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诈尸:藩王带头造反》 第一章 先别哭丧,容本王诈个尸 又是一年凛冬,大魏朝北地,幽州境内白雪皑皑、路有冻骨。 仿佛是为了应景,幽王府内外一片素缟,哀嚎声声不绝。 城中百姓更是喜极而泣奔走相告,说是昨日夜里,幽王薨了! 只是苦了初来乍到的赵庆,头晕脑涨都没弄明白咋回事儿呢,很快就被七手八脚塞进了棺椁。 随后周围传来哀乐齐鸣,哭声一片差点没把他脑仁震出来。 不过周围婢女和太监们的哭嚎,也让赵庆结合这具身体内残存的记忆,大抵整明白了眼下处境。 他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了历史上不曾存在过的大魏朝,成了这魏朝的六皇子,也是出了名的痴傻王爷——幽王赵庆! 赵庆走马观花回顾了一遍脑海里的残缺记忆,这堂堂幽王自从母妃死后,不是被欺负,就是在去被欺负的路上。 一开始碍于身份,敢欺负他的只是同为皇子的兄弟们,可架不住这原主属实倒霉啊! 在赵庆七岁那年,外公和舅舅一起战死沙场后,肖家迅速败落被排挤出大魏朝军事利益集团,就连皇帝都不待见这个六皇子了,朝臣们更是把他赵庆当成个屁。 又恰逢次年围猎,赵庆被五皇子“不慎”误伤到后脑,本就木讷的六皇子,直接成了只会嘿嘿傻笑的痴儿。 这么一来,皇帝更不待见他了。 于是赵庆刚满十六就被匆匆封为幽王,什么赏赐都没有,一脚踹出京城自生自灭了。 幽王封地说是北幽十三城,实际掌握在大魏手里的仅剩六城,还要时刻面对北方游牧民族的袭扰不说,这六城中当地士族早就结成了利益共同体根深蒂固。 赵庆这个所谓的幽王,抵达封地之时一没有亲军随行,二没有皇帝老子的产业安排,就算在幽王府里,那都是管事儿大太监说了算! 就这么浑浑噩噩被软禁了六年之久,年仅二十二岁的幽王赵庆,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寒冬,昨日夜里饥寒交迫,一口气没喘匀,噶了…… “啧啧,要说你丫堂堂一王爷,混得是真惨啊!”赵庆刚在心底发出一声感慨,下一秒就被腹中饥饿唤回现实。 原主惨不惨跟自己有毛线关系? 他再惨能有自己惨? 刚他么被泥头车撞过来,没等吃一顿热乎饭呢,就被装进棺材板里了? “虽然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按说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赵庆默然叹息过后,双拳紧握眼中精光奔腾:“老子重生的可是皇子,可是幽王啊喂!狗东西们哭个屁啊,容老子诈个尸先!” 他已经想好了,凭他比这个世界领先少说一千多年的知识储备,只需要冲棺而起,收拾了扯自己虎皮作威作福的大太监,堂堂北地幽州天高皇帝远,有大把机会重整旧山河! “咚!” “啊!好疼……” 一声闷响,打断了赵庆的雄心壮志。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 这尼玛幽王府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怎么棺椁还舍得用上好木料? 一个饿死鬼的脑壳,怎么顶得起近百斤的棺材盖? 他这一声好疼不要紧,可把外边的婢女太监吓坏了! 哭嚎声刹那哑住,唯有距离太远没听到动静的乐手还在继续演奏。 “停!都停下!” 管事的婢女愣了足足两秒,忽然连滚带爬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涕泪横流浑身颤抖,眼珠子瞪地滚圆,用哭嚎过度导致嘶哑的嗓音开口惊呼:“幽王没薨!没薨啊!开棺!来人开棺呐!” 倒不是这厮对傻子王爷忠心耿耿,亦或是用情极深。 主要按照大魏律令,王爷薨了,王府里的婢女那可都是要陪葬的呀! 她这一喊,管事大太监不乐意了! “来人,给咱家把她叉下去!喧嚣扰乱幽王葬礼,你好大的胆子!” 十几个小太监犯了难。 大太监不用陪葬,可他们这些小太监要不要陪葬,就只能看皇座上那位的心情了! 如果能选择,他们肯定也希望傻王爷还活着,在这幽州地界上,只要不触及到当地士族的利益,他们扯着幽王府的虎皮为非作歹,小日子也快活着呢! “你们想好了,幽王到底是幽王,要是被王振这狗东西不明不白给埋了,就算皇爷不让你们陪葬,王振这狗东西还不得杀了你们灭口?” 管事婢女豁出去了。 今天若是幽王真死了,她左右被陪葬烂命一条。 可若是幽王没死,经此一役王振可就指挥不动下边的小太监们了! 到时候幽王府一切照旧,说了算的,可就是她柳蓉儿了! “王振,你们这些狗东西,快给本王开棺!” 外边的声音,赵庆听得清清楚楚。以他现代人的智商,当即明白过来眼下的利害关系。 王振这厮把管幽王府六年之久,和当地士族勾结敛财,获取财富全都用来笼络京城的大太监们。 在场的王府下人里,最希望自己死掉的肯定是他! 只要自己死了,他就能从幽州回京,到时候他这六年来贿赂出去的巨额财富,就变成了在皇城里扶摇直上的青云梯! 狗东西,竟然要用自己堂堂幽王的命,来铸就他一个太监的青云路? 好呀! 真好呀! 你就等着老子从棺材里出来! 不把你扒皮充草,剁碎了喂狗,算老子白当了一回王爷! 赵庆眼珠通红睚眦欲裂,厉声怒吼之余,更是强忍着疼痛,用膝盖死命地磕碰棺椁发出咚咚声来证明自己没死。 如此动静足以证明一切! 柳蓉儿胜券在握,也顾不上去想今日的幽王,怎么不再只会嘿嘿嘿,反而颇有几分王霸之气了,她冷笑着看向王振,眸子里彻骨杀意:“王振,事已至此,你个狗东西还敢不开棺吗?!” 都不用王振回答,十几个小太监扭头把自个儿干爹卖得干脆! “殿下莫急,奴才这就开棺救您出来!” 好家伙啊! 在活下去的诱惑面前,这十几个小太监甚至顾不上去取撬棍工具,一拥而上是手扣牙咬,愣是拔掉了尚未钉死的棺材钉,吭哧吭哧推开一百多斤的棺材板,七手八脚抬着快要饿晕的赵庆拽了出来。 “护,护卫何在?!给本王,给本王把王振那个狗东西剁碎了喂狗!” 赵庆甚至不愿意先吸一口新鲜空气,他喘着粗气,用腥红的眸光死死盯着王振,嘴里牙齿咯嘣作响。 第二章 狗命换民心 这充满杀气怒意的厉声高喝,在灵堂内外久久回鸣着。 婢女和太监们,乃至是听得内院纷乱,匆忙赶来查看的护卫们,全都懵住了! 这,这是幽王殿下? 这是那个,整日里只会傻笑,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幽王殿下?! “幽……,幽王殿下,您脑疾痊愈了?” 柳蓉儿也反应过来,脸色比刚才要被陪葬时更惨白七分! 完了! 如果幽王的脑疾痊愈,她们这些个在幽王府作威作福六年的婢女太监们,都他么得死!而且是很惨很惨的那种死法! 赵庆这会儿看着一众人等眸间惧意和慌乱,也明白过来他们在担忧什么。 从心底而言,他很想一挥手把面前这些个以下犯上目无皇威的狗东西们,全都拖出去砍个干净。 可他不能! 疯癫的幽王固然是个笑柄,可同样也无人顾忌无人加害。 若是幽王忽然转醒,身为五皇子坐拥大魏北境六城,铺天盖地的阴谋将会席卷而来,眼前这些人留着还有大用! 思绪至此,赵庆收敛怒容冷峻扫视一圈,等众人皆是畏缩着低下了头,这才冷笑开口道: “这六年来,本王虽患有脑疾不善言语,但你们这些狗东西的所作所为,本王可都清楚着呢!” “奴婢罪该万死,请幽王责罚!”柳蓉儿扑腾一声以头抢地,不得不说这认错态度属实牛掰。 其他婢女太监也赶忙见样学样,扑通扑通跪地声连作一片,皆是不敢解释高呼罪该万死云云。 赵庆冷着脸瞟了柳蓉儿一眼,这女人当真聪明,也难怪能在宫里活到现在。 “你们的事儿以后再说,本王今天只要一个人的狗命!”赵庆脸上的冷冽更浓,某种杀意宛若实质:“王府护卫统领是谁?” 赵庆的声音落下许久,跪地的婢女太监们呀却无言,倒是一众护卫变了脸色。 “回幽王殿下,卑职晁定岳,暂领幽王府护卫统领!” 大概几秒钟后,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壮汉,从护卫身后走了出来。 这人面色黝黑,满脸络腮胡豪放不羁,虽不着寸甲,一身腱子肉看着挺唬人。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的站位很有趣。 他先前虽然站在护卫身后,目光却频频扫向王振,而且眸间有明显怨憎,应该是个跟王振那狗东西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想到这儿,赵庆略微在脑海中回顾残缺记忆,却发现记忆里压根没有此人的存在感,不由对这个晁定岳更添七分兴趣。 “幽王殿下,卑职自认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保卫幽王府不敢有丝毫懈怠,若幽王仍觉着卑职该死,卑职也无话可说,只求别连累卑职的袍泽!” 晁定岳黑着脸说罢这话,梗着脖子往前几步站定,身后十余名护卫皆面色大变蠢蠢欲动。 “晁将军说的什么话?本王何曾说过你晁将军有罪?”赵庆不由一怔,这厮忒直了点吧?也难怪没啥存在感,就这性子,没被坑死都算幸运的了! “将军不敢当!卑职仅是百夫长,幽王府并无护卫统领,这才暂领统领一职!”晁定岳的脾气是真硬啊,这节骨眼上,还敢跟幽王咬文嚼字呢。 “哈哈!你倒是有点脾气!”赵庆也让气笑了,逐渐收拢笑意严肃道:“从今天起,本王说你是,你就是!明白了吗?” “这……”晁定岳还有些迟疑,却见斜对过一个年长些的护卫疯狂给自己使眼色,方才一副为难状:“谢幽王封赏!卑职一定恪尽职守!” “好!”赵庆没工夫跟他扯淡,一摆手回归正题:“两件事,第一,整顿护卫所,本王希望看到像你一样各尽职守且脾气又臭又硬的王府护卫!你也可以理解为奉命铲除异己,不管你怎么做,本王只要结果!” “回幽王,卑职以性命担……” 晁定岳这话刚说一半,赵庆就打断了他:“这话不急着说,三天后给本王交代就好!第二件事,你着人写个告示,细数这些年幽王府发布的所有诏令,但凡有下达的诏令全给本王算到这条老狗身上!” 话说到这儿,赵庆明显感觉到婢女和太监们松了口气,倒是那晁定岳面色狐疑,还没整明白其中深意,不由得摇头轻笑,索性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本王要你在今天之内,让全城百姓都看到告示,都确信,这六年来的所有苛政,所有苦难,都源自王振这条老狗!三天后午时,菜市口当众斩首王振一泄民愤!现在,你明白了吗?” “卑职领命!”晁定岳这才恍然,怔怔看向赵庆一秒多钟,行礼领命后如提着小鸡仔一样揪起王振,大步朝外走去。 “好了,晁将军给本王办事儿去了,你们这些狗东西也别闲着!一炷香的时间,本王要看到干干净净的幽王府,再让本王看到一片素缟,你们就都别活了!”赵庆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婢女太监,没好气地用脚蹬了蹬跪在最跟前的柳蓉儿:“你,跟本王进屋!” 柳蓉儿顾不得身上的脚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看着赵庆的背影面色复杂,却还是躬身快步跟了上来。 “吱咛……” 木门缓缓合拢,赵庆不紧不慢走到主位坐下身来,脸上不喜不怒。 柳蓉儿只觉得关上门的一刹那,这屋里有千钧重的气场压在了身上。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尚在京都那些年里,面对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们的时候,可不就是这等如履薄冰嘛? “奴婢罪该万死!” 柳蓉儿略加思忖,再次扑通跪下,额头磕在地上的声音沉闷且响亮。 “你的确该死。不过,今儿个,本王不想听这个……”赵庆学着古装剧里那帮大佬们语气平淡且缓慢地如此说罢,又随手拿起桌上蒙尘了的竹简,低头随意擦拭着。 “奴,奴婢……”柳蓉儿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幽王说不想听自己认罪,那,那他想听什么? 忽然,柳蓉儿心间一动,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上百种能取悦王爷的法子,这些都是宫女的必修课,她自然熟稔得很。 以前幽王是个傻子,别说他柳蓉儿,哪怕是最低级的婢女都不愿靠近。 可如今情形不同往日了,幽王脑疾痊愈且幽王府上并无妃子,如果…… 柳蓉儿思绪至此,下意识微微抬头,怯生生瞟了眼装模作样的赵庆。 下一秒,柳蓉儿脸颊升起绯红,玉指轻勾肩上薄纱。 素裙无声落地,阳光透过木门上的窗孔搭在她的肩头,发如黑瀑肤若凝脂…… 赵庆这边看似稳的一匹,心中却也难免升起慌乱。 这尼玛跟电影里不一样啊! 那些大佬们只要摆出这副阵仗,手底下的人还不诚惶诚恐献计表忠心? 第三章 本王拥有灵活的底线 怎么自个儿装了这么久,底下跪着的柳蓉儿跟死了一样没个动静? 终于,赵庆有些忍不住了,正脸依然对着竹简做沉稳装,目光却是悄悄微抬,想要瞅一眼柳蓉儿的面色。 “卧槽!”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让赵庆跳起来! 柳蓉儿这会儿只剩下的贴身裹衣也已经勾下大半,颔首抿嘴耳根子都是通红通红! 更尼玛离谱的是,这娘们啥时候跪在地上已经挪到了桌前? “咕咚…… 赵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默默给万恶的封建王朝点了个赞! 咱就是说,封建糟粕们选秀女的审美果真是那个啊! 但凡换个时候,赵庆哪儿还能稳坐案前?可今天实在不行,且不说这身子骨虚弱到了极点,单是初来乍到啥都没整明白,就不合适沉溺女色啊! 还是按原计划来,先稳住北境……,不!先稳住幽王府就成! 到那会儿,自己堂堂幽王爷,又身处这么个水深火热的封建王朝,还不得芜湖起飞了? 没错就是这样! 本王也是有底线的人,只不过这底线嘛,它略微灵活了一些! 思绪至此,赵庆轻咳一声收拢心神,冷着脸呵斥道:“本王在你眼里,就如此肤浅不成?把衣服给本王穿起来跪好!” 柳蓉儿蒙了。 她无比确信,就在前一秒,这幽王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立马扑上来。 可怎么下一秒就变了模样? 可她也不敢多想,听闻这冷声呵斥,急忙低下头退后几步,捡起素裙披在身上。 “殿下恕罪!奴婢思来想去,只有这身皮囊能够赎罪,却也忘了殿下身份尊贵,我这等……” “够了!”赵庆见柳蓉儿那副模样也觉着头疼,看来有些高估她的脑袋瓜子了! 不过也好,在自己实力不够的情况下,手底下的人太聪明,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既然你自己想不明白,那本王就直说了!”赵庆将竹简随手扔下,右手摁在桌面阴沉着脸开口道:“王振那老东西的亲信们,还有几个家族安插进来的眼线,本王不希望他们看到明早升起的太阳!本王希望,从今天起,幽王府是本王的幽王府,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从今天开始,奴婢就是殿下的一把刀!”柳蓉儿浑身一颤。 她明白了! 幽王不是不想要她! 只不过幽王想要的,绝不仅是一个空有皮囊,只会阿谀承欢的花瓶和禁脔! 或许,京都城中最高处的那尊宝座,幽王也想要争上一争? 这个念头乍一闪过,柳蓉儿如遭雷击,却也如梦初醒! 她知道,如果今天能够活下来,如果能够看到明日的太阳照常升起。 那么,她柳蓉儿也走上了太多前辈们走过的那条路…… 那是一条把身家性命和主子绑在一起,一步踏错就坠入深渊连累九族,可若是有惊无险侥幸抵达彼岸,便能脚踏青云梯,一人得道九族华贵! “很好,看来你想明白了!”赵庆对柳蓉儿的反应非常满意。 穿越至此身为藩王,他其实对那宝座并无追求。 可他同样清楚一个道理,身在帝王家最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幽王脑疾痊愈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就能传回京都,他需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北境几大家族勾结成患,也绝不是北方游牧民族的虎视眈眈。 朝堂之上,自己那些个胞兄弟们,只需要哪天搭错了神经,或是做梦觉着自己碍事,他们随便一个眼神,或是勾勾手指,就有大把文臣武将,豁出命的要搞死自己。 所以,他必须赶在那些个胞兄弟们反应过来之前,打破北境家族勾结的僵局,打破幽王府无权无兵的枷锁! 虽然经过十几次默念系统无果,让他明白金手指这玩意儿可能堵车了。 但是不要紧!他脑袋里装着不少现代数理化知识,以眼下大魏朝所属年代科技水平,想要短时间内提升北境生产力和军队实力并不难。 等他弄出改良农耕用具,弄出黑火药和新的锻钢冲压技术,北境将真正意义上固若金汤! 到时候任你朝堂上东西南北风,我北境幽王巍然不动! 而这一切都需要一样东西——银子! 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银子! “别跪着了,去把幽王府的账簿取来,本王倒要瞧瞧王振这个狗东西,六年时间里到底挖了多大的坑!” 听闻这话,柳蓉儿更加确信了心底猜测,急忙爬起身来,毕恭毕敬退至门口,出了门这才快步奔账房而去。 要说柳蓉儿的执行力当真没毛病,不过几息功夫,她不仅带来了账薄,还带来了两个账房。 “殿下,这两人是幽王府的帐房先生,老的叫徐萍,小的是他徒弟小伍子。”柳蓉儿恭敬递上账薄,顺带介绍了一下这俩人的身份。 “小伍子?太监?”赵庆不禁多看了小伍子两眼,不过十六七的年纪,身穿账房的长褂,依稀还能看出不少小太监该有的特征。 “是,是太监!”徐萍见幽王面色如水,生怕自己宝贝徒弟惹了祸事:“殿下您放心,小伍子虽然是太监,但他跟王振不是一路的,要不是老奴可怜收留,他早就冻死在来幽州的路上了!” “这些本王不关心!”赵庆摆手打断了徐萍的话,也没去翻看账薄,轻叩硬质封面问道:“这账薄,不止一份吧?” “老奴该死!”徐萍当即跪下磕头如捣蒜:“拿给殿下的,是老奴私自记下的真账,糊弄王振的那一份,老奴,老奴不敢脏了您的眼!” “哦?”赵庆心中暗赞又是个聪明人,这才翻开账簿大致看了一遍。 这不看不要紧,眼瞅王振那狗东西挪用王府账目每年都有数十万之巨,赵庆恨得这叫一个牙痒痒啊! “晁定岳!让晁定岳给本王滚进来!” 屋里赵庆的怒吼,哪怕身处外院的晁定岳都听得清楚。 “告示重写,三日后午时,把王振那狗东西剥皮充草千刀万剐!给本王去找最好的刑官,五百刀之前,本王要王振醒着受刑!” 这嗜血的低吼令晁定岳心神震荡。 他瞄了一眼如怒狮一样,双手摁在案台上身体前倾的赵庆,没由来咽了口唾沫。 虽然知道不该说,可他还是低声询道:“殿下,王振那狗东西固然该死,可剥皮充草千刀万剐属实没必要了吧?而且咱们幽王府的现状,您恐怕还不清楚?刑官好找,可这,可这吊命用的药石……” “晁定岳,你可知护卫所六年来被克扣拖欠的饷银共计多少?”赵庆不等晁定岳醒过神来,竖起了一根手指道:“且不谈护甲兵刃所需银两,单说加上你的俸银,护卫所满编不过九十二人,六年来王振克扣拖欠你们一万三千两白银!一万三千两啊,这钱都不够他买一块砚台巴结权贵,这钱可都是你们的血汗钱啊!” “老狗怎敢?!殿下您就瞧好吧,我去找王朗中,跪下来求他进山采药,都要让王振那条老狗挨上一千刀!”晁定岳匆匆行礼后,怒不可遏转身离开了。 千刀万剐了王振固然解气,可银子的问题却得不到解决。 第四章 沈家密谋 跪在地上的徐萍小伍子大气不敢出,柳蓉儿也是眼观鼻观口。 她倒有些存银,也愿意拿出来献于幽王,可区区数千两杯水车薪,可扶不平幽王的怒火,反而会让幽王觉着自己六年来跟王振同流合污,如今关头不过做做样子仍有异心…… 钱呐,钱呐! 赵庆心中不禁苦笑。 穿越之前就因为房贷喘不过气来,这穿越了,还是个尊贵的王爷身份,一看账薄不但没有盈余,反而被王振贱卖了全部田产铺子后,仍然倒欠幽州城府衙三万多两,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知道,按大魏朝律法,郡王级别是享有封地内两成赋税贴补的! 可实际上呢? 整个幽州郡抛开被蛮族霸占的七座城池,剩下的六城衙门官员全都被三大家族腐蚀渗透,本该拿给幽王府的两成赋税,早就被王振和三大家族瓜分干净。 到他幽王赵庆这儿,自然是分毫不剩! 该怎么搞钱? 抄家! 赵庆脑海里瞬间闪现了这么两个大字。 还没等他舒展眉头,一想到堂堂幽王府护卫统领晁定岳都不着寸甲,况且是护卫府兵呢? 指望带着他们去抄家? 谁抄谁可不一定呢! 可除了抄家,他眼下又能如何? 等等! 老子可比这个时代领先一千多年呀! 赵庆忽然想起账簿上王府名下尚有一处矿山,是煤矿,而且距离幽州城不远! 煤矿这玩意儿最早被发现的时候,因为燃烧伴随浓烈黑烟和剧毒而被称之为毒煤,能够运用到的地方少之又少,价格自然比夏日的木炭还要低贱! 可如果毒煤变成了无毒煤呢? 方法其实很简单,刚开采出来的大块浊煤砸碎后用水反复冲洗,洗去大部分杂质后,晾干掺杂粘土制成煤球即可。 这玩意儿说白了没有任何技术难度,别说现在的大魏朝了,哪怕是原始部落,只要知其然便能做出品质尚可的无烟煤! 大魏朝建国二百余年来,每逢冬日便是天寒地冻,赵庆甚至怀疑在这个时空,大魏朝所属年代恰逢小冰河期甚至大冰河期! 如果做出无烟煤贩卖至全国,甚至卖去北方游牧民族换取牛羊马匹,这买卖,着啊! “柳蓉儿,这府上你有多少亲信?”赵庆当即开口问道。 “啊?”柳蓉儿闻言一怔,却也没敢说谎:“回殿下,婢女里奴婢绝对掌控有七人,太监里也有两人,护卫都听令于晁定……晁将军,奴婢指挥不动!” “好!”赵庆点了点头,当即挥笔在竹简上一通游走,然后将竹简交予柳蓉儿:“带上那两个太监,再去找晁定岳要上二十个护卫,把竹简上所需器具和烛煤采买整齐,本王急用!所需钱两,徐……” “殿下,王府账上已经没钱了,奴婢这些年倒是攒下一些,钱两就不劳烦徐先生了!”柳蓉儿赶忙开口,她比谁都清楚王府的账目亏空之巨大,这东西幽王要得急,那就自掏腰包先置办了再说吧! “一码归一码,这钱等账上充盈了,去找徐萍报销!”赵庆不愿为这种小事浪费口舌,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此事。 等几人离开之后,屋里只剩下了赵庆自己,他快步走到书架旁边,也不顾书简上落满了灰尘,匆匆挑出几卷用袖袍拂过,就地蹲坐下来捧着书简啃了起来。 赵庆原身残留的记忆缺陷太多,他必须通过书简了解这个世界,了解大魏朝和北境周边的势力分布。 而这时候,幽王死而复生的消息,也开始在幽州城中传扬开来。 百姓们还只觉得晦气,白高兴了一场。 把控幽州城的沈家府上,沈家家主沈北仲却是眉头紧锁,喜忧参半。 “大哥,幽王没死,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沈家的二房头沈北丞很是不解。 “好事儿?呵呵,那可未必!”沈北仲冷笑摇头:“要是接下来一切照旧还好,可万一照旧不了呢?” “恕我愚钝,幽王没死,那幽王府上下不还是王大人说了算么?以咱家和王大人的关系……”沈北丞更费解了。 “糊涂!”沈北仲打断了胞弟的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抬起手拿一根指头虚点他几下:“关系?咱家跟那姓王的老太监之间,哪儿有什么狗屁关系?全都是银子在维持罢了!” 沈北丞若有所思,这些年分润给王振的银子可不老少,每每想起他都心疼得很呢! “况且,近日来那老东西胃口越来越大,幽王薨了这消息也是从小太监们口中放出来的,转眼又说幽王没死?这里头,有古怪……”话说到这儿,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的沈北仲忽然停住,猛地转身看向胞弟沈北丞:“这样,你派人联系一下咱们在幽王府里的眼线,尽快搞清楚幽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另外还要多安排几个机灵点的族人,把幽王府给我盯死了,从里头出来的太监婢女,有一个算一个我要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沈北丞点头起身正要往外走,却见自己大儿子急匆匆推门进来。 “大伯,大伯不好了!”二房长子沈良吉一进门就嚷嚷上了:“王大人,王大人被幽王下令关起来了!” “什么?!哪儿来的消息?确定属实?” 屋里的沈北仲和刚走到门口的沈北丞齐声问道。 “是咱们在幽王府里的眼线传出来的!”沈良吉不敢隐瞒,当即一五一十将幽王如何死而复生,又如何拿下王振一事和盘托出。 沈良吉话音落下后,屋里鸦雀无声。 “这幽王想做什么?他想要幽王府倒是无妨,可若他想要的是幽州城,幽州郡,那我们……”沈北丞最先沉不住气,眸间有凶光闪过。 “先不管他想要什么,派人通知刘家和吴家,告诉他们幽王脑疾痊愈,尽快来幽州城商议如何应对!”沈北仲则要比胞弟沉稳一些,首先想到的就是将消息传递给其他两大家族。 “大伯放心,我亲自去办!”沈良吉闻言,也不等老爹开口,转身就往外跑去。 “哎!”沈北丞抬手想要喊住儿子叮嘱些什么,奈何沈良吉跑得太快,只能摇头作罢:“大哥,要我说咱们也不必太过紧张,就算幽王拿下了王振又如何?他要是识趣,咱们施舍几个铺子让他安度余生,要是不识趣……” 话说到这儿,沈北丞面露阴狠,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但愿如……”沈北仲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本还挂满愁云的眉眼忽地一挑:“北丞啊,我没记错的话,那王振是不是暗中养了一伙山贼?” “是有这么回事儿!那就是以前的边军落草为寇,王振借他们的手跟北边做些布铁买卖,规模不大影响不到咱们的生意!”沈北丞对那伙山贼非常熟悉。 第五章 这不是煤球,是银矿 得到胞弟的肯定答复后,沈北仲满意点头道:“既然如此,你找个外人跑一趟,告诉那帮山贼,他们的王大人被柳蓉儿设计陷害如今身陷牢狱,如果不想断了布铁买卖的分润,就赶紧想办法进城救人!” “大哥这招高啊!”沈北丞听得两眼放光:“那帮山贼长期帮着王振销赃,往城外走货的渠道,肯定也能往城内走人。要是他们成功控制住幽王府救出王振,幽王脑疾痊愈与否都不重要了;要是那帮山贼没成功,也能帮咱们试出幽王府的虚实,顺带从侧面考证那幽王性情如何,当真是一石二鸟!” “行了,一大把岁数的人了还马屁硬拍,你不害臊我都躁得慌!”沈北仲笑骂着蹬了胞弟一脚:“既然听明白了,就赶紧去安排!报信的人一定要双保险,不能给人留下手尾!” “大哥,我办事你放心!” 沈北丞把胸口拍的砰砰作响,一脸轻快安排具体事宜去了。 幽王府内,还不知道阴谋将至的赵庆,心情也挺愉快的。 柳蓉儿等人效率极高,仅仅两个时辰不到,制作无烟煤所需器具一应俱全! 这些东西在柳蓉儿等人看来不值分文,可在赵庆眼里,这可都是白灿灿的银子啊! “你们几个,用锤子把浊煤敲碎后筛出灰石杂质,然后放入缸中反复清洗,什么时候煤粒发亮有光泽,且没有明显刺鼻异味了,就捞出来粉碎和粘土按照四六比例搅拌均匀,用磨具压成煤球晾干!”赵庆当即指挥几个力壮的护卫开始对浊煤精加工。 几个护卫闻言,虽然不明白幽王这是闹得哪一出儿,但是以他们的认知,浊煤只要不点燃就对人体无害,便是老老实实按照要求开始粉碎洗煤。 由于实验所用浊煤本就不多,仅仅半个时辰后,共计三十六块煤球整整齐齐码在了青石板上。 “哎!这就对味了嘛!”赵庆瞧着面前的蜂窝煤,那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终于在大魏朝看到一样熟悉的东西了! 更妙的是,这东西即将变成数不尽的银两滚滚而来! “殿下,这煤、煤球,当真能用来燃烧取暖?”柳蓉儿不敢置信,在她的认知中只有极少数精煤能够用以冶炼金属,浊煤一旦点燃就伴随着刺鼻的滚滚浓烟,哪怕是再强壮的兵士闻多了也有性命之忧。 如今幽王殿下在府里捣鼓这玩意儿出来,未免有些太危险了! “不光能用来取暖,还可以用来烧饭,调整一下精制工序,甚至能够用来……”赵庆心情愉悦之下差点儿说漏了嘴,急忙止住话题转而吩咐道:“你让人腾出来一间空屋子,做好防火措施后,用柴火木炭烘干两块煤球引燃了,放几只猫狗动物进去试试!” 柳蓉儿闻言松了口气,亲自安排下人腾空了一间柴房用以测试煤球。 柴房腾空后,几个下人面露苦涩,用浸湿了的布条叠成好几层捂住口鼻,这才小心翼翼在屋子正中央引燃木柴,然后将蜂窝煤放在火堆中央。 火焰的温度迅速烘干了蜂窝煤,噼啪声中黑乎乎的蜂窝煤肉眼可见越发通红起来。 “着了!这煤球真的没有冒烟啊!” “不光没冒烟,也没难闻的味道!太不可思议了,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柳蓉儿听着下人们议论纷纷,满脸惊诧之余,心底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似乎脑疾痊愈后,幽王爷也完成了某种蜕变…… “都别闲着废话了,把动物赶进屋里拴好!不管等会儿什么结果,管好你们的嘴巴,祸从口出的道理,不用我多说了吧?”柳蓉儿很快回过神来,幽王爷表现得越神异过人,对她而言越是滔天的机缘! 柳蓉儿冰冷的嗓音惊醒了众人,寒意瞬间攀升,一个个噤若寒蝉急忙将准备好的猫狗赶进柴房拴好。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天色刚刚擦黑,两块煤球燃烧殆尽,屋里的猫狗精神萎靡不振,却都活得好好的。 “这是正常,因为煤球燃烧需要特制的炉膛,虽然洗煤工艺去除了绝大部分毒性,但是煤球燃烧时产生的一氧化碳还是有毒的,需要用管道排出房间!”赵庆收到柳蓉儿汇报后淡然批复,抬手轻叩桌面上一张宣纸:“按照这上边的图示,找匠人把三种炉子连夜赶制出来几个样品!” 柳蓉儿低头朝宣纸看去,仅是一眼便紧绷起面部肌肉。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来,抑止不住颤抖的肩膀,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宣纸上的确画着几张图示,只不过墨迹粗细不一歪歪扭扭,甚至还有大量墨滴涂污了宣纸边角…… “本王的绘画很好笑?” “殿下恕罪,奴婢不敢!”柳蓉儿急忙错开目光顺势将头低下,眼瞅都要埋进两座高耸里去了。 “那就滚去做事!”赵庆气结吼道。 怒吼声中,柳蓉儿却如蒙大赦,飞快抓过桌上宣纸,一阵旋风似的冲出门外。 望着柳蓉儿的背影,赵庆忽然觉着,弄出铅笔钢笔和直尺刻不容缓!毛笔这玩意儿太影响自己的光辉形象了! 只不过次日一早,当赵庆看到摆在屋里的像模像样的三款炉子后,他忽然觉着自己似乎画得也不那么差劲! 你看,这不复刻的挺完美么! “殿下请看,这三款炉子,造价最低的不过二百纹铜钱,其余两款分别是五百纹和二两银子!”柳蓉儿顶着黑眼圈指着三款炉子逐一汇报,为了盯着工期,昨晚她跟匠人一样熬了个通宿。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这三款炉子雏形乍现,她觉着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幽王爷的意图。 蜂窝煤球再配上装有排气管的炉子,在这彻骨冰寒的天气下,几乎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矿啊! 只不过,如今的幽王府,当真能守得住这座银矿嘛? “不错,非常不错!”赵庆亲手抚摸着三款定位不同的炉子,虽然由于材质问题,要比后世的煤炉更加笨重一些,但和冬日里的天价木炭相比,这根本算不上缺点! “殿下,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柳蓉儿思忖再三,还是壮胆低声说道。 赵庆看了眼忐忑不安的柳蓉儿,当即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什么:“你担心眼下的幽王府,守不住这个发财门路,甚至怀璧其罪对吧?” “殿下英明,奴婢惶恐……”柳蓉儿扑通一声又跪地上了。 第六章 最早期画饼行为 “惶恐个屁!”赵庆很无语,昨晚笑话老子的时候,可没见你说什么狗屁惶恐? 不过,他也明白,柳蓉儿能够说出这句话来,恰恰证明她从心底认可了幽王府这条船,这条眼下看来破烂不堪,随时可能覆没的烂船! “本王明白,你的出发点是好的!”赵庆换了副和善面孔,摆手示意柳蓉儿从地上站起身来:“关于这笔买卖,本王自有定计,你按照吩咐去做就行了!” “是,奴婢谨记殿下教诲!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还请殿下明示!”柳蓉儿正色道。 “简单,整个北境六城,但凡是家里有商队的家族,你都要派人去走上一趟!”赵庆双手背在身后,四十五度转身面对太阳初升的方向:“两件事,本王脑疾痊愈,为感谢六年来北境各家族对幽王府的支持,本王诚邀各族家主前来幽王府一叙!第二件事,本王有个大买卖,会在幽王府静候各家族前来商榷!” “这……”柳蓉儿目瞪口呆看着仿佛站在光里的幽王爷,满脸苦笑摇头道:“恕奴婢直言,若是这么去说,肯来的家主不会太多,尤其是三大家族,能来个管家就不错了!” “是啊,整个北境,哪儿还是我大魏朝的北境啊?这里官宦士族利益交织狼狈为奸,幽州郡是幽州府牧的幽州,也是幽州士族的幽州,不是我赵家的幽州,也不是百姓的幽州!”赵庆说到这儿,脸上非但不怒反而洋溢着轻笑。 “但是蓉儿你记住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幽州的士族们能因为利益铁板一块,本王也能用利益让他们分崩离析!” “去吧,按照本王的吩咐去做,剩下的,你只需要听着,看着!” 蓉儿? 幽王爷叫我蓉儿?! 柳蓉儿瞪大了眼睛。 她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双颊再次绯红,这绯红迅速扩散,耳根,脖颈…… “奴,奴婢这就去安排!” 柳蓉儿结结巴巴应了一声,胸膛里仿佛揣了一只怦砰乱跳的兔子,红着脸低头跑开了。 “唉……” 赵庆看着柳蓉儿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别怪我饼画太大,属实缺钱少人呐……” 但愿这一波能如他所愿吧! 若是让利出去,二桃杀三士的招儿都不管用,他那也只能去走那下下之策,舔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给京都那便宜老爹写信哭穷卖惨了! 在赵庆的大饼刺激下,柳蓉儿激发出了百分之三百的效率。 仅仅几个时辰过后,整个北境拥有商队的共计十七个家族全都通知到位。 赵庆这边也没闲着,诛杀王振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免会有人诟病,为了避免后患,也为了给自己上个保底退路,他觉着有必要跟京都宝座上那位一个交代。 那么问题来了。 以自己文言文似懂非懂、似是而非的水平,再加上狗爬一样的破字,这个交代真敢交上去,弄不好就直接交代了! 所以他需要一个满腹经纶,忽悠起来都能引经据典,最好再能有一手好书法的代笔先生! 思来想去,赵庆喊了个小太监去找账房徐萍,那老家伙是幽王府成立的时,王振从当地找来的,应该算得上幽王府里,最了解幽州城的人。 “殿下,您找我?”徐萍颇有些手足无措,他本就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又听闻府里下人嚼舌根,说什么幽王爷脑疾初愈行事怪异,既担心面见幽王一个伺候不好惹祸上身,又生怕来得慢了直接被噶,这短短几百米的路途,他差点把遗书都写好了。 “别紧张,坐!”赵庆看出徐萍很是紧张,脸上笑容更加和蔼:“徐先生,本王听小太监们说,这府里你最了解幽州城,请你过来是想打听个人!” “殿下,要说最了解幽州城,我可不敢当!您先说想打听的是谁,我要是不知道,也能帮着您问问去!”徐萍闻言心里安定了不少,他一大把岁数了,幽州城大小事宜脑海里都有个印象。 “是这样,本王需要一个满腹经纶张嘴便能引经据典,且写得一手好书法的人,这人还得是跟三大家族没有任何牵连,不涉及到幽州郡各地衙门,跟当地士族也毫无瓜葛!”赵庆也没打埋伏,直截了当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啊这……”徐萍蒙了。 这四个要求单拎出来一个,他轻松应对不在话下! 可偏偏当着四个凑到一起,可就难了! 能在幽州郡这地界儿呆着,还满腹经纶写得一手好书法的人,怎么可能和三大家族以及官府士族毫无瓜葛? 这,这不是难为人么? 想到这儿,徐萍刚准备告罪推脱,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个酒蒙子的身影来。 “嘶!回禀殿下,您的这四个要求,我还真想起一个人来!只不过……” “徐先生不妨直说!”赵庆来了精神,他也知道这四个要求有多难,甚至想好了逐步降低标准扩大筛选范围,可没成想,还真有这样的奇人?! “此人名叫刘清平,不但完美契合您的这四个要求,甚至还略有盈余!只不过这人的性格……”徐萍话到嘴边,一想到这人若被招揽便是同僚,急忙止住话头略作粉饰:“嗯,性格较为孤僻耿直,胸中有三分才气,常年郁郁不得志便生了颓意,若是面对寻常百姓行商走贩,他还能心平气和,可若是官绅富贵去寻他,就,就……” 徐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万一粉饰过了头,幽王寻去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这脑袋恐怕保不住。 可若是实话实说,又未免太过难听…… “行了行了,本王大抵明白你的意思了,性格这一块你直接跳过,跟本王说说他的身世身份!”赵庆从徐萍的面部表情窥得几分端倪,便是一摆手示意徐萍跳过。 “这刘清平呢,本是刘家旁系,可早些年刘家内部矛盾导致他生母气死家中后,便与刘家反目成仇不再往来,这人幼年读书非常勤奋,书画文采样样俱佳,可是数次考举落榜后,锐气就没了大半,染上酒瘾天天与酒为伴,虽在幽州府衙任职小吏,却与同僚上司关系不佳……” 嘿! 赵庆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差点没把徐萍吓得跳起来跪下。 第七章 酒馆和小吏 “好!本王要找的,正是此类!” “那个,殿下啊,您若是真想去寻他,晚些时候等衙门下值,去北门边上的老酒馆定能寻到!不过您可千万不能直接以身份示之!不然,这些年幽王府在幽州的名声已经让王振毁得……” 徐萍实在没胆量继续往下说,只能讪笑着拱了拱手便不再言语。 “行,这些本王知道了,徐先生先去忙吧,如果有需要,本王差人再去叫你!”赵庆也知道这老头儿的秉性,正事儿谈完后,就给他来了个刑满释放。 有言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既然那刘清平对权贵不假辞色,无非换身衣服的事儿呗! 已经知道那家伙好酒,投其所好之后,按照自己的情况随便编个由头,让那刘清平帮忙修一封家书应该不难。 到时候再让徐萍给改了名讳事由,其余辞藻框架照抄一遍不就妥了? 徐萍的书法赵庆见过,账簿上字迹工整稳重,谈不上多出彩,却也没什么好掉分的。 如此思量过后,赵庆站起身瞧了瞧身上的衣袍,穿这玩意儿出去,那就等于在脸上写了权贵二字,不好,不好! 可幽王府里哪儿能找见寻常衣物呢? 赵庆沉吟片刻后,直接抬腿去了外院护卫们的住处。 晁定岳背对着院门,正跟几个手下交代晚上巡逻的事儿,见几个手下面色巨变这才转身看去。 “幽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晁定岳觉着奇怪,昨日借出去的护卫回来后就奇奇怪怪,任谁问起都干啥去了,全都三缄其口哀求别逼他们送命。 如今幽王亲临护卫住处,更是破天荒头一次,难免让晁定岳心生疑虑。 “没什么大事儿,找你们借件衣服,另外劳烦晁将军陪本王出去一趟!”赵庆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落榜秀才刘清平,也没工夫琢磨语气和身为王爷该有的姿态问题,话到嘴边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他倒是没觉得怎么,晁定岳和一帮子护卫们都傻住了。 这是幽王爷没错吧? 这口吻,这语气,哪儿像是一个王爷嘴里说出来的话? “都愣着干什么?衣服,平民穿的衣服,有没有?!”赵庆见众人齐刷刷呆在那儿,下意识加重声音道。 “哦哦!有!卑职这就去取!”晁定岳最先反应了过来,他急匆匆奔着一旁晾衣杆冲了过去,特意挑了一身洗的最干净的小跑了回来。 “晁将军你也去换身衣服,让你跟本王出去是为了寻人不是去打仗,别搞得这么重煞气!”赵庆如此说这,也懒得回自己寝宫了,直接征用了晁定岳的屋子,麻利的换上平民的衣物。 等赵庆从屋里出来,抛开皮肤太过白皙以外,倒也没什么违和的地方。 倒是早就恭候在门外的晁定岳,虽然换了身粗布衣服,身上煞气并没淡掉多少。 赵庆眉头一皱,有心说换个人跟自己一起出府,可转念又一想,除了晁定岳以外,这府上还真没谁能给足了安全感。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赵庆摇了摇头,一挥手带着晁定岳晃晃悠悠从侧门出了幽王府。 俩人走上街头没多远,晁定岳就凑近了赵庆耳畔:“殿下,有人跟着咱们!” “哦?”赵庆没有四下寻找,而是如常态继续往前走,嘴里低声问道:“几个人?能判断出谁家的嘛?” “盯梢的不少,跟上来的只有一个,应该是三大家族的人,把咱们当成府里出来办事儿的下人了……”晁定岳有些不爽,如果不是幽王爷在这儿,他非得找个小巷子把盯梢的胖揍一顿解气! “就一个?”赵庆瞬间放心下来,嘴角噙着坏笑:“找个巷道,你去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啊?”晁定岳甚至认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啊什么啊?别打死就行!”赵庆如此说这,当即带头朝着一处偏僻巷道转了过去。 盯梢那厮略有迟疑,却还是跟了进去。 “啊……” 一声惨叫打破了巷道的宁静…… 几分钟后,赵庆二人满脸通透的从巷道走出。 有了这么个插曲,晁定岳觉着幽王爷亲近了不少,下意识开口抱怨道:“殿下,我不太理解,咱们打他其实没什么用处,明天还会有很多人盯着幽王府,他们背后是三大家族和幽州郡的士族力量,咱们眼下是赶不走又不能杀,当真是憋闷得很!” “谁说没用的?”赵庆瞟了一眼晁定岳,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至少你我二人心情舒畅了不少!” 晁定岳只觉得这一巴掌有千钧重!王爷方才说“你我二人”? “走快些,磨磨唧唧的!”赵庆没有回头去看晁定岳,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叮嘱道:“你且记住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个被奸人所害已经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的病秧子,你是我最后一个长工,咱们今个儿就是去往北门老酒馆喝一顿散伙儿酒!” “???” 晁定岳听得那叫一个皱眉加歪头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意思是,您这幽王爷搁府里待腻歪了,出来角色扮演体验不同人生来了? 尽管心中万马奔腾,晁定岳吃了苍蝇一样,拱手喊了声:“东家放心,咱都记下了!” 听到晁定岳的回复,赵庆这才点了点头,脚步越发轻快了几分。 幽王府本就在幽州城内靠北一侧,俩人没走多久就远远看到北门边上,一道随风翻滚的酒幡子。 这酒馆没个名号,却在幽州城贫苦人里声名远扬——这直娘贼老板又多掺水了! 用酒馆老板的那句话:打我爷爷的爷爷起,我家这买卖就没有不掺水的时候! 按说这副无耻嘴脸,早就黄摊子了才是。 可偏偏这幽州城里穷人多呀! 穷人们喝不起十两银子一坛的醉春风,也喝不起十文钱一碗的三重楼…… 唯有老酒馆里,这一文钱一碗的掺水散酒,得以解忧啊! 如今天色尚早,出苦力的穷人们都还在忙着活计而不得闲,老酒馆内外自然也空空荡荡。 赵庆丝毫不嫌弃破旧矮小的酒馆正门,更不在乎屋里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的桌椅板凳,就那么直勾勾来到柜台跟前,真格儿像极了穷人那样,扣扣嗖嗖排出两枚铜钱放在台上:“老板,两碗散酒!” “得咧!”老板笑吟吟将铜钱扫入抽屉,随手从柜台底下摸出两只缺口的陶碗,熟练抄起酒勺倒入碗中。 二人端起陶碗寻了位置刚刚坐下,就听门外传来踉跄脚步声。 “贾昊仁,你,你太过分了!”来人身穿衙门口小吏的制服,腰间却并未佩刀,反而斜挂了个脏兮兮的酒葫芦。 “呦?刘郎这是哪里话?我怎么就又过分了?”老板丝毫不急,反而右手托腮笑吟吟看着小吏轻声问道。 小吏踉跄着来到柜台跟前,扭开腰间酒葫芦的塞子,将最后一口酒水咽下肚中,这才擦了擦嘴将葫芦放在柜台上:“昨日的酒,足足掺了八成水啊!贾昊仁啊贾昊仁,诚乃彼其娘之,端是不当人子!” 第八章 似乎哪儿不对? “嗨!原来你说这个啊!”老板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晒笑着指了指酒缸旁边的水缸:“我寻思,这掺水的买卖,我也从来没有背过人啊?刘郎若是不喜,下次不来便是了,何须骂的这么难听呢?” “你!你你你……”小吏气结,“终有一天,这幽州城里人人喝得起城西那三重楼,你这铺子,早晚要黄!” “哎呦!那我可真是巴不得盼着呢!”老板耸了耸肩膀,而后咧嘴冷笑:“所以,今儿个这酒,你还要吗?” “我……” 小吏气鼓鼓一拍桌子,当他手掌抬起,桌上多了五枚铜钱。 “哈哈,承惠承惠!”老板顿时变了脸色,如之前那般笑吟吟将铜钱扫入抽屉,然后转身给小吏的葫芦填满了酒:“刘郎放心,今个儿啊,我只掺了五成水!” 身后这对话让晁定岳目瞪口呆,端起陶碗抿了一口后,呸的吐在地上:“他娘的,这哪儿是往酒里掺水?分明是往水里掺酒了才是!” 许是他的声音略大了些,小吏听闻这话深以为然,本要往外走的身子挪到桌边坐下:“这位朋友说的极是呀!这些无良商贾简直比权贵还要可恶,贫苦人家本就难活,他们还恨不得敲骨吸髓,当真是可恶至极!” 晁定岳皱了皱眉,他虽然骂那老板是奸商,却也不觉得眼前这小吏是个什么好东西,便是翻了个白眼懒得搭腔。 小吏自觉有些无趣,尴尬咂嘴就要起身之际,赵庆冷不丁开口道:“那你可曾想过,没有这贾老板,你口中的穷苦人们,掺了水的劣酒都没得喝?” “哦?朋友你莫不是贾昊仁得托儿吧?他日复一日卖酒掺水弄虚作假坑害百姓,不但没错反而有功了?”小吏重新坐下,满脸怒意,想要跟赵庆好好辩上一辩。 “我可没说他有功,但他肯定是没错!”赵庆掂了颠手里的陶碗:“就像这碗酒,若是老板不承认掺水,并且卖了十文钱,那他的确有错!可他只卖一文,甚至就差当着你的面往水里掺酒,那你就不能说他是奸商,只能怪你太穷,穷得喝不起十文一碗的三重楼!” “谬论!荒诞!”小吏霍然起身,“你这是偷换概念!照你这么说,他贾昊仁没错,错了的,反而是穷人不成?” “哎?我可没这么说!穷人也没错,他们辛劳耕种年复一年,可年年到头都缺那交租子的几两碎银,你说,这又是谁的错?”赵庆说到这儿,脸上写满讥讽。 小吏面色一怔,瞬间涨红了脸。 他支支吾吾,刚才还挺溜的嘴皮子,突然不好使了。 “得了,酒馆就是喝酒的地方,妄议朝政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赵庆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面色一缓,拽着小吏重新坐在桌旁。 花了半个时辰,将早就打好腹稿的“凄惨”身世讲了一遍。 大抵是说,自己乃一介倒霉书生,七年前突然患病就遭了本家嫌弃,半扔半送给丢来幽州这等苦寒之地。 如今六七年间惨遭随行下人百般欺辱,好不容易大病初痊,方才发现本家施舍的那点儿生活银两,早被下人们坑骗殆尽,着实难以继日,甚是怀恋幼年在家族中感受到的片刻温情,便是升起找人代笔写封声情并茂的家书,看能不能唤醒老父亲的恻隐之心,给自己施舍些银两度日。 听完这些,小吏赵清平也已经被晁定岳灌了小半壶酒。 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书兴大发,当即找贾老板要了纸张笔墨,左手拎着酒葫芦,右手执笔便是行云流水笔走龙蛇!一边写着情至深处,甚至单手掩面泣不成声…… 就这么的,赵庆搓着手拿到了一封家书满意的起身离开。 独留下刘清平面挂半干泪痕,颠了颠手里空空如也的酒葫芦,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赵庆回到幽王府,第一件事喊来了账房徐萍,盯着他当场对家书进行修改后,着晁定岳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殿下,受邀的十七个家族都来人了,只有两个家族来的是家主,其余都是管家之流……”柳蓉儿压低了声音显得小心翼翼,这个结果属实太差,她担心幽王震怒。 “哦?还真有家主肯来?这倒是出乎意料了!”赵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模错愕,“让你准备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吧?” “按您的吩咐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您要的桌子形状独特只能现做,所以来不及涂上清漆,略显粗糙了些……”柳蓉儿急忙汇报道。 “不碍事,你且附耳过来,等会儿如此这般……” 赵庆对柳蓉儿面授机宜的功夫,幽王府前院内众豪族来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议论纷纷,内容大都是这幽王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你们说,这幽王忽然喊咱们来府上,到底有什么图谋?” “还用说?肯定是为了王振贱卖给咱们的田产铺子呗?那些东西可都是能下蛋的母鸡,幽王既然脑疾痊愈,肯定想着从咱们手里把东西拿回去!” “可笑!他以为脑疾痊愈了,就能拿捏咱们了?给面子,他是幽王,不给面子,这儿是他么幽州!” “哎~,话不能这么说,幽州到底是大魏朝的幽州嘛!对幽王殿下,咱们还是要尊重一些的!” “尊重归尊重,咱们那些田产和铺子,可都是黑纸白字签了契子买回来的,他幽王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要回去吧?还有没有王法了?” “…………” 一个小太监的出现,打断了这帮人的议论声。 “诸位客人久等了,幽王殿下为大家准备了晚宴,还请诸位随咱家移步宴厅。”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过后,由三大家族的管家走在前边,浩浩荡荡朝着准备好的宴厅走去。 小太监刚一推开宴厅木门,一股暖意便朝众人扑面而来。 此处宴厅本就是之前的会客室,稍加改造后显得越发宽敞起来。 六张圆桌参差错落在屋内,每一张圆桌中央都放有一口铁锅,里边红彤彤的汤水持续沸腾着,空气里弥漫着略带辛辣的肉香味儿, 每一个座位上,贴着写在红纸上的姓氏,对应应邀前来的十七个家族。 “诸位客人,请按照名帖位置入座吧,幽王殿下稍后就到!” 众人一脸懵逼在小太监的安排下各就各位后,一个个全都化身好奇宝宝,对着桌上的铁锅和旁边圆形管道各抒己见。 就在屋内众人闹哄哄的档口,屋外传来几个太监尖锐的嗓音:“幽王殿下到~” 第九章 幽王似乎还傻着 山高皇帝远的幽州人,哪儿见过这等阵仗?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都气势一窒,齐刷刷站起身看向房门。 赵庆走进宴厅,径直走向宴厅内唯一的方桌主位坐下。 “见过幽王殿下!听闻殿下脑疾痊愈,我等特意前来庆贺!” 众人见到赵庆进屋,纷纷开口行礼,却也大都微微躬身,礼数都没有尽到,更别提什么恭敬了。 赵庆也不气恼,只是环视一周笑着点了点头:“诸位都坐吧!本王来到幽州也六年有余,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跟诸位见面,这次邀请各位前来府上,不单单是脑疾痊愈后想跟诸位见上一面,更重要的是,本王有个滔天的大买卖,想和诸位商榷一二!” “哦?不知幽王殿下说的买卖,究竟是什么买卖?”沈家的管事最为倨傲,赵庆话音刚落他就拱手抢问道。 “哈哈!不愧是沈家出来的人,一听有买卖,瞧把你急得!”赵庆按耐住心中杀气,故作豪放哈哈一笑:“买卖的事儿暂且不急,本王给诸位安排了新菜样,而且这次买卖所用物件都在宴厅之中,诸位可以边吃边想,也算是本王对诸位的考校吧!” 听闻这话,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后,表情各异看着小太监们进进出出,在每一桌上都摆好厚薄不一的各类肉片。 “生的?” “幽王殿下莫非在戏耍我等?” 肉片一上桌,这帮人都炸了。 他们都吃过肉,烤肉炒肉或是炖肉,可唯独没吃生肉! “诸位急什么?没看道本王桌上的肉片,也都是生肉嘛?”赵庆一边开口安抚,一边用筷子夹起最薄的肉片放入锅中:“这种吃法本王把它叫做火锅,只需要把不同食材放入锅中涮煮一二,便能品尝到前所未有之鲜美,诸位若是不信,本王可以先吃给你们看!” 赵庆说罢这话,见薄肉片也已经煮熟卷曲,略微吹了吹塞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还真别说!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辣椒,但胜在羊肉更加鲜嫩肥美。 这一口下去,羊肉独有的香味迅速炸开,赵庆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嗯!美味!” 众人见赵庆脸上的沉醉不似有假,便是将信将疑挑起最薄的肉片,学着赵庆那般在锅里涮了涮。 几秒钟后,惊呼接连响起,众人俨然忘记了这一趟的目的,全身心投入到了对美食的探索之中。 就这么的,在赵庆亲身传授之下,众人很快就领悟到了吃火锅的精髓所在。 短短半个时辰过后,所有人都吃了个七八分饱,加上七个炉子散发出来的热量,全都是大汗淋漓直呼过瘾。 赵庆带头脱去棉袍,问询过众人都吃饱喝足之后,朝站在一边的柳蓉儿使了个眼色。 柳蓉儿当即招呼小太监们撤掉了桌上的铁锅,煤炉便在众人面前展露全貌。 “诸位,这便是本王要跟大家商榷的大买卖之一——煤炉!”赵庆站起身来,亲自从柳蓉儿手中接过水壶放在煤炉的支架上:“这煤炉可是个好东西啊,燃烧时间远超过炭盆,热量更大,可以用来取暖做饭,也能放在书房煮水沏茶!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还有很高的商用价值!就像刚才吃的火锅,诸位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将火锅店在全国繁华城池铺开了来,这买卖绝对一本万利!” “嘶……” 其实,都不用赵庆解释的如此详细。 当火锅撤掉的一瞬间,在场的都是生意人,谁都看得到这新款炉子背后的商机和利润! 只不过他们都没看懂,炉子里圆柱形且开有均匀圆孔的黑灰色燃料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幽王殿下,您说的生意的确引人心动,可在下还有一个疑惑,不知当不当讲?”刘家管事缓缓起身,比方才恭敬了许多朝赵庆抱拳行礼。 “刘管事尽管开口,本王既然请你们前来商榷,自然是畅所欲言嘛!” “请问幽王殿下,这煤炉之中燃烧的块状物,应该才是这笔买卖的关键所在吧?既然是买卖,还请问幽王这燃料究竟是什么所制?成本又作价几何?” 刘管事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静候赵庆开口解惑。 “刘管事观察的很细致嘛!”赵庆拍了拍手,门外一个小太监捧着托盘快步走进屋来,托盘上放着的正是三块蜂窝煤:“这就是炉子里的燃料,本王称之为蜂窝煤,这东西的主要材料其实大家都耳熟能详,就是城外矿山盛产的浊煤!” “什么?!” “我尼玛……” 好家伙啊! 赵庆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面色大变刷刷起身就要往外跑,甚至都没工夫骂一句幽王害我。 “哎哎哎!诸位急什么?本王跟你们一样在屋里待了快一个时辰,就算想要加害你们,本王难不成以命换命?”赵庆有些无语,虽然猜到了这帮人听闻蜂窝煤原料是浊煤,会有较大的反应,却也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怕死。 “有道理呀……” “也对,甭管怎么说,堂堂幽王的命,再怎么也比我值钱吧?” “浊煤燃烧会有大量毒烟,这煤炉里燃烧的煤块可一点儿烟气都没有啊!”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再看桌子中央红彤彤的炉膛,那哪儿是什么煤炉啊,那是银子!白灿灿的银子! “所以,幽王殿下准备怎么和我们十七个家族合作呢?”沈家管事开口问道。 “很好,沈管事问到了点子上!”赵庆朝沈管事投去赞许的目光,“就如你们所想,不管是煤炉还是火锅店铺,其根源都还在煤球的制作方法上,本王愿意将煤球的制作方法出售给你们……” “什么?” “幽王您没开玩笑吧?” 所有人都傻住了。 他们忽然觉得,幽王的脑疾,似乎并没有痊愈! 如果说煤球生意是一座银山,煤球的制作方法,就是通往银山的康庄大道,也是打开银山的钥匙! 这本应该是最高度保密,并且死守不放的技术,就这么直接出售给各个家族? “幽王殿下,您所说的出售,应该还有附加条件吧?”吴家管事开口问道。 “附加条件的确有,但对你们而言,这反而是个好事!”赵庆坦然承认,等众人都静下来之后,缓缓起身开口解释道:“首先,制作方法不针对任何一个家族单独出售,本王有意组建幽州商盟,并将煤球煤炉乃至是火锅店等衍生业务,都算作幽州商盟的生意! 但是幽王府的情况诸位也都很清楚才对,本王需要你们十七家凑出五十万两白银作为加入商盟的会费,只要加入商盟,你们就能参与并且享受幽州商盟所有生意的利益分润!” 第十章 好一副情深意切 “那么利益分配呢?”一个小家族的族长壮胆问道。 “很简单,本王以制造方法和商业逻辑作为技术入股,占据幽州商盟两成干股,剩下的八成干股,你们十七家按照五十万两会费的出资比例决定占比,诸位意下如何?”赵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似稳如老狗,心里却是忐忑没底。 宴厅内再度陷入死寂。 到场众人都觉得赵庆的提议很有道理。 五十万两白银分配到十七个家族身上,其实每一家需要拿出来的并不是很多。 眼下正值冰天雪地,未来三到五个月都是销售煤球煤炉的黄金时间。 只要生产速度跟得上,说不得今年年底之前就能把本钱收回来,那么明年开始这买卖可就全是净赚的了! 而且煤球这玩意儿天气暖和的时候,也能用作烧饭煮水,可以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旺季刚需啊! 可问题来了。 大家伙儿都能看到,这个买卖对各家百利而无一害,这反而成了他们最担忧的地方。 老赵家统治大魏朝二百余年,怎么就到这一代,蹦出来个大圣人来了? 堂堂一方诸侯幽王爷,不计他们十七个家族勾结王振坑害幽王府的前嫌,还反手送上这么大一座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银山? 有时候,当眼前的利益超出阈值,往往意味着利益的背后,就是深渊! “幽王殿下,此时体大,我等不过是管事职务,实在无权替家族决断,可否容我等回家商议过后再做答复?”刘家管事最先反应过来。 这买卖不能拒绝,可也不能直接答应。 至少,不能在其他十六家面前直接答应! “是呀王爷,我们都是给家族办事儿的小角色,这等大事,我们只能传达给家族,由家主老爷决断呀!” “幽王爷,您看可否宽裕几日,我等立马回家与家主汇报此事!”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赵庆很大度的笑着应允了下来:“诸位多虑了!本王岂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尽管回去和家主商议,本王就在幽州城静候诸位佳音! 不过做生意讲究个丑话说在前边,本王在这里要提醒一下诸位!从刚才开始,幽州商盟就已经成立了,如果有哪个家族耍小聪明想要偷跑一步,且不说煤球的制造工艺掌握在本王手里,你们做出煤炉也是无用,单说损害了其他家族的利益,幽州商盟就容不下他!” “王爷放心,若是谁家坏了这生意,必然引起公愤,到时候其他家族群起而攻之,莫说幽州商盟了,幽州郡都容不下他!” “没错,王爷您放心,大家都是生意人,利益在哪儿我们看得清楚!” “好!”赵庆表示很欣慰,“既然如此,天色不早本王也不多留诸位!外院已经备好了十七份炉具和蜂窝煤样品,诸位可以带回家族以作凭信,本王就在此等候诸位家族的好消息了!” “幽王爷大义!” “王爷放心,我等必不负王爷厚望!” “王爷,俺也一样!” 于是,这帮人来的时候满脸不屑,走的时候却对幽王好一副情深意切。 赵庆也在努力扮演一个好客的主人形象,亲自将十七家来人送至幽王府外。 众人套车上马乱哄哄之际,柳蓉儿悄悄凑到了沈管事旁边。 “沈管事,幽王托我给您带个话!” “哦?柳姑娘请讲!”沈管事没敢不当回事儿。 “我家王爷今日出门时,竟有宵小图谋不轨,幸好王爷身边有护卫随行才没酿成大祸。听闻幽州城捕头就是你们沈家之人,此事还请沈管事帮忙带个话,烦请沈捕头闲暇之余来王府周围转上一转!” 柳蓉儿说这话时软软糯糯,脸上笑意盎然仿佛在问沈管事何时再来。 沈管事面色剧变,咕咚咽了口唾沫,朝着赵庆恭敬拱手过后,也不敢回复柳蓉儿什么,急匆匆钻进马车绝尘而去。 赵庆从始至终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脸上表情始终热切,直到各方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他脸上的笑意这才逐渐凝固。 “殿下,您说沈家会把那些人都撤走吗?”柳蓉儿低声问道。 “不重要,一炷香后,如果他们没撤,就让晁定岳带人走上一趟!”赵庆语气平淡顿了顿后,又追了句:“打个半死就行,装麻袋里给本王扔给幽州府衙!” “是,我过会儿就去安排!”柳蓉儿当即点头,眼底闪过几分纠结,欲言又止。 赵庆见状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殿下,您,您为什么要便宜他们?那煤球可是近乎神物!抛开人力成本几乎等同于无,即便我们幽王府现在缺钱少人铺展不开,也不能拿出来给他们挣钱啊!这些家族本就在幽州郡坐大,若是煤球买卖再挣到了大量银钱,咱们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柳蓉儿又急又委屈,她不理解能够做出蜂窝煤这种神物的幽王,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便宜他们?呵呵……”赵庆却是连连冷笑,抬头看向渐浓夜色:“如你所言,这些豪族拿到海量银两后,实力必然迅速膨胀到空前强大,可你有没有想过对他们而言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呢? 而本王只需要那五十万两白银,只需要长则半年短则数月!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怎么吃下去的东西,就得怎么给本王吐出来! 别忘了,幽州商盟是本王的,幽州郡也是本王的!” 赵庆的声音逐渐加重,黑暗中柳蓉儿看不清他的脸庞,但他的身形缓缓拔高,巍峨如山峦…… 是夜,三大家族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至于其他十四个小家族就无所谓了。 他们都有自知之明,只要有利可图,那他们就绝对举双手支持赞成。 至于说谁实控幽州?反正不可能是他们,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当十四个小家族做出加入商盟的决议后,上下所有人都喜气洋洋散了场,准备好银两等着看三大家族认领多少份额,剩下的他们十四家均分了就好! 幽州沈家。 煤炉放在大厅中央,炉子里火舌窜动暖意盈盈。 刚从幽王府回去的管事恭敬站在一侧,沈北仲沈北丞兄弟俩盯着煤炉相顾无声。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炉膛内的煤球仅仅燃烧了一半有余,管家站得腰酸背痛,不得已低声问道:“家主,幽州商盟的事儿,咱们答应吗?” “北丞,你怎么看?”沈北仲没有搭理管家,而是朝沈北丞问道。 第十一章 好一手挑唆离间 沈北丞沉吟片刻:“大哥,这买卖不能错过!不管那幽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先把好处吃到肚子里,剩下的以后再说!这幽州城上下全都是咱家眼线,幽州郡府衙里多半官员都拿过咱们的好处,就算平白得了五十万两白银,他在幽州城里还能翻出花儿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北仲笑了,拍了拍暖烘烘的大腿:“好东西啊!用过一次这玩意儿,谁都别想换回炭盆!这买卖必须抓住了,更甚者,咱们还必须早做打算,尽最大可能在即将组建的幽州商会里占据话语权,最好是掌控权!” “没错,要是能掌控幽州商会……”沈北丞眼前发亮,转瞬想到了什么:“不好!刘家肯定也会有如此打算,哪怕是吴家也不会太过老实,如今对幽州商盟咱们谁都一无所知,想要掌握主动权的话……” “着人骑快马去幽王府递折子求见幽王,另外备车!北丞你和我一起夜访幽王!”沈北仲也反应过来了,对三大家族而言,谁先弄明白幽州商盟的更多细节,谁就能在接下来的生意场上占据最大主动! 然而这一次沈北仲打错了算盘! 当他和沈北丞乘坐马车赶到幽王府门外的时候,吴家的车夫和马匹都已经在门外睡着了! “该死!吴瑜那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来的幽州?”沈北仲咬牙切齿看着吴家的马车开口问道。 沈北丞面色也阴沉了下来,“看来咱们的眼线需要整顿一下了……” “这种屁话没有用,眼下怎么办?吴瑜的马夫都睡着了,那吴瑜肯定已经跟幽王谈上了!这老狗好一招瞒天过海啊!”沈北仲气的牙痒痒,恨不得上去把那两匹拉车的枣红马生撕活剥了。 实际上沈北仲还真想岔了! 这会儿正跟赵庆谈着的,不是吴瑜,而是刘家的刘金玉! 话说一个时辰之前,赵庆几乎同时收到吴瑜和刘金玉差人递进来的求见字帖。 同为三大家族,吴家明显要比刘沈两家弱上不少。 一开始赵庆准备先接见吴瑜,但是经柳蓉儿提醒,在“自己”疯傻的六年里,这吴家趴在幽王府身上吸的血不比沈家少! 反观幽州唯一能够凭借自家实力跟沈家掰掰手腕的刘家,在那六年间虽然没拿幽王府的律令当回事儿,但是也没有参与到瓜分幽王府的行列中去。 所以,按赵庆的意思,小太监当着吴瑜的面儿,领着刘金玉去了会客室,则将吴瑜晾在了外堂等候。 更绝的是,那小太监转头从后门又绕到了府前,递给刘家马夫一封书信后没多久,刘家的马车缓缓前行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此时此刻,坐在外堂愁眉不展的吴瑜忽然听到一阵脚步,转头的瞬间,他多么渴望地上能有一条缝,好让他一头扎进去藏起来! “好你个吴老狗!”沈北丞一看到吴瑜,火爆脾气就占据了高地,要不是沈北仲拦着,他高低给吴瑜开个瓢先! “北丞,毕竟是在幽王府,给幽王个面子!”沈北仲拍了拍胞弟的肩膀,转头看向带他们进来的小太监时,脸上爬满笑意:“深夜造访,劳烦小公公了,这点碎银拿去喝茶!” 说着,沈北仲从衣袖里摸出一块小号银元宝,不由分说塞到了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顿时眉开眼笑,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用脚扣别墅的吴瑜,侧身压低了嗓音:“沈家主无需烦忧,我家王爷脑疾初愈熬不得夜,先前宴会散后已经早早睡下了,所以……,嘿嘿嘿……” “明白,明白!”沈北仲顿时松了口气,高兴之余,又摸出一块元宝塞给小太监。 “嘿嘿,沈家主如此大气,咱家愧领了,愧领了……” 小太监走后,沈北仲收起笑意,冷着脸走到吴瑜跟前:“吴家主,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应该抱病在家,怎么会跑来这幽州城,出现在幽王府里呀?” “二位沈爷!这事儿我承认做的不厚道,可,可这么干不止我一个啊!我来的时候,刘金玉也刚到!”吴瑜耷拉着脑袋,谄媚赔不是的模样像极了一条老狗,“而且,幽王的人直接带着刘金玉就去了内院,我可是一直在这儿候着,压根儿没见着幽王的面儿啊!” “刘金玉也在?”沈北仲当即瞪大了眼睛。 吴家他从来没有看在眼里,可刘家不同…… “放屁!”沈北丞却是直接怒了,他上前一步揪住吴瑜的衣领:“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刘金玉昨日还在岭山,哪怕是快马加鞭想从岭山赶来幽州城也得六七个时辰,怎么?他刘金玉有前后眼?没等幽王晚宴开场,就知道这幽州城里出了滔天的买卖?” 对呀! 沈北仲猛然惊醒。 昨日里刘金玉还在岭山处理刘沈两家的冲突,这事儿是沈北丞亲自负责的,他在岭北亲眼看到了刘金玉出现,这事儿做不得假! 而幽王府的晚宴才结束多久? 除非那刘金玉长了前后眼,亦或者打开始就准备亲自参加幽王府晚宴,但是碍于实在没赶上,才派了个管事替补! 而这两个可能,沈北仲更愿意相信前者! 所以,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吴瑜这王八蛋为了脱罪,搁这儿胡说八道祸水东引呢! “狗东西,到这会儿了,你还敢胡说八道?!怎么着?你是想看我们沈家和刘家掐起来,然后浑水摸鱼拿好处呗?”沈北丞如此说着,小臂青筋暴起,沙包大的拳头眼瞅着就要落在吴瑜脸上了。 就在这个关头,忽然一阵脚步从内院响起,紧接着便是小太监细长的尖嗓门:“幽王到~” “回头再收拾你!”沈北丞撒开吴瑜,恶狠狠威胁过这句后,方才回到沈北仲身侧站好。 “咳咳……”赵庆轻咳着从内院走出,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满脸困倦,身侧则跟着提了个小暖炉满脸幽怨的柳蓉儿:“三位,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再说吗?本王这身子骨,属实禁不起折腾啊!” 沈北仲兄弟谁都没信赵庆这话。 因为他俩都发现,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柳蓉儿已经把他俩千刀万剐了! 那么,幽王身边的婢女在这个时间想要杀人?答案还用问么…… 于是乎,兄弟俩对视一眼露出男人都懂的笑意后,更加确信吴瑜那老狗在扯淡,刘金玉根本没来,幽王这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深夜叨扰幽王殿下实属不妥,但也请幽王殿下谅解,实在是那无毒煤太过震撼,我和族弟惊为天人,如果不能亲自和幽王殿下探讨一二,实在夜不能寐啊!”沈北仲陪着笑脸,他都记不清自己上一次露出这般姿态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第十二章 指桑骂槐还得看幽王爷 可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能争取到最大的份额,面子?面子才值几个钱! “行吧,本王也能理解你们的心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会客厅详谈吧!”赵庆打着哈欠,一副逼不得已兴趣缺缺的模样。 沈北仲等三人跟在赵庆身后来到会客厅,两个小太监正蹲在煤炉旁边吭哧吭哧煽风点火,煤球显然是刚刚被点燃,还没个热乎气儿呢。 “三位,这来都来了,有什么不明白的,长话短说吧!”赵庆刚一落座就开口催促道。 “幽王爷,关于幽州商盟的筹建和运作,不知王爷是如何打算的?毕竟整个幽州郡大大小小十七个家族,真要是每一家都出人在商盟中任职,这管理混乱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沈北仲担心绕来绕去赵庆会不耐烦,便是开门见山道。 赵庆闻言心中大定。 他能这么问,就等于默认了沈家同意支付会费加入幽州商盟。 方才和刘金玉密谈,刘金玉也表示刘家愿意加入,如此三大家族搞定了俩,剩下的吴家和十四个小家族已经不足为虑! “本王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尽管商盟的事儿成了一半,赵庆还是谨小慎微把控着自己的面部表情,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摆了摆手:“本王在晚宴上已经说过了,各家族在商盟中的占股比例,是按照出资比例来算的。你们三大家族肯定要拿出大头来,到时候管理层有那十四个小家族什么事儿?” “如此说来,王爷的意思是默认这商盟将由幽王府和三大家族共同管理了?”沈北仲也觉着稳了。 三大家族? 吴家这些年在吴瑜的带领下越来越拉跨,都快变成他们沈家的附庸了。 四舍五入,不就等于是沈家和刘家拿大头么? 如今刘家没来,他沈家抢了先机,这开局稳了!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本王手底下没什么可用之人,顶多差人查一查账目,具体的人员安排,你们三大家族也按照会费占比来确定人数比例吧!”赵庆说到这儿,恰到好处面露苦涩和无力,“不瞒诸位,本王痴傻的六年间,幽王府被王振那个狗东西搞得一团遭乱!过去的事情本王也不想追究,组建幽州商盟仅为了赚些钱财贴补幽王府,身为堂堂诸侯连几十个护卫都养不起,你们说像话吗?” 这话沈北仲兄弟俩和吴瑜都不敢接腔,只能符合着干笑几声。 好在赵庆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大倒苦水:“本王今日在城中转了转,沈家的府丁腰间胸前都有皮革披挂,想本王这府里别说护卫了,晁定岳那厮都只能赤膊,这,这成何体统啊!” “殿下!”柳蓉儿忽然接话:“按照大魏律法,咱们幽王府护卫编制两千人,饷银和军备都挂靠在幽州城防军千户所的!可是王振那狗东西,六年间来只顾着贪赃枉法,根本不顾护卫们的死活,不但挪用军饷还贪墨了每年城防军调拨过来的军备器械!说来也巧,奴婢听闻如今的幽州城防沈千户就是沈家之人,如今沈家主也在,不妨请他捎个话,麻烦沈千户通融通融,提前调拨一下后半年该有的军饷和军备器械!” “胡闹!”赵庆闻言反而震怒,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本王和沈家主议事哪有你一个婢女说话的份儿?还通融通融?军备器械事关城防大计,这等掉脑袋的事儿,岂能通融?你当谁都是王振那老狗要钱不要命吗?!” 嘿? 沈北仲看明白了。 这哪儿是在骂婢女啊! 这分明是在骂沈千户,也是在骂他沈家啊! 王振那老狗突然被擒,谁也备不住他手里有没有这些年勾结的证据,万一这事儿被捅到了京城去,沈家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得难受许久! 尤其是那个沈千户,挪用幽王府护卫军饷和军用器械的事儿,都是他在亲手操办,若是幽王揪着不放,这个人铁定保不住了。 问题是,那沈千户是二房的人,沈北仲又不得不保! 幽王刚提及幽州商盟,就话锋一拐扯到护卫的军饷和军备。 这足以说明,如果幽王府的护卫们不能武装起来,真正起到护卫幽王安全的作用,那么幽州商盟和煤球制作技术一事,恐怕就要无限期搁置下去了! 沈北仲也曾想过强取豪夺。 然,幽王毕竟是幽王,若他依然痴傻自然能够肆意拿捏,如今他脑疾痊愈,随便修书一封送去京城,亦或者其他诸侯王爷,那沈家触碰到的就不仅仅是幽王,而是整个皇族诸侯的颜面了! 仅是片刻,沈北仲的脑海里已经将两千人编制的护卫,半年所需军饷的数目精算了一遍。 按照城卫军的标准来算,再加上大概两百套盔甲兵器,也不过区区几万两! 罢了罢了!这么点钱他沈家出的起! 就算幽王府几十个护卫武装到牙齿,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自保罢了!沈北仲可不相信,几十个护卫能跟城防军正面抗衡! 想到这儿,沈北仲急忙开口打圆场:“幽王切莫动怒!柳姑娘也是担心您的安危嘛!再说了,今年天寒地冻已有数月余,草原上那帮蛮子没来便是不会来了,军备放在库里也是闲着,调拨给幽王府护卫只能算物尽其用,谈不上通融,更谈不上杀头的罪过!” “哦?这么说来,是本王太敏感了?”赵庆眨了眨眼,一脸懵懂跟真格儿一样。 “非也非也!幽王您这是恪守律法一心为公,我等实在佩服啊!”沈北仲为了赶紧谈妥这事儿,马屁跟不要钱的一样往外丢。 赵庆也是厚着脸照单全收,你来我往确定了明日幽王府就能收到军饷和军备后,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起来:“沈家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王也给你们交个实底!五十万会费在我心里,给你们三大家族备了三十万,至于这三十万你们三家如何去分,本王就不好左右了!” 沈北仲一听这话,差点儿开口三十万我都要。 下一秒,他就看到赵庆的目光玩味扫过吴瑜那厮,心中不由一紧,吴老狗今日能一声不吭出现在幽王府,谁知道明天会不会一声不吭跑去刘家通风报信? 这些年来,沈家和刘家摩擦不断,昨日在岭北刚刚解决掉一桩麻烦,若是让刘家知道在这商会的天大机缘上被沈家摆了一道,那恐怕…… 算了算了!这风险担不起!还是徐徐而图之吧! 想到这儿,沈北仲正色道:“既然幽王殿下都这么说了,沈某若是多拿多占就不厚道了,三十万均分三份,我们沈吴刘三家各领十万便是!” 第十三章 幽王骗我! 赵庆点头应允,却也知道沈北仲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吴家绝对拿不到十万应有的分润,能给他们留下五万,那都算沈北仲当了个人! 但,这与他幽王何干? 吴家吃了闷亏,这根刺终究是种下了。 戏台子已经搭好,接下来就看是沈家力压群雄,还是刘家技高一筹了! 不管怎么说,这笔生意带来的巨大利润,都足够让这两个家族好好折腾些时日,趁这个空挡抓紧发展幽王府才是正事儿! 干货聊的差不多了,沈北仲急着回家调集资金,顺带炮制一下吴瑜这个二五仔,赵庆也属实困过了头,双方很有默契约定好交钱时间后,匆匆散了场。 次日一早,赵庆刚一睡醒,都没等吃完早饭,一个自称杨琼的城卫军主簿就找上门来。 一起送来的还有两万两白银的军饷,以及二百套城卫军制式盔甲武器。 晁定岳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头儿,我好像起猛了,居然看到有人给咱们送来了盔甲?” “咱就是说,我好像也起猛了……” “哎呦我去!你掐我作甚?” “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呀!” “那你掐自己不行吗?” “呸!你当我傻……” 晁定岳听着护卫们七嘴八舌,猛地咽了口唾沫快步冲向运送军备器械的马车,反复查看每一套盔甲之后,黝黑的脸色都激动的通红起来。 “定岳呀,这些甲还可以吧?”赵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晁定岳身后。 “可以,太可以了!”晁定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呢喃道:“要是当年来幽州的路上,能有这样像模像样的盔甲,那些个兄弟也不用死了……” 赵庆闻言,原本舒坦的心情瞬间一揪。 来自和平年代的灵魂,无法理解军人之间的生离死别。 但他必须承认,晁定岳的表情神态,让他大为震撼! “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和籍贯吗?”赵庆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自然记……”晁定岳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丢下手中的盔甲朝赵庆行礼:“幽王殿下……” “本王不需要这些虚礼!”赵庆打断了晁定岳的话,“你现在去办,从离京那一刻起,为本王而牺牲的所有兄弟登名造册,每人赔偿纹银百两,派快马送去他们的家乡,亲手交给他们的亲人,如果他们的家人愿意来幽州,从今往后幽王府养着他们!” 晁定岳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呆愣愣看着赵庆许久。 按照大魏朝军队惯例,士兵在战争中死亡,家属能够获得六到十个月的军饷作为安家费。 但是这条惯例几乎名存实亡。 户部的确会拨钱给军部,可军部过一到手少了三成,再往下到各级编制层层抽拿卡要,等真正落到死者家属手中,能有几百文那都算是烧高香了。 几百文啊,一条人命…… “噗通……” 晁定岳跪在赵庆面前,右手握拳狠狠砸在胸口发出闷响:“我晁定岳今日立誓,从今往后追随幽王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有人想要伤害幽王殿下,那就从我和兄弟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赵庆看的目瞪口呆。 他知道这个年月的纯粹军伍汉子都比较轴。 可他真没想到,晁定岳能这么轴! “好端端的跪什么玩意儿?有这功夫,赶紧滚起来去给本王办事儿!” 赵庆嘴里如此说着,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荡开,只不过笑容的背后,更多的是触动。 在这之前的两天里,赵庆一直觉得不那么真实。 大魏朝,幽州,他这个幽王爷。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幻梦一场,随时有可能如泡影灰飞烟灭。 可眼前晁定岳跪下的这一幕,让赵庆感觉到了莫大的真实。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汉子! 大魏朝,是一个真实存在,且正在走向衰亡的王朝! 晁定岳没发现赵庆的异样,他抬手抹了把脸,收起对死去袍泽的怀缅,如往常那般嘿嘿一笑:“王爷尽管吩咐,卑职办事,您放心就好!” “两件事,自己算一下这些年护卫们都拖欠了多少银两报给徐萍,另外,把这些盔甲武器分发下去,挑几个精壮汉子准备出发去菜市口!”赵庆说罢,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晁定岳的肩膀:“抽空和以前的自己告个别吧!过几日就要忙活起来了……” 晁定岳这个武夫自然听不懂赵庆的机锋,但他也不在乎,无非是王爷怎么吩咐,自己就怎么办事儿呗! 不得不说,头脑简单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半个时辰的功夫,徐萍已经和晁定岳一起统计过所欠饷银的数目,按照赵庆的吩咐,包括晁定岳在内每一个护卫都领到了差额的双倍银两。 军饷充足披甲执戈后,幽王府的护卫亲军终于像模像样了起来。 阳光下,护卫们的盔甲反射寒芒,步伐铿锵有力,这是属于精锐的素养! “好,好啊!从今天起,本王终于有了一搏之力!”赵庆也颇为感慨,从棺材里爬出来已有三天,直到现在他才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安全感。 但这不够! 亲军的编制是两千人,目前盔甲仅有两百套,道长且艰,道长且险啊! 不过眼下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三日前发了布告,今日午时活剐王振,这可是挽回幽州民心的关键所在! 身为后世来人,赵庆太明白什么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了! 幽州城中菜市口,案犯王振尚未带到,却已有大量百姓聚集围观。 这些人里少有单纯为了看热闹的主儿,大都双拳紧握怒目圆瞪,他们都是这些年王振乱发号令的苦主。 有人丢了祖传的铺子,有人丢了赖以生存的土地,眼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除了烂命以外,一无所有! 眼瞅太阳越来越高,几个衙门口的捕快赶到现场维持秩序,监斩官也已经就位,是个四十来岁的黑脸汉子。 “幽王府那边怎么说?眼瞅午时就到了,他们还来不来了?”监斩官抬头看了看天,朝旁边偷懒的小吏问道。 小吏头都没抬,抄起腰间酒葫芦灌了两口这才回答:“这话好生奇怪,你都不清楚,我上哪儿知道去?” “嘿?”监斩官刚要呵斥,却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二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去,只见二三十人的军伍缓步走来,制式盔甲比城卫军身上的还要崭新一些。 “这是幽王府的护卫?” 监斩官有点懵逼,在他的印象中,幽王府的护卫难道不该跟寻常富户家里府丁一样打扮么? 那小吏却是如遭雷击,双眼像死鱼一样鼓胀,好悬没从眼眶里蹦出来! 这是幽王? 这不是昨日找自己代笔,要跟本家哭穷卖惨的倒霉书生么?! 第十四章 本王要是有米,还要你作甚? 赵庆也一眼看到站在监斩官旁边的刘清平,脸上的意气风发骤然一窒,下一秒便装作没认出来转头看向了监斩官。 “卑职幽州府衙六品司马凌尧岚,参见幽王殿下!” 监斩官毕竟是朝廷命官,见了幽王不得不跪。 “六品司马?”赵庆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按理说,仅次于一郡府牧的司马职务,怎么也应该是五品乃至从四品才对吧? 况且,监斩这种糙活儿,怎么算也轮到司马头上啊? 凌尧岚也看出了赵庆的狐疑,苦笑着拱了拱手:“殿下这六年来不曾离开过幽王府,自然对幽州府衙不甚了解。多年前廖家谋反一案过后,朝廷虽未大范围连坐,却也责罚了几乎所有府衙官员,其中就包括降级一品留任察看,在下不才正是其中一员……” 听他这么一说,赵庆也明白过来了。 感情眼前这位司马,也是个倒霉蛋啊! 赵庆看过的书卷中,有对廖家谋反一案的相关记载。 虽然不甚详细,但光从只言片语就能看出当年牵扯之广泛,几乎涉及整个幽州郡八成以上的大小官员。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幽州地处边境苦寒之地,京都的官吏自然不愿前来受罪,也只好责令凌尧岚这等带罪之人,降级留任地方,不予升迁维持地方治理。 或许对朝廷而言,牵扯到谋反大案,非但没有丢了性命还保住了官职,这帮人应该每日感恩戴德才是。 但实际上呢? 这些带罪官员,逐渐成为干活儿最多最累,却也永远低人一等的存在。 谁都知道他们好拿捏,谁都知道他们不敢辞官,更不可能升迁,这不就是妥妥的工具人么? “凌司马受累了!”赵庆不无同情的拍了拍凌尧岚的肩膀,环视菜市口围观民众一圈后,快步走至观礼席主位坐下:“时辰差不多了,带案犯王振!” “带案犯王振……” 小太监扯着嗓子一声吆喝过后,幽王府的护卫将王振从囚车里拖了出来。 王振知道今日必死无疑,这会儿哪还有先前的半点神气? 一身华服碎成丝缕,双目无神四肢无力,整个人弯腰驼背缩成一团,像极了将死老狗。 “王振!他就是王振!” “狗r的死太监!老子这些年可被他坑惨了!” “告示上说要把这老狗千刀万剐,也不知真假?要我说,还不如把他丢给咱们处置来得痛快……” “……” 随着王振被丢到刑台之上,围观民众的议论声越来越嘈杂,菜叶石块等物从人群中抛向刑台,哪怕砸在王振头上脸上,这老东西依然双目无神呆若木鸡。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凌尧岚不禁感慨。 他曾目睹过王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模样,如今也目睹了人之将死失魂落魄的惨状。 “启禀幽王殿下,凌司马,案犯王振验明正身!” “好!让老王头边上候着,时辰一到准时行刑!”凌尧岚安排过后,转头看向赵庆:“幽王殿下,王振的罪状,是由您来宣读,还是下官为您代劳?” “宣读罪状啊?”赵庆略加思索,这玩意儿他也不会啊,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上哪儿懂得这年月的公文格式?索性轻笑着摇头道:“本王身体不适,宣读罪状还要劳烦凌司马了!” “幽王殿下言重了,这本就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嘛!”凌司马恭敬说罢,直勾勾看着赵庆,似乎在等待什么? 赵庆被凌司马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转头问问身旁晁定岳怎么个事儿呢,凌司马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殿下,眼看午时可就要到了,您要不先把王振的罪状判决文书给下官熟悉一二?毕竟等会儿当众宣读可不容出错啊!” “罪状判决文书?”赵庆瞪大了眼睛:“凌司马,本王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罪状判决文书应该是由你们府衙出具的吧?” “殿下没有记错,可问题是这王振您也没让我们经手呀!”凌尧岚眼珠子瞪得更大,两手一摊脸上写满了宝宝委屈,但宝宝不敢说。 “啊这……”赵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事儿! 当时考虑到王振和府衙以及当地豪族都有勾结,担心将王振移交给幽州府衙节外生枝,便是直接由幽王府羁押候斩。 加上平日里幽王府处理政务的本就是王振自己,如今他被羁押候斩了,自然没人提醒赵庆应当准备什么文书材料! 眼下懊恼这些已经没了用处,该考虑如何应对才是! 赵庆这边脑筋急转之际,眼睛的余光忽然瞟到站在凌尧岚身后,气鼓鼓喝闷酒的刘清平。 有了! 赵庆咧嘴一笑是计上心头! “咳咳!凌司马啊,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幽州府衙的堂堂司马,让你这等身份去宣读王振的罪状,未免太给那老狗的面子了!本王看你身后那年轻小吏就很精明能干嘛!不如宣判王振罪状一事,就交由他来操办好了!” 凌尧岚有点懵,你压根儿没准备相关文书,这事儿交给谁,他也办不成呀!总不能现编乱造吧? 他身后站着的刘清平更懵。 里里外外有他什么事儿呀? 好你个幽王爷啊,不光坑人,你还瞎呀! 都已经努力表现出这副埋汰德行了,你还能看出我精明能干来? 可幽王都发话了,凌尧岚都不敢反驳,更别提他一个不入品的小吏了! 他这个职务放到现代,那就妥妥没编制的某大队临时工,说再难听点,可不就没人权的主儿么! “幽王殿下,有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下……” 刘清平这话都没说完呢,赵庆随手抄起凌尧岚桌上一册卷宗,也没看里边到底写了什么玩意儿,直接朝着刘清平丢了过去:“本王要是有米,还要你作甚?午时已到,莫要误了时辰!” 刘清平这叫一个气得牙痒痒啊。 果然权贵什么的最可恶了! 更可恶的是,自己空有那扶摇之志,为了家中米缸和腰间的酒葫芦,也只能领着大魏朝的俸禄度日…… 可他又能如何呢?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幽王比他可大了不知道多少级! 于是,刘清平也只好手持那册卷宗装模作样走上高台,轻咳两声清过喉咙后,以前几日幽王府贴出的告示为中心思想,朝人群大声宣读道: “案犯王振,自六年前任职幽王府总管,食皇家俸禄却狼子野心,软禁病中幽王长达六年之久,此为不忠!” 说来也怪,刘清平这第一句刚编出口,台下民众火热的目光注视下,他胸口里忽然烧起了一团火! 第十五章 好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些年,幽王府王振的所作所为,他作为地道的幽州人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一幕幕惨剧如幻灯片在他脑海闪过,他的眼睛怒火汹涌,挺直了脊梁,声音也越发洪亮: “为一己私利,案犯王振罔顾父母阻拦净身入宫,为谋权柄断绝子孙路,此为不孝!” “于幽州城幽王府任职六年来,滥用职权假借幽王名义发号施令,苛政重税猛如虎,导致幽州郡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此为不仁!” “三日前幽王夜间病危,王振身为幽王府总管,不宣医者诊治,不察幽王病况,丧心病狂草率入殓从急发丧,险些致使幽王被误判活埋,此为不义!” “似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抵达幽州至今六年间罪孽深重罄竹难书!经幽王裁决,特于今日千刀万剐,以慰幽州民心,以正幽王名誉,以肃律法威严!” 一口气细数了王振诸般罪状,刘清平只觉胸中坦荡畅快,竟是忽略了请示幽王赵庆,自顾自抓起监斩官面前桌上的红色令牌,朝着刑台重重掷出! “午时已到,案犯王振验明正身,行刑开始!” 令牌落地后清脆弹响,老王头儿早就备好了家伙事儿,动作麻利的一把摘掉王振背后的插标,拎小鸡崽似的三五下就给捆在了刑台中央的柱子上。 再用渔网将其紧紧裹成粽子后,老王头狞笑着抽出了吃饭的家伙事儿——一把三寸薄刀! 这刀短小精悍,午时的阳光下灼灼生辉! “啊……” 第一刀下去,如死狗一样的王振便开始忍不住哀嚎。 “嘿嘿嘿……” 他的哀嚎声里,老王头狞笑更胜,他也是苛政的受害者,因为重税,他瘸了一条腿,家里丢了两条命! “哈哈哈!痛快!痛快呀!” “原来我们真的错怪幽王爷了,那些挨千刀的税收不是幽王爷要喝咱们的血,是这王老狗啊!” “爹,娘!黄泉路上你们慢些走,害死你们的狗东西,就也上路了!” “感谢幽王大恩大德,杀了王振这狗东西,幽州人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老王头,你他娘慢些割!老子要看他挨上一千刀,一万刀!” “伢儿哎,你看到了吗!害死你的老狗,要给你偿命了!” “…………” 台下,是近乎癫狂的围观民众。 台上,是嗜血狞笑的侩子手老王头。 哀嚎声,叫好声,哭泣声…… 这场面,饶是数次经历与游牧民族血战的凌尧岚,都有些受不住了。 他显示挪动目光从刘清平脸上掠过。 这个平日里偷奸耍滑性格麻木的小吏,今日让他感到些许陌生。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刘清平这小子肚子里还真有些墨水沉淀,但是他同样替刘清平感到担忧。 喧宾夺主丢出去的令牌看似过瘾,可幽王追究起来的话,这事可就…… 想到这儿,凌尧岚急忙偷瞄了一眼幽王赵庆。 此时的幽王并没有为名誉恢复而庆幸,也没有因为剐刑血肉模糊而不适,反而以奇怪的目光反复扫过围观民众,眉头紧锁脸上隐有自责和悲悯? 什么情况? 这幽王脑疾痊愈后,还真把自己当成圣人了? 不过,这似乎也是个好事儿,他要真想当圣人,那就不能追究刘清平了…… 赵庆不知道凌尧岚正在观察自己,此时此刻听闻台下百姓的泣血控诉,他越发为前身的痴傻不作为感到羞耻悲愤,越发感到幽王二字不仅是封号,更是如泰山般的责任压在了肩头! 按照后世的思维,这些百姓都是一脉相传的同胞手足;以这个时代的思维,他是幽王,这些都是他的食邑子民啊! 所以,太慢了!他原定的发展计划,终究还是太慢了些! “晁定岳!”赵庆低声喊道。 “殿下您说!”晁定岳向前一步,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赵庆跟前。 “派人联系冯家和刘家催他们动作快些,另外本王只要二十万两现银,其余三十万按照市价给本王折合成田地交付!本王只要良田!” 晁定岳当即点头,他不需要考虑幽王为何改变主意,无条件执行便是! 晁定岳走后,赵庆起身坐到了凌尧岚身侧:“凌司马,本王有间私事问你!” “殿下请讲,下官知无不答。”凌尧岚没敢推辞,似他这种身份别说是幽王殿下了,连他么衙门里的同僚都不敢得罪! “本王没有记错的话,大魏律令应该允许百姓开垦边区无主荒地,并登记造册用以自家耕种的吧?”赵庆对大魏律令的了解,仅限于这几日临时抱佛脚的啃书行为,不太确定便是准备先问问清楚。 凌尧岚闻言一愣,紧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劝道:“幽王殿下,您的意思我能猜个大概,城东的确有大片荒地无人开垦,但如今天寒地冻,缺少农耕畜牧,贸然鼓动百姓外出开垦荒地,那不是在帮他们,实在与杀人无异啊!” “这你别管,本王若是有办法降低开荒难度,提高开垦效率的话,幽王府牵头鼓励百姓外出开垦荒地,府衙能否提供政策扶持?”赵庆挥了挥手略有不耐。 凌尧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他对幽州郡府衙的官员了解略加思索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幽王殿下,冲您方才这番话,我给您交个实底吧!” “你说,本王洗耳恭听!” “以如今幽州郡上下官员的性子,即便您真有办法提升开垦效率,即便眼下府衙决定给予一部分扶持特许,长则两到三年,短则明年秋收,这些新开垦出来的土地,就会被巧取豪夺瓜分殆尽,最后仍是一个饥民遍野路有冻骨的幽州郡!” 凌尧岚显然持悲观态度。 他太了解自己那帮同僚的德行了! 一个个嘴上说着礼义廉耻仁义道德,实际上满脑子蝇营狗苟巧取豪夺! 明面上,幽州是大魏朝的幽州。 实际上,幽州早就成了士族的幽州,成了豪族的幽州! 甚至有一句话凌尧岚没敢明说——这幽州郡呀,早就烂到骨子里,烂到根子里了! “幽王爷,我倒是有个法子,成败大概五五开!”刘清平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还是那副不修边幅且微醉的模样,只是眸子里多了分光亮。 “别卖关子,快说!”赵庆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目光灼灼等着刘清平的高见。 “说之前,我想问幽王一句话!答得满意,倾囊相授,若不满意,明日之后,我刘清平还是那个宿醉的小吏!”刘清平竟是端起了架子。 第十六章 刘清平归心 这看的凌尧岚一阵牙疼。 这娃打小就这么勇嘛? 那可是幽王啊,你丫身无功名一小吏,哪儿来的胆子这般说话?! 你没看这话一出口,幽王府的护卫们就团团围了上来么? 然而,让凌尧岚吃惊的还在后边! “少跟本王咬文嚼字,想问什么赶紧的!”赵庆甚至扒拉开凌尧岚,拽着刘清平一屁股坐在了凌尧岚的位置上。 “幽王爷,那封家书可是被你修改之后,寄去了京都?” “哦豁?”赵庆被刘清平这突兀的摊牌搞得一愣神,转瞬清醒过来,点了点头坦然承认:“没错,本王的确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诛杀王振老狗一事,终究要给父皇一个交代!” “那清平斗胆问幽王,倘若那封家书起了效用,幽王封号实至名归,幽王府麾下兵强马壮,到了那个时候,幽王您希望看到与士大夫共治幽州的王贤臣恭,还是宁背藩王暴政之骂名,如今日这样替百姓谋福泽?” 刘清平越说越快,面色微红说不清是酒意上了头,还是胸中意气在奔涌。 赵庆还未作答,凌尧岚就已经悄悄挪出去好几丈远。 夭寿了!这娃是真的勇! 可,可这玩意儿,是自己一个带罪之人能听的? 还他么与士大夫共治幽州?他么王贤臣恭?还什么宁背暴政之骂名? 这话是一个小吏,该跟藩王讲出口的么? 你他么就差把酒葫芦摔地上,问一句幽王可敢放手一搏共谋大计了! 但你还别说,刘清平所问,真不太好回答! “不得不承认,你问到本王了!”赵庆面露思索,凝重的看向仍群情激愤的幽州百姓:“本王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在乎名声,如果能让幽州固若金汤,能让本王过的安逸舒坦,暴政的骂名本王一笑置之,百年后且听史书评说,但百年后的事情,跟本王何干? 至于你说与士大夫共治幽州,还是那句话,如果能让幽州稳定发展,本王也懒得整日里勾心斗角搞些阴谋阳谋徒增烦忧!” 刘清平呆住了。 他本是胜券在握,自认为赵庆这般做派定不会和士大夫共治幽州,乃至是共治天下。 再者,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他这番问话正确答案不要太明显,按说幽王即便是骗他,也该挑他想要的答案来讲吧? “其实你有些高估自己了!”赵庆耸了耸肩膀,方才的思考让他心绪逐渐平复下来:“即便你决议做回那个酒鬼小吏,整日沉迷在掺了水的劣酒之中,本王也有别的法子达到目的,无非是时间问题! 之所以跟你多说这些,其一是本王欣赏你的才情,你骨子里不该是个小吏,你以为压着你的是取官制度?是士族豪绅利益勾结?其实不然,压着你的不是这些,恰恰是你自己!” “我自己?”刘清平不解,也不信。 “刘清平啊刘清平,若你胸中真有几分书生意气家国情怀,你身为小吏,若是将每日饮酒沉醉的时间和精力节省出来,哪怕你脚踏实地为幽州百姓做几件力所能及的小事,你也不枉当了小吏一场!”赵庆说到这儿,语气忽而严肃起来:“你且想想,你那俸禄虽然微薄,可再微薄的俸禄,也都是民脂民膏呀!你拿着民脂民膏整日宿醉麻木尸位素餐,你当真能问心无愧?” 说罢这话,赵庆拂袖起身不再管顾陷入自我矛盾的刘清平。 他大步走至方才刘清平宣告王振罪行的高台之上,在一众百姓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本王便是幽王赵庆,本王以幽王的名义向大家宣布,自今日起,六年来幽王府颁发假诏一应废除!田税商税恢复至大魏朝律令规定标准! 另外,幽王府即将接收良田数万亩,家中无田的百姓可前往幽王府签订契约,本王承诺幽王府名下土地只收取一成租子,有府衙凌司马作证,童叟无欺!” “什么?一成?!” “天老爷呀!幽王大恩,这是给了我们一条活路啊!” “……” 底下百姓议论纷纷,赵庆却是懒得再看王振那老狗的惨状,对晁定岳示意后准备打道回府。 从菜市口往回走了没多远,晁定岳就凑过来低声提醒:“殿下,那姓刘的小吏跟着咱们呢!” “哦?让他跟着吧,若是他能跟到王府门口,带他到书房见我!”赵庆嘴角露出笑意。 刘清平或许不是千里马,但他胸中的七分意气,就值得赵庆投资一二! 半个时辰后,赵庆在书房见到了刘清平。 此时的刘清平身上再无半分酒意,虽穿着小吏的衣服,举手投足充斥着书生意气。 “既然你能来到这里,就说明你想通了!”赵庆懒洋洋坐在书桌后,饶有兴趣看着刘清平问道:“说说吧,在刑场上你想到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即便我不说,想来以幽王您的谋略,迟早也能想到!”刘清平在赵庆面前收起了锐气,“开垦一事难点有二,其一是民众对府衙的信任不足,百姓长期遭受其害哪敢再信?春日开垦垂垂迟矣,可若冬日开垦则堪称以命搏之!稍有差池命地两空,百姓担不起这个风险!” “没错,这也是本王考虑到的地方!”赵庆点了点头,这家伙肚子里真有点东西。 “其二才是民众开门成本太高,绝大部分百姓根本有心无力!首先开垦需要耕牛,其次开垦带来的艰辛劳作会让开垦者食量大增,百姓在冬日本就节衣缩食,食量大增且又颗粒无收,岂不是死路一条?谁还愿意累死自己,让别人捡现成呢?” 话说到这儿,刘清平似乎急着证明价值,不等赵庆开口便接着说出解决办法:“想要解决这两个难点其实很简单,倘若前往开门的不是民众,而是幽王府呢?” “啪!”赵庆也不傻,刘清平这话让他茅塞顿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霍然起身:“是了!幽王府开垦所得土地,哪怕是府牧想要染指也得掂量一二!再者,我幽王府组织人力前往开垦,工钱和吃住总该是提供的起的!等新地登记造册之后,来年再交由百姓耕种,一成的租子他们稍微照顾得用心些,产量增加足以抹平差额,土地和自己的无异!如此只需要一年时间,幽州城受冻饿之苦的百姓恐怕就能锐减八成!” “幽王英明!在下正是此意!”刘清平不轻不重拍了个马屁。 赵庆不由一怔,转瞬笑得灿烂:“马屁没有用,本王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刘清平没想到幽王会如此平易近人,竟如昨日在酒馆那样容易相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第十七章 要好起来了 “行了,本王没时间照顾到你的心路历程,就问你懂不懂算术和账目?”赵庆摆了摆手打破刘清平的尴尬。 “账目略懂,算术精通!”谈及学识,刘清平再度找回自信。 “那政务呢?幽王府总管王振刚被剐了,你敢不敢当本王的第二个总管?”赵庆又问。 “府衙政务大部分烂熟于心!”刘清平胸脯挺得更直了,“在下本无私心,且幽王脑疾已愈,这总管有何不敢当?” “很好,以后你该自称下官了!”赵庆当即敲定刘清平的总管职务,然后叫来了晁定岳介绍他们认识后开口安排道:“不出本王所料的话,今日晚间沈刘两家便会将银子和地契送来王府,这一块就交由清平你来负责!” “殿下放心,下官经手账目必定干干净净丝毫不差!”刘清平当即改口。 “嗯!至于定岳你嘛,招兵吧!”赵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既然王府亲兵上限是两千人编制,你就给我招三千人,两千正规亲卫,一千辎重预备人选!” “???”晁定岳下意识歪头皱眉。 辎重他能理解。 可谁家护卫亲军也配辎重保障的?还他娘丧心病狂达到编制人数的二分之一? 咱就是说,亲卫超编这种事儿,每个王爷明里暗里都在干,稍加遮掩也没人较真,没必要搞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自欺欺人吧? 不过晁定岳的优点,在这个时候就展现出来了。 虽然不理解,但是主打一个执行力拉满,甚至还想着挑战一下超额完成! “殿下放心,莫说三千了,哪怕五千人都不愁招不到!幽州城内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濒死之人,一口吃食再给他们一把大刀,他们就甘愿为您去死!” “放屁!本王要的不是炮灰!”赵庆霍然起身,“晁定岳你给我记住了,招人的钱晚些去找徐萍走账,给我按照边军的选拔标准来,通过选拔的兵士和你的袍泽一样一视同仁,吃喝一样标准,军饷一样标准,训练也是一样的标准!本王要的是精锐,是禁卫军那样的精锐!” “咳咳!殿下,高标准高要求是好事儿,但朝禁卫军看齐的这类话,您以后可千万慎言啊!”刘清平眼睛发亮,他觉着自个儿来对地方了!态度也越发谨小慎微开口提醒道。 “行了行了,屁话不要讲,都麻溜给本王办事儿去!”赵庆翻了个白眼,他最受不得这帮家伙避讳这个避讳那个的德行。 刘清平和晁定岳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无可奈何,便是苦笑着转身给赵庆办差去了。 俩人前脚刚走,柳蓉儿后脚就到,二话不说往赵庆身后一杵,纤手搭在他肩上揉捏起来。 只是今儿个,柳蓉儿眉梢挂着哀愁,脸上也没了那副殷勤的媚笑。 “殿下,奴婢听说您找了个外人来当王府总管?”柳蓉儿终究还是差些火候,刚给赵庆捏了会儿肩膀,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哈哈,本王还在好奇你究竟能忍多久呢!”赵庆突然笑了,一把攥住柳蓉儿的纤手摩挲着:“怎么?担心王府里再出一个王振?还是担心分了你的权柄,失了宠?” “殿下………”柳蓉儿扭捏着作势想要抽出手来,却又一不“留神”跌坐在赵庆怀中。 赵庆顿时感觉一阵燥热,却又不舍得撒手,毕竟软玉在怀他可不是柳下惠。 他一边欣赏着美人媚骨,面色越发严肃起来:“你应该也很清楚,王府总管的那一套,你接不下来。所以,本王对你另有安排!” “奴婢,全凭殿下做主……”柳蓉儿能感觉到赵庆态度的变化,既然王爷对自己有兴趣,那总管不总管的,还重要吗? “还记得本王刚从棺材里出来的那天,你说要当本王的一把刀,可本王不缺刀,本王缺的是耳朵和眼睛!”赵庆嘴里说着话,却丝毫不耽搁手上不老实。 柳蓉儿这会儿面红耳赤,却又不得不打起十成精神听清楚赵庆的每一个字,可谓是痛苦万分。 “你这几日,从亲信里挑几个聪慧且忠心的备着,本王过段时间有大用!”赵庆本来还想安排得更详细些,一琢磨银子还没到手,这会儿安排也是白扯。 再加上屋里氛围越发不对劲儿,干脆是拦腰抄起柳蓉儿,转头进了卧室…… 天色将黑之际,沈吴两家最先派人送来了银两和地契。 随即,得到两家通知的其余大小家族,也纷纷按照约定比例将银两地契一一奉上。 刘清平上任总管第一天就忙了个通宿,天色微亮他才和徐萍一道做好了账目,加上后半夜悄悄到来又悄悄离开的刘家,共计收到白银二十五万两,以及折算市价二到四两不等的九万多亩良田地契。 这九万多亩地分散在幽州郡六城周围,招人租种也将是一件工作量巨大的麻烦事儿。 但不管怎么说,幽王府终于像点样子了。 库里有存银,手里有地契,再加上即将招到的租种农户,好日子眼瞅就拉开了帷幕。 刘清平灌下一杯浓茶,听闻屋外鸡鸣破晓,便匆匆赶去外院候着了。 昨日他和十七家约好,会费统计完成后,将会在今天安排他们面见幽王,商谈幽州商盟开张的详细事宜。 可他刘清平是万万没想到啊,十七家的家主以及商业骨干全都到齐之后,派了小太监去内院催促数次,得到的答复依然是幽王尚未睡醒,让十七家来人暂且候着。 左等右等,又熬了一个时辰后,就在三大家族家主都快要掐起来的档口上,赵庆这才姗姗来迟。 好在赵庆早就为今天做足了准备,提前培训了一批熟练掌握无烟煤制作工艺的小太监,这才让炸毛的各家族家主重新面露笑意。 “给诸位介绍一下,刘清平,本王新任总管,也是幽州商盟的副盟主,从今天开始,幽州商盟大小买卖都由他行使本王应有检察权力!”赵庆上来就先介绍了刘清平。 赵庆这话一出口不打紧,刘金玉的表情可就丰富起来了。 他依稀记得,这刘清平乃是刘家一脉旁支的子弟,早些年那一脉旁支内部矛盾,导致刘清平和家族反目为仇,后来刘家本家也有人参与了针对刘清平的诸多行动,比如每次刘清平考举,都会有人连夜给考官送上钱财贿赂,明里暗里各种下绊子导致刘清平落榜等等…… 断人前途如杀人父母,更何况在断人前途之前,已经杀人父母了。 第十八章 商盟成立即挖坑开始 虽然刘金玉知晓这事后,念及一脉相传的香火情,责令本家的人不许继续针对刘清平,可这之前结下的仇怨,早就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捋清楚的了…… “刘总管,我怎么看您有些眼熟呢?咱们是不是在岭北见过呀?”沈北仲昨日和刘清平打过交道后,连夜就派人查清楚了他和刘家的渊源恩仇,这会儿却阴恻恻装作糊涂当众问了这么一嘴。 “沈家主恐怕是记错了,我很小就已经离开了岭北,就算见过,如今也变了模样,你记得的定是别人吧?”刘清平不吃这套,同样是笑里藏针怼了回去。 沈北仲讨了个没趣也不气恼,只是打了个哈哈后便不再言语了。 “好了诸位,本王相信大家在这儿齐聚一堂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为了打口水仗的,无用的废话你们私底下再讲,我简单说一下商盟的事情!”赵庆见他们都消停下来了,这才从袖袍里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商盟企划: “首先本王的幽王府,以技术入股占据商盟利润的两成干股,剩下八成你们十七家按照出资比例自行划分,这件事的细节问题,你们后续和刘总管交接,本王今天只谈原则性问题!”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赵庆环视一周,见众人都在认真倾听,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幽州商盟虽然是本王牵头组建,可利润是大家的共同财富,所以本王希望在后续的合作期间,你们可以互相监督,不管是谁家出卖商盟机密,触及到的就是大家所有人的收入,这一点必须说在前头!” “幽王爷所言极是!我刘家在这儿先做个表率!”刘金玉第一个响应道:“但凡是我刘家之人出卖商盟机密,一经发现从严处理,如对任何商盟成员造成损失,我刘家一力承担,并且无条件退出商盟,保证不再经营和商盟有关的任何产业!” 刘金玉这话让除了赵庆以外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老毕登疯了吧?! 虽然响应幽王的号召大家都能理解,可你不能一点后路都不留吧? 你不给自己留后路就算了,开头第一个就玩这么狠?那后边的家族怎么办?! “那什么,刘家主都这么豪横了,我小门小户也不嫌丢人,真要出了败类,算我们家门不幸,赔钱可能赔不起,但我在这儿保证,哪怕赔命我们全族上下绝无怨言!” 好嘛! 这小家族更狠! 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呀! 有这两位狠人打头儿,剩下的家族也只能见样学样了。 等所有人承诺过后,赵庆让刘清平起草了一份契约,大抵就是将各个家族的誓言照抄一遍,然后让各家在上边签字画押。 大家伙还沉浸在承诺的鸡血效应之中,谁都没发现赵庆和刘金玉对视一笑,像极了狼和狈…… “好,最核心的约束已经达成,那么接下来就说说商盟日常管理这一块!”赵庆满意的收起那份契约,脸上笑意更浓了些:“商盟如何经营,如何销售本王不管,但是大方向必须由本王把控,这也是本王成立商盟的初衷。不过各位可以放心,本王刚才也在契约里签署过,任何决策都不会损害到任何成员的利益,这是最基准的底线!” 众人纷纷点头,只要能挣钱,他们才不在乎卖什么,怎么卖。 “其次,所有收益在月底分红之前,必须留在商盟账务上,商盟的账务由幽王府和三大家族各派一人互相监督合作,如此力保绝对公平!”赵庆按照后世股份制公司的大体逻辑,简单跟所有人走了个过场。 领先时代几百年的公司架构,自然引得所有家主惊呼长知识,任谁都没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就这么的,幽州商盟当天就在幽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挂牌成立了。 除了商盟的办公地点,各家族有人出人有物出物,还在幽州城设立了制煤工厂,储存仓库以及商队的休息场地。 所有费用核算成市价,由商盟账目划钱从各家购买,以此做到账目清晰明了互不拖欠,由于目前商盟账上空空如也,第一个月便做记账处理。 短短一日下来,商盟已经开始正常运转起来。 晚上日落时分,制煤厂就已经做出了三千多块蜂窝煤,这还是学徒不甚熟练的情况下。 赵庆见一切就绪,将日后可能遇到的问题,简单和刘清平交代过后,便是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 天色刚黑,食髓知味的赵庆就喊来柳蓉儿钻进了寝宫。 只是这一晚,幽州城可并不安宁! 午夜子时左右,距离幽州城北门不过百米的一处铺子忽然房门大开,约莫三十来号人身穿夜行服,背负用黑布缠过的砍刀兵刃鱼贯而出。 这个点儿恰逢各城门换防的时间段,几乎所有醒着的城防军都在城门附近忙活着换防的事儿。 这三十来号人贴着墙根没走几步拐入巷道,就彻底脱离了被城防军发现的风险。 这些家伙明显很熟悉幽州城内布局,甚至不需要交流,就径直奔着幽王府摸了过去。 “都记住了,幽王府的护卫们都住在靠近西侧的外院偏院内,晁定岳那厮不好接触,咱们最好按照王大人之前交代过的线路悄悄潜入王府,以救出王大人为主要目的,只要咱们护卫王大人从牢房杀出来,柳蓉儿那娘们就死定了!” 带头的男人面巾上方露出狠毒的三角眼,一边快速奔跑一边沉声交代道。 “大哥放心吧,咱们的身手你还不清楚吗?当年北戎都杀了多少?在乎几个没甲没弓的王府护卫?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硬冲进去就是了!” “二哥说的有道理,咱们三个加起来跟晁定岳拼一拼也未必落下风,真要是惊动了那厮,咱们兄弟三人缠住他,让兄弟们去地牢救人就是了,这一波优势在我,稳赢!” “嘿嘿,你们说,咱们救了王大人一命,以后的买卖是不是该多拿些份额?他王振的命,可比咱们几个烂人值钱多了吧?” 带头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眼瞅着可就到了王府前了。 “嘘!狮子搏兔亦需全力,眼瞅成功在即都小心点儿,从正门绕过去,走王大人交代的暗门进入王府!”三角眼老大很谨慎,饶是远远看去幽王府正门黑灯瞎火,连个门外的哨岗都没有,他仍然决定走暗门潜入。 身后两兄弟虽然嘀咕了几嘴,却还是选择听大哥的话,绕开正门沿围墙转了半圈,来到外院和内院围墙交叠处的排水沟前停了下来。 排水沟看似从墙内直通出来,可实际上在墙内有一扇防盗的隘门。 只不过,这道隘门耽搁了王振从府里往外搬运财物,被他派小太监悄悄动了手脚。 几个黑衣人忍着水沟的腥臭猫腰钻进内墙半个身子,探手在隘门上一顿摸索,咔嚓一声过后分明锁着的隘门竟然反向打开了! “机关没被动过,这把稳了!”三角眼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和两位“贤弟”一样,憧憬起救出王大人后的美好生活…… 第十九章 原来不是走错路了 尽管胜券在握,三角眼还是很谨慎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后边,稍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他都得一缩脖子率先开溜。 说来也是怪了。 偌大的幽王府,对他们几十号人的到来毫无察觉不说,哪怕一路摸索到了王府地牢入口,这帮人愣是没瞅见一个婢女和护卫的身影! 就好像这幽王府内,除了他们就再没旁人了一样? 这种死一般的寂静反而让人感到压抑和不安全。 “大哥,我觉着,不太妙啊……”老二是个聪明人,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地牢大门,默默停下脚步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大哥,俺,俺也一样……” 三角眼恨铁不成钢的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废什么话?箭在弦上都不得不发,何况是咱们都已经要上靶了?动作都快些,冲下去不管不顾先救人!” “救人?原来你们不是走错路了啊!” 突然,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我尼玛? 一行人齐刷刷向后看去,只见队伍最后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外人! 这个外人还挺扎眼,没穿夜行服,穿着一身城卫军的制式盔甲…… “哎呀?区区一个人好大的胆子!你这厮到底是谁?什么时候跟着俺们的!” 老三明显是个暴脾气,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抽出背后兵刃就要上前,却被三角眼和老二一人一边胳膊拦了下来。 “我好大的胆子?”盔甲护卫也被这帮人给逗笑了,将手指蜷起放在唇间猛地一吹,尖锐口哨声响彻幽王府。 “哗啦啦……” 密集的盔甲碰撞声从周围响起。 几息的功夫,地牢门前的空院四周,可就被全副武装的护卫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晁将军,这帮人不是来刺杀幽王殿下的,他们直奔地牢说是要救人!”先前跟在这帮人身后的护卫对着晁定岳行礼过后,如此汇报道。 “救人?有意思!”晁定岳也是一愣。 本来门口的暗哨汇报,说有一行二三十人着夜行服持兵刃意图不轨,他还以为刚装备好盔甲兵刃,这就来活了呢! 没成想,他派人将内院寝宫包围得固若金汤之后,手下来报那帮潜入幽王府的家伙们,压根儿没往内院凑,似乎迷路了? 这下全明白了! 什么狗屁迷路,这帮人大抵是迷了心眼! “眼下的情况你们应该都看得明白,本将军希望你们都是聪明人,老实交代,说不得还能讨个从轻发落!”晁定岳丝毫不觉得这帮人能翻出什么水花,便是大大咧咧径直走到三角眼跟前,凭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开口问道。 三角眼嘴角抽了抽,他很想一刀攮死比自个儿高出两三头的晁定岳。 但,他毕竟是边军出身,很清楚盔甲在近距离意味着什么,自己那把钢刀别说攮死眼前这位呢,恐怕只能拿出来给人家盔甲擦擦灰! “行,我们认栽了!”三角眼不假思索认了怂,手中兵刃哐啷丢在地上后。 眼瞅老大都投降了,被包围的一众人等谁敢不从?乒乓哐啷一阵响后,所有人乖乖远离兵器趴在了地上。 晁定岳光看到这儿,就大致猜出这帮人的来路。 如此熟练并且有效避免被误判误伤的投降行为,八成就是城外哪个山头的山贼吧? 不过晁定岳不理解,几十号山贼是怎么敢,又是怎么能潜入幽州城内的?莫非幽州城防已经烂到这个份上了? 带着疑惑,晁定岳让护卫们将山贼喽啰全部关押进地牢,剩下三个头领则是分开严刑审讯。 一时间,幽王府本就不宽敞的地牢更拥挤了。 甚至那二十几号小喽啰们只能人挤人站着堆在一起。 再加上隔壁审问室内,不时有三位当家的惨叫传出,这帮小喽啰更是胆战心惊忐忑不安。 大魏朝的王爷,地位还是非常崇高的。 持兵刃潜入王府,单凭这一条,他们二十几个人的脑袋就已经办了暂住证! “别,别打了,我都招……” 最先扛不住的竟然是三角眼。 这事儿,晁定岳都觉得有些魔幻。 但无所谓了,他朝审讯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人当即双手抱拳后快步离开,顺手带上了房门。 “说说吧,你们从哪儿来的,要救谁?为什么知道排水沟的暗门?”晁定岳大马金刀坐在三角眼对面,双腿很惬意的搭在记录桌上。 “我们是山贼,就是城北六十里外的黑风寨,潜入幽王府是为了救王大人,排水沟的暗门,也是王大人以前告诉我们的!”三角眼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听他说完,晁定岳的表情可谓精彩万分。 “救王振啊?” “啊,对!” “咳咳……,那你们来的挺晚啊……”晁定岳耸了耸肩膀,正准备再嘲讽几句,却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转头看去不由急忙收起翘着的双腿,匆忙站起身行礼:“幽王殿下,您等着我汇报就好,怎么还亲自来这种地方了?” “无妨,出了这种事情,本王左右也睡不着了,索性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蠢贼,能干出这么不靠谱的破事儿!”赵庆今晚也是虚惊一场。 他刚被晁定岳紧张兮兮喊醒的时候,别提多紧张了! 眼下幽王府只有不足百人能战之力,且缺乏远程弓箭,只能近身搏杀。 万一来犯之敌准备充分,今晚过后谁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真不好说啊!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 揪着心左等右等,愣是没听到想象中的厮杀声和兵器碰撞声。 实在没耐心了出门喊人一问才知道,潜入幽王府的不是杀手,而是蠢贼,也不是为了刺杀幽王,而是想要救人? 就这么的,赵庆干脆晃悠着来了地牢,他得亲眼看看到底多蠢的人,能干出成功潜入幽王府,却又如此不靠谱的事儿! “这人就是山贼的首领,据他们自己说,是幽州城北边的黑风寨……”晁定岳当即将刚才问出的内容汇报了一遍,然后默默后退半步跟在赵庆身后。 “黑风寨的山贼么?”赵庆略作思索便是猜到了什么:“谁告诉你们,让你们来救王振的?” “是刘家的人!”三角眼不假思索,他认得去山寨告诉他们王大人有难的行商,那家伙十几年来专门为刘家办事儿。 “哦!这么说,这笔帐还得记在沈北仲头上啊!” 第二十章 该练练书法了 “沈北仲?找我们的,真的是刘家的人啊,我,我没撒谎!”三角眼慌了,倒不是为沈家打掩护,主要他担心被认为撒谎,然后挨更毒的打! “放心不打你,以你的智商,的确很难弄懂这些……”赵庆拍了拍三角眼的肩膀以示安慰,语气平淡继续问道:“那么,你们为什么愿意冒险潜入幽州城,潜入幽王府救人呢?找你们的人,许诺了什么?还是说,你们之前和王振有什么瓜葛?” “是王大……,王振!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替王振和北戎做交易,来人告诉我们,如果王振死了,我们以后就只能和其他山贼一样,靠打家劫舍过日子,可,可我们毕竟都当过边军,打家劫舍的买卖,我们不忍心呀……” 三角眼的话,引得晁定岳露出几分赞许,却不料赵庆忽然放声冷笑。 “刚说你蠢,没想到,你还有点儿小聪明!” “嗯?死到临头你还敢哄骗幽王?!”晁定岳顿时拜年了面色,腰间长刀霎时架在了三角眼的脖子上。 “不,不敢!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三角眼直接吓尿了,这玩意儿跟他想好的剧本也不一样啊? “你还好意思提及曾经的边军身份?本王真替你们感到悲哀!”赵庆抬手推开晁定岳的长刀,用鄙夷的目光俯视着三角眼道:“你们都卖给北戎什么东西了?” “盐,铁,还有,还有粮食和茶……”三角眼声音越来越低。 “好啊!你们干的真漂亮啊!”赵庆怒极而笑:“本王还真巴不得你们和其他山贼一样去打家劫舍了!好歹,你们打家劫舍还能算得上劫富济贫,你们可知道盐铁粮食和茶卖去草原,对幽州百姓意味着什么?!你们是卖了一把锋利的屠刀给北戎,好让他们南下屠戮的时候,更快更狠是吗?!” “我……” “闭嘴!”赵庆怒吼过后,对晁定岳下令道:“问出来他们如何潜入城中之后,带人亲自验证一二,这帮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拖到菜市口斩首示众!告诉城防军,此类事件如果再次发生,幽州卫必须给本王一个交代!” 言罢,赵庆拂袖离开。 往草原卖盐铁粮食的事情,决计不仅黑风寨在干! 有位民间哲学家曾经说过,当你在房间里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请不要怀疑,你家每一个阴暗角落,都已经变成了他们的领地! 此事绝不能放任不管,上辈子那个时空里,硬骨铮铮的大明朝之所以走向灭亡,还不就是晋商们长期资敌输血的功劳? 脑袋里思索着如何应对,直到走入书房坐下后,赵庆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应该要回寝宫才对? 不过来都来了,加之今晚的事情令他无心入睡,干脆喊了个小太监去召刘清平前来书房。 刘清平今日忙着张罗商盟的大小琐事,便是住在了商盟的办公地点。 他这刚吹灭了油灯准备入睡,却听窗外楼下马蹄声急:“刘总管,刘总管在吗?幽王急召!” 这个点儿,幽王也还没睡? 刘清平忽然觉得愧疚起来。 就在几息之前,他还在暗骂幽王不当人,把他刘清平往死里使唤。 可如今看来,堂堂幽王一方诸侯,到了这个点儿还在忙于政务无心睡眠,自己区区一个落榜的书生,有什么资格抱怨劳苦呢? 只不过,这等思绪仅仅在刘清平的脑海里保留了半炷香的功夫。 当他跟着小太监来到书房,看着赵庆身披狐裘坐在桌后暖炉旁,桌上摆着糕点,身后还有柳蓉儿揉肩敲背之时…… 玛德!幽王真该死啊…… “今晚,有山贼持兵刃潜入了幽王府!”赵庆轻声说道。 “有这事儿?!”刘清平当即给那帮山贼点了个赞,再看赵庆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不由得脱口而出:“可惜了……” “嗯?你说什么?”赵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货脸上的惋惜,怎么好像巴不得自己被山贼弄死呢? “啊!回禀幽王殿下,下官是说,这帮山贼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可惜了!”刘清平急忙圆了回来, 赵庆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跟刘清平较真,有些苦恼开口问道:“清平啊,山贼的事儿不重要,眼下最危险的是不少幽州豪族,暗中假借城外山贼之手,和草原上如北戎等部交易盐铁粮茶,关于此事,你有没有好的办法?” “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刘清平略加思索,上前几步凑近了低声道:“这天下行商无非图利,如果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暂且治标也是一种办法!” “展开了说说!”赵庆觉着自己似乎悟了,可又差了点什么没悟透。 “如果幽王能够想到一桩生意,既能方便运输,利润又比冒险贩卖盐铁粮茶去草原更大,到时候不用您三令五申,那帮豪族当天就能把游牧部落当成夜壶!” 刘清平这话说罢,赵庆顿时明白了他先前说的也难也不难。 难就难在,如何找到一个运输更方便,利润更高的买卖出来! 更难的是,真有这样的买卖,他幽王愿不愿意拿出来分润给诸家豪族! 毕竟,拿到手里的钱财绝对是自己的,可这幽州说到底,还是大魏的…… 但刘清平终究还是格局小了。 他机关算尽,唯独漏算了赵庆赵王爷! 作为一个脑袋里装着后世先进数理化知识的挂逼,想找这么一门生意太简单了。 至于说,舍不舍得分润利益给各家豪族? 康熙跟和珅的故事,刘清平显然没听过! 赵庆思绪至此心神澎湃,当即笔走龙蛇了一番递给刘清平:“行了,你的建议很有用,回去休息吧,明天给本王把这些东西置办整齐送来王府,记得要从速!” 刘清平下意识打开宣纸瞄了一眼,下一秒甚至顾不得朝幽王行礼,转头拔腿就往外跑。 几息过后,幽王府上空回荡着刘清平抑不住的放肆大笑…… 书房里赵庆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身侧柳蓉儿却是美目流转掩嘴娇嗔:“殿下,您真得抽空练练书法了!或者,奴婢替您挑一个听话的秉笔太监?” 噗呲…… 赵庆只觉得心头又被刺了一刀,这女人的话,是说自己的书法还不如太监么? 第二十一章 香水出炉 想到这儿,赵庆不由得咬牙切齿一把抄起柳蓉儿:“书法以后再说,本王现在想练练枪法!” “呀~殿下你好坏,奴婢好喜欢……” 幽王爷连夜挑灯练枪的功夫,晁定岳押着几个山贼连夜带队出了府。 顺着北门附近那家铺子后院的地窖,一行人举着火把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顺斜坡向上推开挡路的青石板,再看城墙已在身后几百米开外。 更巧妙的是,这出口开在一处小土包后,恰到好处遮挡了城墙上哨卡的视线,哪怕是大白天只要控制人数,从这密道进出幽州城那都是轻松惬意。 可以说,假若这密道更宽更高一些,幽州城城墙几乎形同虚设! 晁定岳倒吸了一口冷气,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想,便是赶紧回到幽州城,将这密道通知给城防军。 下一秒晁定岳又迟疑了。 他虽然是个武夫,但幽州城现在的局势,他也看的十分清楚。 本该凌驾在幽州府衙之上的幽王府,六年来一直被三大家族当作一个笑话。 哪怕如今王振被诛杀,幽王凭利益将十七个大小家族拧在一起。 可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终有一天,当幽王开始收回幽王府应有权力的时候,幽王府和幽州郡府衙必然产生矛盾。 到那个时候,城卫军听谁的? 答案显而易见! 或许,这地道幽王用得上! 想到这儿,晁定岳再看带路的几个山贼,眸子里便生起杀意。 “今日所见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哪怕在幽王府内,但凡被我听到一句关于铺子和地道的话,后果你们自己琢磨!”晁定岳对着手下如此说罢,又叫来一名亲信低声交代:“陈升,你带一半人回府,把那铺子的老板一家全都带回王府暂押,另外,亲自盯着处决那些山贼的事情,确保没有任何活口留下,能不能做到?” “将军放心,我懂您的意思!”陈升重重点头,这件事关系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这也意味着一旦办成,那就是大功一件! 见陈升带走一半护卫原路返回后,晁定岳搓了搓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慢步走到带路的几个山贼面前,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下开口问道:“你们也不想被本将军押回去,按大魏律令斩首示众吧?” “将军饶命啊!我们都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的,还请将军开恩,日后做牛做马回报将军救命之恩啊!” 几个山贼闻言,齐刷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额头被地面的石块磕破,鲜血直流也不管不顾。 “你们的狗命可有可无,所以本将军放你们一马也不是不行,但你们要带本将军去上一趟黑风寨!”晁定岳笑得很贼,声音里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几个山贼略加思索,自认为这位晁将军是看上了黑风寨多年积蓄,暗道也是个贪婪的主儿,却又觉着生还的可能性,似乎增大了不少。 “我们带路!老老实实的带路!而且,而且我们知道大当家的把银子都埋在哪里!” “哈哈,懂事儿,前头带路!”晁定岳狞笑着点了点头,他先斩后奏走这一趟黑风寨,可不单单是为了那点儿赃款,最重要的是黑风寨肯定不止二三十号人,剩下的人里难免有人知道密道位置,万一泄密终究还是隐患! 次日,赵庆睡醒已经日上三竿了。 刘清平的动作很快,小太监说天刚刚亮,幽州商盟的人就送来了一大堆奇怪的器皿和陶瓷管道,以及十多坛三重楼。 “很好!让晁定岳给本王派有力气的护卫过来!”赵庆对刘清平的效率非常满意。 可听他这话,小太监犹豫道:“殿下,晁将军不在府中,凌晨时分就带人出去了,至今还没回来呢……” “哦?他出去干嘛了?”赵庆有些疑惑,却也没太当回事儿,只是摆了摆手:“那你去叫几个太监来,要机灵点的!” 很快,四个太监恭恭敬敬来到内院,赵庆不等他们繁琐行礼,就指着地上一堆器具开口说道:“没用的屁话不要讲,给本王把炉子和陶锅先支起来!” 太监们也清楚幽王如今的性子,没敢废话动作麻利的开始干起活儿来。 在赵庆的指挥下,一个简易的蒸馏器就在内院搭建了起来。 由于缺少橡胶制成的密封圈,赵庆也只能拿粘土凑合事儿。 而这也导致眼前的蒸馏器,无论是使用寿命,还是蒸馏提纯的效率,都会大打折扣。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本来就不准备大量生产高度烈酒,之所以捣鼓蒸馏器,目的是为了比烈酒的利润还要高出十多倍的玩意儿——香水! 这年月,女人能用来增香的唯有胭脂水粉。 而这两样东西制作难度不小,使用繁琐且留味时间短,在香水面前毫无优势! 而制作香水除了香精的提纯以外,还需要从酒水里提纯酒精出来。 酒精的沸点在七十度左右,可这年月没有专业的温度计,赵庆也只能多架了几个炉子做对比实验,用控制火候和时间来尽可能减少蒸汽里水分的含量。 就这么反复折腾了足足三四个时辰,赵庆甚至连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四个太监也快要累嗝屁的时候,终于从最后一锅三重楼中,成功提取到了大约七十度出头的酒精出来。 严格意义上讲,这种度数还没有脱离酒水的范畴。 但对这个时代而言,这玩意儿的出现,已经是里程碑意义了! 搞定了酒精,香精就容易许多了。 天寒地冻搞不到新鲜花果,但是花朵类药材却有不少,且价格低廉。 这些花朵类药材经过温水泡发,混合之前用来蒸馏酒精剩下的酒水倒入陶锅,按照蒸馏酒精的步骤反复测试,便能和酒精同理获取。 或许是因为有了制造酒精的经验,香精只用了两次蒸馏就成功提炼出来大约五六十滴。 这香精和后世工业化量产的产物截然不同,虽然也有明显油脂特点显得粘稠,颜色却并不鲜亮通透。 不过这种细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用酒精稀释过后,杂色自然就不可见了。 赵庆屏气凝神,用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朝巴掌大小的瓷瓶中灌入七成满的酒精,然后倒入一成左右的香精摇匀。 这香水里酒精味略浓,或许因为香精原料经过炮制的缘故,放置鼻间轻嗅,香气醇厚回甘,多了几分自然韵味。 “完美!接下来只需要弄出玻璃来了!”赵庆备受鼓舞。 第二十二章 会炸炉的才是好术士 目前来说,这香水装在瓷瓶里也能进行销售,虽然保质期不如后世的工业化学产物,但在这个时代而言,已经很好了。 至于说玻璃,那玩意儿赵庆只知道将沙子煅烧融化后就能获得,但如何让杂色的琉璃变得通透,这就需要找几个匠人慢慢琢磨配方进行改良了。 “你们四个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从今天起你们不用和其他太监一样干活了,就在这院子里研究酒精和香精的提纯,按照今天的工序力求更快更好!”赵庆勉励过四个太监后,又调配出了几瓶样品匆匆离开。 随着香水的面世,让他开始意识到,想要复刻出更多的后世产物,光凭借他自己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固然,他能提供准确的方向和大概配料表以及制作步骤,但是越复杂的东西,对原料配比要求就越发严苛。 更甚者需要其他方向的成熟产物,以及相匹配的工业基础。 就比如赵庆脑袋里装着燧发枪的大概图纸,可如果想要把燧发枪复刻出来,他需要有成熟的钢材冶炼技术、化工技术等等。 所以,他需要匠人,需要大量的,各方各面的熟练匠人! 而这种人才,在幽州郡很难找到…… “去找柳蓉儿来见本王!”赵庆回到书房后,当即对照顾起居的小太监开口吩咐。 柳蓉儿很快就来到了书房,还给赵庆带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殿下,奴婢听太监们说,您到现在都还没有用膳?”柳蓉儿一边关切问着,动作麻利的将饭菜在桌上摆好:“人是铁饭是钢,您大病初愈还是要多吃些的好!” “蓉儿有心了!”赵庆也的确饿了,权力真他娘的是个好东西啊! 虽然桌上美食色香味俱全,可他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品尝,匆匆填饱肚子后拿起桌上香水递给柳蓉儿。 “本王今天刚做出来的宝贝,送你了!” “谢殿下赏赐!”柳蓉儿顿时喜笑颜开,雀跃着接过瓷瓶,刚拔掉木塞就被里边香味震惊到了:“天啊!这,这香味儿太好闻了!” 赵庆对柳蓉儿的反应很满意。 柳蓉儿从小进宫,别的不敢说,但她平时接触到的胭脂水粉,必然是大魏朝最顶级的那种。 如她这般,都会被香水所吸引无法自拔,更何况寻常富商人家呢? 很快,柳蓉儿就从香水带来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她面露不舍合上木塞,恭敬将瓷瓶还回桌上:“殿下,这赏赐太贵重了,奴婢不敢要,也不能要!” 赵庆还想解释一下这东西成本其实不高,柳蓉儿却是接着劝道:“殿下能够记挂着奴婢,奴婢就已经很感动满足了,现在幽王府百废待兴,皇爷的态度至关重要,殿下应该拿这些宝贝送给后宫的各位娘娘,只要她们念着殿下的好,回头在皇爷耳边提上一言半语,那都是天大的好处呀!” “哈哈,你还替本王操心上了!”赵庆无奈之余,心中也多有感动。一把拽过柳蓉儿揽入怀中,霸道的将一瓶香水塞给她:“本王说了送你的,那便是送你的!这些东西本王还能继续生产,成本并不是很高,以后你就放心大胆的用!” “殿下,您对奴婢真好……” 柳蓉儿很受用,眉目间宛若一汪春水荡漾开来。 赵庆差点儿又没把持住,暗道红颜果然是祸水,急忙借着起身的功夫拉开些距离,这才正色安排道:“本王叫你过来除了香水的事儿,还有别的事情要你去办!” “殿下尽管吩咐!”柳蓉儿也明白自个儿刚才失控了,俏红着脸赶忙开口。 “你去找徐萍,从账上支走五万两白银,替本王先从幽州郡寻些懂得制作琉璃的匠人,若是能寻到懂得炼丹方术的道人,也尽可能邀请来幽王府,本王要他们有大用!”赵庆觉着五万两可能不够,但眼下账上余钱实在拮据,先把项目启动了再说吧! 柳蓉儿重重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却又迟疑了。 “有什么话就直说,你与本王不需这般拘谨!”赵庆看得直摇头,这年月等级森严的观念,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而且,他也没准备去改变什么。 “殿下,自古以来多有王侯将相沉迷丹药一途妄想长生不死,可您要清楚,丹石之物害人匪浅,沉迷其中只会害人害己啊!” 原来这妮子担心这个啊? 赵庆哑然失笑:“这道理你都知道,本王能不清楚么?放心去办,本王要寻的不是会炼丹的术士,而是特别能炸炉的那种!” “炸炉?”柳蓉儿不懂这些,但她记得若道士炼丹总炸炉,就相当于书生连秀才都没考上吧?若是如此,也不需担心他们弄出丹药祸害幽王爷了! 嗯,既然如此,寻人的时候,就重点找经常炸炉的主儿吧! 如此一琢磨,柳蓉儿的脚步顿时欢快起来。 柳蓉儿走后,赵庆刚要派小太监去问晁定岳回没回来,书房外就传来他的声音。 “殿下,卑职擅离职守,请您责罚!” “扯什么淡?给本王滚进来!”赵庆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晁定岳,也会玩这般嘴上的把戏? “嘿嘿,卑职就知道殿下宽宏大度,不会跟卑职计较这些的!”晁定岳小跑着进了书房,从怀里摸出厚厚一叠银票放在案上:“殿下,这是卑职今天从黑风寨取回来的,银票三万多两,还有碎银黄金等物价值大概五万两,已经全都装车运回来了!” “哦?你跑去了黑风寨?”赵庆心中了然,怪不得这家伙一天都不在府里,原来给山贼抄家去了! 不错,有悟性,有前途! 想到这儿,赵庆很大方的从一叠银票里抽出来两张千两面额的递给他:“一张是你的,另一张给跟你办事儿的兄弟们分发下去,莫要说本王差你们办事儿不给好处!” “卑职替兄弟们谢殿下的赏赐!”晁定岳也没矫情,将银票重新塞入怀中后,压低了声音又道:“另外有一件事,因为发现的突然,没时间禀报殿下定夺,卑职便私自做了主,还请殿下恕罪!” “还有一件事?说来听听!”赵庆来了兴趣。 “凌晨卑职带着几个山贼去寻他们入城的通道,意外发现他们竟然在城墙底下挖了一条地道!这地道从城外一处土坡下直通城内商铺后院,只需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悄无声息运千人入城!” 第二十三章 思路挺好,下次别说了 好家伙? 合着幽州城的城墙真就成了摆设?! 赵庆顿时紧张起来:“你怎么处理的?” 晁定岳不无担忧的看了看赵庆面色,悻悻道:“卑职没有通知城卫军,责令知情的兄弟们严防死守,捎带手把知情的山贼全杀了,包括黑风寨山上的那些!现在知道那条密道的,只剩下您和今天那些卑职带去的护卫……” “嘶……”赵庆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一个私自做主! 该赏! “定岳啊定岳,你骗得本王好苦!” “啊?”晁定岳闻言一惊,急忙跪倒在地:“殿下何出此言?卑职对您忠心耿耿,今日之事卑职担心夜长梦多漏了消息,的确事出从急才私自决断!若殿下要责罚,还请责罚卑职一人,此事和卑职的袍泽们无关!” “起来起来!本王是说你分明是个帅才,怎么生的浓眉大眼满脸的莽夫模样?!”赵庆此刻心情大好,他正愁幽王府太小有些事情施展不开,贸然出城又难以避人耳目,落了谁家话柄告去京都,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没成想这晁定岳出门转了一圈,解决了两个大麻烦! “殿下过奖,卑职惶恐……”晁定岳瞬间松了口气,抬手一边擦拭额头冷汗,一边站起身来。 “你惶恐个屁!”赵庆笑骂着蹬了晁定岳一脚,“店铺必须搞到手,这件事还是你去操办,那家老板私通山贼杀了也没有什么负担,但必须注意这件事不能跟幽王府有关,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这就去寻一个和幽王府没有关系的人,拿着地契去衙门变更登记!” “嗯,另外这伙山贼的事儿提醒了本王,既然几大家族都卖的,本王凭什么卖不得?”赵庆也是忽地心生一计,招呼晁定岳凑近了些:“你挑几个亲信假扮山贼,招兵买马扩充黑风寨,然后继续循着他们原来的路子去找北戎人交易!” “殿下三思啊!”晁定岳顿时大惊:“和北戎人交易固然短期获利巨大,可,可无疑是与虎谋皮!这,这……” “你看,又急!本王还没说完呢!”赵庆没好气的又踹了他一脚:“盐铁茶这三样东西坚决不能卖!但是煤球,煤炉大可以足量供应!另外可以多跟他们宣传宣传冬日里长期供暖对部落的好处,比如可以大幅度提高冬日出生的婴儿成活率!” “殿下,莫非您准备借助北戎……”晁定岳又觉得自己脑容量不够了。 这跟卖盐铁茶有啥区别? 甚至,你都不如去卖盐铁茶了! 草原游牧民族之所以长期以来只能袭扰抢掠,无法长期占据中原土地,很大一部分上,就是因为人口不足的问题。 如果真帮他们提高了婴儿存活率,那…… “是不是傻?煤球掌握在谁手里?”赵庆气得牙痒痒,刚夸完这货是帅才,怎么又莽上了? “你想想看,北戎也好,辽鹘也罢,那劳什子金帐汗国下属的大小部落,为什么人人都比咱们大魏人强壮凶悍?因为他们体弱多病的,没长大呢,就冻死个屁了!乍一看好像生育率是个大问题,可实际上他们自己都没想过,莫名其妙搞出了一套极其难得的精兵战略!” “极少数的老弱病残,对部落和整个草原游牧民族的拖累几乎等于无!他们全民皆兵,甚至十一二岁的孩子就能上马杀敌!他们从小善骑射,袭扰我幽州边境劫掠百姓村庄,等我们大军压境的时候,他们一溜烟躲回草原深处,攻击迅猛难以追击,多难缠的一件事儿啊?” “可如果他们学会了用煤炉给新生儿供暖呢?你想想看,多少本该夭折的体弱之人得以存活,看似人数多了,可实际上战斗力反而被稀释了!” “从小直面残酷自然而练就强壮体魄的敌人,和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敌人,你更愿意面对谁?” “而且话再说回来了,煤炉是陶做的,他们可不会烧制陶瓷!你不会让工匠做一批易碎的出来?他们老老实实固定使用怎么都好,可要想带着行兵打仗?哼哼,分分钟碎一地给他们长长见识!到时候再停了煤球供应,本王倒要看看从小供暖长大的士兵,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 “而我们呢?凭借煤炉煤球,可以换到以前花钱都买不来的牛羊马匹,增加耕牛数量训练精良骑兵,此消彼长过不了几年,攻守可就要异形了!” 晁定岳听的目瞪口呆,也听的心情澎湃! 是呀,马匹! 中原军队从古至今最大的痛点就是马匹问题! 草原盛产良驹,可草原人不傻,他们只会贩卖少量马匹给中原军队换取钱财,数目始终控制在虽然有,但无法对草原骑兵形成碾压态势的程度上。 可如果用煤球和煤炉作为诱惑呢? 能够直接提升婴儿存活率的宝贝,可比他们烧牛粪马粪来的实在多了! “殿下,卑职悟了!”晁定岳眼珠子放光,他咧嘴冷笑献上一计:“按殿下您的思路,卑职也想到了一个妙招!” “呦?学会举一反三了?快说来本王听听!”赵庆觉得很欣慰。 “殿下,卑职听闻川蜀等地盛产一种毒盐,需要繁琐工序反复除毒才能正常食用,若是我们去川蜀等地搞上一些来,将毒盐稍作炼化降低毒性,再拿出来高价卖给草原部落,等上几年毒性累积,岂不是一劳永逸?”晁定岳越说越激动,仿佛发现了什么世纪大突破。 赵庆听的目瞪口呆,你说他笨吧,他能想出来卖毒盐祸祸别人。 可你说他聪明吧,他凭啥觉着游牧民族都是傻子? “那什么,定岳啊……,发散思维举一反三是个好事儿,但是像毒盐这种建议,以后就别提了!”赵庆懒得跟这厮多费口舌,与其费劲巴拉折腾轻易就能发现的毒盐,还不如找找某种神奇的农作物,让草原部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双枪兵来的简单。 当然,这个念想赵庆也仅仅在脑海里一闪而逝,此物有伤天和不说,还极其容易反噬己身。 除非有朝一日拿到了出海口,而恰好大魏的东边也有某弹丸小国的话,赵庆还真不介意用福寿换几座银山回来。 毕竟众所周知,小日子不错的家伙们,算不得人类,也自然算不得反人类罪不是? 晁定岳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为什么被否决,但是他的执行力非常彻底,既然幽王不让搞,那就老老实实按照幽王的吩咐去办呗! 第二十四章 府衙密谋 “定岳,亲卫招兵的事儿进行得如何了?”赵庆随后又问道。 晁定岳面色不禁一苦,这事儿赵庆不问他也得汇报来者。 “殿下,招兵的事儿,是卑职想得太简单了!这里边的弯弯绕还真不少!”晁定岳叹了口气,苦着脸继续说道:“若是单纯想要扩充亲卫数量并不困难,城中流民大把的,不用饷银给个温饱他们就恨不得把您当成再生父母,可您要的是精兵,那就只能去寻精壮男丁入伍,这一来可就触碰到府衙和乡绅士族的利益了,昨日卑职派去城外乡下宣传招兵一事的护卫们,不等把话说完就被当地乡绅污蔑成骗子,根本不容他们在乡下开口讲话,一群人蜂拥而上就给赶了出来!” “这样嘛……”赵庆面色阴晴不定。 这个结果他有所预料,但也没想到农村的乡绅会把事情做绝到如此地步。 他很清楚如今这个封建王朝的底层制度,在农村村长和乡绅说一不二,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大过了所在地县衙的权力和威严。 而农村的精壮男丁,正是他们不事农耕却又能坐享其成的根本所在。 这个冲突之尖锐,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调和,除非以力压之,却又要承担反弹带来的未知风险和麻烦…… “罢了!”赵庆摇了摇头,既然精兵战略暂时走不通,那就退而求其次,先解决有无问题吧! “定岳,按你之前的想法来,去城门内外的难民营给本王招人!人手招到之后,伙食必须跟上,另外寻几个城中的医师,给他们全都检查一遍,有疾病的该治就治,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给本王养成精壮汉子!” 赵庆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用时间和充足的营养来换取难民恢复体力,达到能够正常作战的基本要求。 虽然如此一来花费要比招收精壮男丁要高出不少,但也不是没有优点的。 如此培养出来的亲卫,忠诚度上自然要比从乡间招收男丁来的更加狂热。 晁定岳看出赵庆情绪不好,也不敢耽搁当即领命转身离开。 赵庆这边为兵源苦恼之际,幽州城府衙里,沈北仲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打人了。 沈北仲对面坐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此人身穿红色官袍,正是幽州郡府牧丁一袁。 “沈家主,你说的这些,本官近日以来多有耳闻,但你也说了,此事关乎幽州商贾,也关乎幽州税收,往小了说这是百姓生计,往大了说关乎江山社稷!所以我们府衙想要处理起来,就一定要考虑合规性合法性,不论是从出发点还是落脚点,层层面面都必须考虑到位……” 丁一袁这废话说得慢条斯理有鼻子有眼,可沈北仲听得却越发爆肝。 他今天来府衙找丁一袁的目的非常简单,幽王眼下有钱有地,又要开始招兵买马,放任不管的话要不了几天,这在幽州城妥妥变天了! 他们这些曾经作威作福的豪族世家,自然容不得头上多一座幽王府。 但时至今日,仅凭他们家族的力量,已经无法抑制幽州府的发展,便想着假借幽州商盟以及幽王招兵会伤及农耕作为由头,想要让丁一袁加入对幽王府的围堵,如果能够上书一封,抨击幽王在封地胡作非为与民争利,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丁一袁废话文学的本事是真牛掰啊,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了,他嘴里的废话就没重过样! “丁大人,你我之间,这种官话套话,就没必要了吧?” 终于,沈北仲忍不住了。 “唉!沈家主此言差矣!此事本官定是要管的,怎么会是官话套话呢?只不过在管之前,本官也要再去探查一二,确保府衙之人不得徇私舞弊,确保此事的确如沈家主所说那般吧?如若不然,岂不是给人留下了话柄?日后说我丁某人为官幽州期间,纵容下属徇私舞弊,和当地商贾狼狈为奸……” 沈北仲越听越不对味儿。 尤其是丁一袁说出狼狈为奸四个字的时候,他彻底毛了。 “丁大人!您怕不是忘了吴记当铺给您的赔偿金了?” “哦?此事和沈家有关?”丁一袁原本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起,目光扫过沈北仲的瞬间,有股子锐气乍现:“那本官还真要派人好好查查了!莫非你沈家暗中支持吴记当铺弄坏了本官的砚台,想要借着赔偿的由头贿赂本官不成?!” 嘿?这狗东西! 沈北仲气的呀,那笔赔偿金不多不少,正好是沈家开在幽州城那家青楼今年收入的十分之一! 不过这狗东西太小看自己了! 沈北仲面色微冷,又提起另一桩事来。 “丁大人,那您还记得,您表弟买来运往京都的便宜木材嘛?那些木材的来历,您或许会感兴趣?” “表弟?本官从没什么在幽州经商的表弟,我劝沈家主想清楚了再说话,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可是不小的呀!”丁一袁笑着说罢这话,再看向沈北仲的目光里,可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沈北仲觉得很憋屈,别提多憋屈了! 这狗东西不愧能混上府牧,黑!太他么的黑了! 他现在敢肯定,这些年沈家和丁一袁之间那些龌龊事儿的经办人,恐怕细查起来都跟丁一袁没什么太大牵扯,这狗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翻脸的这一天啊! “丁大人,你我之间何至于此呀?”沈北仲怒急过后不由得苦笑摇头,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跟丁大人绕圈子了,咱们开门见山,幽王府若是坐大,您这幽州府牧恐怕也当不舒服吧?从这一点上来说,咱们的利益应该是一致的才对,何必在这儿绕来绕去徒增猜忌?” “哈哈,沈家主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嘛!”丁一袁哈哈一笑端起茶盏的瞬间,脸上冷笑全无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这官儿当久了,丁一袁哪怕到这个份上,都不愿落人口实,而是表明态度后等着沈北仲开价。 狗东西! 沈北仲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奈何这次要闹的动静儿太大,怎么都跳不开幽州府牧这个环节,只能是咬了咬牙大出血。 “青楼的分润给您再加一成,另外奉上纹银五万两,良田两万亩,丁大人觉得这个价码如何?” 青楼的分润今年已经给过了,下一次要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所以沈北仲还算不上太肉疼。 第二十五章 一石二鸟 “沈家主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丁一袁却并不满足,摇了摇头放下茶盏轻声道:“既然你沈家主直接找到了本官这里,就说明你们接下来的动作会闹出很大的动静,所料不错的话,你们准备让乡绅给农户施压,责令他们不许去租种幽王的田亩吧?” 说完这话,丁一袁不等沈北仲接话就自顾自往下说道:“那本官再往下猜一猜,每个村子多少都有几个不听话的刁民,这帮刁民要是闹起来,乡绅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短时间内闹出太多人命案,本官这边也不好给朝廷交代啊!” 沈北仲听得想骂娘。 狗屁不好交代! 前任幽州府牧谋反案,不比几个农户被打死大多了? 可当时怎么结案的? 十来个刑部官员下来走了一遭,别说调查了,压根儿没出幽州城! 紧接着丁一袁就到了幽州,一同前来的还有几十个大小官吏,这些人被安插在幽州郡下边各个衙门的关键位置上,一举奠定了丁一袁对幽州郡的官场掌控。 如果说当年幽州府牧谋反案和丁一袁没有关系,沈北仲打死都不信! 能有如此背景,担心几个农户被乡绅打死带来的影响?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所以,这狗东西明显是在找托词加价! “丁大人,时间紧迫您直接开个价吧!”沈北仲彻底没了耐心,他甚至想好了,如果丁一袁还打官腔贪心不足,那就直接一拍两散。 三大家族动不了你丁一袁,可你丁一袁同样动不得三大家族! 到时候,等幽王府坐大,沈北仲不信丁一袁不着急! “唉,沈家主你还是这副急脾气!”丁一袁把玩着碧玉扳指,甚至都没抬头看一眼沈北仲的反应:“这样吧,纹银十万两,良田五万亩,你们闹出的动静本官帮着压一压,另外再送你们一招锦囊妙计!” 十万两?还要五万亩良田?! 沈北仲瞪大了眼睛。 这尼玛,比幽王都黑啊! 人幽王好歹还实实在在拿出了挣钱的买卖来,你丁一袁红口白牙,硬抢呀? 不对!这尼玛好像比硬抢都来钱快! “沈家主激动什么?本官的锦囊妙计,可要比帮你们压下些人命官司值钱多了!”丁一袁从拇指摘下扳指,借着烛火举到眼前细细观瞧着,总觉得水头不够足,绿色不够浓,看来等沈家的钱到位了,得让人去南方找找更好的料子来。 “成,这买卖,我代表三大家族认下了!”沈北仲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 好在这笔钱他不用自己往外拿。 回头找吴家和刘家的人拆分一下,就不那么心疼了。 “痛快!”丁一袁哈哈一笑,将扳指重新套在拇指上站起身来:“沈家主可还记得七年前沙家坪的那场大火?” “沙家坪……”沈北仲凝思许久方才有点印象:“啊!我想起来了!” 沙家坪是个小镇子,在幽州城南部,大约六十多里地。 有户人家姓曾,祖上好几代人一直经营镖局生意。 因为从幽州出城后必经之路就是沙家坪,所以曾家的镖局生意非常红火,最鼎盛的时候家里养着几十个镖师,另有江湖好手数百人组成押镖队伍,不管是到了哪儿,土匪山贼都很给曾家面子,收了茶钱就放行从不刁难。 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曾家镖局虽不是江湖流派,在江湖上的地位却是不轻,至少在魏朝北境这一亩三分地,曾家在江湖上放出话去,那都是说一不二的。 七年前,曾家不知道从哪儿接了一趟镖,曾家组织了三十二位镖师,更有家主和少主亲自压阵,随行好手二百余人! 这趟镖还没出发,江湖上就有传闻说曾家押送的,是京都某侯爷花重金从昆仑雪山上求来的一朵药莲,这药莲不但能活死人肉白骨,更能让武者重塑筋骨洗经伐髓! 一时间,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高手云集沙家坪! 当时丁一袁刚坐稳幽州府牧的位置,担心沙家坪闹得太大传到京都影响不好,还特意调集了幽州卫旗下一个千户所前往沙家坪戒备。 可就在千户所兵马抵达沙家坪的当晚,曾家祖宅烧起了一场大火。 大火过后,曾家祖宅被发现尸体共计一百二十七具,经过甄别这些尸体竟全是外来的江湖人士,至于曾家全族、乃至是那一趟镖物,全都再无音讯! 而今七年过去了,沙家坪仍有传闻,说当年不光江湖人士打上了那朵药莲的主意,哪怕是曾家本身也没打算老老实实押送这一趟镖。 而那些江湖人士的到来,刚好给了曾家浑水摸鱼的机会,于是择一日深夜纵火引来想要巧取豪夺的江湖人士,将其一一诛杀后,举族带着药莲逃之夭夭。 想到这儿,沈北仲忽然悟了。 “大人妙啊!”沈北仲懵的一拍大腿:“只需要在江湖上放出风去,说那曾家并未远逃,这七年以来一直隐姓埋名躲藏在幽州城中,如今幽王脑疾痊愈也仅仅只用了药莲的一朵花瓣!到时候自然有大把的江湖侠客齐聚幽州城,幽王府至少一年不得安宁!若是运气再好些……” “沈家主慎言!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对这些江湖传闻向来不喜不信……”丁一袁说到这儿,眼中带笑满脸玩味。 玛德!老狐狸! 沈北仲自然听得明白,这丁一袁又在撇清关系了。 不过无所谓,这一招不但能给幽王府制造源源不断的麻烦,还能时不时让幽王暴露出一些藏起来的底牌,当真一石二鸟啊! 不!不只一石二鸟! 幽州城中若是出现大量江湖人士,城防军的重要性也就凸显出来了。 到时候,他那个在城防军当千户的好大侄儿,岂不是也能捞到些好处? 再加上沈家出钱运作一二,这千户再往上可就是副指挥使了! 一想到这儿,沈北仲就觉着心潮澎湃,瞬间不心疼那屁大点纹银和良田了,朝着丁一袁拱手告别后满脸堆笑向外走去,那叫一个步履轻快神清气爽! 可沈北仲是万万没想到啊,那个备受器重的好大侄儿沈辽远,此时并不在千户所值守,而是穿了身商贾的马褂,步履匆匆在夜色掩护下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家暗娼门楼。 “沈千户怎么才来?我家先生都等急了!” 门内的暗娼一改往日陪笑谄媚,黑着脸沉声呵斥,压根没把堂堂千户当回事儿。 “你家先生?铁算子来幽州了?!”沈千户闻言一怔,眉眼间的愠怒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郁惧色。 第二十六章 军师铁算子 铁算子是个书生,也是个噩梦。 江湖上广为流传的版本里,说铁算子曾是建帝登基那年的科考状元。按说状元郎都是有资格在金銮殿面圣的,可当年面审官说他长相丑陋,恐惊了圣驾,硬是革了他的功名,赶出京都。 当天夜里,那面审官全家老小五十一口人惨死家中,墙上有血字写着——杀人者,当朝状元郎是也! 而后,铁算子自毁容貌以面具示人,更弃文从武踏足江湖,组建了以他为首的杀手组织“日暮”。 传闻日暮的杀手不多,但每一个都是顶尖好手。 没有人能看到日暮杀手的面庞模样,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从那以后,江湖笼罩在日暮的恐怖里长达数年之久。 直到十年前,日暮的老巢位置暴露,江湖门派群起而攻之,日暮杀手大都被格杀殆尽,唯有铁算子带着几名心腹一路向北逃窜。 各大门派苦日暮久矣,自然不肯就此罢手,联合朝廷探查司精锐一路追杀,途中有高手甩出长剑刺穿了铁算子的胸膛。 但铁算子的马匹耐力极好,又有心腹甘愿为他挡刀。 竟是一路带伤逃去草原部落的地盘,得了金帐汗国的庇护礼遇,摇身一变成了金帐汗国的军师和情报头目。 毫不夸张的说,每一次游牧民族南下劫掠的背后,都有铁算子出谋划策。 他那该执笔治天下的双手,如今沾染了太多大魏朝百姓的鲜血! “哼,不然召你来作甚?快随我进去,别让先生久等了!”暗娼翻了个白眼,拂袖走在前边带路。 走至正堂门口,暗娼刚一推开房门,煤炉的烘热气浪,裹挟着一股子掺杂了草药味儿的腥臭便迎面扑来。 沈千户浑身一颤,至此他才相信暗娼所说的话。 “铁先生,您,您怎么来了?”沈千户瞬间换了副嘴脸,微微弓着身子,额头有冷汗渗出,饶是在幽州卫指挥使面前,他都没有今天这么卑躬屈膝。 “咳……咳咳……”快要断气的嘶哑咳喘过后,不男不女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本座再不来幽州城,你沈辽远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沈千户惶恐跪下,脑壳子紧贴地面恭敬回道:“沈辽远对先生忠心耿耿甘愿肝脑涂地,怎敢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有什么差池还望先生明示!” “哼!”铁算子冷哼一声,“短短月余未曾通讯,这幽州城内好大的变化啊,你沈辽远对此可是只字未报,存何居心?” “先生指的是煤炉和煤球?”沈辽远瞬间明白了过来,但又没太明白:“恕奴才愚昧,这煤炉和煤球不过是用来取暖做饭之物,这才没敢占用数量有限的鹰隼向您汇报,还望先生宽恕!” “愚昧?你可还真没说错!”铁算子听沈辽远这么说,刚才的怒气消了些许:“好在本座来的巧,听燕奴说,这煤球刚开始出现不过几日功夫,而且运作此物的幽州商盟,还有你们沈家一份?既然如此,你准备一下,从明日起定期定量向辽鹘部运送煤炉和煤球,最好能弄到煤球的生产工艺,事成之后本座重重有赏!” “这……”沈辽远面露难色,颤颤巍巍开口解释道:“不是奴才不愿意为铁先生分忧,实在,实在是煤球的生意,奴才插手不进去啊!” “哦?详细说说!” “奴才所在的沈家虽然在商盟里有一定的话语权,可煤球的生产运输都由包括幽王府在内十八方互相监督,莫说是往草原上运送了,奴才想要假公济私弄些私活贩卖至中原都不得法门,加上昨夜有山贼潜入城中意图谋杀幽王爷,城防军加强了对各个城门的监察戒备,就算搞到了煤球,没有商盟的路引根本送不出城啊!” 听闻沈辽远这一番解释,铁算子也陷入了沉思。 他身患顽疾每逢秋冬便痛不欲生,如今在幽州城发现的煤炉煤球,竟让他的病痛大为舒缓。 此物如果能够送回草原,这个严冬将会有更多婴儿得以生存下来。 要不了几年,这些存活下来的婴儿们,就能翻身上马为部落冲杀掠夺。 由此可见,这黑黢黢丑不拉几的煤球,对草原民族有多重要! “既然从商盟入手找不到门路,你且费些心神,寻几个可靠之人冒充买家从商盟手里获取煤球,等商盟将煤球运送出城后,再转送至草原部落!”铁算子也只能出此下策。 虽然这么一折腾,煤球的价格会翻上不少,但他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辽远闻言急忙应允,连番保证明天就着手操办这件事儿。 “很好,别在地上跪着了,起来回话!”铁算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站着的燕奴给他搬来方椅:“我听燕奴说,疯疯癫癫六年之久的幽王脑疾痊愈了?原本把控幽王府对外事宜的王振太监也被拉去活剐示众,这里边有没有什么隐情?” “这个……”沈辽远想要骂娘,隐情肯定是有,可问题是他也曾多方探查却愣是一点儿消息没得到,一问三不知的下场,他太清楚了。 “念在煤球还需要你费力运作,此事本座不怪你办事不力,把你知道的任何消息尽管说出来,真假本座自有裁断!”铁算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清楚,沈辽远千户的官职,在幽州城说小不小,可要说大,也绝对接触不到真正的权力核心,所以他能知道的东西,不会太多就是了。 “多谢铁先生体恤!”沈辽远松了口气,“根据奴才的探查结果,幽王前几日夜间的确是死了,可说来也怪,都已经被封进棺材里的幽王不但活了过来,脑疾也痊愈了,更弄出了煤球煤炉这等东西! 现在幽州郡大大小小十七个家族,为了挣钱不得不加入幽州商盟,就连我们沈家都很被动! 幽王府如今不比从前,有钱有地,护卫们也弄到了制式铠甲武器,现在更在大肆招兵买马,如果不能加以遏制,任由其发展下去,恐怕对铁先生的大计也会产生影响啊!” “哼,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利用先生来为你们沈家扫除障碍?” 没等铁算子开口,燕奴冷着脸一脚踹在沈辽远身上,将他从凳子上踹翻在地。 “铁先生明鉴,奴才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利用您的意思啊!”沈辽远索性一翻身又跪在了地上,心中则是暗自盘算,终有一日得弄死燕奴这个贱\/人。 “收起你们那点小心思!”铁算子冷声呵斥各打了五十大板:“燕奴,本座跟你说过多少次?幽州城内一切事务以沈辽远做主,你只需辅佐监督即可,什么时候养成了对上司不敬的习惯?” 第二十七章 沈千户求见 “奴婢知错,求先生责罚!”燕奴闻言不情不愿的跪在了沈辽远旁边,嘴上说着请求责罚,表情里可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 铁算子明显不准备深究此事,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后,朝着沈辽远吩咐道:“幽王府的事情本座自会再行探查,你这几日重心放在打通煤球运输的各关节上!另外,幽王府不是在招兵买马么?你借职务之便多去走动走动,看能不能安插几个耳目进去,最好能拉拢一下幽王府如今的护卫统领,只要他肯为本座做事,你且告诉他,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 “奴才遵命!”沈辽远重重叩首领命后,燕奴便如往日送行嫖客一般,嬉笑着将他送至门口。 当院门重新关上,燕奴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 “先生,您不会真的相信沈辽远这种人吧?”燕奴回屋,径直走到屏风后,一边为躺椅上的男人揉捏肩膀,沉声问道。 铁算子抬手搭在燕奴的手背上摩挲着:“用他便信他,若是哪天用不上了,他便交给你随意处置吧!” “多谢先生应允,煤球的事情,奴婢也会想办法联络一二,或许能够搭上幽王府的线,免得倒手增加成本,也增加暴露风险!”燕奴眼圈微微泛红,纤手一阵颤抖,恨不得现在就把沈辽远千刀万剐了报仇雪恨。 “燕奴,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有些时候你会发现,让仇人死的太早,未必让自己痛快……” 夜色渐浓,幽州城飘起了鹅毛大雪。 赵庆身处漩涡中央尚不自知,这一夜他睡得格外的沉。 次日一早,赵庆如往常那般穿戴整齐走出房门,凛冽的寒意让他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赵庆麻利转身回了寝宫,让人搬来热气腾腾的煤炉和桌案,干脆就在寝宫待着了。 他这边还没吃完早饭,门外小太监就进来汇报,说是徐萍和刘清平一起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赵庆算时间这俩人也该来找自己了,便是让小太监宣人进来。 徐萍和刘清平一前一后进了屋,房间里热气腾腾,头顶肩上雪花消融,化作丝缕蒸汽。 “殿下,田产已经更名造册完成了,仅昨日一天就有七百多户人家跟咱们王府签了契子,明年开春就能下田劳作!”徐萍率先汇报,还特意带了两本册子递给赵庆校验。 “本王就先不看了,放在桌上吧!”赵庆对徐萍还是有点儿信任度的,“既然田产的事情忙完了,另外有件事儿需要你去操办!” “殿下尽管吩咐,”徐萍将册子放在案上,然后默默退后一步站在刘清平身旁。 “找农户租地的事儿先缓一缓,你派人通知一下已经签了契子的七百多户,咱们王府按天出工钱,另外管一日两餐,雇佣他们去城东开垦荒地,看有没有人愿意的!”赵庆急着落实开垦的事情,俗话说开源节流,眼下没办法节流,那就只好开源了。 “殿下,这事儿老徐已经着手在操办了!”刘清平突然开口道:“只是刚开始开垦,可能需要一些护卫在旁保护,王府的护卫抽调不及,这件事儿还需要殿下您出面和府衙交涉,毕竟也是为幽州计,为大魏计,想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府衙那边应该不难说通!” “嗯,清平这个建议不错!”赵庆也是被点醒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了,他这个幽王爷还真没见过幽州城的一众大小官员呢! 而且,这帮当官的也是胆儿肥,明知道幽王已经脑疾痊愈,竟然明目张胆不来拜会? “另外,商盟的第一批商队,昨夜已经出发了,因为煤球厂那边各家族的工人都有,所以各家族都有不同程度的瞒报夹带现象,不过暂时没发现往北边草原售卖的迹象!”刘清平又是彻夜未眠,第一趟出货,担心有所纰漏便是亲自盯到最后一队领取路引出城后,这才前来幽王府向赵庆汇报。 “夹带的事情暂时不管,你控制好煤球厂洗煤工序,保证短时间内不会泄密就好,商队那边只要老老实实卖去大魏各地,那就任由他们去吧!”赵庆并没打算让这种经商形式保持多久,有些钱他们现在怎么吃下去,过段时间就得怎么给幽王府吐出来! “殿下放心,洗煤的环节,有晁将军的人盯着,工人吃住都在厂里,回头我会安排把他们的家属也都接进来!”刘清平显然对此也有所防范。 “做得很好,商盟那边还有煤炉和煤球的存货吗?”谈完正事儿,赵庆忽然想到了什么。 刘清平略加回忆便开口答道:“煤球还有几万块,煤炉烧制太耗时间,目前之后四五十个存货,殿下若是有用,我让人先送来王府?” “不用送来王府,你让厂里清点一下制作煤球的边角料,连同完整煤球一起,在幽州郡六城铺设售卖点位,边角料的价格可以便宜些,让做炉子的匠人们研究个简易版本出来,让平民们能在自己家里用泥土自制煤炉取暖,这冬天太冷了!”赵庆担心大雪持续的太久,会冻死不少人。 往大了说,这些可都是他幽王的子民。 往下了说,那可是幽王府未来稳固北境的基石啊! “殿下,清平替幽州郡百姓谢谢您!”刘清平闻言一愣,旋即重重点头立马转身去安排这事儿。 徐萍也颇为触动,幽州郡每年都有两难。 其一是秋季马肥时节,来自草原部落的袭扰攫夺。 其二便是被草原部落掠夺之后,马上接踵而至的严寒冬季。 今年好在秋季时,游牧部落不知为何并没有南下劫掠,但今年的严冬,也要比往年更冷许多。 他之前还在担忧,今年冬天指不定要冻死多少百姓。 如今幽王的安排,可谓是尽显仁义道德啊! “徐萍!发什么呆呢?” “殿下莫怪,方才在感慨王爷您脑疾痊愈,堪称幽州百姓之福,有些走神没听到您在叫我!”徐萍只顾着感慨,赵庆喊了他两声这才反应过来。 “虽然你这话本王爱听,但是以后少拍马屁!”赵庆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的出发点只是为了少冻死点人,也好多点儿农忙劳动力和兵源不是? 轻咳两声整理情绪后,赵庆对徐萍再度开口道:“你稍后替本王写一份邀请函送去府衙,就说本王在府上设宴,请府牧丁大人前来做客一叙!” 徐萍点头刚要应声,门外小太监跑进屋禀报:“殿下,门外来了个武将求见,说是幽州卫千户所的沈辽远沈千户!” “哦?幽州卫的千户?他求见本王作甚?”赵庆有些犯迷糊了,此人姓沈,结合沈家在幽州城的权势,八成是沈家的人。 可此人求见时,又以官职自称,莫非是公务? 想到这儿,赵庆吩咐徐萍暂且不要去府衙送邀请函,便让太监去门外喊沈辽远进来。 毕竟是个外人,赵庆觉着在寝宫接见不太合适,干脆让人抱着火炉挪去了书房。 第二十八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沈辽远这一趟很有诚意,穿着一身棉袍也没携带兵刃,脸上笑盈盈的,看上去颇有些俊俏公子的风范。 “卑职幽州卫千户沈辽远,参见幽王殿下!” 一进书房,沈辽远就恭恭敬敬朝书桌后坐着的赵庆行了军礼,看那姿态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幽王府的家臣呢。 赵庆见他如此姿态,心中更是提高警惕,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厮明显没安好心啊! “沈千户快快请坐!幽州卫军务繁忙,沈千户不在千户所当值,跑来本王府上肯定有要事吧?”赵庆嘴上应付着,心里仍在思索这家伙到底想要干嘛。 “卑职今天求见幽王殿下,一方面的确有公务相商,另一方面也有些私事儿想请幽王殿下成全一二!”沈辽远如此说,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案前:“前几日幽州卫在城外抓了一伙私自从关内贩卖人口去草原的牙贩子,那些个牙贩子已经当场斩杀,可他们贩卖的男丁人口确实不好安排,这不听闻幽王府要扩充亲卫,卑职寻思不如两全其美,将这些男丁移交给幽王府处理,一来缓解了您这边的兵员问题,顺道幽州卫也剩下不少口粮!” 嚯? 赵庆听得直挑眉。 这家伙当真是沈家的人? 莫不是个二五仔成精的吧? 眼下三大家族最担心的问题,莫过于幽王府拥有充足的亲卫力量。 沈辽远身为沈家的人,却亲手把大量男丁送来幽王府的行径,属实有点看不懂。 就算沈家想要往幽王府的亲卫队伍里安插眼线,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毫不避嫌吧?你最起码倒一道手,也算是对幽王府最起码的尊重吧? 可话又说回来了。 这沈辽远的表情来看,不似在执行沈家的什么谋划,反倒有点求人办事之前,先送点人情投资的味道了! 想到这儿,赵庆拿起名册扫了一眼:“沈千户这份礼可不轻啊,不如快人快语,直接说说有什么事儿想要本王帮忙的,若是能帮这名册本王就收下了,若是无能为力,今天就当沈千户没来过本王府上,如何?” “幽王殿下言重了!卑职今日前来确有所求,但,即便私事儿谈不拢,这些男丁卑职拿回去更是麻烦,您就当帮帮幽州卫,不管拿来训练一番看家护院,还是送去城外农庄务农,总归是给他们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嘛!”沈辽远很会做人,他清楚这礼送出去了,就万万不能收回。 更何况这二百多号人里,可不仅仅是从人牙子那儿截获的男丁劳力,也有几个是他特意塞进去的奸细眼线,岂有再带回去的道理? 赵庆见状,对沈辽远的提防更深了,这货跟沈北仲不一样,是一条躲起来偷着咬人的毒蛇啊。 “既然如此,这些男丁本王就照单全收,沈千户可以说说你的私事儿了!” 沈辽远微微松了口气,既然赵庆肯收,那接下来要谈的事儿,希望可就大多了。 “卑职的私事儿嘛,多少有点儿难以启齿!”沈辽远自然流露出几分羞愧,红着脸继续往下说道:“想必幽王殿下对沈家多有了解,卑职是二房的人,加上有公职在身,平日里家族的买卖卑职根本无法插手,仅凭千户所得微薄饷银连维持生活都很是勉强!这次前来拜见幽王殿下,也是想着能不能从您这儿讨个路子,多少让卑职赚些外快补贴家用?” “懂了,沈千户想要拿到些煤球的配额?”赵庆瞬间明白了过来,那些男丁果然不是免费的。 沈辽远闻言咧嘴陪笑:“嘿嘿……,王爷果真聪慧,卑职的确是这个意思!” 赵庆抬手点了点他也咧嘴笑了起来,只是这事儿里头还是有古怪啊! 就算如他所说,二房的人不受沈北仲器重,那也是二房的其他人。 他沈辽远作为幽州城的千户,手底下几百号袍泽兄弟,在幽州城里怎么也算有头有脸的主儿了。 似这种人,莫说是沈家本家,哪怕是外人,沈北仲也得想着法子交好才对。 他要真是为了弄些外快,大可以直接去找沈北仲,从沈家的份额里拿些便是。 如今却舍近求远,跑来幽王府送上男丁作为切入口,足以说明这件事儿如果去找沈北仲,大概率会被直接拒绝,甚至还会坏了他沈辽远的打算。 如此分析下来,他这所谓的外快,绝对不是贩卖煤球谋利这么简单! 忽然,赵庆眼前一亮,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这看起来颇有些翩翩公子模样的家伙,该不会当了魏奸,暗地里跟草原部落有什么瓜葛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还真就解释的通了! 如今草原部落占据了幽州郡七座城池,但肯定不会满足于此,尚且掌握在大魏朝手里的六城中,难免有草原的探子眼线。 煤球这东西自打被造出来后,动静闹得不小,草原部落也有聪明人,肯定能想到这玩意儿的重要性。 而如今幽州商盟刚刚组建,各家族忙着抢占大魏朝的广袤市场,自然没工夫想着往草原贩卖这么点儿的蝇头小利。 想到这儿,赵庆脸上的笑意更添七分诚挚。 之前还在担心,黑风寨那边走货只能接触到北戎部落,而北戎部落和辽鹘部又有旧仇,现在说起来都归属在金帐汗国麾下,私底下勾心斗角小摩擦不断,煤球这种好东西,北戎拿到后肯定不会共享给辽鹘部。 沈辽远的出现,恰到好处解决了这个隐患! “按说沈千户第一次来本王府上,你这都开口了,本王不答应未免不给情面。”赵庆说到这儿微微停顿,面露难色一摊手:“但是这事儿当真不好操作呀!你能找到本王府上,就说明你对幽州商盟多少了解了一些。幽州商盟刚刚组建,本王作为发起人,贸然破坏规矩给你这边配货,不说其他家族了,哪怕是你们沈家知道了,也难免心中不快,芥蒂这种东西一旦出现,幽州商盟以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赵庆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他想要看看这沈辽远对煤球的重视程度。 “王爷放心,卑职来之前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沈辽远也是个人精,赵庆没有明确拒绝,就说明还有操作的余地:“各家族加入幽州商盟所图无非是财路罢了,王爷只管按照商盟商定的出货价格将煤球卖给卑职,如此一来对各家族的利益并无冲突,既然没有损失,他们又何必提及此事得罪王爷呢?” “哦?沈千户你可要想好了,加上运输成本,按照出货价购入的煤球,你打算卖多少?又卖去哪儿?”赵庆玩味看向沈辽远,倒要瞧瞧他能如何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 沈辽远面色一窒,当即意识到自己方才嘴快露了底。 第二十九章 江湖啊?我想去看看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是军伍出身,你让他带兵打仗他或许不够精通,但绝对不至于犯什么常识性的错误。 可经商这一块,他打小不过是耳闻过几句,根本没有亲自操办过任何事宜,加之这些煤球他本就打算运去草原,一应成本都由铁算子承担,哪里会想到运输成本和利润空间这一块儿? 一时间进退两难的沈辽远,面色可谓是非常精彩。 他这番表情,也让赵庆更加坚信,这厮绝对是叛了!而且叛的彻彻底底,连沈家都被他蒙在了鼓里! 不过赵庆也懒得点破,只是摇了摇头语气顿缓:“罢了罢了,看沈千户这般为难,本王倒是问得多余了!既然你愿意按照商盟的出货价拿货,那本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本王会派人通知刘青平,沈千户如需提货,就直接去商盟找清平便是!” “多谢王爷成全!”沈辽远大喜过望。 方才他一度认为这事儿要黄,甚至都想到铁算子会如何惩罚自己办事不力。 没想到这幽王竟然没有继续追问就轻易答应了下来? 看来,这幽王也没有外边传得那般神乎其神,贪图蝇头小利,能成得了什么大事儿? 一时间,沈辽远心中对赵庆颇为蔑视,脸上笑容却越发真切,临走前还大包大揽的表示,如果以后幽王府的商队进出城遇到麻烦,可以直接找他出面云云。 赵庆对他这话自是不信,嘴上却很客气的说着沈千户有心了,更是亲自送他到王府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咧嘴冷笑着摇头折返。 没多大一会儿,晁定岳就找到了书房,为的自然是被城卫军送来的二百多号男丁。 好在前日准备扩招亲卫的时候,晁定岳就在幽王府北边寻了处不小的宅院,不然这二百多号人一时间还真不好安顿。 “殿下,您不会真信了那姓沈的鬼话吧?”晁定岳听赵庆说完沈辽远所求之事后,表情是相当古怪。 “信他?哼,本王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赵庆冷哼了一声,随后轻笑道:“不过,白给的二百多号人,本王凭什么不要?这叫吃掉糖衣丢掉炮弹!本王要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晁定岳听不懂什么叫糖衣什么叫炮弹,但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听明白了,不由得苦笑劝道:“殿下,空口白牙说说很简单,可那二百多号人的甄别工作可不容易啊!一天没搞清楚里边藏着多少奸细,这些人卑职就不敢正常训练,到头来反而拖累了亲卫的成军速度!” “那是你蠢!”赵庆翻了个白眼,示意他凑近了些,低声吩咐道:“你这样,先给他们安排好住处,第一顿饭就用糙米掺上沙子,最好往里边兑点儿米糠野菜什么的! 至于住处嘛,也别弄什么被褥了,就弄些干柴干草垫吧垫吧凑合着来! 弄完这些,你找人在旁边注意盯着,吃饭狼吞虎咽,进了屋子倒头就睡的,单独编组正常训练,稍有迟疑亦或者压根儿不肯吃的,还有吃完饭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就给本王揪出来单独甄别!” 晁定岳听着听着,眼珠子可就瞪得滚圆了。 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被人牙子押着长途跋涉来到幽州地界儿,真正的奴籍男丁这一路上肯定是遭老罪了! 别说饭里掺有米糠沙子,就是给他们一盆猪食儿,哪都能吃个干干净净! 挑三拣四不肯吃饭的,躺在干草铺子上睡不着觉的,基本没跑全都不正经! “殿下,您说咱们都是人,您那脑瓜子,怎么就这么好使呢?”晁定岳有感而发,这个马屁拍的是又准又好! “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赵庆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这人跟人的差距啊,有时候比人跟狗的差距都大!” “嘶……”晁定岳顿时无语,好端端的,幽王爷咋还骂人呢? 没等晁定岳醒过神来,赵庆便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知道该怎么做了就赶紧去安排,下午换身衣服陪本王出去走走,自痊愈以后,本王还没好好看看这幽州城呢!” “啊?”晁定岳一听赵庆要去城中走走,不由得紧张起来:“殿下,您要想出去转转的话,以后时间多的是,最近这城里可能不太平啊!” “这话怎么说?城里出什么事儿了?”赵庆更感兴趣了。 “这事儿还真跟咱们幽王府有点关系……”提及这事儿,晁定岳显得很是无奈:“也不知道是哪个生孩子没屁\/眼的在江湖上乱传话,说您的脑疾痊愈,是用了昆仑山上的千年药莲,还扯上了好多年前附近镇上的一起火灾,反正有鼻子有眼传得像模像样! 消息是昨天传开的,今早上我看城里就多了不少江湖人士,八成就是冲着传闻来的!” “江湖?”这个词让赵庆心头一热:“那是不是还有什么名刀名剑和武功秘籍?” “呃……,按他们的说法,这些东西大抵是有的吧?”晁定岳也吃不准,他从小练武走的就是武科路数,对江湖上的事儿略有耳闻,却谈不上熟悉。 加上后来家门破败,让出了武状元名号跑来幽州当了护卫统领,更是跟江湖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毕竟,用江湖人的说法,他晁定岳干就是个朝廷鹰犬,乃是江湖人最不齿的行径之一。 “那可太好了!本王更应该出去看看了!”赵庆对什么江湖传闻不感兴趣,但他对江湖感兴趣啊! 前世对江湖的了解,全都在小说话本里,如今有机会见一见活生生的江湖,岂能错过? 晁定岳这叫一个后悔啊。 平时他还自持一身武艺,只要不是乱军丛中,保护幽王安全不在话下。 可如今江湖人士云集幽州城,五花八门的流派里,更多的是些下三滥路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幽王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他晁定岳十个脑袋都不够陪葬的! 可如今赵庆执意要去看什么江湖,他也只能苦着脸答应下来,特意挑了十几个看起来不那么凶神恶煞的护卫,跟他一样换了便衣暗中跟随,再三交代一定要打起十二分小心谨慎,以保证幽王的人身安全。 就这么的,赵庆在府里用过午饭后,晁定岳也准备妥当了。 明面上两个人身穿棉袍走在街上,身前身后至少有五六个人随时能够冲上来挡刀。 除此之外,晁定岳还安排了二十人披坚执锐在王府外院随时候命,一旦幽王在城中遇险,暗中保护的护卫便会第一时间吹响接力哨音,这队披甲精锐能够确保以最快速度抵达现场。 第三十章 都是骗人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赵庆不经意间又弄出了个划时代的产物——快速反应内卫部队…… 就算如此安排之下,晁定岳还有些不太放心,一路陪着赵庆往前走,一路念叨着诸多小心事项。 比如看到有穿着奇怪的人往跟前凑,就要第一时间躲在他身后; 又比如闻到什么香味儿或者臭味儿,最好第一时间屏住呼吸云云…… “定岳啊,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吧?毕竟是在幽州城,衙门捕快百十号人,再加上幽州卫两千多兵士,大白天的城里能有什么危险?”赵庆就这么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殿下,卑职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您这千金之体,容不得半点马虎啊!”晁定岳当即正色回答。 赵庆这下没辙了,只好苦笑着点头,任由晁定岳在边上叨叨。 由于大魏朝民间禁甲不禁刀,这些侠客们光明正大背着武器,满大街晃荡。这一路走来,赵庆奇装异服的没见到,却见识了不少奇怪的兵器。 什么短柄的双戟,南瓜大的铜锤,甚至是奇形怪状的钩镰等等。 “定岳啊,你说他们的兵器那么古怪,当真很厉害吗?”赵庆忍不住问道。 在他对武侠和江湖的认知中,似乎越奇怪的兵器,对应的武功秘籍就越小众,越高深。 可没成想晁定岳对此嗤之以鼻:“厉害?哼,殿下可曾听过一句话?” “别卖关子,直接说!”赵庆没好气的抬腿要踢,被晁定岳闪身躲开了。 “武器越怪,死的越快!”晁定岳耸了耸肩膀,而后正色道:“或许单打独斗的话,五花八门的兵器之间有互相克制的说法,可要是军伍冲锋,什么兵器都没有长矛大刀来的实在!” 说到这儿,晁定岳看向跟他俩擦肩而过的一名刀客,语气里掺杂着些许萧瑟:“况且武功再高又如何?幽州卫可是有五百弩兵的,弩箭如雨劈头盖脸浇下来,除非身着重甲,不然就只能被戳成刺猬当场饮恨!” “所以,内功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比如用内功挡开箭矢?或者,用兵器格挡箭矢?”赵庆不死心又问。 “内功?呼吸法门的确有,但是效果嘛,能在水里多憋会儿气?或者,被砍的时候,忍住不叫唤?至于说用兵器格挡箭矢?殿下,跟你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没上过战场!”晁定岳对此非常肯定,反正当年教他习武的师父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那他们为什么热衷于混迹江湖?找个生计养家糊口,不香嘛?”赵庆表示不能理解,他还真以为传说中的江湖,像小说和电影里那样,动辄某某神功力压江湖数十载,又或是某柄名剑出世,引来各门派征伐不断。 如今听晁定岳一说,他反倒觉着,这所谓的江湖可不就是上辈子民国那会儿的地痞流氓,和帮派团伙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在追逐一个江湖梦?又或者是安分守己活不下去了,只能进了江湖当个过客?”晁定岳两手一摊,“不过,这些跟咱们没得关系,您别看江湖里一个个名号震天响,可实际上,也就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会认,真犯了大事儿,官府该抓还得抓,而且几乎跑不掉!” “行吧,当真是看景不如听景,扫兴!”赵庆咂了咂嘴,一时间对江湖的兴趣减了大半,下意识转头想要往回走的当口上,忽然瞧见一面黄边红底的酒幡挂在路边,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重楼。 再看挂着酒幡的街边建筑,木质结构的三层小楼,一层是类似饭庄的大厅,摆放着十几张桌椅板凳,得益于城中多了些江湖侠客,如今屋内闹哄哄人声鼎沸。 “好一个三重楼,咱们也吃点儿喝点儿去?” 赵庆看似在问,不等晁定岳答话,就已经迈开腿朝门口走了去。 “客官里边请,您几位?是一楼坐着还是楼上雅间?”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见状,将手里毛巾往肩膀上一搭,热情的迎了上来。 “两个人,一楼热闹,找个空位便好!”赵庆一边说着,环顾一楼大厅,就见几乎每一桌的客人都持有兵刃,大都在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殿……”晁定岳紧赶两步追了上来,刚要开口就被赵庆用眼神打断:“东,东家,这一楼闹哄哄的不成样子,不如咱们去二楼雅间?” “那多没意思?就一楼,莫要废话!”赵庆独断的做出决定。 晁定岳见状也只好叹了口气,转头朝门外跟来的暗卫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多加小心严密布控。 俩人说话的功夫,小二已经将一处空位用毛巾擦拭干净,恭恭敬敬的请他俩在桌边坐下:“二位客官请坐,您二位吃点喝点儿?” “都有什么肉菜?”赵庆知道这年月跟前世古代一个德行,耕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朝廷三令五申严禁民间宰杀,所以肉类还是非常稀缺的。 “有羊肉马肉,还有驴杂,您看来点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这三重楼的肉类还挺丰富,赵庆现在不差钱了,干脆每样都点了一份。 至于酒水,自然是只有三重楼这一样招牌了。 没多大一会儿,酒肉都端上了桌,赵庆往嘴里塞了一块羊肉,调料差了几样,味道略怪但还能接受。 至于酒水,三重楼充其量能有二十来度,赵庆喝在嘴里总觉得淡巴巴的没味道。 “听说了吗,苏州的翁家也来人了,消息才刚传开多久啊?” “那可是昆仑山的千年药莲,别说翁家,真要是消息属实,哼哼,朝廷估计都得来人!” “也没准,沙家坪当年的大火,不就有人猜测,会不会是那曾家投奔了朝廷当鹰犬,这才换来当地官府帮着掩盖痕迹,不然他们一家老小几十口人,怎么就能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呢?” “现在看来,当年这个猜测纯属放屁!真要是曾家投奔了朝廷,如今药莲怎么可能再现幽州城?” “也说不好,那传闻不是说,曾家投奔了幽王府么?你们说,幽王不能把那药莲一股脑儿全都用了吧?” “扯淡!他要真敢,等着虚不受补七窍流血暴毙而亡吧!” “……” 耳畔是江湖众人的纷纷嚷嚷,赵庆也不气恼,反而听出了些许言外之意。 “定岳,你说这消息到底是谁放出去的呢?”赵庆低声问道。 晁定岳苦着脸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殿……,东家,您这话可就问错人了,我要是能知道这些,还当什么护卫统领啊?” “怎么?嫌官儿小了?”赵庆半开玩笑半认真。 第三十一章 好快的刀 “东家,您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放心,你这官儿啊,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给你往上挪挪窝!”赵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随手抄起一大块马肉撕咬起来。 这马肉相比较羊肉更有嚼劲,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是头一次品尝,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他这一口马肉还没咽下去呢,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马背上女人一袭劲装,冷着脸看向门口挂着的酒幡。 “客官……”小二习惯性上前招呼,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打马背上翻身下来的那位,就已经进了正门。 “一个人,半斤牛肉,一壶烧酒!” 女人的嗓音有些沙哑,没等小二反应过来,就自顾自坐在了临窗的空桌旁边,那位置都不用扭头,一抬眼就能看清门口来人,一翻身就能顺着窗户跳出去。 “牛,牛肉……”小二脸皮一抖,见女人腰间挎着刀剑不太好惹,苦着脸解释道:“这位客官,您可别难为我们了,耕牛那可……” “换成一斤羊肉,别啰嗦,先上酒!”女人轻拍桌面,月牙状的银块大约半两左右。 小二见到那银块的瞬间,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了,咽了口唾沫没敢去动桌上银块,麻利的转身从柜台后抱了一坛三重楼放在女人桌前,还“贴心”的送了一份下酒的盐水煮豆。 “她不是大魏人!”晁定岳明显紧张了起来。 赵庆饶有兴趣多看了女人两眼。 这女人年纪大概二十多点,面容本该是清秀大方的类型,却因为皮肤略显粗糙多了几分硬朗线条,看起来更添三分英气。 “这姑娘长得挺俊!”赵庆如此评断。 “您有在听我说话吗?”晁定岳都快要抓狂了。 “昂,自然是在听的!”赵庆从女人身上收回目光。 “我说,她不是大魏人!”晁定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嗯,然后呢?”赵庆还没完全听懂。 “这里是幽州,她不是大魏人,您猜她是什么人?” 赵庆这下听懂了,抬手指了指北边:“草原上的?” “应该错不了,那月牙状的银块,是北边七座城里通用的模子,咱们这边也认,但是很少有人用!”晁定岳说罢,正色建议道:“那边的人很少单独跑来幽州城,我建议咱们还是尽快回府稳妥一些!” “慌什么?你好歹也是快要掌管几千号人的主儿,还怕一个小姑娘?”赵庆可不想走,按照前世的电影剧本,江湖上的酒楼里出现了漂亮女人,往往意味着即将有好戏看了! “东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呀!”晁定岳还想再劝,却看赵庆脸色黑了下来。 “君子?你骂谁呢?” “我……”晁定岳瞪大了眼睛愣是没话说,只能悄悄朝门外使了个眼色。 他真恨不得把幽王的脑袋劈开瞧瞧,那脑壳子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浆糊! 就在晁定岳又要开口的功夫,坐在他俩侧面桌上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抓起桌上兵刃朝那女人走了去。 “看看看!好戏要开场了!”赵庆眼睛发亮,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充满期待。 “姑娘,一……” “滚!” 俩人的话刚出口,女人便是冷声骂道。 “她说啥?”手持一把弯刀的男人仿佛没听清楚,转头看向持剑的同伴开口问道。 “大哥,他让你滚!” “我让你们一起滚!”女人觉着持剑男人的回答不够准确。 “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我们兄弟俩看你气度不凡,想跟你喝两杯酒交个朋友,这么不给面子的?”持刀男人一边说着,重重将手里弯刀拍在桌上。 砰的一声响动,桌上的酒坛子都被震得摇晃起来。 男人耍完威风,见那女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心中杂念战胜了狐疑,狞笑着凑得更近了些。 那女人却仿佛没看到一样,慢条斯理端起陶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就在她放下陶碗的同时,弯刀男人色迷心窍忍不住抬手向前探去, 女人嘴角一挑,不经意拂过腰间刀柄,白芒一闪而逝! 这一刀很快! 快到刀都入鞘了,众人才听到出鞘的声音。 弯刀男人保持着向前探出手臂的姿势定在原地,大概几个呼吸过后,他和同伴的颈间忽然炸开一道红线,两颗圆滚滚的脑袋可就砸在了地上! “咕噜……” 一时间,咽唾沫的声音接连响起,整个酒馆一楼鸦雀无声! “杀人了……”店小二的凄厉叫声打破了酒馆宁静。 一众江湖中人皆是全神戒备,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主儿,天晓得会不会大开杀戒?更重要的是,在场的所有人,谁都不觉得自己能挡住女人一刀! “卧槽!” 赵庆后知后觉差点儿没蹦起来! “晁定岳!这他么就是你说的,没有内功?没有武功秘籍?!” 赵庆是真被吓到了! 这娘们的刀,好他么的快!好他么的玄学! 晁定岳这会儿也惊了! 哪怕是他都没看清楚那女人究竟是怎么出的刀! 不过,他还是坚定的站起身挡在了赵庆身前,满脸戒备看向一言不合就杀人,而后还能淡定坐在桌边给自己陶碗添酒的女人! “那什么,定岳啊,像她这样当街杀人,衙门管吗?”赵庆在晁定岳身后低声问道。 “分情况……”晁定岳刚要解释,就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密集脚步声,是门外的暗卫喊来了待命的精锐卫士! 突然出现的披甲精锐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是刚才还淡定添酒的女人! 就在护卫们出现的瞬间,她面色一愣,抬手将月牙形的银块掷向酒馆柜台,同时一把撑住窗框身体可就翻了出去。 她甚至没准备去骑马,抬手朝对面二楼的房檐猛地一甩手臂,手腕处有钩锁飞出攀上房檐后甩动扣死,紧接着白影掠过街道,在对面房檐上几个起跳便没了踪迹…… 江湖中人对军队有一种莫名的惧怕。 女人的逃走仿佛成了信号,一息的功夫过后,一楼可就只剩下赵庆晁定岳,以及大眼瞪小眼的一众护卫们。 “定岳有心了!”赵庆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为了这趟出行,晁定岳都做了多少准备。 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晁定岳的肩膀,从兜里摸出一两银子丢在桌上就要离开。 眼瞅一只脚踏出大门的瞬间,赵庆又折返到了柜台跟前。 柜台内侧,店小二和老板看着赵庆一脸懵逼,按他们的记忆,幽州城里能调动军队的,没有这号人物啊? “刚才那块银子,拿给本王!”赵庆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好,好……”老板木然应声,手忙脚乱扣出没入柜台三分的银块,恭敬双手递给赵庆。 赵庆接过变形了的银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定岳,给他一两银子置换,另外牵上门外那匹马,护卫本王回府!” 第三十二章 这马有点怂 本王? 三重楼的老板浑身一个激灵。 幽州城里能自称本王的只有一个人——幽王爷赵庆! 传说中痴傻了六七年之久,前些日子刚刚痊愈的傻子王爷…… 严格来说,这老板也算是幽王“病愈”后的既得利者。 原本三重楼每月利润不过两千多两银子,却需要缴纳各种各样加起来七百多两银子的官税。 自从幽王爷宣布幽王府发布诏令一应废除后,光是赋税就能省下四百多两,几乎相当于平白提升了四分之一的营收! “哎呀呀!瞎了我这狗眼!早知道是幽王殿下,这银子不该收的呀!” 酒楼老板懊悔之际,赵庆已经在披甲军士的护卫下回到了幽王府。 “殿下,这些江湖人士尚在幽州一天,您最好不要离开幽王府范围,这些人太可怕了!”晁定岳心有余悸,刚才酒楼里女人的那一刀,属实让他每每想起就一阵后怕! 如果那女人是奔着幽王来的,那现在王府大概率可以重新布置灵堂了! 那一刀太快,哪怕面对面的情况下,晁定岳都不敢保证一定挡的下来! “也没必要因噎废食,反倒是那女人的招式和来历,本王好奇的紧!可惜胆儿太小跑得太快,不然,本王还真想过去攀谈一二!”赵庆这番话发自肺腑。 打穿越过来,他就察觉到这个世界的武力值,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科学! 因为幽王府关于兵事的记载中,对各方将领的能力描写篇幅过大,且文字记载多有些不可思议。 比如说大魏朝某开国元勋的记载,说他幼年时便力大无穷,因此需要比常人吃的更多才能填饱肚子,当年跟着太祖起事,也仅仅因为太祖承诺他酒肉管饱,这才跟随太祖身旁征战十余载,每逢战事便挥舞人头大小的双锤冲锋陷阵,锤下亡魂数千云云。 这都还算稍微正常些的,书籍上对镇国公肖越的描述更是离谱! 竟然一本正经的说,肖越巅峰时期,能够手持重达七十斤的斩马刀水泼不进!但凡死在他手里的敌方将领要么身首异处,要么从中被一分为二! 七十斤的斩马刀什么概念? 反正赵庆上辈子参加军训的时候,才背了六块板砖,跑了不到五公里差点儿炸肺! 更别提挥舞七十斤的斩马刀,做到水泼不进这种离谱的操作了! 那个时候起,赵庆就怀疑这个世界多少有点儿不正经。 可能不存在上天入地的修仙者,但远超常人平均水平的奇人异士绝对真实存在! 然而,晁定岳对江湖的介绍,又让赵庆大失所望,怀疑书籍中的相关记载,无非是后人美化功勋的春秋笔法。 女人轻飘飘的一刀,击碎了晁定岳最后的一丝侥幸! 这个世界绝对存在武林高手!而且是那种不讲道理,轻轻松松秒杀常人的武林高手! 面对这样的世界,赵庆的危机感更胜了! 晁定岳听了赵庆这话直摇头,那女人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凶残性子,他觉着幽王方才如果真上去攀谈,掉在酒楼里的脑袋就要多上一个了! 只是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一句,见赵庆没有别的吩咐,便黑着脸去研究如何增加幽王府明暗岗哨的事情去了。 赵庆独自把玩着那枚月牙状银块,不知不觉从书房走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去看看那匹马。 那是一匹白马,浑身上下干净的没有一根白毛。 在这个时代,能有一匹这样的马,就像是后世买到了一辆毒药。 可那女人连犹豫都没有,仿佛丢弃一匹跛脚老马似的,说走就走没有半点怜惜。 赵庆总觉得这里边有事儿,却也拿不准那马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也无所谓了,马和银子都被他抄了回来,如果那女人还想寻回去,幽王府这一层关系她撇不开。 心里寻思着,赵庆就晃悠到了马厩院外。 这马厩里本来也养着几匹好马,是用来给幽王府的王驾拉车的。 本来幽王这个级别可以用六驾马车,按照规定,王府马厩里最少需要保持十八匹统一色号的骏马备用。 可惜这六年来,肥了王振,也肥了沈家,唯独幽王和幽王府穷得揭不开锅。 所以,一开始的十八匹马死了的、卖了的,到现在不多不少还剩下六匹。 平日里,这六匹马吃了上顿没下顿,听到点儿动静就开始嘶鸣求食儿,可今个儿不同,赵庆都走进院子里了,六匹马是一声没吭。 再看拴着马匹的棚子,六匹马请一水儿侧躺在地上,翻着肚皮一副怂样。 唯独刚才牵回来那匹白马,老神在在站在最外侧的马棚底下,闭着眼打盹呢。 这厮面前的石槽里放着中等草料,许是这马一看就英俊不凡,马倌儿不敢慢待,还给放了几把豆子进去。 可这白马有脾气啊,宁愿饿着肚子打盹,都不带看一眼石槽里的吃食儿。 “殿下,您怎么来这儿了?”马倌儿听到动静儿,从旁边的小屋推门出来,看到是赵庆来了,急忙恭敬行礼。 “本王来瞧瞧这马,不吃食儿吗?”赵庆一边问着,抬手想去摸白马的脸。 “殿下小心!”马倌赶忙开口制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赵庆的手掌即将摸到马脸的前一秒,白马猛地打了个响鼻,呲着牙前肢高高扬起,蹄子在空中上下轮踩,眼瞅着可就要蹬到赵庆脸上了。 那马倌也是拼了,眼瞅马蹄就要落下,竟然一个箭步冲到赵庆身前,来不及拖拽,只能用身体硬生生将赵庆向旁边撞开几步! “唰……” 赵庆身形未稳,下意识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毕竟是幽王的佩剑,夕阳打在剑身上反射金光一片。 然后,白马甚至还抖了抖脸皮,缓缓落下两只前蹄,默默后退了半步闭上眼睛。 “嘿?”赵庆乐了。 这马跟那女人一样有脾气,且知进退(怂)! “人在屋檐下都不得不低头,何况你一匹马呢?”赵庆右手持剑上前一步,左手再去摸那马脸。 这回白马老实了,闭着眼就仿佛睡着了一样,任由赵庆捏着自个儿的面皮还抖了几下。 “早这样多好?”赵庆咧嘴笑着,将佩剑收回鞘中。 再看方才拼死将自己撞开的马倌,赵庆总觉得这厮有些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的话,奴才名叫朴不远!”马倌额头满是冷汗,刚才马蹄若是落下,他这条命八成没了! 朴不远? 赵庆愣了下,这个名字,整挺好! “棒子那边过来的?”赵庆又问。 “是,七年前,奴才随丽妃进的宫,不过奴才蠢笨,不慎打翻了丽妃的茶盏,这才……”朴不远没敢接着往下说。 当年幽王赶赴封地,说好听点叫受封,说难听点可不就是流放么! 第三十三章 女侠夜访三重楼 除了王振以外,同行的太监们,几乎都是被流放过来的。 “嗯,本王想起来了!说起来,当日救本王出棺时,倒是你最用心最拼命!”赵庆的目光瞥见朴不远手上,刚刚结痂的斑驳伤痕,也想起来自己为何觉得这家伙眼熟了! 刚穿越过来那天,七手八脚开棺拽自己出来的太监里边,眼前这小太监貌似是最拼的那个! 还记得那天没有开棺工具,别的太监虽然也急,却不如他那般丝毫不顾指甲和牙齿,是真咬真扣啊! “奴才为殿下做事,本该如此,当不得殿下记怀!”朴不远却是惶恐跪下。 以他对深宫的了解,那些个被主子记下的太监宫女们,八成都活不久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厮看似不受王振待见,平日里还被其他太监们排挤欺负,以至于跑来马厩整日与瘦马为伍,却好在平平安安渡过了六年时光。 不似那些抢着去认王振做干爹的主儿,风光过几天之后,大都消失得突然,也再无人提起过。 不用猜,肯定是替王振做了什么脏活儿,事后遭了毒手! “你这家伙倒是有点儿小聪明,本王和宫里那些不一样,你为本王流过血,那本王就不能亏待你!”赵庆也是忽然想起,剐了王振之后,这府里得太监们差了个管事儿的。 虽然有柳蓉儿一并管辖,可毕竟让宫女去管太监,多少不合适了。 “殿下,奴才不要赏赐,只想为殿下继续养马,就已经很开心了!”朴不远壮胆拒绝。 “养马?你这样的人才,养马太亏了!”赵庆可不管朴不远是个什么态度,一摆手定下调子:“王府里还活着的太监没剩几个了,明天开始换个人来养马,你去当管事儿的!” “啊?”朴不远懵了。 王府的太监总管按大魏律等同于四品官员呢! 虽然并无官身,却能将身上衣袍换成绯红,多少小太监终其一生都难以攀登的高度,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达成了? 下一秒,更大的惶恐在他内心蔓延开来。 莫非,王爷要拿自己去顶什么罪名? 不然,怎么会随便抓一个养马的小太监,去管整个王府的太监? “啊什么啊?明个儿去找柳蓉儿领衣服和名册,本王不想知道你怎么去管,但本王希望从今以后府里的太监们守口如瓶,你懂本王的意思吗?” 赵庆是知道的,在前身痴傻的这六年间,王府里可不止王振一个吃里扒外。 那些个小太监们,也时常拿一些王府里的消息出去换钱花,甚至还有拿一些府里的物件儿去卖,而这些所得赃款,只需要给王振分润一二,就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不希望这类现象依然存在。 机会给到了朴不远,能不能抓住,能不能珍惜,那就看他自个儿的造化了! 朴不远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听这意思,王爷并不是要拿他去顶罪,反而是真心实意给了他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还记得七年前刚进宫的时候,跟他住同屋的一个小太监,就因为月俸上供晚了一天,被大太监随便找了个由头坑死在了洗衣房。 宫中的太监们比任何群体都更阶级森严。 入宫的本就是残缺之人,没有了那活儿,性格多少都不太正常,对权力的偏执夸张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 为了往上爬,他们可以踩着同伴的尸体! “奴才谢王爷封赏!从今往后,为王爷赴汤蹈火死而后已!”朴不远哪儿还有半点儿惶恐? 他跪伏在地,额头和青石板紧密贴合,眼睛里却有火焰在升腾! 从今天起,他朴不远不再是个任人欺辱无处伸张的小太监了! “好好干,本王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赵庆习惯性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吩咐道:“去换个人来喂马,给那匹白马弄几个鸡蛋,其他几匹马也好生喂养,以后幽王府不缺银两,总不能让本王的王驾用瘦马拉车吧?” “奴才记下了!打明儿起,马儿再掉秤,奴才就让养马的掉脑袋!”朴不远恭声道。 太监都这么狠的吗? 赵庆不禁咂舌,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些个被弄来幽王府的太监,大都是棒子那边送去宫里,又被各个娘娘挑剩下的吧? 棒子那边的人都不算人,况且太监呢? 赵庆的脚步声走远后许久,朴不远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再看身侧的马棚石槽,朴不远无声地笑了,笑容从克制逐渐放肆,身体耸动颤抖着,尘封在心底不知道多少年的野望缓缓复苏…… 当夜幕再次笼罩幽州城,巡防的城卫军明显多了不少。 这几日江湖侠客涌入幽州,对幽州的安防还是影响颇大的。 这些江湖之人大都炮仗脾气,加上身负利刃杀心四起,稍有几句口角就能发展成械斗,最后出现伤亡,甚至误伤城中百姓。 对此,城防军和衙门口的老爷们都很头疼。 三重楼门口,一队巡防的军士刚刚走过,打对面房檐上跳下来一道倩影,可不就是白日酒楼杀人的凶犯么! 女人贴着墙壁迅速挪到酒楼门口,耳朵凑近了倾听片刻,屋内并无声音,这才从袖里甩出一柄匕首,刺入门缝用刀尖一点一点拨开了门内闩条。 “吱咛……” 木门被推开一条缝,而后女人侧身钻进酒楼。 三重楼的老板住在二楼最内侧房间,女人也不知打哪儿来的消息,上了二楼后直奔老板房间而去。 这会儿老板已经进入了梦乡,以至于床头站了个杀神都不知道。 女人显然没有太多耐心,手中长刀出鞘,冰冷的锋刃贴在了老板咽喉。 “谁……” 老板被冰凉的锋刃惊醒,下意识就要坐起身来。 要不是女人撤刀够快够稳,这老板可就自个儿抹了脖子! “嘘!我问你答,敢大声呼救,或是有半句废话,让你人头落地!” 女人的声音如白天一样冰冷。 “女,女侠您问!”老板瞬间没了睡意,暗道这杀神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马呢?”女人这话问的咬牙切齿。 “马?什么……”老板本来还想装一装糊涂,谎称太乱了不记得之类的托词,可女人手里长刀一紧,他就从心的全撂了:“幽王!是幽王的人牵走了!” “幽王?我看你是想死了!”女人声音越发冰冷,长刀摁在老板的脖颈上,锋刃在他的皮肤上压出一条红痕。 “真的是幽王!我不敢骗你的!”老板忍不住哀嚎,然后又想起女人刚才说的不能大声说话,硬生生把声音憋了回去。 第三十四章 三全之法 “这么说,那个傻子王爷真的脑疾痊愈了?”女人冷笑着又给刀柄施力,这要是继续摁下去,锋刃肯定会割破皮肤。 老板赶忙双手托着刀身,用最快的语速低声解释道:“千真万确,幽王爷不但脑疾痊愈了,还掌控了幽王府!这些年幽王府发布的诏令,都是王振那老狗狐假虎威干出来的勾当,现在幽王爷免除了这些年加上去的所有赋税,城里百姓都说幽王爷醒的及时呢!” “果真?”女人将信将疑,毕竟老板这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当真!千真万确啊!不信你去菜市口看看,挂着的一排脑袋,就是前日摸进城里想要解救王振那老狗的山贼土匪!被幽王府的护卫们全都给逮了!”老板急忙补充道:“而且,白天女侠你杀人的时候,幽王就在店里!后来赶到的披甲士兵,也不是城防军,那都是幽王的护卫!” “这么说,我的马就在幽王府了?”女人眉头微蹙,当真如此的话,想要寻回白马,似乎有点儿麻烦了…… “肯定在幽王府!”老板也顾不上什么念幽王的好了,“而且幽王临走前,还拿一两银子换走了女侠您丢来的月牙银块,说不得……” 话说到这儿,老板注意到女人的表情越发难看起来,急忙止住了话头。 “哼,废话真多!”女人黑着脸,用刀柄帮着老板重新入睡,临出门的时候,还很贴心的用匕首重新上好门闩。 “幽幽姐,白龙找到了吗?” 见女人从三重楼闪身出来,拐角处又钻出来一道身影。 “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 女人见状大惊,急忙左右观察,见街上空空如也,这才急忙拽着那道身影钻进巷道。 俩人一前一后在巷道里绕行了几百米,停在了一处破败院落门口。 瘦小些的身影熟练摘掉木门下方的槛木,猫腰就钻了进去,女人则是一跃而起,双脚蹬在墙壁上一个鹞子翻身跳入院中。 “幽幽姐,都怪我,不告诉你药莲的事儿,白龙就不会弄丢了……” 女人叹了口气,将小女孩搂进怀里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怪丫丫,即便你不告诉我,别人也会说的,为了秦叔也好,为了我自己也罢,药莲必须拿到,白龙也一定能找回来的!” “可,万一消息是假的呢?” “不会的,傻子王爷真的脑疾痊愈了,传闻应该不假,除了药莲这种神物,很难想象有其他东西,能让一个痴傻了六七年的王爷一朝转醒!” 女人低声呢喃着,来幽州城之前,她对江湖传闻将信将疑。 本打算先吃点东西,然后在城中打探一二,却不料碰上两个不开眼的蠢货,一时没忍住差点儿惹出麻烦来。 如今听那三重楼的老板确定幽王脑疾痊愈,并且短短几天时间就重新执掌幽王府的消息,她才彻底相信药莲在幽州城重现一事。 只不过,药莲和白龙都在幽王府中,想要取回来难上加难啊! 小女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略带哭腔抬头看着女人问道:“幽幽姐,那你准备怎么去拿药莲?幽王府现在肯定戒备森严,万一你被人认出来,到时候……” 女人沉默了。 她本名廖梓吟,父亲廖青松是上一任幽州郡府牧。 几年前边军缺饷越闹越大,廖青松深知边军一旦动乱,幽州郡必然名存实亡,便是接连上书催促户部拨调粮饷以平兵怨。 可廖青松怎么都没想到,他呕心沥血等来的不是户部粮饷,而是幽州府牧谋反案! 一夜之间,朝廷从肃州调来大军入驻幽州城,将廖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甚至都没给廖青松辩解的机会,箭雨过后廖家府上三百余口无一幸免! 好在那日廖梓吟不在家中,恰有一婢女身形容貌和她极其相似,这才在花名册上给勾掉了名字逃过一劫。 而后,廖梓吟找到关岭山上曾受过廖家恩惠的言安道人,改名廖幽幽以自幼跟随延安道人习武的童女身份苟活于世。 可笑的是,轰轰烈烈的幽州府牧谋反案,又是抄家又是诛九族的,到最后也没拿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更别提什么廖青松贪污所得赃银多少。 偏偏这事儿还真就定了性,从京都中枢到幽州地方,跟廖家有所牵连的大小官员,或被抓入狱或坐上了冷板凳永不晋升。 廖幽幽这些年也没闲着,凭借从言安道人那儿学来的一身功夫,在幽州地界的江湖上小有名气,身边聚拢了一批江湖侠客,打着反抗草原部落的旗号,一边在北境七城袭扰劫掠草原部族,一边暗中调查当年的幽州府牧谋反案,想要有朝一日为父亲洗清罪名。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能从幽州调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能确定的就是如今的幽州府牧丁一袁有参与其中,当年被贪墨的边军兵饷更是最直接的导火索。 似乎是廖青松手里掌握了什么关键罪证,一旦送到皇爷案前就会有大把官员人头落地。 这才逼得那些人狗急跳墙先下手为强,给廖家安上了莫须有的谋反罪名。 这些年来,廖幽幽自己都有些绝望了,她甚至有时候都想劝自己放弃。 唯有那匹言安道长赠与她的白龙和长刀,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廖家全族三百多口人,都还在天上看着呢…… 思绪纷乱之际,廖幽幽脑中忽然有道灵光闪过。 白龙,幽王,药莲! 这三个本该风牛马不相及的人和物,阴差阳错竟是连成了一道线! “丫丫,姐姐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如果顺利的话,不光能找回白龙拿到药莲,甚至,连我们廖家的仇,都能一起得报!”廖幽幽脸上的迷惘一扫而空,她抬头看向夜空,目光深邃且幽冷…… 赵庆没由来得从一阵咳喘中惊醒。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昨日那女人疯狂追杀自己,不管他怎么跑怎么躲都无济于事。 被惊醒之前,身上挨了不知道多少刀,又冷又疼,力竭跌倒就要认命的时候,才忽然惊醒庆幸只是一场噩梦。 “殿下,您做噩梦了?”柳蓉儿也被赵庆这忽然坐起身来吓醒了,见他一脸惊慌满头冷汗,便是明白了大概。 幽王脑疾痊愈之前,她也曾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 只不过,她的噩梦大都跟王振那狗东西有关罢了。 “情报工作必须抓点紧了!”赵庆喘着粗气,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来。 柳蓉儿一边摸索着从床头拿起手帕给他擦拭额头冷汗,柔声劝慰道:“奴婢已经挑好了合适的人选,按着王爷您的意思,准备从酒楼青楼这种场所入手,只不过奴婢毕竟是外行,对这两种产业知之甚少,并没有太大优势……” 第三十五章 被马劫持了 “酒楼好说,本王能做出远超市场上其他酒水的佳酿,只是青楼嘛……”赵庆不由苦笑,他一个后世穿越过来的灵魂,哪里懂什么青楼啊? 毕竟这玩意儿在后世可太刑了! “王爷,您真能做出远超市场上酒水的佳酿?”柳蓉儿却是面露惊喜,无论是酒楼还是青楼,好酒绝对是最好的噱头! “这事儿简单,明天让德子他们改一下蒸馏工艺,佳酿这种东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赵庆对此很是自信。 这年月最好的酒,也都没有蒸馏的工序。 自然发酵的酒水,浑浊且度数不高,哪怕是京城那种地界儿,最好的贡酒也不过三十来度,且品质极不稳定,说不得某一坛刚一打开,坛子里装着的早就变成了醋。 “如此倒是简单多了!明日奴婢出去走走,盘下一间靠街边的门店先把酒楼开起来,有殿下的佳酿打开市场不难,到时候青楼的业务可以依靠酒楼来一步步升级,积累经验的同时也能培养出更多的人手!” 柳蓉儿想的还挺远,目光复杂看向赵庆,低声又道:“毕竟按奴婢的想法,情报这种东西,殿下肯定不会满足仅仅囊括幽州地界,想要短时间内将咱们的产业在整个大魏铺开,所需要的人手肯定不少!” 赵庆满意的点了点头,情报这一块交给柳蓉儿筹备还真没选错人。 就凭她能说出这句话,战略眼光已经超出时代太多。 就在幽王爷自感欣慰,翻身搂着柳蓉儿重新睡下…… 赵庆这一觉也没睡太安稳,大清早的就被一阵马嘶声给惊醒了。 等他穿戴整齐走出寝宫,就见十几个太监跟没有苍蝇一样,跟着那匹白马在内院东奔西走围追堵截。 “朴不远!朴不远呢?!” 赵庆这叫一个气啊,堂堂幽王府,搞不定一匹白马? “王爷,奴婢看管不力,请王爷处罚!”朴不远已经换上了红色衣袍,原本还显得清瘦的身子骨,在衣袍作用下壮实了不少。 “废话少说,这马怎么回事儿?!”赵庆黑着脸没好气的问道。 “回王爷的话,昨夜都相安无事,时至凌晨也不知道怎么的,白马突然发疯,竟然自己咬断了缰绳撞塌了马厩到处撒野,晁将军的护卫无诏不能进入内院,奴婢这些残缺之人,属实力有不逮啊……”朴不远满脸惶恐,更多的是无力。 就如赵庆所见,十几个太监已经追赶了快一个时辰,人都累瘫了,那马却依然生龙活虎。 “力有不逮?本王看是你们太蠢了!”赵庆翻了个白眼,他自认为昨晚已经吃透了白马的脾性,便是气鼓鼓转身回屋取了佩剑,就准备亲自会会这匹怂马。 “王爷小心啊!”朴不远有心阻拦,却又不敢扰了赵庆的兴致,只能紧张兮兮的跟在赵庆身后,寻思等会儿有什么危险,就第一时间上去替赵庆挡下。 说来也怪,这白马在太监们面前各种放肆蹦跶,可一见到提着佩剑凑上前来的赵庆,它竟然人性化的歪着头想了想,不但没跑远,反而往赵庆跟前凑了凑。 赵庆见状心中更添几分鄙夷,抬手抓住白马的缰绳,扭头朝朴不远道:“这不挺简单的事儿吗?” 朴不远早就打好了拍马屁的腹稿,如今见赵庆刚一出手就让那白马服服帖帖,正要开口献媚,却见赵庆拽着半截缰绳,竟有意翻身上马,当即心中惊骇:“王爷不要!” 他这话说晚了! 赵庆只觉得白马怂的一笔,右手抓着缰绳,左手扶着马鞍,一只脚踩住马镫,轻松翻身坐在了马背上。 前身的记忆中,并没有骑马的经验和知识。 但他穿越过来之前,曾去过内蒙旅游,当地有朋友家在牧场养马,曾跟着骑过几次,自认为不做高难度杂耍的话,骑马还是一件挺简单的事情。 可当他刚一坐定,白马回头瞟他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这事儿哪儿有些不对!因为那马的眼睛里,竟然带了些许玩味? “卧槽?这马不能是成精了吧?” “不好,本王怕是中计了!” 赵庆刚想开口,就感觉身子猛地被颠了起来! 白马尥蹶子转身就朝着外院撒腿跑去! “王爷!” “还愣着干什么?救王爷下来呀!”朴不远气急,朝着一众懵逼的太监们开口叫喊。 太监们如梦初醒,顾不得刚才被白马挑衅已经精疲力尽,急忙迈开腿就朝着白马追了上去。 内院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外院护卫,和太监们相比,这些护卫更通晓马性,见赵庆两只手死死箍着白马脖颈,身体宛若一叶扁舟,被白马抛上抛下,便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了! 众所周知,想要一匹马停下来其实不难。 可难就难在,马背上有人,想要马停下来,还不能伤害到马背上的人! 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骑马他们门清儿,可怎么从失控的马背上救人,他们实在没经见过啊! “把障碍挪开!莫要让白马撞上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众护卫才愕然发现,那白马竟然虎了吧唧的载着赵庆直奔夜间放了拒马的中门冲去! 这要是撞上了,白马死不死的不重要,幽王爷够呛能活! 好在护卫们要比太监眼疾手快,匆忙连拖带拽将那拒马拉开半截,将将留出两人空隙让白马一跃而过。 “不对呀!让它跑出去,咱们可没马去追!”一个护卫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点。 中门再往外,过一道回廊就是幽王府的正门了! 而这个点儿,护卫们正要轮班换岗,太监们要负责打扫卫生,所以正门一般都是开着的! 显然,这护卫的提醒同样有些马后炮了! 几十号人就这么干巴巴眼睁睁看着,幽王爷被一匹白马“挟持”,一溜烟从正门窜了出去。 甚至白马还庆祝重获自由似的,在幽王府门口空地上撒欢蹦跶了一圈,这才在一众护卫太监目瞪口呆中,载着赵庆直奔幽州城的北门而去! “快快快,去马厩牵马去追!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王爷的安全!” 护卫们急坏了,连声催促着太监去后院牵马。 “不行啊,不知道那白马怎么做到的,马厩里的那六匹马全都蔫巴巴的,别说骑着去追白马了,这会儿能驮着人都算好的了!” 新人的马倌一脸苦相,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幽王爷回来后,自己遭受惩罚的残忍画面。 以至于他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期望——要不,那匹白马干脆摔死幽王爷得了! 与其被棍杖惩罚活活打死,还不如直接落个斩首赎罪来得痛快了! 也就是耽搁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赵庆已经趴在白马的背上来到了北门城门楼下。 白马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竟然是闷头朝着北门城门冲了过去。 “放肆,哪儿来的刁民竟然城内纵马!”这会儿轮值北门的小队长瞪大了眼睛,直到旁边有小兵提醒,马背上的似乎是幽王爷,这才改了脸色:“那还等什么?快给王爷开门啊!” 几个小兵刚七手八脚拽开城门的路障,白马就一阵风似得从他们身边穿过,耳畔回响着赵庆的嚎叫…… “队,队长……”小兵们看着白马渐去渐远的背景,呢喃着转头朝队长问道:“幽王爷是不是在喊救命?” 第三十六章 你骗鬼呢 “有吗?”队长黑着脸,扭头看了眼已经冲出城门一百多米开外的白马,默默转身:“都听好了,本队长今个儿临时有事缺岗一天,大清早压根儿没来过城门!” 一众兵卒大眼瞪小眼的功夫,赵庆这边已经好几次险些被甩飞出去。 以白马的奔跑速度和体型,他一旦被甩飞出去,最轻都是伤筋动骨! 要是运气足够倒霉,被摔下马的同时再挨上一蹄子,直接去见阎王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所以,赵庆唯一能做的,便是闭上双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尽可能让自己圈着白马脖子的双手更紧一些。 白马一边往前冲刺,一边尥着蹶子,反复试了几次后,发现身上这个两脚兽仿佛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甩不掉,加上空中传来几声独特且嘹亮的鸽哨声后,它索性就放弃了抖掉赵庆,径直朝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赵庆也明显察觉到了白马动作上的变化,结合刚才的鸽哨声,大概整明白了这白马为何会突然暴躁起来。 只不过,和白马的暴躁相比,他现在必须要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该如何面对那个,丢了白马或许正一肚子怨气的女人! 尤其是这个女人能轻飘飘一刀砍掉两颗脑袋,还能扔出去一根钩索,就在街道上直接违背牛顿的三大定律! 直接自报身份肯定不行! 晁定岳说过,这些年来朝廷中央权力逐渐下滑,担心民间有人举起谋反,便是对江湖人士的态度越发严苛,所以谈及朝廷,江湖中人无不骂一句该死的狗官和狗皇帝。 他幽王可是狗皇帝的亲儿子! 以那女人一言不合就砍人脑袋的偏激性子,让她知道自己就是幽王爷,还能有个好了? 可若是随便扯个身份,又未免太过牵强,白马是被幽王府牵走的,那他伪造身份的范围,也仅限于幽王府内一干人等! 没等赵庆想出个所以然来,白马就顺着鸽哨的指引,蹦跶着跳进了一处山谷。 “白龙,这边!” 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白马的动作明显更欢快了许多。 当廖幽幽看到白龙的瞬间,脸上的喜悦被惊愕代替了。 她没想到,白龙不是自个儿回来的,怎么还带了一位“客人”? “你是谁?幽王府里的马厩太监?”廖幽幽右手按在刀柄上,冷眉看向赵庆问道。 太监?! 赵庆心中恼怒,自己长得就这么像是个太监么? 堂堂幽王爷不要面子的? 下一秒,赵庆又忽然松了口气。 先前还在琢磨该扯个什么身份的好。 现在好了,人家都已经替自个儿想好了! 堂堂一代女侠,总不能迁怒于一个苦命的残缺之人吧? 和活命相比,面子?那是个什么勾八玩意儿? “女侠,小的名叫朴不远,是,是给幽王殿下养马的小太监……” 赵庆努力学着朴不远那般神态,顺带连名字也借用了。 “朴不远?”廖幽幽扑哧一声笑了:“什么破名字,你不是大魏朝的人吧?” “女侠好眼力,小的是丽妃娘娘的嫁妆……”赵庆现学现用,将朴不远的故事复述了一遍,顺带添油加醋的描绘了如何倍受欺辱,每日里只能在马厩养马苟活云云。 他觉着,女侠也是女人,既然是女人,那就有一颗感性的心吧? 哭哭惨,再加上太监的身份,应该就能满混过关,放自己回幽州城才是!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眼前这娘们是真虎啊! 她的确被感动了,只是感动的似乎过了头! “那些欺负你的太监真不是东西!同是残缺之人,何苦为难残缺之人呢?”廖幽幽义愤填膺,随后话锋一转:“既然你在幽王府里也倍受欺辱,这出来了,干脆别回去就是了!等姑奶奶拿到药莲,就带你去关岭山,生活条件可能会艰苦一点,但是肯定没人欺负你就是了!” “???” 赵庆听得满脸黑线。 是剧本拿错了吧?还是自己用力过猛了? 难道不应该是感触颇多不忍加害,便放了自己这个“小太监”回幽州城么? 怎么还要带着自己去什么关岭山? 那地界儿赵庆知道,刚好位于大魏控制的六座城池,和金帐汗国控制的七座城池之间,算是缓冲地带,盛产山贼土匪…… “怎么?你有意见?”廖幽幽见赵庆面色发苦,面色一冷凝神问道。 “咕噜……”赵庆咽了口唾沫,赶紧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小的不敢,全听女侠安排就好!” 他看明白了,什么大为感动想要带自己脱离苦海,那都是纯纯的托词! 之所以要留自己,说明她对幽王府必然有所图谋,简而言之就是——介娘们没安好心呐! “哼,多少人求着姑奶奶要上关岭山,姑奶奶还不答应呢!你个小太监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廖幽幽对赵庆的识趣表示很欣慰,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远处有马蹄阵阵,还有扯着嗓子的吆喝声。 “地上的马蹄肯定进了山谷!大家散开仔细找!如果发现,马匹死活不论,马背上的人必须活着!” 听到这动静,廖幽幽看向赵庆咧嘴笑了:“呦?看来白龙还真给姑奶奶带了个惊喜出来!你这小太监刚才骗鬼呢?” “女侠,我说我是无辜的,你信吗……” 赵庆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说你找就找嘛!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就你长了张嘴? 这要是等自个儿回去,非得查查清楚到底是谁喊这么大声! “哼,你觉得姑奶奶很傻?”廖幽幽对赵庆这话一笑置之,而后腰间长刀出鞘,冰冷的锋刃就架在赵庆的肩膀上:“老实跟着白龙往前走,不许发出声音,不然姑奶奶我送你一个碗大的疤!” 赵庆这会儿都快哭出来了。 这都什么事儿呀? 真要跟着这娘们去了什么关岭山,想要再回幽州城,肯定是难上加难! 可要是不跟着去,当下就得脑袋分家,形势比人强,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只希望晁定岳能给力点,尽快救自己脱离苦海…… 赵庆就这么在心里嘀咕着,一边老老实实跟在白马身后往前走。 这白马简直跟成精了一样,它甚至晓得利用地形和石块来卡视野隐藏身形,更知道自个儿脚掌底下钉了马蹄铁,若是走的快了肯定会发出马蹄声来,便是不紧不慢用小碎步满快抬慢落,声音虽然也有,可顶多十几二十步以内才能听到。 一马二人就这么在山谷里往前挪了约莫三四百米,身后兵卒搜索的动静已经听不清楚了,廖幽幽这才用长刀逼着赵庆先坐上马背,自己这才翻身上马坐在赵庆的身后抓起还剩半截的马缰绳。 “白龙,咱们走!” 第三十七章 真话你也不信啊 廖幽幽一声娇喝,白龙兴奋的发出嘶鸣,而后蹄下生风便是窜了出去。 不得不说这白龙当真是一匹奇马!哪怕背上多了赵庆一百多斤肉,也不见有丝毫疲累,一阵风似的疾奔几十里地,在一处岔口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可把赵庆折磨的够呛。 他上辈子骑马充其量叫散步,白龙这一路狂奔,差点儿没让他把胃都吐出来!完全没心情体会身后贴着的两座高耸。 “别告诉我你以前没骑过马?”廖幽幽一脸嫌弃撇开老远,白龙则是亲昵的拿脑袋蹭着廖幽幽的肩膀。 赵庆扶着路边的树干,好半天这才缓过气来,脸色白得跟死了一样。 他环顾四周,这三岔路口旁边有个简陋的院子,入门处挂着的牌匾上客栈二字歪歪扭扭,跟他的书法有得一拼了。 “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哪儿还没想好,得看你配不配合了!”廖幽幽说着话,抬手拍了拍白龙的额头:“不过现在嘛,要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说!” “在这儿吃?”赵庆不由转头看向客栈,在这种距离城池几十里地的岔路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突兀一间客栈,怎么想都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才对吧? “不然呢?”廖幽幽不由分说,一脚蹬在赵庆的屁股上,将他往前踹了一个踉跄:“等会儿管好眼睛和嘴巴,城外有城外的规矩,吃完饭就走,别给姑奶奶惹事儿!” 赵庆黑着脸气的牙痒痒,眼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乖乖顺从。 廖幽幽牵着马用刀鞘抵着赵庆进了院子,先环顾四周找了根拴马桩拴好白龙,这才带着赵庆进了客栈的正门。 “二位客官,住店还是吃饭呀?” “随便弄些饭菜,吃饱了还要赶路!”廖幽幽始终冷着脸,尽管这会儿客栈里除了老板和小二并无旁人,却依然保持着高度戒备。 赵庆也被廖幽幽的态度感染了,心里回忆着前世看过的那些武侠片,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老板一听这俩人不住店,便是兴趣大减,朝着小二使了个眼色,就自顾自回到柜台后边敲起了算盘。 廖幽幽也不介意,往桌上扔了二十来枚铜钱,让小二自己看着上些吃的。 小二回头去后厨张罗的功夫,赵庆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女侠,这白马你也拿回去了,干嘛非要为难我一个小太监呢?你看带着我跑路也不方便,吃饭花费也不小,何必呢?” “小太监?哼,到这会儿你还不老实?”廖幽幽对此嗤之以鼻:“你知道我这白龙放在市场上值多少银子吗?如果你真是个小太监,刚才搜寻的人就该喊着马背上的人生死无论,但那匹马必须活着了!” 赵庆顿时语塞。 想想也对,在这个时代下,皇室眼里太监当真算不得活人,他们更像是工具和财产,有用的时候就拿出来用,没用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所以,老实交代吧,你到底是谁?在王府里什么职务?”廖幽幽见赵庆没再辩解,收起了脸上的嘲讽正色问道。 赵庆两手一摊:“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本王也不装了,幽王赵庆是也!” “噗……” 廖幽幽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笑喷了出来。 只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就连那劲装束裹下的高耸都上下抖动着。 “你,你说你是幽王?”廖幽幽抬起手指着赵庆,仿佛在看莫大的笑话:“笑死姑奶奶了,你要是幽王,那姑奶奶就是皇后了!” 咦?介娘们想给自己当便宜后妈?! 赵庆瞪大了眼睛,却是又摇了摇头:“你当皇后是那么好当的?后宫佳丽三千,能爬上去有个名号的凤毛麟角,就是这些凤毛麟角里头,能活过三五年的,又是凤毛麟角!高墙里头啊,你这样的性子,恐怕活不过一天!” “咔擦……” 刀刃出鞘的声音,打断了赵庆的吐槽。 也让他再度明白,什么叫做寄人篱下,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习武! 必须得习武! “你不想说实话也无所谓,治疗幽王脑疾只需要一瓣药莲,你们幽王府肯定还有剩!姑奶奶只要你帮着带句话,我需要一瓣药莲用来救人,让幽王尽管开价!我的身手幽王应该也很清楚才对,能谈拢最好,如果谈不拢,姑奶奶也只能亲自走一趟幽王府,到时候大家可就都不好收场了!” 廖幽幽的话里话外,威胁意味直接拉满了。 可赵庆这叫一个哭笑不得啊。 也不知道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杂碎瞎造谣! 幽王府真要有那玩意儿,他不介意拿出来结个善缘,甚至多给几瓣换个战力爆表的保镖,这买卖别提多划算了! 可问题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幽王府里压根儿没有那玩意儿啊! “你听谁说幽王府里有药莲的?你们江湖上的传闻,都不带求证一下,就盲目相信的么?”赵庆表示费解,按理讲是个正常人的脑子,对此类小道消息都该有所存疑才对吧? 可这些天来,幽州城涌入了那么多江湖人士,都练武练傻了?这么耿直的? “江湖上都这么说,难道还能有假?”廖幽幽也理直气壮。 “嘶……”赵庆瞪着眼良久,他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己貌似回到了上辈子,廖幽幽这话像极了网上那些个大喷子的胡搅蛮缠! 唯一的区别是,上辈子他面对那些个喷子,是骂是怼全凭心情。 如今面对廖幽幽,他担心说错一句话,就得当场脑袋分家! 介娘们刀刃上的血,可还没干透呢! “你要救谁?除了药莲,没别的法子了?”赵庆只能是退而求其次。 既然介娘们是要救人,那甭管用什么,把人救了总归完活儿了吧? “刀毒入体,生机将散,除了药莲没有旁的能救他了!”廖幽幽摇了摇头,谈及生死眼睛里没有半分悲愁,好像在说吃了么那般随意。 “我看你这样子,那人对你似乎也不那么重要啊?”赵庆又问。 “重要不重要,什么时候需要写在脸上了?”廖幽幽说罢,瞟了一眼客栈的后厨房门,“你也莫要怪我,我本来准备用白龙钓出个王府护卫打探消息,不成想白龙带出了你这条大鱼,药莲和你的命,你总该选一样才是!” “问题是,王府里真没有那东西啊!”赵庆两手一摊,绕了一圈话题又回到了原点,叹了口气又道:“本王再说一遍,药莲那东西,幽王府的确没有,都是奸人栽赃陷害想要借刀杀人罢了!” “谁会陷害幽王府?三大家族?还是幽州的那些个狗官?你们难道不该是一伙儿的吗?”廖幽幽表示这个冷笑话并不好笑。 第三十八章 恶战追兵 “谁跟他们一伙儿的?!”赵庆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三大家族是个什么档次?配跟自己一伙儿的?掉份!太掉份! “大魏朝哪个王爷不是跟当地豪族和狗官狼狈为奸?怎么?你幽王府倒是新鲜?”廖幽幽嗤之以鼻,眸间头一次显露些许情绪波动。 赵庆看得清楚,这女人似乎对幽州郡的官员很是痛恨? 他张嘴刚要说点什么,门外传来一阵马蹄阵阵,听动静来人还不少! 廖幽幽也警惕了起来,目光越过赵庆看向他身后的客栈正门。 进屋这伙人有十二三个,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脸上大都蓄了胡须,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店家,上好肉好酒!” 这帮人一进屋就开始咋咋呼呼,全程就没正眼瞧过赵庆二人。 “不吃了,我们走!”廖幽幽却是霍然起身,拽着赵庆就要往外走去。 “怎么?我们刚来,你们就要走?瞧不起我们兄弟几个?”一个额头有道箭疤的男人狞笑着挡在了廖幽幽面前。 “姑奶奶今天不想杀人,识相的就让开!”廖幽幽侧步挡在赵庆身前,手中刀鞘抬起些许。 “让开也不是不行,把你身边的小白脸留下!”男人从廖幽幽的身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略加思索便是做出让步。 “哦?你们的目标是他?”廖幽幽错愕回头看向赵庆,“你的仇人?还是幽王府的仇人?” 赵庆一摊手,刚要说些什么,廖幽幽已经回过头去。 “此人我还有用,换个条件!”廖幽幽的语气中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你们无非图财,这笔钱,关岭山望月寨出了!山不转路转,都是江湖上混饭吃,给望月寨几分薄面?” “什么狗屁望月寨,老子从来没听过!你们的面子值几个钱?”男人逐渐不耐烦起来,随着他的吆喝声,一同进来的十二三个人齐刷刷围了过来。 “给你两条路,要么留下身后的小白脸自己滚蛋,要么你俩就都留下来陪爷爷们乐呵乐呵!” “哈哈,大哥这话我看行,这娘们一看就水灵的很,身条很不错嘛!” “这段时间兄弟们都快憋出病来了,要我说大哥你别跟他们废话,咱们先砍了那小白脸的脑袋,再借店家的宝地好好陪这小娘皮乐呵乐呵!” 赵庆本来还担心廖幽幽当真扔下自己不管了,听到这几句话反倒咧嘴一笑,有言道放弃助人清洁,尊重他人命运。 这帮家伙自己寻死,他也乐得看个热闹不是? 正如赵庆所料,廖幽幽目光一凝,都没见她怎么拔得刀,寒芒闪过之后,距离最近的几人颈间血线喷涌而出! “大哥!” 其余人见状也是凶性大发,骂骂咧咧拔出刀剑就朝着廖幽幽攻了上来。 廖幽幽甚至还有余力将赵庆一捻一带用柔力推出去十几米远,而后才跟一众大汉打成一团。 这帮人明显不是江湖上的路数,他们的刀剑不像江湖上那般造型独特,却相互配合非常默契。 除却一开始猝不及防被秒杀的四人,剩下几个个大汉将廖幽幽围成一团,几乎每时每刻都至少有三四把刀砍向廖幽幽的咽喉胸口等要害。 一时间,饶是廖幽幽身法精湛,也只能勉强招架。 偶尔抓住机会反攻一两刀出去,也会被其他人合力挡下,顺带将局势重新压制回来。 到这个时候,哪怕是赵庆都看出来了。 这帮人哪儿是什么江湖之人啊! 他们绝对是军旅出身,要么是曾经的边军,要么干脆就是幽州城的城防卫! 照这个路子分析下去,赵庆瞬间秒懂! 这里头绝对少不了沈家的影子! 估摸着,自个儿被白马从北门带出幽州之后,沈家就从城卫军那边得到了消息。 除了他们,赵庆实在想不出来,幽州地界上如此迫切希望自己去死的,还能有谁! 乱战持续的时间越久,对廖幽幽就越是不利。 毕竟是女人,气力持久这一块,远比不上体型健壮的男性兵卒。 能够第一时间秒杀四人,又和剩余兵卒缠斗稍落下风,廖幽幽已经很厉害了! 换做寻常江湖人士,恐怕第一轮乱刀砍过来,就已经变成了肉泥! 赵庆目光在客栈中环视一周,唯一能帮上忙的,好像也只剩下靠墙堆着的一排酒坛子。 这些坛子比人头略微大了些,看上去分量应该不轻! 旋即,赵庆一个箭步冲到墙边,抄起一只酒坛子就朝乱战丛中丢了出去。 酒坛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一人躲开之后,结结实实砸在了另一人左肩位置。 酒坛子应声而碎,酒水和碎渣四散飞溅。 周围几人不得已抬起胳膊遮挡酒水和飞渣的功夫,给了廖幽幽反击的契机! 只见廖幽幽双手持刀,扭身的瞬间力量从脚底向上传递,扭腰甩肩一气呵成,势大力沉的横劈甚至让刀身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刺啦……” 衣服布料和血肉被划开的声音让赵庆牙根一酸,紧接着他就见识到了堪比前些日子凌迟的场景! 血水喷涌飞溅,内脏和肠子稀里哗啦流淌了一地! 空气里混杂着血浆的腥甜,以及肠胃被划破后,肚内污物散发的扑鼻恶臭…… “走!”廖幽幽这一刀横劈镇住场面后,一把抓起还在愣神干呕的赵庆,身形如风就冲出客栈正门。 方才进屋之前,廖幽幽就很有先见之明的,将白龙拴在最靠近正门的马桩上。 如今二人翻身上马的瞬间,白龙不用催促一声嘶鸣尚未落下,连带着将马桩连根拔起,身形可就已经窜了出去…… “tmd!追!今天必须砍死他们!” 身后追兵的骂声和马蹄声连成一片,廖幽幽轻拍马背,白龙跑的更快了。 “你不会真是幽王赵庆吧?!”廖幽幽这会儿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本王早就说了,你不信呀!”赵庆的面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 一半是被刚才的血腥恶心到了,一半是白龙跑的太快,他又晕马了…… “见鬼!”廖幽幽牙齿咬的咯嘣作响:“你一个堂堂王爷,府上马惊了,不躲远点还凑上来作甚?!” “那你猜本王为什么令人把白龙带回府里?!”赵庆翻了个白眼。 廖幽幽也是方才想起三重楼老板曾说过,幽王不仅带走了白龙,还让人用一两银子换走了自己丢给他的酒钱! 莫非,幽王看上自己了? 廖幽幽刚想到这儿,没由来一阵烦躁:“呸呸呸!想什么呢?” 第三十九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这些人为什么要杀你?谋杀藩王可是重罪!他们疯了吗?” “如果他们不知道本王是幽王呢?”赵庆都想给廖幽幽出几道智商检测题了,介娘们肯定是打小练武练坏了脑子! “行了,有什么想问的,以后大把时间,现在先想想怎么甩掉身后这些家伙吧!”赵庆听到身后马蹄越来越近,急忙打断了还想再问下去的廖幽幽。 廖幽幽回头瞄了一眼,身后追来的有五六个人,都杀红了眼,直接用兵刃戳刺身下战马,马匹吃疼之后跑起来简直不要命。 照这么下去,最多再有几里地,双方的距离就会被追平! “不能再跑下去了!”廖幽幽当机立断,忽略了赵庆的意见抓握马缰猛地一拽,白龙当即前蹄抬起嘶鸣着原地调转马头。 “你要干嘛?!”赵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尤其是白龙站立起来的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失重感突兀上头,要不是身后有廖幽幽挡着,就直接掉下马去了! “跑不掉的,只能杀死他们!”廖幽幽冷着脸沉声答道。 “几成把握?”赵庆急忙追问,事实告诉他,廖幽幽的刀法的确很快也很帅,但是对阵配合默契的兵卒,在人数优势面前,功夫再高也怕乱刀啊! “五成!” 说话的功夫,追兵又近了。 看到白马站定回头,他们脸上的狞笑更盛。 不是为了替大哥兄弟报仇,而是因为赏金就在眼前了! “五成?!”赵庆想要骂娘。 “五成把握你停下来干嘛?接着跑啊!往幽州跑!本王不信在幽州城下,幽州卫敢当众视若无睹!” 廖幽幽没有接话,只是又紧了紧手里的缰绳和长刀,态度不言而喻。 眼瞅追兵到了跟前,赵庆叹了口气也只能寄希望于廖幽幽口中的五成希望。 马嘶声突兀响起,廖幽幽倒扣长刀发起了冲锋。 白龙显得非常亢奋,脖颈上血管暴起! 赵庆闭上了眼睛,他只听到耳旁风声呼啸,刀剑磕碰的叮当声,有人被砍中的惨叫声,人仰马翻的哀嚎声…… 时间在这一刻显得极其漫长,赵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哀嚎声都逐渐消失,耳畔只剩下白龙的鼻息和林间山风呼啸。 等他再睁开眼睛,面前只剩下两匹马还能站着,六个追兵和其他四匹马躺了一地,血迹顺着土壤沟壑流淌,填满了遍地的马蹄坑。 “牛批……” 千言万语汇成了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赵庆觉着,今天如果不是廖幽幽跟着,哪怕换成晁定岳,他都死定了! 可廖幽幽却并无反应,面对赵庆的称赞她依然冷着脸,血渍沾满全身,一时间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她的血。 “你没事吧?”赵庆感觉到不对劲儿了,这娘们的状态可不妙啊! 就在赵庆艰难侧身想要查看廖幽幽状况的时候,廖幽幽手中长刀滑落,噗呲一声斜插在被血迹染红的土壤里。身体一软就要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我去!”赵庆急忙探手拽住廖幽幽,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合不合适了,横抱着将廖幽幽挪到身前,费力的在马背上弯腰抄起她那柄长刀,试着催动白龙想要赶回幽州城。 只要回到幽州城,一切就都还在掌控之中! 可白龙似乎不听使唤,虽然在赵庆的催促下小跑了起来,方向却是不太对劲! “喂!你要去哪儿?!你主人快死了,她需要医生!医生你知道吗?大夫!医馆!” 赵庆知道这马智商不低且很通人性,便试着拍打马背和它沟通交流。 可白龙不听啊! 它似乎认定了某个去处,任凭赵庆如何告知幽州才是最佳去处,它仍然坚定不移朝着深山跑去,速度还越来越快,鼻息也越来越重。 也就在这时,赵庆方才发现,白龙的右侧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伤口,肌肉向两边翻开,血浆不停的向外涌出。 没由来的,赵庆心头一阵剧痛。 似乎冥冥之中,这匹马,以及怀里的女人,和自己产生了奇怪的因果。 “白龙,坚持住,别死……” 赵庆能做的,也唯有用长刀割开衣袍,用出最大的力气摁在白龙的伤口上,减缓血液流失的速度。 白龙越跑越吃力,身形也开始晃动,颤抖。 就在赵庆感觉它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拐过一道山梁,不远处的密林中,赵庆看到了一缕炊烟! “白龙!有人!有人哎!” 赵庆忘乎所以的大喊着,他想要振奋白龙的精神,担心白龙像人一样,撑不住的时候倒地睡过去,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幺叔快看,是白龙!” 一个孩童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紧接着,赵庆就看到有一个农户打扮的男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他听到那孩子在喊白龙,应该是廖幽幽的熟人吧? “你是谁!二当家的怎么了?!” 男人还没跑到跟前就看到了被赵庆艰难抱在怀里的廖幽幽,以及白龙身上那道醒目的血痕。 “别废话,救人救马啊!” 赵庆没工夫解释,他不知道廖幽幽怎么样了,但白龙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 男人倒也分得清轻重,能被白龙带回来的人,再坏,也是自己人吧? 在男人和那小孩的帮助下,赵庆搂着廖幽幽下了马,白龙硕大的眼珠死死盯着廖幽幽,水汪汪的瞳孔里写满不舍。 “白龙别怕,本王,本王不会让你死的!” 男人闻言明显身形一抖,却很快恢复正常,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自顾自招呼着小孩将廖幽幽带回屋里救治,然后才查看起白龙的状况。 “唉……” 男人的一声叹息过后,白龙也仿佛认命了,四肢颤抖再也无力支撑,踉跄着滑倒在地。 “叹什么气?快救它啊!”赵庆急了,他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薅着男人的脖领子,就给丫拽了起来。 “没救了,伤口太大,止不住血的!就算止住了血,这马也废了!”男人满脸痛惜,语气却别样坚定。 “放屁!”赵庆一把将男人推开老远:“你救不了,本王亲自来救!去拿止血的草药和针线来!” 赵庆只觉得血气上涌,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声音:白龙不能死! 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或许是碍于赵庆自称本王带来的压力,终究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回到不远处的小屋,取来些草药熬煮的膏状物,以及两根骨针一卷棉线。 赵庆接过男人送来的东西,抬手在身上一阵摸索,终于从袖筒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扁平酒壶。 这里边装着的不是酒,而是那日制作香水剩下的低度酒精。 他不知道这酒精能不能医用,但眼下根本顾不上太多,动作生疏地拧开酒壶,在手心倒了些浸泡过骨针和棉线后,拍了拍已经微微闭眼的白龙:“白龙,接下来会很疼,你,你忍着点,千万别动啊!” 第四十章 一笔烂账 赵庆不知道白龙有没有听懂,但时间不等人,他硬着头皮用酒精冲在白龙的伤口上。 酒精冲掉了创口的血浆污物,翻开的血肉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白龙猛地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仰天长嘶,疼的浑身肌肉都在颤抖。 可它愣是没有将赵庆踢开,更没有挣扎扭动! “嘶……” 男人惊呆了。 他不知道赵庆在干什么,但他感觉还不如让白龙痛快点死了算了…… 赵庆可不管男人惊愕的目光,又给白龙冲洗过一次创口后,颤巍巍用骨针和棉线开始创口缝合。 他没学过医,只能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尽可能将创口两侧按压闭合后,顺着肌肉纹路,就像缝补衣服一样缝合起来。 骨针带着沾满酒精的棉线穿肉而过,没有麻醉的白龙疼的直抽抽,但它这会儿连嘶鸣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伤口虽然比较深,长度却只有半个手掌大小,赵庆反复缝了八针过后,针线歪歪扭扭,但伤口却显得规整了很多。 加上创口被针线压合在一起,出血量变小很多。 “呼……”赵庆见状松了口气,将止血的草药膏涂抹在缝合过后的伤口上,刚要问问廖幽幽的情况,却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然后就瘫倒在了地上。 等赵庆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窗外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反复摩擦的咯吱咯吱声。 赵庆愣了片刻,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下意识抄起靠在床边的长刀,满脸戒备朝外走去。 “你醒了?”廖幽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呼……”赵庆顿时放松下来,廖幽幽还活着,那自己应该就是安全的! “不错嘛,警惕性有进步!”廖幽幽说着话走到跟前,很自然的接过赵庆手里的长刀挽了个刀花收入鞘中,“不过长刀不是你这么拿的,想学的话,回头我教你!” “白龙,白龙怎么样了?!” 赵庆只觉得太阳有些晃眼,忽然想起白龙,急忙问道。 “还活着,状态不错,应该能熬过去!”廖幽幽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庆幸:“到头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在,白龙昨天肯定是没了……” 赵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和廖幽幽以及白龙之间,仿佛成了一笔烂账。 如果不是自己鬼使神差的带白龙回了幽王府,也不会有后边被白龙拐带出城的破事儿。 要是没被带出城,也不会有人追杀自己连累了廖幽幽。 可同样,要没有自己,昨日廖幽幽跌下马去定然凶多吉少,为了廖幽幽白龙肯定也不会独自离开,必然命丧当场。 “在想什么?”廖幽幽轻声问道。 “在想咱们之间的这笔烂账该怎么算……”赵庆苦笑,也不等廖幽幽接话,瞥见房门上挂着的一串谷穗,顺手抄起就往白龙身边走了过去。 廖幽幽见赵庆走到白龙身边,蹲下身子笨拙的想要搓碎谷子外壳去喂白龙的模样,没由来的想笑。 等她走到跟前,话说出口却变了味道:“你倒是不客气,这谷子可是人都不舍得吃的东西,被你拿来喂马?” “本王十倍奉还就是!”赵庆微微皱眉,对这话很是不喜,“没有白龙,昨天你可能就死了!” “???”廖幽幽满脸黑线,“我怎么觉得,白龙成了你的马一样?” “白龙今后跟着本王,本王说的,耶稣来了都不行!”赵庆不愿让白龙再随着廖幽幽上刀山下火海,多好的马啊,伤成这样都不舍得喂口好的? 廖幽幽不知道耶稣是谁,但她心中也颇为感慨:“不管你是不是幽王,总之,你和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皇室都不一样!” 这话说罢,不等赵庆回答,廖幽幽又补充道:“不,准确说,应该是你和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为什么要一样呢?”赵庆说罢,朝着手里搓好了的谷子猛吹一口,将谷穗的碎渣吹飞之后,这才慢悠悠递到白龙嘴边:“吃点吧,多吃点才好得快!” “它才不会吃你……”廖幽幽刚想说白龙只会吃自己喂的东西,却不料白龙伸出舌头直接就给卷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咽下之后,还亲昵的用鼻子拱了拱赵庆的手心?! “你刚才想说什么?”赵庆不无得意,这马不是白救的好吧! “行行行,你厉害!”廖幽幽翻了个白眼,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女儿态,引得赵庆有些看呆了。 “我听答叔说,你昨天之所以脱力,是因为全程拽着我,又给白龙捂着伤口导致的,你干嘛不丢下我们自己跑回幽州去?”廖幽幽终究还是没忍住把这话问了出来。 “本王不认得路,你信吗?”赵庆耸了耸肩膀。 “你这人!”廖幽幽气结,跺了跺脚抱怨道:“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 “你想听,本王就要说?你当自己是谁呀?”赵庆刚硬气几秒钟,忽然瞟见廖幽幽握着刀柄的右手青筋暴起,不由得赶紧换了副面孔:“女侠说笑了!好歹也是你和白龙救了本王,本王怎能弃你们独活?” 好嘛,虽然这话不是廖幽幽最想听的,不过,大差不差吧! “二当家的,饭好了!”答叔的声音从后屋传出,打破了略显诡异的氛围。 吃饭的档口,答叔几次欲言又止,赵庆忍不住问道:“答叔,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就好了!” “那什么,敢问少侠,昨天你用来给白龙冲洗伤口的东西,是烈酒吗?”答叔是个老猎户,多少懂些治疗开放性创伤的知识,按照他对白龙伤势的了解,即便用针线缝合,也大概率会因为内部发脓鼓胀,最后溃烂扩散而死。 可偏偏今早他去看过白龙的状态,伤口已经完全止血,没有发脓,更没有溃烂扩散。 而且,白龙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只需要修养一段时间,不一定能当战马来用,但正常奔走绝对无碍! 经过半天的反思,答叔认为导致白龙伤口没有溃烂的原因,应该出在用来冲洗创口的酒味液体上。 只是答叔以前当边军的时候,也有人用酒水冲洗伤口,可最后该溃烂还是溃烂了呀! “说是酒也行,不过跟普通的酒不一样,多了一道工序罢了!”赵庆大致解释了一下,关于蒸馏的事儿,他可不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说出去? 答叔听了这话确实想歪了。 想想昨日赵庆取出的精致酒壶,这种能用来防止伤口溃烂脓肿的药酒一定非常珍贵吧? 从某种意义上讲,有了这种药酒,必要的时候等同于多了一条命啊! 再想想赵庆毫不犹豫就拿来救治白龙的态度,答叔看向赵庆的目光可就崇敬了起来。 这人对一匹马尚且如此重情重义,对人还能有差? 第四十一章 幽州旧事 答叔一边寻思,再看廖幽幽时不时瞟向赵庆的眸光,心中不禁甚是欣慰。 二当家的挑了个好夫家啊! 只不过,这少侠情急之时口称本王,料想整个大魏朝能如此年轻,且没有身居京都的王爷,可没几个好名声的呀…… 一时间,答叔又犯难了,他清楚廖家当年谋反案子虚乌有,纯属被奸人构陷。 可这年月里,最讲究的便是个出身,二当家的顶着个廖家后人的名头,若是让朝廷知道了…… 不行!这小王爷固然重情义,面对皇权恐怕也难以为继,到时候二当家的性命堪忧呀! 答叔有心提醒一二,可眼下这情形,也不知道二当家在小王爷面前是何身份,他左思右想愣是没敢开口。 三人各怀心思吃完饭菜,答叔自顾自收拾着碗筷,门外有马蹄声传来。 “二当家的,俺们来接您了!” 人还没进屋,一个大嗓门就在外头炸响。 赵庆顺着声音抬头看去,来人身穿皮甲面色黝黑,个头儿比晁定岳还高出不少,身形更是虎背熊腰,看上去活脱脱一只黑熊精! “你们怎么来了?”廖幽幽见到来者颇为错愕,转头看向答叔问道:“答叔,你让宝儿去送的信?” “二当家的,我们都想救胡先生,可您也要清楚,江湖传闻不可尽信,再说天命不可违呀,就算幽王府真有药莲存世,江湖豪杰不知多少人盯着呢,您能不能拿到,什么时候能拿到?这些都是未知!可胡先生又能等您多久呢?” 答叔没有回答廖幽幽的问话,语重心长说罢这些,便是端起碗筷朝后屋走去,劝廖幽幽随那黑熊精回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答叔……”廖幽幽看着答叔的背影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苦笑着摇了摇头:“陆蛮子,你带人先出去等我!” “啊?”黑熊精挠了挠头,又看向坐在廖幽幽身旁的赵庆,眼里很是戒备。 “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就算不是朋友,至少也不是敌人吧?”赵庆两手一摊,他忽然觉得被白龙带出来的这一趟,或许要有意外收获了。 黑熊精脑袋显然不够用,直接无视了赵庆的话,执拗看向廖幽幽:“二当家的,那俺就在门外候着,有事儿您喊我!” “离门口远些,百步以外!”廖幽幽知道这厮脑瓜子不好用,便是加重了声音强调道。 黑熊精出去后,屋里只剩下廖幽幽和赵庆二人,氛围显得很是沉寂。 “你真是幽王?”片刻后,廖幽幽开口打破了死寂。 赵庆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那,幽王府里,当真没有药莲?!”廖幽幽不死心。 赵庆叹了口气,索性将最近发生在幽州城的变故一一讲完,然后苦笑着骂了句:“所以说,别让本王知道哪个瘪犊子在背后使坏,药莲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跟幽王府攀上关系,接下来很多举措都要考虑到江湖上的阻力,会麻烦很多很多!” “唉……”廖幽幽可不关心赵庆口中的所谓举措,她现在只知道药莲是假的,胡先生的命,保不住了…… “答叔说的胡先生,对你很重要?”赵庆也来了兴趣,能让廖幽幽听风便是雨,毫无准备就火急火燎跑去幽州城作死的胡先生,究竟是个什么人? “不只是对我,对我们望月寨,更重要!”廖幽幽语气凝重,眉头皱作一团。 “听答叔叫你二当家的,你在望月寨地位不低,大当家的是你父亲?还是其他什么亲戚?” 廖幽幽听到这话先是面色一变,原本平放在桌上的右手忽然攥紧握拳,十几秒钟才恢复平静:“我爹死了,死在幽州城里!” “啊这……”赵庆暗道完犊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呗! 也难怪之前提起幽王府和幽州郡,这娘们那么大的敌意。 忽然,赵庆猛地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看向廖幽幽:“你姓廖?廖家?廖府牧是你什么人?” “他就是我爹……”提及父亲,廖幽幽脸上的表情逐渐复杂起来,“说起来也好笑得很,直到出事前的那几天里,我爹还在想着怎么运作赋税标准,好让幽州百姓来年能有哪怕一口余粮。我家偌大的院子请不起十来个护院,家中下人连走夜路防身的短刀都是自备的,这样的廖家,竟然变成了幽州谋反案主犯,全家上下满门抄斩啊,大魏朝没救了,烂到根了!” 赵庆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先前他看过关于幽州府牧谋反案的卷宗记录。 上边的确有很多牵强附会之处。 比如说当年告密廖家意图谋反的府衙参事,在廖家谋反案尚未定性之前就因病暴毙狱中。 又比如记录上说,肃州的兵马围城幽州,在京都派来的巡查官吏监督下,对廖家抄家搜查之后,共计搜出重甲二十余套,轻甲兵刃数千。 可后续关于这些甲胄兵刃的去向,却并未有只言片语。 按照大魏律,这些罪证赃物本该押送京都交由圣裁才对! 只不过没遇到廖幽幽之前,廖家一事年代久远,且跟他赵庆毫无关系,自然懒得琢磨。 可如今廖幽幽这个廖家后人的出现,让他对当年谋反案有了新的想法。 “你本名叫什么?”赵庆忽然问道。 “廖梓吟!”廖幽幽不假思索。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赵庆表示错愕,他肚子里打好了劝廖幽幽相信自己的腹稿,却不料一个字儿都没用上。 “告诉你又如何?”廖幽幽翻了个白眼,朝门外怒了努嘴:“知道这儿是哪儿嘛?关岭山外围!这里向北不足二十里就是粱城,那里现在是草原蛮子的地盘儿,常驻有三千多骑兵来去如风,幽州的那帮废物可不敢来这儿抓我!你幽王爷知道了又能如何?”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赵庆摸了摸鼻子,“这么说吧,换个人这么问你,你也会毫不犹豫说出本名?” “开玩笑!姑奶奶又不……”廖幽幽的话说到一半卡壳了。 是呀! 凭什么他一问,姑奶奶就老实回答了? 这尼玛不对劲儿呀! “本王还是叫你幽幽吧!如果本王想要替你们廖家平反,你愿意提供些帮助吗?”赵庆换了个话题。 “平反?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廖幽幽大为震惊,甚至忽略了赵庆叫她的太过亲密。 “因为幽州郡上下官员对幽王府敌视太重已经无法调和,既然不能为本王所用,寻个能给朝廷交代的由头,换一批听话的上去,就这么简单!”赵庆也没打埋伏,径直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这回轮到廖幽幽懵逼了。 “等会儿!你怎么实话实说了?难道不应该骗我说,是因为我?或者,身为大魏朝的王爷,有必要还我廖家一个公正嘛?” 第四十二章 你丫也不傻嘛! “本王要是这么说,你信吗?” “不信!我还得立马弄死你!”廖幽幽咬牙切齿,最早那会儿,有不少人这么说过,但目的嘛,大都是馋自己身子…… “你瞧,本王不想死,所以就实话实说了呗!”赵庆嘿嘿一笑,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你这人……”廖幽幽无语摇头,却见赵庆忽然站起身往外走去:“你去哪儿?” “关岭山,望月寨!”赵庆头也不回清声说道。 “你疯了?望月寨大都是被拖欠粮饷活不下去的大魏边军叛党,其余部分要么是和大魏有仇的侠客,要么是受迫害的边民,你这身份上山容易,下山可就难了!”廖幽幽一开始做的最坏打算,的确是将赵庆带回关岭山。 毕竟那个时候,廖幽幽还认为赵庆不过是在幽王府任职,且职务比较重要的角色罢了。 她想的是就算药莲拿不到手,接着赵庆这茬子事儿,能跟幽王府谈谈换点儿别的东西,也算对望月寨有所益处。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她差不多信了赵庆的话,如果把幽王带回寨子里,且不说寨子里的兄弟们会怎么想,光是幽王这个身份就要了命! 万一碰上哪个偏激点儿的兄弟没控制住,要了幽王的小命。 莫要说是个傻子王爷,哪怕是建帝那些不对付的皇兄皇弟,谁死在外边那都是天大的颜面问题! 大魏朝日渐败落不假,可大魏朝还是手握百万精兵,幅员辽阔人口基数庞大的封建王朝。 在幽州,望月寨可以谁都不鸟,夹在幽州郡和金帐汗国之间逍遥快活。 可放大到整个大魏朝,望月寨这样的山寨,甚至比不过一些二流门派! 就在去年,曾经的一流门派听轩阁就因为蔑视皇权,私自囤地收税圈养流民一事,惹来朝廷大军镇压,最后全门上下无一生还! 更别提小小的望月寨了! 如果幽王真死在了寨子里,幽州肃州的联军分分钟打到山脚下! 到那会儿,金帐汗国都不会来趟这个浑水,八成装聋作哑默契的退回分界线以外,静等两州联军踏平望月寨后班师回朝! “哪有什么叛党?当兵吃饷天经地义,拿不到粮饷的边军,就像是丧失了土地的流民,为了活下去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所以他们落草为寇,本王不会怪罪!”赵庆却不这么认为,他觉着廖幽幽之所以担心自己上了关岭山会死,是因为眼界太窄了。 “本王反倒觉着,本王去了你们望月寨,不但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们望月寨上上下下,还得把本王当大爷供起来,你信不信?” “呸!”廖幽幽当即啐了一口:“你当这儿是幽州城啊?就算在幽州城里,除了幽王府谁把你这个傻子王爷当回事儿?念在你也算救了我和白龙的份上,等会儿给你一匹良驹,自个儿回幽州当你的王爷去吧!” 廖幽幽嘴上说着让赵庆回幽州,脑袋里却不由自主回忆起昨日自己昏迷之前,被这家伙拦腰搂在怀里的一幕。 他的身体并不强壮,甚至在马上抱着自己的胳膊都有些竭力颤抖。 可不得不承认,被他揽在怀里的时候,廖幽幽能感受到莫大的安全感,也正是这份安全感,她才泄了最后一口硬气,在马背上昏了过去。 “幽州城本王会回去,但不是现在!”赵庆却是执拗,临出门又看了白龙的伤势,便是找那黑熊精讨了一匹枣红马,也不吭声就那么翻身上马等着出发。 廖幽幽见状还要反对,赵庆却是朝白龙撇嘴道:“答叔在你们望月寨也算医术精通之人了吧?昨天他断定白龙必死无疑,但是本王救回来了!那什么胡先生,你真忍心让他等死?” 廖幽幽闻言一窒,还没吭声呢,黑熊精却是瞪大了铜铃一样的双眼:“啥?你说你能救胡先生?” “或许能救,不敢保证!”赵庆才不会打包票,人都没见着呢,听廖幽幽的说法,什么刀毒入体,大概率是受了刀伤伤口感染之类的病症,若是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他这会儿又搓不出来抗生素,自然救不了他。 可黑熊精却不管这个,他稍一琢磨,自动忽略了赵庆后边那句不敢保证,只记下了或许能救。 “那还等什么?二当家的咱们快些出发吧!真要是能救下胡先生,俺给他磕三个响头都成!” “谁说这家伙缺脑子的?一条人命,就拿三个响头来抵账?算盘精着呢!”赵庆愕然道。 黑熊精漆黑的脸上都泛红了,嘟嘟囔囔了半天,忽然憋出来一句:“三个不够,那俺多磕几个?” “磕头不行,本王若是真救活了那什么胡先生,你这大块头儿以后给本王当护卫如何?!”赵庆越发觉着黑熊精有意思,升起了招揽之意。 “那不成!俺发过誓,这条命早就是二当家的了!”黑熊精满脸苦恼之色,一边挠头一边看向廖幽幽,冷不丁从嘴里挤出一句:“除非,除非你娶了二当家的,那俺以后顺带保护你就是了!” “嘿?好主意!本王应下了!”赵庆先是一愣,再看廖幽幽那绯红的面色,这买卖貌似不亏啊! “喂!你们扯上我干什么?姑奶奶可没答应!”廖幽幽却是懵了,怎么看热闹还能中枪的? 赵庆可不管廖幽幽如何反驳,用脚蹬了蹬枣红马的肚子,来到黑熊精跟前拍了拍他壮实的胳膊:“看来,这趟关岭山,本王还真去定了!” 说罢这话,赵庆自觉胸中有豪情万丈,扬起马鞭催马便要上路。 枣红马也很给面子,起步很快,姿态很稳,让幽王爷看起来很帅! 当然,要忽略掉身后廖幽幽的喊声:喂!方向错了!关岭山在那边…… 关岭山很大,起自关西七卫,横跨幽州肃州,一山十七关,挡住了草原部落南下的马鞭。 可关岭山也很小,关西七卫早已形同虚设听宣不听调。 幽州肃州境内十七个关口,仅有九个仍固若金汤。 一路上,赵庆见到了太多流民,他们拖家带口眼神麻木,他们除了还活着,和尸体并没有太大区别。 这一路,赵庆越走越压抑,越走越愤怒。 如今这大魏朝像极了大明末年。 他几乎预见了这个时空的全部未来! 不出意料的话,大魏朝苟延残喘数十载就将分崩离析。 境内义军相互攻伐,境外游牧民族南下劫掠。 到那个时候,游牧民族劫掠的,就不仅仅是粮食和奴隶! 第四十三章 好一个脏乱差 他们要的,是整个大魏朝的江山,带给大魏百姓的,是数百年欺压奴役! 他们会用部落时期的落后思维统治这片土地,然后将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生活着的人民,拖入落后挨打的深渊! 或许几百年后,也将会如上辈子那般,伟人振臂一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未来的几百年呢? 赵庆不敢想。 也没等他想明白,望月寨到了。 寨子和其他山寨没啥区别,寻了个有山涧流水的高峰做营地,山路崎岖难行更有层层关隘阻隔,易守难攻可谓得天独厚。 事情往往是双面的。 寨子易守难攻的同时,也意味着交通困难运输不便和物资匮乏。 一进寨门,赵庆就忍不住掩住口鼻。 山中潮湿,木屋的腐朽味儿,生活垃圾的腐臭味儿,加上寨里这帮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馊味儿。 简直难以想象,难以忍受! “你们这样子生活多久了?”赵庆忍不住问道。 廖幽幽能明白赵庆的观感,羞愧的别开脸:“打我上山到现在,五年是有了!” “一直如此?”赵庆又问。 “一,一直如此……”廖幽幽很想说她来的时候,比现在还不堪入目,但为了寨子的形象,还是没说出口。 “你说的胡先生没死掉,也真是命大啊!”赵庆不无感慨,这种环境下别说受了刀伤,就是活蹦乱跳的好人儿,生病那都是必然的吧? “……”廖幽幽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能沉默苦笑。 可前来迎接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不乐意了。 “小幽,这人哪儿来的?看不上咱们寨子没话说,一进门就咒胡先生,过分了吧?” “咒?本王分明在夸他命大!”赵庆也没给他好脸色,冷笑着扬起马鞭指了指周围的房屋:“瞧瞧你们这住的什么玩意儿?木质结构在山中容易受潮,不知道用高脚楼结构隔离一下吗?又潮又脏,细菌滋生本来就容易生病,况且那胡先生受了刀伤,你们还给扔在这种地方治疗?都不如随便找个雪窝子扔里头,冻死了好歹能不受病痛折磨留全尸,临死也有点儿尊严!” “咔嚓……” 赵庆这话音儿都没落下,周围一众土匪们纷纷变了脸色,刀剑出鞘声连成一片,顿时剑拔弩张。 “大当家的,不能杀他!”廖幽幽还没开口,那黑熊精急忙跳下马冲到中年人跟前,“他说他能救胡先生!” “什么?他能救胡先生?!” “扯什么淡!肯定是骗子!” “除了药莲,还有什么东西能救胡先生?” “当家的,别信他的鬼话,要我说一刀砍了给胡先生陪葬!” “安静!”廖幽幽一声厉喝,吵吵嚷嚷的一众土匪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哥,他是幽王赵庆,而且,他救活了快死的白龙,说不定真能救胡先生!”廖幽幽先是朝中年人解释过后,又瞪了一眼赵庆,“不会说就少说两句,真当这里是幽州城了?你想死,我还不想招惹麻烦呢!” “幽王!” 中年人瞳孔一缩,他曾是边军的一名偏将,听闻来人竟是幽王,心底下意识生出几分敬畏。 其他边军残部和中年人一样,原本紧握着的刀剑,隐隐有些摇摆起来。 倒是那些陆续投奔山寨而来的所谓侠客们,自持武艺高强,外加幽州地界本就山高皇帝远,对皇权的敬畏比内地的江湖人士更有不如,便是格外嚣张跋扈:“幽王又怎么了?这里是关岭山,莫说幽王那个了,皇帝老儿来了又如何?!” 赵庆闻言当即转头朝他看去,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是暗暗记下了这人的长相。 建帝是他的便宜老爹,他称呼建帝是皇帝老儿,那他这个幽王成了什么? “都把刀剑收起来!”中年人黑着脸下令喊道,一众人等或如释重负或不情不愿收起刀剑后,这才上下打量了赵庆开口问道:“以幽王殿下的身份,怎么会孤身一人屈尊来我望月寨这种小地方?” “望月寨是什么龙潭虎穴么?既然是在幽州地界,本王怎么就来不得?”赵庆笑盈盈看着中年人,“本王怎么说也是个王爷,望月寨就是这么招待大魏皇室的?” 中年人面色一僵,他没想到赵庆孤身一人上了关岭山,还敢拿皇室来威胁他。 可不得不承认,赵庆的威胁还真凑效了! 他望月寨惹得起草原蛮子,也惹得起幽州官府,可唯独惹不起大魏皇室! “幽王殿下里边请,山寨物资匮乏,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些许野味不知道入不入得您的口!”中年人说罢,朝着身边亲信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准备些吃食酒水,这才挥退了众人,单独带着赵庆廖幽幽,朝着寨子里边走去。 赵庆一路上没怎么开口说话,只是静静观察着山寨内得布局。 从寨门入内,先是一块不大的广场空地,直接可见的了望哨塔就有两座,塔上装备有固定的大型连弩,威力如何尚不清楚但卖相挺唬人的。 而空地后边的第二道防线过后,就是山寨里普通土匪们的居住场所,木屋和兽皮帐篷错落林立,地面杂乱无章堆放着许多杂物。 虽然这导致该区域的味道比入口处更加难闻,却也提供了许多障碍掩体,土匪们可以依托木屋和帐篷且战且退,最下限度消灭来犯敌人。 越过这一区域后,则是老弱病残们的居住场所,这一块区域林木稀少,空气湿度没那么大,却有很多用木棍红布标注的陷阱刚好挡在了通往寨子核心区域的直路上。 如果有人攻入寨子,经过了空地乱战,并且突破普通土匪们的居住区来到这里的时候,应该已经有些力竭。 老弱病残们只需要提前拔掉标记的木棍红布,就会有大量敌人落入陷阱,哪怕是老弱病残也能拖延一二,给核心区域的人提供逃跑时间。 由此可见,这寨子里明显有军事方面的能人,此人应该精通排兵布阵喜做两手准备,但心性冷酷毒辣,颇有点毒士的味道了。 “寨子的布局,一直都是如此?”赵庆低声问身旁的廖幽幽。 “现在的布局是胡先生来了之后才逐渐成型的。”廖幽幽说罢这话,忍不住补充道:“其实我刚上山的时候,寨子里比现在脏乱多了,是胡先生帮着策划寨子的防御布局,按照精壮和老弱进行分区,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这下赵庆全明白过来了。 感情那胡先生,就是望月寨里的军师呗? 也难怪廖幽幽为了他愿意冒险去幽州城抢夺药莲。 对于山寨而言,有没有靠谱的军师,直接注定了寨子存亡时间的长短。 也直接关系到这山上几百号人的身家性命。 第四十四章 死马当做活马医 “先带本王去看看你们说的胡先生吧,去晚了或许真就没救了!”赵庆对那胡先生兴趣更浓。 就看望月寨的布局,与其说他是个军师,倒不如说他是个棋手。 以望月寨,或者说关岭山做棋盘,整个望月寨里的几百口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中年人闻言看向廖幽幽,见她点头后,这才为难的答应下来,带着赵庆转变方向朝着靠近溪流的方向走了去。 约莫一百多米后,拐过一处帐篷,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山间溪流的洄水湾,岸边有大块的青石从河床上方延申出来,寨子里在青石旁搭建了小木屋,环境可要比下边的居住区域干净多了。 刚一推开木屋房门,赵庆就嗅到一股难以忍受的腐臭。 屋里空间不算大,中央位置放着陶制的炭盆,热气升腾之下房间内相对干燥了许多。 但是屋内的空气质量同样很差,含氧量不足再加上伤口溃烂的腐臭被热气熏蒸,那感觉别提多辣眼睛了! “把门窗打开通风透气,炭盆往门口挪一挪!”赵庆皱着眉头吩咐道。 廖幽幽和中年人都愣住了。 在他们的认知中,温度暖和伤口才会恢复的更快。 如果打开门窗通风,味道会小很多,但是温度降下来,胡先生能撑多久可不好说了! “继续这么捂下去,他没被伤口祸祸死,先让你们给熏死憋死了!”赵庆连连摇头,心中感慨这年月的人没常识真可怕。 廖幽幽看向中年人,见中年人也拿不定主意,干脆一咬牙直接快步推开两扇木窗,又将房门大开任由冷风灌入屋内。 空气流通起来后,赵庆这才放下捏着鼻子的右手,走到床边仅是一眼,差点没直接骂娘! “一时间本王还真说不好你们是想救他,还是想害他!”赵庆看着床上的病人啧啧称奇。 床上的胡先生面色惨白嘴唇乌紫,腰间伤口的位置用布条反复缠裹,上边有红褐色的血水和草药残渣不断渗出。 更离谱的是,床榻上还放了个陶制的暖笼,里头应该是放了小块木炭,热气升腾直接怼在胡先生腰间的伤口处! “这熏蒸治法有问题?”中年人不懂医术,但他听的明白,赵庆是说眼下的办法不但没用,反而在催命! “熏蒸?神他么熏蒸!”赵庆人麻了! 如此治疗刀伤,已经不能用荒谬来形容了! “去准备一盆烧开了的热水,烈酒和锋利的小刀!”赵庆沉声吩咐过后,直接动手取出暖笼扔出去老远,然后一层一层揭开胡先生腰间的布条。 这布条显然洗过,但是并没洗的多么干净,上边残留着颜色深浅不一的血污痕迹,看的他直犯膈应。 终于层层叠叠的布条被掀开后,他也看清楚了胡先生腰间的伤口。 刀口倾斜着向后测刺入,大约三指宽二指深,并未刺破腹腔隔膜。 但因为长期治疗不得当,伤口周围肌肉溃烂泛白,夹杂着黑色褐色的草药残渣,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是好的。 “热水来了!要怎么弄?”廖幽幽接过土匪送来的热水放到床边,又拿来一坛烧酒和割肉的小刀开口问道。 “你先用烈酒洗手,然后等热水放得温热了,给他创口清理干净,最后用小刀割掉泛白得溃肉,等什么时候割出红肉红血,再用这个给他冲洗一遍伤口!”赵庆说着,取出昨日给白龙冲洗伤口仅剩得些许酒精,又指向刚才拆下来得一堆布条:“这些布条洗干净后,要用水煮过一会儿烘干再用!不然还不如就这么晾着别包裹了!” 廖幽幽听的头皮发麻,伤口本来就很狰狞恐怖了,再割上几刀那还得了? “你说的刀毒其实就是细菌,细菌导致了伤口周围的肌肉组织溃烂,如果不清除干净,再怎么治疗都无法愈合!所以让你割肉,是在救他!”赵庆看得出廖幽幽在迟疑什么,解释过后便是转身往外走去:“方法交给你们了,照不照做那是你们的事情!” 很快,身后木屋里传出声声闷哼,想必是廖幽幽或是中年人开始动手了。 赵庆不禁有些懊恼上辈子没多看些杂书,比如青霉素这玩意儿,他只知道是从一种霉菌里培养并提取出来药用的。 但是用什么霉菌培养,又如何提取出来,他就一无所知了。 又比如他一直想要实现的高炉炼钢,他只知道高炉的大概理论,对实际操作中具体部位需要使用什么材料,也是一无所知。 所以,即便复刻出了洗煤的法子获取精煤,却依然不能直接用于提升钢铁冶炼工艺,从而给幽王府亲军升级甲胄刀剑。 赵庆一边琢磨,也不太认得路,反正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对劲儿了。 这周围越来越荒就算了,怎么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子硫磺味儿? 没听说关岭山里有火山口啊? 赵庆心生疑虑,便是放眼向四周眺望。 没等他看清楚什么呢,侧后方的林间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然后,一缕青烟就从林子里升腾起来了。 赵庆看着那缕青烟愣了许久,然后眼中闪出一抹火热,硫磺味儿,爆炸声,青烟…… 这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当即,赵庆不顾林间小路难走,奔着那声音的来源就摸了过去。 实际上也没走太远,隔着林间树木,赵庆就瞧见一栋被熏得乌漆嘛黑的石头房子。 这房间除却房顶是木质结构和砖瓦叠成以外,四周墙壁全都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块堆砌而成,在望月寨里主打一个木质房屋的建筑群里,相当异类了。 而此时,石头房子门口站着一老一小两个道士儿,老头儿的山羊胡子少了半边,小孩儿的脸上一半漆黑沾满了药渣子,一边却又惨白得像纸一样。 “师傅,您不是说这次的配方绝对没问题了么?”小道士哭丧着脸,揪起身上破烂的道袍前襟:“您瞧给我炸成啥样了?要不是我提前在衣服里边塞了块铁板,您这会儿该给我看日子了!” “嗨!这能怨我?”老道士也不遑多让,衣摆上还沾着火星子呢:“我亲眼看着你师叔就是用这个方子练成的!我甚至都没敢按照自己的理解去优化配方,怎么就炸炉了呢?” “师父啊,要不咱们换个丹药成不?今年好不容易凑齐的料子,刚才炸掉的可是最后一炉了!照这么下去,彭叔够呛还支持咱们继续折腾!”小道士抓起旁边树干上的积雪,搓揉着自己被熏黑的半边脸,嘴里嘟嘟囔囔开口抱怨着。 老道士却是完全听不进去,等屋里的烟气稍散了些,急匆匆冲进屋里抱了个古香古色的铜鼎出来。 这铜鼎主体部分完好无损,只是盖子这会儿已经满是裂痕,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的造型。 第四十五章 倒霉老道士 “师父,这顶盖废了,又要用一壶酒去请老张叔帮着回炉了!”小道士只看了一眼,便得出结论。 老道士脸上有些挂不住,捋着少了半边的山羊胡没好气的哼哼道:“用你说?老子还没你看的清楚?” “那个,冒昧打断一下,你们刚才是在炼丹嘛?”赵庆搓着手凑到跟前。 本来刚才炸炉的时候,俩人耳朵都还嗡嗡着呢,赵庆靠近的脚步根本没听到,冷不丁冒出来这一句,把一老一小俩道士吓了一跳。 “你谁呀?什么时候凑过来的?老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老道士满脸戒备,就差开口喊人了。 “哦,我今天刚上山,算是客人吧!”赵庆不想那么早暴露身份,随口解释过后指向老道士手里的丹炉:“这炉子看起来,应该是炉内压力太强导致的爆炸,你们刚才在炼什么东西?” “你懂炼丹?”老道士一听赵庆能说出炸炉的原因,也是来兴趣了,“老道我刚才在炼改良版的健体丹,配方和炉子都没问题,按理说应该一次成丹才对,可老道我反反复复折腾了几个月,愣是接连炸炉,道友你帮着研究研究原因?” “昂,能把炉子给我看看嘛?” “当然!”老道士毫不犹豫将炉子塞到了赵庆怀里。 赵庆搭眼一瞧,这炉子还是特制的,鼎口有一圈用来密封的卡扣,只需要将顶盖扣好之后插上闩条,密封性还是挺强的。 只不过,这玩意儿里头,怎么一股子硫磺的味道呢? “你们往里边放了硫磺?”赵庆表示费解。 “硫磺是什么?”老道士更费解,他从没听过什么叫做硫磺,但是这玩意儿听起来,不像是胡诌的名词。 “额……”赵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大概形容了一下硫磺的气味和模样后,老道士恍然大悟。 “原来道友说的是黄硇砂啊!配方里的确有这东西,大概占比两成左右!”老道士更开心了,因为赵庆能形容出来黄硇砂的气味和模样,就说明他的确是懂炼丹的! 可赵庆却傻眼了。 硫磺那玩意儿,你给放在鼎里加热?还密封的严严实实? 这玩意儿不炸炉才没天理的好伐?! “那什么,除了硫磺,额,就是你说的黄硇砂,炉子里还放别的什么了?”赵庆皱眉又问。 老道士先是迟疑了一下,毕竟丹药配方从来都是每个道士最核心的秘密所在。 不过考虑到自己的配方三番五次炸炉,告诉眼前这人倒也无妨,有能耐他把这个方子研究得不炸炉,那老道是还得谢谢他呢! “除了黄硇砂,还有茯苓,天南星,云母,铅母,硝石、雄黄……” 老道士还没把话说完,赵庆差点儿没跳起来! “打住打住!也就是说,你这炉子里凑齐了硫磺,硝石和碳?”赵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作为一个道士,难道他不知道火药的成分里,最主要的便是硫磺硝石和木炭么? 那什么茯苓,天南星之类的草药经过焖烧肯定会形成碳物质,高温高压之下再和硫磺跟硝石混合,这哪儿是在炼丹啊,纯纯就是个大号的炮仗! “老道没加碳啊!”老道士还委屈上了,他往里边加的除了硫磺和硝石以外,都是矿物和药材,哪儿有掺木碳? 赵庆顿时只觉得脑壳子嗡嗡作响。 这尼玛该怎么给他解释有机物焖烧过后,大都会形成或多或少的碳质呢? “道友?可是老道的方子错的太离谱?”老道见赵庆面色几经变换,却始终没开口给他指正一二,不由得弱弱问道。 赵庆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丹炉放在地上:“这方子暂且不谈,我能问问你这健体丹练出来是干嘛用的吗?” “自然是卖钱了!”老道士这话答得理所当然。 “卖钱?”赵庆满脑袋问号。 “对呀!老道的师弟,就靠着健体丹傍上了辽城一个部落头领,这几年吃香的喝辣的好不痛快!这单方还是他交给我的,怪就怪在老道我亲眼看他用同样的方子练出成丹,可怎么回来越试越不对劲呢?”老道仍然钻在牛角尖里。 可赵庆却是听明白了:“所料不错的话,你那个师弟应该一直再向你推销什么东西吧?” “推销?”老道听不太懂。 “就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卖给你!”赵庆解释了一遍。 老道瞬间瞪大了眼睛:“道友你怎么知道?老道那师弟说是炉子的问题,说什么老道的炉子所用赤铜纯度不够,要用阳火精炼过的赤铜炉,还说他有一只没用过的,一千两银子就卖给老道!” “你没买吧?”赵庆这话刚出口,就意识到问多了。 这老道要是买了,也不至于不明白怎么个事儿了! “显然,老道买不起……”老道士苦笑摇头,指了指地上的炉子:“就这一只炉子,已经花光了全部积蓄,还是靠寨里的铁匠兄弟照顾,这才勉强做出来,一千两银子,老道可是凑不出来的!” “既然你都这么穷了,我教你个挣钱的门路如何?”赵庆嫌弃的蹬开地上那又丑又重的破丹炉:“丹药是怎么个事儿,你应该也很清楚,坑人的买卖做多了终究要结下因果,不如帮我做一样东西出来,我高价收购,如何?” “昂,道友先说说要做的是什么,老道可不保证一定能做出来!”老道士对自己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不敢打什么包票。 赵庆见他感兴趣,便是再脑袋里回忆了一下硝化甘油的大概制作方法,开口问他:“硫酸,哦不,绿矾油,你会做吧?” “绿矾油?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呦!”老道士当即警惕起来,那玩意儿他知道怎么做,也曾经做出来过成品,代价是毁了一身新作的袍子,还险些大面积烧伤! “是不是好东西你甭管,既然绿矾油你会做,甘油你肯定也会对吧?”赵庆说罢,见老道士点头,更是开心起来:“那妥了!你去弄些冰雪降温,将绿矾油和甘油分别降温到和冰雪差不多温度,然后再将这两样东西在冰水里混合起来,水底会出现一层明黄色的油脂状液体!本王要的就是那个!” 老道士一边听着,一边在脑袋里模拟了一遍整个制作过程。 说难不难,可说简单也不简单,因为他总觉得赵庆一直强调温度和冰水,说明这两样东西混合到一起之后,温度过高应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沉浸在思绪里,老道士甚至忽略了赵庆情绪兴奋脱口而出的本王自称,一脸谨慎开口问道:“道友,你说的这东西,老道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危险呢?既然你清楚制作流程,何必请我去做?自己做,岂不省钱?” 赵庆忽然觉着眼前的老头儿很矛盾。 第四十六章 突然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你说他聪明吧,他往丹炉里塞黑火药的各种原材料。 可你说他笨吧,却又能仅凭自己的叙述,就意识到其中的巨大危险。 硝化甘油可不是普通黑火药可以比拟的。 这玩意儿在充分混合其他物质做成黄火药之前,可谓是极度不稳定的状态。 甚至当你足够点背的时候,轻微的晃动,磕碰,都有可能导致硝化甘油瞬间爆炸! 这东西的爆炸威力怎么说呢?也就相当于黑火药几十倍吧,反正炸死老道士绰绰有余了…… “道友你不说话,那就是非常危险喽?看来,你和老道的师弟一个德行!”老道士瞬间没了性质,撇嘴便要搬着丹炉回屋收拾残局。 “一千两银子!”赵庆突兀道。 老道士的脚步定在了原地,他还在犹豫什么。 “每个月!”赵庆又说。 “嗨!道友你早这么说呀!”老道士瞬间回头,原本跟宝贝疙瘩一样的丹炉,被他有多远扔了多远,“您看,老道我啥时候开始制作?” “寨里有绿矾?”赵庆看出老道士这言外之意。 “虽然不多,但是用来做些绿矾油,还是够用的!”老道那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那就尽快开工,只要你能做出来,本王说到做到,接你去幽州城,每个月一千两银子不说,额外还有奖励!”赵庆表示很欣慰。 有了硝化甘油,他就能制作黄火药,以及大幅度提升黑火药的性能。 到时候,用黄火药作为炸药,改良版的黑火药作为发射药,再加上精钢打造的炮身…… 啧啧,好家伙啊!这不得芜湖起飞了? 赵庆这边美滋滋呢,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我们一顿好找!”廖幽幽看到赵庆后明显松了口气,再看想一老一小俩道士可就没了好脸色:“明佑道长,你可是答应过我,不会在寨子里继续炸炉了,刚才的巨响是怎么回事儿?” “二当家的,老道说刚才是个意外,您信吗?”老道士腆着脸,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廖幽幽恨恨一跺脚:“行行行,既然我说了没用,你等着去给大哥解释吧!” “别呀!”老道士急了,虽然赵庆答应给他一千两银子一个月,可那前提是他的确能做出人家要的东西来。 这做东西不还得时间和场地嘛! 真要是直接被赶出寨子,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又白给了! “二当家的,您放心,老道我说到做到,这次绝对不会炸炉了!不信,你把老道的炉子带走都行!” 这话从某种意义上讲还真没毛病! 只不过,硝化甘油如果炸了的话,廖幽幽还真没机会赶他离开寨子了! “嗯?你确定?”廖幽幽很意外。 就因为炸炉的事儿,她没少跟这个老道士费口舌。 可就因为寨子里只有他多少懂点医术,能做出点火折子之类的物件儿,有所凭仗便是无所忌惮,每次都是你说啥他都点头称是,等你走了依然我行我素。 可今天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居然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带走他的宝贝炉子? “老道确定,肯定!” “好,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姑奶奶再信一次!”廖幽幽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在说什么,只能拽着赵庆就要往回走:“这地方挺危险的,老道士经常炸炉,伤了你就不好了,还是先给你安排个好些的住处吧!” 赵庆点了点头,临走前还着重跟老道士交代道:“老道你记住了,那两样东西混合前无所谓,但是混合的时候温度一定要和冰雪差不多,混合之后千万不能见明火,更不能磕碰晃动,最好储存在距离人员较远的地方,最起码三四百步开外!” “嘶……” 老道突然有些后悔了。 什么叫最好储存在距离人员三四百步开外? 意思是,那玩意如果出现意外,三四百步以内都有可能被波及呗? 那得是什么样的威力啊! 分明超级危险的玩意儿,可为什么自己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期待?并且很迫切想要看看成品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赵庆终究还是被廖幽幽拽走了,可他不知道的是,老道士连休息都放弃了,直接回屋搬出几块绿矾敲碎了,就开始放在火上进行煅烧提炼。 “胡先生的伤口处理好了?”赵庆跟着廖幽幽前往住处,随口问道。 “腐肉已经切掉了,按照你说的割出红肉流出鲜血为止,不过创口也扩大了好多,情况不是很好……”廖幽幽很是担心,她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昏了头,怎么就一时冲动,真听了赵庆的话。 “布条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处理过之后再使用,注意通风和清洁,再配合治伤的草药内服,如果他命大的话,应该可以撑过来!”赵庆倒是无所谓,反正他跟那姓胡的没啥交情,能救活最好,救不过来也是他的命数到了。 至少,没有自己的出现,姓胡的活不过三天! 廖幽幽听赵庆说的有鼻子有眼,心中的慌乱减轻了些许,也是叹了口气:“但愿胡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吧!如果没有他,望月寨还能撑多久,就是个未知数了!” “望月寨敌人很多?”赵庆好奇问道。 廖幽幽点头:“那是自然,我们不劫掠平民,只对幽州和草原来往的商队下手,这里边的利益关系让我们同时得罪了两边的权贵,那些受他们暗中扶持的大小寨子,都惦记着灭了我们去领赏钱呢!” “幽州和草原来往的商队很多吗?”赵庆停住脚步,严肃问道。 廖幽幽明白赵庆心中所想,面露愤懑:“很多,多到超乎你的想想!我们甚至从商队那儿抢到过精制茶砖和制式盔甲!还有一些商队会暗中往草原输送懂得打铁的匠户,草原部落在下一盘大棋,他们不会满足于控制幽州七座城池的,南下,只是时间问题!” “可惜,这个道理你们当山贼的都看明白了,那些豪绅老爷们,还在做着发财的美梦呢!”赵庆不由得叹息,心中却是想到了明朝末年的晋商,和如今幽州这帮家族的行径何其相似? 当资敌成为一种潮流,他们甚至幻想等有朝一日草原部落南下,能给他们赏个一官半职? 连自己的国家和民族都不肯忠诚的家伙,却妄图从敌人那儿受到尊重? 也不知道他们脑袋里究竟是个什么回路! “怎么?幽王殿下有意改变这些现状?”廖幽幽听出了赵庆的言外之意。 “必须改变,幽州是大魏的幽州,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必然是!”赵庆这话铿锵有力。 第四十七章 本王要下盘大棋 廖幽幽看着赵庆的侧脸一时间呆住了。 脑海里没由来想起了父亲,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却呕心沥血守护幽州十余年的文弱书生。 如果幽王能够拿到幽州话语权,或许以他的名号和胆魄,当真能完成父亲无法完成的夙愿呢? “你会得罪很多很多人,他们有富商,有士族,有官吏、有你的王叔,你的王兄王弟,甚至是如今京都宝座上的那位建帝!”廖幽幽将父亲当年的境遇复述了一遍。 “本王什么都不做,就不得罪了嘛?”赵庆咧嘴冷笑,“这世道就是如此,当本王踏足幽州的那一刻,哪怕还是痴傻王爷,就已经注定站在了幽州士族的对立面上,这些年的相安无事,不过是他们给皇室的几分薄面,本王脑疾痊愈之后,矛盾就变得尖锐无法调和,决裂只是时间和形式问题罢了!” “那你有何打算?据我所知,幽王府并没有太多亲兵!” “怎么没有?只是你没看到罢了!”赵庆却是笑了,他想到了当年伟人的一句话。 “那你说说,你的亲兵在哪儿?”廖幽幽很好奇。 赵庆转头看向幽州方向,抬手指向苍茫荒野:“本王的亲兵在田间,在作坊里,在一切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劳苦大众里!士族很可怕嘛?并没有,他们自认为掌控了一切,可他们最不在乎的东西,往往最致命!” 廖幽幽听不懂这些,但她觉得赵庆讲的这一套逻辑很新颖,也很宏大。 “望月寨需要改变,以目前的状况,即便胡先生醒了,你们也坚持不了几年!”赵庆忽然话锋一转,“你刚才说了,望月寨的敌人到处都是,他们受到草原和幽州的豪绅士族的支持,那望月寨呢?想不想得到幽王府的支持?比如统一关岭山,让关岭山上的土匪们连成一片,依托关岭山险要地势,彻底截断本王不希望流入草原的任何商品!” “你这盘棋也不小啊!”廖幽幽有些错愕,她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达到这个目的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那你需要投入最少十万两纹银,制式盔甲和兵刃最少两千套,还有充足的粮草后勤,这些都不是小数目,幽王府撑不住的!” “你说的是现在的幽王府!”赵庆嘴角上扬,很自然的抬手拍了拍廖幽幽的脑袋:“住处先不急,去把你们大当家的喊来,本王直接跟他协商!” 廖幽幽本想躲开来的,可没由来的隐隐期待却让她身形一滞,任由赵庆的手掌落在脑壳上,面色俏红轻啐了一口,转身去找大当家的。 一炷香后,三人坐在寨中心最大的木屋内,望月寨大当家的彭凌风挥退了侍者,饶有兴趣看向赵庆:“听小幽说,幽王爷有心扶持我们望月寨?不知道幽王爷可有具体计划?” “一个月后,望月寨要钱有钱,要兵甲有兵甲,但是现在望月寨的权力结构和营地布局必须改变!”赵庆也没跟他客气,直言不讳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草原上的狼群会舍弃掉老弱病残来抵挡其他狼群的倾轧,一来为族群争取到更多的生存空间,二来优化狼群战力结构,增强族群实力。这一点放在畜生身上无可厚非,可彭当家的别忘记了,你们是人,曾经还是边军,不能,至少不该!” 赵庆的一阵见血,让彭凌风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那些老弱病残曾经为寨子流过血,也曾经为大魏守过边。 可如今他们老了,残了,成了拖累。 望月寨的日子不好过,战斗力都时常吃不饱饭,实在无力供给那么多老弱病残,却又不能直接舍弃太过残忍无情。 胡先生便是想出了将老弱病残放在抵抗外敌的第二梯队上,往好听了说,前边还有精壮保护他们。 可谁不知道,当有一天强敌攻寨,当第一梯队的精壮们意识到事不可为的时候,他们的保护就变成了消耗敌方锐气,然后按照胡先生的预案梯次掩护撤退,将疲惫敌军留给老弱病残来配合陷阱拖延坑杀。 等到老弱病残们拼完了,如果敌军尚有余力,望月寨的领导层和精锐战力会顺着后山小道快速撤离,如果敌军锐气尽失,精锐战力配合短暂歇息过后的第一梯队重新杀个回马枪,抢夺回寨口的第一道防线继续对抗。 这个策略不能说不对,可在赵庆看来,太过冷酷无情。 尤其是,当幽王府决定扶持望月寨之后,如此战术决不能使用,否则丢失的不仅仅是望月寨的民心,还有幽王府,乃至是未来的幽州郡的民心! 谁都有老去的那天,扛刀的都会挨刀。 精锐战力谁敢保证不会变成老弱病残? 亲眼目睹老弱病残的下场后,他们又不是傻子,准备后路,便丢了拼杀的血性和勇气,尚未对阵就先输了一半! 赵庆所说道理彭凌风其实也懂,他本就是读过几本军中兵书的偏将,岂不知军心所向的道理? 只不过落草为寇后,逐渐被土匪思想同化了罢了! “彭寨主,本王只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当一辈子的寨主,还是有朝一日,带着望月寨重新穿上军装,手执王旗携大义为国拼杀?” 赵庆这番话,成为压倒彭凌风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浑身伤痕累累的中年汉子双目微红,臂膀上青筋炸起:“幽王爷,只要您能保证钱粮兵甲皆能到位,卑职愿为殿下效劳,为幽州守边疆!” “是条好汉子!”赵庆点了点头,抄起之前让廖幽幽准备的纸笔,当即一顿龙飞凤舞,然后特意折叠后才递给廖幽幽:“派人送去幽王府,亲手交给晁定岳,或者柳蓉儿,切记不能打开!” 廖幽幽虽然好奇为什么不能打开,终究还是以大体为重,找了个擅长轻功的心腹送信去了。 “兵甲可能要过些时日,信到之时,钱粮会准时上路送来望月寨,到时候你们自行和来人交接就好!”赵庆如此说罢,话锋一转谈及望月寨的改革一事:“望月寨的卫生环境必须放在第一位,这么下去好人都熬出病了,还有个什么战斗力?彭寨主,你们以前的边军总不会也是如此吧?” 彭凌风面色发黑,边军的军营虽然比望月寨强点,可也没强到哪儿去。 第四十八章 寨主还是将军,你自己选 尤其是长期拿不到军饷的最后一段时间,军营里伙头都跑光了,剩下的都是些想跑都没地儿去的苦哈哈,可不就熬一天是两晌,谁还关心什么狗屁营地卫生啊? “幽王您说个标准,我们按着改!”廖幽幽直接拍板。 关于寨子里的卫生问题,她跟彭凌风说过很多次。 可彭凌风都以兄弟们习惯了,若是贸然改变,会导致很多人离开山寨,削弱山寨力量为由给拒绝了。 如今有幽王府保证提供钱粮兵甲,那些因为不能接受整改约束而要离开山寨的,索性让他们走了便是! 彭凌风其实也有如此打算,便是点头应下了廖幽幽的话。 “木屋批次推倒重建,本王给你们画个图例,按照高脚楼的模式做好隔潮,起居训练从明天开始一切按照边军的最高标准来,这点彭寨主应该比本王更清楚!”赵庆一边说着,随手在纸上画了个大概的草图,还贴心的在旁边备注了如何更好的隔潮, 廖幽幽侧头看着看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难怪你不让我偷看……” “玛德,草率了!”赵庆心中懊恼,一不留神忘了自己这破字…… “咳咳,小幽不得无礼!”彭凌风很有眼力劲,当即制止了捂着肚子准备升级笑声的廖幽幽,努力憋着笑看过图纸后:“殿下放心,这图纸我都记下了!” 说罢,彭凌风直接将那图纸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炭盆里毁尸灭迹。 “有前途!”赵庆在心里默默给彭凌风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继续讲述关于老弱病残的改革方向:“寨子里的那些老弱病残,这段时间你们做好等级工作,最好明确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以及曾经在边军中的职务兵种,本王会安排护卫过来接他们去幽州城附近定居,幽王府会统一组织流民开荒,也会在幽州城附近创办些工厂作坊,身体状况允许的可以租田耕种,本王承诺但凡是边军老兵,一律免除三年赋税,三年后按照一成租子收取!身体状况较差,也可以去工厂做些力所能及的工序,本王按照正常标准包住管吃饱,给工钱!” “啥?!”彭凌风整个人都傻住了。 廖幽幽也是张大了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无论是免除三年赋税,三年后只收一成租子;还是去工厂工作,管吃管住还给工钱。都让他俩感到不可思议! 别说幽州了,哪怕是京都天子脚下,多少军阀世家圈养死士都不一定舍得下如此本钱! 对很多人而言,别说给工钱给地种了,每天管两顿稀饭那都是感恩戴德,主家让杀谁就杀谁。 一瞬间,无论是廖幽幽还是彭凌风,都在心中暗自嘀咕:这幽王恐怕不单单想要掌控幽州,他这是在布局一盘大棋,弄不好这盘棋囊括了整个天下! 一想到这儿,廖幽幽只觉得后怕,那条道从来都是白骨铺路亡魂打幡,若成是踩着尸山血海走上宝座,落败可就粉身碎骨坠入深渊了! 彭凌风却是心头火热。 当边军的时候,他最羡慕的便是军中世家。 那些世家子弟论计谋还是搏杀,都不见得比他们强上多少,却能随便待在某个卫所镀金过后,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无非是有个跟对了人的好先祖罢了! 可如今,当这个好先祖的机会,似乎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若是幽王殿下对大位真有打算,自己只需要当好马前卒,事成之后又侥幸没死的话,那可是从龙之臣啊! “殿下,卑职替那些老兄弟们,谢您大恩大德!从今往后您但凡有令,上刀山下火海卑职肝脑涂地!”彭凌风当即以偏将礼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举过头顶。 赵庆听得出来,这声卑职,彭凌风发自肺腑。 “好,彭将军既然这么说了,望月寨的某些害群之马,总该清理一下的吧?”赵庆这话意有所指。 望月寨人员组成太混乱了。 有边军残部,有江湖侠客,还有流民和真正的土匪,这些组成部分看似目前相安无事,但并不意味着都愿意依附幽王府。 就算彭凌风威望够高,暂时能够把不同的声音都压制下去,可以后呢? 该是个雷,那就终究会炸! 还不如提前清理干净了,轻装上阵! 彭凌风闻言,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廖幽幽,询问意味很明显了。 赵庆看懂了彭凌风的目光,这里边有事儿呀…… 不过赵庆没问,只是静静等着廖幽幽的答复。 “大哥,我的人我去通知,愿意留下的自动退出水月,你尽管按照军令要求,不愿意留下的,大不了让他们回去水月干老本行呗!”廖幽幽回答的很干脆,也很随意。 “水月?那是什么?”赵庆忍不住问道。 “算是一个江湖组织吧,主要活动范围在草原部落控制的七座城池,成员大都是有些家国情怀的侠客,主营业务承接护镖和针对金帐汗国权贵们的刺杀任务,管理比较松散,我师父曾经是水月的客卿,他羽化之后,我就继承了他的客卿令,在水月里有点话语权,但不多!”廖幽幽也没隐瞒,随口解释了一番关于水月的事情。 这个组织颇有些有教无类的感觉,只要是江湖上没什么恶名的侠客,随便找到一个水月的成员为其担保,就能加入水月成为外围成员,享受水月组织按级别开放的情报网络,可以从水月承接一些刺杀任务或者护镖任务。 完成的任务越多,评分越高,成员等级就会经过综合评定给予提升。 成员级别越高,能够接触到的情报自然越多,顺带着能够承接的刺杀任务和护镖任务赏金也就越高。 “那就奇怪了,既然水月有情报支撑,你怎么还跑去幽州城,找那子虚乌有的药莲?”赵庆费解。 “要不说小幽是个急性子呢?”彭凌风苦笑解释道:“幽州城刚传出风声,我就建议她先确认过后在行动,她却说万一确认的功夫,药莲花落旁家怎么办?连夜就骑着白龙跑去了幽州城……” 彭凌风还有一半话没好意思说,虽然廖幽幽的行动有些冒失。 但结果总过是好的嘛! 不管胡先生能不能救回来,榜上幽王府这条线,也总好过当关岭山上的无根浮萍吧? 第四十九章 神物面世 “说到这个就来气,我会要求水月发布悬赏任务,相信以水月在北境江湖上的影响力,要不了多久就能弄清楚这个消息到底是谁放出去的!等姑奶奶我找到他,这件事儿没完!” 廖幽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不光是因为这一趟幽州之行危险重重,主要是觉得,在赵庆面前显得自己很没有脑子。 “水月还能发布悬赏?”赵庆抓住了盲点,“是谁都可以发嘛?” “那不乱了套了?想要在水月发布悬赏,就必须有对应的组织内身份,最低要求也是客卿起步,或者经常和水月有合作往来,并且信誉良好的才可以!”廖幽幽说到这儿稍微顿了顿,嘴角上扬颇为自得道:“不过,这些规矩都是给别人立的,幽王爷想要发布什么悬赏只需要告诉我就行了,我让水月那边直接挂上去,省得审核步骤了!” “哦?那你不怕本王毁约?若是有人完成了任务,本王不兑现承诺,毁的可是你的名号!”赵庆听她说的这么干脆,不由得开口调侃道。 廖幽幽对此毫不在乎,笑着摇了摇头:“以幽王爷的身份,不至于干出毁约这么没品的事情吧?再者说,如果有一天幽王爷这等身份都要毁约,总归是有个不得不毁约的理由,那毁了便毁了呗!姑奶奶本来也没在乎过什么名声!” 啧啧! 彭凌风在旁边是目瞪口呆,要不是幽王在这儿,他真想跳起来给咱二当家的呱唧呱唧! 瞧瞧人家这马屁拍的多自然,多诚恳! 这话要是换了自个儿来听,还不得感动涕零? 要不说女人家脑子活呢,要是自个儿去说,除了个上刀山下火海之外,也就剩下把命给你了。 虽然自己也不会差事儿,可事儿不常有,话却能常说不是? 赵庆可没心情琢磨马屁不马屁的,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利用水月的情报网。 虽然说有廖幽幽这层关系在,水月的情报网幽王府也能凑合着用。 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爹有娘有都比不上自己有。 幽王府以后会树敌很多,也会触动到太多人的利益,其中不乏朝中大员乃至是各方王侯。 水月终究是个江湖组织罢了,它的触角可以在北境盘根错节,放大到整个大魏朝,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幽幽,水月……”赵庆刚想问水月能不能提供情报这一块的培训业务,转念一想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且不说水月怎么肯将看家本领教给外人? 就算按水月肯教,他又怎么放心敢用? 万一教学的时候,水月的人夹带点儿私货,那自己费尽物力人力打造出来的间谍网,岂不是给水月做了嫁衣? 有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那防人之心还不可无呢! “水月怎么?大老爷们的,说个话怎么还婆婆妈妈上了?”廖幽幽是一点儿没把赵庆当幽王,语气里颇为不耐。 彭凌风丝毫没觉得不妥,反而是眼前一亮,在心中默默又给廖幽幽竖起了个大拇指。 这女娃有前途! 知道幽王身边日后少不得马屁精之流,单纯拍马屁或许能混到一时利益,时间长了幽王难免听出抗性。 倒不如树立一个和他人截然不同的人设出来,不管什么时候,谁都想要个不在乎身份,且能对自己有用的知心朋友的吧? 赵庆倒是没想这么多,他略作犹豫掩饰道:“没什么,本王刚才想到一些事情准备委托给水月去做,但是又一想不大合适,索性就不说了!” “你这人!”廖幽幽黑着脸:“要么你干脆一个字儿别说,要么你就像个男人一样坦坦荡荡的,说一半吊人胃口算怎么回事儿?” “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赵庆急中生智寻了个托词:“本王就是想让水月帮着搜罗点对幽州有用的人才,比如说锻造工艺或者是琉璃制造一类的匠人!” “这还不简单?”廖幽幽当即一拍胸脯打包票:“放心吧,等会儿的我修书一封放只鸽子送去水月,这事儿对水月不难,不过如何运送这些人前去幽州城,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那感情好!所需钱两尽管报个价,回头本王让府里的账房一道送来望月寨!”赵庆本想着招揽匠人这种麻烦事儿,水月不会承接才对。 可如今廖幽幽的表情来看,自己似乎高估了这个水月? 不管怎么说,这次被人传出消息说幽王府有药莲的事儿,给赵庆提了个醒。 情报网络必须尽快提上日程,并且要尽快在江湖上安插个喉舌进去! 不然,这江湖有个风吹草动自己堂堂幽王还一知半解就算了,被人暗中使坏才是最难受的。 他这边沉思的档口,廖幽幽和彭凌风也没好打扰,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举起茶盏边喝边等赵庆回过神来。 没等赵庆回过神来,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都隐隐有所震动! “怎么回事儿?!”彭凌风惊了,这动静甚至比之前边军用来守城的重炮都大! 那重炮可是要塞进去半管子火药,能把铁球炮弹打出去一里地的存在! 莫非是地龙翻身了? 可也不对啊,若是地龙翻身,怎么会只有一声巨响? “大当家的,声音从石屋那边传来的!”门外传来寨里岗哨的汇报声。 “那老道儿?”赵庆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都没等廖幽幽俩人醒过神来,面色大变朝外冲了出去。 “啥情况这是?”彭凌风看向廖幽幽问道。 廖幽幽略加思索:“刚才他好像让那老道士帮着做什么东西来着?” “做东西?”彭凌风挠了挠头,“那老道士除了炸炉,还会做什么东西?” “不知道,跟去看看不就好了?”廖幽幽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三个人前后脚赶到石屋跟前,廖幽幽和彭凌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石屋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狼藉,碎石块夹杂着断裂的木梁残骸散落一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像是火药味儿,却又更加刺鼻的怪味儿。 “老道士这次炸炉威力有点离谱了吧?”彭凌风咽了口唾沫,开始琢磨要不要给老道士准备棺材的事儿。 可他转念一想,石屋都炸成这德行了,老道士估计也碎的不成样子了吧? 棺材还是算了,怪麻烦的,就在这儿立个碑,也算老道士来人间走过一遭了! “哈哈哈哈……” 忽地,癫狂笑声突兀响起,三人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神物,当真是神物!老道我枉活了大半辈子,竟然有幸做出此等神物!值了!这辈子值了……” 第五十章 刘青平的以命换命 随着笑声越来越近,满脸漆黑衣衫褴褛的老道士从废墟后颤巍巍走了过来。 “东西成了?”赵庆急切问道。 “成了!只是那东西比老道我想的还要危险!只用了一汤勺的量,就毁了这间石屋,着实霸道!”老道士还沉浸在亲手制造出神物的癫狂之中,他一个箭步走到赵庆跟前,“配方是你给我的,快告诉我这东西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办法让它更加稳定?最好能够做成固体,需要点燃才会爆炸的那种!” “额……”赵庆不禁佩服起眼前这老头儿的前瞻眼光,仅仅是刚做出最原始版本的硝化甘油,就已经看到了这玩意儿的应用前景。 “这东西本王叫它硝化甘油,让它变稳定的法子固然是有,但本王只记得个大概方向,具体配比还需要你去一一测试,这里边的危险程度……” 赵庆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头儿一把抓住衣袖:“老道我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危险不危险的不打紧,道友只管告诉我这东西怎么才能变得稳定起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劳烦彭寨主给本王找个安静的房间吧!”赵庆环视一周,这石屋已经被老道士折腾废了,空气里还弥漫着硝化甘油爆炸过后的刺鼻味道。 彭凌风赶忙前头带路:“幽王殿下请随我来!” 他看明白了,老道士弄出来的东西,是一种比火药还爆裂的好东西! 而且,这东西的配方竟然是幽王给出来的! 没有人比军人更能够明白火药的妙用,如果能有比火药威力更大的东西面世,战争的模式都要为之改变! 而这,也让他更加坚定追随幽王麾下,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彭凌风是个很识趣的人,他带着赵庆和老道士径直来到自己的住处,这里也是整个望月寨除了廖幽幽住处以外,最安静也是最干净的地方了。 “殿下,我去让伙房给您送些吃的来,周围的岗哨离房间最近也有几十步远,我会下令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您!” 说罢这话,彭凌风拽着不识趣的廖幽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他觉着,赵庆接下来要跟老道士交谈的内容,不是他这种刚投奔一天的人就能听的。 在这年月里,知道的太多可不是好事儿,那是要掉脑袋的! 毕竟,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最安全不是? 赵庆也看出了彭凌风的用意,默默在心里给他加了几分后,便是将脑海里尚且记得的,关于硝化甘油的诸多运用讲给了老道士。 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掺杂其他东西在硝化甘油里,来增加硝化甘油的稳定性。 而这个简单的原理背后,却需要不知道多少次的实验测试,才能掌握好威力和稳定性之间的天平。 如果掺杂的东西和比例不对,威力会变得很小,虽然稳定了但并没卵用;亦或者威力不但没减反而更强,但是稳定性更不要谈了。 所以,这需要老道士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用生命去一次一次的尝试和豪赌! 老道士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不在乎。 仅凭今天做出来的硝化甘油,他觉得自己就足以名垂青史了! 如果能够将硝化甘油更上一层楼,将运用的方向无限量拓宽开来,那他就不仅仅是名垂青史,而是要开宗立派了! 一个道人,谁能拒绝开宗立派,被后世子孙万代传颂呢? 在老道士的请求下,关于硝化甘油和新型火药的未来应用方向上,赵庆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老道士则是甭管能不能消化理解,先死记硬背将赵庆的每一个字都印刻在脑海深处。 就这么的,赵庆是越说越高深复杂,老道士越听眼睛越亮,甚至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要是早几十年碰到如此道友,他何须为区区炸炉而惆怅自愧? 去他么的炼丹,炼丹哪儿有研究爆炸来的刺激? 甚至隐隐中,老道士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大门,走上了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幽州城即将关门的最后一刻,一匹快马绝尘而来。 马背上是廖幽幽的心腹,一个隶属于水月的女刀客。 这几日幽州城多了许多江湖人士,守门的兵卒也并未太当回事儿,按照惯例盘问一番后,女刀客又识趣的奉上十几枚铜钱孝敬,便是笑呵呵的放行了。 等女刀客牵着马赶到幽王府门口的时候,幽王府里已经是愁云惨淡。 关于幽王走失的消息,在柳蓉儿和晁定岳商议过后,王府并未对外公开。 虽然也委托城防军帮忙寻找,却并未言明随白马走失之人的具体身份,含糊称之为王府里的一名管事。 可这消息瞒不了几天,晁定岳已经将手底下的袍泽兄弟们尽数撒了出去,可说来也怪了,幽王爷和那匹白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眼看都第二日了,外出搜寻的亲卫们找遍了周围五六十里,甚至还派人冒充黑风寨到处找山贼们套消息,都没得到半点音讯。 幽王府议事厅内,刘青平、晁定岳和柳蓉儿三人满脸愁容坐在桌前。 “晁将军,如果明日还没有幽王殿下的消息,您,亲自赴京一趟吧!”柳蓉儿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晁定岳阴沉着脸,他很清楚幽王失踪的消息一旦上报,对幽王府意味着什么。 堂堂幽王爷在自家府里,被一匹白马拐走了? 那他们这些护卫和下人,都是吃干饭的么? 尤其是这个幽王爷刚刚给朝廷上书,又是哭穷卖惨,又是回忆幼年时光,表示脑疾痊愈后格外珍惜为数不多的皇家亲情。 这前脚病好了,后脚人没了? 皇爷震怒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百啊! 到时候不管幽王爷能不能回来,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特么得死! “刘先生,您怎么看?”柳蓉儿见晁定岳没有吭声,便是将目光转向刘青平。 刘青平面色更是凝重,他眼瞅躲不过去,便是叹了口气:“晁将军明日启程,赴京之后关于幽王失踪一事,切记和三大家族扯上关系!” “这是为何?”晁定岳不解。 “先生是想用幽王一事,拖三大家族下水?”柳蓉儿要比晁定岳反应快了点。 刘青平点头却又摇头:“刘某是有这个打算,幽王此去凶多吉少,若是没了幽王府,三大家族必会侵吞幽州商盟,有这般财路加持,日后幽州郡三大家族将会拥有无上权柄!到那个时候,幽州百姓必将迎来更彻底的压榨和迫害。 反正幽王出了事,我们必死无疑,何不用我们的性命给幽州百姓换一个喘息之机?此事若成,你我三人倒也死得不冤了!” 第五十一章 京都来人 “朝廷不会仅听超将军的一面之词吧?如果御前卫参与调查,谎言终究会不攻自破,到时候欺君之罪你我三人的家族可就……”柳蓉儿没有接着往下说,言外之意十分明了了。 这玩的,可是九族消消乐啊! “非也,三大家族或许有冤枉的,但沈家和吴家绝对有鬼!”刘青云苦笑,“今日我托了府衙的同僚帮忙探听,幽州卫说是派人搜寻,可实际上有一队轻骑昨日出发至今未归,巧就巧在这队轻骑的队长姓沈,而且见过幽王的长相……” “这种消息,你怎么不早说!”柳蓉儿瞬间瞪大了眼睛。 “狗日的沈家!”晁定岳却是拍案而起,“我这就带人走一趟沈家……” “晁将军!你若是真去了,沈家反而立于不败之地!”刘青云急忙阻拦,刚要再做解释,却听门外传来朴不远的声音。 “晁将军,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带来了幽王的手信!” “什么?!快带进来!”晁定岳急忙开口,“不!我们出去迎接!” 柳蓉儿和刘青平对视一眼,皆是快步跟在晁定岳身后迎了出去。 “这位姑娘,你说带来了幽王殿下的手信?”晁定岳一看到来者就急切问道。 女刀客从怀里摸出折着的书信递了上来:“晁将军请看,幽王说,您会认得他的笔迹!” 晁定岳急忙拆开书信,纸上歪歪扭扭的笔迹,竟让他眼角一酸,两日来的担忧化作一场虚惊。 “是幽王!这般字迹,天底下再难寻得第二个了!”晁定岳非常确信,毕竟能把字写成这样的,也只有幽王了! 刘青云和柳蓉儿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也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暗道幽王吉人自有天相,当即喊来了徐萍开始商议如何凑齐赵庆在心里要求的银两物资。 这几天晁定岳大刀阔斧招兵买马可没少花钱,加上幽王府的开销,从各个家族坑来的加盟费,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了。 所幸商盟那边已经开始回款,虽然没到分红的时候,但谁让刘青平负责商盟事宜呢? 随便扯个由头,以货款的方式调拨些银两暂用,不过是账目修改一二的事儿。 加上幽州商盟有十七个家族鼎力支持,调集望月寨所需的粮草,一夜时间倒也充足。 次日一早城门刚开,晁定岳就亲自率领六十余人押送粮草出了城,待得他们这队伍刚一走远,城门守卫的小队长便借故溜号,从城墙上下来后直奔沈家而去。 只不过他并未发现,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了对面茶楼的几双眼睛里。 “申五跟上晁定岳,申六去跟那小旗,杂家倒要看看,这幽王府和三大家族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说话这人带着斗笠,面色苍白语气阴柔的很。 “属下领命!” 两个差不多打扮的男人应了一声,一人骑马朝城外赶去,另一人则是起身去了街面,身形在人群中几经晃动,不知何时摘掉了斗笠,和行人融为一体。 “喜大人,似这般小事我们几个盯着就好,您何必屈尊跟我们一起出来遭罪呢?”桌上剩下一人面露谄媚,朝先前下令之人开口说道。 “小事?”喜大人咧嘴冷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刚下意识掐了个兰花指,又迅速改为抬手摸鼻子掩饰失态:“你们申字组呀,就是离京都太远,懒散惯了!事关王侯,那有什么小事儿? 杂家初来乍到都能看清楚,三大家族各有打算,幽州郡府衙官商勾结官官相护,城卫军吃空饷,大批商队明里暗里向草原输送违禁品。 再加上如今幽王府突然招兵买马扩充亲卫,幽王近日下落不明。 你申安平日里,都管这些叫小事的话,麻烦你告诉杂家,在你们的狗眼里,究竟什么事儿叫做大事?!” 喜大人的声音逐渐严厉,到最后几句更是带上七分怒意。 “喜大人恕罪!并非小的们偷懒,关于幽州的情况,小的们也曾几次汇报上去,从未有过回执不说,每年经费递减,今年的饷银俸禄到现在都还没发放到位,底下的兄弟们甚至逼不得已,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这才保证没被饿死……”申安满脸惶恐,碍于还在茶楼里才没给喜大人跪下。 “哦?你可敢确保此话不假?”喜大人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申安这个狗东西没说瞎话,那幽州郡当真出了大问题! “小的用性命担保!若有半句虚假,喜大人拿了我的项上人头!”申安这话答得斩钉截铁。 “可杂家怎么听说,你们的俸禄经费并未有任何削减,每年都有足额调拨下来?”喜大人看得出申安没敢撒谎,那这帐他对不上了呀! “这……”申安一时语塞,他哪儿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每年拿到的俸禄越来越少,甚至家中开销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行了,这件事杂家自会往上汇报,你们接下来做好该做的,杂家要你们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申字组对幽州郡的情报掌控,能不能做到?”喜大人冷着脸如此说道,心里却有些直打鼓。 他们御前卫和普通衙门口可不一样。 所有的俸禄经费都是户部直接拨调,再有京都的御卫司统一往各地发放。 如果京都的御卫司拨款了,但是幽州这边的申字组却并未收到全额,问题只可能出现在御卫司负责拨款的那几个人身上。 可喜大人想不通,能混到在御卫司负责钱饷的职务,应该不是酒囊饭袋才对,怎么敢对幽州这种险要之地下手? 难道那蠢货当真不明白什么叫做边境险要之地? 万一幽州出了紧急军情,或是草原部落有南下的打算,当地申字组没有及时察觉,或者通禀有所延误,那危害之大简直不可估量! 除非,这件事儿另有人授意。 并且授意这么做的,是建帝子嗣中,有较大希望问鼎宝座的那几位之一! 想到这儿,喜大人更是暗自发苦。 早知道幽州的水这么深,攀扯这么大,就不该毛遂自荐跑来这等鬼地方遭罪! 可现在人都到了,说什么都晚了! 再看坐在对面谨小慎微的申安,喜大人更是心中烦躁:“对了,杂家让你们安排去幽王府亲卫队伍的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喜大人不提这个还好,他这么一问,申安的肩膀更抖了。 “回禀喜大人,我们,我们的人都被甄别出来了……”申安都快哭了,这几日以来遭受的苦难,比六年来俸禄年年削减还要多,伤害还要大。 “被甄别出来了?那他们人呢?”喜大人眉头皱成了川字型。 第五十二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被送去城东开垦荒地了,每天都有护卫盯着,根本没机会跑掉!”申安两手一摊,他其实很想说一句老子不干了。 这个活儿,他一开始就不喜欢。 可年轻那会儿,御前卫还没有烂到现在的地步,胸中仅存的几分热血,让他很想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 这才义无反顾带着几个袍泽兄弟,从边军的序列转入御前卫幽州分部。 十多年来,他和兄弟们一直留在幽州,和草原部落的数次冲突之后,老兄弟们死的只剩下一个瘸子,新人倒是各有千秋,只是背后的成分越发复杂,有朝堂上死忠建帝那几个大臣安排的,也有跟幽州地方上几个家族不干不净的,甚至还有几个皇子胆大妄为几乎明摆着安插\/进来的。 问题是这些人手,申安看得清楚,一不能汇报,二不能不用。 一来二去,他索性也磨掉了心中最后的血气方刚,开始随波逐流。 反正天下不是他申安的,皇帝老儿都不爱管了,他一个大头兵操个屁的心? 哪成想几年前的幽州府牧谋反案一出,幽州的御前卫日子更不好过了。 俸禄和经费越来越少,幽州地界越来越乱,哪怕他想随波逐流浑水摸鱼,都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好了,盼星星盼月亮,京都的御卫司终于舍得派人过来监察幽州郡了,等人到了他才发现,来的居然是个太监! 太监也就算了,可这个太监显然更关心幽王府跟当地士族的诸多动向,对漠北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半点儿不关心。 说白了,这又是一场针对自己人的倾轧…… 申安太累了。 他宁愿当年死在草原上,哪怕袍泽们甚至不能带回自己的尸体,总好过亲眼目睹一场场无能为力吧? “申安,杂家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要明白,御前卫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加入了御前卫,你到死都是御前卫!”喜大人从申安的表情里看出了些许端倪,语气幽冷开口提醒。 “小的不敢!”申安赶忙低头。 “行了,杂家知道这些年委屈了幽州的弟兄们,也知道很多弟兄们连家乡都被草原部落侵占,北方七座城池早晚会收回来,你们需要一些忍耐,朝廷和皇爷更需要稳定的幽州来留置出充足的准备时间!”喜大人拍了拍申安的肩膀,很大气的从袖袍中摸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打一巴掌就得再给个甜枣吃,毕竟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幽州,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少不了申安忙前忙后:“银两这东西在杂家眼里一文不值,这些你且拿去犒劳兄弟们的辛苦,你们的俸禄和经费问题,杂家来了就会一管到底!” 申安感到意外。 在喜大人之前,也曾有过京都来的钦差,只不过那些人大都是步履匆匆来到幽州城,去府衙看过一圈,再吃拿卡要一番就拍屁股走人了。 非但不关注他们这些御前卫的死活,还寻思着从他们身上拿走点好处。 一时间,申安不知所措,他很想拿桌上的银票,心中残存的傲骨却又让他感到不耻。 这些银票不是朝廷发来的俸禄,是喜大人的私银。 若是拿了这钱,以后他这个幽州郡御前卫的小头目,究竟是给朝廷办事?还是给喜大人办事? 这么多年来,以他御前卫的身份,如果想要获取银两,太多太多的办法,可他没有去做,也正因为如此,他十多年止步在这个职位上丝毫没有升迁,且贫困潦倒穷的不像样子。 “拿着吧,这些不是杂家给的,是朝廷欠你们的!”喜大人从宫里出来,自然最懂得察言观色。 当即明白了申安的心境,干脆一把抓起银票,不由分说塞进申安的怀中。 “谢喜大人体恤!”申安低着头,他眼圈微微发红。 “莫要说这些废话,往后打起精神好好做事,就是对杂家最好的报答!”喜大人毫不在意,端起茶盏抿了口,恢复之前那副淡然模样,目光深邃盯着不远处的幽州城北门。 和喜大人的淡然相比,沈北仲这会儿蛮头疼的。 接到城卫军的小旗来报,说幽王府的晁定岳带着大批护卫押送粮草出了城,他就意识到幽王府八成是找到幽王的下落了。 不仅如此,说不得这一趟幽王因祸得福,还从城外弄到了不少人马。 “大哥,昨天派出去的一队骑兵到现在都没回来,幽王那边会不会已经知道什么了?”沈北丞面露担忧,沈北仲派人去截杀幽王赵庆的时候,他就是持反对意见。 担心的就是万一没成功,事情又败露了,到时候沈家就直接站在了幽王府的对立面上。 以前王振时代的幽王府不足为虑,可随着幽王的脑疾痊愈,短短半个月来,幽王府实力飙升,有钱有人可不好对付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沈北仲愁眉苦脸,幽王怎么就这么难杀? 派出去的骑兵小队实力不弱,哪怕碰上草原部落的斥候部队,也能留几个活口跑回来报信的选手,怎么就一声不吭全没了呢? “北丞啊,那支骑兵小队的事儿,还有谁知情?” 沈北丞当即知道自己这位好大哥想干什么了,心中暗叹一口如实答道:“府衙那边的几个小吏,还有就是辽远那孩子了!” “那几个小吏,还有刚才来报信的小旗都尽快处理掉吧,事后给他们家里送些安家费,只要没有证据,就算他知道些什么又能如何?商盟那边也要加快动作了,单凭咱们和吴家,话语权还是太弱,适当给刘家分润些利益,换取他们的支持,在这件事情上都是幽州的家族,终究还是要团结一些的!” 尚不知大难临头的小旗,从沈家得了赏钱满怀欣喜,临出门特意跑去三重楼买了一壶烧酒,心里盘算着晚上买些肉菜去沈千户那儿邀个功,脚下的步伐越发轻快。 攀上沈家的高枝儿,他想要再进一步应该不难,到时候就需要跟沈千户打好关系了。 小旗一边寻思,心情激动之际干脆不准备回城门值守了,走到一处巷口左右观瞧几眼,便兜头钻了进去。 这巷子里原本住了个暗娼,不过打他光顾过几次之后,暗娼从他身上尝到了甜头,干脆关门谢客,单独做起了他一个人的生意。 小旗如今职场得意,就想着去温柔乡潇洒一会儿。 他前脚拐进巷道,身后便跟进了两拨人。 先跟进去的是两个沈家的下人,得了沈北丞的指示前来灭口。 而后边跟进去的,则是一直盯梢的申六。 第五十三章 拖个垫背的 小旗毕竟当了多年兵卒,在街上并未发现有人跟踪,进了巷道身后脚步声越发明显,也开始察觉到情况不对劲。 他这刚将右手摸上刀柄,就听身后脚步骤然加快,一股劲风奔着后脑勺袭来。 一时间也来不及拔刀了,弯腰往前扑去,顺势来了个驴打滚躲避攻击。 “哐啷……” 身后劈来的长刀落了空,在青石砖上砸出一串火花。 小旗这会儿拔刀起身也看清了来人面孔。 “是你们?!”小旗认得这俩人,刚才去沈府报信的时候,跟他们打过照面。 仅是转瞬功夫,小旗便明白了这二人为何前来,不禁怒从心起:“好一个沈家,我好心前去报信,你们怎可如此不讲道义?” “道义?哼,在幽州城,我们沈家就是道义!”俩大汉可不跟他废话,一前一后配合默契,两柄长刀接连劈砍上来。 巷道里地形狭窄,小旗双手持刀疲于招架,一时间情形岌岌可危。 眼瞅着小旗的脑袋就要分家之时,巷道里传出咻咻两道破空声,两枚弩箭一前一后刺入二人后颈。 沈家两个下人都没来得及发出惨叫,身体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这位兄弟,多谢出手相助,我身上……”小旗道谢的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来人手里端着的,竟是一柄弓弩! 这玩意儿哪怕在军中都不常见,民间几乎不可能有人持有。 那么,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能让我死个明白吗?你是幽王的人?”小旗随即丢弃了手中长刀,在弓弩面前这东西跟烧火棍没的差别。 申六缓步走到小旗面前大约四五步开外这才站定:“别那么悲观,我不是幽王的人。” “嗯?不是幽王的人?”小旗原本拔凉拔凉的心里重燃起生的希望:“那你想要我做什么?要钱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阁下尽管开口!” “也别开心的太早,听说过御前卫吗?我不要钱也不要别的,只需要你跟我走一趟就好!”申六咧嘴冷笑,满口白牙显得有些刺眼。 小旗听到御前卫三个字,刚刚重燃的希望瞬间熄灭。 如果是幽王府的人,无非一死而已。 可要是落在御前卫手里,恐怕连死都成了奢望吧? 御前卫眼里可没有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作为大魏朝皇帝的耳目,御前卫最擅长的便是一手九族消消乐! 申六单手持弓弩,左手打身后腰间摸出一卷绳索:“看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捆上跟我走,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等会儿到了地方,问你什么就老实回答!” 小旗不敢有丝毫反抗,顺从的用那卷绳索在双手手腕上绕了几圈,然后用牙咬着绳索捆了个结实,老老实实跟在申六身后向外走去。 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巷道口,申六用弓弩顶着小旗上了马车后,又有几人钻进巷道将尸体清理干净装入麻袋,几息的功夫过后,巷道里再没留下任何打斗痕迹。 申六带着小旗回到御前卫幽州分部,都没等按照流程吓唬一下,小旗就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按小旗的说辞,幽王府有人被白马带出城失踪的当日,北门就是他在当值。 他本身是不认得幽王长相的,但是有兵卒说马背上的便是幽王,他没敢阻拦,让人搬开拒马放幽王出了城。 幽王出城后没多久,幽王府的晁定岳就带人赶到了北门,提及白马一事,晁定岳坚称马背上的不是幽王,只是幽王府一个管事云云,并且要求幽州卫派人出城协助寻找。 因为幽州商盟正值蜜月期,沈家和幽州府衙都挺给面子,当时就派了几个在营中休整的骑兵小队,协同幽王府的亲卫出城搜寻那匹白马。 再后来,沈家的人悄悄找到了小旗,反复确认白马出城之时,背上的的确是幽王之后,给他丢下了十两银子答谢,并声称北门如果有关于幽王府或者幽王的最新消息,可以去沈家汇报领赏。 于是,今天幽王府大批人马出城,他这才跑了趟沈家领赏。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啊,赏钱的确领到了,却差点儿弄丢了小命! “据我所知,你们幽州卫有一支骑兵小队,昨天出城后至今未归,你可知道缘由?”申六不满足于小旗招供的这些内容。 关于幽王府丢人的事儿,他们御前卫昨天就确定了失踪之人的确是幽王,并且和江湖人士“故意”遗失在酒馆门口的白马有关。 所以,小旗招供内容并没有太大意义。 小旗听申六问到昨日出城未归的骑兵小队,仅仅犹豫了片刻,就老老实实开口答道:“那一队骑兵我知道,小队长叫宋锋,是沈千户手底下的亲信之一,昨日他的小队本不在外出搜寻的队列里,但是宋锋拿着沈千户的令牌,我们也只好放行让他们出去了!” “所以,关于这一队骑兵的下落,你认为沈千户会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那肯定啊!他拿着沈千户的令牌,说是奉命外出公干,还让小的不要多嘴,耽搁了公务掉脑袋都不够赔什么的!”小旗本就对沈家愤懑不已,如今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那还能放过了? 话说到这儿,小旗神秘兮兮的往前凑了凑,捎带嘴说起了题外话:“大人,关于沈千户,小的还知道另外一件事,您或许会感兴趣!” “少卖关子!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申六来了精神,急忙在砚台上将毛笔沾了沾,等着他开口好做记录。 “小的有个同乡,曾经在沈千户麾下的骑兵里当斥候,他之前跟小的说过,沈千户麾下的骑兵里有一支挂着骑兵名号,实际上则是商队组成的!”小旗其实也不确定那个同乡说的是真是假,但并不妨碍他根据自己的臆测添油加醋。 左右都进了御前卫,想要全须全尾从这儿出去几乎不可能,那就拉几个垫背的,权当是报仇雪恨了! “继续说,这个消息,我很感兴趣!”申六的身子坐的更直了些,喜大人曾说过要重点搜集在幽州有官职的沈家人情报,沈千户刚好在这个范畴之内。 小旗见状,心里更受鼓舞,七分真三分假的可就胡诌了起来。 “小的那同乡还说了,沈千户跟沈家家主的关系其实并不太好,他一直对沈家的一房颇有微词,并且暗中在积蓄自己的家族话语权,有心让二房取代一房,让他爹沈北丞当上沈家家主!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他需要拿出很多银两收买人心,所以他麾下伪装成骑兵的那支商队,其实跟幽州府衙的一个大人物有所勾结,时常借着外出训练的名义,从幽州城搜罗草原所需的各种物资,以训练所需为由,带出幽州城和草原部落暗中交易!” 第五十四章 曲折的家书 “你敢保证这些话没有弄虚作假?”申六太满意了。 这个消息,应该就是喜大人最想要听到的吧! “小的用性命担保!大人要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查一查沈千户麾下的骑兵营!他们用来经商的那支小队,所用马匹全都是驽马而不是战马!” 申六听小旗这么一说,心中便是更信了七八分。 驽马和战马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战马更善于奔袭,具有较强的爆发力和冲击力。 但战马不能用来推拽重物,因为战马的耐力比不了驽马那般持久。 如果一整支骑兵小队,全都列装的是驽马,这支小队就算不是商队,也绝不是正经骑兵! 尤其是听小旗那意思,这沈千户跟幽州府衙的某个大人物还有所勾结,更有将幽州城中战略物资倒卖给草原部落资敌的嫌疑。 不管哪一项对御前卫而言,都是必须一查到底的大事儿要事儿。 于是,申六没敢耽搁,将自己抄录下来的审讯记录交给小旗按了手印后,便急匆匆去了北门附近的那家茶楼。 “喜大人,那小旗全都招了,还有些意外收获!”申六汇报时颇有些扬眉吐气。 自打这位喜大人来到幽州后,对他们幽州分部是哪哪儿都瞧不上眼,如今可算做出些成绩来交差了! 喜大人闻言,接过申六手里的审讯记录,走马观花的大致看过一遍后,脸上逐渐有笑意盛开。 “很好,给杂家按照这个条线继续查下去!杂家要知道沈辽远麾下的商队具体人数,以及他们往草原上贩卖物资的线路和具体清单!还有最重要的,给杂家查清楚,幽州府衙里边到底是哪些人参与其中!” 喜大人也松了口气,他这番前来幽州不但是背着任务来的,甚至还背了不止一个任务! 而这一切都还要从幽王爷的折子说起…… 几日前,一匹快马风尘仆仆抵达了京都驿站,当日驿站汇总的折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幽王的印章。 但幽王的折子并没有直接摆上建帝的桌案,而是驿站的官员私自截了下来。 这官员的恩师正是三皇子府里的门客,自然清楚当年幽王还是六皇子的时候,三皇子欺负他最多也最凶。 当日下值后,官员带着折子去往三皇子府邸求见恩师,一来知会恩师幽州有变,二来也存了邀功的心态。 可他万万没想到,小小的京都驿站里,本就充斥着各个皇子的眼线,就连他的副手,也在前几日受了大皇子门客的拉拢,如今正愁着不知道该拿什么当投名状呢! 于是,这倒霉蛋就成了副手的垫脚石和投名状! 不等他走到三皇子府邸门前,一队身着华服的太监将他拦了下来。 官员有心解释一二,那些太监们却不由分说,直接将他带去了内务府总管芹公公的面前。 这位芹公公可是建帝跟前的常青树。 芹公公一路从当年四皇子的伴读太监,混上了秦王府内务总管,后来秦王被封太子,他又是东宫内务总管。 秦王登基成为建帝后,自然而然就当上了整个皇城的内务府话事人,掌管皇城内外所有大小太监,更是攥着大魏朝自建国传承至今的暗卫组织。 从某种意义上讲,暗卫就是一柄悬在所有皇子头上的利刃,也是宗人府的御用打手和情报来源。 驿站官员的行径,被大皇子拿来做了文章,状告三皇子党羽堵塞言路排除异己,就连已经分封去北境苦寒之地,对储君之争毫无胜算的幽王都容不下。 如果三皇子这边早有准备,大皇子的状告会和往常一样,两方互相扯皮攻击,最后被建帝各打五十大板就此罢了。 奈何这事儿事发突然,三皇子府上对幽王递来的折子毫不知情,自然无从准备。 大皇子则是直接找上了宗人府,由宗人府责令内务府彻查此事。 要不说那驿站官员活该倒霉呢? 芹公公本不愿掺和到这些皇子们争夺储君的攻伐之中,换做往日,哪怕是宗人府送来的协查公文,他也顶多派几个小太监跑个过场,先去知会一下三皇子,而后等双方到齐了再做定论。 可偏偏今个儿早上,芹公公伺候建帝退朝,途径通往上书房岔路的时候,建帝驻足良久不语。 芹公公看得出来,建帝眸间多有伤感流露,明显在怀念诸多皇子们幼时读书的那几个年头。 那个时候,诸皇子尚且年幼,对金銮殿上的宝座懵懵懂懂,虽时有争执打闹,却终究还讲个兄谦弟恭。 都说最是无情皇室人,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建帝当年也是从皇子一路拼杀登基的,早些年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年岁越来越高,身体越来越差的时候,反倒无比想念当年的诸位兄弟了。 再看膝下这些个皇子们整日攻伐不断,为了皇位机关算尽六亲不认。 他这个当爹的心里,又怎能舒服呢? 芹公公看到建帝如此伤感,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 本就在琢磨,近几日怎么想个法子逗建帝开心一些,却不料当日就听闻多年未有音讯的幽王递了折子,却被三皇子的人按下不发。 更绝的是,前去宗人府状告此事的大皇子,出发点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六弟,而是为了给三皇子添堵,为了让三皇子在建帝心中减分罢了! 就这么的,芹公公同感悲愤,干脆命人直接抓了那官员来内务府,他倒要看看被三皇子的人扣下的折子里,究竟写了什么! 芹公公从驿站官员手里拿了折子刚一打开,入目第一句就让他愣在了当场。 幽王的脑疾痊愈了! 妙呀! 他白日里还在琢磨该如何讨建帝欢心,这幽王的折子恰到好处,当真是正瞌睡呢,有人送上了枕头! 今日建帝之忧愁,不因大魏朝,也不关政务朝堂事。 单纯是站在一个父亲和过来人的身份上,为自己儿子们的六亲不认感到无奈和悲哀罢了! 那幽王的折子,刚好能让建帝以父亲的身份,听到儿子脑疾痊愈的好消息,总归该有些欣慰才对吧? 当下,芹公公都懒得打理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烂糟官司,随便点了个副手处理此事,自己则是将折子揣入怀中,急匆匆换了身衣袍奔建帝的寝宫而去。 作为内务府总管,又是建帝从小的伴读,芹公公自然拥有在后宫内随意行走的权力。 芹公公一路上畅通无阻来到建帝寝宫门口,建帝正在寝宫里望着大魏朝地图面色凝重。 大魏朝传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千疮百孔越发难以掌控。 第五十五章 朕知道了 建国时留下的弊政时有暴雷,让这个强盛的王朝加速腐朽破败。 自他登基以来二十余载励精图治呕心沥血,这个王朝虽有中兴之势,可他心里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 这些年来,数次边境战争让他这个皇帝手下的直隶精兵消耗惨重,战争带来的经济损失,也让国库越发捉襟见肘,每年都徘徊在赤数的边缘。 为了稳住朝政,他不得不倚重权臣,倚重各地士族,依靠他们的力量让大魏朝看起来还是铁板一块。 可实际上呢? 中央朝廷的军权政权逐渐旁落,朝中宰相甚至能够越过他这个皇帝向百官发号施令了! 拥兵自重的藩王比比皆是,边境士族就差光明正大的圈养私兵和府兵分庭抗礼,诸多隐患数不胜数,他屁股底下的不是龙椅,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呐! 就在建帝沉思的档口,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半辈子的相处下来,建帝都不用回头,就能知道身后来人正是芹公公。 “大伴,你怎么来了?” “皇爷,奴才来给您报喜呀!”芹公公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一些。 “报喜?哼,哪门子的喜?”建帝以为芹公公是在换着法儿讨自己欢心,便是不以为然随口应付道。 “皇爷,幽州传来的喜讯,今儿个刚到京都!”芹公公急忙掏出折子双手呈递到建帝面前:“六皇子幽王上书,多年脑疾痊愈,神智初醒对您甚是思念啊!” “谁?幽王?!”建帝缓缓转身,迟疑着从芹公公手里拿起折子细细品读起来。 折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的楷书,经过刘青平的润色,赵庆对建帝的思念跃然纸上。 建帝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刚要展开,却又很快恢复了冷淡:“哼,脑疾刚好就学会了哭穷装可怜,朕的这些好儿子呀……” 芹公公闻言一愣,本就勾着的脑袋压得更低了些。 “皇爷,幽州本就是苦寒之地,六皇子抵达封地时尚患有脑疾,这些年蒙受奸人利用,好不容易脑疾初愈,又要面临北境各大家族……” “朕难道不清楚这些吗?”建帝的声音陡然拔高。 “皇爷息怒,是奴才多嘴了……”芹公公急忙俯身跪下,不敢再为幽王多说半句好话。 建帝冷哼一声,将那折子丢到芹公公身边:“替朕批复幽王,就说朕知道了!朕有些累了,大伴退下吧!” “奴才遵命!” 芹公公急忙应声,捡起身边掉落的折子,就那么弓着腰退出了建帝的寝宫。 等两个宫女关上寝宫木门,芹公公看着透过窗纱照射出来的斑驳烛光,心中不由苦涩叹息:六皇子啊六皇子,老奴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皇爷瞧不上你,老奴也无能为力呦…… 可是忽地又一阵冷风吹过,芹公公转身的瞬间又顿住了。 仔细想想方才建帝说的是:替朕批复,就说朕知道了? 朕知道了…… 猛地,芹公公脸上绽开笑容,他用半辈子来揣摩建帝的心意,这一次终究还是有些迟钝了。 朕知道了,区区四个字里包含的意味可是格外深长,就看远在北境的幽王能否品透了! 芹公公既然品透了建帝的意思,自然不能只按照建帝的命令给折子批复了事。 他先是回了一趟内务府,在折子上批复过后,什么印章都没有盖下,就交给心腹太监,要他明日亲自送去驿站,拿自己的令牌交代驿站官员,这道折子如果路上出错,但凡经手之人全都三族诛灭九族流放。 芹公公做完这些后,也不顾夜色渐浓,快步去了一趟御卫司的办公衙门。 这一夜,也不知道芹公公在御卫司的衙门都说了些什么。 反正次日一早,本该隶属于暗卫的喜公公,就喜提了个御前卫千户的职务,刚领了御前卫的官身,手里就被塞进一根马鞭一道令牌,责令他快马加鞭赶赴幽州,统一节度幽州御前卫分部以及暗卫站点,详细确认幽王脑疾是否痊愈一事,并要彻查幽州官府和士族的现状,综合成册后向京都汇报。 除此之外,老东家暗卫那边也给了他一个任务。 密切关注幽王府,如发现幽王染指幽州军务,第一时间向京都上报…… 对于喜公公而言,这个活儿不好干,一不留神就得掉脑袋。 但是他没得选。 留在京都暗卫里,他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可被人一直踩在脚下这种事儿,对与一个太监而言,比死了还要难受! 所以,喜公公来了幽州,变成了喜大人。 远在关岭山的赵庆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他这会儿正对着水月送来的花名册犯愁呢。 花名册上共记有匠人四十三名,大都是草原部落南下劫掠的时候,被当作奴隶抓来北方七城的。 所幸草原部落也不傻,在发现他们有一技之长后,对他们的待遇要比寻常奴隶好上一些,至少每天两顿稀饭还是有保障的。 而如今,这四十三个幸运儿就在距离望月寨不足三十里地的辽城,即将被送去位于草原深处的汗国大都。 和名单一起送来的,还有这四十三个幸运儿被押解上路的时间及路线。 水月毕竟只是个江湖组织,成员都是些侠客刺客之流,让这些人去打探消息偷鸡摸狗那都样样精通,可要让他们有组织有计划的去截杀救人,未免有些要求过高了。 所以,水月只是送来了名单和路线,想要将这四十三个人弄回幽州城,就必须赵庆自己想办法了。 “按照草原部落的习惯,这些人应该会被装在囚车里,由三十到五十个骑兵组成的斥候小队负责押送,冲散他们救出四十三个匠人不难,难点在于我们必须将所有骑兵全部留下,只要跑掉一个骑兵,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被草原骑兵的大部队追上!”彭凌风对草原部落非常了解,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这次行动持悲观态度。 望月寨正在改革重组,清退了墙头草和杂兵之后,仅剩下的战力不足二百,还必须留下最少一百五十人保护山寨里的老弱病残。 就算加上即将赶到望月寨的晁定岳一行人,也不过百来个战力。 指望一百来号人越过辽城防线,潜入北方七城势力范围,并且在押送路线上突然发难全歼负责押送的草原骑兵,简直是天方夜谭! 尤其是辽城再往北去,离开了城区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地。 不等他们靠近,就会被草原骑兵发现。 而草原骑兵的马匹更优良,且极其擅长骑射,被放风筝拉着打,搞不好他们这百十来号人全都的撂在草原上! “有没有办法下毒?”赵庆忽然问道。 这法子虽然下作了点,但甭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的都是好猫嘛! “没可能,草原骑兵都会自带食物和水,即便食物吃完了,他们也会选择在草原上寻找鲜活的牛羊宰了来吃,轻易不会食用来路不明的吃食!”廖幽幽兜头给赵庆浇了盆冷水。 硬打不行,下毒也不行,又不舍得放弃这四十三个送到嘴边的匠人。 赵庆犯了难。 他第一次感觉时间如此宝贵,但凡多给他点时间,让他复刻出炼钢的高炉,他就能批量浇筑精钢护甲。 再搞出水力驱动的轮车,就能延伸出水力冲压机,甚至是简易版的水力车床! 到时候再配合改良过后的黑火药黄火药,装备上全副钢甲和弓弩利刃,再辅以改良的燧发枪,草原之大他幽王哪里去不得? 可这些都是扯淡,眼下最缺的便是时间! 第五十六章 当生意来谈 赵庆思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的功夫,彭凌风却忽然开口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直接掏钱买呢?听说汗庭那边贪腐也蛮严重的,虽然比咱们强点就是了……” 好嘛!五十步笑百步呗? 赵庆不由得满头黑线,也得亏这望月寨里都是些对朝廷无感的主儿,但凡有几个官员在场,吐沫星子能给彭凌风直接淹死喽! 但话又说回来了,彭凌风的建议还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不管哪个朝代,钱都是个好东西。 如果你说钱买不到什么东西,那只能说你的钱还是不够多。 对于金帐汗国而言,他们缺中原匠人来提升各种工艺的确不假,可放大到整个金帐汗国,匠人这玩意儿只要没到汗庭手里,在权贵眼中不过就是值钱些的奴隶罢了,和带崽的牛羊没太大区别,只要你出的起价格,也不是不能拿来交易。 而眼下的问题是,怎么跟负责押送这些匠人的草原骑兵搭上线。 或者说,怎么跟那些草原骑兵的主子,也就是目前为止,这些匠人的拥有者搭上线。 “彭寨主,望月寨有没有能跟草原那边搭上话的渠道?”赵庆开口问道。 按他想来,这望月寨在草原和大魏的夹缝中求生存,跟两边都有仇怨的同时,肯定也有商贸来往才对。 彭凌风迟疑着点了点头:“渠道是有,但是也仅限于一些生活物资方面的采购,草原那边会卖一些皮子和奶肉制品,我们一般抢了商队的物资,会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去草原上变现,然后用来购买他们的皮草和肉食,偶尔也能买到一些马匹,可人口这东西我们以前从没接触过,只能说尝试着打听打听!” 赵庆闻言不禁有些失望,心中却也明白对望月寨而言,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好在这一趟能碰到老道士,已经走了大运。 能将那四十三名匠人解救出来自然最好,实在不行,也只好另作后议了。 彭凌风的效率还是蛮高的,派出去几匹快马前往辽城后,两个多时辰就有了回信。 说是通过一个汗庭贵族牵线,联络上了那支斥候队伍的百夫长。 这个百夫长表示,如果望月寨出得起价钱,那些匠人也不是不能中途抢夺兵器意图逃跑,被押送队伍就地正法死无对证。 只不过在这个价钱有些虚高,竟然丧心病狂开价到每个人一百两银子! 什么概念呢? 这年月,从牙贩子那儿,十两银子就能买到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同样也能买到正值壮年的被俘兵士。 草原上的奴隶主也好,大魏朝的士绅权贵也罢,花季少女可以当丫鬟使唤,被俘兵士稍加训练那就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 而匠人这玩意儿,对于没啥野心的个人而言,属实鸡肋。 由此可见,那百夫长纯粹是坐地起价没什么诚意。 “答应他!这钱本王暂且拿给他们保存,要不了多久,怎么吃下去的,就得怎么给本王吐出来,还得连本带利一起吐!”赵庆却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彭凌风立马又派人前去联络,那边也没想到望月寨答应得这么痛快,甚至想要临时提价。 百夫长这般贪恋,连中间人都看不下去了,三方商议过后确定下来,就按照每个人一百两银子的价格,望月寨派人去辽城以北二十多里地的草原上等着,百夫长带人出城后避开汗庭眼线再做交易。 至于说这帮人回去怎么交差? 赵庆心里多少有些猜测。 就像明朝末年边军杀良冒功一个德行呗! 草原上的骑兵出自不同部落,而大大小小的部落之间也有冲突和敌对。 这支斥候队伍肯定会在返回途中寻几个敌对部落,用手里的弯刀借几个人头来抵账。 从辽城抵达汗庭怎么也需要三五日时间,草原人里也有和大魏朝长相差不多的人种,再把头发稍微处理一下,那人头看起来几乎没得差。 而这些显然跟幽王爷没什么关系了,草原部落之间的冲突,他巴不得狗脑子打烂一地呢! 要说也巧了,彭凌风这边刚刚谈妥,晁定岳带着六十来个亲卫也到了望月寨山脚下,赵庆当即安排晁定岳等人先进寨子休整,明日一早他亲自带上晁定岳这些亲卫,陪彭凌风走上一趟,就算那些草原骑兵想要黑吃黑,也有一战之力。 晁定岳跟彭凌风第一次见面,氛围出乎意料的融洽。 或许是彭凌风也曾经是边军的缘故,俩人对视一眼,竟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在里边。 互相介绍过后,就凑到一起研究起望月寨的防务事宜来。 赵庆甚至在想,这要换做后世,但凡俩人中有一个眉清目秀些,cp可就磕起来了。 这一夜,赵庆和老道士嘀咕了几句后,就回到木屋里睡得安稳,望月寨上下却是很少有人入睡。 晁定岳带来了山上紧缺的生活物资,加上寨子按照边军的军营标准正在整改,拆房子的盖房子的忙成一片。 但从上到下谁都没有半句怨言,当他们看到晁定岳带来的十几辆马车上堆满物资后,原本落草为寇麻木的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了一团火焰,也第一次看到了寨子的未来。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落草为寇的匪军,他们也能很自豪的说上一句:老子上头有人,正是当朝幽王殿下! 当天边露出鱼肚白,都不用彭凌风多做催促,一队四十来人的精锐骑兵就在寨门口的空地上集合了起来。 这些人装备有皮甲和弯刀,应该都是和草原部落交易得来的东西。 这些玩意儿大规模军阵拼杀用处不大,但胜在轻便小巧,小规模骑兵袭杀,要比身着盔甲长刀的正规部队更快更隐蔽许多。 等赵庆穿戴整齐来到空地跟前,晁定岳和彭凌风俩人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都准备好了吧?”赵庆走到他俩跟前开口问道。 “殿下,亲卫都准备好了!老彭的人也都没问题,随时可以出发!”晁定岳当即回答道,只是说罢这话后,有些欲言又止。 “那什么,幽王殿下,要不您就在望月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彭凌风接过话茬,见赵庆不知可否,又追了句:“毕竟要深入草原部落的实控区域,这些脏活累活让我们这些大老粗去做就好了,您身份尊贵,没必要以身犯险!” 赵庆对他这话嗤之以鼻,他转头看向晁定岳:“定岳,你不会也这么想的吧?” 第五十七章 王爷的新玩意儿 “殿下,老彭说的有道理啊,那草原蛮子可不讲道义得很!万一他们去的不止是押送匠人的斥候,您要是跟着太危险了!”晁定岳当即点头,反正老彭开了个头,他也无所顾忌了。 “今天本王可以在望月寨等着,下次呢?草原部落亡我之心不死,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兵临幽州城下,到时候本王南下,留你们在幽州拼杀不成?”赵庆说着转头看向北方,目光灼灼颇有些期待的神色:“本王还真想见识一下草原骑兵到底是什么样子,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本王对草原部落的了解和认知,也仅仅局限于书籍记载,终究比不过亲眼目睹来的真实直接。” 晁定岳还想阻拦,赵庆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本王决意已定!再说你们这百十号人也不是泥捏的,谁的命不是命?凭什么你们去得,本王就去不得?” 晁定岳和彭凌风对视了一眼,对赵庆这话皆有些感触颇深。 彭凌风还记得自己当边军的时候,曾有一次京都来了个督军钦差。 那家伙刚到边军营地的时候,鲜衣怒马还跟着好几个随从伺候。 刚住进军营里,装模作样召集边军中高层军官开会,当众把话说的大义凛然刚正不阿,颇有一副文人风骨,大魏栋梁的味道。 可等草原部落犯边,滚滚马蹄声响成一片,边军有意特殊照顾一下京都来的“大人物”之时,所有人都愤懑发现,那位场面话说得漂亮的督军大人,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再看眼前的幽王爷,为了区区四十几个匠人,就敢亲率百余骑越过缓冲地带,深入草原实控区域以身犯下,当即高下立判! “既然殿下一定要去,卑职斗胆与殿下约法三章!”晁定岳面色凝重态度坚决。 “嚯?说来本王听听!”赵庆看得出来,这家伙又轴上了。 “如果草原骑兵耍诈设伏,殿下必须立刻撤离战场,我等血战为殿下拖住追兵,殿下只需要一路向南狂奔,且莫回头!”晁定岳一字一顿字正腔圆。 他来幽州郡六七年了。 可这段时间他才真正意义上认识了幽王殿下。 他是个糙汉子,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也曾想着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当个混吃等死的护院头目,等到有一天幽王府裁撤了,就卸甲归田回家赡养爹娘。 可幽王脑疾痊愈后的所作所为,让他看到了希望,为幽州百姓看到了希望,也为大魏朝看到了希望。 他不想让这份希望就此破灭。 既然无法改变幽王的决定,那就用自己的生命来扞卫这份希望,他坚信,即便今天他和带来的兄弟们全都战死在草原上。 只要幽王能够平安回到幽州,终有一天,幽州将出现一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精锐之师! 等到那个时候,幽州兵锋所指,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好!本王答应你!”赵庆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笑得前仰后合。 他如何看不懂晁定岳眼中那一抹决绝? 这个糙汉子啊,是准备好了用生命来给自己上一课兵事险恶! 不过,他们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更小看了科技带来的代差碾压! “定岳啊,既然你跟本王约法三章,那本王也跟你们约法三章如何?”赵庆如此说着,朝身后挥了挥手。 老道士顶着黑眼圈和小道士合力抬了个木箱子走了过来。 木箱子不大,也就一米多长三四十厘米的宽度,里边堆放着一枚枚拳头大小的黑色球状物。 而这些球状物外层都包裹了绳网,两枚相连在一起,跟流星锤的造型颇有些类似。 “把这东西分发下去,如果遇到险情,第一时间听本王号令,若是这东西没有效果,本王带上十个亲卫掉头就跑,哪怕你们死在了草原上,本王回到幽州重点兵马三年内给你们报仇雪恨!” 晁定岳看了一眼木箱里的玩意儿,眨巴着眼睛愣是没看明白是干嘛用的。 你要说它是流星锤吧,个头太小,也没有棱刺,就算扔出去砸中了人,顶多脑袋上起个大包,杀伤力几乎等同于无! 可细想想这段时间,但凡是幽王爷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哪个简单的? 思绪到这儿,晁定岳便是当即答应了下来。 就这么的,两队人马合成一列,百余骑浩浩荡荡下了山去。 彭凌风长期活动在缓冲地带,山间小路自然熟络得很,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穿梭在山谷河间,用了一个多时辰,就越过辽城的防线,来到辽城以北和草原骑兵约好的交易地点。 “殿下,时辰还早,草原骑兵应该还没出城,我们要不要做些准备?”晁定岳抬头看了看太阳的高度,开口朝赵庆问道。 “这地形能做什么准备?况且咱们也都是骑兵,人能藏住马怎么藏?”赵庆指了指周围,这一马平川的草原,就算有些起伏那也根本藏不住人。 晁定岳挠了挠头,他终究是禁军出身,对草原作战根本没有接触过。 俩人说话的功夫,地面微微震动,远处尘土飞扬有骑兵朝这边冲了过来。 “列阵,戒备!”彭凌风当即开口喊道。 一时间,望月寨出来的几十号人当即以彭凌风为中心,错位排成两列,持弯刀和马刀的骑兵挡在前边,他们身后是少有的几个马弓手,这会儿已经抽出箭矢搭在弓上。 幽王府的亲卫们虽然也没接触过草原作战,但他们见样学样,持长刀的和望月寨众人一样顶在前排,几个弓弩手拉开弓弦平举弩身,严阵以待等着草原骑兵的到来。 “吁……” 草原骑兵冲到距离兵阵几十米开外勒马停住,一个满脸胡须托着圆滚滚大肚腩的壮汉驱马上前几步:“前边可是望月寨的人?银子带来了吗?!” “老子正是望月宅的彭凌风,银子都准备好了,我们要的匠人呢?!”彭凌风也驱马出列,远远朝对面那壮汉开口喊道。 “马车稍慢落在后边,我们要先验钱!”壮汉同样扯着嗓子,绿豆大小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这就不对了吧?说好的钱货两清,你们草原人的信誉太差,老子信不过!先让老子看到匠人,不然老子没工夫陪你们吃灰扯淡!”彭凌风没好气的怼了回去,他现在严重怀疑对面压根没准备做买卖。 事实上,彭凌风还真猜对了。 对面那壮汉便是这支骑兵的百夫长,贪得无厌的性子,哪怕是他们部落里的自己人都嫌弃不已。 第五十八章 丧心病狂的草原骑兵 昨日听人牵线说要买他押送的匠人时,他一开始的打算便是收钱不交人。 望月寨他也知道一些,按照他的估算,望月寨能拉出来几十号人就了不得了。 在草原上,草原骑兵以一当十略有夸张,以一当二绝对不虚! 所以,他便存了先看到银子,然后直接驱马冲杀黑吃黑的打算。 可今日到场一看,他确实后悔了。 对面不仅有望月寨的六七个马弓手,还有身穿大魏朝制式盔甲的弓弩手! 弓弩这玩意儿,对骑兵的威胁可不小。 如果操作弓弩的是精锐老兵,一个齐射就能让冲锋的前排全军覆没! 他说是百夫长,手底下一共也就五六十号人,如今押送匠人的不过四十人上下,和对面装备有弓弩弓箭的百十号骑兵对上,就算赢了那也是惨胜! 到时候他也没办法跟部落交代不是? 可要说就此一拍两散,他又不甘心,四千多两银子呢,就算跟手底下的骑兵分润一二,他也能独享两三千两,这些钱够他挥霍好一阵子了! 眼瞅彭凌风态度坚决,百夫长只能按下心中躁动,朝身旁一名骑兵使了个眼色。 那骑兵从后腰摸出一节牛角,仰头猛地吹响怪异音节。 没多大一会儿,草原骑兵身后又有十几骑护卫着四辆囚车出现在视野之中。 囚车不大,四十三个匠人挤成一团,甚至都没办法挪动舒展一下。 “彭寨主,匠人都在这儿了,你们的银子呢?!”百夫长用马鞭指了指身后囚车开口问道。 彭凌风远远看了眼囚车,这才让身后几个骑兵取下马背上的钱袋子丢到身前:“四千三百两全都在这儿了,怎么交易?” “你们派人过来验货,我们派人过去验钱,然后钱货两清!”百夫长眼瞅没机会耍赖,便是提出按照惯例交易。 双方都很熟悉这种交易方式,一个望月寨的骑兵上前查看匠人,对面也派了个骑兵过来查看银两。 确定都没问题后,双方各自退后五十米,由两名骑兵带着钱袋和马车各自回到自己阵营。 直到这会儿,马车上的四十多个匠人仍满脸麻木,他们已经习惯了被当作货物交易来交易去,一个个满脸暮气,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殿下,目前来看交易一切顺利!”彭凌风见对面骑兵收了钱后,并没有上前追击的意思,便是微微松了口气。 “可惜了……”赵庆摸了摸腰间挂着的“流星锤”,咂嘴感慨过后,便是下令道:“既然他们还算老实,那就各回各家吧!” “交替掩护,撤!”晁定岳一声高喝,亲卫和望月寨的骑兵分成两拨,一半人将赵庆和马车保护在中央,掉头向南快马加鞭。 另一半人则是密切关注草原骑兵的动向,缓慢向后交替撤退。 眼瞅过了辽城防线,前方山谷清晰可见的时候,晁定岳和彭凌风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到了这儿,就算身后有数千骑兵追杀,他们都有把握全身而退隐入山林。 可就在这时候,负责断后的骑兵追了上来,一个望月寨的小头目面色复杂开口汇报:“幽王殿下,大当家的,那些草原骑兵没有往北回返,他们似乎也朝着辽城以南来了!” “什么?”彭凌风先是一愣,忽地想到了什么,面色瞬间狰狞起来:“这帮畜生!他们是准备越境杀人砍头拿回去充数啊!” “玛德!幽州边军都是吃干饭的?”晁定岳也是怒急,堂堂大魏朝竟无法保护边民,可悲又可恨! “晁定岳,安排二十个亲卫护送马车回寨,其他人接过那二十枚掌心雷,随本王杀贼!”赵庆也怒了。 他本以为那帮家伙会在回程路上,找敌对部落的麻烦。 却不成想,他们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大魏朝的边民身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仗无法避免了! “啥?”晁定岳却是急了。 满打满算百十号人,都不一定能吃得掉那四十多个草原骑兵,如今再分兵二十个送匠人回寨,剩下的七八十人去袭杀草原骑兵?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呢? “晁定岳,莫要忘了本王跟你的约法三章!”赵庆提醒道。 然而,晁定岳是个轴人! “殿下,恕卑职不能从命,您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也是在拿百十号袍泽的性命开玩笑!我们可以为您去死,但是不能死的毫无意义!”晁定岳红着眼高声喊道。 “嘿?”赵庆让他气笑了:“晁定岳你个浑人,本王岂会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 一边说着,赵庆干脆解下腰间的掌心雷,一把拽掉连接着两颗掌心雷顶部的细棉绳,两颗掌心雷便开始呲呲冒出青烟来。 “呼呼……” 赵庆将两颗掌心雷举过头顶轮得虎虎生风,然后朝着空地上脱手丢了出去。 两颗掌心雷在绳网的作用下,旋转着飞出去约莫二三十米,尚未落地便前后爆炸开来,两声巨响的同时,陶瓷碎片夹杂着碎铁和铅珠子四散崩飞。 周围十几米内,积雪瞬间消融,地面被砸出千疮百孔! “嘶……”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晁定岳更是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殿下,这,这……” “有此神物,草原骑兵的好日子,到头了!”彭凌风更了解草原和草原骑兵,大开阔地上骑兵冲锋之时,数不胜数的掌心雷被抛入军阵炸裂开来,那效果绝对杠杠的! 更绝的是,抛出去二三十米远,爆炸的响声虽然会让战马有所异动,但绝对不至于受惊失控。 但对于挨炸的一方可就不然了! 不光是爆炸就在身边,还有四散崩飞的碎渣伤到战马。 吃疼之下,战马尥蹶子互相踩踏,二次伤害,甚至是三次四次伤害,足以让一支草原骑兵瞬间成建制溃散! 这玩意儿,可要比只能固定在城墙上的重炮好用太多太多了! “怎么样?现在有信心随本王杀敌去了吧?!”赵庆又问。 “兄弟们,跟着幽王殿下,弄死那帮狗杂碎!” 晁定岳扯着嗓子猛地喊了这么一句。 “跟着幽王殿下,弄死那帮狗杂碎!” 百十号人的怒吼声响彻山谷,马车上匠人们的眼睛里,渐渐在吼声中有了光亮! 二十多个倒霉蛋很快被挑选了出来,不情不愿的交出掌心雷后,黑着脸护送马车上的匠人朝望月寨赶去。 剩下的七八十号骑兵士气高涨,一个个满脸杀气策马朝那队草原骑兵追了过去。 并不知道大难临头的百夫长还在琢磨,等会儿收割四十来个人头之后,要不要顺手再抓些精壮的奴隶回去? 不管怎么说,“杀”了四十几个匠人,难免会受到责骂。 可要是再带回去几十上百号精壮奴隶,这责骂有可能就变成奖赏了! 第五十九章 来自代差的碾压 四舍五入,可不就等于两头挣钱么? 如此这般,自己回到汗庭大都,说不得还能置办一处城外宅院,买几个年轻女人圈养着,那才是神仙日子啊! 就这么寻思着,一众骑兵越过山坳,不远处便看到了村庄的炊烟萦绕。 “都悠着些杀!脑袋老弱病残都可以,精壮奴隶可别都弄死了!”百夫长还不忘高声提醒,生怕手底下这些牲口们杀红了眼。 “哈哈!我们才不傻呢!精壮的,都能换钱的呢!” “先杀人再抢钱,粮食,女人,牛羊,可都是好东西呢!” “不过回去之后,都把嘴巴管好了,让别的部落知道,对咱们可没有好处!” “桀桀,废话少说,开工吧诸位!” 就在这群魔鬼将要举起屠刀的时候,百夫长骑着的战马忽然发出警示嘶鸣。 这些骑兵打小儿就生活在草原上,对马蹄带来的地面震动别样敏感,当即就意识到身后有骑兵逼近。 “回头,准备迎敌!”百夫长一声令下,几十号骑兵齐刷刷调转马头,拔出腰间弯刀警惕看向身后。 只见他们身后几百米开外,积雪被马蹄踩踏飞溅开来,一队呈进攻态势的骑兵朝他们发起了冲锋! “是那帮山贼!”百夫长当即认出冲在最前边的彭凌风。 “哈哈!他们疯了吧?七八十号人,就敢朝我们冲锋?” “他们的脑袋,可比老弱病残值钱多了!” “真够愚蠢的,放弃了弓弩的优势向我们草原勇士冲锋?他们的脑子被狼吃掉了吗?” 草原骑兵们看清楚身后追来的是彭凌风后,反倒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有心情彼此调笑。 在他们看来,彭凌风这百十来号骑兵列阵后,他们想要近身冲杀肯定付出不小的代价,那是很不划算的事情。 可如果彭凌风这帮人放弃弓弩和兵阵优势,反而向他们发起冲锋,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草原上的男丁,哪个不是八九岁就能策马奔腾的主儿? 和他们比骑术和骑兵作战?简直不知所谓! “儿郎们,准备迎敌,砍下他们的头颅,回大都领赏钱了!”百夫长很会调动情绪,他知道跟这帮畜生谈部落利益和汗庭情怀屁用没有!倒不如赏钱俩字来的好使! 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想。 这话一出口,身后便传来声声鬼叫。 然而,如他们期望那般的骑兵冲锋短兵相接并未发生。 幽王骑兵距离军阵还有四五十米的时候,竟然从中央一分为二,冲锋速度丝毫不减,方向各自偏移呈弧圆向两侧包夹态势,两支骑兵中央间隔了足有六七十米的宽度! “想要包围我们?”百夫长瞬间得出了这么个让他啼笑皆非的结论。 “哈哈!这帮两脚羊失了智吧?” “笑死了,两倍的兵力就敢包围我们?看来这么多年,他们还没长记性呀!” 草原骑兵的调笑声中,空中忽然出现数十个旋转着朝他们飞来的黑点。 “注意躲避!”百夫长还以为是流星锤,当即嚷嚷着,拽起马缰侧身闪躲。 可那东西落到他眼前时方才看清,圆滚滚的黑球并不是什么流星锤,反倒冒着青烟? 这里边装有火药么? 百夫长的疑惑被爆炸声打断。 碎屑在空中迸射开来,破空声和爆炸声组成了催命交响乐! “啊!” “这什么鬼东西!” “天哪!” “吁……” 爆炸声中,凄厉的哀嚎掺杂了怒骂,马匹的悲鸣更在山坳里回响! 骑兵和马匹的血液溅射,染红了被爆炸熏黑的积雪和土壤。 “亲卫听令,掌心雷扔完,弓弩清空箭矢后才许冲锋!”赵庆见有亲卫忍不住抽刀准备冲上去,急忙开口喝止。 这些亲卫都是他的宝贝疙瘩,以后组建军队的骨干力量。 折损到这里,未免有些太亏了! 晁定岳和彭凌风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纷纷约束跃跃欲试准备冲出去报仇雪恨的手下,弓弩和弓箭的破空声接连响起,箭雨落入受惊的马群,草原骑兵和他们的马匹纷纷中箭,哀嚎声更大了些。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包围圈内的草原骑兵尽数落于马下,几十匹马也四散躺倒在地,爆炸和箭雨的双重伤害下,活着的,比死了的还惨! “啧啧,这仗打的,过瘾呀!”彭凌风第一次发现草原骑兵如此不堪一击! 他不禁眼含热泪,若是十几年前边军有这等神器,哪儿还能让草原骑兵长驱直入? 那就不是边境保卫战,而是漠北围剿,草原追击了! “去补刀,确保不留活口!”赵庆本就对掌心雷的威力了如指掌,没有太多惊愕,清醒的朝亲卫们下达命令。 晁定岳也随即反应过来。 掌心雷这等大杀器固然好用,可猝不及防下的第一次使用,才能保证杀伤力发挥到最大! 所以,这些草原骑兵必须不留活口,也必须将尸体集中起来焚毁处理! 这里距离辽城不远,万一尸体被草原部落发现了端倪,以后想要再出其不意,可就难了! “补刀搜身,有用的全给老子扒下来,尸体扔一起焚毁埋藏!动作都快点!”彭凌风表示这活儿他熟,带出来的都是拦路打劫的好手儿,搜刮战利品绝对既快又干净! 短短一炷香过后,马匹尸体被分割处理,草原骑兵的尸体也都堆在一起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远处的村落至今无人敢出来查看,赵庆担心战场距离村子太近,会引来草原部落的报复,便让彭凌风派人过去找村里人知会一声,如果愿意最好向与欧洲方向搬迁,可以去幽州城找幽王府帮着安置住处和田地。 而后,一行人满载而归,喜气洋洋朝着望月寨班师回府。 “殿下,有这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早知道这样,何必花钱去买?直接炸他娘的多过瘾?”晁定岳一路上,还沉浸在使用掌心雷的痛快之中。 “直接炸?那本王还要不要那些匠人了?”赵庆翻了个白眼,他发现晁定岳当个将军便是到头了,这厮够呛能成长成为帅才。 “嘶!也对哈!我刚才咋就没想到这一茬呢?”晁定岳挠了挠头,憨笑着拍了拍挂在马鞍上的钱袋子:“不管怎么说,这一仗打的痛快!有了掌心雷,以后再有机会,还得炸他们这帮狗杂碎!” “这东西临时过渡一下罢了,今天不过是占了第一次使用,那帮草原骑兵毫无防备的便宜!以后跟草原部落打的多了,这东西迟早暴露,有了防备就不一定好用了!”赵庆还是很清醒的。 掌心雷的灵感来源于手榴弹。 第六十章 班师回府 碍于这个时代的制作水平,没有铸铁外壳,也没有专用的伤害性破片,火药也只是初代版黄火药,威力和使用安全性都很不稳定。 这东西临时用用倒还可以,真要大规模列装制式化,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最起码,需要有成熟的高炉工艺、成熟的冶铁铸造工艺,甚至是化工产业和机械车床! “过度?所以殿下您还有更好的东西没做出来?”晁定岳难得聪明了一回,眼睛里满是期待。 “好东西太多了!能够用马拖着快速机动的重炮,能连发且装弹快速击发稳定安全的火铳,甚至周身用钢铁打造,比马匹跑得还快的战争机器!定岳啊,你以后要打的仗,绝不是以前那般人海战术,也绝不是刀对刀枪对枪劈砍互捅! 时代变了,以后的战争会更惨烈,更血腥,更高效!” “殿下,您说的这些卑职听不懂,反正以后您说让打谁,让怎么打,卑职就怎么打!”晁定岳无法想像赵庆口中以后的战争模式,但他也懒得去想,反正全听幽王的便好! 赵庆闻言也是苦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想要组建一支远超这个时代的新军,不光是人员和装备,似乎还需要成体系的理论课程,以及近现代化的战争思维! “唉,要是能有个系统就好了……”赵庆不禁感慨,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太贪心。 已死之人能够机缘巧合又活了一辈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当年抗战胜利后的新华夏,不也是一穷二白从头开始的么? 况且他脑子里还装着伟人的教导,现代的知识,已经比先烈们幸福太多了! 迫切想要改变幽州现状的赵庆,没有再望月寨多做停留。 有了辽城周围这一仗,望月寨中幽王的名望一时无二,上上下下对幽王的号令坚决落实。 仅仅用了两天时间,望月寨的老弱妇孺就已经全都登记在册,收拾好细软随时可以出发。 老道士那边本就没什么行李,几本泛黄的老册子,以及那口已经不正眼观瞧的破丹炉,便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再加上四十三个匠人,六十多个亲卫,马队浩浩荡荡朝着幽州城出发了。 这几日里,柳蓉儿和刘青平也没闲着。 幽王府内无论是太监还是婢女,都被柳蓉儿和朴不远清洗了一遍,能剩下的都是交了忠心的主儿。 虽然清洗导致人员骤减,可没了那些个出工不出力还吃里扒外的主儿,整体运转效率反而提升了数倍,幽王府里里外外焕发生机。 刘青平的成绩更是斐然,简易煤灶已经在幽州郡六座城池推广开来。 一方面为了百姓着想,另一方面也算为了幽王府增添名望,刘青平甚至巧立名目,从幽州商盟的账目上支了钱,雇佣许多泥瓦匠游走在六城内外,但凡有百姓想要学习垒灶,这些泥瓦匠很快就会登门手把手教学。 往往一个村子里有人垒灶,一两天过后,家家户户都竖起了竹筒烟囱。 除此之外,朴不远也借着幽王府的名号,从幽州城的衙门那儿讨来了城外一块荒地用作建设亲卫军营。 朴不远明显是动了脑子的,他挑选的军营位置,恰好在城东开荒区域附近,往东北方向可以保护开荒的民众,辐射周边村落又可以威慑乡绅地主儿,只需要等幽王府的亲卫队伍拉扯起来,有这样的武装力量坐镇,幽王府的土地不愁没人耕种。 浩浩荡荡的幽王马队驶入幽州城北门,幽州城内各方势力第一时间得知幽王回来了。 府牧丁一袁派了个府衙的师爷登门递了帖子,说是邀请赵庆晚上去丁府吃个便饭,打探消息的意味明显更浓一些。 沈北仲也有些坐不住,拽上了吴喻登门求见,说是商谈幽州商盟的事宜,实际用意不言而喻。 “丁一袁那边可以应下,沈家和吴家,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他们回去,本王最近没工夫搭理他们!”赵庆听着消息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甚至连借口都懒得琢磨,直接让朴不远自己看着办。 朴不远还是那副低头躬身的模样,轻声问道:“殿下,那奴才就说您刚回城,车马劳顿身体不适,让他们过段时间再来府上?” “嗯,这理由不错,你看着办就好!”赵庆点了点头,连目光都没从手里的册子上挪开一秒。 这册子上记录了四十三个匠人的专长和户籍信息。 他们大都是幽州六城边境人士,一多半都只是会些木工瓦工的活儿。 但里头也有几个能人,比如说一个叫做宋老根的铁匠,虽然被北戎游骑掠走之前,主要给乡里乡亲打造柴刀农具,但这人家祖上曾在幽州的兵仗司做工,家里有祖传的锻造工艺,经他手打造出来的农具,品质都已经和军用刀刃不相上下了。 更有几个窑匠,世代制作陶器瓷器的烧窑,对造窑工艺了如指掌。 这些匠人们或许都只是墨守成规,只懂得如何运用祖传的技艺。 但在赵庆手底下就不同了。 他只需要按照脑子里的现代知识,给这些匠人们提点一些方向和大概配方,就能让他们的家传手艺碰撞出新的火花! 就在回幽州的路上,赵庆曾和一个世代制作琉璃的匠人聊过关于玻璃的事情。 在他的一番提点下,那匠人刚到幽州城,就已经开始琢磨烧制浅色琉璃,甚至是透明的琉璃了。 赵庆用一下午时间,由柳蓉儿代笔画出了炼铁高炉的大概示意图,以及各个部位所需的耐热程度,这玩意儿需要那几个窑匠好好琢磨一段时间,用以实验的花费肯定不少。 他本想直接给拨调两万两白银用以测试,不成想柳蓉儿一听就苦笑起来。 “殿下,咱们幽王府,没钱了!” “啥?”赵庆愣住了,“前段时间刚进账三十万两呢!怎么就没钱了?” “晁将军那边拿走了十万两扩充亲卫,这事儿您亲自吩咐的,奴婢可不敢怠慢,当天就让徐先生拨调给了晁将军,那三十万两就只剩下二十万两了!您折腾香水的时候,所需用具和酒水药材,还有定制的瓷瓶共计两万多两,后续生产又从账上支走了一万两白银。 再加上黑风寨的发展,送去望月寨的物资。 还有城东开荒的花费,咱们幽王府的日常开销,林林总总下来,目前账上苏思染还剩三万多两,可这钱要是动了,再有花销真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第六十一章 道艰且乱,分身乏术 柳蓉儿扳着手指头一一罗列各项支出,最后给赵庆出了个主意:“要不殿下问问刘先生那边,看幽州商盟能不能提前分红?奴婢可是听说,咱们幽州商盟的买卖,已经在大魏朝铺开了,光是京都那边每天都要消耗掉近万块蜂窝煤,咱们幽州六城每日消耗掉的边角碎料也是天文数字,毫不夸张的说,幽州商盟的账上,比幽州郡的账本都夸张!” 赵庆一听还真有些心动。 可做生意得讲规矩,况且幽州商盟的分红时间还是他自己定下的。 这要是突然联系各个家族谈提前分红的事儿,他们固然会为了尽快收回成本而欣然应允,那以后幽王府所说的话,在幽州商盟里可就没什么威信了。 “不能开这个口子!本王再想想另外的挣钱法子就是!”赵庆忽然想到了一样东西,那是炼制甘油的伴生产物——肥皂。 准确说,甘油才是制作肥皂时的副产品。 只不过目前赵庆的发展方向朝军事倾斜,甘油的作用更大些便是了。 肥皂这东西本身没什么稀奇的,无非是洗衣服洗澡更干净些。 可如果将香水和肥皂结合起来呢? 原本不值分文的玩意儿,稍加包装卖给达官贵人,那可就值老鼻子钱了! 而且,这门生意,赵庆不准备和无烟煤一样,分润给各个家族。 原因无他,幽王府已经有了在幽州城内自保的本钱,面对各个家族的时候,自然硬气起来了。 “本王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那几个太监做的香水如何了?”赵庆当即询问。 柳蓉儿为了给赵庆汇报工作,自然了解过各项进度,当即回答道:“成品香水不同味道的一共两千多瓶,您说的酒精已经在酒窖里屯了二十多坛,而且他们的提纯熟练度有所进步,酒精的浓度更高了,各类香精也屯了几坛子没有勾兑,因为他们发现香精沉淀之后,杂质会肉眼可见的减少很多,就准备多弄一些先屯着,从旧往新了用,保证勾兑出来的香水颜色更加鲜亮透彻!” “不错,看来他们的确用心琢磨了!”赵庆对此非常满意。 他很喜欢这种提出方向后,就能有所收获的感觉。 “本王带回来的那个老道士呢?”赵庆想要弄香皂出来,才想起自从回到幽州城,已经许久没见老道士的影子了。 “那道长说需要一个宽敞且安静的场所,晁将军就给安排去了城外的军营,那地方足够大,而且现在还没有启用,无人打扰!” “不错,回头高炉也可以安排到军营那边,地方不够就让朴不远去府衙找丁一袁再要,实在不行就花钱买!”赵庆认为,接下来几年里,高炉技术都将是幽王府打造精锐军队的凭仗所在,保密级别自然要最高标准。 如今幽州城内鱼龙混杂,倒不如直接扔去外边的军营来的安全。 三千亲卫招满之后,哪怕是幽州卫都别想进入军营,更别提几大家族的探子眼线了! “对了殿下,刘先生昨天回府上一趟,送来了沈辽远向草原售卖煤球的证据,据他所说沈辽远还重金挖走了几个商盟的泥瓦匠,应该也一道送去了草原上!刘先生担心,这些蜂窝煤一旦被草原部落用以冶炼钢铁,对咱们幽州的威胁可太大了!”柳蓉儿忽然想起这事儿,在赵庆的书桌上一叠折子里略微翻找,就找出了刘青平送来的证据。 “哦?他倒是急切,看来咱们这位沈千户,可不光是跟草原部落做生意这么简单啊!”赵庆眯起眼暗自寻思,起初觉得沈辽远不过是个卖国求财的叛徒之流。 可若是求财,沈辽远这般急着出货去草原,未免有些草率了。 能让他不顾风险都要运送煤球过去,必然不仅仅是利益这么简单。 说不定沈辽远身上还能深挖点秘密出来! 可惜,情报机构还没来得及建立,这玩意儿又是个硬伤! 赵庆又头疼起来,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太杂。 每一个大项后边还包含着许多小项。 就比如看似简单的高炉,首先就需要将烟煤放入地窑焖烧炼焦,还需要挖采石灰石烧制生石灰。 这些大大小小的杂项上边,还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持,想要挣钱就又需要做出划时代,并且容易打开销路,还不会被皇帝忌惮的产品来! 再加上晁定岳那边的征兵事务,他现在只恨不能拿下幽州府衙,让幽州府衙的那帮官员全都给自己办事儿。 “罢了罢了,一口气吃不下个大胖子,沈辽远的事儿暂且放放,让刘青平注意收集证据就好!”赵庆抬手刚要搓揉太阳穴,柳蓉儿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纤手搭上他的后脑,力度恰到好处的揉捏起来。 “这几日你还要辛苦一些,本王弄出来的高炉和炼焦工艺,你多盯一盯那些窑匠,既然账上缺钱就先弄一座炼焦窑和高炉出来作为验证,要不了多久,王府的财政就会有所改善,到时候技术也更成熟了,再大刀阔斧的扩建规模吧!” 赵庆闭着眼睛轻声吩咐,话音越说越低,最后竟是昏沉沉睡了过去。 柳蓉儿等他睡着许久后停止按摩,先是取了件貂袍盖在赵庆身上,这才拿起桌上关于高炉和炼焦的工艺图纸,轻步离开书房。 “殿下和府牧约了晚宴,两个时辰后如果殿下还没有醒,就让朴总管去一趟府衙将晚宴推迟一天!”柳蓉儿临走前,对着门口的太监吩咐道。 小太监当即点头称是,然后如之前那般,毕恭毕敬候在书房门口。 实际上赵庆这一觉并没睡好,许是这年月的躺椅人体工程学不尽如人意,也许是脑袋里事情多了,就睡不安稳。 “来人,给本王备车,去丁府!”赵庆披上貂袍站起身来,他挺好奇丁一袁这老家伙躲了自己这么久,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他忍不住主动递帖子求见。 “殿下,马车在前院候着了!”门外传来朴不远的声音。 他办完事儿刚回府上,就接替门口小太监守在了书房。 殷勤的躬身扶着赵庆上了马车,朴不远亲自赶车去往丁府。 马车前后不但各四个披甲亲卫,朴不远的座位也很有讲究。 看似松垮垮坐在车厢前边靠左侧持鞭驱马,实际上却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朴不远有注意到赵庆的习惯,乘坐马车时,他总喜欢坐在靠左侧一些的位置上,所以朴不远现在的位置刚好隔着帘子挡在赵庆身前。 但凡有什么异动,他都时刻准备着用自己的身体,替身后车厢里的幽王挡刀挡箭! 第六十二章 宴无好宴 丁一袁也不过比幽王早来一年多点儿,幽州城内位置好些的宅院,大都被几个家族瓜分殆尽,这个时代也没有拆迁重建的先例,自然只能寻个偏远些的宅院修修改改凑合着用。 而这也导致幽州郡府牧丁一袁的宅子,看上去要比他的职务寒酸了太多,就是个举家搬离幽州的富商老宅改造而成,进深只有三四个院子,外墙也显得有些老旧了。 幽王的马驾还未抵达,丁府的管家就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大老远刚听到马铃声,便急忙朝身边下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一溜烟跑回府里,也就几息的功夫,在院里躺椅上歇着的丁一袁快步来到门口,做出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当马车停稳后,朴不远搀扶着赵庆刚一下车,丁一袁就迎上前来:“卑职幽州府牧丁一袁拜见幽王爷!前几日公务繁忙,幽王殿下脑疾痊愈都未能登门贺喜,还请幽王殿下降罪!” “哈哈,丁府牧言重了,一心为公兢兢业业,何罪之有呀?”赵庆打着哈哈,仅是瞟了一眼朴不远,后者当即上前一步将丁一袁扶起身来。 丁一袁借着朴不远的手劲儿站直了身子,又朝赵庆拱了拱手:“卑职谢王爷体谅!外边风大,王爷里边请!” 赵庆点头走在前边,路过外院时,就见院内的躺椅还在摇晃,旁边小木凳上茶水冒着热气,不禁咧嘴一笑心中顿时明了。 “幽王爷,今天为了款待您,卑职可是特意交代了幽州卫,让他们在城外训练时打了些山珍野味,厨子也是特意从鲜珍楼请的大师傅……” 往府里走的一路上,丁一袁的嘴巴就没闲着过,姿态也放的很低,丝毫没拿出丁点封疆大吏该有的傲气。 他越是如此,赵庆心中越发戒备起来。 丁一袁这种人,和几大家族的家主大有不同。 那些个家主说破了天,也只能自称草民。 丁一袁呢?寒窗苦读十余载,几番进京赶考才得了官身。 又在宦海浮沉半生,明争暗斗不知道赢了多少次,才换来今天的地位。 按理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闲王,尤其是当了六七年傻子,刚刚脑疾痊愈的闲王如此恭敬? 说句不好听的,就丁一袁现在的身份和能量,在他没有证据确凿谋反之前,皇帝老儿见了他,都得贴着脸喊一声爱卿快入座! 之前廖家那位府牧之所以被莫须有,说白了还是不懂钻营,没有罗织官场关系来防护自身,这才被奸佞寻了机会。 赵庆沉思这些的当口,一行人也来到了宴厅,丁一袁显然准备了很久,屋里只有中央位置面对面两张长桌,位置平齐不分主次。 “王爷请坐,膳房已经准备好了吃食,马上就端进来,您先尝尝卑职托了关系弄来的头遭北国春!”丁一袁一边说着,从身边管家手里接过酒坛,这坛子用的上好冰裂瓷,坛口位置的泥封都散发着隐隐梅花香。 “本王脑疾初愈,按说不能饮酒,但丁大人这个面子本王得给,哈哈!”赵庆也是随口应和着,等丁一袁给自个儿斟满一杯后,和他一道举杯抿了一口:“嗯!入口醇香,好酒!” “哈哈,王爷您是懂酒的!据说这北国春正常售卖的,都是三年陈酿,卑职这一坛可是足足十年陈酿!要不是王爷您过来,卑职可不舍得拿出来呢!”丁一袁满脸堆笑。 说着话的功夫,几个婢女端着托盘送来菜肴,都是些山鸡狍子之类的野味儿制成,厨子的手艺也是一绝,色香味俱全别提多诱人了。 赵庆来到这个世界上,这还是第一顿大餐,便是将其他丢之脑后,一把抄起筷子就开动了。 丁一袁见赵庆吃的毫无防备,脸上的笑意更浓,顺带挥退了身后伺候着的管家,却对赵庆身侧朴不远视若不见。 “丁大人,世人都说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这好端端的拿出好酒好菜宴请本王,总该有个说辞吧?”赵庆吃了个五六分饱,趁着丁一袁凑过来添酒的功夫,玩味着开口问道。 丁一袁倒酒的手略微顿了顿,脸上笑意更深:“王爷说笑了,论公您是王爷卑职是臣子,您大病初愈当臣子的本该登门贺喜,可卑职政务缠身竟然抽不出半分功夫,实乃心中愧疚难安,特意请王爷您来吃顿便饭,向您请罪是也! 这论私嘛,幽州郡乃是王爷您的封地,卑职在此任职,您是我的顶头上司,当下属的请上司吃顿饭,难道还不应该吗?” 瞧瞧! 瞧瞧人家这话! 赵庆脸上笑意盎然,心中对丁一袁格外重视起来。 此人必有图谋,而且这图谋绝对不小! “行了丁大人,本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目前幽王府的实力,莫说你丁大人了,哪怕是三大家族眼里,本王都算不得什么人物,你要是再这么绕圈子下去,本王可真就跟着装糊涂,吃饱饭立马走人了!” 赵庆不想浪费口舌,更不能跟着丁一袁的节奏往下聊,便是开口打断道。 这文臣的心眼子太多,赵庆更喜欢快刀斩乱麻。 丁一袁见状,吃不准赵庆这话的真假,却也不敢再废话连篇,便是做汗颜道:“王爷英明,卑职这点儿心事儿伎俩,都让您给看个明白了!” 随即,丁一袁苦笑着回到自己桌旁,端起酒杯敬了赵庆一杯后这才开口:“不敢隐瞒王爷,今儿个卑职请您过来,除了请罪以外,还真有一事相求!” “说来本王听听,只要不过分,本王允了便是!”赵庆故作得意状摆了摆手,又夹起一块野猪肉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说来惭愧,卑职掌管幽州郡政务长达六年之久,这幽州的发展迟缓民生艰难,就连刚给幽州军卫制造甲胄军备的兵仗司都长期缺人难以维持!近几日您府上大量招揽匠人,开出的价码实在诱人,就连兵仗司的多年老师傅都被您府上收了去好几个,照这么下去,卑职的兵仗司可就成了空壳子,若北戎南下边军手无寸铁衣不着甲,那可是要出大事的呀!” 话说到这儿,丁一袁两个手一滩,脸上那叫一个委屈巴巴的:“卑职也知道,这么些年来,受那王振的欺瞒,王爷您的幽王府日子不好过,这好不容易大病初愈,寻思着改善一下幽王府的现状也理所当然,按说卑职当臣子的应当竭力支持才对,可兵仗司事关重大,卑职不得不在您跟前求个情!还请幽王府高抬贵手,给幽州兵仗司留下几个台柱子呀!” “哦?有这事儿?”赵庆转头看向朴不远,脸上恰到好处流露出震惊和迟疑。 可实际上,这事儿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挖墙脚的事儿是柳蓉儿干的,开出的价码也都请示过他这位幽王爷。 第六十三章 灵机一动意外之喜 更重要的是,兵仗司的情况,他也同样清楚。 对幽州军防而言,兵仗司的生产能力固然重要,可绝对没有丁一袁说的这么夸张。 幽州城内的兵仗司按编制满员本该有数千人之多,可这么些年下来,兵仗司的大小头目一级一级串通好了吃空饷,实际在册人数不足一半的一半! 就是这一半的一半人,基本每天都在磨洋工。 兵仗司属于官办,每年工期只有三四个月,干完这三四个月就没活了,官吏们每月照样拿俸禄,可匠人们却只能挂职回家务农。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匠人们被幽王府招揽过来,才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留在兵仗司除了浪费资源,也就是给官吏们一个能抽成的人头数罢了! 朴不远多精啊? 他听赵庆这么问,当即明白了该怎么说,垂着头恭敬开口道:“禀王爷,这事儿奴才还真不清楚呢,应该是柳姑娘在操办,或者是商盟那边的手笔?您要是想知道,回头奴才去问问就是了!” “嘿?你们要造反啊?这种事儿本王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在其位尽其责的道理你们都忘到狗肚子里了?本王养着你们干什么吃的?!”赵庆拍案怒斥,顺带指桑骂槐了一波。 丁一袁也没想到把话说开了之后,会是个这样的结果,不管赵庆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话都这么说了,你一个官员还能质疑王爷不成? 于是乎,丁一袁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违心的劝道:“王爷切莫动怒,想必那位柳姑娘之所以没告诉您,也是怕您分心劳神嘛!卑职听说您回来时,从草原上带了些匠人?您看若是王府用不了这么多,不妨分润些给兵仗司如何?” 哦?原来是在打那四十三个匠人的主意? 可这事儿不对味儿啊,兵仗司想要吃空饷捞外快,何须这么麻烦? 官字两张口,随便弄个名单,用百姓乃至是流民充人数,只要打通关节也没人回来查问此事,何须麻烦来找自己节外生枝? 除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根本不是想要从自己这儿要几个匠人去兵仗司,而是为了打探消息! 比如说,这些匠人的具体人数?亦或者,来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幽州的水,可太他么脏了! 赵庆心里冷笑,脸上却一副得意洋洋:“丁大人消息很灵通啊?本王这刚回幽州都没坐稳呢,你就知道那四十三个匠人的事儿了?” “四十三个?”丁一袁眼皮猛地一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这么多匠人,您想来也用不到吧?这几日,兵仗司和幽州城周边的匠人们,被王府和商盟招去了几百号人,总归是够用了吧?” “哎呦,够不够用的,那本王也不清楚呀!”赵庆两手一摊,“丁大人你是知道的,本王这脑疾刚好没多久,这人呐时不时就乏得慌!所以,本王也不太爱管事儿,平日里都是蓉儿和清平在帮着本王打理!” 话说到这儿,赵庆看丁一袁脸上的笑容逐渐尴尬,便是话锋一转:“不过丁大人你放心,本王这顿饭不白吃!兵仗司的事儿,本王倒是有个主意儿!” “哦?王爷您细说!”丁一袁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些后悔拿兵仗司说事儿了。 兵仗司看似不大也不重要,可这里边产生的利益每年可都不少,而且非常稳定。 背后更是分润给了各级职能部门,甚至还有来自京都的干股在里边。 如果因为自己今天的试探,导致兵仗司的利益产生波动,回头怎么交代,是个大问题! “据本王所知,兵仗司每年也就三到五个月的活儿,不如这些活儿本王包下了,顺带兵仗司本王也包下了!如此一来,你们就不用操心这兵仗司的人员账目,又或者匠人够不够用的事儿了!”赵庆这话也是突然灵光一动。 他早就想对府衙动手了,一个王爷指挥不动封地的府衙,这像什么话? 可问题是,这么多年下来,幽州郡的府衙里早就蛇鼠一窝互相利益捆绑在了一起,他一个不得势的闲王,根本没可能往里边安插人手。 但如果拿下了兵仗司,这情况就会很快有所改善! 兵仗司是什么地方? 掌管着整个幽州军队的甲胄兵器生产制造和运送分配! 别看目前兵仗司一年下来,顶多开工三四个月,每年给六座城池的卫所分配不了多少新东西。 但是兵仗司创建之初,可是按照战时标准置办的硬件设施! 全力开工的情况下,甚至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整个幽州的军备换上一茬! 只不过全力开工的人员压力和物料成本也会随之飙升就是了。 而这么点儿压力,对于掌握着幽州商盟这个赚钱机器的幽王爷,嘿嘿,洒洒水罢了! 丁一袁没想这么多,他本就是个文官,对军队这一块不甚了解,对兵仗司的认知,也仅仅局限在是个制造甲胄兵器,顺带负责分配和运输给各个城市卫所的职能部门。 而他所关注的,更是在乎与兵仗司每年能够从材料和人员这两块,克扣出多少银两,按照约定的份额分润到自己身上,又能多赚多少。 如此,他一听赵庆居然想要包下兵仗司?顿时心中一惊急忙拒绝道:“王爷您可别跟下官开玩笑了!那兵仗司毕竟是朝廷设立的,王爷您要是掺和进来,好说不好听啊!” 瞅瞅? 文官就是会扣帽子! 这软钉子的言外之意,可不就是暗戳戳表示赵庆执意拿下兵仗司,就等同于蓄意谋反吗? 赵庆可不吃这一套,他哈哈一笑:“哈哈,丁大人没明白本王刚才的意思!你也是知道的,本王府上之所以到处张罗招收匠人,那就是因为挣钱的买卖缺人手啊!你说那兵仗司里现成的匠人,每年就工作三五个月,再加上兵仗司里的器械设施,其他时间闲着他也是闲着,本王拿来用一用,不过分吧?” “我的王爷唉!这话关起门来说,都是在幽州地界儿自然不过分,可您还不知道吧?前几日朝廷来人了!这事儿要是让朝廷听了去,您说,您总得给皇爷一个交代吧?”丁一袁见赵庆执意如此,干脆搬出了京都来的钦差,以及宝座上的那位皇帝老儿。 “唉,丁大人还是没明白!”赵庆依然满脸笑意,“本王的意思是,账目上的事情,以前怎么办的,以后呀,还怎么办!只不过区别在于,兵仗司每年动工的那几个月,所有开销本王一力承担,以此来换取空闲时间里,兵仗司人员和场地的使用权,如此,对丁大人来说,没得差不说,还省心省力了不是?” 嘿? 丁一袁愣住了。 第六十四章 懵逼的喜大人 他是真没想到啊,幽王爷说的包下来,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如果正常开工的几个月所用开销都能省下来,这里边各方势力能够分润到的,可就要增加少说三成! 落到他丁一袁身上的,就能每年多出十几万两银子来! 他敢断定,这事儿真按幽王的意思去办,既得利益的各方都会爽快答应,甚至还会夸一夸自己这事儿干的漂亮! 心中虽然如此所想,丁一袁还是做出为难之色:“王爷,这下卑职听明白了!您为我们着想,为朝廷分忧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兵仗司毕竟是公事,公事那就得按照规定来!您说这些杂活儿要都让您去操办了,回头运输和分配上要是出了岔子算谁的?到头来咱们都心里别扭不是?” 赵庆当即咧嘴笑了。 他最想要的,一是场地人员,二是分配和运输! 只不过场地人员好开口讨要,这分配运输多少涉及到军政事务,万一有明白人看出企图,一开口反而落了把柄! 他这正纠结该如何去讨要呢,不成想丁一袁把借口送给嘴边了! 于是乎,赵庆当即借着三分醉意,做豪气状一拍桌案:“这还不简单?本王一并应下了!怎么分配,府衙出个单子,本王派人按着单子一一送去各城,再拿回各城卫所的签收文书不就妥了吗?左右都是本王的人,真出了事儿,本王一力承担,绝不麻烦府衙!” 丁一袁更是狂喜! 若是省了运输,每年又能多分几万两银子! 这幽王是喝高了?还是脑壳子没好全乎? 为了每年使用兵仗司的场地和人员六七个月,就愿意承担近百万银两的费用? 一时间,丁一袁还真怕赵庆反悔不干了! “王爷,您这,您这让下官怎么拒绝呀?!”丁一袁满脸钦佩快步走到赵庆案前,一把抓住赵庆的衣袍:“殿下高义呀!您这般不计得失,为幽州,为大魏分忧的伟绩,下官定要修书一封送于京城,恳请皇爷重重奖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官明日就安排兵仗司管事前往王爷府上,您可要安排好交接人选,这兵仗司大小琐事可不老少,您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丁大人这是什么话?本王做这些,岂能是图父皇的奖赏?于公而言,幽州防务固若金汤,本王才能安心赚钱做个逍遥王爷,于私而言,那兵仗司的匠人和场地,一年下来也能给本王产出不少,怎么算都有的赚,没必要惊动父皇,更惹得其他王爷怪咱邀功争宠不是?” 赵庆完全沉浸在了演技之中,醉醺醺将手附在丁一袁抓着自己衣袍的双手上,抻直了舌头乌拉乌拉的推心置腹道。 事情谈妥后,丁一袁不敢久留,当着赵庆的面修书一封,让管家连夜送去兵仗司,又用私印和赵庆签了个契子,便假借不胜酒力准备送客了。 赵庆这边也担心丁一袁反悔,在那契子上按了私印后,顺着丁一袁的话,脚下生风就出了丁府。 直到马车离开丁府三四条街后,赵庆这才在马车里拍腿大笑,他笑这丁一袁无谋,也笑他短视! 与此同时,丁府后院同样有笑声传出,丁一袁搂着小妾豪饮数杯,笑幽王失智,也笑幽王太荒诞! 而双方都不知道的是,丁一袁和小妾翻云覆雨的功夫,丁府后院接连有鸟类出笼的振翅声传出。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御前卫和幽州的暗卫分部。 喜大人拿着刚从鸽子腿上拆下来的密信,借着烛光反复观瞧,是横竖没看明白这位幽王爷和丁府牧到底在打什么机锋。 幽州兵仗司烂成什么样子,他心中自然有数。 与其说那是个给全幽州军队制造武器装备的地方,倒不如说是幽州地方势力连同京都户部、吏部大员,狼狈为奸挪用民脂民膏的掩护。 就这么个烂摊子,幽王爷怎么会主动接了过去? 这么个摇钱树,丁一袁怎么会轻易放弃? 这里边有猫腻,有天大的猫腻! 可问题是,正因为他太清楚兵仗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所以御前卫和暗卫,都没想着往那里边安插眼线。 毕竟有些事情,知道个大概就成了,若是知道的太清楚,却又无能为力,心中尚存几分良知的人,会很痛苦的…… “现在安插应该来不及了,索性放弃,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幽王府里吧!”喜大人如此琢磨,便是喊来门外候着的申安:“申安,今天这批人按插进去了吗?” “大人,卑职无能……”申安还是那副哭丧着脸的模样,他很绝望,甚至觉得毕生所学都喂了狗,“大人,卑职始终想不明白,第一批探子都是精挑细选,或许是因为军伍习惯根深蒂固才被一眼察觉,可后边的几批,我们尝试了各种人群中选拔目标,甚至连好吃懒做的烂赌鬼都用上了,按说这类人就算当不得亲卫,用来当苦力也好啊,可就算如此第一天都熬不过去,跟之前几批一样的去处,这会儿已经在城东开垦荒地了!” 喜大人听得牙疼,当真是见了鬼? 莫非这幽王府里有能掐会算的大佬?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申安,只能无力摆了摆手:“罢了,幽王府先往后放放,丁一袁和沈家那边,有没有好消息?” “丁府牧身边的参事我们拉拢到了一个,沈家倒是已经查出了些问题!”申安来了精神,“根据我们调查到的情报分析,沈北仲和沈北丞兄弟二人关系融洽,但是沈家一房二房之间矛盾不断,尤其是以二房沈辽远为首的年轻一代,我们怀疑沈辽远和草原上的北戎部落有所勾结,图谋便是为了沈家的权力更迭,不过调查时间尚短,目前没有什么直接证据!” “不错,继续查下去,直觉告诉我沈家背后的事儿,绝对小不了!”喜大人端起茶栈抿了一口,茶叶是胡同口小铺子里买的,二十文钱一两的粗茶,他却觉得味道出奇的好,胜过了京都皇城里的贡品碧螺春。 申安点头称是刚要转身离开,喜大人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另外让暗卫处理一下关于幽王府的江湖传言,毕竟涉及皇室颜面,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不好!” “大人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去安排!”申安赶忙应声,这事儿不难,御前卫虽然不涉足江湖,但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 但凡是御前卫放出去的风声,江湖中人虽背地里怒骂朝廷鹰犬,却也不敢不信,更不敢不从。 第六十五章 卖的不是香水,是高贵和身份 次日清晨,赵庆刚从床上爬起来都没用早膳呢,就喊来了门外候着的朴不远。 “派人跑一趟幽州商盟,让清平联系各大家族,就说本王又有一门生意要跟他们谈谈,带足了银子再来!” 消息传过去没多久,商盟里一共十七个家族,就来幽王府了十三家。 其中沈家和吴家更是家主亲自求见,刘家因为不在幽州城中,只来了个常驻在幽州商盟的管家。 赵庆故意晾了他们半炷香的功夫,慢条斯理吃饱喝足了这才让朴不远带他们到了会客厅见面。 “幽王殿下,这次是什么买卖?”吴喻刚一见着赵庆便急切问道。 幽州商盟的事儿,他吃了暗亏,不仅拿出了十万两银子,还白白让给了沈家大半的利益。 所以这一次生意,他特意交代管家尽量多筹些钱两,这才赶来幽王府,打定主意必须拿下足够多的份额,才能弥补之前的亏空。 其他几家本也想问,如今吴喻当了嘴替,也就热切看向赵庆等他答复。 “容本王卖个关子,你们觉得这年月什么人的钱最好赚?”赵庆没有直接说买卖的事儿。 “什么人的钱最好赚?有钱人呗!”一个小家族的家主脱口而出,似乎这个问题都显得多余一样。 “也不对,有钱人为什么会有钱?因为他比穷人聪明,也比穷人懂得怎么钻营节省!”另一个小家族的家主当即反驳,因为他就是这么发家的。 “当官的呗!”又一个家族发言了,他们家族的生意主要就是和各地官宦做买卖,自然觉着当官的来钱容易,花钱也随意。 “不对,你们都说错了!”赵庆笑着摇头,在众人求知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开口道:“要本王说,这天底下女人的钱,最好赚!” “女人的钱?王爷您这话从哪儿说起啊?” “不对吧?女人哪儿有什么钱啊?这天底下又不是所有女人都是窑儿姐,正经良家谁不是待闺时靠父母,嫁人后靠夫家?说到底,她们自己哪儿有钱?” “王爷可否细说一二?这个论点,草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见众人议论纷纷,赵庆开口解释道:“本王的意思是,女人用的东西最挣钱!你们想想看,同样是行商,一车队的粮食布匹,和一车队的胭脂水粉,哪个利润更大?” “那肯定是胭脂水粉啊!” “不对,不能这么算!同样的一车胭脂水粉固然更贵,可胭脂水粉这东西谁家当饭吃啊?那能卖出去的才是钱,卖不出去跟石头有什么区别?” 赵庆将氛围烘托的差不多了,便是拍了拍手,两个小太监托着木盘走了进来。 木盘上各自放有不同包装的十瓶香水。 从最低级的陶瓶木塞子,到更高级别的瓷瓶包布木塞,以及看上去华丽无比的琉璃瓶子,可谓是高中低档一应俱全了。 “王爷,这是何物?” 众人只觉得瓶子不错,却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赵庆拿起一瓶香水,刚拔出木塞,浓郁的香味儿就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嚯!这东西好香啊!” “这味道,还夹杂着些药香?闻上去沁人心肺,女人肯定会喜欢!” “王爷,这东西成本几何?” 众人顿时惊为天人,一个个抢着从托盘里取了香水在手里研究起来。 “这东西,本王叫它香水,制作过程复杂,成本自然是不低的,但效果你们也看到了,香味更自然,使用更方便,而且包装上要比胭脂水粉更加华丽,卖相肯定更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赵庆一边介绍,还教了他们香水的正确使用方法。 “照这么算,如果每天都使用香水的话,一瓶香水只能用上半个月左右呀?”最缺钱的吴喻,最先发现了盲点。 “嘶!半个月就用掉一瓶?那岂不是说一旦有人习惯性使用,很快就会再次购买?如此一来,这东西还真不比粮食卖的慢了!” “王爷,敢问这香水定价多少啊?”沈北仲最关心的还是价格,他下意识认为,这香水的买卖也会归在幽州商盟旗下,若是打开了销量且价格不菲的话,每年分红可要翻上几番了。 “最低级的,五两银子一瓶,中等的二十两,最贵的一百五十两!”赵庆当即答道。 “嘶……” “王爷,这,这价格太高了吧?” 在座的都是各家家主或是高层,以他们的身价,购买中等的不在话下,想要将最贵的日常使用,也显得极其奢侈了。 一时间,所有人对这东西的销路都不看好,东西是好东西不假,太贵的话,卖不掉有什么用呢? “贵?哼,你们懂个屁!”赵庆冷哼一声,朝着京都方向拱了拱手:“本王昨日就安排快马加鞭送了一批去京都皇城,你们说皇城流出来的东西代表着什么?” “本王告诉你们,咱们卖的不是香水,卖的那叫高贵,那叫身份象征!” 赵庆扬了扬手里的琉璃瓶子:“你们想象一下,如果你们是生于权贵之家的女人,这天底下出现了一样东西,宫里的娘娘们都在用,你们想不想买来试试?等到大部分人都买了,一个圈子里的,你不买好意思吗?” “嘶!王爷这招高明啊!” “悟了!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 “真到那一步,东西的好坏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别人有,你不能没有,你没有就是掉份!” “好家伙啊,这要是换了我,没钱也得买!不喷一些,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一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沈北仲和吴喻已经呼吸急促起来。 他们忽然意识到幽王拿出这东西的一大优势——幽王的身份! 换个人拿出来这东西,想要把广告打进宫里难上加难。 可幽王不一样! 他甚至不用扯什么理由幌子,就能以孝敬各位母妃的由头,弄一批香水送进宫里。 到时候再给太监宫女们吹吹风,将娘娘们如何钟爱香水的风声传出宫去,到那时候光是京都那些公侯将相府里的夫人小姐,都能给买断货了! 啥?你嫌贵不买? 那也成啊!不过以后你就别在贵妇小姐的圈子里混了,丢人! “王爷,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安排工匠生产啊,早一天上市,这年底的分红不得翻上几倍?”沈北仲等不及了。 “沈家主问到点子上了!这香水跟其他东西不同,生产难度大,产量受限制,而且需要本王来做很多前期铺垫工作,所以不能放在幽州商盟来运营!” 赵庆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了。 尤其是在幽州商盟占据干股最多的三大家族,他们本以为是天降横财,可如今看来幽王爷可不是傻子。 第六十六章 这是不当人了? 沈北仲更是后悔,这才几天功夫啊?幽王府彻底翻过身来了。 要是几日之前没被无烟煤的巨大利润蒙蔽双眼,联合吴家和刘家,坚决抵制幽王府的无烟煤生意,哪会有今天这等田地? 幽王府之所以能翻身,那三十万两白银居功甚伟啊! 只是到了今天这一步,十七个家族全都被绑在了幽州商盟的战车上。 别说他沈家刚跟刘家闹了些不愉快,很难在短时间内精诚合作,哪怕三大家族一起站出来抵制,以眼下局势也为时晚矣! 哪家不是从小家族发展起来的?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朝廷的王法都显得略有苍白,更别提对大家族该有的忌讳和敬畏了! 恐怕他沈北仲今个儿敢站出来说一句反对,今晚就有不少小家族暗中拜见幽王爷,商议如何颠覆他沈家之地位…… 思绪至此,哪怕是一向高傲惯了的沈北仲,也只能暗自叹息过后,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强笑:“王爷说的在理!这香水如何销售,还请王爷明示!” 赵庆看得出沈北仲心底的不情愿,但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沈家主莫急,且听本王一一道来!”赵庆报以淡笑,简单组织了一番语言,将后世的区域代理制度大致讲了一遍。 虽然这年月没有区域代理的这些玩法,但在场都是人老成精的生意人,简单一听就明白了幽王这套玩法的精髓所在。 “王爷英明啊!如此一来,价格统一的前提下,大家伙儿各凭本事互不竞争,对我等小家族来说,简直是天降甘露啊!”一众小家族对赵庆可谓是心服口服。 若换做以往,此类利润巨大的生意,都是三大家族吃肉,他们在后边跟着偶尔能喝口汤。 可按照幽王的这套玩法运作下去,他们这些个小家族只要不犯傻,就能安安稳稳小口吃肉,可谓是神仙日子啊! “王爷,您说的这种模式,对小家族来说倒是公平公正,对我们三大家族来讲,未免有些不公平了吧?”吴瑜在沈北仲的示意下,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赵庆提出这套玩法的时候,就猜到三大家族肯定会跳出来反对,早就想好了措辞。 “吴家主所说的问题,本王自然也考虑到了,所以区域划分这一块,按照各区域的gpd,昂,你们可以简单理解为贫富差距,代理权作价自然也有高有低,如此一来,富裕的地界儿,小家族买不起代理权,自然留给了你们三大家族不是?换而言之,贫瘠之地销量不会太高,是个旷日持久的细水买卖,恐怕你们三大家族也未必看得上呀!” 听闻这话,小家族来人更加放心,三大家族却是不约而同骂起了娘。 什么叫未必看得上? 蚊子腿儿也是肉,挣钱的买卖谁看不上谁是小狗! 只不过这话没人敢说,他们也猜到了赵庆提出这套模式的大概意图。 其一显而易见,幽王府这段时间又是贴钱让流民去城东开荒,又是大肆宣传招兵买马,恐怕之前从各个家族手里坑去的三十万两白银早就捉襟见肘了! 如今借着代理权的费用,又想从各家族身上捞一笔! 其二就有些用心险恶了。 区域代理一事确定下来之后,幽州地界的小家族就会慢慢团结聚拢在幽王府身侧,就算不会马首是瞻,也轻易不会跟幽王府唱反调。 长期以往下去,三大家族祖祖辈辈在幽州经营出来的统治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凭借那些小家族的体量,官面上的能量几乎为零,等到时机成熟,幽王府稍微推波助澜,设个阴谋也好,阳谋也罢,逼着那些从幽王府手底下混饭吃的小家族交上投名状, 顺从的,自然而然就站在了三大家族的对立面再无回头路。 不顺从的,以幽王府当前发展势头来看,过不了多久,对待幽州的小家族,当真是弹指可灭了! 想明白这一层利害关系后,沈北仲对赵庆的杀意渐浓。 幽王不能久留了! 他沈家祖祖辈辈定居于此,十几代人的艰苦奋斗,才换来了如今的沈家地位。 俯首称臣苟且偷生? 他沈北仲不愿不甘! 那能走的路,其实只剩下一条…… 只不过,兹事体大,他还需要跟二弟再做商榷,最好能拖着府牧丁一袁下水…… 沈北仲一肚子坏水思忖歪主意的当口上,赵庆已经命人抬出一副鼓面大小的魏朝地图来,上边用不同颜色标注出了足足二十多个代理区域。 其中最为富足的,自然是江南一带、京都附近以及东部沿海地区三块肥肉。 显而易见,这三块肥肉压根儿就是为了平衡三大家族而特意准备的。 除了这三块以外,其他十几块大小不一的代理区域可谓是大差不差各有千秋,就是拿出来给小家族们当甜头用的。 “各位,代理区域图上标注的清清楚楚,各位可以先考虑一下等会儿要拍哪一块区域了,因为在座的家族一共也就十七个,但是代理区域足足有二十四个,所以各家族视自身财力量力而行,可以一家多拍,也可以直接弃权退场!”赵庆说到这儿,见在场的人里没一个舍得走,心中更是想笑:“不过本王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这香水是个挣钱的买卖,所以难免有人动了歪心思,以低价向其他人的代理区域串货影响整体信用和幽王府的形象! 所以,本王会派人暗中在各地巡查,如有发现串货行为一律严惩不贷! 不光要收回代理权,还要没收该家族在本王这里的保证金,本王希望各位能够约束好自己家的下人,在有限的范围内,争取有限的利益,而不要逾越了规则,给自己和家族带来滔天祸端!” 起初,赵庆说这些的时候,一众人还都听得频频点头称是,可等赵庆说到最后没收保证金这一句的时候,哪怕是三大家族都差点儿没把后槽牙咬烂! 听听呐!你们都听听呐!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他姥姥的,这幽王赵庆端是不当人了! 前脚坑了三十万刚花完,这次干脆变本加厉敲骨吸髓了呗? 坑一波代理费不够,还要坑保证金? 只不过这次没等三大家族跳出来反对,一个暴脾气的小家族家主忍不住了。 “王爷,您这生意还要收保证金的?”这家主长得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说话的功夫,两只眼珠瞪得滚圆,跟画本里的黑旋风李逵有几分相似了。 “这位是钱家家主吧?瞧你这话说的,本王把渠道交给你们来运作,不收取保证金,你们把本王的生意做毁了,拿什么来赔?”赵庆甚至没正眼瞧说话这人。 第六十七章 是我们误会了,幽王大大的好人 吃相难看怎么了? 如今幽王府有这个本钱,也有这个实力! 再者说,他幽王爷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觉得不合适大可以起身走人,没人逼你不是? “这……”钱家家主被赵庆的话唬住了。 他很会换位思考的一琢磨,换了他自己有个好生意,那肯定闷声发大财自己偷摸着搞了,不可能拿出来闹得人尽皆知。 就算真不得已分润出去,自然也会担心别人毁了自己的挣钱门路。 有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在这个讲究以孝治国安天下的封建王朝里,父母为大不是说说而已的。 “王爷,您这话的确有道理,可,可我们钱家上次投了幽州商盟的干股,眼下能拿出来购买代理权的钱都够呛,这保证金,属实拿不出来了呀!”浓眉大眼变成了愁眉苦脸,魁梧壮硕的体格儿扭扭捏捏的,竟是有些小媳妇儿模样了。 “咳咳!那什么钱家主啊,本王原则上理解你们的某些个人爱好,但是大庭广众之下,麻烦收一收!” 赵庆吐槽完之后,见众人都有些心气浮躁,便是拍了拍手从朴不远那儿接过一本小册子翻来两页,然后抬头看向钱家家主:“钱泗辙是吧?本王看你们钱家距离幽州城六十多里,有一座墨石矿对吧?那玩意儿能做价二十万两,你们钱家可以用墨石矿作为保证金嘛!” 好家伙呀! 钱泗辙这会儿人都麻了! 感情您这是调查清楚在座各家的斤两了呗? 那墨石矿按市场价能估出三十多万两白银的买断费用。 只可惜墨石这玩意儿最主要的用途,是拿来精洗过后制作墨块卖给文人们的。 开采麻烦,制作繁琐且好的墨块价格昂贵,不是随便一个文人就买得起的。 所以,墨石矿可以说有价无市,真有冤种要买的话,别说二十万两了,十五万两他们钱家都敢卖! 这么一寻思,貌似自己不亏呀! 那狗屁墨石矿一年到头能产出个一万两白银了不得了。 如今拿来当作抵押,直接给家族省了二十万两现银,四舍五入,这二十万两白银如果要用墨石矿正常赚回来,大概得二十年? 玛德!二十年后,自个儿还是不是钱家家主都是未知数…… 于是乎,钱泗辙连回去商量的步骤都直接省略了,当下心里就做出决断,这事儿得答应! “你们其他几家也一样,有银子最好,实在没有也不慌!回家研究研究都有啥不动产,只要价值合适,本王就一概不嫌弃!毕竟,本王设立这个保证金,也不是为了要你们那么点儿银子,本王是为了大家好,毕竟你们也不希望看到,有人从本王这儿拿了货低价扰乱市场吧?” 赵庆见众人心里都有了决断,便是美滋滋说起了场面话。 实际上,他这话在当下这些人听来,还真有点儿大公无私的味道。 毕竟时代限制了这些人的思维,他们没有经历过兔子丧心病狂在国际上收揽资源的嘴脸,也没见识过大名鼎鼎的庞氏骗局。 这一切都听起来那么的合情合理,那么的为大家考虑。 “幽王英明!我等回去,肯定会对族人严格要求,如有发现此类情况,不用王爷您开口,我们自己清理门户!” “幽王大义啊!这等赚钱的买卖拿出来跟我们分润,还替我们考虑的如此周全,啥都不说了,以后我们钱家以幽王爷马首是瞻!” “幽王爷,俺是个粗人,场面话不会讲,但是往后事儿上见,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您派人知会一声,上刀山下火海,我们绝不皱眉!” 一时间群情激昂,哪怕是三大家族这会儿都有点吃不准了。 莫非真是自己个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不管怎么说,基调已经定了下来,在场的小家族全都涨红了脸,恨不得回家弄个木头牌子把赵庆给供起来,他们三家不同意又能如何? 实在惹毛了,幽王爷不带他们玩,到时候吃亏的是他们自己!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本王已经派人送一批香水去京都,前期的宣传工作你们完全不用操心,回家赶紧研究研究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当保证金,然后收拢一下资金准备大展宏图!第一时间抢占市场很重要,一炮走红之后,你们的商号哪怕卖别的东西,也会大有益处,这个道理,不用本王跟你们说太多吧?” 赵庆一拍手开口送客,他没心情跟这帮人多费口舌,接下来还有一大堆琐事需要处理。 朴不远很有眼力,自家王爷这话都说出口了,他也不管一众人等愿不愿意就此离开,朝着几个小太监使了眼色,这帮太监便是耷拉着脑袋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众人引领着送出了幽王府。 “去把晁定岳叫来,本王要去城东的营地看看!”赵庆心中,营地不重要,但是那边养着的工匠和正在研究的高炉可太重要了! 晁定岳早就在外院候着了,朴不远的口信刚到,便是带着二十几号亲卫,簇拥着赵庆出了幽王府直奔城东而去。 他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从回到幽州城开始,幽王只要出府,身边必然跟着少说二十号披坚执锐的亲卫保护。 一行人跃马扬鞭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城东的营地门口。 有王府不计成本的高额投资,短短几日这里已经大变样子。 削尖了一端的原木夯砌成营地外墙,二米来高又厚又硬,里边的了望塔也基本成型,就缺装在塔上的重弩还空着。 那玩意儿幽州卫都只有城墙上的六组,指望从幽州卫的仓库里调拨,那是想都别想了,赵庆准备等工匠们吃透了高炉炼钢的原理之后,少加点拨看能不能弄出点惊喜来。 这营地里目前有七百多号人正在接受军伍训练,带队当教官的,都是晁定岳从亲卫里选出来的好手。 忠诚和身手缺一不可。 有这帮人带队训练,再加上幽王府不差钱,好吃好喝的供养着,等这些人形成战斗力后,将会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 “轰隆……” 忽然,一声绵延的轰鸣从营地后边传来,好像是什么玩意儿倒塌了发出的。 “去看看!”赵庆担心伤了那些宝贝疙瘩一样的工匠,急忙抬腿往后走去。 一行人火急火燎来到营地后边才发现,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高炉坍塌,而是工匠们在营地后边的河流旁,搭建起来的水车被碎冰冲塌了。 “晁将军,您怎么来了?”工匠们正在清理水车的残骸,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扭头一看便是认出了晁定岳。 “王爷要来看看你们,我陪同保护!”晁定岳言简意赅。 第六十八章 改良水车 “王爷?”工匠们一愣,再看向赵庆便是满脸惶恐,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草民参见幽王殿下,草民等人瞎了狗眼不认得幽王尊容,还请幽王殿下恕罪!” “都起来吧,跟着本王久了你们会明白,本王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赵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却对眼前的水车残骸产生了浓厚兴趣。 工匠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幽王可以这么说,他们可不敢真就信了。 “行了都起来吧!王爷说什么,你们照做就是了!”晁定岳没好气的蹬了一脚跪在自己跟前的工匠,这些人才松了口气,急忙从地上爬起身来。 倒不是晁定岳对这些人态度不好。 一开始把人带过来的时候,他很遵从赵庆的吩咐,对这些工匠可谓是礼遇有加。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这帮人就仿佛天生属贱骨头的一样!你越客气,他就越惶恐,战战栗栗别说干活了,话都说不利索! 后来有一次晁定岳实在没忍住,抬脚就蹬翻了一个磨磨蹭蹭浑身发抖的主儿。 然后晁定岳就发现,被他蹬了一脚过后,这帮人居然喜笑颜开,仿佛心头一块巨石没了一样,说话也不哆嗦了,干活儿也有力气了! 就这么的,晁定岳索性拿出对待自己麾下兵卒的态度,干得好就有奖励,干得不好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一时间关系融洽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王,王爷,这水车已经毁了,没法用了!”一个胆儿稍微肥了点的工匠,见赵庆蹲在残骸跟前细细研究呢,便是弓着身子低声提醒道。 “水车是怎么毁掉的?刚才本王听到动静还不小,安全隐患太大了点!”赵庆其实早就想用水车作为初代动力来源,发展锻造工艺,毕竟用人力一锤一锤去敲打,想要弄出个幽州铁骑,得到猴年马月去? 且不说自己那些皇兄皇弟给不给这个时间,北边的金帐汗国也不能给呀! 据赵庆分析,今年秋收时节,两个距离幽州最近的游牧部落没有南下劫掠,要么是因为内部出现了问题,权力斗争导致无从分心。 要么就是这帮草原蛮子憋着坏呢! 不管是哪种原因导致,明年秋收他们必然会发动比往年更强,图谋更大的攻势! 如果不能赶在明年秋天之前拉扯起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幽州就危险了! “启禀幽王殿下,草民等人都是肃州人,在我们的家乡,河流湍急能够安装水车的地方,冬季是不会结冰,也不会有磨盘大的冰块随水流冲刷而下,所以水车在安装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刚才就是因为被一块磨盘大的碎冰撞到了支架,天寒地冻木质偏脆,就直接整个儿散架了!” 工匠回答的条理清晰且有理有据,倒是让赵庆抬头细细打量一二。 这些工匠,正是被他从草原骑兵手里买回来的那批人。 他本以为都是幽州的子民,没成想,竟然是隔壁肃州的? 没记错的话,隔壁肃王得有五十多岁了,按照辈分他得喊一声王叔。 但那又如何?管他是谁的呢,到了自己手里,那就是自己的! “既然发现了问题,有办法解决吗?”赵庆一边打量这中年工匠,随口问道。 工匠先是一愣,因为他们本都准备放弃了,这水车之所以弄出来,纯粹是刚来的时候没事做,见营地围墙剩下许多木料,被兵卒们随手扔在一边太可惜,又恰好旁边就有条水流挺急的河沟,这才几个人一合计临时搓出来的玩意儿。 可如今幽王感兴趣了,有困难也得克服啊! 于是,这中年匠人歪着头琢磨了片刻:“解决办法是有的,可以去上游人为设置些能够阻拦碎冰的堤坝,安装水车的时候,把位置稍微改一下,就算上游堤坝没有完全拦住碎冰,也能躲开绝大部分。草民也问过晁将军,这条河上的碎冰到来年三四月份就会完全融化,水车能够正常使用最少七八个月!” “嗯,那就按照你的想法,这几天重新弄一个出来!回头本王让人送一份草图给你,你看看能不能把本王想要的东西造出来,和水车连在一起!”赵庆所说的,自然是水车传动装置,不考虑轴承润滑的情况下,用齿轮加上传动杆直接涂抹动物油脂降低磨损,也能用上挺久了。 而且水车锻造,本就不可能像后世的冲压机那般大力出奇迹,能够代替正常匠人抡大锤的速度和效率,他就觉着挺满足了。 想想看,一排水车在河道边一字排开,人停车不歇,一天两班倒或者三班倒的批量生产盔甲武器,该是多么壮观的一件事儿? 当然了,前提是必须先搞定幽州府衙。 不然那狗东西丁一袁稍微参自己一本,皇帝老儿追究起来也是挺让人头疼的。 即便不追究自己什么莫须有的罪名,轻飘飘一句吾儿这水车挺好,给父皇打包送来京城。 你送还是不送? 送了吧,万一下一个皇帝要削藩,跟资敌有啥区别? 可你要不送吧,新账旧账一起算,不等明年秋天游牧民族南下呢,便宜老爹就先派大军围堵幽州城了! 所以说,这种东西要么不做,要么保密一定要弄好。 想到这儿,赵庆又开始头疼情报机构的事情,一个脑袋差点儿没裂成九个。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豪情万丈,好似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都简单容易,可如今一一上手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哪怕在柳蓉儿和刘清平的辅助下,大小琐事都让他这个王爷分身乏术,东一钉耙西一棒槌,很多事情想到了就做,最后发现乱成一团搅在一起,当真是惨不忍睹啊! 工匠可不知道赵庆这会儿脑袋里琢磨的大事儿,他只是由此而错愕,听眼前这位王爷的意思,水车这东西不光能送水和拉磨? 万一这位王爷一拍脑袋,整出个什么不可能实现的东西,让自己怎么造啊? “行了,水车的事儿就这么说,带本王去看看研究高炉的那些人!”赵庆没注意到身边工匠几经变换的面色,只是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他想看看高炉的进度到哪儿了。 中年工匠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主儿,心里有事儿也丝毫不耽搁躬着身子在前边带路,反倒是把晁定岳给晾到了后边。 赵庆跟着他在营地里绕了一圈,来到最靠中央位置的区域,这里已经盖起了半截高炉,从外表来看和赵庆对高炉的认知可以说非常相似了。 “都停一停,幽王殿下驾到,赶紧参拜!”中年匠人偷学了晁定岳的脚法,上来就蹬翻了一个埋头和泥的匠人,扯着嗓子吆喝道。 “草民拜见幽王殿下!” 第六十九章 高炉要成了 一众匠人哗啦啦跪倒一片埋头就拜,甚至都不敢求证一下。 他们被解救出来之后,其实一直非常惶恐。 毕竟被卖去草原之后,他们已经一个多月食不饱腹衣不蔽体,冰天雪地的草原上没冻死饿死实属命大。 稀里糊涂被救下来之后,一路被披坚执锐的亲卫护送来到幽州城,一天两顿干米饭不说,每个人还混到了两身新衣服! 那是正儿八经崭新崭新的衣服,刚从裁缝手里出来,就被送到了他们手上。 可以说,这些匠人们哪怕没被卖去草原之前,都不曾有过如此神仙一样的生活。 于是,有几个神神道道的匠人,扯犊子说大家伙儿可能要被当做祭品,又或者什么大人物噶了,他们要被殉葬,所以才能吃得饱,穿的像模像样的云云。 再加上刚到营地的时候,晁定岳听赵庆吩咐,一定要把他们照顾好了,便担心他们身体太虚弱,直接干活可能或累出毛病,所以没给他们安排活计儿。 营地的建造工作,都是亲卫和那些新兵们在干,充其量让他们在旁边指导一下工艺步骤。 人一闲下来可不就整日里瞎寻思么? 好在后来晁定岳给他们送来了高炉的图纸,有了东西研究,他们沉浸在超越这个时代几百年的知识海洋中无法自拔,这才稍有缓解。 如今一听来了个王爷,胆儿小的跪在地上都已经抖如筛糠了。 “都起来吧,跟本王讲讲,这高炉进行到哪一步了?”赵庆开口问道。 谈及高炉相关,几个匠人们来了精神。 “回禀王爷,高炉主体部分已经按照图纸搭建完成了,图纸上说什么多少度我们不懂,内部结构选用了最耐烧的陶土砖,生石灰也已经做出来了一些,现在就差最上层的外部结构还没盖好!” “图纸上用来闷烧焦煤的地窑,我们已经挖好了,就等精煤送到便能开炉!” 赵庆一边听他们汇报,在中年匠人的带领下看了眼挖出来的地窑,满意的点了点头:“进度不错,按照你们的估算,这高炉炼出来第一锅钢水,还需要几天?” 听他这么一问,所有匠人都哑巴了。 因为他们从未想过,铁变成钢的过程,竟然可以省略掉千锤百炼,直接用高炉将铁块烧成钢水。 所以,哪怕高炉已经按照图纸即将建成,他们依然对图纸上炼钢的步骤保持怀疑态度。 尤其是担心这高炉并不是用来炼钢的,而是用来炼人的某种祭祀仪式。 赵庆见这帮人满脸惶恐,还以为是没吃透炼钢的诸多步骤而担心受到责罚,干脆现场教学,将自己脑海里关于炼钢的知识,一股脑讲了出来。 一开始,匠人们半信半疑,可听着听着,他们就沉浸了进去。 晁定岳听不懂这些,但看匠人们那副两眼放光求知若渴的模样,也明白王爷在说很牛逼的东西,干脆喊来几个亲卫设立岗哨,将高炉所在的区域完全清空了出来,闲杂人等靠近一二百米就会被呵斥赶走。 赵庆这边现场讲学的当口,换了层皮的黑风寨也没闲着。 如今的黑风寨寨主叫程青,祖籍在京都旁边的一个小村子,是当初赵庆分封来幽州时,晁定岳从禁卫军里带出来的精锐班底之一。 为了迎合幽州这边山贼们的风格,程青还给自己起了个诨名过山风,对外宣称曾经是老寨主的远房亲戚,因为走投无路特来投奔,却不料被老寨主忌惮夺权下了药,气急之下这才带着兄弟们将老寨主一众班底反杀,谋权篡位当上了黑风寨的新寨主。 反正对于山贼们而言,一个土匪窝三天两头换老大也是家常便饭,只要黑风寨的人不去招惹自己,也没必要自讨麻烦去质疑人家的继承是否合规。 加上晁定岳的暗中支持,如今黑风寨虽然只有几十号人,却都是在棉袍里头穿了甲胄的精锐战力,真要跟附近的土匪寨子干上,依托地形以一敌十都问题不大。 所以,黑风寨很快站稳了脚跟,并且派人跟草原上一个小部落的头领取得了联系。 那个小部落属于北戎的一个分支,部落里骑兵约莫二百来号,老弱妇孺加一起得有一千多号人,据说是投靠了北戎的大王子,算是草原以南的明星部落了,财大气粗的那种。 或许是为了讨好大王子,也或许是自己想要倒卖赚钱享受,这个部落的头领跟黑风寨搭上关系后,第一件事就求购精盐和茶砖,并且很豪横的说出了有多少就要多少的狠话。 程青开了个天价,对面竟然愣是没还价,双方约定了今天交易,交易地点在庸关隘口附近的山林里。 庸关本身是幽州境内的一道关隘,可随着北边的七座城池被草原部落侵占之后,庸关反倒成了正面抵御草原骑兵的一道天险。 这地方距离北岭城七十多里地,驻扎有一个卫所的屯军,对外宣称有两千多号人,可实际上能战之人能有一千都烧高香了。 所以,庸关的守军根本不会外出巡逻,每日就窝在军营附近走个过场,主要工作便是排查进出庸关的通商马队。 可实际上,从这里流入草原的管制物资早就成了天文数字。 能走这儿出关的商队背后,都有个牛逼的东家,并且给守军打点了充足的“犒劳”罢了。 似黑风寨这种,自然不能走庸关光明正大往外运,只能是在山林里一顿钻来钻去,绕开了关隘从小路赶到约定好的交易地点。 “老大,情况不太对啊,你看那边的林子,安静的过分,他们不是说要用牛羊来换的么?牲口怎么可能这么听话,一点儿叫声都没有?”程青的副手拽了拽马缰停滞不前,朝身边的程青开口说道。 程青扭头环视了一周,这山林地形虽有利于设伏,但不利于骑兵作战,草原部落如果想在这种地方设伏,他们就必须抛弃草原骑兵的最大优势。 而大魏朝的正规军队,最不怕的就是步兵作战。 哪怕是最低级别的小兵,身上也有装备藤甲和皮甲,胸口多少挂有自制的护心镜。 草原的骑兵们,充其量身上用兽皮裹吧裹吧,历次交战中流入草原的大魏朝制式盔甲,也只有草原上的骑兵军官才能穿戴。 这么一对比,程青反而希望他们当真不讲武德在此设伏了。 如此一来,他就能名正言顺将货物带回去,顺带将商定好的皮革和银两也都带回去了! 第七十章 黑风寨的首次交易 “让兄弟们都多加小心,这地形不利于草原骑兵弓射战术,即便有伏兵,咱们的胜面也很大!”程青交代过后,还是没有放弃这次交易。 毕竟头一次出来卖东西,讲究个旗开得胜,要是灰头土脸被吓回去,这活儿他就不用干了。 面对程青这话,正规军和土匪的差距当即彰显了出来。 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人议论纷纷,所有伪装成土匪的兵卒们,很自然而然的四散拉开间距,既能保证始终有三两个人可以互相照应组团,又能保证不会被突然的袭击一瞬间杀伤太多人员。 程青这边小心谨慎的来到交易地点后,还特意派出去几个斥候,将周围山林都探查了一遍。 来回折腾得有两炷香的时间,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草原部落那帮狗日的,迟到了! “老大,咱们是等等还是直接撤?”副手有点懵逼。 来之前,他曾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可他唯独没想到,这帮狗日的竟然迟到了? “等等吧,草原蛮子都是些没完全开挂的家伙,指望他们守时?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程青心里其实也挺着急的,脸上却始终保持淡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有他这副模样,一众“土匪”们也都淡然了起来,一部分人始终坐在马背上拱卫着马车上的货物,一部分人则是安抚过战马,让它们侧躺着就地隐藏之后,各个手持钢刀四散开来分散藏身在交易地点周边。 等待无论多久都是焦灼的。 尤其是当这帮“土匪”苦苦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后,脾气暴躁的已经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了。 “唏律律……” 就在程青都准备喊人撤退的时候,山林另一侧终于传来了草原部落吆喝着让战马停住的动静。 “寨主,他们来了!大概四十几个骑兵,赶了好大一群羊,还拉着一辆牛车,不知道装的什么!”斥候率先来报。 这消息让程青更放心了。 几十号草原骑兵,在山林里绝对打不过他这帮兄弟。 换而言之,只要他乐意,拉来的东西还能拉回去不说,对面的几十匹战马他也能牵回去! “前边林子里的,是不是黑风寨!” 喊话的草原蛮子,大魏话很不熟练,磕磕巴巴的腔调还很怪异。 程青催马上前几步:“老子就是黑风寨过山风,你们头领没来?” “我们头领忙得很,没有功夫为这小事跑过来!”蛮子一边说着,往一边拽了拽马缰,让开半个侧身让程青等人能看到羊群和牛车:“羊群赶来了,牛车上有牛皮,羊皮,你们要的,都带来了,我们要,货呢?” “精盐没有,给你们带了粗盐,还有茶砖,另外给你们带了点新鲜玩意儿,但是你赶来的羊,不正经啊!”程青还真不是在胡说,对面的蛮子显然在搞鬼,那一群羊大部分都瘦巴巴的没啥肥油,牛车上的货物看起来也不是很多。 总之,程青很怀疑这帮人的诚意。 “和你,是第一次交易!小心一些是好的嘛!”蛮子也没否认,只是笑盈盈解释道:“你看嘛,不够的话,我让人再回去牵,或者给你们几匹马抵了!” “多少时间给你们浪费的?老子带了三百多斤粗盐,两大箱茶砖,还有幽州最近流行起来的煤炉和无烟煤,都是好东西!羊群和牛车我们都要了,再留下十匹马,能成就交易,不行就撤了!” 程青当即狮子大开口。 草原战马可不便宜,他带来的那些东西,正常市价能买两三匹战马了不得了。 更别说他连人家拉车的牛都准备牵回去耕地。 “煤炉?你们能弄到煤炉?!”草原蛮子顿时惊了。 程青也惊了! 啥情况? 草原蛮子怎么知道煤炉这东西的? 亏他还准备好了怎么教对方使用来着? 没等程青想好怎么回答,那草原蛮子竟然不顾危险,屁颠屁颠催马来到众人跟前,伸长了脖子就往后边马车上看。 程青也干脆大方了一把,直接掀开盖在马车上的篷布,露出“特别”赶制出来的陶制煤炉。 这些炉子都是按照赵庆的意思动了手脚的。 没有使用之前,坚固性和正常炉子没有区别。 但是一旦放入煤球烧过几天,不太耐烧的“特制”陶土内部就会出现龟裂。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挪动煤炉的话,正常使用一两年都没事儿。 可要是给放马车上颠一会儿,运气好还剩半截儿,运气不好直接散一地也不是不可能…… 除了这个特质以外,这一款草原特供版,在赵庆的要求下,还格外看重颜值。 正常的煤炉都是实用主义,而这些煤炉则不同,外表有浮雕的瑞兽图案,就连陶制的排烟管道上,都有印刻出来一圈圈花纹装饰,一眼看去别提多高级了。 而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比如眼前这个被程青暗骂土包子的草原蛮子。 他只看了一眼煤炉,差点儿没从马背上蹦起来! “交易!马上的,交易!这种炉,很多很多,我们要!”蛮子本来就磕磕巴巴的,如今一激动,干脆有点词不达意了。 好在程青善解人意啊,连蒙带猜整明白这货说的是马上交易,下次要煤炉,越多越好。 便是拍了拍手,几个斥候跑去对面挑马,顺带确认一下羊群的数目和牛车上是否真装有皮革。 双方清点无错后,都生怕彼此反悔,各自带着换回来的宝贝疙瘩,恨不得马背上插两根翅膀直接飞回去。 程青的队伍往回走了得有二十来里地,副手才稍微放下心来,有了闲情逸致开口吐槽道:“老大,这帮蛮子脑子有病吧?真想看看他们习惯了用煤炉做饭之后,准备南下劫掠的时候,一拔营那煤炉碎一地的时候,他们啥表情……” “碎什么碎?你要是再这么讲话,就给我滚回幽州城!在江湖上混,注意祸从口出,让人听了去,坏了王爷的大事儿,你有几颗脑袋赔?” 程青当即一眼瞪了过去,那眼神儿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 副手这才意识到失言,急忙左右看了看,确认跟前能听到的几个人都是可靠的亲信,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真有点后悔了,带你出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程青没好气的用马鞭敲了敲副手的后脑勺,这家伙比他小了五六岁,是同村的玩伴,从小光屁股长大,一起为了吃饱饭报名参军,又一起去了禁卫军当差。 这家伙的身手没话讲,最大的缺点就是性子耿直到有些鲁莽的程度。 他真担心接下来某一天里,这位副手将黑风寨的秘密说漏了嘴。 他们当兵的,死在敌人手里倒还好,要是因为泄露了秘密,死在幽王手里,多少冤得慌! 第七十一章 京都故人 黑风寨一行人满载而归之时,几匹快马也抵达了京都驿站,随行的还有一辆马车,上边装满了大小不一的木箱子。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这次黑底金边的幽字王旗刚一出现,驿站主管就急忙带人出门迎接,姿态那叫一个谦卑恭敬。 “几位大人从幽州远道而来,想必人马劳顿,今日天色将晚,不如就在驿站歇息一宿,明日进京也不迟嘛!” 主管一边笑吟吟说着话,朝身边几个小吏使了眼色。 小吏们急忙上前想要帮着众人拉住马缰,还有几个更是凑到马车跟前,准备给拉车的马匹解套拉去饮水喂食。 “好意心领了,马车我们自己来!”清冷的声音响起,一匹枣红色的战马用脑袋顶开凑到马车跟前的小吏,马上坐着的是个太监,年纪不大面容颇为清秀阴柔。 这人原名叫齐怀斋,家中本是富裕乡绅,奈何族里出了个倒霉蛋,被牵扯到一起朝中党派攻伐的大案要案里,落了个三族抄斩九族发边的下场。 齐怀斋当年不过九岁出头的年纪,父母不忍心看他死在发配边境的路上,托了关系说情,这才让他以戴罪之身割了烦恼根进宫抵罪。 后来随赵庆到了幽州,齐怀斋和朴不远差不多境遇,不受王振待见,整日里干些粗活累活。 也就是这几日里,朴不远得了赵庆的信任,顺手拉他一把才有机会替幽王赴京送货。 头一次出来办事儿,齐怀斋自然谨小慎微,尽管驿站主管态度谦卑亲热,但他依然不为所动。 “大人,您这是何必呢?朝廷花钱养着他们,可不就是为诸位大人们服务的么?”驿站主管眼瞅自个儿的安排落了个热脸贴冷屁股,却丝毫没觉着难堪,脸上的谄媚更浓几分:“您几位随意使唤他们就好,尽管放心把马车停在院内,有他们盯着,出不了差错的!” “大人无需多言,这点儿劳累算不得什么,替幽王爷办事儿是咱家的福分,可不敢因为贪图歇息耽搁了去!大人还请快些换马盖章,咱家也好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京都城!” 听齐怀斋这么说,驿站的主管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却很快掩盖了下去。 “既然公公如此说了,那便先在院里歇息片刻喝口水吧!下官这就去给各位牵马!” 主管说罢,几个驿站的小吏急忙搬来桌椅放在院内,还贴心的准备了温热的茶水和冒着热气的酒菜。 一名幽王府亲卫属实口渴,见小吏牵走了疲累不堪的战马去后院更换,便是下意识端起桌上茶盏就要递到嘴边。 他这嘴唇还没沾上水呢,一道破空声传来,手里茶盏应声而碎。 “自己没带水吗?”齐怀斋收起马鞭冷声说道。 亲卫闻言一怔,也顾不上手背处被茶盏碎片划伤,朝齐怀斋抱拳:“多谢怀公公提点,卑职晓得了!” “办完事儿之后,你们想干什么随意,但是办完事之前,都给咱家机灵点儿!”齐怀斋这话是对那亲卫说的,也是对其他人说的。 “卑职明白!” 众人急忙应声,默默从身后摸出最后的几块干粮,喝着水囊中冰凉的河水艰难下咽着。 这一幕落入房间里隔着纱窗往外观瞧的主管眼中,不禁摇了摇头苦笑道:“玛德,这波人太难搞了!” “大人,那咱们还上其他手段吗?”边上站着的小吏低声问道。 “上个屁手段!”主管头都没回,没好气的怒斥:“才几天啊?之前的驿站主管怎么死的,你都忘干净了?咱们这位幽王爷呀,到底是皇爷的儿子,只要皇爷还活着,他们几个亲兄弟神仙斗法就算输了,也不过挨一顿训斥老实就藩退出夺嫡之争罢了,可咱们这些站了队的小鬼呀,一旦落了把柄,就要倒大霉的!” 小吏缩了缩脑袋,纠结了几秒钟后忍不住又问:“大人,您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郑尚书大人那边,咱们该怎么交代啊?” “用得着交代?你猜新来的那些人里,有多少个郑尚书安排的眼线?本官可是严格按照尚书大人的吩咐去办了,人家不住宿休息也不吃酒菜,喝水都只喝自带的冰冷河水,还要本官怎么交代?用脑袋给他交代么?” 驿站主管嘴上虽然硬气,心里却是越发焦躁起来。 那位郑尚书乃是吏部尚书,本就是干着掌管天下官吏的活计儿。 若是想要针对自己,甚至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只需要朝手底下的人使个眼色,大把人跳出来把自个儿摁死,然后跑去尚书府邀功请赏! 只不过在可能会死和马上就死之间做选择的话,这位主管宁愿选择前者。 毕竟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有了主管的交代,小吏们乖乖给齐怀斋等人换了一等好马,也没敢再帮着套车,任由几个亲卫给马车套好驮马后,朝着京都城门方向绝尘而去。 齐怀斋赶在天黑前进了京都西门,安排了两个亲卫去寻落脚的客栈,大部队径直来到河阳候汤栗城的侯府门口。 说起来,这河阳候跟肖家有些渊源,河阳候的大女儿进宫之后,也多得肖妃照拂,这才能混了个容妃的名号。 然而当年肖家被满朝文臣栽赃打压的时候,河阳候势单力薄未能起到任何作用,容妃更是在宫中心有余而力不足,事后汤家上下对肖家多有亏欠。 所以,当门房禀报,说是幽王爷派人来了京城求见,汤栗城立马让门房带着齐怀斋来到会客室见面。 “奴才齐怀斋,奉幽王令前来拜见老侯爷!” 齐怀斋一进门,就朝着汤栗城躬身行礼。 汤栗城招呼着下人给他看座,急切问道:“听说幽王爷多年脑疾痊愈,近来身体可好?” “托侯爷挂念,幽王如今身体健壮一切安好,还吩咐奴才向侯爷问安呢!”齐怀斋一边说着,从怀里掏出用锦布反复包裹起来的两封书信:“奴才这番奉命进京,带来了幽王的两封书信,其一是写给侯爷和容妃娘娘的,其二嘛,还望容妃娘娘劳神,连同奴才带来的一车香水,代为传递给皇后娘娘!” “哦?”汤栗城闻言不禁愣住了。 他本以为幽王派人来府上拜见,是想要借着汤家欠肖家的恩情打秋风来的。 没成想,竟是为了这事儿? 可他幽王爷跟皇后娘娘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想起来托自家女儿往宫里送东西了? 莫非是想要讨好王皇后,指望她在皇帝跟前美言几句,给他换个环境好些的封地? 第七十二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侯爷尽管放心,幽王殿下交代过,香水您可以随意检查,他不会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齐怀斋见汤栗城面露迟疑,便是又开口宽慰道。 “小公公误会了!”汤栗城急忙摆手:“本候自然信得过幽王,只是容妃不常出宫,这些东西想要送进去,可能要等些时日了!” “无妨,奴才近些日子会一直留在皇城,幽王殿下说过,这京城里边,他最信得过的只剩下您了……” 齐怀斋这话一出口,汤栗城可就变了脸色。 他听出来了,幽王赵庆这是在拿话点他呢! 同样的话,当年肖家出事儿的时候,肖妃也曾托人来府上说过。 只是当年肖妃的托付,他汤栗城没办好,或者说,压根儿没敢去办…… “老侯爷,天色已晚,货物和书信都已经送到,奴才不敢叨扰您的休息,就先行告退了!”齐怀斋见汤栗城面色复杂不再言语,索性一拱手便要起身告辞。 这也是赵庆的交代,这一车货和两封书信,看似是在委托汤栗城代为转递,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一块试金石呢? 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将香水这种东西在后宫里传递开来,到时候自然会有宫女太监将消息带出皇城,只要能起到宣传作用便是足够了。 而如今这些东西送进了河阳候府,四舍五入就等于送到了容妃手里。 不管河阳候如何决断,赵庆想要借着后宫诸位娘娘来打广告的目的已经实现了。 如果河阳候按照书信去办,说明京城之中河阳候尚且可信,以后再有需要大可以找河阳候寻求帮助。 可若是河阳候如当年那般独善其身,以后再事关京城,赵庆也好另做打算避免踩坑。 实际上,活了大半辈子的汤栗城,又何尝不明白赵庆的用意? 送走了齐怀斋后,他当即喊来心腹管家,让他派人通知容妃明日回府省亲,关于幽王和书信的事情,他是只字不提。 管家走后,这一夜汤栗城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眼睛刚一闭上,耳畔就响起当年肖妃那句:侯爷,如今这京城,只信得过您了…… 就这么辗转反侧了一宿,直到次日清晨时分,汤栗城方才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没睡多久,估摸一个时辰左右,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侯爷,容妃娘娘马上就到,您看……” “侍奉本候更衣,派人去门口给容妃接驾!” 汤栗城急忙穿戴整齐,连饭都顾不上吃,喊上正妻刘氏带了几个丫鬟就急匆匆去侯府门口候着了。 “容妃娘娘到……” 小太监尖锐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侯府一干人等,在汤栗城的带领下齐刷刷跪了一排。 “臣汤栗城,恭迎容妃大驾!” “侯爷平身,本宫难得回来一趟,想和母亲聊聊家常,让下人们都散了吧!” 一身打扮雍容华贵的容妃轻声说罢,不等汤栗城作何反应,就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进了侯府大门。 跪拜迎驾是做给外人和皇城内探子们看的,等容妃到了内院,就连贴身宫女都被安排到厢房休息后,这才和汤栗城恢复了父女间该有的亲切。 侯府书房里,二人在茶桌旁坐下。 “父亲昨夜派人通知,可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容妃一脸担忧,近些日子皇子们互相争斗越发激烈,一不留神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汤栗城叹了口气,从衣袖里取出那两封尚未拆开的书信:“这是昨日幽王派人送来的,一封是给你我看得,另外一封说是托你送去给皇后娘娘。” “幽王?赵庆?”容妃不禁皱眉,“当年肖家出事儿,我们就险些受到连累,如今他怎么又找上门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没有肖家,为父哪儿来的这侯位?当年之事我们没能帮衬,为父心中一直觉得亏欠,不如先看看幽王到底有何事托付再做决定?”汤栗城有些尴尬,他有心帮衬一下幽王赵庆,可若是女儿反对,他也只能作罢。 毕竟女儿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相比较汤家,更优先考虑八皇子的未来也是人之常情,终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当年的事……”容妃也想起了当年肖妃的恩情,一时间面色阴晴不定,“也罢,先看看幽王在信里都写了什么吧!” 如此说着,容妃拿起那封写给汤家的书信一把拆开。 当他们父女二人看清楚寥寥几行的书信内容后,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彼此一眼。 “看起来,幽王是想要利用后宫来宣传这什么香水啊?堂堂王爷不谋一方政务,反而钻营起行商之道了?”容妃嘴角扬起露出一抹冷笑,言语间多有嘲讽意味。 “唉……”汤栗城则是苦笑叹息:“幽王也不容易呀!幽州那鬼地方你不清楚,门阀把控政局已经根深蒂固,十几个家族几乎垄断了各个行业,还有北方金帐汗国虎视眈眈,莫说他刚刚脑疾痊愈,就算是大皇子去了那地方,没有皇爷的支持,照样玩不转!王府里一干人等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地方政务就更是一纸空谈了!” “父亲慎言!”容妃当即开口提醒,小心翼翼看了眼房门方向,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非常时期,父亲切莫在外如此鲁莽!皇城内外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争斗日演愈烈,这种时候,汤家千万不能被拉下水!” “这些为父自然知道!”汤栗城点头抿了口茶水,忽然想到什么:“等等,你是担心咱们帮了幽王,回头他选人站队会连累咱们一家老小?” “现在看来,他还没有资格站队,但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就像二十年前有人告诉您,肖家没几天好日子了,您会不会信?”容妃又拿起写给皇后的那封信,“父亲,府上可有擅长裱画的匠人?” “嘶……,如此不好吧?”汤栗城顿时秒懂,再看女儿时,眼中闪过几分陌生。 “父亲,朝堂上凶险否?”容妃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朝堂之事。 汤栗城当即点头:“那是自然,一句话没说对,上朝就变成上路了,能不凶险么?” “那父亲可知道,后宫里要比朝堂上凶险百倍,千倍?”容妃的语气渐冷,哪怕坐在对面的是她亲生父亲,眸子里也泛起了凶光:“莫非父亲想要看着本宫被汤家连累?还是想要看着八皇子被本宫连累?” “唉……”汤栗城愣了许久,终是一声叹息过后,转身出门去找裱画匠人了。 第七十三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一炷香后,府上养着的裱画匠人小心翼翼用工具拆开了信封,他始终垂着头,不敢多看那信封一眼:“侯爷,要没别的事儿,小的出去候着了,您什么时候要再封起来,再喊小的进来!” “嗯,去吧!”汤栗城点头应允,顺手丢了几两碎银给那匠人。 “谢侯爷的赏!” 匠人走后,父女俩这才从信封里抽出信纸,反反复复观瞧审读过后,俩人心里的大石头都放下了。 这封拿给皇后的信,前半部分全都是没什么营养的马屁连篇,唯有后半段才谈及重点。 “幽王这是绕着圈子在服软认怂啊!”汤栗城毕竟军伍出身,说话不爱过脑子。 “父亲慎言!”容妃习惯性提醒过后也是松了口气:“看来幽王也是想要明哲保身,如此的话,这个忙,能帮!” “呼……,那就好,那就好啊!”汤栗城老怀甚慰,也算是终于帮上了肖妃一点儿小忙,谈不上偿还恩情,好歹心里能好受些了。 “不过,父亲必须答应本宫。”容妃却是再度开口:“此事过后,汤家和肖家再无瓜葛,哪怕有肖家直系血亲求到府上,不论所求之事或大或小,父亲要坚定拒绝,并且将所求之事原原本本告知本宫!” “你是担心,幽王此举乃是投石问路,想试试我的态度?若我们帮了他,还会有更多的事情求到咱们头上?”汤栗城猜到容妃的用意。 “但愿是本宫想多了,毕竟各地藩王进贡的物件儿,只需要送去宗人府设立在皇宫外的办事衙门,由宗人府确定安全后,再递折子禀告皇爷定夺,幽王寻到咱们身上,却仅仅是为了节省些麻烦步骤,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本宫不得不怀疑背后另有用意!” 容妃如此说罢,摆了摆手打断要开口说什么的汤栗城:“父亲,你只需按照本宫的意思去办,在家族利益面前,恩情和过往不值一提!” 汤栗城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突然有些理解当年肖妃的无助和心寒了。 “好吧,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办!”汤栗城说罢,不等容妃再说什么,出门喊来刚才的裱画匠人,看着他将信封按照原来模样封好晾干,这才放心离开了书房。 容妃也没在汤府耽搁太久,匆匆和母亲刘氏聊了几句,就带着那车香水和信件回了皇宫。 当日下午,容妃带着十几个太监搬了马车上的木箱来到皇后宫中。 王皇后虽然奇怪一向很少往来的容妃怎么突然跑到她这儿,却还是让宫女准备了茶水和糕点,笑盈盈的一副姐妹情深:“蓉妹妹今天不是回家访亲了么?不在家多住几日?” “姐姐就别取笑妹妹了!”容妃故作难色,酸溜溜抱怨道:“打我进宫起,这宫外哪儿还有什么亲情啊?家不似家的,待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些回来,图个自在!” 也不知是逢场作戏,还是王皇后也有此感,莞尔一笑抬手搭在容妃的手背上:“妹妹也无需难过,有些时候呀,似咱们这般身份,跟家族关系太亲近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莫要忘了前段时间,娴妃家里那些破事儿?到最后连累到小十六,多可怜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妈!” 容妃浑身一颤,皇后这话是在点她啊! “姐姐说的对,咱们呐,就求个母子平安,比什么都好!”容妃不敢继续东拉西扯,急忙从袖袍里取出幽王的那封信放在桌上:“其实妹妹今天回家这一趟,根本不是什么访亲,还不是昨日幽王派人去了河阳候府,说是让妹妹帮着给姐姐带封信,还有些幽州做出来的新鲜物件儿!” “幽王那孩子?他给本宫写的哪门子信?”王皇后不禁愕然,前些日子就因为驿站的人扣了幽州的折子瞒而不报,可是死了不少人的。 从心底而言,王皇后根本不想跟赵庆扯上关系。 尤其是赵庆的母亲肖妃还活着的时候,王皇后没少因为建帝经常跑去肖妃宫中而生闷气,连带着,对赵庆也没啥好印象。 “姐姐千万别误会!妹妹我呀,就是带个信,除此之外,河阳候府跟幽王再无瓜葛!”容妃干脆摊牌了,旗帜鲜明的表示,这件事过后,河阳候府不会再帮幽王做任何事情。 王皇后对此非常满意,她知道肖妃对容妃很是关照,肖家对河阳候也有大恩。 如果容妃对幽王的事情直接拒绝得干干脆脆,她反而对容妃更不放心了。 能对肖妃的儿子如此薄情寡义,更何况她这个正宫娘娘呢? 倒是如今容妃这般选择,既帮了幽王的小忙,又在自己跟前坦而言之,才让她暂时放下了对容妃的敌意。 “既然是幽州做出来的新鲜物件儿,妹妹也在,那便一起瞧瞧吧?看看幽王那孩子,能不能让本宫开开眼!”王皇后如此说着,便是招呼宫女让宫外太监抬了一口箱子进来。 俩太监吭哧吭哧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一股子花草香味便在屋里弥漫开来。 “呀!这东西好香啊!”容妃当即眼前一亮。 这味道,比胭脂水粉的香味更加纯粹醇厚,香味不浓不淡沁人心脾,似乎还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刚一闻到就觉着心旷神怡。 王皇后也是觉着新奇,当即从木箱里取出一瓶来仔细观察。 送进皇宫的贡品,自然选用了上等材质和上等工匠,这木箱中一半的瓶子乃是玉石雕刻而成,另外一半也是颜色鲜艳亮丽的琉璃珐琅,无论入手把玩还是摆放观赏,高级感直接拉到满格。 这么一观察,王皇后当场爱不释手。 再拔开瓶塞,按照容妃的说法,撒了少许在手帕和衣袍上,王皇后只觉得随身带着一片花海一般,整个人都沉浸在香味的海洋之中。 容妃虽然检查时已经见识过香水的神奇,但为了不惹皇后猜忌,没敢在自己身上尝试,如今见了使用效果,更是惊为天人。 同时,容妃也隐隐有些后悔。 赵庆写给王皇后的信上,并未告知送来京城的香水具体数目,她大可以悄悄留下一箱自用的,如今一股脑儿全送来了皇后宫里,想要再得到几瓶,就得看皇后的心情了…… 就在容妃暗自后悔之时,宫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吆喝声。 “皇爷驾到……” 听到这声音,王皇后当即放下香水瓶子,快步走到铜镜跟前照了照妆容仪表,这才拉着容妃出门跪拜。 “容妃也在皇后这儿?”建帝看到容妃也在不禁有些意外,要知道这个点儿,各宫的嫔妃们一般都开始梳妆打扮,期待着晚上会不会被他翻牌子才是,怎么会有闲情逸致跑来皇后宫里串门了? 第七十四章 闻味思旧人 “容妃妹妹今儿回家访亲,可是给妾身带了好东西回来呢!”王皇后得了香水心情大好,自然在建帝面前说起容妃的好话来。 “是吗?能让皇后称之为好东西,朕还真有些好奇了!”建帝一边笑着走进宫里,当即闻到房间内沁人心扉的浓郁花香:“嚯?这冰天雪地的,哪儿来的花香?” “陛下请看,这便是妾身说的好东西了!”王皇后拿起桌上的香水瓶子,双手递给建帝。 建帝接过瓶子放到鼻尖上嗅过后,花香顺着呼吸入肺,原本处理政务导致的头昏脑涨好转了许多,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 “嗯,不错,的确算得上好东西了,这是哪儿来的?” 建帝转头看向王皇后,在花香作用下,今儿的王皇后似乎格外美艳动人,隐隐给他一种许多年前王皇后刚进宫时的新鲜感。 “容妃妹妹讲,这是幽王从幽州送来京城的贡品,担心宗人府那边耽搁,特意送去了河阳候府,托容妃带进宫送给妾身的!” 幽王? 建帝脸色神色如常,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浪。 虽然王皇后解释说,幽王让河阳候府代为转递,是因为担心贡品在宗人府耽搁了。 可他当了几十年的皇帝,那儿还不清楚六皇子的心思? 这是想让王皇后给他说些好话,顺带向王皇后表示不愿卷入夺嫡旋涡的心意啊! 如此说来,自己这个六皇子,脑疾不但痊愈了,还要比想像中聪慧了许多! 对于皇帝而言,皇子们能够老老实实安稳当一辈子藩王,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对皇子们来说,谁又能轻易放下对宝位的窥探之心呢? 若是六皇子当真能做到心口如一,建帝自然无比欣慰。 “唉,也是难为那孩子了,小小年纪就没了母妃,如今幽州贫瘠难安,得了些好东西,也第一时间送来京城,光凭这份孝心,就实属难得呀!”王皇后不用看那封信都能猜到赵庆的些许用意,加之赵庆对大皇子毫无威胁,也不介意说几句好话,抵了这些香水的情谊, 建帝听闻这话很是受用,乐呵呵一把揽过王皇后:“朕的孩子,本就应当如此。皇后若是再夸下去,可就过头了!” 容妃见状便知今晚建帝八成要留宿皇后宫中了,心里顿时生起几分妒意,赶忙低头掩盖了下去,恭敬朝建帝和王皇后行礼告退。 待得容妃走后,王皇后脸上更添几分娇羞,欲迎还拒的推开建帝揽在自己腰上的大手:“陛下,刚才容妃妹妹还在呢,您这样不怕她吃味儿啊?” “她敢!你是朕的皇后,她一个妃子,吃的哪门子味儿?”建帝故作威严,一把拽过王皇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正要说些什么,目光瞥到桌上的书信:“这信,也是从幽州送来的?” “嗯,蓉妹妹刚才一并带来的,妾身还没来得及拆开呢!”王皇后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担心幽王在信里写了什么不该让皇帝知道的内容。 可转念一想,只要幽王不傻,明知道这封信是要让容妃转达的,措辞应该很谨慎才对吧? 思绪至此,王皇后生怕多做迟疑引来建帝猜忌,干脆伸手拿过信封,就那么当着建帝的面儿拆了开来。 这封信足足写了四页,前边三页都在拍皇后和建帝的马屁,唯有第四页略提了香水的用法,以及希望皇后能在建帝面前替自己,替幽州百姓美言几句的意图。 “哼,这小子去了幽州,反而学得圆滑了!”建帝不禁笑骂起来,脑海里浮现起赵庆小时候的顽皮模样。 可紧接着,建帝又想起了肖妃,那个生于武将世家,却知书达理贤惠大度的女人。 一时间,建帝心中百般滋味交织,鼻间萦绕的花香,竟莫名有了些肖妃的味道…… “陛下六皇子大病初愈,如今时节的幽州冰天雪地,不如召他回京住些时日?一来能让太医给六皇子好好诊断一番开些巩固的药方疗养,二来,陛下您也多年未见六皇子了,总归是有些想念的吧?”王皇后看似知书达理的建议,实际上却在密切关注建帝的面部表情。 如果建帝当真答应了召幽王进京,接下来对待幽王的态度,就不见得是友善了。 建帝看都没看怀里的王皇后,一副对赵庆毫不上心的模样,随手丢下信纸,双手环抱着王皇后不耐烦道:“召他进京作甚?朕的那些兄弟们,哪怕父皇宾天都不得回朝,就他幽王委屈?就拿肃王来说,那可是朕的亲哥哥,十六岁分封去了肃州,至今已有四十二载,要说艰难,肃州不比幽州好多少吧?” 王皇后闻言心中大定。 如此看来,即便幽王脑疾痊愈,在建帝心中这个六皇子依然无足轻重。 加上幽州地处偏远朝不保夕,幽王府亲卫不过两千的编制,对大皇子争夺皇位毫无威胁。 “陛下,幽王怎么说也……,呀!陛下您……”王皇后还想假惺惺再劝两句,也好彰显自己作为皇后的气度,却被建帝直接抱了起来就朝后屋走去,不由得发出娇呼。 “幽王的事儿以后再说,朕现在想跟皇后聊些更要紧的……” “陛下,天色尚早,您还没用晚膳呢!” “皇后你秀色可餐,朕还吃什么晚膳?” 听着宫里的动静,芹公公急忙招过一个小太监耳语道:“吩咐下去,皇爷今个儿在皇后宫中过夜,让各宫的娘娘们可以歇着了!” 交代过后,芹公公亲自巡视了一圈暗卫刚刚布下的明暗岗哨,这才放心回到宫门口,斜靠着门槛坐在了地上歇息。 他忽然想起王氏刚被册封为皇后的那天夜里。 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站在宫门口守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还能伺候建帝上朝。 如今老喽,不过是巡视一圈下来,竟有些腿脚无力,只能如老狗般席地而坐苟延残喘…… 想着想着,芹公公竟是不知觉睡着了过去。 在梦里,他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回到了锋芒正盛的那些年。 遥想当年他芹公公就是建帝的一把剑,上至皇亲国戚藩王公侯,下至贪官污吏奸佞小人,死在他手里的不知几何! 如今回想起来,一步步走到现在,他芹公公的脚下也称得上尸山血海…… 突然,芹公公哪怕在睡梦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第七十五章 这种活儿,老奴熟哇! 他一时间也不知自个儿到底睡了多久,反正天色漆黑如墨,建帝不知何时竟然就站在他的面前。 “岁数大了就得服老,让小太监守着便是,你这老东西要是累死了,朕用谁去?”建帝看他行了,不咸不淡开口说道。 芹公公沉浸在梦境和现实之间,竟是忘了这种时候得赶紧跪下请罪,反而仰着头直勾勾看向建帝呢喃道:“陛下,老奴想亲自伺候您一辈子,可,可老奴好像真的老了,真的到时候了……” “……”建帝眼睑一阵抖动,别过脸隐藏眸间些许伤感:“老东西别耍滑头,滚起来陪朕四下走走!” 芹公公闻言猛地惊醒,急忙从地上爬起身来,如往常那样佝偻着身子,跟在建帝身后朝着御花园方向走去。 “关于幽州,暗卫可有奏报?”建帝收拢起所有情绪,声音淡漠得就像是冰冷的机器。 “近日刚得的消息,幽王前几日因为一匹骏马险些遇难,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平安返回幽州……”芹公公当即开口汇报。 “朕问的不是这些!” “啊……”芹公公尴尬笑了笑,赶忙改口:“幽王府公开处决了王振之后,按照幽王的命令,废除六年来王振假借幽王名号发布的假诏,一举挽回民心,又用无烟煤带来的巨大利益,将十七个家族绑在一起,获得田地后以极低的租子放给幽州百姓租种,同时还在发动流民积极开垦荒地,想必明年春耕之后,幽州的粮产……” “报喜不报忧的老毛病,看来你是改不掉了!”建帝再度打断了芹公公的汇报。 芹公公听到这话脚步微微停顿,他伺候建帝一辈子,自然听得出来建帝是真的动怒了。 “回禀皇爷,幽州如今……内忧外患……” “丁一袁近期和肃王书信来往密切; 沈家和吴家,大都参与向金帐汗国走私盐铁; 几日前幽王遇险之时,沈家曾派出一支轻骑想要趁机截杀,好在有江湖侠客搭救,幽王逢凶化吉; 幽王扩招亲卫,以开荒和训练亲卫的名义,在幽州城外建了座军营,内有匠人若干疑似私造兵器…… 总之,幽州现在很乱,御前卫和暗卫调查多方受阻,局势很不乐观,幽王府虽有所改善,但幽州时局动荡,朝不保夕……” 简要汇报过后,芹公公的脑袋几乎贴到了自个儿胸口上,大气都不敢出了。 “好呀,好得很呀!”建帝怒极而笑,“这么多年,幽州的御前卫都是在吃干饭的吗?如果今天不是朕逼问与你,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朕说实话?是幽州城破之日?还是肃王谋反之时?” “陛下息怒,都是奴才办事不力,还望陛下责罚!”芹公公眼看躲不过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主动请罪。 建帝其实也清楚幽州和肃州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并不全是御前卫监督不力。 说白了,还是国库里没钱,外加贪官污吏遍地都是。 如果边军能够满饷,幽州七城定不会丢。 肃州连年天灾,如果朝廷能及时拨调银两赈灾,肃州境内也不会只知肃王不知朝廷。 此类如果太多,就连建帝自己都细数不过来了…… 至于说满朝的贪官污吏,建帝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遥想当年太祖时期,贪污五十两银子就能满门抄斩,那是何等铁血治国霸气无二啊? 可如今的大魏朝折腾不起了! 朝堂上多方势力在建帝的努力下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 不管动了任何一方,都会打破这个平衡,从而导致看似还算稳定的大魏朝,顷刻间土崩瓦解义军四起民不聊生! 可若是不动,又宛如饮鸩止渴,迟早有一天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哪怕太祖从皇陵里爬出来,恐怕也无力回天啊! “老东西你还不能死,朕还有太多事要你去做!”建帝停在一处拱桥之上,双手扶着栏杆遥望天际:“御前卫几乎烂透了,但朕不能去动,朕问你,暗卫到底如何了?” “陛下,您把暗卫交给老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暗卫,就是什么样子!暗卫永远是您的耳目,也是您手里的一把利刃!”芹公公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有精芒闪过。 他老了,时间不多了,建帝同样老了,同样时间不多了! 原本有太多事情准备留给下一任皇帝去做。 借着皇权更迭的时机,许多事情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可如今被建帝寄托了太多希望的大皇子,近几年昏招频出,拘泥于术不得其道,已经被建帝扣光了分数。 大皇子如此,其他皇子也皆是如此。 今夜虽不知建帝受到了什么刺激,但芹公公看得出来,钻研平衡之道大半辈子,将制衡玩到极致的建帝,准备亲自操刀了。 “朕要你一个月内,做好随时清洗御前卫的所有准备,能不能完成?” 芹公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略加思索后开口道:“用不了一个月,但需要陛下您的大力支持!” “说说都要什么,朕都给你便是!” “银子,至少五十万到一百万两的银子!”芹公公说完这话,生怕建帝震怒,急忙解释道:“除京都以外,很多暗卫分部已经许多年不曾满饷了,调动人手需要钱,伪装身份需要钱,探查消息也需要钱,清洗过御前卫的蛀虫之后,安抚剩余力量还需要钱!” 建帝的呼吸越发粗重,扶在栏杆上的双手青筋暴起,许久之后他沉声说道:“此事暂且放一放,七天内给朕查出一批养肥了的贪官来,各方阵营都要,尽量保证清洗过后还能保持均衡,能不能做到?” “陛下您是知道的,这种活儿,老奴熟哇!”说话的功夫,一股杀气在芹公公身上腾起。 建帝点了点头,扔下芹公公快步朝着王皇后宫中走去。 接下来一连几日,建帝都在王皇后宫中就寝,后宫里哪儿有什么秘密?关于香水的事情,很快不胫而走,并且越传越离谱,越传越玄乎起来。 终于,包括容妃在内的一众妃子们都忍不住了,嘴上说着什么香水都不过是外物云云,实际上却很诚实的纷纷前往皇后宫中表忠心拍马屁,无非是想要从王皇后手里分到几瓶香水,好让皇爷垂青一二。 王皇后这几日可谓是扬眉吐气啊。 先是建帝的接连留宿,打破了后宫里关于皇后人老珠黄,已经逐渐失了宠的谣言。 又是因为香水,让她在后宫嫔妃中威望大增。 一时间,王皇后对远在幽州的赵庆更添了几分好感,这几日没少在建帝耳边吹风。 只是建帝对幽王丝毫不感兴趣,就仿佛恨不得压根儿没这个儿子一般漫不经心,这也让王皇后喜忧参半。 喜得是建帝对其他皇子越不关心,恰恰说明大皇子夺得储君之位的可能性越大。 忧得是幽王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若是不给宫中供给香水,过不了多久存货可就要用光了。 她堂堂魏朝皇后凤仪天下,总不能开口问小辈讨要吧? 尤其还是个被扔去苦寒之地,自个儿日子都紧巴巴不好过的小辈儿…… 第七十六章 香水试卖,战果辉煌 既然皇爷跟前帮不上忙了,王皇后一琢磨,帮着赵庆打打广告卖香水也算还了人情。 在王皇后的默许下,宫里陆续流出了许多瓶不同味道的香水,这些香水无不是被京都的达官贵人纳入囊中。 仅是几天功夫,在京都的贵妇人圈子里,香水就成了趋之若鹜的宝贝疙瘩,甚至一瓶从宫里带出来的香水,能在京都几个商号的运作下,拍出几千两银子的天价! 要知道在大魏朝,普通百姓一家几口人,全年吃喝拉撒算成银子也不过区区三到五两的开销!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家因为背后靠山东窗事发而无法维持的酒楼被人买了下来。 酒楼改换门庭,摇身一变成了京都里店面最大的商号。 而且这家商号不得了,据说会在一楼出售香水和一款名为西风烈的烈酒,二楼三楼则是被更改成了大小不同的包间,出售一种叫做火锅的美食。 这消息刚在京都传开,商号开业的第一天,门口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全都是奔着香水来的。 许是这年月里,女性都讲究个足不出户,所以跑来门口等着的,竟然大部分都是男人。 有家族里的管家下人之流,也有想着买瓶香水拿去讨好心上人的公子哥,闹哄哄挤成一团,连交通都给搞瘫痪了。 “里边的,麻烦问问香水怎么卖啊,都挤了一个多时辰,愣是进不去!” “一个时辰?老子天没亮就来了,还不是跟你们一样搁外边候着呢?” “别挤别挤!老子都出不去了!” “都别挤了,今天的卖完了!” 商号的几个跑堂忙得满头大汗,一边维持门口的秩序,一边反复提醒着今个儿的配货已经卖完了。 “啥?卖完了?” “这不扯淡呢?老子白挤了?” “加钱!我们加钱!” “对,我们加钱!” 眼瞅门外没买着的公子哥们不乐意了,商号管家不得已站了出来。 “诸位,诸位静一静!鄙人不才,乃是这家商号的大掌柜,开业匆忙备货不足,还望各位能够海涵!” “嘿?掌柜的,你这话就昧良心了!我家可是得了消息,前几天你们商号从城门进来的时候,十几辆马车呢!今个儿才卖多大点儿啊?” “啥?十几辆马车的货?那你们这不糊弄人呢嘛!” “掌柜的,你既然做不了主,就喊你们东家出来,本少爷倒要瞧瞧,这京都城里,还有本少爷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你们东家还想不想在京都做生意了?” “玛德,老子也摊牌了,家父许子儒,当今朝廷的礼部尚书!掌柜的,你就说今个儿能不能卖给本公子几瓶吧!” 大掌柜急得满头大汗,他本就是幽王府的一个采买小厮,之所以被挑选来京都担任第一家商号的大掌柜,并不是因为他个人能力有多出众,纯粹是因为幽王府实在没啥人才,矮子里边挑将军,这才选到他这个好歹会点儿账房本事儿的落第秀才。 如今赶鸭子上架,面对京都城的这些权贵公子哥们,扔一块砖出去砸到十个人,恐怕八个家里有二品往上的朝中大员。 他这会儿是真有点心慌了。生怕如这些公子哥的叫嚣一般,得罪了朝中大员,都不用等到明儿个,商号就得被查抄法办! 可再想想临出发之前,幽王爷的谆谆教诲。 大掌柜面色涨红硬咬着牙挺住了压力。 京都之行,对他而言是挑战,也是机遇。 若是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做出成绩给幽王看,那日后的成就绝对不低。 可要是没管好商号,灰溜溜折返幽州,恐怕连回到王府当个采买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他只能成功,绝不能失败! 再者说了,京都这地界儿达官贵人多如过江之鲫是不假,可自个儿背后也不虚啊! 不受待见的六皇子,那不照样还是幽王爷? 想到这儿,大掌柜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撑着笑容朝一圈人拱了拱手:“各位公子哥可别吓唬在下,您诸位也不想想看,宫里用的物件儿,在下能拿出来大张旗鼓的卖,遵纪守法的做生意,还能怕了您各位家里的大人们吗?” 大掌柜话音还没落下,周遭乱哄哄的一众人还真安静下来了。 家里能出大人物的,谁也不是傻子。 正如大掌柜所说,这年月哪有贡品还敢大张旗鼓开商号贩卖的? 这商号能开起来,其实就说明了宫里的态度。 背后的东家要么是某个权势滔天的大员,要么直接就是皇亲国戚! 想明白这些之后,嚷嚷着仗势欺人的主儿都消停了,他们家里老爹身居高位不假,可这身居高位也是相对的,惹不对人反而给家里招了灾祸! 大掌柜见场面控制下来,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急忙将刚才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今儿个没买到香水的也不要着急,商号虽然备货不多,但是每天都会限量出售,并且店内还有美酒西风烈不限量供应,您各位可以先买一坛回去尝尝鲜,也算没白来一趟不是?” “西风烈?这名字听过起来倒是野得很!给本公子来上一坛!” “给老子也来一坛,要是不好喝,老子可要退货的!” 已经挤进店里的公子哥们当即从善如流,正如大掌柜的那句话,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挤了这么久吧? “公子您的酒,美酒很烈,第一次喝切莫贪杯哦!” 眼瞅场面依然混乱,商号内人手严重不足,大掌柜干脆撸起袖子亲自下场帮着招呼起来。 就这么持续了两个时辰,店内摆放着的酒坛子销售一空,商号内外才算没那么拥挤了。 大掌柜忙里偷闲一算账,光是一上午的销售,就进账纹银六万多两! 而这还是香水限制销售的结果,如果完全放开不限量供应,第一天的销售额该多么恐怖? 一时间,大掌柜心头火热无比,他觉着这条路自个儿算是选对了! 时至中午,二楼三楼的火锅也都准备妥当了,后厨特意弄了几桌锅底,也不管有没有人吃,就那么放在煤炉上沸腾着。 不大一会儿,浓郁的火锅香味就在商号周围弥漫开来。 又是一波人潮涌动,大掌柜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将一楼的侧墙彻底打通改成门厅,不然这光正门实在进不了多少人,总是堵着路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他很快就没工夫考虑这些了,随着涌入店里的人数越来越多,二楼三楼的小二也开始出现人手短缺,他也只能一遍暗道失策,屁颠屁颠的换了身衣服顶了上去。 第七十七章 闲来无事,勾栏听曲 这一日一直忙到宵禁前才算空闲下来。 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大掌柜回到柜台看了一眼账本,整个人都麻了! 上午香水和西风烈共计销售三万多两,已经让他大吃一惊,如今再看火锅的销售额,竟然也有两万多两! 要知道香水和西风烈的销量或许会逐渐归于平淡,可火锅这种美味,只要吃过一次,再吃其他饭菜都会索然无味,京城的富贵人家可不缺这么点银两。 每日前来捧场的人数,肯定会比店里的桌位多上许多便是了! 换而言之,二楼三楼每日的产出,最少都在两万两白银的区间,这是个多么夸张的数字? 要知道大魏朝国库的每年税收,也不过三四千万两白银! 下一秒,大掌柜又开始觉着肉疼起来。 因为他想到幽王爷交代的话,该交的赋税一文钱都不要省,宁愿多交一些给国库,都不能在赋税上动什么歪脑筋。 按照大魏朝律令,商税十取其三,光是今天就得交出去一万五千两白银! “唉,王爷就是太正直了点!谁家做买卖不是两个账本?官家来查的时候,给大小官吏点儿好处,一年到头省下来的可不老少啊!”大掌柜不由得暗自感慨。 “似这种话,咱家不希望听到第二次!” 忽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大掌柜身旁响起,吓得他直接后退了几步,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墙上,疼的龇牙咧嘴。 开口说话的正是齐怀斋,一身素衣黑着个脸,手中还提了个装有白鸽的鸟笼子。 “齐公公,在下知道错了,以后肯定管好这张破嘴!”大掌柜急忙甩手给了自己几个耳光,他可是听说这些太监们都有点心理变态,一言不合就噶人的那种…… “哼,你以为交上去的赋税是白交的吗?当今六部掌管国库银两的户部最盛,吏部次之,交上去的赋税,就是你们日后在京都里的护身符,毕竟户部也不希望没了你们这棵摇钱树!”齐怀斋担心这家伙嘴上服了心里仍有不忿,便是耐着性子开口解释道。 大掌柜这时才反应过来其中利害关系。 幽王在京都毫无根基,想要获得一些帮助,唯有用金钱开路。 那么,这家商号的存在意义,就不该是赚取多少银两,而是利用这家商号的存在,用利益将尽量多的要害部门捆绑在幽王爷的战车上! 如此一来,不管大皇子夺得皇位,还是三皇子技高一筹,他们登基之后治理天下的,终究还是六部官员。 到那会儿,就算皇座上的那位有心对幽州下手,六部也不能答应! “多谢齐公公提点,在下明白了!”大掌柜恭恭敬敬朝着齐怀斋躬身一拜,心中那些不忿早就烟消云散。 “不错,虽然脑袋缺根筋,好歹听劝!”齐怀斋暗自对他做出评价,朝着楼梯瞥了一眼:“走吧,带咱家去个安静的房间,有些事情要和你交代!” 大掌柜连忙点头,屁颠屁颠在前头带路,引着齐怀斋到了二楼的一个包间。 “齐公公,二楼的小厮都被我赶去后厨了,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大掌柜先是给齐怀斋拉开椅子扶着坐下,自个儿则是弓着身站在旁边。 “幽王交代过,京都和幽州相距甚远,缺乏安保力量之前商号所挣银两暂时不必送回幽州,给你最大程度上的裁量权,拿来不计成本交好要职官员,找机会盘下一家青楼,后续经营你不用操心,到时候会专人前来帮你!”齐怀斋没把话说的太明白,一来担心给他压力,二来怕这厮嘴巴不严,再走漏了风声被人拿住把柄。 做生意的,谁不想交好几个要职官员? 这一点上,就算让皇爷知道了,也属正常。 大掌柜果然没参透赵庆的深意,只当是为了罗织关系网,点头答应过后为难道:“齐公公,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了,但在下之前就是个采买,连举人都没考上,这跟官员打交道实在没经验啊……” “谁生下来就会走路?”齐怀斋冷哼一声,语气又放缓了些激励道:“承蒙幽王爷看重,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人呐,这一辈子能够有几次飞黄腾达的机会?不会的东西有很多,只要你肯学,一切皆有可能!你要记住,这世上最难的,是被人踩在脚下永无出头之日!” 大掌柜瞬间想起在王府当采买的那些年,哪怕顶着幽王府的虎皮,王振那狗日的不给经费,他可没少在外头受人白眼! 一时间,心情激荡不禁重重点头:“公公的教诲,在下铭记在心!” “如此甚好,将今日的账目抄录一份给咱家,早些休息别误了明天的买卖!” 齐怀斋拿到账目后,仔细叠好塞进信鸽腿上的竹筒内,走到窗边甩手将信鸽抛了出去。 信鸽在空中稍加辨别方向,就朝着西北方振翅高飞而去。 同样是夜色下的幽州城,就要比京都多了几分萧瑟。 终是忙里偷闲下来的赵庆,带着晁定岳和几个亲卫,打扮成普通富商模样,到了幽州城唯一的花柳之地准备勾栏听曲一番。 可他这前脚踏进正门,就有些后悔了。 这玩意儿跟他想象中的也不一样啊! 电影里都是些身穿薄纱,媚眼传情的妙人儿,可眼前看到的都是些啥? 且不管是身段还是长相,都跟幽王府的婢女们差远了不说,身上穿着的衣服略显破旧也就算了,还都是长裙长袖一点儿春光都瞧不见。 想象里的绫罗纱衫、软玉在怀;乃至是推杯换盏情迷意乱,那是一点儿没见着。 要不是周遭红烛粉纱的装扮烘托,他都以为来了老干部休闲中心! 这他娘的,还有个什么劲儿? “东家,都说你来了肯定要后悔的!” 晁定岳一眼看穿赵庆的失望,不禁咧嘴偷笑。 “定岳啊,你确定咱没来错地方?这是传说中的梨花楼?”赵庆还有点不死心,他总觉得哪儿似乎不太对劲儿。 “您还要卑职说多少遍才信?这儿毕竟是幽州苦寒之地,再加上大冬天的,姑娘们哪儿能身着薄纱啊?那不得冻出毛病来?要我说,您来这地方,都不如在府上找几个婢女给您舞一曲了!”晁定岳还是想要劝赵庆回府,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一不留神就会出事儿,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赵庆听得牙帮子生疼:“还是不对呀!莫非这幽州城上上下下的达官贵人都眼瞎了?就这些庸脂俗粉,他梨花楼凭什么把生意做起来的?” “东家,梨花楼倒是也有俊俏的姑娘,可您不想暴露身份的话,还真不一定能见着!”晁定岳眼看自家王爷是打定主意非得见识见识,索性也就不瞒着了。 第七十八章 勾栏听曲也有讲究 “哦?这里头有说道?”赵庆瞬间化身好奇宝宝,前身的记忆里对这种事儿一无所知,他上辈子也没经见过这些封建王朝的糟粕,自然好奇得很。 “那些个俊俏的,都是梨花楼从小按模样挑选培养出来的,用楼里的叫法,普通点儿的是才女,长相和才艺双绝的,那叫花魁。 似这种姑娘们,除非府衙的大官儿,比如丁一袁那样的来了,否则想要她们陪酒可不光是花钱那么简单了!” 晁定岳显然对这些门道非常清楚,一说起来便是有些眉飞色舞。 “别卖关子,信不信扣你俸禄?!”赵庆这叫一个气啊,他娘的逛个窑子,还给他逛出优越感了? “嘿?东家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晁定岳近来也算多少摸出了赵庆的脾性,知道这话有很大开玩笑的成分,便是抱怨过后不慌不忙接着往下讲: “君子六艺您总知道吧?若是不亮明身份,您得拿出点真本事来,哪个姑娘看您顺眼,会派个丫鬟出来跟老鸨知会一声,然后老鸨过来问您要不要去跟姑娘见上一面,到这会儿,您才有机会把银子花出去!” “哦,合着想来花钱,还得有点儿才艺?”赵庆瞪大了眼睛,他是真没想到,这逛窑子还这么讲究的? “对!”晁定岳点了点头,又追了句:“光有才艺还不行,要是姑娘没瞧上您,见面的银子就白花了,顶多陪您一杯酒,别的还是甭想!” “嚯?有才艺,花了银子,还不一定能睡?”赵庆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嗨,您就追求这个啊?”晁定岳也有点无语,朝门外瞥了一眼:“那您还真来错地方了,您得出门右拐,随便找个巷子钻进去,瞅着大半夜门口亮油灯的,敲门就成!” “???”赵庆越听越不对味儿,这孙子说的,该不会是巷子里的暗娼吧? 磕碜谁呢? 老子堂堂幽王爷! 幽王爷你懂吗? 那是王爷! 晁定岳却是没等赵庆开口就猜中了他心中所想:“卑职早就说了,您要是亮明身份,那自然是能见着的,就算您想给带回去也不是不行,可您非得玩什么微服私访呗?” “那不行,说了微服私访,仗势欺人还有什么乐趣?”赵庆倔脾气还真上来了,一把拽住路过的老鸨,反手从袖袍里摸出一张百两银票:“爷的意思,懂吗?” “哎呦,您的意思啊,奴家最懂了!”老鸨仅是刹那的错愕,一把接过银票快速验明真假后,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亲切的双手抓着赵庆的胳膊:“这底下的人啊,就是没个眼力见儿!像爷您这样的人,怎么能屈尊坐在大厅里呢?您快跟奴家去楼上雅间!” 赵庆自然是乐呵呵起了身,临走之前还朝晁定岳挑了挑眉头,那意思分明在说:瞧瞧?银子到底还是好使吧? 晁定岳让怼得没话讲了。 他很想认认真真的问问幽王爷,当真知道幽州城内的物价高低吗? 这梨花楼虽说是城中仅次于赌坊的销金窟,可城中似丁一袁沈北仲之流,谁又会屈尊来这等地方,看这些庸脂俗粉? 所以,这梨花楼的高消费,自然是对普通人而言的。 寻常书生和商贾,兜里揣着几百两银票进了梨花楼,基本上跟后世的初哥儿揣着五六万跑去洗脚城没啥区别了! 可想而知,咱们赵王爷甩手丢出的一百两银票有多大的杀伤力了。 从楼下一直到雅间里,老鸨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看那热乎劲儿,要不是年纪太大了,她都恨不得直接自己来伺候赵庆了。 “爷,您先吃点喝点儿,奴家呀,这就给您喊姑娘们去!” 老鸨一甩手里的粉红方巾,扭着身段儿朝外走去。 “怎么说?这也没你讲的那么繁琐嘛,到底还是有钱就行!”赵庆抱着膀子,颇有一种小孩子赌赢了的傲娇模样。 “王……,东家,您那是正经儿花钱么?您是直接拿银子往上砸啊!您知不知道,一百两银子,您出门右拐能花多久?一年到头不带重样的!”晁定岳不禁双手掩面,他对自家王爷是真没眼看了:“恕卑职直言,就您刚才花钱的阵仗,若是给徐萍看着了,他得活活心疼死!” “嚯?暗娼这么便宜的?”赵庆直接忽略了徐萍的感受,关注点明显有些偏。 当然,他发誓,仅仅感慨巷子里的苦命人有些太过便宜,绝无他意。 “东家唉,这儿是幽州!幽州您明白吗?您当这儿是京都天子脚下呀?”晁定岳叹了口气,忽而正色道:“东家,若是您有空,不妨亲自去城外的乡村走上一走,哪儿,才是真正的幽州呀!” “看来真有必要出去走走了!”赵庆心中默然,之前想要勾栏听曲的兴致,不知不觉败了七分。 只是屋内二人谁都没有发现,门外一个端着茶水本要推门进来的丫鬟,听闻徐萍二字之时便已经在门口止住了脚步。 直到她听完屋内后续交谈,面露几分凝思过后,转身朝着楼上走去,步履轻快竟是毫无声息! “吱咛……” 房门被老鸨再度推开,跟在她身后进来了六个姑娘。 许是老鸨特意交代过,也许是这楼上的雅间里有煤炉取暖,这些姑娘们明显穿着更显单薄,莺莺燕燕的进了屋来,齐刷刷弯腰朝着赵庆躬身行礼,嘴里娇滴滴喊了声爷。 赵庆顿时乐了。 虽然这几个姑娘长相也只能算中等,好歹妆容淡雅,举手投足间妩媚感迎面扑来,比外头那些个庸脂俗粉强了太多。 主要是这个服务态度,让他有一种前世坐在包间沙发上挑选技师的熟悉感。 就在他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准备喊一声全都要的当口,房门被人敲响了。 老鸨霎时黑起了脸,屋里这位一看就是个没来过的冤大头,她磨刀霍霍都想好怎么宰了,这时候有人打扰了屋里这位的心情,煮熟的冤大头跑了怎么办? 然而,等她怒气冲冲拽开房门,看清楚门外站着的小丫鬟后,脸上的怒意瞬间被谄笑取代。 “呦?这不是小青么?不在楼上伺候你家姑娘,怎么跑这儿来了?” “玲姨,我家姑娘想见屋里的客人!”被称作小青的丫鬟笑吟吟轻声说道。 “啊?”老鸨呆住了,甚至不自信的扭头往回瞄了一眼,“小青啊,你可别跟姨逗乐子,你确定姑娘要见这位客人?” “怎么?玲姨这是年纪大了,耳背听不清话么?”小青不咸不淡一句话,便让老鸨入赘冰窟。 第七十九章 梨花楼里有名堂 “不不不!小青可别跟姨开玩笑!你先回去,姨这就去跟客人说!”老鸨赶忙赔笑从小青手里接过一块木质的牌子,恬着脸把人送走老远后,这才折返回屋。 “姑娘们都先出去吧,这位客人呀,仙儿姑娘定下了!” “啊?” 一众姑娘全都愣住了,老鸨口中的仙儿姑娘,似乎在她们心里有着莫大的威慑,尽管面色古怪,却还是乖乖退出了房间。 “几个意思?莫不是嫌银子不够?”赵庆却有些看懵了。 “哎呦喂,爷您这说的哪儿话!是我们家花魁仙儿姑娘看上您了,邀请您去她闺房一叙!”老鸨急忙递过刚才丫鬟拿来的牌子,不甘不愿又从怀里取出刚才赵庆给她的那张银票:“爷,仙儿姑娘卖艺不卖身,这银两您拿回去,进了仙儿姑娘的闺房,就莫要谈这些俗物了!” 这下不光是赵庆蒙了,晁定岳也蒙了。 他从军这么多年,啥样的荤段子没听人谈起过? 可唯独没听人说过,青楼里的老鸨,会主动退还银票的! “哈哈,这梨花楼有点儿意思!”赵庆扭头跟晁定岳对视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此行倒有些超乎预料了! 赵庆这边接了牌子带着晁定岳就要上楼的功夫,老鸨又追了上来:“爷!仙儿姑娘只想见您一人,这位爷,不如就留在雅间,奴家给喊几个姑娘陪着,不会让他孤单了!” “王……,东家不可!”晁定岳顿时戒备起来,又是返还银两又是支开护卫陪同,这帮娘们没安好心啊! “无妨,料想我要是在幽州城里出了事儿,这梨花楼也就别开了!”赵庆倒是淡然,城内和城外是两码事儿。 就幽王府目前的实力,莫要说三大家族,哪怕是丁一袁都不敢让他死在城内! 晁定岳还要说些什么,赵庆却是摆了摆手,就直接朝楼上走去。 “爷,您直接去五楼,牌子上有刻门号,莫要走错了屋!” 身后老鸨的提醒略显多余。 因为赵庆刚走上三楼,就看到方才那小青笑吟吟站在楼道等着呢。 “爷,您随我来!”小青双腿微曲行了个礼,也不管赵庆有没有跟上,就朝着楼上走去。 赵庆看明白了点,这小青的行礼姿势,一看就不是出自花柳之地,反倒有那么点儿从宫里调教出来的味道,那她口中的姑娘,肯定也不是花魁那么简单吧? 就这么思索的功夫,在小青的带领下来到五楼一处房间门口,屋内点着红烛,有些许熟悉的香味从门缝飘逸出来。 “嚯?幽州地界上,本王可还没开始出货呢吧?”赵庆不禁心里划了一道,这屋里飘出来的,可不就是香水味儿么! 如此想来,这香水的来源也仅有刚拿到样品的几大家族了,倒是有些手段! “客人,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呀?”屋内传出女人的声音,宛若莺燕,清冽中又略带几分魅惑。 “有意思!”赵庆咧嘴一笑,索性大大咧咧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当真是一间闺房,屏风前的餐桌上摆好了酒菜,姑娘坐在屏风后的梳洗台前,身段被烛火投影在屏风上,颇显婀娜。 “听说在梨花楼里,要想上着五楼,不单要财力,还需几分才气,姑娘怎么就看上我这个只喜欢砸钱的俗人了呢?”赵庆刚一坐下,便是翘着二郎腿尽显纨绔姿态。 “咯咯……”屏风后的女人发出银铃般的娇笑,抬手轻掩唇齿:“王爷说笑了,单凭您能做出香水这等神物,要说您只会砸钱,恐怕滑天下之大稽,何苦自轻呢?” “姑娘见过本王?”赵庆被认出来也不觉得惊讶,只是砸了几张银票就能上到五楼,若是没被认出来,反倒不正常了。 “王爷深居简出的,妾身可没那个福分,不过是楼下的丫鬟机灵了些,听王爷和护卫谈及徐萍,方才猜出您的身份,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女人说着话的功夫,纤手拿起案上红纸在唇间轻抿片刻,而后轻灵起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赵庆看清这女人的模样,不禁有片刻失神。 肤白如雪,美眸似水,唇间一点朱红妖媚,青丝如瀑披在肩后,淡青色纱衣在烛光下半隐半透,更添七分涟漪。 仅是一眼看去,若不是前世阅片无数,赵庆都要忍不住起身将女人揽入怀中了。 “幽王好定力!”女人莞尔一笑,抚裙坐在赵庆身侧,自顾自给他斟满一杯美酒,“只是妾身想不明白,王爷府上应该不缺美人儿吧,似王爷这般尚未婚配更是自由自在,怎么还会来梨花楼这等地方自轻身份呢?” “姑娘此言差矣,若是本王今日不来,怎知梨花楼里,还有姑娘这等绝色?倒是本王也有一问,如姑娘这般,身世应是不凡才对,怎么会在梨花楼里屈尊当什么花魁?岂不是污了自己的清名?”赵庆接过女人递来的杯盏,丝毫不怕酒里有毒,当即是一饮而尽。 女人见状,眉眼中笑意更浓:“朝堂传言,说幽王您这些年的脑疾都是装出来的,无非是害怕卷入夺嫡的漩涡,贪生怕死才躲来幽州苦寒之地,浑浑噩噩装傻度日,如今一见,王爷胆色过人,朝堂传言不攻自破!” “脑疾是真的,本王害怕卷入夺嫡漩涡,也是真的!”赵庆倒是坦诚,话锋一转单刀直入:“不过本王更好奇,姑娘到底是哪边的人?本王的大哥,还是三哥?” “怎么?幽王心中,有资格参与夺嫡的,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么?”女人反问。 赵庆一时间还真迟疑了。 前身关于京都的记忆本就越发模糊,在那些零星破碎的记忆中,他看到皇子中戏份最多的便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其他皇子要么志向“非凡”,要么尚且年幼或者烂泥扶不上墙,根本没有朝中大臣愿意支持。 如此一来有资格夺嫡的,可不就只剩下大皇子和三皇子了么? 可再看女人这幅模样也不似有诈,莫非是自个儿的哪个便宜兄弟,竟能如此隐忍不发? 可要真是这样,幽州地界儿就不太平了! 女人见赵庆迟疑不答,竟是直接起身坐进了他的怀里。 更是用纤手攀上赵庆的脖颈,吐息如兰软声问道:“王爷何须迟疑?不过是花柳之地说些酒后胡话,您连妾身的酒都敢喝,怎么话还不敢说了呢?” 面对女人的投怀送抱,赵庆也不拒绝。 第八十章 南疆木家 伸手就揽在女人腰间,顺势往怀里这么一带:“非是本王不敢,实在是幽州苦远,多年不闻京都事,那些个兄弟们怕是都快不认得本王了,姑娘突然这么问上一嘴,本王怎么答得出来?倒不如姑娘坦诚一些,也让本王开开眼,看是哪个兄弟这么能忍!” “然后好去大皇子或是三皇子那儿买个顺水人情?亦或是押宝两家坐墙观望?”女人整个身子都贴在了赵庆身上,却丝毫不显羞涩,如动情般在他耳畔调笑道。 “小了,格局小了!”赵庆也不否认,更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胡诌:“那本王不得连夜书信一封送去父皇案上,好好夸夸本王这个能隐忍十余载的好兄弟?说不得父皇一时欣慰,还能给本王这位兄弟添些胜算呢?” “王爷您也不老实呀!”女人妩媚的翻了个白眼,见如此试探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从赵庆身上站了起来。 赵庆面色如常,顺手端起杯盏抿了一口,心中却是掀起波澜。 这女人身上有功夫! 要知道,他刚才可是环手搂在女人的腰上,且那女人在自己怀中的坐姿很难借力,却能谈笑间如水蛇扭动,起身的瞬间自己毫无察觉,怀中便是落了个空! “王爷,相互试探就免了吧,不如妾身和您谈一笔买卖如何?”女人收起了浑身魅意,端坐在赵庆身侧正色问道。 “买卖?哈哈,幽州各家族都应该清楚,本王最喜欢谈的就是买卖!姑娘细说!”赵庆还真想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爷脑疾痊愈后,曾给皇爷寄去一封家书,听说皇爷的批复仅有朕知道了四个大字,甚至连印章都不曾盖下,从这一点来看,王爷您应该很清楚皇爷的态度了吧?”女人开口之前,还在不断的为自己增加筹码。 赵庆只是夹了一筷头卤肉塞进嘴里,不咸不淡道:“你对本王那位父皇一点儿都不了解呀!到了他那个位置上,连爱吃的菜都不敢多吃一筷,况且言行举止呢?这些无端猜测毫无意义,时局未定之前,龙子们皆是黑马,本王不愿卷入漩涡,谈生意就好好谈生意,不要用这般猜测来试探本王!” 临了,赵庆嘿嘿一笑,抬手扶了把女人的下颚:“这样会显得你们很低级,正如之前本王说过的那样,本王喜欢谈成一些!” 赵庆能感觉到,女人的身体抖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自然,眼睛深处终究有一抹挫败闪过。 他不禁在心底冷笑,妄想用同病相怜道德绑架自己? 想什么屁事呢? “那就坦率地讲吧!”女人深吸了一口气:“丁一袁和肃王来往密切,即将结为儿女亲家,幽王可有知晓?” “肃王?隔壁那位王叔?”赵庆还真愣住了。 按丁一袁的职级,和肃王结为儿女亲家倒是够格,可幽州和肃州本就毗邻,真要结为儿女亲家难免犯了帝王的心中猜忌,这等蠢事儿,肃王和丁一袁都傻了吗? “幽王不信?”女人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封拓版密信:“这是丁一袁送往肃州的密信,被我们拦截下来了拓刻而成,幽王可以仔细瞧瞧!” 赵庆接过密信瞄了一眼,大抵是讲对肃王世子甚是看重,将女儿托付给他也很放心,但眼下时机不成熟,恳请肃王宽许些时日云云。 只是从字里行间来看,丁一袁并非受到胁迫,而是很希望促成此事,只是碍于某些压力,不得已将这事儿往后拖延罢了。 压力? 是朝廷的压力么? 赵庆心中不禁回顾起上次和丁一袁面谈的始末。 从那次会面来看,丁一袁这厮有些城府,但是不多。 赵庆甚至怀疑,丁一袁不过是被推到台面上的傀儡白手套,真正在幕后操控的,难道就是自己这位好王叔? “王爷,树欲静而风不止呀,您想在幽州安稳度日,可肃王明显不这么想,今天是丁一袁,明天又该是谁呢?等到整个幽州都成了肃王的人,您这个幽王爷,岂不尴尬?”女人脸上再度浮现笑意,她觉着此事十拿九稳了。 “况且幽州十三城,如今尚在大魏手中的仅余六城,您能完全掌控的,又有几座?仅凭您养在城外的一千多号新兵,哪怕再加上受了幽王府恩惠的流民成军,恐怕也很难拿下幽州城的城防,更况且其他五座城池各有一卫三千户,哪怕不满编按半数来算,肃王起事之日,便是近万大军围困幽州之时!”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幽王爷应该比妾身更清楚些!” “不得不说你讲的很有道理,但本王还是想先听听你说的生意,究竟是什么!”赵庆打断了女人的演讲,他忽然觉着,眼前这女人很有潜力去搞庞氏骗局,她似乎很会找到切入点,用言语挑动别人的软肋。 “我们需要王爷手里精酿烈酒的工艺,作为交换,妾身会为王爷提供幽州六城的大部分情报,包括那位京都前来的喜大人具体动向!”女人见赵庆实在不好忽悠,便是将交易内容和盘托出。 “你们要烈酒的制作工艺?”赵庆有点懵圈。 这玩意儿,除了自己这个穿越人士,以当下时代的认知,除了用来挣钱毫无益处吧? 可要说挣钱,香水和煤球的买卖,哪个不比烈酒来得快来得稳? “王爷很惊讶?”女人脸上再度浮现笑意。 赵庆点了点头:“烈酒的提炼工艺可以给你们,但,本王需要知道你们的用途!” “香水和煤球靶向性太强了,不管我们以如何身份在何处出手,稍加用心就能顺藤摸瓜查到王爷身上,到时候以王爷的脾性,为了不卷入漩涡迟早会把我们卖个干净,所以,烈酒这种东西,您不说我们不说,哪怕真被查了,也不会连累到您不是?” “有道理,但是不够有说服力!”赵庆可不信这种鬼话。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他总觉得,这帮人似乎知道了烈酒能够给开放性伤口杀菌的作用。 再联想大魏朝如今尚有兵事的区域,赵庆心中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南疆! 是了! 除却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自大魏朝开国以来,南疆战场纷扰不断已经持续了二百多年。 那些南方蛮族危害性比金帐汗国小了太多,但他们的破坏性是旷日持久的。 第八十一章 怎么这么快? 南方的气候极其适宜种植稻谷,但南方蛮族袭扰不断,更会各方势力联合作战,对大魏朝的粮食产量威胁不小,所以南疆的战争一直在持续,大都是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再联想如今南疆掌兵的异姓王——木天合,他心里顿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眼前这娘们,是镇安王木天合的人? 若是如此说来,倒也解释的通。 木家祖上,曾是大魏朝开国元皇帝的义子之一,大魏朝开国初期元皇帝分封藩王镇边,就给木家一个镇南王的王号,让他们世代永镇南疆。 可是大魏朝二代皇帝昏庸无能,刚一上任就想着玩弄削藩的伎俩,更是拿自己最有实力的几个亲叔叔开刀,结果弄巧成拙不足三个月就丢了皇位下落不明。 木家也在那场靖难之役中受到波及,后续每一代大魏朝的皇帝,对木家都不太信任,却又不得不用,便是艰难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杆上。 木家为了自保,用二百多年发展起来遍布大魏朝的情报网络,有动机,也有实力。 不过,如果眼前这娘们真是木家的人,这买卖还真能作! 至少,木家的兵卒能够多幸存下来一些,南疆就会越发稳固坚不可破。 等自己那个便宜父皇两腿一蹬驾鹤西去,若皇储互相争斗引发兵戈相向,金帐汗国铁定要凑凑热闹的。 只需要面对北方威胁,和遭受南北夹击之态势,孰轻孰重赵庆分得清楚。 “这买卖可以做,不过本王有个前提!”赵庆随即做出决断。 “王爷请说!”女人正色问道。 “你们能保证酒精这东西,不会出现在南疆以北嘛?”赵庆死死盯着女人的双眼,眸间写满了意味深长。 女人刹那面色苍白几分,旋即苦笑:“世人都讲少说少错,妾身自作聪明,终究落了下成!既然王爷猜出了几分,那还请王爷不要点破,您不愿卷入漩涡,我们也不愿沦为棋子,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的利益目前是一致的!” “这点本王不否认!不过交易的方式需要做个更改!” 女人闻言一愣,再看赵庆盯着自己的眼神颇有些古怪,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这幽王爷不会开口讨要自己吧? 若是这样,从还是不从? 可若是从了,日后…… 就在女人面色阴晴不定,娇羞和愠怒相互交替之时,赵庆开口了。 “本王不要你们的情报支援,你们替本王训练一批情报人员,然后将你们在幽州的情报网络交给本王的人,如何?” “嗯?”女人面色一红,原来王爷要的是这些? 倒是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可,现成的不要,非得浪费时间培训自己的人?该说他小心谨慎呢?还是脱裤子放屁? “王爷,您可能有些想当然了,成熟的情报网络从开始布局到产生收益,是要以年计量的!妾身说的,还是建立在您拥有成熟情报人员的前提下!若是连人员都需要临时培养,这个时间跨度将会无限期延长下去,说不得动荡已起,您的情报网络还未能建成!” “无妨,在那之前,本王勉为其难用你们的情报就好了!”赵庆仿佛在说中午吃些什么一样随意。 “噗……”女人当即破防,“感情您是左右不吃亏呗?” “以后跟本王打交道多了,你就会渐渐明白一个道理!”赵庆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本王做生意主要讲究个你可能会赚,但本王永远不亏!” “行,谁让我们有求与您呢?这买卖我们认了!”女人苦笑着摇头,“但事先说好,您派来给我们培养的人,妾身可不保证一定能够学有所成,毕竟情报这一块不似其他,对天赋的要求非常高!” “这点本王自然知晓,你尽管培训,若成自然最好,实在不成本王换一拨人给你!”赵庆乐呵呵说罢,见女人面色更是难堪,也忍不住笑道:“你也别觉得吃亏,本王做生意公平公正,你们要的烈酒的确能够抑制开放性伤口,哦,就是刀伤箭伤感染溃烂导致的死亡,但是烈酒的度数终究不够。 所以本王给你们的会是酒精的提纯工艺,酒精的度数更高,杀菌效果更好,昂,说这个你可能无法理解,那本王换个说法! 只要及时使用酒精冲洗伤口,辅以缝合跟寻常刀伤疗法,能让南疆伤兵的死亡率降低最少五成! 友情提示,酒精不是酒,只能用来冲洗伤口,绝对不要服用,否则一切后果和本王无关!” “王爷此言当真?”女人一时间情难自己,直接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 伤兵的死亡率降低五成意味着什么? 每次大战,南疆少说出现伤兵数千! 换做以往,南方气候闷热,伤兵大部分都会因为伤口溃烂不治身亡。 若是能够降低五成的死亡率,伤势康复后的伤兵就会成为军中精锐,他们的战斗力和新兵,或者没上过战场的精兵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四舍五入,这笔买卖,貌似是自己这边赚了? 还真应了幽王爷那句话! “本王做生意从不骗人,主打一个童叟无欺!”赵庆拍着胸脯保证:“姑娘尽快派人前去幽王府,本王会安排匠人手把手教学,酒精的提纯不难,基本上三到五日也就能够精通掌握了!” “王爷痛快!”女人激动之际,忍不住端起杯盏一口饮尽:“既然如此,这些情报王爷今日便是拿去吧,情况不容乐观,您可要早做准备了!” 说罢,女人从屏风后的案台下,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书递给幽王后,朝门外开口喊道:“小青,送客!” “呀?这么快?”门外候着的小青下意识接嘴问道。 “???” 赵庆顿时满头黑线,什么玩意儿?怎么就这么快了? 女人也是面色霎时爬满绯红,咬牙切齿拽开房门,一把揪住小青的耳朵就给扯进了屋里。 “死丫头,我让你嘴巴没个遮拦!” “哎呀,疼疼疼!小青知道错了!以后小青不嚼舌头了便是!”小青急忙认错,然后揉着耳朵在前头给赵庆带路送去了三楼。 赵庆见小青在三楼拐角止住脚步,便是准备自己下楼去。 第八十二章 阴阳怪气幽王爷 也是巧了,赵庆刚从二楼楼梯口拐出来,就跟从包间里探头出来观望的晁定岳打了个照面。 俩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赵庆是奇怪刚才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晁定岳,这一会儿工夫,怎么脸上多了十几个唇印? 晁定岳则是就差把尴尬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王……,东家,您这么快就完事了?” 晁定岳在心里打定主意,往后日子里,定要仔细留意有没有什么补身子的偏方,自家王爷年轻力壮的岁数,要是那活儿不行,往后可咋整啊? 赵庆则是愣了足足好几秒钟,黑着脸冷哼一声便是拂袖朝楼下走去。 “东家,这就要走?” 晁定岳更是错愕,似有些许不甘的扭头看了眼包间,狠狠心站起身追了上来。 “晁大将军不留在楼里风流快活,跟着本王作甚?”赵庆黑着脸咬牙切齿,连称谓都懒得装了。 “嘶……”晁定岳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王爷话里话外好大的怨气啊! “那什么,王爷您要走,卑职肯定要跟着保护您的安全呐!” “这么说来,倒是本王坏了晁大将军的兴致喽?”赵庆更气,保护自己的安全?拿脸上那十几个唇印保护自己的安全? “王爷,卑职……” 晁定岳急得面红耳赤,支吾着正要解释,被赵庆挥手打断。 “把护卫们都喊出来,去城东军营!” “啊?您不回王府啊?”晁定岳顿觉意外,对自家王爷那活儿不太行的怀疑更确信七分。 “要不,本王这王爷让给晁将军来当?” “昂……,这不好吧?” “你他娘还真敢信了?!”赵庆气结,他竟然从晁定岳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意动? “卑职不敢!王爷永远是卑职心中的幽王殿下!”晁定岳自知说错了话,原本通红的面色,唰的一声又变白了。 这话往小了说,自己有失言之过,往大了说,那可是以下犯上,有不臣之心,存抄家之罪啊! “哼,换个人来当幽王,你晁定岳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赵庆让晁定岳这副小心翼翼,却又笨拙得不知如何辩解的模样逗笑了,无奈的摇了摇头,直接钻进几个护卫抬着的轿子里,奔城东军营而去。 按理讲,到了晚上这个点儿,哪怕是府衙的差役都不能轻易出城。 可谁让幽王爷最近风头正盛呢? 加上这城东的守军正是出自沈辽远麾下千户所,大都清楚自家千户跟幽王爷似乎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便是看清楚来的是幽王府人马,痛痛快快将城门开了个能让轿子进出的缝隙,放他们出了城去。 即便是深夜,军营内依然灯火通明。 几队虽未着甲,却也手持兵刃威风凛凛的军卒举着火把来回巡逻,可见这营地内安防等级之森严。 “来人止步!这是幽王亲卫军营重地,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瞎了你们的狗眼?”晁定岳黑着脸从几个亲卫身后上前一步。 “啊,是晁将军!” 拦路的军卒当即变了腔调,急忙喊着让身后众人打开军营大门。 然而,当晁定岳从他们跟前通过的时候,军卒们看清楚他脸上那十几个唇印后,表情都变得非常丰富,要不是猜出轿子里坐着的八成是幽王殿下,这会儿都得笑得捂着肚子了。 晁定岳对自己手底下的兵卒是极好的,所以这些兵卒们也敢于跟他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王爷,这帮小崽子们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晁定岳看不到自己脸上的唇印,只觉得这帮兵卒似乎有些奇怪,一个个看自己一眼,就急忙低下头肩膀发抖? “昂,定岳啊,你刚才在梨花楼里没照镜子么?”赵庆不禁有些错愕,感情这家伙还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印满了唇印么? “雅间里哪儿有什么镜子啊?”晁定岳这才意识到问题在哪儿,急忙抹了把脸,然后看向右手:“哎呀!王爷,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得了得了!本王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赶紧去处理一下,本王在中军帐等你!”赵庆翻了个白眼,一边赶往中军帐,一边派人去喊了从望月寨带回来的老道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老道士和晁定岳前后来到中军帐内,见赵庆坐在桌案后看着手里的几页纸张紧皱眉头,也没敢打扰到他,只是恭敬站在一边等候。 “啪……” 赵庆忽的一巴掌拍在桌上,满脸怒容双目满是杀气。 “这些士绅竟敢做如此大逆不道忘宗卖祖之事!” 晁定岳和那老道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生怕被赵庆的怒火波及。 赵庆很快就整理好情绪,这才看到帐门口都快要贴在一起的二人。 “你们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嘿嘿,这不是怕打扰到王爷嘛!”老道士赔着笑,声音很是卑微。 “你个老道士,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了?”赵庆没好气的翻了他一眼,然后正色问道:“前几日,本王让你弄的东西,如何了?” “回禀王爷,有那些匠人们帮忙,甘油提炼快了许多,但是硝化甘油制作太过危险,贫道只能去河对岸自己折腾,所以黄火药的改良进度不快,目前只提升了不到一成的威力……” 老道士说这话的时候不无惭愧,毕竟赵庆几乎是改良黄火药的法子喂到他嘴里去的,如今几日过去了,才做出这么点儿成绩来,多少脸上无光。 “威力提升了一成?倒也不错了,稳定性呢?”赵庆倒是觉着正常。 按着前世的时间线,硝化甘油这玩意儿的出现,可还得再等几百年呢! “成品的稳定性提升挺大,贫道试过用绳子绑住石块从三四米高坠落砸击黄火药,撞击并不会引发爆炸;也试过将黄火药包在纸里扔进火堆,在没有完全密闭的情况下,黄火药会被点燃,但是不会发生爆炸,那火花还挺好看咧!” 老道士说起这些如数家珍,近些日子,他已经完全醉心此道之中。 “很好,黄火药的威力已经很惊人了,接下来的改良主要从实用性的角度出发,重点研究如何让黄火药更容易保存,更简单的运用!”赵庆对老道士的工作还是非常满意的。 捎带手,又给他传授了些,诸如纸包子弹,子母弹之类的黄火药实际应用思路方向。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段时间,赵庆就能看到改良后的火铳,以及装备了爆炸炮弹的重炮。 “王爷英明呀!这些法子可行性非常高,而且技术上来讲没什么太大难度,无非是之前都没有往这一块去想罢了!”老道士惊为天人。 第八十三章 来自匠人的作死行为 他面带几分潮红,眼珠子瞪得滚圆:“王爷,您这边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贫道想去研究一下您说的纸包子弹,这东西的可行性最高,而且没有任何技术难点,如果运用得当,以后下雨天咱们的火铳也能正常使用了!” “这个点儿,回去就别琢磨了,早些睡觉养足精神,本王要用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这老道要是想不开羽化了,对本王可是个大损失!”赵庆心情大好,跟老道士开起了玩笑。 “承蒙王爷关心,贫道对自己的身体还有些自知之明,不说多的,再活个十来年还有把握!” 老道士完全沉浸在幽王爷提出的“奇思妙想”之中,朝赵庆拱了拱手便要转身往外走去。 “哗……” “呲……” 就在赵庆还想再劝劝老道士劳逸结合的时候,军营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声。 晁定岳当即警醒,腰间佩刀都拔出来一半了,却见赵庆侧耳倾听片刻后,脸上有狂喜流露出来。 “快!随本王去后边看看,这应该是本王的高炉炼钢成了!” 高炉炼钢? 晁定岳这才忽的想起来,王爷说的,可不就是后院那些匠人们这些天捣鼓出来的那个粗大的土柱子么! 三人刚一来到高炉所在的后院,夜色下水气弥漫,滚烫的热气迎面扑来。 “好家伙,他们对钢水的威力一无所知啊!” 赵庆见到这帮人处理钢水的粗暴法子后,不禁为之瞠目结舌。 顺带感慨这帮人也是命好,直接在地面挖池子导入滚烫的钢水后,又挖渠引水往坑中倒入冰冷的河水降温冷却。 这种法子看似简单快捷,可实际操作过程中危险重重! 尤其是现在,这帮匠人第一次用高炉炼出钢水来,好奇加上激动,齐刷刷围在水池旁边探着头观瞧。 这他娘多危险啊? 咱就不说群众里有没有坏人,谁推谁一把故意杀人。 哪怕是脚底下打个滑,人可就掉下去了! 就以这水坑的深度和大小来说,倒入河水冷却之前,掉下去绝对是尸骨无存,倒入河水之后,那可不就是一锅人肉汤了么?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赵庆心中的欣喜瞬间荡然无存,在他看来这帮匠人们都是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 如今看他们这样毫无安全意识的作践自己,那心中能痛快才见了鬼了! “王爷?您怎么来了?”先前给赵庆讲解水车的那个中年匠人最先认出赵庆来,当即恭敬的朝他行礼。 一众匠人见状,乱成一片,眼瞅好几个人差点儿脚下一滑掉进还在沸腾的水坑之中,赵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都不准行礼!注意脚下,给本王离水坑远些!”赵庆几乎是吼出来的。 中年匠人闻言,也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起身开始协调安排那些匠人们有序后撤开来。 直到这些人离开水池足有几十步开外后,赵庆心里这才踏实下来。 “你们都是傻子吗?疯了?本王上次怎么教你们的?!”赵庆这叫一个气啊,习惯性挥舞着右手,才发现今儿个是坐轿子来的,手里没有马鞭。 “回,回王爷的话,您上次教我们的,我们都牢记在心!只是这幽州城附近没有能开出整块大型墨石的矿山,最近的也在几百里开外,若是等墨石到位,还需要对墨石进行煅烧和开槽处理,这一来一回实在耽误时间!” “对呀王爷,俺们不怕危险的!要是能快些把您想要的钢铁炼制出来,就算让俺跳进去祭炉都行!” “王爷,打您把俺们从鞑子手里救回来开始,给俺们发御寒的棉衣,每天还有两顿管饱的干饭,这神仙日子不敢点什么,俺们过不安心啊!”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俺们被牙贩抓去草原的时候,刚出发那会儿一共百十号人,可您也看到了,等俺们刚到草原就剩下四十来号,要不是您把俺们救回来,俺们迟早都得死!还是被冻死,饿死,客死他乡!” “老刘说的对,就算俺们死在这军营了,好歹死在了咱们大魏朝的土地上,魂儿啊,不会找不见回家的路!” “俺也一样!”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说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杂。 可赵庆却是听得心里酸溜溜很不得劲。 “打住,都给本王闭嘴!”赵庆怕自己失态,便是吼着打断了这帮人的倾诉,黑着脸冷声命令道:“你们怎么想的本王不管,从今天开始,绝对不允许使用这么危险的炼制方法!不管你们能不能理解,本王必须让你们明白一个道理,你们身上的价值,远高于身后的那个炉子,也远高于坑里还在冷却的钢铁!” 赵庆的话音落下,匠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开口说话,但谁都是两眼通红面露狂热。 “那个谁,对,就你,告诉本王你叫什么!”赵庆不管这些人作何想法,而是朝之前给他讲解水车的中年匠人开口问道。 中年匠人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后开口道:“回禀王爷,草民名叫范三斗!” “范三斗?”赵庆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这名字背后的大概含义,心中更不是滋味了些。 “范三斗是吧?从今天起,这些匠人们由你统一管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安全生产给本王放在第一位,如果以后有匠人因为不规范不安全的生产方法而出现伤亡,本王拿你是问!” “啊?”范三斗有点懵,跟他娘做梦一样! 这是,升官了? “阿什么啊?从明天开始落实!”赵庆也懒得跟他扯什么大道理,又指了指旁边水面平静了些的池子:“这是第一炉钢水吧?等会儿冷却下来,敲一块样品拿给本王看看!” 说罢这些,大感扫兴的赵庆索性带着晁定岳回到了中军帐中。 “王爷,您何必生这么大气?天底下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可两条腿儿的匠人,还不遍地都是?真死多了,大不了再招呗?死着死着,他们就长记性了!” 晁定岳对人命的概念很是淡薄。 或许跟他的出身有些关系。 军中待久了的老人儿,全都是些生死看淡的主儿,不光是别人的命,还有他们自己的命。 “他么的,连你也这么想?!”赵庆本来就有气没地儿撒,今晚晁定岳这是第二次惹到他了! “王爷,不是我也这么想,而是您对他们太好了,他们真去卖命,也值了!”晁定岳两手一摊,直接一语道破其中关键:“您每天给他们吃两碗干米饭,管饱的那种!四五十个匠人,还能分吃一大盆杂烩菜,您这不是养匠人,您这是在养死士啊!” “所以,还是本王的错了?”赵庆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 第八十四章 模具和流水线作业 “昂……”晁定岳脖子一缩当即从心了,“既然王爷您这么说了,回头卑职派些兵卒盯着点儿就是,那池子稍微改造一下,边缘抬高些做足防护,然后再命令那些匠人们,除了必要的工位以外,无关人等禁止靠近,这样不就能把危险降低到最低了么?” 赵庆对晁定岳的看法大为改观。 这厮倒也不是纯粹的莽夫嘛!多少还是有点儿脑子的啊? ——当然,脑子的含量并不高就是了! “王爷,您干嘛这样看着卑职?是卑职哪里说错了?”晁定岳被赵庆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王爷,这是冷却出来的钢铁!草民让鲁铁匠刚给看过了,不需要折叠捶打,直接加热后砸出形状开锋就是一把百锻好刀!”范三斗捧着足有三四十斤的不规则钢锭冲进帐中。 赵庆接过钢锭反复察看,因为降温工序过于粗暴,外层一些氧化层并未彻底脱落,而是呈鳞片状翘起有些扎手,横切面还有凿痕和断裂导致的毛茬,应该是最边缘位置翘起来的一块,被他们用锤子凿子硬砸下来的。 忽而,另一个问题让赵庆皱起了眉头。 “范三斗,这钢锭在池子里那么大一整块,你们准备怎么给弄出来,又怎么分割呢?” 范三斗抬手挠了挠头,赵庆的问题他显然也是思考过的:“回王爷,草民的打算是等彻底冷却之后,将灌入池中的河水排空,直接在坑中用凿子慢慢分割……” “那得凿到什么时候去了?”赵庆顿时无语了,“本王之前讲给你们的,到底还是没听全啊!” “王爷您是说,用现成形状的模具盛接钢水?”范三斗其实记得赵庆之前讲过的这一点,见赵庆点头后,他苦笑着开口解释道:“王爷,不是草民等忘了您的教诲,还是因为模具需要用到大量煅烧后能够承受高温的墨石,钢水本来就不轻,再加上模具的重量,搬运起来效率不见得能比斧凿切割来的高效啊!” “那是你们蠢!脑子一根筋!”赵庆表示很受伤。 凭什么小说里的穿越者,只需要提个方向,就有一大堆人帮着完善细节? 到了自己这儿,就不好使了呢? 不过眼下也顾不上纠结这个了,他喊范三斗来到桌案跟前,抄起毛笔就在宣纸上画了一个个轨道的雏形来。 “你看,把模具下边装上金属轮子,然后做一条环形的导轨在高炉出料口下方,一旦模具装满了,就推动空着的模具把它顶开,后边安排几个匠人,用水桶给模具里的钢水降温,温度降下来之后再从导轨上推去锻造区,等到了地方差不多也凉透了,倒出来就能直接上台复烧锻打,效率是不是一下子就起来了?” 赵庆比比划划说了一大堆,口渴难耐之际,晁定岳罕见靠谱了一次,当即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不错,有长进!”赵庆默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继续指着图纸对范三斗讲解道:“有经验的铁匠应该已经发现了,刀剑淬火使用的液体材质不同,对淬火后成品的硬度韧性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本王可以告诉你们,使用油脂来淬火,效果要远好于普通河水,如果王油脂里添加一些含有矿物质的粉末,淬火效果还会更好!” 范三斗越听越入迷,尤其是关于淬火这一块,更是开口问道:“王爷,那岂不是说,我们可以通过调整淬火所用液体,让盔甲更具硬度,让兵器更具韧性?甚至可以通过局部淬火,来让兵器该硬的地方更硬,该柔韧的地方更柔韧?” “不错,有点儿悟性嘛!”赵庆终于欣慰了一把。 “不过,这些东西以后你们慢慢再琢磨就好,现在要做的,是别管池里那一大块钢锭了,赶紧把导轨和模具弄出来,然后重新烧一炉钢水,按照本王的法子,先打造一批兵器出来!” 范三斗重重点头,便是兴冲冲跑出大帐。 往后院去的一路上,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在没有高炉之前,想要得到一把百炼好刀,光是锻形之前就有十几步工序。 将铁变成钢需要少说三五个铁匠师傅,持续两三天的反复煅烧捶打。 而后又需要反复折叠捶打,让刀身的韧性和硬度达到均衡点,这一步又需要一个有经验的铁匠师傅,带着徒弟少说两天的工序! 最后才是锻形打磨和开锋,这也需要整整一天! 换而言之,哪怕是京都的兵仗总局,想要打造出来一个卫所所需要的全部兵器,至少需要近千号匠人废寝忘食一个月才能完成! 可现在呢? 高炉炼钢只需要几个时辰,就能让一炉子矿石变成滚烫的钢水。 而后将钢水倒入模具直接成型,只需要复烧修型,就能直接锻形打磨,一个熟练的铁匠,一天能打出来最少四到六把百锻好刀! 在大魏朝军中,百锻好刀是个什么概念呢? 这么说吧,普通兵卒那是想都别想。 要是作战勇猛有点儿战功,或者跟上司关系好的小旗,也就是百夫长,才有资格申请后,由上司酌情发放。 因为这玩意儿是千户的标配! 哪怕是御前卫最鼎盛的时期,普通成员里百锻好刀的普及率都没超过八成! 以目前大魏朝的情况,如果出现一支武器盔甲全部用百锻钢制作,人员马匹皆着重甲的骑兵。 人数都不用多,五千到一万人的规模,便能豪横的以战养战,来去如风般的,从北到南打穿整个大魏朝! 而这支骑兵所需要的武器装甲,以军营里仅有的十几个铁匠来制作,有了高炉炼钢,也只需要不到半年时间便能备齐! “兄弟们,别管池子里那一坨玩意儿了!都跟我来先画图纸,然后弄出一个环形导轨来,咱们直接放弃原来用墨石制作大型模具的法子,按照所需刀剑盔甲的部件制作小型模具,一体浇铸后再复烧锻打!” 范三斗顾不上夜色已深,刚一回到后院就大声吆喝起来。 此时此刻,他和一众匠人们心头火热! 从幽王爷把他们救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们眼中再无狗屁大魏,唯有幽王爷,唯有用余生来报答幽王爷每日两顿干饭的恩情! “范老哥,俺觉得要不跟晁将军说一声,在河边给咱们再开一片地,把王爷给咱们的传动图纸先做出来,回头用水车驱动来锻打,效率肯定会更高,到时候咱们十几个人的产量,恐怕就能超过大部分兵仗局了!” “话说,你们折腾导轨和模具还得一两天的时间,我们这些人可都还闲着呢,要不先把池子里那玩意儿起出来重新回炉,用老办法先浇铸个重炮出来?这百炼钢肯定能让炮身更薄,但是射程更远!” 第八十五章 武夫都明白的道理 “对呀!那老道士不是整天研究火药么?咱们找他借点儿来,等王爷下次来,咱们也能给殿下一个惊喜!” “……” 后院匠人们七嘴八舌的功夫,赵庆则是让晁定岳派人将大帐周围百米内戒备起来。 “王爷,都安排好了!”晁定岳有预感,幽王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向自己吩咐。 赵庆点了点头,招呼晁定岳在桌案旁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梨花楼花魁给的那些情报:“你先看看这些!” 晁定岳接过来直接从最上面那页开始看,第一页没看完拳头就攥起来了。 “竖子怎敢这般!” “怎敢?哼,他们的胆子啊,有时候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还大!”赵庆已经渡过了最初的愤怒,如今只剩下无奈和几分嘲讽。 “说来也是好笑,他们宁愿冒着杀头的风险出卖国家利益,为的却是祈求敌人有朝一日破了城,屠杀自己同胞的时候,放他们一条狗命?” “怎么可能!”晁定岳也是冷笑,“那些鞑子眼里,除了一个部落的,哪怕同族都是外人,况且是他们这些敌方叛徒呢?” “你看,一个武夫都明白的道理,咱们那些满腹经纶满嘴孔圣人的士绅大人们,却是一点儿都看不清楚!”赵庆两手一摊。 晁定岳脸皮一阵抖动,王爷这是在骂我吧? 不过,王爷倒也没说错什么,那些士绅真该死啊! 也难怪他二人如此愤怒,按照梨花楼花魁给的情报,这幽州向草原走私管制物品的大头儿,竟然不在那些拥有商队的商贾世家,反而是本该和大魏一荣俱荣的士绅家族! 商队为的是利益,士绅们为的,竟是一个日后破城可苟活下去的“承诺”! 可笑吗? 可悲吧? “既然名单都有了,明日卑职点兵灭了他们!”晁定岳玩不转什么花花肠子,他只知道物理消灭是一个很彻底,很省事儿的法子。 “偌大的军营,兵器甲胄齐全的可用之兵几何?”赵庆摇头,“本王让你去做的,不是这种粗活儿,沉住气接着往下看!” 晁定岳翻开最上边那几页,越看眉头皱得越深,直到看完最后一页,他眸间甚至有些绝望。 “王爷,这,这些情报哪儿来的?” “梨花楼那花魁刚给的!”赵庆也没隐瞒什么,他对晁定岳还是很信任的。 “啥?”晁定岳先是一愣,然后忽的想明白了过来:“所以,您去楼上是在谈这事儿啊?” “……”赵庆有些佩服这家伙的脑回路,梨花楼给的情报里,幽州近况很是严峻了。 据他们分析,一个江湖代号铁算子的家伙,目前正在幽州六城频繁活动,草原上各部落也有所异动,隐隐有了每次犯边前的调动事态。 只是如今时值寒冬,连梨花楼都想不明白,这些鞑子是怎么敢在冬季向大魏发起攻击的。 赵庆起初也不信,可梨花楼的情报里细数了往年和近几个月,那些士绅家族向草原走私物资的数目,单是近几个月的估额,就已经达到了往年整年的总和! 这意味着,草原部落正在积蓄物资筹备着什么。 加上那个铁算子本就是金帐汗国的军师型角色,以及草原部落的异常迁徙,这里边绝对有事儿! “定岳,按照你的经验,如果一个月内鞑子犯边,我们有几成胜算?”赵庆开口问道。 “王爷,您说的我们,是指幽王府,还是整个幽州?” “自然是整个幽州!” “那完了,没胜算!一点儿都没有!” 晁定岳一摊手,不等赵庆追问便是细细数落道:“卑职给您算算,咱幽州城的城卫军说是一卫三个千户所,按编制应该有三千能战之兵,一千的辎重后勤,可实际上能战之兵顶多千余人,剩下的全都是空饷!府衙所在的幽州尚且如此,岭北等五座城池就更不用说了! 按照这样的兵力,一旦鞑子南下围城,军心动荡甚至会不战而溃!” “那若是单算咱们幽王府呢?”赵庆又问。 “战而胜之不敢想,但用上您让老道士做出来的新鲜玩意儿,边战边退保您平安有万全把握!”晁定岳说出这话的时候,表情相当矛盾。 他来幽州七年了。 对幽州城,对整个幽州府也是有些感情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带领兵卒抵御鞑子在国门之外。 可从职责来讲,他是幽王府的亲卫统领,那就要优先保证幽王的生命安全。 “王爷,既然幽州可能生变,您最好提前出去躲躲,实在不行寻个由头去隔壁肃州也好!”晁定岳还是不希望赵庆直接面对鞑子的威胁。 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不是说位高权重有精兵保护就一定不会死。 有时候弓手随便朝天上打出去的箭矢都能杀人,生死这种事情,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赵庆对他这个建议摇头不语。 那花魁赠送的情报里讲,丁一袁和隔壁肃王即将结成儿女亲家,在这个身份地位越高,婚姻越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月里,赵庆可不认为两个家族联姻,仅仅因为儿女互相看对了眼。 “加快亲卫的训练速度,军阵训练太耗时间,优先练习马术和砍杀,还有那掌心雷的使用方法,这段时间本王想办法给你们搞一批战马来,兵甲马上就能量产,你能训练出来多少精兵,本王就能把他们全都武装到牙齿!” 赵庆如此说罢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给望月寨那边送个信儿,让柳蓉儿带几个江湖好手来一趟幽州,不让他们白来,本王出钱!” 一听说兵甲马上量产,幽王还准备给亲卫配战马,晁定岳紧绷着的心脏稍微放下了些。 如果兵甲齐全并能做到人均一匹战马的话,就算幽州城被围困起来,掩护幽王突围的把握他也有八成左右。 “王爷放心吧,只要兵甲和马匹齐备,卑职保证一到两个月内,给您拉出来至少一千五百人的亲卫队伍!”晁定岳对此很是自信。 话说到这儿,赵庆也觉得有些乏了,这个时候想要进城不太容易,索性就在军营里凑合着睡了一宿。 次日清晨,赵庆在晁定岳的保护下返回幽王府时,京都齐怀斋放飞的信鸽也已经回来了。 “好!马多宝那边一炮走红,本王还真没看错他,这个大掌柜让他来当,算是找对人了!”赵庆看完飞鸽送来的密信甚是高兴,原本还有些困意这会儿彻底精神过来了:“老朴!派人把信上的数据抄录一份,然后送去各大家族,让他们尽快做出决断!” 第八十六章 这位爷,您来早了 朴不远急忙接过密信,转身就安排人去办这事儿。 半天的时间,不但加入幽州商盟的十七个家族都得到了通知,就连丁家在内的几个士绅家族也得到了信儿。 这些士绅家族虽然没有商队,但他们的家族直系旁系太多人在大魏朝中任官,平日里又在乡间设有私塾,就算不是家族子弟,有能力有资格去参加科考,并且取得名次入朝为官的,也多和当地士绅有几分香火情分。 所以,这帮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赵庆还真不好直接拒绝,索性大手一挥,让他们和幽州商盟的十几个家族一样,都可以参与到区域代理权的竞争之中。 赵庆这边刚吃过午饭,朴不远就躬身走进书房:“王爷,府衙来了个参事,说是奉丁府牧之命,和您交接兵仗局的,您看要让他进来嘛?” “这么心急的么?”赵庆感觉很奇怪,分明是对自己有利的事儿,怎么丁一袁比自己还着急? 不过谈都谈好了,这事儿也的确不能拖着,便是让朴不远去通知了刘清平,将这事儿直接交由刘清平来对接处理。 兵仗局的匠人里肯定良莠不齐,加上他刚接手过来,对兵仗局的情况也不够了解,肯定不能直接让他们打造兵器铠甲,还是用来给幽州商盟拓展生产力为好。 一来可以缓解幽州商盟的货源压力,二来也可以让刘清平在后续的生产过程中,做一个初步的筛选甄别。 如果有能用之人,最好还是私下派人接触,然后请到城外的军营内参与生产。 朴不远去安排这些的时候,赵庆喊住了准备离开的柳蓉儿。 “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柳蓉儿的态度有些奇怪,原本总是笑盈盈的一张俏脸儿,打赵庆早上回来开始,就没怎么笑过。 “上次让你准备的人手,都怎么样了?”赵庆也没多想,只是开口问道。 柳蓉儿先是一愣,然后忽的想起来:“您是说,用来筹备情报组织的人手?” “嗯,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吧?”赵庆点了点头。 “婢女里挑了三个机灵的,还有两个小太监,查过他们的跟脚,都挺干净的,跟幽州当地各家族没有瓜葛,也和京都那边没有联系!” 谈及正事儿,柳蓉儿的态度也变得正常起来。 “不错,带上他们几个,陪本王出去一趟!” “王爷稍等,奴婢这就去喊他们!”柳蓉儿当即领命。 等赵庆带着一行人出了王府,晁定岳安排的便装亲卫悄悄跟在周围。 “王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柳蓉儿跟在赵庆身后走了几步,忍不住开口问道。 “梨花楼!” “梨花楼?”柳蓉儿当即杏眼圆瞪,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王爷,大白天的,您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嗯?”赵庆不由得停住脚步,扭头看向柳蓉儿,她这语气怎么阴阳怪气的? “王爷,可是奴婢让您觉着厌烦了?您大可以跟奴婢明说,奴婢定会给王爷寻些年轻漂亮的进府伺候,何必去这等风月之地拾人牙慧?” 好家伙? 赵庆听明白了。 柳蓉儿这是吃醋闹情绪呀! 不过想想也是,好在万恶的封建社会教条中,莫说柳蓉儿的身份只是个婢女。 哪怕她是正儿八经的幽王妃,幽王要想去逛一逛梨花楼,她也只剩下阴阳几句闹闹情绪的份儿。 要是换做后世,当着女朋友或是老婆的面儿,说要去足浴店来个至尊套餐,那不得坟头草三尺高? 赵庆也懒得解释,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双手背在身后加快了脚步。 柳蓉儿见状,嘟着嘴跺了跺脚,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身后几个婢女太监压低脑袋装作没看到。 “这位爷,您这来的也未免太早了点吧?” 一个小太监敲开梨花楼的大门,水淹蓬松的门房龟公打着哈欠将院门拉开一道缝隙开口抱怨道。 “告诉你们老鸨一声,昨儿个那位爷来找你家姑娘叙个旧!”赵庆用眼神制止了想要抽那龟公一巴掌的小太监,轻声说道。 龟公这会儿也清醒了许多。 再看赵庆一身打扮不凡,来梨花楼这种地方,身边不但带着几个身段和模样皆是上佳的俊俏姑娘,还跟着几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恶奴。 当即自认倒霉,弓手说了声这位爷稍等片刻,便是转头跑去楼上找老鸨汇报去了。 “哎呦,这大白天的,什么风把王……,把您给吹来了?新招的龟公不懂事儿,爷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老鸨人未至声信道,那标志性的嗓音,听得柳蓉儿直皱眉头。 “当然是你家姑娘闺房的香风了!”赵庆挺喜欢看柳蓉儿那副吃味儿却又不敢明说的表情,便是乐得跟老鸨开个玩笑。 这老鸨应该是从昨日那花魁口中得知了赵庆的身份,态度要比昨日恭敬太多:“哈哈,您可真会开玩笑,您那府里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我家姑娘闺房的香风呐,对您来说,也就剩下新鲜俩字了!” 一边谄笑说着话,老鸨急忙打开院门,恭敬的领着赵庆往楼上走去:“您也是来巧了,我家姑娘也是刚醒,这会儿啊,正在屋里梳洗呢!” 说着话的功夫,老鸨就带着赵庆来到了三楼拐角,她止住脚步没往上走,而是赔笑道:“爷,姑娘的房间您是知道的,再往上我就不送了,您呐,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呢,就感觉到一股寒气腾起,扭头看去便见柳蓉儿柳眉微蹙杏目圆瞪,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呸呸呸,瞧我这张破嘴!梨花楼哪儿配得上爷呀!那是我痴心妄想,攀了高枝儿!” 老鸨赶忙改口,然后讪笑着后退几步,转为小跑就下了楼去。 “王爷,要不奴婢等人就在这儿候着?”柳蓉儿虽然对老鸨恨得咬牙切齿,可王爷要去楼上找姑娘叙旧,她当奴婢的能说什么呢? “在这儿候着?你们才是今天的主角,跟本王一起吧!”赵庆摇了摇头。 “啥?我们才是主角?王爷不会是要……”柳蓉儿心中大惊。 虽然尚在宫中时,就时有听闻某某王爷荒唐无度,喜欢同时和许多婢女放肆玩乐,可毕竟自己头一次经见这等事情。 第八十七章 南疆幻香 一时间不由得心中小鹿乱跳,羞愤和尴尬一起袭上心头,更在纠结等会儿王爷要是提出什么更过分的玩法,自己该如何应对? 没等柳蓉儿整明白个所以然呢,就跟在赵庆身后来到了五楼的房间门口。 “门没锁,王爷既然来了,就进屋吧!” 屋里传出姑娘的柔声细语,柳蓉儿当即暗骂一声矫揉做作。 赵庆饶有兴趣看了眼柳蓉儿复杂的表情,脸上笑意更浓,当即撩开门口的珠帘进了屋去。 屋内桌上的酒菜已经撤去,如今只摆放着一只茶壶和几个茶盏。 姑娘如昨晚那般坐在屏风后的梳妆台前,青丝如瀑披在身后,任由丫鬟小青用木梳打理着。 “王爷稍坐片刻,妾身马上就好!”姑娘见赵庆进屋后,也没起身行礼,微微侧身说罢,便又转头看向铜镜。 “你好大的胆子,明知王爷亲临,还敢让王爷……”柳蓉儿憋了半晌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奈何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庆一把拽进了怀里:“蓉儿莫要失礼,这位姑娘日后可是要做你们师父的,得罪了她,对你们没什么好处!” “师父?王爷您……”柳蓉儿的俏脸刷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心中不忿更胜:“王爷,奴婢可是打宫里出来的,您喜欢那些大可以直说,奴婢不用学的!” “哦?什么时候,宫里还会教这些东西了?” 赵庆还没开口,姑娘却是已经梳好了头发,轻盈走出屏风好奇问道。 “……”柳蓉儿无语,这话让她怎么回呢? 难道要当着王爷的面儿,直言不讳宫里教这些,可不就是为皇爷备着呢么? 这话好说不好听呀! “噗……”赵庆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自然清楚这俩人压根儿就是鸡同鸭讲。 一个在说城门楼子,另一个则是揪着了胯骨轴子。 “好了,本王不逗你了!”赵庆拍了拍柳蓉儿的脑袋:“带你们过来,是让姑娘教你们如何伪装身份搜集情报,这些东西宫里可不会教你们吧?” “啊这……”柳蓉儿只觉得脸皮发烫,耳朵根都变成了绛紫色。 刚才说的那些话,哎呀…… 羞死人了! “咯咯……”姑娘也是读懂了什么,忍不住掩嘴轻笑过后,这才坐在了赵庆身侧,用审视的目光扫过除了柳蓉儿以外的三女两太监:“这两位不行,特征太明显了,几乎把皇家的印记刻在了脸上,稍加留意就会暴露身份,倒是这三个女子模样上佳,若是放得开,定是个获取情报的好手!” “放得开?莫非姑娘你也……”赵庆不由得好奇,倒没什么歧视或是非分之想,单纯是因为该死的探知欲作祟。 “怎么,王爷想要考校一下妾身么?”姑娘如此说着,缓缓起身的同时,毫不避讳柳蓉儿等人在场,纤手已经缠在了赵庆的脖颈上。 赵庆只觉得这女人的手臂又凉又滑,贴在后脖颈给他一种很是怪异的触感。 没等他开口回答呢,女人的手指划过耳畔,鼻间也嗅到一股混杂在香水里的异香扑鼻。 这香味,似乎有些古怪呀? “王爷不说话,妾身可就当您默认了呦……” 姑娘的声音如银铃般在耳畔响起。 清脆空灵,时远时近。 “咕咚……”赵庆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再看那姑娘已经丢下轻纱,羊脂般柔白的肩胛微微扭动,下一秒便是软玉入怀挤开了被他搂着的柳蓉儿。 柳蓉儿似乎也看呆了,就那么干巴巴站在边上,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滚圆。 “咳咳,本王就是开个玩笑,还是正事儿要紧!” 赵庆清了清嗓子,若是没有旁人在场,他倒也不介意试试这娘们的技术如何。 可如今不光有柳蓉儿,还有两个小太监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呢。 他是lsp不假,可他不是bt! “是吗?可妾身当真了呀……” 怀中姑娘如水蛇扭动,轻声呢喃中更带着丝缕鼻音呓语,那动静儿别提多撩人了! 一时间,赵庆直觉腰间一热,小兄弟可就不听话的抬头挺胸跃跃欲战了。 “打住!本王说了,正事儿要紧!” 赵庆急忙起身,抬手就要将那姑娘从怀里推出去。 可下一秒,眼前场景扭曲忽变,被自己推出去的,哪儿是什么梨花楼的花魁啊,那分明是满脸不解的柳蓉儿呀! “王爷,您这是?”柳蓉儿表示很无辜,好端端享受着王爷的怀抱呢,突然被棍子顶住也就罢了,怎么还被一把推开了呢? “姑娘好手段,这幻香是来自南疆林间吧?”赵庆更加确定这娘们是木家的人了。 除了那地界儿,哪儿能找到致幻能力如此出类拔萃的毒物? “哦?王爷还真是知识渊博呢,许多翰林大儒自称人在家中坐便知天下事,对南疆也仅仅知道密林毒瘴,跟您相比却落了下乘!”姑娘也很意外,她没想到安身立命的宝贝物件儿,竟然被幽王一语道破出处。 “算不上知识渊博,只是偶然翻了几本杂书罢了!”赵庆摆了摆手,不愿就这个话题继续掰扯:“这三人本王就留在你这儿了,你负责把她们培训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本王也想要一些你这致幻的香料,你可以出个价码,本王花银子来买!” 赵庆不知道这娘们从致幻菌类中提取毒物的难易程度,干脆直接让她开价得了。 “王爷未免太小看妾身的气量了!区区幻香而已,既然答应了王爷身传体教,妾身肯定把三位妹妹教导出师,只是昨夜王爷您答应的事情……” “哈哈,本王像是食言之人?”赵庆笑着摇了摇头,指向柳蓉儿道:“你要的酒精提炼之法尽管找她安排,这是本王府上的管事柳蓉儿。” “原来是蓉儿妹妹,姐姐初次见面,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些许俗物还望妹妹切莫推辞呀!”姑娘直接摘下手腕上的金镯子,不由分说就抓着柳蓉儿的手腕戴了上去。 柳蓉儿被抓住手腕的瞬间,下意识想要挣脱。 可她发现这个女人看似纤细的双手,竟然像铁箍一样坚硬无比,任由她如何努力挣脱,都纹丝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手腕上多了一只沉甸甸的金手镯。 “这礼物可不轻呀?”赵庆一语双关。 姑娘却是毫不在意的坦然一笑:“蓉儿妹妹可是王爷府上的管事呢,说不得那天妾身就要求到蓉儿妹妹身上,提前巴结一下,等到哪一天真找上门去,蓉儿妹妹就不好意思拒绝妾身了吧?” 柳蓉儿习惯了明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暗潮涌动的宫廷式交锋,面对姑娘这般直言不讳显得很不适应。 第八十八章 肃王忍不住了 不过柳蓉儿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品出眼前这女人略显不对味儿后,同样盈盈一笑坦然道:“那姐姐可能要破费了呢!蓉儿不过是王府的管事,王爷没同意的事情,妹妹可不敢擅自做主,不然这礼物姐姐还是收回去的好?” 如此说这,柳蓉儿很自然的取下金手镯朝姑娘递了出去。 “咯咯……,跟妹妹开个玩笑,妹妹还当真了呢?”姑娘轻笑着推回柳蓉儿的纤手,笑吟吟回头看向赵庆:“王爷还真是识人善用呢,想必日后王府的情报工作,就由蓉儿妹妹来主持了,不如让她也留在梨花楼好好学习一番?” “这就不必了,蓉儿在本王这儿可宝贝着呢,被姑娘你拐跑了怎么办?”赵庆故作玩笑一语双关道。 “咯咯……,王爷您可真会开玩笑!妾身哪儿有胆子拐您的人呐?”姑娘嘴上这么说着,眼中难免有失望一闪而过。 对于帮着幽王府培训情报人员,她打心底并不乐意。 俗话讲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如果幽王府的人真有天赋,幽王又不计成本加速情报建设的话,只需要两三年功夫就能让情报网络在幽州府全线铺开。 本就是搞情报的人,近些日子以来,幽王府的变化她可谓是心知肚明。 她坚信,当幽王府补齐了情报这一块短板之后,幽州就真的成了幽王的幽州! 等到那个时候,不管梨花楼跟幽王府的关系如何,梨花楼所属势力都必须全线退出幽州。 因为根据她的分析,这段日子以来,幽州百姓们只看到了这位幽王的仁,幽州十七个家族只看到了幽王的忍,可他们唯独没看到幽王的狠和骨子里的霸道! 正如木王爷曾说过的那句话,老赵家的人,每一代总是太多不正经儿的主儿。 可每一代,也总有那么几个狠角色。 而老赵家更有一个传统,不管多荒唐的赵家子孙,面临危难之际,总能跟祖宗附体了一样,突然站出来牛逼那么十几年,然后再度泯于荒诞。 这似乎成了一种诅咒,二百多年来赵家的皇位代代相传,却无论哪个皇帝,都无法打破。 所以,她想要试试,能不能在幽王送来培训的人里,夹带一些私货。 那三个宫女她一眼就能看出深浅,虽然人看起来很机灵,但她们的骨子里缺了一股狠劲儿,对别人,对自己的狠劲儿。 反倒是柳蓉儿,让她颇为看重。 这女人眼里有野心和欲望,而有野心和欲望的人,往往对自己都足够狠,而且容易被掌控! 可惜,幽王似乎很了解自己的这个婢女,并不准备留在梨花楼接受她的培训。 “夏姑娘,西边来信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夏姑娘的沉思。 “呈进来!”夏姑娘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于来日方长。 木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咛一声闷响。 进屋这人也是一身梨花楼里姑娘们的打扮,脸上蒙着一层白色面纱,看不真切长相,却能看出眉宇间一抹英气。 “夏姑娘,这是密信!”来人看都没看赵庆等人,径直走到夏姑娘身边,将一封密信递给她,便是转身离开,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夏姑娘摊开手里的密信看完,面色不禁变得古怪起来:“幽王爷,看来你的麻烦要来了!” “哦?刚才听那人说西边来信,可是和本王那位肃王叔有关?”赵庆心中一紧。 “肃州有两万精兵,已经秘密进驻和幽州交界区域,距离幽州关不足五十里!”夏姑娘也没瞒着赵庆,顺手就将密信递给了赵庆:“这是具体兵力,王爷自己看看吧。” 赵庆大眼一扫,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这两万人里,竟然有一万的弓兵,剩余的一万里边三千骑兵七千重甲步兵。 这般兵种配备,摆明了是本着攻城拔寨来的呀! 几个意思? 皇帝还没死呢,肃王先忍不住了? 赵庆眉头紧皱,按照前身残存的记忆,这个肃王不是蠢笨昏庸之人,应该不至于干出不计后果的冲动之举。 可事实又摆在眼前,这两万人马直接威胁到了幽州关的安全。 更微妙的是,幽州关本身是为了克制幽州的屯兵而设立,驻扎在幽州关的两个卫所万余兵马,也是直接隶属于朝廷的兵部,由从三品武将于姜波统帅。 “夏姑娘,依你之见,肃王调动这两万兵马,居心何在?”赵庆忽然想起,身边这不就是个现成的情报头子么? 夏姑娘面色凝重,目光透过窗口看向正北方:“朝廷的户部已经连续两年入不敷出了,京营和禁军的战斗力都有所下降,但皇爷尚且在位,肃王哪怕真有二心,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以妾身拙见,这两万兵马或许是为了威慑之用,不出意料的话,肃王可能要来幽州了!” “哦?何以见得?”赵庆面色一沉,他现在还没做好和任何一个皇族打交道的准备。 “幽州关的指挥使是于姜波大人,关于这个人,王爷应该有所耳闻吧?”夏姑娘答非所问道。 赵庆略作思索:“据本王所知,这个于姜波武举出身,以三甲的名次入朝为官,挂帅平定过高丽反叛,精通兵法善用一根长枪,算是难得的文武双全了。” “关于于姜波自己,的确如王爷知道的这般,可于姜波有个堂哥叫于江涛,于江涛的父亲叫于立兴!”夏姑娘说到这儿微微一顿,见赵庆面色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没卖关子直言不讳道:“丁一袁尚在京都任职的时候,经办过于立兴贪腐案,本该是人证物证俱全,但是于立兴和于江涛父子二人在牢中撞墙自杀以明志,人证也在皇爷圣裁时情绪激动撞柱而死。 后来,御前卫奉命去往于立兴家中搜查,却发现于大人家徒四壁,莫要说脏银了,连个像样的瓶瓶罐罐都没有搜出来几件。 人证缺失,物证不充分,当事人又以死明志,皇爷便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并没有为难于家其他嫡系和旁支。 更是类似于弥补一样,将于姜波从正六品参将提拔到了从五品游击将军的品级上。 丁一袁作为钦差前来幽州调查幽州府牧谋反案的时候,于姜波又因镇压高丽叛乱有功,混到了从四品的官职。 等丁一袁接任幽州府牧,于姜波次日就被提升至正四品,担任幽州关指挥使,现在王爷你能明白点什么了吧?” 第八十九章 各方云动 赵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抬手捏着下巴沉吟道:“所以,夏姑娘的意思是,本王那位好王叔,要么是在针对本王,要么是想给未来的亲家撑腰,威慑一下于姜波?可私自调动部队乃是大罪,仅仅为了儿女亲家的旧仇,便如此大动干戈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王爷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排除掉错误答案后,剩下的不管多荒谬,大概率都是真相吧?”夏姑娘毫不掩饰的露出玩味目光:“妾身觉着,王爷您现在构建情报网络已经有些太迟了,有这般精力,都不如加快招兵买马的速度,尽快将城外的亲卫营发展起来才是正经事儿!” “本王的事儿,就不劳夏姑娘操心了,人带来交给你了,一个月后本王希望能看到一些成效,除了酒精本王这儿可是还有不少能够提升伤兵生存率的好东西,就看你们家木王爷想不想要了!” 赵庆说罢,也不等夏姑娘再说什么,便是急匆匆带着柳蓉儿和那两个太监打道回府。 “蓉儿,王府的帐上,现在还有多少银子?”赵庆坐在书房满脸严肃。 柳蓉儿大致回忆了一番:“昨天晚上的时候,奴婢去徐先生那儿刚看过账本,沈辽远又送来了十万两白银的货款,截止昨晚,账上应该还有十一万两白银。” “十一万……”赵庆掐指一算,以幽王府最近的花钱速度,这点儿钱都不够用上三天五天的。 “跟刘清平说一声,幽州商盟先分红一次吧,王府这边需要钱!另外,让刘清平给各家族施压,香水和酒水的代理权一并出售,明天上午在王府竞价拍卖,迟到或者不来,就当是自动放弃竞价权!” 柳蓉儿当即点头,两万敌我不明的大军压境,时不我待呀。 实际上,关于那两万大军,丁一袁这会儿也正头疼着呢。 他的确很愿意让肃王世子迎娶自家闺女,这样一来幽州和肃州就能报团取暖连成一片。 不管是北边的金帐汗国还是当今朝廷,想要对幽州,准确说对他这个幽州府牧动手,那都得掂量掂量肃州的军队。 可问题是,肃王也不是什么好人呐! 他很清楚肃王之所以愿意让世子迎娶自家闺女,其实跟他打着一样的主意,目的都是想要将幽州牢牢控制在手里罢了! 这也是他看似和肃王私交密切,却一直拖着没给准确答复的原因所在。 他就是个文官,耍嘴皮子写个奏本他在行,可要说行军打仗攻城拔寨,他完全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回头别再赔了闺女又折兵,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全给肃王做了嫁衣! 就在他和往常一样,待在书房里发愁的时候,丁府管家敲响了书房的门。 “老爷,肃王送来密信了!” “嗯?怎么又来?”丁一袁下意识露出几分不耐,却还是摆了摆手:“进来吧,我倒要看看,肃王爷又换着什么法子逼亲!” 管家低着头生怕触了霉头,将密信放在桌上后,屏气凝神站在一旁,尽可能让自个儿如空气一样无形无色。 丁一袁拿起密信拆开蜡封,大眼扫过区区几行楷书过后,面色先是变得苍白,很快又因为愤怒憋成了猪肝色。 “肃王啊肃王,没想到你竟然行如此只险棋!好一个大兵压境,好一个密切关注啊!” “大军压境?老爷您是说肃王的军队要来了?”管家本是个沉稳的性子,奈何丁一袁这番话里信息量太大,让他一时间cpu有些不够用:“肃王怎么想的?寒冬时节行兵事本就凶险万分,如今京都皇爷龙体安康,京营和禁军加起来就有少说三四十万的兵力,近在眼前的幽州关也被于姜波牢牢掌控,他怎敢在这时候派大军威胁幽州?” “哼,他威胁的可不是幽州,他威胁的是老夫!”丁一袁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可这股子闷气愣是没发出。 幽州看似有屯兵三万余人,可这三万余人里弓手的比例仅有不足两成,重甲步兵撑死一两千人还是分散在六座城池的城防上不可随意调动。 如此一来,一旦肃州大军全力攻伐,甚至都不用一个月幽州全境就得沦陷! 到哪会儿,幽州关会卡死幽州和肃州南下的道路,北边的金帐汗国也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一旦草原骑兵南下袭扰,幽州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总不能向燕府借道,走水…… “等等!燕府!”丁一袁忽然想到了什么,本就难看的面色更黑了几分。 现在的燕王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王位看似在燕王身上,可实际上不过是他的生母说了算。 而燕王的生母徐氏,则是朝中二品武将徐绍元的亲闺女。 他没记错的话,徐绍元似乎是坚定不移支持三皇子的铁杆吧? 难道说,肃王也是站在三皇子这边的? 若真是这样,他这个幽州府牧可就坐蜡了! “福生啊,你亲自跑一趟,替老夫恭请肃王前来丁府做客,就说儿女亲家的事儿,老夫也觉着拖下去迟则生变,不如早些商量个黄道吉日,让孩子们把婚事办了,彼此都能安心!” 丁一袁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相比较刚有起色的幽王府,肃王手里可是握着肃州十余万大军,他实在有些惹不起啊! 和丁一袁相比,喜大人这会儿已经在骂娘了。 他知道御前卫这些年经费和粮饷各种被拖延克扣,势必会影响到探查消息的效率和准确性。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这幽州的御前卫竟然拉跨到如此程度! 肃王的大军都已经悄无声息赶到家门口了,关于肃州军队调动的消息,竟然是从丁府一个管家口中得知的! “咱家要你们何用?若是没有丁府的暗线,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咱家肃州大军距离幽州关只剩五十多里?是等肃王大军围城的那一天嘛?!” 申安等人站成一排不敢吭声,脑壳子几乎贴在胸口,哪怕有人被喜大人气急败坏一顿抽打,都愣是忍着没敢躲闪,更没敢后退半步。 “都别给咱家装死!派人把消息送去幽州关的指挥使,告诉他们,幽州生变谁都没好果子吃,这种时候就算有什么小九九,也给咱家收一收!”喜大人发泄过后,终究还是要想办法收拾这个烂摊子,没好气的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开口吩咐道:“另外给咱家派探子出去,务必查清楚肃州大军的兵种配置人员虚实,还有他们的驻扎地点和下一步可能的动向分析,再出现类似今天这种情况,你们一个个就都没必要活着了!” 第九十章 破局之法 “是大人,卑职等人这就去办!” 申安一众人急匆匆跑出去后,喜大人也没闲着。 他换上一身御前卫的指挥使官袍,带着几个同样御前卫打扮的暗卫精锐,趁着夜色直奔幽王府而去。 赵庆这会儿还不知幽州俨然变成了一个火药桶,将一切安排过后就直接回寝宫睡下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惊醒。 “王爷,府上来了几个太监,说是幽州御前司的人,找您有要事汇报!”朴不远喘着粗气,站在门口满脸惶恐。 他自然之道这个点儿,自家王爷大概在干什么。 如果不是天大的事儿,他真不爱冒险过来惊扰王爷的休息。 可问题是来人拿出了芹公公的手令,那玩意儿在太监们的圈子里,几乎可以理解为独属于太监这一脉的尚方宝剑。 似他这种高丽的美女被送来大魏朝时,顺路捎带的产物,自然更加卑躬屈膝了些。 “太监?御前卫?”赵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御前卫里怎么还混进去太监了? 没记错的话,有太监任职的,应该是暗卫吧? 忽然,赵庆隐约想到了什么,急忙喊醒还在睡梦中的柳蓉儿,穿戴整齐后直奔书房而去。 “奴家幽州御前卫指挥使,参见幽王殿下!”喜大人见着赵庆后,规规矩矩按照宫里的礼仪,当场跪下就一个响头。 平日里在宫中见谁都得跪,现在麻木个屁了,自然是习以为常不疼不痒。 “指挥使快快平身,这个时间跑来本王府上,可是幽州出了什么大事儿?” 听赵庆如此说罢,都没等喜大人从地上爬起身来呢,朴不远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椅子。 喜大人也不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幽王殿下,您可知幽州危矣?” “哦?危从何来?”赵庆大致猜到了什么,却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奴家刚收到消息,肃王的两万兵马已经逼近幽州关,幽州府牧丁一袁,暗中和肃王来往密切,这次肃州大军调动,疑似和丁一袁有些关系,奴家担心幽州生变,特来向幽王汇报此事!”喜大人话说到这儿,略作停顿细细打量了一番赵庆的面部表情,却发现根本看不透眼前的幽王爷。 无奈之下,喜大人只好按照来之前的想法开口劝道:“不敢隐瞒王爷,奴家来幽州之前,芹公公曾反复交代,无论如何必须保证王爷您的生命安全,幽州如今已是一堵危墙,还望殿下早做打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 “所以,喜大人的意思,是想要劝本王逃离幽州?”赵庆眯起眼问道。 这个喜大人所说的情报,自己在几个时辰前就已经收到了。 甚至还要比他说的更加详细。 由此可见,御前卫在幽州的情报能力并不出众,而这也让赵庆稍微放心了些。 若是这御前卫能跟前世电影里锦衣卫那般无孔不入,以后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发展出点什么超时代的玩意儿,还真增加了不少风险。 “现在想要离开幽州,恐怕已经为时晚矣!”喜大人无奈摇了摇头:“殿下,奴家的意思是,接下来这段时间,还希望殿下尽量待在幽王府中不要外出,尤其是梨花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赵庆从他口中听到梨花楼的第一时间,心中便是咯噔一下:“果然,这老东西一直在监视我!” 倒也是奇怪了。梨花楼那位夏姑娘的情报中,怎么一点儿都没包含幽州这些御前卫的消息呢? 是这些家伙藏得太深,还是那位花魁分明得到了消息,碍于不敢得罪素有朝廷鹰犬之称的御前卫,这才对自己有所隐瞒? 尽管心里思绪完全,赵庆脸上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淡然模样:“喜大人有心了,本王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就通知晁定岳,连夜调些亲卫进城护卫幽王府,只不过城门那边,还需要喜大人帮着协调一二!” 喜大人闻言一愣,虽然从道理上讲,赵庆的话完全没毛病。 大半夜披坚执锐的兵士要进城,这谁敢放人进来? 可问题是,他怎么总有一种被赵庆利用了的错觉的? 可你要说幽王想用那百十来号亲卫干点什么,好像除了保护幽王府以外,还真啥都干不成! 略微考虑了几秒钟,喜大人实在想不明白幽王的真实用意何在。 好在他这个人一直有个优点,那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再去琢磨了,当即掏出自己的腰牌递给随行的暗卫小太监:“拿上腰牌,跟王爷的人一起走一趟,接王府亲卫回城!” “奴才遵命!” 小太监恭恭敬敬接过腰牌,跟着朴不远出门去了。 屋里只剩下赵庆和喜大人之后,俩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许久,终是喜大人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幽州城中各家族关联盘根复杂,北方强敌虎视眈眈,西侧肃王意图不明,以您高见可有破局之法?” 这话一出口,其实喜大人自个儿都有些哭笑。 幽王脑疾痊愈才多久啊? 要人没人要兵没兵,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他万万没想到,赵庆认真的点了点头:“喜大人要说这破局之法嘛,本王还真有一个!” “请王爷不吝赐教!” “简单得很,肃王不是想用丁一袁染指幽州么?你们暗卫寻个由头把丁一袁抢先办了,你看他肃王还能如何?他要真敢起兵攻打幽州,就不怕肃州兵力亏空,让给金帐汗国趁虚而入? 若是他当真攻打幽州,而金帐汗国没有趁虚而入,岂不说明那老王八蛋不但对幽州虎视眈眈,还勾结外敌背叛大魏? 到哪会儿,父皇可正愁本王那些兄弟们没地方分封呢,干掉了肃王,整个肃州怎么说也能解决掉两个皇子的封地问题吧?” 赵庆这一番话说出口,愣是让喜大人张大了嘴巴没法接茬。 先不说他身为一个阉人,就是皇家的一条狗,肃王哪怕被石锤谋反呢,他也不敢称呼一句老王八蛋。 光是赵庆那句寻个由头先把丁一袁给办了,就能噎他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爷呀,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喜大人不禁有些失望,这王爷到底还是年轻,缺乏锻炼,缺乏被那些士族豪绅们推诿打击的惨痛经验! “动一个丁一袁不难,可丁一袁在幽州经营了许多年,幽州大小家族都跟他有着利益瓜葛,若是证据不足贸然抓人,到时候幽州官员们集体抗议上书,王爷您和奴家可是谁都扛不住呀!” “那如果没有人抗议上书呢?”赵庆笑了,活生生就像是一只小狐狸那般贼兮兮的。 第九十一章 合作达成 “嗯?”喜大人瞬间坐直了身子,“王爷可莫要拿奴家开玩笑,奴家烂命一条,大不了回宫里继续刚给人当垫脚石,可王爷您如今可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更可怕的是,您的身份注定了退无可退啊!” “既然喜大人都知道这些,那本王又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赵庆从怀里摸出一瓶精装版的香水来放在桌上:“这东西,喜大人搞情报的,应该已经知道用途和利益之巨大了吧?若是本王拿出这东西分润给各大家族,你猜他们短时间内还会不会琢磨丁家的破事儿?” “这是……”喜大人接过香水瓷瓶,拔掉塞子在鼻间嗅了一口。 馥郁的花香瞬间迎面扑来,心烦意乱的情绪在,一瞬间好转了太多。 “嘶!这莫非是您派人送往宫中的贡品?”喜大人瞪大了眼睛。 这年月,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被选做贡品,那就意味着寻常百姓根本无力购买。 就连有力购买的富贵人家,也会碍于皇宫贡品的名头,丝毫不敢下手,这岂不是在自废武功? 可再看赵庆笃定的目光,喜大人一时间都让整不自信了:“王爷,您确定,这东西您可以拿出来贩卖?” 莫非眼前这位王爷并不似传闻说的那般,不得皇爷待见? 若真是皇爷默许,这就不光是贩卖几瓶香水的事儿了。 他们这些当太监的,最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本王只是本着离京多年,无法在各位母妃和父皇跟前尽一尽孝心的愧疚,让人送了些进宫给各位娘娘日常用度,算不上贡品,自然可以拿来贩卖了!”赵庆一语带过之后,细说起关于这香水的利益分配问题。 “本王将大魏朝国土划分成二十多个区域,除了京都的那家店铺以外,本王的人不会直接参与销售,目前已经确定会参与代理区域竞拍的士绅家族大概四五家,如果喜大人能帮衬一二,参与进来的士绅家族定然会更多。 到那会儿,本王放出风去,喜大人的调查仅限于丁家,不会过度牵连无辜,其他家族在幽州或是各地官府任职人员,只要没掺和进来,以前是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 如此一来,喜大人觉得,既能保证以后的官途通畅,又能持续到手的财路,这些士绅家族会如何去选?” 喜大人暗自盘算了一番。 按照幽王的计划实施过后,幽州的官场上,丁一袁的势力基本上就被翦除得七七八八。剩下些没有当地士族撑腰的外来户,就算有心支持丁一袁,也闹不出多大的浪花来。 “如果王爷真能做到这些,奴家心里就有底了!”喜大人也是个急性子,“王爷,奴家就不耽搁时间了,一句话,士绅家族大都有奴家的探子,眼下也到了他们该起些作用的时候了!” 喜大人从幽王府刚一出门,便是雷厉风行喊来申安,耳语一番后,要他吩咐下去,让各个家族里的探子们都尽快行动起来。 这一夜,幽州的权贵们几乎无人入眠。 和幽王府接洽过的几个士绅家族,在御前卫动起来之前,就已经接到了朴不远派人送来的通知,代理竞拍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自然要尽最大可能准备现银,以应对明日的砸钱血战。 距离幽州商盟组建已有半个多月,这段时间里参与进去的十七个家族获利多少,他们都不是瞎子,看得清楚。 如今香水的代理权一旦到手,几乎等同于拿到了一颗摇钱树,怎能让给他们不上心? 倒是那些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家族,一夜之间多有族人敲响了家主的房门,一番密谈过后,这些家族的议事厅中便是燃起了灯火。 次日一早,幽王府门前便是停满了马车。 刻意提前到来的沈北仲坐在车内面色极其难看。 “怎么回事儿?不是算过的么,加上个那四个士绅家族,顶多二十一家竞争代理权,眼下怎么来了这么多士绅家族?” “老爷,我刚才特意去问了温家的马夫,说是温家老太爷昨晚亲自做的决断,为了拿下代理权,他们昨晚甚至已经从旁支调集银两了!”管家赶忙开口回答,心里更是感慨得亏自个儿机灵,感觉不对劲儿就去打听过了一番,不然老爷问起来还真不好回答了。 “昨晚?温家老太爷不是很久不管事儿了么?”沈北仲有些诧异。 就在沈北仲还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一阵铜铃声,来人风尘仆仆马车上挂着桑家的幡子。 “这些士绅家族大都没有产业,他们拿什么交保证金?”沈北仲更气,这桑家是岭北的,家里出了一个进士之后才略有些名望,全族上下最挣钱的买卖,也不过乡下的学堂,他很难想明白,这样的家族有什么勇气前来竞争香水代理权。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温家的马夫是说,他们准备了十几万两银子,我估计也是听来的话音儿,当不得准!”管家苦着脸,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今个儿回去,家主可能要发脾气了。 说话的功夫,又来了十几个家族,眼瞅幽王府门口可就被堵上了。 “吱咛……” 幽王府院门缓缓推开,朴不远记得自家王爷谆谆教诲,这种时候必须摆足了架子,便没有亲自出来迎接。 “各位家主,院内容不下这么多人,还请您诸位独自进府!” 出来迎接的小太监也会察言观色,他读懂了朴不远对这些家主的不待见,自然全程没什么好脸色。 瞧他说话的那模样,仿佛眼前这些家主不是来送钱的,反倒像是来王府要债的一样。 “嘿?老子是来给你们王爷送钱的,你摆个臭脸子给谁看?”一个刘姓的士绅家主忍不住了,好歹自个儿也有功名在身,虽返乡养老不再担任职务,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不是?哪能让一个王府的小太监如此欺负? “是吗?那您赶紧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家王爷啊,不缺您那三核桃俩枣!”小太监耳力极好,听到他这声抱怨后,当即挑眉回击:“另外咱家劝你一句,要是在京城里头,咱家打皇宫里出来,你跪咱家的资格都没有呢!” “嘿?”沈北仲听笑了,暗道一声刘家的老东西也有今天,路过小太监身边的时候,更是打袖筒里摸出几两碎银递了过去:“公公大清早出门迎接,拿去喝茶!” “呦?那真是谢谢您了!”小太监露出会心一笑,“沈家主瞧着身体不适啊?不如带管家一起入内,好有个照应?” “承蒙公公关心,规矩不可破,我自己入内就行了!”沈北仲可没傻乎乎真把管家带进去。 第九十二章 代理权拍卖 他们三大家族本就财力雄厚容易被士绅家族们集火针对,这要是趁机带了管家进去,且不说会不会让幽王爷心里不爽,回头被十几个士绅家族针对,在幽州地界儿,也有他沈北仲头疼的了。 有了这两位的例子,剩下的家族都老实了,一个个乖乖挥退了一同前来的下人和车夫,独自一人下车便是进了幽王府。 半柱香后,幽王府内特意收拾出来的房间里坐满了人,即便撤掉了之前的圆桌换成小板凳,这屋子都略显拥挤不太够坐。 “嚯?来的人可真不少!”赵庆刚一进门,就没忍住乐了。 这场景若是给他们换身衣服,在墙上贴点儿颇具有时代特色的标语条子,妥妥是公社化时期的农村开大会啊! 一众家主不知道赵庆在乐什么,却也很应景的陪着笑就要起身行礼:“参见幽王殿下!” “打住打住,地方太小了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就省,直入主题!”赵庆急忙拦住他们,屁大点儿地方要是让他们行礼,那不得脑壳子撞在前边人的屁股上?有辱斯文,太不雅观! 这帮人也都听劝,幽王都这么说了,便是拱了拱手七嘴八舌谢幽王大度。 等一众人重新坐定,赵庆这才开口道:“首先呢,本王很高兴你们这么多人支持王府的生意,但是大魏朝疆域还是太小,代理区域目前只有二十四处,等会儿各位可要理性竞价,切莫伤了和气!” “幽王多虑了,我等都是幽州本地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会为了生意伤了和气呢?” “就是就是,乡里乡亲的,我们温家只要一个代理区域就行,各位高抬贵手,回头我在温家设宴,刚各位家主道谢!” “呸!你说高抬贵手就高抬贵手啊?还就要一个代理区域?咋地?我是你爹啊?我还得听你的?” “嘿?姓桑的,你说话太难听了吧?孔圣人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你这德行,老夫不得不怀疑,你家的那个进士,是不是花了钱买来的?” “你说什么?你敢怀疑我家大孙儿的进士是买来的?你……” 眼瞅底下就要乱作一团,赵庆却是并未开口调停,而是笑呵呵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这帮人很快也意识到如此行径本末倒置,便是互相瞪着眼冷哼一声重新坐下,就等着赵庆开口公布代理区域的竞价规则。 “各位看来是都想明白了,那本王说道说道?”赵庆见他们不吵了,这才乐呵呵抿了口茶水轻声道。 “王爷您快些说吧,我们都备好了银子和矿山地契了!”钱家的家主很配合,特意扬起手里的一叠地契,颇有些示威般扫视全场。 “哈哈,那好,本王也不废话了!代理区域一共二十四个,京都附近和江南区域共有六处最为富裕,这六个代理区域保证金五十万,每年的代理权起拍价两万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两白银,现在第一处京都附近的代理区域,竞拍开始!” 赵庆话音未落,沈北仲就站起身来:“诸位,我沈家愿出价五万两白银,还望各位给个面子!” “老沈,换了旁处,你这面子我得给,可今天嘛……”刘家主笑吟吟打断了沈北仲,朝赵庆拱了拱手:“王爷,我刘家出六万两白银!” “那,那什么,我吴家出六万五!”吴瑜也开口报了个价。 其他家族却是静悄悄一片,他们都不傻,京都附近肯定是最富裕的地方,但同样也不是他们能够染指的区域。 哪怕是士绅家族都不得不承认,即便参与进来,论财力谁都拼不过三大家族。 “八万!”沈北仲也不生气,只是冷静的说出这么俩字来。 “得,让给你们了!”刘家主咧嘴一笑,光棍的坐了回去。 吴瑜默算了一番,若是继续加价,就把沈家得罪死了,只能苦着脸同样选择了放弃。 “很好,恭喜沈家,以五十万银子的保证金,以及每年八万两白银的代理费,成功拍下京都附近代理区域!”赵庆当即开口,顺带给朴不远使了个眼色:“沈家主,兹事体大,今日一天内请找朴总管交齐保证金和代理费,逾期的话后果还是蛮严重的!” “王爷放心,这些钱,我们沈家凑一凑还是拿得出来的,不像有些人,连矿山都拿出来抵押了!”沈北仲说罢,还不忘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钱家家主,那嫌弃的意味就差写在脸上了。 钱家主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朝他笑着挥了挥手,颇有些滚刀肉的味道了。 有了沈北仲开头,接下来的拍卖非常顺利,三大家族都分别拿下了一大一小两个代理权,其他家族也有所斩获。 尤其是在赵庆的刻意控制下,在幽州有些影响的士绅家族大都没白跑一趟,算是被绑在了幽王府的战车上。 “恭喜桑家主,最后一个代理区域,由桑家以每年代理费一万八千两白银成功拍得!”赵庆宣布过最后一个区域拍卖成功后,话锋一转提醒道:“刚才本王提醒沈家主的话,各位应该也都听到了,生意不等人啊,多拖一天那就损失一天的利润,所以各位一定要在今天之内交接清楚,本王还有些琐事繁忙,接下来由朴总管和你们具体对接!” 说罢,赵庆便是在两个太监的簇拥下,离开了房间。 朴不远朝一众家主拱了拱手:“诸位,没有拍到香水代理区域的可以离开了,留下的各位家主,请有序按照指引完成保证金和代理费的交接,王爷喜静,还请各位不要喧哗吵杂!” 朴不远声音还没落下,早就在一边候着的小太监们就按照各自分配的目标一拥而上,给各个家主们讲解着如何缴纳保证金,以及后续进货的事情。 “小公公放心,银两就在外边马车上,老夫这就让人送进府上,还劳烦你清点一二!” 温家主听身边小太监讲述过规则后,学着沈北仲那样,从袖筒里摸出几两碎银塞了过去。 然而这次,小太监没收,只是笑吟吟低声道:“温家主,还请您另外派人负责这些琐事,我家王爷在后院接见!” “哦?既然如此,切不可让王爷就等,还请公公前边带路!”温家主虽然诧异,毕竟是士绅家族,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知道这位幽王爷是准备跟自己聊点明面上不好说的事情,便是急切了起来。 “您跟咱家这边走……” 就这么的,温家主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七拐八拐来到了幽王府的后院。 只是让他更不理解的是,进了一处小院房门后,院子里还站着其他几个拍得了代理区域的士绅家主。 第九十三章 懂得都懂,不说便好 看到这些人,温家主先是一愣,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莫非这位王爷,准备朝幽州的实控权下手了? 丁一袁在朝堂上有靠山,幽王爷不得皇爷待见。 这么一对比下来,温家主不禁犯难。 “王爷啊王爷,您好生在幽州待着做些买卖多好?干嘛非要卷入是非漩涡呢?” 温家主忍不住在心中感慨的功夫,边上的桑家主凑了上来:“老哥哥,此事你怎么看?” “老夫也不清楚,等会儿见机行事吧!两边都得罪不起,但真要选一个得罪的话,那也只能对不起王爷了……” 温家主压低了声音如此说道。 桑家主面色一凝,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打断了他。 “王爷!” 一众人看到赵庆来了,急忙开口行礼,却也好奇跟在王爷身后的太监,竟然身穿正四品官袍,莫非是京都来人? “各位家主是不是很好奇,本王好端端的把你们都喊过来作甚?”赵庆笑呵呵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也不管众人如何赔笑应对,自顾自指着身后的喜大人道:“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喜公公打京都来的,本王喊你们过来,也不是因为本王有事找你们,而是喜大人想要跟各位好好聊聊!” 喜大人? 这些个曾在官场上混过的家主们瞬间心中警醒。 若是打皇宫里出来的太监,幽王只需要称呼为公公即可,或者称呼其在宫中的官职。 可眼前这太监,能让幽王爷称呼一声喜大人,说明他找一众家主要谈的事儿,跟宫里无关,反倒关乎朝堂啊! “各位,咱家自我介绍一下!”喜公公绷着脸不苟言笑,从腰间摘下令牌缓缓举起:“咱家乃是御前卫新任的幽州指挥使,御前卫的名号各位想必不陌生,咱家就不多赘述了!” “嘶……” “御前卫?” “好家伙,这是要出事儿啊!” “他们怎么来了?莫非又有人要……” “放眼幽州,能行那违逆之事的,除了幽王爷恐怕只剩下丁大人……” “嘶,你们是说……” “别乱讲啊,老夫可什么都没说!” “啊这……” 众人低声议论纷纷,喜公公就像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的停下来等他们议论得差不多了,这才接着往下讲。 “诸位家主都不是蠢笨之人,咱家既然出现在幽王府里面见诸位,那咱家此行的目标各位应该很清楚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却谁都不愿意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喜大人也没理会这些人的小九九,自顾自往下说道:“咱家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御前卫在幽州将会有一些大动作,可能会造成幽州官府内人员调动频繁,时局不稳等一系列反应,但咱家希望你们这些聪明人,不要稀里糊涂为了别人的利益,连累和自己的家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场的谁都不是蠢蛋,当即明白这是丁大人犯事了! 能让御前卫直接介入的事儿,有一样算一样全都是砍头的罪过,往大了说直接九族消消乐。 可如果没有今天这事儿,丁一袁被调查,他们该站台还是得站台,丁一袁如果倒台了,他们谁都别想好过。 君不见前任府牧谋反案被牵连的倒霉催们,到现在好几年过去了,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原地踏步么? 可喜公公今天这番提醒过后,事情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调查丁一袁的是御前卫,并不是所谓的钦差,这里边是有着天差地别的。 其次,在知道这件事之前,大家的利益已经被幽王用香水的代理权绑在了一起。 他们这些士绅家族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贪腐,可挣钱速度明显比不上商贾世家。 那些商贾轻松就能拿出来大量现银保证金,拿不出来的也能用过矿产抵上。 可他们这些士绅家族,代理费已经是大出血,保证金更是几乎倾家荡产。 如今喜公公和幽王一起出现,已经说明了如果谁掺和进丁一袁的案子里,那交上去的保证金和代理费全都打水漂,还要面对御前卫的追查清算! 这谁受得了? 于是,所有人皆是在心底默念一声丁大人对不住了,朝着赵庆和喜大人拱手过后,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很好,看来各位都是聪明人,那咱家就预祝各位在幽王爷的带领下,生意兴隆官运畅通了!” 喜大人说罢,朝幽王躬身行礼后,便是快步离开了幽王府。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诸如将丁一袁勾结肃王的罪证一一罗列上书给京都皇城,又诸如细数肃王陈兵两州交界处意图不轨,请求肃州御前卫竭力调查等等。 而最最重要的,赶在肃王对幽州动手之前,敲掉丁一袁! 也正是在这种迫切之下,携带丁一袁诸多罪证的九百里加急还在路上,一只苍鹰却啸叫着落入皇城芹公公的住所。 看完苍鹰腿上绑着的密信,芹公公沉吟许久后叹了口气:“皇爷已经够累了,这些皇子们,真是一点儿都不省心呐……” 尽管芹公公不忍让建帝看到密信内容,可事关重大,饶是他芹公公也不敢隐瞒,只好将密信揣入袖筒,急匆匆奔着御书房而去。 一般这个点儿,建帝都会在御书房处理各地送来的折子,今天也不例外。 “皇爷,幽州来信儿了!” 芹公公弯着腰快步走到建帝跟前,不等建帝开口就挥退了左右宫女,这才将袖筒里的密信递了过去。 “好呀!这丁一袁是觉着朕老了,还是觉着京营将士们都拎不动刀了?”建帝看完密信只是冷笑,在他眼里丁一袁算个什么货色?吹口气就能让给他灰飞烟灭的玩意儿罢了! 倒是肃王那边,让建帝心中颇为不快。 “朕的那位好七弟,当真辜负了朕呀!” “皇爷息怒,御前卫幽州指挥使使奴家身边的那个小喜子,有他在幽州,定能够提前遏制变局,保证幽王的安全!”芹公公急忙开口汇报。 他知道建帝的身体近几日来一直不太好。 御膳房的大太监跟他说过,皇爷的胃口越来越差。 御医们担心剂量太大出了差错,谨小慎微之下开出的方子,不能说完全没用,却也都是治标不治本。 不由得担心建帝动了怒气,让本就亏空的气血雪上加霜。 “小喜子么?是个机灵的主儿……”建帝闻言沉吟起来。 第九十四章 皇爷召见 小喜子他略有印象,是个长相阴柔的小太监,平日里总跟在芹公公身边,算得上是芹公公的干儿子了。 “皇爷,幽王爷那边对小喜子的工作也很是支持,您也不必劳心费神,奴家相信要不了几天,肃王私自调兵一事定然水落石出!”芹公公看着建帝越发显得苍老的面庞,原本想要一并汇报的另一件事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朕没记错的话,幽王府的太监还在京都吧?”建帝忽然开口问道。 “回禀皇爷,那人叫齐怀斋,如今住在京都……” “宣他觐见!”建帝不等芹公公把话说完,丢下这句后,便重新埋头在案上的折子中。 “是老奴这就去办!”芹公公跪拜之后,倒退着退出御书房后,转身看向挂在半空的太阳,脸上写满了复杂。 “是啦,皇爷那么英明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老奴隐瞒了些什么呢?六皇子啊六皇子,接下来的路,你果真想好了吗……” 和满怀感慨的芹公公相比,接到信儿的齐怀斋差点儿没跳起来三丈高。 “公公,您是说,皇爷要召见奴家?”齐怀斋面前站了个宫里的太监,跑腿儿办事儿的那种,甚至不入品。 但他还是满脸恭敬,从袖袍里摸出一块十两重的金元宝,不动声色塞进太监的手中。 “哈哈,怀公公太客气了,皇爷召见可是一辈子修不来的福分,怀公公莫要多问,快些穿戴整齐随咱家进宫吧!” 小太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话里话外暗示齐怀斋这一趟是好事儿。 齐怀斋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急匆匆换了一身干净的太监朝服,这才跟随小太监一道朝宫里赶去。 大魏朝皇城门口,齐怀斋抬头望了一眼门楼,垛墙后军士皆披金甲,夕阳打在上边反射出金灿灿一片光芒。 齐怀斋深吸了一口气,整理过衣襟后,跟在小太监身后进了皇城。 门洞内红墙金瓦,门柱栏杆皆是雕龙画凤。 石砖铺砌而成的通道上,时不时有妙龄宫女排成一行匆匆走过。 这对他而言,是个熟悉的地方。 熟悉到都不记得多少次在梦中回到这里。 可这儿也是个陌生的地方,此番踏入皇城,命运的齿轮开始了转动,未来会是如何,全凭天意使然…… “咱家听说,你离开皇城挺久了,这儿不比外头,有些规矩可千万莫要忘了……” 带路的小太监看齐怀斋表情复杂目光里也颇有些追忆,便是好心开口提醒道。 “多谢公公提醒,奴家自然记得这些!”齐怀斋闻言,收回了满脑子的繁杂思绪。 “芹公公交代过,带你去见皇爷之前,要先见一见你,但见到了皇爷,该怎么回答,你心里有数嘛?”小太监带着他在通道里七拐八拐,捎带着沉声问道。 “奴家晓得,进了宫,奴家谁都没见过,也谁都没交代过什么!” “嗯,孺子可教!”小太监满意的点头,然后带着他去了芹公公的住所。 “小怀子,回到宫里还习惯吗?幽州苦寒之地,这些年吃苦了!”芹公公满脸堆笑,挥退了带路的小太监,亲自带着齐怀斋一边向御书房走去,一边仿佛长辈般开口问道。 齐怀斋知道芹公公在皇城里意味着什么,便是恭恭敬敬弯着腰回话:“回芹公公的话,跟在幽王左右是奴家的福份,奴家不苦!” “嗯,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芹公公欣慰点头,“幽王去了幽州封地,宫里许多人都在替幽王惋惜,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幽王能够脑疾痊愈,倒也算得上福兮祸所依了!” 齐怀斋没敢搭话,只是脑袋趴的更低了。 “你可知道,这番皇爷要接见你,都意味着什么?”芹公公换了个话题开口问道。 “奴家愚钝,还请芹公公为奴家解惑!” “滑头!”芹公公笑骂了一句,抬手在齐怀斋面前虚虚一点:“这番皇爷亲自接见你,就是一个信号,放给各个王爷的信号,也是发给朝中百官的信号!” 齐怀斋当即点头,这些他的确心里有所猜测,只不过不敢肯定罢了。 “这对幽王,对你都是好事儿,但也是危机!”芹公公见齐怀斋点头不语,放缓了语速压低了声音:“皇爷目光所及,便是王爷们和朝中大员的关注所向,接下来幽州也好,幽王府也罢,都将聚集太多人的目光,回去以后照顾好幽王,咱们本就是不完整的人,能给主子排忧解难,才有存在的意义,你觉得呢?” “芹公公的教诲,奴家谨记在心绝不敢忘!” “好啊,咱家就说你是个聪明人!” 一老一小两个太监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着,齐怀斋不多言语只是频频点头。 眼瞅到了御书房门口,芹公公停住脚步,抬手拍在齐怀斋肩膀上:“去吧孩子,那扇门推开之后,是一飞冲天还是泯然与众,一切都由不得你了……” 齐怀斋深吸了一口气,御书房门口太监推开房门后,便是快步走了进去。 “幽王府家奴齐怀斋,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帝拿着折子的纹丝不动,抬眼扫过齐怀斋后:“幽州近些日子很热闹啊?” 建帝这看似不动声色的一句话,吓得齐怀斋差点儿没把脑袋杵进地砖里。 “回禀皇爷,幽王脑疾痊愈后,铲除了曾欺凌殿下的王振,废除了王振假借幽王府名义颁发的诸多苛政后,百姓民心归拢,幽州属实比以前热闹多了……” 建帝不着边际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依然淡漠,嘴角却隐隐露出些许轻笑。 “你这太监倒是忠心耿耿,好好跟着朕的六皇子,他不会亏待你的!” “回禀皇爷,奴家生是幽王的家奴,死是幽王的家鬼,为幽王殿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嗯,既然如此,回去一趟吧!”建帝转身看向窗外,目光凝重而又深邃:“告诉幽王,朕本想让他去幽州当个安稳王爷,封地虽然偏远苦寒,却也不招人惦记,就算哪天朕不在了,他好歹能当个富贵王爷。 可现在看来,又是无烟煤又是香水美酒的,生意都做到朕的后宫来了,这天底下谁还不知道幽王脑疾痊愈后,比常人聪慧太多? 如此,他便是低调不得了,你回去转告他,朕的儿子,终究是大魏朝皇室子孙,他是皇帝的儿子,做事大可不必畏手畏脚,幽州生变身为皇子责无旁贷,朕令他配合御前卫彻查幽州府牧丁一袁,诏书稍后回下发过去,以正大义!” “奴家遵命,皇爷的话,奴家一定带给幽王殿下!”齐怀斋胸中激荡,仿佛有万般豪情喷涌而出。 皇爷说这话的意思,就差直言不讳告诉幽王:你放手去办,朕在你身后,从今日起,你和诸多皇子无二! 第九十五章 棋局 “还有,告诉庆儿,父皇当年送他去幽州也属不得已而为之,切莫因此心生间隙,切莫让朕难做!” “皇爷放心,殿下时常记挂皇爷和诸位娘娘,只恨幽州苦远,不能在皇爷和诸位娘娘膝下尽孝,又怎会,怎敢对皇爷心生怨气呢?”齐怀斋赶忙替幽王开脱。 都说太监心眼儿活络。 他哪儿听不出来,皇爷这话看似叮嘱,实则警告幽王殿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朕能让你当六皇子,也能让你去当幽王,若是让朕难做,你这幽王也不必去做了! “嗯,既然如此,你且退去吧!” 齐怀斋再次跪拜后,弯着腰退出了语数方格。 芹公公仿佛为了避嫌,远远朝他一笑,安排了一个小太监送给他出皇城,便是转身进了御书房。 “皇爷,齐怀斋已经送走了!” “嗯,有些忠心,是个可用之人!”建帝对齐怀斋的评价还是不错的,毕竟身份到了王侯将相,身边之人能力如何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是忠心和执行力。 “是呀,小怀子这次回去,幽王殿下也该放心了!”芹公公脸上堆笑。 “哼,你个老东西,是想说朕该放心了吧?”建帝此刻心情大好,笑骂着点破芹公公的小心思,“大伴啊,你说若是当初封了别的皇子去幽州,如今幽州该是如何?” “皇爷,这世上,哪有什么若是啊?皇爷您得苍天眷顾,六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幽州时局日渐转好,不就足够了嘛……” “苍天眷顾?这世上哪儿有什么苍天眷顾!朕的江山,是朕一步一步拼出来的!从不是什么狗屁眷顾!”建帝沉声说到这儿,忽的又笑了:“不过有一点大伴你还真说多了,御前卫把控好情报,庆儿和幽州关于姜波互为钳制,肃州不足为虑,金帐汗国也破不了幽州关!” 思绪至此,建帝高兴之余忽然揉着肚子:“奇怪,朕怎么还有些饿了?传令御膳房,给朕备些下酒菜,就喝幽州来的西风烈!” 很快,几个宫女摇曳着婀娜身姿,经过太监的检验后,将几个下酒的肉菜送到了御书房。 建帝的目光落在一个宫女身上,倒不是她长得多漂亮出众,而是她和其他几个宫女不同,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味儿格外浑厚。 “你叫什么名字?”建帝一把抓过那宫女的腰肢,笑吟吟拽入怀中开口问道。 “回禀皇爷,奴婢名叫秋香……” “好名字,名字香,人更香!”建帝哈哈大笑。 建帝这边搂着秋香刚夹了一筷菜肴送入口中,秋香便是识趣的倒满一杯西风烈,递到了建帝嘴边。 西风烈入口,建帝只觉这一口酒里蕴含了半生的辛辣。 烈酒入喉,一道火线顺着唇齿向肠胃蔓延而去,势如破竹,恰似他年轻时挂帅亲征,一月连破七城,打得金帐汗国不得不退避三色避其锋芒。 “好酒!果然好酒!” 也不知道是爱人及酒,还是爱酒及人,他对自己那个六皇子平添几分亏欠,更多几分怜爱。 细想想,不管换成哪个皇子在幽王的位置上,都不见得能有如今幽王的作为。 同时建帝也更有几分自豪,幽王如此,颇有他当年之姿! 借着刚刚兴起的酒意,建帝决定明日在朝会上提一嘴自己的六皇子,好让朝中大员们都搞搞清楚,哪有当父亲的当真不管亲生儿子了? 不过具体的支持力度,还要看在这一波将起的幽州变故中,赵庆究竟如何去做,又能做出如何成效了。 即便最终赵庆实在抵不过丁一袁和肃王的联合,御前卫保其性命应是无虞。 只不过那样的话,幽王回到京城将会变成彻底的闲棋一枚,没有了自己的支持,没有了封地和亲卫,在京都之中一个闲散王爷屁都不是。 若自己驾鹤西去…… 罢了罢了! 都要驾鹤西去了,还管什么子孙后代? 子孙自有子孙福吧! 这一夜,建帝罕见喝多了,秋香也没有回去。 这一夜,幽州八百里加急抵京,齐怀斋快马扬鞭直奔西北…… 次日早朝过后,京都最繁华的府前街上,一处装修精致典雅的茶馆二楼包间里,两名俊俏少年郎对坐博弈,一人身穿青袍,一人着描金黑衫。 “卫叔,你确认父皇见了幽王的家奴?” 青袍少年轻声问道。 靠窗的位置,朝中礼部尚书卫伯俊正襟危坐,时不时将目光瞟向楼下茶馆入口:“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昨下午的事儿,错不了!” “二哥,这事儿你怎么看?”青袍少年又问。 黑袍少年并未搭话,皱着眉将目光所在棋盘上已成定局的白子,犹豫许久黑子落下,却是于事无补。 “又输了,五弟的棋艺越发精湛,为兄自愧不如啊!” “二哥,棋艺终究只是小道,你又的确没什么天赋,何必醉心在这上边,白白荒废了自己呢?”青袍少年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上行人,“二哥,你不觉得父皇最近有些奇怪吗?” “哦?父皇能有什么奇怪的?”黑袍少年仍然盯着棋盘,似乎在忙着复盘上一局为何会输,这问话似是在哄小孩,又似是担心青袍少年不再和自己博弈的敷衍。 “我总觉得,父皇最近有些病急乱投医了,老六就算脑疾痊愈了又能如何?当年在太学里,他还没得脑疾的时候,不也挺蠢的嘛?”青袍少年自然听出了黑袍少年的敷衍,却还是鼓着腮帮子自顾自说着。 “这么些年过去了,何必揪着年少那些事情不放呢?老六在北疆不容易,幽州苦寒,北面还有金帐汗国虎视眈眈,毕竟是自家兄弟,让外人欺负了,不好……” 黑袍少年如此说着,认认真真收起棋盘上的每一颗黑子,手指略过一处空位时微微停顿。 此处落子若为黑子,白子满盘皆输…… “话是这么说,可二哥你真觉得他是自家兄弟?要我说,都不如当年下手再重点,反正不过是个关禁闭,一个月和三个月有何区别?他要是死了就好了,总好过待在幽州膈应人……” “与其盯着老六,你都不如帮着老大压一压老三去!”黑袍男子收拾完桌上的黑子,忽然抬起头看向老五正色说道:“咱们大哥作为嫡长子,又有母后帮助,本该赢面最大才对,可惜三弟的舅舅是当朝冯相,咱们父皇都是冯家支持才坐稳了皇位,加上支持老三的老四等人,老大身单力薄实在难以为继啊……” “我帮他作甚?他让三哥干废了岂不正好?”青袍少年面露不解。 “唉……”黑袍少年摇了摇头,朝卫伯俊瞄了一眼:“卫叔,你就是这么教导老五的?” 第九十六章 二皇子的棋局 卫伯俊脸皮一阵抽搐,对于黑袍少年的问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能挤出些许尴尬的笑意:“二皇子太看得起下官了,以下官的品级,哪儿有资格教导五皇子啊?” “卫叔,既然我们坐在一起喝茶博弈,没有旁人的时候,身份这种东西就不必太过执着,有时候把一样东西看得太重,可就被糊住了眼!”身穿黑袍的二皇子摇头轻叹,目光落在五皇子身上更添几分无奈:“要不是看在同一个母妃的份上,就老五现在的德行,我真不爱管他!” “二哥,你啥时候损我都行,这个节骨眼上了,咱们挑干的说行吗?”五皇子被这顿损也不气恼,反而面露几分撒娇般哀求道。 “挑干的说?说来何用?左右你也不听呀!”二皇子重新摆好棋盘,却是朝五皇子旁边的空位努了努嘴:“老五闪边儿点,我和卫叔博弈一局!” “啊?这里头还有下官的事儿?”卫伯俊面色更苦,在他看来五皇子的棋艺只能算中等,二皇子连五皇子都下不赢,自己要是上了场,怕是想要让棋都太难啊! 放水不明显,二皇子肯定要输。 放水太明显,二皇子又肯定看得出来。 这左右都是得罪人的事儿,他是真不想干! “卫叔,别一口一个下官的,我们兄弟俩尚未就藩,说破天只是个皇子罢了,如此身份和你礼部尚书的职务一比,我们的先生不都还在你的管辖之下么?”二皇子这话说的豁达,脸上始终挂着温文尔雅的淡笑。 二皇子话音还没落下,五皇子却是一把接过白子棋盒,也不管卫伯俊答不答应,自个儿往旁边闪开的同时,硬拽着他坐在了二皇子对面。 “卫叔,既然二哥有求输的兴致,你就满足一下他嘛!” “唉……”卫伯俊苦着脸也只能弓手应下,颤颤巍巍掏出一枚白子置在棋盘中央的交点处。 “二哥,你看我都帮你说服卫叔陪你下棋了,你是不是该说点儿具体的了?你是知道的,脑子这一块儿,打小我就没你好使!”五皇子见二哥当真和卫伯俊正儿八经开始博弈,心中更是着急,急的抓耳挠腮开口催问起来。 二皇子淡然用黑子堵上白子连纵之势,双目紧盯棋盘,嘴里轻声道:“那个位置,真有那么好?值得你挖空心思整日琢磨?要知道,父皇的身体虽然亏空,确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出现大的问题。” “二哥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五皇子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咱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就是在二哥你面前,我才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那个位置谁不惦记?要我说,哪怕是老六那个傻子,指不定这会儿也在暗戳戳做准备呢!咱们兄弟要是不做点什么,回头别人上了位,咱俩会是个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木王叔和肃王叔他们,不都封疆裂土独成一脉,小日子过得挺好吗?”二皇子不为所动,怡然自得落下一枚黑子后,端起茶盏轻嗅茶香。 “那能一样?木王叔就不说了,木家世代镇守南疆,从咱们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开始,除非大军压境,谁能拿木家怎样?至于说肃王叔,当年父皇登基,肃王叔可是支持拥护的,你看看跟父皇争夺那个位置的几位,哪个坟头草不是三尺高了?” “老五慎言!”二皇子眼皮一跳,自己这个弟弟啊,当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这京城里遍布暗卫眼线,你是真不怕父皇降罪啊!” “哎呀,我的好哥哥呦!这些废话,您就不要讲了好不好?”五皇子也没犟嘴,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二皇子身侧,拽着他的衣袖一边摇摆开口道:“不如这样,从现在开始,二哥你只需要告诉我该做什么,怎么去做,我哪怕不理解,也绝对执行,你看成不?” 半晌,二皇子没有落子,也没有回答。 他只是举着一枚棋子,目光死死吸在棋盘上,也不知道是在思索该如何落子,还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 良久过后,二皇子手中黑子落定,扭转些许颓势,却始终棋差一招。 “老五,你要是信我,想尽办法暗中拉拢于姜波!” “然后呢?”五皇子虽然不理解,但如他之前所言,他决定先执行再慢慢尝试着去理解。 “然后?不需要然后,你只需要让于姜波认为,你是个还算不错的人,至少,是个还算不错的皇子,就足够了!”二皇子如是说道。 “啊?”五皇子懵逼了。 交好,但是不提任何交换条件? “二哥啊,我能理解你说的意思,但,越是不要任何回报的交好,于姜波越是觉着我的用心格外险恶吧?”五皇子虽然脑瓜子不太好用,但他毕竟是皇家出身,尔虞我诈司空见惯的人,对收买人心也有着常人所不及的理解。 “所以,你要做的便是占据大义,不要用五皇子的名义,用皇室的名义用朝廷的名义,但你五皇子亲自经手去办这事儿!” 说话的功夫,卫伯俊又落下一枚白子,阻断了黑子的连纵,却也因为堵截黑子,错失了一处合围时机。 “卫叔的棋风越来越稳,和你本人可不太相似啊……”二皇子没有急着落子,手中茶盏转动摩挲着,目光深邃意味深长。 “毕竟坐在下官对面的可是二皇子您呐,下官可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么?”卫伯俊呵呵笑道,眼底深处却有浓郁的忌惮一闪而过。 这二皇子好强的感知力啊。 他卫伯俊轻易不和人博弈,可一旦有博弈开局,他总喜欢大开大合全力以赴的纵横绞杀,因为他在官场上得到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下手便是越来越阴狠,越来越不死不休。 可如今坐在对面的是二皇子,他哪儿敢如往常那般博弈的路数?只能退而求中庸,准备跟二皇子反复拉扯,最后让二皇子就棋局而言仅输一步,而自己又提前求和。 如此一来,不论是二皇子还是自己,面子和里子都有了,也都过得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二皇子话里话外,竟是直接挑破了他的那点儿小算计,一时间便不知道这局棋如何继续下去了。 “老五,交好于姜波的理由,让卫叔帮你琢磨,你只需要记住我的话,占据大义之后顺水推舟,一切严格按照律法,涉及幽州关军务,却又要兼顾于将军的个人情感,以及幽州关一众驻军的切身利益,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举一反三此后诸事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第九十七章 京都密谈 二皇子再度落子,嘴上却说着五皇子能听清楚,却听不明白的玄语。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我都记住了,总而言之就是要顺势而为,律法之内情理之中呗?”五皇子按着自己的理解,大概简化了一遍。 “嗯,不太准确,但,你能够理解到这儿,为兄已经很欣慰了!”二皇子露出浅笑,目光扫过卫伯俊:“卫叔,接下来老五的事情,还要劳烦你费心了。” “二皇子言重了!五皇子的事情,可不就是下官的事情么?您二位放心,如今局势之下幽州关乃是边防之重,明日早朝会有吏部官员向皇爷进书,建议由户部调拨一批军备粮草,由礼部具体安排官员代表,前往幽州关慰问劳军!” 话说到这儿,卫伯俊稍作停顿,笑盈盈看向五皇子道:“届时下官会向皇爷建议,由一位皇子亲临幽州关,代表皇家向官兵们致以慰问。如今皇城里各皇子争斗正酣,无论大皇子还是三皇子,都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离开京都,除了五皇子以外再无合适人选了!下官也会交代随行官员,时刻谨记劳军目的,尊重五皇子的建议和决定!” “嗯,卫叔的想法不错,就这么来吧!”二皇子点了点头,以他对老大和老三的了解,的确会如卫伯俊所说这般。 到时候就算父皇先点了他的将,也大可以找个借口推脱掉,然后直接举荐老五前去。 这事儿基本上板上钉钉了。 以礼部户部为主导,主要宣扬皇室对边防的重视,对父皇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事儿,他不可能不允许。 “二皇子,既然决定了,那下官就得早些去做准备,您看这一局棋不如记下残局点位,暂且搁置容待后续如何?”卫伯俊只想快些从茶楼离开,天晓得这一局棋他下的多难受。 二皇子哂笑摇头:“既然卫叔都这么说了,又是因为老五的事情,那就按卫叔的意思办吧!” 卫伯俊如蒙大赦,装模作样记下残局大概点位后,朝着两位皇子拱了拱手,便是快步离开了雅间。 临走之前,这厮还挺会做人的交代店家,楼上雅间所有消费记在礼部的账上,如果二位殿下问起,就说他卫伯俊已经付过了。 和二皇子五皇子的悠然自得相比,三皇子这会儿就比较头疼。 昨日之事以他在京城的耳目,自然也早已知晓。 一大早的,便派人前往相府,冯相刚下早朝都没等进家门呢,就被三皇子府上的太监给拽上了马车。 三皇子府上书房中。 “舅舅,昨天父皇召见了老六的家奴太监,您知道了吧?”三皇子端坐在桌案后侧,手里拿着的诗经像极了道具。 冯相虽然贵为三皇子的舅舅,可自古君臣有别,到了他这个层面更讲究个尊卑有序,便是恭敬行了礼:“三皇子所说之事,皇爷在早朝上有所提及,朝中大员应是无人不知了。” “相比此时此刻,我那位肃王叔的表情应该很是精彩吧?”三皇子心中略有焦躁,脸上却挂起轻笑,言辞中更显轻松愉悦。 “三皇子当真这么想的?”冯相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却还保持着对大外甥的几分宠溺和尊重:“不过是皇爷给旁人看的罢了,以前幽州是什么样子,以后的幽州还会是什么样子,本质上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无非是皇爷给了那位六皇子一个明面上的保命符,可谁能知道,这保命符会不会变成一张催命符?” “嘶,舅舅的意思是说,肃王叔很有可能明知道父皇召见了老六的家奴太监,却依然要对幽州下手?”三皇子巴不得事情如此发展,可心底总觉得有什么疏漏,并有了事不遂人愿的预感。 冯相摇了摇头:“肃王爷是个聪明人,肃州这些年发展得兵强马壮,可始终不过一隅之地,地理环境不见得比幽州好多少,他手里能拿出多少兵马?以老夫估算,精兵五万便是顶了天!五万精兵想要突破幽州关最少死伤大半,到时候他还顶得住大军压境的京营不成?” “那舅舅说的催命符,是指?” “幽王的香水,是托了容妃送进宫去的,皇后娘娘对香水极其推崇,捎带着也将幽王打上了大皇子党羽的标签,除了三皇子你,这京都里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可是不少!肃王的兵马杀不死他,但朝中文臣的嘴巴和毛笔,呵呵……” 冯相说到这儿便止住了话茬,只是朝三皇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三皇子当即秒懂,幽王重新入了建帝的法眼,也等于入了朝中大员的视野。 那帮整日跟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到处标榜自己是国之栋梁的谏臣们,还不得跟闻到腥味儿的野狗一样扑上去,恨不得将幽王生死活剥了,好来彰显自己无畏皇家威严,一心为民请命的文任气节? “三皇子,以老夫之见,预期考虑幽王和幽州,倒不如想想如何拉拢二皇子站到您这边来!”冯相见三皇子松了口气,便是继续开口劝道。 “老二一天天就会抱着个破棋谱啃书,老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两人拉拢来作甚?”三皇子不解,在他看来,拉拢老四都比这二人来的实在些。 好歹老四精通军阵,并且在京营任职,手里有千余人精锐的调动权利。 “糊涂啊!”冯相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长相像极了自家妹子的外甥,怎么就没遗传自家妹子的玲珑心思呢? “外甥愚钝,还请舅舅解惑!”三皇子将姿态放的很低,他知道冯家早些年支持建帝上位时算计缜密,可谓顺风顺水,便是铁了心抱住舅舅这条大腿,让冯家复刻一次从龙之功。 “老夫说过很多次了,二皇子绝非真正醉心棋局,而是在韬光养晦!五皇子也绝非鲁莽之辈,他们兄弟二人毕竟是一个母妃所生,这可是您和大皇子都没有的优势!”冯相一针见血。 三皇子这一次终于听进去了。 皇子和皇子之间亲疏有别,唯独老二和老五不同! 这俩人都是淑妃所生,背后是卫家和宋家。 淑妃姓宋,宋家家主宋浩然乃是当今翰林院首席,官级正三品看似不高,也不怎么出现在朝堂上,却是实打实随时能面见皇帝的“秘书部长”。 而那卫家家主卫伯俊更是当今礼部尚书,随便找个由头,便能参与到全国上下绝大部分事宜当中,并且话柄不低。 第九十八章 这俩老逼登都疯了嘛 在加上二皇子和五皇子同是淑妃所生,亲兄弟的情分,可要比他们这些塑料兄弟靠谱得多。 这些年来,这俩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老二整天醉心棋局拖着不愿受封前往封地,老五则是鲁莽草率,经常在京都惹出不大不小的麻烦来,总得让二皇子和身后的宋家卫家撵着给他擦屁股。 也正因为如此,三皇子才从来没把这俩人当成威胁。 可如今细品一下,尚且留在京都没有前往封地的成年皇子里,好像还真就这俩树敌最少人缘最好! “舅舅今日当真点醒了我!莫非老二和老五,也有心那……” “三皇子慎言!”冯相急忙打断了三皇子的话,“翰林院虽能时常接触皇爷,可你别忘了咱们这位皇爷呀,杀伐果断极具主见,翰林院更多的工作是起草建帝想要颁布的相应诏书,充其量有个先知的优势,可对三皇子而言,你舅舅我不是白混的,他们能知道的消息,我知道的更早,也更全!” “嘶……”三皇子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冯相这话,无疑是隐晦的向他摊牌——咱家在宫里有人,莫慌! 结合这些年来,母妃雅妃逐渐不太受宠,不大可能接触到皇爷的具体想法,那冯相在宫中安插的人手身居何位,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至于说卫家嘛,礼部固然参与面广,可三皇子应该清楚,有些事儿礼部的参与不过是为了粉饰太平,什么时候有过真正的自主决断权?所以,老夫提点三皇子要注意他们兄弟二人,不过是小心使然,同样不足为虑!” 冯相很嘚瑟,就差指着建帝屁股底下的宝座跟外甥说一句:想要不?舅舅弄来给你坐! “那,依照舅舅的看法,老六的事情,我应该怎么办?不闻不问?还是做些什么?”三皇子心中大定,美滋滋放下手中“道具”,恭恭敬敬刚给冯相面前的茶盏中添了热水。 “象征性派几个人跑一趟幽州,给幽王送一份贺礼,当是恭喜他脑疾痊愈了!”冯相开口指点道:“皇爷这些年身体虽然欠佳,但皇爷的体魄再撑十年都有可能,所以不要急于一时,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明白了,舅舅的意思是,哪怕幽王真的是大皇子党羽,这份礼送出去,就等于给了大皇子一颗怀疑的种子,毕竟幽王哪怕公布礼单,信的人也没几个个!可若是他还没有彻底倒向大皇子,先搞好了关系,日后有所用时才好开口?” “不错,你能想到这一层,老夫很欣慰!”冯相高兴的捋着胡须,当年冯家支持建帝登基,那是纯粹的利益交换使然。 可如今不同了,即将上位的,是自己的亲外甥!自然要格外尽心尽力才是。 “都是舅舅教得好,和您相比,外甥还是太过稚嫩,今日之事若不是舅舅提点,外甥还身陷局中看不清呢!”三皇子笑着说罢,朝门外喊来管事太监,安排他去库里取些稀罕玩意儿,列成一份礼单派人送去幽州。 此时幽州府衙内,丁一袁面色凝重,对面坐着沈北仲和吴瑜二人。 宽大的会客厅内,除却这三人,连个端茶送水的婢女都没有,就连外边的衙役打杂,都被丁一袁严令不得靠近会客厅周围。 “丁府牧,这火急火燎把我们喊来,所谓何事啊?搞得这么大阵仗?”沈北仲心里有些发虚,最近几天他总感觉哪儿要出事儿,却又没个头绪的。 吴瑜满脸困倦,眼皮子直打架却不得不装作认真模样硬挺着。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丁一袁喊他来就是个凑数的,关键命脉几乎全被沈家把持住了,他这个家主当得,活生生像是一条狗。 丁一袁叹了口气,将桌上一封密信递给了沈北仲:“沈家主看看吧,这是方才鹰隼送来的密信,皇爷昨天召见了幽王家奴,虽不知道都面授了什么机宜,但幽王留不得了!” “丁府牧,你怕不是疯了吧?”沈北仲还没开口,吴瑜的瞌睡让吓走完了。 卧了个槽!这他么是自己个儿能听的虎狼之词嘛? 这俩老逼登,啥时候开始密谋造反的? 你们造反,别带上老子啊喂! 情绪激动之下,他顾不上太多,忽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目瞪口呆看着丁一袁,又扭头看了眼沈北仲:“丁府牧,丁大爷!你们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呀!哪怕吴家彻底被沈爷掌控了去,我好歹还能算是个富家翁吧?你拉我造反?你疯了?还是当我傻了?!” “吴家主稍安勿躁!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你想的那个地步!”丁一袁眼中闪过一抹杀机,却是很快隐藏下去,轻笑着宽慰道:“幽王没有你想想中的那么可怕,皇爷召见他的家奴又如何?幽州是士绅和豪族的幽州!况且,此事可不单单是我和沈家主的意思!” “丁府牧可不能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除掉幽王了?”沈北仲也是急忙摆手否认,把自己从中摘干净出来。 丁一袁急匆匆把他和吴瑜喊过来,啥都没整明白呢,就想用言语裹挟自己下水? 这种赔本买卖,不能干! “二位,还是没看清幽州的局势啊!”丁一袁心头越发不快,脸上却显得镇定自若胜券在握:“你们真觉得,幽王带着你们挣钱,就是不计前嫌既往不咎了?想想吧二位,包括这次所谓的代理权,你们一共送给幽王府多少银子了?” 丁一袁不提这事儿还罢,一想起这段时间送出去的银子,还有所谓保证金,沈北仲的心头就在滴血。 幽州商盟的生意的确做得非常红火,而且私底下各家族嘴上说着禁止货源外泄,可谁家没有点儿小动作? 反正他沈家通过前日分红获利了五万两银子,私底下的小动作也获利了一万多两。 若是放在过去,这短短半个月挣了六万两银子,他沈北仲做梦都能把嘴巴笑歪! 可仔细一算账呢? 这六万两银子都不抵沈家拿出来的幽州商盟加盟费! 再算上五十万两保证金以及代理权的竞拍花销,月余时间下来,光他们沈家一家,就送给了幽王府将近七十万两! 七十万两白银啊,那玩意儿堆在库房里,太阳一照银光闪闪能把眼珠子晃瞎了! 可现在呢? 虽然财路买到了,可回本也需要布局时间和铺开销售。 换而言之,幽王府什么都没干,血赚几百万两白银! 若是丁一袁不提这事儿还好,他心里虽然不痛快,念在接下来几个月就能源源不断回收资金的份上,捏着鼻子也认了。 第九十九章 各怀鬼胎 可丁一袁伤口上撒了这么一把盐,他沈北仲顿觉后脑勺嗡嗡的。 而这还不算完,丁一袁又继续说道:“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城东的军营里,不光是幽王新招的亲卫兵卒,还有几十号匠人和近万开垦的流民!无烟煤你们都在卖,那东西拿来锻打兵器好不好用,你们二位心中最为清楚了吧? 换而言之,幽王现在手里拿着几百万银两,手里百余名从禁军拉出来的精锐骨干,再加上已经训练半个多月的两千亲卫,以及近万流民…… 如果这些人马全都被武装起来,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昨日皇爷召见了幽王的家奴,这意味着什么? 皇爷这是在向全天下昭告,赵庆,六皇子,到底还是皇爷的儿子!当爹的,不可能当真对儿子完全不管不顾! 想想吧二位,幽王的脑疾痊愈之前,你们联合王振是怎么从幽王府身上吃肉喝血的? 沈家主,你别告诉我,失踪的那支轻骑跟你们沈家无关? 也别告诉我,前段时间黑风寨潜入幽州城冲击幽王府的事情,跟你们沈家无关! 新仇旧恨一起算,你们猜幽王会如何对待你们? 各位,幽州要变天了!” 丁一袁的连番质问,怼得沈北仲一时间无话可说。 可不嘛。 如果单说幽王脑疾痊愈之前的那点儿恩怨,大不了等以后挣钱了,把当初六年来吃进肚子里的再吐点儿出来向幽王请罪。 可若是让幽王知道,他脑疾痊愈后,沈家一边加入幽州商盟享受分红,一边联络黑风寨土匪袭击幽王府,更甚至趁幽王被马匹带出城外,安排了一支轻骑前往截杀。 如此种种,哪怕对方不是皇子,这也把人给得罪死了。 况且这个皇子还被皇爷重新认证了一遍呢? 按照大魏朝的分封律法,皇爷只需要一个诏令发到幽州府,丁一袁都变成了赵庆的下官! 到时候,他们沈家还能有个好? “咕咚……” 沈北仲咽了口唾沫,右眼皮霎时开始狂跳不止。 这段时间以来,脑袋里那股子不祥的预感瞬间全都炸裂开来。 “丁府牧,你刚才也说了,幽王府现在将近两千可战之兵,城东军营严防死守,天知道这两千人是否已经披甲执锐,就算不加上万余人的流民,咱们哪儿来的兵马跟幽王对垒?” 沈北仲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要问问丁一袁手里究竟还有什么凭仗! “幽州城卫所实际人数共计一千三百余人,其中六百是精锐骑兵,我也可以休书一封,从岭北等其他五城调拨城卫军过来增援,就算正面对抗咱们也不是优势全无!” 丁一袁这话说得的轻巧,沈北仲心里却是一个字儿都不带信的。 “丁大人莫要说笑了,我家侄子就在城卫军任职,你当我不知道城卫军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沈北仲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戳破了丁一袁的谎言:“城卫军别说一千三百人了,经过你们这些年吃空饷喝兵血,幽州城卫能召集到九百个能战之兵,那都算烧高香了! 就算加上我们沈家的死士,也才堪堪破千,这么点儿人,都不够幽王府亲卫塞牙缝的! 至于说丁府牧讲的,从其他城防调人过来。 且不说其他城防听不听丁府牧的调令,就算他们听了也来了,你敢告诉他们们,目标是弄死幽王,你信不信,他们反手就能把咱们绑了送去幽王那儿领赏?” 说到这儿,丁一袁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帖子。 幽州商盟的事情之后,他已经很是后悔,并且打定主意,以后不管幽王说出花儿来,绝不给幽王府送财哪怕一枚铜板! 可说来也怪,香水这等神器刚被拿出来,他沈北仲就像是喝了迷魂汤一样,傻乎乎参与了竞拍不说,还一个劲儿在刘家的针对下不停加价,又白白送给幽王府七十多万两白银。 七十多万两白银啊! 从无到有,也能拉扯出来一支军队了! “沈家主所言不假,不过,本府牧真正看中的底牌,可不是幽州各城的城卫军!”丁一袁眼看不拿出点真章来,是无法说服沈北仲了,干脆抬手在地图上用墨水圈出一块来:“这里,距离幽州城不过百里,距离幽州关更近,不过区区五六十里地!” 沈北仲凑头过去瞄了一眼,那地方在隔壁肃州境内,从地图上看应该是个山谷。 除此之外,沈北仲啥啥没看明白,只能满是狐疑看向丁一袁,就好似在问他:那然后呢? “不满二位,这里驻扎了两万精兵!有弓手和重步兵!”丁一袁破釜沉舟了,说罢这话他装作情绪激动导致一口老痰卡在喉咙里,一遍拍打胸口,一边探着脖颈一顿咳喘。 咳喘声音很大,以至于门外数十步外的老管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管家朝着身后廊亭挥了挥手,二十来个黑衣蒙面的刀客轻步走到跟前,静悄悄站在老管家身后,就等着他一声令下。 屋内尚不知已经站在鬼门关的沈北仲和吴瑜,这会儿满脸惊诧,目不转睛盯着地图。 被划出圆圈的位置,如果真有两万精兵,进可攻入幽州城,退可兵临城下让他们拥有威慑幽王的核心底牌。 只不过,真要走出这一步棋,肃王谋反板上钉钉,包括丁一袁在内,他们这些幽州士绅豪族,也就成了反贼的同党! “怎么?两万精兵对几千亲卫,如此优势在我,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呢?”丁一袁继续蛊惑道。 “丁府牧,你可有想过,除掉幽王之后,怎么收拾残局?”沈北仲强忍着心中恐惧,让自己的语调显得稳定些。 丁一袁闻言也为之一窒,他何曾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可他没得选了! 自从肃王威逼利诱要和他结为儿女亲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得选了! 但,这些话不能让沈北仲和吴瑜知道。 于是,丁一袁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慌什么?本府牧岂是短视之人?你们说,如果朝廷知道肃王谋反,大军攻至幽州城下,幽王亲率卫队出城厮杀守护幽州百姓于身后,然不幸寡不敌众,虽击退肃王大军,却也身受重伤不治而亡,皇爷会如何应对?” “嘶……” 沈北仲和吴瑜不由自主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这狗官真不是个东西啊!” 丁一袁见二人没有答话,索性自问自答道:“以本府牧多年为官下来,对朝廷和皇爷的了解,即便皇爷认为幽王的死另有蹊跷,奈何昭告终究尚未送到幽州,且肃王大军威胁尚在,幽州随时朝不保夕。 万一幽州落入肃王之手,肃王重整两州之兵力,便能碾压幽州关驻军挥师南下,到时候可就不光是北境之灾祸,而是大魏之靖难了! 第一百章 沈家主,你太贪了 如此前提之下,皇爷也只能是认了我们的上书,给幽王爷一个勇猛点儿的谥号,然后还得好好安抚咱们,好让咱们帮他守住幽州,守住幽州关呢! 到那时候,我们才真正算得上是幽州的土皇帝! 二位,现在想明白了吗?” 丁一袁一口气画了不少大饼给二人,心里也是累的够呛,趁着让二人短暂思考的功夫,端起桌上茶盏咕咚咕咚豪饮几口,这才觉着嗓子里舒服了些。 沈北仲和吴瑜俩人各怀心思琢磨了半晌,丁一袁的话的确给了他们莫大的动力。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非但不会因为帮着肃王造反谋害幽王的事儿掉脑袋,甚至还能因祸得福彻底在幽州做大,并且吞下本该属于幽王的所有产业。 无烟煤的生产工艺,这么长时间下来,已经有不少工匠熟能生巧了。 至于说香水,沈北仲认为,以幽王的性格要么是藏了一批工匠在负责,要么就是直接在幽王府内由太监和婢女们在制造。 不管是哪种可能,只要弄死了幽王,他们都有大把的时间去找出制造人员,并且从他们口中获取工艺步骤。 如此一来,掌控了无烟煤和香水,以后的财路还不得奔涌而来? 想到这儿,沈北仲深吸了一口气朝丁一袁拱了拱手:“丁府牧,我们想明白了,这事儿可以跟着你一起干,但是我有个要求!” “沈家主请说!”丁一袁面色一喜急忙问道。 “如丁府牧刚才说的那样,我们沈家这次为了香水的代理权可是大出血了,现在家里上上下下穷的叮当响,若是大事成了以后,我们沈家要求优先分配幽王府的财产,这一点还希望丁府牧能够给出一个保证!”沈北仲也是狮子大开口。 优先分配,但是没有谈及份额,言外之意可不就是打包全收么? “贪心了,沈家主太贪心了!”丁一袁当即冷笑着拒绝:“沈家主可知道幽州一年的税收才多少?幽王府收了二十多个家族的保证金和代理费,如今幽王府的银库里至少装着整个大魏朝半年的赋税!这么多银子,你想独吞?恐怕有些贪心不住了吧?” “那不知丁府牧准备如何分配?”沈北仲没有在这一块跟丁一袁争辩,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幽王府目前拥有的资金盘是透明的,这一点上谁都不是傻子。 “肃王拿一半,剩下的我丁家拿一半,最后的四分之一,沈家主看着分配,意下如何?”丁一袁淡然说道。 四分之一? 沈北仲瞪大了眼睛,他觉得丁一袁太黑了! 什么狗屁肃王拿一半? 他敢断定,肃王的大军根本不敢真正意义上将幽州城围困起来。 换而言之,想要弄死幽王的话,干脏活儿的只能是他们沈家和吴家。 可到最后结算战果的时候,怎么就站场子的拿了最大头? 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眼下不答应说不定连幽州府衙都走不出去,沈北仲苦着脸咬了咬牙:“丁府牧可要保证我们能拿到最后的四分之一,若是连最后的四分之一都没拿到手,我沈家这些年虽然只在经商一途折腾,可要是发起疯来,也是不好办的!” “沈家主这是在威胁本官?”丁一袁很不爽。 这么多年来,只有他这个幽州府牧威胁别人的份儿,肃王骑在自己头上也就忍了,一个狗屁商贾家族也想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要不是眼下留着沈北仲还有点儿用处,他真想摔杯为号,让外边那些个埋伏着的刀客冲入房中,直接噶了沈北仲和吴瑜,在沈家和吴家各选一个听话的傀儡扶植起来。 沈家的那个沈辽远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家伙眼睛里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野心,那是个不甘平凡,不甘寄人篱下的主儿。 丁一袁有理由相信,只需要找个下人去宣沈辽远来府衙见面,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决定沈家的权利迭代。 只不过,这会儿正值多事之秋,还是先解决了幽王这个麻烦再说吧! “好,本官保证,幽王府的四分之一财产,将会交由沈家主来具体分配,并且幽州商盟的份额,肃王和本官分文不取!”丁一袁如此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只不过,本官倒是也有个不情之请!” “丁府牧请讲!” “沈家主你也知道,我们丁家呢,想来都是走的科考青云梯,所以家中看似宅院不小,可实际上族人大都穷困,还希望沈家掌控了幽州商盟之后,能够给本官批个条子,家族里有不少年轻人都想出去闯闯,刚好帮着沈家主消耗一下幽州商盟的无烟煤囤货,你觉得如何?” “???” 沈北仲和吴瑜都愣住了。 他俩是第一次听人能把走私生意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什么狗屁想出去闯闯?闯着闯着,就闯去草原上的金帐汗国了吧? 不过,关于这种事儿谁都不敢戳破。 大家伙儿本来心照不宣一起挣钱,你清高你了不起,你站出来戳破此事,那就要等着被群起而攻之吧! “丁大人尽管放心,只要我们拿下幽州商盟,您家里的年轻人想要拿些货,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沈北仲也是画了个饼回敬给丁一袁。 他想好了,就算一切顺利,到时候丁家的人想要拿货,那也得扒层皮下来,不然拿脑袋换来的富贵拱手分与他人?这买卖亏得慌! “既然我们意见已经高度统一,丁大人,是不是应该详细说说,关于如何向幽王府动手的事儿了?”沈北仲见丁一袁到了这个份上,还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其实本官的计划很简单,稍后飞书一封送于肃王,以一百里地计算,大概三四个时辰就能看到肃州大军围堵在幽州城下,到时候还要劳烦沈家主跑一趟幽王府,具体怎么跟幽王开口本官不管,但目的只有一个,想尽一切办法,将幽王从幽王府骗出来,最好是拉到城墙上去!” 丁一袁如此说着,沈北仲和吴瑜都猜到了这个老小子想要干什么。 或需要不了多久,幽王就会后背中箭十余发,“死”在向肃州军队反冲锋的路上。 “丁府牧,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幽王身边不光有护卫统领晁定岳非常难缠,还有一个扇使用长刀的女人刀法了得,上次那支轻骑就……” 第一百零一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沈北仲差点儿说漏了嘴,急忙止住话头后含糊道:“总之,安排动手的人最好多上一些,战斗力最好都高上一些,毕竟幽王府太过邪乎,谁也不敢保证,等到动手的时候,幽王会不会又搞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正如沈北仲猜测的那般,赵庆这边还真有了新玩意儿出炉! 他这刚吃过午饭,就听朴不远一路小跑过来汇报。 这家伙被摘掉了那俩碍事儿的玩意儿之后,或许是因为步子再大也不会扯到蛋,所以走路速度跟一阵风似的,可就到了赵庆跟前。 “王爷,喜事!大喜事儿啊!” “哦?喜从何来?”赵庆比较淡然,昨夜数了一宿银库的账目,愣是没想好这些钱都该怎么花,心累,非常累。 “刚才军营派人来报,说是匠人们弄出了您想要的东西,而且比您当是设想的还要更快捷更耐久!”朴不远不知道那些匠人们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最后这句话他记得清楚,那是来人让他一定要记得转达给幽王的原话。 “哦?本王想要的东西?水利锻压?”赵庆忽然不困了。“备马,去军营瞧瞧!” 朴不远急忙出门喊了晁定岳在外院候着,这才跑去安排了马车在十几个亲卫的拱卫下,载着赵庆直奔城东军营而去。 去往军营的路上,朴不远详细解释了关于水利锻压的来龙去脉,赵庆才算整明白,原来这事儿还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说到水利锻压,就不得不提一嘴幽州城的兵仗局了。 自打赵庆跟丁一袁达成协议,由幽王府接管兵仗局后,朴不远就一直在负责关于兵仗局的事情。 朴不远很清楚自家王爷对匠人有多么看重,接连几天都泡在兵仗局里排查摸底。 这一查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少问题,而最主要的则是这些年来,兵仗局竟然在不停的“裁员”! 这个裁员是指实际意义上的裁员,在兵仗局交给朝廷的名单里,六七年前就已经不在兵仗局的匠人们,都依然有名字在列。 所以,朴不远派人一番明访暗查,找到了三十多个仍然居住在幽州府范围内的匠人。 近段时间来幽王府的名声大为好转,朴不远派去的小太监只要一开口说幽王府邀请,那些匠人们大都会立马乐呵呵放下本就不太精通的农活儿,屁颠屁颠跟着来了幽州城。 而这些人,就被朴不远一并安排去了城东的军营里,和原本那些匠人们一起居住劳作。 也正是这些人的加入,大大加快了水利锻压装置的落地速度。 在这些人去军营之前,匠人们其实已经做出了好几个版本的水利锻压装置。 可问题是那些装置的确可以利用水流,将转轮产生的力量传递给可以上下滑动的锻压锤上,但是水流速度并不恒定,也导致锻压锤的每一次起落也很不稳定。 如果单纯用来打谷子,或是农业上的一些用途,这样程度的锻压锤完全够用了。 可要是用来锻打兵器或是铠甲,就显得有些力有不逮。 除非安排有经验的铁匠师傅,根据每一次锤子扬起的高度来判断落下的大概力度,及时调整兵器或盔甲被锤击的位置,才能保证成品的品质。 可要是这么一来,利用锻压机节省时间提高产量的目的,就等于落空了。 然而,兵仗局清退的那些匠人们刚一到军营,就被水利锻压设备吸引了过去。 他们几个人蹲在一起研究了半晌,竟然二话不说,吭哧吭哧用木头刨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齿轮出来。 经过几组齿轮相互咬合后的转差,实现了尽可能让每一次锤击力量相对一致的技术要求。 更妙的是,齿轮更换成铸铁之后,众人惊讶发现这样做出来的水利锻压设备,不但锤击效果和之前天壤之别,就连水流动能转化为轮盘转动能量的转化比,也提升了许多。 简而言之就是,哪怕水流流速减缓,水利锻压设备的锤击力道也没有太大区别! 等赵庆怀揣着激动心情来到军营的时候,后院位置已经按照匠人们七嘴八舌商量出来的那般,将挺长一节河道给圈在了军营里边。 更妙的是,这帮人甚至设计出了简单的水闸结构,可以在上游位置多储存一些河水,以此来保证这条河至少在幽州留段内的风调雨顺。 “幽王殿下,您快来看!”范三斗见着赵庆后相当激动,当即引着他到了河边。 几组比之前水车更大更更宽些的转轮横亘在河面上,上游的水闸调控过后,水流比之前更加湍急许多。 而岸边,一根根传动轴驱动着齿轮组,齿轮组又带动了固定在铁砧上方的锻打锤,随着水车的转动,锻打锤以恒定的力道和恒定的速度,一次一次敲打着铁砧。 “有试过利用水利锻压制作武器和铠甲嘛?”赵庆看了会儿,便是动了大概原理,终于是松了口气,随便一抓就能挑到人才的机会,终于轮到了自己头上。 “王爷请看,这就是我们昨天制作出来的锁子甲!”范三斗急忙从旁边帐篷里取出一副铠甲递了个过来。 这铠甲内衬是用的动物皮革,最外层则是一块块大概一点五毫米厚度的精钢片编制而成。 这种盔甲穿戴之后更灵活,视觉效果更美观,针对长剑之类劈刺合一的武器效果更好。 但缺点也很明显,哪怕使用半自动的锻打设备,生产速度都奇低无比。 因为这种铠甲需要先做好没一枚钢片,然后按照钢片的大小和形状,在动物皮质的内衬上用针线进行编制和缝合。 这么算下来,一天的产量高撑死了能有两到三副铠甲,而这个速度显然是赵庆不愿意看到的。 “你么有没有想过,不使用钢片进行编织缝合?”赵庆有些看不下去了。 “啊?下官不太明白王爷您的意思,还请王爷明示!”范三斗挠了挠头,有些没整明白除了使用钢片缝制以外,还能用什么法子,最快的速度做出更多代价来? “简单,你去取一块制作铠甲的原材料来!本王教你们一个最快最简单的盔甲制作工艺!”赵庆如此说着,双手一撸袖子,接过一个下人递上来的精钢板材。 这块精钢的质量显然要比高炉刚开始出货那几天强了太多。 放在铁砧上,随着锤子的每一次敲击,赵庆仿佛已经能够听到刀柄里一个雀跃的灵魂正在对他进行呼唤。 第一百零二章 解决不了,要他何用 赵庆不懂如何锻打,只是在手里颠了颠,就将钢料递给旁边站着的范三斗,捡起一根树枝在地面画出整块胸甲的形状:“你来操作,先把钢料加热后锻打出这样的形状来,厚度跟锁子甲差不多就可以。” 范三斗仔细看过赵庆画出来的胸甲形状,先是愣了会儿神,忽然像是悟了什么,当即接过钢料就开始操作了起来。 他的操作非常熟练,加上水力驱动的锻打设备带来的便利,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弄出了能够整个儿覆盖胸口和腹部的甲片。 甚至,范三斗还在赵庆画出的图样基础上做了一些修改,弧度更加贴合,并且在领口处翘起一节用来保护脖颈。 “王爷,您看这样行吗?”范三斗将已经冷却下来的甲片双手递给赵庆。 赵庆接过甲片翻看过后,对范三斗的手艺表示十二分肯定。 “干得不错,就按照这个形状,再打造一块贴合的背甲,腋下位置一侧用铆钉固定上可以开合的合叶,另一侧的合叶设置卡扣和绑带双重固定,这样一来,防护度不弱于锁子甲,打造速度会快上很多倍。” 范三斗听得连连点头,脑海里已经有了这种一体式板甲的大概雏形,但他也有所疑惑:“王爷,这样的确可行,但是如此一体式打造出来的板甲,重量上可就比锁子甲重了将近一倍,这对于着甲的士兵来说,体力要求就严苛多了!” “这点你不用担心,本王要用这样的板甲装备一支精锐骑兵队伍,这段时间你们倒班来做,最好保证能够在一个月内,给本王做出来一千套板甲!” 赵庆已经感觉到了局势的紧迫程度,虽说他笃定肃王大军压境,更多是在表达一种形态上的威慑,而不敢真正和幽州刀戈相向,更不敢悍然冲击幽州关。 可这种事情不能赌,赌输的成本,太高了! “一千套?”范三斗面色发苦,按照这胸甲的打造速度来看,一个月的时间倒班来做,的确能够做出来一千套,可前提是建立在材料不受限制的基础上。 “怎么?有难度?”赵庆问道。 “王爷,您有所不知,钢料目前只多不少,但内衬的皮革鞣制需要时间,且存货不多了……”范三斗挠了挠头,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觉着这话其实不该说的,万一王爷追究起来,负责皮革这一块的人绝对要倒霉了。 好在赵庆并未追究,反而大度的挥了挥手:“这事儿你去跟晁定岳说,他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让他去找刘清平,本王就不信了,幽州商盟如果连皮革的问题都解决不了,那就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是,下官明白了!”范三斗赶紧点头,寻思着皮革的问题交给晁将军来解决,自己也得赶紧安排匠人们改变锻造方法,最好是分成三班,人歇机器不停。 从匠人们这边离开后,赵庆又去看了老道士。 黄火药的改进进度依然很缓慢,但老道士的徒儿很能干,这些天已经跟着老道士吃透了如何制造硝化甘油,加上个高炉炼钢会产生很多颗粒形状不规则的钢渣,正好用来充当造成伤害的破片塞进掌心雷里。 经过这段时间夜以继日的制作,随时可以使用的掌心雷足有八百多颗。 当赵庆看着八百多颗掌心雷,被老道士和小道士很随意的丢在一个帐篷内,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安全意识太差了!这玩意儿要是在军营里炸开,本王的心血少说毁掉一半!” 赵庆一边在心里吐槽,赶紧交代老道士另寻个稳妥的储存地点,至少要保证这些东西就算炸了,也不会对人员造成伤害。 顺带,他给老道士传授了一个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理念——爆炸部和引信部分离存放。 虽然制造上会增加不小难度,但可以最大程度给运输和储存提供便利。 四舍五入下来,等于是血赚。 当然了,前提是老道士能够吃透赵庆提出的技术理念,并且将这一技术理念提前几百年复刻成功。 或许是那八百多颗掌心雷给了赵庆莫大的底气,视察新兵训练成果的时候,他心情好转了许多,并没挑出什么大毛病来。 恰好刘清平带着幽州商盟的人给军营这边运送给养物资,赵庆便是招呼着刘清平和晁定岳到中军帐内,商议起如何从草原大量采购战马的要事。 帐内三人谁都没有察觉,就在刘清平带来的车队中,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被放飞了出去。 这信鸽一路飞进幽州城,将腿上的密信送到丁一袁的案前。 “去了城东军营么?倒是个机会!” 丁一袁看着地图上,城东军营距离幽州城东门不足五里的距离,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某种犹豫逐渐化作坚定。 “老隆,去叫王将军过来!” 丁一袁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管家的应答:“老爷稍等,我这就去喊王将军!” 不多时,一名看上去就孔武有力的蒙面男人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丁一袁的书房。 “丁大人,可是用得上我等了?” “王将军来看,幽王现在身处城东的军营里,身边随从大概二十来个,都是从禁军里出来的好手。军营距离幽州城东门大概四里多地,途中有一处洼地便于伏击,以你带来那些人,可有把握赶在军营援兵抵达之前,一击必杀干掉幽王?” 丁一袁指着地图上城门,军营和那处洼地,朝王将军开口问道。 王将军虽然蒙着脸,却依然能够看出这货听完满脸冷笑。 “丁大人多虑了,禁军虽然兵员素质远超普通部队,可您别忘了我们的出身!草原鞑子都闻风丧胆的速射连弩可不是开玩笑的,而我们足足带了三十副来!”王将军对袭杀幽王把握十足,倒是临了问了句:“只是丁大人,杀死幽王固然简单,事后又该如何收场呢?毕竟我家王,我家大人,也不希望闹得太过难堪,若是留下什么首尾,大人您在幽州府牧的位置上,也不好坐吧?” “收场还不简单?”丁一袁咧嘴冷笑:“沈北仲那个老东西,近来越发不听使唤了,老夫也正寻思老狗不听话就得换一条新狗,如今两件事儿并成一件!” “哦?看来丁大人已经有了大概计划,不知能否介绍一二?”王将军显然对丁一袁信任度欠佳,看似恭敬,却是锲而不舍追问起计划的详细来。 第一百零三章 老狐狸丁一袁 丁一袁有些不高兴,可接下来的脏活儿,都还指望着眼前这人呢,也只好堆着笑开口解释道:“老夫曾跟沈家和吴家达成协议,要联手一起对付幽王府,等会儿王将军前去洼地周边设伏的时候,老夫会派人通知沈家和吴家出人和将军一起行动。 到时候,将军等人只需要在黑袍里边穿上幽州卫的制式盔甲,等到幽王伏诛后,立马撕掉黑袍,斩杀沈家和吴家之人,到时候就是沈家不满足于从幽王府获得的分红利润,对幽王爷怀恨在心,这才联合吴家制定了此次刺杀计划。 可惜的是,幽王爷随行亲卫数目有限,不等幽州援军抵达,便饮恨于奸人之手! 到那会儿,肃王爷就能光明正大,打着给侄儿报仇的幌子,直接进驻幽州,有老夫从旁协助,肃王想要接管幽王府的产业,控制住幽州的各城军卫,简直易如反掌! 只要拿下了各城军卫,给朝廷的折子里怎么写,还不是看老夫的心情罢了?” 丁一袁还在洋洋自得,王将军却是打断了他:“丁大人,莫非您把御前卫的人都当成了酒囊饭袋?卑职可是听闻,近段时间以来,御前卫的探子,在幽州活动频繁猖獗,丁大人可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哼哼,王将军指的可是那个刚来幽州没多久的太监?”丁一袁不屑冷笑:“不是老夫瞧不起他们,廖家的事情,他们查了七年,还不是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发现?王将军不需要操心这些,按照老夫的计划行事即可!” “既然如此,我等这就前往那处洼地提前布置,沈家和吴家的人,我们会让他们去打头阵,等他们暴露身份后,故意放走几个幽王府的亲卫,为丁大人的计划增加些可信度总是好的!” 王将军显然不只是个肌肉发达的武夫,玩起阴谋来,脑子转的一点儿不比丁一袁慢。 “嘿嘿,王将军有心了!” 丁一袁发出阴冷的笑声,眼前王将军转身向外走去的背景逐渐模糊,竟是和七年前的一幕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接到丁一袁的通知,沈北仲和吴瑜虽心不甘情不愿,可毕竟丁一袁是府牧,加上许诺的利益实在太让人动心,也只能捏着鼻子,各自派出了十来个族中的好手。 因为目标是幽王,他们也担心不靠谱的人走漏了消息,所以在选择人手上,不约而同选择了和家族有些血缘关系的,比如各自的旁支,亦或者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死士家奴。 这些人抵达洼地的时候,王将军的人已经在雪窝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奇怪,不是说丁府的人在这里等着和咱们汇合吗?”吴家这边带队的壮汉环顾四周,不解的看向沈家来人开口问道。 沈家带队的是个死士,打小被沈北仲的父亲收养长大,练了一身横练功,可谓是沈家的巅峰战斗力之一了。 但他这人有个缺点,肌肉的比例太大,以至于挤压到了大脑,不光看起来有些呆滞,实际心智和情绪也很不稳定。 要不是这人战斗力强悍,沈家早就给他安排另一个“好去处”了。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咱们都来早了?” 沈家这边的带队死士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开口回答道。 “来早了?”吴家的带队有些错愕,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觉得脚底下的积雪,似乎触感不太对劲儿? 便是弯腰伸手想要扒拉一下脚下的积雪看个究竟。 可就在他双手拔开一层积雪,露出底下那张完全蒙在黑布里的面孔后,不由得嗷一嗓子蹦开老远。 “你,你们什么人?” “你们是沈家和吴家的人?”既然被发现了,雪窝子里那位也不再隐藏什么,大大方方的从雪堆里站起身来。 “没错,我等众人都是奉了丁府牧的命令,前来此处汇合!”吴家带队这位多少有点儿智商,他虽然不知道等会儿要干的到底是什么事儿,但他很清楚,今天的事儿如果成了或许一切皆大欢喜,可要是败了,一定一定不能攀扯到吴家身上。 真要出事了,他们陪着丁一袁去死,总好过让整个吴家一起遭殃吧? 左右他们这事儿的确是和丁一袁合作的,四舍五入算是听命于丁一袁,也说得过去不是? “对对,俺这些人也一样!” 沈家的死士不善言辞,见吴家已经给出了解释,干脆搞了个拿来主义。 刚从地上站起身来的王将军听得直撇嘴,看着眼前这两拨人,他脑袋里只有四个字——乌合之众、 可转念一想,这帮人的出现,本就是用来背锅的,又不指望他们下场干什么活儿,心中便是有了几分坦然。 “嗯,既然丁府牧派你们来的,可有告诉你们,抵达这里后,一切行动都必须听从我的命令?”王将军又问。 沈家和吴家两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家族里只是让他们带人过来,可也没说让他们到底听谁的命令吧? 但俩人谁都没敢反驳王将军,因为他俩都看到王将军身侧又有几个人从雪窝子里爬了出来。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手里全都端着速射的连弩! 从连弩卡槽里乌黑色的箭头来看,连弩的箭矢上,八成淬了毒! “对对对,丁府牧告诉过我们,一切听您的命令!”吴家的人先怂了,乖乖在王将军的安排下,带着人不情不愿来到伏击保卫线的最前排,属于那种,幽王的车队经过之时,这帮人从雪窝子里一站出来,就直接贴在马车轱辘上的那种“前排” 沈家众人一看,心中一沉,再看王将军时,眼睛里可就带上了审视和不信任。 “你们也别闲着了,道路的另一侧埋伏好,听我的号令行动,如果谁坏了事儿,不等丁大人收拾你们,本将……,我就先扒了你们的皮!” 在王将军的凶狠目光,以及淬毒了的弩箭威慑之下,沈家一众人也只好老老实实跑去了吴家对面,各自寻了个厚实些的雪窝子钻进去扭了扭,加上北风那么一吹,不大一会儿功夫,雪面再度恢复平整。 要说这帮人也挺惨。 他们跑出来设伏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按照他们的估算,赵庆已经在军营里呆了挺久,也差不多该回城了。 毕竟哪个王爷不喜欢安逸?再晚些时候太阳落山,寒风更加凛冽,谁愿意遭那个罪受? 可等他们在雪窝里藏好之后,左等右等就是没见着幽王的王驾路过。 第一百零四章 幽王遇刺 眼瞅太阳落山,一些体质不太好的,都已经在雪窝子里冻晕过去的时候,不远处有灯笼光亮,幽王的车队终于出现了! “王爷,下次这么晚,不如就在军营里住下得了,您的脑疾刚刚痊愈月余时间,可得多注意身体啊!”晁定岳骑着马和赵庆的马车并排前行,一边扯着嗓子朝马车里开口喊道。 “你以为本王愿意?朴不远那家伙让刘清平给本王带话,却不愿意告诉刘清平所为何事,所料不错的话,应该和兵仗局有关,眼下幽州这情况,本王不赶紧回城问问清楚,哪儿睡得着觉?”赵庆哪怕坐在马车里,也觉着四处漏风,身上裹了厚厚一层被褥,还是冻得直打哆嗦。 晁定岳听了这话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心中苦笑连连,如今这幽州,像极了一个尚未被点燃的火药桶,随便一点儿火星儿,就能彻底炸开花来。 “噗……” 忽然,打头儿几个亲卫坐下马匹止步不前,前蹄不安的踩踏着地面,鼻子里发出噗噗声响。 “戒备!” 晁定岳面色一变,当即抽出腰间长刀准备上前察看。 就在他喊出一声戒备的同时,道路两侧雪窝子里有二三十号人蹦了出来。 这些人就像是关节僵硬的僵尸一样,虽然挥舞着刀剑,却蹦蹦跶跶极为滑稽的朝着幽王的车队冲了过来。 “亲卫听令,前队散开缠住他们,后队保护幽王殿下箭型队形冲刺突围!” 晁定岳眼瞅来袭敌人数量颇多,急忙朝着车队周围的亲卫们开口喊道。 只是他这声音还未落下,就听到有箭矢破空声从远处黑暗中传出。 “小心箭矢,保护幽王车驾!” 其实都不用晁定岳呼喊,跟随在幽王身边的,都是亲卫里最精锐的兵卒。 箭矢破空声刚一响起,马车周围几个骑兵就从马鞍挂钩上取下圆盾举在胸前,将幽王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数十根箭矢噼里啪啦打在盾牌和马车的顶棚上,有的被盾牌弹开,也有的擦着盾牌边缘,射在亲卫们的盔甲上。 也得亏这些亲卫都换装了这些天工匠们做出来的锁子甲,精钢材质的甲片完美抵挡了箭矢攻击。 这第一波袭击之下,仅有几个实在倒霉的亲卫和战马,被箭矢擦着甲片的边缘,虽然卡在连接处的皮革上,箭头却依然划破了皮肤。 饶是伤口处在毒素作用下痒痛难忍,这些亲卫们的阵型毫不动摇。 晁定岳为首的前队亲卫策马向正前方呈扇形散开,凭借着身上的盔甲和手中利刃和来袭的杀手们战成一团,而后排的亲卫们,则是拱卫着赵庆的马车,如箭头一样不管不顾向前猛冲准备突围。 “见鬼!他们穿着的,不是制式盔甲!”王将军面色瞬间惨白,这些人的装备和实力,跟情报里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太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要和赵庆的亲卫缠斗,所有人冲击马车,杀死赵庆者,赏金千两!”王将军扯着嗓子一声高喊。 在一千两黄金的诱惑下,不管是王将军带来的肃州精锐边军,还是沈家和吴家的那些乌合之众,一瞬间全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哪怕拼着被亲卫一刀砍中,都要拼了命的朝着马车冲杀过去。 加上拖拽马车的两批骏马并未披甲,很快就被弩箭射成了刺猬中毒身亡。 眼瞅马车丧失了动力,几个亲卫还想用盾牌掩护赵庆从马车里出来,却听马车里传来赵庆的声音。 “晁定岳,用掌心雷吧!” 赵庆的声音不大,却让晁定岳瞬间松了口气。 “用掌心雷,炸开一条生路护送幽王进城!” 晁定岳一边喊着,弯腰从马鞍的挂钩上摸出两枚圆滚滚黑丢丢的玩意儿来,双手那么一拽,就看那黑丢丢的玩意儿上冒出火花,反手朝着杀手最密集的区域丢了出去。 “轰……” 爆炸声连成一片,加了料的破片四处横飞,在空中发出阵阵凄厉的破空声。 “啊……” “妈呀,疼死我了……” “啊!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一瞬间哀嚎声接连响起,场上的局面瞬间被扭转。 “后排亲卫用掌心雷断后,前排回防,掩护幽王突围!” 晁定岳又是一声厉喝,拽紧缰绳来了个原地掉头,用刀背拍打马屁股,几个箭步来到了赵庆的马车跟前。 “王爷快上马!” 晁定岳的胳膊,就像是两根铁箍,死死抓住赵庆的肩膀,腰部发力,竟是硬生生将一百多斤肉从马车里拽了出来,并顺势给丢在了自己的战马背上。 “掩护我!” 晁定岳甚至顾不上察看赵庆的状态,感觉身后赵庆在马背上坐稳之后,又狠狠抽了战马一鞭,顺手又向正前方丢了两枚掌心雷出去后,战马踩着掌心雷的爆炸声,猛地朝着幽州城东门窜了出去。 其余护卫很有默契的分兵两组,一组利用掌心雷挣取出来的优势,拖住了被炸得哭爹喊娘的一众杀手。 另外一组护卫则是紧紧跟在晁定岳和赵庆身侧,随时做好了用圆盾甚至是自己的身体,替赵庆抵挡毒箭的准备。 这片洼地本就距离东门更近,不到两里地的距离,对战马而言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可等他们一行人到了东门墙下,墙上的兵卒们竟然不肯开门! “开门!瞎了你们的狗眼?看不到本将军身后是幽王殿下?” 晁定岳眼珠子通红,第一波就有好几个兄弟中毒,留下断后的兄弟们,恐怕也要凶多吉少,如今再看城墙上站满了兵卒,无人出城救援也就算了,如今跑到城门楼下,这帮狗东西竟然敢不给幽王开门? “按照规定,城门过点就不允许再开,况且天色太黑也看不清你们到底是不是幽王府的人!”城门上,一个幽州卫的百户皮笑肉不笑,“我劝你们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围堵在城门附近,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图谋不轨,再不快些离开,我们就要放箭了!” 这百户姓丁,自然是丁家的旁支子侄。 本来他今晚应该在南门值班,但丁一袁为了上个双保险,特意动了些心思,将南门和东门的值班小队互相调换了。 这百户不知道自家大伯准备干的“大事儿”究竟是什么,但他从小就很听话,大伯说过,今晚不管谁来叫门一律不开,那便是坚决执行。 晁定岳听到城门上百户的话,气得这叫一个牙痒痒啊,当即搜罗了一众亲卫身上还剩下的掌心雷,准备直接炸开城门突入城中。 “先别着急,现在炸了城门,有理也变没理了!”赵庆拦住了晁定岳,他不相信这么大的动静,城里的御前卫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 “王爷,我觉得他们真敢放箭!这些家伙,绝对是跟那些刺客蛇鼠一窝的!” 第一百零五章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再等等!” 晁定岳急得直跺脚,可赵庆不允许炸门,他也只好硬生生忍着。 事实上,晁定岳感觉的还真对了。 楼上那丁百户眼瞅门外一众人并无退去的意思,脑海里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能感觉到,大伯说今晚有人叫门,不管来人是谁都不许开门的时候,眼睛里写满了杀气。 很显然,大伯要针对的,就是楼下这些人无疑了。 那如果自己假借夜色太浓看不清人脸,而这些人不肯证明身份,反而围堵城门意图不轨为由,直接让城墙上的兵卒放箭下去,将这些人乱箭射死的话,从职责上讲是完全没毛病的。 再加上大伯就是幽州府牧,自己大概率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更重要的是,能够在大伯面前露个脸,说不得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要扶摇直上了! 一想到这儿,丁百户心里那叫一个火热啊! 放箭甚至都觉得不够保险,他甚至让人点燃了火油盆子,准备刚给楼下来人表演一个什么叫做火箭穿心。 就在他暗搓搓指挥城门楼上弓兵们做准备的时候,幽州城内忽然有一匹快马策奔而来。 “吁……” 快马在城门楼梯处前蹄扬起堪堪停住,打马上翻身下来这人,身着黑金相间的绣袍,面色白净无须。 “丁百户,快开城门,外边的是幽王殿下!” 这人一路朝城门楼上快步跑去,嘴里生怕耽搁了时间,急不可耐的高声呼喊着。 这声音赵庆在城外都听到了,城墙头上的丁百户仍是装聋作哑:“都他么愣着干什么?大半夜武装冲卡意图不轨,数次警告无效后,按照大魏律令,守城者皆可乱箭射杀,哪怕是贵为王侯也死的不冤!” 听到丁百户这话,一帮知识层面堪称闭塞,只知道吃了谁的军粮,就要为谁卖命的弓手们,当即举起手中掺了许多层油布的弯弓,将箭头上的油布探到一处灯笼边上,随时准备着点燃了之后,将火箭射出去。 “放下弓箭!都给咱家放下弓箭!”来人气喘吁吁终于来到城门楼上。 当他看清楚一众弓手们,点燃了弦上的箭头不说,甚至有人都将弯弓拉成了满月,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一边庆幸自己得到消息就火急火燎直奔东门而来,一边愤怒城门楼上的百户故意扭曲律法,还给自己谋福利的龌龊心思。 情急之下,他甚至也顾不得其他了,扬起手里的马鞭,看到一个弯弓的主儿,便是不由分说劈头盖脸一顿抽。 一边抽着,还不忘在嘴里念念有词:不开门是吧?放箭灭口是吧?咱家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了咱家的命! 弓兵们被来人用马鞭抽得是叽哇乱叫,有人不留神将满弓的箭矢失手射了出去,好在被马鞭抽到的瞬间,因为疼痛双臂微微抬起了些,箭矢在黑夜中划过一个弧线不知所踪。 “城门外边的是幽王殿下,咱家看你们这些臭丘八是真不想活了?” “想找死你们也换个法子啊,死在战场上,你们是英雄。死在刑场上,你们可就是罪犯了!” 来人这么一顿抽一顿骂过后,城门上剑拔弩张的氛围,逐渐被畏手畏脚的尴尬所取代。 “打住打住!你他么谁啊?凭什么打老子的兵?”丁百户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到来人跟前,挺着个大肚子差点儿没把来人给撞翻在地。 “咱家是谁?”来人咧嘴冷笑,一甩腰间衣袍,取出一枚圆形铜制的令牌。 这令牌正面写着一个御字,后边则是浮雕了一头张牙舞爪的三爪金龙! “幽州府御前卫小旗官,至于说凭什么打你的兵?凭咱家手持御前卫令牌,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话音还没落下呢,这位小旗官手里的马鞭挽了个花活儿,鞭尾在空中发出响亮的破空声,而后末梢在丁百户的脸上划过,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脸颊可就淌了出来。 “你,你打老子?老子是军中百户!你他么一个小旗官,敢打我?!” 在剧痛的刺激下,丁百户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这御前卫的小旗官踩在地上摩擦。 一时间情不自禁,右手颤颤巍巍指向小旗官,声音都有些失真。 “百户?御前卫见官大一级,莫说你一个区区百户,哪怕是丁一袁在咱家面前,也要尊称一句公公,你算什么东西?” 小旗官冷哼一声,也不管身后丁百户胸口急剧起伏,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噶了。 “下去几个人,开门迎接幽王进城!” 听到小旗官这般吩咐,一帮大头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几个聪敏点儿的,再三看过丁百户脸上的伤口后,屁颠屁颠朝着小旗官行了个军礼,便是快步跑下楼开门去了。 “嘎吱吱……” 城门被缓缓推开,木质齿轮转动的声音让人听了有些牙酸,在大半夜的氛围下,还有些毛骨悚然。 “王爷,城门开了?!” 晁定岳面露欣喜,城门打开意味着他们只需要冲到门口能被楼上弓箭覆盖的地方就安全了。 “既然城门开了,那就打道回府,从明日开始,不管谁要见本王,一律告知本王受到惊吓,拒不见客!” 赵庆如此吩咐过后,甚至不等晁定岳指挥马匹,自个儿用腿夹了夹马肚子,硬是在晁定岳毫无提防之下,猛地向前窜了几步,差点儿将晁定岳从马上颠下来,上演异时空版的:唉!我没上车啊! 等赵庆回到幽王府,喜公公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 幽王府书房内,煤炉上水壶滋滋作响,暖气升腾之下,赵庆才觉得浑身上下恢复了知觉。 “王爷既然知道会有人狗急跳墙,何必以身犯险呢?”喜公公满脸苦笑。 差一点儿,他就没办法给京都一个交代了。 赵庆则是不以为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略有些烫的茶水,感觉热流顺着喉咙一路走到肠胃,这才惬意的摆了摆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有个合适的由头儿,本王怎么对幽州卫下手?” “王爷当真不怕万一?”喜公公眉头紧锁,有些不理解赵庆这等身份,何必如此。 赵庆则是哈哈一笑,扯开身上的棉袍,露出里边厚厚的一层板甲:“兵营那边刚打造出来的,区区弩箭还无法洞穿!只是本王也没想到,那箭矢上竟然涂有毒药,委屈了那些士兵,那老道士的祛毒手段挺折腾人的!” 第一百零六章 夹缝中求生存 “王爷你这……”喜公公看到那层板甲当即哂笑摇头,片刻后言归正传道:“今晚之事,王爷准备如何收场?刺杀您的那些人里,还活着的都被抓进了御前卫的地牢,肃王的那些人穿着幽州城卫军的制式盔甲,严刑拷打了挺久还是不肯招供,沈家和吴家的人倒是供认不讳,还请提前给咱家透个气,免得操办起来冲突了,反倒不美。” “简单,惩小放大!”赵庆心中早有定计,如今喜公公问起来,自然侃侃而谈道:“本王也想一举拿下丁一袁,可上次和公公商谈过后,本王反复思忖了许久,以幽州府目前局面,拿下丁一袁,对其他城池的百姓而言,反倒是个祸事!” “哦?还请王爷赐教!”喜公公面露不解。 “以幽州城而言,沈家和吴家参与刺杀本王一事,诛九族都不过分,敲山震虎以今晚之把柄威胁丁一袁,加上本王回城给,丁家的小子非但不开城门,还胆敢放火箭加害本王,这些足以让本王和平拿下幽州城防!”话说到这儿,赵庆微微一顿,目光扫向窗外漆黑的浓夜。 “可若是按照一开始的计划,直接拿下丁一袁,即便有十几家士绅家族的支持,不管换谁去当这个府牧,终究会造成短时间内政令不通,管理混乱。寒冬即将过去,春耕之际若是出了差错,幽州本就苦寒之地,一年颗粒无收,明年秋天幽州可就要闹饥荒了!” “王爷心系百姓倒是幽州之福啊!”喜公公颇为钦佩,旋即又不解问道:“只是咱家不明白,即便王爷拿下了幽州城防,肃王的两万大军,又该如何破解?” 赵庆咧嘴一笑:“喜大人以为,肃王陈兵边界却只派了些杂鱼前来幽州协助丁一袁,他在担心什么?” “担心被朝廷拿捏叛乱证据,然后大军压境弹压?”喜公公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那只是一部分,一小部分!”赵庆抬手指向窗外:“那个方向,一百七十里地便是幽州关,于姜波屯兵于此,才是肃王最为担忧和畏惧的地方!京都发兵前来镇压,光在路上就要走五到七天。 有五到七天的时间,足够肃王在幽州和肃州做很多事情了。 可于姜波出兵,只需要两个时辰! 更关键在于,于姜波一旦出兵,肃王大概率不敢和于姜波的兵马正面交锋,一旦打出真火儿来,于姜波大可以夸大事实添油加醋问兵部要人要物资,可他肃王却要失去父皇对他的信任了。 对于外派的藩王而言,在没有十足把握谋反之前,最担心的,可不就是被帝皇猜忌么? 所料不错的话,如果父皇真想对肃王下手,他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让本王的那位好王叔痛不欲生!” “所以,王爷还是准备夹缝中求生存?”喜公公眉头挽了起来。 他来幽王府的路上,曾设想过幽王的很多种回答。 可唯独没想到,幽王会如此直言不讳,将各种厉害分析给他来听。 “幽州这破地方,要想发展,除了夹缝里求生存以外,哪儿还有其他万全之法?”赵庆也是摊手苦笑:“和江南相比,幽州天气寒冷,农作物一年只能种植一季,而这也变相导致了幽州所产粮食,根本无法喂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 和金帐汗国相比,幽州没有哪怕一块草场。 光是战马就卡住了本王的脖子,眼下局势尚且稳定,能有银子来买自然最好,毕竟花出去的银子,也不过是让他们暂且保管一二罢了! 和肃州相比,幽州十三城仅剩六座,资源匮乏耕地奇缺,没有形成高度统一的指挥体系,贸然进行改善,问题得不到解决,恐怕还会带来很多未知的麻烦,倒不如让丁一袁那老东西继续当一段时间府牧,也好替本王好好牧民嘛!” 当着喜公公的面,赵庆其实没把心里话完全说出来。 从内心而言,赵庆还是推崇教员的那句枪杆子里出政权。 虽然他没有争霸天下的念想,可偏安一隅也需要浑厚的实力保驾护航。 如今搞掉沈家和吴家已经板上钉钉,再扶植一个家族起来和刘家抗衡,来自商业和民间的威胁基本可以排除掉了。 而得益于御前卫的名号背锅,代理权拍卖会上,赵庆成功的敲打了十几个士绅家族,让他们整明白了在幽州大小王是谁。 这么一来,丁一袁基本上就成了光杆司令,哪怕肃王想要支持他,也是鞭长莫及使不上劲儿。 到时候拿下幽州城防卫,又将兵仗局攥在了手里,其他五座城的城防用度,都需要走兵仗局生产和调拨,这就等于拿捏住了他们军备方面的后勤命脉。 如果哪个城市的城卫军不听话,断掉他们的后勤一段时间,大概率上也就老实了。 更何况依赵庆的估算,最多再有半年,名义上编制只有两千人的幽王府亲卫,就能被晁定岳扩充到四五千能战精兵。 如果刘清平的行动顺利,大量的人口和马匹也即将运抵幽州城,等到那个时候,才是他幽王彻底扬眉吐气的日子! 喜公公其实也看出了幽王爷话没说尽,但太监就有一个好处,永远不会不识趣,永远不会作死一样逮着某个问题打破砂锅问到底。 “既然王爷心中已有定计,丁一袁暂且留着倒也无所谓!”喜公公到底还是选择按照幽王的意思去办,只是临走前意味深长说了句:“王爷,咱家毕竟吃的是皇家饭,该给京都皇爷汇报的内容,咱家可不敢打马虎,还望王爷海涵!” “哈哈,理解理解!”赵庆笑得爽朗,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模样:“喜公公尽管汇报,本王行的端坐的直,自是不怕父皇知道些什么的!” 送走了喜公公之后,赵庆又交代了晁定岳一番,这才回到寝宫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赵庆做了个梦。 梦里,他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冰原上。 周围是漫天飞雪,一望无际的冰原看不到头,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雪花被压实了的咯吱声,周围静谧得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是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嘛。 就那么漫无目的的一直向前走啊走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边突然出现一束亮光。 亮光底下站着一个女人,背对着他。 女人的背影很模糊,却在光柱下呈现出别样的美韵。 更奇怪的是,这个女人的背影,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下意识的,他想要走近了看看这到底是谁。 可就在他走到女人背后,只需要一抬手就能搭在女人肩膀上的时候,一道惊雷炸响,紧接着赵庆就醒了过来。 第一百零七章 两面三刀 “呼……” 赵庆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转头看向窗外已经日上三竿。 “王爷,您醒了?” 柳蓉儿听到动静,当即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 “昨天您太劳累了,晚上说了一夜梦话,先洗把脸,吃过早膳不如再睡会儿吧,看您的精神也不是太好……” 柳蓉儿一遍碎碎念着,贴心的用毛巾沾了温水替赵庆擦拭过脸庞和双手。 等柳蓉儿端走水盆又重新进屋,手里的托盘上放着肉粥和几个荤素搭配的菜肴。 “今天府里都有哪家来求见本王?”赵庆还是不太习惯让人喂着,便是接过筷子,起身往桌边走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柳蓉儿听到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沈北仲和吴瑜俩人现在都还在门口跪着呢,他们来之前,丁府牧派人递了条子,说要在天香楼宴请您,被奴家直接拒绝了。” “嗯,先晾一晾他们,有些时候啊,悬在头上的刀剑落下来了,他们反而不觉得怕了!”赵庆对着三家会来求见有所预料,印证过后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慢条斯理的吃完一碗肉粥,又啃了几个馒头,这才算吃饱喝足。 接下来一连几日,赵庆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宛若回到了脑疾尚在时的作息习惯。 他这边怡然自得,丁一袁和沈吴两家却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丁一袁也曾想过,万一刺杀不成功,就甩锅到沈吴两家头上,抢在赵庆之前把这事儿办成铁案。 可没等他着手实施呢,就受到了幽州御前卫的警告,喜公公一脸冷笑走进府衙,当着一众衙役和师爷的面儿,直接奉劝丁一袁老老实实什么都别干,或许还能留一条活路。 换做以前,幽州御前卫的话,丁一袁左耳朵听进去,右耳朵直接就倒腾出来当个屁放了。 可今时不比往日,自打喜公公来了幽州,御前卫拿到了经费,行事风格也大为转变,态度强硬了不说,还恢复了以往御前卫直达天听的杀手锏,属实让他怵得慌。 于是,他这一连几日都在思索喜公公的那句“忠告”,却左右想不明白喜公公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敢肯定,喜公公能来府衙说这么一句话,就意味着幽王其实已经知道那日刺杀的幕后真相。 如果次日一早就被幽王爷登门问罪,或者御前卫直接上报京都引来圣裁,丁一袁都不会如今日这般惊慌失措,大不了直接叛去肃王那边,就算没了富贵,好歹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不是? 可偏偏自那晚遇刺之后,幽王爷就跟旧病复发一样缩在了幽王府里。 沈北仲和吴瑜那两个家伙背着荆条,跑去幽王府门口一连跪了好几天都无人问津。 而这才是真正恐怖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沈北仲和吴瑜二人,比丁一袁更慌! “沈爷,咱,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呀?”吴瑜几乎是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虚肿了一大圈,两只眼睛肿得跟灯泡一样。 沈北仲也没比吴瑜强到哪儿去,虽然仪态看起来还算正常,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却出卖了他。 “怎么办?等死吧,还能怎么办?”沈北仲没好气的嘟囔了这么一句,而后情绪突然暴躁起来:“他娘的,就不该轻信了姓丁的鬼话!什么狗屁肃王大军,大军在哪儿呢?这么多天了,幽王爷不见咱们,他姓丁的也不见咱们?” 说着说着,沈北仲不禁是老泪纵横啊。 “我悔啊!没有这档子破事儿,我沈家潜心经营一年半载,家业至少翻一番!我怎么这么蠢?” 吴瑜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朝沈北仲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摇头惨笑,留下一句绵长的叹息,摇摇晃晃朝沈府院门外走去,看那背影,仿佛一瞬间更苍老了几十岁。 只是单纯的吴瑜不知道,他前脚刚刚走,俨然疯癫了的沈北仲却忽然恢复冷静,胡乱撩起衣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而后朝门外喊道:“让北丞进来见我!” 很快,一脸惶恐的沈北丞小跑着来到沈北仲的面前。 “哥……” “北丞,沈家要靠你了!”沈北仲没头没尾的丢出这么一句话来,听得沈北丞瞬间更慌了。 “哥,你这是什么话?沈家靠我?靠我能干什么?”沈北丞哭丧着脸,自从知道沈北仲瞒着家族和丁一袁一道跑去刺杀了赵庆,他整个人都傻了。 如今事情败露,沈北仲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更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恐怕已经彻底疯了。 “这些你拿着,去幽王府,去告发我!” 沈北仲回头从桌底搬出厚厚一叠账本,以及十几封纸张大小不一的密信,一股脑儿塞进了沈北丞的怀里。 “拿去,这些是我早些年勾结王振,侵吞幽王府田产财物的证据,还有我和黑风寨那帮土匪的书信来往,你带着辽远一起去幽王府告发我,用我,用一房的性命,换你们二房能够继续活下去!” “哥……” 沈北丞呆住了。 手里抱着的十几本册子和十几张信纸,一时间宛若千斤重。 “快去呀!愣着干什么?你以为姓吴的是什么好东西?万一让他们抢了先,咱们沈家,就全完了!” 沈北仲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怕的,竟是浑身颤抖如筛糠。 沈北丞犹豫再三,终是红着眼一跺脚,抱着怀里十几本册子兜头向外跑出去。 然而,沈北仲机关算尽,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就连这近乎是断腕求生的举措,竟也被人抢了先! 一个时辰之前,吴瑜前脚动身去往沈家,吴良便是偷偷摸摸钻进了他的书房。 吴亮是吴瑜的义子,可实际上,他应该喊吴瑜一声二叔。 吴瑜本是吴家二房的头人,吴亮的父亲才是一房嫡系,本该名正言顺继承吴家家主的位置才对。 可偏偏吴瑜当年起了歪心,花钱各方打点,让吴亮的父亲在一次走商途中,被官差查出了走私违禁品当场拘禁。 类似这种的罪名,一般家里舍得花钱,要不了几天人就能放出来。 吴瑜也的确花钱了,只不过,他是花大价钱要买他亲哥的性命! 没几天功夫,吴亮的父亲死在了牢里,按照衙门的说法,是畏罪自杀。 那个时候吴亮才只有两岁,吴瑜或是出于某种变态的心理,又或是出于对亲哥的些许愧疚,便将吴亮过继到了自己名下,从此吴家一房绝了后。 第一百零八章 大毅力 这么多年来,吴瑜一直不知道的是,吴亮早就在沈北仲那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这些年,沈家之所以能够对吴家渗透的这么彻底,其中吴亮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而今天,吴亮摸进吴瑜的书房后,轻车熟路打开了他存放核心机密的暗格,无视掉第一层黄灿灿的金元宝,也无视了第二层厚厚一叠地契文书,径直抱起最下边的小册子,大概翻看过后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没多久,略加打扮过后的吴亮,提着两口箱子敲响了幽王府的院门。 “劳驾通报幽王爷,吴家吴良求见!”吴良不卑不亢,微微躬身行礼后,便是侧身站在了院门一旁。 “王爷前几日惊吓过度,身体抱恙拒不见客,你直接回去吧!”开门的小太监一听这人是吴家的,当即没什么好脸色。 “还请转告王爷,我虽然出自吴家,但不是吴瑜的那个吴家!我今天是来给王爷送礼的!”吴良还是那副不卑不亢不急不躁的模样,捎带着扬了扬手里的两口箱子。 小太监见状一愣,觉着眼前这人有那么点儿意思,便是丢下一句先在门口候着,扭头钻回院内汇报去了。 小太监找到朴不远,朴不远也觉着有趣,就跑去跟赵庆提了嘴。 也是吴亮运气好,赵庆这几日修养的心情舒畅了不少,如今听朴不远说门口来了个挺有意思的主儿,自称出身吴家,却又说不是吴瑜的那个吴家。 兴趣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 “吴良?这名字起的当真有点意思!那就,见见?” “奴家这就去喊他进来!”朴不远当即转身要走。 “等等!”赵庆喊住了他:“说了身体抱恙拒不见客,那就要一视同仁嘛!” “啊?那……”朴不远刚要说那就让他走人,却见赵庆笑盈盈摇了摇头。 “你带着他绕两圈,从王府后门进来,千万别让人看了去!” “啊!奴家明白了!”朴不远当即眼前一亮,心里暗道还得是王爷的底线足够灵活。 就这么的,赵庆在书房里见到了这位吴良。 “草民吴良参见幽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吴良一进门就给赵庆跪下了,脑壳子砸在地上,那动静比他刚给亲爹上坟都卖力。 “行了行了,这种虚头巴脑的话莫要再说,听门房讲,你要给本王送礼?不知道是什么礼?”赵庆摆了摆手打断了吴良的繁文缛节。 吴良显然也做过一些功课,知道幽王是个喜欢直截了当的性子,便是将两口木箱子一起放在了桌案上打开。 箱子里都是些册子书信之类的东西,有些是账本,有些更像是记事本。 “这边的箱子里,是这些年来沈家胁迫利诱草民同流合污,勾结王振侵吞王爷府上田产,以及为祸一方百姓的详细证据!”吴良先是指着一口箱子如此说罢,又指向另一口箱子:“这里边,是吴瑜和王振勾结,侵吞王爷府上田产,以及和丁一袁等人官商相护为非作歹的所有罪证!凭借这两样东西,再加上沈家和吴家跟丁一袁狼狈为奸,勾结叛党肃王,对您实施刺杀的事实,您大可直接铲除沈吴两家,并且用这些罪证直接胁迫丁一袁,一步一步逐渐加码,使他彻底沦为您统治幽州的傀儡府牧!” “哦?”赵庆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大为震撼。 这家伙竟然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只不过,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无良,哦不,吴良,应该是吴瑜的干儿子吧? 莫非这也是个方天画戟专捅义父的主儿? 还是说,吴瑜最近纳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妾? 似乎是看出了赵庆眼中的三分疑惑七分好奇,吴良坦然一笑,将自己的身世一一说出,临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配合沈家侵吞吴家的生意,即便王爷您的脑疾没有痊愈,要不了多久吴家就会彻底沦为沈家的奴隶!” “狠!”赵庆默默地给吴良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朝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朴不远使了个眼色。 朴不远当即拎起两口箱子向外走去,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核查这箱子里的东西,是真是假。 “说说吧,你想用这两箱子东西,在本王这儿换到什么?”赵庆直接开口问价,心里却大概有了些计算。 “我要吴瑜生不如死!”吴良眼中透着几分凶厉,压抑太久的仇恨,早就在他心底化作执念。 很多时候,或许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出卖吴家,到底是因为仇恨,还是因为践行执念带来的几分快感。 “这个好办,不过,本王觉得这样的交易对你似乎不太公平!”赵庆表示自己是个宅心仁厚的人,不忍心看着吴良做出亏本的买卖。 “或许,王爷可以将清洗过一遍的吴家交给草民,明面上吴家还是吴家,实际上吴家可以是您的爪牙,也可以是您的一条狗,或者随便什么!”吴良说到这儿,似乎怕赵庆误会什么,急忙又解释道:“说出来不怕王爷您笑话,如果能看到吴瑜生不如死,对草民而言已经死而无憾了,若是不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顺带给自己再制定个目标的话,草民或许也没多久可活了!” 赵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正要再说什么的功夫,朴不远轻声走进房间。 “王爷,经过核实,绝大部分内容都是真的,还有一小部分因为年代久远,加上涉及到的受害者都已经迁离幽州,亦或是被害身故,死无对证便也查无可查了!” “嗯,照这么说,吴良没有骗本王!”赵庆点了点头,给面前俩人都点了个赞。 “是个可怜孩子,奴家想帮他查查,当年伙同吴瑜一起坑害他父亲死在狱中的衙役,王爷您看行吗?”朴不远是真有点同情吴良。 以吴良干出的这些事儿,若是放在各个阉党身上,朴不远觉着理所当然。 可一个正常人,从两岁到二十多岁,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什么都不捉摸,连男欢女爱都懒得浪费时间,一心扑在出卖家族为父报仇的事业上,这份毅力也是绝了 第一百零九章 沈家出了个活圣人? 赵庆看得出,朴不远对吴良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索性顺水推舟:“想查就查查吧,作为幽王府的总管太监,接下来难免跟幽州府的官吏打交道,这件事儿你自己酌情去办就好!” “草民叩谢幽王恩德!”吴良双眼通红,思及已故的父亲,脸上的悲怆显得颇为狰狞。 “恩德谈不上,等价交换而已。”赵庆摆手让他起身,嘴角噙着淡笑轻声道:“既然是杀父之仇,那就要报得彻底一些,朴不远会给你撑腰,新的吴家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能力,也看你的手腕了!” “草民必定竭尽所能,为王爷鞍前马后!”吴良郑重立下誓言。 在很多很多年前,他就曾想过。 如果有人能帮他报仇雪恨,从那以后他可以用生命去效忠! 只可惜造化弄人,这么多年以来,别说有人帮他报仇雪恨了,好几次分明有机会弄死吴瑜,却被沈家暗中作梗坏了计谋。 而那沈家所图,自然是用杀父之仇吊着他的胃口,让他持续的向沈家输送情报和利益。 幽王府前脚刚送走了吴良,沈北丞边行色匆匆骑着一匹快马赶到幽王府门前。 开门的依然是刚才那个小太监,带着几分嘲讽的冷笑开口朝沈北丞说道:“废话别说,王爷说了拒不见客,尤其是你们沈家的人!” 说罢这话,小太监作势就要缩回门内,沈北仲急忙上前一步抬手把住门板边缘:“公公稍等片刻,容我说一句话就行!” “松手!不然,你这可就算得上强闯幽王府了!”小太监也没用力关门,只是和沈北仲僵持着,用带有几分兴奋的目光,死死盯着沈北仲扒在门板上的双手。 “我绝无此意!今天来府上求见幽王,只是为了将沈北仲密谋刺杀幽王的罪证双手奉上!沈北仲等人以下犯上罪大恶极死不足惜,恳请幽王高抬贵手,饶了沈家一众无辜之人!” 沈北丞沙哑着嗓子,声音显得凄凉且无助。 小太监噗呲一声笑了:“好好好,咱家是真没想到啊,沈家竟然出了个大义灭亲的活圣人!” “公公……” 沈北丞还想说些什么,小太监却是面色一变呵斥道:“不想死就放开你的爪子,咱家回去跟朴公公禀报一二,你的事儿咱家可做不了主!” “好,好!劳烦公公了!”沈北丞闻言,浑身的力气被一瞬间抽干,竟是直接瘫坐在了幽王府的门槛上。 他颤颤巍巍将手摊入怀中,取出一块足有十两重的金元宝:“公公,您拿去喝茶!” “啧啧,堂堂沈北丞也有今天……”小太监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啊。 幽王尚未脑疾痊愈的那些年里,他也曾为王府出去街市上采办过物资。 还记得在一家沈家的商号门口,沈北丞打商号里往外走,对他们一干王府的太监可谓是满脸鄙夷,那目光就仿佛再看一条被阉了的公狗! 可今天呢? 瘫软在门槛上的沈北丞,才活脱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还是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这金元宝,咱家可不敢收,你呀,还是自己收好了,趁早去打些棺材吧!” 小太监丢下这话,砰的一声关上了厚重的院门。 朴不远得到小太监的汇报后不敢有丝毫拖延,急忙再度回到幽王的书房之内。 “王爷,沈北丞来了,说是带来了沈北仲勾结丁一袁刺杀您的罪证,您看要不要让他进来?”朴不远低声询问道。 “呦?大义灭亲啊?好算计!”赵庆立马想明白了沈北丞的目的,无非是放弃沈北仲一脉,给沈家留下些许香火苟延残喘呗。 朴不远没敢接话,只是站在原地耷拉着脑袋等候赵庆的吩咐。 “告诉他,东西留下人可以滚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说,沈家能不能留下点儿香火,就看他上不上道了!” “是!奴家这就去办!”朴不远当即点头退了出去。 沈北丞听到小太监如此回复后,心中不免更加忐忑起来。 除了沈北仲的罪证以外,他还准备了五十万两银票以及两万亩良田的地契。 这些已经是沈家如今还能调集出来的极限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带着沈北仲的罪证登门求见,别说见到幽王了,竟然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如此说来,幽王不肯放过沈家任何一人的几率,无限增大了…… 怎么办? 沈北丞脑筋急转,如今幽州城虽尽显肃杀之意,却也并未限制进出。 若是就此折返,五十万两银票和两万亩良田,也足够他带着沈家二房跑去别处东山再起了。 可他不敢赌。 这天下都是人家老赵家的,他们几十号丧家之犬,又能跑去哪儿呢? 眼下跑出去能保命的地方,除了草原上的金帐汗国也只剩下肃州,可这两个地方不管去哪儿,都是在饮鸩止渴。 等带去的家产被盘削殆尽,等待他们的绝不比直接砍头来的痛快! 思绪至此,沈北丞狠狠心咬咬牙,将罪证递给小太监的同时,银票和地契也一并从怀里掏了出来。 “公公,这些是我们沈家给幽王的赔罪,还请幽王殿下明察秋毫,严惩沈北仲等沈家叛逆,给沈家无辜之人留一条生路啊!” “算你懂事儿,不过留不留生路你说了不算,得看王爷的心情了!”小太监冷着脸收下东西后,懒得听他接着废话,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后,便是朝着朴不远的住处走去。 门外的沈北丞听着院内脚步声渐行渐远,扒在门板上的手终是无力滑落,由心而发一声叹息过后,颤巍巍起身挪至台阶下方,数次想要抓着缰绳上马,却都因为腿脚发软险些跌倒。 不得已,沈北丞就那么牵着马缰,一步一颤晃晃悠悠往回走去。 沈北丞牵着马失魂落魄走至中街,忽听得一阵马蹄声打身后传来。 在他回头的功夫,十几匹枣红色战马呼啸而过,马背上骑兵皆着重甲,为首者虽体型肥硕比常人大出三四圈的腰身,却满身煞气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嘶!肃州黑甲军?” 沈北丞认出了这些骑兵的来路,也认出了为首那人正是肃王! “肃王来幽州城了?”沈北丞满脸骇然,他很想扭头去幽王府报个信儿。 可是转念一想,心中忽而升起几分侥幸,狠狠心硬撑着翻身上马,朝着沈家疾奔而去…… 第一百一十章 丁府牧的末路 幽州府衙内,丁一袁摆了一桌规格极高的宴席,屋内并无下人伺候,唯有他的女儿丁芷卉怯生生站在一旁。 “哒哒哒……” 门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盔甲互相磕碰声。 “咕咚……” 丁芷卉紧张的咽下一口唾沫,俏脸惨白看向父亲,面色甚是恐慌。 “卉儿莫慌!来的是你未来公公,怕什么?以前你仰仗为父得富贵,以后,就要仰仗肃王殿下了!”丁一袁心里其实也挺慌的,却强自镇定装出一副慈爱模样,轻轻拍了拍丁芷卉的肩膀,这才站起身去门口迎接。 “吱咛……” 房门被推开了,丁家管家开门后便弯着腰退走出去,只留下门内外四人八目相对。 “下官丁一袁,参见肃王殿下!” 丁一袁恭敬跪伏在地,还不忘拽了一把自己的闺女丁芷卉。 “芷卉参,参见肃王殿下……” 丁芷卉跪在父亲身边,肃王身上的煞气让她很不适应,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肃王先是沉默了几秒钟,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亲家这是干嘛?快快起来,莫要吓到本王的儿媳了!” “儿媳?”丁一袁心中一喜,若是嫁给肃王世子为妾,可当不得儿媳这个称谓。 可,即便他刺杀幽王一事并未败露,即便他能稳坐幽州府府牧的职务,他闺女何德何能当得起肃王世子的正妻? 心中虽有无尽疑惑,却还是抱着几分侥幸,挤出满脸谄媚的笑容,扶着丁芷卉从地上站了起来。 “肃王殿下,您一路车马劳顿,快进屋坐下歇歇!”丁一袁说罢,目光越过肃王的肥硕身躯,看清楚了跟在肃王身后的年轻人。 这人虽体型要比肃王正常了一点,却也比常人肥胖许多,大腿都快赶上丁一袁的腰身粗细了。 看面容,也是那副满脸横肉的模样,胡须又密又粗,虽然身着黑甲军的铠甲,可看上去不似军人,更像是个悍匪头目。 “倒是苦了卉儿了!” 丁一袁心中悲叹,这闺女打小生的俊俏,鹅蛋脸不施粉黛也美艳动人。 他本想着在京都里给闺女寻个好婆家,顺带拉一下他这个含辛茹苦将卉儿养大的老父亲。 可事不遂人愿,不得已来到幽州任职,山高皇帝远京都的大员自然瞧不上自己这等小门小户。 如今刺杀幽王的事情败露,也唯有肃王能救他丁家,这闺女受点委屈,便受点委屈吧! “这位便是肃王世子吧?果真虎父无犬子,生得孔武有力!以后卉儿就交给你照顾了!”丁一袁一边说着场面话,殷勤将肃王带到主位坐下,又让自己闺女坐在世子身边。 “亲家,你这次行事太鲁莽了!”肃王入座后,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看向丁一袁的目光满是狠厉:“因为你的失误,坏了本王的大事儿!幽王没死也就算了,你们几乎把证据送到了幽王面前,那毕竟是本王的侄子,若是闹到京都那位的桌案上,本王也很被动啊!” “王爷,千错万错都是下官一人的错,还请您千万不要牵连到卉儿身上!”丁一袁很光棍的直接从座位上起身跪下,一副慈父做派。 肃王显然不吃这一套,咧嘴嗤笑道:“亲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玩什么聊斋了吧?卉儿是本王的好儿媳,本王自会护着顾着,可你丁一袁所做之事,平白让本王错失拿下幽州的绝佳时机,更给本王添了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事儿可不是你一个人担得起的!” “下官不敢狡辩,是杀是罚全凭王爷做主!”丁一袁将头埋得更低,额头抵在冰冷个的地砖上,心中却在盘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肃王又口口声声称呼卉儿为儿媳,还当着世子的面儿,总不能直接弄死自己这个老丈人吧? “肃王殿下,卉儿求求您了,您怎么责罚爹爹都可以,千万要留他一命啊!” 丁芷卉可没有那么多心眼子,她这会儿完全慌了神。 在丁一袁的长期思想灌输之下,她很天真的认为在边境之地,肃王就是说一不二的权威。 不管多大的祸事儿,只要肃王开口,那就一定能够兜住。 她其实很看不上肃王世子的那副尊荣,尤其是肥胖的体型和满脸横肉胡须。 可,可为了父亲,为了丁家。 她也只好做出牺牲了。 “卉儿起来吧,地上凉!”肃王世子却是直接将丁芷卉从地上拽了起来,硬拖着让她重新坐下后,转头看向肃王:“父王,瞧您把话说的这么严重,都把卉儿吓成什么样子了?” “哈哈!卉儿别怕,以后本王会像你父亲一样保护你,但是你父亲也必须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这和你无关,但和丁家有关!”肃王挂着亲和的笑容,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丁一袁和丁芷卉如坠冰窟。 付出代价? 这四个字的背后,往往就是杀身之祸啊! “王爷,您,您要杀卉儿的父亲吗?” 丁芷卉瞪大了眼睛怯怯问道。 “乱讲话!”肃王板起脸不悦道:“你父亲怎么说也是前任幽州府牧,朝廷命官,岂是本王想杀就能杀的?” 丁一袁这会儿是真慌了! 前任幽州府牧? 自己,什么时候被前任了? “王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丁一袁不敢继续装哑巴指着闺女讲情了,颤巍巍抬起头看向肃王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本王的意思还不明显吗?”肃王一边说着,伸手抓起桌上一块肘子便啃了起来:“按说,你是本王的亲家,不管怎样本王该给你几分薄面,但这次事情实在太大了!以府牧的身份刺杀塞王,你可知这种事情,在魏朝历史上一次都没有发生过呀!” “可,可刺杀幽王的计划,不是您……” “啪” 丁一袁话还没说完,肃王世子便是狠狠给了他一记巴掌,硬生生将剩余的话又给打回了肚子里。 “怎么?死到临头,就胡乱攀咬肃王想要活命?滑天下之大稽!我父王早年就支持皇爷登基,如今幽王乃是父王亲侄子呀,那可是本世子的手足兄弟,你怎么敢乱讲呢?” 肃王世子满脸冷笑,肃王也干脆不装了,冷冽的目光扫过丁一袁和丁芷卉。 “丁一袁,唯有你畏罪自杀,丁家和府衙上下与此事有关之人尽数抄斩,你闺女还丁家其他人才有一条活路!本王把话给你说得明白,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呀!”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作茧自缚,自食恶果 “什,什么……” 丁一袁整个人如遭雷击,丁芷卉也蒙了。 她的公公和夫君,要逼死自己的父亲? 当着自己的面儿?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样子呢? 分明前几天父亲还在说,只要幽王一死,肃州和幽州就都是肃王的天下,到时候自己是世子妃,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 “肃王,世子,卉儿求你们了,求你们饶了我父亲好不好?这些年,父亲替肃王办事,没有功……” “啪” 肃王世子反手又是一记耳光,这次捂着脸闭嘴的变成了丁芷卉。 丁芷卉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她的认知在这一刻完全崩塌了。 她不明白父亲这些年跟一条狗一样替肃王办事儿,甚至为了谄媚肃王,连自己都被当做礼物一样,献给了肃王世子。 这般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竟然还是被当做夜壶一样,没用了,就该踹进床底下了么? “你记住了,父王给他机会畏罪自杀,就是对他最大的宽恕了!如果他自己下不了手,想想看,别人会如何对他?如何对丁家?”肃王世子也换了副面孔。 懒得伪装什么亲家的嘴脸之后,他们的笑容是那么冷漠无情,甚至还带着几分阴邪。 “那你们把我也杀了吧!我不嫁了!” 这是丁芷卉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威胁了。 然而,面对她的倔强,肃王和肃王世子都笑了。 “不嫁了?哈哈哈!你真以为自己有选择权嘛?你真以为你说不嫁了,就不嫁了?” 肃王摇了摇头,丢下手里只剩下一根骨头的肘子:“今天车马劳顿,本王和世子就在府衙住下了,本王希望明天一早就收到丁一袁畏罪自杀的消息!丁一袁,你听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了……”丁一袁被抽光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就像是一条骨头寸断苟延残喘的老狗,瘫软在地面无血色。 哪怕是看向双目中满是绝望的闺女,丁一袁的双眸里也只有死气沉沉,再无其他任何情感。 “走吧,带本王去客房!今晚伺候本王休息!”肃王看都不看地上的丁一袁,只是冷声朝丁芷卉开口说道。 “什,什么?” 丁芷卉浑身颤栗,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肃王世子。 “看什么?父王让你去,就乖乖的听话!从你父亲要你嫁给本世子的那天起,你不过就是肃王府暂时寄养在幽州府衙的一只宠物罢了!宠物,就要有作为宠物的觉悟,父王会好好怜爱你的……,哈哈哈哈……” 肃王世子的笑声宛若魔鬼的低语…… 丁一袁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 肃王世子从十六岁开始到现在,丁芷卉是他“娶进门”的第七个“正妻”,而这一切都因为肃王的某个特殊小爱好…… 只不过,肃王的好事儿终究还是被打断了。 他这边前脚拖着丁芷卉刚进客房,晁定岳便带着一队精锐亲卫敲响了幽州府衙的大门。 府衙里差役们都下班回家了,这个时候还在府衙内的,都是丁家的下人。 开门的是一个老头儿,给丁家当了一辈子门房,他的儿子,也是门房。 “这位军爷,大晚上的,您这是公干?” 老头儿不认得晁定岳,但他看得出这队骑兵浑身杀气横溢。 “本将军乃是幽王府统领晁定岳,奉幽王之令,前来邀请肃王赴宴!”晁定岳语气生硬,铿锵有力。 老头儿闻言一愣,他不知道什么肃王,但他知道幽王府近来可是了不得,属于惹不起的那种存在。 犹豫再三,老头儿苦笑着坦言:“晁将军见谅,您也看到了,小老儿就是个丁家的门房,咱也不知道肃王在不在府衙,不如您稍等片刻,小老儿去给通禀一声?” “快去快回!本将军耐心有限!”晁定岳拿得是死命令,今晚务必请肃王赴宴。 用赵庆的原话:他若是想要体面,自然回来。若是不想体面,晁定岳,你替本王给他体面! 倒不是赵庆飘了。 主要来讲,还得给梨花楼的花魁竖一根大拇指。 肃王是前脚进的幽州城,消息后脚就被一个丫鬟送到了幽王府上。 赵庆这么一寻思,肃王大半夜不声不响进了幽州城直奔府衙,这是没憋什么好屁啊! 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那都不能让他消停了! 幽州是赵庆的封地,肃王不经通知擅自进入其他塞王的封地,往严重了说,这行为跟宣战没啥区别了。 更何况,肃王去的,还是前脚刚刚刺杀了赵庆的丁家? 这事儿摆上皇帝的桌案,他肃王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赵庆算准了,肃王此行主要想从急从速的快刀斩乱麻。 所以,他不可能带有多少军队,充其量几百个亲卫都是胆儿大的。 晁定岳这边精锐老兵百余人,近来半月接受训练已经能够熟练掌握马上劈砍的新兵一千二百多人,再加上老道士那儿的掌心雷库存,哪怕肃王带来的都是百战之兵,也得被炸成孙子! 既然如此,赵庆便是不怕撕破脸皮。 尤其是在他看来,肃王此行说白了就是在认怂,在扫尾,不想被牵连。 所以,赵庆越是强硬,肃王就越不敢乱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肃王接到丁家门房的禀告,说是幽王府来人请他去赴宴的时候,面色当即黑成了锅底。 “见鬼了!那小崽子怎么知道本王来了幽州?” 这是肃王的第一反应。 下一秒,肃王便是暴怒,因为直觉告诉他,自己已经打好算盘的棋局,得重新改写了! “当年就该趁他痴傻直接下手的!现在好了,这小崽子脑疾痊愈后,反倒成了大麻烦!”肃王世子同样恼怒,当年赵庆刚刚来到幽州的时候,他就向父王建议,要不要直接收买几个王府的太监宫女,制造个幽王痴傻坠井而亡之类的意外事件。 可当时肃王兵力尚且虚弱,担心触碰到京城那位的底线禁区而没敢直接下手。 现在好了,敢下手的时候,貌似有些迟了…… “罢了!他既然敢来府衙邀请本王赴宴,定然做好了万全打算,他的亲卫百十来个都是禁军出来的,这一个月来幽王府挣了不少钱,有钱有教官,他的新兵不可小觑,以咱们带来的亲卫数量,恐怕很难突围出城,就算成功突围也要折损人手留人话柄,倒不如去看看本王的这个大侄儿,有何高见!” 肃王很快从愤怒中清醒了过来。 他觉着自己悟到了幽王派人来请自己赴宴的深意。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汝听,人言否? “父王,依您看,赵庆那小崽子,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喊咱们去幽王府?”肃王世子到底嫩了不少,他只想到幽王是在示威,是在展露对幽州城的控制度。 “哼,你的那个好堂弟,当真是不鸣则已呢!”肃王冷笑着摇了摇头,颇为感慨道:“他显然也不想将这件事儿捅到京城去,或许是担心扩大范围牵扯到的人越多,最后处理起来收场越麻烦,越容易节外生枝。 也或许,是他心里同样不安分,所以不希望京都那边,以此事为借口,派遣更多的力量插手两州争端。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晚让他坏了好事儿,为父心中很是不快,倒是那小娘皮当真好运气,这都能让她逃过一天!” “父王何须烦恼?今晚前去赴宴之后,带上她连夜出城便是,等回到咱们自己的地盘上,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肃王世子毫不在意自己名义上的正妻惨遭毒手,反倒有一种别样的兴奋在言语之中。 “哈哈!我儿所说甚是,倒是为父有些着急了!”肃王哈哈一笑,招呼带来的亲兵将丁芷卉看好了,这才带上世子往外走去。 俩人带着一众亲卫出了府衙大门,就看到门外严阵以待的晁定岳等人。 肃王一眼就看出这些人身上的盔甲跟黑甲军不太一样,身前身后都是整体打造出来的,更重,更费料子,防护力也更高,更抗钝伤害。 更重要的是,这一队骑兵胯下的战马,也同样披挂着一层盔甲! 这些盔甲跟他的黑甲军不同,不仅仅覆盖马匹的脸部和前胸,就连身侧都有用幽州卫制式盔甲改成的披挂。 换而言之,这样的骑兵组团冲锋的时候,几乎可以无视百步开外的弩箭! 在开阔地上碰到这样的骑兵,哪怕是他的黑甲军也不敢正面抗衡。 而眼下的重点就来了。 这样的配置,是幽王的亲卫精锐才能有,还是已经普及到了普通的骑兵士兵身上? 如果是前者,只能说幽王贪生怕死到了一定境界,如果是后者,那可真就太可怕了! “肃王殿下,卑职幽王府护卫统领晁定岳,恭候您多时了!”晁定岳冷着脸沉声说道。 “晁将军受累,本王不过来幽州散散心,你家幽王太敏感了吧?”肃王一边笑盈盈搭话,翻身上马后,策马来到晁定岳身侧,目光上下扫视着晁定岳身上的铠甲装备。 “百炼钢!” 肃王一眼就看出,晁定岳身上的铠甲,竟然用了百炼钢作为材料! 百炼钢啊,这玩意儿在黑甲军里,百夫长才有资格拿上百炼钢刀,在幽州,铠甲用的都是这种成色? 不!不可能的! 肃王心中大定。 他断定,幽王这小子仅仅是因为贪生怕死,所以才肯花大价钱给亲卫堆防御,好在乱战之时,护卫他更安全的逃命。 毕竟别说他肃王了,京都那位执掌天下的皇爷,都不敢豪横到,给禁军全部换装百炼钢做成的盔甲和钢刀! 以肃王对京都的了解,唯有那些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们,或者是皇帝出行时摆牌面展示威严的贴身护卫们,才能拿到百炼钢做成的盔甲。 “肃王殿下,我家王爷就猜您会这么说,他让我给您带个话!”晁定岳无视了肃王审视的目光,依然板着脸沉声说道:“我家王爷说,王叔家里兵强马壮不请自来,他这个当侄子的,甚是惶恐呢!” “惶恐?”肃王差点儿没忍住骂娘。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晁定岳等人脸上哪儿有半分惶恐? 甚至,他还从晁定岳身后几个士兵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兴奋? 喂!你他么在兴奋什么呀? 兴奋即将有机会砍一砍肃王爷么? “王爷,时间不早了,莫让我家王爷就等,幽王府您应该知道怎么走吧?前边请!” 晁定岳不想跟肃王废话,他担心自己看久了肃王那张脸会吐出来。 甚至在他心里产生了一个对皇家大不敬的猜测。 ——咱就是说,亲叔侄俩,长相不能差太多,对吧? 除非…… 咳咳…… 肃王可不知道晁定岳心中所想,见人家都把话几乎挑明了,也只能摇了摇头策马超过晁定岳半个马身。 他不敢走的太靠前,半个马身刚好彰显他作为王爷该有的尊贵地位,且能够时刻注意到晁定岳的小动作。 他现在有点担心自己这位大侄子,准备悄没声的,在幽州直接干掉自己,然后嫁祸给丁一袁那个倒霉催了。 虽然正常人的思维来讲,这个可能性很小很小。 但,谁让他自己都不是啥正常人呢? 自然总担心别人跟自己一样bt就是了。 就这么的,两队骑兵合成一队,没多大会儿就来到了幽王府门前。 赵庆很给这位王叔的面子,幽王府灯火通明院门大开。 但奇怪的是,门口没有迎接的太监宫女,也没看到赵庆的面儿。 “嚯?本王的好大侄儿,就这么欢迎本王?”肃王脸上有些不好看了,按说王爷之间走动,最起码也得有大总管级别的太监到门口恭迎才对吧? “王爷,您不请自到,时间又这么晚,我家王爷觉得,就没必要折腾下人们了,都是自家人,何必搞什么繁文缛节?卑职领您进府就是!” 晁定岳翻身下马,冷了一路的脸上,硬挤了几分笑意,反正还不如冷着脸好看呢。 “……” 肃王沉默了。 这一刻,他的沉默震耳欲聋呐。 他跟很多王爷打过交道,可唯独在这儿,在幽州,在幽王府门口,被一个亲卫统领怼得没话讲! 什么叫没必要折腾下人们了? 意思是,他肃王到访,都不值得下人们熬个夜,起个床? 那他这个肃王,在幽王眼里莫非屁都不是? 嗯,破案了,还真他娘屁都不是! 狂妄啊! 这小子,比自己当年还要狂妄! 一时间,肃王给赵庆贴了第一个标签。 尽管如此,肃王面上也不好跟晁定岳翻脸,不是自己的兵,万一急眼了给自己一刀,往哪儿说理去? 当是自己这个王叔大度,不跟子侄辈计较吧! 肃王这么自我宽慰着,就下马朝着院内走去。 本以为该受的气也都受够了,谁让自己唆使丁一袁刺杀好大侄儿呢? 可没想到啊,他万万没想到啊! 一只脚刚踏进幽王府,就听到身后的护卫们被拦住了! “诸位,幽王府不比肃王府财大气粗,我家王爷只准备了肃王和世子的饭菜,您各位就别往里走了,外头待着啃啃干粮凑合一下得了!” 汝听,人言否?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当面骂人不背着了呗? 偌大个幽王府,备不出几个护卫的饭菜? 就说没有饭菜,给找个地儿歇脚也成吧? 大半夜的,给扔外头吹冷风挨冻啃干粮? 这尼玛,干粮还是自带的?! “晁将军,这就过分了吧?”肃王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了。 不然今个儿回去,这些护卫嘴上不说啥,心里指定犯嘀咕。 “啥?”晁定岳却是故作没听清楚,扭头抬起胳膊,亮出护臂上一道凹痕:“您问我护臂上的伤痕啊?嗨,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刺杀我家王爷,卑职替王爷挡了一箭,得亏护甲的钢好啊,不然卑职的胳膊可就破皮了!” “???” 肃王差点儿喷血。 “王爷,您别管我们了,我们几个皮糙肉厚,耐冻!” 肃王的护卫队长也是心腹,自然不能看着自家王爷下不来台。 可他情商属实不咋地。 这话一出口,身边的士卒面色复杂,肃王爷和世子的面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倒是晁定岳咧嘴一笑,热乎的拍了拍那队长的肩膀,从马鞍上摘下一个酒囊递了过去:“兄弟,我看你合眼缘,请你喝酒!” 说罢,晁定岳也不管那肃王护卫们作何感想,自个儿乐呵呵的带着肃王父子进了院门。 肃王见到赵庆的时候,赵庆正坐在主位上胡吃海喝呢。 更绝的是,赵庆面前火炉上放着个独立的小锅,里面香气横溢,牛油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 再看旁边客位上,两个座位共用一个锅炉不说,锅里就是白水,旁边盘子里净是些面食和耐放的素菜。 “王叔来了?小侄前几日遇刺受了惊吓,这腿啊一站起来就打颤,所以王叔别怪本王没去门口接你,实在不好意思啊!”赵庆乐呵呵抬起头看向门口的肃王,也没站起身来,就那么笑盈盈说道。 “……”肃王横竖没看出这好大侄儿脸上有半点儿不好意思,强忍着心中抑郁摆手故作大度:“无妨无妨!倒是本王不请自来,让大侄儿多想了,下次本王来之前,肯定早做准备,不会这么仓促!” “呦?”赵庆眼前一亮,这厮在点我呀? “是吧?本王也觉得王叔太仓促了,您看看,您能进来好吃好喝,外头那些护卫们只能挨冻啃干粮,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这要是次数多了,难免让下边的兵卒们心寒呀!整的跟咱们老赵家管不起兵卒们吃饭一样?多掉份!” 肃王瞪大了眼睛,他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大侄儿有多无耻。 这尼玛让人家在外头啃干粮的,不是你自己嘛? 怎么这账也能算到老纸头上? “王叔别愣着呀,快坐!本王腿脚不好,就不站起来招呼你和堂哥了,千万别见怪,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赵庆不等肃王反应过来,就指着长桌前边的左右客位开口说道。 肃王瞟了一眼锅里的汤水和盘子里的素菜,脸上的肥肉忍不住再次抖动起来。 “大侄儿还真是贴心,都知道帮着王叔减肥了!”肃王咬牙切齿如此说着,却还是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他知道火锅这种东西,前段时间肃州开了好几家店,说是幽州这边传过去的,吃的人排长了队。 但眼前这么素板的火锅,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王叔谬赞了,当侄子的,肯定要为王叔着想不是?您看您,大半夜跑来幽州,不来小侄儿的府上,跑去丁一袁那儿算怎么回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指使丁一袁刺杀本王呢!” 赵庆皮笑肉不笑,一边说着话,夹起一块肥羊肉在汤水里慢慢涮着。 “堂弟,这玩笑可开不得!只不过是为兄跟丁家的千金定有婚约,父王近期在两州交界处练兵,刚好路过幽州就想着带为兄去认认门,仅此而已绝对没有其他原因,你可千万别乱想!” 肃王世子先沉不住气了,将早就准备好的措辞丢了出来。 肃王虽然觉得好大儿这话说早了,碍于已经说出口了,也只能笑着点头:“大侄儿啊,你也听到了不是?王叔真没别的意思,单纯是想要看看给你堂兄找的媳妇咋样,这不就顺路的事儿么?至于说丁一袁竟敢牵扯到刺杀你的案子里,本王真的一点儿不知情,不然也不能傻乎乎就跑他那儿自找麻烦不是?” “啧啧,王叔言重了,您哪儿是傻乎乎啊,您是偷摸摸!”赵庆嘿嘿一笑,夹起八分熟的羊肉塞进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道:“不过说起来堂兄的世子妃了,本王怎么听说堂兄这些年可是娶了不老少,大都没几天就与世长辞,也没给堂兄留下个子嗣什么的?” 肃王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这事儿虽然无法刻意保密,但知情范围也不大啊! 幽王不是脑疾痊愈才月余时间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这小子当年是装傻? 可赵庆都已经点破了这么点儿烂糟事儿,他俩也清楚再掩饰什么只会让幽王更加起疑,万一这家伙暗中调查一下当年死掉的那些“世子妃”,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藩王残暴无德,可是皇家最喜欢拿来削藩的借口。 “唉,要不说本王为了你堂兄的婚事操碎了心呢?”肃王当即演技上线,一副为人父母苦恼的模样沮丧着脸:“左右也没外人,说出来不怕大侄儿你笑话,本王甚至都把主意打到高丽那地界儿去了,可愣是找不见跟你堂哥八字相合的,这丁家的姑娘也是好不容易寻着的,没成想又出了刺杀案这么大的事儿,大侄儿你说,你堂哥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嚯?是吗?”赵庆故作惊讶,“这么说来,生辰八字果真蛮重要哦?” “本来你王叔我也不信,可这都走了六个好姑娘了,不信也得信不是?”肃王两手一摊,“所以本王这次来幽州啊,就算大侄儿你不去请,也得来你府上叨扰一番!不为别的,王叔我恬着脸跟你求个情,丁家的事儿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是丁家那姑娘你得给摘出来!” “丁家千金的事儿再说,不过王叔你们来的巧啊!本王之前被一匹烈马带出城的事儿,想必二位也有所耳闻吧?也是巧了,本王在关岭山上遇到个老道士,算起命来一套一套的!这会儿人就在幽州城,不如让堂兄在幽州住些时日,本王安排一下,让那老道士给堂兄好好算算?” 赵庆是故意照着肃王父子俩的肺管子上戳,俩人的表情再次凝固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幽王一开口,老阴阳了 这不按套路出牌呢? 不行! 打进屋起,就一直让自己的好大侄儿牵着鼻子走,必须打破这种不利的局面! 肃王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一番后,干笑着开口切换了话题:“还是不了,本王前几日刚安排你堂兄去军中历练,说是这几日就让他走马上任,留在幽州不免有托词逃避之嫌,到时候你堂兄接了本王的王位,底下军卒不服气可就不好了! 到底是一家人啊,大侄儿你有这份心,王叔就很欣慰了! 肃州紧邻幽州,王叔手底下兵强马壮,黑甲军不敢说第一,但和禁军无二可是皇兄亲口御赐的名号! 日后大侄儿但凡有事儿,尽管跟王叔开口,王叔带着黑甲军不日便到!” 赵庆听得想笑,这是在威胁自己呀? 但他还是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咧嘴嘿嘿一笑:“如此还真要谢谢王叔了!您是不知道啊,自打侄儿脑疾痊愈,这天天都被金帐汗国的草原骑兵威胁的吃不香睡不着!要不王叔借些黑甲军给本王,让本王也体验下携大军压境挥斥方遒的滋味儿?” “唉!大侄儿此言差矣!游牧骑兵来得快去的也快,黑甲军若是正面冲锋不惧他们,但袭扰战让黑甲军疲于来往,终究落了下乘,如本王所见,大侄儿你还是主要发展防御力量来的实在,莫要想着去草原与之争锋!”肃王顺嘴就接了话茬。 赵庆等的可就是这一句! “王叔此言有理!”赵庆故作受教:“侄儿早些年浑浑噩噩疏于政务,导致幽州境内守城军队散漫无度,这不就自食其果在家门口险些被刺杀成功了么?侄儿可是想好了,趁着这次机会,幽州城的城防志在必得,不求有朝一日能去草原上报仇雪恨,最起码也得考虑自保不是?总不能跟个孩子一样,挨了欺负就跑去皇城找父皇哭诉?那太没面子了!” “……” 肃王顿时无语住了。 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帖子。 嘴贱个什么劲儿啊? 这不是给赵庆机会提条件了么? 幽州城防,按照他的计划,丁一袁畏罪自杀后,将现在的幽州卫指挥使打成丁一袁同党,然后运作一番寻一个肃州出身的武将前来幽州担任指挥使,配合新任州牧,便能将幽王围堵在幽州城内。 可如今听赵庆这意思,如果目的达不到,他干脆不要脸了,直接回皇城找老爹哭诉被自个儿欺负了。 这尼玛,玩不过就耍赖呢? 换做以往,肃王绝对不惯着。 毕竟赵庆不受待见是出了名儿的。 可现在不行了! 皇城里那位已经发了诏书,虽然只是表示亲切安抚的几句话,但那代表的是皇家意志! 他肃王虽然兵强马壮,黑甲军却也不过八千之数,普通骑兵一万多人,再加上步兵杂兵五六万,在北境自傲无虞,但没拿下幽州关之前惹来京都震怒,到时候无法收场可就要被囚禁在宗人府当个“闲”王了! “应该的,这是应该的!”肃王也只好松了口,城防这一块就算赵庆拿了去又能如何? 大不了兵仗局卡着呗? 然而,赵庆接下来的话,差点气的肃王扭头就去砍了丁一袁! “王叔能支持侄儿,那可真是太好了!”赵庆笑着连连点头,吐出一块骨头后接着道:“恰好小侄儿前段时间跟丁府牧谈妥,这兵仗局如今已经是侄儿在具体管理,如今刺杀案幽州府衙一众官员牵扯甚广,若是兵仗局不配合侄儿对幽州城防的重新部署,恐怕来年秋季难以应对进犯的草原鞑子。 侄儿听闻王叔在京都官员圈子里好友甚多,不如王叔费费心,帮侄儿走动一二,让吏部和户部刚给侄儿正个名儿,干脆这幽州的兵仗局,以后就由侄儿代管如何?” “嘶……” 肃王只觉得天灵盖一阵发麻。 丁一袁是吃屎长大的嘛? 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能让幽王代管兵仗局? 他这是自掘坟墓啊! “大侄儿啊,这事儿不好办呀!你看王叔虽然节制肃州政务,那肃州的兵仗局也是朝廷的官员把持,幽州也不好搞特殊化吧?”肃王自然不情愿,别说帮忙了,有人帮他,自个儿都得给搅黄了! “唉,王叔说的有道理!可本王是真想为幽州做些实事啊!尤其是听闻王叔的黑甲军,装具刀枪全都是从肃州兵仗局特制的,本王着实羡慕得很!既然王叔帮不上忙,那本王只好厚着脸皮给父皇写信问问了,也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心情好?要是撞了枪口,父皇震怒,本王的日子可不好过喽!” 赵庆嘴上说着自己的事儿,脸上表情却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肃王是真憋屈的,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好大侄儿,仿佛是属刺猬的,浑身上下长满了刺,尤其是这张嘴,一开口就扎人心窝子! “还是别麻烦皇兄了吧?本王帮你想想法子,由你直接掌控与法理不合,不若你来挑选个幽州的本地官员,本王帮着跟吏部说和说和?”肃王只能再次让步,心中对赵庆的恨意俱增。 他暗自发誓,此间事了定要加快黑甲军的建设速度,等到来年游牧民族再次南下犯边,就是幽州易主之时! 肃州的兵马都是肃王一点一点屯出来的,他太清楚想要把新兵训练成能战之兵有多繁琐,有多耗费时间和财力。 就算拿下兵仗局,以幽王府现有的亲卫数量,了不起明年能拉出来一万多人的杂兵。 在草原骑兵面前,杂兵简直就是送人头! 到时候自己打着帮着幽州抵御草原部落的旗号,就算皇兄也没话说吧? 甚至还可以跟草原部落商量一下,自己只要连通肃州幽州乃至幽州关的走廊,靠北的两座城完全可以让给草原部落。 到时候草原部落选择性攻击幽州各城,再配合自己来一个大捷。 幽王意外战场身亡,肃王亲自率军殊死拼杀,保住幽州大部,如此功劳皇兄也不能视若无睹吧? 如此一琢磨,肃王心里便是宽松了许多。 没心情再听赵庆刺激自己个儿,索性半遮半掩摊牌道:“大侄儿,依本王来看,这次刺杀案幽州府衙牵扯甚广,丁一袁等罪魁祸首必须法办以儆效尤,但也不能矫枉过正,无辜之人还需法外留情,届时大侄儿也能扶持一批官员上位,有所动作也能方便自如许多。”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多谢王叔教诲了,那以王叔预测,朝廷派来幽州的新任府牧,会是哪位官员?”赵庆又问。 肃王都想要拂袖走人了。 哪有这么问的? 你干脆指着我的鼻子,问我会不会弄个肃州的官员来当幽州府牧得了呗? 这就像你去问卖瓜的瓜甜不甜? 可问题是,这话又不能说出口,憋着别提多难受…… “大侄儿你这可问住本王了,派谁来当幽州府牧,那是朝廷考虑的事儿,本王哪儿说得准?”肃王当即推辞,脸上态度出奇的坚定。 赵庆也算试探出了肃王的底线,丁家的事儿他可以让步,兵仗局他可以帮着安排官员,变相的交到自己手上,但幽州府牧的人选他还是会从中作梗,挑个亲近肃州的官员过来。 而自己要做的,便是将刺杀案的调查止步于丁一袁和他背后的官员们身上,不进一步扩散到肃王,也不闹去京都圣裁。 从表面来看,赵庆亏了,血亏。 可实际上,能争取到这一步,已经难能可贵。 肃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些年早就对幽州官员各种渗透,他在肃州幽州的势力早就根深蒂固。 如今他默认自己可以清洗一批换上自己的人,就等于改变了以往对府衙事务毫无话语权的状况。 最浅显的好处就是,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乡绅们阻碍农户给自己种地,引发冲突后当地县丞和稀泥拉偏架,偏向士绅欺压农户的情况。 而进一步的好处便是,大量农户耕种幽王府的土地,必然导致乡绅们缺乏长工,此长彼消之下,时间越久局面就会越好。 双方把话聊到这儿,基本上都明白了各自的底线,也各自在心中有了算计。 接下来氛围好了太多,肃王心里骂着麻麦皮,脸上保持着笑嘻嘻的姿态,强撑着吃了几口清水涮菜,便停下了筷头。 叔侄俩保持着虚伪的笑容,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交谈,聊了些京都旧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 “时间不早了,王叔车马劳顿,不如就在幽王府住下吧,明日一早,小侄亲自送你们出城?”赵庆可不想让这俩人再去丁家,天晓得夜长梦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肃王也看出了赵庆的言外之意,虽心生不快惦记着丁家那位丁芷卉,却也碍于之前的托词,如今再度折返府衙借住一宿未免太过明显,便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了。 只可惜肃王终究低估了赵庆,他这边在幽王府的客房里刚刚睡下,赵庆便带着晁定岳骑快马从后门出了王府。 十几匹轻骑一路狂奔,没多大会儿就来到了幽州府衙门口。 门房老头儿一开门就认出了晁定岳。 “军爷,您怎么又来了?” “告诉丁一袁,幽王驾到,让他速速出来接驾!”晁定岳冷着脸开口吩咐。 “啊?幽王殿下,小老儿瞎了狗眼没认出您来,您可千万别怪罪!”老头儿吓了一跳,眼瞅就要跪拜。 “别墨迹,让丁一袁滚出来见本王!”赵庆没好气的摆了摆手,他可不想大半夜吹冷风在这儿让一个老头儿跪拜。 “唉!小老儿这就去喊丁府牧!”老头儿连门都不敢关,扭头就往府衙里边跑。 而这会儿丁一袁正坐在书房里,眼前本该熟悉的场景,在这一刻竟有些陌生起来。 他多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看看架子上的诗经和论语了? 好像太久太久了…… 当初来幽州的时候,心中还有些许雄心壮志,虽因官场派系倾轧而上位,却也想着趁势而起后,实实在在做些事儿,不能让一方百姓提起自己,净是在跳脚骂娘。 可自从真的在幽州上任后,一切好像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这官场呀,就是个泥潭。 谁又能真正洁身自好不受影响和牵连呢? 丁一袁悔不当初。 忽然想起远在江南为官的两个儿子,再想想如今在自己眼皮底下被绑成粽子的闺女儿。 而他这个当父亲的,竟然亲手把女儿送进了魔窟…… 可后悔有用吗? 到了这一步…… 丁一袁惨笑着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边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瓷瓶来。 这里边装着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也记不清最开始为何弄来备着了。 但总归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东西会用在自己身上便是了…… “下辈子,若是有下辈子,老夫不当官,也不当人了……” 丁一袁发出一声长叹,眼瞅着就要仰头一饮而尽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老爷!幽王来了!就在门口呢!” 门房老头儿的声音让丁一袁的动作愣在了当场。 谁来了? 幽王? 不对呀! 回来的,不应该是肃王么? 难道…… 丁一袁这会儿已经没了其他心思,他只想着临死之前,怎么拉闺女一把。 如果真是他猜测那般,幽王此行的目的,他给得出来! 思绪至此,丁一袁丢下手里的瓷瓶,披头散发如疯子一样冲了出去。 时隔几日,当赵庆再次看到丁一袁的时候,差点儿没认出他来。 此时的丁一袁,发根已经尽数花白,双眼凹陷且布满血丝,脸上毫无血色憔悴焦黄,披头散发一只脚还赤着,一瘸一拐从门口冲过了出来朝赵庆扑通一声跪下了。 “草民丁一袁,恳请幽王赐死!恳请幽王救我女儿!” “嘶?”赵庆被他这一出给整蒙了。 他本来的计划是,丁一袁肯定受到了肃王的威胁,他出面可以保下丁一袁的部分族人,然后以此换取丁一袁所知道的,幽州亲近肃王的官员名单。 可现在看来,肃王可不是威胁了丁一袁这么简单啊! “进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赵庆反客为主,对晁定岳使了个眼色,便是拂袖朝内走去。 晁定岳当即命令两个亲卫在府衙门口站岗,又安排了一个暗岗和两组巡查府衙外围的流动岗,这才带着剩下的人,架起枯瘦下来的丁一袁进了府衙。 丁一袁的书房内,赵庆端坐在书桌后,把玩着桌上那只瓷瓶,饶有兴趣看向跪在地上的丁一袁:“你要畏罪自杀?肃王安排你这么做的?” “草民有罪,罪该万死!”丁一袁以头抢地,嘶哑着开口说道。 “别在本王面前放屁,早干嘛去了?”赵庆翻了白眼,最见不惯就是坏事败露后摆出这么一副死出儿的主儿:“说说吧,你闺女咋回事儿?肃王刚才都跟你说什么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狼兵雏形已现 “肃王他……” 丁一袁嘶哑着,将刚才发生在府衙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到最后双目竟是当真有血泪流出。 “嘶……” 赵庆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瞬间他悟了! 难怪刚才提及之前死了的六个世子妃,肃王和肃王世子的表情那般不自然。 原来这父子俩的爱好都他么的独特啊! 说句残酷无情的话,在自个儿封地上玩得花的藩王也有不少,可像他俩这么玩儿的,当真头一遭! 而如今赵庆更有些好奇,能不能是父子俩齐上阵啊?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这尼玛妥妥404啊! 该死的封建糟粕! “晁定岳,去把肃王那个亲兵宰了,然后把丁芷卉带走!”赵庆当即命令道。 晁定岳本就听得睚眦欲裂,如今得了赵庆的命令,那自然是狞笑着带了个亲卫朝客房走去。 “草民叩谢幽王大恩大德!此生无以为报,若有来世,为王爷当牛做马奉献终生!” 丁一袁不停地磕着头,额头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也全不在乎了。 疼,在这一刻,竟让他心中涌出几分解脱和舒坦。 “先停停,别把自己磕死了!”赵庆拦住了他,直截了当开口问道:“有没有幽州亲近肃王的官员名单?没有的话,现场给本王写一份出来,然后你就可以畏罪自杀了,你的女儿本王保了,你的儿子若是和刺杀无关,本王保证不牵连无辜,但丁家上下和刺杀有关之人必死!” “有!名单有的!”丁一袁想要站起身来去取名单,却因为情绪大起大落好几番,身体完全亏空无力,几经尝试无法起身,干脆就那么爬着到书柜跟前,翻开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正妻摆放着一摞书信,从下往上看,明显能看出从旧到新的痕迹变化。 “这些,这些都是幽州官场上的灰色往来,但凡参与其中的官员,不是亲近肃王,就是贪腐无道,幽王大可用这些信件,将他们列为草民的同党一并诛连!” 丁一袁说这话时咬牙切齿。 赵庆大概翻了翻,书信上大都有署名,加上丁一袁自己也有好几个账本记录,倒是一目了然。 “行了,本王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本王答应你的事儿,也一定办到,你可以安心赴死了!”赵庆收起那些书信便要向外走去,却听身后丁一袁开口喊住了他。 “幽王殿下,草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赵庆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看他。 “草民想知道,在您心中,未来的幽州,应该是什么样子?” 赵庆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如丁一袁这样的人,能问出这种问题来。 “本王想要的幽州,人人都有工作,人人都有饭吃,人人都能吃饱!”赵庆沉声说道。 “幽王不会在这种时候骗我,是草民肤浅了,王爷有大志,草民看不到了,但草民真切希望王爷能够做到!真切希望幽州,大魏,有那么一天!草民死后,请幽王公布草民诸多罪行于众,遗臭万年警醒同僚,虽不能赎罪,却也是草民最后的一点价值了吧?” 赵庆没有再答话,只是笑了笑,大步向前走去。 赵庆走后没多久,晁定岳带着披了件男式棉袍的丁芷卉来到书房,他看着地上已经死了半截的丁一袁,七分憎恶三分悲悯的叹了口气:“你爹今晚必须死,给你们一炷香……” “晁将军,带她走吧!罪民于阳间无颜面对儿女,于阴曹,无颜面对故妻,这一生恶事做尽终有报,到头来阴曹地府谁能逃?”丁一袁将头埋在地上,颤巍巍说罢这话,终究还是没忍住向女儿交代道:“卉儿,为父悔不当初,愧为人父,往后若是可以,侍奉幽王左右安守本分稳度余生,别记挂爹,也别恨爹……” “爹……” 丁芷卉已经泣不成声,她能感觉到跟着晁定岳离开府衙,她就逃开了悲惨命运。 可面对父亲,她的内心痛苦而又复杂。 “走吧!晁将军,罪民叩谢!” 晁定岳点头,带着丁芷卉向外走去,背后传来阵阵叩头声,以及疯癫的哭笑声…… 这一夜,府衙里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肃王的亲卫,脑袋被人砍了下来,血流了一屋子。 一个是幽州府牧丁一袁,用额头上的鲜血写了一封请罪书,服毒自尽…… 次日一早,肃王得知这个消息时,牙都快要崩断了。 他怒气冲冲找到赵庆,不等他发作,却看赵庆笑吟吟扭头看他:“王叔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何故? 肃王恨恨看了一眼赵庆,暗骂晦气过后拂袖而去。 随他进来幽州城的二十三骑,如今只有二十二人活着离开了幽州城…… 肃王走后,幽州一连数日的平静被突然打破。 幽王府亲卫统领晁定岳出了一趟城,等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四百余骑兵,千余披甲步兵。 “晁,晁将军,您,您,您这是……”城门处幽州卫小旗见状舌头都麻了。 “奉幽王令,点亲卫入城,捉拿刺杀幽王案犯党羽!”晁定岳气定神闲,他忽然觉着,当年来幽州的决定,简直是太正确不过了。 “晁,晁将军,您可有府衙或是幽州卫指挥使的手令?”守门的小旗不敢放行,这可是一千多号人啊,他么的幽州卫现在实到人数加起来,估计都没这么多吧? “手令?”晁定岳忽然冷笑:“你上前来,本将军给你看便是了!” 小旗颤颤巍巍,却还是小心翼翼凑到跟前。 可还没等他开口呢,就见海碗大小的巴掌在眼前越来越近。 “啪……” 晁定岳骑在马上,附身一个巴掌扇得小旗原地转了一圈。 “这边是手令,清不清楚?明不明白?” 晁定岳冷笑着坐直了身子,左手抓着马缰,右手扶在刀柄上:“幽王府亲卫听令!” “喝!” 一众亲卫整齐划一用兵器敲击甲胄,这声势在幽州城内另一头都清晰可闻。 “奉幽王令,入城缉捕刺杀幽王案一众党羽! 如有顽抗者,杀! 如有阻拦者,杀!” “杀!杀!杀!” 一千多号人整齐划一的怒吼响彻了幽州城。 这怒吼不是口号,而是一千四百余兵卒发自内心对幽王的拥护! 满饷满粮,一天两顿干米饭,一周两天见荤腥! 这等伙食,别说让他们进城抓人了,让他们去草原杀鞑子,那都是嗷嗷叫着像狼崽子一样扑出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六皇子,当有潜龙之姿 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的小旗,被一千多号人的怒吼彻底惊醒。 “打开城门!” 小旗捂着脸,扭头朝自己的手下开口喊道。 氛围都烘托到这儿了,他要是不开城门,岂不是应了那句阻拦者,杀? 小旗不想死,这份差事好不容易求来的,每日只需白天盯着城门,夜里安排手下巡逻,便能拿到纹银十两,还能吃两个兵卒大抵十分之一的空饷,这活儿他恨不得干一辈子,又怎么舍得去死? 再者说,他其实也看得明白,幽王遇刺一事,说白了就是大佬们在斗法,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们这种只配看守城门的小喽啰,都只是池鱼罢了。 “哼,算你识相!” 晁定岳冷哼一声,便是拽了拽马缰,策马顶开站在侧前方的小旗,耀武扬威带着一众亲卫进了城去。 他本打算在城门处杀鸡儆猴立个威来着,只是没想到守门的小旗如此怂包,早知道换个城门好了! 幽王亲卫刚一进城,便在晁定岳的安排下分成十几队四散开来。 每一队百夫长手里都拿有一份长长的缉拿名单。 一整天里,幽王的亲卫在幽州城里忙着抓人,有喜公公的御前卫从旁协助,抓人的准确度和效率出奇的高。 这一天下来,府衙的牢房人满为患,最后实在没地方关押,涉事较轻些的案犯都只能送去幽州卫的营房,由幽州卫代为看管。 沈辽远也因为沈家之事遭了秧,是晁定岳亲自带人去抓的他。 被抓时,沈辽远倒也光棍,束手就擒并未反抗,并且再三恳请晁定岳代为转告幽王,他绝无牵扯到刺杀幽王一事之中,还请幽王查明之后高抬贵手,为此他愿意就此和沈家划清界限改为母性,并献出所有家财只求幽王一个谅解。 和沈辽远相比,其他一众案犯就没这么识趣了。 有高喊冤枉的,有怒斥幽王大搞诛连的,可谓是将人间丑态几乎表演了一个遍。 对这些人,幽州亲卫们可从不惯着,但凡敢嚷嚷个没完没了的,那就先拖出去打一顿再说,什么时候学会老实闭嘴了,什么时候再拖回来按涉案程度选择收监地点。 除了涉案家族以外,其他家族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喜的是刘家之类,和沈家吴家有生意上冲突的家族。 一觉醒来,最大的竞争对手纷纷锒铛入狱,天底下哪儿还有如此好事儿? 他们甚至想要披红挂彩好好庆祝几日,只是碍于对手锒铛入狱的原因涉及到幽王遇刺,这般庆祝实在容易被误解这才作罢。 而担忧的,自然是那些和吴家沈家,乃至是丁家交好的家族了。 他们要么是生意上和吴家沈家有合作,要么便是族中有人在幽州官场任职,此类情况绝不可能和丁家毫无瓜葛。 万一幽王爷大搞诛连政策,按照大魏律令,他们这些家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扒层皮! 更加惶惶不可终日的,自然是幽州府上下一众官员了。 先是一觉醒来,发现丁府牧在幽州城府衙留下认罪书自绝身亡,而后就有大量同僚,因涉及幽王遇刺案被幽王亲卫当众抓走,甚至有些官员家中也被幽王亲卫闯入查抄了底朝天。 这些被抓走的官员有没有涉及幽王遇刺一事,其他同僚不敢轻下定论,但有一点他们还是心知肚明的。 ——这些被抓的人呐,大都是丁一袁的铁杆拥护者! 同样,也是多次明里暗里宣称亲近隔壁肃王的主儿! 换而言之,幽王爷这可不单单是抓人泄愤,而是在清理幽州官场啊! 反应过来之后,一些个曾经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们,心思也就活络起来了。 一时间,幽王府的门槛都快被这些人的鞋底给磨平了! 他们争先恐后来到幽王府门前,毕恭毕敬敲开院门,双手奉上拜帖和茶水钱,更是面露谄媚,恳请开门的小太监,一定要美言几句云云。 而奇怪的是,哪怕同一天被抓的官员多达四十余人,幽州府范围内六座城池的政令并未迟缓混乱,反而要比往常效率更高了些? 事后得知这些的赵庆也被气笑了,感情被抓起来的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蛀虫呗? 没了他们,这幽州的官场上,反而清净了许多…… 但赵庆也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正如不管哪个朝代,江湖依然是那副换汤不换药的人情世故。 幽州的官场也正是如此。 抓了一批蛀虫又如何? 清净得了几天呢? 这些蛀虫被抓后留下的空缺,早晚有人顶上来。 这些顶上来的人里,又有多少能不忘初心一如既往? 有多少会被酒色财气迷了眼,新人旧路又从头? 夕阳西下,赵庆站在窗台前思索这些的功夫,幽王遇刺一事前后始末,也被喜公公书写成文用苍鹰送去了京都芹公公府上。 刚拆开文书,芹公公就被幽王遇刺四个字吓了一跳。 等他提心吊胆看完始末之后,略加思索这才重新露出一丝笑意。 “六皇子呀六皇子,倒是咱家这么多年看走了眼,如今看来,倒颇有几分潜龙在渊之姿了……” 芹公公没敢耽误,一路小跑将密信送去了建帝的案前。 建帝仔细看完幽州送来的密信,面色阴晴不定沉吟片刻后,朝芹公公开口道:“去宣冯相进宫!” “喏,老奴这就去办!” 冯相这边接到宫里的消息也是一愣,抬头看了眼外头昏黄的天色,朝传旨太监问道:“小公公,可知道皇爷这时候宣本官觐见所为何事啊?” “相爷说笑了,皇爷的事儿,咱家哪儿能知道啊?”传旨太监干笑着柔声说罢,左右观瞧过后压低了嗓音:“芹公公让咱家来相爷府上传旨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呢!” “哦……”冯相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敞快的从袖筒里摸出一块金元宝塞进了太监手中。 “相爷快些准备一下随咱家进宫吧,可别让皇爷等久了!”传旨太监不着边际收下金元宝,脸上的笑容更盛。 虽然听传旨太监这般透露,可冯相心里还有点儿七上八下的。 按照他对建帝的了解,这种时候宣人进宫,大都是为了商议某些突发情况。 如今大魏朝各地能有什么突发情况? 莫非哪儿受了灾?或者又有不长眼的揭竿起义了? 怀揣着几分疑惑,冯相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跟在传旨太监身后进了宫。 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建帝正在用膳。 “冯爱卿还没吃晚饭吧?坐下陪朕一起吃点。” 建帝语气平静,脸上挂着几分公式化的微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伴君如伴虎 “谢皇爷恩宠!”冯相谢过皇恩后,便是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桌上餐食很丰盛,但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桌上,只是三分之一的屁股坐在椅子上,身体崩得笔挺,随手夹起距离自己最近的碟内菜肴,轻声咀嚼咽下后便不再动筷了。 “冯爱卿,幽州出事了。” 建帝慢条斯理的吃着菜肴,就像是唠家常一样轻描淡写道。 “皇爷恕罪,是微臣有失察之错!” 冯相急忙起身就要跪下认罪。 “唉!爱卿何错之有?朕也是刚从暗卫那儿得的消息,想必幽州官府的汇报文牒,要过几日才能送到户部。”建帝笑着说罢,指了指刚才冯相坐着椅子:“爱卿放心坐下吃饭,朕叫你过来不是问罪,而是问策!” “谢皇爷体恤,微臣不胜感激!”冯相这才颤巍巍重新坐下,然后恭声问道:“皇爷,幽州是发生什么天灾人祸了吗?” “大伴,把密信给冯爱卿看看!” 芹公公当即弯着腰快步走到书案旁,将密信拿给冯相后,又退到建帝身后耷拉着脑袋站定。 冯相一眼十行扫过密信,心中不禁大骇。 “丁一袁这是被猪油蒙了心?” 他初听闻幽州出事儿,还以为是肃王按耐不住,对幽王下手了呢。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的确有人对幽王下手了,却不是肃王,而是幽州府牧丁一袁! 丁一袁这厮,他多少有点儿印象,在他记忆中丁一袁应该是个有些城府,却计谋不周的平庸之辈。 这家伙能去幽州任职府牧,是走了吏部的路子,敲定这件事儿的应该是吏部侍郎周鹿萍。 但据他所知,周鹿萍之所以选了丁一袁去幽州,也不过是金钱交易和利益互换罢了。 换而言之,丁一袁在京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靠山,全靠送礼维持关系不被顶替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冯相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在朝中并无靠山的幽州府牧,凭什么有勇气勾结当地豪商,密谋刺杀藩王? 莫不是活得太久,觉着脑袋顶在脖子上累得慌,想要摘下来让脖子歇歇? 那你也不能连累整个家族吧? 这可是妥妥九族消消乐的勾当! “朕的这个六皇子,幼年母妃离世,又患了脑疾浑浑噩噩,如今刚刚脑疾痊愈,就有人容不下他了?这不是容不下朕的六皇子,这是眼里没有朕这个皇帝啊!”建帝面色不变,声音却是加重了许多。 冯相被建帝突如其来的斥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以他对建帝的了解,眼前这位皇爷啊,若是怒气冲冲劈头盖脸骂你一顿,那说明是恨你不争气,恨你没达到他心中该有的执行水准。 可若是他面色如常,甚至略带几分轻盈笑意,语气却越来越重,那基本上就可以洗干净脖子,回家早些准备后事了。 冯相不敢说话,就密信上汇报的幽州事变来看,其实有很多办法提前避免。 早在大魏朝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就制定了许多各衙门口互相监督的条条框框。 如果那些条条框框能够一如既往的执行至今,别说幽州之事变了,如今朝堂上也不至于乌烟瘴气到这般地步…… 可眼下说这些有用吗? 皇爷要的,绝不是这等马后炮。 况且,这些事情皇爷心里当真不清楚么? 自家祖宗留下来的基业,皇爷应该比任何人心中都清楚许多,如今朝堂上的诸般弊病已经积累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 如果真要做出某些改变,唯有不破不立。 那么问题来了,破而后立的大魏朝,还是那个老赵家的大魏朝吗? 这恐怕是皇爷所不愿看到的,也是宗人府不能允许的。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冯相对建帝甚至有些惋惜。 遥想当年建帝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他或许也曾想过让祖宗的基业,在自己手里大破大立走向另一个辉煌吧? 可惜啊,在和大魏朝二百多年十几个皇帝留下来的诸般弊病的交锋中,建帝败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终于,人到中年后,建帝被大魏朝的伤痛磨平了棱角,也放下了年轻时的宏愿。 他开始像诸多前任那样求稳求均衡,开始玩弄帝王心术,开始研究如何让臣子之间互相制衡而无人能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冯相思索这些的功夫,建帝也沉着脸吃完了晚膳。 他微微抬眼扫过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的冯相,眼中闪过一抹厌弃和轻蔑,却很快恢复平静,朝着身后的芹公公挥了挥手。 芹公公没有应声,只是手脚麻利的收拾完桌上碗筷盘碟,轻步交给候在门外的小太监送去御膳房。 “冯爱卿,朕没有问责你的意思,宣你进宫,只是想要问问你对幽州的看法!”建帝慢条斯理拿起桌上折叠整齐的亮黄色绸缎擦了擦嘴角,然后缓缓起身走到桌案后坐下:“你也看到了,朕的六皇子遇刺后大搞清算,幽州府衙官员缺岗甚多,仅仅依靠从当地官员中提拔任用,杯水车薪不说,还容易造成地方势力过于膨胀,有碍政令通达,所以,朕想问问关于幽州官员任用一事,冯相可有计策?” 冯相听到这儿,心中顿时轻快了许多。 原来要问这个啊?给自个儿吓得够呛! 很快,冯相调整好心态,略加思索后开口答道:“回禀皇爷,微臣认为皇爷的考虑很有道理,绝不能完全使用从幽州当地提拔的官员补充空缺,应当从京都吏部备选人员中择优调任,普通官吏尚且简单,可这丁一袁乃是幽州府牧,如今接连两任幽州府牧行如此违逆之事,下一任府牧人选,就难了……” “冯相何须在朕面前耍这般滑头?有话直说就好!”建帝面露不喜,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笑骂之态。 若是不知情的看了去,还真当是一副臣恭帝亲的其乐融融。 “微臣不敢欺瞒皇爷,其实在微臣心中,还真有个合适人选,只不过此人的身份有些……”冯相故作为难纠结片刻,然后做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皇爷,如今幽州急需用人,微臣所能想到的,唯有骆慕鹤一人适宜!是否调任,还需皇爷圣裁!” 骆慕鹤? 建帝略有些意外。 在他想来,冯相应该趁机安插三皇子派系官员前去幽州才对,怎么会选了个骆慕鹤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冯相的阳谋 这骆慕鹤的确有些才干,曾在翰林院任职数年,因政见不合跟同僚争论时气盛伤了人,这才被调离翰林院,扔去京都衙门任一闲职闭门思过。 后来这骆慕鹤入了大皇子的眼,被他派人拉拢,成了大皇子府上的幕僚之一,隐隐有首席之势。 而冯相作为三皇子的舅舅,怎么会挑了个大皇子的人,前往幽州任职府牧? 建帝略加思索,心中忽然轻笑起来。 这个冯敬儒啊,果真是老奸巨猾! 很显然,这老东西猜到了自己喊他来宫中议事的目的,便是故意扔出个大皇子的人,来彰显自己的大公无私,顺带着想让自己觉得,他认为幽州是个祸乱之地,想要调骆慕鹤前往任职,一来削弱大皇子的幕僚智囊,二来引大皇子站在了肃王的对立面上。 若单纯这么看,堪称一石二鸟,他冯敬儒直接赢了三波! 可冯敬儒太了解自己了。 他很清楚,自己一眼便能看穿这等伎俩。 所以,他在等自己的反其道而行之! 建帝也很清楚自己和朝臣们互相拉扯这么多年,最喜欢使用的手段,那便是以其人之道还至于其人之身! 既然你想削弱大皇子的幕僚智囊,想要让大皇子站在肃王的对立面上? 那本皇爷还真不让你如愿,就偏偏选一个三皇子手底下最为足智多谋的幕僚,让你支持的三皇子站在肃王的对立面上! 若是没想通这一层,建帝认为自己真的会这么去做。 可,如果这么做了,恰恰正中冯敬儒的真正意图。 他想利用自己的这般心态,帮助三皇子在京都之外掌控一块偏远、不引人注意,且能容纳不少兵卒人马的飞地! 或许,冯敬儒这是个阳谋。 不管自己如何去选,他的两手打算终有一手能落实? 当真是搬弄权术枉为人臣啊! 建帝在心中又给冯相添了一等罪名,脸上却是挂上了笑意:“冯爱卿不愧是朝中柱石,别人举贤不避亲,你冯敬儒举贤不避仇,可谓更加高风亮节啊!” “皇爷谬赞,微臣愧不能当!” 冯相不知道建帝会如何选择,但他知道,这会儿绝对得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当官。 以建帝的心性,自己这般算计,难免遭受报复,搞不好一不留神,就因为左脚先踏入金銮殿,便惹来责罚。 “好一个愧不能当,若朝中官员皆如冯相,朕倒也省心了!”建帝摇头叹息,便是端起茶盏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冯相当即跪拜后,缓缓退出御书房,出宫的路上,他只觉得后背衣物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在冯相看来,自己的阳谋相当了得。 不管皇爷如何采纳,最终三皇子都能因而得利。 可他唯独忘了一件事,建帝的选择范围,远比他的建议范围宽广得多! 因为在他走后,建帝又召见了支持大皇子的舅舅鲁国公邓禹,差不多的话术重讲了一遍,问询邓禹对幽州府牧人选有何见解。 邓禹是个武勋,不太会文人们绕圈子耍心机的那一套,他歪着头思忖许久后,竟是嘿嘿一笑如实说道:“皇爷,这种事儿您就别问我这个大老粗了吧?要是肃王起兵,您大可以一纸诏令,我带兵杀过去镇压了便是,可幽州府牧人选这种事儿,嘿嘿……” 建帝闻言,直勾勾盯着他许久,见他脸上只有窘迫并无半分愧色,心中才算稍加欣慰了片刻。 送走了邓禹后,建帝又如法炮制,召见了朝中另外几位大员,问他们幽州府牧人选一事。 这些大员们也都是老狐狸,一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彩虹屁那叫一个不要钱的往外送。 等到最后眼看非得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才犹犹豫豫说出推荐人选,也大都和他们有着或深或浅的利益瓜葛。 芹公公送走最后一个大员回到御书房,夜色已经很浓了,宫里门廊上的灯笼通明,和夜色格格不入。 “皇爷,已经很晚了,您要不先回寝宫歇息着?”芹公公有些担心建帝的身体。 近几日御医接连问诊都说建帝肝火旺盛胃气不足,且脾脏羸弱,加之偏头疼等诸多病症,时间久了怕是药石无医。 建帝却是摆了摆手,转头看向窗外夜色,忽然轻笑问道:“大伴,还记得在东宫那段短暂的日子么?” “皇爷,老奴怎么会忘呢?那时候,皇后刚怀上大皇子,您便是如现在这般日夜伏案操劳,这数十年如一日,皇爷,您该歇歇了……” 也就是芹公公于无旁人时,才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让一个皇帝歇歇? 光这一句,就够砍九族的脑袋了。 建帝不以为然,只是摇了摇头道:“或许是真的有些老了,这些天里,朕时常想起当年时光,那个时候父皇还在,朕虽为东宫太子,然百官眼中只有父皇一条真龙,对朕不过是阿谀奉承投机之谈! 看如今,朕贵为天子,可这朝中百官,像极了当年那般,在朕面前做尽卑恭之态,却也不过为了他们各自的青云路,他们嘴里礼义廉耻,他们行事利益为先,寒窗苦读十余载,身穿绫罗不事桑麻,吃着民膏民脂,眼中有权贵有仕途有党羽之争,唯独装不下百姓和朕的江山安危! 到头来,连朕都时常感慨,是不是应该真如当年怒言,将这朝堂上上下下砍个干净,让他们真如民间所说那般,红衣官袍是血染,这天底下才能真正有个清明! 可笑,可叹,可悲啊!” “皇爷,贪官权贵,杀不尽的!”芹公公也是苦涩回道:“当年太祖定下铁律,贪赃三十两纹银便要砍头,可皇爷您看太祖朝间,巨贪不也是宛若过江之鲫,前赴后继杀不尽砍不完?” “大伴,那你说,到底哪儿错了呢?”建帝有些失神,眸间闪过痛苦和愤怒。 “皇爷,宦官不敢干政,老奴就是个残缺之人,老奴的些许牢骚,可当不得真啊!”芹公公当即选择了闭嘴。 他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犯得忌讳也够死好几回了。 虽然皇爷念及多年陪伴情谊,但他这个当家奴的,可不能没有眼力劲儿。 “你啊你啊!”建帝不禁失笑,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开口问道:“许文印那个犟种,现在在哪儿?” 第一百二十章 犟驴许文印 芹公公闻言一愣,忽而面露几分了然,轻笑着躬身回道:“回禀皇爷,许文印这会儿应是在京都书局修撰前史……” “把他扔去修撰前史了?哈哈,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建帝闻言乐了,眉眼挑起扭头朝芹公公开口问道。 “是冯相的主意,说是让许文印多看看史事,或许他的榆木脑袋就能稍微开窍一些!”芹公公也是忍俊不住,脑袋里莫名浮现一个愁眉苦脸的书生模样来。 “哼,他那榆木脑袋要是能开窍,就不是他许文印了!”建帝冷哼一声,而后朝芹公公命令道:“你亲自去一趟,喊他来御书房见朕!” “皇爷,要不明天再说?”芹公公还是希望建帝早些回寝宫歇息着。 “幽州的事情不确定下来,朕夜不能寐!”建帝坚定摇头道:“数千年的历史上,每逢中原积弱,游牧民族无不是妄想鲸吞我中原大地,而后便开启了数十载,甚至百余年的中原苦难! 朕管不了以前,也顾不到以后,但朕在皇位上一天,就容不得那些鞑子南下放肆!” “这……”芹公公终究还是放弃了劝说,只是点了点头应了声喏,便转身朝宫外走去。 夜色更浓了,京都并无宵禁,但寻常人家这个时候谁愿意出门? 街上酒坊也已关门,仅剩下客栈和那莺莺燕燕的勾栏之处尚有灯火通明。 一队暗卫番子快步走在街头,街上的打更人见到行色匆匆的番子,也急忙躲闪到一旁,心中暗自嘀咕这是谁家又要事发了? 正如芹公公所料那般,京都书局狭小且清贫的衙门内,仅有一屋亮有烛光,屋内桌案旁坐着个满脸胡须的消瘦书生。 书生一身藏青色棉袍上点点墨迹,也难以遮掩洗白处的磨痕斑驳。 “许文印,皇爷宣你进宫面圣!” 芹公公站在门口许久,见许文印也未曾发现,便是开口朝他喊道。 许文印听到声音猛然抬头,这才看清楚门口堆满了身穿官服的暗卫,以及领头的芹公公。 “芹公公?”许文印不禁诧异,再看向窗外夜色,不无奇怪道:“皇爷怎会想起下官这等籍籍之辈了?” “嘿?皇爷想起你,那是你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别人羡慕都来不及,你还啰嗦上了?”芹公公笑骂了一声,不愿耽搁建帝的休息时间,便是开口催促道:“休要多言,速速更换衣袍随咱家进宫面圣!” 许文印摇了摇头,随手将兔毫丢入笔筒之中,便是起身朝芹公公拱了拱手:“既然皇爷等着,那衣袍就不必更换了,本就是不入品一小吏,换上小吏的制服进了皇宫,岂不磕碜?” 芹公公知道这许文印的脾性,知道再劝无益,索性由了他去。 一行人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大时儿,就折返皇宫城内,来到了御书房门前。 “皇爷交代了,让你自个儿进去!”芹公公朝御书房努了努嘴,然后轻声提点道:“皇爷的心情可不是太好,你进去后切忌多听少说,收着点你的驴脾气,丢了脑袋事儿小,惹怒了皇爷,让皇爷气坏身子,咱家诛你九族!” 本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的许文印,听到芹公公这话,不由得折返回来,用一种看稀罕物儿的目光上下扫视芹公公许久后,从嘴里憋出一句:“稀奇!当真稀奇!头一遭听说芹公公这般宦官,也能诛人九族! 若公公这话当真,那大魏朝当真要完了!” “嘶……” 包括芹公公在内,周围宫女太监们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许文印果然不负盛名,是个狂徒! 如何用一句话得罪万岁爷和芹公公?这本该是个世纪难题,但今日许郎似乎要用生命交上答卷了! “好好好!咱家还真想看看,等会儿见到了皇爷,你没喝酒的时候,会不会如当年那般勇猛!” 芹公公让他给气笑了,甩手将拂尘踹进怀中,双眼一闭干脆是不搭理他了。 许文印也是嘿嘿一笑,似乎颇有些成就感的负手在身后进了御书房。 这货到底还是有点儿13数的,没有进了御书房还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也学着百官那样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微微耷拉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是他身上那股子傲气奔腾,甚是扎眼。 “许文印,朕与你君臣相见,上一次还是六年前的殿试现场吧?”建帝听到声音知道许文印进了房门,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聚精会神打量着手中的折子。 “回禀皇爷,六年零三个月了!” “哈,你倒是记得清楚!”建帝放下折子,饶有兴趣看了眼低眉顺眼却又不失傲骨长存的许文印,双鬓处莫名感到酸痛起来。 “既然记得这么清楚,朕且问你,这六年来,你身居何处啊?” “回禀皇爷,当年殿试过后,蜗居御前卫的地牢之中半年有余,而后去过京都府衙任职,不足月余被调任至京都书局编撰前史,至今已有五年之久矣!” 许文印不觉羞愧,反而还挺自豪。 “是啦,你在殿试上借酒疯逞口舌之快,朕本欲杀你以正视听,又觉大魏朝云云学子人人如你这般,倒也不负圣人门徒之清名,留你一命让你去京都衙门任职察看,不料短短半个月里,居住在京都的四个公侯,被你得罪了三个半……” 建帝话说到这儿,嘴角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的扩散开来,他摇了摇头正色问道:“古人云,以史为鉴,你许文印编撰前史近六载,朕想知道,这六年里,你的榆木脑袋,究竟开没开窍!” “回禀皇爷,文印这六年来钻研史册,深感我中原大地薪火不断源远流长,编撰之余文印着实受益匪浅!” 许文印恭声回道。 建帝面露欣慰,眼中却有失望一闪而逝,到头来,大魏朝官场这一口染缸,将目光所及最后的清白,也给玷污了么? 饶是心中无限悲罔,建帝还是用轻快的语调开口问道:“是吗?朕想听听你口中的受益匪浅,也想听听你日后的为官之道!” “回禀皇爷,以史为镜,文印看到了满篇的遗憾!” “哦?细说说!” 许文印忽的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却不是看向建帝,而是越过了他,看向他的身后。 在那里,是一幅大魏堪舆图!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前史呀,入目皆是遗憾 “皇爷,文印看到的遗憾,是生不逢时的孔圣人; 是祖国弃他如敝履的韩非; 是从无败绩的将军,死在了一场从未参与过的战争; 是五百年的努力才建立的强盛王朝,却在十四年间土崩瓦解; 是少年英雄的英年早逝; 是漠北寒风中的持节不屈; 是公主再也没回去过的长安城; 是一场大火,毁掉了枭雄的统一梦; 是五丈原秋风萧瑟,吹散了的理想; 是被麦城埋葬的傲骨; 是一个好人,却不是一个好皇帝; 是埋葬在高原上的公主; 是一个巅峰王朝一夜间跌落谷底; 是从会当凌绝顶到百年多病独登台; 是举天下豪杰莫能与之争锋到身死国灭; 是风波亭被风雪淹没的精忠报国; 是从气吞万里如虎到可怜白发生; 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是崖山十万军民的慷慨赴死; 是被黄沙埋葬的大魏精兵; 是工于谋国,拙以谋身的张相国; 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皇爷啊,历史中的遗憾太多太多,文印常以泪洗面,恨不能以身替之,恨不能提起三尺青锋,斩尽魑魅魍魉!” 许文印的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 他的双手紧紧攥握成拳,哪怕指甲刺破皮肤嵌入血肉。 哪怕鲜血淋漓,顺着指缝滴落在御书房的青石地板上。 他的眼中有泪,眸中有光,胸中有火! 这把火,历经六年雪藏从未熄灭,反而在史册滋养中,越发坚定,越发卓绝,越发热烈! 说至魑魅魍魉四个字时,许文印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那声音就像是狮吼功一样极具穿透力。 透过建帝的耳膜直刺灵魂。 透过了御书房木质的房门,回荡在宫墙内外…… “啪……” 建帝猛然拍案而起,快步走到许文印身旁,抬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 “好好好!好你个许文印许犟驴!” 建帝眼中同样有晶光闪烁,这晶光洗涤掉了浑浊和悲罔。 “朕就说过,你这头犟驴若是开窍了,就不是你许文印了!方才你说历史的遗憾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你的遗憾是恨不能手提三尺青锋荡尽天下妖魔,那朕赐你这三尺青锋,赐你回天的那条阶梯! 如今幽州乱象横生,肃王虎视眈眈,北方金帐汗国狼子野心,幽州本地官吏贪腐成性,就连朕的那个六皇子,也不见得老实! 你,许文印,可敢去一趟幽州,可敢去当一当幽州府牧?!” 幽州?! 许文印稍加思索。 那地方天高皇帝远,自己一介外官突降,身无长物怀无金银,凭什么安身立命? 若是到了幽州,一个府牧连安身立命都做不到,谈何治理一方? “文印敢往!但,需要皇爷的支持!”许文印忽然开口提起了条件。 建帝也正等着他这句话呢,若是许文印什么都不要,还真不敢让他去走这一遭了。 搞不好,那就成了肉包子打狗,不光是许文印,就连幽州都是有去无回! “说,法理之中,朕皆数允你,法理之外情理之中,朕也允你!” “文印要在幽州重建府兵制!请皇爷准许文印自挑随行百余人,府兵一应粮饷,幽州府衙自筹解决,绝不劳烦户部拨调分毫!” 许文印的声音铿锵有力,可若是换个皇帝在他眼前,皇帝的屠刀一定会更加有力! 重建府兵制?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幽州府的府牧,同样成为了幽州兵马大将军! 自行挑选随行人员百余人? 这几乎就是指着建帝的鼻子,叫嚷着自己要去幽州自立门户啊! 至于说,府兵粮饷由幽州府衙自筹解决,这就更过分了! 长而久之,府兵上下哪儿还知道什么狗屁朝廷,什么皇帝? 他们只知道招收他们的是幽州负压,给他们饷银军粮的,是幽州府牧。 到哪会儿,幽州还是不是大魏朝的幽州?天晓得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过分的条件,建帝竟然听着听着,笑了起来。 “好一个许文印,你是真敢开口啊!”建帝越笑,盯着许文印的目光就越发冰冷:“你当真以为,朕对你有几分爱才之心,就胆敢提出这等无异于想要分疆裂土的非分要求吗?你是在怀疑朕的刀,不利吗?给朕滚回去吧!这辈子,老老实实修一辈子前史,朕还能留你一命!” “皇爷若是不允,也不必麻烦让文印回去修撰前史了,您干脆一刀砍了文印的脑袋,一了百了!”许文印梗着脖子,刚进门时的低眉顺眼卑躬屈膝,这会儿都被扔进了垃圾堆里。 “但是皇爷可要想好了!此时此刻,不管是大皇子派系还是三皇子派系,亦或者是朝中权贵的门生故吏,不管谁去了幽州,他们背后的黑手就同样伸到了幽州! 到那个时候,幽州的局面会更加复杂,北疆稍有变动,大魏朝,危矣!” 建帝压根没去接许文印的话茬,沉吟片刻后,忽然问道:“许文印,朕只问你一句,你忠于大魏朝,还是忠于朕的赵氏皇族?” “文印忠于百姓,忠于中原河山!”许文印抱拳举过头顶,沉声说道。 “好好好!好一个忠于百姓,忠于河山!”建帝用目光施加在许文印身上的威严压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鼓励和期盼:“你要求的,朕尽数允了,给你三天时间,点齐百余人西出京都直奔幽州走马上任,让朕好好看看,你许文印如何忠于百姓,又是如何忠于河山!” “文印叩谢吾皇恩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好你个许文印啊……”建帝看着跪拜在地口呼万岁的许文印,既有欣慰又有几分嗤笑。 他欣慰的是,这头犟驴嘴上不曾承认,可他心底深处,已经种下了术为道之先的种子。 换做几年前,哪怕自己允诺得再多,期盼得再深,这头犟驴能喊一声谢吾皇恩德,便是烧了高香了,又怎么会喊什么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嗤笑的是,这许文印口口声声只忠于百姓,忠于河山,可他这般跪拜万岁,不也是给他赵氏皇族打工么? 无非是个能力强了点,桀骜不驯了点儿的好狗罢了! 许文印心满意足的走了,他摩拳擦掌准备好了在幽州大展拳脚,他要按照自己对仁政爱民的理解,好好改造幽州这个苦寒之地,让幽州的百姓们,吃得饱穿得暖!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幽王的新政 可他不知道的是,距离京都近千公里外的幽州城内,变化已经悄然开始…… 幽州,幽王府书房内。 朴不远看着手中关于接下来幽州城政令改革各项新规,越看眉头皱得越深,额头的皮肤都拧成了川字型。 “王爷,咱们真要这么干?” 许久,朴不远抬起头来,直愣愣看着端坐在书案后的赵庆,面色颇有些古怪。 柳蓉儿给赵庆揉捏肩膀的双手,也微微停顿。 不过,她很快想起宦官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忍了回去,甚至还给朴不远使了个眼色,让他自求多福。 赵庆早就料到朴不远会有这般反应,便是满不在乎摆了摆手:“幽州城是幽州府府衙所在,也是六座城池中,官员牵扯在丁一袁案中最多的城池,一波清洗过后,幽州城各部门一二把手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都是能用来干活儿,但不太能管事儿的主儿,既然不太能管事儿,此时不推行新政,还要更待何时?总不能等到新任府牧到任了在推行吧?” “……” 朴不远满脸苦笑,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可手里这些新规未免太惊世骇俗了点! 就比如,幽王爷将先前因幽州府阻力太大,不得已而废除的开垦激励法重新搬了出来。 但凡有流民或幽州百姓自愿去往城外开垦的,上报于幽州卫,幽州卫将会派兵按照百姓开门的进度,划界驻扎屯兵保护。 这么一来,幽州卫除却城防事务以外,还需派遣驻外屯兵,训练强度和巡视难度都提升了不止数倍! 那幽州卫的官兵们能乐意吗? 又比如,即日起幽州城组建一个新的衙门口,名曰——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 单说新组建一个衙门口倒也无所谓,可这个衙门口的管辖范围未免太大了点! 大到商队进出城的货物盘查商税缴纳,小到街头巷尾小摊贩经营是否诚信,摆摊区域是否影响车马通行,全都归纳在这个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麾下。 更过分的是,这个衙门还负责收取城内大小商号的经商管理费! 这个费用别说朴不远了,这个世界上任谁都没听说过! 用赵庆口误时不小心说漏嘴的词汇,这所谓的经商管理费,说白了就是他娘的保护费! 但是王爷仁心宅厚,这保护费仅仅针对拥有门店商铺的大小商号收取,对于摆摊经营这种小成本生意,只要干净卫生,不占道影响车马通行,那就一律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如果说这些还只能用离谱来形容。 那么其中关于盐税的一条新规,简直让朴不远看得心惊肉跳! 幽王爷竟然要搞什么幽州城盐业商会,而且还是幽王府独家经营! 换而言之,从即日起,幽州大小六座城池不需要从鲁东等地进购官盐,幽王爷神奇的拿出了一种,可以将毒盐矿井内所产毒盐净化纯化的技术,准备以此垄断整个幽州的官盐市场! 而幽州府官盐稽察一事,也交给了那什么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 换而言之,如果一切按照幽王爷的新政执行下去的话,要不了几年,整个幽州府的百姓将会不知道什么是幽州府衙,只知道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 这种行径,几乎已经等同于强行节制幽州府军政体系,对京都皇爷那边的号令听宣不听调了呗! “王爷,道理奴才都懂,可您准备让谁来管理这个城池综合执法衙门呢?”朴不远准备换个角度来劝谏幽王爷:“您想想看,按照管辖范围来计算,这个衙门最少得几百号人才能运转起来吧? 为了第一时间就能把衙门口的摊子先铺设开来,这第一批人还得是对幽州城,乃至是幽州府的三教九流都甚是熟络,甚至参与其中的人。这样的人单找一两个不难,可几百号人?王爷啊,这个难度不比您直接节制幽州府衙来的小多少! 况且,先不说这幽州城上哪儿搜罗几百号能人干吏,就算执行人员能够找齐,这个衙门的主事谁来做? 谁又能压得住几百号熟悉幽州府三教九流,甚至亲身参与其中的刺头儿?” “这点你不用操心,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上上下下的一应人选,本王心中已有定计!”赵庆却是咧嘴一笑,贼兮兮说道:“而且,本网保证,这些人会乐呵呵的上任,甚至不会问本王要一分钱的俸禄银两!” “???” “???” 朴不远和柳蓉儿都有些懵了。 是自己二人起猛了? 还是幽王爷没睡醒?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信本王的话?”赵庆看出这俩人压根儿不信,当即板着脸开口问道。 “咳咳……”朴不远急忙轻咳几声,借着抬起袖子遮挡口鼻的功夫调整面部表情,等他放下宽大的袖袍,已经换了副面孔:“王爷英明神武,您既然都这么说了,奴才哪儿敢不信啊?信,肯定信!” “……” 赵庆着实没忍住,抄起面前笔筒里的兔毫就要吵朴不远丢过去,柳蓉儿却是急忙开口提醒:“王爷,这支笔用的是天山雪兔毛,粘合的胶水也是深海鱼票熬制而成,贵着呢……” “……” 赵庆放下兔毫换了一支又要扔,心中些许不快已经是烟消云散,便是翻了个白眼,将毛笔重新丢进笔筒。 “实话告诉你们吧,本王准备让喜公公和他麾下的暗卫御前卫等人,发挥一下预热!” “……” “……” 好嘛! 朴不远和柳蓉儿都明白过来了。 要这么说的话,喜公公还真得开开心心上任去。 这等于是给他们御前卫和暗卫,在幽州府范围内提供了一套绝对光明正大的掩护身份。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综合管理执法衙门就是暗卫和御前卫,那又如何? 根据幽王赋予综合管理执法衙门的权力,很多平日里暗卫和御前卫需要绞尽脑汁才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仗势压人了。 等等! 朴不远忽然想到了什么,之前担心触碰官盐,引来朝廷震怒。 如今也在赵庆的一语道破下,危机顷刻消弭! 幽州官盐的管辖权,在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而这个衙门里从上到下,全都是皇爷的暗卫和御前卫。 换而言之,幽王爷这是在向皇爷表明心迹,坚定不移站在皇爷这边啊! 高! 不愧是幽王爷! 这一手马屁拍得,绝了! 朴不远喜滋滋的出门办事儿去了。 他在幽王面前卑躬屈膝,可如今来到外院幽州城群臣中间,却是扬起了高贵的头颅。 第一百二十三章 幽州初定 也不管这些人作何眼光打量自己,朴不远照本宣科,将幽王的诸多举措,以及任用名单诵读了一遍,而后用睥睨且阴柔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面庞问道:“以上便是幽王爷的所有指令,列位,可有谁不服?站出来说话!” “不敢!” “下官等,惶恐!” “谨以幽王指令行事,吾等绝不敢逾越分毫!” 剩下的都是些老实巴交干实事儿的主儿,没太多心思,也不会那些歪脑筋。 如今幽王名义上是整个幽州府身份最高之人,手中又攥着装备精良的一千多名亲卫。 晁定岳又临时节制了幽州卫城防指挥使的职务,自从丁一袁被收押之后,晁定岳就开始对幽州卫上下官兵进行甄别和重新编组。 原本的编制被尽数打乱重组,关键职务由幽王府亲卫骨干暂为代理,不过一夜之间,幽州城的城防,幽王说了算了。 手里有兵,兜里有钱,城墙上站着的也全都是自己人。 直到这个时候,赵庆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王爷今个儿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柳蓉儿一边揉捏着赵庆的肩膀和后颈,笑颜如花轻声问道。 “是呀,自打本王脑疾痊愈以来,唯有今日,真正感到些许放松……”赵庆整个人瘫软在靠椅上,享受着柳蓉儿的按摩,脑海里则是开始思忖朝廷那边,会派什么人前来幽州出任府牧一职。 经过这月余的了解,赵庆深刻意识到如今朝堂局势之险峻。 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派系势均力敌,加上武勋和文臣持续了二百多年的你争我夺,看似牢不可破的大魏朝中央集权,说白了就是低层建筑千疮百孔的高楼大厦。 这种时候,往往只需要一粒小小的石子敲击在底座上,整个大厦都会随之倾覆坍塌。 派谁来幽州当新任府牧,就成了丢向这座高楼大厦的一粒石子。 想必这个时候,自己远在京都的便宜老爹,也很头疼才是吧? 以赵庆的认知来看,如今朝中资历和能力皆可出任幽州府牧的官员寥寥无几。 而皇帝也根本不可能派这些人前来幽州。 原因很简单,这些人要么是大皇子的拥护者,要么是三皇子的拥护者。亦或者是没有明确站队的墙头草。 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需要继续留在京都,以他们的资历和能力去牵制各方势力,担任建帝用来保持朝堂平衡的某一颗棋子。 任何一颗棋子调离京都,都会造成各方势力瞬间失衡,优势一方倾轧之下,劣势一方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真要发展到这一步,大魏朝可能就不复存在了。 除却赵庆能想到的那几个人以外,翰林院也有不少资历尚可,但能力存疑的待选对象。 但赵庆不认为建帝会从翰林院选人前来幽州任职。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心里莫名有一个预感,出任幽州府牧的人选,或许会很意外,但这个人一定会很特别! 想想也是可悲,偌大一个大魏朝,竟然连一州之府牧的人选都显得捉襟见肘。 也不知道这二百多年来,大魏朝的科举制度,到底选了些什么玩意儿上去? 不过,这些不是赵庆需要考虑的了。 幽州府缺岗的位置都安排人顶了上去,并且造册一本派快马加鞭送往京都。 而这些都是赵庆安排下,朴不远拽上了徐萍和晁定岳,三个臭皮匠熬了两个通宿才敲定的名单。 之所以加班加点,就是因为赵庆想要一个程序正义,顺带给新任的幽州府牧摆一个小小的阳谋。 按照大魏朝惯例,一地官员大范围涉案被办,朝廷下派官员不能及时抵达之前,可以由当地身份最高的人,临时从原本的班子里抽调有能力者暂代之。 而这些暂代过各部门一二把手职务的官员,哪怕朝廷任命的时候给刷掉了,被空降的官员顶替了位置,那以后在该部门的日常工作中,他也要比同僚们高上半级,并且享有潜规则中的优先升迁权。 所以,不管新任的府牧会不会带着一帮官员空降过来幽州府,这些被幽王府提拔起来,代理各部门一二把手的官员们,都将念及幽王的提拔之恩。 若是新任府牧选择让他们继续担任一二把手,他们也不会太过于感恩新任府牧。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新任府牧为了平稳局面的顺水推舟而已。 真正的提拔之恩,还是在幽王爷这边。 可要是新任的府牧带了一帮亲信官员,一上来就咔咔取消了之前那些人的代理权,换了自己人担任要害部门的一二把手。 那么您就瞧好吧,接下来这地头蛇跟过江龙之间的矛盾,幽王爷天天搬着小板凳守在府衙门口都看不完! 赵庆对自己的阳谋颇为自得,再加上柳蓉儿的一双纤手那么柔柔一捏,浑身舒坦干脆靠在椅子上昏沉沉睡着了。 只是他这一觉也没能睡上太久,不多时朴不远就推门进了书房。 “嘘……,王爷刚睡下,什么事儿晚些说!”柳蓉儿压低了声音朝朴不远开口说道。 这些天,朴不远忙得够呛,赵庆担心出什么意外,睡眠时间也严重不足。 也就是今天尘埃落定,这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别晚些了,就现在说吧!”赵庆被柳蓉儿的声音惊醒,揉了揉还是酸困的脖颈,轻声开口说道。 朴不远见状,急忙上前开口道:“梨花楼那边送来消息,说是夏姑娘求见王爷,人还在外边候着呢,问王爷是方便去一趟梨花楼?还是让夏姑娘来府上?” 夏姑娘?她找本王作甚? 赵庆心中不禁疑惑。 丁一袁派人刺杀自己的事儿,就是夏姑娘提前一晚派人送来府上的。 但作为回报,赵庆已经拿出了毒盐提纯技术作为交换。 从某种意义上讲,梨花楼这一笔生意做的是血赚了才对,怎么这么快又找上门来? 总不能是还有不开眼的,准备对自己下手吧? 带着几分疑惑,赵庆还是让朴不远通知了梨花楼派来的丫鬟,说是幽王稍后就到,让梨花楼做好准备。 “让薛剑准备一下,带上几个亲卫随本王去一趟梨花楼!”赵庆朝柳蓉儿开口说道。 薛剑是接替晁定岳他贴身保护赵庆的亲卫。 晁定岳这段忙着幽州城防的事情,已经很少住在幽王府的外院里了。 薛剑是晁定岳从禁军里带来的,不太爱说话整日里跟个木头没啥区别,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家伙的战斗力不低,善用两把钢刀,刀锋挥舞起来堪称是泼水不进。 薛剑接到通知后,很快就带着十好几个亲卫套好了马车,在王府门外候着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木王爷送礼 见赵庆带着柳蓉儿从府里出来,薛剑不禁有些错愕。 他之前只是个亲卫军中的百夫长,对梨花楼的认知,和大多数幽州当地人没啥区别,只觉得是个勾栏听曲儿的好去处。 如今见赵庆前去勾栏听曲儿,还要带着柳蓉儿,心中自然萌生几分诧异。 但这家伙不爱说话的优点就彰显出来了,什么都没问不说,等赵庆和柳蓉儿进了马车后,还特意安排随行亲卫控制好和马车之间的距离,免得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内容。 一行人来到梨花楼的时候,楼里生意正好。 虽说这几日里幽州出了大事儿,用官场大地震来形容都不为过。 可官场地震,跟他们这些富商有什么关系呢? 辛苦操劳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攒下了雄厚身家,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甚至因为这段时间那些个当官的都被抓进了牢里,没有他们霸占,一些个容貌上佳的姑娘们大都空闲了出来,让这些商贾们如同是打了鸡血一样,白花花的银子是一点儿不吝啬,简单粗暴就砸到了梨花楼的帐房上。 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梨花楼的生意不但没有下跌,反而要比以往的利润还更高了许多。 赵庆一行人打后门直接进入梨花楼的内院,丫鬟小青带着几个面生的丫鬟,早就在内院门口处候着了。 “王爷,您随奴家这边走,夏姑娘等您等得都望眼欲穿了……” 不愧是梨花楼里的丫鬟,哪怕寻常一句话,也说得这般引人遐想风情万种。 赵庆笑着点了点头,跟在小青身后上楼来到夏姑娘的房间。 薛剑没有跟着进屋,他很尽职的站在门外警戒。 “恭喜王爷拿下幽州城卫军的控制权,想必新任府牧到任,留给他的也只剩下一纸空名了吧?往后在幽州城里,梨花楼的生意,还要多多仰仗王爷您了!” 夏姑娘笑靥如花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赵庆倒了一杯花香四溢的花茶,扭动着盈盈一握的腰肢,双手奉茶递给赵庆,媚眼如丝尤为动人。 赵庆丝毫不为所动,在他心中已经将这个女人,打上了木家特务头子的标签。 以他后世阅尽千片的经验之谈,搞情报的人,心里都脏的很,他\/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一个字儿都不能信。 所以,赵庆接过夏姑娘奉上的花茶,仅仅托在手里把玩着茶盏,同样笑盈盈开口问道:“大晚上派人去本王府上求见,夏姑娘要见本王,应该不会只为了说这些吧?” “王爷英明,如果只为了这些拍马屁的话,妾身可不敢打扰王爷的清眠呢!”夏姑娘如此说着,施施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上挂着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妾身为王爷准备了一份薄礼,鲁州籍的匠人,共计六百余人。” 赵庆瞳孔猛然一缩。 六百多个匠人? 这份薄礼,可是有点儿凡尔赛了。 “夏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想要本王做些什么?”赵庆坦然问道,他不喜欢绕圈子,那样显得很无趣。 夏姑娘也很了解赵庆的性格,对他直接点破所谓“薄礼”的背后,到底还是一桩利益交换,显得早有预料。 “幽王爷说话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直接呀?”夏姑娘嘴角微微上扬,“以您的聪慧,应该已经猜出了妾身背后是哪位王爷,妾身也不跟王爷您绕弯子了,我家王爷毕竟是个异姓王,大魏朝朝堂局势瞬息万变,日后若有需要,还希望幽王您能在朝堂上替我家王爷,说几句公道话!” “唔……”赵庆沉吟着点了点头,有些意外夏姑娘竟是直接捅破了那层颇有默契的窗户纸。 但是,木王的这个请求,赵庆一时间还真不好答应。 这里边太多太多不确定性了。 若是木王明天就被卷入某场纷争,以赵庆如今的实力根本无法影响到朝堂决议。 又比如有朝一日,建帝驾崩之后新帝登基,削藩的时候准备拿木王杀鸡儆猴,赵庆若是为木王出头,定然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更甚者,若有一天木王举兵造反,他幽王爷赵庆,岂不成了同党? “夏姑娘,承蒙你家王爷看重,但本王如今连幽州全境都无法掌控,谈及未来朝堂之事,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赵庆准备委婉拒绝。 如今拿下了幽州城兵权,想要弄些匠人进城太容易不过了。 如今的大魏朝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受到天灾人祸,在本籍活不下去的流民灾民。 按照正常手段召集匠人,无非是时间问题罢了。 “王爷可能有些误会了!”夏姑娘的笑意更浓,眸子里也破天荒露出些许诚挚:“我家王爷想要的,仅仅是您的友谊罢了。之前妾身所说日后之事,也不过是替我家王爷未雨绸缪,王爷无须任何承诺,也无须立下任何字据!” 这回,赵庆听明白了。 他可以理解为,那六百余人的工匠,不过是木王对自己的前期投资,尽可能帮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快的强大起来。 日后木王或是南疆有难,自己力有不逮,木王也不会强加为难。 既然如此,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赵庆当即美滋滋的应了下来。 “既是如此,夏姑娘请替本王谢过你家王爷!日后若是你家王爷有机会来幽州地界儿,本王必要设宴款待促膝长谈!” 场面话说过之后,夏姑娘也很干脆的喊小青进屋,让她带着那些匠人直接送去幽州城的兵仗局。 如今的兵仗局,经历过针对丁一袁“同党”的清洗之后,那些个尸位素餐的蛀虫全都锒铛入狱,除了工匠以外,整个兵仗局内仅剩下三名官吏。 一个是原本的账房,剩下俩人则是看管兵仗局仓库的衙役。 可以说,这三个小吏丝毫没有任何管理能力,赵庆也是费了心思,趁着幽州府衙混乱之际,密授刘清平接触了一下府衙的司马,凌晓岚。 这个凌晓岚曾经是前任,哦不,前前任府牧的心腹,廖家谋反案之后,也就被丁一袁带来的班子冷藏排挤,六七年间原地踏步是不得寸进。 如今看到曾经的小吏刘清平,摇身一变成了幽州商盟的大掌柜,心中那些陈年愤懑全都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再加上刘清平的三寸不烂之舌,酒酣之后更是拍着胸口保证,只要幽王看得起自己,愿为幽王爷效犬马之劳。 就这么的,原本的六品司马凌晓岚在赵庆上报给朝廷的名册上,擢升从五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幽王爷的大饼 作为报效幽王的投名状,凌晓岚趁府衙人心惶惶文档管理尽是漏洞之际,帮范三斗在兵仗局弄了个正儿八经的匠户身份。 之所以这么麻烦,主要还是为了避开朝廷对藩王摄政的弹劾。 范三斗有了在兵仗局的匠户身份,加上肃王被逼无奈之下答应的帮忙运作,赵庆报上去的名单里,范三斗解除匠户擢升良籍,以工艺出众且能力斐然为由,提拔为新任兵仗局主管一职,便是水到渠成。 如今幽州上报给朝廷的名单尚未抵京,更没有得到朝廷的任何批复。 但范三斗已经在赵庆的授意下,来到兵仗局走马上任了。 兵仗局里仅剩下的三个小吏,这会儿本就无限惶恐,担心被丁一袁刺杀幽王案牵连涉及,面对幽王爷的直接任命,三人自然不敢不从。 就这么的,幽州府兵仗局,已经算得上是幽王爷的一言堂了。 丫鬟小青的执行力非常彻底,一炷香的功夫,六百多个匠人就被送到了兵仗局内。 范三斗看着六百多个面黄肌瘦的匠人们,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被鞑子掳走的那段时光,恻隐之心爆棚,当即命人为这六百多人准备了吃食和干净衣物。 等赵庆次日一早来到兵仗局的时候,这六百多号人已经精神焕发,除却身体尚有些虚弱以外,基本和常人无异。 “王爷,兵仗局加上昨晚梨花楼送来的六百多人,现有匠人一千三百余人,兵刃甲胄所需之人一应俱全,还有几个会制作火铳的好手儿,这是下官让账房连夜加班收录而成的名单,还请王爷过目!” 范三斗屁颠屁颠跟在赵庆身后,毕恭毕敬的从袖筒里掏出一本册子递了上去。 赵庆接过册子随手翻了翻,便对此丧失了兴趣,随手丢还给范三斗道:“既然本王让你管理兵仗局,这些小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就好,本王的要求只有一个,但凡有生产任务,你们兵仗局必须按时保质保量的完成生产,如果有什么差错,本王拿你是问!” “王爷尽管放心,有下官盯着,兵仗局出不了错!若是无法按时完成生产,您尽管砍了我的脑袋当球踢!”范三斗当即拍着胸脯立下了军令状。 他看得很清楚,自己能从鞑子那边奇迹生还,能从匠户擢升良籍,还愧领了个从九品的芝麻官儿,这些恩情全都是拜幽王爷所赐。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范三斗的命就是幽王爷的了!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的功夫,已经来到了兵仗局的后院。 偌大的院子里,一千多号匠人们排队站在一起,没有经过军中训练,他们的队列自然比不上亲卫那般整齐划一,但即便如此,还是让赵庆眼前一亮,这些人的精神头儿,和以往相比已经大为改观了。 “都听好了,你们眼前这位便是咱们的幽王爷,你们能吃饱穿暖,能有排屋大通铺住,全都是拜幽王所赐!从今往后,只要你们尽心尽力为幽王殿下效劳,王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便是!” 范三斗走到队列侧前方,朝着一众匠人们打起了鸡血。 然,这些匠人们闻言过后并没如他想象那般群情激昂,反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想想也是,这里边大部分匠人,都是辗转各地,被木家从各处牙贩子手里买去后送往幽州的。 一路上的颠沛流离,加上突然而至的吃饱穿暖,以及陌生的幽州,幽王。 一切都让他们感到不尽真实。 赵庆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能够理解,但这样下去可不行,以他们这般状态,怎么可能尽心做事?怎么可能拿出全部的看家本领? 略加思索之后,赵庆缓步走到队列正前方,他缓慢且威严的扫视过所有人的面庞之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本王便是幽王赵庆,本王知道,你们中很多人身为匠籍在籍贯本地的生活,已经很不如意了。 天灾人祸之下,你们中六百余人,或是自愿卖身为奴,又或许被山贼土匪强行掳走卖给了牙贩子,颠沛流离来到幽州,背井离乡之下心情茫然惶恐乃是人之常情。 但本王给你们一个承诺,幽州重新为你们修撰匠籍,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无根浮萍! 你们在兵仗局做事期间,每月都有例钱,这例钱本王决不允许有人吃拿卡要,也不允许有人造假吃空饷,该是你们的,该拿多少就拿多少,本王决不亏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兵仗局的生产任务会非常繁重,范主管会将你们每个人的贡献记载成册,表现良好者,本王重重有奖! 包括,但不仅限于为你们擢升良籍,给你们找个大屁股娘们,给你们在幽州分配田产,让你们在幽州成家生子开枝散叶!” “嘶……” 赵庆这番话音尚未落下,队列中便是响起了连成片的倒吸冷气声。 一个个匠人们满脸讶然,而后便是狂喜。 包括原本就在兵仗局工作的匠人们,也露出满脸的热切。 他们是匠籍,按照大魏朝士农工商的户籍排列,他们仅仅比商人高出一级。 可实际生活中,他们却又活的还不如街头巷尾的小商贩那般逍遥自在! 可如今幽王许诺他们,不但能够擢升良籍,甚至可以给他们分配土地,给他们找媳妇,让他们成家立业养育儿女! 这等恩惠别说见过了,哪怕听都没听说过呀! 按照农户眼里,皇帝无非用金锄头的逻辑,在他们的认知中,哪怕匠人的天花板级别,在京都兵扙司的匠人们,都不及这般待遇的千分之一吧? 赵庆对自己这张大饼鸡出来的效果非常满意,颇有几分自豪的点了点头,让范三斗解散队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等范三斗安排好匠人们的工作岗位后,赵庆这才将他叫到屋里:“兵仗局这些人现在还是鱼龙混杂,近段时间保持原来的锻造方法和步骤不要进行改良,你给本王盯好了,发现居心不良之人,就通知晁定岳,他知道该怎么办!” “是,下官一定好好盯着,王爷您尽管放心,兵仗局交给下官,出不了什么意外!” 范三斗又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锻造工艺上的事儿,他比谁都门清。 就眼下这些个匠人们,只要一开工,谁是滥竽充数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嗯,为了加快锻造速度,你回头让军营那边的高炉全功率冶炼钢坯,模具稍作修改,弄出适合锻造兵器的长条状钢坯然后送来兵仗局,这样能够不泄露高炉炼钢的秘密,还能最大限度加大兵仗局的出货量!” 第一百二十六章 爷们的腰,好着呢 赵庆对甲胄和兵器的渴望依然迫切。 他总觉得今年秋季,金帐汗国没有发动攻击,绝不是因为金帐汗国内斗顾不上,更不可能是那些鞑子们大发善心。 他们一定在暗自谋划着什么,或许是在积蓄力量,或许是在等待某个,自己还没想明白的时机。 总而言之,幽州府的军备必须在短时间内得到改善。 不光是幽州城,毗邻的岭北等城池也需要一并加强,不然幽州其他五座城池沦陷,幽州城孤立无援的时候,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甚至,赵庆还想着,等幽州各城装备的差不多了,如果还有富余的话,给幽州关的守军也送一些去。 哪怕不是为了拉拢他们的守将于姜波,单纯是给幽州城培养一支紧急时刻,可以用来求援的后备军也是好的。 范三斗将赵庆的命令贯彻落实,当天下午就有第一批钢锭从城东军营运送到了兵仗局。 “嚯?这批钢料太牛了!”帮着搬运的匠人们顿时惊为天人。 他们甚至忘记了手头的工作,一个个从木箱中取出钢锭,在太阳底下反复查看着。 “这钢锭竟然是百炼级别的强度?” “奇怪了,分明没有经过折叠锻打,这钢料的强度怎么会这么高?”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要是以前有这种料子,我一天能打出来两把钢刀!” “别吹牛了,你们猜猜,这种级别的料子,光是在炉子里加热需要多久?” “嘶……” 那匠人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众匠人们想到今后就要跟这种死硬死硬的玩意儿打交道,瞬间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总结一句话——痛,并且快乐着! “行了各位,抓紧时间干活儿吧!王爷可是说了,咱们要是干得好,回头兵仗局给咱们找大屁股媳妇儿呢!” “呦?您这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惦记媳妇呢?不怕撅折了腰?” “呸!你个二虎子瞧不起谁呢?老子这腰,好着呢!放在年轻那会儿,老子一扭身能扛起来三四百斤的矿石,你们谁有这本事儿?” “扯淡!还三四百斤?你咋不说,你能举鼎呢?” “哈哈哈……” 匠人们嘴里吹着牛逼,却也丝毫没拖慢干活儿的速度。 当天夜里,兵仗局的第一批百炼钢刀就淬火完成了。 这些钢刀长短宽窄上,或许有不同程度的偏差,但是质量上出奇的稳定,全都是匠人们精心雕琢,一锤一锤用汗水和艰辛铸造而成。 接下来几日里,幽州城的新政也逐渐落实。 最大的变化就是,自从有了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之后,街道上摆摊的小商贩们全都很自觉的尽量靠边,让幽州本就不算狭窄的街道,越发宽敞了起来。 对于赵庆制定的管理费收取标准,喜公公和手底下的一众番子们无不真心拥护。 他们这些人,大都出身贫苦,虽然擅长和三教九流混迹在一起,对小商贩们嘴上骂骂咧咧的,心眼儿里却是透着这年月极其罕见的些许悲悯。 真要让他们去收那些小商贩的管理费,他们也下不去手。 可针对大小商号,这帮人的手段就没那么温柔了。 第一次客客气气上门通知,要是识相的老实交纳了这管理费,接下来管理费期限内,但凡有人没事儿找事儿祸祸店里的买卖,这帮番子们是真干活儿,半柱香的时间内一准到场,主打一个随叫随到,人到事儿消。 可若是碰上那些个不长眼,自持家族在幽州势大不肯配合缴纳的商号老板,这些番子们的手段也很简单粗暴。 大清早的一帮昨夜下了值的番子们,便是三五成群如约而至,在你店内店外闹哄哄一片,自备酒菜吃饱喝足后,甚至干脆往地上一躺就鼾声大作。 如此一来,你若对他们动手,便是惹下了滔天大祸。 你若硬挺着当没看着,那就看你受得住几天不开张了。 再加上喜公公挑了两个士绅家族杀鸡儆猴,巨额罚款加上钢刀架脖,商号老板们全都老实了。 但是很快啊,这帮交了钱的大小商号老板,脸上的愁容就变成了喜笑颜开。 这幽州城大小商号原本也是有缴纳保护费的。 只不过呢,这保护费不是交给官府衙门,而是交给幽州城最大的帮会——铁刀盟。 铁刀盟在幽州发展起来也没多少年头,盟主是北境江湖上凶名赫赫的刀客狂三儿。 这个狂三儿不简单,江湖传闻这厮早些年曾在岭北衙门当捕快,仗着从小就比常人力气大上许多,没几年功夫就将捕快修习的三式刀法练了个炉火纯青。 要知道,能交给捕快们修习的刀法,本就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劈砍招式,毕竟他们干的活儿主要抓些附近乡镇的小毛贼,手持兵刃身穿捕快皮甲,已经占据了巨大优势,稍微会些劈砍之法,就能对手无寸铁身无片甲的毛贼形成碾压态势。 可就是这么个最基础的刀法,在狂三儿日复一日的埋头苦练之下,一把大刀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刀刃快若闪电,自然威力倍增。 就凭这三式刀法,狂三很快在幽州地界儿闯出了赫赫凶名,寻常衙门口的官吏听闻他的名号儿,都要抖上三抖。 成名之后,很快就有一批青皮流氓汇集在狂三身边,以他手中铁刀为名,组建了所谓的铁刀盟欺良霸市。开设赌场发放高利贷、并且向大小商号和街边小贩每月收取定量保护费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铁刀盟的人竟以为这般行径,当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如今突然冒出来个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以管理费为名目,抢了他们在幽州城的所有保护费? 狂三儿当即冷哼一声,在江湖上放出话去,说是哪家商号交了衙门的管理费,就是对他狂三儿的不尊重。 谁要是不尊重他狂三,那就得好好掂量一下,自个儿脑袋究竟有几斤几两! 为了践行放出去的狠话,狂三次日就安排了几个流氓头目,去找幽州城最大的几家商号麻烦。 他们在店内打砸,还没等造成人员伤亡呢,巡城的综合执法队便急匆匆赶到了现场。 一帮青皮流氓,哪儿是御前卫番子们的对手? 他们甚至都没资格让番子们拔刀出鞘,光是用拳脚就给尽数拿下扔进了衙门的牢房之中。 狂三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震怒。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圣旨到 也不知道是真狂妄,还是真不过脑,竟然发号施令让所有铁刀盟成员即日在总会集合,要对综合执法衙门展开报复行动。 他这边的报复行动还没开始呢,当天夜里申安就亲率申字组番子血洗了整个铁刀盟。 据说那铁刀盟的总会院内,惨叫声绕梁三日,遍地残肢血污,府衙的敛尸队都难以忍受。 此间事了,大小商号的老板掐指一算,交给衙门的管理费不比保护费贵多少,但管理费交了之后,才是真受保护啊! 一时间,之前还没想明白的商号老板们蜂拥而至,挥舞着银票钱串,差点儿把崭新的门槛给踏平了。 几日后,一支来自京都的车队,打破了幽州的宁静。 这车队为首的马车打着明黄色龙旗,拱卫车队的骑兵,清一水儿身着禁军的制式盔甲,阳光下金灿灿的,甚是扎眼。 城门处守卫小旗见状,当即明白这是打京都来宣旨的太监到了! 于是小旗不敢有丝毫迟疑,检查过来人的通关文牒将其放入城内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暂管幽州卫一应事务的晁定岳。 就这么的,天使太监还没到幽王府门口呢,晁定岳的心腹亲卫就快马加鞭冲进了幽王府。 “王爷!王爷!京都来人了!” 亲卫一路快跑,将消息送到了赵庆跟前。 “京都来人了?什么人?可是新任的幽州府牧?”赵庆也不奇怪,算算时间自己递上去的折子和名册,怎么也该在几日前抵达京都了。京都派人过来是迟早的事儿,只不过来的是谁很关键。 “城门口的守备小旗说,来人是个太监,车队打着龙旗!应该是来宣旨的!” “哦?”赵庆来了兴趣,上次关于自己脑疾痊愈的汇报,上边只给批复了四个大字——朕知道了。 除此之外,别说什么勉励或是以示亲近的客套话了,连他么的皇帝私印都没盖! 这次怎么舍得给自己发什么圣旨了? 莫非,是自己理解错了上次那“朕知道了”其中的深意,建帝对自己染指幽州军权很是不满,准备派突然派太监和禁军捉拿自己回京受罚? 应该不能吧? 带着三分好奇七分忐忑,赵庆干脆早早在府门外候着了。 前世小说里,什么主角虎躯一震怒斥天使太监,亦或者主角一怒,将传旨太监斩于刀下之类的桥段都太扯淡了。 作为藩王,面对传旨太监的时候,你面前站着的当真只是个小太监? 不,那是皇帝的颜面! 这种时候,要么你有百万精兵,顷刻间能让朝堂改名换姓。 否则,心里再憋屈也得乖乖忍着、受着。 尤其是他这般封地远在京都千里之外的藩王,得罪了传旨太监,他回头在皇帝跟前随便搬弄几句是非,就不是你能受得住的。 等太监车队来到府门口,赵庆远远一眼看去,透过打头那马车撩起来的帘子,总觉着里边坐着的太监有些面熟? 他这挖空心思回忆脑海中残缺记忆,这才猛然想起,这太监应是芹公公的义子之一,总务府的四品管事儿,叫什么名儿他还真不清楚了,只知道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喊他刘公公。 “幽王殿下,时隔多年,您可是越发俊朗了!” 刘公公的车队刚到跟前,这家伙一边笑盈盈跟赵庆搭腔,一边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从马车里跳了下来。 “哈哈,多年不见,刘公公也是越发年轻了呀!” 单是看刘公公一句话一个动作,赵庆心中大定,脸上笑意更浓。 “难为王爷这么多年还能记得咱家,倒真是咱家的福份呐!”刘公公一笑起来,胖嘟嘟的脸颊就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看上去颇像是阴柔版的弥勒佛。 一边说话,他上下打量着赵庆,如今的幽王气宇轩昂,眉眼间多有皇爷的影子,哪儿还有当年在京都痴傻的模样? 加之方才进城时,刘公公有注意到,排队接受检查进城的百姓都无需缴纳入城费用,城内街道也宽敞整洁,就连路边摆摊的商贩,都跟用尺子划过一样,摊位整齐划一摆在一条线内,最大程度让出了以供车马通行的道路宽度。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从进城到幽王府也有不短的距离,可这城中一路走来,他竟然没看到哪怕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之流! 城外墙根也不似其他城池,满是流民灾民搭建的帐篷,遍地污秽臭不可闻。 这幽州的城内外,整洁程度堪比皇城根了! “刘公公一路车马劳顿,不如先进府喝茶歇息一二?” 赵庆见刘公公一直在打量自己,也不气恼只是笑着朝府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咱家因公而来,可不能因私废公!幽王爷,准备一下,接旨吧!”刘公公自恃有些操守,谢绝了赵庆的一番好意,整理过衣袍后,从身边小太监手里接过锦囊,从中取出金灿灿的圣旨卷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闻幽州惊变,朕甚心忧;然,幽王于幽州官吏诸般安排多有不妥,朕感幽王勤勉之心,不予责备诫罚。 自即日起,幽州府衙一应事务交由府牧许文印,幽王应不忘藩王戍边之责,与政务居旁辅佐便可,切不能任意妄为,离心失德! 钦此!” “臣子赵庆接旨,谢父皇隆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庆恭敬跪下接了旨意,等他再起身,就看原本宣旨时一本正经满脸严肃的刘公公,满面春风走到了自己面前。 “幽王殿下,皇爷虽然在旨意中措辞严厉,但皇爷心里还是有您的!除却圣旨中的训诫以外,皇爷赏赐殿下黄金千两,另有锦布五百匹,辎重难行,应是过几日就能抵达幽州城!” 话说到这儿,刘公公朝着府门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用只有赵庆能听到的嗓音开口道:“另外,咱家还给殿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赵庆当即读懂了刘公公的意思,笑呵呵说着场面话,将刘公公和两个小太监迎进了幽王府。 而后,柳蓉儿派人安顿两个小太监吃喝歇息后,跟在赵庆和刘公公身后,一道去了王府书房之内。 “蓉儿,刘公公千里迢迢长途跋涉劳心费神,等会儿你切去账上取纹银千两交由公公,让公公回到京城好买些补品养养身子!”赵庆一进书房就寻了个由头支走了柳蓉儿。 他自己无所谓,但刘公公会不会有顾忌可就说不准了,还是法不传六耳得好。 “既然是幽王爷的赏赐,咱家愧领了,愧领了,哈哈!”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来自皇帝的威胁 刘公公脸上的笑容格外诚挚起来,本就眯成了一条线的眼睛,这会儿都快看不见缝了。 也不怪这些太监们对钱财贪婪成性。 要知道,太监不比别的官吏,他们老了之后被赶出皇城,运气好点儿的有侄子之类的养老,可绝大多数只能孤苦无依独自终老。 所以,如他们这种残缺之人,想要防老唯有力壮时,抓住一切机会可劲儿捞钱。 等到回头人老体衰,被赶出皇城之后,手里有银两傍身,养老的压力还能稍微小些。 也正因为如此,刘公公知道这一趟能拿千两纹银后,心中对幽王的好感顿时达到了百分之五十。 “刘公公,眼下只有你与本王二人在场,刚才的好消息,不如展开说说?”赵庆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正常,盼望着刘公公跟哆啦a梦那样,一扭身从肚兜里摸出个密旨出来。 然而,赵庆的期望终究落了空,只见刘公公神秘一笑:“皇爷听闻木家军伤兵的存活率大幅度上升,想要从六皇子您这儿,也买一份秘方回去!” “嘶……” 赵庆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那叫一个惊骇啊! 自己卖给梨花楼的烈酒和疗法,这么快就被皇城那位知道了? 消息是从幽州这边,还是从南疆泄露的? “六皇子不需惊愕,御前卫这些年虽然失了势,可您也要知道,瘦死的骆驼也要比马大上一圈不是?”刘公公这话意有所指。 赵庆回过神来,这才听懂这死太监改称六皇子的言外之意。 建帝这是在威胁自己啊。 若是识相的话,就将秘方乖乖拿出来,那以后自己就还是他的六皇子。 可若是不识相,恐怕就要应了圣旨里那句训诫的后半段了! 虽然那烈酒和疗法在赵庆眼中没什么稀奇的,可这般被胁迫着拿出来,终究让他很是不爽。 “六皇子,皇爷说了,不白要您的,幽州发生的那些事儿,皇爷可以当做没看到不知道,如果您还想不明白的话,咱家就先寻个地方住下,过几日返京之前再来问您?” 刘公公见赵庆面色阴晴不定似在思忖什么,便是又压低了声音开口补充道。 幽州发生的事儿可以当做没看到不知道? 赵庆心里直翻白眼。 说的跟那老东西不装不知道能如何一样? 京营和禁军的能战之兵还剩多少? 赵庆可不认为京都能比幽州的贪腐少到哪儿去。 他在幽州抄了几十个贪官,竟然都能抄出白银一千多万两,这要是放在京都,抄几十个贪官,那不得好几千万开外去了? 但凡皇帝有诏,也不能让肃王嚣张跋扈到,带兵抵近幽州城的地步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烈酒那玩意儿如果只提供成品的话,这事儿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咳咳,本王经过慎重考虑,疗法可以直接交由父皇,但烈酒的制造工艺太过复杂,并且有一部分内容属于别人祖上的不传之秘,本王也不好做那等豪取巧夺之事,不如本王向父皇提供足量的烈酒,也省得酿法难以吃透,还需寻找合适洞穴窖藏方能制作,你看如何呀?” 赵庆尝试着跟刘公公讨价还价。 刘公公略加思索,如此倒也能跟皇爷交差了,毕竟这玩意儿人家老赵家父子俩之间的事儿,自己一个外人若是掺和的太深,不管得罪哪头儿,回头人家爷俩修复关系了,倒霉的还不是自己么? 想到这儿,刘公公当即点头:“如此也好,还是幽王爷您仁心宅厚啊!” “哈哈!刘公公谬赞了!”赵庆也是松了口气,这么一来卖酒给皇帝也能赚上一笔,只不过蒸馏工序又得扩建了,那四个太监现在忙得连轴转,这要是再加大工作量,他们搞不好敢来个猝死以示抗议! 这事儿敲定之后,柳蓉儿也拿着银票回到了书房。 赵庆和刘公公相谈甚欢之际,许文印一行人也来到了幽州府衙。 手持吏部盖印的任职文书,府衙剩下的官员们自然乖乖配合,许文印一屁股坐在丁一袁曾经的位置上,瞟了眼头顶挂着的明镜高悬牌匾,心中升腾起无限雄心壮志。 可是没多久,这般雄心壮志就被他从京都带来的官员打破了。 “大人,这幽州,水太深了!” “哦?奉宗何出此言?”许文印看向吕奉宗开口问道。 “大人请看,这是幽州府目前的官员任职名录!”吕奉宗将名录双手放在桌案上,然后默默后退了两步,他也是被临时抽调前来幽州任职的。 具体职务吏部没说,只让自己全凭许文印差遣。 所以,对于这位许大人还不甚熟悉之际,吕奉宗很担心看完名录,这位许大人会不会暴跳如雷,直接将一肚子邪火儿发泄到自己身上。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许文印看完名录非但没有发火,反而咧嘴轻笑了起来:“好一个幽王赵庆,好一个光明正大的阳谋啊!不过,他倒是小瞧了本官,也高估了自己!” 吕奉宗大为诧异,许文印这话牛皮吹得略大。 自己一行人远道而来,这幽州府的空缺已经被幽王临时任命得一个不剩,他许文印怎么还能说出这般狂妄之言? 若是撤销幽王之前的任命,已经当了几日代理主官的官员们肯定心存芥蒂,日后调用指挥肯定不能如臂挥使。 可若是认同了幽王之前的任命,那他许文印从京都带来的这些官员该如何安排?总不能全都待在幽州府衙里吃干饭吧? “奉宗啊,你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本官来幽州一不为升官发财,二不为拉帮结派,既然如此,在本官眼里那些被幽王任命之人,若是有真才实干,留他们在任上又如何? 可若是他们没有真才实干,哪怕是幽王爷就在本官面前,本官也绝不妥协!” 许文印如此说罢,又重新扫视了一遍名录后,沉吟片刻朝吕奉宗安排道:“奉宗,你明天去一趟幽王府,替本官递上拜帖,本官初来乍到,于公于私他幽王爷,都该给本官些协助才对!” 吕奉宗虽然不理解,但对许文印这番话却大为震撼。 若是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真能做到一不为升官发财,二不为拉帮结派,倒是这大魏朝百年罕见的清官好官儿了! “大人放心,明日一早奉宗亲自去办,您看咱们今晚的住处该如何安排?”吕奉宗点头奉命,却又问起初来乍到百十号人的居住事宜来。 “府衙内应该有值班人员休息的地方吧?让他们先将就一晚,本官承诺,明日晚上之前给你们解决住所问题!”许文印理所当然道。 吕奉宗心中微微发苦,在来向许文印汇报之前,他就去看过值班人员的休息场所了。 那地方说是休息场所,都不如说几个破瓦房窝棚! 而且还是好多年没人入住没人打理的窝棚! “大人,要不,您和我一起去看看?情况可能和您想的,不太一样……” 吕奉宗只能如此委婉提醒道。 许文印抬头看了一眼吕奉宗,虽有些不悦,却还是站起身跟着他去了府衙的偏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新官上任路见不平 等许文印踏过偏院的院门,先是愣在了原地,接着就不敢相信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这,这是府衙值班人员的休息之所?” 许文印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他从未想过,一州之地的府衙中,竟有如此破败的场景! “大人,我问过府衙门房,说是自从廖家谋反案之后,丁一袁来到幽州任职不过半年,这府衙里就没有值班的说法了,一到下值时间,府衙里就只剩下丁家一众人……,这偏院自然无人问津,久而久之可不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么?” 吕奉宗苦笑着解释,用手轻叩一侧房门,门框嘎吱一阵晃荡,洒落许多灰尘蛛网…… “……”许文印面色发黑,只觉得脑壳嗡嗡作响,恨不得将丁一袁从地牢里提出来暴打一顿。 幽州府的府衙,夜间竟是无人值班?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北边的鞑子南下犯疆可不分白昼还是黑夜,万一夜间有紧急军情,报信的斥候联系不上府衙,便只能去往幽州卫军营通禀,可要是没有府衙的文印,幽州卫的调动就缺乏程序合法性,碰上个优柔寡断,信奉一切按照程序来办的主官,可就要坏事了! “这丁一袁,当真是可恶可恨至极!” 文绉绉的许文印,憋闷了许久,也只能从嘴里吐出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谴责。 吕奉宗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指向面前破败偏院苦笑道:“大人,丁一袁固然可恨可恶,但咱们眼下还是要先解决同僚们的住所问题啊,这些房屋说不得稍微磕碰随时都会倾塌,就算连夜收拾也不见得能够住人……” 许文印当然听懂了吕奉宗的言外之意。 他们这些被挑选来幽州的官员们,大都是穷困潦倒之辈,幽州的物价比京都便宜太多,可那也不是他们能够买得起宅院的。 而这年月,可没有租赁的说法,总不能全都跑去客栈常住吧? 像不像话的问题暂且放在一边不谈,光是客栈一个月的花销,他们也是非常肉疼的。 如此一来,可不就指着新任幽州府牧,许文印许大人给想办法协调解决一下么! 只是吕奉宗可能不知道,许文印官儿虽然比他们大,可要说身上的银两,比他们谁都要穷! 从京都出发的时候,许文印身上只带了纹银百两,就是这区区百两银子,一多半还是临别时友人相赠…… “此处属实无法住人,不过奉宗你也别着急,去跟同僚们解释解释,今晚先寻个客栈将就一宿,明日我一定给你们解决住所问题!”许文印很是为难,却不得不立下承诺。 初来乍到,他指着随行的这些官吏们帮着支摊子呢,这要是寒了人家的心,他接下来的工作基本上不用开展了。 吕奉宗得了这句承诺后,脸上绽开笑意连连点头:“有大人这句话,下官也就放心了!你放心,同僚那边,下官去说,毕竟新来乍到,应该都能理解的!” 吕奉宗如此说着,喜滋滋的去安抚那些同僚们去了。 许文印这一宿都没能入睡,他从丁一袁的书房里翻出来不少关于幽州的记载文献,包括幽州的地理水文,也包括各个城池士绅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 可这些都不是许文印最想了解的,他想看看这幽州的百姓疾苦,想看看幽州的乡野田间。 然而,丁一袁的书房很大,装得下天文地理,装得下幽州各家族几十年来的陈谷子烂芝麻,唯独装不下百姓…… 次日一早,许文印熬得双眼通红,精神头儿却是异常亢奋。 这一夜,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去见一见幽王,他需要得到幽王的支持。 这个决定,违背了许文印的初衷,可越是翻阅文献,他越发明白在幽州,若是得不到士绅家族的支持,那他这个幽州府牧便是寸步难行。 但许文印也很清楚,一旦寻求士绅家族的支持,就等于背弃了这些年来一直坚守的本心初衷。 士绅家族的利益,永远建立在损害百姓的基础上,数百年数千年来,这一点亘古不变! 所以,他唯有去见一见幽王,这个站立在士绅家族对立面上的男人,或许能够让他获得些许帮助。 许文印连早饭都没吃就独自一人走出幽州府衙,因为府衙的厨子也是丁家的人,这会儿已经按律被收押监牢了。 好在幽州街头上不少商贩售卖吃食儿,许文印花了十几个铜板,买了一碗米粥和几个窝头。 他刚在摊位上坐下咬了一口窝头,就听身后传来几声吵杂。 许文印寻声看去,只见是两个衣着破烂的乞丐,被人拦了下来。 拦下乞丐的几人,身穿许文印没见过的制服,从腰间佩刀样式来看,应该是官府的人。 “你们俩,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就行了,莫要废话!” 为首的官差满脸不耐,右手摁在刀柄上气势汹汹,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意思。 “几位差爷,我们二人只是沿街乞讨,也没作奸犯科啊,您几位何苦为难我们?” 年纪稍微大些的乞丐显然读过书的样子,将小乞丐护在身后,虽然对官差很是畏惧,却还是硬撑着涨红了脸据理力争。 “为难你们?你们刚来幽州吧?不知道幽王殿下不允许幽州有乞丐存在?瞧瞧你们这幅磕碜的模样?简直有损市容!” “五哥,莫要跟他们废话,这些癞皮子都是不知好歹的脾性,直接押回去就是了!” 另几个官差显然没有耐心了,也不管那两个乞丐连声喊冤,熟练的上前反剪了乞丐的双臂用绳索绑起来就要拽着离开。 许文印看不下去了,他更为自己想要去寻求幽王帮助的决定感到羞愧。 一丘之貉! 就凭这般行径,幽王和那些鱼肉百姓的士绅家族,绝对是一丘之貉! 然而,没等许文印站起身来摆明身份,就被摊贩老板给拦住了。 “哎呦喂,这位客人,可不敢得罪那几位爷啊!” 老板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谨小慎微的拽着许文印,压低了声音劝告道:“这些差爷,都是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出来的,这幽州城里头,就没他们不能管的事儿!您要是得罪了他们,嘿嘿,以后这幽州城里,怕是要寸步难行了!” “嚯?综合管理执法衙门?这是个什么部门?这么大的权利?”许文印瞪大了眼睛,他感受到了十足的冒犯。 如果真如小老板说的那样,幽州城里就没有这个衙门不能管的事儿,那还要府衙作甚? 第一百三十章 许府牧负气登门讨说法 干脆取消了府衙,让这个劳什子综合执法衙门顶上去好了噻? “以前也没有这个衙门,最近幽王殿下下令组建的,不过要我说,这衙门要是能早点组建,就好了!”小老板满脸唏嘘,见那几位差爷押着乞丐已经走远了,这才松开拽着许文印的双手,自顾自打理着旁边几张桌面。 “老板何出此言?这什么综合执法衙门如此嚣张跋扈欺良霸市,你怎么还巴不得他们早成立些时日?”许文印这叫一个费解啊,莫非这小老板是传说中的受虐癖体质? 就喜欢被人欺负,被人压榨? “哈哈,所以说客人你肯定是刚来幽州嘛!”小老板看了看摊位附近,见没啥生意,便也乐得跟许文印唠唠嗑:“你是不知道,以前城里有个叫铁刀盟的,我们出来摆摊,每个月都得缴纳最低十两银子的保护费,那些开店的要交更多! 有些时候生意不好,一个月挣到的钱,都抵不过要交的保护费,那个时候日子才叫苦呀!” 许文印点了点头,这种帮会大魏朝各地都有存在,一般都是跟官府有所勾结,结成了利益共同体,这才被当地衙门睁只眼闭只眼纵容着。 没等许文印发问,那小老板继续接着往下说道:“可自从综合管理执法衙门成立之后,那铁刀盟一夜之间全员暴毙!虽然综合执法衙门不承认这是他们干的,但明眼人都知道,铁刀盟不服从综合管理衙门的法令,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那然后呢?你们还需要缴纳保护费嘛?”许文印来了兴趣。 “然后?综合管理执法衙门的差爷们,挨个儿通知我们这些摆摊的小贩,只要我们遵守衙门制定的摆摊规则,每个月不需要缴纳治安管理费,也能享受到差爷们的保护!只是那些拥有店铺的,则需要按照每个月的生意好坏,缴纳月收入的十分之一当做治安管理费!”小老板说到这儿,不由得朝着几位差爷离开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嘴里更是啧啧称赞。 “您听听,多仁义啊?不管收钱的不收钱的,只要我们严格遵守衙门制定的规章制度,那就一定会受到差爷们的保护! 这些日子,也有不少新的青皮流氓,仗着铁刀盟被剿灭了,想要横行霸道死灰复燃,结果您猜怎么着?都不用隔夜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按照规定伏了法,罪孽轻些的,被罚去城东义务开荒劳动改造,罪孽深重的,直接由衙门口的差爷们找到苦主写一纸诉状,由衙门老爷审理过后,当天押去菜市口斩首示众! 这才是为咱们做主的青天老爷父母官呀!” 小老板这叨叨叨说痛快了,许文印的面色却是越发精彩起来。 实锤了! 这幽王的打算,绝对是借用一个新组建,却什么都管的衙门,来挤压掉幽州府衙在幽州城内的权威! 等到幽州商贾和百姓,都只认综合执法衙门而不认幽州府衙的时候,他这个府牧也就名存实亡了! 小老板没看出许文印的面色复杂,他还在继续喋喋不休的讲述着综合管理执法衙门:“而且客人你别觉得刚才差爷们态度差,主要那些外地来的乞丐们是真不懂事儿!他们以为差爷们抓他们去干啥?还不是幽王殿下心善? 咱幽州地界儿白天还好,晚上冰天雪地的,就他们穿着的破破烂烂单薄衣服,到了夜里不得冻死在街头巷尾才怪! 那些个差爷们啊,其实是带他们去安置点洗澡更衣,然后会给他们安排环卫工作,等他们工作拿到了酬劳,身上有钱了,想在幽州干嘛那都是他们的自由,只要不违反规定,差爷们绝对不会碰他们一根指头的!” “嘶……” 许文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幽王所图不小啊! 担心乞丐被冻死?担心乞丐影响市容? 这些理由百姓会信,但他许文印绝对不信! 或者说,换任何一个当官的来,打死都不信! 哪怕在京都皇城脚下,照样有满大街的乞丐,照样有破破烂烂却烂规矩一大堆,靠资历和拳头欺负弱小的丐帮组织。 皇爷都不觉得乞丐影响市容,都不担心乞丐在街头被冻死饿死,你幽王清高? 所以,许文印笃定,这是幽王在故意作秀,在收买民间人心! 按照这个思维继续分析下去,幽王爷下一步肯定是要拥兵自重,甚至忤逆造反! 一时间,许文印手里的窝头和面前的米粥都不香了。 他愁啊,本就初来乍到毫无根基,面对幽王这般机关算尽收买人心,他连半点胜算都没有! 难道就这么灰溜溜给京都上书,说自己许文印无能,辜负了皇爷的期盼? 不行! 且不说自己丢不起那个人,光是眼睁睁看幽王拥兵自重,将幽州百姓卷入谋反战争的漩涡,他许文印都枉读十余载圣人书,枉为圣人门徒! 仅是刹那的恍惚,许文印道心重铸,大口大口咀嚼着手里的窝头,仿佛那是幽王的血肉。 这一顿早饭,让许文印吃出了冲锋陷阵的气势,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本来还是个话篓子的小老板也学会了闭嘴。 这位客人貌似不好惹,为了多唠几句嗑的功夫让砸了摊子,不划算,不划算! 吃完早饭后,许文印面色好转了许多,肚子里温热的米粥给了更多底气,便是大步朝着幽王府方向走去。 “还请禀报幽王殿下,就说新任幽州府牧,许文印求见幽王!” 许文印对王府的门房太监拱了拱手如此说道。 小太监上下扫视许文印一番后,转头跑回了院内。 不大一会儿功夫,小太监领着许文印进了王府,径直来到王府后院的书房门前。 “许大人,王爷说了,让您自个儿进去就好!” 小太监说罢,就将许文印扔在了书房门口。 许文印看着书房房门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赵庆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向门口方向。 与此同时,许文印也在观察着坐在书桌后的赵庆。 在赵庆看来,这个新任的府牧年轻的有些过分了。 许文印今年不过三十四岁,多年编撰前史的工作,让他养成了一股子很独特的书卷气息。 在这股书卷气息的加持下,六年来室内工作不曾受到风吹日晒的许文印更显年轻了许多,咋一看二十七八的模样,很是唬人。 以赵庆对大魏朝的了解,在大魏朝的朝堂上做官,除却打铁还需自身硬以外,最关键的在于资历和人脉两个方面。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赵王爷坦率直言授新政 人脉很好理解,可资历就有些模糊化了。 但不管如何模糊化,资历和年纪一般都是呈正比的。 就好似丁一袁,前来幽州出任府牧的时候,年方四十二岁。 再往前说,廖家那位,出任幽州府牧的时候都已经四十九岁了。 相比较之下,许文印当真年轻的有些不像话了。 在许文印眼中,这幽王赵庆也跟他印象中的王爷不大一样。 在他印象中,但凡是个皇子王爷,那平日里衣着都是极尽奢华。 精细织造的绸缎面料,精挑细选的暖棉里子,还要在脖颈处围上一圈厚厚的雪貂毛绒,毛绒还得是纯色的,绒多于毛的。 可再看眼前的幽王,只穿了一件在富商阶层来说很普通的锦袍,座椅靠背上挂着一件狐皮袄子,但那狐皮的质量只能算是中等偏上,放在京都来讲许多达官贵人都瞧不上的那种程度。 “许大人今日刚刚上任,不在府衙忙活着人员调动,怎么有心情跑来本王府上了?” 赵庆率先开口问道,有心缓和跟新任府牧之间的关系,说话时便是面带笑意,用上了类似于朋友之间的调侃口吻。 只是赵庆万万没想到啊。 许文印先入为主对他带有一股子敌意。 这般心境之下,听闻他这开场白可就不对味儿了。 在许文印听来,赵庆话里话外更似在嘚瑟对幽州的提前布局,杜绝了新任府牧对幽王府的制衡,更是故意点到了人员调动一事,嘲讽他这个府牧来与不来,几乎无二区别。 思绪至此,许文印心头怒火噌的一下就燃起来了。 “王爷何必明知故问呢?文印托您的福,人员调动与否还重要吗?”许文印朝着赵庆拱了拱手,便算是参拜过了,也不等赵庆吩咐赐座,就一屁股坐在了赵庆对面的椅子上,而后冷笑着开口阴阳道:“依本官来看,这府衙倒不如直接取缔了的好,府衙一众官吏,包括本官在内并入王爷组建的什么综合执法衙门,这么一来,倒也节省了官吏资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庆愣住了,眨巴着眼愣是没想明白,这位新任府牧何必动如此肝火? “咳咳,许大人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什么叫不如将府衙并入综合执法衙门?本王可断无此意!”赵庆耐着性子解释,他觉着这位许文印似乎对自己有所误解。 “误会?本官误会什么了?”许文印怒气上涌,便是咄咄逼人:“王爷不如给本官解释解释,综合执法衙门全面代管了本该是府衙的职责,那请问王爷,我幽州府衙该当如何?” “嗨!原来许大人是因为这个啊!”赵庆哑然失笑,他顿时想明白了这位许大人的怒点所在,便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许大人呐,你是真的误会本王了!这个新组建的综合执法衙门,其实本意是为了改革幽州商税现状!绝无你猜测那般,为了架空幽州府衙的意思!” “改革商税?哼,幽王殿下说的好听,本官怎么没看出来这衙门对幽州的商税有何改革?”许文印自是不愿轻信,但他看幽王那副表情不似作假,语气虽还有些生硬,面色却缓和了下来。 “那本王就给许大人解释一二!”赵庆也是站起身来,他端着一杯热茶在手里把玩,目光投向窗外开口道:“大魏朝自建国初始,太祖便制定了重农轻商,或者说,重农抑商的治国方针,关于这一点,许大人应该比本王更清楚才对吧?” “当然,太祖皇帝的治国方针非常正确,商人不事生产却能极尽享乐,为了扩大生意产业,商人们会雇佣农户,进一步影响到我大魏朝的粮食产量,这就动摇了国之根本,若不加以抑制,任由他们蛮横生长,后果不堪设想!”许文印当即脱口而出。 就这个时代的认知来讲,他说的非常正确,甚至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治国金言不为过。 但,时代的弊端蒙蔽了他的眼睛,也蒙蔽了皇位上那位便宜老爹的眼睛! 赵庆叹了口气:“本王要说,非也!许大人之见,对也不对!” “哦?那还请幽王殿下细说一二,本官也想知道,究竟是哪里对,哪里不对!”许文印自然不服气,当年要不是年轻气盛在殿试现场暗讽了建帝几句,他可就是当年的殿试第一名了。 如今却被幽王如此贬低,心中自然憋了一股子气,想要辩论一二。 “本王说你对,在于这个时代的局限下,你的观点是对的。可放眼不算太远的未来,你的观点就大错特错了!甚至用肤浅来形容,都不为过!” 赵庆说罢,抬起手打断了立马就要反驳的许文印:“许大人莫急,且听本王将话说完再反驳也不迟!” “好,幽王殿下请讲,本官洗耳恭听!”许文印点了点头。 “许大人说,商业的过分发达,会影响到农业发展,以许大人的观点,最直观的影响便是体现在粮食产量上。那不知许大人有没有想过,市场经济的本质是什么?如果说大部分人去给商人工作挣钱,从而不事农桑,那是不是意味着,愿意继续从事农业的农户,就有了更多可以耕种的土地?当然,本王的假设,是建立在打破了二百多年来,大魏朝士绅富商们,持续不断的土地兼并行径的前提之下!” 赵庆这段话刚一出口,许文印胸中的怒意竟是烟消云散。 市场经济的本质?土地兼并? 这些词既陌生,却又浅显易懂。 更重要的是,哪怕许文印只是个聆听者,却已经惊出了满身冷汗! 这些东西,真的是一个藩王该考虑的吗? 真的是自己一个府牧,该听得么? 今天的对话要是传了出去,他许文印的脑袋,基本上就被建帝惦记上了! 怎奈何,幽王的话仿佛有一股神秘的魔力,让许文印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反复念诵,而后迸现出一股难以自已的求知欲。 他迫切的想要听幽王继续讲下去,尤其是关于市场经济的本质,以及如何打破持续了二百多年的土地兼并! “回到本王刚才提及的,市场经济的本质!”赵庆也渐入佳境,没有去管许文印求知若渴的目光,而是自顾自举起茶盏抿了一口后继续说道:“本王看来,市场经济的本质在于供需关系的变化! 以往,粮食这种重要的生存资料和战备物资,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的状况,从而导致大魏朝从上而下,无不将稳定的粮食产量视作国之根本!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儿 可在本王看来,这种行径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 许大人应该清楚,商人逐利,但许大人可能对商人还不够了解,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能够让商人们短暂忘记追逐半生的利字,许大人可能猜到这东西是什么?” “本官不知,还请王爷细说!”许文印眉头紧锁,冥思苦想之后,愣是猜不出赵庆口中的这种东西所指何物。 赵庆抬手打了个响指:“那是因为许大人对商贾还不够了解! 但凡多了解一些商贾,许大人就能明白,在长期以来重农抑商的环境下,商人们无比想要咸鱼翻身扬眉吐气!所以,本王所说的这种东西便是良籍! 商籍之家,后辈不得从政,不能参加科举,诸般限制让商贾虽空有财富,却宛若空中楼阁,随时可能顷刻间土崩瓦解。” “王爷此话,文印不敢苟同!”许文印打断了赵庆的话,他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固然,用良籍作为引诱,商贾们会像是嗅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蜂拥而至忘乎所以,甚至不惜举全族之财力物力,但王爷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当真有商贾拿到了良籍,他们的后人光明正大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之后,官商勾结本就难防,况且同族血亲呼?到那时候,压在百姓身上的苦难,可就更是罄竹难书了!” “啪啪啪……” 赵庆忽然鼓起掌来,他对眼前这位许府牧的看法更为改观。 能够被新思维新观念冲击的同时,第一时间联系到百姓的切身利益上,眼前这位府牧,竟然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咧? “许大人能够想到百姓的苦难,本王很欣慰!但这便又涉及到了综合管理执法衙门的必要性了! 诚然,毫无限制的让商贾之后通过科考入朝为官,会导致更严重的官商勾结,但如果对这个为官二字加以限制呢?比如说,仅限于在综合管理执法衙门为官,或按照商贾对大魏朝的贡献,给予空闲爵位呢?” 许文印仿佛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瞬间就悟了。 “王爷,您这未免有些太……” 许文印没好把话说完,他想讲太无耻,又觉得不合适。 幽王能说出这番话来,那就注定了,商贾之后即便通过科考进入综合管理执法衙门为官,也绝不可能成为主官! 至于说空闲爵位就更扯淡了,只有个空名,或许能让他们见官不拜,不用口称草民,但也仅此而已了,和虚名无二! 但该说不说,这帮商贾们受压抑太久,缺的还真就是这么个虚名! 用这等虚名为诱饵,堪称是空手套白狼,这种行径,何止是无耻? 若是六七年前,许文印这声无耻脱口而出。 可如今经过前史的沉淀,他学会了及时闭嘴,也学会了不该说的尽量少说。 “许大人想说本王无耻吧?”赵庆却毫不在意,反而颇有些洋洋自得:“本王还真就无耻了,那些商贾能奈本王何?这是阳谋,让他们看得清楚,听得仔细,又如何? 虚名就放在那儿,要和不要,他们自己去选,本王绝不逼迫!” 许文印听到这儿,不由得会心一笑,或许整治奸商还就需要幽王这般无耻吧? “那商税呢?王爷方才不是说,要用综合管理执法衙门,去改革商税么?”许文印又问,至此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平和下来,再不复初进门时的怒火中烧。 “大魏朝商税制度太拉胯了!想要从根上改革,却又受到士绅阶层的阻挠,除非本王的父皇铁了用高压政策去推行,并且需要许多人为之抛头颅洒热血才能促成,这一点,想必许大人也有分辨吧?” 许文印当即点头,大魏朝的商税制度漏洞百出,几乎可以说商人们承担的赋税不足盈利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甚至就连这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大多数商人都不愿缴纳,用尽了各种名目避税逃税。 而官府缺乏应对的律法,担心出错便是不做不错听之任之,从而一朝不如一朝,堆积至此已经难以扭转。 其根本原因并不在纯粹的商贾家族身上,反倒是那些有功名在身的士绅家族从中作梗。 朝堂上谁家没几个经商的外戚? 就是这些外戚,扰乱了整个大魏朝的商税! 也正是这些士绅家族,整日喊着不能与民争利,整日喊着黎民百姓,却鱼肉乡里为己身所用。 若是想要推行上税改革,当真如幽王所说,必须付出不少人命方能促成,甚至这都是最好的结果了,大概率既付出了人命,也无法促成商税改革,一番折腾过后,反而造成更大的弊病。 赵庆见许文印认可了自己的理念,这才满意的接着往下说:“既然商税无法动摇,那本王加收管理费,岂不是顺理成章?” “管理费?”许文印忽然想起那街边小贩所说的管理费,之前他还当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费,如今方才明悟,原来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商税啊! “许大人乃是朝廷命官,应该很清楚各地府衙多有苛捐杂税吧?他们可以巧立名目苛捐杂税,凭什么本王不能收一收商贾的管理费?况且,那些家伙们巧立名目征收苛捐杂税却并不作为,而本王征收的管理费,实打实有官差对商家的经商环境进行维护和管理。 既杜绝了商贾肆意妄为哄抬物价,也保证了遵纪守法的商贾能够长治久安,这一波,本王称之为双赢,不过分吧?” “王爷此法,当真是巧妙啊!”许文印不由自主的赞叹道:“幽州能有王爷坐镇,百姓之福矣!” 赵庆很享受许文印的这波马屁。 他看得出来,这家伙之所以被丢来幽州这个泥潭,很有可能是为官风格太过刚硬而导致。 从他一进门就敢怒气冲冲阴阳自己,就可见一斑! 毕竟,哪怕是丁一袁都不敢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只敢背后里做些手脚,玩些阴招。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位许文印许大人的胆子,可要比丁一袁之流肥多了。 “许大人,你初来乍到,对本王可能还不够了解,或许你来幽州任职,父皇曾向你密授机宜,诸如盯着点儿本王之类的话,本王也全不在乎!”赵庆觉得,许文印这种好官,最好还是能在幽州留任久一些得好,有些话干脆直接点透。 殊不知他这话一出口,许文印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惺惺相惜 “王爷,本官离京之前,皇爷曾问过本官忠于大魏,还是忠于皇家,王爷可想知道本官对皇爷的答复?” 许文印巧妙的避开了赵庆引出的话题。 “许大人不妨明说!”赵庆觉着有趣,也不急着摊牌了,索性听听这位许大人的高见。 “本官对皇爷的回答是,本官忠于黎民百姓,忠于大魏的河山!”许文印如此说过,目光灼灼看向赵庆。 “你看,许大人你又误会本王了!”赵庆先是一愣,而后满脸苦笑。 他听明白了,这位许大人,是误认为自己想要挑明话题逼迫他站队啊。 可天地良心,他对夺嫡一事毫无兴趣,从来到这方世界至今一个多月,所作所为,除却自保以外,无非是想要日后活的安稳,活的自在罢了。 “许大人,既然话题说到这儿了,那本王不妨实话告诉你,本王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趣,也从未想过因为一己私利兴起刀兵致使黎民蒙难!”赵庆说到这儿微微一顿,而后脸上露出几分痞色:“说实话本王也不理解那些个兄弟们,为什么对那个位置如此热衷,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是全天下危险系数最高的职业,每天都要提心吊胆,觉着总有刁民要害朕,这些现状本王不信他们看不到眼里,却还是前赴后继机关算尽,非得在京都那泥沼里摔打厮杀,何苦来哉?” 许文印听得两眼发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幽王爷怎敢随口说出? “王爷好气魄!您就不怕下官去京都参您一本么?断章取义仅凭您脱口而出的那一个字,便能告您个不敬皇权,桀骜失德!” “你不会,没了本王,你在幽州寸步难行,甚至会步了廖府牧的前尘,你信也不信?”赵庆轻笑摇头。 许文印也是哈哈一笑,二人对视过后,颇有几分惺惺相惜。 “许大人,心结既然已经解开,说说来本王府上到底想要些什么吧,只要你是为了幽州百姓计,本王一律支持!”赵庆也懒得跟他打机锋,轻笑过后直截了当开口问道。 “下官想要向幽王讨些饥荒!”许文印也不矫情,“下官从京都带来同僚近百人,皆是各部冷藏之人,虽性格孤僻却都是能用之贤才,可即便如此贤才,昨日抵达幽州,竟只好自费去客栈凑合了一宿,这事儿传出去,下官这府牧的脸,可就要丢光了!” “哦!本王明白了,这是来本王府上借钱来了!”赵庆当即了然,他现在不缺钱,抄家得来的数千万两白银,可还在府库里扔着呢。 “非也,下官不是来借钱的,是来要钱的!”许文印摇了摇头,也是不要脸了。 “嘿?直接不准备还啊?”赵庆瞪大了眼睛,虽然一开始他也没准备让许文印日后归还,但你一个拉饥荒的,难道不该摆正态度,多说几句承诺好话之类的? 哪有这么直截了当,说不准备还账的主儿? “下官凭本事从王爷这儿要来的银子,为何要还?王爷不也说了么,下官只要为幽州百姓计,您只管支持!”许文印咧嘴轻笑,眼神中少了几分凝重,多了几分洒脱。 “好好好!你要这么说,本王还真期待你接下来的一应政令了!”赵庆没有开空头支票的习惯,当即喊来徐萍,让他从王府账上支出二十万两白银给许文印带走,除此之外无任何要求。 许文印拿着二十张万两纹银的银票走出王府,抬头看向东方骄阳,身周空气中凛冽寒意被驱散大半,咧嘴轻笑喃喃自语道:“奇哉!这幽州,本官还真来对地方了!” 古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拿了银子返回府衙后,许文印的脊梁骨都挺直了几分,着人先去距离府衙最近的客栈包了下来,然后又找来工匠对府衙内偏院进行修缮改建。 他想好了,除却外派去各城的官吏之外,留在府衙的二三十人,干脆全都住在府衙里得了。 这么一来,除了每天轮定的值班人选,必要时刻还能随时再拽起来十几号人,四舍五入这笔银子花的太值了! 用幽王赵庆的那句话讲,这一波啊,他许文印双赢!双赢的意思是,赢了两波! 除此之外,许文印很有默契的大手一挥,承认了晁定岳安插在幽州卫中一应亲卫的合法性。 对于这事儿,吕奉宗其实持反对意见。 “大人三思啊!这些幽王府的亲卫,在幽州卫中任职虽都不高,却皆在承上启下的关键位置上,若是承认了他们的合法性,就等于拱手将幽州城防让与幽王之手,届时我们府衙在幽州城内所能调动的,只剩下府衙的几十名捕快!那些捕快……,唉,不说也罢!” 许文印瞟了一眼痛心疾首的吕奉宗,不咸不淡开口问道:“不承认也可以,那不知奉宗可有办法与幽王府抗衡,重新拿回幽州卫的掌控权?是你有合适基层军官人选,还是你能说服晁定岳,将那些亲卫重新调离幽州卫?” “啊这……” 吕奉宗哑巴了,他要有这能耐,还当什么狗屁文官?早就奔了武勋的府上拿出投名状认干爹了。 “所以,本官拿着本该是幽王的东西,还了幽王这二十万两银子的情分,你猜本官是亏还是赚?”许文印抬手抚须轻笑,眸间有几分博弈时你来我往的欢快闪烁。 吕奉宗嘴角一阵抽动,他本以为许文印的脾性,还跟传闻里那般过于刚正。 如今看来,传闻害死人! 这许文印实则是个腹黑的官场老油条啊! “奉宗莫要这般看我,本官向来是知晓那些官场事宜的,只不过以前本官不屑用之,如今本官方明白,什么叫术为道之先!甭管好招赖招,能解决问题,那便是绝招!” 许文印说罢,便是摆了摆手示意吕奉宗赶紧忙活去,自己也再度沉浸在桌案上的文书之中。 许文印一行官吏进入了工作状态后,停摆许久的幽州府衙重新运转起来。 先是摘除了一部分被幽王爷提拔,却实力不足的代理官员,由京都带来的官吏出任。 而后,那些心生怨愤的本地官员就收到调令,仿照幽州城的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在其他五座城池由各地官府牵头组建,由这些本地官员担任主官,从幽州的综合执法衙门抽调督查教官,对其他五座城池的综合执法衙门进行指导培训,并且监督他们对各个城池商贾收取经商管理费。 管理费用留三成在本地衙门,剩余七成一应押送之幽州府衙封入府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外生枝 许文印这边忙活的热火朝天,送来圣旨的刘公公也没闲着。 这阉党看似只是个送圣旨的天使,实际上却暗中奉了芹公公的密令,将一份暗卫手令交由喜公公手上。 两个阉党在房中密谋了一宿,具体说了些什么,旁人无从得知。 但刘公公临出门时,脸上却是喜笑颜开,可谓是心满意足。 也正因为如此,喜公公身为残缺之人,不好女色却唯独对同类颇有癖好的传闻,在幽州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悄然传开。 直到喜公公有所察觉想要进行更正之时,却为时已晚无力回天,只能在深夜惊醒之际,猛拍大腿骂一声刘老狗误我!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喜公公手下暗卫终于收到一封来自草原的密信后,刘公公也开始筹备起返程。 赵庆也乐得赶紧送走了这条皇帝的好狗,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可偏偏在移交幽王遇刺案一众案犯时,从被收监后一直老实本分的沈辽远却忽然闹起了幺蛾子。 “我要见幽王!告诉幽王,我有重要情报,不见我,他会后悔的!”沈辽远如疯狗一样歇斯底里,眼睛布满血丝,仿佛这些天来就没睡过觉一样憔悴。 守卫们对视了几眼,谁都做不得这个主,便是按照职级依次上报,将麻烦丢到了新任府牧许文印的案前。 “沈辽远?曾经的幽州卫千户?”许文印看过有关幽王遇刺案的卷宗,对沈家也算有所了解:“他要见幽王作甚?有重要情报,不应该先告诉府衙,以求宽大处理么?” “大人,我听坊间传闻,这个沈辽远跟沈家不是一路的,他是沈家二房的嫡子,他爹沈北丞曾夜访幽王府,好像是送了不少东西给幽王,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密辛啊?”吕奉宗低声分析道。 “那就派人通知一下幽王府,让幽王殿下自己定夺好了!”许文印其实不想掺和到幽王遇刺一案,他始终觉得,这什么幽王遇刺案,很有可能是哪个无赖王爷自编自导自演的。 最不济,也是他有意激化之下,丁一袁才不得已行此险招。 如若不然,一个好端端的府牧,凭什么自断前程,行这等凶险之事? 所以,有关刺杀幽王案的沈辽远,还是交给幽王亲自处理的好! 就这么的,赵庆大半夜来到了关押沈辽远的府衙大牢。 嗅着空气里弥漫开的嗖臭味儿,赵庆很不适应,索性无视了提审规矩,问许文印要了一间府衙的空房间,让人带着沈辽远先去冲了个澡,这才肯接见他。 “罪臣沈辽远,叩见幽王殿下!”沈辽远一见到赵庆,便是埋头就拜。 赵庆摆了摆手,让带他来的两个衙役先行离开,这才淡然瞟了眼沈辽远:“说说吧,嚷嚷着要见本王,究竟何事?” 他可不认为被关进牢里这么久的沈辽远,能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在他看来,无非是这货怕死了,不想被送去京都砍头,便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要跟自己做什么交易罢了。 说实话,吴家他愿意留下一脉分支和刘家继续抗衡,但他对沈家的观感很不好,不论是沈北仲还是沈北丞,都是不好控制的墙头草。 尤其是沈家还出了个往草原上倒卖物资的幽州卫千户,这就更让其家族在赵庆心中掉分了。 “罪臣有事关草原鞑子的重要情报,想从王爷手里换回一条烂命!” “草原鞑子?”赵庆愣了愣神,他本以为沈辽远就算真有情报,充其量跟沈家那些龌龊事有关联,亦或者是他往草原走货的渠道之类,却不曾想竟直接是草原鞑子的情报? 这就让他来了点儿兴趣。 作为一个颇有些极端民族主义的异时空来客,那帮鞑子在两个时空都带给中原民族太多伤痛。 赵庆打心眼里对鞑子颇为憎恨,如果能给鞑子添不痛快,那他就会非常痛快! “说说吧,若是让本王满意,留你一命也不是不行!”赵庆当即开口应允。 “不是罪臣的烂命,恳请王爷留罪臣父亲沈北丞一命!”沈辽远更正道。 “哦?没想到你这厮身上,还有那么点儿闪光点!”赵庆更觉意外,一个背叛祖国的家伙,竟然还有几分孝心? 倒是讽刺得很! “行吧,只要不是沈北仲的命,一条烂命,本王都允了!” “罪臣叩谢王爷!”沈辽远又是一通叩拜,这才开口说道:“王爷可知金帐汗国王室座上宾,江湖人称铁算子的情报头子?” “铁算子?”赵庆起初只觉得耳熟,而后一回忆才想起来,貌似梨花楼的夏姑娘跟自己说起过这个主儿。 “罪臣知道铁算子在幽州城的一处藏身之所!”沈辽远直截了当,卖了那暗娼的住所。 赵庆不禁有些诧异,铁算子的藏身之所来的未免太过轻松容易了吧? “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将罪臣留在幽州,王爷只需要派人盯着那处住所必定有所斩获,若是毫无收益,您千刀万剐了罪臣都行!”沈辽远见赵庆不信,赶忙追了一句。 赵庆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以沈辽远的罪行,去了京都圣裁后,无非是一刀下去人头落地,倒也死得痛快。 可要是留在幽州,而自己又没抓到任何鞑子的奸细,那他可真得挨上千刀万剐之刑了! 寻常人别说受刑,听到这四个字,估计都得吓得尿裤子。 能用这种事儿来赌咒,莫非这厮说的并非有假? 赵庆思忖再三,觉得这事儿还得专业人士来操作,便是朝门外喊了一嗓子,让朴不远去找喜公公来府上一趟。 朴不远跑的飞快,喜公公有功夫在身,来的更快。 一去一回,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喜公公就风尘仆仆出现在了府衙之中。 “王爷,您说有鞑子奸细的情报?”喜公公一进门就急切问道。 “别问本王,情报在他脑子里,你带回去好好审问,如何布局如何抓人,本王就不掺和了!”赵庆很光棍的准备连人带情报一块儿丢给喜公公。 一来,这种活儿,他们暗卫和御前卫是专业的。 二来嘛,若是沈辽远话里有诈,也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不是? 他幽王爷可没准备在一个所谓谋士身上栽跟头。 从心底而言,他压根儿没把什么铁算子放在心上。 任你计谋再高,等幽州军事发展起来,彻底淘汰掉冷兵器作战,将速射的步枪和火炮装备到位后,跨时代的军事碾压,可就是后世老美欺负伊拉克那般的降维打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颇有默契 可赵庆这话一出口,沈辽远和喜公公都愣住了。 沈辽远面色顿变,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赵庆:“幽王殿下,罪民所说句句属实,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先派人前去盯梢查验,若罪民所言有半句虚假,您可以随意处置!恳请您千万别送我去御前卫啊!” 御前卫的大刑有多恐怖? 这么说吧,能治婴儿夜啼! 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大家伙儿为数不多的共识之一,那便是御前卫的大牢,只要是个活人进去了,那都得是躺着被抬出来的! 喜公公则是用阴鹜的眸光扫过沈辽远,强制性让他闭上嘴巴之后,朝赵庆拱了拱手:“王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赵庆有些意外,却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朴不远看好了沈辽远,这才朝门外缓步走去。 喜公公跟在赵庆身后出了书房,站在院子中央左右瞧了瞧,面色微微发苦:“王爷,咱家知道你将沈辽远移交给御前卫处理,是因为您懒得甄别真伪,也懒得对他供出情报进行布控和抓捕,可远在京都的皇爷不知道啊!您这么做,不是在给咱家送功劳,您是在害咱家呀!” “嗯?”赵庆一时间没想明白,这分明是将到手的功劳平白送给他,怎么还成了害他呢? “王爷您想想看,皇爷派咱家来幽州,是为了让咱家盯着点儿幽州局势,及时查明任何变动上报京都呢?还是希望咱家和幽王爷打成一片,连这等功劳都能送来送去的?”喜公公这段时间也算摸到了几分幽王的脾性,知道跟他讲话没必要遮遮掩掩,索性直言不讳道出其中关键。 赵庆这才恍然大悟,感情是眼前这太监担心引来皇帝猜忌啊? 不过想想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如果换自己坐在京都的皇位之上,恐怕也会有这般想法。 皇帝嘛,本就是个集权柄和猜忌为一身的职业,不管你之前如何心性,一旦屁股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就真的用屁股来决定脑子了。 想通了这点之后,赵庆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几分苦笑。 本来喜公公在幽州,已经被他当成助力和盟友来使唤,在他想来,哪怕喜公公是自己那个便宜父皇的人,只要自己不作出忤逆造反的举动,有利于幽州稳定的事情,皇帝总归是希望看到才对。 可唯独他忽略掉了帝皇的心术。 若不是喜公公这番提醒,假以时日他对御前卫和暗卫的支持越来越多,双方利益纠葛在一起难以分割的时候,就到了皇帝对幽州御前卫和暗卫动手清算的时候了! 恐怕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他幽王府也难以独善其身,最不济一个警告还是得挨的! “王爷,您可别觉得是咱家小心思太多,这事儿京都已经有风声传出来的,前几日咱家的故交挚友刚刚飞书来报,交代咱家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记和幽王您保持距离,最好闹出些矛盾来给皇爷看到!” 喜公公见赵庆听罢许久不语,还当是赵庆不信他的这一番话,干脆连京都有人给他报信儿的事儿都拿出来说了。 赵庆眼前一亮,还真别说,喜公公的这位故友当真给点了一条明路。 皇帝不是想看幽州各方势力互相制衡么? 那让他如愿以偿不就好了? “喜公公,那关于闹出些矛盾的事儿,你怎么想?”赵庆下意识开口问道。 喜公公却是眉开眼笑朝身后书房努了努嘴:“王爷,这不现成的理由么?在咱家看来,幽王府缺乏情报工作的经验,撞了大运得来这般功劳也是枉费,倒不如我御前卫接手后续调查……” 赵庆也是一点就透,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接话道:“喜公公这话就不对了,本王府上虽然没什么经验,可什么事儿他都有头一次不是?总不能因为没有经验,本王就眼睁睁放任你们御前卫捡了现成的功劳吧?这话传出去,还以为本王怕了你们御前卫呢!” “哈哈哈……” 俩人对视一眼,皆是开怀大笑起来。 赵庆二人密谋一番倒是心照不宣,到头来却是苦了御前卫干活儿的番子们。 除了申字组略微猜到了些许端倪以外,其余番子可谓是被鼓皮蒙的严严实实,真当是自家喜公公在王府里和幽王爷没谈拢,便是一个个憋足了劲头,想着替自家喜大人争一口气。 也是巧了。 这一日,给王爷府里地牢送饭的老邹头儿去了趟药房,说是自家儿子得了重病,大夫给了方子所需药材甚是昂贵。 更巧的是,那老邹头儿跟药房掌柜讨价还价的功夫,刚好有两个御前卫的番子前去药房收管理费,这么一走一过的功夫,可就把来龙去脉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俩番子也是活该吃这碗饭,俩人对视了一眼过后,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老邹头儿,不就是身上银子不够么?多大点儿事啊,你且跟我们走,银两的事儿,我们帮你解决!” “啊?二位大人,你们可莫要拿小老儿开玩笑噻!” 老邹头儿是将信将疑,又觉着俩人穿着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的制服,跟自家王爷多少有点儿香火情分,犹犹豫豫就跟着离开了药房。 后便发生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俩番子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加上亮灿灿的银锭开道,没多久就说通了老邹头儿帮着打探地牢里的消息。 而这个老邹头儿呢,也是争气。 仅仅过了一日,就从王府里传出信儿来,说是沈辽远招供了一处地址,但幽王爷认为沈辽远所说地址可能有诈,还需要继续审讯几日再做决断。 这个消息很快被俩番子传到了喜公公耳朵中。 喜公公当即喜笑颜开,下令从申字组调了两个经验丰富的番子带队,日夜轮班将那处地址给监视了起来。 甚至为了方便行事,喜公公还批钱交由申字组,用附近一个富商圈养金丝雀的名义,将那处宅院的隔壁买了下来,住进去一个御前卫的女番子,像模像样的过起了日子。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那处宅院里住着的,似乎真是一个暗娼。 根据盯梢调查,他们发现这暗娼的作息时间出奇的有规律,早上五更天赶客清场,然后院内就会燃起一缕炊烟。 吃过早饭后,这暗娼就会补觉到下午黄昏前后,匆忙做一顿饭吃过就开始了每天的营业。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太黑了 或许是因为这暗娼姿色尚可,加上颇有些技巧加成的缘故,前来照顾生意的恩客络绎不绝,有商贾也有官吏,甚至还有几个在幽州城颇有清名的文人墨客。 这些人无不是悄默默的来,吭哧吭哧过后,又悄默默的走。 一连几天的盯梢侦查,御前卫的番子们几乎绝望了。 看来幽王爷的判断是对的,这沈辽远太不老实了!就该扔进御前卫的大牢里好好改造改造! 可就在盯梢的第四天,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了! 同样是五更天送客清场,暗娼吃过饭后,径直走到门口摘下了代表着接客的小旗子。 可这一天直到夜色渐浓,暗娼没有睡觉,却也没有将那小旗子重新挂上。 起初,盯梢的番子们,还当是这女人准备歇歇来着。 可等夜色更深些的时候,小巷道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来人很谨慎,宽大的黑色斗篷将整个人都笼罩在内,就这幅模样,恐怕就连最亲近的人,也够呛能认出是谁来。 只见来人慢步走到暗娼门口,先是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定没看到异常,这才轻轻叩响了房门。 “哆哆,哆,哆哆……” 敲门声很有规律,如此反复了三次,屋内才突然亮起油灯,紧接便是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暗娼打开了院门。 “今天身上不舒服,恩客不如过几天再来?”暗娼没有立马让门外那人走进院子,而是站在门口娇笑着推辞,还真就像模像样的。 “身上不舒服?我记得,你不是这几日吧?”来人声音里满是不悦,单手撩开黑色斗篷,探头往院内观望:“旗子也没挂出来,莫不是你养了小白脸,不准备接客了?” “哎呦!恩客您这是哪里话?奴家哪有闲钱养什么小白脸啊?”暗娼娇媚说罢,索性侧身让开院门:“恩客若是不信,不如进屋瞧瞧?奴家真是身体原因,想要歇歇罢了!” “好,那我就进去瞧瞧,你要是敢欺瞒于我,今日可定要你好看!”来人气冲冲说着,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暗娼,便是快步进了院内。 身后院门关上之后,来人脸上的怒容顿消,谨慎的看向暗娼沉声问道:“近几日,可有联系上先生?” “信鸽早就放出去了,但是到现在还没回信……”暗娼脸上的娇笑被烦恼取代,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双手合十在胸前祈祷着:“长生天保佑,先生一定要平安折返草原才是……” “这时候祈祷有个屁用?孩子死了你来奶了?”来人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嘟囔着:“早就说了最近幽州不太平,让你们早做准备,你们呢?哪怕听进去一个字,也不至于仓促被动如现在这般吧?” “董先生,现在抱怨这些解决不了问题!”暗娼自知理亏,却也不愿意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朝亮着油灯的屋内使了个眼色:“董先生进屋说吧,隔壁院子前几日被一富商买了下来,当心隔墙有耳!” “哦?”董先生闻言面露惊惧,当即压低了声音进屋后方才开口急切道:“你确定买下隔壁院子的,只是富商?” “董先生尽管放心,这些年我们在幽州城苦心经营,对幽州御前卫的行事风格再熟悉不过了,真要是被察觉了什么,那些番子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野狼,早就蜂拥而至将奴家关入大牢严刑拷打了!”暗娼倒是不以为然,摇曳着婀娜的身段儿,给董先生倒了一杯温水:“倒是董先生你,昨夜派人前来告知紧急联络,莫非肃州出了什么事儿?” “倒也不是坏事儿,肃王想要鲸吞幽州未果,觉得自己手下骑兵还是太少,想要求购两千马匹!”董先生抿了口杯中茶水,眼睛却被暗娼的身段吸引,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挪不开来,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恍惚起来。 “肃王想要两千匹马?”暗娼有些惊讶,而后皱眉问道:“不对啊!以董先生在肃州的经营,两千匹马虽然多了点,却也不难凑齐吧?怎么会绕了一圈来幽州寻奴家开心呢?” “肃王特意要求,这次交易必须走幽州的渠道,不能和肃州扯上任何关系!”董先生不无懊恼,他在肃州有渠道联系上草原部落,两千匹马可是能赚不少钱的。 可如果跑来幽州绕一圈,从幽州这边的渠道购入马匹再转运肃州,路途增加了一倍,风险也会几何倍增,更重要的是这么一圈绕下来,利润被压低了至少三成! 而这三成利润,可心疼死他了。 “肃王特意要求的?这么看来,肃王是准备用这次交易,摆幽王一道啊?啧啧,果真是皇家无亲情,这还是亲叔侄俩呢?”暗娼面露嘲讽之色,不无感慨道:“不过,也多亏他们内斗严重,如果他们真的铁板一块,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肃王准备干什么与我无关,我只在乎幽州现状下,你们的马匹还能不能进来!”董先生虽然沉迷于暗娼的身段,挣钱的欲望还是促使更关心正事儿。 “两千匹马可不是个小数目,御前卫和暗卫在幽州势力空前膨胀,他们现在组建了一个叫做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的执法机关,几乎等同于在幽州平行于府衙的权利结构,这两千匹马想要入境不难,难的是如何瞒住御前卫和暗卫的人,将这两千匹马运进幽州,并且安全交付给你!” 暗娼表示有些为难,她也想挣这笔钱,但毕竟是情报组织出身,相比较投机贩子一样的董先生,她受到金帐汗国的约束,考虑问题的时候,相比较金钱利益,更看重情报渠道的安全性和隐秘性。 董先生沉吟片刻后,忽然开口道:“肃王的意思是,可以直接拿盐铁作为交易物品,近来幽王在幽州大搞清查,并且几乎垄断了幽州的商贸商队,草原上盐铁应该很缺吧?” “盐就不用了,如果肃王愿意使用铁矿石,或者冶炼过的成品生铁作为交换物品,这两千匹马奴家可以做主应下,不过需要时间安排渠道和线路!”暗娼说到这儿顿了顿,朝着董先生抛了个媚眼后又道:“另外,幽州现在的情况,肃王应该也很清楚才是,价格要比之前商定的提高一倍,如果他能够接受,奴家希望先看到一半的定金!” “提高一倍?完颜榾柮,你们太黑了吧?!”董先生惊呼出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御前卫天赋技能——听墙角 “黑?董先生说笑了,一开始和我们交易的时候,你们卖到草原的盐铁茶,哪样不黑?我们不过是跟你们学习罢了!”暗娼被直呼本名也不生气,反而扭身直接坐进了董先生的怀中,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抬手抚摸着董先生的脸颊:“况且,我们可以选择的合作者太多太多,而你们想要的马匹,只需要铁先生开口说话,整个北戎部落,哪怕是北戎以东的黑虎部落都不会卖给你们! 用你们大魏朝的话讲,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类生意如果董先生以后还想继续做下去,最好考虑好自己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呢!” 完颜榾柮的提醒,让董先生面色一僵。 作为一个投机商人,他太清楚完颜榾柮这话的真实性了。 在肃州,拥有商队的家族要比幽州还多些,而这些家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草原上有经商渠道,明里暗里没少跟草原部落做些于大魏朝律法所不允许的买卖。 “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价格提高一倍,肃王那边很难答应!做生意不能只看价格贵贱,马匹买卖毕竟可持续经营,肃王野心很大,他缺骑兵,更缺战马!如果跟肃王这笔生意谈崩了,就算喊出天价来,马匹卖不掉又有什么意义呢?” 董先生还想再劝几句,倒不是如他所言那般,担心肃王不同意,谈崩了单子。 以他对肃王的了解,这些年发展下来,肃王府不缺银子,更不缺囤积起来还没有大规模锻造的铁矿铁料。 之所以情绪激动,完全是因为完颜榾柮这边提升了一倍价格够,他能挣到的差价被压榨了一多半出去,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董先生的话也不无道理……”完颜榾柮似乎被他说动了,歪着头思忖许久后,这才松口道:“价格还是按奴家刚才说的翻上一倍,但,奴家可以保证,免费赠送肃王一个关于幽州的好消息,以奴家对肃王的了解,或许这个好消息对别人无用,但对肃王价值千金万金!” “这样的话……”董先生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知道铁算子,自然也清楚面前的完颜榾柮在幽州城干的是什么行当。 想必从他们手里拿到的情报,在肃王那边也能卖个好价钱吧? 若是这么一来,四舍五入自己貌似还能比之前多赚一些? 思绪至此,董先生迅速做出决断:“既然完颜姑娘这么说了,此事还要容我回去向肃王禀报过后再做决议!” “这是自然,我们草原人做生意向来讲究钱货对等,既然要了两倍的价格,肯定不会让董先生无法向肃王交差便是了!”完颜榾柮还挺骄傲,挺了挺规模豪横的双峰,目光里写满了赤果果的诱惑:“董先生,正事谈完了,不急着走的话,不如……” 屋内油灯摇曳,院里悄摸蹲在窗边的申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嗯嗯啊啊的内容便也无须监听,略加思索后悄然折返回到了隔壁院落。 而此时,收到汇报的喜公公已经在屋里等候多时了。 “说说吧,都有什么收获?”喜公公见申六悄无声息翻墙回来,当即轻声问道。 申六当即将方才听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而后便是恭敬站在一旁不敢吭声了。 喜公公眉头紧锁,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收网。 就眼下来看,隔壁那个被称作完颜榾柮的暗娼,应该是幽州城内级别最高的草原探子了。 就凭她能直接给铁算子飞鸽传书,此人的价值绝对不低。 但问题在于,拿下她不难,能不能敲开她的嘴巴,是个未知数。 在此之前,幽州的御前卫也曾抓到过不少草原探子。 但那些鞑子似乎脑袋瓜子里缺根筋一样,不管怎么严刑拷打,他们或许会怒骂或许会癫笑,贪生怕死出卖部落的,却少之又少。 即便是有人熬不住大刑,吐露了一些关于草原部落的情报,也大都是无关紧要的内容。 可若是不进行抓捕,万一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好端端的一份功劳,可能就变成过错和责罚落下来了。 一时间,喜公公的内心陷入煎熬。 “公公,隔壁那人要走了!” 忽然,住在这院落里装样子的女番子推门进来,走到喜公公跟前附耳低声说道。 “什么?”喜公公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看向申六。 “大人,我发誓,他们真的是在那什么……” 申六这叫一个委屈啊,他自认为已经是快枪手了,却不料天下之大,竟有比自己更快之人?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啊? “申安,你亲自跟上去,别打草惊蛇!”喜公公当机立断,他觉得直接收网收获太小,好好一份功劳做成夹生饭,有点对不起跟赵庆演的这场戏。 况且,刚才二人对话中提到关于幽州的一份情报。 能够让肃王感到惊喜,且关于幽州的情报,十有八九和幽王府有关。 这条情报必须弄到! 抓起来严刑拷打不靠谱,最好的办法就是放长线钓大鱼,等董先生从完颜榾柮口中得知这份情报后再动手。 草原部落的鞑子嘴巴很严,但叛徒奸商的嘴巴,比老太太的裤腰带紧不了多少! 喜公公甚至觉得,等以后抓住了这个董先生,都不用上刑的,只需要带着他参观一下御前卫的诸般刑具,这孙子都得把从小到大干过的所有缺德事儿,一股脑儿全给招了! 且不说喜公公心中诸多吐槽,申安这边领命跟上了离开的董先生,发现他在幽州城中的巷道里七绕八绕后,钻进了一家当铺的后门。 甚至都没用一炷香的时间,这家当铺的全部信息,分别摆在了喜公公和赵庆的桌案上。 当铺的老板姓杨,不是幽州本地人,说是早些年全家都在金州经商,后来家道中落这才变卖了田产跑来幽州开了当铺。 铺子里只有杨老板和两个学徒,平日里也没人见过杨老板的家眷,倒是当铺隔壁的几家店铺老板都有反映,说这个杨老板最喜欢去梨花楼勾栏听曲。 但杨老板有个习惯很怪,分明花了大价钱买酒菜听曲儿,却不肯加些钱在梨花楼里留宿快活。 每次都会在黄昏时分去往梨花楼,又在宵禁之前醉醺醺的返回当铺,这么多年来俨然已经形成了习惯。 “有点意思,这家当铺在幽州开了十多年,换而言之,肃王对幽州的图谋也有十多年了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哪儿蹦出来的七王叔? 赵庆感慨之余,忽然在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廖家谋反案,会不会就有肃王的身影? 细细推敲之下,赵庆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廖府牧在任期间,肃王开始对幽州进行渗透和布局。 但是很遗憾,廖府牧将幽州经营得井井有条,让肃王根本无从下手。 为了打破这种僵局,廖家被谋反了。 丁一袁随即调来幽州,很快被肃王拉拢,借着自己前身痴傻的功夫,借着幽王府的名号在幽州大肆增收苛捐杂税,导致幽州民不聊生。 对于幽州百姓而言,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眼里的罪魁祸首显然是昏庸且残暴无道的幽王殿下。 如果不是赵庆穿越过来占据了幽王赵庆的身体,假以时日当肃王大军拿下幽州之时,只需要宣布废除幽王发布的所有苛捐杂税,便能狠狠收割一波民心。 想到这儿,赵庆不由得叹了口气。 难怪这位肃王叔对自己持有那么大的敌意。 感情是因为脑疾痊愈一事,坏了人家十几年来的谋划算计啊。 换了是自己站在肃王的立场上,也会感到愤怒和无法接受吧? 而喜公公看过当铺的信息卷宗后,很快得出了和赵庆差不多的结论,并且连夜将结论书信一封,又以朝中大臣惯用的春秋笔法,轻描淡写将沈辽远一事一笔带过,用苍鹰送往京城。 接下来几日,无论是完颜榾柮还是董先生,都处于幽王府和综合执法衙门的双重关注之下。 喜公公为了收集更多的有用信息,甚至从幽州民间寻了几个擅长捕鸟的猎户,就在那当铺和暗娼院落周围时刻等待着有信鸽往来。 可说来也怪,这一连数日二人都老实得不像样子。 一人像极了从肃州而来投奔远方亲戚的游子,另一人则俨然完全代入到了暗娼这个身份之中,沉迷于每日接客挣钱无法自拔。 “今日那姓董的,可有异动?” 这日一大早,赵庆刚从寝宫走出来,就朝着朴不远开口问道。 “回王爷,昨夜盯梢的报告说,还是老样子,一点儿异动都没有!” 朴不远也很无奈,无论是他手底下的小太监,还是柳蓉儿手底下的宫女们,都不曾有跟踪盯梢的经验。 唯一能派上用场的,还是去往梨花楼接受培训的四个宫女。 可毕竟她们四人都是女儿身,即便乔装打扮后也很容易被看出问题来,便是不能太过靠近,只能游走在外围远远关注。 赵庆闻言点了点头,正要吩咐朴不远让那四人撤回来,歇息几天后,返回梨花楼继续接受培训的功夫,柳蓉儿却是快步从院外走了进来。 “王爷,这是刘先生派人送来的,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您拆开过目!” 柳蓉儿一边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封看起来纸张非常劣质的书信,朝着赵庆递了过来。 贤侄赵庆亲启: 吾乃七叔赵烆,途径幽州府上虞城,急需白银二十万两,望贤侄伸以援手,速速送往上虞城外奇峰镇,十万火急,切切! 赵庆看完这书信一脸懵逼。 七叔赵烆? 自己的七叔,不是在当年夺嫡之争中落败身故了么? 而且,七叔也补觉赵烆吧? 忽然,赵庆猛地一抬头,转身看向柳蓉儿问道:“蓉儿,你可记得本王的十七叔本名是什么?” “赵烆?好像是这个吧?”柳蓉儿也不太肯定,面露难色解释道:“禄王爷并无封地,常年居住于京都禄王府,深居简出不怎么抛头露面,只知道当年建帝登基的时候,这位禄王爷好像也是居功甚伟,而且建帝登基后,也是诸多藩王中和建帝关系最为亲密的王爷,至于说本名叫什么,奴家还真记不太清了……” “赵烆……,那十有八九没跑了!”赵庆顿时苦笑,看来这个送来书信的赵烆,的确是自己十七叔禄王爷不假了。 只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上虞城?还急需二十万两白银? 莫非…… “刘先生没有说是谁送信过来的吗?”赵庆不禁问道。 “奴家也曾问过来人,说是送信去幽州商盟的是个扫大街的小乞丐,说是有人给了他五十个铜板,只需要将这封书信送往幽州商盟,并且说明要交给赵庆亲启就好了。”柳蓉儿没敢隐瞒,而后一脸古怪忽然反应过来:“奇怪了,按说王爷您这段时间在幽州城内可谓是风光无二,让小乞丐送信的人,知道交代这封信由赵庆亲启,怎么会送去幽州商盟,而不是直接送来幽王府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让小乞丐送信这人,并不是幽州本地人,也不知道幽州近段时间来的巨大变故?”朴不远思忖着开口分析道。 赵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可十七叔为什么要隐去十字,只写了七叔呢? 不管怎么说,这十七叔赵烆毕竟是建帝那帮兄弟里边,和建帝关系最为亲密的藩王。 加上赵庆现在也不缺二十万两白银,便是让朴不远前去准备银两,准备带上百余个亲卫去一趟上虞城。 要说这位禄王爷赵烆也是真倒霉。 他之所以从京都千里迢迢跑来幽州,还是奉了建帝的密令,前来给自己的好侄儿面授机宜。 因为是密令,所以赵烆这次出行一如既往的低调,并未大张旗鼓打出王旗,也只带了三十多个随行侍卫穿着便服就直奔幽州而来。 这一路一千多公里可不好走,出了京都没多远,官道就开始出现大量损毁,有被山贼挖出来的陷马坑,也有山洪过后水毁坍塌路段。 总之这一路上,哪怕是并不娇贵的禄王爷,坐在马车里也是满面愁容,恨不得背后生出两根翅膀,直接飞到幽州城中。 眼瞅进了幽州地界儿,他这寻思差不多解脱了的时候,防备心自然也降到了最低。 恰逢这是途径上虞城外的奇峰山,一行人刚沿官道行至半山腰,天气突变下起了鹅毛大雪,其中还夹杂着拇指豆大小的冰雹。 京都匠人打造的马车,哪儿考虑过需要应对冰雹这类极端天气? 禄王爷的王驾很快就被冰雹损毁,满是窟窿的顶棚时不时漏下来几颗冰雹,砸得禄王爷愁眉苦脸也是鼻青脸肿。 眼瞅自家王爷都快让冰雹折磨疯了的时候,眼尖的护卫就发现不远处山梁子上,有一座小庙内亮有烛光! 第一百三十九章 倒霉王爷 “王爷,您再坚持坚持,前边山梁上有座小庙,里边亮着灯光似有人烟居住,咱们可以过去躲避一二,等冰雹停了再继续前行!” 听到马车外侍卫如此汇报,禄王爷心情顿时大好,急忙催促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山梁处的小庙躲避。 等他们将马匹拴好,沿山路步行来到小庙跟前才发现,庙内亮着的不是什么烛光,而是一堆篝火。 而篝火旁边则是坐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老丈,外边冰雹太大,毁了我家老爷的车驾,借贵宝地躲避一二!”侍卫统领还是很讲道理的,毕竟人家一老一少看起来就是先到的,客套话说上一句又不会掉块肉,若是不得已亮明身份的话,还能给自家王爷博个讲理爱民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那老丈也是热情豪爽:“说这些作甚?出门在外本就该相互帮衬,小老儿也是借山神爷的地盘躲避冰雹,诸位快些进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一边说着,老丈又往篝火中添了几块木柴,招呼着身边娇小身影往里边挪挪,给赵烆等人让出些空间来。 赵烆在暖烘烘的篝火旁坐下后才发现,老丈身边跟着的还是个女孩儿。 这女孩儿面容略有些蜡黄,却是个天生丽质的胚子,看年纪不大,充其量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虽然身上穿着粗布棉衣,却总给赵烆一种不似中原女人那般柔弱的异样美感。 女孩也发现赵烆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非但没有娇羞躲闪,反而大大方方和赵烆对视了许久。 “噗嗤……” 忽然,女孩儿莞尔一笑,扭头从背后拽过一个比她身型还要大上许多的背囊来,埋头在背囊里一顿翻找后,拽出一条风干羊腿,就那么用手拎着走到了赵烆身边。 “看你们行色匆匆,随身也没带甚吃的,应该饿了吧?” 女孩的声音有些沙哑,音调也显得很是古怪,但此时此刻在赵烆听来,这声音竟是别样婉转动听? “本……”赵烆下意识要自称本王,又忽的担心暴露身份会打破这难得的氛围,赶忙改口道:“本来不饿的,姑娘拿出这羊腿来,还真就饿了!” “咯咯……”女孩笑得像银铃一样,美眸流转动作熟练的将羊腿架在篝火上烘烤:“要稍等一会儿,羊腿风干之前是半熟的,烤热就能吃了。” 赵烆见女孩烤上羊腿后,非但没有回到原位,反而在自己旁边盘腿坐了下来,不由得下意识向老丈看了过去。 这不看不要紧,只见老丈似乎对孙女的行径毫不在意,也不知何时掏出了一只装有酒水的羊皮囊来,正跟坐在他身边的侍卫们分享美酒呢! “这酒,是草原上的奶酒,不光驱寒,还抗饿呢!羊腿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喝几口酒,先垫吧垫吧!” 众侍卫闻言,纷纷扭头看向自家王爷,没有王爷允许他们可不敢轻易饮酒。 赵烆这会儿被女孩身上的香味儿弄得有些意乱神迷,加之篝火的暖意让他本就不多的戒备烟消云散,心情大好之际便是破天荒朝侍卫们点了点头:“老丈也是一片好意,大家伙都喝两口暖暖身子吧,不过,这酒和羊腿不能白吃白喝,等会儿按市价多少,本……,我们花钱买下!” “唉!什么话?说的什么话?你们要是谈钱,那小老儿还不给你们吃喝了呢!”老丈故作不悦,在篝火映衬下,古怪的面容引来侍卫们一阵哄笑,氛围也显得越发融洽起来。 “你们是哪里人啊?看你们行色匆匆的样子,要去幽州?还是肃州?”女孩微微垂着头,似乎在躲避老丈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偷瞄着赵烆。 赵烆自然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不免荡起涟漪。 “从京都来,去幽州,嗯,做些生意!”赵烆还没傻到自爆家门,只是按照一路上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从京都来的呀?”女孩似乎有些惊喜,眉眼中更添几分热切:“京都一定很繁华吧?真想去看看呢……” “是挺繁华的,不过,住久了也就那样子吧?倒不如这幽州地界儿,山清水秀的看着新奇……”赵烆说着话的功夫,就觉得身边女孩凑得越来越近,鼻间嗅到的那股子幽香也越发真切。 女孩只是笑着没接话,翻动了羊腿过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巴掌长的小刀,在羊腿上划开了几道口子察看过后点了点头:“这一面差不多熟了!” 一遍说着,女孩利索的用小刀切下好几块滋滋冒油的风干羊肉,也不避讳老丈的视线,就那么理所当然的递到了赵烆的面前。 赵烆美滋滋接过羊肉啃了一口,风干后特有的腊香味儿,夹杂着篝火中的木柴香气,掩盖住了羊肉的膻腥,一口下去满嘴生津,别提多香了。 其他护卫们一看王爷都吃上了,顿时也就放开了许多,加上那老丈说话又好听,不知不觉中,除了一路上拉肚子就没消停过的一名侍卫以外,其他人全都喝了不少马奶酒。 眼瞅酒过三巡,篝火上的羊腿也开始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老丈从孙女手里拿过小刀就要给众人分肉时,拉肚子的侍卫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翻涌,左右看看狭小的庙内空间,干脆站起身捂着肚子就往外跑了去。 说来也是巧了,出了庙门没多远,一棵倾斜着从山壁缝隙中生长出来的大树底下,成了躲避冰雹的好去处。 这侍卫一个箭步冲过去躲在树下,拽开裤腰带就一泻千里。 光是听那阵仗,这要是慢上丁点儿,恐怕就得拉一裤兜…… 他这边拉得痛快,庙内的禄王爷可是遭老罪了。 他比侍卫们更早将羊腿吃进肚里,刚从身边女孩手里接过一杯马奶酒,都不等送到嘴边呢,只觉得眼前景象一阵恍惚,头晕目眩过后,一个字儿没说出口整个人就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了。 侍卫们将自家王爷中招了,刚要拔刀相向,才突然想起自己也刚吃了几口羊肉,没等扣嗓子催吐,药效上头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躺了一地。 恰逢这时,出去拉肚子的那位回到门口,一眼看着自家王爷和袍泽兄弟们全都被药翻在地后,他连愣神都没有,一扭头拔腿儿就往官道上跑去。 庙里毕竟只有一老一少,女孩拔出弯刀刚要追出去,就被老头儿给拦了下来。 “让他去吧,多个人送信也是好事儿,这家伙看起来非富即贵,少说能从他家里要到十几万两银子!”老丈拦下女孩后,一边从背囊里掏出绳索捆绑着被药翻的众人。 不大一会儿,包括赵烆在内所有人被老头用绳索串成一串,绑的那叫一个结结实实的。 第一百四十章 禄王遇难 等赵烆再醒过来,周围哪儿还有什么山梁子上的小庙? 周围黑灯瞎火的,身底下似乎是码放整齐的一捆捆干柴,周围是侍卫们此起彼伏的鼾声,空气里夹杂着浓郁的脚臭味儿。 “来人,来人呀!” 赵烆扯着嗓子一顿嚎。 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但有一点他能肯定——自己堂堂禄王爷,阴沟里翻船了! “吵什么吵?”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咋咋呼呼的呵斥,紧接着便是一阵钥匙碰撞的声音响起,房门吱咛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道亮光顺着房门照进屋内。 赵烆这才看清楚,自己应该是被关押在了一间柴房里,外边天色还没有大亮,柴房对面是一栋三层小楼,除此之外便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位兄弟,既然栽在了你们手里,能否告知一下,你们是求财呢,还是要命?”赵烆毕竟是老牌藩王了,当即凝神沉气轻声问道。 当年协助建帝登基时,不比现在危险多了?这种场面很丢人,但不至于让赵烆乱了方寸。 “呦?还挺上道嘛?”来人闻言一愣,紧接着便是放肆的笑了起来:“好好好,上道了好啊!这样也省得爷爷我费心!一句话,兄弟们只求财不害命!你呢,给家里写封信,我们派人帮你送回去,给我们交二十万两白银,你们这些人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怎么样?二十万两对你这种出行带着三十几个侍卫的人来说,不算多吧?” “二十万?”赵烆顿时愣住了。 不是嫌贵,而是觉着太便宜了点。 他是谁? 禄王爷赵烆啊! 堂堂王爷,赎金只要二十万两? 这尼玛…… 不过赵烆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故意抬高价格之类的,更没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要是让这些家伙知道,自己是个王爷,那即便交了赎金,自己也是必死无疑! 换了谁,知道自己随便绑架回来的肉票,竟然是个王爷的话,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都得是撕票灭口吧? “怎么?二十万买条命,你还觉得贵了?”来人板着脸,手里钢刀上下颠动,大有一言不合就先给他一刀的意思。 有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烆更是深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当即低头认了怂:“不贵不贵!我有个侄子就在幽州城经商,二十万他肯定拿得出来!拿得出来!” 就这么的,那人取了纸和笔,赵烆奋笔疾书过后,便有了送到幽州商盟的那封书信。 其实赵烆写这封书信的时候,心中甚是忐忑不安。 他写出来的书信,这帮贼人定是要察看之后才会派人送出去的。 若是直言不讳写明自己是赵庆的十七叔,这帮贼人不得寻思一下,什么样的人家能生出去十七个儿子,还都养活了? 坐地起价事小,万一这帮贼人觉着家族太大惹不起,一刀把自个儿给砍了,岂不是冤枉? 就这么的,赵烆一寻思,干脆隐去了十字,写出自己的真名,借用已故老七的名头儿。 这么一来,只要赵庆够聪明,肯定一眼看出自己就是禄王爷赵烆,而且有难言之隐是遭了难了。 事实上,赵庆还真没往赵烆被绑了票这一块寻思。 毕竟在大魏朝,谁他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绑王爷的票? 他只觉着,会不会是这位十七叔在上虞城隐姓埋名做了什么事儿,正需要用钱,来不及从京都调用,这才想起来自个儿这个好大侄儿来。 可等他带着十几个亲卫,押送装有二十万两白银的车队刚出幽州城,就看官道对面有一匹快马疾奔而来。 马背上的人鼻青脸肿的,且状态虚弱神情萎靡,仿佛随时可能被奔跑的马匹从背上颠落一样。 “王爷,这人是军伍出身!”薛剑一眼看出马背上这人不简单,当即开口朝赵庆提醒道。 “哦?”赵庆眉头一挑,正要说些什么,却看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车队打着的幽字王旗,竟是驱马来到跟前,一翻身从马背上滑落在地。 “禄王亲卫丰二蛋,参见幽王殿下,恳请幽王殿下发兵救我家王爷与危难之际!” “禄王亲卫?发兵?”赵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朝薛剑使了个眼色。 薛剑当即意会,喊来一个亲卫合力架起丰二蛋将他塞进车队后边的马车车厢里。 这辆马车是给赵庆预备的,中央有煤炉被金属框架固定在马车地盘上,撩开帘子便是暖意扑面而来。 赵庆在薛剑的伺候下脱掉狐裘外套,这才钻进车厢看着丰二蛋开口问道:“跟本王详细说说,你家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丰二蛋在炉子的暖意下,只觉得冻僵的身躯逐渐恢复活力,略微组织语言过后,以尽可能简明扼要的叙述,讲明了禄王爷遭人毒害,被山贼绑走的全经过。 赵庆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得了,当真是不得了! 现在当山贼的门槛都这么高了? 绑架大魏朝的王爷?他们是不是对皇权二字有什么独特的理解? 还是说,他们认为,大魏朝时至今日,皇室的颜面,已经沦落到随便谁都能上去踩一脚的地步了? 一开始的错愕过后,赵庆心中又生出几分惊怒。 惊的是,按照丰二蛋的说法,自己这位十七叔,似乎带来了皇爷的某种口谕。 怒的是,这山贼们此般行径,挑衅皇室脸面之余,更是没把他这个幽王爷放在眼里丝毫啊! 若不是有这名侍卫机缘巧合跑了出来,自己只带了十几个亲卫去往上虞城,恐怕交了钱之后,换回来的还只是十七叔的冰冷尸体! 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跟父皇交代? 告诉他,跟你关系最亲密的十七皇子,禄王爷,赵烆,因为儿臣失察之罪,死在了幽州地界儿? 那后果一定很美,赵庆表示有些无福消受! “薛剑!”赵庆朝着马车外大喊一声。 “王爷,卑职在!”薛剑的声音立马在马车外边传来。 “去通知晁定岳,让他带五百幽州卫,一千幽王府亲卫,隐蔽行军即刻出发赶往上虞城奇峰镇!另外去找喜公公,就说本王想借他的申字组一用!” 赵庆一声令下,晁定岳当即点了幽州卫内五百精兵,连同城外营房里,战斗力最好的一卫亲兵,抄小道直奔上虞城奇峰镇而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讲道义 目送晁定岳离开幽州城后,赵庆没急着赶路,而是在城门外等申字组全员到齐后,这才不急不慢沿着官道朝上虞城而去。 由于上虞城东南方向刚下过一场夹杂着冰雹的暴雪,赵庆等人过了上虞城后,前进速度更加缓慢起来。 等他们一行人来到奇峰镇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擦黑,眼瞅就要入夜了。 “前边来人可是赵庆?” 奇峰镇石碑不远处,三个满脸络腮胡的壮实贼人扛着钢刀骑在马上,看到前边来了车队,便是开口高声喊道。 赵庆驱马来到车队前边,朝那三人冷声问道:“就是你们绑了我家叔叔?” “呦?看来跑掉的那人,给你小子报信了呀?”为首的贼人稍有错愕,而后却是咧嘴冷笑:“废话少说,二十万两白银带来了吗?” “都在马车里,你们可要说到做到,拿到钱就赶紧放人!”赵庆如此说着,一边转头用腰间佩刀的刀鞘,轻轻撩开马车车厢布帘,露出里边整齐码放在一起的木箱。 三个贼人见状呼吸急促起来,驱马来到跟前,简单查验过木箱里银锭的成色后,脸上更是眉飞色舞:“好好好!你小子很是识时务嘛!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们将银子带回去后立马放人!但你们要是敢跟在我们身后,休怪我发信号让家里直接撕票了!” 贼人如此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民间造出来庆祝节日的烟火,大有一言不合就点了放出去的意思。 “别!我们不跟着就是了,你们千万别撕票!”赵庆急忙摆手,这年月的烟花极其不靠谱,很有可能温度变化或者轻微磕碰,就会直接触发引信,将烟花的爆炸部分打上天去。 要是真被误触了,那禄王爷死的未免忒冤枉了些! “王爷,咱们就这么放他们走?”薛剑看着那三人带着装有银子的马车越走越远,不由得急切问道。 “急什么?你回头看看,咱们队伍里是不是少了什么人?”赵庆则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急不忙咧嘴冷笑:“敢拿本王二十万两银子?哼哼,这银子怎么吃下去的,本王要他们连本带利给本王怎么吐出来!” 薛剑闻言,扭头看了一眼车队,这才忽然发现临时加入车队的申字组一行几人,这会儿是连人带马全都不见了踪影? 见状,薛剑全都明白了过来,难怪王爷要借用喜公公的申字组,原来是早就算好了,不可能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赵庆等人待在原地焦急等待申字组回信的时候,绑了赵烆的一众贼人,也在焦急等待着同伙回来。 那老头儿叼着一根啃干净了的羊排骨,斜靠在柴房门外的墙壁上,目光迫切看向院门。 “爷爷,他们还没回来嘛?”女孩走到老头跟前轻声问道。 “应是快了……”老头儿沉声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骨头,转头看了眼柴房窗户:“再等半个时辰,他们还没回来,就撕票赶紧走人!” 听到撕票二字,柴房里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的赵烆浑身一颤。 “好侄儿啊好侄儿,你可得靠谱点儿啊,王叔我的这条命,全靠你了……” 赵烆在心中暗自念叨,门外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爷爷,我们在上虞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真的说放弃就全都放弃了吗?”女孩似乎有些不甘心,声音里透着万般不舍。 老头儿叹了口气:“唉,丫头你要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该退让的时候就一定要及时退让!丁一袁刺杀幽王失败,肃王也撤回了抵近幽州的两万精兵,大势已去被抓的那些人里,随时可能有人出卖我们,此时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只要我们人还活着,失去的东西迟早还能再拿回来,可要是连人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爷爷,大道理我都懂,可我们并没有参与到刺杀幽王的行动之中,那些人应该不会蠢到供出我们,给他们增加额外的罪行吧?”女孩还是不能理解。 “你啊,还是太单纯了!一州府牧勾结叛逆刺杀藩王,这种恶性的案子,最后肯定会落在大魏朝御前卫手里经办,到了御前卫的大牢里,那些人想要的已经不是求活,而是求一个速死啊!”老头儿叹了口气,不无懊恼的啐了一口又道:“还有那肃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幽州谋划都已经糜烂到这种程度了,还妄想忽悠我们提前春季攻势,借我们的手除掉幽王……” “春季攻势不是铁先生制定的计划吗?肃王竟然有可能影响到铁先生的谋划?这不太可能吧?”女孩惊声问道。 “丫头,你还是太天真了!铁先生,是金帐汗国的铁先生,可不是我们黑虎部落的铁先生呀……”老头儿幽然叹息,“你从小在上虞长大,草原上的事情,你不了解! 我们黑虎部落和北戎部落积怨颇多,现在北戎部落抱上了铁先生的大腿。 看着吧,战端再起,我们部落的勇士肯定会被当做先锋投入战场,失去太多男丁,就等于失去了牧场,失去了牧场,就像是苍鹰被折断了翅膀……” 屋外一老一少陷入沉默。 屋内赵烆却是满脸惊慌。 外头的一老一少不可能忘了他们已经从迷药状态中清醒过来,可依然口无遮拦,根本没有避讳他们的意思。 换而言之,外头二人压根儿没准备放他们离开,无论是有没有从赵庆那儿拿到二十万两白银! 赵烆不想死,尤其是听到了关于春季攻势一事之后,他更不能死! 最起码,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幽王,或者是新任的幽州府牧许文印! “吁……” 忽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马蹄声的,还有马车轮胎碾压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声…… “爷爷,巴腾他们回来了!还有一辆马车!”女孩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巴腾,怎么样了?”老头儿快步上前开口询问道。 “二十万两全都拿到了,我们确定没人跟着!”被称作巴腾的男人同样满脸激动,一把撩开马车的布帘,将亮灿灿的白银展示给老头儿。 “好,将屋里那些人统统灭口,然后将这些白银分散到每个人身上,我们连夜骑快马返回草原!”老头儿当即下令。 “完了……” 赵烆绝望了,这帮鞑子不讲道义,收了钱还是要杀人呀…… 第一百四十二章 皇家颜面 “咻……” 然而,就在赵烆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阵阵破空声,而后便是接连的惨叫。 “敌袭!上马反击!” 老头儿一声暴喝,窗外便响起一阵战马嘶鸣。 马背上的鞑子和没有马的鞑子是两码事儿。 赵烆不禁在心里为好侄儿捏一把冷汗。 他不知道外边有多少鞑子,但在他的认知中,幽王的亲卫可没多少能战之兵…… “列阵!弩手自由射击!” 晁定岳的暴喝随之响起,而后整齐划一的盔甲盾牌碰撞声,箭矢破空声响成一片。 也就几息过后,院子里恢复了平静,赵烆紧咬牙关,甚至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吱咛……” 柴房的木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穿铠甲的魁梧汉子出现在赵烆的眼前。 “末将晁定岳,敢问哪位是禄王殿下?” 晁定岳环视一周,奈何柴房内连个烛火都没有,黑漆漆一片属实分不清楚地上几十号人谁是禄王,干脆直接开口问道。 “晁将军来的太及时了!”禄王赵烆当即从地上坐起身来,他想要上前好好感谢一番晁定岳,却忘了自己的右腿还跟别人绑在一起,这猛地往前踏出一步,右腿一顿身体失衡,脑门可就径直本着晁定岳面前的地面磕了下去。 “???” 晁定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侧身准备躲开禄王这份大礼,下一秒忽然反应过来,急忙止住闪避的身型,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将快要摔倒在地的禄王赵烆给扶了起来。 “禄王殿下,您一路赶赴幽州,长途跋涉劳累过度,还是快些坐下歇息吧!”晁定岳扶着赵烆坐下,又贴心的从身旁亲卫那儿,要来了水囊和干粮一并递了过去:“行军匆忙,只带了些干粮和清水,还望禄王殿下见谅!” “晁将军言重了,行军打仗哪有太多讲究?当年本王不也是跟着皇兄,喝清水啃干粮,一城一城从晋……”赵烆忽然止住了话头,他忽而想起当年的一些事情,史书上都不曾记载,这若是给说漏了嘴,到时候不光自己惹来祸端,还要连累了眼前这位将军。 “不说那些陈年旧事了,敢问晁将军,本王那好侄儿可有一同前来?”赵烆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晁定岳没那么多心眼子,既然禄王爷不愿意接着往下说,那咱就不听呗? 至于问及自家王爷,晁定岳略加思索,王爷既然亲至,应该也没想着避而不见,便是轻笑着开口解释道:“我家王爷就在奇峰镇,担心禄王殿下的安危,王爷才令我等快马加鞭提前赶来救援,想必幽王殿下的马驾很快就到!” 晁定岳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院外传来阵阵车马纷扰。 “王叔!王叔呢?”赵庆满脸急切,不等马匹停稳就翻身跃下,快步朝着院门冲了进来。 赵烆闻言朝院门看去,二人四目对视,赵烆不禁有些尴尬起来。 想他禄王爷在京都时,虽深居简出,但每逢外出哪次不是风流倜傥仪表堂堂? 可如今初次见到好侄儿,却是以刚被解救出来的肉票身份? 这也就罢了,再想想自己此时此刻的形象。 头发凌乱且沾满了杂物干草,一身绫罗锦袍被鞑子扒了个干净,好在这趟出来是传达皇帝的口谕,所以身上没有携带圣旨。 如若不然,堂堂传旨的天使,连圣旨都让鞑子给摸了去,他这个王爷可就彻底没脸见人了、 尽管心中百般尴尬,赵烆还是抬手拽了拽衣襟,随手捋掉头上沾杂的枯草蛛网,露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开口道:“贤侄来的太及时了,本王早就听闻幽州苦寒之地,山野贼人遍布,可怎么也没想到,这贼人竟敢如此放肆!” 赵庆尚不知这些贼人竟是草原上的鞑子,听闻赵烆这话,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王叔见谅,非是本王对封地不管不问,实在是前些年身患脑疾浑浑噩噩,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如今脑疾痊愈,对幽州的治理也不过刚开始月余,这才让王叔刚入幽州,就经此磨难,侄儿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如王叔到幽州侄儿府上多住些时日,也好让侄儿尽一尽地主之谊?” “哈哈,好说好说,贤侄应该也有所耳闻,本王在京都便是闲云野鹤,这番前来幽州,皇兄未曾规定何日折返,多住些时日不成问题!只是……”赵烆话说到这儿,环视周围面露几分难色。 赵庆了然,当即挥退了左右。 晁定岳见状,暗道一声这事儿咱熟啊,当即安排几名亲兵,在门口处为两位王爷站岗放哨。 等众人都离开了院内,赵庆这才笑盈盈开口问道:“王叔,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侄儿只要能做到,绝不推辞!” “嘿嘿,贤侄误会了!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还希望贤侄跟晁将军知会一声,关于今日行动的具体营救目标,还请控制一下知情范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话说到这儿,赵烆脸上多少有几分不自然浮现,生怕赵庆想多了去,又急忙解释道:“贤侄切莫多想,只因为本王这一趟幽州之行,本就被要求秘密行动,加之本王身为皇族,却被鞑子用迷药药翻,此事若在京都传扬开来,本王哪儿还有颜面回京都向皇兄复命啊?” “哈哈!侄儿当是什么呢!王叔尽管放心,事关重大,侄儿自当保密!”赵庆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替禄王保密可不是什么坏事儿,封口费他怎么也得看着拿点儿出来吧? 然而,赵庆是万万没想到啊,禄王拿出来的封口费直接惊掉了他的下巴! “既然侄儿这么上道,本王这个当叔叔的,怎么也得有所表示!索性刚才从鞑子嘴里听闻了一些草原部落的南下计划,正好告知侄儿,好提前布置应对措施!”赵烆如此说罢,组织了一番语言,将刚才听墙角得来的情报,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甚至包括那女孩提及的肃王,乃至是北戎部落和黑虎部落之间的积怨问题。 赵庆听罢面色越发严肃起来:“王叔,您确定他们说的是春季攻击?” “千真万确!他们说的是咱们大魏朝语言,虽然语调奇怪了点儿,但本王也不至于听错季节吧?”赵烆两手一摊,“反正本王将听到的全都告诉你了,能做些什么就看你们想要如何应对这一波南下犯边了!” 赵烆说罢,更是在心中有了些猜测。 根据以往大魏朝将领面对金帐汗国的攻势经验,大都会据城而守。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帝密令 用坚固的城墙,将城内外变成一座绞肉机,即便城破也要让对方付出惨重的代价。 或者提前得到消息后,就说服民众举家南迁,留下一座空城避其锋芒。 草原骑兵南下劫掠往往不会携带太多粮草,他们习惯性宰杀牛马来充当军粮。 若是短时间内无法劫掠到一定的粮食,看似浩浩汤汤的攻势瞬间瓦解。 等到草原骑兵准备转战他地,亦或者是班师回防的时候,再趁疲累之际从各方围追堵截,倒也能硬生生啃下一块肉来。 赵烆很是期待自己这个好大侄儿会做出如何选择。 所以,他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晓。 赵庆扫了一眼院内横七竖八的鞑子尸体,便交代晁定岳仔细打扫战场,所有尸体尽数补刀后扎堆火化以绝疫病。 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幽州城已经到了凌晨时分。 包括赵庆在内,所有人无不是饥肠辘辘。 在赵庆的吩咐下,一桌丰盛的酒菜很快摆上了桌。 “王叔,这便是我幽州新酿的烈酒北国春,哪怕是在京都,这酒也不好买到!”赵庆献宝似的,从桌下掏出一坛北国春,不由分说一巴掌拍碎了坛口的泥封。 霎时,一股浓郁到离谱的酒香在屋内扩散开来。 “嘶!当真是好酒!”赵烆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 虽然他不爱喝酒,也不常喝酒,但作为皇族,如何判断酒品好坏,还是有些心得的。 “光是好酒可不够,侄儿请王叔尝尝幽州的新花样——石板烤肉!”赵庆如此说着,柳蓉儿已经带着两个婢女走进屋来。 两个婢女小心翼翼将抬着的青石板放在煤炉支架上方,然后动作熟练的在石板上刷上了一层油脂。 随后,两个人就像是辛勤的小蜜蜂那般进进出出,不大一会儿功夫,各类荤素菜肴就摆满了青石板周围。 “这是牛肉?”赵烆看到盘子里的牛肉片后,瞬间瞪大了眼睛。 哪怕是京都,哪怕他是个王爷,也不能时常吃到牛肉。 因为对封建社会而言,耕牛永远是排在和田产同等重要地位的农业生产资料。 所以,历朝历代都有颁发针对保护耕牛的诸多法令。 大魏朝对耕牛的保护法令更为严苛,其中便包括以食用或其他任何目的,而对健康耕牛进行宰杀的,一律按杀人罪抵命法办! 若是查明一人宰杀多头耕牛,甚至还会连坐三族乃至九族! “王叔莫慌,这头牛不是人为宰杀而亡!”赵庆赶紧解释。 “这样啊?侄儿你还真是吓了本王一跳!这不能是一头病牛吧?”赵烆更不敢吃了。 “非也非也!这头牛的媳妇儿,昨日气死了,所以今日他想不开,就在牛棚自绝身亡,临死之前健健康康身无灾病,王叔尽管放心品尝就是!” 赵庆这小套词一句接一句,整的赵烆已经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之后,这才忽然意识到,赵庆刚才说什么来着? 昨日有母牛被气死,今日便有公牛自绝身亡? 这小子是装都懒得装了呗? 这借口找的未免忒敷衍了点吧? “到底是山高皇帝远,侄儿你这日子,才是藩王该有的模样!”赵烆不免有些悻悻然。 倘若当年自己勇敢一些,没有顾前顾后担心惹来皇兄猜忌,也顺水推舟寻一处偏远封地当个土皇帝,自己的命运会不会有所改写? 最起码,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似风光无限,朝臣百官都说自己乃是皇兄最亲近的藩王,却不知日子过得犹如笼中鸟,衣食住行全都畏手畏脚限制颇多。 “王叔这话可就不对了,侄儿还羡慕您能时常居住在京都繁华之所,每日繁华迷人眼,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呢!”赵庆看得出这位王叔心中郁结,但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难免攀扯到一些不该说的内容,笑哈哈的逢迎过后,随口扯到旁处:“王叔,关于金帐汗国正在准备的所谓春季攻势,您怎么看?” “这事儿你问本王可算是问错人了!”赵烆咂吧着嘴里的牛肉,一脸无所谓的摊开双手:“侄儿你难道还看不清楚么?本王既然选择了闲王这条路,兵事与本王无关,兵权也与本王无缘,何必钻研兵法自寻苦恼?” “……”赵庆在心里直翻白眼,能在藩王位置上安稳半生的,果然都没有简单的主儿。 这位王叔看似无所谓的模样,话里话外却无不在点醒兵事和兵权。 恐怕他这一趟幽州之行,就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来试探自己对兵权的态度吧? 也有可能是隔壁的肃王不讲武德,明面上答应自己帮着安插兵仗局的主管人选,背地里却又将自己插手兵仗局一事,通给了宗人府? 不管是哪种可能,以眼下赵烆的态度,今天想要把话题从兵事上拽开,恐怕有些难了。 赵庆思绪至此,索性准备捅破那层窗户纸:“王叔,咱们叔侄二人多年不见,好端端吃顿饭唠唠家常,何苦总是讲这些刀戈险事坏了心情?莫不是您来幽州之前,父皇交代过什么?特意前来试探本王对幽州兵权的态度不成?” “啊……”赵烆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儿竟如此敢说,一时间面色有些复杂。 错愕过后,赵烆继而露出一抹苦笑:“侄儿你想多了!皇兄对侄儿也颇有愧欠,只不过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能随意流露真心,加之幽州局势复杂莫测,倘若皇兄对你格外关照,那才是害了你的性命!” 话说到这儿,赵烆顿了顿,端起酒盏抿了一口,被烈酒辣得龇牙咧嘴,脸上笑意却越发灿烂:“倒是本王这次来幽州,皇兄特意给了一道密诏口令,许你扩充幽王府亲卫数目到五千之众,幽州若无变故一切照旧,倘若幽州生变,许你以幽字王旗号令三军,节制幽州府上下全数兵马! 这道口令,本王准备明日再给侄儿一个惊喜的,但侄儿既然想岔了去,为了避免误会,本王还是早些告诉你,也图个安心!” “王叔没有跟侄儿开玩笑?”赵庆有些懵。 建帝一朝,藩王的亲卫按律只能有两千到三千之间,说白了这点儿人手只能起到护卫王府的作用。 可若是扩充至五千,别看只多了两千人,却能够补齐一营之数。 退可牢守一城不破,进可着重甲快马攻城拔寨。 别说自己一个不受待见的六皇子了,哪怕是大皇子三皇子他们,尚未就藩之前,身边也是仅有百余人的卫队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建帝的好算计 至于说肃王和木王,他俩属于例外,乃是历史遗留问题。 木王手底下数万兵马,那是从本朝建国初始就已经敲定了的祖训。 肃王则是上一任皇帝,也就是赵庆的爷爷过于宠溺,特许了肃王节制肃州兵马应对北羌。 只是没想到,北羌没等肃王发兵讨伐,就被北戎吞并了去。 而肃州兵强马壮,北戎不愿意硬碰硬折损兵卒,就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防御薄弱的幽州身上。 思绪至此,赵庆忽然明白了什么。 说到底,这可不是父王对自己的补偿,反倒是为了制衡肃王的不得已而为之。 肃王已然势大,没有合适借口讨伐之前,仅凭积弱的幽州和幽州关,根本无法牵制肃王的兵马。 如今皇权特许,让自己扩充幽王府亲卫数目,并且允许一旦生变,让自己节制幽州全部兵马,这摆明了是要将自己推到肃王的直接对立面上去。 “啧啧,本王的这位父皇啊,当真是好算计……” 赵庆想明白之后,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都是王爷,凭什么有些可以分封江南富饶之所,亦或是留居京城安享繁荣富贵。 而自己这个排名靠前的六皇子,脑疾病中就被扔来幽州苦寒之地,一不赏赐安身立命的产业,二不安排保驾护航的兵马。 到头来,靠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了些家当,幽州局势初步稳定欣欣向荣之际,又要因为帝王术中的制衡二字,被硬着头皮推到了肃王的对面。 赵烆显然听懂了赵庆的意思,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似乎想要宽慰些什么,嘴唇一阵扯动,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罢了罢了,今晚不适合说这些,与本王一道饮酒,这些糟心事儿,本王走后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庆听懂了,赵烆的意思就是话带到了,自己如何应对他看不见也听不着,回头建帝问及幽州大小事宜,他也只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算是给自己争取了些许喘息之机。 想到这些,赵庆不由得哂笑摇头:“王叔这般,不怕父皇责怪你办事不力?” “责怪本王什么?本王此行就是带一句话,如今话也带到了,你明不明白,跟本王有什么关系?”赵烆两手一摊,嘴角挂起老狐狸般的笑意:“本王也不是凭空给你放水,说起来,还真有一事相求!” “王叔尽管说,本王能做到的,绝不推辞!”赵庆拱了拱手,尊敬之余多了几分真挚。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酒京城不好买……”赵烆说着,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哈哈!”赵庆当即失笑:“这有何难?王叔走的时候,尽管带些回去,若是不够大可以去本王在京都的店里索要!倒是本王在京都的生意,还希望王叔能够帮忙照顾一二!” “侄儿尽管放心,你那店铺也轮不到本王照顾,宫里的娘娘们可都放出话了,谁要是跟那家店铺过不去,就是跟宫里的那几位过不去!娘娘们的话,可比本王的话好使多了!” 赵烆这可不是说笑的。 自打幽州的香水在京都火爆之后,京都商圈里那些主儿,没少打店铺的主意。 先是一些个二世祖登门耀武扬威试探态度,被掌柜化解后干脆搬出背后家族施压,其中不乏一些武勋权贵仗势欺人。 可说来也怪了,眼瞅那店铺掌柜就要撑不住的时候,打慈安宫传出一道手令,叫停了闹腾得最起劲的翁家。 而后,各宫的娘娘们,纷纷给各自家族捎信儿,无不是警告这些家族千万别搞仗势欺人威逼利诱那一套。 有了这些家族收敛行径,赵庆在京都的店铺可谓是声名鹊起,就连街头青皮都知道,这家店招惹不起。 正事儿谈完之后,叔侄俩也是彻底敞开了心态,吃肉喝酒那叫一个好不痛快。 赵庆其实没喝多少,以他的身体和酒量,五十多度的北国春,一坛下肚基本就到量了。 但赵烆是真给他露了一手什么叫千杯不醉! 喝到最后的时候,赵庆都已经双眼发直口齿不清的时候,赵烆照样和刚开始那般,豪气万丈的端起酒盏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便是一碗酒下肚。 喝完酒,赵烆只需抹一把嘴,用筷子夹起几块两面金黄的牛肉塞进嘴里嚼吧嚼吧,等牛肉咽下肚,立马就要去碰第二杯。 “不行,不行了!王叔,你,你慢慢喝……”赵庆直着舌头话还没说完呢,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现在不方……”门口候着的朴不远正要开口阻拦,却被来人一把拔开了身子。 吱呀一声房门被重重推开,冲进屋来的正是晁定岳。 “王爷,出事了!” 晁定岳面色凝重,手里攥着一块御前卫的制服碎片。 关键在于,这碎片上有一行字迹,歪歪扭扭用鲜血做墨,猩红刺眼! “怎,怎么回事儿?”赵庆被这血迹斑驳的棉布碎片惊醒了七分酒意,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开口问道。 晁定岳先是将布片双手递给赵庆察看,而后这才开口解释:“方才有山涧猎户夜叩城门,说是有城市综合管理执法衙门的差爷在山中被人追杀,喘息之际撕下布袍写了这么一封血书给他,让他以最快速度送来幽州城!” 山涧猎户? 赵庆再看手中碎布,上面用血字写着:马匹交易是陷阱,喜大人危在旦夕,恳请幽王出兵搭救! 马匹交易?赵庆忽然想起来了,喜公公跟他提过一嘴这事儿。 说是盯梢那处暗娼得到的线索,肃王准备从幽州境内走渠道运送一批战马,作为交换,将会给草原部落送去最为紧缺的盐铁茶等紧俏物资。 这事儿赵庆其实没太放在心上。 一来,是觉得沈辽远的反应其实挺真实的。 二来,则是有些高看了喜公公的职业敏锐度。 许是前世电影看多了,对锦衣卫的情报能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绝对信任。 而御前卫跟锦衣卫是一个性质,便是等位代换过后,赵庆认为御前卫在搞情报这一块,肯定是非常专业的。 于是,喜公公认为这是个机会,可以伏击一波,既截获了肃王送去草原的盐铁茶,还能缴获草原部落用来交易的两千多马匹。 更重要的是,可以拿捏到肃王暗通游牧部落的证据,这么一来对幽州局势可谓大为裨益。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从沈辽远选择招供的那一刻起,游牧部落的陷阱就已经悄然铺开。 第一百四十五章 喜公公当了替死鬼 下一秒,赵庆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寒彻骨。 或许,游牧部落一开始的目标根本不是喜公公,而是他,幽王赵庆! 而这一切,十有八九出自铁先生之手,利用沈辽远的招供,让赵庆觉得有利可图,有功可立。 自然会顺着沈辽远给出的情报顺藤摸瓜,然后知晓了这一档子交易。 加上幽王年纪尚轻,连番顺风顺水之下,本该是心高气傲,大概率会亲自带队伏击在交易现场附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此时此刻危矣的可就是自己了! “王爷,咱们怎么办?”晁定岳见赵庆良久没有说话,忍不住开口追问道。 “救人要紧,你去找御前卫和暗卫,问问清楚伏击地点究竟在哪儿,抽调幽州卫的精锐骑兵,连同亲卫的骑兵一起出发!”赵庆当机立断。 喜公公等同于替他挡了灾,于公于私这人必须救回来。 就算为时已晚喜公公已经遇害,此事也绝不能轻易罢了。 现在是设计坑害自己,下一次就该直接派兵潜入幽州城行刺了吧? 长期以往,幽州在北境刚刚树立起来的些许尊严,又将如先前那般,被草原部落摁在地上磨擦。 长期以往下去,就会和原时空的明末清初,游牧民族长驱直入,奴役中原数百年,折断了民族的脊梁,麻木了民族的血性和未来。 终究有一天,当列强的坚船利炮冲破迷雾开进近海港,整个民族的苦难其实才刚刚开始! “不!既然来了一遭,本王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出现!”赵庆借着还剩下的三分酒意,心中立下宏愿后,朝赵烆一拱手道:“王叔,幽州兵戈将起恕不能热情款待,明日一早本王派人为你装满一车北国春,还请王叔尽快返京复命吧!” “走?本王什么时候说要走了?”赵烆却是连连摆手,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叼着羊排撕啃:“你且忙去,这幽州六城坚墙尚在,若真有兵戈战事,幽州全境屯兵数万皆归你节制,本王为什么要走?我堂堂大魏朝数万之兵将,挡不住游牧民族的马鞭乎?” 赵庆也懒得再劝,只是叮嘱朴不远给他安排好休息的房间,便和晁定岳一道,骑乘快马赶往幽州府衙。 夜色已深,府衙内许文印尚未就寝,手边是整个幽州的田产清查记录,以及各城送来的户籍复件。 “大人,幽王和晁将军来了,已经进门,马上就到!”吕奉宗敲响了许文印书房房门,微微躬身在门外开口提醒道。 “哦?幽王和晁将军?他们来作甚?”许文印有些不解,却还是让吕奉宗快去沏茶等候。 不大会儿,行色匆匆的幽王和晁定岳来到了许文印的书房之中。 “幽王殿下这么晚了前来府衙,可是找下官有要事相商?”许文印嗅得出赵庆满身酒气,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却还是示意旁边的吕奉宗给二人奉茶。 “茶水就不必了,本王来府衙只是为了通知许大人一声,劳烦发文给幽州其他五座城池,从即日起,幽州卫会成立巡察组赶赴各城,暗中探查各城屯兵训练成果和实到人数,本王把丑话说在前边,若发现有人弄虚作假,尸位素餐吃空饷喝兵血,那就让他的脖子来试试,看本王的刀,利否!” 赵庆眼里有轻微的血丝暴起,这话说的杀气腾腾气势汹汹。 “哦?”许文印瞳孔一缩。 他是个文官不假,但他同样熟读兵法。 赵庆的语气和姿态,无不让他感受到一股急迫感。 就好像头顶上悬着一把锋利的砍刀,而拴着砍刀的绳索,已经仅剩下发丝粗细…… “奉宗,你立刻去府衙公堂取本官的府牧印来!”许文印寻了个由头,将吕奉宗支走后,等他关上了房门这才深吸一口看向幽王赵庆问道:“王爷,能否告知幽州以北,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实不相瞒,本王获得确切消息,草原部落正在准备春季攻势,而且御前卫的喜公公,中了草原部落的奸计,如今置身险地生死未卜!”赵庆随即将沈辽远一事简要复述了一遍。 “嘶!春季攻势?他们不准备放牧了?春夏牧草正肥,若是错过了春夏,过冬掉膘的牛羊可就废了。他们这不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么? 再说沈辽远,此人若真为棋子,应知此乃必死之局,为何还会老老实实为异族卖力?这倒是本官万万想不通的!”许文印一针见血,指出了草原部落这套计谋中,最不合理的一环。 赵庆却是撇了撇嘴:“本王不管他怎么想的,春季攻势也好,秋季劫掠也罢,只要他们敢来,本王倒要看看,是这些鞑子的牙口够硬,还是本王的刀剑更硬!” “话虽如此,具体对策呢?王爷可有考虑?”许文印对这种气话不感兴趣。 “对策还真有,不过不太成熟!”赵庆抬手摸了摸鼻子,在许文印略有几分期待的目光下侃侃而谈:“幽州六座城池年年修缮城墙,游牧骑兵缺乏攻城重器,想要一举拿下城池难度很高,换了本王是春季攻势的制定者,万万不会拿一年的运势来赌万般不确定。 故而,本王会选择没有城墙保护,却有乡绅地主囤积粮仓的农村下手! 游牧骑兵来去如风,即便本王提前得知他们会在春季来犯,乡野之地也极难防御!他们只需要够快,就能赶在幽州军队反应过来之前,将一处乡村劫掠干净,而后转战他处。 若本王下令让幽州各城分兵防御乡野之地,他们便会抓住空挡,迅速聚拢攻城拔寨。 届时,不管本王如何抉择,幽州百姓必将死伤惨重!” “王爷的预判和下官无二,但此局下官尚无解法,还请王爷赐教!”许文印点了点头,很认同赵庆的分析。 “本王准备命人打造一套专门用来挖洞的工具,由许大人组织府衙官吏,下至乡野动员乡绅地主,发动百姓在各村落之间挖掘地道联通,若有游牧骑兵来犯,乡野村民尽数通过地道转移至其他村落地下躲藏。 幽州各城组织军中骨干数人,分别于各处村落训练民兵。 民兵不需要学习行军打仗,只需要学会如何借助地道的优势,布设陷阱坑杀鞑子,暗中偷袭让鞑子疲累不堪。 届时,鞑子为避免伤亡,必会收拢散兵,成建制应对地道袭扰。 若无机会,放任其大部队在乡间徘徊,若有机会,联络周边城池,集优势兵力出城寻战,伤其一掌不如断其一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爷好计谋 鞑子感觉到疼了,要么退,要么与我军展开决战。 若鞑子退兵,我军乘胜追击袭扰,主打杀伤其有生力量,为后续获取更久的休养时间。 若鞑子寻求决战,我军退回城内据城墙坚守不出。 他们不能从乡村获取补给,又迟迟攻不下城池,大军疲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便可派使者联络草原其他部落,许以重利诱使他们攻击因为出兵南下,而后方空虚的部落。 至此,可解幽州之围!” 赵庆这一连串计划说完,许文印蒙了,晁定岳也蒙了。 他们一是无法理解赵庆口中的地道,二是骇然发现,这位幽王似乎对兵事有着独特的理解! 原本不死也得扒层皮的危机,在他的一番安排下,竟是拖出了足有七成胜算! 即便最后和南下的游牧骑兵互有胜负,却也拖垮了草原部落一年的牛羊生计。 等待严冬,今年牛羊未能及时放牧长膘,出肉率和存活率都会大打折扣。 此长彼消,可谓是双赢啊! “啪!”许文印忽然一拍大腿:“王爷,我似乎明白他们为何要在春季发动战争了!” “哦?许大人快讲!”赵庆急忙追问。 “王爷,您能想到游牧民族,需要在春夏放牧,让牛羊长膘,那么,游牧民族是否也能想到,我们需要在春季播种,夏季耕作,来保证秋季能有个好收成? 若是春季攻势打来,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他们会劫掠走我们为数不多的存粮,甚至是今年要播种用的种子! 加上战争消耗了幽州百姓人口,今年的春耕必将受到影响,甚至可能一整年来颗粒无收! 民以食为天,若是一整年颗粒无收,且不说该交的赋税难以凑齐,光是百姓生计都成了问题! 等到秋天,幽州大地恐怕要遍地哀民,饿殍千里啊!” 许文印双眼圆瞪咬牙切齿。 自从接任了幽州府牧,他就将幽州百姓的兴旺视作本分和己任。 如今草原部落竟要用改变战争时间的方式,来为祸整个幽州,致使幽州极大可能遭受罕见之饥荒!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王爷,还请明确告知下官,您刚才说的地道究竟为何物?本官好安排官吏明日便下乡说服乡绅地主,让他们发动百姓即日起挖掘地道训练民兵!”许文印红着眼开口问道。 只是,他这话还真难住了赵庆。 地道为何物? 这玩意儿该如何解释呢? 所幸这里是书房,有的是纸张和笔墨。 “定岳,为本王研磨!”赵庆当即抄起一根兔毫,在许文印心疼的目光下,粗鲁地随手甩了甩,又拿手指揪着笔头毫毛一顿搓拧,看得许文印面皮直抽抽。 “王爷,您悠着点,这根笔可是……” “啰哩吧嗦!不就是一根破笔么?回头本王赔你十根!”赵庆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不是他不爱惜毛笔,而是这玩意儿不用手捋一下毫毛,在他手里一落笔便是一团墨痕…… 晁定岳就更不用说了。 一介武将,懂个屁的研磨? 他笨手笨脚往砚台上倒了些水,抄起墨柱就要往砚台上按去。 “晁将军切慢!” 许文印急忙制止:“这可是上等徽墨!皇爷御赐的这么一块啊!你且放下,下官亲自为王爷研墨便好!” 晁定岳眨了眨眼,什么上等徽墨他听不懂,但皇爷御赐四个字,他整明白了。 索性放下那块墨柱退到一边,嘴里还嘟囔着:“抠抠搜搜的,回头让我家王爷给皇爷写封信,多给你要几块不就是了?” 好家伙啊。 这下不光许文印脸皮抽抽了,赵庆的面色都有点不自在起来。 这孩子怕不是傻了吧? 哪儿来的信心,自己写封信,就能问皇爷要来几块御赐的徽墨? 真当自己是受宠的大皇子?亦或是三皇子了? 不过,这种时候,这些细节已经不重要了。 许文印毕竟是熟能生巧,随手倒掉砚台上大半水渍,从抽屉里取出一块用过的墨柱在上边轻轻研磨,不过片刻功夫,砚台上墨汁浓淡相宜,散发着淡淡墨香。 赵庆小心翼翼用毛笔上被他特意搓出来的尖端沾了少许墨汁,双手持笔慢悠悠开始在纸上作画。 “定是因为酒后手抖,许大人将些许弯曲忽略便好!” 赵庆一边书画,一边给自己找好了借口。 许文印脸皮一顿抽搐,再看纸上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行一样的线条,心中暗自叹息,决定如幽王所言,将这些弯曲忽略便好。 不多大一会儿,赵庆勉强画出了当年地道战的地道示意图来。 “这是大概示意图,每一段地道都必须配置防烟防水的隘口,在隘口处准备木板泥沙和湿布,用以防止鞑子气急败坏,使用水淹或者火熏的法子来应对地道。 入口处可以多设几道岔口,就像图里这样,在死路尽头设置陷阱坑,或者机关弩箭,陷阱坑底最好插上生锈了的铁器,如果条件允许,这些铁器还可以先在金汁中浸泡几日,晾晒干透后再入坑固定! 而正确的坑道路段,每隔一段可以故意留窄,仅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并且在窄段放宽处挖设如图这样的猫耳洞。 这么一来,不熟悉坑道的人,一旦贸然追进坑道,大概率会误入死路被陷阱所伤。 沾有金汁的生锈铁器,可谓buff叠满,一刀下去不死也得扒层皮! 若是足够幸运,还真就没被岔路迷惑,一路追入真正的通道,被追杀之人,就可以利用窄段放宽处的猫耳洞,藏起来等待侧身通过之人来到跟前,手起刀落就像杀猪一样简单惬意! 除此之外,还要多设几处在村中岔口处的隐蔽出入口,民兵可以通过地道,在村中和鞑子游击作战。 发现落单的,就从地道出来突然袭击,不管一击是否生效,转身就躲回地道之中。 若一击即中固然很好,即便一击不中,也能将鞑子引入地道,使他们丧失马匹上的优势,从而被缓慢消耗!” “嘶……” 许文印虽然听不懂什么叫buff叠满,但他知道生锈的刀剑伤了人,会中锈毒伤口溃烂而死。 若是生锈的刀剑,再加上金汁污染…… 啧啧,幽王爷当真是个狠人! 至于说地道,更让许文印和晁定岳惊为天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阴人还得是文官拿手 这般妙计别说用来针对肌肉发达头脑简单,很容易就被情绪支配的鞑子们,哪怕是中原精兵也难免中招手忙脚乱,且一时半会儿拿地道里的人完全没招! “王爷,您这地道的妙计属实高!但下官有个疑问!”许文印沉思一番后,还真找到了不妥之处。 “许大人请讲!”赵庆也想听听,在他看来,结合了原时空军民智慧结晶的地道战,究竟有什么不妥之处。 “若是江南之地,这地道战当真奇妙!可王爷莫要忘了,这儿乃是幽州,天寒地冻,土壤之下坚实如铁,百姓猫冬日子已经很难熬了,若是每日还要开挖地道,这粮食消耗恐怕……” 许文印很务实。 幽州百姓的现状,他刚到的时候就已经调研过了。 虽然在幽王宣布取消苛捐杂税后,百姓的日子比往年好过了些,可大都还是家中无存粮,全靠从村里的地主家拆借度日。 而这些拆借来的粮食,来年可都是要还的,而且利息很高! 所以,新粮尚未收货之前,幽州百姓恨不得一天只喝一顿稀饭,能当镜子照人的那种稀饭。 如此状态下,哪儿有力气和坚实如铁的土壤抗衡呢? “简单,各城开放一部分粮仓,每日派专人去各村落施粥!除此之外,本王也会命人连夜打造能够事半功倍的挖掘工具,双管齐下当是无虞!”赵庆如此说罢,话锋一转:“倒是府衙这边,还有很多杂事需要许大人为之忧心了!” “王爷请讲,但凡于幽州百姓有利,下官义不容辞!”许文印洒脱一笑,半认真半开玩笑道:“若是必要之时,需要下官以幽州府牧的身份为饵,王爷也不需迟疑,直言相告于下官,下官自会大笑而去,死而无憾!” “哈哈!好一个大笑而去,死而无憾!”赵庆听得胸中激荡,当即拍案而起郑重道:“许大人尽管放心,不论这次战事如何,本王绝不弃城而逃,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本王和许大人一起上阵杀敌,又如何?” “王爷,您这话,下官可是当真了!”许文印也是咧嘴一笑,而后正色道:“王爷,时间紧迫,还是说说需要我府衙做些什么吧!” “说难也难,可说简单也简单!”赵庆也收拢了脸上的激荡情绪,颇为严肃开口交代:“以鞑子们往年对幽州行劫掠之事的成功经验,他们不会忌惮我们训练民兵,但他们定要探查各地乡野几乎同时进行的土木作业!一旦被他们查明真相,我们的地道就丧失了意义!” “所以,需要我们府衙巧立名目混淆视听?”许文印一点就透。 “没错!鞑子和朝中那些大老爷们一个德行,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乡村,看不到农户!所以,只需要府衙对乡野百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们明白,地道的作用是保护他们不受战争损害,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不但不会泄密,还会各种自发性的巧立名目混淆视听,永远不要小瞧了农民阶层的智慧!很多时候,他们的独特思维之下,粗暴却又简单的解决问题,也会让大老爷们叹为观止!” 赵庆说到这儿,脑袋里忽然想起前世被贬义化的一个词汇——农民式狡黠。 一时间有感而发,太多人本是从农民阶层走出,却背宗忘祖,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更可恨的是,这等人在原时空如过江之鲫…… “所以,我们要做的,其实只需要把控好乡村的变动,在城池中被如何传颂?”许文印学会了举一反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而咧嘴笑道:“那若是下官派人传出消息,就说鞑子准备春季来犯的消息,已经被王爷知晓了,在王爷的指导下,各地村落都忙着编练民兵,挖坑藏粮,如何?” “妙!”赵庆也是笑了:“果然,论怎么阴人,还得你们文官上!” “唉?王爷你怎么还骂人呢?”许文印顿时板起了脸,心中更是暗骂赵庆五十步笑百步。 唯有晁定岳竖着耳朵,越听眼珠子越亮,后脑勺一阵发痒,似乎要长脑子了? “大人,府牧印取来了!”吕奉宗捧着方印回到书房,第一眼就看到桌子上鬼画符一样的地道示意图,下意识停住目光想要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放着吧,你去通知一下受到廖家谋反案波及的各级官员,让他们连夜出发赶往幽州城,本官有份功劳相送,若是来晚了,可就别怪本官不照顾他们!”许文印一边说着,随手将桌上的地道示意图翻了个面。 吕奉宗微微一愣,他这会儿才察觉出,许文印似乎在有意支开自己? 但,许文印毕竟是顶头上司,也只好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开了。 “你不信任他?”晁定岳破天荒看出了些许端倪。 “谈不上不信任,尚在考察期罢了!”许文印很坦然,耸了耸肩膀直言道:“下官从京都带来的百余人,皆在考察期内,若不能一心为民,便不得本官重用,哪怕能力斐然也是如此!” “确实,地方为官比不得朝堂之上,不能互为制衡的情况下,能力越大地位越高,对一方黎民的伤害就越大!”赵庆对眼前这个新任府牧越看越顺眼,忽然有些感慨,原来自己那个便宜父皇,也挺会知人善用的嘛? 可之前干嘛去了? 怎么接连弄了个平庸无能的廖府牧,和一个攻于钻营,且狼子野心的丁一袁! 说话的功夫,许文印抄起兔毫奋笔疾书,一封责令各城卫所加紧编练,务必保持兵卒满员的命令跃然纸上。 府牧大印高高抬起重重落下,交由府衙差役抄录拓印后,送去各城衙门,这道命令便是正式生效了。 至于幽州卫会暗中派遣巡察组一事,许文印没有明示与纸上,只是交代送命令去各城的差役,在命令送达之后,以“好心提醒”为由,口述给各城郡守。 对此,赵庆没有反对。 因为他也很清楚,很多时候,书面命令的威慑力,远远没有小道消息来的猛烈。 越是没有明确说明的,越是会让各地郡守自行发散思维。 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自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可若是做贼心虚的,定会想尽办法在短期内补齐相差兵员,就算战斗力不如训练有素的老兵,总好过鞑子兵临城下之时,从街上抓去凑数的民兵的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道命令连夜送出的同时,薛剑也从申字组那儿,问来了喜公公的去向。 晁定岳二话不说,点齐了兵马从城东军营取了改进版的掌心雷,便是直奔御前卫“设伏”地点而去。 虽然不确定喜公公现在是否还在附近,但以御前卫的战斗力,只要和鞑子交过手,总归有迹可循。 晁定岳本来还担心赵庆头脑发热,非要随军一起前往。 没成想他这边编好了一肚子劝阻的话,都没等开口呢,就看赵庆朝他挥了挥手:“去吧,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喜公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话可就有讲究了。 若是御前卫的人深究,幽王大可以说,保证自身安全不过是个场面话,重点在于后边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晁定岳却听明白了。 相比较一个很可能已经噶了的喜公公,他晁定岳和这两千六百名骑兵的安危,对幽州更为重要! 所以,晁定岳给赵庆投去一抹了然的眼神,之后一拽马缰奔幽州城北门而去。 这一夜,许文印和幽州卫留守的诸位将领同样彻夜难眠。 赵庆也没有折返王府,而是径直去了御前卫的诏狱。 御前卫原先低调的宅院,如今被改造成了幽州城池综合管理执法衙门,门口像模像样竖起了类似府衙那般的牌匾和鸣冤鼓。 原本的诏狱,如今也像模像样改称羁押处。 但本质上,一切都没有太多改变。 就比如此时此刻,沈辽远被数条铁索捆在刑架上,一根特制的钩锁从他脊背处刺破血肉,生生勾在琵琶骨和脊柱上。 这道钩锁,不是任何人都有幸体会到的。 但凡用上这个,那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且此人板上钉钉不管招与不招,都死定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与其说这钩锁是为了逼供,倒不如说纯纯是在折磨和摧残。 明摆着告诉你,即便有幸逃过一死,琵琶骨被刺穿,脊柱受损这种伤势,哪怕华佗在世,用灵丹妙药硬生生吊着一口气,也没几年活头了。 一般情况下,遭受这等刑罚之人,无不是想尽了法子怒骂行刑的御前卫番子,巴不得激怒了番子给自己一个痛快。 可偏偏沈辽远不是这般! 当赵庆含怒走进刑房的时候,沈辽远耷拉着的脑袋微微抬起,红肿的双眸看清楚来人是赵庆后,竟然咧嘴癫笑起来:“哈……,哈哈哈,王爷,你来看我了?” “你很得意?”赵庆停在他面前三步之遥,眼睑微微跳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平静问道。 “哈哈,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来诏狱,我会庆幸,庆幸贪功的不是自己,庆幸出城的不是自己!”沈辽远话说到这儿,脸上的癫笑转为愤怒,努力瞪大的双眼里,恨不得将赵庆生撕活剥:“为什么不是你?你为什么不贪功?死了个太监?可惜!太可惜!以身饲虎,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好一个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赵庆让气笑了,他很好奇,眼前这人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好意思腆着脸说出这话来的? “来来来,你倒是跟本王说说,似你这般身为幽州卫中层军官,勾结异族出卖国家为祸百姓之行径,有什么资格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沈辽远被问得哑口无言。 固然有再多理由,他归根结底还是大魏朝沈家之人。 归根结底,还是幽州卫千户。 “沈辽远啊沈辽远,若你单单倒卖物资给草原部落,本王也不是不能容你!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你们沈家当真都很刑啊! 沈北仲勾结丁一袁,联合肃王刺杀本王;你爹沈北仲大义灭亲,拿着沈北仲倒卖物资勾结丁一袁,乃至是早些年侵吞我幽王府田产财物的证据,想要求你们二房这一脉苟活的机会。 你沈辽远更是了不起啊! 好一个只求自己苟活的苦肉计,害死了御前卫近百精锐,甚至有可能害死了幽州御前卫指挥使! 你们沈家满门抄斩都是便宜得了! 本王改主意了!沈北仲,沈北丞,包括你沈辽远死罪杀无赦!其余人等,男丁世代为奴,女人世代为娼,大魏朝持续一天,此令一日不改!” 赵庆含恨说罢,再也不看沈辽远一眼,扭头看向旁边的御前卫番子:“城中那名暗娼,和那个所谓的董先生,抓住了吗?” “已经在审了,不过,他们应该和沈辽远一样,都成了一枚弃子!”番子很无奈,他们御前卫的审讯手段固然厉害。 可你架不住这帮人是真的不知道啊! 实在打急眼了,他们胡乱攀咬,胡乱招供,反而引来更大的麻烦。 “王爷,晁将军应该能将喜大人救回来吧?”申安忍不住开口问道。 赵庆瞟了他一眼,皱眉问道:“你想听实话?还是想让本王宽慰你几句?” 申安顿时不言语了,含恨抓起沾了盐水的鞭子,朝着沈辽远好一顿发泄后,情绪这才重新稳定下来。 “王爷,喜大人不在,请您接管御前卫和暗卫!我们想给大人报仇!”申安扔下鞭子后,径直跪在了赵庆面前。 “请王爷接管御前卫,替大人报仇!” 其他番子见状,也是齐刷刷跪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声音含愤激昂, 赵庆不禁有些动容,他知道御前卫的番子们也好,暗卫的太监们也罢,都是些心高气傲的主儿。 能让这些家伙心悦诚服跪在面前,倒也有吹牛的本钱了。 “御前卫的事儿,本王不方便插手,但本王觉得,你们分明有两个方向可以切入调查,何苦盯着几个弃子不放?”赵庆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这种时候,不管喜公公是死是活,他都不能沾染上御前卫一丝一毫。 御前卫是皇权特许,他一个藩王触碰到御前卫的节制权,可就是取死之道了。 “还请王爷明示!”申安眼前一亮,急忙追问。 “本王问你们,鞑子的人可有机会潜入本王府上的地牢,通知沈辽远假借出卖暗娼为由,引喜公公入局的计划?”赵庆轻声问道。 申安歪着头认真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机会,王府里除了京都跟来的婢女,就是朴公公手下的太监,这些人没理由跟鞑子扯上关系!” “所以,自丁一袁刺杀本王失败之后,截止到沈辽远被抓当时这段时间里,都有谁接触到了沈辽远,并且有过相对私密的谈话机会,那么这个人大概率有问题,继续追查下去,或许有意外收获!” 申安听了赵庆的分析,顿时眼前一亮。 第一百四十九章 指点迷津 他们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去。 丁一袁刺杀失败到沈辽远被抓,期间不过三五天的时间,想要查清楚这三五天里,都有什么人接触过沈辽远,对御前卫而言不难。 “敢问王爷,还有另一个方向呢?”申安有些贪心了。 赵庆毫不介意,直截了当开口道:“还记得董先生落脚的那家当铺嘛?喜公公的分析,说那家当铺有可能是肃王在幽州的眼线,可如今看来未必!不用去管当铺老板和学徒的供词,顺着当铺这些年在幽州城罗织的关系网去查,不管当铺是谁的眼线,总归会有收获!” “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申安重重点头,竟是直接在赵庆跟前自称属下。 赵庆有些愣神,刚想要开口更正,却看申安已经跑出房门只留下一道背影。 “他娘的,御前卫的人,全都是人精!”赵庆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申安可不见得完全出于对自己的信服才会这般。 恐怕在他内心深处,也存了借助自己,洗脱或是减轻因为失察和轻信情报,导致喜大人遇险的过错吧? 不过,这人虽然有点儿小心机,但为人尚可,大小算是个可用之才。 如果喜公公当真死了,上边再派个新任指挥使过来的话,倒真有必要开口把他讨要过来,算是帮着张罗自己的情报网络了。 只是这事儿多少有点儿犯忌讳,还是得从长计议才好! 赵庆一边琢磨着,一边在番子的带领下,去看了那名暗娼和董先生。 董先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跟沈辽远差不多的待遇。 但那名暗娼可就惨多了。 这帮家伙当真是凶残,足有成年男人小臂粗细的木马都给安排上了,再加上铁链和刑架,看得赵庆莫名想起前世某岛国喜欢拍摄的激情动作片。 轻咳两声清神明志,赵庆暗道不能看不能想,干脆转身离开诏狱,在几个御前卫番子的护送下折返幽王府。 此时,东方天际已经亮出了鱼肚白,柳蓉儿还没有入睡,手持灯笼站在王府门口,像极了一尊望夫石。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看到赵庆从马车上下来,柳蓉儿松了口气。 “在幽州城里,本王能出什么事儿?”赵庆心中一暖,不管柳蓉儿此举是真心牵挂,还是有意而为之,能顶着夜间冰寒在府门外等候这么久,这份心他都领了。 “非常时期,王爷还是要加倍小心才……”柳蓉儿眼里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赵庆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柳蓉儿的脑袋,顺嘴问道赵烆岔开了话题:“王叔那边安排的如何?” “禄王殿下已经休息了,安排在王府后院的客房中,禄王殿下对房间很满意。”柳蓉儿急忙答道。 看着柳蓉儿那张俏脸,赵庆鬼使神差的想起了诸多动作片的画面和内容,先前被突发事件压下去的酒意再度上头,干脆拦腰抱起柳蓉儿,便是快步朝着寝宫走去。 “既然王叔已经休息了,那本王也要好好休息休息……” “王爷……” 柳蓉儿一脸娇羞,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赵庆的怀中…… 幽王府里风平浪静,上虞城外几十里处的山林中,却是暗藏杀机。 喜公公已经有些神情恍惚了,他手持一把满是豁口的断刀,身上棉袍满是刀口,里边的棉絮早已掉落殆尽,空荡荡的两层棉布被血液浸透,然后再低温下冻结成冰,贪婪的索取着喜公公身上最后的些许热量。 从幽州城出发的时候好不威风,身旁跟着百十号御前卫的番子,还有十几个暗卫厂公贴身护卫。 可如今御前卫的番子被冲散失联,和他配合最默契的暗卫厂公,也只剩下区区两人,还全都是身负重伤。 “大人,千万不能睡,我们,我们距离上虞城,没多远了!” 一名暗卫发现喜公公的状态不对,急忙快跑几步追到喜公公身旁,一把搀扶住他开口提醒。 喜公公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不甘。 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荒野,不甘心被人摆了一道,却没机会找回场子。 甚至不甘心如同丧家之犬,将最狼狈的一幕,暴露在上虞城守军面前。 尤其是,他自认为这一身伤势,基本必死无疑……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死在乱军阵中,宁愿死在拼杀的路上。 可他不能! 他必须将探查到的秘密带回上虞城,他必须告诉上虞城的守军,鞑子就要来了!一定要提醒幽州各城做好准备! 这一次,鞑子不准备只是劫掠。 他们要攻城拔寨,他们要在幽州安家,他们要剑指中原,鲸吞诸侯! 也正是这等信念促使他以残破之躯,强忍着满身伤痛,玩了命的在山林中一路狂奔。 哪怕浑身上下布满了冻疮,哪怕四肢百骸仅剩下胸口还有余温! 他不能死! 至少,将消息传出去之前,还不能死! 忽然,身后大约百米开外有马嘶声阵阵,喜公公瞬间心沉海底。 绝望悄然攀上心头。 他知道,哪怕是在山林之中,两条腿是万万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的! 若是没有受伤,凭借一身武艺还有可能在山林里和骑兵斡旋。 可如今…… 罢了罢了! 既然天要亡我,那临死之前,总归是拉几个垫背的吧? 思绪至此,喜公公扫视身旁两个厂公,一人身上伤势跟自己不相上下,而另一人则只是被砍断了左手半只手掌,身上棉袍尚且完整,伤口处鲜血被冻成冰坨,竟是奇迹般的止住了大出血。 换而言之,三个人里,也唯有此人尚有一线生机! “小石榴,我和小梅子给你争取时间,你只管玩命往前跑,莫回头!” 喜公公站住了脚步,双手杵着断刀支撑身体,想要趁着片刻时间恢复一口拼杀的力气。 小石榴愣住了,倔强的摇了摇头,残缺之身在这一刻竟是焕发出几分江湖儿女的血性来:“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屁话!”喜公公怒斥道:“咱家和小梅子都死定了,回去也是个死!你不一样,你还能活!你要活着回去,告诉上虞城,鞑子马上就要开战了,让他们传讯幽州各城早做提防!这件事儿,比咱们三个人的性命都要重要,你明白了吗?!” “我……” 小石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身后马蹄声更近了,甚至能听到鞑子骑兵兴奋的鬼嚎。 “哦嘞嘞……” 怪叫声中,三人已经能看到远处积雪飞扬! 第一百五十章 江湖故人 “跑!什么都别说,跑!” 喜公公不知道打哪儿积攒起来的力量,竟是一脚蹬在小石榴的屁股上,将他在雪地上踹出去两米多远。 小石榴从雪窝子里爬起身来,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拭,兜头朝着上虞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然而,一切还是晚了! 小石榴仅仅往前跑了不足二十步,就见前方积雪荡起,两匹草原战马从山林中窜了出来。 马背上的鞑子兴奋挥舞着弯刀,看向小石榴的眸光里,写满了戏谑。 “跑,接着跑啊?三个没卵子的货,跑的还挺快?” “哈哈哈,跑得再快又如何?能有骏马快?能有我们鹰一样的战士快?” “别废话了,弄死他们回去复命!” “急什么?这里距离上虞城还有几十里地,上虞城没有接到警报,不可能派兵过来,有的是时间陪这些没卵子的货好好玩玩!” 喜公公听着鞑子们口中污言秽语,换组平时早就暴怒拔刀冲杀过去了。 可现在,他连挥舞断刀的力气,都被冰冷的寒风抽空。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张漏网,寒风吹透了衣袍,也吹透了皮肤和血肉。 “来吧小崽子们,弄死咱家,幽王殿下会给咱家报仇的!” 喜公公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只求速死! 情报传不出去了。 他尽力了。 无愧于皇爷,无愧于幽王,但,有愧于幽州百姓,有愧于一手带出来的厂公兄弟们…… “咻……” 忽然,破空声在山涧传响,站在最靠前的一名草原骑兵,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脖颈处飙出一道血箭,浑身一颤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敌袭!” 草原骑兵阵脚大乱,他们纷纷转动马头,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想要寻找攻击来源。 然而,黎明下的山林时明时暗,寒风携卷着雪粒飞舞,像极了白色的索命厉鬼! “呜……” 恰逢一阵飓风从山林枯枝间刮过,刺耳的怪啸让他们的战马都有些躁动起来。 “唰……咔嚓……” 猛地,一道白光闪过,甚至草原骑兵们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领头百夫长身上的皮甲从胸口处直接裂开。 下一秒,恐怖的刀口从左肩倾斜向下劈至右肋,整个上半身一分为二,脑袋和右侧胸腔缓缓滑落…… “呕……” 一名初次上战场的草原骑兵控制不住呕吐出来。 转瞬,又是一道白光闪过,有人帮他止住了呕吐。 因为他的脑袋飞起至少五米多高! 这一次,众骑兵看清楚了。 来人是个身穿白色长袍,脸上蒙着一块轻纱的女人! 这女人看起来个子高挑身材匀称,手中一柄长刀杀人不沾血! “你是什么人?你要和我们金帐汗国为敌吗?!” 草原骑兵们不敢与之战斗,搬出了金帐汗国的虎皮要挟。 女人只是嗤笑,扭头瞟了眼有气无力的喜公公,竟是无视了一众骑兵清声问道:“你们是幽王的人?” “算是吧,这位姑娘,劳烦靠近咱家一些,咱家有话要说……”喜公公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但这个突然出现,疑似跟幽王关系斐然的女人,成了传递情报的救命稻草! 他觉着,以这女人鬼魅般的身法,从这些草原骑兵的包围中跑出去应该不难! “咱家?你是太监?”女人一愣神,而后忽然笑了:“也对,幽王身边,可不就是太监多么?” “……” 喜公公不禁无奈,这女人的关注点有些歪了吧? 好在女人还是慢慢退到了喜公公身侧,单手持刀警醒看向一众包围上来却不敢轻举妄动的草原骑兵:“有什么话快些说,这些骑兵解决起来稍微有些麻烦!” “不要管我们,你自己走,去上虞城送信,就说,喜公公得到确切消息,北戎部落联合黑虎部落要在初春发动攻势,他们准备了一部分攻城器械,这一次目标不仅仅是劫掠粮草,他们要攻城,想要长期驻扎,并且鲸吞中原!” “嘶……” 女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怎么都没想到,听闻几人喊幽王会给他们报仇,这才随手救下的太监,竟然说出这般劲爆的情报来。 不过也难怪了! 若不是掌握了这等情报,怎么会引来草原骑兵的百人队追杀? 女人思绪急转,想要带着三人一起逃走也不是不行,但风险略大,有可能连自己都会受到些许轻伤。 更重要的是,会因为和这些骑兵的缠斗耽搁时间。 如果这些骑兵身后还有其他追兵,数目一多起来,就连她都很难离开。 既然如此,当机立断朝喜公公说了声抱歉,就要持刀拼杀突围。 只是她这边刚举起长刀,就见不远处雪窝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 等她看清楚那些缓慢蠕动的,竟是一个个身披白色布袍的人影时,那些人整齐划一举起右臂,一颗颗圆滚滚的黑溜溜的玩意儿,朝着草原骑兵丢了过来! “趴下!” 女人见识过这玩意儿的威力,当即一声惊呼,不管喜公公三人作何反应,自己早就钻进了地面的积雪之中。 “轰……”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随之响起,积雪消融血肉横飞。 空气中都开始弥漫起腥甜的血浆味道…… 等爆炸过后,女人再从雪窝里钻出来的时候,一个老熟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晁将军,好久不见啊!”女人朝着晁定岳一拱手,语气里不复之前的清冷淡漠。 “廖姑娘?”晁定岳也听出了女人的声音,不由得左右观瞧,想要寻找那匹独特的白马。 “别找了,它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不能奔走,我是步行前往上虞城的,恰好遇到了这三位公公而已!”廖幽幽看懂了晁定岳在找什么,便是莞尔一笑随口解释道:“既然你们来了,这三人就交由你们带走,我还有些琐事要忙!” “昂,那什么,廖姑娘啊,你确定不跟我们去幽州转转?”晁定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心底里总觉得,自家王爷似乎对这个女人有那么点儿心思。 廖幽幽闻言一愣,转瞬便是发出一阵轻笑:“回去告诉你家王爷,等我忙完了一些琐事,自然会去寻他!” “好!卑职一定将话带到!”晁定岳拱手行礼,再看喜公公三人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便急忙脱下自己的棉袍将喜公公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要不给他一刀算了? 按说,此地距离上虞城最近,应该带着三人先去上虞城疗伤。 可晁定岳很清楚,幽州的六座城池,目前处于散装状态。 尤其是城防这一块。 各个城市的城防军,那属于谁都不服谁。 这大清早的,两千多号人乌泱泱跑到人家城墙底下叫门,知道的说你没有分寸,不知道的还以为幽州卫造反了来攻城呢! 如此情形,晁定岳也只能做出决断,将喜公公等三人安排了专人照顾,快马加鞭朝幽州折返回去。 好在喜公公这厮命大啊,一众人赶回幽州城的时候,非但没死透,反而在棉袍的温暖下,面色没有先前那么难看了。 “晁将军,随便将我丢在哪里,你先去幽王府上和府衙报信,将,将咱家路上说的那些话,讲给幽王听!” 喜公公还是认为自己的刀伤和冻伤基本没救了,就算眼下没死,要不了多久也会因为伤口溃烂而痛苦死去。 加上如今情报已经成功传达,他心中的巨石落地,只想死个痛快,也能少受些罪。 “别废话,幽王肯定有法子救你!”晁定岳却是死活不肯,他原本对喜公公尚有些微词,觉得搞情报的心底都脏。 可今日一事,还真让他见识到了太监们的血性,一时间颇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就这样,赵庆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听朴不远说晁定岳找到了喜公公,并且将人救了回来,急忙拔腿往外迎去。 可等他看清楚喜公公现在的模样后,当真是见者犹怜啊! “快,给他弄屋里去,用火炉让房间内温度缓慢上升,找几个太监,不停的用积雪给他们搓揉身体和四肢,切记不要一下子将房间里搞得太暖和,那样他的四肢就真废了!”赵庆急忙开口安排治疗事宜。 一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按照他们的理解,冻伤那就赶紧用温水泡着回暖啊。 怎么还用积雪搓揉呢?这不是雪上加霜? 但幽王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威望,让他们谁都不敢反驳,哪怕是喜公公自己,都隐隐认为或许幽王的举措才是对的? 亲眼看着喜公公被送进屋内开始治疗,赵庆这才松了口气,对晁定岳和尚能自主行动的小石榴使了个眼色:“走,跟本王去书房!” 朴不远很有眼力见,等三人进了书房后,当即守在门口当起了门神来。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赵庆朝小石榴开口问道。 小石榴这会儿左手已经用涂抹过药膏并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一时半会儿身体出不了问题。 赵庆问及此事,他噗嗤一声哭了起来:“幽王殿下,您一定要给喜大人报仇啊!” “先别哭,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赵庆看得出来,这个小太监应该受了不小的刺激,便是耐着性子劝道。 小石榴又哽咽了几秒钟,这才勉强调控好情绪,断断续续开始了讲述。 话说那日御前卫从董先生口中得知了“肃王”的计划后,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布置。 先是继续监控那个暗娼和董先生,另一方面在各个城门处加派人手盯梢,等着董先生和“肃王”派来运送物资的人接头,好保留证据并且继续跟踪。 按照喜公公的计划,最好是在双方交易的时候,一举抓贼抓脏。 这么一来,既能获取一批物资和马匹,还能拿到肃王通敌的罪证。 一开始,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 董先生从西门出城,在幽州城西不远处的岔路口和一个马队会合,双方在马车里密谋了许久后,董先生折返幽州城,那马队则是一路向北进发。 喜公公判断,应该是董先生不出面参与交易,由马队前往商定好的交易地点,以保证董先生的自身安全。 于是,喜公公让申安留下继续盯着暗娼和董先生,自己则是带了百十个番子和十几个暗卫出了城。 出城后,喜公公带人一路尾随马队来到幽州边境,在一处山坳里看到了等候已久的草原骑兵。 只是让喜公公错愕的是,那些骑兵身边并未携带交易所用的两千匹战马,情况跟之前了解到的似乎有些出入? 没等喜公公想明白呢,山坳四周忽然杀出大量草原骑兵,那些骑兵居高临下发起冲锋,仅是一个来回,就冲散了御前卫番子们的阵营。 眼看情况不对,喜公公就下令让番子们十人一队自行选择方向分散突围。 可他低估了草原骑兵的速度,也低估了那帮鞑子的侦查手段。 鞑子们竟然随队带有驯鹰师。 在这些驯鹰师手臂上苍鹰的侦查下,喜公公等人可谓是无所遁形,就这么被一路追杀从边境一直跑到了上虞城附近。 要不是廖幽幽突然出手,恐怕不等晁定岳赶到,喜公公就被游牧骑兵砍死在乱刀之下了。 至于说北戎和黑虎部落联合攻势的事情,则是逃亡途中数次对垒,自持胜券在握的草原骑兵百夫长说漏了嘴,被喜公公根据碎片信息分析得出的结果。 用小石榴的话说,喜公公最擅长从碎片化的信息中分析情报,准确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赵庆对这一点表示认同,让晁定岳将这个消息送去府衙许文印处,便是起身去往安置喜公公的房间。 “王爷……” 屋内给喜公公诊治的医师见赵庆来了,急忙起身行礼。 “免礼,给本王说说,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很不乐观……”医师措辞了半天,终究选择实话实说:“王爷,不是在下不用心,实在是喜大人的伤势太过严重!他四肢的冻伤不足以致命,但胸前和后背的刀伤却深可见骨,虽然已经止血,以我多年行医经验来看,此类刀伤没有愈合的可能,最终定然会发热溃烂,然后败血而亡!” 赵庆了然,说到底还是细菌感染导致的死亡。 他倒是知道青霉素是怎么来的,但具体提取流程完全抓瞎。 酒精配合缝合术倒是也能奏效,能不能扛过去,还得看喜大人的造化了! 赵庆叹了口气,找来几个王府里的太监,将如何用酒精冲洗伤口,如何清理创口坏死的肌肉组织,以及缝合等注意事项一一教导过后,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侄儿,本王听说府上来了个将死的太监?”赵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跟前,嘴里一边念叨着,瞄了一眼床上的喜公公,面色也就古怪起来:“这就别治了吧?给他一刀,死的好歹痛快些!” 禄王这话,医师深表赞同。 可他不敢吭声啊,以后还要在幽州地界儿混饭吃,这要是得罪了幽王,啧啧,那画面想想都美不胜收…… 第一百五十二章 洛阳铲问世 “王叔,你要是真闲得慌,大可以去街上转转,或者梨花楼也不错?”赵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昨日那顿酒拉近了叔侄的关系,倒是没什么陌生感。 禄王却是嘿嘿一笑,对赵庆这话不置可否:“本王听说,鞑子马上就要来了,幽州缺什么东西,侄儿你开口,能帮的本王一定帮帮场子!” 赵庆闻言眼前一亮:“粮食!这次鞑子挑了个冬末春初时节下手,摆明了要坏幽州今年的春耕,一旦不能正常春耕,今年幽州将会颗粒无收,幽州百姓的口粮,王叔可能帮衬一二?” “嘶……,本王就随口这么一说,侄儿你真敢狮子大开口啊!”禄王赵烆脸都绿了。 他恨不得反手给自己几个大耳光! 让尼玛嘴贱! 整个幽州有多少百姓? 这些百姓一年下来人吃马嚼,那得是多么恐怖的一个数字? 他禄王赵烆是有点儿积蓄,可那也禁不住这么造啊! 再者说了,这他娘的,应该是皇位上那位考虑的事情吧? 自己一个藩王,抢了皇帝的赈灾事宜,怕是距离砍头不远了哦! “侄儿啊,你若说幽州城一地,本王还能帮衬一二,可要是整个幽州,你还不如给皇兄上书一封来的实在些!”赵烆换了副语气给赵庆支招:“你想想看,幽州战端将起,你作为幽王,是不是应该先跟朝廷通个气?这么一来,你就有理由跟皇兄请求免税三到五年,还能试着要些赈灾的银两粮草,加上幽州各城衙门粮仓的存货,紧紧裤腰带不饿死,总归是够了吧?” 赵庆点了点头,其实一开始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谁让这位禄王爷冷不丁蹦出来,说什么别治了,一刀砍了算了之类的话来着? 借着话头儿,赵庆又跟王叔客套了几句,便是匆匆告别赶往兵仗局。 这次要打造的东西数目太多,仅仅依靠城东军营那边肯定不行。 兵仗局如今已经在范三斗的安排下,形成了一套简易的流水线作业。 从钢坯到货入库开始,出库送料,粗坯加工,精修锻形,淬火打磨等各个工序被拆分了开来,雇佣城中无业百姓,或是城外健康流民充当转运工人之后,兵仗局的生产速度大为飙升,堪称是之前的三到五倍。 如今见幽王前来,范三斗赶忙安排迎接,看那模样,跟前世省领导下乡有得一拼了。 “什么时候了,还跟本王整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然而,范三斗怎么都没想到,这一次却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一时间苦着脸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行了,本王这次来不是问责的,有一样东西你们加班加点,第一批出货,最起码给本王做到整个幽州境内,每个村落能分配二十到五十把!”赵庆一边说着,将早就让柳蓉儿帮忙绘制好的图纸递给范三斗。 范三斗先是一惊,按照幽王的要求,这第一批出货都得数以万计啊! 好在他看了一眼图纸后,心中大定。 原来不是兵器啊!那就好说了! 只不过,这上边画着的东西,怎么看起来怪怪的么? 就像是一个钢铁做成的圆筒,长度约莫二三十厘米,但一侧从中间劈开一指宽的空隙,并且要求设计快拆式的手柄结构,最好手柄可以进行拼接加长? “王爷,恕下官眼拙,敢问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 范三斗忍不住发问。 这东西一看就跟兵器不搭噶,可若说是农具,那也是扯淡。 “挖坑道用的!”赵庆随口解释过后,不耐烦道:“别管干嘛用的,按照本王的图纸打造就好,切记钢料必须要好,刃口也要锋利耐用,出了问题本王拿你是问!” “王爷放心,咱们的钢材没话说!”范三斗赶忙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是暗自嘀咕,那么好的钢材,用来打造这种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浪费了! 赵庆可不知道这范三斗的内心戏码,盯着他们打造出了几把后加以指正,便是取了一批成品赶往府衙。 府衙今天格外繁忙,许文印接连不断发出政令,得益于他带来的百十号人占据了不少要害部门,这才让他这个空降的府牧政令通畅,不说下乡吧,最起码到镇上还是有保障的。 只是中午派出去那批受到廖家牵连的官员,让他们下乡游说乡绅地主,发动百姓编练民兵挖掘坑道的任务,成果如何还尚不可知。 “王爷,你可算来了!”许文印见到幽王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松了口气:“能撒出去的人手,下官已经全都撒了出去,至于说结果如何,下官现在也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为之!” “尽力便好,本王这是给你送昨夜说过的工具来了!”如此说着,赵庆取出一把约莫一米半长度,刃口稀奇古怪的长柄工具递给了许文印。 许文印满脸狐疑接过工具,上下左右翻瞧了一个遍,也没看明白所以然来。 “王爷,这便是您说可以加快挖掘速度的工具?能否展示一二?”许文印忍不住开口问道。 “看好了啊!”赵庆也没客气,又从身边太监手里接过一把在手里掂了颠重量,然后垂直往地上那么一杵。 只听得噗呲一声,二十多厘米长金属杆头完全没入泥土地面! 要知道,这府衙内的地面虽然还是泥土结构,却在建筑府衙之初进行了格外的夯实处理。 寻常铁锨稿子,想要挖开这府衙院内的土壤,就算是壮汉来操作,也费老鼻子劲儿。 可如今再看幽王的操作,轻轻那么一丢,甚至都没用力,就扎进土里二十多公分? 没等许文印反应过来,赵庆抓着杆柄一扭一提,地面上可就多了个圆溜溜的孔洞! 再看赵庆反手将那长杆一抖,顺势往旁边青石台阶上那么一磕,圆柱体的土壤块就从杆头滑落出来。 “嘶!” 许文印顿时张大了嘴巴无法合拢。 这等神器的确加快了挖掘速度,而且加快的不止一星半点! “这等神物,王爷从何而来?”许文印忍不住开口问道。 “神物谈不上,本王自己设计,兵仗局已经开始批量生产了!” “好,好啊!”许文印大喜过望,“那此物王爷可有起名?” “本王叫他洛阳铲!”赵庆懒得自己想名字,干脆就照抄了前世这玩意儿的本名儿。 “洛阳铲?洛阳是何处?”许文印听得出来,这洛阳似乎是个地名儿? “你管那么多作甚?本王把东西交给你了,使用方法也交给你了,怎么让百姓同意挖地洞躲藏,你可别跟本王撂挑子!”赵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急匆匆就拔腿儿往外走去。 “唉!王爷,您还没说这东西产量几何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好一个三寸不烂之舌 身后传来许文印的高呼,赵庆连头都没回:“自己去问范三斗!” 赵庆这边是将杂事推了个干净,隔壁肃王可就没这么清闲了。 一连几日,肃王府都有一名青衣消瘦书生接连求见。 这书生很执着啊,每日清晨准时出现在王府门前,叩响房门后照常给门房太监塞进五两碎银,然后态度不卑不亢要太监帮忙禀告一声肃王,说是北边来的书生求见王爷。 起初,肃王对这人不甚在意。 北边? 肃州再往北,那就是草原了! 草原上的来的书生? 这不是扯犊子么? 可渐渐的,他发现不对劲了! 这书生未免忒有钱了点! 一开始是五两银子,后来变成了十两的元宝,再后来干脆用上了金豆子和金叶子来做叩门砖! “要不,见见?”肃王动摇了。 一个给门房打赏都如此大方的书生,还真有点儿意思了! 得了肃王的许可,青袍书生终于在门房的带领下步入肃王府。 “肃王府果真金碧辉煌,比之金帐汗国的王帐也不遑多让了!”青袍书生满脸惊奇,嘴里蹦出来的话更是语不惊人不罢休。 “听这意思,你是金帐汗国的人?”肃王眉头微挑,右手悄然摁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书生也看出了肃王这般举动,咧嘴一笑淡然道:“王爷大可不必如此紧张,鄙人铁算子,承蒙大汗看重,时常游走幽州边境,为大汗收集魏朝情报,网络各方人才!” “这么说,你是个奸细头子喽?”肃王满脸冷笑,不等书生回答:“那你就不怕本王砍了你的脑袋送去京都邀功?” “肃王爷说笑了,王爷若真是砍了鄙人的脑袋送去京都,邀来的是功还是祸,王爷心里当真分不清么?”铁算子依然淡定,甚至眼睛里还透着几分嘲讽。 肃王攥紧了拳头,眼前的书生让他很不爽,让他很想一拳砸在那张自得自傲的脸上。 可从心底而言,他知道书生这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铁算子的名号他早就听过,而且他这些年没少跟打着铁算子名号的鞑子做过交易。 据他所知,铁算子神出鬼没且替身极多。 天晓得面前这个是真的铁算子,还是铁算子的替身? 弄死了他,自己这些年做过的事情,很有可能摆在京都皇帝的案头上。 到那会儿,正愁没理由削藩的皇帝,还不乐呵呵调集大军对肃州动手? “说罢,你想要什么?”肃王松开了拳头,他决定忍一时风平浪静。 朝堂糜烂程度远超他的预计,照这个趋势再往前看十年二十年,大魏朝很有可能被不攻自破。 到时候他手里有兵,肃州就是肃国了! “肃王果然是聪明人,鄙人这次前来求见肃王,并不为了向肃王讨要什么,反而有一场机缘送给肃王!”铁算子脸上更加得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别跟本王绕圈子,有话直说,不然本王就要送客了!”肃王眉头紧皱,不喜欢这种绕来绕去的谈话风格。 铁算子轻笑着一甩手,袖筒中有折扇滑落,咔嚓一声随着甩动展开,每一根扇骨均为寒铁打造,契合得严丝合缝。 哪怕寒冬腊月天,一身棉袍的铁算子依然轻轻摇晃着折扇,朝幽州方向遥遥一指:“肃王想不想要幽州的一半?” “嗯?”肃王坐直了身子。 “实不相瞒,再有月余,我金帐汗国将对幽州展开攻势,目的不再单纯图个劫掠粮草和奴隶人口,我们要城池要田地,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个进入中原的跳板!” “你们的胃口未免有些太大了点!”肃王哑然失笑:“幽州尚有六座城池掌控在府衙手中,每座城池皆有一营三卫共计五千余人,六座城池就是三万兵马,加上幽王的亲卫如今也有三四千之众,且装备精良,你们不怕崩掉了大牙?” 这话说罢,肃王不等铁算子接腔,自顾自往下分析道:“即便你们拿下了幽州六座城池,你们的兵力将会有多少损耗?以本王之见,攻城不是你们的强项,只要幽州各城守将据城死守,你们即便拿下了城池,自损八成以上是必然! 届时,幽州关尚有数万精兵长驱直入,别说占据幽州充当进入中原的跳板了,你们能守住之前拿去的七座城池,都烧高香了! 若是你们足够点背,京都那位孤注一掷,下令各方兵马支援幽州关,缠着你们的主力死追烂打,另修一封圣旨调动鲁州兵马乘战舰沿海岸北上,你们的王庭,危矣!” 铁算子闻言面不改色,心中却依然掀起惊涛骇浪。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魏朝的藩王。 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准备,早些年间无数次以利益诱使肃王走私盐铁茶到草原牟利,自认为证据充足到,足以让京都那位对肃王下手,如此便能万无一失。 可他万万没想到,肃王三言两语竟让他颇有些投鼠忌器,甚至怀疑其春季攻势是否有必要继续进行下去。 “肃王莫要唬我了!鲁州兵马虽多,能战之兵几成?至于肃王口中的战舰?呵呵,往前推三五十年,鄙人还真被吓到了,可如今呢?魏朝有十年不曾建造战舰下水了吧?剩余的战舰能否杨帆都是个问题,你们的皇帝不怕鲁州精兵葬身海上,那就让他试试看也好!” 铁算子毕竟是铁算子,当年凭借一张嘴皮获得了金帐汗国的赏识,应变能力当是一流,立马想到了由头扳回一局。 肃王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幽州本王不感兴趣,你们的计划,本王同样不感兴趣,本王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王爷的意思,鄙人很清楚,不过鄙人还是有个建议,不若王爷细听一二?” 肃王没有搭腔,只是平静的看着铁算子。 “王爷大可以作壁上观,若我大汗精兵未能长驱直入连破六城拿下幽州,您大可以按兵不动等待局势进一步变化。可若是我大汗精兵以迅雷之势拿下了幽州六座城池,鄙人希望王爷能够打着驱逐鞑虏的名义,率精兵进入幽州和我军交战!” “哦?”肃王有点懵,搞不懂这个铁算子到底是几个意思。 “如我方才所说,这次前来求见王爷,是有一桩机缘相送!”铁算子嘿嘿一笑,手中折扇收拢合一纳入袖筒:“王爷只需要率领大军在幽州和我军你来我往,我军缓慢后退,仅留一条狭长走廊相交中原,如此一来幽州关精兵不会出关,您也能获取最少三座城池的实际掌控权。 届时,有我方兵力牵制,您大可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久而久之您的实控城池,可不就等同于纳入肃州地界了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肃州密谋 这下肃王听明白了。 什么狗屁机缘,这不是纯纯在利用自己么? 说得好听,送给自己半个幽州。 还不是想要利用自己的大军开进幽州,给朝廷制造出一副肃州大军已经和草原部落形成对峙,暂时遏制住了草原部落继续南下的可能。 以此让朝中惧战派反对皇帝派兵增援幽州,甚至勒令幽州关兵卒禁止出关作战么? 不过,肃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对自己很有利。 如果实施得当,还真有可能拖上一年半载,让幽州局势持续在可控和不可控之间反复徘徊。 如此一来,他大可以用一年半载的时间,替换掉实控区域内的幽州官员。 即便朝廷发现幽州官员只认肃王,而不认朝廷诏令。 到那时候,也为时晚矣。 前有草原部落虎视眈眈,后有肃州大军严阵以待,哪怕是皇帝铁了心要办他,仅凭幽州关屯兵和京营兵卒,也很难破局了。 “本王不得不承认,你的计划很有趣,也的确有很高的可行性……” 听闻肃王松了口,铁算子当即轻笑道:“这么说,肃王是同意合作了?” “合作可以,但本王有一个条件!”肃王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话直接说死。 “肃王请讲,我家大王说过,只要肃王愿意合作,不管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只要能够办到,我们一定应允!”铁算子胸有成竹,显然这一趟肃州之行,他拿到了很大的权限。 肃王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些许杀机:“本王的那个好侄儿,最近可是跳得很啊!铁先生,你能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铁算子抿嘴一笑,脸上写满了然:“王爷尽管放心,幽王那边我们已经有所安排了,王爷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肃王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他心底对于赵庆的厌恶和憎恨,已经不单单是源自肃州和幽州之间的地缘因素。 想他肃王自册封以来,不管是肃州内务还是外部关系,那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 可唯独在赵庆身上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前脚刚跟丁一袁谈好联姻事宜,制定好鲸吞幽州的计划。 回头一看,好家伙丁家没了? 更可气的是,到头来连丁一袁的闺女都没捞着,也不知道让赵庆给藏到了哪儿,他的人愣是在幽州城没探听到一点儿风声。 如今草原部落盯上了幽州,他还能从中分润一杯,这自然是极好的。 至于说名声? 肃王可从来没有在乎过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 在他看来,名声这种东西最是负累,尤其是成大事之前,若是太过拘泥于名声二字,终会受其拖累。 等到大事已成,名声也好史实也罢,还不都是任由胜利者随意书写捏造? 就好比二百年前的那位祖爷爷,以四皇子的身份夺了侄子的大好河山,甚至当着太祖的画像,诛了当朝大儒上下十族。 最后怎么着? 还不是成就了一代大帝? 谁敢说当年那位谋权篡位有过错? 从当年至今二百余年,每每谈及此事,谁人不说少年天子不仁,对叔叔们妄动刀兵,这才导致当年祖爷爷不得不反,所为不过一家老小几十口的性命罢了。 好一个不得不反,这话说多了,当真是全天下都信了呗? 肃王对此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一切还不都是当年祖爷爷登基后,几十年如一日责令众多儒生日夜编撰史册的结果么? 就好比如今,他肃王虽然借助了草原部落,可要是能够成功拿下幽州,就能获得更宽广的土地,更多的人口,更多的马匹和军队。 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揭竿而起,入主中原坐上皇位之后,这点儿黑历史算个屁啊! 甚至会被美化成足智多谋,利用了草原部落来成就自己的伟业。 铁算子可不管肃王心里作何谋划,他只知道这一趟肃州之行,他的计划圆满完成。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鄙人也不好继续叨扰王爷……” 肃王笑吟吟打断了他:“铁先生何必急着告辞呢?先生千里迢迢而来,应该在本王府上多住几日,好让本王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呀!莫不是先生不肯给本王这个面子?” 铁算子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把自己留下来当人质啊!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再看肃王脸上透着十足威胁的淡笑,铁算子终究只剩下苦笑:“既然王爷热情相邀,鄙人怎敢不给王爷面子?当然是客随主便了!” 肃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当即叫来一个王府里的太监:“这位铁先生是本王的贵客,这段时间暂住在王府之中,你们切要给本王招待好了,若是有任何差池,本王要你们项上人头!” “王爷放心,奴才定然尽心尽力!”太监急忙以头抢地,颤巍巍带着铁算子来到王府的外院,给他寻了处看起来倒是整洁干净的住所。 铁算子听明白了,肃王是要这太监好好监视自己。 可就算明白了又能如何? 从他冒险进入肃王府的那一刻起,他的安危就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铁算子干脆大大方方住进了太监给安排的住所,每日就等着太监送吃送喝,也不出门也不多事,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呆在房间里。 肃州这几日风平浪静,可幽州却是热火朝天。 各城郡守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前脚刚想方设法补齐了空缺的兵员,后脚就迎来了幽州府的审查官员。 这些官员们不似往常那么好糊弄,他们非但不肯在官府提供的客栈上房入住,而且丝毫不讲究文人该有的繁文缛节,竟然直接要求住进兵营,每日观察军队的训练进度? 这么一来,各地郡守脑壳都要炸开了。 他们补齐空缺兵员的法子,大都是从各地乡间用雇短工的形式,谈妥价格后临时雇来的人手。 原本跟这些农户说好的,若是有官员前来审查,就穿上制式甲胄列队走个过场,若是没有官员审查,那就只需要待在兵营里好吃好喝几天,等送走了审查官员,按照佣期长短按天付钱。 可现在审查官员住进了兵营不说,还要观察每日的训练。 那这些雇来的农户们哪儿会愿意? 好在这帮人对幽州府的官员心存惧怕,当着审查官员的面儿没敢发作,老老实实接受了一天训练后,晚上全都找上门来要讨个说法。 无奈之下,各地郡守只能答应给这些农户登记造册,按照正常兵卒的饷银待遇发放,这帮本该是雇佣来当临时工的兵卒们,摇身一变成了正儿八经在编兵卒。 一时间,只有各地郡守和吃空饷利益所得者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北戎发兵 这些郡守们有苦难言,却还得脸上笑嘻嘻的,将这些雇来的兵卒们拆散到各营,密令他们夜以继日紧锣密鼓加练兵卒。 毕竟农户们从未接受过训练,手持兵戈列阵走个形势看不出来,可真要扎堆了接受训练,持刀姿势都不对,可不就不打自招了么? 而各地的乡村则是另一幅景象。 在乡绅的组织下,农户们毫无怨言加班加点挖掘地道。 他们都很清楚,这地道能否赶在游牧民族到来之前完成,意味着他们能否保住性命和接下来一年的口粮。 人死了固然悲惨,可要是人活着,粮食没了,那才叫人间地狱! 所以,乡绅们只需要告诉他们,好好按照要求挖掘地道,就能在乱战之中保住性命和粮食,他们的积极性瞬间被调动了起来。 甚至都不需要人盯着逼着,大半夜的,都还有很多精力过剩的主儿,担心进度自发性在家中继续挖掘。 也正是在这个挖掘过程中,民众的智慧得到了具体体现。 赵庆给出的图纸看似详细,其实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通气孔的位置和大小,他只是机械性的随机添加了一些样图示例,真正实施中存在太多弊病。 但这些弊病,在农户们的挖掘过程中,得到了妥善的修复。 他们会根据挖掘地窖的经验,及时修正出入口和通气孔的大小以及位置,还对陷阱的设计以及关隘的位置进行了修改优化。 再加上幽州府衙牵头,按照每村每户分发下去的洛阳铲助力,这些地道挖的那叫一个又快又好。 但动静毕竟有些大了,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位于实控线以北,还不足百里地的北戎部落大营之中。 北戎部落的单于名叫呼延拓,是老单于的第七个孩子,也是老单于唯一还活着的孩子。 呼延拓的母亲是个中原人,在一次北戎部落南下劫掠的过程中,被老单于看中,并且带回了草原圈养。 也正因为如此,呼延拓的模样不似纯正草原部落那样粗犷,骨架略显瘦小,脸上的胡须也不似其他部落首领那么发达。 而此时此刻,呼延拓正襟危坐在华丽的圆顶帐篷内,面前是几个身穿金帐汗国贵族服饰的男人。 “所以,大汗让你们来告诉本单于,幽州城外乡村似乎有诈?”呼延拓面露狐疑,这和他收到的消息严重不符。 “单于大人,据我们斥候的抵近观察,近些日子幽州府乡间农户都在挖掘地窖,而且远远看去他们从村落里运出来的土壤数量很多,不似普通地窖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在布设围绕村庄的陷马坑!” “陷马坑?”呼延拓皱起眉头,在他的印象中,陷马坑这种东西只会对冲锋状态下的骑兵生效,若是骑兵处于缓慢合围状态,或是搜索前进的状态下,陷马坑其实很容易被发现,并且轻松规避。 换而言之,他认为幽州百姓是在很可笑的做一些无用功。 可心底深处却总有一抹淡淡的顾忌,也说不上来到底因为什么,总归有些不安。 “这样吧,我会从北戎本部加派斥候抵近侦察,也希望大汗的斥候密切关注幽州动向,铁先生的计划不容有失,这次春季攻势必须小心谨慎,那些中原人最会玩阴谋诡计,但我相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都将被轻易粉碎!” 呼延拓对自己的部下很有信心。 为了这次春季攻势,北戎部可谓下了血本,不仅从麾下各个部落抽调了战斗经验最丰富的老兵,就连马匹都配了双倍的数量。 为的就是在开战的第一时间,用最猛烈的攻击,一举撕开幽州府北部防线。 只要越过关岭山,骑兵冲入幽州府腹地之后,不管分兵劫掠还是合力攻城,都将是所向披靡! “单于说的很对,大汗也是这么吩咐我们的,你大可以放心,我们的斥候都是鹰一样的战士,他们,不会让单于失望的!”金帐汗国的贵族们深以为然,他们也受够了草原腹地的极寒天气。 尤其是这几年来,仅是初秋时分,草原上夜里的温度就已经跌至零下,牛羊马匹的生长越发缓慢,直接影响到了各部落的生存状况。 如果长期以往,都不用和中原人打仗,他们这些草原部落迟早自己走向灭亡! 所以,金帐汗国的大汗,比任何一个部落的单于都更迫切想要南下,想要入主中原,恢复曾经的金帐帝国之威严! 遥想当年,他们金帐帝国的祖辈们跃马扬鞭,将疆域横跨整个大陆的东西方,那些黄头发红胡子的蛮族们,只能在金帐帝国的马蹄下苟延残喘! 可如今…… 思绪至此,几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灼热战意,举起手中牛角杯,将温热的奶酒一饮而尽。 “这次南下,单于的北戎将会是绝对主力,大汗对单于寄以厚望,再三叮嘱我等,一定要竭尽全力协助单于打开关岭山隘口,单于还请放心,我等必不会如之前那般,为了保存实力而阳奉阴违!” “砣顿说得对,我和麾下的勇士们,也将坚决遵守单于的指挥,为了部落,为了草原的明天!” “为了部落!” 三人再度碰杯,羊奶酒洒落在桌上,三人谁都没有在意,只是撕下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咀嚼着,仿佛咀嚼的不是羊肉,而是草原以南的大好疆域,是越过祁连山继续南下,长江以南的鱼米之乡! 那些大好土地,他们的祖先曾经拥有过,只不过后来大魏朝崛起的时候,接连三代好战之君,硬生生用接连不断的北伐,将他们的生存空间压缩到了草原腹地,乃至是草原漠北。 如今大魏朝势弱,国内宦官文臣贪腐不堪,民间天灾人祸接连不断民不聊生。 在草原部落看来,这是长生天在向他们发送信号。 再度兴起刀兵南下攻城掠寨,恢复祖先荣光的时候到了! 就这么的,三人越喝越上头,情绪也越发激昂起来。 甚至喝到了最后,三人竟然一把扯下帐篷内挂在一块木板上的堪舆图,兴致勃勃借着酒劲儿开始大刀阔斧划分地盘来。 相比之下,赵庆这会儿可就没这般闲情逸致了。 幽州府各城看似有条不紊的按计划筹备中,可另一个问题也随之暴露了出来。 得益于之前沈家散布出去的谣言,至今仍有大量江湖中人滞留在幽州城,无不抱着侥幸心理,准备抽个时机潜入幽王府好好打探一番。 最好是运气爆棚,走一趟幽王府,就能顺利找到药莲重铸经骨,从而练就一身绝学称霸武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款火铳问世 这些江湖人士大都讲究个江湖规矩,倘若单独一两个居住在幽州城中,对百姓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儿。 因为这些江湖中人最喜欢仗义疏财,也最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问题是,眼下幽州战事将起,府衙捕快和幽州卫的兵卒们,一个个要么忙着巡逻,要么忙着训练,对城中江湖人士的监管力度自然有所下滑。 再加上城中江湖人士凑堆儿,又都喜欢没事做了跑去酒馆喝酒吹牛,一言不合打起来的事儿可谓是家常便饭。 关键在于,他们打就打吧,偏偏这些江湖人士当真会些拳脚功夫,稍有交手就会搞得整条街鸡飞狗跳,严重影响了城内治安。 就为这事儿,吕奉宗没少跟许文印抱怨。 可许文印也没经验啊,幽州现状他在京都时别说亲眼所见了,连听都没听过,自然毫无应对之策。 就这么的,许文印在第n次收到消息,说是某某两个江湖人士在街头大打出手,连累无辜百姓几许后,终是忍不住喊上吕奉宗直奔幽王府而去。 要不说他还真来对时候了呢? 俩人一前一后刚来到王府门口,都不等吕奉宗敲门喊门房去院内找幽王禀告的功夫,一队风尘仆仆的车队从东边驶来,一声声马嘶过后,停在了王府门口。 吕奉宗下意识扭头看了眼那六辆用三匹马拖拽的奇怪平板车。 一层厚实的黑色绢布覆盖在货物上看不出具体模样,但透过绢布被货物顶出来的形状来看,车上装着的,似乎是一根根棍状物体? 吕奉宗忍不住朝马车旁边挪了几步,甚至抬手想要去摸一摸绢布。 许文印面色大变,急忙一把拽住了他,俩人扭头走到墙边一处拐角,压低了声音道:“你疯了?没看到这些东西夜里运送还蒙着一层绢布么?京都呆久了,你当真觉着,身上的衣袍是个保护符?” 吕奉宗这时方才幡然醒悟。 是了,他思维观念还停留在相对安定且繁华的京都之中。 这儿是幽州! 天高皇帝远的,别说他一个府衙的主簿,哪怕是许文印神秘失踪,都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麻烦吧? 幽王府只需要象征性派人出去找一找,过段时间修书一封上表朝廷,就算是摘的干干净净的。 身后王府大门砰的一声被从内拽开,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从里边冲了出来。 吕奉宗想要扭头去看,被许文印死死拽住了:“别回头,等没声音了,咱们再去敲门!” “二位,何必这般紧张呢?咱家王爷不吃人!” 然而,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骤然在他俩身后响起。 “啊!” 吕奉宗嗷一嗓子被吓得原地蹦了起来。 倒是许文印的心理素质比他好上许多,面色略有尴尬,嘿嘿笑着转头朝朴不远拱了拱手:“朴公公,还请转告王爷,下官二人刚来王府门前,并未看到什么马车货物!” “许大人,咱家说过了,您呐,多心了!车上的东西,即便许大人今夜没有撞到,明日王爷也会喊您来府上商议如何应用,倒是您今个儿来巧了,快些随咱家进府,莫要让王爷久等了才是!” 朴不远难得多解释了一嘴,他知道自家王爷似乎对许文印很是看好,便是对这人有了些特殊照顾。 许文印闻言心中略微安定了些许,拽了拽还呆滞着的吕奉宗,跟在朴不远身后进了王府大门。 一路上,身边不时有小太监抱着门外车上的货物往院内运送,借着王府内走廊上的烛火,他们看清楚了那货物的模样。 竟是一根根造型奇特的火铳! 这火铳,比他们印象中京营曾少量装备的那种细了许多,看起来也精致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这些火铳的前端枪口下方,竟然设计有榫卯结构的卡扣,可以在上边装备一柄又细又长的三棱状刺刀! 许文印来幽州之前,曾特意翻看过二百余年来,大魏朝和草原部落的战争记录。 他很清楚火铳这种东西,在对付游牧民族骑兵的时候,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好使。 首先是这玩意儿的有效杀伤距离不如劲弓,杀伤力也仅比连弩高出一点,能击穿普通牛皮护甲,却不能击穿护甲后,击杀着甲的骑兵。 其次,这东西的限制性太强了。 当年在京营演练的时候,天气稍微潮湿了些,就会出现火药受潮无法正常击发的故障。 时常有兵卒清理枪膛受潮火药时,火药却突然被激发爆炸,造成人员和器械的损伤。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火铳出现已经有大几十年了,大魏朝的军队却并未批量装备。 甚至时至今日,也只剩下京营里的仪仗队仍有装备,用来接待外国使臣时壮场面。 思绪至此,许文印对幽王运进府里的火铳更感兴趣,见朴不远并未阻止自己的观察,索性壮着胆子开口问道:“朴公公,下官能否取一把新式火铳瞧瞧?” “哈哈,这有何难?”朴不远当即一抬手,喊住了从身边快步通过的小太监:“取一把火铳给咱家!” 小太监当即从怀里抱着的一堆火铳上取了一把,毕恭毕敬双手举过头顶递到了朴不远眼前。 朴不远一把接过,这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新式火铳。 刚一入手,这火铳的木质握把就让他感觉非常舒服,正枪加上刺刀的重量约莫七八斤,拿在手里平衡感很好,很趁手。 朴不远是个太监,对火铳不甚了解,也不是很感兴趣,仅仅掂量了一番就转手递给了许文印。 许文印激动的接过火铳,甚至来不及仔细感受一下握把和枪感,第一眼就瞧向枪口位置固定刺刀的榫卯结构。 这榫卯结构很巧妙,刺刀柄上的圆环从枪管套入后,再将末端卡扣固定便是刺甩不掉非常坚固。 原本火铳就有一米三四的长度,加上三四十厘米的刺刀之后,这一杆火铳足有一米七八,不说能装弹射击,光是拿来当长矛使用,也是完全可以了。 “这火铳的设计者,当真是个大才!”许文印忍不住开口称赞。 在他看来,即便这种新款的火铳,杀伤力和射击距离跟京都里见过的无二,光凭刺刀的设计,就足以让这种火铳能够正常列装军队! 天气晴朗湿度适宜的时候,装备了火铳的军队,就是一支远程攻击部队。 第一百五十七章 里程碑式突破 若是天气不好,下雨,或者湿度太大火药无法正常使用,这支军队可不至于直接废掉,反而可以充当步兵用长矛列阵拱卫中军大帐。 实用性可谓是翻倍提升了! “不对呀,大人!” 旁边伸长了脑袋观瞧的吕奉宗发现不对劲了,他抬手指向火铳的后膛:“这火铳怎么没有火绳呢?没有火绳,如何点燃击发?” 许文印也随之发现了问题。 正常火铳的后膛位置都有装火绳的孔洞,先要将火药和弹丸从枪口倒入枪管,再用一根细杆子捣鼓瓷实了,才能点燃尾部的火绳来击发火药。 可手里的这把火铳,后膛位置没有任何孔洞,可谓是严丝合缝,它该如何击发呢? “朴公公,这火铳为何没有火绳啊?”许文印开口问道。 朴不远心里翻着白眼,脸上却依然笑嘻嘻开口道:“许大人这可是问错人了,咱家要是知道,也不能在王府里当差了不是?” 许文印闻言一滞,有道理,很有道理! “许大人不必着急,等会儿见到了王爷,您大可以问问王爷嘛,咱家听说这火铳的设计,王爷也有参与的!”朴不远随口宽慰。 许文印没太当回事儿,只觉得是这个死太监在鼓吹幽王赵庆罢了,便是礼貌的笑了笑,将手里的火铳递给了一个从旁边路过的小太监。 等他俩在朴不远的带领下来到幽王书房门口,都不等朴不远进屋通禀,就听到屋里赵庆的怒斥声。 “他袁通的脑袋里装满了米田共吗?武艺高强?狗屁!本王给他袁通的兵卒是拿来看的?弓弩是放着当玩具的?” “你告诉袁通,本王再给他三天时间,三天内解决不了,不用他提头来见,本王发配他去关岭山当守边小旗!” 接连怒斥过后,黑着脸的薛剑推门而出,看到门外站着的三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朴公公,卑职需要去一趟城外军营,今晚的安防,还请公公多费些心!” 薛剑无视了许文印和吕奉宗,朝着朴不远拱手说道。 “薛将军尽管前去,王府有咱家在,出不了事儿!”朴不远满口应承下来,前段时间没少跟着晁定岳学习如何布防,如何检查亲卫巡查线路和岗哨的事儿,他轻车熟路了已经。 薛剑走后,朴不远这才进屋通禀,许文印二人又在门口站了小许,才见朴不远出门来示意他们进屋。 “许大人,这半夜跑来本王府上,有什么急事儿?”赵庆这会儿的情绪已经恢复了稳定,只是脸色可不太好看。 “昂,说来惭愧,近些日子城中多有江湖人士因个人恩怨当街打斗,引发无辜群众受伤屡禁不止,下官深受困扰特来向王爷寻求帮助啊!”许文印也是耿直性子,没多余修饰直接坦白直言。 “又是江湖人士?”赵庆心里的火苗儿再度燃起:“府衙不是扩招了许多捕快吗?本王没记错的话,这些新招聘的捕快,有不少都是江湖好手!再加上综合管理执法衙门的人手,许大人还控制不住局面?” 听闻赵庆话里话外的嫌弃责怪,许文印心中颇为不爽,脸上却更是烧得慌。 “王爷您有所不知,那些新招的捕快,大都顾忌闹事之人的江湖名号,而之前的捕快却都是寻常武人,让他们抓抓毛贼尚可,用来制止江湖人士当街斗殴,属实有点难为他们了!” 许文印说到这儿略微顿了顿,脸上苦笑更浓:“至于王爷说的综合管理执法衙门那边,喜公公不是身受重伤了么?这段时间那帮人跟吃了火药一样,憋足了劲儿满城找草原奸细,在他们眼里江湖中人当街闹事儿之类,都是小事儿不值得他们出手……” 赵庆听到这些,心中更是没由来的烦躁起来。 都说侠以武犯禁,穿越之前的他,生活在太平盛世还无法理解这词的含义,可如今他懂了。 什么狗屁侠义? 江湖上的事儿,说白了除却七成的人情世故互相吹捧,更多的还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罢了! 劫富济贫? 这在赵庆看来,更是一个笑话。 一个十恶不赦的所谓侠客,趁夜色冲入乡绅家中,不顾乡绅平常如何对待村民,硬是一刀切的烧杀抢掠一番,拿走大部分财物留下难以带走的粮食和细软,引来次日村民的二次哄抢。 当真是为了劫富济贫? 错了,大错特错了! 他们为的,不过是借助村民的贪婪,用大量人员进出来毁坏罪证,让官府查无可查罢了! 至于说江湖上到底有没有豪掷千金的仁义之辈? 赵庆不否认这种人真的存在,但有多少呢?能活下来的,又有多少呢? 到头来,赵庆只能感慨,上辈子的禁枪,这辈子的禁甲胄,或许已经是官府能够做到的极限了吧? 忽然,赵庆脑海里突兀闪过一个词汇——武林盟主! 一瞬间,赵庆瞪大了眼睛是茅塞顿开。 “许大人,本王想问问,如今咱们大魏朝江湖上,可有类似侠客联盟之类的组织存在?”赵庆忽然开口问道。 许文印歪头寻思的当口,朴不远却是开口了:“王爷,江湖上侠客大都桀骜不驯,哪儿有什么侠客联盟啊?一些门派外部斗争不断,内部斗争也是不断,掌门掌教之位更是三天两头反复更迭,明争暗斗才是江湖,秩序?那是朝堂上的事儿!” “啪!”赵庆猛地一拍桌子,他有招了! “这样,许大人你明日就散出风去,就说近些日子幽州府的街面上多有江湖中人误伤百姓,长期以往不利于幽州长治久安,所以需要在江湖上寻求一个能和官府合作,用以治理江湖乱象的门派或是势力!”赵庆说到这儿微微一顿,留时间给许文印消化吸收。 许文印略加思索,便明白过来幽王是想要在江湖上养一条狗,用这条本就源自江湖的狗,来治理江湖。 可,江湖人向来喜欢自由,谁又愿意给幽王当狗呢? “王爷,您的想法很有建设性,但,能否实施下去,下官还有些存疑啊……”许文印已经尽可能注意措辞了。 若换了几年前的他,恐怕已经嗤笑过后咧嘴就骂:幽王殿下,您怕不是在想屁吃? “若是单纯如此自然不可行,但本王有后招!”赵庆笑了,笑得很危险:“许大人啊,本王问你,那些所谓侠客混迹在江湖上,处处将江湖二字挂在嘴边,喜欢扯着劫富济贫的大旗粉饰自身行径,归根结底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幽王巧计定江湖 “无非名和利吧?”许文印回答。 “对喽!”赵庆霍然起身走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看向窗外:“那本王就给他们名和利!你就在通告里直接言明,幽王府将会每年划拨一笔不低于五十万两白银的款子,专项用于维护江湖稳定黎民生计!这笔钱如何使用,将会由和官府合作的江湖组织全权决定,只需要事后做账向官府报备,除此之外再无限制!” “王爷这是用利益诱之?那名呢?” “名?那更简单了!”赵庆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看向许文印:“你只需要告诉他们,不是任何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和官府合作,从本王这儿拿钱去用的!本王要的,是江湖上一流的门派,本王要的是能够力压江湖群雄的好汉!” 江湖一流?力压群雄? 这八个字,许文印太清楚对江湖中人意味着什么了! “所以,挑选合作门派之前,以本王的名义,在幽州举办一场北境江湖魁首大比武!这场比武江湖散人和门派都可参与,若最终散人获胜,本王给钱给人,帮他组建门派传世!若门派获胜,本王给钱给地,帮他的门派在北境固若金汤传世万年!” 好家伙! 许文印真觉的人麻了! 这么一整,江湖上那些家伙还不得挤破头来参加魁首大比武? 不管最后谁获胜了,光是大比武这事儿,就足以让江湖中人安稳好几个月了! 几个月后,大比武出了结果,若是胜出之人众望所归,那自然最好。 若是胜出之人存在争议,江湖上的争斗必将加剧,到时候更是无暇因为个人恩怨当街斗殴祸祸百姓! “妙啊!王爷您这一招,当真是,当真是……”许文印终究还是学不会拍马屁,话到嘴边却碍于心中几分坚持,难以出口。 “行了,你许大人呢,在幽州就别学京都那套令人作呕的虚与委蛇,本王不喜欢拍马拍,本王更喜欢你许文印桀骜不驯的样子!”赵庆这话可谓有几分吐露心迹了。 在他看来,许文印跟自己合不合,听不听话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许文印心中装着的,不是朝廷,也不是皇家,而是整个大魏朝的黎民百姓! 他赵庆来自异时空,脑袋里装着的,是太平盛世的享乐主义,不喜争端也懒得夺嫡,只要许文印能够管好封地政务,让封地百姓安居乐业,哪怕天天指着鼻子骂他赵庆又如何? 省心省力,能干事儿能担事儿的府牧,哪个王爷不喜欢? 可他没有意识到,这般心境放在如今的封建王朝有多奇葩,有多难能可贵。 许文印闻言的瞬间,心中竟升起了几分惊遇明主的热泪盈眶…… 要知道,当年他在殿试上大放厥词,建帝硬顶着朝堂压力没有杀他,他都未曾如此感动过…… “奉宗,你现在就回府衙,也别等明天了,连夜敲定告示内容,连夜派捕快们全程贴出,本官要让那些江湖人士明天一早就看到官府的告示!”许文印当即朝吕奉宗开口下令。 他现在等不了一点儿,只想着赶紧搞定那些到处招惹是非的江湖人士,好一门心思准备即将到来的草原大军。 吕奉宗闻言重重点头,朝赵庆告退后,脚下生风离开了王府直奔府衙而去。 “许大人,除了江湖人士的麻烦以外,你还有别的事儿?”赵庆见许文印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便是开口问道。 许文印咧嘴一笑:“王爷,下官的确还有一事相求!” “许大人直说就好,以许大人的心性,但有所求都是为了幽州百姓,本王能力之内尽数应允!”赵庆也不含糊,他巴不得许文印能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面对草原骑兵即将压境,即便改造升级了火铳和掌心雷,但他心中依然没有太大把握。 “下官想知道,刚才运进王府的火铳,是如何击发的?下官看那火铳尾部并没有安装火绳的孔洞,实在有些费解!”许文印转而谈及火铳,心中则是计划着,若是火铳的击发条件当真有长足进步,看看能不能问赵庆讨要一批装配给府衙的捕快。 寻常捕快之所以无法应对江湖豪强,最大原因就是打不过。 可要是装备了改良后的火铳,那效果就不一样了。 “昂,许大人说这个啊?”赵庆当即了然,挥手让朴不远去拿了一杆进来,三两下拆开了后膛位置的几个机械部件:“许大人请看,这火铳是经过本王改良的,取消了使用火绳击发的设置,在枪膛内部安装有撞针和火石,只需要扣动下边的扳机,机械结构会传导撞针撞击火石,从而迸发火星点燃枪膛内的火药完成击发!” 火石? 许文印恍然大悟,这么说来,火铳的提升可谓非常巨大啊! “敢问王爷,新款的火铳能否解决阴雨天气不能正常击发的问题?”许文印亮眼灼灼。 “这是自然!”赵庆点头,指着重新装配完成后严丝合缝的后膛防尘罩:“这一块金属部件叫做防尘罩,一来能防止漠北风沙对机械结构的破坏,顺带也能起到一定的防水隔潮作用。而且这火铳所用的火药也有所改进,许大人请看这边!” 如此说着,赵庆打开随同火铳一起拿进来的皮袋。 皮袋中间有一道隔离,将皮袋内空间分成两份,而两侧袋子内各有二十来个圆兜兜的纸包。 “这是本王改良过后的火铳弹药,受制于生产力和生产设备,目前只能使用纸包的方式,将定量的火药和弹丸提前封装完成!”赵庆说到这儿也是有些手痒,寻思这年月王府在幽州便是权威,索性带着许文印来到了后院的练武场。 “许大人请看,这款火铳,只需要按照顺序先放入火药包,再放入弹丸包,用枪托触地这么一磕,就完成了装弹步骤!” 赵庆一边说着,顺手将两枚纸包丢进枪管,朝着青石板地面轻轻一磕过后,举起火铳瞄准了百米开外的箭靶扣动扳机。 “砰……” 一声闷响过后,枪口处迸射出火光和烟尘。 再看百米外的箭靶,这会儿已经支离破碎! 甚至,赵庆瞄准的那枚箭靶两侧,紧挨着的箭靶上也有弹痕出现! “嘶……” 许文印当即瞪大了眼睛。 这装弹速度太快了! 射击精度太高了! 百米开外的箭靶,若是军中弓手也需常年训练,才能拉开劲弓并保证较高的命中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信仰的力量 可这火铳不然! 只需要寻常兵卒稍加训练,一天时间,甚至半天时间,就能熟练使用! 换而言之,只要火铳和弹药的数量跟的上,随时可以拉出一支百米内无敌的远程部队! 许文印知道京营的五段式射击法,五排人要经过长久训练才能默契如一,且战斗力不是很惊人。 可如果使用这种新款火铳,五段式完全可以改成三段,甚至两段! 同样的输出速度,减少了近一倍的所需人员数量,却提升了无数倍攻击力和攻击距离! 这是神器! 震国神器! “王爷,这火铳的生产工艺和使用流程必须严加管控!若有丝毫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啊!” 许文印惊异过后紧接着遍体生寒! 他很快意识到,如果这种东西被敌人掌握后,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用改变了自古以来战争形态来定义,丝毫不为过! “许大人放心,此物的生产在本王城外的军营之中,亲卫如今已有三千之众,足以保证生产工艺不会外泄!”赵庆很满意许文印的反应速度,这等敏锐的嗅觉,才是个合适的封疆大吏。 至于说火铳工艺外泄,他还真不怎么担心。 先不说火铳采用了流水线作业,每一个工序的工人,只知道自己这道工序的制作方法,除非每道工序同时外泄才会被复刻成功。 光是这火铳生产所使用的钢材,在这个时代乃是他幽王爷独有,蝎子粑粑独一份的东西! 哪怕京都那位想要制作,他幽王爷按着手里的钢材不外放,建帝也只能干瞪眼。 “王爷,下官斗胆问一句,这火铳可否改为短款?”许文印又问。 这话让赵庆更高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趣问道:“改为短款?许大人可是想好了用途?” “不敢欺瞒王爷,下官想要给精锐捕快配发短款火铳,用以维持城中治安!”许文印直言不讳,且没有解释这般安排后具体提升在哪儿。 在许文印看来,给捕快装配火铳的意义,想必王爷更清楚才是。 赵庆默默给许文印点了个赞,不得不说这家伙的脑瓜子是真好用! “工艺上完全可以做到,损失的无非是射程和威力罢了,大概能保持五十米左右的有效杀伤,对于捕快的工作范围倒是绰绰有余了!”赵庆首先肯定了许文印的想法,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将火铳装配给捕快,而是加紧时间在幽州城中操练新军,所以火铳还是要以军用版为优先生产,毕竟生产力是个大限制!” 赵庆不无遗憾,他弄出了高炉炼钢,也弄出了水力锻造。 可唯独车床这种东西,牵扯太多,不是点亮一两个技能树节点就能解锁出来的。 没有车床,枪管就只能使用传统技法,将钢料锻造成一张张薄钢皮,用滚压法一层层卷叠成一根枪管,而后还需要用通条反复研磨枪管内壁,让枪管内壁尽可能口轻一直且光滑无阻。 而这种枪管制造工艺之下,便注定了热武器的研发,仅能止步在火铳这个层面上。 想要发展出带膛线的热武器,就需要有车床和无缝钢管的生产设备,若是想要进一步发展到榴弹炮加农炮的程度,就更复杂了。 炮管的一体式锻压,热处理,甚至牵扯到应力释放等等专业层面,远不是现在工匠们的知识层面能够理解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 赵庆很认真的比对过如今幽州和世界科技层面的差距。 民生方面,有了他的诸多改进,大概领先西方数十年,领先大魏其他区域最少十年以上。 火器这一块,他不了解如今西方的最新科技水平,但根据前世历史进程来看,也至少领先五十年以上! 有了如此巨大的科技领先,他甚至可以缓一缓军备发展,先把蒸汽机之类的工业硬件提升上来。 而蒸汽机之类的玩意儿的研发和应用,就不能拔苗助长了,需要让工匠们在生产过程中积累知识和经验,他才能点醒过后,让他们自行研发。 说白了,就是个滴水穿石的水磨工夫。 但他赵庆今年才几岁? 时间这玩意儿,只要不死,那都是大把大把的! 赵庆心底也有那么一丝丝的野望。 他希望有生之年,能看着大魏朝的科技水平发展到类似近代的程度。 不奢求电脑手机这种东西,最起码汽车和飞机总得有吧? 哪怕是最基础的活塞发动机固定翼飞机呢? 许文印可不知道赵庆心中的无垠遐想,只是满脸热切:“王爷,那咱们可说好了,等幽州扛过草原部落的这次攻势,军用火铳够用之后,您一定要记得给我们府衙的捕快们,改进一款短型火铳!如果短型火铳能够装配到位,下官保证从今往后幽州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好,许大人的愿景本王给你点个赞!但,本王也不得不给许大人提个醒,想要达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光靠装备了短型火铳的捕快队伍可不够!”赵庆也被许文印这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勾起了些许恻隐之心,脑海里莫名浮现起前世刚建国时的盛红岁月。 “看来王爷有所高见,下官洗耳恭听!”许文印眼前一亮,他现在已经收起了在京都时,对这位幽王的所有轻视。 经过这段时间的短暂接触,他已经看到了幽王身上的无数闪光点。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幽王比他在史书上看到的任何一个反贼,都更像反贼。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幽王比书上的那些圣人,更像圣人。 但不可否认的是,幽王赵庆是个智力近妖的主儿,他那看起来和常人一般大小的脑袋瓜子里,总能蹦出些常人想不到也不敢想的妙招。 “信仰!”这两个字,赵庆脱口而出。 许文印先是一愣,而后只觉得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因为赵庆说出信仰两个字的语调和眼神,都让他被一股莫名的情愫感染。 就好像身前有一道光,这道光刺破了黑暗,投入深渊,最后照射在他的身上。 “暴力机关和严苛法律能够治一时之乱世,但暴力终会败落,严苛的法律也终会被蛀虫重新释解,这两样东西做不到长久!但信仰可以!” “敢问王爷,您说的信仰,是指宗教还是文化?”许文印能听懂,但也只听懂了一半。 他明白信仰的含义,却不明白赵庆口中的信仰,终究所指何物。 “宗教?文化?都不是!”赵庆摆了摆手,他放眼看向窗外漆黑天空,眸子里有异样的亮光闪烁:“本王说的信仰,是指文明,是指传承!” “还请王爷细说!” 第一百六十章 大人请留步 “怎么讲呢?本王说的信仰,本就是个很笼统的东西,可以具现在一个农夫对土地的信仰,也可以局限在一个官员对曾经书生意气的信仰,亦或者是一个无名小卒,将死于乱军阵中,回头看向身后边关一抹余晖时的死而无憾!” “本王说的信仰,不单指信仰某个人,某些人,或是某家人,而是指所有认同中原文明的人,迫切的,想要让自己,让所有中原人过得更好,让中原文明源远流长的冀望!” 许文印不是太懂,但他大为感动。 “王爷,那如果下官想要在幽州做到这些,该如何去开始?” “简单!”赵庆咧嘴一笑:“许大人只需要立下宏愿,让幽州境内所有百姓都吃得饱,穿得暖,住得好,每逢年终家有余粮手有余钱,让幽州境内的孩童都有书读,让幽州的老人生有所养,死有所念! 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发现幽州二字,已经悄然变成了一颗信仰的种子被深深埋下! 若有一日灾难来临,不管是谁站在乱民丛中,只需要振臂高挥一声为了幽州,便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到了那个时候,信仰的种子,就已经在幽州发扬光大!” 许文印只觉得浑身颤栗,灵魂在这番话里隐隐获得了升华! 去他妈的四经五书,去他么的圣人语录。 在赵庆的这番话面前,曾经的为官之道,曾经的牧民准则,俨然变成了路边的狗屎,臭不可闻! 而这,恰恰是他许文印想要去追随,却一直求而不得,甚至自己都没有彻底明悟的真谛啊! “王爷,自今日起,文印甘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哪怕王爷想要揭竿而起,文印拼着九族受累,也要为王爷当一当这马前卒!” 许文印激动之余,郑重朝赵庆单膝跪下,以文官之身行了武将的效忠礼。 “许大人快快请起!”赵庆急忙拽起许文印,他承认自己说这些话一方面是心有所感不吐不快,可更多一方面,何尝不是想要忽悠一下面前这个绝佳的长工人选? 可眼下看来,自己貌似用力过猛,别把眼前这位异时空的于少保忽悠瘸了,整出个异时空的切格瓦拉来,那可就够他头疼的了! 思绪至此,赵庆觉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二,便是略加思索拍了拍许文印的肩膀,一副掏心掏肺的坦诚模样:“文印啊,打你来幽州任官那日起,本王就看你是个有抱负有信仰的好官儿。但你切要记住,本王绝不愿参与夺嫡,更不会无端兴起刀兵,致大魏百姓遭受战火劫难! 从某种意义上讲,本王不如你文印,没有你文印那般先天下忧而忧的崇高觉悟! 故而,本王愿意将幽州给你文印当做试手,待有一日你许文印将幽州打造成了那枚信仰的种子,本王亲自给父皇写信举荐你入朝为官,届时整个天下才是你许文印的画布!” 赵庆这话既坦诚又隐晦。 但许文印听懂了。 他听明白了赵庆的意思,是想让他以相对和平的方式,将对百姓的影响降低到最低,以保皇派的姿态去从内向外缓慢改革,从而造福天下黎民。 可他却不认同赵庆的观念。 固然,作为封建王朝培养出来的学子文人,他许文印心底深处潜意识里,还是认同天地君臣师的那套逻辑。 也知道,有皇室支持,有皇帝担保,他的诸般政令才能更顺利更快捷的落于实处。 但他同样知道,皇室绝非铁板一块,皇帝也绝不希望看到赵庆所描绘的那般天下! 皇帝是惧怕天下孩童都有书读的。 因为愚民才更容易统治,更容易调配。 书读多了,就开了智。 开了智的人,想法就多了,理解就更透彻了…… (题外话:此处开智,不包括那些打小不听父母言,初中没读完就逃学混社会,长大了高不成低不就,每逢友人相聚除了吹牛就是聊女人,浑浑噩噩到处招惹是非还让家里擦屁股,最后刷了几个短视频,关注了几个歪屁股博主,就自认为开智撅醒的傻13们!) “王爷的意思,文印明白!今日所谈内容,文印必将守口如瓶!即便日后惹出祸来,也绝不将王爷说出去就是了!” 许文印从善如流,一副我悟了的姿态,朝赵庆恭敬行礼。 赵庆忽然觉着有些荒诞。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86年西游记的某个片段。 菩提老祖满脸慈爱和无奈,抚摸着孙悟空的脑壳道:说什么报答之恩,日后惹出祸来,不将为师说出去就好! 摇了摇头,赵庆将这种奇怪的联想抛出脑海,便是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许大人,夜色已深,本王也有些乏了……” “下官这就告退,不敢叨扰王爷休息!” 许文印当即识相的开口告退,拱着手倒退着离开书房后,抬头挺胸再看漆黑的夜空,宛若有漫天明星闪烁,胸中一股浩然正气滚烫,目光所及皆是豪迈坦途! 即便屋里的赵庆看不到,许文印还是朝着书房行了一记谢师礼,而后面带笑意大步朝外走去。 “许大人请留步!” 忽的,快要走到门口的许文印,被朴不远从身后叫住了。 “原来是朴公公,您喊下官可是王爷有所吩咐?”许文印对朴不远很客气,在他眼里,这个老太监现在可是妥妥的自己人。 “非也非也!只是咱家想要送送许大人!”朴不远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只是这话却让许文印心里咯噔一下。 “朴公公盛情难却,下官只好愧领了!”许文印也没拒绝,便是放慢了脚步跟在朴不远身边,他觉着朴不远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 而且,这话八成不能让幽王爷知道,属于他们这些下属之间,颇有默契的一种小秘密。 果不其然,朴不远将许文印送到王府门外后,并没有急着折返,就那般闲庭信步似的,陪着许文印又往前走了两个街口。 见左右路面夜色下空无一人,朴不远这才压低了声音沉声问道:“许大人,王爷今日所说,您作何感想啊?” “王爷的计谋妙不可言,改型火铳也实乃神物,幽州有王爷在,当是百姓之福!”许文印不知道朴不远究竟是个什么打算,便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压根儿不提有关信仰的只言片语。 “哈哈,许大人跟咱家耍滑头呢?”朴不远却是咧嘴笑了:“看来,编撰史料的确能让人明智,许大人今日所言,和您的盛名在外可截然相反啊!” “朴公公切莫取笑下官了!不过是年轻时的荒谬举动,让朴公公见笑,见笑了!”许文印如今对所谓盛名毫不在乎,如果能够实现他心中的理想和宏愿,被后人称之为佞臣奸人又如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当真是虎狼之词 “好了许大人,咱家这次出来,可不是得了王爷的命令前来试探与你,而是真心实意想和许大人结交一二!”朴不远收起了笑意,脸上罕见露出严肃神态。 许文印也意识到,这太监似乎准备跟自己掏心窝子说些什么了,便是点头示意朴不远继续往下说:“朴公公请说,下官洗耳恭听!” “咱家这位王爷呀,胸中有沟壑,心中有黎民,唯独行事略显慵懒,偏喜安乐不愿进取,这些想必许大人也看得清楚吧?” 朴不远轻飘飘的一番话,听得旁边许文印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什么话? 这死太监说的是什么话? 这种虎狼之词,是自己一个府牧该听,该参与探讨的? “朴公公慎言!私底下议论王爷,罪行可大可小,您跟在王爷身边自然备受喜爱,下官的小身板儿,可禁不起折腾啊!” 许文印急忙讨饶,他可不愿意就这个话题接着往下聊。 “许大人可是说差了!”朴不远却是摆了摆手,“以咱家对王爷的了解,若有一日王爷在你我之间必须杀一个人以平息风波的话,咱家必死无疑!许大人信还是不信?” “这……,公公言重了吧?”许文印没法接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信呢,还是不该信? “咱家言重与否,许大人不必回答,心中自有分晓吧?况且,今日咱家喊住许大人,所为之事关于大人的未来,也关乎王爷乃至大魏朝的未来!咱家恳请许大人坦言以待,今日你我交谈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泄露出去半句,让咱家不得好死,无葬身之地!” 朴不远右手斜指天空起誓。 “嘶……”许文印有点懵逼了,他觉得眼前这太监,多少有些疯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太监的,有几个不疯? 似乎,倒也正常起来了? “公公何必如此呢?有什么话,尽可以直言不讳,下官既然来了幽州,也向王爷直言效忠一事,虽不得王爷允诺,但心中而言,下官日后自当是以幽王家臣自律自居!”许文印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哪怕朴公公当真没安好心,仅凭这些话,也挑不出毛病来。 哪怕他是皇爷的人,自己前来幽州任职,向幽王靠拢寻求支持和庇护,也情理之中不是? “许大人,咱家想知道,以您所见此次草原部落春季攻势,幽州府可能守住?” “守城不难,乡村或会招灾,但以幽王提前准备的地道作为掩体,受损程度不会很高,事后由官府联络幽州富商募捐些银两,从鲁州等地购买粮食赈灾,难度不大!” 许文印对这次迎接草原部落的攻击还算乐观,据他估算这次依托城墙固守,被攻下来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一。 尤其是见识了今晚的新款火铳,他的信心更足了。 “既然如此,那以大人所见,春季攻势不曾奏效,草原上各部落为了筹划春季攻势,必然影响今年牛羊放牧,等到秋冬之时,可还有余力对我幽州南下劫掠?” 许文印听到这儿,对朴不远这个太监的观感顿时改观许多。 这太监有点儿本事儿啊! 至少,这嗅觉挺敏锐的! “以目前来看,按照以往惯例,草原部落全民皆兵的同时,一旦开战放牧必然受到影响,只要挫败了这次攻势,一年内幽州发展无虞!而且,明年开春他们急于恢复牧场,也不敢再对幽州动兵戈之事,大抵上说,我幽州将会获得至少一年半的休养生息!” 许文印按照自己的理解,如实回答。 “一年半么……”朴不远低声重复过后,似乎若有所想点了点头:“从王爷脑疾痊愈至今不过短短两月有余,幽州发展一日千里,若是一年半后,许大人以为,京都那边对幽州会是什么态度?想比如今肃州肃王,咱家的王爷可是缺了皇权特许的镇边之名!” 许文印听到这儿,大概明白了这个太监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同时,他也感慨这太监对有幽王的忠诚,竟然到了这般田地? “公公可是要棋走险招?”许文印若有所思开口试探道。 “王爷宅心仁厚无意夺嫡,但纵观各朝各代,可有势大的藩王安得善终?王爷不愿去想,爱惜羽毛也罢,对皇爷念及亲情也好,最终换来的结果十有八九不如意。咱家这残破之躯本就备受世人非议,替王爷做些他不能去做的事儿,哪怕事情败露后,第一个要杀咱家的便是王爷,那又如何? 以残破之躯,恭送王爷踏足帝王路,咱家哪怕被五马分尸,也是死得其所了!” 许文印全明白了。 这太监够狠啊! 虽然不清楚他的具体谋划,但无外乎待得幽王羽翼丰满之后,寻个时机主动和其他几个皇子结下仇怨,甚至是引来建帝的猜忌针对,以此逼迫幽王不得不去争一争皇位。 这种做法看似一心护主为了幽王的宏图霸业,可实则私心深重,乃是以下犯上裹挟藩王行谋逆之事,一旦暴露必死之局啊! “公公好魄力,但请恕下官胆怯,公公的玩法太费命,下官跟不起!” 许文印直接点破了朴不远的打算,他可不准备跟着瞎搞,这种玩法费命也费九族。 朴不远一个太监无牵无挂,计谋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爷面前的从龙太监,往后余生只要不犯错,便是如今芹公公的地位待遇。 若是不成,作为一个无根之人,死不足惜。 朴不远听闻这话也不气恼,反而低声失笑:“许大人不必急着答复,正如咱家刚才所说,这次草原部落南下攻伐过后,幽州至少存留一年半的时间韬光养晦,这一年半里,许大人大可好好想想,幽州百姓的未来,大魏百姓的未来!” 话说到这儿,朴不远朝着许文印拱手一拜:“许大人,前路尚远,咱家一介残破之身恕难远送,大人独行,切要珍重啊!” 言罢,朴不远不等许文印作何回答,袖袍一挥转身往回走去。 许文印看着朴不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复杂的叹了口气继续前行。 只是这一路上,青石板铺设的地面仿佛格外坎坷…… 次日一早,天色刚刚放亮,御前卫的申安就登门拜见幽王,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王爷,喜大人伤势稳定住了,身体还很虚弱,但大夫说性命无虞!”申安先是汇报了喜公公的身体状况,而后脸上的些许喜色瞬间消散:“北戎那边有动静了,探子查报说,北戎部落集中了少说五万骑兵,马匹七万余,整备待发只需一日就能杀到关岭山隘口处!另有金帐汗国援兵将至,数目不详但保守估计不会低于五万众,这次草原部落下血本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兵临城下 “光是北戎部落就出兵五万?全是骑兵?”赵庆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北戎部落看似占据了较为广袤的草原领域,以及实控幽州北部的五座城池。 但实际上每座城池里把控政局的,只有少量仆从军,以及更少量的草原鞑子。 而北戎部落的组成部分,分散成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遍布在草原之上。 这些大小部落规模不一,最大的,整个部落男丁也不超过两万之数,刨除年老体衰和年幼孩童,能战之兵最多抽调出数千人便是极限。 而规模最小的部落,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个家族百来号人,能战之人超过二十个就了不得了。 按照这么计算,北戎部落这次出兵五万,等同于举全族之力孤注一掷了! 倒是和这五万骑兵相比,金帐汗国下属类似北戎部落这般大概五六个部族,却只派出五万余人支援北戎打这场赌上全族运势的战争,几乎明摆着将北戎部落当刀使啊! “消息经过核实无误,不出意外的话,关岭山的隘口明后两日,就要面临五万骑兵的猛攻了!”申安表现得有些悲观,他不认为关岭山的隘口能挡住五万骑兵。 “关岭山隘口守将是楚越吧?”赵庆前几日刚翻过花名册,对这个楚越还有点儿印象。 “对,楚越是从六品武官,手下袍泽一千余人,暂领关岭山守备一职。”申安对楚越更为了解,当即开口报出了关岭山守军的情况:“这一千余人均为步兵,弓手大概百余,依托关隘坚守,最多坚持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你太瞧不起草原骑兵了!他们虽然不善攻城,但关岭山的隘口并没有太坚固的防御工事,只需要集结厚甲骑兵一个冲锋就能来到跟前,一旦关隘守军被鞑子的前锋牵制,后续兵力在战马的速度加持下顷刻便到,坚守不可取,赔本的买卖不能干!” 赵庆摇了摇头,刚想让柳蓉儿代笔签署命令,却一琢磨这道政令从幽王府发出去不太合适,便朝申安开口道:“劳烦申组长跑一趟府衙,就说是本王的安排,请许大人签发一条命令关岭山守军回撤上虞城的命令,本次应对鞑子骑兵的策略总结起来只有十二个字,敌进我退,敌疲我扰,敌退我打!让许大人连同命令一道发去各城守军,责令他们切不可被刺激上头,贸然出城与鞑子骑兵作战!” 赵庆口中的十二个字,让申安瞪大了眼睛惊为天人。 这寥寥十二个字,竟然让他茅塞顿开,俨然生出一种能够活活耗死那帮鞑子骑兵的错觉来? 许文印从申安口中听到这十二个字的时候,反应就小了很多。 这位幽王爷,给他带来了太多惊诧,如今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倒是关岭山隘口守军收到命令的时候,楚越一时间很不理解。 按照以往惯例,若是草原鞑子想要越过关岭山,必须在隘口和守军决一死战方能入境。 为了避免百姓惨遭劫掠,每一任关岭山隘口守将,都会下令严防死守,战至最后一人。 虽然结果大都是全军覆没而丢掉了关隘,但是鞑子们通过关隘却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等同于消耗了鞑子本就不多的有生力量。 可今天的命令却让他有种起猛了产生幻觉的怀疑。 什么时候,幽州府牧竟然会发布让守军不战便退的命令?这般命令若是让朝廷知道了,府牧的脑袋怕是要跟身体分家了吧? “信使兄弟,你确定这道命令是从幽州府衙发出来的?”楚越翻来覆去,没从命令的字里行间挑出任何毛病,且底部盖着的红印,也的确出自幽州府衙,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保持怀疑态度。 “许大人料到楚千户会如此发问,特意让在下多做解释,本次鞑子南下不光是劫掠粮草人口这么简单,所以这一次我们要以保存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关岭山隘口坚守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与其毫无意义折损了楚千户一员猛将和一千多号袍泽兄弟,倒不如让楚千户率先带着部众撤入上虞城巩固城防!” 信使当即将许文印交代自己的话全盘托出,最后生怕楚越还心存疑惑,干脆用许文印的口吻重复了他的原话:“楚千户,许大人的原话是‘能理解要执行,不能理解先执行!’” 丢下这话,信使也不管楚越能否坚决执行,调转马头直奔上虞城而去,他兜里还带着要送去上虞城的公文命令。 “大人,咱们真的要撤?” 信使走后,楚越的副手犹豫再三开口问道。 楚越转头看了一眼关隘上还在巡逻的兵卒,面色复杂:“执行命令吧!府牧这么安排,总归有他的道理,对这些士兵们而言,撤退是个好事儿!” “可关隘怎么办?真就如此轻松放他们长驱直入?那咱们关隘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副手明显是个死脑筋的主儿。 相比较活命,他更在意的是坚守数年的阵地不能拱手让人。 “轻松?哼,不管谁来了,都别想兵不血刃拿下关隘,这话老子说的,佛祖来了都不行!”楚越心中也憋着一口闷气,但命令如此他不得不执行:“别在这儿发牢骚了,安排一下咱们的人分批撤离,临走之前去关隘外边的开阔地给老子挖坑,碗口粗细胳膊长短的浅坑,挖密点儿!再用积雪盖上一层!” 副手闻言瞬间秒懂,嘴角裂开一抹弧度,屁颠屁颠去安排这事儿了。 没多大一会儿,百十个身强体壮的边军就轮着铲子冲出了关隘,不战而退的憋闷,在这一刻化作了挖坑的动力。 哪怕这会儿关岭山内外皆是冻土,这帮边军们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就已经在关隘外边的开阔地上,挖出了近万个坑洞。 楚越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安排人去山林中砍了些一人高的树枝回来,斜放在关隘墙体后,将头盔顶在树枝上仅露出墙体一半左右。 如此一来从关隘外头咋一看,墙头上站满了头戴钢盔的兵卒,寒风中帽樱翻飞,颇有些肃杀之意。 “挑选二十个弓法娴熟的精兵留下,再留下足数的马匹,你们带上一多半的粮草,先撤往上虞城,记得通知上虞城北门守兵,我们随时可能撤往上虞城,到时候别不给我们开门!” 楚越如此安排着,心中则在谋划一个大胆的计划。 副手略有迟疑,却还是选择了坚决执行,留下二十个弓手和二十一匹快马后,带领部众携关隘七成的粮草朝着上虞城撤退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人好坏,人家好喜欢 “兄弟们,怕不怕?” 楚越看向身侧二十个弓兵,高声问道。 “不怕!”弓兵们异口同声。 “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要死,有大人跟我们一起,死了也不亏!” “你这可不像什么好话啊?” “大人,这孙子咒您呢,要不兄弟们帮您教育教育他?” 弓兵们七嘴八舌开起了玩笑,他们都清楚楚越的性格,不会因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就责罚他们。 这个时候,也需要用玩笑来缓解压抑的氛围。 “兄弟们都是好样的!”楚越满眼泛光,他不是第一次直面草原部落的大军压境。 但这一次跟以往都不同! 以往是依托城墙死守,这一次他要试试用脑子来陪鞑子们好好玩玩! “兄弟们放心,老子比你们怕死,不会带着你们以卵击石的!”楚越看得出弓兵们其实有些紧张,便是拍了拍顶着头盔的树枝开口解释道:“留你们下来,只是为了让咱们的这些替身看起来都是真的活人! 你们猜,如果鞑子兵临关外,遭受咱们在墙头上放箭攻击之后,会作何反应?” “以鞑子的作风,他们应该会让厚甲的骑兵顶在前头,凭借骑兵的移动速度朝墙根下方发起冲锋,只要冲到我们近前来,鞑子们就可以在马背上用弓箭还击了!” “除此之外,他们应该还会派轻骑兵顺着山路迂回包抄,断掉咱们的后路!玛德,跟这帮鞑子们打多了,他们都被教的阴损起来了!” “所以,老子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楚越觉着,到了这种时候,也该跟兄弟们明牌了:“等鞑子的部队到了,咱们先语言挑衅配合远程弓箭射击,让他们恼羞成怒对咱们发起冲锋。到时候,关隘外边的坑洞就能派上用场了! 在他们开始冲锋的同时,咱们就要做好撤退的准备了,临走之前,要把剩下的粮草搬出来些许打乱丢在地上,做出仓促之际来不及全部带走的假象!” 说到这儿,楚越贼笑着从兜里摸出巴掌大的纸包来,里面装满了淡黄色的粉末:“看到这东西了吧?巴豆粉,你们都知道该怎么用吧?” “噗……,要说阴损,还得是大人您啊!” “大人好坏,人家好喜欢……” “滚犊子,给老子正经点!” 一众弓兵们瞬间笑骂起来,他们都懂了楚越的计划是什么。 他们这边刚商量好该如何应对,地面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震动感。 楚越当即做出禁声的手势,然后不顾地面冰寒彻骨,摘下头盔趴在地上侧耳倾听着。 “是骑兵,重装骑兵!鞑子们来了!” 楚越脸上写满欣喜和期待,两眼放光看向关隘外茫茫雪原,颇有一种望眼欲穿的既视感。 终于,当众人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大地震颤的时候,远处的冰原上开始出现一条黑线,紧接着黑线扩大成一片,黑压压的就像是蚁群那般朝着关隘快速涌动。 “单于,前边就是关岭山关隘了,这里常年驻守一千多人,只需要给我五千人众,一个冲锋就能拿下关隘长驱直入!” 骑兵队伍后方,一个蓄有满脸胡须,身披半幅铁甲的大肚子将军朝呼延拓吹嘘着。 这人叫艋顿,曾经是北戎部落的第一勇士,据说尚未成年之前,就不止一次为了保护牛羊,孤身一人在草原上徒手与饿狼搏斗。 成年后,更是据说臂力惊人,能将活人撕成两半。 呼延拓听完艋顿的请战后并未直接答应,而是下令让骑兵在距离关隘三四百米开外停了下来。 在为数不多的盾兵保护下,呼延拓骑着骏马晃晃悠悠来到军队最前方,遥望三四百米开外的关隘墙头,心中充满豪情万丈。 只需要冲破眼前这道关隘,一切顺利的话,再有月余幽州将会成为北戎部落的最新马场! 到那时候,吃不完的粮食喝不完的烈酒,还有权利财富和女人! 幽州的一切,他都可以随意取用随意挥霍! “大魏守将何人?本单于率部亲征,你们要是识相的话,就乖乖打开关门出来投降,本单于心情好,说不得能留你们个全尸!” “哈哈哈哈……” 随着呼延拓的叫嚣,身边几个将军都忍不住扬声长笑起来。 楚越站在墙头,自然听到了呼延拓的叫嚣,他冷笑着摇了摇头,扯着嗓子超外边喊道:“来者可是北戎单于呼延拓?” “正是本单于!既然听过本单于的威名,还不快快开门投降?!”呼延拓还挺高兴,他觉着能被大魏朝的守将记住名字,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然而,楚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差点儿当场吐血! “哈哈,果然是呼延老儿!”楚越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过后,手中长刀出鞘,遥遥指向站在军阵最前边的呼延拓:“呼延老儿,你爷爷我叫楚越,乃是大魏朝从六品边军千户,你且听好了,速速下马投降,你爷爷我心情好,还能留你个全尸让你手下带回草原喂老鹰!” “好好好!大魏朝的武将,什么时候嘴皮子跟文官一样毒了?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本单于破关后屠城三日了!”呼延拓气的咬牙切齿,朝身边站着的艋顿使了个眼色:“本单于给你厚甲骑兵五千人,一次冲锋拿下关隘,能不能做到?!” “单于您就看好吧!区区关隘,且看末将用马蹄踏平了它!” 艋顿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点齐了兵马五千余人,手中弯刀高高扬起,在一声声刺耳的牛角号令声中,黑压压的骑兵朝着关隘发起了冲锋。 “放箭!打空所有箭矢后,按照原计划撤退,快快快!” 楚越这会儿已经将整个身体从墙头上缩了回来。 他可是见识过草原鞑子骑射本领的,那帮人哪怕是在马背上,弓箭射击命中率都高达十之六七,这是一组中原部队不敢奢望的数据! 所以,他不敢在放那些骑兵冲到跟前,哪怕距离太远,会让弓手打出去的箭矢威力有所折损,但楚越不在乎这么点儿磨损了。 左右他现在只想用箭矢让关外的骑兵们更加气恼疯狂起来,准头这玩意儿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他的命令之下,二十个弓手的双手俨然拉弓拉出了残影来。 每个人都是以最快的速度,按照之前早就滚瓜烂熟的设计角度,将箭壶内所有箭矢一股脑儿的打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喜提首杀 数百枚箭矢带着破空声从半空坠下时,刚好覆盖了冲锋中的骑兵队伍。 有些鞑子运气较好,箭矢被厚甲弹开,或是没入甲胄不深连皮肤都没划破。 可更多的鞑子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他们身上虽然穿有厚甲,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甲片保护,由高而下的箭矢轻松撕开他们的面部肌肉,要么贯穿而过,要么没入面部二指有余。 而他们骑乘的战马也遭了秧,不少箭矢落在战马身上,伤口处殷红的鲜血逐渐蔓延开来。 “散开些,加快速度,不要管箭矢,顶上去,冲到墙根底下就安全了!”艋顿生怕冲锋的阵型被箭雨打乱,便是扯着嗓子硬着头皮开口提醒。 不得不说,草原骑兵们当真是训练有素加上天赋异禀。 艋顿的命令声音尚未落下,他们就已经将冲锋队形扩散开来,彼此之间的间距拉长数米开外。 “咔嚓……” 忽然,一声脆响从艋顿身前侧下方传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只觉得身体被惯性向前抛出! “怎么会这样?!” 艋顿惊慌之际扭头向后看去,自己的爱马一条前腿陷于坑中,此时马匹已经被自重和前冲的重力折断了前腿,疼痛让它侧卧在地浑身颤抖仰头长嘶。 “有陷阱!停止冲锋!” 艋顿被狠狠摔在地上,顾不得浑身撕裂般的疼痛,他用弯刀杵地艰难的爬起身来,不管不顾朝着身后骑兵们放声大喊。 且不说冲锋的途中人喊马嘶,哪怕距离最近看到艋顿的马匹被陷阱折断前蹄的骑兵们,都没听清楚他这会儿到底在喊些什么。 单纯是后排骑兵累计上来的冲锋动能,就不是说停便能停下来的! 于是,只听得冲锋路上喀嚓声不断响起,每一声脆响就意味着北戎部落少了一匹战马,也意味着一个骑兵被甩飞出去。 运气好的,会像艋顿那般被摔向前方的雪窝里,虽然浑身疼痛却也不会致死。 可运气不好的就惨了。 前排的刚刚被战马甩飞出去,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冲锋,就觉得后背或是后脑猛然剧痛,再然后整个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杀死他们的不是陷阱,而是同伴们的马蹄! 艋顿见此惨状,双眼通红睚眦欲裂,一把抓住从身边经过的马匹马镫,翻身上马的同时,将马背上骑兵挤下马去,看都没看一眼那骑兵,挥舞着弯刀就要继续往前冲。 要说这家伙也真点背。 往前冲了不到十米,熟悉的喀嚓声响起,熟悉的失重感袭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脸颊着地,脆弱的脖颈咔嚓一声脆响,还没等他感觉到疼痛便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更惨的是,身后一匹战马躲闪不及,硕大的蹄铁狠狠踏在艋顿的胸口,整个人就像是破麻袋一样,被马蹄轻轻带起,又重重摔在地上肆意翻滚着…… 鞑子的骑兵哀嚎遍野,楚越带着弓兵们打完箭壶中的箭矢后,迅速将巴豆粉洒在剩余粮草上,翻身上马毫不留恋直奔上虞城而去。 等鞑子骑兵用生命趟平了关隘外的坑洞,好不容易撞开关隘木门后想要大开杀戒泄愤之际,才悲哀的发现,墙头上竟是一根根木棍顶着头盔? 那红色的帽樱随风飘摇,像极了无声的嘲讽! “啊!这些该死的两脚羊!屠城!必须屠城!” 呼延拓气得捶胸顿足,在他看来轻易趟平的一座关隘,竟让他折损一员悍将! 艋顿的死毫无意义,甚至有一些滑稽…… 唯一让呼延拓略觉宽慰的是,这帮大魏边军仓皇逃走,竟是没能带走全部粮草。 库房里剩下的粮草不多,却也足以让万余人马饱餐一顿了。 加之担心前路还有坑洞陷阱,呼延拓决定暂缓行军,派出斥候探路后再行前进。 斥候派出去后,北戎大军全数进入关隘就地驻扎。 时至深夜,呼延拓忽然被腹中翻江倒海从睡梦里惊醒,下一秒,他就嗅到营地中一股冲天臭味儿! 等他捂着肚子冲出帐篷才发现,遍地蹲满了喷射战士。 甚至连不少马匹都已经因为脱水无法站立起来,侧身躺在地上一边喷射,一边仰头哀鸣。 “啊!混账两脚羊,本单于又中一计……” 和呼延拓的心境截然相反,已经安全抵达上虞城的楚越心情一片大好。 不光是因为接连坑了鞑子骑兵两次,还因为幽州城派人送来了一批军备物资,和一车据说是幽王亲自设计出来的神秘大杀器。 不光是楚越,上虞城所有军官都感到备受鼓舞。 他们在上虞城任职多年,每逢鞑子南下劫掠,幽州府衙别说送来军备物资支援了,不问他们要人要物资,那都得烧高香! 如今破天荒收到了来自幽州城的物资支援,他们对接下来的守城更添几分必胜的信念。 倒是幽州城中,赵庆收到申安送来的战报后,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北戎部落的五万骑兵已经进入关岭山隘口,隘口守将楚越布设陷阱干掉了三百余人,损毁马匹三百余匹,斩获敌将艋顿。” “金帐汗国增兵已查明,骑兵共计三万余,步兵仆从军五万之众,已抵近关岭山隘口,预计明后日将于北戎部落合兵一处。” “肃王借口戒备可能进犯肃州之鞑子,再度陈兵三万于幽肃交界处。” “幽州关派遣斥候沿东线北上探查军情,但京都有令,幽州尚未全境沦陷之前,幽州关兵卒不得出关迎战。” 接连四条情报看完后,赵庆闭上眼睛身体靠在椅背上,心中生出几分悲哀。 遥想几十年前的大魏朝边境,那个时候当真是藩王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如今呢? 外敌已经打进门来,有人坚守城池殊死抵抗,有人虎视眈眈作壁上观。 这样的王朝,还有什么希望呢? “王爷……”柳蓉儿轻声呼唤,见赵庆并未有所反应,缓步走到赵庆身后,纤手触在他两侧太阳穴上轻轻揉动:“城中富商和权贵们吵吵着要出城,在府衙已经闹成一片了。” “哦?许大人如何处理的?”赵庆没有睁开眼,只是沉声问道。 “许大人并未出面,负责和富商权贵们交涉的,是吕奉宗。”柳蓉儿说到这儿,脸上露出几分轻笑:“说起来,许大人深得王爷真传呢,他让府衙开具了路条,但路条一共只有二十张,并宣布只有对幽州城防有所贡献之人,才有资格获取路条举家逃离幽州城。” “噗……” 赵庆听笑了。 他甚至能猜到那些富商权贵们听到这消息时,满脸肉疼却又不得不捐钱捐物的表情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众志成城 “许大人这招好用是好用,可他这也将城中富商权贵们全都得罪了一遍,等回头赶走了鞑子,这些人可是要给他下绊子喽!”赵庆不无感慨,在他看来许文印的手段还是太温柔了。 这种节骨眼上,幽州城已经下了封城令,却还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外跑的,都是些贪生怕死对社会毫无用处之辈。 对付这种人,压根用不着巧立名目逼其就范,直接扣上危害幽州城防,疑似鞑子奸细的罪名收监大牢多好? 不过,赵庆也不会去多事,许文印有自己的处理方法和为官之道,若是处处加以干涉,许文印就不再是那个值得他幽王爷看好的许文印了! “王爷,城中几个家族的家主都来了王府,他们想要求见王爷!”朴不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赵庆的思路。 “哦?这个时候求见本王?有意思!”赵庆睁开双眼,缓缓起身向外走去:“带他们到会客厅吧,本王倒要瞧瞧,这些人是不是也来讨要路条的!” 不多时,赵庆来到会客厅,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只见幽州城内的大小家族来了一多半。 “诸位,这种时候不在家中安抚老小,跑来本王府上有何贵干啊?”赵庆对众人来意的猜测先入为主之后,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 这些家主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儿,当即从赵庆的态度和语气里判断出幽王爷这会儿心情可不太好。 “王爷,老朽斗胆问一句,可是城防压力很大?”刘家家主见其他人全都三缄其口,也只硬着头皮当了这出头的椽子。 赵庆对刘家家主的观感还算不错,当初沈家尚在的时候,他还考虑过动用刘家这步暗棋,借助刘家和沈家的矛盾,完成清除沈家的行动。 只不过后来沈家自己三番五次作死,这才让刘家这步暗棋,变成了闲棋。 “刘家主放心好了,幽州城防不敢说固若金汤,最起码粮草充足武器齐备,本王可以向诸位承诺,绝不会放弃幽州城独自出逃便是了!”赵庆不想跟他们说太多详细内容,毕竟谁也不知道坐在这儿的到底是人是鬼,万一什么消息被透露给鞑子那边,终究节外生枝不是? 只是赵庆很快就发现,事情似乎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这话一出口,屋里一众家主的紧张情绪肉眼可见的松缓下来,刘家主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王爷,老朽在这儿向您表个态!幽州城防关乎到所有人的危亡,我们刘家绝不能让王爷和城防军的兄弟们独木难支!只要能用上我们的地方,王爷尽管开口!不论是后勤补给还是物资运输,我们刘家都在所不辞!” “对,我们董家也是这个意思!族中尚有二百余人的护卫队,来之前我已经和护卫队的兄弟们沟通过了,只要王爷您点头,二百多号兄弟都愿意上城墙协助守城!” “我家没有护卫队,但我家有一座粮仓就在幽州城内,王爷但凡需要,开口言语一声,存粮皆可捐赠与王爷和幽州府衙!不管用于守城将士还是战后赈灾,我胡家绝无二话!” “还有我们,我们魏家小门小户,只能捐赠纹银五万两,哪怕用来给阵亡的将士们发放抚恤金,也总归是好的!” “我们也是,我们楚家愿意……”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赵庆目瞪口呆。 这帮人的觉悟,什么时候如此之高了? 直到他的余光扫过坐在众人身后的刘清平,心中方才了然。 这帮人能有如此觉悟,恐怕少不了刘清平吹风点火吧? 幽州几番巨变,这些曾经的豪族早已悄无声息跌落神坛。 如今的他们,生意上仰仗幽州商盟,存亡上依靠幽州城防。 早就被赵庆用利益捆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各位,能看到你们的一番心意,本王很高兴,但诸位大可不必如此焦灼,整个幽州府的城防事宜,在鞑子攻来前几天就已经制定完成,本王敢说幽州府各城武备齐全粮饷充足!诸位只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尽全力约束各自族人莫要趁乱生事,莫要影响到各城正常防务,便是对幽州府防务最大的帮助了!” 众人听赵庆这么说,当即有些失望。 再来之前,刘清平告诉他们,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 若等幽州打退了来犯之敌,不管他们做什么都只能算锦上添花,可如今之际哪怕付出再少,只要表明态度,只要举全族之力拥护幽王的决定,那就是妥妥的雪中送炭! 而幽王向来投桃送李,如此时机雪中送炭,等到战争结束还不得全族起飞? 可同样,他们也有些庆幸。 因为在座的各位人精,都能明显感觉到幽王前后态度的变化。 “既然如此,我等不敢叨扰王爷的宝贵时间,殿下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不管什么时间尽管派人吩咐,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刘家主最先反应过来,朝着赵庆拱了拱手如此承诺。 其他家主见状,也是纷纷起身行礼,而后陆续离开王府。 “啧啧,瞧瞧这些家主那副嘴脸?恐怕王爷刚才但凡表示出对城防的些许担忧,他们就得着手准备逃命的后路了吧?” 刘清平倒是没急着离开。 如今幽州战事已起,幽州商盟的生意全线暂停,他就算回去也无所事事。 “那你呢?若是本王守不住幽州城,你该当如何?”赵庆饶有兴趣看着刘清平开口问道。 “王爷你还真说错了,我跟他们可不一样!”刘清平不屑的瞥了撇嘴,“青平孑然一身,又蒙王爷知遇之恩,若是幽州守不住,王爷去哪儿,我便跟去哪儿,若是王爷死了,青平给王爷陪葬便是,黄泉路上有王爷作伴,可是青平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呢!” “???” 赵庆满脸古怪。 这厮是在诅咒自己吧? “你快闭嘴吧!”赵庆翻了个白眼,“就那些歪瓜裂枣的鞑子,能要了本王的性命?哼,能杀死本王的人,还没出生呢!” “是是是,小人妄言了!王爷自当是福寿绵长,区区鞑子怎能伤到王爷分毫?”刘清平罕见的拍起了马屁,只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刻意,颇有些被胁迫的既视感。 “行了,废话少说,敢不敢陪本王去城墙上巡视一番?”赵庆忽然想要去城墙上走一遭,来到这个世界两三个月了,还真没登上幽州城墙好好看过呢。 “这有何不敢?能陪王爷前去视察,乃是青平的福气!” 就这么的,赵庆特意回到后院换了一声戎装,乃是城东军营给他量身定制的一套锁子甲。 这套锁子甲采用精钢甲片,反复交叠编制而成,双肩和胸口更有狰狞兽头点缀,加上云纹红袍披于身后,这番打扮下来还真有点儿儒将风范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算盘珠子崩了本王一脸 穿着全套的锁子甲,赵庆龙行虎步来到城墙之上。 这幽州城的城墙起自前朝,大魏太祖登基后,由于幽州当时就需要直面草原部落的威胁,所以城墙的修缮也被当成了首要政务。 连年拨调款项,并且派遣专使紧盯工程质量,这城墙修筑的非常厚实坚固。 但碍于这个时代的建筑工艺,幽州城墙同样选择两面用砖石堆砌固定,中央填充夯土灌注米浆夯实。 城墙顶部很宽敞,按赵庆估量,少说得有五米多的宽度,跑马都够了。 “王爷!您怎么来了?”正在城墙上指挥兵卒加固点位的晁定岳,看到赵庆的第一眼,不是前来问安,而是盯着那锁子甲上下看了许久,挠了挠头开口问道:“王爷,您看我身上的盔甲是不是有些破旧了?” “???” 赵庆眉头紧皱:“晁定岳,你这算盘珠子崩了本王一脸啊!” “嘿嘿嘿……,王爷明鉴,您这般英明神武的塞王,卑职穿的破破烂烂他不合适啊!我们这些在您手底下做事的人,身上的盔甲越威武,不也越是给您长脸嘛……” 好家伙啊!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这帮人现在一个比一个会拍马屁! “本王身上的这套,你就别打主意了,本王送给你,你也穿不上!”赵庆翻看了个白眼,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截了当承诺道:“这样吧,等战争结束,你去兵仗局找范三斗,让他给你量身定制一套盔甲!” “多谢王爷赏赐!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赏赐?不不不!你可能误会了什么!”赵庆摆了摆手,一副赵扒皮的嘴脸:“本王的意思是,手工费和材料费,就从你的饷银里扣除!” “啊?”晁定岳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锁子甲这玩意儿有多贵,他心里还是有点儿逼数的。 “啊什么啊?给本王介绍一下幽州城防!”赵庆打断了晁定岳的思绪,一边沿着城墙往前走,随口问道。 晁定岳见赵庆谈及正事儿,急忙快走几步跟在赵庆身侧:“城防这一块卑职亲自盯着呢,现在城墙上每天都有一千多号人轮换值守,有敌情来袭,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能做到全员上城墙。幽州城底下的几座县城,卑职也按照亲卫和幽州卫兵卒一比一的搭配派出了援兵。幽州援军加上县城自己的城防力量,除非北戎昏了头集中力量在小县城死磕,应是自保无虞!倒是如此一分兵之后,幽州的城防力量有些捉襟见肘了……” 正如晁定岳所说,赵庆只是扫眼一看,城墙上每隔一米多就有兵卒驻守,穿着城东军营出品的板甲,或是兵仗局出品的改良版盔甲,手持利刃坚盾,看上去就威风凛凛很是靠谱。 这也是赵庆敢于直面草原民族攻势的主要原因,科技层面的代差,足以让军事实力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 只不过现在晁定岳这帮人刚刚更换了装备,未经实战尚不自知罢了。 真等他们跟北戎部落摆开军阵对垒过后,恐怕一个个尾巴得翘到天上去! 也无所谓了,等这一仗打完,赵庆也好琢磨琢磨混凝土和枪炮的进阶发展了。 到那会儿,钢筋混凝土建成城墙,再有城防炮和后膛装弹的步枪面世,就到了草原游牧民族该能歌善舞的时候了! “王爷,卑职还特意让兵仗局加紧生产了几座床弩,再有几个时辰,就能全部安装完毕,到时候咱们幽州城的城墙上,每一面至少三座床弩能够同时展开攻击,若是在床弩的箭矢上加挂掌心雷,嘿嘿……” 晁定岳还在自顾自的介绍着,脸上的表情要多阴险就有多阴险。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草原骑兵人仰马翻的场面。 “掌心雷不要轻易动用!”赵庆急忙开口,那玩意儿的产量不多,可是得省着点。 “王爷放心,掌心雷的产量不够,卑职心里明白的!”晁定岳嘴上这么说,心里不由发出叹息。如果不能敞开了使用掌心雷,守城的伤亡将会大大增加。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就看赵庆一本正经道:“你明白就好,掌心雷这东西每天只能生产几百颗,所以城墙上的兵卒没有出现伤亡之前,一定不要轻易动用。一来,消耗太大制造跟不上,二来,用早了把人都吓跑了,你还打个屁啊?” 啊? 晁定岳有点懵逼,怎么听王爷这意思,跟自己想的不能轻易动用,不大一样呢? “那,那若是咱们的士兵出现伤亡之后呢?”晁定岳忍不住开口问道。 “炸他娘的啊!”赵庆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还要问本王?掌心雷生产是慢,但你给本王记住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经历过战阵洗礼的士兵,远要比掌心雷珍贵的多!你要是因为舍不得使用掌心雷,导致兵卒伤亡严重,本王腿给你打折!” “啊这……”晁定岳傻眼了,感情王爷口中的不能轻易动用是怕炸不着草原鞑子呗? 只是转瞬,晁定岳心中不禁升起万般感动。 他当兵这么多年,哪怕是大魏国内最为精锐的禁军,都没人会觉得兵卒的性命如何重要。 别说掌心雷这种禁军听都没听过的大杀器了,就连用以点燃火箭的火油,都当宝贝疙瘩一样供着,生怕士卒们训练多用一点儿,甚至还有严格的教条规定,即便有敌军来犯,没有上级命令火油不得开封。 瞧瞧,这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晁定岳思索这些的功夫,赵庆已经往前走出挺远一截,扭头正要再问晁定岳些什么,却见申安一路小跑,从城墙底下冲了上来。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申安气喘吁吁跑到赵庆跟前,目光左右扫过,面色颇为复杂。 赵庆略微一愣,当即想到了什么,对晁定岳使了个眼色,便是带着申安来到一处周围无人的垛墙跟前:“出了什么事儿吗?” “王爷,今天进城的人里,有奸细!” “就这?”赵庆下意识反问道,在他想来大战将起,鞑子只要脑袋里不是装满了米田共,奸细肯定是要派一些进城的吧? 尤其是为了坑自己一把,主动暴露了多年情报局点和传递信息渠道的前提下,城中无人能用,那就只能再派人进城了不是? 按说,申安也是情报战线的老手了,怎么会因为几个奸细,就冒冒失失的? “王爷,是卑职没说清楚,这次他们派了足有几百号人进城!”申安这会儿已经喘匀气了,面色凝重开口解释道:“我们的人手不够,执法衙门杂事太多,平常人手调用都显得捉襟见肘,如今大战将起更是无闲人可用,特来向王爷求援,恳请王爷从亲卫队伍里,拨调些人手从旁协助!” 第一百六十七章 喜公公的人情世故 “无闲人可用?本王记得,暗卫的人,你们喜大人跟宝贝疙瘩一样藏着掖着,可从来没直接调用过吧?”赵庆话音刚落,忽然想明白过来,嘴角扬起露出一抹轻笑:“是了,你这趟来,是喜公公的授意吧?这家伙倒是懂得投桃报李!” “嘿嘿,瞒不过王爷您,我家大人说了,他的命是王爷救回来的,但御前卫职责所在,日后王爷有所异动他还会如实禀报,在那之前,唯有匀一些功劳给您,如此一来也算聊表心意了!”申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别提多紧张了。 他不明白,送人情就送人情嘛,干嘛非得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可偏偏临走前,喜公公格外交代过,一定不能忽略了职责所在几句话,这才不得已硬着头皮转述了一番。 “哈哈!好一个职责所在,没关系,本王懂他!”赵庆心中了然,这个喜公公果然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办起事儿来滴水不漏。 这样也好,如此队友合作起来,才不怕被背后捅了刀子! “王爷,那奸细的事儿……”申安不懂赵庆和喜公公之间的默契,摸不着头脑追问道。 “你回去转告喜公公,本王会给他安排好行动人手,不过本王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就免了吧,幽州城里不可能有什么大鱼了,为了些小虾米提高风险,于守城无益!”赵庆也看出来了,这个申安啊,一辈子就只剩下跑腿儿的命了,索性将话说得直白。 免得这厮转述的时候,表达不清楚含义,到头来喜公公体会错了,闹了乌龙多不合适? 申安点头后,朝赵庆一抱拳转身跑下城墙,脚不沾地翻身上马,马鞭都让他抡出残影来了。 “晁定岳!”赵庆看着申安的背影,低声喊道。 “卑职在!”晁定岳几步走到跟前,沉声应道。 “你他么小点儿声儿!想吓死本王?”赵庆被他这声音吓了一跳,没好气的笑骂过后:“去给本王准备五百个好手,用原来的亲卫精锐带队!” 晁定岳一听这话,再看赵庆那特意压低了声音的神态,眼珠子可就活泛起来了。 “王爷,要什么亲卫精锐啊?精锐再好用,哪能有卑职使唤起来顺手?您看,我亲自带队,怎么样?” “不怎么样!老老实实给本王住在城墙上!”赵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城墙事关重大,鞑子不日就到,你别给本王因为贪功坏了大事儿!” “嘿嘿,不能!那绝对不能!”晁定岳满脸讪笑,却也知道了赵庆的态度,只能乖乖跑去找了十几号从京都禁军带来的好手儿,安排他们带领五百个亲卫精锐随时待命。 与此同时,幽州城北崔家的宅院里,来了一队不速之客。 这伙人一个个捂得严严实实,看身型应是魁梧的男人,身上却满是女人的胭脂香味儿。 领头的略微有些罗圈腿,左右看过巷道无人,这才快步走到崔家门口,拉动门环发出砰砰响声。 “谁呀?”门内有老汉的声音传出。 “转告崔家主,送羊肉的来了!”罗圈腿一开口,身份便是暴露了大半。 这人操着一口蹩脚的大魏官话,语气里满是肉串味儿。 “原来是贵客登门,家主有交代,您一到,就赶紧请进府里!”门房急忙拽开房门,恭敬的将这伙人迎进了院门。 罗圈腿对门房的态度很满意,连连点头顺带问道:“你们家主呢?让他来见我!” “家主马上就……” 门房的话还没说完,就看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胖子,打屋里赢了出来。 “呼耶王子,您可算来了!” 胖子双手抓住罗圈腿的衣袍,那激动的模样,比见了亲爹都亲上几分。 呼耶王子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甩开胖子的双手:“废话少说,给我们备些吃食!” “您快屋里请,鄙人已经备好了酒席,就等着您呢!”崔胖子连连躬身,弯着腰亲自带路,将呼耶王子引入内堂。 “您放心,其他大人鄙人早有安排,他们就在隔壁吃饭,酒肉都有!” 解释过后,崔胖子招呼着呼耶王子落座主位,又朝旁边站着的两个女人使了眼色。 两个女人见状下意识对视一眼,脸上皆数写满难色。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伺候呼耶王子?能贴身伺候王子殿下,这可是你们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崔胖子顿时气急,要不是呼耶王子还在,他都要大耳光子打上去了。 两个女人平日里应该是没少挨打,见崔胖子举起手作势要打,纷纷低头闪躲,既委屈又惶恐的,一左一右挨着呼耶王子坐了下来。 呼耶王子咧嘴狞笑,抬手将两个女人搂入怀中。 他动作很是粗暴,两个女人脖颈处一阵剧痛,腰部也扭的难受,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任由施为,眼泪珠子都不敢往下掉。 “你,比其他两脚羊懂事多了!”呼耶王子很满意崔胖子的招待,咧着大嘴笑得很是放肆。 “为王子殿下服务,是,是鄙人的荣幸!”崔胖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乐颠颠的给呼耶王子倒了一杯美酒:“王子殿下您尝尝,这是幽州城今年刚出的好酒北国春!” “嗯,好酒!让你们这些两脚羊喝,糟践了!”呼耶王子句句不离两脚羊,哪怕被他强摁在怀里的两个女人都面露悲愤,崔胖子却是充耳不闻,谄媚的脸上满是红光。 “王子殿下,您交代我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后半夜,有族中子侄在北门值夜,我特意花钱打点了轮值人员,将北门附近的打更人,也都替换成了自己人,子时换防城墙上的岗哨会有短暂空缺,各城门兵卒互不相连,这时起事只要动静不大,惊动不了东西两门的守军!” “很好!”呼耶王子点了点头,转而又问:“本王子要你时常夜间去城门犒军,你可有安排?” “我懂您的意思,所以打幽州戒严开始,每天夜里我都安排了下人带肉食酒菜去往四个城门,主打一个让他们习以为常放下戒心!”崔胖子努力的表现着自己的智商和价值,甚至还不无得意开口邀功道:“那帮人也是蠢笨,真以为我一心为了幽州城防,每逢下人送去酒菜,他们连测都不测,吃的别提多开心了! 要我说,都多余安排蒙汗药,直接放些鹤顶红进去,四座城门全都送到,不用王子您的人出手,召来大军直接接管城门,多省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论当狗的下场 “愚蠢!”呼耶王子冷哼一声,抬起头用满含杀气的目光扫过崔胖子,吓得他顿时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许久,呼耶王子这才语气稍缓开口道:“当真放倒了四座城门上的全部守军,大军压境换防之后兵不血刃拿下幽州,功劳岂不是都让带兵将军和你这个两脚羊抢了去?那本王子冒险前来幽州城作甚?” 崔胖子面色一滞,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被呼耶王子这么赤裸裸说出来,听起来多少有些刺耳便是了。 “是是是,还是王子您考虑的周全,是鄙人孟浪了!”崔胖子心里各种憋屈,脸上的谄媚却更胜几分。 “哼,这次本王子带来了随从数百人,已经分散入城,只需要一个信号便能在北门集结,但大军未到,数百人夺得下北门,却必然无法坚守,所以还需要等待时机,这几日我和随从们的吃喝你来解决,我们不便露面,你还需多加遮掩!”呼耶王子满不在乎的如此说着,抓起桌上的牛羊肉便是一阵猛吃。 说实话,他在草原上虽然也不缺酒肉,可那草原上的奶酒并不浓烈,牛羊肉也缺乏香料烹饪,显得寡淡无味。 如今来到幽州,方知佳肴滋味啊。 再加上软玉在怀,虽不情不愿,可他不在乎,这等日子才是他身为王族该有的生活! 一时间,呼耶王子不禁幻想,若有一日攻下大魏朝京都,草原王庭南迁入主中原之后,他们这些王族该何等威风,何等潇洒? 崔胖子却不知呼耶王子心中所想,只敢唯唯诺诺,俯首听完呼耶王子的所有要求,全数答应后就被赶出了房间。 身后二女绝望夹杂哀求的目光,崔胖子全然不顾,走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他先是安排管家去执行呼耶王子的要求,自己则是松了口气去往后院准备缓缓神儿。 只是,崔胖子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就见正妻元氏坐在床榻旁泪眼婆娑。 “你哭什么?咱家的富贵就要来了!”崔胖子恬不知耻,还上前准备开导劝慰。 “啪” 源氏听闻这等无耻之言,羞愤不堪一巴掌扇在了崔胖子的脸上。 “你,你当真无耻之尤!”源氏颤巍巍抬起手指向崔胖子,“那两个妮子才进门几天啊?平日里,我是看不过她们那副浪蹄子模样,可,可那毕竟也是你同床共枕过的妾室呀!你,你怎么好拱手给鞑子享乐?你,你当真一点儿不知廉耻嘛?!今天是那两个妮子,明天呢?是我?还是几个女儿?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崔胖子被这一巴掌打傻了。 他捂着脸,侧身看向正妻许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打他的,竟然是平日里知书达理唯唯诺诺的发妻? “你,你敢打我?” 崔胖子勃然大怒,抄起桌上的青铜烛台就要砸向源氏。 源氏刚烈,霍然起身往前顶了一步,将头颅送到崔胖子面前,抬手指着头顶天灵盖:“来来来,往这儿砸!左右我一条烂命,也早就不想活了!与其跟着你被人戳脊梁骨,还不如死了痛快了!” 崔胖子瞬间泄了气,他手中青铜烛台滑落,肥嘟嘟的脸皱成一团:“我的好夫人呐!你怎么不开窍呢?那两个妮子算什么妾室?不过是老爷我花银子买来的罢了!她们呐,终究是外人,拿去送人有何心疼?无非改日再买便好!至于说夫人你和咱那几个闺女,老爷我肯定好生护着,怎么会……” “啪……” 源氏不等崔胖子这话说完,反手又是一个耳光:“这般薄情绝义之话,你,你怎么好说得出口?当年也是我瞎了眼,怎么就听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家国有难,你苟且偷安我也不说什么,可你,可你现在在干什么呀?你引狼入室,是要害了整个幽州的百姓呀!你忘了?你忘了表姑一家是怎么惨死家中的?你忘了二伯他们是怎么被活活冻死的?深仇大恨你都抛到一边,你用什么护着咱们的闺女?怕不是那鞑子一开口,你就……” 话说到这儿,源氏说不下去了,哀嚎一声泪如雨下,双手覆面泣不成声。 哭声听得崔胖子心烦意乱,不耐烦的朝门外喊了一声,一个照顾源氏起居的丫鬟低着头走进屋来。 “你,这几日看好夫人,绝不许她出门半步,明白吗?!” “老爷放心,奴婢一定谨记!”丫鬟这会儿早就颤颤巍巍了,生怕老爷一不开心,将自己也送去给鞑子享乐。 交代过丫鬟后,崔胖子眼看屋里待不住了,恨恨一跺脚干脆去了另一个妾室屋里。 他这躲起来倒是图个清静,可府上的丫鬟婢女们倒了血霉。 呼耶王子有崔胖子新纳的两个妾室陪着倒还安稳,可那剩下十几个鞑子酒后便开始发疯。 他们不管不顾在府里到处乱闯,看到财物便是据为己有,看到女人就如饿狼扑食。 府上的护卫们在管家严令下不敢有分毫阻拦,更甚至害怕那些丫鬟大声哀嚎呼救,引来外人窥探,他们极其配合的将鞑子看上的丫鬟婢女五花大绑送上门去。 一时间,崔家府中宛如人间炼狱! 夜色逐渐笼罩,崔家心里有鬼便是早早熄灭了院内灯烛,整个崔家笼罩在黑暗里,宛若蛰伏着噬人凶兽。 崔家院外,一道身影急速窜动,脚下宛若有劲风包裹,落地无声踏瓦无痕,身影如鬼魅般在房檐上来回窜动,不多时便潜入崔府,将府内情形打探清楚。 等着人折返出来跳进巷内另一处宅院,院内几十名执法衙门的精兵蹲伏等候,虽静悄悄一片,却有肃杀冲天。 “申大人,都打探清楚了,崔府里只住了二十来个鞑子,但是,这些鞑子里好像有条大鱼!”打探消息的暗卫朝申安一拱手,从兜里摸出一张草纸,上边用黑色木炭画出了崔府内部地形图:“您看,那条大鱼住在后院规格最高的客房里,门口不但有鞑子护卫,还有崔家的护院拱守,其余十多个鞑子住在侧院,院内……” 话说到这儿,暗卫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院内怎么了?”申安追问。 “院内,院内丢弃有数具女尸,已,已被摧残得不成人形……” “啪!” 申安一拳砸在地上:“好一个崔家,忘宗卖祖当真无耻之尤!”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围剿开始 “大人,我们何时行动?”探子明显忍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了,他恨不得冲进崔府,将崔胖子揪出来千刀万剐了! “去问问幽王的人准备妥当了没?其他几个宅院也要一起动手,尽量控制事态发展,不要影响到城中居民,以免造成更大恐慌在城中蔓延!”申安强压下心中恨意,他知道相比较自己的个人情绪,大局更为重要。 “是!属下这就去问!”探子折身跑了出去,院子里的杀气更浓几分。 此时此刻,幽州城中其他几处鞑子蛰伏的庭院外,皆由执法衙门和幽王亲卫密切布控,考虑到这次行动必须万无一失,每一处地点都在申安的安排下,由暗卫探子探查得一清二楚。 包括其中鞑子的人数,武器装备,甚至连他们晚上吃的什么都登记在册。 “王爷,申大人责令属下前来问询,您这边都准备好了吗?”暗卫的探子很快来到赵庆跟前,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 赵庆侧头看向旁边的薛剑,见他点头后,这才开口:“本王的人都已经到位了,你们申大人准备何时动手?” “申大人说红彩为号各处人马一起动手,崔府有大鱼,问王爷是否移步?” “大鱼?”赵庆不禁有些意外,在他想来鞑子即便派人进来,也都是炮灰般的角色,不可能有鞑子那边的大人物以身犯险。 可如今来看,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 “本王倒要看看,是一条什么样的大鱼!”赵庆来了兴趣,当即命令薛剑居中指挥,自己带了二十来个亲卫跟随暗卫探子一并来到崔府院外。 “申安,你说崔府里有大鱼?可别是诓骗本王!”赵庆见到申安后,当即开口问道。 申安一拱手:“王爷说笑了,借给卑职几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王爷不是?卑职的人也仅是推断,说是崔家家主对那人态度异常恭敬,且这人身边有鞑子护卫贴身保护,最起码是个小部落的首领级别!” “哦?”赵庆越听越觉着不可思议,“猜的做不了准,既然确定了人数和地点,那就下令行动吧,本王倒要看看这些鞑子是不是都有三头六臂,区区数百人胆敢潜入幽州城!” 申安领命后,从怀里摸出一根烟花走到院中,将烟花筒垂直朝天,用力拉开底部绳索。 这玩意儿也是老道士最近按照赵庆的思路弄出来的新玩意儿,说白了就是将烟花改造一下,增加了拉发装置,让烟花打上天空后滞留时间更长,颜色更鲜艳夺目。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申安手中烟花筒迸出火星,一枚烟花弹丸迅速升空,大概到一百多米的高度后猛然炸开,一抹鲜艳的红色在空中乍现。 “是信号!行动!” “兄弟们,干活了!一个不能跑!” “行动行动!” 城内各处伏兵,收到信号后统一行动,一双双穿着加厚牛皮长靴的大脚,直接踹开院门,紧接着便是身穿板甲的亲卫手持长刀大盾顶在前排,以人墙势态横推了进去。 申安这边自然也不甘落后,赵庆带来的二十多个亲兵没有参与行动,全都护卫在赵庆身侧。 倒是申安手底下的暗卫和御前卫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几脚下去崔家院门的方木门栓应声断裂,一众番子挥舞长刀破门而入。 “这里是崔……” 院内护卫们很快反应过来,可不等他们一句话说完,就被汹涌的人潮淹没。 像他们这种并未接受过军阵训练,仅仅会几样江湖把式的护院,怎么可能是番子们的对手? 更何况此时此刻,这些番子们胸中都有勃然巨怒,手里的长刀就像是被附魔了一样,劈得比往日更快更准更狠! “是执法衙门!是执法衙门的人!” “投降,我们投……” 一个照面过后,这帮乌合之众丢盔弃甲想要投降,可盛怒之下的番子们,怎么会放过这些为虎作伥的主儿? 他们可不管面前的人喊着什么,只要看到对方手持武器,或是曾经手持武器,那就不管不顾一刀砍下去再说! 砍死了,一了百了找下一位。 没砍死? 那就再来一刀! 很快,呼耶王子被院中的刀戈碰撞人声鼎沸吵醒了,他先是扭头看向蜷缩在床边的二女,脸上狞笑尚未绽放,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混账!” 呼耶王子刚要怒斥,就看来人浑身是血,正是自己的护卫头目。 “王子快走!事情败露了,御前卫的人已经攻进了崔家!崔家的护卫们,顶不了太久!” 护卫头目这会儿也有些惊慌失措,这会儿身边没马,战斗力起码降低了一多半。 他们宽大的衣袍下虽然穿有皮甲,按常理能挡住大魏朝的制式刀剑。 可今天跟撞了邪一样,那些一拥而上的番子们,竟然人手一把百炼钢刀! 番子们砍他们一刀那是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尸首分离。 他们费劲巴拉砍那些番子一刀,往往能听到金铁交鸣,原来是布袍里头还套了贴身的铠甲! 这叫何等的绝望啊? 呼耶王子听闻护卫头目这话,也是惊怒起身,来不及着甲抓起靠在床头的弯刀就想跟在护卫头目身后往外冲去。 可没等他俩跑到房间门口,一个护卫的无头尸体就被踹进屋来,一声闷响摔在面前,脖颈处碗大的伤疤鲜血喷涌,直接洒了他俩一头一脸。 “啊……” 呼耶王子哪儿见过这等阵仗?一声惊呼过后,两眼翻白竟然昏死了过去。 护卫头目眼看王子都昏过去了,丢下弯刀想要投降,却听对面两个冲进屋来的番子若无旁人的商量了起来。 “这厮想投降?” “你哪只眼看到他想投降了?” “你看,他刀都丢了!” “屁话!他分明是丢了刀想跟你我殊死搏斗!” “???” 另一个番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逻辑,就看同伴冷笑着一刀砍出,眼前的鞑子脑袋飞起一米多高! 等同伴捡回滴溜溜打转的脑袋,都开始割耳朵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娘的,军功-1! 而此时屋内剩下的鞑子,便是昏死的呼耶王子。 他略加思索,紧了紧手里的刀柄,伸出舌头舔舐略显干燥的嘴角,正要挥刀劈砍的瞬间,身后同伴冷冷开口了。 “你要是想死,这一刀尽管劈下去,他的耳朵,我绝对不跟你抢!并且向申大人表明,此人乃是你以一己之力拼死搏杀,与我无关!” 第一百七十章 代差压制下的战损比 “嗯?”握刀欲砍的番子愣住了,直觉告诉他,这厮又要坑自己。 “砍啊?有能耐你尽管砍死他,我也想看看,你把申大人心心念念的大鱼砍死了,他得怎么炮制你!” “……” 握刀的番子这叫一个委屈啊,从冲进崔府,他就一直没机会砍到人,像极了陪太子读书的冤种小太监! 这好不容易瞅见俩鞑子,被抢了一个,另一个还没法下刀。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吧? 尽管心中不爽,可申安的命令他还是不得不从,只能恨恨从身后摸出绳索,三两下就将呼耶王子捆成了粽子。 这俩人也干脆没把呼耶王子当成人,一人拽着一根绳头,就那么拖着呼耶王子就往外走。 呼耶王子的半张脸擦在地上,这一拖拽皮开肉绽便是醒了过来嗷嗷乱叫。 这货的大魏官话说不利索,情急之下加上面部时不时被地面摩擦,话说出口便是乌拉乌拉听不清个所以然来。 “这鞑子鬼叫什么?” “不知道,但我觉着,肯定没好话,说不好在骂咱们呢!” “骂咱们?” 番子停住了脚步,暗道一声老子这暴脾气?上去对着呼耶王子的小腹就是一脚横踢。 这一脚可是不轻! 呼耶王子只觉得腹部被马踢了一样,五腑六脏扭曲绞痛,原本就血肉模糊的脸上,更显几分凄厉。 “啊……,我,我是王,王子,你们不能……” “他说啥?” “他好像在说,他是王子?” “王子是个啥?” “大抵,相当于咱们大魏朝的世子吧?” “嘶!那还真是个大鱼啊!” “赶紧补一脚,嘛的,等会儿没机会个屁啊!” “不行,我也得再踹一脚!以后出去吹牛逼,老子也是踢过世子的人了!” “嘿?那不行!我得比你强,老子得对他撒泡尿!” “嘶!那我,在他头上拉泡屎?” 呼耶王子听得直瞪眼,刚要张口嚎叫,就觉着一股腥臊难闻的液体兜头浇了下来。 “卧槽?你认真的?”说要拉屎的这位番子惊呆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同伴说到做到,执行力如此坚决? 就在他一把拽开裤腰带,准备也来个说到做到的时候,申安到了。 “你在干什么?!” 申安的视角来看,自己手底下俩番子,捆了个血肉模糊的鞑子,这会儿一个已经脱了裤子,一个正在解裤腰带? 也没听说自个儿手下,还有好这口的啊? 而且,那鞑子一个个浑身是毛,又腥又臭,这口味是不是有点儿太独特了? “大,大人……” 俩番子被申安的呵斥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来者是申安,脸上神色顿时显得窘迫起来。 “大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们解释啊!” “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人!我俩就是想撒撒气!” “闭嘴!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申安走到跟前也嗅到了鞑子身上那股尿骚味儿,顿时明白了这俩人的小心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朝地上鞑子努了努嘴:“等会儿王爷肯定也要过问,你们把他弄成这样,怎么让王爷审问?赶紧弄点水冲一下,一身骚味!” 俩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苦涩。 “我冤不冤啊?从进门到现在,我他么是一刀没砍着啊!就跟着你踹了一脚,裤腰带都没解开,就被连累跟你一起给这狗日的冲澡?老子这辈子都还没伺候过人呢!” “伺候个屁!大人不是说了吗?弄点水冲一下得了!” 另一个番子咧嘴笑着,扭头就从院里搜罗了一只空桶,跑去井台吭哧吭哧搅了一桶冰冷的凉水,兜头就浇在了鞑子的脑壳上。 还真别说,这一桶水下去,鞑子脸上的血迹干净多了,身上的尿味儿也几乎消失不见。 “你瞧,这不就完事了嘛?” “嘶……,他,不能冻死吧?”一刀没砍着的番子挠了挠头,颇有些担忧:“大人不是说,王爷也要过问的么?这要是没等王爷见着,就给冻死了……” “要不说你脑瓜子里装的是木头呢?草原上冷不冷?这些狗日的在草原上都没冻死,一桶水就冻死了?” “有道理!很他么有道理!” 俩人就这么愉快的达成了共识,许是不想因为继续拖拽,毁了打水冲洗的劳动成果,俩人一前一后弄了根粗木棍,将那鞑子手脚往木棍上一绑,便是吭哧吭哧抬去了执法衙门的大牢。 等赵庆在亲卫拱卫下走进崔府的时候,院内战斗已经完全结束。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墙上斑驳的血迹,无不证明刚才的血战之激烈。 “申大人,执法衙门伤亡如何?”赵庆开口问道。 “回禀王爷,托王爷的福,新式铠甲和百炼钢刀都是好东西,除了被自己人一刀砍在小臂上的倒霉鬼,崔府里的战斗并无人员伤亡!”申安眉飞色舞。 这战绩,是他一开始也所料未及的。 按照他的估算,崔家护卫好几十人,加上二十来个鞑子,他们这几十号人冲进来只能说势均力敌,虽说这次带来的都是执法衙门精锐中的精锐,却也难免会出现些许伤亡。 在他看来,只要伤亡控制在十个人以内,这就是一次出色的清剿行动。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对面一刀砍下来,自己人身上的铠甲是屁事儿没有! 甚至有不少番子战后察看,铠甲上的钢片连砍痕都微不可查,稍微磨一磨就能跟新的一样! 而且透过那被劈砍出来的轻微痕迹,钢片内部的颜色,竟然和手里的百炼钢刀基本无二! 换而言之,幽王大义啊!竟然给执法衙门配发的,全都是用百炼钢材打造的盔甲! 这是什么待遇? 就算放在京都,御前卫也好,暗卫也罢,寻常小旗也就是百夫长都不一定有资格配一把百炼钢刀! 而他们呢? 不但有百炼钢刀,还人手一套百炼钢做成的铠甲? 感动之余,这些人再看向赵庆的目光可就不一样了,那是一股子士为知己者死的热血上涌。 申安也不是蠢笨之人,他看得出来自己这些手下看向赵庆的目光变化,暗叹一声关于幽王府的事情,即便喜公公想要公事公办,恐怕手底下这帮兄弟们,也不一定答应了吧? 到时候,出工不出力在所难免不说,很大可能还会有人去往幽王府通风报信。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一个中层管理该考虑的事情,反倒是幽王爷如此大方,他也是既得利者的一份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谁家少女不怀春 思绪至此,申安对赵庆的态度也变得更加恭敬了几分。 “嗯,回头你问问手下的兄弟,看对铠甲的使用有没有什么建议要提出来,如果有就汇总成册,本王会拿给兵仗局和城外兵营那边再作研讨!”赵庆却没想那么多,百炼钢这玩意儿外边挺稀奇的,可在他这儿,一天少说能出两三炉百炼钢。 回头等高炉炼钢技术成熟了,这种程度的钢材更是烂大街!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很清楚的知道,在坚固这个属性面前,合金才是未来! 而且,等后膛装弹的步枪研究出来,铠甲这玩意儿也将真正意义上,退出历史舞台。 到时候,他需要头疼的,是到底选用前世的中式军服,还是看上去同样帅气的德式军服。 赵庆随口这么一句话,听到申安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他心情复杂的点头应下,心里更为喜大人捏了一把冷汗。 俩人心思各异走着走着,就看到几个番子押着崔胖子从后院往外走,身后还跟着崔家的女眷。 赵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恬着脸说出那句尽可能别搞诛连。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和话语权之前,还是收起心里那点恻隐之心吧。 “这是崔家家主,勾结鞑子,因族中子侄在北门军中任职,借口劳军之机,为鞑子探查我幽州守备虚实,准备等城外鞑子大军压境,在劳军酒肉中下药,配合入城的鞑子奸细,里应外合坏我城防大计!”申安指着崔家家主开口向赵庆汇报道。 赵庆点了点头,厌弃的看了一眼胖成球的崔家家主:“本王没记错的话,崔家有人在府衙官至主簿吧?这等地位,还不肯知足吗?” “王爷,您说的那人,上次清洗行动中,就因为贪腐数额巨大,已经被收押入监,如今贪腐案件尚在查办过程中。”申安低声提醒道。 赵庆眉头一皱,看向崔家家主的目光更添几分怒色:“一丘之貉!” 言罢,赵庆看都懒得再看姓崔的肥猪,拂袖朝外走去。 “王爷,咱们今晚的行动的意外之喜,比想象中的更大!”申安看出赵庆强压着怒火,便是有心说个好消息,让王爷开心开心。 “哦?详细说说!” “方才在崔家客房抓到一个鞑子,自称是草原部落的王子,而且此人身边有护卫拱卫,看那些鞑子的佩刀,应该在鞑子部落里地位不低,所以,他说的话大概率是真的!” “王子?”赵庆一愣神,很快在脑海里将这个王子换算成了大魏这边的身份等级,而后面色可就凝重起来了:“一个王子,只带了几百号鞑子,以身犯险越过战线数百里进入我幽州腹地?这里边,有事儿啊!”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已经让人将那厮押送去执法衙门的大牢严加审问了!”申安深以为然,他对草原的了解,比赵庆更深一些。 在大魏朝,皇室多藩王,经过二百多年的时过境迁,世子有很多,这身份在平民看来或许很尊贵,但在稍有些权贵之人眼中,也就是个身份特殊点儿的二代罢了。 可草原那边的情况跟大魏朝不太一样。 他们大大小小四五个游牧部族,明面上全都宣布遵从金帐汗国的王庭差遣,以金帐汗国的大汗为尊。 可实际上,包括北戎在内的游牧部族,对金帐汗国的忠诚度并不是很高,有点类似于周朝末年的天子和诸侯之间微妙的关系。 所以,在草原上王子分为两种,一种是金帐汗国的皇族王子,另一种则是各个部族的王子。 如果是金帐汗国的王子,其实空有名号,手里并没有什么实权兵权。 可要是部族的王子,那就不一样。 就拿距离幽州最近的北戎来说,部族下边有十几个大小部落,北戎的王子最不受宠也能分管一两个部落好几千号人马。 而每个部族的各个王子之间,跟大魏朝的诸多皇子一样,每日里都忙着夺嫡大业,恨不得把兄弟们一股脑儿全都弄死,然后把自家老子从王位上拽下来,翻身当家作主决定整个部族的未来命运。 赵庆一听说那王子已经被关进执法衙门的大牢,也懒得在崔家看他们抄家了,带着申安直奔执法衙门而去。 崔家这边战事结束的同时,针对鞑子奸细的全程搜捕也一同进入了尾声。 和崔家府里的战斗想比,其他几处的收网行动显得格外干脆利落。 幽王府亲卫,在执法衙门的番子面前,狠狠秀了一把什么叫做装备优势的碾压。 手持盾牌的幽州府亲卫只管埋头往前推进,被盾牌撞翻在地的鞑子,没等回过神来,身上就已经挨了盾牌缝隙里砍出来的不知道多少刀。 而这也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今晚的战事结束后,统计俘虏人数才发现,几百号鞑子奸细,最后活着被俘虏的,加上那位呼耶王子竟然只有区区六个! 而幽王府亲卫这边,除了几个倒霉鬼,被鞑子的弯刀砍到护甲无法保护的部位混了个轻伤以外,再无任何伤亡。 当这份统计结果上报到赵庆面前的时候,梨花楼里小青一路小跑冲进夏姑娘的闺房,将今晚城中多处发生战斗的情报传递到了夏姑娘案前。 “这事儿和我们关系不大,应该是城里混进来了鞑子的奸细,咱们这位幽王爷,嗅觉倒是敏锐呢……” 夏姑娘看过一眼小青送来的情报,美目流转嘴角微微上扬,很快得出了结论。 “姐姐,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嘛?”小青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夏姑娘没理解小青的话。 “姐姐你呀,像极了看到情郎高中状元的小媳妇儿呢!”小青捂着嘴咯咯直笑,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和夏姑娘之间像姐妹要多过上下级关系。 “好呀!你个死丫头都敢取笑我了是吧?”夏姑娘闻言一愣,紧接着便是恼羞成怒,站起身就要去抓小青:“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哎呀!姐姐我错了,不该把实话说出来的……” “你还来是吧?!” 俩人好一番嬉闹过后,皆是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姐姐,你说幽王是不是傻呀?”小青躺在夏姑娘的闺床上,双目涣散看向红色纱帐,似娇嗔又似责备开口呢喃道。 “嗯?他怎么傻了?我看不是挺聪明的嘛?”夏姑娘开口问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就他?还聪明啊?”小青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支起半个身子直勾勾看向夏姑娘开口分析道:“你看他都干了些什么?按照咱们的线报来看,北戎部族五万多骑兵已经过了关岭山,如今兵峰直指上虞城。 上虞城的守将中规中矩并无出彩之处,能否守住上虞城尚不可知。 而北戎部族后边,还跟着金帐汗国的援兵,虽然不多,却也有少说三五万之数,再加上后勤以及仆从军,这个数目只会更多! 也就是说,幽州府需要面对的,将会是十万以上的草原大军挥师压境! 幽州城本就是幽州府的首城,自然会被草原部族当做首要攻击目标,需要面临的压力要远大于其他几座城池。 如今幽州卫兵力不过三千余人,加上刚刚扩充的幽王府亲卫,守军也不过六千七千,这点兵力守城已经很艰难了,他居然还派了一半的兵力分散到下边的县城帮忙驻守? 这么一来,不光下边县城岌岌可危,幽州城更是朝不保夕啊! 要我说,姐姐咱们还是趁早做打算,赶在草原部族尚未围城之前,赶紧往南撤一撤吧!” 夏姑娘面色有些纠结。 诚然,小青说的这些句句属实,对幽州城防她其实也并不看好。 按照惯例,似她们这种情报机构,遇到大规模战争,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撤离漩涡中央保存自身力量。 如此才能在战争结束后,第一时间重建受到波及的情报网络。 可这一次,幽州被围城之际,她至今还在纠结要不要按照惯例撤离幽州。 “姐姐别犹豫了!过些时间,咱们就算想撤,城门一关可就难上加难了!”小青开口催促道,她对这次守城一直是持悲观意见。 “这样,明天你带着梨花楼大部分骨干先行撤进幽州关内,你们走后我一个人轻车快马,就算实在难以撤离,也可以去往幽王府寻求庇护!”夏姑娘终究还是不愿意撤出幽州城,她很想告诉小青,直觉告诉她,这一次幽王似乎能够创造奇迹。 可这话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小青听到这话,不可思议的往她眼前又凑了凑:“不会吧姐姐!你真爱上幽王了?” “呸!说的什么话?见过几次面罢了,哪有这么容易就……”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的绯红也越来越重。 小青面露惊恐:“姐姐你还说没有!你看看自己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大魏朝那么多皇子你都看不上,怎么就独独看上幽王这个傻子了呢?” “幽王他不傻的!”夏姑娘却是正色纠正:“他的脑疾,已经痊愈了!” “我的姐姐呀!谁跟你说他脑疾了?我是说,现在这种情形下,他不但没有集中兵力保护幽州城,反而分兵去往底下的各个县城,这种行为还不是傻子吗?” 小青就差蹦起来了,她怀疑幽王是不是给自家小姐使了什么妖法,不然自家小姐打小聪慧的一个人,怎么会无可救药的爱上这么个傻子呢? “你不懂!”夏姑娘坚定的摇了摇头:“小青你知道吗,在这之前我只是觉得幽王和其他皇子不太一样,可他分兵保护县城,并且妥善安顿周边乡村的行为,恰恰让我看到了这个男人身上的闪光点!他或许不是一个纯粹的皇子,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王爷,但不可否认他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 “???” 小青眉头紧锁,表示无法理解夏姑娘的这般逻辑。 “小青,想想之前我们每次撤出幽州,等再回来的时候,途径各地尸横遍野的场景吧!如果幽王如你所说,集中兵力保护幽州城,那么尸横遍野的场景将会复现!” “可如果幽州城没守住,不还是会尸横遍野嘛?从结果上看,能改变什么呢?” “如果守住了呢?”夏姑娘终究还是把这话说出了口。 小青不说话了,只是用目光表达着她的无奈。 “退一万步讲,即便还是没守住,还是和以前那样,只能暂时撤离等鞑子退回草原,可至少他努力了,不像之前那些郡守一般,鞑子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呢,就带着守军保护自己南下,等到百姓的粮食细软都被洗劫一空,再回来当他的青天大老爷!” 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坚定,目光也越来越清澈。 “你知道吗小青,他身上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我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父王的影子……” “什么?姐姐你拿他跟王爷比?他怎么能比得上王爷?他……” “好了,如果你还听我的,明天带着骨干撤离,如果不听我的,从今往后不要叫我姐姐了!”夏姑娘佯装冷着脸打断了小青的话,心中却是百般娇羞。 怎么一不留神,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姐姐不走,我也不走!明天,让那些骨干撤离吧!我陪着姐姐,大不了去找幽王亮明身份寻求庇护,我就不信他真想和幽州城共存亡!” 小青慌了神,若是她真带着骨干撤离幽州将夏姑娘丢在这儿,恐怕她的小命也没几天活头了吧? “好,那就一起留在幽州!”夏姑娘松了口气,想要说服自己这个丫鬟,倒是真不容易啊! 只是无论夏姑娘还是小青,谁都没有意识到,当她们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了转动…… 赵庆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这会儿正饶有兴趣坐在执法衙门的大牢里,打量着被绑在刑架上的呼耶王子。 这会儿的呼耶王子,早就没有了在崔府的神气模样,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满是被鞭子抽打出来的斑驳血痕,如同一条被吊起来打了个半死的老狗。 “他不会被打死了吧?”赵庆盯着他看了会儿,发现这货连手指都没有动过,不由得开口问道。 “死倒是没死,这厮嘴巴太硬了,任由卑职等人如何拷打,愣是什么都不说,卑职等人也是气急了,下手狠了点,这应该是晕过去了!”负责刑讯的番子挠了挠头,指着旁边装满冰水的水桶:“王爷您就放心吧,他这种状态,只需要一桶水下去,保证生龙活虎!” 一边说着话,番子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胡说,当场抄起水桶朝着呼耶王子就浇了过去。 不得不承认,这冰水的效果当真是绝! 一桶冰水下去,呼耶王子嗷的一嗓子醒了过来,瞪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睛,被破抹布堵住的嘴巴里发出如野兽般呜咽声。 “王爷您看,醒了!卑职就说嘛,行刑这么多年,卑职还从没失手打死过犯人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鱼招了 行刑的番子还挺骄傲,昂着头像极了斗赢得公鸡。 赵庆微微蹙眉,看向被破抹布嘟着嘴巴的呼耶王子,再看向番子手里还隐隐滴血的软鞭,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同情来:“那什么,你们刚才审问他的时候,有把他嘴里的抹布取出来嘛?” “嘶……” 行刑的番子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写满震惊。 就连被绑在刑架上的呼耶王子,也同样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赵庆的眸子里写满了感激和庆幸。 “王爷恕罪,是卑职疏忽了!”行刑的番子面色剧变,急忙一个箭步冲到呼耶王子面前,抬手抽掉他嘴里的破抹布。 许是行刑的番子动作太过粗鲁,也许是破抹布在呼耶王子嘴里堵了太久,这一拽不要紧,连带着两颗门牙也被一起拽了出来。 剧痛让呼耶王子的面色再度几经转变,疼的龇牙咧嘴,用草原上的方言发出奇怪的哀嚎音调。 也或许是怒骂? 不过,赵庆和行刑的番子都不在乎这些,谁又会跟一个将死之人斤斤计较呢? “骂够了吧?骂够了,就老实交代,你的身份,还有进城的鞑子一共多少人?城外的鞑子有什么计划或是动向?” 行刑的番子没给呼耶王子太多时间喘息和平复心情,等他骂了几句,便是又将手中软鞭挥舞的呼呼作响。 “别,别打!”呼耶王子条件反射的发出一声惊呼,脸上写满了畏惧:“我,我是呼延耶,是,是北戎单于第二个儿子,我是王子,王子!别杀我,父王会赎我回去的!” “王子?” 赵庆心中一喜。 这条鱼当真够大! 行刑的番子也惊了,虽然在动手之前,他们也曾猜测过这人的身份,以他身边护卫的体格跟战斗力来推算,这人在北戎部落的地位肯定不低。 可他们谁都没敢妄想,随手这么一抓,竟然抓了个北戎的王子回来? 只不过,欣喜过后,赵庆忽然想起从晁定岳那儿了解到的诸多信息。 草原部落跟中原王朝不大一样。 草原上说到底奉行的还是部落法则,部落和国家是有区别的。 如大魏朝这般,讲究个礼义廉耻,讲究天地君臣师的尊卑有序,更讲究父慈子孝的人伦关系。 故而,不管是父亲被抓还是儿子被抓,彼此都会想方设法多方协调搭救。 可这种事儿放在草原上,就不一定了。 草原上更在乎的不是亲情,而是实力和利益。 若是呼耶王子手里有足够打动单于呼延拓的利益捆绑,那呼延拓肯定想方设法联络自己赎人。 可若是呼耶王子在呼延拓眼中一文不值,那对于呼延拓而言,无非是再生个儿子罢了! “莫要唬人,真当本王不知道你们鞑子是什么德行了?你爹若是肯赎你回去,也不会放任你带着几百人就潜入幽州城兵行险招了!”赵庆当即反应过来,冷笑着开口说道。 呼耶王子顿时急了,用生疏且别扭的大魏官话辩解道:“不,不是那样的!父王很喜欢我这个二王子的,是我,是我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了和大王子争宠,这才一,一意孤行,瞒着父王带人潜入幽州城,想要抢在大王子之前拿下幽州府的首府。” 赵庆微微点头,若是这么说,倒也解释的通。 就好比京都里的那几位,真要是大魏朝和某个邻国大动刀戈,让他们几个各率一部人马前去攻城掠地,恐怕也会如呼耶这般小心思不断,各种明争暗斗才对。 只是,如何确定这货所说真假,成了当下的首要大事儿。 “姑且信你,本王再问你,按照你的计划,你部兵马何时抵达幽州城外?”赵庆又问。 呼耶有心隐瞒,脸上刚有异色升起,胸膛处就挨了一记鞭打,兽毛翻飞一道血痕乍现,瞬间老实了下来。 “我部骑兵刚过关岭山,按照计划,还有三日能够抵达幽州城外!”呼耶王子认命了,他算是整明白了,从自己被抓的那一刻起,别说什么争宠了,能在眼前这位幽王手底下活下来,那都得看长生天保佑与否。 赵庆略微沉思,呼耶王子为了抢功,定然会交代自己的人马脱离大部队先行一步。 只要这家伙不蠢,肯定要为自己的兵马围城攻城留下充足的时间。 以幽州城的城墙规格,就算这货再狂妄自大,一天的时间总该是要留出来的。 换而言之,北戎的大部队,应该最快会在四日后抵达幽州附近。 “你部兵马大概多少人?本王会派斥候前往核实,若有差错你应该知道撒谎的后果!不怕实话告诉你,这儿以前是御前卫的大牢,御前卫的大牢里,可不是你想死就能痛快去死,想活就能顺利苟活的地方!” 赵庆的冷声威胁很有用,呼耶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泛白的面色,如今惨白得跟一张纸似的。 “不,不敢欺瞒幽王殿下,我手下只有三个部落,骑兵五千左右,仆从军不超过三千!”呼耶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仆从军到底有多少,平日里他根本不关心除了骑兵以外的任何事情。 如今面对赵庆的问话,他也只能尽最大努力回忆,然后估摸了一个最接近准确数量的数额出来。 “也就是说,第一批抵达幽州附近的北戎鞑子,将会有最少八千人?”赵庆不禁有些头大。 城墙虽高,可多方分兵之后,幽州城内亲卫加上幽州卫的兵卒,共计三千出头。 这么点儿兵力,坚守应是无虞,可要想进一步扩大战果,甚至反推兵线,哪怕有新式火铳和掌心雷,也显得有些力有不逮。 赵庆沉思的当口,呼耶王子也是脑筋急转。 他不想死,他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活着,以王子身份回到草原,回到北戎部落。 “幽,幽王殿下,我们,我们做一笔交易吧!” 呼耶咽下一口掺杂着口水的血水,腥甜的气息激起了几分鞑子独有的凶性,哪怕被绑在刑架上,双眼通红直勾勾盯着赵庆开口提议道。 “哈哈!交易?”赵庆被他的提议逗笑了,咧嘴看向旁边几个番子,乐呵了几秒钟后,这才转头看向呼耶面色逐渐阴沉下来:“你一个阶下囚,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交易?” “幽王,不要虚张声势了,你不敢随便杀我的!如果我死了,大王子会很开心,他会为了在父王面前表现,发疯一样催动大军南下,放弃上虞等城池,重点包围幽州,借口为我报仇疯狂攻打幽州各门!到那个时候,幽州城孤立无援,仅凭城内守军,幽王你可敢断言不会破城?” 呼耶情急之下,蹩脚的大魏官话,竟然也流畅了许多。 第一百七十四章 许文印求计 也或许是被这厮古怪的音调折磨久了,赵庆等人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腔口。 “这样的话,本王应对起来的确会有些麻烦,那本王给你个机会,说说你口中的交易具体内容吧!” 听赵庆这么说,行刑的番子很有眼力劲儿,当即放下手里的软鞭,小跑着出门给赵庆搬来了一张太师椅:“王爷您坐!” 赵庆点了点头在太师椅上坐下,饶有兴趣看着呼耶王子,等他的下文。 呼耶王子心中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幽王,本王子想要活着回到草原,尤其是,本王子的那些部下,不能在这一场战争中,毫无意义的损耗掉!我们可以合作,本王子被抓一事,希望幽王能够保密!并允许本王子向外传递一些消息出去,这样本王子保证,我部围困幽州城只做个样子,便可让其他部众分散至其他城池,幽州必能得以保全!” “如果你口中的交易仅限与此,那可以闭嘴了!”赵庆翻了个白眼拂袖而起,他大概听明白了呼耶王子的意思,心中对这厮的杀意更浓了几分:“本王很好奇,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竟敢拿一座攻不下来的城池和本王做交易?想要空手套白狼?简直可笑!” 赵庆话音还没落下,行刑的番子手起鞭落,呼耶王子就又开始了鬼哭狼嚎。 “给本王狠狠的打!看来咱们这位王子朋友,还没有完全认清楚形势如何,本王希望下次来大牢的时候,你们已经让呼耶王子对眼下局势有了相对清楚些的认知!” 赵庆丢下这话,便是甩手向外走去,根本不理会身后呼耶的鬼嚎。 之所以暂时留着这厮的小命,不是因为赵庆对他口中的生意感兴趣,而是还没想好怎么将呼耶王子被抓这件事儿,利益最大化。 他赵庆身为幽王,地位和身份在幽州已经到顶了。 即便战后将呼耶王子送去京都,顶多换来皇座上那位便宜父皇的口头夸奖,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情况下,把呼耶王子交上去,反而是取死之道。 如此一来,想要利用呼耶王子为幽州,为自己换来些利益的话,唯一能够做的,便是让呼延拓拿东西来赎人。 可呼延耶刚才自己都说了,他手底下只有三个部落,如此一来,他所谓深受呼延拓喜爱的说辞,便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万一派人给呼延拓带信儿,让他来幽州赎人,他直接把信使砍了决定回家再生一个,岂不是做了赔本买卖? 赵庆思忖再三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索性将这事儿抛之脑后,径直来到幽州府衙准备问问许文印,面对即将开始的围城,幽州府衙可做好了准备。 不料赵庆这边刚从综合执法衙门的院门走出来,迎面就碰上了骑着快马气喘吁吁的许文印。 “王,王爷,下官可算找见您了!” 许文印翻身下马,动作干练飘逸,竟隐隐有几分武将风采。 “哦?你找本王作甚?”赵庆不由奇怪道。 “实不相瞒,下官找王爷求援来了!”许文印满脸苦笑,双鬓发髻凌乱,眉眼间是硬撑着的疲累。 “进来说吧,站在门外成何体统?”赵庆朝着身后院门示意许文印随自己进屋,便是转身折返了回去。 申安见赵庆带着许文印又回来了,自是不敢多问,老老实实按照赵庆的要求,将自己的办公之所让了出来。 这年月没有办公室的说法,申安的办公之所摆着三张桌子,平日里这间屋子内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人常用,而今天自然是被申安直接寻个由头喊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赵庆和许文印后,二人说话态度随意了许多。 赵庆跟着御前卫折腾了小半宿,又跟呼耶王子磨蹭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会儿精神头也有些欠佳,俩人干脆谁也没在乎虚礼,相视一眼过后,在桌边同时落座。 “说说吧,可是府衙有什么需要本王支援的?但凡本王能拿出来的,你许大人开口,自是全力以赴!”赵庆对许文印很信任。 前前后后,他都不记得多少次,从许文印身上看到了于少保的影子。 而许文印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既然赵庆都这么说了,他双手抱拳朝着赵庆拱了拱手:“王爷既然这么说了,恳请王爷下令,开放王府名下各地皇庄,容纳幽州城居民疏散躲避,以免受战火波及!” 赵庆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意识到幽州府衙正面临何等严峻局面:“城中居民已经出现外逃迹象了?” “几日前就有了外逃迹象,只不过今夜城中变故过后,想要逃离幽州城的人数倍增,如果放任他们无序逃离幽州城,反倒是害了他们!”许文印满脸苦恼:“王爷您是知道府衙现状的,经过之前那些官员们的反复折腾,公信力严重不足,近期虽有些许恢复,但和预期相差甚远,我们发出的告示,对民众并无太大作用,不能及时加以诱导的前提下,下官能想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也唯有王爷您的诸多皇庄了!” 赵庆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本王不近人情,许大人初来乍到,可能还不了解那些皇庄的现状!实不相瞒,在一个多月前,王府名下的皇庄一个不剩,全都被前任王府管事大太监王振,巧立名目假公济私卖给了幽州当地各个家族,近日刚收回来庄内百废待兴,城中民众若是逃去皇庄内躲避战乱,怕不是成了瓮中之鳖,反倒让鞑子白捡了人头!”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许文印面色大变,他本以为幽王府名下的皇庄里,就算没有存粮,最起码能让逃出幽州城的百姓民众,能有蔽身之所。 可听赵庆这般说来,那皇庄里都不如荒野呢! “既然公信度不够,无法遏制民众外逃,干脆由府衙出面组织想要逃离幽州城的民众,派兵保护开具路条,送他们撤去幽州关内,幽州守备于姜波据说忠君爱民刚正不阿,应该不会过于为难这些难民才是!” 赵庆也不想留太多百姓在城中,如果真打起来,百姓多了非但没用,反而会成为守城军队的软肋。 若是城中一个百姓都没有,在赵庆看来那才是最好的事情呢! 只不过,他很清楚幽州城内的百姓不可能全都愿意离开故土,不少死心眼儿的主儿,他们宁愿城破之后被鞑子砍死在家中,都不愿摒弃土屋两三间,离开幽州城沦为无根的难民四处游荡。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了,格局小了 思绪至此,赵庆忽然开口提醒道:“许大人,或许府衙可以尝试着制定一个身份核查机制,只要能够保证战后难民返回幽州,可以顺利拿回属于他们的房产和田产,那么本王相信,不管是愿意离开幽州暂避战乱的民众,还是执意留在幽州的民众,都会更加拥护府衙的相关制度和安排。” 许文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赵庆的建议,让他的思路骤然拓宽了许多。 “另外,本王所料不错的话,今晚发生在城中的变故一旦传播开来,幽州城中大量富商会蜂拥外逃,关于这些富商,许大人可有想好如何应对?” 赵庆说罢,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许文印看懂了赵庆的面部表情,他知道,这是赵庆对他的考校。 “富商和他们的家人可以走,但一应细软分毫不能出城!”许文印毫不犹豫开口答道。 赵庆闻言哈哈一笑,抬起手指了指许文印:“你啊你啊,真要是这么下达命令,你就不怕富商们的护院哗变冲击冲击城门?” “是下官考虑不周,还请王爷不吝赐教!”许文印很光棍的一拱手,懒得自己琢磨,直接开口讨要起标准答案来。 “其实很简单,告诉守城的兵卒,出城必须持有路条,且平民和富商的路条版本不同,平民在出城时接受检查过后就能发放路条,但富商必须提前申报随行人员名单和去向,并且按照申报内容接受检查,才能拿到出城的路条。 富商们出城总归要有大车小车和随行护卫吧? 就说他们车队人数太多,为了避免拥堵,不在城门处接受检查,而是单独在城门附近找一个小院子慢慢查慢慢验! 这么一来,若发现富商们携带大量钱财粮食,大可以直接以城防需要为由临时征用。他们同意的话固然皆大欢喜,可要是不同意,小院子里他们的护卫也施展不开,段时间内就会被镇压下来,不至于造成时局动荡,影响到城门的安防。” 其实,赵庆所说的这一套,跟后世的交通检查站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他将家用车辆绿色通道和货运车辆检查通道变通了一下而已。 但这套领先了时代好几百年的法子,听得许文印是两眼放光,学着晁定岳那般,给赵庆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口中连呼王爷英明。 “马屁少拍,这段时间让府衙的捕快们都做好夜间巡视,大部分民众都离开幽州去避难,城中难免会有心思不良之辈趁机行盗窃之事,若是小偷小摸也就罢了,主要提防有组织的大规模溜门撬锁,尽可能保证难民们回到幽州的时候,家里财物和走时一模一样。” “幽州能有王爷在,实乃百姓之福!” 许文印这话发自肺腑,今夜之事他略知一二内情,如果不是赵庆和御前卫及时处理,这些潜入城内的鞑子,对城防的危害不可估量。 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这一晚上,许文印都在琢磨如何妥善安顿避难民众的事儿。 有赵庆的支持,许文印的诸般举措倒也顺利施行,尤其是派兵保护这一块,晁定岳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但由于幽州城内驻兵仅剩下三千多人,所以在晁定岳的建议下,许文印下令让开具路条的衙役暂不放行,将想要避难的民众暂时聚集安顿在南门附近的空地上。 说来也是怪了,平日里衙门不管难民的时候,难民数量会以几何倍递增,而且经常出现一个裹挟十个,十个裹挟数百,数百引动难民潮的滚雪球式暴增。 可如今衙门鼓励城中民众南下避难,并承诺等幽州战事结束后,他们只要肯回来,房屋地产一应归还之后,城中的民众们反而不急着朝城门蜂拥而去了。 不少岁数大的,干脆直接摆烂,直言不讳若是幽州守住了,他们就在家中等着子女归来。 若是幽州守不住,他们一把老骨头,干脆和幽州共存亡,也省得死在逃难的路上,死在冰天雪地里。 赵庆听闻此事后,忽然觉着光派兵保护也不够稳妥,万一难民数量太多,幽州关守将拒绝放行,反倒好心办了坏事儿。 而赵庆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在历史上,守将不敢放行难民的案例比比皆是。 一方面,担心有地方奸细掺杂在难民之中,更多的则是担心难民过境,对自己辖区内百姓造成影响,增加治安难度,容易造成失察之罪。 既然如此,他们干脆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直接将难民挡在城墙之外,回头上峰问责也有话说,一句城防事宜大于天,便能完美洗脱身上所有过错。 思绪至此,赵庆索性喊来范三斗和晁定岳。 “定岳,本王没记错的话,前几天兵仗局给幽州卫调拨了足额的盔甲兵器,换下来的盔甲兵器,如何处理了?”赵庆率先朝晁定岳开口问道。 晁定岳不假思索:“回禀王爷,换下来的盔甲兵器,全都封存在兵仗局的仓库里,范大人说,回头闲下来了,送去城东兵营回炉重造,省得浪费。眼下忙于城防事务,这事儿就给搁置了。” 范三斗急忙点头:“王爷,下官作证,所有更换下来的盔甲兵器,下官亲自查验并且封存,实际库存和账目上一致无二!” “嗯,你们放松点,本王不是查验数目,而是想要问问,那些换下来的盔甲兵器,可能直接使用?新旧程度如何?”赵庆看出二人都有些紧张,便是开口宽慰。 “王爷,那些换下来的虽然防护能力比不上新式盔甲,但放在咱们大魏朝的正规军里,都算得上硬货了!许多都是刚刚列装不超过一年的盔甲兵器,而原来的幽州卫极少练兵,所以磨损甚小,入库之前曾做过简单的维护清洁,直接下发使用完全可以!”范三斗当即给出了答案。 “好!三斗你加个班,派人从这些盔甲兵器中挑选出磨损最小的一千套,随护送难民的队伍一起运送去幽州关,交于幽州关守将于姜波将军手里!”赵庆说罢,似乎觉着有些不妥,沉吟片刻后追加道:“另外,再送去三百套新式盔甲和长刀,带话给于将军,就说本王拜托他,好好对待本王治下子民,若有粮草消耗,战后尽可以列个单子来找本王报销!” “啊这……”范三斗不舍得了。 自从当上了兵仗局的主事,他骨子里隐藏着的吝啬基因骤然觉醒,平日里晁定岳想从兵仗局拿走点东西都费劲巴拉的,更别提送与外人了。 “啊什么啊?有没有点儿大局观了?幽州关是咱们最后的屏障,也是幽州府的最后退路!万一此战失利……” 第一百七十六章 莫非幽王想跑? 赵庆的话还没说完,晁定岳就斩钉截铁道:“王爷,此战绝不会失利!如今我幽州守军兵强马壮,还装备了新式火铳和掌心雷,根据卑职估算,哪怕此次鞑子数万人围城,幽州城坚不可破!” “咳咳……”赵庆这叫一个无语,干脆摆了摆手也懒得寻什么借口:“总之,此事本王已经决定了,就按照本王的吩咐来办!运输的人手定岳来负责,三斗你就管好进出库的审计核验就行了!” 见赵庆态度坚决,范三斗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愁眉苦脸跟在晁定岳身后往外走,那表情就跟家里遭了贼一样。 “我说老范,你至于吗?”晁定岳很是费解:“就一屋子破铜烂铁,咱们新造出来的,哪样不比以前的好?你把那些玩意儿还当成宝了?” “你懂个屁啊!”范三斗不敢跟赵庆起刺儿,可他一点儿不给晁定岳好脸子:“你一带兵打仗的,上嘴皮碰一下下嘴皮说得简单?我那兵仗局只管幽州城一地守军啊?整个幽州境内,六座城池的守军人吃马嚼日常用度,现在全都是兵仗局在负责调度!你知不知道每天都要消耗多少物资?我还指望着忙过眼下这一阵,跟王爷建议一下,将封存起来的旧货放出去卖掉换钱来着!现在好了,王爷一张嘴,一千套精品就拱手白送!” “卖?卖给谁?你疯了?不会是想要卖给鞑子吧?”晁定岳不关心别的,他当即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范三斗。 “肯定不能全卖给鞑子啊,他们吃不下是一方面,就算吃得下,卖给他们的太多,不就成了资敌么?”范三斗耸了耸肩膀,摇头晃脑一副奸商模样:“咱幽州南下有幽州关,肃州关和晋州关的守将可都出自大族勋贵!相比较钱财这种身外之物,他们更在乎麾下军队的战斗力,卖给他们既能赚钱,又能巩固边防,岂不是一举两得?” 晁定岳眨巴着眼睛:“那也不对啊,他们的盔甲兵器,不都是朝廷直接拨调的么?” “以勋贵在京都的人脉关系,让户部直接拨钱,由他们自行从幽州兵仗局购买,不难!既能省了朝廷押运盔甲兵器的人手消耗,还能让各地关隘守将以更低的价格,购买更多的装备回去巩固防御,你说,这事儿朝廷能不能答应?”范三斗笑得满脸都是褶皱,像极了一只看到母鸡的老狐狸。 “啧啧,你们这些人啊,心里就是……”晁定岳强忍着止住了话头,因为他忽然想起,以王爷的脾性,这种事儿他肯定恨不得双手赞同,到时候不是把王爷也给骂了进去? 范三斗可没有晁定岳这么复杂的内心活动,他只是摇头晃脑苦笑了一番过后:“也罢也罢!左右再过段时间,其他城池替换下来的装备也就送来了幽州城,倒也不差这一千套!大不了等匠户有闲下来的了,让他们去修缮一下损坏的装备,到时候涂一层保养蜡,照样当新的卖!” “……” 晁定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利索的丢出去一个百夫长,让他带人听从范三斗的差遣,就把赵庆交代给他的任务安排明白了。 就这么一顿忙活结束,十几辆马车满载装备行至南门的时候,今日出城的难民已有近千人之众,这些人都没携带太多细软,定多带些路上嚼咕的干粮,还有家中房契地契之类的财产细软,黑压压一片等着护送他们去往幽州关的守军到来。 幽州卫的车队刚一到南门,这些难民们就兴奋了起来。 “嘿!府衙的大人们没骗咱们呐!真有兵爷护送咱们!” “好家伙啊,这还真是平生头一次,咱们这种没钱没权的平民,也能让军队护送了还?” “你们就是大惊小怪!老子都说了,前段日子出城开荒的时候,幽王殿下的亲卫就是这么护送我们去的城东荒野!跟这次也不差啥!” “……” “都肃静!坐着休息的,都起来了!本官给你们讲讲路上的注意事项,都给本官竖起耳朵听好了!” 一个府衙的官吏见幽州卫车队已到,便是跳上一处高台,朝人群开口喊道。 黑压压的民众们闻言全都肃静下来,那些或坐着或躺着的,也都站起身来竖起了耳朵。 “这次幽州战事将其,咱们的幽王爷和府牧许大人仁慈,见不得大家伙儿糟了战火荼毒,又担心路上遇到山匪贼人,这才决定派幽州卫随行保护! 幽州卫毕竟还要负担城防事务,他们只能护送你们去往幽州关,抵达幽州关后,是入关寻亲戚庇护,还是在幽州关内暂居一段时间等待战火皆数,随你们的意愿! 但是都给本官听好了,去往幽州关的路上,谁都不许大声喧哗,更不许墨迹拖拉影响车队速度,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跟上军队,越早抵达幽州关,幽州卫的兵卒们就能越早折返回来保护幽州! 要是谁在路上生事儿,不管是自己闹事儿,还是裹挟他人一起闹事儿,幽王殿下可是交代过,一律按照军法处置,那可是斩立决的罪过!” 有官吏这番直言不讳,一应民众全都感受到了源自军纪的压迫,一个个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听从军队调度。 这次随队押送装备和保护民众的兵卒不多,只有三百余人。 但这三百余人却都是军中精锐,更是装备有掌心雷这等大杀器,路上顺风水顺还好,若是有不开眼的真敢打他们的主意,那下场一定会很惨就是了。 将近两千人的队伍黄昏之前出了城,连夜赶路且一路畅通无事的情况下,次日午前就来到了幽州关。 “老大,有情况!” 幽州关了望台上的兵卒,最先发现一里地开外的队伍,尤其是看清楚了队伍前头高举着的幽字王旗。 “什么情况?可是看到鞑子的斥候了?” 了望台下值守的小旗顿时紧张起来。 昨日于将军刚刚跟他们再三交代,说鞑子已经越过关岭山进入幽州境内,下一步很有可能兵峰直指幽州关,让他们当值的时候一定要擦亮了眼睛,绝对不能纰漏。 “不,不是鞑子!是幽王!大概两千多人,前头几百人身披盔甲,打着幽王旗号,后边跟着十几辆马车!” 了望台上的兵卒当即汇报道。 “幽王?他不守城,跑来幽州关作甚?莫不是怂了,想跑?”小旗一愣神,当即朝了望塔上的兵卒摆了摆手:“老子去跟上边汇报,你继续盯着!”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事儿弄得,尴尬了不? 言罢,小旗一路小跑将情况汇报给了今日当值的千户。 仅是片刻功夫,消息就传到了于姜波的耳朵里。 “什么?你说幽王带着人跑来了幽州关?他后边可有鞑子追兵?”于姜波当即紧张起来,更是猜测,幽州城该不会已经破了吧? “来报告的小旗没说,应该是暂未发现有鞑子追兵吧?”千户挠了挠头,见于姜波仍然面色严肃,他低声抱怨道:“将军也不用太过紧张,要卑职看来,就是那幽王担心幽州城守不住,没卵子怂了,丢下了满城百姓,自己想要脚底抹油先入关逃命呢!” “有可能,但以本将对幽王近期所为的了解,他应该不止于此吧?” 于姜波也犯起了嘀咕,本来他这边派出去的斥候,见幽州各城都在加紧练兵整备城防,乡间也有各地衙门派人安顿,一副政令通达的模样,还挺欣慰的。 昨日入睡前还在感慨,幽州这一届府牧终于有了点儿府牧该有的样子。 可今日就见幽王旗到了关外一里处,心中不免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莫非幽王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幌子?本质上,还是如之前痴傻时一样,稍有战事就紧赶着跑路的尿性? “走,本将倒要亲自看看,这幽王到底想要干什么!” 于姜波在帐中坐不住了,索性带着亲卫和千户直接来到关口城墙之上。 而此时,幽州来的队伍已经到了距离关口不足二百米处。 别说风中猎猎飘扬的幽字王旗了,就连前排兵卒的盔甲和模样,都能看得清楚。 “大概有三百多人,后边马车里装满了重物,三匹马拖拽都显得有些吃力,这是整备了王府细软,准备在关内久留?” 这是于姜波的第一反应。 可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后边一千多避难的民众。 这些民众没有经过军阵训练,虽然在幽州卫兵卒的感染下,也规规矩矩排成几行前行,却终究显得有些稀稀拉拉,细看之下能分辨出都是普通民众,绝非没有着甲的民兵之流。 “奇怪,这幽王怎么还带着一千多号民众啊?这些人看起来可不像是逃难的样子,井井有条的排成几行就算了,脸上表情也相对安定,没有那股子逃难的惶恐不安。” 千户也发现了后边的民众,眉头同样皱成了川字型。 “来人止步!奉京都皇命,幽州关已经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 队伍来到关外百米处,千户当即站了出来,朝着城外来人大声喝道。 随着城墙上千户的高喝,幽州卫兵卒们在距离关口七八十米处停住了脚步,一应兵卒安抚着后边的民众,带队的百户轻拍马背,骏马打了个响鼻,慢悠悠缓步来到城墙下。 “卑职乃是幽州卫百户宋二宝,奉幽州府牧许大人的命令,护送城中避难民众至幽州关,恳请于将军开门放民众入内暂避战火!” 听到这话,千户愣住了,于姜波也愣住了。 幽州卫? 奉幽州府牧许大人之令? 那你打个鬼的幽字王旗啊! 于姜波当即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幽王脸皮薄,不想被人知道畏战逃走,这才借口保护难民,让王府亲卫冒充幽州卫,假借许文印的命令,护送他通过幽州关进入关内! 是了!一定是这样! 不然,难民怎么会有装满十几辆马车的重物? 就算难民愿意拖家带口,连带家中瓶瓶罐罐一并带上,幽州卫也不可能愿意带着这么多拖累。 答案只有一个,幽王此时肯定就在马车之中! 于姜波想到这儿,脸上便是浮现起鄙夷的冷笑。 “宋百户,莫要在这儿信口雌黄了,回去转告你们幽王,我大魏朝皇室素有祖训,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如今幽州战事已起,身为幽王不战而逃成何体统?本将素来瞧不起这般懦弱皇子,还请他立刻调转马头,折返幽州与幽州共存亡吧!” 于姜波这话一出口,身边的千户和军师便是面色巨变。 这般耿直且犀利的言辞,可是将幽王直接得罪死了! 虽然幽王管不了他们直隶兵部的守备部队,可人家的身份毕竟是皇子,一个将军得罪了皇子,这能有好? “哈哈哈……” 城墙头上一众大头兵们可不管不顾,听自家将军这般慷慨激昂甚是解气,当即哄笑了起来。 “笑什么?都给老子肃静!”千户生怕这些兵卒的笑声,让幽王更加气急,当即板着脸喝骂起来。 城下的宋二宝面色涨红,锵的一声抽出腰间长刀直指楼上于姜波:“于老贼,你身为臣子,怎敢羞辱我家王爷?况且,我家王爷此时正在幽州坐镇城防事务,怎能被你这般诋毁?来来来,于老贼你且开门出来,看老子砍了你的狗头给王爷当球踢!” 嚯? 宋二宝这话一出口,城墙上下内外鸦雀无声。 普通兵卒们可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的,他们只认于姜波。 在他们的思维里,是于姜波给他们发军饷带他们在此驻防,乃是幽州关的最高指挥官。 自然也是幽州关武力和地位最高之人。 而城墙下一个小小百户,竟敢在于姜波面前自称老子,还要砍了于姜波的狗头给幽王当球踢? 这当真是小母牛不怀孕——牛逼坏了! 若换做以往,他们肯定会报以更粗俗难听的辱骂回去,为自家将军出气。 可刚刚被千户责骂之后,他们索性闭嘴看戏,就看自家将军怎么收拾关外那不知死活的小子了! 于姜波和身边的千户及军师,面色却是凝重起来。 他们都是军中老油条,单从宋二宝这一句话,他们得出不少信息。 先是幽王赵庆深得麾下兵卒拥护,至少下至百户这个层级的军官,对赵庆颇为信服。 而后,宋二宝如此恼怒,可见幽王的确尚在幽州城中! 换而言之,于姜波的一时口快,要惹祸了! “你说幽王尚在幽州坐镇,那本千户倒要问问你,你身后十几辆马车里,所乘何人?所装何物?” 千户自觉不能让自家将军再开口加深误会和尴尬,便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放缓了些开口问道。 “哼,马车里装着的,正是我家王爷准备送给你们幽州关的盔甲兵器,如今看来,王爷还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白瞎了记挂你们驻防幽州关不易,都不如将这些盔甲兵器送给境内山贼,也能落个王爷仁义的美称了!”宋二宝正在气头上,嘴里又能说出什么好话?自是火药味儿十足。 城楼上于姜波三人听了这话,面色全都变成了猴屁股。 第一百七十八章 跪下磕一个又如何? 瞧瞧这事儿弄得…… 军师朝于姜波翻了个白眼,脸上带着几分责怪:“我的将军唉,你看看一时口快,这事儿该如何收场?” “本将……”于姜波吭哧了半天,面色憋得通红,干脆是一甩袖袍:“本将军亲自下去给他道歉还不成?只要他幽王能守住幽州,本将军给他跪下磕一个,又如何?” “将军慎言!” 军师面色瞬间惨白。 心中更是做好了打算,赶明儿就得装病引辞,这幽州关的军师谁爱当谁当! 他的命,不想陪着于姜波丢在幽州关,更不想试试九族消消乐的威力! 这尼玛,一关守将扬言要给藩王磕一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一琢磨这事儿不对味儿,那可不就要老命了么? 于姜波还没反应过来军师口中的慎言所指何事,只是阔步下了城墙,命令兵卒打开关门径直走了出去。 “宋百户,是本将误会了幽王殿下,本将在这儿向幽王道歉赔罪,日后若有机会,本将自当亲赴幽州,向幽王负荆请罪!” 于姜波倒是光棍,道歉嘛,还是自己有错在先,不寒碜! 宋二宝闻言面色稍缓,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于将军快些派人接收装备开具收条,幽州城防事大,我还赶着回幽州驻防呢!” 于姜波听到这话,更确定自己刚才误会人家赵庆了,脸上羞愧更浓,急忙命人出城迎接,接收马车上的装备刀兵。 “于将军,我家王爷给你带话,幽王和幽州府衙愿意为手持路条的民众作保,让他们进入关内暂避战火,还请将军代为照料一二,若有粮草损耗,战后于将军可列出清单找我家王爷报销!” 宋二宝将赵庆的原话奉上。 “这是自然,幽王所托,末将不敢推辞!”于姜波答应的很痛快。 这些民众他事后也会进行一遍甄别,放入关内倒是影响不大。 尤其是,幽王赵庆又是派兵护送,又是送上盔甲兵器收买自己,还被自己冤枉了一顿怒斥,这事儿不答应,于心难安啊! 宋二宝见于姜波答应了,便是敷衍的朝他拱了拱手,也不说什么带着自己麾下的三百余人折身奔幽州折返而去。 于姜波见这些兵卒分明满脸疲色,却不肯稍作休息就即刻折返,不由看着滚滚灰尘感慨道:“好兵呐!就是这脾气,怎么比老子还臭?” “将军,幽王这次可是大出血了呀!” 千户已经统计好了幽州送来的盔甲兵器,满脸复杂上前汇报。 “哦?怎么说?” “将军您看这份清单,卑职已经金属核查,一应盔甲刀枪,和清单上数目品质无异!”千户将宋二宝带来的清单递给于姜波。 于姜波本想一眼扫过,可是刚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制式盔甲,品相上佳一千具?制式长刀八百柄?制式长枪二百柄?百炼钢盔甲及百炼钢刀各三百?” 于姜波脑子都有些宕机了。 “将军,他幽州不过日子了?幽州卫满打满算也才三千多人吧?送出三分之一的盔甲兵器,还有百炼钢盔甲长刀各三百?他疯了?这东西拿给咱们,他幽州怎么抵御鞑子?!” 千户更是觉得炸裂,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给他们拨调的军备,都没有幽王这么大方! “这上边还有幽州府衙的印章,许文印那人,我略有印象,不是个鲁莽之辈,经他过目这份清单,武器装备还能发来幽州关,足以说明这些东西不会影响到幽州城防,甚至,对幽州而言可有可无……” 军师凑上来瞄了一眼清单,看到上边盖着许文印的印章后,面色复杂开口分析。 于姜波错愕转头看向军师:“一千三百套盔甲,咱就不说那百炼钢做成的三百套,这些东西对幽州可有可无的话,那幽州得比京都还富裕?冉轩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这道理我自然知晓,可据我对文印此人的了解,此事的确如此!”军师两手一摊,一副你爱信信,不信拉倒。 “罢了,想不通就不去想他!既然东西送来了,咱们也就不能浪费了幽王的一片心意不是?给兄弟们分发下去,那些破损的甲胄早就该换了,这份情本将军记下了!”于姜波倒也豁达,当即吩咐千户先用着再说。 幽州关忙着换装的功夫,鞑子的骑兵也没闲着。 呼延拓的中军越过关岭山,在上虞城外暂做休整后,见上虞城如刺猬一般不好攻城,便如往常南下一样的路数,派遣一路军队围困上虞城,其余部队分头行动朝着其他五座大城十几座小城奔袭而去。 他们这次南下的目的不同以往,劫掠乡镇的同时,还要尽最大可能消灭幽州全境有生力量,围困各大城池,就地制造攻城器械,等待城中守军疲累之后,一举攻下幽州所有城池,占据幽州全境。 故而接下来的一连数日,鞑子都没有和幽州守军发生正面战斗,除却双方斥候之间的遭遇战外,平静的有些可怕。 越过关岭山后的第五日,鞑子中军已经逼近幽州城,三千余骑兵绕开沿途县城直奔幽州,后边还跟着六千步兵和仆从军。 鞑子的步兵不比大魏朝,兵员来自各部落的精壮男丁,征召成军的时候,会自带弯刀和马匹,属于不太精通骑兵作战,却远超大魏朝步兵机动性的特殊兵种。 按照以往惯例,应对如此之多的鞑子,大魏朝需要至少两万人的精锐才能与之正面对抗。 所以,这些鞑子前进速度可谓目中无人,连沿途的乡镇都懒得袭扰,目的明确直奔幽州府的首府幽州城! “大王,这次幽州各地的守军,不对劲啊!” 前进途中,一个骑兵来到呼延拓身边。 “嗯?都怎么不对劲?”呼延拓微微蹙眉。 “经过斥候探查,幽州城周边的县城竟然比上虞等城池附近的县城驻兵还多,各县城披甲的驻兵近千人,还有很多持刀民兵,加上各地县衙的捕快小吏等,足足比以往咱们秋猎时多了一倍有余!而且,他们的抵抗意志非常坚定,罕见的没有开城投降之人!” “一座县城投降都没有?”呼延拓也觉着意外,这情形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一座都没有!”骑兵面色古怪,似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瞒着本王?”呼延拓看出了骑兵的不对劲儿。 “大王赎罪,是,是二王子!”骑兵被这么一问,当即低头讨饶:“二王子前些日子制定了计划,要亲自带队潜入幽州城充当内应,准备等他那边的大军赶到幽州城外时,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幽州城向您证明,可,可二王子已经失联两天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终于来了 “蠢货!”呼延拓顿怒大惊,“失联两天之久,为何不跟本王汇报?!知道这件事儿的,还有谁?!” “还有巴卢将军,以及,以及大王子他们……”骑兵都快哭了,可怜他只是巴卢麾下一个跑腿儿的,巴卢让他来向呼延拓汇报,他也不敢不从啊。 可同样,如果呼延拓要杀他,巴卢也拦不住啊…… “去喊巴卢过来!”呼延拓强压着怒火,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明争暗斗不断,但草原上的规矩便是如此,哪怕他是北戎部落的单于,也不好干涉王子之间的争斗。 只有在兄弟中厮杀出来的那个,才有资格继承他的单于之位,才有能力带领着北戎部落走向辉煌。 很快,巴卢骑着一匹面部长有白色斑块的黑马来到呼延拓身边,毕恭毕敬朝呼延拓行礼后,面带几分惶恐开口道:“大王,关于二王子的事儿没有向您汇报,主要是因为二王子走的时候交代过,为了防止大王子抢功,他的去向我们不能告诉任何人,也包括您……” “这个蠢货!他的鲁莽,会害死自己和部落的勇士!”呼延拓这会儿也略微冷静了些,闻言叹息后勒马放缓了速度,带着巴卢来到队列一侧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飞鸽联系铁先生,问问他,在幽州城中可还有情报网点,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关于二王子的消息!” “大王,铁,铁先生也已经失联许久了!自从他去往肃州之后,和我们联络的,都是他的属下,据说现在连他的属下都已经联络不上他了!”巴卢面露难色。 “那就联络他的属下!这还要本王教你?!”关心自己儿子的呼延拓顿时气急,恨不得用马鞭朝着巴卢的脸上狠狠来上一记。 只是念及战端将起,这时候惹巴卢心生嫌隙不值当,这才硬生生忍了下来。 巴卢点头后急忙驱马向队列后方跑去,能行一点儿,他是真不想跑来跟呼延拓说这些事儿。 作为北戎部落的老将,他太清楚呼延拓对儿子们的宠溺程度有多变态。 尤其是大王子和二王子这两个,更是在他心中地位甚高,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北戎部落的单于,就将会在这二人中出现。 只可惜,这事儿太大了,连续两日失联肯定是在城中出现了意外,这就由不得他不汇报了。 得知自己二儿子很有可能在幽州被抓的消息后,呼延拓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接下来的前进路上,所遇几座县城,他都泄愤一般下令佯攻几次,想要试试能不能轻易攻入城中。 得益于赵庆临时派去这些县城的援兵,拼死抵抗之下,堪堪在鞑子近万人的攻势下撑了下来。 接连几座县城,以近万人攻之都不曾拿下,呼延拓反而越发兴奋起来。 “这些县城根据战前侦查,最多的一座守军不过五百,如今攻城得出实际兵力最少都有千余人,这说明什么? 说明幽王在战前派兵支援这些县城了!幽州城守军总数是有限的,分散到各个县城之后,幽州还能剩下几个人? 这幽王啊,太自大了!” 大王子呼延默已经和呼延拓合兵,如今中军足有一万六千余人,可谓是声势浩大一眼望不到边。 再看呼延拓这一路上的战报,呼延默心中狂喜。 如此孱弱的幽州,自己那个好弟弟大可以轻易拿下,却非要玩什么计谋,带队潜入幽州? 这下好了吧? 阴沟里翻了船! 如今二王子被擒,他又和呼延拓合兵一处,拿下幽州势在必得! 只是这么一来,拿下幽州的功劳自己虽然会少了很多,但总比二弟什么都没捞到,还把自己陷进去好得多吧? 若是乱军阵中,哪个不长眼的大魏兵卒一刀砍了身为阶下囚的二弟,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儿,呼延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喊来两个身高体壮的亲卫低声吩咐了一番,这才快步赶往呼延拓的主帐。 “父王,这几日的试探攻击,孩儿发现幽州附近各县城兵力异常,应该是……” 呼延拓听完呼延默关于幽州兵力空虚的分析后,对大儿子更为满意。 “不错,你是用心了的!这一点,比你二弟强多了!”呼延拓下意识将两个最器重的儿子放在一起比较。 大儿子虽然开战之初中规中矩,却可以用稳妥守成来解释。 二儿子尚未开战,就好大喜功定下什么破袭计划,还不知死活亲自带队潜入幽州。 如今身陷囵囤生死不明。 如今幽州近在眼前,大儿子仅凭几份战报,就分析出幽州可能兵力不足,更显脑力不弱。 如此一对比下来,好像老二死了,他也没那么心疼了。 “都是父王教导有方,孩儿不过是跟着父王耳濡目染罢了!”大王子见老爹喜笑颜开,便是紧接着一个马屁拍了上去。 “依你之见,接下来大军应该如何调动?”呼延拓心里美滋滋的,升起了考考大儿子的念想。 “以我之见……”大王子故作沉吟片刻,将来之前从麾下幕僚那儿得来的方案说了出来:“我们应该只留小股兵力牵制围困各县城的守军,让他们无法支援幽州城,大军加快行进速度,大部包围幽州,小部越过幽州,依托地形在幽州城和幽州关之间部署设防,防止幽州关出兵支援幽州,如此幽州城破城指日可待!” “好!不愧是本王的好大儿!”呼延拓笑成了一朵菊花。 呼延默的计划虽然粗糙,只是个大体框架,却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如此一来,呼延拓对这个大儿子更是另眼相看。 心绪澎湃之际,呼延拓干脆诏令中军放弃休整,全军快马加鞭要在明早就赶到幽州城外,围城设防。 次日一早,赵庆尚在睡梦中,就被城墙上的牛角号声惊醒了。 “怎么回事儿?是鞑子来了?”赵庆飞快穿好衣物,朝着柳蓉儿开口问道。 “王爷,鞑子围城了,晁将军就在屋外等您!”柳蓉儿面色凝重。 “好好好,这帮鞑子,可算是来了!”赵庆眼中有精光闪过,起初的忐忑过后,这几日来他对鞑子的大军只剩下了期待。 在柳蓉儿的服侍下,赵庆很快完成了着甲,带着晁定岳直奔城墙而去。 “情况和王爷预测的大差不差,鞑子试探着攻击了一些县城,发现县城兵力增加后,就加快了行军速度,比正常行军提前了足足两日抵达幽州城下,凌晨时分他们已经发动了一次佯攻,不过被我们轻易化解后,就改为围而不攻,现在鞑子正在加紧制作攻城器械,可见的就有箭楼和攻城木桩!” 第一百八十章 幽州首战 一路上,晁定岳简明扼要将情况介绍了一番。 赵庆和晁定岳一起来到城墙上的时候,鞑子那边已经开始埋锅造饭了,几十道炊烟围绕着幽州城冉冉升起,那场景还真有些狼烟起的萧瑟意味。 “玛德,鞑子的马匹是真他娘富裕啊!” 赵庆放眼扫过鞑子的军营,心中愤恨更添几分。 这帮鞑子的中高级军官竟然足有两三匹换乘马匹,除却奴隶仆从军以外,所有士兵都有配马,这行进速度能不快嘛? 也难怪之前大魏朝国力强盛的时候,也曾组织过几次北伐,却都在草原上苦苦寻找数月,无法和草原主力部队决战,这才铩羽而归。 由此可见,想要通过战争搞定草原部落,除非实现全员骑兵,而且还得是精锐重骑兵,否则根本没戏。 “富裕又如何?此战过后,这些战马,都是咱们的!”晁定岳听到赵庆的感慨,伸出舌头舔舐着干燥的唇角,目光所及已经将马匹当成了自己的。 “如王爷先前的布局,看似增兵支援北方各个县城,可等围困幽州的鞑子兵败如山倒,北部县城的兵力便能连成一片,成为阻碍鞑子北撤返回草原的包围圈!到时候,一匹马都别想跑,都得留在幽州!” “定岳啊,计划虽然足够完美,可执行起来难免出现偏差,所以决不可粗心大意,要在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否则还是要吃大亏的!”赵庆发现晁定岳有了新盔甲和新火铳后,明显**了许多,便是急忙开口提醒。 晁定岳嘿嘿一笑,说了声王爷说的有道理,可看他表情并未将这话理解透彻。 赵庆也不强求,只是点到即可,真正的觉悟需要晁定岳亲自经历战阵洗礼,在血与火的沙场上方能升华。 二人交流的功夫,就见鞑子军阵中有一人一骑缓缓走出,这人长得颇为潦草,皮肤介于焦黄和黝黑之间,满脸络腮胡更显脏乱。 “一身甲胄在鞑子军中颇为少见,应该是个将军。”晁定岳开口分析。 赵庆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那人已经来到城门外不足百米,昂首朝着城头瞟了一眼扬声道:“城内守军听着!我北戎部落单于呼延拓率军亲至,我家大王说了,你们要是识相,就乖乖开门出来跪着投降,我家大王开心了,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如若不然,等城破之时,我大军入城三日不封刀,幽州城内必将横尸遍野,你们和你们身后的平民,全都得死!” “他么的,好大的口气?投降还是个死?”晁定岳气笑了,当即拽过旁边兵卒背上的强弓,弯弓搭箭奔着那鞑子将军的面门就射了出去。 箭矢发出破空声呼啸而至,奈何距离太远,加上那将军早就看到晁定岳弯弓搭箭的动作,及时躲闪之下,箭矢仅仅擦着他的肩甲划过,带起一道火花。 “混蛋!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放箭!” 随着鞑子将军的一声令下,他身后有两千多骑兵顿时向前冲锋出来。 这些骑兵素质极高,冲制距离城墙七八十米的地方,手中弓箭接连击发,两千号人竟然射出了六七千弓手才能打出的箭雨气势来! “保护幽王殿下!” 晁定岳一声高呼,举起盾牌就挡在了赵庆面前。 身边亲兵只有小圆盾护体,那玩意儿太小不见得顶用,他们干脆面向赵庆组成一道人墙,准备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箭雨。 箭雨很快落下,打在他们的盔甲上发出砰砰声响。 只是,百炼钢太硬了! 只听得声音,看得见火花,愣是没有任何人中箭受伤! 他们甚至只觉得有石子砸在盔甲上,有轻微受力感,除此之外是再无其他! “哈哈哈!龟孙儿们,你们是没吃饭嘛?爷爷不疼啊!”一个嘴贱的士兵忍不住开口嘲讽起来。 他这一开头不要紧,其他兵卒也纷纷开始朝下边的鞑子展开音波攻击。 要不说这帮当兵的没素质呢? 仅是几息时间,底下那些鞑子的十八代祖宗可就被问候了一遍,顺带着以他们亲妈为圆心,族谱为半径,所有女性家属都遭了秧。 别说那鞑子将军巴卢了,呼延拓都被气的够呛! “攻城!立刻攻城!” 呼延拓一声令下,先是六千多骑兵冲锋骑射掩护后边抬着云梯的步兵,就连军阵之后的辎重兵,竟然从伪装用的毛毡下边,拽出了几门颇为粗糙,却看起来又大又粗的火炮来! “好家伙?鞑子都装备上火炮了?!” 赵庆看得头皮发麻,当即带着晁定岳准备下城墙躲避一番。 就在赵庆要走还没走的功夫,那些火炮开炮了! “轰……” 几声巨响过后,一枚枚弹丸在空中拖拽着黑烟,呈弧形弹道向着城墙落了过来。 然后,这些弹丸砸在距离城墙足有二三十米外的空地上,泥土翻飞,威力还不小。 “噗……” 晁定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龟孙儿们,你们这叫炮嘛?老子站在城墙上,尿得都比这炮打的远!” 晁定岳受了兵卒们的启发,干脆也扯着嗓子朝下边开口骂道。 虽然回应晁定岳的,只是一波更猛烈的箭雨。 但身穿新式盔甲的晁定岳丝毫不躲,抬起胳膊用臂甲保护面部,就这么直挺挺站着接受了一波箭雨的洗礼。 赵庆也乐了,这大炮显然用的是最初级黑火药,而且炮管密封性并不好,精度也非常感人,甚至他看到了一发炮弹歪歪扭扭朝着一侧斜飞出去。 这样的大炮,射程还真没有弓箭远! “王爷,咱们要放箭还击么?”晁定岳开口问道。 “还击什么?骑兵跑那么快,干嘛浪费箭矢?”赵庆翻了个白眼,顺手拔下旁边木柱上扎着的一枚箭矢看了看:“鞑子的箭矢倒是差强人意,让他们多送点上来,放着他们的攻城云梯就好!” 晁定岳当即秒懂,坏笑着跑开下达命令去了。 城墙上没有箭矢还击,城墙下冲锋的鞑子步兵们更加**起来。 他们甚至都不再躲避,就那么直挺挺三五个人抬着一架云梯,朝着城墙根发起冲锋。 幽州兵卒们很是配合,哪怕他们到了城墙底下,都仍然没人放箭,而是等他们的兵卒沿着云梯开始攀爬,这才狞笑着放下长刀,换上了一柄柄一米半长短,尖端有拳头大小带有尖刺攻击头的手锤。 鞑子的兵卒都没有头盔保护,皮帽子哪儿挡得住手锤的攻击? 每次有脑袋从云梯上冒出来,几乎同时三五枚手锤落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前无古人的战损比 那脑壳子瞬间被锤炸开来,血浆飞溅煞是好看。 就这,城墙上的兵卒们自己个儿倒是骂起来了。 “我草!你们是禽兽吗?手速能不能慢一点儿?让给老子一个人头行不行?” “扯淡!你他么锤死三四个了,老子一个都没轮到呢!” “换了是我,有废话的功夫,都不如再拿一柄手锤,双管齐下了!” “……” 收割盛宴并没能持续太久,鞑子的火炮逐渐前推,当城墙进入火炮射程之后,幽州守军不敢托大,急忙放箭攻击火炮附近的操作兵卒。 在箭雨的攻击下,鞑子伤亡速度迅速加快,不得已结束了这波攻势。 当鞑子全部退去后,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了插满箭矢,或是脑浆迸裂的尸体。 空中有血腥味弥漫,地面都被血液染得斑驳。 “收集能用的箭矢,各处缺什么东西,赶紧给后勤报备,别耽搁应对下一波攻势!”晁定岳大声指挥着城头兵卒。 赵庆看得很是满意。 “王爷,如果都是这样的攻势,粮草充足的话卑职守一辈子都没问题!”晁定岳咧着嘴走到赵庆跟前,头盔略微有些歪了,侧面有一道被箭矢砸出的坑洼。 “伤亡如何?”赵庆没接他的话茬。 “火炮刚能够到城墙的时候,有三十多个兄弟被弹丸砸死砸伤,咱们放箭后就没有新的伤亡了!”晁定岳说到这儿,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卑职已经确定了他们火炮的射程,下次绝对不会给他们机会将火炮推入射程范围了!” “北戎鞑子的伤亡呢?”赵庆瞟了一眼城下的尸体。 “一千多号人肯定有了吧?主要还是箭雨杀伤的人多,光靠他们那十几个云梯,上来的人都不够兄弟们分的!”晁定岳随口回答,脸上甚是不屑。 他的这份自傲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以大魏朝跟草原部落历次战争的战后统计来看,打出这样的战损比不能说后无来者,最起码前无古人了。 如果这一战过后,他晁定岳的名字妥妥被后世传颂! “大王,我们伤了一千三百多人,死了九百多步兵,骑兵也伤亡了三十余人!”巴卢黑着脸向呼延拓汇报,临了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军官冷哼道:“黑木的火炮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不是为了配合他的火炮,或许城墙上不会放箭,我们也不会伤亡这么多儿郎!” “巴卢,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的骑兵和步兵,有对幽州守军造成任何伤害吗?如果不是我的人拼死将火炮推进射程,这一次攻击幽州守军将会毫发无伤!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被称作黑木的将军急忙开口辩解,他认为火炮才是未来战争的决定性兵器,只不过现在的火炮质量太差,射程太近,精度太低。 “混蛋!你们的火炮的确砸伤了几个大魏朝的士兵,但有什么用呢?城墙仍然毫发无损,你们的火炮弹丸,甚至无法敲开一块城墙砖!”巴卢仍然梗着脖子怒斥,他不希望呼延拓花钱去制造火炮,在他看来有制造那种无用之物的花费,用来打造铠甲,骑兵的生存率会更高,战斗力会更强。 “莽夫!你就是个莽夫!”黑木气的面色涨红,抬手指向巴卢颤颤巍巍:“火炮才是未来战争的决胜要点!现在的火炮射程和威力受限,是因为制造工艺,如果我们因为落后而不继续制造,那……” “明知道落后还要制造?你是在浪费部落的财富,是在拿勇士们的生命开玩笑!” “你……” “够了!” 呼延拓听得脑仁生疼,黑着脸打断了二人的争论。 “请大王赎罪!我只是因为儿郎们的死……”巴卢刚要解释,就见呼延拓摆了摆手打断他。 “黑木先回去吧!”呼延拓挥退了黑木,帐内只剩下巴卢后,他轻叹了一声:“巴卢,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儿郎们的牺牲,本王同样感到痛惜,但,本王希望你能够明白,站在整个部落的立场上,火炮必须发展,就像黑木所说的那样,火炮才是未来战争的决胜兵器!” 见巴卢还要说什么,呼延拓站起身继续说道:“想想吧巴卢!如果我们的火炮更厉害一些,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如今日围城何须儿郎们上前冲杀?只需要架起大炮,朝着城墙开上几炮!到时候城墙坍塌成一条坦途,儿郎们长驱直入岂不快哉?!” 呼延拓的假设让巴卢无言以对,诚然,如果真有呼延拓所描绘的那一天,他也希望看到自己部落的火炮能够炸开城墙,好让儿郎们直接冲杀进去。 可眼下呢? 眼下这种毫无用处的火炮,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是我肤浅了,大王教训得是!” 最终,巴卢也只能如此说道,心有不甘的选择避而不谈。 “说说吧,除了这次火炮失利,你可有看到其他原因?”呼延拓见巴卢冷静下来了,这才开口问道。 “盔甲!大魏朝兵卒的新式盔甲!”巴卢谈到盔甲,顿时一肚子的委屈:“他们的盔甲太硬了!我的臂力大王应该知晓吧?哪怕是我亲自弯弓射箭,分明命中了城楼上守将的头盔,可那守将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箭矢从头盔上滑开,他毫发未伤!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盔甲不光是大魏朝军官配备,就连普通的兵卒身上,也穿着同样坚硬的盔甲! 如果不是这种盔甲,我们的骑兵一轮齐射,对方守军应该死伤惨重才对!” “既然如此,那明日可以适当减少放箭频率,本王已经吩咐下去了,仆从军今夜连夜赶制云梯和撞门木,明天继续攻城!”呼延拓心中颇为无奈,他还以为巴卢距离战阵更近,能看出些别的东西。 不料自己没看出别的问题,巴卢竟然也没看出…… “明天继续攻城?!”巴卢瞬间惊了:“大王请三思啊!如果不能解决对方盔甲的问题,我们明日继续攻城,除了让儿郎们继续增大伤亡,并没有任何作用!幽州城,今日攻不下来,不换一个方法攻击,明日还是攻不下来!” “明日只是佯攻,具体缘由不能给你直说,你且放心去准备就好,幽州城,本王势在必得!”呼延拓出言宽慰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 巴卢见状也不好再劝,只能将信将疑退出了王帐。 次日一早,按照呼延拓的命令,巴卢安排了骑兵步兵继续攻城。 只不过这次骑兵减少到了一千余人,后边跟着的步兵,虽然还扛有云梯,阵型却分散的很开,明显是为了防止城墙上再次放箭。 城墙上的守军在晁定岳的命令下,对方没有推着火炮进入射程,就不允许放箭,一个个早就摩拳擦掌,无视了时不时打在身上的箭矢,手持铜锤等着云梯上冒出脑袋来。 鞑子步兵们也学聪明了,他们都清楚登梯必死,干脆用弯刀威胁着仆从军顺着云梯攀爬上去送死,自己等人则是站在云梯底下,时刻提防着城墙上放箭,时不时砍死一两个畏惧不前的仆从军立威。 双方俨然达成了一种默契,每一波攻击持续一个时辰左右,反复拉扯了三四波之后,鞑子们鸣金收兵结束了今天的攻城。 “王爷,这帮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用仆从军给咱们送军功?”晁定岳有些没看明白,鞑子们停止攻击后,就来到王府找赵庆吐槽道。 “他们在等,应该很快就有人潜入城中,想要联系那些被抓起来的鞑子们了!”赵庆则是早有预料般淡定:“之前让你准备的千余人手,可准备妥当?” “准备着呢,都是亲卫里的好手,这两日城防都没让他们上墙,那帮小子刚才还跟我闹情绪呢!”晁定岳想到那帮小子激烈请战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 “告诉他们,明天白天好好休息,晚上就轮到他们上场了!”赵庆很有信心。 晁定岳虽然不太懂,却还是坚决执行。 晁定岳走后,申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王爷,晁将军真是一员猛将啊!” “这话可别让他听了去,该翘尾巴了!”赵庆嘴上如此说着,脸上笑意却是隐藏不住的绽开。 申安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继续之前的商议:“呼延耶那边已经全都招供了,包括如何联系他的部队,卑职寻了个有草原血统的混血儿,准备今晚让他出城联络呼延耶的部下,引他们明晚偷袭幽州!” “嗯,这些你来安排就好,本王的原则就是,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你只管谋划,所需人员物资,本王给你提供就是!”赵庆知道自己的斤两,压根儿没准备掺和到这事儿里边去。 申安大为受用,不自觉的将赵庆和喜公公拿来做起了比较。 喜公公虽然待他们不错,却也仅限于上级对下级的拉拢和些许仁慈。 唯独在赵庆身上,他有感受到尊重和信任。 怎么说呢? 在喜公公面前,他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可在赵庆面前,他有一种错觉,王爷似乎将他当成了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或者说同僚? 那是从人格和人权层面上的平等! 而这,是申安在喜公公,乃至是许文印身上,都不曾感受到过的。 申安心怀纠结离开幽王府的功夫,隔壁肃州肃王府却是逐渐热闹了起来。 肃王这几日频繁宴请麾下中高层军官,每日都在王府设宴,和几位将军喝的酩酊大醉。 今日也是一样,天色尚未黑透呢,王府内就有阵阵管乐声传出墙外,酒肉管饱美色如林,当真是糜烂无度。 “王爷,隔壁已经全乱套了!” 酒宴上,肃王麾下的一员大将沉声说道。 “乱套了好啊!幽州不乱,咱家王爷哪儿有机会不是?” 另一个将领笑呵呵闷了一口烈酒,顺手将晃到跟前的舞姬揽入怀中上下其手,引来娇声阵阵。 “哼,呼延拓那老小子,越活越回去了!以前攻打咱们肃州的时候,箭雨一波又一波,可害死了不少兵卒,如今攻打幽州,连一个小屁孩的防御都撕不开,要我说他的单于王位啊,保不了多久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呼延拓那老东西越是不堪,咱们的机会不是越多么?到时候按照计划进入幽州,如果时机成熟,连幽州和北戎部落一起拿下,咱们王爷可还算是开疆扩土了呢!” “哈哈哈哈!” 一众将领齐声大笑,烛光摇曳下,他们的身影宛若魍魉。 “让前锋部队再向前一百里!对外宣称防范幽州流窜到肃州的鞑子骑兵,另外上书朝廷,就说本王有心发兵帮侄儿守城,但碍于藩王不得擅自调动部队离开封地,特请皇兄批复!” 肃王说到这儿,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铁先生那边,近几日可有异动?” “那遭瘟的书生老实呢!这几日除了在屋里吃喝拉撒就是睡觉,连房门都没有离开一步,倒是有几只信鸽在咱们王府上空盘旋,被我用弓箭射了下来,信鸽腿上竹筒内空空如也,应该是那遭瘟书生的属下想要给他提供信鸽向外传递消息吧?” 肃王府的护卫统领当即开口答复。 “嗯,如此甚好!只要他老老实实的,本王不介意让他多活几日!”肃王很满意铁算子的识趣,咧嘴一笑便是如往常那般和手下享乐起来。 只是众多将军里,有一青年面色异常,手中杯盏里的烈酒仿佛如毒药一般令他为难,虽置身酒池肉林之中,却如坐针毡扭动难安。 终于,他寻了个机会悄然离席,走出宫殿后听着身后的靡靡之音,脸上更添几分悲色。 “维安,多难得的机会,你怎么不知道珍惜呢?” 忽然,青年身后有人幽幽开口道。 被称作维安的青年转头看去,说话这人正是肃王府的主管大太监程开。 “原来是程公公,卑职不胜酒力,屋内诸位前辈灌酒太厉害了,出来躲躲……” 维安朝程公公拱手示意后,苦笑着开口解释。 “不对吧?维安的酒量,咱家略知一二,屋里那些丘八,哪儿是你的对手?”程公公的老眼里闪过一抹精明,又迅速变得浑浊起来:“咱家知道,你维安从军心系百姓,但咱家也劝你一句,这天下太大了,纵使你领兵数万,又能救得几人?倒不如难得糊涂,助王爷成就大业,届时镇边一方,才有机会施展你的胸怀和抱负!” “多谢程公公指点迷津,维安谨记公公教诲!” 维安连连点头,只是这话听没听进去,就只有天知道了。 “行了,与其跟咱家这个残缺之人站在门外吹风,何不回去几杯烈酒下肚,软玉在怀畅显你少将军的威猛?哈哈哈……” 程公公的坏笑声中,维安也只能硬着头皮再度折返回去,落座后冷眼旁观着宛若群魔乱舞的一众将领。 他在外边跟程公公交流的几句话功夫,屋内一众将领又酒过几巡,场上氛围越发不像是王府酒宴,反倒跟外边三流的青楼一般无二。 肃王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又喝了一杯过后便是提前离席去了后堂。 程公公作为主管大太监,自然要跟在肃王身边伺候着。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好一个谍中谍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后堂,肃王先是接过婢女递来的一杯温水,漱口过后吐进一旁的痰盂里,这才淡然看向程公公沉声问道:“跟他交流过了?” “回王爷的话,奴才跟他浅谈一二,此人心中执拗仍未消减,恐怕不能为王爷鞍前马后竭尽全力啊!”程公公不敢隐瞒,按照自己方才跟维安交流时的感觉,一五一十开口汇报。 “哼,如他那样的人,要是你都能让他轻易改变主意,本王还要他作甚?”肃王却不以为然,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是,王爷英明,奴才愚钝了!”程公公将腰身趴的更低了些,仅用眼睛余光抬头瞟向肃王,看过他脸上的几分淡漠后,这才心中略微安定下来。 “你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可以放在晋州和鲁州了!” 肃王忽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程公公面色一紧,震惊的抬起了头:“王爷,您是说幽州已定?” “哼,本王的好大侄儿行了一步昏棋!他如果集中力量固守幽州,仅凭他那些新式盔甲,任由鞑子再多一倍人也不见得能打下来。可偏偏他心系百姓啊,心慈手软派本就不多的守军去支援其他县城,兵力严重分散,幽州守不了几天了!”肃王如此说着,挥手示意婢女给自己按摩肩颈,这才继续吩咐道:“明日本王会亲临一线,府里晚宴每日继续,由你出面隐藏本王的行踪,你可懂本王的意思?” “王爷放心,老奴明白,定会让所有人认为,王爷您呐,一直呆在王府之中!”程公公当即咧嘴赔笑,似这般事儿,他这些年安排过不少次,早就轻车熟路了。 肃王见程公公秒懂自己的意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手示意程公公可以退下了。 自以为掌握了一切的肃王并不知晓,程公公前脚从他的寝宫离开,后脚就晃晃悠悠去了旁边软禁铁算子的院内。 “程公公,您怎么来了?”门口的护卫看到是程公公来了,先是一愣,然后便恭敬行礼。 程公公没急着答声,只是左右看了看其他护卫,这才满意点头:“不错,都很机警!等会儿咱家给你们安排了吃食,你们坚守岗位不能参加晚宴,王爷都看在眼里,不会亏了你们。” “王爷仁慈,愿为王爷肝脑涂地!”本来还有些怨言的护卫们,顿时感动了起来,一个个脊梁都挺得更直了些。 心情澎湃之下,这些护卫下意识觉着,程公公来这儿肯定是奉了王爷的命令,便是没有阻拦径直让他进了院落。 “砰砰……” 敲门声响起,屋里传出铁先生的低声回应:“鄙人客居贵府,不需这般客气,阁下进屋便是!” 程公公嘴角噙着笑意推门进屋,就看屋里燃着一根白蜡,铁先生正盘腿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如先生预料那般,肃王明日动身去往一线,王爷说幽州已定。”程公公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 铁先生见来人是程公公,脸上那股子风轻云淡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威严:“很好,肃王不在,肃王府你便可一手遮天,肃王回来之前,本座希望你已经安排好计划内的一切事宜,平常犯些小错,本座不与你一般见识,兹事体大,胆敢出错本座要你全族的脑袋!” “铁先生放心,老奴心里有数!”程公公压低了脑袋,只是眸子里略有一抹疯狂闪烁。 当了一辈子太监,老了老了,又怎会甘心至死仍是一条老狗身份呢? 谁说阉人没有雄心壮志?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日他程公公左右逢源为净身前的儿子打出一片天下,有何不可? 身居肃王府时日已久,铁先生每日警醒神经也有些疲累,便是没有发现程公公的神态变化,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将腰间一块令牌丢出后,便下了逐客令:“拿着腰牌,你便能调动肃州境内全数暗探,抓紧时间密谋安排吧,不要让本座失望!” “谨遵先生教诲,老奴定为王庭南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程公公接过令牌后,还不忘表了一番忠心,这才步步谨慎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夜色越发浓郁,肃王府的歌舞仍在继续,幽州城向北百十里外,一处叫做磨家屯的村落外,北戎部落二王子的军队却是陷入了泥潭。 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者叫呼伦赫连,是二王子麾下一个小部落的首领。 自从跟随北戎大军越过关岭山后,刚一分兵他就遵从二王子的命令,放弃近在眼前的诸多城镇,一路星夜兼程加速南进,企图赶在其他军队之前抵达幽州附近,等待二王子的指令,对幽州展开合围,好跟二王子里应外合拿下幽州城占据首功。 可他这边一路紧赶慢赶抵达幽州附近后,才发现事情好像没有计划中那么顺利。 他的军队四五天前就已经到了现在的位置上,第一天按照二王子的命令,寻了处山林整顿蛰伏,养精蓄锐等待合围的命令到来。 可他和手下兵卒们整整等了一天,别说二王子的合围命令了,幽州城内静悄悄一片,连个报信的信使都没出现。 第二天开始,呼伦赫连就发现手底下的兵卒们开始躁动起来。 因为就在他们蛰伏的山林下方,一处村落里飘起冉冉炊烟,远远还能听到人声吵杂,好像村里的人正热火朝天喊着号子在做什么农活? 北戎部落往年南下的惯例就只有劫掠二字,所以今年也不例外,这些兵卒们从部落出发赶往北戎王庭集合的时候,仅仅携带了很少量的肉干,北戎部落也不会给他们准备什么军粮,如今好几天快行军他们的肉干全都几乎耗尽,近在眼前的村落,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 呼伦赫连担心影响二王子的计划,便是再三严令呵斥,这才勉强止住手下兵卒们准备沿山林冲下去先劫掠一番,补充粮草的悸动。 可第二天一整天下来,仍然没有收到二王子的来信,军心也就更加不稳定了。 尤其是一些家境拮据的兵卒,早在昨天晚上就吃完了随身携带的最后肉干,今天如果再找不到补充,他们就只能吃雪喝风硬抗了! 更倒霉的事情很快接连发生,第二天傍晚时分,村落里有几个农户拎着斧子走近了山林砍伐枯枝回家生火,依靠对山林的熟悉和了解,他们尚未进入山林,就发现山林中有大量人员聚集隐藏。 这个发现让他们当即丢下斧子拔腿儿就往村落方向狂奔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呼喊着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鞑子懵逼了 村民惊慌逃窜的狼狈模样,更激发起山林中鞑子的凶残本性。 尤其是看到几个村民腰后挂着的干粮袋后,忍受了近一日饥饿的那些兵卒们彻底忍不住了! 他们狞笑着抽出弯刀,唤起侧卧在雪地里隐藏身形的战马,嘴里发出兴奋的怪叫声,可就朝着山林下发起了冲锋。 军中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管是冲锋还是溃逃,只要有人带头,并且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反应,那么很快就会裹挟全军躁动起来。 呼伦赫连很快就发现,自己即将失去对这支军队的掌控,甚至连他自己部落的那些兵卒,都颇有些怨言了。 无奈之下,呼伦赫连为了稳定军心,只好临时下令让部队全数冲入村落,尽快完成劫掠补充军备粮草。 就这样,山林中隐藏着的四千多人,一股脑儿的鬼叫着骑马发起冲锋。 当他们来到和村子仅剩几十米距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仿佛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们没有看到惊慌失措到处逃窜的村民,反而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村子,好似一瞬间就陷入了死寂? 没等他们想明白过来,最前排的几个兵卒发出一声惊呼,胯下战马前腿或后腿陷入仅有碗口粗细的坑洞中,咔嚓一声脆响过后,马匹应声跌倒,马背上的骑兵则被当场甩飞起来。 “混账!这村子外围竟然也有陷马坑!” 鞑子们太熟悉了! 这玩意儿,可不就是关岭山隘口外的那些陷马坑么! “儿郎们不要停!继续冲锋,冲进村口!他们不可能在村子里也到处挖掘陷马坑!这会影响到他们自己!” 的确,按照呼伦赫连的理解,草原部落里最多的就是马匹牛羊,这些生物最害怕的就是蹄子陷进坑洞里引发腿部骨折,轻则引发残疾,重则严重影响生长速度和出肉率。 可他偏偏忘了一点,这儿是幽州,尤其还是幽州腹地! 这里生活着的不是牧民而是农户! 以幽州眼下的民生条件,一个村落里地主乡绅家能有一两头牛,那都了不得了,寻常农户家里连猪都养不起的! 这般情况下,村里的小路上也挖满陷马坑又能如何? 如今又是冬末时分,天寒地冻的即便有降水,也是雪花掺杂着冰雹,不可能让地面变得泥泞,反而陷马坑的存在,增加了一些防滑效果呢! 于是,鞑子们硬顶着损失冲入村口后,马匹的惨叫声骑兵的惊呼声仍时有发生,本该让鞑子们如虎添翼的马匹,在这一刻反而成了一种负担和拖累! “啊!卑鄙的两脚羊!”呼伦赫连双眼猩红怒火中烧,他这会儿恨不得亲手生死活剥几个大魏朝兵卒解气, 然而,这里没有大魏朝兵卒,甚至连大魏朝的村民都躲起来一个没看到! “下马搜索!全村上下不留活口,全部杀死泄愤!” 呼伦赫连鼻孔喘着粗气,猩红的眼球几乎要蹦出眼眶外了。 听到他的怒吼,兵卒们这一次很听话,迅速翻身下马,随手将马匹拴在最近的树干或者木桩上,狞笑着三五成群拔出腰刀,大摇大摆的踹开一扇扇房门,对村落展开了刮地皮般的搜索行动。 可当他们从村头搜到村尾,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整个村子里里外外,别说一个村民都没看到了,就连米缸面缸都出奇的一致——干净的老鼠见了都落泪! 换而言之,他们这一波冲锋,摔伤了百十来个兵卒,损失百十来匹战马后,别说补充粮草了,连个烤饼都愣是没抄着! “不可能!刚才分明听到村子里人声鼎沸,那几个两脚羊,也是咱们亲眼看着跑进村子里的,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搜!给我彻彻底底的再搜一遍!” 呼伦赫连气的想要砍人,手中腰刀挥舞着,发出阵阵破空声。 “将军,记得金帐王庭那边传来消息,说幽州的大小村落近期都在挖坑埋藏粮食,您说这些村民会不会躲进藏粮食的地窖里了?”呼伦赫连身边的一个兵卒忽然开口提醒。 呼伦赫连一听也想起来了,北戎这边的大军还没集结的时候,就有金帐汗国的使者跑来北戎王庭跟单于呼延拓说过这事儿,只不过呼延拓没当回事儿,他们这些当属下的,自然更没往心里记了。 “搜!主要找地窖入口!”呼伦赫连又来了劲头儿。 往年这些大魏朝的两脚羊为了避免粮食被过多劫掠,都会提前将粮食送进县城或是郡城中封存入库,甚至会提前将郡城粮仓中的粮食送往关内。 而今年不然,金帐王庭的铁先生力排众议,取消了几乎成为惯例一样的秋猎,将南下时间定在最为青黄不接的冬末春初,加上这些两脚羊挖掘地窖存储粮食,自然会抱有侥幸心理,不转移或者减少转移的粮食总量。 这么说来,只要找到藏着粮食的地窖,今年的收获肯定要比往年秋猎更加丰盛! 一想到这儿,呼伦赫连甚至顾不上愤怒了,亲自带着族里的兵卒冲进村里院落最大的地主家中。 这些鞑子们本就不事农耕,对土壤的感知奇差无比,更不懂得如何通过敲击发出的回声判断是否存在空腔,就这么一顿胡乱翻找之下,别说地窖了,就连地道的通风口都没发现一个。 眼瞅搜索了大半天依旧无果,一些兵卒饿得受不了了,他们将注意力放在了折腿的战马身上。 草原部落马匹虽多,但战马依然属于管制资源,寻常身强体壮的战马是绝对禁止宰杀的。 如今天这些在战场上瘸了腿的战马,正常也会退出军用,挑选优良个体作为配种的公马。 可现在战端已开身处幽州腹地,又没了储备的肉干粮食,兵卒们可不顾上那些规矩了。 随着一声战马的嘶鸣响起,兵卒们纷纷开始磨刀霍霍。 他们不会农桑,但如何宰杀马匹却是轻车熟路。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几乎所有瘸腿的战马全都被宰杀分割了出来,不易保存的部分已经架锅炖上了,容易保存的部位也已经切割成条,放在了篝火上进行熏烤。 渐渐地,肉香味开始在村落上空蔓延飘散,本来还强忍着饥饿继续搜索的兵卒们也忍不住了,用草原上的方言骂骂咧咧回到村口篝火旁,眼巴巴盯着炖锅和烤架。 呼伦赫连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手底下的三千多兵卒全都士气涣散,搜寻村中两脚羊固然重要,可他们现在只想等马肉熟透后,吃一顿热乎的暖暖肚子。 如果每人能够端起一碗热乎乎的酥油茶,再配上几口马奶酒,这日子可就更圆满了。 “将军,现在制止他们,恐怕会引起哗变……”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主动出击 呼伦赫连的心腹见自家将军面露愠怒,急忙开口劝阻,实际上他们心里也颓了,这干巴巴搜了一下午,毛都没看到不说,本就空荡荡的肚子更饿了。 如今闻到满村子飘荡的肉香味儿,谁还受得了? 呼伦赫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在心中叹息过后,也一屁股坐在了一堆篝火旁边。 几个心腹见状对视一眼,殷勤的跑遍了全场,找出几块因为较薄而更早熟透的肉排,献宝似的送到了呼伦赫连面前。 “告诉儿郎们,既然已经杀了战马,那就好好吃好好休息,今夜暂时在村落里安营扎寨免受寒风侵袭,明日一早继续搜查村落,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些老鼠一样躲起来的两脚羊全部揪出来!” 丢下这话,呼伦赫连也完全放开了吃喝,火光映衬下,嘴角油花泛着亮光。 等这帮鞑子们吃饱喝足,他们是真把村落当成了自己的后花园,大大方方的就踹开房门住了进去。 磨家屯不大,只有一百来户人家的规模,哪怕院落最大的地主家也就能住下几十号人。 于是,这些鞑子们便根据关系亲近,自发的十几个人一栋院落分散开来。 夜幕逐渐降临,鞑子们喂过战马后也各自昏沉沉睡了过去。 可他们地下坑道里的村民们,却是眼睛里泛起了凶光。 “族老,咱们真就这么躲着?”一个精壮汉子手持镰刀不甘问道。 族老手里捏着一把旱烟袋,担心烟味儿暴露位置不敢点燃,只能干巴巴嗅着烟袋锅里旱烟丝的味道。 听村里后生这般发问,族老心中也犯起了嘀咕,摩挲着旱烟锅的手指动作慢了许多。 “族老,您就让咱们出去干他们吧!凭什么在咱们的村子里,他们能暖烘烘睡在咱们的炕上,吃着马肉喝着热汤?咱们就跟老鼠一样躲在地道里,忍饿挨冻?” “就是呀族老!县里的大人们,不是教过咱们该怎么用地道打仗么?还给咱们村发了二十多把快刀……” “糊涂!咱们躲着,等他们找不见人,不就走了吗?贸然出去且不说能杀死多少鞑子,哪怕只杀死一个,恐怕也彻底惹怒了他们,到时候他们不肯走了,也学着咱们在村子里一顿挖,那可咋整?” “是呀!你们这些年轻后生,不能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拉全村人担风险吧?现在就挺好,不就是冷了点,饿了点么?忍忍就过去了,总比死了强不是?” “三大爷您可别说话了!回去瞧瞧你那小孙子吧,鞑子来得急,咱们躲进来的时候可没带太多棉衣棉被,下午那会儿,我看他脸都冻紫了!” “冻死,那也是他的命!老子不能因为一个小孙儿,就害乡亲们遭难!” “那您可真是铁石心肠呦……” 十几个老少爷们低声争论的功夫,被安置在最下层地道的孩子们,却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一开始,啜泣声还低不可闻,可渐渐地,随着寒冷逐渐攀升,孩子们的哭声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姥姥!你们不心疼自家娃,老子心疼!你们不敢出去,那老子自己去总行了吧?不求杀几个鞑子,老子给孩子取一床棉被回来,也是好的!” 哭声最大那个孩子的父亲忍不住了,他脖子一梗,胳膊上青筋暴起,抽出一把快刀,猫着腰就要往外冲去。 “唉!小农你回……”一直没开口的族老急忙制止,却因为距离太远没能拉住,急得干跺脚也只好朝另外几个精壮汉子开口道:“别傻愣着啊!你们好歹跟上去看看,能帮忙啥的!” “哎!我们这就去!” 有了族老发话,本就想要出去干仗的几个年轻汉子哪儿还能忍? 当即丢下镰刀,一个个抽出快刀跟了上去。 “小农你等会儿!咱们得计划着来!” 这几个追上小农后,先是一把摁住了他,然后指了指向外的甬道:“这条道不能走,距离藏身的地道太近了,万一被鞑子摸进来,乡亲们都得遭殃!” “那,那你说怎么办?”小农也是一时热血上头,如今听发小说明可能带来的后果,也有些顾虑起来。 “简单!咱们呐,在底下绕一圈!从岔道最多的村西头出去!那边陷阱多,就算真有鞑子跟进来,咱们也好阻拦一二,派人通知乡亲们赶紧顺着地道转移,到时候把地道一炸,他们就跟不上了!”一个汉子急中生智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你这么聪明,接下来,你指挥呗?” “啊?俺不会啊!” “不会怕啥?族老当族老之前,就会当族老么?逼上去,就会了!” “不是,你们这……” “行了,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咱们几个里,就你脑子灵光,反正我听你的!” “那,那俺也听你的!” “对,俺也一样!” 就这么的,五个人瞬间达成共识,猫着腰沿地道七拐八拐绕到了村西头。 “莫老财家就在村西头,他家被褥最多,咱们……”小农刚开口提议,就被打断了。 “你疯了?莫老财家被褥是多,他家空房间更多!你猜猜他家里得有多少鞑子?” “那,那咱们去谁家取?” “要不去王寡妇家?她家就三间房,撑死了能住几个鞑子?这个点儿应该也都睡了,咱们尽量悄悄摸出去,拿了被褥就赶紧回来!杀鞑子固然痛快,不能给乡亲们惹祸!” “成!那就去王寡妇家!” 五个人这么说着,很快就摸到了王寡妇家的地道出口处。 这王寡妇家的地道还是小农帮着挖出来的,自然轻车熟路找到了出口,是隐藏在灶台底下,需要掀开盖在锅膛下的铁板才能出来。 王寡妇下地道的时候,盖上铁板之前刻意托着晃了晃,所以他们托起铁板的时候,覆盖在上边的草木灰落入地道,一时间呛得五个人全都鬼迷日眼的,却又不敢咳出声来,一个个差点儿憋成内伤。 倒是也走了运,王寡妇家里地方属实不大,所以住进来的鞑子只有三个人。 而这三个人也早就已经陷入沉睡,呼噜声震天响,屋子里一股子鞑子身上特有的牛羊膻腥味儿。 五个人依次从地道摸出来,蹑手蹑脚来到卧室,就看到三个鞑子挤在炕上睡得跟死猪一样。 这么一来,五个人又不满足于只拿了东西就走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袭扰战术 “把他们弄死?” 小农用眼神向发小们问询。 四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小农点了点头。 就这么的,两个人将耳朵贴在院门防风,三个人一人一个鞑子,手中快刀瞄准了脖颈,双手使出吃奶劲用力摁了下去。 “咯吱……” 金属和骨骼的摩擦声令人牙酸,鞑子脖颈喷涌出来的鲜血,兜头浇了三人满脸满身。 血液里的热气在他们身上腾起,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宛若地狱修罗的造型,心中有三分后怕,七分畅快。 “别耽搁时间,回地道再收拾!先找干净被褥带回去!”小农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三人一顿手忙脚乱,将王寡妇家的被褥全都打包出来送进地道。 院门口放风的俩人收到信号正要折返,却是忽然灵光一闪,俩人快步回到卧室,将那三个鞑子身上的皮甲和弯刀收拢起来,又顺手牵羊拿走了他们三人身上还热乎着的熏马肉,这才心满意足清理完足迹血迹后,原路返回地道之中。 五人又在地道里等了会儿倾听外头动静,足有半柱香的时间,那三个鞑子的死仍然没人发现,这才放心大胆沿着地道回到乡亲们的藏身之所。 “小农回来了?!” 族老听到乡亲们低声嚷嚷,急忙挤开众人迎到跟前。 当他看清楚前头三人身上的鲜血后,瞳孔骤然一缩,脑海里诸般记忆涌上心头,握着旱烟袋的右手不禁青筋暴起。 还记得这些年,每逢鞑子过境,他总能看到浑身是血的乡亲们。 只不过,那些血是乡亲们自己的,而眼前三人身上的血,是鞑子们的! “族老,看我们带了什么回来?马肉!热乎的呢!”小农献宝似的,将三块马肉递给了族老,另外几人也在嘚瑟自己从鞑子身上扒下来的皮甲和弯刀。 “好,好,好!” 族老欣慰的露出笑容,接过马肉转头递给一个妇人:“先拿去给孩子们嚼咕,他们五个的孩子多分些,其他的用心均分了下去,谁都别亏着!” “唉!我这就去!” 族老处理马肉的法子,让众人更为信服,小农三人也接过旁边自家老婆递来的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族老,我们还想再出去几趟!” “是啊族老,那三块肉根本不够分的!咱们也不能光让小王八蛋们过嘴瘾,多弄些回来,咱们大人也得尝尝鞑子的战马什么滋味不是?” “族老,您就放心吧,那些鞑子们啊,也不是三头六臂!这不轻轻松松宰了三个么?他们睡得跟死猪一样,比杀猪简单多了!” 去过外边的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族老很快就被说动摇了。 “出去可以,但,不能只有你们五个去!”族老习惯性吸了一口旱烟锅,烟丝虽然没有点燃,香味儿却让他精神一振:“这样,你们问问还有哪些后生敢出去杀鞑子,组织起来不能单打独斗,你们要时刻牢记县里大人们教咱们的战斗技巧,依托地道优势,决不能和鞑子们硬碰硬!” “放心吧族老,我们这就去问!” “另外,如果被鞑子缠住走不掉,谁最后算谁倒霉,其他人不要去管不要去救!被拉下的也别怨恨,用你的命,换别人回来,回来的人,要赡养死去乡亲的父老孩童,这一点,你们能不能做到?” 族老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说罢,他目光灼灼盯着眼前几个年轻后生。 小农等人先是迟疑了片刻,而后嗅着身上鲜血的腥味儿,忽然咧嘴笑了起来:“能做到!不就是死吗?要不是幽王殿下教咱们挖地道,这次鞑子袭来,指不定能活几个呢?死了不亏,活下来有赚!” “好!有这个觉悟,俺也就放心了!” 族老这才欣慰的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的一路上,心中忍不住感慨,要是能再年轻十岁,该多好? 都是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们,大难之际沟通起来倒也直接爽快,很快就有二十多号精壮汉子被组织了起来。 这些汉子们分成三队,每一队约莫七八号人,从村西头和村东头分散行动,专挑村里房间最少的几户人家动手,院子里尚在睡梦中的鞑子们,往往都没明白过来怎么个事儿呢,就已经身首分离去见了他们的长生天。 只是村民们终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顺利清空了十几套房子后,小农这一队人由于逐渐膨胀,从地道出来之前没有仔细侦查,漏掉了一个起夜去院里撒尿的鞑子。 他们这边刚从地道里钻出来,就跟回来的鞑子撞了个面对面。 “啊!两……” 鞑子一声惊呼刚出口几个字,就被小农眼疾手快一刀抹了脖子。 “撤!快回去!” 小农一边快跑冲进卧室,一边提醒身后的几个汉子折返地道。 他自认为自己回不去了,就准备临死之前再砍死几个过过瘾。 然而,他的队友并没有抛弃他,而是按照县里大人们教导的那般,分出两人盯着院门,其他人随小农一道冲进卧室,咔咔一顿乱砍,将刚刚警醒的几个鞑子剁成了肉泥。 而后,他们胡乱抓起鞑子身上的马肉和弯刀,便是急匆匆窜回地道。 由于事发突然,鞑子这边的反应速度并不是很快。 所有人都回到地道后,一队巡逻的鞑子这才冲进院内。 当他们看到堂屋门口躺着的鞑子尸体,当即吹响腰间牛角号。 村子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时不时从各处传来怒骂和惊呼,是其他院子里的尸体被发现了。 “将军,咱们的儿郎们,被杀死了一百三十多个!” “什么?!”呼伦赫连怒目圆瞪:“河尖县的屯兵出城了?” 呼伦赫连第一反应,便是距离此处最近的河尖县城派兵出来了。 可心腹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惊怒。 “不,不是大魏朝的官兵!好,好像是村民们干的!” “你说什么?”呼伦赫连一点都不信:“那些懦弱的两脚羊,像老鼠一样躲起来都怕被找到,怎么敢出来杀人?” “我们在一处院落里,找到了地道入口,不过进去的几个儿郎,到现在还没出来……”心腹面色凝重,有心在说什么,呼伦赫连却是已经懒得再听,一把抄起弯刀快步冲了出去。 “将军,就是这儿了!”心腹指着一户人家院里的水井开口说道。 呼伦赫连走到水井旁边,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却只能看到清冽的井水距离地面约莫十来米深。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地道战 “你告诉我,这儿是地道?”呼伦赫连想要砍人了。 “将军,地道在水井侧壁上!他们是用绞绳进出的!”心腹指着井台上的绳盘急忙解释:“您再看井沿上的血迹,我们也是顺着血迹追查,这才发现的地道入口,抓着绳子下去就能进入地道,只不过……” “进去了几个人?”呼伦赫连借着火把光亮,终于看清了水井下方黑洞洞的地道入口,面色阴沉开口问道。 “六,六个!” “六个儿郎,一个都没回来?”呼伦赫连惊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兵卒战斗力如何。 哪怕是步战状态下,拼杀身披铠甲的大魏朝官兵,二打一也有胜算。 可如今面对的,不过是手无寸铁的村民们吧? 怎么会被打出这般战损比? 要知道,村里发现的尸体,全都是他的兵卒,一个村民的尸体都没有被发现! “挖!顺着井沿方向往下挖!倒要看看这些老鼠们,能躲多深!”呼伦赫连被气的有些昏头了,抬手指着水井下方入口的位置,朝着鞑子们下令开始挖掘。 鞑子们闻言皆有些不情不愿,可再看盛怒之下的将军,他们也只能将心中的不忿继续埋藏。 既然让挖,那就挖呗? 然而,这些平日里压根儿不事农桑的鞑子们,哪里知道冬日里幽州冻土的威力? 他们凭借着从村落里搜出的锄头榔头,吭哧吭哧在院子里挖到天亮时分,也不过向下开掘了不足两米的深度! 这个深度说实话埋人是够用了,但想要挖穿地道,高低有些痴人妄想! 要知道,村民们在挖掘地道的时候,不但用上了赵庆命令兵仗局特意打造的洛阳铲,更是对地形土壤颇为熟悉,加上常年从事农耕工作,挖掘土壤本就是天赋技能一般得心应手。而且是垂直打孔后,从土壤温度相对更高些的地下横着挖掘,这才能够在短短月余,将村落地下挖出纵横交错的地道来。 如他们这样毫无技巧可言,且工具极其不顺手的情况下,能够用几个时辰,在冻土地上挖出两米多深的大坑来,也实属力大砖飞的典型代表了。 “将军,这么挖下去,不是办法啊!”亲信在一众鞑子的哀求下,委屈巴巴找到了坐在莫老财家生闷气的呼伦赫连。 呼伦赫连本就一肚子邪火,再看心腹脸上那副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马鞭就砸了过去:“不是办法就想办法!这还要我来教?死去的儿郎们,不能白死了!要是就这么灰溜溜撤出村落,以后儿郎们还怎么看我?!” 亲信心腹闻言,顿时整明白了呼伦赫连愤怒不在于儿郎们被杀,而在于没有作为便会失信于人。 当即,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将军,既然挖不出来,咱们不如引水灌进洞里逼他们出来好了!刚好入口就在水井旁边,只需要下去两个兵卒互相配合,就能用木桶将井水倒入地道,地道就算再深,总归有个头吧?” 别说,他这个法子一出口,呼伦赫连顿时眼前一亮。 着啊! “很好,你立马去安排!中午之前,我要听到好消息!” 心腹闻言脸上一僵,这法子好归好,可万一那地道真的很深很深,半天时间根本灌不满怎么办? 只是他也不敢再有托词,以他这些年对将军的了解,要是再哔哔赖赖,下一次砸过来的可就不是马鞭,而是弯刀了! 思绪至此,心腹急忙加快步伐,小跑着将呼伦赫连的“计谋”说给了院子里愁眉苦脸的鞑子们。 鞑子们一听,这法子好,一边感慨赫连首领的才智超群,一边乐颠颠吃了几口马肉补充体力,轮流下到井里开始往坑道灌水。 殊不知,坑道里边约莫二十来米的拐角处,小农正竖着耳朵盯梢呢。 当第一桶水倒入坑道,他就明白了鞑子们想要干什么。 咧嘴一笑,小农不慌不忙抄起一块木板,打开通往水井下方的横道入口。 他这边刚将木板竖起来挡住坑道,就看入口处有浑浊的水流潺潺而至,顺着特意流出来的坡道进入横道,一路折返汇入了水井之中。 “嘿嘿,灌水吧!倒要看看你们啥时候能用水井里的水,将水井灌满!” 小农心里得意的笑着,又拿铲子铲土,加固了一圈木板周围,这才往后退了十几步,等在一处陷阱旁边。 且不说地道里村民们裹着棉被吃着马肉好不痛快,外边的鞑子们是真累惨了。 他们吭哧瘪肚一上午啥事没干,净轮流用木桶往坑道里灌水了。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要说地道很深他们也能理解,可这水井里的水,怎么越发浑浊,且一点儿都没往下降低水位呢? 等到午后时分,呼伦赫连实在坐不住了,便准备过来瞧瞧的时候,水井里的水已经变成了泥浆。 “进度如何?” “将军,进度,进度……”心腹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了。 呼伦赫连一把推开他,皱眉往水井里瞟了一眼,便是气急败坏一脚将那心腹踹进井里。 “你们瞎了吗?你们见过哪个水井坚持不断打了一上午的水,水位一点儿不往下降低的?水井都变成泥浆了,你们倒进去的水,肯定又流回了水井里!派人进去看看!” 呼伦赫连的命令之下,又是六个鞑子提心吊胆摸进了地道。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被挪动位置挡住了水流的木板,以及木板前方通往水井的横道…… “将,将军,里边有一条折返的横道,应该通往水井下方,咱们……咱们白干了一上午……” “啊!” 呼伦赫连气的仰天长吼:“放火!用火油!” 鞑子口中的火油,其实就是没经过提纯步骤的石油。 那玩意儿在草原上也不多见,只有很少几个区域,有露天的自流井。 所以,鞑子虽然知道那玩意儿打仗好用,却也没能有太多储备,他们这一次出兵幽州也只带了二十多桶,可谓是用一桶就少一桶的宝贝疙瘩。 “将军不可啊!” 水里还在扑腾的心腹急忙劝阻:“将军,这坑道里的泥土中都含有冰晶,放火会让冰晶融化,咱们可没有那么多火油往里倾倒啊!” “那就杀进去!全都杀进去!本将军不信了,这坑道能挖多深?能藏多少人!” 于是乎,在呼伦赫连的盛怒之下,一众鞑子逼不得已排成队手持弯刀进了地道。 而这,也是鞑子们悲惨命运的开始!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方会师 一下午的时间,他们非但没有战果,反而因为陷阱和迷路,在坑道里丢下了百十来具尸体后无功而返。 眼瞅黑夜即将降临,鞑子们心中逐渐被惊恐填满。 经过一下午的摸打滚爬,他们都很清楚一个事实——这地道很深很长,而且有很多出口! 也就是说,今晚还会死人,而且不一定会死多少! 呼伦赫连到底没好意思下令让士兵们退出村落,在他看来撤退就是逃跑,三千多个像雄鹰一样的勇士们,被村民们逼迫逃跑,更是耻辱中的耻辱! “加倍巡防,派人在院落里藏起来,今晚务必要弄清楚到底有多少个进出口,明天所有进出口一起进攻!” 呼伦赫连如此命令着,他料想今晚就算伤亡再大,也不可能如昨晚那样,一百三十几号人,在睡梦中像是杀猪一样被杀死。 就算再死一百多号人,能换来大部分入口位置,那这笔买卖也是划算的。 等到明天,所有入口一起发起进攻,就不信这些两脚羊还能藏得住! 只可惜,呼伦赫连没有机会了。 因为就在这一晚的子时,幽州派来的信使找到了他们。 这个信使并不是草原上的鞑子,乃是喜公公从城中御前卫里搜罗出来的一个混血儿。 这人从小生活在关岭山附近一带,没少和北戎部落接触,自然说得一口流利的草原方言,并且深知一些北戎部落的生活习惯民风民俗。 得了喜公公的许诺和命令后,他是一刻钟没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朝着呼延耶供述的集结地点赶来。 可是他骑马冲进山林好一顿寻找,也没找见鞑子大军的影子,反而看到山下的村落里灯火通明,似乎有不少人四处巡防,看那严密等级不似民兵能够干出来的,这才凑近了观察。 他这刚凑近村落,就被几个鞑子暗岗当成探子给抓了起来,任由他一路嚷嚷着自己人,还是被五花大绑送到了呼伦赫连的面前。 “你说,你是自己人?”呼伦赫连故意用方言加快了语速开口问道。 “是,我是图录部落的,是随呼耶王子潜入幽州的先锋之一!我有呼耶王子的密信要转交给呼伦首领!”混血儿听懂了呼伦赫连口中的方言,便是也同样加快语速用方言回答道。 呼伦赫连闻言放下心来,因为呼耶王子带去幽州城的,的确大都是来自图录部落。 “将密信呈上来!”呼伦赫连开口命令道。 混血儿指了指自己的裤裆:“在裤子里,先给我解绑!” 然而,呼伦赫连的心腹并没有给他解绑,而是直接拽开他的裤腰带,从里边一顿摸索,在他的怒骂声中拽出一封卷起来的密信。 呼伦赫连皱着眉头,强忍着腥臭打开密信察看。 密信上用草原文字标注了幽州四座城门的诸多防御弱点,并且书明幽州城内幽王亲卫巡查太过严格,呼耶王子无法及时向外界通禀信息,这才在计划之外多耽搁了几天。 临了,又说呼延拓和大王子的军队已经合兵合围幽州城,要他快马加鞭赶去幽州城和单于会合,并且将密信单独呈于单于面前。 至此,呼伦赫连这才彻底相信下来。 因为信中所写,字迹和二王子一模一样不说,且字字句句符合二王子的性格贴点和切身利益。 毕竟,这封信就是二王子亲自书写而成。 只不过,书写的过程不是那么友好便是了。 看完密信后,呼伦赫连陷入了沉思。 这个不大的村落,仿佛成了一根鱼刺,深深扎在他的肺管子上,怎么都无法拔掉。 要走吧,倒也方便,村民们不可能跳出来拦着不让他们大军拔营。 可就这么走了,于心不甘,于心难安啊! “将军,这村子里的两脚羊固然可恨,但呼耶王子的大事为重啊,只要拿下了幽州城给王子打下首功,到时候以王子的影响力,区区一个村落还不是随便平趟下来?何必因为一个村子,误了王子的大计?” 要不说人家能混上心腹呢? 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在鞑子里相当罕见。 他看得明白,自家首领早就不想在这儿继续死磕下去了。 但就这么灰溜溜走了,不好跟死去的儿郎们交代,也不好跟活着的兵卒们交代。 如此搬出呼耶王子的大计,一下子所有困难不就全都迎刃而解了吗? 呼伦赫连心中满意的朝心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脸上却装出几分为难不忍,然后狠狠一跺脚:“既然如此,不能为了仇恨耽搁王子的大事,那就拔营赶往幽州!此地暂且记下,等我们拿下幽州后,再来报仇雪恨!” 这话一出口,呼伦赫连瞬间轻松了许多。 上上下下一众鞑子们着急忙慌收拾细软继续赶路,剑锋直逼幽州而去。 呼伦赫连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距离磨家屯三百里外,金帐王庭的援军也遭遇了如他这般滑铁卢! 金帐王庭的大军和北戎大军打着一样的算盘。 他们不愿意在开战之初,就因为几座城池的得失,将势头正锐的兵卒消耗在攻城这种血肉磨盘里。 一路前行每逢村庄都要冲进去劫掠一番。 可今年这次和往年大不一样了。 除却一开始的几个小村落,还勉强扫了些秋风以外,继续往前深入路上的村落,竟然全都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好在金帐王庭的大军急着赶路,没有像呼伦赫连这般进村驻扎,这才避免了被村民顺着地道偷袭造成人员伤亡。 等呼伦赫连抵达幽州外围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 单于呼延拓得知二王子的军队到了,急忙召见呼伦赫连,想要问问关于二王子的下落。 呼伦赫连觐见,毕恭毕敬朝着呼延拓行了大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二王子送来的密信:“单于,这是二王子送来的密信,二王子在信中命令我将此转呈给单于,希望单于能够配合二王子的破城之计!” 呼延拓闻言一震,心中那些许期盼,瞬间被无限放大开来。 好好好! 不愧是本单于的儿子! 呼延拓松了口气,若是二儿子当真被幽王抓了,死在城中倒还好,可若是没死,就成了他北戎大军的软肋! 一旦幽王用呼延耶的性命作为要挟,他这个当父亲的单于,管与不管都失了民心。 而眼下,二王子的军队赶到,还带来了二王子的密信,这说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一百八十九章 恭喜单于又中一计 老二的谋划没有失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而这,也不枉他拼着持续消耗仆从军的兵员,也要在幽州城外再等几日。 看完密信后,呼延拓心中更是澎湃。 “很好!赫连首领,带着你的人先去养精蓄锐吧!明日继续佯攻一天,你负责传消息给二王子,明晚对幽州发起总攻!”呼延拓当即做出决断。 他很清楚,金帐汗国的援兵不日就到,在幽州城外拖得越久,对拿下幽州后的分润就越发不利。 到时候,不光要和金帐汗国五五分账,还要给肃王分一杯羹,幽州不小,可也架不住这么一顿乱砍啊! 到头来,他北戎的儿郎死伤惨重,却只能分到很少一部分利益的话,就算打赢了这次攻势,回到草原上他的单于之位同样不稳! 北戎部落下边的大小部落,看似以北戎为首称臣信服,可一旦有损他们的利益,部落之间闹翻可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一夜,呼延拓彻夜无眠,幽州城内赵庆和申安也没能入睡。 他们都在等,呼延拓在等天亮,也在等下一个天黑。 赵庆和申安则在等混血传回来的消息。 终于,凌晨时分一道身影从鞑子的军阵中摸了出来,一路鬼鬼祟祟来到城墙之下,抬头看好巡逻队的空挡,一根钩锁被甩上了城墙。 这人歪歪扭扭却又极为迅速地,抓着绳索爬上城墙,然后一翻身顺着阶梯滑入城内。 垛口内躲着的几个兵卒,见他顺利潜入城中,这才朝旁边换防的巡逻队打了个手势。 于是,在城外鞑子看来,他们的信使刚刚潜入城中,大魏朝的巡逻队便接踵而至,完成了这一段城墙的换防事宜。 “王爷,申大人,事情办成了!” 混血儿再见到申安和赵庆,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大功将成的激动。 “好!呼延拓那老小子怎么说?”赵庆急切问道。 “他说今日继续佯攻,今晚便和呼耶里应外合总攻幽州城!”混血儿一边说着,将呼延拓的亲笔回信递给了赵庆。 赵庆一目十行看完后,随手丢给申安,脸上欣喜掩盖不住的绽放开来:“哈哈哈!都说虎毒不食子,如今看来还真有几分道理!呼延拓这老小子,对自己的儿子还真是信任有加啊!都不需要验证,就决定今晚攻城?哼哼,当真是,老寿星吃砒霜!” “王爷,那咱们的计划一切照旧?”申安也看完回信,脸上笑意止不住的绽放。 “计划照旧!本王已经让晁定岳准备了千余人精兵,这几日他们一直养精蓄锐早就安耐不住了,今晚让他们放开了杀!本王倒要看看,这些鞑子们是比正常人多个脑袋否?!” 赵庆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当即让申安派人去向晁定岳报信。 晁定岳这边刚得到消息,鞑子的第一波攻势就开始了。 还是和昨日一样,稀稀拉拉千余个骑兵在前边放箭掩护,后边跟着抗有云梯的仆从军,加上草原鞑子手持弯刀在旁督战,乍一看还真声势浩大,不拿下幽州誓不罢休的气势。 “哼,这些鞑子倒是好学,只可惜兵书他们只看懂了一半就出来卖弄!”晁定岳对鞑子的佯攻很是不屑,城墙上用以抵抗佯攻的兵卒,较之前几天已经锐减了一半多,依然应对的绰绰有余。 如今幽州城内虽只有三千能战之兵,却足有一千六七处于养精蓄锐状态,并且集中装备了新式火铳和掌心雷。 今晚只需要在城门口放一个口子,让鞑子精兵进入到外城和内城之间的瓮城里,瓮中捉鳖岂不是屠杀时刻? 许是因为晚上有总攻计划,鞑子今天的佯攻越发敷衍起来。 除却第一波佯攻还像模像样,后边的几次一次比一次拉胯。 甚至到了傍晚时分的最后一波,仆从军都没碰到城墙根呢,鞑子军营里就响起了收兵的号角。 “又跑了?鞑子在搞什么?” “跑了还不好?你非得让他们爬上城墙跟咱们拼个你死我活呗?” “那倒也不是,就是感觉这帮鞑子肯定有阴谋!” “阴谋?我看你像那个阴谋!麻溜收拾一下准备换防开饭了!” 城墙上幽州兵卒议论纷纷,有感慨军功没挣到手的,也有吹嘘自己拿锤子砸人头有多爽的。 总之,主打一个人类的悲欢不尽相同。 而今晚赵庆给守城兵卒安排的晚餐也格外丰盛,大块大块的肥肉和白面馒头管饱不说,每人还发放了一两米酒润喉。 新兵们吃得煞是过瘾,有经验的老兵们,却已经开始暗自兴奋摩拳擦掌。 和幽州城内相差无几,鞑子那边也开始埋锅造饭。 今晚的伙食同样丰盛,他们收集了战死的马肉,除了留下三日军粮备份以外,其他的全都一股脑儿做成了乱炖。 鞑子军中大都是老兵油子,肉香味儿刚开始弥漫,他们就知道今晚要熬夜血战了。 时值午夜时分,呼延拓等一众鞑子主将齐聚一堂,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的北门观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等待总是那么煎熬和漫长。 终于,随着幽州守城兵卒换防开始,城墙上的守军越来越少,最后直接空了下来。 没多大一会儿,一盏油灯忽然在城头亮起,似乎有人举着油灯在向鞑子军营这边顺时针转圈。 “是信号!二王子得手了!” 呼伦赫连顿时兴奋起来。 “赫连首领,带着你的部族,本单于再许你精兵一万,今夜势必拿下幽州城!” 呼延拓也发了狠,方才得到斥候汇报,金帐汗国的兵卒距离此地只剩下不足百里。 如果今晚不能拿下幽州城,等金帐汗国的兵卒一到,战利品就要分润出去了! “单于您就看好了吧!我的弯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呼伦赫连狞笑着拔出弯刀,朝着身后三千骑兵低声喝令:“儿郎们,二王子已经为我们打开了城门,全员全速向城门冲锋!” 这些骑兵的马匹,已经用棉布包好了蹄子,虽然全速跑动起来仍然会发出声音,却要比马蹄铁直接踏在冻土上安静了许多。 骑兵全速冲锋直下,从军营到城门不过几息功夫。 不出意料的,骑兵刚到城门跟前,连攻数日都未曾碰到分毫的城门,嘎吱嘎吱缓慢向内侧打开了! “儿郎们,进城杀两脚羊啦!拿下其他城门,大索三天不封刀!” 呼伦赫连一声高呼,骑兵们也瞬间开始鬼叫起来。 呼延拓见呼伦赫连的部队已经顺利进城,欣喜神色更盛,朝身后大部队一挥手,万余骑兵便是朝着城门冲了过去。 呼伦赫连考虑到抢功也不能盖过单于的威严,便是有心放缓速度,准备和单于的大部队会合后,再从城内攻破其余三座城门。 第一百九十章 瓮中捉鳖 然而,呼延拓的骑兵刚刚入城八成左右,城门忽然再次启动,嘎吱嘎吱重新关闭了不说,城门上的断门石也轰然落下! 断门石这玩意儿重达千斤!一旦落下,除非彻底凿碎并且拆开城墙重新放置,否则绝无他法! 身后断门石坠落的重响,惊醒了沉醉在首功美梦里的呼伦赫连,在他面前原本大开着的瓮城城门,竟然也被一块断门石重重阻断。 “全体下马!顺着两侧阶梯冲上城墙!” 呼伦赫连还是有点儿脑子的,当机立断准备做困兽之斗。 可赵庆又怎会想不到瓮城前后断门石落下后,仅剩的唯一求生通道? 就在几百号鞑子蜂拥冲上阶梯的同时,城墙上两队身穿重甲手持大盾的壮汉,排着整齐的队伍,步伐铿锵有力,将他们唯一的求生之路也堵死了! 任由鞑子们如何挥舞弯刀,百炼钢级别材料做成的盾牌,岂是他们手中质量参差不齐的弯刀所能攻破? 每一次大盾变阵,就有几十柄长矛顺着大盾缝隙猛然刺出,被挤到最前排的鞑子身上,便会多出几个血窟窿,然后悲愤倒地。 这两队重步兵也不急着往下压制,接着阶梯的宽度有限,每次需要应对的鞑子不会超过二十之数,大盾杵地后凭借自重,只需要稍微扶着些,就能起以应对。 一时间,盾兵组成的人墙,宛若铜墙铁壁,无情的将鞑子们再度推入死亡深渊! 再看他们这一万三千余骑兵,就像是瓮中之鳖,被彻底堵在了不算大的瓮城之下! “弓箭准备!” 随着墙头上晁定岳的一声喝令。 密密麻麻的火把瞬间亮起,五百多弓箭手弯弓搭箭,弓弦被绷紧的声音,在这一刻如此刺耳! “放!” “咻咻咻……” 箭雨破空而出,密密麻麻刺向瓮城中几乎人挤人马挤马的鞑子骑兵。 “啊……” “陷阱!这是陷阱!” “该死的呼伦赫连!你出卖我们!” “呼伦赫连,你个叛徒!长生天会惩罚你的!” 哀嚎声和诅咒声响成一片,鲜血很快染红了瓮城的地面! “王爷,弓箭效率太慢了!”晁定岳看着城墙下的惨状,仍心有不满。 在他看来,这些人被关在了瓮城里,只需要扔下去百十来个掌心雷,光是马惊之下引发的踩踏,都能杀死一半的骑兵! “定岳啊,你去过赌坊嘛?”赵庆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把折扇,哪怕寒冬腊月却很有范儿的放在身前轻轻忽闪着。 晁定岳见状强忍着不适没笑出声来,抬手想要挠头,方才发现自己带着钢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王爷说笑了,卑职是个正经人,赌坊那地方,正经人谁去?” “啧啧……”赵庆砸了咂嘴,手中折扇突兀合拢,遥遥指向瓮城下惨叫的鞑子骑兵:“你看,现在就如一场赌局,坐庄的是贼老天,本王和鞑子都只是赌桌上的赌徒!区别在于,鞑子已经亮出了底牌,而本王的底牌远不止一样!你懂了吗?” 晁定岳还是似懂非懂,但也猜到赵庆是准备留着那些掌心雷和新型火铳,用来应对即将赶到的金帐汗国援军。 “弓箭这种东西,迟早要退出历史舞台,所以在那之前尽量消耗一下库存吧!不然放在库里回炉也挺麻烦的!”赵庆丢下这话,便是不再作声。 说实话,瓮城下人仰马翻断指横飞的场面,他看在眼里也很是不适。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面前的一幕对他而言太过于刺激了。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忍住,必须克服。 作为幽王,作为地处边境的幽州,日后这等场面或许会经常看到。 总不能堂堂幽王,见一次就吐一次吧? 好在,城墙上的弓兵们没让赵庆被煎熬太久。 大概十几轮箭雨攻击后,瓮城里的哀嚎声变得稀稀拉拉,还能站着的只剩下顽强的战马。 哪怕是呼伦赫连这等猛将,也身中数箭变成了人形刺猬。 “加固城防,等鞑子们彻底死完了,让民兵顺着阶梯下去清理尸体,撒上一层石灰粉集中焚毁,别耽搁太久滋生瘟疫!”赵庆眼看接近尾声,如此吩咐过后,便是下了城墙。 接下来的都不用看,这一万三千人绝对完蛋了! 城外的鞑子应该还剩下三万多人,幽州城的压力顿时减半! 至于金帐汗国的援军,赵庆并没有太放在眼里,一百多里地看似不远,却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意快马加鞭。 若是一夜疾行,明早就能和呼延拓在幽州城外会师。 可人性这玩意儿啊,最禁不起考验。 北戎部落势大,早就威胁到了金帐汗国对草原的统治地位。 赵庆不相信这两方之间能够精诚团结! 只要他们之间有所嫌隙,那就是幽州反败为胜的关键所在! 城外的呼延拓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按说一万三千人杀入城中,即便触发了断门石被断后路,也绝不是幽州城内三千人守军能够抵御的。 可城中非但没有狼烟四起,反而惨叫哀嚎声集中在北门,而且全都是清一水儿的草原方言在嘶吼? “斥候呢?抵近侦察!”呼延拓面色微变,朝着身旁属下开口命令道。 很快,鞑子军营派出去了十几个斥候。 斥候们自认为一万多骑兵大军已经进城,便是肆无忌惮连躲避动作都没有,径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城墙上忽然站起一排弓手,箭雨覆盖之下,十几个斥候当场领了盒饭。 “混账!二王子误我!呼伦赫连误我啊!” 呼延拓这会儿哪儿还不知道中计了? 牙呲欲裂之下,拔出腰间弯刀,一刀砍在旁边的树干上,反震力让他手腕一阵酸痛。 “幽王赵庆,我北戎部落与你死不罢休!”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晁定岳似乎心有所感,遥遥望向鞑子军营的方向,嘴角裂开一抹冷笑:“如今幽州兵力不足,若是王爷麾下能有万人精锐骑兵,本将定要去草原上走一趟,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寇可往我亦可往!” 呼延拓听不到晁定岳的呢喃,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这一次春猎计划,就要以北戎部落损失惨重而落下帷幕了! 到头来,只会便宜了和肃王勾结一气的金帐汗国! “派,派出斥候查探金帐汗国大军方位!另外今日战败一事严格保密,埋锅造饭时多设一倍空灶燃起篝火,要让金帐汗国的斥候认为,我部依然兵强马壮势不可挡!”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各怀鬼胎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呼延拓这边派出去的斥候还没走出多远呢,迎面就碰上了金帐汗国的斥候小队。 两边加起来一共不到是十个人,北戎这边却是颇为防备,在中间隔开了足足三十多米。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金帐汗国这边的斥候先开口了。 “我们是北戎部落的斥候,你们是大汗帐下的?”北戎骑兵一边回答,一边加倍小心观察着对面斥候的动向。 其实每一个北戎人都很清楚,北戎部落虽然听命于金帐汗国,但单于呼延拓并不心服,北戎部落的每一个人都不心服! 上到单于呼延拓,下到刚比车轮高些的小屁孩,都想要壮大北戎部落,荡平草原取代金帐汗国,成为草原上新的话语权。 在这种心态之下,碰上金帐汗国的斥候,他们脑袋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对面这些斥候是来探查北戎大军虚实的。 金帐汗国的斥候其实并没有这么多想法,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为先头部队探路,彻查前进沿途是否有魏朝军队活动。 如今碰到北戎部落的斥候,他们虽然奇怪对方为何如此小心翼翼,却也没有多想只是大咧咧开口道:“北戎的兄弟们,你们单于打下幽州了吗?我们的先头部队就在后方三十里外,明日一早就能赶到幽州城外和你们会师!” “幽州城已经被我们围城数日,如今城中守军疲累不堪,拿下幽州只是时间问题,还请转告你们将军,与其浪费兵力在幽州附近,还不如转进扫荡其他城池,等我家单于拿下幽州城再回合也不迟!” 北荣这边斥候队长的回答颇有几分心机,他知道自家单于不希望看到金帐汗国的军队过来抢功,便是一边糊弄对面的斥候,一边寻思骗走他们之后,得赶紧派人回去通知单于加快攻势才行。 金帐汗国的斥候清楚北戎这次几乎倾族出动,也就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就差人回去转告幽州战况了。 金帐汗国这边带兵的是个王族,他的父亲老哈木耳是金帐汗国大汗的亲叔叔,只是早些年军阵中受了重伤,如今卧床不起无力带兵打仗,加上金帐汗国看似在草原上势大,能带兵打仗的将军寥寥无几。 大汗料定此次进攻幽州,有北戎部队充当急先锋,加上铁先生的谋划,金帐汗国的部队充其量就是锦上添花的走个过场。 这才有了小哈木耳挂帅带兵踏入幽州。 这个小哈木耳虽然是老哈木耳的长子,大小耳濡目染知晓许多带兵打仗的注意事项,但那些东西都只是浮于纸表,如今带兵进了幽州才知道,许多东西不能融会贯通的话,知道反而不如不知道来得省心。 正值苦恼之际,军帐外传来一阵急切脚步声。 “将军,前线斥候来报,幽州战况一切顺利,北戎大军围困幽州数日,城内守兵疲累,北戎的斥候称,要不了多久幽州必破!” “要不了多久是多久?让斥候贴近侦察,再探再报!”小哈木耳顿时皱起眉头。 他不太懂军事,但他自认为很懂政治。 他看得出来,金帐汗国的大汗,这些年地位越发不稳,王庭的存在也越发尴尬。 麾下诸多部落首领也越发放肆不服管理,就比如北戎的呼延拓,早在几年前就自称单于,隐隐有了和王庭并驾齐驱之事态。 所以,金帐汗国的大汗努哈赤对呼延拓也很头疼。 直接撕破脸吧,会影响到金帐汗国的整体实力,一旦分裂后果不堪设想,会让好不容易重新连成一块的草原势力,瞬间分崩离析。 可不撕破脸吧,这呼延拓隔几天就能给你整出点新花样来,变着法子恶心你。 就比如眼下这事儿吧。 在小哈木耳看来,作为金帐汗国的下辖部落首领,呼延拓理应等待金帐汗国的大军与之会合后,再对幽州展开攻势。 如此一来,王庭会记得呼延拓的功绩,各部落也会认为幽州一役,王庭大军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大汗脸上有光,还能增加王庭在各部落首领心中的分量和地位。 偏偏这个呼延拓不按计划实施,大军刚一越过关岭山,就像是脱缰野马一样加快行军,仅仅用了几日功夫,就已经展开对幽州的围困和攻势。 如今王庭的大军距离幽州不足五十里,对于全员骑兵的部队来说,就是一个时辰急行军的事儿。 在斥候回来报告之前,小哈木耳的打算,是不顾一切向前推进,尽快和北戎部队会合,如此不管幽州城是怎么拿下来的,王庭的脸上也好看不是? 但随着斥候的汇报,这个打算显然行不通了。 北戎的呼延拓太鸡贼了,遇到王庭的斥候如此宣称,遇到其他部落的斥候肯定也会是这套说辞。 若是在这种时候,再有小道消息传出去,说人家北戎部落辛辛苦苦围城数天,眼瞅着就要把幽州城拿下来的时候,王庭的部队突然凑过来抢功劳。 这话好说可不好听啊! 尤其是对威严日渐日下的大汗而言,简直比没打下幽州还难受! “哎……,要是铁先生在身边就好了!” 小哈木耳由衷发出一声感叹,铁先生算是他的半个老师,这些年来老哈木耳之所以能在王庭的数次清洗中屹立不倒,可以说全靠铁算子出谋划策,若是没有铁算子,老哈木耳一家早就成了王庭大汗的刀下鬼和垫脚石了! “将军,铁先生身处肃州鞭长莫及呀……” 小哈木耳身后的布帘被人掀开,一个身穿魏朝特色棉袍的三十来岁女人闻言莞尔一笑,从布帘后盈盈走出。 “我自然知道铁先生在肃州……”小哈木耳又是一顿唏嘘,“只是习惯了有先生在身边的日子,这突然没了先生跟着,心里空落落的……” “无妨,先生不在,妾身不是跟着的吗?”女人抿嘴轻笑着,端起桌上的酒囊,给小哈木耳沾满一杯马奶酒,这才接着分析道:“此番南下,大汗的目标不只是幽州,区区攻下幽州的功劳,让给北戎又如何?” “夫人还请细说!”小哈木耳一时间都忘了手里端着的酒杯,双目直勾勾盯着女人开口追问。 “将军可还记得,铁先生与肃王的约定?” “自然记得!待得拿下幽州和幽王后,肃王会假借为侄儿报仇的名义,提携大军进入幽州境内和我们演一场双簧给魏朝皇帝看,以此来换取我们在幽州的喘息之机,待得大军休养生息,一举攻破幽州关,兵锋直指魏朝京都!” 小哈木耳目光灼灼,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携大军兵临魏朝京都城下,那该是何等威风? 一百九十二章 好一个破釜沉舟 “既然如此,将军作为一军主帅,何必跟友军争夺区区一洲首府的功绩呢?将军只需赶在肃王进入幽州之前,将铁先生答应交给肃王的区域洗劫一空,到时候我军粮草充足,而贸然进入幽州的肃王大军,就只能依靠肃州的供养,此消彼长他们就只剩下陪咱们演戏的份了! 在大汗眼里,突破幽州关,彻底进入魏朝腹地,这才是此番南下的真正战略目的。 而将军您只需要把控好联军南下的节奏和大方向,平衡好和肃王的关系,这便是大功一件了! 而且,是谁都无法从您手里抢走的大功一件!” “夫人真乃女诸葛!”小哈木耳听完女人的这番分析,心中烦闷一扫而空,扬起手中杯盏一饮而尽,便是下令让大军朝着肃州方向转进,优先劫掠靠近肃州一侧的诸多县城乡村。 呼延拓听闻斥候来报,说是王庭的大军转向了,停止向幽州城进发不说,竟然转去了靠近肃州的区域。 这个消息让他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想来,这个小哈木耳的火爆脾气,很有可能无视掉己方斥候的托词,硬要带兵前来汇合分功,到时候幽州城一战,北戎失利并折损大半精锐兵力的事实可就瞒不住了。 如今得知王庭大军转向,本该是一件好事儿,可偏偏呼延拓心里越发觉得不安起来。 “这个小哈木耳到底怎么想的?真信了咱们撒出去那些斥候的话?”呼延拓坐在中军帐内,看向身旁几个军师和自己的大儿子开口问道。 “单于切莫掉以轻心,这说不定是小哈木耳的缓兵之计!”一个羊胡子军师皱着眉头开口提醒:“从斥候汇报的王庭大军走向来看,他们随时可能调转方向,快马加鞭赶来幽州附近,只要被他们靠近我军营地,以王庭军中那些将领的能力,不难看出我方兵力不足三万,届时可就瞒不住了!” “那,依先生之见,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收拢散兵,破釜沉舟!”羊胡子军师面色阴沉,眸间隐约有凶光闪烁。 “破釜沉舟?”呼延拓似乎猜出了什么:“先生的意思,明日继续攻城?” “单于,您难道还没发现吗?从我们越过关岭山的那一刻起,我们早就骑虎难下了!”军师苦笑摇头,“名义上,我们北戎大军归王庭节制,而小哈木耳又是王庭大军的主帅,他大可以不必掺和到攻城事宜之中,若我们拿下幽州城,他指挥有方识人善用。 若我们拿不下幽州城,那就是办事不利,不通兵事。 不管怎么说,我们可能会小赚,但小哈木耳绝对不会亏!他这番带兵前去肃州方向,很有可能是在防备肃州对幽州出兵,不管成与不成,这又将是邀功的好借口!” 军师并不知道王庭派铁先生已经和肃王达成协议,只当是小哈木耳受人指点,这是跑去幽州肃州交界处搞形式主义去了。 “斧王,孩儿认为先生说的很有道理!眼下我们唯有尽快拿下幽州城,才能掩盖我们在幽州失利的事实,尽可能隐藏消息不被王庭得知我军兵力空虚。”大王子也认为军师所说有几分道理。 呼延拓微微点头,虽然这次攻城损耗了一万三千多精兵,但他手里还攥着两三万的精锐骑兵,加上仆从军的数量,对幽州继续发起攻势,只需要小心守城部队的计谋,胜算还是很大的。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损耗的那一万三千精兵,纯粹是中了幽王的奸计,这才被困在翁城中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活生生充当了城中弓兵练手的活靶子。 所以,在他眼中幽州守军依然吹弹可灭。 “既然如此,那就把斥候全都撒出去,明日发起攻势之前,我要看到所有零散部队归建!人数方面我们有十倍优势,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不搞什么主攻佯攻了,直接四个城门全都是主攻方向,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压制,争取明日一天内拿下幽州城!” 这一夜,幽州守军和北戎的斥候都没闲着。 城内守军忙着清理瓮城中的尸体,巩固城防设施。 北戎的斥候则是一人数马,都快要跑的吐沫子了,才堪堪联系上半数的零散部队。 这些零散部队,都是北戎部落一路南下,分流出来四处劫掠的游骑兵。 他们在周围乡镇的遭遇,大抵和呼延耶麾下兵马相差无几。 除却极少数几个乡镇,因为乡绅威信不足导致村民并未及时完成地道挖掘,惨遭屠戮以外,绝大多数村镇都完成了地道的互联互通。 每有鞑子的骑兵冲向村落,不等他们进入村口呢,村里人早就躲进了各自家中的地道入口,顺着地道要么在村中和鞑子骑兵打游击玩巷战,要么直接转移到隔壁的村落躲藏起来。 而这些鞑子零散部队就苦不堪言了。 辛辛苦苦将村落从头到尾搜刮一遍,找出来的物资,耗子看了都得流泪! 如今得到斥候传信,要求他们赶往幽州城外和大部队会合的命令后,这些零散部队一个个全都感动涕零。 在他们想来,大部队肯定有充足的辎重给养,等汇合之后,就能美美的饱餐一顿了。 待得拂晓时分,饥肠辘辘的零散部队纷纷赶到幽州附近,负责接收他们规建的几个千夫长全都傻眼了。 这些骑兵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态疲累,哪儿还有丝毫草原勇士的模样? 等他们整明白问题所在后,轮到后勤官员们头疼欲裂了。 大部队一路急行军本就消耗加剧,呼延拓压根儿没准备给零散部队补充给养,甚至还等着零散部队带回来的战利品,好好犒劳一下因为昨日失利而士气低迷的兵卒们呢。 几方消息汇集一处后,呼延拓气的一刀劈碎了最爱的矮木桌,嘴里念叨着赵庆真该死之类的诅咒,气鼓鼓让人宰杀了受伤的战马,好歹凑了一顿饱饭给麾下兵卒,这才让传令兵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牛角号悠扬悲凉,黑压压的骑兵一股脑儿冲出军营,朝着幽州城墙快速奔袭而去。 在他们的掩护下,仆从军几乎倾巢出动,三五人一组抬着连夜赶制的云梯,玩了命的朝着城墙冲锋。 “王爷,鞑子们疯了不成?” 城墙之上,晁定岳看着城外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心中难免生起几分不适,如此规模的战阵他头一遭经历。 和今日鞑子们动了真格的总攻相比,前几日的佯攻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他们的确疯了,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鞑子内部出了问题,北戎这是急切想要拿下幽州,掩盖昨日的失利啊!”赵庆仅凭分析就猜出了大概,和晁定岳的头皮发麻相比,他心里反倒开心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幽王盯上的战利品 “这样也好,本王还在担心他们稳扎稳打,玩长久围困的路数。那样的话,即便有地道互相关联运送物资,城中军民的日子也会很难熬才是。”赵庆抬手摸了摸鼻子,远远看向北戎军营里高耸的单于王旗:“定岳,看到那面王旗了吗?” 晁定岳顺着赵庆手指的方向看去,亮黄色的王旗上彩带飘扬,用草原文字写了呼延二字。 “丑不拉唧跟鬼画符一样,也不知道写的什么玩意儿!” 晁定岳忍不住开口吐槽。 “别管丑不丑,回头你交代下去,那面旗子,本王要拿来当做收藏品,若是乱军阵中谁给本王弄坏了,本王可是要罚奉的!”赵庆还真对那面旗子动了心思。 他想起上辈子时空里,某宇宙国的白虎团团旗,心血来潮也准备弄个军事博物馆,将幽州这一战中的诸多战利品,全都摆进去供世人瞻仰,也算慰藉牺牲将士们的在天之灵了。 晁定岳闻言,原本还有些发毛没底的内心,忽然放松了下来。 正如鞑子们刚开始攻城,王爷已经惦记着把呼延拓的王旗弄来当战利品一样。 区区几万号鞑子而已,自己有城墙作为依托,还有远超鞑子工艺的快刀坚甲,再加上到现在都未曾使用过的火铳和掌心雷,有何惧之? 心态转变过后,晁定岳甚至已经不满足于固守城墙了。 他趁着鞑子一波攻势未成,撤下去暂做休整的功夫,结合之前各城门应对的不同压力,及时调整部署,从城墙上撤下来三百多号人。 赵庆看着晁定岳责令这三百多号人下午不准参与城防,吃饱喝足回军营睡觉,便是明白了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你准备夜袭敌营?” “嗯?”晁定岳惊了,这个念头也是刚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甚至未曾向挑选出来的三百精锐透露丝毫,王爷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赵庆看着晁定岳那不停变换的脸色,心中不由好笑:“别用这幅表情看着本王,你就差把夜袭敌营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王爷英明,卑职的这些伎俩,自然瞒不过王爷就是了!” 晁定岳很快释然,能设计出瓮中捉鳖的计谋,王爷岂是凡夫俗子? 能看出自己的些许谋划,太正常不过了。 “马屁少拍!跟本王说说你的计划!”赵庆开口问道。 “具体计划还没想好,但卑职认为,经过一天的鏖战,不管是鞑子的骑兵还是仆从军,午夜之后最困的时候,警惕性肯定要比寻常差上许多,若是不利用一下岂不可惜?”晁定岳挠了挠头,而后狠狠道:“主要是这帮鞑子围城数日,天天没完没了的在城外蹦跶,卑职看着属实生气!凭什么咱们就该在城里被动挨打?主动出击不求造成多大战果,最起码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幽州守军也不是吃素的!” “你看,又意气用事了吧?”赵庆抬起手点了点晁定岳。 “那,卑职让他们回城墙上协防,今晚不出去袭营了呗!”晁定岳还以为赵庆反对他的计划,改口的相当之快速。 “那倒也不是,如你刚才所说,今晚鞑子的防范肯定会很弱,如果不利用一下简直天理难容!”赵庆摇了摇头,打断了晁定岳到嘴边的话,自顾自吩咐道:“不过,如你所想用三百人对鞑子军营发起冲锋,哪怕对方警惕性再差,精通骑术的鞑子们,对马蹄声的敏感绝对超乎想象,恐怕不等你的人靠近对方兵营,就已经被发现并且被弓箭串成刺猬了吧?” “王爷高见,这一点卑职还真忽略了!”晁定岳后知后觉,他一直拿着魏朝境内几次镇压叛军的经验,在和鞑子打仗。 依托城墙固守的情况下,这般思维并没有错。 可要是夜间袭营,把鞑子们当成同样不善骑射的叛军部队,那可就要损失惨重了! “无妨,本王倒是有几条建议,你回头自己研究一下能否凑效,自行安排战术就好!”赵庆如此说吧,将自己的诸多建议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晁定岳是越听越心惊,越听眼睛就越发透着绿光。 “妙!王爷您的这些建议,简直是太妙了!” 晁定岳接连夸赞了几声后,便是兴奋的朝城墙下跑了去。 赵庆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喊他回来,反正自己肚子里,关于两军对垒的这点儿墨水儿,经过这一场战争,已经全都倒了出来。 建议和大体方向,他都已经详详细细告知给晁定岳了,接下来该如何准备,那就看晁定岳的个人能力了! 晁定岳这一去还真就挺久,直到下午鞑子再度发起攻势,他这才急匆匆回到城墙上居中指挥。 赵庆也没再打扰他,本想去综合执法衙门,看看喜公公的伤势如何了,却听薛剑来报,说是王府的一个小太监找来城墙传话,梨花楼的花魁初夏姑娘去了王府求见。 “夏姑娘求见?她居然还留在城中?”赵庆闻言一愣。 先前他关注过梨花楼的动向。 鞑子尚未围城的时候,梨花楼就紧锣密鼓的开始了转移工作,不管是人员还是存寄在幽州钱庄里的银子,全都打包送进了幽州关内。 一开始,赵庆还寻思,初夏作为沐王府在幽州的情报系统主管,应该会在第一批撤退人员名单里,听晁定岳说梨花楼大部分人都撤走之后,便是没再管顾。 不成想,这女人竟然没有随梨花楼人员一起撤离,而是留在了幽州城内? 是没来得及走?还是对自己守住幽州有充足信心? 不管哪一种,她都成功勾起了赵庆的兴趣。 “带来的亲卫留在城墙上,你陪本王回府就好!” 赵庆对薛剑如此吩咐过后,便是下了城墙朝王府折返。 等赵庆回到王府,初夏和小青已经被柳蓉儿迎进了内院,三个女人围坐在圆桌旁,正吃着膳食房刚做出来的点心小吃。 “王爷,您回来了!”柳蓉儿见到赵庆回来,当即站起身迎了上来,帮着赵庆卸下盔甲。 倒是初夏直勾勾看着赵庆身穿盔甲的模样走了神。 “姑娘,回神了!”小青古灵精怪的低声提醒。 “哎呀!你要死了?!”初夏瞬间满脸通红,怒目圆瞪就要去掐小青的咯吱窝。 “姑娘饶命!小青再也不敢了~” 小青嘴上说着讨饶的话,目光里却满含调侃意味,丝毫没有认错该有的态度。 “哼,看在这里是幽王府的份上,暂且放你一马,下次再敢乱嚼舌根,我非要把你嘴巴缝上不可!”初夏压低了声音恨恨道。 “哎呀,倒是奴婢多嘴,惹得姑娘羞怒了,打今儿往后呀,奴婢一定装瞎作哑,姑娘莫要生气就是!”小青一点儿不害怕,声音越发放大了些,阴阳怪气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夜袭前奏 柳蓉儿听到身后二女的低声调侃,帮赵庆卸甲的动作不由一僵。 当日向幽王效忠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要做王爷手里的一柄利刃,如今数月已过,别说当什么利刃了,平日里的工作和先前并无二致,还是处理些府上女婢丫鬟们的琐碎安排,要么就是配合账房刘萍处理些琐碎杂事。 如今幽州被鞑子围了个严严实实,她却是一点儿都帮不上王爷。 再想身后二女,那初夏看似羸弱娇媚,挂着个梨花楼花魁的污名。 可她哪里看不出来?这丫头绝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儿呢! 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够执掌一洲之地的情报机关,这般能力若是进了王府,对王爷的帮助肯定很大吧? 还有初夏身边的婢女小青,虽说是婢女的身份,可她又不瞎,自然看得出来这小青和初夏情同姐妹,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买一送一的搭头儿。 况且,小青不光面容姣好清丽,更有一身不俗的武艺,绝对不会是花瓶一样的存在。 如此一对比,她柳蓉儿还真有些一无是处了…… “可是王爷的盔甲太重?小青,去给蓉儿姐姐搭把手!”初夏看出了柳蓉儿的异样,心中同样咯噔一下,急忙停止了和小青的嬉闹。 小青刚才背对着柳蓉儿,并未发现柳蓉儿的异常,但自家小姐发话了,也只能收起脸上的嬉笑,乖巧起身走到柳蓉儿身边,很熟络的抬手拆开盔甲上的几个卡扣,那动作可要比柳蓉儿熟练太多。 “……” 柳蓉儿更觉遭受打击,俏脸惨白干脆让出身位由小青独自帮赵庆卸甲。 “王爷,奴婢突然想起府上还有些琐事需要安排,就让小青妹妹帮您卸甲吧!” 说罢这话,柳蓉儿见赵庆点头答应,便是快步离开了庭院。 “你们刚才聊什么了?本王怎么觉得蓉儿怪怪的?”赵庆有些迟钝,只是觉得柳蓉儿方才说话的姿态,和寻常不大一样。 初夏心虚的挪开目光,嘴角蠕动:“也没聊什么呀?就是唠了些家常,甜点刚送过来,王爷您就回来了。” “是吗?”赵庆怔了怔也没多想,等小青撤掉自己身上最后一件锁子内甲,这才重新披上锦袍坐到桌旁看向初夏问道:“本王听说,梨花楼全都撤去了关内,夏姑娘怎么没跟着一起?” 初夏面色有些不自然,很快就调整了回来:“本来是要走的,这不是临时有事儿耽搁了一下,等再准备出城,鞑子已经围上来了!” “哦!”赵庆信以为真,接着又问:“那夏姑娘此番来本王府上,所为何事?” “我们得到消息,铁算子去了肃州!”初夏的表情有些复杂,略微缓了缓后接着说道:“我已经让肃州那边的人手帮忙调查铁算子的具体动向了,不过幽州眼下的局面,王爷您也看到了,肃州想要传过来消息,可能需要过些时日……” “铁算子去肃州干什么?”赵庆脑袋里先是闪过了这么一个问题,下一秒却是忽然反应了过来:“不对啊,你为什么要关心铁算子的动向?你跟他有仇?” “……”初夏被赵庆这话问的哑口无言。 她能怎么回答?总不好说是因为铁算子对幽州威胁很大,这才特意关心了一下此人的具体动向么? 可要是这么说,岂不是…… 咦!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初夏心里涌上一股子羞涩,索性应了赵庆的话头:“嗯,妾身和他有血海深仇!” “啧啧,血海深仇啊?”赵庆颇为咂舌,随即大手一挥:“好办!你们的老本行不就是搞情报的么?尽管查探他的下落,只要他来了幽州,跟本王说一声,这仇本王帮你报了!” 赵庆这纯粹是在借花献佛了。 相比较初夏和铁算子之间的“血海深仇”,他更在乎的是铁算子此人对幽州,对大魏朝的威胁。 毫不夸张的说,上一次交锋过后,赵庆便深刻感觉到此人的难缠程度,当真有点儿身居幕后,决策千里之外的谋士风范了。 只可惜啊,好好一个谋士,怎么跑去跟草原部落厮混,当了魏朝的叛逆呢? 此间隐情赵庆不屑一顾,即便是铁算子有万般冤屈,也不是为虎作伥,残害同胞百姓的理由! 赵庆的大包大揽,让初夏很是开心,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意:“有王爷这句话,妾身就放心了!王爷只需耐心等待,只要有铁算子的消息,妾身第一时间送来王府!” “啊欠~” 远在肃州肃王府做客的铁算子没由来打了个喷嚏,心中突然生起警觉,似乎冥冥之中,自己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盯上了? “是肃王意识到了什么吗?按说不该才对啊?” 铁算子心中暗自嘀咕,门外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正是肃王府太监大总管程公公。 “你怎么来了?”铁算子见程公公甚至没跟门外护卫扯虎皮,竟是直接推门进来,当即踩到了什么:“肃王已经出发了?” “肃王带了一万骑兵,步兵大概两万多人,加上辎重部队共计四万六千人,已经出发有一个时辰了,大概晚上就能进入幽州地界!”程公公开口如此说道。 “肃王倒是有些心急了!”铁算子微微皱眉,心中却也清楚,肃王是猜到了几分自己的意图,这才会比计划中提前了数日进入幽州。 “就看小哈木耳听不听劝了!一旦让肃王的人短时间内站稳脚跟,对接下来的计划影响可是不小呀……” 铁算子默默合计了许久,却也只能化作一句感叹:“肃王要去,你我都拦不住,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本座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到位,接下来的进展如何,就看长生天会不会真的保佑他的子民吧?!” 在铁算子的感慨声中,夜幕缓缓将临。 幽州城外尸横遍野,仅是这一天的伤亡,就赶上之前围困数日、每日佯攻所产生的伤亡总和了。 城墙上的守军们,接连一日下来高强度的抛投滚石、拉弓射箭,如今夜幕降临早就是疲累不堪,抓阄排出今夜值班巡逻的小队名额后,众兵卒们就开始庆祝起又成功坚守了幽州一天。 或许是老天爷当真开了眼,幽州城墙上的篝火堆里,牛羊肉刚刚烤熟,香味儿就顺着风向飘去了城外的鞑子军营。 “什么味道这么香?是哪个部落的兵卒,这么奢侈的吗?出来行军打仗,竟然还带有新鲜羊肉?” 鞑子们每天跟牛羊打交道,自然一下子嗅出这香味儿的来源,定然是新鲜的上好羊肉! “是幽州守军在烤肉,味道是从城墙上飘来的!” “该死!真该死啊!” 一瞬间,每人只能分到一小口,还筋顽难嚼且带有一股子土腥味和酸涩味的马肉,顿时不香了。 “真是晦气,那些可都是我们的战利品啊,现在被该死的两脚羊们全都糟践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是人才啊 鞑子军营里逐渐被肉香味儿弥漫包围,几乎所有的兵卒都开始了骂骂咧咧的电报员生涯。 “喂!对面的鞑子你们听着,我家将军说了,明日你们可要早些来攻城,他帐中还差几个耳朵,希望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忽然,城墙上一个王府亲兵,一手抓着半截羊腿满嘴流油,一边抬起左脚踩在城墙垭口的青砖上,朝着城墙外扯着嗓子开口喊了起来。 也得亏从城墙到鞑子的军营一路顺风,妥妥将他的大嗓门送去了鞑子的军营。 一时间,鞑子军营里本来闹哄哄的声音瞬间鸦雀无声。 这一刻,沉默显得那般凝重。 几秒钟后,比之前更吵杂的喧闹轰然炸开。 “混蛋!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的呀!” “将军,让我们再冲一次吧!这口气,我忍不下!” “……” “都闭嘴!”一个千夫长不得已站了出来,狠狠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鞑子一人一耳光,这才将场面控制了下来:“吵吵嚷嚷干什么?你们想去送死,没人拦着,悄悄地自己去,其他人刚撤下来连口饭都没吃呢!” 同时,另外几个千夫长也站了出来,迅速安抚好各自的手下,硬压着他们回了营地休整。 城墙上喊话的兵卒见鞑子军营闹哄哄了片刻,再度恢复了秩序,不由得咧嘴一笑,嗓门越发的大,语句也越发粗鲁起来。 总结一下,大概就是以这些鞑子的母亲为圆心,十八代祖宗为半径,展开了覆盖性的精准打击。 晁定岳看着喊起话来半个时辰没重样的兵卒,咧着满嘴牙花子拽过那兵卒的小旗开口问道:“这人叫什么名字?从军多久了?” “他呀?一个月前参的军,是从城外捡回来的流民,叫丁二狗!”小旗瞟了一眼丁二狗,脸上洋溢着兴奋,这丁二狗算是给自己长脸了! 再看其他几个小旗,那眸子里就差写着:羡慕吧?老子的兵,能打更能骂! 晁定岳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丁二狗这个名字,准备回头仔细查查此人的来路再做决断。 “你去跟那小子说一声,今天晚上前半夜别让对面消停,要是干得好了,本将军重重有赏!” 小旗是幽王府的亲卫老人,听晁定岳这么一说,瞬间秒懂,咧嘴一笑就奔着丁二狗凑了过去。 有了自家小旗的授权,丁二狗的脊梁挺得更直了不说,还不知道从哪儿抄了一口破锣出来。 他也是鸡贼,自家小旗的意思,是让对面军营前半夜别消停,那一直骂太亏了! 于是,他弄了些干粮和水,直接盘腿在城墙上那么一坐,吃几口干粮喝几口水,靠着城墙垛口眯一会儿。 什么时候醒了,就敲着破锣问候几句,差不多口干舌燥了,那就重复以上步骤。 他这主打一个时间随机化。 让对面全然找不到规律,好不容易消停了,刚想睡着呢,破锣声一响,丁二狗再度开了腔…… 要不说丁二狗这货是个人才呢? 说让对面前半夜别消停,他还真做到了! 眼瞅午夜时分,丁二狗揉了揉后脑梗又眯醒了,抬手正要敲锣开骂,手腕被小旗一把抓住。 “行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晁将军要见你!” “啊?”丁二狗明显一愣,紧接着面露些许惶恐:“小,小旗大人,晁将军为啥要见我一个大头兵啊?” “嚯?瞧你这话说的,晁将军见你干啥,还得先跟我请示一下呗?”小旗翻了个白眼,然后一巴掌排在他的肩膀上:“行了,你小子放宽心,肯定是好事儿就是了!” 丁二狗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一脚将破锣踹下城墙,拄着断了尖端的长刀,一瘸一拐朝着城墙底下走去。 再说咱们的晁将军,这会儿已经带着三百多号人,悄悄摸摸顺着城内的地道溜了出去。 地道口位置刚好在鞑子军营的侧后方,距离他们最近的岗哨约莫只有二百来步。 打头的兵卒刚从地道里钻出来,就听到鞑子的岗哨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好像睡着了?”兵卒踮着脚尖,视野越过原木杵在地上围成的围墙看向岗哨,只见两个五大三粗的鞑子,这会儿背靠着背全都睡的正香呢! 晁定岳抬手在唇间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又做手刀状,从自己脖颈前缓缓抹过。 身后几个兵卒当即明白了自家将军的意思,这是悄悄地接近,打枪的不要啊! 这次有幸被带出来执行袭营任务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自然轻车熟路。 四个人借着夜色,身形在树桩和地面之间几个窜停,就来到了岗哨旁边。 几人对视一眼,凭借默契自行分为两组,朝着哨岗里两个鞑子包抄过去。 只见两道寒光闪过,这几个老兵甚至有准备的撩起鞑子的皮袄挡住血箭,免得脏了衣服,还一身血腥味儿容易暴露。 活儿干完后,一个老兵捏着鼻子发出几声山鸡的低鸣声,晁定岳便是一挥手,三百号人顺着地道鱼贯而出。 这些人全都在鞋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棉布减小声音,有的人兜里揣着圆滚滚的掌心雷,有的人则是背着白色的长条状布袋,或是兜里揣满了火折子。 而这正是赵庆传授给晁定岳的新玩法——袭扰战max复合版! 三百多号人顺着突破口潜入鞑子军营后,并没有像平时袭营那样,刚一潜入就开始疯狂噶人割耳朵。 他们兵分三路,装备有掌心雷的兵卒选了营地内的几条主干道开始埋设掌心雷,背着长条布袋的兵卒,则是摸去了存放粮食的辎重区域,手持火折子的,自然到处在找易燃物准备随时纵火。 由于白天鏖战过后,前半夜丁二狗也没让他们消停过,这会儿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鞑子军营里喊声震天,还清醒着的几乎没有。 所以晁定岳一行人的行动极其顺利,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背着长条布袋的兵卒们就已经折返了回来。 面对晁定岳问询的目光,这帮大爷们咧嘴狞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按计划行动吧!” 晁定岳也是笑了起来,几声山鸡鸣叫过后,手持火折子准备多时的兵卒们,几乎同时动手点燃了身边早已备好的易燃物品。 眼看火光逐渐亮了起来,在晁定岳的一声招呼下,兵卒们迅速原路撤回了地道之中。 甚至临走之前,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带走那两个哨兵的尸体。 终于,火光和浓烟呛醒了不少鞑子。 这些鞑子迷迷瞪瞪睁开眼,运气好的就发现隔壁的帐篷着火了,运气不好的,则是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火海的包围之中! “啊!失火了!快救火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史上最早的生化攻击 鞑子们一边嚷嚷着,一边三五成群开始在军营里到处乱转寻找能用来灭火的储水。 他们不到处走动倒也罢了,这一转悠,还真让他们转出事儿了! 只听得几声轰隆巨响,火光从地面炸裂开来,四散抛飞的沙土和掌心雷破片,几乎瞬间就撕碎附近鞑子们的身躯! 随着被失火惊醒的鞑子越来越多,鞑子兵营里的爆炸声便是不绝于耳。 这一炸,整整炸了一个多时辰,等呼延拓亲自出马将局面稳定下来之后,经过排查核算,方才的混乱之中一个敌人没见到,自己人却因为误伤或是奇怪的爆炸,死伤了四百多号人! “千夫长大人,哨卡的情况,情况有些古怪……”负责排查损失的百夫长快步走了回来。 “古怪?什么叫古怪?” “我仔细检查了所有内外围岗哨,北边的岗哨丢了两个人!” “丢了两个人?什么叫丢了?怎么丢的?”千夫长有点懵。 在他的概念里,战场上只有活着的和死了的,丢了算怎么回事儿? “就,就是丢了呀!”百夫长都快哭了,他也懵逼呢! 现场他看过,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更没有人影儿…… 千夫长歪着头看向手下的百夫长,他甚至有些后悔,怎么提拔了这么个糊涂蛋上来? 没等他想明白呢,另一个百夫长跑过来了。 “大,大人!情况,情况有些古怪……” “???”千夫长瞬间转头看了过来,这话,似曾相识呢? “有话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百夫长听得出来,自家顶头上司这是徘徊在暴走的边缘了。 当下也不敢再废话,将现场情况简明扼要说明了一遍:“我们查看了所有发生爆炸的现场,除了一些奇怪的陶瓷碎片,并没有任何发现,至少没有我们认知中任何一种人为的迹象!” “陶瓷碎片?”千夫长一愣,当即追问:“什么样的碎片?” “就是这些。”百夫长从兜里摸出一只手帕。 展开后,里边包裹着十几块大小不一,已经被熏成黑色的陶瓷碎片。 “这些碎片大都有一定弧度,按照轮廓推断,完好状态下应该比拳头略微大些,但是我们军中应该没有此类器皿才对!而且,我问询过从爆炸中幸存下来的士兵,他们都说没有看到任何敌人,爆炸很突然,炸点是在地面上……” 百夫长说到这儿,表情显得很是迟疑,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开口。 “有话就说,磨磨唧唧的!” 千夫长不耐烦催促道。 “大人,军中现在已经有传言,说爆炸是长生天对我们的警告,是我们哪里惹怒了长生天,这才降下天火天雷惩罚我们……” “放屁!”千夫长对这传言不屑一顾,长生天的惩罚? 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魏朝百姓,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了,长生天真要惩罚,哪儿轮得到普通兵卒? 直接一道雷劈下来,把他们这些千夫长统统劈死,不比炸死几个普通士兵来得痛快? “大人,虽然我也觉得这传言就是无稽之谈,但,如果放任传言在军中蔓延,后果……”百夫长是个老油子,他很清楚军阵中传言蔓延的后果有多可怕。 轻则军心不稳,重则临阵倒戈不战而降,这绝不是在开玩笑! 尤其是如他们这种,在部落和对长生天的信仰下,才糅合出来的联军制军队,一旦有传言蔓延开来,顷刻间大军分崩离析! 千夫长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们安抚好士兵的情绪,我会将情况汇报给单于,兹事体大,还是由单于定夺吧!” 百夫长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恭敬应是。 他很清楚,千夫长也怕了,只不过他不愿意承担发布错误命令带来的严重后果。 将选择权上交给单于,就算单于的指令错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就是了。 这一夜,呼延拓彻夜未眠。 召集了所有千夫长在中军帐内开会议事直到天亮。 议题只有一个,要不要继续展开对幽州的攻势。 可这个议题仿佛成了千古难题,十几号人争论到天亮,愣是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单于,诸位将军,该吃饭了!” 一个百夫长壮着胆子站在呼延拓的帐篷门口,低声朝里边开口喊道。 “端进来!”呼延拓年纪大了胃口本来就不是很好,如今烦躁之际哪儿还吃得下去? 但他也知道,帐篷里的其他人正值壮年,还需要带兵打仗亲自上场厮杀,如果不吃饱饭,情况会更加难以掌控。 于是,在呼延拓的特许下,议会暂停了下来,屋外的百夫长急忙让伙夫将一众吃食送进帐内。 杖打到这个份上,劫掠计划收益甚微,哪怕是千夫长们,也只能分配很少的谷物作为口粮。 少得可怜的谷子还不够一众壮汉们塞牙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吃完了送到帐篷里的早餐。 伙夫撤下碗筷后,议会继续进行。 “噗……” 忽的,不知道哪位千户放了个臭屁,帐篷内的空气质量瞬间变得残酷起来。 更令呼延拓恼怒的是,这一声屁响,就像是信号一样。 帐篷内放屁声此起彼伏,一众千户脸上纷纷变成了绛紫色,一个个腰身弯成了大虾,双手捧着腹部,表情煞是痛苦。 “噗……” 忽然,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坐在中间位置的一个千夫长迅速起身,甚至都来不及向呼延拓告罪一声拔腿往外冲了出去。 只留下一道着急忙慌的背影,以及地面上一串黄褐色散发着恶臭的大脚印…… “……”呼延拓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面色愠怒刚要发作,又见一名千户捂着肚子痛苦的站了起来。 “请单于赎罪,实在,实在腹中绞痛难……” 这人想着吸取一下上一个倒霉蛋的经验教训,先跟单于呼延拓报备过后再去入厕。 然而,他低估了老道士特制版巴豆粉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括约肌的实力。 一句话都没说完,只听得噗嗤噗嗤一串响动,空气中的恶臭气息更浓了三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想不通,横竖想不通 这下眼瞅着会议是开不成了,呼延拓愤懑抬手遣散了帐中一众将领,这会要是继续开下去,他这中军帐都要变成茅厕房了。 将领们捂着肚子屎遁后没多久,帐篷里的污秽之物就被勤务兵快速清理干净,虽然味道仍然有所残留,最起码看起来是顺眼多了。 然而,呼延拓刚走出帐篷准备透口气,就嗅到一股比刚才帐篷里还要恶臭数十倍的毒气迎面扑来。 好家伙啊,怎么形容这股子恶臭呢? 就像是草原上死了一周的牛羊尸体,被人放进帐篷里,在烈日炎炎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天,然后突然打开帐篷卷帘后,所嗅到的第一口毒气那般浓烈!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呼延拓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眼下这情况,拉稀攒肚的不只是个例,目光所及全都是捂着肚子到处找茅厕的兵卒,甚至不少人实在忍不住了,干脆就在军营里随便找个地方,不等蹲下就开始猛拽裤子。 那场景,别提多辣眼睛了。 “回禀单于,好像是我们的军粮出了问题,今天早饭过后,大部分兵卒都开始拉肚子了,而且这情况越来越严重,已经有不少人脱水倒下了!” “随军医生呢?他们不是一个个都吹嘘什么精通医术吗?” 面对自家单于的斥责,回话的百夫长都快哭出来了:“单于,咱们的医师也在蹿稀呢!” “废物,全都是废物!” 呼延拓胜怒过后便是眉头紧皱,直觉告诉他,今天兵卒们拉肚子的事儿,八成跟昨晚的爆炸脱不了关系。 而更可怕的是,对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己方大营,布置了那些不知名的爆炸物,还在己方军粮中下了泻药! 如果下的不是泻药,而是毒药呢? 忽然,呼延拓又陷入了迷茫。 对呀?为什么是泻药,而不是毒药呢? 如果换做是他,有能力潜入敌方军营的情况下,直接下毒药一劳永逸多好?况且还是在被围城的受困状态下? 不光呼延拓想不通,晁定岳想了一宿到现在也愣是没想明白! “王爷,我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赵庆坐在一张躺椅上,身边放着小火炉,火炉上还有半扇滋滋冒油的烤羊排。 晁定岳耸动鼻子,羊排的香味让他甚是意动,深知赵庆的脾气,便是在旁边薛剑震惊的目光下,自行动手从火炉上切了一块羊排大快朵颐着,口齿不清开口问道:“王爷,卑职昨晚带队突袭很成功,如果不是王爷您的命令,昨晚卑职定要让鞑子炸营!那样的话,死掉的绝不止几百号人!若是将巴豆粉换成毒药,哼哼,说不定今天一早,咱们就可以直接去给呼延拓那老东西收尸了!” 赵庆闻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 薛剑这会儿更震惊了,自家将军在王爷面前真有面啊! 不告自取了王爷的羊排,还敢在王爷面前啃得津津有味? 更离谱的是,王爷竟然连责备一句都没有? “嘿嘿,卑职不过一介武夫,玩脑子这种事儿,还请王爷赐教!”晁定岳被骂了反而更开心,亮着嘴角的油花,呲着大牙傻乐呵。 “金帐汗国的王庭军队距离幽州不足百里!这百里地,在骑兵面前就是一个冲锋的事儿!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吃掉了城外的呼延拓部,就等于告诉王庭的军队,幽州守军不简单,需要谨慎应对之!到哪会儿,咱们的一些招数,可就不见得灵验了!” 赵庆的心态很稳,眼下幽州境内大部分乡村因为地道得以保存,人员物资并没有太大损失。 而纵观幽州全境之战况,关岭山隘口的守军及时后撤,分散在上虞周边大小城池内协助驻防,多日以来除却幽州城外,其他城池周边并无大战,斥候之间的遭遇战虽多,但互有胜负,损失几乎为零。 这种情况下,赵庆和幽州有能力,也有底气和鞑子玩一玩持久战! 要知道,幽州官兵借助城墙的优势,等同于以逸待劳,且有险可依。 而南下的鞑子军队则属于客场作战,即便在战前有铁算子为首的情报机构,对幽州进行了渗透侦查,但北戎和王庭军队之间,必不可能精诚团结,而这才是此番幽州破局的关键所在! “王爷,卑职就是个粗人,反正您说怎么打,卑职就怎么打!”晁定岳听了赵庆的话,并未理解其中深意,反倒是大大咧咧抹了把嘴上的油花,顺带还打了个饱嗝:“也就是王爷您总想着怎么降低损失,要卑职说呀,咱们有掌心雷这种神器,找个合适的地形埋伏一波,运气好的话,直接解决问题了!” “那要是运气不好呢?”赵庆反问。 “运气不好……”晁定岳微微愣神,而后哂笑:“运气不好那就马背上定输赢呗!咱们现在的短刀长矛要比鞑子锋利数倍,护具装甲也比他们坚固数倍!如此还怕他们作甚?别说北戎了,就算是王庭骑兵又如何?” 赵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厮是真有点飘了。 “回头等老道士那边研究出碰炸引信和底火,彻底改革了火铳跟火炮的制造工艺,新军列装到位后随便你怎么浪,但是在那之前老老实实按照本王的命令执行!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碰炸引信和底火?那是什么东西?”晁定岳头一次听说这两样东西,直觉告诉他,这玩意肯定是比掌心雷还牛逼的存在! “什么东西你就甭管了,吃也吃了,牢骚也发了,赶紧滚去加固城防,不出意外的话,鞑子下午还要攻城!”赵庆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脚蹬在晁定岳的屁股上。 说实话,赵庆这一脚压根儿没什么力道,却偏偏让晁定岳美滋滋的,跟吃了蜜蜂屎一样,脸上笑容止不住的荡漾着跑开了。 “他有病吧?”赵庆看着晁定岳的背影,忍不住问身旁薛剑。 薛剑面色复杂,一个是王爷,一个是自家将军,两边都不敢得罪,只能咧着嘴傻笑岔开话题:“王爷,您说下午鞑子们还敢攻城?他们一个个都化身喷射战士了,还怎么攻城?” 不用说,喷射战士这个新词汇,薛剑是从赵庆口里学会的。 “那可由不得他们,王庭军队的斥候还在周围,哪怕装模作样他们也得硬着头皮爬起来攻城,如果幽州附近没有战斗发生,呼延拓该怎么给王庭军队交代?” 赵庆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重新在椅子上躺了下来,身边还有几个王府带出来的丫鬟,贴心的给他揉捏着肩颈。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降卒的妙用 恰在这时,空中云层稍稍散开,一缕金灿灿的阳光从天空投落,刚好将赵庆所在的这段城墙笼罩在内。 冬日里难得的暖阳,让赵庆更觉浑身舒坦,不知不觉中,鼾声渐起。 周围城墙上的兵卒们见此异象,也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只是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颇有点儿说书先生口中,天降异象的味道了。 “都别瞎咧咧!这话能是随便瞎说的吗?别忘了城里还有朝廷的探子呢!别给咱家王爷找麻烦!” 一些懂事儿的中层军官,都不用晁定岳发话,自发的开始制止兵卒们之间越发离谱的传言。 可传言这种东西,你听之任之,那就只是个传言。 一旦有人出面制止,并想要加以纠正的话,传言的真实性就会迅速飙升。 就如现在,兵卒们不在当面高谈阔论,私底下颇为忌惮的三言两语,为这传言更添了七分神秘色彩。 赵庆还不知道自己在兵卒们心中的地位陡然拔高,一觉睡到正午时分,刚准备让薛剑给自己弄些吃食垫垫肚子的时候,对面鞑子的军营里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稀稀拉拉的鞑子骑兵从军营冲出,没有了往日那股子气势,态度敷衍的朝着城墙上射了一轮箭雨后,就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工了。 赵庆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朝薛剑低声吩咐道:“去一趟综合执法衙门,告诉申安那厮,第二套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 “王爷,什么是第二套计划?”薛剑有些不解。 “哪来那么多话?本王让你去就去!”赵庆故作怒容,倒不是担心泄密,主要是第二套计划略显复杂,他懒得解释罢了。 薛剑见自家王爷生气了,脖子一缩急忙奔着城墙下跑了去。 申安接到薛剑的通知后,脸上的担忧也消散了大半,当即快步去了执法衙门的大牢,那里关押着十几个“识时务为俊杰”的鞑子兵卒,正是二王子呼延耶的部下。 “我说过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就看你们把不把握得住!” 申安的声音不大,听在那十几个鞑子耳朵里,却宛若炸雷。 “大人,我们什么都愿意做,只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啊!” “是呀是呀,我们什么都肯干,您让我们去杀了二王……呼延耶都行!” “你们倒是想得美?呼延耶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用你们献殷勤?”申安冷笑着摇了摇头,朝身后挥了挥手,只见二十来个身穿鞑子皮甲,身形魁梧跟鞑子无二的壮汉挎着弯刀劲弓走了进来。 这二十来个壮汉在申安身后一字排开,那股子肃杀气势让十几个鞑子为之一愣。 “来,帮我看看他们这身打扮可有破绽?”申安指着身后二十来个人,朝面前的鞑子们开口问道。 十几个鞑子上上下下将面前二十来个壮汉大量一遍,尽管很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摇头道:“回大人的话,这几位身上装扮并无破绽,若不是在这里见面,且他们身上并无枷锁,还真以为是其他部落的勇士呢!” “嗯,最好如此!”申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二十几个人可不好找,都是身上有草原血统的幽州军户,他这几日费了不少劲才从各地搜罗出来,由各城的综合执法衙门通过地道送来幽州的。 “接下来,你们将会在他们的监督下,三个人一组以斥候身份向幽州周边扩散开来,遇到北戎的人,你们就是金帐汗国的王庭斥候,遇到金帐汗国的人,你们就是北戎的斥候,关于具体身份,不用我教你们该如何编造吧?”申安说罢,目光阴冷扫过十几个鞑子,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大人放心!我们碰到王庭的斥候,就说是北戎二王子的属下,王庭那边应该还不知道二王子已经被大人给抓了,我们的身份确切无疑,只需要如实回答就好了!”一个机灵点儿的鞑子赶忙回答:“至于碰到北戎的斥候,我们毕竟可能遇到熟人,就得各位大人出面应对了,北戎对王庭并不熟络,各位大人只需要端足了架子,实在糊弄不过去,一鞭子抽下去他们就信了!” 申安很满意这个答复,更为感慨王爷的深谋远虑,当时要不是赵庆开口,眼前这十几个鞑子早被他拖出去砍了。 “大人,只是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向两边提供错误情报吗?”一个自认为很聪明鞑子开口问道。 “这就不需要你们操心了,带着你们,不过是为了从细节上更不容易被识破罢了,老老实实跟着行动,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保证赦免你们的死罪,到时候留在幽州做个耕户,不用风吹日晒的放牧,一年到头也有粮吃,岂不快活?”申安不想让这些鞑子知道的太多,好处许诺过后,也不忘警告威胁道:“但你们要是敢耍滑头,我御前卫的刑具一定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大人放心,我们肯定乖乖听话!您的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对对对,我对长生天起誓都行!” 听着眼前十几个鞑子忙不迭的赌咒保证,申安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这一下午的时间里,鞑子又发起了两次佯攻,都是身体尚且能够骑马的少量骑兵,装模作样的出工不出力。 甚至最后一次佯攻,连扛着云梯的仆从军都没有看到,只有孤零零几个骑兵嗷嗷怪叫着,努力将动静弄得更大些而已。 夜幕降临后,鞑子的军营防线明显收缩了一多半,岗哨和巡逻队的密度更比昨天增加数倍。 而这也正是赵庆想要看到的。 围困幽州城的鞑子们收缩兵线后,必然露出更多兵力薄弱处,刚好给申安的人出城制造了便利。 夜色下,三四十个“鞑子”骑兵,从幽州城东门摸了出去。 这三四十个鞑子刚一出城,找到鞑子包围圈的薄弱处,用鞑子的外皮糊弄过关后,快马扬鞭以幽州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呼延拓并不知道自己的包围圈已经破成了筛子,这会儿正在中军帐内抓耳挠腮呢。 “单于,身体健康的斥候本就不多,接连折腾了一天,晚上还让他们出去探查的话,明天咱们可就没有斥候可用了!” 呼延拓麾下的军师沉吟再三,还是决定冒险劝谏。 第一百九十九章 第二套计划开始执行 呼延拓这会儿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分明应该一片大好的局势,怎么几天的时间,就糜烂成了这幅德行? “轮班吧!必须提防王庭那边的动向,完全收回所有斥候太危险了,告诉他们这段时间受累了,战争结束后本单于重重有赏!”呼延拓最终还是没能放下对王庭的戒心,以己度人之下,他认为王庭大军的指挥者,不会放弃来幽州分润战功的念头。 军师默默叹了口气,他其实想要劝谏呼延拓,放下对王庭的成见,眼下幽州战局糜烂,北戎部落看似陈兵数万包围了幽州城,可实际上如今的北戎部落能战之兵区区千余! 仆从军本就身体虚弱,中了巴豆粉的招,傍晚时分就已经全部停摆了,就连仆从军里那些身体素质尚可的百夫长千夫长,这会儿都只能瘫软在帐篷里,硬挺着等药劲结束,更不必说那些寻常兵卒了。 以目前北戎部落的战力,一旦幽州城内守军发起反冲锋,一败涂地的必然是北戎部落! 此情此景之下,最佳方案就是和王庭军队会合,集中优势兵力放弃幽州城转战周边县城,将县城逐个击破后,县城包围郡城,便能相对公平的,和幽州城守军打一场拉锯战了。 可偏偏呼延拓这般模样,让他心中清楚,今日不劝谏还好,一旦劝谏,说不得自己的小命就要丢在这儿了。 这军师本就是魏朝人,因为科考不得志,这才一气之下跑去草原寻求出路,既然不是草原人,自然不在乎北戎的成败,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和生命。 如果北戎败了,大不了转投王庭麾下,以他识文断字且胸中有几分谋略,在王庭混口饭吃应该不难才是! 这般心态之下,军师暗自摇头便是快步离开了中军帐中,前去斥候部队,将呼延拓的命令复述给几个百夫长后,便是折返自己的帐篷,开始收拾起细软来。 在他的预测中,如果呼延拓孤掷一注,铁了心以北戎一族和幽州城死耗到底,那呼延拓距离兵败如山倒,也不远了。 作为军师,他必须提前准备好退路,如果兵败之时不能逃走,等待他的可要比呼延拓的下场还要凄惨了! 军师这边开始准备退路,北戎的斥候们可就没这么好命了。 在几个百夫长的严令之下,仅剩的斥候们分成两班,白班的抓紧时间休息,夜班斥候则是快马加鞭冲出营地,开始了今晚的侦查工作。 朝着西北方向前进探查王庭动向的斥候,只往前走了不足二十里,迎面就看到三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借着微弱月光,双方距离五十来米的时候,北戎斥候看清楚了。 对面三人身穿翻毛皮甲,胯下骑着的也是草原骏马,腰间弯刀和脸上的络腮胡,无一不在证明对面的三人,应该是自己人无疑了。 “你们是哪个百夫长的手下?看着有些面生啊?” 北戎斥候勒马停了下来,远远的朝着对面三人开口喊道。 对面三人明显愣了一下,互相对视过后,为首那人朗声答道:“我们是王庭的斥候,因为夜间迷失方向走错了路,这才来到幽州附近,兄弟不必惊慌,我们现在已经辨明方向了,这就离开你们的交战区域!” “啊,迷失方向啊?晚上的话,这倒是挺正常的,毕竟王庭给的地图上也不尽准确!” 北戎的斥候非但没有发现问题,反而深有同感的跟对面三人共情上了。 “是呀是呀,幽州到底是魏朝的地盘嘛!你们放心,等我们完善过后,地图肯定会准确很多的!”自称王庭斥候的三人朗声说道,也不给北戎斥候再接话的机会,手中缰绳偏移,调转马头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啧,都是王庭的斥候,这差距还挺大的!之前那些混账对咱们可是爱答不理的呢!”北戎斥候看着那三人离开的方向颇为感慨。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什么时候王庭的斥候这么好说话了?”另一个北戎斥候则是挠了挠头,满脸费解:“而且,你们不觉得他们似乎急着跟咱们脱离接触?掉头的方向也不太对,按说王庭的大军这会儿应该在咱们的西北方吧?可他们怎们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东北方向是河间县,再往北就是上虞了,莫非王庭的军队准备攻打上虞或是河间县城?”又一个斥候自认为机敏开口分析。 “想不通,不过咱们别瞎捉摸了,回去个人将这个情况上报一下吧,不然出了差错咱们可要背锅了!”斥候队长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按照程序将发现和怀疑上报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也总能减轻些责罚就是了。 得出共识后,一个北戎斥候当即调转马头,快马加鞭往军营赶去。 与此同时,王庭军队在小哈木耳的指挥下,大军集结屯于幽州西部,准备和越境而来的肃王见个面聊聊接下来合作的事宜。 为了安全起见,手底下兵强马壮的小哈木耳,连夜间都正常放出去斥候警戒探查。 一队向北探查的斥候刚从大营出发没多久,就碰到三个躲在山林中鬼鬼祟祟的身影。 这一队斥候互相对视过后,用目光交流得出了行动方案。 一队六人很默契的分为两组,一前一后朝着山林包抄了过去。 山林中鬼鬼祟祟的那三人似乎很蠢,他们都摸到跟前了,那三人仍然没有察觉到异样。 倒是让他们有些错愕的是,这三人穿着翻毛皮甲,一身牛羊肉的腥膻味儿,腰间挎着弯刀,典型的草原斥候打扮! “喂!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王庭的斥候很确定,这三人不是自己这边的。 那么,答案其实只剩下一个——这丫三个是北戎的斥候! 可问题来了,北戎的大军不应该在幽州附近么?幽州在此地的东南方,这三个北戎斥候,怎么跑到了北边来了? “啊?” 三人闻言一惊,不约而同从雪窝子里蹦了起来,手忙脚乱准备拽起侧卧隐蔽的战马。 “停在原地不许动!否则我们放箭了!” 王庭的斥候警惕起来,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就是开口喊了一嗓子,这仨人怎么就一副老鼠遇见猫的德行呢? 第二百章 好一个巧舌如簧 于是,他们开口威胁的同时,也当真拉弓搭箭,同时六根箭矢死死锁在了当中三人身上。 “咳咳,那,那什么,我们是北戎的斥候,我们说迷路走错了方向,你们会信的吧?”三人里为首的壮汉满脸堆笑,颤巍巍开口解释道。 旁边俩人点头如捣蒜,随即附和道:“是呀是呀,我们是按着发下来的地图巡查来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越走越不对,刚才我们正在研究地形,核对我们在地图上的具体位置呢!”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迷路了,这才从幽州出发,一路向西北前行,并且绕到了我们王庭军队的侧后方?”王庭这边的斥候队长表示不信,他严重怀疑眼前这三人是假冒的,或者是北戎别有用心,似乎在谋划什么不得了的阴谋!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三个人点头如捣蒜,齐刷刷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来。 只是那一脸络腮胡,配上五大三粗的体型,和这乖巧的面容多少有点不搭了。 “你们他么骗鬼呢?你们这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王庭的斥候队长当场暴走,冷着脸朝手下命令道:“绑了带回去!交给千夫长大人定夺!” 随着斥候队长的命令声,五个斥候一股脑儿冲了上去,三两下就将三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别,别呀!我们真是北戎的斥候,我叫蜡木图,是北戎二王子呼延耶的手下亲信!”三人里唯一一个真鞑子高声喊冤。 “蜡木图?呼延耶的人?”斥候队长犯了难,呼延耶他有所耳闻,说是正在和他亲哥哥争夺北戎单于的继承权,是个小肚鸡肠的主儿,有仇当场就报,从不留仇怨隔夜。 如果眼前这人真是呼延耶的手下亲信,那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你拿什么证明?!”斥候队长抬手制止准备将他们三个绑在一起的手下,翻身下马缓缓走到三人面前沉声问道。 蜡木图这会儿满脸急切,用下巴朝自己身上的皮甲缝隙点了点:“这里边,有呼延耶王子的亲笔信,让我们交给上虞附近的北戎军队来的!” “呼延耶的亲笔信?”斥候队长这下信了三分,当即抬手探入蜡木图的皮甲内衬中一顿摸索,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封信。 这信所用纸张质量一般,信封也显得极其敷衍,满满的草原味道。 斥候队长只是简单辨别了一下封面上,呼延耶的笔迹,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让手下给三人松了绑。 “三位,呼延耶王子的亲笔信,我就不好当场拆开了,还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乖乖和我们一起回营地,只要能证实你们的身份,肯定放你们走就是了!”斥候队长非常谨慎,生怕一不留神出了岔子,回到军中就要挨板子了。 蜡木图闻言一愣,面色几经转变多了几分献媚:“几位兄弟,我怀里还有抢来的几个金锭,你们大半夜出来巡查也不容易,不如拿去战后买些吃的补补身体?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们哥仨也是听差办事儿,真是走岔了道,没必要把我们带回去浪费时间了吧?”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听他这么讲,斥候队长心中更笃定这仨人身上有事儿! “三位,金锭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有什么话回到军营和千户大人说清楚,自然会放你们走,军营很近,不耽搁什么的!” 说罢这话,斥候队长朝手下一挥手,三人的嘴巴就被破布堵了个严严实实,连同雪窝里的三匹战马,一并带回了斥候营地。 “你们是北戎部落的斥候?”王庭的斥候千夫长一边问着,手里拿着那封呼延耶的亲笔信上下翻看,却并没有直接拆开。 “千夫长大人,我们真是自己人,都是误会!地图有偏差,加上天黑我们走错路了!”蜡木图哭丧着脸,目光却死死盯着斥候千夫长手里的那封亲笔信。 千夫长有所察觉,扬起手里的那封信:“你似乎很害怕我拆开来查看?”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蜡木图矢口否认,而后又心虚的补了一句:“不过千夫长大人,这封信是我们二王子呼延耶亲笔写给上虞附近我部千夫长巴木图大人的,您若是真拆开了,还烦请帮我们做个证,不然信封被拆我们也不好交差啊!” “哼,借口倒是很充分嘛?”千夫长冷笑着顿了顿,当着三人的面,动作缓慢却坚定不移的撕开了信封封口。 里边果然只有一张信纸,上边寥寥几句话,却看得千夫长顿变了面色。 “大人,我都说了别拆别拆,您看,这下咱们都麻烦了不是?”蜡木图苦笑不已,却也改变了先前那副胆小怕事阿谀奉承的模样,一脸坦然又道:“大人,这信的内容您也看到了,您想怎么处理,给个实话吧!” 千夫长更觉蛋疼,他只是尽职尽责,怎么就莫名其妙卷入到北戎部落的二王夺嫡风波里了? 但,正如蜡木图所说,信他已经看了内容,这世上哪儿有后悔药给他吃?只能略加思忖斟酌道:“三位,王庭从不干涉各部落首领的权力交替,所以这封信我们可以当做从没看到过!我令人重新将信封装,三位继续送信就当我们从未见过,如何?” “大人好算计,可万一巴木图大人看出信封被拆开过呢?况且今日之事,除了您以外还有六人知晓,我身旁也有同伴二人,知情人范围太广,消息瞒不住的!”蜡木图坚定摇头,对千夫长的提议并不认同。 “那,依你之见,这事儿该怎么办?”千夫长是真头疼,不仅埋怨的看了一眼“尽职尽责”的六个手下,心里寻思要不要给他们挑一双合脚的小鞋来穿。 “大人,我斗胆问一句,王庭对我部单于近些年来可还满意?”蜡木图语不惊人死不休,当着一众人等撂出这么个王炸来。 千夫长顿时变了面色,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帐篷的布帘。 蜡木图却丝毫不给千夫长思考的机会,语速飞快接着说道: “大人,正如信中所写,我家二王子已经潜入幽州城许久,并且策划了一起完美的里应外合,但碍于大王子从中作梗,里应外合非但没有成功,还让我北戎部落损失惨重!如今幽州城围而不攻便是因为此次失败所致! 我家二王子在上虞附近还有两千人马,但这两千人根本无法动摇幽州城防,这封信即便送到了,恐怕也于事无补! 恰好在此遇到大人,我斗胆恳请大人向小哈木耳将军进言,恳请将军出兵帮助我家二王子拿下幽州城,事成之后二王子夺得单于之位,定向王庭俯首称臣绝无二心! 如此,我家二王子大计可成,王庭也无需忌惮我北戎部日渐离心!” 第二百零一章 离间初成 千夫长听完这话,彻底惊了! 他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一样,这蜡木图简直睿智得不像是草原人! 同时他断定,眼前这厮绝对不是什么普通斥候,弄不好是那呼延耶身边的智囊谋士! “蜡木图是吧?这事儿太大了,我一个人无法决断,要不你们暂且在帐中住下,容我向将军禀报一二?”千夫长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小哈木耳将军,他一个小小的千户,腰杆子太软,扛不起来! “如此,辛苦将军了!”蜡木图感激的朝着千夫长行了一礼,便是回到帐中毡毯边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你们六个照顾好蜡木图三人起居,等我去向将军汇报!”千夫长嘴上说着让手下照顾好蜡木图,实际则是看守。 这话,他的手下听懂了,蜡木图三人也听懂了。 千夫长走后,那六个斥候很识趣的退出了帐篷,在他们看来如果王庭真的和北戎的二王子合作,那帐篷里的三个家伙,定然在北戎部落水涨船高,反正不是他们这种小喽啰得罪的起的。 等所有人走后,蜡木图一改之前的淡然,额头冷汗直冒,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身后两个壮汉。 二人并未开口,只是朝蜡木图竖起了一根大拇指,然后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很快,千夫长又回来了,身边还带了个一身铁甲的壮汉。 要知道,铁甲在草原军中可并不多见,此人自然不是千户之流。 “三位,这是我们右军指挥卜录大人,受哈木耳将军的命令,由卜录大人配合你们二王子的行动!”千户介绍过后,转头就离开了帐篷。 他知道,接下来帐篷里要沟通的话题,以他的身份知道了死的会更快。 “卜录大人,很感谢您的帮助,我家二王子一定不会忘了您的友谊!”蜡木图右手捂着胸口,躬身行礼后再度露出几分献媚问道:“敢问卜录大人,哈木耳将军愿意派多少兵马帮助我家二王子?” “王庭军队南下人数不多,能分出精锐骑兵八千,另有仆从军一万余人,里应外合拿下幽州应是够了!”卜录已经摩拳擦掌了。 此番南下,他本是憋足了劲准备建功立业的。 可偏偏一路走来村镇捞不着油水,县城和郡城又像是长了刺的刺猬,且大都已经被北戎部落的兵马包围起来了,他们也不好去舔着脸抢攻。 这一路上可差点儿把他憋疯了! 好在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蜡木图及时送上门来,不光给了他大展身手的机会,还给了他向上攀登的阶梯! 所以,从他走进帐篷开始,怎么看蜡木图三人,都觉得莫名的亲切, “这么多人?!”蜡木图面露惊喜,扭头看向身后二人,见两人也面露喜色,这才又转头看向卜录:“卜录大人,既然哈木耳将军同意了合作计划,还请您尽快带人向幽州北门方向移动,我们三人还需继续向北去上虞附近调集兵马,上一次里应外合已经失败,如果再次失败恐怕潜伏在幽州城内的二王子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这一次必须准备充分,绝不依靠北戎部落除了我家二王子亲信以外的任何部队!” “是该如此,加上你们在上虞附近的两千人,我们就有一万精锐骑兵,一万仆从军,这样的兵力优势再配合你家二王子打开城门里应外合,幽州已经是囊中之物!” 卜录当即点头,想要尽快开打建功的小心思占据了上风,临走前哈木耳交代他的先稳住呼延耶,小心谨慎等候进一步指令,全都丢到了脑门后。 卜录这边开始调动兵力朝着幽州北门前进的时候,王庭军中小哈木耳也从其他几处斥候口中,逐渐得知了这几日以来幽州的战况。 “将军,从斥候搜集到的消息来看,那个蜡木图到没说谎!前日幽州瓮城中的确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斗,北戎部落损失惨重,他们如今埋锅造饭都是备了双份的地灶,我方斥候先前抵近观察的时候,就是被那多出来的地灶炊烟所迷惑,这才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小哈木耳身边的女人低声分析着。 “以姑娘之见,本将军答应跟呼延耶合作,对王庭未来可有好处?”小哈木耳还有些举棋不定,他的指挥能力尚可,但这谋略上的功夫,差得一塌糊涂。 “这是一柄双刃剑,尘埃未曾落定之前,谁也不能保证呼延耶对王庭的忠诚能够持续多久!”女人说罢莞尔一笑:“在那之前,将军更应该注意的是辨别此事真假,仅凭一封亲笔信和三个斥候的信口雌黄,调动一万多人的军队是小,一旦发生战斗,想要再做改变可就于事无补了!” “对对对!姑娘所说有理,倒是我太过急功冒进了!”小哈木耳一拍大腿,急忙喊进来几个斥候千户:“把你们的人撒出去一半!不要顾及北戎部落,给本将军贴近幽州侦查守军动态,顺带搜集近几日发生在幽州附近的战斗实况!” 就这么的,王庭的一万多人和百十名斥候被完全调动了起来,以幽州城为核心点,周边百里内的鞑子数量再度达到峰值。 鞑子数目多了,斥候队伍难免撞见。 只不过这一晚后半夜,北戎和王庭的斥候撞上了太多次。 “单于,情况不对劲啊!”军师分析过数次与王庭斥候碰上的地点和时间,面色不禁有些难看起来。 “怎么个事儿?别着急慢慢说!”呼延拓只觉得心力憔悴。 “斥候们截至到现在的汇报来看,已经碰到不下二十波王庭的斥候了,而且这些斥候似乎存了心的制造摩擦,感觉来者不善啊!” 军师此话一出口,呼延拓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本单于就说他们才不会那么好心,真将幽州这块肥肉让给咱们北戎部落!他们这是对咱们,对幽州虎视眈眈啊!” “报!” 忽然,一个斥候身骑快马,直到帐篷门口,这才下马步行。 “报告单于大人,我们在河间城西南方向,发现了王庭军队正在大规模调动,看方向应该是本着咱们来了!” 斥候急切说道。 “王庭军队来了?多少人?!”呼延拓心中更是愤懑,他深觉得王庭是压根儿没把他这个部落的单于放在眼里。 前几日不是刚说好了,幽州城交给北戎部落来攻打么?这才一天时间,怎么就变卦派军队贴上来了? “骑兵五千以上,仆从军至少一万!看他们的意向,似乎准备在河间县城附近安营扎寨!”斥候如实汇报。 呼延拓看了一眼地图,河间县城就位于幽州正北方三十里外。 而河间县城东西两侧皆有丘陵阻拦,这支兵马驻扎在河源县城附近的话,对北戎部落的威慑非常严重,这等同于被断了后路啊! 第二百零二章 半吊子军师 虽然名义上同为友军,但王庭信不过他呼延拓,他呼延拓又何曾敢全信了王庭? 二儿子被擒生死不明,大儿子就在帐中听命,若是父子二人都死于乱军阵中,北戎可就群龙无首了! 到时候,王庭只需要挑选一个北戎部落里有些名望且软骨头的主儿,稍加扶持就是新的北戎单于! 只不过这么一来,北戎将彻底沦为王庭的马前卒,距离覆灭恐怕不远矣! “恢复过来的骑兵现在有多少人?”呼延拓盯着地图眉头紧锁,他现在骑虎难下进退不得,内心那叫一个煎熬啊。 军师没敢直接回话,先是走到帐篷门口,朝外边的卫兵问了几句,这才折身向呼延拓开口道:“不足三千之数,且战力严重打折,剩下的一万多人仍在上吐下泻,据医师估计,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两到三日不等!” “两到三日?哼,等他们彻底恢复过来,北戎部落该改旗易帜了!”呼延拓恨恨摔飞桌上的酒樽。 “单于息怒!此局虽险却也不是无机可破!”军师沉吟再三,还是决定将心中那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说出口来。 “哦?先生尽管直言!”呼延拓俨然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连称谓都尊敬了起来。 “单于可曾想过,昨夜袭营的魏朝兵卒,分明可以趁胜作乱扩大战果,却偏偏草草收兵撤离,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军师开口问道。 “关于这点,我也一直没想明白,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以我分析,很有可能是连日鏖战下来,幽州城中守军同样损失惨重,他们一开始就只有三千余人,如今能剩下两千都算好的!再算上这两千人中可能还有大部分伤兵战力下滑,一触即走用泻药乱我军心的用意,便是显而易见了,他们无力扩大战果,也不求杀敌数量,只想让我们大军知难而退,从而化解幽州被围困之险!” 军师分析到这儿,呼延拓眼中也亮起一抹精光。 对呀! 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 到底还的是军师脑子活泛! “那,以先生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做?” “自从我们收缩防线之后,魏朝兵卒便停止了夜袭行为,由此可见他们能够出城作战的人数不会超过五百之众!既然如此,我们大可以留下病员继续围困幽州,派遣三千能战之兵北上驻防,也算对王庭驻军河间县一事作出回应,让他们明白我们北戎的态度非常坚决,宁愿放弃攻打幽州,也决不允许背后出现威胁!” 军师话说到这儿,态度陡然一变:“但话又说回来了,我军如今实力大打折扣,决不能轻易和王庭军队爆发冲突,一旦给了王庭向我们动手的理由,后果不堪设想!” “嘶……”呼延拓倒吸了一口冷气:“先生的意思是,王庭的斥候蓄意制造摩擦,有可能就是等我们按捺不住率先动手?” “可能性不大,但不代表绝无可能!”军师苦笑着点了点头:“诚然,对王庭而言,拿下幽州远比解决我们更为重要,但王庭军队的主将可是小哈木耳啊!” 小哈木耳…… 呼延拓嘴角一阵抽搐,一些不太好的记忆袭上心头。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当年的北戎还只是一个中型部落,生存之道唯有紧紧依附在王庭左右,靠着王庭的施舍和保护,才能得以存继。 也正是这种生存压力,使得北戎部落里涌现了许多能征善战的猛将,呼延拓的父亲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那个时候的魏朝,也并没有糜烂到如今这等田地,上一任皇帝在位时,曾组织过两次大规模北伐,其目的就是想要将草原部落向北驱逐,最好是彻底赶出靠近魏朝的这一片草原,好让边境能够安居乐业。 三十多年前的那次大战,正是魏朝组织的第二次北伐。 呼延拓的父亲还不是北戎的单于,和小哈木耳的父亲老哈木尔同为一军将领,听命于王庭可汗麾下。 在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阶段,老哈木耳为了掩护另一支部队向魏朝侧翼转进,一时不慎落入魏朝军阵的包围之中。 在草原上骑兵被重步兵包围,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重步兵只需要抗住伤亡,逐渐收紧包围圈,迅速压缩掉骑兵赖以生存的冲锋距离,那么包围圈里的骑兵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眼看情况紧急,老哈木耳放出通讯用的苍鹰,向距离他这一部兵马最近的北戎求援。 呼延拓的父亲收到求援信息后,并未及时带队赶到增援老哈木耳,而是动了小心思,准备利用老哈木耳被围困,魏朝重步兵如陷泥潭不便调动变阵的契机,亲自带队冲锋从侧翼凿穿了魏朝中军的防线,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按照呼延拓父亲的说法,当时他的北戎战旗距离魏朝中军帅旗仅有百米之遥! 如果一切顺利冲过这一百米的距离,大概率能够一锅端掉魏朝的中军指挥体系,活捉或是斩杀魏朝军队主帅于马下。 可人算不如天算,呼延拓的父亲小瞧了魏朝军队的抵抗意志,也高估了老哈木耳的肚量。 当呼延拓带队凿入魏朝中军丛中,受到魏朝兵卒阻拦,冲锋速度越来越慢,锐气越来越弱的时候,老哈木耳并未如呼延拓的父亲所预料那般,要么寻一处薄弱方向抓紧突围,要么跟随他的步伐,朝魏朝中军大帐的帅旗发起冲锋。 那老东西反而收缩兵力,故意避战导致魏朝包围老哈木耳的重步兵压力骤减,得以抽调精锐部队回防中军大帐。 这么一来,呼延拓父亲的计谋落了空不说,老哈木耳也错失了最佳突围机会。 双方兵马和魏朝的重步兵搅在一起,鏖战整整持续了四五个时辰,当天色将晚王庭援军大部赶到的时候,北戎原来的六千骑兵只剩下不足两千,老哈木耳的七千人更是只剩下六七百号还能动弹的。 经此一役,虽然二人都保住了性命,但是这个梁子也算彻底结下了。 从那往后,老哈木耳借着受可汗器重,逐渐掌握王庭的军队大权,稍有机会就明里暗里找北戎的不痛快。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老哈木耳因为衰老,不得不退下一线,逐步将权力移交给小哈木耳为止。 回想起这些种种,呼延拓可谓是牙呲欲裂。 站在他的立场上。 诚然,当年父亲趁人之危,贸然将人家当成诱饵置之不顾的行为,很是卑劣。 第二百零三章 双方都挺懵 可同样他父亲之所以早亡,也正是当年那场战争留下的伤势导致。 再加上这些年来,北戎部落没少受到老哈木耳的打压和针对,当年的恩怨早就该了结了才读。 不管是为了部族的利益,还是为了他个人地位的稳固,自从当上单于以来,他是从未升起过找老哈木耳报仇的念头。 可他不敢肯定,小哈木耳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 更难受的是,这种事情还没办法直接传信去询问。 因为即便小哈木耳在信中,大度的表示当年的事情随着老哈木耳的离任,已经一笔勾销。那他呼延拓也不敢信啊! 所以,这一次王庭的军队突然出现在河间县附近,呼延拓心底更倾向于,这是小哈木耳有意寻机使坏,这才安排了一支队伍压到近前。 “先生提醒的很及时!”呼延拓甚是庆幸,急忙严令北上驻防的部队,虽然此次驻防的目的是挡在王庭军队正前方,堵死他们南下的道路。 但一定要讲究方式方法,决不能率先引发矛盾,不能给王庭军队发难的借口。 他这条命令下去,前往河间县附近换防的两个千夫长都懵了。 他们没听错吧? 既要挡住可能南下的王庭军队,又要保持克制,不能率先引发矛盾? 这不就是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吗? 然而,他们心中再多意见,单于的命令也只好遵从,眼瞅着不远处的王庭军队时不时放出几个斥候,也只好干瞪眼看着,丝毫不敢采取任何措施。 “千夫长大人,我们就这么看着?” 北戎这边的几个中层骨干都看不下去了,在他们看来王庭分明看到了他们的到来,却丝毫不加以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往外撒出斥候,简直就是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屎一样! “不看着还能怎么办?要不,我给你五百人马,你带队上去喝退他们?”一个千夫长翻着白眼冷哼说道。 “啊这……”刚才气鼓鼓说话的中层骨干哑巴了,他是头铁不假,但他不是傻。 别说带五百人马了,以对面王庭军队的人数来看,他们这三千号人一股脑儿堆上去也是白给! 何况他们刚刚经历了巴豆粉的洗礼,这会儿走路都有些腿脚打颤,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属于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实际上,对面的王庭军队也有点懵逼。 起初看到对面来了三千号北戎人马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呼延耶的人前来接应,乐呵呵的撒出了十几个斥候准备接触一下看看情况。 谁成想他们这边斥候刚撒出去,情况就变得诡异起来了,对面的北戎军队非但没有接触他们的斥候,还主动后退了些许,用一种满是戒备的态度,冷眼盯着他们。 “卜录大人,情况有些奇怪啊!”王庭的一个千夫长面色凝重冲进卜录的主帐。 “哦?怎么个奇怪法?”卜录问话的同时,右手握上了刀柄,目光也死死盯在身旁蜡木图三人身上,只要这三人有丝毫异动,他就有把握手起刀落,第一时间最起码弄死两个人。 “对面来了两三千个北戎骑兵,他们距离咱们大概一百多米安营扎寨了,但是并没有派出斥候跟咱们联络!而且……”千夫长有些迟疑,主要是对自己的判断有些吃不太准。 “而且什么?你是草原上鹰一样的汉子,就别吞吞吐吐的,爽快些直接说!”卜录愠怒道。 “卜录大人,我觉得对面来的两三千北戎骑兵,似乎对咱们抱有很深的敌意,即便不是敌意,也很戒备咱们就是了!”千夫长被卜录一顿呵斥过后,丝毫没敢隐瞒,将自己的诸般感受细细说来。 卜录听罢,右手时不时将腰刀拔出大约二指左右,略作停顿再度将腰刀归鞘,帐篷里响起一阵颇有节奏感的咔嚓,咔嚓声。 蜡木图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虽然腰间的佩刀并未被卜录令人没收,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对自己的身法和刀法很有逼数,一切顺利倒还好,稍有差池身份暴露,以他的三脚猫功夫,今天算是必死无疑了! 倒是他身旁的两个御前卫幡子颇为镇定,其中一人歪着头略加思索,压低了声音故作姿态朝另一人开口问道:“会不会是大王子发现咱们的计划了?” “嘶……” 另一人瞬间心领神会,故作惊讶转头瞄了一眼卜录,而后迅速收回目光作出一副强装镇定的姿态:“你别自己吓自己,大王子那蠢货,除了在单于跟前拍马屁以外,也就剩下跟莽夫一样带兵冲锋了,不可能发现咱们的计划的!” “蜡木图,你觉得呢?” “啊?我……”蜡木图没想到这里边怎么还有自己的戏份安排? 正要回答呢,却听卜录开口叫他。 “蜡木图,你出去看看,确认一下对面到底是谁的兵马!”卜录自然听到了刚才两个幡子的低声交谈,心中的疑惑稍稍解开了些。 或许真如这两个北戎人猜测的那样,对面来的两千多号骑兵,并不是呼延耶的人,而是他那个好大哥发现了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卜录就必须面临一个选择了——是坚定不移的继续和呼延耶合作攻打幽州城呢?还是合作就此作罢,找个能拿上台面的借口解释过后,立马拔营赶回小哈木耳将军身旁,不趟这趟浑水了? 蜡木图听到卜录的命令,虽然有些踌躇,担心这一去就没命回来了。 可再看身后两个幡子鼓励中略带威胁的目光,他也只好干巴巴笑了笑,心里发虚想帐篷外走了出去。 “长生天在上!千万别有人认出我!千万别有人认出我!” 一路往外走,蜡木图一直在心中默默祈祷着,生怕对面的北戎军队中有人认得他,且记得他已经在之前潜入幽州的计划中当了魏朝的俘虏。 也不知道是他的祈祷有了作用,还是这人本身运气就相当不错。 等他在王庭斥候带领下来到两军阵前,朝对面遥遥望去的瞬间,两面迎风飘荡的旗帜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两面旗帜分别是代表着呼延拓的单于王旗,和代表北戎部落的图腾旗帜。 换而言之,对面来的不是大王子的兵马,而是单于呼延拓的本部人马! 但无所谓了,只要不是二王子幸存的部下,只要没打出二王子的旗帜,那这里边的可操作性空间就大了去了! 第二百零四章 这孙子不傻 “回禀卜录大人,小的刚才仔细看了对面的军队,应该是大王子那家伙花言巧语蒙蔽了我家单于大人,从我家单于手里骗出来的本部兵马,小的一直跟随二王子麾下,对单于的本部兵马并不熟悉,所以也无从判断对面带队的是哪位大人……” 蜡木图这半真半假的一番话,还真让卜录信了八成。 他不认得北戎两个王子的旗帜分别是什么,但他认得北戎的图腾,也知道北戎的图腾旗往往会和单于呼延拓的王旗一起出现,这是一种惯例,也算是一种仪式。 而如今,这两幅旗帜一起出现在自己对面一百多米开外,且军中并无二王子的人,那蜡木图所说八成是真的了! 北戎的大王子端是可恶! 好好的跟在呼延拓身边拍马屁不好吗?为什么就非要跟二王子作对,非要跟小哈木耳将军作对呢? 卜录面色阴晴不定许久,到底也拿不出个决断来,索性将主意打到了蜡木图三人身上。 “三位,既然对面来的是你们北戎的人,你们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啊?说到底,无论是你们二王子还是你们的大王子,对单于之位的争纷,那都是你们北戎部落的内部问题! 虽然我家将军答应和你们二王子合作拿下幽州城,但这种事情我们私底下做完了也就做完了,可万一被人抬到桌面上乱讲,对王庭的声誉,可是个沉重打击啊! 所以,蜡木图,本将军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蜡木图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又飞速摇头:“大人,您这意思,小的还真……” “大人,他的意思是,您说的意思,我们全都明白!”身后俩御前卫的幡子,快速拽住蜡木图的后脖领,将他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哦?那你倒是说说,本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卜录觉着眼前三人有趣,看似领头的蜡木图,似乎很害怕身后两个护卫? 莫非,这个蜡木图只是被推上台面的傀儡,而真正的联络官,其实在这两个护卫之间? 亦或者,这两个护卫,都是北戎二王子派出来的联络官? “大人,您的意思要是说明白了,那可就太没有意思了!”一个幡子恭敬朝卜录行了个礼。 “大人放心,不管怎么说,前边来的都是我们北戎的一家人,那自然不敢劳烦大人派人沟通,您只管在帐内安坐片刻,我们自会前去联络协商!” 另一个幡子也是反应极快,顺嘴就接过了话茬。 “很好很好!看来,你们二王子手下还真是有些藏龙卧虎的意思了!” 卜录对眼前二人的机敏反应很是满意,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蜡木图就是个傀儡摆设的猜测。 事实上,卜录还真猜错了。 在两个御前卫的幡子眼里,蜡木图可不仅仅是个傀儡那么简单,他胆小怕事且体型要比正常草原鞑子瘦弱上许多。 这种身体素质,在草原这个信奉丛林法则的地界上,难免从小到大都是被欺负的对象。 而这,也导致蜡木图和其他二王子的手下相比,忠诚度从根里就低了一大半,当时策反他的时候,也只用了小半碗白米饭,加上几根幽州守军都快要吃腻了的榨菜。 所以,在御前卫等人眼中,这个蜡木图不仅是工具人,还是一块自适应全自动全地形防弹盾车! 于是乎,在卜录看来三个人勾肩搭背离开主帐商议对策去了。 一开始,蜡木图还有心挽救一下,一边在二人胁迫下往前走,一边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哀求:“二位大人,你们刚才说的这个意思那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什么意思都没听明白呢?” “因为你笨!” “因为你蠢!” 两个幡子几乎异口同声,却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带着他来到王庭这边的营地门口,抬起手远远指向对面的北戎部落兵营:“你过去告诉他们,你是金帐汗国王庭这边的侦查斥候,就说他们的扎营地点,堵住了咱们军队的前进道路,让他们往后挪远些!” “另外,如果他们问及王庭这边的情况动向,你大可以自行发挥捏造,总之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尽办法让这两边干起来!” “啊?”蜡木图直接瞪大了眼睛:“那什么,二位大人,虽然我承认自己很傻很笨,但,但刚才卜录大人的意思,分明是不想卷入北戎的纷争之中吧?至少,即便卷入了,也不能摆在明面上吧?” “嘿?这孙子不傻哎!” “md,之前这孙子在装傻啊?!” 俩御前卫幡子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瞪大了眼睛,就像是两台人形扫描机一样,上上下下将蜡木图扫了一遍。 “二位别玩我啦,真的会死人的呀……”蜡木图哭丧着脸,伪装被戳破的他,也只剩下装可怜一条路走了。 “哎呀放心吧!你对我们还有不小的利用价值,我们怎么舍得你就这么死了呢?听我们的准没错!” “就是就是,你看这一路上听我俩的话,啥时候害过你?对吧?” 俩幡子你一言我一语,蜡木图固然不信他们的鬼话,却也弄清楚了一件事儿。 今天这一趟,他是愿意去得去,不愿意去,还他么得去! “既然二位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要是再不信,就显得不识抬举了,您二位看好,我这就去了!” 蜡木图嘴上说着光鲜话,心里却是用草原方言,将这俩幡子里里外外能骂的亲戚全都骂了一遍。 蜡木图翻身上马,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奔着北戎军营径直走了过去。 “这里是北戎部落军营,前边的斥候止步!” 等蜡木图距离军营大概还有二十来米的时候,了望塔上有人喊话了。 “别激动别激动!我,我是卜录大人麾下的斥候,前,前来知会你们一声,你们,你们挡住我军前进道路了,卜录大人要你们立刻后撤,给我们让出行军路线!” 蜡木图说这话的时候提心吊胆,就怕对面军营里有哪个二愣子,一言不合暴脾气上头,弯弓射箭那自己可就交待在这儿了! “你,你且等着!我去知会我家千夫长大人!” 让蜡木图意外的是,他都这么飞龙骑脸侮辱人了,对面的北戎军官竟然选择了隐忍? 饶是他能听出这人胸中万般怒火,却并未有丝毫逾越? 什么时候,北戎都这么怂了? 蜡木图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在他的印象里,北戎部落在草原西南部这一块儿,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霸道作风。 即便是王庭的指令,只要单于呼延拓心有不满,也可以阳奉阴违不执行半点儿。 第二百零五章 仿佛有什么东西觉醒了 可今天,今天发生的一切,颠覆了他对北戎的认知! 甚至在这一刻,他觉得信仰都有些崩塌了!他觉得如果北戎人人如此,那他羞于与之为伍! 这般心境下,他俨然忘了,就在几分钟之前,面对御前卫幡子的时候,他的态度比眼前这些北戎骑兵不知道卑微了多少倍? “喂,外边的斥候,我家千夫长大人,让你进来回话!”刚才跑去营地里汇报的军官很快折返出来,命人打开军营的木栅栏门,朝着外边的蜡木图开口喊道。 蜡木图对此丝毫不觉意外,如果真就站在军营外边,轻轻松松把活儿干完了,那他也就真的失去所有利用价值了。 可他也万万没想到啊,前脚刚跟着那军官踏入军营,身后木栅栏门还没完全关上呢,就见站在他左右的北戎兵卒忽然动了! 这俩人用的是捕俘的路子,一瞬间就控制住了蜡木图的所有行动能力,两双胳膊就像是铁箍一样,死死卡住他命运的喉咙和手腕上。 “这,这是做什么?你们,你们要干嘛!” “哼,蜡木图,你真以为没人认得你了?没记错的话,你小子不是跟在二王子身边去了幽州城么?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王庭的斥候了?”两个北戎千户怒目圆瞪。 说句实在话,今天来的要不是蜡木图,他们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 可谁让蜡木图在北戎部落里名声在外呢? 加上这两个千夫长,之前都见过兵卒欺负蜡木图,对这个窝囊废一样的家伙印象很是深刻。 如此一来,一个本该跟在二王子身边进入了幽州城的人,突然出现在幽州城外,并且是被人眼睁睁看着,从王庭军营里跑出来的,这里边的问题,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你们,你们认识我?” 蜡木图也惊了!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一瞬间,蜡木图煞是后悔起来。 如果第一次被欺负的时候,自己能够勇敢一点奋起反抗,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天天欺负自己了。 如果没有被人天天欺负,那这两个千夫长,也一定不会对自己印象深刻了吧? “哼,你小子要是识相的话,最好自己老实交代,别让我们严刑逼供,浪费我们的时间,你小子也要遭老罪!” “蜡木图,念你也曾经是北戎部落的人,这么多年跟随单于东征西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呢,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你最好配合点儿,这样还能有了落脚的地方,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蜡木图有过一丝动摇,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这俩不要脸玩意儿是在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呢! 什么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看似是给自己准备了重回北戎部落的后路,可这条后路却是一条通往地狱的死路啊! “我,我是从幽州城里偷跑出来的……” 蜡木图装出以前被欺负时的懦弱模样,双肩微微抖动,语无伦次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二王子被抓了,幽州城里有埋伏,肯定有人出卖了我们!” “我好不容易爬狗洞逃出来的,我不想死,我想回草原,不想打仗了!” “可,可我没走多远就被抓了,是王庭的人,他们逼问我北戎的部署,我不说,他们就打我,饿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不想死!我,我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了……” “他们想找二王子,想帮着二王子当上单于,其他的,其他的我真不知道啊!” 不得不承认,蜡木图的演技非常逼真,至少他面前的两个千夫长并没看出差错来。 “这么说,对面的王庭军队是准备强攻幽州城救出二王子的?”年纪稍大些的千夫长面色凝重起来,他是大王子的亲信,如果二王子真被救出来,以眼下北戎损失惨重的局面,有王庭骑兵撑腰,夺嫡之战可能就要落幕了。 等到二王子坐稳了单于之位,他们这些死忠大王子的人,都得被清算! 草原上可不似中原那般仁慈,低个头服个软,交出兵权和足够活命的筹码,就能平安落地。 北戎部落讲究成王败寇,失败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而年纪小些的千夫长却是泛起了纠结,他平日里和大王子阵营的人关系不错,但二王子的人对他也挺友善的,而且他还深得单于呼延拓的信任。 从某种意义上讲,不管接下来谁当上单于,对他都没有太大影响。 反倒是眼下手里攥着的这点儿骑兵,成了他能否在夺嫡之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果手里没有兵权,不管谁当上单于,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么一来,两个千夫长之间的潜在矛盾就已经产生了。 蜡木图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微微抬头看向年轻些的千夫长,嘴角一阵蠕动,好似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王庭那些人胃口太大了,他们准备将二王子架空成他们的傀儡,他们想要彻底吃下北戎部落,我知道替他们做事不好,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不想死,我怕死,我想回去草原,想回去见我阿妈!” 许是他最后这句带着些哭腔的想见阿妈,引起了年轻千夫长的共鸣吧。 千夫长叹了口气,抬手轻拍在蜡木图的肩膀上:“好了,你先下去歇会儿,我们商量好对策,再找你!” 闻言,两边的兵卒当即架起蜡木图拖了出去。 “木烨,你怎么看?”年轻千夫长开口问道。 被称作木烨的千夫长眉头紧锁:“我肯定得跟着大王子一条道走到黑了,转投二王子不可能,别说大王子了,到时候单于都不会放过我的!” “你准备继续挡着王庭的骑兵?”年轻千夫长听出了木烨的潜台词,面色一窒急切道:“可那等同于螳臂挡车啊!咱们这些骑兵的状态你还不清楚吗?” “不然呢?你倒是左右逢源,像我这样孤掷一注的,除了坚决阻止王庭救出二王子以外,还有什么法子?”木烨有些烦躁起来,这几天听到的全都是坏消息。 这次准备相对更加充分,计划更加完备的春季攻势,似乎从一开始就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倒是有个办法,就看你能不能下定决心了!”年轻千夫长图穷匕见:“按照单于的命令,我们不能和王庭发生冲突,同时单于还希望我们能够挡住王庭的军队继续南下参与围攻幽州,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命令!单于心中肯定也有明悟,我们其实只需要做做样子,能在单于面前交差就够了!真没必要太过拼命!” 第二百零六章 与生俱来的演技天赋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舍不得自己的兵卒送死?担心兵员损耗太多,不管接下来谁坐稳了单于之位,对你都没好处?你让我感到恶心!”木烨毫不掩饰对年轻千夫长的厌弃。 “恶心?你能比我好到哪儿去?”年轻千夫长被木烨口中的恶心二字刺激到了,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站起身来:“木烨,别以为我不知道,二王子进城之前,你的人跟幽州的综合执法衙门接触过!” “你敢监视我?!”木烨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二王子已经确认死亡,那这事儿单于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感慨自己的二儿子技不如人败给了老大,他们这些忠心耿耿追随大王子的属下,也会迎来谅解和继续重用。 可二王子没有确认死亡,那单于就会念及亲情,给二王子一个东山再起重新参与夺嫡的机会。 到哪会儿,自己在大王子授意下,故意出卖二王子行踪的事情…… “监视?你也配?!”年轻千夫长彻底进入了恼怒状态,他咧嘴冷笑露出满嘴白牙:“不怕实话告诉你,咱们这些千夫长里,现在只剩下我手里的兵员最多了,带来的三千人里,你能调动多少?老子跟你商量,那是给你面子,老子不给你面子的话,你就是一坨牛粪!” 话说到这儿,年轻千夫长气不过得朝着地上轻啐了一口:“话说到这儿了,老子也不藏着掖着了,老子准备用蜡木图和王庭的人好好谈谈!北戎到底只是个小部落,如果能够借助这次王庭参与北戎单于权力更迭的机会重新站队,地位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老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只要配合……” 年轻千夫长话还没说完,就听身侧响起弯刀出鞘的一声金铁交鸣,而后面前白光一闪而逝,脖颈处有一股温热喷涌…… “唔……,你,木烨你……” “威胁老子?你他么个小崽子也配威胁老子?投奔王庭是吧?手底下人多是吧?老子弄死你,你的部队,就都是老子的了!” 木烨狞笑着收起弯刀,丝毫不顾脸上喷溅到了还温热的鲜血,就那么大步走到门口,朝着外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兵卒们放声大喊:“二郎们!你们的千夫长妄图背叛北戎部落,已经被我当场斩杀!从现在开始,三千骑兵听我一人号令!” 原属于那年轻千夫长的兵卒们闻言全都愣住了。 再看木烨的手下从帐篷里抬出自家千夫长的尸体,脸上的惊诧转为惶恐。 千夫长真的死了! 且不说木烨口中罪状是否属实,光凭他木烨成了军职最高的人,按照战时规定他们就必须无条件遵从木烨的调动! “老子知道你们都不服气!但是没关系!你们可以问问身边的兄弟,我木烨平日里对待儿郎们从不亏欠!我木烨在这儿发誓,只要你们愿意跟随大王子殿下,战后必不受千夫长叛变牵连,还能捞到一笔不菲的战功! 想想吧,只要你们能够从接下来的战斗中活下来,你们能够获得女人,银子和优质牧场! 想想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想想你们拿起刀追随单于东征西讨的初衷!” 木烨很会调动情绪,他这番话下来,哪怕是那些年轻千夫长的亲信们,也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看来,你们已经无声的作出了选择,很好!你们的选择我很开心!”木烨停顿了几秒钟,见全场兵卒无人反对,脸上的笑意更浓。 “既然你们都不反对,那就听老子的命令,军营门口向前开始挖掘陷马坑,就像路过的村庄那样,碗口大小一尺见方的坑洞就可以,数量越多越好!” 一众兵卒虽然颇有微词,但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况且没有了自家千夫长撑腰,他们说话也不硬气了。 眼瞅着兵卒们手持镐锨开始了陷马坑的挖掘,木烨这才气定神闲让人喊来了早就等得焦灼起来的蜡木图。 来到主帐的路上,蜡木图亲眼目睹了年轻千夫长的尸体,心中对木烨的警惕增加了数倍。 “按说,你如实交代了王庭军队的动向,我们应该放你一条生路,最不济没收了马匹和干粮,丢你去外边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去。 可现在不成了,我们也需要一个传话筒,你回去告诉王庭骑兵的指挥官,我木烨还在河间县一天,你们就别想前进一分一毫!” “不!我不能回去!你们不能这样出尔反尔!”、 蜡木图分明已经完成了御前卫交给他的差事儿,但他还是按照正常逻辑下,听到这句话该有的反应进行了回答。 “怕什么?两军交战都知道不斩来使,我们北戎和王庭还是一衣带水,他们能杀了你不成?”木烨心中清楚,蜡木图这趟回去九死一生,但他嘴上还虚伪的宽慰起来了。 蜡木图暗骂一声老狐狸信了你的鬼,脸上佯装出将信将疑:“木烨大人,您,您确定我不会被杀?我,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 “你再废话,老子现在杀了你!”木烨实在没心情跟蜡木图这样的小角色费口舌,便是两眼一瞪,直接抓住腰刀的把柄作势要砍。 “别!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蜡木图一声惨叫,顺带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脖颈,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就这么的,蜡木图从北戎军营被推搡了出来,马匹也没收了,一瘸一拐朝着王庭方向走去。 御前卫的俩幡子见状,便知大计已成,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奸笑。 “卜录大人,卜录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蜡木图刚走一半,自觉身后北戎的人追不上来,便扯着嗓子开始鬼哭狼嚎。 “卜录大人,该死的木烨杀了支持我家二王子的另一名千夫长,他,他还说王庭骑兵就是一坨牛粪,他只需要三千人马,就能把王庭大军死死盯在河间县,谁敢去幽州帮二王子,他,他就要杀谁啊!” “混账!你怎敢搬弄是非?!” 木烨惊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胆小如鼠的蜡木图,怎么敢在两军阵前如此搬弄是非? 气急攻心,加上方才刚杀一人,杀气尚未退却,恼羞成怒一把抓过身旁兵卒的弓箭,弯弓搭箭朝着蜡木图就射了出去! “咻……” 破空声从身后传来,蜡木图一个机灵,顾不上什么狗屁颜面,就地一个驴打滚堪堪躲过。 第二百零七章 内乱终起 “放箭!射死他!” 木烨见蜡木图躲过自己的攻击,心中更是气结,不顾一切朝身旁兵卒下达命令。 本属于另一个千夫长的兵卒们没敢动手,倒是木烨的亲信们直接条件反射,弯弓搭箭射出一波箭雨。 单独一根箭矢好躲,这箭雨铺天盖地可就有些难搞了! 蜡木图好一顿蛇皮走位,胳膊和大腿都被箭矢刺中,连滚带爬刚躲进王庭军营的木栅栏门内,身后又迎来了一波箭雨洗礼。 看门的王庭兵卒不知道蜡木图具体身份,只知道这人是从自家这边出去的,在对面挨了欺负不说,对面还敢当着自己百十号人的面儿痛下杀手? “好好好!北戎这些年是真长脾气了!弓箭手还击!”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早就气不可耐的一众兵卒狞笑着弯弓射箭,黑压压的箭雨在两军阵前有来有回。 “停手!都停下来!” 卜录的亲兵快步从军营中冲了出来,见场面已经失控,急忙扯着嗓子命令自己这边率先停手。 卜录的威信还是蛮高的,他的亲信咋一开口,哪怕有些兵卒已经拉了满弓,仍是堪堪在松手的最后一秒停了下来。 “停!都停下来!” 北戎那边见王庭兵卒停手了,也急忙开始喊停。 可寸就寸在北戎的兵卒被巴豆折腾过一遭,大多数人只剩下一口虚力。 方才箭雨打的有来有回,他们这边太多人已然力竭,全靠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木烨喊停的时候,不少人已经拉出满弓,心里想着是满满放回弓弦拆下弓箭,可奈何手臂一酸手指一麻,捏着箭矢羽翎的手指可就不听使唤的自己松开了! 于是,在木烨喊停之后,仍有稀稀拉拉的几十只箭矢从北戎军营射了出去。 更寸的是木烨的亲兵急着叫停弓战,一个不留神已然站在了北戎箭矢的攻击范围内! 这几十只箭矢中,有三根歪歪扭扭朝着他的脑壳和上肢飞射而来! “大人小心啊!” 蜡木图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从地上猛然窜起将那名亲兵扑倒在地。 他这一扑虽然救了亲兵的性命,却仍有一根箭矢擦着亲兵的脖颈划过,在皮肤上割开一道狰狞的伤口。 而蜡木图后背上则是又添一处新伤! “混蛋!北戎木烨,老子记住你了!”亲兵一摸脖子,看着手上鲜血淋漓,再看蜡木图后背上插着的那根箭矢,眸间写满杀意。 “兄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你且跟我来!”亲兵顾不上自己脖颈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一把拽起蜡木图,俩人一瘸一拐就朝卜录的主帐走去。 御前卫俩幡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想到这离间计不但成了,而且效果比预计的好上太多! 卜录已经听帐外卫兵简要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面色阴沉对北戎越发不满。 再看自己的亲兵撩帘进屋,脖颈上伤势骇人,身上也满是污垢。 又见亲兵身旁的蜡木图,胳膊大腿和后背各中一箭,面色惨白跟快死了一样。 “北戎欺我太甚!”卜录的暴脾气终于还是没忍住。 亲兵见状心中一喜,暗道木烨狗贼敢差点杀了老子?现在看你还能蹦跶多久? 他可是太清楚自家将军的脾气了!这位大人顶上牛的时候,小哈木耳都不一定拉的住!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卜录强压着怒火,用最后的一丝清明开口问道。 “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蜡木图还没开口呢,亲兵哭丧着脸嚎上了:“那木烨简直无法无天!不管蜡木图兄弟在他军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人都出来了,他竟然当着我们的面想要将蜡木图兄弟射杀在咱们阵前不足十米!他,他这是压根儿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他这是骑在咱们头上拉屎啊!” “别光说他,你,你脖子怎么回事儿?!”卜录心中,亲兵自然要比蜡木图更重要一些。 “大人,我不碍事的!就是喊停了咱们自己的兄弟,谁知道咱们停手了,对面的王八犊子不停手啊!要不是蜡木图兄弟替我扛了一箭,您,您这会儿得给我收尸了……” 嘴上说着不碍事儿,这亲兵哭的跟死了亲爹差不多揍性。 卜录更是咬牙切齿,转头看向蜡木图:“告诉我,在北戎军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蜡木图这会儿已经虚弱的瘫坐在了地上,他努力撑起头:“回卜录大人,我去了北戎营中,先是看到了和我家二王子交好的一位千夫长大人,我告诉他找来了王庭的救兵,希望他能和我们合力攻击幽州,执行二王子殿下里应外合拿下幽州的计划! 当时那位千夫长大人很激动,他一直以为我家二王子已经被擒了,听我这么说,当即就要跟我一起来王庭军中拜见卜录大人您。 可谁知道我们刚从帐篷里出来,那木烨小人竟然背后偷袭,一刀砍死了那位千夫长大人,还说要不是留我一条狗命回来传话,连我也一并砍死! 我战战兢兢出了北戎军营,越走越委屈,就忍不住喊了几句,想让大人您为我做主! 可谁知道那木烨出尔反尔,竟然下令让兵卒射杀我在王庭军营阵前!他这是要羞辱大人您啊!” 好家伙? 御前卫俩幡子傻眼了。 这尼玛张口就来的人才嘛! 不行! 看来计划得改改了,这家伙不能死! 他的价值远不止如此! 俩幡子暗自欣喜之际,卜录已经彻底气炸了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石质镇纸都弹飞起来足有半尺高! “来人!快马传信给小哈木耳将军,告诉他北戎麾下千夫长木烨,以下犯上对我王庭大军发动攻击,蔑视可汗皇权,挑战王庭威严,不杀之难以立威,不杀之,难以泄愤!” “另传我命令!全军拔营,目标北戎军营,骑兵全速冲锋!给我碾碎他们!记得留下木烨一条狗命,我要亲自剐了他!” 随着卜录一声令下,御前卫俩幡子也算亲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万马奔腾! 好家伙,当真是好家伙啊! 这些游牧民族不愧是马背上的天选之子! 一万多号人乌七八糟往外冲,竟然没一个撞上的? 这足足让俩幡子纳闷许久,毫无章法的乱冲,怎么还能不撞上呢?最后也只好归结到种族天赋这种玄之又玄的因素上去。 “别他么愣着了!你找机会溜号,回去报告喜大人,看我们静观其变还是要进行下一步什么计划!” 感慨过后,俩幡子也明白过来该干正事儿了,兵分两路一个留下照顾蜡木图,一个趁乱脱离了鞑子乱战区域,顺手牵了一匹无主的战马,就直奔幽州而去。 第二百零八章 俩王爷加起来八百个心眼 御前卫番子费尽心思往幽州城赶路的时候,赵庆还没入睡。 在幽王府住了小半个月的禄王爷,昨夜突然找上门来,说什么第一次没在京城过生日,不顾幽州正被鞑子围城,兴致勃勃非要跟自己的好大侄儿一同庆生。 赵庆本是没心情的,可奈何禄王爷价码开的高啊! 人家一张嘴就是负责战后幽州城百姓三个月的粮食,而且是现银结账绝不拖欠! 他这么一开口,赵庆顿时有时间了,二话不说赶紧让朴不远张罗了三荤三素的小菜拼盘,连夜添碳烧炉搞起了小火锅和凉亭烧烤。 眼瞅酒过三巡,赵庆自知酒量不敌禄王爷赵衍,便是早早打出了白旗:“我的好王叔啊,咱肉也烤上了,酒也喝上了,您大半夜找我到底什么事儿,总该松松口了吧?” “嘿?瞧你这话说的,本王好不容易过个生日,还不能找我好大侄儿喝口酒,吃口肉,叙叙旧了?”赵衍夹起一块热腾腾的肉片,美滋滋放在醋碟沾了沾,这才塞进嘴里咀嚼着,不免发出感慨:“美味!这石板烤肉,当真是皇宫里都吃不到的美味,好大侄儿啊,还是你会过日子!可笑我空挂了逍遥王爷的名号,小日子过得不如你啊!” 赵庆翻了个白眼,自己这位王叔岔开话题的本事儿,那绝对是第一流。 “你这什么表情?本王夸你呢!”赵衍嘿嘿一笑,放下筷子又咂了一口北国春,口中吐着浊气,目光已经盯在还没完全熟透的鸡翅上:“咋寻思的呢?好大侄儿,你跟本王说说,你脑袋里装着的东西是不是跟本王不太一样?怎么就能想出来这么好的烹饪法子?” “王叔啊,您要是喜欢,回头走的时候呢,我让人给你多备些耗材,您回京城慢慢烤着吃!”赵庆一边说着,扭头示意旁边的朴不远去准备作弊工具,担心赵衍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又急忙凑近了些:“王叔,我的酒量你也知道,咱要是有什么话要说,真得趁早!不然我这一喝多,脑子不灵光是真不顶事儿了!” “你看,多心了不是?真就叔侄俩唠唠家常,你要是不乐意,那本王回去睡觉了!”赵衍咧嘴一笑,看向赵庆的眸子里满是真诚。 赵庆不信,他可不认为今天真是赵衍的生日。 大魏朝的宗人府会记得在京都的,每一个皇室子孙的生辰吉日,每逢生辰将近,提前许久就要问询准备庆生宴的事儿。 以赵衍的辈分和地位,宗人府怠慢了皇子,都不敢怠慢他! 所以,明知道生辰将至,还要跑来幽州这等苦寒之地? 以逍遥王爷的脾性来看,赵庆觉得一万个不可能! “王爷,酒来了!”朴不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只见他费劲巴拉抱着两坛子北国春,其中一坛泥封湿了小半,被朴不远顺手放在了赵衍的桌边。 “胡闹!漏气了的酒坛子,怎么好给王叔送上来?本王看你这奴才是找打!”赵庆当即瞪着眼,一把抓过已经放在了桌上的酒坛子,横着眼怒斥:“还愣着作甚?把泥封没漏的给王叔添上!” “王爷息怒!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 朴不远将完好的酒坛放在赵衍桌边,急忙匍匐在地磕头请罪。 “这是作甚?本王何曾在乎过这些东西?”赵衍不乐意的皱起眉头:“好大侄儿,按说你府上的下人,本王不该插手,但今日是本王的生辰,看在你王叔的份上,饶他这一次?” “狗东西,看在王叔求情的份上,今个儿饶了你!赶紧滚去膳房端肉片来!”赵庆如此说着,心中却是藏着偷笑,一巴掌拍碎了泥封,给自己面前的酒盏满上,双手端起朝着赵衍敬道:“王叔,这不开眼的奴才让您见笑了,小侄敬您一杯,算是给您陪个罪!” “敬酒没毛病,赔罪谈不上,咱们叔侄俩碰一个!”赵衍不疑有他,端起酒盏和赵庆碰过之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要不说这年月的人单纯呢? 赵衍丝毫没想过,堂堂幽王爷为了躲酒,竟能指使太监做出以水代酒的勾当来! 赵庆知道杯中是水,却并未豪饮而尽,而是如之前那般,皱着眉头装模作样艰难下咽,还特意打了个水嗝,着急忙慌夹菜压“酒”。 “王叔好酒量,小侄是,是真心佩服啊!”赵庆努力伸直了舌头,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些怪异起来。 果不其然,赵衍嘴角挂起一抹轻笑,似乎很满意赵庆的酒量快要到位了。 “这话说的?咱赵家男儿,哪个还喝不了二斤酒?你小子这可不行,得练练啊!”赵衍说着,见赵庆又晃晃悠悠将面前酒盏填满了,便是干脆倒满一杯端了起来:“来,王叔我也敬你一个,不为你从鞑子手里救王叔一命的事儿,为幽州百姓,为你治下子民,本王替他们敬你是个称职的藩王!” “这,这酒小侄能缓缓吗?”赵庆苦着脸,酒盏中装着的仿佛不是酒,是穿肠毒药。 “那哪儿行?你能缓,城外的鞑子能缓吗?幽州百姓之围能缓吗?就算为了本王答应你的粮食,这杯酒你也得喝干净了!”赵衍一边说着,干脆抓起酒盏和酒坛,一挪身坐到了赵庆身旁。 赵庆心里一慌,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来推三阻四,苦笑着跟赵衍碰杯之后,喝光酒盏里的清水,假装不胜酒力摇摇晃晃落座的功夫,胳膊肘“不慎”扫在身旁酒坛上,装着清水的酒坛应声而碎。 “哎呀……” 赵庆一声惊呼,满脸自责:“瞧我这酒量……,让,让王叔,见,见笑了……” 赵衍不疑有他,只觉得赵庆这是马上就要倒了,也不敢多劝,而是用自己的酒坛子给赵庆满上一杯后,关切的拍着他的肩膀:“无妨无妨,酒量嘛,都是慢慢练起来,你先吃几口菜压压酒!咱们叔侄俩呀,慢慢喝,慢慢聊!”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几句,赵衍感觉差不多了,再次举起酒盏灌了赵庆半碗酒。 倒不是赵衍良心发现放了水,主要是赵庆喝上真酒之后,那是真菜鸡儿! 这半碗酒下肚,别说站着了,坐在椅子上都觉着天旋地转,在赵衍的视角里,他都开始跟钟摆一样来回晃荡了。 “差不多了,再灌可能真就醉了!” 赵衍心中暗自琢磨,旋即放下酒盏,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第二百零九章 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 “王,王叔,你叹什么气啊?” 赵庆这会儿是真有了七分酒意上头,加上这段时日以来,俩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熟络了太多,便是随口嘟囔着问道。 “大侄儿,你王叔我心里苦啊!” “心里苦?王叔你这是什么话?天底下谁不知道,你禄王爷最逍遥自在了!”赵庆轻嗤一声,只觉得是赵衍在无病呻吟。 赵衍却是摇了摇头,一副酒劲上头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向京城:“大侄儿此言差矣!世人都觉着京城好,可京城真的好不好呢?只有鞋子穿在谁脚上,谁才知道合不合脚啊!” “咦?王叔这意思,在京都不痛快?” “不痛快!很他么的不痛快!” 说到这儿,赵衍再度举起酒盏,将刚才喝剩下的几口酒水闷进肚里。 “嗝……”赵衍打了个酒嗝,抬起筷子想要去夹刚才早就盯上了的鸡翅,却又装出一副怎么都夹不住的模样,干脆气鼓鼓用手抓了起来塞进嘴里。 “我跟你说,京城一点儿都不好!还不如你这天高皇帝远,封地里全都自己说了算呢!” “我算哪门子自己说了算?王叔哎,你是不知道我刚到幽州的时候,过得那叫什么日子啊!”赵庆也被勾起了心中郁郁,眸间满是怒色一拍桌子道:“狗日的王振,他差点儿把我活埋了你知道吗?老子在棺材里被他们哭醒的!要不是柳蓉儿当时存心跟王振夺权,又害怕被殉葬,这才坚持开棺查看的话,王叔啊,你可就当真见不着我了!” “哦?”赵衍面露几分错愕:“不会吧?你差点被活埋,竟然是真的?” “嗨!什么话?王叔你这什么话?!”赵庆气的跳脚:“谁没事做还诅咒自己被活埋的?我那脑疾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年在幽州的事儿也记不清太多,但每每能记起的,没一件好事儿!” “唉……,这么说来,当初皇兄分封你为幽王,当真是害苦你了!”赵衍这话已经犯了忌讳,但赵庆没吭声,他也就装作酒后失言接着往下讲:“不过话说回来了,皇兄做事独断专行也不是光害苦了你,当年本王不也是么?外人都说本王生性喜欢逍遥自在,不愿意被封地俗事缠身,这才放弃了封地领了个禄王名号留在京城。” “其实呢?全他么的放屁!要不是皇兄……” 赵衍及时止住了话头,气鼓鼓当着赵庆的面,又端起酒盏闷了一口:“罢了罢了,过去的事情提他作甚?左右本王也是半截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就算想要做点什么,没多少年头可活喽!” “王叔这是哪里话?看你这身子骨,正值壮年呢!”赵庆其实已经发现这聊天氛围越来越不对味了。 直觉告诉他,这赵衍肚子里绝对没憋什么好屁,索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倒要看看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哈哈,你小子喝多了都还知道挑好听的说?”赵衍抬手虚指赵庆一二,然后压低了些声音:“好大侄儿,当下可只有你我叔侄二人,当叔叔的,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真的甘心吗?” “昂?王叔你说的甘心吗,是指何事?”赵庆佯装不解,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老逼登果然没安好心! 难怪赖在幽州不走了,这些天里诚跟自己套近乎不说,还拿幽州城百姓的口粮当诱饵,换取自己的好感对他降低防备,没成想这狗日的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嗐!你这孩子跟本王装什么蒜?”赵衍翻了个白眼,然后若有所指朝王府周围瞄了一圈:“你别看本王这几日就在你府上待着,可本王也看清楚了,幽州局势离稳定下来没多远了! 你前几日快马加鞭送去京都的奏折,算算时日若皇兄及时处理的话,回信的差役就算是用腿儿,也该走到幽州了,可你看渺无回信,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本王给你细说了吧?” “昂,原来王叔说的是这个啊!”赵庆坦然一笑,醉醺醺摆了摆手:“无妨的,其实打一开始,我也没想着父皇能给派兵支援,哪怕是粮饷恐怕国库空虚都难以为继,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以幽州一地之力,独扛鞑子这次南下攻势!甚至,幽州兵杖局现在产能增加了不少,略有富裕的情况下,我还让人送了些去幽州关,交给了守将余姜波。 到时候,就算幽州没抗住鞑子的攻势,有余姜波的精兵强将镇守幽州关,鞑子也很难继续南下,这场祸端终究烧不到中原的!” 赵衍听出了赵庆这话语中的无尽悲凉,心中不免一酸,更多的是一种负罪和愧疚,但他皇命在身,也只好硬着头皮按计划继续试探:“狗屁国库困难!你可知道,本王动身之前,慈安宫修缮房屋花费了多少?一百六十万两白银啊! 这一百六十万两白银,要是放在幽州,放在边境!那……” 赵衍恨恨摇了摇头,而后便陷入了沉默。 赵庆依然有节奏的左右摇晃着脑袋,也像赵衍一样,一言不发。 “你不生气?”赵衍忍不住问道。 “生气,可生气有用吗?”赵庆耸了耸肩膀,他吃不准赵衍这话是编的,还是确有实事才拿来激自己,但不管哪种可能,心里都有些不得劲就是了。 也不知道怎么,赵庆心烦意乱,竟是下意识端起了酒盏,将赵衍刚满上的酒水送到嘴边,咕咚咕咚就是两口下肚。 “噗……,咳咳……” 赵庆感觉到不对,嗓子里泛起酸涌之时已经晚了。 他急忙转身,边咳边吐,食物残渣从鼻腔和口腔一起向外喷涌,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按说出酒之后会略微舒服些,可赵庆却并未觉得丝毫缓解,反而脑壳子发昏醉的更深了些。 “大侄儿你慢些吐!快喝口水漱漱!”赵衍送上来一杯凉白开,赵庆咕噜咕噜漱口后,才算稍微舒服些。 “王叔啊,不管京城怎么着,那都是父皇的家事,我一介皇子被分封到了幽州之后,说起来是皇室宗亲,可实际上已经不能觉着和父皇还是一家人了!进了皇城父皇或许会说都是一家人,可要是到了朝堂上,本王是臣,皇座上的才是君啊!” 第二百一十章 祖宗们骂的可脏了 赵庆苦笑着如此说罢,话锋一转谈及幽州:“其实本王也没什么雄心壮志,这幽州若是没有鞑子犯边,如您所说天高皇帝远,待着还真挺好的!可偏偏鞑子可恨,不让本王如愿!这才刚清醒过来几天啊?他们就来凑热闹!那本王能怎么办?只有打! 狠狠地打!把他们打疼,打服!打到有一天,本王的名字,在草原上能治婴儿夜啼!到那个时候,本王或许才能当个如您这般的逍遥王爷吧?” “嚯?听你这口吻,倒是有些雄心壮志!”赵衍听得入了神,赵庆的这番话,他听着也倍感提气,“不过好大侄儿啊,你有没有想过另一条道路?” “哦?还请王叔明示!” “糊涂啊!”赵衍鼓作气恼,指了指赵庆的幽王府:“你幽王府如今节制幽州全境官兵,又有幽州兵杖局自产自足,甚至在本王看来,你幽州军的军备质量,已经赶超了大魏朝全境兵卒,哪怕是最为精锐的京营,亦或者禁军! 在本王看来,你的幽州防御计划非常成功,鞑子若不能速战速决,就会因为缺少补给辎重,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 而你应该提前安排了乡村坚壁清野,他们就连抢,恐怕都没地方去抢! 这种情况下,鞑子退兵只是时间问题,而且鞑子退兵之后,你幽州全境兵卒伤亡不会太严重! 到那个时候,以你和幽州关余姜波的香火情分,佯装犒劳探视前往幽州关,他应是不会起疑,届时……” “王叔可是想说,届时本王便能提携刚刚获胜正士气如虹的幽州军南下,横跨幽州关刀戈直逼京都城下?”赵庆打断了赵衍的话。 赵衍倒也坦然,毫不做作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到那时候,那宝座皇兄坐得,你为何坐不得?这几日,本王在你幽王府待得自在舒坦,也是把你当成了真正的子侄看待,不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本王可不敢跟你乱说的!” “王叔慎言!这种话以后切莫要说了,今天本王只当是什么都没听到,你我叔侄二人不过是喝喝酒聊聊天,明日一早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赵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感觉赵衍这番话,十有八九就是得了父皇的授意,跑来试探自己来了。 “我说,你小子怎么不开窍呢?”赵衍仿佛很着急:“你想想看,隔壁肃王你应该跟他打过交道吧?那小子我最清楚不过了!他的野心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最大,最野的!小小一个肃州可绝对满足不了他!他会惦记你的幽州,惦记十三哥的鲁州,惦记京都,惦记那个宝座,惦记这泱泱天……” “噗……”赵庆忽然笑了。 赵衍一愣,左思右想没整明白自己这一顿激情澎湃的演讲词,哪儿有什么狗屁笑点? “王叔,你可是想说泱泱天下?” 赵庆这会儿酒意占了九成,最后的一丝理智随时可能失守。 “嗯呐!本王正是要说……” “狗屁的天下!还泱泱?不嫌丢人?丢人丢到祖宗跟前去了!” 赵庆再度打断了赵衍的话,怒而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凉亭外抬头看天:“王叔你来看呐!看到天上最亮的那几颗星星了吗?那是太祖,太宗,仁宗他们在看着我们,在骂骂咧咧嚷嚷着不肖子孙呢!” “嘿?我说你这发的什么邪火?怎么还扯到老祖宗们身上去了?”赵衍属实费解,没整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引来赵庆如此怒意。 “邪火?哼!王叔你可去过南方走动?江南一带,或是沿海城镇?”赵庆开口问道。 “自然是去过的!”赵衍略加思索:“较之北方,南方属实富庶得多!满街都是小商贩兜售各式商品吃食,街上行走的人群里,身着绫罗绸缎者足有七成往上!那沿海城市更是如此,咱大魏朝每年赋税,江南和沿海承担了怕有六七成开外!” “是啊,王叔看到了富庶,看到了江南和沿海是赋税的中流砥柱,可唯独没看到饥民和滔天祸端啊!”赵庆冷笑着,语速越发的快:“王叔,幽州之围解开后,本王建议你去一趟江南的乡下,看看种桑麻养罗蚕的乡下,看看打舢板织海网,从风浪里捞鱼却极少吃到鱼肉的渔民们! 看过这些后,若是王叔还有心情,可以再去晋州,豫州和鲁州好好看看!看看饥肠辘辘种了一年地,家中却年年有人饿死,还仍需承担赋税的农村佃户! 看看盆满钵满满嘴流油的世家豪绅! 再回到皇城根儿,看看城外被皇庒兼并了土地,已经变得不能称之为人的农户们! 那个时候,你回头再看魏史! 你看看太祖起事之前的世道,是否与你所见基本无二?! 而这,便是王叔你口里的泱泱天下! 别说本王没那个心思,就算有那个心思,眼下的大魏朝天下,这个烂摊子…… 王叔啊王叔,本王不是圣人,做不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豪情壮志! 本王也不是什么神人,能一挥手,治好了二百年遗留下来的体制弊病,让这个已经千疮百孔,随时可能崩塌的王朝得以续命! 本王只想穷则独善其身,管好幽州这一隅之地,帮大魏朝…… 哦不!应该说帮我们民族守住北疆! 届时,不管幽州关以南乱成什么样子,不管坐在那个宝座上的究竟是谁,最起码他还是我的族人! 最起码,异族的马鞭不能抽打在族人的脊梁上,异族的马蹄,也不能踏碎族人的膝盖骨! 如此,本王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衍良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应,他就那么呆呆看着赵庆。 久居京城的他,自然比赵庆更清楚这天下究竟烂成了什么样子,更知道坐在皇位上那个,看似尊贵的九五之尊,每日里焦头烂额成了什么德行。 他经常跟王妃吐槽,得亏当年没听皇爷的去坐那个位置,不然现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每日放着后宫佳丽三千,却只能独守御书房的孤寡老人,可就是自己了! 但他从没想过,在自己有生之年或许真的会见证这个王朝的分崩离析。 如今,赵庆撕开了他的蒙眼布,也撕开了皇爷的遮羞布! 这天下烂透了,烂到随时有可能蹦出来天命之子,如当年太祖那般横扫诸侯夺得天下,重新建立一个崭新的王朝!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好大侄儿啊,本王不想走了 又或者,如果边疆失守,游牧民族挥师南下,大魏朝或顷刻瓦解,或迁回旧都借江河天险御敌与北,如史上那些分为南北朝的前朝们一样,苟延残喘数十年,然后化作历史上的一捧尘埃? 赵衍不知道,他这会儿完全陷入了迷茫。 再抬头看天,天空中最亮的那几颗星,仿佛真的如赵庆所言,是太祖,太宗,仁宗他们,正恨其不争的朝自己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呢! “好小子,酒喝多了,就回屋睡着吧!这天下的确很烂,好在还有个苦苦支撑着的皇帝,还有几个脚踏实地的皇子,能打仗的老将们快死完了,但他们的族人还在,像我这样的王爷还在!” 赵衍最终挤出这么几句话来,便是喊过躲得老远的朴不远,让他搀扶赵庆回屋休息,自己则是重新坐在了凉亭里,就这么抬头看天直到天亮。 “王叔,怎么突然要走了?” 赵庆刚刚睡醒,头昏脑胀听闻禄王爷要走,不由满脸费解。 昨夜的记忆碎片告诉他,在昨晚的酒席上,自己并未失言太多,仅仅是话锋犀利指出了大魏朝面临的诸多问题,而这些问题他不信父皇看不到! “该做的事儿都做完了,该问的话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本王再不走,留在这儿看你上阵拼杀啊?”赵衍酒意全无,身上那股子超然世外的洒脱也随之烟消云散。 此时此刻,这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儿,像极了一柄剑,一柄虽然还在鞘中,却已经展露锋芒的老剑! “王叔这次回去,要入仕?”赵庆读懂了赵衍身上的这股气势,许是昨晚的话让这位逍遥王爷,也感觉到了压力吧? “回去再看吧!本王不是朝堂上跟人吵架的料,但本王的刀这些年时常拿出来磨砺,砍人还是挺快的!”赵衍如此说着,在赵庆的陪同下朝幽王府门口走去:“城外的鞑子让你折腾够呛,我早上派人上城墙查看过,城东几乎没有防守,不需你分兵护送,本王的护卫足以撕开一道口子!” “北戎鞑子不足为虑,侄儿主要担心沿途的王庭斥候,若是被他们发现,被缠上就很难走脱了!”赵庆不希望赵衍现在就走,一方面是考虑到他的安全问题,另一方面,他也不敢太肯定昨夜有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万一这老小子是担心自己杀人灭口,这才急着要跑呢? “你小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别当本王不知道!”赵衍却是一语道破:“把心老老实实放回肚子里,就冲你昨晚那句不是为了大魏守边疆,本王就懂你的心思!你是个好孩子,皇兄这些年的确对不住你,但你别记恨,他有他的难处,皇城不是和讲亲情的地方,如今的大魏朝皇帝,也不是想怎么就能怎么的!” “王叔,侄儿都懂!回去后劳烦转告父皇,幽王在,幽州无恙!若本王羽翼未满,京都有变本王也绝不入关,若本王羽翼丰满,京都有变本王绝不袖手旁观!” 赵庆这话一出口,身边跟着的太监和护卫齐刷刷跪倒一片,脑袋里全都是:完了,这下完犊子了,听了不该听的,怕是活不久喽! “出息?!” 赵庆和赵衍几乎同时开口呵斥自己的属下,而后叔侄俩对视一眼,眸中尽是不言而喻的欣然。 “好了,幽州多事之秋,你就莫要远……” “王爷!御前卫急报!” 申安的声音打破了叔侄俩的情深意浓,他甚至没顾上看清楚赵衍,直勾勾冲入幽王府,扑通一声跪倒在赵庆面前。 “王爷,属下幸不辱命,北戎和王庭一部,打起来了!” 赵庆顿时眼前一亮,赵衍却是满脸骇然。 “好好好!打起来了好啊!快跟本王说说,是哪两个憨怂打起来了?”赵庆心中的石头瞬间落地,只要两边打起来,幽州安全了! “那什么,好大侄儿啊,本王突然不想走了,再留几天?”赵衍歪着头也没多问,只是说罢这话直接转头对自己的护卫吩咐:“传令下去,都散了吧,直接原地编入幽王府亲卫序列,不论本王生死如何,幽州战时结束之前,以幽王命令马首是瞻!” 说罢,赵衍冲赵庆咧嘴一笑:“好大侄儿,本王有些乏了,先回去睡会儿,你忙,你忙!哈哈哈哈……” 赵庆有些无语,申安来的忒不是时候了,好不容易帮着父皇磨出来一把剑,申安扭头撒了把铁锈上去,这是又给糊上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他无奈摆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本王去书房!” 申安兴冲冲跟在赵庆身后来到书房,将那番子回来汇报的内容,原原本本给赵庆复述一遍。 “很好!等战后,本王亲自给他们请功!”赵庆就像是被打了一针鸡血一样兴奋起来,目光灼灼看向书房墙壁上悬挂的北境堪舆图:“申安,本王让你们寻找的黑虎部落,找到了吗?” “黑虎部落也在此次南下攻掠的行列内,但是很奇怪,这个黑虎部落并没有随北戎大举向我腹地进发,反而在上虞周围靠近关岭山走廊的区域,对乡村进行扫荡,据目前得知消息,黑虎部落并未得逞,他们同样受到了游击战术和地道的困扰,目前已经有了颓势!” 正如开展前赵庆谋划的那般,北戎还没到幽州附近,御前卫就已经摸清楚了这次参与“春猎”的部族名单。 一开始,赵庆是将目光放在那些依附北戎的小部族身上,可随着调查的深入,御前卫发现北戎很有御下之道,每一个小部族想要加入北戎,就必须如古时候中原诸国建交一般,将族长最喜爱的子女当做质子,送到北戎部族的大本营。 这么一来,即便有利可图,这些小部族也不一定敢违背北戎的意志,更别提背后捅北戎一刀了! 而这个时候,黑虎部落出现在了赵庆的视野之中。 这个黑虎部落相比北戎弱小了太多,但整个部族也能集结出来数千号精锐骑兵,步兵和仆从军加一起能勉强破万。 更妙的是,黑虎部落和北戎的地位名义上是平等的,都是直接向金帐汗国称臣的部族。 这么一来,想要游说黑虎部落背后捅北戎一刀,那可太简单不过了。 “申安,你派人先接触一下这个黑虎部落,将北戎部落悍然袭击金帐汗国一部的消息告诉他们,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赵庆如此说着,抓起桌案上的毛笔,以幽州以北三座县城为节点,用墨线相连一片,加上幽州三千余兵马瞬间对北戎部落的残部,以及和北戎部落打起来的金帐汗国一部,形成了包夹态势! 申安是懂点军事的,他一眼看出赵庆心中在打什么主意,不由得惊恐得睁大了眼睛。 第二百一十二章 目标选定 “王爷,您该不会是准备反包围北戎残兵和王庭一部吧?” “哼,寇可往,我为何不可往?”赵庆冷笑一声,一巴掌摁在地图上北戎所在的区域:“幽州有三千余兵马,幽州以北三座县城各能出兵千余,如此一来我们是六千打三万多点,胜算不低了!” ??? 申安人都傻了,六千打三万,还胜算不低? 况且,王爷这是压根儿没把人家的仆从军算进去啊! 那些仆从军虽说大都是奴隶身份,不会真正拼死为鞑子战斗,可终究蚁多咬死象,战场上可容不得半点轻敌! 然而,申安是了解赵庆的,他看得出来幽王爷露出这幅表情后,那就是王八吃秤砣,彻底铁了心了! 眼瞅事不可违,申安索性帮着出起了主意:“王爷,仅凭咱们幽州城和北边三座县城的兵马,多少有些捉襟见肘,不若您修书一封,向幽州关守将余姜波阐明要害,希望他在保证幽州关牢不可破的前提下,能否分兵些许增援我们? 毕竟将鞑子的骑兵拦在幽州腹地,围而歼之,也相当于变相减轻了幽州关的防守压力,甚至有可能让鞑子的骑兵根本没机会摸到幽州关跟前!” 赵庆下意识准备否决申安的建议,幽州关兹事体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与其说幽州关的守军是为了防备草原鞑子,都不如说这两万多精兵就是为了看住他幽王赵庆! 如今他找上门去攀关系借兵,从某种角度上讲,岂不是坐实了幽州关守将余姜波,和他这个幽王私交甚密,连麾下精兵都能随意借调,改日能不能直接借他余姜波一同谋反啊? 可眼下大好的机会就摆在面前,以幽州目前的兵力部署,足以让鞑子在幽州丢盔卸甲狼狈逃回草原,却不足以将绝大部绞杀在幽州大地造成草原兵力空虚。 对常人而言,如此战果已经斐然,但在赵庆看来,前前后后为了谋划这些,他和刘文印费尽心神,喜公公身负重伤,御前卫和幽州兵卒也都付出了太多血汗,就这般虎头蛇尾草草了事,虽说保住幽州百姓也算大功一件,可他这心念总归有些不通畅就是了。 要不,问问看? 赵庆不禁有些动摇了。 “这样,你先安排好跟黑虎部落接洽的事情,余将军那边,本王自有考量!” 见赵庆这么说了,申安也只能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出门办事儿去了。 在申安的安排下,上虞城中的郭氏商行派了一队人轻装出了城。 得益于幽州战事,上虞周围的鞑子数量已经很是稀少,这队人轻松绕开之后,径直奔往黑虎部落的活动区域。 黑虎部落的首领名叫兀凉鈈,往上推几代人,黑虎部落的首领一脉,还流着金帐汗国皇族的血脉,只不过这血脉经过数代人稀释之后,已经相当稀薄了。 属于那种金帐汗国压根儿不承认的类型。 兀凉鈈自己也没把这些老黄历当回事儿,这些年在北戎部落的打压下,已经完全断绝了认祖归宗并入金帐汗国的念想。 他只想保住黑虎部落所剩无几的牧场,保住黑虎部落小十万男女老少的生存之本。 而这,在奉行丛林法则的草原上,似乎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就好比这次南下春猎,兀凉鈈本来是不愿意参与的,倒不是说他亲近大魏朝,主要是黑虎部落人丁过于稀少,一旦在幽州损耗过多,便没有足够的男丁保护牧场,到时候黑虎部落的覆灭只剩下时间问题。 只可惜,在金帐汗国和北戎部落的双重逼迫下,他也只好捏着鼻子,点了一万多兵卒,被裹挟着进入了幽州区域。 从这次春猎一开始,兀凉鈈就在偷奸耍滑,他不追求从幽州抢了多少东西,反正分配战利品的时候,他的部族只能拿到很少一小部分。 更没想过能够抢占到幽州多大的地盘,就算抢到了,以黑虎部落眼下的实力,也根本守不住,倒不如出工不出力,在关岭山周边的乡村晃荡一下,能抢到点儿粮食什么的自然最好,实在抢不到,那也无所谓了。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自家首领都是这般态度了,那黑虎部落的兵卒自然也有样学样,起初进村劫掠的时候,发现村民们都躲进了地道,还会搜查一番地道入口,想着法子看能不能将村民们从地道里逼迫出来。 吃过几次亏后,这帮兵卒们都学聪明了。 看到村落直接冲进去,也不管有没有地道,专挑村民们没来得及转移进地道的东西一顿抢,能拿多少拿多少之后,转头就直接撤出村落,压根儿不给地道里村民们对他们展开偷袭的机会。 也正因为如此,黑虎部落从进入幽州到现在,兵员上几乎没有损失,这会儿已经尽数集结,驻扎在关岭山隘口附近,美其名曰帮着进入幽州的北戎和金帐汗国看住唯一退路。 所以,当郭氏商行的人来到隘口附近时,没等靠近呢,就听一阵破空声传来,几根摇摇晃晃的箭矢,斜插在他们脚下冻土上。 “别紧张,我们不是魏朝官兵,也没有携带兵器,我们是来跟你们黑虎部落做生意的!” 带队的老管家急忙开口喊道,顺带朝身后众人摆手示意,让他们千万别冲动。 “做生意?打着仗呢,做哪门子生意?你怕不是在哄骗我等!”黑虎部落的百夫长显然不信。 郭家的老管家早就料到鞑子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便是驱马上前几步,亮出驮在马背上的几口麻袋:“我们郭氏世代从商,打不打仗的,生意总归还是要做嘛!你们且看我这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小老儿,又如何能威胁到你们万余人的大军!” 老管家的一番话,打消了黑虎部落百夫长的疑虑,他这会儿也注意到,面前这队人虽然携带有防身的刀剑,却都是民间自制的款式,绝不是幽州军队列装的制式兵器。 而且这些人骑着的马匹都是驮马,虽然可以用来骑乘,但战阵一开这些驮马就会纷纷受惊奔逃,根本无法用来战斗。 如此他也稍微放下心中戒备,责令手下严加提防,自己则是单独驱马来到老管家身边。 “马背上驮着的都是些什么?”百夫长会几句大魏朝的官话,只不过语气很别扭就是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跟你们单于做个生意 “精盐和茶砖!”老管家很清楚什么东西在草原上最为俊俏,当即一把抓过身后的布袋,三两下解开袋口,将里边码放整齐的茶砖拿给百夫长看。 “盐和茶砖?!” 百夫长先是一愣,而后不敢置信的看着老管家身后的其他人:“他们马上驮着的,也是?” “没错,我们这次一共带了五百斤精盐,一万多斤压实了的茶砖,质量皆为上等,这笔买卖可是不小!”老管家看出百夫长眼中的惊骇,面色如常淡笑着朝百夫长拱了拱手:“还劳烦通禀一二,老朽想要面见你们黑虎部落的首领兀凉鈈单于!这笔生意老朽只跟单于来谈!” “你们在这儿候着!盐和茶砖,我要各带一袋回去给单于看!” “这是自然!老朽不会让将军难做!”老管家爽利的答应了下来,随手解下自己马上的一袋精盐,和已经开了口的茶砖袋子一并递给百夫长。 百夫长接过袋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微微点头便是跃身上马,朝着关隘入口处策马而去。 要不说盐和茶砖是草原上的硬通货呢?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百夫长再度策马而来,态度也显得亲和了许多。 “几位还请先交出兵器,然后随我去见单于!”百夫长如此说着,朝身边几个鞑子兵卒使了个眼色,这些人便是一拥而上,不由分说的将马背上驮着的布袋全都卸了下来。 老管家算是看明白了这些鞑子的心思,不管生意能不能谈的拢,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活着离开两说,但带来的东西别想着再带走了。 不过,鞑子的这种行径反而让他感到安心,至少说明这些物资很受他们的看重,那就有了谈下去的筹码。 经过好几道搜身之后,老管家只被允许带着一个随从进了主帐。 黑虎部落的单于兀凉鈈已经在帐篷里等候多时了,见到老管家在百夫长的带领下走进帐篷,脸上当即扬起一抹笑意。 “郭管家远道而来,军中并无酒菜招待,倒是有些失礼了!” “单于此言差矣,生意人眼里只有生意,酒菜之类老朽并不在意!”老管家如此说着,朝上虞城方向拱了拱手:“我家少主对单于您仰慕已久,奈何上虞城和黑虎部落之间,有北戎部落阻挡难以互通,这么多年才未曾走动,如今兀凉鈈单于挥兵南下,倒是给了我们合作的机会! 所以,老朽奉少主之令,冒险前来求见单于,略备薄礼还请单于笑纳!” “哈哈哈!郭家少主好气魄啊!价值千金的货物,在你们嘴里竟然都成了薄礼,到底是草原物资匮乏,我等游牧部落皆成了井底之蛙啊?” 兀凉鈈看似接了老管家的话茬,可这话里话外无不是在责怪老管家不够真诚。拿黑虎部落当成井底之蛙来忽悠。 “非也非也!单于定是误会了!”老管家也是个人精,当即听出来兀凉鈈的语气不对劲,急忙开口找补:“老朽所说薄礼,指的是相比较合作对单于带来的日后利益而言,这些东西只能算作薄礼一份,少主对单于神往已久,对这次合作也是带着十足的诚意,绝没有欺瞒您的意思!” 兀凉鈈直勾勾盯着老管家许久,这才面色微微放缓。 只是兀凉鈈还未开口说话,帐篷里的屏风后走出一个身穿皮袍的年轻男人,此人面容不似鞑子那般粗犷,反倒是有七八分中原人的面貌,只是眉眼间写满了阴戾,一张嘴更是尖酸刻薄: “哼,你们这些中原人啊,就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狗屁合作?还不是看我们兵临城下,怕了,慌了,担心城破之后被我们屠戮,这才想要破财消灾的伎俩?” “柏儿不可无礼!中原人有句古话叫做远来是客,老先生冒险出城给我们送来一份重礼,不管是何意图,单凭这份重礼,决不可对郭管家蛮横无理!”兀凉鈈看似在责怪突兀走出来的年轻人,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有些耐人寻味了。 老管家闻言面色略显僵硬,却还是硬撑着朝那个被兀凉鈈称之为柏儿的年轻人拱了拱手:“敢问这位是?” “这是我的儿子,兀凉柏。”兀凉鈈如此说着,看向兀凉柏的表情满是宠溺之色:“也是我最出色的儿子,将来的黑虎部落下一任单于!” “原来是王子殿下!”老管家微微点头,而后严肃更正道:“方才王子殿下说我家少主派老朽此番前来,是担心城破之后遭到屠戮,老朽就不得不反驳几句了!” “郭管家尽管畅所欲言,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的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兀凉鈈哈哈一笑,饶有兴趣等着老管家的下文。 “老朽想问问王子殿下,您口口声声兵临城下,那敢问老朽是如何从你们的大军丛中,大摇大摆带着驮马货物,从上虞城出城,而后来到诸位面前的呢?” 老管家嘴角挂着笑意,以及若有若无的讥讽。 “你!”兀凉柏顿时瞪眼怒斥,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兀凉鈈用目光制止了。 “王子殿下,恕老朽直言,金帐汗国筹划的这次春季攻势已经败了,而且败得干脆彻底毫无悬念!”老管家说到这儿,见兀凉鈈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心中更是安稳了许多。 “想必金帐汗国的一部,在幽州城附近和北戎部落打起来的事儿,二位也有所耳闻了吧?”老管家脸上的讥讽更浓:“以老朽几分拙见,这双方此番交战过后,即便由王庭出面压制双方的矛盾和怒火,嫌隙终究已经产生,并且会随着时间不断扎根发芽,最终长成一棵用仇恨浇灌而成的参天大树! 等到那个时候,北戎部落和金帐汗国之间的关系,就再无半分缓和可能,而金帐汗国为了维持自己在草原的统治地位,哪怕这个统治地位仅仅是明面上,仅仅是你们各个部落单于口头上的一声尊称,那也已经是王庭皇族们最后的坚持和遮羞布了! 王庭决不允许有人挑战仅剩的几分权威,争强好胜是你们游牧民族的通病,所以王庭会想方设法在短时间内铲除掉呼延拓这个碍脚石! 换而言之,从双方在幽州附近打起来的那一刻,北戎部落的覆灭已成定局! 关于这一点,我想无论是单于还是王子殿下,二位都能看得清楚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巧舌如簧 老管家话说到这儿微微一顿,面色如常心中却捏了一把冷汗,死死盯着眼前二人的细微表情,努力辨别着他们父子二人的喜怒。 大概十几秒钟过后,老管家见二人都没有任何反应,这才轻咳两声继续往下说道。 “说来好笑,声势浩大的春季攻势,提前走漏风声不说,如今大军进入幽州已有半月之久,别说攻城略地了,就连农村和乡镇,诸位都不曾拿下一块实控区域吧? 如这般进度,老朽实在想不明白,王子殿下怎敢夸下海口,认为我家少主是担心被屠戮,这才派老朽来此和二位接洽? 若是王子殿下坚持这般想法,那老朽也只能告一声抱歉,折返城中向我家少主说明情况了! 可我们郭家毕竟是个行商家族,家中仓库尚有货物堆积,这些东西哪怕价值千金,不卖出去的话,终究是仓库里的一纸空文,能看能摸,却完全无法运用和享受。 所以,二位一定要想清楚了,老朽之所以出城后一路北上找寻过来,就是因为相比较北戎和金帐汗国两方而言,黑虎部落过去和现在,对我幽州所犯罪行罄竹难书!这才更加倾向于和单于的黑虎部落合作。 但老朽希望单于能够明白一个道理,商人终究是要逐利的,无伤大雅的前提下,少主不介意拿起家国情怀粉饰一二,可若是涉及到切身利益,所谓罪行与我商贾何干?” 显然,老管家的话让兀凉鈈父子陷入了沉默。 其实他俩这是商量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倒是戏台子都没搭好呢,就被老管家一顿输出给拆了个七零八落。 “言重了,郭管家言重了!”兀凉鈈当即开口缓和氛围,顺手拍了一把兀凉柏的肩膀:“柏儿,快给郭管家道歉!” “哼!道歉?本王子,何须向中原人道歉?”兀凉柏自认为很给面子了,至少他都没喊老管家等人为两脚羊。 “道歉就不用了,相比较道歉,老朽更希望能够顺利促成这次合作,一来,老朽也好回去向少主复命,二来黑虎不过也能拿到切身的利益,抬高部落在草原上的地位,您二位觉得呢?” 老管家自然不需要兀凉柏道歉,所谓合作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只要让这俩人尝到甜头,他们就会像瘾君子一样无法自拔,到时候再鼓动他们背后捅刀子,自然容易了许多。 兀凉柏面色逐渐放缓下来,他忽然觉着眼前这个老头儿,其实挺明白事理的。 “咳咳,父王,不然,我们听听这老头儿说的合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嗯,郭管家,不如先将合作事宜简单说来听听?如果是单纯卖货给我们,我想这也谈不上什么合作吧?”兀凉鈈也顺势问出心中所想。 以往也不是没有商贾世家偷卖些盐茶铁器到草原上,售卖价格大都要比中原高出数倍,草原部落虽然对此很是诟病,却奈何买方市场他们没有讲价的余地,还不能直接明抢,万一把人家吓到了,下次不来了,那就彻底断了来源。 所以,在兀凉鈈看来,要是这个劳什子郭家,也打着趁战乱发笔横财的打算,那他真没什么兴趣,短期的些许便宜,不值得他因此明面上就跟北戎和金帐汗国撕破脸皮。 “合作其实很简单,老朽想来,您二位一定知道在这之前,卖货去草原的各个家族,都因为担负着巨大的风险,所以抛售货物的价格居高不下,最高甚至可能比中原贵出十多倍! 既然是合作,那肯定不能按以往那样,我们出货给单于,货款两清是买卖,远谈不上合作! 而我家少主的想法可能比较超前,他希望黑虎部落能够成为我们郭家在草原上的代理商,有我们提供长期稳定的货源,通过黑虎部落在草原上进行出售分销,制定一套由我们掌握的定价规则,只赚取合理范围内的利润,用让出去的利润,让黑虎部落在草原上迅速抬高名望,以此确保我们的合作能够走的更远,赚得更多!” 该说不说,这套理论兀凉鈈父子俩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但直觉告诉他们,如果真按这套理论执行下去的话,黑虎部落在草原上的话语权,将会得到空前的提升! 那么,紧接着就有一个问题横亘在了父子俩面前。 金帐汗国出了名的小心眼,麾下哪个部落稍微名望高上一些,就会迎来他们的针对和清洗。 万一有朝一日,黑虎部落被盯上了,该怎么办呢? 强如北戎那般,不还是不得已充当金帐汗国的马前卒么? 黑虎部落即便短时间内名望大噪,硬实力和北戎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北戎都扛不住,他们的小身子骨…… 可你要说因为担心金帐汗国的针对,而放弃这次送上门来的机缘吧?父子俩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的。 思来想去了一番过后,父子俩干脆心一横牙一咬,准备将脑袋往沙子里一钻,不管以后如何,先当一次鸵鸟再说吧! 只要不想着可能到来的危险,先把嘴边的利益吃到肚子里再说! “郭管家说得倒是很让人心动,不知郭管家都能提供哪些物资?黑虎部落负责分销的话,能够从中分到多少利润?”兀凉鈈自然希望能够拿到的物资越多越好。 至于说利润分配这一块,他倒是没奢求拿到太多,能有三成他就很开心了。 因为盐铁茶这种东西,在草原上的售价是真的离谱! “精盐,不同等级的茶砖,铁器和烈酒,幽州最近出现的炉子和煤球,如果单于有其他需要,也可以列个清单出来,我家少主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弄到,但一定会尽力而为便是了!” 郭管家的话,让兀凉鈈浑身一颤。 光是前四样就已经让他感到万般满意了,况且郭管家还敢承诺,能够弄到新式炉子和煤球? 听他这语气,这些寻常很难流入草原的管控物资,到了郭家这边,仿佛轻轻松松吃饭喝水一般,就能给运进草原送到黑虎部落? 而且,还能自己提需求,郭家负责在魏朝境内采购?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第二百一十五章 正面打不过,你偷袭呀! 兀凉鈈惊讶之际,郭管家却是继续开口道:“至于说利润吗,一开始老朽的打算是六四分账,毕竟我们要承担采购成本和运输风险,但我家少主敞亮,既然是合作,那就干脆五五分账来的干脆!成本我们先行垫付,会有账单一并送去,单于尽可以放心,至于说结算方式也简单,单于可以用活的牛羊,也可以用牛羊肉,或是马匹都行! 第一次合作成本由我们郭家垫付,单于只管分销即可。 第二次运送货物的队伍抵达黑虎部落的时候,结算上一次货款,您直接将牛羊或是牛羊肉交付给我们的商队,运输等一应损耗,我们自行承担! 我们郭家人做生意,想来坦坦荡荡!” 五五分账? 长生天在上,这是长生天显灵了嘛?! 兀凉鈈父子俩简直快要被突如其来的幸福逼疯了! 草原部落生存艰难,总结起来大体两个原因。 其一便是草原上不缺牛羊肉,但缺乏蔬菜,他们不懂维生素的理念,但他们知道时间长不吃蔬菜,人就会得病,甚至会直接病死! 其二就是穷! 这里的穷,不是指生活资料,或者是草原上视为财富的牛羊群。 而是指能和大魏通商的货币! 牛羊虽然值钱,但运输不便就算了,即便费劲巴拉赶着牛群羊群来到边境交易,这一路上早就饿瘦了个屁的! 那掉秤不心疼人啊? 如今好了,直接在家门口交割干净,回头路上饿瘦了,那也是郭家人该考虑的问题了! 要不说草原上这帮人思维固化严重呢? 这种模式上,听起来全无弊端和风险的合作,放在大魏朝境内哪怕是皇族,都不见得敢答应下来。 突如其来的利益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加突兀的陷阱和致命一击! 放在大魏朝,十来岁的小屁孩都明白的道理,偏偏这父子俩沉浸在喜悦中全然不顾。 老管家本来乐呵呵的看热闹,心里暗自盘算怎么把话题往北戎和金帐汗国身上引导的时候,却见兀凉柏忽然眉头一拧,转头朝着自己看来,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莫非,这个小王八蛋,看穿了自己的漏洞? “郭管家,我突然发现一个漏洞!” 听到这话,老管家的内心瞬间揪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什,什么漏洞?还请王子殿下明示!” 老管家故作镇定开口问道。 兀凉柏仿佛为了说明问题的真实性,他一把拽下帐篷一侧挂着的蒙布,露出蒙布下的一张堪舆图。 这张地图尺寸比例不如大魏朝的地图那般规范标准,但大体上还是相差不大。 “郭管家,这是关岭山隘口,以目前幽州战局来看,金帐汗国和北戎即便立马停战,十有八九也得发泄一番后,按照原路返回草原。 那么,我们黑虎部落能够驻守在隘口的可能性直接无限低!以北戎的霸道脾性,战后他们肯定会想要将隘口控制在他们自己手里,到那个时候我们黑虎部落的活动区域,将会被重新压制回祖地范围,到时候我们和幽州首尾不相连,郭家如何保证能够将货物运过关岭山,并且成功送到我们黑虎部落呢?” 听到兀凉柏这一番话,老管家长长松了口气的同时,竟然恨不得跪地上给他磕一个! 本来,他还在纠结该怎么开口引导话题往这一块凑,却不料地主家的傻儿子,自己把自己攻略了不说,还很配合的主动提及关岭山隘口,乃至是以后走货的事儿。 更难能可贵的是,提就提吧,还非得加一嘴北戎部落。 这无异于在兀凉鈈的心底埋了一根鱼刺,每想起来一次,就被鱼刺狠狠扎上一次! “所以,我们的合作会非常公平!作为和我们一样分到一半利润的黑虎部落,有义务替我们的合作全程护航!幽州关尽可能保留在自己手里,最好能在周围驻扎一些军队!” 话说到这儿,老管家回忆着申安让他背熟了的措辞:“我刚才看,军营中近万人应该是有了,单于大可以让一部分人穿上我们魏朝的兵卒制服,乘快马一路顺着关岭山出境后,直奔北戎部落老幼妇孺所在区域。 这样一来,那就是幽州战场上被打散了的魏朝兵卒,他们慌不择路朝着草原腹地进发,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危害一点儿也不小! 考虑到同属于金帐汗国麾下,黑虎部落发扬一下风格,派几千号人马展开围捕工作,总归合情合理吧? 这事儿就算闹到王庭去,那也会黑虎部落有理,这个哑巴亏,北戎是不想吃都难了! 总之也不要贪图报仇雪恨,意思意思,从关岭山开辟一条直通黑虎部落的安全通路,并且派人巡逻盯紧了,这条安全通路,可是黑虎部落以后绝大部分的经济来源了! 至此,黑虎部落的主要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话音落下许久,兀凉鈈父子俩谁都没先开口,帐篷里氛围格外沉闷。 “郭管家,按照你的计划,我们岂不是要和北戎部落直接正面冲突啊?”兀凉柏面色古怪开口问道。 “据我所知,在草原上,一个部落的崛起,往往意味着和周边其他部落的纷争开始,这迟早的事情嘛!你们还怕这个?”老管家露出一副讶然表情,临了还不忘闪过一抹“没来得及”隐藏好的鄙夷:“二位,挣钱是要担风险的,这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没有风险的馅饼,如果有,那馅饼本身就是个陷阱!” 兀凉鈈父子俩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郭管家,跟你实话实说了吧,如果我们黑虎部落打得过北戎,这么多年我们也不会过得这么憋屈了! 我们黑虎部落的二郎,从来不害怕危险! 但,正面和北戎部落起冲突,这已经不是危险,而是在自取灭亡了! 我们,不可能打的过!” 兀凉鈈叹了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并且极力避开这个话题,但如今退无可退,索性有话直说了。 “谁让你们正面跟北戎对抗了?”老管家咧嘴一笑,抬手指向地图上幽州附近:“根据我们的确切消息,在这里,北戎的能战之兵只剩下万余人,而现在这万余人正处于金帐汗国卜录将军的包围之下,双方经过了一场鏖战,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具体战况还不清楚,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北戎部落,已经残废了! 正面打不过,偷袭大后方总会吧?老朽可是听说过,这么多年,你们黑虎部落没少被北戎欺负。 这不就是现成的报仇机会么? 黑虎部落总不至于打不过一个残废了的北戎吧? 如果实在还是觉得勉强,那老朽也不逼迫二位,带来的东西就当是见面礼了,还请单于笑纳!” 如此说过之后,老管家当即起身带着身边随从就要往外走,那态度别提多果决了 “别呀!”兀凉鈈还没作出决定,兀凉柏却是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了老管家的衣袍:“兹事体大,我父王需要考虑一下也很正常不是?您先坐下喝杯热茶,我们也没说不合作嘛!” 第二百一十六章 py交易达成了 从称谓上的变化,老管家便知道今天这事儿呀,稳了! 便是笑吟吟转过身来,气定神闲重新坐下,端起桌上还带有余温的茶水抿了一口。 说实话,鞑子冲茶的手法简直一言难尽,还用的是金属杯子,浓厚的金属味道掩盖住了大半茶香,入口只能说能喝出些许茶味儿,论口感都不如街头店里卖几文钱一两的满天星。 “郭管家,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能不能多问一句,你背后真的只是一个郭家吗?”兀凉鈈显然隐约猜到了什么。 对此,老管家也不觉得意外。 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是个大部族的单于,能从上一代王子中拼杀出来,拿到单于的位置,那就说明兀凉鈈的智商不会太低。 不过这种话,老管家又怎么会承认? 只见他高神一笑道:“单于这话,老朽就听不明白了,老朽不过是郭氏商行的管家而已,背后不是郭家,还能是幽王爷不成?再者说,若老朽身后真是幽王爷,单于您也不能跟老朽坐在这儿谈什么合作了不是?” 兀凉鈈听懂了,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狠狠心咬咬牙:“既然如此,这合作我黑虎部落接下了!但如今我军进入幽州后并未得到充足补给,不知道郭管家能否帮忙解决一二?” 老管家眉头一皱,这是开口要好处了。 区区粮草,幽州现在还真不缺那玩意儿。 但这个口子不能开。 事情还没办呢,就敢开口讨要好处,且不说会不会拿了好处不干事儿,就算干活儿了,活干完后是不是又该狮子大开口了? 久而久之,再多的物资和利益,也喂不饱逐渐**起来的黑虎部落! “单于这可就有些为难老朽了,上虞城还处于被围困之中,别说郭家存粮本就不多,即便有充足的存粮,就这么光明正大运出来交给单于,您也不敢要不是?” 兀凉鈈点了点头,提这么一嘴纯粹是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奔着万一要来点什么的心态才开的口。 毕竟在草原上的雇佣关系,可从没有先拿钱后做事的习惯。 老管家满意的离开了黑虎部落,只是骑着的驮马变成了个头高挑,神色俊逸的纯种战马。 早就候在上虞城中的申安,得到郭管家的汇报后,面色瞬间放松了下来,当场开了一坛北国春,仰头痛饮了数杯。 “痛快啊!自从幽王脑疾痊愈后,这日子是真痛快啊!” 综合执法衙门的一众官吏见状也深以为然。 在综合执法衙门建立起来之前,他们都是隶属于御前卫的老人。 丁一袁时期的幽州境内,他们这些御前卫的番子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经费被克扣,人员名单明明白白放在幽州境内各紧要官员的桌案上。 无论是御前卫有什么计划,亦或者是需要用到什么东西,丁一袁要比他申安知道的还早,还更清楚! 可自从幽王脑疾痊愈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尤其是随着喜公公率领一众暗卫探子的到来,更为幽州的御前卫注入了一管滚烫的新鲜血液。 如今的御前卫幽州分部,一改往日的无能为力无所事事,每日越发繁忙,行事风格越发跋扈,却也越发有了太祖时代御前卫的影子。 当真是一个皇权特许先斩后奏,当真是个幽州府管不了的事,御前卫来管,幽州府抓不了的人,御前卫来抓! 这般行径之下,备受贪官污吏欺压多年的御前卫老人们,谁能不觉得痛快呢? 只不过,在这些人心中,痛快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个幸福的烦恼。 ——如今的幽州御前卫,到底是皇爷的御前卫呢,还是幽王爷的御前卫? 只是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弄不好就是杀头的罪孽。 大家伙儿乐呵呵当差挺好,没人喜欢没事儿找刺激,玩九族消消乐,这才各自深埋在心底,从不与人说起罢了。 站在申安的位置上,眼看幽州战事即将落下帷幕,幽州即将迎来二十余年以来,久违的胜利。 可他同样看得清楚,战争结束之后,对他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此时此刻,在信息差的作用下,尚不清楚自己的部下已经和北戎干起来的小哈木耳,正在自己的军营中密会肃王爷。 换做其他时候,再给肃王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仅带两名随从,就轻装快马来到金帐汗国的军营之中。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肃王府上还关着个深受金帐汗国大可汗重视的铁算子,加上在他看来,金帐汗国更需要他肃州兵马借口抵御外敌进入幽州搅浑水,这才自持身份故作豪迈的跑来王庭的军中面见小哈木耳。 认真说起来,肃王和老哈木耳之间还有一段仇怨。 那是先皇发动的最后一次北征,肃王当年还未封王,以皇子的身份跟在程国公麾下担任先锋将军,手底下握有三千骑兵。 当年老哈木耳以身为饵吸引魏军深入草原腹地,又以奇袭断了魏军的补给线,袭扰不断延误魏军撤退时机,妄图利用无垠的草原将魏军的有生力量拖死在草原上。 程国公部和其他部队一样军粮断绝,全员饥渴疲累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这种情况下,程国公发了狠,让肃王带麾下三千骑兵脱离大部队,寻找草原上的部落进行劫掠,准备不成功便成仁,即便无法返回大魏,也要在草原上让鞑子付出血的代价。 好在肃王当年运气不错,恰好碰到一个迁徙途中的草原部落,付出三百多人伤亡后,这个草原部落被肃王围歼殆尽,所得牛羊甚多,麾下兵马饱餐一顿后,也缓解了程国公部的困顿。 兵卒吃饱喝足,程国公和肃王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程国公考虑到此次北征,魏军损失惨重,麾下两万余人若是不能得以保存,魏国北境很有可能将无能战之兵。想要率部突围返回大魏。 而肃王则是杀红了眼,极力要求程国公率部反向冲杀,目标直指不远处老哈木耳的中军大帐。 他的理由也很充沛。 魏朝兵卒已经折损严重了,程国公麾下的两万多人就算回到魏朝境内,于北境边防不过是杯水车薪,倒不如利用老哈木耳自持计划成功,采用袭扰战术拖累魏军而拉长了各部之间的联络距离,刚好适合精锐骑兵快速机动直捣黄龙!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这时候内讧可不好 只要杀死老哈木耳,就能让金帐汗国折损唯一的帅才,接下来就算金帐汗国再度犯边,没有了老哈木耳的居中指挥,各部落矛盾重重内耗不断,想要防御其南下兵锋也会更加轻松许多。 二人一时间争执不下,肃王正值血气方刚,一怒之下拔掉先锋将军的头顶花翎,没有程国公的调兵虎符,他仅带着愿意跟随他的八百余人一路冲向老哈木耳的中军主帐。 老哈木耳这时候自认为大局已定,早就将拱卫主帅的一万多骑兵撒了出去袭扰魏军,被肃王八百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身旁百十名亲兵瞬间被杀,外围兵卒又被肃王的人马拼死阻拦救援不及。 只看浑身是血的肃王带着十多名骑兵来到主帅帐前时,老哈木耳身旁只剩下卜录一人,就在他以为死期将至之时,先前派出去侦查的一部斥候及时赶回,肃王麾下骑兵顿时压力倍增。 实际上,当年的肃王如果足够心狠,拼着带来骑兵损失殆尽,以命换命也要拿下老哈木耳的人头的话,老哈木耳还是要饮恨当场。 奈何当年的肃王没有如今的心智,也没有如今的狠辣。 顾忌随行袍泽伤亡惨重,他不得已放弃近在咫尺的哈木尔主帐,下令突围撤退,这才留了老哈木耳一条性命。 如今仇人相见,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肃王挑眉观察小哈木耳许久,忽然咧嘴笑道:“像!你和老哈木耳,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可惜,你的眼睛里没有那股子凶光,还是个没断奶的小狼崽子!” “肃王这话,只当是在夸我了!”小哈木耳也是轻笑着站起身来,抬手朝旁边座位指了指:“王爷还请入座吧,当年之事如黄沙尘埃落定,国与国之间尚且没有一世之仇敌,况且我们各为其主,本质上并无私仇呢?” “嗯,你这话本王可不认同!”肃王罕见的露出一副严肃模样,他摇了摇头:“合作归合作,本王可还记得当年带出去的八百袍泽,活着回到大魏的,只剩下不足二百之数,且人人带伤基本断了从军的念想,落得残疾返乡泯然于众,如今大部早已化作尘土,也算拜你父亲所赐,这份仇怨大着呢,本王这辈子忘不掉!” “是啦,王爷您呐,只记得自己袍泽的仇怨,却是忘了当年死在战争中的大魏平民,也不曾在乎过,当年死在你们刀剑下的草原勇士!”小哈木耳脸上有讥讽闪过,很快将情绪调整过来,正色道:“好了肃王爷,当年的仇怨记不记得都往后稍稍吧!眼下幽州全境战事不断,王爷的兵马何故止步不前?这和我们的计划可有些不太一样了!” “哦?铁算子那厮没告诉过你们吗?”肃王面露诧异:“本王和铁算子达成的协议是,你们拿下幽州全境,并且解决了本王那个讨人厌的侄子,本王的军队才会进入幽州,显然你们并没有做到吧?” “幽州战况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但一切仍在掌控之中,幽州城已经被围困数日,破城是早晚的事情,肃王尽管放心,您的那个侄子,活不了太久了!”小哈木耳其实也很头疼,幽州战况和他想象中的摧枯拉朽截然不同。 偌大的幽州,仿佛成了一汪泥潭,北戎的战果究竟如何他不是很清楚,但王庭军队的状况并不是很好。 乡镇根本难以劫掠到足够维持攻势的补给,城镇内贪生怕死的官员被提前清洗一空,剩下的全都是头铁的主儿。 再加上赵庆又往幽州附近各城增派了援兵,一座座城池像极了矗立在这片大地上的刺猬,一时半会儿还真无从下口。 所以,他需要肃王发兵,需要肃王来充当这场战争中的变数,看能否将一盘死棋再次盘活。 但很显然,肃王不是二楞子,老奸巨猾的他看不清局势之前,并不愿意贸然下场,脏了自己的羽毛。 “小家伙,作为一军主帅,绝不要轻言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当年你的父亲也是这般自大,才险些被本王斩杀在阵前,现在每每想起,本王都万般后悔,若是当年的本王有如今心境,或许北境不至于糜烂至此,偌大的魏朝北境,竟成了你们随意进出之地,真有些愧对祖宗呢!” 肃王毫不忌讳的说着煞风景的话,隐隐竟还有些期待,若是小哈木耳耐不住自己的嘲讽,自己要不要带兵冲入幽州,先对王庭的主力冲杀一番呢? 于公,他身为魏朝塞王,有义务镇守边疆。 可于私,幽州战况对魏朝越发被动,对他肃王府就越发有利。 一时间年少的意气风发和如今的野心勃勃,竟然站在了对立面上。 小哈木耳不知道肃王的内心矛盾,他只是苦恼于没有铁算子的三寸不烂之舌,看样子今天是很难说动肃王发兵了。 “报!” 忽然,帐外响起斥候的喊声,风尘仆仆兵甲不整的斥候连滚带爬翻身下马,冲入主帐来到小哈木耳身旁时仍气喘吁吁:“禀报大帅,卜录将军和北戎部落打起来了!” “什么?!” 小哈木耳脸上的从容一扫而空,年少的他忍不住拍案而起:“卜录在干什么?他怎么会和北戎打起来了?!不是让他去协助北戎的二王子么?!” “具体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率先动手的不是卜录将军,北戎的人率先放箭!”斥候也一脸懵逼,他本是王庭这边撒出去探查北戎具体战况的斥候,返程时恰好碰到卜录部和北戎一部打成一团,这才急忙折返向小哈木耳汇报此事。 “具体尚不清楚?那要你何用?滚去再查再报!让卜录即刻停手,让他亲自给我一个解释!”小哈木耳毕竟第一次独自带兵,一时间心中不免泛起慌乱。 王庭带来的兵马比北戎部少了许多,如果战事扩大,将整个王庭大军卷入内战旋涡,春季攻势不攻自破不说,他们这些人恐怕也很难返回草原了。 “啧啧,看样子本王来的不是时候,看在老哈木耳的份上,本王奉劝你一句,这种时候内讧可不是好兆头,赶紧处理一下吧,本王在肃州境内等你们的好消息!”肃王如此说着,当即起身要向外走去。 门口的卫兵想要阻拦,却见小哈木耳挥了挥手,这才重新站回原位。 “派几个斥候穿便装摸去幽州城附近,给本王好好查清楚,王庭的军队和北戎人是怎么打起来的,这里头似乎有本王那个好大侄儿的身影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兵败如山倒 肃王刚一离王庭军营,便是朝身边亲信开口吩咐道。 而此时的幽州城内已经热闹了起来。 赵庆一声令下,幽州城西门和北门大开,两队骑兵共计一千五百余人,挥舞着用绳子绑起来的两枚掌心雷,从两个方向朝北戎部落的军营发起了冲锋。 呼延拓听到军营外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走出帐篷仅看了一眼便是亡魂直冒! 如今军营里都是些养病的残兵,虽然硬撑着拿起刀也能战斗,可你又能指望手脚发软的喷射战士们,能打出什么样的战绩呢? 于是,呼延拓甚至压根没想着组织反击,他扭头跑回帐篷内取了弯刀,留下十几个心腹亲卫指挥战斗,用军营里的喷射战士们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他也不知道派去虚张声势的三千骑兵已经跟王庭干上了,还妄想着跑去和那三千骑兵汇合,然后直接卖掉王庭的部队,趁着小哈木耳没有反应过来,让他不得已留下为自己断后,先跑回草原再作后计。 为了避免伤亡太大,晁定岳特别交代过,若是碰到零散想要逃走的骑兵,不要阻拦也不要追击,将军营里没有上马来不及逃窜的鞑子先收割殆尽再说其他。 其实他的这些安排都显得多余了。 第一波将近三千枚掌心雷被扔进鞑子的军营,爆炸声惊了未受过爆炸训练的鞑子战马,四散而逃的战马让鞑子残兵更是雪上加霜。 甚至不需一炷香的功夫,鞑子军营已经被清洗干净,毫无招架之力的鞑子俘虏抓了两千多号,剩下的不是被炸死了,就是被砍死。或是被他们自己受惊的战马生生踩死,那叫一个横尸遍野惨绝人寰啊! “晁将军,战损统计出来了,我们伤了十几个兄弟,俘虏两千多号鞑子,但是呼延拓带着他的大儿子跑掉了!”幽州卫的一个千户小跑着来到晁定岳跟前,毕恭毕敬开口汇报道。 “放心吧,那老小子跑不掉!咱们这边动手的同时,北边三座县城应该也同时动手了才对!” 晁定岳远眺北方,仿佛隔着几十公里,都听到了不绝于耳的爆炸声。 实际上,三座县城的守军可没有晁定岳这般大气,掌心雷跟不要钱似的说扔就扔。 况且,那三座县城守军所面对的,可不是幽州周围这般软脚虾。 当他们从城中冲杀出来的时候,卜录和北戎之间的战斗已经停止,双方互有伤亡的情况下,北戎因为人数较少,明显吃了些亏,三千骑兵还能战斗的只剩下不足两千人。 面对魏军突如其来的反攻,卜录和北戎都慌了神,仓促组织起来的防御阵型,在掌心雷面前脆弱得有些可笑。 军阵被掌心雷撕开好几道口子,战马受惊跌下来的卜录,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背上功夫明显不如他们的魏朝骑兵,三五人一组如砍瓜切菜般将他们的军阵搅成一锅乱炖! “吹号!收拢部队组织反攻!” 卜录扯着嗓子开口嚷嚷,可他身边的号手刚举起牛角号,就看被一根绳子拴着的两枚掌心雷,在空中打着旋朝他们这边落了过来。 “将军小心!” 号手一把推开卜录,等他自己也想躲避的时候已经晚了。 摔倒在地的卜录刚刚抬头往回看,就见号手被掌心雷炸飞出去好几米远,身上布满了血窟窿,鲜血喷涌眼瞅着是活不成了。 “这是什么武器?怎么会这么厉害?!” 卜录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恐惧,北戎部落从西边奥斯帝国花重金买来的火炮,都已经让他们惊为天人了,却不料大魏朝竟然拿出了比火炮还要厉害的武器? “将军,快走啊!军阵被凿穿了!等魏军将我们分割包围,想走也走不掉了!” 卜录的亲兵见他发愣,急忙拽过自己的战马缰绳递到他的手中,不由分说扶着他翻身上马后,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战马吃疼发出一声嘶鸣,而后尥蹶子猛然向前冲了出去。 “我不走,收拢军阵,尚有一战之……!” 卜录的声音渐行渐远,身后一众鞑子见主将逃走也顿时没了士气,瞬间化作一盘散沙,或各自为战或三五成群抱怨取暖。 面对这种情形,若是幽州兵卒人数够多,只需要将他们团团围住缓缓收拢,就能将此地鞑子悉数围歼。 怎奈何三座城池兵力不足,能够出城作战的骑兵更是少之又少,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多零散鞑子逃进山林再没了影踪。 好端端的围歼战,因为人数的亏,硬生生被打成了击溃战,面对逃窜的数千鞑子溃军无力追击,一众将士们无不捶胸顿足。 至此,幽州大地上成建制的鞑子只剩下王庭主力,分兵过后小哈木耳身旁也不过八千多骑兵加上万余仆从军而已。 “太好了!这么一来,我们的兵力和鞑子的主力基本一比一了,王爷只管下令让各城兵力汇合,卑职立下军令状,绝不让小哈木耳活着回到草原!”晁定岳两眼放光,这滔天的功劳,简直是说来就来啊! 赵庆也是彻底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申安那边已经传来了好消息,黑虎部落被御前卫的番子成功游说,如今正堵在鞑子的退路上,扼住了关岭山的隘口。 逃入山林的散兵游勇无足为虑,只需要解决掉王庭主力,此战已定乾坤! “报!城外来了几千号精壮汉子,虽然没有装备武器,但看那模样,胯下一水儿的高头大马,应该是军人无疑了!”幽州南门的守将快步冲入王府,他是晁定岳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只认幽王,不认幽州府的许文印。 “几千号人?”赵庆眉头一皱,暗道此事不简单:“带本王去看看!” 等赵庆来到南门城墙上往下看去,正如那守将所说一般,城外大概两三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虽然身穿布衣手无寸铁,却透着一股子肃杀味道。 “城外来者何人?!” 当着赵庆的面儿,守将可谓是底气十足。 “草民等皆是幽州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愿为幽王清扫幽州境内鞑子残部,还请禀报幽王,放我等入城相见!”为首的白脸汉子开口回应。 幽州百姓? 赵庆噗呲一声笑了:“少往本王脸上贴金,本王亲政不足半载,幽州的乡亲们能不指着本王的脊梁骨骂娘,那都是对本王的尊重了,你们这些人自称百姓,怕不是觉着本王瞎了眼?” 第二百一十九章 貌似被坑了? “草民余嵊参见幽王殿下!绝不敢期满幽王,草民方才句句属实,还请王爷恩准草民入城拜见!”白脸汉子哪怕当着赵庆的面也不曾改口,脸上写满了有恃无恐。 余嵊? 赵庆微微皱眉,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想。 沉吟片刻后,赵庆朝城门守将摆了摆手:“开门放他们进城,记得检查一下有没有携带兵甲!” “卑职这就去办!” 守将急忙应下,小跑着下去安排检查事宜。 城内兵卒做好了接敌准备后,南门吱吱呀呀被绞盘缓缓打开,城外两千多人竟是依然原地站定没有上前,唯有那带头来的白脸汉子下马步朝城门走来。 守将亲自给白脸汉子做了详细的检查之后,这才带着他来到赵庆跟前。 “你胆子是真不小,欺瞒藩王同为大罪,你可知罪?” 赵庆饶有兴趣看着眼前的汉子,光看他那肌肉暴起的小臂,就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草民实在有苦衷,并非故意欺瞒幽王殿下,斗胆问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自称余嵊的男人丝毫不慌,目光烁烁看向赵庆沉声说道。 “好好好!本王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赵庆制止了还要跟着贴身保护的薛剑,就那么大大方方带着余嵊走到城墙边上无人处。 “现在,有什么话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了?” “卑职刚才的说辞的确欺骗了王爷,但卑职等人身份敏感,若是直言不讳恐怕给王爷带来麻烦,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王爷恕罪!” 余嵊二话不说,朝着赵庆单膝跪下便是开口请罪。 “起来吧,余姜波是你什么人?”赵庆放缓了面容,轻笑着开口问道。 “正是家父!”余嵊也笑了,因为临走之前他爹说过,幽王爷定能一眼看破,且会配合他们那满口胡诌漏洞百出的谎言。 “哼,余守备倒是好算计啊,战事进入尾声派你小子来刷本王的好感度了呗?”赵庆撇嘴不爽道。 余嵊虽然不懂什么叫刷幽王的好感度,但赵庆这话的大体意思他听懂了:“王爷放心,卑职此番带兵前来,仅以幽州百姓,或是民团的身份示人,不管多大的功劳,卑职等人绝不取一分一毫!” “好了,本王不过是开个玩笑,看得出来余守备的拳拳爱民之心,派你们过来,也是担心逃入山林的游兵散勇长期无法清缴,会影响到春耕导致幽州百姓受灾吧?” 赵庆一语道破了余姜波的内心,这让余嵊的目光更添几分狂热。 “王爷英明,家父的确是这个意思,他说连番战斗过后,虽然幽州军队稳占上风,而且优势越拉越大,但终究吃了人数的亏,让我们过来帮着清缴逃进山林的小股鞑子,若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王爷尽管开口,不管是清缴鞑子残部还是和王庭主力决战,卑职等人绝无怨言!” 余嵊这话铿锵有力大义凛然,怎奈眼角一抹狡黠还是被赵庆捕捉了去。 “不对劲!你小子很不对劲!”赵庆歪着头细细思索,总觉得哪里被自己忽略掉了。 忽的,他的眼睛余光撇过城外两千多号身穿布甲的骑兵,心中骤然一紧,顿时明白了余姜波的好算计! “好呀!你爹真把本王当成土财主了是吧?”赵庆想明白个中关节后,顿时气得瞪大了眼睛:“本王就说能当上守备的,哪有什么善男信女!难怪你们这些人自称草民手无寸铁的来! 本王要想用你们,也总不好看着你们手无寸铁上去送死,这要是给你们装备起来,等你们规建的时候,本王也不好腆着脸让你们再脱干净了回去呗? 合着一走一过,痛打落水狗顺带练兵的机会,还能白嫖本王两千多套盔甲兵器,横竖你爹都是血赚啊! 本王算是看明白了,你爹肯定是晋州人,太会做生意了这!他这将军当的,简直是晋商界的巨大损失!” 赵庆气得跳脚,余嵊却是嘿嘿直笑,还一脸憨厚的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家父那人粗枝大叶,向来不善用脑,也没有王爷您夸的这么好啦!” “夸?!本王那是在夸他吗?本王那是……” 赵庆这叫一个咬牙切齿啊。 “王爷息怒!家父说了,我们这些人只要来了,王爷肯定不会让我们闲着,毕竟这大老远的,还是费劲巴拉隐藏了身份,以百姓的名义前来助阵,来都来了,您说是吧?” “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好一个来都来了!”赵庆恨恨摇头,咬牙切齿朝薛剑开口道:“带他们去兵杖局的仓库取装备,接下来最危险的战斗,全都让他们顶上去!本王的装备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王爷还请放心,既然来了,我们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别说最危险的战斗了,您就是让我们冲击小哈木耳的中军大帐,卑职也绝无二话!” 余嵊这叫一个豪言壮语啊,整的赵庆都有那么一丝恍惚。 莫非,自己真的以己度人,错怪了这孩子?也错怪了余姜波? 不不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赵庆猛然醒悟过来,真该死啊!余姜波定然是早早就派了斥候渗透在幽州周边。 如此倒也解释得通了,前脚刚一锤定音,彻底将胜利的天平压向幽州这边,后脚他余姜波就派人前来助阵?还是故作大方派了亲儿子带队?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助人为乐,不惜赌上自家血肉的亲爹? 不过,正应了余嵊那句来都来了,已成定局他赵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往后逢人还不能往外说,不然这事儿忒丢人! “哈哈哈!好大侄儿你也有被算计的这天啊!” 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就在赵庆寻思要不要给城墙上众人下达个封口令之类的时候,身后传来禄王爷赵衍的轻笑声。 “王叔?你不在府里待着,怎么跑来城墙上了?多危险啊?” 赵庆不禁有些苦恼起来。 当初自己这位王叔的丑事儿,可是用鞑子即将南下春猎的重磅消息换来自己的闭嘴不谈。 眼下,自己又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能让这位王叔选择守口如瓶呢? 那些个兵卒将军的都好说,自己堂堂幽王爷,还是幽州军队当之无愧的最高指挥官,一声令下他们莫敢不从。 可赵衍不一样,论辈分这是自己的亲叔叔,论身份跟自己一样同为王爷,不管怎么着那都没法用身份压人啊! 赵衍仿佛看懂了赵庆此刻的内心活动,嘴角扬起一道弧度:“好大侄儿,可是在琢磨,怎么让本王忘记今天的事儿?” 第二百二十章 别问,问就是够用 “……”赵庆苦笑着摇了摇头,有时候和聪明人打交道会很省心,可更多的时候和聪明人打交道,会折寿啊! “王叔,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都想要些什么吧!要不,送你走的时候,侄儿多给您装两车北国春?”赵庆试探着开口问道。 “北国春?你准备用酒水把本王打发了?”赵衍一副听了天大笑话的模样,很干脆的用手指向旁边一名幽州卫兵卒:“本王不多要,像他身上的这种铠甲,给本王来三五千套的!” “啥?王叔你说啥?!”赵庆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王叔,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啊?且不说这种百炼钢做成的盔甲在市面上有价无市,饶是幽州兵杖局产量也不是很高! 单说王叔您一个逍遥王爷,要三五千套盔甲作甚?你还准备放在王府里时常欣赏,然后被父皇定个私藏盔甲意图谋反的滔天大罪? 听侄儿一句劝,这盔甲水太深,王叔您呐,把握不住!换个要求吧,哪怕你要美女,本王着人去草原上给你搜罗去,保准清一色异国风情,且腰细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的那种!” “嘿?你还打趣上本王了?本王再怎么说是你叔叔,没大没小的!”赵衍听闻异域风情时,起初有些意动,属于那种再客套几句就“勉为其难”接受下来的样子。 可偏偏一个念头过后,他就想起了尚在京都家中的哪位母老虎,没由来的后背一抽,寒意从脚底板开始攀升,当场让他清醒过来,并且及时改变了主意。 “侄儿你也先别着急,正所谓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呗!这样,你说个价码!要是合适,本王这个做叔叔的,总该为后辈的颜面着想,尤其是这里边还关系到咱们皇室的威严,你说对吧?” 赵衍这看似在妥协让价,实则是将威胁的程度提高了一个等级。 想像一下,堂堂皇室子孙,当朝皇子,幽州之主。 这层层buf的加持下,自己还能让一个守备将军给阴了一把,这话要是传出去,别说自己的颜面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儿都将成为京都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到那会儿,皇室威仪受损,自己那个便宜老爹,还不得从龙椅上跳起来往下扔斩立决的牌子? “行吧,这一波本王认栽了!不过,王叔你必须老实告诉侄儿,你要这么多盔甲到底干嘛用的?不能是真有什么非分之想吧?”赵庆不无担忧的沉声提醒:“王叔啊,不管怎么说,您跟父皇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有什么事儿您去皇宫里跟父皇商量着来呗,何至于暗备盔甲,行那谋逆之事?” 赵衍脸色顿时黑的能滴出水来。 “你小子要是这么唠嗑,信不信等本王返回京都,不出一日你被余守备连坑带骗了两千多套盔甲兵器的事儿,就能传的沸沸扬扬,就连街头走夫贩卒都耳熟能详?” “别!不就是盔甲嘛!给!侄儿给您还不行?”赵庆是真怕了。 不光是自己的名声问题,主要这事儿传出去,对余姜波可是灭顶之灾啊! 无故调兵出关就是一条大罪,若是被朝中奸佞搬弄是非,拿什么过于亲近藩王之类的嚼舌头,万一父皇年老昏庸真信了,那余家满门可谓是冤枉到姥姥家去了! “呦?还真给了?看来本王小瞧你幽州兵杖局的产量了!”赵衍眸中有精光闪烁,暗自揣摩以自己这般开口,加上余姜波坑去的两千多套,以及此番战后幽州军队需要更换的盔甲数目。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下来,饶是赵衍都被吓了一跳! 这可真是个天文数字啊! 哪怕将幽州军备按照最低损毁来计算,这次战后赵庆必须在数月内造出几万套盔甲来! 若是寻常盔甲也就罢了,以自己对这小子的了解,有百炼钢他肯定不屑用普通钢材,几个月内造出几万套百炼钢盔甲? 这份产能几乎和整个魏朝持平了! 嘶…… 一股寒意从赵衍脚底攀升。 就这,还是这小子仅仅坐拥一洲之地! 若是再给他几个州,他的军备将会恐怖到什么地步? 赵衍不敢去想,他担心自己道心不稳! “罢了,三五千套是在开玩笑,你还是以幽州为重,本王这边不着急,什么时候有空额了,给本王送几百套到京都就成!”赵衍还真不敢多要,一来怕惹忌讳,二来也是对赵庆的一种保护。 可赵庆显然没听明白这层意思,苦着脸摆了摆手:“那侄儿还真得谢过王叔体谅了!不过几千套盔甲罢了,侄儿还是拿得出来了的,只求王叔嘴巴可得严一些,侄儿的名誉无所谓,主要别牵连了余守备遭那无妄之灾!” 赵衍闻言,直勾勾盯着赵庆许久,嘴角却是忽然绽开笑意:“好好好!不愧是我赵家儿郎!以本王来看,你可要比你大哥三哥强了太多!” 赵庆心里一惊,正要自谦更正赵衍这话,却听赵衍又道:“你放心好了,本王拿你的盔甲可不是自己用,近来京都暗潮涌动,本王这个做弟弟的,总该为皇兄的安危着想吧?说句不该讲的话,天子禁军都没你幽州卫富裕!这三五千套百炼钢甲,本王是拿来装备给禁军的,此事本王向你保证,绝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王叔,有您这句话,侄儿就放心了!”赵庆松了口气。 这盔甲他是真担心赵衍拿去瞎搞,回头出了事儿,自己还得被顺藤摸瓜的牵连进去,那样就不好玩了。 但如今听他说准备拿去父皇跟前借花献佛,那自然没有一点儿问题了! 赵衍却是并不满足,他亲热的一把勾过赵庆的脑袋,就像寻常人家里关系较好的叔侄俩一样,压低了声音热切道:“小子,我看你一会儿功夫送出去六七千套百炼钢甲,都一点儿没心疼的模样,你给叔叔交个实底,你幽州兵杖局的月产量,到底能有多少?!” “这个说不好的呀!”赵庆可不傻,有些话能说,有些话说出口就万劫不复了。 “说不好还是不好说?”赵衍当即反问。 “咳咳,王叔你就别问了,不管你怎么问,侄儿只能告诉你,产能够用!” 赵庆祭出前世兔子在外交上的万金油名言。 第二百二十一章 貌似听了不该听的 这一句够用,前世可是在兔子嘴里嘎嘎乱杀,如今赵衍也如鹰酱毛熊那般,听到够用二字,差点儿没把后槽牙给咬碎了。 “戚!不说就不说嘛,还够用?你拽什么呀!”赵衍松开揽着赵庆肩头的右手,四十五度望天嘟囔着没什么了不起之类的,下了城墙。 当天下午,重新武装起来的幽州关骑兵便是整装待发,他们尚在幽州关时,就煞是眼红装备有百炼钢甲的余姜波亲卫。、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能披上这等好东西。 正所谓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得了如此滔天好处之后,淳朴的兵卒们,甚至做好了被赵庆用来冲击王庭主力的心理准备,而且是欣然应允跃跃欲试的那种。 只可惜左等右等,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暂且在兵杖局门前空地休整的余嵊,仍然没有接到来自幽王府的命令。 在一众兵卒热切的目光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找去了幽王府。 说来也是巧了,余嵊刚来到王府门口,正准备叩响门环,好让门房去通禀一声呢,就听一阵急促脚步声,薛剑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余将军?您怎么来王府了?”薛剑之前陪着赵庆去的城墙,自然知道余嵊是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等着王爷安排任务嘛!兄弟们穿着百炼钢甲,拿着百炼钢刀,吃饱喝足在原地坐了一下午了,再不给我们分配任务,真有些臊得慌待不住了!” 余嵊是个实在人,也没玩什么弯弯绕,直言不讳苦笑着开口道。 “嗨!十有八九,王爷把你们忘了!”薛剑两手一摊,露出一副你们习惯了就好的表情。 “忘,忘了?”余嵊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敢去想,自己等人竟然被幽王给忘了? 忘了…… 好家伙啊! 幽州如今正缺兵卒,自己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两千多号骑兵,还能说忘就忘了的? “别这幅表情看我,骗你生儿子没屁眼!”薛剑耸了耸肩膀,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余嵊的肩膀:“走吧,我带你进去,以后跟王爷接触的多了,你就明白王爷到底是个多随性的人了!” “所以,老薛你真没骗我?”余嵊还有点不太敢信。 “这话说得的?我们老薛家还等着我开枝散叶呢,我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薛剑不爽的撇了撇嘴,倒也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带着余嵊走进王府,一边低声碎碎念叨着:“怎么说呢?王爷大部分时候都精明的吓人,但有些时候吧,就好像之前用脑过度了,必须给脑子整体放个假歇歇似的,说话做事完全不过脑子! 不过今天情况还真有点儿特殊,中午王爷刚回来,许大人就来了府上,从那开始书房里可就没消停过了,估计王爷是只顾着和许大人吵架,一时间忘了你们这两千多号援兵的事儿了!” 薛剑正解释的功夫,不知不觉已经带着余嵊到了书房附近。 “你放屁!” “你才是放屁!” “你!你有辱斯文!” “那也是你先有辱斯文的!本王还说你以下犯上,胆大妄为,欺辱皇室宗人呢!” “你!你无耻!” “无齿?我说许大人啊,你怕不是昨天又熬夜,老眼昏花了吧?本王分明满嘴牙齿,小心本王告你毁谤!” “……” “……” 二人尚未靠得太近,就听赵庆和许文印的咆哮声,从书房内传了出来。 “这,这是幽王爷?”余嵊有些麻木了。 在他的印象里,王爷这种生物,要么一副无所事事一切都不关心的摆烂型,要么就是苦心钻营,总幻想着某些不切实际的未来的妄想型。 而许文印这种一洲之牧守,应是外放文官中的金字塔顶了。 在余嵊想来,这种人本该是淡泊明志,心思缜密养气功夫上佳。 可再看眼前书房里的这两位。 王爷不像是王爷,州牧不像是州牧,活脱脱不就是两个无赖大混子在骂架么? “老薛,这是咋了?幽王爷怎么跟许州牧吵吵上了呢?”余嵊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好像是对幽州早些年沦陷的七座城池意见不和吧?具体的我也没敢凑太近,反正王爷的意思是,一鼓作气越过关岭山挺进草原,将那七座城中盘踞的鞑子尽数赶尽杀绝,收复失地开疆扩土。 但许大人的意思是,幽州刚经历过连番恶战,兵员大都疲累不堪,且还有王庭的主力在旁边虎视眈眈,加上幽州境内官员储备奇缺无比,就算真的收复了失地,恐怕短时间内也无人管理,到最后苦的还是失地的百姓。 至于接下来的事儿,你反正也听到了,他俩就这么骂了一下午了,咱也不知道为啥不累不渴,反正咱也不敢问就是了!” 薛剑两手一摊,对这种状况表示无解。 “这可怎么办?王爷跟许大人吵了架,心情自然不好,我要是这个时候进去请战,会不会挨骂啊?” “挨骂?挨骂都是轻的,弄不好还挨踹!”薛剑对此深有体会,自家王爷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是属驴子的,总能角度刁钻的飞起一脚踹在自己的屁股上。 俩人正小声嘀咕呢,书房的房门忽的发出巨响,一块砚台破门而出险之又险贴着余嵊的头顶飞过。 透过房门上的破洞,屋内赵庆眼珠子瞪得滚圆,许文印则是一手叉腰,一手保持着扔东西的姿势满脸怒容。 显然,方才那块砚台就是出自这位文人之手。 倒也没毛病,文人墨客嘛,总喜欢耍一耍砚台什么的…… “许文印!那是本王最爱的一块砚台!”赵庆沉默片刻后,怒吼震耳欲聋。 “最爱?哼哼,王爷啊王爷,就您那笔迹,也配说爱什么砚台?往鸡腿上绑根毛笔,鸡写的都比您的字好看!”许文印丝毫不怂,依然叉着腰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高度。 “你……” 赵庆是真不会了。 耍嘴皮子吧,许文印头头是道,他还真有点儿说不过人家。 耍无赖吧,刚才把人逼急了,砚台差点儿朝着自己脑门上砸过来的! 也就是最后关头,这厮的九族在身后死拉硬拽,这才改变了方向扔出门外。 但看房门上那触目惊心的破洞,这砚台要是砸在脑袋上,啧啧,恐怕他幽王爷的脑疾又要复发了。 “王爷,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了!”许文印透过门上的破洞,也看到了站在外边的薛剑和余嵊,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而后语气稍缓:“我很理解您想要收复失地的心情,但还是那句话,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卧槽?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就这?还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了? 您就冷静出来这么个九族消消乐? 薛剑和余嵊对视一眼,默默选择双耳不闻房内事,就当刚才许文印是放了个屁吧! 这话茬别说他俩了,恐怕禄王爷赵衍都接不起吧? 赵庆也知道许文印的分析很有道理,可眼下机会难得他实在不愿意放弃。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耻对无赖 “若是本王一意孤行,非要拿下幽州失地,以你估算我们需要多少基层官员来管理?”赵庆努力压住心中烦躁,尽可能语气平静的开口问道。 许文印略加思索:“王爷,那要看您想做到什么程度了!若是仅仅维持旧况,每座城从上到下需要最少三十名文官,若需要加强对北方七城的控制,使其彻底成为幽州实控区域,每城需要组建最少两千人的城防军,武官从上往下最少百人方能掌控城防军为幽州府所用!下官已经替您算过了,哪怕是仅仅维持旧况,您就需要筹集最少二百余名尚有能力且品行上佳之文官,若想要彻底掌控,且不说所需官员人数,光是今年尚未收取赋税之前的投入,少说几十万两白银!” 赵庆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许文印没有算错,甚至还有些少算了。 白银他倒是不缺,这段时间虽然幽州打成了一片,讽刺的是,京都的香水生意反倒更好了许多,似乎那些达官贵人们很担心,万一幽州沦陷,香水这种东西便是彻底断了来路。 而这,也让京都的生意收益巨大,短短月余,用来收买人心的银两就支出了五十万两,盈余仍有三十多万,这笔钱大可以用来稳固北方七城,毕竟这幽州可是他赵庆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容有失。 但问题在于,钱的事儿好解决,可钱不一定买得来人才,更重要的是,他赵庆需要的人才,不是科考高能为官低能的圣人蛋子,他需要的是能够脚踏实地为幽州百姓做事,为幽州未来负责的好官。 可放眼整个大魏朝,如这般官员寥寥无几了! “文印呐,本王依稀记得,你来幽州上任时,是不是带来了一百多号人?那些人现在甄别的如何了?”赵庆忽然问道。 许文印面色一紧:“王爷此话休要再提!那些官吏,下官还有大用!可不能给您拿去维持北方七城的政令!” “哦?你准备用他们作甚?如今六城并无太多空余职位,你攥在手里闲着不也闲着么?”赵庆可不管许文印如何托词,属狗的一样脸色说变就变,乐呵呵一把搂住许文印的肩膀:“文印呐,不是本王说你,那些被你带来幽州的官吏,本王也仔细看过名录,都是些年轻力盛的棒小伙儿,这年轻人呐,就不能一直压着他们的锐气,你得给他们一片新的天地,这样才能让他们放心大胆的抒发胸怀嘛!要给他们机会去历练,去成长! 再者说了,人家不远万里从全国各地跟着你来到幽州这鬼地方,图啥?图你长得帅?还是图你能让人发家致富?还不是为了做出一番事业,证明自己的为官之道? 你不能总把人家绑在身边,这样对你不好,对他们也不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文印满头黑线,他自认为对幽王爷的无耻已经习以为常,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有些肤浅了! “我的王爷唉!您这张嘴呀,不去朝堂上站岗是真亏了才了!死人都能让您给说喘气了!”许文印苦笑着摇头,想要挣脱赵庆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奈何这幽王爷的力道有些大,他尝试了几次无果后,索性放弃了:“要说别的,文印但凡能做到绝不推辞,但那一百来号人,下官真有别用! 算下官求您高抬贵手,别打下官的主意!您呐,还是自个儿去想旁的办法吧!” “嘿?你咋还油盐不进了呢?”赵庆脸一板眉一挑:“你要这么说,那本王可就不跟你客气了,你信不信本王今天就发一道诏令,直言不讳本王要收复失地,需要二百余名干吏前往执政,本王提供一切钱财粮饷支持,大方向无错的前提下,任由他们在治地施为! 文印呐,你猜猜本王这诏令发出去,你带来的那一百来号人,不报名的能有几个?” 赵庆这话可不是威胁,他是真准备这么干了。 换做平时,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他干不出来。 可眼下这个正值扩大战果的紧要当头,若是不做点什么,他得后悔一辈子! “王爷,下官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无耻这种事情,其实他没有下限呢?”许文印是真没招了,他苦着脸暗自盘算了一番:“王爷,分给您五十个人,这是下官的底线了!您要是一意孤行,下官阻止不了,但下官可以引辞!往后这幽州军政大权,您呐,一个人担着得了!” 嚯?! 赵庆人都傻了。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呢? 这些深受封建社会荼毒的仔,终极大招可不就是辞官不干么! 哦不对,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招,但他觉着许文印这人并不似大多数官员那般愚昧,应该干不出来……吧? 可事实证明,赵庆还真想岔了! 只见许文印一梗脖子继续说道:“文印承蒙皇爷看中,破格提拔才来了幽州任政,如今自辞官位返回京都也无颜面见皇爷,既如此,倒不如一头撞死在王爷的府门外,也算保全了我辈文人的傲骨和气节!” “……” 赵庆闻言一阵头大,只能摆手表示大可不必,五十个人就五十个人吧,总好过一毛不拔对吧? 也正是这般尴尬的境地,让赵庆深感推行义务教育的必要性。 如果幽州能涌现出大把通晓算术,并能识文断字的年轻人,即便经验阅历有所欠缺,赶鸭子上架锻炼几年,也能胜任基层官员了不是? 到那会儿,只要基数足够大,就总会有优秀人才冒头出来,别说幽州十三城了,整个北境三州之地,他也不是管不下来。 有了这个念想,赵庆甩手将围剿北戎残部,以及寻找王庭军队展开决战的事情,一股脑儿丢给晁定岳,余嵊手底下的八千人,考虑到本就不隶属幽州体系,担心晁定岳指挥不动反而生出嫌隙,赵庆干脆一挥手让余嵊自由量决,也算是给幽州战场上增加了一支完全自由的快速反应部队。 安排完这些之后,赵庆吩咐柳蓉儿按时给书房送饭,就一头扎进了书海之中。 他对前世各科教材的记忆并不详细,但小学程度的数学教材还是勉强编撰的出来。 他准备利用战后各城重建的节点,在幽州推行半强制的义务教育。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再信一次 只要是适龄儿童,家中没有艰难到孩子不干活儿就得饿死的程度,便一律要送去学堂统一接受老师的教导。 学堂里不仅教授算术,还会教授较为浅显的人性分析,乃至是管理学知识。 如此一来只需要三五年时间,就能获得一批足够多的实用性人才。 至于说物理和化学这种偏向于学术应用的科目,他暂时没打算去编撰教材,一来他当年学习成绩只能算中上游,记忆中的知识点不见得完全正确。 二来嘛,一口吃不下个大胖子。 数学都没学好,就贸然去学习物理和化学,只会增加科研事故,平白造成伤亡。 而这也是这方世界道门术士经常炸炉的原因所在,他们完全照本宣科,用古人留下的所谓丹方来进行复刻,却并不理解丹方中各类材料的比例从何而来,更不明确古人创造出丹方时,气温和湿度等诸多干扰因素的具体数据。 这才导致同样的丹方在春天就能成功复刻,而到了夏天秋天则会频繁炸炉。 赵庆潜心琢磨教材的半个多月里,幽州军队在晁定岳的统一管辖下,各城池留守少量城防部队,盈余部队集结后进行战时编排,加上余嵊手里的八千骑兵,他手底下竟然足有四万之众! 可以说,晁定岳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营中有粮,帐下有兵,晁定岳便是迅速膨胀了起来,直接推翻之前设定的分割包围,围而歼之的基本策略,在幽州中部留下万余人马继续搜捕北戎的零散溃兵,大部队则是一路开至幽州和肃州的边境地带,直接堵在了王庭大军返回草原的必经之路上。 肃王很快就从斥候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面色阴沉看向幽州城方向许久后,咧嘴苦笑感慨了一句:“不成想短短数月,小兔崽子竟然已经成了气候!到底是老赵家的种,本王有些小瞧你了!” 言罢,肃王转身喊来亲信:“命令军队明日拔营,各城抽调的城防军原路折返归建,让陇先生起草奏报,将幽州兵事详细汇报给皇兄,另外在奏报中不着边际解释一下本王大兵压境,是为了预防幽州战事向肃州蔓延!” “卑职这就去办!”亲信当即领命。 他这边转身刚要离开帐篷去传达肃王的命令,就听身后传来肃王幽幽的声音:“放一只信鸽,告诉家里情况有变,府上这些年污秽太多,着手清理一下吧,免得皇兄来人看到了,本王也不好解释!” 亲信怔在原地,几秒钟后才恍然反应过来,转头迟疑问道:“王爷,您说的清理,包括程公公么?” “哼,按说那老狗伺候本王这么多年,还真有些舍不得他!”肃王咧嘴冷笑,脸上掩盖不住的杀意和厌恶:“他要是贪图钱财,本王大可以赏给他黄金万两,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拿了不该拿的钱,说了不该说的话,帮了不该帮的人,这三条足以诛他九族,念在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告诉老七,罪行就不必要公布于众了,给他些体面吧!” 肃王这边话音尚未落下,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王爷,营外有鞑子求见!说是小哈木耳的信使!” 听闻属下汇报,肃王面色一沉:“这种时候,他怎么还敢派信使过来?不怕本王杀之而后快嘛?” 本来谈好的瓜分幽州计划,随着鞑子的兵败如山倒,彻底沦为一纸空谈。 这种时候,肃王避嫌都来不及呢,听闻小哈木耳的人如狗皮膏药一样又贴了上来,这心中自然愤懑。 “王爷,还是见一见吧,说不定有什么转机?”亲信也开口劝道,作为随肃王和鞑子拼杀过不少次的老人,他很清楚鞑子的战斗力。 说句实在话,到现在为止,他都不太相信幽州那个小王爷,竟然凭借孱弱的幽州六城,击败了北戎和王庭的数万大军。 这等战绩哪怕放在肃州军身上,都挺让人意外的。 肃王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那就见一见,刚才本王的命令先不急着传达,等见过营外的鞑子,再做决断!” 亲信点头退出帐篷,责令报信的兵卒快些去将鞑子信使带入营中。 “草民郭兴参见肃王殿下!小哈木耳将军托我向殿下问安!”来人虽然鞑子穿戴,却是个正儿八经的魏朝人,按照魏朝的礼制,刚一觐见就朝肃王跪下行礼。 肃王多看了这信使郭兴几眼,眉头微皱对此人颇为不喜:“堂堂大魏男儿,怎么总有人喜欢去草原上给蛮子当狗?” “回禀肃王殿下!草民本是肃州滨河人氏,六年前北戎犯边,肃州边军不战而退,滨河以北乡镇惨遭劫掠,那年草民被当做奴隶带回草原,几经辗转后被北戎当做进贡送去王庭,被当做奴隶的那三年里,草民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肃王大军挥师北上,拯救草民等被掠难民于水火之中! 然,肃州大军毫无音讯,草民也断绝了被救回大魏的最后念想,倒是有幸得哈木耳将军看中收为幕僚,这才穿得暖吃得饱! 草民斗胆问肃王殿下,当草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有些许尊严的活下去,和自持气节在草原上任人欺辱,您觉得草民该选哪个?” 郭兴的话就像是一记巴掌,狠狠地抽在肃王的脸上。 从某种意义上讲,肃州和幽州相比,他肃王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肃州尚且兵强马壮,每逢鞑子犯边,往往会采取退而不战,先拖后战的策略,利用肃州的纵深让鞑子人疲马累后,再集中优势兵力,重骑兵顶住鞑子的兵锋,轻骑兵和步兵迂回侧身包夹分割,迫使鞑子提前结束战事退回草原。 而这也导致肃州靠北和草原接壤的几座城池,名义上仍然在肃州管辖范围内,可实际上乡村已经沦为鞑子的天下。 较之幽州,也不过是城池尚有魏朝官员管理,每年多少能收取些许赋税罢了。 而郭兴的这番犀利言论,如一柄锋利的匕首,将肃王的颜面狠狠剖开。 “哼,倒是伶牙俐齿!”肃王冷哼一声,不愿意就这个话题继续跟郭兴掰扯:“说说吧,你这信使,究竟要传什么话?” 第二百二十四章 幽州试行新学 “小哈木耳将军让草民替他带话给王爷,幽州战事出现意外非他所愿,王爷因此排兵布阵蒙受损失,小哈木耳将军深表歉意,为了补偿王爷的损失,撤兵之前小哈木耳将军安排了一次针对幽王的刺杀行动,还希望王爷在此地多等几日,若是刺杀行动成功,不管幽州未来如何走向,小哈木耳将军都不欠王爷的了!” 郭兴如此说罢,拱手朝肃王一拜:“王爷,草民已经把话带到了,您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哼!本王在你眼中,就只有这点儿气度不成?既然你已经自认为是金帐汗国的人,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回去吧,也替本王给你家将军带个话,幽州的事儿乃是我大魏朝内政,就不劳他费心了!他还是多想想,怎么活着返回草原吧!” 肃王说完这话,便是朝着左右亲信摆了摆手以示送客。 亲信将郭兴送出军营后,迟疑着朝肃王问道:“王爷,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撤兵嘛?” “撤兵?撤什么兵?”肃王眉头一挑:“鞑子虽然败了,可还没有全部撤离幽州呢,万一被幽州军队赶急眼了,流窜进本王的肃州作乱怎么办?交代下去,各部队的斥候都给本王把招子放亮了!本王要随时知晓幽州战局的变化!” 肃王这边说的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可他的亲信们都听懂了。 王爷这是信了鞑子的话,准备再等等看鞑子那边对幽王的刺杀能否奏效。 若是幽王死了,即便肃王无法名正言顺拿下幽州六城,也能从中捞一些好处回肃州。 比如幽州刚刚改进过的冶炼工艺,以及幽州兵杖局的工匠们。 要是能把这些东西全都搞到肃州来,肃州军队的战斗力必将攀升许多台阶! 泡在书房里的赵庆并不知道一场阴谋朝他笼罩而来,全身心沉醉在编撰教材的成就感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幽州的炼钢术仍太粗糙,无法制造出完美的钢制笔尖,竹片削薄后刻槽储墨虽然也还凑合,但写出来的字迹多少还有些潦草。 最后一册教材落成,赵庆晃着疲累的手腕,不禁有些感慨:“本王这也算为时代进步做出了重大贡献吧?这个时间点,西方的数学应该还未形成体系,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拦住草原鞑子,原时空的悲剧就不会重演了!” 一想到原时空满清入关后,对华夏大地造成的苦难,赵庆心中便是难以平静,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鲁州方向。 没记错的话,女真族如今便在鲁州以北休养生息,他们和金帐汗国同样不对付,这些年要不是有大魏朝扛着草原鞑子,女真部落应该早就被吞并了才对。 所以,鲁州放在自己王叔手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啊。 赵庆思索间,门外传来柳蓉儿的轻声问询:“王爷,刘先生来了,说有要事相商,您看……” “让他进来吧,刚好本王这儿也有些东西让他给瞧瞧!”赵庆收拢心神,将桌上废弃的几页草纸扫入纸篓。 刘清平这段时间也不好过,战事开启之前,幽州商盟里王府刚刚一家独大,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拢残局,鞑子就打了进来,他这个幽州商盟的大总管,转眼功夫就成了幽州城的后勤部长。 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别说睡觉了,正经饭都没吃上几顿。 如今幽州战事初定,幽州商盟可谓百废待兴。 “王爷,这是近些日子以来,因为战事耽搁了的诸多订单,大部分已经超过了约好的供货时间,您看……” 刘清平进了书房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就见赵庆摆了摆手:“这些事情,清平你自己决定就好!刚好你来了,本王最近弄出了些算术教材,你且看看有没有纰漏!” 赵庆一边说着,将桌上堆成一摞的手抄本推到刘清平面前。 刘清平随手拿起一本,本准备大眼扫过夸赞几句,然后继续谈及正事儿。 却不料这一看,他眼睛可就拔不出来了。 “这诸般算法果真妙不可言,套用这些法子,平日里记账最少节省一多半的时间!”刘清平本身就懂些算术,只不过没有后世数百年沉淀后得出的公式简单直接罢了。 眼看刘清平沉浸其中,赵庆也没急着打断他,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慢条斯理砸吧着缓解疲累。 许久过后,刘清平看完手上一本册子方才惊醒过来,放下册子朝赵庆告罪:“王爷,是清平太过投入,让您久等了!” “无妨,清平你且说说,本王编撰出来的这些,可否用于启蒙教学?”赵庆急切问道,他需要一个熟知当下教育体系的人给出建议。 毫无疑问,刘清平最为合适。 刘清平闻言一愣:“启蒙教学?您准备将这些算术知识拿出去传授?” “不拿出去传授,本王费劲巴拉写出来作甚?”赵庆哑然,突然想到在这年月,寻常人家的孩子若想有机会读书,那是要行拜师礼,要给私塾先生交钱送礼的。 “王爷大义!清平替幽州学子,谢过王爷恩德!”刘清平得到肯定答复后甚是激动,从某种意义上讲,幽王爷这番功绩不亚于开宗立派了! “恩德谈不上,本王的用意,清平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吧?”赵庆摆了摆手:“幽州战事尚未完全平息,你来之前本王还在考虑新学一事谁能胜任,本来是想要拜托给许府牧操办的,但是后来一想,许府牧政务繁忙,新学初创肯定琐事缠身,他不一定能够抽出太多空余,如今你来的正好,可有兴趣帮本王在幽州境内推行这门新学?” 刘清平顿时激动起来,推行新学啊! 这几乎等于幽王爷拱手送上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 他刘清平在遇到幽王之前,别说青史留名了,甚至连仕途通畅都不敢奢望,仅仅打算在幽州府当个小吏浑浑噩噩虚度余生。 “王爷恩典,清平没齿难忘,推行新学一事尽管交给清平,若有差池清平愿提头来见!” 刘清平当场就给赵庆跪下了。 这一跪,他心甘情愿,他心服口服! “起来吧!你知道的,本王府里从来不兴这个!”赵庆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刘清平坐下后,这才继续开口道:“其他城池暂且不急,这几日你先在幽州城内寻个场所加以修缮,预备出能够容纳百余人的课堂来,会有一批人过去先接受第一次尝试性的培训,这些事情就交给你来负责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京都来信,禄王返京 赵庆从来不是个喜欢亲力亲为的人,眼下刚好逮住刘清平这个能力尚可的工具人,自然是往死里用。 也该刘清平这孩子太单纯,加上刚发现新学的魅力,一时间心情彭涌有些掉智,听赵庆这么说也没细想就答应了下来。 这边刚送走刘清平,赵庆正准备叫柳蓉儿进来给按摩一番,缓解一下这几日伏案工作的疲累呢,却听朴不远跑来请示,说禄王爷赵衍找他好几天了,要不要抽空见见。 “王叔找本王作甚?”赵庆有些纳闷,但考虑到还指望着赵衍返回京都后,能在父皇身边说几句好话,便是让朴不远把人请来书房。 等赵衍来的时候,柳蓉儿这边刚好送了些吃食过来,赵庆坐在桌边正啃肉骨头呢。 “啧啧,还是侄儿你这日子过得舒坦啊!”赵衍毫不客气,挨着赵庆一屁股坐了下来,抓起桌上的肉骨头就往嘴里塞。 “听说这几日王叔找本王有事?”赵庆知道这货的脾性,干脆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让出一个人的桌位。 赵衍嘴里塞满了肉骨头,说话含糊不清:“也没甚大事,京都那边传了些小道消息,提前跟侄儿你通个气!” 一听这个,赵庆顿时来精神了。 “王叔可是听到了什么有关幽州的传闻?” “嗯,关于你递上去的那份折子。”赵衍从嘴里掏出一块骨头随手扔在地上,又端起朴不远刚给他倒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幽州关和肃州的奏折应该都还没到,所以朝堂上对鞑子南下犯边依然持怀疑态度,尤其是以兵部尚书和冯相为首的大皇子党羽,坚持认为这是你为了讨要钱粮编造的幌子,倒也有主战派上书请求皇兄派人探查,若幽州战事属实,他们请柬派遣幽州关守军出关协防,但是这条请柬遭到了冯相的反对……” “意料之中的事情!”赵庆毫不意外,就以他对京都朝堂的了解,如今主战派还能剩下几个人? 大都是和冯相他们狼狈为奸的货色,支持三皇子的也差不多德行,真要说孰强孰弱,纯粹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哦?看来,大侄子你虽然身在幽州,对朝堂却也清楚得很啊?”赵衍咧嘴一笑,眼中有玩味闪烁。 赵庆听明白了赵衍的言外之意,急忙摆手道:“王叔你又开玩笑,侄儿一个被发配边疆的王爷,能对朝堂了解到哪儿去?只不过是对咱们大魏朝的官员有些自知之明罢了!” “啧!怨气十足啊!”赵衍抬手虚点一二,随即露出苦笑:“你还真说对了,咱们大魏朝的官员,当真是有些越来越回去了!要是放在太祖那年月,如今的官员们排排站,全都杀了或许有枉死鬼,可要是隔一个杀一个,肯定有漏网的!这情况皇兄其实也很清楚,但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倒也不难,不过是看我那位父皇,有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罢了!”赵庆刚弄完新学教材,下意识就说出了心里话。 赵衍有些错愕,旋即追问道:“那你说说看,这不难,究竟是如何改变?” “如王叔你刚才所说,从上到下一股脑儿全给一撸到底呗!这天地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想给皇家卖命的官员还能少了?”赵庆不屑摇头,在他看来只要皇位上那位便宜老爹,手中能紧握一半往上的兵权,什么狗屁士族豪门,全都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哪怕说担心惹得天下读书人诟病,随便拽一个看不顺眼的官员,面授机宜委以重任,让他暂时统领政务奉旨变法,待得事成之后,若还需用到残存的士族豪门,将那负责变法之人冠以罪名拖出去砍了便是! 当然了,这话赵庆不能说给赵衍来听。 一来,这个法子太过阴损,有碍他幽王爷的名声。 二来吗,自己一个王爷,不好好在幽州享清福,琢磨上变法的事儿了? 这话说出去好说不好听,万一被有心人加以修饰参到皇帝案前,这事儿可就大条了。 赵衍其实没听明白赵庆的意思,他只当是赵庆想要效仿当年太祖的手腕,将那些私心过重拉帮结派的官员一股儿全噶了,一来朝堂上能清净两年,二来也能起到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但这一招如今的建帝显然并不适用。 建帝不是太祖,没有太祖的威望,手底下更没有一帮能征善战,且杀气凛然的军中老将做后盾。 他若是想要根治魏朝官吏,需要付出的代价很有可能是朝堂动荡皇位不稳。 而眼下的大魏,从全局来看已经病入膏肓,根本禁不起任何折腾了。 赵庆也很清楚这一点,索性苦笑过后便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赵衍问道:“王叔准备何时返京?” “这是催本王走了?”赵衍也恢复了常态,满脸轻浮不以为然:“幽州本王住着挺舒服,一时半会还真不准备走了,不如侄儿帮本王在幽州城中寻个僻静院落,本王置办了当个度假的居所?” “度假?王叔怕是想多了,此番返京,王叔定会很忙就是了!”赵庆能猜到京城如今的乱象,以赵衍铁杆保皇派的身份,这次返回京都后再想出来,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朝堂上的官吏卷入夺嫡之争的人数太多了,如果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均衡力量,朝堂上皇帝也是如履薄冰,以建帝的性格,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持续太久。 以赵庆的推测,大名鼎鼎的逍遥王爷,此次返京后,怕是再也逍遥不起来了。 正如赵庆预测那般,仅是次日幽州就收到了京都的飞鸽传信,两只鸽子带来了两道密信,一封发给赵庆的盖着皇印,责问幽州战事具体情况。 另一封发给赵衍的,则是盖着建帝的私印,以兄长身份问询幽州战况,同时催促他尽快返京。 幽州战场上,北戎部队全线被打散,呼延拓身边的兵卒已经不足千人,依托山林昼伏夜逃,一时间还真不太好抓。 而王庭的军队则依然保持建制,在小哈木耳的指挥下,边战边退距离关岭山还剩不足百里。 晁定岳自然不愿意放小哈木耳顺利返回草原,围追堵截之下,将小哈木耳部围困在辽县附近的山谷之中,包围圈围三缺一,想要逼迫小哈木耳向南突围,以此拖延时间,等待其他部队抓到呼延拓后赶来回合,集中优势兵力再对小哈木耳展开决战。 小哈木耳也清楚晁定岳的阳谋,却并未如晁定岳预料那般,逼不得已只能饮鸩止渴向南突围,意图跳出包围圈后,再换道北上,反而在山谷中布设防线,埋锅造饭一副准备依托地形节节抗击的态势。 第二百二十六章 申安这是懈怠了呀 双方僵持之际,禄王爷终于等不及战争结束必须返京了。 赵庆如之前约好那般,命人给赵衍装了足足辆车北国春,其他零星特产杂七杂八也装了不少,并派出三百人的骑兵队伍沿途护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后朝着幽州关开进。 “王爷,咱们当真不给朝廷回一道折子么?”朴不远看着城外渐行渐远的肃王队伍,不无担忧开口问道。 “回什么折子?朝堂上若是不信,本王说什么都白搭!与其让信差来回折腾,还不如等禄王返京后,作为亲历者的口述更有信服力!” 赵庆毫不在乎,幽州不指望朝廷拨钱拨粮,说话行事自然硬气许多。 在他看来,折子写的再漂亮,送去京都也是白费功夫。 有这时间和精力,都不如好好把新学的架子支起来,等到黑虎部落按计划对北戎和王庭的后院捅刀子,再一鼓作气收复北境失地来的靠谱。 想到黑虎部落,赵庆忽然问道:“申安那边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申大人早上来报,说是已经将第一批援助物资交给了黑虎部落,大概能武装起来两千余骑兵的盔甲刀剑,用的是咱们这边退下来的库存货,和眼下各城制式装备都存在代差,不担心他们出尔反尔骗取战备物资!” 朴不远急忙开口回答。 其实他作为王府的太监总管,跟申安对接处理军务上的事情已经有些逾越了。 毕竟按照魏朝的规定,后宫不可干政,他们这种没了卵子的宦官,同样也在不可干政的范围之内。 但幽州山高皇帝远,加上赵庆从来没拿劳什子组训当回事儿。 幽王府里能用之人本就稀缺,朴不远一个太监,也就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帮着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政务了。 赵庆闻言点了点头,这一点申安做的很对。 要想让马儿跑,就必须给马儿吃到草。 用库存的老式装备提升黑虎部落的战斗力,不管他们按不按约定进行,幽州都不亏。 倒是晁定岳对整个幽州战场的指挥,让赵庆甚是意外。 作为护卫统领来到幽州上任的晁定岳,并未接受过体系化的军事培训,来幽州之前更是没有经历过战阵洗礼。 第一次指挥数万人作战,除了第一天指令混乱颇有些手忙脚乱以外,晁定岳的指挥能力是肉眼可见的搜搜上涨,如今已经可以像模像样的跟鞑子斗智斗勇了。 这一点赵庆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晁定岳若是真有指挥才能,也不枉他刚从棺材里出来,第一个就提拔他了。 就这么的,一主一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篇,一前一后下了南门城墙,也没有骑马就那么将马缰攥在手里,晃晃悠悠朝幽王府折返。 途径幽州城较为中央位置的街道时,赵庆看到了一处正在整备的临街小院儿。 院子里有不少府衙的官吏进进出出,看样子应该是在打扫院子里的卫生,乱七八糟的垃圾丢出来许多堆放在房门外墙边,看样子这小院内部杂物摆放的是挺埋汰。 “这是刘先生选的位置,购置房产的银子,是从王府账上拨出去的,刘先生说这处宅院是奉了王爷您的命令才会购入,即便是因为鞑子还在幽州,这宅院比平时便宜了许多,所以拨钱的时候,徐管事妹妹少因为这个生闷气。” 话说到这儿,朴不远下意识回想起,徐萍指着申安鼻子骂娘的样子,心中觉得有趣,差点儿没把嘴角咧到后脑勺上去。 “哈哈,徐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抠搜,本王没记错的话,上个月蓉儿去讨要宫女们的采购费用,他们似乎还吵了一架?”赵庆随口说道。 朴不远却是没敢直接回答,在脑袋里努力回忆了上个月发生在王府内的事情后,这才接上话茬:“的确吵了一架,但只是些许口角,徐账房和蓉儿姑娘都非常克制,并没有让府里的下人们看笑话就是了。” 赵庆点了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却看不远处街边蹲了一排衣衫褴褛的乞丐。 这些乞丐看上去年级都不大,身上衣物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样子,让赵庆即便还没走到这些乞丐们身边,就已经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这帮好胳膊好腿儿,不去帮着加固城墙上的防御,反而躲在城中乞讨的乞丐们,虽然看起来造型都挺埋汰,身上的味道并不是很重。 “申安他们懈怠了呀……”赵庆眉头紧锁,没记错的话,他可是告诉过申安等人,幽州城中发现乞丐立马进行收容安排,决不允许街头上有人冻死饿死。 可看这些乞丐蓬头垢面的样子,应该已经在幽州城中流浪有些时日了。 “王爷,最近战事紧急,别说申大人他们了,府衙的捕快衙役,都每人领一把刀上了城墙,有些疏忽倒也正常呐……”朴不远倒不是收了申安的好处才替他说好话,近些日子幽州现况他看得清楚,知道城里没有哪个部门日子好过。 “那也不是懈怠的理由!越是战事紧急,街上有人冻死饿死,越容易引发恐慌,到时候民心不稳谈何守城?”赵庆脸色严肃,心中却也打消了责罚综合管理执法衙门的念头。 “朴不远,你带着他们先去换身暖和衣服,然后送去申安那边,让他们看着妥善安顿,今后每日定期派人上街巡视,绝不能再出现类似状况!” “是,奴才这就去办!”朴不远急忙点头,一路小跑着来到几个乞丐面前:“都起来吧,咱家王爷心善,见不得你们在街头风餐露宿,跟着咱家走,带你们换身衣服,给你们找个饿不死的工作!” “啊?” “这,这位官爷,您这话当真?” “是呀,真有这么好的事儿?不赶我们走,我们就烧高香谢谢您开恩了,还,还给我们弄衣服?这……” 乞丐们哪里敢信?一个个面露惶恐,看看眼前的朴不远,再看看站在远处的赵庆,一时间谁都不敢跟着朴不远走。 毕竟这年月里人牙子太多了,万一让迷晕了卖去矿里当苦力,那可比流浪街头还不是人过的日子! 朴不远本以为这些乞丐闻言会感恩戴德,却不料自己奉命办好事儿,还要遭人这般质疑?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再次遇刺 一瞬间,他明白了综合管理执法衙门的那帮人,为何不由分说先把人抓走再说了。 街面上说再多也是无用,反而徒增闹心,还不如把人带到安置点,衣服和吃食丢在他们面前,真真切切看到的他们才会相信。 想明白了这点儿,朴不远准备直接借鉴一手。 幽王爷出行,身边自然跟着贴身保护的亲卫,朴不远朝着赵庆身后使了个眼色,几个身穿便装的汉子就脱离人群朝这边快步走来。 一众乞丐见状,面露惊恐大都缓步向后退却,唯有两人对视一眼,再看向朴不远和赵庆时,眸子里哪儿还有半分乞丐的怯懦惊慌?那略微有些充血的眼珠里,写满了憎恨和杀意! “王爷小心!” 朴不远站在赵庆的侧前方,咋一看这两人面露凶光,第一个下意识动作,便是张嘴提醒赵庆小心的同时,不顾一切向赵庆身前侧身一步,用自己透着些许单薄的身躯,结结实实挡在了赵庆的面前! “咻,咻……” 朴不远都没来得及站稳,就见那两人从破衣烂衫中抽出两把幽州军队刚列装不久的制式连弩! 破空声接连响起,眨眼功夫十几枚弩箭可就朝着赵庆和朴不远射了过来! “王爷!” 亲卫们睚眦欲裂,却始终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庆和朴不远各中数箭,身形踉跄着轰然倒地! “你们罪该万死!” 亲卫们纷纷红了眼,五六把长刀几乎同时砍在那两个乞丐的身上,怒急之下他们甚至没注意到两个乞丐已经气绝身亡,拔刀再砍,直至身后传来赵庆的声音。 “咳咳,你们,你们要给本王剁饺子馅吗?” “王爷,王爷您没死?!” 亲卫们一个激灵,齐刷刷凑到赵庆跟前,面露惊喜开口问道。 “本王内衬穿了软甲,看,看看朴不远怎么样了!”赵庆很感动,朴不远这狗东西,分明知道自己身上穿有软甲,大可以躲开攻击才对,却还是义无反顾挡在了自己面前。 这种忠诚,是他上辈子在现实中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亲卫闻言,急忙查看了朴不远的状况:“回禀王爷,朴公公小腹和四肢中箭数支,性命无虞,但需要尽快送去治疗!” “那还等什么?送回府上啊!”赵庆气得不行,这帮亲卫是真没眼力见,有些怀念晁定岳跟在身边的日子了。 “那些乞丐也别放过,全给本王抓了送去申安那边先关起来!” “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赵庆在亲卫们的拱卫下回到王府,书桌上摆放着两把精致的连弩,他端详许久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抄起一把手弩翻转过来,在钢制弹片的隐蔽缝隙里果然发现了一枚极其袖珍的钢印,上边是一组数字。 “蓉儿,派人通知晁定岳,让他安排好军队行动,尽快秘密返回幽州城,另外你亲自去一趟兵杖局,查查这两组数字对应的武器是什么时间生产出来的,又分配给了哪个部队!” 柳蓉儿记下连弩上的数字后,转身就出门办事去了。 晁定岳那边返回幽州还需要些时间,但柳蓉儿的办事效率很高,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查清楚了这两把连弩的具体动向。 “是上个月第三批制造出来的连弩,这一批军备都分发给了晁将军刚组建起来的幽州卫手里,但这两只手弩的使用者具体是哪个千户手下,就不得而知了。”柳蓉儿说到这儿停住了话头,只是看着赵庆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憋着不难受么?”赵庆看出了柳蓉儿的顾虑。 柳蓉儿抿了抿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王爷,妾身觉着,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把连弩并非是晁将军手下的人倒卖军备才到了鞑子手上?之前您曾下令,让幽州城分出三千人马去周边县城协防,而这两把连弩的使用者,便是被分配去了某个县城,而后又参与了出城围剿北戎残部的任务。 只不过,在围剿北戎残部的过程中,这两把连弩的使用者被击杀,连弩也落到了鞑子们的手上?” “嗯,这个可能倒也不是没有!”赵庆闻言沉吟起来。 按照动向追踪来说,第三批连弩刚发放下去不到两天,分配去其他县城驻防的部队就已经开始出发了。 而他们抵达各个县城后不到一天,北戎的鞑子们就越过了关岭山一路南下。 所以,如果是监守自盗的话,留给鞑子赎买人心并且拿到连弩的时间并不会超过八个时辰。 倒卖盔甲刀剑,在军中已经是死罪一条,更何况是改良过的连弩这种宝贝呢? 时间紧迫,加上后果极其严重,赵庆也觉着每天大米饭白馒头管饱,月月俸禄从不拖欠的军队,不应该出现倒卖军械的恶劣行径。 那么,鞑子得到这两把连弩的途径,也只剩下从战场上得到这一条路。 北戎的人几乎没有对幽州卫造成损伤,那么刚才刺杀自己的两个鞑子,大概率是金帐汗国那边派来的? 赵庆想到这儿,下意识扭头看向书房墙上挂着的幽州地图,根据战报迅速找到了如今王庭军队主力所在的位置,再对比斥候得来肃州军队的位置。 “两边会师只需要六十里地,突击幽州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抵达,本王的这个好王叔啊还真是记仇呢……” 赵庆逐渐想到了什么,一个不太完善,成功把握却是不小的计划,慢慢在心底浮现。 “王爷,可是幽州出什么事儿了?” 门外传来晁定岳的大嗓门,赵庆当即示意柳蓉儿前去开门。 “嘘!小点声!”柳蓉儿开门迎晁定岳进门的时候,特意低声提醒道。 晁定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柳蓉儿的提醒他当回事儿记在心上,一进门便是压着嗓子开口问道:“王爷,您这火急火燎喊我回来,是出事了?” 赵庆朝桌上的连弩努了努嘴:“喏,根据编号查出,这两把连弩都是列装到幽州卫手里的,就在刚才,有两个鞑子拿着这两把连弩刺杀本王,要不是穿着一层软甲,等你回来就该参加本王的葬礼了!” “什么?!”晁定岳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连弩,仔细端详弹片上的编号后,面色变得很是难看:“王爷您放心,卑职肯定彻查此事,要是查不出清楚,卑职任凭王爷发落!” 第二百二十八章 幽王死了? “不不不,本来喊你回来的确是为了这个事儿,但是现在本王改主意了,连弩的事儿以后再慢慢查不要紧!”赵庆打断了晁定岳的赌咒发誓,他扭头看向柳蓉儿:“蓉儿,本王上次差点被王振那老狗活埋的时候,府上置办的那些东西还留着吗?” “啊?”柳蓉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见赵庆直勾勾盯着帘子,这才如梦初醒:“您是说那些素缟啊?当日王爷您是让妾身扔掉的,但,妾身觉着东西也是花了银子置办的,就,就让丫鬟们收整入库,放在了库房的最里边角落里……” “哈哈哈!好!勤俭节约的好啊!”赵庆顿时喜笑颜开:“这样,定岳你现在装作愤怒,出去责骂今天贴身保护的那些护卫,动静一定要大,要让府里府外的人都知道,本王今天被刺杀受了伤,而且伤的还挺严重! 等骂完之后,你派个可靠的人出城联络军队,如今城中尚有兵卒一千余人,你最少给我悄无声息调集两千人回城,这两千人里,本王希望有一千名弓手!就顺着当初发现的地道进城,应该能顺利避开城外鞑子的眼线!” “遵命,卑职这就去办!”晁定岳是个急性子,当即转身向外走去。 “王爷,那妾身要做什么?”柳蓉儿等晁定岳走后,娇滴滴开口问道。 “你做什么啊?简单,去库房里把那些素缟取出来,按照上次的规格,给本王再办一个葬礼!” “啊?”柳蓉儿怔住了,他没想到赵庆竟然会这么要求? 大活人办葬礼上瘾了么这是? 稀里糊涂差点被活埋还不够刺激?非得主动再来一次过过瘾? 虽然心里写满了疑惑,但柳蓉儿还是很顺从的招呼府上的奴婢,吭哧吭哧跑去库房,将放在最内侧墙角的箱子拖了出来。 毕竟有过一次经验了,这一次王府上的奴婢们布置起来灵堂更加得心应手,等一切准备妥当后众人才发现一个较为尴尬的问题——上次赵庆破棺而出后,素缟细软虽然被柳蓉儿收起来了,可那是因为这些东西体积小,藏起来目标也小啊! 毕竟棺材那玩意儿好几百斤重,长宽高又那么大尺寸。 而且,真要放在王府里吧,先不说过几年虫蛀蚁咬的再给彻底整坏了,光是棺材这玩意儿他不吉利不是? 于是乎,柳蓉儿费了挺大劲,找了匠人把棺材拆的五零八落,等彻底看不出曾经是棺材的一部分后,按照金丝楠木材料给卖了个干净。 可现在又需要用到的时候傻眼了。 看幽王这意思,今天晚上恨不得就躺进去开始装死,这上哪儿去弄棺材啊? 一时心急之下,柳蓉儿只能找到了许文印身上,但有望的计划又不能跟许文印直说,只能含糊问道:“许大人,贸然登门叨扰,主要有一事相求,如今幽王府需要一口棺椁,城内的情况您也知道,现做肯定来不及了,您看能不能让幽州府的衙役们,帮着在城中各家找找看,若是谁家有现成的,可否先拿出来给我们王府借用一二?” 啥玩意儿? 许文印听傻了。 “如果下官没听错的话,柳姑娘是要借棺材?”许文印甚至觉得是自己最近太累了,都产生幻听了。 “许大人没有听错,的确是想要府衙帮忙,在幽州城中寻一口上好的棺椁!”柳蓉儿重重点头,眼里还有几分期许。 许文印当场愣住了,还真是幽王府要找棺材? 不是,谁死了? 不能是幽王吧? 许文印想到这儿浑身一颤:“柳姑娘,可是幽王殿下出了什么事儿?” “这……”柳蓉儿有些迟疑起来,王爷没说能不能告诉许文印实情,她也不敢善做主张。 可若是不告诉许文印实情的话,府衙这边当真以为幽王薨了,会不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 许文印见柳蓉儿面露迟疑欲言又止,心中的不安更浓了几分。 “柳姑娘,下官乃是幽州府牧,如今幽州正值战事,若幽王当真出了意外,柳姑娘切不可瞒着下官呀!” “王爷在城中遇刺,身受重伤,如今,如今朝不保夕……” 柳蓉儿吭吭哧哧现编现说,许文印如遭雷击,呆立在当场许久方才摇摇晃晃带着柳蓉儿到了府衙后院。 “下官前来幽州之时,就听闻幽州环境复杂,乡绅士族关系盘综错节,便是存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特意效仿古人带着一口棺椁前来上任……” 许文印步伐沉重带着柳蓉儿推开一间杂物室的木门,随着嘎吱一声闷响,通体漆黑并无任何雕刻纹饰的棺椁,展露在柳蓉儿面前。 “这棺椁本来是给下官自己准备的,所以下了血本采用上好的檀木,相比较幽王爷的身份,还是有些太低了,但,这一口棺椁应该是幽州城中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幽王他……” “唉,幽王怎么能死呢?这个节骨眼上,谁都可以死,唯独他,唯独他……” “苍天无言呐……” 许文印右手搭在棺材盖上摩挲着,满脸悲痛背过身去,不愿意让柳蓉儿看到自己脸上闪烁的泪花。 “柳姑娘,这口棺椁拿去用吧,算是下官能为幽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幽州府政务繁忙,还请给幽王带一句话,下官实在脱不开身去他灵前悼念, 幽王走后,作为幽州职务最高之人,下官向幽王保证,如果有人想要伤害幽州百姓,就必须从我许文印身上踏过去! 我想,幽王应该能理解下官才对……” 言罢,许文印抬起衣袖轻轻擦拭过眼角,转身朝着府衙前院大步走去。 柳蓉儿看着许文印的背影,喉头堵着千般言语,最终化作一声幽叹。 等她带人用马车驮着棺椁回到幽王府的时候,门口已经挂上了白色的纱布和纸花,长明灯也已经再度点燃。 看着熟悉的素缟,柳蓉儿身形一晃,恍然回到了几个月前。 “柳姑娘,王爷,王爷他真的薨了?” 怯怯的声音从身旁响起,柳蓉儿转头看去才发现来人是徐萍的徒弟小五子。 这小子虽然是个太监,却很是机灵,赵庆不曾一次向徐萍讨要,想让他跟着朴不远学学如何管理王府内的繁琐杂事,锻炼几年后或有大用。 但徐萍知道,朴不远那个位置看似对太监而言,是王府里能爬上去的最高峰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哭,都给我哭 可那个位置同样如走钢丝绳一样朝不保夕,伴君如伴虎,那伴王不亦如此么? 所以,每次赵庆开口提及这事儿,徐萍总是绞尽脑汁找个借口岔开话题,久而久之赵庆便也不再提这事儿,却对小五子要比其他太监更亲近几分。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小五子才会一反往常主动凑上来问话吧? “倒是不枉费王爷对你的看重!”柳蓉儿在心中如此念叨,抬起手揉了揉小五子的脑袋:“王爷没事儿,只是睡着了……” 她终究不想欺骗小五子,索性含糊其词准备先糊弄过去。 等王爷的计划成功之后,再向小五子慢慢解释便好! “柳姑娘不必骗我的,我不小了,薨了和睡着了,不是一回事儿!” 小五子今天格外执着,仿佛一定要从柳蓉儿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柳蓉儿心中升起几分怪异,再看向小五子时,双眸深处用故作悲伤的异色遮掩了警惕。 “王爷遇刺,胸口中箭太多,已、已无力回天……” 柳蓉儿故作悲怆,结结巴巴回答过后,便是不再搭理呆立在当场的小五子,命人将棺椁运入王府之中。 小五子呆呆看着驼有棺椁的马车从身边缓缓经过,面色复杂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王爷呀……” “王爷唉!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奴才还想多伺候您几十年呢……” “王爷呀,您把我也带走吧……” 哭嚎声骤然响起,且愈演愈烈。 整个王府上空都回荡着太监婢女们悲怆欲绝的哀嚎。 “幽王遇刺了?” “哎呦!咱们的王爷命好苦啊!” “唉,好不容易废除了王振老狗的苛捐杂税,咱们还说幽州有希望了,好日子快来了呢,这,这如何是好啊?” “就看许大人的了!” “唉,鞑子的兵马还在呢,要是这个时候杀了个回马枪,咱们该怎么办呀?” “但愿府牧许大人能带兵挡住鞑子吧,不是还有晁将军吗?他们一定可以的!” “哎呦喂,早知道幽王会薨,当初就该离开幽州去关内避避风头的呀!” “现在说这些还有屁用?” “那……” 城中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幽王爷赵庆遇刺身亡的消息,就在幽州城中彻底传颂开来。 与此同时,幽王府外一百多米的巷子里,一道黑影闪过,鸟内扑棱翅膀的声音随之响起,一只品相上佳的游隼几乎垂直向上冲入云端…… 肃州境内,肃王大军主帐。 肃王一手拿着兵书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阅着,眼瞅天色黑了下来,他这心里越发焦躁不安。 “扑棱扑棱……” 忽然,一阵鸟类翅膀破空声从帐外传来,肃王急忙起身撩开帘子探头查看。 一只游隼高声啼鸣过后,嗅着熟悉的味道径直落下,停在了肃王的肩膀上。 “花儿?幽州生变么?”肃王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许,急不可耐拆开游隼脚上的封蜡竹筒,从里边倒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幽王遇刺,薨!” 短短五个字,却如同给肃王打了一针强心剂! “呼!死了!终于死了!” “太好了!小王八蛋还挺难杀,不过终究还是死了!死了好啊!死了好……” 肃王喃喃自语过后,眼中精光闪过:“来人!派斥候通知小哈木耳,幽王已死,让他跳出包围圈,全军全速向幽州进发,告诉他,本王的大军将与他一起行动!” 实际上,都不用肃王的斥候赶到,小哈木耳就同样通过苍鹰得知了幽王遇刺身亡一事,连日被围困堵截的焦躁一扫而空,他安排亲兵找了几个会说幽州方言,且人高马大声音洪亮的鞑子,骑着特意集中起来的高头大马。 让这些人带头突围的同时,一边猛冲猛打,一边口中高喊:幽王已死,停止抵抗,放下武器就能活命,及早投降既往不咎! 起初,鞑子们这么喊一点儿作用都没有,那些幽州卫的士兵们反而砍杀的格外卖力。 可随着这么喊的人越来越多,小哈木耳能明显感觉到,幽州兵卒的围杀越来越迟缓,部队衔接也开始出现纰漏,原本就防御薄弱的南方,这下更是形同虚设了! “向南突兀,全军冲锋!” 小哈木耳一声令下,马蹄声滚滚如雷,王庭残部万余骑兵,在仆从军的拼死拖延下,竟然足足逃出了八成之多! “将军,要追杀嘛?” 小哈木耳突围成功没多久,一个晁定岳的亲信就朝薛剑开口问道。 薛剑是被晁定岳抓来顶包接替指挥的,按照他临走前给薛剑的交代是这么说的: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你只需要问问那几个老人,平日里遇到类似情况,本将军会怎么去干,你变本加厉反着来就好了! “咳咳,若是晁将军在场,今日之事,他会如何决断?”薛剑是个老实人,赶忙按照晁定岳的说法朝亲兵开口问道。 几个亲兵互相对视一眼,不太确定道:“晁将军大概率会让大家继续追杀的吧?毕竟围困数日他们的给养本就被切断,现在肯定又乏又饿,这种时候乘胜追击,最容易扩大战果,从他们的后军身上硬撕一块肉下来!” “很好,那咱们放弃追击,先整顿休息一下恢复状态,派斥候出去,联系尽可能多的零散军队,等大家伙儿都歇得差不多了,集合起来,沿着那些鞑子前进的路线一路尾随,最好配合幽州城内的守军,对小哈木耳形成包夹态势,这一次,本要将他们彻底消灭在城墙之下!” 薛剑被点燃了雄心壮志,原来指挥部队冲杀是这么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儿。 但没关系,他还年轻,他还撑得住! 就在薛剑这边整军修养等待大部队集结的功夫,肃王的三万人马终于动了! 肃王王旗率先踏入了幽州土地,随后三万骑兵裹挟着万钧之势,策马奔腾朝着幽州疾驰而去。 按照肃王麾下战马的脚力,此地距离幽州不过七八十里地,只需要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赶到。 只不过,骑兵跑得快,到了城下之后还需要等上一等,等运送攻城器械的辎重部队随后赶到,才能对幽州展开攻势。 当然了,肃王心里其实也有一套小九九。 他压根儿不想对幽州使用武力。 一方面,他已经从鞑子口中得知,幽州军队似乎有一种秘密武器,那玩意儿有一根绳子拴在一起,冒着青烟丢到己方军阵里便会突然爆炸开来。 具体是个啥玩意儿,反正鞑子溃兵也说不清楚,只是说那玩意儿只需要两颗,就能炸翻周围少说三五匹战马,而且那玩意儿在幽州军手里似乎很多的样子,每一次投掷都是上百颗一起扔出来的。 所以肃王并不想冲上去触这个霉头,他准备到了城墙底下,先跟新任幽州府牧好好聊聊,要能让他主动开城向自己投降,那自然是最好的。 按照肃王的推断,这个府牧初来乍到,应该是抱着赵庆的大腿这才坐稳了府牧的位置。 如今赵庆已死,如果他不向自己投诚,那就需要面对赵庆养出来的精兵悍将,一个收服不了,就容易惨遭反噬。 想来一个能当上府牧的文官,也不愿意面对那些臭丘八才对,这么分析下来,自己成功劝降的概率还是蛮大的! 第二百三十章 肃王劝降 只是等肃王大军来到幽州城下,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跟他想象中还是存在些差别的。 就比如说,他本以为幽王一死,幽州精兵强将群龙无首,谁都不服谁的情况下,大概率会引发内讧。 而这内讧则会给幽州府牧赢取开城门向自己投降的可能。 然而,事实证明他显得有点太完美了。 如今这幽州城墙上兵卒胳膊和头盔上皆系着白绫孝带,见他们三万大军围城,非但没有露出惧容,反而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出来把他们生撕活剥的模样? “王爷,情况跟想象中不太一样,我们要不先行后撤一段距离,以免城中兵卒出城突袭,那种新式武器一旦应用在我军身上,肯定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呀!” 一名谋士骑着栗色骏马稍稍落后肃王半个身位,抬头看向城楼上的守军,面色凝重提议道。 “后撤?大军压境尚且需要后撤躲避,那本王的军心就全乱了!”肃王是个带兵老手,他知道这种时候越是举棋不定,越不能轻举妄动。 或许在谋士的计量逻辑中,最大可能保存己方战力才是上策,但在他肃王看来,只要能拿下幽州城,能继续保持士气如虹和金帐汗国的部队形成对峙,即便损失些许兵力那又如何? 肃州遍地都是流民,只需要一天一顿窝窝头,大把人愿意参军替他打仗! 如果能够鲸吞下幽州半境,拿到幽州城兵战局的生产工艺和生产能力,那他萧王为何不能效仿先祖,以北境一州之地挥兵南下,席卷全国登上那九五之尊! 而他自认为和那位先祖不同,他不在乎后人如何在史记上记录自己,更不在乎什么狗屁身后人。 哪怕后人给他追一个暴君的谥号又怎么样?根本不影响他登上皇位,享受一生大权在握的荣华富贵! 同样的道理,他老老实实做一辈子贤王,为魏朝镇守边疆鞠躬尽瘁,留名青史之后呢? 人这一辈子区区百年,等到死后无不是化作一捧白土,再好听的名声,死都死了,留着何用? “兵戈大事自然由王爷全权定夺,但属下斗胆多一句嘴,根据鞑子溃兵的供述,幽州那种新型武器存量很大,如今幽王被刺,目前看来城中领兵中层将领并未内讧,由此可见他们对幽王的忠诚实在坚定不移!不能排除他们因为幽王被刺而不计后果,疯狂涌出城外与我军决一死战的情况下,伤亡就不可控了!” 谋士说罢这话,见肃王还是摆了摆手一意孤行,也只好叹了口气,默默勒马转身,他已经开始考虑自己如何从战阵中脱身遁逃,免得真如自己猜测那般,混迹在军中被炸上一下,小命休疑! 肃王并没关注谋士的动向,他朝身侧偏将示意道:“去城下叫阵,喊幽州府牧许文印出来见本王!” 偏将朝肃王拱手领命,脚后跟轻磕马肚走出军阵来到幽州城下。 “幽州守将何在?我家王爷听闻幽王遇刺深感悲痛,特来幽州城吊唁幽王,你们速速打开城门,让我家王爷进城见幽王一面!” 偏偏是个聪明人,他没有完全按照肃王的意思去喊话。 火药味太足,容易刺激到城墙上这帮已经红了眼的兵卒,而他身上的盔甲可没有幽州军备那般结实,万一有冷箭袭来,这条命丢在幽州城下多冤枉不是? 左右王爷的意思是想要兵不血刃拿下幽州,能打开城门最好,实在不行,再喊话让许文印出来,也不算违背王爷的意愿不是? “吊唁就不必了,幽王爷的身后事,不敢劳烦肃王操心,况且请恕末将眼拙,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带着几万骑兵跑来吊唁的!” 负责这一段城防的是个千户,是晁定岳接手幽州城防之后提拔起来的,不是王府亲卫的老人,却也是个忠厚的汉子,对幽王赵庆忠心耿耿。 如今赵庆遇刺身故,他本就憋着一肚子的仇恨没地儿发泄,再看外边肃子王旗,以及王旗后剑拔弩张的数万骑兵,双眼通红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战意越发浓烈起来。 肃王的偏将被千户这话堵得没脾气,毕竟道理就在桌面上明摆着,你要是带百十来号护卫前来吊唁还说得过去,带几万大军围城,瞎子都看出来打的什么主意了不是? 眼瞅千户这言下之意是要撕破脸,偏将也索性不装了:“城楼上的兄弟,你们可要想好了!幽王爷身故,如今幽州尚有外敌未退,我家肃王也是为幽州百姓着想,有我肃州大军入城,可保幽州无恙,你们只需要打开城门,宫面上的事儿我家王爷一力操办绝不牵连到诸位兄弟! 况且幽州此战之后定会空出许多职务,诸位兄弟也能为自己搏一个宽广前程! 如此一来,幽州百姓免遭战火荼毒,你们自己和家人也能有所收益,皆大欢喜的局面,何必搞得剑拔弩张,自己人倒戈相向,让草原鞑子捡了便宜呢?” 这偏将嘴皮子挺溜,这话一出口,抛开忠义不谈,倒还真挺有道理的。 “我呸!”千户一口浓痰从城墙上吐了下来,距离尚远并未落在那偏将身上,却宛如落在他的脸上一般令他感到愤怒。 只是不等他开口,城墙上的千户就先骂上了! “什么狗屁肃王!你家肃王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随便在幽州找个人打听打听,哪个不清楚?丁一袁任职期间,幽州百姓没少被你们狼狈为奸肆意祸害! 现在幽王爷遇刺跟你们定然脱不了干系!幽王爷尸骨未寒,你们就急不可耐跑上门来狗叫,当真是欺我幽州没人吗? 也莫要说什么废话,有能耐有胆量,你们就攻城试试! 我们这些臭丘八,别的本事儿没有,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便是!” “莫要与他废话,让兵卒拆掉箭头,绑上书信射入城中,本王倒要看看那姓许的府牧,会如何选择!”肃王听得心烦意乱,加上当初对丁家做出的那些龌龊勾当心头发虚,担心城墙上那千户有所知晓,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说了出来,他的颜面就丢光了。 偏将听到肃王的命令,当即喊来一队弓兵开始安排。 由军中主簿写了百十来张条子,绑在拆掉箭头的竹竿上,交由弓兵们朝着城中射了进去。 许文印其实早就知道肃王带兵将幽州围了起来,这会儿正在幽王府和薛剑申安二人商议此事。 听外边有申安的手下快步来报,说是城外肃王命人设了催降信进城,薛剑当即怒目圆瞪:“欺人太甚!这肃王身为叔父,竟图谋亲侄子的封地,当真是无耻之尤!我有理由怀疑,王爷遇刺的事儿看似鞑子所为,实则跟肃王脱不了干系!” “你这大块头儿竟然长脑子了?”申安挑眉,瞟了一眼手下送进来的书信,不屑摇头:“字迹不错,就是这内容陈词滥造,怕是入不得许大人的法眼吧?” “申大人,你也无需试探下官!下官若是那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来幽州任职,更不会和诸位一并守城至今了!”许文印一语道破申安的心中所想,面色凝重又道:“如今时局,刺杀幽王的幕后真凶究竟是谁已经无足轻重,说句大不敬的话,和幽王的身后事相比,幽州城和幽州百姓重要百倍,千倍!” “许大人,你要是这么说话,我可不答应!幽王府亲卫,和绝大部分幽州卫的兵卒也都不会答应!”薛剑本就对许文印颇有微词,觉着这家伙平日里对王爷并不是很尊重的样子。 如今王爷遇刺尸骨未寒,又逢肃王大军围困幽州城,他作为幽州府牧,说出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要将幽王爷的葬礼从简草办了。 薛剑本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普通亲卫,也是得了晁定岳和赵庆的看重,这才接替晁定岳成为赵庆贴身的亲卫队长。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幽王爷给了他薛剑做人的尊严,这份恩情在薛剑看来以死报之亦可!自然不答应许文印的言外之意。 “薛将军,你误会下官的意思了!”许文印摆手解释:“下官可不是那王振,做不出欺上瞒下草草将幽王下葬的事情!可,按照皇室惯例,幽王爷需等到京城宗人府来人方可下葬,如今幽州现状薛将军应该也看得清楚,莫说宗人府的人能否进入幽州,等他们来到幽州的时候,幽州城还在不在,都要两说了!” “许大人倒也不必如此悲观,我已经派人传信出去,余剩的八千骑兵应该还在围剿北戎残部,倒是距离幽州不算太远,以幽州城墙作为依托,掌心雷不计损耗的情况下,挡住肃州大军几日应该不难!”申安开口宽慰。 许文印先是一愣,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申大人,你的人还能出城吗?” “能倒是能,不过您要是想联络幽州关的守军,想来肃王老奸巨猾不会想不到这一招,定会派人在幽州以南设线阻拦,能不能冲出去,两说!”申安本就是搞情报的,肃王的生平他倒背如流,又怎么会轻视这位北境的枭雄? “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还请申大人派人去幽州关送一封信,请余将军以幽州关守将的身份,责问肃王为何私调军队包围幽州城!”许文印郑重朝申安拱了拱手。 他很清楚,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意味着申安手下太多兄弟拿命去拼! “嗯?不是求援?”申安有些疑惑,在他看来,眼下能解幽州之围的,也只剩下余生的八千骑兵和幽州关数万精兵了。 若是余姜波肯带兵来援,凭借装备差距,幽州城甚至有可能反败为胜。 只可惜他又很明白余姜波身上的责任之重大,镇守幽州关就是镇守最后的一道国门,幽州关决不能有失,所以余姜波大概率不会带兵前来解救幽州城,能做的恐怕也只是替幽州城向朝廷上书一封,陈述肃王的罪责罢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以眼下局势,不等信使将书信送去京都,幽州城内能战之兵恐怕就已经拼尽打完。 到那会儿,一个已经死掉的儿子,和一个手握重兵随时可能彻底撕破脸的亲兄弟,皇爷分得清轻重。 顶破天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又是之前那一套徐徐图之的路数罢了! 可如今听许文印这么一说,他的思路瞬间打开了。 “要不还得说你们文人脑子好使呢?”申安一拍大腿,脸上有精光闪烁:“余姜波虽然是幽州关镇守将军,理论上要比肃王低了一级,可幽州关守将可以跳过兵部直接向皇爷上书,肃王调集三万大军进入幽州,那肃州必然兵力空虚,这种时候他不敢跟余将军撕破脸,更不敢跟皇爷撕破脸!妙啊!不调动一兵一卒,仅需要余将军的亲印书信,幽州之围可解!” “申大人,别把事情想得太顺利了!”许文印依然面色凝重:“这第一,你的手下不一定冲得出去,即便冲出去了,余将军那边是个什么态度,也未可知啊……” “您是担心余将军会跟萧王……”申安话说了一半,而后摇了摇头:“应是不能!如果余将军是那样的人,就不会让肃王带兵进入幽州协同御敌!由此可见,余将军胸中有家国,做不出这种不忠不义的事儿!” “下官也是这么认为,但事情不到最后,谁敢保证不出变故?”许文印说罢,又看了一眼手边的劝降信,轻嗤一声:“申大人,不管结果如何,尽力去做吧!下官去城门会一会肃王,倒要看看这位肃王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我陪你去!”薛剑当即跟着站起身来。 嘴上说着是陪许文印一起,实际上他不放心许文印这种没上过战场的文官,担心他贪生怕死下令让守城的兵卒打开城门。 如果他在场,以他在幽州军中的威望,足以影响到大部分幽州卫兵卒的决定。 许文印自然看得出薛剑的心思,但他并未戳穿,反而颇为欣赏地拍了拍薛剑的肩膀:“幽州能有你们,不管出发点是什么,终究是百姓之幸!” 薛剑没听懂这话,但并不妨碍他跟着许文印上了城墙。 “肃王爷,下官幽州府牧许文印,敢问王爷兴师动众,当真只为吊唁幽王而来?”许文印站在城墙上,呼啸的北风撩起他身上的官袍,湛蓝色的衣角翻飞,倒是让城下的肃王有些愣住了。 “你是府牧?蓝袍的府牧?”肃王只知道幽州来了个新任府牧,说是个挺年轻的文官,但具体情况他还真没怎么关注,在他看来区区文官不足为虑,何须知道太多? 可如今一看城墙上许文印的蓝色官袍,他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按照大魏律令,任何一州府牧,最低也是三品大员,也该换上红袍官服了,怎么眼前这人身穿蓝袍,却敢自称是幽州府牧? 若是那幽州府牧派人哄骗自己拖延时间,那这未免也太敷衍,太侮辱自己的智商了吧? “肃王爷照相了!府牧若是能为一州百姓谋福泽,身穿褐色官袍,重要吗?”许文印不卑不亢回答过后,目光掠过肃王身后的兵马:“肃王爷,相比较下官的蓝袍,还请王爷解释一下身后的数万大军吧!按照大魏律令,藩王不经请示私调兵马形同谋反,您,可是想好了?” (两章的内容,一口气写了出来,分章影响阅读感受,就这样吧,不分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许府牧怒闯幽王府 肃王愣住了,这和他想象中,跟幽州新任府牧的沟通,有很大出入啊! 难道城墙上的许文印,不该像丁一袁那样,巴不得将女儿送出来博个前程的么? 这般死硬的臭脾气,是怎么当上幽州府牧的? 还是说,自己那位好侄子,真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人在他死后,还不离不弃誓死追随? “许府牧言重了,幽州的事情本王也在时刻关注,鞑子挥兵南下之时,本王就想带兵前来援助侄儿幽王,奈何正如许大人所说,藩王无故调兵形同谋反,这才强忍着上书请示皇兄,没敢擅自行动! 可如今听闻本王侄儿遇刺,幽州外敌尚在,当真是雪上加霜啊!为了幽州百姓,本王也只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番带兵前来幽州,一是吊唁侄儿幽王,二是协助幽州御敌,以免百姓惨遭荼毒! 至于事后皇兄责怪下来,本王一力承担就是!” 肃王这番话当真是大义凛然。 许文印听得摇头咂舌:“啧啧啧,世人都说朝堂上的官员空有三寸不烂之舌,如今和肃王一比,简直是贻笑大方!您才当得上颠倒黑白口绽莲花啊!” “许大人这是什么话?本王说的难道不对吗?幽王遇刺本王也深感悲痛,但本王要提醒许大人,幽州的军队装备精良兵员精悍,没有幽王居中坐镇,你许大人可还指挥得动?” 肃王也不气恼,只是面带冷笑直接击中许文印的要害。 诚然,许文印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就好比站在他身边的薛剑,这家伙显然对他的府牧身份没有半点尊重。 这也是幽王一手拉扯起幽州军备的弊端,整个幽州境内,除却幽王,也只剩下晁定岳能指挥得动幽州军队了! 而如今,晁定岳应该是得到了幽王府的消息,已经回到了幽州城中,但从他回城之后就住进了幽州卫军营再不露面,许文印也曾几次前去军营,想要和晁定岳商议幽王遇刺的后续调查,但都被军营门口的兵卒给挡了回来。 所以,这种情况下,许文印也不敢保证晁定岳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有可能拥兵自重,也有可能因为幽王遇刺而彻底疯狂,大兴兵戈在幽州境内清洗所有反对势力。 而这两种可能,如果得不到及时遏制,都将给幽州百姓带来滔天祸事!甚至其后果之严重,远超幽州城被鞑子攻破! 如今这事儿被肃王点破,许文印脸上的担忧更浓了几分。 只是许文印没有注意到的是,站在他侧后方的薛剑,正在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变化。 “肃王多虑了!幽王虽然遇刺,但幽州军备仍有晁将军坐镇,下官一介文人不懂兵事,指挥幽州军队作甚?那不是添乱么?”许文印轻飘飘将肃王的陷阱一语带过,不管这件事儿如何处理,决不能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寒了幽州兵卒的话来。 肃王闻言却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好一个一介文人不懂兵事啊!那不知城中百姓,许大人可还挂在心上?许大人可要想好了,幽州军队被金帐汗国的兵力吸引在幽州北地,若是召回,等同于放任鞑子在幽州各地流窜烧杀抢掠,若不召回,幽州城内如今可战兵力几何,不用本王给许大人提醒了吧? 这样,本王给许大人一日时间考虑清楚,城墙上的诸位将士也好好想想,一座孤城在眼下的幽州能有什么作为?为官也好当兵也罢,所图不过家人温饱仕途通畅,幽王能给你们的,本王也能! 诸位,本王话尽于此,事态就摆在诸位面前,两条路该怎么选,诸位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这话说罢,肃王转身下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加强对幽州各城门的监控。 城墙上许文印许久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城外肃王的军队忙着安营扎寨。 “许大人,你该不会心动了吧?”薛剑的声音幽幽响起,打断了许文印的沉思。 “心动什么?下官乃是朝廷命官,身负皇恩浩荡,岂能做那大逆不道之事?”许文印直言不讳点破薛剑的担忧,而后转头盯着薛剑严肃问道:“下官还是觉得古怪,晁将军的性格,下官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的,幽王出事后,晁将军虽然暴跳如雷将亲卫一干人严加责罚关入大牢,但,这终究不符合晁将军的性子呀……” 忽而,许文印眉头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撂下薛剑转身朝城墙下快步走去。 薛剑错愕看着许文印的背影,快走几步跟了上去:“许大人你要去哪儿?” “去幽王府,见幽王最后一面!” “啊?城外肃州军队围城,你不应该回府衙处理政务嘛?” “政务?哼,幽州城明天还在不在都两说,处理什么政务?” “那也……” “怎么?莫非是那幽王府里,有什么人是不能让下官看到的?” 许文印越说越笃定,越说步伐越快,胸中有怒气蹭蹭上涨。 “嗨!这事儿闹得……” 薛剑暗自发苦,却也只能木着一张脸跟在许文印身后来到幽王府门前。 “府牧大人,府上忙着操办幽王殿下的葬礼,朴公公身负重伤卧床不起,柳姑娘忙于丧事无暇接待,您还是请回吧!” 门口站岗的亲卫拦住了许文印。 “无妨,下官只是来灵前吊唁幽王,无需柳姑娘接待,诸位让下官自便就好!”许文印却是头铁,不由分说就要向王府里闯去。 两个亲卫对视一眼,没有拔剑而是双臂交叉挡在了许文印身前。 “府牧大人,我等说了,柳姑娘无暇接待,您还请回!” “本官也说,无需接待,诸位让本官自便就是!” 许文印冷着脸,目光笃定无视了挡在身前的亲卫,朝着那交叠在一起的胳膊就撞了上去。 两个亲卫本想着一介文人,能有多大力气?却不料这许文印身形一扭,在撞上的前一秒,竟是弯腰从二人胳膊底下钻了进去! “幽王殿下,本官来送你一程!” 许文印大声呼喊着,脚下如有疾风加持,朝着灵堂快步走去。 俩亲卫脸色一黑,正要快步追上阻拦,却被薛剑拦了下来:“没你们的事了,门后候着吧!” “是!” 俩亲卫虽然不理解,却还是执行了薛剑的命令。 再说许文印冲进灵堂,就看到自己的那口棺椁被停放在正中央,棺椁前放着一张檀木的小方桌,上头摆满了各种贡品。 桌前还放着精致的陶瓷火盆,里边纸钱熊熊燃烧着。 “许大人既然来了,就给王爷烧些纸钱吧!” 一身孝服的柳蓉儿款款走来,脸上挂着泪痕轻声说罢,将手里的一叠纸钱递给了许文印。 许文印接过纸钱,却是冷笑掷入盆中,砸塌了正在燃烧的纸钱,火星升腾而起,烟灰四散飘荡。 第二百三十二章 王爷,我这棺椁可还舒坦? 许文印接过纸钱,却是冷笑掷入盆中,砸塌了正在燃烧的纸钱,火星升腾而起,烟灰四散飘荡。 “幽王爷呀幽王爷,你当真是一点儿不嫌晦气,下官这棺椁,躺着可还舒服?!” 柳蓉儿闻言面色一变,向薛剑使了个眼色,他当即屏退跪在灵堂外的太监婢女们,偌大的灵堂只剩下棺椁里的幽王赵庆,以及站在棺椁前的许文印三人。 “许大人这是何意?王爷生前待你不薄,为何要扰乱灵堂!”柳蓉儿故作怒色冷声质问。 “何意?我倒要问问,幽王诈死,消息连本官这个府牧都要瞒着,是觉得本官会和肃王同流合污不成?幽王殿下,你可以侮辱本官的能力,但你不能侮辱本官的为人之道!” “许大人,幽王何曾诈……” 柳蓉儿还想辩解一二,却见身穿蟒袍的赵庆从棺椁里直接坐了起来。 “好了蓉儿,许大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你再不承认,他该喊人来给本王封棺下葬了!” “好好好!幽王你还真是诈死!”许文印之前不过是有所怀疑,如今见赵庆从棺椁里直接坐了起来,哪儿还不明白这就是赵庆针对肃王的一个局? 许文印气急而笑,抬起手虚指赵庆良久,竟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府牧,可赵庆是藩王。 赵庆在幽州代表的不光是幽王府,还是皇室,还是皇爷! 他一个府牧,就算再气愤又能如何?指着赵庆的鼻子臭骂一顿? 那他的九族可真就谢谢他了! “好了好了,许大人莫要动怒,换了你在本王的位置上,今天这事儿也不出其右!”赵庆摆了摆手,招来薛剑搀扶着自己从棺椁里出来,大大咧咧一把抄起供桌上的肘子便是大快朵颐:“别说,许大人你这棺椁真是样子货,里头生硬得很,本王睡着硌得慌!” “……”许文印看着俨然无赖模样的赵庆,一口气差点儿没喘匀,怒而拂袖背过身看着灵堂外不再言语。 “你看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文人,气性还挺大?”赵庆也不生气,反而抄起桌上的另一块肘子走到他身旁递了过去:“吃点儿不?本王猜你也许久没吃东西,饿了吧?” 许文印本是不愿接话,但越想越气,一把接过肘子就塞进嘴里大口咀嚼,仿佛撕咬的不是肘子,而是赵庆一样。 “哈哈,许大人你不像是个文人!”赵庆也是看笑了,就那么穿着蟒袍席地而坐,看向灵堂外的天空,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道:“谁又愿意咒自己薨了呢?那棺椁本王已经躺过两次了,所幸的是都还能活着出来!如果有可能的话,百年之前,本王不想再躺进去下一次了!” “所以,王爷你一开始就知道遇刺和肃王有关?那你这诈死的局,好像没有必要吧?反而给幽州招来祸事,这不是你的风格!” 许文印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仔细想过这件事的前后始末,仍有关键点无法想通。 “本王又不是那老道,神神叨叨能掐会算的?那位好王叔不带兵围城,本王怎么确定刺杀一事和他有关?”赵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至于说给幽州招来祸事?刺杀本王的事情和肃王无关的话,肃州兵马不会越境,鞑子那点兵力就算本王真死了,幽州军队也能按着他们往死里锤!况且有定岳在,本王怕什么? 而本王的那位好叔叔,许大人你信不信,本王只需要往城墙上那么一站,幽州之围顷刻解之!” 赵庆很自信,他知道肃王是个什么脾性,如他这种对皇位有所窥探的藩王在历史中如过江之鲫。 经过史书沉淀归类之后,这些藩王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成大事之前,无比爱惜羽毛,无比爱惜生命! 他们在决定走上争夺皇位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不把自己当成藩王来看了。 在他们的世界观里,那皇位应该是他们的,也迟早是他们的! 所以,有生命危险的事儿,他们绝对不做,而名誉也被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毕竟他们还幻想着夺权篡位后,经过十几二十年的统治,明里暗里责令史官罔顾事实,将他们的谋权篡位大笔一挥,在史书中改成顺位继承。 这等想法很可笑,但他们深陷其中,还就是看不清。 许文印见赵庆这么说,心中也是了然一叹,转而问道:“既然如此,还请王爷快些去一趟城墙上吧,城外的肃王若是下令攻城,幽州兵卒伤亡定然不小。” “不会,他在等许大人给他开城门投降呢,即便许大人不开门投降,他也得等到攻城器械运到,才舍得下令攻城!他是肃王,可不是草原上那些脑袋里装满了肌肉的鞑子,草制的攻城器械,可敲不开幽州的大门!这一点,本王的那位好叔叔可是清楚着呢!” 赵庆丝毫不慌,他在等黑虎部落的消息,也在等晁定岳的捷报。 说到黑虎部落,这几天的日子简直跟魏朝民间过年了一样热闹。 大量的物资和装备源源不断运送到达,而他们付出的,不过是草原上最不缺的马匹和牛羊! 换做以前,他们想要将牛羊卖到大魏朝这边,虽然也有渠道,但需要假借北戎部落来和各个商贾家族联络,最后交易达成获得的利润,也被北戎部落分走大半,能落到他们手里的,只剩下很少一部分。 就算这样,交易渠道都算不上稳定。 经常会发生他们这边将牛羊赶去了北戎部落,等着和北戎约好的商队前来收货的时候,突然得到消息商队改变计划不来了。 商队不来了,牛羊总不能再赶回去吧? 一来一回路上掉秤,回到自己部落还需要格外养护才能让膘肥重新长回来,还不如直接折价卖给北戎部落来的划算。 也正是在这种境地下,当黑虎部落第一次拿到牛羊交易的全额货款后,所有人都异常激动。 一时间,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有族人兄弟死在历次战争中的伤痛,杀牛宰羊拽着申安派去送货的商队非要盛情款待他们。 酒足饭饱后,黑虎部落的单于兀良鈈挥退了闲杂人等,带着老管家进了自己的主帐。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交易,愉快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你们送来的盔甲和兵刃,质量非常好,在草原上哪怕王庭的装备都拍马不及!很难想象,你们竟然真的会将这么好的东西卖给我们!” 兀良鈈借着酒劲万般感慨,就像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私生子,忽然受到了一位朋友的善待,落差感让他对北戎和王庭的同族感到发自内心的排斥和恶心。 第二百三十三章 王爷,我这棺椁可还舒坦? “许大人既然来了,就给王爷烧些纸钱吧!” 一身孝服的柳蓉儿款款走来,脸上挂着泪痕轻声说罢,将手里的一叠纸钱递给了许文印。 许文印接过纸钱,却是冷笑掷入盆中,砸塌了正在燃烧的纸钱,火星升腾而起,烟灰四散飘荡。 “幽王爷呀幽王爷,你当真是一点儿不嫌晦气,下官这棺椁,躺着可还舒服?!” 柳蓉儿闻言面色一变,向薛剑使了个眼色,他当即屏退跪在灵堂外的太监婢女们,偌大的灵堂只剩下棺椁里的幽王赵庆,以及站在棺椁前的许文印三人。 “许大人这是何意?王爷生前待你不薄,为何要扰乱灵堂!”柳蓉儿故作怒色冷声质问。 “何意?我倒要问问,幽王诈死,消息连本官这个府牧都要瞒着,是觉得本官会和肃王同流合污不成?幽王殿下,你可以侮辱本官的能力,但你不能侮辱本官的为人之道!” “许大人,幽王何曾诈……” 柳蓉儿还想辩解一二,却见身穿蟒袍的赵庆从棺椁里直接坐了起来。 “好了蓉儿,许大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你再不承认,他该喊人来给本王封棺下葬了!” “好好好!幽王你还真是诈死!”许文印之前不过是有所怀疑,如今见赵庆从棺椁里直接坐了起来,哪儿还不明白这就是赵庆针对肃王的一个局? 许文印气急而笑,抬起手虚指赵庆良久,竟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府牧,可赵庆是藩王。 赵庆在幽州代表的不光是幽王府,还是皇室,还是皇爷! 他一个府牧,就算再气愤又能如何?指着赵庆的鼻子臭骂一顿? 那他的九族可真就谢谢他了! “好了好了,许大人莫要动怒,换了你在本王的位置上,今天这事儿也不出其右!”赵庆摆了摆手,招来薛剑搀扶着自己从棺椁里出来,大大咧咧一把抄起供桌上的肘子便是大快朵颐:“别说,许大人你这棺椁真是样子货,里头生硬得很,本王睡着硌得慌!” “……”许文印看着俨然无赖模样的赵庆,一口气差点儿没喘匀,怒而拂袖背过身看着灵堂外不再言语。 “你看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文人,气性还挺大?”赵庆也不生气,反而抄起桌上的另一块肘子走到他身旁递了过去:“吃点儿不?本王猜你也许久没吃东西,饿了吧?” 许文印本是不愿接话,但越想越气,一把接过肘子就塞进嘴里大口咀嚼,仿佛撕咬的不是肘子,而是赵庆一样。 “哈哈,许大人你不像是个文人!”赵庆也是看笑了,就那么穿着蟒袍席地而坐,看向灵堂外的天空,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道:“谁又愿意咒自己薨了呢?那棺椁本王已经躺过两次了,所幸的是都还能活着出来!如果有可能的话,百年之前,本王不想再躺进去下一次了!” “所以,王爷你一开始就知道遇刺和肃王有关?那你这诈死的局,好像没有必要吧?反而给幽州招来祸事,这不是你的风格!” 许文印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仔细想过这件事的前后始末,仍有关键点无法想通。 “本王又不是那老道,神神叨叨能掐会算的?那位好王叔不带兵围城,本王怎么确定刺杀一事和他有关?”赵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至于说给幽州招来祸事?刺杀本王的事情和肃王无关的话,肃州兵马不会越境,鞑子那点兵力就算本王真死了,幽州军队也能按着他们往死里锤!况且有定岳在,本王怕什么? 而本王的那位好叔叔,许大人你信不信,本王只需要往城墙上那么一站,幽州之围顷刻解之!” 赵庆很自信,他知道肃王是个什么脾性,如他这种对皇位有所窥探的藩王在历史中如过江之鲫。 经过史书沉淀归类之后,这些藩王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成大事之前,无比爱惜羽毛,无比爱惜生命! 他们在决定走上争夺皇位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不把自己当成藩王来看了。 在他们的世界观里,那皇位应该是他们的,也迟早是他们的! 所以,有生命危险的事儿,他们绝对不做,而名誉也被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毕竟他们还幻想着夺权篡位后,经过十几二十年的统治,明里暗里责令史官罔顾事实,将他们的谋权篡位大笔一挥,在史书中改成顺位继承。 这等想法很可笑,但他们深陷其中,还就是看不清。 许文印见赵庆这么说,心中也是了然一叹,转而问道:“既然如此,还请王爷快些去一趟城墙上吧,城外的肃王若是下令攻城,幽州兵卒伤亡定然不小。” “不会,他在等许大人给他开城门投降呢,即便许大人不开门投降,他也得等到攻城器械运到,才舍得下令攻城!他是肃王,可不是草原上那些脑袋里装满了肌肉的鞑子,草制的攻城器械,可敲不开幽州的大门!这一点,本王的那位好叔叔可是清楚着呢!” 赵庆丝毫不慌,他在等黑虎部落的消息,也在等晁定岳的捷报。 说到黑虎部落,这几天的日子简直跟魏朝民间过年了一样热闹。 大量的物资和装备源源不断运送到达,而他们付出的,不过是草原上最不缺的马匹和牛羊! 换做以前,他们想要将牛羊卖到大魏朝这边,虽然也有渠道,但需要假借北戎部落来和各个商贾家族联络,最后交易达成获得的利润,也被北戎部落分走大半,能落到他们手里的,只剩下很少一部分。 就算这样,交易渠道都算不上稳定。 经常会发生他们这边将牛羊赶去了北戎部落,等着和北戎约好的商队前来收货的时候,突然得到消息商队改变计划不来了。 商队不来了,牛羊总不能再赶回去吧? 一来一回路上掉秤,回到自己部落还需要格外养护才能让膘肥重新长回来,还不如直接折价卖给北戎部落来的划算。 也正是在这种境地下,当黑虎部落第一次拿到牛羊交易的全额货款后,所有人都异常激动。 一时间,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有族人兄弟死在历次战争中的伤痛,杀牛宰羊拽着申安派去送货的商队非要盛情款待他们。 酒足饭饱后,黑虎部落的单于兀良鈈挥退了闲杂人等,带着老管家进了自己的主帐。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交易,愉快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你们送来的盔甲和兵刃,质量非常好,在草原上哪怕王庭的装备都拍马不及!很难想象,你们竟然真的会将这么好的东西卖给我们!” 兀良鈈借着酒劲万般感慨,就像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私生子,忽然受到了一位朋友的善待,落差感让他对北戎和王庭的同族感到发自内心的排斥和恶心。 第二百三十四章 祸水东引 “这只是第一次交易,只要黑虎部落能够提供足够多的马匹和牛羊,我们带来草原的装备只会更多,更好!”老管家对这次交易也同样满意,来之前他们还担心兀良鈈会耍花招,玩黑吃黑的路子。 可他们也没想到,这帮草原鞑子喝了点儿马奶酒后,竟然还会露出天真率直的一面,看着那些五大三粗的鞑子们,围着火堆晃来晃去,别有一番感触。 如果两个民族能够和平共处多好?这么多年来来往往恩怨不断的战争,真的该结束了! “是的!草原上最不缺的,便是马匹和牛羊!回去后,请转告幽王殿下,我黑虎部落愿意和幽州长期交好互通有无,我们的部族绝不再参与任何一次针对大魏朝的军事行动!”兀良鈈点破了老管家的身份。 老管家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哈哈一笑,顺手丢出个更大的王炸:“单于阁下,你有想过让黑虎部落也过上如中原那般富庶的日子吗?不用随着季节和草场的更迭频繁迁徙,享有稳定的生活家园,享有更好的医疗保障,提高生育率和存活率,让黑虎部落在这片土地上繁荣昌盛开枝散叶!” “这,这些我们当然想过!可太难了,我们,我们……”兀良鈈回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情绪不由得低落起来。 黑虎部落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日渐弱小的黑虎部落,已经无法保住大部分肥沃的草场,他们的牛羊被迫赶往相对贫瘠的草场放牧,他们的族人被其他部落肆意欺辱。 从兀良鈈的父亲开始,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改变这种现状。 可几十年过去了,黑虎部落的草场越来越小,族人越来越少,甚至连一些依附北戎的小部落,都敢在他们面前呲牙了! 若是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兀良鈈他们也就习惯了。 偏偏黑虎部落也曾辉煌过,他们的祖先,也曾追随金帐汗国的天可汗征战八方,用马蹄和箭矢丈量过另一块大陆! 英雄的后代,活成了狗熊。 这才是黑虎部落最大的悲哀! “其实一点儿都不难!”老管家捋着胡子面带轻笑:“单于阁下,你们之所以觉得很难,是因为你们的思维固化在了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之中!你们考虑问题解决方式的时候,会默认黑虎部落需要和以往那样,拥有最肥沃的牧场,拥有庞大的部族基数,拥有能征善战的族人和领导者!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当年金帐汗国败退之际,我大魏朝的先祖可要比黑虎部落现况还要更差,更贫瘠? 可我们的先祖,打败了强盛一时的金帐汗国,将我们的民族从金帐汗国的奴役中解救出来,让中原重新回到大魏子民的手中!” “是呀,那个时候的魏朝,似乎还分崩离析,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兀良鈈面露疑惑,正如当年的金帐汗国一众将领,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强大的金帐汗国,会败给一支支穷困潦倒,甚至连士兵都吃不饱饭的叛军手里! “因为你们仍然停留在部落时代的文明层级,你们的思维固化在了这片草原上!相比较耕地,你们更重视草原和牛羊,可你们不知道的是,粮食才能养活更多的人!”老管家说到这儿略微顿了顿,回想起申安的交代,将矛头引向鲁州以北的广袤土壤:“单于阁下,看看鲁北平原吧!那里有着大片的黑土地,那里的耕地每年产出,能养活十几个黑虎部落了!” “可,可我们不会啊!”兀良鈈两手一摊,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样。 老管家会心一笑:“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教你们啊!无论是如何耕种,如何将粮食进行精加工,比如磨面和发酵用以制作馒头,这些我们都可以教你们!甚至,我们可以提供黑虎部落初到鲁北之后的生活所需!” “嘶……” 兀良鈈震惊了。 他今天只是准备跟老管家谈谈心,最好看看这老头儿喜欢什么,能不能拉近一下双方的关系,为以后的合作打好基础。 可现在看来,今天这番交谈,还真迎来了意外之喜! 如果可以像中原人那样有稳定的居所,不需要因为季节变换忙着迁徙,哪怕在严寒的冬日,也能围坐在暖烘烘的炉灶旁,像魏朝人那样有吃有喝度过严冬,这简直是草原部落几辈子人梦寐以求的美事儿! “那么,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我不认为你们的幽王,会无条件帮助我们!虽然我们达成了一些合作,但从内心而言,我相信不管是我们还是幽王,持续了几百年的战争积怨,终究是心中的一根刺……” 兀良鈈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后边的话他相信老管家心知肚明。 “诚然,幽王不会无条件帮助你们,但幽王殿下的条件对你们而言,不见得是个坏事儿!”老管家觉着话说到这个份上,直接开诚布公会更好一些,便是坦然将申安的一些要求说了出来:“黑虎部落可以前往鲁北耕种,我们提供技术和物资来保障你们的开垦成功,但黑虎部落不能全族移居鲁北平原,幽王需要你们在草原上充当幽州的一道屏障,或者说,警戒线!” “这么说的话,我明白了!”兀良鈈点了点头,脸上再度出现笑意:“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们黑虎部落成了幽王的长工?你们魏朝人,是这么称呼的吧?” 老管家心中一紧,长工这个词儿,在魏朝可不是什么好话啊! 可令他奇怪的是,兀良鈈反而更高兴了:“这个长工,我们当了!你们幽王和其他魏朝王爷不一样,和金帐汗国也不一样!他们不愿意让我们来当这个长工,他们更想让我们当他们的奴隶!黑虎部落的男儿都是草原上的雄鹰!我们可以为了利益工作,战斗,但我们绝不愿意当什么奴隶!哪怕苟且偷生!” 哦豁? 老管家没想到这个兀良鈈嘴里,还能说出苟且偷生这种成语,却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觉着长工反而是个好词儿。 在兀良鈈眼中,长工和地主至少在物种上是同等的,而奴隶和奴隶主,像极了主人和一条狗。 显然,黑虎部落和北戎一样,都不愿意做狗。 唯一的区别是,北戎部落选择了先当狗再噬主,而黑虎部落则游离在金帐汗国之外,虽贫困潦倒,等待着一个能堂堂正正在草原上当人的机会。 而现在,幽王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上使,请转告幽王,我们会以部落摩擦的名义向北戎和金帐汗国的附庸部落发难,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有把握将北戎的生存空间彻底挤出幽州以北,届时有了幽王的支持,我部将有能力控制幽州鲁州以北的草原,请让幽王殿下放心,黑虎部落的男儿,绝不做背信弃义两面逢源之事!” 兀良鈈郑重承诺。 第二百三十五章 草原上也流行拜把子 老管家听到兀良鈈称呼自己为上使,心中也不禁澎湃起来。 虽然他只是个商贾,但年少时也曾有过激昂梦想,如今他似乎圆梦了…… “来人,上酒!本单于要效仿大魏习俗,和上使结为异姓兄弟!” “啊?” 兀良鈈显然是认真的,很快就让人按照他们对大魏朝习俗的理解,照虎画猫弄来了一应结拜所需器物。 草原上没有鸡,他们用的是山雉,没有猪头就用牛头代替。 酒碗里装着马奶酒,两滴鲜血落在酒中,红白交融显得更是诡异。 但兀良鈈全然不在乎,端起酒碗,因为不会大魏朝习俗中结拜的切口,干脆一饮而尽以示诚意。 老管家也有些上头,跟兀良鈈一般无二,喝完了碗中酒,苍老的面容都年轻了不少。 结拜过后,二人把酒言欢直到深夜,兀良鈈醉倒之前没忘记交代族人给老管家安排女人陪侍。 次日一早,老管家看着自己帐篷里的年轻女人陷入了沉思,这一趟虽收获颇多,却好像也被兀良鈈绑在了黑虎部落的战车上? 老管家心情复杂的离开了,那年轻女人他压根儿没提出要带走。 “哥哥尽管放心归去!小嫂嫂在黑虎部落必将受到所有族人的尊重厚待!” 兀良鈈送行时的最后一句,坐实了老管家的担忧。 很显然,那个年轻女人,成了黑虎部落绑住自己的牺牲品…… 老管家走后不久,黑虎部落如约开始针对北戎部落的大后方展开袭扰。 他们鸡贼的用皮袍遮住穿在里边的盔甲,如寻常部落迁移那般,拖家带口赶着牛羊,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北戎部落的家门口。 北戎部落在草原南部称王称霸习惯了,哪儿受得住这等诱惑? 不多大一会儿,这些北戎部落的鞑子们经过简短沟通,骑着战马嘴里发出各种怪叫鱼贯而出,将“迁徙”途中的黑虎部落团团包围。 只可惜他们算错了,送到嘴里的肥肉中,竟然埋着锋利的刀子!而他们显然没有能够嚼碎刀子的好牙口…… 在劲弩和盔甲的加持下,北戎鞑子甚至连第一轮攻击都没撑过,顷刻间土崩瓦解不说,还被黑虎部落乘胜追击打进了部落营帐之内。 小部落里,老弱妇孺被集中在一起,他们惊恐的看着周围身穿盔甲的黑虎部落骑兵,忐忑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按照草原部落之间的冲突惯例,当一方战败,战胜的一方往往会杀死所有男人和老弱,甚至身高超过车轮的男孩也难逃被杀的命运。 剩下的女孩和女人,将会被当做战利品带回自己的部族,为自己的部族生儿育女…… 可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 黑虎部落的骑兵们虽然动作粗鲁且骂骂咧咧的将他们集中在一起,却并没有展开甄别工作,也没有拽着男孩们去和车轮比高,他们静静的围在周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兀良鈈骑着一匹战马出现在小部落里。 他环视被包围起来的老弱妇孺,高声开口道:“北戎部落欠了我们黑虎部落几十年的账,该还了!你们的部落败了,你们的男人可能死了,可能残了,你们可能恨我们,可能怕我们,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黑虎部落愿意在草原上开一条先河!部落仇怨和女人跟孩童无关!草原上的勇士,不屑于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伟大的长生天宽恕了你们,愿意跟随黑虎部落走向另一个伟大的,我们黑虎部落敞开怀抱欢迎你们!不愿意的,我们也绝不强求,给你们发放能够在草原上生存七天的水和肉食,去留随意吧!” 说罢,兀良鈈也不管这些妇孺们作何选择,傲然勒马转身离开。 他还忙着转场表演呢,今天按照计划,将会有十几个北戎的小部落被攻破。 而他这套怀柔的措辞,自然也是昨夜老管家醉酒后,没把住门掏心掏肺教他的所谓王道。 王不王道的,兀良鈈不懂。 但他从老管家身上得到了启发,人口才是部落发展的重中之重! 只需要多加观察和甄别,接收的族人越多,黑虎部落的战斗力也就会越强,等到去往鲁东耕种的时候,可以优先派这些新加入黑虎部落的过去耕作,接触不到核心秘密,自然也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等他们和黑虎部落的族人结合,一代一代又一代之后,他们就彻彻底底成了黑虎部落的族人。 黑虎部落这边忙了一天,也嗨了一天。 小哈木耳却是遭了老罪! 本来吧,成功刺杀了幽王之后,在他想来足以扭转幽州战局。 一直追击他们的晁定岳部,不管出于什么动机,都需要尽快向幽州方向运动,不得不放弃对他们的追击。 加上肃王的大军围困幽州,正面拖住了幽州大部分兵力,他们也能够趁机吃下幽州城以北的所有城池。 等战局已定,随便吐出来点儿边边角角给肃王,王庭就算是在幽州彻底站稳了脚跟。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 幽王被刺身亡,幽州的军队非但没有放弃追击,反而追击的更凶,更猛烈了! 肃王那边据说已经将幽州城团团围住,可反观幽州军队仿佛跟没事儿人一样,丝毫不受影响! 更操蛋的是,他为了保存王庭的实力,想要先退回关岭山隘口才发现,黑虎部落竟然借口有幽州军队冒充草原部落,以需要严查甄别为由,将王庭军队死死拦住。 更绝的是,黑虎部落竟然抓了几千个北戎的溃兵,小哈木耳派人去讨要,黑虎部落的将领说什么北戎部落趁着他们配合金帐汗国南下劫掠,大后方兵力空虚之际,对他们的迁徙族人展开攻击。 所以,这些北戎的溃兵不能交给王庭,要等兀良鈈来决定要不要杀了给族人报仇? 小哈木耳听闻这些坏消息之后,完全傻了! 他想不通,自己这一趟要比父亲率军更加谨慎,兵力更加充沛,同时魏朝也更加贫弱。 可怎么父亲每次都能大获全胜,轮到他这儿,就意外百出? 转念再一琢磨,这些年来欺负黑虎部落的,可不只是北戎! 他们王庭麾下的小部落,相比较北戎对黑虎部落做出的那些破事儿,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黑虎部落抽风对北戎下手了,那会不会对王庭的附属部落下手? 这个可能让小哈木耳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放出几只苍鹰带信回去问询,仅剩的军队也被他捂得更加严实。 什么? 你说和肃王约好的合围幽州城? 什么时候的事儿?本将军怎么不记得了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来自黑虎部落的背刺 担心后院着火的小哈木耳,完全顾不上肃王的死活了,眼看这次南下计划全线崩盘,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保存实力为王庭本就不多的军事力量保留火种。 如今身边还剩下一万多骑兵,按照他的估算,不和晁定岳部纠缠,一心想要逃回草原的话,魏朝兵卒应该拦不住才对。 可他偏偏小瞧了黑虎部落的决心,也小瞧了兀凉鈈的魄力! 关岭山隘口,黑虎部落留下的最高指挥官是个千夫长,从小在部落里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没有姓氏,因为从小性格孤僻阴戾,被部落里戏称为狼崽子,后来干脆都叫他伢狼。 对于这个名字,伢狼不但没觉得不妥,反而深以为荣,成年后更是将狼族阴狠狡诈学了个入木三分。 这些年哪怕是黑虎部落备受欺负的情况下,他带着的小部落在历次冲突中输少赢多,逐渐成为黑虎部族中较为强大的部落之一。 也正因为伢狼手底下兵强马壮作风彪悍,加上此人阴险毒辣不容易吃亏,兀凉鈈这才选了他来镇守关岭山隘口。 伢狼这边接到小哈木耳的传信,说什么要他派兵入关,和小哈木耳手下的一万多骑兵组成针对晁定岳部的包围圈云云。 乍一看,这个计划很有可行性,也很符合小哈木耳总喜欢让黑虎部落当炮灰的一贯作风。 可伢狼却总觉得此情此景之下,小哈木耳考虑的绝不该是如何吃掉晁定岳部,而是如何最快速度返回草原,确保手下一万多骑兵的安全,顺带稳固王庭的大后方,确保王庭麾下的大小部落,不会像北戎那样被黑虎部落制造摩擦趁机吃掉。 思来想去,伢狼干脆心一横,作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一边派人回复小哈木耳,以配合出兵会对本就不多的黑虎部落勇士造成损失为由,贪得无厌的讨要各种好处。 一边亲笔书信一封,由亲信送去了晁定岳部的大帐之中。 小哈木耳收到伢狼的回复后咧嘴冷笑,伢狼在回信中不但讨要女人牛羊,甚至还狮子大开口向王庭讨要了一大块肥沃的牧场。 换做以往时候,小哈木耳绝对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活剥了伢狼。 可这种时候,伢狼越是贪婪,越是趁机讨要好处,偏偏打消了小哈木耳的戒备。 小哈木耳当即开出空头支票,一点儿都没跟伢狼讨价还价,直接答应了伢狼的所有要求,而他的要求只有一个——黑虎部落在关岭山隘口的所有兵力,都必须按照他的指挥调动,以此配合王庭军队对晁定岳部形成包围绞杀态势。 两边谈拢之后,伢狼大张旗鼓的派出全部兵马,朝着小哈木耳指定区域移动。 从地图上看,这一部人马一旦到位,配合王庭的骑兵,对晁定岳部形成了椭圆包围圈,只需要逐步收紧就能将包围圈里的晁定岳部分割绞杀。 晁定岳部发现被包围后,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分出十几股部队,如刺猬一样朝着四面八方展开进攻,狂妄的想要以中心开花的态势,直接撕破包围圈。 显然,草原的鞑子低估了晁定岳部的战斗力,晁定岳部也低估了草原上这帮鞑子的韧性。 包围圈里里外外三方兵力互相交织咬合,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战况显得越发焦灼起来。 小哈木耳见预期已经达成,当即下令收缩部队,卖掉一部分仆从军当做诱饵,本部兵马迅速集结后,以为数不多的重骑兵充当箭头,径直向北突击撕开战阵,经过无人把守的关岭山隘口撤回草原。 小哈木耳的计划似乎成功了。 毫无征兆被卖掉的仆从军们还在傻乎乎被晁定岳部肆意屠戮,黑虎部落伢狼的兵马,也和晁定岳部呈犬牙交错态势彻底缠在一起脱身不得。 而王庭重新集结起来的一万多骑兵,在几百个重骑兵充当先锋的战术之下,及其顺利的撕开了焦灼的战线,一个急冲锋就开到了关岭山隘口附近。 “哈哈哈哈!” 小哈木耳眺望近在咫尺的关岭山隘口,本该被严防死守的关隘,如今空空荡荡显得颇有几分荒凉。 “将军笑什么?” 浑身是血的亲兵不解问道。 “我笑伢狼贪婪矢智,也笑那晁定岳黩武无谋!这关隘本该是幽州重地,但凡这里留有一支兵马,若想返回草原,就只能丢盔弃甲翻山越岭了!” “将军不愧得了老将军的真传,纵观王庭各部将领,能总领全军之姿,独您一人!”亲兵急忙拍起马屁。 他自认为看得清楚,这次南下王庭各部损兵折将,等回到王庭肯定要及时补充,到时候空缺的几个百夫长千夫长,还不是看小哈木耳想要提谁上去? 只可惜,他这春秋大梦刚开始做,就听到一阵比小哈木耳还嚣张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 “谁?!” 小哈木耳瞬间变了脸色,勒马转身就躲在了亲兵身后。 “小哈木耳,你可比老哈木耳差远了!今天这关岭山,你过不去!” 伴随着伢狼的声音响起,关隘的城墙垛口后钻出了密密麻麻的兵卒。 让小哈木耳深感背刺的是,这些兵卒中只有一小部分身穿皮甲,更多的则是身穿幽州制式铠甲的大魏朝兵卒! “伢狼,你,你竟敢背叛王庭!你会被长生天唾弃的!” “我呸!”伢狼可不惯他这臭毛病,一口浓痰从关隘城墙上吐了下来:“就你这黄口小儿,也配提长生天?该被唾弃的是你们才对!这么多年,你们对黑虎部落做的那些事儿,我们可都记得清楚呢!” “小哈木耳,我家将军说了,幽州不是以前,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乖乖放下武器投降,说不得我家王爷心情好,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说话的功夫,晁定岳部也从小哈木耳后方包围了上来。 一万多鞑子骑兵,被挤在狭小的山谷中前后动弹不得。 失去了冲击的距离,骑兵优势被无限削减,甚至都不用掌心雷这种杀器,光是一波箭雨过后这些鞑子骑兵还能活下来的,都没几个了。 “小哈木耳,投降吧!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晁定岳返回幽州后,指挥权移交给了幽州卫的老千户龚田,此人在幽州当了大半辈子千户,虽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 这一点,从他前后经历过数次鞑子南下劫掠,却能活到现在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好一个投名状 “投降?哈哈!简直可笑,草原上只有战死的雄鹰,没有投降的懦夫!”小哈木耳自知今日大局已定,凶性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他抽出腰间镶嵌有宝石的弯刀,遥遥指向千户龚田:“王庭的勇士们,随我冲锋,直至战……” “噗呲……” 小哈木耳的话都没说完,一阵血肉被利刃割裂的声音响起,他身边死忠的亲卫们倒了一地。 而动手的,同样是他的亲卫…… “将军,败局已定何必拖累儿郎们送死?我们投降吧!” 动手的几个亲卫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尚且沾染同胞鲜血的弯刀,可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 “你,你们……” 小哈木耳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带兵打仗的他,哪儿经历过这种变故? 没等小哈木耳反应过来,几个亲卫不知道搁哪儿弄出来一捆麻绳,三两下就将他绑成了粽子。 “魏朝的将军,我们投降!我们抓了小哈木耳!” 几个亲卫像是献宝一样,抬起小哈木耳就朝着身后幽州军队凑了过去。 沿途王庭的骑兵垂着头默默散开一条道路,他们也被幽州军队打怕了,他们的弯刀割不开幽州军队的盔甲,但幽州军队的长刀却能轻易撕裂他们身上的皮甲。 装备的代差压制,让他们从心底生出无力感,倒不如一切就这样结束吧!哪怕被魏朝俘虏,总好过憋屈的战死吧? 龚田也没想到胜利来得这么突兀。 本来按他设想,一万多骑兵被堵在关隘前的山谷中,两头堵住用箭雨磨也得一会儿呢,却不料小哈木耳的亲卫当场叛变,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龚将军,单于有令,要我们撤出幽州返回草原,关岭山隘口就此归还,还请派人接收吧!”伢狼看着小哈木耳被绑成粽子也是出了一口恶气,学着魏朝人那般向龚田拱了拱手,转身命令手下向北撤出关隘。 龚田心情复杂的部署好关隘的防御,本想跟伢狼再聊几句场面话,却听手下汇报,黑虎部落的鞑子已经全线撤退,不但离开了关岭山,看那意思连北边的七座城池都不准备进,径直奔向北部草原。 “幽州,当真是变天了呀……” 龚田仰头望天,脸上神情颇有些复杂,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惶恐。 不过,龚田并不孤单就是了,此时此刻和他一样心情复杂的还有肃王爷。 本来幽州城被团团围困,自觉赢了一半的肃王正在帐中和幕僚畅想未来,一边等待着幽州府牧许文印作出正确的选择。 许文印的投降他没等来,却等来了幽州关守将余姜波的怒斥。 余姜波在信中不但严词指责他堂堂肃王不顾肃州安危私自调兵开进幽州,甚至还威胁要将此事原原本本上报朝廷,参他一个身为藩王私调军队的谋逆大罪! “饭桶!都是饭桶!三万多号人,看不住一个幽州城?!” 肃王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喊来负责具体安排的几个军官一顿劈头盖脸,要不是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他都恨不得拔刀子杀人了。 “王爷,好消息,好消息啊!” 忽的,帐外传来一个千户的高呼,没等肃王开口允许呢,他就急不可耐挥舞着手中一封书信冲了进来。 只是等他看清楚帐篷内,自己的几个顶头上司跟小学生一样站在肃王跟前低眉顺眼,便是知道即便肃王不责罚他,今天也是要倒大霉了…… “你最好真给本王带来了好消息!” 肃王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来。 “王爷,好消息,绝对是好消息!许文印派人送信,说愿意打开城门,邀请您入城商谈具体事宜!” “嗯?”肃王眉头顿时皱成了川字形。 这里头有古怪! 分明都已经派人传信给幽州关守将余姜波了,本该是耐心等待自己的反应才对,怎么会如此着急答应打开城门迎自己进城?莫非这里边有诈?准备等自己进城之后,抓了自己威胁肃州军队退兵? 肃王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便是开口问道:“他信里具体怎么说的?是让本王自己进城,还是带兵进城?” “王爷您看,信里他说王爷若是担心安全问题,大可以直接带兵进城,幽州卫不会发动攻击!” “嘶?”肃王闻言更迷糊了。 如果许文印说什么只允许他自己,或是带少量护卫进城,那他可以肯定这里边绝对有诈。 可偏偏许文印这般允许他带兵进城,就差明说要投靠他了呀! 三万骑兵进了城,那这幽州城可不就是他肃王的了么? 别说晁定岳的军队被金帐汗国吸在了幽州北部,就算那些兵马全都埋伏在幽州城里,没有城墙作为依托,也挡不住他的三万骑兵吧? 这么一寻思,肃王打消了大半疑虑,只觉可能是许文印和城中幽州卫军官爆发矛盾,这才不得已转投自己以保府牧之位。 这般思忖之下,肃王根本等不了明天,当即让千户去给许文印回话,当下就要带兵进城。 按他的想法,余姜波参自己的折子可能已经上路了,唯有在余姜波的折子送去京城之前,将生米做成熟饭。 到时候就算朝廷发来圣旨降罪,大不了直接反了他娘的。 手里握着两州之地,就算不能攻入京都,身居北地当个枭雄土皇帝,徐徐图之便是了! 就这么的,得到许文印肯定答复后,肃王当即下令全军拔营进城,三万人的队列浩浩荡荡顺着幽州城的西门开进城中。 许文印也对此早做好了相关安排,肃州军队刚一进城,发现城中被开辟出了大片空地,虽然安顿三万人有些拥挤,却已经准备了吃食和酒水,用热情款待也不为过。 “哈哈哈,看样子,许大人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啊!” 肃王见状更是欣喜,看来自己猜对了!这许文印嘴上说的刚强,到底还是文人的那套路数,心口不一贪恋官位,都是一丘之貉! “让肃王爷见笑了,幽州战事物资匮乏,招待不周还请王爷莫怪啊!”许文印和之前相比,完全换了一副嘴脸。 瞧着许文印恭敬行礼的顺从模样,肃王胸中郁气全消,意气风发满面红光上前扶起许文印:“许大人说的哪里话?本王自然清楚幽州现状,能有这般安排,许大人已经很有心了!快快前边带路,关于幽州接下来的安排,本王要去府衙和许大人促膝长谈!” “王爷莫急,府衙未免坠了王爷您的身份,不如换个地方,王爷意下如何?” “哦?换个地方?莫非是……”肃王若有所思,暗道这文官就是会来事儿! 第二百三十八章 肃王:坏了,我成那只王八 许文印只是神秘一笑也不作答,恭敬地弯着腰,抬手朝着幽王府方向做出请的姿势。 “看来许大人已经做好了诸般安排,本王若是不去,还真辜负了许大人的一片好心!”肃王见状,对心中猜测更加笃定,满脸堆笑跟着许文印就朝幽王府走去。 西门距离幽王府颇远,沿途道路两侧的商户全都封门闭户,偌大的幽州城,寂静得如无人之地。 “幽州如今还剩多少人口?”肃王忍不住开口问道。 在他看来,这幽州已经是他自己的地盘了,这幅萧条模样自然,让他很是担忧。 如果幽州战后所剩人口不多,恐怕无法支撑起他庞大的计划。 “回禀王爷,幽州城登记在册的人口共有十六万人,战前幽王下令疏散了大部分,通过幽州关撤往关内,如今幽州城中尚有老弱病残两万余人,精壮男丁不足五千! 另有商铺……” 许文印毫不隐瞒,将幽州现状全盘告知。 肃王听完许文印的讲解,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本以为拿下幽州城,少说能混到十万人口,如此一来稍加拉拢人心就能从十万人口里,征召出近万兵卒。 到时候,只需要将幽州和肃州籍贯的兵卒对调驻防,就能缓解骤然增加大块实控领土导致的兵力不足。 但幽州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惨淡! 按他的想法,被幽王疏散撤离回关内的人口,那肯定是肉包子打狗回不来了。 幽州城中仅剩的老弱病残,不但对他毫无益处,反而成了新的拖累。 若是不能妥善处理,他肃王的名誉可就全完了,到时候背上个恶名还想招贤纳士? 想屁吃去吧! 可要是按照儒生口中的仁义道德,这几万老弱妇孺战后所需粮食就不是个小数目,他肃州也仅仅达到自产自足,根本拿不出多余的粮食来支援幽州战后重建! 而这也导致许文印后续关于商铺关停等一系列汇报,肃王是压根儿没听进耳朵里去。 就在他苦恼之际,幽王府的门头映入眼帘,上边挂着白色素缟随风飘荡,空气中逐渐能够嗅到香烛火纸焚烧后的味道。 “王爷,这些素缟实在来不及清理,您切莫见怪,明天一早下官保证给您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王府!”许文印注意到肃王抬头看向幽王府的大门,那上边两条能拖垂到地面上的白绫,正在寒风中舞动着。 “无妨,幽王毕竟是本王的侄子,来都来了,本王先去给他烧几张纸钱也好!”肃王心中不喜,嘴上倒是宽宏。 他甚至想好了,等会儿到幽王的棺椁前,哪怕是悄悄掐自己几下,也得硬挺着哭出点儿眼泪来,这可是收买人心的时候。 让幽王的手下们看到自己对幽王的情真意切,加上身份之便,拉拢起来就更十拿九稳了! 带着这种心思,肃王对王府里的太监婢女便不再关注起来,注意力放在了那些披坚执锐的幽王亲卫身上。 这不看不知道,越看肃王越觉得鞑子弄死幽王简直太及时太正确了! 瞧瞧人家这亲兵?一个个膘肥体壮,眼睛里透着的精气神是藏不住的,都是好兵啊! 更重要的是,这些亲兵们外头穿着百炼钢做出来的板甲,内衬还有一层编织出来的精钢软甲,每个人都有最少两件兵器,一长一短可用于不同场景下的战斗。 肃王默默在心中估算了一番,如果是正面战场上和这样的部队撞上,他的亲卫需要三打一才能勉强有获胜可能。 可要是在城内巷战中撞上这般对手,别说三打一,十打一他都没把握! 毕竟你给人家一刀不破防,人家给你一锤直接内伤,这还打个屁? “咦?” 肃王沉思之际,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按理说,能出现在幽王府里的兵卒,那都是幽王绝对的心腹才对。 可这等心腹怎么对幽王的死,没有半分伤悲? 反而一个个红光满面,甚至有几个人身上带着些许酒气?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肃王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浑身如遭雷击转身就要往外走。 “王爷,您这是作何啊?”许文印侧身一步挡在了肃王身前。 此时的他,腰不弯了,笑容里的谄媚也消失殆尽,眸中有几分讥讽,看向肃王的目光,像极了在看河边掉进瓮里的王八。 “本王……”肃王心中咯噔一下,正在思索要不要彻底撕破脸的功夫,身后却传来一道幽冷的声音。 “王叔,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嘶!”肃王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给自己夸夸几个大耳光子。 许文印误我!这幽州城不能进的呀! 尽管心中懊恼,恨不得拔刀将许文印大卸八块,但肃王深知死了的赵庆和活着的赵庆是两回事儿。 如果赵庆死了,哪怕他下令肃州军队血洗幽州都不在话下。 可赵庆活着,那他就是大魏朝的幽王爷!肃州的将领们或许愿意跟着肃王一体条路走到黑,对赵庆兵戈相见。 但肃州的寻常兵卒可不愿意! 对他们而言,在肃州当兵是为了吃饱饭,而不是为了跟着肃王造反! 成功了,荣华富贵跟他们小兵半吊钱关系!可要是失败了,抄家灭门是谁都跑不掉! 所以,赵庆从棺材里坐起来的这一瞬间,他带进城的三万骑兵,从某种意义上讲,最少废了一半战力! “哗啦啦……” 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过后,肃王彻底打消了撕破脸的下下策。 因为他发现幽王府里竟然涌出几百号手持连弩的重甲兵卒! 这些人甚至丧心病狂的装备了百炼钢做出来的面具!浑身上下连手脖脚脖都被双层皮甲完全覆盖! 反观自己带来的数百亲卫,原本也算精锐之师,如今一比较简直成了要饭的! 这还打个屁? “哈哈,本王就说好大侄儿你福泽深厚,怎会被区区小人偷袭成功?看到你还活着,本王可太惊喜了!”肃王如川剧变脸一样,转身的瞬间,脸上挂满了慈爱笑容,作势就要往棺椁旁边走去,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幽王亲卫给拦了下来。 “哎!本王去扶侄儿起身,你们拦本王作甚?!” 言罢,肃王还侧头越过俩亲卫的身形看向棺椁中赵庆又道:“大侄儿啊,你看看这些卫兵,他们不知道本王和大侄儿你的关系吗?” 在他想来,大魏朝以孝治国,有这层身份在幽王也不敢对他做出太过分的惩罚才对。 然而他还真想错了,赵庆一个来自现代时空的灵魂,他在乎这个? “王叔,你可少往脸上贴金了!见到本王还活着,对你来说不是惊喜,是惊吓吧?”赵庆冷眼旁观,在朴不远的搀扶下,从棺椁里翻身出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釜底抽薪 还真别说,许文印这口棺椁躺着实在难受,赵庆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酸疼,就跟要散架了一样。 摇摇头晃晃脖子,骨头缝里都嘎嘣乱响,像极了年久失修的机械部件。 “大侄儿这是什么话?都是自家人,别说你是没死,哪怕是诈尸了,本王又怎么会怕?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肃王陪着笑,心中却是咬牙切齿,暗道自己纵横北境几十年,如今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行了吧王叔,有这功夫,你都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给父皇解释,该怎么堵住朝堂上文武百官的悠悠众口!”赵庆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舒展着身体,转身对朴不远问道:“肃王带进城的三万将士,现在如何?” “回王爷,晁将军亲自安排的,那三万将士在幽州卫营地里好吃好喝待着呢!地下埋有一百坛黄火药,周围民众已经转移到了别处,如有异动随时可以点燃炸药,送他们上路!” 朴不远依旧挂着淡笑,只是嘴里说出的话,却让肃王通体生寒! 什么黄火药他不知道,但是朴不远的话他听明白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的三万骑兵,就成了薛定谔的骑兵! 幽王说有,那这三万骑兵就真实存在,幽王说没有,只需要轰的一声,这三万骑兵就真没有了…… “王叔,何苦呢?”赵庆缓缓走到肃王面前,目光中颇有些无奈:“本王不愿和你们争抢什么,幽州本就是苦寒之地,积弱多年方方面面都有待改善,本王只想着好好发展幽州,让幽州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也让自己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可你们何必苦苦相逼?非要闹到如今不死不休的境地呢?” “本王……” 肃王被怼得哑口无言。 道理他都知道,可生于皇家,不争不抢? 这可能吗? 只是他不敢说,眼前这个大侄儿,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很担心一句话说的不对,脑袋就立马搬了家。 “王叔,事已至此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其一,本王如实禀报京都,如何处置交由父皇圣裁!但,以本王对时局的了解,这些年你身居肃州听调不听宣,父皇对你早有不满,如今你身陷囵囤,麾下三万精兵尽数作废的绝佳时机,你猜父皇会如何发落与你? 最轻,也是个削藩除籍,幽禁在宗人府枉度余生吧?” 肃王不得不承认,赵庆说的很对。 这些年之所以没有被清算,那是因为他很少离开肃州,根本不给朝廷擒贼先擒王的机会。 只要他身在肃州,肃州军队就不会乱,没有好的理由朝廷还真动他不得。 可现在不一样了,最让朝廷忌惮的两点全都不复存在,以他对皇位上那位的了解,这还不得趁机来个狠的,直接根治肃州顽疾? “侄儿,本王想听听你说的第二条路!” “哈哈!王叔你果真是个聪明人!”赵庆哈哈大笑,“本王也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这第二条路倒也简单,那三万人你怎么带来的幽州,就怎么带回去,但是那三万匹马,本王就当是王叔的贺礼却之不恭了! 这件事会到此为止,本王也懒得向朝廷上书,细数你肃王爷的诸多罪责。 至于你回去之后怎么做,本王无权干涉,也懒得搭理。 若是王叔你贼心不死,大可以重新招兵买马,到时候看谁技高一筹,也看你还能留下点什么买命就是了!” 不得不说,赵庆的第二条路对肃王而言诱惑力极强。 虽然三万匹马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是? 有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总好过被幽禁在宗人府一辈子好吧? 而眼下肃王最担忧的,莫过于赵庆说话不算数,要走了自己的三万匹马,又让余姜波去参自己一笔,到时候肃州战力暴跌,可挡不住朝廷的清剿大军啊! “放心,余将军那边本王会去交涉,他是个纯粹的军人,只要你退回肃州,他也不愿节外生枝卷入朝堂纷争!” 赵庆的这句话,给了肃王信心。 如今大魏朝的朝堂上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 军中将领备受文官集团的排挤打压,兵部越发式微之际,但凡在外领兵的将军们,如非必要谁都不愿意跟朝堂上产生瓜葛,一个不留神就会被黑心文官们吃干抹净,最后还要身败名裂拖累家族众人。 “既然如此,本王选第二条路便是了!” “很高兴王叔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赵庆点了点头,也懒得跟肃王再费口舌,他要去做一件很重要事儿! 幽州卫营地。 肃王带来的三万骑兵,将本来只能容纳三四千人的军营塞得满满当当。 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开口抱怨,反而对晁定岳和“已故”的幽王感恩戴德! 原因无他,这里竟然有白面馍和红烧肉吃! 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儿啊! 鞑子围城十多天,接连鏖战过后,幽州城中竟然还如此富庶? 他们这些大头兵,居然也能白面馍管够!红烧肉能再添! 这日子,别说肃州的大头兵了,当官的都不敢想,不敢奢望啊! 平日里,敢这么过日子的,整个肃州唯有肃王府一家! 就算是肃王府,也充其量肃王直系亲属能够这般待遇,至于说肃王府的亲卫和下人们?哼,能吃饱饭不饿着,那都是万幸了! 幽州卫的几个伙夫看着肃州兵卒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轻笑着劝道:“大家伙儿都别着急呀,吃这么快会噎着,而且吃太快对身体不好,慢慢吃喝点热热水,咱们这儿啊,馒头绝对管够!” “嗝……,那,那什么,劳驾问一句,你们平日里也这么吃的吗?”一个肃州军中的小旗,掖了掖胸前装着杂面团的干粮袋,忍不住问道。 “那不能!”伙夫当即咧嘴,满脸不可思议:“咋能天天这么吃呢?那红烧肉多腻啊!要不了几顿,那帮兵痞子就得来揍我们了!” “啥玩意儿?” 肃州兵卒们全都傻眼了。 听伙夫说那不能的时候,他们还松了口气,只当是许文印为了讨好肃王,这才对他们这些当兵的高规格接待,属于就此一顿的买卖。 可后边的话几个意思? 什么叫红烧肉多腻啊? 这尼玛,什么家庭啊?红烧肉敢说吃腻了?! “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馍馍管够就惊讶成这样了?那我要是告诉你们,咱幽州军队满饷呢?!” 第二百四十章 原则上不能答应 “啥?满饷?” “是我们想的那个满饷吗?” “不能吧?你们幽州的军队,没人吃空饷喝兵血?” 伙夫闻言,骄傲的扬起了脑袋:“谁敢?幽王爷可是下了严令,别处儿他管不着,但幽州境内的军队,谁敢吃空饷喝兵血,那就是斩立决的下场!都不用往朝廷上报,直接先咔嚓了再说!” “嘶……” 伙夫见一众人甚至忘了手里夹了红烧肉的白馍,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满意点了点头,暗道一声晁将军交代的任务,也没那么难…… 如这伙夫一般的有心人,营中还有不少。 他们一个个端着装有馒头和红烧肉的竹篓,游走在肃州兵卒中间,时不时借着搭话的功夫,或直接或委婉的上演了一波什么叫做凡尔赛。 经过他们的软宣传过后,三万骑兵对幽州军队的印象全都改变了。 之前他们觉着,幽州军队盔甲好武器好,肯定是幽王花了大价钱置办起来的,既然如此,那他们吃喝住用肯定就相对差一些。 除此之外,更觉着幽州军队那副狂热模样,大概率是脑子有病,连当兵打仗保命第一的准则都忘了个干净,不是有病是什么? 可今天他们彻底明白了! 什么他么的有病? 要是谁能让他们一天两顿馍馍管饱,都不用红烧肉的!让他们去砍皇帝他们都敢! 掉脑袋那是以后的事儿,吃饱喝足了,是眼下的事儿! 一时间,对幽州军队,他们竟然打心底深处升起了几分向往。 “哎,要是咱们能生在幽州多好……” “可不,早知道幽州当兵待遇这么好,老子当时就不该……” “嘘!小点声吧你们,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别忘了咱们的身份,这话要是让小旗听到,昂?刚才说话的就是小旗啊?那没事了……” 一股子邪风开始在三万人里悄然刮起。 当肃州的几个千夫长意识到问题不对,准备上报给偏将的时候,他们错愕发现一共三个偏将,全都被晁定岳请去酒楼吃饭了? “这怎么办?将军们都不在,咱们也联系不上王爷,放任不管,恐怕要出大事儿啊!” “能怎么办?我派人去幽王府找王爷汇报了,但是他们能不能进去王府,谁也说不好,这幽州是什么情况,怕是王爷现在都不清楚吧?” “要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幽王都死了个屁的了,这几个伙夫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无非是议论几天,一群臭丘八能怎么样?挑个刺头打一顿杀了,还不是都老实了?”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情况不对劲啊,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些伙夫手掌上都有老茧,不像是做饭的……” “勺子磨出来的呗?你们就是太敏感了,这红烧肉你们不吃,我可全包圆了,一年到头吃不到几顿肉,老子可是馋坏了!” “你他么下筷子慢点,给老子留一块……” 就这么说着说着,千夫长们很快歪了楼,戒备心最重的几人,也架不住红烧肉的诱惑,加入了争抢的行列。 等一众兵卒们吃的差不多时,军营大门忽然被从外边打开,几千号身穿重甲手持连弩的精兵快速涌入,没等三万人反应过来,就迅速抢占了兵营的几个制高点。 厚重的大盾往地上那么一杵,后边连弩上箭矢寒光毕露! “这,这是咋了?” “幽州军队要干什么?不是说开城门投降了吗?” “你他么瞎啊!这明显是诈降,咱们中计了!” “我草?那这不是完犊子了?咱们的马都在外边,吃饭嫌麻烦,我还把盔甲脱了,这不得让射成刺猬?” “刺不刺猬的不知道,但是老子先降为敬!为了几个窝窝头,跟吃白面馒头的干仗?老子疯了?” 议论纷纷的功夫,三万人里一多半都丢下了手中的兵器,有意无意和那些依然抓着兵器满脸戒备的昔日同袍保持距离。 “肃静!本将军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不冲击军阵,幽王殿下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晁定岳的大嗓门炸响开来,引来人群中阵阵惊呼。 “幽王?幽王不是死了吗?” “谁知道呢?人家叔侄俩的事儿,咱们被连累多少有点冤得慌……” “……” 就在三万军卒惊疑不定的时候,赵庆身穿戎装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走了进来。 “诸位,本王前几日的确遇刺,但很显然,阎王爷不肯收留,本王又回来了!” 赵庆的一句玩笑,让三万兵卒瞬间觉得亲近了许多。 原来王爷不全是高高在上,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立威。 “诸位之所以出现在幽州,是何缘故大家心里应该都很清楚,本王也就不费时间去一一赘述了,就当是肃王叔想念本王,这才带兵前来幽州协防吧!说出去也好听点儿不是?平民老百姓还知道家丑不外扬呢!” “哈哈……” 不知道是谁率先笑出了声。 虽然他立马反应过来忍住了笑声,但其他人却是没忍住,一时间笑声此起彼伏,剑拔弩张的氛围缓解了不少。 “所以诸位不用担心,只需要按照幽州军队的要求,解除兵甲安心住着,过几日肃王叔折返肃州会带你们回去,这几天就当是在幽州休整几日!本王和王叔之间的恩怨与你们无关,尽可以放心住下!” 不知为何,听到赵庆这么说,本该暗自欣喜的众人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在幽州好吃好喝几天,再回去肃州吃苦受累? 如果从未拥有过,那便不会妄想对比。 可曾经享受过,再一瞬间跌回深渊,这谁又能坦然接受呢? “王爷,我爹妈早亡,家里就剩自己一个孤魂野鬼了,我不想回去,我想留着,您看行吗?” 突兀的声音响起,三万多人齐刷刷看了过去。 说话的人急忙一缩脖子躲进人群,窜动了几下就找不见影踪了。 “咳咳,诸位毕竟是肃王叔的部队,本王也向王叔承诺过了,除了军马以外他可以连人带装备都带回肃州,所以原则上本王是不能答应你们留下来的!” 赵庆说罢,便是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示意晁定岳接管局面进行缴械,自己则是骑马离开了军营。 “可惜了,咱们想留下,人家幽王爷不要啊!” “也正常,谁知道留下的会不会是肃王爷的奸细?人幽王又不傻!怎么会要咱们这种手下败将?” “你们的关注点有点歪,人幽王可是说了,咱们的军马都得留下,骑兵变步兵,腿儿回去!” “卧槽……,怎么忘了这茬,走回去啊,那不得要了老命……” 第二百四十一章 赔了夫人还折兵 “不然呢?留下自然省事儿,可人家不要能怎么办?” “你们有没有想过,什么叫原则上不能答应?” “嗯?什么意思?不就是不能答应么?” “不不不!不能答应,那是不能答应,可要是说原则上不能答应,其实翻译过来就是我答应了,但是不能说是我答应的!” “???” “你绕来绕去,老子们都让你绕晕了,这到底啥意思?能说人话不?” “就是就是,你直接翻译成俺们能听懂的!” “哎!你们啊!幽王的意思是,想留下的,自己想办法联系幽州军队,就可以留下。但是对外他是不承认的,一切都是我们自愿,和幽州,幽王无关!” “哎?意思就是,能搞对吧?” “找那个伙夫行不?让他跟军队里的百户千户啥的说一声,应该能行?” “我去问问!” “哎不对啊兄弟,你这看起来面生啊?哪个小旗手下的?” “哈哈,面生就对了,我刚来没多久,你们肯定不认得!” 点破他们的小兵嘿嘿一笑,便从人群里抽身出来,赶往下一个人堆…… 就这么的,仅仅一夜之间,明里暗里联系幽州军队表示想要留下来的兵卒高达万余。 这些人,自然不能全都收留,一些个在肃王军中本就是滥竽充数之辈,要是给接收过来纯属负面buff。 甄别工作太过繁琐,赵庆一股脑儿丢给了申安便懒得再管。 只等甄别完成之后,将他们打散了安插到各个千户手底下,每个小旗安插一两个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短短几日过后,等肃王灰头土脸在晁定岳的亲自“相送”之下离开幽州城的时候,他身边的兵马就还剩下两万六七了。 回首再看幽州城,肃王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这鬼地方仿佛成了他的命中克星,接连两次计谋破败,更是接连两次赔了夫人还折兵! 而肃王留下的三万匹战马和四千精兵,同样给晁定岳带来了幸福的烦恼。 以前是人多马少,实在没招的情况下,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能忍。 可现在不一样了,幽王亲卫加上各城的城卫军,再算上还没来得及打散了安插下去的四千来人,整个幽州的军队满打满算不到两万六千人。 而这里边需要承担日常戍卫城池工作的城卫军,也用不着配太多马匹,城内营地空间有限的情况下,给他们装配马匹反而是一种负担。 这么下来,晁定岳惊讶的发现,幽州军队竟然豪横的,几乎可以做到一个骑兵配两匹战马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谁家好人闲着没事干,骑一匹马溜一匹马? 招兵,还是得招兵! 可招兵也不是他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于是一大清早就堵在了赵庆的书房门口。 “招呗!需要商会支持就去找刘清平,需要用钱去找柳蓉儿,要是地方官府不配合,你去找许文印,反正别拿这种破事儿来烦本王就行了!” 赵庆听完晁定岳的来意后很是无语,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当时将军队丢给晁定岳负责指挥的时候,就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了,却没料到还是因为这种破事儿把自己大清早吵醒,跑来冰冷的书房听他说这些听起来就脑仁疼的军政。 “王爷,卑职的意思是,新兵招齐之后,您不看看选个日子,好跟新兵们训话一番?”晁定岳也很懵逼,在他向来这不是常识吗? 真要是招兵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一个人全权独揽,王爷难道就不怕他带出来的幽州军队,只知道将军晁定岳,不知道幽王赵庆? 在封建王朝的统治制度下,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后果可是蛮严重的。 按晁定岳的想法,也得亏自己忠心耿耿没什么坏心眼子,这要是换个有野心的将军,恐怕要不了多久,幽州就会出现一个比王振的危害更高百倍的主儿。 面对晁定岳的疑惑,赵庆只是撇嘴冷笑:“训话?训什么话?你当他们爱听本王站在台上变着法的忽悠?等招兵结束后,粮饷给足加紧训练就好,其他的样子工程全都没必要!” “王爷的意思,咱们接下来有行动?”晁定岳的嗅觉很敏锐,他从赵庆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急切。 而眼下幽州大局已定,兵事上能让王爷感到急切的,定然是有了什么计划吧? “本王准备对外边的七座城池下手了!”赵庆也没瞒着他,晁定岳的品行他信得过。 “王爷万万不可啊!”晁定岳的反应和许文印一般无二,他两眼一瞪差点儿给赵庆跪下死谏:“王爷,眼下幽州大局初定,看似整个幽州面貌一新欣欣向荣,但这是建立在大家伙儿都认为这一仗过后,幽州三五年内不用担心鞑子南下的前提上! 一旦让他们知道,王爷准备继续对北方七座城池用兵,势必在民间造成恐慌动荡,到时候北伐大军后勤补给一旦出现问题,幽州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恐怕要付诸东流啊!” 晁定岳这番话还真让赵庆愣住了。 对北方七座城池动手的计划,除了晁定岳以外,他也只跟许文印提过一嘴。 当时和许文印的交流中,俩人都默认了幽州军队接连大胜,正值士气如虹,真要对北边七城动手,没有打不过的可能。 但他俩是谁都没有想过,继续对北用兵,可能造成民间恐慌动荡这一茬。 想想也是,老百姓们苦哈哈等着熬着,鞑子好不容易被赶走了,满心欢喜觉着可以安心种地过日子,突然又要对北边七座城市动兵,势必造成兵卒的伤亡,若是成功与百姓无利,可若是输了,对百姓们而言不亚于灭顶之灾。 有这种想法倒也正常,毕竟寻常百姓对幽州军队的实力缺乏认知,对收回北边七座城池的意义没有概念。 而这恰好提醒了赵庆,是时候将报纸这种舆论神器给弄出来了! 只要报纸能够在幽州范围内广泛传播开来,他就能控制幽州境内的舆论,能够让百姓拓宽知识面,从而认识到土地的广袤才是发展的必要条件,而幽州的日渐强大,每个幽州百姓都将会是受益者。 “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要是早点发行报纸,这会儿恐怕都初见成效了吧?” 赵庆心中颇为懊恼,他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所推行的种种举措完全是想起一茬办一茬,说好听点叫随心所欲,难听点完全就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 脑袋里只顾着寻思报纸的相关事宜,越发觉这眼前晁定岳招人烦,赵庆索性一摆手搪塞道:“这样,你先去着手安排招兵的事儿,鞑子残兵还没完全肃清,对北边用兵也不急着眼前这几天!本王需要做些准备,出兵一事改日再议!”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朝堂暗涌 晁定岳张着嘴哑住了。 他一肚子劝谏,被赵庆一句话彻底堵死了。 深知赵庆就是这么个脾气,晁定岳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心不在焉的出门安排招兵的事儿了。 晁定岳走后,赵庆则是伏案一顿笔走龙蛇,将自己脑子里残存的那点关于印刷工艺的知识,一股脑儿的写在纸上。 想要发行报纸,那就必须改良印刷术,造纸术,不然制造成本太高,别说他手底下只有一州之地,哪怕是魏朝皇帝想要推行,都得被高昂的成本活活拖死! 而且,报纸这玩意儿现在发行出来,最大的阻力其实来自士绅阶层。 长期以往,士绅阶层通过把控科考所需的书籍资源,从而笼络把控天下云云学子加入他们的派别,从而壮大自身编制牢不可破的利益堡垒。 如果报纸开始发行,从很大程度上挑战了他们对书籍资源的垄断。 单纯在幽州发行还算尚可,但报纸这种低廉的知识载体,将会不可控的向幽州之外扩散。 到时候他就不得不面临来自士绅阶层的联合绞杀了! 但赵庆不知道的是,哪怕他的报纸还仅仅停留在概念层面,士绅阶层针对幽州的绞杀,已经悄然开始了。 如今的京都随着建帝对御前卫的清洗,局势已经非常微妙。 不少朝中官员,此前自以为傍上了御前卫的大小头目,就越发肆无忌惮受贿敛财。 如今这波人也随着御前卫的大清洗锒铛入狱,只能说暂时还活着,离死不远了。 有了这帮人的前车之鉴,如今朝中大员人人自危,一连几日朝堂上的氛围都格外凝重死寂。 这一夜,好几个三品以上的大员不约而同来到了冯相府上。 他们全都是轻车简从,很低调的从相府侧门入内,阴沉着脸在府上仆人的带领下走进相府议事厅。 厅内檀香萦绕,冯相端坐在主座上看着面前几个苦瓜脸的大员,暗自叹息这帮人还是沉不住气。 “诸位,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跑来本相府上,莫不是觉着皇爷的暗卫瞎了眼?” “相爷,我等也自知不妥,可如今时局人心惶惶,我们下边的人都有些安耐不住了,如果相爷您这边再没有个章程,我等也不好跟下边的人交代呀!”一个三品大员委屈巴巴的开口解释。 其他几人也是疯狂点头,就差黑着脸来一句俺也一样了。 冯相暗骂一声狗东西,这话分明是在威胁自己嘛? 可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个高高在上的冯相,若没有了下边一众官员的支持,其实屁都不是。 “咳咳!诸位大人慌什么?那些被抓进诏狱的,哪个不是罪有应得?本相早就劝告过诸位,水至清则无鱼的确不假,可要是水太浑了,那鱼一样得死!”冯相如此说罢,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丢掉了官腔那套说辞:“我也知道,大家现在人人自危,但你们也不想想,皇爷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真是一个干干净净人人廉政的朝堂?” 冯相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个大员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他们似懂非懂,像极了上课走神后突然被提问的差生模样。 “我等愚钝,还望相爷明示!” “唉!你们还真够愚钝的!”冯相翻了个白眼,他其实也发现了,最近十多年来提拔起来的官员们,越来越就酒囊饭袋,让他们吃拿卡要一个比一个精通此道,可要让他们分析时局把握政向,他们甚至都不如衙门里的小吏嗅觉敏锐! “你们好好想想,那些被抓进诏狱的官员们,除却肆无忌惮敛财,吃相属实太过难看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共同点了?” 几人面面相觑过后,其中一个二品官员试探着开口道:“莫不是因为他们都有卷入皇子夺嫡之中?可要是按这么说的话,咱们各位不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在场的谁都清楚。 “愚蠢!”冯相气的站起身来,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与夺嫡无关,这次风波的重点是御前卫!” “御前卫?” “嘶!冯相英明啊!您这么一说,下官似乎明白过来了!” “冯相,照您这么说的话,我等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静待这次风波结束就可以了?我们可跟御前卫没有半点关系呐!” “糊涂啊!咱们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做,等御前卫完成改制,哪还有咱们的活路?这才多少年啊,你们就忘了建朝之初,贪墨一百两银子就得剥皮充草的日子了?还是说你们各位当真觉着自己两袖清风了?” 冯相被他们气笑了,这帮人当真是既怂又坏! “我等皆以冯相马首是瞻,该怎么做还请冯相明示!” “哼,你们以为本相这几日都在闲着?户部尚书那边可比咱们更着急,他们坐在大魏朝的钱袋子上,御前卫改制之后拿不了钱,还不如杀了他们来的痛快!所以咱们这次只需要放下以往恩怨,等户部众人在朝堂上有所行动的时候,敲敲边鼓以示支持就可以了!” 冯相说罢,担心这帮傻货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又急忙着重交代道:“你们可要听清楚了,本相说的敲边鼓,可不是让你们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支持户部!皇爷这次的态度极其强硬,要是你们谁太过头触了霉头,别拉着大家一起遭殃,自己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也省得连累九族!” “相爷放心,我们可不傻!” “……”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冯相感受到了一股从心底而生的疲累。 这帮人还敢说自己不傻? 分明已经身居高位,本该追求一些更高层次的东西,却依然痴迷于银两钱财,如今刀子都架在头顶上了还执迷不悟,就这还敢说自己等人不傻? 不过冯相也不愿多言,有言道尊重他人命运,好话不劝该死的鬼,有人生了取死之道,那便由他们去吧! 次日朝堂上,建帝和往常无异,端坐在最高处的皇座上。 “诸位爱卿若有事务,就尽快奏报吧!” 随着建帝淡漠的声音,吏部和户部几名官员依次出列开始奏报事务。 几项常规决议过后,冯相敏锐的发现翰林院几个出了名的硬骨头蠢蠢欲动起来。 “来了!户部这帮家伙果然坐不住了!” 冯相默默朝自己的几个铁杆使了眼色,那意思是都忍着憋着,等会儿千万别冒头。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御前卫朝堂立威 果不其然,当户部一个官员退回阵列后,一个出了名的谏臣朝皇位上一拱手站了出来:“臣黄文宣斗胆上奏,恳请皇爷停止改建扩充御前卫!番子当道阻塞言路,威逼百官扰乱朝政,人心惶惶之下恐造成朝堂动荡,有损国本啊!” “臣附议!” “臣等附议!” 随着黄文宣的出头,一大票谏臣纷纷开口附和。 他们梗着脖子满脸坚定,要不是冯相知道这帮人背后的嘴脸,还真觉着一个个都是不怕死的铁骨忠臣呢。 “你们说御前卫阻塞言路威逼百官?”建帝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黄文宣及其背后的一众支持者,嘴角微微上扬:“御前卫指挥使何在?黄大人这话,你怎么看呐?” 新任御前卫指挥使温良弼咧嘴一笑,朝建帝拱了拱手后出列看向黄文宣:“回禀皇爷,卑职笑着看!” “温良弼,这里是朝堂!你怎可御前嬉笑,如此失礼怎能入朝为官?臣等恳请皇爷严惩!” “恳请皇爷严惩!” “臣等附议!” 随着温良弼的一句话,谏臣了纷纷涨红了脸再度跪倒一片。 建帝并未开口,温良弼不但御前嬉笑,甚至当着朝堂百官的面儿,在金銮殿上随意踱步,从这帮跪倒在地的官员面前一一走过。 “啧啧啧啧,好一个大义凛然大言不惭啊!你们这些个谏臣,当真不知道无耻二字该如何书写不成?”温良弼挂着满脸讥笑,胸有成竹转头朝皇座上的建帝恭敬拱手:“皇爷,卑职奏请皇爷恩准,容卑职带证人证物上殿,好让朝堂上的众位大人看看清楚,咱们高风亮节两袖清风的黄大人等,究竟是个什么嘴脸!” “朕准了,宣证人证物上殿!” 随着建帝的准许,太监扯着嗓子冲门外喊了一声:“宣,证人证物上殿!” 当即,几个身穿囚服满脸失魂落魄的中年人,被御前卫带进金銮殿。 看到这几个人的瞬间,户部数人满脸冷汗,跪在地上的黄文宣仅是扭头一瞥,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心中一狠,不等证人走到殿前,便是梗着脖子高喝一声:“皇爷,臣死谏温良弼大兴酷刑屈打成招,陷害朝臣危害社稷!臣愿用一死明志,恳请皇爷诛杀佞臣温良弼!” 话音未落,黄文宣五十来岁的人了,竟然如兔子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拽下帽子冲向旁边梁柱。 然而,御前卫早有此类预案,都不等他的脑袋撞在柱子上,几个眼疾手快的番子合力将他摁在了当场。 “黄大人,以死明志不急这一时!不听听证人供词,不看看证物几何?不如暂留着一条老命看清楚了,也好黄泉路上不糊涂?” 温良弼依然满脸讥笑,朝旁边一个证人努了努嘴:“众位大人应该不认得,此人乃是黄大人的宗亲,按照辈分得喊黄大人一声叔父,不如听听黄大人的这位侄儿的证词如何?” 温良弼这话一出口,站在黄大人侄儿旁边的番子只是微微抬手,那中年人便是条件反射般熬一嗓子瘫坐在地,而后便开始陈述黄文宣诸般罪状。 “叔……黄文宣为官十七年,累计受贿四百六十余万两白银,京都宅院共计四座,府中有下属送上的女子三十余名,另有田产两千余亩,参与过……” 这黄氏宗亲一一细数,足足说了半柱香的时间,罪状又臭又长,可谓是罄竹难书了! 随着他的声音,黄文宣面色越发惨白,身体战栗双腿稀软,要不是两个番子搀着,这会儿都已经倒在地上瘫成烂泥了! “温良弼,朕问你,这些罪状可有证据?”建帝听得也是触目惊心。 黄文宣不过是个翰林院的职务,压根儿谈不上什么实权。 如他这般都能敛财四百六十余万,更有多处宅院田产,那朝中的关键权臣又该如何呢? 心中有这般思索,建帝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各部尚书,最后落在了自己的大舅哥冯相身上。 这一抹淡然的目光让冯相通体生寒,心中对阻碍御前卫改制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得借着妹妹的手,将族中一些非法所得老实上交,以求个族人平安? 各部尚书可没有冯相这般识时务,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建帝的目光,自顾自看向温良弼,那眼神儿恨不得将温良弼生撕活剥了才能痛快。 温良弼狞笑着转头,和诸位尚书的目光一一对上,他看得清楚,自己的权力来自皇座上的建帝。 说好听点这叫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说难听点他就是建帝养出来的一条疯狗。 建帝不介意疯狗吃点肉,但疯狗必须要咬人,咬建帝看着不爽的任何人! 至于最后? 疯狗或许会被打死,所以在被打死之前,温良弼觉着必须吃饱了肉,疯够了,才算够本! “诸位尚书莫急,关于你们的,都会有的!” “你放肆!” “温良弼,你小人得势!” 几个尚书纷纷气急,正欲和温良弼好好辩论一番,却听皇位上的建帝开口了。 “好了!朝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温良弼,以后在朝堂上说话必须拿出证据,没有证据怎可污蔑朝中大员?” 建帝这话看似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可那话外之意分明在给温良弼撑腰,意思不就是日后有了证据,尚书之下尽可先斩后奏么? 随着黄文宣等谏臣被番子们叉了出去,金銮殿上恢复了平静祥和。 建帝似笑非笑环顾下边站着的百官:“诸位爱卿,关于朕有意改建御前卫监察百官一事,诸位可还有异议?”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能混到站在朝堂里的,傻子早死完了。 眼下这个节骨眼,谁开口支持,那就被百官记恨上了。谁开口反对,黄文宣就是前车之鉴! 既然如此,那干脆都不吭声呗! 建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恢复常态:“既然如此,进入下一项决议吧!” “启禀皇爷,臣参幽州关守备余姜波私自调兵进入幽州,此风不可助长,请皇爷下旨革除余姜波守备职务,即日押解回朝交由兵部审理处置,另择人选担任幽州关守备一职!” 兵部尚书陵仁郝站了出来,余姜波那厮他早就不爽很久了,但是奈何这老东西谨小慎微一直没被他抓住把柄,如今私自调兵可是犯了大忌。 “哦?陵爱卿参余姜波一事,可有证据啊?比如他派遣的是幽州关哪一部兵马进入幽州?携带多少军备多少战马?”建帝其实早就知道余姜波掩人耳目干出来的那么点事儿。 但他不觉得余姜波有错,反而认为这家伙是个懂得变通的人才。 第二百四十四章 兵部尚书吃瘪,温良弼亲赴 “这……”兵部尚书被问哑巴了。 余姜波这事儿干的挺鸡贼,没有派遣整部兵马,而是从各部抽调了一些骨干心腹,以休假的名义离开了幽州关,而后又在幽州重新集结,以余嵊为首用幽州民众的名义前往幽州城的。 此前更让陵仁郝费解的是,这余姜波竟也是舍得,让自己亲儿子带着手无寸铁的兵卒前往幽州城。 如今陵仁郝却是全都明白了! 这不是舍得,这是早就防着朝中有人拿这事儿做文章了! 就像他现在,虽然心知肚明余姜波肯定是派人去了幽州帮幽王打仗,但证据还真不好搞! 你说人家调兵了,人家让你拿证据,你上哪儿去找? 建制都还在,兵卒也是按照大魏朝军中规定休假离开的幽州关,休假的兵卒自发行为,凭什么说余姜波私调军队? 尤其是人家还没携带任何军中甲胄和兵器,连战马都没有带走,纯纯步行去的幽州关! 至于说,这些兵卒被幽王武装起来的事儿,那你们去找幽王啊,跟余姜波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陵仁郝傻眼了。 “怎么?陵爱卿莫不是拿不出证据来?”建帝的语气开始变得严厉:“前几日,幽州来报鞑子犯边,朕就着令兵部拿出个支援幽州的章程来,可如今来看,这几日陵爱卿并没有准备支援幽州的章程,而是只顾着调查幽州关了呀?” 建帝这话一出口,陵仁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建帝就差明着说他陵仁郝想眼睁睁看着幽王战死呗! 这罪名要是落实了,他陵仁郝九族不保! “臣不敢,臣惶恐……” “惶恐?哼!那朕问你,关于支援幽州一事,兵部都作何准备了?兵马粮草什么时候能发往幽州?准备了多少钱粮,又准备让何人挂帅啊?” “皇,皇爷,关于驰援幽州一事,兵部还在议,在议……” “好一个在议!”建帝拂袖起身:“幽王乃是朕的第六子,金帐汗国挥兵南下剑锋直指幽州之际,消息传到京都已经过了数日,而如今又过数日你们兵部仍然在议?那要是朕挂帅亲征,失利被困,你们兵部准备在议多久啊?” 嚯? 百官闻言皆是心惊! 本一个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过错,如今被建帝三言两句,上升到了居心叵测谋害皇子藩王的高度,甚至有朝着弑君罪名上发展的苗头。 陵仁郝这是药丸啊! “启禀皇爷,此事并非我兵部耽误时间,实乃幽州上报的军情太过诡异,兵部很多人怀疑乃是幽王谎报军情,这才耽搁了支援幽州一事的进程!” 陵仁郝的一个心腹急忙开口为自家大人解围,他们这些被陵仁郝一手提拔上来的,早就被牢牢绑在了陵仁郝的战车上。 如果陵仁郝噶了他们都得死! 可如果自己死了,陵仁郝还能继续担当重任,那他们的族人肯定会得到陵仁郝的优待。 “幽州上报的军情诡异?朕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建帝脸上怒色更盛,心中却是同样疑惑。 幽州的暗卫虽然在喜公公重伤后基本停摆,但最基础的每日汇报还在继续。 所以近期发生在幽州的事情建帝也有耳闻,正如兵部官员所说,诡异,太他么的诡异了! 也正因为如此,建帝这几日在朝堂上并未提及幽州,只是着令芹公公加紧对幽州的探查和复核。 今日恰逢兵部尚书惹到了他,这才拿幽州说事儿罢了。 “皇爷,起初幽州急报,说是北戎部和黑虎部合计兵力近六万攻入幽州,又报另有金帐汗国数万人押后虎视眈眈,幽州各城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城破人亡!当时我兵部紧急从各地卫所抽调兵力,准备组成征北军赶赴幽州支援。 可不等抽调工作完成,幽州又来报,说是幽王离间了北戎和金帐汗国的王庭军队,又率军歼灭北戎大部,战线开始向北推移。 当时兵部就有官员认为此事不实,既然幽王将兵线反推一事不实,那鞑子犯边一事呢? 有了争议,驰援幽州的事情就被耽搁了下来。 没等我们这边商量明白呢,幽州战报又来了!这次更离谱!他们竟然敢说幽王率部大败金帐汗国的王庭军队,并且活捉了小哈木耳! 既然如此,不论幽州战报是否属实,臣等认为驰援幽州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而且……” 这官员话说到这儿略作迟疑,看了眼自家尚书的表情,又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建帝的反应,这才装着胆子继续往下说道:“而且以往鞑子犯边都在秋收之时,如今已是初春将至,鞑子也需要转移牧场蓄养牛羊,这个时候大动兵戈也不合理,所以,我们都认为幽王的战报皆为谎报!” 说罢这些,这官员后背衣物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一股虚脱感油然而生,颇有一种反正说完了,爱死不死的豁然。 “哼哼,你们倒是会推卸责任!”建帝没好气的哼哼一声过后,语气倒是缓和了下来:“既然对幽州战报存疑,你们可有进行核实?” “回禀皇爷,我部接连数日派出驿卒奔赴幽州,但幽州路远,至今仍未有回音!”陵仁郝赶忙回答,他这个当尚书的,毕竟需要展露些担当不是? 总不能什么话都让下属出来回复,那他这个尚书还有什么用? “既然如此,复核一事交由御前卫来做吧!”建帝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朝堂下喊道:“温良弼!” “皇爷,卑职在!” “朕令你亲赴幽州,复核幽州战报,若一切属实,押解小哈木耳回京,若有虚报,押解幽王回京!以你御前卫的效率,此事需要多久?” “卑职领命!今日赶赴幽州,最快只需三日便可折返!” 温良弼也是发了狠,京都距离幽州一千多公里,三日往返的话,他和手下这三日便是一刻不能停。 但他看懂了建帝的意思,说白了这事儿交给御前卫来做,就是为了向百官展示御前卫的效率之高,办事能力之强。 用这来堵住百官的悠悠之口,也算是给了御前卫改制后的第一个露脸机会! 所以,这件事儿必须要办好!即便幽王谎报了部分军情,他也必须为皇爷遮掩,不然皇子谎报军情,那皇爷脸上也无光不是? 但温良弼也有一个担忧,万一军情完全是谎报的呢? 按正常人的想法,昏了头都不敢跟皇爷开这种玩笑。 可你架不住幽王赵庆他不是正常人啊!当年这位幽王的痴傻模样,整个京都谁人不知? 第二百四十五章 幽王有病吧? 想到这茬,温良弼更不淡定了。 个人能力层面,他有把握做到十二分努力,好让皇爷放心用他。 但幽州的事儿他可无法改变更无法决定,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幽州,如果情况真的如自己所想,也好留出更多的时间琢磨对策不是? 于是温良弼没敢有丝毫耽搁,当天退朝后就喊上了一个御前卫千户,带着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倒不是他谱大,而是准备留下一些人扩充幽州御前卫的实力。 直觉告诉他,从今往后幽州将会是个是非之地,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特别的东西,将他、乃至是御前卫的命运,都和幽州联系在了一起。 星夜兼程之下,温良弼等人次日下午就到了幽州关。 他们这一行人身穿御前卫的统一制服,又拿着京都兵部的通行手令,幽州关的官兵自然没敢为难。 过了幽州关又往前没走多远,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条比京都官道更宽更好的硬化道路! “指挥使,这路面好奇怪,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出来的,硬度堪比青石了!” 一个御前卫番子翻身下马,用刀鞘在路面上戳了几下过后,满脸讶然开口汇报。 “是挺奇怪,这种材质简直闻所未闻!如果用在修筑防御工事上,绝对是一件利器!”御前卫的千户眼界更为宽广,脑袋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用这种修路的材质,修一条坚不可摧的防线用以隔开草原和中土。 “不光是这道路,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过了幽州关继续往北,这一路比关内都太平许多!” “还真是,哪怕是山路,也很少见路边放有大块碎石或是树干,这说明幽州境内山中少有匪类啊!” “屁的匪类,你们忘了鞑子刚被赶走?再想想刚才路过的几个村庄,安静祥和一点儿都没有被洗劫过的迹象!” “这里距离幽州关不过十几里地,或许是鞑子没有打过来也说不定?” “谁知道呢?刚才过幽州关的时候,关于幽州的战事一问三不知,那些兵卒肯定被余姜波下了封口令,那老小子太鸡贼了!” 手底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纷纷,温良弼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种种迹象表示,幽州境内似乎并未受到战争的荼毒,百姓安居乐业道路也处处透着有专人维护的迹象,哪儿有半点战争刚刚结束的模样? 怀着沉重的心情一路前行,温良弼一行人比预计时间还提前了两个时辰来到幽州城下。 看到城门口的幽州城卫军,温良弼心中的忐忑才烟消云散。 他嗅到了这些城卫军身上的血腥味儿,也看到了众兵卒脸上大战过后的些许疲累和还未平复下来的浓郁杀气。 除此之外还有更具说服力的佐证——城门外堆放着的攻城器械残骸! 看那些火烧烟熏过的攻城器械残骸数目之多,可见幽州城被围困时,所面临的境地之艰难。 “城下来者何人?幽州城禁止携带兵器入内!”城头上一个幽州卫的百户高声问道。 “御前卫指挥使温良弼,奉皇命前来幽州体察战报虚实!” 温良弼并未下马,傲然抬头朝城墙上开口喊道。 据他了解,幽州城乃是幽州御前卫的总部所在,如今统领幽州御前卫和暗卫的似乎是个太监,这让他有些不爽,对暗卫的人乱插手御前卫颇为不喜,但奈何暗卫的大头目芹公公是皇爷面前的老人儿了,他一个新晋的御前卫指挥使愣是不敢起刺,显得有些憋闷。 “御前卫指挥使?嚯,官儿不小呀?”百户嘴上感慨着指挥使的官职挺大,只是从他那语气来看,显然没怎么把温良弼放在眼里。 温良弼心中愠怒,又不好对一个百户发火堕了身份,便是当做没听到又开口喊道:“传报幽州府牧许文印,或是让城中御前卫的人前来见我!” 百户听出城下这位指挥使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也没敢废话,直接派人去了府衙找许文印汇报。 温良弼被许文印迎进城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幽州的不同之处。 换做别的地界儿,他若是这么喊话,来接他的几乎必然是御前卫的人。 可幽州的兵卒竟然真去找了府牧许文印,这说明在幽州兵卒眼中,相比较御前卫,他们更愿意和府衙的人亲近。 对于寻常文官而言,这自然无可厚非,他们不聚在一起当街臭骂御前卫,那都算好的了。 但军中不应该才对啊! 要知道御前卫里的不少好手,其实都源自军中,层层选拔之后入了御前卫的眼,那就一纸调令提人入职。 哪怕是御前卫最腐败的那些年里,这规矩也向来如此。 怎么到了幽州地界儿,兵卒们更愿意亲近府衙了呢? 莫非这幽州城卫军已经被府衙实控了? 这么说的话,幽王的处境又该如何? 带着满脑袋问号,温良弼被许文印带进了府衙之中,他带来幽州的几百号人则是被安排去了幽州卫的军营落脚。 “温大人切莫多想,主要是综合衙门那边正在翻修,住所属实不够几百号人入住,这才安排去了幽州卫的军营!下官方才已经派小吏去综合衙门报信,申大人应该马上就到了!”许文印担心温良弼多想,带着他走进议事厅刚刚坐下,就急忙开口解释。 “综合衙门?那是什么地方?”温良弼一脸懵逼。 许文印口中的申大人,他大概猜得出应该是指申安,因为幽州战报里有提到过,喜公公身负重伤后,御前卫和暗卫的具体工作都是由申安在负责。 但,综合衙门这个词汇,他温良弼当真是第一次听到,而且看许文印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综合衙门似乎就是幽州御前卫的住所? “啊,是下官忘了温大人从京都远道而来,对幽州不够了解!”许文印也是一愣,而后哑然失笑:“是这样的,针对幽州境内的一些情况,幽王大人对御前卫和暗卫做了一些小小的改革,将这两个部门合并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叫做城市综合管理执法衙门的部门。” “???”温良弼越听越懵逼,这幽王有病吧?御前卫和暗卫乃是皇帝的耳目,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一个藩王来管辖改制了? 哦,你说他的确有病?那没事了…… “咳咳,许大人,这个综合管理执法衙门,都负责哪方面的事务?御前卫的职责所在,许大人应该有所了解,将这样的部门放在明面上,不太合适吧?”温良弼尽可能让自己的措辞显得平和一些,他也不想刚到幽州就跟当地的府牧闹得不愉快。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脸懵逼的温良弼 “顾名思义,既然叫综合管理执法衙门,那幽州城中大事小事,自然都在综合衙门的管辖范围之内了,小到街上的流民安置,大到幽州城的民税商税,乃至是情报收集分析,综合衙门在幽州境内都享有直接管辖权!” 许文印倒是挺理解温良弼的,苦笑着将综合管理衙门的职责范围如实告知。 “????” 这下温良弼头上的问号更多了。 他几乎可以确认,不光是幽王赵庆有病,眼前这个笑呵呵的府牧也他么的有病! 他赵庆凭什么对御前卫和暗卫发号施令暂且不谈,组建综合管理执法衙门这件事儿,分明是在分化幽州府衙的权力啊! 府衙管不了的事儿,综合衙门来管,府衙治不了的罪,综合衙门来治。 照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年,这幽州百姓可就只知道综合执法衙门,而不知道什么幽州府衙了吧? 许文印作为朝廷命官,堂堂幽州府牧,怎么会坐看这种事情发生,甚至谈起此事脸上还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这幽州地界儿,只能说真的是见了鬼,总能看到些新花样。 “温大人,幽州可能和您认知中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但下官可以用性命担保,幽王爷从未想过脱离大魏管控,更和肃王之流不同!” 许文印看得明白,温良弼这一趟幽州之行,除却皇爷想知道幽州真实现况以外,更多的是对幽州、或者说对幽王进行一个初步的评估。 一旦幽州出现脱离大魏朝管控的苗头,皇爷决不允许出现第二个肃州。 当年肃州事变,许文印虽然只是个小吏,却也知道大概。 若非是皇爷忙于处理朝中纷争无暇抽身,肃王现在绝不可能在肃州逍遥快活,早就被宗人府无限期关押,成为一介废人了。 他不知道幽王未来到底会走哪条路,但他知道纵观整个大魏所有皇子,唯有幽王能给百姓带来安宁和富强。 他许文印眼中没有什么大魏皇室,对忠君的贤名更不感兴趣,但他心里装满了百姓,装满了这天下。 温良弼很意外。 这些年他在御前卫几经浮沉,也算看到太多朝中大员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丑态。 可唯独在许文印身上,他看到了几分坦荡。 毕竟很少有人敢用自己的性命,去担保一个藩王的未来。 “许大人,你这话我只当没听到过,还请派人带路吧,我倒要看看这个综合执法衙门,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值得你如此维护幽王,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温良弼自己都想不通,面对第一次见面的许文印,自己竟会升起几分袒护的恻隐之心。 许文印在心底叹了口气,也没再推辞找来一个府衙的小吏,命他给温良弼带路,便是转身继续忙活府衙的公务去了。 温良弼在小吏的带领下走在幽州街头,更感觉到了幽州的不同凡响。 要知道幽州刚经历了一场大战,那些战前被幽王安排疏散撤离进入关内的民众们,竟然已经自发折返重建家园。 尽管天色已经是迟暮时分,街头巷尾仍有不少精壮汉子相互协作,清理着因为战乱而堆置在街头的杂物。 宽敞的主街道上,两侧商铺和街边的小贩都恢复了正常营业,而且看上去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这哪儿有半点大战刚过的模样?说是一片乐土都不为过! 毫不夸张的讲,哪怕是京都遇到幽州这种情况,民生和商业绝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完善。 “幽州,当真是处处给人意外啊!” 温良弼不由得开口感叹。 小吏闻言想说些什么,又想起府牧的交代,扯了扯嘴角,将肚子里的话又憋了回去。 而这会儿的综合执法衙门内,仍卧床养伤的喜公公正在和申安进行密谈。 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门外的守卫将房间为圆心几百米内全部清空。 “喜大人,您当真没收到任何消息?”申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长期以往暗卫压制御前卫一头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两位帝王数十年,这御前卫换了指挥使并且跑来幽州的事儿,暗卫怎么可能没接到半点儿消息? 面对申安的疑惑,喜公公面露苦笑:“你本就是御前卫的人,温良弼此人你还不清楚吗?他一个身后没有任何靠山的主儿,能当上御前卫的指挥使,这说明皇爷这次是下了决心啊!” “嘶……”申安听闻这话顿时醒悟过来,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幽王府方向,悄声朝喜公公问道:“要不要派人通知一下幽王?这个温良弼来者不善啊!” “还用我们通知?你出门看看那些士卒,他们现在恐怕已经不知道朝廷为何物,心中唯独向幽王一人效忠了!这会儿啊,王爷应该已经在找人商议对策了吧?”喜公公不以为然。 他来幽州暂时统领御前卫和暗卫的命令,是宫里发出来的,而且是在温良弼上位之前就已成定局。 再加上幽州一战中,他提前发现敌情,拼死将消息传回幽州城可谓是领了首功。 各种护身符集于一身,别说面对温良弼了,面对芹公公,他都丝毫不怵。 只不过申安就有些不好办了,身为御前卫在幽州的头目,面对温良弼的一些指令,他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至于说完成这些指令会给他个人带来什么影响,那也只能由他自己一力承担。 申安显然也看清楚了这一点,思忖片刻朝喜公公一拱手:“还请大人教我!” “简单,你现在赶紧去一趟幽王府,一来不给温良弼给你下马威的机会,二来抓紧时间跟王爷商量一下该如何应对,即便惹得咱们这位温大人心存不满,大不了以后跟着幽王,这御前卫眼瞅着要浑水了,你的性子呀,不合适!”喜公公说罢,朝着窗外瞟了一眼天色:“算时间他们差不多要到了,你最好安排好接待人员和恰当借口再走,莫要让人挑了毛病!” 申安闻言重重点头,转身离开房间找来几个心腹耳语了一番过后,便是轻装简从顺着综合管理衙门的侧门离开了。 等温良弼来到综合管理衙门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几个小头目,这帮人面对大老板的视察,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申安呢?”温良弼很不爽,作为御前卫在幽州的一号头目,申安竟然敢不来迎接他?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禀,禀报指挥使大人,申大人下午就去了幽王府,因为鞑子军情的事儿实在无法抽身迎接,这才安排我等好生招待!”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京都风云 “是呀是呀,大人您一路鞍马劳顿,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在衙门住下歇息一晚,明日一早申大人肯定赶回来亲自向您汇报幽州近况!” 温良弼一听申安去了幽王府,心中便是明白了七八成。 什么军情使然全是扯淡,这位申大人恐怕是觉着御前卫的庙太小,准备跳去幽王麾下了! 一时间心中怒火更胜几分,看向面色局促的几个小头目便要发火。 好在这时喜公公及时解围。 只见喜公公坐在简易轮椅上,被两个小太监推着来到门口:“温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呀!” 温良弼闻言转身,看到喜公公的瞬间,眼角不由得一阵抽搐。 他来幽州之前就对幽州近况做了一番了解,知道喜公公在战前身受重伤,伤势之重俨然是濒死之际。 可他不曾想这才多久啊?喜公公非但没有卧床不起,反而看气色距离痊愈也不远了! 莫非,幽州的战报的确存在欺瞒? “原来是喜公公,可我怎么听说,喜公公战前身负重伤,都已经快要不行了?如今看来喜公公气色红润,莫不是……” 温良弼说话当真是一点儿不客气。 喜公公心中不快,脸上却依然保持着盈盈笑意:“哈哈,温大人误会了,咱家的确身受重伤,要不是晁将军及时赶到,恐怕这会儿温大人看到的,不过是咱家的衣帽冢罢了!伤势之所以恢复得这么快,还多亏了王府的神药,伤口没有化脓恶化,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这么说倒也讲得通,但温良弼对此依然保持怀疑。 “温大人一路上山高水远就别急着工作了,让下边的人给你安排安排,养精蓄锐才能更好为皇爷效劳嘛!” 喜公公不给温良弼继续开口的机会,直接一锤定音,便是朝着旁边御前卫的两个小头目使了眼色。 “对对对!恰好昨日军中斥候打了些野味,我们衙门里有幽州最好的厨子,温大人一定要好好尝尝才是!” “温大人,您这边请,我们呐,早就给您备好了上房,一定让您在幽州住的舒服,才能不影响工作嘛!” 温良弼本来是打算今晚就开始查阅御前卫近期卷宗的,但御前卫几个小头目的面子他可以不给,喜公公的面子,他还是要给一些的。 这些个太监啊,心眼儿都小得可怜,手段也脏得可怕! 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温良弼这个御前卫指挥使,也不愿意得罪了去。 无奈之下,温良弼跟着几个御前卫的小头目来到餐厅,这里早就备好了烤架和锅灶。 在申安的安排下,共计找了五个厨子,可谓是各色菜系全都精通。 温良弼这边刚被簇拥着入座,就嗅到一股子别样的肉香味儿扑鼻。 京都也有火锅店营业,他曾忍不住去吃过几顿,本以为火锅的香味已经天下无敌了,可如今的肉香更胜一筹,当即也忘了心中的些许不快,对厨子手上的烤肉越发期待。 加上小头目趁机开了一坛北国春,浓郁的酒香四溢,算是彻底堵住了温良弼的嘴巴。 温良弼大快朵颐好不痛快之际,京都这一晚却是不太平。 先是辽国公府上传出一阵铜锣声,而后府内顷刻间热闹了起来,灯火通明是人声鼎沸。 听院内到处奔走的护卫们高声呼喊,大家伙儿这才醒过神来,感情是辽国公的小女儿尚彬儿偷跑了! 说起来这辽国公府,其实一直有些名不副实。 第一代辽国公尚无庸纯粹捡了漏,在最后一次大战中截住了瞎跑一通的敌方主帅,这才立下了符合封公的功绩。 尚无庸也知道,自己的功劳水分太大,在一众打根儿起就追溯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国公里,他算是最人微言轻的那个。 但他有自知之明啊,既然没啥存在感,那就干脆眼睛一闭皇帝说啥就是啥,一切以皇帝的意志为首要准则! 也正因为这一条祖训被尚家贯彻落实到了现在,建国伊始的几个国公后人散的散死的死,尚家反倒成了硕果仅存的几个开国公府之一。 而到了眼下这一代国公爷,除却继续坚持祖训以外,更是铆足了劲想要将闺女塞进宫去。 从他大闺女开始参加皇爷的选秀,也不知道是祖宗不保佑呀?还是他辽国公没有这个福分,一直到了六十出头的年纪,膝下四个女儿全都被选秀筛了下来。 而最小的闺女眼瞅刚满十六岁,这要是往宫里送,未免有些太不合适,他这一寻思,干脆准备在朝堂上向皇爷求个旨意,将女儿嫁给二皇子。 如此一来,多多少少也算跟皇家攀亲带故不是? 至于说为啥选了二皇子? 这里头也有说道。 辽国公自认为看得清楚,这大皇子和三皇子为了皇位斗得不可开交,莫说他适龄的闺女只有一个,哪怕有两个分别嫁给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也不合适不是? 所以他这转念一寻思,倒不如选个对皇位无欲无求的二皇子得了。 这二皇子年纪适宜,排序又在前边,更有同父同母的兄弟报团取暖,到时候不管大皇子赢了还是二皇子赢了,二皇子的地位都能得到保障,顺带着他们辽国公府的地位,也就得到了保障不是? 他这边想的挺好,便是将这件事略微跟小闺女尚彬儿提了一嘴。 本意是想着先给女儿打个预防针,让她多少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旨意下来一些从速从简,先把婚事敲定了好图个心安。 当时说完这事儿,尚彬儿虽不情不愿,却也没有耍性子胡闹。 辽国公还觉着闺女长大了,知道以公府的利益为重,心里还挺欣慰的。 不成想今个儿早朝后,他递折子去了一趟御书房,将这个想法跟皇爷当面提及,皇爷刚表示要考虑考虑再给他回复,这后半夜闺女就带着多年小金库,收拾细软直接跑路了! 这可是夭寿了! 万一明儿个早朝上皇爷提及这事儿,并且大手一挥直接赐婚下来。 他辽国公上哪儿再生个闺女出来? “公爷,府上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未见到小姐的踪迹,咱们怎么办哪?” 管事快步走到惴惴不安的辽国公身侧开口问道。 “怎么办?府内找不到,就出去找呀!”辽国公这叫一个气啊。 当下是既恨自己嘴快,怎么就存不住事儿这么急着跟皇爷请示?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使团遇袭 又恨闺女性子太独,就算不愿意,你直截了当给自己这个当爹的说明白不好吗?非要搞离家出走这一出? 对于自己的小闺女,辽国公甚是了解。 这丫头大小就喜闹不喜静,不像是个女孩子,反倒像是混小子那般天不怕地不怕。 加上前几年,他受不住闺女的哀求,从军中寻了个武艺高手一对一教导,那丫头现在的身手不比军中精锐差上多少。 寻常人等就算找见了她,也够呛能给带回来的! 无奈之下,辽国公也顾不上什么家丑可不可外扬了,当下将府里的护院仆人们全都派了出去,要他们在京都里地毯式搜查,一定要赶在闺女出城之前拦下来。 不然以她的性子,这出了京都的城门,可不就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吗? 辽国公府的护院仆人们举着火把灯笼,满京城搜寻自家小姐的时候,尚彬儿的身影没找见,却是在城西的一处主干道上,发现了十几具尸体和三辆马车! 尸体全都穿着异国服饰,马车也装扮得甚是富丽堂皇,通体金色纹路饰面,夜风一卷便有香气透出的粉色纱帐,无不彰显着马车的主人身份非凡。 “怎么办?” “我他么怎么知道?上报吧,这事儿咱们公爷压不住!” “妈的,吐蕃那边的服饰风格,别说咱们公爷,哪个公爷都压不住!” 辽国公府的下人们不敢耽搁,迅速将现场保护了起来,并且将这件事儿向京都衙门和兵马司上报。 很快,整条街被衙门的捕快和身穿兵甲的禁军清空了出来,京都里最负盛名的仵作牛大嘴也被连夜从床上薅了出来。 只见牛大嘴瞟了几眼地上的尸体,随便挑选几个附身查看过后,眉头便是皱成了川字型。 “大嘴,情况很棘手?” “老爷,这事儿咱们管不了了!”牛大嘴摇了摇头,指向地上尸体脖颈处伤痕道:“您看着刀伤,又短又细,深度恰到好处的划开了喉管和颈部血管,恐怕这些人到死都不见得能喊出一声敌袭!下手之快之准之狠,平生罕见!甚至比江湖上的杀手组织还要可怕!据我目测,下手之人要么是某方势力多年圈养的精锐死士,要么就是……” 话说到这儿,牛大嘴抬手往天上指了指,那意思不言而喻。 京都衙门的老大人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京都的天上,还能是什么旁人? “嘶!不能!这些人身穿吐蕃那边的服饰,看马车纹饰颇有些异域风格,恐怕是前几日传闻要来京都觐见皇爷通古斯使团无疑了!若是皇爷……,只需要拒绝使团入关便可,何须放进京城,行这般昏招?” 老大人很快想明白个中关键,脑海里也迅速浮现破案的线索脉络。 通古斯帝国的使团在京都被袭全军覆没,这可是在天子脚下行凶杀人啊! 如此兵行险棋,足以说明使团不死,幕后黑手便夜不能寐! 那么,行凶之人必然是最为受益的一方了! “都让让!这里谁是管事儿的!”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二十来个身穿御前卫服饰的壮汉乘马而至。 “魏大人,皇爷口谕!” 为首的御前卫千户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看着京都衙门的魏大人冷声喝道。 魏大人本还有些不快,以往在他眼前,御前卫的千户哪儿敢如此嚣张跋扈? 可他一抬头跟来人对视上,就被那千户眼中的杀气吓了一跳。 浑身一个哆嗦,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当场选择从心:“臣接旨!” “皇爷的口谕,此案着御前卫接管调查,无关人等即刻退避,干预调查者不论官职不论品阶,皆可先斩后奏!” “老臣遵旨!”魏大人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皇爷在表达对京都衙门的不满,也是御前卫改制后的第一次立威! 大势不可逆,况且是他这个老胳膊老腿儿呢? 于是,他麻溜的从地上爬起身来,朝着京都衙门的几个捕头下令道:“喊上你们的人,不要破坏现场,即刻撤离!” 有京都衙门的前车之鉴,禁卫军的人手也在一个百户的命令下,迅速撤出了各个制高点,将街道上可以管控局面的位置全都让给了御前卫的人手。 就在这帮人呼啦啦要撤走之际,那御前卫千户忽然喊了一嗓子:“谁是牛大嘴?留下!” “啊?” “啊?” 牛大嘴和魏大人同时一愣。 牛大嘴自然不愿意和御前卫这种凶名赫赫的部门打交道,尤其是他也听人说了,这御前卫最近刚刚改制,内部经过一次大清洗之后,行事作风比之前更加凶残,且一点儿情分都不讲的。 这要是掺和进去,还能有好? 然而,当牛大嘴朝魏大人投去求助目光的瞬间,魏大人仿佛眼瞎了一般,触电一样背过身去,一边剧烈咳喘着,脚下步伐都踩出残影了,跑的简直比兔子还快! “那,那什么,大人,您喊我有事儿?” 牛大嘴这叫一个欲哭无泪啊,奈何人家手里钢刀锋利,也只能乖乖转身回到千户跟前,怯怯问道。 “听人说,京都的仵作里,你技术最好,仔细看看现场可有其他发现!” 千户以命令的口吻如此说着,转身就朝几辆马车走去。 牛大嘴怔怔看着千户的背影,恨不得抬起手给自己几个耳刮子。 早知道有这事儿,衙门的捕快上门喊他的时候,就该装病不来的! 这下好了,指不定自家婆娘明日早上都不用做自己的饭了…… 心中惶恐之余,牛大嘴也只能进入到工作状态,不敢像之前那样敷衍,小心翼翼挨个儿查看了这些尸体,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几个穿着和其他尸体更加华贵的尸体身上。 “大人,这几人身上,有蹊跷啊!”牛大嘴眉头紧皱,忙于验尸心中对御前卫的恐惧不自觉消散了许多。 “嗯?说说看!” 千户闻言下马来到牛大嘴跟前,目光如利刃扫过地上的几具尸体,却并未看出什么古怪来。 “您看他们的胸口衣襟!”牛大嘴抬手指了指几具尸体的衣襟:“从这几个人的颈部伤口来看,要比其他人实力更强一些,在面临袭击的一瞬间,他们至少做到了拔刀御敌,虽然没有改变被杀的命运,但他们的抵抗动作肯定会扯到衣襟!可是您看,他们几个人衣襟整齐贴合,根本不像是操刀抵抗过的样子!” “嗯,你想说明什么?”御前卫的千户听他这么解释,也颇为认同,但没想到杀手帮死者整理衣襟意味着什么。 第二百四十九章 辽国公府危矣! “他们身上,应该有凶手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死后被搜身过!”牛大嘴当即回答,一边说着,搭手伸进一具尸体的衣袍内一顿翻找,从胸口衣襟处和衣袍里分别翻出几个锦囊,里边装有身份文牒和金叶子。 “大人您看,这些人身上被翻动过,但财物和文牒俱在!这说明凶手要找的东西并不……” 牛大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不远处巷子里有人喊道:“大人,这边有发现!” 千户朝牛大嘴使了个眼色,快速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牛大嘴愣了片刻,思索过后干脆跟了上去。 反正已经掺和进来了,也不在乎多看一眼的吧? 等二人来到巷尾,就见一个御前卫番子用刀鞘在地上翻找着,而另外一个幡子则是手持一块约莫拇指粗细的玉柱开口汇报:“大人,这枚玉柱是在墙边杂物表层发现的,看断裂痕迹很新,应该和刚才发生在街道上的战斗有关,恐怕这正是凶手留下的痕迹!” 千户接过玉柱在手里翻看许久,却愣是没看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上的部件。 “大人,这,这是一枚簪子的碎片!”牛大嘴看出来了,这玩意儿还不便宜呢!绿汪汪晶莹剔透的,如果整根簪子都是这等材质,那恐怕得好几百两银子才能买到! “哦?簪子?也就是说,行凶的人里,有女人?”千户将簪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却是忽的变了脸色:“簪子的事情都给我嘴巴严实点,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不管谁问都不准提及!” “是,大人!” 御前卫的番子自然是无条件遵命。 可牛大嘴却是心中一紧,自己貌似又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簪子如果是刚刚断裂跌落的,毫无疑问上边会残留着佩戴之人头发上的味道。 所料不错的话,这位御前卫的千户,恐怕已经顺着味道猜出了什么吧? “大人,这边有发现!” 又有一个番子震声高喝,手里拿了个什么物件儿,从中间的马车里钻了出来。 这人一路快跑来到千户跟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上来。 “马车里发现的,应该是遇袭的瞬间,马车里的人感觉保不住了,准备进行焚毁,但是焚毁不够彻底还留下了一些残片!” 千户接过那人手上的东西,牛大嘴这才借着月光看清楚,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纸片,周围漆黑碳化,依稀还能看出些许字迹,但是词句很不完整。 千户起初也没多想,借着月色准备先看看内容,可是他才看了一眼就直接双手盖住纸片,瞬间转头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找到纸片的番子:“你看过内容了吗?” “啊?大人您只是到我的,我,我不识字啊!”番子脱口而出。 千户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看向牛大嘴。 “别介!我离这么远,乌漆嘛黑,能看到啥啊?”牛大嘴人都麻了!他恨不得拿刀攮死自己来的痛快些! 这一次次的,忒吓人! “你们不准触碰尸体,不准进入马车,所有人把控街道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等我回来再做处置!”千户从牛大嘴身上收回目光后,朝着一众番子厉声吩咐,临了还安排了两个番子贴身“保护”牛大嘴,这才放心骑马离开。 千户第一站并没有回到御前卫的驻地,而是快马加鞭去了一趟辽国公府。 “姑爷,您怎么来了?”门房老头儿看到千户登门先是一愣,而后暗喜:“莫不是找到小姐了?” “别废话,带我去见岳父!”千户来不解释,下马就要往里冲。 门房见状赶紧前边带路,将他引到辽国公的书房门口:“公爷在书房呢,您自己进去吧!” “吱咛……”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惊醒了走神的辽国公,急忙转头看向门口,没等看清楚来人是谁,嘴里的话已经问出口来:“可是找到彬儿了?” “岳父,彬儿果真不在府里?”千户面色更加惨白几分,再看向辽国公的目光中,添了几分怒意。 “是,是淮中啊?你,你怎么来了?”辽国公看清楚来人是自己的姑爷,先是一愣然后急切问道:“你刚才说彬儿果然不在府里?莫非,莫非你知道她去了哪儿?” “岳父啊岳父!彬儿她惹大祸了!”千户懊恼跺脚,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枚簪子的碎片:“岳父,你可认得此物?” 辽国公定睛一看,心脏便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这,这是彬儿的发簪!它,它怎么碎了?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彬儿呢?彬儿她……” “岳父!”千户一声高喝,而后迅速压低了声音:“别管彬儿了!她恐怕卷入了对通古斯帝国使团袭击案件里,您还是赶紧想想怎么保全侯府吧!” “什么?!” 辽国公如遭雷击。 “你,你说彬儿她袭击,袭击了什么玩意儿使团?为什么呀?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 “岳父,您说这话,不亏心吗?”千户苦着脸:“彬儿都让你们骄纵成什么样了?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早就说过,女孩子要是不想学女红,哪怕闲着都好!可你们呢?非要顺着她的意愿,找什么军中高手教她武艺?她比我都能打!您觉得,出点事不合理吗?” “这……这……”辽国公一时间还没从噩耗中醒过神来。 “行了岳父!兹事体大,我不敢隐瞒只能如实上报,现在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思考对策!温大人去了幽州不在京都,御前卫是芹公公代管,如果我是您,这会儿应该冒死进宫向皇爷请罪,或许能保留尚家一脉残存!” 千户丢下这话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 他媳妇是辽国公的三女儿,如果辽国公府出了事儿,他自然也跑不掉受牵连。 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什么都不做反而死得更快! 他只能祈求辽国公这些年处处顺从皇爷的意愿,处处担当皇爷的马前卒,能换来皇爷的几分垂怜吧! 兼任御前卫指挥使的芹公公接到汇报的时候,辽国公的马车也到了皇宫门外。 每个国公都有一块可以夜间叫门的御赐金牌,这玩意儿曾经被一众武夫国公们玩出花来,但辽国公动用这东西,还是黄花闺女上花轿——头一回! 第二百五十章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守门的禁卫军看到辽国公拿出金牌还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按照规定该汇报汇报,该搜查搜查。 忙活了半柱香的功夫后,辽国公终于在御书房见到了睡眼蓬松的建帝。 “臣深夜打扰,还请皇爷责罚!”辽国公见到皇爷,直接一个滑步就跪在了地上,膝盖落在青石砖上的声音别提多响亮了。 “这是干嘛?”建帝挑眉轻笑:“荣安啊,这么多年夜叩城门你还是头一次,朕总归要给你个面子不是?” 可这话音落下,建帝却发现边上伺候的太监上千拽着辽国公的肩膀,他却仍然死死跪在地上。 “怎么?还要朕去扶你不成?” 建帝声音微冷下来,他觉着辽国公有些逾越了。 “臣不敢!是臣女犯下了滔天大罪,臣不敢起身,还请皇爷降罪啊!” 辽国公闻言更是心惊肉跳,原本只是跪着,这下直接以头抢地来了个五体投地。 “哦?”建帝来了兴致,一屁股坐在太监搬过来的椅子上,看着跪在面前的辽国公开口问道:“那荣安你倒是说说看,你家闺女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在建帝想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片子,就算惹了祸能有多大? 看在辽国公这些年处处维护自己权威的份上,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就成了,便是没太当回事儿,甚至有点儿看辽国公笑话的意思在里边。 可辽国公接下来的话,却让建帝有点坐不住了! “禀报皇爷,臣女,臣女很有可能参与到了袭击通古斯帝国使团的事件里,是臣太过骄纵,导致她忘乎所以不知敬畏,此事都是臣的错,还请皇爷降罪于臣,放过臣的家小啊!” “你说什么?袭击通古斯帝国的使团?!”建帝面色冷峻下来:“尚爱卿,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尚彬儿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她为何要袭击通古斯帝国的使团?以她的阅历,恐怕连通古斯帝国在哪儿都不知道吧?” “此事,此事臣也尚不清楚,但,但臣女的簪子碎片出现在了使团遇袭现场,恐怕,恐怕脱不了干系……” “哈?!”建帝气笑了:“且不说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光凭一枚簪子碎片,你就大半夜叩皇城城门跑来请罪?尚爱卿,你当朕是昏君吗?” 辽国公大气都不敢出,这话不管怎么回,都不合适,索性身子爬的更低了。 “行了,愿意跪,你就先在这儿跪着吧!”建帝冷眼飘过地上的辽国公,朝旁边小太监吩咐道:“去喊芹公公过来见朕,通古斯帝国的使团何时抵京朕都尚不清楚,如今竟已然遇袭?他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小太监吓坏了,屁滚尿流跑出去找芹公公来御书房觐见。 一时间,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场面压抑且窒息。 坐在椅子上的建帝面色凝重,趴在地上的辽国公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没过多久一阵细碎的脚步从门外传来,芹公公在小太监的陪同下推开了御书房的木门。 “皇爷,使团的情况基本探查清楚了……”芹公公躬身行礼,在建帝的目光注视下开口陈述:“通古斯帝国使臣报给礼部的名单里,使团人员共计三十一人,包括使臣三人,护卫随从二十七名,随行的还有通古斯帝国,罗德大公爵嫡女卡琳娜·罗德。 从现场来看,共计发现尸体三十具,包括二十七名随从护卫,三名使臣在内全军覆没,卡琳娜·罗德失踪。 另外,根据御前卫千户赵淮中的汇报,老奴仔细对比了仵作牛大嘴确定的使团成员死亡时间,大致和辽国公之女尚彬儿失踪时间吻合! 但考虑到现场痕迹表示,行凶之人多达二十余名。所以不能排除尚彬儿离家出走之后,只是恰巧路过,撞到了行凶现场! 老奴已经安排御前卫和暗卫一起探查进一步消息,还请皇爷放心,敢在京都聚众行凶,老奴用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放跑一个凶手!” 不得不承认,这芹公公还是有点儿水平的,三言两语将辽国公府暂时保了下来。 建帝的脸色也略为缓和。 他也是在芹公公汇报的时候,这才突然想起礼部曾跟自己提过一嘴,说是通古斯帝国的使臣来信,称通古斯帝国有意和大魏朝结盟,为了表示诚意愿意从公爵的子嗣中挑选一名女子,派来大魏朝和皇室和亲。 对建帝而言,早已失去了开疆拓土的心思,国内尚且一团乱麻,哪儿有功夫去研究外部势力? 所以,这事儿他听了一嘴之后,扭头就给忘了干净。 如今再想,使团遇袭倒有可能跟通古斯帝国那边有些关系。 不过,凶手敢在大魏朝京都悍然行凶,这简直是对大魏朝,对皇室的挑衅! 这绝不能容忍! “尚爱卿,芹公公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建帝平复了一番心情后,朝地上的辽国公轻声道。 “禀皇爷,臣,臣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就爬起来滚回去候着!什么时候查清楚了,朕会让人知会你一声!”建帝没好气的摆了摆手,旁边两个小太监当即上前拽起趴在地上的辽国公,就朝着御书房门外走去。 就在辽国公被架出房门的时候,身后传来建帝轻飘飘的承诺:“这些年你鞍前马后朕都看在眼里,回府好生等着,莫要到处走动,你明白朕的意思!” “臣叩谢皇爷恩典!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书房门外传来辽国公的高呼,建帝和芹公公对视一眼,揭露出一抹轻笑。 等房门再次被小太监关上,屋里就只剩下了芹公公和建帝二人。 “你个老东西肯定有埋伏,说说吧,除了刚才那些,你都还发现什么了?”建帝起身走到桌案前,微微抬头看着书桌后先帝的遗像,沉声问道。 “嘿嘿,到底满不过皇爷您!”芹公公也是嘿嘿一笑,便是从袖袍里取出几块被灼烧后的碎纸片放在桌案上:“皇爷请看,这些是从使团的马车里找到的!” “嗯?”建帝转头瞟了一眼碎纸片,上边竖列书写着魏朝的篆体字,虽然词句已经不能连贯,却隐约可见肃州幽州等地名,以及半个赵字! “可能看出是朕哪个好儿子的笔迹?”建帝第一个怀疑目标便是各个皇子。 毕竟就连冯相和五军都督府都不敢在京都里下手,能有这个胆子的魏朝人,除了皇子再无他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温良弼坐不住了 “皇爷,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嘛……”芹公公苦笑摇头:“若是动手的皇子有这般蠢笨,他也没有能力筹备在京都动手的人马吧?这字迹要么有所改变笔锋,要么由心腹谋士代笔,想要通过笔迹确认书写者是谁,无异于大海捞针!” “嗯,那你有什么想法?准备从哪儿查起?” “老奴准备从辽国公府着手查起!”芹公公的回答让建帝有些诧异。 “不是说跟他们无关吗?” “袭击一事的确无关,但……”芹公公迟疑片刻,“老奴猜想,使团中随性的卡琳娜·罗德,很有可能并未身亡,而是被恰巧路过的尚彬儿所救!此后二人被追杀的时候,恰逢辽国公府外出寻人,大张旗鼓之下惊退了凶手,这才导致现场无人收敛,留下了大量破绽! 老奴甚至猜想,如果没有尚彬儿和辽国公府的搅局,恐怕这通古斯帝国的使团,当真就悄无声息消失在了京都之中!” “啪……” 建帝一巴掌拍在书桌上:“狂妄!太狂妄了!做事一点儿不考虑后果的吗?!通古斯帝国国力强盛,虽然不和我国直接接壤,但那点儿缓冲距离绝对拦不住他们!如果因为使团遇袭引发两国大战,这后果……” 建帝没有继续往下说,大魏朝哪儿还有多余的兵卒啊? 肃州和幽州的兵卒他建帝根本调不动。 幽州关陈兵五万余为了防止肃王和亲儿子幽王不能动,鲁州陈兵十万提防倭奴突袭海口也不能动,南疆陈兵十万由木家统领镇守边关还是不能动! 中部各地能够抽调的兵力不足二十万,加上京营和直隶军队,他能够直接调动的部队甚至不足百万! 而这还只是兵力,如果算上后勤…… 国库没钱了! 户部前几日还在嚷嚷着开春后前半年难以维持,要让建帝从小金库里拆借些给户部暂用。 这事儿闹得建帝很不高兴,跟户部尚书你来我往十几个来回,最后还是耍无赖式的提前退朝,才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如此国情之下,和另一个体量不亚于大魏朝,文明制度截然不同的西方帝国开战,赢面不到三成! 芹公公自然也清楚后果,便是开口宽慰道:“皇爷也不必太过忧心,此事已经派人通知通古斯帝国的使臣,毕竟事情发生在大魏朝境内,我们承诺会公正严明展开调查,想必通古斯帝国那边也有自己的难处,不然也不会提及和我们结盟的想法,这么一来给个台阶,总不至于闹得太僵,还是要看调查结果,才能决定这件事儿如何收尾呀!” “这样,集中力量搜寻尚彬儿和那卡什么的罗德的下落,朕要知道尚彬儿究竟看到了什么,更要问问那个卡什么罗德,为什么通古斯使团的马车里,会出现涉及到幽州肃州二地的篆书密信!这密信是谁人所写?又要带入京都送去何处?这些,你都要给朕高搞明白!” 建帝这会儿脑袋里塞满了问号。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儿产生的影响,恐怕不亚于他刚登基时接连发生的几起朝堂大案。 芹公公没有说什么,只是恭敬的躬身领命离开了御书房,他没有劝建帝早些休息,因为他很清楚今晚建帝和自己,谁都别想睡觉了! 远在幽州的赵庆还不知道京都发生的一切,他前脚刚送走到府上避难的申安,后脚急忙喊来晁定岳和刘清平,让他们抓紧时间将不该让京都看到的东西该藏就藏起来。 刘清平这边还好些,商会没啥见不得光的东西,可晁定岳的活儿就海了去了。 咱就不说城外的兵营了,哪怕是幽州城内兵杖局里头,那都摆满了不能让温良弼看去的玩意儿。 比如说满地的百炼钢钢锭,新鲜出炉的黄火药、成品半成品的掌心雷,乃至是实验版加装了滑轮的复合弩。 这些玩意儿要是让温良弼看了去,等他回到京城那还不炸了锅了? 一时间整个幽州到处都有兵卒上蹿下跳,加班加点将城中不合时宜的东西搬运上车,然后快马加鞭运去城外的军营暂做储存。 第二日清晨,等温良弼酒醒后,申安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按着昨晚跟赵庆对好的台词,申安一本正经做了两个时辰的汇报工作。 等他说的口干舌燥,眼瞅就到午饭的点儿了。 温良弼听完申安的汇报,总觉得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漏洞百出,当即断定这申安肯定是隐瞒了什么,正欲发难窗外忽有信鸽扑楞着翅膀落了下来。 从京都来的一个番子熟练接住信鸽,从信鸽的腿上拆下密信送了进来。 温良弼只看了一眼,面色瞬间大变。 使团在京都遇袭,除却一人下落不明外,全军覆没! 这消息就如同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响,一时间哪儿还顾得上思忖申安到底隐瞒了什么? 他这前脚上任御前卫指挥使,后脚京都发生恶性案件,这是站在他头顶上拉屎啊! 更可恨的是,本就长期以来压着御前卫一头的芹公公,借着兼任指挥使坐镇京都的功夫,恐怕对御前卫的影响力更加根深蒂固了! 不行,必须快些回去了! 温良弼如此思索,便是挥退了申安,叫来随行的心腹一番耳语过后,快马加鞭赶往幽王府。 赵庆刚坐到餐桌旁,都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呢,就听薛剑跑来汇报,说温良弼在门外求见。 “御前卫指挥使温良弼,见过幽王殿下!” 温良弼进门先是拱手行礼,目光扫视一圈:“事出突然,下官需要即刻返京,还请幽王殿下将小哈木耳交给下官带回京都!” “这么急着走?就不能多留几天,本王也好进一进地主之谊!”赵庆有些意外,昨夜他和申安都认为,温良弼新官上任急需功绩稳固地位,肯定会在幽州深耕深挖,好拿着幽州的一手资料回去讨好皇帝。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新官上任的指挥使,刚到幽州的第二天就急着回去了。 “幽王的好意,下官愧领了!实在事出紧急不得不走,还请王爷移交小哈木耳!” 赵庆看出来了,这家伙是真的想走,决不是什么烟雾弹缓兵之计。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强留!”赵庆点了点头,朝门外喊了一声:“薛剑!你带上本王的令牌跑一趟,将小哈木耳转交给温大人,另外让晁定岳派卫队护送温大人返程!” “卫队护送就免了!御前卫都是好手,幽州大战刚过也需要人手稳定治安,就不用……”温良弼还指着返程的时候,将带来的番子分散安插下去,自然不愿意让赵庆派兵保护。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子不识字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庆打断了:“温大人就莫要拒绝本王的一片好意了,幽州的治安尚好,卫队一事莫要再议!等温大人下次再来幽州,定要多留几日,也好跟本王多讲讲近些年京都的变化,一晃多年未曾返京,本王还真有些想得慌呢!” 眼看赵庆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温良弼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等他跟着薛剑去交接小哈木耳的功夫,赵庆喊来就在王府里的晁定岳。 “定岳,你安排几个机灵点的斥候编入卫队,一路护送温良弼返京之后,注意打听一下京都昨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赵庆断定,这温良弼急着回去,弄不好是京都发生了什么必须亲自回去处理的大事儿。 晁定岳一点就通,当即转身去安排这事儿。 当天下午,温良弼就急不可耐带着一干人等押解上路了。 小哈木耳的待遇也很符合他的身份,一辆用粪车改造出来的笼车里,四肢都被铁链拴在栏杆上,前后还各有两名装备齐全的骑兵押解,安全这一块算是拉满了。 返程的路上,温良弼也没放弃在幽州安插人手的打算,他觉着护送的大都是从幽州卫军中抽调兵员,应该都是些满脑子打打杀杀的大老粗。 而他带来的随行番子怎么说大几百号人,返程的路上稀稀松松撒出去一些,那些个大老粗应该不会发现才对吧? 况且就算有所察觉,找个理由糊弄他们这些大头兵还不是简简单单? 就这么的,返程的队伍每往前走一段路,就会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停下来歇息。 而每一次停下来歇息,都会有十几二十个番子悄悄脱离队伍,四散向幽州各地。 但温良弼不知道的是,晁定岳得了赵庆的提醒后,派来护送他们的卫队里可不光是军队里的大老粗,除却三成左右的斥候,还有几个从御前卫和梨花楼受训过的幽王亲卫! 这些人一个个都揣着小本本,将每一次停下歇息的地点,以及每个地点被撒出去的番子数量全都如实登记在册。 有了这些数据,只需要在离开幽州之前,派人送回幽州城中,赵庆想要将温良弼留下的人手揪出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返程路过幽州关的时候,温良弼急着快速通行,可是前边的关口却出了意外。 由于他们一行人是下午才从幽州城出发,一路上又各种安插人手耽搁时间,等他们来到幽州关的时候太阳已经只剩下了一小半挂在天际。 幽州关没有固定的关闭时间,但默认的规矩是天色一黑就禁止通行。 一般情况下,天色渐黑之时,需要通行幽州关的来往行商都会选择暂缓行程,就地寻个住处歇脚,等第二日开关之后再通行,免得卡在关口关闭时间更为麻烦。 可今天不一样,卡在关口处的不是行商,而是幽州的民众! 这些民众正是前段日子,被赵庆派兵护送到幽州关暂避战火的那一批。 如今幽州大战已过,大部分人前几日就已经回到了幽州,这会儿正如火如荼的重建家园呢。 剩下的小部分民众听闻消息后,自然更是迫切,这才不顾天色将晚,拖家带口涌到了幽州关口。 换做平时,余姜波肯定会派兵驱赶,然后强制关闭通道,再急也得等明日开关再通行。 可幽州的百姓围堵在这儿,他就有点儿狠不下心了。 一来呢,他之前答应过赵庆,要对幽州避难的百姓多加关照。带兵打仗的汉子,那都是一口吐沫一个钉儿的主儿,食言而肥的事儿,他余姜波干不出来。 二来呢,这些民众在他看来也的确可怜,因为战争流离失所,如今急着返回故土,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这边一迟疑,关口的状况就更加难以控制了。 很多已经过了关的民众,因为熟人或是亲戚还在关内,就想着在关外稍作停留等候。 如此一来,不管是关内还是关外,官道全都被拖家带口的幽州百姓堵了个严严实实。 以至于温良弼的这一行人迎头撞上拥堵路段后,竟然也是难以寸进! “怎么堵成这样?你们几个去前边看看!”温良弼很是烦躁,本想着过了幽州关,就不需要停下来安插人手,也好一路疾奔折返京都。 可眼前却好死不死堵在幽州关外,眼看前方人群一时半会儿是散不开了,他们这几百号连人带马想要通行,更是难上加难。 几个番子在温良弼的呵斥声中,脱离整体队伍上前查看,只是没等他们往前走多远,就只能下马步行了,整条官道上挤满了背着行囊拖着家小的百姓,马匹根本挤不过去。 几个人在人群中好一顿逆流而上,帽子都挤歪了,这才来到幽州关的门楼之前。 “御前卫押解战俘返京,皇命在身时间紧迫,还请各位协调让开道路,好让我们先行通过!” 番子们在幽州关兵卒面前亮出了御前卫的腰牌,在他们想来只要亮明了身份,这些幽州关的兵卒们,应该会很乐意帮着从百姓群中开出一条道路才对。 可他们还真想多了。 幽州关的兵卒们抬头瞟了一眼他们手中的腰牌,嘴角扯动竟是怪笑着丢下一句:“什么腰牌?老子们不识字!想要过关还是明天再来吧,没看到这后边还堵着呢吗?” 兵卒们这幅比他们御前卫番子还鼻孔朝天的态度,属实有点欠揍了。 可几个番子也知道好汉子能屈能伸的道理,眼下自己就几个人,兵卒们却有十几二十个,周边还有百姓们熙熙攘攘拥挤在一起,真要是爆发冲突,吃亏的而肯定是他们。 “好好好!你们等着,我们这就叫我家大人亲自过来和你们理论!” 番子们撂下狠话,按着原路返回后,在温良弼面前自然少不得一番添油加醋。 “你们确定几个守关的兵卒,就敢不将我们御前卫放在眼里?”温良弼闻言,虽然不能理解,但他大为震撼。 他是如何也没想到,御前卫竟然已经沦落到连幽州卫的小兵,都可以肆意无视的地步了? “温大人,此事应该有所误会,卑职曾和幽州卫的守军打过几次交道,不如温大人稍安勿躁,我等前去交涉试试?”幽州卫的百户见状赶紧开口劝告。 第二百五十三章 差距就是这么大 眼下天色已经越发昏沉下来,若是因为这事儿跟幽州关的守兵发生冲突,今晚是肯定过不去幽州关了。 温良弼坐在马上瞟了一眼说话的百户,心中有些疑虑,却又觉得让幽州卫的人试着交涉一下也是个法子,便是借驴下坡松了口:“既然如此,有劳荣百户了!” “不敢当,职责所在!”荣百户朝温良弼一拱手,就翻身下马带了几个幽州卫的兵卒,一路向前走去。 “诸位乡亲们,麻烦不要拥挤,尽量向路两边让一让!”荣百户一路往前走,几个兵卒扯着嗓子朝周围百姓们高声喊道。 “是幽州卫!大伙儿们让一让,让幽州卫的军爷们先过去!” “军爷,这么晚,你们这是哪儿去啊?” “敢问几位军爷,你们是打幽州城出来的么?幽王大人还好吧?” 温良弼在后边看得眉头紧皱。 这些百姓们对幽州卫的拥护,是他生平仅见的。 哪怕是天子亲军之称的京营和禁卫军,在京都周边地区也当不得百姓如此拥护啊! 就在温良弼羡慕略加几分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荣百户带着几个幽州卫的兵卒,竟然在人群中开出了能够让两三匹马并排通行的道路来。 “呦?这不老荣么?你不在幽州城当差,怎么带兵跑我们这儿来了?”幽州关的当值百户认得荣百户,前几次幽州城又是护送百姓往关内撤离,又是给幽州关送军备物资的,双方都打过交道。 荣百户定睛一看,也认出来当值的百户来:“原来是老王啊,那正好!还劳烦王老哥通禀一声,我奉幽王令,护送御前卫指挥使返京,皇命在身不得不星夜兼程,王老哥也不想看着兄弟我误了公事吧?” “嗨!小事儿一桩!刚才御前卫的那几个,要是跟你老荣这么说话,不早过去了?”王百户咧嘴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将军有过暗示,你们幽州卫的事儿,能通融就通融一二,这事儿呀都不用上报的,你回去跟那御前卫说一声,稍等一会儿我让人疏通一下关内百姓!” 说罢,王百户朝着身边几个兵卒耳语几句,他们就朝着关内拥堵在官道上的百姓跑了过去。 “那便谢过王老哥了,等哥几个回来,请兄弟们喝酒!”荣百户朝幽州卫的守兵们拱了拱手,便是急匆匆回到队伍跟前,将情况和温良弼汇报了一番。 “瞧瞧人家幽州卫是怎么办事儿的?朝廷养着你们,都不如遣散了直接从军中另招人手!”温良弼看自己的手下更是不爽起来。 和幽州卫一比,他这些手下简直一无是处。 “温大人谬赞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嘛!要是论起收集情报,我们和各位兄弟比起来,可是拍马不及啊!”荣百户打着哈哈,他可不想在接下来的路程中,被御前卫的番子们心生嫌隙,这帮家伙看起来人五人六的,可都是些阴损的主儿。 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儿难缠,天晓得哪个番子日后搬弄是非一二,就能给自己惹来祸端。 跟这帮家伙们打交道,还是能交好就交好,不能交好也别得罪了! 说话的功夫,幽州关内外的交通也差不多通畅了起来,百姓们向路两侧挪动,将官道中央留出来一条能容纳马车通行的道路。 温良弼一行人从中间通过之际,囚车里的小哈木耳难免受到了一众幽州百姓的注视。 也不知道是谁打了个头,随着第一块抛向小哈木耳的石块砸在囚车上发出一声闷响,就仿佛连锁反应一样,百姓们纷纷从周围搜寻称身的家伙儿,骂骂咧咧抛向害得他们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 温良弼见状只是定睛看了片刻,发现百姓们抛投的大都是小石块和土块,只是为了泄愤,并不会对小哈木耳造成生命危险后,不但没有阻止,反而有心放慢了些速度。 他这么做,也让荣百户对御前卫增加了几分好感之余,趁机在通过关口的时候,让几个兵卒混入幽州关兵卒队列,等他们通过之后好带着一路上的记录返回幽州城。 用了一炷香的时间通过幽州关,前边的官道再次通畅起来,一行人也不再耽搁,快马加鞭奔着京都而去。 温良弼带着小哈木耳还没返回京都呢,幽王率部大破鞑子围兵,不但反手歼灭鞑子大部,更是生擒了小哈木耳的消息,已经在京都传诵开来。 只不过,这消息扩散出来的始作俑者,显然没存什么好心思。 街面上也好,各自家中茶余饭后也罢,但凡提及幽州大破鞑子一事,无一不是持调笑态度。 这些个天子脚下既高傲又愚昧的人儿呀,一来不相信区区鞑子竟敢挥师犯边,二来更坚信当年痴痴傻傻的六皇子,即便去了幽州当了什么幽王,那也自然是个痴痴傻傻的疯王。 突然有人跟你讲,你所熟知的疯王,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威风凛凛战绩彪悍的大将军? 呸!谁信呢? 幽王在京都的产业不小,涉业人员更是多达数百,这个用人规模放在封建王朝已经算是一方势力了。 大掌柜从街面上听闻这些诋毁幽王的传闻后,本来是怒发冲冠,准备让人好好查查幕后扩散消息的真凶来着,可是转念一想幽州打出来的彪悍战绩本就是真的! 温良弼已经率领御前卫前往幽州核验了,只需要等温良弼将那小哈木耳押解回到京都,任何诋毁和谣言都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不但如此,到时候人们还会因为惊奇和一丝丝的愧疚,对幽王的观感大为好转。 如此一来,大掌柜非但没有让人制止风波扩大,反而暗搓搓找了些从幽州带来的铁杆心腹,将诋毁幽州的消息进行分类罗列后,挑了最为荒谬最容易被反转的几条消息,派人在坊间多加编排。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可笑。 许是一面倒的舆论让幕后之人得意忘形,也或许是那人本就脑子缺根弦,亲自编排出来的谣言,把自己也骗了过去。 朝堂上,这般蠢货还有不少,竟是不管温良弼尚在核验,急不可耐在朝堂上参了远在幽州的赵庆一笔。 建帝本来还饶有兴趣的听着堂下百官如何罗列罪名。 可他听着听着,有些绷不住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御前百官狗咬狗 好家伙啊,这帮人不愧是打小熟读圣贤书的大才! 这罪名罗列的,当真是五花八门海了去了! 什么荒淫无道为祸一方,又比如不尊祖制目无尊长,不忠不义不孝等等等等。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下边站着的臣子们见皇爷笑了,而且还挺开心? 那咱也一起呗! 稀稀拉拉的笑声带有传染力,不大一会儿朝堂上便是笑声一片。 极少数几个清醒之人见状,也不由得扯动嘴角附和着笑了几声,顺带离刚才那几个胡乱攀咬罪名的谏臣站远了些。 “好啊,都好得很啊!都不愧是朕的朝中栋梁呀!” 忽然,建帝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冷声的讥讽。 一时间,朝堂上本还在哈哈大笑的官员们,像极了被突然攥住脖子的鸡鸭,脸上还挂着凝固了的笑意,嘴巴里却是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来。 “皇爷还请息怒!虽然众同僚此番略显草率武断,但,要说幽州挫败了来犯之敌,朝堂上谁都敢信,可要说幽王带领幽州军队大破鞑子兵峰,还活捉了小哈木耳,这,这消息属实有些匪夷所思了!” 本来一直抽身事外的礼部侍郎站不住了。 刚才带头在朝堂上参奏弹劾幽王的,就是他的心腹手下,要是不站出来缓和一下皇爷的怒火,保一保自己的手下,恐怕让人寒心啊。 随着礼部侍郎的开口,其他几个和此事有些牵连,却并未直接下场的大员也纷纷开口。 “是呀皇爷,那小哈木耳是谁?坊间百姓都知道,曾经的老哈木耳被称作草原鬼狐,率领鞑子骑兵可谓是神出鬼没行迹不定!数十万大军倾轧而过的北伐都难以寻其踪迹一举击破,更何况多年积弱,又被幽……,又被王振弄得民怨四起的幽州呢?” “皇爷,臣可是听说,小哈木耳此人率兵才能不低于老哈木耳,老哈木耳这些年退居二线,但是将多年带兵征战的经验全都倾囊相授给了小哈木耳,可以说小哈木耳此人要比老哈木耳还要难缠!所以,幽州的战报,当不得真啊!” “……” 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功夫,建帝面色不变,心中却是腾起了杀意。 他冷眼扫过旁边垂头站立的芹公公,后者虽然低着头,却在这一刻如有感应一般,身形一动走到殿下朝建帝行了大礼。 “皇爷,关于通古斯帝国使团遇袭一案,老奴查出点儿眉目了!” “哦?既然如此,幽州一事再议,你切说说都查出什么了!” 建帝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便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龙椅上坐下,好整时暇等着芹公公的汇报。 “这……” “这该死的阉狗!” 芹公公身后的大员们恨得咬牙切齿,眼看大势已成,只需要再加几把柴火,或许就能让幽王在建帝心中彻底沦为废人。 却不料这老狗跳出来打断了众人的施法。 这如何不让他们愤怒? 可接下来芹公公的话,却让他们一点儿恨不起来,脑袋里嗡的一声便是天旋地转,更有几个抗压能力不行的小卡拉米,直接被芹公公的话吓晕了过去! “回禀皇爷,据老奴查探,礼部侍郎周有恒、户部侍郎彭叶,吏部……,等共计十七人,皆和使团遇袭案脱不了干系!” 好家伙啊! 你这老狗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些什么? 合着刚才谁站出来在建帝跟前弹劾幽王,谁就跟袭击使团的案子有关系呗? 你芹老狗就是这么查案的? 不容这些大员们开口反驳,龙椅上的建帝冰冷开口道:“老东西,莫觉着伺候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能在朝堂上信口雌黄污蔑各位爱卿!你说这话,可有证据呀?” “老奴不敢!”芹公公先是又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然后干脆就那么跪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一本厚厚的折子来双手捧过头顶:“回禀皇爷,这便是老奴多日以来,对通古斯帝国使团遇袭一案的调查记录,您尽可以查验核实! 根据老奴的调查发现,之前所说的十七位大人,府上皆有人于使团遇袭当夜去向不明,且在使团遇袭之后一到两个时辰后匆匆翻墙回府! 这些人事发前离府,事发后回府的所有人证供词皆在调查记录之上,还请皇爷明察!” “老狗你放屁!” “本官府上的下人当日是去了吏部黄大人府……” “唉?丰大人,你可莫要空口污人清白!我黄某人当日晚宴不胜酒力,便在岳丈家中借住,你府上的下人怎么会在我的府里?你可要和本官说说清楚了,不然在皇爷面前搬弄是非污蔑同僚,你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丰大人刚开口话都没说完,被他提及的黄大人便是蹦了出来。 这事儿牵扯上了皇爷亲自下令严查的使团遇袭一案,哪个胆儿肥的敢沾边? 这要是被牵连进去,轻则锒铛入狱,重则九族消消乐,可不是开玩笑的! “黄大人,那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你府上的下人去了哪儿啊?”芹公公可不管这俩人狗咬狗,往他跟前凑了几步,脸上挂着阴恻恻的轻笑开口问道。 “这,这……”黄大人哑住了,他很清楚自己府上的下人那天晚上去了哪儿,可问题是不能说啊! 实际上,被芹公公点了名的十七个官员都是有苦难言。 相比较涉嫌袭击使团的屎盆子,他们更不敢承认那些下人当晚的真正去向! 在他们看来,使团遇袭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算现在有嫌疑,那迟早能查清楚的嘛! 可那些下人真正去向被皇爷知道了,就算不会当场掉脑袋,事后肯定遭清算!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嘛?老奴劝黄大人好好想想清楚,你能做到缄口不言,其他人呢?要是被老奴从其他几位大人身上找到突破口,嘿嘿,到时候黄大人可就难办了……” 芹公公的威胁可谓是杀人诛心啊。 这十七个官员分属不同部门,更牵扯在不同派系之间。好几个彼此之间还有些私人仇怨,这么好的上眼药机会,都是百年的狐狸,哪个肯放过? 可黄大人还是咬了咬牙,坚定摇头道:“芹公公莫要吓我,本官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您若是觉着下官有问题,大可以抓了那下人自己去查!本官当着皇爷的面儿向您保证,您只要拿出抓人的手续,哪怕当着本官的面儿进黄府抓人,本官绝不袒护!” 黄大人的话音在殿内传响流转,单看他这副义正言辞大公无私的嘴脸,还真他娘是个好官咧! 第二百五十五章 押解小哈木耳抵京 “嘿……”芹公公咧嘴笑了,他也没想到这黄大人如此刚烈,正要换个路子继续逼问,却听殿外有禁卫军的百户高声禀报。 “启禀皇爷,御前卫指挥使温良弼大人,押解金帐汗国的小哈木耳已经抵京!刚刚进了北门!” “嘶!” 朝堂之上齐刷刷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来。 小哈木耳当真被抓了?还被温良弼活着押解到了京都?! “传朕的旨意,宣御前卫指挥使温良弼,押解小哈木耳上殿觐见!” 建帝心中也松了口气,这个老六,当真又给自己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传皇爷旨意,宣御前卫指挥使温良弼,押解小哈木耳上殿觐见……” 随着禁卫军的一声声高喝,旨意很快被传出皇城。 刚刚进城正准备先去御前卫指挥府歇歇脚的温良弼,收到旨意后心中一紧。 按照他对皇爷的了解,自己押解小哈木耳回城后,皇爷大概率不会让小哈木耳直接暴露在文武百官眼中,会对小哈木耳进行一个前期审讯,来确认幽州战报以及幽王麾下军队的大概实力水准,然后再根据这些情报对接下来的安排进行调整。 可如今刚刚回到京都,被被皇爷喊着押解小哈木耳上殿觐见? 莫非是朝堂上的那帮文臣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心中不解归不解,皇爷的旨意他温良弼不敢违背,只能乖乖的改变行程,交代几个副手安顿好御前卫的一应人吗,又看了看随行的荣百户犯了难。 带着吧?皇爷没有明确旨意,贸然带过去很有可能犯忌讳。 可不带吧,皇爷在殿上问起的话…… 思忖了片刻,温良弼作出决断:“荣百户,皇爷紧急召见,有可能会问及幽州一些事宜,不如你和我一同前去如何?若是皇爷没有问及,还劳烦荣百户在皇城门外稍作等候,待退朝后,我带你好好在京都转转!” “来之前晁将军有交代,一切事宜听从温大人的指挥!”荣百户一拱手算是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是激荡澎湃。 这可是有机会面见皇爷呀! 就好比一个边疆卫所的小排长,忽然被主席亲自接见一个道理,这得是多大的荣耀? 温良弼也看出了荣百户的心情澎湃,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放心吧,你们幽州此番功绩斐然,皇爷宣你进殿的可能性不小!到时候,问你什么就照实回答!” “卑职记下了,多谢大人提醒!”荣百户重重点头,心里则是开始幻想自己走进金銮殿的一幕,也不知道皇帝到底长什么样?跟幽王殿下是不是差不多? “路上不是跟你说过嘛,在我跟前不用这么客气!”温良弼对荣百户其实有了招揽之心。 离开幽州关后一路返程上,也碰到些大大小小的麻烦,尤其是一伙不开眼的山贼,竟然不认得御前卫的旗子,贸贸然从官道两侧山崖上抛落石块阻拦道路想要打劫。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那伙山贼的老巢被一锅端,就连躲在地下的蚯蚓,都被翻出来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但也正是在那一场战斗中,温良弼真正见识到了幽州军队的可怕之处! 荣百户这帮人,在遇到袭击的第一时间,竟然反手抽出腰间长刀,从战马上一跃而起朝冲下山的山贼发起了反冲锋! 更离谱的是,这帮人一边冲锋一边嗷嗷乱叫的疯癫阵仗,连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的山贼都自愧不如,被他们的气势所慑,当场溃不成军。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温良弼就想着能不能用点儿手段,将荣百户这几百号人挖进御前卫。 御前卫现在的状况可谓是破烂不堪,情报能力上能保存七八成水准,可随着之前大清洗,行动能力已经跌至不足三成。 主要原因自然是清洗过程中,御前卫的主要战斗力大都涉及勾结党羽的罪名,被一股脑儿关进天牢秋后问斩了。 如果能够得到荣百户这几百号人的加入,只需要打散了送去各地充当骨干,要不了太久他就有把握让御前卫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恐怖战力。 到那时候,就真正有能力跟暗卫好好掰掰手腕了! 可荣百户对温良弼的招揽却是不感兴趣,他只当是没听懂温良弼的言外之意,咧嘴憨厚一笑便是不再搭话。 温良弼苦笑摇头,这个节骨眼上也容不得他废话太多,便是带着十几号人,押解小哈木耳朝着皇城而去。 只是他这边还没往前走多远呢,又一道圣旨到了。 宣旨的小太监满头是汗,帽子都跑歪了。 “温。温大人!皇爷的旨意,让你改道去京营演武场,皇爷要检视幽州来的卫队官兵!” 小太监甚至没工夫让温良弼玩下跪接旨的那一套路数,急匆匆说罢,将手里的圣旨双手递给温良弼后,便是急切道:“皇爷特准,温大人别行礼了,咱家还得回去伺候皇爷起驾,您也快些带人过去吧!” 温良弼看着小太监一阵风似的背影陷入沉思,看来以后面对幽王的时候,得收一收自己的嚣张跋扈了! 建帝的临时起意固然折腾得京营和禁军鸡飞狗跳,但这些人谁都没敢多说半句废话。 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赶在皇帝的御驾抵达之前,京营演武场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就连残破了半年之久的栏杆,都换上了崭新的榆木杆子。 等建帝带着一众大臣在观礼席入座,温良弼也带人赶到了演武场外。 荣百户手下几百号兄弟们昂首挺胸,一身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然寒芒。 “啧啧,这他么才是军队该有的样子啊!” 一个京营偏将见状不忍在流出羡慕的口水。 要是他手底下的兵卒能有这幅精神面貌,能有这般精良的甲胄和长刀,那他也敢去草原上浪一浪! 可转念又想到饶是自己堂堂京营偏将,每月只能领半薪入袋不说,还得每过一段时间就给京营主将主薄等人送去厚礼,心中的精气神儿可就泄了三分。 得了吧,就京营眼下的状况,去草原上浪一浪?能打过诸侯的亲兵再说吧! “宣,幽州军入场接受检阅!” 小太监的尖声宣读从场内传来,温良弼急忙朝荣百户投去一抹鼓励的目光,便是带队让开了进入演武场的通路。 第二百五十六章 好一个以退为进 “幽州卫,列队!” 荣百户一声高喝,本就军容整齐的几百号兵卒当即互相核对位置,间隔距离几乎如出一辙,小小的方阵鸦雀无声,每个战士脸上都写满庄重,眉宇间刚经历过战阵的杀气还未消散,更为方阵增添了七分肃杀。 “幽州卫,奉命接受皇爷检阅!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拍完建帝的马屁后,幽州卫兵卒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通场经过演武场内的观礼台,而后又在另一侧重新整队站定。 建帝看着台下整齐划一走过的幽州军队,再看看自己身旁禁卫军威虎将军身上的铠甲,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他曾率军亲临战场,自然看得出来身旁威虎将军身上的甲胄看似华贵,但制作工艺和防护程度上,甚至比不了幽州寻常一个小兵身上的甲胄! 而这,还是建帝不曾知道,幽州军队的甲胄内层,还丧心病狂套有一层软甲…… “庆儿麾下能够如此军队,大破鞑子倒也合乎情理了……” 建帝忽的有些后悔,那些年间若是多给老六一些关注,是不是就能发现这孩子的不一般了? 倘若老六不是被赶去幽州,没有被王振那厮欺压数年之久,而是从始至终留在京都,那如今的京营又该是何等境地? 甚至,在建帝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开始设想,如果将京营和禁卫军都交给老六,将面前几百人的小方阵无限量的扩大开来。 三万五万,三十万,五十万…… 那,大魏朝的刀锋所指…… 啊,远了,也着相了…… 这些盔甲造价肯定不低,即便老六尚在京都,以如今的国库…… 建帝心中一紧,多年来的无力感再度涌入脑海,一时间让他感到些许炫目。 阳光似乎也变得刺眼起来。 “皇爷您……” 建帝不自觉站起身来,抬手制住要说些什么的芹公公,朝着幽州为军列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 “卑职幽州卫百户荣大牛,参见吾皇陛下,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荣百户见皇爷走到跟前,赶忙高呼万岁,拄着长刀单膝跪下行了武将礼。 幽州卫一众兵卒见百户都跪下喊万岁了,也见样学样右手握拳锤在胸甲上,齐刷刷单膝跪下口呼万岁。 “好好好,众将士平身!幽州一战,你们居功甚伟啊!” 建帝脸上虽然只是挂着平日里那般轻笑,但跟在他身后的芹公公才清楚,眼下的建帝是有多么开心。 建帝此前曾组织过三次北伐,第一次六十万大军挥师北上,在草原寻找鞑子的主力准备用一场决战永绝后患。 可惜,草原太大,加上鞑子主力在哈木耳的带领下游而不战,导致大魏军队受到后勤压力,不得不鸣金收兵。 第二次北伐,建帝潜心准备了三年之久,粮草充足还扩充了将近一倍的后勤保障部队,可即便如此也仅仅消灭了不足五万鞑子骑兵,看似战果辉煌一路打到了王庭的家门口,可随着大魏朝退兵回朝,鞑子又很快将大魏朝攻打下来的土地占领了回去。 至于第三次就更尴尬了,行军途中建帝旧伤复发昏迷不醒,由禁卫军派出一万骑兵连夜护送建帝回朝,带兵的主将受到各方制约根本不能放开了去打,在草原上和鞑子玩了几个月的捉迷藏,灰溜溜班师回朝。 从那以后,建帝似乎就对北伐草原一事彻底断了念想,加上多年堆积产生的朝堂矛盾和国内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大魏朝的国力年复一年是肉眼可见的迅速衰败。 也正因为如此,朝堂上不少文官私底下将国力衰败的罪因,一股脑儿归结到了建帝好大喜功轻启战争上,并长期以此诟病。 可眼前的这些士兵们,只用了一州之地,也只用了一州之力,取得的战果远超建帝第二次亲征! 杀敌伤敌超过五万众,为幽州争取到最少三年安稳发展的宝贵时机。 赵庆毕竟是建帝的第六子,哪个老子看到儿子取得了比自己还辉煌的成绩,而不暗自开心呢? “皇爷,六殿下身居苦寒之地,仍不忘黎民安康,以一洲之地抵御外敌,生擒敌方主帅,此乃大功,恳请皇爷下旨重赏六殿下,择机召六殿下回京省亲!” 芹公公跟随建帝一辈子,称得上是建帝肚子里的老蛔虫,眼瞅时机恰当,当即跪下恳请道。 “嗯,你这老东西说的有道理,重赏一事,朕准了!但藩王不得轻易离开封地,省亲一事再议!”建帝如此说着,摆了摆手示意芹公公平身后,再次将目光投向荣百户。 “荣大牛,你很好,跟朕说说,幽州战后近况如何?” “启禀陛下,在幽王的带领下,我幽州虽然击退鞑子强敌,但幽州境内乡镇房屋损毁高达八成,百姓大都居无定所,依靠各地县衙暂做收容安置,粮草和物资缺口巨大……” 荣大牛是个聪明人,他很明白该怎么汇报能让幽王殿下获利最大化。 如今的幽州可以说完全绑在了幽王的战车上,和幽王殿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只有幽王在皇爷心中地位越高,幽州百姓的生活水平才能越高。 建帝闻言沉吟片刻,扭头看向跟过来的户部尚书:“户部的账目上,可有盈余?” “皇爷,您是知道户部的,前几日豫州大河决堤,应当拨掉的赈灾银两尚不能凑齐,加上鲁州的蝗灾,这,这……” 话说到这儿,户部尚书干脆很光棍的往地上那么一跪:“皇爷,是微臣无用,偌大的户部竟亏空至此,微臣愿引咎辞官,还请皇爷降罪,另择高明担任户部尚书一职!” 建帝眉头一挑,心中对户部尚书生起几分杀意。 这老东西竟然敢用辞官来威胁朕? 他当朕真的找不到人来当户部尚书不成? 可是下一秒,建帝又泄了气。 要是这老东西明天就撂挑子不干,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合适人选,即便找个人赶鸭子上架当了户部尚书,那这个新的户部尚书也屁都不是,连吉祥物都配不上! “爱卿说的哪里话?这些年你为户部殚精竭虑,朕都看在眼里,你切起来,幽州粮草一事朕另择他法!”建帝只能将心中杀意按下不表,再看身后乌泱泱一众官员,越发嫌弃憎恶起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嚣张的小哈木耳 思绪至此,建帝不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向荣大牛问话,扭头看向站位跟芹公公齐平的温良弼:“温良弼,小哈木耳可押解到场了?” “皇爷,小哈木耳此刻就在场外,随时可以接受皇爷的检视!” “好!给朕带他进来,朕要让百官好好看看,鞑子的主帅也不过尔尔!” 随着温良弼的一声令下,十几个御前卫番子,将小哈木耳从囚车里拽了出来,也不管他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就那么押着送到了演武场上。 “大魏朝皇帝?我们,又见面了!” 小哈木耳即便一路上受到了诸多折磨,当着建帝的面儿,还是一副死硬嘴脸。 “哦?你见过朕?”建帝有些错愕,在他的记忆里,可不曾跟什么小哈木耳打过照面。 “六年前,幽州盟约签订现场,有幸随父帅见过大魏皇帝。”小哈木耳随口解释道,只是看向建帝的目光里满是轻蔑。 建帝也想起来了。 什么狗屁盟约? 那不过是鞑子逼迫大魏朝默认幽州被他们占据七城的条约!也是建帝这辈子挥之不去的耻辱! 当时金帐汗国派来的代表正是建帝的老对手,王庭的主帅老哈木耳。 至于说当时跟在老哈木耳身边的几个人,建帝没有关注,自然也就没有印象,想来当年小哈木耳便在那几人之中吧? “是啊,六年了……”建帝也颇为感慨,自己最不看好的儿子,竟然不知不觉中替自己洗去了一部分耻辱。 感慨过后,建帝再次看向小哈木耳的时候,目光锐利:“朕这几年常常想起你父亲当日嚣张嘴脸,只恨国务繁忙无暇亲率大军再临草原,也好亲手斩下你父亲的头颅泄愤,如今六年后故地重游,小哈木耳,你当是作何感想呀?” “哼,草原上的勇士绝不会开口求饶!你们魏朝向来只会玩弄些阴谋诡计,若是在战场上光明正大一对一冲杀,你们加起来,不够我的马刀饮血!” 小哈木耳桀骜昂起头,狰狞的脸上写满暴虐,像极了一条被关进笼子的饿狼。 “啪!” 温良弼一个箭步上前,狠狠给了小哈木耳一记巴掌:“身为俘虏,还敢对皇爷不敬?死都不怕,千刀万剐不知道你怕不怕?!” “呸……” 小哈木耳歪着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挑衅的目光扫过温良弼和建帝:“千刀万剐?哈哈哈哈!魏朝人只会说这些虚张声势的话吗?你们敢杀我吗?我父亲是退隐了,不是死了!以他的号召力,随时可以让大汗首肯,再兴数十万骑兵席卷南下!杀我一人,你们准备用多少城池来陪葬呀?” “嘶……” 一众文官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第三次北伐的始末常人无从得知,但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可清楚得很! 当年老哈木耳只用了五千骑兵,就从数万大军中杀了几进几出,就连当年的大军主帐都被砍断了旗杆,要不是主帅护卫拼死保护,恐怕连主帅都得喋血当场! 也正是因为那场战斗,魏朝不得不退兵回朝,并在京都城外的七里山下,和金帐汗国签下了所谓的幽州盟约。 魏朝按照约定,放弃了对幽州北方七座城池的管辖权,可鞑子却并未按照盟约停止对幽州其他地区的袭扰,几乎每年一次,可谓是罪孽深重。 仇恨埋在了亲眼目睹家园被焚毁,亲人被残害的百姓心中,可惧怕却被埋在了这些自诩青天大人的文官心底。 京都往北距离草原也不过几百公里,他们一想到铺天盖地的鞑子大军席卷而来,脚下一软面色可就变得难看起来。 就连建帝的脸上也有些不自然一闪而过,户部和兵部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魏朝打不起仗了! 豫州和鲁州一边水灾一边蝗灾,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鞑子干起来,就算最后惨胜赶走了鞑子,魏朝的国运也将彻底毁在各地义军手中,他赵家的皇室地位也将到此终止…… 小哈木耳敏锐捕捉到了建帝和文官们脸上的神色变化,表情不由得越发放肆起来。 看来自己赌对了! 当时在幽州他之所以无比老实,是因为他明白幽王的手下是真敢要了自己的小命。 可到了大魏朝的京都,一切都不一样了! 大魏皇帝对内控制力日渐式微,对外自然越发优柔寡断。 再加上朝堂上贪生怕死,一门心思畏战避祸的文官们,极有可能最终会通过和汗国协商的程序,用什么东西将自己换回草原! 毕竟,他可是老哈木耳唯一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懦弱的家伙!父帅果然没有说错,你们就是一群羊!一群待宰的羔羊!来吧!杀了我呀!让我看看你们这群羔羊的血性!来呀!你们不是恨我们入骨吗?多好的机会就放在眼前,拿起你们的刀,砍死我呀!” 建帝的面色阴沉得可怕,文官们在小哈木耳的目光扫视下,竟也纷纷低下头颅。 可荣大牛不惯着他! 只听一声长刀出鞘的震鸣,他手持长刀架在了小哈木耳的脖颈上。 “你再敢狗叫一句,老子叫你人头落地血溅五步!”荣大牛咬牙切齿的厉声说道,他的胳膊在颤抖,努力克制着一刀劈下去的冲动。 小哈木耳咽了口唾沫,感受到脖颈上冰冷的刀锋压在皮肤上隐隐发痛,他这会儿哪儿还敢大放厥词? 荣大牛的举动成功控制了恐惧在人群中蔓延,建帝心中也恢复了镇定:“放肆!真当朕怕了你们鞑子不成?莫说是你父亲老哈木耳,哪怕是你们的大汗亲率大军又如何?朕的儿子能把你活捉,那朕就能砍了老哈木耳的脑袋!” 虽然严词怒斥了小哈木耳,建帝到底也没敢直接下令将小哈木耳拖出去斩首示众,而是摆了摆手示意温良弼将小哈木耳压下去收监。 “荣百户,你且在京城多留几日,于你于幽州,朕另有安排!” 建帝深深看了一眼荣大牛,丢下这话后,在芹公公等一众人的簇拥下匆匆离开了演武场。 当天下午,幽州大捷以及活捉小哈木耳的消息,便是在京城内传诵开来。 茶馆酒肆无不在讨论这件事儿,寻常百姓只觉得提气,却不知随着小哈木耳被押解抵京,另一场风暴开始悄然酝酿。 “冯…爷,三殿下到了……” 一处酒楼的顶级雅间内,冯相望着窗外正在发愣,听到门外下人的禀报,这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各方密谋 “殿下,今日之事,你可有耳闻?” 冯相站起身招呼三皇子入座,没等倒上茶水便直接问道。 “舅舅能肯定那人是小哈木耳无疑?”三皇子到现在都还有些不信邪,那个痴傻疯癫的六弟,到底是怎么调校出如此精锐的幽州军队?竟能击溃鞑子大军的同时,活捉了敌方主帅? “殿下,老夫的眼力你还不信吗?亲眼所见,还能有半分虚假?”冯相苦笑连连,在亲眼看到小哈木耳之前,他也不信幽州的战报,可现在事实胜于雄辩,在活生生的小哈木耳被押解抵京的事实面前,一切怀疑都将烟消云散。 “这,自然不敢怀疑舅舅!只是,有些匪夷所思!”三皇子摇了摇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后,沉吟道:“舅舅突然喊我出来,就是为了此事?” “幽王以一洲之地击退敌军活捉敌方主帅,这等功绩皇爷肯定会大肆奖赏,更会引来不少有心人将关注移向幽州,老臣想问问殿下对此事的看法。”冯相试探着开口问道,他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外甥会如何回答。 三皇子沉吟片刻,试探着回答:“舅舅,在我看来这件事儿肃王叔的人应该会跳出来反对吧?要是因为封赏缘故,让六弟的实力进一步增强,最难受的应该就是肃王叔无疑了!” “对也不对!”冯相有些失望,三皇子到底还是太嫩了,只看到了最表面的现象,却无法透过表象看本质。 “还请舅舅为我解惑!”三皇子的姿态很低也很诚恳,恭恭敬敬站起身来,给冯相面前空了的茶盏倒了八分满。 冯相端起茶盏凑到嘴边却不急着入口,而是用指尖摸索着茶盏:“你漏算了一个人,禄王赵衍!” “禄王叔?他,他不是向来不掺和朝堂上的事儿吗?先前有传言说父皇要立大皇子为皇储,他都没去宗人府参与会议,如今幽州的事儿……” “糊涂!”冯相打断了三皇子的话,一时激动甚至抬起手想要虚点几下,猛然想起尊卑有别急忙止住了动作:“殿下只看到了其一,细想想当初传言本就捕风捉影,或许仅是皇爷一时兴起也未可知!如今幽州却是实打实的战功赫赫,加上禄王爷前几日刚从幽州回来,可没少在明里暗里为幽州说好话!况且……” 话说到这儿,冯相压低了些声音,身子微微前倾距离好外甥更近些才开口道:“殿下应该也听说了吧?禄王爷这次去幽州,路上似乎出了些小插曲,要不是幽王带人及时赶到,禄王爷可就……,这种情况下,您觉着禄王爷在事关幽州的决议上,会持何种立场?” “嘶!那件事我也有所耳闻,按舅舅的意思,那事属实?”三皇子一惊,当时他听到有手下汇报此事却并无实际证据,只当是类似于禄王爷那些风流韵事般的坊间传闻,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这个消息,是从禄王的亲卫口中得来,应是假不了!”冯相笃定点头。 “禄王的亲卫么?”三皇子心里咯噔一下,对这个舅舅的严谨有了新的认知,他竟然连禄王府都有所渗透,甚至打进了禄王的亲卫之中? 那皇城里呢?自己舅舅还埋了多少后手? 后怕的同时,三皇子对这个舅舅的态度越发亲近起来,至少在夺得宝座之前,舅舅能力越强,手下暗线越多,自然是越好的! “所以,若皇爷在朝堂上提及如何封赏幽王的决议时,你切不可心急站出来反对,反而应该顺着皇爷的心情,多为幽王说几句好话!反正改变不了结果,那就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想办法从中获利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冯相知道自己的外甥在很多涉及到兄弟们的事情上,心胸属实狭窄的可怕。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特意让人约了三皇子在府外见面。 皇爷很有可能明日一早就提及如何封赏幽王的议题,不亲自提点一二,他属实放心不下。 三皇子这边忙着补课,大皇子也被皇后派了个太监喊进宫去,等他来到皇后的寝宫才发现,容贵妃竟然也在,而且母后对待容贵妃的态度比之前都要亲切许多。 “儿臣参见母后,贵妃娘娘。” 大皇子朝着母后和容贵妃行礼后,没急着问母妃为何召见自己进宫,而是挂着笑容在母妃旁边坐下,听着她和容贵妃的对话。 许是俩人正事儿本来就谈的差不多了,反正他这刚坐下,容贵妃没聊几句就借着不打扰人家母子亲情起身离开了。 “母后怎么对容贵妃突然这么亲近了?您之前不是还说过迟早要把她收拾了吗?” 大皇子等容贵妃走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了!”皇后一边招呼着宫女取来点心给儿子吃,一边慢条斯理的开口解释道:“她现在跟本宫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儿子还小对你没有威胁,至于说对本宫的威胁,呵呵,她呀,还不配!” “既然母后心里有数就好!”大皇子哦了一声,对这些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不太关心,转而问起今天喊他进宫的事儿来:“母后今天急着喊我进宫,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不是幽州的事儿?”皇后面色一沉,抬手挥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明天你父皇应该会在朝会上和大臣们商议如何封赏幽王的事情,到时候你要第一个站出来响应,记得给你父皇营造出作为嫡长子关心弟弟的好印象,这对你在皇爷和各位大臣心中的形象很重要!” “啊?”大皇子有些不满,他其实已经和谋臣们商量好了,明天挑几件幽州的弊病出来,尽可能降低幽王拿到的封赏厚度。 “母后,幽王近期又是组织商会,又是练兵打仗的,各方面取得成绩都很斐然,儿臣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他跟你抢那个位置?”皇后打断了大皇子的话,翻了他一眼从化妆盒的小抽屉里,取出一封密信,正是先前假借容贵妃之手从幽州送来的那张:“看看吧,这是你那个六弟的投名状!你知道光这段时间,本宫从幽州商盟拿到了多少利润吗?这些钱,可都是你以后笼络重臣的重要资源!” 大皇子一目十行看完密信,心中对这个六弟不禁刮目相看:“去了幽州,他倒是开窍了!这种话,以前他可是说不出来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最毒不过女人心 “哼,他是开窍了,可本宫看你还没开窍!”皇后收回密信,看向自己好大儿的目光颇为埋怨:“小时候多聪明的孩子,怎么越长大越蠢笨了呢?你自己回头看看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一手好牌让你打的稀碎!多少本来有意向你靠拢的大臣,都让老三给抢了去?这么下去,你的优势就不保了!” “母后,这事儿他怪不得我啊!儿臣虽然是大皇子,可儿臣这边的支持者大都是军中元老,他们对军队的掌控力是很强,可他们影响不到朝堂上的决议!您看老三那边,有冯相支持,文臣还不是跟风倒?” 大皇子闻言还挺委屈,这段时间母后给他的银两比往常翻了好几倍,他也是按着母后的意思,不计成本大肆砸钱准备招收几个文官里排序靠前的支持者。 可那些个文人全都是银两收入囊中后,态度刚有改善,没过几日就在冯相的影响下,瞬间断掉了和他大皇子的联络。 非但如此,连之前吃进去的银两都白给了! “要不说你没开窍呢?”皇后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的抬起手在大皇子的脑门上杵了杵:“本宫说不计成本,不是让你大肆砸钱!那些值得你拉拢的文官,谁家里没有几十上百万两银子?你能给他们送去多少?” “那,那母后的意思是?”大皇子陷入了自我怀疑。 “文官最喜欢的,除了权和钱以外,还有什么?” “女,女人?”大皇子有些迟疑,一方面是对自己的答案不够笃定,另一方面也觉着当着母亲的面,谈及这种事情,不太合适。 皇后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而是笑着点了点头:“对嘛!你想想看,那些个文人一天天自诩青天大老爷,自然都是些爱惜羽毛的主儿!加上政治联姻家中大都有母老虎坐镇,你就是给他们送去美女他们都不敢收!” “还请母后教我!”大皇子眼前一亮,似乎母后这儿有高招啊? “你啊!”皇后叹了口气,从梳妆台下的暗格中取出厚厚一叠银票,上边还盖着一张京都的地契:“这些你拿回去,地契位置在城东河畔,原本是一座酒楼,后来被幽王的商盟挤兑黄了之后,地契就被齐怀斋那厮送来了宫中,也算是幽王的另一张投名状吧!” “酒楼?”大皇子也不是蠢笨之人,靠着河畔的酒楼,女人,大量的银票,这几样东西凑到一块儿,那生意不就来了么? “母后我懂了!您放心,儿臣这就回去张罗,要不了几天,就能开门营业!”大皇子将银票和地契一股脑儿揣进怀里,心里开始琢磨府里哪个下人适合推出来管理新开的青楼。 另外这厮也生起些许小心思,比如在接客的姑娘之外再另寻些身家清白的,平日里就养在青楼之中,等自己什么时候有空过去,就假借巡查产业的名义,嘿嘿嘿…… 正所谓是母子连心,皇后当即看出了大皇子心中的些许龌龊念头,当即抓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就抽了上去:“收起你那点小心思!这件事儿你决不能涉足,要找一个稳妥之人代办!而且名义上决不能是青楼,你要按照酒楼茶馆的风格来装潢开业,在营业区域之外留一些私密空间,设暗门连通雅间包厢! 另外,还需特意训练一批,能够清楚认得朝中大员家中女眷长相的小厮,派这些小厮在一楼门口招揽生意,若是碰到正在行欢作乐的文官家眷来寻,设法缠住并派人通知,及时撤回雅间免得败露,你明白了吗?” 大皇子一听,不由得猛拍大腿:“还是母后英明啊!儿臣全明白了!如此一来,那些大臣感念儿臣提供这般作乐场所,解了他们心中的欲望,还能保证绝对安全,那自然会在决议中偏向儿臣这边!” “你明白个屁!”皇后气的抓起鸡毛掸子又抽了过去。 “哎哎哎!母后您干嘛呀!儿臣这不是,这不是听明白了吗?” “你是真没救了!”皇后气的一把扔掉打折了的鸡毛毯子,气鼓鼓直接挑明:“这个模式一旦暴露,你觉得别人就无法复刻?京都里扔出去一块砖头,砸到十个人里,有七个侍郎!能够撑起场子的人大把!那些文官都是墙头草,凭什么坚定倒向你?就凭你最先设立这种场所?你高估他们的良心了!” “那,那母后我该怎么办?” “去远一些的城镇,找些模样上佳的花魁高价买断,然后带来京都重新编造一套身家清白的户籍出来,看哪个文官有了相好的,就想办法让她们怀上孩子,然后将这些女人严加保护起来,人证物证和罪证都在,这事儿要是爆出去,那些家伙不但清誉扫地,官儿恐怕也当不久了!到那个时候,想让他们支持你,还不是手拿把掐? 等他们旗帜鲜明支持你的时候,安排他们做一些事情,把证据保留好,他们做得越多,从你身上得到的越多,就越没有回头路了!” “嘶!”大皇子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计谋太狠毒了! 但由不得承认,如此实施的话,成功率高的可怕! 他很了解朝堂上的文官,只要搞定了一个身居高位的,那他身后的派系几乎全都跟着倒戈过来,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三皇子挖成光杆司令了吧? 大皇子带着银票和胳膊上的掸子印,高兴的离开了皇宫,找了个明面上和大皇子府没有任何关联的心腹,正要去一处茶楼商量开酒楼一事的时候,却碰到了并排从茶楼往外走的二皇子和五皇子。 “大哥?您也来喝茶?”二皇子说着话,却是将大皇子身后那人牢牢记住。 在他的印象中,大皇子府上,值得他亲自在茶楼接待洽谈的,明显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回头得好好查查。 “啊,二弟和五弟也在啊?这是刚博弈结束?”大皇子倒没觉着意外,他知道老二对围棋的爱好,平日里不是在府上和人对弈,就是跑来这出茶楼。 曾有人调笑称,这茶楼都快变成二皇子的皇子府了。 “哈哈,让大哥见笑了,老五棋艺不精实难尽兴,这不,弟弟我准备带他一去找卫大人讨教一二!”二皇子毫不避讳自己和卫伯俊之间的关系,大大咧咧就这么说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章 陈年旧怨 “唉,二弟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五的性子跳脱,你让他舞刀弄棒还行,非要逼着他学什么围棋,这不比杀了他还难受?”大皇子闻言也是笑了,老五跟老二同一个母妃,却生的两个性子。 “大哥所言极是,但五弟的性子,若不是我平日有所约束,恐怕早就惹出祸端引来父皇责罚了,不如大哥改日替弟弟我向父皇讨个旨意,赶紧把他封出去一了百了?”二皇子做出一副头疼模样,似乎对五皇子也无语至极。 “唉?这个恶人我可不当!我还不知道你们兄弟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让我拆散了,二弟你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骂我呢!”大皇子不接这茬,在他看来和老三的争夺正酣,京都里需要几个中立的皇子缓和关系,免得真惹来父皇的震怒。 “行吧,那大哥你忙着,弟弟我就先去找卫大人了,免得晚了他又借故谢客,那我今晚可就睡不着了!” 三人说笑间擦肩而过,大皇子带着心腹进了茶楼后,街对面的二皇子这才收回目光。 “二哥,老大跑去茶楼干甚?他什么时候也开始附庸风雅了?”五皇子没心没肺开口问道,却惹来二皇子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怎么?你是在暗指二哥我附庸风雅呗?” “不敢不敢!我,我这不是说顺嘴了么?”五皇子急忙闪躲,还不忘朝茶楼努了努嘴:“二哥,你认得跟在老大身后那人吗?看着面生啊,老大啥时候新招的幕僚?” “看着不像,这个节骨眼上带人进茶楼谈话,恐怕也跟幽州的事情有关,你上点心找人查查那个生面孔,明天我要看到他的全部资料!”二皇子如此说罢,便是头也不回朝着卫伯俊府上走去。 他和卫伯俊是约好了的,这个时间卫伯俊正在家中焦急等着。 见到二皇子和五皇子到来,卫伯俊急忙起身迎接:“殿下,我刚才去了一趟御前卫指挥府送公文,恰巧看到了押送去诏狱的小哈木耳,看来幽州的战报的确属实啊!” “卫叔,你这消息太落后了,职务太低是个硬伤,看来得想办法帮你运作运作,礼部空缺有限,不知卫叔可有想过跳去吏部任职一段时间?”二皇子随口说着,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卫伯俊对面,抓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嗯,还是卫叔府上的糕点好吃,茶楼的那些简直味同嚼蜡!” “殿下说笑了,府上的糕点师傅跟外边的无二,您要是喜欢,等会儿走时我让厨子多做些给您带着!”卫伯俊接过话茬附和了一句,这才切入正题:“至于职务这一块嘛,不是我自谦,实在能力有限,再往高处恐怕就德不配位了,到那会儿,还得给两位殿下招惹麻烦不是?” “卫叔想多了,你的那些上司,不见得比你多读几本春秋!他们的位置,换你上去你也行!”五皇子口无遮掩,谈及卫伯俊上边的几个尚书,嘴角一咧面露嘲讽:“他们呀,也就搞钱这一块比卫叔你厉害太多,别处?哼……” “殿下慎言,我这府上,也不见得铁板一块!”卫伯俊急忙制止,前几日心血来潮查了一下近些日子招进府的仆役,您猜怎么着? 二十来个仆役里头,三四个都来路不明,这可把卫伯俊吓得够呛,哪怕是在自己的书房里说话,声音都比往日小了一多半。 “卫叔你呀,就是太心善!换了我,谁敢往府里塞人,爪子都给他剁稀碎!”五皇子可不管那些个,声音格外放大了些,故意说给外边人听。 卫伯俊也是无奈,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二皇子,天底下能管住五皇子的,除了金銮殿上的那位以外,也就剩下二皇子了。 “好了老五,别给卫叔添麻烦!”二皇子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这才止住了他的话头:“卫叔你别搭理他,赶紧谈完正事儿,我还得回去操办些府上的生意呢。” “正事儿啊……”卫伯俊咂了咂嘴,声音更低了许多:“主要是想问问殿下,若是皇爷在朝堂上问及如何给幽王封赏的事儿,我们该持个什么态度啊?” “不支持也不反对,上次卫叔不是说安排老五和礼部随行去一趟幽州吗?这事儿安排的怎么样了?” “啊,殿下说这个啊……”卫伯俊苦笑着一摊手:“本来商议的日子是前些天就出发,这不是幽州越打越激烈,加上通古斯帝国的使团要来,就给耽搁下来了,谁曾想这使团竟然在京都遇袭,礼部倒是霎时间闲了下来,应该就这几天便要出发,五殿下做好准备,等我通知就可以了!” “嗯,既然这样,朝堂上就让老大和老三他们争去吧!卫叔你跟大家伙儿知会一声,不管老大和老三是什么态度,咱们呐,紧跟父皇的意志就行了!” 二皇子说到这儿略微一顿,转头看向身边的五皇子:“老五,你这几日好好准备措辞,我会给你准备两份厚礼,其一是送给余姜波余将军的,另外一份你要亲自送去六弟手上!” “嗯,放心吧二哥,偷家嘛,这活儿我熟!”五皇子这次秒懂,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想想也是好笑,老大和老三不管是想要拉拢还是打压老六,都需要在朝堂上跟对方派系的官员好一番唇枪舌剑,而自己则早早的带着贺礼直奔幽州…… “哎等等!二哥我忽然想起来个事儿……” 老五嗷一嗓子坐直了身子,脸上也露出几分窘迫。 “嗯?什么事儿?” “二哥,你是不是忘了当年老六是怎么傻掉的了?”五皇子抬手挠了挠头,“当时围猎,老六的马本就是最差的,跑起来之后离咱们越来越远,我也是手欠,听老八说我箭术打不着移动靶,这才对着大雁射了一箭! 可谁能想到啊?那支箭矢把大雁扎了个对穿,往下掉的时候,刚好老六骑马从底下路过……” “啪!”二皇子罕见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不说这事儿,我还真没想起来!要这么说的话,这一趟你去恐怕就不合适了!” “二位殿下,我倒是有点不一样的看法!”卫伯俊却是摇了摇头:“以幽王近期展露出来的锋芒来看,要么是脑疾当真痊愈了,要么就是早些年的疯疯癫癫全都是装出来的!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我想幽王应该看得清楚如今朝堂上的局面,不管是支持大皇子还是三皇子,以他的身份都不会有什么善终! 只要能给幽王带去利益,儿时的些许恩怨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封无可封的尴尬处境 二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既然如此,那就还按照原计划来吧!到时候老五注意观察一下老六的态度,即便不能交好也决不能交恶,只要留有回旋余地,大不了等我空闲了,亲自走一趟幽州!” 几个皇子各有忧虑之际,皇宫里的建帝也颇为伤神。 按照魏朝各代惯例,别说是皇子了,哪怕是个武将,能做出如赵庆这般功绩,封国公赐万户食邑都不为过! 可幽王不行! 他本身已经是一州藩王了,这要是再往上增加,要么封赏食邑,要么增加封地。 而这两样东西建帝不敢给!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他自认为是个合格的帝王。 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也决不能威慑到江山社稷! “老东西,这个老六呀,给朕出了个难题!”建帝仰起头晃动着酸疼的脖颈,伏案处理各地奏折数个时辰,榨干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精力。 “皇爷,大魏朝能有六殿下这般英才,您该感到开心才是呀!打了胜仗,算什么难题?”芹公公揣着明白当糊涂,伴君如伴虎可不是开玩笑的。 “老滑头!”建帝让芹公公气笑了,作为侍奉他从皇子一步步登上宝座的老人,他可不觉着芹公公不明白自己难在何处。 一时间,作为帝王的几分肆意上头,建帝玩味问道:“那你说说,老六打了胜仗,朕该如何赏赐与他啊?” 芹公公闻言一缩脖子,后背上的冷汗瞬间浸透衣裳。 再看建帝直勾勾看着他,就差冷笑着开口说出那句:你怕死,那朕偏要你冒死开口! “这,这种事情,老奴身为宦官,可不敢乱讲的呀!还需要皇爷您来圣裁!”芹公公干巴巴笑着,想要糊弄过关。 若是放在平常,他这般打哈哈,建帝还真不跟他一般见识,毕竟主仆几十年的交情,不至于为了一句话砍他的头。 可今天不一样,建帝本就烦躁异常,加上使团被杀的案子至今没个头绪,便是较起真来:“好一个宦官不敢乱讲,那朕倒要问问你,你手下的暗卫,平日里没少干政吧?” “老奴该死!还请皇爷降罪……”芹公公扑通一声跪下了,他宁愿领了宦官干政的罪名,也不敢在涉及到皇子封赏的问题上嚼舌头。 “你啊,当真是越老越精明了!”建帝胸中的那股子邪火泄了七分,摇了摇头正色问道:“早上下朝后,朕让你去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启禀皇爷,今日冯相和三殿下见过面,大殿下去了一趟怡心殿,均在商谈针对幽州一事的处理态度,至于二殿下那边……”芹公公话说了一半,原本耷拉着的眼睛微微抬起,悄咪咪瞄了一眼建帝的表情,见他面色无异,这才接着往下说:“二殿下托礼部的卫伯俊从中斡旋,将五殿下的名字写进了前往幽州的礼部名单之中,此行目的应该是为了交好六殿下,只是具体方式尚不得知。” “这么说,适龄的几个皇子里,还真就剩下老六一个乖宝宝了?”建帝噗嗤一声笑了,众臣只知道竞争太子储君之位的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可他也是从皇子一步步走过来的,又怎么会信二皇子能放下坐到九五之尊的诱惑? 按照温良弼的汇报,适龄的几个皇子里老老实实的,还真就只剩下赵庆一个了! “皇爷,其实六殿下也不见得乖巧!”芹公公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完全忠于建帝,将温良弼未曾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温大人返程太过仓促,所以有些事情他的调查记录中并未出现,但根据肃州暗卫的报告,这次幽州战役肃王险些成为最终获利者,只可惜肃王太急了,奇差一招被六殿下将计就计,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会儿呀,估计正在府里骂娘呢!” “哦?此事倒是新鲜,你跟朕一一道来!”建帝来了兴趣,肃王的计谋和兵力他很了解,能让肃王吃亏,当真令他感到意外。 芹公公既然把话说出来了,自然是毫无保留,将暗卫从肃州调查所得的消息,一五一十跟建帝进行了简短汇报。 听完肃王跟小哈木耳勾结一事,建帝心中震怒。 “好呀!好的很呀!朕这个弟弟,为了坐一坐金銮殿,连祖宗都不要了!”建帝怒而起身。 在建帝心中,哪怕肃王点齐兵马一路打破幽州关,兵锋直指京都城下他都不觉得意外,反而觉着自己的这个好弟弟挺有能耐的。 生在帝王家,本就是兄弟相残骨肉猜忌的人间惨剧,失败者没什么话说,坦然接受就好。 可唯独肃王勾结小哈木耳,对亲侄子进行暗杀,让建帝无法容忍! 国内再乱,藩王再强,无非是京都里坐着的皇帝换个人罢了! 可要是勾结外敌,尤其是外族进入中原,到时候可就不是换个皇帝,杀几个大臣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那将会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苦难开始! 真到了那一步,恐怕他就算是死了,也无颜面见祖辈诸位皇帝吧? “不过让老奴奇怪的是,针对这件事儿,六殿下似乎不准备进一步追究,他拿了肃王的三万战马,并且扣留了一些肃王军中好手,看意思是准备和肃王私了了!”芹公公没忘记交代这事儿,万一因为自己的贸然多嘴,坏了幽王的什么计划,到时候幽王夺嫡胜出找他算账,他老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外边还有族中后辈,岂不是无妄之灾? “哼,老六这是担心朕为顾全大局拉偏架呀!他的格局,倒真是出乎意料,如此对比下来,老大他们简直是……,唉!”建帝更是闹心。 再一次后悔当年草率决断,匆匆将老六封去了幽州那等破地方。 “这样吧,你让宗人府寻个由头,上奏请召幽王回京,等朝堂上确定好对老六的封赏之后,朕一并准了送去幽州!”建帝做出了决断,有些话或许该跟老六好好聊聊了! 芹公公心中一紧,当即点头退出御书房,奔着宗人府办公的庭院而去。 与此同时,漠北草原上正值大雪纷飞,一队鞑子骑兵冒着严寒穿过几处半环形丘陵,面前豁然开朗隐约可见王庭的轮廓。 这是金帐汗国的都城,也是金帐汗国最后的生存之所。 “前线急报,春猎计划失败,北戎军队几乎全军覆没,我王庭部损失惨重,小哈木耳将军被俘!” 骑兵来到王庭城门口,一句话刚刚说完,便是力竭摔下马背。 第二百六十二章 王庭震惊 “什么?小哈木耳将军被俘虏了?就凭那些两脚羊?你们莫不是在胡说八道!”城门口的百夫长闻言震怒,只当是一队胡说八道,想要躲避罪责的逃兵。 可随着这队骑兵中,有人亮出小哈木耳亲兵卫队独有的令牌后,他们不信也得信了。 “嗡……” 牛角号突兀吹响,整个王庭的城墙上都燃起了火把。 小哈木耳被俘的消息很快送到了王庭元帅府,老哈木耳闻言呆立当场。 前些日子,大汗要小哈木耳替他挂帅南下,他就曾说过小哈木耳虽跟着自己熏陶多年,兵法和御下颇有水准,却终究少经战阵经验不足,还曾跟大汗提起过,让大汗择一个部落首领挂帅南下。 可大汗却一意孤行拒绝了老哈木耳的提议,说什么大魏朝的皇帝都在老哈木耳手上吃过亏,那他的儿子,小哈木耳肯定也差不了! 加上小哈木耳也急切想要证明自己有能力接替父亲,成为王庭最年轻的大元帅,便是不顾阻拦带兵去了幽州。 这段时间老哈木耳日日记挂军情,可随着传回来的军情越来越少,越来越慢,他已经预感到这次南下恐怕也大败而归。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不光是大败,就连自己的儿子,一军主帅都被魏朝活捉了去? 一时间,对儿子安危的挂怀,王庭因小哈木耳兵败的耻辱,交织在老哈木耳的心中。 仅是几息功夫,老哈木耳仿佛衰老了十好几岁! “备,备马!我要亲自面见大汗请罪!”老哈木耳很快收拾好情绪,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乱,更不能因为小哈木耳的被俘而被牵制精力,他必须要为整个家族负责,自己的儿子虽然被俘了,但还有侄子,还有外甥。 只要这些后辈不受影响,那哈木耳家族就不会衰亡! 没等老哈木耳觐见,金帐汗国的大汗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北戎部落如何惨败他到不觉得心疼,可王庭部队的损失惨重,让他格外暴躁。 弯刀在烛光下寒光四溢,屋内桌椅无一幸免,全被愤怒的大汗砍成了破烂。 一顿发泄过后,大汗又听闻门外卫兵禀告,说老哈木耳前来求见,这才收起弯刀重新整理好衣容:“带他去议事厅候着,本汗稍后就到!” 片刻后,老哈木耳看到大汗走进议事厅,本就写满悲怆的脸上,那叫一个老泪横流。 只见他一个滑步来到大汗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大汗的裤腿就嚎上了:“罪臣哈木耳拜见可汗,那孽子葬送王庭数万勇士其罪当诛,恳请可汗降罪,以严律法以正军风!” 可汗一眼识破了老哈木耳的以退为进,心中冷笑之余又不禁生出几分悲凉。 以严律法?曾经辉煌一时的金帐汗国,如今被魏朝驱赶至草原残续国祚,哪儿还有什么律法可言? 当年金帐汗国坐拥中原的时候,律法都整的不明不白,这会儿王庭衰落各部落话语权逐渐增加,律法这种东西早就成了贵族老爷们玩弄愚民的话柄罢了。 “起来坐吧,你是知道本汗性格的,这种话就没必要说出来徒增笑柄了!”可汗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顺手挥退身穿草原风格礼仪服饰的侍女,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老哈木耳二人。 “罪臣谢可汗开恩!”老哈木耳嘴上恭维着,缓缓起身踉跄入座。 这倒不是他装可怜,而是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有些难以为继了。 今日之前,他在病床上已经躺了好几个月,当年南征北战的暗伤随着年龄增大并发出来,要不是小哈木耳被俘事关重大,他都不可能亲自跑来这一趟。 “你这身体……”可汗见状也有些触动,不自觉回忆起早些年老哈木耳带兵出征的一幕幕,心中的怒意最终化作一抹叹息:“算了,这次计划失败铁算子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等他从肃州回来,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拓展兵源的事情,这次王庭损失实在太大,如果不做些举措出来,恐怕下边的一些部落就要学着北戎不老实了!” “北戎已经不足为虑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如果黑虎部落趁机清算这些年的积怨,就此覆灭都不无可能!”老哈木耳想起战报中北戎的惨状,心中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草原上总是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什么时候,同样的境遇就落在王庭身上了呢? “黑虎部落!”可汗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再度腾起怒意:“他们背叛了长生天,也侮辱了黑虎部落的先祖,这笔账本汗迟早找他们算算清楚!” “黑虎部落不足为虑,北戎式弱但绝不能从草原上除名,此事还需可汗另作安排,省得那黑虎部落李代桃僵,又和魏朝不清不楚,可就断了我们南下的路啊!”老哈木耳一副将儿子的生死置之度外,甘愿为王庭鞠躬尽瘁的模样。 可汗明知道这老东西在装模作样,却偏偏就喜欢这股子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老将军放心,此事本汗自有安排!北戎不曾大败之前就不是铁板一块,如今没了首领还不是王庭随便扶个人上去,就能一语定乾坤?倒是小哈木耳虽酿成大错,却也算不上主要责任,老将军无需担心,本汗会派信使去一趟魏朝,倒要看看那魏朝皇帝如何才肯放人!” “如此,罪臣叩谢可汗隆恩!哈木耳家族愿为可汗效犬马之劳,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老哈木耳紧揪着的心绪逐渐放缓下来,可汗一般不会许诺,可一旦许诺哪怕你犯下该死的罪,在死之前也要兑现给你看看了再说。 只要自己那个蠢儿子,别傻乎乎的找死,他这条命基本上算是保住了! 至于说一个葬送了王庭近五万精锐的罪人,回到草原后会不会被排挤欺辱?老哈木耳也无所谓了,小哈木耳亲手断了自己的武运昌隆,等回到草原后就老老实实呆在族中,寻个贵族的女儿联姻生子,给哈木耳家族开枝散叶也算完成使命了! 次日一早,四匹快马拖着一辆华盖马车从王庭疾驶而出,车内坐着的自然是金帐汗国派往魏朝的使者。 饶是王庭大军惨败,可马车里的使者仍然趾高气昂,他不认为魏朝胆敢杀了小哈木耳,只当是和以往所差不远,无非是到了地方先拿足了姿态,然后一番言语威胁,就能轻而易举带着小哈木耳返回草原。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魏朝京都的朝堂之上,关于幽州和小哈木耳的决议正在激烈讨论之中。 由于小哈木耳的身份比较敏感,所以建帝并没有先把如何处置他的事儿拿出来让众臣决议,而是率先问起关于如何封赏赵庆的事儿。 第二百六十三章 好一个帝王术 他这边刚开了个头儿,没成想大皇子和三皇子几乎同时站了出来。 “启禀父皇,关于封赏幽王一事……” 二人异口同声,说了一半又一起打住了话茬。 只是方才两人刚一对视,浓郁的火药味儿可就在金銮殿上升腾了起来。 建帝有些不喜,可台下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情况下,也只能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身为皇子,多少要自持些身份,朝堂上争抢上奏成何体统?按着年岁来,老大你先说!”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此次幽州战功之伟,六弟当居首功!当初父皇您封他幽王的时候,考虑到六弟状态不佳,便并未有王府直隶的产业安排,如今六弟立下绝世之功,还请父皇恩准,将宗人府在幽州的一些买卖转交给六弟打理,偌大的幽王府若是没几个来钱的路子,恐怕要惹人闲话了!” 大皇子这番话看似有条有理,实则在试探建帝对赵庆的态度究竟如何。 若是建帝有心厚赏幽王,那对自己提出的建议显然不够满足,到时候自己再将剩下的预案一股脑儿说出来就好。 可要是建帝面露不悦,那自己就得及时打住,将一些藩王本就该有的产业支持送给幽王,也无伤大雅,他断定这不会触及到建帝的底线。 大皇子的话倒是让建帝有些吃惊。 在他想来,自己这个蠢儿子本应该担心幽王受宠而加以阻挠才对,怎么还第一个站出来为老六说话了? 三皇子则更直接许多,他本就不是嫡长子,从身份上讲夺嫡成功率本来就比大皇子低了许多,所以他必须赌,赌建帝希望看到自己兄弟几人和睦,至少表面上兄谦弟恭! “父皇,儿臣以为,仅是些许产业本就是藩王应得的封赏,用来对六弟进行嘉奖似乎规格太低,恳请父皇酌情增加六弟的食邑!” “你们二人今日言行,倒是令朕深感意外!”建帝露出一抹笑容,屁股底下的皇位本就是他从几个哥哥手里夺来的。 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亏欠,甚至颇为自豪从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经历了连番明争暗斗这才稳坐皇位之上。 随着年纪增长,尤其是到了这迟暮之年,他开始梦到儿时那段懵懂的时光,和诸多兄弟在书院一同上课时的年少无猜。 再想想自己的诸多子嗣,便是不愿看到自己这一辈人的悲剧,在儿子们身上重演。 不管谁最后胜出,若是兄弟相残一场,到最后就真的只剩下个孤家寡人了。 “儿臣毕竟身为长子,理应帮衬着各位弟弟,老三心中应该也是如此!”大皇子说着场面话,还不忘封住了老三的话头。 在他看来,赵庆既然早就通过容贵妃向母后递了投名状,那自然算是自己一派的隐性力量,不会因为三皇子的示好就轻易改旗易帜。 那么,只需要尽可能打压三皇子在父皇面前表现的机会,这一局他就算占了先机。 三皇子这叫一个气啊,可当着文武百官,他刚表演了一出兄谦弟恭的戏码,要是跟老大闹翻了也不合适,只能在心中咬牙切齿,脸上笑嘻嘻的点头称是。 “好,既然意见如此统一,那事情就好办了!”建帝欣慰的点了点头,当即朝着芹公公开口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幽王赵庆镇守幽州有功,增加食邑万户,另将毗邻的柳南郡列入幽王封土!” “什么?柳南郡?” “嘶……” “皇爷好算计啊……” 听闻建帝这话,朝堂上文武百官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连一开始有几个准备蹦出来恶心一下幽王的言官也都缩了回去。 柳南郡是什么地界儿? 那儿本来是幽州和肃州的缓冲地带,因为历史遗留原因导致山匪猖獗,在肃王还没有被封王之前,肃州的州牧和幽州州牧都互相不承认那是自己的辖区,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独特的三不管地带。 后来肃王去了肃州封地,大练精兵对柳南郡围而不剿,时不时派一些小股部队上山和山贼博弈,一来起到了消耗山贼战力的作用,二来则是为肃州训练见过血的骨干老兵。 就拿这次肃王想当黄雀的事儿来说,他肃州的三万精兵就是顺着柳南郡腹地的山谷进入的幽州。 如今皇爷将柳南郡并入幽州,一股脑儿封给了幽王? 这不是明摆着准备坐山观虎斗,看着幽王和肃王在边境将狗脑子都打出来么? 几个皇子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还觉着建帝这是对老六的态度改观了,心中本来还有几分忐忑,可如今看来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正如魏朝多年来的惯例,除非直接造反,否则一经分封出去的藩王,是绝对没资格参与到夺嫡之争中的。 而大皇子和三皇子却在思索,能不能促成肃州和幽州讲和,至少暗地里达成一些互不侵犯的默契条约。 这么一来,真到了跟竞争对手摊牌的时候,肃州和幽州的军队加起来,计划缜密行动够快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做到闪击京都,武力夺位! “诸位爱卿对朕的决定可有异议?”建帝见众人纷纷张着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便是嘴角挂起淡笑,象征性开口问道。 按理说,建帝都已经把话明示暗示得如此直白了,不应该有不怕死的蹦出来掺和才对。 可偏偏今儿个不凑巧,平日里存在感极低的一个宗人府执事,忽然站起身来朝着建帝拱了拱手:“皇兄,臣弟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哦?十一弟啊?你有什么看法尽管说来听听!” 建帝眉头一挑,开口这人叫赵熵殷,是先皇和一个宫女所生皇子,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平日里主要负责在翰林院和宗人府大理寺之间来回跑,处理一些皇家不太方便直接插手的脏活儿累活儿。 赵熵殷听建帝发话了,当即直言不讳道:“皇兄,柳南郡属于幽州和肃州的历史遗留问题,贸然将此地封给赵庆侄儿,恐怕会引发幽州肃州两地矛盾,草原上的鞑子虎视眈眈,若是边疆两州内斗严重,与国家是一大损失啊!还请皇兄三思而后定!” 建帝面色不变,心中却是觉着奇怪。 赵熵殷此人长期以来都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儿,或许是被当年的大清洗吓到了,一直充当乖宝宝的角色,不管宗人府丢给他什么样的脏活儿累活儿,都会欣然接受。 如今怎么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点破自己的平衡之道呢? 莫非,这个十一弟暗中和赵庆有私交不成? 第二百六十四章 来自姑爷的隐晦提醒 一想到这个可能,建帝的面色便有些不善。 任何一个朝代,京都的闲王要是和藩王关系过密,对皇位上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皇兄,臣弟以为,十一弟所言有理!”禄王赵衍也上前一步,朝着建帝拱手行礼后侃侃而谈:“臣弟曾去过幽州一段时间,幽王重新掌控王府不过数月,山林多有匪患,之前的各城官兵训练不足且缺衣少粮,能够维护幽州本土的治安就已经捉襟见肘,若是贸然将柳南郡划入幽州管辖,且不说会不会挑起两州矛盾,光是所需官员和兵力,就足以让幽王焦头烂额了! 如此一来,反而削弱幽州军备和政令通达,若是鞑子再度南下,唯恐抵挡不住祸及百姓啊!” 嚯? 建帝挑了挑眉,向来在朝堂上不苟言笑的他,见到禄王出来开口,愣是没忍住打趣道:“禄王今日怎么舍得早起来上朝了?倒真是稀罕得紧!” “咳咳……”赵衍也没料到,平日里保持威严的皇兄,会在朝堂上如此调侃自己,轻咳几声后正色狡辩:“臣弟自幽州返京后,时常自省己身,想侄儿赵庆身居苦寒之地,仍能严苛律己,臣弟作为王叔却每日声色犬马,实在惭愧得紧!” “哈?今天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嘛?”建帝让赵衍给逗笑了,他曾不止一次跟赵衍说过,要他勤奋一些,好好拾起贤王该有的担当,而不是当一个闲王无所事事整日玩乐。 可以前赵衍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什么闲王挺好,倒是那贤王,狗都不当! 赵衍此时显然也想起了往日种种,一时间被建帝怼得无话可说,只能干巴巴杵在堂下。 “行了,禄王和十一弟入列吧,此事朕意已决,诸位爱卿莫要多言!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建帝也不想多费口舌,当即行使了作为皇帝的一言决议权。 一众大臣闻言纷纷眼观鼻鼻观口,对幽王的封赏并未触及到他们任何人的利益,那自然无需站出来得罪皇爷。 “启禀皇爷,宗人府奏,再过几日便是肖妃忌日,恰逢幽王立下不世之功,恳请皇爷恩准幽王赵庆返京祭奠!”宗人府一个三品官员站了出来。 他其实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奈何这事儿是皇爷安排的,宗人府里那些老油子都不想当出头鸟,一级一级安排下来,可就落在了他这个无依之人头上。 建帝心中暗笑,脸上装作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爱卿所言有理,既如此,朕准了!” “启禀皇爷,臣有奏!……” 有宗人府和禄王爷的前车之鉴,满堂文武都学聪明了,接下来的奏报全都是挑皇帝爱听的在说。 建帝也乐得按下关于如何处置小哈木耳不表,金銮殿上好一幅君臣和谐的景象。 退朝后,辽国公尚荣安心不在焉跟着百官往外走,心里则是挂念着自己那个下落不明的宝贝闺女儿。 这几日他四处求佛拜神,就差把折子递去芹公公府上了,任凭他拿足了态度,拼着砸锅卖铁也要打探出闺女下落,却迟迟不得音讯。 起初,自家的姑爷还三天两头登门告知找寻进度,可这几日也不知是风口有变呀,还是找寻工作陷入了死胡同,反正是连续两日不见姑爷的影子了。 思绪至此,辽国公心中正是烦闷,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后腰。 一开始他并没在意,只觉得是风吹落了枝丫枯叶,可随着接二连三的触感传来,他终于觉察到不对劲儿,转头往后瞟了一眼,原来是许久不见的姑爷,贼兮兮躲在一处拐角,正跟自己使眼色呢。 尚荣安左右观瞧了一番,见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转身快步走到拐角处。 “淮中啊,你有事儿?”尚荣安低声问道。 “岳父,我们可能找到彬儿的行踪了!”千户面色很是复杂,一方面碍于往日的情谊,也想着对岳丈和小姨子放点水什么的,可另一方面这个案子关系重大,一旦自己放水被发现,后果太严重他赌不起。 尚荣安听闻姑爷这话顿时一个激灵,原本颇为萎靡的精神也支棱起来了:“什么叫可能?你们都查到什么了?” “通过走访问询,我们在一家客栈发现了疑似彬儿三人落脚的房间,房间内有血迹和伤药粉末,但是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是不是彬儿还不能确定。” 千户说到这儿,见岳父的表情阴晴不定,便是放缓了声音宽慰道:“岳父莫慌,当日去现场探查的有我曾经的军中好友,他偷偷告诉我从房间内物品摆放整洁程度来看,二人走的并不匆忙,如果不是彬儿固然最好,即便那地方的确是彬儿的落脚点,至少说明彬儿身边之人谋定而后动,不是个鲁莽之人。” “不是个鲁莽之人?能干出来袭杀使团一事,还不算鲁莽?”尚荣安还想在说些什么,却是忽然一证,反应了过来:“淮中你等会儿!你放才说三人?怎么会是三个人呢?” “根据我们的推断,如果调查方向没有错的话,彬儿身边应该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随行,女的很大可能是通古斯帝国派来和亲的公主,男的则是一名御前卫番子!”千户面对自己的岳丈,并没有隐瞒实情。 尚荣安越发懵逼,要说那什么通古斯帝国的公主跟自家女儿在一起,他还能替自家闺女辩解一二。 比如说有人袭击了使团车队,彬儿恰巧路过,就顺手救下了使团中的幸存者。 有那些自幼教导尚彬儿习武的武师佐证,尚彬儿打小练得一身好武艺,加上京都地界儿轻车熟路,可信度并不低。 但要是尚彬儿当真跟御前卫的番子掺和在了一块儿,这套说辞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淮中呐,你说的那个御前卫番子,什么来路?”尚荣安不放心追问,想要尽可能多了解一下细节,也好等找到闺女后,看看怎么把闺女从这烂泥潭里摘出来。 千户略作迟疑,还是开口告知:“其实即便我不说,这个消息岳父您迟早也会知晓,司里已经在商议,要不要向全国各地发出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悬赏捉拿案犯了。 那番子真名叫什么我也不清楚,他以前曾是边军,好像是在边境得罪了什么家族,隐姓埋名用代号蝰蛇加入的御前卫,据说这人剑法了得,一身轻功更是登峰造极,在身法配合下,他能做到出剑无声无形,锋刃过后数息,伤处才会皮开肉绽鲜血喷涌,乃是御前卫行动力量的中流砥柱。 第二百六十五章 荣大牛的京都初体验 这次使团遇袭的当夜,蝰蛇借口和相好的在春雨楼见面,便没有如往常那般返回御前卫衙门。 等到案发的之后,御前卫想要调此人前来协助查案,却发现这个蝰蛇自从当天进了春雨楼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更诡异的是,他那个长期的相好,也离奇死在房中,脖颈处伤口形状和使团尸体基本一致!” 说完这些,千户面色复杂朝尚荣安拱了拱手:“岳父,相信彬儿吉人自有天相,眼下这种局面,就算你日夜在京都奔波,恐怕也于事无补,反而有可能让尚家所面临的局面更加复杂!还是稳住心神,好生在家中等待调查结果吧!” 说完,千户便是毫不犹豫转身没入巷道深处。 “嘶……”尚荣安看着自家姑爷消失的背影,刚要转身的瞬间却是忽然悟了什么,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自家这位好姑爷此行,恐怕不单单是告知一些内幕,更重要的是对自己的警告! 看来,这段时间病急乱投医,求到了一些不该求的人呐! 只不过,尚荣安一时半会儿分不清,这份警告,是姑爷的个人行为,还是御前卫高层授意。 若是后者,恐怕辽国公府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相比较尚荣安的心境,荣大牛这会儿可是相当春风得意。 这几天他吃饭顿顿大鱼大肉,一分没花不说,每顿饭吃完还能拿着点儿“小礼品”回驿站。 这些小礼品的种类可就五花八门了。 俗气点儿的呢,大都是条状的金银之物,高雅点儿的,像什么砚台徽墨啊,又比如文玩字画啦,反正净是些他这种大老粗玩不转的类别。 除了这些身外之物,甚至有些六七品官开始往他所在的驿站塞女人! 为了和他口味,这些人挖空心思,从二八年华到徐娘半老,那是各中类型的长相身条全都齐活儿了。 整日泡在糖衣炸弹里,荣大牛明面上荤素不忌照单全收,可实际上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些人之所以对他如此热切,跟他自己半毛钱关系没有,纯粹是为了打探他身后的幽州,亦或者是幽王! 每逢谈到关键处,荣大牛就装作醉眼朦胧,半真半假来一句:俺就是一个大头兵,你们说的那些个,俺也听不懂呀…… 可官场上的事儿就是这么有意思。 荣大牛越是装糊涂卖傻,那帮为了打探幽州消息,好去讨好背后金主的官吏们,越是觉得荣大牛是在待价而沽,挖空心思琢磨该从哪一方面入手,才能彻底打动他。 就像今天,荣大牛破天荒早醒了一次,寻思住进驿站挺多天了,愣是没尝过驿站的饭菜,准备中午就在驿站吃点儿得了。 没等他开口呢,就听手下来报,门外有个五品官儿等候多时了。 他这摇摇晃晃来到驿站门口,外边站着个四十来岁,胡须却已经有些花白的大胖子。 这人一见荣大牛出来了,急忙快步迎上前。 “荣将军,下官京兆府主薄应光镰,仰慕将军浴血杀敌之英勇,略备薄酒,还望将军赏脸呀!”大胖子应光镰低头哈腰满脸谄媚,看那模样,见了京兆府府伊都不一定这么恭敬。 荣大牛心中冷笑,却也不愿打破这段时间以来的人设,便是咧嘴一笑:“多谢应大人抬爱,既然酒席都备好了,末将不去岂不是拂了应大人的面子?还请大人前边带路吧!” 应光镰嘿嘿一笑,抬起右手指向旁边马车:“荣将军请!” 马车摇摇晃晃七拐八拐,没多久就停在了一处酒楼门口。 荣大牛在应光镰的带领下进了雅间这才发现,邀请他的不光有应光镰,还有一个二品大员——吏部侍郎邓耀杨! “末将荣大牛,拜见邓大人!”荣大牛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今天这顿酒,怕是要栽! “唉!荣将军这是作甚?”邓耀杨姿态放的很平,侧身躲开荣大牛的见礼,急忙上前扶起躬身的荣大牛,一边拽着他入座,一边笑呵呵的道:“这段时日,料想荣将军车马劳顿需要休息,这才没急着邀你前来见面,莫要怪罪才是!” “邓大人折煞末将了!末将不过是个不入品的百户……”荣大牛心里有点儿慌。 眼前这位可是二品的京官啊! 放在幽州,哪怕是许文印见了,都得低头行礼! 他不过是个不入品的军中百户,还是幽州地方军队里,幽王册封的那种,怎么会引来二品官员? “荣将军莫要自轻!像你这般年纪,老夫可还没考上举人呢!而你如今已经执掌数百兵卒,还都是百战之兵,更有战功赫赫,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呀!” 邓耀杨热切的坐在荣大牛身侧,一顿吹捧后,便是直言不讳拉拢了起来:“荣将军,实不相瞒今日前来见你,不光是因为对你青睐有加,主要是身负一位大人物的嘱托,想要邀请荣将军留在京城为官,不知将军意下如何啊?” “啥?留在京城?!”荣大牛瞪大了眼睛。 这话在他听来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他荣大牛何德何能,怎么配留任京都? 要知道京都和军队有关的职务,除了禁军和京营,那就只剩下五军都督府,而五军都督府里任职的都是各个武勋家族的后代,说难听点就是个摆在明面上的镀金衙门。 他荣大牛哪怕是皇爷开恩都不配进入五军都督府,那能给他留出位置的,可不就剩下禁军和京营了? 进入禁军,便能以天子亲军自称,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进入京营略差一些,可那也是直隶天子的武装力量,也理应是天底下最精锐,装备最好的军队! 这两个地方换做以前,荣大牛削尖了脑袋都想挤进去。 可现在? 禁军?天子亲军? 京营?装备最好? 跟幽州卫一比,那都是垃圾! 至少,在荣大牛心中,除了幽王麾下,除了幽州军队,其他地方的军队统统堪称垃圾! “咳咳,承蒙大人抬爱,末将自认德不配位,留任京都怕是不妥!况且前几日皇爷接见时曾有交代,过几天等封赏幽王的旨意下来了,末将还要带卫队护送宣旨的天使和赏赐返回幽州,这留任京城的美差,实在不合时宜啊!” 荣大牛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对方能抛出这么大一块饼,背后的陷阱肯定不浅。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好一个京都官场 他荣大牛是个武夫,可不是个莽夫! 邓耀杨也没想到,一个百户而已,他亲自出马还给足了姿态,竟然没能搞定? 一时间面色阴沉心生不快。 “荣百户,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身位二品侍郎,我身后的大人,你不会猜不出是哪位吧?大人的抬爱,你若是接受了,皆大欢喜,可你要是不接受,哼哼……” 邓耀杨就差把威胁写在脸上了,雅间内的气温都骤降了许多。 荣大牛有点慌了,现在身在京都,说难听点就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随便找个屎盆子扣在头上,想要回幽州可就难了! “荣将军呐!何必这么死心眼呢?您想想看,幽州苦寒之地,每年都要跟鞑子干仗不说,那遍地的匪患也需要你们前去镇压拼杀不是?鞑子和悍匪,哪个是好对付的?”应光镰感觉到情况不对劲,急忙开始打边鼓。 荣大牛心里暗自撇嘴,在他看来鞑子和那些狗屁山贼,还真是好对付得很! 只需要穿上整套盔甲,几十上百号人站成一排,然后一路碾压过去就行了。 鞑子砍不透他们的盔甲,山贼比鞑子的装备还差,更是白给! 应光镰可不知道荣大牛心中所想,这会儿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法子忽悠:“您再看看京都,天子脚下富庶之地,没有匪患外敌不说,光这繁荣程度不知道碾压幽州多少倍!还有各样各色的酒楼店家,当着邓大人的面儿,说句不合适的,这京都画舫上的女人,怕不是比幽王府里的都俊俏!” 应光镰还在满嘴跑火车,殊不知荣大牛听闻他编排幽王府的时候,心中已经对他升起了几分杀心。 “光镰,隔墙有耳,谈及幽王府,还是要有些尊重的!”邓耀杨段位显然比应光镰高多了,当即感觉到这话传出去不妥,急忙开口制止,然后接着话锋朝荣大牛问道:“荣百户既然瞧不上留京任职,邓某人也不好强迫,但今日邓某人有个疑惑,还请荣百户务必解答!” “邓大人还请明示!”荣大牛微微松了口气,看样子刚才强迫自己留京任职,其实相当于想要开窗不被允许,就喊着要拆屋顶! 留京的要求自己拒绝后,后续再提出的要求,就不好拒绝了。 若是一律拒绝到底,得罪的人太多,这京都他真的出不去了。 “我家大人前几日见过荣百户在演武场上的英姿,又听闻幽州军中有一件很神奇的物件儿,据说点燃了扔出去,能够炸出十几米见方的大坑,好奇问一嘴,这东西属实吗?如果属实,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又是哪儿造出来的呢?” 邓耀杨图穷匕见。 荣大牛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的老毕登果然没安好心! 幽州军队里目前保密等级最高的,就是掌心雷。 盔甲和战刀都曾大量送给幽州关守军装备,所以对京中官员而言不是什么秘密。可掌心雷这玩意儿的使用,那是有着严密监督流程的。 从运输抵达开始,军需官就需要严格统计发给了每个人多少枚,等到战后还需要回收掌心雷使用时摘下的保险套数量,如果发放下去的个数和保险销的数目对不上,当事人就必须受到审查,除非有千户以上的主官为其担保。 而且,保险销的差额高于三个的话,即便有千户作保都需要交由综合管理执法衙门严加审查,甚至连同作保的千户都要接受审查。 由此可见这东西的保密等级之高,管控之严格! 不过,从邓耀杨的问题中,荣大牛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就好比这种掌心雷终究还是没能完全保密,恐怕已经通过民间传闻,亦或是鞑子那边泄露了出去。 既然京中有人对这个感兴趣,荣大牛自认为即将返回幽州,三分真七分假的回答过后,等将此事禀告给幽王也能及时填补,这才装作愁眉苦脸思索了许久,略微松了口气沉声问道。 “邓大人,既然问到这个,您应该很清楚这东西在幽州是个什么样的保密级别吧?您这么问,跟杀了末将,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邓某人说过,荣百户尽可以留在京都为官,到时候我背后的大人略微运作,为你谋个六品的武将官职并不困难!”邓耀杨觉着荣大牛态度松动了,急忙再度提出留在京都的事情。 “我留在京都容易,可我的家人呢?”荣大牛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时也命也,只希望消息败露出去,邓大人能够为我保密,且不能传出这消息是从我口中走漏的!不然,我一家老小十几口性命,可就全都不保了!” 听到这话,邓耀杨先是一挑眉,嘴角笑意刚刚荡漾开来,右手忽然抽出一抹亮白,动作迅速快如雷电掠过应光镰的脖颈! 而他的左手更快! 不等应光镰脖颈鲜血涌出,就抄起一块叠成方形的毛巾捂了上去! “呃……咕……” 应光镰哪儿能想到邓大人回来这么一手? 瞪大了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近在眼前的邓耀杨,抬起手想要撕扯他的官袍,因为缺氧加上血液流失,四肢瘫软只能无力等待死亡降临。 十几息过后,那块足有拳头厚的毛巾被鲜血完全浸透,应光镰也瞪着死鱼眼彻底没了声息。 “你瞧,这下知道此事的,就仅有你我二人,我自然不会自寻麻烦,而将军你,大可以说只是吃了顿家常便饭!”邓耀杨话说到这儿,一边嫌弃的擦拭着左手手掌上的鲜血,一边瞟向应光镰的尸体:“至于应大人么,唉,饶是京都也难免有穷凶极恶之人,应大人身位京兆府主薄,走夜路时被歹人报复,以身殉国实乃一桩惨剧啊!” “咳咳……大人高明!”荣大牛咽了口唾沫,他之前就时长听闻从京都跟去幽州的王府亲卫们讲,说什么京都的官场水深,前一秒还是深得上司器重的未来可期,下一秒就有可能死的不明不白。 以前他对这个概念很模糊,甚至有些觉着是那帮人在跟自己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吹牛逼。 可现在看来,那些人说的都有些太过轻描淡写了!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在了酒楼里。 死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却背上夜间被歹人报复的死因。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高层博弈,亦或是皇子夺嫡…… “好了荣百户,诚意呢,邓某人也给你看到了,现在该说说你们幽州的那种球状物了吧?”邓耀杨再度逼问。 荣大牛又抓住了一个关键点。 这邓耀杨不知道掌心雷的具体名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将计就计 这个关键点至少说明,掌心雷的事儿,并不是从幽州军中泄露出来的。 这么一来倒也正常了,毕竟在幽州战场上,掌心雷曾不止一次被大范围使用,别说山里边的土匪山贼了,方圆十几里的村民都能听到轰隆隆的动静。 更别说鞑子慌乱逃窜的时候,有不少躲过追兵的零散溃兵逃入肃州和鲁州,类似这种各地衙门都有抓获,消息自然难以控制。 想到这儿,荣大牛心中安定了许多。 但眼下最麻烦的是怎么从这家酒楼离开,眼前这位邓大人看上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略加思索准备吐露点不太重要的东西,看能不能蒙混一下。 “大人说的东西在幽州军中叫做掌心雷,我们这些军队里的基层指挥,根本没资格接触到运输环节,所以这东西究竟是从哪儿制作出来的,又是什么人发明的,我并不知道!” 说到这儿,荣大牛略微顿了顿,注意观察着邓耀杨的表情变化。 但眼前的这个二品官城府太深,面色和眼神并没有什么明显表达,荣大牛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胡编乱造。 “掌心雷虽然威力巨大,但是使用也有很多限制!”荣大牛想起了最开始的那种掌心雷,“掌心雷扔出去之前需要点燃了才行,但是引线有可能失效,也有可能点燃的时候比预计更快爆炸,所以使用的时候也会产生一些伤亡,并且在阴雨天气,或是潮湿环境下,这东西更不靠谱,经常出现哑火的情况!” 邓耀杨面色微沉,心中盘算着荣大牛这番话的真假。 正如荣大牛分析的那样,他这个消息来自临近幽州的几个县衙,被幽州大败溃逃的鞑子残兵被抓后,精神一直不太正常,不管问什么都答的五花八门,唯有对这种会爆炸的东西,回答出奇一致! 他们一直强调,那东西只要爆炸,就会同时炸翻周围数人,运气不好的话,连人带马都会当场被飞溅出来的碎片打成筛子。 综合荣大牛所说,邓耀杨觉得这种掌心雷,有可能就是京都造办所曾经尝试过的开花弹变种。 两者之间存在许多共同点。 比如说,开花弹也是需要点燃了投掷出去来使用,又比如开花弹同样存在阴雨天气无法使用的弊病。 不同之处在于,京都造办所弄出来的开花弹体积巨大,足有人头大小的空心铸铁作为外壳,内部充填火药和一些制造盔甲剩下的残片,用以增加杀伤力。 体积过大也导致了开花弹无法由单兵使用,必须有三到五个人相互配合,借助投石车作为动力抛投出去。 这东西刚问世的时候,建帝还挺上心的,不止一次跟工部尚书说,这东西的出现将会改变以后的战争方式,要求工部一定认真对待,积极改进弊端,尽快将开花弹的制造工艺完善下来。 工部那帮人挖空心思折腾了半年之后,自以为信心满满的安排了一次演武给建帝交差。 可就在演武现场上,十台投石车累计投送四十枚开花弹,落地后爆炸的之后十一枚,另外的要不就是落地后彻底哑火,要么就是落地后许久才突然爆炸,还差点儿误伤了前去检查的兵卒。 这件事后,建帝对工部很不满意,要求工部认真整改,尤其是阴雨天气无法使用的问题。 工部也是铆足了劲头,可技术代差这种东西,不是你表个态,立个军令状就能打破的。 仅仅半个月后,京都造办所进行一次改良引信测试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更改了火药配方的引信突兀爆燃,造成工坊失火并且迅速向周围院落扩散。 最后更是点燃了库房里半成品开花弹,以及好几个仓库的黑火药。 当天晚上爆炸声震耳欲聋,造办所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京城的半边天。 事后安置伤者死者,又重建造办所,累计花费巨大,工部实在无力折腾,而建帝似乎也对黑火药这种东西丧失了兴趣,坚定认为这东西的唯一价值,便是充填在烟花爆竹里,用以民间庆贺仪式。 建帝都是这么个态度了,那工部上上下下更是对开花弹只字不提,就连当初的一些书面记载,也大都被御前卫收去一并焚毁了。 如今幽州出现的掌心雷,在邓耀杨看来大概率就是幽王笼络到了当年的那批工匠,加上运气好还真让他搞出了改良版的开花弹。 “荣百户,这种掌心雷,你们平日里训练有机会接触到吗?”邓耀杨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能够弄到一颗掌心雷,找几个当年参与过制作开花弹的工匠加以研究,是不是就能仿造出来了呢? 要是自己背后的那位,悄悄拥有了掌心雷这等神器,即便夺嫡失败也能有个强力后路不是? 荣大牛闻言面色骤变。 “大人,不是在下找借口推脱,掌心雷这等大杀器生产应该非常困难,别看在幽州战场上用了很多,可那都是幽王被逼不得已,这才忍痛拿出的全部库存了!平时根本不舍得把这东西用来训练的!” 荣大牛说罢,神态紧张眼睛里写满惊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大人,您要是让我去弄掌心雷出来,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痛快点!” “大牛呀!不必如此紧张!”邓耀杨面色一变,一副熟络亲热的模样凑近了些:“既然你跟我们合作了,那就是自己人,我们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逼着自己人去死呢?所以掌心雷不需要你去弄,我就是问这么一嘴!” 荣大牛脸上感激涕零,心中却是直撇嘴。 要不是桌子对面还躺着一具尸体,那邓耀杨这话还有一丢丢的说服力。 邓耀杨也看出来了,自己这话,荣大牛是一点儿没信。 不过,荣大牛信不信还重要吗? 在邓耀杨看来,荣大牛说出这些之后,就是彻底背叛了幽州,背叛了赵庆,对于幽州而言,他是没有了半点退路。 所以,荣大牛回到幽州,并且在幽州军中越爬越高,对他和背后的大人来说,才是利益最大化。 “大牛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不入品的百户属实有些低了!”邓耀杨装模作样的沉吟了一番,拍了拍荣大牛的肩膀以示亲近:“这几日,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等你回到幽州,我派人联系你,有我们帮衬,肯定能够在短时间内把你的军职提高几个等级!”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进退两难 荣大牛虽然不知道邓耀杨所说的帮衬,到底是怎么个帮衬法,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按照说书先生的话本,自己应该感激涕零纳头就拜! 一想到这儿,荣大牛站起身朝邓耀杨就跪了下来。 他没上过私塾学堂,但是经常跟兵卒们去茶楼听书,如今情绪烘托到位,便是章口就来。 “卑职飘零半生……” “打住打住!”邓耀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行了大牛,你的心情我理解,没读过书就别乱拽词!有些话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荣大牛心中冷笑:你怎么知道,我理解的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荣大牛也不傻,他今天算是看出来了,即便没有眼前的邓大人,也会有张大人李大人,如果在京都没人护着自己,不拿出点什么来,是别想活着回到幽州了。 可偏偏荣大牛不肯背叛幽州,那就只能委屈一下邓大人,来当一当这个冤大头了! 从酒楼离开后,荣大牛心情复杂走了许久,鼻间嗅到一股肉香才忽然想起,刚才在酒楼里满桌酒菜,自己竟然是一点儿没吃? “真是晦气!到头来还得自己花钱!”荣大牛小声嘀咕着,看向旁边卖肉包子的小贩,顺手就买了两个肉包,一边啃着往驿站走去。 荣大牛并没发现,就在他买包子的档口,旁边一间杂货铺的二楼窗口处站着个蒙着脸的男人。 男人看向荣大牛的目光有些复杂,似乎掺杂着几分期许几分忐忑,直到荣大牛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男人这才收回目光。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男人身后传来清冷的女声,说话这人正是失踪数日的尚彬儿。 “说不好,此人刚才和邓耀杨在酒楼相见,以我的意思,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按照我们的原计划,扮做杂货铺出城采购的伙计,只要出了京都城门,天下之大就哪儿都去得了!” “扮做伙计你自然没问题,可我们二人怎么办?”尚彬儿说这话,指向带着身穿西域风格服饰,脸上还蒙着白纱的女人:“我大不了直接回家,她呢?就她这幅打扮加上长相,只要出门就会被追杀她的人发现,你都不如直接说不管我们,准备自己逃跑算了!” 男人被噎住了,叹了口气看向西域女人:“我说,你手里到底拿了什么东西,值得被人这样追杀?还连累我被陷害!” 西域女人摇了摇头拒绝回答,只是怯生生抓着尚彬儿的衣袖。 “你放心吧,我尚彬儿说话算数,既然当时救了你,就肯定不会丢下不管你!”尚彬儿感觉到女人的恐惧,开口宽慰过后也同样好奇:“你会说我们大魏官话吗?好歹告诉我们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这样我们才有办法帮你,也能想办法帮那条臭脸蛇洗清嫌疑啊!” “我身上的嫌疑洗不清,哪怕证据确凿,也洗不清了!”蝰蛇不在乎尚彬儿如何称呼自己,只是冷冷看向窗外:“真相有时候并不一定很重要,御前卫的清洗显然不太彻底,如今皇爷步步紧逼,那些人为了掩盖真相,会越来越丧心病狂,以我之见,彬儿姑娘最好还是回家的好,至少辽国公府有公爷镇着,还有个斡旋余地。” “我才不回去!我爹逼着我嫁给二皇子,哪怕是个文官的儿子我也认了,皇家我是打死都不去的!”尚彬儿拒绝的干脆。 “皇,皇子妃,不好吗?” 一直沉默的西域女人开口说话了,语调略有些古怪,却也听得出来,她已经很努力吐字清晰了。 “你会说话啊?”尚彬儿一脸惊奇,她本以为这个女人不会讲魏朝官话呢。 “一,一点点!”女人抬起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又执着问道:“皇子妃,为什么不做?” “天哪!”尚彬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看向西域女人:“你不会是主动要来大魏和亲的吧?” 西域女人茫然,对尚彬儿这番话没听太懂。 “唉!这么跟你说吧,当了皇子妃之后,看似身份尊贵却也要时时刻刻被人伺候着,被人盯着,言行举止都需要格外小心谨慎,一不留神自己小命不保就算了,还会连累家族一起遭殃!”尚彬儿说到这儿略微一顿:“而这还不是最惨的!你知道皇子是什么吗?” “皇帝的儿子?”西域女人懵懂回答。 “那,你知道魏朝的皇帝,有多少儿子吗?”尚彬儿没等西域女人开口,自问自答道:“加上上个月刚出生的,一共二十三个皇子!可皇位只有一个,现在你明白了吧?” 西域女人听懂了,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抓着尚彬儿衣袖的双手更紧了些。 蝰蛇显然也明白尚彬儿说的这些,叹了口气:“那你的计划呢?幽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且不说那边天气寒冷农产不足还有鞑子时常袭扰,就咱们三个这么明显的特征,想要混进幽州的车队几乎没有可能!” “谁说要去幽州了?我们只是利用他们出城罢了!总好过你说的,扮做伙计吧?”尚彬儿嘿嘿一笑,“你知道鼎香楼吧?” “鼎香楼?卖火锅和烈酒的那家?”蝰蛇显然去喝过酒,一听名字就反应了过来。 “没错!我爹跟我说过,那是幽王的产业,而且皇宫里的几个娘娘都有参股!” “然后呢?这和我们想要混进幽州车队出城有什么关联?”蝰蛇表示费解。 “你是怎么混进御前卫的?这榆木脑袋,考官是你家亲戚吧?”尚彬儿无语,只能分析的更加细致一些:“打个比方,你有一家店,开在距离家里很远很远的城市,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家里的各中琐事儿没时间打理,但是这家店平日生意红火很挣钱,恰好你家有人要去那座城市,你会不会让人去店里看看,然后把盈利带回家?”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蝰蛇觉得自己懂了:“所以,我们冒充鼎香楼的伙计儿?” 尚彬儿顿时哑住了:“大哥!我现在特别好奇,究竟是谁放你进御前卫的?” “我本来就是行动人员好吧!你以为我乐意去御前卫啊?要不是在边境杀了几个赃官,这会儿还在边境跟兄弟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呢!”蝰蛇还挺委屈,努力解释着。 “你要这么说我就懂了,难怪你的刀法那么重的杀气!”尚彬儿哦了一声,“要这么说的话,你得庆幸多亏碰到了我,不然就你这样,早被抓不知道多少次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出城之法 蝰蛇这次没反驳,因为尚彬儿说的都是事实。 出事那天晚上,他值班结束后就去找相好的你侬我侬,正要进入主题呢,忽然察觉到窗外有人偷看,便是怒而起身前去追赶。 可那贼人不跟他正面打斗,身形油滑得跟泥鳅一样,在屋顶房檐上来回蹦跶,更是激起了他的怒火。 就这么追啊追啊的,就到了使团遇袭的那条街,他嗅到一股血腥味儿脚步一顿,再看前头那贼人可就没了踪影。 当时蝰蛇的脑袋就翁的一声,他知道自己大概率被陷害了。 可并不知道事情严重程度的他,还自持身份有些许傲气,准备好生看看,是什么人连御前卫都敢陷害。 然而,当尚彬儿冲进马车救出西域女人的时候,蝰蛇就明白过来了,动手的几乎都是他的同僚!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蝰蛇本想悄然离开,却不料之前逃走的贼人再度出现和他缠斗。 那贼人轻功虽好,可这拳脚功夫只能算中等偏上,几个照面就被他打的节节败退。 眼看就要把那贼人摁住的时候,蝰蛇感觉到身后传来箭矢破空声! 这可给蝰蛇吓得够呛,他这会儿属于下值状态,京都乃是天子脚下的繁荣之所,向来治安良好,所以他下值的习惯就是将一身内甲扔在了衙门里,身上只穿了个御前卫的制式棉袍! 蝰蛇很清楚棉袍对箭矢没有半点防御力,当即闪身躲避。 趁着他躲避的空档,那贼人纵身一跃,抬手抓住房檐鹞子翻身窜了上去。 蝰蛇有心再追,可相比较之下,持有弓箭的凶徒危害性显然大于一个贼人,他便转身朝箭矢射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等他赶到跟前,通古斯帝国的使团已经被团灭,遍地尸体映入眼帘的瞬间,蝰蛇就明白自己落入了陷阱。 按理说,他作为御前卫的公职人员,碰上这种事情应该第一时间上报才对。 可是自从御前卫内部开始清洗,他这个没有什么背景,全靠战斗力被从边军提拔上来的中间派,就成了各方联合打压的对象。 如果这个时候上报,后果大概率被各方趁机拿下,然后不管不顾按个罪名结案了事。 所以,蝰蛇决定先逃离御前卫的视野,隐藏在暗处自行调查究竟是什么人要陷害与他。 也是巧了,他逃走的路线跟尚彬儿不谋而合,加上他的身法要比尚彬儿更胜一筹,没多久就发现前边还有两个人影在疯狂逃窜,便是直接追了上去。 至此,倒霉三人组成功会师,然后一起被困在了京都这座牢笼之内。 三人互通身份后,尚彬儿本来还指望蝰蛇这个御前卫番子来找藏身地点,可她很快就发现,蝰蛇除了一身武艺以外,跟御前卫半点儿都关联不起来。 他挑选的几个藏身地点,在尚彬儿看来,能躲过一晚上那都得靠神佛保佑。 最后两票对一票,去哪儿藏身这件事儿,就交由尚彬儿来决定。 从某种意义上讲,尚彬儿凭一己之力,扭转了某些人对通古斯帝国使团遇袭案的收尾计划。 “喂!这时候,你发什么呆?” 尚彬儿的声音打断了蝰蛇的沉思,他恍然转醒看向二女。 “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你们说什么来着?” 尚彬儿无语,翻着白眼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说,咱们分头行动,我负责去鼎香楼探查情况,你身法比我好,就负责引开官面上的注意力,不然我这张脸在京都里熟人太多,万一被人看出来,就麻烦了!” 蝰蛇略加思索,单纯引开注意力的话倒是不难,除非御前卫精锐尽出,不然想要在房屋错落巷道纵横的京都里抓到他,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引开注意力不难,但是我想知道你的具体计划!”蝰蛇多了个心眼,他对尚彬儿二女并不是完全信任,也担心为别人做了嫁衣,别在自己引开注意力的时候,人家已经出城了。 尚彬儿瞟了一眼蝰蛇,脸上写满嫌弃:“怎么?你还担心我把你卖了不成?” “我已经被卖过一次了,同一个地方,我从不跌到两次!”蝰蛇回答的干脆利落,眼里的怀疑是一点儿不加隐藏。 尚彬儿无奈,只好摇了摇头将计划全盘托出:“尚府以前有个下人,平日里我很照顾她,现在在鼎香楼工作,主要负责的就是采购这一块,我会去找她帮忙,把咱们三个人想办法藏进车里!” “这人靠谱吗?”蝰蛇还是不敢完全相信,经历过背叛之后,他最不敢信的就是人心这种玩意儿。 “绝对靠谱!要不是我,她在尚府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救命之恩的交情!”尚彬儿言之凿凿。 蝰蛇思索一二后重重点头:“行,那咱们立刻出发,我负责引开官面上的注意力,把他们引去东城区,你动作最好快一点,咱们约个时间和地点重新集合,不管成功与否,这里都不能呆了!” “嗯,鼎香楼附近有个小客栈,老板是国公府里伤残了的护卫统领,在我家大半辈子的老人儿,还算可靠,咱们就在那家客栈集合,地址我写给你!”尚彬儿说干就干,拿起桌上的笔墨,就写出了一个地址递给蝰蛇。 蝰蛇将地址记下后,把纸条放进油灯点燃,直至纸条在他手中烧成灰烬,这才撒手离开。 京都的街面上相当热闹,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蝰蛇带了个极其普通的芦苇斗笠,这玩意儿不管是江湖人士还是附近江河沿岸的渔民都喜欢戴,走在街上一点儿很容易和人群融为一体。 蝰蛇本来是准备先去东城区,然后想办法生事,等围观的人认出自己,必然会向官衙报告。 可是转念一琢磨,这么弄有点儿太刻意了。 稍加分析就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处境,本应该是躲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在地上找一条缝隙钻进去躲到天荒地老才对,怎么可能在街面上晃荡,还随意和人发生冲突导致身份暴露? 这么一琢磨,蝰蛇忽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扭头看向京都御前卫衙门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冯千户,今天应该是你当值吧?卑职送你一场滔天的富贵,就看你接不接得住了! 御前卫衙门内,冯淮中愁眉苦脸正在值班。 第二百七十章 潜入御前卫 若是放在往日,京都这边基本上平安无事,夜间值班也相对轻松,找几个心腹弄些吃食,小酒在炉子上那么一热,吃吃喝喝也就到了下班的点儿。 可现在不成了。 先不说岳丈家里的糟心事儿随时可能连累到自己,光是温良弼就住在衙门里,都够他头疼了。 当着指挥使的面儿,值班期间大吃大喝,这不得让当场执行家规? 就这么熬啊熬啊,终于等到饭店,冯淮中晃晃悠悠出了衙门,找了个饭馆慢条斯理吃完东西,就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等他回到衙门,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衙门里除了值班人员,其他番子都已经回去歇着了。 轻车熟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冯淮中呆坐片刻,听到外边走廊已经没有动静后,这才小心翼翼从桌下抽出一本路边摊买的小册子,津津有味儿读了起来。 小说演义很有吸引力,冯淮中足足看了半个多时辰,都没注意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咳咳……” 蝰蛇终于忍不了了,他从书柜旁边走了出来轻咳两声提醒冯淮中。 冯淮中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当即一个激灵将书塞进桌下,这才转头往后看。 “卧槽!”冯淮中看清楚来人是蝰蛇后,整个人都麻了! “嘘!”蝰蛇捂住了他的嘴巴,一柄短刀贴在他的脖颈上。 刀锋冰冷刺骨,周围的皮肤针扎一样剧痛。 “你,你怎么还敢来这儿?”冯淮中相当费解,一个本该疲于逃命的主儿,竟然出现在御前卫的衙门里?这么明目张胆的么? 这是没把御前卫放在眼里啊! 哦,他曾经也是? 那没事了…… “我为什么不敢来这儿?”蝰蛇咧嘴冷笑,声音里满是恨意:“我变成现在这样,不都是拜你们所赐?我不得过来亲自谢谢你们这些昔日同僚的恩典么?” “我谢你大爷!我宁愿一辈子看不见你!”冯淮中在心中怒骂,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现:“我说蝰蛇兄弟,你应该是知道我的,别看我是个千户,可认真算起来,咱就是跑腿儿的命,诬陷你的事儿跟我可没关系啊!当时我在外边查案呢!” “知道跟你没关系,不然,你以为我会这么跟你好好聊天?”蝰蛇冷笑着,从冯淮中腰间拽出一柄短刀,又从他袖筒里拆除几枚淬毒了的暗箭,这才将横在他脖颈上的短刀挪开:“过去坐下,你的轻功我知道,跑不过我,这点你不否认吧?” “蝰蛇兄弟你尽管放心,我这个人一向惜命!你就直说吧,这个时候冒险跑来御前卫衙门,肯定不只是找我聊聊这么简单,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只管说,我照办就是了!” 冯淮中很配合,一方面他的确怕死,另一方面则是想要稳住蝰蛇,看能不能找机会提醒就在隔壁的同僚。 御前卫的衙门里暗器机关遍布,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难了。 到时候自己只需要躲远点儿,发现蝰蛇的功劳,可就收下了! “都是一起共过事的同僚,这种话术对我无效!”蝰蛇冷笑,一屁股坐在本该属于冯淮中的位置上:“档案室值班的是谁?” “档案室?”冯淮中心里咯噔一下。 这事儿严重了!蝰蛇怎么会想要去档案室? 那里边放着的,都是这些年御前卫经手的案宗,其中有不少都是不能为外人道的脏活儿,万一让蝰蛇给宣扬出去,御前卫本就一地狼藉的名声,可就更臭了。 “蝰蛇兄弟,你应该知道,档案室……” “档案室那边能不能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我动一动手,你的小命可就没了!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想清楚,再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蝰蛇的声音冰冷无情。 冯淮中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了一番今天的值班安排,档案室那边值班人员的确是他的麾下,但是谈不上心腹,那人靠不靠谱他就不敢保证了。 眼下这种情况,他不太敢赌。 万一那人大呼小叫,惹毛了蝰蛇反手一人一刀,这岂不是太冤了? “蝰蛇兄弟,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档案室那边值班的人跟我不太铁,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你别怪罪到我的头上,你看这成不?”冯淮中愁眉苦脸,他只恨自己为啥不跟别人调换一下值班表,今天要是在家里待着,哪儿还用这般纠结? 蝰蛇嘿嘿一笑,面色微冷:“这些话你跟我说不着,我也不想听!给我去一套制式棉袍,带我去档案室,怎么沟通是你的事儿,我需要最少两个时辰!期间如果惊动了别人,你和档案室值班人员,就给我陪葬吧!” 冯淮中心里那叫一个妈卖批啊,可形式比人强,再委屈也只能打碎牙认了。 “行吧兄弟,我的衣服放在书柜下边,你看是自己去取,还是我帮你拿?”冯淮中不敢轻举妄动,他听行动组那边说过蝰蛇的战斗力,这可是个猛人,万一自己的动作被误会,恐怕喊停的机会都没有,脑袋就已经和身体分家了。 “动作慢些,自己过去打开柜门,让我看到你的双手和柜子里的东西!” 蝰蛇吃过亏后更加谨慎了,他从座位上起身,站在冯淮中的侧后方。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身怀中双手的任何举动都一览无余。 冯淮中慢腾腾挪动脚步来到书柜跟前,动作更加缓慢蹲下身子打开柜门。 为了让身后蝰蛇看得更加清楚,还特意闪开半个身位,露出柜子内的全貌。 里边分上下两层,上边放着衣服和几个鼓囊囊的银袋子,下边则是放着几坛鼎香楼的西风烈。 蝰蛇接过冯淮中背身递过来的衣服,匆忙套在身上,然后将斗篷上的黑色纱布撕下蒙住半边脸,这才朝门口示意,让冯淮中带路。 冯淮中走在前边,蝰蛇紧跟在他身后侧面,手中短刀的刀柄顶在冯淮中后腰,从正面看只觉得这人跟冯千户关系还挺好的嘞…… 一路上冯淮中都在祈祷,今晚温指挥使可千万别出门,直到带着蝰蛇来到档案室,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冯大人,您怎么来了?”档案室值班的番子本来在打盹,听到门外脚步声急忙清醒过来,一抬头就看到冯淮中带着蝰蛇进了屋。 这番子只见过蝰蛇的画像,没有见过蝰蛇本人,所以从体型上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只是好奇这哥们怎么在衙门里,还蒙着脸? 第二百七十一章 活该你混上千户 不过之前也有过被毁容的兄弟,一开始接受不了别人的异样目光,就跟蝰蛇现在的表现差不多,弄个什么东西挡住半边脸图个清静,便也没有多想,只是起身迎接冯淮中。 冯淮中微微点头,看向那番子开口道:“这位身份保密,你不要多看也不要多问,乖乖站在一边候着就好!” 番子闻言诧异,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番自己见过的大人物,可压根儿没有蝰蛇这个体型的。 但是冯淮中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敢不从,只能点了点头,起身站在墙边默不作声。 “兄弟,你想找什么,可以自己去查看了,我就在这儿等着,绝对保密!”冯淮中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暗示自己愿意配合。 蝰蛇点了点头,他收回顶在冯淮中后腰上的刀柄,自顾自走到一排排立柜跟前,根据上边标注的日期类别开始查找。 番子越发奇怪,这个蒙着脸的大人,似乎对档案室很不熟悉? 不!准确说,似乎是对档案很不熟悉! 他甚至不知道案卷分类的简称含义,完全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立柜跟前上下翻飞,不但没有找到想调阅的卷宗,还把柜子里整整齐齐的卷宗全都打乱了! 番子用狐疑的目光投向冯淮中,可冯淮中担心小命不保,这会儿那叫一个眼观鼻鼻观口,别说压根儿没注意到番子的目光,哪怕注意到了,这会儿也会乖乖装失明。 蝰蛇其实一直在悄悄关注二人的反应,他这一趟来档案室只是个烟雾弹,想要调查是谁陷害他,从档案里绝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即便是这样,他还要来这一趟档案室,纯粹是为了增加自己在衙门里暴露的风险罢了。 只有让这帮人误会自己想要冒险潜入档案室,不慎暴露行踪,这样才足够真实,甚至还能有点儿意外之喜。 可让他有些头疼的是,冯淮中还真是个乖宝宝,一点儿没有反抗的意思,就那么乖乖站着充当木头人的角色。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于是,蝰蛇将目标放在了冯淮中身边的番子身上。 他故意在转身的时候,露出了自己侧脸脖颈后的刀疤,这处刀疤非常明显,也是在通缉令上着重标注出来的特征之一。 果不其然,番子看到那刀疤的瞬间,目光锐利了起来。 能够进入御前卫总部的,哪怕是在档案室值班,能有什么弱手? 他当即推断出,要么冯淮中受到了蝰蛇的胁迫,要么冯淮中就是蝰蛇的同伙! 不管是哪种可能,只要他想办法发出警示信号,那么这份功劳他要定了! 思绪至此,番子很快有了计划,由于不确定冯淮中是不是蝰蛇的同伙,他避开蝰蛇视线的同时,还考虑到了冯淮中的因素,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朝着门边挪动。 他和冯淮中不同,对他这种底层番子而言,小命反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如果能够用小命博一个前程,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也无所吊谓。 实际上,他这边开始往门口挪动的时候,蝰蛇就已经注意到了。 为了自己计划的顺利实施,他甚至还故意弄出了点动静,来吸引冯淮中的注意力。 就这么的,番子成功挪到门口,只需要一闪身就能从档案室跑出去。 等到了走廊上,他甚至都不需要多大声音,就能将值班的人员全都喊出来。 如今温良弼也在,再加上御前卫衙门里的机关陷阱,他可不认为蝰蛇有能力从衙门里逃出去。 至于说冯淮中如果是被威胁的,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害死冯淮中? 番子表示,老子连命都赌上了,谁还在乎一个狗屁上司呢? 若是死了也正好,说不定换个上司,加上自己的功绩傍身,小日子还能过的更舒服些呢? 就这么寻思着,番子一咬牙猛然撞开房门跑了出去。 “来人呀!蝰蛇在档案室!快来人抓住他!” “操!”冯淮中整个人都麻了! 他下意识双手举过头顶看向蝰蛇:“蝰蛇兄弟,这跟我没关系啊!你,你别乱来啊!” 蝰蛇一把扯下面巾,笑容让冯淮中有些看不懂。 “你走吧,据我了解,你也算为数不多没有为祸百姓的千户了,我的短刀没必要沾上你的血!” 蝰蛇的话让冯淮中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明白了什么。 “你在故意吸引注意力?你还有同伙?尚彬儿?” “???”蝰蛇一脸无语看向冯淮中:“本来准备放你一条生路,奈何你一心求死啊!既然猜到了,不好意思,今天你走不了了!” “我是她姐夫!”冯淮中急忙低声喝道。 也得亏他喊得快! 蝰蛇的短刀堪堪停在距离他脖颈不足一公分的距离上,若是再晚半秒钟,恐怕这刀刃已经划开皮肤,血液喷涌了。 “怎么说?愿意配合我?”蝰蛇沉声问道。 “那不能!我是个有操守的人,食君禄忠君事,不能因为是尚彬儿的姐夫,就徇私舞弊放走案犯!”冯淮中是一点儿都没有吸取教训,哪怕刀就架在脖子上,还有心情扯几句官话出来。 蝰蛇都有点蒙了,眼前这人是他见过的,最复杂,最扯淡的主儿。 “不过,如果我被人劫持,属于身不由己的状态,那我也没有办法!毕竟作为御前卫的千户,不能过分计较个人荣辱,要留待有用之身为皇爷鞠躬尽瘁不是?” “他妈的,活该你这种玩意儿混上千户!” 蝰蛇气笑了,一边怒骂着,抬手拽过冯淮中,左臂从冯淮中肩膀上环住他的脖颈,右手反向握刀架在他的左肩上,刀刃紧贴冯淮中的颈动脉。 这种劫持姿势非常专业,如果有人冒险突袭,不管是蝰蛇自己后撤身位,还是被人用冷箭击杀身体向后倾倒,都会带着刀刃划过冯淮中的颈动脉。 到时候,神仙来了都救不了冯淮中一点! 冯淮中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浑身紧绷低声吐槽道:“兄弟,不至于吧?你这样子我有点慌……” 蝰蛇正要开口,走廊上脚步声纷乱,十几个最快反应过来的番子,已经披甲持锐冲了出来,前后两端走廊被堵得密密麻麻。 “蝰蛇!放开冯千户,你是从与御前卫出来的,应该很清楚,这衙门闯进来容易,想要闯出去,几乎痴心妄想!” 第二百七十二章 自投罗网 “蝰蛇,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说清楚刺杀使团的幕后真凶,温大人会酌情减免你的罪责!” “你先放开冯大人,你现在是罪上加罪,兄弟一场,我劝你不要自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蝰蛇越听越想笑。 这帮人都在说些什么? 还酌情减免?屁话! 自己要不是在御前卫待过,这种话还真就信了邪! 也是绝了,这帮人是一点儿不长进。 可反过来一琢磨,自己就是被这样的一帮人陷害到如今地步,蝰蛇更觉委屈,心中愤恨越发浓烈,以至于压在冯淮中脖颈上的刀刃都不自觉用力了几分,在皮肤上压出一道红线。 “兄弟兄弟!别冲动!”冯淮中急忙大喊,他感觉得到背后的蝰蛇呼吸越发急促,这是情绪激动的前兆,可问题是自己的小命还捏在他手里,这尼玛,激动不起啊! “让他们都滚远点!”蝰蛇冷声戾喝。 冯淮中只觉得有一道炸雷在耳边传响,脑袋里嗡嗡作响。 下一秒,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冯淮中颇有一种死了算了,一了百了的念头。 “大哥!我要是有那能耐让他们都滚远点,我也不会只是个千户了呀!” 蝰蛇一寻思,这货说的还真没错。 千户这玩意儿,离开了京都那大小是个人物,可要是放在京都里头,还真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温指挥使!我知道你在!还请出来说几句话!”蝰蛇朝着走廊尽头大声喊道。 “蝰蛇你什么身份?也配让温指挥使出来?识相的话,赶紧放开冯千户,我们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蝰蛇闻言看向说话的番子,狞笑着挟持冯淮中来到那番子跟前。 “你刚才说,给我留个全尸?”蝰蛇狞笑看向番子冷声问道。 番子被蝰蛇冰冷的眸光盯着,竟是觉着手脚发软有些说不出话来。 蝰蛇见着番子不吭声,嘴角微微上扬,原本贴在冯淮中脖颈上的短刀挪开了不到一秒。 寒光闪过的瞬间,番子脖颈处冒出一道红线。 随即,红线逐渐扩大,鲜血喷涌而出,番子的头颅就从脖颈上缓缓滑落。 “还有谁要给我留个全尸的?站出来说话!” 蝰蛇这话声音不大,却在整个走廊中传响。 温良弼见状,也知道今天自己不露面的话,事情将会朝着无法控制的境地发展,到时候闹到了朝堂上,御前卫的脸就丢完了。 “蝰蛇,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温良弼从拐角闪身出来,一众番子自觉靠着走廊两侧闪开一条道路给他通过。 温良弼换不走到蝰蛇跟前,面色平静直视着他。 “温指挥使,我蝰蛇是否有罪,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蝰蛇掷地有声,言辞中颇有几分委屈憋闷。 温良弼不语,他能说什么呢?自己不过出了一趟远门,清洗不彻底的弊病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现在纯粹是在替别人擦屁股。 这事儿很恶心,但他不得不干!只能眼睁睁看着,屎盆子扣在头上,还无法反驳。 “温指挥使为何一言不发?莫非你这个御前卫指挥使当真如传言那般,名不副实?”蝰蛇再度杀人诛心。 温良弼藏在袖筒种的双手紧握成拳,面色却依然和往常无疑。 “啧啧,温指挥使好强的养气功夫!”蝰蛇冷笑,竟是反手将冯淮中推了出去,就那么直愣愣站在温良弼面前,手中短刀缓缓抬起,然后缓缓松手。 短刀坠落,发出一声闷响。 “上!捉拿蝰蛇者重赏!” 说话这人姓王,是极少数躲过清洗的御前卫千户之一。 他的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走廊两侧的番子们齐刷刷向前冲去。 蝰蛇看在眼里却是不急,用古怪的笑容盯着温良弼。 这笑容王千户没看懂,冯淮中和一群番子们都没看懂。 唯独温良弼看懂了! 他甚至听到蝰蛇贴在自己耳畔,用平静中夹杂着些许嘲讽的语气说道:“你真以为穿上这身衣服,就是指挥使了?” “住手!” 温良弼忽然怒目圆瞪,一声高喝响彻走廊。 然而,只有不到三成的番子停住脚步,其他人依然一股脑儿的向前冲去。 最靠前的一个番子,眼瞅蝰蛇距离自己不足一步之遥,挥舞手中长刀直奔蝰蛇的后心窝! 蝰蛇感觉到了身后劲风袭来,但他没有躲闪,依然用古怪的笑容盯着温良弼。 温良弼眼里闪过一抹杀意,腰间长刀出窍,紧贴着蝰蛇的肩膀飞射出去,将他身后持刀的番子钉了个透心凉! “本座说了,住手!” 温良弼这一次声音不大,但所有番子都不敢不从。 温良弼环视一周,记下了那三成及时停手的番子,错愕发现这三成番子竟然大都是冯淮中的手下。 至于剩下的七成,不重要了,不管是谁的手下,接下来的任务中,这些人都会被温良弼派去充当炮灰! “你,跟我走!”温良弼看向蝰蛇冷声说罢,就自顾自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蝰蛇哈哈一笑,朝一众番子鄙夷啐了一口,这才跟在温良弼身后来到他的办公室内。 温良弼自顾自关上房门,看着站在屋子正中央,虽然手无寸铁,却一点儿不觉得紧张的蝰蛇笑了。 “你倒是有趣!如果早点让我发现你的不同之处,现在高低也是个千户了!” “承蒙指挥使看得起,现在发现我的不同之处,好像也不是很晚!”蝰蛇倒是一点儿没有自谦,咧嘴笑着一屁股坐在温良弼的书桌上。 温良弼也不生气,施施然回到座椅旁坐了下来。 “我知道,使团遇袭的案子跟你没有关系,但是这件事儿已经在朝堂上定性了,我无力更改!”温良弼耸了耸肩膀,忽然话锋一转:“你跑来御前卫闹腾这一通,连城卫军那边都惊动了,不只是单纯见我一面吧?尚彬儿和那个公主,是不是和你一起?” “温大人慧眼如炬,不过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蝰蛇一摊手,很光棍的表示无所吊谓:“温大人可以把我抓起来送给刑部审问,也可以把我杀了直接编造一套口供结案,口供内容我都想好了,蝰蛇此人穷凶极恶,一己之力袭杀使团,后又残忍杀害尚彬儿抛尸荒野,刑讯过重救治不及在牢中暴毙而亡!” “啪啪啪” 温良弼鼓起掌来。 “你这法子,还真不错,不过你很清楚我不会这么做,对吗?” “看来,我赌赢了!”蝰蛇点了点头。 第二百七十三章 险胜一筹 “没错,你赌赢了!我会配合你的行动,因为相比较一个使团被袭杀的案子能不能结案,皇爷更想看到的是如臂挥指的御前卫!” 温良弼说到这儿苦笑摇头:“可笑啊,这才多少年,就连御前卫里都被渗透成了这副模样,偌大的朝堂上站着的,还有一个是国之栋梁吗?蛀虫啊,全都是蛀虫啊!” 蝰蛇没接话,这话他接了就真离死不远了。 “行了,你呢先委屈一下,我会安排人给你准备些吃的,等会儿动静会很大,明天不少人要惶惶不可终日了!”温良弼说罢,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 房门被打开,两个番子冷着脸走到蝰蛇身后。 温良弼朝番子点了点头,两个番子便押着蝰蛇离开了办公室。 蝰蛇一路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 那两个番子显然是温良弼的心腹,没有将蝰蛇送去御前卫的监牢,而是带着他到了一间杂物室暂时看押。 不多时,三枚烟花打破了京城夜晚的寂静。 一枚红色,两枚黄色。 这是御前卫紧急集合的信号,一红二黄三枚烟花一旦升空,全城范围内所有空闲番子必须即可赶到御前卫衙门报到。 随着三枚烟花的升空,整个京城热闹了起来。 御前卫紧急集合的信号已经有几十年未曾升空过了,一盏盏油灯被点燃,许多朝中官员披着棉衣推开房门,站在院落中抬头看天。 “二十年间,御前卫发出紧急集合的号令,这还是第一次吧?” “这京都啊,要出大事了!” “……” 朝中官员议论纷纷之际,御前卫衙门口更是热闹。 矗立在广场两侧的火台被点燃,火光映衬下,广场上阵列而立的番子们,格外添了几分肃杀。 温良弼看着广场上集结起来的几百号番子,阴沉着脸什么都没说,看向身边心腹点了点头,便是转身上马。 “被我挑中者旁边集合,不要问去哪儿,不要问干什么,今夜殉职三倍抚恤,活下来连休七日!” 几个小旗在番子的队列中快速穿行,一边宣告温良弼的命令,一边挑选自己的队员。 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十个二十人队已经集合完毕,剩下的人由冯淮中带领,按照温良弼的指令快速行动起来。 大队人马押送着蝰蛇离开衙门后,几个番子贼头贼脑从门口探头查看,确定外边没人这才闪身出来。 只见这些人身穿黑色夜行服,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自打他们从御前卫衙门闪身出来的那一刻,身后就已经跟上了温良弼的心腹。 京都中直道上,蝰蛇被两名番子押解在囚车之中,他看似面色平静,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这条路继续往前走,就是刑部的牢狱了。 莫非温良弼真要将自己移交给刑部? 可先前温良弼的态度做不了假,他不相信堂堂御前卫指挥使,会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走着走着,蝰蛇发现不对劲了。 原本二十人的押解队伍,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十一二个? 蝰蛇留意观察才发现,没走一段就有人悄悄隐入路旁的阴影中不见了踪迹。 他心中大定,嘴角裂开一道笑容。 “前边就是鼎香楼了,我家大人说你会明白他的意思!” 最靠近囚车的番子,忽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嘴后,就停下脚步故意脱队。 蝰蛇心中一凛,惊叹于温良弼的分析能力。 当囚车来到鼎香楼侧面巷道口,另一个番子用刀鞘砸开了囚车锁链,不由分说将蝰蛇从车内拽下,一脚蹬进巷道。 “敌袭!有人要劫囚车!” 身后是番子们咋咋呼呼的喊叫声,蝰蛇扭头看去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只见这帮番子一个个抽刀互相磕碰,身形交错不断,金铁交鸣中喊杀声一片。 蝰蛇大概懂了温良弼的计划,便是默默潜入黑暗,顺着鼎香楼的房檐纵身一跃进了阁楼之中。 阁楼内,尚彬儿二女藏身在一间仓房,面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素袍女人。 “小姐,您先在这儿暂避一段时间,明日我就安排出城的车辆,到时候把你们藏在马车里出城应该问题不大!” 素袍女人对尚彬儿很是恭敬,压根儿没抬头看一眼蒙着脸的帝国公主。 “好!你不用太在意我们,别影响了你自己在鼎香楼的工作!”尚彬儿也知道这事儿干的不地道。 一个不小心被发现了踪迹,鼎香楼或许不会被连累,但眼前的素袍女人肯定跑不掉。 “小姐您不用多想,当年要不是老爷看我可怜赏了一口饭吃,早就饿死在那年寒冬里了!我的这条命,是国公爷给的,只要能将小姐送出城去,就算是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说罢,素袍女人转身要走,身后房门却忽然被大力推开。 素袍女人面色一凝,抬手一甩竟从袖筒中甩出一柄软剑! 软剑灵动如蛇,直奔来人的咽喉而去。 然而,来人身法更快,几个小动作侧身躲开剑芒,右手握剑轻叩剑脊就打偏了软剑走向。 素袍女人只觉得握剑手腕一酸,软剑便已经脱手易主。 没等她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脖颈处一阵冰凉。 低头再看,自己的软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剑法不错,反应速度有些慢了,如果我要杀你,你根本没有出剑的机会!”来人轻声说罢,收起软剑挽了个剑花,然后剑柄朝前递给素袍女人:“别激动,我跟你家小姐一伙儿的,闹出动静来都得死!” “小姐?” 素袍女人接过软剑横档在身前,将尚彬儿和帝国公主护在身后。 尚彬儿看清楚来人正是蝰蛇,紧张的表情瞬间松缓下来。 “媛姐,自己人!”尚彬儿点头。 被尚彬儿称作媛姐的女人这才松了口气,将软剑重新收回袖筒。 “这位大人可需要些吃食?” “不用了,刚才在御前卫吃饱喝足才出来的!”蝰蛇咧嘴装逼。 尚彬儿翻了个白眼:“外边动静挺大,都是抓你的?” “是也不是!”蝰蛇说到这儿,侧头看向媛姐。 “媛姐是自己人,但说无妨!”尚彬儿开口。 媛姐却是摇头:“小姐,我还有些事情要忙,您放心,这里晚上不会有人来,可以放心商议!” 说罢,媛姐转身离开了仓房。 “我跟温良弼做了个交易,我用自己的命,给他赌了个二次清洗御前卫的机会,本以为他有可能选择赢两次,但是很显然,我低估了这位指挥室的魄力和信誉,他安排人把我放了!至于他要对御前卫二次清洗,对咱们而言也是个好事儿,可以很大程度上牵扯住京都里那些大人物的注意力。”蝰蛇这才将刚才在御前卫发生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第二百七十四章 出城之法 尚彬儿闻言点头:“照这么说,这个温大人,人还怪好嘞?” 蝰蛇有些无语,温良弼人还怪好的? 这话要是被朝堂上那帮大人听了去,还不得气的吹胡子瞪眼? 不过蝰蛇也没反驳,对他而言,嗯,这个温大人,的确还怪好的! “刚才媛姐跟我们说了,明天就有车辆出城,咱们可以藏在车厢里,鼎香楼的车出城一般不会被检查,但是也不排除被针对的可能性,所以咱们估计要委屈一下了!”尚彬儿也将自己这边的进展说了一遍。 蝰蛇哂笑,躲在马车里能有什么好委屈的? 只是第二天,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那马车的车厢中,竟然堆满了粪桶! “有病吧!这玩意儿为什么要运去城外?”蝰蛇捂着鼻子瞪大了眼睛,他很想说宁愿死,也不想躲在粪桶里,弄得一身米田共,还是他么发酵过的米田共! “鼎香楼在京都城外购置了一些田产,所以这些东西会定期从鼎香楼送去城外堆肥,而这种运送粪桶的车辆,城门卫兵是绝对不会开桶检查的!”媛姐苦笑着开口解释,看向自家小姐满脸歉意:“小姐,为了您的安全,我只能出此下策!虽然运送物资的车辆环境更好,但……”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尚彬儿小手一挥,披上媛姐特意准备的干净被罩就钻进了外边看起来脏兮兮,但内部还算干净的粪桶之中。 那位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皱眉犹豫,但一想到被追杀自己的人抓到会是个什么下场,便是狠狠心也学着尚彬儿那样,尽可能用被罩将自己包裹严实了,钻进木桶。 最后剩下蝰蛇,他还想挣扎一下。 “那什么,媛姐是吧?我,我能不能扮演车夫啊?” 媛姐摇头:“会露出破绽,万一连累了我家小姐……” 得!就你家小姐金贵! 蝰蛇没话讲了,只能乖乖捏着鼻子钻进木桶。 在媛姐的安排下,藏了人的木桶被放在最内侧,外边则是堆满了装有粪水的正经粪桶。 马车摇摇晃晃上路了,木桶内的粪水被晃动后,气味越发浓郁,街上行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倒也算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等他们来到城门口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发生了! 城门口的卫兵不知为何竟然换成了御前卫和暗卫的番子,这帮人眼珠子跟开了光一样,一个早上的功夫,就从出城的人里揪出了不少犯了事儿的。 这些人被用麻绳捆成一串,像放羊一样拴在城门旁边的桩柱上。 由于人数太多,加上进出城的人想要围观一二,这城门口的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让一让!前边的让一让!粪车来了!洒在身上可别赖我!” 赶着马车的车夫扯嗓子嚷嚷,前边的人一听这个,赶忙闪身躲避,这才给让出了一条通道。 马车来到城门口,御前卫的番子眉头紧皱:“你们鼎香楼是不是有病?城内便有人专职收集粪水集中处理,干嘛非要用马车往城外运送?” “军爷,您几位不经常在城门肯定不知道,我们鼎香楼所用食材,大部分都是自家田里生长出来的,所以这些粪水要定期运出去堆肥种田,也算是节约成本了不是?” 车夫堆笑解释,那御前卫的番子捏着鼻子不耐烦挥手道:“妈的,你们老板也真是抠门,屁大点儿钱也要省!赶紧滚,下次早点儿往外送!” “哎哎哎!您放心,下次呀肯定赶早些!”车夫应答着,就要挥动马鞭驱车前行,却被边上的暗卫番子喊住了。 “等等!”暗卫番子绝大部分都是宫里学了些功夫的小太监组成,他们进宫后第一份工作就是跟这些黄白之物打交道,抗性自然要比御前卫的番子强了不少。 被暗卫的番子这么一喊,车夫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位爷,您,您还有事儿?” “这桶不小,里边能藏人了都,开盖检查一下吧!”暗卫番子比常人少了一道烦恼根,做事自然更加锱铢必较,他们可不敢出了岔子,耽搁了上边大太监的升迁。 “这,这就没必要了吧?眼下正值人来人往,粪桶开盖那味道还能有个好?这儿可是京城的门户,京城的脸面啊!” 御前卫番子有些迟疑,主要是他们自己也嫌臭嫌脏。 暗卫的番子却是不依不饶:“抱歉了各位,上边的大公公有交代,哪怕是一只苍蝇从城门飞出去,我们也要给抓住看看公母!” 好嘛,这帮阉党都这样说了,御前卫的番子们还能怎么办?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谁让人家暗卫距离皇爷更近,更得皇爷恩宠呢? 车夫的面色越发难看,车里藏着三个人的事儿,他心知肚明,这要是被搜出来了,那还能有个好? 尽管很慌,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克制,堆笑看向几个走到跟前的暗卫。 “几位爷,这东西别脏了您几位的手,您几位呀,边上看着,我来,我来!” 车夫的态度让暗卫番子很是受用,便是双手环抱在胸前,静候车夫开盖检查。 车夫没敢故意磨蹭耽搁时间,他动作麻利的从车厢旁超出一根撬棍,对准了木桶上的箍环轻轻一撬,盖子就被顶了开来。 制式盖子刚一打开,一股发酵后的浓郁臭味儿弥漫开来。 车夫被这气味直扑面门,眼睛都辣的睁不开了。 “我去,这味道……” 御前卫的几个番子急忙后退躲闪,他们更在心中腹议暗卫出来的果然都是疯子,谁家好人能钻进粪桶里藏身? 就凭这粪桶的威力,躲在这玩意儿里边,还不得直接让送走了? “继续,下一个!” 暗卫的番子却是很较真,不但没有放行,反而催促起来车夫继续开另外的几个木桶。 这可把车夫急坏了,他本以为打开一个,味道一出来这帮人大概就受不了放行了,可结果跟预想的不大一样啊? 他娘的,面对太监这种生物,果然不能用常人来揣摩! 就在车夫惊慌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去,就见荣大牛带着幽州卫兵卒快马赶到城门。 “前边马车赶紧让开!”前边的骑兵高声厉喝。 话音都没落下呢,队列整齐的骑兵就到了跟前。 “可是荣将军?”暗卫的番子拱手问道。 荣大牛勒马上前,扫了一眼面前的番子:“我是荣大牛,奉皇命护送圣旨返回幽州,你等快快肃清道路,别耽搁了时辰!” 番子一听这帮骑兵身上背着圣旨,当场秒怂,看向车夫:“没听到荣将军的话吗?快些开盖检查!” 第二百七十五 成功出城 车夫闻言一愣,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开盖检查?妈的,这帮死太监! 下一秒,车夫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看向荣大牛。 “荣将军还请稍等,我是鼎香楼的马夫,车上装的是运去城外田产堆肥的粪桶,气味难闻,还望将军见谅!” “哦?鼎香楼的?”荣大牛一愣,他知道鼎香楼是自家王爷的产业,再看向车夫面色可就缓和了许多。 “这位公公,什么时候京都往外运送粪桶的马车,都要检查的这么详细了?你莫非是对我家王爷有意见,在故意刁难鼎香楼?!” 荣大牛厉声喝问。 暗卫的番子顿时面露苦色,御前卫那几个躲在一旁的番子却是幸灾乐祸起来。 御前卫和暗卫分属两个机构互不干涉,却都是干情报线,又都直接向建帝负责,这明里暗里有些竞争摩擦,再正常不过了。 “让这帮家伙嘚瑟?看看,踢到铁板上了吧?不知道人家鼎香楼是幽王的产业?” “那帮太监不就是这副德行吗?除了皇爷和大太监,你看他们正眼瞧过谁?” “行了吧各位,都少说两句,咱们接下来可是要公事挺长时间,不利于团结的话,各位就别乱说了!回头耽搁了指挥使大人的正事儿,扒了咱们的皮都不为过!” 御前卫在看笑话,暗卫的番子们可笑不出来了。 真当他们除了建帝和大太监谁都不怕? 那纯属扯淡! 皇亲国戚里,他们能惹得起谁? 更何况现在宫里传出消息,说建帝越发看中幽州那位六皇子,据说宗人府在朝堂上提议,要六皇子过段时间回京祭奠亡故母妃的事儿,就是建帝在背后授意。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这些个当太监的可太懂了! 思绪至此,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向车夫的表情可就和善了许多。 “检查就算了,你快些通过吧,莫要耽搁了各位大人的行程!” 车夫闻言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即将刚才打开的木桶重新封好,急匆匆甩动马鞭就开出城门。 按着车夫的想法,只要出了城门,寻一个没人的偏僻角落,就赶紧打开木桶,让里边那三位赶紧出来不透透气。 可他千算万算愣是没想到啊,城门口换了检查的人手,导致检查越发繁琐,出城的进城的都堵在了门口,这外边排着长队足有好几里地! 身后还有荣将军的马队,他实在不敢妄动,只能硬着头皮,和往常一样朝着农庄的位置慢慢赶路。 木桶里三人可是遭老罪了。 一路上摇摇晃晃,不停地在木桶里晃来晃去,加上周围弥漫着的恶臭扑鼻,他们需要用尽全力紧咬牙关,这才堪堪抑制住反胃的冲动。 这要是忍不住吐出来,木桶内这么狭小的空间,还不得弄自己一身? 那味道可就更难以形容了。 和他们一样难受的还有另外两拨人。 一波人装成了平民模样,手提肩挑着各色各样的物件儿,三五成群缓缓跟随在马车后方几十米处。 另一波则是跟在更远处,咋一看好像是一支商队,护卫们很是松懈,根本没有好好保护东家,而是很随行的凑在一起,驱马前行的同时,还在窃窃交流着什么。 平民堆里,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却已经有些佝偻的男人环视周围,面露不耐:“见鬼了,今天城外怎么这么多人?现在不能动手,一定要等到人少的路段,前后堵死杀掉所有目击者,决不能留下活口!” “老大,那马车里真能藏人吗?那味道咱们离这么远都刺鼻熏眼,躲在那玩意儿里边,还不得被熏死?” “就是啊老大,我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咱们冒这么大的险,在京都外边袭杀行凶,万一发现里边都是大粪,多亏啊?” “你懂个屁!”四十来岁的男子怒视说话这人,面色冷峻:“当年主家不肯收留咱们,死的可不止咱们自己的命!就算主家让咱们自己抹脖子,你问问兄弟们哪个不愿意?况且,就算咱们死了,主家肯定会善待咱们的家人!” “是啊,不管怎么算,这笔买卖都划算极了!车里有人,咱们成功了回去有赏,车里没人,咱们哪怕死了,家人们也算解脱了,能在京都安度余生,这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这帮人窃窃议论的功夫,马车又往前走了几里地,周围路边的行人越发稀少。 马夫心中大喜,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再往前走几百米就有岔路口,只要拐下去过一个小树林,就到了少有人烟的荒野。 心急之下,他自己都没发现,抽打马屁股的鞭子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马蹄越来越快,马车很快就从官道拐进小路。 马车的异动很快引起了后边两拨人的注意,那伙装成平民的兵分几路顺着树林朝马车包抄而去。 商队则是在主家的几声吆喝下,在岔路不远处停下来了,从马车里下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站在路边说说笑笑,一副贵家公子小姐出游的随性模样。 马夫此时已经赶着马车拐过小树林,到了一处山坳。 他左右看了看,急忙从车上跳了下来。 “三位久等了,我这就打开木桶放你们出来!” 马夫轮起撬棍,三两下就把蝰蛇他们藏身的木桶打开。 蝰蛇三人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从木桶里跳出来后,火急火燎奔向路边,弯腰可就吐了起来。 他们这边正吐得起劲,忽然听到山林中传出好多人围上前来的脚步声。 “不好!”蝰蛇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抽出腰间短刀,警戒盯着密林深处。 尚彬儿见状,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正是媛姐藏在袖筒里的那一把。 至于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这会儿满脸慌张,六神无主躲在二人身后瑟瑟发抖。 “哼哼,你们自己出来倒是省事儿!” 冷哼声从山林中传出,十几个平民打扮的人,手持刀剑从林中钻出将蝰蛇三人和马夫全都围在了中央。 蝰蛇面色一凛,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车夫。 车夫连连摆手:“几位别看我啊!我都不知道你们三位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就是主管让我送你们出来,说是给我十两银子当酬谢,这事儿跟我们可没关系呀!” 蝰蛇略微思索,面色阴沉看向尚彬儿:“看来,咱们低估了要追杀这位公主的存在,今天怕是悬了!” “就这十几个臭鱼烂虾,杀了便是!”尚彬儿面露狠厉,救下公主的那天晚上,她跟那些杀手打过交道,在她看来那些杀手也不算太过难缠。 蝰蛇苦笑,尚彬儿这话听着提气罢了,对方可有失误很多次,但他和尚彬儿只能失误一次…… 第二百七十六章 瞌睡送枕头 “动手!主家说了,让他们永远闭嘴!” 随着四十来岁的男人一句令下,十几个平民狞笑着挥舞刀剑朝蝰蛇二人杀来。 蝰蛇自持是个爷们,下意识挡在了尚彬儿面前,奋力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人砍出一刀。 这一刀角度刁钻力道奇大,正常情况下足以将面前来袭之人居中砍断。 可让蝰蛇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长刀劈砍在那人肩胛处,竟然发出叮当一声金铁交鸣! “你们居然敢私藏盔甲?!” 蝰蛇大惊! 这帮人看似平民打扮,却是在布衣下边穿有盔甲! 而他和尚彬儿可是不着寸甲,此消彼长之下,今天怕是要栽了! “私藏盔甲算什么?我家大人……”一名死士面色倨傲正好装逼,脑门上就挨了一巴掌。 死士领队怒视说话这人:“不想你家人遭殃,就把嘴巴管严实了!” 虽然只是半句,蝰蛇却已经听出了言外之意。 株连九族的私藏盔甲罪名都不算什么的话,这帮死士的主家,怕是要造反哦! 也难怪温良弼下了血本,要用自己来钓鱼,只可惜钓上来的不只是一条大鱼,而是是一条鳄鱼啊! 蝰蛇思绪至此面色一沉,手中长刀挥舞格挡开来袭的刀剑,却听身侧尚彬儿发出痛呼,下意识扭头去看就见尚彬儿肩膀上衣袍被划破,鲜血淋漓! “这等交战之际你还敢分心?蝰蛇的凶名赫赫,不过如此嘛!” 围攻蝰蛇的几名死士冷笑,手中刀剑趁机朝着蝰蛇的要害招呼了过去。 蝰蛇感觉到劲风袭来,也顾不上尚彬儿了,抬刀格挡的同时,身形一矮,就地一个驴打滚堪堪躲开,只是身上沾满泥土枯草,别提多狼狈了。 “咻咻咻……” 忽然,一阵箭矢的破空声传来,几个死士都没反应过来,身体便被箭矢洞穿! 蝰蛇见状瞪大了眼睛。 “好厉害的弓弩!身穿盔甲都能洞穿?” 尚彬儿也被惊呆了,直勾勾看向一众死士身后。 只见刚才的岔路口尘土飞扬,几百号骑兵披甲执锐,呈扇状阵型将死士包围了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京都城外行凶?” 为首的骑兵正是荣大牛,他一出城就注意到跟在蝰蛇等人身后的平民有问题,若是换做别人他也懒得节外生枝,毕竟京城水深,万一撞破了某些大人物的私事儿,耽搁了行程事小,万一牵扯到幽王,麻烦可就大了。 但涉及到鼎香楼那就不一样了。 荣大牛很清楚,鼎香楼就是自家王爷在京都敛财的商号,虽然不理解这帮人为什么要盯上鼎香楼往城外运送粪水的马车,但是不重要了,敢打鼎香楼的主意,那就是没把幽王放在眼里,他荣大牛就必须给这帮人好好上一课! 于是,荣大牛振臂一挥,刚经历一场大战,骨子里还透着几分嗜血凶性的骑兵们就嗷嗷叫着,将那十几个死士给包围了起来。 一波箭雨下来,还活着的死士只剩下七个,里边还有俩快要死了的。 “将军,误会,都是误会啊!”死士首领讪笑看向荣大牛,一副认怂的模样丢掉了手中长刀。 荣大牛冷笑扫视全场:“你们十几号人披甲持械围攻一辆粪车,然后告诉我这是误会?你们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将军,您真的误会我们了!”死士首领讪笑着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用手势命令其余死士放下武器。 蝰蛇和尚彬儿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他俩都没敢开口说话,而是在脑海里急速找寻能自圆其说的借口。 鼎香楼的背后是幽王,而这些骑兵他们都认得,身上穿着的正是幽州制式盔甲。 若是让幽王的人发现他们借助鼎香楼出城,后果说不定比被这些死士抓去还要严重! 他俩脑筋急转的功夫,谁都没有注意到,那死士首领一边努力解释让荣大牛放松戒备,眼睛的余光却在不停瞄向站在他俩身后的公主身上。 “将军,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呐!我们不是针对鼎香楼,更不是针对幽王殿下,只是我们要找的人藏在了鼎香楼的车里!”死士首领还在努力解释,他甚至从兜里摸出几片金叶子:“将军,这些钱,您拿去给兄弟们买些酒喝,今天的事儿,嘿嘿,您就当没看到怎么样?我们保证不会伤害鼎香楼的车夫!” 蝰蛇闻言心中一紧,急忙看向荣大牛。 如果荣大牛点头,那他们三个就真完犊子了。 荣大牛只是冷笑摇头,扬起手中长刀挑飞了死士首领手里的金叶子:“光天化日悍然行凶,还想贿赂我们幽州卫军队?今天这事儿大了!你们还是去跟京城兵马司解释吧!” 死士首领闻言面色一僵,叹了口气苦笑:“将军,您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背后的大人物绝不普通!就算您送我们去了兵马司,我们最多被关上几天还会被放出来,您说何必呢?” 荣大牛正要开口,却见那死士首领猛地朝着躲在蝰蛇身后的公主甩出手臂。 “宵小尔敢!” 荣大牛感觉受到了欺骗,怒声冷喝的同时,朝着死士首领甩出了手中长刀。 蝰蛇只感觉一阵劲风袭来,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发梢一凉几缕头发就被冷箭斩断。 好在尚彬儿反应比蝰蛇快了一筹,自知来不及格挡,只能拼尽全力将公主撞向一侧。 冷箭贴着公主的肩膀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那死士首领也没落到好,被荣大牛甩出的长刀直接钉死在地上。 其他几个死士看到首领被杀,顿时红了眼珠子,悍不畏死抄起地上的刀剑就朝蝰蛇和尚彬儿冲了过来。 “放箭!” 荣大牛一声冷喝,又是咻咻咻破空声传出,所有死士命丧当场。 “你没事吧?”尚彬儿紧张看向公主问道。 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木然摇头,然后浑身一软就晕倒在了尚彬儿的怀中。 “冷箭上涂有毒药!”荣大牛仅是一眼就看出这女人肩膀上的伤口有中毒迹象,血液呈现乌黑色,眉头紧皱看向车夫:“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车夫被这场变故吓傻了,他哪儿想得到,就是送几个人出城,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面对荣大牛的问话,他没敢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受人所托,送这三人出城的事儿说了一遍。 荣大牛听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尚彬儿和蝰蛇。 “你们二人看起来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用这种法子出城,躲避仇家?” 蝰蛇刚要作答,却被尚彬儿扯住了胳膊。 第二百七十七章 幽州巨变 尚彬儿双目微红看向荣大牛欠身行礼:“小女子多谢将军搭救之恩,都怪小女子不愿嫁人,连累家中得罪了朝堂上的权贵,这才引来杀身之祸,若不是将军搭救,今天恐怕……” 说着说着,尚彬儿还挤出了两行眼泪低声啜泣起来。 蝰蛇看的目瞪口呆,更在心中暗暗咂舌:妈呀!怪不得说女人越好看就越危险!瞧瞧这位姑奶奶,瞎话是随口就来,一点儿不带脸红的! 荣大牛毕竟是军伍中人,没怎么跟女人打过交道,虽然觉着尚彬儿隐瞒了什么,但又看她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生几分恻隐。 “罢了,你们能藏在鼎香楼的车里,也算跟我有缘!我们一路向西北出发折返幽州,若是同路,你们倒是可以和我们同行一段!” 荣大牛这话让蝰蛇眼前一亮,他刚才还在琢磨,仅凭他们三个很难躲开追兵,如今公主中毒更是个拖累,继续跟她俩待在一起几乎死路一条。荣大牛的提议真可谓是瞌睡给递了个枕头啊! 一想到这儿,蝰蛇急忙朝尚彬儿使眼色,就差直接喊她答应下来了。 尚彬儿心中同样狂喜,幽州军队能硬钢鞑子骑兵,战斗力可见一斑。 有幽州军队随行,他们的安全性直接拉满! 只是,她可比蝰蛇有脑子,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怯生生看向荣大牛。 “多谢将军为我们考虑,只是我们两个没有马匹,还带着中毒的伤员,肯定会拖累到将军们的行进速度,这,这不合适……” 蝰蛇闻言眼珠子瞪得巨大,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荣大牛笑着一摆手。 “这有何难?前边就是驿站,我们要几匹马还不是随随便便?” 就这么的,粪车的马夫继续前去农庄,尚彬儿三人则是随着荣大牛去往驿站。 唯有岔路口的商队懵逼了。 “大人,咱们还跟嘛?”伪装成护卫的御前卫番子一脸愁容,朝着公子哥模样的千户开口问道。 千户黑着脸翻了个白眼:“跟什么?没看到人家攀上幽州卫了吗?那帮丘八可不是好相处的!惹急眼了,弄死咱们都稀松平常!” “那,那咱们回去,怎么跟温大人交代?”番子更是为难。 千户略加思索,烦躁的挥了挥手道:“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温大人的目标本就不是蝰蛇他们,相比较使团遇袭案,温大人更在意的是那几个不听话的千户啊……” 商队原路返回的同时,蝰蛇三人跟跟着荣大牛到了驿站。 驿站这帮人有了几次前车之鉴,压根儿不敢得罪荣大牛一行人,听闻荣大牛开口讨要马匹,那是二话不说带着几人去了后院,直接让荣大牛自己看着挑选。 荣大牛挑了三匹骏马,又喊来驿站的医官给公主检查伤势。 医官检查的功夫,荣大牛看向蝰蛇:“这位朋友看起来有些功夫在身上,应该是在军伍中待过吧?” 蝰蛇心里咯噔一下,他就知道自己这幅练家子模样,够呛能瞒过荣大牛,还未想好措辞就被问及此事,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以前当过兵,后来负伤被京营抛弃,是我父亲找医生救治,才捡回来一条命,所以就给我家当了护院,这次要不是他帮衬,我也不可能逃出京城!”尚彬儿及时开口,帮着蝰蛇遮掩了过去。 荣大牛轻哦一声,朝着屋内努了努嘴:“里边那位姑娘看起来不是汉人?” 尚彬儿更是不假思索:“她是我爹从小捡回来养着的,出身我也不清楚,算是我的丫鬟,我们大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家里就没把她当下人看待过!” 荣大牛没信这话,脸上却也没露出异样表情,只是暗暗记下此事,便转身去安排接下来的行军路线了。 没多大一会儿,医官从屋内走出,面色凝重看向尚彬儿。 “这位姑娘的伤势并不严重,但毒素属实罕见,我并不能找到对症的草药,只能用以有解毒功效的药材外敷,能否凑效我也不敢保证,若是想要救她,最好寻一个专治毒症的名医才好!” 尚彬儿闻言面色凝重,这几日相处下来,还真有了点儿感情,若是眼睁睁看着那公主被毒死,于心不忍。 “那这附近可有名医?还请先生给指条路!” 医官沉吟片刻,朝着西北方向遥遥一指:“往西北走大概一百多里有个万家镇,镇子上有位老中医姓曾,他从出师便专治各种毒症,若是连他都没办法诊治,你们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 说罢这话,医官摇了摇头,便是挎着药箱离开了。 尚彬儿和蝰蛇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就听院外传来荣大牛的喝令,军队就要开拔了。 俩人只能协作将那公主绑在一匹马背上,一左一右相互照应着,随幽州军队踏上了向西北的行程。 荣大牛一行携带建帝给赵庆的赏赐和圣旨星夜兼程,赵庆在幽州也没闲着。 整个幽州共计建起三座新学,教书先生大都是落榜的秀才,被赵庆搜罗来一顿填鸭式紧急培训,然后赶鸭子上架先上岗后考核。 这种方式固然隐患很大,前几批学子很有可能被不达标的教书先生给耽误了,但长远来看还是利大于弊。 主要还是赵庆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但幽州能用的人才又太少,时不我待之下,也只能用极少数人的牺牲,来换取整个幽州的快速腾飞。 而他也想好了补救的法子,那些个被耽搁了学歪了的,大不了管吃管喝集中起来重新回炉呗! 除了新学,幽州兵杖所也传来捷报,随着水车传动部件的进一步研究,齿轮传动和滚杆传动都得到了大的突破。 基于这些新突破,兵杖所按照赵庆给出的蓝图,竟然整出了一台水力和畜力双驱动的简易车床! 虽然这一台车床用赵庆前世的目光来看,仍属于极其落后的原始型号,只能在固定的水平面上进行钻削。可在这个时代而言,却是人类工业史上前所未有的大突破! 这意味着,幽州已经具备了制造膛线步枪的基础条件! 用车床钻削拉制膛线制作出来的重型枪管,完全达到了发射金属子弹的初步要求。 而金属定装弹的技术早就成熟了,只是受制于滑膛枪管使用金属定装弹增益不大,这才没有大规模制造列装。 如今的幽州兵杖所,已经能够做到日产五到十根膛线枪管,这个数字看似很小,可一个月下来也能做出二百把带膛线的步枪! 随着车床的逐渐增加,以及工人技艺精进,这个产量还会进一步上涨。 赵庆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当幽州军队全部换装拉栓步枪,用马车拽上轻型后膛装弹的山炮,战斗力将会是何等恐怖? 直接跳过了前世西方军备史上,排队枪毙的残忍战法,将一个封建王朝的军队,直接拉升到前世一战的军备水平! 等到那个时候,世界之大他幽王也想出去看看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京城来信 随着科技树的点亮,受益最大的还不是军事装备研发和生产,最大的提升体现在生产力和民生层面。 就好比以前的幽州,之所以被称之为苦寒之地,那是因为幽州的百姓付出了更多的辛勤和汗水去耕种土地,却只能获取比其他地区少上一多半的粮食产量。 可随着冶炼技术和锻造技术的提升,农具的耐用性和便捷性翻倍增幅,往日里需要一头牛才能勉强拉动的铁犁,现在甚至单人就能操作! 机械传动结构的提升,也带动了纺织机等一系列生产力的翻倍。 如今的幽州,布匹产量比以往暴增数倍,而这还是建立在没有足够熟练工人的基础上。 赵庆甚至在想,要不要组建幽州招商局,借助幽州商盟的能力,大量从其他地区招收熟练工人,帮助他们在幽州安家立业,然后将幽州产出的布匹等物资贩卖到全国,甚至国外! 而想要盘活这一步棋,最大的难点又回归到了“人”的本质上。 幽州缺人! 缺种地纳税养活军备的农民,缺熟练掌握新式机器提升生产力的工人,缺通晓工业知识的管理层,更缺能够跳出思维限制,大刀阔斧提振幽州商业的精英! 而这些人,赵庆除了自己培养以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王爷,京城来信了!”柳蓉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赵庆被打断沉思,这才恍然发现天色已经黄昏,不由得苦笑摇头,整理了情绪轻声喊道:“进来吧。” 柳蓉儿推门进屋,手里拿着一封用信鸽送来的密函,她将密函放在赵庆的书桌上,就低垂着头后退几步站定。 赵庆瞟了一眼桌上的密函,是一根两端用蜂蜡封住的竹筒,约莫有拇指粗细,看模样应该是从京都鼎香楼送出来的。 他也没避讳着柳蓉儿,直接撬开蜂蜡取出信笺。 巴掌宽度的信纸上,并不能书写太多信息,寥寥几笔却让赵庆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型。 “京都近来可不太平,本以为幽州苦寒且远离京都,就能躲开夺嫡的死亡旋涡,现在看来哪怕本王远在千里之外,那帮好兄弟们,还是没准备放过本王啊!” 赵庆幽幽叹息过后,将信笺放在烛台上点燃焚毁。 柳蓉儿闻言猜出了几分缘由,低声询问:“梨花楼那边已经帮我们培训出不少能用的情报人员,要不要派一些去京都,增强鼎香楼的情报能力?” 赵庆起初有些意动,可仔细一想便摇头拒绝了柳蓉儿的提议。 “不妥,匆忙训练出来的人,没有经过实际工作的洗礼,怎么可能是御前卫和暗卫那帮番子的对手?没有他们的话,鼎香楼只能算是商业机构,父皇哪怕知道鼎香楼会往幽州传递信息,大概率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可要是多了情报人员的活动,就真是黄泥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赵庆很理解建帝的心态。 作为一个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私人财产,他给的你必须要,他不给的,你就决不能动心思! 哪怕是他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柳蓉儿闻言低头不语,只是表情显得有些挣扎,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庆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轻笑着摇头:“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本王又不吃人!” 柳蓉儿闻言抬头看向赵庆,仍有些迟疑,犹豫片刻这才担忧道:“王爷,梨花楼的那位……” “打住!”赵庆闻言只觉得脑仁一阵生疼,急忙抬手打断了柳蓉儿的话:“不是跟你说过嘛?她若是来了,就说我不在王府!这件事儿没得商量!” 柳蓉儿急忙摇头:“不是不是!今天她没有来王府,只是,只是前几日托人带信过来,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梨花楼背后的人,想和王爷您见个面聊聊合作……” 赵庆闻言一愣。 梨花楼那位近来时常到王府求见,他忙着折腾新学的事情,也没怎么往深处寻思,只觉得是大战过后梨花楼的重建想要得到幽王府和幽州府衙的帮助,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些繁琐俗事上才直接推而不见。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错了,梨花楼找上门来竟是为了给幕后那位牵针引线? 作为大魏朝唯一一位仍然存留先辈硕果的异姓王,贸然和当朝皇子接触,并释放出商谈合作的橄榄枝,这就很有意思了! “王爷,梨花楼那边为了表示诚意,给出了一些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情报,虽然没有纸质文书,但可信度不低!若您真的对京都不管不问,那两位不管是谁胜出了,对您可都没有好结果啊!”柳蓉儿满脸担忧,这些事儿她前几日旁敲侧击跟赵庆提起过,但那个时候赵庆一门心思钻在新学体系的构建里,压根儿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赵庆听柳蓉儿说到这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王爷!您这是何意?”柳蓉儿不明就里,满脸懵逼看向赵庆。 赵庆摇了摇头:“不是笑你,是笑那位异姓王!数代人的努力,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情报机构,竟然犯了和满堂文武一样的错误!” 柳蓉儿越发不解,完全想不明白赵庆口中的错误,究竟在指什么。 “王爷,您的话奴婢是越来越听不懂了,还请您明示!” “依你之见,京都里的纷争,胜算最大的是谁?”赵庆没有直接回答柳蓉儿,而是开口反问。 柳蓉儿略作沉思:“大皇子有嫡长子的优势,朝堂上的文官大都出自他师父门下,按说大皇子的胜算最高。可大皇子行事太过高调,三皇子暗中笼络了不少武人勋贵,再加上冯相的支持,恐怕笑到最后的是三皇子无疑了!” 赵庆点头:“没错,满朝文武也是这样想的!” 柳蓉儿瞪大了眼睛:“王爷,莫非您觉得大皇子能赢?” 赵庆摇头:“即便本王不掺和进去,我的那位好大哥也是赢不了!” “既然您也觉得大皇子要输,能赢的可不就是三皇子了吗?”柳蓉儿越发迷糊了。 赵庆轻笑着抬手揉了揉柳蓉儿的小脑袋瓜:“你们啊,都忽视了另一个人!本王的那位二哥!” “二皇子?!”柳蓉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赵庆:“不可能吧?二皇子这些年深居简出,数次婉拒皇爷的任命,不但没有在任何部门担任职务,更不跟朝中官员走动,唯一的支持者,也不过是礼部的那位侍郎,他拿什么来赢?” 第二百七十九章 真正的潜龙 “你看,这就是你们看待问题的局限所在了!”赵庆缓缓起身走向窗口:“用你们的想法来逆推一下,本王那位好二哥,一不领职务,二不拉帮结派,整日无所事事醉心棋艺,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柳蓉儿歪着头沉思了片刻:“二皇子不喜朝堂纷争,无心大宝之位,所以故意如此撇清嫌疑,免得卷入夺嫡的旋涡?” 赵庆冷哼:“那你看看本王,同样在朝堂中不领职务,同样不拉帮结派,甚至还被分封到了这等苦寒之地,还不是一样没躲开这个旋涡?凭什么他一个人在京都,并未分封的皇子,就能完全不受影响,哪怕到了今时今日,仍然是你们眼中无心夺嫡的贤王?现在你能想明白问题的关键了吧?” 柳蓉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王爷的意思是说,大家对二皇子的观感出奇一致,恰恰说明这种观感是二皇子故意营造出来给满朝文武的,而他的真正目的,还是准备参与夺嫡?” 赵庆点头:“虽然都还只是本王的猜测,但是本王相信这个推测八九不离十!如果他真如表现那般淡泊名利,京都那种地方他早就待不下去了!身为皇子,带上几百上千个亲卫,倒出游山玩水不香嘛?呆在京都那种出门买坛酒都要被记录在案汇报给父皇的地方,谈何解脱和快活?” 柳蓉儿接受了赵庆的思维逻辑后,反推再看二皇子的所作所为,这里边还真处处透着诡异。 “而且你们都忽略了二皇子的一大优势!”赵庆难得讨论一下当朝夺嫡大势,一时间也有些止不住话头:“你们看大皇子也好,三皇子也好,他们身边的支持者众多,可他们敢说绝对相信哪一个吗?二皇子则不然!他跟五皇子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柳蓉儿一愣,还真是如此! 更绝的是,她在京都的那些年,五皇子从小就几乎是个透明人,平日里只会跟在二皇子身后,就好像一个小跟班一样不声不响,不像自家的幽王,更不像后边的几个皇子那般嚣张跋扈惹是生非,整日被几个言官挂在嘴边,隔三差五就要弹劾一次,几乎成了朝堂上的固定惯例。 想明白这些后,柳蓉儿更觉惊愕。 自家王爷竟然能够看得如此透彻,他真的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吗? 细想想看,自家王爷以痴傻示人,引来朝堂百官轻视,虽然被几个皇子欺压,却也让那些皇子们从心底瞧不上自家王爷,更别提将王爷当成夺嫡路上的阻碍了。 而后被皇爷封到幽州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界儿,天高皇帝远,想要发展起来所需面对的压力自然比京都小了太多。 至少现在的所有皇子中,能手握重兵雄师十来万的,也仅有幽王一人了! 换而言之,再给自家王爷几年时间,幽州的发展势头未必不能拉扯出几十万大军,就如隔壁肃王那样盘踞一方,让朝廷都忌惮不已。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谁夺嫡成功,京都必然混乱不堪,如果幽州大军倾巢出动兵锋直指京都,以朝中百官那副软骨头德行,事成的几率可不低! 想到这儿,柳蓉儿心中一团火苗熊熊燃烧,恭敬退出幽王的书房后,径直去了刘清平的幽州商盟。 刘清平这会儿刚忙完一天的琐事,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跟账房核对账目。 听到敲门声,账房先是一愣,想不明白这个时间谁还敢来打扰会长。 “会长,柳姑娘来了,说有急事要见你!”门外护卫轻声喊道。 刘清平眉头一皱,柳蓉儿这还是第一次找到商盟来,作为赵庆的代言人之一,柳蓉儿在幽州的分量可是不低。 “快请她进来!” 刘清平虽然想不明白柳蓉儿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儿,尤其是王府那边没传来任何消息的情况下。 但是考虑到柳蓉儿的身份,刘清平也就当时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还是得见一见这位王府的二管家。 柳蓉儿很快被带进办公室,账房这会儿已经识趣的先行离开了,他就是个算账的,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心里还是有些逼数的。 “柳姑娘倒是稀客,听护卫讲,你找我有急事儿?”刘清平给柳蓉儿倒了一杯茶水,笑吟吟开口问道。 柳蓉儿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同样轻笑问道:“刘先生对如今幽州怎么看?” 刘清平一愣,没想到柳蓉儿能问出这种话来。 长久以来,在他眼中柳蓉儿不过是王爷的女人之一,某种程度上相当于王爷的传话筒。 如今传话筒居然在独立思考了,这个问题就很有意思! “如今幽州士气如虹,商盟稳步发展,境内匪患逐渐清缴,可谓形势一片大好!” 刘清平自然往好处说,他还没搞明白柳蓉儿到底是个什么来意。 柳蓉儿对刘清平的回答很满意,她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表情显得避讳莫深:“那不知刘先生对京都的夺嫡有何看法呢?” “嘶!”刘清平这次可不是发楞那么简单了! 他登时倒吸一口冷气,眉头一挑看向柳蓉儿心中生出几分忌惮。这个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是说,这话是她替幽王问的? 可是不对啊!以刘清平对赵庆的了解,赵庆才不是会派人来问及这些的无聊之人。 更何况,幽王真要跟自己谈及这些,也应该是在王府的书房内,而不是在商盟的办公室里,在这个天色将晚的黄昏时分。 “刘先生大可放心,我来找您并非王爷授意,此事仅是我个人的疑问!”柳蓉儿看出刘清平心中所忧,便是开口澄清。 刘清平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再看向面前柳蓉儿的表情,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夺嫡一事本该是王爷操心的事情,不过随着商盟业务范围的逐步扩大,我还真有些拙见!”刘清平思忖再三,不管柳蓉儿到底是自己想问,还是得了幽王的何种授意,有些话现在说出来让柳蓉儿心中知悉也有益处。 “还请先生畅所欲言!我洗耳恭听!”柳蓉儿轻笑点头,等待着刘清平的见解。 “各地官员背后派系交纵复杂,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背后的靠山都已经开始站队,背后要么是大皇子要么就是三皇子,其中三皇子的支持度还要高出不少,从基层官员可见一斑,京都那二位对官员的拉拢已经到了极致,朝堂上的倾轧已经悄然开始,咱们的王爷也该着手准备应对之法了!” 话说到这儿,刘清平面色微变,叹了口气摇头道:“只是咱们这位王爷,似乎对这些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前几日我试着旁敲侧击,也不知道王爷没听出来,还是不愿回应,用别的话题给挡开了。” 第二百八十章 开诚布公的密谈 柳蓉儿顿时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 “刘先生所说甚是!不瞒你说,我刚从王府出来,也跟王爷提及此事,但王爷认为大皇子和三皇子不足为虑,真正值得关注的是二皇子,对提前准备更是只字未提,我作为奴婢,也不好多劝……” 刘清平闻言一怔,片刻后眉头舒展开来:“王爷到底是有大智慧的啊!若不是有你提醒,我还真把二皇子忽略了去,如今想来二皇子还真当得起一条潜龙!如果咱家王爷不参与进去的话,最终花落谁家还真难说!” 柳蓉儿深有此感连连点头:“我来找刘先生就是为了这件事,王爷为了发展幽州无心其他,可咱们这些下人,总该替王爷早做打算才对!” 刘清平听到这话不由得感到意外,惊奇看向柳蓉儿,目光中饱含深意:“柳姑娘你也说了,咱们都是追随王爷的下人,任何情况下当下人的,替主家做了决断,这可是大忌!” “先生尽管放心,王爷若是责罚,我一人承担便是!幽州的情况,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不管哪位荣登大宝,都不会坐视幽州按照现在的势头继续发展,到时候王爷出了什么事情,咱们这些人可都没有好下场!”柳蓉儿态度坚定。 刘清平点头赞许,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道呢? 就他自己而言,可不单单是追随幽王的下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如果没有幽王爷,他现在还整日浑浑噩噩在府衙里当个小吏醉生梦死呢! 说一句幽王与他有知遇之恩毫不为过。 而这个年月,文人武夫都推崇一个士为知己者死的报恩逻辑,为幽王肝脑涂地,他刘清平自然愿意! “柳姑娘既然有如此决心,我刘某人也不缺魄力!姑娘需要我做些什么,不妨直说吧!” “等的就是先生这句话!”柳蓉儿轻笑点头:“来之前我自诩研究了一遍幽州商盟的经商范围,我发现如今的幽州商盟已经覆盖了大半国土,江南之地商贾抱团不易侵入,可江北一带幽州商盟已经当得起一家独大,我希望先生在未来发展商盟的同时,可以捎带一些从梨花楼培训过的人,并且给这些人提供些许资金支持,让他们借助幽州商盟的势力,在各地稳扎跟脚!” 刘清平一惊,梨花楼是什么地界儿他太清楚了。 从那里培训过的人,若是被幽州商盟带去了各地,加上幽州商盟的财力人脉支持,短时间内就能扎下很深的跟脚。 而这些人仅仅用来做情报有些可惜了,按照刘清平的想法,这些人可以巧立名目在各地政商两届高调活动,尽可能获取商圈内的重大话语权,顺带跟各地官吏打好关系,最好能编织出利益链,将那些官吏牢牢捆绑在自己这方的战车上。 如此一来,不启用之前不显山不露水,只能说是官商勾结令人不齿。 可一旦到了启用之时,所能产生的作用很有可能称得上釜底抽薪反败为胜! “刘姑娘放心,这件事儿幽州商盟必将鼎力支持!而且柳姑娘的这些人,我还有另外一些想法!”刘清平随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引得柳蓉儿两眼放光。 “既然刘先生有如此高见,此事还需刘先生多费些心思了!” “哈哈!柳姑娘言重了,都是为了王爷!”刘清平低声笑道,他现在越发觉得当初跟随幽王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最起码幽王麾下没有什么狗屁倒灶的派系之争,大家伙儿负责的事物不同,但最终目的是一致的,这便是幽王爷身上的凝聚力啊! “二位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瞒着王爷私议朝政,你们可是有些没把咱家放在眼里的意思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独属于太监的柔细声音。 刘清平二人对视一眼,解释面色剧变。 房门吱咛一声被人推开,门口站着的正是朴不远!而他身侧,还有四个低垂着头的小太监恭敬候着。 “朴公公,您怎么来了?”柳蓉儿面色惨白,她不后悔跟刘清平商议此事,但她后悔还没开始实施,就被朴不远这条阉狗给发现了。 刘清平也有此感,面色凝重看向朴不远,心里捉摸着要不要喊来商盟的护卫,杀人灭口再谈其他? “刘会长身上好重的杀气啊,莫不是在想着弄死咱家灭口不成?”朴不远咧嘴轻笑看向刘清平。 刘清平迎上朴不远的目光,只觉得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样遍体生寒! “朴公公误会了,您可是王爷身边的大红人,刘某不过一介商贾,怎敢对朴公公动了杀意?”刘清平皮笑肉不笑开口回应,言外之意却是你个阉狗还真说对了,老子就想弄死你,你说咋滴吧? “哈哈哈哈!刘大人好魄力!”朴不远忽然柔声尖笑起来,目光看向柳蓉儿,凌厉的眼神变得柔和,抬手朝身后四个小太监被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保证这间房子周围一百米空无一人,出了差错,咱家要你们的脑袋!” “奴才遵命!”四个小太监急忙弯腰应答,顺手关上房门后,这才小碎步后退着前去戒备。 刘清平和柳蓉儿都懵了,这阉狗带来的人,不是为了捉拿自己二人吗?怎么还派出去警戒了? “二位就别想着怎么弄死咱家了,别忘了咱家和王爷的关联,可比你们更深许多!”朴不远柔声说罢,目光略有追忆:“想当初,咱家不过是个最下等的小太监,承蒙王爷恩宠,这才有了今天的朴公公,咱家这种无根之人,一辈子又能有个什么盼头呢?也只能想着帮王爷坐上那京都的高位罢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不可思议看向对方。 他们本以为密谋被朴不远发现,就等于被幽王发现。虽然出发点是为了幽王好,可上位者的心思又岂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肆意揣摩的? 即便不会被幽王重罚,估计以后也要直接坐冷板凳穿小鞋了。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啊,这朴不远压根儿没准备告发就算了,听这口吻反而准备加入他们的小团伙? 如果有了朴不远的加入,那他们这个小团伙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大提升了! 不说别的,朴不远手底下可有几十号大小太监呢,这帮人能做的事情简直太多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来自朴公公的加群申请 更重要的是,这帮大小太监跟朴不远一样,自从王振被干掉后,唯一能通往荣华富贵的活路,就是紧跟幽王的步伐。 所以,这帮太监的忠诚度简直是变态级别的! 很多正常人不方便去做的事儿,交给这帮太监们去操作,那简直是事半功倍啊! 更别说朴不远在幽王面前地位等同于柳蓉儿,甚至在某些方面,地位还要比柳蓉儿更高一筹。 今后有了朴不远帮衬,他们不管做点什么小动作,安全性和隐蔽性都直接拉满! “朴公公,你应该知道我们要做的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柳蓉儿还是开口提醒,丑话必须说在前边,万一今后因为某些事情,朴不远来一句不玩了,那可就尴尬了! 朴不远哈哈一笑:“柳姑娘,你和咱家都是打宫里出来的,皇室的事儿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咱家王爷自打从皇家出生,他就没有回头路喽!” 刘清平面色古怪看向柳蓉儿,对于朴不远的话,他并没有什么概念。 柳蓉儿却是面色一窒,心有所感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朴公公,欢迎你的加入!”柳蓉儿看向刘清平点了点头。 刘清平见状还能说什么?只能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刚才在门外听你们聊到各地的官员,咱家还真有了点儿想法,分封去各地的藩王府上太监可有不少,各地王府里的秘密,一多半都直接和京都关联,这一块咱家有把握帮你们弄到!”朴不远随即开口,刚加入小团队,总是要交个投名状的不是? “朴公公,各地王府切不能妄动啊!”刘清平闻言,脸都绿了。生怕朴不远擅自行动,打草惊蛇不说,还会给幽王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不等朴不远开口解释,柳蓉儿就替他开口了。 “刘先生莫慌,若是你我出面去拉拢各地王府的大小太监,肯定难上加难,可若是朴公公出面,事情就不一样了!” “哦?这里边还有说法不成?”刘清平皱眉问道。 “哈哈,这里边呀,说法大了去了!”朴不远哈哈一笑,随即解释:“各地王府的太监对你们这些拥有完整之身的人自然戒备心重,可我们出面和他们交流沟通起来可是毫不费力!要知道不是每个藩王都像咱家王爷体恤下属,那些个遇主不淑的太监们,想要花钱买通难度比你们想象的更低许多!” 刘清平闻言松了口气,朝朴不远一拱手:“看来是我误会朴公公了,既然如此,各地王府的消息就劳烦朴公公出面!若是有金钱上的需求,尽管对我开口!幽州商盟如今生意通达,用来收买情报的钱财,还是拿得出来的!” “刘先生,如果所需钱财全都从幽州商盟支取,账目上会不会存在问题?”柳蓉儿担忧问道,毕竟这件事儿不能让幽王知道,若是账目留有首尾,恐怕不好交代了。 刘清平哈哈一笑:“柳姑娘多虑了!我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做账来平这种空缺!我会着人另创一家商号,用这家商号来开拓一部分地区的商业活动,届时幽州商盟该收取的利润一分不少,用于给你们支出的,不过是这家商号的盈利罢了!至于说账目嘛,我们只能保证幽州商盟的账目清清白白,其他商号,我们也无权干涉不是?” “哈哈!刘先生高明!”朴不远先是一愣,而后便哈哈大笑,又给柳蓉儿使了个眼色。 柳蓉儿心领神会,二人又和刘清平寒暄了几句,便是匆忙告辞了。 离开幽州商盟后,朴不远轻咳一声:“柳姑娘,刘先生所说账目一事,咱家总觉得有些不妥啊!” 柳蓉儿点头:“以前还真不知道商盟的账目可以这样来做,创建商号对刘清平来讲无比轻松,我会着人暗中调查幽州商盟的账目,如果除了我们合作的支出还有其他出项,刘清平就留不得了!” “嗯,这件事儿你来安排,咱家放心!毕竟我们和王爷的命运直接绑定,他刘清平可还有许多其他选择啊!”朴不远说罢旋即苦笑:“倒是有点儿对不住他,若是调查发现此人可靠并无二心,日后咱家定要好好补偿与他!” “倒也没什么对不住的,我们毕竟是王爷的人,做事只需要为王爷负责!”柳蓉儿可没有这么多愁善感,在她眼里任何阻碍幽王荣登大宝的人或事,都是她的敌人!对待敌人,还要什么仁慈不成? 朴不远对柳蓉儿的态度丝毫不觉得意外,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是和柳蓉儿分道扬镳。 他们二人心照不宣,不能同时返回王府,若是下人之间走的太近,主家会担心的。 次日清晨,幽州商盟的合作方名单中,就悄无声息多出来一个翌日商会,在刘清平的运作下,这支商会缴纳了二十万两白银的会费,直接享受最高标准供货名额,可以从幽州商盟购入除违禁品外的任何货物。 除此之外,在幽州商盟的布局图上,湖州临江区域被划分给了这家商会,妙的是以湖州临江区域为界,江南并无任何幽州商盟成员的经营区域,按照幽州商盟的规矩,这种情况下翌日商会是可以将货物向江南输送,至于说能卖多少,能不能抗住江南本土商贾反扑,那就是翌日商会自己的事情了。 更有意思的是,当天下午,便有一支挂着翌日商会旗帜的车队进了幽州城。 这支车队浩浩荡荡足有三十多辆马车,从江湖上雇佣了七家镖局一同护航,除此之外还有翌日商会自己的武装力量,清一水穿着宽大的棉袍,手持幽州制式长刀。至于棉袍底下有没有披甲?嘿嘿,好事者大可以自己去问问! 幽州商盟如以往那般高效率运作,当天就将这三十多辆马车装的满满登登。 不光有幽州出了名的香水和美酒,更有最新的机织布匹,以及用以布匹染色的颜料和相应技术文献,这些东西针对性极强。 江南富饶之所千百年来商贾富甲一方,便是因为江南丝绸闻名于世。 可若是价格便宜质量上乘的机织布匹大量涌入,加上比传统染色更快更鲜艳的新型染色技术的加持,这对于江南丝绸市场绝对是一大冲击。 甚至刘清平准备借助翌日商会的手,将幽州生产的织布机卖往湖州。 湖州和江南仅有一江之隔,哪怕一艘小舢板,一天下来也能运送不少蚕丝原料进入湖州。 到时候有了幽州产的织布机加持,丝绸工业化量产之下,江南的富商们,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翌日商会要做的,只是抗住江南商贾们的前几次疯狂报复,等他们彻底绝望的时候,以超然姿态进场,便能获取大量利益分润。 第二百八十二章 许文印交心 只要让江南那些富商们用上了幽州产的织布机,他们就会不停的购买其他配套,随着幽州科技树逐步点亮,江南对幽州的依赖只会日益增加。 若是有一天,幽王需要江南商贾的支持,幽州商盟只需要宣布产能有限,限制对江南出售,就能捏住那帮商贾家族的脖颈子! 而这些,是刘清平昨晚刚刚想出来的损招。 虽然招数很下作,但不可否认,当幽州存在绝对的科技代差,这一招比百万大军都实用! 当天下午幽州城闭门之前,翌日商会就急匆匆出了城,他们要尽快赶往湖州,完成东家交代的任务。 朴不远和柳蓉儿也都没闲着,大量接受过梨花楼训练的人员,在柳蓉儿的安排下分批进入幽州商盟,一部分人和刘清平摊牌,等着刘清平的相关安顿派遣。 另一小部分则是以普通员工的身份,在幽州商盟蛰伏了起来。 他们将会逐渐展露出比其他员工更敏锐的商业嗅觉,更优秀的计算天赋。 然后等待着刘清平的发掘和重用。 以幽州商盟近期疯狂扩张的势头来看,缺人只是早晚的问题,不出一两个月,这些情报人员里就会有人坐上高位,调查一下幽州商盟的账目走向,还是不难的。 而朴不远就更简单粗暴了。 他直接改变了幽王府轮班规则,以体恤下属的由找赵庆批了条子,给轮班闲值得大小太监们放了省亲假。 这帮人离开幽王府的时候,都从朴不远手里领了几张银票,更是领到了一封据说可以找各地幽州商盟支取银两的推荐信。 而他们临走前,更是被朴不远叫入房中好一番叮咛嘱咐,一个个提心吊胆进了门,喜笑颜开往出走。 对朴不远而言,还需要记挂初次行动能否取得成效。可对于这帮得了省亲假的大小太监们,这一波纯粹是公费炫耀加衣锦还乡。 朴不远的叮咛很简单,让他们回乡后,多找找附近王府里相熟的太监走动叙旧,不用刻意打听什么,就是聊聊天,增进一下各地王府下人们对幽王府的认知,主要是幽王爷宽松待人以及不吝赏赐的行为,要进行着重宣传。 朴不远不指望第一波就能获得成效,他要让各地王府的太监们心中埋入一根刺。 平日里,这根刺不彰不显,可要是埋入了这根刺的太监们,在各地王府中受了刁难责罚,这根刺便会迅速生根发芽,最终成长成茁壮的心魔! 到那个时候,甚至都不需要主动联络对方,只需要告知一个传递消息的渠道,他们为了报复也好,为了金钱也罢,都会主动上杆子将王府里的机密往外传递。 如果这张网络能赶在赵庆被彻底卷入夺嫡旋涡之前铺装完成,这对于赵庆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啊! 赵庆并不知道一天的时间里,自己三位好下属做了这么多工作,他这会儿正和许文印一起视察幽州新学的教学环境。 “王爷,在这之前如果有人告诉我,有一天可以让全城的孩童免费入学读书,并且提供住宿和餐食,我是万万不敢信的!”许文印看着偌大的学堂感慨万千。 幽州的变化太大了! 战后本该是满地狼藉,可幽州再战后却表现出了勃勃生机! 尤其是城中新学的建立和推广。 起初,家里有适龄孩童的人家,谁都不敢信能让家里的孩子免费上学。 可随着越来越多人的现身说法,这所学堂中竟然在短短半个月内,招收到了三个年龄段共计两千七百名适龄孩童! 这两千七百名孩童,将会在二十多亩地的学校内生活和学习,这里有宿舍,有食堂,有教室和老师。 他们从踏入学校那一刻开始,吃喝拉撒全都由王府和幽州府衙承担。 而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努力学习新型知识,按照自己的天赋选择努力方向,文科自然是走文职管理路线,未来就业方向大概率是各地衙门的官吏,或是去各个商会任职。 理科的就业范围就更加宽广了。 从科研到生产制造,各行各业各个岗位全都缺人,这个缺口还不是一般的大! 就拿兵杖所来说,现在需要最少一万名熟练工人,上千名能够对机械进行维护修理的维护人员。 可实际上熟练工人只有三千多名,维护人员几乎为零! 换而言之,幽州的人口,还是太少了! “王爷,如果说来幽州之前,我对幽州充满悲观,可如今的我只恨没早和王爷相识啊!”许文印听着教室内朗朗书声,心情可谓百感交织。 他忽然想起自己求学的时候,家里卖了爷爷的皮褥换来一挂猪肉,还搭上了家里老母鸡积攒了两个月的鸡蛋,这才换来一个旁听的名额。 旁听是什么意思呢? 你可以在旁边听着自学,夫子不会管你是否到场,更不会管你是否理解。 你也别想着课后请教,夫子一概笑而不语。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帮着夫子家中干很多农活家务,吃喝拉撒更是由本就贫瘠的家庭供养。 考上秀才后,这种情况才稍加改善,村中有富户捐了几本书籍,也有当地士族伸出橄榄枝,邀请他去士族的家办学堂继续精修。 可许文印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拒绝了这些士族的拉拢,在镇上给人代笔书信为生,苦读十余载才换了个在金銮殿露脸的机会。 而后又因言辞犀利且拒不站队,被建帝雪藏数年。 再看面前的新学,别说免费的午餐了,免费的早餐和晚餐都有! 在这个小福之家都只能每日两顿干饭的年月,学生们每日有肉,还能吃三顿饱饭!这是何等的恩德啊? “许大人谬赞了,本王做这些可是要他们做出回报的!他们中很多人,将会成为你的下属,帮你管理幽州政务,会成为科研人员,为幽州的科技添砖加瓦,或是成为辛勤的工人,为幽州工业化发展奠定基石!总之,本王才是最后的得益者!” 赵庆毫不掩饰本心,却换来了许文印的越发钦佩。 “王爷,您尽管放心,从今往后我许文印这颗心,和幽州绑在了一起!所幸身上穿的不过是一席蓝袍,弃之也不可惜!”许文印在这一刻做出了决断。 如果说之前的他还代表着朝堂,代表着建帝。 现在的他,真正成为了赵庆的臣子,赵庆的家臣! “以你的才干,蓝袍低了点!”赵庆很看好许文印。 在他心中,许文印在任何一部担任尚书都无可厚非。 可惜啊,这个人头太铁,懂不懂就喜欢以下犯上硬钢上司,这才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不过也得感谢自己那个便宜老爹,若不是把许文印这个埋头干实事儿的派过来担任幽州府牧,他指不定还要多伤脑筋。 第二百八十三章 诱拐计划 许文印却是摇头,眼中有一丝精芒闪过。 “王爷,您可别跟我许诺什么红袍加身,自古以来穿上红袍的,善终者几何?” 赵庆一愣,旋即哂笑。 “好你个许文印,你这是在点本王啊?” “文印不敢!”许文印微微颔首,旋即将话题引开:“王爷,刚才我看这新学课程甚好,可这孩童数量还有些太少,抛却速成班不说,正常学子按照每一批都需要三到九年的培养周期,远水不解近渴啊!” 赵庆点头,说到底还是幽州人口太少了。 本就是苦寒之地,又历经战火洗礼,稍微有点儿能耐的,谁家不是举家搬迁离开? 当年赵庆浑浑噩噩来到幽州的时候,幽州一州之地的总人口不超过五十万。被王振祸害的那些年,拖家带口跑掉了十多万,如今也不过刚刚恢复到五十万出头。 而这多出来的十多万人,大都是随着幽州商盟而来的下游商户,属于流动人口而非常住人口。 “还是要想办法带动人口增长啊,没有人口基数,想干什么都要受到制约!” 赵庆忍不住低声呢喃。 许文印闻言点头:“王爷,文印倒是有个法子,只不过略有些阴损,可能会引来他人非议啊!” “非议?本王受到的非议还少吗?”赵庆翻了个白眼,正所谓是虱子多了不嫌咬!只要能让幽州人口基数滚雪球一样增长起来,非议就非议呗!又不会掉块肉! “如此,王爷大可以派人去幽州边区施粥布善,苏州和鲁州各地的饥民可有不少,将这些人引入幽州之后,那不就是我们幽州的百姓了吗?”许文印知道,眼下幽州最不缺的就是粮食。 光是这次大战,从鞑子手里抢来的粮草肉干都是天文数字,再加上幽州关送来的一些援助,还有禄王答应的粮草尚在运输途中。 这些粮食放着也是放着,都不如及时利用起来,等人口多了,开垦的荒地自然也多了,明年的新粮下来,幽州就基本上实现自给自足了! 而且,这将会是一个良性循环。 粮食越多,人口越多,人口越多耕种劳动力越多! 等到幽州人口如正常一州之地那般,幽王的大事,成矣! 赵庆不知道许文印心中这般计量,他只是眼前一亮,许文印的法子让他举一反三,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前世那个时空里,鲁州大地在战乱年代,就曾涌现出一大批人冒着生命危险闯关东。 关东那是什么地界儿?气温比如今的幽州还冷,冰天雪地不说,人口基数和基础建设几乎等于零! 那样的地方,活不下去的人都趋之若鹜,幽州若是能将遍地都是无主良田的消息散布出去,欢迎各地民众来投,这不比接济灾民来的更快? 赵庆当即示意许文印附耳过来,低声一番交代过后,许文印看向他的目光就变了味道。 “王爷,您可要想好了!若是仅仅接受一些灾民,肃州和鲁州的官吏或许只会私底下腹诽您一两句闲话,可要是按照您的计划实施下去,他们弄不好就得写折子去皇爷跟前告御状了!” 许文印表情严肃,双眼直勾勾盯着赵庆,等待他的答复。 赵庆却是如之前那般混不吝的一翻白眼。 “告御状?去呗!皇帝还是本王亲爹呢!哪有亲爹不向着儿子,反而帮着家臣的?” 许文印被这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既然幽王都这么说了,那他这个执行者自然无所畏惧。 换而言之,许文印也是在这一刻,才真正看清自我。 他本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要不是这些年多读了些圣贤书,当真是对社会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既然能奉幽王之命奉旨搞事,许文印当天就开始了诸般安排。 先是他自己的想法,第二天清晨,幽州边界哨卡处就多了几个粥棚。 人员和所需物资,全都是刘清平那边友情赞助的,这些粥棚打着幽州商盟的旗号,却每时每刻都在跟流民灌输幽州的诸般好处。 流民哪儿管这些啊?喊喊口号就能有一顿饱饭吃,他们当然乐意了! 于是乎,每天到了饭点,幽州边界的哨卡便能听到震天的口号声。 一来二去的,周围村落的百姓也忍不住过来看个究竟,就听哨卡兵卒开始吹嘘自家开垦了多少荒田,又或是幽州的田税奇低无比之类信息。 除了这些,幽州商盟在周边区域经商的商队中,也多了些曾在幽州府衙任职的小吏。 这些小吏每到一处地方,不跟着商队行动,而是带足了吃喝一头扎进贫民区,又是送温暖,又是唏嘘当地生活之凄苦,追忆幽州的诸般美妙。 不过是几日功夫,这些举措就收到了奇效! 每日涌入幽州的流民数以千计,也开始出现拖家带口的良善之家举家搬迁。 从法理上讲,拖家带口的举家移民,已经触犯了大魏朝的户籍制度。 可你架不住幽王吃了秤砣铁了心啊! 只要你想方设法来到幽州地界儿,随便找个哨卡或是驿站说明情况,就有专人专车送你去当地衙门口补办户籍。 户籍上虽然出生年月日和姓名跟之前一样,但出生地却被写成了幽州当地。 这么一来,只要幽州这边咬死了不松口,想要告御状?那也成,你自个儿去搜集证据! 按照许文印的想法,幽王这两年发展势头正猛,只要半年内没有官员拿到确切证据去告御状,那幽州就真的可以无所畏惧了。 只是几日后,情况有点儿不太对劲了。 拖家带口来到幽州的百姓中,竟然出现了川渝人家?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相当于几日功夫,有人从川渝跨越两州之地来到了幽州落户! 许文印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在其他两州躲过户籍调查,但他对此欣然接受,当即安排人给那些人家补办了户籍证明,然后分房分地,热火朝天的就在幽州城定居了下来。 就这么的,当荣大牛刚走了一半返程,路上就开始频繁出现前往幽州的百姓。 这些人里有步行的,也有三五成群合资买有驴车拖拽行囊的,别说荣大牛了,后边车厢里的尚彬儿和蝮蛇都傻掉了! “幽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为什么这么多百姓放着土生土长的家园不要,千里迢迢要徒步前往幽州?”尚彬儿打小生活在京都,对平民百姓的疾苦一无所知,她只是潜意识里觉着,家乡本该是最难以割舍的东西才对。 蝮蛇对此倒是有些理解,他叹了口气:“我的尚大小姐啊,要是在家乡能活下去,谁有愿意背井离乡,去往一个完全未知的苦寒之地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假公主真阴谋 “什么意思?他们在家乡活不下去?为什么?”尚彬儿懵懂。 蝮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反倒是旁边的通古斯帝国公主从昏迷中醒来,恰好听到这么一句,同样面露苦涩。 “用你们大魏朝的古话讲,苛捐暴税猛如虎!这些人如果继续在家乡生活,可能杀死他们的不是疾病和战争,而是你们大魏朝的官吏!” “啊?”尚彬儿一脸懵逼看向公主,表情甚是惊讶:“你的大魏官话为什么这么流畅?要不是有个别音节略显别扭,根本听不出你是个外国人!” “因为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收养进王宫,每日除了学习魏朝的礼仪,还要学习魏朝的语言和风俗!我们的命运,从被收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公主苦笑,虚弱抬起头看向窗外,美目流转有泪痕划出。 “被收养?所以,你不是真正的公主?”尚彬儿很快明白过来了。 其实魏朝也有类似的存在,她们一般都是来自皇室宗亲,身份谈不上有多高贵,但是会被一些实权皇亲名义上收养,摇身一变就成了魏朝名义上的公主郡主。 这种存在,一般是为了奖赏朝中大员,或是用来和国外和亲。 所料不错的话,眼前这位公主,便是如此产物了。 “没错,我的亲生父亲是一名商人,他的生意出了问题,把我送给了债主抵债,然后我就被王宫买了回去!”公主语气平淡,仿佛在讲述的不是她自己一样。 “那你还真是挺惨的……”尚彬儿很是同情。 公主却摇了摇头:“不,至少现在的我,自由了!和我一起被收养的那些女孩,第二天就被处死了一大批,跟我一起活下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被送去了西方,一个被送去了你们魏朝以北的大草原上,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近况,但很有可能已经死掉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尚彬儿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蝮蛇心中一紧,抓住了公主话里透露的情报要点。 “你刚才说,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孩,被送去了魏朝以北的大草原?是漠北的王庭吗?”蝮蛇急切问道。 公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果那里只有你说的王庭一个国家的话,应该是吧?” 蝮蛇眉头紧锁,通古斯帝国位于魏朝以西,和魏朝之间有高山阻隔,所以这些年皇帝根本不担心西部国土,通古斯帝国如果要挑起战争,如何翻阅高山峻岭,才是他们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 可如果通古斯帝国跟王庭结盟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通古斯帝国的军队,大可以绕开雪山高原,直接从漠北绕路进攻大魏朝。 如果再加上漠北王庭的鞑子骑兵,以魏朝如今的军事实力想要守住国境,难啊! “那公主能告诉我,你随行携带的那封密信,是从何而来,又要送往何处吗?”蝮蛇又问,这件事情也是他和温良弼达成的交易之一。 公主面色一僵,表情显得有些纠结起来。 尚彬儿不知道什么密信,但她明显站蝮蛇这边。 “杀你的那些人,明显是冲着密信去的,出事这么久了,让你传递密信的人没有站出来帮你,反倒是我们在保护你逃离京都,孰好孰坏,你心里应该有点儿感触吧?” 尚彬儿的话就简单直接了。 她挑明了利害关系,话里话外更是透着隐隐的威胁:你要是不说也行,那你以后就自生自灭吧,我们不管了! 公主思忖片刻,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因为真正知道内情的是我的随性女仆,她名义上是个仆人,实际上是遥控我的监视者,从出境开始使团的一切行动都是她说了算,那封密信是在肃州境内出现的,我也不知道给她密信的是谁,只知道那天晚上我们名义上要去礼部报备,实际上车队会从魏朝三皇子的府前路过!” 蝮蛇心中一紧。 情况果然和温良弼猜测的差不多一样。 这封密信牵扯上了皇子夺嫡。 如果这封密信当真是肃州送往三皇子府上的,那么动手的人,大概率来自大皇子麾下! 这件事他还没想好该怎么给温良弼汇报,车厢帘布就被荣大牛给掀开了。 “这位姑娘,你刚才是说,有一封密信从肃州送去三皇子府上?” 荣大牛看起来憨,实际上精明着呢。 自从这三人跟随队伍出发,在驿站医治也好,去往镇上寻找老中医也罢,全程都是一副戒备心很强的样子。 加上两个一看就柔柔弱弱不似平民的女人,和一个军伍中人的奇怪组合,很难不让他多一分心思。 如此之下,还真听到了重要消息。 肃州那是什么地方? 说是幽王殿下的死敌都不为过! 但凡是肃王想干的事儿,搅黄他肯定能让自家王爷开心! “荣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尚彬儿赶忙解释,却见荣大牛抬手打断了她。 “这位姑娘,那封密信现在在哪儿?上边写着什么?还请如实告知!”荣大牛右手摁在刀柄上,严阵以待看向通古斯帝国公主,大有一言不合就抽刀砍人的味道。 公主被这阵仗吓住了,面色惨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尚彬儿和蝮蛇。 “荣将军,我代号蝮蛇,是御前卫的人,这件事儿已经由温大人着手调查了,于幽州似乎无关!”蝮蛇还想用御前卫的身份压人,在他想来御前卫的名号向来好用,估计幽州的一个小军官,也不敢真去御前卫求证自己的身份吧? 然而,蝮蛇还真猜错了! “御前卫?哼!来时一路上,温良弼的面子,老子都懒得给!你又算什么东西?”荣大牛这是实话,他看得起在幽州和他一起血战过的御前卫兄弟,但瞧不上京都的御前卫总部,更瞧不上那个看上去就阴恻恻的温良弼。 蝮蛇被荣大牛这话顶得没了词,尚彬儿俏脸发白,刚要抬出自己的父亲,却听那公主开口了。 “将军不要牵连他们!这件事儿都是因我而起,那份密信我根本无权查看,而且事发当晚密信已经被焚毁了!将军大可以将我抓起来拷问,还请放过他们二人!” 荣大牛一愣,没想到这个外国女人还挺有骨气?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荣将军,我以御前卫的名义想你保证,那封密信真的被焚毁了!温大人之所以想要追查,就是想要你弄清楚密信的内容,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子夺嫡,还请荣大人切莫踏足,免得遭受牵连,误了前程!” 蝮蛇一副推心置腹的口吻,荣大牛却是咧嘴冷笑。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个敢说一个不敢听 “前程?老子的前程在幽州!可不在京都!” “将军慎言啊!这话您从来没说过,我们几个也从来没听到过!”蝮蛇人都傻了! 这人是真敢说!可这话他不敢听啊! 什么叫前程在幽州?你直接说你家王爷要造反多干脆? 太他么的吓人了,这话得赶紧忘了,不然天晓得什么时候走夜路就被人蒙住脑袋砍死个屁了! “哼,瞧瞧你那怂样?都是御前卫的人,你和幽州的那些兄弟们一比,啥也不是!”荣大牛翻了个白眼,然后看向公主道:“姑娘得罪了!兹事体大,我必须把你带回幽州,将你的情况交给幽王定夺!” “全听将军的安排,我本就是浮萍之人,去哪儿都一样罢了!”公主欣然接受。 “至于你们!”荣大牛又看向蝮蛇和尚彬儿:“一起跟着吧,我怕你们半路离开泄露消息,如果到了幽州核查无误,你们大可以自行离去!” 蝮蛇和尚彬儿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 按照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往西再走几百里地,就该跟荣大牛一行分道扬镳了。 可现在来看,这一路,难喽! 荣大牛可不管他们三人作何感想,喊来几个武装到牙齿的兵卒守卫在马车两侧,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将晚,就开始寻找安营扎寨的地方。 没过多久,一行人在一处山坳停了下来,这地方头顶上有一块山体探出的巨大片岩,刚好遮盖住能让几百号人挤一挤生火休息的区域,风不吹雨不淋,可谓是个露营的好地方。 但蝰蛇却是眉头紧锁,这地方在他看来简直是兵家大忌! 面前虽然有三十多米的开阔地,但开阔地后便是密林,夜间视力受限,很难看清密林中的情况。 如此安营扎寨,极其容易被人摸到三十米近前,一个冲锋就得跟对方混战在一起,幽州军队装备的劲弩可就丧失了先机! “这地方,不适合军队安营扎寨吧?”尚彬儿都看出来了,她眉头紧锁看向蝮蛇确认道。 蝮蛇点了点头,疑惑看向不远处指挥兵卒生火的荣大牛,表情那叫一个复杂。 按说,他该提醒一下荣大牛才对。 可刚才在路上荣大牛的脾气他也看到了,自己越是说这地方不行,恐怕他那犟牛脾气上头,还越是要在这儿证明一番不成! 没等蝮蛇想到该如何跟荣大牛委婉提出此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饶是蝮蛇这般体格,在夜色中视力也大打折扣,这跟他的饮食习惯有很大关系。 在御前卫中,他也只是个中层小头目,虽然有点儿闲钱,却也不敢怎么胡吃海喝,大都是以素食为主,更没有时常摄入动物肝脏来避免夜盲症的发生。 而这种情况在魏朝并不罕见,大部分军人都患有不同程度上的夜盲症,军官和后勤也都知道,想要让人夜间视力好,就必须多吃禽肉或动物内脏。 可这年月里,上哪儿弄那么多禽肉和动物内脏分给全军? 再加上自己这边的兵卒有夜盲症,那敌人同样有夜盲症,四舍五入不就是拉平了吗! 便是无人管顾听之任之了。 蝮蛇微微眯着眼,借助篝火的光亮,勉强能看到密林中前几排树木,再往后就是一片漆黑,跟瞎了没有区别。 荣大牛这会儿也巡查了一遍,亲自端着些吃的来到了蝮蛇他们跟前。 “都是刚才现烤出来的,赶紧吃点抓紧休息,明天要赶路几百里地呢!”荣大牛这话主要是对尚彬儿说的,这一行人里,在他看来就尚彬儿是个眼睛里透着几分清澈愚蠢的富家千金,虽然不知道是哪家的,但是被人拐出来这么远,也怪可怜的。 蝮蛇和公主不敢抱怨荣大牛的区别对待,只能默默拿起些吃食往嘴里送去。 倒是尚彬儿没忍住开口问道:“荣大哥,这地方似乎不太适合安营扎寨,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落脚?” 荣大牛一愣,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密林,然后咧嘴一笑:“没想到你还懂点儿兵事啊?放心大胆的吃完就睡,有我们在,这地方无妨的!” 尚彬儿闻言也只好作罢,寄人篱下需要有点儿觉悟,要是惹人烦了,那后果太美他不敢想。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尚彬儿本准备一夜不睡,等第二天在马车上补觉来着。 可她只坚持了两个时辰就有些熬不住了,斜靠在石壁上沉沉入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尚彬儿被两声刺耳的鸟叫惊醒,一个激灵从地上蹦了起来,正要开口,嘴巴就被人紧紧捂住。 “呜呜……” “嘘!” 捂住她嘴巴的正是蝮蛇,他低声在尚彬儿耳畔开口道:“小点声,密林里有人来了!” “啊?”尚彬儿一惊,赶紧趴下身子压低声音问道:“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荣大牛他们?” “都这个时候了,我过去提醒荣大牛,就成了暗中那些人的活靶子!大难临头各自飞吧,咱们等会儿抽好机会,等他们乱战起来的时候,赶紧开溜!”蝮蛇没想过要提醒荣大牛。 一来,他不愿意让公主落到幽王手上,这样难免会让幽王对京都夺嫡局势有更清楚的预判,跟御前卫要为皇爷负责的宗旨不符合。 二来嘛,就是因为荣大牛刚才的态度让他很不爽,让他抱有一种好话难劝该死的鬼的感觉。 俩人小声密语的功夫,一队身穿黑色夜行服,用黑色面巾遮挡住了正脸的刺客,正从密林中缓缓接近。 他们一个个像是狸猫一样下脚无声,哪怕密林中遍地都是枯枝落叶,愣是没发出太大动静惊动荣大牛等人。 这些人来到距离开阔地还剩两三排树木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带头的人向后看了看,粗略点了点人数,沉声命令道:“我们的目光只有那两个女人以及蝮蛇,千万不要和幽州军队缠斗,杀死目标后立刻遁走,幽州军队不好惹的!” “放心吧头儿,我们明白!” 其余人纷纷点头,这些人的战斗素养,显然要比先前那一队伪装成平民的主儿强多了。 然而,他们这边刚刚商量好行动计划,等所有人站起身冲过短短三十米开阔地,跟幽州军队缠斗在一起,为刺杀小组争取机会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以卵击石 只听一声尖锐的哨音从他们侧方响起,紧接着片岩下齐刷刷站起来几十个手持弩箭的弓手。 不等林中的刺客们反映过来,这些弩箭发出咻咻破空声,朝着密林中激射而出。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几十个刺客一个照面报销了一多半,剩下的也人人带伤,更有甚者胸口被箭矢洞穿而过,虽然还没死,却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前排更换箭袋!后排顶上!” 随着荣大牛的喝声,那几十个弓手蹲下开始更换手弩上的箭袋,后边则再次站起几十号人,冲着密林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箭雨。 当三轮箭雨过后,就连躲在一颗环抱粗细术后的刺客头领,肩膀和大腿上都中了好几箭,要不是他及时用衣物撕成布条扎住了胳膊和大腿,光是失血这会儿也该陷入昏迷了。 眼睁睁看着精挑细选又严加训练才得出的属下接连被杀,这刺客头领的心底凉了半截。 正要施展轻功逃走,却发现浑身一软,竟然使不上任何力气! “卑鄙小人!竟然在弩箭上涂毒!” 刺客头领到这会儿,全都明白过来了! 什么人家的带队军官不懂军事,更不是什么狂妄自大敢在这种地方安营扎寨。 实在是人家有这份实力,更有自信就算被袭击,也能无伤反杀啊! 而这也是刺客头领第一次在军方身上看到涂毒的箭矢!什么时候军队都玩得这么脏了? “卑鄙?呵呵,你们这种只敢躲在黑暗中的臭老鼠,也配说你牛爷爷卑鄙?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荣大牛大咧咧从军阵中走出,刚才射中刺客头领的好几箭都是他打出去的。 所以,他很自信那刺客被药翻了,至少几个时辰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刺客看到荣大牛来到跟前,双目满是血丝,狠狠瞪着荣大牛。 “说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敢袭击我们的军队!”荣大牛蹲在刺客头领面前沉声问道。 刺客头领转头想要去咬衣领,荣大牛却是更快一步,刺啦一声撕掉了这人衣领处大块布料,放在鼻尖轻嗅,有一股子中药掺杂了苦杏仁的味道,应该是自杀用的毒素无疑了! “哼哼,落在我的手里,你想死可这么容易!”荣大牛冷笑着揪着刺客首领的后脖颈转身往回走:“来几个人把地上的尸体收起来,别吓到明天路过的百姓!” 几名兵卒当即从被囊中抄出分体式的工兵铲,这玩意儿也是兵杖局的产物,属于赵庆一拍脑袋,兵杖局喜提图纸+1的那种。 经过战阵考验,这种分体式的折叠工兵铲及其好用,行军的时候不占据空间,需要使用的时候,一边是镐头一边是锄头,放平了就是一把铲子,用来挖坑最合适不过了。 就好比现在,兵卒们一拥而上,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密林中挖出好几个埋尸坑,然后就是专业的埋尸环节。 蝰蛇看着地面上迅速消失的尸体和浮土,也是忍不住咂舌,这些家伙到底埋过多少人啊?竟然能如此熟稔! 荣大牛可没工夫给他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他已经开始了对那刺客头领的审讯。 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专业工具,但是不要紧,拔指甲插竹签这种刑罚,对工具和地形的限制几乎等于无。 反正那刺客头目一阵哀嚎过后,终于服了软。 “我说!我都说!只求我说完之后,干脆点弄死我行吧?” 这家伙已经不敢奢望活着离开了,与其继续受罪,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荣大牛双手环抱在胸前,始终冷笑打量着眼前这厮。 “能不能痛快的死,就要看你的具体表现了!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到底要杀谁?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这家伙闻言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但一想到那些非人的折磨就瞬间秒怂。 “我们的目标是通古斯帝国的公主,还有,还有她身边跟着的一男一女!” “谁让你们来的?”荣大牛追问。 “这个,这个我真不知道啊!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从小培养出来的杀手,我们只知道上边让杀谁就去杀谁,但是上边听了谁的命令,我们也不知道啊!” 荣大牛见他那副表情不似有假,皱起眉头:“说出你们的联络地址!别告诉我不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在,在十几里外的小镇上,有个通达商号,那就是我们的据点!店里的老板是假的,账房先生才是我们的上级!” 荣大牛点了点头,朝旁边兵卒使了个眼色。 旁边兵卒干脆利索抽刀劈砍,顺势一蹬,就将这杀手头目的尸体揣进了坑中,另外两个兵卒当即开始填土。 “你们几个,带一百号人去一趟镇上,我给你们两个时辰,天亮之前把人带回来!”荣大牛满脸杀气开口命令道。 “荣将军,这儿可不是你们幽州!”蝰蛇惊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荣大牛竟然敢直接派兵去抓人? 这块地界儿仍处于京都直辖范围,按照大魏朝律法,此地的所有犯罪行为,都该有当地衙门或是驻军去处理,他一个路过的幽州百户,哪儿有权利私自调兵抓人啊? “可这帮人惹到我们幽州了!”荣大牛冷笑,他可不傻! 这次皇帝亲自接见他,问了些关于幽州的问题,他能感觉到皇帝对幽王还是有所期待的。 换而言之,只要幽州固若金汤,自己不管做任何对幽王有利的事情,那就都不会受到重罚! 哪怕明面上会带来一些后果,熬一熬,等幽王登上大宝,哼哼,那好日子可就来了! 蝰蛇被这一句话噎了个半死,只能咂了咂嘴不再言语。 就听得一阵战马嘶鸣逐渐远去,杀气腾腾的一百多号人冲进小镇,捣毁一个杀手据点还不手到擒来? 所以荣大牛根本没有担心什么,处理完这些就找了一个平坦处躺下睡了过去。 天亮之前,那支小队回来了,马背上还捆着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账房先生。 “各位好汉,你们,我有钱,我用钱买命还不行吗?!”账房先生稀里糊涂被人冲进商号,蒙了双眼抓出来,到现在都还以为是山上的土匪来绑票呢。 荣大牛冷笑着走到跟前,一把拽开账房先生脸上的黑布条。 这账房先生也是个秒人,他一看布条被人拽开了,竟然双眼紧闭:“各位好汉,我,我没看到你们的脸啊!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我上有年迈双亲需要照料,下有新婚妻儿需要抚养,您几位行行好,我愿意拿出全部家产就买自己一条小命!” 第二百八十七章 嘴硬的账房先生 他这副嘴脸让荣大牛气笑了。 荣大牛咧嘴冷笑看向账房先生,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短刀,明晃晃的刀刃在月光映照下,反射出寒芒,不停闪烁在张方先生的脸上。 “我是个粗人,所以没有太多耐心陪你演戏!说说吧,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明知道他们跟在我幽州军中还敢行刺,你们这是完全没把我们幽州放在眼里啊!” 账房先生闻言一怔,眼中写满清澈的茫然,至少在荣大牛看来,真实感直接拉满了。 “你们是幽州军队?军爷,您实在冤枉我了!我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账房先生,哪儿知道什么行刺的事儿啊?这,是不是搞错了啊?” 账房先生神情惶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叫一个磕头如捣蒜。 荣大牛冷哼一声,朝身边几个兵卒使了眼色。 兵卒们当即狞笑着走上前来,拖着那账房先生就去了一旁的空地,将之前用在刺客头目身上的招数复刻了一遍出来。 惨叫声在夜色下回荡,那账房先生的双手很快就被摧残的不成样子,可他的嘴巴依然很硬! “各位军爷饶了我吧!我,我是真不知道你们问的那些东西啊!我就是个账房先生,你们何苦这么折磨我呢?” 账房先生趁着兵卒歇口气的功夫,又开始哀嚎求饶,那姿态怎么看都像是个被冤枉的普通人。 “我来试试吧!”蝰蛇忍不住走到跟前朝着荣大牛沉声说道。 荣大牛皱眉看向蝰蛇:“你?行不行啊?” 蝰蛇一怔,随即冷笑:“你忘了我之前在哪儿任职?” 荣大牛哦了一声,看向账房先生的表情多了几分怜悯。 “也对,审讯这事儿,你们御前卫倒是专业对口!” 账房先生听到御前卫三个字,明显浑身一颤,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但脸上的惶恐肯定更浓了许多。 蝰蛇冷笑看着跪在面前的账房先生,并没有急着去逼问什么,就那么冷冷看着他也不说话。 账房先生明显感觉到身上压力越来越大,哪怕没有和蝰蛇的目光对视,也有一种被凶兽盯上了的感觉,后背衣物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军,军爷,您要相信我啊,我真是被冤枉的!这事儿要不你们问问东家去?” 账房先生终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气微微抬头看向蝰蛇,装作不知道御前卫是什么部门,仍然称呼蝰蛇为军爷。 蝰蛇还是冷笑看他,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戏谑。 “还装呢?你的呼吸比刚才急促了很多,尤其是荣将军说出御前卫三个字的时候,你的肩膀明显颤抖了!寻常的账房先生,不该对御前卫知道的太详细吧?” 蝰蛇的话声音不大,可在账房先生听来,却宛如晴空霹雳! 他有些懊悔,如果知道幽州军队里还有御前卫的人跟随,这次刺杀行动不该如此仓促的! 同时也有些愤怒,上边让他安排人刺杀的时候,一并送来了幽州军队的行进路线和人员配备,但从未提及幽州军队里还有御前卫的人手啊! 虽然说御前卫的人近些年来,越来越拉垮,但你可以说那帮人坏,但你绝不能说他们菜! 作为一个和大魏朝同龄的情报组织,背后更有皇权支持,这样的组织岂是他们一个小小的杀手组织能够招惹的? 就在账房先生案子懊恼之际,蝰蛇的声音再度传出。 “我没猜错的话,安排这次行动的人,并没有告诉过你,幽州军队中还有御前卫随同吧?你是个聪明人,该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了!” 账房先生心中一惊。 刚才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如果,如果按照这个角度往下推断,狗日的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只是那帮人真不怕自己出卖组织情报吗? 还是说…… 是了! 那帮人笃定幽州军队眼下如日中天,正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时候。 自己胆敢找人刺杀幽州军队保护的目标,那肯定会惹恼幽州军队的将领,这么一来自己一见面就被咔嚓掉的可能性直接拉满! 这帮狗东西,好毒的心计啊! 账房先生不由得想起,半个月前自己跟上级的对话。 “我八岁入行,到现在粗算已有三十六载!如今半截身子都埋进了土里,干不动了!我想退休了!” “你这话倒是人之常情,组织会酌情考虑的!你先不要把这件事儿告诉别人,等我消息!” 那日,上级丢下这话就离开了商号。 账房先生本以为此事没了后续,却不料两日前上级风尘仆仆带着一队精锐来到商号。 那是一个刚下过雨的深夜,小镇唯一一条硬化路面上都显得泥泞不堪。 这一堆人浑身满是泥浆敲开了商号的院门。 账房先生如往常那般,将他们都安顿好后,却被上级单独叫进了屋里。 “十七,上次你说想退休的事情,组织上慎重考虑过后,决定对你特殊照顾一下!” 账房先生闻言甚是感动,恨不得当场就给上级跪下磕一个。 可没成想,上级的这般安排是又条件的。 “可是十七呀,你要明白组织成员太多,若是让人知道对你的网开一面,组织上也很难办啊!所以,你退出组织的名义不能是退休,只能是身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账房先生干这一行一辈子,自然听懂了上级的言外之意。 便是和上级约定好,由他来安排这次刺杀,事成之后上级帮他安排一场假死,就可以带着家人远遁他乡,从此隐姓埋名,做一个富家翁了。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在家中榻上做着美梦,幻想着刺杀结束后,就能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啊,短短几个时辰后,他就被五花大绑押到了这片森林中,更要直面来自幽州军队和御前卫的双重怒火。 而此时此刻,他认为自己悟透了。 哪儿有什么网开一面?一切不过是组织卸磨杀驴的由头罢了! 组织不可能让人活着离开,三十六年里,他知道了太多太多秘密。 这些秘密随便泄露出去一件,就有可能给组织带来无尽的麻烦,而想要让人保守秘密的办法里,最稳妥的自然是杀之而后快! 所以,组织安排了这次必死的任务,不管成功与否,自己要么死在幽州军队手中,要么死在组织的下一批杀手手中! “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只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 账房先生再度开口,脸上的惶恐已经尽数消失,他淡漠的眸光看破生死,唯一放不下的只剩下那几个家人了。 蝰蛇满意点头,朝旁边荣大牛努了努嘴:“你看,把话聊透了,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呢?” 荣大牛虽然看蝰蛇不爽,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御前卫的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 “还是之前的问题,你们为谁工作?为什么派杀手袭击我们?”荣大牛看向账房先生,冷声问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 雪鹰 账房先生叹了口气:“你们听说过雪鹰吗?” “雪鹰?”荣大牛一脸懵逼,如果是生物范畴上,他知道雪鹰是什么,可显然账房先生口中的雪鹰并不是。 “你们是雪鹰的人?!”蝰蛇却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身上的杀气疯狂攀升,就连荣大牛都有些受不住了。 “是的,我们是雪鹰!这次刺杀行动大概率有人雇佣,又或者单纯是一次让我送命的阴谋!”账房先生挺直了脊梁,蝰蛇的杀气也让他压力很大,但作为从业三十六载,从一线杀手转型管理岗的他,心底深处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雪鹰是什么?”荣大牛看向蝰蛇,直觉告诉他,蝰蛇知道的或许比眼前这个账房先生更多! “雪鹰,一个组建至今一百六十多年的杀手组织。据说一开始的创建者跟暗卫有些关系,本该是暗卫的一个外围组织,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叛变,就变成了雪鹰,二十年前先帝在位的时候,暗卫曾经对雪鹰展开过一场清缴行动,从那以后雪鹰销声匿迹,我还以为当年雪鹰就被彻底铲除了呢!” 蝰蛇说罢,猩红的眸光扫向账房先生。 “把你知道的雪鹰据点全部说出来!我保证你的家人可以隐姓埋名安然度日!” 账房先生一愣,求证看向荣大牛。 他能在杀手这个行当活到现在,自然是有些眼力劲的。 眼前这帮人里,真正说得上话的,并不是蝰蛇而是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军官! 荣大牛当即点头,他在幽州没有听过雪鹰的名号,那就说明这帮人并未在幽州有所活动。 既然没有和幽州为敌,放过他的家人也无妨便是了! 得到荣大牛的肯定后,账房先生明显松了口气。 “据点我知道很多,等会儿我会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交给大人!”账房先生说到这儿,转头看向荣大牛:“这位将军,您现在应该更关心这次刺杀行动的始末吧?” “先说这次刺杀,据点的事儿,你们自己慢慢谈!”荣大牛点头。 蝰蛇闻言眉头一皱,到底是军中的莽夫,三言两语就被一个阶下囚给套出话来了! 正如蝰蛇所想,账房先生见荣大牛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眼中迸现出些许光彩。 他觉得自己今天未必会死!或许,跟眼前这些人交代的更彻底些,不但能保住家人的性命,就连自己,也能真正意义上安全退休! “我的上级代号鹈鹕,在组织里算得上中高层管理了,这次任务是他亲自带来的人手,我只负责按照情报进行一些具体安排!情报里,关于你们的行军路线非常清楚,说明你们的军队里有内鬼泄露了行程!但是请报上并未提及御前卫,因为我不了解你们内部的情况,所以我不敢断定是因为内鬼级别不够,还是上级对我进行了故意隐瞒!” 账房先生说到这儿微微一顿,目光越过蝰蛇看向不远处的二女。 “另外还有一个关键点,任务对那个异国女人的要求是必杀之,但是同行的另一个女人,任务中明确说明,非必要情况不可伤她分毫!” 账房先生这话一出口,就连蝰蛇都忍不住扭头看向尚彬儿。 尚彬儿的身份他已经心知肚明,莫非刺杀使团一案,和辽国公府有关系不成? 荣大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向尚彬儿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尚彬儿没听到这边在说些什么,但是蝰蛇和荣大牛一起朝自己看了过来,目光里还透着疏远和怀疑,这让她很不舒服,更觉得有些恼火。 “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杀手都招了什么?你们不会觉得是我雇了杀手来杀自己吧?”尚彬儿大小姐脾气上头,直接冲到跟前就要找荣大牛理论理论。 荣大牛只觉得脑壳有些疼,这种玩脑子的活儿,下意识就看向了蝰蛇。 “这次刺杀就是他安排的,按照他的招供,任务要求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伤害你分毫,我觉得关于这件事儿,你还是要解释一下的好!”蝰蛇沉声说道。 尚彬儿闻言一怔,俏脸惨白了几分。 京城里长大的大小姐,就算没有那么多鬼心眼,打小耳濡目染的阴谋太多太多,从这一句话里她就能听出辽国公府被卷到了风口浪尖上! “不可能!我家绝对不可能参与到袭击使团的案子里!”尚彬儿当即反驳:“我爹那人荣将军不了解,蝰蛇你总该很清楚才对吧?他从爷爷手里继承到辽国公爵位之后,几十年如一日洁身自好,别说干这种形同谋逆的大案,你让他去怡红院过夜都不敢!” 荣大牛闻言瞪大了眼睛:“你父亲是辽国公?” 蝰蛇苦笑点头,辽国公的确是国公里的一股清流。 此人自持不如父辈聪明,从继承国公爵位后,在京都低调的简直离谱! 平日里那姿态放得比三品京官都还要低!要说此人涉及刺杀使团,卷入夺嫡旋涡,蝰蛇也是不信的。 只是,账房先生的话总归不是无的放矢,任务要求里会着重点明这一句,就足够说明幕后之人绝对是尚彬儿的熟人,而且对尚彬儿很是看重! 忽然,蝰蛇似乎想到了什么。 “前几日有风声说,有皇子想要和辽国公府联姻,斗胆问一句你知道是哪位皇子吗?” 蝰蛇的话让账房先生身躯一震。 他一开始就猜得到,这次任务目标估计身份不简单,可现在听到荣大牛等人的交谈才恍然大悟,这哪儿是什么不简单!这是通了天啊! “各位爷!我还有一个消息,一个虽然不敢确定,但是在组织内广为流传的传说!雪鹰虽然被暗卫视作叛徒,可实际上二十多年前改组后,雪鹰现在的金主是个皇族!” 这个消息因为不敢确定,账房先生本来是不准备说出口的,毕竟不确定的事情说多了,容易出错,更容易被迁怒。 可现在不行了,他必须说出足够重磅的消息,以此保证让荣大牛和蝰蛇觉得自己还有些利用价值,不然听到了这些话,他基本上就凉透了! “不会是三皇子吧?”尚彬儿眼睛瞪得滚圆。 “三皇子?”蝰蛇一愣:“不对!使团去礼部报备所选路线途径三皇子府邸,按照公主的说法,那封密信本就是送给三皇子的,三皇子何必多此一举选择派人截杀夺信?况且二十年前三皇子才两岁吧?” 荣大牛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再看向账房先生时,目光里多了几分寒芒:“好你个狗东西,死到临头还敢胡乱攀咬,我看你是真活腻了!” 账房先生大惊失色:“军爷息怒啊!我所说句句属实,要是有半点虚假,让我天打雷劈死后魂飞魄散!” 荣大牛一愣,这厮的赌咒倒是毒辣,可赌咒这玩意儿做不得真,只要狠下心,谁还不能骂自己几句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事情貌似复杂了 “行程紧迫,此事暂不做处理,你们几个将他收押好生看管,还等回了幽州再做定夺吧!” 荣大牛沉吟许久后作出决断。 若是单纯因为仇怨而起的刺杀案,捎带手的事儿就给平了。 可偏偏这些人背后竟然牵扯到了皇族,更让荣大牛郁闷的是,自己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刷得团团转! 如果早知道尚彬儿是辽国公的闺女,他是万万不敢答应让他们随队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里距离京城已有数百里地,真要赶他们回去,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儿,他荣大牛可担待不起! 更糟心的是,万一因为这件事儿得罪了辽国公,会不会给幽王殿下带来麻烦也是未知! 安排好账房先生的事儿,荣大牛朝蝰蛇使了个眼色,朝一边的密林努了努嘴。 蝰蛇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跟在荣大牛身后去了密林之中。 荣大牛往前走了约莫一百多米,密林已经遮盖住不远处营地的火光时,这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蝰蛇。 “说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个曾经的御前卫,一个辽国公家里的郡主殿下,还有外国使团带来的异国公主,你们三个的组合还真让人难以理解!” 蝰蛇苦笑:“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只是三个因为一场人祸,逼不得已同时登上一艘破船的倒霉鬼罢了!你大可放心,我们对幽州没有任何恶意,也不会对幽州产生威胁!只不过想要顺路去幽州躲避一段时间!” 荣大牛不置可否:“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蝰蛇无奈,也只好将使团遇袭前后发生的事情逐一说了一遍。 到这会儿,荣大牛才明白自己招惹了多么大的麻烦!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一不留神带走了三皇子未来的王妃?” 蝰蛇两手一摊:“你非要把事情往坏处想得话,这么分析倒也没错!” “卧槽!”荣大牛一刀捅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这都他奶奶的什么事儿啊? “全部都有,拔寨出发!” 荣大牛回到营地,一声高喝叫醒了所有还躺着休息的兵卒。 现在可顾不上休息了,既然被拉下水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尽快返回幽州! 不管怎么样,这三个人路上谁都不能死! 就这样,一路上荣大牛连既定的休息驿站都不敢进,要求手下沿途不可吃喝任何外来食物,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性朝着幽州日夜兼程。 当幽州关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刻,荣大牛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幽州到了!”荣大牛这叫一个感慨万千啊! 鬼知道这一路上,他都经历了什么。 去的时候为了赶路,一路喝冷水啃干粮,回来的时候本想着可以慢一点不着急,却不料又是一路喝冷水啃干粮! 更惨的是,好不容易到幽州了,他还必须考虑如何跟幽王汇报这件事儿。 若是幽王责怪,他这个百户算是当到头了! 又往前走了几百米拐过一道矮山梁,荣大牛忽然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眼前居然出现了井井有条的三列长队! 这三列长队正是由拖家带口想要进入幽州的百姓们组成的,有人扛着大包小包,也有人驱赶着牛车驴车,这种场景下本该是闹哄哄一片,可眼前却显得纪律分明! “这是什么情况?”荣大牛忍不住开口问身边兵卒。 兵卒更是大眼瞪小眼,心说你一个百户都不知道,我就小兵上哪儿知道去? 可这话他不敢说,越是接近幽州,眼前这位百户的心情越发烦躁,他是都看在眼里的。 平时开开玩笑无所谓,这种时候要是说顺嘴了,那就等着挨踹吧! 荣大牛正纳闷呢,幽州关的兵卒也发现了他们,当即有几个骑着马开始疏通关口,百姓们三列变两列挪到路边,给幽州军队让出一条通道来。 “老荣,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寻思你要在京都多快活些日子呢!”幽州关一个百户凑上前来,此人跟随自家小将军进入幽州作战过,跟荣大牛算是战友情谊了。 荣大牛翻了个白眼:“可别胡扯了!京都那地方岂是咱们能快活的?倒是幽州关,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百姓堵在这儿?” 守关的百户听荣大牛问起这事儿也是叹气:“还不是你们那位幽王殿下太狠了?几条举措下来,都快把周围几个州得罪全了!这些百姓啊,都是要投奔你们幽州的!” “啊?”荣大牛惊住了:“这话从哪儿说起呢?他们抛家带口跑来幽州,图什么啊?” “还能图什么?图你家王爷颁布的优待令呗!补办户籍就能领取到房产和田地,若是房产不够,就分配一块宅基地,由幽州工程队免费建房入住,还提供除了耕种土地外的工作分配!你说这好事儿,我要不是当兵的,我也得跑幽州去!” 守关的百户怨念很大,主要是恨自己当兵太早,怎么就错过了如此机会。 荣大牛隐约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蝰蛇三人,没心情跟眼前百户扯淡,便是快马加鞭过了幽州关。 进入幽州后,荣大牛更是傻眼了! 原本的硬化路面就足够排场了,如今更是换成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材质,就仿佛道路是用完整一大块势头切削出来的一样! “你们看这道路,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石头?而且这么大的石头就切开来铺路?幽州太豪横了吧?”尚彬儿一眼看出路面的不同之处,看向蝰蛇开口喊道。 蝰蛇还特意控制马匹原地蹦跶了几次,听到马蹄铁和地面接触发出的声响,他也暗自吃惊。 这地面的坚硬程度属实离谱了! 而这时,正前方道路一侧出现一座村庄,村庄内有炊烟升腾,房屋的模样更让几人惊异。 “你们快看那村子!房屋外观好像都差不多,但是没有屋脊不怕塌了吗?”尚彬儿指向不远处的村落,她身旁的公主也顺着尚彬儿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上写满惊讶。 “看来,幽州和我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这地方,怎么会被人说是苦寒之地,不毛之地呢?” 三人心中都萌生了如此念想,尤其是蝰蛇,他自认为在御前卫任职时东奔西走见多识广,可进入幽州地界后,一切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更有甚者,又往前走了几十里地,他们竟然在路边看到身穿官服的马队,主动向一辆满载农具的驴车让行! 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放在其他地界儿,只要在衙门里大小是个官儿,那都恨不得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 第二百九十章 抵达幽州 “幽州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尚彬儿忍不住呢喃,她更好奇的是,能够让幽州变成如此模样的人,又该是什么样子? “啊欠儿……” 赵庆在书房内连打了几个喷嚏,心中捉摸着什么人在惦记自己,手上的铅笔却并未有丝毫停顿。 他正在绘制一张复杂的设计图——蒸汽轮机! 这玩意儿的原理他能说的头头是道,可真正涉及到如何实现原理,他便是两眼一抹黑了。 唯一能提供些帮助的,也只是脑海中几张简易原理实例图,能否有效还得看兵杖局那边的实际验证了。 而他手中的铅笔,也是近期幽州工业改革的产物。 这东西和后世的铅笔还有些不同,笔芯乃是从徽墨制作工艺中变形而来,用尚未干透的墨胚加以各种胶质,用模具硬压成细条状晒干固型后,又用两块竹片切削刻痕后组装而成。 无法量产只能手工制作,所以这玩意儿整个幽州也唯有赵庆能用得上。 其主要原因嘛,自然是那一手狗爬似的毛笔字了。 赵庆也不是没尝试过练字,可那玩意儿需要静心凝神,用心去体会柔软毛笔的特性。而这正是赵庆所最缺乏的东西。 他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性去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于是,在他的催促和监督下,铅笔提前问世了。 “呼……” 经过长达数个时辰的努力,赵庆终于按照记忆,将几张简易版本的蒸汽轮机设计图绘制了出来。 这次,他没有标注材质和尺寸,而是将这东西交给兵杖局去通过穷举法逐一测验。 其中密封所需要的橡胶,他现在完全无法获取,只能让兵杖局试试用多层兽皮高压处理后作为替代。 兽皮或许会有一些漏气现象,但赵庆认为适当增加锅炉大小,用更多的水蒸气去抵消掉漏气导致的泄压,性价比还是很可观的。 “蓉儿!把这几张图纸送去兵杖局,让他们尽快试制出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尽快研究如何基于蒸汽轮机,对幽州的工业体系进行下一次升级!” 赵庆将图纸递给柳蓉儿,疲累的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柳蓉儿点头接过图纸,本来都要往外走了,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王爷,荣大牛他们回来了!” “谁?荣大牛是哪位?”赵庆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个荣大牛是谁,直到柳蓉儿开口提醒后,这才恍然大悟:“看来最近是真的太忙了,派人去京城的事儿,本王竟能忘得干净!他们这次回来,可有我那位父皇的圣旨和赏赐一并带回来?” 赵庆对赏赐并不在意,因为他觉着那位抠门的父皇,多半不会给自己什么正经玩意儿,一些个象征性意义的赏赐,对幽州毫无用处,反倒是占据了王府里的陈列空间。 至于说圣旨嘛,他也不是感兴趣,纯粹是好奇自己的父皇,会用什么方式和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达成和解。 “据荣大牛所说,这次朝廷可难得大方了一次,赏金万两,布匹更是装满了六辆马车!” “布匹?”赵庆一愣,继而失笑:“不能是出口又转内销了吧?” “出口转内销?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柳蓉儿显然不懂后世才有的梗,一脸疑惑看向赵庆。 赵庆摆了摆手:“这不重要,你去喊荣大牛过来吧,本王有事情要问他!” “王爷稍等,荣大牛这会儿就在府外候着呢!”柳蓉儿说罢,就快速出了王府,将候在外边的荣大牛给喊了进来。 荣大牛看到赵庆当即跪拜,然后才呈出圣旨。 “王爷,这是皇爷的圣旨!”荣大牛自然不敢在幽王面前宣旨,老老实实双手捧着圣旨,呈到了赵庆面前。 赵庆接过圣旨扫了一眼,旋即冷笑起来。 “好呀!别让本王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父皇出的馊主意!那块缓冲区划入幽州,这不是故意挑事儿吗?其心可诛啊!” 赵庆是真的被气到了。 幽州现在的情况虽然比之前好了太多,尤其是军队的战斗力更是在一应热武器的加持下,发生了井喷。 可这并不意味着幽州能够完全无视来自肃王的威胁。 膛线步枪的生产效率是硬伤,定装弹药的生产效率更是硬伤! 这两种硬伤结合起来所产生的的裂变反应就是,幽州最新组建,成建制列装了最新款武器弹药的军队,其弹药储备只能允许打一场高烈度大战! 如果子弹打完,炮弹打完,这一支能够做到半数人员识字的军队,就只能步枪上刺刀,跟对面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近战肉搏了。 而这,显然不是赵庆想要看到的。 如果拼消耗,他的新军可宝贵着呢! 在这个识字率只有万分之一的年代,凑齐并说服两千多个识字的人扛枪打仗有多难?赵庆有苦难言啊! 除却新军以外,幽州军队中战斗力最高的,便是人数刚刚突破两万的重装骑兵部队了。 赵庆本来是准备完全淘汰掉轻骑兵,用重骑兵来横推敌军战阵的。 然而现实又给了他一记耳光。 重骑兵一人一马的每日消耗,能够养活最少五个轻骑兵或是一支百人步兵小队! 想要给骑兵装配重甲,无论是人员还是马匹,都需要先天体格强壮,后伙食和训练也至关重要,其中消耗的金钱和时间,简直是天文数字。 至少目前的幽州,有幽州商盟这个吸金怪兽的情况下,也只能养得起两万多人。 直到这个时候,赵庆才意识到前世网络上,动辄数十万重骑兵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描述,是多么扯淡和滑稽! 就眼下的各国科技水准,给他二十万重骑兵,以战养战他就敢横推全世界! “荣大牛,你知道这毒计是哪个王八蛋进献给父皇的吗?本王要找他好好理论理论!” 赵庆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直接站起身朝着荣大牛冷声问道。 荣大牛知道自家王爷的脾气,没敢有任何修辞直截了当:“据说是皇爷自己的想法,而且当日在朝堂上,禄王爷极力反对,但是没拗过皇爷一意孤行……” “父皇自己的想法?那本王明白了!”赵庆先是一愣,在他看来如果需要在亲儿子和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选择,建帝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儿子。 可现在…… 额,从某种意义上讲,建帝也的确选择了儿子。 只不过不是赵庆这个儿子罢了! “还真是君臣有别啊,父皇他老人家轻描淡写一纸圣状,本王就是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 赵庆摇了摇头,那块缓冲地带对幽州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新的人才 魏朝在各州区域划分的时候,汲取了前朝的诸多经验教训,相邻的两个州接壤区域,绝不可能全都是易守难攻的地形,最少留有两个容易快速切入的点位。 这是为了防止某个州军政权柄被一人拿下,而后举旗造反借助天险地形抵御平叛军队。 而这块缓冲区域就在幽州肃州之间的切入点上。 而这也是肃王能够很快调兵进入幽州的原因所在,现在幽州拿下这块易攻难守之地,等同于在肃王的心头上狠狠捅了一刀。 日后若是肃王不老实,幽州从这片区域发兵,只需要二百多里,就能兵锋直指肃州首府! 只不过,肃王也不会让幽州这么轻易就掌控争议地区的全境罢了! “王爷,除了圣旨,还有件事儿需要您来决断!”荣大牛见时机成熟,就将蝰蛇三人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赵庆听完眉头微皱:“喜大人近来身体好转了不少,总是太闲也对恢复不利,你把人转交给他来审讯,告诉他,本王要尽快拿到确切口供!至于你说的尚彬儿三人……,暂且寻个住处给他们安顿下来,本王这几日没时间接见他们!” 荣大牛当即领命,只当是自家王爷要等那个账房先生的口供出来后,再做决断。 实际上赵庆还真不是托词,他最近很忙,尤其是兵杖局那边提了个新任主管之后。 这个新任主管是个能人,当然,这里的能人是指,在兵杖局的专业领域上。 此人被发掘出来也挺有意思的,他本是兵杖局的劳工之一,还是戴罪之身从京都发配过来幽州的那种劳工。 这些人的来历大致有二,其一是犯下重大过错,被一撸到底还要重罚的京官,其二便是各地衙门里罪不至死却又不能让他们活得太快活的罪犯了。 按说对这种劳工,兵杖局上下压根儿没人有好脸色。 可偏偏这个马陵是个例外! 此人刚到兵杖局的时候,就展现出了不一般的眼力劲儿。 每当兵杖局有什么技术上的难点,就会有相关人员等天黑后,提着些酒食找他聊聊,往往第二天就能取得突破进展。 可这个情况随着赵庆的到来,悄然擦生了改变。 原本第二天就能破解的难点,现在变成了第三天第四天,甚至是一周一月之后。 再后来马陵上瘾了,他不光在家里等着别人上门问他,更是趁工作闲暇主动跑去各个工序上溜达,一边吸收消化发现的新工艺新技术,一边帮着研究解决吃不透的难点。 对于马陵的这种行为,兵杖局的中低层官吏乐得其见。 只要马陵多去转转,他们就更有把握在限定期限内,给上边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所以,这些人对马陵的一些逾越,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马陵习以为常之后,胆子也越来越肥。 有一天他正转悠到车床车间,恰好撞到赵庆验收兵杖局制作出来的第二代水力钻床,便是在不远处驻足观看起来。 也是巧了,当天那台样品钻床出了意外,在水力驱动下工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有传动部件被崩飞出去。 兵杖局上下一众人那叫一个急啊! 他们刚按照图纸搓出这台二代钻床的时候,也曾对钻床进行过诸多测试。 只不过他们的测试并未持续太久,而这就导致了眼下将幽王喊来验收,却发现机器存在重大隐患的尴尬局面! 就在一众人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马陵看明白了! 就见他如往常那样,晃晃悠悠来到钻床跟前,不由分说拿起工具,对着传动结构一顿松紧过后,淡然一句再连接上传动结构试试看。 赵庆见马陵穿着兵杖局的衣服,也就没多想,同意他们再试一次。 这次很顺利,机器并未有出现崩飞传动结构零件的故障,效率要比第一代钻床高出不少。 也正是这次意外事件,让赵庆意识到胡三虽然有些水平,但是接受新知识新技术的能力还是太过欠缺,反而是这个马陵身上透着一股不钻研明白誓不罢休的劲头,让他很是喜欢。 经过一番问询后赵庆才明白,原来这个马陵本就是在工部任职,可惜榆木脑袋不懂什么叫团结共赢,别人偷懒他加班,别人拿钱他举报。 在京都的官场氛围下,他这样还能有个好? 很快就有人深夜登门,提点他要跟同事们打好关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断了工部作坊几乎所有管理层的额外之财。 可您猜怎么着?这愣头青非但没听进去,第二天竟然跑去吏部把提点他的那个官员给举报了! 那官员也是委屈,本就是奉命办事儿,这还被吏部喊去一顿逼问,最后是身后的大人出手,这才把他从吏部给捞了出来。 从那以后,马陵就被工部同僚逐渐疏远,直到他有一次学习太过专注,一个没忍住在同僚的怂恿下,将工部的一本密级书册带回家继续阅读。 这种事儿本来可大可小,内部处理的话。连一顿呵斥都显得有些太重了。 可偏偏这事儿他就是个圈套,马陵前脚入套,第二天就被人在早朝上给参了一笔。 这下好了,收受贿赂因私废公的那帮人依然在歪头吃香的喝辣的,真正想半点实事,想要研究新技术的马陵因为此事被一撸到底,并且发配幽州充当劳工。 经过一番思考,胡三已经熟悉了兵杖局里里外外各种事物,那干脆就把行政管理和专业技术分开来。 胡三继续负责管理人员配备和各方沟通的事情,而马陵则被提起来当上了技术主管。 马陵此人的确很有才能,很多小玩意儿赵庆都不用画出图纸来,只需要将大概原理和模样跟马陵描述一遍,马陵就能按照赵庆的描述,给弄出个八九不离十。 也正因为如此,蒸汽轮机计划的启动,要比赵庆预料的早了少说两年多! 别小看这两年,赵庆真正执掌幽州才多久?再有两年时间,他自己都不敢想,幽州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天半下午,赵庆就迫不及待来到了兵杖局。 按照他对马陵的了解,这家伙昨天拿到图纸后肯定是不会乖乖睡觉的,熬了一宿早上应该也刚睡下,这个时候差不多饿醒了起来找饭吃。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赵庆来到兵杖局的时候,马陵刚刚放下饭碗,眼瞅就要再次扑进图纸里废寝忘食之际,胡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马,今下午就歇歇吧!王爷来了!” 马陵一听赵庆来了,急忙起身往外迎去,不是因为赵庆的身份,而是赵庆脑袋里的知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蒸汽轮机 “王爷,您过来怎么不提前让人通知一声?”马陵两眼放光看向赵庆,仿佛站在那儿的不是幽王,而是一个肤白貌美的大家闺秀一样。 赵庆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急忙抬手打断:“场面话就别说了,说点儿有用的!昨天的图纸,你看的怎么样了?” 谈及正事儿,马陵当即认真起来。 “回禀王爷,昨天蓉姑娘送来的图纸我已经全部看过了,除却一些细节部分需要推敲,其他区域该使用什么材料,卑职心中已经有了大概方向!” 这话说完,马陵也发现自己似乎把话说得有些太满了,刚想开口找补一下,就见赵庆正色打断了他。 “蒸汽轮机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别的东西哪怕制作失败,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可蒸汽轮机如果出现差错,那可是会爆炸的!威力甚至赶得上十几个掌心雷捆在一起引爆!” 赵庆是真担心这家伙不知道轻重贸然启动蒸汽轮机的制造工作。 他记得潜意识的历史上,西方在初步研发阶段,就曾出现过不少次意外爆炸事件,蒸汽轮机的锅炉一旦爆炸,最恐怖的还不是爆炸产生的伤害,而是到处乱窜的高压高温蒸汽! 被那玩意儿喷中,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哪怕没有当场死亡,也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医治,大抵是只能痛苦等死。 说句难听点的,兵杖局的匠人们死了赵庆并不心疼,但是马陵绝对不能死! 这家伙有着超乎这个时代的悟性和创造性,如果他死了,是幽州的损失,往大了说,是这个时空中全人类的损失! 马陵感动涕零,他昨晚已经研究过蒸汽轮机的图纸,自然之道这东西最关键的部位其实就是高压锅炉。 虽然不清楚高压锅炉爆炸产生的威力具体几何,但光看图纸上反复加固的锅炉缸体,就能明白这东西的危险性绝对不低。 “王爷尽管放心,没有完全把握,我们不会贸然尝试的!”马陵虽然睡了几个时辰,但这会儿仍然两眼满是血丝。有疲累产生的,也有激动产生的。 “王爷,有时候我真的很难想象,您的脑袋里究竟是如何创造出这些神奇的物件儿!如果蒸汽轮机真的可以落成,我们就摆脱了对河流的依赖!可以更自由灵活的挑选工厂位置,可以更随意更便捷的增加车床数量,这对于我们的生产效率,将会是几何倍递增!” 马陵的激动溢于言表,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车床和钻床那样。 赵庆很理解马陵对技术突破的渴望,详细听过他对图纸的理解,更正了一些他能够确定的错误认知,又对一些部件备选材质提出了些建议,以供马陵自己斟酌选择后,就离开了兵杖局。 本来他准备去一趟综合衙门,看看喜大人那边有没有审出完整的口供。 可是他这边刚从兵杖局出门,迎面就有府里的小太监快步跑了过来。 “王爷,蓉姑娘让奴才前来寻您,说是梨花楼有人去府上拜会,若您不愿接见,最好还是先别回去了!” 小太监压低了声音,毕恭毕敬转述了柳蓉儿的提醒。 赵庆先是眉头一皱,梨花楼之前隐晦提及过合作的事情,赵庆并没有应下,一来是对方给的诚意还不够充分,另一方面也是赵庆心中有所顾虑。 他知道梨花楼背后的势力是谁,两个藩王走的太近本就惹人猜忌,要是南北边境的两个藩王走的太近,这猜忌恐怕就要变成弹劾了吧? 而且以他对木家的了解,那一家人对大魏朝可谓是忠心耿耿,怎么会想着跑来幽州这苦寒之地,选自己谈什么合作呢?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赵庆想要回绝。 可转念一寻思,这事儿里里外外透着古怪,倒不如去见上一面,也好看看木家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等赵庆回到王府,一个长相阴柔的男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下王星,参加幽王殿下!” 这男人见赵庆进屋,当即起身参拜,姿态是放得很低,很有诚意的样子。 赵庆听到王星的声音不由得一愣,他这腔口跟朴不远可是有那么点儿异曲同工之妙了。 “瞒不过王爷,咱家的确是个残缺之人,不过南疆的情况王爷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们这些久居南疆的残缺之刃,也是不乏血性,能够上战场奋勇杀敌的好汉子!” 赵庆点了点头,难怪他觉得王兴身上的气质非常矛盾,既有宫里那些太监身上的阴柔,又有一股子杀气和血腥味儿。 看来,从南疆到幽州这一路上,王星并不太平啊! “王公公这一趟前来幽州,前来拜访本王所谓何事啊?”赵庆开门见山,哪怕有许文印和刘清平帮忙,他也恨不得把自己从中间掰成两半来用,哪儿有时间浪费在虚与委蛇上。 王星面色一僵,幽王的直接让他所料不及。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他都准备好在幽州打持久战了,按说初来乍到并且让人家明白了你就是来寻求合作的,那肯定要晾着你几天,等你着急上火了,才好谈条件不是? 所以来之前自家王爷已经交代过,只要不太过分,被宰了就被宰了吧,权当是支持一下表侄的领地发展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赵庆竟然一上来就明牌了,这是直截了当告诉你,我知道你是来找我合作的,具体条件和要求直截了当开诚布公吧! 王星知道,如果自己再假意托词绕圈子,以后可就不一定有机会见到幽王了,便是朝赵庆拱手晃了晃。 “果然瞒不过王爷的眼睛!咱家这次来,是替我家王爷想和您谈一谈通商以及合作的事情!” “通商?这事儿你找本王没用,幽州所有商业活动,都需要去幽州商盟和综合衙门同时报备,如果没有两方的批条,就算进入了幽州城,想要带着东西出去就难了!” 赵庆松了口气,若是为了通商的事情,那倒是好办了。 同时,他也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过敏感紧张了,颇有一种总有刁民要害朕的既视感了。 “王爷您可能误会什么了,我们说的通商,不是南疆和幽州通商,而是我家王爷和王爷您通商!” 王星不卑不亢如此说罢,满脸期待看向赵庆。 “我懂了,你家王爷想要掌心雷对吧?”赵庆觉得自己猜到了缘由。 可没想到啊,王星一脸茫然摇了摇头:“王爷,您说的掌心雷是什么东西?” “嗯?真不是为了掌心雷?”赵庆不禁有些纳闷,除却掌心雷这种大杀器,还能有什么东西,让远在南疆的木王爷如此念挂?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木王意图 “王爷,您可能是误会了!”王星苦笑摇头,掏出一封带有蜡封的信笺:“这是我家王爷的亲笔信,还请您亲启!” 赵庆满脸狐疑接过信笺。 信笺内的书信不长,也就是第二页纸写了一半的样子。 前半部分大都是解释两地间隔太远,他作为镇边藩王不能擅自离开封地,这才无缘和赵庆面谈,接着就开始诉苦南疆蛮夷如何难以根治,多雨多瘴气,魏朝军队在雨林地形中难以施展云云。 书信到了最后话锋一转,提及幽州的最新一项变化,水泥道路! 赵庆看到这儿才算恍然大悟。 难怪这段时间梨花楼上赶着往他这幽王府里跑。 弄了半天,是木王爷想要水泥的配方和制造工艺啊! 想想也是,这玩意儿如果能够在南疆铺设开来,就能大幅度提升行军速度。 除此之外,借助水泥的特性,还可以更快速更方便的在边疆修建半永久共事,以此来抵御犯边的蛮夷。 赵庆对这种被动防御的姿态并不看好,但考虑到木家这些年日子也不好过,真要是南疆燃起战火,或许会增加魏朝分崩离析的速度,便是只好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水泥的配方和工艺,本王可以拿给你们,但是本王想知道你们家王爷都准备有什么诚意?”赵庆沉声问道。 虽然他愿意将水泥配方交给木家,以用来巩固魏朝的南疆防线。 可这并不意味着白给,他是幽王,又不是皇帝老子,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他管好幽州就成了。 王星明显一惊,他是如何都没想到,幽王竟然这么痛快就松了口! 临出发前,木王爷跟他再三叮嘱,水泥配方和工艺是务必带回去的任务,如果这两样东西拿不到,他都不用回去了。 所以抵达幽州之后,哪怕是对待幽王府里的下人,王星都不敢有丝毫嚣张,生怕因为态度问题让幽王不快。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啊,事情的发展似乎顺利的有些不敢相信! “回禀王爷,为了这次交易,我家王爷让我随车带来了三万两黄金,并向您承诺,从今往后木家的情报体系只要发现有关幽州和您的情报,第一时间转交到幽州来!” 王星虽然是个太监,却也是个痛快的性子。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木王给出的条件干脆一股脑儿丢了出来,人家幽王不差事儿,他也不能给木王爷丢人了不是? 赵庆点了点头,三万两黄金说实话并不多,相比较水泥工艺的重要性,这点钱都显得是对他的侮辱。 他更看重的是后者,先前和梨花楼达成情报共享的协议,那也仅限于幽州之地的梨花楼,和整个木家的情报网络不可同日而语。 木家可是与国同始的存在,十几任木王孜孜不倦的扩充之下,恐怕木家的情报搜集能力不会弱于皇帝手中的暗卫。 相比较幽州刚开始发展,尚且孱弱的情报力量,这一点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赵庆不准备掺和夺嫡,但按照荣大牛带回来的消息,被夺嫡波及已经避无可避。 既然如此,他就必须提前做好准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情报永远是一切的坚定基石。 “木王的诚意,本王已经看到了,你可以放心,水泥的生产工艺并不困难,只要拿到配方和工序,南疆之地很容易找到原材料!”赵庆沉思的功夫,见王星面色忐忑,便是开口宽慰起来。 王星急忙点头,恭敬的从怀里掏出三张金票放在赵庆面前的桌子上。 “王爷大义!南疆近来数月都不太平,还请王爷尽快安排工艺交接,我也好尽早折返回去复命!” “今天时间有些晚了,你明日去一趟兵杖局,本王会提前安排妥当,到时候会有人负责将相关配方和工艺移交给你!” 赵庆准备把这个活儿交给胡三来办。 马陵那人技术层面上很聪明,但是为人处世太过刻板实诚,若是让他来办指不定被忽悠得将最新成果交了出去。 虽然赵庆对木王很是放心,间隔了整个大魏朝,不可能直接和幽州产生冲突,但是也要防备这些东西从南疆之地扩散出去。 要知道最新版本的水泥配方,连京都那边他都没送去,初始版本的水泥配方都还在路上,尚未抵达京都工部衙门呢! 王星不知道其中猫腻,闻言自然是感恩戴德,接连拜谢过后,这才激动的离开了幽王府。 赵庆刚准备喊来柳蓉儿捏捏肩膀放松一下,刘清平却是不请自来。 “王爷,没打扰您吧?”刘清平自来熟的进了书房,往赵庆面前一坐,顺手抄起桌上的茶盏给赵庆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就开始牛饮模式。 “本王这茶叶可不便宜,你这么喝,跟牛嚼牡丹有什么区别?”赵庆不由得苦笑,刘清平这厮不知道怎么戒酒了,却染上了个喝浓茶的毛病。 每次刘清平来到他的书房,茶叶缸总是第一个倒霉的。 “茶叶的功效不就是提神吗?不管什么味道,能起到提神的效果就行了!”刘清平不以为然,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就开始诉苦起来:“王爷,不是我刘清平撂挑子,这活儿没法干了!” “???” 赵庆一脸懵逼。 “没法干了?这是从何说起?有人不配合你的工作?还是衙门口为难幽州商盟了?” “那倒没有!主要这活儿太要命了!您知道我现在每天处理商盟的事情需要多久吗?八九个时辰啊!而且八九个个时辰都不一定能忙完!在扣除吃饭时间,我每天只能睡不到两个时辰,简直要了命了!” 刘清平不光是抱怨,他是真有点后悔了。 这幽州商盟越做越大之后,他越发感觉到身上担子沉重无比,每一项工作都容不得马虎,都对精力耗费巨大。 可他偏偏不敢有丝毫差错,必须保证每一个决策都是正确的,至少是对幽州商盟无害的。 人的精力终究有限,再加上他前几年酗酒无度,身体亏空本就已经积累下病根,这段时间操劳过度,当年的暗疾一股脑儿炸了出来,每天都是精疲力尽跟死了几次一样。 刘清平都担心自己继续这么下去,指不定哪天就得英年早逝了! “啊这……”赵庆也是恍然,先前幽州商盟规模还没起来的时候,刘清平一个人打理尚且轻松。 如今幽州商盟已经辐射到了江北所有区域,江南的开拓计划也悄然开始,每天需要处理的公务那自然是海量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草原战略初见成效 “你别跟本王撂挑子!本王答应你,近期尽快给你找几个靠谱的副手,你看行吗?”赵庆脑袋里迅速翻过新学中能够担当此任的几个教员。 虽然培养新学学生的任务同样重要,但是抽调几个有能力的教员去幽州商盟,倒也不影响新学的整体进度。 这玩意儿就是个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的事儿。 如果自己不开窍,新学中有再多的老师教员,也是枉然。 刘清平得到这个答复后非常满意,他这一趟来并不是专门卖惨的,刚才的话不过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态,却不料还真打了个大丰收出来,自然是美滋滋的连连点头。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来找本王肯定还有正事儿,赶紧说吧!” 赵庆知道刘清平的为人,料定他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儿事儿特意跑来跟自己吐槽。 果不其然,刘清平听赵庆这么一说,当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王爷,咱们在草原上实战的计划,如今已经初见成效,但是资金消耗比原本预计的更快,仓库里堆积了许多肉类和羊毛,肉类倒是可以用来改善军队伙食,提高战斗力,可羊毛这种东西没有几年时间很难消耗掉!所以这一趟过来,主要还是想请教一下王爷,我们要不要按照原计划实施下去?” 听刘清平这么说,赵庆不由得狂喜起来。 他口中在草原上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也很残忍。 说白了就是先用粮食和金钱来换取羊绒羊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幽州商盟给出的价格,要比他们费劲巴拉送到边境卖给境内商人翻上一倍有余。 这种情况下,草原上那些鞑子们为了挣钱或是兑换粮食吃食,都不用任何人组织调度,就会自发性的减少对战马的饲养,而是将精力全都放在了能够产出副产品的牛羊身上。 羊毛羊绒和羊肉羊皮都是幽州商盟最喜欢收购的东西,长期以往牧民们潜移默化就会对大魏朝产生一种憧憬和羡慕。 在这种心态下,假以时日,幽州就可以开始对草原的逐步蚕食。 如果在狠毒一点,找个由头让王庭背锅,停止收购牛羊和羊毛,同时停止向草原出售粮食食盐和茶砖。 到那会儿,都不用大魏朝排除一兵一卒,光靠各部落愤怒的牧民,就能杀到王庭去! “按照原计划执行吧,资金消耗越快也好,等他们将战马全都换成了牛羊,等他们习惯了用牛羊来换粮食和生活物资,就该是咱们收网的时候了!” 赵庆两眼放光,他忽然很期待草原上的鞑子们,发现被幽州卡住了脖子后,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好的王爷,我会安排下去,继续按照原计划实施!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儿……”刘清平略微停顿,见赵庆此事心情还算美丽,这才继续往下说道:“今天得到的消息,礼部那边派遣了一支队伍前来幽州,说是要核算战功,以及筹备对幽州成功抵御鞑子的表彰会,据说五皇子也会跟着礼部的人一起抵达幽州,您看要以什么样的规格来接待?” “本王的那个五哥?”赵庆面露不喜。 这是因为前身记忆中的诸多不快导致的。 按照前身残缺不全的记忆,这个五皇子只比原身大了几个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个五皇子打小就看赵庆不爽,有事没事儿就喜欢过来撩拨一下。 赵庆的原身也尝试过反抗,但奈何人家还有个同父同母的哥哥,母亲更是正受宠爱的妃子,每次冲突都是以赵庆完败而收场。 等到赵庆的母妃去世,肖家被连带着诬陷破败后,五皇子欺负赵庆更是肆无忌惮,在春猎大会上更是直接伤到了赵庆的脑袋,直接引发了原身数年痴傻。 从某种意义上讲,赵庆或许还要感谢五皇子打伤了六皇子的脑袋,如若不然他这个外来户不一定能够夺舍成功。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码归一码!赵庆继承了原身的身体,那就等于继承了这一段记忆和仇怨,虽然不知道五皇子来幽州所谓何事,但在赵庆看来肯定没好事儿就是了。 “特殊安排就不用了,你跟喜大人沟通一下,他那边后院房间多,到时候准备些床铺褥子,礼部的那些官员就暂且安排在综合衙门落脚吧!至于说本王的那个好哥哥,本王准备亲自会会他!” 赵庆如此说着,刘清平从赵庆口中听到了森然寒气,也只好默默为那个未曾谋面的五皇子念一声阿弥陀佛,佛祖会保佑你的!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赵庆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朴不远的声音。 “王爷,喜大人来了,在前厅候着呢!” “带他进来吧!应该是审讯结果出来了!”赵庆当即回复,刘清平是自己人,不用忌讳什么。 很快,喜大人在朴不远的带领下走进书房,看到刘清平也在毫不意外,掏出几张纸页放在赵庆的书桌上。 “王爷,这是廖十七的口供!” 赵庆大概翻看了一下,跟荣大牛汇报的非常吻合,由此可见那个代号蝰蛇的家伙,还真是个人才。 “关于这件事,你怎么看?”赵庆看向喜大人开口问道。 喜大人有些迟疑,犹豫片刻后开口劝道:“王爷,您是知道我的,本就是暗卫出身,二十年前的那次围剿我也有参与指挥,这个雪鹰邪乎着呢,如果不涉及幽州,最好当做不知道!” “哦?你喜大人也有怕的时候?”赵庆笑盈盈问道。 喜大人闻言面色一僵,旋即苦笑:“说出来不怕王爷笑话,对于这个雪鹰,我还真有点儿后怕!” 话说到这儿,喜大人拽开自己的衣袍,左肩新伤旁边还有一道陈年旧疤,哪怕二十年过去了,这道伤疤依然触目心经! “当年围剿雪鹰,有一个小头目在我的名单上,那个时候的我还只是个小队长,带着几个暗卫番子到了抓捕地点准备动手的时候,我们几个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全都是背后中刀连人影都没看到,就昏迷了过去!当时我带去的四个人只活下来两个,这还是那人一心逃走未下死手的原因!” 喜大人叹了口气,重新穿好衣袍,面露唏嘘:“荣大牛碰到的应该只是外围人手,若是真正的核心精英,人数显得毫无意义,他们的战斗力超乎想象!而且,廖十七没有说错,当年的围剿并不彻底,其中就有来自皇室的干预,具体是什么人下的指令,我不得而知,毕竟当年的我职务太低并没有资格接触到核心机密!” 赵庆这会儿已经醒过味来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扑朔迷离的真相 说白了这个雪鹰十有八九是某个皇室养的白手套,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落到了某个皇子手里,用来当做夺嫡路上的一道底牌筹码。 至于是谁,赵庆一时间还真说不准,但肯定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 喜大人的推测同样印证了赵庆的想法。 “王爷,结合尚彬儿三人的说辞,我怀疑雪鹰的金主大概率是大皇子,毕竟三皇子主要靠山在冯相身上,冯相二十年前还只是个三品京官,想要干预暗卫的行动,他不配!” 赵庆点头,他觉得是时候跟那位异国公主见上一面了。 朴不远很快安排好了会面,一个宫女带着那位公主来到会客厅。 “通古斯帝国使臣维·唐娜,参见大魏朝幽王殿下!”唐娜公主朝着赵庆行了一礼,通古斯帝国的礼仪在赵庆看来有些怪怪的。 “唐娜公主请坐,本王听闻贵使团在京都遇刺,对你们的遭遇深感愤慨,本王的幽州治安环境良好,在这里可以放心这些时间,本王保证你们的安全!还请唐娜公主相信我魏朝的侦破能力,相信贵使团的冤情迟早能够得以昭雪!” 赵庆说着场面话,示意朴不远给唐娜公主倒茶。 唐娜公主到底接受过魏朝礼仪的培训,入座后熟稔接过朴不远奉上的茶盏,笑盈盈看向赵庆:“多谢幽王殿下关心,其实在我看来,那些人死了更好,至少现在的我已经相对自由了!” 赵庆没想到这个唐娜公主能够如此豁达,转念想到荣大牛所说这个公主在本国的经历后,也是明白了过来。 “如此也好,公主大可以在幽州多住些时日,以后不管作何打算,能帮的地方本王一定不会推辞!”赵庆画着口头支票,转而问及通古斯帝国的情况。 “唐娜公主来自通古斯帝国,本王还真不甚了解,不知道通古斯帝国距离魏朝有多远?唐娜公主又是从何地进入魏朝国境的?” 唐娜公主只接受过魏朝官话和礼仪的培训,自然没听出赵庆想要套话的意图。 “从帝国出发抵达魏朝边境用了大概七天时间,是从草原绕路肃州进入魏朝国境。” 赵庆略加分析,马车需要走七天,那就是差不多一千多公里的样子,这说明通古斯帝国和大魏之间应该还隔着一个国家,按照前世历史上的国际版图,应该是阿三国再往西! 那这就有些奇怪了,一个距离魏朝一千多公里,中间还隔着一个国家的帝国,怎么就跟三皇子搞到了一起去? 莫非是冯相在中间牵针引线? 可要是冯相有这种本事,三皇子这些年也不能一直被大皇子压了一头吧? 不对劲,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赵庆只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就差那么一丝丝的距离,可偏偏这一丝丝的距离怎么都无法突破,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一整场会面下来,赵庆官话套话说了不少,唐娜公主基本上有问必答,尤其是关于那个女仆的行动轨迹,都不等赵庆特意追问,唐娜公主自顾自说了个干净。 送走唐娜公主后,赵庆一个人坐在会客厅良久,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个重点,可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朴不远!”赵庆忽然起身,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王爷,奴才在!”朴不远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备车,去府衙!” 赵庆来到府衙,许文印已经睡了,也是接到值班小吏的通禀,这才急匆匆起床披了衣服迎出门外。 “王爷,您要是有事儿吩咐,派人跑一趟就行了,怎么还亲自来了呢?” 许文印有些奇怪,在他的认知中,幽王是个挺懒得人。 懒到什么程度呢? 就好比能躺着他绝对不坐着…… “府衙可还有之前的卷宗保存?”赵庆没跟许文印废话,直截了当问起了自己关注的重点。 卷宗? 许文印当即点头:“有的有的!王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取!” “嗯,重点给我去廖府牧任期前后的档案过来,这期间其他方面记载也一并带来!”赵庆一边说着,自顾自直奔府衙的书房而去。 许文印很快就抱着一摞卷宗走进书房,明显可以看出这些卷宗满是灰尘,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翻阅过了。 “卷宗有些奇怪,好像缺失了一部分,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的!”许文印放下卷宗后皱眉说道。 “缺了哪部分?”赵庆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当年廖府牧的案子有古怪,王振和后来的丁一袁肯定处理过首尾,就看他们处理的干不干净,能不能留下点蛛丝马迹了。 许文印略微回忆:“应该是那位廖府牧上任第三年开始,一直到他因为谋反案被抄家前的半年左右,这中间的卷宗消失不见了!我问过书记官,他是丁一袁上任后才调来任职的,之前的老书记很早就辞官返乡了!” “他知道那个老书记官的家乡住址吗?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坟!”赵庆表情严肃。 许文印点了点头,这事儿不难办,府衙的人事变动都会有登记籍贯,送卷宗过来之前,他就已经让人去查那个老书记官的下落了。 赵庆见许文印应答,便开始翻阅手中卷宗。 可以看出,廖府牧上任后,对幽州的民生做了很多改革,只不过他的这些举措在赵庆看来太过于中规中矩,应该是竭尽全力在不涉及到当地士绅利益的前提下,想要尽可能给百姓们减轻负担。 只能说这位廖府牧傻的可爱。 没有兵权的情况下,贸然改革本就是死路一条,他不但做了,还妄想做出成绩的情况下,不得罪原本那一批既得利益者? 这怎么可能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他不应该不明白才对吧? 一时间,赵庆不由的感慨大魏朝的吏部当真是瞎了眼,如廖府牧这种人能力还是有的,但是绝对不能担任一州府牧,这不单是将廖府牧推进了火坑,同样将幽州百姓…… 等等! 自己看一眼卷宗就能看出来的东西,吏部那帮老油条在任命官员之前,做过不知道多少次背调,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廖府牧不适合担任一州主官? 可最终结果是,廖府牧终究还是当上了幽州府牧,然后怀揣着梦想死在任上! 除非,吏部的任命是故意的! 可为什么要故意安排廖府牧来送死呢? 和廖家有仇?还是说,想要利用廖府牧来达成什么其他的目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关键认证 想到这儿,赵庆开始比对廖府牧上任后推行的所有举措,想要从这些举措实际落地后的受益人作为突破口开始调查。 只是这么一来,情况变得更为复杂了。 廖府牧为了不得罪士绅引来阻扰,他的改革举措基本分成两种,一种是尽可能减轻百姓的负担,从赋税和徭役这两个方面下手。 另一种则是在损害了士绅的某一条利益后,及时在其他方面进行找补。 不用说,这些找补开始推行之前,廖府牧少不得跑去各个士绅家族解释和安抚。而这也符合廖幽幽说起过,她父亲在任期间非常繁忙,不是在处理公文就是东奔西走,经常很晚才能回家。 说实话,这样的府牧很令人钦佩,只可惜一颗红心用错了地方…… 就在赵庆唏嘘不已之际,许文印去而复返了。 “王爷,那个老书记官的家乡查到了,在幽州以北不到五十里地的墨石镇上,以他今年六十二岁的年纪,很有可能已经……” 许文印的话没说完,但话外之意赵庆听明白了。 魏朝的人均寿命只有四十五岁,六十二岁算得上是超龄了。 但已经有了线索,不去查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赵庆当即让随行的小太监去找晁定岳要兵,让喜大人从暗卫或是御前卫里挑选几个好手,随同幽州军队一起跑一趟墨石镇。 赵庆对他们的要求还是那一条,活要见人死要见坟。 这一夜墨石镇并不太平。 天色刚刚灰暗下来,镇上的百姓和往常一样准备吹灯入眠的时候,镇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镇子里也有曾经在边军任职过的兵卒,他们一听到镇外的马蹄声就暗道一声不好。 寻常商队的马蹄声不会这般急促,从马蹄声中能听出来人恐怕还不少,山匪两个字很快在他们脑海中浮现出来。 按照之前抵抗鞑子的演练,这几名曾经的军人当即披挂出门,敲响了镇中央的一口铜钟。 铜钟连响三声,镇上的人都明白这是又敌人来袭了! 鞑子已经被赶跑了,虽然不理解哪儿来的敌人,但他们还是很快回忆起之前的操练内容,动作迅速打开地道入口,井然有序躲进地道之中。 钟声响起的同时,那一队迅速接近的马队也警醒的停在原地。 “老大,刚才镇上响了三声钟声,这是什么意思?”为首那人身旁的骑手皱眉问道。 “我上哪儿知道去?可能是某种预警手段吧?咱们马蹄声急,估计被镇上的人发现了已经!”为首这人冷声说罢,从衣袍里抽出一条黑色的围巾蒙在脸上:“府衙已经开始调查了,估计追查的人手很快就到,容不得耽搁,蒙上脸随我杀进去,不光要弄死那老头,其他人也要象征性杀伤几个,做出山匪进城抢劫的假象!” “放心吧老大,这活儿我们熟啊!肯定出不了错!” “就是,要是出了差错,老大你把我们的脑袋拧下来都行!” 一帮壮汉见老大都开始蒙脸了,当即也不再犹豫,一个个从怀里掏出黑色围巾蒙在脸上,便是驱马冲进了墨石镇。 这帮人的确如之前所说,打家劫舍的活儿那是干的贼拉顺手。 本想着一个冲锋进入小镇,先找到那书记员的家中,一顿乱刀砍死之后,象征性拿走些财物,将现场伪装成抢劫杀人的模样,再随便砍几个镇上的居民,就可以抓紧时间撤退了。 可等他们冲进小镇却是傻眼了。 刚才还全都是人的小镇,竟然一瞬间变成了一座空镇? 分明在镇外还能看到屋子里人影绰绰,等踹门进入书记员的家中才发现,屋内桌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晚饭,屋子里愣是一个人都没有! “见鬼了!人呢?谁能告诉我,他们人呢?!” 为首的壮汉都快要抓狂了。 今天这趟活儿是加急的单子,只要干好了,那就是一百两黄金啊! 这一百两黄金他只跟手下报了五十两,四舍五入他最少能拿到六十两黄金的报酬!可现在好了,人没了!六十两黄金也没了! “老大,他们肯定是藏起来了,刚才咱们还看到屋里有人,这一会儿工夫,就算骑马也跑不远!肯定是还藏在家里!” 壮汉一听手下的话觉着有道理,恶狠狠扫视空荡荡的房屋:“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一行人开始疯狂在屋内翻找起来,衣柜里床底下,就连堆在厨房门外的柴堆都被踹散了一地。 可一顿折腾下来半个时辰过去了,别说人影了,他们连个鬼毛都没找到! “老大,这,这镇子里不会是闹鬼吧?” 有几个胆小的手下已经怯了,颤颤巍巍打起了退堂鼓。 “闹鬼?就算是真有鬼,他的脑袋老子也要了!” 老大不信邪,狠狠一刀劈向厨房的房门。 房门是用榆木板做成的,这一刀砍在上边没多大伤害不说,反而是让他握刀的右手虎口发麻。 老大哎呦一声痛呼,手里的长刀就脱手磕飞了出去。 更巧的是,这飞起来的长刀竟然直挺挺插在了旁边的灶台上! “咦?”老大扭头看向灶台陷入了沉思。 用泥土做成的灶台,居然被一把磕飞出去的长刀刺穿了?这显然不合理! 弯腰那么一瞧,老大笑了! “嘿嘿,还他妈挺会藏啊?” 老大咧嘴狞笑,拽住长刀猛地一扭,灶台被敲碎裂开,露出藏在灶台胖的地道入口。 一行人看着黑洞洞的地道入口犯了难。 进去吧,谁都有些怂,可要是不进去呢,那可是金灿灿的黄金啊! “你,下去看看这户人家是不是藏在下边!”老大自然不会以身犯险,一脚蹬在身旁手下的屁股上,恶狠狠朝他命令道。 那手下更是迟疑,这地道入口虽然找见了,可地下黑漆漆一片,别说人影了,就连照明的灯光都看不到,这万一贸然进入被人阴了,小命今天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愣着干什么?赶紧下去搜!”老大见手下迟疑更是不爽,去也只能压着心中愤怒:“别磨蹭,下去把人搜出来,等会儿分钱的时候,可以让你多占一份!” 不得不承认,金钱的诱惑大于一切。 听到壮汉这么说,那手下当即来了劲头,不管不顾就像是一只土拨鼠,埋头钻进黑洞洞的洞口。 第二百九十七章 损兵折将 壮汉头目站在洞口,看着自己手下的身影完全没入黑暗,脸上的笑意越发狰狞:“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出去给我搜搜看有没有其他洞口,要是把他放跑了,老子弄死你们!” 几个手下闻言,二话不说朝外跑去,他们到不担心老大弄死他们,这种话老大哪天不挂在嘴边说上十次八次的? 主要还是担心这户人家帧跑掉了,雇主说好的五十两黄金可就打水飘了! 这几个人前脚出了远门,后脚那洞里就传出一声惨叫。 地道太深,壮汉头目站在洞口一时间也没听清楚里边那惨叫究竟是谁发出的。 只是潜意识里认为,是他的手下钻进洞里找到了目标,这会儿说不定正砍着呢! “你他么的悠着点哦!别给老子把人剁碎了,要是没个凭证这笔钱钱咱们可不好拿了!” 壮汉头目如此说着,手持长刀看着洞口那叫一个跃跃欲试啊。 “啊!老大救我!” 又是一声惨叫传出。 这一次壮汉听清楚了,这惨叫哪儿是洞里藏着的书记员发出的啊,这分明就是他的手下在求救! 壮汉顿时急眼了,他不怕手下被打死,反正少一个人就少分出去一份黄金,他更乐得其见。 主要是害怕手下的尸体将地道堵住,耽搁他们冲进去补刀。 “你先退出来,咱们在洞口放一把火,我不信不能把他们从底下熏出来!” 老大多少还真是长了点脑子的,急忙朝着洞里开口喊道。 然而这一次没人回应他,而那洞里似乎也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邪了门了?”壮汉老大不信邪,终于是没忍住,用长刀挑起桌上还亮着的油灯,就准备亲自下去找人。 他这边前脚钻进地洞,却没注意到厨房另一测的青石地板被人从下边小心翼翼的掀开了,那书记员虽然六十好几的年岁,生死之际腿脚却是格外敏捷,猫着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悄悄来到了被无意间撞开的洞口门口。 探头往里边瞧了一眼,影影绰绰能看到油灯照射在洞壁上反射的光芒,那壮汉老大已经下去挺远了。 老头儿歪着头思忖片刻,紧了紧手中柴刀再次摸进洞内。 这一次他没往前走太深,而是躲在了洞口附近的一个岔口候着。 这地道他很有自信,里边七拐八绕不熟悉根本找不到正确的通道,而他的几个孩子已经带着老婆去了隔壁邻居家的地道内暂时躲避,给了他很大的斡旋空间。 只需要等提着油灯的壮汉老大无功折返,途径这处岔口的时候,他只需要轻飘飘剁出去一刀,就能要了那狗日的小命! 要不说这姜还是老的辣呢?老头儿紧贴着洞壁将消瘦的身体完美隐藏起来。 壮汉老大找了半天连手下的尸体都没发现,只能骂骂咧咧原路折返。 就在他途径岔口的瞬间,一道劲风朝他咽喉处劈砍出来! 这壮汉老大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忘了为了趁手,他进洞的时候换了左手持刀,右手托举着那盏油灯! 只听到肌肉被割裂的声音响起,壮汉老大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就觉着一股腥甜的浓稠液体喷洒在了自己脸上! “完了!终日打雁被雁啄,这是阴沟里翻船了!” 经常砍人的他,当即从胳膊上的麻木感以及喷涌而出的出血量,清晰认识到自己这条胳膊,八成要废了! 他也是个狠人,哪怕右手毫无知觉也没有惊慌,反而顺势向后抽身的同时,左手长刀从上往下朝着岔口劈砍了过去。 本来他这一刀没指望砍中人,只想着能虚晃一招,让躲在岔口内的人不敢贸然追击出来,好给自己一个缓冲时间。 可也该他走运,老书记员觉着刚才那一刀砍得结结实实,外头这人应该最少废了一半战斗力,心急之下提着柴刀就往外冲。 而壮汉老大的这一刀恰好落下,从他肩胛骨处斜着向下花开一道口子。 好在天气寒冷,他身上不光穿了一件棉衣,外头还罩着用野猪皮做成的皮夹克。 野猪皮挡住了大部分力道,这一刀虽然划开了棉衣,并且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却并未伤及筋骨,出血量也算不上太严重。 疼痛让老书记员年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他不敢继续追击,扭头就钻回岔道没了踪影。 那壮汉老大看着岔口没敢往里追,匆忙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将手上的右臂狠狠捆扎起来止血。 许是捆绑止血的动作太过鲁莽扯到了伤口,刚才还只觉得麻木,这会儿却是钻心的剧痛开始上头,脸上有豆大的汗珠哗哗往下掉落。 “老东西你给我等着!今天不弄死你,我就白混了这么多年!” 壮汉老大被激起了凶性,他干脆直接走出洞口,朝着外边喊了几嗓子,将手下全都叫了回来。 “老大,你,你这是怎么了?” 手下看到他身上的伤势也惊呆了。 这才多久啊?怎么连老大都伤成这样了? 莫非,这屋子里的老东西还是个武林高手不成? 传说中隐姓埋名的凶人? “他妈的,这老东西有点儿门道,刚才在洞里被他阴了!你们去外边抱些柴火回来,用水打湿了再点燃,老子熏死他!”壮汉不敢再次进入地道,便是开始发散思维,想起了这些旁门左道。 几个手下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办法还真不错,就麻溜的跑出去抱了柴火回来。 干柴点燃后,湿木头刚盖上去,就散发出浓郁的青烟,几个人就地取材,用簸箕之类的东西,疯狂朝着洞口内煽动。 可洞口是在房间内的,就算大部分烟雾被扇入地道之中,屋内的烟雾更呛人啊! 身上没有伤势的几个手下还好,那壮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直接扯到伤口,一道血箭迸射出来,彪了旁边手下一脸一身。 “老大,你胳膊又喷血了!” “老子不瞎!用得着你提醒?”壮汉没好气的用左手打了那人后脑勺一巴掌:“还他妈愣着干什么?给老子包一下啊!怎么,盼着老子去死啊?” 壮汉的怒斥让手下敢怒不敢言,只能按着他的要求,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几根布条,重新在伤口上方捆扎止血。 也就是这么会儿的功夫,老书记员家中的浓烟和火光引起了其他人家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