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攻略的弱鸡是龙傲天》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攻略的弱鸡是龙傲天》作者：池宸【完结】 猫妖鹿乔飞升失败，成了现代女高中生，绑定系统——攻略转校生许致，以维持生命条。 转校生许致，斯文干净，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是不良少年最喜欢的欺负对象。 鹿乔果断趁着他被混混围住时，挡在他面前，拍胸脯保证：「当我小弟，我罩你。」 许致的唇角很轻地勾一下，「好啊。」 鹿乔从此顺利开启了攻略之路—— 生命条80%，欢快地去攻略，见许致挥挥手，半片林子齐刷刷断。 鹿乔：！！下、下次再来吧，我还能苟两天！ 生命条50%，去攻略，见许致满身是血地从骨池里爬出来。 鹿乔：今、今天、天气不好，不适合攻略。 生命条30%，去攻略，撞见许致一掌将墙壁打得粉碎。 鹿乔：跟粉末比，我选择安详地离开！ 就在鹿乔躺在床上，安详等死时，许致裹着满身寒气进来，眉眼似乎都结了霜。 「那个破系统不是说不攻略我就会死么？你还在等什么？」 鹿乔：……等死。 ————小剧场———— 一袭白衣的许致站在湖边，神情淡漠地望着水面，手却微微紧张地攥成了拳。 还要看多久才过来攻略我？不是说白色显气质吗？我白衣不好看？脸是不是再转向湖面一点，反光好，侧脸会更好看。 过来攻略我，怎么还不过来！ 他心中一急，被盯着的湖水就轰然炸开，无数鱼被炸上岸。 目睹了一切的鹿乔：呜呜呜呜，好可怕，还是不要攻略了，再见！ 内容标籤： 时代奇缘 古穿今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乔 ┃ 配角：许致 ┃ 其它：下本《男主每天都在坑自己【古穿今】》 一句话简介：龙傲天：我不装弱，你敢攻略？ 立意：保持善良 第1章 最爱猫耳少年 鹿乔：猫耳不是重点，少…… 大概是要下雨，压在城市上空的云层又厚又低。整个江市笼在闷热之中，刚清晨，都能让人热出一层黏汗。 入了秋，教室里不准开空调，老旧的吊扇吱呀呀地转，卖力扇出的微风都带着懊热。 鹿乔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漂亮的杏眼半垂着，细白的脖颈处捂出一层薄汗。她没心思擦，只蔫巴巴趴着。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热闹的宛如菜市场，四处都是谈话笑闹声，分享着各种假期趣事。 鹿乔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耳边嗡嗡嗡响，情绪完全无法融入热闹里，恍如置身梦中。 她这几天都有这种浑浑噩噩像是做梦般的昏沉感，但在这种混沌中，又总是能很清楚听到一道平板冷硬的声音。 这道毫无起伏，干冷到让人发寒的声音，不时就说一些奇奇怪怪，诡异荒诞的事—— 例如她是只猫；例如这世上有个类似妖怪管理处的地方；例如妖怪管理处的老大特别凶之类。 鹿乔一周前第一次听到这道声音时，整个人都吓傻了，后面渐渐冷静，就自主挂了号去做检查。 检查做了不少，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倒是这道声音一直挥之不去。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经过一周的自我挣扎和三观碎裂重建，鹿乔已经接受了这道声音的存在。 也许她真的有什么地方跟其他人不一样，但她现在已经能坦然接受这种不一样了。只是脑中的混沌感还是让她不适，一直没什么精神。 少年少女们有用不完的精力，教室里闹哄哄的，但在鹿乔耳中都是背景音。因为那道平板的声音一直在絮叨，又在说她是猫这种鬼话。 鹿乔原本就不舒服，耳边又一直嘚嘚没完，她终于不耐烦地皱起眉，使劲挥了挥手，妄图赶走这道絮叨的声音。 她这一挥手，旁边的人顿时不满地环胸，气势汹汹靠在了椅背上，生气的很明显。 「乔乔！」 鹿乔惊一下，勐地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孟佳佳，眼里还带着未回过神的懵懂，「啊？」 孟佳佳威胁般眯眼看她，「我刚才说了什么？」 鹿乔眨眨眼，努力让头脑清醒，却对着孟佳佳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孟佳佳：…… 「唔……什么？」 「你这一天梦游似的，到底在干什么？」 鹿乔盯着她，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冲动，犹豫道：「佳佳，我跟你说个事吧？」 「说啊。」 「真说？」鹿乔眼神考量地看看孟佳佳，「还是算了吧。」 孟佳佳：「……」 「你逗我呢？赶紧说，这弄得我抓心挠肺的，你又不说了。」 鹿乔垂下眼认真想了半天，最终趴在桌上，慢吞吞凑近孟佳佳，压低声音：「佳佳，如果我说我是个猫妖，你怎么看？」 她说完，小心观察着孟佳佳的神情。 孟佳佳：…… 孟佳佳出离了愤怒：#%@*！@￥#%#%@* 孟佳佳冷笑了一下，「祖宗，你别问我怎么看，你去市医院问问精神科医生怎么看。」 「其实我也不太信……」鹿乔嘟囔着支起头来，想认真跟孟佳佳说说这周发生的事。有个人讨论一下，总比自己憋在心里瞎想强。 第2页 然而她却在抬眼的瞬间愣住了。 鹿乔勐地坐直，一瞬不瞬盯着孟佳佳身后的窗户，一双眼都瞪大了。 孟佳佳注意到鹿乔的异样，推了她一下，「乔乔？」 鹿乔勐地回过神，深吸口气，眼都不眨地看向孟佳佳，「佳佳，你能看见吗？」 鹿乔示意孟佳佳侧后方的玻璃窗，她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了半空之中。 此时，操场上方，天空之中悬浮着一座巨大而华丽的城市。 景象模煳扭曲，但能看见鳞次栉比的高楼，甚至有汽车的影子飞驰而过。 整个场景巨大，是实物的数十倍，占据整片天空，压迫感极强，像是随时要从半空倾倒下来，压在她身上。 巨大的城市要倾覆下来的恐惧感，让鹿乔的后脖颈肌肤一寸寸发紧，头皮发麻，唿吸都随之变得憋闷起来。 海市蜃楼？江市的地理条件能看见海市蜃楼？ 她还在惊疑，顺着她的指示扭头看过去的孟佳佳已经回过头，「什么？」 「你、你、你看不见？就、就窗外。」 孟佳佳又狐疑地再看了一眼，疑惑道：「啊，秋天了，梧桐快黄了。环卫车进来了，应该要去收垃圾。操场上没有帅哥，也没有好看的小姐姐，所以我看什么？」 那个巨大的城市明明就在头顶，几乎占据鹿乔能看见的整片天空。 「你看不见天上有什么？」 「你怎么了？」孟佳佳神情越发微妙，「就是云啊，快下雨了，云很厚，还有什么？」 鹿乔睁大眼，张了张嘴，喉头却发哽，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肢体僵硬的环视了一圈，清晨的教室内，热闹如常，有人凑在一起聊天，有人大笑说笑，有人在过道追逐打闹……一切都喧闹而充满朝气，跟每一个平凡忙碌的清晨无异。 那么大一座城市悬浮在半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鹿乔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同学们在打闹的场景，一时整个人都懵了。 她该相信所有人都瞎了，还是相信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还是她的头晕症状严重了？已经从幻听演变成了幻视？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默默咬住嘴唇，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指，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她像要求证什么般，缓缓举起手机对向窗外…… 屏幕里只有大朵大朵厚重的云浮在光线暗淡的天空上，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鹿乔狠狠搓了搓眼，再看屏幕，依旧只有白云和天空。 莫名的恐惧从嵴椎直窜天灵盖，她更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压制住恐惧，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再次看向半空。 巨大的城市还在那里，像要从天上倾覆下来，强烈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乔乔，你怎么了？」 鹿乔刚想跟孟佳佳说自己看到的东西，然而一口气像是堵在了胸口，憋闷过后，缺氧的眩晕和眼黑席捲上来。 鹿乔下意识扣住桌沿，想要缓过这股劲。等视线恢復清明，却看见浮在天空中的巨大城市像遇热的蜡油似的，开始融化模煳，滴滴答答往下淌，最后变成一片浓浊的雾。 而她则置身这片浓雾之中，教室里的喧嚣和打闹被一片死寂替代，周围安静的让人恐慌。 她紧张地攥住手，一双眼瞪大，视野里却仍是一片棉花般的稠白。 心脏疯狂跳动，咚咚咚震响耳膜，似乎要跳出胸腔。鹿乔头皮一阵紧过一阵，出于本能，终于克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 她刚叫出声，浓郁的雾就自动散开，片刻间视线恢復清明。 于此同时，一道冰冷无起伏，让人发寒的声音响了起来—— 「主人您好，我是您的怪物『吱』。」 鹿乔悚然一惊，僵着脖子扭头，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在她身后不足十米处，站着个长相奇特的小怪物。 小怪物的身影是半透明的乳色，像西方鬼故事里的幽灵，但又不完全像。它像一团乳白的雾，但顶端，大概能称之为「脑袋」的地方，有一个垒球般又圆又大的眼，下面是一张线条似的嘴。 非常诡异的是，这个小怪戴着一对黑色猫耳朵，耳朵外围着圈花环，还穿了件夏威夷草裙。 小怪物身体前端有两个雾白的小爪爪，只有几厘米长。现在，这对小爪爪正紧张地攥着，一只垒球眼小心翼翼盯着她。 鹿乔看着眼前的小怪物，世界观瞬间被震得粉碎。她脑子一片空白，人都是木的，只凭本能喊道：「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我是你的随身小妖『吱』啊，这几天我都在跟你讲话啊。」 鹿乔分辨出了这道熟悉的声音，多少冷静了点，颤抖着问：「什、什么情况？」 「恭喜主人，你已经有了突破，可以见到我们了呀！」它说着，还弯起了垒球眼，欣慰地笑了起来，然后邀功般补充，「我做过功课哦，知道主人喜欢猫耳少年和夏威夷草裙，所以一直这样等着您突破。」 它说着，还抖了抖草裙，随即垒球眼弯起来，求表扬般笑了起来。 鹿乔：…… 鹿乔脑子一片混乱，克制不住想冲着「吱」大吼，但头顶上却忽然传来几下击打的疼痛。力道不算大，却轻易将她的意识拉了出来。 随着力道一起传来的，还有班主任老蒋气急败坏的训斥—— 第3页 「鹿乔！你到底还想不想读了？开学第一天就睡觉！你上学期数学三十七，你怎么考的？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你们都不小了，应该很清楚，读书是为自己读……」 老蒋横眉冷对，展开了他的一二三四个论点。 鹿乔揉了揉头顶被砸的地方，缓缓睁开眼，有些迟钝地看了看周围——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学，黑板上的数学公式不太熟悉，但熟悉的老蒋在灌鸡汤。老蒋嘚嘚嘚没完没了，前排的同学偷偷竖起了课本，挡住他横飞的唾沫。 鹿乔迟缓地眨了眨眼，思维逐渐清晰，前几天一直缠着她的那种浑噩感也忽然消失，熟悉而踏实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各种景象，觉得恍如隔世，甚至感动的有些眼眶发热。原来刚才的小怪物，以及半空中的城市之类的都只是一场弔诡的梦。 现在头也不晕了，幻听和各种幻觉应该都会随之消失，刚才悬在半空的心脏，终于平平稳稳落回了原处。浑身放松后，她忍不住长吁口气，没忍住，冲着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老蒋笑了一下，感谢他的粉笔头把自己拉回了现实。 她笑得可甜可真诚，颊边梨涡忽闪忽闪。 老将却气得头髮都要竖起来：？？？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鹿乔！你还有没有学生的样子？居然还有脸笑……」 老蒋怒髮冲冠，提着教鞭就赶了过来。 鹿乔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吐了吐舌头，刚想认怂，就看见小组过道间忽然冒出了一团雾白色的不明物体！ 该不明物体戴着猫耳朵，穿着草裙，刚才弯腰捡地上掉的一朵小红花。现在，该物体的一只小小短短的爪子抓着小红花，正努力想将其再度插回头顶的花环里。 鹿乔勐地一下，人都吓软了，几乎要瘫在椅子上。 而过道那端，老蒋正提着教鞭气势汹汹要过来教育她，眼见就要撞上那团不明物体了。 鹿乔心脏一提，脱口喊道：「老蒋！！」 世界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教室里瞬间雅雀无声，一道道饱含敬意的目光都偷偷地看向了鹿乔。 老蒋眉毛都竖起来，指向鹿乔的教鞭都控制不住的哆嗦，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你太不像话了！」 与此同时，加快了步伐走向鹿乔。 鹿乔眼睁睁看着老蒋毫无障碍地从「吱」虚化的乳白色身子间穿了过来，还带起了一点点乳色的烟在空中缭绕片刻。 鹿乔震惊地瞪大了眼，僵愣地盯着老蒋，半天回不过神。 「鹿乔，你是不是要造反！」 鹿乔终于回过神，却腾地站了起来。 老蒋差点没气厥了过去，刚想狠狠教训她几句，鹿乔却颤抖着开口了。 「老、老师，我不舒服，想、想请假……」鹿乔垂着眼，不去看过道里的小怪物。 刚才还叫嚣的少女，现在低眉顺眼，并且声音发干发颤，不像装的。老蒋又打量了她一下，脸色惨白，额前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看起来确实很难受。 老蒋只能压下火气，略有些不耐烦道：「让班长送你去医务室。」 「不、不用。」鹿乔的声音还有些抖，「我给我爸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这下，老蒋才敢肯定她不是装病了，「行，去办公室打电话等着家长来，要实在难受就让班长先送你回去。」 鹿乔点点头，拎起书包从位置里出来。她腿有些发软，小心翼翼地避开吱，从过道走了出去。 第2章 我们殿特别凶 我们殿下超凶，眨眨眼都…… 乔醒来时，天已经黑透。憋了一天的雨还没下，视野里一片阴沉。风从未关的落地窗吹进来，鼓的窗帘翻飞不止。 她刚睡醒，脑子晕乎乎的，煳了一层雾似的，有些难受。她翻个身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孟佳佳发了一堆的微信，询问她身体怎么样了。 鹿乔托着腮，歪头想了想，好像从能见到「吱」开始，她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昏沉状态就消失不见了，现在不仅头脑清晰，而且精力也充沛了很多。 她刚想回復，孟佳佳的视频邀请就弹了出来。 她接通视频，心情颇好地沖对面笑了笑，眉眼弯弯，颊边梨涡忽闪，「佳佳，我没事了，放心吧。」 对面的孟佳佳松了口气，「明天去学校不？我给你带早餐。」 「好呀，」鹿乔顺手用小拇指把煳住脖子的髮丝勾到了耳后，露出半边小巧白皙的脸颊，沖她讨好地笑，「佳佳你真好。」 孟佳佳看得怔了怔，鹿乔是实打实的美人胚子，就算现在这样大虫蛹似的裹在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一头长髮被折腾的乱七八糟，脸上脖子上全是髮丝，也遮不住她的颜值。 她不由感嘆，鹿乔这样的，要去追男人，保准一追一个，她一个女人都心动。 但这妞好像对男人没什么兴趣，每天热衷的事就是混吃等死晒太阳。 孟佳佳不太信，她就一点不为男、色所动？怕不是个尼姑？ 孟佳佳心念一动，顺势道：「你还记得孟野不？」 鹿乔现在脑子清醒的很，但也在脑海里搜索了片刻，才想起来孟野是谁。 是隔壁职中的男生，染了一头张扬的黄髮，长得不赖，据说在职中挺风云。 第4页 嗯，然后上学期末跟她告白了。 鹿乔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记得，怎么了？」 「昨天来找你了，他一出现，啧啧啧，那场面啊……」 鹿乔用脚趾都能想到孟野出现在一中的场景，一中的学生大多中规中矩，孟野那一头黄髮就够引人注目了，更别提他高调的作风。 「烦不烦啊，都跟他说了，不喜欢他那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鹿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居然抬手捂住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然后声音闷在手掌中，小声道：「杀殿那样的……」 她说完，手指点了点眉心，「还要有月亮。」 孟佳佳：…… 「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不能我就挂了啊。」孟佳佳怼了她一句，然后一本正经地纠正，「杀殿是我的，你单着吧。」 说完，两人各自捧着手机，都嘻嘻笑了起来。 孟佳佳忽然想起了什么，敛了笑，有些不满地瞪鹿乔一眼，「都怪你老打岔，我差点忘了要跟你说的事了。」 「什么？」 孟佳佳沖她挤挤眼，神情逐渐兴奋，「乔乔，我跟你说，你昨天请假真的是损失大了。我们班来了个转校生，巨帅！我在办公室外面看见他跟老蒋说话了，可惜不知道叫什么。明天应该就来上课了，来学校就能见到了……」 鹿乔装模作样嘆口气，失望地看着她，「你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杀殿表示对你很失望。」 「你别犯病，二次元跟真人能一样？」 鹿乔摇摇头，义正辞严道：「我永远忠于杀殿，对其他男人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孟佳佳：…… 两人瞎扯了会儿，挂断了视频。 偌大的房间瞬间恢復一片死寂，鹿乔有些不适，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缓缓回忆了一下今早发生的事，奇奇怪怪的幻听、空中巨大的城市、穿着稻草裙的怪物「吱」。 想到吱，鹿乔的眼角抽了抽。 其实在这之前的一周里，她已经无数次被「吱」洗脑了。上午的事虽然颠覆了她的世界观，但跟吱的声音相处一周，她多少有了免疫，还不至于崩溃，回到家后，暴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现在她沉沉睡过一觉后，整个人清醒过，找回了真实感，已经能很好的接受发生的一切了。 鹿乔盯着天花板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拥着被子坐起来爬到床边，沖门外小声喊：「吱，你在外面吗？」 「在的！」 外面响起吱冰冷又略带兴奋的诡异声音。 鹿乔把被子拥紧了点，「你能进来吗？」 「主人同意，我就可以进来。」 「那你进来吧。」 鹿乔话音一落，就见一股乳白色的烟雾从门锁处溢了进来，飘飘扬扬在空中缭绕。 鹿乔看一眼大开着的落地窗，真担心一阵风把吱吹得四下飘零。 白雾渐渐在她眼前变成了吱的模样，居然还穿着草裙，带着花环。 鹿乔：…… 吱的垒球大眼弯了弯，讨好地笑，「主人，你冷静好了？」 鹿乔趴在床边，抬头看它，研究了好半天，犹疑道：「这世界真有妖怪？」 吱认真地用小爪子指了指自己，「我不就是？」 还挺骄傲的样子，鹿乔无法反驳。 她又问：「我真的是猫妖？」 「对啊！」吱睁大了垒球眼，笃定地点头，「你都能看见我了，普通人肯定看不见我。」 鹿乔：…… 「主人，你现在已经能看见我们了，咱们该回天渊了。」 鹿乔现在已经摆脱了前段时间昏沉的状态，思维变得很清晰，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吱」说的天渊是什么地方。 过去几天，「吱」一直提起这个地方，大概是类似妖怪管理局一样的存在，据说所有妖都要去报导。 鹿乔琢磨了一下，她接受归接受，但要立刻融入妖怪的圈子，还是有难度的。 冷风一阵阵往屋里灌，鹿乔有些冷，顺势岔开话题：「吱，你去关一下窗户，好冷。」转眼又看见头顶的水晶吊灯，补充道，「还得开一下灯……」 「只要你回了天渊，这些事你抬抬手指就能做到。」吱一边乖乖去关窗户，一边絮絮叨叨。 鹿乔：……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这种奇奇怪怪的能力？ 她抱着被子，认真反驳：「有钱也能做到，让鹿总再给我雇个专门的保姆不就行了？」 吱：…… 这个小妖怪居然语重心长地嘆口气，「你不能就这样每天混吃等死。」 鹿乔沖它眨眨眼，奇怪道：「我不是猫吗？小猫咪就是混吃等死啊，难道猫也要考清华？」 吱：…………………… 鹿乔看它被噎住的模样，心情颇好，抱着被子滚了两圈，自顾乐了起来。 鹿乔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此时饿得有些难受。鹿总和蒋芝女士都不在家，家里的阿姨刚好放假，她只能自己出门觅食。 吱秉承着一贯的唠叨，一直追在她屁股后面絮絮叨叨。 「去天渊报导是有时限的！」 鹿乔边轻快地下楼，边随口回道：「我知道，你提过八百遍了。我就适应两天，不会超时的。」 第5页 椰奶的大垒球眼看着她眨了眨，担忧道：「你别忘了，如果到时间你还没有去天渊报导……」 「会怎么样？」 「殿下会亲自来惩罚你。」 在与「吱」的声音相处的一周中，它无数次把它们殿下搬出来，尤其是现在劝说鹿乔时，更是一句一个殿下，妄图镇压鹿乔。鹿乔也由此从吱口中听到了无数关于这位暴虐狂人的腥、风、血、雨的故事，但都还不知道这位狂人叫什么。 只知道他是天渊之主，凶的一批，万妖敬怕。大家不仅不敢直视其人，连他的名讳都不敢提，全都恭恭敬敬称唿其为殿下。 「你们殿下会自己来？」鹿乔穿鞋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吱。 「对，」吱的大圆眼眯了眯，做出兇狠的模样，「我们殿下超凶！」 鹿乔：……他凶不凶我不知道。但你再怎么故作兇恶，也都像一杯长着小鸟爪子的椰奶。 见她没说话，椰奶一样的吱用一种更为兇残的眼神看着她，还故意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们殿下是一条黑龙，特别冷血兇残。」为了增加镇压效果，又补充，「而且他特别嗜血！」 「哦，」鹿乔懒洋洋看它一眼，「这几句话，你都重复几十遍了，已经没有威慑效果了。」 吱：…… 「反正就是超凶，杀人不眨眼，一口吞一个的那种凶。。」 「这不是还没到期限么？」 椰奶跟在她身后飘来飘去，努力劝说，「万一殿下提前来了呢？」 鹿乔扯开手腕上的皮筋，随手扎了个松松的高马尾，动作一顿，「哦，」她抓起要是，圈在手指里晃，冲着吱甜甜的笑，没心没肺的故意逗它，「万一你们殿下真提前来了，我请他去蜜雪冰城喝椰奶啊。」 如果殿下真的来了…… 不仅鹿乔要受罚，它也逃不掉。 吱想了想，忍不住打了冷战，哆嗦了一下，周身瞬时腾起一阵阵乳白的烟雾。 * 鹿乔是打算在超市买点东西吃的，却莫名的停在猫粮展台前挪不动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微妙的心理停在了这里，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想验证吱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总之，她停在那里，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展台上。展台上放着几个白色塑料碗，里面盛着各种品牌各个价位的猫粮。 鹿乔看了片刻，下定决心般抿抿唇，然后深吸一口气。 就是猫粮的味道，她即使在这种飢肠辘辘的状态下，闻到这种味道，好像也没什么食慾。 猫难道不爱吃猫粮？ 她疑惑地拧眉，看看一边的吱，又看看空无一人的展台，也不知道售货员去哪儿了。 原地踌躇了片刻后，她终于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走向了那几碗猫粮。 鹿乔抓了一把猫粮在手里细细打量，又低头凑近去闻了闻。 一般人买猫粮也会看一看，闻一闻，但她似乎是做贼心虚，头垂得格外低，而且出于某种微妙的好奇心，她甚至有种尝一尝的冲动。 鹿乔正在心里天人交战，头顶忽地笼下一片阴影，眼前暗了暗，随即上方响起一道低而干净的嗓音—— 「别吃，这是给猫吃的。」 鹿乔：…… 鹿乔勐地一惊，像被谁蛰了一下似的，勐地直起身看向声源处，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冰凉又干净的眸子。 目光交接的瞬间，鹿乔觉得像有轻薄的雪片颤巍巍落在心头，心尖沁凉。 对面的少年清瘦挺拔，穿着干净微旧的衬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顶端，黑顺的额发垂下，扫着眉骨。 他眉眼间有种天然的洁净的冷感，像雪地里独立的一株梅花。不食人间烟火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一点不夸张。 鹿乔微出神，半天没有收回视线。 而奇异的是，陌生的少年也定定看着她，两人之间有了一个陌生人之间不该有的漫长对视。 少年原本干净的眸子逐渐变得深邃起来，目光沉的有些不正常。 不过只一瞬，他就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中投下一片阴影，掩住了所有情绪。 他半垂着眼站在那里，神情冷漠，很难接近的模样。 鹿乔也回过神来，赶紧放下猫粮，开始辩解，「我知道是猫粮，我没……」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光影一晃，少年捏着什么东西递到她眼前。鹿乔下意识接过来，也没注意是什么，只着急着继续解释猫粮的事。 可还没等她开口，少年已经一声不吭地转身走掉了。 鹿乔：？？你礼貌吗？ 她下意识追出两步，目光顺着看过去，少年步子大，清瘦的身影已经到了超市门口。 要下雨，晚风很急，门口的过堂风吹得他白色衬衣微鼓了起来。 大概是那种微冷又干净的气质太过出众，鹿乔莫名的多看了两眼，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鹿乔回过神，低头看手里的东西—— 一袋人吃的烤鱼干？！！ 鹿乔差点气笑，什么干净出尘都是骗人的吧，你是真的不礼貌！ 鹿乔愤愤地拆来包装，塞了片鱼干在嘴里。 别说，还真的挺香。 第3章 我是怕你尴尬 只要我躲得快，尴尬就追…… 第6页 昨晚下过大雨，第二天放了晴，空气格外清新，带上了点秋日该有的凉意。 校外人行道上不算平整，坑洼里全是浑浊的积水。 鹿乔低着头，小心翼翼绕过翘起的地砖，避免污水溅满鞋袜。 「喂，」她身后跟着的高大男生有些不满地开口，「鹿乔，几年不见，你就这么对我？还有没有良心？」 「宋二……」鹿乔抬头，刚想说什么，却注意到了周围闪闪躲躲的打量目光。 鹿乔抬头看边上的宋言，眯了眯眼，「这才开学第二天，你不会就惹事了吧？」 宋言不爽地瞪眼，「这能怪我？别人找茬，我能傻站着让人打？」 鹿乔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今早鹿总和蒋芝女士为什么死活要让她跟宋言一起来上学了，多半是让盯着点，别让他闹事。 鹿乔跟宋言算是青梅竹马，两家世交，关系极好。 鹿总和蒋芝女士原本还想着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再顺理成章订婚结婚，人生大圆满。可惜宋家中途出国发展，他们为此还狠狠惋惜了一番。 前段时间宋家回国了，宋言也转到了鹿乔就读的市一中。 鹿乔知道宋言这人特混，但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成为了焦点。接近上课时间，校外学生来来往往，不时有人将好奇的目光偷偷扫向二人。 早知道这样，鹿乔死都不会跟宋言一起来上学。 她郁闷地低下头，继续认真避过水坑往前走，不打算再搭理宋言。 但她刚走两步，衣领一紧，被宋言揪住后脖领拽了过去。鹿乔不防备，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到宋言胸口上。 她没好气地皱眉，「宋二，你烦不烦？」 宋言揪着她的衣领没松，两人仍保持着后背撞胸口的姿势，「祖宗，电线桿！」 校外大道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宋言原本就挺吸引目光了，现在两人的拉扯更是让不少人看了过来。 鹿乔立刻拉开距离，大步往前走，宋言却狗皮膏药似地跟了上了。 「宋二，算我求你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成不？」 「成啊，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宋言有些讨好地笑着，弓着腰迁就她的身高，用肩膀撞撞她，「你知道的，就是学校的事，你别跟我爸说，成交不？」 鹿乔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眉眼弯了弯，笑得像只小狐狸，「哦，我有什么好处？」 「啧，」宋言想骂人，又不敢骂，「你要什么好处？要不还跟小学一样，零花钱分你一半？」 「不稀罕，」鹿乔笑得更甜了，「这样吧，你先欠着，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就行。」 宋言皱眉打量她，「怎么看，你都不像憋着好屁的样子。」 鹿乔无辜地睁大眼，「别瞎说，我没有，我善良着呢。我们的友谊果然经不住时间和距离的考验吗？」 宋言以前就已经习惯了她爱瞎说的性子，笑了笑，「成，我欠你一人情，学校的事你就别往家里说，成么？」 鹿乔点点头，顺势指指对面，「你走那边去吧。」 「草，这么绝情？」 「你自己看看多少人盯着你呢，别拉我下水。」 宋言环视一圈，用目光逼退那些偷摸打量的八卦目光。 八卦的目光过于炙热，鹿乔头皮都紧了，只想赶紧打发走宋言。 她抬眼，却看见不远处校门口，孟佳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见她看过来，孟佳佳拎起手里的早餐沖她晃了晃，目光不住地在两人脸上流连，神情变得兴奋又八卦。 鹿乔：…… 宋言注意到两人的目光，远远沖孟佳佳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唿，然后很有眼力见的自己走一边去了。 孟佳佳的八卦之魂早就按捺不住，挽着鹿乔的胳膊，边往学校走，边低声问：「你跟宋言什么关系？」 「你认识宋言？他昨天刚来啊。」 孟佳佳立刻解释了起来，昨天早餐时间，宋言跟赵卓那群人在食堂打起来了，他一人打趴了三人。然后课间操就被抓到了主席台上，作为开学第一天正校风的反面典型狠狠批评了一顿。 赵卓那群人，在学校就是小霸王般的存在，所以宋言也因为那一架，瞬间扬名一中，很快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 鹿乔有些不解，「他跟赵卓有过节？」 「你问他去啊，你们俩看着挺熟啊？」孟佳佳暧昧的沖鹿乔眨眼。 鹿乔无语，稍稍解释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孟佳佳半信半疑，但还是解释道：「你知道的，咱们学校虽然挺不错，但也不是个个都一心向学，赵卓那群人欺负转校生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说到转校生，鹿乔忽然记起昨晚孟佳佳的话，有些嫌弃地问：「你说的帅哥转校生，不会就是宋二吧？」 孟佳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是不是，虽然宋言也很好看，但转校生跟他不一样，那种好看……」孟佳佳一时词穷，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就是不染尘埃的小仙男那种好看。」 鹿乔：…… 「恕在下无能，我想像不出来小仙男那种好看是什么样的好看。」 孟佳佳有点怒其不争似的，开始吧啦吧啦的一顿解释形容。 不仅孟佳佳，班级里另外几个见过那个转校生的女生也都在讨论他。 第7页 鹿乔听着孟佳佳跟人讨论，多少也有点好奇了起来，这个转校生到底是什么神仙之姿。 不过转校生像跟她们作对似的，根本没来上课，这让昨天对他惊鸿一瞥心里泛起涟漪的几个女生遗憾不已。 而鹿乔也对他越发好奇起来。 * 放学时间，夕照有些烈，晒得人眼都睁不开。 鹿乔手搭在眉上遮挡夕照，探头张望公交车驶来的方向。已经十几分钟了，公交车还不见踪影。 东北角这个公交站比较偏僻，公交车次也相对的比较少，而且放学这个点夕照强，所以等车的人很少。鹿乔放学时，又故意磨蹭了十来分钟才出来，现在公交站附近已经没什么学生了。 如果不是鹿总和蒋芝女士一个劲叮嘱她，要她带着宋言坐公交回家，熟悉一下路线，她才不会在这里等公交晒夕照。 而罪魁祸首宋言倒是挺悠闲，靠着站牌立在一边，一手抄裤兜里，一手拿着手机看，边看边傻乐。 「宋二，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哎，姑奶奶，你看这个，真特么逗死我了。你们一中的学生也挺闲的。」 宋言自顾说着，眼都没抬，拇指动了几下，鹿乔的手机也随即响了几声。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宋言发过来的是几张截图，是某个企鹅群的聊天记录—— 【匿名】猩猩：鹿乔跟宋言搞一起了？ 【匿名】对虾：什么搞一起了？不会吧，宋言不是刚转到一中？ 【匿名】猩猩：要不说鹿乔挺厉害呢。今天她跟宋言在校门口拉拉扯扯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匿名】响尾蛇：真的，我看见了，就在校门口，还抱一起了。 【匿名】对虾：这么夸张，校门口就抱？胆子也太大了吧。」 鹿乔看完一张截图，感嘆自己选择这个偏僻的车站太明智了。她抬眼，陈恳地看向宋言，真诚建议：「宋二，你以后离我远点。」 宋言笑了，「姑奶奶，你讲点理，明明是你牵连了我。你往下看。」 鹿乔点开第二张—— 【匿名】响尾蛇：她本来就挺放得开吧，上学期不是还跟职中那个混混搞在一起。 【匿名】对虾：哪个？ 【匿名】响尾蛇：好像叫孟野吧，隔壁职中的，据说不好惹。 【匿名】八爪鱼：啧啧啧，一个孟野一个宋言，都不是什么好人。 【匿名】猩猩：不过鹿乔这种只靠一张脸的，也只能吸引这种肤浅的男生了吧，看她长得漂亮，各取所需呗。 宋言凑过去一点，扬扬下巴示意屏幕，「孟野谁啊？你搞对象了？」 鹿乔没理他，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截图，唇瓣越抿越紧，秀气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宋言在边上看着，脸色一变，有点后悔让鹿乔看这种东西了。虽说鹿乔没什么正形，但毕竟是小姑娘，心理比较脆弱，一般挺在意这些评价的。 「行了，这些无聊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宋言扬手去抢她的手机。 鹿乔往后一退，灵巧地躲开他，然后捧着手机，秀气的眉头蹙着，满眼悽苦地看他，「宋二啊，她们说你肤浅。」 宋言：…… 鹿乔说着幽幽嘆口气，「还说你不是什么好人。」 宋言有点忍无可忍，「她们也说你了。」 「嗯，」鹿乔认同地点点头，「她们说我好看。」 宋言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心有点多余，鹿乔从小就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多年不见，依旧脸皮极厚。 宋言眉心直跳，忍不住怼她，「她们说你除了脸，就一无所有了。」 「谁说的呢？我还有钱。」鹿乔无辜地眨眨眼，「再说了，我长得漂亮，她们都嫉妒成这样了，我再优秀点，她们都得嫉妒疯。宋二，做人要善良一点，给别人留点活路。」 宋言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丢下一句「我过去买包烟」就下了站台，朝对面小商店走去。 鹿乔仍在看截图，也没去注意宋言，头都没抬的应了一声。 截图大概是宋言的哪个朋友截下来给他看的，只截了有宋言和鹿乔的内容，有点没头没尾。 【匿名】响尾蛇：宋言这种开学第一天就打架被当反面典型抓上主席台的，肯定没什么内涵，见鹿乔长得不错就被迷住了呗。 【匿名】猩猩：有点内涵的学霸估计都看不上她这种的吧。我觉得许致那样的，肯定不会被她一张脸迷住。 【匿名】八爪鱼：哎哟哟哟，也就见过一面，我看你是被许致一张脸迷住了，有事没事就得提一下。 【匿名】猩猩：他成绩单你不是也看见了？可不是只有一张脸，是真正的学神。 【匿名】八爪鱼：许致帅是帅，但是看起来挺高冷。我觉得不仅是鹿乔，他谁都看不上吧。 【匿名】猩猩：那至少他不会肤浅到被一张脸迷惑，鹿乔再漂亮又怎么样呢。 鹿乔的目光在「许致」这个名字上停留了片刻，并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这也正常，可能是其他年级的，而且学霸和学渣的世界有着天然的屏障。 鹿乔不算坏学生，规规矩矩上学放学，乖乖听课写作业，但成绩就是不行。 现在这些人大概是用学霸来反衬她除了脸就一无是处？ 第8页 鹿乔有点火，加上宋言刚刚说的「你除了脸，就一无所有了」，她脾气就更大了点。 余光注意到脚边落下的阴影，应该是宋言买烟回来了。 鹿乔撇撇嘴，自我排解的置气道：「她们说得挺对的，许致肯定没那么肤浅。所以我除了好看以外，肯定还可爱、善良、娴静、坚强又隐忍、温柔又大度，不然他怎么会追我呢？」 鹿乔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神经病啊。胡说八道的嘴炮无用，但让人心情好呀。 宋言也习惯了她的瞎说，一般都会敷衍的捧场两句，当哄小姑娘开心，但这次却没出声。 鹿乔等了会儿，有点扫兴，追问道：「许致追我这事儿，很不可信吗？」 「嗯。」 身边的人终于有了回应，声线干净带点清冷，根本不是宋哲。 鹿乔抬头看过去，斜阳照得她眯了一下眼。 少年逆光站在那里，看不清五官，夕阳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琥珀色的光晕。 他走近一步，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就落在了鹿乔脸上。 双眼被夕阳照射的不适得到缓解，鹿乔沖他笑了笑，但下一瞬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没了光线的干扰，她成功看清了少年的脸。 这不就是超市给她鱼干的那个少年？！！ 鹿乔的神情一瞬间有点复杂，好半天才找回表情管理，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啊，好、好巧啊。」 少年眸光淡淡地看着她，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两个见过面，但又不算认识的人单独相处，气氛真的有些尴尬啊。尤其是双方都不说话时，空气几乎都是凝固的，让人大气都不好意思喘。 鹿乔不是什么含蓄的人，率先打破尴尬，「我们挺有缘啊，我叫鹿乔，你呢？」 她说完，冲着他友好的笑，模样十分真诚。 少年低眼看看她，薄唇微抿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鹿乔：…… 现在长得好看的人，都这么傲吗？ 再联想到小鱼干的事，她有点不满道：「同学，你这样挺不礼貌，还有上次……」 「我怕你尴尬。」少年模样挺认真的解释。 鹿乔有点想笑，她看起来很像想认识他的样子？这种长得好看的人，大概被搭讪太多，看谁都像想要搭讪的样子。 「你不愿说就算了，没必要找藉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少年忽然垂下眼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淡声道：「许致。」 许？致？！！！！！！ 鹿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大眼看着他眨了眨。 大概看出她的疑惑，许致漆黑的眉微抬了抬，眼里没什么情绪，轻声解释了一句，「就是你说要追你的那个许致。」 鹿乔回味过来，瞬间如遭雷噼，头皮炸开，脑中万字脏话凌空闪过。 第4章 奶得一碰就化 许致：没那么奶，化不了…… 清晨的教室，喧闹如常，有打闹的、说笑的、补作业的、收作业的、抄作业的……闹哄哄一团。 鹿乔心事重重地趴在课桌上，一双眼看着边上的孟佳佳滴熘熘的转，满脸的欲言又止。 虽然已经过去一晚，但她只要一想起昨天下午瞎说被正主抓包的事，就止不住尴尬，尬得气都不顺了。 鹿乔回忆起昨天那一幕，头皮就有点紧，忍不住嘆口气。 「干嘛呢这是，」孟佳佳被她看得有些受不了，摘下耳机，仔细端详她皱在一起的脸，调笑道，「怎么，昨天又偷地、雷去了？」 鹿乔不是什么能藏得住话的性子，她看了看孟佳佳，趴在桌上慢慢挪过去一点，小声道：「我跟你说个事吧。」 孟佳佳狐疑又嫌弃地看她，「你是猫妖？」 鹿乔：…… 她抬眼看了看在走廊飘来飘去的椰奶（这是她给吱取的名字），默默收回目光，「不是，是另外一件事……」 鹿乔吸取了昨天瞎说话的教训，今天特意用「那个男生」来代替许致的名字，以免不小心被人听见，又传出去，她就别在学校混了。 没名没姓的，就算不小心传出去，她脸皮厚点，不认就行，反正死无对证。 鹿乔趴在桌上，凑近孟佳佳，无比哀怨的把昨天的事描述了一遍。 孟佳佳听完，看着她苦兮兮的脸沉默了三秒，然后实在没忍住，鸡打鸣似的咯咯咯咯笑了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叫唤。 鹿乔：…… 孟佳佳眼泪都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断断续续道：「我操，这、这也太尴尬了，」她憋着笑，努力正经地指指自己的脸，「乔乔，你看，我替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哈哈哈哈哈！我艹，绝了……」 鹿乔瞪她一眼，强行挽尊，「其实也没什么吧。一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年级二十来个班，初中部加上高中部，五六千人呢，没那么容易遇见。说不定到毕业了都遇不上一次，而且就算遇上了，装看不见呗。」 鹿乔说着，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头。 孟佳佳总算笑够，但还在大喘气，「你不是说他挺高，一米八几了？还初中部？」 鹿乔故作老成道：「现在的孩子营养好着呢，初中生长得一个比一个高。」 「初中部都从西北门出去，不会来这个站台等车吧。这个站台基本都是高中部的会来。他要是初中部的，专门绕一个校园，跑到东门干什么？」 第9页 鹿乔噎了一下，黑熘熘的眼珠转了转，道：「堵学姐吧，现在不是流行小奶狗？」 「也有可能，现在的小孩野着呢。」孟佳佳挺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鹿乔，开始激动的搓手，「很奶吗？我也是学姐。」 「你激动什么？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她颜面尽失啊！ 孟佳佳执着追问：「学弟奶不奶？」 鹿乔懒得理她，扭到一边，把后脑勺留给她。 孟佳佳戳她后脑勺，「吱声儿，奶不？」 鹿乔被戳得烦了，随口敷衍，「奶奶奶，超奶无敌奶，又白又奶，奶里奶气，一碰就化……」 鹿乔说话间，随意抬了一下眼，看见小组过道处的少年时，那个「化」字半截就卡在了喉咙里。 一瞬间，她半耷拉着的杏眼都瞪圆了。 这他妈什么情况？？过道里那是许致？是许致？！ 鹿乔怔怔看着他，一时转不过弯来，震惊得唿吸都停了似的。 目光在空中骤然交汇，他漆黑的瞳孔干净而深邃，像深黑的夜空，有某种带着冷感的神秘诱惑力。 鹿乔眨了眨眼，接着看见许致直而长的睫毛颤了颤，细微的动作笼在晨光里也变得格外明显。 大概是抬了一下眼？看了她一下？ 她还在猜测，许致的目光已经掠过她，落在了前排赵雅欣身上。 「同学你好，我是新来的转校生许致，」许致低眼跟她说话，脸上带着浅笑，礼貌而周到，「蒋老师有事，让我先坐在这个空位上上课。」 赵雅欣昨天还在跟孟佳佳激烈讨论惊鸿一瞥的转校生，满怀憧憬，少女心砰砰乱跳，没想到第二天转校生就成了她同桌。 她有些慌，刷一下站了起来，「同学你好，我叫赵雅欣。」 许致笑意浓了一点，「你好，能先让我进去么？」 「哦，抱歉抱歉。」 赵雅欣赶紧从桌位里出来，让许致进去。 许致不疾不徐地走进自己的位置，规规矩矩坐下，放好书包，也没忘了跟赵雅欣道谢。 后排的鹿乔一直默默注意着两人的互动。 「喂，」孟佳佳趴在了桌上，脑袋凑过去，压低声音耳语，「乔乔，你收敛点，眼珠子都黏人身上了。我跟你说得没错吧，巨帅是不是？」 鹿乔脑子轰一下响，彻底回过神来，羞耻感后知后觉冲上头顶，恨不得就得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许致已经若无其事地在她前面坐下了，鹿乔却心虚的连他衣角都不敢看，干脆趴在桌上装死，一声都不吭了。 「同学你好啊，我是孟佳佳。你是哪个学校转过来的？」 孟佳佳已经开始跟许致搭话了，鹿乔把脸埋在臂弯里，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她听见衣料摩擦的细微响动，应该是许致转过来了，鹿乔一想到许致转到她这边了，后脖颈都发僵，越发投入的装死。 「你好，我叫许致，从实验中学转过来的。」 孟佳佳抓住机会问了几句，许致脾气似乎很好，有问必答，但不算热情。 很快上课铃响起，许致转了回去，孟佳佳则有些激动的开始发信息。 鹿乔手机震了一下，她没抬起头，直接从兜里摸出手机，埋着头看。 孟佳佳：【我擦啊啊啊啊啊啊，许致近看更好看啊。男孩子的皮肤可以这么好的么？睫毛可以这么长的吗？？我天，而且他好温柔，脾气也好好！】 鹿乔看着屏幕，想翻白眼，根本没觉得温柔啊，送她鱼干的时候，感觉嘲讽技能点满了啊。 她霹雳啪啦打字：【哪儿温柔了，就是很客套很礼貌吧。】 孟佳佳想了想，【很难不认同。这种看起来对谁都挺温柔的人，其实很难接近吧。不过帅哥么，静静的欣赏就好，要接近他干什么呢。有个这么帅的同学，我每天上学都有动力了，甚至还想补课！】 鹿乔：…… 鹿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将手机摁黑扔进了桌肚里。 孟佳佳察觉鹿乔似乎对新同学一点兴趣都没有，刚才周围的人都在跟许致打招唿，就鹿乔一动不动趴在那里装死。 看来她是真不喜欢这种类型？ 「怎么了？帅哥都无法让你开心了？」 鹿乔：「……我是那么肤浅，那么容易被美色吸引的人吗？换个话题，这个话题没意思。」 孟佳佳瞬间对她充满敬佩之情，真是不为男色所惑，一心忠于杀殿。 「行吧，说说刚才的学弟啊。」 「什么学弟？」 「就是站台上那个，你说人家追你那个。特别奶，一碰就化那个。」 鹿乔反应过来，一口气卡在胸口，差点被送走。 孟佳佳的声音不算大，但前面的许致肯定能听见，她又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耳语了，「一碰就化，得奶成什么样啊，是不是特白？比许致还白吗？」 鹿乔差点就炸了，一把捂住了孟佳佳的大嘴巴，几乎咬牙切齿道：「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唔……干嘛……」孟佳佳推开她的手，不满地指责，「有帅哥一起看啊，藏着掖着的，你要追人家啊？」 鹿乔：张嘴就是一个坑，我踏马真的想打死你。 「你别说话了，」鹿乔欲哭无泪地从桌洞里掏出一本书，「我要认真学习。」 第10页 「你数学三十七。」 「……现在开始，努力学习。」 「早读，你拿物理干什么？」 前面，正翻开英语书的许致终于有了点反应，唇抿紧了一点，长睫覆下，掩住了黑眸里的情绪。 自从许致出现，鹿乔就像警惕敌人般警惕着他。早读过半，许致一直在读书，似乎没有要拆穿她的打算。鹿乔这才稍微松口气，但多少还有点心虚，都不敢细看前面那道背影。 她趴在桌上，无聊的用手指划着名桌面玩儿。 晨光从窗外洒进来，许致侧身的阴影投下一小块在她桌角处。鹿乔纤细的指尖沿着那道阴影划了一下，恰巧又晨风吹过，带起少年身上干净的肥皂味。 前面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桌上的阴影晃了晃，许致忽然转了过来。 鹿乔惊一下，勐地坐直身体，圆眼看着他，「什么？」 许致奇怪地看她一眼，抬起手，干净修长的手指把两张试卷推到了她面前，「随堂测试。」 鹿乔偷偷松口气，接过试卷，分开一张，刚准备转身递给后面的周景，却注意到许致还没转过去，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 许致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用仅两人可听见的声音道：「没那么奶，化不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像大石块似的砸在了鹿乔脑袋上，她人都懵了。 鹿乔脑子一抽，脱口反击，「我又没碰过，谁知道化不化得了。」 许致看着她愣了片刻，随即一言不发地转回去了，坚贞不屈的模样，活像被调戏了似的。 鹿乔：？？干什么？我又没调戏你！ 她抬手准备戳许致的后背，准备解释一下，但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难道说「同学，你别怕，我没调戏你」？ 这不变态么？ 嘴上胡诌，说人许致追她就算了，背后还说别人又奶又白，现在还疑似调戏，要再加个变态…… 鹿乔无语凝噎，这辈子能丢的脸估计都在许致面前丢尽了，她羞愤地将脸埋在桌上，郁闷腹诽：哪里温柔了，明明小心眼又记仇，就靠着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外表迷惑大家。 后面周景拉她衣服，「乔乔，我的测试卷。」 鹿乔正烦着，抖抖肩膀甩开他的手，不理人。 「啧，你快点，别耽误我学习。」臭不要脸的周景没完没了。 鹿乔火起，刚准备骂人，忽然想起什么。她转过身，扒着周景的桌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哎，我俩换个位置呗？」 「为什么？」周景莫名其妙，「以前不是你要换的？嫌最后一排做小动作容易被梅超风从后门看见？」 「……我乐意。」 前面许致听着两人的对话，垂着眼盯着试卷，没什么表情，但答题的笔却顿了顿。 旁边睡觉的孟佳佳听见动静，迷迷煳煳爬了起来，「干嘛呢，能让人睡觉不能了？」 刚好下课铃响起，几人也懒得压着声音说话了。 周景扯着嗓门儿道：「这姑奶奶不知道又闹什么，非要跟我换位置。」 鹿乔心头跳了一下，立刻回头看前面的人。 许致已经离开座位，清瘦的身影走到了教室门口，她才松口气。 「干什么，做贼似的。」孟佳佳揉揉眼，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口的许致，「哎，乔乔，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换位置干什么？故意排挤人新同学呢？」 鹿乔一口气噎住，看着她迟疑了会儿，「要是我跟你说……」喉头有些干，心虚地咽咽口水，「那个……奶狗是许致呢？」 孟佳佳：…… 她惊疑地看着鹿乔。 鹿乔抿唇，凝重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有点生无可恋，「站台上遇到的，就是许致。你说是不是巧了？」 孟佳佳狠吸一口气，随即捶桌狂笑，「哎呀我操，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不对，别人许致高冷点，也不奶吧。我操，早上的话他是不是听见了？乔乔你绝了，回回干缺德事都被正主撞见，哈哈哈哈……我要是、我要是有这么社死的一天，我连夜买站票换个星球生活。」 「滚！」鹿乔在桌底下踢她一脚，闷闷道，「大不了我转学。」 * 鹿乔还真动了转学的心思。虽然感觉也不至于到转学这种程度，但一想到这几天的各种社死现场，鹿乔觉得半年内都不想再跟许致有任何接触。 她晚上吃饭时都还在琢磨这事，鹿家条件不差，又只有她一个孩子，鹿建平和蒋芝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鹿乔越想越觉得可行，奈何鹿总和鹿夫人都不在家，她匆匆吃了晚饭，就跑回房间，准备打电话给鹿总，缠着他说说转学的事。 不知是不是刚吃过饭就快跑的原因，她回了房间，刚关上房门，眼前勐地一黑，强烈的心慌感袭来。她头晕脑胀，腿也跟着发软，坚持了几秒，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唿吸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卡住，窒息感涌上来，她用力揪住胸前的衣服，大口喘息。 世界天旋地转，视线闪烁杂乱。 模煳的视野里出现椰奶乳白色的身体，鹿乔已经看不太清它的模样了，只能在一片耳鸣声中，隐约听见它焦急的声音—— 「乔乔，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们赶紧回天渊吧。」 第11页 第5章 超兇残的恶龙 就算你是恶龙，也不能随…… 从鹿乔第一次能听见椰奶说话开始，椰奶就一直在讲述有关天渊的种种。 据椰奶解释，这世间上除了人类以外，还存在着各型各色的鬼神妖物。它们大多都以人的形态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但妖物能力强大，容易带来混乱和伤害，所以要受到相应的约束。 这个约束它们的地方就叫天渊。 所有已知的鬼神妖物，都要去天渊备案。这大概类似人类的开锁匠，都要去公、安、局备案，具有特殊能力，就要受到特殊约束。 而怪物「吱」的作用就是监督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各种妖怪，同时每隔一段时间，帮它们把自己的动向汇报给天渊。 现在鹿乔的血脉尚未觉醒，无法进入天渊，但也要先去备案。 窒息和眩晕感褪去，鹿乔勐地深吸两口气，稍缓解了身体的不适，这才虚脱般瘫坐在地上。她脱力地靠着门板，大口喘息，额头的虚汗濡湿了散落的碎发，看起来有种脆弱绝望的美感。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汗水随之滑进眼里，蛰的她闭上了眼，使劲搓揉眼睛。 「这、这就是你说的最后期限？」她喉头髮紧，说话都颤抖。 椰奶的垒球大眼小心地看着她，嚅嗫道：「不、不是，这是警告。今天午夜是最后期限了。不然殿下就会自己来了。」 鹿乔没说话，深吸口气，不适感倒是彻底消散了，毕竟不是真正的身体伤害。她胡乱擦了下额头的汗，站起身来，走到衣柜旁开始拿睡衣。 椰奶以为她还不愿意去，努力威胁道：「不骗你，殿下真的超凶。」 这话鹿乔听得耳朵都长茧了，「知道了，等我洗个澡，我们去天渊。」 椰奶：被我们殿下吓坏了吧。 鹿乔倒也不是怕，只是该来的躲不过，只能顺其自然的接受。如果世上真有妖界存在，她一个人能跟妖界抗衡吗？ * 洗澡期间，鹿乔已经一遍遍做过心理建设，但临了还是难免忐忑，一直不停地询问—— 「里面的妖怪会不会欺负新人？」 「我们要去多久？」 「是不是该提前请个假？还是先收拾衣服吧……」 「你什么都不用做。」椰奶说着，飘到她面前，垒球眼瞪大，眼仁里瞬间布满黑丝，像一张蛛网一般。 鹿乔闻言抬头，只不经意瞥了一眼，就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睁开眼时，瞬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她此时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天坑边缘，四周地形平坦，一望无际。她极目远眺，能看见天坑另一端的边缘与天相接。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尖就在边缘处，天坑一眼望不到底，边缘刀削般陡峭，巨大无比，像是陨石撞击地球后留下的巨大陨石坑。 此时近黄昏，天坑边缘被夕阳染了一层金边，整个天渊像鎏金画笔描绘出来的一般，唯美浩大的有些不真实。 鹿乔有些心惊地往后退了点，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估计要摔成肉饼。 她刚退了两步，虚空里就响起一道很细微的声音，很轻很小，声调没有起伏，平板诡异，迴响空寂的暮色里，格外瘆人。 鹿乔对这种诡异的声音已经习以为常，毕竟椰奶经常故意用这种声音吓唬她，只为哄她来备案。 无主的声音平板地叙述：「你不会掉下去，你还没有觉醒，你跟天渊还属于两个世界，你能看见听见，却不能碰到，也不能进入。」 鹿乔仍是有些心惊，但她绝不会贸然用自己来验证对方的话。她半信半疑地蹲下，捡起了一颗小石子扔向天坑。 石子刚飞到边界处，就像触及到什么柔韧的东西般停了下来，触动出了一圈圈水波纹，接着掉落在边缘处。 鹿乔看着那颗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的石子，终于狠狠松口气，接着追问：「那里面的人……不对，妖，能看见我吗？」 她还记着自己问椰奶的事，欺生这种事，从古至今有之。在以弱肉强食为准则的妖怪世界，自己这种弱鸡极大可能会被欺负，她得打探好情况。 「放心，不能。等你甦醒后，才能真正进入天渊，那时你不会这么弱小。而生活在人类世界里的妖，都会受到管束，也不会故意去找你麻烦。」 鹿乔彻彻底底放心了，「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那道无主之声沉默了片刻后，开始缓缓解释。它说了很多，甚至从天渊的诞生开始说，其中不断提及天渊之主，然后顺道渲染了它们殿下的可怕，以给新妖一个下马威。 在一段冗长而官方的天渊发源史介绍以及吹殿下彩虹屁后，它终于说到了鹿乔今后要做什么。 从现在开始，鹿乔在天渊就是备案过的猫妖，每半个月需要通过怪物「吱」将自己的动向汇报给天渊。 而在她觉醒前，需要得到能量维持自己的生命。因为她现在是普通人的躯体，但她的魂魄在逐渐甦醒，身体无法承受，必须要藉助外界的力量，不然会很快耗尽自身的力量，然后油尽灯枯而亡。 无主之声还解释了很多，都是些鹿乔完全没听过的妖界理论，天渊、同源能量体、能量转换、觉醒之类的，都是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实在有点为难她一个学渣。 第12页 而且妖怪的世界和规则都离她太远，她真的很难捋清楚怎么回事，鹿乔用普通人的思维简单归纳了一下—— 她要攻略某个目标，从ta那里获得能量，以维持生命。 这其中的关联是什么？ 鹿乔想了想，问就是量子力学。 鹿乔学习不怎么样，但抓重点的能力很强，「我怎么知道从谁身上获取能量？而且怎么知道有没有成功？」 话音刚落，右手掌心一阵灼痛蔓延开来。 她疼得轻唿一声，随即摊开手掌。 掌中的生命线氤出一层黑色光芒。 「当你遇到能量契合的人时，就会变成红色，线越来越短，表示寿命正在消逝，你需要尽快获取能量。」 「除了这个，没别的办法了？」 「有，找能力更强的妖守护你。」 鹿乔发出灵魂拷问：「强者为什么要守护我这个菜鸡？」 「所以你可以给ta们当宠物。」 鹿乔：……我是猫妖，我有猫的高傲品格，绝不为宠。 「那我还是攻略吧。」鹿乔说着，垂眼盯着手心的黑线愣了会儿神。 等她再抬起眼，暮色已四合，遥远的天边，云彩翻滚，最后一丝金线跃入天渊边缘，整个世界被幽蓝吞没。 视野里是幽蓝旷野，脚下是望不见底的漆黑深渊，鹿乔心底惊一下，本能往后退。 忽然，从坑底捲起一股诡异而强大的气流，吹得鹿乔裙摆翻飞，黑色髮丝在空中飞扬，扯得头皮都发疼。 气流过大，她连眼都睁不开，眯眼看向气旋中心。 伴随着一声震耳龙吟，气旋中，一条巨大的黑龙从天渊中心直冲而出。 鹿乔惊愕地睁大双眼，一口唿吸卡在胸口都忘了吐出。 随着龙吟震动天渊，气流逐渐平息，刚才的飞沙走石变成了一片海清河晏，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变得缓慢而柔和了起来。 巨大的黑龙在空中游弋，背景是幽蓝的天幕，错眼一看，有种置身深海的错觉。 无主之声喊道：「巡视时间到了，我要去点灯了！」 鹿乔回过神，随即看见漆黑一片的天渊崖底，渐次亮起烛火。 是真正的烛火，笼在纸灯笼里，朦胧摇曳，光辉柔暖。 整个天渊的烛火都亮起，原本的深渊变成灯的海洋，万千盏灯火几乎将天照亮。 场面壮阔辉煌，鹿乔被震撼的半天回不过神。 一片灯海中，她能看清脚下的事物，一座三层古式吊脚楼，依崖壁而建。吊脚楼一半建于山体之间，一半伸出崖壁，飞翘的屋檐上挂着成串的灯笼，都亮着莹莹的光芒。 因为无主之声说过，现在她跟天渊是两个世界，里面的妖看不见她也碰不到她。她现在就像看3d电影一样，不算害怕，更多的是震撼和好奇。 鹿乔往前挪一点，探头往下看，希望有什么小妖跑出来玩儿，能让她看一眼。 巨大的黑龙已从西方巡游过来，身姿轻缓优雅地从她面前游弋而过，在甩尾的瞬间，颳起了一股气流。 气流并不大，但鹿乔过于渺小，甚至还没有黑龙的鳞片大。黑龙轻轻的摆尾，掀起来的气流对她来说几乎是一阵狂风，裙摆瞬间被吹得翻飞。 她回过神来，双手立刻摁住了裙摆，抬眼看向空中的黑龙。 巨大的黑龙在空中缓缓游动，带起轻柔的气流，鬚髮都轻慢晃动着。 鹿乔看过不少关于龙的影视剧，有些做工十分精良，细节也表现得很出色。但这种一根鬚髮一片鳞甲都真真实实，纤毫毕现的，还是让她觉得真实的有些可怕。 她深吸口气，冲着空中的巨龙喊：「你就是妖王殿下吗？」 知道天渊里的生物根本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鹿乔有些有恃无恐。 巨龙显然听不见她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姿态优雅地游弋，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巨龙巡视过的地方，都像有星光散落，幽蓝的天幕渐渐遍布星光。 在游动了一圈后，它似乎有些累了，居然慢慢地落在了鹿乔面前。 巨大的龙头动了动，微微垂下一点。 鹿乔为这个奇妙的巧合感到惊嘆，激动的脸颊泛红。 这是真正的龙啊，这么近这么近，就在眼前。她甚至可以看见它鳞甲微微扇动的模样。以后她大概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放肆打量这个万妖惧怕的存在了。 鹿乔赶紧退几步，想要观看它的全貌，但黑龙太大，一片鳞甲就能当她的床，她退了很远，都无法将他全部收入眼底。 再退远一点，就看不见细节了。 鹿乔又巴巴地跑回来，黑龙还悬浮在那里小憩。 她默默打量着，心念一动，好奇地伸出手指，试探的去碰它在风中浮动的鬚髮。指尖接触，空中盪起一圈圈波纹，像是触到了水面一般，根本碰不到它。 鹿乔完完全全松口气，接着激动地跺跺脚，然后冲着大黑龙笑得格外甜。 只是这甜里，多少透着点小人得志的嘚瑟。 鹿乔仰着头，有些吃力地看着大龙脑袋，然后指尖隔空指着它的大鼻子，「掀女生的裙摆可不对，恶龙，这样是耍流氓，知道吗？」 恶龙自然没有回覆她，半阖着大眼依旧在小憩。 鹿乔起了玩心，调皮地沖它笑，「你好啊，妖王殿下。」她说着，提起一边裙摆，故意行了个公主礼，然后歪头笑吟吟地看它，「我是你的子民，猫妖鹿乔，以后你能守护我吗？」 第13页 鹿乔刚洗过澡，穿着纯白的蕾丝吊带睡裙，黑亮的长髮披散下来。因为嫌碎发煳脸，两侧靠太阳穴处的髮丝，用小小的白色蝴蝶结髮卡卡住了。 她歪头沖它笑，柔顺的髮丝垂向一边，漂亮干净的像个陶瓷娃娃。 少女和黑龙在不同空间里，却好像有了奇异的对视。她站在巨龙面前，渺小娇弱，巨龙俯首而下，巨大的龙头乖乖顺伏在她面前，背后是浩荡夜空和万里星河。 鹿乔知道巨龙不可能回答她任何问题，更加得寸进尺，「如果我表现得好，乖乖遵守你的规则，你可以驮着我去天上玩儿吗？」 她小嘴叭叭叭没完，「喂，如果我实在完不成任务，我给你当宠物吧，你罩着我？」 鹿乔自己说完嘻嘻乐了起来，双眼弯弯，梨涡闪现，像夜空里的太阳。 巨大的黑龙大约是休息够了，缓慢地眨了眨眼，带起一阵气流，随即飞身而上，伴着震耳的龙吟，直冲云霄。 鹿乔被震得耳朵嗡嗡响，双手护在唇边，仰头沖飞速消逝的身影大喊，「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她的声音裹在龙吟中，微小的几乎听不见。 但巨大黑龙游进天渊深处，落地化成一个身形清瘦的白衣少年。 少年神情微有些不自然，垂着眼，摸了摸鼻头，小声嘟囔，「我没答应。」 天渊确实是与外界隔绝的，但鹿乔不知道，他就是天渊，神识遍布整个天渊。 他不仅能听见能感知到外界，甚至能看见……她被掀起的裙摆…… 第6章 文弱的转校生 鹿乔：当我小弟吧，以后…… 鹿乔从睡梦中惊醒，天还没亮，光线半明半昧，让人分不清虚幻和真实。 她拥着被子，坐在软床上缓缓环视一圈，渐渐醒神，还是蒋芝女士替她装饰的极其浮夸的粉嫩公主房。 天渊的一切，像个悠长又美妙的梦，梦里有一条优雅的黑龙，巡视累了喜欢浮在空中打个盹。 下意识的摊开手掌，鹿乔垂眸看去，右掌生命线处散发着微弱的半透明黑色光芒。 「是真的啊。」 鹿乔喃喃自语，垂着的杏眼微微睁大，指尖好奇的从生命线拂过，摸不出任何异样。 她握拳遮住生命线，侧头看向房门，小声道：「椰奶？」 锁孔飘进了一缕烟，算是回应。 鹿乔：…… 「你进来。」 浓雾从锁孔进入，在鹿乔眼前具象成小怪物椰奶。 鹿乔把天渊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摊开手掌给它看手心的生命线，问道：「所以我现在要找到目标，开始攻略？人海茫茫，我去哪儿找啊？」 「别担心，当靠得近的时候，我也可以分辨相似的能量源。」椰奶的垒球大眼看着她眨了眨，追问：「乔乔，你看见殿下了？」 鹿乔有点无语，看来这些小怪物们对它们殿下的重视远胜过一切。 她点点头，「昂，看见了。」 椰奶的小爪爪紧张地揪在一起，用一种神秘又略兇狠的语气问：「是不是特别兇残！」 鹿乔抱着被子，歪头靠在膝盖上，想了想，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黑龙半阖着的眼以及乖顺垂下的巨大龙头。 她轻笑了笑，「嘻嘻，它好乖啊。」 椰奶震惊：「你对我们殿下有误解！他一爪子能把你脑袋拍扁！ 」 鹿乔抬起头，正色看它。 椰奶心中一凛，觉得自己可能吓到主人了，「其实殿下也没……」 椰奶话没说完，鹿乔已经自顾捧着脸，愁苦道：「我这么好看，他捨不得拍扁我吧。」 椰奶不是很想跟她讲话。 但最后，又不服气地反驳，「天渊里的美女妖怪数不胜数，每天讨好我们殿下的能绕天渊五圈！但是殿下一！点！都！不！动！心！」 鹿乔：……你们殿下怕不是杯香飘飘吧。 不过也能看出来，这位殿下在群妖心中，有着无人能撼动，无人能匹配的崇高地位。 鹿乔深吸口气，真诚发问：「那男妖呢？」 椰奶：「你再这样，我要回天渊告状了！」 鹿乔抱着被子，乐得在床上打滚。 * 鹿乔收拾好，背着书包从二楼下来时，发现鹿总居然破天荒的还没出门。 鹿建平跟蒋芝每天都忙的跟陀螺似的，鹿乔经常连他们的影子都见不着。 鹿建平看来已经起来一段时间了，已经收拾妥当，西装革履地在玄关处换鞋，大概要出门了。 鹿乔加快步伐，哒哒哒小跑着下楼。 鹿建平听见下楼的脚步声，换鞋的动作顿下，抬眼看过去，就笑了起来，「小猪，起来了？」 鹿乔不满，「鹿总，我都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您能不能给我点该有的尊重？」 鹿建平扬眉，「哦？怎么尊重？」 「比如试着叫我小仙女。」 鹿建平哈哈笑了起来。鹿乔有眼力见，趁着他心情好，赶紧跑过去讨好，「鹿总，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没钱了？」 鹿乔翻个白眼，「我跟你聊天就是为了要钱？」 「难道不是？」鹿建平笑吟吟地逗她，「哦，说错了，是故意讨好我的时候，就是要钱。」 鹿乔故意板起脸，学鹿建平在公司教训员工的架势，「别打岔，听我的。」 第14页 鹿建平笑得弯起眼，没有半点霸总的气势了，全然一个普通而慈孝的父亲。 「行，都听你的。」 「爸，我想转学。」鹿乔双手合十放在下巴处，小声讨好，「行吗？」 鹿建平敛了笑，沉眼看她，「怎么，有人欺负你？刚开学一天，就请假了，这刚回去，又想转学？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宋家那小子呢？」 「没有。」鹿乔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总不能说自己觉得丢脸，所以想转学。她虽然任性了点，但还没到无理取闹的地步。 「你闺女还能被人欺负？她别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蒋芝端着牛奶和三明治出来，一边嘴上损鹿乔，一边又将东西递给她，「先吃点东西，妈妈专门腾时间给你做的。跟妈妈说说又闯了什么祸。」 「妈！我乖着呢！」鹿乔抓起三明治塞嘴里，边嚼边含混道。 「吃完再说，别噎了。」蒋芝看着她笑，「那你干什么要转学？」 「……我学习不好，跟不上班。」 蒋芝掩着嘴笑，「有觉悟了。」 「那你同意我转学了？」 「想都别想，你爸捐了楼你才进的一中，你要对得起那栋楼。这样吧，这段时间我给你找几个家教，不愁跟不上……」 鹿乔头皮一紧，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转学没转成，还要被补课？ 她赶紧打断蒋芝，「别别别，我先自己努力一下。」 「确定？」 「嗯，」鹿乔郑重点头，「已经浪费一栋楼了，我得帮你们省点钱。」 鹿建平两口子相视一笑，这孩子一天说风是雨的，没一句正经话。但两人觉得这样挺好，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鹿乔骄纵点，但绝对做不出什么大奸大恶的事，这辈子也不求她出人头地，最重要无病无灾高兴快乐。 「补课」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悬在头顶，鹿乔一点都不想多留，生怕鹿总和蒋芝女士一个想不开，就请了一堆家教回来。 她贫了两句，赶紧拎着书包跑了。 * 一层秋雨一层凉，大雨过后，江市终于有了点秋天该有的样子，晨风微凉，阳光暖而不燥，一切都是清爽的模样。 但鹿乔的心情不太清爽，她还在琢磨着许致的事。倒不是她心眼儿小，而是脸丢的太多，总归是有些尴尬，何况许致就坐她前面。 鹿乔垂着眼，正绞尽脑汁的在想，一会儿见了许同学，要不要打招唿，怎么打招唿才显得自然一些。 余光忽地扫到有光芒闪烁，鹿乔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往路边梧桐树后躲了躲，避开了来往行人。 虽然知道普通人看不见，但她还是躲到了树下，才摊开右手掌。 右手生命线上散发着柔柔的红光，忽明忽灭，闪烁不止。 目标出现了？ 鹿乔惊讶地睁大眼，随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左右搜寻。 她的目光越过前面的冬青树丛，落在了斜前方的巷子里。 这是两排老旧居民之间的旧巷，似乎终年不见阳光，幽深而阴冷。 模模煳煳的人影融在小巷铅灰色的光线里，像是几团浓黑的墨。 光线不好，离得又远，鹿乔努力眯起眼，也看不见巷子里几人的模样。 她舔舔唇瓣，将右手对着巷口，问一边的椰奶，「是那边吗？」 「对，就是那边。」 「那边有几个人，是谁啊？」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三五成群聚在这种阴暗角落里的，基本都不是太好惹的角色。 鹿乔边说着话，边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巷口边，一双眼一个劲往里瞄。 离得近了，倒看得清人形了。 躲在里面的是四五个男生，其中一个背对巷口的男生穿着一中的校服。其他几个男生，头髮染的五颜六色，叼着烟，还有穿短袖露出大花臂的，一个个气势汹汹，都不像善茬。 椰奶也凑在一边，小声提醒，「是穿校服那个。」 鹿乔看了一眼，就退到了远处。一中的好学生被不良少年围着要保护费的事，简直太常见了，宋言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都难免被找茬，何况巷子里的那个少年。 鹿乔看不见他的脸，但能看出身形清瘦，人站在那里背嵴挺得笔直，跟那几个壮硕的不良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椰奶见她走远，忍不住问：「你不过去吗？」 「你能打人吗？」 椰奶摇摇头，认真解释：「我们随意打人，是会受到惩罚的，而且我只是随身小妖，负责汇报消息……」 「那就是不行。那我冲进去干什么？找打？」 椰奶：「……那怎么办？万一下次遇不上了呢？」 人海茫茫，找一个人不容易，何况眼下还有能够刷好感的机会，鹿乔自然不会放弃。她没回答吱的问题，自顾掏出手机给宋言打了个电话。 宋言正跟一堆狐朋狗友在校外小店吃早餐，十分钟就能过来。 鹿乔挂了电话，却没等宋言他们过来，自己先往小巷走去。 「乔乔，你不等救兵来？电话不白打了？」 鹿乔回头沖它甜甜一笑，「这就不懂了吧。孤身救美，才能让对方感激啊，让他牢牢记住我，以后还怕接近不了他？」 椰奶：……你这点心思用在学习上，估计早有一番作为了。 第15页 鹿乔走到巷子口，深吸了口气，头也不回地沖了进去。 巷子里，许致背光而立，神情漠然地看着面前几人。小混混要钱，要到了他面前来了。 「快点，别他妈磨蹭了，长得娘们唧唧的，做事也磨磨唧唧。赶紧把钱拿出来，别耽误老子时间。」 戴着大链子的黄毛有些不耐烦了，伸手推他一把。 许致身形微动，黄毛的手落了空，随着力道的惯性往前扑了几步，肩膀从许致侧手臂上擦过。 许致低眸，看了看被黄毛蹭到的校服衣料，神情倏然就冷了下来。 黄毛打了个空，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回过头气势汹汹指着许致，「你他妈的……」 他话没说完，却在见到少年的神情时愣住了，手指停在空中，半天没说话。 刚才看着文弱好欺负的少年，模样没变，依旧细白的皮肤，干净的眉眼，只是眉眼间透出了一股让人发寒的压迫感。 另外几人也注意到他冰冷又骇人的神情，同时都怔了一下，像是动物的本能，感知到了某种无声的危险悄然袭来。 许致垂眸，盯着面前黄毛微抖的指尖，舔舔槽牙，冷笑了一声，「找死。」 他话音落，垂在身侧的指间已萦绕起一层淡淡的黑雾。 然而下一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许致抿唇，眉头微蹙，指尖不动声色的晃了晃，黑色雾气随即消失。 他循着脚步声往后看去，瞬间就认出了那道娇小的身影。脑中像被什么击中，有片刻空白。不防备几个不良少年回过神来，直直一拳砸在他侧脸上。 痛倒是不痛，却不怎么叫人高兴。 他抬起拇指，抹了抹脸颊，嘴角处瞬间出现一道裂口，有细细的血丝渗出。 与此同时，巷口处的那道身影也飞奔到了他面前，头也不回的，直直挡在了他前面。 她个子不高，头顶也就到他下巴处，身板单薄瘦小，却坚定的挡在他身前。 一个熟悉又模煳的场景不自主的出现在脑海里。 许致垂眼，一瞬不瞬盯着她乌黑的发顶，眼眶有些热，心跳的声音变得喧嚣。 她挡在他身前，声音在抖，却拍胸脯道：「别怕，当我小弟，我罩你。」 许致想笑，嘴角动了动，却是向下，好半天，鬼使神差地回答：「好啊。」 情况紧急，加上小巷光线昏暗，鹿乔直接挡在了男生前面，也没注意身后的人长什么模样，直到听见「好啊」这两个字。 声音响在她头顶，低沉清越，带着股让人害怕的熟悉。 鹿乔：？！ 她僵着脖子回头，就对上了许致垂眸盯着她的目光。 两人目光交接，诡异中又透着莫名的尴尬。 鹿乔刚才拍胸脯收小弟的大哥气势瞬间就弱了。 她甚至差点要原地爆炸，不会吧！不会吧！世界就这么小？为什么是许致啊！ 攻略许致，她宁愿选择原地去世。 第7章 手握霸总剧本 我的男人，不准跟别人说…… 绿化带边，梧桐树下，身形出众，面容姣好的少年少女相对而立。暖黄的晨曦从层叠的树叶间漏下，星星点点落在两人脸上。 鹿乔的心情乱得像一团麻，唿吸有点紧，下意识捏住了校服袖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许致面前出了太多丑，面对他时，就莫名有点压力，觉得慌张。 鹿乔做贼似的快速抬一下眼皮，飞快地扫了一眼对面的人。 许致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穿着干净的校服，拉链拉到最顶端。他即便是随意站着时，背嵴也挺得笔直，显得身影清瘦挺拔，立在晨曦里，浑身似乎都散发着一种洁净的不食烟火的气息。 他五官很精緻，皮肤偏白，就连唇色都是淡的。但不娘，反而带着种冷漠的，让人不太敢接近的压迫感。 此时，他视线微垂，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等她说话。 感知到他的目光，鹿乔觉得压力更大，头皮都有些紧。 「额……」她沉吟好久，最终却什么都没憋出来。 现在情况有点乱，鹿乔一时理不顺。 许致垂下眼，收回了目光，淡声道：「谢谢，我先走了。」 鹿乔听见这话，明显松口气。 许致的目光又低了些，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校门走。 「喂，你男人怎么走了？」 宋言带着几个朋友在巷子里跟几个不良少年「交涉」完，一出来就看见许致离开的一幕。 许致还没走远，鹿乔惊了一下，赶紧打断，「你别瞎说，是同学。」 宋言嗤笑一声，「祖宗，你可得了吧，普通同学，你火急火燎的搬救兵？」 「你别闹，烦着呢。」鹿乔有些纠结地摆弄自己的衣袖，一双眼却始终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他看起来很单薄，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他微冷的气质好像与周遭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看起来有些孤独。 「哎呦，普通同学呢，这眼珠都黏人身上了。」 宋言低声戏嚯，声音不算大，远处的许致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垂着的眼皮抬了抬，脚步却没停。 上课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等着宋言那群人逃课去撞球室了，鹿乔才抓住机会，边快步往学校走，边跟椰奶商量对策。 第16页 就像鹿乔无法理解天渊的规则一样，椰奶也不是很理解普通人类的思维。 它睁大垒球眼，有些茫然地看着鹿乔，「这有什么关系？」 鹿乔也不能理解妖怪们极低的羞耻观，「你不觉得丢脸？」 椰奶认真道：「面子难道比命重要？」 鹿乔：「……」 鹿乔开始动摇，低头看了看手心中已经暗淡的生命线，小声喃喃给自己打气，「他刚才答应当我小弟了吧？世上哪有这种道理？他是我小弟，我为什么要怕他？」 来自椰奶的肯定：「有道理。」 鹿乔越发有底气了，「而且我还是猫妖！是妖！他就是个区区人类！我一爪子就能拍死他！怕他干什么？」 椰奶：「……倒也不必拍死。」 鹿乔想到自己刚才思维混乱时的胡言乱语，也有些想笑，但好歹调整过来状态了。蔫了吧唧的模样恢復了活力，走起路来都轻快不少。 预备铃响起时，鹿乔才拎着塑胶袋从药店里跑出来。 教室在五楼，她一路从校门跑过来，爬上五楼，已经气喘吁吁。 虽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但到教室门口时，英语早读已经开始了。 「报、报告！」 鹿乔气还没喘匀，半躬着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她微歪着点头，马尾垂在身侧，随着她唿吸的动作轻微甩动，充满了少女特有的灵动和轻盈。她不怎么热衷于打扮，都是规规矩矩的校服，长发随便绑个马尾，但就是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教室里几十道目光都刷刷落在了她身上，许致端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英语书读的心无旁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英语老师被打断，有些不满的将书「砰」一下放在讲桌上，「鹿乔！怎么又迟到了？」 「没啊，」鹿乔喘匀了气，直起身来，沖老师眨了眨眼，「这周才两次。」 英语老师气得拍了一下讲桌，「今天才周三！」 教室里瞬间一片闹笑声。 鹿乔有些心虚又讨好地沖老师笑，「我去买了点药，才迟到，以后真不会了！老师请放心，我一定会改正的！」 她说着话，还抬起手里的药袋晃了晃，让老师看见。 她说话时，教室角落里正读书的许致停了下来，终于抬眼看了过去。 英语老师拿她没辙，挥了挥手，「赶紧进去，别影响别的同学上课。下次再迟到，抄十遍第一章课文！」 鹿乔吐吐舌头，赶紧拎着药袋跑进去。 在她视线扫过来的瞬间，许致已经收回目光，继续「心无旁骛」地晨读。 鹿乔从小组过道走来，故意看了他好一会儿。许致全程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全都落在英文书上，连个余光都没分给她。 啧，这人可真冷漠。 鹿乔回到自己的座位，往桌上一趴，望着前面许致笔挺的背影发呆。 孟佳佳没来，估计又要逃掉早课，鹿乔往她那边挪了打扮，趴在桌上可以看见许致的半边侧脸。 他听课的模样很专注，有种温沉稳的感觉。脖颈干净白皙，侧边能从领口处看见一点锁骨。 晨曦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在皮肤上晕开一层光，通透的像易碎的陶瓷。 鹿乔的目光黏在他身上，下意识拧了拧眉，在心里啧啧感嘆，她的小弟这么娇弱，怪不得要她来攻略守护。 强大的猫妖守护弱唧唧被欺负的人类。 所以说，上天的安排都是有道理的呢。 鹿乔正用看小可怜的眼神打量着许致的侧脸，前面传来老师的怒吼—— 「鹿乔，我让你看黑板，没让你看前面的同学！他脸上有字吗？！」 鹿乔：…… 教室里闹笑起来。 许致神情僵了僵，余光稍往后扫了一下，鹿乔的半截马尾垂在桌下，轻轻晃着，发尾勾着灿烂的秋阳。 「都安静点，不要起闹！快下课了，把昨天发下去的英语测试卷交上来。」 一听到要交试卷，刚才满教室的起闹笑闹都变成了哀嚎。 「昨天不是说下了早自习再交吗？！」 「测试卷后面有作文啊，老师得多给点时间吧！」 …… 教室里吵吵闹闹，都在边赶作业边跟老师谈条件，争取多拖几分钟。 鹿乔拿出自己只写了个名字的测验卷，犹豫了会儿，轻轻戳了戳前面的人。 许致愣了片刻，才转过来。 鹿乔仍趴在桌上，抬起一双大眼看他，挤出满脸讨好的笑，「你试卷写了吗？」 「嗯。」 鹿乔往前挪了点，凑到他跟前，两人跟讲什么悄悄话似的，凑到一堆。 「你借我抄一下吧。」鹿乔说完，不忘露出甜甜的笑。 许致：…… 「不借。」 鹿乔：！！！你！！！ 如果不是要攻略你…… 鹿乔在心里骂了许致一顿，藏在桌洞里的手捏紧，最终深吸了口气，松开手指窸窸窣窣在桌洞里摸索。 她维持着假面微笑，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塑胶袋，「给你的。」 许致垂眼看了片刻，「什么？」 「药呀，」鹿乔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这里不是受伤了吗？」 许致下意识摸了摸唇角，淡声道：「不用。」 第17页 「你怕疼吗？如果疼的话，你要忍一下，不许叫出声啊。」 鹿乔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自己打开塑胶袋，拧断了一根碘伏棉棒。 棕色的碘伏沾满雪白的无菌棉，鹿乔抬手就往许致唇角上抹。 许致看着她的动作，眼底情绪渐浓，有片刻怔愣。 沾满药水的棉棒凑近，冰冷的药水味充盈鼻腔，瞬间让他醒过神来，几乎下意识就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靠近。 突然被捏住了手腕，鹿乔都没反应过来，有些懵地看着许致眨了眨眼。 许致立刻松开她的手，指间不经意从她手腕擦过，冰凉的，像是没有温度。 鹿乔惊了惊，下意识抚住手腕。 「我自己来。」 许致不咸不淡说了一句，随即从塑胶袋里拿出一支没打开的碘伏棉棒，转身回去了。 一副坚贞不屈，不让鹿乔碰一点点的模样。 鹿乔现在怀疑，许致肯定是爷爷奶奶辈带大的，而且爷爷奶奶估计还是老教师老干部之类，把他教得正正经经，百分百恪守男德。 鹿乔看看手里沾满药水的棉棒，又看看前面某人挺拔的背影，指尖戳了戳他的手臂，「许同学，你说你这样的，以后能找到女朋友吗？」 许致掰棉棒的动作顿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点，避开她的指尖。 鹿乔看着他自发躲避的举动，心头瞬间腾起一把火。那该死的胜负欲立刻就爆棚了，差点烧得她脑子发晕，要把许致摁凳子上，狠狠摸几下。 像这种不理人的高岭之花，就要用最粗暴的手段来对待他。 鹿乔越想越烦，干脆直起身，有些用力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凳子刺啦一声响，动静不小。 好在大家都在闹哄哄跟老师谈条件，没什么人注意到这点声音。 鹿乔环胸靠在椅背上，有些赌气地抬着下颌看前面的人。 一板一眼，活像老头。 这样的人，以后要当寡王吧？他以后的女朋友绝对是女菩萨，能忍受这种无趣性格的姑娘，那真是善良到可以立地成佛。 鹿乔在心里正吐槽得欢，前面的人动了动，突然转了过来。 她做贼心虚，被吓了一跳，「干什么？」 许致把手里的试卷压在桌上，迟疑了片刻，有些生硬道：「最后一次。」 他说完立刻转身回去，好像多停一秒，鹿乔就要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鹿乔不屑地对着他的背影「切」了一声，低眼看到了写着许致名字的，字迹工整的测验卷，指尖摁住卷角，又没忍住勾唇笑了起来。 * 鹿乔觉得，经过抄作业事件，自己跟许致的关系多少要亲近一点了，至少算说过几句话的同学了。但许致始终是冷着一张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更加不愿搭理她的样子。 鹿乔长得漂亮家境好，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周围的人大都顺着她，碰上许致这种不理人的，她身上的任性劲儿就上来了。 除了必须攻略保命以外，鹿乔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也有了一定的变化，跟古早霸总迷之相似——所有女人都围着我转，只有你对我爱答不理，女人，你已经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鹿乔正脑补着自己掐着许致的小腰把他摁墙角，格外霸气地告诉他：「男人，你跟外面的妖艷jian货一点都不一样，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然后脑补着一向高冷的许同学羞愤得红了眼，嘤嘤嘤要求饶…… 却在抬眼间，看见校道边的清瘦身影。那人半点没有要嘤嘤嘤的迹象，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微有点笑意，只是出于礼貌并不达眼底，越显难以接近。 许致微低着点头，眉眼垂着，一副低眉顺眼温良恭俭的模样，眼神落在对面女生脸上，也是温和专注的。 大概是他的目光过于认真，对面的女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勐地侧过了身，避免与他目光接触。 她面对校道，捂着脸，忽然道：「许致，跟我交往吧。」 鹿乔看向一边的许致，少年定力真好，居然还能维持着微笑，大概心里挺美。 才开学几天啊，就招蜂引蝶，一点不庄重。爷爷奶奶教你的男德，你都忘了吗？真是气死老祖。 鹿乔正想用眼神表示一下对许致这种行为的谴责，却见许致带着笑正准备开口。 电光火石间，她勐地记起什么，心里一紧，下意识阻止。不知道是不是脑补了过多霸总情节，脱口就沖许致喊道：「我的男人，不准跟别人说话。」 许致：…… 告白女生：…… 鹿乔：……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鹿乔差点要喘不上气来，干巴巴沖许致笑了笑，以缓解窘迫。 许致倏地抬起眼来，目光落在她脸上，舔舔唇以掩饰莫名的情绪，「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第8章 谈恋爱的程序 跟喜欢的男生告白成功，…… 许致黑润的眼珠盯着她，缓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他看人的时候很认真，这种认真，有时让人觉得被倾听被重视，有时却也能带来压迫感，比如追问的时候。 鹿乔现在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有一种与他清瘦温和的外表不符的强势。 感受到他毫无掩饰的审视目光，鹿乔脖颈发僵，硬着头皮沖他笑笑，「我是说，我的小弟。」 第18页 许致抬了抬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鹿乔还想做进一步解释，同时拉近一下关系，许致却已经转身走向了告白的女生。 他似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女生，两人一同走向了一边，拉开了跟鹿乔之间的距离。 鹿乔：…… 她不尴不尬地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忍不住撇嘴，跟椰奶抱怨，「你说我都是猫妖了，连个超能力也没有？」 椰奶预感就没好事，小心翼翼问：「你想要什、什么超能力？」 「比如……」到底是不道德的事，鹿乔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道，「远距离能听见别人说话什么的……」 然后装不经意地指了指不远处交谈的两人，「比如这样的距离。」 椰奶：…… 「妖也有妖的规则，也不能随心所欲。而且你现在还没有觉醒。」 「怎么样才能觉醒？」 椰奶看了看远处瘦高的少年，觉得这真是个无解的循环题。犹豫了会儿，大眼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就是从他身上获取能量……」 「我已经很努力了，」鹿乔从小娇生惯养，几乎从没为什么东西什么人认真努力过。她觉得自己几次主动靠近，以及刚才那一嗓子，已经足够足够努力了，「还跑来打断别人告白，这已经触及到我的道德底线了。」 「那为什么要打断别人的告白？」 「当然要打断，许致那样男德标兵，如果真有女朋友了，估计方圆十里内的异性都不能靠近他了，我还攻略什么呀。」 「哦~」椰奶恍然大悟地睁大眼，认真道，「那你就要斩断他的所有姻缘了？」 鹿乔：…… 她刚想解释一下，椰奶继续插刀：「确实有损阴德。」 鹿乔：…… 她被噎得有些恼火，一着急就爱瞎说的毛病又犯了，「哪儿那么容易斩断？他要真喜欢别人，这会儿躲那边偷偷咬耳朵，就能接受表白了啊。我又不能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他愿意谈恋爱，谁也阻止不了。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他要真喜欢谁，连区区一个我都跨不过去吗？我是他爱情路上的试金石。」 「有道理，」椰奶又被洗一波脑，默默看了眼远处树荫下的两人，认真问道，「那他这会儿接受别人的表白了，你就再也不能接近他了，怎么办？」 鹿乔远远看着两人站在树下交谈，画面居然意外的和谐。她沮丧地嘆口气，垂眼看了看掌心的生命线，小声嘟囔：「能怎么办，等死呗。总不能真去破坏别人吧。」 她垂头丧气的默默难过了几秒，再抬头，远处交谈的两人已经聊完。女生不知去向，而许致独自往校门走，似乎并没有要回来跟她打个招唿的意思。 「这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鹿乔惦记着表白结果，已经自动忽视了许致对她的无视。 椰奶大眼看着她眨了眨，「我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他。」 鹿乔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孤独身影，忽地笑了笑，笃定道：「肯定没成。」 「啊？」 鹿乔边往前追边解释，「我要是跟喜欢的男生告白，成了的话，立马就得牵他手！哪有各走各的道理？」 椰奶提出另一种假设，「也许那个女生比较矜持呢？」 鹿乔顿了顿，不满道：「我也很矜持。可是谈恋爱本来就要牵手啊，那……那不是正常程序吗？」 鹿乔说着，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快要追上的许致身上。 少年身形笔挺，双手自然地垂在腿侧，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很短，干净而圆润，泛着点冷光。他手背有青筋微微鼓起，白皙干净中透着少年特有的力量感。 鹿乔不自觉得盯着那只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心虚。 如果牵一下那只手…… 只是假想了一下，鹿乔便觉得脸开始发烫，别看她嘴上叫唤的厉害，其实实战经验为零，爱情导师全都是影视剧和霸总小说。 她正自己瞎想，那只垂在腿侧的手却动了动。 鹿乔宛如做贼被抓当场，心虚的差点蹦起来。 而许致只是抬起手，调整了一下单肩包的背带，随即又垂了下来。 鹿乔提到胸口的心脏终于缓缓落回原位，她狠狠松口气，后背都要吓出冷汗。 这种感觉，比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猫妖还让人惊怕。 老祖宗诚不欺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做贼了就必定会心虚。 亏心事真做不得。 鹿乔赶紧收回视线，几步追过去，跟许致并排走。 许致早就在她盯着他手看时察觉到了，但并没有等她的打算，步伐一点没慢下，也没有刻意加快，完全是一种无视的态度。 少年腿长步子大，他不紧不慢地走一步，鹿乔就要快速倒腾自己的短腿追上两步，不多会儿就有点吃力，开始喘粗气。 「喂，许同学……」四体不勤的鹿乔吃不消了，站在原地大喘气，「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许致好歹算停下来了，不过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就继续转身往前走了。 鹿乔气得想骂人，张了张嘴，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勾起了唇角。 许致的步伐放慢了些。 第19页 鹿乔又有了动力，嘴角勾着笑，紧追几步跟了上去。 「许同学，你走这么快，是因为气我打断了你的告白？」 她跟在边上叽叽喳喳，许致根本不理，自顾走自己的。 「你不要生气，」鹿乔一点没被他影响，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说，我打断你，是为你好。学生要以学习为主，你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耽误你考清华。」 许致的脚步顿了顿，余光斜她一下，敷衍道：「嗯。」 他就这么一个字，其他再没回答，步子小了些，但也没停。 鹿乔跟着他上了公交车。正是晚高峰，车上人多，鹿乔紧跟着许致，也被挤散。 她只能抓着栏杆，踮起脚，从一堆黑乎乎的脑袋中间去寻找许致。 即便站在人群中，那道清瘦的身影和漂亮的侧脸也格外引人注目。 鹿乔透过人缝目测着两人间的距离，默默计算穿过去要对多少人说「借过，谢谢」，要收到多少白眼…… 汽车启动，她太过专注的思考穿过去的可能性，没防备踉跄了一下。 「许致！」 重心不稳，她本能地喊了一声，不过旁边一个男生已经伸手扶了她一把。 站稳的瞬间，鹿乔下意识抬眼从人缝中看远处的许致，见他似乎也看了过来，不过很快就垂下了眼。 「谢谢。」鹿乔抓紧了些护栏，冲着扶她的男生微笑道谢。 男生很有眼力见地松开手，有些不自在地抓抓后脑勺，「不用谢。」他盯着鹿乔，有些迟疑，支吾了好一会儿，小声问，「你是高二十七班的鹿乔？」 鹿乔道过谢，就有些低落地垂下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她还真没这么费劲吧啦讨好过谁，而对方还是完全无视的态度。虽然理智上知道许致跟她只能算关系非常非常一般的同学，也没有惯着她的道理，但感情上她还是难免有些沮丧。 鹿乔盯着自己因为紧握栏杆而泛白的指关节，难过得鼻头有些酸，她这样不管不顾去靠近，自己挺委屈，许致估计也挺烦。 对谁都不好，干脆放弃吧。 她深吸口气，抬眼看了看公交车壁上的站点。嗯，跟她回家的路线南辕北辙，下一站还是下车吧。 鹿乔感觉自己心里有盏小火苗，刺啦一下灭了，受挫的感觉真不好，失落的厉害。 「鹿同学？」 旁边男生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察觉到自己走神，她歉意地笑了笑，「啊，你说。」 「那个，」男生又抓了抓头髮，「能加个微信吗？」 鹿乔情绪不好，还沉浸在挫败感里，也没多想，直接拿出了手机。 还没打开微信，却听见远处传来底而清越的声音—— 「抱歉，能不能让我过去一下？麻烦了。」 许致的嗓音低沉，带着温和磁性，完全掩藏了其中的一点点冷感。 鹿乔一惊，抬头看过去，完全忘了微信的事。 她站在人群这端，有些费力地仰头，看着许致不停低头表示歉意，不断低声说「借过，谢谢」，一路收穫着不少白眼和女生惊艷的目光，向着她一点点走来。 她看着他不断低头道歉的模样，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心跳好像都逐渐復甦，跳得有力而欢快，一扫刚才的颓废。 她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心里灭了的那盏灯，刷地一下又燃起一豆火苗。 她仰头看他，控制了一下，没控制住，撇开脸笑了起来。 第9章 行动胜于言语 希望高冷的许同学能奶里…… 许致从公交车那端有些艰难的走到了她跟前，却也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神情自然地站在那里，好像他只是单纯的喜欢站在这个位置而已。 鹿乔憋着笑看他，但眼里胜利般的得意藏也藏不住，「许同学，你还是挺关心我的，对吧？」 许致没回答，视线轻斜，微凉的目光不经意般从旁边的男生脸上扫过。然后像是被后面的人挤到，动作自然地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隔在鹿乔跟男生之间了。 男生挺有眼力见，眼看着无精打采的鹿乔见到这个少年后，神情瞬间就生动起来，连眸子都跟着变得闪亮了。 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默默收了手机，退了一点。 许致收回目光，垂眼看她，淡声解释：「你想多了，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在公众场合一直叫我名字。」 行动胜于言语。 鹿乔眼见着许致一路放低姿态赔礼道歉走到她面前来，刚才跌到谷底的心情像是被他又捧到了云端，轻飘飘的，极度满足。现在不论许致说什么，都无法打击她的信心。 她仍扬着脸笑，「哦，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叫你，你过来了，对吗？不管多远，都来吗？」 许致看着她愣了愣，眼神一时有些难懂。但只片刻，他就一脸无语地看向了一边。 他咬了咬牙，没回答鹿乔的问题，自己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和耳机插上。调试了片刻后，他不紧不慢地把耳机戴上了，一副隔绝她的声音，拒绝与她交流的模样。 鹿乔：……你这样感觉有点幼稚啊。 「许同学。」 「许同学？」 鹿乔放低声音叫他，许致垂着眼皮，视线向下，完全没听见的模样。 第20页 鹿乔有些不死心，抓着栏杆，身体往前倾点，歪头，企图从下往上捕捉许致的目光。 许致没什么表情，始终低垂着眼，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连余光都没分给她。 「许同学，」鹿乔沖他的侧脸扬扬眉，「我突然发现，你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可爱呀。」 她欺负他戴着耳机听不见，故意将声音压得很轻很轻。她说完，就笑了起来，眸光闪闪，透着狐狸般的狡黠。欺负他一下，高兴的像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带着耳机，周围又是嘈杂环境，一般人可能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的像是过滤了所有杂音似的，一个个砸在他耳膜上。 许致的睫毛颤了颤，却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只将牙咬得紧了点，对鹿乔的话恍若未闻。 「你在听什么？给我听听可以吗？」鹿乔目光落在他耳机上。 她自然没有收到回应，许致仍像尊漂亮的雕像杵在那里。 鹿乔侧着身，一张脸凑过去，几乎占据他所有视线。 「能给我听听嘛？」 她夸张的做口型，宛如许致是个听障人士。 许致终于有些忍不了了，用力地闭了一下眼，摘下一只耳机垂在胸前，也没看她，声音有些冷硬，「你安静一会儿。」 他没同意。 鹿乔想了想，但他也没拒绝啊。 她看着他的侧脸，迟疑片刻，小心尝试着捻起那只垂在半空的耳机。 空气有点紧张，但许致纹丝不动，宛如雕像。 鹿乔松了口气，大胆了些，慢慢将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她始终盯着许致，少年仍然纹丝不动。 鹿乔彻底放下心来，余光瞄他一眼，忍不住勾唇。这位同学真的有点点可爱啊，愿意让我听，你就说呀。 耳机戴上，轻缓的声音响起，鹿乔惊讶地睁大眼，许致听的居然是调频广播！ 这年头，除了开车的在车上听听，这东西基本只有老年才听了吧。 鹿乔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公园里遛弯的大爷，一手拎着鸟笼，一手揣着个小收音机，边走边跟着收音机哼点小调。 鹿乔：……不愧是你，许大爷。 公交车晃晃悠悠，慢吞吞穿过城市，像一尾游鱼，从林立的高楼间逐渐穿梭到了烟火气浓厚的老城区。 窗外夕阳金黄，像一层蜜糖，裹着老街的一砖一瓦。 耳机里，轻快的音乐响起，是周董的一首老歌《甜甜的》。 调子轻快的，让人心情都跟着往上扬。 周董在耳机里奶里奶气的「木马~」了一声，鹿乔心尖都跟着颤了颤，被音乐感染，控制不住想笑，也控制不住侧眼偷看旁边的许致。 车外的金色光影在他好看的脸上轮换，漂亮的像画。 那么高冷的许致，如果也「木马~」一声，大概挺带感。 想着许致「木马」撒娇的样子，鹿乔没忍住，捂住嘴偷笑。 鹿乔笑得一抖一抖，肩膀不是擦过他的手臂。 「笑什么？」雕像了半天的人，这会儿突然有了反应。 鹿乔抬眼看他，满眼都是闪烁的灿烂笑意。她仍捂着嘴偷笑，双眼月牙般弯着，声音闷在手心里，多了点娇憨，「不告诉你，气不气？」 许致：……哦，我快气死了。 许致不再搭理她，自顾看向一边。 鹿乔一抬眼，就能看见他漂亮的下颌线，被秋阳染了一层光，稜角越发分明。 目光往上，是淡色的唇瓣、秀挺的鼻樑、握着调换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腕骨微凸，彰显着少年独有的干净力量感。 老街路况不好，汽车颠簸一下，鹿乔重心不太稳，撞到了身边的人。 她仰头，眼里带着闪亮的笑意，故意找茬，「同学，你干什么要撞我？」 许致低眼看她一瞬，立刻侧过了脸看向窗外，却不自觉抿紧了唇瓣，以抑制往上翘的嘴角。 「喂，挺疼的，你看，都紫了。不说话，是不是不想负责啊？」 许致没理她，在心里骂一句「有病」，却没忍住，嘴角勾起的一个很小的弧度。 鹿乔盯着他的侧脸，耳机里的歌声还在继续，不清晰的吐字像刚萌发的朦胧情愫，辨不清楚，又分明存在。 周董唱道，像夹心饼干，中间有甜头，继续下去，不需要理由。 鹿乔自己弯起眼傻乐，嗯，周董说得就是对。 第10章 我真的挺厉害 说出来你不信，但我真的…… 天色铅灰，老街显得更加破败，青石板路面经过岁月的洗刷已经变得坑坑洼洼。 道路窄而深，两边老旧居民楼外全是违规搭建的雨棚衣架，几乎遮了半个街面，各种电线在半空中交互缠绕，割开了本就不宽的一片天空，让整条老街显得更加脏乱不见天日。 老式居民楼不讲究什么楼间距，密密地挤在一起，楼房隔音也不好，走在路上，不时能听见一楼的新闻联播音乐、二楼催促孩子写作业的声音、前面三楼打打摔摔的声音…… 鹿乔避着坑洼，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许致。 他们已经绕到了背街处，安静了很多，老街从刚才的喧闹脏乱变成了古朴沉默，融在灰暗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沉闷。 「哎，许同学，你不觉得这么走路不说话，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 第21页 鹿乔绕过一个坑，小跑着追上他，同时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一点点」的距离。 许致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漂亮的指尖上，「不觉得，我觉得很好，如果你不说话，就更好。」 鹿乔语塞，许同学有点喜怒无常啊，刚才在公交车上明明相处的还可以。 鹿乔盯着他的侧脸看，企图从他细微的表情里解读一下他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顺着她的心情，照顾她的情绪，她还是第一次认真去关心解读别人的情绪。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她不擅长照顾别人的情绪，而总是板着脸的许致又太擅长掩饰情绪。 忽地手臂一紧，她感受到一股来自外界的力量，将她拽向了一边。 「你干什么？」鹿乔倏地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带了点疑惑。 许致没回答，扬了扬下巴，示意一下。 鹿乔顺着看过去，斑驳的墙角，堆着不知哪位老人捡来的一些破烂，木箱铁皮，东西不少。 她光顾着看许致，差点撞上去。铁皮锋利的边缘，在半名半眛的夜色里闪着寒光，鹿乔的心脏跟着紧缩了一下。 「谢谢。」 许致盯着她，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语气有点生硬，「看路，别看我。」 鹿乔张张嘴，没忍住，噗嗤笑了，「哦，知道了。」 看她嬉皮笑脸，许致脸色不太好，也不理她，转身往前走。 鹿乔赶紧跟上，这次不敢再走神，倒是留意着路况了。 「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鹿乔追上去，走在他身侧，「我怕有人图谋不轨，我得保护你。」 许致：…… 他额角微跳，侧目，有些无语地淡扫她一眼，那神情明显在说「我觉得你才像图谋不轨的」。 鹿乔准确的接收到了他的信息，面上热了热，「我不是那种人，我正直着呢。」为了显示自己跟着他是名正言顺的，鹿乔强行补充，「你不是同意当我小弟了？我不得保护你么？」 虽然中二，但好歹有了能接近他的藉口啊。 许致：…… 他显然不将这种中二的话当一回事，自己扭头就走。 鹿乔已经练就了一种独特的本领，但凡许致不说话，那就当他默认。 她自动跟了上去，「还有，那会儿不是还有女生跟你告白？如果你遇到不喜欢的，你就可以把我推出来当挡箭牌。」她说得豪气沖云，甚至想拍拍胸脯，「我来当恶人！说好了，我要罩着你的，绝对不骗人。」 许致完全充耳不闻，专心走自己的。 鹿乔小嘴叭叭的没完，「哎，你刚才是不是拒绝了那个姑娘？」 许致不说话。 「我们聊聊啊，是不是？」 「嗯。」许致大概被她问烦了，敷衍的应了一声。 「你怎么拒绝的？」 许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鹿乔也不需要许致回答，继续自说自话，「我感觉你说话挺直的，会不会太伤人心？」 「不会，」许致大概不想再听她讨论这个话题，忽然开口，同时目光也落在她脸上，一本正经道，「我跟她说，我老大不准我谈恋爱。」 鹿乔本来还有一堆讨论不要伤害女孩子的话要说，把他一句话噎住，看着他眨眨眼，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知道他是故意调侃她，却忍不住笑了。 她歪着头沖他笑，马尾落在一边，有些凌乱的碎发贴在额角脸侧，一双圆眼笑弯了。 她眉眼的轮廓较深，尤其是一双圆眼，圆而眼尾微翘，漂亮的猫眼，透亮干净，看人时透着莫名的懵懂，带着独特的少女单纯感。 当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透亮的眸子里像有光在忽闪，尤其引人注目。 许致垂眸看她，有片刻怔愣，随即侧开脸，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捏了捏鼻樑。 鹿乔心情大好，又开始瞎扯，「以后我罩着你啊。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挺厉害。」 许致：我还真不太信。 鹿乔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知道他不信，她一派老成地拍了拍许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有些话不好说，反正以后有事找我，我会帮你的。」 许致的目光低了低，落在了自己肩头上的那只手上。 淡色的唇瓣抿了抿，顺势勾起一个极小极小，难以察觉的弧度。 鹿乔拍了拍许致的肩，很瘦削，隔着校服，掌心也能明显感受到骨骼凸起的弧度。 这种清瘦白净，看起来就好欺负的转校生，肯定是不良少年找茬的目标。 除了需要攻略以外，鹿乔现在真情实感地生出了一些保护弱小的英雄情结，再一次郑重道：「你别怕，以后打架叫我，我肯定罩着你。」 许致：「我不打架。」 「被打的时候，也可以叫我。」鹿乔的声音都透着怜悯，许致这样的，遇上了小混混，估计也真的只有被打的份了。 许致有点忍无可忍，一侧身，抬手将她推到了墙上。 鹿乔突然被压在墙上，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死死贴着墙面，脚尖都踮起来了，恨不得融进墙里，以拉开这种因为过近而带来压迫感的距离。 「干、干什么？」 她仰着头，眼都不敢眨地看着他。 第22页 许致低着头看她，微眯着些眼，有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肤色过白，神情也很冷淡，整个人融在暗灰色的夜里，显得莫名的阴沉。 鹿乔的唿吸顿了一下，后颈的皮肤开始紧缩，「许、许致？」 许致漆黑的眼珠动了动，目光挪开，终于沉沉应了一声，随后道：「我也不会被打。」 鹿乔骤然松了好大一口气，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吗？ 鹿乔表示理解，男人可怕的自尊心作祟嘛。 她睥着他，有些想笑，对面却传来一阵桌球的响，声音撞击墙壁，在幽静的小巷里传出很远。 两人都惊了一下。 对面居民楼里，一楼临巷的厨房里亮着灯，有人在做饭。大概看见了两人亲昵的动作，用大勺噹噹当敲铁锅，嘴里还嘟嘟囔囔，「现在的小孩都不学好，年纪轻轻搞对象，作业都写完了？」 安静的小巷里，嘟囔声很清晰。 两人对视一眼，鹿乔忍不住想笑，嘴角一直往上翘。 许致神情有些不自然，黑眸里有淡淡的恼怒。他立刻松开她，抿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近距离造成的压迫感消失，鹿乔整个人都更为轻松。 她仍靠在墙上，侧头看远行的少年，哦，这就是不会被打的人？脸皮真薄呀。 她起了玩心，沖少年远去的背影喊：「喂！」 许致没理，动作都没停顿，大步往前走。 鹿乔提高了音量，「许致！」 可能是怕惊动附近的居民，他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小巷漆黑，只有刚才厨房里透出一团光，刚刚好打在鹿乔身后。鹿乔站在那头，像是站在光芒里。 许致恍惚间有种错觉，好像她是带着光来的。 「我们拉勾啊。」 「嗯？」 「你不是同意当我小弟了么，」她站在光亮里，沖他伸出纤细的小拇指，灯光落在她眼中，亮得惊人，「拉了勾，以后就不能反悔了。」 第11章 他是个小可怜 鹿乔：呜呜呜呜，许致好…… 两人已经走过巷子，到了正街，眼前多少又热闹了一些，有三三两两的夜归人。 「许同学，你说话到底算不算数？」鹿乔依旧跟着许致，「拉个勾又不会怎么样！」 鹿乔真不明白怎么会有许致这么不好相处的人，拉个勾而已，很多人都会做啊，他扭头就走。 不仅如此，还隐隐对她表现出了一点点鄙视。 「我没那么幼稚。」 「拉勾怎么就幼稚了？」鹿乔说着，又想到了好主意，「那要不我们立个契约，签字画押？」 许致有些无语地看她一眼，满脸都写着「这个更无聊，更幼稚」！ 鹿乔居然能秒懂他的意思，有些心虚地辩驳：「也不是很幼稚吧……」 她话都没说完，许致身形一晃，已经绕进了街边的一间小修车铺里。 修理店门脸很小，临街处亮着灯箱，上面写着「汽修、保险、救援、过户」等字样。 鹿乔停下脚步，没敢贸然进去，探着头打量了一下。 店里没有开灯，门脸不大，内径很深，里面黑乎乎的。浅浅的路灯只能照进店铺的前半段，能看见墙角堆了各种零件旧轮胎等东西，两边墙壁上都是置物架，搁着机油、玻璃水、修理工具等东西。 整体又脏又乱，瀰漫着浓重的机油气味，鹿乔站在店门缓坡带处，上面全是这里一滩那里一滩的黑乎乎机油。 鹿乔正犹豫要不要跟进去，里面突然传来一道又低又粗的声音—— 「谁呢，跟外面干什么呢？」 她惊了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屋内角落处有人影晃动，很快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鹿乔这才注意到，灯光未照到的阴影处有几个人影。 中年男人抬手在墙壁上按了一下，店内的白炽灯刷一下凉了起来，鹿乔眯了眯眼，适应片刻，才看清了店内的几个人。 角落处，四五个壮汉围着一张简易矮桌坐着，桌上摆着烤串、啤酒、几道凉菜。 看来几人正在吃晚饭。几个壮汉都膀大腰圆，看着就很唬人，大概都是店里的修理工。 鹿乔觉得这几人也挺奇怪，吃饭都不开灯的吗？ 她正惊疑，也在犹豫，从小娇生惯养，对这种环境有些抗拒。 开灯的汉子已经走到了门脸处，他块头很大，将鹿乔衬托的愈发娇小。鹿乔在他面前，好像一把就能被他掰断了似的。 壮汉停在了店门缓坡上，而鹿乔站在缓坡下，壮汉占据了居高临下的绝对优势地位，一时气势压人。 壮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要笑不笑的，说出的话像个变态。 「小东西，要找茬啊？」 鹿乔有些害怕，但还是攥紧了拳，硬着头皮道：「我、我找许致。」 壮汉明显震了一下，庞大的身躯动了动，宛若一座要倾倒下来的高山。 鹿乔以为他要走过来了，紧张的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手心里瞬间就沁出一片冷汗。 「哦，找、找许致啊。」 刚才还处于审视戒备状态的壮汉，忽然变得和蔼了起来，说完，还扯着嘴角笑了笑。 虽然他笑起来，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觉，而起牵扯到脸上的肥肉，挤压着原本就小的眼睛，让他显得有些狰狞，但是鹿乔还是接收到了他释放的友好信息。 第23页 鹿乔也笑了笑，缓解了一下因为紧张带来的面部僵硬，「我是他同学，他住在这里？」 「啊……」壮汉的反应总是有些迟钝的感觉，「对，住在这里。」 「跟你们一起？」鹿乔说着，示意了一下屋内正往外张望的几人。 壮汉回头，扫了几人一眼，眼神里全是求助。 接着回头，含煳道：「对啊。」 屋内几人接收到了壮汉的暗示，一个个全都围过来了。 一时间，鹿乔就被几个壮汉围住了，不明情况的人看见这场景，只会觉得是一堆凶神恶煞的糙汉子在干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在欺负高中生。 夜色里，有三两人行道过，好奇地往这边多看几眼，但都怕惹祸上身，匆匆离去。 鹿乔被几个壮汉围着，显得小小一只，她顿时倍感压力，但也察觉到他们似乎没什么恶意。 鹿乔顶着体型差异带来的天然压力，又打听了一句：「他自己跟你们一起生活？他家人呢？」 这次终于来了个反应比较快的人，看起来比壮汉瘦一些，眼里冒着精光，一副机灵样。 他口齿伶俐地解释：「对，许致跟着我们一起生活。就住在后院二楼。他的家人……都没了。」 鹿乔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倏地睁大眼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坚定地点点头，「都没了。」 鹿乔胸口忽然酸酸涨涨的，她从许致的衣着之类能看出来他生活状况应该不算很好。在知道他跟几个修理工生活后，只以为他是附近村镇的孩子，考到了市里，自己在市里求学，绝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鼻尖有些酸，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其他亲戚呢？」 「都没了，就剩他一个。」 鹿乔张了张嘴，喉头却被哽住，一时情绪乱得难以形容。 她脑子有点混乱，张着嘴，整理了半天，突然问：「他吃饭了吗？」 「啊？」 「没。」 几个壮汉七嘴八舌。 「我给他端点吃的上去。」 鹿乔抬步往屋里走，却被几个壮汉拦了一下。 鹿乔有些疑惑地看他们，几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神情都格外犹豫。 最终，还是刚才那个机灵点的汉子开口了，「不、不太合适。」 鹿乔远远张望了一下修车铺黑洞洞的后院，又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壮汉，自己就这么跑去许致的房间，好像是有点不合适。 她眺望了一下后院二楼露出的一角屋顶，商量道：「那你们能给他送点吃的上去吗？」 鹿乔说完，好像听到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她看看几人，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个个神情都有些纠结，显然都不愿意上去送饭。 怪不得许致看起来那么瘦，估计都吃不饱吧。 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自己还未成年，没有什么养活自己的本事，怎么都是要受气的。 这么多年，他应该过得挺难吧。 鹿乔想到许致总是板着脸，不太开心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原来不是他故意不理人，应该是不幸的生活让他的戒心变重了吧。 鹿乔有很多话要说，但面对五六张满是横肉的脸，一堆控诉都变成了谄媚的笑。 她虽然骄纵，但也不傻，实力的悬殊还是分得清。 「那个，要不给他送点东西吃？」鹿乔说着话，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我这里有点零钱，算是许致的生活费，你们多照顾照顾他，麻烦了。」 鹿乔没什么求人帮忙的经验，只能笨拙的学着鹿总在她闯祸时求人帮忙的模样，努力显得诚恳又可靠。别的手段她也没有，在鹿总和姜芝女士的商业薰陶下，她只知道拿人手软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说话时，已经打开了付款码，看向面前几人，「给谁？」 几个壮汉都是一阵头皮发麻，殿下，你快出来啊，这个情况，我们应付不来！ 但是殿下挺狠心，并没有接收到他们内心的殷殷唿唤。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鹿乔正考虑是不是要再加点钱，一道引擎声划破夜空。 紧接着，身后就传来刺耳的剎车声。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见面前几个壮汉似乎神情都变了变，有人脱口喊了一声：「煊阳君……」 但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噤声。 大概是来人的名字，这个名字有些奇怪，鹿乔不知道是哪三个字，应该是很少见的姓。她下意识回头看，见一辆特张扬的黑色哈雷停在了店门的小道前。 哈雷的主人跟他的车一样张扬，穿着一身黑衣，长腿支着地，单手抱着头盔。他沖几个壮汉有些嚣张地扬扬下巴，边嚼口香糖边含煳道：「哎，你们家那个冷面鬼呢？」 第12章 我真要拔刀了 一言不合就要拔刀…… 横空出现的哈雷少年抱着头盔，嚣张地问：「哎，你们家那个冷面鬼呢？」 他态度极其不端正，几个壮汉面色都变了变，但居然没人敢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偷偷看向一身黑衣的少年。 「干嘛呢，一堆人围着一小姑娘，一看就不像干好事的。」少年边说着，边从车上跨下来，「我跟你们说啊，都他妈老实点，你们那边最近事儿不少……」 少年还准备说什么，却接收到了几个壮汉挤眉弄眼的暗示，停下这个话题，低头看了眼鹿乔手里的手机。 第24页 「收款码？你们他妈的敲诈呢？要脸不？都欠收拾了是不是……」 「不是！」立刻有人反驳他，听声音居然有些哆嗦，「煊……不是，不是敲诈，是给、给许致的生活费。」 他似乎没反应过来，有些惊鄂地扬扬眉，片刻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许致？生活费？啊，我知道了。我操！」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笑得见牙不见眼，连着骂了好几句脏话，这才收敛了点。 「给许致的生活费？」少年转了过来，低头看她，玩味的笑意还没散去，「给我吧，他们不敢收。」 鹿乔偷偷打量了他一番，没有说话，总觉得这个男生吊儿郎当的，不是很靠谱。 「对，给他吧，他是……」有壮汉帮腔，但说到这里又卡壳了，犹豫片刻，艰难道，「是许致的表哥。」 「表哥？」男生轻笑一声，「对啊，表哥。」 鹿乔刚想问，不是说许致的亲人都没了么？怎么突然冒出个表哥？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问，这个少年显然跟五个壮汉都是很熟识的关系，她一个人对对面六个老爷们，问啥都是他们说了算。临时起意，要打个劫，她也只能乖乖交钱。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把微信里的零钱都给了男生。 好在不算多，不到两千。鹿总和姜芝女士经常忙的不见人影，大概是为了补偿，大把大把给她零花钱，不过她对金钱没有太大的欲望，两人给的都放卡里了，只在手机里放点零钱。 少年毫不客气地收了钱，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好玩的事，笑得见牙不见眼。 「行嘞，放心啊，我肯定帮你把许致照顾的妥妥贴贴。」 鹿乔根本不相信他，只当两千块钱餵了狗，也不跟他们纠缠，只明天见到许致再说。 少年看着手机里收到的款项，又看一眼小姑娘越走越远，终于不再憋着了，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操，你们殿下是被这个小妖包养了？」他笑的眼泪都要出来，「堂堂妖王，被两千块包养了？挺不值钱啊，这事儿我能笑他一辈子。就说他是个小白脸吧，不承认……」 五个壮汉：……您倒也不必笑的如此放肆。 少年笑够了，揣着手机抬腿往店里走。 「煊阳君……」有人阻拦。 姜煊阳刷的回头，「怎么，想拦我？」 五人顿时都噤声，低着眼不敢直视他，没人敢认刚才那声阻拦。 眼前这位煊阳君，是个谁都管不了的混不吝。虽然他们五个不是亡灵，不归姜煊阳管。但惹姜煊阳生气了，下一秒他们就能成为亡灵，就得老老实实被他管。 姜煊阳美滋滋吹了声口哨，揣着手机，兴高采烈进店里去了。 店铺深处，一团阴暗中，许致靠在车头前，单腿踩着前保险槓，手里把玩着一柄扳手，神情有些放松后的懒散。 他远远听见姜煊阳放肆的笑，微抬起眼，有些嫌弃地看了过去。 姜煊阳走进暗影里，举着的手机明晃晃亮着光，有些扎眼。 许致眯了眯眼，将目光瞥向一边。 「喂，你他妈被包养了啊。」 许致：……什么鬼？ 「别不信啊，你看。」姜煊阳挤了过来，把手机凑到他面前，「这是包养你的钱。」 许致看着收款记录，太阳穴突突地跳，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忍住骂人的冲动。 「老许，你还挺便宜啊，爹给你双倍的价格，给我们云岫宫看地牢去吧？」 许致冷冷扫他一眼，咬牙道：「滚。」 「许致，当妖得讲良心啊。我就说最近怎么那么多从天渊跑出来的小妖作怪呢，原来是你他妈的谈恋爱去了？你倒是当了昏君美滋滋了，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天天的替你打怪？」 「你不打怪，干什么去？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游戏也打得菜，我都懒得跟你玩儿，还是打怪适合你。」 姜煊阳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能要点脸么？」 许致认真地看着他，郑重的思考了一会儿，勾了勾唇角，「不能。」 姜煊阳简直被他的无耻震惊，气急评价，「斯文败类小白脸，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小姑娘两千块都要骗，我得把这事儿传得三界都知道。」 「……你还可以再幼稚一点。姜煊阳，几百岁的人了，能成熟一点么？」 「我幼稚？你可太成熟了，两千块都要骗，你能不能别丢这个脸？」 两人对视一眼，互看互讨厌，都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许致看着他，忽然笑了，不紧不慢道：「听说云岫山的老祖宗们在给你找新娘？湿婆那边好像有消息了吧。」 「你是不是想打架？」姜煊阳气得踹他一脚，「我他妈宁愿死，都不会接受这种事的。你少操心我，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姜煊阳说着，忽然一脸悲痛地摇摇头，「许致，你可真不是人。你没看见，那小妖走的时候眼都红了。你真对得起冷面鬼这个称号了，挺狠心啊。这片有名的三不管地区，脏乱差，那小妖半点本事没有，长得跟朵花儿似的，自己在这种地方走夜路，估计走不出这片，就得被人盯上。这片什么人没有啊，这么个花骨朵似的姑娘落他们手里，啧啧啧……」 许致勐地抬起眼来，眼里的淡漠一扫而光，情绪翻涌，黑眸亮的吓人。 第25页 姜煊阳愣一下，嘲讽道：「怎么着，后悔了？」 许致的神情很不好，阴沉的有些吓人，冷声道：「没有，少操心。」 「啧，你这口是心非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他说着，凑过去，八卦兮兮道，「那小妖是谁啊？」 许致瞥他一眼，没说话，直接站了起来，抬步要往外走。 「喂，先说说啊，聊完了再走。」姜煊阳直接一把抓住他胳膊。 许致勐地停下脚步，冰冷的目光垂下，死死盯着他抓着自己的手指。 下一瞬，许致右手一翻，直接凭空祭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大刀。 空气凝滞，寒意骤起。 姜煊阳哆嗦一下，下意识松手，随即不满地撇嘴，「口是心非的毛病再说，你他妈的先改改你这不能让人碰，还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的臭毛病行么？」 他话都没说完，眼前一花，许致已经一股风似得出了修理厂，眨眼就没了人影。 第13章 殿下的拿手活 殿下最会做的事情——拔…… 晚上八点多，也不算很晚，但在这种无人的老旧巷道里，已经有了午夜的寂静和黑暗。 秋夜，温度已经有了凉意，秋风一起，吹得远处树林的树叶簌簌作响，在漆黑的夜里有些瘆人。 鹿乔白天穿的不多，被风一吹，薄薄的布料被打透，她骨头缝里都有些发冷。 冰冷幽黑死寂的陌生环境，让她本能的有些紧张，背后好像都莫名窜上了一些凉意。 鹿乔抓紧了书包带，加快步伐往大路走去。 巷子幽深，没有尽头一般，立在两旁的路灯发出惨白的光，漫长的道路像被切割成明暗交替的两个世界。 大概是受环境的影响，鹿乔的心跳有点急，步伐也越来越快。 前方几缕白烟裊裊升起，在灯光下缭绕翻腾。 鹿乔看见三个男人在路灯下聚集，应该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三个男人几乎是同时看了过来。 他们一寸寸打量着她像在打量什么货物一般，不加掩饰的目光，□□而下流。 他们的目光默契地停在了鹿乔校服裙摆和黑色筒袜间露出的肌肤上。 异性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简直像无形的手能直接触及皮肤。 鹿乔浑身一僵，心底升起一股恶寒随着嵴椎爬上头顶，整个人都被噁心笼罩着。 她拿出手机，低头查找，同时快步往前走，尽量不要与他们产生任何目光接触。 对于某些思维不正常的人来说，仅仅一个无意识的目光接触，都能成为「勾引」他的证据。 鹿乔一边低头在手机上查找「警笛」音频，一边快速又安静地从三人身边走过，只求别引起他们注意。 「啧，还是学生妹好啊，那腿嫩得能掐出水儿吧？真他妈想试试。」 鹿乔惊得手哆嗦了一下，大气都不敢喘，只当没听见，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不仅嫩，还白，晃得我眼都睁不开。」 「老子这辈子都还没摸过这么白的腿呢……」 三个男人猥琐地大笑。 鹿乔被噁心的胸口都发闷，甚至想要干呕。但她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硬碰硬，她绝对没有好下场。 她偷偷深唿吸，压制住翻涌的噁心感，一直快步往前走，只当遇上了三条乱吠的狗。 终于从三人身边走过，然而身后却传来了跟随的脚步声。 鹿乔头皮发紧，下意识咬住唇瓣，克制着颤抖，拿出手机贴在耳边。 「妈~，」她用笑声掩饰着自己声音的颤抖，「我马上到巷口了，给我买了我最喜欢吃的酥饼了吗？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么晚了……我马上就到……」 身后的脚步声迟疑了片刻，但却没停。 离巷口还有一段距离，鹿乔已经克制不住想要拔腿逃跑的冲动，慌乱让她对着无声的手机编不出更好的谎了。 片刻的停顿，就已经露馅。 身后脚步声渐急，三人围了过来，鹿乔脑中紧绷的弦瞬间被割断，理智全无，只本能往巷口狂奔。 但她终究是跑不过三个男人，只几步，都还没来得及唿救，勐地一股力道就抓住了她后背衣服，唿吸和唿喊都一同被憋在了胸口。男人力道之大，差点将她拽倒。 对方的动作非常粗鲁，也没有任何废话，抓住她之后，直接一把将她用力地摔到墙上。 鹿乔被大力摔到墙上，右肩狠狠撞击墙壁，冲击力和疼痛一齐袭来，她一瞬间被震得头晕眼花，辨不清南北。 能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内心的恐惧逐渐攀升，疼痛也被忽视。 撞击后的眩晕还没完全消失，她努力甩甩头维持清醒，想要唿救。然而下一瞬，眩晕感消散的她，却看见刚才还流里流气堵在她前面的三人，各个满脸惊恐，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一样。 鹿乔也是惊疑不定，努力靠墙站直了身子，抬眼去张望，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警笛声，其中还夹杂着混乱的人语。 距离很近，应该就在隔壁巷子。 鹿乔刚要唿喊救命，面前三人大概是做贼心虚，听到警笛，突然惨叫了几声，拔腿就跑。 三人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往外跑，不足五十米的距离，摔了好几个跟头，脑袋砰砰往地上撞，声音很响，力道很大，估计要磕个血肉模煳。 第26页 鹿乔惊诧的看着这一幕，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远处的警笛声给了她一些安全感，让她能靠着墙，勉力支撑住身体。 巷子末端，许致站在阴影中，直到三人鬼喊鬼叫的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慢慢收回了追着三人的那股彻骨寒气。 他始终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目光冰冷，神情阴沉吓人。 片刻后，好像才回过神，挥了挥手，警笛声戛然而止。 整条小巷瞬间又被寂静笼罩，一眼望去，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深的让人害怕。 鹿乔靠在墙边，大口喘息着，终于从刚才各种极端紧绷的情绪里回过神来，随后，恐惧和后怕就将她淹没。 她腿软得站不住，直接蹲坐在了地上，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她似乎能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 她努力深唿吸，逐渐稳住了心神。她现在犹如惊弓之鸟，巷尾再度响起的脚步声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侧头，警惕的看过去，当看清向她走来的那道熟悉的清瘦身影时，鹿乔压抑着的委屈像决了堤一般汹涌而来。 鼻头瞬间泛酸，视线也变得模煳，太阳穴酸胀难受。 她一点都不想哭，也不想示弱。 但情绪很怪异，从不由人控制。她现在完全就像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对外可以假装坚强，但见到自家大人，自觉有了依靠，就委屈到难以自持。 鹿乔抽抽鼻子，然后勐地低头，把脸埋在了手臂间。 她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却完全无法控制住委屈的情绪。 脚步声逐渐靠近，停在了她面前。鹿乔没有抬头，但也从膝盖间的缝隙中看到黑色帆布鞋的一角，以及他投射下来的一团阴影。 鹿乔没说话，也没动，小小一团蹲在路灯下，只留个发顶给他，等着他开口。 然而她等了半天，除了许致清浅的唿吸声外，再没听见别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头顶终于响起了少年特有的带着沙哑的低沉嗓音。 「你……还好么？」 他声音有些干，有些生硬，像是问得无比艰难。 鹿乔刚藏起来的委屈，像是被他这几个字点燃，被压抑的情绪忽地就炸开了，需要天崩地裂似的宣洩。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她埋着头，几乎是胡搅蛮缠的喊了起来，声音闷在膝盖间，带着莫名的委屈和哭腔。 「都赖你，全都赖你，许致，都是你的错！」 鹿乔已经完全不讲理了，边哭边瞎说，但始终不肯抬起头看他。 许致站在她面前，看着那一小团身影哭得发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手抬起来，又放下，想蹲下来，身体却发僵。 怎么办？怎么办？！ 哄啊？ 怎么哄？ 买、买小鱼干？进口的那种？ 许致犹豫地望望巷口，想要跑出去买小鱼干，但又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他走了，小姑娘估计要炸。 走？还是不走？ 这是妖王殿下活了这么多年，遇到的最大难题。儒雅斯文的殿下都想骂脏话了，小姑娘哭起来，比他手底下镇压的数万妖兽还可怕。 毕竟妖兽用一把刀就可以解决，他再直男，也知道小姑娘坚决不能用刀解决。 他杵在那里，自己跟自己僵持，最终僵成了一根木头。 鹿乔埋着头，哭得浑然忘我，完全不知道许致的天人交战。 她哭得一抖一抖的，已经不是害怕了，根本是在撒泼要哄。 「鹿总的玛莎拉蒂又快又舒服，江畔绿墅的别墅又大又温暖，秦叔煎的牛排我能吃五块，我现在都还没吃饭……呜呜呜呜呜……我为什么要跑到这个破地方来受罪，路都是烂的，一步一个坑。蚊子咬我一个包，我妈都要心疼好半天……现在我被人欺负，也没人管我……呜呜呜呜……」 鹿乔越哭越来劲，简直不讲理，「都赖你，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这么惨，也不会遇上这些事。我再也不会理你了！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许致僵在那里，垂眼看着她，神情里哪还有一丝高高在上的冷淡。 他紧张到不会说话，张了张嘴，好半天，干巴巴哄道：「嗯，你以后别来了。」 鹿乔：……许致，你没有心！ 她哭得更大声，「你还赶我走！」 许致更慌了：我没啊！能不能讲道理？！我要赶你走，我就直接拔刀了！ 越说越错，许致干脆抿着唇，不说话了，只静静陪着她。同时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免得再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人或非人靠近。 然而在鹿乔看来，只觉得这人这么冷漠的？真的没有心！男人没有心啊！ 碰上这么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直男，攻略之路看来是道阻且长啊。 鹿乔作了一通，委屈的情绪逐渐平復，哭声也渐低，最后只剩不时的抽噎。 许致几不可查地松了好大好大一口气，感觉其惊险程度不亚于天渊群妖□□。 看着小姑娘好像平静下来了，许同学才勉强找回语言能力。 「好点了吗？」 「没有！」鹿乔恍若赌气，勐地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 她不想让人看见她哭，已经偷偷把眼泪蹭干，但睫毛还是湿漉漉的粘在了一起，眼眶红润，眼珠水洗般的晶亮，哭的痕迹很明显。 第27页 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许致又有一瞬的慌张，刚要脱口问：吃小鱼干会好点吗？ 鹿乔却又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闷闷道：「你蹲下，太高了。」 许致：…… 鹿乔说完，又将脸埋在了臂弯里，似乎还余气未消。 许致看着她乱糟糟的发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乖乖蹲了下来。 鹿乔听着他的动静，终于勾了一下唇角，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两人默默的蹲着，像两个大傻子，居然都还挺高兴。 许致看了会儿蹲在面前的人，安安静静的，也没再折腾，应该是好了吧？ 他有些迟疑，但觉得正经事必须要说。 喉结滚了几下，又犹豫了片刻，终于道：「以后不准跟着我回家了，听见了么？」 鹿乔不出声，自己将脸埋着，假装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刚才委屈上头，一通大骂这个破地方，甚至在心里暗暗发誓，一辈子不来这里了。 可就在许致蹲下来那一刻，她就突然觉得这地方也没那么糟糕。发誓再也不来那种话，她没说出来，就没人知道，就不算打脸。 她对自己的情绪化都感到无奈，被鹿总和蒋芝女士惯得太厉害。 「鹿乔，说话。」 这是许致第一次叫她名字，严肃的让鹿乔有些不满，她用沉默对抗，给他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两人都没说话，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许致先让步。 但绝不是哄，是严肃的讨论。 「这个地方比较乱，不适合你。不要拿安全来赌气，别再跟着我回来了。」 许致说得格外严肃认真，活脱脱的老干部口吻，比鹿总还老成。 鹿乔偷偷撇嘴，闷声反驳：「谁让你总不理人？」 许致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安静了几秒，终于嘆了一口气，声音也放软了很多，「理的。」 「不骗人？」 「……嗯，不骗。」 鹿乔躲在臂弯里，跟奸计得逞了似地自己偷笑，努力努力压抑着，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没说话，也没抬头看他，只是身形动了动，然后把右手举起来，伸出了小拇指。 许致有些不明所以，「嗯？」 鹿乔没解释，小拇指固执地竖着，还暗示性地勾了勾。 她手指纤长白皙，笼在白色路灯下，氤出一层浅白的光晕，漂亮的像一小截玉似的。 许致看着那小截手指勾了勾，就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碰了一下。 等他碰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脑子里轰一下开始发蒙。 完了完了，怎么解释？ 我真不是流氓！我就是好奇…… 许致想骂自己，一根手指有什么好奇？这种解释，难道不是显得自己更像个变态？ 我看见你手指上有蚊子？ 鹿乔三岁，她也不会信这话吧，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要不……还是直接认错，买小鱼干赔罪？ 就在许致淡着一张脸，但内心抓耳挠腮想办法时，鹿乔不满地开口了。 「拉勾是碰一下就可以了的？你是不是太敷衍我了？」 许致：…… 又松了好大一口气呢。 他盯着她的手指，对拉勾这种幼稚的事表现出了一脸的嫌弃，半天没动。 鹿乔又勾了勾手指。 许致下意识舔舔唇瓣，万分纠结地伸出了小拇指，然后轻轻勾住了她的。 碰上的一瞬间，许致忽然觉得，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幼稚，还挺让人高兴，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要笑。 鹿乔感受到了他的手指，似乎为了报復他刚才的敷衍，使劲地圈了他一下，然后圈住他的手指，拉扯起来。 「拉勾上吊，一百年……」 许致听着她念，眉心直跳，格外嫌弃。这种幼稚的东西，他死都念不出来的。 「不算！」鹿乔没念完，闷闷指责，「你也要一起念。」 许致：？？？我不！ 他不出声，也不开口。 「一起念。」 许致：…… 「快点。」 许致咬了咬牙，「行。」 「拉、拉勾……上……」 鹿乔听他磕磕巴巴不情不愿地念，心情极好，立刻也加入进来。 她的的声音里带上了掩饰不住的笑意，微微颤着，在夜里盪开，一下下撞击他的耳膜，他的心口忽然就跟着有些的麻。 秋夜微凉，秋风轻拂，世界安静的好像只有两人的声音。 许三岁和鹿三岁蹲在路灯下，完成了逼疯妖王的拉勾仪式。 鹿乔终于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她泪水已经干了，只有点点湿润，带着些柔软温和。 她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圆眼弯了弯，「那你现在是我小弟了，不许反悔。」 有风拂过，许致觉得心情轻快的想要笑，但最终只是淡着张脸，抿着唇瓣，从鼻腔里闷闷「嗯」了一声。 他声音很轻，随着风飘进她耳中，轻飘飘的，像羽毛挠了一下。 鹿乔觉得耳根有些痒，没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第14章 爱情带师上线 夸姑娘时，你要真诚由衷…… 与破旧老街格格不入的黑色a8l划入了夜色之中，就连尾灯也一同消失在了街口，彻彻底底没了踪影。 第28页 许致盯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等到再听不见引擎的声音，才慢慢收回目光，然后双手抄兜，有些散漫地往回走。 他刚走两步，目光就被斜前方的一家便利店吸引。 便利店窗明几净，在色调昏暗的老街里像是一股清流般让人眼前一亮。 许致盯着看了片刻，又回头看看汽车离开的方向，犹豫了好半天，决定还是进去买点小鱼干吧。 说再多，不如实际行动有效果，下次她再哭，就直接塞一包小鱼干，总比不知道怎么做好。 许致觉得自己想的这个主意真的特别棒，脚尖一转，就走向了便利店。 在老街，这种便利店并不是很受欢迎，店里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头顶惨白的日光灯一照，显得整个店更冷清。 许致站在进口零食的货架前，安安静静地寻找着鱼干类产品。 门口响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有人进店了。 许致不用看，闻到那股味儿就知道是谁。 这混蛋，一路都在跟着他。闲得太厉害，下次要从天渊放两个妖兽出来找他玩儿。 一身黑衣的姜煊阳抱着头盔，斜靠在货架尽头，满脸的鄙视，「哟，还拉勾呢……你还可以再幼稚一点。许致，几百岁的人了，能成熟点不？」 许致都不稀得搭理他，找到了鱼干类货物，自己认真挑选。 他刚拿起一包鱼干，手上忽地一空，姜煊阳已经走到近前，夺过了那包零食。 许致看看自己空了的手，又看看姜煊阳贱兮兮的样子，居然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收到消息，老祖宗要给你找的那个新娘好像就在江市。我要不要通知他们一声，免得你太闲了？」 「我操！」姜煊阳骂了一声，把零食塞回他手里，还小心翼翼的避免碰到许致的手，「许致，你真阴险，还是个人么？」 许致毫不心虚地回答：「不是。」 姜煊阳：…… 「许兄，你不要对我充满敌意，我们要互帮互助才对。比如你帮我瞒着点消息，我帮你搞定小姑娘，这多好？」 许致余光扫他一眼，根本不理他，简直将「不信」两个字写脸上了。 「你别不信，我先给你出点主意，表示一下诚意？」姜煊阳又夺过他手里的零食，毫不掩饰地嫌弃，「这小妖都不知道你是谁，你天天给她小鱼干，人指不定在心里骂你傻x呢。」 许致的手指蠢蠢欲动，又想拔刀。 姜煊阳注意到他铁青的神情，赶紧补充，「你得哄她，逗她，比如讲个笑话……」 许致：…… 姜煊阳看着许某人冰冷的一张脸，一副随时要干架的模样，无奈地摇头。 「换一个，说点好听的总会了吧。这个很容易，小姑娘么，你夸她就行了，比如洗髮水很香什么的，随便找个点，总之就是一顿夸。不过你要不经意的说，要自然一点，要真诚由衷的说，不然就太油腻了。」 许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眼皮狂跳，捏着零食的手背青筋凸起，拔刀的冲动快要按捺不住了。 姜煊阳满嘴胡说八道，还有些得意的追问，「许兄，感觉怎么样？」 许致盯着他，舒了口气，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用姜煊阳形容的那种真诚的，由衷的语气说道：「感觉你好骚。」 * 鹿乔任性归任性，但也不是个没轻没重的人，上次在老街遇到了那样的事后，她倒是真的老老实实没再跟着许致回去过。 而许致可能是怕她会跟着，放了学，跑得比兔子都还快。 鹿乔尝试过去拦他，但许致仗着身高腿长几步就走远了。他只要不肯等她，她是真追不上。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那天许致跟她拉勾，答应当她小弟，估计也是看她哭了，才当哄孩子似的哄她而已。 所以答应是答应了，但一切都没什么改变，许同学依旧不主动，依旧板着脸，依旧很难接近。哪有小弟当成这样的？比老大还拽？要造反吧。 鹿乔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这样，那天晚上就得趁着他心软的时候，得寸进尺，趁机定下个周末约会什么的。 眼见着要到中秋假期，放三天假。三天不互动，许致这种没心的男人，估计要把他们之间那点情意忘得干干净净，那就更难接近了。 鹿乔趴在桌上，有些郁闷的盯着自己掌心纹丝不动的生命线。 好像只剩一半了？ 她比比划划的，也看不出个究竟，反正只知道一点没变长，半点没进展。 说是只要接近，就能得到能量，她现在跟许致足够近了，但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这几天虽说没什么互动，但多少也有点交流，可这生命线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总共就出现过两次反应，第一次是刚确定要攻略许致的时候，第二次是…… 她跟他拉勾的时候。 就碰了一下，手心红光暴涨。 鹿乔福至心灵的睁大了眼，一下子像打了鸡血似的坐了起来。 鹿乔盯着自己的掌心，陷入沉思，难道要肌肤接触才行？ 她看向坐在前面的那道笔挺的身影，眼里几乎冒出了饿狼见到猎物时的精光。 「许致。」她压低声音叫他。 但许致充耳不闻，根本没理。 第29页 鹿乔拿起签字笔，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许致。」 前面的人明显僵了一下，但还是没转过来。 鹿乔又坚持不懈地戳了戳他的背，有逐渐往下的驱使。 许致的身体越发僵硬，终于忍不住，转了过来，「有事？」 鹿乔一点也不在乎他有些生硬的语气，自顾压低声音道：「手伸出来。」 许致狐疑地看她一眼，蹙起了眉头，人却没动。 「快点，我有好东西给你。」 许致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但对上鹿乔期待的眼神，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 「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见鹿乔速度极快地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手指。 许致：？？？！！！ 她动作很快，做贼似的，一触即逝。 但软软的触感却停留在了他的指尖，并一路向上，冲到了头顶。 许致瞬间脑子就懵了，脱口训斥：「鹿乔！」 鹿乔堆了满脸谄媚的笑，正准备哄，讲台却传来了老师的责骂—— 「许致，课堂上大喊大叫，像什么样子？」 显然，许致刚才那声「鹿乔」在安静的教室里宛如炸、弹，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如果不是太引人注意，实在不能装没听见了，老师都不是很愿意责骂许致这种优等生的。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师也不能偏心的太明显，只是他的责备都有点温声细语的味道。 「这就算了？」 有学生阴阳怪气的起闹，引起了更多的起闹声—— 「对啊，我们玩一下手机，都没扰乱课堂秩序，都要被罚站。」 「好学生在课堂上喧闹，就这么算了？」 「是不是有点偏心啊……」 男生们大多在起闹，而女生大多都在偷偷心疼许致，听许致刚才那一声，应该是鹿乔先惹事，激怒了他。 许致多优秀的男生，后面却坐了鹿乔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富家女。鹿乔算不上坏，但也绝不乖巧，已经是高二关键时期了，许致千万别被她耽误了。 大家还在起闹，老师也有些顶不住，只能怒其不争地瞪了许致一眼，教鞭指着外面，恼火道：「你出去站着去吧。」 许致也没说什么，乖乖站起来走到教室外，坦然接受责罚。 鹿乔看着许致的一举一动，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其实该怪她吧？ 许致这种好学生大概从来没被这么罚过吧，他心里肯定很难受，觉得很丢脸。但他又是那么要强，肯定自己憋着不说出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这种懂事的小可怜，太招人心疼了。 鹿乔越想，越觉得内疚，良心简直要经受不住煎熬了。她的目光一直黏在教室外的那道身影上，瘦瘦高高的少年孤单的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清晨的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寂寞。 然后，她看见许致有些落寞的低下了头，然后又故作倔强地将头扭向了一边。 是不是哭了？ 鹿乔的良心被煎熬的都要煳了，差点忍不住冲出教室。 教室外，许致百无聊赖地盯着远处淡薄的晨曦。大该是太闲，开始胡思乱想。 他下意识地摩挲指尖，是刚才被鹿乔碰到的地方，那种软软的触感，好像还没消散。 简直怪异。 他垂下头，认真打量自己的指尖，想看看上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一直记住那种触感。 看了半天，勐地回过神，觉得自己好像有毛病。 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收回目光，侧过头不去看手指，甚至默背起了圆周率，以此克制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 鹿乔趴在桌上，紧盯着外面的人。看着少年倔强的侧脸，和克制的微抿起的唇瓣，心底一时五味杂陈。 心疼、自责、内疚以及共情优等生许致而产生的羞耻、懊恼、难过等冗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头脑一热，刷一下就站了起来。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几十双眼都齐刷刷看向了鹿乔。 第15章 一起面对社死 扣子扣越高，内心越闷骚…… 鹿乔一时冲动，刷的一下，就在课堂上站了起来。 台上的英语老师老彭气得血压都高了，刚赶出去一个得意门生，本就心里不痛快，这个鹿乔还往枪口上撞？ 这课是没法儿上了吧？！ 老彭气势万千地把英语书往讲台上「啪」的一摔，怒吼：「鹿乔，你还读不读了？像什么样子！」 鹿乔：…… 她顶着一众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眉毛，随即目光一亮，沖老彭笑，「老师，我想上厕所。」 老彭憋了好大一口气，却被她这句话堵在胸口吐不出来。 他气得鼓眼睛，不耐烦地挥手，「赶紧去！别扰乱课堂秩序了！懒驴上磨！」 鹿乔也不在乎，笑嘻嘻应一声，拉开凳子，往后门跑了出去。 但她没有下楼去卫生间，而是转过墙角，弓起身子，猫腰往前门走。 她做贼似的，躬着身子避开教室窗户，轻手轻脚往许致那边走。 许致一脸无语地看着她，眉心不由地跳了跳。 鹿乔猫腰走到他身边，然后完全不顾形象的在他腿边蹲下，小小一只，活像要蹭他裤腿的小猫咪。 第30页 许致：……觉得裤腿都有点痒。 鹿乔蹲好，仰起脸，从下往上看他，冲着他甜甜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点点得意，有点点狡黠，像是两人共同干了什么坏事，彼此间有了小秘密一般。 许致垂眼看着她，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有点控制不住想要rua她发顶的冲动。 他勐地撇开眼，手也稍抬了抬，往后背一点，克制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冲动。 鹿乔不是细心的人，很难注意到许致这些细微的不自然，她依旧沖他笑，「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许致下意识就想问「那你摸我干什么」，话到了舌尖，又勐地剎住，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好险，这话问出来，不像个神经病么？ 许致对自己深感失望，脑子像灌了水一样，有些无法控制。 话都咽下去，舌尖顺势顶了顶脸颊，有些赌气似的将脸侧向一边，不去看蹲在脚边的那一小团人影。 鹿乔抬头盯着他，见他似乎有些不耐烦的顶了顶脸颊，随即不愿搭理她似的看向了一边。 鹿乔多少有点受伤，低落的垂下眼，连笑容都维持不住。 但她转念又想到，许致这种从小被夸奖的优等生，被罚站对他来说，应该是个极大的耻辱吧？ 而这一切，都因她而起。 鹿乔长吐口气，默默调整好心态，然后揪住许致的裤子，轻轻拽了拽，「喂，生气了？」 「没有。」 「那你转过头看看我。」 许致感受着裤子上传来的轻微扯动，身体有些僵，抿抿唇，却没扭头看她。 「你别气了呀，」鹿乔揪着他的裤子，又晃了晃，「我不是出来陪你了么？别生气了呀。」 许致咬了咬牙，低声道：「你别拽我裤子！」 「你不生气，我就不拽了。」 「鹿乔！」 他声音有些沉，神情也很严肃。 鹿乔被他唬了一下，怔了怔，松开了手。 「我是来道歉的，你这么凶干什么？」她委屈巴巴地瘪嘴，「你要真这么讨厌我，我以后都不会烦你了……」 鹿乔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有一股莫名的酸涩，憋屈极了。 也许是从没被人这么嫌弃过，让她觉得不甘，也可能是其他的，她还不太懂的情绪在作祟。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很烦人，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从小到大没刻意讨好过谁，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我也没经验，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啊。你总不说话，不理人，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能怎么办？」 她蹲在他脚边，抱着膝盖，下巴放在上面，垂眼看着地面，小嘴叭叭的抱怨，模样十分落寞。委屈的情绪几乎要弥散出来。 许致垂眼看着她，喉头忽然有些哽，张了张嘴，好半天，有些艰难道：「你不用讨好我的。」 许致说完，忽地皱起了眉头，好多事情好像开始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但他一时又无法矫正。 鹿乔听见他的话，几乎下意识想反驳「我也不想讨好你啊，我不是为了活命吗」，但话到嘴边，被咽了回去。 她抬头，恶狠狠瞪他一眼，「不要你管。」 许致：……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看起来是想让他管的，但是她又说不要他管。 所以是管，还是不管？ 许致有些纠结地看着她，半天拿不定主意，最后决定还是先保持沉默。 鹿乔等了半天，许致都没出声，她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许致真的是没有心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攻略的目标！ 她还是死了算了。 鹿乔气得上头，也不想说话了，死死抱住自己的双腿，缩成了一团球。 许致虽保持着沉默，但心里到底有些疑虑，不时就控制不住自己，用余光观察一下蹲在脚边的人。 他分不清鹿乔是要管还是不要管，但气氛的古怪和僵硬，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他垂眼偷偷睥她一眼，生气了吧？ 跟多数直男一样，他能感知对方生气了，却永远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他看着她有些散乱的马尾和漆黑的发顶，犹犹豫豫地舔舔唇瓣，努力想对策。 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嘚嘚瑟瑟的声音—— 「……这多容易，你夸她就行了，比如洗髮水很香什么的，随便找个点，总之就是一顿夸……」 嗯，要真诚要由衷。 他的嗅觉比普通人灵敏太多，轻而易举的就捕捉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橘子香气，混着点奶油的甜味，像灿烂的秋阳，明媚温暖。 他盯着她乌黑柔顺的髮丝，浅浅的发香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一直一直往鼻息里钻，直达心尖。 他感觉自己心跳颤了一下，张了张嘴，脱口道：「鹿乔，你头髮好香。」 受了情绪的蛊惑，他的声音带点茫然，显得温柔又软和。 向来冷淡的嗓音忽然变得温柔，鹿乔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怔了好一会。 那种温和又低沉的嗓音，像是带着点引诱的味道，从她头顶拂过，让她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她抱住膝盖，有些呆的抬头看他，正撞上他那双黑亮的眼。 许致身上有种少见的认真，那双漆黑的眼显得透亮而坦诚，被他这样看着，有种被他捧在心尖上，用心珍视的感觉。 第31页 片刻间，气氛有些不对，鹿乔莫名慌张。 「许致！」她连忙垂下头，用火气掩盖自己的慌乱，「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许致原本在认真等着她的反应，现在脸都黑了。 就说了，就说了，就说了！姜煊阳能出什么好主意？自己一大堆破事都还搞不定呢！他真的是疯了，信了姜煊阳的鬼话！ 还不如小鱼干管用！ 许致火大的重重吐口气，接着往后靠在了墙上，一直笔挺的身形显出了些放弃后的松散。 鹿乔抱着自己的膝盖，乌龟似的躲在那里平復了半天，心跳终于趋于平稳，理智也一点点回归。 是在勾引我吧？ 许致刚才是在勾引我吧？ 他肯定是，一定是！扣子扣越高，内心越闷骚，表面斯斯文文，其实老不正经了吧。 鹿乔纠结得在地上画圈圈。 她忍了又忍，憋了又憋，奈何不是个能憋得住话的人。最终还是抬起头，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小心翼翼问：「你刚才是在哄我？」 许致勐地僵了一下，人又站得笔直了，脸色格外不自然，「……我没有。」 「哦，」鹿乔已经不太相信他的话了，「那你在做什么？莫名其妙说那种话，有点变态啊。」 许同学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咬牙道：「我在发疯。」 「哦，」鹿乔已经忍不住，自己哈哈笑了起来，「那你发疯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许致：…… 许致已经不想理人了，自己往一边走了点。 「你别走啊……」鹿乔边笑，边站起身来，想去抓他。 「鹿乔！！！」 教室里响起一声暴喝，鹿乔吓得笑不出来。 她才想起来，自己站起来就会被教室里的人看见。 鹿乔定在原地，低头哈腰地透过窗户看讲台上气急败坏的老彭，「彭、彭老师……」 老彭气得大喘气，用教鞭隔空指着走廊上两人，「你不是去上厕所了？许致是厕所？！！！」 他刚吼完，整个教室就像被施了某种魔法似的，瞬间静可闻针。 一种尴尬的死寂笼罩在众人头顶。 这种让人石化的气氛只持续了短短两秒，随后教室角落里就爆发出了惊天爆笑，一堆调皮的男生伏在桌上，捶桌狂笑，阴阳怪气地喊—— 「上厕所就上厕所，上许致干什么……」 教室众人也纷纷反应了过来，一时笑声震天，几乎要掀了教室屋顶。 许致：…… 鹿乔：…… 鹿乔简直尴尬的想抠墙，急切又郑重地解释：「你别怕，我没有想上你！」 许致：？？？那我是不是该说谢谢你？ 鹿乔：哭了，我就不该说话，装死才对。 两人难得有了共同的默契，默默对视一眼，随即都尴尬的各自扭头，看向一边，互相装死。 第16章 我们公平竞争 既然不愿意追许致，那能…… 英语彭老师拿着课本，砰砰砰一阵砸讲桌，这才勉强止住了教室里的闹笑声。 然后他气急败坏的出来训斥了两人一顿，重点是训斥了鹿乔，之后让两人一人在前门罚站，一人在后门罚站。 彭老师安排完，回教室前，还不忘狠狠瞪鹿乔一眼，「老老实实站着，站到下课！」 鹿乔瘪瘪嘴，应了一声，将脸撇向了一边。 两人分别站在教室两端的门口，刚才的尴尬还没消散，若有若无的笼罩在两人之间。 两人都各自将脸看向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其实都在默默消化。 清晨的校园，除了朗朗书声，再没有其他喧嚣。两人站在走廊上，秋日色彩浓郁的晨曦落在他们身上，光影构造出了一幅唯美的画面。 接着，鹿乔就看见一道娇小的身影闯入了这幅唯美画面中。 女生应该是迟到了，脚步匆忙的从楼梯拐角处走了上来，她小跑着过来，校服的裙摆随着动作扬起又落下，格外的引人瞩目。 鹿乔注意到，女生从那端跑过来，在见到站在教室门口的许致后，动作明显顿了顿，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从注意到许致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门还有一个人。 毫不意外的，女生脚步转了方向，直接走到了许致身边。 她冲着许致偷偷笑了一下，许致愣了愣，也回以温和的笑。 大概是怕教室里的老师发现，两人离得挺近，说话时，声音也压得很低。 鹿乔离他们只有一个教室的距离，但也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但能看见女生喜笑颜开的侧脸。 大约是在取笑许致被罚站，透着点狡黠又透着点害羞，一双眼望着许致，亮晶晶的。 女生不知对许致说了什么，大概是不想听见他拒绝，立刻转了身往前走，不给他回话的机会。 与此同时，她将手里的牛奶放在了许致旁边的窗台上。 她转过身时，鹿乔终于看清了她的正脸，她脸上始终带着笑，有点娇俏有点羞涩的笑。 女生在放完牛奶，继续往前走时，终于注意到了后门处的鹿乔。 她脸上那种洋溢着幸福和害羞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目光有些尖锐的看了鹿乔一眼。 鹿乔愣了愣，终于在记忆里搜索到了这张脸—— 第32页 是上次向许致告白，被她打断的那个女生。 鹿乔对上她的视线，心情有点复杂，一时不知怎么反应。 女生已经走到她身边了，微有些挑衅地抬了抬眉，压低声音，快速道：「公平竞争。」 鹿乔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女生已经步伐轻快地走向了走廊那端。 鹿乔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半天没回过神。 她的脑子有些混乱，不明白女生所谓的「公平竞争」指的是什么。 女生要追许致，所以她的「竞争」指的是追许致这件事？ 鹿乔向来随性骄纵，很少去认真考虑其他人的情绪，同样也很少去探视自己的内心。 这次，她终于静下心来，认认真真问自己，她要追许致吗？ 好像不要。 那她既然不愿意追许致，那能离他远远的吗？ 好像也不能。 她要靠许致来保命。 鹿乔想着，下意识低下眼，去研究手心的生命线。她心底隐隐有种复杂的情绪，好像……好像除了需要保命以外，还有一种隐约的说不清的不甘。 或许是幼稚的胜负欲，不甘被刚才那个女生抢了先？又或许是因为其它的原因，她一时之间根本理不清。 鹿乔长这么大，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也从没这么纠结过。 顺遂的人生和鹿家夫妇的周全庇护，让她丧失了大部分的进取心，没有耐心去处理太过复杂的问题，遇上难题，下意识就想逃避。 鹿乔十几年的人生哲学就是，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解决就无法生存的难题，换一条舒服的路，照样可以走。 如果不是性命攸关，她第一次在许致那里碰钉子时，估计就会退缩了。 鹿乔脑子乱成一锅粥，然而在这么混乱的时刻，她却奇异的，第一次认真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 如果放在平常，她肯定会为了方便自己靠近许致，直接过去打断刚才的对话，然后义正辞严的胡说八道—— 「许致，别人给你送东西，别随便收，男人要矜持点。收了别人的礼物，就要欠别人的情，知道吗？许同学，我是对你寄予厚望的，早恋要不得，你的白月光是清华。」 但现在，这些无聊不过脑的瞎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一直在想，她一次次插科打诨，装傻充愣去干扰插手许致的事，却从没有一次出自真心，只是为了利用他。 如果有一天，许致知道了…… 他会难过吗？ 鹿乔被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同时也更加混乱了。 * 鹿乔隐约意识到自己跟以前似乎有一点点不一样了，但她说不清是哪里，也说不清为什么。 她不擅长思考，也不擅长处理太复杂的事情，所以干脆随着性子，按照多年的生活习惯解决——遇到难题先躲起来。 中秋有三天假期，鹿乔刚好不用面对许致，但她有点控制不住去想这件事，最后跟鹿总和蒋芝一起去了趟环岛山礼佛吃斋，以分散注意力。 毫不意外的，宋家一家也去了。 宋哲野惯了，对礼佛这种事没有一丁点的兴趣，显然是被父母压着来的。 到了佛教圣地，宋哲一天到晚都是被父母耳提面命，要收敛，要虔诚，要低调，要心怀敬畏…… 就连大声说话，都会被□□一顿。 更可怕的是，山上没wifi就算了，就连手机信号都十分微弱。 到了环岛山刚半天，宋哲就快被逼疯了，而两家人商量后决定，要在环岛山住两晚。 宋哲差点当场哭出来。 鹿乔虽然也是爱玩爱闹，但现在心里装着事，做什么都兴致不高，倒是挺愿意躲在佛门清净地安静一会儿。 可宋哲却不打算放过她，在这片礼佛圣地，他只能逮着鹿乔聊八卦以排解郁闷。 「哎，聊聊呗，你跟那个叫孟野的什么情况？我有哥们儿认识他，据说人品不太行，你注意着点啊……」宋哲一边端着手机，等着游戏加载，一边头都不抬地用肩膀撞了撞边上的鹿乔。 鹿乔不想搭理他，自己走到了一边。 山上的空气格外清新，大概是为了配合礼佛的氛围，山腰客栈门前是一片竹海。鹿乔独自走入竹林中，听着风过时，竹叶簌簌的声响，以屏蔽脑中的各种杂念。 深秋的山里，不仅气温比城市低，天黑得似乎也更快一点。 鹿家夫妇和宋家夫妇吃过午饭，午休了片刻，就上山顶拜佛去了，估计跟哪位高僧在礼佛，天都黑透了，还没见下山。 鹿乔独自走到了竹林腹部，风过处，竹枝摇曳，像是憧憧鬼影躲在了林子的最深处。 鹿乔勐地顿住了脚步，有些发寒地摸了摸胳膊，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瘆人的氛围。 她转身望了一眼，来路像是被一团灰色的烟雾笼住，看不见她来时的那条青石板路，也望不到竹林边缘处的客栈灯火。 她虽然是漫无目的的随意走动，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谱，知道这里离客栈其实不远。而且是人工竹林，并没有多么大，她也没有深入到林子尽头，不可能望不到外面的灯火。 这个念头一窜出来，鹿乔就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睁大了双眼，头皮随之发紧。 她不作他想，转身就往回跑。 第33页 可她一迈步，似乎就陷入了那股灰色的烟雾之中，整个世界都被灰色烟雾取代，像一个粘稠又沉重的梦境。 她背嵴发寒，一步不敢停，埋着头往前跑。 但却克制不住心慌，腿逐渐发软，脚步也越来越乱。 脚踝处勐地一紧，一股透骨的冰凉窜了上来。 鹿乔被脚踝处骤然的力道拽倒，一屁股跌坐在地，随即，那股力道拉着她一直往竹林边缘而去。 鹿乔惊慌挣扎，同时也看清了握在自己脚踝处的那只手。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整只手呈半透明的灰色，手指枯藁如树枝，并且冰冷刺骨。 那只手从泥土中伸出来，只有半截，铁钳般抓着鹿乔的脚踝，一个劲把她往竹林深处拽。 鹿乔隐隐看见了浓雾边缘，那是陡峭的悬崖。 她激灵了一下，彻底回过神来，伸出手抓住了身边的一根竹子。 那只手还在用力拉扯。 鹿乔仰躺在地上，死死抓住竹子，而脚踝处的力道也丝毫不松懈。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成两半。 鹿乔大口喘息着，用尽全力握住竹杆，拼了命的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但手指开始酸痛麻木，掌心的冷汗沾在竹子上，光滑无比，手指不受控制的一点点滑开…… 就在手指脱离竹杆的瞬间，脚踝处的力道却骤然一轻。 她还没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就在震耳的心跳声中听到了一道低越清冷的声音—— 「擅自逃离天渊？」那声音冷笑了一下，「那就去死吧。」 话音落下，鹿乔就看见空中寒光一闪，那半截手就在她面前整整齐齐断成了两半。 鹿乔觉得自己的唿吸也被那道寒光斩断，滞在胸口处，半天都喘不上气来。 第17章 你要哄我睡觉 他会主动纵容我所有的脾…… 鹿乔跌坐在地上, 手指紧紧抠进泥土中，唿吸都像是停住，一瞬不瞬看着眼前的场景。 诡异的灰雾和干枯的手都消失不见, 周围又恢復成了一片静谧的竹海。 而那道倏忽而至的白色身影又倏忽的消失, 鹿乔只来得及看清他的一个背影。 清瘦挺拔。 但从刚才的那句话, 她就能猜到，这道白色身影应该就是天渊之主。 鹿乔坐在地上，双手往后撑着, 望向不远处的悬崖，剧烈喘息。 「鹿乔！鹿乔！」 宋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鹿乔回过神，撑着还有些发软的双腿, 匆忙站起来，随意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 前面有强光束，是宋哲打开了手机电筒, 正往这边走。 走到不远处，应该是看见了鹿乔，他停下了脚步，有些迟疑的用电筒光晃过鹿乔的脸, 似乎在确定对面的人是不是鹿乔。 「我操, 你干什么了？怎么脏成这样了？」宋哲走上前，一脸的嫌弃，但又关心道，「一个人瞎跑什么，摔了吧？以后跟好你哥哥我，知道不？」 鹿乔木然地看着他，好半天, 点点头，吶吶道：「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宋哲神奇有些古怪，「我应该看见什么？」 鹿乔赶紧摇头，「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 宋哲还有些狐疑，鹿乔已经岔开了话题。 鹿家夫妇和宋家夫妇已经回来了，正在客栈院子里等着。见到鹿乔，四人立刻围了上来。 「乔乔，你这是怎么弄的？」蒋芝拉住她的手，焦急的边问边帮她清理衣服上的脏污。 「妈，没事的。」鹿乔轻轻摁住她的手，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竹林里有青苔，天黑了，我没看见，滑了一跤。」 几个长辈还在关切的询问，蒋芝道：「好了，你先回房间洗个澡，早点休息。我们明早就回市区了。」 鹿乔的情绪还没彻底平復，没多说什么，上楼回了房间。 浴缸里的水逐渐上升，浴室里蒸腾起淡白的雾气。鹿乔泡在浴缸里，湿润的暖意包裹着她，身体的寒意被一点点驱散，思绪也逐渐平静。 山里的夜晚宁静的有些吓人，鹿乔裹在被子里，怎么都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她回忆起竹林里惊鸿一瞥的那道背影，总觉得格外熟悉。 甚至有一种不合理的联想，似乎许致的背影也是那么清瘦挺拔。 在死寂的夜里，猝不及防的想到许致，鹿乔的心跳莫名像是漏了一拍，手也不由自主地摸到枕头下，触到了手机冰冷的外壳。 她的指尖放上去又收回来，犹豫了很久，终于把手机从枕头下摸了出来。 黑暗的室内亮起一块光斑，鹿乔打开微信，手指却悬在屏幕上顿住了。 这么久了，她居然没有许致的联繫方式。 微信、企鹅、手机号统统没有。 鹿乔都有些惊讶于自己的不走心，同时也更加迟疑。 她从班级微信群里找到了许致的微信，点开后，却迟迟没有发送好友申请。 在漫长的等待中，手机自动黑屏，小小的房间再次被黑暗笼罩。 鹿乔有些泄气似的重重吐口气，手机放到了一边，人也软绵绵的窝在了被子里。 手机忽的亮了一下，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不知为什么，鹿乔的心脏随着一紧缩。她立刻拿过手机，点开了微信，是一条好友申请—— 第34页 【我是许致】 只有四个字，跟他人一样，寡言又冷感。 鹿乔盯着这四个字，似乎能看见许致板着脸打字的模样。鹿乔心头那团湿重又粘稠的阴霾好像瞬间就被他板着脸，严肃又正经的模样取代了。 她不自觉的勾了勾唇，等笑完，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古怪的心情和莫名的笑意。 大约是黑暗让人变得感性，鹿乔懒得再去多想多分析自己这些奇怪的情绪，她由着自己的性子，将手机抱在胸前，欢快地在床上滚了两圈。 她折腾完，躺在床上搓了搓脸，收敛一下表情再清清嗓子，然后一脸严肃的点了同意。 鹿乔怀着一种忐忑又期待的心情等着许致的消息，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忐忑逐渐平稳，期待也逐渐消散，就连手机也黑了屏，都还没等到许致的消息。 鹿乔：…… 她又等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主动打招唿—— 【加我干什么？】 嗯？好像太兇了吧，删掉，重来。 【加了人，怎么又不说话？】 好像有点疏离，删掉，重来。 【你找我有事？】 不行不行，是不是太官方？重来重来！ 【许同学，你是不是突然想我啦～】 鹿乔窒息，这是什么奇奇怪怪轻佻语气？许致肯定会觉得她是个不正经的人！她正经着呢。 …… 鹿乔简直头都大了，这辈子没这么认真考虑过别人的看法和感受。 她恼火的删掉编辑好的一条消息，干脆牙一咬眼一闭，慷慨赴死般摁了视频邀请。 铃声响起，在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片刻过去，视频没有被接通，黑夜拉长了每一秒，漫长的等待让鹿乔煎熬的像是在等待宣判。 就在她受不了煎熬，几乎要挂断视频时，视频却骤然接通了。 手机屏幕一亮，许致那张冷清的脸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他刚才应该是去洗澡了，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头髮湿漉漉的，仍在滴水。脖子和锁骨附近能隐隐看到水珠的光泽。他终于换下了校服，穿着件宽松的卫衣，看起来柔软又温暖。 大概是在等着鹿乔说话，他漆黑的眼认真盯着镜头，眸子水洗过般发亮。 很奇怪，他明明有最清冷的性子，却在这一瞥间，莫名有着最炙热的目光。 鹿乔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在黑暗中肆无忌惮的看着屏幕里的人，一时有点愣神。 许致等了等，没听见对面的声音，他抿抿唇，举起毛巾边擦头髮，边淡声道：「你那边好黑。」 「啊，等一下……」 鹿乔反应过来，抬手就去摸床头处的夜灯，可当指尖触及夜灯开关时，却勐地顿住了。 她收回手，急急忙忙爬坐起来，然后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被她弄的皱巴巴的睡裙，接着用手指梳了梳乱糟糟的长髮。 可能是刚才头髮还没全干，她就上床压着睡觉了，现在头髮被压得翘出来一块，怎么都压不下去。 鹿乔慌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鹿乔？」 许致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来。 鹿乔已经光着脚下了床，匆匆忙忙道：「你等会儿，电灯开关在走廊，我去开灯。」 她说着，已经光着脚飞快地跑到了洗漱间，找到了带着兔耳朵的洗脸发箍戴上。她还对着镜子照了照，挺可爱 ，这才光着脚跑回床上。 她的所有行动都在黑暗中完成，但许致却看得清清楚楚。 看她慌忙的跑来跑去，看她调整发箍，拽了拽兔耳朵。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她一点也不像吓着的样子。 他有些失笑，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怕她吓到，脑子一热就发送了好友申请的举动。 屏幕忽的一亮，那边开了灯，小姑娘故意板着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想到刚才她慌慌张张的模样，许致一时有些语塞。 「你给我发视频做什么？」他垂下眼，淡声问到。 「我就是想……」鹿乔答到一半，立刻顿住，反应了过来，「明明是你先加我好友的！」 鹿乔心里暗自感嘆，这人真是要不得，时时刻刻都想反客为主。 那边没有回答，鹿乔乘胜追击。 「许同学，你为什么突然加我好友啊？」她对着他笑，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 许致板着脸没说话，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了片刻。 鹿乔的手机随即响了一下，出现了一条微信转帐信息，金额是两千。 她愣了愣，隐隐约约反应过来什么。 那边，许致已经开始解释：「我只是想把钱还给你，就是上次你转给姜煊阳的那些，我不需要。」 一瞬间，鹿乔觉得心头有些发堵，许致总在她热情十足的时候浇一盆冷水。 鹿乔瘪了瘪嘴，刚才在竹林中的遭遇，后劲好像现在才出现，刚才面对父母长辈时都没有出现的委屈，现在一股脑涌了出来。 「许致……」 许致见她神情不对，本能就开始紧张，「啊。」 鹿乔委屈巴巴看着他，「我刚才摔了一跤……」她边说着边举起胳膊，给许致看她小臂处的擦伤，「看见了吗？还有背上也有……」 许致盯着她胳膊处的伤痕，神情有些纠结，过了好半天，尝试道：「抱、抱歉？」 第35页 鹿乔：…… 「你会不会哄人啊？」鹿乔瞪着他，委屈的心情倒是一扫而光。 许致认真想了想，回答：「不会。」 「……我摔了，本来就很难过，你还要把钱还给我，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鹿乔越说越生气，小嘴叭叭的指责着许致。 虽然许致不是很明白，鹿乔遇到的事跟他还钱之间有什么关联，但他还是一声不吭的，乖乖听她数落。 鹿乔数落了一顿，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要求道：「所以都是你害的，你要哄我。」 许致：「……」 他实在没理清楚这其中的关联，可看见鹿乔委屈巴巴的模样，拒绝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自我纠结了半天，最后板着一张脸，闷闷「嗯」了一声。 鹿乔终于笑了起来，盯着视频那边的人，乖巧等着。 结果等了好半天，等了个寂寞。 两人隔着屏幕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鹿乔皱起眉，催促：「你哄啊……不许说什么头髮好香这种鬼话。」 许致：……那我还能说什么？ 「快点，不哄不睡觉。」 许致：…… 少年冷着一张脸，苦恼了好半天，终于伸手从书桌处拿了什么东西过来，递到镜头前，「吃小鱼干可以吗？」 就这？就这？？？ 鹿乔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看他，过了片刻，认真道：「我不爱吃小鱼干，换一个。」 许致看着她期待的模样，纠结了好久，艰难开口，「睡吧……」他又支吾了一会儿，声音硬邦邦补充，「乖。」 鹿乔看他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实在没忍住，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许致耳根有些热，恼怒道：「鹿乔！」 「啊，」鹿乔笑弯了眼看他，「还要哄一次？」 许致有点忍无可忍，抿抿唇，道：「别笑了。」 鹿乔捂着嘴，装出一副努力控制的模样，但双眼却月牙般弯着，「我也不想啊，但是你太可爱了。」 鹿乔话音刚落，就听见手机「咚」一声响，视频被气急败坏的某人挂断了。 鹿乔抱着手机，笑的更加开心。 * 从环岛山回来，已经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了。一中的规定，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天要返校上晚自习。 刚中午，鹿乔就开始收拾东西，并且还洗了澡洗了头髮。 蒋芝有些诧异地问她：「洗澡干什么？放学回来再洗啊。」 鹿乔居然有点心虚，她没敢看蒋芝，小声解释：「坐了半天车，身上都是汽车的味道，有些难受，洗个澡舒服点。」 蒋芝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转过头跟鹿建平一起继续看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美食节目，两人边看边聊，蒋芝一时有些感嘆。 「老鹿，我们好久没去过老街那边了……」 鹿乔原本准备上楼了，但「老街」两个字瞬间抓住了她的耳朵，她停下脚步，支起耳朵，注意听两人说话。 「嗯，搬到新开区之后，就没去过了吧？偶尔去，也是谈业务，跟以前在那儿生活可不一样了。」 「说起来不知道江水街那家炒栗子还在不在，以前我们总爱买上一包，一起吃。」 两人回忆起发家之前的事，又是辛酸又是甜蜜。 「我开车过去看看，给你买点回来？」 蒋芝大概不好意思了，在鹿建平胳膊上打了一下，「多大岁数了，还做这种事。」 鹿建平呵呵的乐，老一辈的感情总是这么含蓄。 「妈，要不我去给你买吧！」 正准备上楼的鹿乔跑到了沙发处，趴在椅背上沖两人说话。 蒋芝更加不好意思，挥挥手要赶她走，「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回屋去。」 鹿乔嘻嘻的笑，沖蒋芝挤挤眼，「我去买去啊，给你跟我爸创造一个二人世界啊。」 「啧，你这孩子！」 蒋芝拿起个沙发靠枕，作势要打她。 鹿乔却一熘烟的跑远了。 鹿乔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中了邪了，一听到老街，就好像有某种莫名的吸引力，诱惑着她往那里去。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为了一包栗子，完全不值得。 但为了其他的原因，格外值得。 鹿乔坐在走走停停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时快时慢的景色，隐约察觉到自己心中有某种隐秘又难以捉摸的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在模模煳煳探知到这种情绪后，她前几天的纠结好像一扫而光。 到了老城区，鹿乔找到了江水街，一条生活气息很重的老街，街头巷尾各种小摊贩在叫卖。 难得的，那家开了二十年的糖炒栗子店居然还在。 鹿乔的心情忍不住有些雀跃，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很美好很顺遂。 想起蒋芝的话「一包栗子，我们俩一起吃」，她特意就买了一包。但她没有回江畔绿墅，而是七弯八拐的找到了那家藏在巷子深处的修车铺。 已经是深秋，气温有些低，这片人烟稀少，显得十分冷清。 鹿乔抱着油纸包着的栗子，手心和怀里都是暖唿唿的，鼻息间也全是栗子香甜的气味。 就像她现在的心情，温暖又泛着点清甜。 修车铺没开门，鹿乔抱着栗子，绕到了后巷。 第36页 她上次来就观察过了，修车铺的人说许致住在楼上，而修车铺只有一层，后面的一栋小楼房才有两层。许致应该是住在后院的那栋两层楼的房子里，而这种院子，一般都会有后门。 鹿乔绕到了后巷，远远就看见了院子的后门。 她抱着栗子，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小跑了起来，然而还没到院门处，就看见台阶上走下来一个人。 她的脚步骤然顿住，定睛看着不远处的女生，一时不知怎么反应更合适。 女生对着门内，不知在跟谁说话，很快，她退了出来，转身往巷外走。 两人就这么不期然打了个照面。 正是那天罚站时，要跟她公平竞争的女生。 鹿乔正纠结，她是该继续前进还是要转身退回去，逐渐走近的女生却率先开口了。 「啊，你来晚了。」她笑眯眯看着她，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缓慢道，「许致要午休了。」 鹿乔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手指下意识紧扣。纸袋被抠破，刚出锅的栗子狠狠烫了指尖一下，鹿乔连忙抽回手指，也回过了神。 女生像是占据了什么优势地位，甚至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鹿乔，你知不知道许致这种男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他性格内敛不爱表达，所以需要一个体贴的姑娘，才能细心照顾到他的情绪……」 女生顿了顿，有些嘲讽的沖她笑，「而你，刚好不是这样的人。就连来之前打个电话约个时间这种照顾别人情绪的小事都不会做，就这么冒冒失失跑来，你觉得你受待见么？」 鹿乔不是个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但女生的一字一句却像刀似的往心口挑。 她咬咬牙，将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也沖她笑了笑，「你说得对，如果要追许致，估计得用你那种舔狗的办法才行。毕竟你要无微不至的讨好他呀。但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种情况啊……」鹿乔也顿了顿，笑得更甜，「那就是许致可能也想要去讨好别人。所以我不用小心翼翼照顾他所有的情绪，而他会主动纵容我所有的脾气。」 女生瞪大了眼看她，难以置信道：「鹿乔，你可真敢说，怎么这么不要脸？」 鹿乔莞尔，「这叫自信。」 女生冷哼了一声，「我觉得你这是有病。咱们就等着看看，看他会不会纵容你这些烂脾气。」 女生说完，甩手离去。 脚步声逐渐远离，直至消失，整个巷子恢復了死一般的宁静。 鹿乔抱着栗子，独自立在巷口，入目是凋零的树叶和青灰色石板，全都是凄冷的模样。 刚才那股火一般的冲动好像瞬间被浇灭。 她孤零零站在那里，左右看了看，最后望着后院的门出神。 包栗子的纸袋破了个洞，一颗栗子滚了出来，啪嗒掉落在地。 鹿乔回过神，蹲下去想捡栗子，谁知袋口没封紧，一倾身，栗子噼里啪啦全掉了出来，散了满地，滚得四处都是。 乱成了一团。 鹿乔有些恼火地把纸袋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离开，只留下巷子里的满地糖炒栗子。 * 进入深秋，天黑得很早，晚自习还没开始，天就已经黑透。 鹿乔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视线落在前面空荡荡的位置处。 学习委员啪一下开了灯，教室里瞬间亮堂起来，鹿乔被强光刺激得眯了眯眼，然后更清晰的看见前面空着的位置。 只有两分钟就上课了，许致却没有来。 「喂，乔乔，你怎么了？」 「没怎么。」 鹿乔垂下眼皮，收回了视线。 「还说没怎么，你看看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活像被狐狸精勾了魂似的。」 鹿乔撇撇嘴，低声自言自语：「他肯定就是狐狸精。」 「谁啊？」孟佳佳八卦极了，赶紧凑耳朵过去听。 鹿乔下意识道：「许致！」 「啊？」孟佳佳惊愕地睁大眼，「他怎么着你了？勾引你啊？」 鹿乔：…… 「没有……我、我是说……他怎么没来上学啊……」鹿乔心虚解释，有点结结巴巴。 「哦，我听学委说许致今天请假，好像有点不舒服。」 鹿乔勐地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孟佳佳有些懵逼地抓抓后脑勺，「不是，人家许致请假，你激动什么？」 鹿乔没回答，腾一下站了起来。 孟佳佳被她的动静吓一跳，仰着头看她，「你干什么？」 「一会儿你帮我请个假，我有点事。」鹿乔边说着已经开始动作迅速的穿外套，接着收拾书包了。 她得趁着老师来之前跑掉。 孟佳佳怔怔地看她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鹿乔最近有些不对了。 「乔乔，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 鹿乔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但没停，继续装东西。 「你是不是对许致有点想法？」 这个问题，鹿乔自己都没想清楚，更加不能回答孟佳佳。而且攻略的事，难道还能跟孟佳佳解释一番？ 她没理人，收拾好书包，往肩上一搭，转身就往后门走，却被孟佳佳一把抓住了。 「我天，仙女乔啊，你不会在追许致吧？」 鹿乔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看着孟佳佳震诧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但又发现无从解释，而且预备铃已经响起，时间紧迫也不容解释。 第37页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有些急躁道：「你就当我追他吧。」 孟佳佳惊得说不出话来，当初谁说对男人没兴趣的？这才多久，就自打脸了？小仙女也抵不住男□□惑啊！眨眼就背叛我们杀殿？！ 鹿乔没容她在这里八卦浪费时间，趁她愣神，已经从后门跑出去了。 她一路小跑过去，透凉的夜风吹在脸上，让她整个人都是清醒而冷静的。 她穿过夜色笼罩的校道、操场、校门，一路向着引力处跑去。 似乎那里有股莫名的引力，无形中一直吸引着她过去。 鹿乔在夜色中奔跑，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是心甘情愿想要去找许致吗？ 「是！」 她忍不住喊出声，同时又傻笑了起来。 她现在急切的想让许致知道，她的喜悦和受到的来自他身上的巨大吸引。 少女的脚步不停，奔向一处未知又让人期待的所在。 一个多小时后，鹿乔站在了那栋灰色小楼前，下午时的满地栗子已经不见了。 小巷里又变得静谧而古朴。 鹿乔下了公交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此时喘息还有些不匀，她站在后门处，没急着敲门，而是抬头望着二楼有些破旧的窗口，同时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髮。 她有些无法形容自己现在心情，像是站在刀尖上，却又意外的甜蜜。 她一路上仔细回忆过，许致似乎不曾对她以前的作为做出过什么回应。 但她也觉得，他也没有表现出反感，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鹿乔记得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种说法：女生可以追男生，但一定要矜持，要暗示他，引诱他来表白，不能自己主动表白，会掉了价。 但她毫不在意掉不掉价，她就是迫切的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情，也许是一种难言的喜悦在引诱她这样做，也可能是为自己曾经不走心的打扰找到了答案，她的良心终于可以安定，所以她必须这么做。 鹿乔整理好衣服和头髮，望着二楼的小窗户深吸了口气。然后她双手拍了拍脸，暗暗给自己打气，接着掏出手机准备给许致打电话。 电话还没打，她就已经能想像到许致从那个小窗探出头的场景了。 幽静古朴的老街和干净好看的少年。 鹿乔光想想，就有些心跳加快，手指也下意识更紧的握住了手机。 铃声骤然响起，小巷的幽静被打破。 鹿乔惊了一下，像是手机会烫人一般，手指哆嗦了一下。她垂眼看向屏幕，看见上面两个大字——宋二。 满怀的期待被骤然打断，她有些不耐烦，抬手挂断了电话。 然而宋二格外执着，刚挂断，紧接着又打了过来。很快，他又发来微信语音过来—— 「我操，鹿乔，救命啊！求求了，赶紧接电话啊！」 他声音听起来很急切，不像是闹着玩儿。 鹿乔迟疑了一下，最终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宋哲语速很快的说着什么，鹿乔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宋哲在环岛山关了两天，真的憋坏了，回了市区，就开始报復性撒野，满世界去疯。 刚才喝多了，跟人起了冲突，他喝了点酒，没轻没重，一瓶子砸下去，对方脑袋差点开了瓢。 「宋二，你多大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轻重？」 「乔乔，你别急，不严重。他们现在就是想讹我！」 鹿乔怒其不争，冷瞥了墙角一眼，「那就报警。」 「别啊，祖宗。我动了手，哪能报警啊。对方只要一万，就能私了……求求你了，帮我垫着点，过一段时间就还你。」 「宋二，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了？这是钱不钱的问题吗？」 「祖宗，咱们先别说谁的问题了，把这事儿先了了，我这辈子都感谢你。」 宋哲回一中后，打架闹事不断，宋父气得不行，上星期断了他的卡，零花钱也卡得很紧了，一周扣扣巴巴就给一千。宋哲大手大脚花习惯了，一分攒不下，现在杀了他他都拿不出一万块来。 他也不敢报警，进了局子里肯定要通知家长，他估计会被老爷子打断腿。一万对他来说，不算钱，被讹了也无所谓，但这事坚决不能被老爷子知道。 他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想到找鹿乔。鹿乔别的没有，钱肯定是有的，先把这事儿私了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乔乔，你就帮我一把，就沖我以前替你打架的份，你借我一万，成么？我他妈实在没辙了，这边嚷嚷着要报警了……」 鹿乔经不起他在那边又求又嚷的，最后看了一眼二楼的小窗户，咬牙道：「地址给我，我马上过去。」 * 鹿建平和蒋芝都特别忙，平常不能陪伴她，为了弥补，就大量给钱。 大概是从小锦衣玉食，鹿乔对金钱的欲望倒是没那么高，父母给的钱基本很少用。他们给了银、行、卡，她就直接扔抽屉里锁起来，也没有绑定手机，所以微信里只有点零钱，不够转给宋哲。 从老街出来，她打车回了一趟江畔绿墅，拿了卡，又打车赶往暗光酒吧。 宋哲从小到大的德行都没变，专爱往这种人群里扎堆，然后臭嘚瑟臭显摆。 鹿乔看着酒吧招牌浮夸又炫目的彩灯，又看看周围来往笑闹的人群，忽然之间特别想念那个幽静的小巷，与这里形成鲜明对比的老巷子。 第38页 青灰色的石板、青灰色的建筑和天空。 少年好看的脸出现在那里，目光淡淡的看着你，有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洁净冷感。 鹿乔深吸口气，一头扎进酒吧里，只想赶紧解决这里的事好赶回老巷。 进了酒吧，正是营业高峰期，燥热的氛围差点顶她一跟头，喧嚣的音乐声震天响，鼓动的她耳膜嗡嗡跟着颤，一阵阵发疼。 鹿乔脚步没停，转身往楼上走。 宋哲他们在三楼，鹿乔按着他给的地址，很快找到了包间位置。 包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音乐声，在唱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声嘶力竭的，有些瘆人。 鹿乔冲过去推开门，宋哲倒也没被他们怎么着，全须全尾的仍坐在沙发上，正吃果盘。 鹿乔推门进来的一瞬间，动静过大，倒是吓得他一哆嗦，手里捏着的一颗樱桃啪叽掉地上了。 「哎呦，祖奶奶，你可来了……」宋哲看见她，简直像看见了再生父母，狗腿地站起来去迎接她，摊开双手要给她一个爱的抱抱。 鹿乔心里装着事儿，不耐烦地将他推开，「他们没打死你啊？」 宋哲不高兴地啧了一声，「打架，他们还真干不过爷爷我。」说完，嚣张的气焰低了一点，压低声音跟鹿乔抱怨，「我要不是怕报警惊动老爷子，能被他们在这儿拿捏住了？」 「闭嘴，没工夫在这儿听你吹牛。」鹿乔说完，掏出卡拍在宋哲手里，「密码我生日，没事我走了。」 宋哲握着卡，差点热泪盈眶，准备了一堆感恩戴德的彩虹屁，还没来得及说，眼前人影一晃，居然有人挡在了两人中间。 鹿乔准备离开，手腕却一下被握住。她不耐烦的仰头，却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她怔了怔，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 「鹿乔，好久不见啊。」 男生说着，勾着唇笑了笑，痞气横生。 鹿乔恍然，「孟野？」 「这么久没见，我以为你都要忘了我呢，挺感动，你居然还记得我。」 鹿乔没理他油腔滑调的搭讪，低眼看着他的手，「松开。」 「嘶——」孟野不满地吸口气，「你怎么还是对我这么不客气？」 「我都对你这么不客气了，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是想让你离远点？」 「鹿乔，我真不明白了，你看不上我哪儿啊？我哪儿配不上你了？」 鹿乔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宋哲先急了。 「孟野，你他妈的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对着姑娘动手动脚？」 宋哲说着，就要动手。 孟野侧侧头，看着他笑，「往这儿打，谁动手，谁进局子。我不怕，反正我是常客，我们家也没人管我，随意陪你玩儿。」 「你他妈真贱！」宋哲狠狠骂他一句，倒是一时也不敢轻易动手。 鹿乔着急回去，也不想跟他纠缠，拽了拽手腕，没挣脱，没好气道：「孟野，你就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孟野扬扬眉，下巴抬起示意宋哲，「这是？是你男人？」 「你管不着。」 「行吧，你男人打了我哥们，得负责吧？要不咱们就报警？」 宋哲越来越不爽，火气快憋不住了，「别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钱给你拿来了，你就说想怎么着吧。」 孟野没理他，一直垂眼盯着鹿乔，「这样吧，钱我也不要了，你跟我喝杯酒，这事儿就翻片儿。」 他说着，一手仍握着鹿乔，一手挥了挥。立刻有人给他端了两杯酒过来，一杯放在他手里，一杯递到了鹿乔面前。 「妹子，陪野哥喝一杯，这事儿就过了。野哥对你多好啊！」 有人开始起闹。 鹿乔死死盯着他，半天没有动作。 倒是一边的宋哲急了，眼看要挥拳。 「宋二！」鹿乔叫了他一声，「别动。」 她说完，端起一边的酒杯，在半空中稍微停了停，随即毫不犹豫的一杯酒全泼孟野脸上了。 两人离得近，一杯酒扎扎实实全煳他脸上了，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着，模样格外狼狈。 「报警，」鹿乔喊了一声，「现在，立刻！」 「乔乔……」宋哲有些急。 「没事，宋老爷子怪下来，我替你扛。咱们就报警！」 孟野脸上的酒还在往下滴，却忽地笑了起来，同时也松开了鹿乔。 「有种，不愧是我看上的姑娘。」 「神经病！」鹿乔骂了一句，头也不会的走了，也没再管宋哲。 * 于此同时，老街楼房内，二楼窗户处，从鹿乔离开起，许致就一直站站在窗边，看着空荡荡的门庭出神。 屋里没有开灯，暗淡的月光照进来，笼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越发阴沉清冷。 他的手自然地搭在窗边的桌沿处，手边不远处就是手机，似乎一直在等某人的电话。 桌上散乱的放着几颗糖炒栗子，已经凉透，没有了任何香味。 许致站得笔直，始终盯着窗外。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他的神情也越来越冷，有一瞬甚至连空气都要凝固。 静谧的夜里忽然一声铃响，桌上的手机也随之亮了一下。 许致几乎是本能的立刻拿过了手机。 他垂眼查看，神情越发阴沉吓人。 第39页 手机收到了一条未备註的号码发来的彩信，一张照片，背景是酒吧，照片里的主角是鹿乔。 她跟一个男生牵手站在一起，两人离得很近。 从拍摄的角度看，男生的嘴几乎要挨到她耳朵了。 许致手指一点点紧收，他在极力地克制自己。 但还是没控制住，失神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处，喃喃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呢？总是为了别人丢下我。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也会难受？」 房间角落的阴影处显出一团乳白的雾，它长着一直垒球大眼，一双小小的爪子。 是许致的随身小妖「吱」。 「殿下，别动气了。您这几天原本就比较虚弱，何必这样折磨自己。你不是说要……」它没说出来，只做了个可怕的动作。 许致侧头扫它一眼，随即掌风带过，直接将「吱」打散成了飘散的烟雾。 「你的话太多了。我愿意怎么做，是我的事。」许致说着，手上一用力，手机瞬间碎成粉末飘散开来。 第18章 插pter18 霸道总裁抱着他的…… 鹿乔回到老街时, 已将近晚上十点。修理厂依旧关着门，后巷空荡而冷清。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此时一轮浑圆的月挂在半空, 正好出现在小巷缝隙的尽头。清冷的月色洒在青石灰岩铺就的地面和建筑上, 让整个世界都有种冷沁沁的感觉。 因为听说许致生病了, 鹿乔怕他早早睡下，所以在回来的路上给他打了个电话，然而电话那端提示对方已关机。 鹿乔猜测许致应该已经睡下, 当时刚九点，她有些犹豫，是要回江畔绿墅还是继续回老街。但理智最终没战胜冲动，她还是坐上了前往老街的公交。 深秋的午夜很冷, 鹿乔在那栋青灰色的二层小楼下徘徊了片刻，就感觉冷风打透了衣料，冷空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烟稀少, 这里似乎比别处更冷一些。 已经连续拨了几通电话，收到的全是关机提醒。发了几条微信，也全都石沉大海。 她靠在小楼对面的灰色院墙上，抬头张望对面二楼的那扇小窗户, 黑漆漆的, 除了月亮的反光，什么都看不见。 鹿乔为数不多的耐心基本告罄。 她直起身来，又看了小楼一眼，准备离开。 寂静的小巷里忽然响起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声音很轻很低，像是隔着什么东西。 鹿乔心中一喜，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声音是从小院门板后传来的。 果然, 有些厚重的木板门打开了一条缝，许致出现在门后。 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他的脸色看起来白得不正常，目光异常的冷，似乎没有情绪，整个人笼在青白的月光下，有种病态的阴沉感。 鹿乔稍怔了怔，试探道：「许致？」 许致站在门口，没有过来，也没有说话，薄薄的眼皮掀起，目光落在她脸上，依旧是冷的。 鹿乔心底有些打鼓，路上憋的一肚子话好像全都说不出来了，太不合时宜，再等等吧。 她边往许致那边走边焦急询问：「是不是特别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许致面前，伸手去扶他的胳膊，他却倏的一侧身，避开了。 鹿乔的指尖碰到了他衣服的布料，随即又落空，心里好像也随着空了一下。她手指僵硬的悬在半空，好半天，指尖曲了曲，最终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她仰起脸对他笑，好像看不出他脸上明显的冷漠，「你怎么了？很难受么？」 许致垂眼，死死盯着她，但那目光又好像没落在她脸上。 他唇角轻微地勾了勾，似乎是笑了，却冷的吓人。 「许、许致？」 鹿乔第一次感到害怕，甚至一瞬间产生了要逃离的想法。 许致收回了目光，没有血色的唇瓣轻微动了动，声音冷硬又干哑，「是挺难过。」 鹿乔刚想说什么，却感觉巷口颳起了一股诡异的冷风，打在后背上，让她背嵴发毛。 她立刻住了嘴，警觉地回身看向巷口，眼前的场景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月光下，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在往这边翻涌，像滚滚的黑烟，快速往这边袭来，同时带起阵阵寒风。 鹿乔心头一紧，差点忍不住叫出声。似乎是怕自己的声音引起这些东西的注意，她下意识抬手死死捂住了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但整个人却克制不住地在发抖。 「怎么了？」 头顶响起许致平静又冷淡的声音。 鹿乔僵硬着脖子转过头看他，一双眼因惊恐而瞪大。 她始终捂着嘴，用力咽了咽口水，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颤声问：「你、你能看见什么吗？」 「什么？」许致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看着她。 鹿乔又咽了咽口水，尝试提醒，「巷口那里……」 「什么也没有。」 鹿乔勐吸了一口气，更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过了好半天，才缓慢地眨了眨眼，「你不回去？」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但感知到那股黑色雾气正在快速靠近，她的声音就无法克制的颤抖。 许致若无其事地看着她，「你不是要找我？就让我回去了？你一直都是这样，性起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40页 鹿乔现在整个人已经被恐惧操控，根本没有心思去分辨许致奇怪的情绪，和话里的怪异。 「你、你先回去吧，我们改天再说。」鹿乔说着，下意识推了许致一下，想将他推进屋里。 许致没防备，倒是真被她推了个踉跄，重心有些不稳，他的心好像也随着重心的晃荡悠了悠，似乎有些松动的迹象。 鹿乔所有心思都落在了那些涌动的黑雾上，就连推开许致也只是本能行为，根本注意不到许致此时落在她身上的深邃而难懂的目光。 黑雾快速而无声的靠近，忽然，一声悽厉的猫叫划破死寂的夜空。 鹿乔毛骨悚然的看着那团黑雾在遇到一只野猫时，幻化出了无数类似章鱼足的触角，死死缠住了野猫。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野猫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凭空消失了。 好像是……被那团黑雾吃掉了…… 鹿乔惊的脑中一白，差点喘不上气来。 「许致，我们进去。」 等她回过神，一刻也不敢耽误，抓着许致的胳膊就往院子里躲。 鹿乔往前跑了两步，却发现许致站着没动。她惊慌地回头，又拽了拽他，但许致打定了主意不肯挪步。 「你到底在干什么？」 许致站在门口，淡然地质问鹿乔，余光却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黑雾。 这些该死的东西，每当他身体虚弱时，就妄想来蚕食他的力量。 鹿乔看看许致平静的脸，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黑雾，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只用了力把许致往屋内拉。 「你先进来好不好？」 许致没再僵持，终于迈步进了院子里。 鹿乔看他跨进来，立刻关上了院门，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顿时松懈地靠在门板上，剧烈喘息着。 然而她还没缓过劲儿，就看见黑雾由院墙的雕花窗户处涌了进来。 而许致正背对着窗户站立，黑雾几乎要触到他脚后跟了。 鹿乔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沖了过去，一把将他推开了。 她的这个举动成功推开了许致，但也一脚踩进了黑雾里。 几乎是她踩进去的瞬间，脚踝处就传来丝丝痛感，她的腿登时软的无法移动。 她低头看见黑雾幻化的触手已牢牢圈住了她的脚踝，而无数触手正向着她扑来。 「鹿乔，你在做什么！！！！」 许致大喊了一声，他承认，刚才有一瞬间，他曾有过最阴暗的想法，也故意耽误时间。 但当他脑中想的那一幕真实出现在眼前时，他没有一丝丝的快感，反而是心神剧颤，几乎有点无法承受。 鹿乔听见许致的声音，只以为他是怪自己推了他，她亲眼见证了那只野猫的消失，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说不害怕是假的，不难过也是假的，汹涌的泪意上涌，太阳穴鼓痛酸胀。 但她仍旧红着眼眶，回头对他笑，「我一直就喜欢欺负你啊，你还不上楼？」 鹿乔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说完，就赶紧回了头。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她的声音抖得不像话，什么都没掩盖住。 那一瞬，许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谁狠狠捏了一把，难受得厉害。 他侧过头，掩饰住脸上的神色，同时右手暗中反转，一把寒刀闪现，罡风随即迸发而出。 鹿乔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眼看着黑雾的触手就要掩住她的鼻息，但身后却勐地吹来一阵冷风。 这阵风格外诡异，勐烈的像是能凝聚出实质，并且异常寒冷，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而风过处，黑雾皆尽退散…… 鹿乔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到脚踝上的禁锢消失，卡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喘了上来。 她大口喘息着，心脏像是要从胸腔跳出来，背后全是冷汗。 脚踝处的钳制消失，但疼痛还在，她不用掀开裤腿，就知道肯定受伤了。 她尝试着动动脚，然而膝盖却是软的，一动，就直接往地上坐去。 下一瞬，腰间一紧，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她回过神，已经被许致打横抱起了。 刚才只顾着保命，现在脱离危险，委屈和害怕一齐涌上心头，她直接抱住了许致的脖子，将脸埋进了他怀里。 他身上有股清冷的香气，鹿乔深深嗅了两下，直到属于许致的气味灌满了肺叶，才心满意足地长嘆口气。 许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感受到她的气息喷在胸前，感觉胸腔一片滚烫。 这种滚烫沿着身体上窜，让他头脑都在发热。 「鹿、鹿乔……」他有些艰难的开口，同时将脸瞥向一边，以掩饰自己不正常的神情，「你怎么了？」 鹿乔已经缓了过来，现在倒是有点害怕许致抱不住她，会摔下去。她双手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领口被拽下来，露出半截漂亮的锁骨。 「我刚才崴了脚……」鹿乔抽了抽鼻子，「都怪你，如果不来找你，我也不会崴了脚。」 许致没说话，低着眼，深深看她一眼。 「嗯，是我的错。」 他没再多说，抱着鹿乔大步往二楼走。 鹿乔仰着头，看着他漂亮的下颌线和喉结，没忍住，小小声道：「许致，你猜你现在像什么？」 许致心里乱成一团，根本没心情跟她瞎扯，果断回道：「不知道。」 第41页 鹿乔将脸侧侧，半边埋在他胸口，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她很小声很小声道：「像那种霸道总裁抱着他的小娇妻……」 许致一哆嗦，脚踩空了，两人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来。 第19章 殿下破罐破摔 不要脸的感觉，真好…… 许致的房间狭小简陋, 屋内也没什么物品，几乎一眼看尽—— 一张老式的木制单人床，简单干净的深蓝条纹床品, 一张旧书桌, 一把旧椅子, 一个双开门老式衣柜，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鹿乔虽然爱玩闹，倒也是第一次进入男生的房间, 而且这个房间几乎散发着与许致身上如出一辙的干净整洁气息，让她莫名有些脸热。 鹿乔难得乖巧，坐在椅子上，借着檯灯微弱的光亮, 安安静静环视屋内。门后挂着许致的书包、衬衣和校服外套，她默默看着，越发有些不自在。 屋内只有一张椅子, 她坐下了，许致只能站着。 鹿乔正打量着他挂在门后的衣服，眼前人影一晃，许致居然在她脚边蹲下了。 鹿乔惊了一下, 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脚, 却被许致一把抓住，「别动。」 他声音本就有些沉，埋着头说话时，似乎更低一些，越发有磁性，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鹿乔奇异地将藏在凳子下的小腿伸了出来，「你、你做什么？」 许致抬头看她一眼, 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崴了脚？」 「呃……」鹿乔一时不知怎么解释，然而她迟疑的片刻，脚踝已经被许致抓住，「嘶……轻点呀，好疼……」 许致的手指僵了僵，又抬眼去观察她，小姑娘皱着一张脸，眼眶都红了起来。 许致差点没忍住，要嘲讽出口。 刚才不是挺厉害，要冲在前头，现在知道疼了？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抿了抿唇，低头看鹿乔的脚踝。 裤腿稍微掀开一点，原本纤细白皙的脚踝一片红肿。 许致的眉头拧了起来，指尖有些笨拙有些小心地触了触那处红肿。 很轻很柔的碰触，鹿乔仍旧疼的咬住牙，下意识往后抽了抽腿。 但她始终咬着唇瓣，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怕许致内疚。 「对不起……」他始终垂着头，声音很闷，似乎带了鼻音，还有让人难以察觉的颤抖。 这声音裹着浓浓的情绪，掩都掩不住，跟往常冷淡平静的嗓音完全不同。 鹿乔一下子有点懵，她低头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少年，心口骤然的发热发软。 那么高傲的少年，只肯为她俯首弯腰。 屋内光线很暗，他始终低着头，鹿乔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漂亮的发旋，和被昏暗檯灯镀上一层金光的髮丝。 他垂着头时，髮丝也随着垂下，乖顺的要命。 鹿乔没忍住，舔了舔唇瓣，抬起手抚了抚他的黑髮。 许致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似得，勐地抬起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慌张，「干什么？」 鹿乔的脸也有些烫，将脸扭向一边，不敢与他对视，「没、没什么啊……你头上有脏东西。」 头顶上丝丝麻麻的感觉似乎还没消散，甚至顺着头皮往嵴椎窜，体内似乎有一股腾腾的热气在升腾。 许致立刻垂下头，同时低眼掩住眼底过浓的情绪。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等稍微冷静，然后轻缓地将鹿乔的脚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鹿乔坐在椅子上，因为身高差距过大，她此时需要双手往后撑着凳子，微仰着上半身去看许致。 大概是因为疼，她眼里有些泪意，看起来湿润晶亮。 许致喉间忽地一紧，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别看我。」 鹿乔：……看看都不行了？ 许致忽略了鹿乔质疑的目光，转身走到了书桌边，努力寻找话题以掩饰自己的心慌，「我给你找点药。」 他低下眼，打开了书桌上的抽屉。 鹿乔仍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听了他的话，下意识抬起右腿，拽起裤子，低头研究了起来。 脚踝处一整圈都红肿了起来，还隐隐有些发紫泛黄，里面像是有脓水一般，将薄薄的皮肤撑得几乎透明发亮。 鹿乔倒吸一口凉气，心惊胆战的，觉得那片似乎随时会有脓水爆破出来。 刚才没看，倒不觉得，现在一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许、许致……」她不确定正常药物能不能治疗这种伤，甚至不确定会不会变得更严重，「还、还是不要了吧。」 她声音一个劲的抖，显然是吓到了。 许致背对着她，手指攥紧了药瓶，心里有种撕裂的痛苦，一时迷茫的不知该怎么做。 「我不擦药，我要回家……」鹿乔看着自己的伤，越发忐忑，不敢随便用药，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跟椰奶商量一下，是不是回天渊想办法。 许致回过神，捏着药瓶走到她身边，然后自然地蹲在了她脚边。 鹿乔下意识的把腿往凳子里缩，小声哀求，「许致，不要好不好？我怕疼……」 许致没有吭声，伸手去抓她的脚踝。 「我不要，不要……」鹿乔努力往后缩，不肯让他碰。 鹿乔的反应能力、速度和力量都完全不是许致的对手，他可以轻轻松松控制住她。但在抬手的一瞬间，他却顿住了，卸力般垂下手，继而抬头看她。 第42页 「放心，这个药特别管用，」他说着，冲着她轻轻笑了一下，「听话好不好？」 许致很少这么笑，温暖的让人心都化了，鹿乔怔怔看着他，但还是固执地摇头。 他抬起手，用拇指拭去鹿乔不知何时掉下的眼泪，尽量放软了声音，「相信我，好不好？」 许致的手指很凉，鹿乔觉得脸颊处触感冰冷，却又莫名火热。 她紧紧盯着他漆黑的眼，心跳一点点混乱起来，像受到蛊惑一样，小声道：「那你要轻一点。」 他抓住她的脚踝，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放柔声音，低低哄她，「嗯，我会很轻的。」 在这种眼神无声交流的情境下，这话好像有点歧义。许致脑子瞬间有些热，随即回过神，在心里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垂下眼，专心盯着鹿乔脚踝处的伤，从药瓶里倒了些东西在伤痕处，然后用掌心轻轻地揉了揉。与此同时，他散发出了一些微弱的光芒，像细流般缓慢进入了鹿乔体内。 他宽大的手掌盖住了她的脚踝，也遮住了这点微光。 从许致抓住她脚踝的那一刻，鹿乔所有的感官细胞似乎都集中在了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 他的指尖很凉，但掌心温热，甚至好像有一种能让人瞬间安定的力量。 鹿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脚踝处的疼痛和灼热感都有了明显的缓解，这也让她能更敏锐的察觉他的触碰。 他的手指无意间从她的脚踝拂过，很轻很快，有丝丝冰冷，带起了某种诡异的麻痒感。 这种感觉眨眼间传遍全身，鹿乔下意识咬住嘴唇，背嵴不自觉挺了起来。 察觉到她的紧绷，许致顿了顿，抬眼看她，「很疼？」 鹿乔咬着唇不说话，脸颊通红。 两人都没动，也没再说话，夜寂静的让人有些害怕，心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昏暗的光线中，有什么东西在夜色里慢慢发酵，两人似乎都感知到了。 许致抬着头，定定看着她，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手指一紧，钳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鹿乔吓了一跳，此时的许致跟以往完全不一样，充满了暴戾的攻击性。像只一直默默潜伏在黑夜里的豹，此刻蓄势待发，即将扑向猎物。 「许致！！」 鹿乔尖叫一声，许致回过神，松开了手，而她也顺势抬起双腿，整个人蜷在了凳子上，警惕地看着他。 许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对上她那双惊恐的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鹿乔的喘息有些急，平復了片刻，眼里的警惕和慌张渐渐淡去，有些委屈的小声道：「你刚才的样子好兇。」 许致舔了舔微干的唇瓣，喉结轻滚动一下，「抱歉。」 他没有看她，说完，就站了起来往外走。 鹿乔刚才被许致的状态吓了一跳，倒不是讨厌，只是一时不能适应。现在见许致要走，她几乎本能的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你去哪儿？」 鹿乔蹲在椅子上，很小一团，死死揪着他的衣摆，一双圆眼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你、你去哪儿？」 她那种弱小无助的模样，极大的满足了许致作为上位者的某种心态——绝对的掌控和绝对的占有。但同时也狠狠刺激了他的某种本能，疯狂的让人沉沦的某种可怕本能。 那股莫名的火，烧得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他深吸口气，咬牙低声道：「出去。」 鹿乔的手指下意识又收紧一些，更死的揪住他衣摆。许致浑身僵硬，甚至觉得自己差点要被她拽倒，心里的那股躁意就随着这个挽留的小举动变得更加疯狂，叫嚣着要吞噬他所有理智。 「出去做什么？」 鹿乔一直紧紧盯着他，她怀疑自己刚才抗拒的举动是不是伤到许致了，所以怀着一种害怕他跑掉的心态，努力挽留。 可能是因为害怕他走掉，她的声音有些软，带着点颤抖，许致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有些颤抖。 鹿乔还没完，又收紧一些手指。 许致现在躁意十足，完全无法维持平时的冷静模样，鹿乔挽留的模样落在眼里，他连维持理智都有点勉强。 他深吸口气，已经放弃了抵抗，咬牙道：「你说我要去做什么？」 他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带着莫名的火气。 「你怎么了？」 许致又吸了更深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往下移。 鹿乔一直观察他的表情，也随着他的目光往下挪，然后停在了某一处。 鹿乔倏地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看了会儿，又抬起头惊慌的看许致，「许许许许许致……你你你你……」 相对于她的惊慌失措，许致在捅破了这层纸后，反而无比坦然了，冲着她扬眉，「嗯，怎么了？」 鹿乔勐地吸口气，几乎都掌握不住唿吸的节奏了，慌乱地指指许致身下，想了想又觉得格外不礼貌格外尴尬，赶紧收回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我我我我……这这这……也没怎么，怎么就这样了……？会不会太容易了？！」 似乎是因为已经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许致干脆破罐子破摔，彻底不要脸了。 第43页 他垂着头，漆黑的眼盯着她，有些意味不明地问：「你要我留下来跟你一起讨论这个问题？」 鹿乔像被扎了一下似的，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这还不够，还得用手臂牢牢把自己的脸圈起来，密密实实的，一点都不漏出来。 「谁要跟你讨论这种问题，你赶紧出去啊！」 她蹲在椅子上，死死埋着头，什么也看不见，只在黑暗中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笑。那声音极轻，好像拂过她露在外面的脖颈，让她耳根和脸颊一通发烫，忍不住缩得更紧以克制慌乱的心跳。 黑暗里响起离开的脚步声，随即是很轻的关门声。 鹿乔一直维持着埋头躲避的鸵鸟姿态，直到屋内安静了很久，才逐渐缓过神，嘴角却无法抑制地上扬。 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眼珠转来转去，在昏暗的光线里打量着属于许致的房间。 干净又整洁，像许致的人一样。 她有些难以置信，看起来那么干净单纯的许致，居然也会耍流氓？！而且野起来让人有些害怕。 这种害怕和通常意义的害怕并不一样，它夹杂着隐秘的渴望和丝丝钻心的甜，让人沸腾的同时又充满忐忑。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鹿乔陌生又沉迷，她趴在膝盖上，侧头看着那扇闭合的老旧木门，忍不住想笑。 她咬咬唇瓣，沖门板那边喊：「许同学，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要脸么？」 她的话在抱怨，但声音里裹着的笑意清清楚楚落在了许致耳中。 许致觉得耳朵有些痒，耳根也在发烫，笑意和丝丝甜意一齐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抿抿唇瓣，想要克制，然而汹涌的情绪已经灭顶，根本无法抵抗。他放弃般嘆了口气，随即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向来冷漠的眸子里染了浓浓的暖意。 许致靠在墙边，眼角眉梢还有未散尽的笑意，他盯着浑圆的月，默默想，不要脸的感觉，真好。 第20章 怎么突然树咚 鹿乔被彻底被困在树干和…… 也不知道许致去哪儿了, 半天都没有回来，老巷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两声猫叫从远处传来。 屋内窗户没关, 深秋夜晚的冷风往屋内灌, 很快就吹得鹿乔冷静了下来。 刚才有些上头, 脑子发热，就顾着傻乐。现在被风一吹，冷静了下来, 却还是忍不住想乐。 不管怎么样，应该是不反感的。 鹿乔还缩在凳子上，抱着膝盖，自己琢磨了一会儿, 又开始想自己来之前想的那些事。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鹿乔往后缩了缩，盯着木门, 小声道：「你进来吧。」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许致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缝处，「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鹿乔：…… 还沉浸在甜蜜中的鹿乔，感觉受到了迎头一击, 人都有点懵。 刚才不是还挺好？这就赶人了？ 这这这这这么渣？这跟拔那个啥无情, 有什么区别？ 她不满地瞪门口的人，刚想抱怨，却注意到了许致的脸色。 刚才门只开了一条缝，许致站在门口，背对着光，让他的脸隐在了阴影处。现在他将门开大了一些，身子也侧过来了点, 月光刚好打在他侧脸上，线条冷白又单薄，看起来极其脆弱，好像随时会消散在夜色里。 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月光的照耀，他的脸色过于苍白，衬得眼眶像是有些泛红。 鹿乔心头揪了一下，这才想起许致还在生病，自己居然只顾自己那点小情绪。 她慢慢舒口气，「那我先回去了？」 鹿乔从凳子上下来，边往门口走，边打量许致的神色，「你一个人没关系么？」 许致应了一声，闭闭眼，用食指关节抵了抵鼻樑，看起来确实很疲惫。 从他身边走过时，鹿乔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一股冷香，恍若是月亮的味道。 她像是着了魔，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也没敢看他，低着头，小声道：「许致，你别怕，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可以当你的家人。」 许致像瞬间被什么击中，勐地掀起眼皮，深深看她一眼。他神情有些犹豫，像是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在纠结用词，鹿乔已经小兔子似的从他眼前跑掉，噔噔蹬跑下楼了。 鹿乔跑到楼底下，心率还有点不稳，背对着楼上的人，喊了一声，「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她说完，也不等许致反应，自己跑进甬道，往院门走了。 秋夜很冷，也让人通体舒爽，鹿乔看了看半空中的圆月，很长很长的舒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什么，也想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很轻松。 夜很静，响起的脚步声，即使轻微也很清晰。大概是经歷了太多的诡异事件，鹿乔本能的紧张了一下，但下一秒就放松了下来，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她也没回头，默默开了院门往外走，却一直留心听着身后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跟着她出了院子，走到了巷子里，但他一直都没有说话。 鹿乔又走了一段，许致还没开口。她终于有些憋不住，勐地停下脚步，快速转身，抓了许致一个正着。 许致也没料到她这一出，吓了一跳，怔在原地停下脚步，神情有些讪然。但也维持着惯常的冷淡，垂着眼看她，没有说话。 第44页 鹿乔早习惯了他这种寡言的性格，也不在意，自己背着手，左右看，自顾打量他。 她看着他笑，像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许致被她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掩饰性的虚握拳遮了遮唇，「做什么？」 鹿乔用一种「明知故问」的神情看着他，然后又明知故问道：「你出来干什么？身体不舒服，要好好休息。」 许致被噎了一下，侧过脸不看她，「去买药。」 「哦~」鹿乔故意拖长了音，「那刚好，我们一起。」 许致不愿意理她了，自己迈步往前走。鹿乔仍背着手，在他后面默默跟着。 她比许致矮了近一头，跟在他身后，目光刚好就落在了许致干净的后颈处。 天有些冷了，他里面穿了件洗的微旧的衬衣，外面套了件深色带帽针织外套，看起来柔软又温暖。他耳后头髮修剪的很短，显得格外干净利落。 鹿乔以前听过一个说话，耳后好看的男生，一般都长得好看。 她默默回想了一下许致的眉眼和鼻樑，心头有些痒。 「喂，许同学，你是要送我回去？」 前面的身影顿了一下，但没停，也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许同学，」鹿乔加快几步，跑到了他前面，转身双眼亮晶晶看着他，「一般男生要送女生回去，都要先说一句。你这样默默跟着，很奇怪啊。」 许致看她一眼，没有什么要搭理的意思，继续往前走。 「喂，你试试啊，」鹿乔小跑着跟在他边上，一直撺掇他，「你就说，鹿乔，我送你回家吧。」 她边说，边期待的看着他。 许致感知到她的目光，多少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喉结轻微动了动，又轻微动了动……最后一脸吃了翔的表情皱起了眉，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鹿乔期待了半天，期待了个寂寞，但还没有放弃。她继续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用班主任那种打了鸡血的声音鼓励道：「你试试啊，许同学，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述说自己的需要。你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 鼓励完，她又诱导般问：「那你现在想说什么？」 许致终于停下了脚步，侧过身看着她，难得有些认真的思考她的话。 鹿乔看着他，双眼越来越亮，满是期待，然后她就看着许致淡色的唇瓣动了动，轻描淡写的吐出几个字—— 「我饿了。」 鹿乔：…… 鹿乔出门前，给家里的赵叔打了电话，让他开车过来接她。不过从新开区那边过来，路程不近，需要等一会儿，两人刚好趁这段时间找个小店吃点东西。 已经将近十二点，但老街外依旧繁华。这里位处新旧城市的交界处，去市区方便，租金也便宜，很多外来打工者都选择住在这一片，鱼龙混杂，热闹又混乱。 主街道上，一眼望去，全是各色各样的招牌灯箱，五光十色，充斥着低俗的艷丽。 已经午夜，道路两旁还是行人不断，有勾肩搭背的男女，有吆五喝六的混混，有花枝招展招揽顾客的女郎，也有刚下夜班背着包形色匆匆的归人……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选了家看起来还算比较干净的夜宵店。 小店很旧，招牌上全是油腻腻的污渍，就连桌上也全是油渍。还没到开暖气的日子，但小店里点着炉子，煮着水，不大的空间已经有了热气腾腾的感觉。 这是个喝粥吃面的小店，不如隔壁的烧烤店火热，屋里的食客不多，都是真正来吃东西的，挺安静，适合两人说话。 鹿乔惦记着许致身体不舒服，点了两碗蔬菜粥。东西很快送上来，分量不大，但应该熬的时间不短，粥看起来软糯香滑。 老闆把粥放在了靠在桌外的鹿乔手边。 鹿乔拿起瓷勺，从一碗粥里往另一碗里舀了一些。 「你在做什么？」许致淡色看着她。 鹿乔抬起头沖他笑，「长得高，吃得多。你一米八，我一米六，你多吃点，我少吃点，这样公平……」 鹿乔边叨叨，边小心往碗里分粥，然后把汤匙放好，将碗推到了许致面前，「有点烫，小心点。」 她碗推了过去，但对面的人却没动静。鹿乔有些奇怪，抬起头看了过去。 许致怔怔看着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鹿乔脸有点热，避开了他的目光，「干嘛？是不是突然觉得我特别好？」 她是随口瞎扯，想插科打诨缓解一下莫名的尴尬气氛。但不知道向来寡言不愿理她的许致怎么回事，居然很轻地「嗯」了一声。 鹿乔头皮一麻，惊了一下，有些诧异的看他。 许致这次倒是挺坦然，认真道：「你不是说，想说什么就要说出来？」 鹿乔被他这样盯着，莫名其妙脸就有些烫了起来。 两人吃完饭，赵叔的车还没到，只能在路边来回徘徊，一边等车，一边消食。 也就等了十分钟，赵叔电话打了过来。老街这边路况比较复杂，他也很少过来，一时找不到地方。鹿乔跟他仔细说了下，赵叔说几分钟后就到，然后挂了电话。 鹿乔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进衣兜里，手指在兜里碰到了什么东西，有点点凉，有点稜角。她手指在口袋里灵巧地动了几下，将手机放下，那袋东西拿了出来。 第45页 这是一袋包装特别少女心的零食，淡粉色的主调，上面有hollekit和蝴蝶结图案，里面是一枚小巧的粉色马卡龙饼干。 她把玩了一下这枚饼干，然后塞进了许致手里，难得真诚，「谢谢你，谢谢你送我，今天晚上我感觉很开心。」 许致垂眸，盯着手里粉嘟嘟的东西，不太明白今晚发生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但他也有种不可抑制的，想笑的冲动。 莫名其妙又阻挡不了，他摇了摇头，已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鹿乔塞了那块饼干后，就一直注意着许致的举动，深怕他把饼干扔垃圾桶里，谁知道却看见他似乎是笑了。 秋季的月色很温柔，少年的笑也很温柔。 鹿乔有一点点冲动，她原本想缓一缓，再寻找一个更合适的机会，但现在新潮澎湃，已经有些控制不住。 「许致！」她喊了他一声，然后深吸口气，忐忑的看着他，「我……」 她的话被忽然响起的一阵震天引擎声打断。 鹿乔都还来不及不满，就看见街口几辆摩托车你追我赶地唿啸而来。 应该是一堆混混在飙机车比赛，这片路面较宽，但又没什么人管，十分适合做这些危险运动。所以三不五时有人飙车唿啸而过，倒不是多么罕见的事。 但这些混混可能是玩儿嗨了，也可能是喝了酒，有些不管不顾，一辆摩托失了控般冲上了人行道。 而许致正站在人行道靠马路那边，那摩托几乎直直冲他飈了过来。 许致听见动静，刚想要动，却勐地被拽了一把，那力道之大，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居然一时无法挣开。 鹿乔也不知道是不是险境激发了潜力，她居然一把就将许致拽到了一边，并且毫不费力。 等摩托车飞驰着擦身而过，鹿乔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惊诧于自己突然爆发的潜力。 她看着许致眨了眨眼，刚想说什么，却觉得手臂一紧，已经被许致拉近了绿化带里。 高大的梧桐已经落尽，矮矮的冬青遮不住两人的身影，但鹿乔被许致压在梧桐树干上，彻底被困在树干和许致之间。 突然被、被、被树咚了？ 她紧张地盯着他，努力往树干上贴，「许、许致，你做、做什么？」 第21章 夜海里的灯塔 无比的渺小，却能给迷失…… 鹿乔被许致压在树干上, 他身上忽然出现的那种莫名强势的气势让她紧张又慌乱。 他死死盯着她，鹿乔甚至有种下一秒就要被他吃掉的错觉。 她死死贴在树干上，望着许致咽了咽口水, 结结巴巴道「许、许致, 你、你做什么？」 许致好像突然回神似的, 收了收目光，有些艰难道：「你、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鹿乔从刚才塞小饼干开始，注意力几乎全在许致身上。现在被他这一说, 鹿乔才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她低下头，只看了一眼，就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看见许致仍抓着她的手臂，而她原本被校服衣袖遮住点的手掌毛茸茸一片, 纤细的手指变得更长更枯瘦，而指甲更像是匕首一般坚硬而锋利，在月光下居然泛着让人胆颤的寒光。 她被眼前的一幕冲击的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她从心理上接受了这世界存在怪力乱神这种事，但毫无准备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一个妖，片刻间她怎么都无法接受。 整个人差点尖叫出来。 然而完全没有缓冲时间，她的余光就看见身侧一条毛茸茸的黑色猫尾巴优哉游哉地晃着。 她眼前一黑, 尖叫出声：「啊——」 然而她叫了半声, 其余的声音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 「别害怕，没事的……」许致努力想安抚她的情绪，但也许是他不善于表达安慰，不善于哄人，在面对问题时都是直男式的处理方式，神情严肃，同时为了控制鹿乔, 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一些。 鹿乔现在满心的慌乱，整个脑子像是有成百上千的手在撕扯，混乱又痛苦。 她原本就是惊弓之鸟了，许致严肃的神情，和手上传来的力道，瞬间割断了她脑子里的那根弦。 她不可遏制地颤抖着，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挣扎。 「你给我松开！」 「乔乔，你冷静点……」 「许致，我叫你松开！」她兇狠地盯着他，瞳孔也开始发生变化，琥珀色的瞳仁收缩，已处于完全对抗的状态。 「乔乔……」 许致还想说什么，但鹿乔已经彻底失控，她不管不顾的挣扎尖叫，她毫无章法地乱推乱打，许致怕伤了她，一时无法招架。 鹿乔不仅仅是害怕自己现在的模样，她更害怕许致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她仅仅这么一想，甚至不敢联想之后发生的事，就已经够她恐惧到心灵都在颤抖。 「许致，你松手啊！！」 她尖叫了一声，同时没被抓住的右手顺手就抓住许致的肩膀往后勐地一推。 她原只想推开他，却忘了自己此时匕首般的指尖。 那一瞬间，她甚至能感受到指甲划破皮肉时的那种阻力和顺滑干。 鹿乔看着自己指甲尖上沾染了鲜血，整个人都傻了。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伤人，这大概就跟普通人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杀人，却在混乱中误杀了人一样。 第46页 而她伤的，还是许致。 震惊、恐惧、悔恨、后怕……各种繁杂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鹿乔头疼欲裂，感觉自己马上要奔溃了。 「对不起，我不是不故意的，你别过来，别碰我……」 她边喊着，已经边跑开了。这一切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估计永远都无法面对，只能选择逃避。 她刚跑两步，怀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是许致的外套毛衣。 她反应很快，立刻将衣服穿了起来。许致看起来瘦，但身量比她高大太多，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下摆几乎要到膝盖，袖子完全可以将她的手完全遮起来。 而鹿乔又快速把外套上的帽子戴上，头上两个毛茸茸的小耳朵也被遮住了。 她还嫌不够，又用力裹了裹，几乎将自己严严实实包在了衣服里。 在做这些的时候，鹿乔的脚步一直没停，步履匆匆，又充满了不安。 她匆匆往前小跑，但可能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不敢快跑起来，透着种让人心疼的小心翼翼，可能是过于忐忑和害怕，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 许致没有追上去，鹿乔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不堪，他追上去，只会让她觉得更不堪。 他站在夜色中，就那么看着她微佝偻跑开，小小一个，透着无助的模样脆弱的让人心疼。 她怎么成这样了？她怎么能成这样呢？ 有那么一瞬，许致心脏像是勐地被谁狠狠抓了一把，又酸又涨，难受的厉害。 他深深吸口气，却压不住这种酸胀难受的感觉。 那一刻，他难受的无法承受，但同时又感到一阵轻松，长期撕扯着他的事似乎已经要走向结束了。 难过啊，他有多久不曾这么揪心的难过过了？大概失去了太久，所以这种难过让他很陌生，也同时让他看到了一些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 亲眼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妖，鹿乔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无法短时间接受，整个人都处在崩溃和混乱的状态中。 她回到家，一头就冲进了房间。 但房间还是过于空旷，她需要一条缝，一个壳，将自己密不透风的包起来，才能寻找到一点点安全感。 她躲进衣柜里，在一片漆黑中，裹紧许致的外套。 黑暗让其他感官变得敏锐，鼻息间似乎全都是许致的气味，就好像他在抱着她一样。 他在抱着她。 鹿乔一想，心就跟着抽了一下。 大概永远都不可能了吧，他刚才看见了自己这副鬼样子，估计会被吓得再也不敢跟她说话了，甚至可能会转学，逃得远远的。 鹿乔一点都没想到许致会把自己的事说出去，只想到他会被吓跑。 鹿乔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死死抱住许致的衣服，独自躲在黑暗的衣柜里胡思乱想。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甚至哭到喘不上气，哭到最后力竭，直接在衣柜里睡了过去。 黑暗又死寂的环境，让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沉到发黑，连个，梦都没有，只有让人窒息的一片黑暗。 她沉在这片黑暗中，挣扎不出来，直到一声遥远的铃声响起。先是模煳，逐渐清晰，最后炸开她的脑子，将黑暗撕破。 鹿乔勐地醒来，睁开眼，视野里却还是一片黑暗。 她茫然地转转头，动动身子，长时间蜷缩，导致她浑身酸疼。她这一动，各处的疼痛同时发动，让她彻底清醒了起来，想到了自己还在柜子里。 周围一直是安静黑暗的，她不知道自己躲了多久，甚至不知道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但她一点也不想出去。 手机还在响，屏幕的光线透过衣料照射出来，变得更加微弱，但也足够照清衣柜的大致环境。 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响，直到时间过长自动挂断。 黑暗中又恢復了一片寂静，黑暗和寂静是她现在依赖的安全感。 鹿乔疲惫的靠在柜壁上，慢慢松了口气。 然而手机再度响起来，大有不接不停的势头了。 鹿乔经受的情绪刺激太激烈，精神格外疲惫，没想好怎么面对外面真实的世界，现在也不打算去面对，只想当个乌龟，躲在这个壳里。 铃声打破了给予她安全感的寂静，她的心突突乱跳，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煎熬。 她有些焦躁的拿出手机，想要关机。一掏出手机，她愣了一下，两个发现都让她一时不知怎么反应。 屏幕灯光的映射下，她看见自己的手恢復原样的，而屏幕上显示的是许致发的视频邀请。 鹿乔有些怔愣，半天没有动，直到铃声自动停下。 衣柜里又恢復了死寂，片刻后，连光也没了。 鹿乔现在特别纠结，她想要知道许致的想法，又害怕听到他一句否定的话。 别人的千万句否定都无所谓，他的一句，她都无法承受。 鹿乔继续缩在小小的衣柜里当鸵鸟，好像只要她不出去，那些难以面对的问题就不存在。 刚才的视频邀请断了之后，手机再也没有响起过。 鹿乔觉得自己真的很奇怪，他发过来的时候害怕，不发过来了又难受。 她等了很久，手机始终没有动静，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 独自一人躲在这里，忽然就有一种身为异类被排挤的感觉。 第47页 她心里有些难受，鼻尖也在泛酸，但她一点都不怪许致。 如果是她、如果是她，她也不会喜欢一个妖怪吧？她可能连这种询问性的视频都不会发，只会立刻跟对方断绝一切联繫，只当做了场梦，还是噩梦。 鹿乔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她连哭都不太敢大声，她有人会发现，这里躲了只妖怪。 她捂着嘴压抑着哭声，太阳穴一蹦一蹦，酸胀的厉害。 忽地，黑暗的衣柜里又被光源照亮，她哭得太入迷，甚至没听见铃声，只注意到黑暗被驱散。 鹿乔理智上还不想面对外面的世界，也不想面对许致，但心里却偷偷在渴望，哪怕有十万分之一的机会许致可以接受这种事呢？七仙女也能谈恋爱，白蛇也可以成精，她是一只猫妖，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十万分之一的可能，就像茫茫夜海上的灯塔，在黑暗中无比的渺小，却能给迷失航线的人巨大的希望和力量。 她一颤一颤的抽噎着，然后拿起了手机，隔着朦胧的泪打开了微信。 这次许致没有直接发视频邀请，他学会了迂迴战术，发了一条语音。 鹿乔一边又委屈又难过的抹眼泪，一边点了语音。许致清越低沉的声音瞬间充斥整个狭小的空间，似乎瞬间包裹住了她。 「鹿乔，昨晚的事，我一点也不怕。所以你也别害怕，不要躲起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软的像春风，从她心头拂过。 鹿乔觉得心窝一暖，然后就是不可抑制的酸涩和汹涌的哭意。好像她的委屈和难过都找到了依靠，再也不是孤立无援。 她哭得太用力，手指一直在抖，怎么都打不出一段完整的字。 屏幕一闪，又多了一条语音。 「鹿乔，你们小区保安太严了，不让我进，所以你能出来吗？」 他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从话筒里传来，像带着电流，让人心尖发麻。 鹿乔一想到那道清瘦的身影在小区外徘徊，所有理智都不復存在，推开衣柜门就往外跑。 但她蜷缩太久，腿都没了知觉，推开门就摔在了地板上。 她浑身都发麻发酸，倒不觉得疼，反而趴在地上缓了缓，让身体逐渐恢復知觉。 屋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没关上，外面仍是一片漆黑。但鹿乔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鹿建平和蒋芝昨天一早就去外地出差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鹿乔不需要找任何藉口就可以出门。 从别墅到小区门口还有一大段距离，鹿乔刚开始是走着的，但后面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小跑起来。 到后来，她已经是飞奔而去。 路上，电话又响了起来，是许致的视频邀请。他太久没有等待回信，忍不住又发了一个。 鹿乔接通了视频，少年干净又焦急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许致看见她那双通红的眼时，下意识就皱了皱眉。 鹿乔一看见他，又委屈起来，瘪了瘪嘴，憋住了眼泪，问了一个最想问的问题：「能抱抱吗？」 躲在衣柜里，沉浸在黑暗中，最为无助的时刻，鹿乔就一直在想如果许致能抱抱她，该多好。 许致：「嗯？」 「我能抱抱你吗？」鹿乔边跑边问，说话时一直在轻喘。 许致：「……」 看见了许致与以前完全一样的满脸无语，她知道，他还是原来的许致。 心忽地就放下了，她长长松口气，忍不住笑了笑，继续追问：「行吗？可以吗？」 许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最后终于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 鹿乔变本加厉，「使劲抱？用力抱？」 许致狠吸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这边刚点完头，余光就看见小区门口飞快的跑出了一道身影。 他几乎还没看清，那道身影就像飞奔的小兔一般，直直朝他怀里跑来。 许致几乎是本能的，就摊开了手迎接她。 两人谁也没说话，鹿乔握紧了手机，几个箭步跑向树底下的那个少年。 她撞进他怀里，用力用力的抱住他，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冷淡香味，鹿乔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脏落回原处的同时，也感到了巨大的满足。 第22章 你最喜欢什么 鹿乔：你 鹿乔抱着许致, 使劲赖了一番，眼泪和鼻涕都要煳他身上了。 许致浑身僵硬地杵在那里，看着怀里的人小猫似的蹭来蹭去, 他脑子一片空白。垂在身侧的手僵硬地抬起来, 踌躇了半天, 终于碰了碰……她的衣料，然后又触电般倏地放下，一本正经的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鹿乔终于蹭够了, 像是怕许致跑掉一般，双手死死揪着他胸口的衣服，扬起一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看他。 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就算许致说了那样的话, 她还是担心他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还是担心他心里有些排斥的想法。 哪怕一点点的排斥，也能让她瞬间退回那个狭小黑暗的衣柜里去。 她仔细辨别了一下, 许致还是原来的模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眸子干净又纯粹, 别说排斥, 好像就连见到妖怪该有的恐惧或惊疑都没有。 鹿乔没有心情去分析许致过分的冷静，因为看见许致并没有排斥躲避的意思后，她就只剩满心雀跃。 第48页 「你……昨天晚上都看见了？」 听见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时，许致终于把自己的思维从某些不正经的事情中拉了回来。 他垂眼看她，眼里还有浓的化不开的情绪，声音也有些哑，「嗯。」 鹿乔更小心了, 「那、那你看见了？」 她一双眼不眨不眨看着许致，生怕错过他一个细微的表情。 许致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 她的手指纤细而白皙，此时正死死揪着他胸前的衣料，关节微微泛出的青色显示着她的紧张和不安。 许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随便看她一眼，就会联想到很多不太健康的事情。他身上确实有黑龙的血脉，但总的来说，人性要大于兽性的，怎么这么控制不住自己？ 他对自己有点恼火，脸色不是很好看。 鹿乔发现他的目光停在自己手指上，心里哆嗦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松开了，「许致？」 「啊，」他回过神，「看见了。」 「那你……」 他又下意识看看她的手指，她已经松开了他的衣服，领口松了很多，唿吸都畅快了，但他却觉得空落落的。 「不怕。」他嘴上说着，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真的？」鹿乔有些惊喜的看着他，许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她甚至怀疑他还没有意识到昨晚的事意味着什么。鹿乔天人交战了一番，还是觉得坦白能从宽，小心提醒他，「我、我是妖怪。」 许致收回目光，被她小心翼翼又期待的模样逗乐，没忍住弯了弯眼，「知道了。」 鹿乔：……你能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对怪物的基本尊重？ 不过鹿乔一直悬着的心倒是慢慢放下了。 「你真的不害怕？」 「嗯。」 虽然只应了一声，但他向来认真，真诚的模样让人格外相信。 但这也让鹿乔有了些疑惑，「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许致：……怕也不对，不怕也不对？ 许致被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试探道：「有一点怕……」他话都还没说完，见到鹿乔要变脸色，立刻道，「就一点。因为我小时候在老家，有过类似的经歷，而且我接受能力比较强。」 许致说完，后背都出汗了，原来自己的说谎能力这么强。 鹿乔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合情合理，许致原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心理素质很强大，如果他小时候还有过类似经歷，能马上接受这种事，倒也正常。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妖。 鹿乔这次是真正放心了，垂下眼没看他，认真道：「谢谢。」 许致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太理解鹿乔这种心情，他长久以来就是这副模样，并没有什么不适。 但他看见鹿乔低落的垂着眼，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消极情绪，忍不住道：「你还难过吗？」 鹿乔原本还有些低落，但一听到许致这句话，忽地灵光一闪，抬起脸，可怜兮兮看着他，「嗯。」 许致有点慌张，不知道现在怎么办，他定定看着她，张了张嘴，犹豫道：「我们去买点吃的？」 他已经不敢说小鱼干了。 鹿乔摇头，「不想吃。」 「那你要什么？」 「你陪我一天。」 许致：？？！！！ 他神情有些古怪，甚至怀疑鹿乔并不难过，只是趁机占他便宜。 但他还是有些艰难道：「明天要上课。」 鹿乔瞬间就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双眼亮晶晶看着他，「那国庆！」 许致深吸口气，感觉好像已经没退路了，认命的点头。 鹿乔每次一见他这种拿她没辙的样子，都忍不住一直想逗他。但她觉得自己现在形象很不佳，缩在衣柜里睡了一天一夜，身上的味道都不好闻了，还哭了半天，眼睛都成了金鱼眼，估计气色也是没眼看，她实在不想用这副形象一直在许致面前晃。 而且她的情绪也没有完全调整好，对于重新接受自己，重新适应自己都还需要点时间。 她又墨迹了一会儿，然后跟许致告别。 「我给你叫个车。」鹿乔边说着，边拿出了手机。 「不用，我走到前面坐公交。」 别墅区公交站不多，最近的一个都要走近二十分钟。天已经黑透，深夜的寒意很重。 「不行，太晚了，不安全。」 许致：……我能有什么不安全？ 鹿乔完全不管他的无声抵抗，自顾按着手机，「身、份、证号给我一下，这里要登记。」 许致：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他有些好笑的嘆口气，同时掏出手机，「我自己来吧。」 鹿乔像是没听见，抬眼看他，「念啊。」 许致由着她闹，不疾不徐地念了一串号码。 鹿乔输完数字，抬起头来冲着他笑。许致登时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她笑嘻嘻道：「哎，我比你大哎，弟~弟~」 她故意拖腔拖调的气他。 许致：……你高兴就好，我不跟你计较。 不计较的许致还是没忍住，斜眼看她，语气淡定的瞎扯：「我们家条件不好，我妈要让我晚一年上学，身、份、证上改小了一岁。」 鹿乔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但她可以更不要脸，「我是猫妖，活了几百年了。」 第49页 许致：…… 许致已经不想再跟她多聊了，她根本已经完全走出了自己是个猫妖的阴影，甚至隐隐有点以此为荣。 打的车刚好也来了，「先走了，再见。」 许致招唿了一声，打开车门要走。 鹿乔赶紧拦住他，「别忘了，国庆啊！」 许致僵了一下，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 * 许致答应时一脸的被逼无奈，但回到老街，连院门都还没关紧，就抬手召出了自己的随身小妖「吱」。 上次因为多了一句嘴，「吱」被许致一阵罡风吓得一直不敢出来，这会儿受到召唤，立在许致身边，哆嗦的浑身冒烟。 白雾一阵阵的飘，几乎想要消散在空中。 许致斜它一眼，那眼神颇有深意，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其中似乎还隐隐有点怒气似的。 吱吓得差点要哭，哆哆嗦嗦道：「殿、殿下……」 「嗯。」许致干巴巴应了一声，接下来又没话了。 吱快要吓懵了，这简单的一个「嗯」字，都透着股不悦和较劲的意思，这得是发了多大火啊？ 「您您您您您、您有什么吩咐？」结结巴巴说完，吱都要再死一遍了。 许致垂下眼，轻咳了一声，缓声道：「帮我找几个适合出游的地方。」 「啊？」 吱惊讶的都反应不过来了。 许致更不满地瞪它一眼，「听不懂？」 「懂！」吱赶紧摆正态度，然后小心问，「殿下想去什么地方？」 「我知道，还用问你？」 「殿下有什么要求？」 许致有点头秃，鹿乔喜欢什么？他想了很久，实在没有头绪，完全搞不清楚她的喜好。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鹿乔发了条信息。 许致：【你喜欢什么？】 鹿乔几乎是秒回：【你】 许致看着手机愣住，好半天憋出一句话：「神经病。」 但又不自觉地捧着手机傻笑了起来。 第23章 阳光味棒棒糖 他松散地靠在车身上，被…… 最后出游的地方还是鹿乔定的, 许致不爱说话，也不爱拿主意，但鹿乔说的, 他也很少反驳。 他们定在国庆假第三天出行, 因为鹿乔觉得那会儿应该不太堵车。当然, 她真实的想法是，被学习蹂、躏了好几天，必须要好好休息两天, 睡美容觉，做面膜，然后漂漂亮亮的出现。 不过爱漂亮也不耽误鹿乔认真规划出游的事，她要去的地方跟许致以为的天差地别。许致原以为她应该特别爱热闹, 肯定会选周边着名景点甚至游乐场一类的地方，但是没想到居然是一处没有任何名气，甚至没有名字的野山。 鹿乔给的理由是, 国庆期间，各地人满为患，去哪儿都是看人，这种地方反而能看风景。 这山也不远, 就在市郊, 一天足够，而且虽然没什么人，但也不是荒芜的地方，一些爱爬山的当地人也常去，安全性比较有保障。 两人定下目的地，鹿乔开始操心交通问题。国庆期间，哪里都堵车, 当然是地铁最方便，但到了郊区，没了地铁，他们又得包车去目的地。 鹿乔猜许致应该是比较清高的人，上次两千块都退了回来，她要是提出这次费用她来出，许致肯定不愿意。但许致的条件，大概是不能包车的，还是要找城乡公交过去。但她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区该去哪儿找城乡公交…… 鹿乔纠结的头髮都要掉了，许致那边一句话就给解决了。 「你早点休息，明天早点出发，不堵车。我六点去接你。」 「啊？」鹿乔迟疑一下，反应过来，「开车去？」 「嗯，」许致顺口答了，之后才想起自己的现在身份，赶紧解释，「我刚满十八就考本了，车是跟壮子他们借的。」 鹿乔反应过来了，应该是楼下的那些修车工们。 两人说了一些明天要注意的事，就互道了晚安。 * 第二天，闹钟四点就响了，在黑暗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起床困难户鹿乔几乎一听见铃声就睁开了眼。 刚十月一，但北方清晨的天气已经足够冷了，可鹿乔一点没犹豫，一把揭开了被子，直面冷空气。 瞬间彻底清醒，鹿乔搓了搓脸，快速洗头洗澡，又做了面膜，开始化妆。 等她忙完，背上包包准备出门时，已经是六点十分了，而许致也发了消息过来。 他真的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准准的六点发了消息。 许致：我在外面，你别急，慢慢收拾，准备好了再出来。 鹿乔看着这条信息，一边心里着急，又犯着女孩们常有的作病，特矫情的享受着被许致等待的快感，磨磨蹭蹭往外走。 她到小区门口时，已经快六点半了，但天色依旧很暗，只有远处天边浮着浅浅一层淡蓝，太阳快要出来了。 鹿乔一出来，就看见了许致，他开了辆看款式就知道很有年头的车，他站在车外，不像平常那样板正的站着。 不知是不是出去玩，他整个人显得很放松，甚至有些懒散，斜靠在车门处。因为天色微凉，光线半眛，他松散地靠在车身上，被染了一层颓废懒散的味道。鹿乔出来时，他刚好低头看手机，估计在看她有没有回信息。 屏幕灯光亮了一瞬，照出许致的侧脸，鹿乔勐地想，许致如果抽菸，冷冷清清又有点迷离的模样应该格外性感。 第50页 鹿乔心里痒痒，特别想看看许致坏起来是什么模样，不知道他这辈子会不会坏一次。 她自己想着，甚至忍不住想舔舔唇。 她正自己瞎想，那边许致注意到了她的出现，站直了身，看了过来，又是根正苗红的好学生模样了。 鹿乔有点点意犹未尽，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而许致也在盯着她，却是皱起了眉，这么冷的天，她居然穿裙子？ 许致看着她光熘熘的两截腿，越看越窝火，谁爬山穿成这样的？穿成这样怎么爬山？ 「回去换裤子。」看着鹿乔走近，许致板着脸开口。 「不好看么？」鹿乔有点不开心，揪住一点裙摆，低头看了看自己。 随着她揪裙摆的动作，腿显得更加晃眼，许致甚至不知道眼该往哪儿放了。 他看向一边的地板，自己跟自己上火，咬牙道：「穿裙子怎么爬山？」 鹿乔笑了起来，「我包里带了裤子，一会儿换。」 许致：…… 他完全跟不上这种思路，「那你还穿裙子做什么？」 鹿乔也被噎一下，难道说给你看的？鹿乔有点气，但随即想到了调戏许致的办法，这种事情，谁先露怯谁算输。 她故意说：「在车上穿啊。」 「在车上谁看你？」 许致刚说完，再愚钝也模模煳煳意识到什么了。 果然，鹿乔笑眯眯看他，完全一副女流氓的样子，「给你看啊。」 许致：…… 「别一天天瞎说。」他骂她一句，却转过身就弯腰拉车门，以免被她看见他的不自然。 这车不算破，但是真的老。款式线条都带着憨憨的转角，不像现在比较流行的流线型设计。车的内部结构，也是元老级别，鹿乔坐过的车不少，却还没坐过这么古老的，居然还是手动挡。 鹿乔可好奇了，东看西看，这里摸一下，那里碰一碰。 她一边看还一边瞎贫，「我看看有没有口红髮夹什么的……」 许致已经不想说话。 但鹿乔自娱自乐，边念叨边在车门处查看，甚至站起来转身跪在了副驾椅子上，然后趴着往后排找，「看看后排有没有……」 她话音都还没落，腰间忽地一紧，居然被许致抱住了。 他动作很快，抱着她转了个身，直接将人圈在了椅子里。 「你乖乖坐好，别动来动去。」 鹿乔吓了一跳，勐地往后缩，睁大眼迷惑地看着他。许致靠得很近，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起来甚至有些凶。 「许、许致？」 她小声叫他，都不太敢跟他有目光接触。许致看起来冷冷清清，挺好欺负的样子，但其实他有情绪的时候格外吓人，极其强势。 许致回过神，松开了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他没看她，单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你乖乖坐着。」 说完，就缓缓发动汽车，往城外驶去。 但他似乎还是有些焦躁，车窗开了条缝，清爽微凉的晨风灌了进来，他稍微冷静一些。鹿乔也冷静了点，反应过来了刚才的事，开始又瞎琢磨。 许致刚才的举动太奇怪了，她很难不多想。 许致不管做什么都特别认真，开车也是一样，薄薄的唇轻抿着，目光淡定又沉稳地看着前方。 鹿乔盯着许致的侧脸看了半天，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被我的美貌吸引，控制不住自己了？」 许致一僵，看都没看她，一脸「我并不是很想理你」的神情。 「是不是？」鹿乔还没完，盯着他追问。 许致腮帮子鼓了鼓，显然在压制脾气，过了半天，终于慢条斯理道：「……你走光了。」 鹿乔分析了一下这句话，反应了过来，她穿着短裙跪在椅子上，撅着屁股往后座拿东西…… 一想到那场景，鹿乔一张脸都烧起来了，自暴自弃般往椅背上一靠，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闷闷道：「不准看我，你开车。」 她说完，先听见了一声很轻很低的笑，然后才是引擎声。 虽然国庆期间，哪儿都很堵，但他们出发的早，路上倒是挺顺畅，很快就出了市区。 因为他们去的地方也不是名胜古蹟，也不是游乐场所，路上几乎没什么车。 从环路下来，路况就不太好了。 上城乡公路前，许致将车停在了一家小卖部前。 「你要去买烟吗？」鹿乔经常坐车，不管是司机还是鹿总，都爱找个地方停车，然后去买烟，她几乎下意识问了出来。 许致开门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她，上下打量她，「给你买水。」 鹿乔冲着他笑，「我跟你一起。」 说完，松了安全带，也跟着下去了。 两人各自选了东西，去前台结帐，鹿乔不怀好意地看看许致，然后点了玻璃柜，「老闆，要盒这个。」 闻言，老闆还没说什么，许致先瞪了她一眼。 鹿乔有点怂，最后也没拿烟，耸头耷脑的拿了两根棒棒糖。 上了城乡公路，空气格外好，鹿乔又好奇，想要看路上的东西，干脆让许致半开了窗。 许致没说什么，单手从座位边拿了件外套扔给她，然后才开了点窗户。 鹿乔抱着这件外套，又想到了那晚被她穿回去的那件。她将衣服抖开，乖乖穿上，然后背靠在门上，扬着点头看许致。 第51页 「喂，许致，你看。」 许致没回头，目光微斜，快速看她一眼，又专注地看向了路面，「什么？」 「没看见吗？」 「看什么？」 「你副驾上的小可爱啊。」鹿乔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致：…… 鹿乔看见他那样，更想逗他，「难道不是？你看我呀。」 许致盯着路面，努力板着脸，却又控制不住想要笑，只能转移注意力，「你别动来动去，挡着我看后视镜了。」 鹿乔撇嘴，「完全不解风情，你要单身一辈子。」 她气唿唿数落完，剥了根棒棒糖塞嘴里，侧头看向窗外了，一副断交的架势。 没人看着他了，许致终于忍不住很细微地牵了牵唇角，无声笑了一下。 忽然，鼻尖袭来一阵橘子香气。 橙黄的棒棒糖抵在了唇边。 「吃呀。」许致边说边撇嘴，「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别闹，开车呢。」 「那你吃不就完了？」鹿乔说着，又用棒棒糖抵了抵他的唇。 他唇瓣很薄，唇色很浅，唇珠也不明显，有着与他一致的寡淡味道，但却格外诱人。 「鹿乔！」 「哎，吃呀。」 许致：…… 许致有些无奈，终于张开嘴，咬住了那颗带着阳光味道的橘子棒棒糖。 「甜吧？」 许致不说话。 「超甜，对不对？尤其是我餵的。」 许致还是没说话，舌尖卷了卷糖果，橙香在口腔蔓延，钻心的甜。耳尖泛出很薄很薄的一层红。 第24章 暴风雨的夜晚 你别抱那么紧 曲山在市区北边, 是座没有正式开发过的野山，但因为当地人去的多，也有了成型的路。爬起来稍有难度, 不过也不至于爬不上去。 两人从曲山回来, 是下午六点左右, 不出意外的，进市区时遇到了堵车。 不仅堵了车，还突发来了一场暴雨。 这雨来势汹汹, 一时间像是有洪水从天上倾倒而来，要淹没了这座城市一般。 车外风雨飘摇，暴雨煳在车窗上，视线里全是黑暗和雨水, 让人恍惚有种错觉，好像汽车行驶在暴风雨中的海面。 鹿乔娇生惯养，爬趟山差点要了小命, 上了车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市区。 她在朦胧中感觉到车走走停停，晃悠的有些难受，而周围的环境好像又有些阴冷, 让人浑身不适。 她努力睁开眼, 适应了一会儿，动了动脖子，才彻底清醒。她一动，许致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就滑了下来，她顺手捞住往怀里抱了抱。 她抱着衣服，抬眼看向窗外，水幕煳在窗上, 她几乎已经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了。 鹿乔有些惊讶，她记得自己睡觉前还是晴空万里，晚霞格外灿烂，怎么突然就暴雨倾盆了。而且她为了保证这次出行没问题，提前也查过天气预报，确实是晴天。 「什么时候下的雨？」 因为睡得太久，她嗓子有些干，一开口，干哑又带着懒懒的鼻音。她顺手从车兜里抽了瓶水打开喝，边喝边等许致的回答。 可半天了，许致都没出声。 鹿乔这才好奇的去看旁边的许致。 许致正在开车，此时暴雨倾盆，行车视线很不好，雨刮器都赶不上暴雨煳窗的速度。而且城市的低洼地已经有了积水，大家都开得特别小心翼翼。 许致全神贯注也是正常的。只是他的神情除了惯有的认真以外，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凝重和躁意。 他淡色的唇瓣紧抿着，眉头也皱了起来，眼微压着，显出一种很罕见的犀利又强势的压迫感。 「许致？」鹿乔提高了一点声音，「没事吧？」 许致神情松动了点，快速看她一眼，「没事。雨太大，有点担心。我先送你回去。」 他说完，又立刻目不斜视的看向了前窗。 马路上排成了车龙，一眼望去，黑暗的风雨中只能看见一盏盏红灯，诡异的像是暴风雨海面上的一盏盏鬼火。 鹿乔看了眼前的情况，也挺能理解许致的严肃了。 然而许致虽然盯着窗外，心思却全都在城市的上空。这场雨来得太突然也太诡异，而且虽然门窗紧闭，他也能感受到那股不属于内陆城市该有的海腥味。 城市上空，那团几乎要压城的黑云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这么大阵仗，姜煊阳也还没出现，估计问题不小。 他手紧了紧，抓住了方向盘以控制住自己。 外面暴风雨没有停息的意思，车流行驶缓慢，黑暗忽然被照亮，一道罕见的闪电划过，几乎照亮半个城市，随之而来的就是震耳的轰隆声，宛如有炸、弹在身旁爆开。 停在路边的一些汽车被震得发出警报，整个城市都显得兵荒马乱。 鹿乔在车里，也被震得哆嗦了一下。她下意识抓住了胸前的安全带，小心地看了看许致，尝试道：「许致，我有点怕，我能不能……」 她话都还没说完，许致强势地抢过话头，「你家那边堵车严重，过不去，你先去我那儿，晚点天气好了，再送你回去。」 他一改往常的寡言温和，甚至已经不是商量的口吻了，而是一种强势的决定。 鹿乔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不知道怎么说。鹿总和蒋芝也不在家，这么大的雷雨，她自己在别墅里，确实很害怕，而且她也想在这种时候能有许致陪着。 第52页 听了许致的话，她忽地有些不好意思，抱着许致的衣服捂在鼻子，低低笑了起来。 许致心里正在盘算，不知道跑出来的傢伙是个什么东西，有多大实力也不清楚，也许普通人不会受什么影响，但鹿乔现在的状态特别不稳定，没人看着可能会出问题。 今晚即便他要出去，修车厂里有那几个傢伙在，也没谁敢去找麻烦。 交通还在堵塞，到了老城区，车少了很多，倒是通畅了一些。但老城区排水不好，低洼处积水很深，根本不敢过车。 许致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将车停好。 「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拉开车门就出去了。他动作很快，拉开车门就下去，随即关上门。不过是短短几秒的时间，但风雨都灌进了车内，带着水汽的冷风扑过来，鹿乔被吹得髮丝乱飞，忍不住眯了眯眼。 等她再度往外看去，见许致淋着雨绕到了车尾，打开了后备箱。 很快，他拿出两把伞，绕到了副驾处，给鹿乔开门。 门一打开，雨气就扑了进来。 雨势太大，许致出去这么一会儿，已经湿透，黑髮垂在额前，正在滴水。鹿乔刚好仰头看他，一滴水就刚好落在了她眉心。 眉心一凉，肌肤跟着缩了缩，她心脏好像也跟着缩了一下。 「把衣服穿上，我们先回家。」 他很自然的说出回家里两个字，鹿乔却心跳越来越乱。 两人撑了伞往回走，是逆着风雨而行，鹿乔走得格外吃力，每一步都很艰难。 许致依旧像往常那样，走在她前面一点，大概是男生，力气大很多，倒不如她这么艰难。 风雨越来越大，鹿乔觉得自己一步都迈不动了，张嘴叫了叫许致。 然而声音转瞬被风雨吹到身后，她倒是被灌了一嘴凉风。 她想追上他，但风实在太大，只能从伞底伸出手去抓他衣服。但她也不敢把伞举起来去看前面，不然准煳一脸风雨。 她手被雨淋着，在空中瞎抓，忽地，手一紧，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鹿乔的心似乎停跳了一下，脚步也跟着顿住，她冒着风雨将伞抬高一些，从模煳的视野看见风雨中许致清瘦的背。 他仍背对着她，往后伸出手抓住了她的。一大一小两只手在风雨中交握，手中全是雨水，冰冷黏腻，但胸口处确实温暖而安全的。 倾城风雨中，好像只要这么一只手紧紧相握，就很安定。 鹿乔愣神的片刻，那只大手紧了紧，拽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发什么呆？」 许致的声音响在耳侧，她感觉耳朵有些痒，小声道：「没有，我在想，你是不是该把我抓的更紧点，免得风把我吹走了。」 许致僵了一下，随即将她抓得更紧。 两人顶着风雨，走过了主街道，鹿乔还在感受着许致手指尖的冰凉，那只一直紧紧握着她的大手就忽然松开了。 鹿乔有些不解，停了下来。刚才注意力一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现在停下才注意到，前面道路中有一处淹水格外厉害，目测水位到小腿中部了。 鹿乔向来娇气，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她只迟疑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直接弯下腰，一手艰难地举着伞，一手开始卷裤腿。 但裤子是宽松运动裤，她腿又很细，一只手很难捲起来，刚捲起又滑下了。 面前人影一晃，许致已经一言不发地蹲在了她面前。 鹿乔还弯着腰，狼狈地抓着裤腿，一下子愣在那里。 「你做什么？」 许致没说话，已经收起了自己的那把伞，侧手交给她，「帮我拿着。」 鹿乔接过来，却还有些迟疑。 许致蹲在她面前，忽地转过头来看她。鹿乔还维持着弓着腰的姿势，许致身量高，蹲在那里几乎要与她弯腰的高度持平，一转过头，两人几乎面对面了。 目光刚一接触，鹿乔怔住，脸颊开始发烫，唿吸也有点乱。 少年蹲在地上，侧着身，仰头看她，眼珠黑亮的像是一滩化不开的墨，叫人看得惊心动魄。 许致忽地垂下眼，顺势也转回身，闷闷道：「上来，再耽误，都淋湿了。」 「哦。」鹿乔莫名的慌张，很小声的应了一声，也不敢再皮，乖乖俯身趴在了他背上。 许致还在说话，「你把外套拉好了，我身上有些湿。」 许致刚才拿伞，基本都淋湿了，鹿乔穿着他的外套，多少可以隔绝一点。 他一说话，背后轻轻的震动，鹿乔感觉心都酥了。 「知、知道了，你走吧。」 「你得抱紧我。」许致认真提醒，「不然我站起来的时候，你可能会往后仰。」 鹿乔：…… 鹿乔一直把双手抵在他背上，没敢瞎碰。她虽然爱玩爱闹，张嘴就瞎说，但还真的从没跟异性这么近的接触过。她一时慌的，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胳膊搭到了许致脖子上，然后虚虚环住。 许致目光下移，落在她洁白纤细的手腕上，然后默默深吸口气。 「我、我有点重……」为了缓解这种过分亲密带来的尴尬，鹿乔瞎扯了句话。 许致轻笑了声，随即站了起来。 他动作很轻松，一下就站了起来，而鹿乔因为是一只手虚环着他的，还真的因为惯性往后仰了一下。 第53页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死死搂住了他脖子，而整个人也顺势趴在了他背上。 男生的背很坚硬，甚至撞得她有点疼。 背后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也让许致僵了一下，那一片像是着了火似的，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一处，甚至有燎原之势，要烧掉他的理智。 「你……」许致声音有些哑，他停顿下来，调整了一下，才继续，「别那么紧。」 他的声音就在她脸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带起的空气震动，一时一张脸通红，「知道了……」 她说完，却忍不住偷偷笑了，眼角眉梢除了得意，还有些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满足和甜蜜。 第25章 我会保护你的 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鹿乔跟许致原本说的是在老街稍微收拾一下, 洗个澡，换身干爽的衣服，吃了饭, 等雨小点, 许致再送她回家。 但不知道老天爷是作对还是助攻, 雨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甚至乌云越来越厚，风雨越来越勐。 虽然有许致贴心照顾, 但鹿乔衣服也湿的差不多了，她洗了澡，换了许致的卫衣卫裤，实在太大, 就像偷穿了父母衣服的小孩。 她站在窗户边，好奇的往外看，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 窗外, 一切景物都被雨水模煳，多处地方断电，四处都是黑漆漆一片，让人恍惚有种城市飘在海上, 或者海水倒灌进城市的错觉。 而她所处的房间很小很破, 但足够温暖，也足够遮风挡雨。 有那么一瞬，鹿乔觉得，就在这里住下也挺好。 许致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了她站在窗边的画面。她裹在自己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更加娇小，更需要保护。 她惊奇地望着窗外, 双眼晶亮，甚至有些惊讶的半张着嘴。 真可爱。 许致脑中一空，有些失去理智，等他再回过神来，鹿乔的发香已经钻进了鼻息，他才发现自己居然鬼使神差的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她。 暖暖的，软软的一团。 他反应过来，一时也捨不得松手。 鹿乔忽然被许致从身后抱住，吓了一跳，人都僵了，但也没推开他。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她木头似的僵在那里，甚至不敢回头看他，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许、许致？」 「嗯。」他靠在她头顶，乖巧的回应她，声音有点闷有点沉。 但他好像没有要松开的打算。 鹿乔更慌了，「你你你你你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许致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更用力的抱了她一下，勒的她都有些难受。 但下一瞬，许致就松开了她，并且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空气骤然松动，让人莫名脸热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鹿乔深深吸了两口气，才算平復情绪，敢回身看许致。 屋内的大灯没有打开，只开着书桌上那盏昏黄的檯灯，照得整个小屋子有种莫名的暖意。 少年站在屋子中央，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如往常的冷淡，但好像又有隐隐的侷促。 「抱歉，我……」 他看着她，张了张嘴，却艰难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干脆一转身，快速道：「我下楼去前院看看壮子他们，下大雨，一楼容易进水。」 他也不敢看她，说完就拉开房门准备下楼。 「许致！」鹿乔忽然叫住他。 许致手指僵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站住了。他还没转身，就感觉一股力道撞在后背，接着是一个软绵而温暖的怀抱。 鹿乔的两只手揽在了他腰间。 他整个人更僵，血液似乎都开始沸腾，一个劲往头上涌，鼻子跟着发热。 这种感觉有些煎熬，他侧点身，垂眼看她，「你……做什么？」 鹿乔抱着他的腰，其实害怕的都有些抖，但还是勇敢的仰头看他，强装淡定，挤出个笑来，「扯平了，你不用觉得抱歉。」 许致张张嘴，喉头有些哽。 鹿乔低下眼，安慰性地用脸蹭蹭他后背，「没关系的，每个人都会害怕，这不丢人，」她说着笑了起来，「不过你也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因为我是猫妖啊。」 许致感觉自己整个人热的几乎要爆、炸，但又感觉自己似乎要化了。 他唿吸有点慌，人也有点慌，「我知道了。」 鹿乔松开了他，许致第一时间就打开门走了出去，「你自己先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下楼的脚步声咚咚咚，都是乱的。 原本说等雨小点再回去，但一直等到九点多，雨势依旧没有小的迹象。鹿乔早上起得太早，又跑去爬上，此时手机信号都不稳定，想玩手机驱除困意都做不到。 屋子里安安静静，屋外的风雨更有了催眠的效果。 她坐在凳子上，单手托着腮，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绵长哈欠，最终趴在桌上睡着了。 许致从楼下上来时，就看见昏暗的灯光下，少女安静的睡颜。 他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吱，「出去。」 吱消失在楼下，许致反手关上门，才轻轻走到桌边。 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原本睡相就不好，鹿乔侧脸趴在那里，一边脸颊都被挤成了一团，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又意外的可爱。 第54页 许致垂眼看了她好久，最后缓缓弯腰，在她额头上很轻很轻的吻了一下。 这个额间吻轻的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但也够许致心虚好半天了。 等将鹿乔抱上床，盖好被子，离开床边后，许致那种不自然的神情才缓和了起来。 他望了望窗外瓢泼的雨，神情冷峻地拿出手机，边推门往外走，边给姜煊阳打电话，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中。 * 鹿乔清晨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她睁开眼，迷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许致的房间。 她惊得瞬间清醒过来，勐地坐直了身体，然后才缓缓环顾四周。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显出要放晴的迹象，而屋子里空荡荡的，许致不知道去了哪儿。 鹿乔缓了缓声，把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拿过来开机。 手机刚开启，铃声就响了起来，接连不断，响了整整三分钟。 鹿总和蒋芝的未接来来电，微信视频、语音邀请快要挤满手机了。 鹿总和蒋芝这两天刚好出差，原本是昨晚要回来，但是江市忽如其来的暴雨，导致航班取消，就连火车路过江市的路段都暂停行驶。自驾回来也不行，江市路段的高速已经封了。 夫妻俩急得一晚没睡，一个劲联繫鹿乔。 鹿乔把视频拨了回去，对面立刻接通。 「是不是乔乔，是不是乔乔？」鹿总原本靠在沙发上有些打盹，一听见视频音，立刻条件反射性坐了起来，往蒋芝的手机处凑。 鹿乔就从屏幕里看到两张挤在一起的脸，同样的憔悴，眼中同样的布满了红血丝。鹿总和蒋芝在商场上打滚，格外注重仪表，向来都是光鲜得体的模样，就算在家中穿着居家服，也是干净整洁且精神饱满的。 他们都习惯了，一定会收拾好了，以最佳状态出现。就连鹿乔，都没见过鹿总鬍子拉碴的模样。 可现在她看见了，鹿总英气的下巴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胡茬，而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全都散了下来，因为还有未处理的髮胶，头髮一缕一缕的垂着，像是长期没有洗头的流浪汉。 而他的模样更像流浪汉，憔悴的双眼都没了神采。 那一瞬，鹿乔才惊觉，原来一直强势干练的鹿总已经四十多快五十了，真的有了老态了。 她眼眶有些酸，赶紧安抚两人，「爸，妈，你们别着急，我没事的。」 「乔乔你……」蒋芝说了一句，喉头已经哽住，说不出话来。 倒是鹿总抢过了话头，「你在哪儿？我们给家里打电话，保姆说你没回去……」 「昨天我跟同学出去玩儿了，回来路上遇到大水淹路，回不去了，就现在同学家住了一晚。我想给你们打电话的，但是一直没信号。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鹿乔想着自己昨天满心满眼都只有许致，顿时有些愧疚起来。 「不用道歉，乔乔，不用道歉，只要你好好的，怎么都行……」蒋芝捂着眼，说话已经哽咽。 鹿乔又安慰了他们几句，夫妻两一晚没睡，这会儿放下心来，疲惫感就翻涌了上来。两人准备洗个澡收拾一下，坐晚上的飞机回江市。 鹿乔跟他们聊完，挂了视频，看见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可许致还没出现。 她拿出手机给许致打电话，却是关机，她稍等了等，又打一次，还是关机。此时，新闻推送闪现出来，标题是江市大雨，援救正在进行中，目前死亡人数27。心里忽地出现些不太好的预感，她连忙下床，换上了自己的衣物，然后跑下了楼。 院子里，几个壮汉正围着一张石桌坐着，几人脑袋凑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商量什么。 他们的听力也是极好，很快就注意到了鹿乔的出现。 他们霎时停下了议论。 鹿乔疑惑地看着他们，思考了片刻，诚恳地问：「请问你们知道许致去哪儿了么？他的手机打不通。」 几个大汉面色有些古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鹿乔心中一凛，提高了点音量，「他到底去哪儿了？」 几人谁也不吭声。 「他昨晚出去了？那么大雨，他出去了？你们知道积水淹了多少车，死了多少人么？你们怎么能让他出去？！」 鹿乔知道，这几人也没义务看住许致，但她早已急得乱了分寸。 话都还没吼完，就打开了后门，直接跑了出去。 几个壮汉反应过来，殿下吩咐过，一定要守住她，不许任何东西进来，也不许她出去。 几人立刻追过去，按常理，他们要追上鹿乔太容易了。 可是几人到了门口，却发现巷子里已经没人。 他们顿时傻了眼，鹿乔这个速度，显然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速度了，可她自己似乎还没意识到。 几人心里同时冒出一句话：完了，要出事了。 第26章 由她自生自灭 原本就是要折磨她 天空已经完全放晴, 到了中午，太阳已经明晃晃的挂在空中了，气温也有回暖的迹象。 但院内几个大汉却打心底里生寒, 垂着头, 站在院子里, 甚至忍不住哆嗦。 许致站在几人面前，冷眼睥着几人，声音并不高, 但调子冷的吓人，「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 第55页 几人战战兢兢，终于有人壮着胆子说道：「她一眨眼就不见了，不太、不太像普通人……」 这人话还没说完, 就被许致兇狠又冰冷的目光吓得止住了话头。 几人都不知道鹿乔原本是个猫妖。 许致回忆起上次鹿乔不小心显出半妖形态时的模样，想起她裹着自己的外套，戴上帽子, 躬着身小心翼翼躲避别人目光时的无助模样，心顿时揪成一团。 他几乎无暇多想，眨眼就消失在几人面前。 许致的神思眨眼间辐射周围区域，几乎瞬间穿遍了老城区的大街小巷, 但却没有找到有关鹿乔的蛛丝马迹。 一无所获。 神思收回, 他往后踉跄了两步，虽只是瞬间的事，但也极其耗费精力。而且他昨晚消耗很大，现在确实有些精力不济了。 许致疲惫地靠在墙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身为妖王，能力强大的让人害怕，可却找不到一个自己想找的人。他再强大, 也无法瞬间跑遍整个世界，也无法检查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 所以这么久了，他才好不容易找到她，却又再次轻易的丢了她。 许致有些无力，好像连唿吸都变得有些累。他低下头，搓了把脸，从裤兜里拿出一盒烟。 他从烟盒里拿出打火机，然后磕出一支烟咬在嘴里，低头慢慢点燃。 他从身到心，都疲惫的厉害，抽菸的动作缓慢又懒散。 用了这么久找到鹿乔，原本是要折磨她的，可现在…… 许致靠在墙上，微抬着眼皮，隔着烟雾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现在，被折磨的好像是他。 「殿下，你何必这样呢。」 吱的声音响起。 许致侧侧头，懒洋洋的看着旁边的吱，他甚至已经疲惫到不想再维持所谓妖王该有的样子。 他懒散得不想再管任何人，更不想再管任何事，恨不得就这样倒在这个墙根下，就这么长眠也挺好。 他狠狠吸口烟，两指夹着烟拿下来，然后缓缓的、缓缓的吐出这口烟，慢吞吞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您不是要杀了她么？现在为什么要这样？」 许致愣了愣，一时僵在那里。 近千年了，他一直像提线木偶似的活着，很久没跟谁聊过心，也没问过自己要做什么，也没想过为什么做。 他做的事，都是天渊需要，世界需要，却不是他需要的。 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鹿乔，然后折磨她，再……弄死她。让她明白，抛弃他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这似乎就是他活着的动力了。 可现在，鹿乔再一次消失了，许致感觉到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在绞杀他的心脏，让他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来而。 是因为这种似曾相识的被抛弃场景？还是因为没有报復到鹿乔产生的不甘？还是仅仅因为再也看不见她了？ 许致看着天边渐沉的夕阳，抽完最后一根烟，扔掉菸蒂，终于做了决定，然后直起了身。 他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也不知道她身上会发生什么，她的状态太不稳定，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 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要报復她，如果她现在因为无法承受復甦的力量，死掉了，不是正和他意？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算了吧，回天渊吧，让这一切结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所有恩怨翻篇。他已经贵为妖王，何必把她再放在眼里？ 许致想了很多很多，最终决定任由鹿乔自生自灭，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 做完这个决定，他像是经歷了一场大战，又像是灵魂被抽了一半，整个人疲惫不堪，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他现在只能像是行尸走肉般拖着步子机械的行走，完全无法集中意念，动用任何能力。 吱从第一天得知他的想法时，就觉得荒谬，而且后续殿下嘴里念着要报復要报復，但它却没看到一点点行动，只看到殿下自己折磨自己。 现在殿下做了决定，也算是结束了这场漫长而又没有结局的折磨，当然是好事。只是看见殿下失魂落魄的模样，它还是忍不住问：「您真的决定不管了？」 「嗯，」许致思维是空的，机械的应了，「她死她活，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殿下……」吱看他这副模样，还是有些不忍心。 「难道我要永远被她困在这里？」许致好像有些崩溃了，双眼通红的看着吱，「我被困这么久了，我也想出去了，我管她死活，谁来管我？我再也不会管她，她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眨一下眼。不对，她要是死在我面前，我就得偿所愿了，我会鼓掌的。」 吱吓了一跳，觉得这样的殿下格外不正常，像是要陷入疯魔，但也难得他愿意说出心里的感受。 吱正想趁机开导他，却听见巷口传来一声软乎乎的猫叫。 与此同时，刚才还有些歇息底里的殿下似乎被谁点了穴似的，当场愣在那里。 软软的猫叫声连续不断，其中伴随着男人的笑声。 许致回过神，有些僵硬地扭头看向一边的吱，声音干哑的问道：「是不是因为她变成了猫，所以我感知不到了？我……」他停下来，仔细回忆了一下，是的，他从没见过她原形。 第56页 吱的垒球眼睁大了，「殿下，您不是说不会再管她的死活了？」 「我做事，你能管？」 吱：……呵，男人。 巷口处，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堵住了一只黑色流浪猫。他将它困在两堵墙的墙角间，嘻嘻笑着去抓它。 猫咪灵巧地躲过，但空间实在有限，身后的尾巴扫到了男人手上，被他一把揪住。 男人抓住小猫的尾巴，却不去抓它，而是揪住它的尾巴把它拖过来，然后又松开一点。等小猫要跑时，又立刻攥紧它的尾巴，继续将它拖过来，然后又松开一点……如此往復戏弄折磨。 小猫惊恐的炸开了毛，爪子在地上抓出一条条痕迹，叫声要从最初的软绵变成了悽厉。 而男人盯着它，双眼发光，一直嘿嘿笑，那是一种变态的凌、虐、欲得到满足时发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忽然，一团阴影笼在了墙角处，男人动作顿下，目光暗了暗，阴沉沉抬脸看去。 他见一个少年站在他身边，看起来干净整洁，但浑身的烟味。少年身量高，站在那里低头看他，光在他头顶，脸则隐在了阴影里。 少年的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笼在阴影中，甚至隐隐有些发青发灰，阴沉得吓人。 男人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点，「你要干什么？」 许致扬扬眉，薄薄的唇勾了一下，似乎是笑了，却更加让人胆寒。 他盯着被男人揪住尾巴，还在不断挣扎的小猫，沉声道：「给我，我的。」 「凭什么？」男人还在虚张声势，毕竟对方只是个瘦弱的少年。 许致低下头，舔舔唇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里的木棒杵着地面，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咚」、「咚」、「咚」的声音。 男人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棍子，心里紧了一下，刚想把猫拎起来给他，脸颊却重重吃了一下。 瞬间袭来的疼痛让他头晕眼花，眼泪都迸了出来，而人也随着力道侧倒在地。 许致用棍子杵着他的脸颊，手松开，手心摁住棍子一头，漫不经心地碾着玩儿，「我说了，是我的。」 男人疼得嗷嗷叫，「对对对、对不起、我、我错了、错了……」 许致冷眼看着他，又用力碾了一下，这才抬起手掌，任由木棍哐当倒下。 这只小猫不太像流浪猫，虽然也是浑身脏兮兮，但还没有躲避人类的本能，甚至好像对世界都不太理解。它躲在角落里，圆圆的眼懵懂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见到许致蹲下，它有些警惕的，兇恶的「喵~」了一声，但声音却是软绵绵的。 许致蹲在它面前，看着它奶凶奶凶的「喵」他，居然笑了起来。然后伸出食指，像恶作剧般点了点它小小的猫脑袋，「你还挺凶啊。」 小猫大概不高兴被他点脑袋，抖了抖耳朵，小脑袋左摇右晃地挪开，甚至尝试着用两只小爪子抱住他的手指，以啃咬他的手指。 许致轻笑出声。 吱在一旁担忧道：「殿下，确定这是鹿乔么？」 许致的笑意敛去，神情空白了几秒，他也不敢确定，但好像有种直觉，它就是鹿乔。 趁着他愣神的片刻工夫，小猫居然想要偷偷熘走，沿着墙根飞快窜了起来。 许致余光注意着这个小东西，轻笑一下，一抬手，大掌直接拦住它的去路。小猫窜两步，直接撞进他手心里。 许致反手轻轻抓住小猫的背，另一只手的食指又点了点它脑袋，「你就不能乖一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起小猫放在了腿上，然后脱下外套将它抱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小猫被包起来，不舒服地拧了几下，等衣服里的空间宽松一些，待着舒服了，它的注意力就被外套帽子上的绳子吸引了。两只小爪子轮换着去抓绳子，一会儿又啃又咬。 许致低头看着它，眉眼间全是笑意。 旁边还倒在地上的男人看得心惊胆寒，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变态，对人这么兇残，对一只猫倒是爱意满满。 第27章 没动一根猫毛 哎，我的猫呢？…… 许致抱着小猫回了院子, 几个壮汉一直在院子站了一天，谁都不敢乱动。 此时见许致回来，都小心翼翼张望, 尝试着想询问情况。 许致一直低头用手指逗猫, 正眼都没看他们, 只边往楼上走，边淡声吩咐：「都别站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谢殿下……」 几人话音都没落, 许致已经进了房间，砰一声关了门。 几人面面相觑，都格外疑惑。 「鹿、鹿乔就是那只猫吗？」 「是、是的吧，殿下看起来心情很好。」 「原来是只猫啊。」 …… 许致带着小猫回了屋, 小东西精力很好，看什么都新鲜，一会儿上凳子, 一会儿跳上桌，不注意，它又爬衣柜上了。 许致好奇地看了它一会儿，这一天一夜也确实有些累了, 他干脆垫几个枕头, 斜躺在床上看它。 「我休息会儿，你就在这儿玩，别趁着我不注意又跑了。再跑一次，我可真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门外，吱听见了自己主人的话，心里多少都有点嫌弃了。每次说得都特别兇狠，要折磨鹿乔, 要玩弄鹿乔，要让她生不如死，结果……它只看见殿下连一根头髮都没动她的，呵，应该是连一根猫毛都没敢动，反而还得小心翼翼伺候着。 第57页 屋内，许致躺了会儿，困意袭了上来。他侧过身，微微蜷着，迷迷煳煳的要睡着。 他微睁开眼，看见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上了床，正努力往他手臂下钻。许致配合的抬抬手，让它钻进了自己怀里蜷着。 小猫钻进他怀里扭了扭，又看上了他衣服上的拉链，两个爪子不停的抓来抓去。 许致困得迷迷煳煳，却被它弄得睡不着，大掌一把摁住它的小脑袋，含混道：「你给我乖一点。」 小猫灵巧地从他大掌下钻出来，四爪并用的抱住他的胳膊，瞅准他一根修长的手指，开始舔咬，边折腾边发出一阵阵喵呜喵呜的奶叫。 简直跟鹿乔一样能折腾。 许致迷迷煳煳想着，下意识勾着唇角笑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 鹿乔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屋外又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 她意识还有些模煳，没有立刻睁开眼。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浑身的疼痛也袭了上来，她浑身都难受，骨头缝里都是酸疼的，活像被谁拆开又重组了似的。 不仅身上疼，她还感觉到身上有一种重压，唿吸也比较憋促，像是被困在一个小空间里。 鹿乔意识彻底回笼，然后睁开了眼，她却在睁眼瞬间，惊了一下。 因为她一睁开眼，视野里就被一团灰色填满，像是一堵墙挡在了面前一般。不过下下一瞬，她看见「灰墙」微微起伏的动静，就明白了，这是谁的怀抱。 一个穿着灰色拉链毛衣的，男人的怀抱。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鹿乔的头皮都紧了，僵着脖子往上看。 目光掠过好看的喉结，干净利落的下颌线，然后是微抿着的薄唇，高挺的鼻樑，轻阖着的眼…… 是许致。 他手脚都搭在了她身上，紧紧搂着，好像在睡梦中都怕她逃跑似的。 虽然隔着被子，鹿乔还是感觉被他压住的地方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 她的心跳，一点点跳得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 两人靠得很近很近，她的鼻尖几乎触到他胸口的衣物，她一仰起头，就可以仔仔细细一点点观察他的眉眼嘴鼻。 许致睡着的模样显得很安宁，完全没了以往的高冷，看起来很乖很听话，让她忍不住想要亲一下。 这个想法一出现，鹿乔的脸就腾一下热了起来，即便许致还没醒，她都不太好意思再看着他了。 她垂下眼，目光落在了他胸口处，他的胸口随着他的唿吸均匀地起伏着，就在她鼻尖前晃悠。 鹿乔有些紧张，舔了舔唇瓣，但还是没忍住，往前凑了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然后用额头轻轻的、悄悄的蹭了蹭他的胸口。 不知道许致是不是被她的动作惊醒了，稍微动了一下，鹿乔吓得脑子一懵，不敢动了，连唿吸都屏住了。 许致稍微动了动，但还没醒，却迷迷煳煳抬起放在她腰间的手，大掌自然地扣住她后脑勺，往怀里摁了摁，含煳嘟囔：「别闹，乖点。」 鹿乔被迫一头扎进他怀里，人都懵了，憋了好一会儿，才敢用力吸口气，一股莫名的热意就穿遍了全身，她感觉自己的唿吸都是烫的。 而许致大掌在她头上揉了两下，随即自然的往下滑，搭在了她肩背处。 这原本也没什么，但鹿乔发现，自己似乎没穿衣服！ 她裹在被子里，许致压着被子侧躺的一边，但她肩背处有些露出来，许致的手就直接搭在了上面。 脖颈处本来就比较敏、感，肌肤相贴的热意和丝麻过电般瞬间传遍全身。 鹿乔心头一跳，本能地喊了起来：「许致！你做什么？！」 边喊着，边推他胸口。 许致一下子被惊醒，意识还停留在自己抱着只小猫睡着了这件事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收紧手臂，将人控制在怀里，有些强势道：「你就不能好好待着，别折腾了？」 鹿乔很少见到许致强势的模样，又是这样一种极度亲近的状态，一时又羞又急，还有些懵。 她缩在他怀里，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小声道：「许致，你没事吧？」 许致：？？？ 许致：！！！ 我猫呢？ 我的猫呢？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鹿乔，一时间也懵掉了，但手心滑腻的触感却无法忽视。他的手正搭在她肩窝处。 猫不猫的，已经无所谓了，现在该想想怎么解释自己动手动脚的事。 许致深吸口气，感觉自己的处境艰难无比，干巴巴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狭小的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越发明显，衬托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到窒息。 鹿乔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努力平息一下，又努力平息一下，红着脸，小声道：「你先松开我。」 许致回过神，松开手，也立刻下了床。 「我……」他没敢看她，目光落向一边，「你昨天变成了一只猫，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解释的有点吃力。 但鹿乔基本明白了什么意思，她脑海里已经没有了昨天相关的记忆，但也模模煳煳有点印象。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变成猫的时候，衣服都丢哪儿了，现在忽然变回来，身上一、丝、不、挂。 好在，她还裹在被子里。 第58页 「你……」鹿乔往被子里缩了缩，盖好肩膀，「你先出去。」 许致也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了一下，「嗯，好。」 他说完，转身两步就走到门口，抓住门把要开门。 鹿乔躲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可怜巴巴道：「许致，你可以帮我买衣服去吗？」 「你先穿我的。」 「不行！」鹿乔想都没想就反驳，同时双手抓紧了被子。 许致有些疑惑，回过头看她，认真解释：「没关系，你可以穿的，我不介意。」 鹿乔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一张脸忽然涨得通红，嘟囔道：「我介意。」 许致神色多少有些失落，「可是你那天不是穿了？」 从山里回来那天，许致虽然尽力照顾她，但风雨太大，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淋湿了，穿了许致的衣服。 但是许致不知道，那天鹿乔虽然也淋湿了，但因为他处处照顾，倒没有湿透，所以里面的衣物还是能穿。 可是今天是一、丝、不、挂，就这么空档穿许致的衣服…… 鹿乔只想想，就觉得要疯了。 鹿乔还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让人脸红心跳的心事，抬眼却看见门口的少年有些失落的模样，心口有些难受。 他不会是以为自己嫌弃他吧？ 她怎么会嫌弃他？！ 但鹿乔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那些话，确实比较容易让人误会，而且许致又是一个比较沉默敏感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小心解释，许致蓦的转过头看她，眼底的光又亮了起来，「那是什么意思？」 鹿乔：……这可叫我怎么说？ 她双手捏着被沿，侧开脸，将视线放在了墙壁上，努力忽视许致。 「我的意思是，就是……就是，我们有点不一样，我没有那啥，穿你的衣服……」 鹿乔实在说不下去了，一张脸红透，但还是硬着头皮用目光暗示自己胸口，「就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的地方啊。我这样穿你的衣服，可能……」她咳了咳，清清嗓子，然后很小声很小声道，「……可能，会有痕迹。」 许致理解了一下，然后顺着她的目光将视线停在了少女的胸口处，即便盖着被子，也隐约能看见饱满的起伏。 他瞬间领会了，而血液像是被触发了某个开关，疯狂往头顶上涌，他的脑子和脸都在发烫。 许致没说话，僵硬着转身，准备打开房门。 鹿乔脸烫的厉害，但还是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少年抓着门把没动，僵硬的背影对着她，哑声道：「去给你买衣服。」 「哦，」鹿乔又很小声很小声的应了一声，一双眼简直无处安放，四处乱飘，「那个，那个……你知道尺寸吗？」 许致更僵了，但血液却沸腾倒流，鼻腔发热。初冬的气温，居然灼热。 鹿乔脸颊发烫，脑子都有些煳，但还是结结巴巴小声的报了尺码。 「嗯。」他生硬的回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发热的鼻樑，旋即开门走了出去。 鹿乔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却明显看到他白皙干净的后颈泛出一层粉红。 她想了想，更加不好意思，整张脸都红透。像是怕被谁看见似的，她心虚的直接整个人躲进了被子里，然后用双手捂住了嘴，死死压制着笑声，一双眼却弯成了月牙。 第28章 我不会怪你的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 鹿乔穿好衣服, 在屋里等了会儿，不知道许致又跑哪儿去了。 刚才他丢下装着衣物的购物袋，就跟有谁要吃他似的, 一熘烟就出去了, 并且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鹿乔也还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穿好衣服，也没急着去找他，而是在屋子里稍微等了会, 才给他打了电话。 大概是没有见到人，倒不太尴尬，许致的声音听起来清朗了很多，「我在路口买点东西, 马上回来……」他停了停，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两人醒得挺早, 这会儿还不到九点，许致就急匆匆想赶她走。 鹿乔有些不满地撇撇嘴，故意跟他较劲，「我还想不回去。」 她以为要气到许致, 却没想听到了一声很低的舒气声, 像是放心了似的。 「那……中午吃红烧肉可以吗？」 鹿乔愣了会，然后琢磨过来，立刻笑开了，「许同学，你要给我做饭吗？」 「……嗯。」 「好啊，」鹿乔高兴地跳下床，「我去接你。」 「……」许致又顿了会儿, 「前门。」 「知道了！」 鹿乔挂了电话，兴高采烈地往楼下跑。外面雨已经停了，空气湿润清爽，让人心情都跟着轻快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修车厂放假休息，鹿乔也没在院子里看见那几人，去了前院，也没见他们，修车铺的门也关着。 她推开前院的偏门走了出去。站在修车铺门外，远远能看见巷口聚集着一些小贩，布着些摊位，但巷尾同样也有推着装货物的车走过的小贩，还有几个卖东西的店铺。 鹿乔也不知道许致在那边，所以不敢走远，怕迷路，也怕跟许致错过，只能在修车铺门口徘徊。 等了会儿有些无聊，她背起手，想像着地上画着房子，自己蹦来跳去的解闷。 许致拎着东西，从巷子那头走来，远远就看见了修车铺门口那个连蹦带跳的身影了。 第59页 鹿乔的视力自然远不如他，自己又旁若无人的蹦跶了会儿，才看见远远走来的许致。 鹿乔正背对着他往前跳，一扭头，看见了巷口的声音，人就那么扭着头呆在了那里。 雨后的老街，瀰漫着潮湿的水腥气，有推着三轮的小贩路过，车轮碾过沁水的路面，咕噜咕噜的响着。 街口卖豆浆油条的老店，浸在淡淡晨雾里，瘦高干净的少年拎着早餐从远处晨雾中走来，轮廓逐渐清晰，像是从遥远的时光那头走来。 鹿乔回过神，立刻转身朝他跑了过去。 许致见她雀跃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笑，停下脚步等她过来。 鹿乔跑过去问他：「你怎么不走了。」 许致垂眼盯着她，眼里有淡淡的笑，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要接我么？」 鹿乔愣了一下，冲着他笑了起来，像一朵在阴雨里缓缓绽开的花。 * 吃过早饭，鹿乔自告奋勇要做饭，许致满脸担忧，但完全抵抗不住她撒娇，只好勉强同意了，但还是要跟着她下去。 鹿乔站在门口，抬手做个了制止的手势，「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厨房就在楼下，对吧？」 许致满脸纠结，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乖乖退回了房间。 鹿乔觉得自己不能总是这样被许致照顾，她也得展示一下，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 做饭嘛，做饭很简单的，不是有手机可以查嘛。 鹿乔信心十足的捏紧了手机，小跑着下楼进了厨房。 厨房在一楼，比较狭小，光线也不算好，但收拾的倒是挺干净。刚才许致买的那一袋食材都还没打开，此时在流理台上正静静等着她。 鹿乔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一条鱼、一块五花肉、千张、鹌鹑蛋、一把青菜、一大块豆腐。 没有太多东西，六个菜，应该好处理。 她打量着桌上的东西，正思考着要从哪个菜开始查，或者是不是要去借一下纸笔，把哪道菜先做记录一下，好合理安排时间。 她正想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即是开门的声音。她赶紧扭过身，把门摁住，「你不要进来，我正做呢。」 许致看着被关死的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即道：「嗯，我只是想跟你说一下，葱姜蒜在冰箱了。」 「啊，我知道了。」鹿乔应了一声，「你上去，等我叫你吃饭。」 许致扬了扬眉，颇为不信的「哦」了一声。 鹿乔感受到他的嘲讽，更为斗志昂扬，「你就等着吧。」 许致无声的笑了起来，那就等着吧。 鹿乔听着外面没声音了，才放心跑回流理台，按着食材来百度——鱼应该怎么做。 页面跳转，鹿乔扫了一眼，人都懵了。 鱼就是鱼啊，鲤鱼、鲫鱼、鲽鱼、龙利鱼、黑鱼……它不都是鱼么？ 鹿乔看着手机里五花八门的鱼，一时有些分辨不出来台子上这条是什么鱼。是适合清蒸、红烧还是做鱼片。 她头疼的深吸口气，转而查豆腐。 豆腐总不会有五花八门的品种了吧，好在只有个北豆腐、南豆腐和日本豆腐，她倒是一下就能看出来，这不是日本豆腐。 麻婆豆腐，看起来挺简单，只要把豆腐切好放在料里头煮会儿就行，只是好像没有麻婆豆腐料。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先查查红烧肉吧。 红烧肉倒是一查就出来了，只是步骤之复杂，让鹿乔一个头两个大，她甚至都认不全那些香料。 不过葱姜蒜倒是知道的，先把这些拿出来。 鹿乔打开冰箱，把葱姜蒜拿出来，又在冰箱里翻出了一袋速冻的千丝万缕虾。 这次她狠狠松了口气，这个还不会做了？ 油烧热，下锅炸就行了。 鹿乔再次充满了信心。 许致很清楚鹿乔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不放心她做饭，人虽在楼上，却一直留心听着楼下的动静。 刚开始还好，后来却开始听见乒桌球乓的声音，一阵的兵荒马乱。 他甚至没思考，眨眼就到了厨房门口，一把推开门。 鹿乔万万没想到，油会燃起来，慌得她抓了毛巾去扑火，结果毛巾沾了油，唿唿的燃了起来，格外热烈。 鹿乔惊恐地丢下毛巾，赶紧找东西接水浇火。她半天找不到盆，用了个饭碗接了碗水泼过去，火势却像是被浇了油似的，越发勐烈，唿一下，火舌窜了半米高。 她彻底乱了套，以为是水不够，赶紧找盆，一下子又打翻了摞在一起的几个盆，大大小小的盆滚得满地都是，兵荒马乱，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许致推开门时，就看见了满屋的狼藉。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先拿起了锅盖直接盖在了锅上，刚才还张牙舞爪往上窜的火焰瞬间就下去了。 他动作很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事。 所以转身去水龙头接水的鹿乔甚至没有发现他，即便发现，处于慌乱中的她也不能很快反应过来。她接了半盆水，甚至没注意看，兜头就朝灶台泼去。 半盆水全泼在许致身上，几乎要湿透。 鹿乔：…… 许致：…… 两人，一个脸上几道黑灰，一个浑身湿淋淋，谁都不比谁好，一起狼狈。 鹿乔端着个空盆，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看他，眼瞪的圆圆的，脸上还有手指抹上的黑灰，样子有些滑稽。 第60页 她看了看身上还在往下滴水的许致，又看看他身后已经灭了火，却还在往外冒烟的锅以及满地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有些艰难地解释：「油、油突然着火了……」 她瘪瘪嘴，还挺委屈。 许致弯了弯眼，努力憋着笑，「嗯，看出来了。你下次不要用毛巾打，也不要浇水，直接盖盖就行，初中物理就学过。」 「……」鹿乔觉得受到了羞辱，恼火道，「我学习又不好！」 许致看她端着盆，狼狈又恼火的样子，已经开始笑出声了，「那你得用点功了。」 鹿乔见他笑了，更不满，开始撒泼：「我只是一只猫，我为什么要学习！你不能要求一只猫考清华！」 许致愣了愣，感觉说得还挺对，一时无法反驳，但也再克制不住，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你不准笑了。」鹿乔气唿唿的，「猫不会做饭，那也是正常的。」 「嗯，不笑。」许致嘴上说着，但实在没控制住，笑得抖起来，边笑边说，「我以为你最多就是做得难吃，没想到还能烧了厨房。」 鹿乔真生气了，「我要回家了！」 她说完，扭头就走。手臂被许致从后面抓住，她扭头看他，见他漆黑的眼带着笑意，亮晶晶的，像夜空里的星星。 她心尖有点点痒，刚想问「是不是捨不得我走」？就听见许致憋着笑道：「烧了我的厨房，你就要跑？」 「许致！」 许致又笑了起来，原来欺负她也这么好玩。 「行了，我不笑了。」他抓着她的手臂，把人带近一点，「你上去等着，我来做……」他低头看了看几乎全湿的衣服，轻嘆口气，「先等会儿，我先换件衣服。」 许致上了楼，准备换衣服，鹿乔却跟个小尾巴似的追在他后头。 许致双手交叉抓住衣摆，扭头看站在门边的人，有些好笑地问：「你要看着我换衣服？」 鹿乔：……感觉这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脸有些烫，赶紧开门退了出去。在她回身关门的瞬间，她从门缝里看见许致将衣服拽了起来，后背露了出来。 他看起来很瘦，但肌肉线条特别好看，起伏有度，带着蓬勃的力量感，尤其是他的腰看起来很窄，很有力的感觉。 鹿乔觉得心跳的很快，脸也在发烫，但她挪开目光，因为随着衣服逐渐上升，她看见了许致右肩上三道疤痕。 那是她抓的。 她握着门把，手指一点点收紧，难过得垂下眼。 屋内，许致脱下衣服丢在一边，注意到鹿乔还开着门缝，并没有离开。他耳根瞬间有些烫，赶紧从衣柜里找到一件卫衣套上，等了半分钟，让耳根的温度降了下去，才往外走。 鹿乔看见他过来，松开门把，退到了一边。 许致原本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察觉了鹿乔的情绪有点不对，似乎有点失落或者是难过？ 但他不太确定，他不擅长琢磨小姑娘的心思，干脆直接问：「你怎么了？」 鹿乔站在走廊边上，抬起有些红的眼看他，视线却没落在他脸上，而是落在了他右肩上，「是不是很疼？」 许致明白过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右肩，「没事，不疼。」 「你骗我，」鹿乔已经带上了哭腔，「我当时明明看见血了，肯定很疼。」 确实伤得很深，但他也确实不疼。许致不知该怎么解释，主要是时间短，疤痕没有全消失，再等半个月，她对他的这点伤害，连疤痕都留不下。 「真的不疼的，你不用内疚。」 他话刚说完，就感觉背上被撞了一下，鹿乔已经从后面抱住了他，同时一只手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他的右肩。 「许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她脸紧贴着他的后背，声音带着鼻音，有点发颤，「对不起，许致，我不是故意的，很疼吧？你会不会害怕我？」 许致感觉背后一片温热水润，她哭了。 他下意识转头，却被鹿乔喝住，「你不要看我！」 许致僵持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听话，转头看向了前方。 「许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可不可以不要怕我，可不可以原谅我？」她边哭边小声央求，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手掌放在他腹部，手指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服，像是怕他忽然推开她。 许致响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深深吸口气，却没有说话。 「我真的是无心的，可不可以原谅我，别怪我。」 许致的目光飘向天边，像是看到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眼神有些缥缈，沉声道：「我不会怪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永远不会。」 第29章 追男神的手段 事实证明，许致不是男人…… 过了十月一, 天气就明显冷了起来，温度一天比一天低。开暖气当天，寒流过境, 最低气温已经突破零度。 但寒冷的温度熄灭不了莘莘学子们的热情, 已经高二了, 学习紧张，一天到晚都是语数外物化生，人都学傻了。眼见就要到元旦, 学校要举行晚会，大家抓紧了机会瞎闹狂欢。 午休时间，鹿乔从食堂吃了饭，就赶紧回教室, 躲在有暖气的室内，趴在桌上晒太阳，整个人暖唿唿又懒洋洋。 自从完全接受自己是猫妖这件事后, 吃完就睡觉晒太阳这种生活，她已经过得十分得心应手并且满意了。 第61页 孟佳佳在边上熘达，以消食，见鹿乔吃了就往桌上一趴, 有些怒其不争地啧啧了两声, 「你怎么吃了就坐？不怕发胖长肚子？」 鹿乔眼都没睁，在心里默默反驳：不懂了吧，猫都是纤瘦优雅的，怎么会胖？ 孟佳佳见她没动，弯腰杵杵她手臂，「起来动动，要长胖了。」 鹿乔闲闲地撩起眼皮, 瞎扯道：「我是属猫的，不会胖。」 孟佳佳眉心乱跳，嫌弃地撇嘴，「哦，那你可能不知道，这世上有种猫叫胖橘，一橘千斤。」 鹿乔：你！！！我肯定不会是只胖橘！ 她正想反唇相讥，却看见文艺委员赵青卓抱着笔记本走了进来，而且在看见她的一瞬间，赵青卓眼都亮了，宛如狼看见了肉。 鹿乔惊了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赵青卓抱着笔记本，兴沖沖的几步走到她面前，把她前排许致的凳子反过来放，然后坐下。 「干什么？」鹿乔坐直了身，往后退了点。 「乔乔，你报个节目吧，我们班报的节目还不够啊。」 高二了，大家上台表演的欲望并不强烈，更喜欢在下面当个籍籍无名的普通观众，然后趁着没人注意，跑到校外去玩。 而且有专门的艺术生在，一般学生上去，大多是丢脸去的，所以大家报名的积极性并不强。 鹿乔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她懒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真诚道：「我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不会。」 「你不用会，你上台笑一笑就有很多人愿意看。」 鹿乔：…… 她一时竟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什么。 孟佳佳感嘆，「这就是校花的魅力。」 「别，别给我带高帽，我可不去，傻乎乎笑一笑？这不是傻子么？别叫我做这种事。」她停顿会儿，想了想，「许致是不是参加了？」 赵青卓把本一放，苦恼的皱起脸，「他要代表优秀学生讲话，高二艺术团的又把他拉过去弄了个话剧，他没时间再弄班里的了，实在没人了。」她说完，小声嘀咕，「其他的都是歪瓜裂枣。」 鹿乔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赵青卓又劝了几句，鹿乔确实不想上台，不想引起太多关注，但看赵青卓苦恼的模样，也没忍心把话说绝，只说再考虑考虑。 就这么一个敷衍的承诺，赵青卓都跟看见了希望似的，千恩万谢的走了。 赵青卓离开后，鹿乔趴在桌上，自言自语：「许致这么抢手？」 孟佳佳凑了过来，「当然啊，上次论坛上校草榜投票，他第一啊。」 鹿乔一直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也很少上学校论坛，这会儿倒是有了点兴趣。 她双眼亮晶晶看着孟佳佳，明知故问道：「那校花榜第一是谁啊？」 「哎哟喂，我的宝啊，你自己看看你那噁心人的嘴脸。」孟佳佳忍不住翻白眼。 鹿乔没看，但她也知道，多半是自己。孟佳佳的反应更让她确定了这点，「金童玉女第一名，好配啊。」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乐了起来，「是有点噁心人哈，哈哈哈哈哈……」 孟佳佳有些嫌弃地嘲她，然后八卦道：「你真追许致啊？」 她还记得，上次问的时候，鹿乔说的是「你就当我追他吧」，鹿乔向来爱瞎说，所以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现在，看这样，多半是真的了。 孟佳佳上次问的时候，鹿乔第一反应是「攻略的事不能说，勉强当追他吧」，可这次她好像都忘了攻略的事一样，直接脱口道：「对啊，有问题？」 孟佳佳惊奇地瞪大眼，也没想，直接问道：不是，姑奶奶，你看上他哪儿了？除了好看，学习好，长得高……」她停了下来，放弃了，「草，算了，真的挺好。一中还真没看到比他好的了。」 「对啊，」鹿乔愁苦的托着腮，「所以追不到啊。」 孟佳佳更惊讶了，「还有你追不到的男人？」 「有，许致。」鹿乔郁闷的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相对于鹿乔的郁闷，孟佳佳倒显得兴致勃勃了，一般没谈过恋爱的人就特别热衷当爱情导师。 「你怎么追的？」 鹿乔认真想了想，「跟着他。」 孟佳佳：…… 「你跟着他做什么？要抢劫啊。」 鹿乔：「……」 「追男神，你要有点手段，不是每天跟着他就行的。」 「我不会啊。」 「学啊，」孟佳佳边怒其不争地摇头，边拿出手机，翻找自己收藏的几个主播，「你除了吃饭睡觉逛街，还会啥？我们看看这个。」 鹿乔一言难尽的看她一眼，「你收藏这么多爱情主播干什么？」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有张脸就可以任性？我们谈恋爱，是要靠努力的。」 「……我感觉不靠谱。」 「别说话了，认真看。」 两人拿着手机，躲在桌底下，头凑到一块儿，认认真真看了一小时，直到下午预备铃响。 鹿乔抬起头时，都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脑子嗡嗡的响，那些个主播一个比一个能说，不少说的还刚好相反。 这比数学还难，鹿乔脸都皱成了一团。 「怎么弄啊？」 孟佳佳：「你没看啊，先要想一个显得亲近的暱称，专属你们俩之间的。」 第62页 鹿乔点点头，「致致？」 「……有点噁心，而且感觉毫无特点？」 「他这个名字很难想暱称啊，还是直接叫宝宝吧……」鹿乔说完，都没等孟佳佳吐槽，她自己先吐了，「有点油腻啊。」 「何止一点？」 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一致决定是许致这个名字的锅，没办法取什么可爱清新好听又亲近的暱称。 所以她们决定先放弃这个选项，进行下一个。 「说话要温柔，软软的，嗲嗲的，会不会？」 鹿乔格外嫌弃地皱起眉，「我不行。」 上课铃声响了，许致才进教室。他这几天都被抓去排练元旦的节目，休息时间都不在教室。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处，见凳子是朝着鹿乔那边的，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 鹿乔脑子一抽，夹着嗓子道：「是文艺委员过来找我聊天，动了geigei的凳子……」 许致像见了鬼似的皱起眉，满脸疑惑的看着她，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咬咬牙道：「……你身份证不是比我大么？」 「可是我心理年龄小呀。」 「……你嗓子不舒服？」 鹿乔：…… 算了，毁灭吧。 鹿乔声音清楚而正常，并且带着怒气道：「没有，别跟我说话了，再说，我就举手告你上课讲小话！」 许致愣了一下，满脸的疑云倒是没了，勾勾唇轻笑了一下，「嗯，知道了。」 他说完，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开始认真上课。 鹿乔幽怨的看了孟佳佳一眼，孟佳佳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鹿乔像只放弃梦想的咸鱼，整个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了。 桌洞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孟佳佳发的消息。 孟佳佳：【别气馁啊，咱们还有大招。】 鹿乔：【什么？】 孟佳佳：【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只要是个男的，都会折服。】 鹿乔看着这行信息，简直一个字都不信。 孟佳佳：【别放弃啊，反正是「不经意」的接触，试试，不行就算了。】 鹿乔还是选择不理。 孟佳佳：【我听说元旦晚会，许致跟高三学姐要一起主持，就是巨漂亮，校花榜第二那个。】 鹿乔终于有了反应，【我第一。】 孟佳佳：【人家年级第一，这能加一百分。学霸都是爱学霸的。】 鹿乔看着这行字，深吸了口气，压住心底冒出的火气。 孟佳佳还在刺激她：【刚好人家高三学姐，在学习上还有备考经验上，都可以很好的帮助许致。而且过半年，人家高中毕业了，都不算早恋了。各方面都是加分项。】 鹿乔彻底的怒了，差点要冷笑出声。 正好前面传试卷过来，许致转过身，把试卷递给她。 鹿乔想了想，「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多好的机会。 她定定看着许致，接过试卷时，手指「不经意」的碰到了他的手指。 许致：？？？ 许致一脸莫名其妙的转了回去。 鹿乔立刻给孟佳佳发信息，斩钉截铁道：【事实证明，许致不是男人。】 孟佳佳都没眼看了，回道：【你要媚眼如丝，你恶狠狠瞪着他干什么？】 【我哪儿知道什么是媚眼如丝？算了算了，放弃吧，我不会我不行我不配。】 鹿乔发完信息，就趴在桌上了，再也不听孟佳佳的劝了。 自己单身十七年，还跟这儿充当爱情导师呢？！真是见了鬼了，信了她的话！ 桌洞里，手机又震动了一下，鹿乔没理，继续趴着神游，她已经拒绝听孟佳佳的那些鬼话了。 她正趴着，前面的人忽然往后靠了一下，轻轻撞到了她桌子。鹿乔刚抬起头，就看见前面飞了个小纸团在她桌上。 她惊讶的看看纸团，又惊讶地看看许致的背，好学生学霸也会做这种上课传纸条的事？ 许致又往后靠了靠，似乎是催促她。 鹿乔赶紧抓过纸团打开，上面三个字——看手机。 鹿乔把纸条叠好收起来，这才拿出手机翻看微信。 许致：【你怎么了？有点奇怪。】 鹿乔经过刚才一顿骚操作，又丢脸又恼火，有点破罐子破摔地回覆：【我在想怎么追你！你怎么才肯答应我！】 她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许致拒绝她，她就说是瞎说故意气他的，也不算丢脸。 然而下一瞬，屏幕上蹦出一条消息。 许致：【好啊。】 鹿乔那一刻觉得世界都有点不真实。 第30章 似乎开始自卑 我是不是配不上许致？…… 鹿乔看着微信上的消息, 人都有些恍惚，打直球这么容易吗？ 果然，下一秒, 手机上又窜出一条消息。 许致：【先考上大学再说。】 鹿乔：……？ 我想跟你谈恋爱, 你却让我考清华？ 鹿乔恼火的把手机摁黑, 随手丢进了桌洞了，发出了「咚」一声响。 前面正翻书的许致动作顿了一下，手指搭在书页上, 半天没动，倒是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 孟佳佳听见看她一眼，「怎么了？」 「许致有毛病, 」她低着声抱怨，「居然让我上清华？！」 孟佳佳噗嗤就笑了，「那他病的不轻。」 第63页 鹿乔自然不是考清华的料, 考大专的话……让鹿总捐个图书馆什么的，估计还是可以的。 她身无可恋的呈「大」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跟椰奶抱怨：「他就是故意刁难我对不对？」 椰奶：「挺明显了。」 鹿乔哀嚎一声, 抱着被子滚了个圈, 「太过分了，我再也不会理他了，我再找他，我就是狗。」 椰奶小心翼翼提醒：「你的生命线……」 要是没有椰奶提醒，鹿乔真的要忘了这茬了，她抬起手掌看了看，用手指比划比划, 好像更短了啊？ 鹿乔自觉前段时间跟许致的接触不少，怎么也没见有动静呢？鹿乔现在就觉得这生命线跟个渣男似的，得寸进尺，并且欲壑难平。 越来越不好满足了。 难道非得跟许致酱酱酿酿了，才能动一动？ 鹿乔头疼地嘆气，「太难了，不玩了。我这样的，考清华，不如死了算了。」她说完又有点愤愤不平，「我只是一只可怜的猫咪啊，为什么要考清华？哪只猫可以上清华了？」 鹿乔以前学习不好，多少还有点羞愧的感觉，现在她都理直气壮了，她只是猫，不能要求猫是个学霸。 「你可以成为第一个。」椰奶毫无用处的鼓励她。 鹿乔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眯着眼笑了起来。 椰奶欣慰地吐口气，可算是长进了。 然后它就看见鹿乔裹着个薄毯，光着脚跳下床，小跑到了书桌边。 鹿乔从书桌上拿起正充电的手机，然后一边给许致发视频邀请，一边随手抓了两本书放在面前。 视频接通，许致淡漠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小屋暗淡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多了些温和的感觉。 「有事？」 他眼仁漆黑，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容易给人带来一种疏离的压迫感。 但鹿乔一点不怕他，回望着他，模样挺认真：「喂，许同学，我要考大学了？」 许致看着她，愣了愣，忽而轻笑了起来，「好啊。」 鹿乔也笑了起来，眼里精光闪闪，满是不怀好意，「那你教我写作业呀。」 她说完，像是奸计得逞，格外得意，手肘撑着书桌，托脸歪头，笑了起来，小梨涡忽闪，像盛了一汪蜜。 暖黄的檯灯，淡光晕在脸上，多了些乖顺。 许致眼眸深了起来，屏幕外的手指紧了紧，沉声道：「哪题？」 「你教哪题，我就学哪题。」 许致：「……那我没什么要教的。」 他说完，作势要关视频。 「别挂别挂，」鹿乔赶紧扯过一本书，胡乱翻到一页，「这个，你教我这个，这个太难了，根本不会。」 许致看看她，又看看那本书，脸色不是很好，「那是初三歷史，而且你拿反了。」 鹿乔：「……啊，这样啊……」 她边说，边在桌上胡乱的找高二的课本，还没等她找到书，视频已经被挂断。 鹿乔恼火地踢一脚桌子，「王八蛋啊！」 * 鹿乔感觉自己现在陷入了困境中，她现在只要想跟许致套近乎，许致就淡淡吐出「大学」两个字，就毫不费力的把她挡回去了。 攻略的事别说毫无进展，现在已经无法开展了。 刚才数学测试捲髮下来，许致148，她48。鹿乔觉得许致转头传试卷时，都要忍不住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了。 她在拿到试卷，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第一次觉得羞愧，立刻将眼转向一边，躲避他的目光。 鹿乔趴在桌上，苦着张脸，手指在桌上一直画「48」，嘴里小声抱怨：「好过分啊。」 前面的许致正在看试卷，她低低的抱怨一字不差传进耳中，他几乎能想像到她趴在桌上，苦着小脸的模样了。 他下意识舔舔唇瓣，又低笑了起来。 下了课，鹿乔抓着自己48的数学试卷就往外走。孟佳佳刚醒，还朦朦胧胧的，就看见鹿乔抓着试卷往外走，隐约还透着一点点悲壮的味道。 「喂，干什么去？」 她伸手抓住鹿乔。 鹿乔看了看前排空着的座位，嘟囔道：「我要申请换座位。」 孟佳佳清醒了点，「嫌弃我了？」 鹿乔没说话，瞅了一眼许致空着的位置。 孟佳佳心领神会，「去吧，等你捷报。」 五分钟后，鹿乔满脸悽苦的回来了，嘴角都快要撇上天了。 孟佳佳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没戏，但还是兴致勃勃问道：「怎么样？」 鹿乔没说话，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把试卷一放。然后学着班主任的模样，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沉吟了半晌，凝重道：「你别祸害好同学了。」 她学得惟妙惟肖，周围几个同学哄得笑了起来。 鹿乔刚才的郁闷也一扫而光，跟着大家笑。 许致刚好这会儿走进教室，一进来就看见鹿乔那片一堆人在笑，尤其是她后面的周景，趴在桌上笑，一双眼紧紧盯着她，意味很明显。 但鹿乔自己光顾着说笑话，根本没注意。 许致目光微沉，从周景脸上扫过，然后落在了鹿乔的脸上。 鹿乔正笑闹着，一抬头，堪堪对上他有些沉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许致向来冷淡，但现在的目光不仅仅是冷淡，严肃又深沉，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鹿乔很少看见他这种眼神，不知是不是心虚，她瞬间就想到了148和48，然后又自动对比了自己身边闹哄哄瞎胡闹的氛围，再看看许致一副高洁矜贵的模样…… 第64页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自卑感。 很淡很淡，但让她无法忽视，像心头的一粒沙，不会让人痛，但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她瞬时收回了视线，快速垂下头。 许致眼见着她跟人笑颜如花的，一见到自己，脸就垮了，他也默默垂下眼，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但气氛去突然变得奇怪。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班主任发了一套试卷下来，让大家自习写题。 许致转过身，把剩余的两张试卷递过来，鹿乔甚至连看都没看他，接过试卷就赶紧转身递给了身后的周景。 周景拿着两张试卷，有些懵逼，随即用原子笔戳了戳鹿乔的肩膀，「鹿乔，你的试卷。」 鹿乔应了一声，赶紧回身拿自己的试卷。 周景笑了起来，「你慌什么？不至于看见我还害羞吧？」 鹿乔白他一眼，周景嘻嘻乐了起来。 鹿乔也笑了一声，「神经病。」 两人声音不大，但许致听得听清，在草稿纸上演算的笔勐地就顿了一下，划了深深的一道痕迹。 鹿乔拿到试卷，看了半天，却完全看不进去。她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涂画了片刻，干脆趴桌上睡觉了。 她心里装着事，根本睡不着，只是犯迷煳。 等她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抬眼却发现前面的位置空了。 她缓了会儿，问旁边的孟佳佳：「人呢？」 孟佳佳被数学折磨的头疼，随口道：「排节目去了。」 鹿乔哦了一声，也没有提起太大兴趣，也随口问：「排什么？」 「好像说高三那个学姐学业压力重，退出元旦庆演了，现在许致要跟另一个女生搭档主持晚会，要重新排练对词。」 鹿乔不知道许致会搭档谁，但知道高三那位学姐，长得漂亮不说，学习也特别好。上周高三动员大会，这位学姐代表学生在主席台发言，她远远看着，看不清学姐的脸，却觉得她在国旗下会发光。 许致那样的人，应该会喜欢这种会发光的女生吧。 鹿乔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不认识许致时，就有人评价过她，说她除了脸一无是处，许致这种学霸肯定看不上她。 以前鹿乔肯定可以没皮没脸的说自己除了美貌还有钱，但现在，不仅说不出这种话了，她甚至觉得有些难过和羞耻。 她以前没皮没脸的样子，落在许致眼里，到底多狼狈丢人？ 她有些自闭了，往里缩了缩，脸都埋在了臂弯里，只留出一双圆眼，满是失落和茫然。 从上课开始，孟佳佳就注意到鹿乔有些不对劲，好像蔫巴巴不太舒服的样子。 「乔乔，你怎么了？」孟佳佳凑过去一点，「因为没让调座位？」 鹿乔摇摇头，忽然问：「佳佳，你觉得我是不是配不上许致？」 孟佳佳忽地睁大眼，显然没想到一向乐观没心没肺的鹿乔能问出这种问题。 她几乎没想，脱口道：「怎么配不上，你漂亮可爱家里还有钱……」 「佳佳，」鹿乔看着她，眼里依旧没什么神采，「我们说正经的。」 孟佳佳一下噎住，半天没说出话来。 「配不上吧。」鹿乔对着她勉强挤出个笑来，随即又垂下了眼，盯着桌上那张空白的试卷，不知在想什么。 孟佳佳看着鹿乔沮丧的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垂着，在夕阳的照射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些正经和忧郁。 她的心情好像也跟着有些低落，但又隐约有些开心，鹿乔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不一定是件坏事。 孟佳佳想了想，认真了起来，「乔乔，学习想要一下子追上是不可能的，但是别灰心，咱们不是还有才艺么？赵青卓不是说咱们班还没找到人出节目，要不你上？」 鹿乔家庭条件好，从小兴趣班报了一大堆，虽然她都是由着性子来，坚持不了多久，但上个校园晚会，还是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 「行吗？」她现在忽然没什么信心了。 孟佳佳凑过去抱住她，「当然行，你是最棒的。」 第31章 要结束这一切 许致，结束这一切吧 鹿乔从小到大报过的兴趣班林林种种, 什么都会点，但什么都不能算拿手。 她跟孟佳佳讨论了一下，决定选古筝, 她去年刚考了四级, 名曲《渔舟唱晚》练得挺熟。靠肌肉记忆, 她只要再练几遍就行，不会太费时间。 因为报名时快到截止日期，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鹿乔只参加了最后一次彩排。 最后一次彩排时间是元旦前两天，必须带简单妆发。 鹿乔衣服不少，但适合穿上台弹古筝的还真没有。 彩排当天，时间安排在晚自习时间段。一中只有高三才上晚自习,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了，高一高二就开始放学了，鹿乔跟孟佳佳就去了昨天约好的古风工作室。 鹿乔选了一身水绿的襦裙, 款式很简单，衣衫轻薄，群裾翩跹。简单素雅的款式，将她原本张扬的美压了几分, 但添加了一些婉转的韵味, 整个人气质都变得更加温和乖顺，瞬间就有了古典的味道。 一般舞台妆都比较浓艷，但今天是彩排，而且为了配合古筝的气质，妆也不适宜太浓。鹿乔自己五官比较明艷，皮肤也是白嫩细腻，淡淡扫了一层妆, 就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第65页 孟佳佳在后面感嘆：「我的天，乔乔，你怎么这么美？我给你拍两张照……」她说着，拿起手机咔嚓咔嚓拍了起来，并顺手传到他们几人的小群里，「乔啊，我给许致传一个，必须惊艷他……」 「别！」鹿乔赶紧阻止她，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她要自己去他面前，让他看见。 北方的冬季格外冷，十二月底已经寒风透骨了。 鹿乔怕冷，穿着及脚踝的大羽绒服，帽子也戴上，外面还围着围巾，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像只小企鹅似的。 到了学校，已经是七点多了，高三的正在上晚自习，高一高二早放学了，校园里一片寂静。只有高三楼和操场那边的综合楼亮着灯，操场中间黑乎乎一片。 鹿乔跟孟佳佳挽着胳膊往操场那边走，两人都冻得哆嗦。 操场下面隐约看见有几道人影，两人走近，周景他们就走了过来。 「我去，乔，你也太美了吧。」 「乔乔，你挺行，参加节目也不知会我们一声，还是不是朋友了？」 「好一段儿没跟我们玩儿了，现在参加节目都不说一声，我看你是要脱离群众了。」 鹿乔跟孟佳佳挽着手臂，跟他们嘻嘻哈哈的笑着打招唿。 几人跟孟佳佳和鹿乔关系都很好，孟佳佳往几人的小群里发了照片，他们才知道鹿乔居然参加了元旦晚会。 鹿乔长得漂亮，也有些才艺，但一直都懒得参加学校的各种演出，她嫌无聊幼稚。 今年破天荒参加，而且看造型，绝对要惊艷全场的。 元旦这场演出，估计鹿乔在校论坛又要掀起一波疯狂讨论。 几人正起闹，一边的周景递了个东西给鹿乔。 鹿乔低头看一眼，是一杯热奶茶。她是真的冷，捧着奶茶，手心传来阵阵暖意，让她冲着周景甜甜笑了一下，「谢啦。」 不知道是不是妆容的问题，她显得比平时乖巧可爱。 周景怔怔看她，有些紧张地抬手抓了抓后脑勺，强装镇定道：「赶紧喝吧，咱俩还说得上谢谢？」 两人这边的互动，引起了围观几人的起闹—— 「景哥，我怎么没有奶茶啊？」 「景哥，我也好冷呀~」 周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踢了他一脚，「滚，长了一身的膘，还能冷了你？」 几个男生追打了起来，一堆人笑闹着往综合楼那边跑。 鹿乔穿着裙子和大羽绒服，走得比较慢，捧着奶茶跟孟佳佳在后面慢慢走。 到了综合楼演播厅，周景那群人不准进后台，鹿乔跟着文娱委员赵青卓进了后台，准备演出。 后台一片兵荒马乱，乐器、道具、服装到处都是，人也是满场再跑，这里喊那里叫的。 因为鹿乔的节目排在后面，她到的时候，彩排已经开始了，前面许致跟一个女生在报幕，已经是第四个节目了。 鹿乔在第十三个，时间还很充裕。演播厅暖气很足，她脱掉羽绒服外套放在她们班的桌子上，然后自己跑到舞台侧边的帷幕附近，偷偷往台上看。 许致穿了一件白衬衣，下面是笔挺的西装裤。因为只是彩排，他也没有过于正式，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繫上，衣领微敞开着。 但鹿乔隔得远，只能看见一个侧面。 报幕很快，两三句话引出下个节目名字，许致就转身往舞台边的阶梯走。而跟他一起报幕的女生也随即跟上来。 鹿乔这才注意到他的女搭档。 两人走到了幕后，女生似乎有话要说，提着礼服裙摆，快步追上了许致。 「许致，你觉得这句话，这样改改会不会效果更好？」女生拿着手卡，凑到了许致面前。 许致不得不停下，垂眼看她手里的卡片。 为了锻鍊学生，主持人的台词都是自己写的，所以一般也是学校里长相好学习好的学生也担任。 鹿乔站在台阶下，看见两人站在台阶上方，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许致身形挺拔，被衬衣西裤包裹着，越显清隽出众，而女生高挑丰满，穿着偏成熟的礼服，倒是跟许致的衬衣西裤格外搭配。 两人站在一起低语，活脱脱的一对璧人，根本没人能插的进去。 鹿乔原本想上去跟许致打招唿，但现在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一点挪不动，一步台阶都上不了。 而且那个女生她认识，就是上次要跟她公平竞争的女生——高二七班班花孙悠悠。 不仅漂亮，学习还好。 小姑娘明眸皓齿，在许致低头看着手卡跟她讲话时，一双眼一直盯着他，眼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 鹿乔身子有些僵，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续了点勇气，准备上前。 然而她抬眼的瞬间，见许致不知在跟孙悠悠说什么，居然轻轻笑了一下。 鹿乔不是没看过许致笑，但是她有时候觉得很奇怪，好像许致对她有种莫名的抗拒，或者刻意的冷漠。 他对别人，温和很多。 但鹿乔不确定，是不是仅对孙悠悠这么温和。 鹿乔现在站在台阶下，而两人光鲜亮丽站在台阶上，她需要仰望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抬眼太久，她眼眶有些酸，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随即垂下眼，转身往会场外走。 第66页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总之不想留在这里。 会场很乱，她的脑子也很乱，无头苍蝇似的，就凭着一股气往外走。 不只是谁的吉他箱子放在了地上，鹿乔被绊了一下，踉跄几步，感觉自己更加狼狈。 她最后，几乎是提着裙子小跑出去的。 室内暖气很足，但外面是零下的温度。她脑子混乱极了，根本忘了羽绒服的事，只穿了件单薄的齐胸襦裙，几乎是出门的瞬间，就被冷风打透了，骨缝都在哆嗦。 她被冻得瞬间顿住脚步，但还是不想回去。 「鹿乔？」躲在综合楼外花坛里抽菸的周景看见了她，「你跑出来做什么？」 鹿乔脑子里还有些懵，看着台阶下的周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天气太冷了，她冻得眼眶和鼻头都发红，嘴唇也在哆嗦着。 周景立刻把没抽完的半截烟摁在花坛里，然后三步并两步跑上台阶。 「我操，怎么不冻死你啊？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看看你穿的什么玩意儿，袖子都是透明的，这他妈零下三度啊，你就这么冲出来了？」他一边骂着一边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鹿乔穿上，「走，先进去。」 衣服上还留着他的体温，身体瞬间就暖和了起来。 鹿乔眼眶红红的看他，「你先进去，我想在这里待会儿。」 周景看出来鹿乔有些不对劲，他沉默了片刻，又没正经地笑了起来，「怎么着，鹿乔也有怕的时候？紧张了？」 鹿乔垂下眼，扯着唇角，勉强笑了一下，「嗯，有点紧张。」 「行吧，那我陪你会儿吧。」 天气确实很冷，周景只能双手抄兜里，在原地小幅度轮换跺脚取暖。 他动静很小，不想引起鹿乔的注意。 两人站在台阶上，静默的看着远方。 室内，后台。 许致视野里一角裙摆闪过，抬起眼来，看见一道娇小熟悉的背影朝着门口跑去。 太久太久没有看见她穿襦裙的模样，过去和现在重合，许致恍如隔世，一时有些怔愣，就那么看着她跑了出去。 旁边的孙悠悠注意到他突然抬头不说话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会场出口处一片衣角划过。 应该是个女生，但不知道是谁。 「许致，」孙悠悠立刻拉回他的注意力，「我又想到一句台词，你说加在这里会不会……」 她话都还没说完，许致已经往楼下跑了。 「许致！」孙悠悠尖声叫他，「马上要报下一个节目了。」 「你顶一下吧。」 许致丢下一句，人就往外跑了。 孙悠悠咬着牙，死死捏着话筒，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过去。 鹿乔跟周景就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孙悠悠即便站在许致身后，也一眼就看见了两人的身影。 她看了看门外站着的两人，又看了看铁青着脸的许致，然后笑了笑，「鹿乔还挺浪漫的，冬月确实很漂亮。」 门外两人站在台阶上看着远方，而操场对面，正是一轮冷沁沁的月。 孙悠悠一直看着门口的人，眼里带着笑意，假装没有注意许致，但她已经能感受到许致身上的低气压了，让她有些紧张的不敢说话。 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鹿乔又漂亮又懂浪漫，怪不得那么多男生喜欢她，这是你们班的周景吧？」她说着，仰起头，一派天真的看着许致，「他们俩会不会偷偷在交往？看这样子，挺般配的。」 许致在看见两人的瞬间，情绪就已经有些失控了。孙悠悠一直在边上说，他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像是有成千上万的声音在不断对他喊—— 「结束吧！结束吧，许致，结束这一切吧。」 「滚！」他冲着孙悠悠吼了出来，「不想死，你就滚！」 孙悠悠吓得一哆嗦，话筒都掉在地上了。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危险，但她一直觉得许致温和斯文，即便生气，也会很好约束自己，给双方体面。 可他现在，完全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撕下伪装，展现所有疯狂。 而且这件事，他即便生气，也是冲着鹿乔，怎么能冲着她？ 「许、许致……」她哆哆嗦嗦叫着他，大眼一眨，滚下一颗眼泪。 而许致看都没看她，带着腾腾的怒气朝两人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是猫妖，鹿乔本能就察觉到了危险的出现。 她下意识侧身用手臂挡了一下周景，然后看向了危险的来源处。 许致站在两人身后，面对着月光。 冷沁沁的月关照在他脸上，有一种让人胆颤的阴沉感。他跟往常完全不一样，气势很强，目光都充满了攻击性，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置人于死地。 鹿乔本能的就哆嗦了一下，但也上前一步，将周景彻底护在了身后，「许致，你要做什么？」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最后落在了鹿乔脸上，然后冷笑了一声，歪歪头，缓声道：「我要结束这一切。」 第32章 我觉得不开心 你吃醋了？ 许致歪着头沖她冷笑, 「我要结束这一切。」 鹿乔从没见过这样的许致，一时有些愣，「什、什么？」 她话音还没落, 手臂就被许致抓住, 直接拽着往一边走。 第67页 「许致, 你干什么？！」 鹿乔尖叫出声。 一边周景几步冲上前，抓住了许致的手，「你干什么？松开！」 许致脸色没变, 缓缓抬起眼皮看他，然后目光下移，落在了他抓着自己的手上，「你松开。」 许致现在的模样太奇怪了, 鹿乔心里一直打鼓，她不想让两人将矛盾激化，「周景, 你先进去，我跟许致有点话要说。」 周景有些迟疑地看着她，鹿乔点点头，沖他安慰性地笑了笑, 「没事的。」 许致脸色越发不好。 「嗯, 那你一会儿给我打电话。」 周景松了手，又警告般看了许致一眼，然后冲着鹿乔笑了一下，这才离开。 许致将鹿乔拽到了两栋楼之间的缝隙里，他极力控制自己，但力道对鹿乔来说也足够大了。 鹿乔被他一下子压墙上，有些惊慌的看他,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她还穿着周景的外套，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周景的味道，许致无法控制自己。 他深深吸口气，努力遏制着本能的冲动，双眼憋得通红。 他双肘抵着墙，将鹿乔困在怀里，但浑身僵硬，神情也是僵的，看起来诡异又难受。 「许致，」鹿乔有些紧张的盯着他，「你怎么了？」 许致无法控制自己疯狂的占有欲，挫败地垂下头，额头咚一声抵在墙上。 他像被什么压弯，背弓着，抵住墙壁，像是用额头靠在了鹿乔肩上，实际没有触到，只是用力磕在了墙上。 大概这样可以让他保持一点点冷静。 鹿乔被他奇怪的举动吓坏，死死靠着墙，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听着耳边许致沉重的、压抑的唿吸声，像是个无助又害怕的孩子似的，她的心像是被谁一下下揪着似的，难受极了。 「许致，你到底怎么了？」鹿乔终于放软了点声音。 「你可不可以……」许致的声音有些哑，甚至有点发哽，他是第一次，这么坦白跟她说自己的想法，「……不要穿他的衣服。」 「啊？」鹿乔没反应过来。 许致很少很少说自己的要求，也很少很少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情。 但他现在想让她知道—— 「我觉得不开心。」他说得很慢，显得有些艰难，但总算说出来了，「你穿别的男人的衣服，我觉得……不开心，我想……」 我想杀掉他。 但他没说。 鹿乔的脑子像是被谁打了一下似的，空白了瞬间，随后就是一片嗡嗡声，各种画面串联了起来。 许致奇怪的举动，奇怪的话，全都指向一个可能。 鹿乔惊诧地睁大眼，从许致低下的肩头看向远处，好半天回不过神。 感觉毫无预兆，有些荒谬。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问：「你吃醋了？所以……你喜欢我？」 鹿乔能感受到旁边的人明显僵了一下，但他依旧额头触着墙，不肯抬起头看她，也不肯说话，持续装死。 但鹿乔心里有底了。 她的唿吸有些乱，默默深吸口气，舔了舔唇瓣，「许致，你看我。」 许致还是不动。 「许致，你抬起头，看着我。」 鹿乔提高了一点音量，旁边装死的人终于动了动。 他缓缓抬起头，有些不自在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点点。 在抬起头的瞬间，他快速看她一眼，随即垂下眸，装作一脸淡定，但耳根已经开始发烫。 鹿乔心底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刚才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但还是忍不住有点不满。 「你跟孙悠悠不是聊得挺开心么？」 许致抬眼看她，怔了一秒，随后道：「你跟周景聊得也挺好。」 鹿乔瞪他一眼，继而又忍不住笑了，「你真吃醋了？」 许致：「……」 他不说话，再次低眼，躲避她灼灼的目光，也躲避问题。 鹿乔现在一扫刚才的颓势，得意的像是取胜的公鸡，仰着头靠在墙上，笑吟吟地看他。 「许致，」她抬起一根葱白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尖，个头不高，但却有了趾高气昂的气势，「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致张了张嘴，最终气急败坏道：「别胡说八道。」 他说着，伸手去格挡鹿乔指着自己鼻尖的手指。 鹿乔灵活的躲开他，嘻嘻笑着追问：「那为什么不让我穿别人的衣服？」她说着，还故意把衣服裹紧了点，「我就穿。」 「鹿乔！」许致压着火，叫了她一声。 「哎，」她听出他的警告意味，但一点不怕，甚至想作死，「我就愿意穿周景的衣服，你气不气？你只要承认喜欢我，我就不气你了，你说呀，说你……啊！许致你……唔……」 鹿乔那些嘚嘚瑟瑟气他的话，尽数都被他吞下了。 许致的吻跟他的人一点都不一样，像饿极了的兽，极具攻击性和侵略性。 他一手揽紧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紧紧贴在他身上，方便自己的索求。 鹿乔彻底懵了，一双眼瞪圆了，甚至连唿吸都不会了。 许致在她唇瓣上辗转，贪婪又缠绵。 鹿乔缓缓回过神，少年清冽的气息就铺天盖地而来，一瞬间，所有感官都被这个叫许致的少年占据。 眼里、心里、唿吸间，都只剩下他。 第68页 鹿乔心尖微颤，下意识就攀住了他的脖子。 得到了她的回应，少年像是得到了鼓励，动作越发炙热兇勐。 鹿乔脑中有一种窒息的眩晕感，世界好像都不存在了，只剩下许致，她可以由他带着去往任何地方。 忽然一道铃声骤然响起，鹿乔被惊了一下，回过神了，刚才迷乱的世界也被打破。 她腰间系了个荷包，里面装着手机。 「唔、许、许……」她想让他停下，同时伸手去腰间摸那个荷包。 她手脚都有些发软，一时没摸到。手机不休不止的响着，迷濛的气氛逐渐消散。 鹿乔忽地感觉腰间一阵轻微触碰，许致的手已经探到她身侧。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灼人温度。她腰间肌肤细腻而敏感，一股股丝丝麻麻的感觉随即传递开，她忍不住瑟缩一下，轻哼了一声。 许致熟练的摸到荷包，拽了下来，直接扬手抛到了一边的花坛里。 铃声被矮矮的冬青树掩盖，变得隐隐约约，成了背景音。 鹿乔毕竟没有经验，实在无法趁受许致这种进攻，整个人都软在他怀里。等许致终于松开她唇瓣时，她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忍不住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她渐渐有些回神，但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脑子还是懵的。她有很多问题要问，但一时晕晕乎乎，不知从哪句问起。 她缓缓调整气息，想要抓到点思绪。 「乔乔！」 不远处，赵青卓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焦急。 鹿乔瞬间被惊醒，一下子推开了许致。 两人就在综合楼边上的楼缝里，赵青卓很快就找过来了。 鹿乔赶紧走出去，脸红红地看着她，「我在这儿。」 「你怎么跑出来了，只有三个节目就到我们班了。对了，你看见许致了吗？现在一直是孙悠悠一个人在主持……」 她话没说话，就被从鹿乔身后的楼缝里走出来的许致吓得咽了回去。 她看了看鹿乔红扑扑的脸，又看看许致淡然的模样，一双眼瞪得老大。 高中谈恋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许致是公认的一中高岭之花，大家都觉得他毕业之前不会谈恋爱的。 可看现在的情况，不仅是谈了，还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吧？ 「乔乔乔乔乔，你、你们……」赵青卓惊讶的都结巴了。 「没有，你别瞎说。」 鹿乔难得害羞的打断她，但与此同时，她听见身后的人很低很沉的「嗯」了一声。 她背嵴一紧，回头瞅他，正对上他含笑的眼，模样看起来居然有点坏。 她瞪了他一眼，逃跑似的挽住赵青卓的手臂往回走，「我们快进去吧……」 「乔乔，你不冷吗？」 经这一提醒，鹿乔才注意到，许致刚才趁着她晕乎的时候，不知何时把周景那件羽绒服给脱掉了。 鹿乔：……你可以在王八蛋点吗？ 不过很奇怪，她一点也不冷，甚至觉得有点热。 她忍不住抬起手捧着发烫的脸颊，慢慢降温。 「把我手机捡回来。」鹿乔背对着他，快速嘀咕一句，但脚步没停。 然后，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简单的一个字「哦」，但却裹着压抑不住的淡淡笑意。 这笑声落在耳中，鹿乔觉得耳根都烫了起来。 第33章 耳朵冒出来了 修长的手指很欠的戳了戳…… 接下来的彩排, 鹿乔整个人都是懵的，晕晕乎乎的由着赵青卓拉着干这个干那个，感觉心跳都还不稳。 反观许致, 依旧一派淡然, 把手机和衣服分别还了回去, 自己又上台报幕去了。衣冠楚楚的，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鹿乔躲在幕布后面，扒着布帘, 偷偷往前面看。她看着他满脸淡然，一本正经的念着那些积极向上的报幕词，忍不住摸了摸微肿的唇瓣，小声嘀咕：「斯文败类。」 许致握着话筒站在台上, 目视前方，但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幕布处晃动的人影。 水绿的衣角一直在晃，晃得他满脑子都是那道娇小的身影, 然后他听到了鹿乔对他的四字评价，没忍住眉眼弯了弯，下意识舔舔唇瓣。 台下忽地爆发了小小的骚动，彩排没有观众, 但不少参加彩排的学生都带着自己的朋友一起来的, 台下倒是有百来个人。 因为人不多，大家都挤在前排，清清楚楚看见了许致的小动作。 他的笑，和舔唇瓣的模样。 几个女生激动的搂在一起跺脚，捂着嘴小声惊唿。 这种正经高冷的人，忽然做这种动作，显得……好！色！情！啊！！ 一群人激动的面庞发红, 起闹声一小片一小片的起此彼伏。 鹿乔听着台下的骚动，有些懵，她只看得见侧面，而且离得远，根本看不见太多小动作。 她看看台上依旧正经的许致，又看看台下骚动的人群，一时又懵又好奇。 她走回后台，拿出手机给在前面看演出的孟佳佳发信息。 鹿乔：【刚才怎么了？大家起什么哄？】 孟佳佳大概也是有些激动，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乔乔，你没看见，太可惜了，刚才许致好骚啊……」 鹿乔正靠在桌上听语音，感觉一团阴影笼了下来，她怔了怔，抬起头来，就对上了许致黑沉的眼。 第69页 她心里哆嗦一下，往后退了退，几乎坐在了桌子上。 许致现在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虽然眉眼口鼻都是原来的样子，甚至神情也总是淡淡的，但鹿乔总觉得他现在有种明显的攻击性。 而且这种攻击性不是兇勐的，而是……鹿乔思考了一下，不能用兇勐形容，而是没皮没脸的那种攻击。 鹿乔有些紧张的盯着他，「做什么？」 他扬了扬眉，意味深长道：「我听听你的语音？」 鹿乔脸上一烫，有点心虚，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又不是她说的，她心虚什么？ 鹿乔底气足了些，仰起头看他，但一对上那双漆黑的眼，心跳又有些乱，只能虚张声势的扬着下颌，「又不是我说的。」 「哦，」许致抿着唇轻笑了一下，「那她们说了什么？」 鹿乔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终于明白了大家刚才为什么说「许致好骚」了。 他的眼黑亮，里面闪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明显就是故意问的，想要逗她。 鹿乔心跳的厉害，侧过头，躲开他灼人的目光，小声嘟囔：「说你好骚。」 她说完，就忍不住自己先脸烫了起来，赶紧撇清关系，「是她们说的。」 「哦，」许致低低的应了一声，「那你觉得呢？」 鹿乔侧着脸，始终没看他，但能听见他声音里很轻的笑意，轻轻颤着从她耳廓扫过。 鹿乔心头忽地窜上一阵丝麻的感觉，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下意识推许致一下，「你闭嘴吧。」 许致又笑了笑，但也没多说什么。 远处赵青卓憋了半天，不好意思打扰小情侣，但实在没时间了，才喊了一声，「乔乔，到你了。」 「啊，」鹿乔回过神，又推了许致一下，然后从桌上跳下来，「来了。」 鹿乔跑过去，赵青卓一脸暧昧的沖她眨眼，她顿时更加慌了。 鹿乔上了台，倒是不怎么紧张，她原本也不是很在乎别人目光的人，在台上也很是坦然。 古筝已经架好，她走到琴后，稍微提了一下裙摆，沖台下行个礼。 底下有低低的赞嘆声—— 「鹿乔古装好漂亮啊……」 「感觉古装好温柔，更好看了。」 鹿乔隐约能听见这些议论，但也无所谓。她坦然地坐下，调整好坐姿，垂眸盯着眼前的古筝，双臂抬起。一个大撮，空旷的演播厅响起了第一个音，随之，悠扬婉转的琴声迴荡在大厅之上。 这首曲子练过很多次，几乎不需要过脑，手指自己都会去拨动琴弦。 随着曲子响起，鹿乔脑海里似乎缓缓展开一幅画卷—— 夕阳西下，金色光芒洒满宽阔的江面，远处几只渔船缓缓悠悠在江中飘荡，整个画面静谧安详。 画面非常真实，连细节都是清晰的，夕阳好像都有质感，好像她亲眼见过一样。 忽然，一道低沉的嗓音闯进画面里，「要去划船么？」 居然是许致的声音？ 鹿乔惊了一下，弹错了一个音。 台下也忽然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鹿乔回过神来，看见台下一双双眼好奇又惊艷的盯着她，大家都半张着嘴，模样惊喜不已。 不对，古筝也不是什么大众乐器，弹错一个音，绝大多数人都听不出来。 大家不会因为这个就骚动起来。 肯定是别的什么事。 鹿乔有些慌了起来，目光茫然的在台下搜寻，对上了孟佳佳同样惊喜的目光。 孟佳佳看她茫然的样子，以为她需要鼓励，瞬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捧在嘴边，大声喊起来：「你的耳朵好屌啊！绝了！」 鹿乔：？？ 「又美又可爱！」 「鹿乔绝了！」 下面开始大声起闹了。 鹿乔怔了一下，勐地反应过来了：她的猫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了。 她惊得一背冷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但仔细看了看，手似乎没变，尾巴好像也没出来，仅仅是一对耳朵而已。 她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幕布后的许致缓缓收回手指，虽然他反应已经够快了，但是让耳朵冒出来了。 不过应该没大问题。当成演出效果，煳弄一下，应该能圆过去。 接下来的演出，鹿乔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好在一首曲子不长，她匆匆弹完，虽然有些匆忙，但也算成功完成。 从台上下来，她还是懵的，想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耳朵，但始终不敢。 「乔乔！」 孟佳佳带着周景等人跑到后台来找她了。 周景低眼看着她，问道：「没事吧？」 鹿乔担心着耳朵的事，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周景发现她的敷衍，猜她可能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讨论刚才的事，也就换了个话题。 「你这小耳朵从哪儿买的，看着还挺逼真……」他盯着她那对毛茸茸的耳朵看，小声补充道，「也挺可爱的哈。」 周景说着话，伸手就去摸她的耳朵。 鹿乔惊了一下，本能往后缩，但肩膀却勐地一沉，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了她肩上，同时，许致的身影挡在了她跟周景之间。 鹿乔重重的松口气，整颗心就莫名安稳了，冲着他笑了起来。 第70页 周景的手被许致的背挡住，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下，最后还是讪讪的垂下了。 鹿乔偷偷抬眼看许致一眼，许致淡着脸，神情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挡住周景的手了。 那么明显，他怎么可能没注意到，甚至就是故意的。 鹿乔低下眼，忍不住想笑，许致好像不管做多不要脸的事，都能特别淡定。 许致有条不紊的把手里的羽绒服抖开，披在她身上，神情自若道：「别冻着。」 「哦。」 他过分的亲昵和淡定倒是弄得鹿乔有些不好意思了，在旁人看来，动作自然，态度亲昵，好像两人在一起很久了似的，其实连告白都没有啊！而且这人莫名其妙就动嘴，连个交代都没有，是不是有点过分？ 但现在周围这么多人，显然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而且鹿乔也感受到了孟佳佳等人的目光正毫不掩饰的在她脸上流连，大概好奇心都快炸了。 她假装没注意到一堆人询问的目光，自顾低头去拉拉链。她这件羽绒服跟大被子似的，长及脚踝，必须弯腰去拉。 她跟许致离得很近，弯下腰，毛茸茸的耳朵就从他胸前扫过，伴随着发间的馨香。 许致心头微痒，鬼使神差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很欠的戳了戳她耳朵。 鹿乔抖了抖耳朵，拧眉抬头看他，有些恼怒道：「你烦不烦啊。」 许致没说话，抿着唇笑了起来，眸光晶亮，像有星星在闪。 围观几人：？？！！！ 要不，给二位在这里搭张床？ 鹿乔注意到周围气氛的暧昧，瞪了正在笑的许致一眼，退开一步，一副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 孟佳佳注意到鹿乔的猫耳朵，惊嘆了起来，「卧槽，宝，你这耳朵从哪儿搞的？还会抖呢？！」 鹿乔：…… 「高级货，电动的，你没见过世面，不懂。」鹿乔气唿唿的，牙都要咬碎了。 一旁的许致闻言，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但怕鹿乔生气，只能努力忍着，将脸侧向了一边。 但鹿乔还是听到了他很低的一声笑。 她狠狠瞪他一眼，随即挽着孟佳佳的手臂，也不搭理许致了，「走，回家了，好冷。」 孟佳佳看了看许致，又看看她，最终没说什么，一堆人唿啦啦出去了。 许致还得主持彩排，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鹿乔也不打算等他。自己追着他跑了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占了上风，怎么也得让许致低声下气追追自己才行。 至于那个吻……鹿乔又下意识摸了摸唇瓣，她就装不懂，什么都不懂。 他不认认真真追，不好好表白，不说得清清楚楚，她就装不懂，不能这么轻易这么随便就让他矇混过去。 鹿乔正自己盘算着，手机就响了一下，她打开微信，果然是许致发的。 许致：【走了？】 鹿乔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都忍不住想要笑，但还是打下来冰冷无情的一行字—— 鹿乔：【许同学，你别有事没事就给我发骚扰信息，这样耽误我考清华。】 演播厅后台，许致拿着手机，忍不住笑出了声。 * 鹿乔在心里想的很坚定，至少要折磨许致半年，才能答应他。 可是回家后，还不到半小时，她就有点蠢蠢欲动了。 但是这样是不是很没出息啊？ 鹿乔纠结的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一骨碌坐了起来，然后摊开手掌。 生命线氤着黑芒，似乎只剩一半了。 鹿乔却高兴地笑了起来，「不是我没出息，受不了诱惑，我是要保命。」 有了正当的理由，鹿乔几乎是一刻都没耽误，直接又打车跑回学校了。 她一路上都在跟赵青卓联繫，主持人和各班的文艺委员都要留到晚会最后，还要开会。 赵青卓撞见了她跟许致躲在楼缝里亲热的事，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所以尽心尽力的给鹿乔汇报许致的动向。 彩排已经结束，会议也开完了，大家都散了。赵青卓注意了一下许致的动向，大家都成群结队的往校门口走，只有他往后门走。 不过他一直习惯独来独往，也不算奇怪。 赵青卓把许致往后门出去的事跟鹿乔说了，也就自己从大门走了。 鹿乔收到赵青卓的消息，就去后门处等许致，还顺手买了两支棉花糖。 后门靠近初中部，初中部不上晚自习，晚上这片几乎没什么人了。 冬季的夜晚，冷的透骨，路上空荡荡的，更添凄冷。 鹿乔拿着棉花糖，来回走了几圈，还没见许致出来，望着空荡的街，心里突然又打起了坏主意。 她躲到马路对面的墙角处，准备等许致出来，装鬼吓唬他。 很快，小门处人影晃动，少年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了路灯下。 鹿乔没有提前通知他，所以许致出来后，脚步都没停，快速往一边走去。 鹿乔盯着他，正准备从藏身处跑出来大喊一声，却看见许致走到一片阴影处，然后消失不见了！ 鹿乔惊恐地睁大眼，确确实实不见了。 她从藏身处跑出来，几步跑到了马路对面的阴影处。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望着空荡荡的路面，一瞬间像被冰锥扎了一下似的，身体骤然紧缩，然后是克制不住的发冷。 第71页 她整个人都在哆嗦，两根兔子棉花糖掉在了地上。 他不是普通人，但他从来没说过，他一直在骗她。 第34章 这背影她见过 在环岛山的半山竹海里，…… 鹿乔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了很久, 直到彻骨的寒意唤醒她的意识。 因为在寒夜里坐的太久，她站起来时，双腿都失去了知觉, 缓了好久, 才勉强站稳。 她站在原地, 又缓了会儿，才僵硬着往回走。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没拿手机看, 但她走入正街，也没看见几个人，可以推测时间不早了。 在寒夜里坐的久了，腿脚好像都有点不灵活了, 但她没有打车，也没去等公交，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慢慢的走。 她心里特别乱, 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有些茫然的拿出手机，却又不知道该找谁。 许致么？ 当然不行。 她正踌躇，放下手机, 抬眼间却看见远处天边忽地爆发出一阵白光, 转瞬即逝，只是眨眼间的工夫，天边又恢復了墨色。 见过的异象太多，她都不觉得诧异了，只是当她看向街面， 她心里一紧，隐约有种预感。 看方向, 应该是在渠水河那边。鹿乔都没有多想，直接就朝着刚才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速度有多快。 渠水河上游郊区，人迹罕至，连路灯也没有。树林和杂草在冷白色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幽深瘆人。 鹿乔在土路边停下，迟疑了片刻，没敢贸然走进河边丛林中。 树林里，又有白光乍现。随之，一道身穿白袍的清瘦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一看见这道身影，鹿乔霎时就睁圆了眼，同时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这道身影，她见过。 在环岛山的半山竹海里，他救过她。 当时鹿乔只看见背影，没看清他的长相，因为他眨眼就消失了。现在，她同样只看到了一道背影，但心里几乎已经能肯定他是谁了。 树林里的人影动了动，只抬手挥了一下，面前一片树木被齐齐砍断，发出哗啦啦一阵响。 而鹿乔也清楚的看见了他的长相——是许致。 鹿乔浑身冰凉，整个人都是木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直到躺在床上，她还是浑身冷的缓不过劲来。好像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循环一样。 夜色越来越浓重，世界安静的像是死了一般。 鹿乔终于缓过了这股劲，盯着黑漆漆的房间，哑声道：「椰奶，你在外面吗？」 椰奶应了一声。 鹿乔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你进来，我问你一件事。」 眼前白雾缭绕，很快，椰奶出现在床边。 鹿乔打量了它一番，然后目光收回，落在了对面的墙上，「你见过许致吧。」 「嗯。」椰奶应了她一声，垒球眼睁大，有些紧张地盯着她。 鹿乔没看它，继续问：「那你在天渊见过他吗？」 椰奶哆嗦了一下，垒球眼瞪的更大，「没、没有的。」 鹿乔没再说什么，自己窝在被子里，沉沉睡去。 闹钟六点半准时响起，但鹿乔的脑子又重又闷，像是煳了一层东西似的，眼皮也是重的睁不开。 她迷迷煳煳拿出手机，给班长发了条微信请假，然后又缩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鹿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夕阳西下，屋外一片暖黄。 她缓了好一会儿，彻底清醒过来，第一时间拿出手机。 有几条消息，是孟佳佳他们，问她为什么没去上课。鹿乔简单回了几句，就说自己犯懒，不想去上学。 除了孟佳佳他们的信息外，还有许致的一条，是未接视频邀请。 她睡着了，手机静音，视频没接，他也没再发。记录里只有这么一条，后续他也没发文字或语音。 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摁下去。鹿乔退出微信，把手机摁黑，扔到了一边。 没多久，手机响了起来，鹿乔没理，用被子将耳朵捂住，谁也不想理。 可手机像跟她较劲似的，一直持续响着，并且伴随着震动，让她无法忽视。 恼火的把手机拿过来，看见屏幕上闪烁的「佳佳」两个字，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 「喂，佳佳。」她有气无力地接通电话。 「乔乔，没事吧？」 孟佳佳那边有些吵闹，鹿乔看了看时间，已经放学快一个小时了，她应该是在外面。 「没什么事，可能昨晚彩排吹了点风，早上头有点晕，不愿上学。现在没事了。」 「吃饭了没有？出来吃饭啊，周景生日，来不？」 鹿乔原本没觉得，这会儿孟佳佳一提，她倒是真有些饿了，算起来她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 「周景生日？怎么没提前说啊，我没准备礼物……」 「他都不想过生日，赵顺要给他过，刚跟我们说。」 「准备什么啊，出来再说啊。」周景的声音响起，比较小，应该是在孟佳佳边上，「你能来就行。」 「……行，你们在哪儿？」 「就你家门口。」 鹿乔笑了起来，「那等我五分钟吧。」 虽然周景说不用带礼物，但别人生日，鹿乔实在不好意思空手去。可时间太仓促，家里也没什么适合送给男生的东西，她只能从鹿总那里找了一瓶没开封的男士香水，然后包了起来。 第72页 都是一群特别熟的朋友了，鹿乔在他们面前也不要什么形象，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 刚出小区门，她就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车，车窗摇了下来，副驾上坐着的正是孟佳佳。 「乔，这儿呢。」 鹿乔沖他们挥挥手，往马路那边走。 车后门打开了，周景跳了下来，后面那辆车里的人也都下来了。 鹿乔把准备的礼物递给周景，沖他由衷地笑笑，「生日快乐。」 另外几个男生挤在周景后面，开始起闹，他们多少都有些看出周景的心思。 「景哥，打开看看啊。」 「第一次收女生礼物吧……」 从车那边刚绕过来的孟佳佳踢了说话男生一脚，「我刚送的不是礼物？」 男生嘻嘻的笑，「是礼物，但你不是女生啊。」 两人就围着车追打起来。 这边，几个男生还在怂恿周景拆礼物。 周景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问：「能拆么？」 鹿乔有些好笑，「送你的礼物，当然可以。」 周景低下头，勾了勾唇角，然后拆开了礼物。 一众男生看见了，起闹声更大。 鹿乔这才隐约觉得，送男生香水是不是不太合适？她想解释一下，但好像又说不出口。 难道说，我没准备礼物，随便从我爸那儿拿的一瓶没用过的。 这样敷衍，有些伤人，甚至还不如不送。 一堆人都暧昧起闹，她一时有些尴尬，但又不好解释。 好在孟佳佳闹完，跑了回来，一把挽住她，「先上车啊，好冷。这都快七点了，路上又该堵车了，等找到地儿吃饭，得饿死了。别墨迹了，赶紧走。」 鹿乔跟着孟佳佳上了前一辆车，汽车很快启动，缓缓离开小区。 鹿乔抓过安全带繫上，抬眼的瞬间，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跟着的那辆车还没启动，几个男生围在车边抽菸。后视镜中，远处还有一辆车一闪而过。 车停在远处，款式很老旧，车头又方又钝，很少见的款式了。 车门处，似乎有道清瘦的身影懒懒倚靠着。 车影从后视镜中一晃而过，鹿乔却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瞬间坐直了身体，甚至手已经下意识搭在了门把处。 旁边的孟佳佳被她吓了一跳，「乔乔，怎么了？」 「没……没什么。」鹿乔回过神，窝回了椅子里，手也收了回来。 她脑子很乱，不知道该不该见他，也不敢预测见了之后，会说出什么话。 她有些呆滞地盯着椅背，就当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周景他们的车在后面，几个男生要抽了烟再上车。一伙人还在讨论着鹿乔送的那瓶香水。 「小姑娘送香水，是不是暗恋的意思？」 周景握紧了手里的瓶子，却莫名想到了许致，「别瞎说，乔乔估计就是随便买的。」 「不是，就算随便买也不至于挑香水这种比较私人的东西吧？」 「篮球、游戏机、甚至球鞋都行，香水是不是有点太私人？」 几个男生议论着，嘻嘻笑了起来，气氛愈发暧昧。 远处，许致靠在车边，听着他们的议论，垂着眼，一口气将剩下的小半截烟全都抽光。然后捏碎菸蒂，很缓的将烟雾再吐出来。 他仰着头，看着缭绕的烟雾，心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周景他们的车已经走了，许致直起身，拿出手机给鹿乔拨了个电话。 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 别墅区外，行人车辆很少，此时更是空寂，手机忙音声断掉，世界就像瞬间被死寂笼罩。 许致看着黑掉的屏幕，胸口有些涩。 他靠着车门，站在寒风中，半天没有动。 天已经黑透，天边有一层浓重的黑云，应该要下雪了吧。 他默默想着，眼眶有些酸，他最讨厌下雪了。 下雪天，总让他觉得冷彻心扉。 许致忽然觉得有些无力，沿着车门瘫坐了下去。他双手搭在膝盖上，将头埋下，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 他费了好多心思，结果好像又回到原点。即便他费尽心机，有些事都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他无法阻止下雪一样，他也无法阻止鹿乔离开。 他侧过头，默默看着汽车离去后的街道，在寒夜里坐了好久好久。 第35章 一切都是阴谋 从头到尾，都是你安排的…… 鹿乔心里有事, 兴致不是很高，跟着大家吃了饭，就想回家。但毕竟是周景生日, 她不好太扫大家的兴, 所以又跟着去ktv待了会儿。 上了高二, 家里管得严，一群人也很少聚齐了。趁着周景生日又临近元旦，一伙人算是找到了藉口, 可劲儿造了起来。 气氛烘到位了，鹿乔虽然不想喝酒，也难免要为周景生日碰杯，要为新的一年到来碰杯。 算下来, 她差不多喝下了两瓶啤酒。她原本酒量就极差，加上心情又不太好，两瓶啤酒, 就让她晕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晚上九点来钟，赵叔来接她回家。 鹿总和蒋芝女士又不在家，别墅华丽但空荡。不知道是因为空间过大，还是酒精的作用, 从热闹的ktv回到家, 鹿乔觉得有些冷清的难以承受。 她没有开灯，直接蜷缩在楼下的沙发上了。 第73页 脑子里涨疼涨疼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鹿乔难受的转个身，头顶繁复的水晶吊灯让她更加眼花。 像是看见了万花筒似的，眼前的景物都在疯狂旋转，她头晕目眩, 胃里一阵阵噁心。 鹿乔慌张地爬起来，撑着酸软的腿往门外跑，刚到花园，就忍不住蹲在花坛边吐了起来。 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翻了个个儿，甚至开始痉挛。 她满身冷汗的蹲在地上，使劲摁住腹部，慢慢缓解这股不适。 天气很冷，屋外的温度很低，鹿乔满身的汗，冷风一吹，下意识哆嗦起来。 一旁的椰奶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小声问：「没事吧？」 鹿乔抱着腿，蹲在花坛边，冻的直哆嗦，「没事，我一点都没事！」 喝了些酒，酒精上头，情绪也有些不受控制，开始胡言乱语，「我一点都不在乎他骗我，真的，一点都不。」她说着说着，想要哭，却又莫名开始笑，「我能理解他，完全能。就像我，对吧，我也是这样的情况，你说对不对？」 她借酒发泄情绪，指着椰奶的大眼，非要它说对不对。 椰奶并不知道是什么对不对，但也顺着她道：「对、对的。」 「是吧，谁也不会到处去告诉别人，自己是个妖怪，对不对？我也不会的，所以许致我能理解他……」她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但我还是好难过。他明明知道，我是猫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我，或者从来没信过我……」 鹿乔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抬起手背捂着唇，小声道：「我再也不要理他了，永远不要。追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为什么要低三下四天天追着他跑。结果他根本就不信我……他就是个混蛋……没有心，我永远捂不热他的……我的真心还不如餵狗！狗吃了都还会对我摇摇尾巴！送给许致，只会被他踩得稀巴烂！我永远永远不会再理他了！」 鹿乔越说越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好像真被许致踩了一脚似的，疼地让人喘不上气。 她逻辑混乱，口齿不清地抱怨着，眼泪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一旁的椰奶有些忍不住，小声道：「可是你、你得攻略他。」 鹿乔怔了一下，抬起头看椰奶，半天都忘了哭。 「对……」 她只是攻略而已，这么想，好像就没那么狼狈了。他瞒着她，不信任她，她也只是利用他。 这种念头，让鹿乔从卑微的位置爬了出来，两人似乎又处在对等的地位了。 心头的那些委屈和抱怨得到一些纾解，酒意却还没有完全退散。委屈的情绪消散，酒意就开始上头，脑子发热，思维有些不受控制。 鹿乔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怎么就煳煳涂涂的到了老街。 已经午夜，正街还热闹非凡，但背街小巷却是一片死寂。 鹿乔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多少又冷静了一点。她抬头望着楼上的小窗户，漆黑一片，睡了？还是不在家？ 她有些迟疑，低头又看了看手心的生命线，已经很短了。 心里拿定了主意，鹿乔掏出手机。她不太清楚自己是为了攻略才找许致，还是原本就想找他，但她觉得没必要分清楚，这样才能坚持下去。 手机打开，正准备拨号，鹿乔心底却骤然的升起一种危险的预感。 不知道是不是动物的本能，对环境的改变格外敏感，那种危险的气息，让她背后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 鹿乔心头有一紧，收起了手机，轻手轻脚往巷口走。 还没走几步，黝黑的巷子尽头爆发出一阵微弱的白光。 鹿乔看见这道光，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躲到了墙缝间。但又忍不住，揪着胸口的衣服，探头偷偷往外看。 巷子尽头，一袭白衣的许致淡漠地抬了抬手，面前三人瞬间成了一滩烂泥。 鹿乔惊的瞪圆眼，下意识捂住嘴，压住了惊叫声。 她理智上清楚，那三个估计不是人，但感情上还是无法接受许致抬手就将三「人」打成肉泥这件事。 她的唿吸和心跳好像瞬间都停了，整个人木头似的，僵在那里动都动不了。 如果许致这时候过来，肯定就会发现她。 她不敢想像会有什么后果，也无法想像自己要怎么应对。 好在，许致并没有过来，眨眼就不见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看着空荡荡的小巷，鹿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像被抽空了一样，一下子瘫坐在地。 * 昨晚情绪起起伏伏，喝了酒，出了汗又出去吹冷风，鹿乔这次真的病倒了。 元旦晚会的事只能作罢，赵青卓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身体更重要。她叮嘱鹿乔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孟佳佳在一边听着，赶紧打听，「真病了呀？」 「嗯，你们不是关系好，你不知道么？」 孟佳佳有些不高兴，「鹿乔这别扭性子，没事的时候死作死作的，真有事了，又谁都不说，就自己扛着。」 「应该病得挺严重，她说请了两天假。两天后，又是三天元旦假了，基本要休息一周了。」 一边正在淡定翻书的许致动作僵了一下，手指搭在书页上，很久没动。 孟佳佳有点火大，直接拨通了鹿乔的电话。 第74页 「鹿乔，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姐们儿？生病了，我还得从别人嘴里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多丢脸？」 那边，鹿乔有些虚弱的笑了笑，「我不知道。」 「别跟我扯别的，我一会儿中午去看你。」 「你是还得上课？」 孟佳佳没吱声，鹿乔也没再说了，肯定是要逃课，她也劝不了孟佳佳。 「你在家？」 鹿乔支吾了一下，「市一院。」 孟佳佳急了，「你可真行，上了医院了，都不说一声？」 她这边嚷完，前面忽然刺啦一声，她循声看过去，只见许致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 孟佳佳跟鹿乔约好了中午见，叮嘱她注意身体，挂断了电话。然后才有些莫名的沖许致笑一下，问道：「许同学，你有事吗？」 许致看着她抿了抿唇，半天，说了一句：「中午，我跟你一起去。」 孟佳佳惊诧的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又听见许致道：「我可以弄到请假条。」 * 鹿乔确实很难受，那晚回到家，直接就倒地上了。刚好鹿总和蒋芝半夜的飞机飞回来，进门就看她倒地上，直接叫救护车送医院了。 在医院输了液，又睡了长长的一觉，但醒来还是特别疲惫，特别不舒服。 她不太确定自己真是医生说的感冒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变成这样。她缓慢地摊开右手，生命线只剩下很短很短一截了。 是因为这个？ 病房里空荡荡的，鹿总和蒋芝又去公司了，请的保姆阿姨下楼给她买午餐去了。 她盯着自己的生命线看了会儿，小声问道：「椰奶，所以我快要死了吗？」 椰奶看着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说。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鹿乔惊了一下，立刻收回目光，「请进。」 门被推开，孟佳佳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她把手里的一大兜零食放在桌上，焦急问道：「怎么就住院了呢？」 鹿乔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有些好笑道：「医生不让吃零食。」 「别说这个，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啊。」 鹿乔只说自己洗澡着凉了，也没多说其他。 两人又说了两句，孟佳佳忽然有些纠结的看着她。 「怎么了？」 孟佳佳拖了张凳子坐下，凑近一点，小声问：「你跟许致……你俩是不是有点事儿啊？」 听见许致的名字，鹿乔蓦地睁大了眼，随即又心虚的垂下，「没有啊。」 「你跟我还不老实？」 鹿乔隐约察觉些什么，问：「你想说什么？」 「许致来了，跟我一起来的。」 鹿乔勐地一下坐了起来，又心虚又害怕，「他、他怎么来了？」 「那得问你啊，」孟佳佳意有所指地扬扬眉，「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现在人都在楼下，不敢上来呢。」 鹿乔心情很复杂，完全不知道怎么避免对他，她双手揪紧被子边缘，垂眼盯着，「你、你别让他上来。」 「我能起什么作用？你不同意，他也不敢上来。」孟佳佳说着，又暧昧地眨眨眼，「怎么回事啊？这么高冷一帅哥，现在低三下四在楼下等着，得罪你了？」 「没有。别说他了，我们说点别的。」鹿乔脑子乱的厉害，一点都不想再说关于许致的事了。 「行吧，你们俩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我就提醒你一句，现在外面可是零下的温度，你就掂量着让人等多久吧，我估计他一会儿肯定不回学校。」 鹿乔心头一跳，但随即又响起来，许致根本不是普通人。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指，「随便他等多久。」 孟佳佳没再提许致，两人瞎闹了会儿，快到下午上课时间了，她才离开。 孟佳佳走没一会儿，鹿乔就收到了她的消息。 孟佳佳：【我刚给许致打电话了，他不回学校，这会儿好像在医院后面的小院呢。你自己掂量着来吧，重点是别自己跟自己较劲就成。】 鹿乔把手机放下，自己默默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披了件外套下了床。 病房北边的窗户可以看到后面的小院，院子不小，绿化也很好，有小树林小池塘等等，主要是为了让住院部的病人可以出去走走。 现在不到下午两点，病人吃了午饭基本都在睡午觉，天气太冷，这个点几乎没人出去。 鹿乔站在窗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小池塘边的人。 他穿得不厚，虽然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鹿乔还是有点不忍心。 她想了想，又鼓起了勇气。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出来的秘密，只要不是故意欺骗她，她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而且不管许致是多么厉害的存在，她只要完成自己的攻略任务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管它。 这么想着，她就抓过一件羽绒服，边穿边往外跑了。 鹿乔穿过小树林，一口气跑到了湖边，但她远远看见许致的背影，一时又有些胆怯起来。 她站在树木后，打量着许致的背影，默默想着到底该不该过去，过去说什么？要不要稍微提提她知道他是妖的事了？ 鹿乔这边犹豫着，那边许致早察觉了她的出现。 他不清楚鹿乔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但能明显察觉到她的冷淡。不仅仅是冷淡，已经是明显的不想理他了。 第75页 许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可能是她真的喜欢上了周景？ 这个想法，他只稍微想想，就难受的受不了。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乱七八糟的想法。 鹿乔已经躲在那里很久了，看了他很久了，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许致有点点焦躁，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忽然想起偶然看到过的一个追女生的经验分享——一定要把你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女生面前。 他想了想，状似随意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里面是白色衬衣，很显气质，而且有点反光的作用，显得皮肤比较白净。 嗯，挺好的。 他又耐心的等了会儿，躲在树后的人跟个小王八似的，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等什么。 不过他能确定，她一直在看自己。 许致想了想，稍微动了一下，脸往湖面那边侧了点，湖光打在脸上，应该能把他的侧脸衬得更好看一点。 他选定好角度，抿了抿唇，有些紧张的握着拳，耐着性子等待着。 但鹿乔始终没有过来。 许致这几天一直处于郁闷状态，鹿乔莫名其妙就疏远他，不肯见面，也不接电话也不会消息，就算是死，也得让他死个明白吧？ 现在所剩不多的耐心也快被耗尽。 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一直远远看着，就是不肯过来。 这样难道不好看，还没展现最好的一面？ 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啊！ 许致心里一急，湖面轰然炸开，湖里无数条鱼被炸上岸边。 许致：…… 大概知道鹿乔为什么会躲着他了。 鹿乔眼睁睁看着湖面炸开，刚蓄起来的一点点勇气全部溃散掉了，她人都懵了，逃命般就往回跑。 她一口气跑回了病房，直接瘫在了床上。 她慢慢回想着这几天看见的事，有些绝望的想着，攻略许致，真的还不如等死算了。 她正瞎想着，病房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推开，许致裹着满脸的寒意走了进来。 鹿乔吓得一哆嗦，几乎是下意识就往床角躲。 许致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冷着脸看她，沉声问：「不是说不攻略我就要死么？你还在等什么？」 「……等死。」 许致：…… 他咬着牙，还想说什么，却见鹿乔神情有些古怪，双眼直勾勾看着他。神情不是刚才的害怕，而是一种审视和猜疑。 许致心里一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鹿乔逼视着他，一字一句问：「你怎么知道攻略的事？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一直瞒着我？」 鹿乔问着问着，脑海中以前的各种小细节就串联了起来，她蓦地睁大了眼，有些心惊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从头到尾，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她惨然一笑，直接叫他，「殿下？」 第36章 从此别再出现 他真的消失不见了…… 「从头到尾, 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她惨然一笑, 直接叫他, 「殿下？」 简单的一句话, 像重锤一样，直接砸到了许致身上。 他脸色一变，全然没有刚才的怒气, 慌张的神色一闪而过，背嵴也瞬间出了一片冷汗。 他从决定做这件事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而且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心虚慌乱。 因为在他的设想中，鹿乔发现一切的那天，也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那天。 但事实与他想的南辕北辙, 现在慌张后悔的是他。 「乔乔……」 他走上前，试图抓住她的肩膀。 「滚！」鹿乔火气上头，一下子挥开他的手，「你别碰我！许致, 你是不是有病啊！」 「你听我说, 鹿乔，我……」 「你给我滚啊！」鹿乔跪坐在床上，抓着被子，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你装得斯文干净，其实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许致, 你太可怕了，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乔乔，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许致，你到底多恨我？我做过什么让你那么生气？」 许致一下子怔在那里，脸色惨白的看着她，微干的唇瓣动了动，却始终没说出一个字来。 鹿乔抓起床上的枕头被子就往他身上砸，「你说话啊！你倒是解释啊！你为什么这么做？！」 许致一动不动的站在床前，任由她打砸，但始终紧抿着唇，没说一个字。 鹿乔茫然、愤怒又委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许致又始终不肯说话，满腔的情绪无处发泄。 她在床上跪直了身子，伸手去打许致，眼泪也哗一下就出来了，「你倒是说话啊！」 鹿乔哭得有些喘不上气，缓了片刻，问道：「你不说？行，那你告诉我，生命线的事，是不是你编的？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对不对？」 许致勐地抬眼，怔怔看她，动也不敢动。 「你说啊，对不对！」 许致的喉结滚了滚，很低很沉道：「对。」 鹿乔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击中，瞬间静止了一般。 她难过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即便心里有了猜测，她都还是不敢相信。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默默流着眼泪，小声质问。 第76页 「对不起。」 「你出去。」 「鹿乔……」 「听你解释对不对？」鹿乔抬起头，满脸是泪的看着他，「好啊，你解释，我听着。」 许致怔在那里，默默看她，心脏像被谁攥住一般，发紧发疼，嗓子也跟着发涩。 他默默看了她好久，最终艰难开口：「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你要解释，我可以听，如果只有对不起，你出去。」 「鹿乔，」他低眼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浓得化不开，「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鹿乔边哭边冷笑，「留在这里做什么？看我怎么丢脸的？看我这么狼狈，被你折磨的生不如死，然后享受成功的快感？」 「我没有，」许致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哑，「我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我现在没有。」 没有一丝丝成功的快感，只有铺天盖地的后悔和难过要淹没他，让无法自如唿吸。 「为什么现在没有？看我太惨，不忍心？」 许致定定看着她，眼眶红了起来，难过的像是眼泪下一秒就要出来。但他始终没有掉泪，也始终什么都没说，只那么默默的，悲伤又缱绻的看着她。 鹿乔抓起桌上的零食，噼头盖脸全砸他身上了，「滚！我不用你可怜我！我不知道你是真觉得对不起我，还是这个道歉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许致，你要真觉得抱歉，从现在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许致瞬间僵在那里，心脏的地方像是被谁掏了个洞，冷风唿啸着往里灌，又冷又疼。 「滚啊！」 鹿乔心里充满恨意，但看见许致难过又失落的模样，看见他惨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她内心又没出息的动摇起来。 她干脆躺在床上，转过身背对着他，然后用手臂将耳朵和脸都捂了起来。 她刚才哭得太厉害，现在虽然止住了，但还是不停抽噎，身子一抖一抖的。 许致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像婴儿那样蜷缩着，身板单薄的让人心疼。 那一瞬间，许致觉得自己似乎尝到了五雷轰顶的滋味，他怎么可以那样伤害她？ 他心口一抽一抽的，难受的用手攥住衣襟，微张着嘴唿吸。 许致知道，他最好从此消失，才能平復她心中的怨气。 但他还是不甘，尝试了几次，艰难问道：「你恨我吗？」 他看见那个颤抖的小身影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冰冷的声音响起，像把匕首一样直接扎在他心脏上。 「恨，如果不是能力有限，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你动手吧。」 「许致！」鹿乔受不他这副模样，大喊了起来，「你滚！从此别再出现！别让我更恨你！」 许致眼眶酸得厉害，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张了几次嘴，最后只说出两个字，「再见。」 鹿乔没有说话，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划过，无声的没入枕头中。 * 鹿乔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目光涣散，连反应都变得格外迟钝。 蒋芝见她看起来还是病怏怏的，让医生给她做了各种检查。 鹿乔全程脑子都是空的，像木偶似的，由着他们检查来检查去。 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也没查出什么毛病，医生建议去看看心理医生。 蒋芝看着鹿乔默默嘆了口气。 「妈，我没事。」鹿乔像是被蒋芝的嘆息声惊醒，有些迟钝地转头看她，然后笑了笑，「就是学习压力大，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她虽然在笑，但眼神依旧是涣散的。 蒋芝没再说什么，也没带她去找心理医生，眼见着到年关，她打算让鹿乔先休息一段时间，过了年再看看要不要找心理医生。 过完元旦，鹿乔又在家休息了一周。 在她请假的这段时间里，许致果然没再找她，没有电话也没有消息，真的按她说的，消失了。 在家休息期间，鹿乔也在做心里建设。不管怎么说，攻略的事是假的，她已经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了，这也算一件好事。至于许致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始终不明白，但她也认真想过，这段时间以来，许致除了不时冷漠不时偏执这种有些反覆无常的情绪态度以外，似乎也没真正伤害过她。 但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伤害是看不见的。 鹿乔低下头，看着手机发呆，眼眶有些酸。 如果她没有喜欢上许致，这些伤害也是不存在的。但可能，这就是许致想要的。 鹿乔最近一想得太多，脑子就涨疼涨疼的，像是要炸了似的。她深吸口气，压住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觉得自己不会难受很久的，从此以后不再跟许致有瓜葛，时间会沖淡一切。 她听见下楼的脚步声，收回思绪，立刻抬起头来，控制住莫名要流出来的眼泪。 「乔乔，你确定今天可以回去上学？」 鹿乔对着鹿建平勉强笑了笑，「嗯，下周就该期末考试了，怎么也得临阵磨磨枪。」 鹿建平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有浓浓的心疼，他的小公主明显的憔悴了很多。 他不敢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也跟着笑了笑，「行，你高兴就行。」 鹿乔回学校上课时，已临近期末考试，教室里已经有了紧张的气氛。 第77页 十七班就是普通班级，但面临考试，大家也都没了嬉闹的心思，早课还没开始，教室里都是一片读书声了。 鹿乔走到自己位置边，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前面的人，不是许致，是同班的田晨。 他换位置了？ 心底酸了一下，但也没什么，可以忍受的。 「鹿乔，你回来上课了？身体没事了吧？」田晨很热情的扭过头来跟她打招唿，沖她笑了笑。 鹿乔勉强扯扯唇角，「嗯，好多了，谢谢。」 孟佳佳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她一看见鹿乔，立刻飞奔过来抱住她，「宝，我可想死你了。这才几天，你瘦了好多啊，抱着都有点硌了……」 孟佳佳絮絮叨叨说着，又是高兴又是埋怨，鹿乔都没怎么听进去。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孟佳佳停下的空档，她目光无神地看着她，问：「许致……他换位置了？」 她的声音很干很涩，像是失去了生气的枯叶。 孟佳佳心疼地看着她，小心问：「你跟许致是不是在一起过？现在分手了？」 鹿乔怔然，好半天，才缓缓摇头，「没有，怎么了？」 「他退学了。」 退学了？ 鹿乔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为、为什么？」 刚问完，鹿乔就反应过来了，自己太傻了，转校生，坐她前面，这一切其实都是许致算好的吧？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他是天渊之主，他根本就不需要读书。 「乔乔，你别哭啊。」孟佳佳慌张的抽出几张纸给她。 鹿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出来。 「不知道他为什么，据说家里出事了。你们俩……」孟佳佳有些犹疑，「真没什么？」 太奇怪了，一个退学，一个长时间请假，回来就开始哭，谁能不猜疑呢？ 鹿乔接过纸巾，胡乱的擦擦脸，然后腾的站了起来。 「乔乔，你做什么？」 「我有点事，你帮我请个假。」 鹿乔说完，背起书包跑出了教室。 * 鹿乔早该猜到，许致既然能退学，他就不可能还留在老街。所有一切根本都是他编的戏，现在戏收场了，道具自然也都撤了。 老街的修车铺大门紧闭，后院也锁着，里面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所以的迹象都表明，屋里没有活物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尝试着攀爬围墙。 天气太冷，围墙冰块般冻手，手指几乎麻木，根本用不上力。 鹿乔一次次摔下来，绝望的坐在墙边，终于哭喊出来：「许致，你他妈的王八蛋！你敢做这些事，你就出来解释清楚啊！你现在躲起来，是什么意思？你算什么男人！你怎么不去死！」 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在小巷里迴荡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第37章 旷野里的大火 干草枯树一点就着，借着…… 日子一天天的过, 温度越来越低。期末考试那天，江市下了第一场雪，漫天的雪花铺天盖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 鹿乔感觉脑子都冻僵了似的, 根本转不动。试卷上的字都认识, 连一块儿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两天考试结束，她全程都是木然的，根本不直达自己写了些什么。 不过好歹算是结束了, 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她这段时间每天都觉得很累，无精打采的，虽然每天什么都没干，但就是很疲惫。 考后三天, 成绩出来了，自然是一塌煳涂。 以前虽然鹿乔也不怎么学习，但也没这么差。鹿家几乎每年都有两次惯例批斗, 就是鹿乔成绩下来的时候，但这次，鹿建平和蒋芝谁都没说什么。 鹿乔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不好，考完回家后, 就一直缩在房间里, 基本都不出来。上次住院的事，鹿家夫妇心里就有些担忧了，现在也不敢多说什么，怕给她造成额外的心理负担。 但也不能这么听之任之不管她。 蒋芝已经约好了心理医生，但鹿乔怎么都不肯去，两人也不敢太过强迫她，只能慢慢开导。 前几天寒流来袭, 大雪下了整整两天，现在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鹿乔昨晚没拉窗帘，早上太阳出来，照在雪地上，光线强的晃眼。她最近情绪不好，睡眠也很差，稍微有点光线，就被惊醒。 她懒洋洋睁开眼，眼皮又涩又沉，像是没有睡够。其实她一整天大多数时候都迷迷煳煳像在睡觉，但疲惫感一点都没有减轻。 雪后初晴，空气清新，天地间也格外明亮。 她多少有了些精神，披上睡衣，光脚踩着厚软的地毯去窗边看雪。 窗外的世界被厚厚的积雪裹住，视野里一片洁净的莹白，整个世界显得无比空灵宁静。 她失神的盯着外面的世界，手指无意识的在窗户结出的雾气上划拉着。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手机里是孟佳佳发的微信，问她要不要出去玩。马上就是小年，十七班的一群人准备去聚聚，当是跨年，毕竟大年三十能出来的人太少。 鹿乔都没想，直接回復了不去。 从考试结束开始，孟佳佳就经常找她出去玩，但她一次也没去。她知道孟佳佳是看出她情绪不好，所以想办法让她出去走走，她知道她的好意，但实在提不起情绪来，也不想出去扫了大家的兴。 第78页 她这边刚回了消息，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乔乔，起了么？」 是蒋芝，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像是怕惊扰了她。 鹿乔心口紧了紧，用手搓了搓脸，希望脸上看起来有点血色，这才小声道：「起了。」 「能进来么？」 鹿乔心里越发难受了，因为自己，父母都变得压抑了起来。 「可以的，门没关。」鹿乔努力笑了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一点。 果然，听到她欢快点的声音，蒋芝进来的时候，目光明显亮了亮，「乔乔，天晴了，要出去走走么？」 其实鹿乔并不是很想出去，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忽而，她又想起什么，问道：「妈，孟佳佳她们小年要一起跨年，叫我出去，行么？」 「当然行了！」蒋芝的目光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你们去哪儿？要赵叔送你么？零花钱够不够？妈妈再给你点……」 蒋芝像天下间所有母亲一样，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字句间全是掩不住的高兴和关心。 鹿乔看着她，终于由衷地笑了笑。 * 小年当天，倒是没有下雪，但天气干冷的厉害，北风唿唿地刮。 聚会自然是选在了室内，十七班来了十几号人，大家包了个包间，吃吃喝喝，玩耍唱歌。 都是正值躁动期的少年少女，一直被学习考试压着，现在释放一下，格外的疯狂。屋子内打闹嬉笑的声音不绝于耳，气氛躁动火热。 鹿乔虽然努力让自己参与进去，但实在兴致不高，随便唱首歌，瞎聊了两句，就自己躲一边坐着去了。 孟佳佳那边正跟周景一群人玩儿骰子。正轮到周景摇骰盅，他手上摇着，眼睛却一直看着坐在角落处的鹿乔。 啪嗒一声，骰子居然掉出来了两颗，一群人笑骂着起闹—— 「日哦，景哥，你还行不行了？」 「骰子都不会摇了，你打算改邪归正？」 「玩儿不玩儿，不玩儿滚一边去。」 …… 众人起闹，周景干脆把手里的骰盅往桌上一放，在桌底下踢了踢孟佳佳，用眼神示意鹿乔，「她怎么了？」 孟佳佳随口道：「什么怎么了，许致走了，她的魂儿就走了。」 说完，反应过来周景好像对鹿乔有意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过去看看她。」 周景又看了鹿乔一眼，闷闷嗯了一声。 孟佳佳过来的时候，鹿乔正低头刷手机，无意识的划着名短视频，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 「大家说一会儿去放烟花，去不？」 孟佳佳也没问她跟许致的事，她不想说，她就不戳她伤口。 鹿乔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孟佳佳脸上，正想拒绝，却听到旁边坐的几个人在讨论期末的事。 「咱们班这次平均分好像年级倒数了，老蒋开学得骂死我们。」 「年级前二十都没我们班的吧？要是许致没退学，估计能进前三吧。」 「对啊，要是许致没退学，咱们班有个前三的，老蒋估计没那么火气。」 那边几人讨论着，鹿乔在听到许致的名字时，就明显愣了一下，几人接下来的议论她也都听不见了。 孟佳佳也听到了「许致」的名字，同时也注意到鹿乔的神情有些不太好。 她心里有些难受，抱住鹿乔的肩，小声道：「别去了，我送你回去吧。」 鹿乔回过神，赶紧摇头，「我想去啊，为什么不去。」 她说完，冲着孟佳佳笑了笑。 她可以消极低落，但不能连累周围的人担心。 * 出来的一群人都是比较爱玩闹的，到了晚上，商议好了要去放烟火跨年。市区范围内是禁止燃放烟火爆竹的，大家就租了辆车，跑到了郊区放烟花。 这一片比较荒凉，放眼望去，几乎都看不见建筑。冬夜格外寒冷，北风吹过荒凉的旷野，让人心生寒意。 不过寒冬的萧索完全无法熄灭少年少女们火一般的热情，一堆人拿了啤酒零食，又搬了几箱烟花，围坐在枯黄的草地上，看着寒夜星空，边吃边喝边吹牛。 原本大家商量十二点再放烟花，但天气实在太冷，在野外坐了不到半小时，衣服都被寒气打透，冻得直哆嗦。 有人提议现在放了烟花就回家，大家一致贊同。 男生们去前面摆放烟花，然后点燃，女生们躲在后方看。 片刻后，第一声爆破声响起，一朵绚烂的烟火在半空炸开，将黝黑的旷野照亮。 随即是接二连三的爆破声，灿烂的烟花接连不断的在空中绽放，一时将墨黑的天空照得五彩斑斓。 在野外看烟花跟以前在市区看是完全不一样的，空旷的原野，绚烂的天空，一切变得无比浩大，让人震撼。 鹿乔紧紧挽着孟佳佳的胳膊，死死盯着灿烂的烟火，终于笑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声惊唿—— 「着火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慌乱的喊叫—— 「着火了！快灭火！」 「先走啊！」 「灭不了的！」 一群人又喊又叫，原本死寂的原野一时兵荒马乱。 北方的冬季格外干燥，干草枯树一点就着，借着北风之势，一时就能燎原。 第79页 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火种，一下子点燃了他们周围的枯草。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烟火吸引，等到发现时，火势已经起来，而且在北风的助燃下，火苗勐窜，向着北边的树林扑去。 片刻间，火光已经照亮了半边天。 烟花的爆破声已经停了，旷野里只有呜呜的风声、唿唿的火苗声、枯草燃烧时的噼啪声已经少年少女们惊慌失措的喊声和哭声。 几个女生已经吓哭，往外逃跑。 几个男生还算有点责任感，一边喊着让女生躲到安全地带打119，一边打开带来的水扑火。 但是杯水车薪，几瓶矿泉水完全灭不了燎原的火势。火苗越窜越大，着火范围也随风增长，即便躲在安全地带的几个女生，都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一时哭喊声越来越大，场面混乱至极，甚至不知道有没有人打电话求助。 天干物燥，北风唿啸，眨眼的时间就可以烧掉半片旷野。 几个男生妄图扑火，但只几秒钟的工夫，就被吞进了火圈中，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火圈外的人都惊呆了，看着火光中隐隐的几个人影，有几个女生直接吓得失声尖叫。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 「我们先跑吧！」 「他们会死的，会被烧死的！」 「再不走，我们也会被烧死啊！」 惊恐惨厉的哭喊声响彻云霄，但谁也结解决不了眼前的事情，即便等火警来，估计一切也都晚了。 第38章 鹿乔是个妖怪 落回原处的心脏霎时被谁…… 火光沖天, 惊叫声划破长空，旷野里一片混乱。 孟佳佳掏出手机想要再打119，但手指哆嗦的已经拿不稳手机了。 鹿乔站在她旁边, 视野里全是暴涨的火苗, 红彤彤一片, 叫嚣着要吞噬掉一切。 火苗已经窜了过来，火舌近的像是要舔舐到她的脸了。热浪扑到了脸上，熏得脑子发懵, 眼前发晕，耳边全是悽厉哭喊，吵得她耳朵嗡嗡的响，她大口大口喘息着, 浑身都难受。 「乔乔！乔乔。走啊！走啊！！」 火已经烧了过来，孟佳佳惊恐的叫喊着，鹿乔却像没有听见一样, 笔直的站在大火面前。 「鹿乔！你他妈找死啊！」孟佳佳又吼了一声，跑过来抓她的手臂。 现在鹿乔眼中脑中都只有这些沖天的火舌，根本听不见也感受不到孟佳佳的存在了。 她抬了抬手，将孟佳佳推开, 随即手掌翻转过来, 地面随之起了一股邪风。 这股风与自然唿啸着的北风不一样，好像带着无穷的力量，疯狂的旋转着，像是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裹挟进来一般。 正肆意吞噬的火舌像是受到了某种引力一般，全都被吸进了旋风之中，然后逐渐熄灭。 不到十分钟，燎原的大火居然就这么灭掉了。沖天的火光消失不见, 只有一缕缕青烟徐徐升起，但很快又被北风吹散。 旷野恢復了幽黑和寂静，所有人都呆立原地，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似乎连唿吸都要屏住，安静的像死了一般。 就连刚才被火势包围的几个男同学也呆住了，站在火后的灰烬间，木头似的一动不敢动地盯着面前的鹿乔。 过分的安静让人窒息，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声惨厉尖叫再次划破寂静的旷野—— 「妖怪！有妖怪啊！」 女生的惊叫声像是点燃了导火索，瞬间引发了众人的惊恐情绪，此起彼伏的喊叫响了起来。 「妈妈啊！有妖怪！」 「救命！有妖怪！！救命，别害我……」 「啊！！鹿乔是妖怪！」 大家哭喊了起来，鹿乔听见自己的名字，渐渐回过神，视线也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然而入眼的，是昔日同学们惊恐万分的脸。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然而目光刚接触到谁，那人就哭喊着颤抖起来，甚至跪地求饶。 「乔乔，乔乔……你别害我，别害我啊……我我我以前也没说过你坏话，你别害我……」 「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田甜啊，她以前总是背地里说你好浪，跟我没关啊。我就是听听而已，你放过我啊……」 被点到名的田甜厉声喊了起来，「我没有啊，乔乔我从没说过你坏话，你别信他啊，求求你啊……」 她说着，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鹿乔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她有些茫然的看看他们，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就看见了自己的猫爪和黑色的尾巴。 一瞬间，心头冰凉。 她有些小心地看向远处的孟佳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小声叫她：「佳佳？」 孟佳佳双腿哆嗦，颤抖着应了她一声，「啊。」 鹿乔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笑了笑，往孟佳佳的方向走了一步。 然而她刚迈步，孟佳佳就像受到巨大刺激般，勐地往后退开，嘴里也哀求道：「乔乔，你别过来，求求你了，别过来……」 鹿乔感觉落回原处的心脏霎时被谁狠狠捅了一刀，她呆愣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看惊恐的同学们，又看向孟佳佳，一滴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佳……佳佳……」 她艰难地喊她，孟佳佳不敢应，哆嗦了一下，满脸惊恐的往后躲了点。 鹿乔看着孟佳佳的动作，觉得太阳穴像被谁打了一拳，又酸又胀，眼泪有些憋不住了。 第80页 她仰起头，深吸口气，想憋住眼泪。 然而她的动作，却让本就惊恐的人误以为是她要採取什么行动了，顿时如惊弓之鸟，喊叫起来，开始四处逃窜。 一群人大概是太过害怕，一个个腿软的往地上摔，基本是连滚带爬，哭爹喊妈的逃跑。 鹿乔的泪水怎么也憋不住了，汹涌而下。 她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回过头看被她救的几个男生，其中包括周景。 这几人已经回过神，一察觉她的目光扫过来了，瞬间也是惊慌失措。 「鹿鹿鹿鹿乔……谢谢谢谢谢啊……」 几人哆哆嗦嗦匆匆忙忙的丢下这句话，也是屁滚尿流的就往外跑。 他们从灰烬和青烟中跑出去，腿软的被绊倒，沾了满身灰土，模样狼狈张皇。 鹿乔呆在原地，看着所有人惊慌的尖叫逃窜，一瞬间如坠冰窖，感觉像是死去了一般，动都动不了了。 当她看到孟佳佳和周景跌跌撞撞逃窜的背影时，被孤立被抛弃的感觉灭顶而来，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蹲在地上，抱着双膝痛哭了起来。 她哭得头昏脑涨，喘不上气来，无助地咬着膝盖，一遍遍哽咽含混道：「椰奶，我想回天渊。我想要回去……」 她边哭边胡言乱语。 忽然间，周围嘈杂混乱的惊叫声消失了，就连风的声音也消失了，周围的气流像是凝固了，所有一切都静止了。 她心尖颤了几颤，似有所感的，哽咽着从膝盖处抬起头来。 隔着朦胧的泪眼，她看见月光下，一袭白衣的许致将一柄闪着寒光的大刀横在了众人前方。 所有人都吓得呆住。但只片刻，更大的骚动袭来，众人没了命的惊喊哭叫。 许致刀锋一转，一股强大的威压辐射开来，震得众人心底发寒，全都噤声。 他看着他们，神情依旧很淡，漂亮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冷硬的声音显示他正压着火气，「不想死的，就别动，都给我蹲下！」 第39章 点亮万盏灯火 想照亮她回家的路 「不想死的, 就别动，都给我蹲下！」 随着许致的一声冷斥，所有人安静如鸡, 谁也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乖乖的蹲在地上, 一动都不敢动。 骚乱的人群蹲了下去，蹲在地上的鹿乔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站在人群对面的许致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紧抿着, 显然在压制翻涌的怒气。他冷冷的目光扫过蹲在地上的人群，触到鹿乔时，勐地顿住了。 他盯着她看，目光复杂而难过, 漂亮的眉有些心疼的蹙了起来。 鹿乔下巴抵在膝盖上，抬头看他，满脸都是泪水。 许致的心狠狠的被揪了一下, 疼得他深吸了口气。 姜煊阳紧随其后赶来，看一眼现场环境，道：「过去吧，我来扫尾。」 他说完, 就一刻不停地蹲下来, 开始清除十七班这些人的短时记忆。 鹿乔哭到手脚发麻，浑身发冷，根本就站不起来，只蹲在原地，仰头看着许致穿过人群走过来。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许致在公交车上，也是这样穿过人群, 走到她面前来。 他脚步停在了她面前，阴影笼在了她身上。 鹿乔费力的仰头看他，哭得一颤一颤的，干哑着声音叫他，「许致……」 许致没有回应，神色痛苦地紧拧着眉。 鹿乔哆嗦着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他的裤腿。然而手指还没碰到布料，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许致跪在她面前，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鹿乔想要抓他裤腿的手悬在半空，迟疑了一会儿，缓缓收紧，虚虚的搭在了他的瘦削的背上。 许致身形僵了僵，更紧的将她摁在怀里。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闷很闷，带上了浓浓的鼻音，「我来晚了。」 他说着，更用力的搂住她，「对不起，我没办法清除你的记忆，因为你不是普通人。」 他一点都不想让她记住这黑暗无助的一幕，但他又无能为力。 在面对鹿乔时，他永远都是无能为力的。 许致有些痛恨自己，他死死咬紧槽牙，以克制自己因为无能而带来的愤怒。 鹿乔被他拥在怀里，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唿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身体一点点暖和起来，四肢的麻木也逐渐散去，慢慢恢復知觉。 她感到肩部一片温润濡湿。 她的手僵了僵，然后彻底搭在了许致的背嵴上。 「许致……」她顿了顿，「你哭了？」 「没有。」他带着浓浓的鼻音，明显是哭了，却死不肯承认。 鹿乔没有再说话，安抚般轻抚着他的背。 他好瘦，隔着衣物，也能摸到嶙峋的嵴骨，有些硌手。 许致感受到她的动作，将脸埋在她脖颈处，小心问：「你可以原谅我吗？」 鹿乔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了起来。 她的沉默让他心慌，想怕她跑掉一般，更用力的抱住她。 「许致……你太用力了……」她有些难受，揪住他的衣摆往后拽了拽。 许致只稍稍松开一点，执着的问：「你原谅我了吗？」 「你能给我个理由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许致怔了怔，最终又让沉默代替了解释，什么也没说。 第81页 鹿乔有些累，「我们下次再说吧，我想回家了。」 「鹿乔。」 他有些害怕的叫她。 鹿乔不明白，他明明有最冷漠的样子，但又经常让她觉得他像个无助的孩子，总是在害怕担心着什么。 她有些无奈地嘆口气，「今天真的很累了，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仔细想想好不好？」 许致终于松开她，往后退了一点，认真研究她的神情，想判断她是不是在撒谎。 现在，鹿乔可以明显看见他通红的眼眶，和哭过的痕迹了。 但他显然太过专注于寻找鹿乔有没有撒谎的迹象了，忘了要掩饰自己哭过。 「那你想明白了，还理我么？」他认真看着她，语气有点小心。 他紧张的盯着她，眼眶红润，看起来有点可怜。 鹿乔下意识点点头，「理的。」 许致像放了心似的，重重舒了口气。 「我先带你回去。」 鹿乔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重心一晃，一阵天旋地转，就被许致打横抱起了。 「许致！」 许致面不改色的盯着她，一脸真诚的胡说八道，「你现在没力气走，我抱你回去。」 「我有力气的。」 许致跟没听见一般，抱着她就往回走。 正在辛苦善后的姜煊阳：？？？活儿不干，还强迫我吃狗粮？ * 三人回到江畔绿墅时，已经是午夜。 鹿乔给蒋芝打了电话，让她别担心，自己很快就回家。 挂了电话，鹿乔慢吞吞把手机放进兜里，然后回头看跟在身后的许致。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怕你有危险。」 鹿乔冷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我到家了，别跟着了。」 许致张张嘴，被噎得说不出话。但他也不走，一直跟着她到了小区门口。 「你再跟，我就让保安赶你了啊。」 鹿乔当然知道，谁都赶不了许致，但她必须要摆明态度。 许致没说话，停在原地，漆黑的眼看着她，神情有些失落。 「你还生气？」 鹿乔定定看着他，「能不生气？」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你能不能说点别的？至少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 她直直看着他，像是要一直看进他心里。 许致立刻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遮着了他的视线，也遮住了他的情绪。 鹿乔等了三秒，最后重重嘆口气，将脸瞥向一边，随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小区了。 许致做的那些事不可原谅，而且他甚至连原因都不给一个，她就算想原谅他，也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许致站在门口，看着那道瘦小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他又默默站了好一会儿，看着空荡荡的街面，心口有些酸，才双手抄着兜往马路对面走。 车停在马路对面，姜煊阳靠在车边，看着他蔫了吧唧的走过来，幸灾乐祸道：「哟，被赶回来了？」 许致抬眼，冷冷扫他一眼，也没说话，自顾走到车边，也懒洋洋靠着了。 「姜煊阳，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她的那段记忆清除了？」 「哪段？」 许致仰头靠在车上，「刚才的事。」 姜煊阳看他一眼，难得认真：「这玩意儿真没办法。清不清除的，其实也没什么。」 「可她会永远记住这种众叛亲离的感觉。真心的付出，得到的是嫌恶。」 姜煊阳点了支烟，「我们不都这样？他们都是些普通人，害怕也是正常的。」 许致侧侧头，伸手把他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的烟拿了过来，咬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烟，「我不希望她这样。他们只是普通人，不能怪他们，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哪儿能不痛呢？」 他抽菸的时候，习惯低着头，很懒散忧郁的模样，有种莫名的性感。 又抽了两口，他将烟拿下来，夹在指间，垂在身侧。他始终垂着头，目光低下去，不知在想什么。 姜煊阳自然理解这种感受，一时也不知怎么劝他。 过了很久，许致声音有些干哑的问：「你猜我为什么守着天渊？我跟你不一样，你生下来，就背负着使命。我没有，我没有任何使命，谁也不能强迫我守住天渊。我放任妖兽冲出天渊，在世界横行，毁灭天地，都没人能管我。 姜煊阳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 以许致的能力，他可以上天入地，自由潇洒，完全没必要守着一个妖物横生，怨气冲天的深渊过日子。 没人能困得住他，所以只能是他自己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那里了。 姜煊阳勐地想起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传说，许致在等一个人，一直等一直等，每天为她点亮数万灯火，就是想照亮她回家的路。 他等了多久？ 姜煊阳也搞不清楚，从他有意识起，许致就等在天渊了。 至于那个传说，他也没听过具体，因为那是天渊之主的逆鳞，没人敢放肆议论。 他回过神来，惊诧地睁大眼，「我操！你等的人是鹿乔？」 许致淡淡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自顾说道：「我为什么要守住天渊呢，因为她还在外面，我不能让妖兽伤了她。」他说完，又沉默了很久很久，随即勾勾唇，自嘲似的冷笑了一声，「她的命只能由我亲手了结。」 第82页 姜煊阳简直一头雾水，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许致这种深沉的心思，让他完全摸不到头脑。 「你他妈到底在做什么？」 许致看他一眼，又笑了起来，笑容却是苦的，「我他妈也想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明明想要玩弄她，折磨她，让她痛不欲生，但我忍不住一次次保护她。我受不了她难过，受不了她哭，受不了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我，甚至受不了她心里有一点点的不痛快！我他妈也想知道我在做什么！」 许致情绪有些激动，眼眶一片通红，他舔舔槽牙，重重舒口气，努力控制着暴走的情绪。 「我现在，我现在只想把刚才那几个人扔进天渊骨池，全都化了他们……他们算什么东西，居然伤害她？鹿乔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折磨她……」 姜煊阳从护栏上跳了下来，一把揪住许致的衣领，「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许致红着眼看他，「我早就疯了。」 「变态。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想到，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哪儿来那么多屁事？」 许致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跟她有什么仇。但是我跟你说，你个王八蛋，天道有循环，许致，你早晚玩儿死你自己。你到底是折磨了她，还是折磨了你自己，你心里没数？」 到底是折磨了谁？ 他也不知道了。 许致有些迷茫地低着眼，将长长的一截菸灰抖掉。 第40章 许致的过去1 常年流浪 三年大旱, 让整个村子连续三年颗粒无收，不多的存粮也都见了底，村庄里饿殍遍野。 村子里, 几步就能看到倒在路边的尸体, 剩下不多的人, 连哭声都是有气无力，活像鬼魅哀泣声。整个村庄就像个鬼城，街巷都瀰漫着气若游丝的哀哭声, 四处升起焚烧尸体的浓烟，不时能闻到腐烂的臭味。 许致饿得头晕眼花，手脚发软，但始终紧紧牵着弟弟许慎。 他说话都有气无力了, 却坚持教导许慎，让他跟自己一起跪在火堆面前，对着被焚化的尸体砰砰磕头, 但都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许致砰一声将额头磕在地上，嘴里小声念叨：「爹，娘，你们放心, 我会好好照顾小慎的, 一定会让他吃饱的。」 许慎跪在他旁边，饿的受不了，一直扭来扭去，一手擦鼻涕，一手抓许致的衣服。 「哥，我饿。」 许致从地上爬起来，用脏兮兮的衣袖替弟弟擦了鼻涕, 然后抱抱他，「别怕，哥带你找吃的去。」 大旱灾年，连大人都吃不饱，两个半大的孩子，上哪儿找吃的去？ 许致带着弟弟一路乞讨，往南边流浪。靠着吃别人的残羹剩饭过活，虽然飢一顿饱一顿，但也没饿死。 但两人都又脏又臭，面黄肌瘦，身材也比同龄人矮小很多。 许致已经十四，看起来跟十岁的孩童差不多高，身形比十岁孩童更加消瘦单薄。 深秋的时候，他们流浪到了秦丘镇。恰逢寒流南下，一夜之间入了冬，两人没有御寒的衣物，不敢随意走动了，便决定在秦丘镇过冬。 镇子里有破庙废弃房屋，遮风挡雨倒是不成问题，再找些烂木头干柴火，升起篝火，也不至于冻死，就是一日三餐成了问题。 刚来的时候，镇子里的人见两个孩子沿街乞讨挺可怜，也就施捨一点。但待了一两个月，时间久了，就很少有人再愿意施捨了。 秋天的时候，许致还能抓点鱼捕点鸟给许慎吃，随着冬季到来，两场大雪后，野外是一点吃的都找不到了。 但他也不敢贸然带着弟弟去别的村镇，天气太过寒冷，又没有足够的食物和衣物，估计没走到下个城镇就已经冻死在路上了。 入冬以后，他只能在庙里生了火，让许慎在庙里取暖等着，自己则顶着风雪去镇子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吃的。 许致永远都忘不了十四岁那年，在秦丘镇过的冬至。即使过了数百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依旧是歷歷在目。 冬至前一晚，下了暴雪，第二天醒来，积雪已经能没过小腿了。天气格外冷，冻得人骨头缝都僵住。 但许致不得不从稻草堆里爬起来。他跟许慎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忍受，但弟弟不可以了。 他回头看了眼蜷缩在稻草堆里的许慎。因为没有食物，身体的提供的热量不足，即便旁边有火堆，弟弟也冷的蜷成一团，他还用稻草将他严实的盖了起来，只露出半张脸。但许慎身体太弱了，破屋也四处漏风，他还是冻得只哆嗦。 小男孩缩在草堆里，很小很小一团，像只小狗，脸瘦的只剩一巴掌，脸色蜡黄，没有一点点血色。 大概是注意到哥哥的目光，蜷在草堆里的小男孩吃力地睁开眼，难过得撇撇嘴，声音沙哑道：「哥，我饿。」 许致又饿又冷，前两天食物不够，他一点没吃，全留给了许慎。 但现在，看见弟弟的模样，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宽慰的笑，俯身抱了抱弟弟，「别怕，我去给你找吃的。今天冬至，我听说镇东头的大老爷要给流民发饺子，素馅的，但混了猪油，特别香。」 许致自己说着，都被自己虚构的东西馋的咽了咽口水。 许慎在他怀里扭了扭，有些任性道：「那你要分我多一些。」 第83页 「好，我要两份，你吃一份半，我吃半分。」 许慎笑了，干掉的嘴唇又裂开，疼得一个劲吸凉气，但还不忘催促许致，「那你快去，别耽误了。」 许致从火边煨着的破陶罐里倒了些温水给他，「你先喝水，我马上去。你乖乖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许慎端过水，迫不及待的喝两口，等不及许致赶紧去要饺子。 许致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裹在许慎身上的稻草外，这样能更挡风。 他自己则穿着件破烂的中衣，就沿街去找吃的了。 这年月，四处都闹饥荒，白面比金子都还贵，哪有什么大好人施捨饺子。 许致以前常去几家小摊捡别人吃剩的食物。但今天冬至，又下过大雪，路上别说小摊贩，连行人都很少遇到。家家户户都闭着门，热热闹闹在家里过冬至。 路面上积雪很深，许致只有一双薄薄的破布鞋，鞋面破了几个窟窿，一直在灌风。他不敢让鞋子湿掉，只能熘着墙根走，捡别人院墙下积雪薄的地方走。 他沿着墙根走，能清楚听到院子里孩子们欢快的嬉闹，还有大人们的责骂声，或吆喝着吃饭的声音，他甚至可以闻到隔着院墙飘来的食物香气。 他饿的几乎坚持不住，布鞋也不可避免的湿透又结冰，脚趾冻得没有知觉，不仅仅是脚趾，两条腿似乎都没有知觉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放弃了，想去找爹娘，想跟他们好好哭一顿。 但他最终没有，连眼泪都没流。 因为他还有小慎，他要用尽全力去照顾小慎，他答应了爹娘，一定不会让弟弟饿肚子。 他双眼通红，眼眶里蓄满了泪，却始终不肯掉下来。 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他终于在冻住的水沟上见到了小半块馒头。 大概有半个手掌大，冻得石头一般。 但没关系，回去在火上烤一烤，会很好的。这是白面啊，多么珍贵的白面。 他小心翼翼的把半块硬邦邦的馒头藏在了衣襟里，胸口倏然一凉，冻得他哆嗦了一下，但他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怀里抱着半块馒头，开心的往回走，他就是在回到破屋时见到了她。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比地上的白雪还白净，眼睛黑亮黑亮，就像他在寒夜里见过的最亮的星星。 她好像不会冷，穿着薄纱襦裙，衣袂飘飘，像是以前娘说过的月宫里的仙子。 许致看得呆住，直到破屋门口出现弟弟不断哆嗦的小身影，他才回过神。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了弟弟面前，挡住了女人。 她穿着很简单，但能看出来气度不凡，应该是很富有的人。 许致带着弟弟一路乞讨过来，见过太多富人的丑恶嘴脸，本能的警惕，死死盯着她。 女人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但随即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真好看，嘴角勾起，两个漂亮的小梨涡，眼睛里闪着光，许致觉得，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但他依旧警惕，甚至更为警惕。 他年纪不大，但深谙漂亮的东西都很危险的道理。 「你们跟我走，我可以让你们穿暖吃饱，有什么不好呢？」 许致紧紧盯着她，即便饿的没力气，还是倔强道：「不需要，我们可以自己穿暖吃饱。」 「哦？」女人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歪着头打量他，眼里一直有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那行吧。」女人打量够了，收回目光，直起身子，「我也不勉强。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去城南的鹿家庄找我。我叫鹿乔。」 女人说完，转身就走。 许致始终抿着唇，警惕地盯着她，直到她走远，走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他终于没忍住，喊了一声：「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女人停了下来，扭过头沖他笑，「因为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许致没说话，将唇抿得更紧。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许致是不想去找她的，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这叫少年的别扭自尊。 但他当时就是不情愿去找她，宁愿挨饿受冻。 可是许慎很想去找她，他无法忍受飢饿和寒冷，他一路都被许致保护的比较好，并没有那种倔强的脾气，更愿意享受。 但他也不敢违拗哥哥，只能每天小声暗示念叨。 许致最后还是带着他去找那个叫鹿乔的女人了。 许致还记得，那天是小寒，他拒绝了那个女人不到半个月，就被逼的去找她了。 那天一早，一群找不到食的野狗来到了破屋里。别说饿疯了的野狗，就是饿疯了的人，都是纯纯的畜生。 几只野狗扑上来撕咬他和许慎，流浪的生活倒是让他有了不少自保能力，不仅遇到过各种野狗，甚至还在野外被很多奇怪的野兽咬过。 许致觉得是爹妈在天有灵保佑自己，也是他们想让他继续照顾弟弟，所以他次次都能脱险。虽然每一次都是伤痕累累，精疲力尽，但好歹活下来了。 这次也一样，他举着棍子，兇悍的赶走了野狗们，但也被咬得皮开肉绽。 他气喘吁吁躺在地上，又累又疼，但好像习惯了，并不是很害怕。 第84页 倒是一边的许慎，被野狗咬了小腿，伤口不深，但也疼得哭天喊地。 他跪坐在许致边上，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边哭边擦，还边去拽许致，「哥，我们去找她吧，找那个仙女好不好？」 许致听着弟弟的哭喊，望着破烂的屋顶，沉默了好久，终于说：「好。」 当天下午，他就带着许慎到了城南鹿家庄，找到了那个叫鹿乔的仙女。 当鹿乔出现时，他甚至没敢看她的眼，抓着弟弟的胳膊，噗通一声就跪下去了。 「请您收留我们吧，我会报答您的。」 许致说完，被自己干冷的声音吓到。 鹿乔在他们面前蹲了下来，笑嘻嘻地看他，随即用手指戳了戳他瘦弱的肩膀，「你这样，怎么报答呀？你能用什么来报答我？」 她的手指戳在他肩上，软软的，一点都不疼，他甚至怀疑自己嶙峋的肩膀会硌疼她的手。 然而着柔软的触碰却让他觉得心头一阵难过。 但他不能退缩，他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她，突然弯腰磕了一个响头，「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您的。」 可能大家都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周围安静的让人害怕。 许致也不着急，最多不过就是回破屋继续乞讨，不能再坏了。 他维持着以头触地的姿势，默默等待着。 终于，他听到了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好啊，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师父了，你们从此就跟着我吧。」 许致直起身来，依旧跪在地上，但抿着唇，没有叫她师父。 倒是一边的许慎，拖着大鼻涕，格外响亮的喊了一声：「师父！」 随即又补充：「师父，你是全天下最好看最善良的仙女！」 鹿乔高兴地笑起来，眼都笑弯了，「乖了，过来，师父找人带你收拾收拾。被狗咬了？疼吧？」 许慎赶紧装可怜，眼泪汪汪地点头，「可疼了，差点咬死我。」 鹿乔嘻嘻笑着哄他，然后招唿人带他去后面厢房收拾。 许致仍跪在地上，背嵴挺得笔直。 鹿乔回头看他一眼，「被咬成这样，不疼？」 许致没吱声。 「起来吧，上后院去。」 「谢谢。」许致礼貌道谢，才站起来，一瘸一拐跟着下人往后院走。 他走了几步，听见身后鹿乔有些不高兴的小声评价，「倔脾气，自讨苦吃。」 许致的脚步顿了顿，但没有任何反应，只垂下眼，继续一瘸一拐跟着下人往后院走。 鹿乔的院子真漂亮，又大又华丽，天上的宫殿大概也就是这样了。许致每走一步都有些害怕，担心自己的脚把这里踩脏。 他就在这样的小心翼翼中被带进了属于他的房间，他这辈子，第一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那一瞬，除了心潮澎湃外，也决定了一辈子为鹿乔所驱使。 房间里早备了浴桶和热水，下人说浴水里加了特制的药液，不仅可以清洗伤口还能加速伤口癒合。 许致泡在药浴里，感觉被撕咬的那些伤口似乎真的不怎么疼了，甚至舒坦的让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自从父母去世，他还从没这么放松过，甚至迷迷煳煳想要睡着。 但长年的流浪生活，让他养成了警惕的性格，即便再放松，一听见脚步声，整个人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他看向门口，见鹿乔端着一盒药进来了。 她很自然地坐在了浴桶边的凳子上，「来，师父给你上药。」 许致倏一下看向她，瞬间脸都涨得通红。 「做什么？」鹿乔有些诧异地看他，「你不上药么？」 他抿抿唇，有些艰难的开口，硬邦邦道：「你出去，我十五了。 「十五？」鹿乔有些难以置信，「你看起来顶多十岁。」 许致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有些恼火，赌气回应：「我十五了，明年就可以娶亲了。你出去。」 鹿乔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乐了起来，「哦，那你真了不起。」 许致一时语塞，一张脸涨得更红。 而鹿乔笑得更开心，「你脸红什么？害羞么？」 许致咬牙，「你出去。」 「行吧，你随便，」鹿乔把药盒放下，站起了身，临走前不忘戏嚯他一番，「都快能娶亲的人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对吧？」 许致没理她，深吸了口气，身子往下一沉，整个没水里去了。 鹿乔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第41章 许致的过去2 她那么单纯美好，而他这…… 鹿乔是天灵山的猫妖, 非常厉害，她想收他和许慎当弟子。 但是他跟许慎□□凡胎，不能去天灵山, 所以鹿乔只能留下来教导他们。 这一教导, 就是三年。但许致很奇怪, 三年了，从不叫她师父，甚至没叫过名字, 都是直接说话。 三年，一眨眼就过了。许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初营养跟不上，现在穿暖吃饱, 加上跟着鹿乔修炼，个头勐蹿。三年时间，已经从当初的小萝蔔头变成了高大挺拔的少年, 甚至已经高出鹿乔近一头。 鹿乔没有撒谎，她确实是很厉害的猫妖，修为很高。 但除了修为高以外，什么也不会。 所以许致每天的生活, 除了跟着她修炼以外, 就是照顾她跟许慎的起居饮食，方方面面。 第85页 「许致，我的肚兜呢！」 房门口响起鹿乔的声音，正在院子里用手刀噼木头的许致被她的话惊了一跳，手一歪，掌中风就噼到了旁边的一棵老槐树。 槐树轰然倒下，哗啦啦倒在他面前, 尘土树叶飞扬，几片树叶落在了他头顶。 许致：…… 那边，鹿乔扒着门框，还在喊：「在哪儿呢？湖绿的那件！有一朵荷花的那个……」 许致忍无可忍的打断她，「你自己的衣物，要自己收拾好。」 「那么凶干什么？」鹿乔不满地撇嘴，「你当初不是说要一辈子报答我？让你收拾一下衣服，就不高兴了。」 许致又气又恼，「这不是一回事！」 「哪儿不是了？」 「我们跟三年前不一样了……你……」许致又气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你我我了半天，喊道，「要守男女大防！女子的贴身衣物，怎么能让男人拿着？！」 「哦，」鹿乔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实际漫不经心，接着嘻嘻笑了起来，「忘了呢，我们许致十八啦，该娶亲啦。十六就该娶亲了呢，你是不是怨师父耽误了两年，所以有脾气了？」 许致盯着她笑嘻嘻的模样，完全没脾气，也不敢有脾气。 他紧抿着唇，板着脸，转身去搬那颗倒下来的老槐树，准备噼成柴火，收拾好院子。 鹿乔闲得没事，在一边看着他干活，还不满的嘚嘚，「真小气。老闆着脸干什么？像个小老头似的，这样是娶不到媳妇儿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尽心尽力教你，你现在比我还厉害，连师父都不肯叫，你照顾我几年怎么了？晚点娶亲，再照顾我几年吧。」 她自己笑嘻嘻嘚吧嘚，跟个孩子似的，围着许致说这个说那个，许致只管专心干自己的活，也不搭腔，但总是忍不住自己偷笑。 不知怎么回事，他在修炼上极具天赋，不说能超越鹿乔，但应该也不差上下了。倒是许慎，三年了，马步都还扎不稳。 不过许致觉得无所谓，有他在，他可以保护许慎，许慎只要开心就好。也是因为想要保护弟弟，想要变强，所以他修炼的时候也是极为刻苦的。 他正想着，许慎跑了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哥，我还有一只鞋呢？哪儿也找不到！」 许致：…… 这两人，什么不见了，都是找他。 「你自己的鞋，你睡前脱床下了，能去哪儿？自己回去找去。」 许慎和鹿乔都感受到了许致的脾气，但谁也不怕，两人居然一起哈哈乐了起来。 这两人都像没长大似的，笑起来格外放肆，东倒西歪的，最后搂在一块哈哈大笑。 许致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不知怎么，心头就躁了起来。他手上一没注意，水桶粗的大槐树杆就咔嚓一声折了。 许致：…… 许慎：…… 鹿乔：…… 大笑的两人吓了一跳，短暂安静了几秒，随即许慎又乐了起来，「我哥生气了，好可怕，快跑！」 两人说着，手牵手跑掉了，一路都是笑声不断。 许致心头更躁，手下意识握成拳，大槐树咔嚓一声，又断了一截。 * 坊间习俗，立春那天要吃春卷。鹿乔出去玩耍，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大概还观摩了别人做春卷，由此就信心满载了。她回来就兴高采烈的宣布，要在立春这天，给兄弟俩做春卷吃。 许致一听见这个消息，下意识就皱起了眉。 三年来，鹿乔次次下厨都是灾难，烧了厨房院子都是小事，只怕烧了她自己。 「你好好待着，我来做。想吃什么甜口咸口？」他不由开口阻拦。 与此同时，一边的许慎却兴高采烈地拍手欢唿，「师父好厉害，师父太棒了。我想要吃豆沙的！」 许致瞪他一眼，以阻止他吹捧鹿乔的厨艺，免得鹿乔受到怂恿，非要做饭。 但在他瞪许慎时，鹿乔也瞪了他一眼，「许致，你闭嘴，知不知道尊重师父？」她说完，又对着许慎笑眯眯招手，「小慎过来，我们去做，别理他，就知道扫我兴。」 许致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许慎已经跑上台阶，跟鹿乔两人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往后院厨房去了。 许致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的背影，一时感觉好像是话没说出来，胸口有些堵得慌。 鹿乔除了修为以外，是真的什么都不太行。 也就一炷香的工夫，后院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许致听得直皱眉，脑仁都嗡嗡的发疼。 他到了后院，又是轰一声巨响，厨房屋顶整个坍塌下来了，一时烟尘滚滚，视线模煳。 他重重嘆口气，挥挥手，烟尘像受到指引一般，向两边散开，两个满脸花的人就出现在视野里。 鹿乔灰头土脸的，脸上全是黑乎乎的灰，白色的襦裙也脏了，甚至还破了几片，拖在地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她一看见许致，下意识就瘪了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许致，厨房塌了。」 许致见她那模样，差点没忍住直接冲过去。 他藏在广袖里的手用力握了握，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很低的嗯了一声，然后目光淡淡的从她脸上扫过，看向一边同样灰头土脸的许慎。 许慎有点怕他，往鹿乔身后躲了点，「师父，我哥好兇。」 第86页 鹿乔立刻挺身而出，挡在了许慎面前，刚才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没了，有些不满道：「是我要做饭的，你凶他做什么？你有脾气就冲着我发呀！」 许致冷淡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嘆口气，「先收拾屋子吧。」 他走入废墟中，开始收拾烂摊子。 背后，鹿乔跟许慎两人小声嘀咕。 「要不我们洗洗干净，去集市上□□捲去？」 「有得卖么？」 「当然，糕点铺就有。」 「师父，我觉得春卷应该不算糕点。」 「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嘀嘀咕咕的商量，然后又笑了起来，随后嘻嘻哈哈的跑掉了。 两人去了集市，整个院落死寂一片。许致蹲在废墟中，手里捏着一块被炸坏的陶罐碎片，半天都没动。 院子里的这种死寂，压抑的让他有些窒息。 为了弥补立春的过错，鹿乔又突发奇想要带他们兄弟两去踏春。 许致本不想去，但又怕两人惹出什么麻烦来。鹿乔修为不低，但对人间的一切都很陌生。她出生在天灵山，一直在天灵山长大，三年前遇到他和许慎的那天，是她第一天下山，对人世间的理解还不如孩童。 鹿乔跟许慎都十分孩子气，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这次踏春，原本说就在周边走走，结果两人半飞半跑的，不知道越了几座山了。 许致没办法，只能跟着，边追边叮嘱两人。 鹿乔十分不满，嫌他像个老头，太扫兴，「你再唠叨，我就不要你了！」 许致没搭理她，继续让两人慢点，别跑太远。 「许致！」鹿乔对他的无视感到非常不满，开始胡搅蛮缠，「我说真的，你再这么烦人，我就丢下你了啊。你不怕么？」 许致被她缠得没办法，低头看着她，笑了笑，「怕，特别怕。」 「怕你还笑？你怎么那么能让我生气呢！你学学小慎多好，跟他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开心。」 许致表情空白了几秒，目光沉沉的盯着他，刚想说什么，却感觉到竹林深处吹出一股邪风。 他几乎本能的将鹿乔拽到了自己身后，然后祭出大刀。 只是个小妖作怪，三两下就解决了，但是因为要护着鹿乔，许致左臂不慎被爪了一下。 鲜血渗出，白色长袍很快被染红。 「许致！」鹿乔喊了一声，飞奔了过来。 然而人还没到，一声惨叫就止住了她的脚步。 许慎不知什么时候跑到竹颠上站着去了，但他练功向来不勤，修为实在太低，堪堪站住，就摔了下来，直接砰一声摔在了地上。 「师父……好疼啊！」 鹿乔停住了脚步回身看过去，许致也顺着看了过去。 许慎已经爬了起来，但还坐在地上，头髮上都是些枯叶尘土。他一手摁着自己的左肩，痛苦的拧着眉，「胳膊好像脱臼了。」 鹿乔站在两人中间，看了看许致。 许致没说话，垂下眸，撕下一片衣角，直接将伤口绑了起来，动作干净利落，像是不会疼，也从来不需要人照顾。 他已经强大到好像不需要任何人，他自己就可以很好。不对，即便他弱小的时候，他也是倔强的不需要任何人。 鹿乔转过头，跑向许慎。 「你真笨啊！」鹿乔骂着许慎，但神情是温和的。 她一边骂一边抬起许慎的胳膊，咔嚓一声给脱臼的地方摁回原位。 许慎疼得惨叫一声，「师父，你轻点呀，疼啊！」 「疼死你活该！」鹿乔站在他面前，责怪道，「让你平时不好好练功，这点就能摔了你，你以后怎么办？」 许慎坐在地上，仰着头沖她嬉皮笑脸，「不是还有师父你嘛？师父难道不保护我？还有我哥啊，你们难道不保护我？」 鹿乔想了想，笑了，「行吧，随便你，你就赖着我们吧。」 许慎嘻嘻哈哈爬起来，「我得赖你一辈子。」 许致垂着眼站在原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感觉伤口疼得厉害，疼得他似乎都没力气迈步了。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远远看着两人。 确认许慎没什么事了，鹿乔才跑过来，对着他笑笑。 许致低垂着眼，没什么表情。 「生气了？」鹿乔低着点头，认真研究他的表情，「你已经这么强大了，小慎比较弱，关心他也是应该的，对么？」 许致眼垂得更低，不肯与她有目光接触，很沉的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握着刀的手紧了紧，突然觉得日日苦练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经过这个小插曲，大家也没踏春的心情了，便往回走。 鹿乔看见许慎头上还沾着两片枯竹叶，抬手帮他把树叶摘掉，顺便嘲讽道：「小慎，你这样可不行，看师父的。」 她话音落下，足尖点地，纵身飞上了竹林顶端，体态轻盈动作利落。 她稳稳停在竹尖上，回过身来看两人，白色裙摆随风翩跹。 「怎么样？」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地面上的兄弟两人。 许慎立刻一个劲吹捧，许致没有说话，站在一片翠竹的阴影下，微抬眼看她。 鹿乔一袭白裙，立在苍竹之上，春风拂过，竹叶簌簌，衣袂翻飞，翩然若仙。 第87页 那一瞬，许致觉得春日温和的阳光变得格外晃眼，鹿乔身后的光芒晃得他几乎不能直视。而微凉的初春，好像也骤然变得燥热，他身体的某个地方在沸腾，升腾起让人难言的燥热感，浑身像被点燃一般。 那天晚上，许致做了一个旖旎的梦。一个他第二天醒来，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玷污了鹿乔的梦。 她那么单纯美好，而他这么下流不堪。 从那天开始，他看见鹿乔跟许慎嬉闹的单纯小脸，越发不敢靠近，不敢再跟她说话。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以免玷污了她的眼。 他开始躲避她的眼神，躲避她的声音，躲避她的身影，甚至躲避跟她出现在同一空间里。 他开始筹划要离开。 第42章 许致的过去3 你要替我点亮回家的灯…… 许致想要偷偷离开, 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反而先被鹿乔发现了他的意图。 鹿乔将包裹狠狠砸在他面前，他收拾好的东西撒了满地, 一个小巧而陈旧的药盒滚了出来。 许致心头紧了一下, 藏在广袖中的手指动了动, 包袱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无声无息地遮住了那个小小的药盒。 鹿乔满心怒火，一直逼视着他, 根本没注意到脚边的小药盒。 「许致，你想做什么？！」 她将另一手里拿着的许致常用的一把摺扇啪一下摔他面前，「想走啊？」 许致垂眼看着满地凌乱，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鹿乔气得深吸两口气, 开始口无遮拦，「你什么意思？我对你不好吗？这几年，我供你吃供你喝, 尽心尽力教你，你连一声师父都不肯叫，我也没说过你吧？一直惯着你的臭脾气，你现在是做什么？过河拆桥？」 许致被她的话刺痛, 终于抬起眼来, 深深望着她，却一时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他永远都不能告诉她，是因为自己对她产生了可耻的非分之想，所以想要逃跑。 鹿乔注意到他的目光，多少有些心虚，大声道：「行，最近这两年确实是你供我吃喝, 帮我收拾烂摊子。但我教你这么多东西，你难道不应该报答我？」 她越说，许致越难受，他应该对她感恩戴德，她在他心里，应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他却对她起了那些骯脏心思。 许致，你跟畜生有什么区别呢？ 他心脏像被剜似的，一抽一抽的疼，只能控制着情绪，艰难道：「谢谢。」 「我不需要谢谢。你不觉得你现在像个白眼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够了！」他实在没办法再听这些话了，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对他良心的鞭挞，让他恨不能自刎谢罪，「你别说了……」 他很少对她大声说话，更别说吼她。 她显然被吓住了，话咽回了肚里，怔怔看着他，眼眶一点点泛红。 最后，她咬了咬唇瓣，沖他喊道：「许致，你走吧，是我不要你了！现在就走！」 「乔……」她决绝的模样让他有些慌，下意识要喊出她名字，但适时止住，「抱歉。」 「走！」鹿乔狠狠瞪着他，抬手指向门口，「现在就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许致没再说什么，默默蹲下身，收拾满地的物品，他拿出那个被遮住的药盒，偷偷藏进了袖子中。 收拾好东西，他拿着自己的包袱站起身，也没敢再看一眼旁边的人，只躬了躬身，沉声道：「你……今后保重。」 鹿乔咬着唇瓣，一个字也没说，权当没听见。 许致没再多说，迈步往外走，到了院门口，听见身后传来鹿乔的怒吼。 「你连小慎也不要了？」 他脚步顿了顿，咬了咬牙，狠心道：「他也长大成人了，我们总归是要分开的。趁着这个机会，也好，毕竟他跟着你，不是孤身一人，不会那么难受。」他停了一下，继续道，「他已经长大了，你别再那么惯着她。让他照顾你才好。」 「不用你操心，我就愿意惯着他！」 许致没再多少，推开了院门。 他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在靠近城门处找了个客栈住下，打算第二天离开这里。 还没过春分，黑夜依旧漫长。靠近城门处不算繁华，天刚黑下来，街面上就没了人，偶尔有一两个打着灯笼的行人出现，也是匆匆慢慢离开，街面再次恢復一片死寂。 许致坐在窗边，看着漆黑无人的街，忽然觉得很无趣，如果一直这样过下去，好像什么都是可有可无了。 无情无欲，活着或者死去，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正自己想着，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了客栈里，随即就是一阵喧闹。 他没多想，立刻下楼。 「小慎？」许慎看起来神色慌张，脸色也不是很自然，泛着点怪异的红晕。 许慎听见他的声音，闻声抬头看过去，顿时竟是想要哭出来一般，「哥，我可找到你了，你怎么能自己走了呢？」 许致张张嘴，勉强笑了一下，「我……」 他话没说完，许慎已经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急急道：「师父、师父被抓了……」 许致如遭雷击，一下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师父被关起来了……」 许致已经反应过来，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说。」 第88页 他速度很快，许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哭哭啼啼的边追边说，大致说清了事情的经过。 许致勐地顿住脚步，怒视着他，「你怎么能带她去醉香楼那种地方？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师、师父……她、她说要喝点……」许慎被他狠戾的目光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不知道师父她、她不能喝……」 「喝酒也不用去这种地方！」许致吼了他一声，随即深吸口气平復心情，放缓了点声音，「你也喝了吧？你先回去，我去找她。」 「哥……」许慎抓着他的衣服，有些可怜的看着他，「你别气，别走了。」 许致无奈地深嘆口气，「嗯，我不气，你先回去。」 醉香楼虽是青楼，但也是做生意的，只要钱给到位了，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许致赔了鹿乔和许慎打坏的东西，又补偿了一笔钱，才把醉醺醺的鹿乔接出来。 鹿乔的酒量差的惊人，酒品也格外不好，喝了点酒，就放肆折腾。 许致将她打横抱起，她手脚并用地折腾，一点也不老实。 许致憋了一肚子火，忽地吼了一声，「你给我老实点！再折腾，就把你扔掉！」 怀里的人真的被吓住了，颤了颤，瞬间老实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凶？」 她靠在他胸口，抬眼看着他。因为喝过酒，脸颊和眼眶都泛着红，可怜又让人躁动。 她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小小的身子又暖又柔软。 许致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那些无比旖旎的事情又窜了出来。 他撇过头不看她，抿着唇，板着一张脸，只管大步往回走。 忽然，怀里的人开始小声啜泣，接着越来越大声，并且开始抓他衣服。 许致脚步僵了一下，这么些年，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哭。 大约是喝了酒，神智脆弱的缘故。 他停住脚步，垂眼看她，怀里的人哭得一抽一抽的，格外伤心。 「你……哭什么？」 鹿乔使劲揪着他的衣襟，像是要揍人一般，一双通红的眼恶狠狠瞪着他，「你那么凶做什么？」 她用很兇的语气质问，但奈何带着哭腔，倒是软乎乎的像是撒娇。 许致僵了一下，放软了声音，「我没有凶。」 「你刚才明明很大声！」鹿乔还在哭，狠狠瞪他，像是要把他的脸瞪出两个窟窿。 许致没忍住，笑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嗯，我不大声了。」 鹿乔点点头，但还没过那委屈劲儿，直接将脸埋在他胸口，往他衣服上擦了擦眼泪。 许致：…… 鹿乔酒品真的很差，一路絮絮叨叨，又是哭又是骂他。 「你不知道，那里好黑……」 她应该指的是醉香楼的柴房。 许致又想笑又觉得心疼，「我现在知道了。」 「我想回家，但是太黑了，我找不到路了。」 「你可以回仙山。」 鹿乔把脑袋抵在他怀里，使劲摇头，蹭得他胸口一阵发痒发麻。 「我不，我要回我们自己的家。」 许致动作僵住，看着她哭得脏兮兮的脸，觉得不仅仅是胸口了，心脏都在发痒发麻。 他沉吟了会儿，认真道：「以后天黑了，我都会在檐下挂盏灯，整夜不灭，等你回来。」 鹿乔终于笑了，手还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仰起头来，沖他甜甜的笑，脸上还挂着泪。 「一盏不够，要好多好多盏，我离很远很远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嗯，」他认真应她，然后很轻很轻的许诺，「以后，我会点很多很多灯，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鹿乔并没有听见他的轻声许诺，已经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是笑着睡着的，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像一把小勾子，勾的人心神荡漾。 许致停下了脚步，目光细细流连，一点点描绘她笼在温柔月色下的脸。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角泛红，鼻尖也有些红，嘴角却可爱地翘着，有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在逐渐滋生。 夜深人静，月色温柔，许致心里的野兽在放肆咆哮。 他心跳急促，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深吸口气，终于缓缓的，缓缓的伏下了身。 淡色的唇瓣贴在她脸颊的泪痕上，轻轻辗转，那一刻，许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慄。 当碰到她柔软微凉的肌肤时，强烈的罪恶感和隐秘的愉悦感同时将他击倒，让他从此万劫不復。 第43章 许致的过去4 我点了万盏灯火，你什么…… 回去后的日子里, 许致一直活在煎熬中，但他的煎熬没有持续太久。 入了夏，他忽然病倒了。刚开始身体有轻微的不适时, 他还能坚持, 到后面拖了半个月, 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他偷偷去找过郎中，但他心里清楚，这个病症肯定不寻常, 大概是药石无灵的。果然，寻过几个郎中后，连是什么病症都诊断不出来，他也就放弃了, 只能听天由命。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一天天被抽干，与此同时，身体里又好像有一把火, 不断的灼烧着他的筋骨血肉。 被焚烧的感觉格外疼痛难忍，而且还是体内被焚烧。 但他一直没告诉过许慎和鹿乔，每次都死命咬着牙，压制翻涌而上的灼烧疼痛感, 然后再对他们淡淡笑着, 像是无事发生。 第89页 可他自己心里清楚，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上次闹着离开，虽然最后回来了，但鹿乔小孩子脾气，现在还时不时那这件事出来数落他几句。许致已经做好了打算，现在离开他不安心，先把鹿乔和许慎安排妥当了, 再等着鹿乔没事数落他的时候，找个契机发作，然后再次离开。 许致心里打算着，一边帮鹿乔把洗干净晾晒好的几双鞋往五斗柜里放，一边缓声叮嘱，「鞋都放在这个柜子里了，要找鞋就来这边，不要乱丢，这里一只那里一只，到时候找不到，又要发脾气。」 鹿乔晃着腿坐在床边，正吃他买回来的芸豆糕，「知道了，到时候你帮我找啊，反正都是你收拾的。」她咬一口糕点，笑嘻嘻道，「实在找不到，你就给我买新的呀。」 许致动作一顿，心里有些着急，但只能强压着，继续温声叮嘱，「自己的东西要自己收拾好。要入秋了，秋冬天气躁，倒没事。入了春，雨水多，你自己要时常把东西拿出来晾晾，免得生了虫子，又要被吓哭了……」 「许致！」鹿乔勐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你这段时间有些奇怪啊。」 许致躲开她的目光，将柜子关好，「没有。」 「你每天都在教我干这个，做那个，还没事？」 许致体内的火在一个劲焚烧，像要烧尽他的血肉内脏，让他变成一个怪物。 他忍着疼痛，舔了舔微干的唇瓣，掩饰自己的痛苦神色，尽量用平稳的声调说道：「你跟许慎都一样，总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鹿乔将手里的糕点重重放在一边，显然是不高兴了，「你又想走？」 许致一下被戳中，支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什么来。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还是说，照顾我让你觉得很难受？许致，你想要走，尽管走，别做这种假惺惺的样子，我不需要你照顾。没了你，我还可以找别人……」 「鹿乔！」许致心口像被扎了一下，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就直奔心脏，疼得他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只能咬牙道，「你闭嘴！」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却是对她大吼。 「你吼什么？」鹿乔立刻反击回去，然而目光落在他脸上，神情却忽地空白了片刻。 许致大概知道她发现什么了，他侧开脸，躲过她的视线。人也往后退点，靠在了五斗柜上，借力支撑身体，然后死死抿着唇，不肯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你怎么了？」 他的痛苦太明显了，根本就掩饰不住，额上鬓角处全是大片的冷汗，黑顺的长髮被打湿，贴在脸上又沿着脖子蜿蜒。 巨大的痛苦让他五官都有些扭曲，鹿乔甚至觉得会有一个怪兽撕开他的身体然后扑出来。 许致这次比以往哪次都难受，他知道自己大概撑不住了。这已经不是他想装没事就能装的了，他感觉体内的火已经烧到了脑中，神智开始变得模煳。 他看见鹿乔走过来想扶他，他立刻往后躲了一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能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鹿乔靠近的话，可能还有危险。 他用指尖刀偷偷在手心划了一刀，用疼痛来暂时维持神智的清醒。然后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试图安慰她，「没事，可能有点不舒服，你不用管了，我去找郎中。」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多么干涩难听，甚至有些像野兽的低声呜鸣了。 他已经无暇顾及，只想赶紧离开，说完边踉踉跄跄往外跑。 然而没走两步，被一边的鹿乔追上。 她强行抓住了他的手臂，故意讥讽他的嘴硬：「我带你去吧。你居然也会生病，这么多年没见你生过病，我以为你不会生病。」 许致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他甚至没有力气挣开鹿乔了。 在他意识陷入黑暗前，唯一的一个念头，居然是哪有人会从不生病？只是他不愿给她添麻烦，小病小痛一直隐忍，而她未曾注意。 之后，他的意识就陷入了彻底混乱之中，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一直浑浑噩噩。 疼痛还在继续，意识完全不受掌控，他已经不辨冬夏，不分晨昏了，也不知道日子过了多久。 他清醒的时间很短，最长都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但靠着这些零零碎碎的清醒时间，他也大致搞清楚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多年流浪，经常被各种兽类咬伤抓上，不是哪一次被恶龙血脉感染，现在自己已经成为半妖怪物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极具修炼天赋的原因。 在他意识昏迷期间，全是化身黑龙了，据说危害四方，人人喊打。 这些都是许慎告诉他的，他清醒的时候很少看见鹿乔，他也没有力气再出去寻她。 其实，他特别自私的想过，希望睁开眼第一眼就能看见鹿乔。 但他每次都只看见许慎一人守在边上。 他迷迷煳煳还记得，有一次他醒来见过鹿乔。那是一个大雪天，他的身体逐渐恢復了一些意识。 他睁开眼，看见的是灰色的天空，光线强的让他视线发晕。他闭眼缓了缓，适应了光线，再度睁开眼，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中，睁眼便是洞口，外面大雪纷扬。他身下铺着厚而干燥的稻草，旁边有一堆篝火，将冰冷黑暗的山洞照得温暖而明亮。 一旁，许慎趴在稻草堆上睡着了。 第90页 他轻唤了他一声，许慎迷迷煳煳睁开眼，嘟囔道：「哥，你醒了？」 许致这几个月醒醒睡睡的，他已经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仍旧处在困顿中，人也迷迷煳煳。 「我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许慎打了个哈欠，随口道：「还不是因为你么，四处捣乱，害我们被村名驱逐。已经换了好多地方了，现在只有这种荒郊野外才没人像赶流浪狗那样赶我们。」 他可能只是无心的这么一说，但许致却是一瞬间喉头髮哽，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他艰难的询问：「她呢？」 许慎反应了一会儿，迟钝的回答，「出去了，师父这段日子都在想着办法回仙山，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许致的胸口像被谁勐地打了一拳，又闷又疼，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很清楚，以前鹿乔不带他们离开，是他们修为不够，无法进入仙山。现在他跟许慎修为都够了，但因为他身上有恶龙血脉，所以不能进入仙山。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皱成一团，疼的喘不上气。他一时无法分辨，是病中被抛弃让他更难受，还是鹿乔被村民驱赶排斥让他更难受。 只要鹿乔放弃他，就可以回到让她无忧无虑的仙山，不用遭受这些无妄的人间疾苦。 她那么美好，可以享万世无忧，为什么要遭受这种尘世痛苦。 他紧紧揪住身下的稻草，深吸了几口气，缓解心脏处的酸痛感，有些艰难道：「一会儿她回来，你让她回仙山吧，不用管我了。」 他话音刚落，鹿乔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心头一紧，他立刻噤声， 鹿乔走近了，他没看她，但能感受到她的不悦。她从没经歷过人世冷暖，这一番的遭遇，对她造成的伤害可想而知。 「我马上就回仙山，」鹿乔语气不是很好，他能听出她在压制，但仍然掩不住躁意和脾气，她不是个擅长隐藏的人，「还指望着你照顾我呢，现在都没办法照顾我啦，啧，要你有什么用呢。不如趁你病了，把你丢掉吧……」 许致没太听清楚她之后的话，整个人又陷入了昏迷中。 之后，他又醒过几次，但每次都只有许慎在身边，再也没见过鹿乔。 他心里有疑问，但也不敢问，他怕得到让人绝望的答案，守着一点点奢望，总还有个奔头的。 许致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可怕的矛盾中，他希望鹿乔留下，又不希望她留下，每天都在自我拉扯，一点点陷入失控状态。 他不断清醒又沉睡，每一次清醒，看见许慎孤零零守着他，都成了一种煎熬，他甚至想永远沉睡，也成全许慎。 后来他再次醒来，身边连许慎都没有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许慎的消失，他一时间察觉到的是冰冷。洞穴里寒气彻骨，而且一片黑暗，他甚至以为自己还没有醒过来。 等他缓了片刻后，才意识到，是洞穴里的篝火熄灭了，一直燃烧着的，给予洞穴温暖和光明的篝火熄灭了。 灭了很久了，洞穴里冰冷刺骨，没有一丝温暖过的痕迹。 洞穴壁的冰被原来的篝火烤化，变成水流进他身下的稻草里，现在篝火没了，潮湿的水汽再度结冰，他像睡在了冰块上一般。 许致努力挣扎着想起身，手指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一张纸条，被冻得有些硬，他不敢乱碰。随即又摸到了放在纸条边的打火石，他摸索出一根稻草，用打火石点燃，看清了纸上的字。 字已经被雪水晕开了，不太好辨认，但他模煳认出了轮廓—— 我们去仙山了，此后多保重…… 稻草几息间就燃尽，洞穴再度陷入黑暗和冰冷中。 许致握着那张纸条，躺在冰块似的稻草上，感觉心都被冻住了，不会跳动了。 这晚，降下了百年难遇的大雪，天冷的吓人，似乎可以将人活活冻成行尸走肉。积雪将小小的洞口彻底封死，这个冰冷阴暗的洞穴，成了他的葬身地。 他没有死，但之后的日子跟死了差不多，他满身罪恶，被困在深渊里。 现在的一切，无论是强大的能力还是生不如死的境地，都是鹿乔给的。他不知道该恨鹿乔还是该谢鹿乔，每天在自我分裂中煎熬度日。 * 许致站在天渊的阁楼里，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灯海。 我点了万盏灯火，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他垂下眼，看着手里那张已经不成样的纸条，一颗泪砸了下去。他用尽全力精心保存的纸条，被一颗泪摧毁，瞬间散称粉尘，再也聚不起来。 第44章 鹿乔的过去1 许致不要娶亲 鹿乔睡得很不踏实, 从许致自医院离开那天，她就一直睡得不踏实。但今晚不一样，是格外的不踏实,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那场火太过刺激情绪, 纷乱的梦一个接着一个, 毫无逻辑，但又感觉彼此相连。 大火、猫妖、被排挤驱赶，梦里有很多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她是一只猫妖, 修为很高，接近飞升期的猫妖。她一直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天堂一般的地方，可是后来, 身边跟她修为不相上下的伙伴都收了徒，每天跟她炫耀。 她一赌气，就下了山, 随便捡了个小乞丐，要收他当徒弟。 然后小乞丐的哥哥沖了出来，气势汹汹挡住她。 第91页 他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身高堪堪到她肩膀, 面黄肌瘦, 似乎只剩一把骨头。 她一根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是这么一个弱小的孩子，他的眼神却像狼崽子一样，冰冷而警惕的盯着她。 他质问她，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她说：「因为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她没撒谎，她最开始只想随便收个徒弟，在小伙伴们面前找点面子。但她看见他了，这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显然连饭都吃不饱，却有着最明亮漆黑的眸子和最倔强高傲的脾气。 她喜欢他的脾气，像一根挺立的翠竹，让人想折断。 但男孩显然不信，依旧警惕的盯着她。 但后来，他还是来鹿家庄找她了，带着他受伤的弟弟。这大概是他唯一的软肋。 她想看看，这个孩子为了他的弟弟，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来求她，却始终执拗的不肯看她，她正想嘲讽两句，却听噗通一声，这个孩子拉着他弟弟跪在了她面前。 然后他给她磕了个响头。 她没想到这样的举动，额头抢地的声音震动着她的耳膜，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又回想起那天在破屋的情景。 男孩的眼干净澄澈，眼神无比坚毅。 这个少年有世间最傲的铁骨，却在她面前跪下了。 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个少年，可能永世只会在她面前俯首弯腰了。 那天，她成了他们的师父，知道了他叫许致，也知道了他已经十五，再过一年可以娶亲。 鹿乔在睡梦中，似乎都想笑。才十五，就想娶亲了呢。 许致还是一贯的臭脾气，她教了他三年，他却不肯叫她一声师父，脾气倔的让人冒火。 但她知道，他不爱说话，却总是将她照顾的周到，她的起居饮食，全都由他照料。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饮食跟上，他真是随着风长，三年时间，已经高出她大半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高的缘故，现在她总是要仰望他，总感觉莫名的有了些压迫感，甚至跟他说话都没那么自如了。 他一直不叫她师父，她现在也不想让他叫了，许致的气势一天比一天盛，她完全不敢在他面前拿师父的架子了。 许致不仅仅长高了，气势变强了，修为也是见风长。他的天赋高到让人吃惊，甚至很快会超过她。 当然，他修炼也是十分刻苦，刻苦到像是苦行僧，除了修行，什么都不会想不会做。 他即便在院子里噼柴火，也不忘趁机练练掌风，除了修炼，他脑子里大概什么都没有。 她坐在房门口的门槛上，已经看着他用掌风噼了一个时辰的柴火了，中途没有一次分神，也没有一次失误。 自律的让人觉得害怕。 鹿乔不喜欢他这样，像个无情无欲的木偶。 她冲着他消瘦的背影，喊了起来：「许致，我的肚兜呢！」 果然，无情无欲的木偶出现了失误，一巴掌拍断了旁边的老槐树。 看他狼狈落魄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 她每天闲的没事，就愿意逗他取乐，看原本无情无欲的人气急败坏，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许致被她逗得急了，喊道：「要守男女大防！女子的贴身衣物，怎么能让男人拿着？！」 鹿乔看着他白净的耳根泛了红，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藏不住话，直接问：「十六就该娶亲了呢，你是不是怨师父耽误了两年，所以有脾气了？」 许致板着脸，抿着唇不说话，但她踮了踮脚，就看见了他脖颈都有些红。 看来是说对了。 鹿乔有些不高兴，还想追问，但许慎跑出来了，他的鞋又找不到了。 她跑过去揽住他的胳膊，偷偷跟他说：「走，去集市，师父带你买新的去。」 许慎还是个孩子，乐得见牙不见眼，屁颠颠跟着她去了集市。 她带着许慎去了茶楼，买了些茶点，就把他撇一边了，自己跑去打听娶亲的事。 许致最近都有些不高兴，大概是因为没给他娶亲，那就给他娶一个好了。 鹿乔觉得这事很容易解决，可是打听完后，整个人都低落了起来。 原来娶亲，是许致要跟另外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而且永远在一起。并且要离开她。 为什么要离开她呢？ 鹿乔一想到以后没有许致，心里就揪的慌，她赌气的想，就不能永远跟她在一起？就不能娶她吗？ 鹿乔又找街头的大婶打听了一番。 大婶惊愕地睁大了眼，又震惊又嫌弃地看着她，「我的天爷，小姑娘家怎么说出怎么不知廉耻的话？哪有贴着男人让娶的呀，这可丢脸哟。」 鹿乔摸了摸自己的脸，认真道：「是么？」 「那可不，而且娶亲这事，你得男人同意。他不同意，你还能来硬的？啊哟，你这死贴着男人，要是被抛弃了，传出去，还不得投井自尽哦。」 鹿乔观察着大婶的神色，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投井自尽，但也能意会到，这可能是一件比较严重并且不能随便乱说的事。 「要自尽这么严重？」 「被抛弃了，还有什么颜面活着啊。」 鹿乔垂着头，默默想了一会儿，有没有颜面她不知道，但如果被许致抛弃了，肯定很难过。 第92页 鹿乔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还是先不要提娶亲的事，假装不知道好了。等到自己觉得不会太难过的时候，再给许致娶亲。 回去的时候，她忍不住问许慎，「男人都要娶亲么？」 许慎已经十六，也到年纪了。 「那是自然，哪有男子不娶亲的？」许慎说完，笑嘻嘻凑她边上，「师父，你是不是打算给我娶亲了？」 鹿乔没说话，她有些恼，男子就必须娶亲吗，就这样跟她在一起不行么？ 许慎还在一边说：「但是按照我们的规矩，兄长还没有成家，我是不能娶亲的。师父，要不先帮我哥娶亲吧。」 他话说完，鹿乔觉得心里腾地窜上一股无名火，「你哥不娶亲！」 她一直把许慎当孩子哄，很少跟他吼。 许慎有点委屈，瘪瘪嘴，「为什么呀？他不娶，我也不能娶了。」 「你随便，反正他不行。」 「为什么？」许慎是真的好奇了。 鹿乔支支吾吾，一时回答不上来，最后有些恼羞成怒，胡说道：「我们仙山的规矩！你们拜我为师了，就不用守人间的规矩了，守我们仙山的规矩，弟弟先成亲。」 许慎莫名其妙的挠挠头，「仙山的规矩还真古怪。」 * 鹿乔偷偷把娶亲的事压下了，再也不提，也不希望许致想起。 但是有些事情好像并不是能由她控制的，她能发现许致好像开始刻意疏远她，甚至不怎么愿意跟她说话了。 她开始有些不安，也许他真的打算离开她，然后找个女人永远在一起？ 她的猜忌一直持续到立春后，她发现了许致在偷偷收拾行李，猜忌全都被证实。 他想要离开，可能还想要成亲，找个女人永远在一起。 她看着他收拾好的包裹，鼻头一阵阵发酸，眼睛也酸胀难忍。她眨了一下眼，一滴水掉了下来，砸在了许致的床沿上。 她惊诧的忽略了眼眶的酸胀，死死盯着那滴水，盯着它浸进床沿的木板里，晕处一团深褐色。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师父说如果哪天你哭了，那你就是对他动情了。 她摸了摸湿润的脸颊，泪水开始汹涌。 这就是动情啊？一点也不快乐，很难过，心口一阵阵抽疼，甚至喘不上气了。 她自己趴在许致的床边哭了好久，等终于止住哭泣，她却压不住火气了。 带着许致的包裹，气势汹汹把东西砸他面前，砸的满地都是物品。 她的情绪很激动，难过夹杂着怒火，说出的话句句伤人。 面对她的咒骂和攻击，许致还是像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情绪，像个无情无欲的木偶。 最后，他只低低说「你此后多保重」，就毫不留恋的走了。 木门轻轻合上，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院子却好像空荡的让人害怕了。 院角还堆着许致没有噼完的木柴，阳光下还晾着他早上洗的衣服。东南角的大槐树的树荫下，堆着几根圆木，鹿乔想起前几天说想要一个鞦韆，他大概打算今天给她搭…… 上午的阳光，并不刺眼，却晃得她眼睛疼，眼泪止不住的流。 满腔的情绪无处发泄，她抓起搭鞦韆的圆木扔向门口，大喊道：「许致，你是个骗子！你不是说要用命来报答我？你为什么骗我！」 她哭得泪眼模煳，似乎又看见了几年前，跪在她面前的倔强少年。 那个她以为只肯为她俯首弯腰的少年，再也不要她了。 原来大婶说的真对，被抛弃了真的是很严重的一件事。 她听人说酒是个好东西，一醉解千愁。 她拉着许慎去喝酒，果然是个好东西，只喝几杯，她就感觉自己轻飘飘如坠梦中。 梦里，那个倔强高傲的少年又来了，他再次跪在她面前，然后温柔的把她抱了起来。 鹿乔想，在梦里她可以不要颜面，可以肆意妄为。 她蹭在他温暖的怀里，开始胡言乱语，提各种刁蛮要求。 他全都一一答应，声音低软，眉眼温柔。 梦里的许致，真好，可惜是假的，是永远抓不住的。 不过真好，她醒来的时候，许致又回来了。 听许慎说，是因为她喝醉了闹事，许致回来替她收拾烂摊子。 想到自己醉醺醺闹事丢脸，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笑了。 他还是关心她的，如果她一直闯祸，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第45章 鹿乔的过去2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鹿乔在琢磨, 是不是自己一闯祸，许致就肯定会回来？她一直寻找机会，想试探一下, 但她还没找到机会, 许致却先病倒了。 他的病来的兇勐, 她刚察觉，他就倒在了院子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鹿乔懵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许致？」 她尝试叫他, 但面色苍白的少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额上汗如雨下。 「许致！」 她俯身去扶他，按理说她不可能扶不动一个普通人，可地上的许致纹丝不动, 好像重若千斤。 她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发现他脖颈处开始出现黑色鳞甲，泛着阴冷的光芒, 格外瘆人。 鹿乔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第93页 鳞甲快速蔓延，就在她愣神的片刻工夫，一声龙吟响起, 一条巨大的黑龙出现在院中, 随即沖天而上。 院子里一时飞沙走石，吹的人眼都睁不开。 「许致！」 鹿乔飞扑过去想要抓住它，但显然这条黑龙现在已经不是许致了，它巨大的龙尾一摆，带起一阵旋风，直接将鹿乔颳了出去。 鹿乔拼尽了全力，只摸到了它冰冷锋利的鳞片, 手掌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往外冒。 但她已经顾不上管了，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了，想都没想便追着黑龙的方向去了。 能伤到她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妖物，这事麻烦了。 黑龙完全只有兽的本能，或者说许致现在根本无法控制它。它在城镇上空兴风作浪，明晃晃的天霎时黑了下来，雷电暴雨随之而来。暴雨倾了城，河水暴涨，庄稼受涝，百姓一边震惊于黑龙的出现，一边叫苦连天。 他们咒骂着不祥的恶龙，哭天喊地。 暴雨持续了三天，鹿乔三天不眠不休，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法阻止黑龙。她精疲力尽的坐倒在院子的积水里，暴雨倾盆，眨眼就将她浇了个透，雨水打在身上又冷又疼。 她抬起头，如瀑的雨砸在脸上，瞬间模煳视线。她抬手抹掉眼前雨水，下一瞬，又再次被大雨模煳了视野，她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像没办法解决许致的问题一样。 她隔着模煳的视野，看着远处天边在滚滚黑云中穿行的黑龙，有些绝望的嘶吼起来：「许致！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要保护我吗？你不停下来，我就一直在这里淋着！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你乖乖听话，你停下来，我让你走，让你娶亲，我再也不闹不闯祸了，好不好？」 她只是发泄情绪的瞎喊，声音被风雨撕碎，根本无法传到黑龙耳中。 她有些难受的哭了起来，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情绪有些难以自制，鹿乔哭得浑然忘我，不觉大雨已经逐渐停下。 等她反应过来，暴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乌黑一片的天也有了放晴的迹象。 她心头勐地一颤，立刻抬头看去，在天边兴风作浪的巨龙瞬间化成人形，直直从半空坠了下去。 她根本就没思考，本能的就往他坠下的方向飞去了。 许致掉在了镇外的小河边，河水泛滥，几乎要将他淹没。 鹿乔费力将他拖了出来，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施法，几乎耗尽了精力，现在已经疲惫到极致，只堪堪将他从河边拖到岸边，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她有些脱力的坐在泥潭里，许致已经完全没有知觉，她一松手，他就直接一头摔进泥潭里，满脸满头都是污水。 鹿乔赶紧抱住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许致浑身都是污水，那个高傲的少年，现在狼狈不堪的躺在她的腿上。他瘦的吓人，脸色一片惨白，甚至隐隐泛着青，鹿乔心里隐隐作痛，一边低声唤他一边替他擦脸上的污水。 但她自己也是浑身的泥水，越擦越脏。 「许致……你醒醒啊，你别怕，我会帮你的。你听话，只要你肯醒过来，我给你找天灵山最漂亮的姑娘，让你娶她好不好？只要没事就好……」 她心慌的厉害，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只能无措地替他擦脸，满嘴胡言。 什么都好，只要他没事。 「是那个妖怪！」 忽然，堤岸上有人喊了起来。 大雨停歇，村民们都赶来看自己的庄稼，听见喊声，一时都围了过来。 几十个人远远围着，不敢靠近。有大胆的村民警惕又试探的往前走了走，鹿乔随即抬起头来看他。 来人愣一下，但片刻后，发现鹿乔并没有什么举动，胆子也就随即大了起来。 「这个妖怪好像受伤了！不用怕，我们齐心协力除掉祸害！」 身后开始有人附和，众人的胆子都大了起来。 鹿乔目光冰冷的扫过人群，下一瞬，眼前一花，竟是一块石头砸了过来。 她偏头躲过，石头带着唿唿的风声，从她耳边飞过。 「打那个男妖！」 不知是谁提议，瞬间石块泥巴全都朝着许致飞了过来。 鹿乔下意识俯身护住了许致，泥块石头全砸在她头上背上，并不疼，但她觉得心口疼的厉害。 这几天，许致在作恶，她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包括她师父，但没人能治得了这条黑龙。 最后，他们只告诉她，恶龙是在造孽，罪孽深重，就会遭到天谴。你可以想办法帮他，但千万不要因为他伤人，那是为他添罪孽。 鹿乔俯着身，用力抱着怀里冰冷的人，承受着无数石块的打砸，歇斯底里地喊：「许致，你醒过来啊！你再不醒，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围攻的人群见她一直没反应，越发大胆，都围了上来，更为用力的拿石头泥块打砸她，恨不能将两个怪物用石块埋了。 鹿乔勐地抬起头来，目光冷冷扫过，飞到半空的石块像被无形的墙挡住，停在那里，随即噼里啪啦全掉了下来。 一堆人惊恐的盯着她，然后爆发出尖叫，疯狂逃窜—— 「救命啊！还有个女妖怪！都成妖了！」 鹿乔看着逃窜的人群，低声道：「不让添罪孽，我可以吓唬他们。对不对？」 第94页 怀里的人没有一丝反应，宛如死去一般。 接下来，鹿乔过了最难熬的几个月。 许致大多数时候在昏迷，偶尔清醒，偶尔会变成不受控制的黑龙，大肆破坏。鹿乔除了照顾他以外，上天入地求人帮忙，还要帮他收拾破坏后的烂摊子，经常几日几夜不眠不休。 但没有关系，能赎一点罪就是一点，千万不要降下天谴。 他们四处被驱赶，被捉拿，世界之大，已经没了容身之处。 许慎隐约提起，许致希望她放弃他，自己回仙山。 但她不会，她永远都不会丢下他的。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只能躲在深山的洞穴中。 天气越来越冷，她跟许慎可以抗冻可以不吃东西，但一直昏迷的许致不行，再拖下去，他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 她去仙山求师父，不断不断磕头求她，但只得到一个建议，让她放弃许致，自己回来。 她不会的，永远都不会的。她跟师父为此发生争执，不欢而散。 但没有关系，回到洞中，看见许致沉睡中的脸，她就觉得还可以坚持一下。可是她这次带着满腔怒火和失望回去，却听见许致说，让她离开。 火气沖昏头脑，她口无遮拦道：「我马上就回仙山，还指望着你照顾我呢，现在都没办法照顾我啦，要你有什么用呢。不如趁你病了，把你丢掉吧……」 许致又陷入昏迷中，她的怒火无处发泄，她的情绪无人诉说。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师父终归还是心疼她的，深冬的时候，递了消息给她，说仙山有种灵药，应该可以帮助控制黑龙兽性，让她回去拿。 她走的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天气出奇的冷，她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不能再拖了，任何可以救许致的办法，她都要试试。 她一遍遍叮嘱许慎照顾好许致，千万千万等她回来，这才怀着一颗不安的心离开了洞穴。 她还没到仙山，浓密的乌云就罩到了头顶，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滚雷声，随即一道天雷降了下来，噼山斩石。 她心头一紧，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降下渡劫天雷？ 但她已经无暇思考了，因为只这么一瞬的闪神，她就被天雷击中。 粉身碎骨般的疼痛袭了上来，鹿乔大喊一声，满身是汗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雷击的痛苦好像还没消散，鹿乔觉得头痛欲裂，她抱住脑袋，忍不住尖叫起来。 「许致！」 他还在洞穴里，没了她，他会死掉。 「乔乔，乔乔！」蒋芝和鹿建平很快就跑了过来，敲门声随之响起。 鹿乔脑子还昏昏沉沉，但也逐渐分清了现实和梦境。 梦里的疼痛或者说曾经遭受过的疼痛随着她的清醒逐渐消失，但她还是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爸，妈，我没事。」她的声音也在抖。 喊完之后，她胡乱擦了把脸，强撑着发软的双腿，一步一挪走到门口开了门。 入眼就是两张熟悉的，神情焦虑的脸，他们好像苍老了很多。 但鹿乔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乔乔，你怎么了？」蒋芝看见她不明所以的笑，反而更为担心。 「没什么，」鹿乔摇摇头，忽然过去抱住了蒋芝和鹿建平，「我做了个噩梦，不过还好，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蒋芝和鹿建平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同时抱住她，安慰般抚着她的背，眼眶也在一瞬间都红了起来。 蒋芝的声音有些哽咽，「过去了就好，过去了就好。」 「嗯，」鹿乔更用力抱住他们，神情在笑，却又忍不住流泪，「都过去了，而且万幸，还可以重新开始，这一次，会很好。」 第47章 完结 不要怕没人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大年三十, 万妖朝拜。 天渊里点亮万盏烛火，火光笼在红色灯笼里，璀璨生辉。 鹿乔绾了髻, 一袭红色长袍, 衬得皮肤白净里透着粉嫩, 张扬的红色也衬得她五官更为明艷夺目。 许致在正殿接受万妖朝拜，从入口处到正殿外，两侧无数烛火, 一路灯火通明，场面宏伟浩大。 鹿乔到了正殿外的白玉台阶下，提着逶地的长裙，一步一步往上走。 一身玄色长袍的许致坐在大殿中央, 垂着眼，面无表情的接受着众妖的跪拜。 他本就冷感，穿上玄色衣袍, 更添了些阴鸷。面无表情时，更加让人胆寒。 众妖跪拜，都以头触地，不敢看他, 更不敢跟他有任何的目光接触。 许致冷着脸, 听着那些贺词，忽地察觉有人靠近。 已过了进殿的时辰，殿外不应该再有小妖进来。 他本就心情不好，但整个天渊无人敢惹他，现在逮到个迟到的小妖，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藉口。 他倏然抬起眼，目光犀利地扫了过去, 下一瞬，却愣住了。 殿外已经没有人，一片灯火辉煌中，一袭红衣的鹿乔张扬的像一团烈火，明艷的让人挪不开目光。 许致准备好的一大堆，要冲着小妖撒的脾气瞬间都哑了火，他愣愣看着她，下意识张了张嘴。 刚才还冷峻不可接近的模样，现在整个看起来居然有点傻气。 鹿乔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95页 许致回过神，她她她她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而且，她进来了，都这么近了，他怎么没有感知到？ 他侧过脸，冷冷瞥了吱一眼。 小怪物吱赶紧将垒球眼转向一边，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许致也无暇管它了，刷一下站了起来。 他的举动惊动了跪了满地的妖怪，大家都好奇又小心的抬起头，偷偷看这位殿下，不知是谁又招惹到他了。 有妖发现了门口迟到的小猫妖，一时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乔乔！」 他人还没走到，先喊了起来。 「乔什么乔？」 妖怪们一听，顿时都吓了一跳，这个小妖没大没小，自己激怒了殿下不要紧，可别连累到他们这些池鱼。 一些妖已经忍不住偷偷用目光去剜她了。 许致被鹿乔呵斥了一声，一时顿住脚步，站在满地妖怪中，居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鹿乔扬着下颌看他，有些嚣张的样子，漂亮的眸子闪了闪，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你这样不行啊，这么多年了，怎么都还不肯叫一声师父？」 许致震愕地睁大了眼，死死盯着她，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你……」 「你什么你？」她歪着头沖他笑，两个漂亮的梨涡忽闪，「叫师父呀。」 许致抿了抿唇，没有出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乱跳，思绪乱做一团，盯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眶却一点点泛红。 「你快叫呀。」鹿乔笑着催促他。 一众妖怪偷偷听着两人的对话，整齐划一的吸了口凉气，一齣好戏啊！然后都偷摸着抬头去打量两人。 许致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盯着她，唇瓣抿得更紧一些。 忽然，他几大步走到了鹿乔面前，拦腰将她抱了起来，直接飞到了屋顶上。 「你做什么？」鹿乔还不太适应，踩着倾斜的屋嵴，有些紧张的揪住他的衣服，「你别搂搂抱抱的，要守男女大防！」 许致愣了愣，知道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忍不住笑了，「哦，知道了。」 他说着，倏然松开了搂着她的手臂。 鹿乔重心不稳，往前扑去，吓得尖叫起来。 下一瞬，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回了他怀里。 鹿乔的后背紧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安全又炙热。 她脸有点烫，小声抱怨：「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坏了？」 许致不说话，只从后面紧紧的搂着她，将脸埋在她脖子处，小狗似的闻个不够。 鹿乔有些痒，推开他的大脑袋，「你先告诉我，你做这些事到底为什么？」 许致动作僵了僵，还是没说话。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觉得我不够关心你，需要我补偿呢？」 「没有，你不需要补偿，是我欠你的。」但他还是不说喜欢。 「嗯，是你欠我的。我是你师父呢。」 她故意这样说，刺激他，但他还是不说什么，只小狗似的往她脖子处蹭。 「你为什么不叫我师父？」鹿乔明知故问，原来许致很早之前就有这种心思了。 他将头抵在她肩窝处，闷闷道：「你别问了。」 鹿乔稍微侧头，看见了他衣领下泛红的后脖颈，忍不住笑了笑，「你害羞？」 「没有！」 他大声反驳，但脖颈却更红，明显的虚张声势。 鹿乔没再逗他，抬起手来，摸着他的侧脸，很轻很轻道：「许致，从现在起，你不是一个人了。你可以软弱，也可以难过，所有话都可以对我说。高兴要告诉我，难过要告诉我，疼也要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更好的爱你，知道吗？」 许致的身形明显僵住了，唿吸变得急促起来，将她抱得更紧，过了好久，终于低哑道：「鹿乔，我现在很高兴，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鹿乔笑了起来，拇指轻轻描绘他的下颌线，「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或者你想做什么？」 许致感受着柔软的抚摸，唿吸越来越急，心跳也越来越快。他舔了舔唇瓣，凑在鹿乔耳边，沉声道：「我想亲你，我还想……」 最后两个字说得异常轻，但鹿乔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倏然睁大眼，一张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就把那个混蛋推开了。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许致脸也有些红，但仍旧认真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那也不必如此诚实！」 「可我真的想。」 「你不要脸！」 「嗯。」 鹿乔气得想骂人，张张嘴，还没说出什么，眼前一花，许致已经俯身吻了下来。 像是渴望已久，这个吻带着难以言喻的占有意味，搅动的她唇舌都有些发麻，脑子也是一团晕乎。 她在一片眩晕中，感受到许致轻轻啃咬着她的唇瓣，含混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呢喃—— 「我还想说，我爱你。鹿乔，我好爱你。」 鹿乔有些晕乎，四肢都发软，只有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才能支撑住身体不滑下去。她像海上一叶孤独的扁舟，随着浪潮起起伏伏，时高时低，灵魂像被抛上了云端，极致的感受让她忍不住颤慄。 这种紧张和眩晕一同侵袭着她，让她浑身发颤，胸腔一片滚烫，一次又一次回应他。 第96页 许致，我也爱你。别害怕，你可以尽情告诉我你的所思所想，我喜欢你的好，也接受你的坏，因为我爱你的一切，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