态与她谈条件,她还是骗了他。梁婧仪脚趾蜷曲,唾弃无能为力的自己。挤出一丝笑:“别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喜欢我。” 谢泽渊冷冷吐出四个字:“异想天开。” 安静小巷无人来往,两人沉默坐了一会儿,梁婧仪吧唧吧唧吃着蜜饯,以为这件事翻篇了。不想片刻后,谢泽渊别扭道:“你叫谢显之。” 梁婧仪怔愣须臾,蓦然记起这档子事。她当时只想活命,系统让叫她就叫了,那时候不管谁的名字她都会无意识跟着系统说出来,包括但不限于谢显之。 “那种情况下我根本不清醒,说谁的名字不做数。况且……我求过你。” 不管用。 谢泽渊不听她的,她只能央求系统,央求罪魁祸首救她。 谢泽渊确实没考虑过救她。在他看来,梁婧仪远没有十八年前真相重要。梁婧仪拦他,死不足惜。 可当梁婧仪真正生不如死,嘴里喊的却不是他的名字。那一刻,谢泽渊不知是何滋味,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抱住浑身颤抖的梁婧仪,紧紧揽入怀中。 谢泽渊仔细思考过是不是喜欢梁婧仪,答案是没有。不然他第一时间就放弃奶娘这条线路了,何须等待梁婧仪叫那一句名字? 谢泽渊否定爱意,解释为占有欲。 爱是最廉价、最无用的东西,师父为爱浑浑噩噩数十年,令谢泽渊不齿。 他不爱任何人,他要实权,要天下。 天下握在手中,何愁情爱不来。 两人说开后,关系寸进。 …… 人一旦倒霉起来,霉运是连环的。 梁婧仪一开始是想到处转转熟悉腾云城结构,出景和宫时让门槛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没走两步,又在附近宫殿看见谢萝兰。 谢萝兰坐在凉亭里,气呼呼踩掉脚下的花,她的婢女脸肿得馒头大,不知被她扇了几巴掌。 梁婧仪眼观鼻鼻观心打算绕路,谁知谢萝兰正巧瞧见她,更生气了,颐指气使直喝道:“你!过来!” 梁婧仪左右看了看,周围无旁人,装傻充愣指着自己:“公主叫我?” 谢萝兰气急:“说的就是你,给本公主滚过来!” 梁婧仪自知逃不过,暗叹一声不好,挪着小碎步走到凉亭旁边行礼。 她行礼姿势不标准,被谢萝兰逮住一通娇斥:“身为景和宫婢女,礼法不正,毫无规矩。三皇兄就是这么教你的?哦不,本公主忘了,三皇兄也是乡下来的,既然他教不会,那就由本公主亲自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谢萝兰随手将一个价值不菲的瓷茶杯扔到梁婧仪腿间,瓷杯裂开一条缝,所幸没碎。 “宫里讲究德行如一,从拿茶杯开始。” 谢萝兰让她的贴身婢女灵橙示范一遍,灵橙高肿脸颊,走到梁婧仪身边拾起杯子,左手托住茶杯底,右手食中二指与大拇指捏住小小的茶杯,其余两指翘起。 灵橙被谢萝兰打的不成人样,内心怨气发泄到梁婧仪身上,演示不到三秒,把梁婧仪一口就能闷了的小容量茶杯塞到她怀里怨声怨气道:“你试试!” 梁婧仪两头不讨好,只想早做完早回景和宫,少受点罪。有模有样学灵橙拿稳茶杯,动作标准规范。谢萝兰一时挑不出错处,气急败坏心生一计。 “女人喝茶最讲仪态,无论何时都不能失手摔掉茶杯。” 梁婧仪心道她手里这个缺口杯子就是谢萝兰摔的。 吐槽归吐槽,梁婧仪还是恭恭敬敬回答:“公主说的是。” 谢萝兰能这么说,证明她想出什么坏主意来,故意等着为难梁婧仪。梁婧仪心有准备,可当看见谢萝兰涂满丹蔻的手指拎着一壶热茶走过来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狠当属谢萝兰狠。 梁婧仪拿茶杯的手缩了缩,被谢萝兰瞪了一眼,只好伸直,手心冒细汗。 “碎几个茶杯,你就跪几个时辰!” 谢萝兰有意为难,面色狰狞地向小小的茶杯里缓缓注入热茶。 一开始隔着茶杯,梁婧仪感受不到热量。不出片刻,烫人温度随杯体渡入指腹,梁婧仪几度条件反射撒手,又生生压下疼痛,指尖看不见的地方烫的通红麻痛,伸了好一会儿的手臂酸涨。 热茶还在向外倾倒,很快溢出茶杯,热水洒了指尖和手掌,茶杯掉到地上,经受不住二次摔打,清脆一声裂开两半。 正合谢萝兰意,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个时辰。灵橙,拿杯子来!” 梁婧仪心绪难平,用袖子掩盖通红手指,不卑不亢回道:“宫里规矩森严,我做不到。不用第二个茶杯了,我就在此处跪着,直到公主满意为止。” 第八十八章 机智化解 谢萝兰不是想寻个理由罚她么,用不着那么多步骤,梁婧仪自己揽过来,省得她费心。 “跪?本公主此意是想让你学会规矩,不是让你罚跪!如此斥驳本公主好意,罪加一等!” 谢萝兰从小活在深宫,最是知道如何整治人,她把杯盘里剩下的三个茶杯一一砸碎,碎片四分五裂,指着一地碎屑,谢萝兰趾高气昂道:“不是想跪吗,跪在碎茶杯上,彰显你对本公主的诚心如何?” 梁婧仪疾首蹙额,掩在眼帘下的眸子迸射凌厉光芒。 她自认善心不是很重,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谢萝兰让她生出想要将其揉搓于掌心,然后狠狠抛到地上踩烂,最后啐一口痰淹死她。 梁婧仪许久未动,灵橙狐假虎威道:“公主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她在谢萝兰手底下受了太多罪,敢怒不敢言。每次跟着谢萝兰责罚别人时,灵橙会产生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心态,内心稍微好受些。 尤其刚刚谢萝兰心情不爽狠狠打她十几巴掌,灵橙到现在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很想找点什么释放出来,梁婧仪撞枪口上了。灵橙像之前打别的低贱宫女一样打算踹梁婧仪腰腹,面前摊着碎茶杯,她要是踹上去,梁婧仪必定控制不住身形扑倒,脸正好对准一地碎瓷片。 灵橙想的好好的,梁婧仪若划伤脸,谢萝兰心情舒畅,就不会为难她了。 事事不如人意,灵橙的脚踹到一半,空中突然伸出一只纤细手臂牢牢抓住作怪脚踝高抬,灵橙另一只脚无法维持站立,滑稽地跌倒,一屁股坐到瓷片上,害人终害己。 梁婧仪收回手,讶异地看着自己手掌,她不记得自己力气这么大。转念一想恐怕是因为雷罚的力量淬炼身体。 梁婧仪本来拦住灵橙就够了的,弄巧成拙让她自食了恶果。 多行不义必自毙。 碎瓷片把灵橙的臀部割破满地血,她弹跳三尺高,红色血液沾到瓷片上,有的瓷片深深嵌入灵橙臀部。 灵橙哭得惊天动地,她趴在地上,虚扶臀部,不敢真的碰上,边哭边道:“公主殿下……好疼,救救我啊——” 谢萝兰勾起涂着不符合年龄的红艳嘴唇,不顾灵橙痛苦蹲下身从她身体里硬生生抽出一片碎片,像是找到证据一般,嗤笑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辱灵橙!来人,给本公主把她拿下!” 她一味整治梁婧仪,不管灵橙死活。 谢萝兰在场时不允许侍卫及太监靠近,因此侍卫走过来的时间不短,给了梁婧仪解救的机会。 梁婧仪活动烫起泡的手指,虚虚攥起来,膝盖跪在冰凉地面上,骨头碰石头疼得难以附加,“原来公主殿下的婢女也会觉得疼,那为什么我疼公主便不允了呢?难道说公主只允许自己宫殿的人有疼痛知觉么,既如此,全腾云城的人不如都到公主寝宫当值吧。” 谢萝兰一开始没听出来不对劲,等侍卫左右擒住梁婧仪时,她平地一声惊雷:“所有人都去伺候公主,皇上怎么办,皇后怎么办,太子怎么办?” 谢萝兰蹙眉,嘴角笑容淡下去。 她何时说过让所有人去服侍她了? 不等谢萝兰反驳,梁婧仪继续说道:“派遣皇上身边的人服侍自己,是为不忠;父母身旁无人看守,只图一味享乐,是为不孝;贴身婢女身负重伤,却不担忧她,反而先想着惩罚旁人,是为不仁;随意殴打辱骂别人,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公主愿意当么?” 谢萝兰怒喝:“胡言乱语!” 侍卫们面面相觑,之前离得远,听不清公主和梁婧仪的对话。如此看来好似公主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激起梁婧仪拳拳爱国之心。再加上灵橙确实伤重,地上一片带血碎片,更加证实梁婧仪真实性。 谢萝兰如果把她拖下去施以杖刑,恰恰一锤定音,中了梁婧仪的计。 梁婧仪说别的还好,但她偏偏将矛头对准皇上,大齐的九五之尊。谢萝兰想动她,先得掂量掂量她说的话。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头安在身上是否受得住。 “梁婧仪,你好生伶牙俐齿!” 大齐以孝为先,光是不孝这点,谢萝兰半分奈何不了她。 从灵橙受伤后梁婧仪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局势不可控制倒向她。 “公主殿下宽宏大量,仁爱无疆,定会得百姓爱戴。”梁婧仪油腔滑调恭贺一番,寻找机会撤退,“灵橙姐姐伤势很重,以后许是要留疤,不过公主宅心仁厚,相信一定会照顾好灵橙,用不得我担心的。景和宫还有要务未完成,公主无事的话,我便退下了。” 谢萝兰没有理由留住梁婧仪,她说的每一句话天衣无缝,叫谢萝兰找不到机会刁难,只好放她离去。 她恨恨咬牙,一脚踢在灵橙身上:“废物!” 踹到灵橙屁股嵌入瓷片的地方,瓷片生生压进身体里,灵橙痛得翻了个白眼晕过去。 梁婧仪生怕路上再遇到奇葩,紧赶慢赶跑回景和宫,她的三个指节烫得鼓起来,短时间内不能大动作,能试着起包的前奏,沙沙地疼。 梁婧仪老早就明白宫廷深海里什么鱼都有,她选择进宫就不可能一帆风顺,谢萝兰是第一个,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梁婧仪打算自己消化谢萝兰的羞辱,进了侧殿翻找伤药,她的宫殿里没找到治烫伤的。 这就麻烦了。 请太医院的太医需要经过谢泽渊首肯,她又不想让谢泽渊知道。 罢了,让烫伤自然好吧。 梁婧仪准备用冷水洗洗手,没等宫女端来冷水,主殿那边又传唤她,谢泽渊叫她过去研墨。 早不研晚不研,偏偏受伤的时候研。不说能试着鼓起来将要起泡的指节,梁婧仪两只手背通红,根本掩盖不过去,传唤的人不给她拒绝机会,递完话就走了。 梁婧仪无可奈何跟去。 谢泽渊不喜欢他休憩的时候有人打扰,所以梁婧仪进主殿的机会不多,算上这次一个手掌数得过来。 主殿很安静,只有谢泽渊一个人,宫女全被遣到殿外候着。 第八十九章 争吵 梁婧仪见过谢泽渊的字,龙飞凤舞非常漂亮。谢泽渊在外人面前维持不学无术的姿态,挥毫奇丑无比。崇善皇为他请了一个国子监先生教书写字,梁婧仪进去的时候先生刚走。 主殿桌子上扑棱大片写废的宣纸,梁婧仪走近,弯腰观摩飘到地上宣纸,墨黑字体五花八门,梁婧仪揶揄道:“殿下,你写的自己能看懂么?” 国子监先生临走时布置练字作业,谢泽渊照着他的字一笔一划临摹字体。写字难看的人装好看装不出来,写得漂亮的装丑易如反掌。谢泽渊故意装出来的字真如刚学习写字的小孩子一样稚嫩青涩,比起梁婧仪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婧仪真实的字清秀飘逸,用毛笔写就差劲许多,她把握不住毛笔字的体蕴,谢泽渊写的狗爬字体和她毛笔字有的一拼。 谢泽渊打眼瞧她:“过来研墨。” 梁婧仪回来时特意换了件衣服,袖口刚好能挡住指节以上,盖过红彤彤的手掌,又恰到好处露出几根纤细手指,不显衣服长得别扭。指节也是红的,除非凑近看否则看不到指节是烫的,只会以为手指本来就是这个颜色。 她庆幸经常拒绝谢泽渊无理要求,此刻铺垫上用场了,有理有据拒绝:“崇善皇送来那么多各司其职的宫女,光说研墨就有俩人,找我做什么?” 谢泽渊沾了沾砚台里所剩无几的墨水,宣纸上挥斥方遒。他说话不疾不徐,似笑非笑道:“使唤不动你?” 梁婧仪最惧谢泽渊生气,登时妥协,颓然走到谢泽渊身边,活像个深闺怨妇。 “我话多,唯恐引殿下厌烦,去书架边研墨吧。” 梁婧仪不死心,抄起砚台就要走。 谢泽渊随意用一本兵书压住梁婧仪衣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耐心浅可见底:“坐下。” 梁婧仪心如死灰。 逃是逃不掉,与其等着谢泽渊发现,不如自己承认错误。梁婧仪力争最小损失,伸出手给谢泽渊看,软糯娇声道:“殿下,我刚刚烫伤手了,能不能不研墨了呀?” 细白娇嫩的手指红肿不堪,伤口处理不好很容易留疤。女子留疤对她以后的声誉很大。 梁婧仪两只手的烫伤面积非常大,根本不像一个人独立能烫伤的程度。 小骗子永远不说实话。 谢泽渊眼神漫不经心略过烫伤的柔荑片刻,戏谑道:“伤成这样,放烫水里泡的?” 梁婧仪心孤意怯,生怕说错什么露馅,干脆闭上嘴,也不承认也不否认,让谢泽渊猜去吧。没证据之前,梁婧仪嘴比石头硬。 “手是烫的,脸呢?” 谢泽渊随意一转,将桌上铜镜推到梁婧仪的角度。 古黄色铜镜里映衬梁婧仪清秀脸颊,同样映入眼帘的还有鼻尖一抹红。 鼻梁根一小截细微伤口冒过血,应该是谢萝兰摔茶杯是碎瓷片崩溅不小心划到鼻梁,伤口很小,几乎试不到痛感。真正看到伤口的时候,梁婧仪才试出来是有那么点微弱痛觉。 手是自己烫的,脸不能也是自己划的吧? 这不扯么? 跟谢泽渊对弈毫无胜算。 谢泽渊却是了如指掌的样子,写完一页纸放到桌沿晾着,笔头指指砚台边早已准备好的烫伤药,示意梁婧仪拿回去擦。 梁婧仪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殿下知道了?” 他让她来主殿,怕是为了拿药膏,研墨名头是对外人的幌子。 这种事梁婧仪无法诉诸于口。谢泽渊地位不稳,她就算说出来,不过徒增烦忧罢了。谢泽渊爱权势胜过她,怎么可能为她得罪当宠的公主? 谢泽渊不说话,捻起宣纸铺平,随意翻开一页兵法书本抄写。 得了,骗人当场抓包,又惹小祖宗不高兴。 梁婧仪抓着谢泽渊写字的手,发觉他不挣扎后,委屈辩解:“崇善皇那边心态未知,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照梁婧仪的性格,人若犯我百倍奉还,管对方是谁,惹她不爽一脚踹上去的常有。她向往自由,为了回家,为了谢泽渊委曲求全,进豺狼虎豹肆虐的腾云城,迁就谢显之,向谢萝兰让步,桩桩件件脱离本体背弃个性,如履薄冰地行走已是非常憋屈,她实在分不出心思探究怎么让谢泽渊心情舒畅。 何况这件事她不觉得她错了。 从头到尾一直是谢萝兰挑事,她不过自保反击几句,何错之有? 大齐权利至上,梁婧仪甚至不能对谢萝兰高声说话。 委屈的是她才对。 罪魁祸首逍遥自在,梁婧仪却只能挖空心思讨好男主,好不公平。 谢泽渊却道:“这不是你骗我的理由。” 他早就说过,无论如何不可欺瞒不可背叛,梁婧仪三天两头犯禁忌,要是姜知行敢这么做,他会毫不犹豫杀了。梁婧仪简直不识抬举。 “我该告诉殿下什么,殿下又想听什么?听我如何被谢萝兰欺压,如何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吗?还是想让我在你面前摇尾乞怜,剖开伤疤给你看看我到底怎么被她羞辱的!” 梁婧仪恼怒至极,心态越来越控制不住。 梁婧仪若孤身一人,有仇必报。但她现在是谢泽渊的人,一言一行很可能诋毁谢泽渊声誉。梁婧仪体谅谢泽渊,并非必须反击回去才肯罢休,她不提,谢泽渊不提,这件事就过去了。 但谢泽渊有意为难她似的,三番两头挑起话端。 不止这次,前几次也是,他必须让梁婧仪亲口承认错误,事情才能过去。 梁婧仪很不理解他的做法。 两人各执一词,互相心气高不肯退让。 说到最后梁婧仪委屈地鼻头酸涩,她不是一个很爱哭的人,遇到麻烦更倾向于用脑子解决,而不是眼泪。 和谢泽渊的问题脑子根本解决不了。梁婧仪的话在谢泽渊眼里如东风吹马耳,她明白谢泽渊想要的是一句隐瞒后的歉意,可梁婧仪认定她没错。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谢泽渊,谢萝兰的事告诉谢泽渊不但毫无用处,还会徒增烦忧。与其这般她不如自己消化痛苦。 谢泽渊眯起眼睛:“你跑出去让谢萝兰看见为难你,反倒是我错了?” 她何时这么说过! 梁婧仪气得大脑缺氧,胸口闷憋难受,她用力喘了几口气。人气到极致无法正常思考问题,梁婧仪气急,口不择言:“是!你干脆把我囚禁起来,让我再也不能给你添麻烦!” 第九十章 绑 梁婧仪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因为她听到谢泽渊阴阳怪气地附和道:“正有此意。” 眨眼间已然飞至梁婧仪身后,谢泽渊抽出腰间鞶带强硬反剪梁婧仪双手。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被推到床上。 谢泽渊跪坐梁婧仪脸前,攫住她的下巴,拿起枕边椭圆形玉佩塞到她嘴里。 梁婧仪人格受到侮辱,后仰脑袋疯狂反抗。 “谢泽渊你混蛋!呜……” 人是同病相怜的生物,她落得和大夫一个样后终于明白这个姿势有多么难堪。梁婧仪宁死也不愿受此屈辱,下巴被谢泽渊攥得生疼,扭动肩膀挪位置,脱离谢泽渊制裁后趁机一口咬住他的手,狠狠啃下去。 谢泽渊吃痛撒手,面色冷凝,眼眸中一瞬间存现杀机。发觉面对梁婧仪,生生忍下怒气。 梁婧仪缩到墙角,肩膀瑟瑟发抖。嘴角蹭了蹭领口抹去反抗时流出的口水,她不服输反唇相讥:“大夫想杀便杀,我想绑便绑,同样的招式,世人在你眼中有什么区别!” 谢泽渊想也未想,认真回答:“绑你用的丝绸,给你含在嘴里的是我娘留下的玉佩。你比他重要。” ? 她的重点不在大夫和她谁重要上! 谢泽渊按了按叫梁婧仪咬出血印的手,下床拿了烫伤药,强硬翻过来梁婧仪身体,在她一声声斥责里,抹开药膏轻轻涂在烫伤的指节上。 药膏温凉,抚平伤痛。 梁婧仪的脸被压在柔软被褥里,鼻尖闻到淡淡木质香调。她止不住想,谢泽渊是不是想给她抹药,恼她态度差不肯接受好意才出此下策绑起来。 鞶带丝质轻柔,手腕怎么挣都没有痛感。 谢泽渊涂完药扯掉鞶带,梁婧仪立刻翻覆身体正面朝上,起身时又被谢泽渊按着肩膀压下去。 梁婧仪凶巴巴道:“做什么!” 谢泽渊变戏法似的拿出另一瓶药,冷着脸沾了点白白的药点在梁婧仪鼻梁根伤口处。梁婧仪吃痛“嘶”了一声,“轻点。” 谢泽渊嗤笑:“你也知道疼。” 抹完药,他将药瓶丢给梁婧仪,摊开自己让梁婧仪咬出血的手掌,意图再明显不过。 梁婧仪推他手腕:“妄想。” 她坐起来要走,谢泽渊一把推倒她,固执地把药膏塞到梁婧仪手中,一本正经道:“我照顾你,你也要照顾我。世间常理。” “世间常理没有逼迫这一条。” 谢泽渊执拗道:“你咬伤的,得负责。” 梁婧仪脾气上头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我偏不!” 她发泄似的把药瓶扔回去,捶打谢泽渊肩膀:“让开!”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梁婧仪从一开始唯唯诺诺到现在时不时耍小性子,无非仗着自己感觉出来谢泽渊对她的感情变化。 谢泽渊疼惜她,愿意宠她。 他的态度转变让梁婧仪更多时候愿意展示自己真实内心,而不是别人面前的低眉顺眼。 安静半晌,谢泽渊轻声道:“听话,给你报仇。” 梁婧仪僵住,停止反抗。 她明白谢泽渊说出这句话需要付出多大代价,代表谢泽渊隐藏起来的实力可能会被发现,十八年卧薪尝胆功亏一篑。 比起欢喜,来得更快的是愧疚。 谢萝兰和梁婧仪的事从头到尾没有谢泽渊参与,她却因为种种原因硬是把谢泽渊扯进来,给他安上一个罪名。 梁婧仪吃硬更吃软,谢泽渊跟她犟两句,她或许会反击,但谢泽渊一心为她,梁婧仪毫无抵抗之力,乖乖投降。 “不用,本来不告诉你就是不想给你添乱。” 梁婧仪最后还是屈服了,拾起药膏给谢泽渊抹药。指腹下是她咬出的牙印,梁婧仪下了死手,咬痕深重。 她刚要道歉,抬头对上谢泽渊坦然目光,他眼中有毋庸置疑的决断。 谢泽渊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受委屈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梁婧仪原先委屈自己消化消化就过去了,和谢泽渊谈话逼急了才忍不住酸鼻子,居然叫他细心察觉。 梁婧仪被谢泽渊几句话感动得一塌糊涂,什么委屈什么生气,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殿下,我和谢萝兰之间的事我能自己想办法,你不要插手。” 她不想拖累谢泽渊。 “后宫捧高踩低,你没有办法。” 谢泽渊深知她性子,死也不受人恩惠。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但互相太过了解,正因如此他知道梁婧仪心里难受不肯表现出来,打碎牙往肚子吞。 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不是别人,你可以依靠我。” 谢泽渊对梁婧仪的好远远大过所有人,他不可避免地喜欢梁婧仪。谢泽渊很聪明,他察觉到了内心变化,却不肯承认。他把偏袒当作梁婧仪帮他的报酬,自若面对心动时的无措。 有人做靠山的感觉真的很好。梁婧仪被谢萝兰怎么责难都没哭,到谢泽渊这里反而委屈得眼睛通红。 谢泽渊第一次没有算计,诚恳献出怀抱,将梁婧仪拥入怀中。梁婧仪埋入他颈窝,两颗珍珠不争气地落下,砸湿谢泽渊肩头。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 只听闷闷的声音道:“谢泽渊,我需要你。” 姜知行站在主殿窗外,这个地方正好可以瞧见梁婧仪软糯身体被谢泽渊揉进怀里。微微挑了下眉,他不是故意偷看的。 姜知行回头,跟身后偷翻进景和宫的白无崖嘲讽道:“谢泽渊美人在怀,恐怕没时间听你汇报千山阁消息,过后再来吧。” 他对白无崖永远没有好脸色。 不杀白无崖难解心头之恨,姜知行自知打不过他。他需等,等一个合适时机,待白无崖身负重伤之时,才是他出手之日。 杀手隐匿黑暗,只要能杀他,姜知行有的是时间耗下去。 白无崖何尝看不出姜知行的心思,他是个直肠子,向来不怕得罪人,有事说事:“慕容琴死不足惜,你活有余罪。等殿下不需要你的时候,就是千山阁诛你之时。珍惜活着的机会,先生不让我杀你,不要自讨苦吃。” 姜知行目眦欲裂,手指咯嘣作响:“你!” 争吵声传入梁婧仪耳中,她不好意思地挪动身体,被谢泽渊大手由后脖颈向腰腹抚顺,安心躺在他怀里,吸取令人定神的气息。 谢泽渊剜了眼窗外,姜知行只得忍着怒气低眉噤声。白无崖同样敛去杀意,候在窗前。 第九十一章 处罚 “哪来的纸条?” 惠妃捏着宫女呈递过来叠成方块的纸条,眉心微微隆起。 贴身婢女毫无头绪,将事件原原本本汇报:“启禀娘娘,混在饭菜里带进来的。奴婢看到时宫廷厨长已经走了。” 另一个宫女替惠妃挽起头发,她跟着惠妃七八个年头有了,见证她曾经得宠时高不可攀的模样,也习惯了默默无闻时那些人的嘴脸,猜测道:“是不是近日讨好娘娘的人不得门路,所以出此下策?” 惠妃指腹摩挲纸条,却道:“未必。” 纸条并非滑顺品质,用的宣纸明显下乘,不像是谁邀请她时拿得出手的,除非…… 是那个人。 “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暂时不需要人伺候。” 几个宫女应声退下。 偌大宫殿只剩惠妃一个人,她深深盯着手中纸条看了很久,指节带着金色护甲套,费力剥开纸条,里面套娃一样包着更小的方块纸。纸条写了一行字,字体经过手动加工,横平竖直很是板正,实在无法分辨原主写字怎样,宣纸也是宫中随处可见的,递纸条的人很聪明,杜绝一丝一毫让惠妃察觉他身份的可能性。 宣纸上乍一看字体呆板,传达的信息却足够引起惊天骇浪—— 毒药自用,嫁祸静柔。 静柔,当今大齐四公主谢萝兰的封号。 惠妃阴鹫眼神像是要把纸条盯穿,深深吸气,华贵用护甲套颤抖着将纸条撕干净,一并融入蜡灯。 那人给她荣华富贵,如今要她还恩。 栽赃陷害静柔公主,一旦东窗事发,不是打入冷宫那么简单,她全家都会受到牵连。可扪心自问,就算不打击报复谢萝兰,皇后会放过她吗? 惠妃安排在皇后身边的暗线传来消息,过了太后寿宴,皇后马上要对她动手,时间所剩无几了。 那人是吃准了她不甘被动的性子,拿她做趁手利器膺惩皇后,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自从上了谢泽渊的贼船,惠妃就没有退路可言。 不按纸条上写的来,等皇后出手她必死无疑。不如放手一搏,与母仪天下的皇后争一争这凤冠。 惠妃表面温吞,真正打定主意后做事雷厉风行。她自化妆盒中翻找出前几日升宫阶时谢萝兰象征性送来的祝贺礼——一瓶凝肌露。 她打开纸条里掉出来的方块纸,纸里平铺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 惠妃咬咬牙,狠心将所有粉末倒进凝肌露里,用小锥子搅拌均匀,如法炮制火烧方块纸毁尸灭迹。做完一切,她瘫坐在木板凳上,搭筑心理建设。 女人一旦失去容貌,下半辈子就算是毁了,尤其深宫中的女子。皇帝后宫三千,何须雨露均沾,有时因宫里龌龊丑事死几个人,可能都传不到皇帝耳中,过不了几天新的秀女搬到她们生前寝殿继续居住,日复一日等待皇上传唤。 惠妃正得恩宠,她若有个什么事,自然是瞒不住的。她本性狡诈多情,入宫年月磨灭惠妃心性,将她变成不争不抢顺其自然的性子,外人面前心态寡淡。 这样的惠妃,当真受了伤害,无人会怀疑她自导自演。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惠妃眼一闭心一横,抠出黏糊糊的凝肌露抹在脸上。 坤宁宫。 皇后处理太后寿诞大大小小的事务,身边最得力的侍女附在耳边轻声道:“娘娘,都打点好了,太后寿诞过后定要那惠妃身败名裂。” 皇后闻言莞尔一笑,不动声色道:“动作利索点,别让人发现端倪。” “是。” 侍女退下时,和匆匆赶过来的小太监撞个满怀。侍女不满的眉头还没皱起来,认出太监是崇善皇身边的人,连忙露出笑意。小太监不等她说什么,应接不暇赶到皇后身边,急得满头大汗,顾不得大喘气,慌张道:“皇后娘娘,不好了!惠妃娘娘的脸被公主送去的凝肌露毁了!” 皇后“砰”地站起来,打扮精致的脸片刻狰狞,难以置信道:“什么!” “皇上怒气冲冲,叫您和公主去春雨宫问责!娘娘还是抓紧去吧,待晚了皇上恐怕更……” 小太监后面的话没说出来,皇上喜怒无常,伺候久了的人都知道惹怒九五之尊是什么后果。 谁也不想变成化坟场一具尸骨。 皇后顾不得仪态,慌忙去往春雨宫。 她教出来的女儿她最清楚,谢萝兰见人不爽极有可能做出毁人容貌的事。她却是恼恨谢萝兰不能做的干净点,让人抓住了把柄。 皇后到春雨宫的时候,谢萝兰已然候在那里。崇善皇平日最宠爱这个女儿,现下怒火中烧,舐犊情深全部抛到九霄云外。春雨宫殿外青石板阶坚硬如铁,他让谢萝兰跪在石阶上认错。 惠妃被崇善皇拥在怀里,脸上遮着一层纱布,纱布透光,隐约可见脸上大片红痘横生,甚是可怖。 谢萝兰未曾做的事情自是委屈至极,不情不愿跪在青石板上,她何时受过此等委屈,娇嫩膝盖硌得生疼,不用想也知道发红破皮了。 谢萝兰疼到眼泪汪汪,憋屈道:“儿臣没往凝肌露里下毒,父皇不能主观臆断,儿臣冤枉!” 皇后眼见谢萝兰不肯认错惹得崇善皇火冒三丈,顾不得仪态大步流星走到谢萝兰身边,跪在她身前苦口婆心劝说:“皇上,静柔温婉贤淑,断然不会做这种下等事的,还请皇上明鉴!” 皇后母仪天下,谢萝兰是崇善皇心头肉,她们两个崇善皇不会太过责难。但这次她们做的太过,竟将主意打到自己蕙质兰心的爱妃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任由谢萝兰放肆,后宫还有规章吗? 崇善皇从没想过这件事不是谢萝兰做的,她以前“劣迹斑斑”,杀人放毒无一不做,崇善皇只当她小孩子脾气放任不管。这次说是谢萝兰做的,他完全相信谢萝兰干得出来。 “以往纵容你杀几个宫女,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现在居然越来越过分,竟将主意打到爱妃头上,朕看你是缺乏管教!罚你一月禁闭,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皇后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崇善皇见皇后还要为这个逆女求饶,怒火直冲脑门,疾声厉色道:“凡是为她求饶者,同罪论处!” 惠妃隐在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几年拉锯,她终于在和皇后对弈上扳回一局。 第九十二章 年轻男子的秘密 “父皇,儿臣没做过!父皇大可去查,儿臣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惧调查。” 谢萝兰情绪激动,奈何此前嚣张跋扈无恶不作,一经栽赃,有口也难辩。 “够了。”皇后跟着崇善皇多年,最懂他一言一行的心思,谢萝兰的辩解让他明显不耐烦,皇后低眉斥责,“还不回去面壁思过!” 谢萝兰出乎意料看着皇后,眼底写满震惊:“母后,连你也不信我?” 她没做过的事情为何要承认! 皇后使了个眼色,加重语气:“回去!” 谢萝兰料想皇后有话要说,而且父皇母后明显不占她这边,只得憋屈认下:“儿臣遵命。” 谢萝兰领罚退下,皇后替她说了几句体己话,仪态大方向惠妃认了错:“云妹妹费心了,本宫回去一定说说罗兰这孩子。” 惠妃付之一笑,都是千年老狐狸,她何尝不明白皇后所想? 崇善皇再怎么宠爱谢萝兰,火气大了也同样责罚。皇后支走谢萝兰,她不好继续说教,崇善皇眼不见为净,自然而然消气,日后总会记起女儿的好。而她区区妃子,怎么比得过崇善皇唯一女儿? 帝王新鲜劲过去,皇后有的是办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之前那些受宠妃子莫名其妙香消玉殒,说和皇后一点关系没有,惠妃是不信的。 皇后告退后,崇善皇放开搂着惠妃的手,踢了脚惶恐跪拜的太医,恶声恶气道:“爱妃的脸可有把握治好?” 太医硬生生挨了崇善皇一脚,腆着老脸将身体往他脚下挪动,让崇善皇踢得更舒服,嘴角咧到耳根,厚脸皮笑道:“皇上放心,凝肌霜里只是普通毒素,不出三日,定还皇上一个国色天香的贵妃娘娘。” 太医身后跪着一个背医箱的年轻男子,脸颊滑嫩堪比女子,闻言秀气眼眸中尽是鄙夷。 听到太医许诺,崇善皇总算把心放到肚子里,他不想整日看见一个满脸红痘的贵妃,睡觉倒胃口。 “爱妃最近少食辛辣。朕事务繁忙,过几日再来看你。” 他确实宠惠妃,宠的是风情多姿的惠妃,而不是丑八怪。如果惠妃不能恢复如初,他随时可以抛弃。 惠妃攥紧手心绢帕,笑意盈盈道:“恭送皇上。” 崇善皇大步离开春雨宫,守在殿外的太监李建迅速跟上,离春雨宫有些距离了才问道:“皇上,要不要找人查查惠妃?” 谢萝兰那样子委屈至极,不像装出来的。而且下的又不是什么致命毒药,没必要死不承认,为此顶撞崇善皇,根本得不偿失。 惠妃本性纯良,也不像装的,可真难办。 崇善皇摆摆手:“静柔这孩子狂妄自大,借此机会整治她脾气甚好。不管是谁栽赃陷害,亦或真正静柔所为,朕目的达到,是谁有什么所谓?” 李建恭维道:“皇上所言甚是。” …… 回到坤宁宫,谢萝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伏在皇后大腿上哭得伤心,断断续续哽咽道:“这次真的不关儿臣的事,父皇为何不肯相信,呜呜……” 皇后恨铁不成钢,指节点点谢萝兰额头:“也怪你毫无防备,送什么不好偏送凝肌露,给别人抓你把柄的机会!说来奇怪,惠妃与你无冤无仇,不至于顶着巨大风险栽赃你……萝兰,你近日可有得罪他人?” 谢萝兰胡乱抹了把眼泪,仔细想想:“没有。明日就是太后寿诞,儿臣不敢惹事。” 至于羞辱梁婧仪的事,谢萝兰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对谢萝兰而言,梁婧仪只是跳梁小丑而已,入不得她的眼。梁婧仪没有报复她的实力,是以谢萝兰没当回事。 殊不知她落得这般境地,正是辱骂梁婧仪带来的后果。 …… “一日三次涂抹伤患处,忌辛辣油腻,不出三日便可好全。惠妃娘娘无须担忧。” 太医身边年轻男子中规中矩诉明情况,放下两个白药瓶。比起太医院那些对上奉承攀附对下压制欺踩的老太医,这个年轻的太医不卑不亢,引起惠妃兴趣,多嘴问了一句:“本宫以前不曾见过你,新来的?” 叫崇善皇踢过一脚的老太医生怕男子说错话,趁他开口之前连忙补上:“禀告娘娘,他是太医院新招的医师,医药一途天赋异禀,性子冲了些,有得罪娘娘的地方还请见谅。” “怕甚,本宫喜欢他的性子,日后换药由他负责吧。” 老太医为难道:“这……不合规矩,唯恐他笨手笨脚伤及贵妃。” 后宫地位崇高的妃子一般由行医岁龄大的太医看病,年轻的不懂规矩,看错诊可能性比老太医大,太医院从不派年龄小的太医去往各个宫殿。 况且年轻男子有个秘密,事关重大,老太医不敢轻易定夺。 惠妃揉捏太阳穴,头疼道:“本宫的话不好使?” 她在后宫默默无闻的日子里见识多冷眼,荣华富贵加身后再不愿处处勾心谄媚,年轻男子淡如水的性格很是符合她的要求。 年轻男子可无可不无道:“微臣遵命。” 惠妃对付皇后用尽心神,头痛挥手道:“本宫要休息,你们先退下吧。” 两人道:“微臣告退。” 年轻男子出了春雨宫后健步如飞,走路姿态蹦蹦跳跳,一点也不似在春雨宫里稳重性格。 老太医四处张望,做贼般把年轻男子拽到一处假山后,左手心拍打右手背,愁眉苦脸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究竟要干什么!快回家吧,左相要是知道你又女扮男装来太医院,那可要拿我们这些老头子开刀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小祖宗你体谅体谅我行吗!” 年轻男子拽了拽老太医花白胡须,声音是纤细女子音色,开怀乐道:“高伯伯,你都多大了还上有老,不合适吧?” “亏得我研究出来一套延年益寿健体操,我老娘练习之后,活到八十依旧精神抖擞!”老太医炫耀一顿,忽然想起自己真正目的,第无数次耳提面命道,“不对,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回去之后我就禀告左相大人,立刻马上把你领回去……” 第九十三章 到处交朋友 “高伯伯,惠妃钦点我为她换药。你说第二天去的太医不是我,惠妃会如何处罚你呢?” “你!你你你,我就说你喜研疑难杂症,怎么突然答应惠妃干天天来给她换药的枯燥活,好小子!搁这算计我!” 高太医差点没被她气死,这下犯了难,到底该不该向左相汇报他家小孙女偷跑入太医院的事。 一头是左相,一头是刚得宠的惠妃。 左相稳居高位,势力庞大,反观惠妃不会永远盛宠不衰。可不告诉左相,他可能一辈子蒙在鼓里,这倒还好,难办的是把小祖宗送回家,惠妃换了太医,第二天就会知道。 惠妃如今风头无两,万万不可得罪。高太医左右为难时,小祖宗发话了:“今天还有没有出勤?” 高太医正烦着,下意识回答:“景和宫三殿下传唤,听说他家婢女烫伤了,伤药不管用,传太医院去给看看。” “我去吧,您老好好歇着。” 高太医回过神来:“绝对不允许!小祖宗你给我站住,当初咱们说好看完惠妃病症就送你回相府的,你别跑!沈梧枝!沈梧枝——” 他喊破嗓子。 沈梧枝上蹿下跳溜得极快,高太医老胳膊老腿追了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找个块干净的石板阶坐下休息,破罐子破摔地想,随她去吧。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小祖宗千万不要被人看破女子身。 传到左相那里,他的老脑袋可长不到头上了! 沈梧枝不同任何世家女子,她沉迷药理,闲得没事偏爱跑太医院,跟德高望重的老太医求学。她一开始女扮男装考进太医院,从学童向上爬,马上转正成合格太医时,左相亲自驾临太医院扭着沈梧枝耳朵提溜回家,灭了她的悬壶济世梦。 沈梧枝不服输,趁左相瞌睡震天响时一次次跑进太医院。后来左相学聪明了,我管不住你,太医院还管不住你么?他命令太医院太医但凡见到沈梧枝,务必将她送回相府,违令者杖责二十。 二十杖打下去,屁股能裂开四瓣! 太医院“弱不禁风”只会问诊的老头子慌了,谁还敢包庇沈梧枝? 有时连太医院的门都没进,沈梧枝就被扫洒门童拿着扫帚拍瘟疫似的拍出去。被请回相府次数多了,沈梧枝发现有个好说话的——大冤种高太医。从此天天早上蹲守高太医家门口,威逼利诱带自己进太医院,缠得高太医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太医院的人不肯教沈梧枝医术,她就自己看医书,问诊实践。惠妃是第一百零四个病人。 沈梧枝站在景和宫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边记载边呢喃道:“第一百零五个,地点景和宫。” “太医院的?” 姜知行见景和宫外人影鬼鬼祟祟写东西,走上前看是个身材娇小的青年才俊,背着医药箱。他记得谢泽渊确实传唤过太医院,没想到来了个毛头小子。 沈梧枝手忙脚乱收起本子,声音切换到男性音色:“啊,是是是,请问是谁烫伤了?” 姜知行上下打量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女的?” 平地一声雷,把沈梧枝脑袋炸开花。 她惊呆了,头次有人见第一面就把她看穿。沈梧枝苦哈哈无力反驳:“什么……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姜知行看家本领就是易容,沈梧枝劣质装扮技巧难不倒他。他揭穿沈梧枝女扮男装后没有洋洋得意,千山阁书院成绩最烂的弟子比沈梧枝强了十万八千里,拆穿沈梧枝的烂装扮他没什么可自得的,只要伤害不到谢泽渊,放头猪进景和宫姜知行都无所谓,懒洋洋道:“跟我来。” 沈梧枝还沉浸在被揭发的世界无法自拔,幸亏姜知行没兴趣告发,她还可以再瞒一会儿,晚点回相府。 沈梧枝跟随姜知行进入景和宫偏殿。 再过一日太后寿宴,有了前车之鉴,梁婧仪没再出门,也不让有男主光环易惹事的谢泽渊出去。她刚吃完饭后甜点,闲来无事叫谢泽渊念书给她听。 谢泽渊十分不愿,敷衍翻开一页歌颂前朝皇帝英姿的小书,一板一眼念给梁婧仪。音色干净澄澈,有如夏日潺水,听者徜徉凉爽山河间,浑身毛孔舒张。虽无起伏,却娓娓动听。 念至一半,姜知行敲敲殿门打断谢泽渊念书,颔首道:“太医院来人。” 谢泽渊如蒙大赦,合上书的速度极快,手掌挥出残影,有了合适理由拒绝读小人书:“你先看看手。” 他起身要走,转头被沈梧枝挡住去路,皱起眉头。 沈梧枝满眼星星,看谢泽渊的眼神发光。她之所以听闻景和宫问诊跑这么快的原因除了躲避高太医,还有一个就是崇拜谢泽渊。 沈梧枝与戚报春世仇,代代水火不容,听说戚报春对三皇子一见钟情,传说中的三皇子对此无动于衷,甚至在练武场力压众人夺魁,啪啪打脸戚报春,沈梧枝听得那叫一个爽,恨不得把谢泽渊供起来。 沈梧枝小迷妹见英雄,激动地手舞足蹈:“俊杰,我们交个朋友吧!” 梁婧仪噗嗤笑出声。 如果说起初她有点疑惑沈梧枝走路姿态与身材很奇怪,那么现在她完全有理由怀疑她是个女的。 不止身体形态,语气语调也像。让她最后盖棺定论的是姜知行。 姜知行对她点头,认可梁婧仪想法。大易容家都点头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泽渊眉眼无情:“让开。” 沈梧枝撇撇嘴。原来三皇子不止对戚报春无情,所有人都一样。 梁婧仪趴在床上,被子裹住身体,只露出肩膀往上,手肘撑住身体,搭在床沿的手掌烫出水泡,红肿得厉害。闺阁女子早就哭得稀里哗啦,梁婧仪却不以为意,言笑晏晏道:“别这么扫兴嘛,人家诚心诚意和你交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 沈梧枝看不惯闺阁女子娇气,她习医术已久,一眼便知烫伤严重,梁婧仪跟没事人似的,还分出心神替她说话。 好人,绝对的好人。 好人一生平安! 沈梧枝对梁婧仪抱拳,豪气道:“美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梁婧仪让她逗得喜笑颜开,忽然感觉枯燥宫廷不是那么无聊了。 谢泽渊不动声色盯着沈梧枝:“你叫她什么?” 第九十四章 谢显之与皇后 沈梧枝不明所以,叫梁婧仪美人有错么?美人是夸人的词吧,她没骂人吧,怎么三皇子脸色阴沉的好像要抹她脖子? 就是说,她应该怎么回答? 沈梧枝从小到大活得潇洒,从未惧怕过谁。谢泽渊如有实质的阴沉眸子令她徒生胆寒,和谢泽渊对视比禁止她学医还要可怕,沈梧枝忌惮缩缩脖子,局促换了种说法:“兄台,我叫她兄台。” 好端端的非要把梁婧仪说成男的,谢泽渊才肯收回逼迫十足的威压。 谢泽渊道:“王运,叫太医院换一个年老的女太医过来。” 他的重音不在“女”字,而在“年老”上,显然已经发现沈梧枝身份。 姜知行唯命是从:“是。” “等等,你们一个个怎么发现我女扮男装的?” 她装了好几年都没人发现,一进景和宫,全都发现了。 沈梧枝话没说完,姜知行横拦在她面前,一条手臂指向门口:“请。” 沈梧枝眼见不好,抱着药箱坐到地上,挤出几滴泪耍赖道:“我不能回去,你们得收留我。太医院有考核,凡是被退回的太医要回炉重造,我才不要继续当药童。” 她要是回去一准被高太医送回冷冰冰的相府,再被关禁闭,沈梧枝没个三天五日出不来,她誓死扞卫梦想与尊严,坚决贯彻耍赖本领。 梁婧仪促狭一笑,平淡语气最是语出惊人:“你不是太医吧。” 沈梧枝震惊了,她来一趟景和宫颠覆三观,瞠目结舌道:“好家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们都是魔鬼吧!” “太医院的人不会女扮男装,也没有底气在腾云城撒泼打滚。我猜你是某个王公世家热爱医理的小姐。” 沈梧枝哑口无言。 完全正确。 “我是左相府的,你们不要把我送回太医院。外祖父要是知道我偷跑出来不会饶过我。我就是想学习医术,有那么难吗……” 沈梧枝实话实说,争取宽大处理。 左相? 梁婧仪感觉这个职位有些耳熟。 谢泽渊道:“睿王和你什么关系?” 沈梧枝无谓道:“他是我表哥。” 轮到梁婧仪迷惑,她半知半解道:“谢显之生母是左相之女?” 梁婧仪记得银杏树下谢显之醉酒凄凉无助地叫母妃,想来念的是亲生母亲。 “是啊,你不知道?” 这不是宫廷秘闻,谢显之和皇后的事人尽皆知,沈梧枝诧异过后一五一十告诉梁婧仪:“很早以前的事了。表哥母妃封号淑妃,那时候外祖父还是个小官,所以淑妃娘娘无权无势。她去世后,无子的皇后把表哥过继到自己膝下,算得上各取所需。后来外祖父升官左相,表哥有了依靠,不再需要皇后……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关系很好,只是权力上不再需要。” 沈梧枝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临了找补一下。 “原来如此。” 梁婧仪总算明白谢显之为何不喜皇后了。 自己母亲尸骨未寒,被另一个女人抢过去当儿子,换谁谁乐意? 沈梧枝离凶巴巴的谢泽渊远点距离,找偏殿里最好说话的梁婧仪求情,苦哈哈道:“我都有问必答了,能不能让我给你看诊啊,小本本记录完第一百零五个病人不能改的。” 梁婧仪很喜欢她,看了眼谢泽渊,后者没反应。不发表看法就是默认,梁婧仪欣然同意。 “别坐着了,地上凉。” 她下床扶起沈梧枝,将自己烫红的手伸出来,自若道:“伤的不重。” 谢泽渊抹的药挺管用的,起码手掌不那么红了。他却对药效不满意,大惊小怪请来太医。 沈梧枝小心翼翼让梁婧仪的手心搭在自己手背上,慎重观察烫伤。一旦牵扯医药,沈梧枝神情严肃认真,少顷不悦道:“还说不重,一只手就那么大点地方,你能烫出来三四个泡,该说你人才!” 她从随身药箱里翻找出一瓶贴红标签的小药瓶,一丝不苟地涂抹均匀细致:“这个药有去疤作用,涂上之后小心些,过个两三天就好了。” 沈梧枝涂抹药膏的手法比谢泽渊轻柔细致,梁婧仪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谢谢。” “不用谢。还是兄台好,看完诊会感谢我,不像某些……唉。” 梁婧仪哭笑不得:“别叫我兄台。梁婧仪,叫我婧仪吧。” “沈梧枝,梧桐的梧,枝叶的枝。我在世家里边说得上几句话,婧仪有事找我,我护着你。” 沈梧枝说交朋友那是真交,掏心窝子交。 梁婧仪笑弯了眼,点点头。 沈梧枝是这个世界第一个跟她交朋友的人,梁婧仪感受到非同寻常的温暖。 她好奇道:“梧枝,你刚刚说不像某些什么?” 沈梧枝的嘴巴像大漏勺,哪里需要往哪漏,“啧”了声,侃侃而谈:“很多宫里贵人都这样,仗着自己厉害不把人当人看。就比如那个静柔公主,天天胡作非为。这不今天遭报应了,她把毒药下到圣上最近新宠幸的惠妃头上,纯纯送人头,让惠妃逮着告御状,活该!再让她欺负别人!” 梁婧仪挑了下眉,望向谢泽渊。 谢泽渊坦然面对,仿佛毫不知情。 沈梧枝忽而住嘴,发觉又说多了,懊恼轻扇自己嘴巴,自言自语道:“祸从口出,阿弥陀佛。” “不说了不说了,我下午有个诊,再见。” 沈梧枝生怕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大事惹火上身,提着大医药箱子火急火燎赶出门,一溜烟跑没影了。 梁婧仪目送她离开,心情极好地用臂膀卡住谢泽渊脖子压到与自己齐平,调侃道:“行啊谢泽渊,闷头干大事。我怎么不知道惠妃的事,嗯?” 谢泽渊很不喜欢这个动作,下意识把梁婧仪丢出去。脑子比动作快,想到梁婧仪手受伤,他忍着气顺从她的动作低下头。 他道:“惠妃行为与我无关。” 梁婧仪不信:“一点关系也没有?” 谢泽渊声音低了两个度:“……有点。” 他颤动的鸦睫泄露内心不安,梁婧仪很爱谢泽渊害怕被戳穿心思的可爱表情,笑道:“不怕惠妃不答应?” 惠妃是个摇摆不定的棋子,外界干扰因素太多。但梁婧仪信谢泽渊,他从不下险招。 谢泽渊心中有数:“她没得选。” 惠妃从答应见谢泽渊的第一面开始,已经牢牢被他握在手心了。她有欲望,有想保护的人,就不可能屈居人下。 姜知行眼神在他们之间反复横跳,屋里明显没有他待的地方,无声无息退下。 偏殿只剩两个人。 梁婧仪望着谢泽渊惊为天人的侧颜,忽然心跳加快,情愫萌生。 她低低地脱口而出一句话。 谢泽渊眨了眨眼,似是没听清,紧盯梁婧仪眸子:“再说一遍。” 第九十五章 寿诞开始 梁婧仪说完就后悔了。 他们本来姿势是梁婧仪禁锢谢泽渊,由于梁婧仪说的那句话底气不足,手臂无声落下。谢泽渊顺势起身,压迫力十足地将梁婧仪逼至桌角,两只手放在她身后的桌子上,半环抱住,虽说身体没接触,但姿势暧昧。 谢泽渊可以说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面容绝美无死角。两人几乎鼻尖贴鼻尖,呼吸缠绕在一起。谢泽渊喉结滚动,专一注视梁婧仪,他没说话,眸光却好似在催促梁婧仪说下去。 梁婧仪退无可退,不自在道:“我说我也没得选。” “后一句。” 谢泽渊屏住呼吸。 梁婧仪不肯说,嘟囔道:“你明明听到了。” 感受到周围气压下降,谢泽渊的钳制令她无处遁形。他颤动的睫毛仿佛在刷刮她的脸颊,除非如此梁婧仪无法解释她红脸的缘由。 梁婧仪迫不得已说出后半句话:“我必然会喜欢你。” 如果没有系统,梁婧仪不一定会选择谢泽渊。他们性格截然不同,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好比太阳与月亮,他们此生大概不会相见。 世上没有如果,她来到谢泽渊身边,命运轮盘转动,注定此生纠缠。 就算系统消失,梁婧仪也没有退路。 梁婧仪不是第一次承认喜欢他,可是唯有这次,谢泽渊真真切切感受得到她口中的“喜欢”。梁婧仪被交缠温热的呼吸刺激得头脑发热,心跳如擂鼓。 谢泽渊收牢手臂,琥珀色瞳孔全然映澈梁婧仪的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现在心情怎样,他描述不出来。 很奇怪的感觉,血液沸腾,心脏被一只大手揪住,手掌连接在梁婧仪身上,随她喜怒哀乐而牵动。 谢泽渊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或许开口会泄露内心情感,或许口不择言。 他抱住她,额头轻轻抵在梁婧仪肩头,室内寂静可闻呼吸。 “你有想对我说的吗?” 梁婧仪想知道谢泽渊什么看法,才好对症下药。 谢泽渊静了静,忽然松开手,漂亮的瞳孔冷淡无光。梁婧仪的话像一盆冷水陡然浇下,令他恢复清醒神智。谢泽渊既然选择艰险道路,不能回应她,不能喜欢她。儿女情长只会阻碍他复仇,谢泽渊漠然道:“收起你的小心思,别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 梁婧仪懵懂。 她说错什么了吗? 以前她闹谢泽渊会给出回应,梁婧仪以为他会说“那就永远喜欢我,不准看别人”,他的占有欲梁婧仪不是没见过。 奇怪的是这次她分明试出谢泽渊情难自禁,他却明明确确拒绝。 梁婧仪半信半疑打开好感度面板,38%没错啊! 男人心海底针。 “好吧,不喜欢你就是。” 梁婧仪顺从答应,先糊弄住谢泽渊。 谢泽渊表情一滞,神色更冷。 地理位置偏僻的景和宫外争吵不休,声音之大,传到偏殿梁婧仪耳中。 两道声音都很熟悉,一个是刚走没多久的沈梧枝装成男人的声音,另一个…… “白无崖?” 梁婧仪与谢泽渊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不可思议。 白无崖和沈梧枝吵起来了,奇幻得很。 沈梧枝走出景和宫后不久遇见例行巡视的白无崖,她医术出身,鼻尖闻到白无崖身上有血腥味。路过身边时出其不意扯开他袖子,果然小臂有一道伤口。 秉持医者仁心,为了方便包扎,沈梧枝生拉硬拽把白无崖弄到景和宫,“身上有伤就得包扎,放任不管伤口容易感染。” 白无崖自然看得出沈梧枝身份不简单,他现在的身份是副统领,地位不高,很多人不能得罪。沈梧枝拉他臂膀时无法躲闪,冷言:“不必。” 沈梧枝哪肯听他的,按着白无崖肩膀逼坐至石板凳。 梁婧仪走至身前看戏:“你们这是?” “借景和宫一用。这位将士受了伤,我得给他包扎。” 沈梧枝见不得任何人在她面前受伤生病,励志拯救天下。 白无崖和谢泽渊假装不认识,尊敬叫了声“三殿下”。 谢泽渊颔首。 白无崖向来冷静自持,梁婧仪头次见他吃瘪,板正坐着,从容赴死的样子笑得梁婧仪前仰后合。 沈梧枝边从药箱里拿出来要用的药和纱布边好奇道:“笑什么?” 梁婧仪揶揄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厉害。统领大人生得一副不好说话的模子,还挺听你话。” 白无崖冷咳,浑身不自在。 梁婧仪心底笑得更欢。 她瞧着沈梧枝和白无崖的互动……按照剧情发展,他俩不会是一对吧? 救死扶伤医师与心狠手辣杀手。 啧啧。 梁婧仪脑补了虐恋情深大戏。 沈梧枝为包扎好伤口,细心系了个蝴蝶结形状,拍拍白无崖肩膀:“伤口不可沾水。” 白无崖沉默片刻:“……多谢。” 梁婧仪啧啧称奇。 问世间情为何物,真乃一物降一物。 谢泽渊和白无崖性子都冷,但谢泽渊起码会装可怜,白无崖不会,他是什么样就表现出来什么样,如此冷淡的人,居然有天能从他嘴里听到谢谢。 梁婧仪心道:他俩有戏。 人还没表现,梁婧仪先磕为敬。 沈梧枝豪爽笑道:“不用客气,我先走了。三殿下,婧仪,太后寿宴见。” 梁婧仪笑眯眯回:“嗯,回见。” 沈梧枝又跟白无崖说道:“萧郎,保护好自己,受伤就去太医院找我或者别的太医,不及时处理伤口会发炎。” 萧郎代表对男子美貌的认可。 白无崖顿了顿,没回。 第二日太后寿宴,腾云城里张灯结彩,随处摆放佛像,凡见佛像者需弯腰行礼。 太后慈祥和善,深得民心。听说西域使臣慕名来访,大齐为展国威,更加重视这次寿宴,寿诞华而不奢。 看得出崇善皇很是喜欢失而复得的儿子,一大早就派人送来了几套华贵衣物,贡谢泽渊挑选。 谢泽渊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他随手挑了一套穿起来不费劲的黑金色衣袍,肩宽腰窄,十分俊秀。 梁婧仪搬出来拆成三部分形似烂木头的自行车,偷摸放回主殿。 谢泽渊对外称诞礼是木雕鹦鹉,无人知晓自行车存在。献上寿礼前需藏着。 第九十六章 玉扳指 太后寿诞大赦天下,王公贵族鱼贯腾云城,宫廷里随便一个人拿出去都是能在大齐抖三抖的人物。 谢泽渊同其余几位皇子要先去给太后拜礼,梁婧仪见他和姜知行说了几句话,两人很快就走了,他们方向不同,姜知行带着藏自行车的包裹偷溜出去不见踪影。至于木雕鹦鹉,谢泽渊动静很大地令五个宫女一起装去寿宴台掩人耳目。 梁婧仪趁他们都走了,才悠然自得出景和宫。 她今天有个任务,不是谢泽渊布置的,是系统命令。 系统让她寻找太子遗失的玉扳指,然后交还太子。 玉扳指是赐位太子时崇善皇亲手所赠,听说有了玉扳指能够无条件号令奉京城外一万驻扎将士。 梁婧仪不明白有何用意,若能据为己有,谢泽渊岂不如虎添翼? 不理解归不理解,系统命令她只能执行。 此时东宫炸翻天,宫女侍卫无一幸免被谢启和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启和无故丢了扳指,不能为外人道也,只好把气撒在下人身上。一旦让崇善皇知道他把控制军队的玉扳指弄没了……谢启和不敢想象崇善皇会如何处置他。 谢启和虽贵为太子,却始终不得盛宠。 他是先皇后萧氏所出,皇族嫡长子,生下来就被封为太子。先皇后被打入冷宫后,谢启和失去依仗,生活如履薄冰,处处受制。如今操控军队的玉扳指丢失,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威胁奉京安危。 谢启和甚至可以预料结果。 废黜太子之位都是轻的。 他暂且压下风头,令几个心腹四处寻找。为避免露馅,谢启和装没事人似的去了寿宴。 他一走,可就便利梁婧仪了,她借了套宫女衣物,顺利混进东宫。 谢启和走之前把东宫的人骂得大气不敢出,现下宫里下人各自干各自的,唯有几十心腹偷偷地毯式搜寻,把东宫翻了个底朝天。 世上知道谢启和玉扳指在哪的只有拥有系统的梁婧仪。 梁婧仪简称系统为全能百科书,知晓世上一切事。系统道谢启和荒淫无度,昨夜与歌姬小倌激战,玉扳指不慎脱落掉到玉床下。 不管他们怎么搜,一定搜不到那个地方。 因为谢启和不允许除他和他带回来享用的人之外任何人群进入寝室。他的寝室是东宫禁地,平时心腹牢牢看守,今天全都被派出去找玉扳指去了,寝室看守薄弱。 崇善皇既然能给谢泽渊送寿宴衣物,其他皇子也会一碗水端平,各个宫里都送一份。 崇善皇送到景和宫好几套,谢泽渊只挑了一套,梁婧仪在剩下的衣服里随手拿了套,装成崇善皇派来送衣物的宫女,东宫门口的人质疑道:“刚不是来送过吗?” 梁婧仪从善如流回答:“各位大哥有所不知,太子试着衣物有些肥大,让我们拿回去简单修改,这不马上给送来了。太后寿诞不能马虎是不是?” 宫门守卫一听最后一句,生怕自己耽误吉时,深信不疑放行:“快送进来,记住不能进太子殿下寝宫,这点你应该明白吧?” 梁婧仪忙道:“明白。” 东宫装潢一目了然,最大的宫殿就是太子寝殿。梁婧仪要把衣物送至正殿,宫女带路送进去。梁婧仪把衣服放到桌子上,见宫女准备返程送她出去,她捂着肚子柔弱道:“姐姐,我突然肚子疼,走不动路了。能不能借你们这里茅厕一用?” 她的请求并无不妥,奈何太子早上火气极大,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见梁婧仪疼得厉害,宫女犹豫片刻道:“行是行,我得在外面看着你,非常时期,望妹妹理解。” 梁婧仪楚楚可怜地勉强露出笑容:“自然,自然。” 宫女带她来到寝殿外茅厕,嘱咐道:“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回来了,妹妹尽快解决。” 梁婧仪表示明白,着急进了茅厕。 东宫的茅厕有梁婧仪半个房间大,镶了金子钻石,香薰味浓厚,而且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高门大户的住宅。 梁婧仪没时间感叹,关上茅厕门,阻隔宫女视线。 她踩着茅厕旁的扶手做支点,爬上茅厕后墙壁,纵身一跃翻出茅厕,无声跌落青草地上。 梁婧仪摔得四脚朝天,她龇牙咧嘴揉揉快骨折的膝盖,一瘸一拐爬起来。茅厕正对寝殿后面,中间夹杂的小路很少有人走动,看守相对单薄。 梁婧仪趁换岗期间从窗户翻进寝殿。 说来搞笑,崇善皇五个儿子,梁婧仪进过其中三个的卧房,不知是喜是悲。 太子铺张浪费,将东宫装饰的富丽堂皇,寝殿尤其。 屋子呈金黄色调,随处可见名贵壁画珍宝,梁婧仪小心翼翼踩在满屋琉璃瓦地面上,朝床边走去。 床铺大得足够容纳十人并肩躺着,被褥凌乱,蜡烛和皮鞭随意扔在床上,衣服碎片散落琉璃瓦。 梁婧仪打了个寒颤。不愧东宫太子,玩得真开。怪不得不让人进入,一旦让谁看见床上情景那还得了? 太子名声不好归不好,都是虚的,人传人罢了,没有证据谁也说不了什么。他玩得再花再敢,万万不能让人得到证据参他一本。 此时太子和谢泽渊正参见太后,不可能回东宫,寝室无人,便宜了梁婧仪。 她弯腰爬进床下。 寝室无光,床底尤为黑暗。梁婧仪四肢随处摆动大幅度摸索玉扳指,指尖摸到一个温凉的东西,她心神大动,手心探去,却发觉不对劲,再仔细一看。 靠! 蛇! 绿油油的蛇身鼓起浓泡,倒三角眼睛犀利盯着梁婧仪。它被关在秘制透明铁笼里,浑身上下只有尾巴露出来,梁婧仪正好握住它的尾巴。 梁婧仪认出来它就是让谢泽渊中毒的魅欢蛇种。只不过这条蛇明显经受历练,不会轻易放出毒素。 “谢启和玩的未免太变态了吧!” 梁婧仪慌忙退后,用垂下的床单擦干净手,碰过蛇的手明显抖得不成样子。 用来折磨谢泽渊的蛇,谢启和竟然拿来做床上游戏! 梁婧仪这一吓因祸得福,看见翠绿色玉扳指挂在秘制铁笼的钩子上,连忙拽下来。 第九十七章 报复回来 “妹妹好了没,太子殿下马上要回来了!” 宫女半天不见梁婧仪动静,心道不会是奸细吧,沉声道:“妹妹不说话,我就开门进去了。” 她焦急打开茅厕门,恰好和提起裤子的梁婧仪来了个对眼,怔在当场。 梁婧仪尴尬道:“姐姐?” 宫女连忙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妹妹在这怎么也不吭声,害得我……” 梁婧仪腼腆一笑:“姐姐勿怪,实在是肚子痛得厉害,分不出心神回应。” “无事,快走吧,太子不喜外人擅自停留东宫,叫他抓住免不了皮肉之苦。” 宫女絮絮叨叨告诫一番,注意力放在道路上,没发现梁婧仪袖中诡异细微蠕动。 出了东宫,梁婧仪五官紧紧皱成一团,小跑回景和宫,将外袍脱下,死死缠住右臂蠕动的魅欢蛇。 魅欢蛇被衣服勒紧裹住,蛇身抵死挣扎,梁婧仪见状又搬过来成年人手臂粗的石头压住蛇七寸,魅欢蛇抽搐两下,半死不活停止反抗。 梁婧仪松了口气,差点没叫蛇吓死。 半个时辰前,梁婧仪拿到玉扳指准备跑路,看到太子驯养的极为听话的魅欢蛇,她心神一动改变主意,打开铁笼放出小蛇,让它缠住自己小臂,偷摸运出东宫。 梁婧仪很怕蛇,她好不容易克服恐惧忍着恶心弄出来,不做点事怎么行? 她露出阴森贝齿,笑得奸诈狡猾。 梁婧仪始终认为谢泽渊给她报仇是他的想法,她自己的那份公道,自己讨回来才爽快。 她对待好人有好人逻辑,对待坏蛋也绝不心慈手软。一时忍让只会换来谢萝兰得寸进尺。梁婧仪抚摸手掌烫伤,笑得冷漠。 谢萝兰当她是软柿子,她便让她看看,究竟谁是那个更好捏的。 …… 谢萝兰在禾秀宫里关禁闭,才待了两天就忍不住寂寞,扇了看守侍卫几巴掌之后顺利放行。在谢萝兰看来,太后寿宴她不去的话宴会根本没意思。再说太后成天吃斋念佛,见她一面极难,需提前好几日同太后贴身宫女约定时间,谢萝兰尽孝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等到寿诞,她从雍城杀了一家胆敢私藏珍惜壁画的老小,佛像壁画亲手交给太后,或许能令太后对自己改观。 思及此,谢萝兰担忧道:“雍城那边处理干净了吧?” 不能让太后知道她杀人夺画的事,否则又要念叨她了。 灵橙给讨好地谢萝兰穿上名贵服饰,屁股扎了一地碎瓷片后直到现在走路一瘸一拐,十分影响观感,她忍痛大步跟上谢萝兰回禀道:“杀得干干净净,雍王把事情压下来了。公主放心,绝不会传到太后耳中。” “那就好。私藏壁画的刁民早就该死,留他们活了这么长时间,竟敢不知好歹拒绝本公主!用银子买壁画?”谢萝兰行至宫里一处假山,停下休憩片刻,越想越气,冷笑道,“他们也配!” 假山后传来一道调侃笑音:“原来四皇妹的诞礼是这么来的,惭愧。” 谢萝兰惊得一屁股弹坐起来,警惕盯着假山,扬声道:“谁在那里!” 谢泽渊从假山后走出来,眉眼弯弯:“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皇妹声音不小。而且这个时间……皇妹不应该在关禁闭么?” 几位皇子拜见完太后,各自回宫准备寿诞事宜。谢泽渊走的这条路与谢萝兰相交,本不欲偷听,奈何谢萝兰的声音直冲耳窝。 普通人谢萝兰可以割掉舌头,或者直接杀了以绝后患,谢泽渊不行。谢萝兰只好心虚道:“不准说出去。” 谢泽渊倚着假山石壁,眼神轻佻,略显可惜道:“太后仁心,不会收血淋淋的诞礼,皇妹还是……” 谢萝兰咬牙:“你想怎样!” 看得出来谢泽渊并非诚心告状,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可观条件。 谢泽渊勾起温润笑容,言笑晏晏:“我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不知皇妹可否告知一些不为人知的事,让我也好些生存。” 谢萝兰气得面红耳赤,谢泽渊分明在趁人之危谋取私利,她却只能咽下苦果。 “皇兄最好说的是实话,不要说出去。” 谢萝兰屏退灵橙,走至谢泽渊身边。她这个皇兄生得唇红齿白,她也曾被容颜蛊惑,现在看起来却是恨得牙痒痒。 四下无人,谢萝兰小声说道:“我小时候误闯父皇书房,里面有个密室,有许多机密,墙壁上还挂着一副环玉娘娘的画像。” 谢泽渊挑眉,笑不达眼底:“多谢。” 以谢萝兰身份不至于骗他。 两手揣起来呈取暖姿势,谢泽渊丝毫不为谢萝兰说了环玉线索所动,淡然道:“皇妹少做恶事,不用落到如此境地。” 谢萝兰听不懂他此话何意,她尚未掌握谢泽渊把柄,无力威胁:“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们同归于尽!” 谢泽渊走远,懒得回话。 谢萝兰啐了一口痰,眼神犹如毒蛇:“有娘生没娘养的孽种,等显之哥哥登上皇位,早晚将你做成人彘!” 另一边,梁婧仪打探好谢萝兰位置,带着包裹三层厚布的魅欢蛇来到假山,刚到就听见谢萝兰骂谢泽渊的那句话。她躲到假山后面,这个角度完全可以看到坐在假山旁命令灵橙揉脚的谢萝兰。 谢萝兰骂得狠,梁婧仪听得真切。 如果说梁婧仪之前还对谢萝兰有一点同情,那现在她完全不觉得谢萝兰可怜。 梁婧仪解开包裹放出魅欢蛇,毫不犹豫将提前准备好的死耗子扔到谢萝兰脚下,魅欢蛇立刻爬向谢萝兰。 谢萝兰脚底突然多出来血迹斑斑的耗子,尖叫站起来,一蹦三尺高,跑得远远的,扯过灵橙挡在身前,不顾仪态大吼道:“有老鼠!” 灵橙也怕老鼠,她定睛一看,老鼠是死物,镇定下来安抚道:“公主别怕,奴婢马上叫人过来清理,一定……” 话落在嘴里发不出声,灵橙震惊地大睁双眸,她看见了什么? 蛇! 魅欢蛇! 魅欢蛇极速爬来,一口吞掉老鼠,血液激发体内嗜血天性,它冰冷瞳孔映射灵橙身体。 灵橙吓得失了魂,惊叫卡在嗓子眼,身体颤了颤,软倒地上失去神智。 第九十八章 赏一个吻 谢萝兰被老鼠吓得不敢睁开眼,灵橙倒下后,她下意识睁眼,和爬到灵橙身上的魅欢蛇对视。谢萝兰哪里受过此等惊吓,慌乱中连滚带爬逃跑,倒霉踩到蛇尾。 魅欢蛇痛叫,蛇信子伸出三寸长,绿色毒液自口中划落腐蚀地面。 她的行为彻底惹怒魅欢蛇,它眨眼飞至谢萝兰脚下,张开血盆大口死咬脚踝输入毒液。 谢萝兰痛到极致,鼻涕眼泪横飞,飞快甩动腿部,不但没把魅欢蛇甩下来,反而让它越咬越深,最终谢萝兰惊吓过度失去意识晕过去。 瞧着效果差不多了,梁婧仪正要用第二只死耗子召回魅欢蛇,此时变故突生! 一支箭矢破空刺入魅欢蛇身体,铁箭消融,魅欢蛇吐出还未吞下的肉,蛇信子嘶嘶叫唤,无声倒下。 梁婧仪皱眉,顺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谢泽渊静静立在她身后,两人相视无言。 梁婧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别人。 “哪来的?” “我路过。”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谢泽渊两指勾起梁婧仪怀里裹魅欢蛇的布匹,人证物证俱在,他讥笑道:“捡的?” 梁婧仪讪讪道:“嗯。” “什么地方?” “东宫。” 谢泽渊用舌尖顶腮:“梁婧仪,你挺行。” 梁婧仪撇撇嘴,以为谢泽渊怕惹火上身,解释道:“太子生性放荡,魅欢蛇是他欲行不轨的道具。我借来一用,他哑巴吃黄连不敢说出去,扯不到你身上。” 倒是谢泽渊杀了魅欢蛇,她无法交还太子。 眼前少女不甘心回瞪,分明误解他的意思了,谢泽渊拧眉:“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不待梁婧仪回答,远处侍卫发现谢萝兰身负重伤,接连大惊失色喊来人救援。此处非久留之地,二人面色凝重,收拾好可疑物先行撤退。 离假山距离远了些,谢泽渊找了处小厨房,屏退外人,蹲下身烧毁物证。火舌吞噬衣物,光辉将谢泽渊侧脸映衬的深邃立体。 “去哪。” 察觉梁婧仪往外走了两步,他立刻起身。 梁婧仪道:“太后寿宴快开始了。” 梁婧仪腹诽道:快走吧,别念叨她! 不知是不是听错,谢泽渊好似叹了口气。他握住梁婧仪的手细细查探,语气难得一见柔和:“不急着去,有没有伤到?” 梁婧仪惊诧谢泽渊的改变,以前他早就训斥上了,不会如此温柔。梁婧仪慢斯条理抽出手,她没忘记谢泽渊伤人的话,除非他想明白,不然自己不会热脸贴冷屁股。对待什么人用什么语气,梁婧仪毫无情绪,道:“太子用的蛇经过训练,轻易伤不了人。” 谢泽渊早就发现梁婧仪很喜欢谦谦公子类型,例如闻凉。他知昨天的话伤人,忍着不耐,尽量学习闻凉那般温柔语态道:“那也不行,凡事以保护自己为先。” 人的通病就是专挑软柿子捏,谢泽渊为梁婧仪退让,反而让她找准机会得寸进尺。梁婧仪脑袋瓜一转,故作伤感道:“你又不喜欢我,管这么多!我受伤也没人在乎,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说罢,真要往那常年烧火,黑乎乎的柱子上撞去。 谢泽渊单手轻易接住她试图寻死的白净额头。明知道梁婧仪做戏,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奈道:“别闹。” 梁婧仪假意甩开他的手,鼻子一酸,努力挤出两滴泪,侧过脸去不让谢泽渊发觉,忍痛割爱的模样令人心碎。 谢泽渊眼波流转,低眉望着她,哂笑道:“怎么,要本皇子赏你一个吻么?” 虽眼底戏谑,可他说得极慢,不似作假。 梁婧仪:“……” 论装,谢泽渊是鼻祖。 梁婧仪收起眼泪,立刻换回正常面色,平静谈起正事道:“太子丢的,叫我捡着了,你还吧。” 梁婧仪摊开手掌,引得太子震怒的翠绿色玉扳指赫然躺在手心。 她还给太子名不正言不顺,谢泽渊还就好说话多了,以他的脾性,不扒太子层皮不姓谢。 梁婧仪身上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谜点,她知天命,晓百态,拥有神力,不似常人。她无缘无故拿出来号令奉京的玉扳指,谢泽渊却早已习以为常,是以没有深究玉扳指来历。 她不愿意说,他问不出来,也不愿逼迫。 两人都有所隐藏,各自不越界。 寿诞正式开始,皇子与王公贵族先后落座,再是皇后与后宫排得上名的妃子,其中包含惠妃。再之后皇帝与众大臣议事完纷纷落座,众人到齐后,太后姗姗来迟。 她面目慈祥,一身金黄华服庄重不奢,在一众祝贺声中缓缓落定崇善皇身边。所有人庄严跪拜,太后朗声笑道:“众爱卿平身。” 梁婧仪这次跟着谢泽渊,坐在他身后,随时听命端茶递水,简单来说就是个伺候人的活。好在谢泽渊不需要她,不像别的子弟,喝口酒都得宫女倒酒。 谢泽渊贫苦十八年的生活给他养成自己事情自己做的好习惯,梁婧仪十分满意。 谢萝兰受伤的事大概率传遍后宫,无怪乎梁婧仪知道,只怪皇后从坐下后压根没笑过,脸色比锅底还黑。 她们不爽,梁婧仪就开心了,连带谢泽渊没吩咐,主动给他倒酒。 众人寒暄片刻,李建道:“皇上,西域使臣来访,正在门外候着。” 崇善皇一听,连忙道:“还不请上来!” 李建效率宣读觐见,一道浑身鸟羽的身影缓步踏入殿堂。 梁婧仪睁大眸子隔空远视李建口中西域使臣,喃喃道:“这不是……” 谢泽渊眯起眼睛,谨慎道:“船老大。” 他们截胡淇县开往雍城的货船船长,此刻赤露站在殿堂中央,代表西域向大齐太后行礼,奉上贺礼。 随便截的船截到西域使臣,霉运没谁了。 他可是知道谢泽渊会武功的,稍有不慎万劫不复,皇上不急太监急,梁婧仪不禁替谢泽渊捏把汗。 比起梁婧仪,谢泽渊从容许多:“他和我们同一时间到达雍城,来奉京的时间应该不短,不可能没听过我。不拆穿,无非证明他背后有人操控局势。” 局面更加棘手。 梁婧仪双手合十,小幅度动作祈祷:“但愿如此,菩萨保佑。” 第九十九章 献礼 周原高声参拜,先用西域话致以崇高敬意,然后奉上诞礼,操着不熟练的大齐话祝贺道:“使臣周原,祝太后福禄无疆。” 他一口气说了十一个字,不似船上时绊绊磕磕的大齐话,梁婧仪好心情调侃:“我猜他练这句话练了很久,至少两个时辰。” 谢泽渊道:“不止。” 太后回以谢意,让周原落座,寿宴正式开始。 歌女载歌载舞,众人依次献上寿礼。 他们知道太后信佛,寿礼或多或少都与佛有关,不然就是些稀奇古怪的昂贵玩意,逗太后一乐。 不管献上什么太后都笑纳,公平对待每个人。 献礼环节平平无奇,不如跟谢泽渊说话有趣。寿宴开始之前谢泽渊找过谢启和,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谢启和一开始勃然大怒,谢泽渊云淡风轻与他对弈,最后迫于玉扳指,谢启和无奈点头。梁婧仪站得远无法听清,好奇问道:“太子答应你什么条件?” 谢泽渊打了个哈欠,眼睛盯着献礼的人,分出心思与梁婧仪对话:“想知道?” 梁婧仪急死了:“废话,不然问你干什么?” 她声音不小,引得旁边座位谢显之望过来。 谢泽渊感受到谢显之目光停留梁婧仪身上,目不斜视整理衣袖,出于不可名状的心理,哑声道:“坐过来告诉你。” 梁婧仪如愿向谢泽渊的方向靠了靠,抻长脖子坐等他说话。 她向前,谢泽渊身子向后,两人齐平,正好挡住谢显之视线。 谢显之一怔,心下摇摇头,收回视线端正坐直。不知为何,他从谢泽渊身上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压迫与敌意。 梁婧仪神经大条,一点也没发觉谢显之目光。 谢泽渊道:“必要时刻伸出援手。” “然后呢?” 梁婧仪不相信谢启和就付出这么点代价。 谢泽渊如此好心? 谢泽渊淡淡说出惊人话语:“交出兵权。” 梁婧仪倒抽一口冷气:“好家伙,论狠还得是你。” 系统不让梁婧仪独吞玉扳指,她便以为只有归还一条路可走。谢泽渊直接让谢启和上交兵权,他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兵权上交前被谢启和完全占有,上交后再下发,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谢泽渊手握玉扳指,谢启和不听从的话,玉扳指丢失一旦传开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梁婧仪担忧道:“你就不怕太子事后报复?” 谢泽渊丝毫不担心:“谢启和若要报复,只有今天一天时间。”过了今天,他会逐渐衰弱。 “为何?” 谢泽渊没有正面回答,扬起下巴:“看吧。” 轮到沈梧枝献礼,她身着淡粉色女装,活泼可爱,俏皮蹦上高台:“拜见太后,祝太后益寿延年,笑口常开。臣女沈梧枝献礼福禄枕,枕头里融合十八味安神草药,愿太后好梦连连。” 十余人献礼,到沈梧枝这里,太后终于看到一个喜欢的玩意,笑出满脸柔和褶子:“沈家嫡女,快呈上来让哀家瞧瞧。” 沈梧枝低眉向前走了两步,两手捧着福禄枕,由李建接过呈递太后。沈梧枝用了很大心思,福禄枕皮面柔软,禅香味浓厚,很适合老人使用。 太后将福禄枕放在后脖颈试验,幽幽香气扑鼻,脖颈凉爽舒适。太后称赞道:“哀家年长,大小毛病不断,当初南蛮进献了一个药枕,哀家使着很舒畅。用了两三年,确实需要换一个。李内侍,赏珍珠环一对。” 太后回赏,莫大殊荣,众人羡慕之余不免嫉妒。 李建尖声道:“左相嫡孙沈梧枝献福禄枕,赐珍珠环一对。” 沈梧枝叩首:“臣女谢太后赏赐。” 梁婧仪窃窃道:“沈梧枝很聪明,前面的王公世家追求太后喜欢什么,只有她懂太后需要什么。” 谢泽渊则道:“瞎猫碰死耗子罢了。她若并非钟情医药而是武术,你猜她能不能送把戟剑?” 梁婧仪郑重考虑一下,突然发现谢泽渊说得很对,沈梧枝真能干出这事。 妃嫔与世家献礼完毕,只剩皇帝五个儿子。 谢启和起头,送了幅空慧大师手写百寿图,空慧大师是大齐佛寺着名高僧,字画无价,很多人想求都求不来。太后曾与之探讨红尘外事,深得体会。谢启和一幅百寿图送到太后心坎里,她年过古稀,乐得开怀大笑:“好好好!还是宝贝孙儿最懂哀家心思!” 谢启和本该笑,怎么也笑不出来,勉强咧开嘴角。他献完礼后坐下,隐晦觑了眼谢泽渊,手掌攥成拳嘎吱作响。 一想到他要向崇善皇主动让权,谢启和气得面色涨红。过了今日,他手中再无兵权,如何能与谢显之相争? 在谢启和看来,谢泽渊的做法无异于鹬蚌相争,叫谢显之渔翁得利。 谢启和之后是谢明塘,他的献礼非常用心,呈上民间搜集来的六十三种健体舞,一笔一划皆是自己亲手抄写临摹,太后十分高兴,现场翻看书页,满意道:“不错,哀家明日学学试试,若好用,便是推广全国又何妨?到那时明塘也算小功臣了。” 谢明塘在太后面前装得好一个乖孙,甜甜笑起来:“谢皇祖母夸奖。” 谢南松年纪尚小,由母妃代为献礼,他则学了些俏皮话恭贺。 献礼顺序由皇后安排,她将谢显之排到压台,让谢泽渊倒数第二。轮到谢泽渊时,他缓步走上前拿出木雕鹦鹉,介绍诞礼之前先同太后行礼:“拜见皇祖母。” 众人对谢泽渊拿的诞礼表现出不屑,心道果然穷乡僻壤养坏龙子,什么礼物都敢往寿宴上摆,不怕西域使臣笑话。 太后心神微动,盯着谢泽渊出神,仿佛透过他看别人:“你便是泽渊,和环玉那孩子长得像极了。不要辜负环玉期望,宫里杂事多,千万守住本心。” 唯一敢直言宫廷祸乱的人,恐怕也只有太后。 谢泽渊不能真的认同,否则岂不是告诉一干人等他也这么觉得么?他也不能反驳太后,草草略过说起正事:“皇祖母所言孙儿记下了。此次所献木雕鹦鹉是请宫里木匠做的。” 谢泽渊抽出鹦鹉脚下一块木板,触动机关,鹦鹉发出简单粗糙的“恭喜”字眼。这种小玩意很容易做,纯属逗小孩玩的,六岁的谢南松天真说道:“本皇子也有一个。” 引得众人发笑,对谢泽渊更加鄙夷。 第一百章 亮眼 天气渐冷,崇善皇座下一个中年男人身着轻薄衣衫,露出肥白肚皮,肚皮上五寸伤疤尤为明显。白日露肚尤为放肆,却无人敢直言不讳。 哪怕不认识中年男子的脸,但凡见到伤疤,几乎所有王公贵族都认得出来,此人是雍王。 他身上纵横疤痕便是十八年前政变力保皇帝而留,因此崇善皇十分纵容他这个品行不端的弟弟。 雍王睚眦必报,犹记谢泽渊他们经过雍城时杀他手下的事,憎恨极了谢泽渊,怎能放过嘲讽他的机会。 眼下时机正好,谢泽渊的木雕鹦鹉给他嘲讽理由。雍王拍拍肥厚肚皮,讥笑道:“皇侄眼光独到,晓太后童心未泯。” 明眼人看得出来,他笑谢泽渊的诞礼下等货色,毫无诚意。 大臣们捂嘴偷笑,道接风宴上谢泽渊为蝗灾提的意见原是巧合,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谢泽渊仍不堪大任。 太后却慈祥笑道:“哀家喜欢,赏佛像玉雕一件。” 她在为谢泽渊正名。 谢泽渊抿嘴:“谢皇祖母。” 火候差不多了,正当众人以为该下一位献礼时,谢泽渊将木雕鹦鹉呈递,脊梁板直站在台上,恭禀道:“孙儿还有一礼。” 太后来了兴趣:“哦?我的乖孙儿还准备了什么?” 左相美美品尝甜酒,喝得不亦乐乎。镇国将军戚震附在身边看热闹,他们两家世代为敌,想尽办法给左相添堵:“看样子三皇子还有后招。左相大人,你是真不在乎二皇子能否夺目啊!” 左相悠闲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去他的,管那么多老得快。我可不想像你一样,天天给自家闺女谋姻亲。可怜报春那孩子在你手底下……” 戚震气急:“老子怎么教孩子关你祖宗十八代狗屁事!” 左相瞧他急眼,故意气他,为谢泽渊呐喊助威道:“老臣以为三皇子绝非池中之物。” 说完这句话,就见谢泽渊令人抬上来三块拆卸破烂木头:“此物就是孙儿准备的第二份贺礼。” 木头堆叠,磕碰破破烂烂。 左相:“……” 戚震扳回一局,洋洋自得道:“就这?” 接二连三摆一堆破木头,还有西域使臣在场,饶是崇善皇脸色也撑不住。 太后丝毫不担心国威受影响,她很好奇谢泽渊能摆出什么花样,“这是何物?” “它是一种代马车工具,名叫自行车。皇祖母恕罪,贺礼无故损毁,孙儿只能以这种形式呈上。组装需要时间,不如先让二皇兄呈礼吧。” 谢泽渊将“无故损毁”四字描述地云淡风轻,听者却无法略过。他正大光明告诉他们,有人暗地里下手。 自行车是谢泽渊损毁的不错,就算他不动,自会有别的人动手。 这样说出来不仅不会让皇族难堪,还间接哭诉他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的示弱很有效果,崇善皇隐晦目光在皇后和几位皇子大臣之间来回巡视。 谢泽渊望向谢显之。 虽然皇后有心让谢显之压台,但谢泽渊一时片刻装不好道具,只得同意。 谢显之不在乎献礼前后位置,端庄颔首,招呼宫女端上来一个金丝鸟笼,鸟笼用黑布遮盖密不透风。 越是神秘的东西越能勾引好奇心,坐台上一个个抻脖子瞪眼紧盯谢显之手中鸟笼。 “孙儿前些日子得了只能唱歌的灵鸟,专门等今日为皇祖母一展歌喉。” 礼部尚书笑眯眯捧场:“还有鸟会唱歌?” 谢显之不答,轻柔掀起黑盖头,露出固若金汤的鸟笼以及里面体型娇小的灵鸟。 灵鸟除去尾翼全身不到两寸,一个尾巴足有整个身体那么长,尾翼羽毛有七种颜色,类似彩虹。全身纯黑,头部呈球状,白色小眼睛叽里咕噜转动,很是灵巧可爱。 两相对比,谢泽渊的木雕鹦鹉就显得很低级。 谢显之将手指伸进鸟笼柔和抚摸灵鸟小脑袋,温声道:“小家伙,跟祖母问声好吧。” 灵鸟扑棱黑不溜秋的翅膀,叽叽喳喳高兴叫唤。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好漂亮的鸟。” 灵鸟好似听得懂好话,小嘴吧唧喝了口鸟笼自带瓷杯里的水,跟人似的润嗓子,试探尖叫几声后,竟然张开鸟喙唱出优美歌曲。声音婉转动听,时而高昂澎湃,时而浅唱低吟,如世上最空灵的箜篌,绕梁三日不绝。 人们沉醉于灵鸟美妙歌声中,歌毕后如痴如醉,久久不能回神。 毫无疑问,谢显之的献礼最为珍贵,不出意外的话他又是今年寿诞桂冠。 崇善皇欣慰:“老二有心了。” 这个孩子从来让他放心。 太后满意地接过鸟笼,与笼中灵动可爱的鸟儿嬉戏,声音带着浓厚骄傲,道:“鸟儿不重样,哪天哀家去你睿王府上瞧瞧到底养了多少。” 谢显之胜不骄败不馁,沉稳回应:“随时欢迎皇祖母。” 他看了看谢泽渊位置,谢泽渊恰好组装完毕。 谢显之道:“三弟想必完成诞礼了,儿臣将台子让给三弟。” 众人目光偏移至谢泽渊那里,惊奇盯着台中央的“木头怪物”。一个偏现代风自行车直挺挺立在台子上,两个轮子圆滚滚,脚撑打开后只能人力扶着。 六皇子谢南松奶声奶气问道:“三皇兄,怪木头怎么代替马车呀?” 这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在他们看来,人力根本无法与马车并驾齐驱。 目光围困,等着看他笑话的大有人在。谢泽渊不受外界影响,心平气和骑上车,脚踩木质脚踏板蹬起来。全木自行车在他脚底下缓缓驶离原地,平直行走。 谢泽渊绕高台骑了一圈,让每个质疑、轻蔑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全场哗然,没成想一堆破铜烂铁真能化废为宝。谢泽渊骑车姿态别扭,但这时候除了梁婧仪被他笑到之外,无人关注他的姿势,他们想的是自行车。 谢泽渊只骑了一圈,时间很短。下车后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说话,堂前上位者们震惊地大睁双眸。自行车无需马力,简单易携,难以想象如果普及全国,将会掀起怎么大的风浪,而推出自行车的谢泽渊,对又会如何名动天下! 想到这,他们对谢泽渊肃然起敬。 第一百零一章 赐府 谢泽渊学自行车时让梁婧仪强迫着一脸不乐意,现在更是溜一圈就结束。 他单手扶着自行车,“自行车可以代替马车作为代步工具,起到锻炼身体作用。皇祖母要不要试试?” 太后兴致浓厚,昏黄眼珠发出亮眼光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台下。她平日爱锻炼,对新奇健体玩意没有抵抗力。 不光太后,任何人都想试一试神奇木头的功效,就连崇善皇也走到谢泽渊身边,仔细观察自行车。 太后在谢泽渊指导下骑上自行车,晃晃悠悠骑着走了两步,她把控不住车身,身体一歪差点翻车,谢泽渊扶着后座稳住自行车,体贴道:“皇祖母当心。” 如何一句话赢得太后芳心? 大齐以孝为先,谢泽渊的“皇祖母当心”成功斩下魁首。 自行车和孝顺带来的利益就是让太后对谢泽渊亲的不能再亲。 太后爱不释手握着自行车握把掌控方向,笑得合不拢嘴,“好玩,好玩!哀家年过古稀,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物。若能大肆传扬,大齐必将迈上新的台阶!” 崇善皇爱不释手抚摸车身,惊奇道:“朕也是这么想的。阿渊,你是如何找到此等神奇物品的?”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问题走来了! 这个问题梁婧仪和谢泽渊探讨过,她让谢泽渊直接当成他的发明,他能获取最大利益。谢泽渊不用露出半分武功与后盾,依然可以扮猪吃老虎,最多展现木匠天赋而已,对夺嫡造不成威胁。 梁婧仪喜滋滋偷吃谢泽渊桌子上的葡萄,一点也不担心谢泽渊说错话。 谢泽渊笑道:“不是找的,是自造的。” 崇善皇又问:“你做出来的?” 如果是他,那这个儿子将对出行行业做出巨大贡献,大齐未来会领先其他国家一大步,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梁婧仪趁他们对话无人不注意,又偷了一颗葡萄。 寿宴葡萄种植于大齐南方阳光充足的城池,甜度十足,最重要的是无籽,清洗后放到寿宴上,梁婧仪连皮吃下去不用吐籽,偷吃不亦乐乎。 将面对自己的那一面葡萄吃秃噜了,剩下的地方离自己太远,偷拿太过放肆,梁婧仪咂吧咂吧嘴意犹未尽。 正愁继续吃点什么好,身边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端来一盘葡萄,放在谢泽渊桌子上。 梁婧仪愣住,朝手指主人看去。 “二殿下?” 他什么意思?光明正大投毒? 谢显之儒雅笑道:“给你的。” 梁婧仪自认和谢显之的关系没到那种程度,伸手不打笑脸人,道:“谢谢。” 但没动那盘葡萄。 她抬头找谢泽渊位置,眨眼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小到宫女侍卫,大到太后皇上,目光无一不在她身上。 她就一会儿没听讲,发生了什么? “姑娘,是你做的?” 她做什么?谁来告诉她应该怎么回答。 梁婧仪抓狂。 谢泽渊笑的无害:“婧仪,快和皇祖母说说你造自行车的初衷。” 梁婧仪:“……”她说为何所有人都盯着她。 哥们,当初不是说好算你造的吗? 梁婧仪一点也不想出人头地,她只想摆烂,摆到谢泽渊称帝,摆到好感度一百安稳回家。 梁婧仪秉承现代良好公民不侵权行为,直言道:“不是我最先想的,我参考古书照仿一位先人做的。” 按现代人是思维,最先做出自行车的人确实仙逝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朕本欲请这位惊世之人做客宫中。不过你也有功,先有蝗灾献计,后有代步工具,朕要好好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梁婧仪刚想说要钱,就听崇善皇调侃道:“可别说又要为民请愿。” 好吧,您真是高估了,梁婧仪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她下意识觉得现在的情况再坐着不合规矩,实际上崇善皇站着她坐着确实冒犯。 梁婧仪站起来,小碎步迈至崇善皇面前,微微行礼后诚恳道:“我身在宫中无法自由,而三殿下也没有自己的府邸。斗胆请命皇上赐府。” 除去年弱六子,崇善皇每个儿子都有宫外府邸,是以梁婧仪的话并无不妥。 主要她真的想住在宫外,看看奉京大千世界。 梁婧仪自从来了上京城后从没去外面逛过。 人在高兴的时候很好说话,崇善皇马上同意,“朕允了。去年为南松准备了府邸,他年纪尚小暂且用不到,便作阿渊三皇子府吧。和睿王府临近,也好有个照应。” “谢父皇。” “谢皇上。” 谢泽渊与梁婧仪一同道。 赏赐完,左相举臂,兴致勃勃道:“太后,老臣也想厚着脸皮试试。” 他向来老道佛系,人多的时候一般当隐身人,很少展现对某个东西感兴趣。 太后笑呵呵道:“爱卿试试吧。” 左相经过允许,胸有成竹走到自行车旁,学习骑车说难也不难,但并非第一次骑车就能学会。它看着挺简单,左相真正蹬上去的时候,连太后都不如,磕磕绊绊摔了个底朝天。 与左相平辈的大臣哄堂大笑,小辈们得罪不起左相,抿住嘴努力憋笑。 泥巴糊不上墙,太后揶揄道:“爱卿,你还不如哀家。” 左相捂着屁股站起来,龇牙咧嘴找补面子:“老臣冤枉极了,这玩意忒难学。” 有左相打头,剩下众人蠢蠢欲动,都想试一试。 奈何献礼环节耽搁时间太长,太后命人将自行车抬到台下,让想学的人自己去试。 这可苦了长辈们,他们要面子不肯承认好奇心大,一个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思早已飘到骑自行车的小辈那里,心想等自行车普及后一定要买辆。 太后看出他们心不在焉,体贴给了他们离座理由:“总之礼献毕,你们要是坐不住就到处转转吧。” 这下老头们矜持不了片刻,个个跑到自行车那边排队观看。 梁婧仪原想老老实实坐着,瞥见谢显之目不斜视站起来,低声道:“待会跟过来。” 梁婧仪知道他们的事要有个了断,谢显之前脚刚走,谢泽渊后脚坐回来。有前车之鉴,梁婧仪和谢显之单方面相处的时候,一定以及肯定得告诉谢泽渊,她实在不想造成误会。 等谢泽渊坐定,梁婧仪往前坐了坐,甜甜道:“殿下,我去找谢显之啦。” 她前段时间和谢泽渊解释过顺利逃出睿王府的条件,就是告诉谢显之一些他的不解之谜。 谢泽渊端杯子的指尖微顿,不动声色道:“去吧。” “谢谢殿下。” 梁婧仪生怕谢泽渊反悔,一溜烟爬起来没影了。 她看不见的是,谢泽渊盯着她离去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第一百零二章 认清感情 梁婧仪走出寿宴台,左右找不到谢显之人影,停在一处宫殿门口四处观望。 “不至于吧,我前后脚跟出来就没人了?” 梁婧仪挠挠头,辨别环境后,信步走进宴会旁边的林子里。她下意识觉得谢显之会选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林子里无人,不知是不是被谢显之屏退。他静静站在林中,一身白衣尤为亮眼,通篇绿树变成衬托他美好的代名词。他是天之骄子,从小锦衣玉食,周身仿若千万星光凝聚,耀眼闪亮。 梁婧仪的目光牢牢固定在谢显之身上,抛开其他不谈,谢显之脸蛋的确有傲人资本,足够令京城众多闺阁少女为之心动痴狂。 知道来的人是她,谢显之没有转身,语气七分真诚三分夸赞:“代步工具,很棒。” 梁婧仪自来到这个纸片世界从未听过谁真心实意不带目的地夸过她,至少目前没有。真挚的情感永远是必杀技,两相对比,梁婧仪心底烘暖。 她笑容朴拙:“谢谢。” 谢泽渊与她互相利用,崇善皇及其他人因她立功而看得上她,白无崖更是不将她的命当命。 不管两人是否对立面,起码现在她是真心感激谢显之,是他让梁婧仪体会到自己原来也会被人诚心认可。 梁婧仪主动提及别的话头:“药给你。” 她拿出来从大夫那里要的药隔空扔给谢显之,后者轻松接住,蹙眉道:“本王没病。” 梁婧仪之前想好的理由是给谢显之下了蛊,他才会在想杀掉梁婧仪时心痛,可现在面对谢显之诚心诚意的眼神,梁婧仪竟不忍心骗他。 “就当是为你买的强身健体药吧。” 一时心软,蛊毒解药变强身健体药。 谢显之看也未看收入袖中,黑白分明的眸子尽是探究:“那日的事,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是来了。 梁婧仪两只手插在一起互相缠绕,靠玩手指打消内心纠结。可手指头就像勒住心脏的丝线,让她喘不了气,开口无从说起。 梁婧仪面对系统逐渐暴躁。 系统出来给姑奶奶背锅! 谢显之看穿她:“有难言之隐?” 梁婧仪疯狂点头。 谢显之:“所以呢,不打算告诉本王了么?” 她都将奶娘带走了,事后反悔不是小人行径吗? 不光谢显之不会放过她,梁婧仪也鄙视自己。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 “说。” 梁婧仪讪讪道:“没想过喜欢我的这种可能性么?” 笑死,这话说出来笑掉大牙。 他会不会把她当傻子? 谢显之明显一怔,惊讶于梁婧仪的大胆直言。 梁婧仪心里没个底,见谢显之不出声,信誓旦旦道:“因为喜欢,舍不得杀我。” 林中刮起一阵风,将两人发丝吹得随风起舞。 谢显之沉默,眸光闪烁着梁婧仪看不懂的光泽。手心摩挲她给的瓷药瓶,心绪不得安宁。 谢显之最近一直梦到梁婧仪,在战场、悬崖、中宫、寻常百姓家,甚至……她与他成婚的场地。 他深感荒唐。 事件与地方千奇百怪,主人公只有她,唯独这个一成不变。 谢显之自认恪守成规,遵循既定的路线走下去,不成想半路杀出个梁婧仪。 从小到大除了父皇母后,遇见的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梁婧仪是第一个敢耍他的人,并且耍成功了。谢显之第一想法是愤怒,但良好的教养使他迫使自己心气平和。 第二次见面,小丫头蝗灾献计惊艳众人,他发觉梁婧仪开始成长。因为皇后和左相严加看管,谢显之身边从无外姓女子,他也不需要。是梁婧仪的出现让他改变想法,谢显之忽然想,他平淡枯燥的生活里,如果有一个开朗机灵,鬼点子多的少女待在身边,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他脱口而出要梁婧仪时,她拒绝了。面对魏子衡焦心劝解不能留她,他平静地说:“开个玩笑罢了。” 第三次银杏树下,梁婧仪关心的言语早已印在脑海。谢显之事后大多数回忆记不住了,但他清清楚楚记得梁婧仪为了送他回去,柔声细语地哄他。她的关心不似作假。 从那时候起,谢显之时不时就会注意梁婧仪,他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醉酒之后,谢显之开始梦到梁婧仪,不管白日如何安神静心,夜晚梁婧仪总会跑到他的梦里作怪。他不知道是何原因,所以当梁婧仪说可以给他解惑时,谢显之同意了。哪怕代价是放掉奶娘,哪怕魏子衡极力反对,他还是同意了。 从梁婧仪口中,他得知了答案。 谢显之目光悠长,质疑道:“是这样么?” 他喜欢梁婧仪,才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他怎么会喜欢梁婧仪,明明没见过几面。可是他好像对梁婧仪是不同的,至少他无法把她当做普通人对待。 梁婧仪拿出平常哄谢泽渊的架势,笑得眼睛弯弯:“殿下的情感变化,自己难道不是更清楚么?” 宿命无形纠葛,即使屏蔽感情线,事到如今她还是走上了谢显之这条路,亲手撕开真相。 谢显之握着瓷瓶的手逐渐收紧,他一直不去想,以为这样就不会明白,其实都是自欺欺人。 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对梁婧仪是不同的。 他不会让戏耍他的人好过,不会降低身段问别人要侍女,不会让擅闯睿王府的人竖着离开,这些梁婧仪都可以。 谢显之向来果断,认清一件事后果断出击,“你愿意离开谢泽渊,入本王府中做幕僚么?” 梁婧仪呛咳两声,惊讶道:“什么!” 谢显之思维跳脱这么严重吗? 谢显之道:“谢泽渊给的本王也能给,他给不了的,本王照样有。” 他有资本说这句话。 谢显之可以说是大齐最尊贵的皇子,他是当今皇后收入膝下的儿子,左相外孙,光凭身世足以碾压所有皇子。不止如此,他聪慧睿智,本人更为优秀,这样的身份当男主也不为过。 偏偏故事内容是穷小子逆袭,是谢泽渊谋权篡位,半生惊险刺激。 只因没人爱看平淡的生活,是以剥夺谢显之的一切,衬托谢泽渊聪慧。 第一百零三章 第二幅画像 就连梁婧仪的到来,也和谢泽渊有关。 “抱歉,不能。” 梁婧仪答应谢显之,就代表永远留在纸片人世界。 她只想回家。 谢显之倒也不恼,语气平平地笑道:“回答之前已经猜到了,这个问题你拒绝本王两次。” 如果她真有这么轻易离开谢泽渊,不就代表也能轻易背叛谢显之么? 谢显之并不意外她会拒绝。 他低下头望着她,一本正经说道:“三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自比本王魅力大。应当的。” 梁婧仪眨眨眼,她好似听出来那么点……委屈? 她安慰道:“殿下年纪看着不大。” 谢显之把自己形容的和三四十一样。 谢显之道:“今岁弱冠。” 梁婧仪现在年纪十六,他比她大了四岁。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不小了。 古代男子十五六岁就可以成婚,他到二十仍旧孤家寡人,实在不合理。 梁婧仪轻咳,好吧,她承认谢显之说的没错。 她拿出平常拍谢泽渊马屁的功力,郑重其事道:“殿下天之骄子,魅力自然无边,到您这个地位年龄起不到作用。您看雍王年过不惑,面目丑陋,不还是美人入怀么?” 谢显之再良好的教养,都被梁婧仪的话惊呆。他微瞪双目,噗嗤笑出声,眼眉弯弯似月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你可知辱骂皇叔是何罪责?” 梁婧仪好像是第一次瞧见谢显之不节制的笑,夸大其词的笑容仿佛不该出现在他稳重端庄的身上。 梁婧仪耸耸肩,无所谓道:“知道。我信殿下不会告诉雍王,您不是那种背后嚼舌根的人。” 这话堵死谢显之。 他真说出去,可不就应承了梁婧仪那句“背后嚼舌根”? 不等谢显之回答,梁婧仪继续说道:“殿下不杀之恩铭记于心,还有什么疑问我一并解答,就当感恩殿下。”事后两不相欠,省得惹麻烦。 “的确有一个。本王阅览古书无数,从未读过你说的制造自行车,是我孤陋寡闻。本王对此很是好奇,你看的是哪一本?可有孤本?” 谢显之卧房满架子读烂的书,说他脑子里装了天下奇物也不为过,所以平素最喜猎奇新鲜事物,以此拓宽眼界。 梁婧仪展示出来的自行车打开谢显之新世界大门,他才知道原来木头可以这么用。 她胡编乱造的书本,拿不出来,梁婧仪道:“很久以前的事,不知道丢哪去了,应该没有孤本。” “那可有别的木头道具?” 梁婧仪爽快答应:“有,滑板,也是一种代步工具。殿下若是感兴趣,过两天差人给你送一张造物图。” 她记得崇善皇说过赐的三皇子府邸和睿王府极近,送过去很方便。 谢显之道:“多谢。” 梁婧仪点点头,脑海忽然浮现谢泽渊恼怒画面,又提醒道:“别告诉谢泽渊。” 谢显之问:“怕他?” 提起谢泽渊,梁婧仪不自觉笑逐颜开:“嗯,凶神恶煞的。” 众人对自行车的兴趣压下一阵,老老实实坐回原位置吃席。以梁婧仪身份无法拥有一席之地,只能瞪眼看着别人吃,她绝对不能忍受。解决完谢显之的问题之后,她远远瞧了一眼宴会上谢泽渊的座位是空的,便没有前去。 系统嗡鸣震动:【警告!谢泽渊偷进御书房密室,即将被崇善皇拆破,请阻止崇善皇进入御书房!】 梁婧仪足下一顿,抿嘴怒问:“我就一会儿不在,谢泽渊怎么回事?” 她骂归骂,还是焦急问了宫女御书房地点,匆匆赶去。 一刻钟前。 太子受谢泽渊胁迫,宴会台底私下向崇善皇表明上交玉扳指。 崇善皇虽不甚理解,但他早就想收回兵权,客套关心几句后直接开口要玉扳指。玉扳指在谢泽渊那里收押,谢启和拿不出来,窝囊道:“不曾带身上,明日交由父皇。” 崇善皇收回兵权后心情大好,不在乎这点时间,连带赐府邸的事一并今日办了,叫谢泽渊去御书房商议具体事项。 商议途中探子来报,说是江南蝗灾有眉目,崇善皇便和探子去偏房议事,让谢泽渊先待在书房。 谢泽渊天生反骨,能乖乖听话才怪。 他趁书房无人,四处打量地形。谢萝兰说她小时候进过书房密室,那以她的身高,密室开关一定极矮,至少小孩子能够触碰。 御书房整洁直观,谢泽渊蹲下身,以幼时谢萝兰的角度仰视书房,凌厉眼眸扫每一寸地域。 如果是小女孩进来,第一时间会对什么感兴趣? 书房东西不多,鲜少有女孩子喜欢的。非要找的话,她那时候识字读书,不出意外会去书桌。 谢泽渊缓步走到书桌前,与谢萝兰年幼时身影重合。他想象谢萝兰的身高翻找书桌,指尖拂过漆黑砚台,轻轻转动,书房毫无变化。 不是砚台。 他又将笔筒里数十支狼毫笔拢在一块,无异动。 正当谢泽渊松开手打算寻找别处时,蓦然察觉不对劲,他松开笔,复又合拢,发现几十支笔里有一支牢牢固定不动。 谢泽渊眉头微蹙,用了些力气抽出那支不动的笔,咔嚓一声,书桌旁坐垫凹陷下去。 他掀开坐垫,下面是一层长长的楼梯。没有迟疑,谢泽渊脚尖踢起书桌上的烛灯,借烛火光芒迅速钻入密室。 走过狭长楼梯,崇善皇的密室暴露无遗。 四面八方全是顶到密室顶部的书架,每一排每一列装满了竹简,有的竹简标红密封,正中央小桌子上只放了一个十八柱孔明锁木盒。但谢泽渊的目光不在木盒上面,他盯着墙上谢萝兰描述的画像。 和换阳屋里摆放的画像上是同一个女子,只不过这张更加老旧,边角泛起折痕。看得出主人用心珍藏,折痕处被细心抚平。 女子压下一枝梅花轻嗅,眼含淡淡忧伤,脚下匍匐温顺老虎,似是知道她心情不好,乖乖伸出虎爪抹去她鞋上的灰尘。 密室里的画像女子更添灵动,像是在她生前就有的画像,而换阳房中那张比较像仙去后所作,因想象不出来她该是如何表情,所以毫无朝气。 谢泽渊伸出指尖轻轻拂过女子那与他三分相似的脸颊,血缘关系使之共情。 “娘……” 这个字,迟到了十八年。 谢泽渊眼眸冷淡无光,面部狰狞:“那些欠你的,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第一百零四章 吃醋 谢泽渊太过理智,理智到母亲画像就在眼前,他失神片刻后却将目光瞄准桌上的十八柱木盒。 很多盗贼铁匠会开传统钥匙锁,且钥匙不易存放,人们常常用孔明锁加封机密文件,十八柱是孔明锁中难度顶级的锁法之一。 十八柱孔明锁镶嵌在木盒侧面,谢泽渊抠出孔明锁,锁头木头与木盒丝线牵连,解锁孔明锁才能触发机关打开木盒。 他当机立断研究解法,手指灵动拆卸木块。 与此同时,探子回禀完毕,崇善皇走出偏房向御书房走去。 密室在地底,隔头顶御书房距离远,非大动静听不见。谢泽渊浑然未觉崇善皇已然到达房外,亦知时间不多。他没接触过孔明锁,解起来费时间,额头溢出薄薄的冷汗。 崇善皇即将打开御书房房门时,梁婧仪大喘气赶到,声嘶力竭道:“皇上!” 谢泽渊微顿,听到梁婧仪刻意放大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第一根木头拆卸,剩下木头也已松动,他快速解开十八柱,木盒盖咔嚓一声自动弹开。 谢泽渊看也未看,将盒子里的东西收入袖中,关上盒子,重新安装孔明锁。 梁婧仪急于拖住崇善皇,仪容失态。崇善皇未免不满,手搭在御书房门缝边,转过头来,鉴于梁婧仪有功,还算温和道:“梁婧仪,你来这里做什么?” 梁婧仪情急之下言道:“民女……民女忧心江南蝗灾!特来问皇上江南情况,一时失态还望皇上见谅。” 刚才探子来报,报的就是江南蝗灾的好消息。 提起蝗灾,崇善皇态度好了许多:“闻爱卿那边传来消息,蝗灾抑制初见成效,百姓稳定下来,你的提议立了大功。” 梁婧仪尴尬笑起来,边搜刮词汇拖住崇善皇边道:“皇上谬赞。” 崇善皇“嗯”了声,见梁婧仪待着不动,“还有何事?” 梁婧仪东扯西扯:“闻将军何时回来?” “待蝗灾稳定下来,少则半月,多则数年。依照江南的形势,应该不远了。你问闻凉的事,可是……” 崇善皇知道京城里许多娇娘子崇拜闻凉的事,以为梁婧仪也是如此。他心想闻凉一路护送谢泽渊回京,怕是那时候梁婧仪就喜欢上了。闻凉温润如玉,心思细腻,谁喜欢上他很正常。 梁婧仪一听连忙摇头,又想起得找话题让崇善皇留下,便让他继续误会,娇羞道:“皇上可知道闻将军喜爱吃什么?我想等他回来做给他吃。” 闻凉家世显赫,按理说梁婧仪配不上他的正室,但她劳苦功高,崇善皇出计谋道:“这个,朕也不清楚。你若真想知道可以去闻府找闻爱卿的娘亲,知子莫若母。” 崇善皇回答完,打算推开御书房门。梁婧仪哪敢让他有所动作,崇善皇明显不耐烦回答,她急中生智高声问道:“自行车造物图什么时候上交皇上?” 问一些崇善皇感兴趣的,他更乐意搭话。 崇善皇果然停下脚步,御书房的门已经被他推开一条缝,让梁婧仪生生叫停,道:“阿渊已经找人送来了。” “那……” “好了。”崇善皇恼怒梁婧仪问个不停,直接推开门,厌烦道:“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坏了! 谢泽渊给点力! 梁婧仪瞪大眼连走两步,和崇善皇一同看向书房。 谢泽渊站在书桌旁边,温和笑道:“父皇。” 【叮咚——危机解除。】 梁婧仪呼出一口气。 谢泽渊歪歪头,透过崇善皇看向梁婧仪,姿态撩人:“婧仪,我和父皇商议事情,在外面等着我。” 梁婧仪颔首。 府邸已经盖好,不需要商议太多,谢泽渊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懂事儿子,崇善皇怎么安排他怎么来。 不到一炷香时间,谢泽渊走出御书房。梁婧仪探头望向殿里,小声说道:“皇上不出来?” “他有公务。” “哦。” 不出来更好,她那一番夺命连环问估计把崇善皇烦的够呛。 谢泽渊道:“你怎么知道?” 驴唇不对马嘴的问话,梁婧仪却听懂了。 他在问她为什么知道他在密室。谢泽渊肯定听到梁婧仪和崇善皇的对话了,以他的头脑岂能不知她在帮忙拖延。 “算到的。” 梁婧仪沿用她第一次见谢泽渊时的说辞,重拾神算子身份。 还好谢泽渊并不在意她从哪得到的消息,淡淡道:“嗯。” 谢泽渊踱步走在前面,侧目发现梁婧仪步伐小,维持更慢脚步等她。梁婧仪意识到走得慢后加快跟上,听谢泽渊含笑问道:“喜欢闻凉,嗯?” 他笑着说话,语气不怎么好。梁婧仪浑身惊起鸡皮疙瘩,讪讪笑道:“权宜之计!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谢泽渊道:“他对你温柔,对别人也温柔,你在闻凉那里不特殊。试想日后成婚,他平等对待三房四妾,谁受得了。你受不了的,所以不准想。” 他把闻凉比喻得十恶不赦。 梁婧仪想说闻凉没那么坏,抬头对上谢泽渊义正辞严的眼神,瞬间妥协:“好。” 他们往宴会走,碰上出来的谢显之和沈梧枝。 沈梧枝看到梁婧仪跟看到稀奇药材一样两眼放光,上来给她一个熊抱,惊喜道:“婧仪,你做的那什么自行车太厉害了吧,我的小姐妹们都羡慕死你了!” 梁婧仪被扑得倒退两步,憨笑道:“我也是跟别人学的。你们这是要去哪?” 沈梧枝撇撇嘴,先和谢泽渊行礼,拉过谢显之来,有他撑场瞬间气场拔高,神气道:“太医院那帮老头听外祖父的话,不让我进去,我找来表哥帮忙,他们就不敢拦我了。表哥你说是吧?” 正式场合叫二皇子表哥不合礼数,谢显之平和道:“没大没小。” 并无责怪之意。 谢显之瞧了眼梁婧仪,再说话时语气不经意轻柔下来,对沈梧枝道:“走吧。” 梁婧仪莞尔一笑,“再见。” 谢泽渊冷眼看着谢显之和梁婧仪“眉来眼去”,心底怒火欲壑难填,还有丝丝密密的酸。 这种情绪从他听到梁婧仪不否认喜欢闻凉开始,怒到想杀人。 明知不是她的错,可他就是忍不住生气。 “梁婧仪,上次说赏你一个吻,择日不如撞日。” 第一百零五章 他在的时候亲我 在场四个人,除了面不改色说话的谢泽渊,其他三个全愣住了。 谢显之和沈梧枝本来已经走出去两步,听到这句话又偏头看谢泽渊,视线来回打量他和梁婧仪。 梁婧仪更是震惊,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泽渊是个分得清场合的人,他与梁婧仪说荤话只在私下,从未当众提过。 梁婧仪分辨不清他的意思:“你……”没事吧? 谢泽渊斜挑眉,脸上没什么情绪,淡淡盯着她,那意思不言而喻。他在说:过来。 沈梧枝瞬间觉醒,当机立断拽着怔愣的谢显之快步离去。再待下去,她感觉谢泽渊的眼神能杀人。 梁婧仪不会傻到以为谢泽渊真想兑现什么赏赐,这小子占有欲重,是以她没把他的话没当回事。 梁婧仪正对谢泽渊,这个姿势看不见谢显之和沈梧枝。谢显之两人走后,梁婧仪问道:“皇上没怀疑你吧?” 谢泽渊本想说没有,余光瞥见谢显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禁冷笑。懒得回答问题,他扣住梁婧仪后脑勺拥过来,当着谢显之的面,在梁婧仪讶异眼神中,谢泽渊弯腰,凑过去堵上她的唇。 梁婧仪瞪大眸子,唇上一片柔软温热。谢泽渊一手将她拥入怀中,五指插进她发缝,含着她一片唇瓣吮吻,挑衅回视谢显之。 谢显之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看呆了,被沈梧枝强拉着转正头,走路姿势僵直。 梁婧仪背对谢显之,没看见他望向她的表情,自然也瞧不见他瞳孔里渐渐觉醒的情意。四下无人,她重力锤谢泽渊肩头,没把他锤开。谢显之和沈梧枝走远,谢泽渊无需做戏,但他反而更加残暴,恨不得将她揉进胸膛,近乎报复性咬她柔软唇角,两人口中尝到血腥味。 呼出气息交相缠绕,直到梁婧仪喘不动气,谢泽渊才勉强放开她,意犹未尽舔舐她破了皮的柔嫩嘴唇,把梁婧仪惊得激起鸡皮疙瘩。谢泽渊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嗓音沙哑:“那么怕他看见?” 梁婧仪摸了把嘴角,摸到一手血,恼羞成怒道:“我怕谁看见,莫名其妙!起开!” 两次了,喜欢咬嘴唇是个什么毛病? 她用力推开谢泽渊,愤恨擦嘴,头也不回向前走。 身后静悄悄的,不似谢泽渊作风。梁婧仪走了两步,到底放不下谢泽渊。他一反常态的态度让梁婧仪摸不准他的心情,认命停下,回头看他:“还不走?” 说完就后悔了,她发现谢泽渊立在原地,冷风一吹,单薄衣衫衬得身材消瘦,桃花眼湿润,冷白皮映衬眼尾红晕异常明显。他隔空盯着梁婧仪,似是小孩子赌气不说话。 梁婧仪捉摸不透他到底真的难过还是装的,该委屈的分明是她。 梁婧仪不想猜,干脆利落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神经病!” 以往断然不敢骂谢泽渊,她实在气不过,这才过了过嘴瘾。 谢泽渊舌尖顶腮,说不出什么心理,道:“我是有病。去找谢显之吧,他没病。” 梁婧仪无奈。 “好端端扯他做什么。” “为什么扯他你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 谢泽渊背过脸,指尖按压眼尾降温,冷硬道:“你不需要明白。” 梁婧仪气笑了:“那你生哪门子气?” 她越来越不听话,谢泽渊忽然有种恐惧感,恐惧哪天梁婧仪从他手中飞走,再也不回来。他咬牙切齿,警示道:“他喜欢你看不出来?” 梁婧仪抬高音调:“我有什么能力让他喜欢我,再说他喜不喜欢关你什么事?” 谢泽渊缄默,一阵寂静。 梁婧仪意识到自己说过分了,想找补一下,横竖找不出安慰的话,干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关我事。” 谢泽渊皮笑肉不笑,周身森冷。 梁婧仪呆滞,大拇指无意识抠弄指节血肉,掐出一个个指痕,她怕越说越乱,哄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先去寿宴吧。” 见对方不动,她去拉谢泽渊的袖子,措不及防被谢泽渊连人拽过来,紧紧抱住。 谢泽渊强势埋入她颈窝,喉结滚了滚,放缓语调,向梁婧仪示弱,“他拥有那么多,不能再抢走你。” 他惯会以柔弱骗人,梁婧仪根本无法辨识真情假意。但这次,不知为何,她觉得谢泽渊说的是实话。 她开玩笑自贬道:“谢显之看不上我,别想太多。” 谢泽渊不搭话。 顿了顿,梁婧仪明白他想听什么,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我不会离开。” 他从小孤苦,缺乏安全感,必须被人坚定选择。梁婧仪愿意陪着他,直到自己回家那天。 谢泽渊鼻尖嗅闻她身上清新苹果香,无名怒火消弭,他清晰感受到因梁婧仪而变化的心情。即使不想承认,再没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明白,那些靠近梁婧仪的男人,让他产生了名为妒忌的心理。 谢泽渊掀开衣领,握着梁婧仪的手触碰自己锁骨窝暗红色残月。像委屈的小狗狗想被人摸摸脑袋一样,袒露自己生来带有的胎记,祈求爱人抚弄怜惜。 梁婧仪指腹碰到的肌肤温热,眉心微微跳动。她实在看不出谢泽渊情凄意切的模样是装的。 谢泽渊攥着她的手,眼里似有星星,道:“真的?” 他向梁婧仪确认过很多次会不会站在他这边,庆幸的是,梁婧仪每次都坚定选择他。 “真的,不离开。” 梁婧仪不算颜控,耐不住谢泽渊漂亮得不像话,迷得自己五迷三道。 谢泽渊眉眼含笑,诱导道:“下次他在的时候,亲亲我好不好?” 梁婧仪瞪圆眼睛。 他说什么? 没听错吧,亲谁? 她光是回应这句话,脸色已然羞红,腼腆道:“你……犯规。” 谢泽渊瞬间僵冷,她拒绝是因为谢显之么? 抬起她的下巴恶狠狠道:“怎么,怕他难过?” 又来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梁婧仪总算发现,谢泽渊吃软不吃硬,她握着他的手,道:“没有。你说不让我喜欢你的,我没理由这么做。” 谢泽渊微怔,松开钳制她的手,不自在道:“允了。” 第一百零六章 喜欢我吧 梁婧仪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谢泽渊道:“不要找谢显之。来喜欢我,我可以回应你。” 梁婧仪惊得说不出话。 万年绝情树开花了。 她不禁问道:“你怎么回应?” 谢泽渊想也未想,低下头寻她的唇。梁婧仪吓得连忙捂住嘴,他只亲到手背,不解道:“不喜欢么?” 梁婧仪刚要回答,远处一声木盘落地闷响,送往宴会所用的苹果骨碌落地,宫女亲眼目睹他们做那等男女之事,惊恐地瞳孔放大,双膝一软,噗通跪地求饶:“奴婢眼拙,什么都没看见。三皇子恕罪!” 梁婧仪保持捂嘴姿势不知所措,仿佛掩耳盗铃,宫女就看不穿她的长相。 谢泽渊握住梁婧仪的肩膀将她转过身,背朝后,轻轻推她后腰,淡笑道:“先回去,我来解决。” 听上去并无被撞破的恐惧。 梁婧仪声音从手缝里传出来,道:“你不会要……”杀了她吧? 谢泽渊笑的无害:“乖一点,回去。不动她。” 梁婧仪心有些慌,深深看了眼谢泽渊,最终选择相信他。 她走后,谢泽渊脚尖勾起落到地上的苹果,想起梁婧仪身上类似苹果香气,心情颇好。他吃过渣斗里的剩菜,自不在乎沾灰的东西,用袖子擦拭表皮,咬了一口。 宫女瑟瑟发抖,磕头如捣蒜。她听闻谢泽渊性子懦弱,又跟他怀里的少女承诺不动她,内心有了底,连声承诺:“奴婢绝不会说出去,还望三皇子留条活路!” “好啊,我听她的。”还未等宫女松口气,就听谢泽渊笑得阴冷,继续道,“我不杀你,让白无崖来吧。” 一阵冷风吹过,白无崖无声落地,面无表情道:“遵命。” 宫女笑容凝结,认出白无崖这身轻铠是副统领才能穿的衣具。谢泽渊一个刚回京的皇子竟然能够号令统领,绝非表面简单。 他敢出示底牌,便不会让她活着。宫女近乎绝望,磕磕巴巴求饶,额头磕得血水横流,与眼泪汇合落到下巴。她面容清秀,哭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试图通过美色诱惑谢泽渊宽恕。可惜谢泽渊从不是个贪图美色的人,视人命如草芥,冷声道:“做的干净点,事后来景和宫找我。” 经过这件事,太后寿宴回不成了,崇善皇言出必行,派人收拾景和宫的东西,送到三皇子新府。梁婧仪没事做,帮忙一起收拾。 事前紧张激动,梁婧仪平复下来才发现好感度涨幅,由38%涨到45%。 【好感度提升7%,总好感度45%。】 【解锁关卡成就——一往无前,解锁关卡奖励——隐身衣。】 好感度每提升多过10的倍数,像这次好感度超过40%,可以解锁关卡成就和奖励。 【隐身衣:永久性用具,每次提供一人使用,持续时间一刻钟,冷却时间一个月。宿主可自用。 使用方式:向隐身衣提供使用者2血量,即可触发隐身特效。】 这倒是个好东西。 梁婧仪发觉她最近无须过多小意温存,好感度蹭蹭往上涨,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回家了。 正美滋滋想着,谢泽渊回到景和宫,旁人恭敬递过去一本册子,记载从景和宫搬到府邸的一应用具,谢泽渊粗略翻看两眼,丢给梁婧仪:“看看缺什么。” 梁婧仪和他们一起收拾的,了解的差不多,按下册子凝视谢泽渊:“不缺了。那个宫女你怎么处置的?” 谢泽渊摘下头顶沉重的玉冠:“提点两句,送出宫了。” “这么简单?” 他面不改色把玉冠放到桌子上,摸摸梁婧仪头顶发丝,宠溺道:“你不让我动,我哪敢,嗯?” 他不敢,不代表白无崖不敢。 梁婧仪直觉这句话有遗漏点,横竖捉摸不透遗漏哪里,只好作罢。 她被谢泽渊的说话方式酥到骨头软麻,禁不住道:“谢泽渊,你突然变温柔我还有点不习惯,要不你还是正常一点吧。” “我正常一点,按原来冷冰冰的样子,他就把你抢走了。”谢泽渊极尽委屈。 梁婧仪哭笑不得:“我跟他没关系。” 谢泽渊不听,拉起她的衣袖,轻声问道:“说实话,喜欢他的性子还是我的?” 沉稳平和与心狠手辣,根本不用选,梁婧仪和平主义者,毫不犹豫倾向谢显之。 她不可能真说选谢显之,含糊道:“没法比。” 梁婧仪没错过谢泽渊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鹫,以为他又要生气,哄人的话还没脱出口,谢泽渊变幻神色,生生压下负面情绪,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尖锐虎牙,硬邦邦转移话题:“想不想看看我在御书房找到的东西?” 他不提谢显之,梁婧仪不会作死提,顺着他的话道:“想看。” 谢泽渊自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圆柱形铁筒,轻轻晃了晃,铁筒发出沉闷打击声,里面的“东西”被激怒,来回撺掇,力道之大,谢泽渊有力的双手无法轻易握住。 梁婧仪谨慎退后,小脸煞白:“不会是虫子吧?” 崇善皇还有这癖好? 谢泽渊半是温柔半是威胁:“有法比了?” “有,选你。” 她认怂,满脸写着拒绝虫子靠近。 “说完整。” “喜欢你,快拿开,我害怕。” “喜欢你”三个字像打在岸滩的海浪,谢泽渊心里泛起波澜。 他眉眼带笑,愉悦道:“恐吓谢萝兰的时候怎么就不害怕了?” 梁婧仪嘴硬:“那不一样。” 太子敢拿魅欢蛇玩,一定是无毒的,梁婧仪提前做好心理设施,不接触皮肤是没问题的。 梁婧仪匆匆溜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全身,闷声道:“别接近我,真害怕。” 谢泽渊挑眉,他发现不管梁婧仪做什么,他都觉得很可爱。 很久以前就觉得了,一直不愿承认。 他不想因为犹豫和迟疑将梁婧仪推到谢显之那边,从而抱憾。所以如果梁婧仪想得到他的偏爱,而他恰好能给,便不会吝啬。 只有梁婧仪能得到,他只想给梁婧仪。 别的女人于谢泽渊而言,不过死后一捧土的区别罢了。 第一百零七章 违情蛊 “殿下。” 白无崖流畅翻进窗户,目不斜视他们互动,双手抱胸,施以千山阁礼仪,尊敬道:“殿下找我何事?” 谢泽渊蹙眉,拉下不透光床帘,将梁婧仪护在帘内,阻隔白无崖视线。 “老头御书房里的,看看什么虫子。” 他将小铁筒扔给白无崖。 谢泽渊从小为隐藏实力,游走丰和城大街小巷,来不及学习理论。白无崖不同,他身为千山阁猎手,有大把时间学习,书院武院知识兼备。 白无崖把指节粗细的铁筒横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打开铁盖,只见筒里爬出一只红彤彤的胖圆虫,浑身上下除了肉,就剩一张具象化的,像是生生刻在圆肉上的人脸。 谢泽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边,紧紧盯着桌上的胖虫。 外边两人没动静,梁婧仪心生疑惑,探出脑袋远远瞧了一眼虫子,对上它复刻的人脸时,瞬间心惊肉跳,吃惊得哑口无言。 她知道谢泽渊和白无崖为什么不说话了。 那张脸和环玉一模一样! 白无崖脸色很是凝重,道:“此物名为违情蛊,西域最烈的蛊毒之一。取持蛊者与被使用者鲜血滋养三天三夜,幻化成被使用者的脸,此蛊大成。将蛊毒植于被使用者身体,即可操纵心神,使对方对自己如胶似漆,生死不渝。” 所谓违情蛊,违心则噬情。 胖乎乎的违情蛊数年不见天日,阳光一照,病殃殃仰躺在桌子上,用环玉的脸打瞌睡,虫子身上出现的人脸怪异令人发指。 梁婧仪咽了口唾沫,惊魂未定地说:“你的意思是环玉娘娘被下违情蛊,虫子又是从御书房出来的,持蛊者很有可能是崇善皇?” 白无崖用十分确定的语气道:“毋庸讳言,持蛊者就是崇善皇。违情蛊只和它吞噬过血液的人亲近,但凡两人个死了,它也会爆体而亡。而今被使用者已死,只剩持蛊者,它最亲近的人——御书房密室主人,崇善皇。” 自己的娘被爹使用恶毒手法夺爱,任谁也无法接受。梁婧仪忍不住担忧谢泽渊。却见他攥紧手掌,面无表情道:“帝王无情,猜到了。” 高傲如环玉,怎么甘心被困深宫,与三千嫔妃共享一人? 早在之前谢泽渊就想过这个问题,违情蛊证实了他的想法。 白无崖道:“蛊虫可以被崇善皇鲜血召唤,不建议殿下留存,是否送到千山阁销毁?” “可。” 白无崖颔首,收起蛊虫后道:“回京路袭击殿下的人查到了,是皇后那边派来的。总共两波,支撑皇后兵源的是她父亲,内阁首辅严少德。” “皇后?”谢泽渊嘴角翘起一抹冷笑,“我不找她,她倒先来找我。蛊虫不用送千山阁了,皇后那是个好去处,找个时间放她寝宫里吧。自打来奉都,还没送她一份像样的礼物,相信皇后会喜欢这份见面礼。” “是。”白无崖无条件遵从,询问道,“殿下擅自行动有违指令,是否需要告诉先生?” “不告诉他他也会知道,用不着说。另外……”谢泽渊眸光阴冷,“国子监监丞是不是师父的人?” 梁婧仪乍听职位有些耳熟,细想突然醒悟,谢泽渊救练武场奴隶时,有个叫代政的纨绔提出用她的命做赌注,他介绍自己身份时好像说的是国子监监丞之子。 谢泽渊问这个做什么? 国子监监丞位分不大,先生麾下能人众多,白无崖早已遗忘,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道:“去年末国子监监丞向先生递投名状,先生那时正巧用的上,便收入麾下。” “让师父管好手下疯狗,无用的就弃了。至于国子监监丞,安个罪责告老还乡,罪责成立缘由算他儿子代政头上。” 白无崖知道先生真实身份,普天之下敢和先生对板的没几个,偏生先生对谢泽渊宠爱的很,当亲儿子养。谢泽渊向来说一不二,小事上面有时候先生都愿意改变主意听他的。国子监监丞职位不高,找个理由菟裘归计,不会有人注意。 “是。” 梁婧仪无意识舔舐干涩嘴唇,莫名觉得谢泽渊是为她出头,但又没证据。 万一谢泽渊单纯看他不顺眼,他的心思谁知道呢? 虽有皇后拦截,但谢萝兰被魅欢蛇咬伤的消息让很多人看见,小道消息逐渐传开,宫里人心惶惶。中宫不得已派人到各个宫殿喷洒杀蛇药。人一多,白无崖不好停留,早早离去。 梁婧仪有一搭没一搭捡石子打树上烂叶,耳朵伸长听喷药的人说话。 “静柔公主那惨叫,啧啧,都传到宫外去了。也不知道哪来的魅欢蛇,偏偏咬她。算不算报应不爽。” “宫里养魅欢蛇是为了抵御外敌,这倒好,全打自己人身上。唉,还好这只魅欢蛇经过驯化,毒性不高。不然皇后不知道要杀多少陪侍谢罪!” “魅欢蛇毒性不是……那啥嘛,公主千金之躯,总不能也找个男人将就,她打算如何?” “谁知道?说不定魅欢蛇有不为人知的解药。你一月份例不如公主手指甲盖大,操心她做什么。” 梁婧仪掂量几块石子,凑上去好奇道:“几位姐姐,公主现在醒了么?” 宫女们自然认得梁婧仪,她两次宴会表现亮眼,现今宫里几乎无人不晓。她们天天靠八卦度过无聊时光,一听梁婧仪感兴趣,边喷药边道:“那厢已经封锁,姑娘消息灵通。” 梁婧仪讪讪笑了,心道坏事就是她做的,可不知道么? 再说她们讨论的声音这么大,梁婧仪想听不到都难。 宫女小声说道:“醒倒是醒了,听说状态极差,疯乱杀了好几个人,叫人绑在床上才抑制住。” 衣服都快脱没了,哪有个公主样? 梁婧仪不置可否。 如果说谢萝兰可怜,作弄谢泽渊中魅欢蛇毒的时候,有人可怜他了么?侮辱梁婧仪的时候,有人可怜她了么? 谢萝兰自作自受。 景和宫的人本来收拾收拾晚上便能到宫外府邸,孰料腾云城大门紧闭,言传有人包藏祸心,试图谋害崇善皇。 第一百零八章 就差哭了 崇善皇床底惊现雕刻他生辰八字的钉头人偶。 听闻崇善皇请来一老道,老道说人偶需用巫蛊操纵,只要放出两三滴血,便能将毒害他的巫蛊揪出来。 梁婧仪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是借巫蛊小人试探谁偷了他的违情蛊。 可惜白无崖先一步带走蛊虫,崇善皇心心念念的东西现今恐怕在中宫皇后那里。 李建带人查到景和宫,手里捧着盛崇善皇血的碗,碗里血不多,堪堪没过碗底。 他笑出褶子:“老奴例行公事,望殿下行个方便。” 谢泽渊道:“请便。” 时值深夜,景和宫全部人站在殿外,李建把碗放到地上,一大波人干瞪眼看着碗里的血。 违情蛊在附近,必定第一时间闻血出动。 然而景和宫可找不出他们想要的蛊虫。 天气逐渐冷清,梁婧仪打了个哈欠,搓搓冻起鸡皮疙瘩的上臂。最近发生很多事,梁婧仪总是想东想西很难睡着,好不容易做起梦,梦了个开头就被景和宫的婢女叫起来,言称来人查殿。 李建叫几个宫女侍卫轮番搜身,搜到梁婧仪身边时,谢泽渊抬手拦住侍卫。关键时刻举动可疑,李建怀疑道:“殿下这是?” 谢泽渊朝一个长相平庸的小宫女抬抬下巴,道:“你搜。” 李建这才看懂,谢泽渊是不想让男人动梁婧仪。大多数王公贵族甚至皇子成年后会有自己的暖床或者通房,李建以为梁婧仪也是,所以谢泽渊占有欲重,便没阻拦。 小宫女闻言连忙上前,她新入宫不久,得罪不起人,搜梁婧仪的身时动作轻柔,很快就住了手。 梁婧仪顿觉她可爱,轻声道:“谢谢。” 宫女羞红脸。 谢泽渊很是不爽,冷眼瞧梁婧仪,她平日里可不会对自己这么温和。 该死,换了个女的搜她都会被她蛊惑,男的还得了? 天阴沉沉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建一无所获,赔笑离去。他端起碗走到景和宫门口时,迎面撞上一个宫女,惊慌失措道:“找到巫蛊了,在,在……皇后寝宫!” 众人大惊! 李建生怕自己听错了,尖嗓子问道:“你说在皇后娘娘那里?咱家告诉你,污蔑皇后可是掉脑袋的罪责!” 宫女欲哭无泪:“千真万确,巫蛊从皇后床底爬出来的,张统领已经禀告皇上了!” 李建连忙匆匆赶往中宫。 梁婧仪凑耳倾听,却被谢泽渊掰着脑袋转过来,警告道:“少听多做事。” 然后朝景和宫心思各异的的众人道:“所有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今晚不用守夜,严禁打听巫蛊之事。” 众人领命回到自己房中,谢泽渊不让打听,只能抓心挠肺臆想接下来的事。 天阴了好一阵,雷声措不及防劈裂苍穹,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夜空紫雷轰鸣,吓起寒颤,几个宫女躲在屋檐下避雨,“这么大雨,得淋着回屋了。” 景和宫宫殿偏小,除了守夜宫女有轮换住的房间外,其余人要回到统一住处。谢泽渊不留人守夜,她们无法住在景和宫。 “好怕打雷天,听着快吓破胆。” 旁边一道女声调戏:“你吓什么,今晚找你对食睡去,叫他好好哄你。” “呸,别提了!春雨宫势大,他贴乎春雨宫小蹄子去了,狗男女。” “唉,如此多事之秋,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一群人边说边嬉笑淋雨离去,徒留主殿里准备入睡的谢泽渊和借他殿里烛火的梁婧仪。偏殿蜡烛快烧完了,梁婧仪不忍心麻烦宫女冒雨帮她取蜡烛,只好来谢泽渊殿里拿几个。 谢泽渊听完宫女们的话,盯着忙碌的梁婧仪若有所思。 恰逢电闪雷鸣,冷风透骨,梁婧仪冻得瑟瑟发抖。谢泽渊误解,以为她被雷声吓着了,回味宫女说的话。太监尚可以哄女人,他哄一哄,梁婧仪是不是也不害怕了? 谢泽渊不假思索道:“今晚留宿主殿吧。” 宫女说找对食睡可以哄好,不怕打雷下雨。事出有因,他决定破一次例,让梁婧仪留宿自己房中。 梁婧仪抱着三盏烛灯,刚起身就被谢泽渊的话给雷得手软,差点抱不动铁制烛灯。 没听错吧,雷电不是劈在天上,是劈她脑子了。 指定是把她脑袋劈坏了,才幻想谢泽渊说出如此“倒行逆施”的话。 谢泽渊坐在床上,被子平铺盖住半个身子,对上谢泽渊冷静自持的目光,以及中衣无法遮挡的修长白皙脖颈,梁婧仪忍住扑倒他的冲动,默默念清心咒。 不是她疯了就是谢泽渊疯了。 严重ooc,根本不符合剧本设定! 再这样下去,梁婧仪生怕自己无力抵抗,被谢泽渊吃干抹净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还傻呵呵替人家数钱。 谢泽渊静静看着梁婧仪自导自演,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咧嘴傻乐。 她是不是误解他的好意了? 谢泽渊补充道:“别误会,我是看你害怕雷声。” 她一听这话瞬间舒坦,就说嘛,谢泽渊怎么可能突然崩坏人设。 梁婧仪道:“我不害怕啊。” 就是让系统雷罚整的有点雷电恐惧症,严重倒不严重。 不害怕刚才抖什么。 谢泽渊默默想。 少女嘴硬,给她留点面子。 谢泽渊面无表情道:“我害怕,陪陪我吧。” 梁婧仪上下打量谢泽渊镇定自若的神态,质疑道:“你确定你害怕?” 少年吹灭床头灯盏,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就差哭出来了。” 梁婧仪沉默,她总感觉浑小子在玩她,但没证据。 她认命搬了个小板凳坐到床边,哈欠连天,“快睡,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事情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但无伤大雅。谢泽渊侧身躺下,盯着快睁不动眼的梁婧仪。 她是他身边最弱的存在,却次次救他于危难。 有她在身边,谢泽渊很安心。 屋外雷雨交加,屋内一颗心渐渐激活。 说好等谢泽渊睡着就走,结果梁婧仪睡得比他都快,两手叠在床边压着,睡得不省人事。时不时发出几声憨笑,美梦入眠。 大雨砸得木窗吱嘎作响,冷风从窗户缝渗透进来,梁婧仪手脚冰凉,忍不住嘟囔一声:“冷。” 第一百零九章 抱抱 谢泽渊用指尖触碰她的手背,少女肌肤滑腻冰冷。他碰过的地方很痒,梁婧仪皱起眉头挠了挠,身体缩成一团。 谢泽渊低声道:“起来上床睡,别冻着。” 回应他的是梁婧仪均匀呼吸声。 “梁婧仪。” 他又叫了一声,依旧没反应。 无奈之下,谢泽渊掀开被子,有力的臂膀揽住梁婧仪腋下和膝窝,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内侧。怀里一片柔软,谢泽渊手不由心,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撩开她嘴边的秀发,留恋抚摸梁婧仪柔和眉眼,转而至高挺鼻梁。再是……柔嫩的嘴唇。 梁婧仪的嘴亲起来很舒服,唇角他咬过的痕迹鲜明,亲肿了的唇肉嘟嘟的,我见犹怜。 谢泽渊舔舔淡薄唇色,喉结滚了滚。 好想亲她。 像吃糖一样。 睡梦中被打扰,梁婧仪烦躁不已,“啪”地打开谢泽渊作怪的手,头朝床内侧,吧唧吧唧嘴睡得香甜。 谢泽渊默了默,给她掖好被子,一本正经警告:“不准勾引我。” 他下床拉好床帘,转头凝视桌边。 昏暗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第三个人。 雷电闪现,将主殿照耀一瞬,也照耀了悠闲坐在桌边喝茶的老人。 谢泽渊低眉:“师父。” 老人捏着凉透的茶杯,笑得疏远:“还知道我是师父?瞧你是忘了本。” 谢泽渊机械回答:“徒儿不敢。” 老人气得够呛,冷冷道:“我告没告诉过你,没有稳住地位之前不要轻易得罪太子!你是怎么做的?” 谢泽渊平静反驳道:“徒儿认为现在就是最好时机。” 老人怒气冲天,重重放下茶杯,声音止不住加大,盖过瓢泼雨声:“你认为?你认为的就是对的吗?我筹谋十八年,岂可因你一时之失功亏一篑?” 床帘内发出一声嘤咛,老人色变,他怒火上头,竟忘了主殿还有其他人。 如果让别人听到他的声音,认出了他,此人必死。 老人使了个眼色。 谢泽渊舌尖扫过牙齿,轻轻走到床边拉开床帘。梁婧仪背对着他,睡得很不舒服,被子蹬到腹部。谢泽渊单膝跪床,发现梁婧仪还在睡梦中,心底松了口气。 冷天踢被子容易风寒,他将被子缓缓上移,盖过梁婧仪的肩膀,细心掖好被褥,重新拉上床帘。 “睡了。别吵。” 老人:“……” 他放低声音:“明日出宫万事小心,我接到消息,称太子派人埋伏在你去新府邸的路上。现阶段那个老东西不会为了你治罪太子,能忍则忍。” “明白。” 谢泽渊抬起头,黑暗中漆黑瞳孔散发明亮光芒,他静静看着老人,忽而说道:“违情蛊照刻环玉的脸,我娘是被崇善皇强迫的。” 老人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谢泽渊追问:“师父和我娘什么关系?” 老人抿嘴,闭上昏黄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陈年旧事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阿渊,你只需要知道,师父的存在,是为环玉讨回公道。” 谢泽渊默然。 “师父救我于水火,此番恩情没齿难忘。” 老人来无影去无踪,他走后,雷阵雨随之停了。树叶上水滴掉落的声音和房梁雨水滑下的清脆声响融为一体。 谢泽渊倒掉茶杯里的水,抹掉老人来去痕迹。正当他要出门时,忽闻床帘内呼吸错乱须臾。谢泽渊面色一凝,茶杯打掀一侧帘子,露出床内景象。 梁婧仪半阖眼,屏吸看着他,眼神澄澈无辜。似乎被吵起来的,神色惺忪。 床帘很快合上。 “别装。”谢泽渊道。 他走到床边,将滚落的茶杯放至一侧,修长手指挑起床帘。 梁婧仪攥着被褥,瞳孔转为亮晶晶的色彩,缩了缩脖子不敢看他,这番模样哪还有一丝困意。 “什么时候醒的。” 梁婧仪心虚道:“刚刚。” 雷声震起来的。 “都听到了?” “……一点。” 谢泽渊勾唇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知道他是谁?” 梁婧仪道:“不知道。” 从语气听猜出来是个高官。 下次见面,梁婧仪预估自己可以通过声音辨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说不定寿宴上还有过一面之缘。 当然,这话她不能说。 谢泽渊神情冷淡,心情极差,怠倦道:“就算知道也不准说,说了就得死,听见没?” 梁婧仪点点头,神态乖巧的似一只小兔子:“听到了。” 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她总是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按按太阳穴,放下床帘,神色疲惫道:“睡吧。” 梁婧仪坐起来,看着床帘上映衬漆黑的影子:“你不开心么?” 关切的音色透过床帘清晰抵达心脏,谢泽渊掌心虚握,仰头望着主殿辉煌房梁,轻轻闭上眼睛。 包括师父在内所有的人,他们只在乎谢泽渊得到多少,能否创造更高价值。全世界都在给他压力,逼着谢泽渊向前走。只有梁婧仪,她会问他,这么做开心吗,你是不是很痛苦。 谢泽渊用力吸了一口气,像是把压抑许久的感情释放出来。他听到自己难以自持地、破天荒地说:“不开心的话,可以……抱抱你么?” 他习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可对面是梁婧仪,他想卸下伪装,寻求慰藉。 一只白嫩的手掀开帘子,赤脚落地,毫不犹豫从背后环住他。谢泽渊闻到熟悉的苹果香,心神安定,扣住梁婧仪放在自己腹部的手,转过身去正面回抱,埋入她颈窝,贪恋吮吸她身上的香气。 “没事,都会过去的。” 梁婧仪摸摸他的头,轻声安慰。 谢泽渊眼睫轻颤,收紧手臂,将她紧紧勒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骨血相融,荣辱与共。 连自己都没察觉,他不知不觉间越发依赖梁婧仪。 第二日,经巫蛊一事,坤宁宫全面封锁,皇后有口难言,内阁首辅严少德亲自进宫为皇后求情。 当然这些其他几家乐见其成。 梁婧仪是在谢泽渊床上醒来的,昨夜太困了,迷迷糊糊躺他怀中睡着。谢泽渊又把她抱到床里侧,在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被褥,自己躺到床外侧,互不干涉。 谢泽渊嗜睡,大多数在主殿的时候,梁婧仪去找他,十次有八次在睡觉。要是没人管,他能睡很长时间。 梁婧仪隔着厚厚的被子看不真切,抬手压下被褥,谢泽渊睡颜安然。 第一百一十章 惯坏你了 梁婧仪困的时候特别能睡,而今她找到一个更能睡的。 谢泽渊安安静静的时候眉眼温柔,攻击力几乎为零。梁婧仪躺了一会儿,强迫自己脱离混沌梦境,数谢泽渊的挺翘睫毛,数到一半数重了,懒得重新数。 “起床啦,今天搬入新府,外面都在准备。” 他不起,梁婧仪没法下床。 总不能迈过谢泽渊吧,他是皇子,于理大不敬。 谢泽渊不耐烦紧锁眉头,继续睡。 梁婧仪莞尔一笑,深觉谢泽渊现在的模样可爱,提醒道:“不是说太子埋伏了么,你怎么还不着急?” 谢泽渊翻了个身,泄愤似的把被子扔到梁婧仪身上,烦躁道:“让他等着。” 别人杀到头上来了,谢泽渊不紧不慢蒙头大睡。还让太子等他睡醒再杀,他是真敢说。 梁婧仪的脸让被褥糊了一脸,吃了满嘴被子,咬牙切齿伸手扯开。 起床气比老虎还大。 梁婧仪倒抽一口气,胡编乱造:“谢泽渊,你再不起我就把你昨夜尿床的事告诉全景和宫的人。” 谢泽渊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瞳孔厉光瘆人。 慢吞吞道:“找抽?” 梁婧仪笑了,还是诋毁管用。 她暗戳戳嘟囔自己的小计划:“来奉京许久,我还未逛过这里的街道,反正你都醒了,早点出去瞧瞧嘛,好不好?” 谢泽渊睡不醒,瞪着房梁缓了一会儿,声音嘶哑:“小算盘都打在脸上。” 梁婧仪失笑,趴在堆叠高耸的被褥里,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答不答应?” 谢泽渊冷嗤一声:“惯坏你了。” 转而起身,找外衣穿。 梁婧仪战争胜利,喜滋滋盯着他穿好衣服。她睡觉不喜欢穿很多衣物,衣服厚了睡不舒服。昨天不是自主睡的,所以衣服全套在身上。 她看着他打了盆水净脸,明知故问道,“都说我不怕雷了。太子可不会让服侍的人睡他的床。” 她语带笑意,扬着长调故意拖沓:“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不会。” 你怎么就会? 谢泽渊反问:“你服侍过我?” 梁婧仪想了想,真被问住了。 谢泽渊洗完脸,水珠流到下巴,从上至下濯清涟而不妖。一半脸颊被窗外阳光镀上光辉,刀削般的脸庞灼灼其华,长长的睫翼阴影拓在眼皮底下,看不清情绪。 “给你机会,过来服侍。” 他端正坐直,扬扬手中的擦脸帕。 “嘁。” 梁婧仪慢腾腾爬起来,接过擦脸帕,心不在焉擦拭他脸上的水珠,胡乱抹了抹就结束。 谢泽渊脸上还有残余的水珠,他指了指其中一处:“你打算让我这样出去?” 梁婧仪复擦拭他指着的地方:“注意嘴脸。我又不是专门伺候人的。” 谢泽渊不说话,自己重新擦了个遍。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 姜知行停在主殿外说道,并无进屋的意思。 早上也无宫女给谢泽渊梳洗,估计因为梁婧仪在场,谢泽渊不让进。 谢泽渊道:“过来。先把梁婧仪带走。” 姜知行依言走进来,看到梁婧仪时满眼诧异,眼神似乎在说:大早上的,你怎么在谢泽渊这? 梁婧仪抿嘴,问谢泽渊:“你呢?” 谢泽渊像照顾女儿一样给梁婧仪洗脸,固定她的后脑勺擦干净脸,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若不去,太子的人不会上钩。你先出宫找个地方等着,我处理完去接你。” 梁婧仪第一时间担心的是谢泽渊,她被他擦着脸,一说话嘴里容易吃到擦脸帕,含糊道:“你怎么办?” 他不能暴露武功,打不过那些人。 谢泽渊笑了笑:“放心,我不硬上,姜知行替我。” 姜知行:“……” 只有他受伤的世界。 梁婧仪捏着他的衣袖,暗暗掐手臂,试图挤点眼泪,满眼忧心。 “我和你一起吧。” 她拥有保命技能,关键时刻可以救助谢泽渊。 然而谢泽渊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谁也拉不回来。轻轻揉搓梁婧仪垂落长发,搪塞道:“听话。” 姜知行伸出一只胳膊引路:“走吧。” 怎么说都不听,梁婧仪作罢。 谢泽渊受伤系统会给出提示,她不是很担心。 此时此刻绝佳示好时机,梁婧仪走之前打算来一波甜蜜狂轰乱炸,夹着嗓音甜甜道:“我在茶楼等你。哥哥放心,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姜知行噗嗤笑出声,冷嘲热讽:“真恶心。”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不是,哥哥?” 梁婧仪冷哼,偷偷捏了把谢泽渊骨节分明的手指。 哥们给点面子。 谢泽渊勾起唇角,将梁婧仪拉近虚虚环住,冷淡的吻印上她颅顶。 梁婧仪全身僵硬。 给的面子过于大了。 姜知行脸上的冷笑一下子凝固,像中了定身术,眼睛瞪得和鹌鹑蛋似的。 梁婧仪也不太适应谢泽渊突如其来的热情,眼神躲闪,狐假虎威道:“看见没?这就是地位。” 姜知行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谢泽渊,百感交集,幽幽道:“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走吧。”谢泽渊顿了顿,似笑非笑,“等着哥哥。” 由于崇善皇给了通行指令,梁婧仪出宫不用像上次那样躲躲藏藏。 姜知行需代替谢泽渊演戏,送她出宫后就去和谢泽渊汇合了,留两个侍卫看着她。侍卫是景和宫当值的,和梁婧仪关系不错,看管松懈。 宫外街道熙熙攘攘,饭香飘逸。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梁婧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宫外连空气都新鲜许多。 倒夜香妇人的推车运输到郊外,走到宫门口时和一辆马车碰撞,洒了一地夜香,臭气熏天。 侍卫眼疾手快把梁婧仪拉回来,免受夜香荼毒。梁婧仪拍拍胸后怕,差点就毁在今天了。 归根究底是马车跑的太快,撞上了夜香桶。夜香妇让马车主人赔钱,马车主人看了眼满身粪便的马车,气得跳脚,大呼小叫道:“想让我赔钱可以,先把我马车赔了!” 两人如是吵了起来。 侍卫眼见梁婧仪来了兴趣要上前评个理,连忙拉住她,苦口婆心劝说:“出门时殿下命令属下看好姑娘,不能惹事。姑娘善心,别为难我们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骗局 梁婧仪讪讪作罢。 侍卫一直跟她屁股后头,做什么都限制。梁婧仪眼珠子一转,打听道:“二位大哥,听说你们私下玩挺花?” 宫里侍卫大多数没娶妻,有时耐不住寂寞,经常三五成群逛花窑,久而久之不成秘密。两个侍卫被梁婧仪诚心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腼腆笑了笑。 梁婧仪和他们商量:“你们在这看着我也逛不了是不是?这样吧,放你们一天假,约摸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再回来找我,只要咱们不说,谢泽渊不会知道的。” “这……不太好吧。” 侍卫有些心动,又碍于任务不好意思。 梁婧仪一听有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有什么不好,我就乖乖去茶楼听会儿戏,不惹事,你们难不成也想听?” 他们大老粗确实不想听文人说戏,互相对视一眼,下定决心,感激道:“多谢姑娘,我们去去就回。” 梁婧仪笑眯眯的:“去吧去吧。” 最好别回来。 送走侍卫,梁婧仪哼着小曲逛街,奉京繁华不比扬州,扬州风土人情浓厚,奉京则是真真正正的富贵迷人眼。一个糖葫芦要价扬州两倍,梁婧仪心疼极了,从裤腰缝里掏出辛辛苦苦攒起来的钱,依依不舍递给小贩,挑了个大饱满的糖葫芦,四处流连街巷。 宫外可比腾云城好上太多,梁婧仪看的眼花缭乱,路过一处耍杂团,表演胸口碎大石,周围围了一圈,梁婧仪挤上去凑热闹。 杂耍高台,一人躺在木板凳上,旁边的人将两个脑袋那么大的平整长方体石头放到平躺的人胸口上,然后气沉丹田,举起铁锤轰然砸向石头。众人目不转睛,只见那人古铜色胸口完好无损,石头碎成三四半,零零洒洒散落地下。 不信邪的人试了试碎石硬度,顿时惊叹不已。 围观人无不叫好。 杂耍团的小孩端着锣走了一圈,练出来的嗓子比普通人大许多:“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人们看上瘾,纷纷出钱放到锣上。不多时,小小的锣盛满了铜钱。 梁婧仪没跟他们一样,这种杂技稀松平常,原理简单,看过一次就不好奇了。石头质量惯性大,锤头砸得快,给石头加速度小,那人感受不到太多压力。尤其是这样平整的长方体石头可以分散受力,练久了感受不到疼痛。 她摇摇头,正要走时,杂耍团的报幕神乎其神道:“接下来是我们的压轴节目,大变活人!你们想不想看?” 围观一片高呼。 梁婧仪停住脚步,她一直以来很好奇这些戏法怎么做到的,不由得也想看看。 耍杂团的人推上来一人高的车笼子,笼子边挂着黑色幕布。 报幕慢悠悠吊人胃口:“我们团初到奉京,许多人没见过我们表演。大变活人的规则是只变走,不变出。参与者变走后会随机在奉京某个角落,可能在皇宫、富宅、店铺、亦或狗窝,都有可能。需参与者保持绝对的勇气和高度配合才能完善表演。现在有请一个人上台配合我们出演,哪位勇士、女侠敢于出战?” 台下面面相觑,要说挑战他们是敢的,可变走后变不回来,万一落哪个匪贼团伙窝如何是好?未知的恐惧总是可怕。 报幕也不急,悠哉悠哉等他们想明白。 少顷,几个年龄不大的少年摩拳擦掌。未知固然可怕,他们正逢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敢于向恐惧发起挑战。 报幕慢悠悠摇头,似乎在等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人举起手,有少女,有小孩,有老人。绝大部分等不及,都想尝试一下,梁婧仪周围的人几乎全部高举右手跃跃欲试。 诱惑的差不多了,报幕为难道:“既然这么多人都想尝试,我只好随机挑选一位看官。” 他豆大眼睛来回审查,最初的几个少年争先恐后蹦高举手,想让他注意到自己。然则报幕的目光却定到梁婧仪身上,微微一笑:“姑娘,你来吧。” 梁婧仪:“……” 她好像没举手吧? 身后的人推了梁婧仪一把:“姑娘快去啊,我等着看好戏呢!” 数十道热切目光盯着她,梁婧仪无法,硬头皮走上去。 “我要怎么做?” “姑娘只需站在笼子里即可。” 报幕侧身,露出身后黑漆漆的铁笼。 梁婧仪如言迈进去,长方体铁笼只够一人正身,四个边卡死梁婧仪身形。她调整好舒服的角度站着,报幕面带微笑拉上黑布,将梁婧仪完全困在铁笼里。当最后一丝光明泯灭时,梁婧仪听到报幕用长时间说话致使嘶哑难听的破锣嗓子低声说道:“祝姑娘好运。” 犹如乌鸦悲丧,怪声怪气。 梁婧仪勾起唇角:“你也是。” 报幕一愣,有种被她看穿的错觉。 未及反应,梁婧仪脚下一空,整个人失重般下落。她掉下去后,铁笼下的土地机关闭合,看不出一丝异样。 报幕听见机关合上的细微声音,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做这行多年,头次被个小姑娘唬住,说出去真丢人。 所幸她掉下去了,就不可能“重见天日”。 报幕阴恻恻一笑,转身朗声道:“好戏开场!” 耍杂团的化人神神叨叨围绕铁笼念经,绕三圈有余,最后停在梁婧仪进铁笼的那一侧,双手结复杂印记,突兀轰向黑布,口中念念有词:“唵嘛呢叭咪吽!” 众人探头探脑,只见黑布猛地掀翻,铁笼里空荡荡。 梁婧仪凭空消失! 而化人像被魔术反噬般,骤然吐出一口老血。 先前将梁婧仪推上高台的男子捧场道:“好神奇的术法!” 围观者拍案叫绝,欢呼道:“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人们争先恐后举手自荐。 报幕抬手压下一众噪声,“稍安勿躁,各位想必也看见了,我们耍杂团的化人为了表演崇高的杂戏已经伤及肺腑,难以支撑第二次演出。还请各位体恤,赶明儿养好身子,我们定会准时到达此处演出,今日就先收摊了。” 围观的人看得正上头,报幕几句话大煞风景,不禁扫兴,暗自骂了几句后悻悻而归。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拐卖 另一边,宫门口太子的人看见谢泽渊坐上出宫马车后,立刻回头禀告太子,令杀手埋伏在他去新府邸的必经之路。 姜知行送完梁婧仪后进了马车,两人互换衣物,谢泽渊伪装成姜知行的样子气定神闲走出马车,无人发觉不对劲。 护送的人只管保护谢泽渊,倒不在乎变成“王运”模样的谢泽渊如何,让他顺利遁走。 没走多久,马车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子,埋伏在这里的杀手倾巢而出。马车外的侍卫大惊失色,不知谁喊了一句“保护殿下”,他们迅速将马车围的密不透风,和杀手刀锋相向。 姜知行大摇大摆吃着马车里的水果,任由车外血流成河。训练有素的杀手很快突破侍卫们的铜墙铁壁,一个杀手用剑挑开马车帘子,意欲杀掉谢泽渊,却看到马车里穿着谢泽渊衣服的姜知行,边吃边翘着二郎腿看他:“嗨,是我。” 杀手拧眉,朝姜知行掷去袖剑杀人灭口,同时转身后撤,大喊道:“中计了!撤!” 姜知行轻易用嘴接住袖剑,冷哼一声:“论偷袭,我才是鼻祖。” 杀手来的快去的也快,侍卫立刻前去观察谢泽渊安危。谢泽渊要是死了,他们也活不了。 扯开车帘看到的却是姜知行,侍卫震惊道:“殿下呢?” 姜知行毒舌讥讽道:“你们的殿下走另一条路,要让你们护着,早八百辈子叫人杀了。” 侍卫们汗颜。 …… “人在哪?” 谢泽渊坐在声色犬马的窑楼里,不紧不慢倒了一杯茶,轻声问道。 他神情麻木,似乎不愿沟通太多,周身冷淡气息与胭脂柳巷格格不入。 脚底跪着两个衣衫半敞的男子,正是放走梁婧仪的侍卫。房间里还有三个被摸了脖子的青楼女子,全部大睁圆目不甘死去。侍卫恐惧看着致使她们死去的罪魁祸首,不成想谢泽渊藏的如此深。 谢泽渊剑法精妙,刀刀封喉,青楼女子死时连痛苦的嘶吼都发不出,她们死前场景历历在目。侍卫怕极了谢泽渊,跪在他脚边哭鼻子求饶道:“姑娘说她去茶楼听戏,不让……不让我们跟着,殿下饶命,姑娘就在茶楼等着殿下,不会丢的……求殿下放我们一马!我们以后再也不玩忽职守,一定兢兢业业效忠殿下!” “茶楼……”谢泽渊用沾满青楼女子鲜血的鞋尖勾起离自己最近的侍卫下巴,露出阴森病态的笑容,“我从茶楼过来,你告诉我她在那里?嗯?” 转而用鞋尖碾压侍卫头部,狠狠踩到地底揉搓,将他的头踩个扁平,谢泽渊语气阴郁:“说,是不是跟丢了?” 侍卫的嘴被挤压搓扁,嘴巴吃了满口地板灰,说不清楚话:“梁姑娘……就是,跟我们,这么,说的……殿下明鉴……” 谢泽渊牙根用力咬合,面无表情一脚将身下侍卫踹到另一个侍卫膝边,起身拍拍褶皱衣袖,“既然你们这么听她的话,那就等她回来亲自决定你们的死因。” “当然,你们最好期待她能回来。” …… 梁婧仪醒在一方昏暗的堀室,空气稀薄,唯一一盏烛光摇曳着将灭不灭。 借着烛光,梁婧仪看到堀室被铁笼一分为二,她关在十平米的铁笼里,周围还有三个和她同样年纪的少女,个个长相清秀。她们中有一个低低哭泣,另外两个哭累睡着了,眼睛红肿。 梁婧仪甩了甩摔疼的四肢,凑到泣不成声的少女身旁,拍拍她的肩低声问道:“姑娘,这里是哪?” 少女抬头,眼里含泪:“我也不知道。他们利用大变活人将我们抓到这里准备卖掉。我明天要被卖到江南去了,听说那里蝗灾严重,人吃人,我不想去……我不想……” 说完,少女掩面,泪从指缝流出。 梁婧仪沉默,她记得自己跌落后昏过去,迷迷糊糊感受到被人抬起来运送,之后的事什么都不记得。 少女哭声持续不断,扰乱梁婧仪思绪,她只好安慰道:“没事,会出去的。” 她参与大变活人很大原因也是因为感觉出来戏法不简单,事实与她想的相差无几,这就是一个拐卖良家少女的犯罪团伙。 堀室顶部被人从外面打开,长相平庸的男人顺着木梯子爬下来,清点铁笼里的少女,确认无误后朝头顶喊了一声:“下来吧。” 梁婧仪蹙眉,男人声音很熟悉,灵光一闪,她辨认出来:“你是推我上台的那个人?” 男人转头略显诧异,瞪着贼眉鼠眼,他摸了把油腻黑发,发出猥琐笑声:“倒是认得出来。不过那又如何,明天你和旁边那个一起发卖江南,江南又矮又邋遢的王员外可等不及一亲芳泽了,哈哈哈哈。” “哦,是吗?”梁婧仪笑着质疑。 不多时,一个胖到快把衣服撑破的肥婆踩木梯嘎吱嘎吱爬下来,木梯让她压的来回晃动,男人顾不得与梁婧仪说话,连忙上前扶着肥婆,谄媚道:“晴婆,这次抓的质量好,纯纯尤物,快瞧!” “哪次你不这么说,再找些缺鼻子少眼的,老身把你发配……”晴婆无意看了眼梁婧仪,到嘴边的话吞咽下去,眼睛瞪得老直,双目放光,舔舔嘴皮垂涎道:“果然尤物。” 笼中少女绿鬓朱颜,肤如凝脂,柔嫩的吹弹可破,木簪随意挽起乌丝,几缕发丝垂落,更显柔弱易欺,面容皎若秋月般精致甜美,连晴婆这等看遍美女无数的人都差点被她勾去魂魄。 晴婆给男人脑瓜子来一锤重击,恨铁不成钢道:“废物!此等上品送去江南岂不可惜?打扮打扮卖给西域高官,够你祖宗活十辈子!” 男人被打了也不恼,腆着脸应承:“晴婆说的是,小人顿悟。” 晴婆晃晃悠悠来到笼子边,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随之震颤,拿出随身携带的宣纸本,沾沾口水翻开新的一页,像执行无数次任务一样熟稔道:“姓甚名谁,年芳几许?” 梁婧仪很快便说出来:“吴稽之谈,十六。” 晴婆笔尖一顿,快速记录,意外道:“料你的性子,以为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倒挺听话。” 她没上过学堂,自然识不得成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反击 梁婧仪笑眯眯顺从道:“哪敢不听话,怕被打。” 语气自若,根本不像怕他们。 晴婆记到一半没墨了,用唾沫沾毛笔写完,把本子塞到腋下,道:“开门,老身测测她的体质。” 男人打开笼子,放晴婆进去,然后关上铁笼,自己拎着钥匙候在门口,防止少女逃走。 另外两个少女听见响动悠悠转醒,她们哆嗦着爬向角落,三个比梁婧仪先被拐的挤在一起取暖,离晴婆远远的,很怕她。 晴婆朝梁婧仪一步步走近,梁婧仪仿佛才知道危险来临,眼底有了怯意,四肢并用退到墙边,摘下发簪对准脆弱手腕,畏惧道:“别过来。” 又来这出,每个少女都在她检验身体时哭哭啼啼以死相逼,到最后没有勇气自杀,晴婆烦都烦死了,掏掏耳朵不耐道:“识相点就赶紧脱了衣服让老身检查,不然有你好看!” 梁婧仪不接她话,木簪尖头刺破白嫩手臂,血随之涌出,红艳艳的,刺痛瞳孔。 “你!” 晴婆连忙上前夺了她的簪子扔出铁笼,仔细端详伤口。女子身上有伤卖不出好价格,晴婆气得直想给她一巴掌,却碍于脸是门面,抬起的手又放下。 她全身气到发抖,没注意到梁婧仪手臂流的血顺淌进袖中后不翼而飞,袖子一尘不染,毫无血迹。 男人谄谀道:“不听话的待会隔着被子打几板,晾她不敢反抗。” 少女身板娇小,经受不起强力打击,估计打几下就怕了。隔被子打,身上不会留下板痕,既能起到警示作用,还不会亏钱。 梁婧仪垂下眼帘,看着冰凉地窖板:“够了么?” “够?”晴婆听不懂什么意思,冷笑道,“等把你发卖出个好价钱就够了。” 她见梁婧仪不动,挽起袖子就要“帮”她脱。 梁婧仪忽而勾唇,笑不达眼底:“这句话可不是对你说的。” 系统缓缓运行机制:【使用者2血液收集完毕,隐身特效触发。】 晴婆揪着她的衣领,手心衣物蓦然变得轻柔,没等疑惑,梁婧仪微笑望她,身体倏地消失不见踪影。 所有人瞪大眼眸,难以置信盯着梁婧仪原来的位置。晴婆搓眼,用力掐自己大腿根部,疼痛随之而来,不是梦。 她急于求证,看向男人,沙哑嗓子喊破音:“人……人不见了?” 男人神色惊恐,他也看到了,那么大铁笼,梁婧仪诡异凭空消失。他想回应晴婆,却在望向她的下一秒,张了张口,一屁股坐到地上,惶恐指了指她身后:“晴婆你……” “我怎么?” 她意识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可好奇心和恐惧感逼她不得不转过身—— “啊——!” 晴婆尖叫。 她看见了什么,一个头! 梁婧仪的头悬浮在空气中,幽幽对视,神色哀怨:“是你把我变成这样,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拿命来!” “不要!不要!我错了……快开门让我出去!” 晴婆连滚带爬跑向铁笼门口,肥厚臀肉晃动,张牙舞爪向外面伸展,尖声呵斥男人。 男人也怕,他打开门不就把梁婧仪也放出来了?晴婆的话如利刃,他瞬间起身,丢掉烫手的钥匙,屁滚尿流爬到木梯上,打开堀室顶部圆形门洞逃出去,和外面的同伙通风报信。 钥匙要死不死正好丢在铁笼边,晴婆用生平最快的手速拿起来插到铁笼锁上,手抖得不成样子,怎么扭都扭不开锁,模样滑稽。 梁婧仪嗤笑。 系统提示成功后,她身体一重,隐身衣意动穿在身上,而且只有她能看见隐身衣形状,分上下衣,上衣连着帽子。摘下来帽子,她的头就能显现出来,像刚刚那样,表现形式为只有头部暴露大众视野,看起来跟鬼似的。用20毫升血换一具好用的隐身衣,买卖划算。 她戴上帽子,全身隐形。 晴婆着急忙慌扭不开门,梁婧仪帮了她一把,捏着晴婆的手连同钥匙一起转动,啪地一声打开门。 晴婆自然看不见她的手,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握住了,更加害怕,用力挣开后夺门而出。遗憾她不如男人灵活,费劲扒拉爬上第三层木梯,被梁婧仪拽着衣角摔下来,随手拿起堀室烛火台砸向她额头。 晴婆看不见梁婧仪,只见烛台如同活物,自己生了腿,狠狠砸到额头上。晴婆不善运动,加上年老体衰,额头渗出血迹,两眼一歪,晕了过去。 梁婧仪拍拍手,叫铁笼里的人一起逃时,发现她们已经晕了。几个人同时出动目标大,她想了想没叫醒她们,打算出去后上报官府,官府的人解救概率高。 隐身衣时间不多了,梁婧仪得快点上去,堀室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同伙。她攀上木梯,踩了两个格,乍听头顶一声巨响,下意识跳出木梯躲开,庞大身影坠落堀室,梁婧仪定睛一看,居然是逃出去的男人,他身中长剑,嘴角溢血,已然死了。 未及惊讶,一道清冷身影跃下。 地上烛台影影绰绰,烛光明灭,小火苗马上就要暗掉,梁婧仪借微弱之光看清那人。 桃花眼,冷白皮,气息冷漠。 是她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谢泽渊。 谢泽渊环视一周,眼神犀利。梁婧仪张口准备承认错误时,才记起自己隐身。 她小心翼翼移到角落,打定主意等他走了再现身。孰料谢泽渊的目光跟她移动,梁婧仪惊了,难不成他能看见。她不敢动了,默默向系统确认,得到不能的答案。 谢泽渊精准无误走到她面前,呼吸放缓,抬手摸索位置。梁婧仪见他眼神飘忽,对不准她的眼睛,分明看不见,为何还能找到她在哪? 被逼至土墙退无可退,衣服碰撞墙面窸窸窣窣,细小摩擦声无处遁形。谢泽渊迅速握住她的胳膊。 普通人视角里他握住的是一片空气,一片有形状、能移动、摸得着的空气。 似乎是怕吓跑她,谢泽渊声音极轻,几近气音:“脚印。” 堀室地面全是土,她走路地上会印脚印,梁婧仪看着她身前一连串自己走过的脚印,顿时哑口无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怜我 躲藏无用,梁婧仪意动褪去隐身衣,凭空出现,现实情景匪夷所思,谢泽渊眼睛里却无一丝惊讶和恐惧,有的只是深深戾气。 他紧紧攥着梁婧仪的手,瞳孔深不见底,仿佛在忍耐什么,一言不发。 所有能说的话过一遍脑子,梁婧仪抿嘴,突然像树袋熊一样四肢攀到谢泽渊身上,用脸颊蹭蹭他的侧脸,娇嗔道:“他们要把我卖给江南又矮又丑的王员外,逼我脱衣服,不脱就打我,哥哥都舍不得打,他们凭什么呀。呜呜呜,我好怕,还好你来了。” 打不过就加入,谢泽渊最吃这套。全身重量挂在他身上,肩膀相贴的喉结滚动,他快抑制不住了。梁婧仪笑意盈盈,有意无意亲了下谢泽渊耳垂,委屈道:“哥哥,怜我。” 谢泽渊下颌紧绷,额头青筋隐忍凸起,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她的撩拨。来时火气尽数被浇灭,只剩将她吞吃入腹的想法。托着梁婧仪的大腿向上抬了抬,音调哑得不成样子:“有没有受伤?” 梁婧仪亮出手臂木簪划痕,娇柔哭诉起来:“他们划的,好疼。” 她敢说自己划自己,谢泽渊能掐死她。 谢泽渊皱起眉头,刚要说什么,忽然凝神倾听,道:“马蹄声,很多。” “不会是他们的帮手吧?” 这下梁婧仪顾不得娇弱了,想从谢泽渊身上跳下来拉他逃走,却被他牢牢锁住:“抱紧。官府的人。” 官府的人就更得逃了,不然解释不了他单枪匹马闯进来的原因。谢泽渊一手轻而易举托着她,脚踩木梯飞上堀室顶部。 堀室外是一座小型别院,外面有梁婧仪熟悉的面孔,耍杂团的人。耍杂团众人身首异处,以各种七歪八扭的姿势躺在别院里。谢泽渊手段狠辣,这些人全部都是一击毙命,血流成河。 梁婧仪还道她在堀室闹翻天,怎么没人去帮晴婆,原来都被谢泽渊杀了。 报幕的脑袋和身体分家,脸上让谢泽渊用剑划了几十刀,死状惨烈,要不是那醒目的三毛头,梁婧仪甚至分辨不出他是谁。谢泽渊踢飞碍事的报幕脑袋,踩踏血水,捂住怀中少女澄澈双眸,飞速离开杀伐重地。 他们落到离别院不远的山坡上,观察别院一举一动。 谢泽渊听力范围广泛,有时距离远眼睛看不见的地方,耳朵先听到。他们在山坡上呆了一会儿,马蹄声的主人们姗姗来迟,谢泽渊说的没错,的确是官府的人,只不过领头的官不是大理寺卿,而是谢显之。 大理寺卿居后位,他们齐齐下马,侍卫冲进别院,别院的血争先恐后流出门外,惊呆众人。谢显之有条不紊下命令,很快搜寻到堀室。 梁婧仪看到谢显之后放心下来,有他在,堀室的少女能得救。 谢泽渊抚摸梁婧仪柔顺发丝,意味不明道:“谢显之来了。” 梁婧仪勾着他的脖子恹恹道:“不关我事。”她前世低血糖加贫血,没成想延伸到这里,失血过多容易晕厥,现下紧张过后出现头晕心慌症状,额头冒虚汗。 谢泽渊发觉她虚脱,也不管什么谢显之不谢显之的,紧了紧怀抱,柔声道:“怎么了?” “头晕。”梁婧仪乏力地说话废神。 谢泽渊面色有一瞬紧绷,很快归于平静。简单包扎她的手臂,让梁婧仪舒服躺在怀里:“撑一会儿,马上回府找大夫。” 说完转身离去,轻功速度极快。 别院。 耍杂团拐卖少女事件涉及严重,谢显之不得已插手,得到消息后立刻赶来,看到满院惨死的场景。 大理寺卿道:“或许是哪位义士替天行道。” “不然,他们死状惨烈,倒像是……”谢显之蹲到报幕脑袋那里,指尖触摸他脸上纵横交错的剑痕,神色凝重,“仇杀。” 侍卫探头望向堀室,连声汇报:“堀室有人!” 谢显之起身,走下堀室。 侍卫把堀室控制起来,晴婆和三个少女已经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晴婆抹掉额头血迹,疼得龇牙咧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各位官老爷明鉴,老身是被迫的,他们逼我做这种活计,实属无奈啊!” 谢显之不答,抄起地上一本本子,随手翻开。 晴婆眼见不好,疯扑上去抢夺,他侧身躲过,侍卫立即制住晴婆,将她按在地下。谢显之继续翻看,本子上详细描述耍杂团多年来拐走的少女姓名年龄,身体状况,以及发卖地点。翻到最后一页,只有姓名年龄,大理寺卿念出那页的字:“吴稽之谈?确定是个名字?” 手指颤了颤,谢显之眸光微动,记起梁婧仪带走奶娘那日,阿斌找他控诉—— “那个叫吴稽之谈的西域臭姐姐把我关到房子里,让我跟她玩猜拳游戏,言语大不敬,实在是太过分了!哥哥要给我报仇,找人去揍她!”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对了,他戏问旁支小少爷:“谁告诉你她叫吴稽之谈的?” 小少爷十分正经地说:“她自己说的呀。” 谢显之语带笑意:“阿斌,看来你需要勤加学习了,学艺不精的话,人家耍你都不知道。从明日开始,我亲自教你读书。” “啊——” 阿斌鬼哭狼嚎。 …… 吴稽之谈很有可能是梁婧仪,她不在堀室。谢显之看向晴婆,疾言厉色道:“吴稽之谈在哪?” 谈起梁婧仪,晴婆神色惊恐,看见了令她恐惧的东西:“她……她逃了!她是怪物……” 晴婆疯了,左右扒拉地下的土,似乎想找证据给谢显之看,弄得满身灰尘。 旁人听不懂“怪物”含义,权当晴婆疯魔。谢显之又问不出什么东西,担忧梁婧仪安危,转身要找几个人扩大搜索。 本子上没标注梁婧仪发卖地点,证明她暂且安全,谢显之得找到她才安心。 正要发话时,解救的三个少女其中之一站起来道:“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就是将要发卖江南的少女,和梁婧仪说过话。 谢显之顿住:“讲。” 少女垂眸,像下了巨大决定,手掌握成拳头,声音有些许颤抖:“吴姑娘是最后一个被拐来的,晴婆检测身体时,她突然消失了,只剩一个头。” 大理寺卿闻言打断她,斥责道:“胡扯!” 转而面向谢显之:“下官看她也是被关久了,脑子锈蚀不中用。殿下无须听她多言,省得污了耳朵。” 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牛鬼蛇神! 三个少女一听大理寺卿叫谢显之“殿下”,齐齐诚惶诚恐跪下磕头。 谢显之看了眼大理寺卿,习惯性隐藏不满情绪,道那少女:“你跟我来。” 一个人说梁婧仪是怪物,谢显之不信。两个人都这么说,事情就不简单了。 他预感少女接下来说的事或许会对梁婧仪不利,还是他一个人听为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木簪 少女怯怯跟随谢显之走到别院外,看到满地尸体时惊的浑身发抖。谢显之停下,她也随之不动。 “说吧。”谢显之关上别院门,把官府侍卫堵在里面。 少女咽下惊惧,调整心态。扭捏地掐衣角,神态竟和梁婧仪向谢泽渊撒娇时有三分像:“吴姑娘变换出一个头打晕晴婆,我见势不好装死。这时候突然跳下来一个男人,我没敢睁眼,不清楚男人长相,只知道他武功高强。男人把她救走了。吴姑娘很依赖他,叫他哥哥。但他们应该不是表面上的兄妹。” 谢显之道:“你怎么知道?” 少女抿唇,低声道:“他们抱上了,语气亲密无间。谁会叫自己兄长怜她?” 听到“怜她”时,谢显之指节蜷曲,“你确定?” 性子洒脱,不恋权贵的梁婧仪,真的会说出那样羞涩的言语么? 少女坚定道:“我确定。” 谢显之呼吸放缓,他几乎明确男子身份,只有那个人,梁婧仪无底线偏爱。他不受控制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少女回答:“他们前脚刚走,殿下后脚就来了。” 谢显之缄默。 一步之遥。 命运总爱捉弄人,他次次比谢泽渊慢一步,长此以往,只会越落越多。 自谢泽渊归京,很多事情开始脱离他的掌控。蝗灾,寿宴,拐卖,或许他该像皇后说的那样,将谢泽渊扼杀在摇篮里,以绝后患。 “此事你知我知,不得有第三人知晓。” 谢显之平定心神,嘱咐道。 少女应是,小心翼翼看着他,谢显之的眸光却再也没放到她身上。 侍卫搜到木簪,呈递给谢显之。他瞧着眼熟,仔细端详。木簪样式简单,尖部带血。 少女在旁边有些激动道:“是吴姑娘的,她曾用此簪自戕。” 谢显之闻言色变,紧紧攥着木簪,焦灼道:“伤哪了?” 忽变的神色令少女怔愣,谢显之说完发觉语态于理不合,抿唇盯着她。 少女直觉敏锐,何尝看不出他的心思,刚萌生的小心动熄灭大半,咬了咬牙,不甘心道:“手臂,很轻的伤。” 她虽未见过谢泽渊,听声音也知道他长得不会差,而谢显之更是天人之姿,她一眼便动心。梁婧仪不会舍本逐末,放弃各方面顶配的谢显之,选取下等人,所以救她的那个男人一定也是绝好的。 少女自认长相比梁婧仪差不了多少,为何遇不到良家,还要忍受被发卖的痛苦。 凭什么两个男人为梁婧仪倾倒,她就不行? 少女暗暗不服气。 谢显之不管她在想什么,听到梁婧仪没事的消息总算安心,吩咐侍卫送少女们回家,另外按本子上的地址寻找失踪发卖少女,和大理寺卿返回大理寺记录案宗。 至于梁婧仪的木簪,他怀着莫名其妙的心理,偷偷藏进袖中。 谢泽渊将梁婧仪抱回府邸,请来几个太医看病。梁婧仪晕晕乎乎的,眉头紧锁不省人事,小巧的手握住谢泽渊小拇指不肯撒开,无奈之下,谢泽渊坐到床边陪她。 “殿下放心,姑娘无碍,只需多补些气血,老臣马上开一剂药方,按时服用一个疗程即可有起色。她体内血液亏空,平日应多吃红枣、山梨等食物改善体质。” 谢泽渊逐一记下,道:“多谢。” “殿下此话可折寿老臣,为殿下服务是老臣本分。”太医笑呵呵道,谢泽渊表现得善意有礼,令他万分尊崇,恭恭敬敬答,“殿下若无事,老臣就先退了。” “去吧。” 谢泽渊屏退太医,为梁婧仪擦拭额头冒出的细密汗水。梁婧仪朦胧睁眼,脑袋仍有点神志不清,但总归贫血症状缓过来,舒服许多。 谢泽渊擦完额头,又沾了点水擦拭她红润脸颊,轻声耳语:“好受点了?我让人做了银耳雪梨汤,待会儿起来尝尝。” 梁婧仪沙哑“嗯”了声,攥着他小拇指的手慢慢延伸,握住他四根指头。谢泽渊指骨修长,一只手握不过来,他的指节从拳头下面露出来,冷白皮肤与梁婧仪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梁婧仪也白,但没有那么白,谢泽渊的白是她死三天都达不到的程度。 梁婧仪幽幽叹道:“什么时候能拥有这样的皮肤,我做梦都能笑醒。” 谢泽渊喂她吃了一块糖,表情不似作假:“表现好了割你一块。” “可别。” 梁婧仪将糖移到左腮方便说话,慢吞吞爬起来,这才开始打量环境。房间宽大舒适,家具一应俱全,床铺足够盛纳四人并躺,沉香木华而不奢,房中四角摆放香薰,散发清幽苹果香。窗户边瓷白花瓶里插了几朵新鲜木槿花,随风摇曳。 完全陌生的环境。 “这里……新府?” “嗯。” 梁婧仪眼睛一亮:“出去看看。” 谢泽渊挑眉:“头不晕了?” “好了好了。”梁婧仪还有一点点晕乎,但是不妨碍看新的府邸。 她穿好鞋子,推开门呼吸新鲜空气。 然后…… 看到放走她的两个侍卫萎靡不振跪在门前。大冷天,他们只穿了一见中衣,衣服上沾染女子唇脂,像马不停蹄从烟花柳巷赶回来,一直跪在这,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他们意志低迷,嘴唇干涩裂皮,手持鞭条跪立,打起精神颤抖着齐声道:“请姑娘赐死。” 梁婧仪不明所以后退几步,撞上身后谢泽渊的胸膛。 “是我让他们走的。” 她仰头看着谢泽渊的眼睛,贫血致使唇色苍白无力,拉他衣袖。 谢泽渊理所当然道:“总该有人为此事付出代价,我舍不得动你,只好让他们……” 屋外有婢女修饰花丛,人多眼杂,梁婧仪把他推回房间,反插门阀。 谢泽渊退到桌边,十指向后撑着桌子:“怎么了?” 梁婧仪不发话,又去关上通风窗户,让房间密不透风。做完这些事,她来到谢泽渊身边。他很高,她抬脚想够什么东西,试了试很勉强才能够到,转而放弃,凶巴巴道:“低头。” 谢泽渊弯了腰,凑到与梁婧仪平齐高度。他已经猜出梁婧仪打算做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再次问道:“怎么了?” 这回,他不自觉嗓音颤动,神情似乎有些兴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咬 “揍你。” 梁婧仪说着,亲了亲凑过来的侧脸,如蜻蜓点水,很快分开,不自然咳一声。 她懂得利用自己换取利益。 谢泽渊一愣,低低颤笑起来:“这也叫——揍?” 他似在回味,指尖轻触梁婧仪亲过的地方,目如朗星般绚烂,道:“试不出来。” “得寸进尺。”梁婧仪歪过头去不肯看他,嘴硬道,“抵消了。” 毕竟是她让侍卫离去的,耍杂团变戏法也是她主动上去送人头,不关侍卫的事,如果因为这个平白葬送性命,梁婧仪过不去心里那关。 谢泽渊斜挑眉峰,故意捉弄她:“外面有两个人,你只亲了一下,放哪个好?你说。” 梁婧仪瞪他:“谢!泽!渊!” 谢泽渊笑道:“我在。” 在个屁。 瞧出她来了火气,谢泽渊边帮她抚顺后背边道:“生着病呢,别气坏身子。答应你就是。但是他们见过我杀人,不能留,我把他们送出奉京行吗?” “行。” 不杀就行,梁婧仪心理稍安。 谢泽渊收起玩笑,哄问道:“我都为你不杀人了,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回不回答另说。 他要是问隐身的事,梁婧仪决定立刻马上夺门而出。谢泽渊料事如神,她就算不说话,表情神态也有可能被他捕捉到,如此逆天男主不得不防。 谢泽渊道:“以前我亲你,你总是生气,为什么?” 梁婧仪:“?” 她难以置信道:“你就问这个?” 还以为什么大事。 谢泽渊跟她肚里蛔虫似的,道:“不然问什么?堀室消失……” “别别别问,打住,我说上一个。”梁婧仪纯纯给自己挖坑,还不如如实相告第一件事,她指指嘴巴上的结痂,回想起来直头疼,“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咬我,咬疼了我能不推你吗?” 谢泽渊露出困惑神态:“就因为我咬你?” “什么叫就因为?我咬你试试,你疼不疼?” 梁婧仪本意劝说谢泽渊不要那么血腥暴力,谁知正中他下怀。 “来吧。” 谢泽渊毫不犹豫将脑袋凑到梁婧仪面前,四目相对,鼻尖贴鼻尖,蛊惑道:“来咬我。” 梁婧仪喉咙干涩,盯着他深沉的双眸,漆黑不见底的眸子差点让她深陷其中。情不自禁干咽了一下,腿脚发软。他双眸里满含谐谑,宛如戏弄她一般慢慢后退。 似乎在说,就这点本事。 激将法! 明知山有虎,偏偏引发梁婧仪拳拳反抗之心,她强撑门面站直,倏尔勾住他后脖颈拉近距离,挑起他的下巴掌控主动权:“以为我不敢吗?” 谢泽渊慢慢靠近,翻转身体,两人位置调换,变成梁婧仪被夹在桌子跟他之间,他下压腰部,将她整个上半身逼至贴近桌面,反客为主握着她的手腕,垂下眼帘:“做一个试试,就知道你敢不敢了。” 好一个黑莲花。 把梁婧仪撩得脸红脖子粗。 少女岂能忍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张口咬住他薄而淡的唇瓣,用牙齿研磨。他的唇又软又嫩,梁婧仪几乎下了狠心,咬的那处发白,留下牙印,遗憾并没有咬破。 他涩情舔舔梁婧仪留下的牙印,发出一声短促轻笑:“真可惜,教了两遍,你学不会。” 梁婧仪恼了:“谁爱学这玩意?” “哦。是你咬不好的,不怪我。以后亲你不准反抗。” 她故意气他:“我不。” 谢泽渊可不管她怎么回答,学她叫自己哥哥时的神情,回道:“乖一点,哥哥疼你。” 梁婧仪作呕状,笑道:“恶心。” 不过她喜欢。 谢泽渊松开她,抿了抿唇,嘱咐道:“我去处理点公务。不准出府,不准做危险的事,其他随便。” 他走了两步,又想起来点事,回头眯眼威胁道:“待会儿把煎好的药喝了,良药苦口利于病。敢不喝,我回来亲自喂你。” 梁婧仪撇撇嘴:“知道。” 她自己身体自己清楚,贫血缓缓就好了,根本不需要喝药。 瞎担心。 抻平谢泽渊压皱的衣服,她再出门时两个侍卫早已不在了,周围各干各的婢女见梁婧仪出门,商量好似的放下手中活计,十多个人上前排成两排行礼。 梁婧仪尴尬症犯了,道:“起来,我不习惯人伺候。” 她指了个顺眼的婢女,让她带路逛三皇子府。 婢女一路为她介绍风景事物。不得不提,三皇子府比景和宫气派多了,几乎可以和睿王府齐平,要什么有什么,构造相差不大。梁婧仪逛这座府跟自家府邸似的,想到自己拥有这么大的宅子,她做梦也笑醒。 府邸有鱼塘,有竹林,有珠宝阁,凡能想到无所不有。每个房屋之间相隔甚远,环境清幽。梁婧仪看好池塘边的屋子,指节叩叩竹门道:“我以后住这,把我的衣物拿到这里。” 婢女瞧了眼她身后的屋子,为难道:“殿下已经为姑娘挑好屋子了,就在他屋旁。” 梁婧仪管他三七二十一,住谢泽渊旁边哪有自由可言,当即否定:“出了事我担着,怪不到你们头上。” 得到梁婧仪担保,婢女不再犹豫:“现在帮姑娘搬吗?” “晚上搬也行,睿王府在何处?” 三皇子府婢女大多从宫中来,熟悉奉京众数事宜,包括皇子府邸位置。她道:“不远,就在殿下府旁。姑娘要去么?” “我不去,你替我去一趟。”梁婧仪牢记谢泽渊禁止她出府的训诫,出府估计能被骂个够呛,出府原因为了去睿王府,更别想活。 梁婧仪找了个凉亭,端来笔墨纸砚开始作画。她欠谢显之一个滑板,早给早安心。首先画了个滑板正反面样式图,画画技术难以言说,她害怕谢显之看不懂,加了三大页满满当当描述语,等墨迹干涸,折起来递给婢女:“帮我送到睿王手中。” 婢女立刻拿好,贴心问道:“需要传递消息吗?” “不用。” 她和谢显之算不上多熟,无话可讲。 再说谢泽渊容易生气,她哪敢多说话。 相信谢显之能明白她的意思。 婢女去了很久,回来时带了谢显之一句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枫桥夜泊 “他说什么?” 梁婧仪挺好奇的,她不传话,谢显之能主动回什么。 “睿王殿下有三。其一,为造物图向姑娘道谢。其二,瓷里瓶是壮阳药,殿下说……说他身体强壮,用不着,让姑娘无需忧心。” 梁婧仪脸色一红,什么壮阳药? 突然回想起问老大夫要强身健体药时他的回话—— “原来如此,有!有很多!我跟你说啊,我这专治这类病,拿着!” “做事的时候就吃一颗,保准生龙活虎!” 难不成大夫误会了? 婢女继续说道:“其三,木簪在他手里,端看姑娘要与不要。” 梁婧仪不明就里:“木簪?” “睿王就是这么说的,奴婢也不知道。” 梁婧仪摸摸换了一根金色发簪的脑袋,心道他怎么认出来木簪是她的? 她也没有戴很多次吧。 还是说吴稽之谈这个名字暴露了。也是,她和睿王府的小男孩说过这个名字,谢显之知道情理之中。 所以他什么意思,威胁?强迫? 端看她要不要,把柄握在手中,她不敢不要。 梁婧仪仰天长叹。完蛋,让谢显之逮着要害,得寻个时间拿回来,省得夜长梦多。 她嘱咐道:“这件事不要告诉谢泽渊。” 婢女听命。 见谢显之的机会没那么好找,梁婧仪一等就等了一个月,等到谢萝兰禁闭结束,等到蛊虫之事落定,皇后不知为何无罪,但母族被崇善皇打压。等到江南蝗灾镇压成功,闻凉不辱使命得胜回朝,崇善皇将有功者赏了个遍,谢泽渊的奖赏是太子那块足以号令奉京城外一万将士的玉扳指。 玉扳指总是要给的,与其给外姓人,崇善皇还是选择在几个儿子中找合适的人,谢显之的权力够大了,崇善皇提拔谢泽渊制衡谢显之,给了他玉扳指。 等到海枯石烂,花开花谢,终于让梁婧仪等到机会。 文人墨客以诗会友,举行一年一度的诗词大赛,国子监作为举办者,请满腹经纶的谢显之当主检官,大批奉京城内外文士慕名而来。 这天谢泽渊要去城外巡视士兵,一出城就是一天。每次这个时候梁婧仪如同撒野的鹰,出门胡吃海塞,把谢泽渊不让她吃的垃圾小吃全部吃个遍。 没办法,实在是太香了,梁婧仪顶不住诱惑。 她女扮男装,带了一堆吃的去往诗词大赛。 举办点在京城最大的聚才楼。 聚才楼专为诗人建造,每日成批成批有才华的人出入聚才楼,随手抓一个都能在半个时辰内做出一首流畅唯美诗词。 参加诗词大赛有且仅有的条件就是作出自己拿得出手的诗,合格则放行,不合格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 聚才楼外聚集一群儒雅书生,他们排队作诗等待入场。两相对比,穿着从伙夫那里借来的灰旧衣物,怀抱一屉小笼包,吃得满嘴油光的梁婧仪就显得格格不入。 自诩学富五车的清高诗人们鄙视梁婧仪,默默远离她。 梁婧仪浑不在意,反正事后相会无期,谁认识谁啊,她何必在意大众眼光,做自己不香吗? 参加诗词大会条件是作诗,为了防止抄袭,每个人作诗时需要进入临时建造的小木屋。淘汰率很高,十个人里差不多只能有一个得到进聚才楼的机会。 轮到梁婧仪进去,排在她后面的人纷纷议论。 “现在门槛这么低了,乞丐妄图进聚才楼?” “等着吧,过一会儿就被赶出来了。” “我看也是,滑稽得很。听说王先生没选上,我觉得我更够呛。” “别灰心,事情未定之前,人人皆是黑马。” 木屋阻隔,梁婧仪自然听不到他们怎么议论她的,听到了也不在乎。 她面前坐着两个监考官,他们形式化请梁婧仪坐下。许是见过大风大浪,梁婧仪并未从他们眼中看到一丝对她衣物的鄙夷,好感增生。 监考官扫了眼梁婧仪,低头核对报名表:“你叫祁垣?” 梁婧仪微笑:“是。” “作出你的出场诗。” 梁婧仪熟读唐诗三百首,一时真不知道该作谁的。她想了想,既是秋天,便作一首关于秋的诗,脱口而出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出口成章,口若悬河。 言毕,监考官仿佛下了定神咒,面面相觑不得言语。 这首诗是诗人抒怀之作,词藻华丽唯美,前两句虚实结合,融情入景,语尽而意犹未尽。如此意境,平生见过之最,竟能从一个身穿破布衣的“少年”口中听到,果然人不可貌相。 左边蓝衣监考官道:“好一首融情诗,将江南夜景描绘的栩栩如生。景物与人物心理情感来回切换,不露痕迹,让人听之直想到那江南一览风光!” 黑衣监考官一唱一和:“祁先生,可否告知你师出何人?” 他太想知道少年师从何处,究竟是哪位出世大神教出这么好的徒弟来。 梁婧仪擦了擦嘴角油光,继续吃包子,含糊道:“无师自通。” 装高手的感觉好爽! 雕文织采的诗词多见,与意境完美融合的极少,自学成才的更不曾见过。初听少年道无师,监考官不信的,可细细想来,能作出这么优美诗句的人,没必要骗他们。 监考官互相对视,从桌上许多颜色的牌子中挑选出一块金色进场牌递给梁婧仪,态度恭谨。 “先生,这是您的入场牌。” 共金、红、橙、黄、白五种颜色,白色最普遍最多,依次向上排列,金色是最少的,只有两块。梁婧仪反复翻看金色牌子:“有什么用吗?” 拿着怪费劲,耽误她吃包子,没用的话就不要了。 “先生是第一次参加诗词比拼吧。”两个监考官争先恐后为梁婧仪介绍,“牌子是身份象征,金色位分最高,可以入座二楼隔间观席。” 监考官眼力见绝顶,晓得梁婧仪心思,又添一句:“二楼供有单独吃食。” 梁婧仪扬眉,起身道:“谢了。” “先生。” 监考官叫住她:“敢问,这首诗何题?” 木屋有两个门,淘汰原路返回门和晋升连通进场门,梁婧仪推开进聚才楼的门,莞尔一笑,朗声道—— “枫桥夜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唯一的金牌 聚才楼内书香浓重,凡黄牌以上的人恨不得把牌子举到头顶,让别人看清楚。 偏偏梁婧仪一个金牌藏着掖着,不想引人注意。她根据牌子上写的地点去往二楼金字一号房。 二楼是红牌和金牌才能踏足的地方,守卫密集,挨个检查牌子。 他们拦下梁婧仪:“请出示您的红牌。” 近几年几乎没有金牌出现,二楼一般都是红牌。别说梁婧仪是个红牌,她衣服破旧,举着小笼包不顾形象,要不是没牌进不来,守卫更认为她是闹事的。 梁婧仪边掏袖子里的金牌边道:“我不是红牌。” 守卫严得很,凶恶道:“不是红牌不能进,请离二楼远一点。” 说完见少女站着不动,还在往外掏什么东西,等不急把她赶走。每年都有不自量力的白牌妄图看一眼二楼景象,他们习以为常。 “守卫大哥,他是个白牌,混进来的。我在门外的时候就看见他举止粗鲁,吃相不雅。” 有人在梁婧仪背后鼓动守卫,梁婧仪回头看了一眼,并不认识。 但那个人认识梁婧仪,他之前还议论梁婧仪是个乞丐呢。结果半天没见梁婧仪从木屋里出来,讶异这样邋遢的人也能入选。他吟诵老师帮忙改过的诗,监考官勉强给了他一个黄牌,所以觉得梁婧仪顶多是监考官仁慈放进来的白牌,虽然没看到监考官具体给的什么,不妨碍他猜测。 守卫信以为真,指了指聚才楼角落大多数腰挂白牌的人站着的地方:“白牌只能去那边。” 许多书生自诩清高,冷眼旁观他们上演欺压大戏,生怕惹自己一身骚,离得越远越好。 梁婧仪油光锃亮的手摸到衣袖藏着的金牌,不急着拿出来,看向说她白牌的男人,面无表情反问道:“你什么牌?” 男人沾沾自得露出腰间淡黄色牌子,得意道:“看好了,小爷我是黄牌!” “哦,我跟你差不多颜色。” “笑话,一个白牌能和黄……” 男人哑口无言,他看见梁婧仪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金光闪闪的牌子,背面刻了一整面巨大“金”字,啪啪打他的脸。 不光是他,聚才楼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紧紧盯着梁婧仪手里亮到反光的金牌。 “什么?”男人瞳孔震颤,“不可能,好几年没出过金牌,你怎么可能……” 梁婧仪抛飞金牌,又随手接住,一来一回把玩,似笑非笑道:“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白牌确实不能同黄牌相比,同样的道理,你黄牌在我金牌眼中屁都不是。我指的不是黄牌,是你这个道德沦丧的思想乞丐。” 她将男人骂过的话一一反击,男人面红耳赤,羞愧地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婧仪又斜睨守卫,他们是谢显之的人,她不做评价。 谢显之看重才华横溢的文人,睿王府许多幕僚皆是从诗词大赛挑选出来的,守卫生怕惹恼梁婧仪这位金牌贵人,惹得谢显之不愉快,连忙引她上楼:“先生宽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边请。” 梁婧仪撩起衣摆走上楼梯,徒留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书生。 聚才楼环境清幽,二楼开辟出几个单独的房间,金字一号房最大,墙壁开拓成整面假山,潺潺流水从假山上流下来,落入凹槽,周而复始。 房间前面是一个拉了半截的帘子,帘子外可以看见一楼以及二楼的情景,梁婧仪视野良好,历代文人绝句整理成册印在一楼巨大幕板上,正对她房间,眯眼仔细看了两句,诗词写得很不错。 梁婧仪无心观察房间内优美环境,用桌上净水盆洗干净手,没忘自己来干什么的,开始寻找谢显之的位置。 所有人进场之后,谢显之缓步走进聚才楼。一月未见,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眉宇肃然。 诗词大赛第一条规则,不区分地位权势,乃谢显之亲自定制,是以众人见谢显之时无需行礼,只简单作揖,以表尊重。 谢显之抬手:“起身。” 余光瞥到二楼金字一号房紧闭三年的门帘敞开,柔弱身影背对他倒茶。 有人获得金牌。 他不禁对一号房的人产生好奇,要知道监考官是国子监最顶尖的先生,他们给出去的牌子绝对公平公正。 娇柔身躯转过来,是一张满嘴胡子大叔脸。梁婧仪按下翘起一边作怪的胡子,翘着二郎腿品茶,坐没坐相,喝没喝相。 注意到他的目光,梁婧仪俏皮单眨眼,用大叔脸做可爱动作极为辣眼,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她想看看严肃沉稳的谢显之什么反应,会不会当场暴走。 然而谢显之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平素雷打不动的人竟然抿唇,禁不住笑起来。 梁婧仪:“?” 谢显之笑点好奇怪。 众人随他目光看过去,金字一号房的门帘拉下去大半,里面人影隐隐绰绰。 谢显之轻咳,将目光引回来:“今日延续曲水流觞,在此基础上添一条,不再采用往年分句,羽觞转到谁那,谁就赋诗一整首,否则淘汰。最后赢家可得本王珍藏前朝诗词孤本。” 前朝诗词鼎盛时期百家齐鸣,可惜真正摘抄到并流传的极少,别提绝无仅有的孤本。谢显之珍藏孤本对诗人来说堪称无价之宝。 众人跃跃欲试,势必争个魁首。 曲水流觞是上巳节派生出来的习俗。开辟一条水渠,上流放置盛满酒的羽觞,任其顺流而下,羽觞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饮下并赋诗一首。 二楼和一楼的水渠无法共通,一同放在一楼,梁婧仪和楼下的人平分场地。婢女端来羽觞,由谢显之亲手灌满酒液,放到水渠里,从他身边流下。 婢女舀一瓢水倒进水渠,运送羽觞缓缓前进,所有人的目光放在羽觞上,紧紧盯着它的位置。 羽觞路过时,自信的人挺直胸膛,不自信的人想多留一会儿,低头祷告酒杯不要停到自己家门口。 梁婧仪则一脸无所谓,她不在乎前朝孤本,也不在乎成名。只要留到大赛结束,找个机会单独和谢显之要回木簪,她的任务完美完成。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理想很美好,当羽觞戏剧性转到梁婧仪这边时,她无语凝噎。 羽觞停在她楼下水渠,滴溜溜活泼转动。 谢显之身边的婢女恭声道:“第一局,金字一号房,祁垣。” “好啊,第一局就是金字牌。真想瞧瞧几年出不来一个的金牌能作什么样花。” “第一局就这么刺激吗?” “学学人家怎么做诗,我倒要看看比金牌差在哪。” 婢女为梁婧仪端来羽觞,她闻了闻,果酒香醇。 梁婧仪酒量差,酒品也差,但不妨碍她爱喝果酒,一口饮下,压低嗓门道:“出题吧。” 腹有千百诗句,不惧任何挑战。 一楼中心有个银箱子,里面盛着各种诗词主题的纸条。 由国子监先生亲手抽取主题,抽到什么题材,梁婧仪作什么诗。国子监先生正要去抽,这时谢显之道:“第一局我来抽吧。” 国子监先生退下,谢显之上前,修长手指伸进银箱子里搅和,不多时,食中二指夹出一张折叠纸条。 他看也未看,交给国子监。 国子监先生展开纸条,高声念道:“本轮题目,寒窗苦读十年,终月中折桂。” 要说风花雪月还好作,成天作诗有素材。可这么偏僻的题目,倒是为难一众书生了,他们从未想过这方面题材,不禁想若是自己抽到,能否交出满意答卷。 国子监先生点香,从容道:“作答时间一炷香。” 梁婧仪慢吞吞坐下,毫不担心,她从小背过古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挑剔题目得心应手。 铺开桌上的纸,慢悠悠研墨。 “就一炷香时间,金字房先生怎么还有时间研墨?” 书生们都是提前研好以备不时之需,一炷香争分夺秒,浪费时间等于浪费生命。 “自大呗,看这架势估计要凉。” 一炷香灭掉一半,梁婧仪终于研好墨,沾点墨水提笔写道——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若说登科诗,她印象最深的便是孟郊的登科后。 龌龊二字忘记怎么写,梁婧仪涂涂改改好几遍终于写对,赶上最后一点香燃尽,交给婢女,带到一楼。 墨迹未干,谢显之接过纸张,一如既往狗爬字体映入眼帘,他分辨许久才能从坨成一团的墨水中认出来字体。 默读完整首诗,登科后的喜悦心情跃然纸上,令他恍然进入梦幻一般,跟随主人一起感同身受。 一个橙牌书生好奇问国子监先生:“究竟何种诗句,令殿下如此高兴?” 只见谢显之指尖抚摸纸上字体,嘴角笑意扩大。 国子监先生也不知道,许久未见谢显之笑得开怀,不禁跟着好奇起来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谢显之将纸张交给国子监:“贴到幕布上,供人赏阅。” 文人大惊,能够贴到幕布上的诗自古以来都是千古绝句。哪怕是金牌,不一定有此资格。金字房随手写的诗句,竟然能上幕布! 纷纷凑近幕布旁边观看。 纸页墨汁糊成一团,字迹丑陋,根本不像书生字体。他们带着疑问读下去,脑子嗡成浆糊,瞬间明白了上幕布的原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四句诗将登科后的喜悦心情描绘的淋漓尽致。足以秒杀全场的诗,他们自认写不出来。 有人情不自禁念出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 “长安花。”梁婧仪单手靠在窗边,从门帘内露出一个脑袋,咬着笔头补充,“龌龊不会写,磨蹭了点时间,见谅。” 文人又是一惊,所以她时间耗尽的原因是不会写字?用半炷香研墨,剩下半炷香大部分时间改字,这人不用构思词句的吗! 他们想对了,梁婧仪还真不用,古人名句张口就来。 腰持橙牌的人道:“先生文思泉涌,在下敬佩。” 另一人遥遥朝金字房拱手道:“此金牌当得值,我等心悦诚服。” “朗朗上口的千古绝句,我再读十年书也达不到这等境界。惭愧,惭愧!” 梁婧仪回礼,不骄不躁道:“诸位兄台谬赞。” 她不过是晚出生几千年,沾了前朝诗家的光罢了。 曲水流觞继续进行,刁钻的题目淘汰了众多白牌和黄牌,还有一些橙牌。红牌实力顶尖,到此为止抽到的全都答对了。梁婧仪自从抽到过那一次,羽觞没再眷顾她。 场上人数寥寥无几,只剩她一个金牌,三个红牌,三个橙牌,两个黄牌,一个白牌。 黄牌和白牌人数最多,淘汰率也高,剩下的加起来寥寥。 一共十个人,站位分散,曲水流觞是玩不成了。国子监先生道:“接下来两两分组,团队作战。进行投壶游戏,先投中并作出相应诗句的队伍获胜。请二楼金牌与红牌移驾一楼。” 梁婧仪嘴角下压,投壶她不会啊。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她又不喜欢前朝孤本,丢人就丢人吧。 二楼红牌与梁婧仪打开门走下去,三个红牌面色沉着,离梁婧仪最近的房间走出来一个长相粗壮但对诗流畅的人,他叫彭经,曲水流觞时国子监先生念过名字。彭经再往里面的屋子是一个面相阴柔,声音狂放的男子,听说他是上一届诗词大赛的魁首,已入谢显之手底下做幕僚,复姓西门,名植。最里面的少年一身白衣,表情严谨,始终皱着眉头,如同谁欠了他八百两。曲水流觞未流入他的水渠,梁婧仪不了解他实力。 她得找个人组队,打量来打量去,大肌肉男彭经比较像投壶厉害的,刚想上去找他,一言不发的少年走到梁婧仪面前,声音毫无起伏:“我们组。” 梁婧仪:“?” 她以为最不好打发的是他,结果人家最先找她。 “好。”她不挑,能组队就行。 他们组好,彭经和西门植自动组队,没人会放着好好的红牌不要,自降身价去找橙牌拉低队伍水平,西门植男生女相,挑起风情媚眼,靠在彭经肩膀上,不老实地抓他腹部肌肉,假惺惺惋惜道:“小经经,咱们又被安排在一起了。” 彭经瞥了他一眼,嘴上说着:“手老实点。”却任由他动手动脚。 梁婧仪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少年司空见惯道:“他们两个是朋友,互相认识。每年都参加大赛。” 第一百二十章 石井 怪不得少年跟她组队,人家两个才是原配,她去找彭经可不拆散队伍了? 她道:“我叫梁婧仪。” 既然组队,主动道出姓名比较诚意。 少年回道:“石井。” 下去之后,一楼的人已经组好了,一队两个橙色,一队橙黄,一队黄白。 黄白那队最弱,慌张写在脸上。 下人端来口窄腰粗的瓷瓶,放到指定位置,分配给每队三支箭。 梁婧仪挑起一支箭对准瓶口试探手感。 瓶口窄小,很难投中。 若是三支箭都投不中,还要把箭拿回来,更浪费时间。 游戏规则是一个投壶,投中另一人则可查看题目,然后作诗。排行最后的队伍淘汰。 梁婧仪摸着下巴思索道:“我投不中怎么办,可不可以你一直投,我一直作诗?” 石井一本正经回答:“你觉得可能吗?” “好像不能,第一局我先作诗吧,不然我觉得我们一局都熬不下来。” 石井无所谓顺序:“好。” 五个队伍安排好顺序,五人投壶,剩下五人作诗,第一局排名最末的两个队淘汰。 锣鼓声响,石井,彭经以及剩下三个人立刻开始投壶。彭经和石井一击即中,但是抽取题材的箱子只有一个,西门植长得高,步伐大,先梁婧仪一步走到箱子旁边抽取,梁婧仪也不落下,跟他后边随手抽了一张。 她要是单打独斗肯定兴致不高,但加上一个石井,总不能拖累人家。 西门植向众人展示抽到的题目——描述月色,然后争分夺秒造诗。平日吊儿郎当一个人,一旦触及自己擅长的领域,立刻变了个人似的,脸色严肃。 梁婧仪随后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 悲痛。 让她用诗刻画痛苦吗? 这倒难住梁婧仪了。 橙队的人奋起直追,赶来抽取箱子里的纸条。西门植几乎在拿到纸条的几个呼吸间造好了诗句,张口就道:“残身披露归,斑驳明月夜。” 梁婧仪颔首,好诗。 叫好声响起,西门植是去年魁首,这里有许多他的拥护者,纷纷称赞。 鼓声响起:“第一局第一名,西门植,彭经。” 剩下的参赛者气氛弩拔弓张,另外三个人也陆续抽出来纸条,开始造句。 许多人的目光都放在梁婧仪身上,期待她的诗。 梁婧仪用小纸条扇风,回头看了石井一眼。石井比她还放松,像是小比赛无关紧要,两手背在身后。 她笑了笑,信口道:“既然在场书生多,那我便作一句跟读书人有关的。” 所有人,连同正在作诗的三个人被梁婧仪吸引,屏息凝神听她接下来的话。少女笑容自信张扬,声音却是洪亮哀怨的,似乎与诗词融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如何能得到千万间宽敞高大的房子,庇覆天下间贫寒的读书人,让他们开颜欢笑。 众人听的入神,忘记鼓掌。他们中许多人家庭不济,寒窗苦读十余载,只为一朝成飞鸿。参加诗词赛不仅仅为了提升实力,还期望一腔抱负能够被贵人看中,让自己有拳脚可施展,完成宏图大愿! 不及反应,梁婧仪继续说着,这次不是哀愁语气,带着淡淡的甘之若饴:“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能得到高耸房屋庇护天下人,我的茅屋被风吹倒,冻死也心甘情愿。 句句情真意切,字字感人肺腑,在场读书人无不感同身受,纷纷为她鼓掌喝彩,有的甚至偷偷抹了眼泪。 梁婧仪抿了抿嘴,她说的有那么真情实感? 鼓声再次响起:“第一局第二名,梁婧仪,石井。” 作诗名次按顺序来,西门植先梁婧仪一步作完完整的诗,算第一。 西门植摇晃手中纸条,轻轻一撇,扔进离自己最近的茶杯里,浸湿融化。 “这个第一名,当的真是惭愧。” 他似笑非笑遗憾道。 梁婧仪谦虚:“过奖。” 二人之后,橙黄一队由橙牌作诗,获得第三名。而剩下的两橙和黄白则遗憾退场。 第一局作诗的人第二局必须投壶,梁婧仪心虚握着箭身,道石井:“你很不幸,挑了我。” 石井信步走到作诗的地方:“无妨,当游戏玩玩即可。” 梁婧仪看他并不在乎诗词大赛,不禁上前两步,小声好奇问道:“你来这里,难道不是拓展知识,温养名声的?” 参加诗词大赛的很多人都是这样想法。 石井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像是看她等于触犯禁忌一般,不明所以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梁婧仪:“?” 第二局,不出意料西门植率先投中壶口,橙牌的人紧跟其后。梁婧仪三支箭全部投歪,灰心丧气一支一支捡回来,站在指定地点对准壶口继续投。 有人揶揄:“人无完人,一代强者也是有弱点的。” 一代诗神,陨落投壶。 彭经与黄牌已经抽取完题目,彭经很快作出诗句,二人又是第一。 黄牌拿的题目刻薄刁钻,要求他赞美屠户。 他自认清风亮节,看不起市井之人,赞美更不用说。从未涉及到的领域,脑中一时想不起词句,橙牌队友不能提醒,在旁边急得跺脚。 反观石井不紧不慢站定,比梁婧仪还放松。 梁婧仪往返七次捡箭矢,终于在第二十二次投壶中侥幸投中,她不敢置信原地呆了几秒,眨眨眼确定投中之后,爆发一声狂笑,比她作出诗句还要兴奋,连忙冲石井吼破嗓子:“快去抽!” 旁边的人被梁婧仪突如其来狂笑吓了一跳。 石井淡定抽出一张纸条,看了两眼,伸开展示给其他人,他抽到的题目是负心。 看完题目,石井不假思索道:“残花催老容难易,忘却往昔两不疑。” 去! 红牌三人文化好高。 怪不得能坐到红牌的位置。 梁婧仪觉得,石井作的这首比彭经那首意境好。但石井身处其中,又置身事外,完全不关心名次。 梁婧仪看不懂了,他不关心还来参加干什么? 两队晋级,橙黄对淘汰。 剩下梁婧仪、彭经、石井、西门植四人,进行第三轮对决。 第一百二十一章 醉酒 第三局个人战,四存一。 梁婧仪拿别人的诗争个第一没意思,退出战局。众人皆觉遗憾,纷纷挽留,梁婧仪却道:“志不在此。” 不如把第一让给用自己真正实力作诗的人。 第三局比的是在最短时间内,用诗词描绘聚才楼景色,文采最高者获胜,若分不出文采,就按停笔时间计算。 梁婧仪退出比赛的原因还有一个,她看到谢显之离场了。 来此地的任务只为私下见谢显之,要回木簪。他既已离开,梁婧仪还干耗着跟文采斐然的书生争夺虚名作甚? 谢显之中途离场出恭,刚走出茅厕门,碰上迎面堵他的梁婧仪。守在茅厕保护谢显之的侍卫认得梁婧仪,是诗词天赋绝佳的金牌,以为她来投靠谢显之,而谢显之先前也表现出对她赞赏,便没有阻拦,让她在门口等着。 于是谢显之出来后便看到一个贴着黑胡子,身材娇小的大叔盼星星盼月亮,差点把茅厕门瞪穿。 谢显之轻咳,不自然地吩咐侍卫:“你们先下去。” 总归不知梁婧仪扮演的祁垣真心还是假意,侍卫担忧道:“殿下,他身份不明,是否需要……” “无碍,她不会伤我。” 梁婧仪真诚点点头,“放一万个心,我空手来的。” 她亮出空空如也的手,又抖擞衣裤,表示没带尖锐物。 谢显之抿唇,道:“你跟我来。” 他带梁婧仪来到二楼刚好能看到其余三个人比赛的屋子,两人面对面坐着,这个屋子窗口小,只有谢显之坐的位置看得清楚。梁婧仪得探头到他的方向才能看故事。 梁婧仪道:“殿下。” 只说了两个字,就听谢显之平静道:“梁婧仪。” 梁婧仪:“?” 她不装了,讪讪撕了胡子:“你认出来了?” “嗯。” 她装的很差劲。 梁婧仪搓着黑色胡子,另一只手缓慢点桌面:“什么时候?茅厕?” 谢显之不错眼看着她,轻声道:“第一眼。” 那么早? 梁婧仪惊讶。 但就算他认不出来,她也会承认。明人不说暗话,她伸出手:“木簪。” 谢显之背倚墙壁,盯着她伸出来的白嫩小手。过了好一会儿,少女耐心告罄催第二遍之前,他握紧轻薄衣袖,屏息道:“不知道你来了,没带。” 梁婧仪蹙眉。想一想也对,他怎么可能随身携带一个不重要的东西呢。 “好吧,我过几天再找你。” 既然拿不到,梁婧仪没留下的必要,起身就走。 谢显之攥着桌板,有些焦急。他也不明白这种心情是为什么,梁婧仪走的那样快,那样坚决,内心有个声音在说:快留下她,快留下。 “果酒。”他突然说道,口不择言。 梁婧仪半只脚踏出门槛,回头问:“怎么?” 谢显之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我酿的。” 少女回味了一下,望梅止渴似的,滋生口水:“挺好喝的,甜度适中。” 说实话,那是梁婧仪喝过最好喝的,但是她不能告诉谢显之,平白跟恭维他似的。 谢显之道:“还有。” “嗯?” “要吗?” 梁婧仪挑眉,成功被诱惑住。 于是最后,谢显之端来整整三大坛果酒,他说果酒配方不能外泄,梁婧仪便留下喝完再走。 谢显之按他的口味酿出来的果酒性烈,梁婧仪喝两口,脑袋晕乎乎的,耐不住果酒好喝,她边到谢显之那边看一楼的故事边喝,喝完一坛酒后脸腾一下子红了。 她看向一楼。 和她心中预想的一样,石井胜。 楼下锣鼓喧天。 他仍旧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好似出什么事与他无关。 这般模样和……好像。 和谁像来着…… 似有所感,石井抬眼和梁婧仪对视,不出几秒,自然看向别处,施施然走出聚才楼。 梁婧仪这会儿已经醉了,看所有东西模糊幻化虚影。如果清醒着,她一定能看出石井不对劲的地方,可惜她醉得不成样子。 谢显之的声音明明灭灭:“上次你救下的那位姑娘想见你,我擅自把她带来了。” 脑子让酒锈得不会思考,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梁婧仪抱着第二坛打开的酒坛不撒手,她回头看谢显之,对面的少年分化三个影子,她摇摇晃晃走过去抓谢显之的影子,打了个酒嗝:“谢显之,你怎么有两个分身。” 手掌一直抓谢显之脸边空气。 谢显之一怔,无奈笑了。 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位妙龄少女走进来。 “吴姑娘。” 叫谁。 她吗? 梁婧仪顺着声源看去。 且不说清醒的时候能不能认出来对面的少女是一同被关在堀室的那位,梁婧仪站都站不稳,遑论思考。 少女文文静静,站在门口,怯怯的。 梁婧仪眯起眼睛,根本不曾思考,脱口道:“你是……” “我那日同吴姑娘在堀室说过几句话,特托睿王殿下的面,前来谢恩。” 少女说完眼神不好意思地看着谢显之。 梁婧仪来回打量他们,脸颊红润,眼眸亮晶晶的,突然道:“你喜欢他。” 一语戳中少女心事。 后者羞红脸。 谢显之蹙眉。 “你醉了,不能喝了。” 他伸手拿梁婧仪怀里的酒坛。 梁婧仪哪肯,弯腰把酒坛藏到怀里,迷迷糊糊指着他们,笑得像只偷腥狐狸,道:“我没醉,我清醒得很,不然怎么发现你们的秘密。” 秘密。 他是有秘密。 喜欢一个人,但不是她,是你。 谢显之默默地看着她,想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 他毫无威严地斥责,刚想再次拿酒坛,门口的少女忽然惊呼道:“殿下小心一点,吴姑娘伤了手臂,不知好没好全。” 谢显之默然,看了几眼梁婧仪的手臂,并未发现包扎痕迹,但还是收回手不敢乱抢,怕她真扯着伤口。 梁婧仪虽然脑子浆糊,她还是听得出来少女打的什么鬼主意。过一个月那伤早好了,她现在提出来,可不是故意的,不让谢显之碰她。 若是平时她指定当个笑话略过去,今日偏生不知怎的,战斗欲望浓厚,非得给自己找点麻烦。一脚踩着凳子,手肘倚着大腿,五指抓紧酒坛乱晃荡,大大咧咧问道:“你什么意思!” 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什么 少女懦弱缩头,眼眶红红的似有泪水,柔柔望向谢显之:“是我哪句话惹得姑娘不高兴了,我道歉。” 好啊,绿茶到她头上。 不等谢显之说什么,梁婧仪咧嘴道:“行,你道吧。” 少女吸吸酸涩鼻子,眼神躲闪:“我……不知错在哪里,还请姑娘明示……” 梁婧仪向前走了两步:“你错在……” 只说三个字就住了嘴。 她看到少女身后多了道挺拔身影。 即使脑子糊成一团,潜意识还是认出来那个人,梁婧仪不自觉后退几步,缩成鹌鹑。 这个世界上能让梁婧仪产生惧怕的,除了谢泽渊没别人。 谢泽渊越过少女,直直走进来。他目不斜视看向谢显之,沉沉道:“皇兄。” 少女猛地抬眸,这声音……与那日堀室梁婧仪撒娇的对象声线一模一样。 原来人也长得如此玉树临风。 谢显之与他直视,空气一时沉寂,气压降到最低点,片刻后,他颔首:“皇弟怎有兴趣来本王的地盘?” 谢泽渊音色毫无起伏:“自然是来接我的人。” 他伸开手掌,仍然不看梁婧仪。 闹天闹地的梁婧仪垂着脑袋,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乖乖走到他身边,将自己沾了酒水的手擦干净,放到谢泽渊伸出的掌心里。 谢显之看着这一幕,眼睫颤了颤,垂眸。 谢泽渊毫不避讳外人在场,将她扯进怀里,捏着她柔嫩的下巴抬起来,不咸不淡地问:“喝了多少。” 梁婧仪眼角湿湿的,抿唇,轻轻地说:“……一点。” “撒谎。” 他加大手劲,快将她的腰揉碎了。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灌,梁婧仪酒醒三分,指尖在他胸口画圈,委屈地噘嘴:“一坛半。” 生怕他生气,梁婧仪咽下酒嗝,连忙指着谢显之胡编乱造:“我不想喝,一点也不想!谢显之老是逼我喝,说我不喝就把我吊城墙暴晒,我害怕。” 谢显之挑起半边眉峰。 离谱。 她已经醉了,说话口不择言,觉得自己把谢泽渊唬住须臾,不想给谢显之辩解的机会,捏着谢泽渊的指尖撒起娇:“我好困啊,回家睡觉觉。” 他拇指上可以号令城外驻扎士兵的玉扳指冰凉,梁婧仪玩心大起,抠弄着玉扳指,扯下来戴在自己大拇指上。 谢泽渊看了谢显之一眼,打横抱起梁婧仪:“婧仪不懂事,多谢皇兄照料。告辞。” 谢显之腰板始终挺直,金玉其外,然则内里残缺。他眼睁睁看着谢泽渊带走梁婧仪,却没有理由挽留。 他有什么理由呢? 从始至终,梁婧仪和他都是敌对的。 从始至终,一直是。 只有他不肯承认。 …… 梁婧仪被谢泽渊带回府里,一路上嚷嚷着继续喝,面色红的不正常。 她嘟囔:“我要……” 谢泽渊脸色黑得像锅底灰,咬牙切齿道:“要个屁。” 醉成这样还敢喝。 真想把她丢出去。 他把梁婧仪放到床上,掖好被子准备端醒酒汤,岂料梁婧仪双臂缠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走。 她半阖眼,说梦话似的哼唧:“我要……” 两人相距不过寸里,谢泽渊瞳孔漆黑一片,撑在她脸颊旁的手臂青筋凸起,不自觉攥着床单。呼吸交缠,喉结滚了滚,抚上她同样泛红晕的面颊,忍不住问道:“要什么?” 她热得无意识张开嘴,眼睛眨啊眨,似乎感觉到谢泽渊状况不对,手臂松散,虚虚挂在他肩膀上,语言越过迟钝大脑,直接到嘴里:“果酒。” 谢泽渊冷哼,道:“我比果酒好喝。” 凶狠吻了上去,把身下满口谎言的少女堵得说不了话。 他的吻不再只是到嘴边,从额头,眼尾,鼻尖,落到下巴,然后是她薄薄的脖颈,颈窝。 她被弄得狠了,耐不住推搡他肩头。 谢泽渊转而堵住她作怪的嘴,将那些拒绝话语通通吃进嘴里。 味蕾是她喝完的果酒气味,一点也不如原来苹果香好闻。 谢显之什么破品味。 这样想着,直到再也尝不出果酒味,抱着她转移至桌边,让她坐到桌子上,边吻边随手拿了一个摆好的苹果,空出嘴咬了一口,渡到她嘴里,直到苹果香气弥漫,谢泽渊这才舒服一点。 苹果在她嘴里搅烂生吞下去,梁婧仪小口吸气,眼神迷离,带着水光。 “你也欺负我。”她小声抽泣。 谢泽渊轻叹,将她揽入怀中,一下一下吻她额头。 “梁婧仪。”他的心颤了颤,恨不得将她这般可爱的样子吞入腹中,“你要折磨死我吗?” 打不得,骂不得。 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该拿你怎么办。 敲门声响起,谢泽渊神色一黯:“进。” 进来的人竟是石井,他垂眸盯着地面:“殿下。” “怎么是你。”梁婧仪不满嘟囔,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谢泽渊注视着,怪不得他能找到她的位置。 她还觉得石井脾气跟谁像,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石井和谢泽渊的臭脾气一模一样。 谢泽渊听出她话里有话,抬手弹她一个脑瓜崩:“没找人跟着你,是你撞上他了。” 梁婧仪摸摸脑瓜。 石井双手奉上一本暗黄色册子:“前朝孤本已得。” 谢泽渊单手接过,把梁婧仪抱下桌子,让她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吃剩下的苹果,随手翻开孤本。 孤本里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诗,纸页发黄,追溯不到年头。 梁婧仪歪头看了一眼:“你要它做什么?” 石井先道:“殿下想学习前朝文化。” 谢泽渊余光淡淡睨他。 石井立刻屏声:“属下多嘴。” 谢泽渊又翻了两页,淡然道:“前朝孤本里有先人隐晦留下的金银宝藏,我想找到,用来屯车马兵器。” 梁婧仪刚咽下一口苹果,差点没把她噎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原来是喜欢 屯兵马。 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杀头大罪,他轻而易举告诉梁婧仪,石井不免担心她会不会泄露秘密。 梁婧仪晕乎乎的,心思谢泽渊说的话是她臆想出来的,便又问道:“你要谋反么?” 谢泽渊摇摇头:“不确定。” 梁婧仪又噎住了。 当她没问。 她老早就觉得谢泽渊会这么做了,系统也给过许多次暗示。 谢泽渊边翻孤本边道:“若真要谋反,我会先把你送出去。” 梁婧仪小口吃着苹果,歪头不解道:“为什么。” “自己悟。” “哦。” 又凶我。 她趴在桌子上,累得苹果都拿不住,把苹果磕在桌上固定住,拿牙轻轻咬一点果肉吃着。 谢泽渊看了她两眼,突然跟石井道:“让姜知行把药房的醒酒汤端过来。” 石井领命,无声退下。 门甫一关上,谢泽渊放下孤本,捧着梁婧仪的脸又是一顿亲。 亲完低声道:“好甜。” 梁婧仪顺势搂着他的腰,脑子里只有任务,使出全力诱惑道:“殿下之前说过,星星是你的宝贝。现在还算数嘛?” 谢泽渊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声音缓而沉:“星星是你乳名?” 梁婧仪点点头,完全没意识到把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名字说出来了。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算数。” 永远算数。 梁婧仪埋头窝在他的怀里,“谢泽渊,我好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害怕惊醒谢泽渊封闭内心,她以平生最轻的语音问出这句话,自己都没发觉问出这句话时心脏快停止跳动,一瞬不瞬盯着谢泽渊的眸子,把他望进心底。 “……” 谢泽渊带动她的腰拖进怀里,让她的脸贴近自己锁骨,以及锁骨上暗红色残月胎记。 他说。 “用心听。” 梁婧仪听到了他不正常跳动的心脏,听到粗重的喘息。 她想,哦,原来他喜欢她。 …… 奉京日日大事不断,不出几日便传出来一个大讯息。 听闻着名的空慧大师到了奉京的皇家寺庙修行。这位空慧大师深受世人尊崇,传闻即将羽化,能够勘破天机,世人争着抢着去求一卦。 太后一心向佛,也去了皇家寺庙。她一去,皇帝自然陪着去了几天,这下倒好,带动个个王公世家的小姐公子一齐涌入,皇家寺庙人满为患。 梁婧仪见谢泽渊最近因为军营的事眉头松不下来,便缠着他去寺庙,说是自己想祈福,其实是让他开心一点。 皇家寺庙人挤人,谢泽渊不爱人多的环境,同她分别去了别的地方。梁婧仪向佛像拜了拜,便走去寺庙后方的林子。 空慧大师住在这里。 尽管空慧大师只算有缘卦,梁婧仪还是来这里碰碰运气。 树林深处地处僻静,梁婧仪走着走着迷了路,竟然遇到孤身一人的谢显之。他诧异一瞬,抿唇笑了:“来找空慧大师?” 梁婧仪点点头:“你也?” “我算完了。”他指了指后方一个小茅屋:“空慧大师只见有缘人,可以去试试。” “多谢。” 梁婧仪朝他指的地方走去,路过身边时,谢显之忽然道:“她死了。” 梁婧仪足下一顿:“谁死了?” “堀室的少女。你醉酒第二天她死了。” 梁婧仪心跳漏了一拍。 谢显之继续说道:“记不记得太后寿宴那日,谢泽渊扯着你做了……那种事,后来宫里无缘无故死了一个宫女,传出来是因为诸事不顺跳井死的,我查了查,她是被杀死的。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为寿宴端果盘,她经过的那条路正是你们两个……行事的地方。我有理由怀疑,她看破了你们的事,被杀人灭口。” 梁婧仪脚步虚浮,那个宫女,她记得谢泽渊说的是送出宫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 她下意识替谢泽渊辩驳。 “因为这两件事,我查了查你们回京路。淇县你借住的孙程闵一家,整家身死,小孙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目不转睛望着她。 “没有证据之前,只能是怀疑。” 她倒抽一口气,面上不显,冷静回答。 谢显之的眸光里隐隐作痛:“即使这样,你也要包庇他吗?” 就算待在杀人魔头身旁,她也不在意吗? “什么叫包庇,你没有证据不是吗?” “若我找到证据呢?” “找到证据,又能证明什么?” 谢显之走进一步:“届时,你愿意离开……” “不愿意。”梁婧仪飞快回答,后退两步,敬而远之。 她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没杀到我头上,我都不愿意离开,永远是这个答案,不会变。多谢殿下告诉我这些,但我劝殿下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于你毫无益处。” 也许待在谢泽渊身边见惯他的恶毒手段,梁婧仪被同化得哪怕听到有人死了,惊讶之后心脏平淡和冬日湖水一样,毫无起伏。 想到空慧大师那句话,谢显之闭上眼睛,沉默许久后轻声问道:“即使我说,我对你是不同的,你也不愿意吗?” 梁婧仪站在一块石头上,山顶源源细流飞奔而来,湿濡她垂落到脚跟的衣裙。拽高衣摆,她跳下石头,听到这句话后内心毫无波澜,脚踩泉水向茅屋走去。 就在谢显之以为他听不到答案时,远远的,少女娇俏声音传来:“世界那么大,何必单恋一枝花。” 谢显之抬眸望去,少女坚定不移地向前走。 她不会等他,所以他被留在原地。 空慧大师苍老的声音回荡耳边——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但大师没有告诉他,这朵花不是他的,该怎么折? 梁婧仪走到茅草屋前,伸手敲了敲木门:“听闻大师名号,特来求卦。” 里面静悄悄的,无人响应。 梁婧仪便道自己机缘不足,没有再打扰。 向后退了三步,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身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梁婧仪顿住,回头看去。 打开木门的人身披黑色斗篷,低头,将自己的脸隐藏在斗篷里,像个反派。 他抬起手,压低嗓门指引道:“空慧大师有请。”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正的祁垣 梁婧仪空出心神多心瞧了一眼斗篷人,虽然特意压低了嗓门,可他说话的声音还是让梁婧仪产生一种名为亲切的感觉。 她盯着他袍子帽檐:“我们见过吗?” 斗篷人头更低,这次他不说话了。 梁婧仪还待继续说什么,茅屋里传来苍老的声音:“姑娘是贫僧有缘人,想问什么,问吧。” 她深深看了一眼斗篷人,熟悉感越来越浓厚。基于礼貌,梁婧仪先向茅屋内的空慧大师行礼:“久仰大师高名。此次前来,想问我的机缘。” 茅草屋里走出一个身披白衣,仙风道骨的老人。他面色和蔼,一手立于胸前:“阿弥陀佛,施主问的机缘,可是关于本心?” 梁婧仪郑重其事点头:“我时常觉得自己不该存在,因为我的出现,许多人的命格都被改变了,该活的人因我而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一己私欲,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无法改变命格,只能继续走下去,却始终不知该不该这样做,请大师指点。” 梁婧仪想到谢显之说的话,心底顿生无力感。她向空慧大师行佛礼,又说了一遍:“请大师指点迷津。” 空慧大师慈祥地笑了,坐到屋中竹亭,请梁婧仪坐在对面,倒了一杯烫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因缘际会,得到了一次机会,贫僧认为自当竭尽全力,不留遗憾。” “可若如此,将会使更多人死不得其所,我也要坚持本心继续走下去吗?” 梁婧仪有些焦急。 空慧大师一字一句直击她的心灵:“放下前尘,施主可愿意?” 梁婧仪沉默了,她不愿意,好感度达到将近一半,让她轻而易举舍弃,不就等于摒弃之前做的功夫。 她一直认为,她不应该存在于这个纸片人世界,书创造出来的属于虚假构造,而她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她不应该耗在这里。 她道:“不愿。” 空慧大师将他倒的那杯水推给梁婧仪:“施主请喝水。” 梁婧仪瞄了一眼杯子上方空气中漂浮的热气,摸了摸鼻子拒绝:“烫的。” “烫水施主不喝,过一会儿水温了,贫僧再问一句,施主可愿意喝?” “温水自然喝。” “同样一杯水,缺的只是时间,就可以改变施主想法。那机缘时机未到,时间一到,施主自然知道如何应对。既然不愿放下,便牢牢把握住吧。” 与空慧大师交谈,梁婧仪茅塞顿开:“多谢大师指点。” 空慧大师望向门口斗篷人,末了,意味深长道:“贫僧也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 说完,缓缓起身走进茅草屋里。 梁婧仪等他倒的水凉透,一口闷了,顿悟离去。 路过斗篷人走到屋外,她心生疑虑,越发觉得斗篷人熟悉。虽看不见他的五官,但他的身高、气质令梁婧仪很是亲切。 回头看去,斗篷人在她出门后默默关上门,他一直低着头,许是因为梁婧仪走了,忍不住抬头看她。视线恰好和满眼疑惑的梁婧仪对个正着。 梁婧仪瞪大眼睛,看见了隐藏在斗篷里的脸。斗篷下光线阴暗,但她还是认了出来,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的人,岂是说忘便忘的。 嘴比脑子反应快,她先叫了出来:“祁垣!”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 斗篷人身体颤抖,夺门而出,飞奔进皇家寺庙后的深山老林。梁婧仪拔腿便追,吼道:“你给我站住!” 斗篷人人高马大,进入森林后很快没了踪影,梁婧仪追了一会儿气喘吁吁,森林里崎岖难行,她拽着落地裙子走的艰难。 斗篷人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梁婧仪大口喘着气,气得甩掉衣摆,不管不顾喊道:“祁垣!为什么不敢见我,你出来!” “小人!” “孬种!” 林子里空荡寂静,梁婧仪把平生所有会说的脏话全部骂在祁垣身上。 他不肯出来。 梁婧仪急得眼角蓄泪,无助蹲下抱着胳膊,任由浅溪打湿脚底,嗓音颤抖着小声说:“我每时每刻都想着回家,就是为了见你。你呢?你为什么要躲我……哥哥。” “哥哥……” 她吸吸鼻子,眼眶红了,泪水落到下巴,滴入浅短溪流。 树林深处丛林遮盖,斗篷人躲在里面,望着梁婧仪,咬了咬牙,低声道:“对不起。” 再给我一点时间。 很快,我们就能重逢了。 梁婧仪磕磕碰碰返回茅草屋,她想得很清楚,既然斗篷人在空慧大师的屋子里,他们一定相识,不管怎样,她要找空慧大师问清楚。 再次回到茅草屋,这里重兵把守,看服饰是宫中侍卫,他们拦住梁婧仪,不留余地道:“太后与空慧大师在屋中,向西凉一战中赴死士兵祈祷,任何人不得打扰。” 梁婧仪看了看紧闭的屋子,门缝很小,窥视不清里面的情况。 她心中焦虑,问道:“何时能祈祷完?” 少女瘦弱单薄的身躯风一吹就倒,显得无助而僵硬。侍卫不禁怜悯,他们给不出准数,说了个大概的数字:“可能得三五天,姑娘还是先回去,别傻等了。” 得三五天么,那个时候她还能等到吗? 斗篷人出现绝非偶然,他不肯见她。梁婧仪直觉有大事发生,她必须见到空慧大师,问清缘由,焦急道:“我有急事通秉太后。”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为难道:“太后说了谁也不见。姑娘一味硬闯,我们只能来硬的了,还望姑娘见谅。” 梁婧仪神思恍惚,咬了咬唇,将唇色咬得惨白,身体沉重,昏软的脚跟支撑不住身体重量。 “抱歉。” 她轻声道。 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离开,余光却瞥到侍卫胸口露出一个角的腰牌。 腰牌印着蟒爪。 不对! 梁婧仪大脑倏地空白,一条直线穿过脑海。 龙为皇帝蟒为子。 蟒是太子,太后为战死沙场的士兵祈祷,应该用宫中侍卫,为何要太子宫中的人看守? 而且这些人的穿着明显是宫中侍卫,腰牌却是太子殿的。 他们伪装成宫中侍卫,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子起兵 梁婧仪无意识吞咽了一下,想起系统曾经说过太子不日谋反。 不管怎样,她得先找到谢泽渊。 谢泽渊手握兵权,兵力离皇家寺庙近,出了什么事好接应。 她快步走出林子,皇家寺庙人流涌动,许多人慕名而来见空慧大师,向林子里走去,被侍卫一一拦下,声称太后祈祷,不容进入。 有侍卫见到梁婧仪在林子里,挥剑将她赶出去。 梁婧仪顺着人群向外走,一路寻找谢泽渊一路询问系统。 心底召唤系统:“001,这几天有没有大事发生?” 【系统搜寻中……搜寻完毕。剧情介绍:太子昏庸无能,崇善皇常年不满,为防罢黜太子之位,谢启和篡位谋反,挟持太后,借助先皇后萧氏一族兵权,起兵皇家寺庙。】 梁婧仪心里一惊,果不出所料。 “如何化解?” 【谢泽渊利用城外驻扎士兵强势夺回生机,救助崇善皇,因此暴露武功锒铛入狱,柳暗花明又一村。】 谢泽渊…… 他要入狱了吗? 柳暗花明又一村,是指他终究会得到见到天明吗? 不容多想,她行在人群中,到处寻找谢泽渊身影。 人群中始终找不到那道清冷身影,计划赶不上变化,比谢泽渊先来的是太子兵马,将皇家寺庙团团围困。 因为空慧大师的到来,皇家寺庙多的是家世显赫的士族子弟,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有一半将近都在寺庙里。 太子的兵马扣押他们,其心可昭。 众人惊恐万分,纷纷斥责扣押他们的侍卫。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竟敢这样对我,明日过后我就禀明皇上,叫你们人头落地!” “我可是御史太尉的嫡子,信不信我让父亲灭了你们!” “你们是谁的人!” 马蹄声,刀剑声,哭声,呐喊声混作一谈。 东宫兵马控制皇家寺庙所有人,包括和尚在内,一同抱头蹲在大院里,将他们管控的严严实实。 梁婧仪蹲在人群里到处观察,没找到谢泽渊,连谢显之的人影也不见了。 他们是不是提前得到消息,已经逃出去了。 梁婧仪抿唇。 谢泽渊……想过她吗? 身旁有个人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眼中升起希冀,连忙看去。 来人却不是谢泽渊。 “沈梧枝?” 她诧异道。 沈梧枝双手抱头,向梁婧仪这边移了移,和她肩靠肩,小声说道:“这些人是太子宫中的,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死的。” 梁婧仪盯着沈梧枝信誓旦旦的眸光看了几秒,疑虑道:“你怎么知道?” 太子的人装扮成宫中侍卫,她还是通过腰牌才得知,沈梧枝又是如何知晓的? “显之表哥告诉我的,他去寻兵马救援了,放心吧。表哥神眼通天,我们不会有危险的。” “他……知道太子要叛乱?” “我也不清楚他如何得知,但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反正你不要担心,太子的人困不住我们多久。” 太子侍卫眼尖发现她们在说话,走过去用剑悄悄地面,吼道:“你们两个吵吵什么?” 沈梧枝连忙捂住嘴,声音从指缝流出,假意投降道:“不说了,不说了。” 梁婧仪摇摇头,揉捏蹲麻的腿。小孩哭叫声,吵闹声一齐灌入耳朵,令她心烦不已。 …… 不知蹲了多久,一声女子痛叫惊起众人注意。 有人尖叫道:“她羊水破了!” 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痛苦躺在地上,身下血液不停流出,染红纯白衣衫。 这一症状引起骚动。 “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妾!” “有没有会医的,快救救她,人命关天!” 沈梧枝立刻站起来向女子那边走去:“我会,都让开,别围着她。” 太子侍卫生怕她耍什么花招,用剑指着沈梧枝的脖子:“你给我蹲下!” 沈梧枝气急,半分不退让,五指直接抓着剑尖斥责道:“她有性命之忧你看不见吗?一尸两命谁负责,你能负责?” 侍卫只管听从太子命令,不让皇家寺庙出半点差错,否则可是砍头的罪过,他啐了一口痰,骂道:“那也不需要你,给老子坐下!” “你确定你的主子真能成功?” 身后,梁婧仪不急不缓问道。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但装成宫里人,为太子谋事的侍卫一定懂。 谋权篡位天理不容,不成功便成仁,太子一旦失败,他们也将倾巢覆灭。 在场的无一不是朝廷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他们平时借一千个胆子也万万不能得罪的。 假设太子失败,他们得罪了权贵,又会是什么下场? 侍卫让梁婧仪的话一语中的,虽然知道太子做好了万全准备,他也不敢赌。凡事有个万一,他愤怒的神色不自然淡了淡,别扭侧头,收起剑说道:“娘们唧唧真烦人,赶紧的。” 沈梧枝连忙赶去那妇人身边,与其他人合力将妇人抬进不透风的庙堂,然后带上门,过后一盆盆血水从庙堂里端出来。 梁婧仪也跟了进去,她没有打扰沈梧枝,躲到后方,用头上的簪子划开自己手臂,让系统收集血液,唤出隐身衣。 侍卫不会进庙堂,大大便利梁婧仪使用道具的机会。隐身衣罩到头上,她跟随换水的人一齐走出庙堂,越过重兵把守权贵与侍卫,再次走进后山。 这里看守相当严密,几乎三步一哨兵。 梁婧仪走到茅草屋,屋外围满了士兵,手持刀戟,眼神如鹫鹰,把屋子围的密不透风。 梁婧仪走到茅草屋侧面,侍卫看不见她,她便光明正大爬到墙上。两边都是侍卫,他们听到梁婧仪爬墙的动静,疑惑的看向她所在位置:“你听没听到什么动静?” “听到了,怎么回事,也没人啊!” “算了,可能是风吹的。” 墙面矮小,梁婧仪爬的极快,两手撑着墙头,半个身子越到墙上。探出头来看屋内情况。 身体常年不运动,加上贫血和低血糖,梁婧仪光是撑着墙壁,已然有些头晕眼花,甩甩脑袋杂念,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屋内围满两层侍卫,他们手持长剑,一层朝向门外,一层朝向门内。门内椅子上赫然绑着太后和空慧大师。他们嘴里塞了布条,无法说话,两个人又是老人,这么一折腾连反抗的力气都倒腾不出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求一道娶你的圣旨 梁婧仪单枪匹马定然救不了他们,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确定二老的位置。 太子挟持太后和那么多权贵,恐怕是为失败找退路。如若失败,用他们的命换自己一条生路,逃出奉京绰绰有余。 太子起兵造反如此突然,到底中途经历了什么? 好像一切都动了起来,脱离梁婧仪的掌控。 她握紧了手,欲从墙上跳下来时,突然定格。 空慧大师的手和太后一样用绳子绑住,奇怪的是,绳子勒住的手腕比太后还要纤细。 梁婧仪想起他给自己倒水的时候,手腕明明是成年男子粗细,怎么现在…… 他……不是空慧? 亦或者说,从始至终都不是空慧大师,前面粗壮手臂是他装出来的,绳子勒的紧了,这才现出原形。梁婧仪不认为她有那么好的机缘,能让传闻中的空慧大师亲自为她解惑。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一时之间所有的事件扑朔迷离,快把她脑子轰炸了。 梁婧仪眼皮跳个不停,她蹙起眉头,现在待在这里只会浪费时间,小心翼翼跳下高墙,前后的门都被太子的人锁紧,隐身衣穿不透物体,她翻墙逃出皇家寺庙。 外面街道路人寥寥,侍卫见到路上的人晃荡,持剑将他们赶回家中。 士兵控制街道,奉京城几个时辰间从富饶热闹的城池变得像人迹罕至的荒野。 隐身衣失效,梁婧仪躲到巷子里露出真身,听到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妇人惊恐的声音:“奉京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让人出门?” 她的丈夫叹了口气,回道:“我在宫里当值的大舅说太子兵变,借了兵力,已经把奉京内外团团围困了!正值多事之秋,咱小心点,家里不是还有点面,先吃着吧,千万不要出门,刀剑无眼。” “什么?太子他……”妇人大惊失色,吓得声音也低了下去,“太子昏庸无能,他若登位,我们焉有好日子过!” “唉,现在的皇帝又能好到哪去?真希望登上皇位的人是睿王,他智勇无双,对百姓……” 剩下的话吞进腹中。 谁当皇帝,不是他能决定和议论的。 梁婧仪笔直站着,双手无力低垂。 奉京现在已经沦陷到如此程度了么? 侍卫在街道上巡查,她找不到方向,现在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她捏住鼻梁跟,快速想办法。 脑子里一片空白,梁婧仪关心则乱,越到危机时刻越想不出东西。 “系统,能不能勘测到谢泽渊位置?” 【检测谢泽渊并无危机,不予提示。】 “无危机……” 她喃喃念道:“无危机就好,安全就好……” “梁姑娘。” 身后有人道。 梁婧仪呼吸一急,转头望去。 白无崖紫色的瞳孔发散诡异眸光,静静站在她身后:“你如何出来的?” 梁婧仪此刻已经听不见任何无关谢泽渊的话,她扑上去焦虑道:“谢泽渊在哪?” 白无崖面无表情看着她,叙述事件一般,平铺直叙道:“皇家寺庙最危险,也最安全,殿下才把你放在那里,你不该跑出来。” 乍听不满梁婧仪到处跑,实则是在替谢泽渊解释,为何不带她离开皇家寺庙的原因。 梁婧仪没等他说完,急得面红耳赤:“谢泽渊在哪!” 白无崖默了默,道:“随我来。” 他把梁婧仪带到皇宫,宫里人心惶惶,路过的宫女匆匆行礼,走后梁婧仪听到她们小声议论宫中情况,每个人脸上写满了恐惧。 白无崖带梁婧仪来到景和宫,面色是雷打不动的平静:“殿下与诸位大臣在太极殿议事,稍等片刻。” 梁婧仪点头,内心焦灼,急得来回转,坐都坐不下。虽然系统和白无崖双方保证谢泽渊没事,但她见不到他,仍旧心慌不已。 白无崖顿了顿,破天荒道:“殿下很担心你。” 梁婧仪停住脚步。 “谢谢。” 她道。 白无崖不善言语,能安慰到这种程度已是难得。 她看到他似乎还有话说,主动问道:“怎么了?” 白无崖不自在摸摸鼻子,声音小了一个度:“沈家嫡女,也在寺庙。” 梁婧仪一怔,笑了:“对。她很安全。” 白无崖背过身去,漠然否认内心,抿唇道:“睿王想知道,我替他问的。” 理由都没想好。 他忠心千山阁,怎么可能和谢显之有牵扯? 不屑说谎的猎手为心动骗人,已然是沦陷。 梁婧仪曾从谢泽渊嘴里听说过一点,白无崖一个武功高强到足以匹敌男主的人,最近经常大伤不出小伤不断,沈梧枝每每看见,必定会找机会为他包扎,一来二去,两人联系逐渐多起来。 她心思活络,白无崖的事转移注意力,总算让紧张心脏放松了一会儿。所幸没等多久,谢泽渊急急跨进景和宫。 他身披银白铠甲,踏着日光沐浴而来,梁婧仪还没反应过来,便将她一把捞入怀中紧紧抱住,怒斥道:“谁让你乱跑的?” 梁婧仪摸到他身上坚硬的铠甲,鼻子酸涩,伸出双手回抱,额头抵在他的颈窝,闷闷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谢泽渊神色怔愣。 白无崖眼力见十足,退出景和宫,屏退宫外看守的婢女。 景和宫大门甫一关闭,谢泽渊便急不可待吻她的唇,汲取令他心安的苹果香。 梁婧仪被动接受,任他予取予求。 待他吻个遍,喘着气分开,重新抱住她,如干涸鱼塘岌岌可危的两条相爱小鱼,珍惜最后的时间。 “太子和雍王合力发兵,困住京城。奉京的消息传不出去,腾云城有他眼线,你待在我身边不安全。” 谢泽渊声音都哑了。 梁婧仪任性道:“那也不要待在寺庙,要死一起死。” 头顶无奈轻笑一声,用力揉了揉她的颅顶,谢泽渊像在聊家常闲话,轻声问道:“等这件事平息,我求一道圣旨,娶你好不好?” 挂泪的眼睫轻晃,梁婧仪猛然抬眸,瞳孔震颤。 “你说……什么?” 谢泽渊笑了笑,神色温柔:“我想娶你。想了很久,本来打算等圣旨下来再告诉你。又怕你拒绝,所以得提前问问。” “星星,你愿意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陈年旧事 她愿意吗? 梁婧仪也在这么问自己。 扪心自问,她从一开始有目的接近谢泽渊,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离不开他了。 想回家是因为世界的那边有祁垣,她同母异父的哥哥。 梁婧仪父母双亡,不仅在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也没有爸妈。她只有祁垣,所以想回家,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总归祁垣来了这里,那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她还要回去吗? 她骗谢泽渊感情,骗到最后把自己骗了进去。不可否认,梁婧仪爱他。谢泽渊玉树临风,聪明绝顶,可以说没有哪个正常人不被他折服。 但这里不是梁婧仪该待的地方,她不属于书本世界。 她可以陪他死,却不能与他共生。 一眼望尽谢泽渊写满期待的眸子里,梁婧仪哑口无言。 长时间没有得到答复,他眼中期许逐渐破碎,握住她手腕的手轻轻松开,呼吸变得微弱。因为两军交战,他身上沾满血腥气息,眉宇泛着疲惫。 见她不说话,气氛冷凝,谢泽渊扯出一丝笑,屈起手指弹她额头:“好与不好的问题,需要考虑这么久么?” 梁婧仪不忍见他难过,慌乱道:“不是的,其实我……” “算了。”谢泽渊用食指抵住她嘴唇,一触即分,后退几步,拉远两人距离,“确实有些唐突,以后再说。” 不想听到你拒绝的答案,所以算了。 谢泽渊满怀欣喜告诉她,以为她会和他一样欢愉,期待那天到来。事实他只感动了自己,梁婧仪看上去并不像表面那么喜欢他。 从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 他有他的骄傲和坚持,断然做不出拉下脸求爱的事,她不愿便算了。 哪怕他期待筹谋许久,哪怕他察觉爱上梁婧仪时,不顾一切放任自己追求爱意,哪怕为此付出惨痛代价,只要她进到九十九步时退缩半步,剩下的一步半他也会觉得异常遥远。 “我会派人保护景和宫,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谢泽渊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说完转身离去。 “殿下。” 梁婧仪咬唇。 面前的背影清高孤傲,一如既往。 他刹住脚步,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梁婧仪继续说话,“嗯”了声,等她下文。 “我……万事小心。” 梁婧仪想承认她是异世者,话到嘴边,终究没能说下去。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万事小心。 太子谋权篡位,他根基不稳腹背受敌,梁婧仪不想让她的事打扰到他。 可是她见不得他难过,宁愿伤心的人是自己。她头一次产生了留下的想法,反应过来之后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留下,等于摒弃上一世所有的记忆,留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年代。用几个月的相处换一辈子停留,真的划算吗? 梁婧仪分析利弊的同时,忘记了感情无法用来比较。 “好。” 他轻声回答。 谢泽渊走后,梁婧仪却更为焦虑。 太子与雍王合力谋反,将近三万的兵力合围奉京城。谢泽渊手底下不过区区一万兵马,加上宫里三千侍卫,连敌人一半兵马都达不到,哪怕赢,也得付出惨重代价。 她在景和宫待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找个人问问情况,出门后发现景和宫外十多个带刀侍卫安静守着宫殿。 她向门外走了一步,侍卫立刻横刀阻拦。 “殿下有令,不让姑娘出宫。” 梁婧仪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我们一直守着姑娘,对外界情形不甚清楚。” 见梁婧仪实在着急,安抚道:“闻将军已经去邻城借兵马,里应外合一定能拿下胜利。” 天子首都,除了救过崇善皇命的雍亲王,为防谋权篡位,奉京边城岂敢存多数兵力? 边城最富足的人马都在雍城,雍王和太子合作,剩下的城池哪怕有兵力,加起来又能有多少? 梁婧仪头痛欲裂,心知帮不上什么忙,虽急,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待着,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这种无力让她生出一种挫败感。 从白天待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第二天,她一天一夜没合眼,终于等到了消息。 这个消息是从系统口中听说的。 【警告!因不可抗力因素,好感度下降至0%,请及时寻找原因,避免好感度清零带来死亡!】 梁婧仪浑身发冷,眉头紧锁:“什么?” …… 一个时辰前。 经过一天一夜决斗,奉京街道鲜血淋漓,无数士兵横死当场。 城外,皇家寺庙。 太子与雍王的兵马围困皇家寺庙,谢泽渊和谢显之的兵,以及闻凉借来的邻城兵马追击,两方交战。 因为谢泽渊一计致命决策,损失二百兵马的情况下绝杀对面五千兵力,战局逆转。 他骑着高头大马,身侧谢显之与之并立,闻凉立在左侧。身后是奉京一众士兵,面对皇家寺庙。 皇家寺庙门口,太子挟持太后与崇善皇,自知走投无路,他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将剑架在崇善皇脖子上,笑得猖狂。 “三弟,真是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本事。前些日子小看你了。” 谢泽渊面不改色勒紧马绳:“你已穷途末路,放过父皇。” 崇善皇威严不再,被谢启和掐着脖子仰起头,剑刃割破脖子,留下一道细丝血线。 “放过他?”谢启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癫狂大笑起来,“我放过他,谁来放过我!谢泽渊,你别得意。你以为救了奉京城能得到什么?” 他掐着崇善皇的脖子,逼他抬起头和谢泽渊对视,趴在他耳边说道:“父皇此人最忌讳功高盖主,你隐瞒武功,就算救了他,也不过是让自己身陷囹吾罢了。况且,你以为当年倾国倾城、向往自由的环玉娘娘为何甘心堕入后宫!那是因为……” 雍王皱了皱眉头,喝道:“太子!” 此时提起当年的秘辛,绝不是明智的选择。谢泽渊手握兵马,惹恼了他得不偿失。 谢启和意识到说错话,冷哼一声,闭了嘴。 谢泽渊道:“那雍王呢?” 雍王下意识抚摸肚子,摸到上面那道疤,不明所以。 “十八年前政变,雍王为救父皇以身抵剑,现在又被太子挑唆叛离?还是说雍王早有叛心。那场政变挑头人一直没有查到,为何没人怀疑过你——雍王。因为你为救父皇昏迷不醒,当时就算有人怀疑,只要没有证据,不敢说出来。我猜,你是眼见政变失败,假做好人及时赶到救了父皇,演的好一出苦肉计。” 雍王面目狰狞:“你闭嘴!” 他的反应,在众人看来就是恼羞成怒。 谢泽渊无声笑了,眼底幽潭深不可测:“皇叔,都到现在了,无非你死我活,还不肯说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雍王被下蛊 崇善皇艰难转头看着自己纵容十八年的弟弟,眼底信任一一破碎。 “是,都到现在了,有些事确实该说清楚。” 雍王狠狠啐了一口,看向崇善皇的目光不再如同往日那般恭敬,眯起小缝的眼睛里尽是冷漠。 “若没有本王挡那一刀,以皇兄的狠毒,本王恐怕都活不到现在吧。皇兄,你说是吗?” 他这般说,便是承认自己十八年前的预谋。 十八年前组织的政变失败,他将自己变成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无能亲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改变自己的命运,寻找机会重新来过。 只是没想到,十八年后挑唆太子一同谋反,还是以失败告终。 崇善皇难以置信,昏黄的眼珠写满了震颤,哆哆嗦嗦说道:“朕这十八年可曾亏待过你!” “你给我的,是亏欠!本王想要的是皇位,是万人之上,是无需看人脸色!当年我的实力明明比你更适合做皇帝,先皇却将皇位给了你,让我如何甘心,如何意平!” 雍王说到气愤处,竟一脚踹翻崇山皇。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却只道了一句:“糊涂啊!” “别废话了,放我离开奉京,不然杀了他!” 太子提起崇善皇,把剑重新抵在他脖子上,神色狠毒。 谢显之先道:“按他说的去做。” 谢泽渊却道:“不可。” “殿下?”闻凉闻言不知谓何,微微凝眉,小声说道:“太子劫持的人可是皇上啊!” 他如今不顾崇善皇死活,不管救不救的下来,日后朝堂上必然有人给他安一个不敬不孝的罪名。 谢泽渊幽幽道:“太子可放,雍王必死。” 雍王闻言脸色阴沉,跨出一步浑身哆嗦道:“竖子,尔敢!” 谢泽渊眸光一转,看向太子:“就看太子愿不愿意舍皇叔,保全自己了。” 这里大多兵马都是太子的,大势已去,若执意保全雍王,谢泽渊的态度很清晰,雍王的命,他要定了。你保他,你也得死。 即使崇善皇和太后以及皇家寺庙里众多权贵在他手上,他丝毫不怯。 雍王神色一僵,忽然想起来前阵子请算命大师推测他的命格,大凶之兆。算命师说只要谢泽渊活着,他这辈子早晚得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谢泽渊经过雍城的时候,他才那么想杀了他。不成想被他逃了,短短几个月,曾经无家可归的少年已经成长到可以号令三军,足以匹敌一切的存在。 他成了神,回来报仇了。 雍王咬牙,自知躲不过,一把薅起崇善皇的头发,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道:“你要是敢动本王一根汗毛,崇善皇也得死!” 崇善皇何曾被那么对待过,气的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暴起。 谢泽渊拔出剑,轻念道:“来了。” 来什么了?众人云里雾里。 话落,一根细小的袖箭越过三军,从谢泽渊耳边穿过,直直射进雍王肩头。 “噗呲——” 铁箭头插入肉里。 大腹便便的雍王竟被箭带动急急后撤几步,被迫松开崇善皇,钉在门板上。 他疼得两眼上翻,晕了过去。 谢泽渊无声冷笑,他在等箭,雍王在等什么,等死吗? 好歹是皇叔,血浓于水,谢显之不忍闭上眼,他知道雍王谋乱必死,还是忍不住扼腕惋惜。父皇许诺他千亩良田,美女如云,屯兵雍城,如此深厚恩典,够他三世风光,他本不必如此的。 沉默良久,悲恸道:“放人。” 三军让出一条道路。 雍王已死,太子生怕那支箭什么时候到他身上,警惕地将太后和崇善皇挡在身前,拽着两人一起坐上马车,太子亲卫护送离去。 闻凉眉宇忧愁不化,紧紧盯着离开的马车:“追吗?” 谢显之道:“太子再狠,不会对亲人怎么样的。我去追,派几个手脚利索的跟着我。” 谢泽渊扯出一抹凉薄的笑意。 亲人? 皇城利益至上,哪有亲人? 皇家寺庙里的世家逐一松绑放出来,白无崖无声无息落到门口,手腕上绑着袖箭发射器具。 射向雍王那支箭就是从他手里发出来的。 他表面上控制雍王,眼神却不断往寺庙里瞥,直到看见那道身影。 沈梧枝浑身是血,由几个侍卫带出来。 白无崖眉头一蹙,快步走到她身边。 “受伤了?” 沈梧枝摇摇头,把沾血的外套脱下来,“里面有生孩子的,蹭上了。” 白无崖呼出一口气:“我……” 少女笑了笑:“送我回家吧。” 他垂眸,轻声回答:“好。” 谢泽渊看了他们一眼,翻身下马,走到雍王身边。关于环玉的事,他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她因何而死,与雍王有莫大关系。 他残忍抽出雍王肩膀上的袖箭,看着他浑身抽搐,血液流出来。 扔掉袖箭,脚跟踩上去,把沾血的袖箭狠狠碾压至土里。谢泽渊蹲下身,凑到雍王耳边,看他痛苦的闭紧双眼,勾起唇,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皇叔,当年的债,该还了。” 话毕,发现雍王肩头受伤的地方,爬出来一个小小的,纯白色的蛊虫。他神色一怔,雍王被下蛊了? 事情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他飞快掏出空瓷瓶,将蛊虫扣在瓶中。飞身上马,扬声道:“皇叔叛变,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转而驾着马,飞奔至皇宫方向。 什么太子,什么崇善皇,什么太后,什么蛊虫,通通不要。 管他们活不活,谢显之爱尽孝就尽去吧,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梁婧仪了。 一想到少女还在景和宫里担惊受怕,他就心疼的不行。 独自驾马飞奔到皇城主干道,接近皇宫时,却有不速之客拦下他。 来人一身黑色斗篷,站在战火淋漓的街道,身边死尸遍地,独独挡在他面前。 谢泽渊自上而下淡漠睨着斗篷人,眼眸迸射凌厉锋芒,抽出佩剑:“挡我者死。” 斗篷人轻嗤,丝毫不惧,平静地说:“你是不是很怀疑太子与雍王为何联手,怀疑雍王怎么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突然发兵,怀疑太子有胆量谋反?” 谢泽渊喜怒不形于色,却心生警惕:“你是谁?” 斗篷人掀开遮头的斗篷,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容,眉目与梁婧仪有三分相似。 他笑了笑,抬起下巴直视谢泽渊:“我叫祁垣,雍王幕僚。” 第一百二十九章 挑拨 “当然,我更喜欢另一个角色——星星的哥哥。” 谢泽渊眼皮一跳:“梁婧仪何时有过哥哥?” 但看他的长相,和梁婧仪确有相似的地方。 星星是他刚知道不久的称呼,祁垣却能随口说出来。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祁垣勾勾手指,谢泽渊怀里掉出一个瓷瓶,掉到地上碎裂,纯白色的小蛊虫吭哧吭哧爬到祁垣脚边。 他弯腰伸手接住,蛊虫在他手心欢快爬行。 “是你下的蛊。” 谢泽渊语气十分确定。 祁垣葱白指尖逗弄恶心人的蛊虫,愉悦地说道:“事到如今,有些东西再隐瞒也失去了作用。不妨告诉你,这个可爱的蛊虫叫恩怨蛊,至于作用么,放大人内心十倍丑恶。有了他,挑唆雍王帮助太子轻而易举。” 谢泽渊勒紧马绳,从听到他说“梁婧仪”三个字时就收了剑。 梁婧仪诗词大赛时化的名字就叫祁垣,是他的名字。 他表情未变,威仪自然流露,似乎察觉到祁垣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令他失去某些东西,还是问了出来,神色已经麻木了:“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祁垣挑起眉峰,露出一抹捉弄人的笑意,邪恶地说:“好处?没有啊,非要说的话,我想让你堕入无间地狱,仅此而已。” 他忽然紧攥拳头,狠狠碾磨,再张开手时,蛊虫已经被他攥死了,尸体爆出大量浓稠血液,染红了手掌。 他狂笑起来,神色癫狂,直到笑出眼泪,用沾染蛊虫血的手指擦掉泪水,眼角留下一条血线,疯狂又可怖。祁垣舔舔嘴唇,眸光闪烁狠戾:“谢泽渊,你想知道梁婧仪为何拥有神力,还死心塌地跟着你吗?” 谢泽渊沉默不语。 内心有个声音说道:不要听他的,快走。 勒紧马绳的手却僵直动弹不了。 为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 很想。 关于梁婧仪的一切。 “我与她,是异世之人。”祁垣以一种叙述事件的速度,缓慢而又残忍的告诉他答案:“梁婧仪在那个世界死了,有一个叫系统的东西复活她,完成任务才能回家。她是不是经常念叨回家,你却从来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那是因为她的家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你所在的世界是由一本书构成的,你能心安理得接受她的关照,不过因为你恰好是这本书的主角罢了。只有得到你百分百的爱意,她才能够回家。” “所有的情,所有的爱,都是装出来的。她根本不喜欢你。” “谢泽渊,你感受得到吧。没有人会无条件付出,梁婧仪也一样。她表现出来的爱,全是因为欺骗。” 他是书里的人物,这个世界是虚构的。 祁垣传达的消息,远远超出人类能接受的程度。 他经历过的痛苦,不过是被人编造出来的东西。 “我凭什么信你。”谢泽渊冷嗤。 他说着不信,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梁婧仪的神力,她梦中呓语的回家,嘴里说爱他却不肯嫁给他,一切的一切,因为祁垣的解释,都有了答案。 “信不信随你,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当好感度满值,她就会离开这个虚拟的世界。谢泽渊,你愿意爱到她离开,还是恨她,让她永远留下,选择权在你手上。” 祁垣的身形缓缓消失,声音也愈发遥远,空洞幽灵,仿佛山巅上的传音。 如梁婧仪展现出的神力一般,祁垣凭空消失了。 谢泽渊五指用力攥着马绳,骨节发白,忽然勾起唇笑了笑,可眼底分明没有笑意。 …… 梁婧仪让系统提示扰乱的心绪杂乱,以前从来没出现过好感度清零的现象,这次是因为什么。她做了什么得罪谢泽渊的事了? 那家伙不会小气到因为嫁娶的事不理她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景和宫外传来捷报,洪亮的声音四处传达腾云城—— “太子谋权失败!” 梁婧仪一喜,谢泽渊胜利了! 那是不是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了? 景和宫外的侍卫实在忠心,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去。梁婧仪只好等啊等,等到日暮落下,等到天上挂满星星,还是没把那个人盼来。 她两天一夜没睡,实在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秋天的夜冷嗖嗖的,冻得她手脚冰凉,两只手枕麻了。睡梦中感知有人给她盖了衣服,梁婧仪潜意识抓住那人的手,睡眼惺忪,搓搓眼睛抬头看,恍然发觉是谢显之,连忙吓得觉醒了,松开手。 谢显之眼底写满了心疼,指指披在她身上的狐狸毛袍子,道:“外面冷,进屋睡吧。” “多谢。” 梁婧仪确实冷,裹了裹衣服,问道:“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雍王入狱,太子逃了。皇上和太后完好救回来。谢泽渊……” 梁婧仪急问:“他怎么了?” 系统提示过他会因为隐瞒实力而触怒崇善皇,锒铛入狱。 果然,谢显之道:“他展现出来的武功与智谋远非同日而语,虽救驾有功,功不抵过,正在前殿跪着。” 梁婧仪心头一紧,什么也不顾,转身跑出景和宫,谢显之为她披的衣袍摇摇欲坠掉下来,落到地上。 “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他唤她,却没叫住。 这次景和宫的侍卫因为谢显之的缘故没再阻拦。 梁婧仪跑到议事殿,正值深夜,除了守夜的人几乎没人在外面,因为谋反事件,巡逻的侍卫多了一倍。 议事殿门前,一道挺拔的身影直直跪在青石板上。 梁婧仪心口像被尖锐的利爪刺伤,疼的一颤一颤的。她飞快扑过去,自侧面抱住那道身影,哽咽道:“谢泽渊……” 谢泽渊目不斜视,手肘施力顶开扑到自己身上的倩影。 “殿下?”梁婧仪疑惑不解,声音因哭腔带着些微沙哑。 谢泽渊语调平淡道:“跪的膝盖疼,压我身上更疼。” 他强调膝盖疼,却好似并非描述膝盖。 梁婧仪讪讪松手,不敢再碰他,眼神打量了个遍,担忧道:“你没受伤吧,要不要紧,明明救人的是你,皇上怎么还倒打一耙……” 她自言自语说了很久,发现谢泽渊没搭腔。自她来了之后,他就没把眼神放到她身上过。梁婧仪又想起来好感度的事,弱弱的试探:“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谢泽渊清冷的目光转向她,眸中温柔不在,四目相对,他亮堂的眼神让梁婧仪产生一股名为心虚的错觉,总觉得他看穿了自己,不自觉躲了下。 “吵。”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调很平,意思再明显不过。 让她离开。 梁婧仪微怔,有点反应不过来。 第一百三十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你怎么了?” 梁婧仪很久不见谢泽渊这么差的态度,不由有些委屈。 谢泽渊不说话,眼底晦暗不明。若是平时见到她难过,他该心碎的要死了吧。 祁垣说的那么真,他还是不想相信。 “梁婧仪,我想去你家。” 最后一句话,为我们之间再挣扎一遍。 你若说得出来家在何方,哪怕……是骗,只要说得出来,我就信你。 梁婧仪一愣。 “我家……挺远的,而且避世,不让外人进,之前不是与你说过吗?” 她对谢泽渊说谎时总是底气不足,神色微闪。 她的回答奠定祁垣的话,谢泽渊眼底希冀彻底破碎,浑身僵的发抖。 原来被骗是这种感觉。 一个想着未来,一个想着离开。 她口口声声说爱他的那一刻,内心想的是什么? 他为爱折腰,一心娶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在嘲笑。 看啊,这个人,怎么这么好骗。 谢泽渊低低笑了。 祁垣说的没错,他只有两个选择。 他没那么大方,所以选择恨。 再次看向梁婧仪,这个人将他里里外外伤的体无完肤。谢泽渊红了眼,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仇恨的话反复咀嚼,到了最后,他出口的却是稀松平常的一句:“你走吧。” 梁婧仪看得出他不对劲,但谢泽渊现在在接受惩罚,明显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地方,深深望着他,言之凿凿道:“殿下入狱后不要怕,你一定会出来的,我回去等你。” 入狱。 入狱的事还没发生,她就已经知道了吗? 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一本书构造,而他是主角,正因如此,梁婧仪知道将来发生的事也不奇怪。 说什么算命师,骗得他好苦。 谢泽渊轻呵一声,偏过头去。 梁婧仪走后,第二天谢泽渊就接到旨意,锒铛入狱。 崇善皇还是不满他恶意欺骗,将他押入牢狱受尽酷刑。 三皇子府被封,大门贴上封条,狡兔死,走狗烹,府内婢女走的走散的散。 人去楼空。 梁婧仪用全身上下的首饰换了些银子住在离牢狱近的客栈。她不偏打扮,身上首饰不值钱,够用就行。 等了几天,没等到谢泽渊出狱,反而等来了谢启和被捕的消息,梁婧仪坐在客栈的窗前,亲眼看着谢启和戴上枷锁,狼狈地进了大理寺牢狱。 自作孽,不可活。 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彻底沦落为阶下囚。就算崇善皇不喜,只要他不做错事,褪去太子之位封个王,领到属于自己的领地,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绰绰有余,偏生要赌,赌输了万劫不复。 梁婧仪摇摇头,关上窗屏绝外界喧闹。 她所在的房间门被敲响,梁婧仪顿住,她从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处,外面是谁? 拿起桌上削水果的匕首走到门侧,刻意压低声线:“谁?” 门外男子莞尔一笑:“星星,是我。” 梁婧仪一怔,迅速打开房门,门外的人掀开斗篷,眉眼与她有三分像。 “哥哥?” 她心里舒喜。 祁垣笑意十足,跨进房间,眼神里留恋温柔,一瞬不瞬盯着梁婧仪。 “好久不见。”他说。 一出口,惹得梁婧仪眼泪汪汪,她穿越过来不过短短几个月,却像十年未见祁垣,异乡见到亲人,心情难以言喻,抱住他哇哇大哭起来。 两人同母异父,现代生存相依为命,比一些同父同母的还要亲近。 祁垣无奈笑起来,轻轻拍她后背,柔声细语安抚:“好了,我这不是来了,以后有什么事哥哥扛。” 梁婧仪用力锤他肩膀,红着眼睛质问:“为什么躲我?” “哥哥有任务,完成任务这不是马不停蹄来找星星了,在怪哥哥吗?”祁垣像从前做过无数次动作那样,摸了摸她的头,两人如同从未分离。 “哥哥有什么任务,系统吗?” 她抬起头。 但凡外来者,应该不会无缘无故降临这个世界。 祁垣颔首,没等梁婧仪问,就回答道:“我的任务同你一样。” 梁婧仪醒醒鼻子,泄愤把眼泪抹到他身上,忽听此话,神色诡异:“谢泽渊不喜欢男人吧?” “……” “我说的不是这个。”祁垣哭笑不得,道:“我的任务是保护他。” “这么简单?”梁婧仪忍不住吐槽,她倒是没怀疑,祁垣从不骗她。 “嗯。”祁垣面色如常,“你呢?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需要集齐100%好感度,现在不知怎么的,好感度清零了。” 祁垣眉心一挑,假若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你有什么打算?” “等他出狱。” “然后继续做任务?” 少年语气不明,但梁婧仪莫名听出来其中不满。 “对啊,不然我还能做什么?” 她存在于这的意义不就是做任务吗? “对了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祁垣打开窗,对窗外翘起眉峰,让梁婧仪自己看。 梁婧仪不明所以,探头望去。 自从太后寿宴过去,自行车开始流行,因为原料简单,谋利众多,许多木匠和铁匠改善店面,在谢泽渊那张图纸上加做改良,形形色色自行车问世,家家户户门口基本都放了一个自行车,比马车轻便,且不占地方。 祁垣道:“我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先看到自行车,经过多方面打听,听说是谢泽渊身边一个宫女做的,她叫梁婧仪。我就知道了。” 她反驳道:“我才不是宫女!” “嗯,不是。星星是公主,是全天下最漂亮,最可爱的人。” 梁婧仪撇撇嘴,问道:“谢泽渊怎么办,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吗?你的系统有没有告诉你?” 祁垣弹弹她额头,不悦道:“这么久不见哥哥,一开口竟是别的男人,再提谢泽渊,哥哥可要生气了。” “可……” 谢泽渊难道不是他们共同的任务么,祁垣怎么显得一点也不关心? “好啦,哥哥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桂花酥,带你去尝尝。” “哥哥!” 梁婧仪无奈极了,扯开他拉自己离去的手,她现在心事重重的,哪有心情吃桂花酥。 祁垣脚步一顿,认真看着她,眸子里光芒闪烁:“真关心他?” “当然!”她坚定道。 他定了定,没什么情绪回:“好,那便去找他。” 不见棺材不落泪。 见过了,失望了,她自然离得开谢泽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隐身进牢狱 梁婧仪喜道:“你有办法?” 大理寺牢狱严禁外人进入,尤其关押皇子的牢层,可谓是铜墙铁壁。 “我有一件隐身衣道具,时效一刻钟,借你用。” 梁婧仪诧异:“你也有?我也,但是我的正在冷却时间,用不了。” “嗯,需要2血,这些你都知道吧,别再贫血什么的。” “应该不会,上次贫血过,谢泽渊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做东西吃呢,全都是补血生气的。” 想到这,梁婧仪不免露出怀念的笑容。祁垣默默瞄她一眼,召唤出隐身衣,搭在臂弯里,隐身衣是隐形的,任何人都看不见,但是可以摸到。 看着她熟练割开手掌,将鲜红的血液流入隐身衣里。明明前世他连菜刀都不舍得让她拿,书本世界究竟把妹妹变成什么样子了,祁垣上下牙根咬合,神色晦暗,出声提醒道:“人是复杂生物,心思终究会变,任何人都不例外。” 梁婧仪一脸疑惑,接过吸收2的隐身衣,边套上边道:“讲这个做什么?” 谁欺骗他了? 祁垣失言,为她带好隐身衣帽子,神情再正常不过:“无事。一刻钟之后必须出来,不可久留,听到没?” 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帽子四周压住,裹得梁婧仪小脸肉嘟嘟挤在一起,她不满嘤咛:“祁垣!” 祁垣这才笑了,柔声道:“早些回来。” 隐身衣不是梁婧仪的道具,她无法随心调动,只能事先穿好,浪费了一点时间。为了不再耽误时间,梁婧仪几乎是小跑着进的大理寺狱。 大理寺牢看守极严,三步一哨兵,她仗着别人看不见,大摇大摆跑进去。 牢狱四壁皆是铜铁,一进门看到的都是初级刑犯,用木笼锁着,有的牢狱不够,一间关好几个人,有被刚关进来的,不老实,嚷嚷着要大理寺卿重新审案,直接被拖出去杖刑。 那人被拖出去的时候经过梁婧仪身边,差点蹭她身上,梁婧仪赶紧躲开,省得别人发现她存在。她继续向里走,牢房愈发坚固,关的犯人也从平民到高官,七歪八拐到最后,牢房尽头是几个小铁门,一个犯人一户。 铁门严严实实,只能从小窗口探查里面人的模样,第一间,梁婧仪看到太后宴会见过的高官,听说因为贪污赈灾银两被抓个正着。 第二间,是关押谢启和的铁屋,他颓废坐在草床上,眼底青紫,好几天没睡过好觉,头发乱糟糟,像个鸡窝,胡子拉碴哪能看出来当初威风的模样? 他像是疯了,用铺垫硬床板的杂草叠了好几个娃娃玩游戏,其中一个高大的瘪草娃娃战胜其他人,谢启和欢呼拍手,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开心呢喃:“赢了,赢了!朕是皇帝!哈哈哈哈哈……” 他也是个可怜人,爹不疼娘不在,从小群狼环伺,唯一为自己争取的机会还失败了。 梁婧仪叹惋,又寻着继续往里找去。 走到牢房尽头,最后一个屋子,梁婧仪从小窗口看见了谢泽渊。 他背对铁门,囚服宽大不合身,安安静静坐在床上,抬头望着小小的透风窗,阳光倾泻进来,正巧打在他身上,暖黄阳光算得上破败房间里唯一光亮。 似有所感,他侧首,余光看向铁门,瞳孔漆黑而空洞,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梁婧仪心里咯噔一下,泛起丝丝的疼。 几天不见,他已然颓败成如此模样。 谢泽渊不见门外人影,慢吞吞收回目光,走下床,速度缓慢像时间静止一般,带动铁链刺耳作响。梁婧仪这才恍然发觉他手腕脚腕扣着铁具,粗大的链子衬得他更加瘦弱,本就不怎么有肉的脚踝磨出皮,血凝结成痂。 深秋窗口渗透的冷风冻得梁婧仪瑟瑟发抖,谢泽渊只穿了一件单薄囚衣,却像失去知觉,毫无波动。 他点燃烧的只剩半截的烛火,默默等待。 过了一会儿,梁婧仪知道他在等什么了。 狱卒提着饭盒挨个牢房送饭。 他等着吃饭。 送饭到铁笼时,狱卒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铁笼牢房里的人非富即贵,瘦死骆驼比马大,一个指头碾死乱跳的蝼蚁,狱卒自然用心对待。 谢泽渊是最后一间屋子,狱卒送到他这里时,小心翼翼打开门,把食盒放在桌上,梁婧仪瞅准机会跟着溜进去,贴墙壁上降低存在感。 狱卒腆着脸问道:“三皇子,今儿天冷,需不需要小的为您准备厚被褥?” 崇善皇子嗣不多,一下关了两个,太子谋反是没有出头路了,但谢泽渊不一样,他仅仅是蒙骗罪,极大可能被放出去,狱卒心里门儿清。 谢泽渊缄口不言,打开食盒,他似乎饿极了,打开食盒,端出来两道青菜和一碗米,就着菜花默默吃起来。 牢狱的饭看着很惨淡,梁婧仪直接没胃口,瘪瘪嘴。 狱卒习惯谢泽渊爱理不理的样子,低眉顺眼走出去,锁上门。 梁婧仪惊了个大呆,她还没出去呢! 隐身衣时间不多了,她会不会直接在牢房里现原形? 不到一刻钟,谢泽渊能吃完饭吧? 她不太确定。 谢泽渊慢斯条理夹起一筷子米饭,吃的极慢,这架势得吃到天明,梁婧仪想现出原形,和谢泽渊说两句话,脑海中不知为何回想起来他入狱前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走吧。” 他说的凄凉,让梁婧仪有种愧对他的错觉,愧对到不敢再见。 明明那么想念,这个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梁婧仪却开始惧怕。 她想着要来见他,见到了能说什么呢? 放心,你一定会出去的。这句话她已经说过了。 我好想你。这句话太俗套,梁婧仪羞于启齿。 她来回琢磨措辞,偶然发现谢泽渊的目光从菜上转移到她这,且目不转睛。 他发现她了? 梁婧仪准备掀开隐身衣的帽子,管他说什么,来一趟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谢泽渊突然放下碗筷,速度急到发出刺啦碰撞声响,清空的菜盘扔出小铁窗外。 瓷盘几乎贴着梁婧仪耳边飞出去,她吓了一跳。 瓷盘清晰碎裂声惊起门外狱卒,他连滚带爬打开门,拉开笑脸弯腰问道:“三殿下有什么需求?” “吃完了,收拾。”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误会留给无爱之人 狱卒立刻把剩下的菜收拾到食盒里,讨好招呼道:“殿下今日吃的少,是不合胃口吗?” 他平日从不浪费食物,送来的饭菜吃的一点不剩,这次是怎么了? 谢泽渊不答,徒手拨弄烛火,被烫了之后缩回来,毫不关心手心烫伤,玩似的又伸过去,像是感受不到灼热温度。 梁婧仪想过去把蜡烛踩灭。 他现在为何变成这个样子,自己的身体当玩物吗? 狱卒也不敢问,收拾好后默默退出去。 隐身衣时效接近尾声,狱卒送完饭不会再来,梁婧仪不跟着出去的话,得在牢狱里现出原形了。 她最后望了眼谢泽渊,把他深深刻在脑海里,攥紧手掌,咬牙踏出监狱。 不说话就不说,看到他平安也行。 踏出牢狱,趁狱卒锁门的时候,梁婧仪从小窗口贪恋的看着里面,多瞧一眼是一眼。 “等会儿。” 谢泽渊起身,一瞬不瞬盯着窗口,狱卒正弯腰锁门,他这个方向与梁婧仪四目相对,她下意识要躲,忽而记起隐着身,就没动。 狱卒抬头,挡住梁婧仪,从窗口外探进头逢迎道:“殿下有何事?” 谢泽渊简洁冷漠道:“带个香薰过来。” 狱卒一愣,心道都进牢狱了,还管什么香不香的,没人闻。谢泽渊癖好真特殊,他讪讪道:“殿下,龙涎香小的怕是拿不到。” 龙涎香贵重,且不说千金难买,帝王香岂是他的位份能接触的。皇族用香薰一般都是龙涎香,狱卒先入为主以为谢泽渊要的就是这种。 谢泽渊道:“随便。” 随便什么都行。 只要不是…… 狱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点头哈腰道:“殿下稍等,小的这就去买。” 他锁好门,提着食盒出去。 梁婧仪和他同步速度,迅速溜出牢狱,嘀咕着谢泽渊要香薰做什么,他平日里可不喜欢这种东西。 狱卒走后,谢泽渊把铁门上的小窗口拉门拉下来,屏绝外界探查。他四肢锁着铁链,走到门边时铁链伸展到最长,链身紧绷,把手腕脚腕又磨出血。 谢泽渊呼吸微顿,目光放到梁婧仪走前站的那片地方。屋子里的地面用杂草铺了一层,边边角角几乎无人行走,杂草都是崭新的,此刻她站过的那块草被压下去一块,脚印痕迹明显。 空气中散发淡淡的苹果香气,谢泽渊不耐烦挥挥手鼻尖旁边的空气,想把苹果香扇走。 “难闻死了。” 他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门边苹果香最突出,床那边空气流通,没有香气。谢泽渊却非要站在门边,一边轻轻呼吸,一边嫌弃苹果香难闻,也不知道在挑剔什么。 …… “回来了,怎么样?” 梁婧仪把摸得着看不见的隐身衣脱给祁垣,意兴阑珊道:“没说上话,他的精神状态很差……我已经猜不透他心思了。” 祁垣收回隐身衣,轻笑道:“星星,猜不透,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不爱你了,不愿意对你敞开心扉呢?” “好感度为零,可能是吧。但我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关系那么好,他不是一个容易变心的人。哥哥,你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梁婧仪实在想不明白谢泽渊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祁垣神情难辨。 “相爱之人自会破解难题,误会是留给无爱之人的。” 星星,愿你有一天能懂得哥哥的苦心。 祁垣幽幽叹气,道:“我有任务要做,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星星听话,不要乱跑。这个人皮面具送给你,可以幻化成你想幻化的样子,时效无限,是哥哥这里唯一能拿出来的道具了,用来保命的,拿好。” 祁垣从系统里掏出一张看似普通的黄色人脸模具。 梁婧仪接过来,担忧道:“你要去哪?” “别担心,哥哥很安全,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他照常摸摸梁婧仪的头,目露微笑。 …… 没过多久,谢泽渊就被放出来了。 同天,谢启和赐死。 崇善皇给这个儿子留了面子,没有处以极刑,送他一杯毒酒上西天。 尸体从牢狱里抬出来时,身上盖了一层白布,口吐鲜血染红白布。梁婧仪站在窗口,俯视他被抬出来的尸体,心情复杂。 最是无情帝王家。 谢泽渊出来后,不知如何哄的,崇善皇摒弃前嫌,对他像往日那般亲。 也是,毕竟他是环玉的孩子,崇善皇疼还来不及,关了一阵子,想必后悔的不得了。 听闻大齐要确立新太子,各个皇子莽足了劲冲,反倒是谢泽渊这边没动静,不仅没有,安静的跟没他这个人似的。 梁婧仪想过去找他,但谢泽渊不住三皇子府了,他又住进了景和宫。宫里没令牌进不去。 自出来后,他没找过梁婧仪。 说不难过是假的,梁婧仪闹得头都大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她找了谢显之。他没怎么犹豫,答应梁婧仪。 上朝的时候,带她去宫中。 梁婧仪藏在他的马车里,因为马车旁有下人看守,不敢轻易下去。等到下朝时间,所有大臣都走了,只剩谢显之一辆马车,他屏退所有无关人等,踱步走上来,掀开马车帘子,哭笑不得道:“出来吧。” 明明腾云城是他老子的地盘,他却跟贼似的偷偷摸摸,憋屈得很。 梁婧仪探头探脑望着马车外,长长的宫廷长廊连一只雀影也没有,这才放心走下马车。 不是怂,主要她怕坏了谢显之的名声。 跳下马车,拍了拍衣摆,梁婧仪拱手道:“多谢。” “不用谢,只是……” 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你真的要见谢泽渊?” 谢显之似有难言之隐,挣扎着要不要说。 梁婧仪不明所以:“我来就是为了见他,怎么了,他还能变成老虎吃了我不成?” “不是。他……算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但梁婧仪,我奉劝你不要明目张胆去找他,你会后悔的。” “?” 后悔? “你的建议我采纳了,我会先观察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明晃晃现身。” 谢显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梁婧仪决定听他的意见。 和他分别,梁婧仪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套上祁垣给的人皮面具,走到景和宫。 第一百三十三章 侍君 系统给的人皮面具比姜知行做的好多了,可以随便幻化想要的面容,且没有副作用。 她来时问谢显之借了一套宫女衣衫,幻化出普通宫女模样,走进景和宫里。 宫内外的守门侍卫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梁婧仪远远听到一阵优美乐器弹奏音,以及歌女们悠扬的歌声。 她心生不好的预感,朝歌声来源主殿走去。这段走过无数次的路,现在行之如履薄冰。走得越近,歌声越明显,梁婧仪定定神,刚想走进主殿,一旁侍卫见她眼生,心生疑虑拦下:“你是景和宫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梁婧仪认识他,之前生活在景和宫的时候,这个侍卫老是成群结伴出去喝花酒,有一次被谢泽渊发现,还是她给圆的谎。 “奴婢御前侍女,奉命前来嘱咐三皇子些事项。” 她信口胡诌。 梁婧仪很了解他,他总是不认真工作,喜欢摆烂,和旁的侍卫勾三搭四,极少费心景和宫内外,但为人善良,还算说得过去。 侍卫倒没怀疑梁婧仪身份真实性,或者说他懒得问,直接放她进去。 在他看来,腾云城守卫森严,刺客是进不来皇宫的,辛苦那些驻扎腾云城外的侍卫,让他乐得轻松。 梁婧仪如愿走进主殿,十几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熏的她头皮发麻。 往里看去,殿中央舞女像流连花丛中的美丽蝴蝶翩翩起舞,乐师弹奏美妙歌曲。 整个大殿加起来凑不出第二个男人。 谢泽渊坐在软榻上,衣衫大敞,身边环绕三四个美人,两个坐在他旁边,和他紧贴着,一位倒酒,一位凑到他脸侧,剥开葡萄喂至嘴边。 他侧头吃了葡萄,另一个倒酒的美人妖艳脸蛋透露着委屈,娇软着将头贴近谢泽渊肩膀,声音嗲嗲的:“殿下,您不能光宠着阿姊,奴家对您仰慕得紧。” 谢泽渊轻笑了下,素来冷漠的神色竟透出风流意味。 手伸至美人身侧虚环着她,算是安抚,淡薄唇色上扬,不知是嘲讽还是怎的。余光睨到门口的长相普通的宫女,直愣愣站着。 “干什么的?” 他随口发问。 梁婧仪就那么僵直站立,神思早已不在脑中。眼前的一切让她讶异,惊恐,失望。 身体僵的厉害,手指轻颤,牙关死咬,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泽渊。 他是谁,不管是谁,不是她认识的谢泽渊。 不是她喜欢的谢泽渊。 可软榻上那个浪荡轻浮的人分明就是谢泽渊,真真正正的谢泽渊,梁婧仪无法骗自己。 她该怎么言明,怎么接受这一切? 眼眶腾一下红了,鼻头酸涩。 久久不见回答,谢泽渊眉宇染上一层不耐烦,眼底深邃阴冷,屋子里气温瞬间冷透,舞女们见势不好停下动作。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杀了。” 仿佛她只是扰乱他心情的蝼蚁,生死在他一念之间。 短短几日不见,谢泽渊变得面目全非,从表皮开始腐坏,烂到心脏,一如以往的心狠手辣。 姜知行从窗外探进来,半跪回答:“是。” 谢泽渊暴露真实实力,姜知行也无需隐藏,手指把玩飞镖,一步一步向梁婧仪走来,太阳折射暗器闪烁刺眼光芒,双眸杀机毕露。 系统人皮面具是至高无上的道具,肉眼无法辨识,姜知行自然认不出来她是梁婧仪,他抬高手臂,飞镖尖部光泽瘆人。 梁婧仪倒退一步,嗓子眼卡住,拇指无意识抠弄食指指节。 谢泽渊眯了眯眼,她下意识的动作,以前好似见过很多遍。 脑子混乱,记不清了。 “等等。” 他叫停。 姜知行收起飞镖,退至一旁。 谢泽渊站起来,合上衣衫,赤脚走到梁婧仪跟前,弯腰攥住她的下巴,眼神探究。 “殿下万安。” 她像普通宫女那样行礼。 终于知道谢显之提醒的意思,梁婧仪笑比哭难看。 倏然闻到一阵清香,谢泽渊忍不住低下头,挨着她的脸仔细嗅探。少女不禁侧头躲闪,被他大力扭正,鼻尖环绕熟悉的淡然香气,比那些恶心的庸脂俗粉好闻许多。 谢泽渊冷嗤,掐着她的脖子推倒,覆于上方,目光描摹梁婧仪幻化的普通模样,眸子越来越冷。 姜知行面不改色招手,使唤殿内所有舞女退下,关好殿门,为谢泽渊留出空间,行云流水的动作像做了无数次那样。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他们两人,身体毫无空隙,紧贴在一处,还看不出谢泽渊将要做什么那才有鬼。 梁婧仪慌了神,她利用人皮面具长得这么普通,谢泽渊到底看中了什么? 他单手解了她的束腰带,嘴角笑意冷艳。 “来?” 他轻佻地玩弄梁婧仪的束腰带子,缠着手指,随口问道。 梁婧仪抿唇,情急之下乱言道:“奴婢,奴婢癸水,实在惶恐,怕是不能侍君。” 谢泽渊挑起一边眉峰,起身坐到软榻上,缠绕指节廉价的束腰带垂落华奢软床,与价值千金的床面形成显明对比。勾勾手指头,似笑非笑道:“怕什么,上来。” 攥紧手边衣袖,梁婧仪拢着衣服,睫翼轻颤。 默默站起来,一步一顿走到床边,下一刻被谢泽渊大力捞进怀里,他的身体是冷的,冻得梁婧仪浑身僵硬。 察觉她不愿,谢泽渊神色冷淡:“放聪明点,别让本皇子败兴。” 败兴你个大头鬼! 梁婧仪想照他脸上来一拳,最好打毁容,省得招蜂引蝶。 她故作柔弱,不卑不亢回答:“奴婢虽卑贱,生母也曾教导过,第一次要放在洞房后。” 谢泽渊嗤笑,轻蔑道:“无故闯进我的宫殿,跟我谈名节,好一出欲擒故纵。” 凉薄的唇贴近耳边,轻呵一口热气,弄得梁婧仪耳窝痒痒的,瑟缩脖颈。 他的手不老实探进衣服里,掌心抚摸之处温热滑腻。 喉结滚动,眼尾嫣红。 他动了情。 手掌向上试探,梁婧仪隔着衣服握住,闻到谢泽渊身上残留甜腻的香味,想起他曾美人入怀,恶心的想吐,忍着反胃冲动,一把推开他。 目光停留到软榻上一方手帕,淡紫色的手帕绣着鸳鸯,应是前不久坐在这里的美人留下的。 梁婧仪气得心脏快跳不动了,冷声直言道:“殿下身上的脂粉味能熏城外三条街。”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星星也会骗人 谢泽渊舔唇,嘴角笑意结冰。 眼角下垂,满脸戾气:“不想来,就滚。” “出去告诉姜知行,找个听话的进来。” 梁婧仪咬了咬牙。 “混!蛋!” 她把手帕连同被褥一起扔到床下,气得眼皮直跳,扑到谢泽渊身上一拳捣向他腹部,下手不留情面,拳拳到肉。 谢泽渊一时不防,被她打得闷哼,捂着腹部,眼底冰冷破碎,怒火中烧。 怒气未发,少女猛的双手掐他脖子抵到床上,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小脸急得红扑扑,似能滴血,恶气满满道:“不玩能死是吧?” 谢泽渊错愕,想不到她竟敢掐他脖子,蹬鼻子上脸。 “是。” 他来了兴致,也不反抗,看看她到底能做出什么。 “好……”梁婧仪掐他的手都在抖,眼尾红晕,情绪使然,吧嗒吧嗒掉眼泪,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遏制坏心情,憋着气说道:“我奉陪!” 她献上唇瓣,颤颤巍巍亲他,唇齿相近时,一滴眼泪落到谢泽渊脸侧,他直愣愣盯着梁婧仪通红眼眶,侧头避过,垂下眼帘遮盖情绪,“滚。” “你会找别人。” 梁婧仪没有退开。 舌尖用力顶腮,谢泽渊不耐地笑了,“你谁?” 管那么宽。 梁婧仪固执地说:“我走了,你会找别人。” 她压着谢泽渊,不让他起来,委屈地眼泪掉个不停。 谢泽渊皮笑肉不笑,始终那副浑不吝的嘴脸:“不怕死?” “怕。” 她轻轻抱住他,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心脏疼地一抽一抽,捏着他的后脖颈,很小声地说:“怕失去你,不能没有你。” 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无法忍受失去谢泽渊了。 谢泽渊五官平静无波,掌心抚平她这番折腾杂乱的发丝,“哪个宫的?” 梁婧仪能骗过殿外侍卫,骗不过谢泽渊,在他面前所有谎言无处遁形。说自己是御前侍女一定会被揭穿,湿漉漉的睫毛晃动,“宫外的,仰慕殿下,借别人的势力偷进宫。” “第一次和我说话?” “……嗯。” 谢泽渊嗤笑:“照你前面的说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有多熟。” 梁婧仪想,睡过一张床,你说有多熟? 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面无表情道:“愿意的话,从今以后跟着我。” “谢殿下。” 梁婧仪更难过了,脸皱成苦瓜。 目的达成,却不是她想要的。 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样,稍微勾一勾,谢泽渊就留下她,换做长得好看一点的,她被挤下去指日可待。 他真的,忘记她了吗? 以前谢泽渊从来不会沾花惹草,事事以她为先。 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梁婧仪不敢细问,不清楚谢泽渊对她的态度之前,露出原本模样,反而会让自己陷于危机。 只是内心仍会不安、不甘。 吃过晚饭,梁婧仪暗戳戳去找他,打算窃问一点关于她的事。 主殿灯火通明,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最后,梁婧仪是在屋顶上见到谢泽渊的。 他躺在红瓦上,抬头是漆黑夜色,繁星闪烁。 梁婧仪找了个梯子爬上去,房梁是陡的,她四肢并用,哼哧哼哧爬过去。 他睨了眼梁婧仪,没说话。 等她坐到身边时,谢泽渊慵懒翻了个身侧对,神色玩味:“谁叫你上来的?” 他换了一套干净利索的衣裳,身上没有脂粉味道,想来是洗了澡,身侧放了几壶酒,一个也没拆开。 这个时候的谢泽渊,才是梁婧仪认识的他。 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凄清月光洒落万家房顶,犹如覆盖一层薄薄的余晖。星光闪耀,照亮漆黑角落。 万籁俱寂,徒留夜虫鸣叫,星河长明。 梁婧仪自言自语:“好美啊。” “美?”谢泽渊顿了一会儿,双手叠加置于脑后,抬眸望着漫天繁星,找回声音,“美是美,美丽的外表下有一颗无情的心。” 梁婧仪被他煞风景的话弄得心思全无,听得出他一语双关,好奇道:“你在说谁啊?” 语调冷漠:“没人。” 他坐起来,递出一壶酒。 梁婧仪接过来,闻了闻,是她最喜欢的果酒。 “谢谢。” 她浅浅品尝一口,竟比那日谢显之给的更好喝,就着小口喝了起来。 谢泽渊单手拎着壶口往嘴里灌,酒水顺着脖子流淌,落入锁骨以下,沾湿衣衫。 入秋,天气冷嗖嗖的,谢泽渊穿的单薄,冷风吹开衣服一角,将衣衫吹得鼓起来。 谢泽渊手脚冰凉,指节冻到发红,他浑不在意,一瞬不瞬盯着天上的星星。 梁婧仪看了他的手好几眼,犹犹豫豫掀开外袍,“要不要我给你……” “你要没事做,去把床暖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 她还是闭嘴吧。 一壶酒喝完,大部分进不到嘴里,反倒是衣衫全湿了。 他挑开另一壶,手背搭在眼睛上盖住视线,恍惚道:“星星也会骗人吗?” 梁婧仪愣了。 盯着他冻红的手,鼻梁下淡薄唇色,轻声回答:“不会吧。” 星星离得那么远。 空气寂静,以为他不会说话,梁婧仪正想劝他添件衣服,谢泽渊咕咚咕咚狂灌酒水,神色醉态。 抹了把嘴,他苦涩地笑了:“会。” 星星会骗人。 不然,他怎么被骗的那么惨。 如今名利双收,他什么都不缺,却好似打了一场败仗。 多日寻欢作乐,麻痹心脏才不会痛。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你没事吧?” 他精神状态不佳,梁婧仪担忧道。 他摇摇头,放下酒壶,贪恋望着漆黑天空上点缀的星辰。 “三皇子!” 房梁之下,一声清脆的少女音色传来。 梁婧仪探头望去。 得了,又是位美人,大冷天穿着露腰广袖长裙,画了浓妆,手里提着食盒,兴致冲冲地喊道:“我能上去吗?” 谢泽渊往下瞥了一眼,没说话。 少女等了许久不见回答,又喊了一声:“那我上去啦!”踩着梯子笨拙往房顶爬。 梁婧仪吃味,不满地瞪着谢泽渊:“她谁啊?” 谢泽渊揉揉太阳穴,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宗正寺卿嫡女,帮了我个忙,允他塞个女儿进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坠屋 梁婧仪紧咬唇:“早知她来,我便不来了。” 谢泽渊无所谓道:“可以走。” 她气恼,一句话不说,转身就离开。 梯子被少女占用,梁婧仪蹲在屋顶边等着她上来再用梯子,弓着腰,背影可怜极了。 少女把食盒放到屋顶,看得出她有些恐高,攀爬动作极其小心缓慢,好不容易爬上来,跪在冰凉的瓦块上蠕动,不敢往下看。 梁婧仪扯扯嘴角,准备下去时,漆黑深夜谢泽渊懒洋洋的声音慵懒动听:“等等。” 梁婧仪眼睛一亮,这是要挽留她? 脚尖踢了一脚喝空的酒壶,谢泽渊戏谑道:“顺道把空的带下去。” 少女闻言,热心收拾空酒壶堆到梁婧仪脚边,笑嘻嘻道:“那就多谢啦,我正愁这些空瓶没法拿呢。” 梁婧仪冷冷看着她,眸子毫无波动。 少女打怵,好汉不吃眼前亏,灰溜溜四肢并用移到谢泽渊身边,向他介绍食盒里做的点心。 梁婧仪面无表情抱着两个瓶身很重的酒壶,单手扶瓦砖踏上梯子。 少女娇柔声线无孔不入传进耳朵里。 “知道殿下不喜欢吃太甜的,我做了少加糖的椰蓉酥和……” “啊——” 一声惊呼传来。 谢泽渊迅速向声源看去,梁婧仪踩滑梯子,整个身体后仰,从高空坠落。 古井无波的面容龟裂,来不及写满惊慌,谢泽渊几乎是窜起来的,飞扑过去拉梁婧仪。 少女离谢泽渊很近,手里端的食盘因谢泽渊突然动作吓到,慌乱中歪斜砸到屋梁上,盘子碎裂,个头精巧的椰蓉酥滚落,沾满灰扑扑尘埃。 “三皇子!”少女急道。 谢泽渊只拉住了梁婧仪的衣袖,袖子不堪重负撕裂,他毫不犹豫直直坠下三丈高楼,呼啸寒风刮扯脸畔。 在梁婧仪错愕的目光里,迅疾将她扯进怀里。这时离地面只有一步之遥,他当机立断逼出内力翻了个身,充当人体肉垫,把梁婧仪护在怀中。 落地激起尘土飞扬,伴随痛苦的闷声。 梁婧仪趴在谢泽渊身上毫发无伤,焦急爬起来查看他的伤势。 明明痛苦的眉头紧皱,他出口第一句话却是关心她的:“有没有受伤?” 梁婧仪头摇的像拨浪鼓,急出眼泪,轻轻扒拉他的衣服:“疼不疼?” 地上那么多嶙峋石子,他又穿的少,肯定很痛。 谢泽渊不说话,起身把梁婧仪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确认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转眼回想起她坠落时的神态。 人皮面具能改变梁婧仪容貌和音色,却改变不了习惯。她恐慌时暴露出来的本能表情反应和梁婧仪本人别无二致。 谢泽渊死死盯着她,呼吸渐缓,瞳孔里探寻意味十足,大手差点把梁婧仪的手腕攥断了。 梁婧仪只想着他伤没伤到,没发现他不对劲,脑袋探到他背后,后背大片大片氤氲血迹,有的石子隔着衣服卡进血肉,疼的身体发抖。如果不是看到后背惨状,谢泽渊面上半点也未表露痛色,差点把她糊弄过去。 她忘记礼数,冲不远处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的侍卫喊道:“叫太医来!” 然后转过头来,和谢泽渊细语道:“太医马上就到,再忍耐一下。” 谢泽渊深深望进她眼底,默了默,无力阖上眼帘,可无可不无道:“疼不到哪去。” 起身向殿内走去,打算自己处理伤口。 后背血迹触目惊心,屋顶少女关心他伤势,梯子在梁婧仪坠落的时候就倒了,她下不去,只能干着急:“三皇子,你没事吧?等我下去就看你,等等我。” 谢泽渊分不出一个眼神注意别人,径直走进主殿,梁婧仪跟着他前后脚进入。 主殿无人,他拖着染血的后背几乎直不起腰,随手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点了好几次才点上,手都在颤抖,疼痛失去理智。 听到脚步声跟进来,谢泽渊哑声道:“关门。” 他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梁婧仪锁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 谢泽渊趔趄拿出药箱,呼吸不稳,手指颤巍脱下外衣,露出鲜血淋漓的脊背。 血洞触目惊心,梁婧仪眼皮慌得跳个不停,“要不还是找个太医吧,自己处理伤口不是办法,会溃烂的。” “谁在乎?” 他漠不关心背对铜镜处理伤口,上半身精瘦,骨架宽大。 “啊?” 梁婧仪想上去帮帮他,听到这句绝情的话,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不知道回什么。 琢磨没多久,她还是走上前去帮他上药,后背某些地方谢泽渊够不着,倒没逞强,把药交给她,趴到床上当砧板的鱼。 梁婧仪从未如此仔细,帮他认真清理后背的小石子,上药包扎。 三丈高屋顶,承载她的重量,后背不说废也快了。 上完药,谢泽渊懒散趴着,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谢泽渊。”她唤他,没响动。 梁婧仪抿唇,小心翼翼触摸他冰凉的肩膀,神情罕见柔情。 她很小声地回答:“我在乎。” 闷闷的声音从谢泽渊臂弯里传出来:“再讲一遍。” 梁婧仪讶异:“你没睡?” “再讲一遍。” 谢泽渊抬眸,眼睛里虽然还是没有情绪,但不再冰冷。懒散半阖眼,似是有些累了,趴在枕头上,骨架宽大优越,冷白皮肤透亮,散发迷人吸引力。 这样的人,天生就该被人喜欢。 梁婧仪更小声地说:“我在乎。” 几乎是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谢泽渊紧接着来了句:“我们以前认识?” 梁婧仪猜他或许是因为自己对他莫须有的感情才这么问,喜欢谢泽渊的人多了去了,他总不能一一查验真假。 她如是说道:“不认识,不过我单方面收集了殿下许多信息。” 谢泽渊的脸一下子阴沉:“最后一遍,我们认识吗?” “……” 吃复读机了吧你。 若知道她是梁婧仪,为何不揭穿。若不知道她是谁,为何这么笃定。 梁婧仪有些猜不透。 “不认识。怎么了,殿下之前在哪见过我吗?” 话定,她清晰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 头埋入柔软枕头里,不愿多说似的,谢泽渊语气平平:“出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旧人 “你伤成这样不能没人照顾,我留下来吧。” 是她造成的伤,她得负责。 谢泽渊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梁婧仪锁了门,他进不来,候在门外等召唤。 宗正寺卿的嫡女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下来的,也一块跟在殿外,道了一句关心话语,老老实实等着。 她似乎打听了谢泽渊不少喜好,此时若是大呼小叫动辄关心,谢泽渊烦躁的说不定能让人把她丢出去,但她没有,安安静静地等待。 “要不让太医进来看看?” 梁婧仪还是放心不下。 “闭嘴。” “不拒绝就是同意,我去叫。” 谢泽渊一把拉住她,扯动伤口疼得面色狰狞。 梁婧仪不敢动,任由他拉着自己。 “说了不准去,听不懂人话?” “谢泽渊,我很担……” “叫我什么?” “殿下。”梁婧仪忘了,她现在身份没权利叫谢泽渊名字。 “再不听话你也出去。” 梁婧仪瘪瘪嘴:“不要。” 她只得请殿外的人回去,给谢泽渊倒了杯温水。 谢泽渊推开,忍痛坐起来,头枕着床杆,虚弱道:“拿酒来。” 梁婧仪坚持递给他温水:“殿下,你身上有伤,不能再喝了。” 谢泽渊没什么情绪,接过水喝了一口润润喉,嗓音疲惫:“拿酒和卷铺盖走人,选一个。” 他眸色深沉,不似开玩笑。 “哪个都不选。” 每个选项都不好。 抬起她的下巴巡视:“你还没有恃宠生娇的能力。” 梁婧仪却道:“没有也不选,酒不会拿,我也不走。” 谢泽渊眯眼,嗤之以鼻。 他又不止梁婧仪一个能使唤的。 “姜知行。” “在。”幽幽黑暗,姜知行的声音从房梁传下来。 他道:“酒。” “是。” 梁婧仪朝房顶道:“是什么是,不准去拿。” 姜知行微顿,等待谢泽渊指示。 别人这么说,他鸟都不鸟。不知怎的,他觉得谢泽渊对这个小宫女是不同的,就像之前对梁婧仪一样,所以聪明地停下等待指示。 谢泽渊明明坐着,姿态却高高在上。微仰头瞟她,半张脸隐匿黑暗,周身气场骇人:“管得真宽,活腻了?” 少年脊梁挺拔,黑白分明的眸子耐人寻味,朝桌子那抬下巴:“拿个苹果过来。” 没再提酒的事。 桌上果篮里只有苹果,大概七八个,不同品种的。 只要不是酒,拿什么都行。 梁婧仪挑了个个头大的红苹果,削皮递给他。 “你吃。”他道。 梁婧仪记得之前谢泽渊也喜欢喂她苹果,有时候边亲边喂,癖好真怪。 以为吃苹果特权只对她,但好像并不是,她假扮的宫女也可以吃到。 那别人呢? 是否也可以? 算了,别胡思乱想。 虽然不饿,但只要他不喝酒,吃个苹果就吃吧。 梁婧仪抱着苹果啃起来,瞥见谢泽渊目不转睛盯着她,尴尬的难以下咽。 以手捂住吃相:“看我做什么?” 谢泽渊面无表情收回目光,须臾又看向她,直到梁婧仪吃完,指指果篮:“再吃一个。” “?” 梁婧仪心道是不是因为她不让他喝酒,他要撑死她? 不是没可能。 没办法,她又吃了一个,灌满肚子。 吃完本来想熄烛火让他睡觉,岂料谢泽渊玩上瘾似的,颐指气使道:“没完。” 梁婧仪打了个饱嗝:“吃不动了。” 他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没闻到。” “没闻到?”梁婧仪照着衣袖猛吸气,什么味也没有,他想闻什么? 谢泽渊皱着眉头,不满说道:“继续。” 梁婧仪无奈,只好削了皮继续奋战,吃苹果速度慢下来,实在是啃不动了,小仓鼠似的一点一点啄。苹果瓤变焦黄也没吃完。 谢泽渊沉着脸。 就在她以为他马上要发作的时候,谢泽渊侧头,跟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不情不愿地说:“滚吧。” 梁婧仪如临大赦,抄起没吃完的苹果走了几步,忽然不动了,倒回来坐在床边,眼巴巴看着他。 “有事就说。” “我走了没人照顾你。” 他对身体受伤漠不关心,梁婧仪害怕她走以后,谢泽渊再喝酒或者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牢狱里谢泽渊拿烛火自残的事,至今她仍历历在目,不敢掉以轻心。 谢泽渊笑不达眼底:“伤个背,我能死了不成?” 她满脸忧愁,“不能,但是我会心疼。” “笑话。” 他嘲讽一波,趴在床上,静默片刻,让姜知行离开。 姜知行熄灭蜡烛,不放心的看了梁婧仪一眼,碍于谢泽渊,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的光不够亮堂,主殿寂静无声,谢泽渊呼吸匀称,仿佛忘记梁婧仪存在。 她张了张嘴,小声问道:“殿下,我可以翻衣柜吗?” 空余的被褥在衣柜里。 谢泽渊没回,不说话一般代表同意。她蹑手蹑脚打开衣柜,把厚被褥抱出来,铺在谢泽渊床下。 地板又硬又冰凉,渗透被褥传达到后背,她睡的很不舒服。 梁婧仪不知道的是,她睡着之后,谢泽渊睁开眼,眸子亮堂堂的,起身披了件衣服朝外走,路过梁婧仪身边时,目光冰冷,不含一丝色彩。 他翻出皇宫,来到皇家寺庙。 太子谋反以后,皇家寺庙香火凋零衰败,所有僧人关起来排查有无太子同党,近几天才被放出来,来不及打扫寺庙。 庙里血迹斑斑,谢泽渊踏过血地走向寺庙竹林,经过一处茅屋,抬手敲门,扣门声三长四短。 门内一道苍老声音问道:“找谁?” 谢泽渊道:“旧人。” 门从里面打开,空慧大师身着道袍,他深深看着,让开半步,门内不只他一人,还有白无崖,谢泽渊的奶娘和一个穿着朝服的老人。 朝服老人坐着,奶娘和白无崖一左一右立于两侧,奶娘见到谢泽渊,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 谢泽渊左右巡视门外,确认无尾巴跟随,关上门对朝服老人道:“师父。” 老人颔首,瞧他腰背僵硬,多心问道:“后背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他不愿多说,转头朝空慧大师弯腰行礼,“舅父。” 空慧大师健步如飞,走到朝服老人对面坐下,手执白子落定棋盘,一举一动不似大师端庄稳重,笑着撕开脸上的易容面具。 “怎么认出来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真相大白 空慧面皮下枯瘦的脸不是换阳又是谁? 谢泽渊道:“装的很差劲。” 换阳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啧,给舅父点面子不行啊?” 说罢,一枚白子飞向谢泽渊眉心。 谢泽渊随手接住,捏着把玩,“舅父为何装成别人?” 换阳一听舅父两个字,吹胡子瞪眼道:“可别叫舅父,我立过誓不再出岛,这次出来是借了空慧那老家伙的身份,还是叫我空慧吧。” 朝服老人点下黑子,吃了他的白子,换阳立刻反击,接着说道:“大齐风雨欲来,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再者就是受一位小友所托,解决太子的事,顺道为梁婧仪答疑解惑。梁婧仪啊,亏我还认识,见到的时候才知晓,竟是鬼岛上那个小丫头。哎对,小丫头现在住哪,我约她出来玩玩。” 谢泽渊眸光微闪,走到朝服老人身侧,语气平平:“不知道。” 换阳一怔,敏感问道:“你们分开了?” 预感他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谢泽渊直接道:“她死了。” “……” 换阳肯定是不信的,以为他们小两口吵架,苦口婆心劝说:“夫妻俩吵吵闹闹正常,你们日后要过一辈子,稍微让着她点,你是一个男人,要有担当……” 最后是朝服老人看不过去,打住他闲言碎语:“行了,聊正事。” “他的婚姻大事就是正事!我说你老小子自己姻缘不顺,不能把小渊渊也耗着是不是?” 换阳连朝服老人一起训斥。 谢泽渊捏捏山根,吵的后背隐隐作痛,他找了个凳子坐下,指节敲打棋盘,几人等换阳过足了嘴瘾,才开始说起别的。 朝服老人道:“人给你带来了。” 奶娘上前一步,眼眶含泪:“三皇子。” 谢泽渊颔首致意,他对奶娘没感情,因为她跟生母有点关系,才稍微客气一点。 朝服老人手执黑子琢磨棋盘,意味不明道:“之前不是不愿意见她吗,想通了?” 谢泽渊顿了顿,道:“想通了。” 猪油蒙了心,才会让他为梁婧仪放弃知晓身世。 现在想想,当时决策简直愚不可及。 奶娘摸了把眼泪,恭恭敬敬回道:“三皇子想问什么,老奴一定知无不言。” “我娘的生平我都想知道,挨个说。” “是。” 奶娘放平心态,正要缓缓道来,换阳叹道:“开头的事我来说吧。” “我和你娘生于江南大户人家,祖上算命术传男不传女,我从小被安排承袭算命本领。环玉不甘拘束,三天两头不着家,见的日子少了,我们慢慢开始疏远。就是那个时候,环玉认识了公孙无鸣!” 公孙无鸣是谢泽渊的师父。 换阳死盯朝服老人,如果眼神能杀人,早就将他剜了千百遍,愤恨继续说道:“他们相识相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我可爱的妹妹拐去了!” 公孙无鸣纠正:“两情相悦。” “屁!要不是因为你送我妹妹那只老虎,他岂能被游猎的崇善皇那孙子看中,你这个罪魁祸首!” 换阳越说越气,冲公孙无鸣脸上来了一拳。 奶娘后退尖叫,白无崖下意识抵挡,公孙无鸣拉住他,硬生生接了这一拳,脸被打到歪斜,鼻子骨差点打断,鼻孔流血。 场面一度混乱。 换阳犹不解气,恼恨道:“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一边是师父,一边是舅父,谢泽渊帮衬不了任何人。 比了个请的手势:“舅父继续。” 结束战争。 换阳面对谢泽渊时神态放柔:“那时公孙无鸣无权无势,我们家看不上他,并且我已经算出公孙无鸣会害了她,环玉非认定他是可塑之才,收拾行李与他私奔。路上要带走公孙无鸣送她的那只老虎,老虎放养在林子里,当时公孙无鸣不在,环玉独自一人前去,碰见了在江南游猎的崇善皇。” 说到这,公孙无鸣浑身颤抖,回忆起不好的事。 换阳也好不到哪去,两双昏黄的老眼通红,咬牙切齿道:“皇帝小贼对她一见钟情,连人带老虎拐了去。剩下的,我便一概不知了。再后来宫中政变,环玉身死,只留下你一个骨肉。” 算出环玉不好的命格,却依旧无法保护疼爱的妹妹,换阳痛苦之余不再算命,躲入闭塞小岛。 谢泽渊听完情绪没什么太大波动,转而面向奶娘:“之后发生了什么?” 奶娘的目光一直放在谢泽渊身上,激动的跪下禀报,像找到了依靠一般,泪眼汪汪:“禀告殿下,老奴是阁主的人。当时还没有千山阁的存在,娘娘被掳去后,阁主把老奴安排进宫,日夜侍奉娘娘。娘娘一直不从,崇善皇就威胁她,要杀了老虎,这才让娘娘低头。一开始相安无事,直到那一日,崇善皇他……他竟然找来万恶的毒蛊喂娘娘服下,从那日开始,环玉娘娘便离不开崇善皇了,直至生孩子时大出血,被那蛊虫生生折磨致死!老奴没保护好娘娘,愧对阁主!愧对娘娘!” 悲切声色如泣如诉。 换阳性情中人,怕自己失控,快步走出茅屋,不忍继续听下去。 谢泽渊道:“政变又是怎么回事?” 公孙无鸣回答:“雍王发起的,他比崇善皇更加有勇有谋,但野心也大,生性残暴不仁。为了百姓,先皇只得把皇位传给崇善皇,恰恰因为此事引发雍王不满,私下屯兵发动政变。但他错估奉京兵力,政变失败,想挟持你逼崇善皇退位,我便派人悄悄带走你,送去丰和城。雍王无法,只好使苦肉计,用挡剑行为换取十八年荣华富贵。” 谢泽渊眉头一紧:“崇善皇就这么信了?” “当时那一剑深入腹中,晚一会儿雍王便真的死了,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以命博富贵。不光崇善皇,那时连我都深信不疑。” 谢泽渊捏起白子落定棋盘,声色晦暗不明:“我会亲手杀了他,告慰死去的人。” 不止雍王,还有崇善皇,皇宫里所有得罪他的人,致使环玉死于非命的人,全部都得死! 公孙无鸣长叹,他后半生只为复仇,完全不顾他人死活,其实谢泽渊本该无忧无虑的活着,他却把他拖入仇恨漩涡,一辈子困在其中。 环玉泉下有知,会不会恨他?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断手缘由 棋盘下至尾声,黑子已将白子逼到绝路,再下无益,谢泽渊打乱棋盘,淡漠得好似不是在说关于他的事:“前朝孤本里的东西找到了吗?” 公孙无鸣拨弄黑子放进棋奁,“找到了,在南疆。大批武器和金钱。我已命人带着钱财去西域购买马匹和粮草,等货一到,可以寻找机会了。崇善皇一倒,大齐易主指日可待。” “嗯。徒儿觉得不着急,可以再磨一会儿,谢显之手底下的兵骁勇善战,不好对付。” 公孙无鸣没有异议:“听你的。” 谢泽渊聪慧有主见,他很放心,这几年陆陆续续把手底下的权利交给谢泽渊。 他创造千山阁,进朝廷埋伏只为给环玉报仇,到最后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谢泽渊的,早给晚给都一样。 唯有一点担心…… “你和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听白无崖说闹了点别扭?” 谢泽渊闻言淡淡瞟了眼白无崖。 白无崖垂眸。 公孙无鸣道:“不用看,是我逼他告诉我的。之前见了她几面,没从她眼里看出多么喜欢你,生怕你为情所困,提点几次都不听。”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公孙无鸣站在局外,看的比谁都透彻。 谢泽渊也笑为何不听公孙无鸣的,无所谓地说:“或许吧。” 有些事一定要亲身经历,才能不好了伤疤忘了疼。 白子点点棋盘,发出清脆碰撞声,他移开话题:“还下吗?” “不了。她知道你太多秘密,不能和你一个帮派,一定记得斩尽杀绝。你若舍不得,我来插手做这个恶人。” 白子碰撞棋盘声蓦然停止,谢泽渊神色正常:“我会处理好。” “阿渊,我对你向来放心,希望这次也是一样,不要令我失望。” “明白。” 他依旧听话,公孙无鸣便把心放到肚子里,又道:“西凉和大齐交战,大齐大获全胜,西凉为求自保送来和亲公主,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一时势弱不代表以后,况且西凉兵强马壮,再加上西域各种蛊毒,娶了公主,相当于得到西凉支持,你将如虎添翼。” 谢泽渊无奈:“师父。” “知道你不爱听。但是阿渊你要明白,攀附权贵有攀附权贵的好处,先皇不也曾为了权势迎娶自己不爱的人么,他最后怎么样了?风风火火登帝,后宫三千佳丽。权势地位有了,何愁情爱不来?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才是你最不该做的事!” “需要女子稳固地位的人,从一开始就败了。徒儿不认为师父说的对。”不等公孙无鸣斥驳,谢泽渊起身,面色说不出的平静:“天快亮了,徒儿告辞。” “阿渊!” 公孙无鸣叫他,却是没有叫住。 谢泽渊决定的事,从来不是谁说一两句话便能动摇的。 连他这个师父也不能。 公孙无鸣最后说道:“从前你可不是这么回答我的,是不是被那个叫梁婧仪的迷了心智,你要想清楚利弊!” 谢泽渊跨出门槛,一字一句回:“我想的很清楚,若不能娶心爱之人,则宁愿孤独终老。” 公孙无鸣说和亲公主的时候,谢泽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愿意。 很可笑的是,到了现在他还是想着梁婧仪。 和别人成亲,她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后悔没答应他的求娶,会不会躲在被窝里偷哭。 明明知道她别有用心,谢泽渊依旧放不下。 夜夜笙歌,荒淫无度的日子,他有时会被身边脂粉气息腻的想吐,强忍把那些女人推开的冲动,不断告诉自己忘记那个人,然而没能成功。 时间不是忘记痛苦的良药,它加深了思念,强化了苦难。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要梁婧仪待在身边。 他的愿望单一,但不简单。 因为梁婧仪做不到。 谢泽渊只爱梁婧仪,梁婧仪可以选择要不要他。 有决定权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她。 奉上满腔爱意,卑微匍匐,乖乖等待折辱践踏。 高傲如谢泽渊,岂能忍受卑贱至尘埃。 他不想变得那么难堪,所以小心翼翼藏起欢喜,充当缩头乌龟。 天蒙蒙亮,梁婧仪醒的很早,下意识去寻谢泽渊,探查他的伤口。 床上无人。 梁婧仪还没清醒,迷迷瞪瞪哑声开口:“殿下。” 无人回应。 梁婧仪脑子轰一下清醒,几乎是蹦起来的,环视主殿,确认除她之外没活人。 谢泽渊出去了。 别看景和宫散漫,暗地里都是谢泽渊的人,进入景和宫胆敢暴露一丁点杀机,没等接触谢泽渊,就会被袭击刺杀。 谢泽渊不想,没人可以把他胁出景和宫。 他不在,一定是自愿出去的。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敢出去,外面想杀他的人何其多,他是真不怕死。 梁婧仪收拾被褥放入衣柜里,活动腰身走出主,殿外阳光正好。 姜知行不咸不淡练飞镖。 她以普通宫女身份自居,自然无需像以前一样和姜知行客客气气的。 姜知行身上背负太多人命,她夹带私人恩怨,多少不愿意和他接触。 自顾自去小厨房寻吃的,路途中系统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时间节点完善,雷罚不予实施。】 梁婧仪比系统还要莫名其妙:“哪来的雷罚?” 她只受过一次雷罚,因为谢泽渊和奶娘见面。 【经系统认证,谢泽渊于正确时间碰面奶娘,时间观念符合剧情需要,雷罚消失。】 所以…… “昨晚谢泽渊去见奶娘了?” 她从系统这里得知答案。 姜知行把玩飞镖,余光看到少女停在小厨房门口一动不动,迟疑几秒,“喂。” 梁婧仪可不跟他客气:“我有名字。” “随便你叫什么,我记不住。” 笑死。 真不愿意搭理他。 “有事?” 姜知行道:“我劝你不要接近谢泽渊。” “理由。” “你知道一个叫梁婧仪的人吗?” 知道。 就是我自己。 她回:“听说过。” 听听无利不起早的姜知行嘴里吐什么象牙出来。 “死在谢泽渊手里的人数不胜数,你无法保证自己盛宠不衰。不想死就远离他。” 梁婧仪一笑置之:“我宁愿短暂而璀璨的活着,也不要平庸到碌碌无为。不过你的提醒我会听进去的,谢了。” 姜知行前进一步,眯起眼睛说道:“再盛宠又能怎样,抵不过朱砂痣。” 没听错的话,他这是在为梁婧仪正名? 眉间一挑,梁婧仪还挺意外的。 她自认和姜知行的关系好不到哪去,他这般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哪门心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知行伸展左手,手腕处有一道深长的疤痕。 他缓缓说道:“我的手,因她而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看腻了 梁婧仪不解:“什么意思?” “那时不懂事,碰了她。正好有事求着谢泽渊,他什么都没要,只要我废掉一只手。” 他轻描淡写补充:“一只碰过梁婧仪的手。” 梁婧仪愣住,此事她从未听谢泽渊提起。 “你口中的梁婧仪似乎不在宫殿,殿下和她决裂了么?” 梁婧仪其实是不想问的,她怕问多了暴露身份,这件事由姜知行挑头,聊到关键时候,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 也许姜知行知道答案。 姜知行道:“没有决裂。” “那为何……” “你该亲自去问问他。”姜知行抬眸,静静看着她,叫道:“梁婧仪。” “……你在说什么,梁婧仪?” 梁婧仪边说,边不经意间饿急了似的转头,假装去小厨房找吃的,心里苦成一片海。 他如何识得她的身份。 真不该停下和姜知行说话,他多精啊! 姜知行知道,离谢泽渊知道还远吗? 坏事了。 姜知行说话从未如此认真,他摒弃以往吊儿郎当和颓废,一板一眼回复:“你感觉得到,他变了,不止一星半点。” 梁婧仪当然察觉到了,她只有一次接近谢泽渊的机会,这幅面具被识破,谢泽渊会更加提防,再想接近就难了。她不能拿无谓的事做赌注,否认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梁婧仪。” 姜知行不管她说什么,硬邦邦接下去:“还有一点要提醒你。知道我是如何发现你不对劲的么?” “因为谢泽渊。除了你,他不会纵容任何人侵犯他的尊严。” 昨日拿酒的事,敢和谢泽渊叫嚣,换做别人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系统人皮面具再精致完美,瞒得住千山阁书院出身的易容天才姜知行,瞒不住谢泽渊满腔爱意。 姜知行的话恰恰变相说了另一个致命答案——谢泽渊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沉寂许久,梁婧仪自知瞒不下去,叹息启唇:“我自我认为演的还不错了,毕竟不是专业的。” 姜知行道:“瞒过我了。” 她苦涩一笑,要是能瞒过谢泽渊就好了。 “现在什么打算?” “我想继续待着。” “然后不声不响过完一辈子?” “……” “我和小琴不是没吵过,她告诉我有事就解决,憋在心里很难受,增加双方的怨气,日复一日,直到彻底分裂。你真的喜欢他,不该一味躲避。”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造成这般局面。 正要说什么,姜知行忽而对她身后来了句:“殿下。” 梁婧仪浑身一震,回头看去,谢泽渊从景和宫门外走进来。 天气寒冷,北风呼啸而过,冻得梁婧仪牙齿瑟瑟。 他仅穿着一件中衣,披着薄薄的外披肩,寒风一吹,越显身形单薄。 对姜知行蜻蜓点水般略一颔首,目不斜视进入主殿。 梁婧仪看了姜知行一眼,后者的眼神从她身上默默转移到谢泽渊身上,又转回来,那意思不言而喻。 深吸一口气,梁婧仪得到鼓励似的,猛的扎头冲进主殿。 确实该问清楚,不能犹豫了。 可当进去之后,触碰谢泽渊那双无欲无求的眸子,她瞬间怂了。 谢泽渊一边穿上厚重的冬衣,一边斜眸瞥她:“出去。” “哦。” 她怯怯转了身。 末了不甘心似的,小声哔哔:“待会有事和你说。” 身后窸窸窣窣穿衣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谢泽渊漠然道:“说。” 梁婧仪嗫嚅半天:“梁婧仪和殿下什么关系?” 谢泽渊第二遍讲:“出去。” “……” 好吧,他不愿回答。 换个问题。 她不要脸的拉近关系:“听人说她和殿下关系不错,我从未在景和宫见过,她去哪了?” 他眸光冰冷,不耐烦地回答:“死了。” 死个屁。 她老老实实站在这,难不成是鬼? 梁婧仪坚定走向前:“埋在哪?” 就不信他能说出来。 谢泽渊冷冽目光扫过她脚下:“你脚底。” 即使知道他是骗人的,梁婧仪仍忍不住挪动脚步换了个地方站着。 正欲换个温和的问法,谢泽渊掀开枕头拿,出枕下藏着的小木盒,一副要出去的样子,忍耐到极限:“你很烦。” “没有吧。” 她不要脸替自己辩驳,玩起了三字游戏。 谢泽渊扫了眼窗外微微亮的晨光,似乎有急事,脸色不怎么好看。 但没走。 梁婧仪就在他身前,位置挡不住他,况且谢泽渊想走谁也拦不住。 但他就是没走。 知道梁婧仪有话没说完,他在等。 梁婧仪胡言乱语,诋毁自己:“殿下,其实我早上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说梁婧仪背叛了殿下,为太子传递消息。更有一个版本言传她喜欢睿王,不惜为睿王上吊自杀。” 除了在听到“喜欢睿王”四个字时眼神有些微波动,谢泽渊全程面无表情。 “我很好奇,梁婧仪究竟是如何与殿下分开的,殿下能告诉我一个答案吗?” “与你有关?” “我想知道。” 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致使他们分离。 背后的伤口让少年脊梁挺的僵直,怪异站姿依旧没能降低颜值,他清冷得动人心魄,脸色嘲讽意色浓厚,轻嗤道:“看腻了,仅此而已。” 看腻了。 仅此而已。 两句再平常不过的字眼,却能将人扎的遍体鳞伤。 庆幸姜知行那番话点醒她,谢泽渊岂是一个多情的人,看似冷漠无义,梁婧仪很清楚,他比谁都长情,占有欲重,舍不得弃了她。 他明白她是谁,这句话既是对“宫女”身份的她说的,也是对梁婧仪说的。 梁婧仪不知道他为何抵触,扬起下颚,借用宫女身份说道:“万一梁婧仪爱死了殿下,伤心欲绝呢?万一她求而不得,寻死觅活呢?殿下可好生绝情。” 少年似笑非笑:“这么担心?不若我做个媒,你娶了她。” 那倒不用。 梁婧仪讪讪。 她大大方方表达,一如往常,抬眼软软望进他眸底:“我不喜欢女孩子,喜欢的是你。” 眉心一跳,他没什么情绪:“怎么?” “我的愿望是嫁给你呀,殿下。” 梁婧仪莞尔一笑,仗着没暴露真面目,明里暗里昭示真心话。 第一百四十章 别离开 谢泽渊冷冷道:“白日梦呢?” “……” 这小子油盐不进啊。 梁婧仪以手捂面,泫然欲泣:“原以为殿下昨夜让我留宿,是对我也有好感,岂料是我多心。” 谢泽渊下颚微微低垂,气定神闲看着她演戏。 “殿下。” 梁婧仪眨眨眼。 他依旧不说话,气氛渐冷。 好吧。 她抬起头来,转换了语调,音色是她原先的嗓音,边说边缓缓揭开脸上人皮面具:“殿下不愿告诉旁人,也不愿告诉我吗?” 人皮面具摘下后,露出梁婧仪本真的脸颊。 果然没从谢泽渊眼里看到一丝惊讶。 他早就知道了。 “梁婧仪。” 他只叫了一声,语气平淡。 梁婧仪委屈地拉他衣袖:“为什么呀,谢泽渊,我想要一个答案,对你来说不难吧。” 到底为什么前后态度差距这么大。 她不信,不信他不喜欢她了,不信他看腻了。 “没有为什么,你走吧。” 谢泽渊甩开她。 很想多留她几天,迷惑自己那个人不是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 但梁婧仪主动暴露自己,他无法说服自己留住她。 谢泽渊确实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哪怕是恨,也要将她留在这个世界。 他无法忍受梁婧仪不在身边,但相比起来,更受不了她回到异世界,那对他来说,相当于永生不见,与死又有何区别? 少女被他冷淡的态度惹得红了眼,眼尾湿润,倔强憋住泪珠,却是不再轻易触碰他了,仍不甘心地说:“我不信。” “随你。” 他无所谓道:“你不走,我让人架你走。” 不管怎么样,不能再犹豫了。 日复一日心软,日复一日沦陷,等到完成好感度,她会永远离开。 说罢,绕过她离去。 痛,心好痛。 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来回揉搓拉扯,快将心脏给捏碎了。 亲人不在,爱人利用。 谢泽渊,你得到一切,也失去最想要的。 路过身边,两人肩袖摩擦,谢泽渊感觉手腕被人握住。 他闭上眼睛,想着更加狠绝的话,话未出口,小姑娘从背后抱住他,顾全他伤痛后背不敢使劲,闷闷地问:“谢泽渊,你说过想娶我,还算数吗?”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想嫁给你。” “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不要对我冷暴力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 柔软的身子贴近,清幽苹果香气抚平心上疤痕,少女柔柔弱弱的声音似冬日温暖火炉,聊以慰藉他的难过与哀愁。 她这是是真的还是骗他? 沉默许久,谢泽渊听到自己嘶哑的,期待的声音,假装冷漠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离开吗?” 剖开淋漓尽致的伤疤,尽数向少女展示。 又一次剜开心脏送给你,梁婧仪,你还能再伤我一次吗? 她坚定地回答:“不离开。” 梁婧仪想好了,那个世界唯一的留恋是哥哥祁垣,如今祁垣过来了,她还回去做什么呢? 纸片人世界有她在乎的人,她爱谢泽渊,为何不能为他留下? 她没有理由离开。 谢泽渊叹了口气,无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愿意相信。 没有别的办法了。 回身抱住她,空荡的心被一点点填满。 太子位满足不了他,千山阁阁主地位满足不了他,梁婧仪一句辨别不出真假的话,却令他心头无可抑制的泛起丝丝甜蜜。 他深觉已然入魔,苦的甘之如饴。 苦涩地笑了笑,将她紧紧捞入怀中抱着:“对我好一点。” 梁婧仪用力点点头,他的绝情令她难受极了,心口难以言喻的抽痛,拳头轻轻拍他胸口发泄:“到底为什么那么对我?” “嗯?”他假装听不懂。 “坏蛋,不想理你。” 梁婧仪哄完人,开始揪着小辫子不放,细数深究他之前的过错:“看你抱着别人,我真忍不住上前给你一脚!还有什么宗正寺卿嫡女,你倒是厉害得很,几天不见宫里多了那么些女人。” 她用手指比划,伸长手臂画了个大得不能再大的圆,忿忿道:“这么多!” 谢泽渊抿了抿嘴,认真解释:“没抱上,是虚扶着。宗正寺卿嫡女我待会派人送回去,宫里不会再出现了,别生气。” 即使知道他说到做到,梁婧仪还是忍不住嘟囔:“人家还送了精心做的糕点,知道你不爱吃糖,多用心啊!我又不会做,干脆娶她,让她满足你的胃口好了!” 谢泽渊笑了笑,咬了口她嘟起来的嘴唇,威胁道:“不准说这种话。” 梁婧仪更委屈了:“你还凶我!你有理了!” 锤他的手从一个变成两个,表面看着凶,知道谢泽渊有伤,不敢使劲发泄,怒气全憋在心里,小脸憋得通红。 谢泽渊哭笑不得,握着她的手抵在心口,声音低且磁性:“夫妻哪有隔夜仇?” 梁婧仪一怔,傻乎乎看着他。 谢泽渊刚说什么? 夫妻…… 红晕蔓延至耳垂,睫翼忽闪,她绊绊磕磕回答:“没成亲呢,占我便宜。” “嗯,我等不及了。” 他将她抵在墙上,无数个夜晚的思念化作欲念,吻得她喘不过气来,谢泽渊堪堪放她呼吸片刻,手掌放在梁婧仪腰胯,嘴里也不放过:“嫁给我。” “说,愿意嫁给我。” 梁婧仪喘的要死,权当听不见他的话。 冰凉的指尖堆起上身衣物,触摸瓷白温热的肌肤。 梁婧仪全身僵硬,感受到那只手不老实的往上,惊的汗毛竖起,握住他的手,害羞咳嗽几声:“愿意……嫁给你。” 谢泽渊低低笑了起来,餍足似的问道:“喜欢谁?” “喜欢你。”这次梁婧仪老实极了,很快便说出来,也不管羞不羞,反正说过好多遍了。 谢泽渊满意的笑了,吻她眼睛,眉心,鼻尖,慢慢下移到唇角,一口吃掉唇瓣。 进行到最后一步,他停下了。 瞳孔轻颤,几乎是在请求:“我爱你,别离开。” 破天荒的话。 从前都是逼梁婧仪付出感情,不停说爱他。 细数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坦诚布公告诉梁婧仪。 我爱你。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是我的特殊癖好 我爱你,所以愿意被你玩弄。 随便怎么都行,不要离开我。 他奉上真心与诚恳,乞求她怜悯。 梁婧仪很是意外,她一直知道谢泽渊清高孤傲,所以从未必须要他亲口说出关于爱的字眼。 可他就是说了出来。 如同忠诚的信徒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奉她为神明。 就好像知道她一定会离开,不得不接受现实,恐惧着那一天的到来。 此刻的谢泽渊一动不动,像一只只在主人面前乖巧的狼狗,梁婧仪摸了摸他的脑袋,真诚的说:“不会离开,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收集狗屁好感度,破烂系统,姑奶奶不干了! 早知道谢泽渊对待感情这么专一磨人,梁婧仪恨不得见第一面就投入他的温柔乡。 男主他不香吗? 回家是什么,早忘了。 垃圾任务别耽误她亲亲抱抱举高高。 谢泽渊的脑袋在她颈窝乱拱,磨得她脾气都软了。 互相紧紧拥抱,失而复得的感情任何事物无法比拟的。 既然诚心在一起,梁婧仪有必要告诉他祁垣的事。 “我父母双亡,只剩一个哥哥,与我关系颇好,等他忙完这阵子,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 谢泽渊瞳孔急速收缩,徐徐抬眸,对上她认真的眼神。 梁婧仪不解道:“怎么了?” 听到“哥哥”两个字,他似乎有些抵触。 不应该的,他们两个没见过,不应该抵触啊。 谢泽渊语调意味不明:“你那哥哥叫什么?” “祁垣。” 祁垣。 是他。 —— “当然,我更喜欢另一个角色——星星的哥哥。” “好处?没有啊,非要说的话,我想让你堕入无间地狱,仅此而已。” “所有的情,所有的爱,都是装出来的。她根本不喜欢你。” “谢泽渊,你愿意爱到她离开,还是恨她,让她永远留下,选择权在你手上。” 那个残忍告诉他真相的祁垣,真的会接受他吗? 祁垣不接受,梁婧仪会铁了心和他在一起,还是选哥哥,再一次放弃他。 他猜不到,更不想猜。 她那么开心,想要将亲人介绍与他,不该扫了她的兴致。 下巴压在她肩膀上,谢泽渊笑得勉强。 “好。” 他还是答应了。 “星星,万一你哥哥不喜欢我该怎么办?” 梁婧仪失笑:“怎么会,哥哥很疼我的,我喜欢的他都喜欢。再说了,你这么优秀,他惊喜还来不及呢,别多想了。” 祁垣的任务就是保护谢泽渊,不会不喜欢他。 只要说服他留下,梁婧仪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和谢泽渊在一起。 她和哥哥两人前世相依为命,生活在哪个地方其实是一样的。 她有很大把握说服祁垣。 “相信我,哥哥很好说话的。” 抚平谢泽渊忧愁眉眼,梁婧仪唇角弯弯:“天不怕地不怕的三殿下,怕见家长啊?” 谢泽渊不肯承认:“才不是。” 爱不释手伸进衣服底下,抚摸她光滑柔软的肚皮,蹙起眉头拧成死结,眼神映射出不满的色彩:“瘦了。” “?” 梁婧仪被他摸的心痒痒,脚趾缩成一团,并起四指勾他手掌:“手拿出来。” “不让干别的,摸摸还不行?” 他可没忘她说过,第一次要留在洞房后。 忍得难受也得等成亲。 空气里冒着粉红泡泡,梁婧仪脸颊倏地通红。 虎狼之词。 明明天气冷的要生暖炉,她却越发觉得热。 哪里都热,脸尤其。 目光无意转到他随手放在一边的木盒,弱弱转移话题:“你不是有急事,快去吧。” 谢泽渊确实有急事,小鸡啄米似的亲她,哪里都亲,手底将她摸了个遍,看到吃不到的感觉真难受。 不耐啧了声,低声要求:“亲一下再走。” “亲过了。” 他一直不停亲她。 谢泽渊有理有据找理由,一本正经地说:“那是我亲你,你没主动。” 不看他放在她臀部和后腰的手,单看谢泽渊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很严肃的事。 跟谢泽渊辩驳,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梁婧仪听话的噘嘴印他唇边一个吻,坏心眼留了点水渍在上面。 却见谢泽渊不动声色舔了舔她亲过的地方。 !!! 老狗。 谢泽渊还不放过她,笑得顽劣,拨开脖颈衣物,指着冷白肌肤上那一小块残月胎记,有意为难她:“谁让你亲嘴了,亲这。” 梁婧仪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很是怀疑道:“你是不是有特殊癖好?” 谢泽渊不止一次要求她咬他的胎记。 咬了之后爽的跟池塘里扑棱的鸭子似的。 语带嫌弃,梁婧仪还是凑上去,吻了下胎记。 头顶低沉动听的音色犹如寒冬破冰,春光乍开,声带共鸣到与之肌肤相贴的唇瓣上,谢泽渊的情话一点也不肉麻,反而令她心神荡漾。 他说:“你就是我的特殊癖好。” 梁婧仪羞得别开脸,故作矜持:“男人惯会花言巧语。” 拍拍她的脑壳,谢泽渊纵容道:“嗯。星星说什么都对。” 不舍放开她,抄起木盒走了两步,足下一顿,又返回来重重亲了一口,气音愉悦地颤抖:“等我回来。” 看到梁婧仪点头,他才恋恋不舍离去。 如谢泽渊所言,他遣散宫里所有女子,连宫女也不放过。 偌大景和宫,只剩下清一色的男侍卫。 谢泽渊还不让除他之外任何男人靠近梁婧仪,弄得她无聊想找个人说话,侍卫一窝蜂远离,当她危险生物不得靠近。 梁婧仪无奈极了,进小厨房找点吃的。 小厨房里的御厨全是男性,瞧见梁婧仪进来,一个接一个逃也似的溜到角落,离得要多远有多远。 梁婧仪哭笑不得,指指灶台:“我就来找点吃的。” 他们训练有素,齐齐用最简洁的语句说完话:“锅,粥。” 锅里有粥,赶紧吃吧大小姐。 御厨心里有苦说不出,天知道谢泽渊怎么吩咐下来的。 锅里每时每刻必须热着吃的,还得是每天不重样,最好要甜的,随时恭候梁婧仪,防止她饿了没东西吃。 还不能和她多讲话,不然八个脑袋不够谢泽渊吃醋砍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系统沉寂 梁婧仪啼笑皆非,真不知道怎么说谢泽渊好。 偏偏她又很爱他吃醋的劲,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喝了两口粥,感觉不如之前女厨师傅做的好吃,也可能她喝习惯了,总感觉这次的粥太甜了。 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和谢泽渊说一下,把请走的那些人叫回来。 那女师傅都六十好几了,她总不能连这样的醋都吃。 如是想着,她忽然记起来还有系统的存在,内心唤了声系统。 平日还算靠谱的系统此刻悄无声息。 梁婧仪决定放弃任务的那一刻起,油然生出一股子惭愧,对不起系统多年栽培。 她不完成任务了,系统会自动消失吗,还是跟随她一辈子? 梁婧仪无从知晓,无论怎么召唤,系统都不再回答,好似从她体内消失了。 她有点不好的预感。 以往不听系统的话,总得付出点代价。这次都放弃任务了,它不惩罚她说不过去。 系统无影无踪,梁婧仪慌得一批。 端着粥碗走出小厨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捧着热粥小口喝了起来,内心没有停止呼叫系统。 “系统大人,001,好系统,可爱的系统,理理我吧。” “怎么啦,与谢泽渊相爱不也变相相当于完任务嘛。” “好感度百分百之后我选择回不回家,和现在就选择不是一样的嘛。” 自顾自说了许多,系统仍旧静悄悄的,梁婧仪小声嘟囔:“不理我,小气哦。” 娇俏的声音:“和谁说话呢?” 身后一双柔荑环住她肩膀。 梁婧仪心喜:“梧枝,你怎么有空来?” 自那日太子兵变,梁婧仪和沈梧枝就再也没见过。 沈梧枝身后,白无崖老实站立,目不斜视。 视线在他俩之间环视,梁婧仪揶揄道:“你们?” 沈梧脸颊红晕,拍了下她肩膀:“还说我呢,三殿下怕你无聊,把我提过来陪你。好生关心,嫉妒死我了。” 做了副鬼脸。 梁婧仪笑了笑,也不避嫌:“更喜欢他了。” “啧,不该来。好酸。果然得到爱情滋润的女人人比花娇。” 沈梧枝吧唧吧唧嘴,一副吃了什么酸不拉几东西的模样,夸张的手舞足蹈。 梁婧仪甜甜一笑,将手中的甜粥捧给她:“喝吗?” “是他吩咐做的吧,哎呦喂,甜死我了。三殿下的心意,你快好好收着。” 沈梧枝坐在她身边嬉笑起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扣着桌面,虽然在笑,眼底却有化不开的忧愁,她藏的很好,若不是看得仔细,梁婧仪辨不出来。 关切问道:“有心事啊?” 沈梧枝先是一愣,而后勉强笑起来:“逃不过你的眼睛,确实。谢泽渊和表哥而今势如水火,就差一根稻草引燃,火势势不可挡。一边是我欣赏的英雄和你,一边是表哥,哪边我都放不下。可外祖父说,他们终有一战。” 六皇子年纪尚小,五皇子资质不足。 近几年有资格竞选太子的人只有谢泽渊和谢显之。 梁婧仪岂又不知他们关系,除非一方及时止损放弃皇位,否则二者存一。 一山不容二虎。 放下碗,揉揉太阳穴,真是麻烦事。 非要讲的话,其实她理智更倾向于谢显之做皇帝。 谢泽渊生性残暴,不懂感恩,她多次劝说无果,只得放任他生灭。 谢显之老道,八面玲珑,但心性是良善的,相信可以善待百姓。 他为君,必是明君。 可惜梁婧仪无原则,感性大于理智,她更愿意陪谢泽渊,即使谢泽渊谋权篡位,遭受世人唾骂,她也不在意。 她可以花费很长时间,一点点改善谢泽渊的秉性,教他爱民如子,更令明号。 书里的内容注定结局,谢泽渊拥有男主光环,终其一生无可匹敌。 皇位定然是谢泽渊的,谁也夺不走。 拍拍沈梧枝的肩膀安慰道:“会没事的。” 离那一日到来还有些时日,在此之前能改变很多事情。 白无崖默默提醒:“梁姑娘,沈小姐,女子不可议论朝堂之事。” 让有心人听去,加上点料传到别人耳中,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沈梧枝努努嘴,转移了话题。 她真是被谢泽渊请来跟梁婧仪聊天解闷的,从天南聊到地北,中途几段朝堂之事,全被白无崖提点着略过。 从沈梧枝偶尔透露出的消息,梁婧仪明白了个大概。 朝堂分出流派,支持各自的皇子。 外面的世界看似平静,实则风云莫测,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谢泽渊这两天很忙,白天晚上不着宫殿,原来是为此。 梁婧仪不禁忧心。 她帮不了什么忙,唯一能做的是默默祈祷,祈祷他平安,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 不多时,谢泽渊风尘仆仆回来了。 彼时梁婧仪和沈梧枝在殿里无聊的下棋,她不懂高深莫测的棋法,教沈梧枝玩井字棋,一局进展时间快,两人玩的不亦乐乎,时不时不顾礼法的大笑,美好的画面定格。 谢泽渊勾起唇角,外袍随手扔给一个侍卫,走过去从后面双手环住梁婧仪,小狗似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颈窝,吸吮苹果香气,缓解疲惫。 冰冷的唇贴上温热脖颈,印下湿凉吻痕。 沈梧枝啧了声,假装低下头拆衣服线头,拆了一根又一根,把衣服拆秃噜皮,也没抬脖子看一眼。 白无崖垂眸不语。 梁婧仪痒的缩起脖子,害羞地推搡他,眼神示意有外人在场,小声道:“别闹。” “没闹。” 谢泽渊撩开眼皮,扫了眼白无崖,没什么情绪道:“出去。” 用着他的时候让他带沈梧枝过来给梁婧仪解闷,用不着他了,变脸倒是快。 白无崖早已习惯,颔首:“是。” 眸子由黑变幽紫,转瞬即逝。 沈梧枝蹭蹭起身跟上白无崖,她再留在这里不合适。 边走边转头偷看被谢泽渊搂在怀里缩成一团的梁婧仪,无视她求助的目光,伸出拳头比了个加油手势。 意思在说,谢泽渊气场太强,实在抵不过,先溜了,姐妹你撑住! 梁婧仪幽怨叫出声:“别走啊,棋还没下完。” 她越说,沈梧枝跑得越快,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更需要你 攫住梁婧仪光滑的下巴,侧头四目相视,谢泽渊眯起眼睛:“叫她做什么?” “让她看看我是如何把你亲的腿软站不住吗?” “还是要她看你怎么在我身下……” 谢泽渊声音不小,沈梧枝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惊得差点绊倒。 此地不宜久留,沈梧枝憋住气赶紧逃跑。 梁婧仪苦恼堵住他的嘴:“干嘛说让人误会的话!” 捂嘴的手心被湿热滑嫩的舌尖碰了碰,梁婧仪猛缩回手。 少年恶劣地笑着,凑过去脸颊贴脸颊,喉结滚了滚,玩味地逗她:“带着你全做一遍,就不叫误会了。” 挑逗话语一句接一句,梁婧仪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火烧云似的热腾腾的,晶亮眸子咄咄逼人,气呼呼喊他:“谢泽渊!” 谢泽渊不温不淡应了声,长长的睫翼轻微颤抖,半是克制半是忍耐,眼底灼烧浓烈火苗,摸索探过去含住她滴血似的耳垂,来回舔舐。 气氛升温,梁婧仪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他化身豺狼,捅破最后一点良知。 耳垂倏尔钝痛。 梁婧仪不敢置信推开他,捂着耳朵娇嗔:“你咬我?” 谢泽渊复又将人抱回来,音调低似蛊惑,喟然哄道:“没忍住,错了,让你咬回来。” 侧首送上耳垂。 下颌线分明清晰,谢泽渊的耳朵又白又薄,形状姣好。 他忍得辛苦,脖根微红,透过薄薄的皮肉能看见里面青筋跳动。 梁婧仪嘟起嘴,没什么威严地训斥:“横竖理都让你占去了!” “下次不敢了。”他好声好气讨饶。 堂堂大齐三皇子,号令数万兵马,生死一念间,偏床榻之地对一个少女求饶乞怜,反差巨大。 要是平日,梁婧仪一定不理他。 刚听闻谢泽渊在外勾心斗角,梁婧仪不忍他回来还要受她性子,好脾气原谅了,轻轻捏他耳垂,以示惩戒。 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他怀里,把玩耳边垂落发丝,随口问道:“晚上还出去吗?” 谢泽渊挑眉,不怀好意问道:“你想做什么?” “……” 她就问问,这小子净想歪了。 又不想理他了。 谢泽渊眼尖,在梁婧仪没跑掉之前把人捞紧,老老实实回答:“不出去,陪我看会儿书。” 自从太子篡位,朝堂翻天覆地,他许久没这么放松过。 只有在梁婧仪身边,才能放下糟心事,静静做些平常人家正常生活。 主殿点燃一盏昏黄烛火,谢泽渊借着烛灯翻开兵书页,一脸严肃地看书。 怀里少女捧着一碗削成块状的梨,滋溜滋溜吃得香甜,偶尔给他塞嘴里一块,谢泽渊由着她,来者不拒。 满满一大碗梨吃完,她把碗还给谢泽渊,让他再削一个,切成一小块,填满碗之后,抱着又美滋滋吃了起来,幸福感爆棚。 能一直这样到老就好了。 和谢泽渊在一起,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夜渐渐黑了下来,一本书看到末尾,梁婧仪困得打了个瞌睡。 冷风透过木窗吹进来,谢泽渊拢了拢她身上厚重的衣服,关切问道:“要睡吗?” 梁婧仪点点头,又迷糊摇头:“等你一起吧。” 确实有点睁不动眼睛,但说过要陪他的,说到做到。 谢泽渊无奈笑了笑,上半身后仰,让她枕得舒服一点,“我在等人,抵不住的话先趴我身上睡会儿。” 完全可以让梁婧仪去床上睡,他看书也方便。 但不行啊,他恨不得每时每刻抱着梁婧仪,再不分离。 梁婧仪下意识问道:“等人?” 他直言:“谢明塘。” 处在特殊时期,谢明塘来景和宫做什么不言而喻。 梁婧仪什么也不问,困意减半,起身踩着鞋半穿半脱:“我去看茶。” “星星。”谢泽渊叫住她,眼眸含了满天星光,唇边带笑,“你越来越有贤妻良母的意味了。” “去你的。” 她踹了脚谢泽渊膝盖,不搭理他插科打诨,还要往桌边走,让谢泽渊拽着跌到怀里。 闭眼虔诚吻了她的眉心,捧着梁婧仪面颊温柔说道:“有时间给那种人看茶,不如安安分分陪我待一会儿。我更需要你。” 梁婧仪浑身又热了:“小心被别人看到。” “看到怎么了,我恨不得让全天下人知道,你是我的。” 顿了顿,又道:“我的一切权势,地位,财富,包括我,都是你的。” “但你得是我的。” 分明绕口的话,梁婧仪却很快听懂了意思。 这次她没有否决,眼底熠熠生辉,“我是你的。” 永远都是。 “咳,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谢明塘站在门外,今日乌云遮挡月亮,光线黯淡,他穿着一身黑,身影不足以引人注意。 才十三岁的年纪,谢明塘殿里就一个母妃塞下的通房丫头,初经人事,懂得少。平日再怎么装的老谋深算,碰上正经事,也扛不住尴尬。 谢泽渊神色一下子淡了,把梁婧仪探出去的小脑袋转到肩膀上,不让她看别的男人。冷冷回答:“是挺打扰的。” 谢明塘更尴尬了。 那我走? 梁婧仪偷偷看了一眼杵在门外的谢明塘,犹疑片刻道:“你们是不是要谈事,我出去?” 谢泽渊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外边冷,在这待着。没什么不能听的。” 谢明塘又咳了几声,讪讪走进来,坐到谢泽渊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同样天子之子,身份地位象征他们权利至高无上,又都是老奸巨猾的性子,气氛瞬间冷凝。 梁婧仪坐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谢明塘率先开口:“三皇兄,谈谈吧。” 谢泽渊仍旧淡漠:“先说条件。” 对面的少年一愣,板正坐直身,感慨道:“短短数月,三皇兄就从一个需要我点明才知道太后寿宴的人变成如今这番风光,好手段啊。你身后若没有朝廷中人,我是不信的。谢显之一家独大,我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何必那么生分。况且你这么晚不睡,想必不单单是看兵书吧?” 他从衣袖里带出一张写满字的宣纸,郑重铺开:“我这次来诚意十足,只要我们合力解决二皇兄,好处平分,再将我在京城经营的四十余家铺子转入皇兄名下,做个添头。只要皇兄在纸上签字画押,口头承诺算生效了。” 眼尾轻蔑扫过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谢泽渊毫不客气:“出兵的人是我,你用银子打发,未免有些牵强。”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嫂 说谢明塘精明狡诈毫不为过,条件一寸一寸开出来。谢泽渊同意,他便能用四十间铺子打发走,谢泽渊不同意,可以继续吐露来之前就想好的下一个条件。 只要没超过心里那个底,谢明塘会开到他和谢泽渊都满意为止。 见谢泽渊不满意,又增了一条:“皇兄见笑,不若我再赠皇兄五千石粮草如何?” 一石够一人吃三十天左右,五千石差不多能让五千人存活一月有余。 和平时期送谢泽渊大量粮草,谢明塘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催谢泽渊造反呢这是。 假设扳倒谢显之,能够争夺太子之位的人只剩谢泽渊和谢明塘,一旦粮草送达,但凡谢泽渊有点风吹草动,谢明塘必将上报禀明崇善皇,提早部署。 谢泽渊不可能谋反成功的。 哪怕他没有心思篡位,私藏大量粮草,罪同谋反。随便找个由头让崇善皇彻查,查出粮草,谢泽渊难逃一死。 太子的下场历历在目。 梁婧仪翘起一丝狎笑,伸了个懒腰,有意对谢泽渊说道:“困。” 谢泽渊自然懂她意思,揽着梁婧仪纤细腰肢:“五皇弟如此没诚意,合作也不必谈下去了。皇弟请便。” 转头拉梁婧仪起身,准备睡下。 谢明塘眼见合作崩裂,咬了咬牙:“且慢!” 谢泽渊施施然走出好几步,好似听不到他说话。谢明塘只得又喊了一遍:“皇兄稍等。” 梁婧仪推了一下,他才慢悠悠停下,侧眸瞥了眼坐在桌边的少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皇弟还有事?” “以我现在的身份年龄,还威胁不到睿王,三皇兄不怕……” 谢泽渊还是那两个字:“请便。” 拽王。 梁婧仪忍不住偷笑。 无论他和谢显之合作还是坐山观虎,谢泽渊向来不畏。 他势去,谢显之才真的算一家独大,到时谢明塘将无从匹敌。 谢泽渊懂这个理,谢明塘也懂。 实在没办法了,谢明塘目光转向梁婧仪,忽然冷硬道:“皇嫂。” 梁婧仪大窘。 一个称呼把她叫老了十岁。 小屁孩真不懂事。 不得不说谢明塘深宫长大,眼力见绝顶,知道从谢泽渊身上行不通,惯会找行得通的路走。 他叫这一句并非取悦梁婧仪。而是在向谢泽渊示好。 他成功了。 谢泽渊古井无波的眸子化开一抹柔情,音色低哑而深沉,拖带慵懒尾音:“再叫一遍。” 梁婧仪:“……” 谢明塘:“……” 谢明塘脸黑成铁板,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三、皇、嫂!” “真乖。”谢泽渊十分满意,摸摸梁婧仪后颅顶,“叫你呢,应下。” 她迫于无奈:“弟弟好。” 尴尬死吧。 都别管她了! 一句“皇嫂”苦了两人,倒是谢泽渊嘴角没下来过,坐回原处,“条件重开,我只要两样东西。” 深觉谢泽渊不好对付,谢明塘乖了许多:“皇兄请说。” “其一,镇国大将军戚震通敌把柄。其二,闻将军养父下落。” “皇兄未免难为人,谁都知道戚震大将军秉性耿直,不可能叛国。你让我去伪制他通敌罪证,岂不把我往死路上逼?” 戚震之女戚报春嚣张跋扈,但他本人并无不良嗜好。生硬制造罪证,只会让戚震查出他来,记恨于心。 至于第二件事……谢明塘心生警觉。 他好不容易探到闻凉养父线索,打算以此拉闻凉入自家阵营,谢泽渊如何得知他知晓养父下落的? 他手下有谢泽渊的人! 谢明塘眉宇警觉不化。 谢泽渊道:“除非此二条件,其余免谈。” 答应了他的条件,相当于把两位将军一齐拉入谢泽渊阵营,他吃力不讨好,可能再也无法与谢泽渊抗衡。 “皇兄如此狮子大开口,就不怕吃不下?” “这就无需皇弟操心了。” 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谢明塘没有别的选择,眉毛几近拧在一起,思虑再三,语气透着股子烦躁,无可奈何道:“一言为定。伪造镇国大将军通敌罪证一事烦请皇兄保密,一旦让他知晓,我不好过,总也得拉皇兄下水。” “自然。恭候皇弟好消息。” 谢泽渊笑得不露声色。 为防有心人探察,谢明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离开后,谢泽渊吹灭蜡烛,黑暗里摸索拉住梁婧仪的手,走向床边。 梁婧仪好奇闻凉的事,蹭地爬到他背上,顾及谢泽渊后背伤口不敢太用力。睡意全无,手臂缠住他脖颈,笑问:“闻凉和养父什么故事呀?” 防止梁婧仪掉下去,谢泽渊两手揽着她大腿,背到床上,瞧她好奇的跟什么似的,黑暗中眼神亮如繁星。禁不住藏着心思,故意不告诉她:“太晚了,睡觉去。你睡里边。” 把一床厚被褥隆起,将床一分为二,让她睡到床里,自己则留在床外那侧。 谢泽渊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梁婧仪面前弱的微乎其微,用被子隔开聊胜于无。 梁婧仪压倒被子扑过来,活像只偷腥的猫,难受得很,非得知道答案。 “告诉我嘛,你最好了。” “回去睡觉。” 两手撑在他肩膀上,梁婧仪倾起上半身,抓心挠肺讨饶:“我好想知道,难受的睡不着。” 幽幽清香环绕鼻尖,寂静主殿,但闻谢泽渊略微粗重的呼吸。 “梁婧仪,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拉过被子盖她身上,藏住那层让他心痒难耐的诱惑清香,侧身朝向床外,盯着木窗映射出来的婆娑树影,轻轻说道:“真的会吃了你。” 梁婧仪一听,蜷缩身体朝向床内不敢乱动。 殿外风声静止,过了很久,久到半边身子压麻了,谢泽渊翻身习惯性寻梁婧仪的位置,蓦然发现她一直坐着,直勾勾盯他。 开口声音低哑:“还不睡?” 梁婧仪抿嘴,嗫嚅道:“睡不着。” “告诉你之后能睡着?” “应该。” 谢泽渊无言以对,拍拍床边:“躺下,讲给你听。” 梁婧仪温驯躺下,瞬息恢复神采奕奕,静等他讲话。 “闻凉生父花天酒地,穷奢极欲,他一度与生父断绝关系。受命征战南疆以来,有一次中了敌人奸计,身负重伤,流落到边陲小镇,让那里土着居民救了。闻凉秉性纯良,认那人为养父,回到军中后心系报恩,却是没找到养父下落。”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家狩猎 梁婧仪立刻就猜出来了:“你想要用他养父换他效忠吗?” 系统说过闻凉是帮助谢泽渊谋权篡位重要人选,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要是因为养父的事帮助谢泽渊,倒是说得通了。 “闻凉懂得感恩,能将他养父握在手中,效忠我只是时间问题。” “可你不是不喜欢他,在他和姜知行之间选择了姜知行么?到时候他知道王运和姜知行是同一人,会不会与你反目啊?” “问题真多,快睡吧,很晚了。” 给她掖好被角,谢泽渊合上眼睛,准备入睡。 梁婧仪以手垫头,安安静静凝视他的睡颜,极小声埋怨:“这么快就嫌我烦了,以后还了得?” 空气里传来少年低低哼笑,把隔开两人的被子拢的高耸,离她远远的,嘴上功夫厉害得很:“再不睡就别想睡了。” “哦。” 她和谢泽渊和好,兴奋的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梁婧仪蠢蠢欲动问了起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 “那你以后不准纳妾,否则……” 梁婧仪想了一大顿,她好像阻止不了谢泽渊纳妾,不禁有些沮丧。 他回的很快:“不纳。” 事事有回音,谢泽渊从不让她的话落空。梁婧仪喜上眉梢,更加过分地嘱咐:“不能让喜欢你的女子近身,我除外。” “好。” “给我买很多甜食,陪我逛街,买珠宝服饰。女孩子爱美,我得学会打扮自己,给你争脸面。” “已经很美了。” “不够!”梁婧仪忿忿,“大事可以商量,小事以我为先。” “嗯。” 谢泽渊的声音愈发小,好似睡过去了。 大齐重男轻女,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有的开明女子甚至为丈夫广纳良妾,百姓称颂其美德。 妻妾成群的时代,男子滥情已成习惯,谢泽渊却毫不犹豫答应她不纳妾,一切以她为先。 三皇子妃需得是个明事理,身份尊崇的女子,才能帮助谢泽渊,这两样梁婧仪都不占。他本是个为自身利益不计代价的人,妃位可以帮助他竞选太子,他会毫不犹豫让出去,会娶任何对他利益最大化的人。 本来书中的故事是这么发展下去的,但他遇见了梁婧仪。 选择爱她,谢泽渊顶了很大压力,这些他从不告诉梁婧仪。他抛心剜肺,把最好的一面掏出来给她,要她快乐,要她健康,要她无忧。 剩下的苦难,他一应承担。 付出了沉重代价,只问梁婧仪索取一样东西。 他要爱。 只要梁婧仪爱他,谢泽渊可以放弃所有。 他从小缺的东西,做回三皇子时都有了。唯独一样没有,就是爱。 梁婧仪能给他,独一无二的偏爱。 生活在丰和城,摸爬滚打长大,偷剩饭剩菜,上顿饱下顿饥,忍受打手殴打辱骂,甚至屈辱睡在狗窝,路边乞丐随口吐的痰足以淹死他。 师父教授他一身武功,封闭了他的感知,要他受尽苦难,滋生对皇族的报复心理。 他也如愿变成师父想要的样子,铺天盖地的恨意席卷吞噬着谢泽渊,要将他变成一个杀戮怪物,那个时候,梁婧仪出现了。 如同一束光,带他逃出黑暗,赐予他光明白昼。 是她告诉他—— “你不是一个人。” “殿下,我会保护你。” “我爱你。” 他像一个刺猬,遇到危险时藏起内里软弱皮肉。是她一遍又一遍坚定不移的走到他身边,用被他刺伤流血的柔荑轻柔敲开他封闭许久的心,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心动,贪恋她带来的温暖阳光。 情绪被外人拿捏的感觉算不得好,倘若那个人是梁婧仪,谢泽渊无怨无悔。 人一旦在光底下待久了,就再也不愿回到阴森冷戾的地狱。 第二天想都不用想,梁婧仪起来的时候谢泽渊还在睡,他特别爱睡懒觉,起床气还大。 梁婧仪上次叫他,被他恼的掀翻被子盖她头上,连人带被子一块裹在臂下。 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想再经历一遍类似的事,从床尾越过谢泽渊走下去,侍卫已将净水盆端上来,放在屏风隔挡的前厅,梁婧仪洗了把脸,懒散伸腰。 打开窗户透气,冷风灌进来。 两个侍卫端一个木盘敲门而入,木盘用红布遮盖,布下崎岖不平,似坚甲。 谢泽渊一早吩咐下去,侍卫对梁婧仪出现在主殿并不诧异,恭敬唤她:“梁姑娘。” 梁婧仪颔首,好奇地扬眉,盯着木盘:“衣服?” “回禀姑娘,是的,尚衣局为殿下准备的皇家狩猎所需衣物。” “皇家狩猎?” “是啊,姑娘初入京城不久,应该还不知道吧。皇家狩猎每年秋季举办,行围时间二十天,眼下快到时候了。” 春夏万物生发,不宜杀生,冬季天气冷,动物少活动,围猎便定在每年秋季。 这倒是不知道,系统不见踪影后,她也失去“算命”本领,无法预知剧情。 “都有什么人参加?” “各位殿下,妃嫔,王公大臣,以及为大齐做过贡献的人及家属。” 侍卫拉家常很有一套,见左右无人,忍不住说起来:“听闻今年皇家狩猎奖赏丰厚,第一名可有福了!” 梁婧仪来了兴趣,凑过去问道:“赏赐什么好东西?” 防止隔墙有耳,侍卫谨慎凑到梁婧仪耳边说道:“李总管那边藏得紧,属下不是很清楚,但听闻比前几年好得多,好像是先皇的东西。” 屏风内森冷的嗓音如同地狱索命魂:“你倒清楚得很。” 谢泽渊眼神阴鸷,淡漠披上衣服,蔑视侍卫。 一大早起来,就见梁婧仪和别的男人靠的那么近,眉宇不由得拧成死结。 侍卫一怔,惊觉不该靠近梁婧仪,心惊胆战地软膝跪下,惴惴不安道:“殿下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 梁婧仪还以为侍卫和她说了机密,谢泽渊才不高兴的,撇撇嘴:“不说就不说,凶什么。” 谢泽渊没回,表情极淡:“下去领罚,以后不准出现在景和宫内。” 以谢泽渊狠厉手段,罚成这样算轻的,侍卫心慌气短地退下,内心疑惑又感激谢泽渊不杀之恩。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恋爱脑啊 就着梁婧仪用过的净水盆洗脸。 她提醒道:“那盆水我用了。” 谢泽渊仍旧不答,接了净水盆旁边的毛巾擦脸,毛巾刚碰上脸,顿了顿。 梁婧仪又道:“毛巾我也用过了。” 没试出来毛巾湿了吗? 谢泽渊若无其事继续擦。 大清早莫名其妙发臭脾气,冷暴力有一次就有无数次,梁婧仪才不惯着他,噔噔敲了三下桌面,不客气道:“殿下,我已经跟你说三句话,你都没理我。再这样下去,我就不搭理你了。” 说完谢泽渊还是没动静,自顾自掀开红布,拿出狩猎银色轻铠试穿。 铠甲铁器乒乓作响,杂乱声响吵得梁婧仪心烦意乱,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转头离去。 走到门边,一阵风刮过,开了道口子的房门倏忽关闭。 一双手顷刻强硬环上少女柳腰,紧接着,是谢泽渊无奈叹息的声音:“不要。” 梁婧仪不忍他难过,停下脚步,试图讲道理:“是你先不理我的。” 坚挺鼻翼剐蹭柔嫩的脸颊,谢泽渊趴伏她颈边,闷闷地“嗯”了声,委屈的像打翻了十八桶醋坛子:“别让他靠近,你是我的。” 梁婧仪闻到浓浓醋味,哭笑不得道:“多大点事,我们又没做什么,平日面都见不上一次。还以为你是因为皇家狩猎的事生气。” “那也不行。” 少年执拗搂紧了她,认真回答:“好不容易得到你,谁也不准抢走。” 什么话。 梁婧仪无奈:“我又不是仙女,哪来那么多人喜欢我,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她自认长相并非顶尖,谢萝兰长得就比她好看。 人,食色性也,第一眼看中相貌,剩下才是性格,品行等等。 “你不是仙女,仙女在天上。你不能,你得在我身边。” “那我是什么?” 谢泽渊将她转过身来,双眸目不转睛的凝视她的脸庞,诚恳地说:“我的宝贝。” 梁婧仪怔愣,脸色通红。 犹记之前问他,她是不是他的宝贝。 无意问过谢泽渊的话,竟叫他记住了,放到现在说给她听。 再大的不满也叫他哄好了。 抿抿嘴,说道:“只此一次,以后再不理我,就不原谅你了。” “……好。” 谢泽渊犹豫片刻,嗓音沙哑,低声说道:“我已经努力变好,努力抑制坏脾气了,再给些时间好不好,别不要我,我会疯掉的。” 谢泽渊不说她也看得出来,刚刚那个侍卫放在以前,是必死的结局。 他真的在想办法让自己变成一个积极的,不那么阴冷的人。 梁婧仪认真反思了一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后会尽量避免与异性近距离接触。” 两人以前没有恋爱经历,相当于对方的“初恋”,很多地方需要改进。 只要向着好方向发展,就够了。 他固执地说:“星星没错,星星永远是对的。” 梁婧仪瞪大眼睛,满满诧异。 以前怎么没发现谢泽渊感性大于理智? “不是吧,你恋爱脑啊?” “嗯?” 谢泽渊不解。 恋爱脑是什么? 梁婧仪噗嗤笑了一下,就那么看着他,直勾勾的。 这个时候的谢泽渊呆呆的,和没脑子似的。 对上梁婧仪玩味目光,谢泽渊丝毫不慌,煞有介事问道:“要亲我吗?” “?”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要。” 梁婧仪故意说:“我不要。” 看他什么反应。 目光所触及的地方,少年咽了口唾沫,瞪直眼睛盯她柔嫩的唇瓣,有些忍耐不住。 梁婧仪甚至做好了被强吻的准备,谁知过了几个呼吸,谢泽渊舔舔干涩淡薄的唇,别开视线。 真的没有强迫她。 他转移了话题:“想不想去?” “什么?” 梁婧仪一时反应不过来。 “皇家狩猎。所有皇子都得去,包括谢南松。刀枪兵伐之地杀气重,怕你磕着碰着,不想的话就别去了。在京城待着,可以去宫外府邸住一阵,围猎有二十天,无聊的话可以上茶楼听戏,等我回来给你带些猎肉,出门记得带侍卫,外面人多……” 他像个神神叨叨的老婆婆关心这关心那。 不等说完,梁婧仪立即打住,道:“去啊,怎么不去。” 谢泽渊无可奈何地笑了,摸了摸她后脑壳,知道梁婧仪喜欢去热闹的地方,而且围猎二十天,加上路程,他们很久不能见面,诸多原因,他也希望她去。 但围猎很危险,到处都是尖锐兵器,林子里凶恶猎物多如牛毛,还有…… 还有谢显之。 他讨厌谢显之。 不仅仅因为两人朝堂上竞争关系,还因为…… 温柔地看着眼前少女。 “去的话要听我的话,不得乱跑。” “好。”没去之前,梁婧仪一口应下,答应的好好的。 去了之后还不是天高任她飞。 好不容易去一趟,起码得玩回本吧。 吃过早饭,谢泽渊去参加朝会,梁婧仪没事做,就在宫里散步逛游。 摸了摸肚子,感觉吃的肚皮撑大了。 今时不同往日,谢泽渊日渐强大,上赶着奉承他的人多如牛毛,包括宫里一些妃嫔。 她们找不到讨好谢泽渊的办法,目光自然放在梁婧仪身上。 出来逛了一会儿,“巧遇”上三四个嫔妃,说着说着就和她同路了。 梁婧仪以事少为优,不管她们拉什么皮,通通一问三不知,做花瓶小白。 后宫有一个惠妃帮衬谢泽渊足矣,地位低的其实帮不了什么忙。 雪中未送炭,锦上莫添花。 好比穷书生进京赶考需要十贯铜钱,问富人家赊欠,富人嫌弃他出身没给,后来书生高中状元,富人再想拿十贯铜钱来换,意义是不一样的。 我苦难时你百般嫌弃,那么我成名后休想再有半分瓜葛。 不管嫔妃们说什么,梁婧仪通通回绝。最后自讨没趣,几人结伴哼唧走了。 梁婧仪逛累了,走到一处凉亭坐着看风景。 说来也巧,这个地方便是当初谢萝兰刁难她的凉亭。 经过很长时间,梁婧仪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没有痛感了,手上的烫伤也已被沈梧枝奇药抹好。 时间斑驳岁月,令她对谢萝兰仇恨消磨,以至于再次见到谢萝兰时,除了感觉老天捉弄人,再无其他情绪。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萝兰脚上裹了好几层纱布,上次魅欢蛇咬的伤口还没好。 这都过几个月了,皇族公主娇气得很。 脚不好还出来走,这不自相矛盾么? 灵橙跟随在谢萝兰身侧,手里提了食盒,两人朝凉亭这里走来,似乎是想找个地方赏景吃食。 一眼看到梁婧仪,狰狞面色立刻爬满谢萝兰表情,动动嘴唇,两人隔空无声相对。 此一时彼一时,谢泽渊势大,加上崇善皇对他疼爱有加,风头正盛。 从景和宫传出来的消息,宫里人便知道谢泽渊对梁婧仪有多么喜爱,甚至可以弯腰垂首为她擦拭鞋尖灰尘。 当然很多人也是不信的,以为是景和宫下人夸大其词,毕竟身份高如皇子,断然不会做出此等自降身份的事。 宫里风言风语,三人成虎,传什么的都有。 谢萝兰咬碎银牙,眼神淬毒似蛇,瞪着梁婧仪。她做事冲动,灵橙随主,但灵橙需顾忌后果,得考虑动了梁婧仪之后能不能活下来。 她见过谢泽渊和梁婧仪在一起的样子,深信那些传闻是真的。 梁婧仪对谢萝兰好感程度几乎为零,懒得和她客气,自也不会让地方给她。 发觉谢萝兰有所行动,灵橙连忙拉住她:“公主,算了。” 前些日子惠妃那张脸“毁了”之后,崇善皇对谢萝兰颇有微词,延续至今。 皇后警示过,绝不能再生事端。 灵橙只顾着劝谢萝兰离去,全然忘记说的话有何不妥。这句话正中谢萝兰怒点,她是谁,她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岂能为一个看不上眼的“下人”让位? 蹭蹭走到凉亭上,谢萝兰毫不客气:“谁让你坐这里的?出去!” 梁婧仪好生无辜,坐着也能躺枪。 她倒也不急,慢悠悠翘起二郎腿:“没记错的话是我先来的吧,公主,凡事是不是该讲一个先来后到?” “笑话,本公主说话做事,岂容你辩驳?” 她气得不轻,一巴掌拍到大理石桌子上,威震声势。 梁婧仪饶有意味地点头,目光放到谢萝兰脚上。和什么人说什么话,与谢萝兰对垒,梁婧仪唯有比她更嚣张,才可以压制她的气焰,启唇轻笑:“说的是,公主的脚还没好呢,这都多久了?犹记那天从太子殿里带了条小蛇出来,谁知手生管不住,叫它跑去公主身边,叨扰了公主,惭愧。” 谢萝兰一愣,面目狰狞:“是你放出来的蛇!” 梁婧仪捂住唇角,像是说破了什么秘密似的,惊讶道:“公主难道不知道么?还以为公主善心,原谅我了呢。” 明里暗里嘲讽谢萝兰,就算告诉你是我做的又怎样? 你能奈我何?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梁婧仪。 谢萝兰只觉脚踝又开始痛起来,全然忘记她如何让梁婧仪下跪,失去尊严,双手烫起泡,却只能憋着隐忍不发。涂满丹蔻的手颤颤巍巍指着梁婧仪,双瞳目眦欲裂:“你!你怎么敢!我要杀了你!” 双手隔着桌子探过来掐梁婧仪脖子。 梁婧仪本可以躲过,身形闪避前余光瞥见凉亭外宫殿拐角露出一片黄袍,无声笑了笑,没躲。 谢萝兰要做恶毒公主,她便做柔弱白莲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修长的指甲掐进脖子薄薄的肉里,灵橙吓得尖叫:“公主!” 谢萝兰怒起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疯了似的掐梁婧仪脖子,势要将她掐死掐断。 梁婧仪憋的脸红脖子粗,血肉相融的青筋暴突,双手轻轻抵住她的手,并没有挣扎,依旧在笑,语调抖得不成样子:“静柔……公主,你,想……杀,杀了我……吗?” 最是见不得梁婧仪嚣张的笑容,谢萝兰逐渐被怒火侵蚀理智,缩住她脖子的手一点点收紧,咬牙切齿,似疯似癫:“笑,我让你笑,下地狱笑去吧!” 目光涣散,梁婧仪气息不足,看人影子都是虚的。 不够啊,还差一点。 不能躲,躲了就前功尽弃了。 梁婧仪任由谢萝兰夺走鼻尖每一寸呼吸,眼眸半阖。 “静柔住手!” 远处一道中年男子威严声音喝道,急急冲来。 灵橙见到来者一身绣满龙爪的黄袍加身,恐惧地惊心肉跳,颤抖着跪下,连连磕头:“皇上万安!” 一句皇上,拉回谢萝兰理智。 手下力道一松,几乎是僵冷地转过身,看见崇善皇怒气冲冲走上来。 梁婧仪得到生机,大口猛吸空气,呛得咳嗽两声。 差点玩脱了。 崇善皇再晚叫几秒,她可以收拾收拾提前去见佛祖了。 谢萝兰郁结于心,不顾礼仪,气红了眼指着梁婧仪告状道:“父皇,是梁婧仪先挑衅儿臣,她说那条魅欢蛇是她放出来的!” 梁婧仪一直低着头喘息,急急缓过来,前倾跪下,语气低入尘埃:“我不该在公主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惹恼了公主,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皇上与公主责罚。” 半点不提魅欢蛇。 静柔公主以残暴恶毒出名,说她无聊到杀人都有人信。 而梁婧仪将态度放低,听起来好似是被欺负的那一方,人向来同情弱者,崇善皇也不例外,分析她们的话,两相对比,梁婧仪可信度极高。 谢萝兰气急攻心:“你血口喷人!” “静柔,够了!” 刚下早朝,朝堂之上繁琐事宜扰的胸口烦闷,又见亲闺女杀人灭口现场,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高兴起来。 “还嫌朕事情不够多吗!” 谢萝兰哪曾受过如此委屈,让她被蛇咬掉一大块肉的凶手就在眼前,自己的父亲却不相信,禁不住坏脾气涌上来:“儿臣不管,父皇必须将她五马分尸,给儿臣报仇!” 一个是从小疼到大的女儿,一个是失而复得的儿子身边人。 封闭时代观念里,女人没了可以再娶。他就这么一个女儿,选谁不言而喻。 但谢萝兰将小事化大,发酵膨胀到必须二选一的地步。崇善皇又烦躁,自不可能顺从谢萝兰的话,甚至一度想帮着梁婧仪,给谢萝兰些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还未发话,崇善皇行来的那条拐角又拐出五个人。 谢显之走最前面,谢泽渊落了半步,神情淡漠,两人不咸不淡说了几句。 他们身后是谢明塘、闻凉和多日不见的魏子衡。 几人像是要同去什么地方,挨得很近。 越过拐角,眼帘呈出一场闹剧。 梁婧仪与灵橙跪着,谢萝兰愤怒争辩,以及崇善皇的视若无睹。 五人足下一顿,谢泽渊眯起眼睛,隔着极远距离,牢牢盯紧梁婧仪脖子上抓出来的通红指印,气场瞬息低冷。 谢明塘最先反应过来,高声叫道:“父皇,皇姐。” 第一百四十八章 撑腰 梁婧仪抬眸,和谢泽渊遥遥相对,目及他冰冷的神色,心底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全完了。 玩脱了。 谢泽渊越过众人大步走过来,拉起梁婧仪,免去跪拜之礼,冰凉指尖侧推她下颌,露出脖子上红彤彤的指印。 开口第一句不是问安崇善皇,抑制体内杀意冲动,瞳孔不含温度:“谁干的?” 梁婧仪眨了眨眼,抿嘴不言。 这句话不该由她来说。 她说,相当于自寻可怜,效果减半。 “阿渊。”手心手背都是肉,崇善皇刚要劝说,只听谢萝兰怒气冲冲道:“本公主干的,她该打!要不是父皇不许,今日我早该将她处决!难不成皇兄要因为一个下人对妹妹动手吗?” 她恃宠生娇惯了,就以为所有人都会由着她,神气活现瞪着梁婧仪,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梁婧仪还是那番说辞,态度卑微诚恳:“惹公主动怒是我不对,甘愿领罚。” “梁婧仪。”谢泽渊眯起眼睛看她,语气冷得很,声音不高,却足以令在场所有人听到:“有我撑腰,怕她做什么?” 谢萝兰顿时瞠目结舌,难以置信道:“皇兄?” 就算她和三皇兄生疏,好歹是个公主,再怎么说也得给她点面子。谢泽渊这番话却是将她踩在脚底。 崇善皇疼极了环玉的孩子,连他隐瞒武功都可以原谅,还为他的优秀骄傲自豪。要是别人,他一定向着谢泽渊,可这次是自己一双儿女,他犯了难,思虑再三道:“阿渊,静柔脾气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这次就原谅她吧。朕罚她禁足,可否?” 谢萝兰不服气:“父皇!” 谢泽渊抿唇,目不转睛看着梁婧仪。 在等她做决定。 魏子衡走近,挑眉,好生热闹。 许久不见梁婧仪,她倒是变得越来越精了,自认示弱,显得过错方在公主,崇善皇想保谢萝兰,先要掂量掂量理在谁那里。 其余几人走近,恭声道:“参见皇上。” 崇善皇颔首,叫这么多人见证“家丑”,其中还有爱卿,心情越发沉重,脸色铁青。 谢泽渊又叫了一遍,加重语气:“梁婧仪。” 梁婧仪想自己解决的,不想让这些事麻烦谢泽渊,本身他已经很忙了,有时候早出晚归,神态疲惫,她不忍小打小闹惹谢泽渊忧心。 但见他脸色不是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梁婧仪还是说出来:“她欺负我。” 事实上崇善皇看见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不得善终。 指尖心疼轻抚脖子处红痕,谢泽渊眼眸幽暗,声音低沉:“知道了。” 转身面对崇善皇,他面无表情道:“父皇觉得这种结果令人满意吗?” 口气不小。 一个两个反了天,对他出言不逊,崇善皇气极反笑:“为了个女人禁你妹妹的足,已经是给她天大颜面,阿渊,你还想怎么做?杀了你妹妹吗?” “杀了倒不至于,毕竟是父皇的孩子。她怎么对梁婧仪的,让梁婧仪还回来,此事我就此作罢。” 崇善皇眉头紧锁,他的儿子头一次如此不听话,都是因为梁婧仪,半眯眼盯着她,目光幽深。 红颜祸水,真该扫除。 谢萝兰不敢相信狠绝的话从谢泽渊嘴里说出来,颤抖举起手,丹蔻手指着谢泽渊,一字一句,震惊的难以说全:“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三皇兄,我才是你的妹妹!” 谢泽渊无动于衷,懒得将目光放在梁婧仪身上片刻。 几双眼睛一同盯着谢萝兰,她从未受过如此委屈,丢脸丢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余光扫到谢显之,几乎是找到救星一般,谢萝兰脸上绽放张扬的笑意,走过去握住谢显之衣袖。 谢显之对她永远好脾气,给她最好的关怀。虽然母后让她小心谢显之,但她从来不觉得他会对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谢显之的理一直偏向她这边,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兄长,三皇兄被贱女人迷惑心神,你得帮我。” 谢萝兰不傻,看得出崇善皇对谢泽渊的偏爱。若是以前,她要什么有什么,别说一个梁婧仪,就是天上的星星父皇都会想方设法为她采摘,可现在父皇却是向着谢泽渊的,即使他再出言不逊,终究是从环玉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大齐重男轻女,她一个人断然无法让崇善皇将心中天平回转,或许把谢显之拉过来,她尚可抵抗。 听到“贱女人”三个字时,谢显之眉峰明显动了动,甩开衣服袖子,对谢萝兰的控诉无动于衷,表面功夫还是那般温柔老成:“萝兰,不可口吐污秽。此事你错在先,三皇弟的话言之有理。” “兄长!” 谢萝兰天塌了,向来疼爱关心她的谢显之,居然也向着梁婧仪? “终究是养在身边的亲。若父皇心疼娇养十五年的女儿,从而姑息此事,儿臣无话可说。”淡淡抬眸,谢泽渊古井无波的瞳孔不含温度,直视崇善皇,“只为娘亲不值。” 环玉是崇善皇的软肋与禁忌,他动用环玉名头,这场仗,已然是胜了。 回忆起环玉,崇善皇神色软了下来。不咸不淡瞥了眼紧张无措的谢萝兰,纵容宠爱多年,仍有一丁点舍不得,最后一次劝道:“阿渊,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你妹妹,做事留三分颜面,对你对她都好。” “娘泉下有知,我心爱的人因父皇娇惯静柔而受尽委屈,不知作何猜想。” 谢泽渊作势带梁婧仪离去。 一番话堵死他为谢萝兰留情的心,崇善皇无法,悻悻道:“萝兰,你怎么对梁婧仪的,让她对待回来吧。” “父皇,你说什么,她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谢萝兰急疯了,向来最疼她的父皇怎么可以丢她脸面! “下人。”谢泽渊咀嚼这两个字,眸子冷到极致,不怒反笑:“你又是什么,大齐尊贵的公主?投胎投的好罢了,谢萝兰,抛却身份,你还剩下哪些?把你放到市井里,你能活过几天?” 第一百四十九章 勾人的妖精 他说的没错,谢萝兰唯一能够炫耀的,只剩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 “除了太后与母后,我是大齐最尊贵的女子,梁婧仪凭什么,本公主偏不!” 简直挑战崇善皇威严,他气得翘起胡子,两眼一瞪:“静柔,朕使唤不动你吗!” 平日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动人动到谢泽渊头上,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那可是环玉的孩子,他自己舍不得打骂,虽说到头来为了个女子翻脸,但也能理解,少年时期冲冠一怒为红颜,谁又没有过? 瞧着崇善皇一副怒急的样子,谢萝兰惧怕地耸耸肩。父皇平日是很纵容她的,仅限于他底线之内的事,超出底线范围,他绝不心慈手软。 最是无情帝王家。 梁婧仪抿抿嘴,有些累了。 这么多人看着事件中心的她和谢萝兰,梁婧仪只感觉一阵疲惫。 头一次她如此渴求得到实力,渴求所向披靡。若能拥有无上荣光,就不用讨一个公道还得拖家带口了。 因为有谢泽渊在先,替她遮风挡雨,矛头也一致瞄准了他。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私下轻轻拉了一下谢泽渊垂落的小拇指,待他发觉,倾身微微凑过来时,抬眉小声说道:“要不算了吧。” 再这么下去,会置谢泽渊于不利境地。 惩罚谢萝兰的方法有的是,不缺这一次。 何况她挑衅过谢萝兰,也算是内心一个小小报复吧。 谢泽渊不动声色看她,平静地毫无波澜,话里带刺:“敢不敢再说一遍。” “……” 不敢。 崇善皇余光扫视谢泽渊和梁婧仪,记得她说过心悦闻凉,但看谢泽渊和她关系似乎极为亲密,不由得皱起眉头,场合不适将那些话说出来。 他想告诉谢泽渊,休要将心错付。 梁婧仪亲口向他承认过,喜欢的人是闻凉。 发觉崇善皇不满目光,梁婧仪怔愣须臾,和崇善皇想到一个点上去了。那时谢泽渊进入书房密室,为了给他拖延时间,梁婧仪在书房外和崇善皇一口担下心悦闻凉。 他一个眼神,顿时让梁婧仪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尴尬地转移目光。 谢萝兰见大局已定,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儿臣叫梁婧仪欺负了去,将来外人怎么看我,怎么看父皇?岂不是说父皇连自己的女儿也保护不好么?” 崇善皇将目光从梁婧仪身上移到谢萝兰那里,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谢泽渊比他还不耐烦,神色几近冰冷,干脆道:“谢萝兰既是我妹妹,做哥哥的自当护着妹妹……” 一时场上所有人,包括梁婧仪,全都惊奇地看向谢泽渊。 向着谢萝兰,他变异了? 只听谢泽渊接着道:“便让梁婧仪惩罚我吧。” 握住她的手,掐向自己脖子。 梁婧仪瞳孔微缩,他要做什么? 天气寒凉,谢泽渊衣物穿的单薄,温热的柔荑就那么握住他脆弱冰凉的脖颈,按着手下重力。 崇善皇又惊又惧:“混账!还不松开!” 梁婧仪也尝试松开手,奈何他力道极重,几乎是要让她掐死他。 “朕惩罚静柔,惩罚她还不行吗!你们赶紧松开,千万别伤着!”崇善皇害怕极了,语速极快,生怕谢泽渊磕着碰着,“赐静柔二十杖刑,行刑人为梁婧仪,总行了吧?” 二十正规杖刑,以谢萝兰柔弱身板非死即残。崇善皇令梁婧仪行刑带了点私心。她再怎么使劲,终归是个女子,比男子施刑轻快。 谢萝兰榆木脑袋想不通他的用意,只觉得崇善皇不再荣宠她,终于开始害怕起来,眼眶里溢满泪水,浑身抖成筛子:“父皇,你怎么能这样?” 谢泽渊仍将梁婧仪的手握着,瞳孔幽深,似在问她满意吗。 梁婧仪颔首,这才被放开手,谢泽渊面无表情说道:“恭请公主殿下殿内守候,等婧仪有时间,自会前往惩戒。” “谢泽渊,你别太过分!” 崇善皇怒极斥责:“静柔,怎可直呼兄长名讳?” 谢显之也温柔道:“萝兰,回殿吧。” 还嫌被罚的不够多么? 纵使谢萝兰有天大怨言,也不得不结束。因为没有人护她。 谢显之话落,这件事被施以结尾,她幽怨瞪了一眼梁婧仪,却是不敢叫她发现,技高一筹的人是梁婧仪,她掌握了自己的杖刑责罚,谢萝兰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内心恨极了,但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离去。 崇善皇让灵橙强硬带走谢萝兰,为此事画上句号。 谢萝兰走后,总算结束了尴尬,谢泽渊用力握紧梁婧仪的手,没什么情绪道:“多谢父皇。” 崇善皇脸色不太好看,颔首,甩袖离去,显然被谢萝兰气得不轻,难以支撑微表情。 转而面相梁婧仪,谢泽渊道:“看太医去。” 不该让她离开身边,平白受人欺辱。梁婧仪脖子上的红痕消下去一部分,余留痕迹仍然鲜明。 梁婧仪道:“不疼。” 谢萝兰掐的用劲,实际不过几秒钟,早就不疼了,痕迹过一会儿自动消下去就好了。 但见谢泽渊表情凝滞,指尖小幅度抠弄他的手心,无意识撒娇。 这么多人看着,她总不能出声央求他别生气了吧。 “真的不疼,用不着看太医,你有别的事就去忙吧。” 三位皇子,一位世子,一个将军,他们成群结队出现,指定有什么事的。 谢泽渊面无表情道:“练武场,去不去?” 他们五个聚在一起也是想去练武场的,中途碰上梁婧仪和谢萝兰的事,再忍耐的脾气也用尽了,何况谢泽渊本身就不怎么温柔。 梁婧仪想说不去的,说之前瞥了眼谢泽渊表情。好家伙,比锅底还黑。 弱弱点点头。 男朋友太强势,怎么破? 牢牢握紧梁婧仪的手,宣示主权似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她叫谢萝兰抓出来痕迹的脖颈,“走吧。” 魏子衡见此一幕,张嘴“啧”了声。 才多久不见,他们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 梁婧仪可真是……勾人的妖精啊! 第一百五十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牵一发而动全身,谢泽渊和谢显之他们要一起前往练武场,处理完梁婧仪的事,自然同时过去。 这次换谢泽渊走在最后面,牵着梁婧仪,任由前面的人走的再快,仍旧那个速度,不紧不慢的,跟散步一样。 魏子衡时不时向后观望他们,把梁婧仪看得都不好意思了,手退缩一下,真的挣开了,谢泽渊余光瞥了她的手一眼,没再抓。 身前谢显之双手负立,和闻凉说着话,聊的是江南的事。 江南事毕,闻凉舒坦极了,朗声道:“江南百姓已全部安置完毕,蝗灾治理井井有条。残屋重建也已在筹备中,只等下一批赈灾款落定。” 说起这事梁婧仪功劳最大,她提出的策略几乎全部实用,闻凉感激地看向梁婧仪,由衷道:“多亏婧仪的提议,使江南治理蝗灾简单从容,江南百姓都在感激呢。” 梁婧仪笑道:“客气了。” 沾了前世盛夏的光,比古代人懂得多了些而已,当不得什么。 闻凉莞尔:“婧仪谦虚。我向百姓说明缘由,他们很感激你,纷纷拿了些自家地里种的产物,予我代送,前些日子忙忘记了,等明日派人给你送过去。” 梁婧仪一怔,倒是没想到江南百姓如此,她只不过是略尽微薄之力,废了些嘴皮子,告诉他们自己了解到的消息,根本没费力气,讪讪道:“受之有愧。” 他们两个一来一回推脱,差点聊舒坦了,谢泽渊冷哼,不客气道:“送到三皇子府。” 一锤定音,省了闻凉口辞。 魏子衡与谢显之步伐快,在走前面开路,听闻谢泽渊此话,忍不住吐槽道:“醋味重极,显之,你以后娶了皇妃可不能这样。” 谢显之眼皮一颤,默默垂下眼帘。 他轻声道:“还远呢。” 离娶皇妃的日子隔得还很远呢。 他只想娶心爱的姑娘,除此之外,谁也不要。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自皇家寺庙深林一别,谢显之从未真正笑过。当梁婧仪亲口告诉他喜欢的人是谢泽渊,从那刻开始,他输得彻彻底底。 但…… 不甘心。 前方艰难险阻万重山,身后退路已堵塞,唯有向前,他别无出路。 只要梁婧仪还没嫁人,他就有希望。 她不是谢泽渊的附属物,她是自由的,他有权争夺,有权为此拼搏。 午夜梦回,谢显之总在想,最先遇到她的人若是他,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答案未知,仍需探索。 人是贪婪动物,他和谢泽渊一样,既想要太子之位,也想要梁婧仪。 “空慧大师说过,花开堪折直须折,本王想为自己而活,子衡,你会认同吗?” 他们两个走在最前面,和后面的人脱节,说的话只有对方能听见。魏子衡抬眸,瞥到谢显之眼里坚定的光,愣了一瞬,他已经许久没见谢显之如此强硬的想要什么东西,以为他心中只有权势,自然肯定帮衬他,话语不禁去掉玩笑,取而代之的是绝对郑重,用以敬语:“放心去做,臣永远陪着殿下。” 谢显之深深凝视他,半晌无言笑了,嘴角微微抿起一个温柔的笑意,真诚道:“多谢。” 他们从小生活在一起,早已无需言谢,但这次,谢显之真的很想谢谢他,谢谢这个不论任何时候,永远伴他身边的发小。 众人走到练武场。 离皇家狩猎时日无多,为了彰显实力,获得崇善皇嘉奖,许多世家公子都抓紧时间操练,其中不乏宫廷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的官员和武学世家女子。 见到他们来,练武场的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向诸位皇子行礼,待到他们颔首,才敢起身,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三位皇子上座,观赏众人操练,闻凉与魏子衡相约对练,一人执长剑,一人执戟,在最开阔的高台上对垒。两人实力相当,斗的不可开交,引来一众人围观,悄悄下注赌谁赢。 谢泽渊、谢显之、谢明塘三人坐在主座位上,梁婧仪待在谢泽渊身后,兴奋地跟着一起下注,拆下头上玉簪当赌注,赌闻凉赢。 她看好闻凉。 谢明塘打眼瞧了梁婧仪一眼,视线并未放到闻凉和魏子衡身上,吩咐下人端上来一个大箱子,放到谢泽渊桌前地下,投其所好道:“听闻三嫂喜爱吃苹果,皇弟特意派人从南方带来了一箱甜苹果,还望笑纳。” 他与谢泽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合作伙伴互相送礼维持关系是应该的。他最知道如何逢迎谢泽渊,握住梁婧仪的喜好,等于握住谢泽渊,所有事情都不外如是。 梁婧仪望着下人打开了一箱又红又大的苹果,顿时哭笑不得。她确实爱吃苹果,但最近被谢泽渊威逼利诱每天至少吃三个,都快吃吐了,再爱吃也经不起折腾,以至于现在一看到苹果就想吐,谢泽渊才将将肯放过她。 礼貌道谢之前,梁婧仪一阵反胃,歪头抬袖挡住呕了下。 谢显之眉头一皱,表情关怀,场合不适合说关心的话,只得生生憋住,神色凝重。 谢明塘语气似揶揄似冒犯:“三嫂是……怀了?” “……” 谢泽渊抿嘴,遮盖笑意。 梁婧仪拿起茶杯灌了几口水,压制想吐的冲动,无语道:“你想挺多。” 八字没一撇呢。 “不能怪本王多想,三嫂现在的情况确实是……” 谢明塘露出一副你懂的,我就不说了的表情。偏生谢泽渊气定神闲的坐着,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让梁婧仪气得想把他俩一脚踹地上。 深呼一口气,保持住自己良好的修养,梁婧仪皮笑肉不笑道:“多谢五皇子送来的苹果,我身体倍棒,不劳驾您关心了。” 谢明塘饶有兴致地又讲了一遍:“如此,是明塘多想,以为三嫂身怀六甲。三嫂海涵,不要与我这个不懂孕期的人计较。” 对他一听就是故意这么说的言语,梁婧仪只有一个字想说:“六。” 不愧是谢泽渊的兄弟,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等不了多久 他们盘膝而坐,谢泽渊大大方方将梁婧仪揽到身边,侧头咬耳朵:“他说的挺对的,什么时候嫁给我,忍不住了。” “……” 她笑眯眯地看着谢泽渊,一字一顿道:“你、不、说、话、能、憋、死?” 谢泽渊笑了笑,大庭广众之下终究是束缚着身体行动,舌尖顶腮,声线蛊惑人心:“男人的忍耐力有限,你得明白。星星,我等不了多久。” 梁婧仪恼羞成怒:“你找死啊?” 光天化日抽什么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最近脑抽了。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委屈,抿唇说道:“好久没碰你了。” 此碰非彼碰,谢泽渊嘴里说的碰可不是那种简单的握握手。 她不让碰,他就一直忍着,身体快忍出毛病来了。 梁婧仪无语,现在场合不适合说别的,她敷衍道:“回去再说。” 回去说不定就忘了。 然而谢泽渊可没那么好糊弄,又向她耳边靠了靠,上半身几乎全部靠在梁婧仪身上,坐没坐相,软的跟没骨头似的,抱怨道:“搪塞我。” “怎么会。” “那就答应我。” “什么?” “回去抱一会儿。” “……” 谢泽渊的抱一会儿,指的是在床上裹着她,浑身上下亲个十来八百遍,持续时间最低三个时辰。有时候穿着四五件衣服,下来后可能只剩半件。 对和她这种事情上,谢泽渊保持高度热忱,向来乐此不疲。 “答应一个。” “……” 有拒绝选项吗? “星星。” 他不能强迫她,开始软磨硬泡。梁婧仪对他吃软不吃硬,通常一件事谢泽渊软着求了三遍以上,她准答应。 “待会回去。”她妥协了。 少年眼睛亮起星星之火,拽着她的手:“现在就走。” “你来练武场难道不是看王侯公子练功,挑选心悦将相栽培的吗。谢泽渊,不准摆烂。” 她不想他因她而放弃原定计划。 临近皇家狩猎,帮衬他的世家越多,越能得势。 谢泽渊虽然听不懂摆烂什么意思,联合语句大体也能明白。来练武场明里暗里选择有实力的世家公子拉拢过来是不错,但以他现在的实力,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毫无影响。 不如搂着梁婧仪待在暖和的被窝里。 她比谁都香。 奈何梁婧仪发话,他只得听从,乖乖呆在座位上,轻声打商量:“回去主动一点。” 少女眯起眼睛:“威胁?” “是商量。” 见梁婧仪一副不同意的样子,谢泽渊垂下眼眸,似乎难过极了,小声说道:“不行算了,每次都这样,这段感情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早该习惯你忽冷忽热的态度。是我奢望太多,对不起。” ! 黑莲花! 明知他是装的,梁婧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仔细一想就算不答应,谢泽渊也有的是办法让她主动,答不答应一样结果。 思及此,她颔首应承:“行,前提是你得先办完自己的事,不可因我错失良机。” “懂。” 他总算舒心,掩藏的衣袖下,两只手牢牢相握,大手爱不释手地抚摸她柔嫩手心。 那边闻凉与魏子衡分出结果,两人同时掉下高台,算平局。 梁婧仪堵上的簪子被退了回来,盘了个简单轻便的发结。 他们二人下来后,换其他人对垒。 闻凉打了一身汗,换了个干净的白衣坐到三位皇子座下方,魏子衡则直接坐到谢显之身后。 他从小就是谢显之的伴读,站位再明显不过。 有世家公子吹捧道:“魏世子与闻将军好功法,我等观之心悦诚服。” 魏子衡向来毒舌,轻嗤道:“是么,你觉得谁更厉害?” 他刚和闻凉打完,一身火气无处发泄,正好找到突破口。 那位世家公子当场怔住,说谁厉害也不是,气氛不由尴尬住。最后还是谢显之解围,令众人举杯同饮,过了这件事。 事后瞥了魏子衡一眼,没什么情绪道:“慎言。” 他说话魏子衡向来是听的,卸了火气,听从指挥。 谢显之小酌一口,目光幽幽转向在场唯一一位青衣男子,赞扬道:“事前那位青衣公子剑法不错。” 座下青衣公子眉目锋利,闻言,放下酒杯走到台前,深深叩首,不卑不亢道:“睿王殿下谬赞,臣乃御史大夫之子,参见睿王,三皇子,五皇子,祝愿千岁。” 谢显之颔首,抬手隔空虚扶他:“无需多礼,皇家狩猎在即,望你勤勉自强,勇夺头筹。” “谢睿王。” 青衣公子又一跪拜,十分恭谦。 梁婧仪瞧了他一眼,没什么兴趣,眼睛左右张望,在一众人群里意外搜寻到戚报春。 仔细回想她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久到现在不看见她,梁婧仪已经忘记此人存在。戚报春与从前如出一辙,身穿一身轻铠,汗津津的头发粘在脸上脖子上,一看就是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斗争。 此时她未动桌上任何一个饭菜,端着酒杯一口一口灌酒,眼神注意力全放在谢泽渊身上,眼睛瞪直。 时隔多月,她对谢泽渊的心思仍然未变。 不知看没看见谢泽渊之前倚梁婧仪身边求一个拥抱的机会,若是看见,又会作何猜想? “看什么?” 谢泽渊冷淡的音色将梁婧仪从回忆里拉出来,她回过神,感受谢泽渊一直拉着她的手,心神微暖。 “没什么,刚才注意到戚报春了。” 他冷哼一声,不满道:“她有何可看的,看我。” “好好好,看你。” 梁婧仪无奈,转过头去瞪大眼睛直视他,幼稚地说:“够了么?” “不够,一直看着。” “无聊。” 她莞尔。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戚报春怨恨地盯着她,神色一顿,面无表情低下头,假若无事发生。 她和戚报春之间,复杂的关系让她不想理会。 众人矜持一会儿,熟络起来,兴奋地讨论皇家狩猎之事,过去的时候应该带什么,以及狩猎规则。去过一次的向没去过的高谈阔论。 说着说着,事情变了边,有人忽然提起:“西凉和亲公主快要到了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兑现承诺 “对啊,西凉战败,割让土地权益,送来西凉公主,可算是让大齐神气一回了。想当年西凉多么嚣张,为了扩张土地南征北战,如今落得四面楚歌,真真活该!” “听说西凉公主天姿国色,称得上西凉第一美人,不知同我们静柔公主相比,谁更胜一筹?” “那当然是静柔公主,你这家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呸!” 梁婧仪听他们讨论西凉公主,好奇地问谢泽渊:“真假的,西凉要派公主来和亲么?” 谢泽渊将一块削好的梨塞到她嘴里,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你逼我吃的,不算。快说。” 梁婧仪嚼着汁水四溢的梨,水渍不小心呲到谢泽渊衣服上,愣了一瞬,伸手给他擦干净,奈何梨水汁已经渗透到衣服里,黑色的锦绣袍沾了水后尤其明显。 “别擦了。” 他拾起她的手,用干净的手绢细心擦净手上沾的梨汁。 她嘟囔道:“衣服好贵的。” 却见谢泽渊毫不在意,把湿了的衣服随手塞到身下,面色平静地叙事道:“我也是才知道没多久,西凉边境败给大齐,割让土地权益,将和亲公主送来,令两方休战。” “她要嫁给谁,将军吗?还是皇子?” “不清楚。”反手握住梁婧仪的手,谢泽渊面色再淡然不过,一本正经道:“皇子可能性大。” 谢泽渊也是皇子,按年龄来算,和亲人选为谢显之、谢泽渊和谢明塘三选一的问题。 几率很大。 “要是你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她作势威胁,左右找不到威胁语句,说得很没胁迫意味。可谢泽渊就是被恐吓住了,抿唇沉默片刻,敛眸看着两人相合的手,轻轻地说:“向崇善皇请旨成亲吧。” 前言不搭后语。 她明白,他在说两人的未来。 谢泽渊等不及,她也同样。但成亲的两人不能没有亲人祝福,她在世的亲人只有一个。 祁垣。 长兄如父,当祁垣点头,她才算真正得到亲人祝福。 “等我哥哥办完事回来,我跟他说说再请旨,好吗?” 顾及身处练武场,梁婧仪说话声音极小,和谢泽渊打商量。 虽然知道谢泽渊会不开心,她也只能这么说。 谢泽渊脸上没有任何多余情绪,握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他暗暗说道:“好。” 他爱梁婧仪,既然是过一辈子的存在,就一定会再次遇见祁垣,横竖躲不掉。 他自私得很,祁垣不同意,梁婧仪若向着亲哥哥,哪怕将她关起来,也不要放任她离开。 否则,他会疯掉。 梁婧仪是良性砒霜,食之,已然无法割舍。 “今日初三,按理说那和亲公主已然该到京城了,驿站不该没消息的。睿王殿下,您可知这和亲公主何时到来吗?” 座下一位年纪轻轻的武官向谢显之恭敬发问。 谢显之手中酒杯缓慢摇晃,有条不紊地说道:“和亲一事事关重大,两国之间怕有心人利用和亲公主挑起事端,是以隐瞒了前往大齐的路线与时间,至今本王也不知具体时间和地址,或许等过几天父皇便告知与我们,无需忧心。” 几句话既没有透露和亲公主任何消息,又诉说理由安抚人心。最后一句“无需忧心”,更是将问这句话的人地位拔高一筹,他本身是因为好奇问出的,谢显之的话却明显把他的意思“曲解”为关心国情,令人好感顿生。 与谢显之说话,叫人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仿佛就算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谢显之也能给圆回来。 一句话俘获人心,谢显之千年老狐狸,心思狡猾老成。 后半场练武台上几个世家公子对决,看官纷纷下注。谢泽渊兴致不高,但为了维持关系,也赌了几局,他眼光犀利,逢赌必赢,押下注的人一个接一个胜了,梁婧仪跟着他赢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 越到后面越没意思,用谢泽渊的话来说,就是浪费时间观看没意义的赌局。 奈何在场非富即贵,他最是能忍,忍到了最后一组对局结束,堪堪起身辞别。 来了练武场,没找到几个厉害的人,反而越发坚定想要降服闻凉的决心。 闻凉这样的将相不可多得,不能成为自己手下的人,宁可杀死,也绝不能让他成为别人的人。 离开练武场,回到景和宫,宫里空旷旷的,里面的临时家具搬的搬,拆的拆。梁婧仪向往自由,他住回三皇子府,会让她行动自如些。 此时主殿里主家具只剩一张大床,孤零零躺在空阔宫殿里。 把所有人撵出景和宫,关上主殿门,谢泽渊紧盯梁婧仪,目光幽深。 她直觉不妙,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你要做什么?” “兑现承诺。” 说完,带着梁婧仪扑上木床。 摸索着吻她,泄露几天的不满。 梁婧仪很少同意他碰她,每每忍到极致就要去洗个凉水澡,他受够了只能看不能吃的生活,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两者永存。 “等一下,我……唔。” 剩下的话被谢泽渊吞吃掉,无论她有什么话,他都不愿意听。现在谢泽渊只想着怎么才舒服,好不容易令她开口同意碰她,一次不沾个够怎么行? 抵住她的唇,寻找通往极乐的出口。 用力掰衣服,恼怒地想梁婧仪今日怎么穿这么多? 完全忘记早上分明是他怕梁婧仪冻着,不顾本人反抗,硬生生多套了两件衣物。 梁婧仪侧头躲避攻击,合上大开的衣领,无语道:“说好了就抱一会儿,不准动手动脚。” 不敢答应他什么事,否则定然要变本加厉,一次吃回本。 “好,抱抱。” 他真的环住她,用被子盖住。只是没老实多久,又开始翻新花样,鼻尖凑到梁婧仪脖颈里细心嗅闻,贪恋那一丝苹果香气。冰冷的嘴唇贴近脖颈薄薄肌肤。 梁婧仪惊得抽回脖子,用手擦拭他吻过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杖刑 还是湿的。 谢泽渊像个羊驼似的,老向她“吐”口水,怎么说也不听。 屋内生了暖炉,温度升温,谢泽渊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胸膛紧得喘不动气。 梁婧仪不冷不热推开他,声色好不到哪去:“起开,闷死我了。” 谢泽渊顺势躺下,用被子裹住两人,怀抱柔软躯体,大手撑住她的后脑勺,推向自己胸膛,闷闷地说:“等天黑我们去看星星吧。” “大白天发什么疯,外边冻死了。” “之前你还爬梯子和我一起看的。” “那是为了追回你……”梁婧仪忽然缄口不言,有种被谢泽渊套路了的感觉。 他调侃似的说道:“哦,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呀。” “……” 她还是别说话了,说多错多。 埋入谢泽渊胸膛,耳朵贴近身体,清晰听到他跳动加快的心脏。 “给不给亲一口?” “……” “就一口。” “……” 她还不知道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谢泽渊口中的“一口”绝不是普通的一口那么简单。 他能给她亲的吸氧不足。 “保证不多亲,来一下,好不好?” 他们好多天没有亲近了。 梁婧仪默默道:放屁。 她才不信男人的鬼话,说好的就抱抱,今天让他得寸进尺,明天他会蹬鼻子上脸! 绝对不行! 猛地摇头,用力拒绝他。 谢泽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求你了,宝贝。” “……” 破防只需一瞬间。 内心搭筑好的城池壁垒被谢泽渊轻飘飘一句“求你了”崩溃瓦解。他清高孤傲,从不会求别人什么,却在梁婧仪这里求亲吻,求挚爱,求别离开。 谢泽渊真的很爱梁婧仪,远比别人想的多得多。 最后自然是随了他的意亲个够,吻意和爱意遍布满身。 屋内温度过高,让人昏昏欲睡,梁婧仪困极,被搂着睡了一觉。 夜晚,月亮刚刚出现,星星布满天空。 梁婧仪悠然醒来,被窝里热得空气凝固。 彼时谢泽渊还在睡,容颜淡漠绝美,如同女娲捏造一具神只,姿色上乘,好似天道宠儿。 蹑手蹑脚掀开被子下床,中途越过谢泽渊身体时,被他抓个正着。 谢泽渊半阖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却用力抓紧梁婧仪手腕,态度不详:“去哪?” “屋子太热了,找水喝。” 谢泽渊依旧没放开她,瞌睡中脑子锈顿,单手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慵懒道:“什么水?” 梁婧仪一阵莫名其妙:“水就是水,哪有什么水之分,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少年迟钝地笑了笑,自睡梦中清醒,眸子完全睁开,笑看梁婧仪,柔和道:“以为你要喝我的口水。” “……”梁婧仪简直快疯了,真想爆粗口,她也不忍着,剜他一眼,直言道:“恶心,你有病是不是,有病快去治,晚点就治不好了。” 胡言乱语,不是病是什么! “啧,恼羞成怒。” 将她拽到怀里,抱着缓了一会儿。掌心轻轻抚摸梁婧仪的后背,给她消气,“别生气,随口说说,又不是真让你……” 梁婧仪截断他的话,恶狠狠道:“闭嘴!” 狗嘴吐不出象牙。 “不说了,星星消消气。” 谢泽渊也是睡醒朦胧中的胡话,忍不住逗她,知真惹着梁婧仪了,不敢再说什么,千般万般保证。 真把宝贝惹毛了,不给他亲亲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的滋味,只有尝过了才知道,有多么让人欲罢不能。 转移话题道:“去禾秀宫么?” 禾秀宫是静柔公主谢萝兰的宫殿。 提起谢萝兰,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抬起梁婧仪脖子看了看,谢萝兰掐的红痕浅不可见,有的只是他嘬出来的一片草莓印。 颔首,确实该去,拿回属于自己的尊严。 “我陪你一起,穿个高领内衬,把脖子上的印挡一挡。” 他们毕竟还没有成亲,谢泽渊不想梁婧仪耳边风言风语,传她不得体。 “你还说,让你别嘬,偏要用力留下痕迹,你是狗吗,还带咬人的。” “情难自禁,不是故意的。” 信你个鬼。 谢泽渊给她存了许多衣服,宫内宫外最新款,无论多贵多珍惜的绸布,眼都不眨,通通装进衣柜。 她不着重穿着,找了件衣服领子高的,穿上挡住脖子红印。 到达禾秀宫时,宫里灯火通明。 宫内宫外光是梁婧仪看见的宫女,就有五六十个,每个人干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活。 谢萝兰排场可真大。 梁婧仪没让谢泽渊跟过来,她和静柔公主的事,不应当外人插手,独身一人带了根杖棰来。 进了禾秀宫,宫女看见她,立刻上前拦住,趾高气昂道:“公主已经睡了,莫要打扰,明日再来。” 梁婧仪挑眉,看着至少燃起三十根蜡烛的寝殿,只觉好笑:“你们家公主睡觉需要这么多烛火照亮,她多怕黑?” “公主她……” 宫女哑口无言。 公主确实没睡,她只是不想让梁婧仪进来而已。 崇善皇下令让她杖刑责罚静柔公主的事一天内传遍腾云城,谁不知道梁婧仪来干什么,若敢让她进来,谢萝兰被罚之后,把气撒到自己身上,那还了得? 闻言,梁婧仪莞尔一笑,举起杖棰不咸不淡道:“崇善皇亲自下达权令,你要违令不成?” 目光一转看向别的假装做自己的活实则看热闹的宫女,声色顿时凌厉:“天子之令,你们也敢拦?既如此,我只好回去上报崇善皇,说你们仗势欺人,违抗皇令。让皇上来决定如何做吧。” 宫女们脸色瞬间差极了,眼看梁婧仪作势要走,立刻拦住她,不敢高声说话,怕叫谢萝兰听见,指了指寝殿位置,然后默不作声干自己活计,假装无事发生。 梁婧仪似笑非笑,禾秀宫宫女这番操作挺逗。 她拎着杖棰走向寝宫。 寝宫之内,谢萝兰焦心地走来走去,听见外面没动静了,连忙召来灵橙,疾言厉色道:“快去外面看看那煞星走了没?” “没走呢。”梁婧仪一脚蹬开寝宫内门,手握杖棰,双手抱胸倚在门边,眼神打量富丽堂皇的宫殿,皮笑肉不笑地替灵橙回答。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昭华公主 “公主殿下,我得崇善皇亲口应允,替他正后宫,你却将我拒之门外,想抗旨不尊不成?” 谢萝兰怒到接连下了几级台阶,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话,气到怒发冲冠,颤抖双手指着梁婧仪:“笑话,若不是三皇兄顶着,你以为你能嚣张多久,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威风不了几日,等……” 梁婧仪闻言笑得开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现在你得乖乖躺下,让我杖刑。” 崇善皇的命令在大齐是至高无上,如同法律一般的存在,谢萝兰再不甘也只能听从。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伤痛,是以处罚时屏退了宫女侍卫。 无人知道谢萝兰怎么接受刑法的,只知道自梁婧仪走后,成批太医涌向谢萝兰宫殿,禾秀宫全宫上下人人噤声,生怕公主一个不顺眼赐死。 自此谢萝兰在床上躺了三五日之久,才堪堪能够下床走动。 与此同时,西凉第一美人昭华公主不远万里和亲的事传遍京城,人人挤破脑袋守在驿站门口,一睹芳容。奈何昭华公主从不显现,蹲守的人日日扑空,传来传去,公主的面貌已成秘密。 传闻昭华公主身份尊贵,与她和亲之人若非皇子,必定为大齐冉冉升起的将星和文星,传谢泽渊的不在少数。毕竟西凉兵强马壮,娶了昭华公主,身份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而崇善皇宠爱谢泽渊不成秘闻,有眼力见的人往他身上猜。 彼时梁婧仪守候在小摊前吃一碗馄饨,丝毫不关心外界传言。 吃饭的时候,商贩给梁婧仪的一碗馄饨馅肉极小,大多数都是皮,没煮熟就端上来了。 梁婧仪对于吃的方面一直精细不含糊,便找小贩说明情况,想让他重新煮一碗,可以重新给钱,每个人都不容易,她不愿多加为难。小贩是个四五十的中年男子,见梁婧仪一个弱女子,话只听到一半,光听梁婧仪说要重新煮一碗,等不及听她后面说的再付一次钱,就嚷嚷着不肯给她解决,还出言辱骂,说她找事,骂的很难听。 梁婧仪哪受得了这等气,当场撂挑子走人。 其余几个顾客的馅也是小的,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道以后不来这家吃了。 梁婧仪说走,没有真的走,行至街口拐角,眼珠一转想到解决办法。 她用了些银子,让流窜大街小巷的乞丐逢人就说,中年男子家的馄饨馅又大又饱满,很是好吃。 人们听闻此事蜂拥而至中年男子馄饨摊,当看到和蝌蚪一样小的肉馅时大失所望,纷纷找男子理论,为何别人吃的就是大肉馅,自己吃的却不尽人意? 理论自然无果。 人多嘴杂,他们回去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中年男子馄饨摊便成了臭名昭着的摊子,很少有回头客。 故事的主人公梁婧仪拍拍手返回三皇子府。 她向往自由,住不惯深宫,谢泽渊知晓,早早将景和宫的东西搬到三皇子府,重新回府邸居住。 府外停了一辆奢华马车,八位穿戴整齐的侍卫立在马车旁保驾护航。 梁婧仪多心看了一眼,正巧王府管家也在门口,便问道:“谁来做客么?” 排场倒挺大。 官家躬腰回答:“回梁姑娘,西凉昭华公主今日外出游湖,不慎跌落水中,正巧三殿下与睿王、五殿下同在,五殿下便提议送至临近的三皇子府邸修养。” “五皇子亲口提的?” “是。” 梁婧仪但觉奇怪,谢显之的睿王府和三皇子府相邻,周围的湖泊就那么一个,离睿王府明显更近一点,为何谢明塘要把她送来三皇子府? “知道了。”蹙眉,向府内走去。 别人对昭华公主兴趣浓厚,都想知道她究竟美成什么样子,能令西凉全体上下称之为第一美人。但梁婧仪毫无兴趣,她只管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其余的麻烦事交给谢泽渊处理。 和谢泽渊在一起之后,她很少动脑子,几乎被他养成了一个废物。不过梁婧仪沉醉其中,丝毫不担心谢泽渊会不会让传说中惊为天人的昭华公主迷住,无法自拔。 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谢泽渊绝对信任。 梁婧仪不想看,不代表事情能过去。 她以为昭华公主在哪个客房里躺着,特意绕了路到豢养的池塘边,心思喂金贵的鱼吃点鱼食。奈何事与愿违,她到的时候,池塘边已经站着几个人了。 谢泽渊背对着她,面对池塘,梁婧仪一眼便认出他。谢泽渊旁边是谢显之和谢明塘,他们身前站着一个浑身被白色轻纱斗笠遮挡的窈窕女子。 轻纱随风舞动,不时贴在身上,显现姣好的身材。虽然看不到容颜,但凭柔若无骨的身材,便能称之为一绝。 女子身旁隔三米处,几个奇装异服、颜色靓丽的婢女悄声站立。 她们步伐矫若游龙,全部是练家子,而且武功不低,目光凌厉环视四周,随时提防别人靠近,保护斗笠女子。 想必被围在中间的那位,便是传说中的昭华公主了。 此时谢明塘正低头和昭华公主说着什么,引得女子掩面轻笑,笑声如轻盈铃响,优美动听,仿若山泉空谷幽灵,听者无不心怀舒坦。 说什么不慎掉湖里,结果跟没事人似的。 管家骗她不成! 搞不懂,搞不懂。 梁婧仪慵懒伸腰,打算回屋睡一觉。早晨起得早,可把她困坏了。 人算不如天算,梁婧仪正想悄默声回去的时候,戏剧性一幕发生了。 保护昭华的婢女发现池边树后的梁婧仪,连声喝止:“谁在那里!” 引得轻纱女子与三位皇子回身看去。 谢泽渊本身就是个凶恶的性子,命令压制,陪着照料邻国公主让他一脸不耐烦,直到瞳孔里倒映梁婧仪身影,深不见底的眸子柔柔化开一道光波。 招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站那做什么?” 梁婧仪一手撑树,本想着回去补觉来着。叫人发现后,只好露出头来,和池边众人对视,苦哈哈道:“你们好。” 硬着头皮走到谢泽渊身边。 天知道,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未过门的妻子 昭华公主和亲,和亲对象目标里有她心悦之人,这事搁谁身上谁不尴尬! 谢明塘笑眯眯道:“梁姑娘,咱们见面真是频繁呢。” “可不是。”她就住这,除非躲,谢明塘来不碰面才怪。 随即面相身围长纱的女子,离得近了,梁婧仪可以闻到她身上一阵悠然清香,和苹果香有些相似,在此之中多了几分木质香调,十分好闻。 长纱女子对她颔首,仪态从容,梁婧仪回礼,算是打过照面。女子声音犹如风铃般动听优雅,有着小女儿家娇俏,其中又带有几分久居高位的自信,柔和问道:“这位姑娘是?” 梁婧仪礼貌回答:“我是……” 话脱口而出一半,身形僵住。谢泽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揽过来搂住,娇小的身材和他宽肩形成鲜明对比,淡然回答:“未过门的妻子。” 梁婧仪:“!” 什么鬼! 谢显之眯眼瞧他们贴紧的身体,薄眉微蹙,转移目光,瞥向别处。 谢明塘习以为常。 倒是女子和她带过来的婢女惊奇不已,女子轻纱下表情微妙。其中一位婢女不确定似的再次问道:“三殿下的意思是说,您已有心悦之人?” 谢泽渊余光斜睨她,不咸不淡道:“正是。” 婢女表面垂眸不再言语,内心实则些微不满。西凉战败,再不济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奉上西凉最尊贵的公主,理应与大齐皇子亦或朝中权贵借为亲家。明知两国心思,谢泽渊此举简直不把公主放在眼里! 梁婧仪尴尬低头,察觉女子眼神落到她身上,被西凉第一美人这般打量,多少有点容貌焦虑。 她长相并非绝顶,单靠容貌衬不上谢泽渊,抛去容貌论身份,也是对不上号的,谢泽渊乃大齐皇子,她仅仅只是一个平民,两者云泥之别。 这么看来,昭华公主和谢泽渊很是般配。 系统也曾晦涩提过,《桀帝攻略》书本世界,龙傲天爽文剧本,有男主自然有女主。如今出场过的少女里,梁婧仪虽未见过昭华公主的容貌,但也听过风言风语,知道她在西凉如何惊艳绝伦,昭华公主无论身份还是长相,和谢泽渊个顶个般配。 她的出现是否改变剧情。 思及此,梁婧仪不免心堵。 昭华公主的轻纱由特殊原料制成,外面看不到斗笠里面,里面却可以清楚的看见外面。认真地看着梁婧仪,半晌昭华公主轻笑道:“梁姑娘灵动可爱,与殿下天作之合。” 谢泽渊嘴角浅浅露出一抹弧度,尖锐虎牙贴在薄淡嘴唇上,眸光盈盈,一点也不客气:“本来就是。” 他的话让气氛降下去,谢明塘接过话题,同昭华公主聊了起来。昭华腹有诗书,气势不弱于男子,谈天说地皆可以接得上话,从美食奇物聊到天气地理,再到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不时谢显之也会跟着提几句。 那边聊得火热,这边谢泽渊根本不关心昭华,低声问梁婧仪:“吃过了么,给你留了羹汤。” 梁婧仪摸摸圆滚滚的肚皮:“吃饱了。” 姿态可爱极了,谢泽渊忍不住勾唇,寡淡神色亮出一抹蜜糖般微笑:“真的么,我试试。” 修长禁欲的手指说着就要摸到她肚子,梁婧仪连忙吸气收紧小腹,抬下巴指指前面背对他们聊天的几人,小声羞赧道:“老实一点,还有别人呢。” 他们没看见梁婧仪和谢泽渊的互动,昭华的婢女在几人后方,看得清清楚楚,假若眼观鼻鼻观心。 除却梁婧仪,谢泽渊不肯给任何人好脸色,开始和她商量撵人:“别人在府里你放不开?不是我提议她过来的,都怪谢明塘这小贼,我无法拒绝,只能将她带到府中,不过我们从未私下单独在一起过。昭华公主落水理应好好调养,省得落下病根,我这便派人送她回驿站。” “休得胡说。” 昭华公主什么身份,他今日敢把昭华撵出去,明日朝堂之上看谢泽渊不顺眼的人能一人一口唾沫议论死他。 谢泽渊表情难看至极,丝毫不管昭华,只顾着她说的话。 摸都不给摸。 “小气。” “我就小气,怎么了?”梁婧仪爱死他委屈模样,坏心眼有意跟他对着干。 声音有些大,让谢明塘听见了,转头看向梁婧仪:“什么怎么了?” 梁婧仪趁谢显之和昭华注意到,侧首看向她之前,把谢泽渊抬起的手压下来,然后迅速放开,远离,讪讪道:“啊这……没事。” 目光向着谢显之和谢明塘,一扫略过后盯着昭华,有礼有节道:“几位先聊,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再留在这里,很大可能会被谢泽渊吃干抹净。 昭华莞尔,微低眸笑道:“回见。” 以她高贵身份,不需要向天子与皇子之外任何人回礼,却和梁婧仪客客气气的,气度令人佩服。 梁婧仪内心对她生不出坏感,未看沉脸的谢泽渊,颔首离去。留谢泽渊像个得不到糖受冷落的孩子,孤苦无依。 直到看不见梁婧仪的背影,谢泽渊才转回眸子,便见谢明塘戏谑盯着他,面无表情回答:“有事?” 谢明塘哂笑:“没事。站这么久本皇子都累了,昭华公主落水也遭不得寒,别在这吹风了。三皇兄受累,带我们去正厅吧。皇弟还从未到过皇兄府邸,认不得路呢。” 瞧他一脸奸诈的表情,准没安好心,谢泽渊没什么情绪转过身去,指了个正在给池塘锦鲤喂食的侍卫,让他带路去正厅,自己则施施然跟在队伍后面,脚步拖沓,刻意远离。 路上昭华公主发现府邸几乎没有婢女,准确来说几乎没有女人,略显诧异。谢显之明显也发现了,加之路上气氛沉默,就当找个话题,多心问侍卫:“府里没有婢女伺候吗?” 侍卫不敢回答,眼神似有若无飘向谢泽渊,得他点头应允后,正色回禀:“启禀睿王,殿下说要给足梁姑娘安全感,除去几个必要伺候姑娘的人,府里没有小于二十五岁的少女。” 第一百五十六章 鸡蛋羹 自古男子留恋烟花巷柳,管不住自己,婢子爬上少爷床的不在少数。 “梁婧仪怕麻烦,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到她。情感这方面问题,能避嫌尽量避嫌。” 这句话是谢泽渊说给谢显之听的。 说得容易,真正能做到却难。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穿衣、沐浴、吃饭等等,生活处处离不开细心婢女服侍,换成粗手粗脚的侍卫万万做不得这么仔细。可以说身边没有婢女,生活就乱套了。 然而谢泽渊做到了,他不需要任何人服侍,甚至可以反过来照顾好梁婧仪。 谢显之抿唇,心口郁结。 他自问可以管住自己的心,却做不到像谢泽渊一样,让身边婢女消失。 昭华公主微怔。 天下男尊女卑,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女人却要守妇德。她的父皇和兄弟将女人当成锦上添的花,可有可无。她从小被教导,要为国家做出贡献,所以她一直都知道,不会嫁给普通人过平淡生活。她的姻缘,是西凉王用来扩充权势,维持地位的手段。 第一次,她从谢泽渊这里得知,原来深似海的皇族也有情意,原来男子可以一生只爱一个女子。 深眸幽然凝视谢泽渊,轻纱下平淡的神色逐渐转变为惊奇。 “三皇子殿下,昭华冒昧,不知可否告知,此举是你心中所想吗?” 要是梁婧仪要求的,她便不羡慕了。 谢泽渊理所当然道:“她从不要求我什么,是我心甘情愿。” 多幸运,这句话从男方口中说出。 梁婧仪拥有的东西,让尊贵如西凉昭华公主,心生一丝艳羡。 无条件偏爱,人人都羡慕。 来到正厅,众人高座,谢泽渊命府邸下人为她准备姜汤。昭华不慎坠湖,虽然立刻就被救起来了,但总归受了风寒和惊吓。太医诊治过后,言明无事,崇善皇为表歉意,让几个儿子陪着,略尽地主之谊。谢泽渊不招待的话麻烦很大。 吩咐完下人,他便事不关己自己与自己下棋博弈,神色寡淡。 倒是谢明塘,自来熟坐到谢泽渊对面,执起白子同他下棋。明知谢泽渊心里有人,执意与他作对,殷勤的让昭华坐到两人身侧,像是报复回来谢泽渊合作那日压榨他一般。 谢泽渊表情极淡,辨不出喜怒。 谢明塘眯眼,活像个想出诡计的老狐狸:“二哥也来坐,你棋术精湛,可要帮我同三哥对打。” 谢显之沉默,抬手从谢明塘棋奁里夹出一粒白子,放置在棋盘角落一处,被谢泽渊打得溃不成军的白子瞬间活了起来,拥有再战之力。 昭华眼前一亮:“妙。” 他温润微笑,礼貌回答:“公主谬赞。” 谢泽渊不声不响又落一子,这次谢显之没出手,由谢明塘和他继续打,一声不吭地看着。谢显之爱好棋盘对局,有时甚至可以为了一盘残局寝食难安,而今不知为何,耳朵听着棋子落盘声,心头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借口屋里闷,出去透两口气。 身后谢泽渊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三皇子府极大,但和睿王府有异曲同工之妙,谢显之想了一下,朝一个地方走去。 按照房屋构造,那里应该是王府的膳房。 他不知道为何要过去,只是按照内心想法往那里走。 同一时间,王府管家向梁婧仪汇报闻凉送过来的,江南百姓给她的“谢礼。” 一些新奇小物件,鸡蛋、蔬菜水果、面粉,和可以保存很长时间的甜点,堆了满满一膳房。 里面没有珍贵的珠宝,江南百姓重建家园,自身也不是很富裕。蝗灾过后,他们粮食稀缺,却把最珍贵的救命口粮送到京城,向梁婧仪献上谢意。 江南光照充足,水果个大甜美,粮食颗粒饱满。梁婧仪用送来的原生态鸡蛋做了满满几大锅鸡蛋羹,竹筒盛着,分发给王府下人们,让他们也尝尝来自江南的鸡蛋。 最后留了两个竹筒的鸡蛋羹,打算等谢泽渊忙完事,给他送过去。 她不太会做饭,偏爱吃甜点,前世勤快跟大厨学了一手,做的鸡蛋羹不说顶级美味,也差不多了。至少能比得过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鸡蛋羹。 吃过的人都说好,连膳房掌勺大师都向她请教配方,梁婧仪乐滋滋写下来,教了他一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掌勺大师会了,以后她再想吃,不用自己费力做。 翘着二郎腿坐在灶台上,享受吃甜点的快乐。江南百姓送的鸡蛋又大又圆,有的还是双黄蛋,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梁婧仪总觉得比普通鸡蛋好吃。 指挥掌勺做鸡蛋羹,梁婧仪成就满满,微眯眼仔细品尝甜品,再睁开眼打算教掌勺进行下一个步骤时,看见膳房里的人放下手中活计,跪了一地。 梁婧仪一脸疑惑,向他们跪的地方看去。膳房门边,谢显之长身玉立。 二郎腿悄然放下,梁婧仪端着碗,吃相难看极了。她将碗背至身后,讪讪站到跪了一地的下人身旁,想了想,没同他们一起跪下。 声音低,显得几分柔和:“睿王殿下万安。” 谢显之颔首,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手上的鸡蛋羹。 “那是什么?” 他问这一句,正常思维的人肯定会分出一些来礼貌问他吃不吃。梁婧仪煮的都分给王府的人了,掌勺煮的那锅还没好。抿唇,思考片刻,她将留给谢泽渊的温在锅中的两个竹筒鸡蛋羹分出一个来,轻轻放到灶台上,简洁道:“用鸡蛋做的甜点,要尝尝吗?” 谢显之身居高位,肯定吃过天下美食,这种黄不拉几的东西他应该没兴趣。 这么想着,梁婧仪不慌不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幻猜,准备待会儿等他拒绝,再给谢泽渊温锅里,省得凉了。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谢显之点头。 他要尝尝。 一个鸡蛋羹而已,梁婧仪也不是小气人,心道还好锅里剩了一个,可以留给谢泽渊。虽然他不爱吃太甜的,可能一个也吃不完。 谢显之走到她身边,手臂绕过梁婧仪,从她胯边灶台取走竹筒盛制鸡蛋羹。 第一百五十七章 长生不老丹 谢显之唤道:“起身吧。” 众人刷刷站起来,仿佛按了噤声键,各干各的,一句话也不说。 “没有筷子。”他垂眸看着梁婧仪,用手比划筷子形状,姿态很是愚蠢。若不是时机不对,梁婧仪都想笑出声。 看着那么聪明一个人,吃个鸡蛋羹没筷子还问她要。 取了一双筷子给他,提醒道:“甜的。” 他应是吃不惯。 谢显之眼帘半阖,筷子捅破滑嫩的鸡蛋羹,撅出一小块送进口中。 入口香甜丝滑,但的确甜了。 梁婧仪很喜欢吃甜食,按照她口味做的鸡蛋羹,对他来说腻得齁人。 除去甜,其他可圈可点。 “好吃。”他坦然自若道。 “那是自然,我做的。”梁婧仪很是骄傲,被人夸奖是一件能让心情变好的事情。 话题一转,她略带困惑:“睿王殿下不应在前厅陪昭华公主么,怎么忽然到膳房来了?” “……饿了。” 好吧。 梁婧仪着实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其实谢显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膳房,内心有道声音在说,去啊,去膳房,碰碰运气。于是他真的来了。 温上最后一个竹筒鸡蛋羹,她吩咐膳房的人不可让任何人动,等着要送去谢泽渊那里的。 嘱咐完随后离去,膳房烟味太重,呛得熏人。 谢显之低头三两口吃完鸡蛋羹,放下竹筒亦步亦趋离开。 梁婧仪怕再碰见昭华公主,是以想回屋子,等她走了再出来。回头发现谢显之跟在身后,诧异道:“还有事吗?” “滑板。” 梁婧仪记起来给他画的滑板造物图,略一思考,道:“你是……不会滑吗?” 不然怎么提起这件事。 早就会滑并且对着滑板睹物思人的谢显之:“不会。” 梁婧仪犹豫片刻,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等我培养一个滑会了的人,过几天去教教你。” “……” 他不搭话了。 正在梁婧仪觉得气氛闷想走的时候,又提及道:“扬州那日,抱歉。” 他说的是魏子衡把梁婧仪以绑架方式绑过来的那次,不慎勒红手腕。 许是气氛有些沉默,梁婧仪口吻诙谐:“不用觉得抱歉,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干你的,我恨我的。” 二人立场不同,他那样做情有可原。谁会顾及一个陌生人呢? 一番话将谢显之逗笑了,嘴角抿开一丝笑容。 “过几日皇家狩猎,你要去么?” 梁婧仪左手垫右胳膊肘,右手摸下巴,思虑道:“看心情。” 谢显之莞尔:“去吧。” “为何?” “你不期待么,究竟谁是魁首。” “确实很期待,不过……你会武功?” 他从来没在她面前展示过功夫。不会武功的人夺魁难上加难,除非他用不正当手段。 谢显之的人品她信得过,他虽然善于算计,但大事上从不含糊,一向公正。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我于武力再一窍不通,身边好歹也有个中武术高手,骑术射术还是会的。” 谢显之说的没毛病,他身边的确卧虎藏龙。 西门植和彭经,有一个算一个。 彭经的身板,梁婧仪丝毫不怀疑他可以一下掐爆一个人头。 已经知道答案,谢显之还是私藏心事,问了一嘴:“到时候你会支持谢泽渊吗?” 青年站在膳房外,头顶屋子炊烟袅袅,让他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变成有血有肉的人,看起来极好接近。 “不一定,我见风使舵。谁厉害就支持谁。事情还没发生之前,浅浅信一下闻凉吧,他是将军嘛,在南疆当值过好几年,对付野兽很有一套的。” 梁婧仪不会盲目支持谁,谢泽渊也一样。 胜负未定,说不准有那万分之一的概率,胜者是她呢? 到时候问崇善皇要奖赏,要他个三室一厅。 珠宝,房屋,良田千亩,美人如玉。 乐滋滋地想,越想越离谱。 “可以。”没从她口中听到不想听的答案,谢显之心情舒畅。回神忽然想起一件事,提及道:“对了,我记得诗词大赛那日,你用的名字是叫祁垣,断壁残垣的垣,对吗?” 梁婧仪心头一凛,有种不祥的预感:“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是最近几日,朝堂上也出现了这么个名字。” 谢显之边说,边暗暗打量梁婧仪神色,果然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不自然。 祁垣不见的几日,竟进了朝廷。 他想做什么,难道想谋取一份职位,为谢泽渊做便利吗? 可是完全没必要,谢泽渊现在手眼通天,根本不需要小官小职帮衬。 难不成祁垣有更大目标? “哦,是吗?”梁婧仪猜不透,兀自镇定下来,仿佛随口一提,“那还挺巧的,他是什么官啊?” 她和谢泽渊提起过祁垣的名字,谢显之知道祁垣存在,谢泽渊应该也知道,她却未从他口中得知。 梁婧仪猜,可能因为他不认识祁垣,没往她哥哥那方面想吧。 “听说他会炼制长生不老丹药,父皇准备破例提拔他为国师。” !!! 长生不老丹! 祁垣搞什么名堂,他几斤几两梁婧仪还不知道么,他哪里会炼什么长生不老丹,扯淡。 一旦识破,欺君罔上足以砍他十颗脑袋。 况且这事这么扯,也就一心长生不老的皇帝能信了。 “哈哈哈,挺搞笑的,反正我是不信。”梁婧仪表情被逗笑,内心千疮百孔泪流满面,暗戳戳打听,“国师家住何方,我想去看看,这么扯的人长什么样子。” 不说还好,一说谢显之蓦然察觉,梁婧仪与他五官有三分相似之处,意味深长道:“准国师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平常见不到。就是我,也只在御书房有幸见过一面,你们长得有点像,可以凭空想象他的长相。” “我和他长得像,那他应该挺帅的。” 看谢显之神色有些许疑虑,梁婧仪不能再问祁垣的事,走搞笑路线,略过此事。 她和祁垣是兄妹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两个来自异世之人暴露越快越危险,她深知此理。谢显之和她对立面,万一借她与祁垣兄妹之事,进一步引出谢泽渊,皇帝的儿子暗地送人进宫,为父亲炼制长生不老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管此事是不是真的,崇善皇也会当成真的。 所有人都会相信祁垣与谢泽渊串通好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托遗响于悲风 谢显之但笑不语。 他们边说边走,走到了假山边。 装造王府时,为了美观,假山成片形似迷宫,人一旦进去,如果不熟悉地形,很可能迷路。 走假山回屋近,梁婧仪每次为了不绕路,都从假山内部穿过去。 冬季杂草枯黄,谢显之踩在杂草丛中,余光一瞬不瞬盯着身旁梁婧仪,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再不说他可能会憋疯,眼睛微微眨了眨,倏忽叫道:“梁婧仪。” 梁婧仪停住。 “什么?” 他一直不走,她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如果……” 他不知道该不该问,梁婧仪已经有了平静的生活和深爱的人,问出这一句话,证明他没有死心,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困扰。 察觉他在犹豫,梁婧仪直言道:“你说。” 喉结滚动,青年身体僵直,声调似乎在颤抖,不由自主问出声:“如果当初丰和城最先认识你的人是我,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梁婧仪哑口。 她很想告诉谢显之,不会有这个结果。 她因系统存在,为谢泽渊而来,即使和谢显之先碰上,即使爱上的是他,他们也不会有结果。 从始至终,天平都不是公平的。 她注定要爱谢泽渊,注定要让谢泽渊爱上他,他们两人之间,容不下第三人存在。 本以为皇家寺庙那次见面之后,谢显之就会放下,岂料他还在等她。梁婧仪不知道说什么,话语在嗓子眼里滚的发烫,道:“殿下,我……” “要拒绝吗?” 他预料到了,从来镇定的人,神色竟有些慌张,赶忙抑制她要说的话。 他不想听,又很想知道。 直到看见梁婧仪犹豫着点了点头,期许的目光终是破裂。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人生在世,不可能得到全部,老天是公平的。他含着金汤匙长大,得到了权势、地位,便也失去他最想要的东西。 爱。 他从小就缺失爱,不管是亲情,爱情。 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过继给皇后膝下,皇后并非真心待他,言语皆是算计。 他想要的,无非是一人真心。 梁婧仪颜值并非绝顶,比她好看的比比皆是。以谢显之的身份,要什么有什么,根本无需在别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但他什么女人都不想要,他要令他怦然心动的梁婧仪。 从小不重欲,谢显之对待床笫之事向来平淡,甚至想过孤独一生。以他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联姻来巩固地位,他拥有别人一辈子也到达不了的高度,如果不是出生在帝王家,或许可以平淡一生。 “梁婧仪。” 你好狠的心。 让他数次魂牵梦绕,求而不得。 银杏树下背他离去的少女,仿佛就在昨日依稀可见,柔软躯体以及身上淡淡苹果香令之魂牵梦萦。 “嗯。”少女轻软回应。 假山路绕,没有下人路过,这里就他们两个人。 谢显之想做什么,梁婧仪根本无法反抗。多年养成的礼仪让他望而却步,最终什么也没做。 真的敢做什么,谢显之有预感,梁婧仪一定不会原谅他。 何况他也做不出来。 “那日夜晚,银杏树下,为何要管我死活。” 他最在意这个问题。 从那一刻开始,往后的每一天,午夜梦回,每每思及此,谢显之都无法平静下来。 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要给他希望。 予他生,予他死。 她……坏得很。 到底该怎么回答,梁婧仪也无从说明。说实话要不是系统告诉她,梁婧仪才不会大晚上去什么御花园。 “路过,恰好遇见你醉酒,就帮了一下。怎么啦?” 言下之意,无论是谁她都会帮。 睫翼无意识颤动,谢显之缄口不言,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柔软尽数破碎。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该放弃才是。 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谢显之很少得不到某样东西,所以一旦有了难度,以他的性子定会迎难而上。 可感情不是别的,强求不来。 他侧过头去,看着三人高的假山遮挡天上太阳照射,为二人抵去光亮,假山阴影落到地上,山与山缝隙中冷风吹拂,冬日寒风刺骨。 梁婧仪穿得少,冷得哆嗦了一下。 他略顿,不忍心再在假山里待着,提前结束话题:“出去吧。” 出了假山,下人随处可见,他们便没有那么方便说话。 只是最后,谢显之仍有不甘。 将那不甘深埋心底,大局未定之前,谁也说不准。他和谢泽渊无论谁赢,总归梁婧仪都是平安的,他就放心了。 梁婧仪还是住在之前那个竹屋里,离主屋极远。她不愿意动弹,谢泽渊每每想念,便要走很长的路,极为麻烦,说了几遍,梁婧仪也不愿意搬去华丽的主屋,偏偏要待在僻境竹屋里,美名其曰安静。 谢泽渊拗不过,便随她去了。随后将自己的一大堆东西也搬进竹屋,屋里屋外堆满了,连衣柜也要分出一半来供他盛衣服,幸亏他不讲究穿着,衣服少,大多数留在衣房,带了几件日常衣物放她这里。 剩下的就是折子和书籍,谢泽渊每日需要阅读大量书籍,补充十八年来落下的功课。师父为了让他伪装的更成功,除了武功,几乎不教给他任何东西,尤其是天文地理之类的文学。谢泽渊的知识面对于谢显之和白无崖来说要窄得多,近些日子补充知识,日夜颠倒暴习。 梁婧仪一踏入竹屋,满地书籍摆乱,地上墨渍打翻干涸。不用想,一定是谢泽渊的杰作。他看书看烦了就这样,心躁乱发脾气,又不愿意让她看见,烦乱地发脾气的时候,都挑她不在的时间。她无可奈何蹲下身收拾,各类书放到衣柜旁边新安置的书架上,整齐码好。 好不容易收拾好,再抬身时已是日落西山。 她伸了个懒腰,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命人将温着的鸡蛋羹拿出来,谢泽渊几乎是和端鸡蛋羹的小厮一起进来的。 之前有一次月明星稀,梁婧仪睡得正香,忽然谢泽渊办完事闯进来,抹黑爬上被窝,将她吓了一跳,久久没有缓过来。从此以后竹屋有了门禁,太阳下山之前他没到竹屋,今天就别想进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睡地板 定下门禁之后,谢泽渊再忙也会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梁婧仪似笑非笑,两眼打量移过来抱她的谢泽渊:“呦呵,送人家回去了?” 将人搂入怀中细细磨蹭,让她靠在胸膛上,大手把玩柔荑,细密的吻落在头顶,亲出了声,谢泽渊无奈:“错了。怪谢明塘,非要让她过来。” “把鸡蛋羹吃了去,今晚睡地板。” 谢泽渊听到前半句话,神色无异地去够竹筒,后半句话一出,浑身毛发竖直,桃花眼如孩童般无措,端着温热的鸡蛋羹,直勾勾盯着她。 “星星,地板又凉又硬,我会得风寒的。” 抱着柔软身体睡觉,尝遍了甜头,没有她的床谢泽渊通通难以忍受,何况冷硬地板。 梁婧仪前几天心血来潮睡过地板,除了硬一点,多盖一层被子,冷不到哪去。她都没风寒,谢泽渊一个大男人更不用提。 “别打岔,刚刚收拾你一堆书累得够呛,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再扑棱一堆书,就把你也丢出去。” 教训了一番,谢泽渊委委屈屈地低头吃鸡蛋羹,磨蹭着不肯铺开地板被褥。匍匐到床边,眼眸仰望书看了一半的梁婧仪,提条件道:“给你读话本好不好,让我上床睡吧。” 梁婧仪有个特殊小癖好,无聊的时候喜欢让他念故事。谢泽渊嗓音清雅低沉,听者为之享受,适合充当背景乐,她做一些繁琐事情的时候,例如学绣手绢,总喜欢叫他读话本,爱情故事尤其,像在听音乐似的。他耐心不足,屡屡嫌弃齁掉牙的甜美爱情,时候长了不肯念,总想找机会把梁婧仪的话本扔出去,只留着他的兵书。 后来有一次派人把话本搬到主屋时,叫梁婧仪发现了,好一顿说。自此以后谢泽渊理亏,书架留了些空余,给她装书。 “读屁你读。” “屁。” “……” 他冷着脸,一遍遍重复:“屁,屁,屁,屁,屁……” 忍无可忍,梁婧仪一拳锤他肩膀上:“闭嘴!” “那让我上床睡。” “走开,再嚷嚷回你的主屋。” 这下谢泽渊彻底安静下来,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抿唇不语。从衣柜下方搬出来被褥,就地铺平,铺到离床很远的地方,赌气似的盖上被子,动静巨大。 梁婧仪也不哄,悠闲躺到床上,心里默默念道。 三。 她熄了灯。 二。 盖上被子。 一。 话音落定,与此同时远隔天边的衣柜旁边窸窸窣窣响声,是掀开被子的声音。 下一秒,勾起她的被子一角,一股冷空气随之涌进来,再然后是他同样冰冷的身躯,贴紧了她的,闷着不说话。 完全拿捏住谢泽渊的心理活动,梁婧仪心里偷笑,故意推他,不咸不淡地缓慢说道:“干什么?” “真的错了,不想睡地板。星星,让让我。” 他抱紧了她,慢腾腾折磨撕咬耳垂。 梁婧仪终究狠不下心,没同他置气,让了一点床位。 翌日。 梁婧仪出了门。 谢显之说的话似警示,给她心头重重一击。 莫名其妙的,她开始疑惑祁垣动机。他说他的任务是保护谢泽渊,却从未有过实质性保护,做的事也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世上没有长生不老丹,就是系统也绝不可能造出此等灵药,试问崇善皇真的能长生不老,一辈子坐享皇位,那么谢泽渊又该如何称帝? 他只有一条路可走,谋权篡位。 梁婧仪压根不相信长生不老的屁话,她更愿意相信,祁垣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很信任祁垣,不觉得他骗她,但他可能有别的隐藏任务,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去了上次二人一起住过的客栈,并没有找到祁垣。 皇城太大了,隐藏一个人很容易。 梁婧仪坐在客栈门口,抬眸望着天。他们兄妹二人相处多年,她再了解不过祁垣。他喜欢僻静的环境,喜欢住高层屋子,喜欢新鲜事物,讨厌旧的东西。 问卖京城地形图的小贩要了张图形,梁婧仪仔细观摩地形,思考哪些地方更容易翻新盖房子。 小贩见她站在摊位上久久不动,好奇问道:“姑娘,你看什么呢?这图有花不成?” 梁婧仪本想离开,见他好奇,又想到小贩既是卖这个的,应该懂点,便问道:“你知道京城最近哪里盖起了两层以上高新屋吗?或者有本来就是高楼新屋子的,最近住进了人。要那种看起来很华丽的,非同凡响的屋子。” 小贩摸着脑袋想了想,一拍大腿,“好像真有那么一个,听小道消息说,城北有一间两层高的黄金屋,是朝廷命人建造的,派了三百多个工匠,前前后后只用十余天时间。盖好之后,里面马上住进人去了,还挺神秘的,周围的百姓都不知道里面是谁,从未见过门内出入达官贵人,只有些婢女小厮进出。” 梁婧仪一喜,立即问道:“城北哪个地方?” …… 根据小贩说辞,梁婧仪来到了城北。 城北比之城南农业发达,商业短缺,住在城南的人相对有城北的两倍。 城北相对来讲略显僻静,小贩口中所说的黄金屋就离热闹的地方更远了,几乎可以称作荒凉。 黄金屋屋如其名,由寸寸黄金打造,阳光下闪烁金光。周围几乎没什么屋子。数十年来这里经常有人莫名死亡,发生诡异之事,很多人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搬空了屋子,是以周围住着的几乎全是走不动道的老年人。 他们见多识广,离死也不远了,不怕鬼怪索命。因为腿脚不利索,很少出门,黄金屋建造完成后,他们虽然诧异,也知道里面住了权贵,没敢仔细打量。消息传不出去,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建了一座黄金屋。 梁婧仪到达两层楼高的黄金屋,黄金闪烁的金光晃得她眼瞎。 屋内屋外重兵把守,和外围凄惨的老旧平房格格不入。 门用钻石镶嵌,钻石光滑平整,为屋子增添一份辉煌。 梁婧仪在门外站了许久,也没确定下来里面究竟是谁。 她很怀疑是祁垣,但万一不是就尴尬了。 第一百六十章 黄金屋 最后,她是被请进去的。 黄金屋里的下人走了出来,告诉梁婧仪,他们主子见梁婧仪在外边晃悠很久,特来请她进屋小叙。 梁婧仪惊奇不已,黄金屋里当真住着祁垣的话,证明他不肯告诉她他要做的事情,此时见她,无异于暴露身份,得不偿失。 她是不是猜错了,里面的主人并非祁垣。 可万一是祁垣的计谋,他和她深知对方秉性,借此让她打消疑虑也不是没可能。 再万一,黄金屋的主人不是祁垣,她可就尴尬了。而且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她冒然闯入,无异于羊入虎口。 梁婧仪犯了难,犹豫不决。 那下人又提醒了一遍,颇为纳闷:“姑娘,你到底是进还是不进,给个准话,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不能光等着你吧。你若拒绝我家主子,我便回去替你回绝了,省的麻烦。” 一番话说的,倒像是期盼梁婧仪不进似的,简直拿捏了她的好胜心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梁婧仪一锤定音,进! 她第六感别的不说,打小认祁垣就准,觉得祁垣在里面,他大概率就在里面。 下人将梁婧仪带了进去,里面别有洞天,所有的东西都价值连城,用钻石打造的四面墙壁,房屋泥土里深埋堆砌的珠宝假花以及千金难买的真花难以辨别,还有四面墙壁刻画的壁画,悬挂的纸画,皆是无价之宝。 一间屋子大概二百多平,寸砖寸瓦,寸土寸金。一套流程下来,没个富可敌国的银子下不来。 屋子相对府邸来讲不算特别大,跟现代二层建筑别墅差不多,更让梁婧仪坚定了祁垣的存在。一楼五六个婢女拿着鸡毛掸子擦拭房屋,把本就没灰的屋子擦的锃亮发光。 一楼的几个房间门大开,梁婧仪略微瞥了一眼,有书房,有武器房,有乐器房,有客房,有婢女住的通铺。所有屋子干净整洁,里面没有她想见的人。下人带梁婧仪来到二楼。 二层没分那么多屋子,整体就一个,打开二楼楼梯处的房门,旁边入眼是宽大的床,再远是无数衣架,挂着数百件衣物,仿佛搬空了时下最时兴的布衣店衣服,春夏秋冬四种款式一一摆放,几乎都是全新的,有婢女细心撑开衣服褶皱。 下人带梁婧仪继续往里走,二楼是黄金屋主人的卧房,整间屋子没有墙壁遮挡,入眼可见二百多平的事物。走到最里面,一个巨大的屏风挡住了他们去路,屏风半透,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在换衣服。 衣衫半褪,露出健壮脊背。 乌丝垂落至股沟,无端艳靡。 梁婧仪斜开眼睛。 下人双膝跪地,语态平稳恭敬:“禀报主子,小的已将人带到。” 屏风后那人悠然道:“知道了,下去吧。” 声音清爽,却不是祁垣的。 下人依言退去,带走了二楼所有婢女。偌大二楼只剩他们两个。 梁婧仪蹙起眉梢。 声音不对,猜错了? 男子从屏风内走出来,入眼容颜绝色,他五官深邃,下颌线分明,凌厉眉峰微挑,斜睨梁婧仪,说是轻蔑,倒不如像在勾引。衣服轻薄,领子开到胸口,隐约可见里面小麦色胸肌。身材高挑健壮,偏生做出一副小女儿家,和身形极不相符的姿态。 他一半身子没骨头似的倚着屏风,殷红色的薄唇微启:“看你在外边老是盯着我这房子,天寒地冻的,不如进来看,里面暖和。” 话语含沙射影,好似说的另外一层不能用言语表达的意思,无端令人脸红。 屋内暖炉生得旺,他穿一件衣物不觉得冷,倒是梁婧仪裹得厚实,脸根发烫,不知是看美男看的还是真热的。 她默了默:“你能看见我?” 男子伸出修长匀称的指节,指了指床边窗户,窗户口正对正门,能将门外一切尽收眼底,包括梁婧仪门外踟蹰的姿态。 尴了个大尬。 梁婧仪没头没脑地问:“这间屋子是你的?” 看这构造很像祁垣喜欢的风格,当然也不排除梁婧仪猜错的风险,她最后问一句,算是确定。 男子说话没个正型,摆着健硕的腰,偏要学那花魁,扭胯走来:“不然呢,你的?” “……用你的银子?” 男子走至梁婧仪身边,凤眸含情脉脉看着梁婧仪,莞尔一笑:“当然是我的,小姑娘,你说话能不能经过大脑啊,我都住这了,还能是别人的银子不成。谁这么好心送我一座黄金屋?你呀?” 言语极尽挑逗,就差动手动脚了。伸出手掌摸摸她的头,仿佛在提一个好心的提议,并无非分之想:“要不你出一部分银,我破例分个屋子叫你住进来?” 他说话并无不妥,但梁婧仪如醍醐灌顶般,一瞬便认了出来,叫道:“哥哥。” 男子微怔,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再走进一步,两人之间几乎肩抵肩:“哪有见面就叫人哥哥的,小姑娘,你也太会勾人了吧?嗯?” 梁婧仪目光坚定,丝毫不理会他言语挑拨,面无表情道:“祁垣,再装我要生气了,哄不好。” “……” 男子收手,退后一步,保持正常距离,摘下头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英俊脸庞,语调恢复正常,无奈却自豪:“如何认出来的?” 他最怕妹妹不理人了,不敢继续装。 祁垣曾借给梁婧仪人皮面具,她变幻成宫女模样潜进景和宫,后来不需要人皮面具了,就将它收起来,谁知面具自动消失。 人皮面具属于祁垣系统里的东西,自动返回祁垣这里。 怕她在外面待得冷,也怕她怀疑黄金屋,只好让她进来,正好做一出戏打消梁婧仪疑虑,岂料他直接认了出来。 梁婧仪有理有据道:“你问了一句,说话能不能经过大脑,偏现代的话,古代很少说,这句话让我产生怀疑种子。但最能让我确定的,是你摸了我的头。哥哥,这是你一直以来见到我时都会做的动作,让我确认你就是祁垣。” 祁垣没有半分被戳破的尴尬,反而从容镇定:“星星真聪明。”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套近乎,我就问你,准国师是不是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系统 谢显之的话始终萦绕心头,如拨不开的迷雾。 她很害怕祁垣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力求事情没发生之前先把它更正。 祁垣控制人皮面具消失,眉头紧皱不下,不明不白道:“准国师?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梁婧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步步紧追不舍:“你没有进朝堂,没有干涉政事,没有炼制长生不老丹?” “星星,你不信我?” “我信,才会来问你,我只相信你口中的答案。正面回答问题,是,还是不是?” 梁婧仪再进一步,咄咄逼人。 他的目光由疑惑逐步转变为无奈,像以往无数次那样,轻柔的抚摸她的头顶,张口又顿住,似有难言之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做事自缘由,星星不必再问了,哥哥无法诉之于口。” 梁婧仪急了,双手握住他的小臂,言语迫切:“哥,欺君罔上是杀头罪责,你怎么敢去骗崇善皇?” 祁垣却是推去她的手,背过身去长叹一声。 “回不了头了。”他说。 梁婧仪想到了什么:“是系统的命令吗?” 如果不是系统,她无法接受祁垣的做法。 “是我自己的想法。” “哥!” 祁垣语气稍重:“星星,我意已决,勿复多言。等我完成我该做的事情,你就能回家了。” 他说的是“你”,不是“我们”。 梁婧仪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察觉祁垣话语里的哀愁。祁垣遇事憋在心中,自己打碎牙往肚子里眼的气性时有,碰到难以解决的事,从来不肯告诉梁婧仪,徒增烦恼。他只会告诉梁婧仪好消息,从来都是如此。 他把她宠成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却没发觉不知何时,梁婧仪已经长大了。她直言不讳道:“哥哥,不管你做什么,我不回去。” 眉头拧紧,祁垣蓦然转过身,视线极快地落在梁婧仪脸上,辨认她说的气话还是真话,当看到她眼底坚毅时,他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微愠:“为何?” 他没有第一时间驳回梁婧仪的答案,当她意在劝说他停手。 梁婧仪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爱谢泽渊,我不回去。” “你说什么?”祁垣破了音,简直恨铁不成钢,谆谆教诲道:“这是一个不真实的世界,谢泽渊不过书本世界里的纸片人,你要为了一个虚构人物永远留在子虚乌有的世界吗?星星,你当真是……被他五迷三道了!” 他说不出斥骂梁婧仪的话,憋来憋去,只憋出一个五迷三道。 “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最了解我,肯定知道我不是一时意气。我考虑了很久,既然舍不下,为何要回去?最放不下的你到了这里,那个世界已经没有我眷恋的东西了。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生活在这里呢?” 他们前世相依为命,祁垣无妻无子,无欲无求。她最是清楚,他在那个世界也没有牵挂,所以她才敢做这样的决定。 祁垣气急攻心,缓了好长一段时间,堪堪恢复脸色,将那些憋在心中,一直不愿诉说的事说出来,想让梁婧仪回心转意:“谢泽渊有命定女主,你擅自更改命格,更改书本大致内容,系统会按事件大小判定如何惩罚你。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不怕。”雷罚都受过,还有其他更狠的吗? 梁婧仪郑重说道:“我已经唤不出来系统了,说不定它早就跟我解绑,让我变成一个自由人。哪有你说的那么恐怖?” 祁垣脸色一沉:“不可能,除非完成任务或身死,系统不会解除绑定。你什么时候发现召唤不了系统的?” 他的表情太过凝重,让梁婧仪不自觉也产生了一股危机感,心头咯噔一下,实话实说道:“大概是和谢泽渊确定关系的时候。” 这么说起来,难不成真因为和谢泽渊好了,系统把她当成废子? 祁垣不再说话,垂下眼帘,似在算计什么。 暗自合计一下,梁婧仪抱有侥幸心理:“书本讲的是大男主故事,应该只关注谢泽渊政事上的操作。何况我原本任务就是获取好感度,让谢泽渊爱上我。唯一不同的只有结果,在于我回不回家而已,不会那么严重吧?” 祁垣缄默。 具体的,他也不甚清楚。 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谢泽渊和梁婧仪绝对不能在一起,他们二人的结合,很有可能对梁婧仪造成不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妹妹受伤。 二者仅能存其一,宁愿死的人是谢泽渊。 心里有了算计,祁垣表面风平浪静,神色正常:“也许吧。你和谢泽渊的事,容我考虑几天。哥哥没有答应之前,不许和他发生任何关系,听见没?” 贸然拒绝梁婧仪,必然会激起她的反骨,你不让我干我偏干。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她,至于他们在不在一起,另当别论。 梁婧仪颔首,左耳进右耳出:“听见了。我们俩没问题,就等你同意。你考虑好了抽空见面吃个饭,好求圣旨成亲。” 完全不考虑祁垣拒绝的答案。他一直很顺着她,在梁婧仪心里,只要她想要,只要祁垣能给,他一定会给。再不济软磨硬泡个几天,他就答应了。 祁垣对这种纵容也甚是无奈:“星星。” 活像一个面对女儿出远门,操心的老父亲。 一声星星,饱含太多东西。 梁婧仪昧着良心说道:“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放心吧哥哥,谢泽渊禁欲,把持得住。” 才怪。 谢泽渊能把持得住,太阳从西边升起,河水倒流。 但梁婧仪说这句话也没毛病,她坚决不让他碰的时候,他便忍得辛苦去洗冷水澡也不肯违背她的话。 本来是怒气冲冲质问祁垣的,说着说着成他教训她来了。又叮嘱了梁婧仪几句,祁垣仍不放心,想派人送她回去。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不能有染,叫有心人看了去,只会以为祁垣和谢泽渊串通,被梁婧仪再三制止后,祁垣一步五停地送走了她。 第一百六十二章 车夫 由梁婧仪质问祁垣,变成了祁垣关心梁婧仪,毫无违和感。 以至于梁婧仪出门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猛然想起来,她不是来劝告哥哥的吗? 结果自然无疾而终,梁婧仪不可能回去一遍。 她顺着原路返回,不出意外迷了路。城北距三皇子府距离极远,确定迷路之后,梁婧仪雇马车返回。 那车夫看了她一眼,好心说道:“姑娘一个人往返奉京着实不太安全,该差人护在身侧才是。” 梁婧仪回:“家中有派人保护。” 面对外人,梁婧仪一直警惕性很高。鉴于上次杂耍团拐卖少女事件,外人并不特别安全,她回答的模棱两可。 车夫便没再说什么。 城北商业停滞,农业发达。车夫的马车是一个类似拉草的露天车,没有遮风挡雨的车帘,梁婧仪坐在杂草蔓生的车板上,双手木板,抬眸望着天空。阳光晴朗刺目,微风拂过面颊,许久没这么惬意过了。 不出片刻,又听车夫道:“小丫头吃过饭了么,听说城南有家鱼汤店特香,老夫贼想去尝尝,要是没吃饭的话,可以一起去。嘶……每次路过那地,里边传来的鱼香够我馋好久!” “……” 梁婧仪垂眸,睨着前方拉沉重马车和她,依旧健步如飞的车夫,从他三言两语里听出一丝熟稔的味道。 拒绝的干脆:“不去。” “别啊,去尝尝呗。大不了你吃鱼,老夫喝鱼汤。哦,是不是没带银子,请你总行了吧?” “不去。” “鱼汤店对门有家酱香猪蹄做的也特别好吃,奉京美食多如牛毛,佩服佩服。想当年老夫走的时候,奉京还没如此繁华呢,果真大变天了。” “……” 梁婧仪默然,眸光紧随身前车夫。他的拉人车技不怎么样,一点也不稳,颠的她屁股痛,说他第一次拉车梁婧仪都信。 眉目与发色花白,却不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叟,反而出乎意料的力气大,马车拉得很快。 梁婧仪回忆了一下,她同祁垣告别后,走了一段路,实在走不动了又加迷路,才随手叫的马车。真就这么巧叫了个奇怪的老人,概率很小。 除非他一直跟着自己,但没让她发觉。 感觉他并无恶意,梁婧仪沉下气发问:“之前走,有原因么?” 车夫似乎不愿提及,一句话带过:“一堆麻烦事,就不愿意在京城待了。” 行经人流大的街道,吆喝叫卖声声不绝,一个卖鸡蛋的小贩和大妈吵了起来。原因是大妈不小心碰倒了小贩的一筐臭鸡蛋,小贩赖上大妈,让她赔十两银子。 大妈据理力争,说臭鸡蛋根本不值得十两,小贩讹钱,两人大打出手。小贩是个瘦猴男子,和胖乎乎的大妈根本没法比,两人一个拽头发,一个拳打脚踢扇耳光。打着打着,大妈来了气,抄起一个鸡蛋扔向小贩,结果手滑没扔准,扔向了靠近他们的梁婧仪身上。 梁婧仪能活动的地方就马车大小,再躲也躲不到哪去,除非跳下马车。但车夫正在拉车,她以极快的速度跳下去可能会扭伤脚,电光火石之间,梁婧仪用零点几秒时间进行短暂思考,最后定在马车上,准备承了臭鸡蛋攻击。 比起扭伤脚伤筋动骨一百天,被打一下明显更合算。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临,鸡蛋飞向梁婧仪中途,被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拦截。 顺着那截皮包骨手向上看,一截打补丁的粗布衣衫,连接车夫淡然中带着微薄怒气的侧脸,眯眼瞧差点伤到梁婧仪的大妈。 鸡蛋单独一块小地方受力很容易磕碎,当用手掌包裹鸡蛋时,表面所受压力均匀平等,很难捏碎鸡蛋。但梁婧仪眼睁睁瞧见,车夫徒手捏碎了鸡蛋,清黄色蛋液从掌缝中流出,蛋皮落地,发出轻微响声。 大妈和小贩察觉冲天杀气,停止打斗,大眼瞪小眼看着车夫,莫名抖擞肩膀。 车夫此刻的表情说不上好看,脸色近乎阴沉,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大妈,一副不快的样子。 梁婧仪见势不好,跳下马车,拍了拍车夫肩膀,道:“你不是说要去吃酱香猪蹄么,走吧。” 车夫恍然,发觉自己泄露杀气。没事人似的将蛋液蹭到身上,擦干净手,对梁婧仪笑笑,无所谓道:“是啊,去吃饭吧,饿死老夫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瞬间治好了阴沉脸色。 梁婧仪其实不是很饿,主要怕再留在那里,可能会亲眼见证暴走现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便邀车夫来吃饭了。 嘴里说着不饿,真当香气飘十里的猪蹄上桌时,梁婧仪食指大动,和车夫客套一番,两人大快朵颐起来。 车夫很有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吃没吃相,和梁婧仪很快熟络起来。 他说话给梁婧仪一种熟悉的错觉,总心思在哪见过车夫,又想不起来是哪里,如此心头急得挠痒痒。 她来到这个世界围绕谢泽渊所有事情转圈圈,猜测和车夫的熟悉感应该与谢泽渊有关,便空出吃的油光满面的嘴,状若无意提了一嘴:“老爷爷,你知道当今天子的几个儿子吗,他们各有各的长处,究竟哪个比较厉害?” 车夫想也不想,下意识回答:“谢泽渊必成大器!” 梁婧仪眼眸半阖,像是不确定似的:“以我的看法,谢显之似乎也不错。文能提笔安天下,大小事宜从未出现纰漏。又生得玉树临风,我看啊,他比起谢泽渊来更胜一筹!” 车夫急了:“不能不能,谢泽渊就是比谢显之厉害!你是没见过谢泽渊厉害的一面,让他展示出来,你就知道究竟谁是千古无一的王侯。” “是吗?”梁婧仪放下啃成骨头的猪蹄,擦擦嘴,仍有些不太相信,见他太过着急,状若勉强道:“行吧,算他厉害吧。” “怎能叫算?他就是厉害,谢显之文能安天下,谢泽渊还武能上马定乾坤呢!而且他聪慧过人,就算谢显之文学真比他厉害一点点,那也是后天造成,可以补回来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机不可泄露 “是吗?”梁婧仪一副不尽然的样子,皱着眉心,苦恼道:“现今太平盛世,舞刀弄枪赚不来什么的吧,主要还是看文化方面。” 车夫顿时蹬鼻子竖眼:“胡说,谢泽渊才是最牛的,休要再提谢显之三个字!” “哦,所以你是谢泽渊一派的。” 车夫噎住,讪讪道:“平民百姓站个队怎么了?” 梁婧仪却不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折转角度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个养家糊口的……” “拉人从奉京到雍城多少银子?” “……” “今年拉车行情如何?” “……” “身上这件衣服哪买的,用了多少钱?” 这个车夫可以胡诌,信誓旦旦道:“城南李记布铺,五个铜板。” “错。你身上这件衣服打了很多补丁,一看就是穿过好多年。就算记性好记住了当时在哪买的,也需要停顿一会儿,想一想记忆是否正确。何况衣服上有许多油渍和烟灰,我猜车夫是穿一个厨长倒下来的衣服,并非买的。而你,和车夫互换衣物,并不知道此事。” 梁婧仪有理有据列出来一堆证据,让车夫无法伪装下去。 他无奈放下猪蹄,叹了口气:“小丫头一如既往聪明得很。” 虽然没有露出本来容貌,但他说话时语音变了,变成了梁婧仪熟悉的口气,将他认出来:“换阳前辈?” 她用的问句,语气很肯定。 “正是。”猪蹄店人多眼杂,无法当众抹掉易容,换阳就着车夫的容貌和梁婧仪说话。认出他来后,再看这副平平无奇的容貌,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太子起兵造反之日,伪造空慧大师的人,是否也是您?” 除了他没别人。 换阳很快承认:“是。” 当日梁婧仪利用隐身衣去深林茅屋里,隔着重重侍卫远远看了一眼,深觉空慧大师手腕太过瘦弱,如今看来,和换阳对上了。 换阳深处鬼岛,被毒气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骨瘦如柴。人可以易容脸,但很难易容填充全身缺陷。 “小丫头,谢泽渊连这个都告诉你,不怕你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梁婧仪道:“他没告诉过我,是我自己猜的。” 换阳怔愣片刻,苦笑着摇摇头。 究竟是他易容术退步了,还是小丫头太过聪明? “既然前辈承认伪装过空慧大师,想必也会承认你认识祁垣吧?” “认识。我发过誓不再出岛,这次借着空慧老头的身份出来,且当我是空慧吧。祁垣与我有大机缘,此次违背誓言出岛,一是为太子谋反一事,二便是为他。” 梁婧仪神色一顿:“为他?他有什么坏事发生吗?” “小丫头,我曾说过我是天下第一算命师,你还记得吗?” “记得。” “这句话是真的,并非老夫吹牛。生平测过无数人的命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一出错。世上只有两个人的命数,我勘测不出。一个是你,一个……是他。” “你们二人的命数并不在这片时空。”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本不该多管闲事。唉……谢泽渊这小子是我唯一的后辈,我舍不得他,这才多此一举,皇家寺庙里点化你。” 梁婧仪不是很理解他的话,听换阳意思,出事的不是祁垣,而是谢泽渊?! 但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她顾不得吃,攀越半个桌子,坐到换阳身边,语气急切:“前辈,你此话何意?” 有关谢泽渊安危,她不得不急。 “天机不可泄露。小丫头,我此次出岛不能待太长时间,留给我们的机会不多了。我知你与祁垣一般,是异世之人。你记住,一定要看好谢泽渊,不要让他做傻事。我向苍天窥探命运,谢泽渊这孩子……接下来坎坷命数,皆是为你啊!” 谢泽渊原先回京后命运将是宽坦光明大道,不知何时开始,命运轮盘发生了变动,他不再是那个被天道眷宠的幸运儿。 情劫路途,至死方休! 他摆摆手,不愿继续说下去,眉宇一片惆怅。 梁婧仪抿唇。 “这些事谢泽渊知道吗?” “老夫岂敢与他说,徒增担忧罢了。看得出他喜欢你,就算说出来,他也只会以为我在危言耸听。不过也有可能是老夫算错卦象,如果真是年纪大糊涂算错了,你不必放在心上。但若是真的,希望你能保护好他。我并非是让你离开他,这样他会比死了还难受。只盼望你们都能平安,老夫也就死而无憾了。” 他做不来棒打鸳鸯,也不想环玉身上发生的事,在环玉的孩子身上再应验一次。 当年千叮咛万嘱咐,环玉还是与公孙无鸣私奔了,可见告诉命数本人是无用的,该历的劫还是会历。 身为算命大家族,换阳向来算无遗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希望,真的是他算错了才好。 但愿谢泽渊平安,否则入了天堂,他无法和环玉交代。 “多谢前辈告知,我一定谨记在心。” 换阳的算命数她没有触碰过,但他既然能够说出来她和祁垣异世人的身份,有个几斤几两她还是有数的。 换阳生平见过太多稀奇古怪之事,对他们身份一事无太多惊讶,或者说已经惊讶过了,是以他心态很是平和的说出异世人这句话。 长叹一口气,尽在不言中。 小辈恩怨,当由小辈亲自解决,他不该凑这个热闹的。若不是谢泽渊是他唯一的后辈,换阳到死都不可能出岛。 两人吃完猪蹄,换阳送她离开。 换阳这次出来私下见梁婧仪,没有告诉谢泽渊,做贼似的将她送到三皇子府附近,剩下的路让梁婧仪自己进去。 “前辈不若一起,相信殿下也很希望和你聊聊家常。” 过家门而不入,传出去很难听。 换阳看了她一眼,半是揶揄半是诉苦:“老夫倒是想,那小子估计钻了一个名为梁婧仪的眼子里去了,她在场,那小子眼里看不见别的,老夫命苦呦!” 梁婧仪莞尔,知道他并无恶意,笑意盈盈道:“他天生性子淡漠,实际内心想您想得紧呢。” 这话梁婧仪没有撒谎,谢泽渊平日里做着别的事,突然会蹦出一句换阳,虽然频率不高,但他不会提及不在乎的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生不生孩子 换阳半信半疑:“他真是这么想的?” 之前这小子从来不对他展露出任何血缘关系的亲近,他还以为谢泽渊有他没他一样呢。 梁婧仪拉着换阳,向三皇子府走去:“前辈不信啊,可以自己去问他。” 换阳是谢泽渊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她不想日后换阳不在人世了,再来后悔迟暮。 谢泽渊一天中活动的地方不多,基本可以排的上号,例如她的卧房。 梁婧仪每每找不到他的时候,到自己竹屋里转一圈,总能看见谢泽渊。这次也不例外,徘徊了一大圈,在自家屋子里看见谢泽渊。 他正攀在一棵树上挂灯笼,夜晚竹屋很暗,梁婧仪出来上茅厕的时候老是绊倒,念叨了一次之后,谢泽渊便找出策略,在灯笼里塞了一个比平常三倍还大的油缸,可以亮好几个晚上。这样她晚上出门的时候就不至于看不清路了,而且油灯的光被灯笼遮盖大半部分,光亮不会太刺眼,照到木屋里时几乎已经看不见多少光了。 谢泽渊挂好灯笼,敏锐察觉身后异动,迅速侧目。 当看到梁婧仪时,眼神里的尖锐变软。 甚至不需要看梁婧仪身侧的人,便卸下防备,她不可能害他。 但当真的分出一丝眼神看到她身边站着的老者时,谢泽渊下意识愣了一下。 三人没有立即说话,屏退下人,来到屋子里。 一进屋子,换阳整张脸变了神色,开心溢满枯瘦脸庞:“好小子,这么久不找我,有没有想我?” 冲上去一把扑到谢泽渊身上,四肢扒着他的躯干,活像个树袋熊。 换阳身躯比谢泽渊矮不了多少,却骨瘦如柴,他无奈扶住换阳,梁婧仪轻笑一声,反手过去关了门,给二人留些空间。 谢泽渊提醒道:“舅父,我们前些日子刚见过面。” “和舅父几天几个月不见面叫刚见过,和小丫头一刻钟不见面就快疯了吧?你小子,怎么还带重色轻亲情的?” 换阳拉着谢泽渊的耳朵,轻轻扯了一下。谢泽渊倒也随他的手头歪晃,纵横得很,无奈道:“没有,舅父和她都是我的亲人。” “嘁,才不信。算了,你和小丫头双宿双飞去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啊阿渊,公孙无鸣那个老贼打什么坏主意我还不知道吗?你不准听他的干那些危险事,老夫就你一个正宗血脉了,得给我牢牢藏着,听清楚没!” 换阳神色极为严肃。 公孙无鸣恨极了崇善皇,极有可能做出极端的事。仅凭他一双手不可能掀起太大风浪,势必要依靠谢泽渊帮助。而因着环玉这层关系,公孙无鸣和谢泽渊几乎绑定在一起,造成同生共死的局面。 谢泽渊命数极窄,规避掉公孙无鸣和情伤,这辈子则风调雨顺,不可能意外死亡。他已经规劝了梁婧仪,公孙无鸣规劝不动,只好来明里暗里敲打谢泽渊。 剩下的就看他悟性了。 “我还是初见那句话,命是靠拼出来的。舅父不必劝了,我已然到达京城,拥有如今的权势,断然不能回头。” 见换阳一脸愁容的模样,谢泽渊抿唇,给了他点甜头:“舅父的心意我领了。” 换阳哀怨瞪了他一眼,内疚道:“怪只怪老夫没有比公孙无鸣提早一步见到你。当初要是知道你还活着,我定然不会深藏鬼岛,让你被他带着一步步走上复仇之路。” 谢泽渊表情不咸不淡:“早晚都是要走这条路的,时间问题。” 一旦知道环玉的事,无论遇不遇到公孙无鸣,他都会选择复仇,结果是一样的,殊途同归而已。 “嘿,你小子是真知道怎么能句句惹到我!” “舅父消消气,身子要紧。” “哼。” 怎么劝也不听,哪有谢泽渊这么顽固不化的人,换阳要气死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生生憋在心里。 “你也不小了,知道保护自己安危,既然说不通,多说无益,我也不会再劝。过几日我要回鬼岛,以后的事自己看着办吧。唉,阿渊长大了。” 换阳看着他感慨,热泪盈眶。 遥想当年他自闭入岛的时候,还不知道外甥存在呢。 谢泽渊挑眉:“不若多留几日。” “不了,再留没理由,一个人生活惯了,外界的一切对我来说,不过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谢泽渊眉目含笑,十分柔和:“可能住不了多久,我和婧仪会成亲,舅父再留几日,也省的到时候再请您出山参加成婚礼。” “……什么!你们这么快就要完婚?真的假的,崇善皇能同意吗?不是……太突然了,我有点懵,你的意思是说……”换阳跳起来,神色从震惊逐步转为狂喜,沾沾自得道:“我马上要抱孙子了?” 谢泽渊眉心一蹙,不是很赞成换阳最后的话。 “舅父想的太长远,能不能有孩子要看婧仪想法。生孩子很痛且有风险,我个人反对她生。” 说着换阳想的长远,其实他也逐步往那个方向幻想了。凡事一切把梁婧仪和死放在同一个盘子里,有一丁点沾边的东西,他全盘拒绝。 他不喜欢小孩,但若梁婧仪喜欢,想生,他无所谓。况且爱屋及乌,她生的孩子他都会视若珍宝。 “啧啧啧,阿渊啊,舅父看你是完全陷入梁婧仪的甜蜜网里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儿女情长虽能激发男人保护欲望,切记勿要贪婪渴望无底线获取。” 卦象像一个警钟,悬在心脏下空,随时警示着换阳,谢泽渊很有可能被梁婧仪间接“杀”死。 作为理性的换阳,他必须提示谢泽渊及时止损。作为感性的舅父,他很喜欢梁婧仪当外甥的妻子。 所以他没有告诉谢泽渊一切,而是选择去提醒梁婧仪。 谢泽渊抿不到换阳心中所想,他纠结的点在于换阳说的生不生孩子。这对他来说很重要,封建社会男人必须得有传宗接代的接班人,虽然谢泽渊不在乎这点。 留换阳吃了顿晚饭,等他走后,嬷嬷上前收拾盘子。席后梁婧仪净手,拿了块香气扑鼻的香膏抹手,谢泽渊见时机正好,抿了抿嘴角,坐到她身边,决定问出来。 她想不想要孩子,问问不就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养父 腿贴着腿,谢泽渊一手揽过梁婧仪肩膀,亲了亲她侧脸颊,先是找了个话题,显得切入不是那么尴尬:“好香。” 梁婧仪抬起手凑到鼻尖闻了闻,得意道:“是吧,我也觉得香,还以为是你派人拿的呢。” “就是我拿的。但我的意思是说,星星很香,很甜。” 无关香膏。 梁婧仪一愣,笑容灿烂。 “我哪里甜了,分明是你嘴甜。” 随后用换阳口吻老成道:“阿渊真乖。” 二人平日总是卿卿我我,腻歪话说不够。 屋里无人,暖炉生得热,气温居高不下,梁婧仪穿的很少。隔着薄薄的衣物,谢泽渊将手放在她肚子上,语调温柔如水,单刀直入:“想不想要个孩子?” 话题蹦得极快。 以为他在说床笫之事,梁婧仪只感觉脸上辣辣的热:“八字没一撇呢,你想哪去了?天天脑子里净些废颜料。” 谢泽渊满脸冤枉:“天地良心,我说的是字面意思。” 这下轮到梁婧仪尴尬了。 嘴唇嗫嚅,她明白理解错了,不禁眼神晃动,扭头盯着窗外月色。 “说啊,想要吗?不要咱就不生。” 谢泽渊将她搂入怀中,坐在自己腿上,掰直脸颊,语气几乎诱哄。 “要不要?嗯?” “……” “宝贝,要不要啊?” 发动大招。 梁婧仪最受不了他叫她宝贝,一整个腰软了。 搂着脖子,柔柔地撒娇:“会不会疼呀?” 她很怕疼。 考虑到这方面因素,就是在犹豫了,谢泽渊直接否定:“那就不要,以后我尽量做好措施,行吗?” 少女声音细弱蚊蝇:“哎呀,现在别问了,以后的事以后再决定。” 如此为她考虑,她不能不为谢泽渊考虑,男人传宗接代,没有孩子会遭天下唾弃。就算谢泽渊不在乎,她也得替他在乎。 “为了奖励我善解人意……” “可以。” “还没说呢,可以什么?” 梁婧仪道:“不是要晚上要睡我屋吗?” 谢泽渊失笑:“这样啊,也行。” 一副将就的样子。 以往每次谢泽渊想要的无非就这一个,现在变了卦,搞得梁婧仪拉下脸求他似的,不乐意了:“不然你想要什么奖励?” “想问换阳找你何事。” 她与换阳一起入府,必是碰上了。 奉京城如此之大,两人偶遇概率极低。除非一人有心去找另一人,谢泽渊视角里梁婧仪并不知道换阳在奉京,仅有可能换阳来找的她。 什么事需要绕过谢泽渊找她? 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知道?” “嗯。” 梁婧仪学坏了:“你猜。” 猜对了也不告诉他。 谢泽渊眯起眼睛:“真不说?” “不说。” 搂着她的腰往怀里一带,骨节分明的手指把滑腻小脸捏的噘嘴,凑过去用尖锐虎牙咬住肉嘟嘟的下唇磨厮,另一只掌心摩挲着她的脖子,不容置疑的往自己怀里压。 咬疼了梁婧仪,恨得锤头捣了一下他肩膀,抽出嘴皮斥责:“说好不咬我的,谢泽渊你又食言!” 不要脸! 摸着她的后脑勺稍作安抚:“他说什么了?” “就不告诉你!” “星星,不管说了什么,老爷子胡言乱语,不用听他的,想做什么做什么,知道了么?” 他主要是怕换阳说了些不好的,让梁婧仪难做。 “知道啦。” 门外管家通禀:“殿下,五皇子将人送过来了,闻将军得到消息也在赶来路上。” 梁婧仪探出头去张望。 抬起她柔嫩下巴重重亲了一口,谢泽渊眉目带笑:“先回去吧,我待会儿有点公务要忙,不陪你了。给留个门,晚点去你那。” 两边看了看,梁婧仪顺从点头。 出门后,看到闻凉急匆匆往这里走来,身后跟着三皇子府阻拦无果的侍卫,看样子是硬闯进来,脸上仍带急色。 梁婧仪从未见过闻凉如此失态,结合之前管家说的话,忽然想到什么。 谢明塘与谢泽渊对话那天晚上,谢泽渊给出条件,其中之一为讨要闻凉义父。前几日谢明塘来过一次,带了个老人过来,梁婧仪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现下回想,应该就是闻凉义父了。 送过来老人之后,梁婧仪就再也没见过他。不知是被谢泽渊藏哪去了。 待闻凉走近,梁婧仪颔首致意。闻凉凝固的表情有一丝缓和,同样回礼:“婧仪安好。” 她将眼神放到闻凉身侧苦脸阻拦的几人身上,虚无缥缈瞥过,状似好奇:“将军找谢泽渊有急事吗?” 闻凉点头:“抱歉,失礼了。找殿下确有急事。” 谢泽渊真想阻拦,闻凉进不来。他能闯进来,说明谢泽渊并未真心拦他,梁婧仪指路:“殿下就在里面”。 看了眼她身后屋子,闻凉道:“多谢。” 两人话毕,梁婧仪没多留,走了。 闻凉进屋时,只见侍卫收拾饭盘,谢泽渊背对他站在窗边,身姿挺拔如竹,手握金剪刀修剪木柜花盆的枝条。 侍卫如鱼涌出,顺带关上门。 门内只剩他们二人。 闻凉单刀直入:“殿下传递讯息可否属实?” 抬起凉薄眉眼,谢泽渊笑得淡漠,剪掉一根无用枝条,舔了舔唇上余温,骨架松散:“若是,将军可愿为我所用?” 闻凉既没同意,也不否定,只道:“我要见他。” “闻凉,你既送上门来,想必自己也是私下查探一番,知道人在我手里的。贸然带你前去见他,可不让你知道他在哪了?万一哪天你把他带走了,让本皇子上哪找人去?老人舟车劳顿,我将他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心,只要你听命于我,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闻凉面色出现片刻挣扎,不忍道:“闻家世代为皇族效忠,三殿下此举,乃是将凉放在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地位,将来死后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谢泽渊口舌三寸不烂:“我自是皇族的人,你为皇族效命,和为我效命并无区别。闻凉,我只请你一次。不来,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邀请你加入我的阵营。至于义父,你永远都没有机会见到,自己好好想想吧。” 错过这次机会,将永远见不到追寻一生,救过他性命的义父。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招亲宴 要名声,还是尊敬的义父。 闻凉陷入了沉思。 他收到的消息绝对准确,几年遍寻无果的义父就在谢泽渊手里,这一次他近在咫尺,却远隔着道德的鸿沟。 “殿下是否早就在谋划?” 谋划什么不言而喻。 谢泽渊承认:“是。” “兵马,金钱,粮草,武器,殿下难道都已准备就绪?” 离谢泽渊认祖归宗以来,不到一年时间,他已然成长到如此可怖的程度。 “等你归入我麾下,具体的自会告诉你。” 谢泽渊没傻到全盘托出。 闻凉心诚,但凡说会跟着他,就一定会诚心诚意地跟着他,无需担忧叛变。闻凉有属于自己的正义,没有义父,他绝不会听命于除皇帝外任何一方。 奈何寻找多年的义父近在眼前,只需要答应一个小小的要求,他就能和遍寻无果的义父见面,条件多么诱人。 就是闻凉,也扛不住七情六欲。 他最终同意了,条件是见一面义父,确认他安全。 谢泽渊自然不会再拒绝。 梁婧仪把屋前土地翻新,移植了些冬日会开的花,让门前焕然一新。干这活不容易,弄得满头大汗,进了屋想脱衣服,一双手制止了她。 不用想也知道是谢泽渊。 头也不回问道:“忙完了?” “嗯,待会再脱,出汗了容易风寒。” 梁婧仪也随他。 谢泽渊坐在床头,换下鞋子,随口道:“我把石井安排入宫了。” 以他的才干,必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外人安插人手进来,费尽心机也要打听到的消息,谢泽渊随随便便告诉她。关键梁婧仪还不屑于听:“告诉我做什么?把你袜子扔床下边,不准放床上!” 谢泽渊刚要往床尾摆袜子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 默默咬唇,一副受尽欺辱的模子,水汪汪的桃花眼委委屈屈的。 “星星。” “不听,不管,不知道,别说话。” 梁婧仪生怕自己心软,又让他得逞。每次都把衣服袜子摆在床上,什么毛病? 谢泽渊一边把衣服挂在衣架上,一边暗戳戳说道:“仗着我喜欢你……” 正好让梁婧仪听到了,从背后慢吞吞捣了他一拳,眯起眼睛道:“我就是仗着你喜欢我胡作非为,怎样?罚我啊!” “不罚。” “为什么?” “舍不得。” 梁婧仪心里乐开花,表面不动声色,甚至嗤了声,表示自己的不屑一顾。 “狩猎的器具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就绪了,只等大军开拔。” 谢泽渊知道皇家狩猎消息后就一直在准备,对狩猎势在必得。 “凡事小心为上,尤其谢显之那边,肯定会有动静的。” 遇大事主角必有危险定律,梁婧仪感觉谢显之不会再沉默。 谢泽渊吊儿郎当地笑起来:“担心我啊?” “是是是,担心死了。给我放在心上,别不当回事。” “星星都这么说了,当然得记牢。” 她为他警惕谢显之,想想就令人愉悦。 本来谢泽渊还有点担心她和谢显之有点交集,会不会心存善意。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梁婧仪全身心放在他身上,根本没有放置谢显之的位置。 前几日谢显之和梁婧仪见面,她把为他煮的鸡蛋羹分了一份给谢显之的事,虽然没听她提起过,但身在三皇子府,所有人听命于谢泽渊,他想知道还是能知道的。 之所以没有和梁婧仪明说,是他觉得说了自己就变成了一个“妒妇”一般的角色,而且这件事说大也不大,梁婧仪可能觉得无所谓才给的,他不该计较。 事情过去了好几天,感情方面谢泽渊心眼细如针,心心念念了好久。得知梁婧仪丝毫不喜谢显之,便想旧事重提,提醒她日后不可给谢显之鸡蛋羹吃,不止鸡蛋羹,关于她的一切,都不允许。 但又不能明说,不然岂不是告诉梁婧仪,他一直在监视着她? 轻咳一声作为开头,将梁婧仪拖到床上,暗暗说道:“你和谢显之最近几天没见过面吗?” 梁婧仪十分自然的把冻红的脚伸到谢泽渊怀里,对方掀开衣服,让她的脚贴紧硬邦邦的腹部汲取热量,动作娴熟的和做过千百遍一样。 “见过啊,就上次昭华公主来的时候,你忘了?” “我是说我不在的时候。” “那没有……好像有一次,你们在前面招待昭华公主的时候,谢显之去过一次膳房,我正好在那。” 谢泽渊阴阳怪气:“真够巧的。” 打翻了一坛醋坛子。 他才不相信谢显之随便走走就能和梁婧仪碰巧遇见,他肯定预感到梁婧仪会在那里才去的,不然到膳房作甚! 暖和过来的脚踹了下谢泽渊腹肌,梁婧仪无语道:“真的只是碰巧。” “他做什么了没?” “人家能做什么,我们顶多说了几句话。” “没干别的?” “他还吃了碗鸡蛋羹,再没了。” “以后不准说话。” “你干脆一碗哑药毒死我算了,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泽渊反应激烈:“不行。” “?” “行房事的时候你得出声。” “……滚出去。” 皇家狩猎之前,崇善皇设宴款待昭华公主,充分给予西凉门面。 宴请各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当朝年轻有为的官员、先生。与其说是接风宴,不如说是昭华公主择亲宴。 所有皇子受邀其中,包括六皇子谢南松。 梁婧仪不想去来着,让谢泽渊连拖带拽送了过去,美名其曰看好他,别让别人抢走。 梁婧仪纯纯大无语。 她比世界上任何女人还要放心自家男人,根本不需要看管。他要是变心,她能把洗脸盆吃了。 皇宫中几乎所有人已经知道梁婧仪身份,谢泽渊毫不避讳全天下他的喜爱,走到哪都带着梁婧仪。 是以这场宴会谢泽渊就是走个过场的,给西凉一点面子。 宴会开始前,四位皇子落座。崇善皇命令他们必须提前到场,以示对西凉尊重。其他宴席位置空空如也的时候,皇子们就到了。 皇子们按照年龄依次往下坐。太子死后,谢显之成了最大的,坐在皇帝下方,之后是谢泽渊、谢明塘、谢南松。 第一百六十七章 带你离开 宴会设在宫中繁华闲置空殿里,宫女鱼涌而入,为宴会摆放食盘。 谢泽渊坐好位置后,让梁婧仪坐在身后。她无名无分,坐下于理不合,但没人说什么。他不合的次数多了去了,崇善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遑论其他人。谢明塘瞥了眼梁婧仪,啧啧感叹:“还得是皇兄。” 明目张胆的偏爱。 谢泽渊皮笑肉不笑:“管好你自己。” 谢南松多嘴:“皇兄小气,说说也不让。” 谢泽渊满脸表情只写了一个字:呵。 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屁孩。 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 他就爱挨着梁婧仪,任何人说不得。 谢南松撇嘴,还能说什么? 美色误人啊! 他小小年纪,懂得却不少。母妃从小教导不可贪图美色,看来这个三皇兄明显贪图了,还回不了头。 女人啊。 他暗暗发誓,长大后绝不学三皇兄,他要成长为一个无心无情的人,方能赚取更多利益。 谢明塘喝了口酒,悠哉悠哉道:“南松才六岁,三皇兄与他争个什么?你说是吧,皇嫂?” 叫皇嫂叫的越来越顺口了。 梁婧仪:“……” 那我走? 谢显之侧目过来,神情淡漠。 几个宫女向这里看,弄得梁婧仪很不好意思,和右侧谢明塘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能不能小声点?” 谢明塘反道:“你问问皇兄想不想让本皇子小声点?” 谢泽渊肯定希望他叫的这句皇嫂传遍腾云城,问了也白问。 梁婧仪没心思问,谁知他主动说道:“梁婧仪害羞,闭嘴吧。” 谢泽渊剥开一个葡萄塞梁婧仪嘴里,声音不大,话语里斥责较多。谢明塘听了出来他略微不满,识趣地没再说。 世家公子三两结伴入场,同几位皇子行礼后找自己的地方坐下。 人一多起来,梁婧仪拒绝了他剥的葡萄,觉得有失体统。让皇子伺候她,多少有点影响。 谢泽渊脸皮厚,又剥了一颗,放到她嘴边:“怕什么,他们不敢议论。” 梁婧仪没张口,身体后移两个单位,移动到谢泽渊后方。这样的姿势差点要和婢女的位置相当了。 一直以来梁婧仪心底埋了一层阴影,总觉得和他身份不符,自卑心理严重。在她心目中,和平民身份无异,而谢泽渊则是大齐皇子,将来要做皇帝的人,他们身份差距悬殊。 她的退避让谢泽渊脸色越来越黑,把剥开的那颗葡萄吃了,咬葡萄的动作极重,目不转睛盯着她,不说话,气压降到冰点。 两人和好以来,谢泽渊从没真正生过气,事事谦让梁婧仪,很少有口角。这次她感觉得出来,他真的生气了。 旁边的谢明塘明显察觉气氛不对,多心瞥了两眼,被谢泽渊的气势震得心虚,假若没发现他们不对劲,自然收回视线。 大拇指无意识抠食指关节,梁婧仪咬住下唇思考片刻,和他打着商量:“这里没什么事,要不我先回府吧。” 谢泽渊不说话,眸子缺情,视线冷冰冰的,和冻住一般,面无表情看着她,似乎在说:你敢走试试! 薄唇抿成一条缝,神情阴沉似铁。 成功震慑梁婧仪。 人招亲宴,她在这成何体统? 思及此,她镇定下来,摆事实讲道理:“我坐这只能吃吃喝喝,如坐针毡。还不如回去,府里更加放松。而且人家公主招亲宴,你把我带过来砸场子么?叫西凉人怎么想,她会不自在的。” 说了一大推,从头到尾谢泽渊只听出来一件事:“你要抛下我?” “没有,我就是……” “那就坐在这,没什么不行。梁婧仪,我愿意纵容你,不代表不会生气。胸膛挺起来。” 有时候梁婧仪容易陷入自我怀疑,认为自己这不好那不好,其实在谢泽渊心里,她大于一切。 她比任何人优秀、聪慧。 从丰和城一起闯出来,一路艰难险阻二人共同见证,共同经历。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有彼此知晓,他很爱很爱她,别人知不知道,他不在乎。 只要梁婧仪明白他的感情就好。 但现在她的表现告诉他一件事,她没有意识到他的爱。 不仅没有,还产生了自卑心理。 梁婧仪听话默默挺起胸膛。 大臣携带家眷而来,很快皇后妃子们也到齐了,昭华公主一如既往身披薄薄的轻纱,从斗笠上垂落下来,遮挡全身,轻纱垂直落入地面。 她来得迟,排场却大,身后跟着八个宫女,尊以最高礼仪接待。昭华公主一出现,殿内此起彼伏惊呼声,遮挡容貌,只一道窈窕倩影便将在场众男子迷得五迷三道。 落座于距离主位不远不近的位置,昭华公主坐下后身板挺直,没有说话。身后八个宫女依次排开,气场十足。 昭华仪态良好,不禁让梁婧仪看呆了。平心而论,即使挡住了容颜,光凭一道影子,也能看出来昭华公主天姿国色。 她或许是谢泽渊命定妻子,书本中的大女主,当然好看了,梁婧仪思及此神魂黯淡。 所以是不是真的算她抢了昭华的位子? 若是的话,她该何去何从? 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梁婧仪的手,她愣了愣,回神看去。谢泽渊隔着衣袖紧紧握住她的,眼神直视前方,给予信心:“目光放到我身上,看昭华做什么?实在受不了宴会的环境就吱一声,带你离开。” 他说的是带她离开,不是让她独自回去。 若非崇善皇耳提面命,他绝不会来参加招亲宴的,给崇善皇点面子而已,让梁婧仪吃醋了的话,他岂非得不偿失。她不愿意,他可以立刻走,无需顾及旁人。 对他来说,梁婧仪的想法比崇善皇重要多了,或者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崇善皇是他的仇人,梁婧仪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 谢泽渊说到做到,他说走,是真的会做出来这件事。 招亲宴何等重要,不看僧面看佛面,昭华公主背靠西凉大山,他中途走了成何体统。 梁婧仪挤出一丝笑:“留下来吧,宴会的葡萄好甜,还没吃够呢。” 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的心情影响到大局? 谢泽渊闻言顿了顿,深深望着她,伸出舌尖顶了顶腮,忽然说道:“星星乖的令我心疼,好想抱抱你。”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金刚钻 梁婧仪真是怕了他随时随地对她产生的特殊情绪,以他的性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里是宴会,多人在场,能不能尊重一下旁人?” “那回去抱吧。”他很喜欢抱着她,尤其被窝里软乎乎的身子散发热气,舒服极了。 “……” 反抗只会带来更加激烈的情欲,她不说话,权当同意了。 不一会儿,崇善皇便来了。 众人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善皇姗姗来迟,一身明黄龙袍坐到高位上,同在场的人朗声示意:“平身。” 众人哗啦一声起身。 有舞女鱼贯而入,为宴席增添一丝色彩。 昭华公主上前,对崇善皇再次行礼,一举一动身姿窈窕优美。 俯以西凉崇高礼仪,两手搭在额头上轻声道:“昭华参见崇善皇。” 崇善皇笑容柔和,脸旁笑出两道褶子,他最擅伪装和蔼可亲的模样:“昭华请起。” 待昭华起身,在场许多男人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就连梁婧仪也目不转睛盯着她。 昭华身姿极美,像是天仙下凡,令见者魂牵梦绕。 冷天屋内暖和,她一身轻薄衣物,外套了个红色小袄子,将肩膀内外裹得严严实实的。 “好美!” 虽然没有见到容貌,仍有人沉迷于昭华魔鬼身材,流下艳羡的口水,悄悄赞美,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实际周围很多人都听到了。 谢明塘也在旁边道了一句:“公主真的美啊,比起萝兰皇姐来,也是技高一筹的。” 一旁谢南松小小年纪,也有了辨别美貌的能力,对谢明塘的赞叹加以肯定:“皇兄说的极是,皇弟深以为然。” 梁婧仪听了他们的对话,再结合自己对昭华公主的感受,发现确实如他们所言,昭华毋庸置疑就是绝色。容颜表露出来之前,她已经俘获了大批人芳心。 说不出什么心情,她低下头,既艳羡,又自卑。 崇善皇笑着问候道:“西凉王可好?” “父皇一切安好,奈何年老,腿脚不利索,无法亲自前来,让昭华代其向皇上呈献西凉一点小心意,以表诚意。” 经过崇善皇允许,昭华公主带来的八个宫女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盘子,施施然走到昭华身后,恭敬跪下。 昭华揭过离她最近之人手里盘子的红色幕布,露出里面手掌大的夜明珠,宫殿视线不是很好,银白色夜明珠熠熠生辉。 世界上夜明珠极其稀少,但在珠宝如石子的皇宫里还是比较常见的。可昭华手里这颗夜明珠却比在场任何人见过的任何夜明珠都要大。 梁婧仪张开手掌比划了一下,她手小,几乎是握不住的。 一位世家公子哥发出惊呼,说了所有人的心声:“好大的夜明珠!” 都说西凉兵强马壮,国库充足,看来所言非虚。 昭华身后有整个西凉陪衬,可以说得昭华公主得西凉,有西凉为后盾,就算身在大齐也能横着走。 昭华手心拂过夜明珠表面,声音坚毅,慷慨激昂:“这颗夜明珠乃父皇征战南海时从南海王手中得到的,来自深海遗珠,表形未加修饰,原装原产,光亮十足。父皇将明珠赠予崇善皇,愿两国从此联手,共向光明!” 崇善皇心情好极了,承诺道:“好!朕允两国百年和平!” 昭华谢过,又翻开第二个盘子,盘子里是一件柔软的亮银色轻铠。有人认了出来那件铠甲,讶异道:“这件铠甲颜色亮丽鲜明,表皮软而不弱,难不成是用刀枪不入,价值连城的金刚钻打造的铠甲?” 金刚钻是目前天下发现的最坚硬的材质,需要用高温灼火燃烧九九八十一天,才可堪堪熔化。制作一件铠甲更加困难,至少要连续加热最少十年,一点一点融化到自身需要的铠甲模型,不仅要有很高的耐心,制作铠甲的工匠也要匠艺高超,几样条件缺一不可。 有了以上几个条件,足够筛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工匠,剩下万分之一,必须保证至少十年内不死,并且燃烧金刚钻的火炉常年不灭。苛刻的条件令世界上金刚钻铠甲凤毛麟角,仅有的几件之一,已经呈现在腾云城殿堂里。 金刚钻刀枪无法穿透,战场上若穿着金刚钻制成的铠甲,相当于拥有了第二条性命,能起到关键作用。 凡是战场上的将军乃至士兵,无一不想拥有一件天价金刚钻轻铠。 殿堂里,闻凉和将士出身的公子哥目光变得热切。 梁婧仪大概懂他们,就像她喜欢吃,碰见合胃口的吃食也会两眼放光一样。私下里戳了戳谢泽渊掌心,悄默声问道:“西凉好东西不少啊,那件轻铠你喜欢么?” 谢泽渊回答的很快,目不斜视盯着金刚钻铠甲,眸子里却无疯狂期盼之意:“一般。我又不上战场,铠甲无用。” “可是看起来很帅啊。” 谢泽渊皱眉,反问道:“没有那件铠甲,我就不好看了么?” “不是的。但穿上后估计会锦上添花。” “梁婧仪。”他眯起眼睛。 “嗯,知道了知道了。” 与其看着铠甲充入国库落灰,崇善皇肯定会把铠甲送与合适的人选,这个人选不会是谢泽渊,就算给他,他也不能要,或者转手送给旁人。 铠甲给谢泽渊明显不是合适人选,他身在朝堂,又上不了战场,拿铠甲无用。 大概率会落到闻凉身上。 当然一切只是梁婧仪的猜测,具体的还要看崇善皇安排。 很明显谢泽渊也猜到了,目露威胁:“给闻凉铠甲,他穿上之后好看,你便喜欢他了么?” “没有的事,阿渊比任何人都要好看。” “那不准看他。” “不看,只看你。”梁婧仪回答的如鱼得水。 昭华公主介绍完轻铠后,递交给崇善皇,后又连续掀开剩下几个红色幕布,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可以看出西凉为了此次议亲花了大价钱,昭华公主掀开的每一件宝物,传出去都能引起极大轰动。 谢明塘啧了声,感慨道:“西凉真有钱。”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远道而来即是客 谢南松道:“皇兄喜欢,就去争取昭华公主呀。” 谢明塘瞥他一眼,冷笑了声,不肯回答。 他才十三,比昭华小很多,倒是想娶她,年龄不合适,不然还轮得到别人? 谢明塘和谢南松自幼两人的家族就互相看不顺眼,就像谢泽渊和谢显之对立一样,他俩碰上点事都能嚷嚷两嘴,但其实没太大的仇怨,有仇也是上辈子的仇。 昭华公主介绍完八件宝物,施施然回到座位上。崇善皇满面春光,试问谁拥有了好几个无价之宝会不开心?西凉王命昭华送来的礼物送的及时又漂亮,给了昭华崇高的身份地位象征,自此以后,相信没有人敢轻视昭华。 由此可以看出,西凉王对这个女儿还是极为在意的。哪怕身在远方,也不让她失了面子。 “西凉王的心意朕收下了,也请转告西凉王,大齐与西凉友谊长存。” 崇善皇一脸沉着,说的比任何时候都要郑重。 私下里谢泽渊鼻音轻哼了一声,不屑意味十足。 梁婧仪瞥了他一眼,无奈道:“动作太大了,正常一点。” 他挺起胸膛,听话端正坐好。 因着环玉的缘故,这辈子谢泽渊和崇善皇都不可能善终,他们中只能活一个。 以梁婧仪已知的信息,谢泽渊借助前朝孤本遗留的宝藏,已经准备好大批粮草和兵马武器了,只差属于自己的兵力。他已将扳指可号令的一万兵马牢牢握在手中,也收服了闻凉,就剩一个镇国大将军戚震,什么时候收服戚震,距离谋权篡位也差不多了。 谢明塘与他有约定,正谋取戚震篡位假证,似乎只要一个契机,谢泽渊即可荣登大宝。 其实他有更简单的方式,比如从戚报春那下手。戚报春本就喜欢谢泽渊,稍动点手段,让她对他死心塌地,戚震岂有不帮他的道理? 用不着如此麻烦。等谢明塘伪造证据,一旦被发现,很有可能遭到脾气火爆的戚震全盘报复,得不偿失。 还有一项更加优质的选项,那就是昭华公主。虽然昭华没有露出面貌,但根据西凉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以及眼见的身材,可以想象她的容貌有多么绝美,而且昭华公主身后背靠大山西凉。娶了她,相当于有整个西凉做后盾,根本不需要担心兵权问题,西凉兵强马壮,要什么有什么。 若是更狠一点,同时收服昭华公主和戚报春,谢泽渊便是无敌存在,到崇善皇察觉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 但谢泽渊没有选择那么做,他在众多选择里,选了最吃力不讨好的选项——梁婧仪。 梁婧仪身后毫无势力,可以说帮不了谢泽渊什么,他选择她,没有价值可言。 这也是梁婧仪最敏感的地方。 她为自己不如别人而自卑。 谢泽渊将她保护的很好,从前梁婧仪并不觉得自己差在哪里,直到和他交心,触碰到他的领域,才知二人之间的鸿沟。是谢泽渊一直拉着她,把她拽到他的世界,给予她财富地位,将她养的胃口刁钻脾气大,只有他能忍受的程度,她就永远是他的了。 谢泽渊抿唇,而后微微张开一丝唇缝,悄声说:“很正常了,崇善皇眼神不好看不见的。星星,我总觉得他居心不良,明知我喜欢你,还把我叫过来参加招亲宴,这不是坏心眼么?待一会儿我们便回去吧,坐不住了。” 谢泽渊说得对,即使和崇善皇没相认太长时间,却已经把他认得清清楚楚,崇善皇的脾气性格,他看得清楚明白,把他叫过来参加宴会,指定没安好心。 和梁婧仪说话,谢泽渊习惯性的语气很委屈。 “再过一会儿吧,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梁婧仪也猜到了崇善皇葫芦里卖什么药,无非是异常珍贵环玉的孩子,觉得她配不上谢泽渊,想给他挑选一个自己认为能够与谢泽渊并肩的皇妃,选中了西凉公主。 梁婧仪站在第三方视角凭心而论,也觉得谢泽渊和昭华公主门当户对。 可惜她不能公平公正看待。 谢泽渊只能是她的,不然永远也别是她的,没有第三种结果,她不可能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谢泽渊也知道她的想法,鬼岛到雍城的船上,二人约法三章时,梁婧仪就说的很清楚了,他要是喜欢或者娶了别人,她会选择退出这段感情。 是以确认感情后谢泽渊非常洁身自好, 谢泽渊再不愿意,却是很听她的话,悻悻道:“好吧。” 他猜中了,果不其然下一刻,崇善皇便说道:“朕身后有四个儿子,个个天资聪颖。次子弱冠,三子舞象,年龄适宜,昭华不若来替朕看看二者的长短处,如何?” 昭华抬手覆额,回答的滴水不漏:“无论是睿王殿下亦或三殿下,昭华以为二人皆国之栋梁,长处无限,至于短处,昭华愚钝,至今仍未发现二人有何短处。” 不愧是公主,一招一式滴水不漏。 谢显之礼貌回夸致敬:“公主谬赞,本王也以为,公主殿下风华无双,实乃当今天下女子典范。” 他说完,按理谢泽渊也该说两句,但他很少委曲求全,向来有事说事,既不觉得昭华好看,又不想假装夸两句,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在众人期许目光下,淡淡说了两个字:“同上。” 同上! 好不给面子的发言。 轻纱下昭华脸色一顿,嘴唇苍白。 他不喜欢的事,除非事关梁婧仪,其余的从来不委屈自己,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梁婧仪清楚,他宁可拉下所有人的面子,也不让自己心情差。 管对面是男是女,身份高低贵贱。 照说不误。 崇善皇眉头蹙成一道川字,忍不住训斥道:“阿渊,远道而来即是客,昭华公主是大齐的客人,休得无礼!” 谢泽渊道:“儿臣明白,父皇息怒。” 承认错误倒是快,听没听进去就不知道了。 总归熬过了这次发言,宴会准时开始,谢泽渊浑水摸鱼过去,把桌上的菜肴往梁婧仪那里端了端。 第一百七十章 身份浮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梁婧仪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吃。之前吃了些水果垫了垫肚子,不是很饿,撑得下来一场宴会。 菜肴扑鼻香气萦绕鼻尖。梁婧仪咽了口唾沫,选择性无视。 谢泽渊第一时间发现她没动筷子,贴心道:“不行我派人把吃食送去偏殿,你过去吃饱了再回来。” 加重最后一句,那意思直接告诉梁婧仪,吃可以,吃完了得回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本来拉她过来,就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谢泽渊生怕她再一过去偏殿,吃饱了直接跑路,丢他一个人坐在宴会上,到时候上哪去哭? 梁婧仪懂宫中礼仪,为了一口饭就偷偷溜出宴会于理不合,义正言辞拒绝了谢泽渊的对话:“怎么可以这样,吃什么吃,懂不懂规矩!” 谢泽渊:“?” 好家伙,还成他的不是了。 他那么关心她,她在说什么? 感慨道:“一片痴心错付,梁婧仪,你好狠的心。” “……” 演上了。 脸色十分自然道:“行了,坐正吧。” 等宴会结束,她一定溜得比谁都快。下次不管谢泽渊说什么,她都不会再上当受骗,跟着他去任何皇家宴会了! 那厢向世家介绍完昭华,众人有说有笑调侃家长里短的小事,逗得在场其余人哈哈大笑。 唯一全程没在笑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谢泽渊,可有可无地喝了点酒。 人们注意力都在昭华身上,倒没注意他的行为。谢泽渊酒量极好,几乎千杯不醉,和梁婧仪完全反差,许是体质原因,但凡他不想,便不会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 谢泽渊五感极好,察觉到在场有两道视线放在他身上,微微眯起眼睛,其中一道光挞挞的极为明显,头没动,余光转过去,正好和那人撞上视线。 是戚报春。 她的眼神从他身上转移到梁婧仪那里,发觉谢泽渊注意到她以后,又转过头去和他对视,仅仅几个呼吸,谢泽渊深不见底的眸子便让她心魂失守,犹如第一次见面时的状态。 依然令她魂牵梦萦,从未变过。 然而谢泽渊仅像无意瞥了这个地方一眼,恰好看见她一样,无所谓的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没给过她正眼相看。御花园初次对话时,戚报春就输得彻彻底底,只不过她不肯承认罢了。 暗自咬碎银牙,戚报春愤恨地瞪了一眼梁婧仪,离席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谢泽渊才把余光看向第二道看他的视线,那边属于大臣坐的位子。越向崇善皇靠近位分越高,谢泽渊看的位置在最前头几个人当中,一个身着朝服的老人隐晦回视谢泽渊,两人对上眼神,便知对方想说什么。 因为这个人,陪伴了谢泽渊很多年。 谢泽渊看出对方有话要说,遮掩似的吃了颗樱桃,垂眸凝视桌下的手,用手绢擦拭。微微启唇,借助低头的视角,让别人看不见他在说话,和梁婧仪汇报行程:“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在这好好坐着别动,不准离开大众视野。” 不说外头危险,每天想刺杀谢泽渊的人比比皆是,意图从梁婧仪这里下手的更是不在少数。但肯定没人有胆子正大光明在宴会上动手,梁婧仪只要不离席,就是安全的。 梁婧仪点了点头,瞧他没走,好似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若是出去解手或者类似的事,肯定不用等机会,他这番作态指定有鬼,纠结了一会儿,好奇问道:“你去做什么?” “想知道?”谢泽渊一边把手指擦拭的干净不染尘埃,一边漫不经心问道。 “也不算,你想说就说。” 她可没想知道什么机密,谢泽渊做事有自己的衡量力度,无需她过问的。 他早上没睡醒就被拽起来穿衣打扮参加招亲宴,起床气大的差点要把崇善皇派过来的人打出去,还是梁婧仪好说歹说,才不情不愿起来,再加上几乎被崇善皇强制性命令过来,此刻心情极其差劲。 梁婧仪又说他想说就说,像是根本不在乎到底知不知道似的。 弄得谢泽渊完全没心情告诉她,冷哼一声,手撑桌子站起来,微弯腰走出宴会场。 他走后不久,宴会无人关注的地方,大臣那几桌,其中一个老臣默默起身跟了出去。 朝服老人出宴会场后,径直走向右手边偏殿,此时偏殿的人已经全部被支走了,老人顺利走进去,脚步轻浮,内力深不可测。 偏殿类似一个华丽的小卧房,家具齐全,最中间是一扇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床的影子,床上坐着一个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屏风后的人察觉到老人到来,从后面走了出来,那玉树临风的身姿,不是谢泽渊又是谁? 他长身玉立,一手垂在身侧,一手虚扶屏风,表情始终如一,平静到掀不起一丝波澜,淡淡喊了一声:“师父,找我所为何事?” 老者颔首,抬起头来,昏黄眼珠透露一股睿智,容貌显然是公孙无鸣。 若梁婧仪在场,定会惊讶不已,因为这个人她虽然不熟,但在各种宴会场上见过多次,他是“那位”高官,崇善皇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 无数次为朝廷献策,赢得大部分臣子臣服。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城北玄武门无把握攻破。玄武门由戚震看守,这个老家伙贼得很,不拿下他,攻破玄武门需要耗费极大兵力,我们兵马本就不多,强攻得不偿失。太子生前一直想拉拢他,可惜天不遂人愿,戚震愚忠,对崇善皇言听计从。” 公孙无鸣眯起眼睛,幽深的筹谋快要从眸子里溢出来了,脸上写满老谋深算四个大字。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尚未谋面的娘亲和至深至爱的妻子,公孙无鸣的仇怨分明比谢泽渊大许多,更焦心筹划谋反的事。 谢泽渊不急不缓说道:“不需要太着急,左相与镇国将军一山难容二虎,戚震不帮我,也不会帮谢显之。师父大可宽心,待他通敌的伪证立下,走投无路时,我定是他最佳选择。到那时,双子夺嫡,就是不想站队,也由不得他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系统重启 分明马上便可报仇雪恨,谢泽渊一拖再拖,有近便方法不用,硬拖到现如今。 他心里想什么,公孙无鸣自然知晓,态度不怒自威:“阿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想法么?姻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崇善皇再不济,也是你的父亲,你想让他见证你和那个小丫头的婚礼,这样婚姻在天下人眼中才算作数,我说的可对?” 谢泽渊缄口不言,往暖烘烘的火炉上添了些炭火,贴近炉边取暖。 不反驳,就是默认。 他可以不在意世人眼光,但婚姻无法由一人做主,他还有梁婧仪。姻缘是两个人的事,她必须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让天下人说不出一丝毛病。 “阿渊,怎么一碰上她的事你就犯糊涂啊,管她与你是否在亲人见证下明媒正娶,篡了位,成功与否你都将背负千古骂名,到时候她跟你站在一处,也必将被推上风口浪尖,你怎么就不明白?” 有没有崇善皇参加婚礼,和篡位是两码事! 大齐以孝为先,就算短时间给她崇高的身份,到了最后父子对局,理都在崇善皇那里,梁婧仪照样受到牵连。 “我明白,师父。徒儿自私自利,说服不了自己放她离开,我要她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在此之前,我想给她最好的。” 所以他才一直压着公孙无鸣,等梁婧仪同意成亲再实施计划。 祁垣那边是个不确定因素,谢泽渊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祁垣点头。他只知道,祁垣是梁婧仪的哥哥,他要耐心,要尊重,即使这个人之前和他发生过不愉快。 只要梁婧仪开心,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阿渊,你要这么做,我再有意见也无法改变什么,但你得记住一句话,再等下去,只会让谢显之准备的更加齐全,到时就算你想,也无济于事了。” 这些年来谢显之积攒了太多的人脉,遍布大齐四面八方,背后还有一个左相支撑,几乎立于不败之地。等他把地方官员和士兵也集结起来,谢泽渊手底下的兵就不够看了。 现在就仗着兵贵神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再过一段时间,谢显之把所有事情准备好了,谢泽渊很难胜利。 “师父告诫,阿渊谨记于心。”谢泽渊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透过明亮温暖的火炉光,仿佛看见了什么人,连语气也柔软许多,“她不会让我等太久的。” 他相信,也期待着。 从未向梁婧仪施压。 因为他知道,她爱他,一如他爱着她。 再等等吧,梁婧仪会给他一个满意答案的。 “师父,或许您觉得我这样做很不值得,但我在经历幸福,且心甘情愿。师父勿复多言。” 公孙无鸣的爱情并不美满,可他不一样,爱的人在身边,且深爱着他,没理由为了事业放弃爱情。 既然可以二者兼顾,何乐而不为? 公孙无鸣深深叹了一口气。 怕只怕,天不遂人愿。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难人。谢泽渊大半生未受过富裕生活,好运气也从未找过他。皇家寺庙与换阳相见,自他隐晦的三两句话中,公孙无鸣猜测出梁婧仪可能会令谢泽渊陷入绝境,是以一直很不看好他们的感情。 可惜谢泽渊什么都听,就不听关于诋毁梁婧仪的话。无论他怎么说,都撼动不了谢泽渊的想法。 无奈,公孙无鸣的口气略带劝不动的气愤与深深无力:“将来死在她手中的时候,希望你也是心甘情愿!” …… 另一边,梁婧仪正在宴会上眼观鼻鼻观心,窃窃心思啥时候能结束,好快点回家。 宴会举办时长超一个时辰,他们就在这举杯高歌,欣赏舞女身姿,甚是无趣。 她低头数着袖子上的线头,脑海中忽然传出一道久违的机械音。 【系统升级成功!】 【自动播报当前好感度:99%。恭喜宿主完成大部任务,撒花!】 【系统背包——隐身衣:永久性用具,每次提供一人使用,持续时间一刻钟,冷却时间一个月。宿主可自用。使用方式:向隐身衣提供使用者2血量,即可触发隐身特效,当前处于解锁状态。 心电加持:一次性卡片用具,不可再生,宿主可自用。使用方式:以真爱之吻为媒介,需相爱人隔卡片亲吻,即可召唤滚滚天雷,意动造成局部大面积伤害。使用状态为未使用。】 【开发下一阶段任务:请立即前往宴会偏殿,解锁关键人物——尊敬的师父。该举动可能造成关键人物范围反击,注意隐蔽。】 !!! 梁婧仪任务也没听清,光顾着激动去了,好长时间听不到系统声音,她还以为系统随着她的心态消失了,如今听到久违的音色,像和老朋友见面,把她开心坏了。 梁婧仪内心诉苦道:“系统!你之前干什么去了,叫都叫不出来,我心思你消失了,暗自神伤了好一段时间!” 系统乃她第一大杀器,有了系统,之后无论去哪里,身边跟多了个举世高手保护似的,安全感拉满。 【因宿主选择问题,系统关机重启,已完成更新。】 梁婧仪从骗取好感度转为想和谢泽渊一生一世,与系统任务严重不符,可以接受系统重启的说法。 她激动的眉飞色舞,碍于在宴会场,周围全是人,悄悄退出大殿。 走到殿外,宫女不断进出,她没法叙旧,溜到殿后相对安静的位置,后背倚着墙壁,可以听见一墙之隔的殿里琴瑟合奏,悠扬乐曲飘到窗外。 “系统,你刚刚说我的任务是什么?” 【前往偏殿,解锁关键人物,并保证不被发现。】 她已经无所谓回家了,甚至可以不做任务,就是不知道不做任务有什么后果。 或许会向上次那样,召唤雷罚之刑。 她想了什么,系统一清二楚。 【违背系统将会实施惩罚,请宿主小心选择。】 果然,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解锁一个人物而已,只要不做对谢泽渊不利的,她可以听从系统。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做什么 “好,我去。” 根据系统给出的地址,梁婧仪偷偷摸摸去了偏殿。 不知为何,偏殿门外一个人也没有,很是奇怪。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溜到偏殿外,找到紧闭的窗口,贴紧旁边墙壁探查情况。 按照系统给出的说法,偏殿内大概率有人,梁婧仪得以性命优先,先保全自己,再完成任务。仔细勘察好一会儿,确定偏殿外无人,她才偷偷贴到纸糊的窗户上,伸长耳朵偷听里面动静。 殿里静悄悄的,只有火炉燃烧炭火的声音,其余的异动梁婧仪一概听不到。 以为自己听错了,都不会以为系统任务错误。但真的听不到人声,梁婧仪皱着眉头想了想,决定先退开一段距离,在相隔较远的地方观察,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离得太近了,她很容易被习武之人察觉。 系统给出的人物是尊敬的师父,她接触到的人物里面,有师父的人只有一个谢泽渊,尊敬的师父不说百分百,大概率会是谢泽渊师父。 他实力高深莫测,师父肯定更加强横。 小心为上。 想通之后,梁婧仪转身走去远方宫殿后,刚一转头,身后多了一个人。 少年平淡的面孔映入眼帘,忽然凑近,吓了她一跳。琥珀色瞳孔倒映梁婧仪半张脸,淡然到仿佛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不是他。 他说:“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见到你? 为什么会是你? 手指抠住关节,梁婧仪下意识扣紧牙关,意识到这个动作就像心虚似的,又松开牙齿,平视眼前少年。此刻后者仅是无所谓的看着她,像在诉说一桩无关紧要的事情,手臂越过梁婧仪的耳边,虚虚撑在她脑后墙壁上,平静地说:“星星,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全盘托出。不要这么对我,行吗?” 梁婧仪抿了下唇。 谢泽渊的表情神态很是冷静,让她有一种羞愧的错觉。 “我……没偷听。”她回答的没有一丝力度。 要解释吗? 能说什么,告诉谢泽渊此举并非她所愿,她没有想跟着他来偷听机密。 明明先前他已经非常主动的告诉梁婧仪,可以和她说明一切,是她说的知不知道无所谓,气她不在乎他,谢泽渊便没有说。 实际上只要她想,谢泽渊可以告诉她任何想知道的。 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谢泽渊问:“真的?” “……” 她不想骗他。 梁婧仪就是来偷窥的,没想到被谢泽渊发现了。 肉眼可见的事情,他却莞尔一笑:“我信你,星星。” 他永远无条件信任。 弄得梁婧仪里外不是人。 按住她的脸颊,大拇指仔细摩挲下巴,谢泽渊低头欲亲她,头低到一半顿了顿,“想见见我的师父么?” 梁婧仪默默心道:当然想。 她的任务不就是见到那位“尊敬的师父”。 踟蹰片刻,她讪讪道:“可以吗?” 这是可以问的吗? 毫不犹豫的把内心想法问了出来,梁婧仪根本藏不住事。 既然偷看路数失败了,谢泽渊发现了她,代表他师父也发现她了,肯定不会主动出来让她看见,没有谢泽渊引路,这次任务恐怕要以失败告终。 不如大大方方把自己的谋划说出来,搏一个坦诚之心。在谢泽渊面前,她越想藏,越是藏不住。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主,只手遮天的系统也难以降临惩罚的命数,相当于程序错误般的存在,可以探破任何人的心事。 至少在谢泽渊这里,她从没撒谎成功过。 肉眼可见的,少年眸光一黯。 但并没有拒绝她,将凑上去离近的脑袋挪了回来,认认真真看了梁婧仪一眼,而后什么也没说,牵起她的手,走进偏殿。 偏殿屋子小,火炉将将熄灭不久,尚有余温,屋内热烘烘的。 梁婧仪一进去就感觉出来屋内屋外温度差别,热乎的气息让全身毛孔舒展开来,警惕心下降。 就在此时,一根染墨的狼毫笔飞了过来,势如闪电般朝梁婧仪脸上冲去! 空中笔尖掉了一滴墨,落到地上溅起无数小墨滴。笔尖头看似柔软,然迅疾的速度却能改变一切。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可以将皮肤割裂,狼毫笔不外如是。准头对了,运用内力甚至能贯穿人脑。 真正注意到笔时,是梁婧仪正好朝那个方向看,视线焦距对准笔头,此时狼毫笔距离她的眉心仅有一步之遥。 瞳孔剧烈收缩,她几乎是下意识便做好了反应,身体倒退几步,侧身,想躲避伤害。 下一刻,背脊撞上一具宽厚温热的胸膛,修长指节飞速越过梁婧仪耳边,落到眼前徒手抓住狼毫笔,另一只手自背后搂过纤细腰肢。 狼毫笔就在梁婧仪眼前,差一丝距离便能穿透眉心,被谢泽渊握住了。笔尖墨汁落到眉心处,画了个细小如痣的圆。 袭击者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谢泽渊徒手与之对抗,手心让空中飞速旋转的狼毫笔划破皮漏了点血。 手心一热,谢泽渊知道出血了,扔掉狼毫笔,以袖掩手,盖住流血的地方。另一只手牢牢抱住梁婧仪,手掌正好覆在少女心脏处,感知猛烈跳动的心脏,以及她尚未反应过来呆滞的目光,柔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将她的身体翻过来,头靠在自己胸膛上,一下一下顺着少女背部。 命悬一线,差点和死神来个亲密接触,梁婧仪显然懵了一下子,就那么顺从地被谢泽渊抱在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 刚刚那只狼毫笔,若没有谢泽渊出手,她是必死无疑的。 狼毫笔出自谁手,答案不言而喻。 她来找谁,自是谁手。 谢泽渊嘴里说着温柔的安慰话语,眼神不含一丝温度,直直盯向射出狼毫笔的位置,眸子迸射凛冽杀意。 书桌前,坐着一个朝服老者,桌上用狼毫笔写完的纸张墨迹未干。 开口不带丝毫敬语,谢泽渊问的干脆,冷意十足:“你做什么?” 少了“师父”敬称,公孙无鸣多少有些不习惯。印象里谢泽渊很少如此撕破脸皮,就是再不满他的决定,也会恭敬照办。 以前的谢泽渊没有灵魂,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手起刀落 公孙无鸣救他,予他光明,是为了给爱人复仇。有了皇子做支撑,可以光明正大谋权,这样即使兵临城下,也有个好的借口,支持崇善皇的儿子做皇帝,朝臣们接受度更高。 既不会让大齐内乱人心惶惶,致使群龙无首,也有一个好的发兵理由——崇善帝无德,新帝登基,开万世太平。 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再加上十八年前年轻气盛,只想着给环玉复仇,公孙无鸣根本不考虑后果,憋着一股劲往前冲。 斩断了自己的后路,也斩断了谢泽渊的未来。 “手滑。” 公孙无鸣似笑非笑,伸出一只手来,手心运转内力,空气随之晃动出热浪般的存在,谢泽渊丢弃的狼毫笔变戏法似的回到他手上,接着沾墨写了几个字。 笔根残留谢泽渊手心血迹,沾到公孙无鸣手上,他挑了下眉头,并未说什么。 谢泽渊不告诉梁婧仪,就让他藏着吧,反正受益的是他公孙无鸣。 可不要越爱越深才好,及早抽身,才是最明智的。 写着写着,掌心的笔不受控制掉头,笔尖朝向公孙无鸣苍老的脸,忽而抽离手心对准他脸部冲去! 公孙无鸣眼疾手快抓住狼毫笔,可还是被笔尖戳了些墨水弄到脸上。 眉头紧锁,怒视谢泽渊。 屋里总共就三个人,肯定是这小子干出的好事! 刚才那招杀意全开,他不躲真的会出人命! “混账东西,你还当我是你师父么?” “若师父一词指的是随意扼杀徒儿想要保护之人,那我欺师灭祖又有何惧?” 谢泽渊的话铿锵有力,梁婧仪贴在他胸膛上,胸腔随之共鸣,温暖气流涌入四肢百骸。 “谢泽渊!你要气死我不成!你与我清楚得很,刚刚这个小丫头就趴在窗户外面偷听,铁证如山的情况下,难不成要选择视而不见么!” 公孙无鸣和谢泽渊武功高深莫测,梁婧仪离偏殿还有很远距离时,他们二人便发现了她的存在。眼神一对,收起谈话内容,谢泽渊无声翻出殿外。 高手可以通过脚步声听出外人,公孙无鸣不了解梁婧仪,只知道是个女子的脚步声音。但谢泽渊一听就知道是她,才选择由自己出门,和梁婧仪对面。 不然以公孙无鸣的性子,梁婧仪很难活命。 就是当着谢泽渊的面,他都敢下死手,别提其他时间。 谢泽渊毫不犹豫道:“她说不是,我信她。” “……” 梁婧仪想给自己一巴掌。 深受信任的情况下,将一颗赤诚之心踩在脚底,她简直不是人。 公孙无鸣气得不轻,起身指着他怒斥道:“她说不是你就信,哪一天她要杀你,你是不是也得双手奉上刀柄,临死前告诉我她是被操控的,是无辜的?” 人在生气,情绪激动时,很难注意隐藏自己的真实声音。听着音色熟悉,很像那次雷鸣夜晚她入谢泽渊宫中假装休憩时,黑暗中听到的与谢泽渊说话的声音。梁婧仪扭头多心看了他一眼,看出了事。 容貌苍老而不衰,步伐稳重如山,锐利的眼神直直射进梁婧仪眼帘,好似要把她千刀万剐。 熟悉的面孔,一如宴会上臣子那片坐着的一个人,这师父…… 不是崇善皇身边的左膀右臂,朝堂之上威名赫赫,与谢显之祖父左相对立,门下信徒众多的右相大人吗? 他竟然隐藏在崇善皇身边多年,无缝衔接切换千山阁阁主身份,将全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在世人眼中,公孙无鸣是大义凛然的明臣,多次为大齐出谋划策,千里营救边疆将士,上书百姓减免赋税,他也是崇善皇最得力的虎翼。 背地里,他却是蓄势待发的佞臣。心狠手辣,无奸不商。 【叮咚——任务完成!】 局势急迫,梁婧仪分不了精力回答系统。 谢泽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回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如何,我自有定夺,无需师父插手。” “是吗?”公孙无鸣不屑于与一个小辈争执,因为对方是他的徒弟,才多嘴说了两句。既然劝不动,也无心再说,废那口舌,只是仍有气,嗤了一下。 视线对准梁婧仪,后者眼中有震惊,有疑惑,有伪装。 她认出了他,百分百的。 最坏的结果来了。 他认不准的人发现他的身份,十八年筹谋有被识破的可能,公孙无鸣眯起眼睛,神色阴鸷。 把梁婧仪拉到身后,谢泽渊不耐烦地问:“我带她进来的,师父想怎样?” 他的耐心已然到达顶峰。 总有一天梁婧仪会知道公孙无鸣身份,时间早晚对谢泽渊来说没有区别。 他带她来,便托付了十分的信任。梁婧仪敢背叛,他一力承担,大不了一起死,他赌得起。 公孙无鸣刚要说梁婧仪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要谢泽渊出手摆平,根本不值得托付,就见到被他保护在身后的少女向前跨了一步,露出整个身子,和谢泽渊肩并肩站着,不卑不亢地说:“参见右相,久仰大名。想大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与谢泽渊两情相悦,万万不会背叛他的。大人明鉴。” 和谢泽渊师父说话要客客气气的。梁婧仪看得出他对自己不满,虽不至于卑躬屈膝吧,总也得像对长辈一样,毕竟是谢泽渊的师父。 她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合理,给不出个解释,乖乖态度好点。总不能理在别人那,还脾气大吧? 公孙无鸣掀开眼皮,仔细看了梁婧仪两眼,打量的目光极为暴露。 两情相悦二字,总算把黑脸谢泽渊哄回来一点,但脸色仍不好看,再度搂住她,附和道:“梁婧仪所言属实。” 任务完成,剩下的事和她八竿子打不着边。梁婧仪用不着偷听他们说的任何机密,见公孙无鸣很难对她放下防备,暗一思索,道:“右相实在放心不下,大可派人留在我身边,昼夜跟随。一旦我有异样心思,大不了就是一个手起刀落。” 谢泽渊在场,公孙无鸣绝不可能杀了她,对梁婧仪再有天大不满,只能作罢。 派人跟着她也不合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怀疑 以谢泽渊的脾性,派个人安天跟在梁婧仪身侧,他得给人踹出去十万八千里远。 公孙无鸣的视角中,这小丫头分明仗着偏爱挑衅他的威严,简直不可理喻。 然则,梁婧仪彬彬有礼地回答:“大人,我们可以单聊。” 绕开谢泽渊,把他们之间要说的话说开。 公孙无鸣好歹也是谢泽渊师父,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能交好自是必须交好。有谢泽渊在前,她不怕公孙无鸣对她不利。 公孙无鸣道:“好!” 两人确实该聊聊,有些事不能当着谢泽渊的面说。 谢泽渊大手轻轻揉捏梁婧仪后脖颈,聊以安慰,柔声道:“那我出去了,他要是欺负你就喊出来,大声一点,我在外面能听到。” 公孙无鸣差点翻出白眼,硬生生忍住暴脾气,咬牙道:“有你在,我能欺负得了她?” 谢泽渊不看他,转身出了偏殿。气得公孙无鸣吹胡子瞪眼,又得保持良好形象,气全憋在心中。 待他走后,公孙无鸣哼了声,直言道:“小丫头,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别想耍花招。谢泽渊视而不见,我看的却是极为清楚的。你来偏殿,利用他见我,究竟存了什么目的?” 梁婧仪和他面对面,铺平衣袖,脊梁微弯行了个礼,真心实意说道:“大人,我说我没有目的,恐怕您也是不信的。我的确有目的,但不能说出来。不过您可以信我,我不会害谢泽渊的,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偷听我们谈话,也可以叫无心伤害?” 公孙无鸣不听她的一面之词。女人只会影响大计,他一直在提醒谢泽渊,不可交心,不可长情,可惜徒儿最后还是失了心。 他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来历不明的少女。 公孙无鸣查过梁婧仪身世,明面上她父母双亡,可是再往深处查,根本查不到她出生何地,父母坟墓何方。 就像是一个世上不存在的人。 以他的实力,天下任何人的私事都无法隐瞒,想查总能查得到。唯有梁婧仪,他深挖许久,仍然找不到她真正身世。 看着最无害的,往往最危险。 “我偷听,是有难言之隐。理由暂时不能告诉大人,不过大可相信我。我也可以说服谢泽渊,让大人派人跟着,随时观察我一举一动。如此,大人可愿相信我的诚意?” 梁婧仪说的极为诚心,她完全将自己放在危险环境。在知道公孙无鸣动过杀心的情况下,还敢相信他,心态很是平静。 “难言之隐,老夫瞧你是没编好理由吧?” “……” 梁婧仪无奈了。 第一次碰见她嘴皮子说不过的人。 “不管怎样,大人干不掉我,何必呢?” 谢泽渊保她的话,公孙无鸣是绝无可能下手的。 他反道:“你是在嘲讽我?” 好家伙,越说越错。 怎么跟换阳一样难搞,两个老头一个比一个犟。 梁婧仪道:“没有,我对大人绝对尊重。马上要皇家狩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人现在按耐不住动手,您觉得谢泽渊会怎样呢?” 皇家狩猎关系皇族颜面,正直竞选太子关键时刻,谢泽渊不能出一点意外。好不容易到了瓶颈地步,就差一步,他筹谋十八年的事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想到这里,梁婧仪的事必须往后放一放。 他们两个人,不论最后结局如何,只要影响不了公孙无鸣的大计,可以之后再处理。 梁婧仪一语中的,击中公孙无鸣心底。在他心里,复仇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只要没有为复仇之路带来阻碍,他可以暂且放下梁婧仪。 “小丫头,你很聪明,知道在我这从哪里下手最合适。我承认,确实被你说动摇了,正值大计将成,我不动你,你也别来招我。但凡有一天我的身份走漏风声,第一个拿你试问,到时候就算是谢泽渊,也别想保住你,可明白?”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何必让她多费口舌? “明白。所以没捅破之前,大人不妨顺眼看我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谢泽渊尊称您一声师父,您不就是我们的父亲吗?” 梁婧仪抿嘴微微一笑,笑容可掬,好似偷腥的狐狸,占尽了便宜。 公孙无鸣鼻子哼了声:“嘴皮子可真是利索。” 倒也没拒绝。 “如此算是解开误会了么?” “误会?”公孙无鸣微垂眸,“休说误会,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言。” 梁婧仪顺着他来:“好好好,无话可说,那我便走了。” 她和谢泽渊的师父纠结什么,说清楚就好,其余的她管不了这么多。 瞧着公孙无鸣没阻拦,梁婧仪如愿走了出去。 谢泽渊就在偏殿外,双手抱胸倚靠墙壁,微眯的眼缝锐利幽深,似乎雄鹰匍匐,蓄势待发。 看到她出来,谢泽渊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 平静地问:“没为难你?” “没有。” 对上谢泽渊,她略有些心虚。 毕竟之前被他抓到过偷听的事,谢泽渊装作无事发生,更让她心生愧疚了。 他没再问,道:“回宴会吧。” 并不关心公孙无鸣和她说了什么。 率先走了出去。 梁婧仪看着他挺拔如松的孤寂背影,心底忽然咯噔一下,叫了出来:“谢泽渊。” 脚步微顿,未曾回头,谢泽渊清冷声音传来:“嗯。” 错过最佳时机,现在解释也没用了,犹豫了一会儿,梁婧仪抠着手指头,略有讪讪:“右相问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谢泽渊一直听着,等了好久,不见她继续说下去,侧首望向梁婧仪,眼底冷清似幽泉,“然后?” “我没告诉他。” “……” “也没告诉你。” “……” “我不能说,谢泽渊。” “嗯。” “那……你不怀疑我么?” “怀疑什么。” “我是别人派来的,右相也是这么怀疑的。” “没有。” “可我……”行为诡异。 他没理由不怀疑。 谢泽渊眼波微晃。平地忽然起了一阵冷风,两人衣摆猎猎生风。他走过来,骨节有力的手指轻轻抬起,碰了碰梁婧仪脸颊,指尖一触即离,转而将被风吹起的长发缠到少女耳后,眸中不知名意味痴缠,藕断丝连。 两人对视足有十几秒,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梁婧仪五感微弱,好似听到谢泽渊在问:“会离开我么?” 她坚定的回答:“不会。” “好。” 不离开,就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白无崖对闻凉 就算真的被骗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可以把梁婧仪囚禁起来,永永远远在一起。不管她是否背叛,只要她是他的,谢泽渊可以原谅梁婧仪一切行为。 眼睛里几根红线盘旋,血丝蔓延成灾。少女被他搂入怀中,两具身体紧紧相拥。 谢泽渊思想扭曲,他的世界观里,得不到的必须毁掉。舍不得毁梁婧仪,只能把她镶嵌进肉体里,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办法。 他也没办法了。 梁婧仪回抱谢泽渊,柔声细语说道:“以后有事,我第一时间与你商量,好不好?” 对付谢泽渊,不能与之硬碰硬,他吃软不吃硬,她愈软,对方脾气消得越快。 梁婧仪深谙此道。 坑爹的系统,差点让他们翻脸,好在谢泽渊信任她。 也不是说信任,信不信任不知道,但她知道谢泽渊爱她。 这就够了。 谢泽渊深深望她,眼中阴霾连绵,悻悻地说:“好。” 至于她话中几分真假,他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回去时宴会接近尾声,崇善皇着人接手皇家狩猎的事,邀请昭华公主前往,后者欣然同意。 西凉国以强为尊,彪悍强壮的男子是每个女子的梦中情人,昭华公主深受文化熏陶,自也不例外。 只有狩猎,才能看出一个男人真正的本事。 那个人,也是她毕生所求。 接下来直到狩猎开始的时间里,王侯世家精心筹备狩猎用器,争取拔得头筹。 平日纨绔的子弟也开始临时抱佛脚,练武场挤满了人。 梁婧仪本想平平安安地在府里待到狩猎之前,奈何沈梧枝三番相邀她去练武场,说的好听是切磋武艺。 去了才知道,沈梧枝这个没良心的单纯为了看巡逻练武场的白无崖! “梁婧仪,你别生气嘛。” 沈梧枝按着她落座,双手合十求饶:“我一个女儿家,只身前来不太合适吧。” 两人感情处于朦胧状态,沈梧枝不肯捅破窗户纸,白无崖又是个练武木头。 梁婧仪怨念未消:“所以你就把我弄过来!” “拜托,我好不容易躲开外祖父层层追踪跑到这里来,你就当陪我逛个街了,好不好?” 好吧好吧。 梁婧仪心软了:“左相他老人家也是够不容易的,一边帮衬二皇子,一边还要看着你。” 沈梧枝置之一笑:“哎,可别说。外祖父天天看着我,烦都烦死了。” 今日前来练武的有几个熟人。 结束上一场战斗后,闻凉跳上高台。 他身穿金刚钻轻铠,手握长刀泣血,威风凛凛站在高台上。 沈梧枝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当初昭华公主献给崇善皇金刚钻铠甲的时候,我就心思他肯定要赐给闻凉,果然不出我所料。” 梁婧仪则道:“除了闻凉,还有谁能担得起这件金贵铠甲呢?” 闻凉小小年纪,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再加上他本无谋反之心,崇善皇对他信任有加。 可惜了…… 闻凉的弱点,被谢泽渊拿捏。 他那义父只要在谢泽渊手上一天,闻凉就不得不低头。 闻凉上场,众人皆知晓他的厉害,无人敢前来应战。 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泱泱大国,竟无一人敢面对闻将军么?怪不得早有人言,现在的上京城是越发不如以前了!” 说话的那人站起来,正是戚报春。 平心而论,她说的话极其中肯。 沈梧枝看着戚报春不爽,冷不丁道:“她也来了?” 扫兴。 梁婧仪不置可否。 戚报春此话一出,有几个脾气大的怼她两句:“你怎么不去!” 仍无人应战。 原因无他,在场的都知道闻凉武能上马定乾坤,他的实力无需多言。 和闻凉对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吃力不讨好。 气氛僵在那里,闻凉收起刀刃,拱手平静地说:“无人应战,臣便退下了。” 梁婧仪挑眉,正要说话,眸光斜视发觉沈梧枝的心思早就飘到远方站岗的高挺身影上,眼珠转了转,抬高音量揶揄道:“闻将军,有人应战。” 众人诧异:“何人?” 梁婧仪抬起手腕指向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白无崖:“他来!” 白无崖:“……” 沈梧枝瞬间被惊醒似的,按下梁婧仪手臂,暴走护夫:“你干什么,白无崖怎么可能打得过闻凉?” 梁婧仪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白无崖的实力,可是与谢泽渊旗鼓相当之人。 进宫之后藏拙了而已。 闻凉看向白无崖,言笑晏晏:“统领大人可否一战?” 男子面若冠玉,手握刀柄,想了想,冷淡道:“奉陪。” 飞身落入高台。 沈梧枝瞪大眸子:“他傻啊,为何要应战!” 梁婧仪努努嘴,话语带了点调侃意味:“人家有自己的思想喽。” 每场比试之前,众人轮番下注。 这场赌注金额更是高不可攀,大部分赌闻凉赢。 原因无他,白无崖是新晋侍卫总领,官职低面孔生,与下注的王侯世家不相熟,没人清楚他的实力。 少数几个有钱的闺中女子看中白无崖剑眉星目,以姿色为惑从而给他下了注,对比起来闻凉那边的下注财产可以称之为小巫见大巫。 沈梧枝气不过,虽然不理解白无崖的行为,但还是把全身家产尽数抛出,下注给白无崖。 梁婧仪生怕她疯狂举动散尽家财,连忙道:“慎行,慎行!” 这才罢手。 锣鼓声起,对战开始。 闻凉对待每个敌人从不掉以轻心,拔出弯月长刀,谨慎道:“请赐教。” 而对面白无崖,狂妄到剑不出鞘,以钝鞘对抗闻凉。 霎时微风起,衣摆猎猎生风。 两人几乎同时动了起来,刀光剑影之间,身形快出残影,引起众人连声惊叹。 沈梧枝惊得合不拢嘴:“白无崖他……这么厉害吗?” 钝鞘相迎,竟能和闻凉对抗时丝毫不落下风。 身处扬州时见过两人真正实力,比现在厉害百倍不止,梁婧仪看热闹不嫌事大:“厉害的在后面,他们两人都未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