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吗?装的!弃犬竟是帝都太子爷》 第1章 豢养了三年的金丝雀愿意让她碰了?哪有她这么憋屈的金主 m国,某顶级疗养院。 vip病房内。 入夜,屋内隐隐波动的呼吸声如同微弱的星火,在干涸已久的原野上悄然漫延。 “不是你主动邀请我过来的吗?继续,脱啊……” 迷离朦胧的月色下,指间夹着一根细烟的女人慵懒倚靠在沙发上。 女人打量着沙发前从耳根一路红到脸颊的少年,一双幽暗的绿色猫眼里不禁浮现了几分灼热的玩味。 白天的时候他还在花房里弹着钢琴,高贵圣洁到不容亵渎,晚上却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被这道玩味的视线盯得太久,少年那冷若冰霜的脸上总算是浮现了一丝不自然。 实在是僵持了太久,霍绾轻轻挑了下眉梢,终是没了耐心。 碾灭了指间燃了半截的烟蒂,主动起身步步朝他走去。 “跟我共处一室,还是这么让你为难……?” 说话的同时,一只柔软的手臂轻轻搭上了少年的肩,轻轻扯开了他的衣领,精壮健硕的胸膛隐约可见。 女人嫣薄的唇贴着他滚-烫的耳廓,若即若离。 霍绾轻笑着,感受着他因她的靠近而波动的呼吸心跳。 陆凛侧目盯着女人冶艳的侧颜,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可在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即将绷断之时,身前这阵幽香却兀自消失了。 只见霍绾漠然折返回了床前,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了那张早就准备好的支票。 这笔钱,足够普通人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但在这所享誉国际的疗养院里,也只不过是几个月的住院费用。 随着支票轻飘飘地落在了床头那盏昏黄的小夜灯下,女人清冷的嗓音也跟着响起。 “我又要订婚了,你知道该怎么做,我会让人安排你转院,这段时间里避个嫌。” 众所周知,z国华都顶级豪门-霍家的二小姐-霍绾豢养了一只见不得光的“金丝雀”。 这三年来好生供养着,要财富给财富,要资源给资源,可就是没人扒出他的具体身份。 哪怕霍绾的未婚夫都换了两任,这只“金丝雀”依旧盛宠不衰。 宣布自己即将订婚的消息时,霍绾面上仍带着烟视媚行的薄笑。 她这语气这态度,仿佛订婚就好像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也不能怪她不上心,毕竟这已经是霍家为她安排的第三次联姻了。 她的前两次婚约都因为各种原因解除了。 只是这一次……霍家似乎是来真的了。 可空气中的氛围却就此凝结住了。 半晌的沉默间,少年眉目未曾波动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牵了下唇角,温淡的嗓音里似乎缠绕着几分隐晦的讥诮: “二小姐这次的订婚对象……是谁?” 霍绾算是认真回忆了几秒,紧接着吐出了三个格外轻巧的字眼: “不清楚。” 虽然她不清楚这次的联姻对象是谁,但霍家给她安排的联姻对象,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未等他有所回应,她漫不经心地撩拨了一下卷曲的长发,继续轻轻袅袅道: “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子的手段,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还是低调点好。” 她养了三年的金丝雀,如果就这样被他们家老爷子给捏死了,那她得多心疼。 心疼这三年里源源不断砸到他身上的、不计其数的钞票。 所以她得尽快将他转移。 “为了我的安全……” 一丝讽刺的笑弧在少年的唇角绽开,温润如水的茶眸里渐渐布上了一层薄冰。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离开这里呢?” 她是为了他的安全,还是为了避嫌? 又或者……为了她的下一任未婚夫? 霍绾似乎料到了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与反应。 她气定神闲,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这张清隽可人的脸看了一会儿,接着抬手勾起了他的下颚。 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拇指和食指同时施力,在少年这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上留下了淡粉色的指痕。 她轻笑着,空气中递来几个无奈莞尔却不容违逆的音节: “这可由不得你。” 话落,霍绾松开了手,“你不是一直想要摆脱我吗,这一次乖乖听话,我就还你自由。” 显然,陆凛并不相信霍绾。 更不相信她会如此轻易的放手,还他自由。 因为这三年里他无数次的期冀和奢望,皆被她一一碾灭。 她以保护之名实行圈禁,变本加厉的控制,让他早就已经放弃了逃的希望。 洁白的衬衫下,少年修长手指微微收紧,望着霍绾眼神几度变幻波动,眸光更是微微闪烁。 “二小姐……确定吗……?” 霍绾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回眸看向他,眉眼间染着轻佻的薄笑。 “当然。”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 她,非他不可吧? 话落,霍绾就要移步离开,但身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她不为所动,笑着抬眼,“怎么,愿意给我碰了?” 锦衣玉食供养了他三年,却连手都没怎么牵过。 哪有她这么憋屈的金主? -- 阅读提示: 女主很强!绝对的利己主义者!前期心中无男人!专心搞钱!为了权势金钱地位游走在花丛中,但片叶不沾身。恶女恶女恶女,不是好人!! 男主面若桃花、心如蛇蝎,擅长装无辜的破碎黑莲花!!双黑设定!! ps:女主万人迷,男配多!修罗场多!前期渣女属性,渣女属性,渣女属性(强调排雷,介意勿入!!) 温馨提示:男主在第20章露真面目ovo 第2章 乖,别动…… 少年面不改色,清冷如玉,指尖却隐隐曲起。 “二小姐向来言出必行,希望这次也不会反悔。” 闻言,霍绾似乎是觉得好笑,冶艳的眉眼更加凉薄生动了,覆着一层明晃晃的讥诮。 她没再多看他一眼,也没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 走廊上。 咔嚓,打火机的声音响起。 霍绾步履未停,重新点了一根烟。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响起了一阵微弱的齿轮转动声。 一直未动的电梯竟在这时有了动静。 眼看着电梯抵达了这一层,霍绾停下了脚步,吐出一阵轻薄白烟。 随着电梯门缓缓向两边退开,她慵然抬眼,视线跟着投了过去。 一名身形略显清瘦的少年踏出了电梯。 他的眼睛上覆着一条黑纱,应该是不久前刚进行了眼部手术,还在恢复中。 尽管黑纱布条遮盖住了他的双眼,可他那完美精致的轮廓却是无与伦比的绝美冷峻,气质更是非凡。 这不禁令人浮想联翩,掩映在这片黑纱布条下的,究竟是怎样一张令人疯狂尖叫的绝世容颜。 可但凡能入住这所疗养院的人,已经不是非富即贵足够形容的了。 普通小门小户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这样的天价费用。 所以,对于这位看上去过于神秘的少年,霍绾选择…… 视而不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她现在的处境,更得保持低调。 然而,就在她即将与少年擦肩而过时…… 她却在下一秒骤然出手,雷厉风行地抓握住了他的手臂,“小心。” 少年身形一顿,掩映在黑色蕾纱下的瞳眸微动,松散的布条就这样滑落了下来。 好在他及时抬手,制止了昏暗的光影直射到他的眼睛上。 只见距离少年前方半步之遥的柔软地毯上,正静静躺着一枚突兀的宝石胸针。 如果不是霍绾及时出手,他起码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被绊倒。 霍绾弯下了腰,捡起了这枚宝石胸针。 火彩不错,不是赝品,还挺值钱,算是捡了个便宜。 但她却没有收起,反而随手丢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可接着,黑暗中,一个空洞的枪口在几米开外对准了她的侧脸。 常年置于危险之中的敏锐令霍绾当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轻挑了下眉梢,先是与走廊转角处的高大黑衣男人对视了一眼,接着侧过脸看向那伫立在黑暗中的少年,幽幽轻叹: “果然,好心是不会得到好报的……” 她就不该多这个事。 这下好了,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 但论起硬碰硬,她还没吃亏过。 短暂的几秒间,少年重新系好了眼部的黑纱,隔着虚幻的布条看向霍绾。 他微笑着,神情看上去十分柔和,薄唇翕动。 一道扭曲的电子音从他脖颈上佩戴着的变声器中传了出来: “我没事,她没有看见我的脸。” 尽管接收到了命令,但转角处的保镖仍旧迟疑,枪口未曾离开霍绾的脸,“您……确定吗?” 少年置若罔闻地朝着霍绾微笑,锋薄的唇角牵起一弯弧度。 温柔的声线通过变声器扭曲成了冰冷机械的电子音: “没关系,让她走吧。” 凝在霍绾眉眼间的温度冷却到了极点,虽然想动手的心情也到达了极点。 可她现在处于异国他乡,想要她性命的人太多,又被再三勒令低调行事,所以只能暂时选择息事宁人。 只是,她刚要迈出脚步,手腕就被一道不容拒绝的力道扣握住了。 她侧过脸投以质问的目光。 不是让她走了吗? 到底有完没完? 她反手挣开少年的禁锢,毫不犹豫地抬手反制,可他却像是不怕死一样,将她拥得更紧,几乎被他锁在了方寸之地的怀抱里。 少年磁性温柔的声音里,隐隐流转着致命的杀机: “乖,别动……” 隔着一层薄薄的黑纱,少年缥缈的目光似乎在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肩膀上短暂停留了几秒。 出于身高差,如果视线再顺着她莹白的肩头往下的话…… 仅是浅浅一扫,就可以清晰的看见她那隐藏在一字肩领口下的圆-润弧线。 在霍绾的耐心耗尽之前,箍在她手腕上的力度消失了,他松开了她的手。 可接着,一件沾带着薄荷清香的外套被披在了她的肩上。 霍绾想要拒绝,可眼前这即便蒙着眼也吸睛惹眼到了极致的少年对她露出了微笑。 “夜深了,路上小心。” * 尽管霍绾已经离开了,保镖仍旧不放心,步步紧跟在少年身后,试探性地询问: “家主,真的没关系吗?她真的没有看见您的脸吗?需要我去解决……” 少年脚步未停,“如果你不想找死的话,就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 闻言,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看着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而已……” 接着,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您……认识她……?” 认识? 不止。 他仍记得她身体的每一寸,她煎熬的吐息时至今日仍萦绕于耳,还有那双掩映在沾带着泪渍的长睫下的绿色瞳眸…… 虽然三年前他们共度的那晚只是个意外。 但无可否认。 那是一个极其……疯狂的夜晚。 第3章 漂亮精致到像洋娃娃的少年,在半夜敲开了她的房门 另一边。 电梯里。 霍绾按下了前往一楼的按钮,下意识地将手插进了口袋里。 一瞬间,一枚冰凉的金属物体硌到了她的手指。 没有任何犹豫,她直接掏出了这枚戒指。 明亮的灯光下,只见这枚雕刻着古老图腾花纹的银色指环上,竟镶嵌着一枚纯度极高的血钻。 今晚还真是财神爷眷顾。 先是地毯上的那枚宝石胸针,又是这枚血钻戒指,估计比她开给陆凛的那张支票还值钱。 一般人发现遗失物品通常会主动归还,可霍绾却随手将戒指塞进了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电梯。 时间就是金钱,更别说她日理万机。 况且,如果这枚戒指真的这么重要的话。 他,一定会主动来找她的。 * 一天后。 z国,华都。 阴雨连绵的清晨,一辆宾利缓缓驶入了一座中式古典庄园。 副驾上的保镖下了车,弯着腰打开了后座车门,接着撑开了一顶黑色的伞面。 他这一举一动皆是万般小心,生怕怠慢了后座车厢里的贵人。 “怎么可能?!难道是我眼花了吗……?” “见鬼了!不是说二小姐在国外中枪不治身亡了吗……?!” 庭院里,身着制服的侍从们小声嘀咕着,纷纷将目光投向眼前这名正被高大保镖护送着的、不紧不慢地踩着一级级台阶的黑衣黑裙女人。 震惊,审视,猜疑,惊艳…… 各种眼神混杂在一起,令人感到极度不适。 可偏偏这从容干练的黑裙女人心无旁骛,步调没有加快,更没有放慢一丝一毫,浑然天成的慵懒从容。 “咯噔——” 女人脚下锋利的鞋跟悄然一顿,议论声戛然而止,陷入死一般的宁寂。 霍绾似乎牵了下唇角,掩映在黑色礼帽下的绿色寒眸仅仅只是浅浅一扫,那些正诧异盯着她的侍从们便纷纷惊慌地垂下了脑袋,避开了她的视线。 四周没了动静,高跟鞋的声音重新响起,清脆异常。 霍绾,华都顶级豪门之一,霍家的二小姐,也是唯一被霍家承认了的私生女。 有小道消息宣称,霍老爷子在去年越过了亲儿子,将霍家那些见不得光、最能捞到油水的生意交到了霍绾这个孙女的手上。 以至于引来了霍家其他继承人的觊觎,在短短一年内遭遇了无数次暗杀,却每次都如有神助般的活了下来。 众人的视线追随着女人纤娆的倩影,直至她消失在了门口,刺耳的议论声才重新响起。 “呼,吓死我了,你看二小姐刚刚那个眼神……” 在这台阶的尽头,一名身着黑色中式唐装的冷峻男人负手而立。 他的眼神里淬着薄冰,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二小姐,老太爷有请。” * 古色古香的中式书房里。 “哗啦——” 一盏滚烫的热茶迎头砸向了跪在地毯中央的黑衣女人。 滚烫的水渍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淌下,沾湿了她的长发,淋湿了她的衣裙。 几片卷曲的茶叶搭挂在了她的发间,配上她那张妖异的混血面容,反而有一种凌乱妖艳的美感。 因烫伤而带来的刺痛并没有让霍绾发出一声闷哼,冰玉翡翠般瞳眸更加阴暗了。 她低着头,语调不变:“太公息怒,今日是太公的生辰,就算再多不便,孙儿也当回来亲自为您祝寿。” 坐在主位上的白发老者漠然睨着她,见她乖顺低伏着半天没反应,才云淡风轻道: “还算你有这份心,这次擅自回国的事情就这样算了。但记住了,没有下一次。” “是,太公。”霍绾低着头,像是早就习以为常。 “既然你都已经回来了,也好。” 说着,老爷子重新端了另一盏茶,低头饮了一口茶水,云淡风轻道: “那就在今晚的寿宴上,正式定下你和濯羽的婚事。” 霍老爷子口中的“濯羽”,是寄养在霍家多年的、霍老爷子旧友的外孙,厉濯羽。 霍绾对这个突然公布的消息并未感到任何诧异,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订婚了。 不过…… 她若有所思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厉濯羽”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几秒后。 啊…… 她想起来了。 精致的唇线微不可察地一弯,绿松石般的瞳眸微动,某种浓稠的黑暗在那双阴戾的瞳仁里渐渐漫延开来。 早就模糊的记忆再度浮现。 三年前,那个令人闷到烦躁的夜晚…… 一个身着单薄睡袍,精致漂亮到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少年在深夜…… 他满面通红地敲开了她的门。 希望她能够…… 帮帮他…… 第4章 她记忆中的他,是没穿衣服的样子 回忆起那个夜晚,霍绾不由得感到喉间一阵干涩。 她抬起了脸,不着痕迹地掩去了眸底的暗色,淡淡地笑: “既然是太公的意思,我自然遵从。” 听了这话,老爷子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像是很惊讶她这次为何会这么听话。 他慢慢拨转着手里的小叶紫檀串珠,试探道: “既然如此,霍绾,尽快处理好你养在外面的那个金丝雀,否则,等到我出手,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太公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 十分钟后,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霍绾才刚踏出门槛,一块干净柔软的洁白毛巾就被递到了她的手边。 她接过了毛巾,擦拭着头上的茶水渍,朝着身侧高大英俊的男人道了声,“谢谢。” “二小姐客气了。” 眼前这名身着黑色唐装的男人长了一张与刚刚将霍皎皎带走的那名男子七成相似的脸。 只不过,明明是同样冷峻刚硬的轮廓线条,后者却比前者多了几分戾气。 韩丞和韩让,一对孪生兄弟。 哥哥韩丞,弟弟韩让,他们是霍老太爷收养的孤儿,也是老太爷近身侍从。 与霍绾亲近的是哥哥韩丞,想要她命的是弟弟韩让。 “您这次违背老太爷的命令擅自归国,可算是把老太爷气到了。不过老太爷向来看重您,想必也不会真的为难您。” 韩丞跟随着霍绾的步伐,始终与她保持着半步之遥的安全距离。 霍绾脚步一顿,随即恢复了正常,纤细的手指将肩侧湿漉漉的长发拢到了脑后,唇角渐渐沁出一丝讥诮的弧度。 “老爷子是担心我会搅得霍家鸡犬不宁吧。” 大概三个月前,她在m国遭遇了暗杀,可谓是九死一生。 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场手术,光是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三次,才侥幸捡回了这条命。 现如今,她伤势未愈就如此高调的回来,在华都所有人的眼里,无疑是回来算账的。 韩丞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长廊,压低了嗓音提醒: “这里是主宅,还请二小姐慎言。” 霍绾不以为意,挑眉轻笑:“这座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无全尸,慎言不慎言,有什么差别?” 接着,就在霍绾即将迈向下一个转角时,一抹娇小玲珑的身影横空出世挡在了她的面前。 霍皎皎,霍家的三小姐,霍家真正的公主。 整个华都都知晓她和厉濯羽这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可现在却被霍绾从中间横插一脚,横刀夺爱。 “霍绾!” 霍皎皎瞪着早就哭红了的水色瞳眸,愤愤地盯着她的脸。 “你去和太公说,你拒绝这门婚事!” 霍绾反倒是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似笑非笑: “霍皎皎,你也知道,这是老太爷的意思。” 言下之意,老太爷的意思,谁也没办法忤逆。 霍皎皎紧紧攥着拳,看到霍绾这副小人得志的傲慢模样,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 “霍绾!你难道对濯羽哥哥……” “我对他没有兴趣。”霍绾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答得干脆利落。 一个男的,长得却比洋娃娃还精致,皮肤更是白得发光,比宝二爷还林妹妹。 蓝颜祸水,形容的就是这种人。 如果不是他有着一张极具观赏性的脸,三年前那晚她不可能让他进入她的房间。 霍皎皎愣了愣,一时之间忘记了哭泣,不解地喃喃: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濯羽哥哥订婚……” 霍绾本不想再和霍皎皎继续废话,但看着霍家这位小公主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她的心底莫名的涌上几分恶劣的谑意。 于是,霍绾勾起了精致的唇线,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霍皎皎,慵懒浅笑: “霍皎皎,你难道不知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吗?” 她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搭在了霍皎皎的肩上,一字一句,暧-昧至极: “虽然我不喜欢那种弱不禁风,晚上中看不中用的男人,但光凭厉濯羽那张脸,我倒是不介意破例试一试、用用看……” 霍皎皎当然听懂了霍绾这句话的意思,脸上一热,又羞又愤,红得彻底。 “霍绾!你……下流!” 这已经是霍皎皎的词典里最污秽的形容词了。 霍绾歪着头,摊开了手,一脸坦然: “霍皎皎,你这么喜欢厉濯羽,别告诉我,对着他那张脸,你没有产生过其他想法。” “你……!”霍皎皎还是头一次被霍绾堵的哑口无言,一张脸红得骇人,眼眶更是湿漉漉的彻底。 霍绾无意再与她多纠缠,眼看着就要迈进转角。 “我没空和你闲聊,还有,听说你还在禁闭期间,你该回房间继续关禁闭了。” 话落,她迈开了纤长的腿,与霍皎皎擦肩而过。 只是,她才刚踏出一步,迎面而来的陌生气息就让她的身体下意识的顿住了。 “二小姐。” 春风般的嗓音柔柔没入耳畔。 清冽的薄荷气息从头顶袭来,像是一张密密的网,将她禁锢在了原地。 霍绾在第一时间警觉地抬起了头,闯入她视野的是一张令天地黯然失色的绝世容颜。 璀璨的华灯下,少年肤白若初雪暖玉,完美流畅的五官轮廓线条是巧夺天工的俊美,尤其是那双无辜又纯良的澄澈瞳眸,似乎有着乱人心神的魔力。 祸水。 这是霍绾脑子里率先蹦出的两个字。 说实话,她对厉濯羽的印象不多。 而且,她记忆里的他,更多的时候是没穿衣服的样子。 所以她有那么几秒的恍惚,再然后,才反应了过来。 厉、濯羽……? 从前她觉得陆凛和厉濯羽有几分气质上的相似,现在看来…… 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三年没见了,厉濯羽这张祸水般的脸还是这么具有辨识度。 而且彻底褪去了青涩,真真正正长开了。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多久了? 尽管短短几秒内脑海中掠过了很多想法,但霍绾的脸上并没有多余什么的表情。 她那淡漠的眼神自上而下地扫视了一番眼前的少年。 长高了不少,也壮了。 明明比她还要小两岁,身高现如今目测至少有185+,目测比陆凛要高一点。 “濯羽哥哥……” 霍皎皎泪眼汪汪地躲到了厉濯羽的身后,扯着他的衣角,嗓音微颤,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霍绾没兴趣观看厉濯羽和霍皎皎这出宝二爷与林妹妹的苦情戏,转身就要离开。 不过,在移步前,她忽地朝着左侧扫了一眼。 一个凉薄至极的眼神,令那名身着唐装的高大黑衣侍从一怔,喉结微微上下滚动。 “韩让,你不会忘了太公的吩咐了吧?”霍绾的语调慵懒随和,浅笑吟吟,但命令的意味毋庸置疑。 霍皎皎的禁闭,可是老太爷亲自吩咐下去的,谁知道这丫头又惹了什么麻烦,让老爷子限制了她的外出。 顿时,霍皎皎后背一僵,更加抓紧了厉濯羽的衣袖。 眼看着气氛变得紧张焦灼了起来,韩丞主动站出来打了圆场,挡在了霍绾与韩让之间。 他面向韩让,“阿让,还不送三小姐回房间吗?” 韩让这才有所反应,来到了霍皎皎身边,略显为难地做出了请的手势: “三小姐,这是老太爷的吩咐,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霍皎皎满眼不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无可奈何,在这个家里,谁也无法违抗老太爷的命令。 她只能不甘地瞪着霍绾,“霍绾!你给我等着,哥哥下午就回来了!到时候你……” 霍绾笑了下,没等霍皎皎说完就已经越过了她。 高跟鞋的声音重新响起,只留下一个利落又无情的孤冷背影。 “失礼了,三小姐。”韩丞见状朝着霍皎皎抱歉地笑了下,又向厉濯羽匆忙打了声招呼,“厉少爷。” 话落,他便匆匆跟上了霍绾的脚步。 盯着霍绾远去的背影,霍皎皎攥紧了拳: “等哥哥回来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至于伫立在霍皎皎身侧的厉濯羽…… 外面灰蒙蒙的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可他那敛着不明情绪的温凉目光,却一直若有似无地追随着某个方向。 第5章 意外撞破了未婚妻与其他男人共处一室后的伤心委屈 霍绾的卧室。 浴室的门被打开,袅袅的水蒸气从里面蔓延了出来,身着浴袍的霍绾擦着未干的长发,手持一只精致的高脚杯,随意地饮下了一小口。 卸了妆,不施粉黛的脸白净柔和,少了几分锐利的冷艳。 西方妖异与东方古典相结合的五官组合起来别有一番风情,危险又冶艳。 守在卧室里已久的男人见状立刻起身,面露无奈。 “二小姐,您的身体还没痊愈,不能饮酒。” 霍绾浅浅挑了下眉,置若罔闻,在男人深沉的注视下举杯又饮下了一大口。 韩丞的太阳穴隐隐跳动了一下,面不改色地硬着头皮继续提醒: “还有,您的伤口不能沾水。” 对此,霍绾双指夹着酒杯,耸了耸肩,走向了沙发。 面对霍绾这一系列不遵医嘱的任性行为,韩丞早已司空见惯,无奈道: “那我帮您换药吧。” “好啊。”霍绾笑着落座,后仰着靠在了松软的沙发上。 她将白皙笔直的纤细长腿搭在了茶几上,姿态惺忪慵懒,颇带兴致地看着眼前高大又英俊的男人半跪在了她的面前。 韩丞打开了地上的医药箱,取出了药膏药油,又拿出了纱布和棉签。 他小心翼翼地为霍绾涂着药,似乎犹豫斟酌了许久,低垂着眉眼道: “二小姐,还请您不要和阿让一般见识。”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弟弟韩让对霍绾这个二小姐是极其的不恭敬。 好在霍绾平日里不计较这些,但如果哪一天计较起来…… 对此,霍绾挑唇一笑,不甚在意: “没关系,他毕竟是你的弟弟,我又怎么会真的和他计较?” 她红唇贴着冰凉的杯壁,又浅浅啜饮了一口美酒,指尖把玩着酒杯纤细的高脚,漫不经心。 韩让为什么对她这个霍家二小姐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不过是因为…… 他的左手,是她亲手废的。 沾了水的伤口又开始发痒了,还有针扎般的刺痛。 微弱的痒意唤回了霍绾飘忽不定的思绪。 眼前半跪在她面前的男人正温柔细致的帮她处理小腿上还没完全结痂的伤口。 因为沾了水,伤口变得殷红无比。或者说,血淋淋的一片。 霍绾缓缓放下了酒杯,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 她为了霍家在m国九死一生,霍家的人倒好,享受着她冒着生命危险带来的荣华富贵不说,还在背后谋划着补她一刀,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呵,真是不公平。 韩丞很快处理好了霍绾小腿上的伤口,并进行了简单包扎。 他的视线顺着少女白皙光洁的腿面肌肤不断上移,刻意匆匆掠过了某些部位,望向了她艳而妖媚的脸。 “二小姐,您背上的伤,需要我帮您处理吗……?” “咔嚓”打火机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霍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点了支烟,猫一样绿宝石瞳眸微眯,幽幽吐出了一口袅袅白烟。 终于,空气中响起了她疏懒的轻笑。 “我的后脑勺上可没长第三只眼睛。” 她看不到自己的后背,要怎么上药? 当然需要其他人帮忙。 韩丞愣了下,随即低下了头,掩去了眸底的闪烁: “那……请您背对着我,会更方便上药……” 霍绾倒也不扭捏,换了个坐姿,背对了过去。 她叼着烟,纤长的手指一点点地剥下了身上这件丝质睡袍。 随着那薄薄的布料一点点褪下,白皙的肩颈缓缓映入眼帘,接着是那精致漂亮的蝴蝶骨。 少女柔滑精致的肌肤上覆着一层淡淡的馨香,是沐浴后的清新芬芳。 韩丞不敢多看,尽量保持着心如止水,可当他看见霍绾背后的伤疤时,瞳孔还是在一瞬间扩张到了极致。 “二小姐……您……” 在m国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霍绾倏然蹙起了眉,锐利冷冽的眼神瞬间扫向了门口。 果然,“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韩丞在霍绾的眼神示意下去开门,霍绾本人则是不紧不慢地将睡袍重新拉了上去。 只是……她还未整理完衣料上的褶皱,一道陌生而幽沉的视线就已经从门外投递了进来。 这种极具狩猎气息的侵-占眼神令霍绾敏锐地偏过了头,看向了门口。 可是…… 当她的目光与门口的那道颀长身影不期然交汇时,原本那道侵略性的目光却突然凭空消失了。 呆呆伫立在门口的少年那双澄澈而无辜的眼睛里显然布满了惊讶与……委屈。 像是意外撞破了未婚妻与其他男人共处一室后的伤心委屈。 “厉……少爷?”韩丞有那么一瞬的诧异,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厉濯羽? 他怎么会出现在霍绾的房间门口? 霍绾的眼神没有半点波动,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没看见门口有人一样。 不过,她还是朝着门口问了一句: “有什么事吗?” “太公让我过来……” 少年语气温和若煦风,水色涳蒙的瞳眸注视着霍绾精致妖媚的脸,轻声细语地补充了两个字: “送药。” 霍绾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从喉间溢出了一声轻嗤,意味深长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送药?” 哦对。 老爷子今天朝她的脑门摔了一盏滚烫的热茶来着。 不过这点无关痛痒的小伤,与她身上的任何一道伤口比起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门口,韩丞极有眼色地为厉濯羽让路,朝着霍绾的方向低下了头,恭敬道: “二小姐,那我先退下了。” “嗯。”霍绾不温不火地应了声。 安静的房间里现如今只剩下沙发上的霍绾和门口略显拘谨的……少年。 霍绾撩开了湿发,碾灭了香烟,见门口半天没动静,头也不抬地幽幽道: “你不是来送药的吗?” “药呢?”她慵然抬眸,细细打量着像是石像一样矗在门口的青稚少年。 老爷子让他来送药? 霍绾在心里不屑地笑了。 老爷子自以为做戏做到了全套,当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他虽然表面上承认了她霍绾这个孙女,但内心还是嫌恶她身体里流淌着的私生血脉。 一个被纵容得如此高调的私生女,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一个“靶子”,吸引各方火力,为真正的继承人转移注意力,让她做一个磨刀石。 风光的事情永远轮不到她,交给她的也只有那些肮脏的、见不得光的。 享受名与利的是霍家真正的嫡子嫡孙,承担风险与恶名的是她霍绾。 随着少年的靠近,那股清冽的薄荷香味也随之飘来。 他的眼睛里像是布满了繁星,此刻满是温柔的怜惜,流溢着星辰之色,令人移不开眼。 “烫伤需要及时处理,严重恶化到起了水泡,到时候就麻烦了。” 刚刚在走廊上,他注意到霍绾的额头格外的红,除去被烫伤的痕迹,好像还有些被钝器击中后的肿。 霍绾伸手取走了少年手里的那支药膏,颇为讽刺地挑起了眉梢,“烫伤膏……?” 老爷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 还知道让人送烫伤膏了? 她的背后可是残留着无数道已经消失了的拐杖鞭笞印记。 那都是她刚被接回霍家时,老爷子对她“不听话”的惩罚。 那个时候,老爷子可从未托人送来过任何药膏。 如果不是韩丞偷偷给她送药又帮她包扎,她的背上不知道要留多少道疤。 这支药膏,真的是老爷子让他送来的吗? “药我收下了,替我谢谢太公。” 说话的同时,霍绾随手将这支烫伤膏丢进了脚下的医药箱里。 她接着用眼神示意厉濯羽看向茶几,玩笑般地打趣道: “你把我的私人医生赶走了,让我现在怎么办,难道你来帮我换药吗?” 韩丞临走前已经把药膏和医用纱布绷带准备好了,都在茶几上,即拿即用。 少年呆呆立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似乎没明白霍绾的意思。 霍绾盯着他看了几秒,徒生了几分无趣,撤回了视线。 “麻烦小少爷把韩丞叫回来,让他来帮我换药。” 没想到的是,空气中的氛围僵硬凝固了许久,最后被一道低哑的男音打破。 “你受伤了……?” 她晃着酒杯,唇畔噙着笑,满不在意地表示: “整个华都都知道我在m国中了枪,不少人还以为我早就已经归西了,小少爷你……难道没从霍皎皎那里听到这个喜讯吗?” 浸染在阴影中的少年薄唇紧抿,没有出声。 见状,霍绾晃着酒杯,“你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 “是这个吗?”厉濯羽在这时面向了茶几,弯腰拿起了桌面上的药瓶。 霍绾挑了下眉,选择拒绝,“我看还是让韩丞过来吧。” 闻言,少年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握紧了药瓶,他那绝伦的侧颜上被光影斑驳覆盖,一点点朝着沙发上的女人倾俯下了身。 陌生男性气随之息涌来,还有他那轻柔温和的无辜嗓音: “二小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真是漂亮到极致的一张脸,还有那澄澈温透的眼神,像是充满了怜悯与悲切,随时都要破碎。 霍绾短暂的怔了下,一时间忘记了眨眼,随即笑得更艳更凉薄: “我们,难道很熟吗?” 第6章 他这是哭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这道缠绕着笑意的清冷女音像是从头浇下的一盆冷水,令少年蓦然一僵。 而霍绾在这时主动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引领着他的手指探向她的心口附近。 厉濯羽出现的突然,霍绾并没有来得及整理好领口的衣着。 那两片皱起的淡紫色冰丝布料,已经掩盖不她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肤,几乎不带任何遮掩的展露在了冰凉稀薄的空气中。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掺杂着笑意的婉转女声。 “还有,在帮我换药之前,你不应该先问问,我的伤口在哪里吗?” 厉濯羽完全没想到霍绾会突然反握住他的手,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地握着他的手覆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过分柔软的触感令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大脑短暂的空白,指尖更是有电流窜过。 霎时间,少年莹白的耳根突兀的红了一大片,显眼至极。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霍绾不由得轻嗤浅笑,放开了他的手,看着他这副慌乱无措的羞赧模样,心情似乎格外明朗愉悦。 三年前他就是这样害羞无措。 三年后还是。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过想想也是奇怪。 厉濯羽不是和霍皎皎青梅竹马吗? 三年前那晚他中了药,为什么会来求她“帮”他,而不是霍皎皎? 难道是因为霍皎皎当年年纪太小了吗? 想到这里,霍绾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就算厉濯羽和霍皎皎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在外人眼里,厉濯羽早已是霍家的乘龙快婿、霍皎皎的钦定未婚夫。 只是…… 谁能想到,三年后,老太爷竟然乱点鸳鸯谱,把她和厉濯羽凑成了一对。 老太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霍绾暂时还看不出来。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老太爷对霍皎皎这个嫡亲孙女可谓是如珠如宝,必定会把最好的都留给她。 如此看来…… 厉濯羽对老太爷来说,或许只是个养了多年的“废棋子”? 至于霍绾本人对老太爷给她定下的这桩婚事的看法…… 她…… 没有看法。 先不说她已经解除了两次婚约,她的亲生父亲、老太爷唯一的儿子,早些年处处留情,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数不胜数。 她就是这些私生子中的一个,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因为她是唯一被老太爷接回主宅、承认了的私生子。 老太爷之所以选中她,其一是因为她是个女孩,不会成为他唯一的嫡孙执掌霍家的真正阻碍。 其二是因为,她的脾性与老太爷年轻时最相近。 在这种背景条件下,她的婚事早就由不得她说了算。 至于未来的联姻对象会是谁,她不关心也不在意。 因为从一开始,她进入霍家的目标就很明确。 她要的是——财富和权势。 对于厉濯羽,只要他不碍着她,不给她带来麻烦,她倒是不介意未来与他扮演一对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 霍绾正分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短短半分钟内少年眼神的波动变换。 他的耳根还泛着惹眼的红,脸上的神情却凝重了起来,盯着霍绾的眼神波动几许,低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压抑,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二小姐……原本是打算让韩丞帮你换药吗……?” “是啊。”霍绾低眸注视着杯中的荡漾着的液体,想也没想地承认。 她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让韩丞帮她换药包扎。 只不过重新包扎的是背上的伤口,而不是胸前的伤口。 这样一想,霍绾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厉濯羽在胡乱脑补些什么。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除去男女有别不说,胸前的伤口,她自己低个头就能处理,还用得着其他人代劳? 她本想解释,可转念一想,唇畔的弧度反而更加肆意张扬了,妖媚的眉眼间染着灼灼的兴味: “霍家上下,应该没有人不知道我和韩丞的关系不一般吧。厉少爷在霍家这么多年,难道没听其他人提起过吗……?” 自她十六岁那年被接回霍家起,就被老太爷安置在了身边,老太爷可从来没顾及她是个女孩子,从一开始就把她当成男孩训养。 至于老太爷管教起他的嫡孙霍斯洺,那就更严苛了。 老太爷喜欢用拐杖鞭笞惩罚,所以她和霍斯洺两个人的背上,几乎就没有几块完好的皮肤。 每次从老爷子的书房回到卧室,都是韩丞偷偷为伤痕累累的她包扎处理伤口,几年下来,早就已经形成了习惯。 宅子里的佣人也都见怪不怪,默认了她和韩丞之间有着一层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 对此,霍绾懒得解释,也觉得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欲盖弥彰。 只是…… 厉濯羽的眼神微不可察的波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渐曲,过分冷白的皮肤之下青色的静脉微微呈现狰狞式的突起。 他默默垂着头,自我说服般的低声道: “霍宅里仆从众多,二小姐身边有几个亲近的下人也很正常。” 闻言,霍绾低笑着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细烟,意味深长地吐出了几个字: “韩丞他,不是下人。” 比起主仆,她早就把韩丞看做是了朋友。 而且,虽然韩丞韩让两兄弟虽然都是老太爷的近侍,但韩丞明显更受老太爷器重,在霍宅里的地位早就超越了普通侍从。 和韩丞处好关系,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坏处。更何况,在这个霍宅里,她也没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 就这样,室内的氛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尴尬寂静之中。 “咔嚓”,霍绾按下了打火机,没有立即点燃指间夹着的细烟。 “其实厉少爷不用特意过来试探我,毕竟无论你是否接受,我们之间的婚约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除非……你能改变老爷子的心意。” “我没有……” “随便了。”霍绾淡声打断了他,笑容尽敛,眸底里是一片清明的冷意:“我只是想提醒你,棒打你和霍皎皎这对苦情鸳鸯的人不是我,而是老太爷。” “至于我本人,对这桩婚事、对你……” 她若有似无的窥探目光顺着少年分明的轮廓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了他看起来泛着蒙蒙薄红的眼眶周边。 霍绾一怔,秀丽的黛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他这是……哭了? 第7章 你不是我第一任未婚夫,说不定也不是我的最后一任 霍绾一时失语,罕见的无措,指尖夹着的还未点燃的烟动了动。 她又没做什么,甚至连重话都没说一句,他就红了眼眶? 在这样的场景下,霍绾怎么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抢占了准妹夫的恶霸? 不过这样的恶毒角色,倒是挺符合她一贯的人设作风的,所以她并不排斥。 只是,厉濯羽这副可怜模样,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不明所以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丢下了手中的香烟,心口莫名一阵烦闷,原本想要表达对这桩婚事的不满也只能全部咽了下去。 罢了。 她和厉濯羽说起来也算是同病相怜,都是碍于老爷子的威压,不得不凑成一对。 不过,这样的日子……总算是快要到头了。 “我要休息了,你请便吧。” 说着,霍绾恹恹地阖上了眼,脑袋枕在皮质沙发的扶手上,纤细莹白的手指穿插在湿漉漉的发间,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精神,惺忪的神态里流露出了某种不知名的疲惫。 房间里就这样失去了动静,久久都没有再传出任何声响。 如果不是不远处的那道视线实在是太过专注,霍绾还真以为人已经离开了她的卧室。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落在房檐和窗框上,在灰蒙蒙的天色中钩织了一曲浑然天成的催眠旋律。 万籁俱寂之中,女人蝶翼般的长睫缓缓掀开,露出一双幽暗又瑰丽的绿瞳。 她歪过了脑袋,看向站在地毯中央那孤零零的颀长身影,面无表情道: “我真正的伤口,在后背上。” 几分钟后。 安静的卧室里。 深色的床褥与女人白皙细腻的肤色赫然形成了鲜明对比,精致的蝴蝶骨,流畅优美的背部弧线,还有那不禁一握的纤细腰肢,毫无疑问是一场视觉上的冲击。 更让人眼皮直跳,心跳也跟着加速的是…… 她背上那狰狞而渗人的、被利器捅穿后留下的疮面。 这段时间外界流言不断,相传霍绾一个月前在m国中了枪,最后不治身亡。 事实上,她的确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九死一生。 只不过……她并未中枪。 而是差点被人一刀从背后捅穿,血肉-淋-漓,甚至可见森白的骨头。 只有极少人知道她遭遇暗杀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伤情如何。 外界的风言风语,尤其是传言她‘中枪不治身亡’这种荒谬的言论,她也就一直这样放任着,未曾理会过,也未曾管过。 “谁……” 少年那双水光潋滟的瞳眸缩放到了极致,凝结成冰,呼吸微微波动。 他的声线莫名有些嘶哑: “是谁做的,谁敢……” 霍绾背对着厉濯羽,趴在床上,并未察觉出他莫名波动的情绪。 “谁知道呢。”她阖着眼,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漫不经心又毫不在意。 “老爷子?霍斯洺、霍皎皎,又或者其他忌惮我已久的人……” “那……捅伤二小姐的那个人呢?他现在在哪?” “可能……”霍绾睁开了眼,像是认真思考了几秒,才不确定地吐出两个音节:“死了?” 她又补上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解释: “他被我命人丢进了蛇坑,之后就再也没管过了,可能还活着,但也不会比死了轻松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昏暗的光线下,少年惊艳绝伦的侧颜轮廓朦胧虚幻,美得那样不真实。 他略显嘶哑的嗓音温柔不改:“这个人,是二小姐身边的人?” 霍绾没有做出回应,但显然被厉濯羽说中了,眼神悄然一暗。 那缥缈低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如果不是二小姐身边的人,应该没有得手的可能。” 霍绾笑了,瞳色幽暗,饶有兴趣一样的发问: “你对我身边的人了解很多吗?” “二小姐向来谨慎,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是身边亲近的人下的手,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的确是与我极为亲近的人下的手。”霍绾轻巧淡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轻轻袅袅的嗓音听上去格外平静,反倒令人从心底里生出一股透体冰凉的寒意来。 接着,这轻轻袅袅的笑声变了调,仿佛淬着冰,硌得人胆战心惊。 “既然已经重新包扎好了,那就出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在我这里待了这么久,也足够和老爷子交待了。” 她眉眼间染着笑,可命令的意味毋庸置疑,“我是真的要休息了。” 少年那削薄的唇抿成了一线,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细若游丝的声线听起来格外卑微小心: “……是我失言了,还请二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厉小少爷。”霍绾闭着眼,慵懒唤出了声。 原本已经抵达门口的颀长身影一顿,指尖微颤。 厉濯羽还没来得及转身回头,那缠绕着凉薄笑意的温软嗓音就再度递了过来。 “你不是我第一任未婚夫,说不定也不是我的最后一任。” “比起讨好我,你更应该去揣摩老太爷的心思,毕竟老太爷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人,不是吗?” * 下午,临近五点。 窗外雨势渐弱,有了停息的迹象。 深色的床褥间,霍绾从朦胧中醒来,一觉好眠。 她探出手臂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的微弱亮光反射进了她清绿色的瞳仁里。 一瞬间,静了音的手机里顿时弹出了无数条短信和未接来电。 粗略地浏览了一下这上面的人名,霍绾将手机重新丢到了一边,利落地起身下床。 今晚是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任谁也不敢怠慢。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粗暴且毫无规律的敲门声从门口递了过来。 霍绾无声无息地挑了下眉,迈开纤长的腿,不紧不慢地朝着门口走去。 没想到—— 刚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记凛冽的耳光! 第8章 她的前任未婚夫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冽风在耳边擦过! 预计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少女那纤细莹白的手腕被狠狠扣住,隐约能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看清楚了门口的人是谁,霍绾不禁轻嗤出声,并没有轻易松开霍皎皎的手腕。 她那猫眼一样的绿瞳微眯,“霍皎皎,你又在发什么颠?” 从前她住在主宅时,霍皎皎就时不时的抽风,动不动就来找她的麻烦。 后来,老爷子为了防止她对霍皎皎真的动手,便让她跟随他搬去了适宜养老的霍家别馆。 霍皎皎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被捏碎了,但宁可吃痛也不愿意在霍绾面前服软。 她眼眶通红,瞪着霍绾,“霍绾!别装了!我知道一定你是做的!” 霍绾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她怒不可遏的小脸上,随后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她的手腕,接下来说出的话令她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变。 “听说你今晚打算在太公的寿宴上演奏一首钢琴曲,霍皎皎,你应该不想在演奏之前变成残废吧,嗯?” 即便霍皎皎怒气上头,也深知霍绾本事如何。 在十六岁被接回霍家之前,霍绾一直被寄养在东南亚一带的某个地区,养父母都是在当地颇有声名的佣兵,对霍绾更是严苛至极,也因此练就了她一副好身手。 想到这里,霍皎皎的眼神不禁添了几分闪烁,但仍旧为了面子强撑着道: “霍绾!你先是想要害死哥哥,现在又要对我下手,太公就算再纵容你,这次也一定不会饶了你的!” 这句话倒是让霍绾起了点兴趣,总算是从霍皎皎嘴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霍斯洺?”她松开了霍皎皎的手腕,像是真的毫不知情般的蹙了下眉,“他怎么了?” 看霍皎皎这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估计霍斯洺多半是出事了。 果然。 “你别装了!哥哥下午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霍绾一时语塞,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无语。 她有时候真想让霍皎皎去医院挂一下脑科,看看脑子。 霍老爷子到底还是偏心了,没有亲自教养霍皎皎这个孙女,本意是让霍皎皎过上与寻常千金小姐一样无忧无虑的公主生活,结果反而导致她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 霍绾索性靠在了门框边,姿态慵懒闲适,妖媚眉眼间的神情更是无比轻漫,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盯着她。 “在老爷子八十大寿这天谋害霍家的嫡长孙?霍皎皎,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可霍皎皎已经认定了霍斯洺的车祸与霍绾脱不了关系。 “肇事司机弃车畏罪逃跑了,哥哥人现在在医院里,除了你,还有谁巴不得他出事?!” 霍绾还是头一次和霍皎皎说了这么多废话,虽然几乎都是风凉话。 她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看起来随时都有关门的打算,居高临下地幽幽道: “我看需要去医院的人不是霍斯洺,倒是你该去挂一下脑科了,精神科也行。” 不是每个人都有被害妄想症,但霍皎皎肯定有。 霍皎皎又一次被霍绾气得发抖,“霍绾——!” “二小姐。” 就在这时,一道从霍皎皎身后传来的低唤兀自穿插了进来。 已经把门关到一半的霍绾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向霍皎皎身后那身着黑色制服的英俊男人。 韩丞的脸色不是很好。 昭示着接下来的事情有多棘手。 * 几分钟后。 屋内,浴室。 霍绾站在盥洗台前,对着宽大的镜子换着衣服。 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门,韩丞恭敬地守在浴室门口。 “老爷子这么着急让我去处理,看来霍斯洺多半是废了。” 说话的同时,霍绾不紧不慢地拉上了裙装侧面的拉链,随后抬手捋出了被礼服压住了的墨色长发。 门外,韩丞面不改色的回应: “大少爷目前只是进了医院,具体什么情况,暂时还不清楚。” “是吗?在老爷子八十大寿这天进医院。你说,算霍斯洺他倒霉,还是晦气……?” 霍绾垂着眼眸,弯着唇,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大理石台面上划过,挑选着化妆品。 可惜时间有些紧张,她只能简单画个淡妆。 “二小姐,这些话到了外面可就不能再乱说了。” ——从玻璃门的缝隙间传进来的温淡嗓音似乎有些无奈。 闻言,霍绾轻笑着旋转出眉笔的笔芯,对着宽大明净镜子细细地勾勒起了自己的眉形。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那你帮我拿个主意总行了吧。” “你说,我是先去医院看望霍斯洺,还是先……” *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宾利驶出了这座恢弘宁寂的古典庄园。 雨后的空气似乎格外清新。 后座里,霍绾歪着头,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风景,莹白纤细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腿面。 天色还没有暗下来,抓紧时间的话,应该还是足够完成老爷子的吩咐的。 韩丞一路上几乎把油门踩到了底,所以当他们抵达城北时,也不过才花了二十多分钟。 * 城北,一处奢华亮堂的宅邸里。 一楼客厅。 在客厅里久坐了十几分钟,茶水都更换了两盏,楼上那打扮得人模人样的中年男子才慢悠悠地迈下了阶梯。 “我当是谁呢,是什么风把霍二小姐吹来了?” 霍绾正品着茶,端着瓷杯的手指未曾抖动一下,弯着唇,头也不抬地打了招呼: “我还以为再也踏不进这扇门了呢,季叔叔。” 如此随性散漫的姿态,比起季如海这个主人,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以为霍绾才是这座宅邸的话事人。 她又品了一口茶,“说起来,这还是自我和季家解除婚约后第一次上门拜访,没有事先打招呼,还请季叔叔包涵见谅。” “是我儿子没这个福气,二小姐不必挂怀。” 季如海扯出了笑,讽刺的语气中暗含着某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换做是半年前,季家还没有出事的时候,如果不是看在霍老太爷的面子上,他们季家的门槛,是霍绾这个私生女想踏进来就能踏进来的吗? “茶不错,点心也很适口。”霍绾轻轻放下了瓷杯,给出了极高的称赞,话锋接着悄然一转。 “原本还想和季叔叔再多聊一会家常的,可偏偏不巧,我今天特别赶时间,所以就只能开门见山了。” 然而,她话音未落,角落里忽地响起了一声低唤。 “霍绾?”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被打断了谈话,霍绾偏过了冶艳的侧颜,轻漫的视线投向了转角。 啊,是她的前任未婚夫。 第9章 对她念念不忘的前任未婚夫 季家的二少爷,季燊(shen)。 彼时季家还是华都的顶级豪门时,老爷子直接做了主,和季家定了亲,把霍绾指给了季家二少爷,季燊。 即便霍绾和季燊只见过一次面,双方也还是接受了这桩婚事。 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家世,婚姻大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说了算。 霍绾打量着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现如今却沉郁不得志的少年,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二少爷。” 如果没记错的话,季家的这位二少爷也比她要小一岁来着。 霍绾不由得哂笑。 老爷子还真是“厚待”她,给她挑的未婚夫几乎都是年下,就没有一个年长于她的,甚至连个同岁人都没有。 霍绾的这一声“二少爷”几乎是立刻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从前……她都是唤他的名字的。 季燊薄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霍绾妆容精致的脸,终究还是僵硬在了原地。 对于霍绾的出现,少年的眸底先是闪过了微弱的惊喜,接着便消失化为了陈迹。 他僵硬开口:“你怎么来了……” 现在的他已经和霍绾解除了婚约,霍家也不再和季家来往,家族企业也正值危难之际…… 看着眼前依旧光鲜亮丽、尽态极妍的妖媚女人,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自卑。 霍绾笑容不减,红唇一张一合,轻飘飘地吐露出了一个个令一旁的季如海面色剧变的婉转音节: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今天是我家老爷子八十大寿。老爷子呢,下午收到了季叔叔送来的‘大礼’,所以专程让我过来回个礼罢了。” 听了这话,季如海稳住心绪,当即沉声朝着季燊下达了命令: “阿燊,你先上楼。” 季燊不明白气氛为什么一下子变了,茫然地看向季如海,“爸?” 霍绾垂眸活动着手指关节,唇边的弧度不减,语调疏懒: “二少爷,我和季叔叔有重要的事情要聊,劳烦你先回避一下。” 季燊仍未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的蓄势待发的危险。 他盯着霍绾的方向,鼓起了勇气,但难免还是有些磕磕绊绊道: “那二小姐待会聊完以后,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霍绾笑着抬眼,余光扫了一眼季如海恨铁不成钢的脸色,终究还是同意了。 “虽然我今天很赶时间,但二少爷都开口了,我自然要给二少爷这个面子。” 得到了霍绾肯定的答复,少年的眼神似乎亮了起来,“那我等你。” “嗯。”霍绾微微点头。 直到少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楼梯间,她唇边的笑容才渐渐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轻蔑。 她单手托着下颚,双腿交叠,一双暗沉森绿的瞳孔逼视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开门见山地发问: “霍斯洺的车祸,是你指使的?季叔叔。” “二小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 仅仅只是一记冰冷的视线,便让季如海噤了声。 “我说了,我很赶时间。” 霍绾颇带惋惜感叹,却没有半点同情的意思,神情里甚至掺杂着几分凉薄的讥讽。 “我知道,霍家在季家危难之际撤了资、解除了婚约,让季叔叔心里憋着一口气,但是……明明现在季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季叔叔怎么还看不清时局,硬生生把季家往火坑里推呢。” “你想要报复出气,至少也做的高明点,动动脑子想些更稳妥的办法。在老爷子八十大寿这天动手,动的还是老爷子的嫡孙,我看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们季家了。” 季如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天衣无缝的谋划会被轻易看破,更没想到霍绾会在今天下午就找上门来。 他内心紧张交迫,但明面上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 “你们霍家的人出事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没有足够的证据,你就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这话听得霍绾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下。 她款款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眼前沙发上的心虚闪躲的中年男人。 “不承认就算了,反正,老爷子也不是派我来审讯你的。” 看着霍绾的眼神,季如海莫名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 “你、你想要做什么?” 伫立在一旁已久的韩丞在这时走上前来,恭敬地站到了霍绾身后。 也终于让人看清他背在身后的手里一直攥着什么。 一根金属撬棍。 “霍绾!你知道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吗?!” 季如海当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连连倒退,试图叫人过来帮忙。 “人呢?!来人!” 可是,一楼无人应答。 季宅门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三辆黑色面包车,车内坐着一排排黑衣保镖。 其实在霍绾悠闲坐在客厅里等待季如海下楼的那十几分钟里,就已经命人将季宅的人手都清空了。 “我也不想的,可是没办法啊,季叔叔,这是我家老爷子的意思。” 霍绾无辜地伸出了手,接过了韩丞递来的铁制撬棍,步步走向了眼前连连倒退的中年男人,最终将他逼至了墙角。 冰凉的撬棍顺着他发福的腹部下移,最终停在了他的膝盖上,似乎在丈量着什么。 “霍、绾,你敢!”季如海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可他的眼神里只剩惊恐和畏惧,“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倒映在季如海瞳孔里的倩影愈发清晰,女人那双阴暗的绿瞳里仿佛跃动着来自地狱的幽冥鬼火。 她笑得多娇艳,就有多骇人。 偏偏从她那嫣薄的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格外动听,撩人心弦。 “听说霍斯洺在下午的车祸里伤到了腿,所以老爷子让我过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分外温柔的语调,却让人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压迫。 “别怪我啊,季叔叔,如果断的不是你的腿,那今晚断的就是我的腿了。” 虚情假意地表达了自己的抱歉以后,霍绾举起了手里的撬棍,再度朝着季如海露出了温良无害的笑容。 可那双幽暗的绿瞳里,却翻涌着疯狂的戾色。 “你断腿,总比我断腿好,不是吗?” 话音未落,一道冷光闪过。 紧接着,一声尖锐的惨叫撕裂了天幕。 “啊——” 韩丞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从前有人说霍绾生了一双勾人魂魄的绿色猫眼,妖气又灵动。 可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霍绾的这双绿色瞳眸分明像极了——蛇眼。 而且是,毒蛇。 第10章 霍家的嫡长孙,她的大哥,霍斯洺 几分钟后,黑色的宾利驶出了这片富丽宁寂的别墅区。 车内。 驾驶位上,韩丞握着方向盘,心无旁骛地正视前方。 “处理这种人只会脏了二小姐的手,下次还是由我代劳吧。” 霍绾挑起了眉,不甚在意道: “我这个人疑心比较重,有些事情只有亲自做才能放心。” 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她又浅笑吟吟地补充道: “这可不代表我不相信你,你不是很清楚,对我来说,你和其他人可不一样。” 如果不是和霍绾相处多年,对她轻佻的言行习以为常,韩丞或许也会像那些毛头小子一样,被她轻而易举地勾着走。 他稍稍握紧了方向盘,转移了话题: “二小姐刚刚不是答应了季二少爷,和他单独见一面吗?” 季燊? 霍绾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 她当时不过是想让季燊赶紧离开,所以敷衍了他几句。 现如今处理完季如海,也就自然而然的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短暂的失语后,那轻若羽毛般慵懒嗓音重新从后座娓娓递来: “现如今我废了他老爹的腿,你难道还指望他对我抱有从前的那份心思?” 韩丞沉默了几秒,微微抬眸看向后视镜中映着的黑发少女,眸色不明。 “原来您一直都知道季二少爷对您……” “他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我又不瞎。”霍绾轻飘飘地回了句,不知为何,莫名想点一支烟。 “那您对季二少爷……” 霍绾托着腮,懒洋洋地打断了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韩丞。” “是我失言了。”韩丞噤了声。 “其实也没什么。”除去淡漠的应答,同时响起的还有打火机被按下的咔嚓声。 后座车窗被降下,沾带着雨后湿气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开了少女额前的碎发。 霍绾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神有些直,接着将细烟递到了唇边。 “无论是厉濯羽、季燊,又或者其他人,不过都是一场商业联姻罢了,难道还指望我和他们培养出什么真感情吗?” 白烟模糊了她线条锐利的妖艳容颜,轻描淡写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所谓的童话里的爱情,那是给霍皎皎这个真公主准备的,至于我和霍斯洺的婚事,老爷子那边早就安排好了。” 不等驾驶位方向传来任何回应,她又故作轻松地调侃起来: “听说霍斯洺的腿受伤了,老天可要保佑他,希望伤的不是第三条腿,不然给霍家延续香火的重任,说不定就要落在霍皎皎那个笨丫头的头上了。” 霍皎皎那样的基因要是真传下去了,霍家迟早要玩完。 * 中心医院,走廊。 还未踏进病房,走廊上那熟悉的消毒水味就直直地冲向了路人的脑门。 接着,一阵由远及近的细高跟声响从电梯口极有规律地递了过来。 见到了霍绾,守在病房门口的黑衣保镖纷纷颔首示意,“二小姐。” 霍绾止步在了距离病房门口大概半米远的位置,没有继续上前,反而款款落坐在了医院走廊间的长椅上。 保镖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对霍绾的行为表示不解,但也无人敢率先出声询问。 韩丞似乎早就预见到会是这样,面无表情地上前主动问了情况。 “大少爷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大少爷他……” 保镖刚要开口回答,就被一阵熟悉且刺耳的“timi——”声打断了。 霍绾双手捧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播放的游戏画面,熟练地选择了一把匹配模式。 似乎注意到了头顶递来的视线,她头也不抬地表示:“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保镖汗颜,虽然众所周知霍家二小姐和霍家大少爷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连装都不屑装一下的地步。 保镖默默收回了视线,如实回答: “医生已经检查过了,片子也拍了,大少爷只是轻微擦伤,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闻言,还未等韩丞有所反应,正在专心选择这局出战英雄的少女指尖一顿,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退出了这盘匹配对局。 霍斯洺没事? 那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闪过的一刹那,霍绾蓦然起身,抬脚就要离开。 “二小姐。”韩丞立即追上了她的脚步,从身后扣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老太爷的吩咐,就算您再不愿意,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霍斯洺不是没死吗,况且,我人不是也已经到医院了?” 霍绾翩然回眸,清清淡淡,事不关己,所以说话也是不留余地。 霍斯洺和霍皎皎两兄妹,一个心眼多的像蜂窝煤,一个是个实心的木炭。 和霍皎皎相处累,和霍斯洺相处更累。 这两个人,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来烦她。 然而,她的尾音还未消散在空气中,只是一个回眸,视线便不期然地撞上一双遮挡在薄薄镜片后的、没有温度的棕色瞳仁。 出现在走廊上的男人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瞳眸,轮廓皆是挑不出瑕疵的俊美,皮肤白皙,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镜,弱化了他原本锐利深幽的眉目,添了几分斯文贵气。 霍斯洺,霍家的大少爷,老太爷的长孙。 不是出了车祸吗,怎么还西装革履、人模人样? 霍绾盯着他看了几秒,唇角随后扯出一丝冷笑。 如果不是霍斯洺走路的样子有些跛,她或许还真会以为他无碍。 “辛苦你跑这一趟了,我没什么大碍。” 听了这话,霍绾盯着男人看了两秒,眸光里凝着直白的审视。 这可是霍斯洺他自己说的,他无碍。 对此,她一句话也没有回应,转身抬脚就要离开。 男人掩映在镜片后的眸光悄然暗了下去,“霍绾。” 这声低唤令霍绾脚步一顿,终是换上了一副笑靥,不过态度依然敷衍: “大少爷还有其他事吗?” “皎皎已经告诉我了,你和濯羽的婚事。” 随着沉稳的脚步声逼近,卷来一股莫名的压迫,可霍绾并没有挪动半步。 她淡淡扫了一眼走廊上的保镖,尽管他们刻意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毕竟也不是白长了一对耳朵。 所以……霍斯洺确定要在这里和她聊这些? 显然男人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温淡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继而响起。 “借一步说话吧。” 像是料到了霍绾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于是在她拒绝前又加上了一句: “距离寿宴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太公应该已经交待过了你,护送我安全到场。” 此话一出。 霍绾的心情更差了。 第11章 哥哥不打算补偿我点什么吗? vip病房里。 窗边。 女人齐腰的长卷发慵懒散落在背后,不禁一握的腰肢仅由一根系带圈住,简约的裙摆下是一双过分冷白笔直的腿,曼妙婀娜的身形可以说是吸睛又养眼。 她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百无聊赖地重复拨动着手里的老式打火机,耐心在无声中流逝。 听到了身后关门的动静,霍绾转过了身,踱步走到了病床边,从容落座。 只见她后仰着靠在了床头,踩着红底高跟鞋的细腿随意交叠,雪白的脚腕晃着人眼。 妖媚而不自知,举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风情,以至于男人们的视线总是会不经意就落在她的身上 “霍斯洺,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拖延磨叽,对你那就更谈不上有耐心了,有事就快点直说。” 眉目斯文、举止优雅的男人并没有沉默太久,深幽的目光锁在她的脸上。 “我会帮你取消和濯羽婚事。” 不料霍绾忽地扯唇笑了下,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悠悠道: “怎么,大哥是觉得厉小少爷配不上我吗?” 隔着剔透的镜片,男人对上她挑衅般的眼神,锋薄的唇轻吐出几个字: “你和濯羽不合适。” 霍绾“哦”了一声,尾音似乎刻意拖长了几秒,似笑非笑地反问: “那谁和厉小少爷合适,霍皎皎吗?” “濯羽他太单纯了,不适合你。” 没想到的是,她几乎没有任何延迟的收到了霍斯洺的回答。 哦,合着他这是变着法子说她心黑呢。 霍绾顿时挑起了秀丽的眉,故意表现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我看老爷子给我挑的未婚夫,倒是个个都挺‘单纯’的。” 她尤其是在这句话的末尾加重了读音强调。 紧接着“啪”的一下,顺手重重按下了打火机的开关。 火苗灼灼跳跃,她唇畔的笑弧不增不减: “不如你直接向老爷子提个建议,让他下次给我选个成熟点的,算我提前谢谢你了。” “霍绾。”男人镜片后的眸色森然,声线莫名沉了下去,听着像是有了几分不悦。 霍绾只觉得好笑,他在不悦个什么? 她笑着下了床,踏着轻盈的步伐朝着沙发边的男人款款走去,来到他的面前,倾俯下了身: “我说,霍斯洺……” 那道锐利而深幽的视线自始自终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可男人偏偏表现得格外冷静而自持,遮挡在金丝框镜后的眼神没有半点波动。 霍绾不禁在心里冷笑,一手按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沿着男人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逐渐攀升。 看着眼前这张妖异却不艳俗的精致容颜,霍斯洺心如止水。 可如此迫近的距离,少女身上沐浴后的馨香如缕缕丝线般将他包围环绕,不断侵袭着他的神经,琥珀色的瞳仁还是微不可察地一晃。 捕捉到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闪烁,霍绾勾着唇角,笑得愈发明艳。 她在这时一把扯过了男人的领口,朝着自己狠狠一拽。 她笑得妖娆,幽暗的绿瞳里浮现诡谲的波纹,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蛊人的魔力: “你也不想一直活在老爷子的阴影下吧,反正老爷子也没多少日子了,不如我们联手……玩一把大的?” 金色的框镜折射出了异常锐利的凛光,男人眼神晦暗如渊,“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霍绾又一次被自己的演技折服,看着霍斯洺这认真至极的反应,顿觉无趣地松开了手,直起身体与他拉开了距离。 “你怎么还当真了。”伴随着讥诮凉落的奚落声,打火机的声音响起,霍绾随手点了一根烟。 没想到的是,霍斯洺跟着起身,直接取走了她手里的烟,碾灭在了桌面。 他盯着她的脸,面无表情:“一烦躁、一想杀人就点烟的毛病还没改吗?” 话落,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丢掉了这根完整的细烟。 霍绾盯着他挑不出瑕疵的俊颜,眯起眼睛,凉凉道: “这么多年了,已经改不了了。” 闻言,男人避开了她的视线,重新落座在了沙发上,低醇磁性的嗓音跟着响起: “我知道你这次受委屈了。老爷子让你留在m国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应该清楚,自季家倒台以后,华都就已经变天了,比起m国,这里更不安全。” 霍绾在m国中枪一事,霍老爷子不是不清楚,也知道她差点把命都丢在了那里。 只是眼下…… “知道我受委屈了,哥哥还不打算补偿我点什么吗? ” 霍绾轻幽一叹,眼波流转,本就温软的嗓音更加娇柔,顺势道: “老爷子装不知道,哥哥你也不为我做主,那我就只能自己去拿了。哥哥知道的,等我出手了,事态可能就不会那么平和了……” 男人沉默了几秒,“你想要什么?” 霍绾面上带笑,可吐出来的字眼却是毫不客气: “大少爷日理万机,不如把华东片区的生意分担给我打理吧。” 这句话果然换来了男人的一声轻嗤。 “你胃口倒是不小。” 霍绾挪步朝他靠近,在他边上慵然落座,银铃般动听的笑声随之涌来: “因为我吃得下,消化得了,也承担得起。” “那你和濯羽的婚事……” 磁性的男音戛然而止,话到这里没了下文。 霍斯洺顿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试图从霍绾的脸上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还不到三秒钟,一阵轻笑漫过男人的耳际,若即若离: “哥哥如果能帮我取消掉,那就取消咯。” 霍绾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软垫上,双手合十,绞着素白纤细的手指。 “霍皎皎要是知道你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拿整个华东地区的生意交换回了她的青梅竹马,估计会感动的哭出来吧。” 闻言,男人偏转过锋利的侧颜,深沉的目光穿透了薄薄的镜片,意味不明地锁着她的脸。 “霍绾,你觉得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皎皎?” 第12章 随意践踏着男人的心 “随便你为了谁。” 浮在霍绾脸上的轻佻假笑总算消失了,极具攻击性的冶艳眉眼冷却下来。 她直白且不加掩饰自己的冷漠与傲慢,轻蔑地审视着霍斯洺。 再度挑唇一笑: “反正,总不可能是为了我。” 她和霍斯洺,彼此都想让对方彻底消失。 这一点,她尤为笃定。 霍斯洺这个人,从小就惯会伪装。 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在演了。 时至今日,霍绾仍记得十六岁那年,她被接到霍家主宅的第一天。 那个白天温柔待她,主动为她介绍主宅情况,对她无微不至的亲和少年,在夜间对着唯一的妹妹-霍皎皎吐露了他的真心话。 【没关系,她应该待不了多久就会被送去别馆了,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霍绾不过是太公为了稳固霍家的一个工具,皎皎,你还小,所以不懂这些。】 【总有一天,她会被驱逐出霍家,我向你保证。】 “霍绾。” 男人探究般的目光落在了霍绾的身上,扯回了她飘远的思绪。 与其他霍家人不同,霍斯洺的喜怒向来不形于色,尤其是在对待她的态度上,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隔着薄薄的镜片,男人那若有似无的视线勾勒过她精致白皙的脸,逡巡向下,又收束了回去。 “今晚应该不会很太平,你伤势未愈,就不要出席了。” 听了这话,看着窗外已经低垂的夜色,霍绾拨动起了那只老旧的银色打火机。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不出席,今晚这个大戏台里,谁唱那个红脸呢?” 这几年里,在老爷子的暗示下,她和霍斯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才有了霍家的今天。 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中反复按下的打火机上。 他的声线莫名的柔和: “太公那边我去解释,你安心养伤。” “你有这么好心?”霍绾笑了下,旋即挑起了秀丽的黛眉,“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吧。” “你帮我料理了季如海,算我还你一个人情。” 霍斯洺下午不是一直在医院里吗,怎么这么快就收到季如海被她废了右腿的消息? 即便如此,霍绾眉目未曾波动一下,懒懒道: “那是老爷子的吩咐,顺手的事,你不要自作多情。” 看着她这副明面上毫无波澜、实则暗地里嫌弃至极的模样,霍斯洺反而牵下了唇角。 他也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个由金丝带系着的红色皮质盒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霍绾有很多珠宝首饰,自然认出了这个价格不菲的经典牌子。 她接过了这只锦盒,拆开了丝带,翻盖打开。 只见一只简约的银色手环静静躺在里面。 没有太多繁复的设计,但上面嵌了颗火彩极佳的绿宝石,看来是特殊定制款。 这剔透的绿,像极了她的眼睛。 霍绾取出了这只手环,将皮质盒子随手放到了一边,细细地观察着。 这样的分量,这样的成色,估计能抵一辆豪车。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讨女孩子欢心了,有高人指点?” 男人盯着她的侧颜,镜片后深沉的眼眸映着她艳绝的轮廓,“你喜欢就好。” 看她的模样,似乎是喜欢,但没有就此收下,而是重新将这只手环放回到了盒子里。 精致的皮质盒子也被重新递回到了男人的手边。 “老爷子还没病入膏肓呢,你不用急着讨好我。” 霍斯洺并没有接过这只礼盒。 可是,在霍绾即将撤回手时,他却又意外地取走了这个礼盒。 男人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开了礼盒的盖子,取出了里面的手镯。 剔透的绿在华光下熠熠生辉,晃过了霍绾的眼睛。 接着,在霍绾略显诧异的眼神里,他不由分说地执起了她的手,圈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的手指冰凉而分明,箍着少女细弱的手腕,骨节硌得她生疼。 霍绾先是冷漠地盯着他的脸,随后眸光下移,亲眼看着他将这只精美昂贵的手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大小合适,尺寸适中,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一样。 水一样的透绿将少女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鲜明了。 可她却凉凉地笑:“这里面没放定位追踪器吧?” 男人温淡的嗓音递来,辨不出情绪: “我们之间关系和缓,对霍家有利无害。” 霍绾歪着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几个月不见,霍斯洺这期间吃错药了。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摩挲着腕上光滑的镯子,轻嗤道: “想要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直接放弃霍家的继承权也能达到这个效果,不,效果更佳。” 空气里久久没有传来任何回应,霍绾见状从沙发上懒懒起身。 她居高临下,似打量,似窥探,像是念咒语一样唤出了男人的名字。 “霍斯洺。” 眉眼间染着薄笑,纤细的手指拨转着冰凉的镯子,红唇扯出了一丝惑人的弧度: “你不让我出席太公的寿宴,想必是有你自己的打算,虽然我也不太想抛头露面,可是今晚……我呢,也有不得不出席的理由。” “所以不好意思,得让哥哥失望了,白白浪费了这么贵的镯子。” 这手镯明明那么精美,定制款也算是费时又费力,可霍绾却偏偏强调了贵。 真是随意践踏着男人的心。 话落,她转身面向了门口,脸上的笑容收束,没有任何犹豫地迈开了纤长的腿,只留下一道过分冷漠的背影。 “对了,我没有等人的习惯,你的腿要是跟不上,就自己打车走吧。” * 门外。 见到霍绾从病房内出来,韩丞立刻迎了过来。 尽管霍绾的首饰很多,可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手腕上那突兀显眼的镯子。 他记得进这间病房之前,霍绾手腕好像上没有佩戴任何饰品。 默默撤回视线后,他跟上了霍绾的脚步。 第13章 二小姐身边不是已经有了韩丞了吗? 地下停车场里。 霍绾上了车,没关门。 霍斯洺跟在她的后面,自然而然地坐了进来。 一路上,霍绾没有主动开口,霍斯洺自然也没有出声,气氛介乎于拘束与轻松之间。 说起来,老爷子都已经给她安排了三门婚事了,可还没给霍斯洺指过婚呢。 算起年纪,老爷子更应该去操心霍斯洺才是,为何执着的给她选了一门又一门婚事? 老爷子现如今年纪也大了,说句不好听的,也没个几年了,怎么就不着急抱个曾孙呢? 霍绾不禁暗暗的想,让霍斯洺忙着去生孩子,老爷子忙着抱孙子,那霍家岂不就是她的了? 还真是个美好的妄想,就是有点癫了。 她的思绪还在不断发散着,没注意到韩丞在何时将车开进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二小姐,我们到了。” 直到后座车门被打开,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下了车,霍绾停在了电梯口前,像是对着韩丞,但其实是对着他和霍斯洺两个人淡漠表示: “你们先入场。” 这不是商谈,而是单方面的宣布。 “叮——” 电梯刚好在这时抵达了-1层地下停车场。 霍斯洺没说什么,视线在霍绾的脸上停留了半秒,听完她这话,抬脚就要迈进电梯。 韩丞没有挪步,语气颇为凝重:“您一个人没问题吗?” 换做是从前他倒是不担心,霍绾的身手他很清楚,从小练家子出身,养父母都是异国赫赫有名的佣兵,一般人还真奈何不了她。 可现如今她在m国受了重伤,下午的时候,他亲眼见到了她背上的伤口,那恐怖的疮面,直到现在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万一真的遇到了什么,就算能脱险,也势必会牵动身上的伤口,恶化她的伤情。 闻言,霍绾微微扬起下颚,扫了一眼墙壁上的高清摄像头,轻飘飘道: “不用担心我,这里的监控比银行柜台还多。” 就算出了事也第一时间有人赶来,更何况,这所酒店是君家的产业。 君家是什么概念,东大陆第一杀手组织“黑雀”的本家,是他们霍家也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放眼整个华都,应该没有人会胆子大到在君家的地盘上生出事端。 老爷子的寿宴选在这里举办,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尽管韩丞依然不放心,但在她不容违逆的眼神压迫下,还是妥协了。 “那二小姐您一个人务必要小心行事,有什么事情还请您立刻联系我。” * 地下停车场里。 韩丞乘着电梯上去没一会儿,一阵冰冷的脚步声就自少女身后响起,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嗅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霍绾转过了身,视线自上而下的将朝着她步步逼近的黑衣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抱歉,路上临时出了点小问题,但已经解决了,让二小姐久等了。” 宽松的兜帽遮住了少年的脸,单单从他的声线分辨起来,年纪似乎不大。 霍绾微微一笑,“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黑衣少年也不废话,递上了一个手袋,“二小姐要的东西。” 霍绾的眼神先是停留在了他沾染着斑驳血渍的修长手指上,随后接过了手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看来这个‘小问题’有点棘手呢。” “是这样没错……但是已经解决了,让二小姐见笑了。” 霍绾没再多说什么,打开手袋看了一眼又重新合上,似乎思忖了一会儿,才作出吩咐: “既然你也回国了,像以前那样跟在我身边吧。” “……” 这阵沉默比霍绾预想中的还要久。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禁挑起了眉梢,一双摄人心魄的绿瞳敛着笑,注视着少年紧抿的薄唇,幽幽发问: “不愿意?” 他显得有些犹豫,“二小姐身边不是已经有了丞哥了吗……” 少年口中的丞哥,自然指的是韩丞。 霍绾和韩丞关系不一般,这是他们所有人都在心里默认了的事实。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霍绾轻轻一叹。 她那双幽暗的绿瞳里敛着笑,可这笑意太过浅薄,一阵风就能吹散,露出云层下的阴霾。 少年低着脑袋,似乎不敢与她对视: “我不敢擅自揣测您的心思,但是丞哥他的确比我更适合待在您身边,在m国的时候是我没有保护好您,才导致您受了重伤……” “你不是已经为我报仇了?”霍绾淡声打断了他。 没想到,这样一句看似毫无作用的话,却令少年那双平静的黑眸里掀起了万丈狂澜。 “还不够……”回想起在m国发生的事情,他攥紧了一根根手指,漆戾的黑眸里更是翻涌起杀戮的血色雾霭,阴沉沉的一片。 他接着抬起了脸,望着霍绾的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膜拜。 “胆敢伤害您的人统统都该死,不,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霍绾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踮起脚尖,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脑袋,神态和语气都是罕见的温柔: “那你就更要待在我身边了,不是吗?” 韩丞理性,也足够理智,可渡鸦就不一样了,一旦取下了他的锁链,就是条彻头彻尾的疯犬。 也是她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韩丞虽然和她走得近,可终究还是老爷子那边的人。 渡鸦才是她真正的左膀右臂。 不过,霍绾轻柔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调。 “但是,在那之前,我要你先帮我查一下韩丞。” 她偏过脸看向紧闭的电梯门,眸光更暗了,“我想知道我在m国的那段时间里,他都做了些什么,和谁见了面。” “丞哥……?”渡鸦似乎有些迷茫困惑,迟疑了半秒后还是立刻应了下来。 “二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渡鸦眼里,霍绾不是向来信任韩丞吗? 也正因为霍绾信任韩丞,所以他才会亲近韩丞。 但霍绾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韩丞真的有问题,他会毫不犹豫的第一个解决掉他。 “二小姐难道是怀疑……您在m国遭遇的暗杀……和丞哥有关吗……?” 第14章 斯洺,霍绾手上的镯子,怎么有点眼熟? 霍绾笑而不语,一双蛊惑的蛇瞳注视着少年的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渡鸦意识到了什么,再度低下了头,“是我多嘴了,还请二小姐责罚。” “调查的事情可以先搁置一下,我这段时间还不急,不过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应该不会让我等太久。” 这期间霍绾一直盯着紧闭的电梯门,似乎有了移步离开的打算。 她嫣然一笑:“我的意思是,你得先把伤养好了,再去执行我的吩咐。” 说罢,她未等渡鸦反应过来就已经径直进入了电梯。 渡鸦措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迹斑斑的双手,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小声喃喃了一句: “可是,这不是我的血……” * 楼上,宴会厅。 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下,悠扬的小夜曲中,手持高脚杯的名流们三五成群,欢声笑语不断。 整个宴会厅沉浸在一片轻松和谐的氛围里,直到一只锋利的高跟鞋踏上了这光滑的地板,引得无数名流纷纷侧目。 “天啊……那是……霍绾?!” “她竟然没死……?” “不是说霍二小姐三个多月前在m国中了枪……” 宴会厅中央,原本作为人群焦点的霍皎皎微微咬紧了唇,但面上仍保持着大家闺秀般礼貌的微笑。 今晚她一袭淡粉色高定礼服,层层叠缀的裙摆俏皮又华丽,发型是乖巧的黑长直,淑女又文静。 她所佩戴的首饰更是价值连城,在华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毫无疑问是人群的焦点。 可霍绾一出场,那些原本属于她的注意力就全都自动转移到了霍绾的身上! 明明她才是霍家真正的千金,霍绾只是个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 可偏偏老爷子格外看重霍绾,对待霍绾比对待她这个亲孙女还要用心,真是不公平到令人咬牙切齿。 霍斯洺单手持着高脚杯走了过来,将霍皎皎黑沉沉的脸色收入眸底,不动声色地提醒: “太公马上就要到了,皎皎。” 今晚是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如果被老爷子发现霍皎皎一直垮着个脸,到时候很难解释。 霍皎皎似乎尝到了喉咙里冒出来的血腥味,但此刻也只能咽下这种不甘: “明明我们才是霍家的正统血脉,哥哥,你说太公为什么这么偏心霍绾?” 闻言,霍斯洺将手中的香槟放到了酒侍端着的托盘里,似乎想要宽慰开解她。 可霍皎皎却向边上撤了半步,拉开了与霍斯洺的距离。 她死死盯着霍绾的方向,“哥哥不觉得吗,她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对我们的一种侮辱。” 闻言,霍斯洺悄然挡住了霍皎皎的视线,给予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注意你的言行,尤其是今晚。” 霍皎皎不解地抬眸,很是委屈:“难道连你也要维护霍绾吗?今天下午的车祸说不定就是她策划的,她这次回来肯定没安好心……” “就算真的是她做的,今晚也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泛折着光影的镜片遮挡住了男人的眼眸,单从他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 看着霍皎皎快要将手指抠破,他又沉声提醒了一句: “我很久以前就已经嘱咐过你了,忘了吗?” 霍皎皎脸色又红又白,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委屈,但还是强忍着按捺着自己的情绪。 其实她心里知道自己这次是有些无理取闹了,但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希望得到霍斯洺的一句认同而已。 可眼下不仅没得到安慰,反而还被霍斯洺警告了,心中不由得更委屈了。 “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全都偏向霍绾,太公是这样,现在连哥哥你也是这样……!”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的喧闹声引起了霍斯洺的注意。 老爷子在韩让的护送下进了场,而霍绾正陪在老爷子身边与那些年轻的财阀名流们谈笑风生。 看着这副“和谐”的画面,男人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突显了一瞬。 他看似云淡风轻,琥珀色的瞳仁闪过稍纵即逝的阴郁之色,随后便重新拾起了那温和儒雅的外衣。 他低眸看向霍皎皎,温声嘱咐:“你待会还要现场演奏,先去整理一下情绪,不要影响了接下来的表演,听话。” 话落,未等霍皎皎反应过来,霍斯洺就已经与她擦肩而过,走向了那被人群包围注视着的焦点。 * 近处。 霍绾正在陪老爷子和几位旧友打照面,她本就想找个机会开溜,见霍斯洺来了,于是主动腾出了个空位。 老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霍斯洺,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斯洺,你来得正好。” 见状,霍绾不动声色地退让到了最边上,顺手从路过的酒侍那里端了一杯香槟。 可还未等她饮下,就被重新叫住了。 “霍绾。” 见老爷子朝自己投来了目光,霍绾握着高脚杯,唇角扯出一缕笑,“太公。” 老爷子拨动了手上的珠串,颇有深意道:“时间差不多了,濯羽也该从主宅出发了。” 老爷子暗示的这么明显,霍绾自然会意,微笑着点头。 “那我现在去接厉小少爷。” 老爷子打算在今晚宣布她和厉濯羽的婚事,她和厉濯羽自然要表现的“配合一点”,至少让其他人明面上看不出来他们是被迫的。 这首先,她得找到厉濯羽。 不过,在临去寻找厉濯羽之前,霍绾悄无声息的朝着霍斯洺投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下午的时候她和霍斯洺达成了一致,同意解除她和厉濯羽之间的婚约,可最终是否能解除婚约最终还得看老爷子,她可不会主动给自己招揽麻烦。 所以,现在得靠霍斯洺发力了,看看能否改变老爷子的决定。 霍绾走后,老爷子背着手转过了身,复杂而深邃的眸里敛着极深的试探,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霍斯洺。 “斯洺,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吗,霍绾手上的镯子……怎么有点眼熟,我怎么记得,你的母亲从前是不是有一对相似的镯子?” 男人的眼眸似乎动了下,可依旧无法从他那俊美淡漠的神情中找出什么明显的波澜。 他的声线干净而温和: “可能,只是一个巧合吧。” 第15章 霍绾,我不介意你一直养在外面的那个男人 夜晚灯光升起,高楼大厦林立间车水马龙,繁华中带起一片嘈杂喧嚣。 一楼,酒店大堂。 “滴——” 两扇金色的电梯门向两边退开,女人白皙而笔直的腿率先迈了出来。 即便周围递来了纷呈的视线,可她的每一步都从容自若。 眼看着就要离开酒店大堂,目光在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肩颈浅浅扫过后,跟在她身后的英俊男人极为绅士地脱下了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 “二小姐,晚上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霍绾摇着头拒绝了韩丞递来的黑西外套,眉梢慵然一挑,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随口一问: “厉小少爷人呢?待会我得和他一起进场。” “厉少爷在十分钟前就已经出发了,大概再过几分钟就能抵达这里。” 霍绾看上去若有所思,“他这次怎么没跟霍皎皎一起来?” 对此,韩丞也表示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这……可能是老太爷的安排吧。”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锐利的目光穿透了稀薄的空气,隔着几米开外就已经投射到了霍绾的脸上。 来者不善,气势汹汹。 霍绾脚步一顿,纤娆的倩影停在了一楼的金色旋转大门前。 她勾着唇,毫不闪躲地对上右侧递来的那束凛冽视线。 只见一名和韩丞有着九分相像的冷峻男人走了过来。 “哥,老太爷让你过去,有事情要交待。” 韩让面无表情地告知了韩丞这个消息,接着冷漠地扫了霍绾一眼。 “二小姐这边就交给我。” 相较于韩丞的亲切谦和,韩让则是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 “不必了,我一个人足够了。” 霍绾笑着按下了那枚老式打火机,甚至没有多看韩让一眼,就已经踏进了那扇鎏金的旋转门。 她可不会把自己的后背再一次交给一个想取她性命的人。 * 灯红酒绿的繁华夜色之中,座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摩登大厦耸入云端。 酒店门口不远处侧面的雕像前。 一名身着单薄高定礼服的黑发女人正百无聊赖地反复拨按着打火机的开关。 她有着一张格外吸睛的混血面孔,只是脸上的神情太过冷淡,身周萦绕着的气息也不算友善,以至于无人敢轻易接近。 “借个火?” 磁性的嗓音低回萦绕,两根夹着烟的修长手指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霍绾扯了下唇,随手将打火机抛给了身侧气质不凡的高大男人。 身着高定西装的男人熟练地接过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 他在吞云吐雾间戏谑地看向了女人妖艳的侧颜,“恭喜。” “喜从何来?” “他们同意和你会面了。” 霍绾不禁冷笑了一声,冶艳生动的眉眼笼着一层薄薄的阴翳,“是吗?” 几个月前,一股新势力悄无声息的渗入了华都。那是一帮从帝都过来的新贵,个个家世背景不凡。 原本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华都商圈的重视,甚至不以为意。 直到作为华都顶级豪门之一的季家折在了他们手里,加上那些曾经在他们初来乍到时得罪了他们的人都在不同程度上遭到了可怕的报复,这才引得华都各大豪门纷纷警戒了起来。 在华都一众豪门中,除去季家,尤以霍家和君家最为耀眼,几乎整个华都都以他们三家马首是瞻。 季家出事以后,霍绾托人去多方联系,希望能与那帮来自帝都的外来者们见一面,坐下来谈一谈,最好能和平相处,和气生财。 当然,如果他们拒绝,那霍家也会让他们知道,现如今华都商圈真正的话事人是谁。 “君家那边按兵不动,你大哥那里也没什么动静,你这样擅作主张,你们家老爷子到时候不会怪罪下来吧……?” 听了这话,霍绾取走了男人手里的打火机,幽幽道: “老爷子和霍斯洺巴不得我做这个出头鸟,毕竟总得有人去试探那帮帝都人的深浅,如果成功握手言和,霍家稳赚不赔。如果最终撕破了脸,那这祸事就是我一个人闯下来的。至于君家就更显而易见了,他们在等我们霍家出手,好见机行事。” 古珩蹙着眉上下打量了她良久,“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霍家的血脉,你家老爷子就算了,你大哥凭什么让你冲锋陷阵,他一个人坐享其成?” “只能怪我不是霍皎皎,身上没流淌着和霍斯洺一模一样的血了。” 霍绾自我开解般地笑着,冰玉翡翠般的绿瞳里,云雾渐涌。 男人颀长的身影在这时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淡淡的古龙水味沁入她的鼻尖。 细究起来,似乎还有一层连古龙水都掩盖不住的女人脂粉味。 “反正你也和季燊解除婚约了,不如选择我。” 古珩专注地盯着霍绾的脸,试图从她的神情里捕捉到他想要的答案。 “有我在,未来就算霍斯洺真的继承了霍家也不敢动你,更别说现如今就连你家老太爷也要给我们古家几分面子。” 霍绾似乎笑了下,裙摆一旋,接着一阵幽香袭来。 她那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搭上了男人的肩膀,踮起脚暧昧地靠近他耳畔,可从那柔丽红唇中吐出来的字眼,却一个比一个薄凉刺骨: “我们家老爷子的寿宴明明才刚开始,你怎么就喝多了?” 纤细的手指渐渐下移,触在男人的心口,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此刻心脏跳动的频率。 跳得好快,不像是装出来的。 顿时,噙在霍绾唇边的笑意更甚,宝石般的瞳眸里似有千万缕柔丝,仿若勾人祸世的妖女。 “心跳得这么快,你不会是……认真了吧?” 接着,她朝着一旁扫了一眼,视野里果不其然闯入了一名花枝招展的金发美女。 女人看起来像是在冷风中等了很久,一双幽怨的水眸正紧紧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古珩顿时尴尬在了原地,可霍绾脸上的笑容不减,按照预期中的那样抬手将他推开。 “好了,古少,你的女伴还在等你,别让佳人久等了。” 可男人并没有死心,深幽的眼眸逼视着她的脸。 “不过是商业联姻罢了,婚后我们互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霍绾,只有我能不介意你一直养在外面的那个男人……” “二小姐。” 一道煦风般的温淡嗓音打断了这突兀的“表白”。 从黑暗中走来的少年有着一双如琉璃般剔透的银色瞳眸。 即便逆着光的身影无法看清他的脸,但也能大致窥探到他那巧夺天工的绝美轮廓。 只见他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温柔但也没给任何拒绝的余地,将这件价值不菲的外套披在了霍绾裸露在外的肩膀上。 第16章 别分心,他们都在看着我们,绾绾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古珩或许原本还有几分怔愣。 但看清楚来者是谁后,眸底竟掠过一道明晃晃的轻蔑。 他毫不避讳地对上厉濯羽的视线,仿佛他的出现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意味颇深地勾起了唇角: “厉少爷。” 厉濯羽,一个寄住在霍家多年的外人。 生父不详,生母曾是名门千金,却未婚先孕,最后为爱私奔,客死异乡。 当年仅五岁的厉濯羽被重新接回z国时,的确享受了一段富家少爷养尊处优的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厉家在不久后遭遇了变故,家族败落,厉老爷子临终前将厉濯羽托孤给了自己的至交好友,也就是霍老太爷,这才使得厉濯羽未被送往福利院。 不过厉濯羽生了一张天生当花瓶的脸,就算以后被霍家赶出来了,肯定也会有大把富婆愿意收留他。 更何况,听说霍家的三小姐和他青梅竹马,霍老太爷又格外厚待他,想必他成为霍家的乘龙快婿是迟早的事情。 霍绾拢了拢肩上沾带着薄荷清香的外套,随手拨弄出了被外套夹住的丝发,虽然一句也都没说,但这无声的动作足以展现她与厉濯羽之间的亲近。 这样的举动无疑引起了古珩的注意。 可霍绾不给他任何开口询问的机会,迈出了步子,“时间差不多了,该进场了。” 说罢,她回眸朝着那亲眼目睹她与其他男人亲密一幕而轮廓紧绷的男人莞尔一笑: “下次再聊了,古少。” 古珩停留在原地,注视着霍绾与厉濯羽离去的背影,一双漆戾的黑眸快要渗出墨来。 * 酒店内,电梯里。 电梯的两扇金属门才刚合上,那样貌妖艳的女人就不紧不慢地摘下了肩上的外套。 霍绾面上带笑,将外套递还给了身侧的少年,言行举止中拉开了明显的距离: “谢谢了。” 刚刚从酒店外到酒店大堂再到电梯,他们一路上亲密同行的样子可谓是吸引了无数目光。 厉濯羽接过了外套,但没有立即穿上,他的视线停留在女人披洒在光影下的精致容颜上。 他的气息很是纯净,眼神更是专注温透: “抱歉,临时遇到了点事情,所以来晚了。” 遇到了点事情? 霍绾不动声色的将这句话记下,淡笑:“没什么,时间来得及,事情解决了就好。” 今天是老太爷的八十大寿,还有什么事情会比今晚的寿宴更重要?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件事情的时候。 “对了,先把外套穿上吧,待会……” 霍绾正欲交待些什么,可话说到一半时目光不慎落在了少年松散的领口上。 她顿了下,接着疏懒淡笑:“看来你真的很赶时间。” 不等厉濯羽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踮起了脚尖,冰凉的手指落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上,将他堆积翻折起来的衣领轻轻捋顺,再小心扣好。 霍绾目不斜视,从她这个角度恰巧能将他脖颈上处恰到好处的青筋脉络与凸起的喉结一览无余。 当她冰凉的指尖不慎触碰到他冷白的颈部肌肤时,仿若漫过一道微弱的电流。 少年喉结不自觉的微微滚动,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霍绾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她顺势扬起了下颚,想要看看此刻他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可当她抬起了脸,却发现他的视线正牢牢锁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她轻笑着将目光迎上他的视线,一种莫名暧-昧的氛围悄然漫延。 偏偏霍绾依旧镇定自若,没有觉得这样哪里不对。 她重新低下了头,一边继续帮他整理领口,一边将刚刚没有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太公会在今晚公布我们订婚的消息。所以,在宴会结束前,我希望你不要和霍皎皎有太多接触。” 她也不是故意要拆散这对苦命鸳鸯,只是今晚寿宴上来的都是五湖四海的贵宾,至少在宴会结束前,厉濯羽和霍皎皎俩个人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这已经不止是牵涉她霍绾的面子了,更关乎霍家的颜面。 霍绾专心致志,对落在她脸上的晦暗视线浑然不觉般的继续道: “我的意思是,等回到霍家,你们再……” 下一秒,她微不可察的一怔。 少年在这时抓握住了她那只佩戴着名贵宝石手环的细腕,冰凉的镯子硌着他的掌心,微弱的痛意顺着皮肤漫延。 他制止了她继续为他整理衣领的动作。 听不出情绪的温和嗓音滑入了霍绾的耳畔。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二小姐。” 霍绾怔愣了半秒,被这温透却陌生的眼神盯得徒生了些许怪异。 态度转变得这么突然,难道她说错什么了吗? 霍绾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面向了电梯门口,为了缓解尴尬轻笑道:“那就好,看来是我多虑了。” 这恍惚的错觉让她不自觉的再度回想起了三年前那晚。 他在半夜敲开了她的门,起初因为中了药,所以显得格外可怜。 可后来,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叮——” 电梯在这时到达了指定楼层。 宴会厅到了。 霍绾再度看向后方,刚想开口询问他是否准备好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就自身后揽过了她的腰。 她的身体不自觉的微微僵硬,冰绿色的瞳仁里暗暗掠过一抹诧异。 厉濯羽从前和霍皎皎都没这么亲密过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霍绾的失神,那只箍在她腰际的手臂稍稍施力,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电梯门缓缓拉开。 而接下来,少年温柔的嗓音虽然只是单纯的提醒,但霍绾却觉得这逐字逐句在她耳际响起的音节似乎沾染了蛊惑的魔力。 “别分心了,他们都在看着我们,绾绾……” 第17章 他会解除霍绾和厉濯羽的婚约,但不是现在 霍绾的眸底闪过转瞬即逝的讶异,但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亲昵的称呼。 不得不说,厉濯羽比她预期中的还要适应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这么快就入了戏。 论演技,霍绾不遑多让,微笑着挽住了他的手臂,自然得像是热恋中的爱侣。 最先留意到电梯口前动静的人是韩丞。 他的感知向来敏锐,再加上今晚非同一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去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以至于电梯门刚刚乍现出一道缝隙,他的视线就已经追踪了过去。 青涩漂亮像是初绽之花一样的少年,年轻妖媚极具异域风情的女人。 明明是最不可能有所牵扯的两个世界的人,却偏偏以一种极其亲密的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是我看错了?不是说霍绾上个月中了枪,已经丧生在异国他乡了……?” “那是……霍二小姐和……厉家的小少爷……?” “他们俩个怎么会在一起……?” 在嘈杂的议论声中,霍斯洺漠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金色的框镜在华光下泛折过了一缕幽异的光,无法从他脸上的神情中窥探出他的情绪。 霍皎皎的脸色当即一僵,握着果酒杯的手指快要把杯子捏碎。 围绕在她身周的富家千金们面面相觑,震惊之余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霍皎皎的脸色,一句话也不敢声张。 至于霍老太爷,老爷子似乎也感到了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满意地眯起了眼睛,朝着身侧的来宾们介绍起来。 没想到仅仅半天时间,霍绾与厉濯羽两个人就已经亲近了起来。 当然,无论是刻意演出来的,还是两个人之间当真有些什么。总之,一切都是按照他预期中的那样进行,所以他很满意。 近处,在老爷子的眼神示意下,霍绾主动迎了上去。 “霍绾,濯羽。”老爷子招手示意他们俩继续靠近。 盯着眼前这对样貌气质双双出众的璧人看了几秒,霍老爷子身侧同样白发苍苍的老者瞬间心领神会,看着他笑道: “成寅,这不会就是你口中的双喜临门吧?” 还未等霍老爷子回答,霍绾和厉濯羽先后向这名老者打了招呼,“古爷爷。” “还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濯羽了。”古老爷子先是回应了厉濯羽,随后便细细打量起霍绾来。 “我记得上次见到绾绾,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嘞,没想到转眼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古家来自帝都,有着自己的远洋舰队和渡轮,在运输贸易领域尤其是海上贸易中独占鳌头,打通了各个区域水上航运路线,交际甚广,遍布四块大陆。 霍老爷子和古老爷子是年轻时结识的挚友,所以霍家和古家自然一向交好,至于刚刚霍绾在酒店外面遇到的古珩,就是古老爷子的孙辈之一。 “听说绾绾上个月在m国遇到了点棘手的问题,怎么不来找古爷爷?凭我和你太公的交情,无论什么,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古老爷子自然指的是上个月霍绾在m国遭遇暗杀的事情。 古家虽然盘踞帝都多年,但生意遍布四块大陆,无论在哪个地方都能说得上话。有了古家帮忙打通关系,绝对比自己来要快且便捷有用得多。 可霍绾微笑着摇头,推却道:“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来麻烦古爷爷,那就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她身侧的厉濯羽,包括霍老爷子身后的韩丞的眼神都变了变。 霍绾口中的“小事”,该不会指的是她背上那恐怖渗人的血窟窿吧? 这也能算……小事? 闻言,霍老爷子拨弄着串珠,不明所以地扫了霍绾一眼,随后竟叹息起来: “这丫头连我都瞒着,更别说你了。不过我向来相信她的能力,把事情交给她也放心。” 古老爷子自然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得意炫耀,气不过地瞪了霍老爷子一眼。 不过他又很快笑眯眯地看向霍绾,徒生感慨: “唉,不得不说,我还真羡慕这个老家伙,不光有斯洺这样细心稳重的孙子,还有绾绾这个胆识过人的孙女,至于皎皎,就更让人看着喜欢了。再看看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不提也罢。”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古老爷子口中“不成器的东西”就出现了。 刚刚在酒店外被树影遮掩住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古老爷子身后不远处。 宴会厅里明亮的光线洒在了他线条锋利、棱角分明的脸廓上,将他出众的俊颜展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下。 如果说霍斯洺斯文禁欲,韩丞韩让冷峻刚毅,季燊温文尔雅,那厉濯羽的外貌则是过于华丽。 至于古珩,他是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过于危险的邪气,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狩猎般的目光毫不避讳的投在了霍绾的脸上,迈着沉稳的步调步步逼近。 当然,他也不忘出于礼貌和两位老人家打了招呼: “爷爷,霍太公。” “你小子刚刚又跑哪去了?” 古老爷子没有敛起脸上的笑容,但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深沉的审视,上上下下将古珩从头打量了个遍。 对此,古珩表现得格外从容,似乎早就已经想好了一套应对说辞。 “遇到了一些生意场上的熟人,所以去打了个招呼。” 听了这话,古老爷子没再追问下去,这种场合下也不适合细究。 给予了古珩一个意味颇深的眼神后,他重新笑着看向霍绾和她身侧的厉濯羽,一副慈眉善目: “绾绾、濯羽,这是阿珩,你们小时候见过的,还有印象吗?” 没想到的是,古珩在这时擅自接过了话: “我想但凡是见过霍二小姐的人,应该都不会忘记吧?” 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语气,都太过明显。 他看着霍绾的眼神,就像是看待一个新奇的、无法被轻易驯服的猎物。 以及,对这个猎物的势在必得。 此话一出,古老爷子当即瞪了古珩一眼,示意他噤声。 换做平时就算了,现如今霍老太爷明显打算将霍绾和厉濯羽凑成一对,可这小子依旧我行我素,当着霍老太爷和厉濯羽的面没个正经,实在是不妥。 “这小子成天没个正经惯了,绾绾、濯羽,你们两个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霍老爷子面不改色地拨弄着串珠,见气氛正浓,也似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顺势清了清嗓子道: “本想再等一段时间,可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那我就提前把这件喜事公布了。” 说着,老爷子又特意对古老爷子叮嘱了一句: “冀洲,你下个月可一定要腾出空给我啊。” 不过短短两句话,周围的宾客们像是同时收到了讯号一样,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霍斯洺隐隐握紧了高脚杯,对老爷子接下来即将公布的事情已有预料。 他会解除霍绾和厉濯羽的婚约,但不是现在。 第18章 厉家的小少爷,好像没有外表上看着那么温良无辜 只见老爷子清了清嗓子,面向全场宾客,笑着公布道: “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亲临我这个老家伙的生辰宴,借着这个机会,我将代表霍家向大家宣布、分享一件喜事。” “下个月末,爱孙霍绾将会与厉家小少爷厉濯羽举办正式的订婚宴,不日后将会向各位送上请柬,在此诚邀各位的见证与祝福。” 一语毕,四座惊。 各式各样的震撼眼神纷纷投递了过来。 原本还略显嘈杂的宴会厅像是被泼下了一盆冷水,安静得彻底,没有任何一个人送上祝福的掌声。 那些僵硬在原地的身影中包括霍皎皎,也包括刚刚那狂妄到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里的男人-古珩。 见气氛降至到了极点,霍绾笑着拨开了耳侧的碎发,温软的女音娓娓响起: “看来大家好像都很惊讶,也难怪,毕竟之前从未传出过任何消息。” 她顺势挽住了厉濯羽的手臂,亲昵自然。 “几个月前,霍家和季家解除婚约后,是濯羽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如果不是他,我想我很难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 “我也知道华都一直流传着濯羽和其他人的不实传言,但今晚过后,我希望这些流言彻底消失。” 她尤其在末尾加重了音调,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倘若不是她的脸上带着笑,这句话从她霍绾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会让人误以为是一种警告。 如果说霍绾此刻的演技能打九分,那厉濯羽就是十二分分。 他低眸注视着她的眼神,仿若春日清澜,漾开千层柔漪,专注而深情,又带着万般小心与怜爱。 直到霍绾把话说完,他才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看向了宴会厅的前方,看向了众人。 “我和绾绾在这里诚邀各位的见证与祝福,还望各位下个月能在百忙之中亲临到场。” 这干净温透的声线穿梭在冰冷的空气中,清晰地递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尴尬了半晌儿,最终由古老爷子带头鼓掌送上了祝贺。 “好、好,这真是双喜临门啊。” 周围因震惊而僵滞的宾客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鼓掌附和了起来,掌声雷动,恭祝的贺词不绝于耳。 “霍二小姐和厉小少爷佳偶天成,下个月订婚,那估计婚礼也快安排上日程了吧。” “恭喜老太爷,贺喜老太爷,想必很快就能抱上曾外孙了。” 在无数恭贺声中,唯有一抹娇小的身影与常人不同。 霍皎皎面色惨白,妆容精致的脸仍算得上美丽,可眼神里的不甘简直快要溢出来。 虽然她已经提前知道了老爷子会在今晚公布霍绾和厉濯羽的婚事,可当她亲耳听到、当周围宾客纷纷投以她同情的眼神时,内心的那道自尊防线还是控制不住的崩塌了。 几位平时与霍皎皎还算亲近的富家千金尴尬的面面相觑,震惊之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霍皎皎惨白的脸色,想要开口安慰。 “皎皎,你还好吗……” 霍皎皎有多喜欢厉濯羽,就有多讨厌霍绾,这可以说是整个华都公开的秘密。 最戏剧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霍皎皎最喜欢的人和最讨厌的人,竟然在一起了?! 可偏偏接下来就是霍皎皎的演奏,在不远处的霍斯洺的眼神示意下,霍皎皎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我……没关系……”面对朋友的安慰,霍皎皎强行挤出一抹笑,这可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抬手拭了下眼眶,像是要擦去眼角的水渍,简单答谢了周围朋友的关心。 可在接下来还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宴会厅的灯光竟然缓缓暗了下来,唯一一束强光打在了那架名贵的古典三角钢琴上。 这是霍皎皎原先定好的钢琴演奏,是为了给霍老爷子一个惊喜,没想到还没送出这个惊喜,她自己就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溃了心理防线。 此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情提着裙摆走向了宴会厅东方角落里的那架三角钢琴。 整场宴会的主人公也终于从霍绾身上转移到了霍皎皎身上。 见灯光暗了下来,周围宾客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到了即将演奏钢琴曲的霍皎皎身上,霍绾不动声色地松开了紧挽着身侧少年的手指,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只是,在她的手臂即将完全撤出之时,莹白的皓腕蓦然被一只冰凉修长的大手扣住了。 她没有出声,不想惊动身边的人,用眼神向那牢牢禁锢着她手腕的少年递上探究与询问。 还不松开,玩角色扮演玩上瘾了? 这样细微的动静引起了古珩的注意,深幽锐利的目光落在了霍绾与其他男人紧扣着的手上,眸色顿时又深了几分。 妖媚漂亮的年轻女人,青涩却有着华丽外貌的少年。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段关系中的主导一方是谁,此刻少年眼神温柔,但行动上却强势到不容拒绝,完全将两个人的主导关系调换。 这个厉家的小少爷,好像没有外表上看着那么温良无辜。 呵,霍绾这是放养了一匹伪装成绵羊的狼在身边。 第19章 他知道她在外面养了个金丝雀? 悠扬的琴曲回荡在金色的宴会厅上空,琴谱中的传世乐章在霍皎皎的指尖娓娓流淌。 霍皎皎从五岁就开始学习钢琴,这么些年下来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就算此刻的心情再乱再复杂,也能凭借多年的熟练度完成这首演奏。 然而,她的情绪防线早就在刚刚那些宾客的议论声和同情的眼神中断裂了,现如今脑海里更是产生了幻听,指尖顿了一瞬,霎时间乱了节奏。 尽管霍皎皎反应及时,赶上了原有的节拍,可这如此明显的失误还是被在场的所有宾客捕捉到了。 “刚刚霍三小姐是不是忘谱了……?” “嘘,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刚被抢走了心上人,三小姐现如今还能上去演奏,就已经很……” 霍绾眉梢悄然一挑,偏转过了冶艳的侧颜,如刃般的凌冽眼神冷冷朝着黑暗中叽叽喳喳的人群中一扫。 不过半秒,那聒噪的议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曲终,宴会厅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掌声雷动,众人纷纷夸赞霍皎皎娴熟的琴技,就好像她刚刚那短暂的失误只是个错觉。 听着不绝于耳的赞扬,霍皎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有人会比她此刻更难堪。 她红着眼眶,眼角含泪,深深看了宴会厅中央的霍绾和厉濯羽一眼,接着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向了酒店的安全通道。 霍老太爷深谙这个孙女的性格,缓缓拨动了一粒串珠,沉声向身后吩咐道: “韩丞,去看着皎皎,不要让她做傻事。” “是。”韩丞点头领命。 他朝着霍绾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立刻低下了头,转身没入宾客中去追寻霍皎皎的身影。 霍绾盯着霍皎皎逃一样的背影,挣开了指间的禁锢,对着身侧比花还要娇艳秀美的少年无波无澜道: “你也去哄一哄她吧,别太明显,让人发现了。” 然而,厉濯羽却并没有挪动半步,更别说去安慰霍皎皎了。 他好像很为难,在压抑克制着什么情绪,比起霍皎皎的委屈,他看上去更加沉郁。 在众人眼里,他此刻的状态完全就是被强行棒打鸳鸯后的消沉,即便内心很想去追霍皎皎,但却碍于现实,不得不斩断这份青梅竹马的感情。 就连霍老爷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厉濯羽一眼。 老爷子不是不知道霍皎皎和厉濯羽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但为了霍家,为了更长远的打算,他只能狠下心来棒打鸳鸯,拆散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而霍绾这样看似好心的提议,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怎么看都更像是故意而为之。 此情此景,霍绾内心:…… 她不过是想送个顺水人情,让厉濯羽去哄霍皎皎,安抚一下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没想到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厉濯羽似乎正要开口,可霍绾先一步接收到老爷子递来的审视目光。 她隐隐攥了下手指,反应迅速: “是我考虑不周了,原本我以为濯羽和皎皎自小亲近,应该知道如何安抚她的情绪,却忽视了濯羽的心情。” 古老爷子见状跟着插话:“好了,成寅啊,你有绾绾这个胆识过人又事事周到的孙女,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笑着望向霍绾,依旧一副慈眉善目,看得出年轻时也一定有着极高的教养,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那因岁月流逝而耷拉的眼皮下,却有着一双如古井般深不可测的棕色瞳仁。 “待在我们两个老头子身边,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定快闷死了吧。你们去吧,在这么高兴日的日子里也让我和这个老家伙叙叙旧。” 古老爷子主动解围,霍绾自然感激,礼貌颔首: “那太公,古爷爷,我们这些晚辈就不继续打扰二位了。” 作为晚辈,一副忧郁消沉模样的厉濯羽自然也跟着颔首表示: “太公,古爷爷,我和绾绾就不打扰了。” 霍绾要走,古珩自然也不会留下,可他还没迈开长腿,就被古老爷子厉声唤住了。 “你小子给我站住!今晚向你霍爷爷祝寿了吗?” * 离开宴会厅中央的焦点处,霍绾踩着高跟鞋走向了露台。 紧跟在她身后的少年顺势带上了露台的玻璃门,整个圆弧形的宽敞露台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玻璃门才刚被那少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带上,一道来自身前的拉力就拽着他的领口将他向下狠狠一扯。 他的视野里瞬间对上女人那双妖媚的绿色猫眼。 “我说,小少爷,我无意插足在你和霍皎皎之间,但你……好像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女人冰凉的手指拽着他的领口,那是她之前在电梯里亲自为他捋顺的,现如今在她的指缝里被攥成了一团。 她那精致的骨节抵在他的喉结上,明明是温软怜惜的语气,可他却听出了浅薄的讥诮。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张脸,可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是在露给谁看……?” “霍皎皎吗?她现在应该在哪个楼梯间抹眼泪呢,你们还真是一对小可怜。” “至于老爷子,是他亲自棒打鸳鸯,你还指望他收回成命?还是露给其他人看的?让他们认为……我连自己的准妹夫都不放过?” 话落,霍绾松开了他名贵衬衫的领子,转身面向了宽敞的露台。 微冷的夜风将她淡薄的嗓音向身后递去。 “你待在老爷子身边的时间应该比我久才对,难道还不清楚老爷子?他要的可不只是绝对的掌控,还有万事万物必须在他的预料之中、预期之内。否则,你就是超出了他的控制,那可就要……小心了。” 随着最后三个格外意味深长的音节轻轻落下,霍绾慵懒倚靠在了露台的欧式栏杆上。 她看上去很有自信,也格外笃定: “虽然现在我一时无能为力,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之间的婚约不会持续太久。” “而你只需要在这段时间里配合我,扮演一对热恋中的恩爱情侣,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一副被强迫了的表情,事成之后,我会亲自为你和霍皎皎送上一份新婚大礼。” 厉濯羽沉默了很久。 他终是缓缓抬起了脸,皓白的月光洒在他那神只般的容颜上,清风朗月般的明眸里染着不知名的颜色。 他缓缓踱步靠近,明明是极其温和的神情,却看上去有些落寞。 “二小姐之所以这么肯定,是为了被你一直安置在外面的那个男人吗……?” 闻言,霍绾短暂的失语,一下子气场全无。 怎么连厉濯羽都知道她在外面养了个金丝雀? 第20章 难道厉小少爷也想做我的情人? 她和陆凛的事情早就已经被老爷子镇压下去了。 虽然前几年传的满城风雨,这两年里几乎已经捕捉不到任何踪迹。 厉濯羽怎么会知道她到现在还在养着陆凛? 难道是因为他之前听到了她和古珩的谈话? 陆凛的存在,一直是霍绾鲜少提及的事情,也是她最为隐秘的软肋。 知道陆凛存在的人越少越好。 她的身边太过危险,陆凛又体弱多病,她自然不可能将他暴露在危险之中,于是就这样隐秘的豢养了他三年。 眼看着身前的少年步步逼近,霍绾眸底的温度渐渐沉降下来。 可下一秒她笑得轻佻又肆意,直接伸出纤细的手臂抓住了少年的衣领,将他牵引向自己。 “怎么?难道厉小少爷也想做我的情、人?” 她轻笑着试探,冷白冰凉的指腹轻轻勾勒过少年锋利流畅的下颚线条,最终按在了他冰凉柔软的唇上。 宝石般的绿瞳觑着他这张妖孽而绝世的脸,三年前那晚的记忆翩然浮现。 先是在浴缸里的一幕幕。 再后来是床上…… 脑海中浮想联翩,现实里霍绾一字一句分外蛊惑道: “如果小少爷你愿意,说不定我真的会为了你……见异思迁。” 陆凛的样貌气质固然出众,可不得不说,厉濯羽明显更胜一筹。 她养了陆凛三年,光是调养他的身体就砸了重金,更别说其他开销了。 可惜陆凛是个病秧子,就算她有心,也不敢乱来什么。 更何况每次去见陆凛时,他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如果厉濯羽愿意……那…… 不,他不可能愿意。 霍绾及时撤回了这不切实际的妄想。 除去三年前的那晚,她和厉家的这位小少爷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只知道他心思单纯,性格怯懦,是温室里诞生的花朵。 再说了,他和霍皎皎两情相悦,又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霍绾眸光一凝。 望着她的那双银眸里水汽氤氲,雾气横生。 他在犹豫? 犹豫了这么久? 那就是不愿意。 除此之外,他的脸上还有几分像是在权衡利弊的迟疑闪躲…… 想到这里,霍绾莫名的感到一阵烦闷,松开了手指,冷淡道: “既然不愿意,那就不要对我的私生活产生任何兴趣和好奇,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以后,那种莫名的烦躁感又来了。 她又想点烟了。 当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眼前这张惊为天人的脸上的神情似乎隐隐撕开了一道情绪的裂口。 霍绾知道自己的态度语气过重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那鸦羽般的长睫缓缓扇动,似有满眼委屈。 明晃晃的低落映在他完美无瑕的脸上,月光将他的轮廓线条衬得愈发虚晃,随时都要羽化,即便是霍绾这种自认为冷心冷情的人也很难忽视。 即便对自己恶劣的态度感到后悔,霍绾依旧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利落转身。 她可从来没有安抚过任何男人,而且,今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夜风吹拂起了霍绾绸缎般的长发,临走前,她偏过半边侧颜看向后方。 清冷明亮的月光将她的脸廓勾勒得冷艳又锐利,沉下了音线幽幽道: “小少爷,接下来你只需要好好陪我演一出戏,让老爷子放心,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明白了吗?” 直到霍绾以为身后不会再传来任何回应,厉濯羽不会再与她多说一句时…… 月光下,少年的眉目更加皎洁纯净,他静静地注视着她,明明很委屈,音线却如煦风般平静温柔: “二小姐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那就好。” 霍绾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答,刻意回避了他那宁静柔和却能洞穿人心的目光。 “我去看看霍皎皎,单凭韩丞韩让两个人可管不住她。” 那扇重工玻璃门被重新打开,又再度被关上。 厉濯羽仍是停留在原地,目睹着霍绾的远去。 高跟鞋的声音与女人纤娆的倩影一同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仿佛她短暂的停留只是个错觉。 直到万籁俱寂,他才渐渐抬起了下颚。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触碰上了自己的唇峰。 长睫缓缓敛下,像是在回味着不久前女人冰凉手指触碰上来的感觉。 时间好像在此刻倒退至了三年前,那些模糊了的记忆重新涌现。 一个未曾预料到的,失控了的夜晚…… 他曾经将那双手扣按在了光滑的墙壁上…… 随着思绪的回溯,曾经萦绕在他耳边的吐息声也愈发清晰。 当一切的温度褪却后,他们也曾相拥而眠。 可第二天…… 她就消失不见了。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仿佛那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又疯狂的梦。 这一刻,露台上的光忽然消失了,天幕上的那轮银月被云层遮蔽,天地之间仿佛仅剩黑暗。 少年那双掩映在碎发下的银色瞳眸里云雾涌现,失去了原先的澄澈清明。 深深隐藏在那双风平浪静的银色瞳眸里的阴霾倏然乍现,薄唇扯出了一道极淡的弧度。 情、人? 这么多年来,无论男女、无论年轻或年长,华都上流圈层不少权贵都曾向他抛来橄榄枝,希望他能成为他们的入幕之宾。 后来,他们最终的下场,无一都是以惨剧收尾。 等一切结束后,他倒是可以考虑…… 让霍绾成为他的…… 情人。 第21章 霍绾竟然会帮着霍皎皎出头? 另一边,男士止步的女宾休息室里。 沙发上,霍皎皎低着头,红唇紧抿,长发遮掩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几名身着华服的富家小姐将她团团围住,看样子是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朋友,她们的情绪似乎比霍皎皎本人还要激动。 “皎皎,那个私生女现如今已经明目张胆的骑在你头上了,你倒是争点气啊,你难道甘愿看着她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吗?” “是啊,皎皎,你看霍绾那副傲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霍家真正的千金呢。” 正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为霍皎皎打抱不平时,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阵浓郁的香水味随之飘了进来。 出现在门口的少女打扮得十分成熟,超乎了她原有的年纪。 “哎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霍三小姐也在这里。” 她的语气里充斥着惊讶,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霍皎皎还没有所反应,她身侧的黄裙女生就率先冲着门口的少女发难了起来: “不敲门就闯进来,于嫣,你们于家就是这样的家教吗?” 闻言,站在门口的少女不怒反笑,温柔静淡的音线里暗藏着锐利的芒刺: “没事先敲门是我唐突了,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公用的休息室,这座酒店是君家的,难不成在什么时候被霍家收购了吗?” 正当黄裙女生被怼得哑口无言时,门口接着又探出一颗头来。 “人家霍三小姐都还没说什么,我看公主不急,某些丫鬟怎么倒是急了?” “你……!”黄裙女生自然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她竟然敢说她是丫鬟?! “你再给我说一遍?!” “够了。” 在这乱哄哄的场面下,一直垂着头,情绪低落到极点的霍皎皎终于出声了。 她的嗓音有些哑,按住了身侧黄裙少女的手,“好了,别和她们这种人一般计较。” 话落,霍皎皎抬头看向了门口,眼眶通红,秀眉紧蹙,“于嫣,你是专程过来看我的笑话的?” “怎么会?放眼整个华都,谁敢看霍三小姐你的笑话?” 霍皎皎冷冷看着她,下了逐客令:“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此话一出,虽然于嫣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但她身后的几位富家千金倒是按捺不住了。 平日里她们就和霍皎皎不对付,现如今抓住了能够冷嘲热讽一番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呵,我知道霍家家大业大,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可以攀得上的,但也不能不讲理吧?这公用的休息室,怎么就成了三小姐一个人的了?” “我看霍三小姐不是把这里当成霍家了吧?” “算了,还是体谅一下霍三小姐吧,毕竟刚刚被同父异母的私生女姐姐抢走了未婚夫,换做是谁也不会好受的,连刚刚的钢琴演奏都失误了呢……” “私生女又怎么了,放眼整个华都,谁不知道霍二小姐的本事,我看等到霍二小姐真正掌权了的那一天,到时候……” 这寥寥几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明明轻飘飘的,却使得霍皎皎刚刚调整好的情绪再度崩溃。 “出去!”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叫喊声,霍皎皎猛然起身,眼睛通红的指着门口。 “滚!都给我滚出去!” 因“男士止步”标语而守在休息室门口的韩丞韩让两兄弟自然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他们二人在尖叫声响起的那一刻就打算上前查看,可却在迈开脚步的前一秒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拦了下来。 韩丞微微一怔,视线顺着这只手臂上移…… “……二小姐?” 霍绾撤回了手,转身将刚点燃不久的香烟碾灭在了走廊的垃圾桶里,目光投向了乌泱泱的休息室门口。 “这么多人,都是霍皎皎的朋友?” 她看着怎么不像呢。 平时与霍皎皎交好的那几个小姑娘,她曾专程派人调查过,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性格外貌,大致上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但门口站着的这几个女生,她光是看着背影都觉得陌生。 算了,听着休息室里传出的刺耳尖叫,霍绾都能想像的到里面是一派什么样的景象,她还是先赶紧解决霍皎皎吧。 休息室内的氛围剑拔弩张,以至于室内室外都没有人察觉到她的靠近。 围在门口的人群还在不断叽叽喳喳着。 “三小姐,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三小姐,要不要我们去请其他人过来评评理?今晚就算你们霍家老太爷过来了,你也是不占理的。” 恍然间,一只冷白纤细的手悄然搭在了站在门口最外端的少女的肩膀上。 冷香袭来,一道缠绕着凉落笑意的女音跟着响起: “你们要评什么理,还要特意把我们老爷子请过来?” 少女身体蓦然一僵,扭头转过了身,看清楚身后的人是谁后,顿时尖叫出声: “霍二、二小姐?!” “霍绾?!”其他几人也都跟着被吓了一跳,跟着喊出了声。 霍绾的出现无疑令休息室内和休息室外的人当即都变了脸色。 原本门口这几名得理不饶人的少女还理直气壮,现在都纷纷噤了声,抿着唇紧张不安地偷看着霍绾的脸色。 霍绾的脾气是华都人尽皆知的,一个私生女,过得比真千金还要潇洒肆意,张扬无度。 除去背后有霍老爷子撑腰,她本人的狠厉也是令人心有余悸。 霍绾的视线浅浅在门口几人脸上扫过,手中拨动着那枚老式的银色打火机,饶有深意地笑笑: “说说看,你们要评什么理。我们家老爷子日理万机,今晚又是他的八十大寿,我看这点小问题还是不要去叨扰他了,你们觉得呢?” 四周静了下来,室内,霍皎皎盯着霍绾那张妖异又张扬的脸,暗暗地攥紧了拳。 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霍绾,偏偏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是霍绾。 静默了许久,门口终于有人出声了,比起刚刚那得理不饶人的态度,语气明显弱化了不少。 “二小姐有所不知,是三小姐她先……” “难道不是你们先过来找茬的吗?” 霍绾笑着打断了这名化着成熟妆容的少女。 于嫣当即一愣,完全没想到霍绾会帮着霍皎皎出头。 第22章 霍皎皎,我是拔了你的小姐妹们的舌头,还是剁了她们的手 霍绾和霍皎皎,难道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吗? 她们过来看霍皎皎的笑话,也等于是站在了霍绾这一边,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霍绾漠然盯着她的脸,尽管差不多的身高,可气场却压了在场所有人一大截。 “我在门口听了一段时间,只是你们太过投入,没人注意到我。” 此话一出,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所有人的脸色又变了变。 毕竟刚刚无论是霍皎皎的小姐妹们,还是以于嫣为首的来找茬的这帮人,她们嘴里对霍绾的称呼,可都是一口一个“私生女”。 不过霍绾对此不甚在意,慢悠悠道:“一间休息室而已,我让人再腾一间给你们,但是……” 她那淬着寒意的目光浅浅一扫,落在了于嫣略显惨淡的脸上。 “你得先道歉,于小姐。” 道歉? 于嫣面色一僵,自然不肯。 先不说她自认为没错。其次,霍绾不过是一个私生女,竟然敢让她道歉? 无论在她们、还是在华都所有权贵眼中,就算霍绾再有权有势又怎样,她永远也洗不清身上私生女的烙印,他们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她。 “二小姐,我实在不明白,明明是霍三小姐先……” 霍绾向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更何况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一些狡辩之词,就更让她感到烦躁了。 她索性开门见山地揭穿:“于小姐, 你为什么会带人出现在这里,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没有点破你,是看在于家的面子上。” 这下子,于嫣本就僵硬的脸更加苍白了,更多的是难堪。 霍绾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当她不存在般,继续清清淡淡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不道歉,待会过来给我赔不是的,可就是你的父亲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偏偏每吐出一个字,都令眼前少女的脸色愈白一分。 “于小姐不妨想一想,于伯父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了家族向我这个晚辈低头,你这个做女儿的,难道心里过意得去吗?” 这句话无疑在本就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敲响了一记浑厚警钟,可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反驳霍绾。 如果哪天霍家真的倒了,那第一个出事的,一定是霍绾。 风头太盛,仇家太多,性格太傲,从不收敛,也绝不收敛。以至于想看她倒台和想要她命的人,基本上五五开。 众目睽睽之下,于嫣咬紧了唇。 一双纤细的手指是攥了又攥,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不得不咬碎了牙向霍绾道歉。 “抱歉,还请二小姐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霍绾瞥了她一眼,无波无澜,“于小姐,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言下之意,于嫣应该向霍皎皎道歉,而不是她。 于家虽然比不得霍家,但在华都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和霍氏平时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否则也不会收到今晚霍老爷子寿宴的邀请函。 霍绾如此行事,无疑是在打于家的脸,更何况作为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于嫣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她的脸色已经极度难堪,濒临爆发与崩溃的边缘,加上眼前烟视媚行的女人连个正眼都不给她,可谓是极致的羞辱。 最终还是霍皎皎看不下去了,动了恻隐之心,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刁难。 “算了……” 霍皎皎妆容精致的脸上是颓然的疲惫,“让她们走吧,隔壁还有其他休息室。” 既然霍家的小公主都开口了,霍绾自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于嫣并没有领会霍皎皎的好意,眸底的阴狠之色又深了几分,无论是霍皎皎还是霍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深深瞪了一眼霍皎皎后,于嫣灰头土脸的带着人悻悻离开了。 霍绾,她的确得罪不起。 但这笔账,她记下了。 * 于嫣一众人离开后,室内剩余的几位富家千金开始不安了起来。 霍绾收拾完了于嫣,下面会不会就轮到她们了? 毕竟霍绾刚刚自己亲口说了,她在外面站了一段时间,亲耳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内容。 那在于嫣来之前,她们是如何谈论霍绾这个私生女的,岂不是都被她本人听见了? 只见那形貌皆是上上乘的女人踱步而来,某种阴恻森冷的寒意如影随形,令人胆战心惊。 名媛们紧绷着身体,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盯着她迈出的每一步。 霍绾不动声色地将她们紧张的模样收入眼底,不辨喜怒地幽幽道: “你们也出去。” 几位名媛并没有动,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霍皎皎。 咔嚓一声,是打火机被按下的声音。 霍绾低眸浅笑,再度抬眼,那双幽暗的绿瞳里已经附着了一层猩红的颜色。 危险,蓄势待发。 察觉到气氛的不对,霍皎皎安抚性地拍了拍身侧少女的手背,低声道: “你们先出去吧,我没事。” 几位名媛有些犹豫,看着霍绾这架势,像是要把霍皎皎给吃了一样,如果她们就这样离开了,霍皎皎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霍绾? 霍皎皎只能再度表示,“我真的没事,好了,别担心了,待会再联系你们。” 几位名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亲耳听到霍皎皎的两遍保证后,才犹犹豫豫的离开了。 临走前,她们心有余悸地朝着霍绾的方向看了几眼。 哪怕只是隔着空气中的一瞬对视,也令她们心虚惶恐的低下了脑袋,匆匆离去。 * 所有闲杂人等离开后,四周气氛静谧得出奇。 霍绾慵懒落坐在了霍皎皎对面的沙发上,仪态万千。 温软的音调声声响起,字字暗藏着危险的杀机: “霍皎皎,你说……我是拔了你这几位小姐妹的舌头,还是剁了她们的手呢?” 第23章 如果她霍绾输了,那就赔上她的一只手 霍皎皎顿时一阵恶寒,忘了哭泣,更多的是自内心深处产生的恐惧。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当年霍绾是如何废了韩让的左手的。 那是一个赌约。 霍绾十六岁那年被霍家从异国接了回来。 那个时候的霍绾灰头土脸的,看上去懦懦怯怯,可实则比谁都狠毒。 当时被霍老太爷派去跟在霍绾身边的人,并不是韩丞,而是韩让。 在那之前,韩让一直都是她身边的近身保镖。 她自然哭着闹着不肯,韩让也不愿接近霍绾,于是连着闹了几天后,她便拉着韩让一起到老太爷面前,请求老太爷改变主意。 霍绾对此倒是很平静,用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声音向老太爷表示: “太公,我不需要保镖,也不觉得他能保护得了我。” 老太爷愣了一下,随之哈哈一笑,教育霍绾不该如此傲慢轻敌。 可接着霍绾竟然径直走到了韩让的面前,面对这个比她年长一岁、比她高出了大半截的哥哥,用着流利的外语冷漠道: “你不想待在我身边,我也不想天天对着你这张扑克脸。我们比三场,格斗搏击,散打,射击。” “如果我输了,我赔上我的一只手,反之,如果你输了,你也要赔上一只手作为代价。” 这字字铿锵有力,昭示了她绝不反悔的决心。 当年霍皎皎也不过只有十四岁,听着霍绾惊世骇俗的发言,整个人都呆住了。 霍老爷子更是震惊诧异,可接着竟然笑出了声来,当即拍桌敲定了这场儿戏一样的比试对决。 “好!有血性,不愧是我霍家的血脉!” 老爷子先是看向了韩让,“韩让,好好表现,你不能因为霍绾是比你年纪小的女孩就放水。” 嘱咐完以后又以一种赞赏又探究的眼神看向霍绾。 “霍绾,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被我亲自派人接回来的孩子,不要让我失望。” 霍皎皎当时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霍绾和韩让突然间就要以赔上一只手为代价进行三轮的比试。 难道对霍绾来说,她的一只手就那么不重要吗? 先不说是身体器官还是四肢,这是可以拿来当做赌注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霍绾之前都在过着些什么日子,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中,才会让她有着这种极端可怕的心理? 霍皎皎实在不明白,到现在也依然看不懂霍绾,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冷血残忍? 最后,结果显而易见。 韩让输了。 当韩让被人用担架从场馆里抬出来的时候,他的左手已经鲜血淋漓。 他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挑断了手筋。 蓬头垢面、鼻青脸肿的霍绾接着出现了,尽管她的样子看起来好不到哪去,脸颊、嘴角、下颚、手臂上都是血,可她的脸上却带着笑。 那种诡异又渗人的笑容,时至今日仍是霍皎皎心中的梦魇。 她哭着冲上去甩了霍绾一巴掌,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毁了韩让的一生。 可接着她便被霍绾还了一个巴掌,掐住了脖颈。 在异国待了多年,彼时霍绾的中文还不是很流利,但足以让人听懂。 她对她说:“你想做下一个吗?” …… “你不会是被吓傻了吧,霍皎皎。” 这掺杂着明晃晃讥诮的冷漠女音打断了霍皎皎的思绪,令她浑身一颤。 见状,霍绾不禁眉梢一挑,“真傻了?” “霍绾,就算你赶走了于嫣,我也不会改变对你的……” 霍皎皎抹着眼泪,盯着霍绾的眼神微微波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接下来就被一道分外凉薄的寡淡女音打断了。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帮你吧,在自己家的家宴上也能被人欺负,霍皎皎,你还真是没用。” “这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霍皎皎差点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 幸好及时止住了,否则…… 对面风情万种的女人眯起了那双漂亮的绿瞳,似乎觉得好笑,倚着沙发靠背凉凉反问: “把我和厉濯羽强行凑成一对的人是老爷子,当众宣布我和厉濯羽婚事的人也是老爷子,你不去怪老爷子乱点鸳鸯谱,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我看你和霍斯洺兄妹两个真不愧是兄妹,都是那种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不先找找自己能力上的问题,反而把锅甩给周边其他人,以此来宽慰自己的无能的人,真是有趣。” 霍皎皎当即怒了:“你不许这样说我哥!” 她可以事事忍让霍绾,但唯独接受不了霍绾这样高高在上的指点评价霍斯洺。 “说都说了,怎么,你以为还能用微信撤回吗?” 霍绾看着霍皎皎,就像看着一只炸了毛的波斯猫。 太过弱小,连发火在别人眼里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可爱撒娇。 霍绾这副傲慢又敷衍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霍皎皎真是又气又急。 “霍绾,太公那么疼你,你现在的一句话在霍家都是举足轻重,难道就不能改变太公的想法吗?” “疼我?”霍绾轻嗤出声,饶有深意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真想现在就拉着霍皎皎去医院挂个脑科,眼科也行。 霍斯洺,霍皎皎,还有她霍绾,老爷子在这三个孙辈里最疼谁,霍皎皎心里当真是一点b数都没有。 可怜了老爷子费尽心思为霍皎皎营造了一个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的环境,到头来非但一点感激回馈也没有,反倒是觉得老爷子最看重她霍绾这个私生女。 有意思。 “霍绾!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一道刺耳的尖叫穿透了霍绾的耳膜,令她当即蹙起了眉。 霍皎皎从沙发上弹射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了她面前,狠狠抓起了她的手腕。 本就通红的眼眶看起来更加骇人了,霍皎皎像是着了魔一样,嘶声质问: “你怎么会有这个镯子!” “你疯了吗。”霍绾冷冷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顺势将霍皎皎一把推开。 被推搡着撞到茶几拐角的霍皎皎吃痛皱眉,但一双布满了怨恨的瞳仁依旧死死盯着霍绾的手腕。 准确说,盯着霍绾手上那只绿宝石手镯。 “你从哪里偷来的?!” 第24章 说不定已经死在了哪个温柔乡里 霍绾顺着霍皎皎的视线低下了头,纤细的手指拨转起了这只价值不菲的镯子,精致的唇线浅浅一扯: “一个镯子而已,霍皎皎,你抽什么风?” 霍皎皎更加崩溃愤怒了,“这是我妈的东西!霍绾!你到底从哪里偷来的!” 霍夫人的东西? 霍绾难得失语,晃了下神,重新打量起腕间这只手镯来。 霍夫人身娇体弱,生下霍皎皎后身体更是亏空,多年来中医西医看了个遍,就是不见效果。 后来没办法,霍家干脆找来了一位大师来给她看相,大师直言她命里与霍家相冲,继续在霍家待下去定然活不过三十五岁,于是便匆匆忙忙的搬去了其他城市的小镇上清居。 这一走就是十几年,算起来,现在一年下来,霍夫人也不过只见霍斯洺和霍皎皎几面。 至于她们共同的父亲,霍隐。 他早在七年前为了所谓的“真爱”和霍家断绝了一切关系,现如今不知道漂泊到了哪里,说不定已经死在了哪个温柔乡里。 面对霍皎皎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霍绾非但没有生气,笑容反而更艳。 她故意朝着霍皎皎扬了扬那只手腕,“偷来的?不好意思,这是你的好哥哥亲手为我戴上的。” “你说谎!不可能! ”霍皎皎暴跳如雷,眼看着就要再度冲向霍绾掐住她的脖子。 “哥哥绝不可能这么做!” “我有没有说谎,你去问问霍斯洺不就知道了。” 霍绾气定神闲,她越淡定,就显得霍皎皎越疯癫。 换做平常,她或许还有几分兴趣继续逗霍皎皎这个小白痴,可现在时候不对,她索性摊牌: “霍斯洺为了你这个亲妹妹,为了让我同意解除和厉小少爷的婚约,可是下了血本呢。” 霍皎皎是愣了又愣,大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霍绾的意思。 但她也不傻,几秒后磕磕绊绊地不确定问道: “一个、一个手镯就能让你同意解除和濯羽哥哥的婚约?” 霍绾神秘一笑,“当然不止,至于他还给了我什么,你自己去问他咯。” “霍、绾,你卑鄙无耻!我一定要杀了你!” 霍皎皎再度尖叫,这愤怒激昂的女音穿透了门板,清晰的传递到了走廊上。 没想到的是,这阵无能狂怒引起了霍绾的注意。 连霍皎皎这个脑袋心眼皆为零的人都看出来霍绾的不对劲了。 她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暗了下来,阴恻又充满邪气,像黑暗之中的剧毒王蛇。 “霍皎皎,你刚刚说……你想杀了我?” “……” 霍绾的这句试探令霍皎皎静了下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总不能说,自己只是一时气愤上头的口嗨吧,那也太没面子了。 可霍绾此刻的眼神实在太过可怕,那浓重的黑暗笼罩着她的瞳仁,眼眶周边溢出血色,像是随时要杀人。 气氛被拉成了一道紧绷的弦,随时都要断裂。 在这久久的沉默中,霍绾盯着霍皎皎苍白的脸看了许久,最后兀自轻笑出声: “怎么变哑巴了,你不是说你想杀了我吗,我刚刚还很期待有这一天呢。” 霍皎皎被她看得发毛,脊背迅速攀升上一股凉意。 她扭头看向了休息室紧闭的门,韩丞和韩让就在外面,想必霍绾不会对她动手。 确定了自身安全后,她这才重新回转过脑袋看向霍绾,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杀人?!你、你没事吧?!我看你是彻底疯了!” 杀人?真是疯了! 她是讨厌霍绾,是想让霍绾永远消失,但这个消失不是让霍绾去死,也更不可能杀了霍绾。 对此,霍绾只回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哦”。 不久前她在m国遭遇了背刺,有人想要她的命。 可惜了,他们差点就成功了。 她暂时还没揪出幕后黑手,但怀疑名单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对象。 虽然霍皎皎看起来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霍皎皎自然不知道此刻霍绾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紧张地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警惕地观察着霍绾的每一个举动,生怕她一个不称心对她动手。 可霍绾却接着点了一根烟,她想也没想地皱起了眉。 “喂,这里禁烟。” 这句话刚脱口而出的那一刻霍皎皎就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时候她还和霍绾作对,岂不是找死? 没想到…… 眼前这浑身散发着磅礴的生人勿近气场的冷漠女人竟然碾灭了这根烟,将其丢进了垃圾桶里。 几秒后,对着她冷冷吐出了几个字: “杀了我?谅你也不敢。” 霍皎皎还以为霍绾是看不起她,再度气得跳脚: “你说谁不敢?!霍绾!我是真的希望你彻底消失!” 霍绾满不在意,继续按着打火机,看似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就因为厉濯羽,所以你想让我彻底消失?” 霍皎皎语塞,她想让霍绾消失的理由那可太多了,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濯羽哥哥他又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后半辈子对着一个不爱你、你也不爱的人,你自己也不会开心的。” “是吗?”霍绾笑得轻巧,幽幽反问。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和霍斯洺也会被老爷子安排着和其他人凑成一对?” “那我就跑啊!我宁愿死,也不要和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至于哥哥,等他继承了霍氏,我想就算是太公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了。” 霍绾被霍皎皎这过分天真的想法逗笑了。 宁愿死?多么可爱的发言。 她这是没经历过生死,没徘徊在黄泉与人间的边界过,才能说出的如此可笑的发言。 凡人皆有一死,但只有濒死的那一刻,才知道活着是多么可贵。 不过她也懒得和霍皎皎再多说什么,她反而倒是希望霍皎皎能永远保持这颗纯净天真的心。 总有一天,霍皎皎会长大,会意识到她此刻的言论是多么的天真。 那一天不会太久的,因为…… “砰——”的一声。 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了。 第25章 霍老太爷出事了,有人盯上了霍家 霍皎皎着实一惊,而霍绾则是在一瞬间将手探进了自己的手袋里。 这是今晚进入宴会厅前,渡鸦在地下停车场带给她的东西。 除了她吩咐带来的东西,还有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万幸,贸然闯进来的人竟然是韩让,还有他身后的韩丞。 两张相似的脸上呈现出了相同的凝重严肃,以及焦虑不安。 “二小姐,老太爷那边出事了。” 韩丞语速很快,但足够清晰,同时传进了霍绾和霍皎皎的耳朵里。 霍皎皎的心漏了一拍,瞳孔缩放到了极致,嗓音一扬:“太公怎么了?!” 霍绾虽然感到诧异,但也仅仅只是一刹那,毕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今晚不会特别太平。 她慵懒起身,不紧不慢地看了霍皎皎一眼,沉声下令: “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 话落,未等霍皎皎反应过来,霍绾已经越过了她,对着韩让不冷不热道: “你守着她,看住了。” 尽管没有出声回应,但韩让还是微微点了下头。 危急关头,就算霍绾不说,他也会寸步不离的保护霍皎皎。 至于韩丞,自然是要跟着霍绾去摆平事情,步步紧跟在她身后。 * 走廊上。 女人脚下生风,步履匆匆,昭示着事态的紧急,尽管踩着一双恨天高,也丝毫没有影响她进行的速度。 “霍斯洺呢?” “大少爷已经送老太爷去医院了。” 闻言,霍绾脚步一顿,唇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倒是孝顺。” 把烂摊子留给她,自己跑去老爷子的病床前尽孝心了? 霍绾又问:“我不在的这二十多分钟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韩丞不敢犹豫,如实回答: “十几分钟前,帝都那帮人托人送来了一份贺礼。老太爷只是打开看了眼脸色就不对劲了,后来接着喘不上气、呼吸困难,昏死了过去,被大少爷第一时间立刻送往医院了。” 听完这些,霍绾眉目稍稍一动,总体反应还算平淡。 但这句话里有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帝都那帮人,送来了什么贺礼?” “一幅画。”韩丞想也不想地答。 下一秒,霍绾竟笑出了声来,那般肆意张扬又没心没肺。 “哈……”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妖异的绿色瞳仁扫向男人略显无措的俊颜。 “不好笑吗,我们家这个老爷子,是能被一幅画吓得心脏病复发的人?什么画这么厉害,还有这种功效?” 韩丞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一幅八骏图……送礼的人说是寓意着万寿无疆图。” “哦,这寓意不是挺好的吗?” 万寿无疆,多好的寓意。 男人的眸光闪了闪,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后来……那几匹马的眼睛里……渗出了一道道血痕。” “……然后呢?”霍绾不明所以地反问。 血痕而已,在八十大寿这天收到这样的画,顶多是晦气了点。 老爷子见惯了大风大浪,就因为这种事情,能把他气进了医院? 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那想必那幅画里,那几匹马中另有玄机。 来不及继续思考下去,眼看着就要抵达宴会厅,盯着那两扇冰冷华丽的鎏金大门,霍绾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韩丞。 隔着两扇门听着宴会厅里面的动静,竟然是出奇的平静。 发生了这种事情,她还以为里面早就天下大乱了,没想到还能歌舞升平? 韩丞叹了口气: “老太爷倒下以后的确乱了一段时间,是古老爷子主动站出来发话,才安抚了所有宾客的情绪。但毕竟古老不是霍家人,大少爷急着送老太爷去医院了,还得是二小姐您来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 霍绾笑而不语,抬手推开了宴会厅的大门。 她在万众瞩目下走进了宴会厅,无数道目光纷至沓来。 面对无数聚焦灯一样的视线,她怎么觉得,这个宴会厅里原本其实一片轻松和谐,直到她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个美妙的氛围呢? “霍绾。” 从身后递来的磁性男音唤住了她。 霍绾转过了身,面不改色地迎上男人那双猎豹般的瞳眸。 无论是他的五官还是身材,又或者由内到外散发出的气质,都极具性张力,野性不羁。 光是看上去,都是个极其危险的家伙。 看着她这副审视般的探究神情,古珩挑起了眉梢。 “别这么草木皆兵,是我家老爷子要见你。” 酒店顶楼,总统套房里。 书桌前,霍绾礼貌地颔首,“古爷爷。” “绾绾。”古老爷子摇摇头,似乎料到了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抬手打断了她。 “唉,什么话都不必说了,我和你太公半辈子的交情,这是我应该做的,眼下什么事情都比不过你太公的身体。” 见霍绾语塞,他又道:“斯洺已经赶去了医院,你如果实在担心,这里有我,你就放心的去医院看那老家伙吧。” “多谢古爷爷的好意,但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霍家总得留人在这里看着,防止接下来发生其他意外。” 谢过了古老爷子的好意后,霍绾垂下了眼眸,视线落在了桌面上的卷轴上。 她伸手将画卷徐徐铺开,那栩栩如生的八匹骏马便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只是,每匹骏马的眼睛里都沁出了一条条长长的血痕,将这画污染得不成样子。 “古爷爷,您应该比我更了解我太公。不过是一幅恶作剧后的八骏图而已,怎么会让他反应这么大?” 这个问题倒是把古老爷子难住了。 他不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委,而是……不能说。 见古老爷子面露难色,霍绾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道: “看来这幅画里,暗藏着只有您和太公才知道的玄机了……” “唉,什么玄机不玄机的。”古老爷子摇头笑笑。 他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打着马虎眼: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和你太公都是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的人了,早就记不清了。” 早就记不清了? 那老爷子还会被气得心脏病发作吗? 霍绾自是不信。 放下了茶杯后,古老爷子捡起了这幅画卷,布满了褶皱的手一点点将其重新卷好封存。 语重心长地幽幽低叹: “绾绾,说实话,在霍家这一辈中,我最好看你,因为你是最像成寅(霍老爷子)的。这也是我没让阿珩和你联姻的原因,你并非池中物,不该被束缚在家庭里。可你或许不知道,你太公年轻的时候,比你现在还要张扬十倍百倍,说是混世阎罗也不为过。” 霍绾怎么觉得,这句话不像是在夸她呢? 接着,老人那双比古井还要深邃的瞳眸望向了她,一字一句地着重提醒: “我现在只能提醒你,接下来你要格外小心了,有人盯上了你们霍家。” 第26章 显得霍绾格外不解风情 霍绾抬头迎上了古老的目光,不退不让,不闪不避,一如她往日的从容镇定。 “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提醒。可霍家一直都在风口浪尖上,从未下来过。” “这不一样。”古老再度摇头,黑色的瞳眸里风起云涌,像是被带入了昔日回忆的泥潭幽渊。 “这次是几十年前的旧人,他们背着血仇而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说着,这幅被重新卷好的画卷最终还是递交到了霍绾手上。 “绾绾,去找个火盆,把它烧了,烧得干净点,不要留痕迹。”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霍绾接过了卷轴。 她的目光在空气中与老人那双褶皱之下格外深幽的瞳仁交汇,彼此了然于心。 在没弄清楚这幅画里的玄机之前,霍绾是不会轻易烧掉这幅画作的,而古老爷子自然料到了这一点。 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心照不宣的沉默,也绝不会告诉其他人这幅画卷的下落。 和聪明人说话从来都不用多费力气,和古老这种精明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聊起天来,就更加“轻松易懂”了。 霍绾随手将这画卷放在了桌子上,似笑非笑地试探: “我想古爷爷应该已经知道了,半年前从帝都远道而来的那帮人姓甚名谁了。” 从帝都来的那帮神秘人到底是谁,这可是连他们家老爷子都不知道的情报,但古老爷子通过今晚发生的这件事、通过这幅画作,心里想必已经有了猜测。 “唉,我记性向来不好,该忘记的事情,就一件也不会留在脑子里。” 说着,老爷子笑着转身,面向了宽大的落地窗。 他的脚下是繁华的车水马龙,一切喧嚣被格挡在了这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将他瘦弱的背影衬得有些寥落。 古家八面玲珑,结交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纵使早就富甲一方,生意还是要做的,自然不会为了一家去得罪另一家。 霍绾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我明白了,晚辈无意为难您,还要多谢您的提点。但晚辈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多留了。” 古老爷子在这时转过了身,意味深长道: “等你站在我现在所处位置上的那一天,绾绾,古家将是你坚实的盟友。” 这一刻,霍绾竟然觉得,古老爷子正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一个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人。 霍绾轻轻一笑,森绿色的瞳仁里映着昭然若揭的蓬勃野心。 “我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 几分钟后,霍绾拿着卷轴离开了总统套房。 韩丞还未来得及上前询问什么情况,另一道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酒店走廊上昏暗的光线倾泻在少年昳丽的容颜上,这样一张惑世的妖颜,真是无论在哪都是焦点。 明明是格外昏暗的光,反而为他披上了一层名为神秘的面纱,附着在他脸上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担心。 霍绾攥着手中的卷轴,驻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厉濯羽一步步朝着自己靠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那温透的目光似乎在她手中的画卷上停留了半秒,又不着痕迹地移开,投向了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之间,厉濯羽主动开了口:“二小姐还好吗?太公出事以后,我找了你很久。” “我没事。”霍绾回得干脆利落。 她的目光眼前这张白皙无瑕的脸上逡巡而过,继而对着身后的韩丞作出了吩咐: “韩丞,你先送厉少爷回主宅。” 话音未落,未等一前一后两个男人有所回应,霍绾像是又改变了主意,试探般地看向厉濯羽: “或者,你更想去医院探望老爷子吗?” 厉濯羽缓缓抬眸,薄唇微抿,一线轻红,似乎有些为难: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的确该去医院守在太公身边,但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温声细语,眉宇间笼着一层忧思,相衬之下,倒是显得霍绾格外不解风情。 霍绾冷淡且极快地打断了他: “我没关系,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她随后头也不抬地向韩丞下达了一道不容违逆的指令。 “韩丞,务必将厉少爷安全送到医院。” 韩丞向来不喜形于色,看不出他真实想法如何,但他看向霍绾的眼神稍稍暗了下去,恭敬地应下她的吩咐。 “是,二小姐。” 交待完这些,霍绾没再多说什么,目光也没有一刻再他们身上停留,手握画卷越过他们两人,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昏暗的光线下,黑暗如影随形,将她本就清冷的背影刻画出了更深的孤寂。 * 午夜,宾客散去。 霍绾站在酒店大堂里,与今晚前来赴宴的宾客们一一告别。 酒店大堂金粉色天花板上悬挂着十二盏水晶吊灯,像是洒下了粼粼的金粉,所有人沐浴在这纸醉金迷的浮华下,宛若置身于天国幻境。 原本好好的一场寿宴出了这样的事,气氛本不该像现在这样平和。 但今晚到场的宾客不是古老财阀世家,就是商界新秀,头脑和心思都不是一般的深沉缜密。 他们从霍老爷子入院这件事中嗅出了华都接下来的新风向。 霍老爷子入院,这代表着什么? -- 濯羽没有走哦,下章出现ovo 第27章 你,想要我? 代表着霍老爷子的真实身体状况,远不如在外人面前展现出来的那样康健。 八十岁本就是高龄,能再有几个明天都说不准,更别说老爷子一直都患有心脏病了。 华都向来以君、霍、季三家马首是瞻。 现如今季家倒了,君家隐身,霍家则是一如既往的高调。 无论是霍家长孙霍斯洺,还是霍家二小姐霍绾,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善茬,更何况他们之间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一旦霍老爷子真的驾鹤西去,为了争夺霍家大权,霍斯洺和霍绾势必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到时候怕是整个华都都要变了天。 眼下霍老爷子身体状况出了问题,入了院,现在这个时候,无疑就是他们这些局外人站队的时候了。 是选择站队沉稳理智、周全缜密的大少爷霍斯洺,还是选择霍绾这个手段心思都狠辣无比的二小姐? 这无疑是华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最令人头疼的问题。 当然,也有不少人选择保持中立,更别提那些墙头草了。 综合了各种条件与考量,主动上前和霍绾攀谈客套的人排成了长队,哪怕是临别前也将她包围的水泄不通。 一个多小时过去,终于,眼看着酒店大堂里渐渐空了,霍绾也送走了最后一波宾客,一名服务生走上前来呈交给了她一张房卡。 霍绾接过了那张黑金色的房卡,与服务生的视线浅浅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 酒店楼上,svip套房。 “滴——”门卡刷开了磁锁。 屋内没有开灯,清冷凄美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下一片皎洁光辉。 一进门,那如丝线般穿梭在空气中的幽香悄然涌动,若隐若现的香气牵引着人的魂魄,将人勾向黑暗的深渊。 霍绾面不改色的踏进了屋内,随手带上了厚重的金属门。 仰躺在真皮沙发中的男人指间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在黑暗中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听着逐渐逼近的高跟鞋声,男人懒懒掀开了眼皮,露出了那双在黑暗中泛折过幽暗色泽的瞳眸。 不等男人开口,霍绾慵然落座,从烟匣中抽出了一根细烟,咔嚓点燃。 见状,古珩低笑着碾灭了手中的烟,“生气了?” 霍绾冷冷盯着他的侧脸,没有出声。 见她没有反应,男人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只是这道叹息中隐隐暗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我这也是在帮你。” 霍绾只觉得想笑,冷艳的眉目因薄笑而舒展开来,覆着一层淡淡的嘲意: “送来那样一幅画,气得我家老爷子心脏病复发,闹得整个华都商圈动荡不安,提前打乱了我接下来的布局,就是你所谓的帮我?” 今晚送上那幅把霍老爷子气到心脏病复发的那八骏图的幕后主使,显然已经不言而喻。 那幅画虽然是帝都那帮人的手笔,但真正把那幅画运送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古珩! 虽然从帝都来的那帮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今晚的寿宴举办地可是被称为第一杀手组织的君家的地盘,再加上这场寿宴由霍斯洺一手操办,几个月前就已经排布好了一切细节,根本不可能出任何岔子。 如果不是有内应,而且是有着四通八达人脉和手段的内应,那幅画根本不可能被如此光明正大的送进来。 古珩盯着霍绾指间那节快要燃断的烟灰,唇边漫开无谓的笑: “这是他们为你呈上的合作诚意, 今晚过后,霍家还不是你说了算?我呢,也只不过是个中间传递商。” 他今晚为帝都而来的那帮人送上这幅八骏图,本意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替他们送个“祝寿贺礼”罢了。 谁承想这幅画的威力这么大,竟然直接把霍老爷子气到心脏病复发,还真是个“意外收获”。 霍绾弹了下烟灰,单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诚意?我不觉得擅作主张是一种诚意。” “霍老如今入了院,最大的获利人是谁,我想不用明说了吧。这对你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绾绾,你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冷笑着抬眼,“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古老?” 古老爷子肯定不会想到,他那纨绔难驯的孙子,不仅在背地里和帝都的人搭上了,还准备玩一把大的。 对此,古珩显得格外无畏。 他轻笑着吐出了一个个磁性的音节,甚至连每个标点符号都格外富有深意: “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霍绾,你敢吗?” 霍绾眼神晦暗,没有说话。 见她沉默,男人盯着她的脸,饶有深意道:“其次,作为盟友,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小心你身边的那个小白脸,厉家的小少爷。” “他没有那么人畜无害,对你更是心思不纯,放在身边迟早会出事。” 心思不纯? 这四个字惹得霍绾发笑。 还能有什么心思? 无非是男人看待女人的眼神、想法、意图罢了。 注意到霍绾脸上的表情,古珩的目光仅在半秒间就暗了下去,意识到了什么。 他那浸染在阴影中的俊颜上的神情渐渐崩裂,锐利的目光快要灼穿霍绾的脸。 “你知道他对你别有用心,那你还把他放在身边,难道你对他……?” 他的音线降了下去,仿若能听出某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不甘。 “你把韩丞放在身边这么多年,却又不给他名分,让他心甘情愿的做你的护卫犬。在季家失势后,你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季燊,更别说一次次拒绝了我的暗示,还有你养在外面的那个男人……霍绾,别告诉我,厉濯羽对你来说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古珩领口松散,暗金色的铜扣快要解到健硕的胸口,精壮流畅的线条一路延伸到腹肌下方,偏偏霍绾的眼里看不到这些。 她面上笑意浅薄,森绿的眸底漆黑无边,依旧慵懒地倚靠在真皮沙发里,看着眼前的男人从沙发上起身,步步朝她逼近。 接着,她先一步起身,抬手抵在了男人即将朝着她压迫而下的胸膛上。 她唇边笑意不减,指尖之下是男人蓬勃有力的心跳。 “古珩,你……想要我?” -- 感谢小仙女们的收藏礼物留言,新书不易,请尽量不要养文,谢谢大家啦 第28章 还有多少男人被她耍得团团转? 在屋内燃着的香薰的催化下,从女人那柔丽红唇中吐出的每一个符号,似乎都带着惑人的魔力。 可接下来的每一个音符,都化作了片片刺向男人心口的冰刃。 “古少爷还是先拿到古家的继承权再说吧,你家里的那位兄长,可不比我大哥好对付。” 话落,不再等候任何回应,霍绾淡淡一笑,起身就要离开。 果不其然,顷刻间天旋地转! 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探了出来,掐握着她的腰将她向下狠狠按在了沙发上。 她的下颚跟着被几根冰凉的手指抬起,对上男人那双猎豹般的危险瞳眸。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个像是要砸到她脸上的质问。 “我真想知道,霍绾,还有多少男人被你耍得团团转。” 闻言,霍绾轻挑了下眉梢,一根根拨开了男人的手指,手臂接着毫不犹豫地一抬,衔接上一个干净利落的肘击。 古珩反应得极快,瞬间松开了手,后撤了半步避开了她的攻击。 霍绾气定神闲,慵懒姿容不改,盯着男人的眼睛,笑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二少爷,我就直说了,想要我,你至少得先坐上古家新任家主的位置呢……” * 午夜。 酒店门口。 又下雨了,冷风吹拂起女人锦缎般的长发,蒙蒙的雨水如细针般没入她肩上的男士黑西外套上。 很快,她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极有规律的脚步声。 接着,一顶黑色的伞面在她的头顶撑开。 随着伞面倾斜角度的偏移,霍绾仰起了下颚,望着那一座座耸入云端的摩天大楼。 其中那座最显眼最有设计感的,就是他们霍氏的办公大楼,是无数华都人仰望的终点。 她望着那巍峨冰凉的建筑,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朝着刚刚靠近至她身侧的男人淡淡地问了声: “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 “太公短暂苏醒了一会,很快又睡下了,明天医生会让他做一个更全面的检查。” 这陌生的声线令霍绾当即侧过了脸,略显诧异的瞳仁微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没想到来接她的人会是他,原本还以为是韩丞。 她的视线在厉濯羽的脸上浅浅掠过,随后又重新偏转回了视线,“你怎么从医院回来了?” 少年握着伞柄,温凉的声线不变:“斯洺担心太公的安全,所以今晚让韩丞韩让都守在了医院里,我刚好顺路过来接你。” 对此,霍绾不由得轻嗤了一声: “霍斯洺向来是懂表面功夫的,如果送画的那帮人今晚真的想对老爷子下手,就不会提前送来一幅画打草惊蛇了。” 这点霍斯洺不可能不清楚,但他还是在医院安插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做足了场面功夫,向外人展示他有多担心老爷子的安危。 在霍绾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厉濯羽微微握紧了伞柄,此刻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那千丝万缕的幽香沁入鼻尖,扰着他的心神。 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温声提议: “你要去医院吗?我开车送你。” 霍绾摇了摇头,望着雨幕,神色恹恹: “老爷子不是已经睡下了?这么晚去了医院,也只会是对着霍斯洺那张讨厌的脸。” “那……要回主宅吗?” 回应厉濯羽的是一声长叹: “不了,主宅里到处都是老爷子的眼线。” 除了医院就是霍家主宅,好像就只有这两种选择,可霍绾从心底里拒绝这两个地方。 少年沉默了几秒,薄唇翕动:“我知道一个地方,既能避开斯洺,也不会被主宅里的下人监视。” 霍绾几乎是立刻会意,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你私下里还有别的居所?” 少年唇边染着薄笑,低眸注视着她冷艳的容颜,“太公几年前赠予给我了一栋别馆,想要躲清净的时候,会过去住一段时间。” 躲清净? 确实,任谁待在霍皎皎那只聒噪的笨鸟身边久了,都很难不发疯吧 终于,女人冷若冰霜的脸上总算是浮起了几分兴致,侧目轻声道: “那就带路吧。” * 酒店负一层,地下停车场。 扎眼的冷白光线下,一排排炫目惹眼的豪车间,隐约间响起了男人女人们的谈笑声。 在两辆黑色豪车的夹缝中,几名样貌出众、气质谈吐皆不凡的男女吸引了霍绾的注意。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几个在今晚老爷子的寿宴上露过脸,不过很快就被霍斯洺请去了楼上的贵宾接待室。 显然,这些人不止是非富即贵,而是大富大贵。就是有点眼生,看模样不像是华都的人,倒像是来自异国甚至帝都的权贵。 当然,这些人中,还是有一个老熟人的。 君家的现任家主,君噬。 男人斯文俊美的五官给人一种阴柔而不女气的妖惑感,一双森绿阴冷的蛇瞳,和霍绾的眼睛可以说是惊人的相似。 霍家和君家一向是分庭抗礼般的存在,虽然两家之间的关系时而亲近时而疏远,但见了面还是能打上一声招呼的。 至于其余几人,看着虽然眼生,但那出众的外貌,想必就算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很难将其从脑海中抹去。 这一行人自然注意到了霍绾,还有与她并肩同行的厉濯羽。 霍绾察觉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主动回以礼貌的微笑。 尽管她自认为接触过无数长相出众的男人和女人,以至于已经麻木了,但不得不承认,对面这几人的样貌气质,和霍斯洺、厉濯羽、古珩他们不相上下。 这期间,对面中似乎有人的目光在她身侧停留了几秒。 也是,厉濯羽的这张脸,无论到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被人多看几眼也很正常。 所以霍绾并没有多想什么。 -- 感谢小仙女们的收藏礼物留言催更,新书不易,请尽量不要养文,谢谢大家啦 第29章 抱她下车,失礼了,二小姐 最吸引霍绾目光的,还得是那位人群中的黑发绯瞳女人,好标志的冰山美人。 几道目光纷呈交错之间,君噬率先开口打了招呼: “二小姐。” 霍绾停下了脚步,面上挂着薄笑,“君少爷。” “很抱歉今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吩咐酒店经理去查监控了,一定会给霍家一个交代。” 霍老爷子在君家的酒店里出了事,君家自然要担责任。 可眼前有着一双蛇瞳的男人即便语气中充满了歉意,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愧疚。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霍绾的脸,言语中点燃了无形的硝烟: “对了,不知道霍老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老人家毕竟年纪也大了,我想二小姐和斯洺以后还是不要让他继续如此操劳了。” 霍绾不避不让,抬眸间,两道争锋相对的视线交汇,用一种极淡的语气助燃了这把火: “让君少挂心了,太公他无碍。至于你的建议,多谢,我会一字不落的帮你转告给他。” 闻言,君噬似乎牵了下唇角,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浑身是刺,又傲慢又高调,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偏偏次次绝处逢生,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让她栽个大跟头,在华都里算是独一份。 无意再继续纠缠,他主动做出了请的手势。 “想必二小姐今晚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先请吧。” 霍绾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礼貌性地点头微笑,又朝着他身后的那几位贵气不凡的男男女女们点头示意,接着便迈开了纤长的腿,朝着原有的路线走去。 至于伴随在她身侧的少年,他的目光专注而澄明,好似从未离开过她的脸。 离开时,他那温凉的眼神也只是短暂的与对面交汇了一瞬,便淡漠移开了。 很快,豪车发动机引擎的启动声在地库里响起。 看着那扬尘而去的黑色迈巴赫,站在君噬身侧的矜贵蓝瞳男人意味深长地开了口: “在霍二小姐正式接手霍家之前,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和她和平相处。” 君噬哂笑:“不急,乾坤未定。” 霍斯洺和霍绾之间必有一场腥风血雨,就像他当年逐一让他的六个兄弟姐妹消失于世,最终才坐上家主之位一样。 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尽管霍家这些年已经被洗白了,但也别忘了他们是做什么起家的。霍二小姐天资聪颖,霍老太爷有心栽培,又有贵人相助,不怕她上不了位。” 听了这话,君噬不见侧目重新打量起了身旁的男人: “贵人?难道司少爷和殷小姐已经选择了站边?我还以为你们夫妇二人远道而来,是为了给霍家大少爷站队……” 如果说,帝都四大世家中的第一世家-司家和第一财阀-殷家已经选择了站队霍绾,那霍斯洺接下来怕是得请神过来才能赢得了她了吧。 可那矜贵淡漠的男人却微笑着否认: “你误会了,这个贵人,指的并不是我和宁宁……” * 公路上。 车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雨,车内是与世隔绝的安宁。 霍绾坐在副驾里,从排风口中涌出的暖流徐徐吹拂到她的脸上,因置身于寒冷环境中太久而泛白的皮肤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从挡风玻璃外投来的霓虹光影映照在她的脸上,而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像是失了神,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刚刚在地下车库遇到的那几人看着大有来头,不然君噬不可能以那种客气的腔调与他们谈笑风生。 如果那些人站队了霍斯洺那一边,事情可就棘手了。 她思考得太过深层,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身侧驾驶位传来的动静。 直到那带着热度的纯净气息靠近,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该下车了,我们到了。” “这么快吗?”被打断思绪的霍绾显得有些茫然。 失去了焦距的瞳孔微微闪烁,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过来,抬手解开了安全带。 打开车门,卷绕着雨水的冽风迎面袭来,吹乱了她的裙摆。 停车坪距离别墅大门有一定的距离的距离。 丈量了一下远近,又看了眼脚上的高跟鞋,这坑坑洼洼满是杂草和泥泞的停车坪令霍绾轻轻蹙了下眉。 如果韩丞在的话,他是不会让她的脚沾上半点泥的,可奈何今晚他不在。 没办法,来都来了,她也只好正常下车。 然而,在她未曾察觉到的情况下,驾驶位的车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驾驶位上的那抹身影也悄然消失不见。 少年颀长的身影绕过挡风玻璃,出现在了副驾门口。 霍绾仰起了下颚,只见原先在酒店楼下为她撑开的那顶黑色的伞面再度倾斜向了她的头顶,为她遮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凉风细雨。 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手中的伞柄朝她递了过来。 她难得怔了下,不解地抬眸望向少年那张被雨水打湿了的神只容颜。 细密的雨水没入他的发间,脸上的神情是那般温淡柔和,整个人像是氤氲在一潭秋日的清澜中。 看着她略显诧异的表情,厉濯羽似乎牵了下唇角,不由分说地将这把伞塞到了她的手里。 “失礼了,二小姐。” 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差,在霍绾刚接过伞柄的那一刹,少年那修长的手臂转而探向了她的腰际,温柔但不容拒绝地将她从副驾里抱了出来。 她反应得极快,在被抱出副驾驶位的那一刻,将手里的伞撑过了他们二人的头顶,隔绝了纷飞的雨水。 可她肩上那件来自其古珩的黑西外套……却因此掉落在了泥泞的草坪上。 第30章 抱一下,反应就这么大,这么纯情? 可厉濯羽却没有停下来捡起外套的意思。 他就这样抱着她,步履沉稳地朝着大门走去。 霍绾倒是很快就适应了这个陌生的怀抱,不过还是忍不住朝着后方看了一眼,生动妖媚的眉眼间染着笑: “那件衣服是别人的,很贵,我还得还给人家呢。” “等下次见到古二少的时候,我会赔付给他。” 从头顶递来的温润嗓音漫过了霍绾的耳际,听起来只是简单的回应,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怎么知道她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是古珩的? 她抬眸盯着少年愈显紧绷的下颚线条,最后索性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懒懒道: “古珩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他远点。” 厉濯羽目视前方,看上去很专注,听到霍绾这么说,他仅沉默了半秒,像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那你呢?” 霍绾漫不经心地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最好也离我远点。” 此话一出,少年脚步一顿,从头顶倾斜而下的视线笼罩了她,带着温度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探究: “我的意思是,二小姐提醒我离古珩远一点,那你呢? 二小姐既然知道古家二少爷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那……” “我不一样啊。”霍绾懒洋洋地打断了他,同时单手收了伞。 凭古珩现在的本事能力,如果真想让厉濯羽就此彻底消失,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霍绾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眼下她已经被抱着来到了别墅门口,只差输个指纹或者密码就能进去了。 可厉濯羽……怎么好像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 他们也总不能一直这样站在大门口吧? 她只好主动切断上个话题,开口询问: “密码是多少?” “0。” 霍绾抬手在电子屏上输入了这串密码,“滴”的一声,门开了。 室内一片漆黑,她终于被放了下来,脚尖挨到地面两秒后,屋内的灯也随之亮了起来。 灯光照亮了整间客厅,她终于看清了厉濯羽那张一直被黑暗与光影掩盖着的绝世容颜,眸光不禁稍稍一凝。 少年那冷白的耳根泛着不正常的绯色,不仅如此,脸颊上也浮起了极淡的酡红。 仅仅只是抱一下,反应就这么大吗? 这么纯情……? 有点古怪。 霍绾正欲调侃,却在下一秒忽地回想起了什么。 不久前她和古珩在套房里单独谈话时,屋内点了某种怡情助兴的强力香料。 她在那间套房里待了那么久,身上难免沾染了不少残留,后续她又和厉濯羽共乘一辆车,挨得又那么近,他受到些许影响也不奇怪。 至于她为什么没事,其实她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对这些下作的东西免疫了,可对于初次或者极少接触这些特殊香料的人来说,的确很容易被带“偏”。 只是,就算她的身上沾染了那种香料,经过了一阵风吹雨打,剩下的剂量也微乎其微,总体上不会有太大影响才对…… 思索间,她打量着少年的眼神也随之波动了几许: “你……” 厉濯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尽可能用那平和的声线一本正经地表示: “我没事……” 既然他想保持镇定掩盖过去,那她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抿唇笑笑: “没事就好,快去泡个澡吧,你都被淋湿了,别着凉了。” 霍绾这故作无事发生的神情与态度,反而令少年更加局促,低头应了声:“好。” “我今晚的房间呢?”说着,霍绾扭头打量起了四周,颇有一种反客为主的意思。 室内装修风格低调又奢华,是曾经特别流行的性冷淡风,她对这种风格不讨厌,但也算不上喜欢。 她的格调向来是铺张华丽的,要多奢靡就有多奢靡,纸醉金迷才是她的本色。 就好比厉濯羽的这张脸,华丽,漂亮,年轻,是可以拿出去炫耀展示的战利收藏品。 她钟爱这样的点缀摆件,前提是,他甘愿只做一个点缀摆件,不妄图其他。 “房间在二楼,跟我来。” 清冽的薄荷香气在与她擦肩而过时拂过鼻尖,不经意间停滞了下,接着不做犹豫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 只是…… 这么大的别墅,除去厉濯羽的卧室,难道找不出第二间客房了吗? 霍绾站在二楼主卧门口,朝着屋内看了一眼,不禁弯唇浅笑,随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眼前从耳根一路红到脸颊的少年。 她不信他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在他提出邀请她来他的私宅的时候,就该想到了这些,他家里没有多出来的整理打扫好的房间,那么今晚他们就只能共处一室。 可他还是邀请她过来了,真是……其心可见。 霍绾并不急着询问,但显然对方比她更着急解释清楚这一切。 “今晚我会待在书房,二小姐可以安心在这里休息。” 事到如今,厉濯羽已经不知道是被霍绾身上那阵奇异的迷香乱了心智,还是怎么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是出奇的乱。 “书房?你打算睡沙发吗,会不会太委屈了点?” 一道弥漫着笑意的回应后,女人那纤娆的倩影便直接越过他走向了屋内。 “想睡沙发还不容易,喏,这个房间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睡在卧室总比书房舒适吧。” 霍绾看起来毫不在意,脸上仍旧挂着虚浮在表面的笑,和敷衍其他男人时的慵懒娇媚如出一辙。 接着只见她颇为满意地停留在了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笼罩在月色下的风景建筑,慵然转身,对着他轻轻一笑: “对了,待会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衣服吗?洗完澡以后我不习惯穿着旧衣服,但大晚上的,我也不想麻烦韩丞再专程给我送衣服过来。”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干涩的喉咙有那么一瞬间的紧绷,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吐出了一个略显迟缓的音节: “好。” 霍绾看着他这副局促又羞赧的样子,总算明白为什么一些男人会喜欢那种菟丝花一样娇弱的女孩了。 天真、纯情、可爱,极大程度上的满足了人的掌控感。 可她是个奇怪的人,既想要掌控一切,又不喜欢过分弱小的东西,这也许就是她至今为止没有真正动过心的原因吧。 几秒后,女人那缠绕着清浅谑意的温软浅笑再度飘了过来: “卧室只有一个,那浴室呢?不会也只有一个能用的吧……” “小少爷,卧室我倒是不介意共享,至于浴室、浴缸,你……” -- 感谢小仙女们的礼物留言收藏催更,新书不易,请尽量不要养文,数据太差可能不得不提前切书qaq,感谢大家哈 第31章 共处一室,难道不是想……? 女人窈窕的倩影映在少年银色的瞳仁里,午夜万籁俱寂,连微弱的呼吸都能被捕捉得一清二楚。 听到霍绾这么问,他面露局促,羽睫轻颤,紧张之下回得干涩沙哑: “我……去客房洗漱。” 霍绾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羞赧,又或者故意装作不知情,盈盈一笑: “好啊,去吧。” * 二十分钟后。 浴室。 盥洗台前,宽大明净的镜子映出女人冶艳妖媚却冷若冰霜的脸。 她接着弯下了腰,再次用双手捧起了一舀冷水,淋漓地泼洒到了自己的脸上。 湿漉漉的丝发垂了下来,还在不断滴着水珠,将那双幽暗的绿瞳衬得更加妖异诡谲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厉濯羽这家伙,从今天下午开始就对她大献“殷勤”。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她还是一步步顺水推舟,甚至单独来到了他的私宅,为的就是弄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尽管她对他了解的不多,但单凭三年前那晚,她就已经知道,这家伙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纯情无辜。 眼下想要她性命的人太多,连这次她的回国之路都遭到了重重阻碍,所以她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对象。 包括,厉濯羽。 镜子前,霍绾抬手理了理长发,本就身着不合身的宽大衬衫的她,在对着镜子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两粒银色纽扣。 那大片冷白的肌肤上,本就惹眼的圆弧线条更加呼之欲出,延伸到更深的沟壑。 下半身更是只遮到大腿根部,两条笔直纤细的腿毫无遮掩的展露在了空气中,晃着人的眼。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大腿和小腿上,分别印刻着几道还未结痂的疤痕,凌乱又狰狞。 在浴室排气扇的换气声中,霍绾拿起了盥洗台上的手袋,不做犹豫地打开,从中取出了那把加装了消音器的银色手枪,一气呵成地装弹、上膛。 确认完一切无误后,她缓缓抬起了头,看着镜子中这张在陌生环境下显得格外冷漠的脸,眸底是漆黑到浓稠的晦暗。 * 午夜。 卧室的门在被轻轻敲击几下都没有人回应后,“咔嚓”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了。 当那抹逆着走廊昏黄光影的颀长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室内一片宁寂。 屋内。 在那清冷迷离的月色下,指尖夹着一根细烟的女人正慵懒仰躺在真皮沙发上。 青烟白雾模糊了她的脸,月色为她披上了一层缥缈的薄纱。 她就这么融在月色中,宽松的男士黑色衬衫因沾带了湿气而贴在了她的身上,玲珑的曲线在皎洁的月色下若隐若现。 中西混血的精致五官令她看起来更具风情,她闻声朝着门口看来,眉眼间染着笑,媚态横生,是极致的妖娆。 门被打开,霍绾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厉濯羽手里提着的东西。 看上去像是个医药箱。 直到他向她走来,她才注意到他此刻的着装与样貌。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黑色丝质睡袍,头发半干未干,发梢还在滴水,莹透的水珠顺着流畅的颚线流淌,一路滑向精壮健硕的胸膛。 配上那张顶级昳丽的容颜,好一副花容月貌。 听说厉濯羽的生母年轻时曾被誉为华都第一美人。如此看来,想必所言不虚,他的确遗传了百分百的美貌。 少年望着她的眼神澄澈而温柔,还有几分拘谨,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为她担心: “附近的药店都关门了,我暂时只找到了这些药,再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必了。” 笑着拒绝的同时,霍绾抬眸看了一眼墙面上的时钟,纤细的手指将那快要燃尽的烟蒂碾灭在了烟灰缸里。 她继而举起了酒杯,宝石般的绿瞳里敛着深意的暗示,剔透的杯壁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倾斜。 “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来一杯吗?” 闻言,厉濯羽轻轻放下了医药箱,视线顺着霍绾示意的方向落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只见茶几上摆了两瓶酒,一瓶已经被拆封过了,酒瓶旁边的那只高脚杯里已经盛好了小半杯度数不高的红酒。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语气依旧温柔:“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饮酒吗?” 霍绾不禁失笑,仰起了下颚,露出了雪白的脖颈,顺势饮下了一大口红酒。 染着酒渍的唇看起来更加饱满莹亮了。 她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这张俊美绝伦的脸: “怎么不可以?你什么时候变得和韩丞一样了?” 只有韩丞会时常注意她的身体状况。 今天下午他还提醒了她要遵从医嘱,不让她饮酒,虽然这些建议她从来都不会听取罢了。 原本只是随口一句吐槽,没想到却使得空气中的氛围变得微妙了起来。 霍绾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见半晌过去了眼前的少年依旧停留在原地,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的神情并不明朗。 在心中暗暗一叹后,她主动从沙发上起身。 只见霍绾迈着轻盈的步伐绕过了茶几拐角,将手中还剩余着小半杯红酒的高脚杯塞到了他的手里。 随着距离的拉近,沐浴后的幽香沁入鼻尖,如丝线般交织在了一起,扰乱了心弦。 她的眼神实在太过明显,暗示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可这若即若离的距离,会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亲眼看着眼前这张神只般圣洁又华丽的容颜因她的靠近而染上羞赧的绯红,她的心情竟然感到莫名的愉悦。 害羞什么? 主动将她带到这里、现在还与她共处一室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她索性开门见山,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把我邀请到你家,又只有一个房间,难道不是想……?” 此话一出,少年近在咫尺的呼吸顿时错了一拍。 他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手背上的青筋隐隐突现,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真实念头与理智在碰撞。 看似保持镇定,可清明的瞳光却在恍惚间闪烁着,漆黑的羽睫轻颤。 “不是这样的……” 第32章 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上了少年的脖颈 尽管得到这样的回答,霍绾的目光仍是锁着厉濯羽的脸,冷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了他握着酒杯的白皙掌背。 她微笑着引导着他举起了这杯酒,将剔透的杯壁送到了他的唇边。 鬼使神差下,少年喉结滚动,微微张唇,将杯中的液体尽数饮下。 见他饮尽了这杯酒,霍绾主动将酒杯从他手中取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绿色猫眼被笑意衬得更加妖媚。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别再浪费时间了,你觉得呢……?” 温软的试探间,这只玻璃酒杯被摔到了柔软的地毯上。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上了少年的脖颈,迫近的馨香气息令他的耳根开始灼烧。 “说实话,你,真的不想吗……?” 她的一举一动都掺带着暗示,将他的理智一点点的剥落殆尽。 太阳穴一侧的隐脉在跳动,少年那双琉璃般的银眸里已经被不可明说的暗色覆盖,镀着一层欲-霾。 明明知道这是陷阱,她也并未投入半点真心。 可看着眼前这张艳若桃李的脸,他还是饮下了这杯有问题的酒,被她牵着鼻子走。 想到这里,一丝转瞬即逝的讥诮的自嘲浮现在了他的唇角。 三年前那晚是个错误。 霍绾是他最不能招惹的女人。 可当她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她。 霍绾稍稍怔了下,还未反应过来,下颚就已经被几根冰冷的手指强制抬起,头顶随之被侵略般的黑暗所笼罩。 窗外的雨在这一刻,似乎下的更大了。 * 同一片雨幕之下。 午夜,本该宁寂的医院因一位大人物的入院变得热闹起来。 住院部大楼,vip病房外,一排排黑衣保镖如同看护着镇石的护卫般守在门口。 至于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 冷白的灯光下,逐字逐句的理解了医生对病情的分析后,隔着薄薄的镜片,那看上去清冷又斯文的男人的眸色又暗了一层。 察觉到气氛的不妙,被迫熬夜加班的医生默默攥紧了手里的签字笔,安抚道: “霍先生,万幸老太爷这次只是轻微中风,还好在第一时间及时送了来医院,之后好好休养并进行治疗的话,完全康复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不过你们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老太爷毕竟年纪也大了,本来心脏就不好,血压也很高,未来还是尽量让他少操劳一点。” 听完这些,那戴着金丝框镜的斯文男人只是淡声道了句: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见他有了离开的意思,医生连忙起身相送。 “应该的、应该的。天亮上班以后,我们会给老太爷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等检查报告出来以后,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您。” “好,辛苦了。”极简地应下后,男人不做犹豫地跨出了门槛。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被迫熬夜加班的医生长吁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泛起了一丝疑惑。 为什么…… 他刚刚从霍斯洺得知霍老太爷轻微中风后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意料之中的感觉? 难道是错觉吗? 他总感觉…… 对霍老太爷的身体状况,这位霍家大少爷好像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担心。 算了,豪门之间的事情本就错综复杂,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该关心掺和的。 * “咔嚓”一声。 主治医师办公室的门板才刚被关上,一抹包裹在黑色制服下的颀长身影就悄然显现在了男人的身后。 韩丞的脸色并不明朗,接近霍斯洺的同时,犹豫着询问: “大少爷,老太爷他……” 回应他的是那向来沉着温淡的嗓音: “经过医生初步确认,太公这次是轻微中风,后续好好休养并接受治疗的话,还是有痊愈的可能的。” 韩丞还想继续追问什么,但被霍斯洺先一步开口打断了。 “霍绾呢?” 男人的目光顺势越过了他,投向他的身后,却并没有见到预期中的那抹纤娆身影。 这么晚了,宴会早该结束了,以霍绾的能力,应付这种突发事件应该不在话下。 可她为什么没有来医院? 难道是……出了什么其他变故? 韩丞想了想,答道: “二小姐她……应该已经回到主宅了。” “应该?” 这两个字引起了霍斯洺的注意。 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后,那双凉薄的寒眸隔着薄薄的镜片锁着韩丞的脸,低低试探: “难道你不知道她的下落?” 没有任何犹豫,韩丞面不改色:“二小姐的心思,向来没人能揣测得了。” 闻言,霍斯洺扯了下锋薄的唇角,无形的压迫感如山体倾倒般扑面而来: “可你与其他人不同,不是吗?” 对霍绾来说,韩丞和霍宅里的其他人不一样,这一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韩丞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冷漠又疏离: “大少爷说笑了。” 闻言,霍斯洺没有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在雨水不断噼啪撞击着玻璃的白噪声中望向了窗外。 “皎皎呢,她还好吗?” “三小姐已经安全回到主宅了,她很担心老太爷的身体情况,希望能来医院探望老太爷。” 短暂的沉默了几秒,安静的走廊上又重新响起了男人温静的嗓音。 “让皎皎早点休息,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早上再接她过来。” 只是,还未等韩丞有所回应,霍斯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偏过了线条略显冷锐的侧颜,朝他投来了一道格外深沉的视线。 “你看见濯羽了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明明之前厉濯羽还出现在了医院,现在怎么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厉濯羽自五岁以后就被寄养在霍家,也算是老爷子的半个亲孙子。 现如今老爷子中风了,厉濯羽他人呢? 这一次,韩丞万年没有变化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松动。 “厉少爷他……他可能先回主宅了……” “可能先回去了?” 霍斯洺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一丝诧异,但也仅仅只顿了两三秒。 呵。 老爷子的身体还没完全垮下呢,就已经有人按耐不住要暴露本性了吗? 第33章 褪下纯情伪装,在极度煎熬中失去了意识 也是,这么多年看着老爷子脸色的生活总算快要到头了,难免会提前膨胀了。 只是没想到…… 最先沉不住气的,会是看似最温和乖顺的那一个。 所以,厉濯羽和霍绾两个人…… 到底分别都去哪了? * 午夜,市郊,某别墅区。 暴雨之夜,脆弱的玻璃窗因风暴而嘎吱作响,似乎随时都要咔嚓破裂。 室内的温度却节节攀升。 被圈禁在沙发一角的女人慵懒随性地仰面靠在沙发扶手上。 尽管此刻她被眼前的少年以一种侵略般的姿态禁锢在了他的身下,仍旧是那般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尽在她的预料与掌控之中。 厉濯羽俯瞰着身下的女人,温柔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无奈,更多的是压抑和克制。 他此刻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出来。 像是有一团心火在烧。 霍绾仰望着身前的人影,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拭过他紧绷着的下颚线条,轻轻袅袅笑着: “药效发作的这么快吗?还是你的身体太弱了,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再坚持个十几分钟呢……” 她原本还以为他至少要等到药效发作以后再暴露,没想到这么快就褪下了纯情的伪装。 闻言,少年鸦羽般的漆黑长睫微微一动,露出了那双被暗色雾霭绻绕的银色瞳眸。 他低下了头颅,压抑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可嗓音依旧是干净温柔的: “这就是二小姐希望的吗……?” 他修长的手指停留在霍绾白皙的腿面上,凹凸有致的骨节微微收缩。 似乎随时都会一把扯下那碍事的黑色布料。 而身下的女人却镇定自若,歪着头,玉白的手指抵在了他的胸膛上,轻佻的笑意在唇畔弥漫开来: “那杯酒是你自愿饮下的,你明知酒里有问题还要硬来,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一切,难道这不在你的预计之中吗,还是说……我猜错了?” 她这话说的,像是没有丝毫任何危机意识,又或者是太过自信, 自信到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显然,霍绾属于后者。 可下一秒,压迫在她身前的那抹阴影突然撤离了。 对此,霍绾倒也并不诧异。 有了药物的加持,她很笃定厉濯羽最终会越过那条底线。 一切只不过都是……时间问题。 少年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是如此刺耳,越来越沉重。心底的火漫延至了眼尾,那双漂亮的眼睛周边也因此布上了一层克制的薄红。 他的指尖收紧,白皙的手背上是隐隐曲张的蓝青色筋脉,绷着的低哑音节逐字逐句响起: “不管二小姐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今晚把你带到这里,我的确没有任何不轨的企图与想法。” 他继续强撑着,尽量保持着清醒与理智,侧身看向门口做出了选择。 “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 话落,不等霍绾反应过来,眼前这道颀长的身影已经转身离去。 见状,霍绾不紧不慢地扣上了衬衫的一粒粒铜扣。 她轻轻倚靠在了沙发的一角,玉白的双腿随意交叠,高高在上又随性恣意。 眼看着门把手被他扳动,她兀自轻笑出声: “大晚上的,凭你现在的状态,是打算冒着车毁人亡的风险独自开车去医院,还是打算自己解决?又或者……你有一个随叫随到的医生朋友?” 可门前的那抹身影仅仅只是顿了一下,接着便拉下了门把手,不做犹豫地踏出了门槛。 门板被重新带上,看着空荡荡的卧室,霍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微微跳动了一下。 沉寂了半分多钟,她后仰着将整个身体都没入了沙发里。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海藻般的长发顺着沙发边缘垂落而下,像是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 钟表转动的滴答声在过分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十几分钟过去,深吸一口气后,霍绾悄然睁开了绿宝石般的瞳眸,梳理着长发缓缓坐正。 她接着从沙发上起身,随手端起了茶几上剩余的、还未动过的那杯酒,步步朝着门口走去。 * 走廊上,霍绾逐一巡视过了三个房间,最终来到了长廊末端的尾房前。 没门关紧,屋里也没开灯,浴室的玻璃门却透着光。 进了屋,隔着一扇门板,她并没有听见浴室里传出任何水声又或者其他动静。 相反的,安静得让人感到诡异。 霍绾谨慎靠近,把脑袋贴在门上,试探性地朝着门缝唤了一声,“厉濯羽?”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在浴室门口停驻了半分钟,确认完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又抬手连续敲了三下门,随后直接握住了推拉门的把手,一把推开了这扇门。 赫然闯入她视野里的画面实在有些冲击,令她的目光连带着身体都跟着停滞了一瞬,手里握着的酒杯随之震荡出了些许液体。 明亮的灯光下,宽敞的瓷白浴缸里。 浸泡在彻骨冷水中的少年背靠在浴池的一角,恬静垂首的模样像是睡着了,又或者…… 已经昏过去了。 被水浸透的丝质睡袍贴在他的身上,前襟敞开,昂贵的布料勾勒出他清晰的肌理线条。 淡淡的绯色顺着他的耳廓漫延,像是在那冷白的肌肤上绽开了一朵朵妖冶的花蕾。 尽管阖着眼,他优越的骨相和五官轮廓还是太过华丽惹眼,像是童话故事中的沉睡王子。 可霍绾却觉得,和三年前那晚一样,此刻的厉濯羽像是一朵异常妖异的花蕾,在她的眼前冶冶盛开。 饶是霍绾这种见惯了无数皮相骨相优越的帅哥美女的人,也不由得将目光在厉濯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美貌这张牌,无论是配上财富、地位还是智慧,都将是一手王炸,可唯独不能单出,不然就只会是招来祸患的灾厄。 比如陆凛,比如厉濯羽。 但她也还没到见色起意,趁人之危的地步。 没时间多想,霍绾阔步靠近,半跪在了浴缸边,伸手朝着少年的额头拭去。 果然,他的额头烫的离谱,像是发了一场高烧,在极度的煎熬中失去了意识。 第34章 他看上去更可怜了,可她不喜欢在浴缸里…… 霍绾缓缓撤回了手,盯着厉濯羽的脸看了一会儿,眸底神色错综复杂。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算了,总归是她做的太过火了,现在得赶紧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的视线移到了被她放置在一旁的高脚杯上。 暗红的液体在浴室明亮的灯光下折转过一缕诡异的光。 她端起了这杯酒,接着用另一只手钳制住了厉濯羽的下颚。 指尖施力,企图以这种方式撬开他的嘴,把这杯溶解了解药的酒灌进他的喉咙里。 没想到的是,还没把药灌进去,少年那沾带着水渍还是泪渍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鸦羽般的睫毛在下一秒悄然掀开。 霍绾想要撤回手,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四目毫无征兆的相对,谁也没有率先回避视线。 他望着她,一双水汽空蒙的瞳眸染着可怜的红。 醒了也好,不用这么麻烦的灌药了。 霍绾心里这样想着,手指上的力度也稍稍放松了些。 她将杯壁抵在了少年嫣薄的唇边,淡声吐出了两个字: “张嘴。” 单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耐心,脸上的表情更是罕见的深沉。 可她这强硬的态度好像并没有奏效,反而让气氛更加僵化了。 厉濯羽浸泡在冷水中,额头鬓角却不断冒着汗,克制又煎熬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他非但没有张嘴,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扣紧了牙关,薄唇紧抿,望着霍绾的眼神里充斥着浓浓的警惕与审视。 见状,霍绾不紧不慢地撤回了手,晃动了两下酒杯:“你不会是怕我下毒吧?” 他这副可怜又警惕的模样,像极了受惊后掉进水潭里的波斯猫,湿漉漉的,衬得他琉璃般的瞳眸更漂亮了。 真是……赏心悦目。 也正因此,霍绾难得生出了几分耐心,放低放柔了嗓音解释道:“这是解药。” 见厉濯羽无动于衷,她再次主动将酒杯递向了他的唇边。 “喝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少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用那双泛着薄红的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霍绾这下算是看出来了,他非但不相信她,而且还是一个…… 犟种。 按霍绾的性子,是绝对没有耐心去哄人的。 可眼下她和厉濯羽订婚在即,关系破裂又或者闹僵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在心中权衡了几秒,她终究是主动示弱道歉: “今晚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对,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向你道歉。” 可接着,这缠绕着凉薄笑意的女音话锋一转。 “但那杯酒是你主动喝下的,事发后我既没有逼迫你,也没有对你做什么,现在也把解药端来了,可你……” 意识到这样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僵,霍绾戛然而止,淡笑着起身,随手将酒杯放在了台子上。 她继续待在这里,估计厉濯羽也只会继续僵持着不肯服药吧。 于是她翩然转身,面向了浴室门口,有了离开的打算,头也不回地道: “早点把药喝了就能早点休息,晚安。” 只是,她才刚迈出半步,手腕忽地被一只沾带了水汽的大手从身后一把扣握住了。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但霍绾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没有挣脱手腕上的束缚,也没有转身,静静等待着下文。 面对犟种,就只能比他更犟。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她的身后中传来了一声极哑的低唤: “药……” 霍绾这才转过身来,从她的视角刚好能将眼前这极具冲击力、又分外活色生香的一幕收入眼底。 这一刻她仿佛回溯到了三年前那晚,他也是用这样一副勾人的表情,煎熬又哀求地望着她,希望她能够帮他…… 不管是蓄意的勾引,还是无心的弄巧成拙,不得不说,他的确成功了,让她破天荒的动摇了几秒。 但仅一眼,霍绾就撤走了视线,侧目看向了台子上那杯刚刚被她放置下来的那杯酒。 早点喝下去不就没事了? 她重新端起了这杯酒,将酒杯贴到了他的唇边,杯壁稍稍倾斜,那猩红的液体便涓涓流淌进少年的唇腔之中。 可接着,她的手腕被一只大手狠狠抓握住,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下一拽——! 冰冷的水花扑溅到了她的脸上,她半个身子都没入了池水中,可却顺势倾倒在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万幸她的伤口在后背上,没有因此而沾上水。 正掐握着她腰肢的那只大手,掌心滚烫。 可接着少年的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扣按在了她的后脑勺上,猛地一按。 充满了侵略气息的吻在顷刻间封住了她的唇。 霍绾微微张唇,秀眉紧蹙,想要表达些什么,可这样无疑是给予了少年钻空子的机会。 更深的吻,更加肆无忌惮的攻城略池。 明明是亲吻,两个人却像是在较量,谁也不肯服软,争夺着唯一的主导权。 隐约间,她尝到了血腥的甜味,理智早就断了线,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唇被咬破了。 可即便如此,扣按在她后脑勺上的那只大手也没有移开过。 像是害怕一旦松手,她就会逃了一样。 在几乎快要不能呼吸的边缘,霍绾探出了手,狠狠按在了少年腹部…… 更下方的位置上。 终于,附在她后脑勺上的那只大手撤离了,可扶在她腰际的手却没有任何挪开的打算。 她调整着呼吸,嫣红的唇微微张合,连不稳的气息听起来都沾满了零星的诱惑。 至于她身下的少年…… 他看上去更可怜了,薄唇一线轻红,破了皮的地方泛着惹眼的殷红。 落魄,狼狈,凌乱,但不可否认,这样的他看起来更加…… 秀色可餐了。 霍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被池水沾湿了的黑色衬衫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身上。 曼妙的曲线尽现无疑。 明明泡在一池冷水中,可她却觉得更热了,口干舌燥。 她轻笑着,纤细的手指重重捻按过少年锋薄的唇,将他唇峰上的零星殷红血渍一点点抹开: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在浴缸里·做……” 低低地低喃后,她又抱怨般地轻叹: “可我不喜欢在这里--做--呢,要换个地方吗……?” 第35章 一定要回卧室吗? 无论是她充满了蓄意引诱的眼神,还是慵懒亲昵像是撒娇般的语气,都无疑是在助燃这把火。 恍惚间,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将她抱出了浴缸。 还未将她放置在盥洗台上,就被她笑着抵住了湿淋淋的胸膛。 可厉濯羽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低下了还在滴着水的头颅,冰冷修长的手指钳制住了她的下颚,重新吻了上来。 霍绾不由得怀疑起这解药的功效。 厉濯羽不是已经咽下溶解了解药的酒了吗? 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真是白生了一副人畜无害、温良无辜的脸,全都是假象! 这样的亲吻压根不能称之为亲吻,像是要掠夺了彼此的呼吸才能生存下去。 她被迫仰着头,承接着这个无法抗拒的亲吻,微微曲起的手指悄无声息的一路攀上少年的衣襟。 最终找准时机,在彼此温度升高到极点时…… 将他一把狠狠推开! 却又在下一秒揪住了他已经敞开了的睡袍领口。 显然,她突如其来的拒绝令少年措手不及。 已经暗了下去的瞳眸映着她艳若桃李的脸,似乎不解为什么明明是她撩起的火,却又在这种时候中断。 霍绾抬起了下颚,妖媚的猫眼对上他的视线,在略显紊乱的吐息声中命令般地吐出了三个冰冷的音节: “回卧室。” “……”这样的要求令少年琉璃般的瞳眸微微一暗。 他们之间此刻的距离,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捕捉得一清二楚。 少年盯着她冶艳妖异的脸看了几秒,又抬眸打量了一圈四周,低哑到不成样子的磁惑嗓音里似乎弥漫着几分遗憾的失落: “……一定要回卧室吗……?” 他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仿佛离开浴室去卧室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情。 听了这话,霍绾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开,脚尖挨到了地面,下了盥洗台。 她笑得轻佻散漫,“不愿意就算了,反正……等待会药效发挥作用了,你也用不着再……” 她还没说完,才刚走两步,身体就再度悬了空,整个人被毫无征兆地被人从身后横抱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毫无章法的亲吻。 从这间客房到主卧有一段距离,可霍绾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她甚至未曾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被抱出了客房的浴室,就已经躺在了主卧的床上。 昏黄的小夜灯下。 女人身上那件被凉水浸透的黑色衬衫重重落在了地面上,与那件重工的黑金刺绣睡袍交叠。 或许连厉濯羽自己都分不清这其中几分是因为药力,几分是出于…… 然而,就在这时…… “滴滴──”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了清脆的响铃声,伴随着一阵震动,这铃声似乎越来越刺耳了。 无人应答,也无人接听,最终这噪音彻底消失了。 可还未给予半分钟的停歇机会,这阵刺耳的铃声又再度响起了。 响的是霍绾的手机。 如果不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一般人不会在半夜拨打她的手机号码。 这样连续的电话铃声令霍绾顿时兴致全无,也令室内的氛围降至到了极点。 少年抬起了头,哑透了的嗓音漫入她的耳际,“电话……要接听吗?” 屋内亮着一盏小夜灯,使得霍绾能清晰看见厉濯羽此刻脸上的神情。 解药应该已经发挥作用了,可他的情况却看起来更“糟糕”了。 即便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庞被阴影笼罩,可动了情的克制模样还是被她一览无余。 是接通这个电话,还是继续无视? 这可真是一个世纪难题。 显然电话那头的人是十万火急,发生的事情也是头等大事,否则放眼整个华都,应该没有几个人敢在半夜给她霍绾发送夺命连环call。 但如果接听了这个电话,那么今晚……她和厉濯羽此刻的温存,肯定是要就此中断了。 轻轻一叹后,霍绾撑着半边身体坐了起来,丝滑的长发散落在她白皙的肩颈上,盖住了那寸寸深浅不一的暧-昧红痕。 她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牵了下唇角: “你说……会不会是老爷子那边……”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老爷子今晚入了院,她到现在还未曾去医院进行探视,也没有向韩丞那边询问,以至于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这大半夜连着打来两个电话,很难让她不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是不是老爷子出了什么事了,例如驾鹤……西去之类的……? 明明心中已经有了揣测,偏生在霍绾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担忧哪怕着急,甚至兴致勃勃,不,她的眼睛里充斥着昭然若示的野心。 一双幽暗的绿瞳看起来更加妖冶了。 显然,眼前的少年似乎和她想到了一起,只不过他把一切想法都藏在了心里。 霍绾不动声色地将他的细微神情收入眸底。 不知道是他伪装的太好了,还是真的表里如一。 她未曾从厉濯羽的脸上看出半点欣喜,反而是浓浓的担忧。 也是,厉濯羽从在老爷子身边长大,又是老爷子一手培养的,有着一份旁人羡慕不来的祖孙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手机铃声即将进入最后的尾声之际,霍绾才慢悠悠地将视线从少年脸上撤回。 她终于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低眸漫不经心又云淡风轻地道: “你想的也太多了,我们家这位老爷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幅画而已,还要不了他的命。” 今晚还真是一个格外波折的晚上。 她倒要看看,还能再发生什么幺蛾子。 她拿起了手机,将手机屏幕正对向了自己。 只见那刺眼屏幕上的来电提醒里赫然映着两个字── 陆凛。 第36章 深夜,她身边怎么会有其他男人? 呵…… 这倒是件新鲜事。 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养了三年的金丝雀居然主动联系她了? 平日里如果她不主动联系陆凛,那么陆凛是绝对不会联系她的。 除了每个月固定的两次见面以外,他都视她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私下里更不存在什么多余的联系。 就算这样,她还是和他保持了三年契约关系,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屏幕上的陌生名字显然也映入了厉濯羽的视野。 陆凛。 有点熟悉,但又很陌生。 他不记得霍绾身边有过这号人,可显然这个人对霍绾来说不一般。 不然……她的脸色怎么一下子就沉降了下去?是罕见的深沉。 霍绾倒是没有纠结很久,选择按下了电话的接听键。 此刻的她和新任未婚夫躺在一张床上,却接通了豢养在外面三年的男人的电话。 这种感觉…… 还真是奇妙。 “霍绾?”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一如她记忆中的那般清冷。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将手机收音孔放在耳边,等待着下文。 “霍绾。” 对面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在听这通电话。 回应陆凛的是一声浸满了讽刺笑意的轻嗤: “大晚上的,你专程打电话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喊两声我的名字吧?” 电话那头的清冷少年微微握紧了手机,看向窗外明媚刺眼的阳光。 大晚上的? 霍绾那边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难道说……她已经回国了? “你已经……回z国了?” 霍绾面不改色地听着电话,一只手探向了床柜头上的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根细烟出来。 “你不是向来不关心我的行程吗,我们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交集点,更何况,按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没必要向你汇报什么。” 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看上去要多轻漫就有多轻漫,想要点燃这根烟,却又腾不出手来。 那莫名的烦闷涌上心头,嗓音也跟着淡了下去: “你还是长话短说吧,很晚了,我还有其他事情。” 听到这里,厉濯羽可以确定,霍绾这通电话的那头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年轻男人。 陆凛,纵然华都豪门林立,但他从未听闻过陆家有过陆凛这号人物。 可冥冥之中,他又总感觉从哪听过陆凛这个名字。 霍绾正愁腾不出手来点烟,可接着她手中的细烟就被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取走了。 本以为厉濯羽会帮她点燃这根烟,不成想他却将这根细烟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 哦对,是她忘记了。 厉家的这位小少爷,烟酒不沾。 他从小和霍皎皎一起长大,一直是被视为霍皎皎的“童养夫”,作为霍家小公主未来的另一半,自然不能沾染这些恶习。 霍绾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电话那头又传来了那潺潺清冷的男音: “医生看过了我的检查报告,各项指标都在正常水平线上,也就是说,我早就可以出院了。” 闻言,霍绾没有半点被揭穿后的心虚闪烁,反而眯起了眼睛,幽幽反问: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现在是在怪我,觉得我把你圈禁在疗养院里了吗……?” 陆凛的身体先天不足,常年抱恙,生了一副高岭之花的清冷容颜,在钢琴上更是天赋卓绝,年纪轻轻就已经拿下了新生代所有殿堂级奖项,身体却弱柳扶风般娇贵。 大概在大半年前,陆凛在一次巡演上无端晕厥后,她才提出要将他送往全球最顶尖的疗养院进行调养。 这一调养就是大半年,也因此将他原定的钢琴巡演推迟了大半年。 按照原定的安排计划,她的确打算让他正常出院,继续未完成的巡演,可是…… 谁成想,季家倒了。 霍家火速和季家撇清关系,她和季燊解除了婚约,老爷子要给她物色新的婚约对象,可结果曾经那些关于她和陆凛之间的传闻又有重新冒出头的迹象。 于是老爷子再度给她施压,让她务必妥善“处理好”陆凛,这才不得不被迫推迟让陆凛的出院。 不仅如此,老爷子已经给她下达了最后通牒,这段时间里务必隐藏好陆凛,否则…… 等到老爷子亲自出手,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哪怕她已经打算和陆凛解除契约,斩断所有的关系和联系,也得等到这阵风头过后。 暂时得把他先藏在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不能放出来、不能让外人捕捉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既然我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霍绾,我要出院。” 电话那头的声音未断,可一双手臂在这时环住了霍绾的腰肢,带着热度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温度也就此传递蔓延。 霍绾侧过了脸,抬眸给予厉濯羽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 可他却置若罔闻,像是没理解她的意思,反而面露无辜地担忧询问: “是医院那边打过来的吗……?” 午夜万籁俱寂,哪怕是极小的动静都能清晰被捕捉,更别谈正常说话的音量了。 而且!他就在她的身侧、她的耳边! 他说话的声音自然而然的顺着手机收音孔传递到了另一端。 霍绾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想拉开与厉濯羽的距离,可好像已经晚了…… 这陌生的男音霎时间引起了陆凛的注意。 男人的声音……? z国此刻是凌晨半夜,霍绾的身边怎么会有其他男人? 难道说……? 一种微妙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握着手机的修长手指猛地攥紧了手机。 他没有听错,也不会听错! 电话那头刚刚的确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真奇怪,明明应该觉得庆幸,霍绾终于放过了他,瞄准了其他对象。 可他的一颗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钉子穿过,血淋淋的,空洞洞的透着风。 霍绾只觉得太阳穴两侧在微微跳动,眸色渐深,斩钉截铁地拒绝: “这段时间不行,等过段时间,你想做什么都随便你。” 此话一出,对面陷入了沉寂。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那仿佛淬着冰的冷漠嗓音在逐字逐句地响起: “要么,公开我们的关系,要么……让我回z国。” 霍绾冷笑,“你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开始这段关系的人是你,最后食言的人也是你。” “难道从一开始,二小姐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第37章 小少爷,难道这些都是我强迫你的吗? ……食言? 霍绾只觉得好笑,纤长羽睫掩映下的绿色瞳仁不透光,蓄着波谲云诡的雾气。 她食什么言了? 她不得已将他暂时安置在疗养院里,也是为了他的安全。 如果真细算起来,这三年里,她是缺他吃,还是缺他穿了? 还有那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资源,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不然……他以为他这个新生代天才演奏家的名号,是怎样来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有天赋的人,可被气运之神眷顾的人,却少之又少。 陆凛从她这里得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捷径,可从来都不知道珍惜。 霍绾至少静默了五秒,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电话那头的少年再度唤出了她的名字,“霍绾。” 他的嗓音依旧清冽,但明显比刚才的强硬态度要柔和多了。 “……姐姐的生日要到了,就在下周,你平日里那么忙,应该已经忘了吧。” 这一瞬间,厉濯羽不知道霍绾在电话里都听到了什么,他能明显的感觉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像是失去了身体的主导权,彻彻底底的定住了。 但不过半秒的时间,她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她刚刚的异常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等不到霍绾的回应,电话那头,陆凛低下了头,薄唇边扯出一缕自嘲的弧度。 他缓缓阖上了眼,最大程度上放低了姿态,近乎乞求: “让我回z国探望姐姐……我向你承诺,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我保证。” 霍绾依旧没有给出任何答复,没有明确表明好还是不好,行还是不行。 她缓缓放下了手机,看着屏幕上仍在计时的通话记录,最终按下了挂断键。 “嘟——” 电话被掐断了。 留给陆凛的只有漫长而空洞的挂断提示音。 * 卧室内。 刚挂断了电话,就听见“砰”的一声。 那只刚刚还被女人紧握着的手机在这一刻被无情的摔到了床头柜上。 只见她随手捞过了床上的薄毯,旁若无人般,从容自若地将自己掩住,面上的神情是异常的冷漠。 可接着,当她转身面向床边时,又换上了一副明艳又轻漫的笑靥。 “抱歉,我今晚可能没心情做其他事情了。我想你现在应该也冷静下来了,没有那种想法了吧……?” 听这语气,她似乎真的为此感到遗憾和抱歉。 亲眼见证着霍绾情绪转变的如此突然的厉濯羽就这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不满,他的眸光似乎格外的暗。 见霍绾有了离开的打算,他也没有太多犹豫,冰凉的手指一把扣握住了她的手腕。 磁惑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分外蛊惑: “已经很晚了,你打算去哪?” 霍绾瞥了他一眼,轻笑着,答得自然: “放心,我只是想去走廊上透透气,抽根烟。” 说着,她抽回了自己被少年禁锢着的手腕,顺势取走了床头柜上的烟盒和打火机。 下一秒,那低醇的嗓音又再度递了过来: “抽根烟而已,不用去走廊。” 闻言,霍绾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少年面上染着的绯红渐渐褪去,眼神也清明了许多,可他这副像是被欺负透了的模样依旧惹眼极了。 可奈何他碰上的是霍绾,美色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最低等的诱-惑,可有可无。 既然他不介意,那她也没有出去的必要了。 她慵然落坐在了床边,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上半身毫无遮掩的健硕线条上。 在被察觉之前,她又巧妙地撤回了视线,低眸按下了打火机的开关。 她将细烟点燃,却不急着送到唇边。 有时候点烟对她来说已经是种习惯,好像听到打火机按下的声音,那些令人烦躁的负面情绪就会消失不少。 霍绾面上依旧带着挑不出差错与瑕疵的微笑,这样的笑容像是早就已经刻在了她的脸上,令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只是接下来她那清淡如风的语气里似乎缠绕着某种试探的深意: “我还以为药效过去以后,你会把我赶出去呢……” 谁会留宿一个对自己下药的人? 别说留宿了,现实中早就被抓起来,关进去踩缝纫机了吧? 室内安静了很久,来自黑夜中的那道极深的视线,快要将她的侧脸灼穿。 直到她指间的烟灰自动燃断,轻飘飘地掉落在了地板上,她才听见一道凉凉的薄笑。 “二小姐不是说,不会插足在我和皎皎之间吗?” 听了这话,霍绾不由得挑了下眉梢。 厉濯羽这是重复了一遍今晚她在宴会露台上对他说过的话。 记忆力真好。 她今晚在老爷子寿宴上亲口向他承诺了,不会插足在他和霍皎皎之间。 甚至来日他们俩解除婚约后,还要为他和霍皎皎这对金童玉女送上一份隆重的贺礼。 这打脸……来的还真快。 她几个小时前还在和他撇清关系,几个小时后就滚到了一起,躺在了一张床上…… 霍绾不得不承认,她的确理亏,有点哑口无言。 可她依旧没有感到心虚,也没有闪躲回避,更不存在半点愧疚,不紧不慢地将指间的细烟递到了唇边。 “我的确无意插足你们这对人人艳羡的金童玉女。” 她说得轻巧,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吐出一阵袅娜白烟,笑得更加妖娆动人: “可是……邀请我来你家的人是你,主动抱我进屋的人是你,同意我穿你的衬衫的人是你,主动把我拽进浴缸里的人还是你……” 说到这里,霍绾偏过了线条精致的侧颜,一手持烟,一手掩着毛毯,主动倾身朝他凑近。 在昏黄光线的映照下,只见她那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白皙脖颈和肩颈上…… 映着零星惹眼的、深浅不一的暧-昧红痕。 这只是肉眼可见、视线可及的地方。 更别提…… 那些被毛毯遮住的地方了。 随着她的靠近,那乱人心神的幽香也随之沁入鼻尖,少年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可霍绾却浑然不觉般地攀附在了他的肩头,轻吟浅笑: “小少爷,你要不要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难道这些……都是我强迫你的吗?” 第38章 小少爷改变主意了?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气场却截然不同 霍绾气定神闲,没有半点羞赧,唇边挂着潋滟的笑意,仍是攀附在少年的肩侧,等待着他的回应。 窗外闪过刺眼的白光,一道惊雷撕开了夜幕,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雨势顷刻间更大了。 她本就是开玩笑的调侃,所以也没怎么认真,自然也没期待他能给出什么有趣的回应。 只是正当她徒生无趣,打算撤走时,手中的香烟却被一只格外冰凉的大手取走了。 尽管霍绾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出手阻止,就这样看着厉濯羽低下了头,将这根烟叼进了嘴里。 青烟白雾模糊了他线条柔和的脸,连眼角的薄红看起来都变得森寒,如今隔着一层迷雾再打量他的模样,只觉得有些阴冷陌生。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气质气场却截然不同。 平日里的厉濯羽像是温室里绽开的娇贵花蕾,任谁看了都想采撷。 可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仿佛与漆戾的黑暗融为一体,阴恻又森冷,令霍绾不由得晃了神。 而且,看他这吞云吐雾的娴熟模样,私底下烟酒应该没少沾,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恍惚间,少年那沾染着寡淡嘲意的低醇嗓音在烟雾中弥漫开来: “难道二小姐准备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等你达到了目的、解除了我们的婚约之后,依旧可以从容自若的为我和三小姐送上新婚贺礼?” 就像…… 三年前那样。 他们共度一夜后,她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甚至……不久后就在外面养了个不知名的小白脸,还把小白脸保护的那么好,让人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刚打断了他们的那通午夜来电,就是来自被她养在外面的男人。 现如今他总算得知了他的姓名。 陆凛。 有了姓名,那查起来就格外轻松了。 没想到,霍绾接下来的回答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 她懒散地靠在了床头,平淡且一本正经道: “那要看你了,如果你想和霍皎皎在一起,我为什么要当这个恶人去阻止?当然,如果霍皎皎介意你和我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我也没办法了。” 虽然他们俩到目前为止都绝口不提三年前那晚。 但很明显,无论是她还是厉濯羽,都没有忘记过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他们俩极有默契的对那晚绝口不提,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彼此好。 厉濯羽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涌出了一股血腥味,牙根渐渐用力咬合,下颚线条愈发紧绷锋利。 情绪在波动,平日里纯真无害的伪装险些快要维持不住。 不知道是更多的好气,还是好笑。 三年前,他失-身于霍绾。 她竟然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怪她第二天一早就消失不见,原来从未把那晚放在心上过……! 尽管厉濯羽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但那极深的不甘与幽怨简直快要从他那双漂亮的银色瞳眸里溢出来。 “二小姐……就一点也不在意?” 霍绾恍若未曾察觉他的情绪变化,伸手扳过了他的下颚,对上那双暗流涌动的琉璃银眸。 视线交汇之间,她没心没肺地挑起了唇线: “我应该在意什么,又以什么身份去在意?小少爷忘了吗?是你自己拒绝了我的提议……” “怎么,难道你改变主意了?” 她的提议? 让他做她的情-人的提议? 好…… 很好…… 在霍绾未曾察觉到的地方,少年那白皙的掌背上,逐渐凸显出根根狰狞青筋。 * 第二天,早上。 下了一夜的暴雨,雨势终于减弱。 已经日上三竿了,天色依旧灰蒙蒙的一片,阴雨连绵。 霍绾睁开眼时,已经是接近上午十点半了。 陌生的床,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被褥,还有宿醉后嗡嗡刺痛的脑袋。 这一切都让霍绾感到恍惚茫然。 昨晚老爷子的寿宴上她喝了不少酒,尽管她自认为酒量尚可,但说出的话、做出的行动,多多少少难免还是受到了酒精影响。 可这并不代表她断了片、忘记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 从她上了厉濯羽的车开始,那一幕幕的画面可以说是像灌注进她的大脑一样,清晰又深刻。 她缓缓探出了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才刚解锁,静了音的手机屏幕上顿时弹出了一堆未接来电提醒,还有不计其数的短消息弹窗。 呵…… 她不过是消失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难道没了她,霍家还真就倒了不成? 几秒后,霍绾撑着格外疲惫的身体坐了起来,发现床头柜上已经摆放好了一件干净整洁的睡袍。 她随手拿起了这件睡袍,熟悉的薄荷清香沁入鼻尖,昨晚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开始逐帧在她脑海里播放。 晃了晃脑袋,将这些记忆驱逐出脑海,她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手机屏幕。 手指向下翻找,快速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 一楼客厅。 二十分钟后,简单的洗漱打理好后,霍绾一步步踏下了阶梯。 下一秒,她脚步一顿。 居高临下地俯瞰看着客厅沙发上的那抹散发着寒气的身影,以及站在沙发旁的那道颀长身影,秀丽的黛眉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她不过是让韩丞给她送一些换洗衣服过来。 怎么…… 连霍斯洺也找上门来了?! 霍斯洺坐在沙发上,厉濯羽坐在他的正对面,还有站在沙发边上的韩丞。 他们三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局势,气氛正尴尬着,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破冰,直到…… 他们听见了楼上传来的动静,几乎同时将注意力与视线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一个男人就够她烦的了。 她这一大早上就看见三个! 更头疼了! 在目光接触霍绾的第一刹那,霍斯洺那双遮掩在金丝框镜后的琥珀色瞳仁就暗了下去。 第39章 她脖颈上的痕迹是? 从旋转阶梯上款款走来的女人身着一件宽松的男士丝质睡袍,卷曲的长发随意地散至腰际,步调轻盈,摇曳生风。 如果换做是平时,在家里,在霍绾的卧室里,这副装扮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她这是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 如此装扮…… 真是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霍斯洺和韩丞常年都是冷着一张脸,也看不出他们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霍绾就当做没察觉到他们递来的视线,不紧不慢地踏下了最后一级阶梯。 懒散无谓的笑意在她的唇畔弥漫开来: “是什么风把哥哥也吹来了?难不成……我们家老爷子快不行了?” 见霍绾走向了沙发,韩丞恭敬地递上了一个名牌包装袋,以及一个纸袋。 名牌包装袋里装的是崭新的、连吊牌都还没摘的衣物。 至于纸袋里装的,则是一杯冰美式咖啡。 这都是霍绾吩咐他送过来的。 “谢啦。”霍绾朝他点头笑了下。 随手将装着崭新衣裙的礼袋放在了沙发上,又掏出了纸袋子里装的冰美式。 她晃了晃透明杯子里的冰块,插上吸管,旁若无人般地落坐在了正中间的沙发上。 左手边是厉濯羽,右手边是霍斯洺。 看着她如此散漫的模样,霍斯洺的气息都跟着沉了沉,凹凸有致的骨节隐隐突显。 他盯着她不施粉黛的清丽素颜,遮掩在薄薄镜片后的眸色异常深幽: “霍绾,太公入院了这么久,连你的影子都没见到,你消失了一整晚,就一直待在这里?” 霍绾咬着吸管,还没浅饮两口冰美式,听见霍斯洺这么说,抬眸直白地看向他,悠悠发出了一声叹息: “医院里不是有哥哥在吗?” “再说了,我又不是医生,又不会看病,我去了也只会让哥哥更加心烦意乱,不是吗?” 病了就去找医生,找她做什么?她又不会看病。 歪理。 可霍斯洺一时半会竟然无法反驳什么。 他将话锋转向了正对面的厉濯羽。 “濯羽,你呢?你什么时候也学着和她一起胡闹了?” 话音未落,霍绾就已经轻嗤出了声,“呵……” 霍斯洺明明没比她年长几岁,却从小就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 教育霍皎皎这个亲妹妹也就算了,教育她霍绾? 叫你一声哥哥,不会真把自己当大哥了吧? 眼看着厉濯羽面露尴尬,一副心怀委屈无处诉说的模样,霍绾扯了下唇角。 悦耳的女音直接盖过了他的音量: “昨晚我喝多了,韩丞被哥哥你叫去医院守着老爷子了,厉小少爷好心送我回来,应该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不等霍斯洺反应过来,她又以一种颇为幽怨的语气对着他抱怨道: “哥哥送老爷子去了医院,把宴会上的烂摊子留给我处理,就算我酒量再好,也架不住那么多人过来敬酒啊……” 说罢,她后仰着朝着沙发靠背倚去,轻飘飘地吐槽了句: “况且,未婚夫妻住一起,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霍绾。”男人的声线微不可察地降了下去,锐利幽深的眸锁着她未上妆依旧白皙的脸。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了我什么吗?”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倒是令霍绾着实一怔。 她就这样呆呆地盯着霍斯洺这张斯文却阴郁的脸看了几秒。 哦,想起来了。 她是答应了他,要解除和厉濯羽的婚约来着。 可是…… 他们俩又没约好一个具体的解除婚约期限,而且这件事情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霍斯洺也得共同出力啊。 更何况,人家霍皎皎都不急,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难不成怕她真的和厉濯羽培养出感情,到时候不愿意放手了? 为了霍皎皎这个亲妹妹的幸福,霍斯洺还真是费心费力。 霍绾又浅饮了几口冰美式,苦味在味蕾上漫延,因宿醉而嗡嗡作响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干脆直接一口气直接闷完。 接着, 她看似随手,却极其精准地将这已经只剩冰块的塑料杯丢进了垃圾桶里。 同时饶有深意地反问: “哥哥特意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吧?” 霍斯洺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霍绾空荡荡的手腕上。 他亲自为她戴上的那只手镯不见了踪影。 呵,说不定已经被她丢到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似乎是察觉到了男人的分神,霍绾托着下颚盯着他看了几秒,幽幽开口提醒: “怎么了,发什么呆?医院那边呢,太公现在怎么样了?” 霍斯洺回过了神,眸底隐约晃过一丝闪烁。 他张了张唇,淡若清风的嗓音重新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初步诊断报告昨晚就已经出来了,太公这次是轻度中风,皎皎现在正在医院陪着他做一个更全面的检查。” 不知为何,霍绾隐约感觉到霍斯洺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差了。 她“哦”了一声,拖长了尾音,没有再接话。 而霍斯洺在这时款款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冷淡地吐出了几个字: “去上楼换件衣服。” “……?” 霍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失语了好几秒。 霍斯洺哪根筋不对了?他这是在用命令的口吻对她发话? 她仰起了脸,一脸鄙夷地盯着他,希望他能认识到他刚刚的态度有多么恶劣。 霍斯洺干脆直接无视了她投来的眼神,单手抄进名贵的西裤口袋里,面向了一旁的厉濯羽。 清冽的嗓音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冷淡: “濯羽,你也去换件衣服,待会我送你和霍绾一起去医院。” 果然,面对霍斯洺的命令,厉濯羽乖巧应下,“好。” 好一副温顺无害的纯良模样,完全无法将现在的他与昨晚的他联系到一起。 霍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两侧在隐隐跳动。 不知道是反骨作祟还是因为其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叩击起了这价值不菲的皮质面料。 她歪着头,仰着脸微笑,逐字逐句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我说,大少爷,一定非要现在吗?” 他一定非要现在把她和厉濯羽“绑”去医院吗? 接着,她借力按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毫不避讳地对上男人遮掩在镜片后的琥珀色瞳眸。 他们之间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 如此迫近的距离,加上天生的高度差。 霍斯洺只是浅浅一扫,就看见了映在霍绾脖颈内侧的…… 红色痕迹。 那是…… 吻--痕? 第40章 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小少爷 他这过于深沉的窥探眼神自然引起了霍绾的注意。 意识到霍斯洺发现了她脖颈内侧的痕迹,出于本能反应,一般人普遍都会回避遮掩。 可霍绾偏偏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反而迎面像是挑衅一样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弯唇浅笑: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哥哥。” 男人视线上移,暗沉的眸光在她洁净姣好的脸上逡巡而过,没有理会她这轻漫的态度,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收拾一下,去医院。” 他的声调并不高,却充斥着无形的压迫感。 霍绾不屑地笑了,抬脚就要越过他,可下一秒就被男人冰凉的手指扣握住了手腕。 从霍斯洺此刻的角度,不仅能看见她脖颈上的痕迹,还有那黑色丝质浴袍褶皱空隙下的更多的、缭乱的、深浅不一的…… 痕迹。 冷白的肌肤与刺目惹眼的红,就这样毫无遮掩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昭示着她度过了多么疯狂的一晚。 男人眸色愈暗,阴雨欲来。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逐渐向她倾俯下身,那压迫性的字眼一个个递进她的耳骨: “这是太公的意思。” 闻言,霍绾先是朝着韩丞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要确认霍斯洺这话是否属实。 多年默契,韩丞自然会意,严肃地朝她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霍斯洺的说法,看来的确是老爷子想要见她一面。 变脸比翻书还快,应该说的就是她霍绾了。 上一秒还傲慢到压根没有将霍斯洺放在眼里,这一秒眸底的不悦阴云尽数消散,换上一副妩媚动人的笑靥。 她轻轻攀上男人的手臂,温柔笑道: “哥哥早说不就好了吗,何必绕这么多弯子?既然太公想见我,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得先去见他一面啊……” 多年相处下来,霍斯洺早就习惯了霍绾这翻脸如翻书的举动。 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寒眸扫向她的脸,却没有拨开她的手。 他低嗤道:“好好说话,你会听?” 无意继续纠缠,霍绾不着痕迹地撤回了手臂,后退了半步。 “好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哥哥知道的,老爷子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我可不能让他久等了。” “我先上去换衣服了,你自便。” 说罢,她随手提起了沙发上的名牌礼袋,无视了仍处于客厅内的三个男人,自顾自地朝着那象牙白的旋转楼梯走去。 见霍绾离开了,厉濯羽自然跟着起身,“那我也先去楼上换衣服了。” “等等。” 霍斯洺破天荒地叫住了他。 厉濯羽脚步一顿,回眸看向身后,眼神纯净温和: “斯洺哥,还有什么事情吗?” 真是惊艳至极的一张脸,漂亮、华丽,却没有丝毫女气。 很少会有男人去形容另一个男人“漂亮”。 但不得不承认,厉濯羽这张脸,无论男女,走在路上遇到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也正是这样一张惊艳至极的俊美容颜,为他增添了几分旁人复刻不了的纯净少年气息。 霍斯洺沉默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濯羽,昨晚……在你把霍绾接到这里前,她和其他人有过什么接触吗?” 昨晚老爷子的寿宴上,霍绾的脖颈上还没有那样的痕迹 。 显然,这是宴会后才弄上去的。 难道是厉濯羽……? 不,他那么单纯,不会有这个胆子对霍绾下手,霍绾也不可能让他得逞。 当然,不排除霍绾主动引-诱。 可是……厉濯羽这样的单纯小白花,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霍绾的挑选标准之内。 厉濯羽似乎看出了霍斯洺心中所想。 他温和地微笑,无论是语气还是声调,都能有一种能让人轻易放下警惕的魔力: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见到二小姐,在那之前,二小姐好像和古二少爷有过谈话,她昨晚肩上披着的外套……应该也是古二少爷的。” 古珩? 那个浪-荡纨绔的花花公子? 霍斯洺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名字记下。 对于古珩,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古家家世显赫,交际更是广泛,古老爷子看着慈眉善目,温和谦虚,实则铁血手腕。 古家现如今还未定下下一任家主,但古家大少爷接任古家家主早就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古家大少爷-古澜,是古老爷子越过自己的亲儿子一手培养的孙辈继承人。 至于二少爷-古珩,则是从小养在亲生父母膝下,与古老爷子感情不深,也从未被当成是继承人培养过。 霍斯洺与古家大少爷古澜倒是有几分交情,至于古珩这样恶名在外的纨绔花花公子…… 在他眼里,古珩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价值,自然也没有结交的必要。 而且昨晚老爷子的寿宴上,古珩看霍绾的眼神的确很不对劲,除去玩味和欣赏,他们俩个好像早就认识了一样,这些在一些细节上的肢体语言中足以体现。 至于与霍绾发生……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古珩…… 还有待证实。 过于深度的思考使得霍斯洺未曾注意到隐于少年银色瞳眸间的晦暗之色。 噙在他唇畔的笑容依旧单纯柔和: “斯洺哥,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上楼换衣服了。” 回过了神,霍斯洺朝他点了下头,“好,去吧。” 眼看着厉濯羽上了楼,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楼梯间,霍斯洺才侧身看向了一旁伫立已久的冷峻男人。 “去查,霍绾昨晚都和谁在一起。” * 二楼,楼梯间。 一道纤娆的身影正慵懒倚靠在扶梯栏杆前。 看着一步步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来到自己面前的少年。 霍绾伸出了一双柔软的手臂,轻轻攀附了他的肩颈,吐气如兰: “怎么?小少爷,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 第41章 他想要更多,那得看他能不能让她开心了 毫无疑问,霍绾听见了刚刚楼下的对话。 无论是霍斯洺的试探询问,还是里厉濯羽的回答。 她全都听见了。 厉濯羽仅用三言两语,就把霍斯洺的怀疑引到了古珩的身上,让霍斯洺误以为她昨晚和古珩做了一些“疯狂”的事情,把他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她还真是小瞧他了。 也是,自小养在老爷子身边、被老爷子一手培养长大的人,能是个单纯无害的小绵羊? 散落在少年额前的碎发投下了阴影,将他那双琉璃般的瞳眸衬得幽暗无边。 他低眸注视着女人近在咫尺的娇颜,热度在悄无声息地漫延。 迫近的气息,亲密无间的距离,无疑是在考验着他的忍耐力。 他任由着霍绾勾着他的脖颈,将他寸寸朝她拉近,距离那嫣薄的红唇也不过半厘米。 在霍绾压迫性的气息笼罩下,少年无辜反问: “二小姐……想让我承认吗?” 如果不是已经知晓了他还有另一面,或许她真的会被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给骗过去。 霍绾仰面看着他,冰凉的手臂像是无骨的水蛇,圈绕着少年的脖颈,笑得更是分外妖娆蛊惑: “你应该庆幸,刚刚你的脑子转得还挺快的,不然……就凭着霍斯洺对霍皎皎这个亲妹妹的溺爱关心程度,一旦他得知你背叛了霍皎皎,跟我滚到了一张床上……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可接着,她隐约间看见了他唇角勾起的弧度。 那温透的嗓音柔柔递进了她的耳畔: “难道二小姐会让大少爷得知我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吗?” 好。 很好。 果然,她没有看错他。 果然也是个黑心的家伙。 他这是料定了她会隐瞒他和她之间曾经发生过的关系? 可惜,她是霍绾,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 “小少爷,纸是包不住火的,老爷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还能再护着你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你应该提前为自己做好打算,找条能全身而退的后路。” 说着,女人那双缠绕在少年脖颈上的手臂渐渐收束了回来。 幽暗的火苗在她翡翠般的绿瞳里半明半灭,是致命的蛊惑,也是无尽的危险。 “霍皎皎对你来说或许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但她能给予你的,也就只有目前这样平淡富足的生活了,你难道……不想攀上更高的枝头吗?” 闻言,少年轻轻地笑,温柔又疏离: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二小姐这是……在向我递来橄榄枝吗?二小姐话里话外好像都在表达一件事,那就是比起三小姐,二小姐才是那个高枝。” “对啊。”霍绾大方承认,冰凉的指尖轻轻勾勒过他流畅的下颚线条。 “我觉得不然你再重新考虑考虑算了,同意我的提议,跟了我,锦衣玉食自然不在话下,未来就算老爷子真的驾鹤西去了,也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如果你想要更多的,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以及……你能不能让我开心。” 他低眸注视着她,唇畔依旧噙着温润纯良的笑弧,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与想法: “据我所知,二小姐在外面不是一直养着一个……”男人。 霍绾扯唇笑了下,懒洋洋地打断了他:“哦,你是说我养在外面的那个金丝雀吗?” 话音未落,她又主动解释了一句,说得那是一个轻巧自然: “腻了,所以想换换口味。” “腻了?”厉濯羽饶有深意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唇畔的笑意渐渐敛去,明明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是和煦可亲的,可却让人徒生一种平静到毛骨悚然的寒意。 三年,说腻就腻了……? 那他呢? 她对他的一时新鲜,能持续多久? 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然后再被她像是三年前那样抛弃? 如果再被抛弃,他不敢想象,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霍绾向来骄傲,骨子里的反叛,吃软不吃硬,可想要驯服她,又势必要比她更强硬。 硬碰硬,他倒是很有兴趣和她一较高下,也迟早会对上。 只要他想,得到她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 那样的话,势必要折了她的一对翅膀,把她关进笼子里,自己也会被她的利爪折腾的鲜血淋漓。 太麻烦了,值得吗?好像没这个必要。 等目的达成,他就会离开这里,或许霍家就此不复存在,他们以后再也不会遇上。 现在的他,还不清楚他对霍绾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不能否认,她是目前唯一一个,主动接触却并不让他感到厌恶、甚至希望能得到她更多的接触的女人。 霍绾像是看出了厉濯羽在想些什么,明明快要挨到的双唇,却又在下一秒无趣避开。 “小少爷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你的这张脸,就算看十年也不会腻呢……”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谑意,不知道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迷失自我,万劫不复。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的头顶才传来一道满含玩味的叹息: “如果我拒绝呢?” 霍绾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回答,几许凉薄的笑意在唇边绽放: “如果你真的想拒绝,那是不是应该先……松开你的手,然后放开我呢?” 他的手臂正圈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扣握着她的腰肢,那力道几乎令她发疼。 四周突然格外安静了起来。 霍绾重新仰起了脸。 和她谈话间,厉濯羽本就低俯着身,现如今只要她踮起脚尖稍稍靠近,便能触碰到他菲薄的唇。 完全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也没有任何对话,她只是抬起了脸,那炙-热的吻就印了下来。 没有任何章法的生疏,却急-不-可-耐。 口是心非的家伙。 明明嘴上说着拒绝,可却心口不一,做出了完全相反的行动。 霍绾步步退后,脊背贴到了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并未太专注于这个吻。 他们不能发出太大动静,因为霍斯洺和韩丞此刻就在楼下的客厅里,但也不用太小心,毕竟他们不会平白无故的上楼。 可是…… 几秒后,霍绾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刚刚楼下…… 是不是传来了脚步声? 第42章 轻易推开他,那可就得不到他了 哪怕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间闪过了一瞬,霍绾就立刻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反应极快,即便不确定,也依旧抬手将身前的少年推到了半米开外。 她没费什么力,因为很显然,厉濯羽也发现了楼下传来的动静,顺势与她拉开了距离。 但还不到半秒的时间,那只遒劲有力的手臂竟一把揽过了她的腰,将她带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霍绾有些错愕,正要发作,可头顶传来的蛊惑低语令她有那么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二小姐是在害怕吗?” 这沾染着玩味笑意的嗓音靡靡动听,如羽毛般拂过她的耳际。 她的腰肢被少年禁锢性的锁着,随着楼下的沉稳脚步声一点点逼近,心跳也跟着微微波澜起伏。 她的下颚被几根冷白修长的手指抬起,视野里映入少年那张明明圣洁如莲此刻却充满了邪性气息的绝妙容颜。 他眸色极深,如墨渲染,是难以言喻的勾魂摄魄,就这样注视着她的脸: “如果只因为怕人发现就轻易推开了我,那二小姐……可得不到我。” 这最后四个字就像是叩击在了她的心尖上,震荡出了徐徐波澜。 霍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她看错了。 冷静下来一想,她怕什么? 她和厉濯羽现在是未婚夫妻,无论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 哪怕厉濯羽曾经和霍皎皎是被整个华都公认的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他们不也没真正缔结连理吗? 她拆散了他和霍皎皎,顶多心理上、道德上会有点过不去。 可她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她可没说过自己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 反倒是这种背德的感觉,让事情变得更加有意思了起来…… 霍绾重新抬眸,唇畔笑意弥漫开来,揪着少年的领口将他重新引向了自己。 …… 楼梯间,才踏上一半的阶梯,韩丞就已经注意到了阶梯尽头的细微动静。 那声响轻微,并不容易被人察觉,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以为是老房子发出的正常动静。 他步调不变,继续从容地踏上一级级台阶。 只是…… 当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却发现了走廊东侧那两道挨得极近的身影。 那是…… 霍绾和……厉濯羽? 韩丞面不改色地朝着廊东侧看去,视线在霍绾和厉濯羽二人之间浅浅掠过。 虽然发现了些许隐秘又细微的端倪,但他并未说些什么,弯腰提起了被扔在楼梯口的名牌礼袋。 这个礼袋是他刚刚在楼下客厅亲手交给霍绾的,里面装着她交待送来的崭新衣物。 霍绾这才意识到什么,她刚刚站在那里等着厉濯羽上楼,于是随手将这包衣服丢在了地上。 短短几分钟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一时半会没来得及去拿过来。 只见那高大冷峻的男人步步走来,将这个礼袋连同着一个黑色的皮质手提包一起递给了她。 “抱歉,二小姐,刚刚把您的化妆包落在车上了,去取回来浪费了点时间。” 霍绾当然清楚韩丞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这么多年下来的默契,韩丞无疑是整个霍家最了解她的人。 但她神色如常,恍若无事般地笑道: “没关系,你不说我都忘了,既然是去医院见老爷子,那还是不化妆了,我得看上去越憔悴越好。” 虽然她和老爷子之间从来都不是什么舐犊情深的祖孙亲,但该有的担忧关心还是要有的,最好让外人都看见,她是多么的关心老太爷的身体,憔悴到了什么地步。 韩丞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氛围,他轻而易举地吸引了霍绾的注意力。 甚至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更融洽了。 “您应该还没用早餐吧,我在来的路上顺便买了些早点,待会您换好衣服下楼,吃完早饭再去医院也不迟。” 霍绾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注意力倒是久久停留在了男人英俊的面庞上。 她上前一步,眉心微蹙: “以后这种事情让其他人去做就好了,眼睛里红血丝这么重,你昨晚应该都没好好休息过吧,难不成霍斯洺让你一整晚都守在老爷子病房外?他手底下那么多人,其他保镖呢?” 韩丞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变化和明显的反应,神色如常地表示: “这是我应该做的,老太爷突然倒下,医院人多眼杂,必须要有几个自己人守着。” 听完这些,霍绾已经有了决断: “你先回去休息吧,让韩让、或者我让渡鸦过来替换你。” 她说到后半句时,男人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有了些波动。 他似乎有些诧异,更多的是不解,“渡鸦?他什么时候回来……回到您的身边了?” “昨晚。” 霍绾答得随意,目光锁着韩丞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唇边笑意浅薄寡淡: “有什么问题吗?” “在m国的时候他没能保护好您,让您受了重伤,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惩罚,您反而要把他召回到……?” 意识到厉濯羽还在边上,即便韩丞表述得足够隐晦,霍绾还是适时打断了他: “那不是渡鸦的错,谁也没料到会发生那种事情。好了,我要去换衣服了,待会楼下见。” 接收到了霍绾递来的深沉视线,韩丞噤了声,颔首: “是,二小姐。” 霍绾盈盈转身,像是这才注意到身边还存在着其他人一样,对着身后那面若桃花、纯净若莲的少年礼貌微笑: “厉少爷,你也先去换衣服吧,待会楼下见。” 话落,她便迈开了纤长的腿,走向了那位于长廊中间的主卧。 韩丞自然跟上了霍绾的脚步,在与厉濯羽擦肩而过时主动与他打了招呼。 “厉少爷。” 这声问候看似礼貌恭敬,实则不卑不亢。 厉濯羽同样礼貌地微笑示意,眸底的温度却渐渐消失。 呵。 他明明才告诉过她,不要轻易推开他。 -- 厉小少爷真实身份很强,但还没到揭开的时候 第43章 养在外面的金丝雀不听话,翅膀硬了 可现在呢? 这就是她向他承诺的……? 韩丞不过是才出现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就把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韩丞的身上,眼里哪还有半点他的存在? 看着那一前一后踏进卧室门槛的身影,少年眸底阴鸷雾气渐涌。 * 主卧,浴室。 隔着一扇浴室门,韩丞守在门口,从门缝中隐约传出来的冷淡女音下达了清晰的指令。 “帮我约见一下老爷子这次的主治医生,等老爷子今天的检查报告出来,想办法不要让霍斯洺的人经手,第一时间送到我这里,我打算让林医生先过目一下。” 霍绾正低眸整理着这件刚送来的崭新衣裙,纤细的手指扯下了吊牌,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是,二小姐。” 门口,韩丞先是果断应下,思忖了片刻,犹豫着低声问道: “您是担心有人在老太爷的检查报告上动手脚,还是怕老太爷的检查报告被泄露出去,影响动摇到霍氏……” 霍老太爷掌权霍家几十年,也是他亲手将霍家推上了华都人人仰望的至高位置。 一旦他出了任何事有了任何差池,无疑都会影响霍氏,影响股价,更别提集团内部的权力纷争了。 闻言,霍绾正提着半身裙侧腰的拉链顿了下,眸底泛过森然的幽澜,唇畔勾勒出更深的弧度: “你不会以为在这个家里,想让老爷子早点驾鹤西去的人,就只有我一个吧?” 韩丞默然:“……” 霍绾的意思好像已经很明显了。 她这是在……内涵大少爷霍斯洺吗? 可是大少爷霍斯洺对霍老太爷有多孝顺是整个霍家上上下下有目共睹的。 他是老爷子一手栽培的亲孙子,怎么可能会对老爷子有二心?怎么可能会拿老爷子的身体开玩笑? 霍家这一代的两位继承人候选,霍斯洺和霍绾,在外界的口碑可以说是有着天壤之别。 霍斯洺在外人眼里有多完美,霍绾就有多糟糕恶劣。 但奈何她的手腕本事和她的性格一样雷厉风行的强硬,为霍家、为霍氏承担了不少风险,做出了不少贡献,纵然老爷子给予了众多偏爱,也让外人挑不出刺来。 虽说早已习惯了霍绾这种聊天方式,但韩丞还是极快地转移了话题: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音未落,他又道:“对了,待会去了医院,二小姐您背上的伤要不要顺便再看一下?” 霍绾提上了拉链,对着宽大明亮的镜子整理着领口。 即便是未施粉黛的一张素净容颜,也能从她混血的精致五官里看出几分妖异的妩媚。 听到了韩丞的提议,掩映在她那蝶翼般卷翘长睫下的翡玉瞳眸中隐隐折转过一缕诡谲的光影。 “好啊。”她很快应答。 这语气中听着像是带笑,可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冷淡,拿起了盥洗台面上的那只绿宝石手镯,“咔嚓”按下了暗扣,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后背上的捅伤,只有事发时在场的极少数的人知情,除此以外无人知晓。 她特意下了封口令,故意放出烟雾弹让外界都以为她是中了枪,甚至不少人都以为她中弹不治身亡了。 昨天下午她就已经在怀疑了,她还没开口,韩丞怎么会知道她的伤口在后背上? 在看到她背上的伤口前,他是从何得知她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而不是中了一枪? 不知道是霍绾刻意放慢了步调,无声无息,还是韩丞在出神,在他未曾察觉到的情况下,浴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霍绾推门而出,她只是单纯换了下衣服,梳理了下头发,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粉饰点缀,少了几分往日的精神气,显得有些苍白脆弱,罕见的清丽素雅。 见眼前的男人视线驻留在自己脸上太久,霍绾不轻不重地笑了下:“看呆了?” 她随手撩开了肩侧的长发,迈开纤长的腿,越过了面前高大颀长的身影,走向了主卧内那宽大的落地等身镜。 “够憔悴吗?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站在镜子前,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她特意吩咐韩丞去买了件高领的内搭衬衫,肩上披着一件黑金交织的小香风外套,下身是配套的黑色小香风半身裙,确保自己脖颈到胸口的那片肌肤被遮挡的严严实实,找不到半点痕迹。 刻意掠过了那双冷白笔直的纤细长腿,韩丞的视线落在了霍绾的脚上,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她脚上还是昨晚的那双高跟鞋,恨天高的尺寸,日常走起路来定然不适。 他低下了头,“是我的疏忽,忘记给您送鞋过来了。” 霍绾倒是不甚在意,“没关系,是我没有交待清楚,不是你的问题。” 她抬起了脸,看着镜子中男人那张天生不去做模特真是可惜了的冷峻容颜,红唇轻启,饶有深意道: “对了,如果霍斯洺让你去查,我昨晚都和谁有过接触过,你……” 看来霍绾听见了霍斯洺刚刚在她走后对他的吩咐…… 韩丞对此并未感到多少意外,神情没有多少波动,依旧是那般恭敬谦和。 他打断了她,“二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在霍家明面上是老太爷的近侍、眼线,也是霍家的管家。 老太爷曾三令五申的告诫过他,在霍家下一任家主还未正式确定之前,他作为霍家的管事,也是下一任家主的辅佐者,理应遵从两位家主候选人-霍斯洺和霍绾的吩咐,但绝不能徇私站队任何一边。 可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他更偏向霍绾那一边。 霍斯洺要他去查霍绾昨晚都和谁有接触,无非是故意而为之,是离间也更是刁难。 没想到的是,霍绾一反常态地大方表示:“不,你如实回答他就好。” 韩丞不明所以,但既然是霍绾的吩咐,他自然遵从,“是,二小姐。” 霍绾依旧停留在等身镜前,左右转了半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眸光在下一秒倏然一凝。 原来突兀违和的地方在这里。 她不紧不慢地抬起了手腕,摘下了腕上名贵的绿宝石手镯。 这是霍斯洺送她的那只手镯。 “唉,还是怎么看怎么碍眼……果然,从一开始看着就不顺眼的东西,到最后也不会顺眼的……” 她的叹息声很轻,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可偏偏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接着,霍绾翩然转身,笑着将这只手镯递给了身后的男人,“送你了。” “二小姐,这……” 韩丞那张鲜少会流露出过度情绪起伏的脸上终是晃过了明显的诧异。 “让你收就收着,听说霍夫人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拿去卖了应该值不少钱。” 她微笑着注视着男人的脸,未曾错过他任何一个微表情。 见韩丞久久没有给出任何答复,她索性将这只手镯直接塞到了他的手里。 她仰着略显苍白的精致面庞,千丝万缕的幽香逼近,锁着男人清冷无澜道瞳眸,甜笑道: “如果不愿意当我送你的,那你就当作是我拜托你拿去处理掉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男人修长的手指这才收束起,缓缓握住了掌心那冰凉的银镯,轻轻点了下头: “是,二小姐。” 就在韩丞以为霍绾没有其他吩咐时,那娓娓动听的温软女音再度响起,令他再度一僵。 “对了,我一直养在外面的、那只不听话的金丝雀要回来了。” 霍绾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根烟,吞云吐雾,媚态横生的眉眼间浮着一层薄薄的阴戾。 “你去找几个嘴巴紧一点的人,帮我看住他,别让太公和霍斯洺发现了。” 第44章 腻了,所以抛弃他,由他自生自灭 这一次,韩丞并没有像平日里对霍绾唯命是从的那样,只要她吩咐,他什么都会应下。 他皱了下眉,直言:“您应该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并不适合把他接到您身边。” 他见过陆凛几次,也亲眼见到过霍绾和陆凛的相处模式。 其实他一直不明白…… 霍绾的身边从来都不缺追求者,这些年来,她虽然没有公开过的男友,但前两任未婚夫可以说都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为什么……她偏偏会看上陆凛? 论样貌,陆凛在围绕在霍绾身边的所有异性中不算特别出众。 他的才情、他的钢琴天赋,那也是靠着霍绾砸下重金为他铺了一条康庄大路,才让他有机会将他的才华在国际舞台上展露出来,离开了霍绾,他将什么都不是。 可偏偏他不懂得感激,反而视霍绾为仇敌,真是荒诞又费解。 “我当然再清楚不过,可这次是他擅作主张。” 清冷的女音回应了韩丞的问题,扯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淡漠扫视了男人一眼后,霍绾转身走向了落地窗,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自嘲地冷笑: “你也知道的,我对他向来没有什么办法,更何况他现在翅膀硬了,学会威胁人了,我能怎么办?废了他的两条腿,还是干脆让他彻底消失呢?” 闻言,韩丞冷着脸严肃表示:“那让渡鸦去拦截他,或者我亲自去……” 又或者,干脆真的让他彻底消失。 “不需要。”霍绾回绝得云淡风轻,仿若置身事外。 落地窗外的细雨风飞,她慵然而立,沉浸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手持香烟,身周白雾弥漫,冷艳的眉眼间沾染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或许真如她所说的一样,腻了。 所以打算彻底抛弃陆凛,任他自生自灭。 又或者,是因为其他…… “他一心作死,我能拦一次两次,还能每次都拦着吗?” * 半小时后。 市区,华都中心医院。 这是华都最大最先进的私立三甲医院,霍家也有参与注资,霍老太爷这次入院,自然是配备了当下最好的医疗团队。 vip特殊看护病房里,霍老爷子刚做完检查,被护士推进了病房,霍皎皎乖巧地跟在后面,一同踏进了门槛。 她还没来得及把另一只脚迈进来,就看见了那正慵懒倚靠在沙发上的妖异女人,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霍、绾! 整晚不见人就算了,一大早也不来医院,马上都到中午饭点了,她才姗姗来迟,到底去干嘛了?难道她一点都不关心老爷子吗? 还有一旁的厉濯羽! 一想到厉濯羽,霍皎皎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一样,血淋淋的疼着。 她听霍斯洺说,霍绾昨晚和一整晚都和厉濯羽在一起…… 他们俩个为什么会在一起?又都做了些什么? 霍皎皎实在不敢细想…… 见老爷子被推进了病房,霍绾立刻从沙发上起了身,主动上前接过了护士手中的轮椅。 “太公,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霍皎皎最看不得霍绾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冷哼道: “现在才知道来问太公好不好了?你消失一整晚就算了,大早上也不见个人影,如果不是哥哥亲自去接你,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的影子吧?” 话音未落,霍斯洺不动声色地从身后抓握了下她的手腕,示意她噤声,“皎皎。” 霍皎皎深吸了一口气,甩开了霍斯洺:“哥,你就别为她说话了,我在家担心了一整个晚上,要不是你不让我来医院,我肯定第一个守在太公身边,倒是她霍绾,人呢?” “皎皎。” 一道沉沉的嗓音唤住了霍皎皎。 这次开口的人……是霍老爷子。 霍皎皎顿时瞪大了眼睛,委屈又不解地盯着霍老爷子,难道她说错了吗? 老爷子最偏爱的人是霍绾,什么好的都分给她了,结果老爷子住了院,表现的最漠不关心的也是霍绾。 这难道公平吗? 老爷子靠在轮椅上,气息有些虚弱无力,面色更是苍白,朝着霍绾伸出了手,低唤道: “霍绾,你过来。” 老爷子的吩咐,霍绾自然遵从,半跪着蹲在了老爷子的轮椅前。 老爷子看似无力的朝她伸出了手,像是要抚摸她的发顶,可下一秒……! 她竟脆生生的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 第45章 霍绾,不要妄想那些你不配得到的 这一巴掌着实震惊了除了霍绾以外在场的所有人。 护士早就退出了病房,韩让守在病房门口。 此刻这间病房里除了老爷子和霍绾,还剩下厉濯羽,霍斯洺,霍皎皎以及韩丞四人。 厉濯羽望着霍绾的眼神微微波动。 霍斯洺面不改色。 韩丞默默垂下了眼帘,修长的手指隐隐一曲。 “太公……!”就连一向看霍绾不顺眼的霍皎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谁也没想到老爷子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对霍绾动手! “太公息怒。”厉濯羽上前半蹲跪在了老爷子的轮椅边,主动解释。 “昨晚是我见二小姐被那些宾客灌了太多酒,所以才提出要送她回去休息,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来医院。如果您要怪罪,应该惩罚我才对,这件事与二小姐无关。” 然而,老爷子并没有理会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霍绾的脸上。 显然,他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对霍绾动的手。 霍皎皎跟着上前,温言轻语:“太公您别太生气了,有话好好说,医生说了,您现在不能再动怒了……” 她看着厉濯羽为霍绾求情的模样,虽然心中酸涩万分,但眼下她更关心霍老的身体,才不是为了霍绾才这么说的。 老爷子同样没有理会平日里这个最疼爱的孙女,依旧看着霍绾。 半晌儿,他冷笑:“霍绾,我为什么动手,你心里应该清楚。” 面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并没有让霍绾太过在意。 她垂着眼眸,思考着老爷子到底为何这么大火气。 她背着老爷子做的事情可多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老爷子这是发现了哪一件,以至于引来了他滔天的怒火? 让她想想…… 老爷子是发现她和古珩在一起的密谋了,还是发现她没有处理好陆凛,让陆凛背着她擅作主张的回国了? 又或者,她前几次违逆老爷子签下的大单,被他发现了? 霍老看着霍绾这副心不在焉的出神模样,心中更加恼火了。 都说霍绾的脾性和他年轻时如出一辙,这点他不否认,因为霍绾的确和他年轻时太像了。 所以霍绾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同样也很清楚! 这丫头是背着他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 真是他的好孙女! 越想越气,难道他年轻时也是这么个样子吗? 越想越烦,霍老一掌拍向了轮椅扶手,对着在场其余的所有人冷喝道: “都出去!霍绾留下。” 老爷子下了令,其余人自然只能遵从。 霍斯洺轻轻拍了拍霍皎皎的肩,示意她听从霍老的吩咐。 他接着又扶起了半跪在地上的厉濯羽,“濯羽,这不关你的事,先走吧。” 霍绾也在这时出了声: “小少爷不必自责,哥哥说的没错,这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必放在心上。” 听着霍绾这么说,霍斯洺那双遮掩在镜片后的琥珀色瞳仁稍稍暗了下。 但接着他仍旧面不改色地看向了老爷子: “太公,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实在不宜动怒,昨晚的寿宴是霍绾收拾的残局,还请您看在这件事的份上,听她好好解释。” 话落,韩丞也跟着上前,“老太爷,二小姐昨晚的确一直在忙,请您……” 老太爷冷冷打断了他们:“是我现在说的话不管用了吗?都出去!” 老爷子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众人也只好撤出了病房。 等大家都离开,病房内只剩下霍绾和老爷子两个人,老爷子盯着她的脸,眸底唯余冷笑。 “一个两个都在为你说话,霍绾,是我小看你了,你收买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小。” 霍绾不卑不亢道:“太公向来赏罚分明,定然是我这次做了什么有损霍家利益和颜面的事情,所以才会出手教训。” 老爷子将她这副乖顺的模样收入眼底,布满了岁月痕迹的沧桑面庞上,那双深幽的眼眸依旧锐利如鹰。 “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装傻,我干脆直说了,那幅画呢?你把那幅画藏到哪了?” 画? 霍绾恍然领悟。 老爷子指的是那幅把他气到中风的,流下了血泪的八骏图? 老爷子不愧是老爷子。 即便在医院里,还是这么快就查到了宴会上的那幅画最后是被她拿走了。 对此,霍绾果断且坚决地吐出了两个字: “烧了。” 老爷子直接被气笑了,怒道:“你以为我会信?” “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古老,古爷爷说那幅画是晦气的东西,让我直接烧掉,所以我就照做了。” 听到古老的名号,老爷子这才渐渐恢复了理智,似乎对霍绾的说辞也没那么抵触质疑了。 他继续试探性地发问:“是冀洲让你这么做的?他还告诉了你什么?” “古爷爷只说那是一段陈年往事,与我们这些晚辈无关,如果我想知道那幅画里到底有什么玄机,还得来询问太公您,如果您不想说,那我半个字也不会提。” 老爷子看着霍绾言之凿凿的样子,还有她从容不迫的谈吐,心中的疑虑有了几分动摇。 “你就当真一点也不好奇?直接把那幅画烧了?” 闻言,霍绾抬起了脸,毫不掩饰她的野心与意图: “如果我说我好奇,太公就会允许我去探查了吗?” 就是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像当年的他了。 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 可霍绾和他还是有一点不同。 她可比他能忍多了。 老爷子选择转移话题,阖眼轻叹: “烧掉了也好,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这是我们那一辈的恩怨,到你们这一辈都已经都隔了两代人了。” 见状,霍绾笑了下,反问:“那太公觉得,哥哥对那幅画就不好奇了吗?” 提到了霍斯洺,老爷子一下子睁开了眼。 审视着霍绾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威慑的警告: “斯洺他就算好奇,也不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乱来什么,可你就不一样了,霍绾。” “从把你接回霍家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妄想那些你不配得到的。” “你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清楚,能让你进霍家的门,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 第46章 和她结婚,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尽管如此,霍绾的脸上依旧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起伏,反而乖顺表示: “您放心,我只活在当下,不会想那些太远太虚幻缥缈的东西。” “你最好是这样。” 冷哼一声后,老爷子推着轮椅转向了床头,似乎要拿什么东西。 见老爷子动起身来十分费劲,她先一步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文件夹,递到了他的手边。 可老爷子却没有接过这个文件夹,反而转过了轮椅,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也看到了我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有些事情我是有心无力了,所以这件事情,以后就交给你了。” 霍绾愣了下,随后翻开了这份厚重的文件。 仅仅只是扫视了一行标题,她就立刻诧异地抬起了头。 到底是差了几十年道行,她此刻还真的看不出老爷子到底在盘算谋划着什么。 老爷子这是打她一个巴掌,给她一个甜枣? 明明告诫她不要妄想那些她不配得到的东西,转手又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她? 这难道不是在给她所谓的希望吗? 如果让霍斯洺知道了,那可还了得? 有了这条掌控着霍家命脉的生意线,她还用得着和霍斯洺虚与委蛇?哪怕日后老爷子不在了,她在霍家、在霍氏也能稳稳站住脚跟。 所以…… 老爷子搞这么一出戏,这到底是在试探她,还是在试探霍斯洺? “你别高兴太早,这是有条件的,我要你尽快和濯羽完婚。” 似乎是觉得这样程度的威慑力度不够,他又补充道: “不要怪我不给你机会,在我彻底闭上眼睛之前,你务必要和濯羽有个结果,否则,这些就是斯洺的了。” 果然,霍绾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了。 结果,老爷子指的是……结婚,还是…… 怀孕生子? 前者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后者…… 先不说她不愿意。 更何况,怀孕生子,这是她想做到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老爷子这么想抱曾孙,怎么不去催霍斯洺?整天给她物色婚约对象做什么? 霍绾刚想开口询问,老爷子就朝她下达了逐客令: “我累了,要休息了,你走吧。” 她只好作罢,转而提议:“需要我叫哥哥进来吗?” “不需要,你们谁都不用打扰我。” 老爷子先是摆了摆手,随后又像是早就看透了一切一样,扫了霍绾一眼。 “除了皎皎,你们其他人,尤其是你和斯洺两个,是真的盼着我的病好起来吗?” “太公吉人天相,这次只是轻度中风,连医生都说了,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完全康复的可能性很大。” “呵……” 老爷子只是冷嗤了下,没有再说其他。 * 病房门口。 才刚出病房,四五道视线几乎在同一时刻朝霍绾扫视而来。 “二小姐……” 韩丞几乎是立刻上前来到了霍绾身边,看着她脸上与平时无异的神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没关系。”霍绾抬手示意他止步,随后看向其余众人。 “太公说他要休息,暂时不想见任何人,如果有需要的话,太公会主动约见你们。” 如果不是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被掌掴后的痕迹,谁也想象不到此时此刻如此云淡风轻的女人,不久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爷子狠狠扇了一巴掌。 霍皎皎面露惊讶,第一个提出质疑: “你认真的吗?太公不会是被你气昏过去了吧?!” 霍绾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你不妨敲门试试,看他认不认你这个亲孙女。” 显然,霍皎皎不敢赌。 谁都知道老爷子的脾气,脑子坏了才会主动往枪口上撞。 霍斯洺注意到了霍绾手里拿着的文件夹,想必这是老爷子刚刚交给她的东西。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高跟鞋叩击地面的清脆声就已经离他远去。 只见霍绾走向了走廊的窗边。 伫立在窗边的少年宛若一幅无法描摹复制的精美油画,他正平静地注视着她的方向。 琉璃般的瞳眸看起来是温和剔透的,近看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不清他眸底的真实情绪。 霍绾踱步上前,一把抓握住了厉濯羽的手腕,“跟我来。” 霍皎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反应过来以后当场急了,连忙就要追上。 “霍绾!你凭什么拽着濯羽哥哥……!” 霍斯洺一把拦住了她,蹙眉冷声呵斥:“皎皎,这里是公众场合,注意你的言行。” 现如今整个华都都知道霍绾和厉濯羽定下了婚约,下个月就要举办订婚宴。 如果这时候被人拍到霍皎皎和他们俩纠缠不清,外面的那些八卦娱记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乱写。 * 医院走廊尽头,安全通道里。 霍绾松开了抓握着少年手腕的手指,接着掩住了安全通道的门,确保没人能听见他们俩接下来的谈话。 她才刚转过身,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熟悉又陌生的薄荷清香。 “你的脸……”少年羽睫扇动,朝着她伸出了手,试图触碰她微肿的脸颊。 霍绾却微微别过了脸,避开了他的触碰,冷淡道: “好了,这里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别装了。” 她也不拖泥带水,索性一股脑将想要表达的意思全部说了出来: “小少爷,我改变主意了。” “和我结婚吧。” 安全通道里的漆黑阴影中,霍绾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前的人影滞住了。 “……” 这已经不能用突然来形容。 她仰起下颚,抬起脸,一字一句像是宣誓一样: “你想要的,无论是金钱、权力还是地位,我都能给你。而你,只需要和我注册登记结婚,就这么简单,如果你还想要其他……” 没想到,她还没说完,笼罩在她身前的阴影就压迫了下来。 她的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少年炙热的胸膛,整个人被圈禁在这狭小牢笼一样的方寸之地。 少年缓缓倾身靠近,那带着热度的吐息洒入了她的耳骨和颈窝: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第47章 不愿意?那她只能用强的了 这一次,霍绾没有避开他的亲近,任由那冰凉的手指贴上了她的脸颊。 “只要你想要,只要我办得到。” 她声声恳切,字字坚定,动情的样子是半点看不出来,信誓旦旦的模样倒是下了决心。 恍惚间,她看见少年唇畔渐渐勾勒出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厉濯羽低低地笑着,居高临下俯瞰她的模样是好整以暇的从容。 被阴影笼罩的眉眼深深注视着她,似乎想要穿透她的灵魂,看看她…… 到底能没心没肺到什么地步。 刚刚从她口中说出的结婚,和昨晚她提议让他在与她解除婚约后成为她的情-人一样寻常普通,随意到像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对他并未有半点真心,唯一的那点好感,可能也是源于他的外表。 这样脆弱而易碎的喜欢,一阵风就能吹散。 倘若他容颜不再,又或者更加符合她审美的男人出现,那到时候,他会被她毫不犹豫地抛弃吧…… 明明是宽敞开阔到足够引起回音的楼梯间,可霍绾却被圈禁在这狭小却充满了侵占气息的怀抱里,久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直到她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他的下文时,那低哑的男音才幽幽覆盖过了她的呼吸声。 “我想知道,刚刚太公到底都对二小姐说了些什么,让二小姐改变了想法,不惜委屈自己,下嫁于我。” 从霍绾被老爷子留下来单独谈话到现在,不过才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她对他的态度竟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如果不是老爷子的推波助澜,又或者抛出了某种霍绾无法拒绝的高等回报,她怎么会改变心意? 不然这一切要怎么解释的通? 霍绾声线平静,脸上没有往日的虚浮假笑,握紧了手里的文件夹: “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我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你赔本。” “……买卖?”少年咀嚼着这两个字,暗哑的嗓音里缠绕着某种难以察觉的讽刺。 霍绾察觉到她的言辞太过犀利直白,触到了他的神经,于是垂下了眼眸,淡声解释道: “可能我说话太过直白,不好听,但事实如此。” “你知道的,我已经在老爷子的安排下订了三次婚,解除了两次婚约,在老爷子眼里,我的婚姻,难道不就是一笔明码标价了的生意买卖吗?” “当然,老爷子之前挑选的人毕竟都是门当户对,对我扩展生意版图来说,有利无害。” 听完这些,厉濯羽的眉目间虽然没有多少情绪起伏变化,但他注视着霍绾的眼神显然更加晦暗了。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似笑非笑地俯身靠近: “二小姐是在提点我,觉得我对于二小姐而言不是门当户对,也无法帮助二小姐在生意场上大展宏图,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是这个意思对吗?” 霍绾难得怔了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压迫在她身前的阴影消失了,少年后撤了半步。 他望着她的眼神如他看待其他人那样,温淡而疏离。 看着很温柔可亲,可实际上谁也不曾真的亲近于他。 “霍绾。”他唤出了她的名字。 厉濯羽极少称呼她的全名,但每次叫出来的时候,仿佛都沾染着一种特殊的蛊惑魔力。 “如果换成其他人,如果老太爷现在把你叫回去,让你解除我们的婚约,和其他人联姻,你会怎么做?” 这一次,霍绾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答案显而易见。 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听从老爷子的吩咐,抛弃他,选择其他人。 就像她背弃季家、抛弃季燊那样。 霍绾却从他的这句话中品出了其他意味。 像一滴墨水滴落、晕染在了一池清澜中,潋开了一片涟漪。 她挑起了眉梢,唇畔笑意弥散,没心没肺,极带玩味地试探: “你不会真的对我动了心吧?” 少年伫立着没有动,被阴影笼罩的脸上情绪不明,过了几秒,他扯了下唇角,沁出一丝讥诮的冷笑。 霍绾看不明白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也没有花时间琢磨男人心思的打算。 软硬兼施,软的已经用完了,该来硬的了。 她看似极具耐心的好言相劝了半天,可谁都知道她是最没耐心的那一个。 她接着随手将文件夹丢到了地上,掏出了烟盒,娴熟地点了一根烟。 伴随着打火机被按下的咔嚓声,一道幽幽低叹同时响起: “小少爷,你可真让我伤脑筋……”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大可以不必这么麻烦,不用征得你的同意,直接把你绑去办理手续。我们的这段婚姻,是老爷子的意思,虽然我也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会把我们俩凑成一对,但无论你愿不愿意,已经不是由你说了算了。” “就算我什么都不给你,你也同样得乖乖跟我去民政局,毕竟以后还要日夜相对,何必闹得这么僵?”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软话了。 如果他还是不愿意。 那她就只能用强的了。 放眼整个华都,她霍绾想要的,向来势在必得。 而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白烟在楼梯间弥漫开来,她步履轻盈的靠近,抬头仰望着少年惊艳绝伦的俊美面庞。 温柔却残忍地揭露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现实: “你没得选。” 此话一出,她能明显感觉到周边的氛围都变了,少年向来温静柔和的眉眼凉薄得彻底。 可下一秒他却露出微笑,声线也恢复了原先的温和: “多谢二小姐的提醒,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霍绾觉得此刻他平静得诡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她刻意忽视了头顶递来的深邃视线,乘胜追击般地表示: “我向你承诺,我们的这段婚姻只持续在老爷子在世期间,一旦老爷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撒手人寰了,我会在处理好一切后,第一时间放你自由。” “在此期间,我不会对你产生除了同盟以外的其他感情,你也一样,不能对我动心。” 听到这里,少年鸦羽般的长睫似乎轻轻扇动了一下。 银色的瞳仁沉寂深幽,明暗交错,捕捉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她还真是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甚至连老爷子撒手人寰以后的安排都考虑好了。 “那就按照二小姐的计划进行,至于我想从二小姐这里得到什么……” 第48章 (男主马甲即将掉落)她真是鬼迷心窍,竟然听了他的话 他想要什么,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霍绾其实还真不知道隐藏在厉濯羽这副圣洁纯净完美皮囊下的,会是怎样的一颗心。 金钱,权势,地位。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 可正当她期待着从他那里得到解答时,那温润动听的潺潺嗓音却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会第一时间告诉二小姐。” 说着,她手中的香烟被取走了。 她蹙了下眉,红唇微张,想要把烟夺回来。 可眼前这有着霜雪雕琢般的圣洁容颜的少年朝她露出了乱人心神的微笑: “不如,就先从戒烟开始吧。” “……?” 霍绾才刚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 简单的谈完以后,霍绾揣着文件夹先行离开了安全通道。 打开门的那一瞬,外面明亮刺眼的光晃过了她的眼睛。 走廊尽头,那斯文矜贵的男人站在窗边,他低眸注视着手机屏幕,单手输入文字,像是在处理着什么事情。 听到了安全门这边传来的动静,霍斯洺抬起了头,朝霍绾的方向看了过来。 霍绾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主动迎了上去,“你在等我?” 守在这里,不是在等她,那就是在等厉濯羽。 看霍斯洺的反应,应该是在等她。 男人按下了锁屏键,顺势将手机塞回到了西装口袋里,静静注视着前方正朝他走来的步态生姿、烟视媚行的女人。 “太公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气头上难免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你最近小心谨慎一点,不要再惹他动怒了。” 闻言,霍绾不由得低笑了下,“你是在警告我,还是在安慰我?” 霍斯洺向来如此,想要关心安慰那就大大方方的表达,何必绕文字圈子? 她轻笑着,目光隔着镜片对上男人那双棕色的瞳仁。 仅半秒,霍绾撤回了视线,越过他靠近窗边,身子探出了窗户,呼吸着窗外的空气,感受着蒙蒙的细雨。 “放心,只不过被老爷子甩了一巴掌而已,你忘了我们以前是怎么在老爷子手底下熬过来的吗?” 对于老爷子的那一巴掌,她倒是真没什么感觉,甚至有点庆幸,老爷子打她的那一巴掌,只是因为那幅八骏图,而不是发现她…… 毕竟背着老爷子做了太多不被允许的事情,等哪一天她做的事情被真正揭开、全都披露了,可就不是一个巴掌能了却的了。 老爷子……也就不是轻度中风那么简单了。 掩映在男人镜片后的那双寒眸里,是讳莫如深的黑暗,菲薄的唇低低吐出三个字: “我没忘。” 也不可能忘记。 在霍绾没被接回到霍家之前,他在那漫长岁月中体无完肤的遍体鳞伤,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谁也没有再接过话茬,霍绾有了离开的打算。 她和霍斯洺,从来都不是能单纯闲聊的普通关系。 临走前,高跟鞋叩击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在男人面前顿了一下。 霍绾笑着抬眸,饶有深意地蛊惑低语: “抱歉了,哥哥,我可能要食言了,华东片区的生意,还有你送的镯子,我会一并还给你。” 霍斯洺当然明白霍绾这是什么意思,眉心微不可察的一蹙: “你要和濯羽……” 霍绾轻叹:“唉,哥哥有所不知,老爷子刚刚在病房里给我下达了死命令,让我务必尽快和厉小少爷完婚,我这么孝顺,当然不忍心让老爷子的期望落空了啊……” 她像是在悲苦叹息,可脸上没有半点食言后的歉疚。 话落,不等霍斯洺有所反应,那千丝万缕的幽香径直越过了他,朝着电梯远去 * 离开了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霍绾选择让韩丞直接送她回霍家。 当然,她没有忘记吩咐韩丞,把霍斯洺之前送她的那只手镯送还给他。 二十多分钟后。 霍家主宅。 一只纤细的手拉开了卧室的门。 刚进入门廊,霍绾便随手将文件夹扔到了柜子上,继而顺势弯腰脱下了高跟鞋,随意踢到了角落里。 她一边走向屋内一边抬手解开了外套,丢向沙发上。 再然后,她整个人也一同陷入了松软沙发里。 卧室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屋内一片昏黑。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天然的白噪音,是极佳的睡眠环境。 就这样懒散入睡前,回忆起这波折的一上午,霍绾下意识的想要点一支烟再入眠。 可手都已经按下了打火机,她的脑海里莫名响起了那句。 【不如,就先从戒烟开始吧。】 还有厉濯羽当时在医院的安全通道里注视着她的温柔眼神。 握着那枚银色老式打火机的手指渐渐松弛,最后索性将它抛到了茶几上。 呵,她真是鬼迷心窍了…… 竟然真的听了他的话。 她渐渐阖上了眼,窗外雨势愈大,雨声打落在窗台上,噼啪作响,是浑然天成的催眠韵律。 …… 当霍绾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四点半,无人打扰,一觉好眠。 听这声音,外面的雨应该已经停了。 还没来得及从沙发上起来,耳边的手机就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还真是巧。 她刚醒,电话就来了。 来电提醒上赫然映着两个字【古珩】。 拿起手机,滑动了接听键,按下免提。 未等霍绾发话,那磁性的男音就从收音孔里蹿了出来: “今晚,那帮帝都来的异国佬要见你。” “今晚?” 这么突然? 没有理会霍绾的惊讶,电话那头的古珩继续说道: “不要带任何随从,就你一个人,他们会派人来接你。” -- 男主马甲即将上线。 感谢宝们的礼物收藏留言催更,嘎嘎爱你们~ 第49章 (第一个马甲)凯撒,这个名字,她可要记住了 “让我单独赴约?” 显然,霍绾对此颇有微词。 那帮异国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看看华都现如今是谁说了算。 不仅通知的突然,甚至要求她只能一个人赴宴,这是谁教给他们的规矩? 心里这样想着,也就真的凉凉轻嗤出声: “那算了吧。” “……你确定?”电话那头的声音隐匿了几分犹疑。 霍绾仰面躺着,阖上了眼,不紧不慢道: “我是抱着诚心交朋友的态度想要和他们见一面,即便他们初来乍到,可也该知礼数、懂规矩,华都现如今还是霍家说了算,翻不了天,我也没必要惯着他们,不是吗?” “就这样帮我回绝掉吧,记得把我的原话也带给他们。” 话落,不等电话那头有所回应。 “嘟——” 她直接掐断了这通来电。 室内又重新陷入了死一样的宁寂,霍绾静静躺在沙发上,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几分钟后。 脑袋边的手机屏幕再度亮了起来。 【古珩】 依旧是古珩的来电。 霍绾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接通选项。 “你赢了,霍绾,他们让我向你转达他们的歉意。” 呵…… 意料之中。 如此明显的下马威,不过是为了试探她,如果从一开始就退让了,那只会被人当做是纸老虎、软柿子。 “他们说了,同行人随意,随便你 ,想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但晚上还是他们那边派人过来接你。” 闻言,霍绾撑着身体坐正了起来,墨色的长卷发从肩头滑下。 纤细的手指梳理着散落的丝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随口一问: “我该怎么称呼那帮异国佬,别告诉我,你在他们面前也是一口一个‘异国佬’。” 闻言,电话那头的男人笑了下,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 “其他人你应该没兴趣,不过都是一些听吩咐办事的喽啰。但caesar,凯撒,这个名字,你可要记住了。” caesar(凯撒、恺撒)? 不由得让人联想起了西方历史上某位功勋卓着的大帝。 z国向来讲究风水与命格,这么大的名字,普通人压得住吗? 霍绾拿起了手机,眸色渐深: “所以,我今晚要见的人,是那些无关紧要的喽啰,还是……这位凯撒?” * 另一边。 华都中心,顶级权贵云集的豪宅区域。 一个镶金嵌玉,极尽奢靡的豪华书房里。 金粉色的天花板下,那嵌着金边的红丝绒座椅上。 眼部缠绕着一圈黑色蕾纱缎带的少年正阖着眼,享受着难得的闲暇宁静。 他左手边的手机屏幕照常亮着,正在进行的通话未被挂断,仍在不断读取着秒数。 “家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和古少爷沟通过了,霍小姐接受了您的会面邀请,但必须允许她携带随从,否则这次会面邀约作废。” 手机的收音孔里嗡嗡作响,源源不断的传来了对面心存忧虑的劝诫: “那个霍家二小姐恶名远扬,她做事向来不留余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手下的人个个都是难缠的疯狗,您金尊玉贵,对面不过是一个私生女而已,难道您真的打算现身露面吗……?” “其实您完全没必要亲自露面,不如让其他人代替您,例如此时恰好在华都的伯朗克小侯爵,又或者……” 薄薄的黑色碎金纱布之下,少年阖着狭长妖冶的眼眸,好像这些聒噪声根本没有传进他的耳朵里。 可注意到他手中握着的钢笔旋转的角度,又觉得他似乎是在听。 与此同时,在不易被人察觉的桌面阴影下,似有大型生物蠕动而过,所到之处沙沙作响,引起一片恐怖的战栗。 接着,某种神秘的冰凉软体动物缠绕上了少年修长笔直的腿,顺着他的腿部关节一路攀爬延伸。 可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慵懒淡漠,矜贵疏离。 电话那头仍在喋喋不休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立刻收了声,生怕惹恼了电话那端的主子。 “……是我多嘴了,一切都听从您的吩咐。” 闻言,少年停止了指间转动着的钢笔。 “主动去领罚,或者,你自愿成为多莉的餐前甜点。” 当从他那锋薄的唇中吐出的最后一个磁性音节轻轻落下。 一头鳞纹光亮丝滑的黑皮金眼蟒蛇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肩头! 电话那端的人面色煞白。 他当然知道“多莉的餐前甜点”是指什么。 “多莉”是自家主子的爱宠……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 亲,多莉它是……一条……巨型…… 蟒蛇! * 入夜。 根据古珩提供的地址,霍绾先是来到了城郊某路口。 路边,一辆黑色的宾利内。 主驾驶位上,察觉到道路尽头车影动向的少年抬眸看向了后视镜,低声请示: “二小姐。” 后视镜中的女人悄然掀开了眼帘,露出了一双妖异的绿色瞳眸。 尽管对面已经说了,凭她心情,想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可她此行只选择了一人随从。 驾驶位里的黑衣少年,代号——渡鸦。 s+级别的佣兵,全球现役s+级别的佣兵不足五十人,而渡鸦是其中名列前茅的佼佼者。 有他一个人随行,足够了。 很快,一辆打着双闪的迈巴赫从后方驶了过来,停在了他们后方不远处。 车门被打开,从副驾驶位上下来了一位深棕发色的英俊男人。 他身形高大挺拔,阔走向了霍绾所乘坐的这辆宾利。 霍绾没有下车,仅仅只是在男人靠近至车门时不紧不慢降下了车窗。 “霍小姐,请。”男人礼节性地鞠躬,做出了邀请下车的手势。 霍绾面不改色的正视着前方,黑色礼帽上坠下的薄薄蕾纱掩盖住了她大半极具攻击性的混血容颜,没有给予男人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她慵然启唇:“大晚上的,荒郊野外,这就是你家主子的诚意吗?” “霍小姐误会了,家主这么安排,是处于保密的角度考虑,同样也是为了双方的安全,接下来我将送您前往真正的会面地点。” “为了双方的安全?”这几个字引得霍绾发笑。 他倒是安全了,她呢? 大晚上的,被约到荒郊野外不说,接下来还要被带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谁来保证她的安全? “霍小姐的手腕,华都有目共睹,早已声名远扬。家主初来乍到,自然对霍家、对霍小姐心存敬畏,不敢草率行事。” 这番恭维并没有使得霍绾的态度有一分一毫的和缓退让,只令她唇畔讥诮的弧度愈发扩张了几许。 埃文见霍绾不为所动,沉思片刻后,竟幽幽反问: “难道说,霍小姐怕了吗?” 第50章 全程蒙着眼睛,被带到了夜场 隐匿在霍绾眸底的阴霾渐深,唇边牵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这么低端的激将法,让我不由得怀疑你家主子的用人水准。” 她接着恹恹垂眸,按下了手中的银色老式打火机,玩味的嗓音在微冷的夜风中划开波澜: “我无意为难你,只是我向来最讨厌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如果你家主子不能给我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那么抱歉,我想我今晚可能无法赴约了。” 此话一出,男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像是很久没碰到霍绾这样的硬茬,既伤脑筋又为难。 “霍小姐,难道您不想知道那幅八骏图背后的故事吗?霍老太爷为什么会被一幅画刺激到昏厥,难道您不好奇吗?” “有点意思了。”霍绾不声不响地点了一根烟。 她笑着抬眼,可下一秒就轻飘飘地进行了否决: “可我刚刚才说过,我对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不感兴趣,我只在乎结果。等到我家老爷子哪天真的被那幅画气到撒手人寰,不用你家主子邀请,我也会亲自登门道谢。” 事到如今,埃文也明白了,如果不拿点真正能引起霍绾兴趣的东西,她是不会轻易跟他们走的。 他轻轻叹息,无奈之下只能打乱所有计划,提前放出杀手锏: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霍小姐,请问您还记得您失踪的养父母吗?我想,您应该很想知道他们的下落吧……” 刹那间,那根才点燃的香烟在女人的掌心里被攥成了一团。 燃着星火的烟蒂烫红了霍绾的掌心,可她却浑然不觉。 冷艳锐利的眉眼冷冷锁着男人的脸,浮在她唇畔的笑意不减,是一触即发的危险。 “你……再说一遍?” 她的养父养母,曾经在国际上赫赫有名的佣兵。 现如今应该早就已经…… 腐烂于地底了吧。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点,因为…… 是她亲自动的手。 说起原因嘛,当然是为了灭口。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 “霍小姐,现在有兴趣下车了吗?” 观察着霍绾细微的神情变化,埃文心中已经有了把握。 霍绾没再出声,但后座车门发出了一道明显的咔嚓声,车门被解锁了。 窗外的男人极有眼色地躬身,为霍绾拉开了车门: “霍小姐,请。” 雨后的冷风涌了进来,吹起了霍绾的长发。 一只红底的高跟鞋率先踏上了地面。 男人递上了一只手臂,供霍绾搀扶借力。 她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象征性地扶了下他的手臂,优雅连贯的下车动作一气呵成,随后便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与他拉开了距离。 男人接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条布满了金箔刺绣的黑色绸缎。 “恕我失礼,为了确保这次会面足够保密,家主希望您能……全程蒙住眼睛。” 蒙眼? 霍绾极度冷淡地扯了下唇线,感觉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地消耗殆尽。 还没见到面呢,就整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个凯撒,到底有多神秘? 见霍绾没有明确拒绝,埃文手持黑纱主动朝她靠近。 “请允许我为您佩戴上……” 然而,他甚至距离霍绾还有半步之遥,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就已经从身后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哪怕这刀锋稍稍再往内偏移半毫米,他那白皙的脖颈都会在顷刻间被划出一条缝隙,血涌如注。 在埃文丝毫未曾察觉到的情况下,霍绾刚刚乘坐的这辆黑色宾利主驾驶位的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近处,他的脖颈被锋利的匕首抵着。 身后那隐匿于一袭黑衣中的少年浑身散发着阴鸷的戾气,像是人偶一样漆黑的透不进光的眼眸里翻涌着血色的杀戮之气。 他木讷启唇,在他耳边吐出了一个个令人面色巨变的幽冷音节:“你,找死吗?” 埃文:“……” 看吧,他之前说的没错吧! 霍家二小姐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没拴绳子的疯狗! 眼看着男人的脖颈就要被渡鸦手中的利刃划破,霍绾终究是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放手。 渡鸦这才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大掌一拍,将埃文狠狠推搡到了一边。 霍绾朝着他露出了抱歉的微笑,云淡风轻地解释道: “抱歉,他是无心的,只是太紧张我的安危了。” 埃文:…… 都拿刀架他脖子上了还是无心……? 那什么是有心? “接下来还得劳烦你为我们带路了。” 说着,霍绾朝他伸出了手,示意他将手里的黑色碎金绸缎递到她的手上。 埃文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将绸缎递交给了霍绾,接着又心有余悸地朝着渡鸦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也得蒙上眼。” 霍绾挑唇一笑:“当然。” * 上了车,霍绾系上了那块黑金绸带,彻底失去了视觉,眼前唯余无尽的黑暗。 一路上,她能听见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周边越来越喧嚣的噪音。 他们这是……把她带往了中心城?而不是郊区? 可过了一段时间,耳边的聒噪又逐渐消失了,像是进入了下一个冷清街区。 不知过去了多久,发动机的引擎停止了工作,这辆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地停下了。 埃文绅士地朝着霍绾递出了手,让她抓着他的衣袖,引领着她下了车,再然后将她带进了一部电梯内。 电梯不断上升,最终到达了指定楼层。 刚下电梯,刺耳的音乐声和人群的欢呼声在霍绾的耳边炸开,空中甚至还有彩带与金粉飘落而下。 她眉头越皱越紧。 她这是……被带到了一个夜场? 二楼栏杆前,在那层层鎏金珠帘掩映着的豪华卡座间…… 目睹了这一切后,眼上蒙着黑色刺金薄纱的尊贵少年将盛着醇冽美酒的高脚杯轻轻移向唇畔。 接着,一饮而尽。 第51章 凯撒,是……你? 已经空了的酒杯被那少年骨节凹凸有致的修长手指不轻不重地放回到了茶几上。 沙发后的酒侍连忙端着酒瓶上前,恭敬地重新斟倒了一杯美酒。 然而,那抹慵懒倚靠在沙发中的身影却在这时优雅起身。 见状,酒侍立刻放下了酒瓶,主动递出手臂,挡在了少年的面前: “我来为您引路……” 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一记阴戾寒凉的视线穿透了那黑色刺金的薄纱,格外凌冽地投向了他的脸。 递出的手臂也定格在了半空中,几秒后尴尬撤回。 少年漠然移开了视线,迈开修长的腿,穿过层层珠帘,兀自离开。 * 楼下。 舞池中霓虹灯闪烁,沉浸在狂欢中的男男女女们并没有注意到电梯口的动静,或许注意到了,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二小姐,请。” 埃文适时进行提醒,引导霍绾前往目的地。 然而,霍绾却并没有挪动半步,耳边是震耳欲聋的乐声,她驻足而立,与乐声融为一体。 “不是已经到了地点,我眼睛上的这块布,还不能摘了吗?” “这……”埃文目光闪烁,想起了自家主子的交待。 尽管眼睛上蒙着一条绸缎,视野完全被遮蔽,霍绾也能想像得到此刻埃文的脸上会有多为难。 唇畔扯出一缕冷漠讥诮的弧度: “这么神秘、这么见不得光,难道你家主子是美杜莎,让人看了就会石化吗?” 美杜莎,神话传说中的蛇发女妖,但凡是看到了她的眼睛、与她对视的人,都会变成石头。 埃文只觉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如果让楼上那位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家伙听见了霍绾此刻的发言,真是想都不敢想。 他们主子虽然不是什么蛇发女妖。 但的确养了一条蛇。 虽然不能让人石化。 但生吞一个大活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幸好,霍绾的态度又缓和了下来 她面向前方: “算了,继续带路吧,我现在只希望,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不会让我失望。” * svip包间内。 一扇隔音极好的防弹门将外面震耳欲聋的狂躁乐声与室内的宁静进行了分割。 外面是快要把房顶掀翻了的躁动,室内是连呼吸声都能捕捉到的安静。 就连霍绾自己也没想到,她会被带到一张牌桌前。 她靠在镶嵌着金箔的靠椅上,纤细的手指一一摩挲过此刻摊开在她面前的纸牌,不禁萌生了些许玩味的兴致。 视线依旧被绸缎遮蔽,她随手拿起了一张薄薄的纸牌,意味深长: “难道你们这些异国佬……帝都人,天赋异禀,可以蒙着眼打牌?” 纸牌又不是麻将,单凭手感,怎么能摸的出点数? 能不能换一副麻将过来? 埃文已经习惯了霍绾的口无遮拦,侧目朝着那掩映在鎏金珠帘后的沙发看去,试图征询那幕后之人的意见。 帘幕后的神秘少年并未出声,只是用手指轻轻叩击了下桌面,算是应许了。 在得到了许可后,埃文转过脸看向霍绾,正色表示: “霍小姐,您和您的随从现在可以摘下眼睛上的绸带了。” 霍绾刚想抬手摘下这条缎带,脚踝上的莫名冰凉触感令她微微一怔,可接着这冰凉的触感就沙沙消失不见了。 埃文在这时注意到了什么,眼珠子差点夺眶而出! 天呐!祖宗!这……这…… 这条祖宗什么时候跑出来了?! 即便吓得快丢了魂,埃文依旧克制住没有出声,慌里慌张地扭头看向了帘幕后方。 自家主子-凯撒养的蛇,虽然是条公蛇,但出于凯撒个人的恶趣味,取了个极其女性化的名字-多莉。 所以,多莉,它、它怎么在这个时候被放出来了?! 霍绾不做犹豫,抬手直接解开了后脑勺上系着的蝴蝶结。 室内的灯光是柔和的橘光,被黑暗遮蔽太久的双眸很快就得到了适应。 “呵……” 一声浅薄的嗤笑从她柔丽的红唇中溢了出来。 故弄玄虚。 此刻霍绾的面前是一张椭圆形的牌桌。 她坐在牌桌的尽头,左右手边分别坐着一位样貌气质皆不凡的异国男女,至于牌桌另一端的尽头…… 坐着一个姿态端正的男人。 他们中间被一道碎金珠链遮挡住了,使得她无法看清牌桌另一端男人的脸,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脸上似乎也蒙着一条黑色缎带。 虽说犹抱琵琶半遮面,但这也遮了太多了。 冷笑后,霍绾轻飘飘地将手中的纸牌丢向了牌桌,身体后仰着靠在了座椅靠背上。 “让我来猜一猜,我们得先玩几轮牌,然后才能进入所谓的正题,对吗?” 坐在她左手边的斯文男人主动接了话:“霍小姐果然聪颖。” 敷衍的恭维。 霍绾笑笑,先后看向了左手边的英俊男人和右手边的贵气女人: “看来我不用自我介绍了,只是还不知道两位该怎么称呼?” 戴着金丝框镜的男人温文尔雅地朝她表示:“言褚墨。” 红发美女同样友善温和:“辛西娅。” “言公子,辛西娅小姐。”霍绾礼貌地同他们二人打了招呼。 能坐在这个牌桌上的,想必都是些不容小觑的人物。 尤其是这位红发美女,好像在老爷子的寿宴上出现过,当时围绕着她的商业大亨很多,想必她的身份应该不普通。 接着,霍绾抬头看向了珠帘之后的那抹神秘身影,妖异的绿色猫眼微眯: “那帘幕之后那位,我想应该就是凯撒先生了吧。” 此话一出,霍绾能明显感觉到她身边这两位贵宾似乎对她对凯撒的称呼感到诧异。 难道……她说错什么话了? 身着旗袍的美女荷官端着一盘金色的筹码来到了霍绾的面前。 “霍小姐,请先认选你今晚的筹码。” 这个牌桌上的筹码很统一,一枚小小的圆片,就代表着十万块。 霍绾随手指了一列。 这些是,八百万。 赌牌不是霍绾的强项,真正刻在华都人dna里的,还得是打麻将、推牌九。 所以仅仅过了三轮。 霍绾面前的八百万就只剩下五百万了。 她倒是不以为意,指间夹着一根雪茄,右手端着一支高脚杯,模样很是散漫恣意。 又是几轮发牌。 虽然中途小赢了几次,可最终还是亏了两百来万。 眼看着墙面上的时针快要指向十点,左右手边的男人和女人脸上神情逐渐变得困倦了起来。 霍绾知道,这场牌局进入尾声了。 虽然牌桌上的几人皆有输有赢,但今晚牌桌上最大的输家,还得是霍绾。 一场牌局结束,身侧的两位贵宾率先离了席。 霍绾意犹未尽地将雪茄递向唇边。 今晚的正题还未开始,她俨然兴致依旧。 这时,珠帘后的那道身影似乎动了下。 紧接着,一道被变声器扭曲了的电子音透过那层层珠帘递了过来: “霍小姐今晚的损失,由我全权承担。” 这道熟悉的电子音还有少年脸上蒙着的那块黑纱,唤醒了霍绾脑海里还未完全消失的记忆。 不久前,一个黑夜,m国疗养院的长廊里…… 她离开陆凛的病房后,遇到了一个眼部蒙着黑纱的少年。 (详情回顾第二章) 霍绾没有恍惚太久,精致的唇线逐渐勾出一道上扬的弧度: “是……你?” 第52章 大不了她嫁给他,又或者,他入赘 “好啊,既然凯撒先生愿意为我买单,那就多谢了。” 有人主动愿意为她买单,而且是一次性付清两百多万。 何乐而不为? 霍绾笑着碾灭了雪茄,随手将其丢进了牌桌上的烟灰缸里。 这饶有深意的笑容衬得她那双幽暗的绿瞳更加妖异了。 “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把我约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赌几局牌,然后再专程为我买单吧……?” “霍小姐误会了。” 珠帘后的少年神情淡漠,举止优雅高贵,磁性蛊惑的嗓音通过变声器扭曲成了诡异的音阶。 “这两百万,是希望能交换回我的戒指。” “……戒指?” 霍绾破天荒的迷惘了一瞬,不一会儿又想起了些什么。 他那晚主动为她披了件外套,外套的口袋里的确有一枚饱经沧桑的血钻戒指。 就为了一枚戒指,然后组了个牌局,让她在牌桌上输了两百多万? 霍绾顿时感觉自己的心情不是那么美妙了。 她不是输不起,而是这个牌局在她心中变了味。 如果单纯是为了享乐,那豪掷千金也无妨。 可被人为了一枚戒指拉进了一个圈套一样的牌局,在里面失去了两百多万,真是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哪有这样的置换道理?” 霍绾百无聊赖地撩开了耳侧的长卷发,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弥漫着惑人的玩味: “就算不赌这几局牌,别说两百万了,几十万,十几万,说不定甚至几块钱……你都能从我这里赎回你的戒指。” 珠帘后面顿时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那冰冷的电子音才重新响起。 “霍小姐这是同意了吗,两百万,换回我的戒指。” 霍绾并不急着给出答复,懒洋洋地叹着: “看来那枚戒指,在凯撒先生心里是有一定分量的了……” 对方从她模棱两可的回答中得出了结论。 那就是,不行。 不过显然,他并不感到意外。 “看来霍小姐并不满意这个数字。” 霍绾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托着腮,抬眸看了眼墙面上的古董时钟: “凯撒先生可能不知道,我每年花在自己这张脸上的美容保养费就已经超过了两百万,熬夜对女人的损伤可是无法逆转的,今晚熬的每一分钟的夜,流失的每一点胶原蛋白,可都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呢……” 一旁的埃文:=_= 角落里的渡鸦:…… 即便面上带笑,温软的语调中掺杂着调侃的谑意,霍绾终究是没了耐心。 “所以,凯撒先生还不打算进入正题吗?” 此话一出,很快,埃文接收到了帘幕后的指令: “出去,没有我的指示不得入内。” 霍绾也给予了渡鸦一个暗示性的眼神,示意他先退下。 尽管渡鸦仍有诸多顾虑,但碍于霍绾命令般的眼神,他也只好先行退下。 * 清了场,室内此刻只剩下霍绾与珠帘后的少年。 霍绾的眼神渐渐冷却了下去,脸上没了虚浮的假笑,直接开门见山: “听说你手里有我养父母的下落?” 珠帘后,少年低眸把玩着那一枚枚金色的筹码,漫不经心地启唇: “我还以为霍小姐会对昨晚寿宴上的那幅八骏图感兴趣,又或者,会对我的脸更感兴趣……” 霍绾愣了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帘幕后,接着竟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 “哈……我说……那幅八骏图背后的故事难道很难猜吗?” “无非是老一辈之间的爱恨情仇,是是非非,谁背叛了谁、谁多年后又卷土重来的老套故事。你不会真的认为,我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吧?” “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打探一下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即便隔着一道珠帘,她也能感觉到对面的气场似乎产生了变化。 不是剑拔弩张的争锋相对,而是暗流涌动的危险。 女人脸上的神情依旧冷淡而傲慢,纤细的手指无声地叩击着座椅扶手。 “至于你的脸,我的确很好奇呢……” 说到后半句时,她的语气里明显比之前多了几许恶劣的玩味: “可是,难道我说好奇,你就会走出这道珠帘,来到我面前,然后摘下你的眼纱吗?” 没想到的是,霍绾话音刚落,掩映在那层层碎金珠帘后的身影…… 竟然优雅从容地从座椅上起了身! 少年步履沉稳,室内昏黄的灯光打在层层碎金珠帘上,泛折着的细腻珠光幽幽勾勒描摹过他惊为天人的绝美轮廓。 眼部的黑纱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感,让人更加浮想联翩。 “见过我真容的,除了死人,就只有帝国的皇族贵胄,为了满足好奇心要付出什么代价,霍小姐考虑清楚了吗?” 霍绾盯着帘幕后的颀长身影看了几秒,笑得更加轻佻肆意: “这话说的,难道你未来夫人也看不得你的脸……?” “大不了,我嫁给你,又或者,你入赘,你考虑好了吗?” 第53章 他是疯了吗,竟然……想要她? 霍绾这是学着他刚才的口吻、语气、神态,只是改了内容,将这句话悉数奉还给他。 任谁听了都知道她是在单纯的调侃。 珠帘后方,少年的脚步戛然而止,极暗的视线透过眼前的黑纱锁着女人那张分外妖媚的脸。 他幽幽启唇,清淡的嗓音中缠绕着难以察觉的冷意: “据我所知,霍小姐不是已经有了未婚夫?” 闻言,霍绾眨了下眼,竟掰起手指细数了起来: “未婚夫吗,太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任?” 她的未婚夫,那可是个流动职位。 都连着换了三个人了。 直到正式登记领证的那一刻前,只有天知道她最后会和谁步入婚姻的坟墓。 霍绾继续幽幽叹息着,语气像是在埋怨,可那双幽暗的绿色瞳眸里却闪烁着难以探察的微光: “如果不是凯撒先生几个月前出手搞垮了季家,其实昨晚该举办的,不是老爷子的寿宴,而是我和季家小少爷的婚宴呢……” “那我应该说一声抱歉吗?” 由于帘幕后的少年佩戴了变声器,霍绾完全听不出他的语气,无法单纯的从语气中分析出他此刻的情绪。 “霍小姐是觉得很可惜,怪我拆散了你们这段金玉良缘?” 他出手整垮了季家,使得霍家与季家联姻破裂,解除了霍绾与季燊的婚约,也算是拆了这桩婚事。 霍绾懒洋洋地点头,手里摸着纸牌,叹惋: “可惜?还有有点可惜的……毕竟季家小少爷曾经可是华都无数名媛心中数一数二的世家贵公子,对我也是温柔又细心,这样优秀的未婚夫,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帘幕后的氛围好像更加凝重了。 不知为何,接下来从珠帘后涌来的扭曲电子音里面似乎沾染着几分凉薄的冷意: “既然霍小姐对季家二少爷仍有留恋,为什么还要另觅新婿?” 闻言,霍绾眯起了那双猫眼般的绿瞳,轻轻袅袅地笑道: “你是指我的新一任未婚夫,被我家老爷子一手养大的厉家小少爷……?” 本以为她会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没想到接着话锋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凯撒先生,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格外关心我的私生活……?” 少年从容地侧转过了身,端起了牌桌上的高脚杯,莹透澄亮的液体在杯中左右摇晃,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他面不改色: “霍小姐刚刚不是说,要成为我的夫人吗?” 这磁性的嗓音没有掺杂着轻薄蛊惑的笑意,是明显的陷阱,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我想任何男人都无法接受自己未来夫人的身边存在着其他男人,哪怕,只是暂时的过客。” 霍绾自然知道这是玩笑话。 她盯着少年惊艳绝伦的侧颜,举杯饮下了一大口红酒,接着将酒杯不重不轻地放回到了牌桌上。 “看来凯撒先生是真的对我上心了呢……” 那双绿色的猫眼里蓄着笑,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可这笑有时候很勾人,但有时候也能让人感到不安。 接着,她意味深长地加重音节强调: “那你可得抓紧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在接下来一个月内完婚,如果这一个月里你追不到我的话,那可就过时不候了。” 对面递来了一声轻笑: “霍小姐这么着急完婚,是因为霍老太爷的身体情况堪忧了吗?” 气氛因为这句话变得莫名微妙了起来。 霍绾又浅饮了一口红酒,“我还没拿到老爷子的体检报告呢,不急。” 显然,霍绾并不想谈论霍老爷子的身体情况。 闻言,帘幕后的少年淡然表示:“既然霍小姐不愿谈论这些……” “季家。” 这一次,霍绾直接干脆地打断了他。 仅仅只是一个抬眸,冷峭、寒冽,是睥睨万物的魄力。 “我的确有点好奇,你来华都做的第一件大事,是先弄垮了季家,为什么?” “霍小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不过是老一辈之间的爱恨情仇、是是非非罢了。死去的人已经无法再做些什么,活下来的人自然要替他完成抱憾终身的夙愿。” 听到这里,无须再多解释些什么,霍绾已经了然于心,眸底是湛湛的冷笑: “所以,当年是季家老爷子和我家老爷子联手做了些对不起你家长辈的事情,于是多年后,你千里迢迢从帝都来到华都,先是整垮了季家,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霍家。” 她握着酒杯的细脚,晃荡着杯中的液体,清浅的嗓音低回缭绕,透着某种淡淡的不悦。 “不过你还真是坦诚,在计划弄垮我们霍家之前,竟然主动约我见面,你今晚绕了这么一大圈……不会只是单纯来向我宣战的吧?” 碎金珠帘后的那道神秘傲岸的身影慵然转身,踱步走向了主位,款款落座。 “难道不是霍小姐先对我感到好奇的吗?甚至托古少爷从中牵线搭桥。” 是她先对他感到好奇,让古珩帮忙从中穿针引线,才有了今晚的谈话。 更何况,来日方长,他们迟早都会见到,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说着,少年倚靠在了镶金嵌玉的丝绒座椅上。 那修长笔挺的双腿随性交叠,与生俱来的高不可攀的贵气,释放出无形而磅礴的压迫感。 他锋薄的唇角意味不明地牵出了一缕笑: “不过和霍小姐的聊天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今晚之前,我认为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亲自忏悔,才能让逝者安息……” 闻言,霍绾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凉漠的腔调里浸满了讽刺: “我家老爷子的字典里可没有忏悔二字,到时候,你只会让整个华都都知道,你家长辈、你的那位故人曾是我家老爷子的手下败将。” “所以我改变原定的计划了,霍小姐。” “霍成寅(霍老爷子)时日无多,命不久矣,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忏悔就算了,但我一定让他在临死之前,看着他践踏着无数尸骨而铸成的商业帝国彻底崩塌,变成一架枯骨。” “至于你,霍小姐。” “霍小姐的确如传闻中所言,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华都终究不是帝都,能够给予霍小姐施展才华和手腕的空间还是狭隘了,如果事情结束以后,你愿意跟着我去帝都,一定比现在更……” “哈……” 这番极其荒谬的言论引得霍绾冷笑连连。 太过离谱荒谬,以至于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笑得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跟着他去帝都? 他是疯了吗? 他竟然…… 想要她? 第54章 稍稍用力,就能摘下他脸上的面纱 女人本就冷艳的眉眼更加锐利妖异了,滴水成冰的眼神里透着极强的攻击性: “跟着你去帝都?” 霍绾克制着内心翻涌着的戾气,尽量保持着理智,随手按下了打火机,娴熟地点了一根烟。 即便如此,她的唇畔仍旧噙着浅笑,诡异到令人透体生寒: “凯撒先生是不是喝多了,脑袋开始不灵光了,以至于忘了我也是霍家的人?” “你既要整垮霍家,还想要我,这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在这里痴人说梦?嗯?” 对此,帘幕后面倒是格外平静,仿佛她的讽刺与轻蔑无关痛痒,像是一拳拳砸进了棉花里。 无论是少年的神情还是姿容,都是无懈可击的华贵冷淡。 他漫不经心地低语: “从今晚刚进门到现在,我想霍小姐应该多多少少能猜到我的身份信息了。” 的确。 霍绾不可否认,她对他的真实身份,已经有了些许揣测。 据凯撒自己所言,现如今见过他真容的人,除了帝国的皇族贵胄,其他人但凡是见到他容貌的人,都已经变成一具具骸骨,也就是被灭口了。 那也就是说…… 他的身份,至少是帝国的大贵族级别,不然怎么见得到帝国皇族?又有一手遮天的本事? 既见不得光又如此尊贵,要么是想隐瞒什么,要么是在躲避什么。 难道他是帝国皇室的人? 不,不可能。 帝国皇族-维斯塔利亚-皇族血脉一向是银发金瞳的古老传承。 凯撒是黑发,至于瞳孔的颜色…… 他的眼部一直缠绕着一块黑纱,谁也不知道那块纱布下面会是一双怎样的瞳眸。 但金瞳是极其罕见的,世上几乎无几,亿万分之一的几率,总不能被她撞上了吧? 既然心存疑虑,那她就主动出击。 霍绾丢掉了手中的香烟,不做犹豫地从座椅上起身。 很快,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响起。 她步步朝着那泛着过缕缕金色幽光的珠帘走去。 眼看着她已经来到了帘幕前,却并未得到任何警告与制止,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她伸出了手臂,纤细的手指穿过那一条条冰凉的珠链,接着顺势向上拨开。 如此一来,帘幕后的场景便清晰地映入了她的视野。 只见那镶金嵌玉的华丽座椅中的少年的眼部蒙着一块黑色刺金蕾纱,从眼部到鼻翼上方被完全遮盖。 如果视线再往下,就是他嫣薄的唇和那半寸线条流畅锋利的精致下颚。 他的服饰装扮低调而华贵,黑色系的高定手工剪裁西装,肩头加装了金色的肩章,分别点缀了一条流苏挂链,连接着一枚火彩极佳的蓝宝石胸针。 发型也是梳上去以后做了偏分处理,额前只留几簇碎发,是帝国那些贵族们偏爱的风格。 如此一来,霍绾已经在心里笃定了,这位凯撒先生,应该是来自帝国的贵族。 只是…… 等等…… 她一直称呼他为凯撒先生,可他看着…… 他看着…… 会不会有点太年轻了? 虽然之前在疗养院的走廊上匆匆见过一面,但当时走廊上黑灯瞎火的,谁能看清全貌? 刚刚隔着帘子说了那么多话,她还以为帘幕后的人,是像霍斯洺、韩丞又或者古珩那种类型的成熟男人 没想到看着居然这么年轻! 就在霍绾打算继续靠近时,先前脚踝上那阵若有似无的冰凉触感又冒了出来,像是有什么冰凉丝滑的东西拂过了她的脚腕。 可当她低眸向下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并无异常。 难道…… 是错觉吗? 少年就这样看着霍绾步步走近,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像是期待着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可眼看着她就要来到他的身边,他轻轻扬起了下颚,意味深长地提醒: “霍小姐,再往前的话,你的好奇心会害了你的。” 霍绾不以为然,继续靠近: “凯撒先生刚刚不是说,想让我跟着你去帝都吗?我这个人是个颜控,几任未婚夫也都个个样貌不凡,所以,至少得让我先看看你的脸再做决定吧……” 不过,她还是停在了与他仍有半臂之遥的距离处。 只要她想,摘下他脸上的面纱不是难事,只是…… 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她暂时还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去赌。 没想到的是,在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 座椅上的少年稍稍倾身,长臂一揽,竟然直接抓握住了她的手腕,强制而不容拒绝地将她带入进了一个格外冷硬的怀抱。 纵然霍绾反应极快,还是被掐握着腰肢禁锢在了少年的腿上。 她坐在他的怀里,冷白的手臂上瞬间被他衣着服饰上的繁复装饰物硌出了红印。 微弱的痛感使得她轻哼了一声,正抱着她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箍着她的力度稍稍放松了些,让她调整了一下姿势。 霍绾在心中暗暗做着打算,接着气定神闲地抬眸看向头顶上方。 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不到危急时刻,她不会暴露她的真本事。 可接着,她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抓握住了。 少年握着她的手腕,引领着她纤长的手指,渐渐触在了他眼部的那块黑色刺金蕾纱上。 即便隔着一层黑纱,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黑纱下方的那道炙热而晦暗的视线。 此刻,只要霍绾稍稍施力…… 就能轻而易举地扯下这块蒙在少年眼睛上、遮挡住他绝妙容颜的碍事黑纱。 -- 感谢宝们的礼物留言收藏催更~ 新书不易,可以的话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嘎嘎爱你们~ 第55章 让她当他见不得光的情人? 可她的手指却顿住了。 摘下少年脸上的那块黑纱,明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她却迟迟未有下一步动作。 这一刻,霍绾能清晰地感知到落在自己脸上的探究视线。 她亲眼看着少年菲薄的微微挑起,唇角浮现出一抹不知道是轻蔑还是玩味的薄笑。 他这是笃定了,她不会轻易摘下他脸上的黑纱。 与此同时,地上传来了奇怪的异响,那簌簌沙沙的声音,令人莫名的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霍绾侧目看向了斜下方,翡玉般的绿瞳在一瞬间微微扩张。 就这样,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的视野赫然里闯入了一条正吐着信子的黑皮金眼蟒蛇! 不仅如此,那冰冷丝滑、鳞片泛着光泽的蛇尾已经缠住了她的脚踝。 危险,骤然降临! 可看着少年这副气定神闲、牢牢掌控一切的冷淡模样,显然他早就知道了这条蛇的存在。 更直接一点,这条蛇说不定就是他故意放进来的小宠物。 霍绾不禁在心中暗暗冷笑了下,虽然的确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不会认为…… 一条蛇,就能让她方寸大乱吧? 接着,她像是浑然不觉般侧转过了脸,重新抬眸看向头顶上方。 唇畔重新挑起了一缕惑人的笑弧。 她轻轻悄悄地凑近,让人意乱神迷的幽香随之笼罩而来,轻而易举的挑起旖-旎的情致,勾起暧-昧的遐思。 恍惚间,女人软若无骨的手臂顺势攀上了少年的肩,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吐气如兰:“这条蛇是你养的宠物?品位还真是独特……” “如果我刚刚真的摘下了你的眼纱,我会不会还没走出这扇门,就被你养的小宠物灭了口?” 既然此刻骑虎难下,那她就只能硬着头皮“驯”虎了。 对于霍绾这出格的举动,少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没有制止,任由着她的撩-拨。 只是,当女人嫣红的唇即将触碰到他的下颚时,他竟骤然抬手,猛地抓握住了她的手腕。 动作幅度之大,戾气横生,就连缠绕在霍绾脚踝上的黑色蛇尾都被吓得退缩了回去。 霍绾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当即挣开了他的禁锢,甩开了他的手。 好吧,她不过是差点触碰到了他脖颈上佩戴着的变声器罢了…… 样貌无法透露就算了 ,声音也不行吗? 这么神秘吗? 既然钻到了空隙,那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从少年的怀中逃离起身,拉开了半步距离。 接着,霍绾低眸看向了自己的手腕,那一道道明显的红色指印,是他刚刚抓握住她手腕留下的勒痕。 这一瞬间,墨绿色的瞳仁里冷意乍现。 可当她重新抬起脸时,语气依旧是那般慵懒轻漫: “这么用力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还有,另外再说一句,我可不喜欢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 少年面不改色地整理着领口,冷淡至极:“难道霍小姐对谁都是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的吗?” 尽管如此,霍绾并未感到冒犯,反而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她笑着靠在了身后的牌桌上,反手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饶有兴趣地反问: “凯撒先生这是对我心存偏见,还是说,你之前在哪里见过我,亲眼目睹过我和别的男人有所接触,然后……吃醋了?” 这语气,既充满玩味又弥漫着自信的天真,是极其的冲突。 她霍绾还没愚蠢到会天真的相信,像凯撒这样的人,会对她一见钟情。 就算他真的打算把她带回帝都,也一定是另有所图。 眼前这个男人。 她是真的不喜欢。 太过神秘,虽然看似冷淡矜贵,但言行举止却极其的傲慢,所有刻意隐藏的信息里更是透露着过分危险的预警。 几秒后,少年如霜雪交叠的冷漠嗓音带着笑意响起: “霍小姐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华都有多出名吗?就算我们曾经素未谋面,你的事迹与名号也如雷贯耳。例如,霍小姐的裙-下-之臣……早就不计其数。” 他轻轻扬起了下颚,隔着一层薄纱望着女人妖冶的容颜,明明神态语气淡若清风,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 “所以,我会对霍小姐你产生兴趣,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扭曲的电子音遮盖了他原本的声线,无法从他的语气里探知出他的真实情绪。 霍绾几乎是立刻在心里轻嗤了一声,接着幽幽一叹:“那就更奇怪了……” 她那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叩击起了牌桌,耐心在一点点流逝。 “你从未见过我本人,只是听着外面流传着的关于我的事迹,竟然就产生了将我掳去帝国的想法?” “帝国佳丽如云,想必凯撒先生早就司空见惯了,我在这方面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我可没有让你一见钟情的本事。” “比起那些不懂的怜香惜玉的男人,我更讨厌说话弯弯绕绕、喜欢兜圈子打哑谜的男人呢……” 例如,霍斯洺。 由于脸上覆着一块黑纱,人们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年一线轻红的薄唇上。 只见那锋薄的唇一张一合,勾勒出一缕惑人的弧度: “霍小姐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吗?” “不啊。”霍绾笑得明艳。 可接着, 仅仅只是眨眼的片刻,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眼神里致命的杀机悄然乍现。 冷漠而决绝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是不相信你。” 她接着轻飘飘继续道: “除了狗血电视剧和小说里,难道真有人会在明明知情的情况下,依然会和身体里流淌着不共戴天世仇家族血脉的人在一起?哪怕动了心,我都替他的家族、家人感到悲哀呢。” “霍小姐好像误会了什么,既然你已经多多少少猜到我的身份,那也应该清楚……” 少年话语中隐匿着的傲慢,包括身周那与世无争的冷冽狂妄,都令霍绾感到头皮发麻的危险。 “未来真正能够站在我身边的女人,家世身份得是何等的尊贵。不过,我的确对霍小姐很感兴趣。” 此话一出,霍绾感觉自己太阳穴两侧的青筋都突显了出来,脉搏里的杀戮因子在隐隐跳动。 她当然明白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纵然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不过是在开玩笑兜圈子,但这句话…… 的确让她抑制在心底最深处的杀戮念头重新涌动了起来。 在华都,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件事。 她霍绾,是私生女。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凯撒先生的意思是……我的身份配不上你?可你又想要我,所以,你计划着……” 让她当他见不得光的情-人? -- 还有一更哈~ 感谢宝们的礼物催更留言收藏。 →_→先别对濯羽下头,他这是在赌气绾绾之前对他的所作所为,下一章绾绾会狠狠“教育”他。 第56章 少爷为什么抓着人家霍小姐的手不放? 珠帘后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静静等待着回应的同时,霍绾的一只手已经不着痕迹地背在了身后,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一只高脚杯。 少年透过眼睛上的黑纱望着她,神情颇带玩味,慵懒的坐姿里彰显出养尊处优的贵族气息。 他接下来的回答无疑是验证了霍绾的猜想。 “看来霍小姐已经明白了我的想法。” 得到了这样的回应,霍绾看着倒是与寻常无异,甚至依旧微笑着。 可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却在下一秒没有任何预兆的行动了起来。 只见她反手勾起了牌桌上那支盛满了大半杯红酒的高脚杯—— 毫不犹豫,凌厉果决! 没有一丝犹豫地将这杯酒直接朝着少年的头顶浇了下去。 “哗啦——” 那散发着甘冽香气的暗红色的液体淋漓浇下,尽数倾倒在了少年的头顶。 冰冷的酒水在他黑色的丝发间、白皙的额头上如血般溅开,沾湿了覆在他眼睛上的那片黑纱。 凄艳妖冶的红滑过他高挺的鼻梁,一路蜿蜒流淌至下颚、颈窝,最后滴落到地上。 空气中的氛围安静到只剩下水珠滴落的声音。 倒完了这杯酒,在霍绾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手中的高脚杯不知在何时被她捏爆了。 那透明的杯壁上裂开了一道道蜘蛛网一样的花纹,接着在她的掌心炸开成片。 她缓缓松开了手,掌心里的一块块玻璃残片纷纷如冰雹般溅落在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锋利的玻璃残片划破了她的掌心,红酒与血珠混杂在了一起染红了她的手指,分不清到底是血水还是酒水。 可她绿色的眼睛好像更加妖异了,跳动、灼烧着幽冥的鬼火。 霍绾微笑着,磅礴凛冽的气场如山体倾倒般压迫而下: “这就是我的答复,还满意吗?” 果然,少年那张似乎永远处变不惊的绝世面庞上总算有了情绪的起伏波澜,薄唇快要抿成一线。 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不悦。 霍绾巍然不动,没有丝毫的闪避与畏惧,就这样看着他带着滔天的压迫感从座椅上起身。 从头顶投下的浓密阴影瞬间笼罩了她,她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与轻漫,抬眸森冷地注视着他。 接着,她的手腕被少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重新扣握住。 他这副阴恻冷冽的模样,窒息般的威慑与压迫,带着恼怒之意,简直像是想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只是,就在霍绾以为他接下来要么会动手,要么会放狠话时…… 他却腾出了另一只手,面色冷峻地按下了牌桌上的呼叫铃。 霍绾不明所以。 怎么? 他这是要摇人过来了? 在霍绾还没看明白身前正牢牢扣握着她手腕的少年想要做什么时,掌心里传来的微弱刺痛令她在一瞬间蹙了下眉。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脸上还在不断滴着红酒,染在了名贵的衬衫上,可却牵起了她的手,用纸巾轻轻擦拭清理着她掌心里的玻璃残片与血渍。 霍绾现在真是看不明白了,下意识的就要抽回手,可却被制止了。 陌生而冰冷的男性气息笼罩着她,将她圈禁在了牌桌前。 从头顶传来的机械电子音看似没有半点感情: “这么生气?霍小姐应该割破我的脖颈,而不是你自己的手。” 霍绾正欲说些什么,但门口传来的动静直接打断了她。 “少、少爷……家主?!” 被呼叫铃唤来的埃文一脸震惊地看着帘幕后的两道身影。 不、不是? 霍绾怎么跑到帘幕后面了?! 难道她已经看见了他们家主的脸?! 埃文只觉得两眼一黑,大事不妙,加快了脚步冲到了帘幕后,没想到更是直接愣在原地。 先不说地上的玻璃碎片了,自家少爷怎么这么狼狈? 不仅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酒渍,就连衣饰也是乱的。 还有…… 他们少爷为什么抓着人家霍小姐的手不放? 凯撒自然看出了埃文在脑补些什么,沉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让人过来给霍小姐处理伤口。” 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渡鸦也在这个时候箭步冲到了帘幕后。 “二小姐。” 他的目光在触及到霍绾掌心里的不知道是血水还是酒水的液体后,瞳仁蓦然一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准备动手。 察觉到了渡鸦身上散发出的杀机,霍绾立刻挣开了手腕上的禁锢,当即抬手挡在了渡鸦的面前将他拦下。 “我没事。” 话落,她重新转过了脸,看向那即便狼狈不堪也贵气非凡的少年: “看来我们今晚是没办法再谈下去,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可是,他好像却没有让她就此离开的意思? “刚刚的事情,我很抱歉,让霍小姐动怒至此,并不是我的本意。不过这里的确不适合继续谈话了,是该换个地方,先处理一下霍小姐伤口。” 霍绾冷笑着拒绝:“不必了,小伤而已,我回去也一样能及处理。” “可霍小姐最好奇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解答,今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不觉得可惜吗?我希望……霍小姐能给我一个达歉意的机会。” 霍绾沉默了片刻,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 几分钟后。 另一间vip包厢内。 又是隔着一道鎏金的珠帘。 霍绾坐在沙发上,自己处理着伤口。 而帘幕后,那道颀长的身影,正在换着衣服…… 第57章 霍绾,到底是不是霍家的血脉? 珠帘后的少年已经换上了新的衬衫,修长的手指正扣着那一粒粒镀金纽扣,薄薄的丝质衬衫下,是若隐若现的胸膛与腹肌。 近处,印在霍绾掌心的裂口不过只是普通的划伤。 因此她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用碘伏消了毒以后,就直接将医药箱重新合上了。 她后仰着靠在了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反复按下那枚银色老式打火机的开关。 尽管她神色如常,但冷淡的语气还是暴露了她的不耐烦: “我不需要其他表达歉意的方式,凯撒先生只需要告诉我,关于我养父母的消息下落就好了。” 话音刚落,似有微风拂过,珠帘颤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拨开了珠帘。 霍绾就这样直直地盯着那道珠帘,看着那颀长英挺的身影走出了这道帘幕。 除了换上了新的衬衫,缠绕在少年脸上的那条黑色蕾纱也换了条新的。 他踱步走向沙发,在她正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看来如外界所传一样,霍小姐和图尔南夫妇的感情很深,虽然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即便回到了霍家,成为了霍家二小姐,也依旧没有忘记这份养育之恩。” 听了这话,霍绾淡笑,眸光里凝着的颜色很深: “如果不是我的养父母,可能我早就已经暴尸街头了,在外界传言他们遇害、失去下落的这几年里,我从未放弃过哪怕一丝一毫他们仍尚存于世的希望。” “暴尸街头?” 这几个字吸引了对面少年的注意。 他似乎觉得这四个字很是有趣,唇畔笑意弥漫开来,饶有深意道: “霍小姐在被图尔南夫妇领养前,难道不是一直住在福利院里吗?我想即便图尔南夫妇没有出现,霍小姐也会被其他人领养,又或者一直待在福利院里,怎么也不会落得个暴尸街头的下场。” 听了这话,沉淀在霍绾眸底的温度骤然冷却了下来,似有暗流涌动而过。 在旁人无所察觉的情况下,她那纤细的手指隐隐一曲。 看来他已经将她的情况全都调查了一遍了。 那么…… 关于她,他到底知道了解多少? “也是,尽管图尔南夫妇从霍小姐曾经所在的福利院里收养了很多孩子,但毫无疑问,霍小姐你才是他们最疼爱的养女,不然他们也不会把整个佣兵团都交给了你,这件事,霍老爷子知道吗?” 霍绾不以为意,慵懒抬眸,看向对面:“凯撒先生到底想表达什么?” “霍老当年亲自前往了f国把霍小姐接回霍家,f国与z国相隔千万里,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寻到霍小姐,想必一定花费了不少功夫。” 霍绾不予置否,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慢悠悠地轻笑着: “是啊,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家里突然来了一群东方面孔的陌生人,说我是他们家遗失在外的千金小姐。你说这是不是很戏剧?像是拍电影一样。” “说实话,和亲人分别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国度,面对着一群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的人,真是让我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又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习惯z国的生活方式。” “是吗?” 这扭曲的电子音里掺杂着零星的笑意。 “可是,霍小姐刚刚所表述的,怎么好像和我打听到的不一样?” 霍绾预料到了会是这样,歪着头,云淡风轻地看着他: “那凯撒先生不妨说来听听,关于我,你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在我所知的那个故事里,图尔南夫妇最开始打算领养的孩子……并不是霍小姐。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图尔南夫妇起初想要领养的那个女孩突然感染了时疫,这才选择了霍小姐。” “是吗?还有这种事情?”霍绾显得有些诧异,像是初次听闻这件事情。 可接着又淡然轻叹: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让我遇见了我的养父母,后来又被霍家认领了回来。” 端坐在沙发上的少年笑而不语,雍容矜贵,仪态万千。 过了几秒,他学着霍绾叹息时的语态神情,低低叹惋道: “霍小姐的确足够幸运,至于当初因为突然感染了时疫而被图尔南夫妇弃养了的那个女孩……听人说,她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已经不在人世了。” 对此,霍绾仅仅只是摊开了手,无奈表示: “人生无常,有人能中头奖,一生顺遂,自然也有人一生悲苦潦倒,只能说……她运气不好,除了惋惜,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少年接过了话茬,顺着她的话继续: “的确,那个女孩的运气的确不好,遇到了霍小姐这样命中自带强运的人。但我忍不住会去想,当然,这只是一个荒谬的念头,霍小姐不必当真。” “如果当初被领养的人并不是霍小姐,而是那个女孩,后来被霍家认回来的二小姐-霍绾,会不会也换成了……” 至此,那扭曲的机械音戛然而止。 凯撒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当初被图尔南夫妇领养的女孩不是霍绾,是那个可怜的女孩,后来被霍家认回来的二小姐,会不会也换成了……那个女孩? 也就是说。 他的意思是。 霍绾,不,准确说,现在的霍绾,其实并不是霍家的…… “凯撒先生。” 一道分外凉薄的、缠绕着轻漫笑意的女音打断了他。 霍绾揉着眼睛,又抚上了太阳穴,笑得花枝乱颤,甚至好笑到流了眼泪。 “这真是我这么多年来听过的最荒谬最离奇的猜想了,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如去做编剧吧,你不会认为,我家老爷子是白活了大半辈子吧?” “按照你的猜想,如果说那个女孩才是霍家的真千金,我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知道她在未来某一天会被霍家认领回来,然后顶替了她被我的养父母领养回来的机会? ” “如果她真的是霍家的血脉,我才是冒牌的那个,就算她一直待在福利院里,霍家的人迟早也会去那间福利院里找上她的,和我被我的养父母收养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后,霍绾缓缓抬起了那张东西方混血的妖异面庞。 她微笑着,幽暗的绿色猫眼里似有暗流涌动,蜿蜒流淌过一缕致命且诡异的杀意。 “我真是不明白,这样的无稽之谈,对你有什么好处?” -- 还有一更,晚一点哈。 感谢宝贝们的礼物留言收藏催更,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帮忙给个五星好评吗嘎嘎,爱你们 第58章 哥哥,你不会是专程在等我吧? 室内的温度骤降到了极点,仿佛连流动的空气都凝结成了冰。 “霍小姐好像误会了什么。” 说话的同时,那端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款款起身,绕过中间的大理石茶几朝她步步走来。 霍绾注视着他的身影,盯着他迈出的每一步,搭在沙发上的手指线条隐隐僵直地绷着。 少年来到了她的身前,倾俯下了身,浓稠的黑暗阴影一点点笼罩覆盖了她。 他冰凉的指尖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掌心的温度令她透体生寒。 “猜想之所以是猜想,是因为它永远也不会成真。” “至于霍小姐最关心的事情,图尔南夫妇的下落,有人声称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大洋彼端的盛夏群岛。” 掩映在那块黑色刺金蕾纱下的双眸,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像是被深渊凝望着。 只听他一字一句认真道: “霍小姐只需要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相反,我对你很感兴趣……” * 夜里十二点半。 回去的路上。 和来时一样,霍绾依旧被要求蒙上眼睛。 埃文开车将霍绾送到了之前在电话里约见面的近郊。 到了地点,渡鸦先行下了车,去附近加油站的停车点里开来了他们原先的宾利。 见霍绾上了车,埃文才放心离去。 “霍小姐,路上小心。” 霍绾只是朝他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接着便升降起了车窗,阻隔了外界的一切。 埃文驻留在原地,看着这辆黑色的宾利逐渐远去,不由得沉重一叹。 帝国皇室那边给他们家主子安排了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可他偏偏一个都没看上。 明明有大把选择,偏偏对最难搞定的这个产生了兴趣。 虽然他们家主子也是个恶劣的家伙。 但这个霍家二小姐看起来…… 真不是一般的难追啊! * 回去路上。 霍绾降下了车窗,按下打火机娴熟的点了根烟,无头无尾的对着前排驾驶位冒出了句: “绕着城区多开两圈,我想晚点回去。” “是。”渡鸦朝着后视镜点了下头,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他能感觉到,霍绾自从出了那间包厢后,心情就明显的发生了变化。 青烟白雾中,后座里的妖媚女人看似随口一问: “你还记得我们在f国的那段日子吗?” “当然,我的命是二小姐给的,一辈子也不会忘。” 霍绾不由得失笑,嗓音轻柔:“我不是想提醒你这个。” “二小姐,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霍绾摇摇头,缓缓阖上了眼:“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从前了。” 闻言,驾驶位上,少年那修长的手指隐隐攥紧了方向盘。 他试探性地看向后视镜,“是今晚包厢里的那个人吗?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交给我处理吧。” 此话一出,女人蝶翼般的长睫悄然掀起,露出一双晦暗无边的绿瞳。 “为什么这么说?” “二小姐只有在不开心的时候才会想起从前,而我唯一的作用,就是为二小姐排忧解难。” 霍绾沉默了,片刻后,声调冷静道: “动了他,你会招来杀身之祸,必死无疑。” 渡鸦失笑:“您觉得我会怕?” 清冷皎洁的月色映入他泛着过血色的瞳仁,照亮了他那张妖邪俊美的脸。 霍绾抬眸盯着后视镜看了几秒,轻叹: “是我怕了,如果你出了事,哪怕不惜一切,我也会亲自动手要了那个人的命。你可以理解为,我不想你有事。” 渡鸦是唯一一个自f国福利院里就跟在她身边的人,除了他,她无人可信,也不敢信。 就连渡鸦自己都怔了一下,“我以为……您会更信任丞哥……” 对此,霍绾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像他们这样身处特殊环境的人,越是珍视一个东西,越是不能表现出来。 就像老爷子对霍皎皎那样,明明心底里最疼爱的是霍皎皎这个孙女,面上却表现得平淡。 否则,会给霍皎皎带来很多麻烦。 同理,越是高调越是特殊,就越古怪,例如老爷子对待她一样。 渡鸦不是很明白霍绾的意思,但霍绾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来不会深究。 “对了,二小姐之前让我调查丞哥已经有了结果。丞哥这大半年里一直待在m国,帮着老太爷处理着日常事务。但是,大概两个月前,丞哥的亲弟弟-韩让,他私下里去了一趟邬镇。” 邬镇。 有意思。 那是霍斯洺和霍皎皎的生母,霍夫人现如今的隐居地。 霍绾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老爷子让他去的,还是霍斯洺、霍皎皎?” “这……我暂时还没查到。” 霍绾没再多说什么。 老爷子和霍夫人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 至于霍斯洺、霍皎皎,一年里也就只能霍夫人见个几次面,所以就算再忙,他们也一定会亲自赴面。 那韩让为什么会跑去邬镇? 如果不是老太爷又或者霍斯洺的吩咐,也实在是太奇怪了点。 韩丞韩让两兄弟和霍夫人之间,难道还会有什么其他交集吗? 想到这里,霍绾将指间夹着的细烟送到了唇边,淡声吩咐: “时间差不多了,送我回主宅吧。” “是,二小姐。” * 霍家主宅。 客厅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刚进门,霍绾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黑夜里的动静,看向沉寂在黑暗中的那道颀长身影。 她没有按下墙壁上的灯控开关,卷带着满身烟酒气息,步履沉稳,笑着朝着那高大阴冷的身影走去。 “哥哥你……不会是专程在等我吧?” 第59章 霍斯洺,你不觉得你最近很奇怪吗? 霍斯洺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他了? 大晚上的不休息,也不开灯,像个鬼魂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当然,霍绾并不关心这些,只是随口一问,说完直接无视了他,迈步就要上楼。 “霍绾。” 她还没踏上旋转楼梯,原先沙发上的那抹巍然不动的身影就已经唤住了她。 霍绾并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敷衍问了句: “有什么事吗?” 薄薄的镜片后,男人琥珀色的瞳眸很是深沉。 “这么晚,刚应酬回来吗?” 她满身烟酒气不说,衣着清凉、衣衫不整,不像是应酬回来,倒像是刚从夜场里出来。 霍绾脚步一顿,半个身子都倚在了楼梯栏杆上,慢慢悠悠地戏谑反问: “我不过是离开了小半年时间,难不成哥哥在这段时间里被夺舍了吗,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这么关心了?” 在她被老爷子派去m国处理m国的生意之前,霍斯洺和她可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用一句话概括他们两个平时的相处模式,那就是互相当做没有对方这个人,甚至彼此时不时会给对方制造点麻烦。 三个月前,她在m国九死一生,病危通知书都接到了三回,外界将她中枪身亡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 当时她心里还想着霍斯洺和霍皎皎一定在家里放鞭炮、开香槟庆祝呢。 没想到,这次她“诈死”归来,霍斯洺非但没有流露出半点失望,反而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对她“嘘寒问暖”了起来。 真是让人…… 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或许是早就已经习惯了霍绾的说话方式,霍斯洺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单手抄在口袋里,面无表情道: “明天别忘了去医院,太公的检查报告明天早上会出结果。” 他的话还没说完,楼梯间就传来了一声轻嗤。 “呵……” 她还以为霍斯洺大晚上的不睡觉,在黑灯瞎火的客厅里等她是为了什么大事。 没想到……就这? 霍斯洺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霍绾懒懒地趴在了栏杆上,从高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这种事情,直接让韩丞提醒我就行了,哪还需要哥哥亲自费心盯着?” 浮在霍斯洺身周的气息沉降了下去。 他站在阴影中,看着透过玻璃窗的皎洁月光洒在了女人冶艳的侧颜上,一半阴影,一半光明。 淡声表示: “你吩咐韩丞明天拦下太公的检查报告,把报告第一时间交到你手上,难道不是因为担心我在太公的检查报告上动手脚,隐瞒太公的真实情况吗?所以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医院,亲自听医生分析,这样你就不用再疑神疑鬼了。” 尽管霍斯洺一贯冷淡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明显的起伏变化,可霍绾却觉得,他整个人的轮廓都锋利了起来。 她趴在栏杆上,姿态模样更加惺忪散漫,用着无辜的腔调懒洋洋道: “依我看,疑神疑鬼的人倒像是哥哥你吧?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让韩丞第一时间把太公的检查报告送到我这里,是因为怕你在太公的检查报告上动手脚了?” 见男人没有出声,她带着微醺的醉意继续轻言细语着: “谁不知道哥哥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不,大孝孙,就算盼着老爷子驾鹤西去的人再多,这其中最不可能有这种念头的人就是你了。” 霍绾的回应谈不上委婉,以霍斯洺的理解能力,自然能听得出她这话里的阴阳怪气成分。 但他仍是沉得住气。 在所有人面前,霍斯洺永远都是这样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面无表情道: “你一回到华都就不见人影,就连韩丞也联系不上你,我只能亲自等你。” 这话听到一半时,霍绾就已经感到一阵头疼。 终于等他说完,她无奈地按起了太阳穴: “我说,霍斯洺,你不觉得你最近的行为举止很奇怪吗?” “霍皎皎才是你的亲妹妹,我可不是。既然我们从来都没有亲近过,那我看以后也没这个必要。” 话落,不等楼下传来任何回应,霍绾转身就要踏上阶梯离开。 可接着,她就再度顿住了。 因为楼下传来了更加冰冷的脚步声。 身着黑色丝质睡袍的男人一边迈上阶梯,一边像是警告一样地沉声提醒: “还有,你和濯羽订婚在即,我不希望在此期间传出任何你的花边新闻,以至于影响到霍氏集团的声誉。” 霍绾揉着发酸的太阳穴,又按了按自己的耳朵,满脸不可置信: “……是我今晚喝了太多酒,以至于刚刚产生幻听了?” 男人步步逼近,唇畔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清醒得很。” 她现在还能和他阴阳怪气的还嘴。 哪里像是喝多了? 霍绾重新靠在了楼梯间的栏杆扶手上,像是毫无防备一样,看着眼前这禁欲斯文、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男人一步步朝着她靠近。 她歪着头,脸上的笑容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其他,看起来分外妖惑。 纤细的手指拨弄着肩侧的长卷发,及腰的长发垂落而下,在空气中带过一道涟漪。 “哥哥不是希望我和历小少爷解除婚约,从而成全霍皎皎的一片痴心吗,怎么,你现在改变主意了?” “太公心意已决,现如今你和濯羽的婚事,已经不是你我可以轻易改变的事情了。” 闻言,霍绾冷笑了下。 她上前一步,主动缩小了与霍斯洺之间的距离,笑容里颇带几分挑衅的意味: “好吧,我和厉小少爷的婚事就先不谈。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刚大少爷你好像提起了我的花边新闻……?” “让我猜一猜,你指的……是我养在外面的金丝雀,还是……昨天晚上和我共度一晚的男人?” -- 还有一更要明天早上了~ 早点休息嘎,晚安 第60章 他嫉妒了?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过昏暗的缘故。 朦胧清冷的月光下,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瞳眸显得异常晦暗阴沉。 他注视着她的眼神,给人一种致命的错觉。 酒精上头,霍绾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条件反射般地向后缩了半寸。 萦绕在霍绾身周的烟酒气息并没有使得男人止步,无形的威压感迫近,像是要掠夺了人的呼吸。 万幸,他最终停在了距离她半步之遥的位置,饶有深意地重复了一遍: “养在外面的金丝雀?还有昨天晚上和你共度一晚的男人……?” 接着,他低低地笑了,轻蔑冷淡:“你的私生活倒是精彩。” 霍绾想也没想地嘲笑出声,借着醉意扬高了声调: “怎么,大少爷不会是嫉妒了吧?” 嫉妒。 这两个字实在耐人寻味。 半干未干的丝发垂落在了男人的额前,在他的眸底投下了一层阴翳的剪影。 在外人难以察觉到的情况下,霍斯洺掩映在睡袍衣袖中的修长手指不自觉地渐渐曲起。 格外阴沉的目光锁着她媚态横生的容颜,冷淡道: “你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闻言,霍绾不以为意地靠近,抬手抚上了他的肩,盯着他的眼睛笑盈盈道: “别装了,霍斯洺,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说实话,你难道真的不嫉妒我吗?” “明明老爷子对我们的要求同样严格,可我却能一次又一次挑战老爷子的权威还能全身而退,而你呢?你敢吗?” “你信不信,哪怕我混乱的私生活全都被曝光出去,我还是一样能全身而退。而你……霍斯洺,哪怕你做错一点事情,等待着你的都是老爷子的刁难与惩罚,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听到这里,男人那隐隐曲起的手指一根根重新舒展开来,藏匿在他瞳心深处的阴翳雾霭也消散了不少。 原来她所说的嫉妒,指的是这种意思…… 没有出声,就这样盯着霍绾微醺的醉颜看了一会儿,空气中才响起他沾染着笑意的磁性嘲讽: “你多大了,就连皎皎现在都不会再用这么幼稚的激将法了。” 对此,霍绾突然感到一阵无趣,还以为霍斯洺会给出更加有趣的反应。 好巧不巧的是,她眼皮在这时渐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怎么样,困意上了头,她竟然将心里的话吐露了出来: “唉,真没意思,你怎么永远都是这么无聊……?” 说完,霍绾浑浊的大脑后知后觉的转了过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半秒,僵硬地抽回了自己搭在男人肩上的手臂。 接着,她借着醉意向着他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我先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还有,我的私生活和你没关系,不用你操心,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老爷子自然会找我。” 要命! 她还真是喝多了,语言系统开始宕机,万幸还能拼凑出一句逻辑正常、条理清晰的话语。 她也真是佩服自己,居然在这种状态下和霍斯洺拉扯了这么久。 不过接下来,更加出乎霍绾意料的是,她才刚走两步,手腕竟然被人从身后扣握住了。 这一次,霍绾忍无可忍,攥起了拳,往日的慵懒从容彻底消失不见,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回头没好气地怒道: “霍、斯、洺,你是不是有……”毛病?! 下一秒,手腕上递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将最后两个还未脱口而出的音节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银色的镯子在清冷凄美的月色下泛着过熠熠的光辉,水一样清透的绿宝石晃过了霍绾的眼睛。 那只原本被她交给韩丞,让韩丞拿去退还给霍斯洺的这只绿宝石手镯,竟然重新回到了她的手腕上。 将这只镯子重新戴在了霍绾的手腕上以后,霍斯洺才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霍绾回眸看着他,眼神复杂,“你这是……?” 霍斯洺的气质向来是内敛的,沉稳成熟,斯文冷静。 月光下,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好像很专注,像在欣赏着什么物品。 “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退回来的道理。” 霍绾:“……” 她原本以为她足够大方了,没想到这个家里还有比她更大方的人? 看来她以前还是太收敛了,早知道霍斯洺这么财大气粗,那她以后可要好好逮着他薅了。 由于霍绾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直白,几乎是钉在了霍斯洺的脸上,以至于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是我的脸上有东西,还是你不打算休息了?” 闻言,霍绾几乎是立刻撤回了视线,迈开了纤长的腿,踏上了新一级阶梯。 她那沾染这醉意的惑人嗓音融在冰冷的空气里,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递进了男人的耳畔。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看来,你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不过很可惜……” “我们注定,是天生的对手……” 这声轻巧的叹息,最终溶解在了楼梯间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里。 黑暗中,停留在原地的男人眸底墨色翻涌,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又强行压抑下去了,没有浮现出来。 他缓缓地扯了下唇角,是深深的自嘲。 * 十几分钟后。 主卧。 浴室淋浴间里。 霍绾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很乱,从头顶花洒里喷淋而下的热水冲刷着她混乱的记忆。 那些早就被刻意遗忘了的记忆,竟然重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因为她很确定她当时都已经处理好了,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无论是养父母的骸骨埋藏地,还是那间被一把火烧光了的孤儿院…… 以及那个和她年龄相仿,同样有着一双绿色眼睛的女孩…… 只要她不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发现…… 可她的心好乱,那种躁动的念头,想要见血、想要杀戮的暴戾因子,在她的脉搏里不断涌动…… 浴室里水声渐止,简单的冲洗完以后,霍绾随手扯了条浴巾裹在了身上。 随后,她出了浴室,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推门离开了自己的卧室。 两分钟后,楼上,某房间门口。 “咚咚——” 一扇象牙白的门板被敲响。 这是…… 厉濯羽的卧室。 第61章 他已经尽量去忽视,可她偏偏非要凑上来 ……没反应? 霍绾又抬手敲了两下门。 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她以为这扇门背后不会再传来任何动静,准备转身离开时…… 一道微弱的咔嚓声令她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这扇象牙白的门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霍绾的视线顺着金色的门把手逐渐上移,通过不断被放大的缝隙看清了门后那道隐于黑暗之中的颀长身影。 很快,身着单薄深蓝色睡袍的少年从门后探出了半个身体。 他的身上似乎沾带着水汽,身周更是沐浴后特有的纯净舒缓气息。 发现门口的人是霍绾后,他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上展现出微微的诧异,但也只是那一瞬,并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 可接着,当他看清楚霍绾此刻的装扮时,眸光微微一凝,接着眉头竟难以捕捉地轻蹙了下。 她这明显是刚沐浴完,长发还在滴水,湿漉漉的散在身后,走廊的灯光将她衬得肤若凝脂,白皙的肩颈上似乎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那不施粉黛的素颜比平日里少了几分攻击性,气息纯净,五官妖异,这样的反差反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情。 只是……! 此刻她身上唯一的布料,竟然只是一条浴巾? 但凡是他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女人过分白皙惹眼的、暴露在空气中的冷白肌肤。 厉濯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隐隐跳动了一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长臂,将站在房间门口的女人了拽了进来。 万幸。 这么晚了,走廊上没有其他人。 否则……她这副模样与装扮,万一被主宅里的侍从撞见了,侍女们就算了,如果被那些男侍们撞见了…… 霍绾将他这副先是诧异后是恼火的模样收入眼底。 被强行拽进房间后,她低眸看向了自己被少年牢牢抓握住的手腕,很快又重新抬起脸,朝他投去一记质问的眼神。 见状,身前的人影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几秒后才松开了她的手腕,随即抬手重重关上了门。 这“砰——”的关门声,在本就安静的夜里足足震颤了半个走廊。 霍绾:“……” 大半夜的,厉濯羽这是怎么了? 她一句话都还没说,他怎么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算了,反正手腕上的那道禁锢着她的力道消失了。 没了束缚,重新获得了自由,只见霍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朝着室内不远处的沙发走去。 瞧这副理直气壮、从容不迫的模样,仿佛她才是这间卧室的主人。 不过,还没走到沙发前,霍绾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警觉地回眸看向身后。 她笑得轻巧,却略带深意: “小少爷也是刚刚才回来吗?” 不然为什么这么晚了,都凌晨一点半了,他才刚洗漱完? 话落,未等少年有所回应,她重新折返回了他的面前,纤细的手指轻轻触上他的松散的衣襟,温言细语地试探: “这个房间里好像有点酒气,你……喝酒了?” 少年眸光微微闪烁,接着轻轻别过了脸,声线冷清: “二小姐不也一样,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由于身高差的缘故,从他这个角度向下看去,刚好能将她用浴巾轻掩着的白皙肌肤与弧线一览无余。 还有随着她的挨近,那千丝万缕的幽香像是蛛丝一样缠绕了上来,令人心神动摇。 他已经尽量去忽视,可偏偏她非要凑上来…… 霍绾像是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一样,慢悠悠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继续轻吟浅笑着: “看来小少爷的私生活,比我想象中的要丰富呢……” 厉濯羽这是非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问题重新抛给了她。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有夜生活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反而再寻常普遍不过了。 所以她并没有多想什么,也没有继续深究。 霍绾刚想开口表达来意,可身前这道影子居然直接越过了她,率先坐落在了沙发上。 “这么晚了,二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只见少年面不改色地端起了茶几上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他抬起了手臂,将杯壁递向了唇边,像是灌酒一样,任由冰冷无味的液体穿喉而过,似乎这样做,能够使得心神与身体两者中的任何一方平静下来。 见状,霍绾步步走向了沙发。 已经很晚了,她也不想兜圈子、 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索性直接进入主题。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来到了厉濯羽的面前,柔软的手臂轻轻搭上了他的肩,逐渐倾身靠近: “小少爷难道忘了吗?昨晚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们不得不中断了的事情……” 说话的同时,她取走了厉濯羽手中的玻璃杯,将杯中剩余的冰凉液体一饮而尽。 很快,空了的玻璃杯被重新放回到了茶几上。 喝水是为了解渴,没想到,反而更渴了…… 昨晚如果不是陆凛的那通电话搅乱了她的心情与兴致,否则她和厉濯羽之间早就水到渠成的发生了…… 至于今晚。 和凯撒见完面以后,她格外心烦意乱。 那些埋藏在她内心深处最阴暗的角落里的记忆重新涌进脑海,像是厉鬼一样追着她不放,已经无法用香烟来驱散了。 她得做点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把那些心烦意乱的东西全都重新抛之脑后,否则她今晚必定不得安生。 然而,黑暗中,与沙发几乎融为一体的少年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着女人的靠近与撩-拨。 尽管隐隐跳动着的神经压迫着他的理智,他的唇畔依旧噙着薄笑,是冰冷而讥诮的弧度,琉璃般的银色瞳仁里阴郁得快要渗出墨来。 寒凉如玉的修长手指抚上女人白皙柔软的面颊,指腹看似温柔地一点点拭过她的眼周轮廓。 看吧,她这双漂亮的绿色眼睛里依旧没有半点情意,眉眼间甚至透着不耐烦。 她只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什么、忘记什么,而不是…… 想要他。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伸出了手臂,一把揽过了女人纤细的腰肢,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抱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嵌进他的骨骼中。 第62章 如果被发现她在他的房间里…… 霍绾似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可她无心去理会这些。 她现如今的诉求很简单,只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将那些糟心的、令她心烦意乱的事情重新抛之脑后。 至于其他…… 说实话,她并不在乎。 这时,她的下颚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痛意。 几根冰凉的修长手指扣握住了她的下颚。 她被迫抬起了脸,视野里映入少年那双幽暗无边的银眸。 霍绾这才发觉,她好像从未仔细观察过厉濯羽的眼睛。 在她为数不多的与他共处的记忆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还是其他。 他的眼眶周边时常布着一层薄红,耳根也泛着不正常的浅粉色。 她从前认为这是正常的自然-生-理反应。 可现在……细细观察着他的眼睛,心中竟然萌生出了几分古怪的感觉…… 但无可否认的是,他这双银色瞳眸的确很漂亮,整个华都都找不出第二个相似的。 看着霍绾发呆的模样,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长睫轻敛。 他俯身靠近,低哑的耳语仿佛来自极深的幽域,却没有半点温度: “二小姐不打算继续了吗?” 他的声音毫无疑问是磁性动听的,可神情与语气却是敷衍而冷淡的。 明明此刻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是如此迫近,可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氛围却没有半点暧-昧的气息,反而像是为了完成任务被迫抱在一起的拘谨。 如果说昨晚,他们双方是在药物的加持下,彼此的情感都被放大到了极致,从而擦出了火花。 那么现在,他们俩个可以说是谁也没有投入半点感情,就像是单纯的在较量一样。 看似再亲密,很快也就只剩下索然无味的空虚。 霍绾只觉得心里更烦了。 她按住了那只刚探入米白色浴巾之下的大手,眼神与嗓音里没有半点浑浊,清醒有时候也是一种无奈: “说真的,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要不然,我看今晚还是算了吧……” 算了? 这两个字让本就僵滞的气氛更加微妙了。 黑暗中的少年似乎扯了下锋薄的唇角,沉降下了所有的气息,在隐隐克制着什么。 她需要他的时候就过来找他。 不需要的时候,就当做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一样。 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霍绾当然感知到了气氛的不对,也察觉到了厉濯羽心情的变化。 她重新抬眸看向眼前这张俊美无瑕的神只面庞,斟酌了一下措辞,无辜地为自己解释了起来: “不是不打算继续,只是,我都已经这么主动了,你还没有半点反应,难道说……”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像是细细思考了几秒,一脸认真又略带同情地试探: “只有在药物的作用下,你才……能……行……?” 她和厉濯羽的两次亲近,三年前那晚和昨晚,都是在药物的推动下发生的。 现如今没了药物,在两个人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下,即便已经如此亲近,气氛还是不对。 彼此间都没有擦出所谓的火花,自然而然无法水到渠成的进行下去。 霍绾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人格魅力。 当然,她更多的怀疑厉濯羽这家伙…… 他是不是……不行? 厉濯羽:……? ……?? ……??? 她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好气又好笑。 黑暗中,少年那双看似无波无澜却阴沉晦暗的银眸锁着怀中女人漂亮而妖媚的脸,冰冷的指腹重重捻过她嫣红的唇。 无形的危险逼近,那副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阴鸷神情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令霍绾感到一股森冷寒戾的陌生。 接着,少年低醇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幽幽响起,低回萦绕: “是什么让二小姐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如果我是二小姐的话,会先怀疑自己能不能勾起对方的兴趣……” 对此,霍绾重拾镇定,不甚在意地笑了下,紧接着故作无奈地表示: “既然小少爷觉得是我的问题,那好吧,不如我换个人验证一下,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好了……” 听了这话,少年的眸光在顷刻间沉了下去。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用的也是看似最笨拙的激将法,可他还是着了她的道,给出了她想要的反应。 冷笑过后,他俯身靠近,可却在即将触碰到女人那嫣薄的唇瓣时稍稍停顿住了。 “二小姐不是要证明吗……嗯?” 这蛊惑的嗓音里绻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示。 他这是示意她继续主动…… 霍绾倒也不扭捏,领会了他的意思后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覆上了他那两瓣冰凉的唇。 如此清浅的吻,结束的自然也很快。 因为霍绾中途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抵着少年的胸膛将他推开: “对了,霍斯洺有没有通知你,明天早上老爷子的检查报告出结果,你,我,他,还有霍皎皎,我们都得去医院。” 显然,厉濯羽是知道这件事的,从他的表情里就可以看出来。 他似乎对这个戛然而止的吻有些不满,但没有表现的太明显,迫近的气息若即若离,是侵-占的前兆。 “那是天亮以后的事情……” 所以,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这沙哑的嗓音看似极尽耐心,可少年那双银色的瞳眸里已经被灌注了浓稠的黑暗。 对此,霍绾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韩丞会去我的房间敲门叫我起床,如果到时候他发现我不在房间,而是在你的房间里……” 话说到一半,霍绾觉得这样有点兜圈子了,于是换了种表达方式,开门见山道: “我的意思是……尽量快点结束,然后我今晚要回我的房间。” “……” 空气中的氛围就此凝固了几秒,紧接着回应她的是一记谈不上半点温柔的吻。 强势到几乎快要夺走她所有的呼吸,只能被动的承受。 与先前敷衍的冷淡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他这是…… 怎么了? 突然就有兴致了? 第63章 她再不起床,就要被人发现了 亲吻顺着她的耳廓漫延。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撕-咬。 像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某种无法表露的情感抒发出来。 头皮发麻,连神经末梢都在隐隐颤栗。 痛意反而让霍绾心中的躁郁消失了几分。 纤细莹白的手指紧攥着少年的睡袍衣襟,好像只要投入进去,那些像是厉鬼一样不依不饶追着她索命的往事也都彻底湮灭了。 恍惚间,带着热度的掌心抚上了她的脸颊,凹凸有致的骨节划过她的眼尾。 沾染着魔力一样的磁性嗓音牵引着她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睁开眼睛,听话……” 浓密卷翘的长睫缓缓睁开,映入头顶上方那双银色瞳眸。 他的眸色很深,可却跳动着灼灼的幽暗火苗。 霍绾感觉自己晕眩着,咬着唇控制住了那些险些就要溢出唇畔的难耐音节。 少年冰凉的指腹勾勒过她的唇线,像是安抚,但更多的像是哄-诱: “放心,除了我,没有人会听见……” 他再度俯身,这一次,连同着他的气息一同落下。 * 这个夜晚好像既短暂又漫长。 霍绾潜意识里记得自己明明才刚入睡不久,外面的天怎么就已经透亮了? 她还记得自己到最后分明已经承受不住,但那些靡--乱的画面还是像是幻灯片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原本打算草草结束以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最后别谈回房了,她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明明想要排解情绪的人是她,可怎么感觉自己反倒是被排解了……? 仔细一想,更郁闷了。 身体上过度消耗的疲惫让她睁不开眼,想就这样埋进被子里一整天,可偏偏手机定的闹钟在这个时候响了。 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熟练地伸出手臂朝着床头柜的方向探去,精准地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关上了响铃。 过了一会儿,闹钟再度响起。 睡梦中的霍绾皱起了眉,再度将手臂探向床头柜,可这一次,她的手腕被人抓握住了。 “二小姐再不起来的话,待会可能就要被人发现了。” 骤然间,霍绾一团浆糊的脑袋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在厉濯羽的房间里,在他的枕边,在他的床上…… 长睫骤然掀开,翡玉般的瞳仁晃过肉眼可见的诧异,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几点了?” 身侧的少年似乎对她这副慌张失措的模样感到有趣,磁惑的嗓音里染着不知名的笑: “不是二小姐自己定的闹钟吗?” 她自己定的闹钟,难道还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霍绾按了按太阳穴,大脑后知后觉的转了过来,那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等等! 八点了……?! 那不就代表着……已经来不及了! 主宅里的佣人七点半就已经陆续上岗了,更别说现在已经八点了,说不定连早餐都已经做好摆到一楼的餐厅里了。 如果她现在从厉濯羽的房间里出去,起码有百分之六七十的几率被撞见。 霍绾顿时觉得头更痛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掩着薄薄的锦被,撑着身体从床上坐正了起来。 一头丝绸般的乌黑长发凌乱地散落而下, 但凡是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上,皆印着深浅不一的痕迹。 她的五官毫无疑问是妖异而精致的,水汽未消的绿色瞳眸里浮着几分迷惘,像是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但庆幸的是,一觉过后,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已经无法再影响她的情绪了。 从迷茫落魄到清明冷静,霍绾只用了半分钟时间。 那凌冽而张扬的气息重新卷绕住了她,连妖媚的眉眼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她像是无事发生一样,低眸解锁了手机屏幕,打开了微信聊天框发送出了一条信息,接着便有了起身下床的打算。 这期间她的目光未曾有那么一分半秒落在身侧那阴郁的人影上。 直到发现手边找不出任何一件能够遮掩住自己的衣物,才漫不经心地侧转过了脸,朝他微笑: “可以麻烦小少爷暂时帮我找一件衣服吗?” 这懒倦又略显沙哑的嗓音,很容易勾起了昨晚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回忆。 霍绾面上不显分毫,可实际上却在强撑。 不过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竟隐隐牵扯出了一连串的酸、软、疼、痛。 她的身体像是被人拆散架了以后又重新拼装到了一起,哪哪都不适应。 看着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少年那双琉璃般的银眸里的温度渐渐冷却了下来。 他很清楚,她这是又没有把他,没有把昨晚当回事、放在心上了。 就好像他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 虽然霍绾没有读心的本事,但光是看着厉濯羽的脸色,就知道他的心情是极度的不妙。 她也知道是自己对他的态度好像有些过于冷淡了,于是主动靠近。 纵然少年脸上的神情并不明朗,可在霍绾凑过来的那一刻,他还是伸出手臂揽过了她的腰。 另一只手扯过了床头柜上准备好的干净衬衫,盖在了她的身上。 霍绾却并没有急着换上这件衬衫,反而伸出柔软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大清早的看到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就算身体像是散架了一样不适,她也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受罪了。 如此亲近的距离,霍绾能感觉的到,她才刚一靠近,厉濯羽整个人就都紧绷了起来。 可他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反而正箍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臂倒是越来越紧了。 少年低眸看向怀中的女人,从他的视角向下看去,那过分惹眼的白与刺目的红-痕纷乱交错,喉结不由得隐隐滚动了一下,呼吸都变得沉重了。 不过他表现得依旧心无旁骛,“二小姐还不走,不怕被人发现吗?” 听了这话,她索性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肩上,含糊不清的闷闷道: “已经来不及了,被人发现那就发现吧……” 话落,她抬起了脸,嫣红的唇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脖颈,冰凉的手指轻轻勾勒过他愈发紧绷的下腹线条…… 慵懒低哑地笑: “反正我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又不是偷--晴,不是吗……?” 第64章 昨晚留宿在他房间,霍斯洺知道吗? 可下一秒,霍绾的手腕被一把扣握住了。 她面露无辜,她明明压根还没碰到…… 他的反应就这么大? 正当她想开口调侃几句时,头顶的阴影突然朝她倾倒而下,没有丝毫的余地和挣扎反抗的机会,将她按在了松软的床褥间。 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的交流,只是凭着目光交汇间的对视,就已经读懂了隐藏在对方眼神里的意思…… 那只原本掐握在她腰际的手逐渐攀升向上…… 窗帘没有被拉开,屋内一片漆黑。 微弱的呼吸声被放大。 女人绸缎般的长发散落在洁白柔软的枕褥间,刚伸出去的纤细手臂还未抵在少年的胸膛上,就被他重新扣按在了床单上。 三年前那晚她就已经察觉到了。 床上和床下的厉濯羽,分明是两个人。 他没有表面上那么纯情,晚上甚至像是穷凶极恶的洪水猛兽。 可他生得实在貌美,每一寸的五官轮廓都像是依照着她的审美量身定制的。 单纯的被他的美貌折服,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 刚好,她有权有势。 刚好,他孤苦无依。 所以……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铺天盖地的侵-占气息令霍绾出于本能的瑟缩,没想到连带着牵引出了一系列的酸-痛不适。 这是昨晚过-度放-纵的后果。 她的绷直僵硬令身前的少年有所察觉,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 厉濯羽看着她微蹙的眉心,因疼痛而变得僵硬的神情,渐渐松开了她的手,眸底神色复杂幽深。 昨晚的确是他没有收敛控制住。 明明可以温柔待她…… 可想着她三年前那天早上的不辞而别,对他视若无睹、若离若即的冷漠态度,还有与那么多男人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他感觉自己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 今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即便心里不愿意承认,但这种温存的感觉并不让他感到厌恶,甚至想要更多。 如果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 他们订婚,结婚……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霍绾看着厉濯羽略显失神的模样,趁着这个机会表明了拒绝: “再不起床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见他没有反应,她单手撑着酸痛疲惫的身体坐正了起来,冰凉的手指触上了他的脸颊,轻轻袅袅地笑了: “难不成,你想让霍斯洺看见我们两个滚到了一张床上吗……?” 话落,不等他有所回应,她便朝着他张开了双臂,懒洋洋且理所当然吩咐道: “不想的话就别发呆了,抱我起来。” 虽然她的双脚还没挨到地面,但身体上传来的不适感已经提前告知了她,她待会下床走路得有多费力。 心中虽有埋怨,可毕竟昨晚是她主动找上门的。 把人成功睡到手,就已经很占便宜了,哪还能抱怨人家服务不好? 厉濯羽自然从霍绾的细微神情中察觉出了端倪,抱起她的时候动作也温柔了许多。 他将她抱到了浴室的台面上,转身就要离开,可却被一只过分柔软的手从身后抓握住了手腕。 温软的嗓音从身后娓娓递来,令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就停顿了下来。 “待会去医院的时候,你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去药房帮我开点药吧,药膏就行了。等晚上没人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原本他并没有理解霍绾的意思,可转过身看到了她脸上的神情,以及眼神中的暗示,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耳根一下子红了一大片。 霍绾的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少年渐渐浮现出淡淡绯色的耳根上,笑得更加明艳惑人: “难不成……你打算让我自己涂药?” 他把她弄得满身是伤,腿-部更是不适,难不成还打算让她自己涂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 霍绾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气定神闲,没有半点被打搅后的惊慌诧异。 她捧起身前少年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庞,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去开门吧,我让人送了衣服过来,帮我把它拿进来。” * 门口。 从浴室出来走到门口的这段时间里,厉濯羽的脚步有些迟缓。 不过是一个晚上。 霍绾对他的态度就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对他的亲近仿佛是自然而然的,看待他的眼神,俨然是已经将他当成了她的所有物。 这种感觉…… 很怪。 是说不上来的奇妙。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门外。 房间里迟迟未有动静,没人开门,高大英俊的男人提着手提袋,低眸看了眼左腕上的名表。 正当他准备敲响第二次门时,这扇象牙白的门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尽管看清了门后的少年此刻的睡袍着装,韩丞的目光也仅仅只是在他的脸上浅浅掠过,随后礼貌性地将手里提着的名牌纸袋递了上去: “小少爷,这是二小姐交待的衣物。” 接着,他又出于职责一样的提醒了一句: “大少爷和三小姐已经在楼下餐厅了,还请您和二小姐也尽快下楼用餐。” “知道了,麻烦了。” 淡声道谢的同时,厉濯羽接过了韩丞递来的手提袋,抬眸顺势看向了他的脸,可他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完成了霍绾交待的事情,韩丞朝着厉濯羽礼貌点头示意后就要离开,可却被他叫住了。 韩丞脚步一顿,转过了身,看向少年那张纯净又圣洁的俊美面庞。 晨间的光穿过玻璃窗洒在了他柔软的黑发上,勾勒过他每一寸的精致轮廓,是三千笔墨也描摹不出绝妙杰作,银色的瞳眸更是如琉璃般剔透。 他微笑着,似有让天地黯然失色的魔力,可却莫名的让人有种窒息的压迫感。 “对了,二小姐昨晚留宿在我房间里的事情,斯洺哥应该……还不知道吧?” 第65章 他们现在这副样子,如果被霍皎皎看见了…… 韩丞表现得格外淡然,至少单从他脸上的神情里探察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 他只当厉濯羽是在单纯的询问,于是公式化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大少爷白天忙着处理集团事务,晚上还要去医院看望老太爷,最近这段时间里,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应该还传不到他的耳朵里。” 听了这话,厉濯羽极淡地牵了下唇角,发出了羽毛般的轻柔叹息: “不愧是老爷子身边的人。” 说话严谨,让人捉不到破绽,挑不出瑕疵来。 韩丞没有细究厉濯羽的这句感叹,思忖了片刻,眸光深幽凝重,最终还是决定将心里的话表述了出来: “小少爷,有句话不该我来说,我也自知僭越,但是……” “虽然您和二小姐现在定下了婚约,但想必您也清楚,老太爷心里最疼爱的还是三小姐,如果三小姐因为您而受到了伤害、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老太爷那边……”” 这话点到为止,韩丞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意思想必厉濯羽已经领会了。 虽然是老爷子亲自为霍绾和厉濯羽指了婚,将他们凑成了一对。 可老爷子心里最疼爱的还是霍皎皎这个霍家三小姐,霍皎皎任性惯了,看着单纯,可也比谁都冲动,假如霍皎皎真的因为霍绾和厉濯羽在一起而出了事,到时候…… 老太爷肯定会动雷霆之怒。 厉濯羽自小被老爷子养在膝下,虽说享受着霍家少爷的待遇,锦衣玉食,富贵无忧,可却从未让他触碰到权力中心。 老太爷想要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甚至压根不屑于亲自动手。 那么,到时候…… 真正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只有霍绾。 近些年来,随着霍老爷子年事已高,脾性也愈发古怪,有时候看似将欣赏霍绾,不久后定将霍绾委以重任,可接着就亲手将她推进腥风血雨的泥潭之中。 有价值的时候,霍绾是霍家的二小姐。 没有价值的时候,她就只是个任人白眼漠视的私-生-女。 这么多年来,霍绾为霍家付出了这么多,自然不可能甘心失去这一切,那么到时候…… 按照霍绾的性格,就只会发生一件事情——鱼死网破。 因为这种事情得罪了老太爷,让老爷子动怒,在他眼里看来,实在是太不值了。 看着韩丞面容神情皆严肃的脸,厉濯羽不明所以地轻叹了一声,意味深长: “多谢提醒。有时候,你对二小姐的无微不至、关心照顾,真的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你是二小姐这边的人……” 只是像是一句随口感慨的轻叹,却让眼前高大英挺的男人瞬间僵滞住了。 尽管韩丞掩饰的很好,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恢复了正常,可刚刚那一瞬明显的僵硬还是被厉濯羽纳入了眸底。 韩丞没有说话,眸底深神色复杂,看着厉濯羽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霍绾来霍家太晚,霍家的佣人这么多年也换了一波又一波,所以有些事情她可能不清楚…… 韩丞韩让两兄弟,虽然是老太爷身边的近侍,虽然是一同被霍家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 但是,当年主持霍氏慈善基金活动而偶遇韩丞韩 让两兄弟、并提出将他们俩个收养回来的…… 可不是老太爷。 而是…… 霍夫人。 霍斯洺和霍皎皎的生母。 这么多年过去了,霍家的老人都相继退休了,就连从前的老管家都卸任了,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 厉濯羽自小被老爷子养在膝下,放在身边,自然知道当年韩丞韩让两兄弟是被谁的人带回来的。 所以,霍绾知道这件事情吗……? 衣袖之下的修长手指隐隐曲起,可韩丞面不改色: “小少爷说笑了,作为老太爷身边的人,我不会偏袒、战队任何人,我唯一的职责,就是为老太爷分忧解难。” 韩丞的反应似乎在厉濯羽的意料之中。 他朝着他微笑,配上他天使般青稚纯净的容颜,明明是那般柔和,却让人产生一种被攥住了心脏弱点般的致命窒息感。 “好了,我该进去了,你也知道绾绾的脾气,让她久等了,我们都得‘遭殃’。” 话落,厉濯羽向身后退了半步,手指拉动门板的同时投下了大片的阴影,将他那神只般的容颜掩映的半明半灭。 “至于刚刚那句话,我也只是随口一提,开玩笑罢了,不用当真。” 他的语气依旧是温和无辜的,连带着气场都渐渐弱化了下来,仿佛刚刚那磅礴而压抑的窒息敢不是出自他的身上。 韩丞站在门口,亲眼目睹着门板被不轻不重的关上。 直到那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才令他像是重新找回了魂魄一样,手指关节条件反射般的触动了一下。 同为男人,又共同周旋在一个女人身边,韩丞自然明白厉濯羽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 一丝漂浮不定且捉摸不透的阴鸷在他的眸底隐隐折转而过。 虽然不明显,但厉濯羽刚刚的确是在警告他,让他不要对霍绾心生妄念。 可是…… 也是最可笑的是…… 这么多年来,在外人眼里,霍绾看似与他亲近,他更是霍绾的左膀右臂。 到头来,真正与霍绾亲近,又被她信任的人…… 又有几个呢? 他真的被霍绾信任了吗? 就连陆凛,那个被霍绾保护的密不透风的男人,也不过只是被她当做是宠物对待。 高兴了就去看几眼,不高兴了就冷眼相待,全凭她自己的心情。 所以,放眼这天底下,霍绾…… 怕是只信任、只爱她自己。 为这样的女人送上自己的一颗心,最终也只会被她践踏在脚底,鲜血淋漓。 * 卧室。 浴室内。 宽大的镜子前,霍绾毫不避讳地换上了崭新的衣裙。 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背后拉链的那一刻,身后的少年主动为她将拉链轻轻提了上去。 看着镜子中呈现出的这对亲密相依的身影,霍绾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了镜中少年的脸上。 “不过是去门口拿个衣服,怎么这么慢吞吞的,你……都和韩丞说了些什么?” 拿个衣服花费了这么长时间,想都不用想,厉濯羽一定是和韩丞在门口聊起天来了。 “没什么,不过是被他提醒了几句。” “哦?”这个回答让霍绾感到新奇,唇畔笑弧渐深。 因为她所了解的韩丞,并不是什么喜欢发表意见、提出意见的人。 更多的时候,他只会做一个默默的听众。 “没什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霍绾懒洋洋转过了身,面向了他,“小少爷是老爷子亲手栽培出来的,早就是霍家真正的少爷了,就算是老太爷身边的人,怕是也不敢对你指手画脚吧?” 少年面露难色,“如果说……这件事涉及到了三小姐呢?” 听到了霍皎皎,霍绾恍然领悟了一切,精致的唇线勾勒出一丝极淡的冷笑。 韩丞这哪里是在提醒厉濯羽。 这是在隔山敲打她呢…… 隐去心中所有的情绪后,她前倾着,几乎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少年温暖的怀抱里。 少年那双银色的瞳眸里闪过转瞬即逝的诧异,温软在怀,心跳也不由得加快。 他自然而然得拥紧了霍绾,听着她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道: “你说……如果被霍皎皎看见了我们现在这副样子,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第66章 那二小姐可要保护好我 尽管这调侃般的语气里充满了玩味,但也隐匿着几分试探。 霍绾轻言浅笑,纤细的手指搭放在少年的心口,想要探知到他此刻的心跳波动。 哪怕他有片刻的犹豫迟疑…… 下一秒—— 环绕在她腰际的手臂骤然收紧,她的下颚被几根冰凉的手指不容抗拒地抬起,视野被遮蔽。 充满侵-占气息的吻从头顶覆压了下来。 霍绾微微一怔,这个吻比寻常要热-烈多了。 这就是他的回答吗……? 她的手腕先是被握住,接着整个人悬了空,被抱到了宽大的盥洗台上。 刚刚才穿好的衣裙有了向下脱落的趋势。 这是她从未料想过的事情。 眼看着事态就要越来越不受控制,霍绾忽地按住了那只覆在了她腿面上的大手。 她气息不稳,宝石般的绿色瞳孔里水色空蒙,连声线都是微微颤动的: “好了……” “我开玩笑的,难道你真的打算让霍皎皎过来看一场-活-春-宫?” 已经表达了明确的拒绝,厉濯羽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 他牵起了霍绾的手腕,冰凉的手指滑入她的指缝,空气里响起他过分低哑的磁性嗓音: “三小姐向来是这个家里真正的掌上明珠,既然我已经选择了二小姐,那二小姐可要……保护好我……” 霍绾笑着应下。 只是,他这种眼神…… 怎么感觉,她倒像是成了他的所有物了? * 一楼,餐厅。 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动静,霍皎皎立即放下了刀叉。 可当她看清走进来的是人韩丞时,脸上晃过了明显的失落。 坐在主位上的霍斯洺也跟着抬起了头,淡泊的视线在韩丞的脸上浅浅扫过。 见状,韩丞主动上前汇报:“已经分别去请过二小姐和厉小少爷了。” 听见了霍绾的名字,霍皎皎只觉得扫兴。 “她到底有没有把太公的身体放在心上?这么大的排场,还要我们等她多久?” 韩丞静默不语,霍斯洺也没有开口的打算,餐桌上的氛围莫名的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从门口递来了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 “我说这一大早的,谁的火气这么大?” 伴随着一阵格外慵懒的笑意,身着一袭清新薄荷绿衣裙的女人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霍绾平日里的着装除了黑色,更多的偏爱低调的莫兰迪浅色系,如今这身过分清新的薄荷绿时装,着实是晃了人的眼睛。 不过凭着她出挑的混血五官,也没有什么是不能驾驭的,少了几分攻击性,反添了几分触不可及的仙气。 一大早的,谁的火气这么大? 她分明是明知故问。 霍皎皎就这样看着霍绾不紧不慢地坐在了她的正对面,默默攥紧了手指。 霍绾端起了手边的咖啡杯,忽视对面递来的忿忿目光,浅饮了一口: “其实哥哥和三小姐不必特意等我,毕竟霍家也还没落魄到只有一辆车,不是吗?” 盯着霍绾这张妖异的脸,霍皎皎心中一阵郁结,“谁等你了……?” 她这是在等厉濯羽! 对了! 霍绾都下了楼了,厉濯羽怎么还没下来? 心生了疑问,霍皎皎当即看向了韩丞: “韩丞哥哥,濯羽哥哥人呢?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 霍绾正低头浅饮着咖啡,听着霍皎皎这么问,唇角隐隐一挑。 韩丞没有看向霍绾,平静地对上霍皎皎略显焦虑的目光,面不改色地恭敬回应: “三小姐,厉小少爷无碍,应该待会就到了。” 果然,话音刚落。 那道颀长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见到厉濯羽,霍皎皎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刚要招呼他到身边坐下,就被主位上的霍斯洺打断了: “濯羽,时间不早了,待会让司机送你去医院,我们就先过去了。” “抱歉,是我起晚了。” “没关系,最近事情比较多,注意休息,太公已经入了院,其他人不能再出问题了。” 说着,霍斯洺优雅从容地从主位上起了身。 霍斯洺都这么说了,向来什么事都听从他吩咐的霍皎皎自然也动身打算离开。 霍绾没有任何动静,继续小口小口地品着咖啡。 然而,她没有动静,主位上的男人竟然也没了动静。 他从容镇静,一双静谧深沉的琥珀色瞳眸无声无息地锁着她的脸。 像是在询问,她为什么不走? 这么明显的眼神质问,霍绾真是感到无语,明知故问般的笑道: “哥哥不会是在等我吧?我也才刚下楼没多久,连顿早饭都不让人吃吗?” 霍斯洺似乎笑了下,“除了咖啡,你早上什么时候用过其他早餐?” 霍绾:……? 他倒是了解她。 只是,这种连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都了如指掌的了解,是不是……有点…… 诡异了? 第67章 想要她性命的人,来自霍家 霍绾继而哂笑,饶有深意地“哦”了一声,随后面露惊讶: “以前没有吗?连我自己都没发觉的事情,没想到哥哥观察这么仔细,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呢……?” 霍皎皎实在是看不惯霍绾这副做作的样子,拽了拽霍斯洺的衣袖: “哥,既然人家不想去医院看望太公,我们难不成还能把她捆去吗?” 沟通无果,霍斯洺没有再执意让霍绾动身,但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韩丞,沉声吩咐: “韩丞,你留下,别让二小姐迟到。” 韩丞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极快地应了下来:“是,大少爷。” 对于霍斯洺这项安排,霍绾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看法。 她优雅地端起了咖啡杯,继续小口小口的啜饮着,仿佛餐厅里这乌泱泱的人影皆与她无关。 漠视,有时候比针锋相对更令人抓心挠肝。 霍皎皎看着她这副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还在餐厅的厉濯羽了,拉着霍斯洺就要往外走。 “哥,你这么关心她干嘛?我们走!真是白等她那么久!” * 霍皎皎拉着霍斯洺离开后,餐厅的气氛重新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霍绾慢慢悠悠地放下了咖啡杯,拿起了左手边的餐巾,简单地擦拭了一下唇角,接着从容起身。 见霍绾有了离开的打算,一直守在餐桌旁的冷峻男人也跟着动身。 眼看着女人脚下的高跟鞋就要移动方向,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翩然回眸,淡笑着看向餐桌。 “不用着急,慢慢吃,十分钟后门口见。” 嘱咐完以后,不等餐桌旁的少年有所回应,霍绾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韩丞朝着厉濯羽的方向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仅一眼,就极快地撤回了视线,跟上了霍绾的脚步。 * 走廊上。 “咔嚓”一声。 女人指间夹着的香烟被点燃,很快,袅娜的白雾在她的身周弥漫开来。 “你是说,陆凛昨晚就已经到华都了?” 这家伙动作还挺快,至少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韩丞恭敬地答:“是,陆小少爷搭乘昨晚十一点多的航班降落在了中心机场,飞机一落地就驱车前往了蓝湾,目前还未有其他动静。” 霍绾平静地听着,眸色不明,“老爷子那边收到消息了吗?” “应该还没有。” 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答,霍绾沉默着将香烟递到了唇边。 韩丞打量着霍绾的脸色,微微颔首表示: “我会继续让人盯着陆小少爷的动向,让您第一时间掌控他的所有行踪。” 霍绾依旧沉默着,这平静到诡异的氛围令韩丞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妙的寒意,好像有什么危险即将降临。 韩丞或许是唯一一个即使知道霍绾心情不好,也敢当着她的面直言不讳的人。 “恕我直言,陆凛的存在迟早会给二小姐招来祸患,二小姐应该趁早和他了断……” 霍绾却在这时打断了他:“好了,陆凛的事情先放一边,对了……” 她原本正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的风景,现在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无波无澜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余越。” 这个名字刚脱口而出,她眼前这抹高大颀长的身影似乎微不可察地错愕呆滞了一瞬。 霍绾淡笑着将男人脸上的细微神情收入眸底,歪着头,弹了下烟灰,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我听说他没死成,逃走又或者被人救走了,这件事你收到消息了吗?” 余越。 霍绾曾经的“左膀右臂”,虽然地位比不上韩丞,身手比不过渡鸦,但这个人的头脑极其灵活,巧舌如簧,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也正是他,在三个月前,握着匕首捅向了毫无防备的霍绾,差点结束了她的性命。 收到了霍绾的询问,韩丞的眸光有了些许波动,有讶异也有茫然: “怎么可能?二小姐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把他丢进了蛇坑,应当是……绝无生还的可能才对……” 听了这话,霍绾纤细莹白的手指一顿,就这样直白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竟然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来: “哈……?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这可不像你,韩丞,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是这样呢。” 在把余越这个叛徒丢进蛇坑之前,他被渡鸦挑断了手筋,折磨了整整两个多月,奄奄一息,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霍绾特意吩咐渡鸦留余越一命,将他活着丢进蛇坑,可不是真的希望他被巨蟒吞噬。 相反的,她更希望…… 他能活下来。 希望他能逃走,又或者被人救走。 这样一来,顺着蛛丝马迹查下去,就能揪出这个叛徒背后的人。 到底是谁收买了他,想要对她下手。 果然,一切顺利进行,事情果真如霍绾所预料的那样,在被丢进蛇坑的第四天晚上,余越消失了。 救走他的人易了容,身份成谜,带着他几经波折辗转了好几个国家地区,最终在一个十八线小城市落了脚。 就在今天早上,霍绾收到了消息。 她的人查到了余越名下好几个极其隐秘的私人账户上的最新银行流水信息。 这个月才过了几天,余越的私人账户流水上就分别汇入了四笔款项。 分开来看金额的确不多,但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了一百万。 他伤的那么重,的确需要一大笔钱用来治疗。 而这几笔金额的汇款方就更有意思了。 来自—— 霍家。 思绪渐浓,霍绾眸色渐深,直接将一整根还在燃着的香烟揉灭在了掌心,被烫伤了也浑然不觉。 放眼整个霍家,还有霍家的旁系亲戚们…… 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 竟然敢做的这么明目张胆? 不想活了吗? 还是说,有人在故意混淆视听? 如果是混淆视听,那又是怎么弄到霍家霍氏的汇款账户的? 思索着的同时,霍绾拍了落掌心里的烟灰,云淡风轻地安抚道: “好了,别这么紧张,我也不过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是老爷子的近侍,又不是我的近侍,没必要向我交待那么多。” “不过呢,我心里倒是真的有一个疑问,想要你帮我解答一下,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韩丞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里的氛围变化,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依旧能保持沉稳: “二小姐应该知道,我对您向来是知无不言。” 霍绾身周的气息沉郁冷静。 听了这话,她轻笑着抬眼,那双幽暗的蛇瞳里布满了阴鸷的雾霭。 “我听说两个月前,韩让去了一趟邬镇,见了霍夫人,这是奉了谁的命令?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次,韩丞的反应倒是彻底出乎了霍绾的意料。 她与他相识了这么多年,自然能看出他脸上茫然惊愕的神情不是装出来演出来的。 “阿让他……去见了夫人?” 霍绾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你不知道这件事?” 韩丞的脸色明显比先前凝重了许多,摇头。 * 几分钟后,结束谈话不久。 一辆黑色的宾利驶出了霍家主宅。 后座里。 霍绾习惯性地将脑袋靠在了车窗的边框上,阖上了眼。 可接着,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刚敛起的羽睫悄然掀起。 她睁开了眼,余光瞥向了身侧。 她倒是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呢。 盯着身侧的矜贵非凡的少年看了几秒后,她的脑袋和身体自然而然地直起,接着又斜斜地朝着他的方向倾倒而去。 厉濯羽虽然一言不发,但顺势伸出长臂揽住了她。 很是默契。 第68章 她才刚把脑袋枕上去,他就紧绷了起来 把脑袋靠在厉濯羽的肩头没一会儿,霍绾就被硌得遭不住。 是这家伙的骨头太硬,还是男人的骨头都是如此? 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后,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索性直接趴了下去,将脑袋枕在了他的腿上。 这一枕,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厉濯羽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尤其是他腹部下方…… 的线条…… 好像格外僵硬紧绷…… 如果不是此刻驾驶位里的人是韩丞,她一定会调侃他几句。 驾驶位上。 无意中从后视镜里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男人眸光微微一凝,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渐渐收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与他无关,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去看,也不能去看,可他的目光还是无意识地被后视镜里的场景吸引。 韩丞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产生任何波动。 他和霍绾之间就只是主仆关系,或许能勉强称得上是朋友,可…… 他的心口不受控制地发闷。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呼吸不上来。 哪怕是被霍绾特殊保护起来的陆凛,都没有让他产生过这种奇怪又烦闷的感觉。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 就好比,其实从见到陆凛的第一刻起。 他就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 陆凛和厉濯羽…… 会不会太过相似了些? 无论是年龄,气质,类型,还是样貌…… 第一眼,乍一看,他们俩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二眼才会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区别与差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霍绾是先认识的厉濯羽,后来才遇到了陆凛…… 这其中的关联……已经不能去细想…… * 从霍家主宅到医院,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一路上车内很安静,连清浅匀促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霍绾在迷迷糊糊中陷入了浅度睡眠。 昨天波折了一整天不说,一整晚也几乎没有阖过眼,可以说是精疲力尽。 不得不说,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明明同样一整晚没怎么休息,厉濯羽看着可是精神得很。 在体力这方面……她可真是奉陪不了。 少年骨节分明的冰凉手指穿插在她墨色的长卷发里,指间关节无意识地触碰过她柔软的面颊,鸦羽般的长睫轻缓扇动,眸光晦暗而专注。 某种黑暗的念头从内心深处涌动而出,是不能言明的禁忌。 他原本打算在一切结束回到帝都。 现如今却觉得,必须要把怀中的女人也带回去。 昨晚是她亲口承诺要和他在一起,不会抛弃他的…… 虽然她肯定不会愿意。 但把她关起来,养一阵子,说不定就好了…… * 医院,负一层地下停车场里。 韩丞刚把车停好,霍绾就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感应一样,缓缓睁开了眼。 巧的是,她的手机屏幕也在这时亮了起来。 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与此同时,霍老爷子所在的vip病房里。 霍皎皎极其淑女的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一边小心地用水果刀削着苹果,一边和老爷子聊着天。 “我看太公的气色明显比昨天好多了,想必过两天您就能出院了。” 一旁的霍斯洺顺势接过了话茬,认真道: “皎皎说的没错,太公的气色的确好了很多,待会和医生聊完后,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尽快安排您出院。” 老爷子靠在床头,虽然行动有些迟缓,但精气神的确比昨天要好了不少,面色没有那么苍白虚弱了,有了些许血色。 他费力地笑了笑:“你们俩个不必宽慰我,我自己的情况自己心里清楚,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有几个春夏秋冬?无所谓了……” 闻言,霍皎皎当即放下了水果刀,“您这是什么话?” 老爷子只是朝着她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了站在病床旁的霍斯洺: “斯洺,霍绾她人呢?” “霍绾她……” 霍斯洺正欲开口,却被霍皎皎沉着脸、语气不善地打断了。 “太公,霍绾她根本就不想来医院看望您,一提到来医院就磨磨唧唧、不情不愿的,我和哥哥今天早上等了她快一个小时,她才慢慢悠悠的下了楼,根本没把您的身体情况放在心上。” 霍斯洺从老爷子递来的深沉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打算往外走。 “太公稍安勿躁,我再去联系一下霍绾,您稍等。” * 同一时间,医院。 楼上,某专家号诊室里。 “林医生,你的意思是……我家老爷子的脑袋里长了个肿瘤,这也是引起他这次中风的主要原因……?” “算了,你干脆直接告诉我,他到底还能活多久吧……?” 第69章 和厉家小少爷完婚,诞下霍家的子孙 听了这话,尽管和霍绾已经是旧相识,但电脑前的年轻医生仍旧捏了一把汗。 见他脸上的神情颇显为难,霍绾托着腮,懒洋洋表示: “林医生,这里就只有我们俩,你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呢?你说过的话,出了这间办公室,我就会忘记了。” 医生并没有沉默犹豫太久,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后半句尤其意味深长: “老太爷脑部的肿瘤还需要进一步评估,如果得出的结论是良性,那么可以做一个手术切除,但毕竟老爷子年事已高,进行切除手术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霍绾先是冷笑了下,随后轻飘飘地冒出一句:“如果,是恶性的呢?” 医生的表情稍稍凝重了起来:“如果是恶性肿瘤,并且已经有扩散的倾向了,那么……”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响铃声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他的分析。 霍绾抱歉地朝着医生笑了下,低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眉梢轻轻一扬后,不紧不慢地滑动拒接了这通来电。 催什么催? 她人不是已经都到医院了吗? 拒接了霍斯洺的来电,霍绾款款从座椅上起身,朝医生表达了谢意: “谢谢了,林医生,我想我大概已经了解了。” 见状,电脑前的医生也跟着起身,主动相送。 “老太爷现如今的身体情况实在不适宜出院,需要继续留院检查,霍小姐放心,等老太爷最新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我会第一时间联系您。” 霍绾回眸,淡笑着道了句:“那就劳烦林医生多费心了。” “霍小姐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 几分钟后。 vip病房里。 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后,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韩丞上前打开了门,一抹醒目的薄荷绿出现在了门口,晃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霍绾抬脚迈进了门槛,清透的绿将她本就冷白的肌肤衬得更浅了。 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匆匆赶来,凌乱有致的长卷发没有丝毫狼狈,反倒是显得她更加妖异。 她面上带笑,丝毫没有在意病房里所有人同时齐刷刷投来的视线,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 “抱歉,我来晚了。” “你也知道……”霍皎皎气鼓鼓地瞪了霍绾一眼,接着别过了脸,不再理会她。 “我也是心系太公的身体,想必太公应该不会责怪我吧?” 说着,霍绾拿出了那沓刚刚从林医生那里得到的检查报告,在周边纷至沓来的目光注视下,光明正大地晃了晃这份文件。 “刚刚来的路上,我接到了林医生的电话,太公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霍皎皎的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阔步冲向霍绾,抽走了她手里的文件,慌里慌张地翻阅了起来。 “医生怎么说?太公怎么样了?!” 霍绾倒是也没阻止,反正这份报告上面都是一些专有名词,霍皎皎看了也是白看,看不懂的。 此情此景下,霍斯洺微微蹙了下眉,“皎皎。” 老爷子现如今就在病床上躺着呢,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病情……实在是不妥。 如果检查报告一切正常,老爷子无碍,那倒是没事。 一旦有问题…… 老爷子年事已高,这次又轻度中风,经不起其他刺激了,如果真的有问题,那么老爷子真实的身体情况务必对他本人保密。 霍绾用余光扫了一眼霍斯洺不算明朗的脸色,自然明白他在顾虑什么。 于是,她雷厉风行地将这份报告从霍皎皎手里夺了回来,提高了几分音量,凉凉奚落道: “你看得懂吗?太公吉人自有天相,好好的都要被你紧张坏了。” “你……!” 霍皎皎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气呼呼地瞪了霍绾一眼。 这份检查报告也没在霍绾的手上停留太久,她随手将这份报告塞进了霍斯洺的怀里。 霍斯洺应该和她一样好奇老爷子的情况,不过抱歉,被她捷足先登了。 病床上,老爷子沉沉地阖上了眼,又缓缓睁开去,全当没看见这群晚辈的针锋相对。 他抬了下手,示意:“霍绾留下,其他人先出去。” 霍斯洺没有多问什么,点头应下:“是。” “是……”霍皎皎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跟着霍斯洺离开了。 当然,临走前她不忘拽上了一进屋就像是人偶一样静静立在角落里的厉濯羽。 这一幕自然被老爷子瞧见了,眉头一拧:“濯羽也留下。” 霍皎皎怔了怔,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惊到了,委屈巴巴地松开了厉濯羽的衣袖。 * 老爷子下令清了场,病房里就只剩下霍绾、厉濯羽和病床上的霍老爷子三人。 老爷子伸出了手,想要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此刻的他来说竟然有些费力。 见状,厉濯羽立刻上前,端起那杯茶,递到了老爷子的手边。 霍老握住了这杯茶,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自嘲地轻哼了声,随后将茶杯重重放回了原位。 他转头扫向霍绾,目光凌厉: “说吧,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闻言,霍绾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刚刚才对霍皎皎说过的话: “我不是说了,太公吉人自有天……” “呵。”老爷子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整个人的气息都沉降了下来,是失去耐心的前兆。 “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用装模作样了。” “这么多年来,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情,又在背后瞒着我做了多少断手断脚的勾当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给我个实话,我到底还有多少日子?” 闻言,霍绾轻叹了一声,像是很为难: “这……得看您脑袋里的肿瘤是恶性还是良性的了。” 此话一出,病房里的气氛顿时安静得像是结了冰,温度降至到了零度以下。 诧异,不甘,恼怒,释然……种种情绪在老爷子的眼底翩然掠过,最终都化为了沉寂。 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现如今的年龄动这样的手术,风险会有多大。 如果检查出来是恶性肿瘤,一旦扩散…… 那就意味着…… 癌症。 最终,还是老爷子亲自打破了这死水般的凝固氛围。 他先是看向了厉濯羽,接着又满含深意地看向了霍绾: “既然如此,你们俩个就尽快完婚吧,在我闭上眼前,要亲自操持准备你们的婚礼。” 霍绾像是早就料到了,无波无澜。 至于病床前的厉濯羽,除却有些讶异以外,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老爷子见他们二人难得地乖顺,又道: “下午我会让律师过来,提前拟一份遗嘱。你们俩个顺利完婚,日后诞下霍家的子孙,该给你们的,一分也不会少。 ” 出于对老爷子的了解,霍绾自然读懂了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反之,如果她和厉濯羽没有完婚,日后没有诞下霍家的子孙,那就…… 什么也得不到。 第70章 她压根就不是霍绾 此外,老爷子的这句话里还透露了一个信息。 她和厉濯羽完婚,诞下的是……霍家的子孙? 那不就是意味着,要让厉濯羽入赘霍家吗? 虽然这是一件并不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但之前老爷子在他寿宴上可没有明确表示厉濯羽即将入赘霍家,只是单纯的宣布了她和厉濯羽订婚的消息。 现如今老爷子是直接明牌了让厉濯羽入赘。 老爷子纵横商场这么多年,黑-白通吃,心思比谁都深,但走的这步棋,她着实是看不懂了,一点门道也看不出。 入赘? 厉濯羽能接受吗? 或者说,为什么非得是厉濯羽? 霍绾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病床边的少年,看他这模样,一言不发,好像是接受了。 老爷子看着沉默不语、各怀心思的二人,深沉如渊的眼神像是穿透了他们,洞悉了他们二人内心各自的想法。 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好了,你们俩个出去吧,让斯洺进来。” 然而,霍绾没有挪动脚步的打算。 她看着病床前的那道颀长背影,不冷不热道: “小少爷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和太公聊聊。” 老爷子没有开口,算是默许了霍绾的做法。 得到老爷子的点头示意后,厉濯羽转过了身。 或许是背对着光,他那温透的目光竟然令人莫名产生了些许凉意。 即将与霍绾擦肩而过时,他的脚步似乎停顿了一下,轻声落下了一句: “我在外面等你,二小姐。” “嗯。”霍绾脸上没有多少情绪变化,淡声应下。 厉濯羽离开后,霍绾索性也不继续端着了,直接落座在了沙发上。 得知了老爷子的脑瘤后,她的心情竟然可以用释然来形容。 老爷子时日无多,她干脆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太公,厉小少爷自小养在您的膝下,是您一手栽培出来的,您和他之间有着一份我怎么比不上的祖孙情。所以,您想亲眼目睹厉小少爷成家立业,这我不是不能理解……” 她刻意拖长了音调,想要从老爷子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中探查出什么。 可惜,一无所获。 “可是,您不觉得……比起厉小少爷、比起我,大哥和皎皎才更值得您操心吗?” 她还是委婉了。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老爷子为什么总逮着她一个人薅啊? 都还不知道能再活几天,没几个日子了,老爷子放着霍斯洺和霍皎皎不去操心。 非要乱点鸳鸯谱。 这不是纯纯在针对她吗? 难不成老爷子是怕她日后攀上了“高枝”,到时候同伙着她未来夫家掉转枪头来对付霍家吧? 虽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老爷子临走前这样做,就实在是…… 太令人心寒了。 防着她已经防到了这种地步。 那当初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地把霍绾这个私生女从异国他乡接回来? 为什么偏偏只接回了她霍绾? 为的就是让她接手霍家的那些脏事,让她做一枚对付霍家旁系的棋子,做霍斯洺这个真正未来霍家掌权人的磨刀石吗? 老爷子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最终只是低笑着叹了口气: “果然,你并不满意这桩婚事。” 霍绾忍住想点烟的冲动,尽量压制着血脉里的躁动,红唇一张一合,吐出一句格外冰冷语句: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 她为霍家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几次都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 反倒是霍斯洺和霍皎皎这两个温室里的花朵,占尽了她为霍家搭上性命而谋得的福利。 面对这句控诉,老爷子只是阖上了眼,淡淡道: “你是霍家的人,这些年来是你自己贪心不足。” 霍绾无声无息地笑了,也不再顾忌什么,掏出了烟盒,抽出了一根香烟,很快点燃。 青烟白雾中,她冷艳锐利的眉眼更加妖异了,逐字逐句漫不经心地讽刺道: “和那些外国佬做生意,上真枪实弹,被人拿枪指着脑袋玩轮盘赌的时候,太公可没有想过我是霍家的人。” “被霍家的旁系算计,三番两次想要取我性命的时候,也没见过太公您为我主持过公道。” “现如今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搭上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换个人来,换成霍皎皎,怕是早就被这些恶狼们分食殆尽了。” “这么多年来,您不过是想让我当霍斯洺的磨刀石罢了。现如今霍斯洺已经足够有能力了,不需要我这块磨刀石了,而您也即将撒手人寰,弥留之际自然要为霍斯洺和霍皎皎扫清我这个未来的大患,我说的对吗?” “虽然霍皎皎喜欢厉小少爷,可厉小少爷就算生得再貌美,也不过是个花瓶,您向来疼爱霍皎皎,自然想为她挑一个门当户对、能护她一辈子的婚事。” “于是,您把厉小少爷和我凑成了一对,捆到了一起。一来彻底掐灭了霍皎皎的心思,二来,相当于断了我攀上其他高枝、转而对付霍家的可能。” “方方面面您都想到了,不愧是您,可惜……” 老爷子还是算漏了一步。 因为她,压根就不是…… 霍绾。 第71章 真正的霍绾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不是真正的霍绾。 这个秘密像是一把时刻悬在她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不过也正是因此,她自然不会什么事情都想着霍家。 自然要处处为自己留一手,留条退路。 虽然时间过去太久,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了,但她隐隐约约记得。 她的生母是个舞女,混迹于各大夜场,生父则不详。 虽然日子过得拮据艰苦,但记忆中的母亲,对她永远都是温柔的…… 直到有一天,她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等她从昏迷中恢复了意识时,人已经身处于小镇上的福利院里了。 她被抛弃了。 从此彻底失去了母亲的音讯。 在那间福利院里,有许多与她年纪相仿的孩童,其中有一个女孩可以说是与她惊人的相似。 同样的黑发绿瞳,同样的年纪,同样是女孩,同样未长开的青稚容貌,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 图尔南夫妇最初想要领养的人,就是这个与她几乎有九成相似的女孩,也就是真正的霍绾。 他们夫妇和霍绾的生母曾是旧相识,知道霍绾的生父是z国某叱咤一方的大富豪,于是在得知霍绾的下落后,怀揣着目的来到了福利院,找到院长打听到了霍绾的消息并提出收养的意图。 可不巧是,在那片硝烟弥漫着的土地上,时-疫爆发了。 真正的霍绾在当时感染了时-疫,一度无力回天,命悬一线。 福利院院长当然不愿放弃图尔南夫妇给出的那么一大笔领养金。 于是,院长亲手策划,上演了一出偷梁换柱。 院长将她与霍绾的身份档案对调。 至此,她便成了霍绾,霍绾便成为了她。 她顶替了霍绾被图尔南夫妇收养的机会,成为了图尔南夫妇的养女。 可图尔南夫妇本就怀揣着目的,对外放出了消息以后,一日两日、一个月两个月没有回复也就算了,一年两年还等不到霍家来领人,对她的态度也自然渐渐转变了。 图尔南夫妇是享誉国际的佣兵,有着自己的佣兵团,每年都会收养大量孤儿进行地狱式训练,将他们培养成合格的刽子手。 当这对唯利是图的佣兵夫妇彻底失去了霍家会来领人的希望后,她的下场会是什么,自然显而易见。 更别说当年图尔南夫妇是花费了高于市值几倍的价格,才将她从那间打着慈善名义实则向权贵输送奴隶的福利院接走。 所以,后来在图尔南夫妇手底下度过的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以至于她后来在霍老爷子手底下的那段日子都可以说是不值一提了。 再后来,又过了两三年。 当年那所福利院的院长突然联系上了图尔南夫妇,声称z国的某个大户人家想要来找回遗失在外的千金小姐,也就是被图尔南夫妇收养的“霍绾”。 图尔南夫妇自然欣喜,在她身上的多年付出为的就是这一天。 可是,只有院长和她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霍绾。 霍家来接人,自然是提前要验dna的。 可偏偏当年那个女孩,真正的霍绾,在得了时-疫、被确认无力回天后就被赶出了福利院,至今生死下落不明。 院长当然不能将真相告知霍家,尽管霍家远在z国,但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倘若被霍家知道,他们家的千金小姐早在多年前被他赶出了福利院,流落街头,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么他苦心经营打造的这所福利院、这个极为隐秘的敛财工具也将彻底不复存在。 所以院长紧急联系上了图尔南夫妇,告知了当年偷梁换柱的真相。 图尔南夫妇在极度震怒之下也只能连夜想尽对策、想尽办法将这个谎继续圆下去。 因为他们这么多年在她这个假千金身上付出的一切不能就这样付诸东流了。 不得不说,命运总是眷顾她的。 当年的那个女孩竟然没有死,还活着,甚至就住在几个街区外的贫民窟里。 于是图尔南夫妇派人找到了这个女孩,取走了女孩的头发提交给了霍家,拿去验了dna,接着一不做二不休,灭了口。 真正的霍绾,霍家的二小姐,就这样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就香消玉殒了。 再后来,她的故事就很简单了。 她被接回了z国。 不过并没有立即被接回霍家。 与她一同被接回来的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据说都是霍家那位多情的大少爷流落在外的血脉。 经过了一系列的考核,最终只有她一个人被接回了霍家,还是老爷子亲自接回去的。 至此,她也正式更名为——霍绾。 所以,每每听到外人评论她是老爷子的孙辈中与他最为相像的孙女时,她的心情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可笑。 她和老爷子什么关系也没有,怎么就成了最像他的孙女了呢? 病床上,老爷子满布皱纹的手指微微攥起,又渐渐舒展开来,意味不明地沉沉叹息: “你还是……沉不住气。” “明明已经到了最后,你都已经忍了那么久,就没有想过,你会因为你刚刚的这段抱怨而一无所有?” 霍绾无谓地笑笑,吐出了一个烟圈,幽幽感慨着: “人果然不能生病,病来如山倒,自然也会让人头脑跟着不清醒。” 老爷子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霍绾像是没察觉到那道直直朝她脑门扫来的幽沉视线一样,轻笑着弹了弹烟灰: “您不是一向自认为掌控了全局,不是一向认为什么事都脱离不了您的预计吗?那您应该很清楚,我既然有敢向您摊牌的勇气,自然也备足了应对的手段与后路。” 在见到凯撒之前,她还没有鱼死网破的底气。 现在有了。 霍家大敌当前。 倘若她这个时候隐身,甚至反戈一击呢……? “好了,毕竟在霍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享受了这么久的泼天富贵,我也不是全然没有半点感情。” “所以,太公……你可要仔细考虑下午的遗嘱内容了。” 她这话说的轻轻巧巧,可偏偏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里面的威胁意味。 * 病房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霍绾终于从病房里出来。 她一身烟味萦绕,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下。 然而,她只是懒懒地抬手指了下霍斯洺: “老爷子让你进去。” 话落,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她竟然直接来到了厉濯羽的面前,抓着他的手腕就走。 昨晚没时间,今早太匆忙,她还没来得及买-避-孕-药呢…… -- 温馨提示: 绾绾的身世有反转。 另一个角色的身世有大反转。 第72章 药膏买到了,现在帮她涂吗? “霍绾。” 霍斯洺沉声唤出了霍绾的名字。 可那向来恣意无拘的女人没有丝毫理会他的意思。 她拽着厉濯羽的手腕,在那清脆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响中匆匆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霍皎皎想要追上去评评理,凭什么霍绾想带走厉濯羽就把他带走,可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臂拦了下来。 看清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是谁后,霍皎皎顿时瞪大了眼睛,委屈又惊讶: “就连你也要拦我吗?” 韩丞垂下了眼眸,注视着霍皎皎的脸,淡声表示: “抱歉,三小姐,二小姐正在气头上,我建议您最好还是避开这个时候。” 霍皎皎只觉得可笑,一个个满含讥诮的字眼逐字逐句地从牙缝里挤出: “……气头上?她还好意思生气?整天一副无论什么事情都理所应当的模样,到底谁欠她了?” * 医院周边,某药房门口。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透明的玻璃门一开一关。 一对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格外出众的男女一前一后走出了药房,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 阳光下, 少年本就过度白皙的皮肤泛着冷白的灰紫色,似乎连他皮下的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 纯净的银眸剔透圣洁,似乎充满了悲悯,那张不染纤尘的神只容颜,更是宛若出自神明的手笔。 至于他身侧的女人,傲慢张扬,妖艳慵懒,一双清绿色的猫眼在刺眼阳光的映照下微微眯起。 刚走出药房,霍绾就悄然停下了脚步,当众拿出了那显眼的药盒,随手拆开,接着取出。 似乎没预料到她会在这里直接服下这粒药片,身侧的少年还没将矿泉水递到她的手里,她就已经将那粒药片丢进了嘴里,生吞了下去。 这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来不及插手,更来不及阻止。 少年温透的眸底闪过难以捕捉的浮光掠影,欲言又止,“……” 吞下了这粒药片,霍绾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几分,唇畔勾勒出一缕薄笑,意有所指地看向身侧。 “你不是会开车吗,送我去个地方吧,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 霍绾所说的地方,是她的私人公寓。 这个公寓并不在她的名下,所以只有极少数的亲信才知道她私下里还有这样一处避风居所。 从中心医院到这片高档公寓小区,也不过才十几分钟不到的车程。 进了屋,霍绾脱下了高跟鞋,光着脚走向了铺着羊绒地毯的真皮沙发。 刚进入沙发区域,她整个人像是被取下了发条,浑身的零件全都散落了一样,悉数倒进、融入了这宽大的皮质沙发里。 她阖着眼睛,懒洋洋道:“不用客气,你就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好了。” 有了这句话,浅浅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环境后,那道伫立在门口的颀长身影才重新有了动静,步步朝着沙发走近。 几秒后,伴随着一声极其好听的叹息,霍绾的身体骤然悬了空,这也使得她被迫重新睁开了眼。 她整个人被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从沙发里捞了出来,熟悉的温热怀抱、熟悉的气息令她恍惚间回忆起了昨晚的某些片段。 厉濯羽抱着她,那阵阵乱人心神的薄荷清香不断侵袭着她的大脑。 “卧室在哪?别告诉我,你家里没有卧室。” 闻言,霍绾的视线不禁顺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健硕胸膛不断上移。 可惜了,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少年那流畅完美的下颚线条。 于是她很快就重新阖上了眼,嗓音轻懒,有些迷糊: “你左手边第一间就是。” 得到了回答,厉濯羽也没再多说什么,抱着她进了卧室。 身体挨到柔软床褥的那一霎,怀中的女人重新睁开了眼,那双弥漫着雾霭的绿瞳饶有深意地望着他,是蛊惑,也是邀请。 她那柔软的手臂轻轻勾住了他的脖颈,散落在杏色床单上的长发如丝绸锦缎般顺滑,此刻却交织在了一起,凌乱又妖娆。 “不一起吗?你昨晚也等于是一夜没合眼,辛苦你了……” 果然,她的话音才刚落。 少年的耳廓就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他像是触电一样拨开了霍绾的手,回避了她: “我……去客厅休息。” 霍绾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许他离开。 “怎么了?刚刚在药房里,你不是还买了些其他东西?” 见他尴尬到不知所措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她继续轻笑着发问: “买都买了,你难道不打算用吗……?” 除了避-孕-药以外,在那位分外热情的药店店员的建议下…… 厉濯羽好像买了几盒…… 安全t。 虽然他几乎连看都没看,也不管型号和味道,直接闭着眼悄悄拿了好几盒,但还是被她发现了。 恍惚间,那过分低哑的耳语低低响起。 “我听说……吃药很伤身体。” 说着,少年轻轻敛起了长睫,投下了一片阴翳,接着沉重地吐出了两个字: “抱歉。” 话落,他又重新看向身下的女人,温柔地承诺: “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霍绾愣了下,着实没想到厉濯羽这家伙居然还真有表里如一的纯情一面。 床下斯文纯情的厉濯羽,还真让她有点…… 不习惯。 “对了,那种药膏……我也买到了,现在……帮你涂吗?” 霍绾:…… 她要撤回刚刚内心觉得他表里如一般纯情的想法。 他是怎么做到,耳朵都快红透了,面上却露出这般无辜纯良的表情,然后对着她说出这种话的……? 第73章 如果她每天都能像这样在他的怀里撒娇 对此,霍绾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可最终还是颇为惋惜地拒绝: “算了,还是等到晚上再说吧……” 厉濯羽微微拧眉,看样子像是单纯的担心: “……真的没关系吗?” “放心。”霍绾不甚在意地笑笑。 涂药嘛,谁知道涂着涂着会发生什么…… 虽然拒绝了这个提议,可她环绕在少年脖颈处的手臂却逐渐收紧,将他朝自己牵引而下。 冰凉的指腹摩挲着他的后颈,暧-昧的气息悄然漫延。 眼看着随时都有擦-枪-走-火的风险,她眯起了那双宝石般的绿色瞳眸,轻言浅笑: “涂药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了,现在我只想和你一起……” 她向来随心所欲惯了,所以也不给厉濯羽任何说话的机会,故意留下悬念,接着却毫无征兆地起身,反手将他压在了身下。 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少年俊美绝伦的面庞,利落果决地吐出了四个字: “好好休息。” 说完,霍绾像是脱了力,伴随着一声如释重负般的叹息,将脑袋重重地砸在了厉濯羽的胸膛上。 她很快在他的怀里找了个最舒适的休憩位置,凌乱的黑色长发与他的衣饰交错缠绕,安心地阖上了眼。 “心情不好,是因为太公在病房里单独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耳畔响起低哑的呢喃的同时,一只冰凉的大手抚上了她的发顶。 少年的手指顺着怀中女人如墨渲染般的黑发纹路抚下,修长的手指卷绕着发尾,颇有耐心地把玩。 霍绾依旧阖着眼,声音里染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主动过问这种事情呢。” 厉濯羽从小被老爷子养在膝下,虽说锦衣玉食,但毕竟还是寄人篱下。自然惯会看人眼色,不该问的问题,不该知道的事情,他是不会去主动过问的。 装傻旁观,不失为一种明哲保身的方式。 或许外界很多人都觉得厉濯羽是个空有外表,一事无成,依附着霍家这棵大树的菟丝花。 可霍绾却觉得,不过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为了自己,为了更好的生活,有什么错? 厉濯羽仍是把玩着她的发尾,轻声安慰: “太公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现如今又病着,脾气难免会大一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霍绾正阖着眼,听到这些,连困意都消散了不少,唇畔笑意弥漫开来: “好了,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闻言,少年锋薄的唇角隐隐牵了下,圣洁剔透的银眸里云雾渐涌。 他的音线很平静,仿佛询问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老爷子没有几个时日了,二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动手?”霍绾直接没忍住,嗤笑出了声来。 她翻身换了个姿势,趴在了少年的胸膛上,幽暗的绿瞳里敛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少爷,这句话你在我面前随便说说就算了,到了外面可别乱说啊……” 厉濯羽沉默了几秒,还是问了出口:“二小姐就这么放弃了?” 听听这语气,多严肃。 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霍绾心中玩味更甚,伸手捏了捏他的下颚,漫不经心地表示: “放心,就算我到时候真的被霍斯洺赶出了霍氏,也还是供得起你的。” 那双银色的瞳仁意味不明地锁着她的脸,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晦暗色彩。 他又问:“二小姐现在风头有多盛,失势的时候就会有多落魄,你……真的不为自己考虑?” 等待着霍绾从高处跌落的人不计其数,到时候压根不用霍斯洺和霍家的旁系出手,那些早就视她为眼中钉的人就会一股脑上来将她分食殆尽。 对此,霍绾没心没肺地反问: “你是……担心我?还是说,夫妻本就是一体的,你担心我失事后,连带着你也受牵连?” 接着,不等厉濯羽回答,她主动替他答了: “放心,就算我真的出了事,到时候自然有霍皎皎护着你。” 就凭着霍皎皎对厉濯羽的那份执着,霍皎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流落街头”的。 厉濯羽自然不会把霍绾的这几句玩笑话当真。 他无声无息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映满了她这张冶艳娇颜的银眸稍稍暗了几分: “二小姐刚刚不是才说过,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以外,没有其他人。” 言下之意,霍绾没有对他说真话。 霍绾就这样直白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 看吧,她就知道,厉濯羽这家伙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一直在装傻。 不对,是一直在旁观。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能幽幽叹息: “唉……好吧。” 她下意识地想要点一根烟,可却被牢牢锁着腰肢,像是不给出回答就不放开她一样。 没办法,她只能笑盈盈地继续道: “我倒是想动手,可现如今,霍斯洺、霍家的旁系们不就正盼这件事发生吗,我要是真的动了手,岂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说着,她反手拨开了箍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臂,单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厉濯羽跟着坐起身,“二小姐就没想过,就算你不动手,也会有人打着你的旗号动手,明明什么都没做,到最后被扣上这口黑锅的人……还是你。” 只见霍绾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熟络地摸到了一盒烟,云淡风轻地点着头: “不错,你说的有点道理。” 看她这从容不迫的模样,显然,她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下子,厉濯羽倒是着实有点看不出霍绾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接着,一道分外轻漫的叹息声沁入了他的耳畔。 “可我还能怎么办啊?” 霍绾的语气虽然很无奈,可那明媚妖惑的笑颜里却没有半点迷茫无措。 她反复按下了手里的打火机,灼灼的火苗跳跃着,映在了她分外妖诡的绿色瞳仁里。 “你说,我早上才和老爷子不欢而散,走廊上那么多人应该都看见了,如果老爷子这会儿出了什么事……会算在谁的头上呢?” 如果这会儿老爷子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外界的怀疑、所有的矛头势必都会指向她霍绾。 “看来二小姐已经有了应对的措施。” 霍绾点烟的动作顿了下,随即无辜地摊开了手:“没有啊。” “……” 霍绾:“有人替我动手,我干嘛要脏了自己的手,就是有点可惜……” “……可惜?”少年眸底敛着黯淡不明的深意,揣摩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霍绾懒洋洋地耸了耸肩,可接着,她的手腕被握住了,刚点燃的香烟被取走。 接着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碾灭在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 时隐时现的星火在女人那双森寒的蛇瞳里悄然湮灭。 只见她挑起了嫣薄的红唇,悄然回眸,主动将身体埋入了身后的怀抱里。 “敢一次次掐灭我手里的烟的人,你倒是头一个。” 一次就算了,他居然再次碾灭了她手里的烟,还是在她最烦躁的时候。 厉濯羽却像是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没察觉到霍绾的不悦。 他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下去,只是这过分磁性蛊惑的嗓音里似乎掺杂着某种深意: “可惜什么……?” “可惜之前被老爷子在病房里当众甩了一巴掌,还没报复回去呢……” 从霍绾此刻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那菲薄的唇似乎微微抿起,唇角接着绽开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神秘浅笑。 他的气息像是优雅淡然的风,又像是密不透风的网,从头顶覆盖下来的时候,连带着冰凉的吻,一同摄取了她的心神。 这样清浅的吻似乎不够。 不知道从哪里探出来的大手钳制住了她的下颚。 越-吻-越-深。 霍老爷子之前在病房里当众甩了霍绾一个巴掌。 嗯…… 是该提前算一下这笔账了。 如果她每天都能像这样在他的怀里撒娇,哪怕虚情假意多过真心,那她想要什么…… 他就能给她什么。 第74章 她是怎么敢把她养的金丝雀放到他眼皮子底下的? 不知道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多久。 又是谁先招架不住。 到最后,霍绾睁开了水汽迷蒙的绿眸。 领口雪纺面料上系着的蝴蝶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松散地耷落下来,白色的蕾丝花边下的-起-伏隐约可见。 她攥着少年手腕的手渐渐掐握紧,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指甲印。 昨晚一晚上没怎么合眼,一大早又去医院找了一顿气受,她现在可没有做其他事情的心情,只想好好睡个觉。 察觉到怀中佳人的抵触,厉濯羽那双被暗色云雾覆盖笼罩的银眸里虽有失落不满,但还是松开了霍绾。 不过他依旧没有让她逃离自己的怀抱,冰凉的指腹轻轻拨转过她那方精致的下颚,让她顺势对上他晦暗的视线。 “老爷子做了那么多事情,你就只记得一个巴掌……?” 霍绾却轻飘飘地表示: “可我也背着老爷子做了很多事情,再加上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打个折,虽然不能一笔勾销,但至少也抵扣的七七八八了。” “这种事情也能抵扣吗?” 困意渐涌,怀中的女人懒懒打了个哈欠,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了他的怀里,笑着反问: “不然呢,难道你要我现在带着一把刀直接冲进老爷子的病房里,直接给他一刀吗?” 霍绾摆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了,我真的没精力了,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说吧。” “嗯。”厉濯羽轻声应下。 声调和眼神里是他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 …… 微冷的风灌入了房间,吹开了洁白的纱帘,室内安静得只剩下清浅匀促的呼吸声。 确认怀中的女人已经陷入恬静的梦乡,床头的那抹身影才终于有了其他动静。 浴室里。 盥洗台,明净宽大的镜子前。 冰凉的水珠顺着少年黑色的丝发坠落,一滴一滴地溅落在了遍布着花纹的大理石台面上。 他的体温终于冷却了下来。 略显紊乱的吐息声暴露了这间浴室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的自控力已经足够过人了。 没想到在她面前还是溃不成军。 三年那晚,他是因为在药物的加持下才会失控。 三年后,她不过只是短暂地停留在了他的怀里,那千丝万缕的幽香就像是无条紧紧缠绕着他的红线,将他引入欲-望的深渊。 放在盥洗台上的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起来。 厉濯羽拿起了手机,冷淡的目光简略地在屏幕上掠过,一线轻红的薄唇隐隐泛起一丝冷意。 他面无表情地点开了聊天框,输入了一行简单的文字,接着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送完毕,“砰”的一声,手机被他重新丢到了盥洗台上。 送给霍老爷子的第一份礼物,那幅八骏图,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原本准备一步步来,温水煮青蛙才有意思。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局扮猪吃虎的游戏已经没了意思。 因为他盯上了新的目标,想要得到新的“玩具”。 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尽快结束霍家这局无聊的游戏。 然后把屋外床上那只爪牙锋利的小猫带回帝都。 到时候,是该用金色的笼子囚着她…… 还是更加奢华的呢…… 然而,就在这时,已经被他丢到镜子前的手机再度嗡嗡震动了起来。 少年眸色阴郁,心情颇为不佳的拿起了手机。 仅一眼,他身周的气息就尽数沉降了下来。 那种阴雨欲来前的低沉压抑,似乎随时都有爆发的预警。 他的力度之大,手机屏幕竟然隐隐呈现出了曲起的弯折。 好…… 很好…… 被霍绾养在外面的那个金丝雀终于有了下落。 好像叫陆凛。 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陆凛他现在…… 人就在华都。 她是怎么敢,昨晚还在床-上唤着他的名字,今天就把她心爱的金丝雀放到他眼皮子底下的? 手机另一端的埃文握着手机,迟迟等不到下文,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警。 他已经尽可能用词小心委婉了。 如果让自家主子知道…… 那个叫做陆凛的家伙,此刻正住在霍小姐名下的私有房产里,那岂不是…… 完了? 第75章 陆凛,这个男狐狸精 不仅如此…… 埃文不敢往下细想,如果让自家主子看见了陆凛的脸…… 又将发生什么? 毕竟…… 那个叫做陆凛的家伙,第一眼看上去和厉濯羽平日里扮演无辜小白花的时候至少有七成相似。 不得不说,霍小姐真会玩…… 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专一”了吧,喜欢的都是同一种类型的男人。 所以,她到底是把陆凛当做是他们主子的替身…… 还是…… 把他们主子…… 当成了陆凛的替身? * 市郊,某别墅。 清风吹开了一楼客厅的纱帘。 一架古典三角钢琴前,天籁般的音符在少年的指尖流淌,传世的旋律中却弥漫着一层令人难以察觉的哀伤。 穿过玻璃窗的光影洒在少年的脸上,配上一双温柔如水的茶眸,令人的心都软化了下来。 他的琴音太过忧郁,散发着淡淡哀伤的琴音像是汇聚成了一条蜿蜒的溪流,流淌进了聆听者的心湖。 一曲结束,冷冰冰的掌声响起。 坐在二楼扶梯栏杆上,从头到尾全程听完了这首曲子白衣少女先是轻蔑地冷笑了下。 接着,她竟然直接松开了手,轻飘飘地一跃而下,完美地降落在了一楼的瓷砖地面上。 “啧,不愧是新生代里最有天赋的大钢琴家,都说你弹出来的曲子需要细品,方能体会到里面的绝妙之处,可惜,我没这个耐心。” 她面上带笑,可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之意。 说话的同时,她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一步步朝着那架钢琴走近。 她真怀疑过,难不成是陆凛是男狐狸精转世? 除了一张脸还能看以外,性格那么清冷孤僻,就是个木头人,霍绾身边那么多优秀的追求者,为什么会偏偏看上他? 陆凛像是习惯了这名白衣少女的冷嘲热讽,没有多看她一样,全然把她当成是空气。 他那修长的手指依旧停留在琴键上,头也不抬地冷淡道: “说完了吗,你可以走了。” 白衣少女没有停下靠近的脚步,不轻不重地靠在了这架极其名贵的古典钢琴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少年这张冷若冰霜的脸: “我看有些人是欲擒故纵玩上瘾了,结果玩脱了,估计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二小姐这次是认真的吧,我真想看看你这次打算怎么收场。” 陆凛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或许是早就习惯了陆凛这古怪的脾气,白衣少女倒也不恼,继续幽幽讽刺道: “二小姐都已经说了,只要你这次听话,她自然会放你离开,给你自由。” “结果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非要回华都,你这是改变主意,不想要自由了?还是知道你从前是多么不识好歹了?” 如果不是看在霍绾的面子上,她早就将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剥-皮-肢-解了。 陆凛仍是沉得住气,不冷不热地吐出了一句: “我回华都与她无关,至于你,是她派你过来的?” 这句话里的“她”,自然指的是霍绾。 闻言,眼前这名白衣少女只觉得火冒三丈,心里反复默念着不能动手,不能动手这四字箴言。 她继而冷笑:“别做梦了,你想的倒是挺美,二小姐才没空理会你,二小姐现在有了新欢,哪还会记得你?” 少年冷淡的眉宇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茶色的瞳仁里隐去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闪烁。 他反问:“那你?” 少女盯着他的脸,杀气弥漫:“你知不知道,你趁着这个节骨眼回华都,一旦被人发现了,会给二小姐带来多大的麻烦?” 陆凛明白了什么,垂眸,唇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弧度: “所以你是来监视我的。” 少女挑起了眉梢,是浓浓的蔑视:“你以为我想?” 如果不是渡鸦被派去做其他事情了,韩丞在医院里忙着,她会被发配到来看管这个男狐狸精? 陆凛面无表情地从容起身,“我也不想看见你的脸,会影响弹琴的心情,恶心。” 从她刚走近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像是从哪个杀人窟、乱葬岗里刚出来一样。 如果说渡鸦是霍绾的左膀,那这名少女-寒衣,就是霍绾的右臂。 他们二人皆是现役佣兵、杀手排行榜双榜上的名列前茅者,早在去年就被评级为sss+的危险荣誉等级。 当然,寒衣只是她的化名,她被外界所熟知的真正的代号是——血衣。 不过陆凛并不知道这些,在他眼里,无论是渡鸦还是寒衣,都不过是听命于霍绾的两个疯子。 见陆凛有了离开的打算,寒衣盯着他的背影,灰暗到像是失去了焦距的眼睛起来格外诡异,像是盯上了某个目标。 唇角浮现出妖诡阴恻的笑: “就这么喜欢弹琴?你们这些搞艺术的我不懂,但我听说过,好像……人骨人皮人筋也可以制琴。” “等到哪天二小姐真的确定不要你了,那你可要小心,别被我抓到、制成琴了……” 霍绾既然这么喜欢这个陆凛,那她把陆凛制成一把琴,岂不是就可以永远陪着霍绾了? 陆凛脚步一顿,但不过半秒就恢复了正常。 疯子。 霍绾身边的人,都无一例外的是疯子。 可接着,他的脊背一僵,在他未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 少女那鬼魅般的身影不知道在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接着用一道极其压迫且无法摆脱的大力从身后用手臂锁了他的喉。 那宛若来自深渊般的嗓音跟着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去地下室躲着,别找死问我为什么,否则我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 话落,寒衣极其厌恶地松开了手,目光凌厉地扫向窗外。 该死,刚刚光顾着和这个男狐狸精斗嘴了。 外面有人,他们被人盯上了! * 另一边。 市中心,某高档公寓里。 屋内拉了窗帘,一室昏黑,再适合补觉不过。 直到临近下午四点,霍绾才被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的嗡嗡震动声吵醒。 如果不是什么紧急必要的事情,没有人会拨通她的私人号码。 果然。 出事了。 第76章 那她就亲自为他送葬吧 出大事了。 显然,她枕边的少年已经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 厉濯羽握住了她的手,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恍惚的大脑有了几分真实感。 霍绾熄灭了手机屏幕,反握住了他的手,一时半会儿融入在黑暗中没有出声。 她缓缓阖上了眼,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单纯的放空。 检查报告的结果出来了。 老爷子脑袋里的那颗肿瘤被确诊为—— 恶性。 而且,已经有了扩散的趋势。 更关键的是,老爷子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才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个消息竟然被传得满城风雨。 先不说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将这件事扩散出去。 就算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霍氏明天的股价会跌得有多难看。 还有那些看在老爷子面子上才会与霍氏打交道的合作商,老爷子病重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么就意味着他们随时都有反水甚至反戈一击的可能。 以及…… 最关键的是。 这意味着…… 她和霍斯洺的继承争夺战,已经正式打响了。 “咔嚓”一声。 从那枚银白老式打火机里跳跃出的火苗转瞬即逝。 一根香烟被点燃。 霍绾下了床,走向了窗边,拉开了窗帘。 明明早上、中午那会儿还晴空万里,现在外面又下雨了,灰蒙蒙雾蒙蒙的一片。 她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身周白烟萦绕,阴沉沉的天色将她的纤娆的身形衬托得更加清冷寥落。 她所在的这处公寓位于华都市中心的黄金地带,寸土寸金。 此刻从她所在的位置俯瞰下去,可以将华都最繁华的中心商业区一览无余。 踩着脚下车水马龙的繁华,她那翡玉般的瞳仁里却透不进一丝一毫的光影,像是失了焦。 虽然脑海里曾经构想过无数次,老爷子真的走了以后,她该怎么做、要怎么会、会怎么做。 可现如今真的到了这一刻,她的心绪竟然还会有所波动。 截止今日,她的人生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十六岁之前和十六岁之后。 十六岁之前,她像是被困在一段看不到尽头的噩梦里,每天遭受非常人能够想象的虐-待。 十六岁之后,她被接回霍家,尽管在老爷子的管束下依旧每天遍体鳞伤,可也是老爷子手把手教会了她如何坐稳今天的位置。 无论如何,老爷子的确改变了她的人生,教会了她无数旁人这辈子也无法学到领悟到的东西。 虽然有很多不公平的对待,可恩情也还是有的。 至于到底是恩情多,还是仇怨多…… 事到如今她自己都算不清了。 既然如此。 那她就…… 亲自为他…… 送葬吧。 * 医院。 vip病房外面的长廊上。 冷白色的门板一关一合,一道高大颀长的阴郁身影走出了病房。 霍斯洺沉着脸,面色凝重,还没迈出第二步,就被人死死抓握住了袖口。 “哥……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外面的消息都是骗人的,其实太公什么事都没有……!” “你说啊……这都是外面的媒体乱写的……!” 霍皎皎眼眶通红,像是在家里哭了很久。 明明才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当她看见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霍斯洺以后,眼泪和情绪都再度失控。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从新闻媒体上得知了太公患上了癌症的消息。 见霍斯洺沉默不语,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霍皎皎的心顿时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她不可置信地苦笑,泪水不断从眼眶中落下,接着像是着了魔一样,用力晃了晃霍斯洺的手臂: “让我见见太公!哥,求你让我太公一面吧,太公最疼我了,他现在一定很想见我……对不对?” 霍斯洺任由着霍皎皎拉扯着他的手臂,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发顶。 “……皎皎。”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才刚触碰到霍皎皎的额头,她眼眶中的泪水就再度决堤一样的落了下来。 尽管有些不忍,金丝框镜后的琥珀色瞳仁里晃过一丝动容。 但霍斯洺最终还是避开了她的视线,沉声道: “抱歉,太公说了,除了陈律师,他今晚谁也不见。” 陈律师是跟在老爷子身边多年的法务,也是老爷子年轻时的挚友之一。 霍皎皎虽然迟钝,但现如今老爷子见陈律师是为了什么,她当然一清二楚! 老爷子这个时候找陈律师来,是要立遗嘱了。 可这不就代表着…… 他真的没有多少时日了吗……? 无法接受这一事实,霍皎皎崩溃地朝着霍斯洺大吼了起来: “陈律师?太公好端端的见律师做什么?!他身体康健的很!为什么要见律师?!” 霍斯洺的气息比刚从病房里出来时更压抑沉重了。 他抬眸朝着不远处的韩让递了个眼神示意,还不到半秒,韩让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上前来到了霍皎皎身边。 “三小姐,老太爷的病需要静养,我送您回主宅休息吧。” 霍皎皎当然不同意,她知道这是霍斯洺的意思,震惊又愤怒地盯着他的脸: “我不走!谁也别想让我离开医院!” 见状,韩让又道:“三小姐,夫人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大概凌晨就能抵达华都。” 霍夫人? 妈咪要回来了?! 霍皎皎震惊之余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韩让在这时看向了霍斯洺,刻意压低了声线,试探道: “大少爷,夫人这次回来,您不打算亲自去接她吗?” 然而,他只得到了两个分外冷漠,甚至淬着寒意的拒绝字眼: “不了。” 见霍斯洺果断的回绝,韩让眸光微微闪烁,颔首领命:“是,大少爷。” 霍皎皎不明白气氛为什么突然变了,但她也即刻表达了拒绝: “那我也不回去!太公现在更重要!我要待在太公这里直到他愿意见我为止!” 就在霍斯洺要转换更加强硬的态度时…… 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一道格外轻漫慵懒的女音从电梯口娓娓飘了过来: “三小姐一片孝心,真是让看戏的路人见了都感动,所以哥哥,就让三小姐留下吧。” “既然你们俩个都没时间,那么就让我去接夫人吧,如何?” 霍夫人。 呵…… 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该算一算,她后背上那个血窟窿的账了。 -- 推一推剧情,然后修罗场会有的 第77章 霍斯洺围在她身边做什么? 霍皎皎看着迎面走来的花枝招展的女人,眼神犹疑,红唇微抿: “你……会有这么好心?” 他侧目看向了一旁的韩让,平静吩咐:“韩让,今晚你去机场接机,不容有失。” 韩让还未来得及应下,一只柔软的手臂竟轻轻搭在了他的左肩上。 霍绾步步走来,不怒反笑,随手撩拨开了肩侧的长卷发,慵懒轻叹: “我现在可真是好奇,在三小姐眼里,我到底是有多恶毒?” 这时,一道格外冷淡的男音穿插了进来。 “不用这么麻烦。” 对于霍绾的提议,霍斯洺同样选择了回绝。 他的视野里赫然映出了一双妖媚幽暗的绿瞳,那散发着蛊惑色彩的绿,牵引着人踏入黑暗的深渊。 霍绾悄无声息地靠近,萦绕在她身周的神秘馨香也随之沁入男人的鼻尖。 她的手指特意搭放在韩让的左肩上,意味深长地微笑询问: “夫人搭乘的航班凌晨才落地,那么晚?” 韩让当年被她亲自废掉的左手,挑断了手筋,以至于她才刚靠近、刚碰到他的左臂,他的肩膀就隐隐绷成了一条直线。 韩让虽然面不改色,但还是朝着霍斯洺投去了一个寻求指示的眼神…… 却不期然地撞见隐藏在男人鼻梁上那架金丝框镜后的阴沉墨色。 这陌生的眼神令韩让微微一怔,可接着这罕见的暗色就在霍斯洺琥珀色的瞳仁里消失不见了。 征得霍斯洺的同意后,他才神色不明地回答了霍绾的问题: “是。” 见状,霍绾不紧不慢地撤回了手,不怎么走心地嘱咐了一句: “好吧,深更半夜的,路上小心。” “是……” 韩让感到冥冥之中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被霍绾注视的太久,心中涌起更多不自然的感觉,避开了她的视线。 霍绾笑而不语,抄在口袋里的手指稍稍捏紧了打火机。 三个月前,她在m国遭到了信任之人背叛,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那一刀让她差点下不了手术台,病危通知书都收到了三次,可以说两条腿都已经迈进了鬼门关。 但她却刻意留了那个叛徒一命,给他机会,放任他逃走,让人一路追着线索查了下去。 最终追根溯源,查到了几个向他汇过款的隐秘账户,那些账户皆来自霍家。 原本以为线索到这里就已经断了,可没想到的是…… 那几个隐秘账户的注册地,竟然是……邬镇? 再加上韩让在两个月前不知道奉谁的指令前往了一趟邬镇。 也就是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霍夫人。 事情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好吧,既然问题问完了,守在病房门口也挺呆的,既然老爷子不见人,她又没事做,索性转身就要离开。 还不过半秒,她就被叫停了。 “你现在去哪?” 霍绾脚步未停,背对着身后的一众人等摆了摆手: “抽根烟,回霍氏。” 也不知道是后面三个字引起了霍斯洺的注意,还是前面三个字。 他短暂地蹙了下眉,接着从容不迫地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随手将手机塞回到了口袋里。 没有多少犹豫,直接迈开长腿,循着前方那抹纤娆身影阔步走去。 “正好,我也要回公司一趟。既然顺路,我开车送你。” 霍绾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时间,疑惑又警觉地眯起了眼: “这个点?” 已经快六点了。 下班高峰期,霍斯洺回公司干嘛?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的想跟着她,担心她回公司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尽管心中猜测万千,霍绾还是停下了脚步,驻留在原地等着霍斯洺。 随着身后脚步声的逐渐递进,她才扯出一抹假笑,开口拒绝: “我何德何能劳烦大少爷、霍家未来的继承人给我当司机?” 戴着金丝框镜的斯文男人路过了她,目光像是在了她身上,又像是在看前方。 “顺路而已。” 简单吐出了四个无波无澜的音节后,他迈开长腿,越过了霍绾,走到了她的前方。 霍绾停留在了原地,眸底神色复杂,盯着男人孤冷的背影看了几秒,抬脚跟上。 她按照自己的节奏速度朝着电梯所在的方向走去。 前方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她步调放了缓,清清淡淡地道出了一句: “虽然太公今天下午立了遗嘱,但谁也不知道那份文件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霍斯洺言下之意,谁是霍氏真正的继承人,还不一定。 只有等到老爷子彻底撒手人寰,遗嘱被公布的那一天才能知晓。 更何况,在老爷子弥留之际,随时都有可能更改遗嘱。 现在定下输赢,为时尚早。 霍绾只是听着,内心不由得哂笑,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后方,vip病房门口。 霍皎皎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两道背影,心情是说不上来的复杂沉重。 她真是…… 越来越看不懂霍斯洺了。 * 进了电梯,霍斯洺按下了电梯按钮,选择了-1楼层停车场。 此刻,在医院格外宽敞空荡的电梯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无言的沉默氛围中,从头顶照下的白炽灯光亮的晃人眼。 霍绾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了其中一根,但没有立即点上。 在抽出香烟的那一刹,她清楚地捕捉到了霍斯洺微微拧起又极快舒展的眉头。 哦,对了,霍斯洺也不喜欢她抽烟来着。 她是后来被接回霍家才开始抽烟的。 之前在f国的时候,压力太大、心情烦躁的时候总想见血,可被接回了霍家以后,作为霍家的二小姐,有些事情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 当然,她也不会自甘-堕-落,去动用那些违禁品。 所以,只好抽烟来缓解情绪,转移注意力。 说来也是神奇,只有霍斯洺能看得出她抽烟是在压制沸腾在她血液里的躁郁、杀戮因子。 所以她不是很喜欢和霍斯洺单独相处,时常会有一种被他看透了的感觉。 沉默间,电梯很快抵达了负一层。 霍绾出了电梯,却没有继续跟上霍斯洺的打算,身侧陌生豪车的挡风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轮廓。 “你确定要载我吗?我们现在情况特殊,老爷子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所以也就是说,我们两个现在共乘一辆车,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她的指间夹着一根烟,始终没有点燃,浅笑着,云淡风轻间揭示出了一个细思极恐的可能。 “那么最终继承霍家的,就只有霍皎皎那个小白痴了,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最后不会是打算让霍皎皎继承霍氏吧?” 一道低哑的轻嗤声传来。 男人薄削的唇上勾出的弧度像是在笑,却在地下停车场的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冷漠疏离: “皎皎和我一母同胞,心思又这么单纯,你的挑拨离间在我和她身上没用。” 闻言,霍绾竟笑弯了腰,指间夹着的香烟都在颤动。 “哈……” 短暂的谑笑过后,只见她阴沉抬眼,冷冷道: “那你倒是去看着霍皎皎、你的亲妹妹啊,围在我身边做什么?” -- 月底请个假哈,今天一更~ 明天见,嘎嘎爱你们ovo 第78章 霍斯洺,你会不动心? 此话一出,偌大的地下停车场顿时没了动静。 华都上空电闪雷鸣,银紫色的闪电劈开了天幕,轰地一声炸开了,就连这负一层地下停车场里都收到了动静。 气氛就此凝结,像是置身于一个时间都被静止了的冰渊寒窑。 那抹静静伫立在场地中央的颀长身影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动静,英俊的脸廓更是愈发锋利。 隔着薄薄的镜片,霍绾看不出霍斯洺盯着她的眼神是何种意图,只觉得脚底却寒意漫延,像是被一圈又一圈的荆棘环绕住了。 接着,只见眼前这看起来斯文又冷漠的男人扯了下唇角,讽刺般地重重一笑。 他单手抄在口袋里,还是那般矜贵优雅,注视着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森寒。 薄唇翕动,吐出一个又一个令人感到无比压迫的音节: “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就只有不死不休这一个结局?” 说话的同时,前方的那抹阴影不断逼近,陌生而冰冷磅礴,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霍绾却没有挪动半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娴熟老练地点燃了手里的烟,递到了唇边。 直到她重重吐出一圈白烟,那一根根竖起的警惕棘刺才有所收敛,身周的凌厉气息也才渐渐消散。 仿佛刚才浮现在她那双妖异蛇瞳里的杀意不过是一刹错觉。 霍绾耐着性子,淡笑: “大少爷就算再喜欢说笑,那也要有个限度。你不是很清楚,我手上握着霍家最隐秘的两条生命线。” 外界传言有误,不是一年前,而是早在三年前,老爷子就已经把霍家游走在见不得光的黑-色地带里的秘密陆续交给了她。 这件事霍斯洺也很清楚,碍于是老爷子的命令,无可奈何。 空气中的氛围又陷入了僵持不下的状态,霍绾持着烟,主动朝着男人步步逼近。 那清脆的高跟鞋声仿佛撞击的不是地面,而是他的心。 地下停车场冷白的灯光下,女人乌发如墨,肤白如雪,中西混血的五官立体而精致,薄薄雪纺领口之下的肌肤上隐约可见深浅不一的暧-昧红痕,举手投足间是无法比拟的风情。 只见她抬起了那只展露在空气中的莹白玉臂,纤细的手指弯曲成钩,不轻不重地按在了男人心口。 她那瑰丽的唇线一张一合,吐露出一个个温软动听的音节。 却像是一根根锋利的针,精准地没入皮毛骨髓的每一寸。 “霍斯洺,我不相信,你会不心动?” 她握着霍家最隐秘的两条生命线,是连名字都不能随便说出来的禁-物。 霍斯洺会不动心?不想要?不想抢? 然而此刻的霍绾专注于脑海中的所思所想,尽管察觉到了指腹之下蓬勃有力的心跳,却未曾捕捉到男人那双琥珀色瞳眸里的恍惚闪烁。 她倾身靠近,又低低道: “如果我不愿意交出来,一直攥在手里,就算你真的继承了霍氏,白天放心的下、晚上又睡得着吗?” 不知为何,霍斯洺一时半会无法给出任何回答,抄在西装外套口袋里的修长手指隐隐曲起。 掌背上凸起的一根根青筋逐渐有了狰狞扩张的趋势。 可下一秒,他却抓握住了霍绾搭放在他心口上的手腕,没有任何犹豫、不带一丝感情地甩开。 神情语态皆恢复了平日里的淡薄。 “你从前不是想要安稳的生活,把你现在所掌握的都交出来,说不定还有机会,我们还能好好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如果说霍绾是肆意张扬的狂妄,那霍斯洺就是隐匿在骨子里的傲慢。 看着风度翩翩,有着极佳的教养,可毕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大少爷,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家境非凡,未来更是不可限量,一路顺风顺水,又怎么会真的与普通人完全共情。 看吧,她甚至还没怎么激他,他就已经装不下去了。 霍绾不屑地笑了,弹了下烟灰。 随着烟灰轻轻旋落在地,她那轻漫无礼的讥笑声也跟着响起: “你真是无药可救,谁要和你和霍皎皎共处在一个屋檐下?”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和霍斯洺、霍皎皎好好相处。 当她意识到老爷子只是单纯的把她当做霍斯洺的磨刀石,一直在利用她扫清霍家旁系那些棘手的废物时,就已经决定了—— 她绝不会让霍斯洺和霍皎皎白白坐收渔翁之利。 霍斯洺看起来格外平静,融在冷白的光影下,捕捉不到他掩在镜片后的眸底情绪。 几秒后,空气里响起了他冷漠磁性的嗓音: “霍绾,无论是两败俱伤,还是鱼死网破,最终都只会让堂叔堂伯父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过多解释,我刚刚的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霍绾隐隐冷笑了下,将燃了一半的香烟捻灭在了掌心,烧灼的刺痛遍布了整个手掌,却像是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步步递来。 “斯洺哥,二小姐。” 逆着光影踱步而来的少年有着一双剔透的银色瞳仁,在冷白的灯光下泛折过妖异的色彩。 -- 6.1快乐哈~ 第79章 厉濯羽的心情,好像很微妙…… “濯羽。” 见来的人是厉濯羽,霍斯洺的语气和脸色缓和了几分。 “除了陈律师,太公今晚谁也不见,所以你……” 厉濯羽出现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霍斯洺自然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是来探望老爷子的。 没想到—— “我是来接二小姐的。” 厉濯羽淡声表明了来意,看似温透轻柔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掠过。 霍绾和霍斯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 太近了? 他们俩个,是那种能够如此近距离-亲-密-谈话的关系吗? 那身周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冰冷气息的男人微怔,眸光紧接着暗沉了下去,冷峻的轮廓条线似乎更加锐利了。 他完全没想到,厉濯羽竟然是来接霍绾的。 厉濯羽和霍绾…… 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厉濯羽敏锐地注意到了霍绾紧攥着的微颤手指,风平浪静的银眸里闪过转瞬即逝的暗色。 不过他的气息还是那般柔和淡然,踱步朝着他们二人走近。 接着,他竟然当着霍斯洺的面,直接牵握住了霍绾的手腕,煦风般温柔的嗓音里隐匿着危险的试探: “是谁又惹到二小姐了?” 霍绾没有吭声,五指逐渐舒展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她那被烟头烫红了的掌心,随着少年温柔的触碰,零星的烟灰纷纷从指缝里飘落。 厉濯羽低垂着眼眸注视着霍绾的掌心,鸦羽般的漆黑长睫投下了一片浓密的落影,是罕见的阴沉。 他的动作温柔而小心,冰凉的指腹拭去了她掌心的余烬,轻轻摩挲过那发红的掌纹。 霍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在这时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神色十分不明朗的男人,紧接着轻笑着反握住了厉濯羽的手。 她脸上这分外明艳的笑容中颇带几分挑衅的意味: “既然我的司机已经到了,就不劳烦哥哥亲自开车送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霍斯洺的脸上,像是看着他,又像是穿透了他。 霍斯洺面不改色,或者说单从他的神情里读不出他的情绪,只是身周的气息更冷更沉静了。 他的目光与话锋转而指向厉濯羽,是询问,也是警告: “濯羽,作为你的半个兄长,你的私人感情我不会过问。但皎皎这么多年对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不希望看到皎皎因为你而做出什么傻事。” 听了这话,霍绾眯起了眼睛,克制不住地哂笑: “让厉小少爷来接我,是我的意思,让我和小少爷订婚,是老爷子的意思,如果三小姐因此而想不开……” “那我的建议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最好趁着老爷子还在,然后……你懂我的意思吗?” 霍斯洺要是真有和老爷子撕破脸的本事,还会等到今天吗? 不过这话也说的太绝对了。 霍斯洺是老爷子一手培养出来的霍家接班人,如果就只有这么点本事,那还真是……令人失望。 难道他还在观望,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可现如今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到底在……等什么? 尽管霍斯洺已经算是极有耐心,可还是会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刻,抄在口袋里的修长手指上的骨节泛起刺目的白。 他那幽暗晦涩的眸光落在霍绾的脸上,不动声色,不寒而栗: “我刚刚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进去了,你还有考虑的时间,但不会太久。” 霍绾隐约觉得他这话里似乎蕴含了某种弦外之音,默默将这句话记下。 她继而扯开了瑰丽的唇线,声线里浸满了凉薄的嘲弄: “怎么,大少爷终于打算出手了吗?我终于可以开开眼、见识到大少爷的手段了吗?” 霍斯洺没有理会这句奚落,移开了视线,迈开了修长的腿打算离开。 只是在与厉濯羽擦肩而过时,冰冷的脚步微微一顿,在他耳畔丢下一句: “不要站错了队。” 厉濯羽并未有任何反应,漆黑的长睫轻缓地扇动,掩盖住了眸底蜿蜒流淌的暗涌。 很快,地下停车场里响起豪车发动机的引擎声。 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驶出了车库。 看着那辆豪车远去的身影,霍绾这才不紧不慢地拉开了面前这辆黑色宾利的车门,躬身坐进了副驾里。 她没有立刻系上安全带,而是饶有深意地看向身侧的驾驶位。 “这下子,我看你算是得罪霍斯洺了,就不怕以后被他穿小鞋?” 少年那巧夺天工的俊美侧颜宛若出自神的手笔,是任何传世名作也无法复刻的绝妙。 从霍绾的角度,隐隐能够瞥见他唇角勾勒出的一弯冷淡弧度。 “大少爷不是那么没有气量的人,而且,他知道我对三小姐一直都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仅此而已。” 霍绾顿觉无趣,身体后仰着靠在了车门上,托着腮幽幽调侃道: “知道是一方面,想讨他妹妹欢心又是另一方面,就算他知道你对霍皎皎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又如何,不还是默认把你和霍皎皎捆在一起吗?” “霍皎皎虽然笨了点,或者说单纯了点,可样貌倒是一等一的出挑,你和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就真的一点其他的念头都没有动过……?” 没想到的是,她还是头一次收到了这样的反问: “比起我,我倒是更好奇二小姐,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带二小姐去一个地方。” 在发动机重新工作的声响中,霍绾来了点兴趣,挑起了眉梢,“什么地方?” 厉濯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握着方向盘踩下了油门。 他目视前方,看似很专注。 可后视镜里却倒映出他那看似染着薄笑实则沉戾幽深的银眸。 窗外景物不断飞速倒退,他脚下的油门也是越踩越猛。 霍绾只觉得自己的右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心中陡然萌生出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警。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 厉濯羽的心情…… 好像很微妙…… 不过他依旧稳稳地将车速保持在了市区的限速范围内。 可随着窗外的建筑物越来越陌生,霍绾愈发的感觉不对劲,这不是去霍氏的路,更不是回公寓的路。 他到底想把车子往哪开,把她往哪载? 不对…… 这条路好像有点眼熟。 而且越来越熟悉了…… 霍绾感觉自己的头皮开始发麻,心中莫名的涌上一阵心虚。 这…… 是开往市郊的路。 她曾经在华都市郊名为-银湾的别墅区购置了一处房产。 银湾区,这是华都总所周知的高档别墅区,可这却不是这座小区真正出名的原因。 银湾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 这座小区里住着的,基本上都是华都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豢养着的,见不得光的“金丝雀”们。 而陆凛,恰好就在银湾区……那所她为他特意购置的豪华别墅里。 眼看着前方的分流交叉路口,霍绾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可实际上…… 她只觉得自己的脉搏连同着心脏,在怦怦跳动着。 第80章 小少爷,如果你敢动陆凛,那就别怪她不怜香惜玉了 眼看着即将驶入前方的分流入口,正在行驶的车速却莫名其妙的降了下来。 霍绾目不斜视,望着挡风玻璃外的景物,却若有似无地感到到了身侧递来的视线。 目光本该是轻薄无物的,可却像一把锋利的刀,沿着她的轮廓勾勒而过。 伴随着一声极浅的低嗤,少年回正了视线。 他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纹丝不动,精致的唇线斜斜上挑出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 “二小姐好像很紧张?” 霍绾侧目扫了他一眼,幽幽叹息: “你不把心思放在前面的路况上,反而时不时看向我,我能不紧张吗?” 这一刻,她真怀疑,厉濯羽到底是不是霍斯洺、霍皎皎那边派来的卧底。 眼看着老爷子就要拟定遗嘱了,这个时候他开车载她不知道想要把她送往哪个荒山野岭,又或者路上来个车毁人亡…… 到时候,霍家兄妹两怕是脸都要笑烂了吧。 然而,她的话音才刚落,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聋到划破天幕的危险刹车声—— 她所乘坐这辆黑色轿车在濒临极限的条件下完成了急刹。 轮胎摩擦过地面,溅出肉眼难察的火花。 车内的装饰摆件全部在惯性的作用下前倾,包括霍绾本人,如果不是系了安全带,及时扶住了车门,怕是脑袋都要磕在挡风玻璃上。 她那双猫眼般的绿色瞳仁在一瞬间暗了下去,警觉的杀意如碎冰般在眸底溅开 。 稳定住了身形,霍绾不紧不慢地拨开了脸侧的长卷发,微笑着看向身侧: “你不会真的是霍斯洺、霍皎皎派来的卧底吧?” 厉濯羽这家伙,白天还好好的,晚上这是怎么了? 是谁突然惹到他,刺激到他了? 接着,她看着少年那修长的手指松开了方向盘,磁性嗓音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 “抱歉,很多年没来过这边了,我想二小姐应该比我更熟悉接下来的路吧。” 他虽然表示抱歉,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甚至透着几分浓浓的讽意。 霍绾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果然…… 厉濯羽已经发现了什么…… 但她面上仍是维持着淡定的模样,甚至望着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了不解的迷惘: “接下来的路?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无论是厉濯羽还是陆凛,他们对她来说应该都是一样的才对,一样的不值一提。 她明明只是单纯的被厉濯羽的皮相所吸引。 他不过是恰好长了一张完全符合她审美的脸。 不过是老爷子的强行安排,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不存在半点感情…… 可为什么此刻她竟然产生了一种心虚的感觉? 车子彻底熄了火,车内没有开灯。 在灰蒙蒙的阴郁天色中,整个车内的氛围都被一种平静到诡异的微妙感笼罩。 霍绾懒洋洋地调整了坐姿,主动朝着驾驶位靠近,滴水成冰的空气里响起她温软的声音: “把车就停在这荒郊野岭,你是想杀人灭口,还是想玩点……刺-激的?” 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需要哄。 更加吃软不吃硬。 她暂时也还没腻了厉濯羽,不太想现在就把关系闹得太僵。 而且陆凛这件事的确是她理亏,放下身段来哄哄厉濯羽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随着女人的主动示软靠近,乱人心神的幽香拂过少年的鼻尖,她的手臂像是软若无骨的丝滑绸缎,轻而易举地将他困住。 厉濯羽只要稍微前倾,低下头,就能触及到那两瓣嫣薄的红唇。 他倒也没让霍绾失望,伸出了手,冰凉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颚,凹凸有致的骨节在她流畅的下颚线条间徘徊摩挲。 她真的以为凭着这样一张惑乱人心的脸,这样主动投怀送抱般的示好,就能让他忽略被她养在银湾里的那个小白脸了吗? 接下来,每每从少年那削薄的唇中逐字逐句吐露出的冰冷音节,都像是一根根冰锥般,落在了霍绾怦怦跳动的心尖上。 “看来是二小姐名下的资产太多,数不过来,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名下到底有多少处豪宅。” “银湾,这处楼盘的房价可不低,价值过千万的别墅,二小姐说忘就忘?” “还是说,二小姐在银湾购置的那处房产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听到这里,霍绾脸上的表情逐渐冷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下,接着赫然抬眸: “你查我?” 果然,厉濯羽已经知道了被她养在银湾别墅里的陆凛。 他是怎么这么快就收到消息的? 老爷子和霍斯洺那边都还没收到风声,厉濯羽的消息竟然比他们俩个还要灵通? 搭放在她下颚上的冰凉手指蓦然施加了几分力度,等同于钳制住了她的下颚,令她不得不被迫抬起脸,对上少年那双波谲云诡的银眸。 他的嗓音依旧是那般磁性动听,极具穿透力,可那危险阴鸷的危险气息也随之悄然漫延: “二小姐不打算先解释一下,被你金屋藏娇在银湾的那个小白脸吗?” 这个问题让霍绾罕见的沉默了良久。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竟然又萌生了一股点烟的冲动。 心烦的感觉不受控制的涌起,一团又一团乱麻,最终聚集成了浓稠的黑暗。 几秒后,她掐握住了正钳制着她下颚的那只大手,面上云淡风轻地将这只手拿开。 随后,她重新重重靠回到了副驾驶位上,无波无澜地清淡反问: “整个华都都知道我在外面养了个金丝雀,这件事,你不也早就知道了吗?” 她和陆凛之间…… 解释不清,也没办法解释,更不能解释。 于是…… 索性不解释。 霍绾这副干脆直接承认的摆烂态度令少年眸色更深了。 他侧转过了脸,看向挡风玻璃外的朦胧天色,明明是分外柔和的语气,却令人感到意味深长: “听说他是弹钢琴的……” 霍绾几乎是立刻读出了他这话里的弦外之音,蹙了下眉,又冷笑着轻飘飘地道: “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刚提一句,二小姐就这么激动?” 闻言,霍绾再度笑了,单手撑在座椅一侧,重新将身体探向了主驾驶位: “不论是关于我,还是陆凛,我不知道你究竟查到了多少,虽然你这副莫名其妙、胡乱吃醋的样子很可爱,但是……” “如果你要动他,你敢动他……” “小少爷,那你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第81章 吃醋,别扭 此话一出,狭小的车内空间里的气氛直接拉成了一条紧绷的弦,随时都有绷断的可能。 最终,在她脸上停留了良久的那道浸满了沉戾气息的视线冷冷移开。 好…… 很好…… 为了那个被她藏在银湾的那个小白脸,她竟然对他说出了这种话? 看来她真的如传闻中那样,这么宝贝珍惜她养在外面的那个野-男人。 那她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少年无声无息地冷笑,唇角挑起一道讥诮的弧度: “既然如此,我想我明白二小姐的意思了。” 当最后一个磁性的尾音落下,随之响起的,是主驾驶位车门被拉开的咔嚓声。 接着,他不做犹豫地下了车。 霍绾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身影,没有阻拦,更没有挽留。 她沉沉地靠在了座椅上,太阳穴一阵一阵的发疼,一时半会儿没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沉,一阵极有规律的噼啪声响起。 车窗外又下起了雨。 噼里啪啦的雨点纷纷重击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外界的视线。 霍绾想要沉住气,可偏偏她自己成了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 “咔嚓”一声,跳跃的火苗点燃了香烟。 她垂眸看着指间燃烧着的烟蒂,像是有一团心火在烧,异常烦躁。 不过是睡了几次而已,难道真的睡出感情了? 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动了恻隐之心? 不对,恻隐之心这种东西,她真的有吗? 不过转念一想,大晚上的,又下着雨,把人丢在这荒郊野外的好像也太刻薄了点。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对厉濯羽产生些缥缈的感情,应该……也不算奇怪吧。 这样想着,心底的烦躁竟然莫名的减少了些。 长叹了一声后,又一根香烟在霍绾的掌心被揉灭。 既然已经决定去找人,那就一刻也不能耽误。 只见她顺手快速拔掉了车钥匙,拉开了车门。 临下车前抬头看着纷飞淋漓的雨水犹豫了半秒,最终还是踏上了脚底的柏油路面。 * 尽管黑灯瞎火的,但其实真要想找人也不难。 毕竟这偏僻的郊区就只有这一条大通路,一眼望去如果看不到人,那就是真的没人了。 这条大道上半个车影都没有,更别说人影了。 不过附近倒是有一个国家级的地质公园,说不定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如果不是此刻正在经历,霍绾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在雨中找人这种狗血偶像剧里才有的剧情,居然真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厉濯羽不会是偷偷给她下了什么降头吧,让她对他这么上心在意。 不然这压根解释不通,为什么她会这么在意他的想法。 如果换个人,换成陆凛,让她在雨中穿着高跟鞋找他哄他? 除非她脑子真的坏了,否则这一幕只有可能在梦里才会发生。 一滴滴冰冷的雨水打落在了她的身上,渗透进薄薄的雪纺衣料,透体的凉意让她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霍绾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希望能尽快赶到百米外的地质公园。 不过,这样的雨天好像有点熟悉,那些在脑海里已经模糊了的记忆重新被雨水冲刷清晰,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多年前,也是一个雨天。 她刚被接回霍家不久,因为和霍皎皎发生了口角冲突,被老爷子罚跪在后花园里。 那天下午的雨比今晚的要湿-冷多了,像是一根根密密麻麻的针,穿过了她的皮肉,刺进了她的心里。 【别以为太公把你接回霍家,你就真的是霍家的人了。】 【霍绾,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二小姐,就算是为了您自己,您也要忍一忍……】 曾经在她耳边萦绕不休的字字句句,也再度引起回响。 还有在那场雨中,那抹躲在亭廊柱子后偷偷观察着她的清瘦身影。 她隐约记得,在她最后昏迷前见到的身影,她的瞳仁里映出的眼睛,是一双……银色的瞳眸。 记忆真是一种有趣的东西。 越是想忘记,越是清晰。 雨水打湿了长睫,迟缓地扇动着,那些隐藏在霍绾记忆深处的浓稠黑暗仿佛被晕染开来。 更久远的雨天重现,那一字字一句句,像是已经刻印在了骨子里,那样刺痛,那样记忆犹新。 【没人要的野-种。】 【脸倒是随了她那个不三不四的妈,以后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花了这么大价钱就买了个冒牌货回来?】 再后来,那些雨水变成了血水,蜿蜒流淌了一地,汇聚成了一条殷红的溪流。 渐渐的,在霍绾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她的脚步越来越迟缓,像是灌了铅,最终停在了纷飞的雨水中。 就在这时,一柄黑色的伞从身后在她的头顶撑开。 随着伞面倾斜角度的不断上移,少年那充满了破碎感的苍白神只容颜逐渐映入视野。 他那双温透的琉璃银眸,看着既悲悯又圣洁,高挺的鼻梁下,那菲薄的唇瓣一线轻红。 他踏着烟雨而来,身周萦绕着缥缈的水汽,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温度。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与霍绾多年前那场雨中记忆里的,几乎如出一辙。 厉濯羽撑着伞,握着伞柄的修长手指绷得很紧。 他像是自江南烟雨中不染半点尘埃的谪仙,神情清冷凉薄。 看着眼前女人呆呆的模样,目光在她被雨水打湿了的丝发和裙装上逡巡而过,既好气又好笑,将伞面更多地朝她头顶倾斜而去。 空气中的氛围就这样沉默着,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宁寂。 最终,厉濯羽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冷冰冰地冒出一句: “车上不是有伞?” 第82章 不做点什么?就这样走了多可惜 女人那双失了焦的灰绿瞳仁恢复了光亮,像是被夺舍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灵魂。 对此,霍绾摊开了手,理所当然地吐出两个轻飘飘的字眼: “忘了。” 接着,她先发制人,仿佛刚刚在雨中失了魂魄的人不是她一样,主动倾身靠近。 “倒是你,多大了,说走就走,这么任性?” 随着霍绾的靠近,那无形的幽香再度拂来。 被雨水打湿了的薄薄衣料贴着细腻柔滑的肌肤,隐约可见胸-口-前若隐若现的轮廓。 几缕湿漉漉的长发从耳廓边沿垂落而下,狼狈凌乱,是落魄的美艳。 距离被再度拉近,少年握着伞柄的手指僵硬着,尽管已经尽量想要去忽视,可他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脸上、脖颈及以下的位置匆匆掠过。 暗暗沉降了一下气息后,他强制性地回避了视线,将手中的雨伞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霍绾的手里。 然后抬手就开始解自己身上这件廓形黑西外套的金色纽扣。 尽管他表现得已经很从容冷淡了,可加快的速度以及绷直了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霍绾瞥了他一眼:“我不冷。” 这荒郊野岭的,压根没什么人,不会被人看到。 再加上她身上这件衣服已经被淋湿了,再披个外套捂着,只会更难受。 可厉濯羽还是将这件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取走了她手持着的雨伞。 雨势逐渐变大。 一把伞,一个人都很难被挡住,更别说两个人了。 等再回到车上时,两个人都已经被淋得差不多了。 靠在副驾驶位上,霍绾开始静静反思。 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陪着厉濯羽做出这种蠢事。 车载空调被打开,暖风从排风口里徐徐涌出。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狭小的空间里恢复了原有的沉寂。 最终,还是车子发动机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尴尬的沉默。 就在厉濯羽即将拨动方向盘调头时,一只冰冷纤细的手忽地抓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刻,车子再度熄了火。 霍绾能清晰的感觉到厉濯羽的诧异与绷紧的僵直,像是她一靠近,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白淋了一场雨,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回去,实在是太亏了。 她的身上沾染着冰冷的水汽,厉濯羽也同样如此。 可当她靠近他,抓握着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相接触,却像是漫过了微弱的电流。 像是有微弱的火苗擦过,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盯着他俊美绝伦的侧颜看了几秒,索性将脑袋都靠了上去,伏在了他的颈肩上,心里此刻是怎么想的就怎么问出了口: “就这样走了,好可惜,不-做-吗?” 这话说的直-白又露-骨,清浅平淡,就像是在询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厉濯羽只觉得此刻有某种不明的刺激冲向了他的大脑,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喉结隐隐滚动,克制了又克制。 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开始滚动翻涌。 冰凉的水汽夹杂着那无形的幽香环绕在他的身周,还有那伏在他肩侧的温软…… 僵滞着的不是他被她抓握着的手腕,而是他的神经,在本就狭小的空间里绷了又绷,无时无刻都要断裂。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曲到了极致,冷白皮肤下的青筋肉眼可见的狰狞而起。 感受到了厉濯羽的变化,霍绾轻轻悄悄地低嗤了一声。 这声低笑中有得逞,有讥诮,还带着某种挑衅,轻而易举地斩断了少年最后一根紧绷着的理智之弦。 下一秒,少年那遒劲有力的手臂毫无征兆地一揽,一把将身侧的女人彻彻底底地圈进了自己的怀里,俯身低头扣着她的下颚直接吻了下去。 是无可阻挡也无法回避的汹--涌。 从驾驶位到后排座位,不过只花了两分钟的时间。 即便在他们双方都异常清醒的情况下,依旧在争夺着主导权。 这一次,霍绾赢了。 后排座椅上。 她居高临下,单手按着少年的肩膀,使他动弹不得。 看着身下这张神只般的圣洁容颜因她而跌落神坛,看着他那双漂亮的银色眼睛里覆盖上欲-色的雾霭,心情莫名大好。 不过,厉濯羽的表情就很微妙了,阴雨欲来,克制又压抑,像是随时都要掀起疾风骤雨。 她微笑着俯身,海藻般的卷曲长发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表情怎么这么难看,就这么不喜欢这种体\/\/位吗……?” 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三年前那晚的情况不也和现在一样吗? 三年前的厉濯羽不懂何为温柔,现在也一样。 那只能由她亲自来调-教了。 ……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的雨停了。 路上时不时偶有路过的、以高速疾驰的轿车呼啸而过,但未曾带来一丝一毫的影响。 夜幕已经挂上了一轮银月,洒下异常清冷的光辉。 后座车门被打开,衣衫不整的少年下了车,深深睨了后座里已经熟睡了的女人一眼,随后轻轻关上了车门。 “咔嚓”,打火机被按下的声音响起。 厉濯羽娴熟地点了一根烟。 笼在他那立体深邃的眉眼间的沉戾色调,银色瞳仁里的晦暗,全都组成了与往日大相径庭的阴冷和漫不经心的邪佞。 白雾笼罩在他的身周,那种骨子里渗出来的黑暗气息,让人连带着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 那个叫做陆凛的家伙。 听说是个钢琴家。 那些弹钢琴的人,不是最宝贝自己的一双手了吗……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 后座车门被打开,浑身都散发着惺忪慵懒气息的女人先是探出了一双白皙笔直的腿。 霍绾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接着熄灭了屏幕。 她慢慢悠悠地理了理自己略显凌乱的长发,懒洋洋地扶着车门起身: “……居然已经十点半了,不过还好,来得及。” 厉濯羽当然不明白霍绾这句话中的“来得及”是什么意思。 刚准备伸出手臂去抱她,可却被她用眼神拒绝了,手中的香烟接着被一只冰凉无骨的手取走了。 霍绾不徐不慢地吐出了一口烟雾,月色下的她像是被披上了一层薄纱,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具有妖媚的风情了。 有些事情果然还得尝试一下。 不然怎么知道…… 在车里-做…… 会这么的不适! 不仅被压着头发,还处处掣肘受限,没有下次了。 第83章 二小姐这是打算两边都要? “好了,该回去了,开车吧,小司机。” 被白烟笼罩着的女人,那一颦一笑间的尽态极妍在月光下展露开来。 厉濯羽还未触及到她纤细的腰,近在咫尺的那道倩影就已经离开了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眸光不禁微微一沉。 霍绾原本已经绕到了副驾,察觉到身后气息的不对劲,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她重新折返了回来,将手中的香烟重新递回到了少年的手里。 一双未曾浸染半点真心的绿色猫眼似有惑人的魔力。 “我对你很满意,无论是样貌还是……体力。而且看你刚才的表现和反应,应该也不讨厌我才对,所以我们还有继续好好相处下去的可能……” “至于被我养在银湾里的金丝雀,放心,他不会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厉濯羽听出了隐藏在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原本才刚恢复些许的心情全然消失不见。 他冷笑,锋薄的唇牵出一道讥诮的弧度: “这就是二小姐的处理方式,打算两边都要?” 霍绾盯着厉濯羽看了几秒,心中谑意萌生,蓦然笑开: “你倒是比他爱吃醋,也比他有趣多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愿意,千百个委屈,早知如此还不如跟了霍皎皎,至少她对你是一心一意……” “可惜了,小少爷,你现在有的选吗?” 她和陆凛之间太过复杂,不是不想放。 而是…… 不能。 * 午夜,十二点。 医院。 匆忙回霍氏处理完公事后,霍斯洺先是回到了霍家主宅,最后还是折返回了医院。 vip病房门口。 走廊上,在医院守了一天,霍皎皎坐在长椅上点着头,昏昏欲睡。 恍惚间,她听到了一阵格外熟悉的沉稳脚步声,迷迷茫茫地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眸。 “哥……?” 逐渐映入她视野的英俊男人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发顶,动作小心温柔: “这么晚了,太公应该早就休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想要探望太公的话,明天中午再过来。” 霍皎皎揉了揉眼睛,犹豫迟疑了很久,但终究还是被困意占据了上风,点了点头: “好吧……” 这个时间点,韩让已经前往机场去接霍夫人了,留在医院的除了霍家的保镖之外,就只剩下韩丞这个老太爷的亲信了。 霍斯洺回眸看向了身后,淡声下达了指令: “送皎皎回去吧,晚上让保镖守着,你也不用再专程过来了。” 韩丞微微颔首,“是,大少爷。” 霍皎皎在这时拽了拽霍斯洺的衣袖,仰头望着他: “对了,哥……妈咪是不是已经到机场了?要不然我也去接她吧?” 霍斯洺低看了一眼腕上的名表,唇角的弧度是难得的温和: “还有十分钟飞机就落地了,你现在赶过去,是打算让她在机场等你吗?” 闻言,霍皎皎撇了撇唇,松开了霍斯洺的袖口,干巴巴道: “好吧,那我回家等妈咪好了。” 接着,她那双茶色的瞳仁微微一晃。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带着音调都扬高了几分: “对了!霍绾今晚回主宅了吗?我可不想让妈咪一回来就和她撞上!” 霍皎皎的话不无道理,身边的两个男人的脸色一同变了变。 在这个家里,霍绾身份特殊…… 最不想见到她的人,应该就是霍夫人了。 毕竟……谁能容忍自己丈夫在外面的私-生子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晃悠? 这时,霍皎皎又喃喃自语道: “不对,霍绾下午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句妈咪的航班什么时候落地,她已经知道了妈咪什么时候回来,应该不会自找没趣的主动撞上吧……”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可耐不住细想。 尤其是霍斯洺和韩丞都是那种心思极细的人。 霍绾可从来都没关心过霍夫人。 她对霍夫人的态度,向来是视而不见,视若无睹。 她突然那么问,肯定是有她的深意。 难道说,霍绾她…… 在霍皎皎未曾察觉到的情况下,她身边这两个成熟冷峻的男人似乎在同一时间联想到了同一件事,察觉到了同一种危险的可能。 无声的警铃在脑海中炸开。 霍斯洺赫然抬眼,看似很冷静,但实则已经乱了心神。 “现在几点了?” 霍皎皎有些不解,“……哥你不是才看过手表吗?” 霍斯洺刚刚才看过手表,告知她妈咪所在的航班还有十分钟就落地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忘了时间? 闻言,霍斯洺迅速冷静了下来,淡薄清冷的音线不变,安抚性地吩咐道: “皎皎,你暂时先在医院里待着,不要乱跑,听话。” “你不是让我先回主宅吗……?” 霍皎皎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一时之间走廊上的气氛都变了。 不仅霍斯洺变得奇怪,就连韩丞的脸色也很微妙。 此刻她困意全无,缓缓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看着已经有了离开趋势的霍斯洺和韩丞,心中古怪丛生。 “哥哥……你才刚来,你和丞哥,你们两个这是……要走了吗?” “嗯,临时有点事情,你听话,好好在医院里待着,有什么事情待会再联系。” 说完,转过身的那一霎那,霍斯洺变了脸色,阴冷到发寒。 “好吧……那你们两个路上……”小心 霍皎皎想要嘱咐些什么,可两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此刻压根没有任何心情与空闲去听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们一前一后地从她身边经过,阔步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霍绾这个女人,平日里肆无忌惮的张扬惯了。 皮下,更是毫无疑问的疯狂…… -- 新书刚开分呜呜呜,一个作者无声无息的碎了,好心人们帮帮给个五星好评吧~ 第84章 该死,怎么会是霍绾?! 午夜。 漆黑如绸缎的夜幕之下,无数车流汇聚成了灯火的海洋,城区主干道上依旧车水马龙。 夜幕下的华都中心机场灯火辉煌,现代化与未来科技感十足的设计,像是一个巨大的钢铁机甲巢穴。 航站楼出站口。 在一众风尘仆仆、步履匆匆的旅客中。 一名样貌出挑,神情冷峻的男人恭敬地拖着行李箱,小心谨慎地护送着前方距他半步之遥的贵气妇人。 眼看着前方的贵妇人即将左转,韩让低声提醒了一句: “夫人,这边。” 妇人的脚步闻声一顿,优雅地停下,转身回过头来,一张标致的东方美人的温婉清丽面庞映入眼帘。 她微笑着叹息: “说到底,还是好多年没回来了,没想到就连机场的变化也这么大,看来以后是该多回来几趟了,不然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 虽然从她面部的状态上看得出上了些年纪,眼角已经生了细纹,但依旧可以从她的皮相骨相中窥探出她年轻时会有多惊艳。 接收到了霍夫人递来的眼神,韩让颔首恭敬道: “夫人说笑了,华都才是夫人的家,大少爷和三小姐都希望您这次回来能就此留下。” 霍夫人,沈婉容。 霍家大少爷-霍隐的原配妻子。 沈婉容和霍隐的婚事,是典型的商业联姻,也是霍老爷子一手促成的。 虽然沈家在华都不算什么顶级豪门,但也不容小觑。 对霍家来说,沈家是助力,是工具,未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而且沈家家风极其严苛,两位千金都是公认的名媛淑女,霍老爷子对沈婉容这个儿媳可谓是十分满意。 至于霍隐。 霍隐在与沈婉容成婚前就是华都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红颜知己无数,对沈婉容这个从小接受严苛家风教育的未过门的淑媛妻子,只觉得无趣。 以至于他婚后依旧没有收敛,还弄出了一堆私-生-子女出来。 或许是风-流-荒-唐了十余年终于决定浪子回头,霍隐在婚后第四年就要为了所谓的“真爱”坚决要与沈婉容离婚,誓要将一名曾经在风月场所工作的女人接进霍家。 显然,霍老爷子不可能会同意这个荒唐的决定,于是霍隐一气之下与霍家断绝了所有联系,“为爱私奔”,至此再也没有任何下落。 在信息通讯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里,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任何音信,就连霍家也找不到人,华都众说纷纭,以至于大家都猜测霍隐说不定已经死在了哪个温柔乡里。 沈婉容重新迈开了脚步,面向前方: “其实阿让你不用特意来接我,现如今你和阿丞真正要保护的,是老爷子、斯洺还有皎皎。” 除去来接机的韩让,沈婉容只带了一名随行保镖,华都的治安一向很好,基本上不用担心。 韩让跟上了她的脚步,恭敬回道:“夫人的安危同样重要,让我来接您,也是大少爷的意思。”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沈婉容的注意。 她走在前方,看似随口一问:“斯洺他现在还在医院里吗?” “是,大少爷最近这几天晚上一直守在医院里。” 闻言,沈婉容笑了笑,感慨: “斯洺从来都是这样,事事把老太爷放在第一位,连我这个母亲都自叹不如。对了,皎皎呢?这个点了,她应该已经休息了吧。” “三小姐也还在医院,不过这个点了……估计应该已经被大少爷派人送回主宅了。” 提及霍皎皎,沈婉容同样感到很欣慰自豪,脸上的笑容都柔和了许多: “这孩子这次也算是终于懂事了,不枉老太爷平日里这么疼她。” 韩让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夫人放心,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大少爷和三小姐一切安好。” 沈婉容脚步微微一顿,但仅仅半秒就恢复了正常速度,她垂眸淡笑: “虽然我远在邬镇,但有你们在,我自然放心。” 又走了一会儿,看着前方不远处路边停着的黑色劳斯莱斯,韩让适时进行了提醒: “夫人,前面那辆车就是了。” 沈婉容点了点头,韩让加快了速度,迈开了长腿,阔步上前为她提前拉开了后座车门。 “夫人请。” 只是…… 就在沈婉容刚躬下身体准备进入后座时,那浸染在后排黑暗阴影中的女人令她着实一惊。 察觉到了沈婉容的异常,韩让这才惊觉不对劲,可为时已晚。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鬼魅般的身影,一支冰凉而空洞的枪口抵在了他的脊背上,令他动弹不得。 至于跟随沈婉容从邬镇而来的那名保镖,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慵懒倚靠在后座车窗边的女人慵懒抬眼,眉眼间沾染着些许妩媚的倦意,举手投足间是无可比拟的风情。 霍绾将沈婉容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神情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挑起了瑰丽的唇线,主动打了招呼: “毕竟您也曾经教养了我一段时间,我还以为,这次见到我,母亲应该不会感到任何惊讶才对呢……” 听见了霍绾的声音,车门外的韩让几乎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一处。 该死,怎么会是霍绾?! 他必须立刻发消息给韩丞和霍斯洺,可将枪口抵在他背部的少年显然发现了这一点,直接抵开了手枪上的保险栓,枪口更深地抵向他的肋骨,以示威胁。 韩让这才没了动静。 见车门外的沈婉容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在这僵持不下的氛围中,霍绾气定神闲地托着腮,对着她嫣然一笑: “哥哥今晚公务繁忙,没空来接母亲,皎皎又一心挂念着老爷子,守在医院不肯离开,所以……只好由我来代替他们以尽孝心了,母亲可千万别和我见外。” 沈婉容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名门千金,清淡一笑后镇定自若地坐进了后排车厢,优雅地带上了车门。 “你倒是有心了。” 霍绾托着腮,笑而不语。 路边,渡鸦熟练地将韩让的双手用金属镣铐锁住,给予他一记格外阴寒的警告眼神后,将他押进了副驾驶位。 接着,他绕着车身半周来到了车尾,打开了后备箱,将沈婉容的行李箱塞了进去。 最后才折返回了主驾,抬手拉开车门,躬身流畅入坐。 很快,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响起。 一路上,霍绾阖着眼,闭目养神,慵懒的姿态中散发着极深的疲倦。 沈婉容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眉头越锁越紧。 尽管她已经多年没回华都,但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条路…… 压根就不是开往市中心的路! * 与此同时,市中心,医院。 “叮——”电梯抵达的声音响起。 昏昏欲睡的霍皎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当她揉着眼睛看清刚走出电梯的黑衣人的身影后…… 心中竟然隐隐升起了一种极其微妙的预警。 她当即扭头看向四周,寻找起了被霍斯洺安排守在这里的保镖,可接着却惶恐地发现整个走廊都被清空了?! 看着不断向她步步逼近的黑衣男人,她出于本能的想要逃跑…… 第85章 韩丞韩让,都是霍夫人的人? 路途中。 连沈婉容都察觉到了路况的异常,副驾驶位的韩让自然早就发现了。 背在身后的一双手想要摆脱手腕上的禁锢,却无计可施。 他拧着眉质问道:“二小姐这是打算送夫人去哪?” 霍绾这才恹恹地睁开了眼,看了一眼窗外,微笑且沉默着。 韩让透过后视镜瞥见了霍绾这意味深长的笑容,回想起了当年霍绾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血液都僵硬凝固了下来,生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做出了警告: “二小姐慎行,如果你敢对夫人动手,大少爷不会轻易罢休的。” 听了这话,霍绾似乎笑了下,打火机的声音随之响起。 她随手点了一根烟,这密闭的狭小空间里很快烟雾缭绕。 车窗缓缓降下,清冷的月光洒在了她的侧颜上,将她本就优越的轮廓线条勾勒得更加妖异了。 霍绾的眼神极冷,像是覆着一层薄冰,唇畔却挂着玩味的笑,不徐不慢地吐出了一个烟圈: “什么时候我做事,还需要看霍斯洺的脸色了?” “更何况,我这不还什么都没做,你这条护卫犬倒是率先叫出来了,心虚了吗?” 眼看着气氛是一触即发的危险,端庄正坐在霍绾身侧的贵气妇人终究是开了口: “这么晚了,霍绾,你特意来接我,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 霍绾这才将视线移向了身侧,难得放软了态度,温声无辜表示: “母亲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过,一路舟车劳顿,是该让您先好好休息才对,可您也知道的,我从被接回来的那一天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那是一个不吐不快,还请您见谅。” 即便听出了霍绾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霍夫人的态度依旧是柔和的: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霍绾倒也不扭捏不废话,淡笑着发问: “第一个问题,母亲,这么多年来,老爷子知不知道,其实韩丞韩让两兄弟……都是你的人啊?” 此话一出,副驾驶位上的韩让隐隐一怔,全然忘记了继续手上徒劳的挣扎。 尽管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烁,沈婉容总体上倒是表现得波澜不惊: “你怎么会这么想?” “阿让和阿丞虽然是在我的授意下被接回霍家的,但这么多年来,教养他们两个的一直都是老太爷,他们也一直对老太爷忠心耿耿……” “好了。”霍绾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模样看起来要多轻漫就有多轻漫。 “这么多年来,我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您大可不必在我面前继续……” 韩让实在看不惯霍绾的这副样子,嗓音一沉: “二小姐是忘了吗,夫人也算是您的长辈,您就算平日里再目中无人,也不能对夫人如此无礼!” 这期间,沈婉容似乎看了一眼霍绾的脸色,随后在韩让说完这些以后低声呵斥了一句: “阿让,够了。” 没想到的是,霍绾竟然更加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来,随手将烟头丢出了车窗外。 “哈……哈哈……” 韩让和沈婉容一度对她这喜怒无常的疯癫状态生出了一股诡异的寒意,谁也没有再主动开口。 当霍绾再度抬眼时,她那双漂亮的绿色瞳仁里已经布满了猩红的杀戮气息。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随意地在手中把玩着,意有所指地看向副驾: “不过是一条看人眼色做事的狗,我竟由着你犬吠了那么多年,看来当年废了你的一只手,果然还是远远不够呢……” “至于你口中的夫人,她算哪门子的长辈?是生了我,还是养了我?” 说这话的同时,霍绾竟然侧目笑着看向了身侧的气质非凡的贵夫人,直接挑衅到了正主身上: “嗯?你说是不是啊,母亲大人……” 沈婉容看上去并不像是被惹恼了,可她隐藏在衣袖下不断收紧的手指暴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她笃定霍绾不会轻易对她动手,身周的气息沉降了下去,不冷不热道: “霍绾,你既然不愿唤我一声母亲,我也不想为难你。” 闻言,霍绾后仰着靠在了座椅软垫上,忍不住发自内心地鼓起掌来: “啧,不愧是名门淑女,曾经的华都第一名媛,对着丈夫的私-生-女还能笑得出来,强忍着恶心扮演着慈母的形象,我真是……佩服。” 随着她鼓掌的动作,佩戴在她左腕上的那圈耀眼的绿直接晃过了沈婉容的眼睛。 怎么会……?! 霍绾的手腕上,怎么会戴着这个镯子?! 沈婉容的注意力太过集中于霍绾手腕上的镯子,以至于完全没有去听霍绾到底在说些什么。 以至于,当她回过神来时,那冒着寒光的锋薄刀片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边缘。 “都什么时候了,霍夫人还能分心……?好吧,这么晚了,夜深了,夫人你难免分神,我就长话短说了。” “三个月前,是你教唆收买了余越,让他背叛我,取我的性命?” 第86章 真是一条忠心的狗,舌头不想要了,那她就收下了 脖颈间的冰冷寒意令沈婉容赫然回神,瞳仁不可置信地缩放了一下,继而回归平静,脸上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惊惶恐惧。 副驾驶位上的韩让当即冷喝:“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动夫人!” 霍绾真是懒得搭理这个蠢货,早知道找块胶布把他的嘴给封上了。 她恹恹抬眼,看向副驾,又看了一眼身侧在这种紧张氛围下依旧端庄镇定的贵妇人,唇角隐隐扯出一缕薄笑。 沈婉容好像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并没有重视她,心里肯定也是笃定了她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 好吧…… 既然如此,得想办法引回沈婉容的注意力才是。 于是,霍绾握着匕首的手指渐渐有了松懈的趋势,寒凉的刀刃跟着逐渐移开。 她看似不紧不慢地收起了这把匕首,可下一秒—— 霎时间,寒光一闪—— 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刺耳尖叫—— “啊——” 极致的痛苦下,妇人的瞳仁在一瞬间扩张到了极致,红血丝都快要爆开。 沈婉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霍绾竟然敢真的对她动手! 那把锋利的匕首,现如今已经没入了她的掌背,血涌如注,顺着白皙的手指源源不断的滴落。 锥心刺骨的疼痛使得她整个人都痉挛得缩到了一起,眼眶周边泛起可怖的红,嘴唇都在抖动。 沈婉容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那道宛若来自地狱的女音在她头顶幽幽漫开: “唉,不好意思了,我本来的确只是想吓吓你,可你好像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呢,母亲……” 这一刻,沈婉容才感到一股真实到极致的恐惧。 韩让被捆住了双手,动弹不得,看着后座里血腥的一幕,连带着太阳穴两侧的青筋都跳动了起来。 “霍绾!” 他的这声怒吼在狭小的车厢里炸开。 霍绾拔出了插在沈婉容掌背上的匕首,闻声看向副驾,轻轻袅袅地笑着: “这就心急了?别慌,一个一个来,待会就轮到你了……” 与其他权贵不同,比起让旁人代劳,她更喜欢亲自动手,也从不觉得这样会脏了自己的手,反而会有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沈婉容捂着自己鲜血直涌的手掌,两鬓因疼痛而冒出了大量虚汗,盯着霍绾的眼神暗了下去,暴露出了原本的阴诡之色。 她不着痕迹地咬着牙:“霍绾,你到底想怎么样?!难不成你真的敢在这里杀了我?” 霍绾不怒反笑,冰凉的指腹拂过刀面,一抹拭去了刀背上的血迹: “母亲,你是年纪大了,所以耳朵也跟着背了?我不是一开始就问了吗,余越,是你的人?” 沈婉容顿时陷入了沉默,捂着鲜血直流的手掌没有吭声,没有承认,更没有否认。 穿心刺骨的痛让她对霍绾的恨意更加深重了。 在安静到只有因疼痛而带起的沉重呼吸声中,霍绾垂眸把玩着匕首,不怎么上心地随口一问: “您一直不说话,这是默认了?” 沈婉容阖上了眼,又缓缓睁开,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眸: “我真的不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什么叫做是我的人?余越又是谁?” “哦,这样啊……” 饶有深意地拖长尾音深深一叹后,霍绾微微一笑: “原来母亲也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呢……” 沈婉容僵硬着,听了这话立刻警惕性地看向霍绾,生怕她再突然发疯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三个月前,余越在m国捅了我一刀,那一刀差点就要了我的命,到现在我的后背上还留着一个血窟窿呢……母亲想看看吗?” 沈婉蓉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抵死不认: “我都说了我听不懂,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霍绾摊开了手,无辜耸肩。 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上被沾染了血污,云淡风轻地笑着。 “只是我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别人伤我损我一分,那我势必要回以千倍百倍,可毕竟你是长辈,又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唉,那我就勉强一报还一报吧……” 她的脸上分明映着无害而温良的笑,可却令整个车厢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森冷阴恻的绿色蛇瞳里流转过致命的杀机。 下一秒,那嫣薄的唇一张一合,吐露出了一个个令沈婉容毛骨悚然的凉薄音节: “所以,母亲,你选吧。” “是原封不动的在你的后背上开一个洞,还是……你的好儿子、乖女儿代替你承受呢?” 或许是担心沈婉容继续装傻,继续装作听不懂,霍绾索性直接将那把沾染了血污的匕首丢到了她的怀里。 “你,霍斯洺,又或者霍皎皎,选一个吧。你们三个,随便谁挨个一刀,这笔账也就勉强勾销了。” 韩让忍无可忍:“霍绾!你不要太过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猜测?!” 霍绾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韩让搅了心情,头疼欲裂之下阴冷抬眼: “真是扫兴,难道你的主子没教过你,主人说话的时候,护卫犬不能随便插嘴吗?” “好吧……既然你不想要你的舌头,那我就收下了。” 话落,霍绾朝着后视镜投去了一记示意的眼神,渡鸦立刻会意,猛地踩下了刹车。 这辆车被迫在荒郊野岭逼停。 接着,渡鸦迅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没有任何犹豫,绕过挡风玻璃来到了副驾,直接从外面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大手一抓,直接揪着韩让的衣领将他拽了出去。 渡鸦的动静极大,无论是开门声还是关门声,响彻了这片寂静偏僻的荒野,吓走了一大片成群结伴栖息在树枝上的野鸦。 沈婉容只觉得浑身发麻,像是有一圈又一圈的死亡荆棘缠住了她的脚踝,那种战栗的恐惧逐渐顺着她的脊背一路攀升到了太阳穴。 车窗外,渡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折叠刀。 接着,他从身后一脚狠狠踹向了韩让的膝弯。 高大的男人轰然坠地,跪在了草丛里。 霍绾不紧不慢地将车窗降至最低,确保这一幕清晰地映入沈婉容的视野中。 她托着腮,像是欣赏戏剧一样看着窗外,接着又回眸看了一眼身侧僵硬成一座石雕的女人。 “真是好一条忠心的狗,我可真是羡慕母亲,身边有这样的忠犬。” “不过呢……我最讨厌狗叫了,吵得我头都疼了,想必母亲也不会喜欢吧,所以……我替母亲把他的舌头给割了吧。” 沈婉容的瞳孔扩张了几分,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着疯子一样看着霍绾。 她忍着剧痛,无声无息地抓握住了怀中沾染了血水的匕首,颤抖着手,将刀尖悄悄对准了霍绾。 第87章 韩丞,你还记得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吗? 霍绾兴致正盛,似乎全然没察觉到危险的逼近。 沈婉容在这时握紧了匕首,抓准了时机,千钧一发之际举起匕首狠狠朝着霍绾刺去—— “哐当——”一声。 匕首掉落在了脚下的软垫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沈婉容那只还在不断滴着血水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一只纤细冷白的手狠狠掐握住了。 这反应之快,甚至她的手指依旧保持着抓握着匕首的姿势,却被霍绾隔空拦下了。 沈婉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一双剧烈颤动的眼睛里布满了惊讶。 霍绾的反应,霍绾的速度,绝非常人所能匹及。 此刻,那眉眼妖媚惑人的女人正扣握着她的手腕,朝她微微一笑: “母亲可真是……爱开玩笑呢……” 见识到了霍绾疯狂的一面,沈婉容出于本能地颤抖,可气势上依旧想要压她一头。 “放了阿让……阿让是老太爷身边的人,你就算再目中无人,至少也该对老太爷保持应有的尊敬!” 这句话倒是让霍绾都愣了下。 细品了几秒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甩开了她的手腕,直接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 “老爷子还有几个明天啊?母亲这次匆匆回来,不也是算准了老爷子没有几天了吗……” “你……”沈婉容失语,因疼痛而发颤的长睫心虚地快速扇动了几下。 见沈婉容一时半会儿没了动静,霍绾偏过了侧脸,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轻飘飘地下达了指令: “割了吧。” 还能割什么,自然是韩让的舌头。 渡鸦做事,向来行动多余言语。 接收到了霍绾的命令,他直接伸手掐握住了韩让的嘴巴,旋转开了手里的折叠刀,作势就要割去韩让的舌头。 沈婉容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紧急握住了霍绾的手,剧烈摇晃起来: “够了!我说够了!你无非是想要我承认三个月前你遭受的暗杀是我命人做的!” 闻言,霍绾用另一只正托着腮的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接着慵然回眸,微笑: “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屈打成招了,难道不是你吗,敢做不敢当?” 沈婉容欲言又止,惨白的面庞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两鬓与额头全是细密的冷汗,哪里还有半点贵夫人的影子。 她心里很清楚。 就算此刻承认了,霍绾也绝不会放过她。 如果不承认…… 那么……霍绾也不会放过她的! 这个女人,压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老太爷当年把霍绾这个野-种接回霍家,她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可在这个家里,谁也没办法忤逆老爷子的意思。 无奈之下,她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假意接受了霍绾这个私-生-女。 当她第一眼看见霍绾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丫头日后必成大患! 果然!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这时,一望无垠的公路尽头出现了一辆高速疾驰的黑色商务车。 速度之快,马力之大,掀起一片刺耳的引擎轰鸣声。 看着后视镜里倒映出的景象,霍绾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无声无息地挑起了唇线: “这么快就找到了?看来从你刚上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向霍斯洺通了风报了信呢。” 沈婉容一身冷汗,看着后视镜里飞速疾驰而来的黑色车影,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没错,她刚一上车就用手机给霍斯洺发了消息,一直在与霍斯洺共享定位。 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 后方,那辆黑色轿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直接超越了霍绾所乘坐的这辆劳斯莱斯,接着一个飘逸甩尾,近乎极限的横拦在了他们面前。 车门外,渡鸦握着折叠刀,将刀锋抵在了韩让的喉咙上,静待着霍绾的指示。 只见霍绾笑了下,下一秒竟然直接打开了车门。 而横拦在他们前方的那辆迈巴赫的车门也跟着被拉开。 面色阴沉的斯文男人率先下了车,清冷的月光勾勒过他颀长的身影,将那双掩映在金丝框镜后的琥珀色瞳仁衬得更加晦暗了。 霍斯洺下了车,韩丞也跟着离开了驾驶位。 见到跪在杂草丛生的荒野路边的韩让,韩丞那本就冷峻的线条更加锐利了。 他的目光在韩让身上扫过,接着看向了慵懒倚靠在那辆劳斯莱斯后座的霍绾,却不期然地撞见她那双敛着轻薄玩味的绿色瞳仁。 霍绾露出这样的眼神,虽然并不罕见。 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瞧见霍绾对自己投来这样的陌生目光。 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丞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心慌在黑夜中漫开。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薄唇翕动,像是想要解释什么: “二小姐……” 霍绾没有下车,她不动,她身侧的沈婉容自然也不敢乱来。 霍斯洺自然发现了霍绾身侧满眼怨毒的沈婉容。 他想要暂时性地安抚霍绾,可那个浑身散发着磅礴压迫感的女人压根连一个眼神都没投给他。 “霍绾,你先冷静一点,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慢慢理清。” 霍绾的眼神却直接越过了霍斯洺,投向了他身后的韩丞: “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你自己还记得吗?” “二小姐……” “反正我是不记得具体多少个春夏秋冬了,只记得每一次在被老爷子惩戒过后,只有你会来偷偷给我送药……” 第88章 未来,或许她霍绾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最想抛之脑后的记忆,那些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回忆起的记忆里…… 是他每次在她伤痕累累后出现,是他为她悉心上药,也是他教会了她如何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 哪怕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带有其他目的。 韩丞是这个家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把她当做是私-生-女看待的人。 如果再往前追溯,无论是在她十六岁以前,还是十六岁以后,都未曾再感受到这样的关心呵护。 这也是她唯独对韩丞有所不同的原因,哪怕她从未完全信任过他…… “我早该明白,这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善意……” 霍绾的声音溶在冰凉的晚风里。 月色下,像是有一层薄薄的霜覆盖在了她那双绿色的瞳仁上。 平静,寡淡,这些从来都不是用来形容霍绾的词汇。 可此刻,呈现在她那张冶艳混血面庞上的情绪,就只有寒潭幽渊般的沉寂。 韩丞步履沉重,步步靠近。 逆着凄寒的月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整个人都浸染在一层分外沉重哀绝的氛围中。 此情此景,他当然明白霍绾为什么会这么问这么说。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窥见了后座车厢内的情景。 映入韩丞视野的,除去霍绾手上的血污,还有……沈婉容正在不断流着血的手指,他那张终年不化的冰山面庞上终于波澜几许。 隐隐弯曲的修长手指攥了个紧,欲言又止,薄唇绷成了一条线。 “二小姐……”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一切文字语言在此刻都尽显苍白,声带像是被灌了铅,嘶哑沉重。 霍绾依旧没有下车,看着男人不断朝自己靠近的颀长身影,眸底是湛湛的嘲意。 接着,她轻轻一笑,这笑容里却没有半点笑意,生硬得彻底: “我现在是不是该庆幸,当年你给我送的药膏里没有下毒?” 韩丞的脚步骤然一顿,是旁人肉眼可见的僵硬,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无法再朝前迈出一步。 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排钉轧过,血淋淋的一片,连微弱的呼吸都会牵扯出更深更空洞的刺痛。 他看着霍绾那张在月光下依旧美丽张扬到无可比拟的冶艳容颜。 看着她投向自己的陌生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讥讽嘲弄,连呼吸都忘了。 虽然他曾经无数次想过霍绾总有一天会得知真相,得知他和韩让到底是谁的人…… 可从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来的这么突然,这么措手不及。 与霍绾相处那么多年,他自然清楚霍绾的脾性,也知道叛徒会是什么下场。 他再也无法靠近她,再也无法听着她吐露心事,再也无法以朋友、以侍从、以除了叛徒以外的其他身份与她相处。 明明此刻他们俩个的距离那么近,中间却像是横跨了一条银河。 他出于本能的想要辩解,可竟然找不到半点能为自己辩护的理由。 霍绾盯着他的脸,从烟盒里抽出了仅剩的最后一根香烟,咔嚓按下,熟练点燃。 火苗灼灼跳跃,她唇畔的嘲意分毫不减: “从前我只当你是老太爷身边的人,是我太天真了……” 韩丞驻留在原地,想要上前,可不知道自己此刻还有什么理由能够再继续靠近,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着,心脏闷堵得快要炸开。 他的喉咙哽着,眸光颤动,低低地吐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想说的话有太多,言不由衷的理由有太多,尽数堆积在了嘴边,最终只有这声‘对不起’溢出了唇关。 霍绾从不会接受这种无用的歉意,再度将香烟递到了唇畔,吐出了袅袅白烟,平静无澜地看着他: “是我轻信了你。” ……是吗? 韩丞脸上的错愕转为了自嘲的蔑笑, 唇角牵出的转瞬即逝的弧度,是对他自己的讥讽。 无论是他还是霍斯洺,他们都很清楚,霍绾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轻易交付真心的人,更别说让她完全去信任一个人。 这么多年来,霍绾全然相信了他? 不见得。 十成里或许有四五成,又或者,更多吗……? 霍绾将他的神情变化收入眸底,或许上一秒她是真心为这多年的情分惨遭背叛而伤怀。 这一秒的她就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冷漠傲慢,轻佻地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幽幽道: “不过你来的还真不巧,上一次,在霍家的训练馆里,你眼睁睁地看着我亲手挑断了你弟弟的手筋,而接下来,我会割下你弟弟的舌头,除非……” “你愿意代替他……” 她每说一个字,韩丞的脸色就变化一分,直到她的最后一个音节轻轻落下,韩丞注视着她的眼神已经变得陌生到不能再陌生。 这样的眼神对霍绾来说却不算陌生,在她的记忆里,有数不清的人曾用这种眼神看待过她。 就好像她是什么肮脏污秽到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 当然,最有意思的是,在他们这种充满了审视意味的目光中,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这让霍绾在背叛与期盼中感到了一丝难以忽视的喜悦。 恐惧…… 唯有恐惧,才能敲碎这些看似脊梁很硬的软骨头们。 “霍绾,你冷静一点。” “霍斯洺,学着点。” 空旷的原野上,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与男人的目光交汇之际,霍绾扶着车门不紧不慢地下了车。 “老爷子接我进霍家,除了做你的磨刀石,还有就是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她的手里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把银白色的手枪,看似随意的抬手,空洞的枪口对准了那孤零零留在后座车厢里的女人。 “这个女人,留不得。” 没错,她口中的‘这个女人’指的正是霍夫人,霍斯洺的亲生母亲。 “她在邬镇蛰伏了那么多年,就是为的这一天,老爷子才刚被确诊癌症,她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赶了回来,真是其心可鉴。未来某一天,或许我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那么她势必会成为你最大的阻碍。” 霍斯洺盯着她的脸,不知道这句话中的哪些字眼触及到了他的神经。 青蓝色的经脉在他的太阳穴处隐隐膨胀显现。 月色下的霍绾像是被覆上了一层清冷的薄纱,她似乎生而融于黑暗,那轻佻而散漫的笑容,沾染了污秽血渍的妖媚面庞,反而构成了惊心动魄的美艳。 第89章 她受的委屈和伤害,他加倍补偿给她 “你什么时候喜欢挑拨离间了,挑拨的,还是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 说话的同时,霍斯洺无声无息地朝着霍绾靠近,试图趁她分心没有防备之际缴下她手中的枪械。 霍绾自然看出了霍斯洺的意图,却没有任何反应,失去了一切动静的停留在了原地。 直到霍斯洺来到了她的面前,她才朝他露出惋惜之色,仿佛真的为此黯然伤神: “我的好哥哥,我都快把所有障碍给你清理干净了,你怎么倒是这么不领情?嗯?” 霍斯洺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继而一言不发地牵握住了她的手腕,取走了她手里的银色枪支。 他的声音很低沉:“太危险了,小心走火,伤到自己。” 这期间,霍绾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失笑: “好吧,虽然比起母慈子孝,我更喜欢看骨肉相残的戏码呢……但总归是你们母子之间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自己解决了。” 她的声音很轻,是难得的不带有任何攻击性的温和。 可接着,就在霍斯洺即将松开她的手腕时,一道强硬而迅猛的抓力直接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女人原本被掣肘的手掌一下子翻转而上,将男人冰凉修长的大手牢牢扣按在下。 那道宛若来自深渊般的引力将霍斯洺狠狠一挣,耳畔继而涌入女人那宛若来自地狱般的压迫低语: “你们母子之间的事情我管不着,可是,三个月前,我在m国遭遇的那场暗杀与她脱不了关系。” “你想怎么办?”霍斯洺居高临下,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从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霍绾的唇畔抿出了一缕极深的弧度。 “怎么办?当然是……” 随着霍绾语气的加重,正掐握着他手腕的那股力道也跟着逐渐加深,恨不得要将他的手骨碾碎,是旁人看不出来的狠厉。 “风、光、大、办。” 此话一出,除去车里面色惨白的沈婉容,连站在边上的韩丞的眸底都晃过了极深的诧异。 风光大办什么? 自然指的是葬礼。 霍斯洺低眸注视着身前被杀戮气息卷绕着的女人,她身周的温度很低,掌心更是冰的骇人。 没有犹豫思考太久,片刻,他垂下了眼帘,薄唇翕动: “你受的委屈和伤害,我加倍补偿给你。” 这样低沉的声音,在空寂的旷野上格外清晰。 听了这话,手腕上那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的力度似乎松动了几分。 霍绾懒洋洋地抬眼:“我的后背上到现在还有一个血窟窿,你要怎么补偿?” 隔着一层镜片,她看不清隐藏在霍斯洺那双琥珀色瞳心深处的东西,只觉得他的目光又冷又静。 很快,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沉稳表示: “你想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够满足的范围内。” 霍绾笑着松开了他的手腕,随后翩然转身,抬手指了指那辆黑色劳斯莱斯里的女人。 “我想要霍家,你又给不了我,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了。我现在呢,就只想原封不动的在她身上开个洞,这笔账就算彻底勾销了,如何?” 见男人陷入了沉默,霍绾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极为‘大度’的退让了一步。 “好吧,你也行,霍皎皎也行,随便你们商量着来,谁来还这笔账都行。” 听了这话,霍斯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好,那我来替。” 这份坚决且没有丝毫迟疑的态度倒是让霍绾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可惜,她依旧没有产生半点同情心,只是静静地看着霍斯洺,等待着下文。 “你动手吧。” 说着,男人将那把银色的手枪重新递回到了她眼前。 霍绾垂下了眼帘,盯着这只被霍斯洺递回的枪械看了一会儿,没有主动接过来。 反而慢慢悠悠地抬眼,盈盈浅笑,理所应当地表示: “还是你自己来吧,又或者让韩丞韩让他们代劳,让我来?我怕我真的会一枪打穿你的心脏……” 在这危机四伏的情境下,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韩丞和韩让极为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 其实按现如今的在场人数,霍绾并不占上风。 虽然霍绾是练家子出身,但毕竟男女在力量上有天生的差距。 加上他们并不清楚渡鸦的真实身份来历,从年纪上草率做出判断,解决渡鸦这家伙应该不是什么棘手的大问题。 所以只要有机会……只要霍绾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们再趁这个时候抓准时机,是不是就能扭转局面? 韩丞无意对霍绾动手,更不可能对霍绾动手。 可他的命是霍夫人给的,保护霍夫人、霍斯洺……是他存在的意义。 他现在只想让霍绾冷静下来,有什么事情慢慢谈,重新谈。 近处,霍绾久久没有接过霍斯洺递来的手枪。 她极为自信,像是笃定了他绝不会突然给她来一枪。 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相信霍斯洺,有多相信人性这种最为复杂的东西。 而是对她自己的自信,对渡鸦身手反应的自信。 “够了!” 终究是一直蜷缩在后座车厢的沈婉容看不下去了这场闹剧。 她捡起了掉落在车椅下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腹部,一直维持着的温婉形象不再,丝发凌乱,眼神阴毒幽怨。 “霍绾!你何必为难斯洺?!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要我的命!好啊!我给你!” 说罢,她面向了霍斯洺,像是故意展示给他看的一样,决绝地举起了匕首,眼看着就要朝着自己的腹部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距离那辆劳斯莱斯最近的韩丞想也不想地冲上前去阻止: “夫人——” “砰——” 没想到的是,枪声比人声更快。 -- 明天又是一年一度的高考啦。 祝所有高考的宝们超长发挥,得偿所愿,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第90章 陆凛,这么晚了,这家伙还没休息? 枪声响,栖鸟惊。 霍绾面无表情,骤然出手,一把夺过了霍斯洺手里的枪,对着韩丞的腿就是一枪。 快狠准,哪怕手枪的后坐力震麻了她的半个手掌,也没有丝毫犹豫停顿。 这一枪,不仅使得韩丞重重跌坠在地,让沈婉容慌张地丢下了匕首失去了所有的动静,就连霍斯洺的眼神都跟着恍惚闪烁了一下。 跪在空地上的韩让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脖颈上青筋暴起,眼球里红血丝扩张,想要动手,却被身后的黑衣少年死死地控制着。 目光草草在众人之间掠过,霍绾不屑地冷笑了下。 急什么? 刀子不是还没捅进去吗? 如果刀子真的捅进去了,说不定她还真的会对沈婉容另眼相看。 可就算她另外再借给沈婉容一百个胆子,怕是她也不敢真的对她自己下手。 事到如今,霍斯洺也算是明白了,霍绾今晚是一定要见血,否则她不会轻易罢休。 霍绾拨转着手里的枪械,歪着头,将韩丞逐渐失去血色而变得苍白的面庞收入眼底。 随后朝着那辆黑色劳斯莱斯里的女人清清淡淡道: “你动作快点,说不定还来得及送他去医院治疗,除非……你想亲眼看着他的腿报废。” “你……” 沈婉容捂着鲜血直流的手掌,望着霍绾的眼神从怨恨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恐慌。 韩丞韩让两兄弟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送到老太爷身边的内应。 一个被霍绾废了一只手,一个被霍绾废了一条腿…… 哪怕他们俩的性命无关紧要,但打狗也要看主人,霍绾这无疑是在打她的脸。 就在这时,一道浓密黑暗的阴影遮蔽了霍绾头顶的清冷银月。 即便在这种场合下,霍斯洺的状态依旧是冷静沉着的。 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伸出了长臂,抓握住了霍绾的手腕,牵引着她手里的枪朝着他的腹-部探去。 霍绾任由着男人扣握着她的手,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她虚放在扳机上的食指上。 还残留着余温的银色金属管口抵在了他的腹部,随时都有扣下扳机走-火的风险。 他那双掩映在镜片后的琥珀色瞳仁更是像是被墨色晕染了一样,深不见底,嗓音也愈发沉了下去: “这一枪过后,你在m国遭遇暗杀的这笔账彻底勾销。” 霍绾仰面盯着他英俊淡漠的面庞,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低笑着吐出一声: “好。” 说罢,霍斯洺竟然真的扣着她的手指按下了扳机! 可是……! 预计中的那声枪鸣并没有响起! 预计中那足以震麻她整个手掌的后坐力也没有出现! 不仅是霍绾,就连霍斯洺本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哑火了? 还是说,子弹…… 卡壳了? 这千分之一的概率,竟然真的出现了? “呵……” 霍绾不禁挑了下眉梢,随后挣开了男人的手,对着一望无际的旷野扣下了扳机。 又是一发因子弹卡壳而未能发出的射击。 就在这时,公路的尽头隐约传来了一阵高速疾驰的引擎发动声响,一辆辆黑色轿车越野而来。 除此之外,后方还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不断闪烁着的红蓝灯光昭示了来者的身份。 见状,霍绾转过了身,盯着霍斯洺的脸,再一次不屑地笑了。 霍斯洺这是什么好运气? 连老天都在帮他。 * 凌晨三点。 银湾别墅区。 月光下的银湾别墅区依山傍水,波光粼粼荡漾着的湖面像是一条银色的绸带,是名副其实的银色水湾。 夜深人静,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自动核验过闸机,驶入了这片小区的最深处。 即便已经停泊到了车位,驾驶位上的黑衣少年依旧没有唤醒副驾驶位上被极度疲惫卷绕着的女人。 回来的路上一路开着窗通着风,血腥味被冲淡了不少,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这血腥味又或者太疲倦了,仅靠着副驾驶的车门,霍绾就已经陷入了沉睡。 见霍绾迟迟没有醒来的意思,渡鸦无声地升起了车窗,打开了车载空调,降下了她的座椅。 最后又不知道从哪个抽屉里找出了条干净的毛毯,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夜晚温度降低,徐徐的暖风从排气扇中涌出,令人更加毫无防备的陷入更深的睡眠。 车厢里,少年静静观望着霍绾恬静的睡颜,漆黑长睫扇动的频率似乎就此定格,太过专注,以至于忘了眨眼。 几秒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恍若无事的移开了视线。 仿佛刚刚那样深沉的目光不是出自他本人一样。 上一次和霍绾共处在这样狭小空间里度夜,还是在f国的佣兵团里。 不过佣兵团里都是十几人一个组,虽然也是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但脑子里只想着如何生存,压根顾不上也没有心思去尴尬。 就在这时,窗外闪过的一道白影令渡鸦敏锐地抬起了那双被黑夜灌注了的妖异瞳眸。 与厉濯羽的华丽,陆凛的清冷不同,他特殊的容貌与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令人第一眼就产生了极端的预警,望而却步。 他生了一张极具少年气息的冰山容颜,因常年在黑夜里行动,皮肤异常白皙,又是中西混血,让人联想起西方午夜传说里的血族。 察觉到了窗外有人,渡鸦近乎无声地拉开了车门。 在确保没有吵醒副驾驶位上的霍绾的情况下,轻轻悄悄地下了车。 只是……他的脚才刚挨到地面,杀戮的风竟悄然涌来,一把刚开过锋的匕首直接从身后抵在了他的后背上。 也正是在同一时间,没有分毫的时差,他反手握住了那锋利的刀刃,转身以近乎奇迹般的速度用另一只手臂朝后方挥出一记刚猛横拳。 “哐当”一声,这把染了血的匕首被丢出了白色停车线以外。 见渡鸦化解了这一击并且毫不客气的进行了回击,那仙气飘飘的白裙少女蹙了下眉,闪身避开,接着掏出了第二把刀。 凄寒的月光在刀刃上泛折出诡异的寒光,在空气中破开一道气流,直直地朝着少年的头顶刺去。 就在少女手中的寒刃即将劈向他的颅顶之际—— 渡鸦却伫留在原地,不避不让,像是看着一场闹剧,削薄的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极冽幽寒的音节: “找死。” 电光石火间,他蓦然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把乌金匕首,以破竹之势挡下了这一击。 “铛——” 极强的力道下,那刀光剑影中似乎擦出了一瞬银白的火花。 对上少年那双森幽的寒眸,雪衣不甘示弱,冷冷一笑: “依我看,找死的人是你吧,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在车里企图对二小姐做些什么……” 此话一出,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刀气弱了几分。 哦?这是被她说中了,心虚了吗? 就在这时,二楼露台上悄然显现的清冷身影同时吸引了渡鸦和雪衣的注意。 他们俩个彼此交换了一个厌恶的眼神,同时懈了力,变换了身形后退了半步,冷冷抬眸看向二楼。 陆凛。 这么晚了。 这家伙还没休息? 第91章 陆凛,他竟然想要霍绾的……爱 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在看陆凛不顺眼这一点上,渡鸦和雪衣难得站在了同一条线上。 午夜月色朦胧,站在二楼露台上的少年像是被月色镀上了一层迷离幻惑的清雅银辉。 见楼下的渡鸦与雪衣同时抬起了脸,朝着二楼露台投来了不善的审视目光,少年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转身消失在了栏杆前。 见状,雪衣不禁冷笑:“这一天天又当又立的,还没演够啊,想看就直说,装什么装……” 渡鸦没有出声,但从从他的神情上来看,无疑是默认赞同了雪衣的评价。 可下一秒,一记凛冽的刀风袭来,少女手中比月光还要皎洁光滑的匕首竟直接贴着他的下颚横扫而过。 如果不是他的反应足够快,迅速退撤了半步,脖颈定然被割出一道裂痕来。 “还有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最好收起你对二小姐的那份见不得人的心思。” 警告完,雪衣干脆利落地收了刀。 真是的,这一天天的…… 这些男人心里就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吗? 觊觎二小姐,他们也配? 渡鸦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回应,雪衣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古怪脾性,以为他不会再搭理她时…… 那把刚刚被她收入鞘中的匕首不知在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无声无息,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与力道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霎时间,雪衣噤了声,脖颈处的白色肌肤下的血管绷成了一道道直线。 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接下来哪怕她只是简单的吞咽口水,这寒冽的刀刃也会直接刺穿她的喉咙。 然而,渡鸦却在这时松开了手,像是对待什么破烂一样,随手将这把匕首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一句话没说,却将嘲讽值直接拉满。 雪衣顿时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冲上去与他一阵撕掐。 明明她在佣兵排行榜上只与渡鸦差了不到五位,可差距却像是普通正常人与变异人一样,这难道就是前三席的实力吗? 可这也改变不了渡鸦是个实打实的—— 见(jian)人! 她的这把匕首可是玄铁打造的,价值不可估量! 最关键的是!那把匕首是霍绾送给她的! 剑人! “咔嚓——” 大门传来的微弱开锁声同时引起了渡鸦和雪衣的警觉。 两道锐利如刃的视线同时朝着不远处的转角扫射而去。 这家伙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循着月光走来的少年压根没有理会这两道从不同方向带携带着相同敌意的审视目光。 他径直越过了渡鸦与寒衣,哪怕他们俩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也没有多在他们面前停顿一秒,步履从容地朝着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走去。 雪衣幽幽地盯着陆凛的身影,见他心里没有半点b数的朝着霍绾所在的那辆车靠近,嘴角噙着的弧度渐渐向下压去。 下一秒,她鬼魅般地飘忽闪身,纤细白皙的手臂直接横拦在了他的面前。 “大钢琴家,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是特意出来找死的吗?” 少年的脚步终是顿了下,那若即若离的清淡目光像是投在了她的身上,又像是越过了她,压根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她一向娇气,在车里睡一整晚,明天肯定会抱怨浑身酸痛。” 对此,雪衣足足盯着他看了十几秒,无言以对。 娇气……? 在陆凛眼里,霍绾竟然是一个娇气的人? 他的眼睛是瞎了,还是脑子坏了? 算了,先不提霍绾到底是不是一个娇气的人…… 反正,她和渡鸦是不敢吵醒霍绾的。 沉默了片刻,雪衣默默地撤回了手臂,给予了陆凛一个“你行你上”的眼神。 陆凛扫了她一眼,接着重新迈开了长腿,这期间渡鸦似乎想要阻拦,但却被雪衣抬手拦下了。 “好了,让他去吧,对二小姐来说,他始终是那个特殊的存在,我们比不了的。” 作为旁观者,向来心思细腻、眼光毒辣的雪衣实在再清楚不过陆凛的小心思。 陆凛仗着霍绾的喜爱,一而再再而三的恃宠生娇,心口不一,嘴上说着不愿意,却从来都没有拒绝霍绾给予的任何优待。 这就算了。 他最不为人所知的,最贪心的是…… 他竟然想要霍绾的……爱。 可是…… 像霍绾这样的人,心里怎么可能会存在“爱”? 别开玩笑了,霍绾…… 只会爱她自己。 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爱,也不可能去爱。 近处。 陆凛绕过了挡风玻璃来到了副驾,隔着一道车窗盯着副驾驶位上熟睡的女人看了一会儿,才缓缓伸出了手,轻轻拉动了车门。 车内。 霍绾阖着眼,脑袋靠在座椅绑着的颈枕上,妖娆的长卷发遮盖了她半边精致的容颜,卷翘浓密的长睫一动不动,如展翅的蝴蝶,在车内徐徐的暖风中陷入了深度睡眠。 换做是平常,霍绾不可能如此毫无防备与警觉。 没办法,都怪厉濯羽…… 都怪他蓄意引-诱。 不然她怎么会脑子一热,直接拖着那具昨晚刚被折腾得不行的身体和他来了一场车…… 震。 第92章 他这次倒是挺主动的(陆凛) 车门外。 借着清透冷淡的月色,副驾驶位上那张恬静沉眠的睡颜清晰地映入陆凛的视野。 静默的观望了几秒,他俯下了身,朝着车内的女人伸出了长臂,想要将她从副驾驶位里抱出来。 然而,就在他的手臂即将触及到霍绾的腰线时。 在他未曾察觉到的情况下,女人蝶翼般的长睫微微一动,无意识地拧了下眉,像是感知到了外界的侵扰一样,缓缓掀开了雾气迷蒙的眼帘。 尽管霍绾才刚睁开眼,依旧从身前男人模糊的线条中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原本还处于混沌中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 陆凛自然察觉到了身下不寻常的动静。 “你这是……在做什么?” 伴随着一声讽刺般的悦耳轻笑,一只冰凉无骨的手掌抵在了他的胸膛上,拒绝了他继续拉近距离。 陆凛微微一怔,仅差半厘米就要碰到女人纤娆腰线的手指骤然一顿,整个人的轮廓都定格了。 不过仅半秒,他就恢复了原先的从容淡漠,撤离出了副驾,居高临下地看着副驾里烟视媚行的女人,平静开口: “这么晚了,二小姐怎么会过来?” 对于这个问题,霍绾不甚在意地挑了下眉,随手掀开了身上的薄毯,接着扶上了车门打算下车。 “今晚出来办点事,恰好离这里不远,就顺路过来了。而且,白天你这里不是出了点事吗,刚好过来看看。” 说着,霍绾懒洋洋地下了车,这期间,她几乎没有多投给身侧的少年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直到即将转身走向别墅大门时,她才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总之,我没想打扰你,但你这次倒是……挺主动的。” 太晚了,她浑身酸痛疲惫,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无论在哪,无论身边有没有人,都行。 反正,渡鸦会保护她的安全的。 第一次遭到这样的漠视,眼睁睁的看着原本触手可及的那抹身影毫不犹豫地与自己擦肩而过…… 少年的脚步逐渐放缓,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像灌了铅,最后停驻在了原地。 近处。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白裙少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霍绾的身后。 “二小姐。” 女孩有着一头柔顺的茶色长直发,水灵灵的眼睛宛若一眼清泉,将她那张天生白月光的恬静娇颜衬得愈发柔和清丽。 接着,这张标配清纯小白花的脸在霍绾眼前放大。 雪衣步步靠近,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无辜咬唇道: “明明您已经回国了好几天,为什么只召回了渡鸦,为什么不允许我回到您身边的原因,为什么要让我整天看着这样一个无趣自大的家伙,难道……难道是我哪里表现的不好吗……?” 霍绾感觉自己的眼皮隐隐跳动了一下。 这语气这表情,她怎么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负心汉? 她也深知,虽然这张雪衣这张小白花一样的清纯容颜让人感到格外舒适悦目,但如果没有安抚好她,下一秒,她就会变得狰狞扭曲起来。 看吧,此刻少女那双看似温透无辜的眼眸,看似微抿着的委屈唇角已经隐隐快要崩裂,若隐若现的病态偏执流露,随时都要暴露出原本的疯狂扭曲。 不过霍绾知道该怎么安抚她。 她伸出了手,轻轻拨开了少女脸侧的柔软丝发,温和地微笑: “你也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只有让你看着他,我才能放心。” 雪衣先是一怔,随后垂下了眼眸,大脑飞速处理消化着霍绾这句话. 冷白纤细的手指扭曲的绞在了一起,脸上最后竟逐渐呈现出了喜悦的笑容: “原来是……是这样吗……” 一旁的渡鸦:…… 只能说现役佣兵杀手排行榜上的人,就没有几个正常人。 当然,他例外。(……?) 如果不是霍绾不允许,身边需要像雪衣这样的一把刀,他早就把这个疯女人处理掉了。 雪衣不是最喜欢剥-皮-抽-筋吗,喜欢用人-骨做装饰吗,那他就把她制成她最喜的人-面-鼓,想想都觉得很畅快。 等到霍绾不再需要雪衣的那一天,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与霍绾交谈期间,雪衣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从两个完全相反方向递来的视线,这两道异常深沉的目光,简直快要将她的额头与后脑勺灼穿。 她非但没有觉得任何不适,心中反而燃起了更汹涌的快意。 以她现在的本事,想要解决渡鸦虽然有点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至于陆凛…… 一捏就碎。 迟早有一天,霍绾会不再需要陆凛的。 等到那个时候…… 霍绾的收藏柜里,一定会多出一把人-骨制成的琴。 霍绾莫名的觉得此刻的氛围有些微妙,主动打破了沉寂,朝着门口走去: “听说白天有人来过这里,后来呢?” 听霍绾这么一提,雪衣才想起正事来,跟上了霍绾的脚步,追在她身后解释: “没什么,估计应该又是一些摸不清路的私家侦探,在窗外看了一眼就走了。有我在,二小姐还请放心。” 银湾这个小区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早就是整个华都公开的秘密。 华都那些有头有脸的权贵们,大多将自己的“金丝雀”豢养在这里,就连霍绾也不例外,陆凛不就是个例子吗。 所以经常会有一些原配雇佣的私家侦探混进这里,来调查被他们老公\/老婆藏在这里的小-三、小四。 以至于雪衣和陆凛本人都见怪不怪了。 霍绾输入了密码解锁了大门,淡淡一笑: “没事就好,这段时间很特殊,有你在这里守着,我很放心。” 原本还把看着陆凛这项任务当做苦差事的雪衣顿时打起了精神,就差拍着胸口保证了: “二小姐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进了客厅,霍绾直接朝着二楼的旋转楼梯走去,临踏上阶梯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身面向了身后的少女。 “已经很晚了,我想先休息一会儿,你也去休息吧。” 如果她不主动交待的话,估计雪衣一整个晚上都会守在她的房间门口。 果然,雪衣显得格外有精神,眼睛里冒着星星,抓着栏杆羞赧道: “是该休息了,可您、您应该要先沐浴吧,我去帮您准备换洗衣物、给浴缸放热水吧……” 霍绾懒懒地将一只手臂搭在了栏杆上,盯着她这张清纯的秀颜看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 “不用了,我这么晚过来,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才对……” 雪衣本不愿多想,可偏偏霍绾咬-字格外暧-昧。 为了,什么……? 雪衣只觉得如遭雷击。 是啊,霍绾这么晚还特意过来,那不就是为了见了陆凛吗? 不对…… 是为了睡…… 陆凛。 霍绾见自己的目的已达成,浅浅弯唇,翩然转身,继续踩上了一级级阶梯。 风中递来她那轻薄慵懒,却不容违逆的警告: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那就待会不要过来打扰了,否则……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是……”雪衣顿时蔫了下去,眼巴巴地看着霍绾与自己渐行渐远。 接着,她转过了身,看向了后方才刚刚踏进门槛的清冷少年。 面对陆凛,她的脸色瞬间一变,阴冷又狠厉: “你,上去,动作快点。” 这家伙这么慢吞吞的,可别让霍绾久等了。 第93章 不睡觉,难道想让她对他做点什么吗? 在雪衣眼里,如果陆凛连给霍绾暖-床的作用都失去了,那么他不就等于毫无价值了。 既然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那她岂不是可以……对他动手了? 思索间,身后这浑身携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淡气息的少年已经越过了她,步步迈上了一级级阶梯。 * 二楼,主卧。 霍绾刚进屋不久,身后不远处的象牙白门板就传来了响动。 她无暇去理会这动静,头也不回地脱下了外套,波浪般的长卷发顺势簌簌散下,月色下隐约可见那完美的背部肌理线条。 随手将外套扔到床头柜上的同时,漫不经心带着浓浓倦意地丢下一句: “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你去沙发上睡吧,就像之前一样。” 说完,霍绾便懒洋洋地倒进了松软的床褥里。 被子上是熟悉干净的洋甘菊清香,也是陆凛身上的气息,令她浑身上下的尖锐戾气都消失了。 当然,瘫-软在浅灰色柔软床褥间的同时,她也未曾忽视了少年眉心那稍纵即逝的蹙起。 哦,对了,她忘了一件事…… 陆凛讨厌血腥味。 不巧的是,她身上现在还残留着不少血腥味,也难怪他皱起了眉头。 陆凛在这时抬脚迈进了门槛,随手关上了门,接着关上了灯。 只见那反客为主占据了他的枕头与被褥的妖媚女人无辜地朝他摊开了手,理所当然般地表示: “抱歉,忘了你不喜欢血腥味,可我现在没精力去洗澡了,明天我会让家政阿姨过来把这间屋子彻彻底底清理一遍。” 末了,霍绾又补充了一句: “放心,床单和被子也会给你一起换了。” 少年步步逼近,看似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在霍绾的脸上逡巡而过,若即若离,但一刻也未曾离开过她的脸。 最终,他止步在了床尾,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已经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深色床褥间里的女人。 月色穿透了落地窗,洋洋洒在了她的身上。 懒怠的倦意反而为她那极其美艳的混血容颜增添了几分风情,仿佛她生而就是那般肆意张扬,像是侵入他人世界的妖女。 他盯着她,没有提及血腥味的来源,声线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 “这么晚了,二小姐只是单纯的过来睡一觉吗?” 霍绾阖着眼,看上去要多疲惫就有多疲惫, 困得只剩下含糊的闷音: “不然呢?难道你想让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先不说她对陆凛有没有那种方面的想法。 光是一个厉濯羽,就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她可不会再给自己找其他罪受。 更何况,厉濯羽长得比陆凛更赏心悦目,性格也比陆凛更好,除了在床-上有点凶有点恶劣,好像没有其他缺点了。 所以,她暂时没有更换其他床-伴的想法。 当然,在厉濯羽没出现之前,她对身边的其他男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饶是跟了她三年的陆凛,她也只在醉酒后提过一次。 毕竟在他身上砸了那么多真金白银,不睡\/一\/次实在是可惜。 只是……那一次,她被拒绝了。 后来就再也没主动提过那档子事。 至于为什么被拒绝,好像是因为……她喝多了,然后说错了话。 至于那晚她到底对陆凛说了些什么,她喝断了片,醒来以后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过陆凛这家伙似乎记了好几年,但却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饶是知道霍绾此刻处于一种极度的疲惫中,陆凛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口: “后天,我会去看望姐姐,二小姐……” 霍绾自然明白陆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这次执意要回华都,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倏然掀开了眼帘,淡声打断了他: “我知道,但我这段时间太忙了,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很特殊,所以今年可能没办法一起去了,你见谅吧。” “还有,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既然你不喜欢雪衣,我让其他人陪你去。放心,我会让他默默跟在你身边,不会打扰到你。”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无端的沉默,静得失去了所有声响。 床尾,少年久久没有任何动静,掩映在衣袖下的修长手指逐渐曲起。 他好像很失望,但又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会是这样,唇畔泛出一缕嘲讽的弧度: “这才第三年,二小姐就已经忘了吗……?” 霍绾闭着眼冷笑了一下,再继续这样聊下去,她可能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在你心中,我不一直都是一个冷血又不近人情的人吗?” 从前觉得他在她身边能让她感到莫名的平静,经常会感到浮躁的心情也能舒缓下来。 而且他安静下来不说话的时候,哪怕只是静静地待在她边上,也像极了那个人。 现如今…… 他还没说几句话。 她怎么就觉得他分外聒噪了……? 第94章 大半夜,厉濯羽还能去干嘛,当然是捉jian 尽管霍绾没有睁开眼,但依旧能感觉到床尾递来的深沉视线。 她腾出一只手来,按了按酸痛的太阳穴。 “天亮之前,你不会打算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吧?” 陆凛微微一怔,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霍绾看了很久,快速移开了那复杂的视线。 霍绾翻了个身,轻如羽毛般的慵懒嗓音也埋进了被褥里: “放心,这次照顾你姐姐的看护很有经验,不会让她出事的,但你也别忘了,一定要和她保持距离。” 没错,她的确答应过陆凛,每三个月都要陪他去一趟山上的疗养院,看望他的姐姐-陆妍。 除了每三个月的定期探视,生日,新年,她也会陪着他去看望陆妍。 说起陆妍,也真是……命运捉弄人。 陆妍曾经在霍绾手底下做事,是霍绾的随行助理,后来在一次陪霍绾去国外谈生意的中途被霍绾当时的对家绑架挟持,折磨了几天几夜…… 最后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人是彻底疯了,但凡只要见到成年男性和尖锐利器都会陷入极度恐惧之中,包括但不限于失控,尖叫,自-残…… 虽说陆妍的精神已经崩溃了,但她唯独只记得霍绾,也只信任霍绾,只允许霍绾一个人靠近她。 这也是为什么陆凛每次去探望陆妍,都希望霍绾能够陪同。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借着霍绾接近陆妍。 这陆家这两姐弟的身世也算悲苦。 他们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出国的出国,再婚的再婚,反正就是没人过问他们两姐弟。 所以,陆凛可以说是陆妍这个姐姐抚养长大的,最割舍不下的,也是陆妍这个姐姐。 陆妍出事的时候,陆凛也不过才刚成年,还在读书上学,走的是艺术专业,学费格外昂贵,后来是霍绾承担了陆凛的学费,又将他捧成了所谓的“新生代最有天赋的”钢琴家。 在陆妍出事以后,霍绾联系了国内外最好的精神科医生,又将她送进了z国最顶级的精神病院。 现如今已经过去三年了,陆妍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或许…… 下半辈子都会这样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活着。 说起来,霍绾还从来都没有问过陆凛,陆妍变成现如今的样子,他心中……有没有因此而记恨她? 但霍绾从来没有开口问过这个问题。 倒也不是她不在意,只是…… 答案实在是呼之欲出。 正常人应该都会恨吧…… 毕竟陆妍变成现如今这样,她的确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如果不是那次出国带上了陆妍,如果那次不是陆妍代替她去与那帮买卖jun-火、枪械的外国佬会谈…… 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好吧,这个愚蠢的想法仅仅只是在脑海里闪过了一瞬,霍绾就已经果断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 事情还会变成这样。 陆妍是她刚进霍氏就待在她身边的人,知道她太多事情,也参与了无数隐秘的会谈…… 知道太多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只不过这个“下场”被提前了。 好在命还留着。 只要还留着一条命,一切不都是还有转机吗? 只是有些人抓得住这个转机,有些人抓不住罢了,就是这么残酷。 迷迷糊糊中,皎洁月色铺满了一床,疲惫到了极点的霍绾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直到室内只剩下清浅匀促的呼吸声,像是石雕一样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才近乎无声地起身,轻轻挪动了脚步,缓缓来到了床边。 颀长的身影遮蔽了月色,令床褥中眉心微蹙的女人无意识地舒展开了秀丽的黛眉。 霍绾的半边脸几乎都埋在枕头里,柔滑的长发遮挡住了她的半边侧颜。 陆凛逆着月光,令人看不清他那俊美面庞上的具体神色,只觉得他连呼吸都很小心,动作也是极致的温柔。 接着,他缓缓俯下了身,拿起了床角的薄毯,轻轻地盖在了那抹牢牢占据了床中央的身影上。 睡梦中,霍绾只觉得身上多出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下意识地就要去阻挡。 她再次翻身,本就松散的领口一下子彻底-显-露。 那些遍布在她白皙肩颈上的、深浅不一的红痕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进了少年的视野。 除去被阴影笼罩的部分,展露在月光下的痕迹可谓是格外惹眼,不仅如此,这些痕迹还在一路延伸向下…… 都是成年人了,陆凛自然知道霍绾身上的这些痕-迹是什么,也代表着什么…… 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令他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大脑不受控制地变得空白,是由内而外的僵硬。 睡梦中的霍绾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把夺走了被子,再度翻转了过去,这次是彻底背对向床边,睡得安稳。 * 深夜。 华都中心市区,医院。 vip病房走廊上。 霍皎皎面色惨白,直到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那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衣之中、戴着口罩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抵在她背后的枪口才默默地移开了。 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后挟持着她的黑衣男人利落抬肘,给予了她后脑勺一记重击,确认她昏迷后将她扶到了长椅上。 vip病房里。 “滴滴,滴滴——” 屋内警铃滴滴作响。 监控着霍老爷子的心跳波动的心率仪器上的数值不断闪烁着。 反复而异常的指数已经反馈到了医院总台,医护人员闻声赶来,走廊尽头已经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近处。 目的已达成。 两名黑衣男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默契且迅速地按照原先的计划从安全通道进行撤离。 * 月色下。 华都中心,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市中心以高速疾驰向郊区。 尽管司机已经将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可后座里的矜贵且阴郁的少年仍是冷着一张脸。 车窗玻璃映出他半边锋利流畅的侧颜线条,一双银色的瞳眸映着窗外沉沉的黑夜,整个人浸染在一种极其压抑克制的氛围里。 他的声音也是极冷:“再开快点。” 担任司机的金发男人只觉得后背上突然多出了许多钉子,如坐针毡,毛骨悚然。 他默默抓紧了方向盘,壮着胆子用余光瞥向了后视镜: “家主,那个……我能否……冒昧的问一下,这么晚了,您突然要去这么偏僻的地方,还只叫了我一个人,是要……?” 大半夜的,他们这位阴晴不定的公爵大人不仅下达指令,让他在十分钟内出现在他的面前,还丢给了他一把车钥匙,让他开车载着他开往这种…… 偏僻到哪怕杀-人-抛-尸一时半会也不会被人发现的荒郊野岭。 实在是……太诡异了! z国不是有一句古话,叫做新官上任三把火吗? 难不成……他们这位刚继任公爵之位不久的家主大人,终于要对他这个吉尔赛特家族的“老人”动手了……? 所以,厉濯羽这大半夜的把他骗到荒郊野岭,不会是要清理门户吧? 厉濯羽的心情本就极差,察觉到了后视镜里递来的目光,菲薄的唇忽扯出了一丝极其妖诡的弧度: “我不介意,用你那双灰色的眼珠子,去喂我养的蛇。” 大半夜的,他还能去干嘛? 当然是。 捉。 奸。 -- 看过姝姝那本的可以去搜一下“吉尔赛特”家族,然后就能猜到厉小少爷的身份啦~ 第95章 捉jian,是他小看霍绾了 是他小看霍绾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她在分别前特意嘱咐他,她待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让他先回去。 这种拙劣的谎话,他竟然真的信了。 如果不是下午的时候,他事先买下了银湾里那栋最靠近霍绾用来安置她心爱的金丝雀的别墅,派人住了进去,二十四小时盯着对面的动静。 否则也不会知道…… 她竟然在大半夜,凌晨三点多,还能有精力来看望她养着的那个野-男人! 他也真是小看她的精力和能耐了。 晚上八点多在车里的时候,那两场-抵-死-chan-绵难道还不够吗? 起初她还占据上风,试图驯化他。 后来还不是红着眼眶,抓着他的手腕,在他耳畔吐露出一个个可-怜而破-碎的音-节? 然而…… 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她就又有精神去看望她养在银滩里的小-白-脸了? 厉濯羽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团火, 烦躁逐渐转变成暴躁。 是因为她比他年长几岁,因为她性格本就如此捉摸不定,还是因为他在应对异性上没有经验,才让她把他当成用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 他侧目看向窗外,滚在心底的那团恼火似乎被压下去了,可笼在他眉眼间的那阴鸷又压抑的颜色却怎么也覆盖不住。 * 银湾。 深更半夜,在一楼客厅里反复踱步的白衣少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地停下了脚步。 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动静,雪衣立即来到了窗边。 霍绾吩咐了她不许打扰,于是她连二楼都没敢踏上去,索性在客厅里凑合一晚,可怎么都睡不着,干脆让自己运动起来,说不定体力消耗完了,待会就困了。 没想到的是…… 这大半夜的,竟然真让她逮到了“不速之客”?! 正好。 她新开锋的刀刃,还没怎么见过血呢…… 雪衣侧着身子,隐秘地伏在了窗边,隔着那道铁制栏杆门看见外面那辆黑色迈巴赫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橘黄色的路灯下,随着车门被随手重重关上的声音响起,只见那有着神只般圣洁容颜的矜贵少年映入了她的视野。 夜色与灯光融合,混杂在一起,暗色的灯光衬得他的身影颀长而寥落。 一时之间,雪衣竟然忘了眨眼。 说实话,她并不是颜控,对男人也没有什么兴趣。 但是…… 此刻朝着大门走来的少年,实在长得太……好看了! 以至于跟随在他身后的金发男人黯然失色。 雪衣想要找出更准确的形容词,可发现自己的词汇竟然匮乏了,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她见到厉濯羽的第一感觉。 漂亮,却不女气,每一寸的棱角线条都是那样精致,像是橱窗里售卖的华丽人偶。 但是…… 他身周的气息太诡异了,隐隐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给她一种近似同类的错觉。 等等…… 又盯着厉濯羽看了一会儿,雪衣无意识地转动起了手里的匕首,她怎么感觉…… 厉濯羽看着有点眼熟? 他是不是和……陆凛有点像? 但是,他可比陆凛要好看多了! 她就这样盯着窗外的厉濯羽出了神,以至于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渡鸦已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一楼客厅里。 雪衣这才反应过来,抢先一步闪现到了门口: “让我来,我现在正好缺一扇美人骨,我看他就挺合适。” 渡鸦面无表情,直接伸手提着她的衣领将她狠狠丢到了一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冷淡提醒: “不想死的话,就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 “凭什么?” 渡鸦不想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如果雪衣平日里真的想找死,他绝对不会拦着她,可门外的人是厉濯羽。 既然是霍绾重视的人,那他就绝不会让厉濯羽出事。 于是,他尽量用最简短的句子进行了解释: “他是二小姐的未婚夫。” 闻言,雪衣的大脑高速转动起来,努力回忆着霍绾的未婚夫是谁。 几秒后,她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季燊?” “那是二小姐的前任未婚夫。” 雪衣‘哦’了一声,接着猛地拍了下脑袋: “哦对!那他是林家的那个谁来着……?” “……那是二小姐的前前任未婚夫。” 话落,渡鸦不再给与半点回应,也不给雪衣任何过渡的机会,听到门铃响起,他直接伸出手臂拉开了眼前这扇门。 随着门板被拉开的角度逐渐变大,伫立在门口的两道身影也随之映入眼帘。 几道目光交汇之际,渡鸦率先打了招呼: “厉少爷。” 厉濯羽对渡鸦没什么太多印象,但很明显他是霍绾的人,并且认识自己。 见渡鸦脸上的表情并不惊讶,他唇边噙着的笑容更加富有深意了。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我知道二小姐在这里,她应该在楼上的房间里吧,劳烦你带路了。” 第96章 捉jian 渡鸦:“……” 他光想着来阻止雪衣对厉濯羽动手了,忘记去提醒霍绾……厉濯羽来了。 “怎么了,不方便吗?” 温柔低缓的声线配上少年那天使般圣洁无瑕的容颜,令人轻而易举地卸下了所有防备。 尤其是,他有着一双澄澈的银眸,当被他注视着的时候,极容易被牵引了心神。 厉濯羽身后的金发男人更是直接看呆了。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家主子还有这样反差的一面? 那……平时动不动就要把他们抓去喂蛇的家伙是谁?心情一不好就乱折腾使唤的人的人又是谁? 虽然厉濯羽嘴上询问着是不是不方便,可下一秒他就迈开了修长的腿,直接跨进了门槛。 渡鸦:“……” 雪衣:“……” 现在好像……的确有点不方便…… 不是,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雪衣是第一次见厉濯羽,也才刚得知眼前这个长得像人偶一样的少年是霍绾的新一任未婚夫。 霍绾放着这样的性子温柔的绝色未婚夫不要,大半夜的来找陆凛这个不解风情的冰山? 真是离了大谱,暴殄天物! 不过现在最要命的是,按时间算,霍绾现在应该在楼上和陆凛那家伙“打”-得-火热…… 现在放厉濯羽上去,那岂不是要来一场“正宫捉-奸”的大剧? 还是说……厉濯羽深更半夜过来,就是为了捉-奸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太精彩了! “那个……二小姐已经休息了。” 雪衣默默地将藏在身后的匕首握了个紧,明明想要挡下厉濯羽,但身体却出于看戏本能地为他让了道。 她是真的巴不得让陆凛赶快出局,赶快被霍绾厌弃,这样她就不用再继续跟在他身边“保护”他了。 与此同时,厉濯羽微笑着看向了她。 这笑容真是……好看极了! 她真是很少见到长得这么精致漂亮的男生,尤其是他身上的薄荷清香也很好闻,一时之间竟看呆了。 只是…… 随着厉濯羽的靠近,她的心中就愈发涌起一种微妙的感觉,这种同类相斥的气息,令她隐隐感到些许不适,还有一种恍惚的错觉…… 越是漂亮的皮囊,就越是危险。 她的心中竟然莫名其妙的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接着,那看似温柔实则蛰伏着极致危险的黑暗气息越过了她。 厉濯羽已经走到了通往二楼的阶梯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扶梯的扶手。 温润清淡的嗓音自上而下递向后方: “我也知道绾绾的脾气,我无意为难你们,没关系,只要告诉我她在哪个房间,我自己上去就好。”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实在没办法,渡鸦上前拦下了他,一本正经地表示: “抱歉,厉少爷,二小姐不喜欢有人打扰她休息。” 厉濯羽倒也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不悦,反而更加耐心地解释: “以我和她现在的关系,我想,进出对方的房间……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就算她要怪罪你们,也有我担着。” 说话的同时,他悄然回眸看向了身后的雪衣,投去了一记似笑非笑的视线。 那双看似剔透的银眸,在月光的泛折下,竟浮现出了诡异的阴霾。 “还是说,她的房间里……现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厉濯羽刻意拖长了尾音,还是因为他磁性的嗓音本来就动听,雪衣细品着他的这句话,总觉得实在是……太意有所指了。 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可不就指的是陆凛吗! 其实厉濯羽早就已经知道了,陆凛此刻就在霍绾的房间里吧! 这男人心,什么时候也成了海底针? 听了这话,雪衣脑子灵活,眯起了眼睛,笑着含糊道: “怎么会呢?您难道不相信二小姐吗?” 厉濯羽仅仅只是牵了下唇角,不知道是觉得她这打掩护的样子笨拙可笑,还是嘲弄这无用的拖延时间。 再度抬眸时,他那漆黑如墨的羽丝长睫悄然一掀,露出一双翻涌着波谲云诡雾霭的银色瞳眸,冰冽至极的冷意陡然一现,晃过致命的杀机。 可他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反差: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早点休息吧,不用跟上来了。” 雪衣当然没有错过他这陌生又可怖的眼神,背在身后的手臂微微一动,随时随地准备好出手。 她接着悄悄迈出了一步,试图在不引起厉濯羽警觉的状态下朝着他靠近: “抱歉,厉少爷,虽然您是二小姐的未婚夫,但也不能事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闯进二小姐的房间吧?” “而且,二小姐的脾气您应该比我清楚,我劝你最好还是再想想呢……” 这一次,厉濯羽连脸上的笑容都无法再继续维持了。 他没有理会雪衣,自然也忽视了她的警告,接着就要踏上新一级阶梯。 就在他转身踏上阶梯的那一刻,一阵汹冽凛风自后方穿堂而过—— 雪衣看似缓慢跟上,实则骤然出手! 当然,她并没有使用任何武器,而是作势抬手,五指并拢,雷霆之势朝着厉濯羽的后颈上方劈去一掌,试图将他击昏。 然而…… 那预计的掌风并没有劈中厉濯羽的后颈…… 反倒是她的手腕,竟然在一种绝不可能的情况下被一只大手狠狠扣握住了! 这扣握力度之大,似要将她的手骨碾碎,可依旧留了一线分寸,没有将她的手腕直接折断。 “呵……” 接着,伴随着一声极其悦耳的哑笑,她的手腕被少年毫不犹豫地甩开。 同时,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眸底那嫌恶的冷漠眼神。 就连渡鸦的眸底都晃过了一瞬诧异,没想到厉濯羽竟然有如此身手,能挡得下雪衣这一击。 厉濯羽身后的金发男人更是震惊,他第一时间就要去阻拦雪衣,没想到厉濯羽比他更快一步。 不过,他的震惊,是对雪衣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作死行为的震惊。 这个女人……是在找死吗? 是真不怕被丢去喂蛇吗? 尽管这里是z国,是华都,没有所谓的帝国那边森严的贵族等级制度,但是…… 无论是吉尔赛特家族的财富与势力,还是吉尔赛特家族与帝国皇室的关系,依旧是无数华都豪门做梦都想攀附上的。 而厉濯羽,或者称呼他的真名——凯撒,则是吉尔赛特家族新一任继承人,不久前更是在帝国皇帝的任命下继任了家族世袭的公爵爵位。 只不过,暂时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他还未曾在公众场合正式露过面,暂时隐瞒了容貌,因此极少人见过他的真容、知晓他的身份。 见雪衣没了继续阻拦的意思,厉濯羽转身继续从容淡漠地踏上一级级阶梯,渡鸦见状终于打算出手,但却被那一直默默无闻的金发男人拦下了。 “抱歉,容我说一句,我想跟在霍小姐身边的二位应该都不是普通人吧,大家要是真要动起手来,待会怕是会很难看,大晚上的,还是算了吧。” 生了一张标标准准西方面孔的金发男人眯着眼微笑着,看似语重心长地劝诫着。 可他实则与雪衣一样,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至于霍小姐和我们家……少爷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二位自己解决,二位觉得呢?” 尽管眼前的男人并未露出任何身份信息,但单凭着他的语气态度,还有身周散发出的气息,就足够断定他不容小觑。 并且,他说话的时候喜欢眯起眼睛,这样反而看起来更加古怪诡异了。 “哦,抱歉,忘了事先自我介绍,你们可以称呼我为lorian(洛里安),比起二位,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而已。” 至于有多普通呢…… 他不过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执事管家罢了。 虽然曾经的确有过一段雇佣兵生涯,还有过一段亡命天涯的杀手传说,不过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 不值一提。 * 二楼。 因为已经事先了解了银湾这个小区里的别墅布局,所以找到主卧对厉濯羽来说不算困难。 他直接来到了主卧门口,却就此止住了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这扇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还是说…… 屋内的人已经结束…… 思绪戛然而止,他已经无法细想,也不能再细想深究下去了。 原本上楼前还携带了一腔怒火,现如今竟然尽数冷却了下来。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如果待会敲开了这扇门,门后出现的场景是他无法接受的那样…… 那么,他会怎么做……? 彻底掀翻霍家这盘棋,然后从此离开华都,再也不会踏入这里一步。 还是说…… 会妥协……? 不,在这种事情上,他不可能妥协。 又或者,就是连一句质问都没有,就此转身离开,从此再也不会牵扯进任何与霍绾有关的事情里。 当然,在此之前,他会先处理了屋内的那个男人。 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结果。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厉濯羽刚抬起了手,打算敲响这扇门时—— 这扇门,自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 这章三千字哈,还有一更 感谢宝们的收藏礼物留言送花,端午安康哈~ 第97章 来捉-奸,男的被他逮到了,那霍绾呢? 几分钟前,卧室内。 今晚的月光好像格外明亮刺眼,看着床中央熟睡的女人,远远坐在沙发上的陆凛只觉得困意全无。 过去三年里,他和霍绾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晚上。 就像现在这样单纯的待在一个房间里,她睡在床上,他在沙发上。 当然,霍绾不是没有提议过让他上-床,只是他拒绝了。 于是久而久之,形成了这样的习惯。 她会在深更半夜找上他,一般都是在她的心情极度不好,又或者受了伤的时候。 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共处一室,哪怕他不说话,她也会时不时地看向他,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最后一个人默默陷入沉睡。 第二天醒来,她又像是变了一个人,恢复了从前那般雷厉风行,不做犹豫地离开。 霍绾这个女人,但凡是她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无论代价无论手段。 也正因如此,哪怕他表现得对她再冷淡再厌恶,她也要把他困在她身边。 可今晚…… 但他看见了霍绾身上的、另一个男人留下的痕迹…… 那一幕,那强烈的冲击力竟然让他的大脑空白了几秒。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流逝了。 心脏缺了一角,灌进了冰冷的风,然后泛起空虚的刺痛。 他不应该感到任何波动才对,或者说,他对谁都可以产生感情,但绝不能是霍绾…… 可看着她就躺在自己面前安然入睡,像是过去三年里任何一个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晚上,他的心却无法保持冷静。 万千情绪涌起,陆凛终究是无法再风平浪静,最终索性从沙发上起身。 出门走走,又或者换个房间,会不会好一点? 这样想着,他也就真的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门边,拉下了门把手。 “咔嚓——” 走廊上没有开灯,本就笼在一片寂寥的阴影中,除了零星月色,再无其他光线。 打开门的一瞬间,所有的光线仿佛都被黑暗吞噬。 伫立在门口的颀长身影毫无征兆地撞进了陆凛的瞳孔里。 “呵……” 随着一声乱了人心的危险轻笑,似乎连时间都定格了。 厉濯羽讽刺地挑起了锋薄的唇线,目光只是草草在陆凛的脸上掠过,看着他仅穿了件睡袍,太阳穴两侧青筋浮现,眸底冰凌溅开。 接着,他忍着动手的冲动,压抑着心底不断翻涌着的怒火,将陆凛当做空气般无视,抬脚便要迈进门槛。 捉-奸,男的被他逮到了,那霍绾呢? 直到这一刻,厉濯羽的心中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霍绾不在这个房间里,不在这个宅子里,哪怕她在其他任何地点都可以。 陆凛从未见过厉濯羽,但看着他此刻浑身散发着滔天阴鸷戾气的模样,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嫣薄的唇渐渐抿成一线。 接着,一只修长的手臂横拦在了厉濯羽的面前。 陆凛挡下了厉濯羽,刻意压低了音线,确保不会吵醒屋内的霍绾: “她今晚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疲惫,已经睡着了,不要打扰她。” 第98章 霍绾碰过陆凛?又怎么可能不碰?(修罗场) 此话一出,只见门口这身形修长,气质矜贵傲岸的少年怒极反笑。 配上他这精妙绝伦的容颜,这浸满了讽刺意味的讥诮笑容看起来更加张扬扎眼: “你,知道我是谁?” 厉濯羽真是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被霍绾豢养着的、见不得光的小白脸,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和他这样说话? 或许半分钟前陆凛还未能确认厉濯羽的身份,但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了。 这个在深更半夜找上门来,光是看着就极度压抑,在竭力克制着怒火的男人,应该就是霍绾新一任未婚夫。 那个曾经在华都煊赫一时、后来销声匿迹的顶级豪门-厉家-的最后血脉,厉家的小少爷-厉濯羽。 其实这位被霍家收养的厉小少爷在华都上流圈层里也很有名,只不过不同于霍家其他三位继承人在不同的领域积攒的声望。 厉家的这位小少爷,是以出众的样貌而闻名。 生了这样一张标致的脸,就算他最后未能成为霍家的乘龙快婿,也会有大把富婆愿意供养他。 不过光凭猜想,当然也证实不了什么。 几天前,陆凛凌晨搭乘航班回到华都,飞机刚落地,手机上的本地热点新闻就弹出了屏幕。 霍绾和厉濯羽订婚的消息出现在了八卦娱乐版块上,还是醒目的红字热点话题。 新闻中出现的照片上的男人,与此刻他眼前的这位在形貌上几乎八九不离十,如果说差在哪,那就是厉濯羽本人比照片上的更加碍眼。 霍绾会喜欢这样的男人,也不足为奇。 只是……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从来都不在形貌外表,他们也不会承认会有人在外貌上比自己优越,权势地位财富,才是外界最为认可的评判标准。 以及,最重要的是,霍绾是怎么看待他们俩个的。 面对厉濯羽,陆凛像是面对寻常人一样,冷静又平淡,嗓音很低,但凉得沁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里不是适合谈话的地点。” 说着,他朝前迈出了一步,反手带上了身后的门板,看似不经意地与厉濯羽擦肩,站在了同一条水平线上。 接着,他侧目朝厉濯羽看去,平静如水的茶色瞳仁里没有半点波澜,用眼神向他示意: “跟我来。” 厉濯羽没有立刻迈开长腿跟上,而是站在原地单手抄在口袋里,盯着陆凛清冷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他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比夜色更加深沉危险,身周涌起磅礴的威压感,琉璃般的银色瞳眸里寒流涌动,阴暗得骇人。 厉濯羽打量着陆凛,心中最后只剩下无尽的嘲意。 这就是被霍绾豢养了三年的男人? 除了看着很年轻以外,其他倒也不过如此。 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在他的视角里甚至有些平平无奇。 但令他想不通的是,像霍绾那种强-势性格的女人,竟然能忍受得了这样性格的男人三年? 还是说,陆凛只是对其他人这样冷淡傲慢,对霍绾不一样? 又或者,陆凛在其他方面有什么过人之处? 例如…… 床? 上? 呼之欲出的那两个字仅仅只是在脑海中闪过了一瞬,厉濯羽就已经蹙起了眉,强行让自己阖上了眼,把脑海里的想法都放空。 下一秒,他那鸦羽般的漆黑长睫微不可察地一颤,某种暴躁的因子又在血管里蠢蠢欲动了。 无论是霍绾主动引-诱他的时候,还是他将她困在怀里、身下的时候,她表现得都不像是在这方面有任何生疏青涩的地方…… 难道说,这些都归功于她和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碍眼的家伙在一起度过的每一个夜晚……? 在他之前,在三年前那晚之前,难道霍绾就已经和陆凛发生了……关-系? 就算三年前那晚之前,霍绾没有碰过陆凛,那在他之后,在这三年里,霍绾和陆凛之间…… 到底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 应该已经数不清了吧。 越是去想,厉濯羽越觉得堵在心口的那团火越烧越旺,喉咙里涌出了久违的血腥味。 也是,毕竟是养了三年的金丝雀,可能连一根羽毛都不碰吗? 又有谁能做到不碰? 事已至此,他本该转身就走,命人把陆凛处理掉,将他那双擅长弹钢琴的手砍下来送给霍绾,然后把剩下的部分丢去喂蛇。 可是,对方寥寥几句中透露出的冷淡与傲慢,对他视若无睹的漠视,令他破天荒地想要亲自击垮他的傲慢,碾碎他的自尊。 静默伫立在卧室门口的少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长廊上渐行渐远的那抹身影。 漂浮不定的云遮蔽了夜幕上的那轮银月,月光被云层笼罩,而他也被黑暗彻底吞噬。 当他再次抬眸,翩然乍现在他瞳心深处的猩红颜色,令人漫生出心惊胆寒的冷意。 前方,陆凛已经走到了东边长廊尽头的房间门口,里面是一间书房。 他直接握住了门把手,向下一拉,打开了这扇门。 这间屋子内虽然没有什么文件和书籍,但该有的家具摆设还是有的。 看着陆凛这对这栋别墅的布局了如指掌的样子,厉濯羽强压下内心张狂躁动的沸腾杀意,在太阳穴两侧的冷白皮肤下隐隐跳动的青筋也强行让其平复。 调整好心情,他终是迈开了长腿,朝着走廊尽头踱步而去。 * 书房。 昂贵的皮质沙发上,容貌与气质看似相似实则大相径庭的两名少年看似平和且从容地落了座。 相较于陆凛的正襟端坐,厉濯羽则是直接慵懒倚靠在了沙发上,主客身份干脆直接被颠倒。 但显然陆凛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在暴风雨降临席卷之前,平静地开口: “这栋别墅里没有其他佣人,只有一位白天工作的家政阿姨,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也不想去楼下专程煮茶招待,所以,厉少爷,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厉濯羽对于陆凛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并不感到意外。 相反的,他猜不出,才让人感到失望无趣。 还有,他明明呈现出了谦和低顺的态度,用了和平淡温和的表达方式,可后半句话里怎么听着怎么古怪。 招待不周? 有意思,他还真把自己当做是主人了? 发现了这处常人难以察觉小心思,厉濯羽无端地感到一阵好笑,哂笑出声,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叩击起了沙发的皮质扶手: “我的未婚妻养着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做这些……普通佣人就可以做的事情?” 闻言,陆凛那张终年不化,也未曾有半点消融痕迹的冰山面庞上终于浮现了浅薄到无法捕捉的笑意。 他的声线静淡而温凉,不怎么在意,好像全然与他无关,但却让厉濯羽的脸色看起来更阴沉了。 “这个问题,我想厉少爷应该去问二小姐,而不是来问我。” 然而,厉濯羽的下一句话,那漫不经心的磁性嗓音里隐匿着的深意却掀起了万丈狂澜。 令陆凛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如临大敌、间不容发的致命压迫感。 第99章 他配吗,值这么多吗?(厉濯羽x陆凛) “她还在休息,既然你不想谈,那看来我应该去找愿意和我谈的人聊聊,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说这些话的时候,厉濯羽的唇畔噙着薄笑,眼角也跟着微微上挑。 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太过磁性动听,还是故意将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自带了深意: “我想,燕明山上的那家专门托管精神病患者的疗养院里,或许会有我想要的答案。” 燕明山,精神病院。 这短短的两个词汇令陆凛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变。 华都近郊有一座山,虽然说是山,其实也不过是个海拔很低的山丘,比起工业化气息极重的市中心,山上的环境可以说是雅致又清新。 开发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发大财的机会,瞄准了时机,纷纷投标,在燕明山上建设了一系列度假项目设施,当然,也包括了适宜老人和病患们休养的疗养院。 久而久之,燕明山的名声也越来越响,成了华都那些上流社会富豪们的度假胜地。 而陆妍,现如今就住在燕明山上专门接收重大精神疾病患者的疗养院里。 都是聪明人,说话不用多费力气,陆凛自然明白厉濯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纵然厉濯羽在霍家没有什么实权,只是个有名无实的挂名少爷,但他毕竟身处霍家,想要捏死像他们这样小人物,还是易如反掌的。 陆凛没想到,厉濯羽竟然事先调查了他,还查到了陆妍。 将陆凛脸上晃过的细微动摇与警觉纳入眸底,厉濯羽知道自己猜对了。 陆凛的软肋弱点,他的亲姐姐——陆妍。 他命令埃文去查陆凛时,总共得到的信息甚至还不足两页纸,无非都是一些枯燥无趣的东西,过往的经历,毕业的院校,还有获得的一系列的钢琴演奏荣誉。 尽管是艺术生,但他的文化课成绩也很好,上学的时候奖项无数。 至于为什么学钢琴,走上艺术这条路,好像是因为抛弃了他们两姐弟的母亲曾经是一名音乐老师。 综上,反复翻来看去,也不过是一些无聊至极的经历,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然而,顺着陆凛的家庭人物关系查到陆妍时,可就有趣多了。 陆妍曾是霍绾的人,在霍绾手底下做事,后来莫名其妙的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一关就是三年。 按照霍绾的行事作风和手段,会无缘无故地供养一个疯女人三年?哪怕她是她豢养的金丝雀的亲姐姐…… 更加细思极恐的是,陆妍曾经是霍绾的心腹,是她进入霍氏以后就跟在她身边的人,知道她太多事情……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所以,致使陆妍患上疯病的原因……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真的是因为陆妍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导致她精神失常。 还是因为……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按厉濯羽对霍绾的了解,目前推测来看,后者的概率要远远大于前者。 也正因此,他才觉得霍绾是个“有趣”的人,就连心狠手辣这一点上,都格外符合他的期望。 久久的沉默间,厉濯羽看向陆凛,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叩击着,疏离的冷淡中是无可比拟的贵气。 “你看起来有点惊讶,是认为我查不到这一层,还是觉得,有霍绾在,她就一定能护得了你?” 样貌可以通过后天的各种整容途径改变,但气质,是陆凛这种出身的人一天两天模仿不来的。 明明厉濯羽还没有说些什么,真正的手段还没用上,甚至连警告都没有下达,那种上位者的睥睨姿态就已经展露了出来。 这样一对比,倒是将陆凛衬得愈发单薄无依。 曾经觉得他们二人在外形上还有几分相似,现如今只觉得大相径庭,连半点沾边的影子都没有。 空气中的氛围像是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陆凛才不紧不慢地启唇: “二小姐的脾气,我想厉少爷在霍家这么多年,应该早就已经很清楚了。” “我姐姐曾经是二小姐身边的人,精神失常,患上这种病,也是因为她代替二小姐参加了一场商业会谈。” 陆凛言尽于此,后面的即便不用说,想必厉濯羽也能听懂他的意思。 陆妍是因为霍绾才变成现在这样,也承诺过会在陆妍完全康复前一直承担她所有的开销,最关键的是,保护陆妍的安全。 厉濯羽打算动陆妍,霍绾不会允许的。 没想到,他的这番陈述,竟然引来了对面肆意又轻漫的一阵低笑: “好,就算如你所言,燕明山上每年以百万为单位的治疗费用,还有她为你豪掷千金铺出来的这条熠熠星途,难道还不够还这个恩(情)?” 其实厉濯羽真正想问的是—— 陆凛,值这么多吗? 当然,他也就真的这样问了出口: “你,值这么多吗?” 没想到的是,对面似乎比他更狂妄。 “我自认为的确没有那么高的价值,可……只要二小姐愿意,不就足够了吗?” -- 九十九章撒花~感谢大家的支持! 好想赶紧完结呜呜呜q-q 第100章 躺在她身边的人,是陆凛? 只要,霍绾愿意……? 陆凛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点燃了无形的硝烟。 可厉濯羽的脸上没有半点被激怒的神色,反而云淡风轻,琉璃般的银眸深处隐约有暗流涌动,唇角甚至绽出了几许意味不明的笑意。 空气中的氛围不过才安静了几秒,一道嗡嗡的震动声就响了起来。 某种微妙的预警闪过脑海,陆凛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变,目光与正对面的男人短暂对视了半秒,接着迟缓地掏出了睡袍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还在继续震动。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滑下了接听键,将收音孔递到了耳边,还未开口,对面就已经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啼哭声。 这一刻,这一秒,厉濯羽能清晰地看见陆凛握着手机的手指收拢了个紧,凹凸有致的骨节上泛出了刺目的白。 不过,最精彩的,还是他脸上的表情。 与刚才的从容淡然判若两人,瞳孔震颤,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怒火与恨意。 陆凛捏紧了手机,连呼吸都变了,声线沉重颤抖: “她现在只是个心智只有几岁的孩子,你想要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实在太过熟悉,不会听错也不可能听错,是陆妍! 他慌乱垂眸,想要开口安抚电话那头的女人,却只听见了一声冰冷的挂断提示音。 电话被掐断了。 同一时间,对面那黑色的漆皮沙发上传来了宛若来自深渊般的轻蔑低笑。 厉濯羽只是一言不发地抿唇浅笑,没有再出声,眼神晦暗如渊。 捏死陆家两姐弟对他来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不需要任何顾忌,也不用顾忌。 说起来,他的时间很宝贵,不该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可偏偏心底的某种不甘,让他很想见识见识这位被霍绾豢养珍爱了三年的“金丝雀”到底是何许人也,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霍绾失了理智。 没想到…… 这一见。 还真是,失望透顶。 如果说霍绾会被这样的货色蒙蔽了三年,那他对她也还真是…… 有点失望。 无声的对峙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陆凛从起初笃定厉濯羽不会轻易对陆妍下手,到逐渐被手机里刚刚传来的哭声扰得心绪浮躁不定。 在今晚之前,他从未和厉濯羽有过任何的接触,也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过这位自小被寄养在霍家的小少爷。 都说这位小少爷性格单纯,甚至怯懦,可今晚见了以后…… 他只能说厉濯羽这个人,与传闻中描述的那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陆凛一向沉稳冷静,在霍绾身边的时候,哪怕受尽了指指点点,也从未显露过自己真实的情绪 。 可这一次涉及到了陆妍,涉及到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如果他现在低声下气,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服软,那就等同于将自己的底牌与软肋亲自递到了厉濯羽的手上。 可单从他的表现反应上来看,哪还需要其他证据来证明陆妍是他的软肋? 陆凛面上看似恢复了冷静,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渐渐曲起的弧度却昭示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冷冷看向厉濯羽,“你想要我怎么做?” 不得不说,厉濯羽过于平静无澜的沉默,逐渐放大了他的不安。 谁也不知道厉濯羽下一秒会做些什么。 在滴滴答答的钟表指针转动声里,墙壁上那块已经慢了不知道几个小时的古董时钟的分针与时针重合。 那连眉宇间笼着的颜色都是冷色调的少年唇角噙着的弧度逐渐收束,直至消失不见,展露出了隐匿在他瞳心深处的致命杀机。 陆凛不知道这一刻他是怀揣着何种心情对上厉濯羽的视线。 只见他轻轻扯了下锋薄的唇,嗓音是没有起伏的低沉,吐出了一个冰冷至极的音节: “滚。” * 陆凛离开了。 凌晨四点四十分,快五点,甚至天还没有亮。 一楼客厅里。 沉默对峙着的三道身影听见了楼梯间传来的动静,不约而同地警觉抬眸望去。 见下来的人是陆凛,雪衣抓起了手边的匕首就起身朝他阔步走去。 啧,终于翻车了吧,被“正宫”给抓包了吧? 看陆凛这黑着脸隐忍不发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是被霍绾给抛弃了。 唉,就是可惜了,她没能亲眼看见这家伙被霍绾抛弃的场景。 那一幕,光是在脑海里想想都觉得分外畅快。 雪衣刚想开口奚落几句,可他竟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予她就与她擦肩而过。 见陆凛一言不发地走向了门口,渡鸦也跟着起身,却只是盯着他的背影,并没有上前阻拦。 雪衣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转过了身,神色复杂地看向渡鸦。 渡鸦同样盯着陆凛的背影看了几秒,直到他走出大门消失在了视野里,还没有做出决定,到底是跟上还是不跟上。 就在这时,那名头仰着靠在沙发上、几乎困得快要生无可恋的金发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借着沙发扶手的力顺势起了身。 单凭目测,他的身高至少有190cm。 一张标标准准的立体西方白人样貌,锋利的五官线条轮廓格外深邃,一双多情的灰色瞳眸更是勾人。 他将手抄进了西装口袋里,作势就要挪步离开,察觉到了一旁几乎同时朝他递来的两道阴沉审视视线,脚步倏然一顿。 洛里安背对着雪衣和渡鸦,逆着光的脸上展露出了与他懒散状态不符合的阴冷。 可当他转过身面向雪衣和渡鸦二人时,这抹沉戾又化为了亲和散漫的笑容: “抱歉,两位,突然有点私人事情,先走一步了。” 大半夜的,又要加班了。 他明明是最讨厌加班的那一个。 * 陆凛离开后,一切好像都回归了原位。 夜幕下的银湾,依山傍水的银色湖畔,静得让人心安。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日上三竿,霍绾才从浑浑噩噩中隐约有了几分苏醒的意思。 但她依旧选择闭着眼,没有就此醒来的打算,甚至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臂在完全没有任何预料的情况下触及到了身侧的异物。 陌生的触感,陌生的胸膛。 脑海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一下子崩裂。 昨晚她的房间里就只有陆凛一个人。 难道说…… 现如今躺在她身边的人……是陆凛?! 这种想法哪怕只是在脑海中闪过了一秒,都令她瞬间困意全无,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 第101章 厉濯羽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枕边? 可当她看清楚身侧的人到底是谁时,更是不可置信到连瞳孔都微微扩张了。 室内的窗帘没有拉上,明媚的阳光洒了进来,恰好能将她白净素颜上的讶异神情尽数收入眼底。 是她在做梦,还是……? 房间内的装潢设施的确是银湾没错,是她记忆中熟悉的地方。 可是,厉濯羽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上、她的枕边? 明明昨晚待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是陆凛! 也就是说…… 厉濯羽已经见过了陆凛……? 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直冲大脑神经,一时之间竟然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就在霍绾的大脑还沉浸在一片空白的地带里,不该知道主动开口说些什么来了解昨晚在她睡着以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时…… 身侧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她已经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那染着零星怠倦的磁性嗓音低幽地从头顶递来: “醒了?” 就连霍绾自己也不知道她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又该呈现出什么样的神情。 是该表现出不知所措的迷惘,还是对厉濯羽就这样冒出在她枕边的惊讶,又或者…… 尴尬。 她极少如此不知所措,可现如今大脑的确有点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细究的话,似乎内心深处还有几分莫名且不该有的慌乱。 明明她和陆凛什么也没做,可当她对上身侧少年那双琉璃般的银眸时,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令她的心脏怦怦跳动了两下。 当然,也就只有这么两下。 她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厉濯羽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上,当然也不会去“自寻死路”的问他陆凛去了哪里。 接着,在身侧那道深幽晦暗的炙热目光注视下,她看似镇定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伸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眉心接着微微一拧。 果然,不出所料。 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叹了口气后,霍绾将手机重新放回到了床头柜上,扭过半边身体面向了左侧,自然而然地朝着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她身上的少年出了手。 “衣服。” 随便找件谁的衣服都行,哪怕是块布。 昨晚太累了,她连衣服都没换,进了房间直接倒头就睡。 身上的血腥味那么重,经过了一晚的发酵,亏得他还能如此淡定自若地躺在她身边。 看着霍绾这副故意闭口不提陆凛的佯装镇定的模样,厉濯羽没有出声,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几秒,唇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接着,应霍绾的吩咐,他抬手解起了领口的纽扣,不紧不慢地剥下了他身上的那件黑色衬衫。 霍绾的视线落在了他冷白修长的手指上,看着他一点点地解开了一粒粒镀金的纽扣,那精壮健硕的胸膛逐渐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虽然看起来很诱-人,但她这一大早的只想赶紧洗个澡,什么其他的心思都没有。 内心甚至觉得…… 厉濯羽解扣子的速度有点过于拖延了。 忍着自己上手的冲动,她的眸光飘忽闪烁,像是毫不知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继续硬着头皮吩咐道: “我去洗个澡,待会帮我让雪衣……就是那个喜欢穿白衣服的女生,我想你应该见过了,让她帮我找一套换洗衣服过来。” 话落,她垂下了眼眸,直接上手拿走了厉濯羽手里的黑色衬衫,掀开被子下了床,一秒也没有多待,径直走向了浴室。 * 浴室。 霍绾站在干湿分离的淋浴间里。 从头顶花洒里浇下的水花直冲光洁的额头,冷热交替,一片空白的大脑终于开始拼凑起昨晚的拼图。 一幕幕犹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意识的逐渐清晰,连水温什么时候变凉了也未曾察觉到。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里响起吹风机的声音,嗡嗡作响,加上霍绾有些走神,连浴室的门在什么时候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了都没发现。 但无妨,就算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宽大明亮的镜子照映出了她身后的少年,接着,一袋崭新的衣物被放置在了盥洗台上。 霍绾正吹着头发,目光触及到身后的高大身影,握着吹风机的手微微一顿。 哦,是她脑子糊涂了,忘了。 厉濯羽的衬衫被她穿了,所以他现在赤--果(luo)着上半身。 所以…… 他是以这副样子去找的雪衣,让雪衣给他找一套干净的女士换洗衣物的? 见霍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太久,厉濯羽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波澜起伏,取走了她手里的吹风机,暂时按下了关闭的按钮。 世界又重新恢复了宁静,但好像多了几分尴尬。 似乎是看出了霍绾在想些什么,沉默间她的耳后响起了一道低哑的笑: “衣服是我早上让人送过来的,一直放在门口。” 没拿而已。 可但凡霍绾抬眸看向镜子,又或者转身看向身后,都能发现这笑意并不及厉濯羽的眸底。 话落,少年那修长的手指穿过了她半干未干的长发。 他垂眸看向了指间的几缕长发,接着又看向了镜子,眸光晦暗寥落,情绪不明。 接着,按下了吹风机的启动键。 有人帮忙吹头发,霍绾自然不会拒绝,任由着他去了。 就这样,浴室重新被吹风机工作的嗡嗡声占据了。 她的头发不算短,已经及了腰,完全吹干的确花费了好一阵子。 沐浴完,无论是她的丝发间还是身上,都附着了一层天竺葵清香。 而她现如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不长不短刚好覆盖过大-腿-根-部,手掌半撑着身体站在盥洗台前,未施粉黛的白净素颜上仍是染着一层淡淡的倦意。 又过了几分钟,那嘈杂的嗡嗡声戛然而止。 她重新掀开了眼帘,还未反应过来,撑在盥洗台上的手指就被人从身后扣住了。 第102章 在想着其他男人? 冰冷的男性气息从身后将她覆盖,不断逼近,像是在试探着她的底线一样将她压迫向盥洗台。 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轮廓线条绷得像是被定格了一样。 这种绷直感,源自于内心飘浮不定的心虚。 就连霍绾自己也不明白,她到底在心虚什么? 如果厉濯羽绝口不提陆凛,那她也不会主动解释什么,装作若无其事,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至少,她暂时是这么打算的。 刚洗完澡,旧衣服都已经扔到了脏衣篓里,除了身上这件属于身后这家伙的黑色衬衫以外,她几乎是处于一种-真--空-的状态。 接着,耳边长发被拨开,少年的另一只手臂从身前环过了她的腰际。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从那半扣未扣的衬衫缝隙下方钻-探了进去。 他那带着凉意的掌心寸寸掠过…… 很快,衬衫里浮现出了令人遐想的轮廓,堆积成了褶皱。 激-起了略显沉-重的吐息。 引起了一片不受控制的颤-栗,连睫毛都跟着扇动了一下。 然而,霍绾却抬手扣按住了这只手,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抬眸看向镜子。 此时此刻,镜子里呈现出的画面可谓是…… 香-艳-至-极。 那颗低-伏在她肩颈处的黑色头颅抬了起来,少年那张初绽之花一样的惊艳俊美面庞也随之映入她的视野。 厉濯羽顺着霍绾的视线看向了面前的镜子,随之轻轻哂笑。 带着热度的气息拂过她的颈窝,克制着的低哑耳语像是要将她勾入深渊: “不愿意?” “还是说,从你睁开眼看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想着其他男人了?”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悬在她头顶的那把刀还是落了下来。 霍绾被这道透过镜子倒映在她瞳孔里的目光注视得莫名感到一阵怪异,头皮隐隐发麻。 她久违的感觉自己像是被盯上已久的猎物,而对方的眼神里无疑是透着一种克制着的压抑,还有一番窥探凝视。 镜中的人仍是以一种极深的目光注视着她,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令人感到一种锁喉般的窒息感。 “如果我昨晚没有过来,那今天早上躺在你身边的人,就会是他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霍绾转过了身,做好了对峙与解释的准备,扬起下颚迎上头顶的那束目光,挑唇浅笑: “没有如果,因为我从来不做假设,你不是已经把他赶走了?” 好一个没有如果。 好一个不做假设。 厉濯羽垂眸无声轻嗤。 而女人沾带着水珠的冰凉手指在这时触上了他的脸颊。 她那双猫眼石般的翡翠绿瞳覆着一层明艳的笑意,看不出几分真心、几分虚情假意: “你和他不一样,也无法做比较,知道太多反而对你没好处,你也不会想听,所以……还是不要自找没趣了。” 无法比较? 还是说,比不了……? 无法比较和比较不了,这可差远了。 最后,什么叫做,自找没趣? 见厉濯羽没有出声,霍绾噙着无奈的笑,懒洋洋地歪着头: “好了,昨晚你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睡着了。我睡前到底有没有和其他男人发生点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说着,她不紧不慢地撤回了自己的手。 只是,她的手指才刚有撤走的趋势,就被少年那冰冷的大手重新反握住了。 厉濯羽也不是什么纯情少男了。 她和陆凛之间有没有发生点什么,看房间的床和被褥的痕迹就能看出来。 是,昨晚霍绾和陆凛的确没有发生-关-系,从房间里的痕迹还有她那独占一整张床的‘霸道’睡姿就能看出来。 可是…… 厉濯羽握着手中似若无骨的莹白手腕,纹丝不动地将她圈在了他的胸膛与盥洗台这狭小的空隙间,讽刺的笑溢出唇畔: “只是昨晚没有发生过吗,他不是已经跟在你身边三年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霍绾难道和陆凛之前就没有发生点什么,清清白白?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每天晚上单纯的谈心吗? 谁会信? 闻言,霍绾就这样盯着他看了几秒,唇畔忽地绽出了一弯意味深长的笑: “你……很在意这个?” 也是,毕竟他现在是她的未婚夫。 有几个男人能容忍得了自己的未婚妻在外面养着其他男人? 厉濯羽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握着她手腕的那股力道加重了几分。 他眸色幽深,言语间满是试探: “我倒是更好奇,二小姐已经换了三任未婚夫了,他能不介意?” 这句话里的‘他’,当然指的是陆凛。 霍绾已经换了三任未婚夫了,陆凛作为被她养在外面的金丝雀,就算无法改变什么,但心里能不介意? 霍绾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腕,由他握着。 她从一睁开眼就察觉到了厉濯羽在压抑着他的怒气。 不过,毕竟他顶着这样一张极品的脸为她争风吃醋,她倒是没有觉得厌烦,反而觉得有趣。 当然,她也不能一直存心看着他生闷气。 把人给气走了,还得花时间哄。 不像陆凛,花点钱给点资源,又或者陪着他去看望陆妍,就能安抚解决得了。 厉濯羽这家伙又不缺钱,而且是他在床-上的作风实在是谈不上半点温柔。 她的钱包可以受罪,但身体不行。 见霍绾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厉濯羽索性哂笑着替她回答了: “很难回答吗,我看他昨晚的样子,见到我以后,不像是一点也不介意。” 这一次,霍绾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他没资格介意。” 不等将她禁锢在这狭小空间里的少年给出任何回应,霍绾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一双柔软的手臂圈上了他的脖颈,仰着脸,兴味盎然地笑: “他介不介意我不清楚,但我倒是看出来了,你很介意……” 这些年来,能入得了她眼的男人不多,老爷子对她要求极严,早就已经给她选好了未婚夫,哪由得了她自由恋爱。 更何况,而她的整颗心都扑在了事业上,恋爱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亦是如此。 只是…… 厉濯羽这家伙,明明这么年轻,记性怎么就不好了呢? 他是真的忘了,三年前那晚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了吗? 原本当天晚上她就要搭乘航班飞往f国,去谈一笔极其重要的生意。 结果因为他,机票错过了改签,航班也没赶上。 最后天还没亮,凌晨四五点就跑到了机场,拖着一具被折腾的七零八落的身体,赶上了第二天早上最早的航班。 那一晚…… 他是初-次。 她也是。 第103章 陆凛,不过是一个消遣品,她随时都能和厉濯羽登记结婚 不过比起厉濯羽,霍绾倒是没有怎么对那一晚耿耿于怀。 不仅凌晨就离开了,还赶上了最早的航班离开了z国。 此后照常谈生意,三年里满世界到处飞,几个月才回一次华都,渐渐的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但不可否认,三年前,她的确对厉濯羽有点想法,虽然不多也不明显,只是单纯的觉得他完全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 碍于他是霍皎皎的人,所以一直刻意疏远他。 如果不是那晚他主动敲开了她房间的门,老爷子又阴差阳错的让他们定下了婚约,否则可能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其他牵扯联系。 霍绾依旧圈着少年的脖颈,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继续闷闷懒懒道: “好了,他不过是一个消遣品,你不一样,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能去民政局登记。” “消遣品。”厉濯羽饶有深意地重复了这三个字。 每一个字都加重了音调,似要将这三个刻在谁的心上。 陪伴了霍绾三年的陆凛,被她称为消遣品。 那他对她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 虽然她嘴上说着,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和她去民政局登记。 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她这样做不过是出于老爷子的要求,为了分得更多的家产。 哪里有半点真心? 敏锐察觉到了厉濯羽微妙的情绪变化,霍绾勾着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主动在他的唇畔落下了一个轻吻。 没有多投入。 浅尝辄止。 接着,她仰面幽幽叹息,缓缓扇动的长睫像是展翅的羽蝶: “你这么喜欢吃醋,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真的投入感情了呢……” 但凡了解霍绾的人,应该很清楚她的说话习惯与方式。 她这是在“提醒”厉濯羽,不要对她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感情。 不然到时候…… 受伤的人,可就是他了。 会让人变得软弱的感情,她不需要。 交出自己的心,无异于亲手把唯一能刺伤自己的刀递交了出去,谁知道哪天会被捅回来? 而她的下颚在这一刻被重新抬了起来,少年的另一只手臂紧接着就揽过了她的腰。 一双暗沉又冰冷的银眸盯着她的脸,好像如果她不回答这个问题,就不会放她走一样。 “那他呢?你对他也是一样吗,没有投入半点感情?” 听了这话,霍绾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发笑。 厉濯羽到底是有多讨厌陆凛。 他、他、他。 连‘陆凛’这个名字都不愿意称呼,又或者觉得连念出这个名字都不屑。 她索性也就真的轻笑出声:“不然呢,你想让我对他投入多少感情?” 刚回答完这句话,她就已经注意到了少年那紧绷着的轮廓线条隐约松弛舒缓了些。 看来她的这个回答算是过关了。 接着,她又以一种玩笑般的口吻打趣道: “我呢,现在就只想等你点头同意,然后我们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以后就算你再胡乱吃醋,也有个正大光明的合理身份了不是吗?” 看厉濯羽脸上的表情,心情应该是比她刚睁开那会儿要好多了。 霍绾却莫名觉得心好累,原来哄男人这么麻烦,得用脑子。 随后,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一双手臂撤了回来: “还有其他要问的吗?没有的话,那我要换衣服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头发也吹干了,那他现在可以出去,让她把衣服换好吗? 无论是她的眼神还是语气,都已经透露了浓浓的暗示,不,几乎是明示了让他先回避一下。 可眼前这道将她牢牢禁锢的身影非但没有半点挪动的意思,揽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臂反而变本加厉地圈紧了她。 无声的对视间,目光交汇,她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仍是维持着一副从容自若的淡定模样。 冷白纤细的手指划过少年的线条流畅、轮廓清晰的胸膛,唇角挑起一丝寡淡的弧度: “没猜错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中午了吧?你……不会打算……” 厉濯羽低下了头,阴影顺势笼罩了她,侵-占的气息落在了她的耳畔,像是在亲-吻。 “二小姐不是想登记结婚?” 霍绾刚想抬起手阻拦,听了这话,才抬起一半的手臂又落了回去。 她轻笑着:“想啊,你终于愿意了?” 可能因为她身上穿着的这件衬衫是他的。 以至于他太过熟练…… 才三两下就解开了所有的扣子。 接着,她被一直禁锢着她的那双手臂抱了起来,像是一个玩偶一样,被放置在了盥洗台上。 她歪着脑袋,脸上的神情里透着几分无奈: “你又忘了,我不喜欢在浴室里……” 至于为什么不喜欢在浴室里,原因很简单。 因为三年前那晚,厉濯羽中-了-药,敲开了她房间的门。 起初,她好心放了一浴缸的冷水,打算叫一个医生朋友过来给他看看。 再然后,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拨出去,就被拉进了那一池冰凉彻骨的冷水里…… 还有,看着浴室的墙壁,她真是有一种心理阴影。 因为三年前,厉濯羽是“新手”。 她也是。 新手碰上新手,还是个“醉-驾”的新手。 难免产生了一些不那么美妙的记忆。 后来凌晨四五点,在赶往机场的轿车里,她真是痛得连一张脸都发白了。 后来,飞机上,连空乘都特意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于是,飞机一落地,她就让陆妍去给她买了药膏。 “不喜欢在浴室里……” “还是说,在浴室里,会让你记起一些回忆……?” 第104章 再给他一次机会,把三年前糟糕的记忆变成美好的 听到这里,霍绾隐隐来了些许兴趣,故意拖长了音调,似笑非笑: “是啊,是有那么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让我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呢……” 自她从m国回到华都,和厉濯羽待在一起的这几天里,他们俩个彼此都特别有默契的没有具体提起三年前那晚。 好像那晚只是一场梦,天亮了,梦也就醒了。 更别说已经过去了三年,脑海里关于那晚的回忆到底还剩下多少。 厉濯羽无法确定霍绾指的是不是三年前那晚,但确确实实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浓浓的玩味。 连带着那双宝石般的绿色瞳眸都亮了起来,更加蛊惑动人了。 她的心就像漂浮不定的云,他从未握住过,更不曾拥有过。 所以无法确定霍绾这模棱两可的发言到底指的是什么,原本还很确定,可看着她充满了玩味的表情,现如今又添了几分犹疑。 其实,厉濯羽的关注点放在了‘不太美好’这四个字上。 不太美好的回忆吗? 对她来说就那么……难以忍受……? 但对他而言吗,好像并不是这样…… 霍绾感觉气氛一下子又变了,耳畔漫过了缱绻着暧-昧试探的低语: “我很好奇,能让二小姐产生阴影的回忆,在二小姐心里到底是有多糟糕……?” 真是明知故问的试探。 霍绾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些什么,坐在盥洗台上主动倾身朝他靠近,莹白的指腹轻轻摩挲过他的下颚线条。 轻轻一笑后,她直接开门见山: “难道,你觉得三年前那晚……在我房间的浴室里发生的事情,很……美好吗?” 哪怕她第二天已经到了f国,也在酒店里休息到了晚上,才勉强打起精神出门谈生意。 她当然注意到了少年眸底稍纵即逝的闪烁,反而更加大方自然地靠近了他。 她轻笑着,彼此双唇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不过,如果你有诚意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在这里再给你一次机会,把那段糟糕的记忆变成难忘的……” 然而,她的最后一个话音还未轻轻落下,从头顶覆压而下的吻就封-堵住了她的尾音。 像是要掠夺了她的呼吸。 那件刚刚还好好穿在她身上的黑色的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在了地上。 当然,这种时候,没人会去在意这些了。 就是霍绾有点后悔,明明才刚洗完澡,待会看来又要再洗一次。 * 不知道过了多久。 被从浴室抱出来,放置到床上的时候,霍绾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其实,刚刚在浴室里她就在思考这件事情了。 这间卧室的主人是陆凛。 这三年里但凡他没有巡演、没有综艺节目,也没有大赛要参加的时候,几乎都是住在这里,用着这间卧室,躺在这张此刻她躺着的床上。 所以,她和厉濯羽现在在这里…… 在这张床上…… 做这种事情…… 会不会不太好? 只是,现在才认真思考起这种事情,会不会太晚了点? 身前的阴影停了下来,好整以暇地俯瞰着她。 体力上的差距,加上昨晚也不算休息的太好,反正霍绾是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了。 而从几分钟前起,厉濯羽就已经发现了,霍绾似乎在分心。 那双水雾迷蒙的绿色瞳仁失了神,沾染着莹透泪渍的长睫也放慢了扇动的频率。 他眸色渐深,冰冷的手指试过她的唇,捻按而过: “你不会……是在分心吧?” 这低醇磁性的哑笑里缠绕着几分明晃晃的危险深意。 霍绾愣了下,那双像是失了焦的瞳眸这才隐隐掠过一缕波澜,重新恢复了光彩。 不久前,明明他这几根手指才…… * 中午。 相较于银湾的“平静”,医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也联系不上霍绾,厉濯羽也跟着失去了踪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昨晚有人混进了医院,事先伪造霍斯洺的指令调走了霍家安排在医院里的保镖,接着挟持了霍皎皎,进了霍老爷子的病房。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和老爷子说了些什么,老爷子本就患上了轻度中风,一气之下直接恶化加重了他的病情,甚至已经上了呼吸机吸氧,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当然,入了院的不止老爷子,昨晚韩丞被霍绾开枪打中了一条腿,沈婉容被霍绾捅穿了左手,眼下这两个人也住进了病房。 霍皎皎趴在沈婉容的病床前,一双通红的眼睛像是已经哭了很久,眼泪都已经流干了。 但看着沈婉容被一层层纱布绷带包裹着的手,莹透的泪珠又噼啪地落了下来。 “霍绾……她竟然敢……她怎么敢?!” 太公还没真的驾鹤西去呢!霍绾就已经如此无法无天。 那么等老爷子真的走了,霍绾岂不是要掀翻了霍家? 这时,门口处传来了一关一合的“咔嚓”声。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握着把手拧开了。 眉目斯文冷淡,气质高不可攀的男人走了进来。 霍皎皎和沈婉容脸上的神情各异,但同时朝着门口望了过去。 霍皎皎止住了哭泣,抽噎着唤出了声:“哥……” 沈婉容注视着霍斯洺的表情可谓是有些复杂,她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摸了摸霍皎皎的发顶: “好了,皎皎,你先去守着老太爷,我有些话要单独和斯洺谈谈。” 从昨晚到现在,霍斯洺就等于没合过眼。 除了收拾昨晚荒郊野岭霍绾留下的烂摊子,还得处理医院这边的事情,命人去查昨晚到底是哪方势力混入了医院对老爷子下手。 但他依然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被混乱绊住了脚。 既然是霍夫人的意思,霍皎皎自然遵从,从病床前起身。 只是,她路过霍斯洺时,一双悲红幽怨的茶眸忿忿地瞪向了他: “哥,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霍绾对妈咪和丞哥动手?” 霍斯洺低眸,声线依旧平淡:“是我的问题,没能及时赶到阻止。” 霍皎皎讽刺地扯开了唇角,纤细的手指一根根攥起。 她当着沈婉容的面,将心中一直积蓄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否认吗?你就是对霍绾比对我这个亲妹妹还偏心!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竟然不直接把她送到警局,还想着包庇她?!” 霍斯洺面不改色,薄薄的镜片后一双琥珀色的瞳眸晦暗如渊,抄在西裤口袋里的修长手指隐隐一曲。 他沉声解释:“眼下事情闹大了,只会让外人看霍家的笑话。” 自霍老爷子入院以来,外界就对霍家虎视眈眈,想要看笑话的不少,想要等着霍家陷入颓势瓜分霍家的人更多。 闹大了,让所有人都知道霍家内部已经开始分裂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闻言,霍皎皎唇边的弧度更加讥诮了,盯着霍斯洺的脸,快要将他灼穿: “是,我是不懂你们的考量,也不知道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但我知道杀人要偿命!霍绾她这次已经敢无所顾忌的对妈咪动手,下次呢?是不是等到我被她杀了以后,你才会追悔莫及?” 听到这里,病床上的沈婉容蹙起了眉,终于开口阻止: “皎皎,斯洺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 霍皎皎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包庇霍绾,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为霍斯洺说话的沈婉容。 “妈咪……” 沈婉容朝她摇了摇头:“好了,皎皎,听话,出去,让我和斯洺单独谈谈。” 霍皎皎咬着唇,脸上的表情是无法控制的崩溃,深深瞪了霍斯洺一眼,接着直接冲出了病房。 门口的保镖看见霍皎皎哭着跑出了病房,自然迅速跟上,霍斯洺这才重新关上了门,面向了病床上的沈婉容。 随着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刹,沈婉容脸上的温和亲切也随之渐渐消失不见。 她的脸色是从未在人前展现过的阴冷。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那个镯子,会出现在霍绾那个野-种的手上?” 第105章 让霍斯洺把霍绾的镯子要回来,做得到吗? 对此,霍斯洺仅仅只是停顿了半秒,接着便迈开长腿进了屋,朝着沙发走去。 他的声线极淡:“不过是一只镯子而已。” 沈婉容沉着脸,仿佛从前的温和亲切只是错觉,冷笑: “一个镯子而已?好,那你去把那只镯子要回来,做得到吗?” 一只镯子而已? 那个镯子是什么意思,难道霍斯洺自己不清楚吗? 怕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但还是一意孤行的交给了霍绾,真是疯了。 野-种就是野-种,和她那个不三不四的妈一样,惯会了勾-引人的伎俩! 霍斯洺像是没听到她的后半句话一样,面不改色地落坐于病床前的沙发上。 他端起茶几上的凉壶,倒了一杯白开水,举手投足间的从容贵气流露而出,是寻常人无法比拟的。 “您在邬镇待得好好的,这次突然回来,应该提前说一声,让大家都做好准备,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人前,沈婉容和霍斯洺是一对和和气气的母子。 人后,他们俩个的说话相处方式,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不像是寻常的母子,更像是打过几次照面的熟人。 沈婉容听出了他这句话背后的埋怨,虽然说埋怨这个词不太准确,但霍斯洺这样说,无疑是认为…… 昨晚发生的事情,她被霍绾捅穿了手掌,不能说全都,但大部分责任都归咎于她自己。 沈婉容盯着霍斯洺的脸,只觉得这个儿子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像那个人。 许久,她终究是问出了口: “怎么,你是嫌我回来碍到你眼了?还是依然在怪我?” 霍斯洺端起了水杯,却没有立即递到唇边。 一整晚没合眼,眼睑下方不知道是长睫投下的落影还是因为熬夜而显得有些阴翳,让他看起来更加深沉冷漠了。 直到沈婉容盯着他的脸快要将他洞穿,才不紧不慢地回应出声: “我只是好奇,邬镇的那位,这次有跟着您一起回来吗,还有,m国的那位,收到消息了吗?” 沈婉容捏紧了手指,一言不发,不知道此刻是掌心里的伤口更疼还是心里的刺更疼。 “呵……你果然还是在怪我。” 怪她? 呵…… 霍斯洺浅饮了一口杯中的凉白开,嗓音依旧是那般平淡无澜: “您是我的母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有天大的问题,我也会站在您这一边。” 闻言,沈婉容缓缓阖上了眼: “你记住这一点就好。照这样下去,我看老爷子应该也没几天了,你要做好准备,随时接手霍家。至于霍绾,我会帮你处理。” “如果太公的病情有所好转呢?” 霍斯洺不过是提出了一种假设,可沈婉容倏然睁开了眼,几乎是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 “不,不会有这种可能。” 她这次回来,已经做好准备为霍斯洺铲除一切障碍,协助他彻底接手霍家。 中午头的阳光很好,温暖,刺目。 沈婉容的病房又是这层楼里最豪华配套最全的,从玻璃外洒进来的光影几乎全数笼罩在了沙发上的男人身上。 暖色的光线下,反而将他俊美的轮廓线条刻画的更加锐利深刻了。 霍斯洺吐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里都蕴藏了某种提醒的深意: “霍绾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果昨晚不是我带人及时出现,您……” 沈婉容干脆直接冷笑着打断了他: “那又如何!昨晚是我疏忽大意了,没设防备。在m国的时候没能要的了她的命,算她走运。” “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还能比老爷子更棘手吗?” 这么多年,她瞒骗过了老爷子,瞒骗了霍家。 为了她的一双儿女远居邬镇,眼看着已经快要目的达成熬出头来,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差池。 霍斯洺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您这么笃定,是打算除了针对霍绾,还要对老爷子下手吗?” 沈婉容不禁换了种眼神审视起霍斯洺,轻嗤出声: “你倒是对老爷子的身体挺上心的,也是,这么多年,我远居邬镇,是老爷子一手将你抚养长大的。” “可你难道忘了吗,你压根就不是……” -- 感谢宝们的礼物留言收藏,爱你们,努力推剧情~ 第106章 他只有一个亲生父亲,霍隐 话才说到一半。 自沙发那端递来的、隔着薄薄镜片递来的冰冷暗沉目光,令立沈婉容刻察觉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悄然噤了声。 这个秘密,她会带进坟墓里。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谁也没有主动打破这死水般的缄默。 沈婉容看着被沉郁气息萦绕包围的霍斯洺,那只完好的手渐渐攥紧了被子,看着他的眼色低低道: “斯洺,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也是为了你好,我做的一切,哪怕你觉得我心狠也好,觉得我恶毒也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皎皎……” 霍斯洺只是平静地放下了水杯,温淡的目光扫向沈婉容略显苍白委屈的脸,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为了他和皎皎……? 是为了她霍夫人的位置,为了霍家的财产吧。 如果她真是为了他好,当年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看着霍斯洺向自己投来如此陌生冷漠的眼神,沈婉容只觉得心如刀绞。 还有什么会比自己的亲儿子仇视自己还要残忍的惩罚? 沈婉容想要辩解:“斯洺,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心里怨着我,但我当时别无选择,斯洺……” 不等沈婉容说完,优雅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已经从容不迫地起了身,一气呵成的动作中没有半点停顿,期间也没有朝着病床投来半点目光,看样子是有了离开的打算。 见霍斯洺要离开,沈婉容一下子慌张了起来,连忙起身: “你和皎皎都是我的骨血,我们血脉相连……” 这四个字似乎格外引得霍斯洺注意,金丝框镜泛着过一缕不为人察的暗色流光,并且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血脉,相连……” 也正是这四个字,让沈婉容的脸色又一次变了变,哑口无言。 血脉…… 这可能是这么多年来,霍斯洺一直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也是他最顾忌最在意的事情。 见霍斯洺已经朝着门口迈出了脚步,沈婉容想要开口阻拦,却被先一步预判了。 男人磁性冷淡的嗓音递向了病床边: “公司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恕我不能继续在这里陪您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吩咐外面的保镖,又或者叫皎皎过来,她已经长大了,被老爷子捧在掌心里这么多年,该好好磨练一番了,还请您以后不要再惯着她了。” 沈婉容瞪大了眼睛,全然不顾往日的贵妇人形象呵斥出声:“等等!” “斯洺,你现在怎么看待我我都无所谓!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但是!关于霍绾,如果你不打算亲自动手尽快除掉她,那这个坏人,就只能我来做了……” 听到这里,霍斯洺似乎笑了下。 从沈婉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唇畔掀起的凉薄弧度,她真是觉得这个儿子越来越陌生了。 心中也生出了莫名的幽怨恨意。 都是因为霍绾! 一定是霍绾在冥冥之中影响了霍斯洺!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对这样一个女人心软? 沈婉容还未来得及继续说下去,那英俊斯文,浑身萦绕着高不可攀冰冽贵气的男人已经朝她递来了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刀。 “这里是华都,不是邬镇,您已经伤了一只手了,难道打算搭上另一只手?还是说,和上一次一样,就算您不亲自出手,也有人前仆后继的替您动手。” 霍斯洺这话意有所指,虽然依旧像是在打哑谜,但沈婉容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又该怎么解释,全然忽视了掌背伤口上的疼痛,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话落,霍斯洺撤回了视线,不再多看她一眼,迈开了长腿。 “您应该一晚上都没怎么合过眼吧,早点休息吧,晚上有空的话,我再来看您。” “至于跟随您来的那个人,又或者是远在m国的那位,您最好替我警告他们,让他们不要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否则……” 他的话点到为止,后果引人遐思。 沈婉容瞳光颤动,上前拽住了霍斯洺的衣角,嗓音很晦涩沙哑:“那可是你的亲生……” 突然间,最后几个字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婉容张了张唇,在头顶递来的那道灭顶般的视线注视下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霍斯洺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人前的他向来是一派世家贵公子的温雅谦逊作风,现如今看向沈婉容的眼神里却悄然乍现了一抹令人心惊胆寒的凛冽杀意。 这眼神太锐利,即便隔着男人高挺鼻梁上的金丝框镜,也清晰地映入了沈婉容的眼睛里。 同时落在沈婉容耳畔的,还有那仿佛来自地狱幽渊的提醒: “记住,我只有一个亲生父亲,那个人叫霍隐。” 除此之外,其他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接着,只见霍斯洺不带一丝感情地将自己袖口上的最后一寸布料从沈婉容的手里抽走。 第107章 霍斯洺和霍绾之间,是生死局 几秒后。 “砰——”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几乎震颤了半边走廊。 病房里,沈婉容驻留在原地良久,像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维持站立,身心俱疲地阖上了眼。 * 病房门口。 见高大冷峻的男人走了出来,门口的侍从在无声中交换了一个眼色。 “看好夫人,什么人在什么时候过来探望了她,都要记录汇报清楚。” “是。” 下达完了简单的命令后,霍斯洺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大少爷。” 身后的一名黑衣侍从却低低叫住了他。 霍斯洺停下了脚步,但没有转过了身,背对着身后的男人。 黑衣侍从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直接汇报: “陈律师刚刚过来了一趟,说是老太爷昨晚两点多和他通了电话,让他今天再来一趟,但没成想老太爷昨晚通话完以后病情就恶化了,到现在还没苏醒,所以他只在病房门口待了一会儿,就又回去了。” 大半夜,两点多?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霍斯洺没有怎么思考犹豫,看似随口一问:“他人现在在哪?” “刚走不久,现在去追的话,应该还追得上。” * 医院。 地下停车场。 一身标准化职业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刚刚掏出了车钥匙,自不远处响起的略显匆忙的冰冷脚步声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陈叔。” “斯洺?”男人抬头向身后看去,不期然间撞上了霍斯洺风尘仆仆的脸,有些惊讶。 “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毕竟陈格是跟了老爷子十几年的老人,霍斯洺对他的态度算是礼貌谦逊。 他步步靠近,“没什么,只是听说太公昨晚两点多还和陈叔你通了电话,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的病情就恶化了。” 听到这里,陈格似乎已经读懂了霍斯洺的想法,刚要开口,但霍斯洺继续有条不紊地说了下去: “所以,恕我冒昧。我能请问一下,太公昨晚和陈叔你在电话里都聊了些什么吗?当然,我只是随口一问,还请陈叔不要往心里去。” 陈格淡笑着摇头,表示理解: “没关系,人之常情,谁也没想到老太爷的病情会突然间恶化,尤其是在和我通完电话以后,难免不让人多想。” 接着,他似乎看了一眼左腕上的名表: “其实昨晚我和老太爷也只通话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只是让我今天再过来一趟,重新修改一下遗嘱,仅此而已。” 修改遗嘱? 老爷子昨晚两点多打电话给陈格,让他今天过来一趟,重新修改一下遗嘱? 那可是凌晨两点多,不是下午两点,普通上班族都在休息的时候。 霍斯洺心下了然,将手抄进了口袋里,微抿着的薄唇扯出一道看不出痕迹的弧线: “是吗,太公那么晚了还打电话给你,看来一定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陈格感知到了头顶递来的深沉视线,但毕竟也是混迹了职场那么多年的老狐狸,自然有一套应付的方式。 “抱歉,再多的就涉及到了职业保密层面,我就不能透露了,大少爷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霍斯洺垂眸,长睫扫下了一片阴翳,淡笑: “当然。” 他后退了半步,给陈格腾出了车门的位置。 “我也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陈叔工作了。” “好,大少爷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陈格点点头,谈笑间与霍斯洺交换了个目光,接着便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上了车。 看着那辆远去的商务车背影,地下停车场里的冷白灯光打在了霍斯洺的身上。 四下无人,静寂无声,将他隐匿在人后的某种更深更阴郁的东西牵引了出来。 凌晨两点,老爷子要修改遗嘱。 难道是心血来潮? 不,几乎没有这种可能。 那就只能是老爷子突然得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要修改遗嘱吧。 老爷子到底得知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 直接把他的心率气得降至了危险线,波动至极,甚至直接上了呼吸机吸了氧? 老爷子难道发现了…… 不,没有这种可能。 这么多年来,是老爷子一手将他抚养长大,亲自栽培,为的就是让他坐上霍家继承人的位置。 但霍家名下牵扯到的生意实在是太多,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部分,那是霍家的根基,也是霍家发家的初始积累。 想要摆脱,想要金盆洗手,已经根本不可能。 不同于亲儿子霍隐,霍老太爷-霍成寅是一个长情且专一的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和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结了婚,从此就只有这一位伴侣。 哪怕后来对方因病去世,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他的身边再也没出现过其他女人,更别说再娶。 以至于,他叱咤了华都那么多年,就只有霍隐这么一个败家儿子。 霍隐流连于风月场所,年轻时是典型的纨绔公子哥,想要霍隐接手霍家的生意,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更别说把霍家最隐秘的脉络交给他。 没办法,霍老爷子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 于是,他亲自给霍隐安排了一门婚事。 又默许他外面养着那些莺莺燕燕,为的就是从霍隐的下一代中挑选出满意的继承人。 当然,霍氏的真正继承人只能是霍隐的嫡长子。 沈婉容和霍隐结婚后好几年没有结果,幸好,最后还是诞下了一个男婴——霍斯洺。 沈婉容生下霍斯洺后,亲自抚养他的时间还不到三年,就被老太爷接去养在了膝下,按照霍氏未来的继承人规格培养。 但是,只有一个霍斯洺还不够。 他生来就是霍家的大少爷,万人追捧奉承,顺风顺水惯了,日后怕是成不了大器。 所以需要另一个人的出现,作为霍斯洺的磨刀石,还能帮他处理那些刀尖上的危险。 这个时候,沈婉容生下了霍皎皎。 老爷子原打算培养霍皎皎成为霍斯洺的磨刀石,可越往后越发现,霍皎皎和霍斯洺虽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但性子和能力却天差地别。 霍皎皎不堪大用,于是他就只能从霍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中挑选出合格的“磨刀石”。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找到了远在f国福利院里的霍绾。 不仅仅是霍绾,还有其他三个被霍隐遗落在外的血脉。 但当他看见霍绾的第一眼,就从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小女孩的眼里看见了许久未曾看见的、在他身上早就已经消磨殆尽了东西——野心。 那双绿色的眼珠子,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可她眼中的警惕与勃勃的野心,又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 那一刻,霍老爷子在心里想。 如果他当年能有一个女儿,应该就是霍绾这样的吧…… 后来,霍绾不出所望地证明了她自己的能力。 他也把她接进了霍家,把自己大半辈子的经验与积累都传授给她,将她和霍斯洺安排在同一个屋檐下,亲自培养。 渐渐的,心里的天秤已经偏移了原有的位置。 原本他对霍斯洺的关注,也渐渐转移到了霍绾的身上。 事情明明一切都在按他计划中的那样进行,让霍斯洺因霍绾的到来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从而磨炼他的心性。 最终,他和霍绾之间必有一“战”。 而且是,生死局。 第108章 霍斯洺,不是霍家的血脉 生死局。 不死不休。 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 从霍绾被老爷子接回霍家的第一天起,霍斯洺的心里就已经清楚明白,霍绾是老爷子为了磨炼他的一块“磨刀石”。 他想要坐稳霍家继承人的位置,势必要以霍绾的“消亡”为代价基石。 老爷子将霍家那些见不得光的、走钢丝一样的危险隐秘生意交给霍绾,不过是为了让她替他扫清一切障碍,又让她巩固权势地位,好让他产生危机感的同时,最后又能顺理成章的取而代之。 可是。 当他第一眼看见霍绾的时候,内心深处就产生了某种可以称之为“烦躁”的情绪。 与其说是烦躁,不如说是碍眼。 因为无论她到哪里,他都觉得她格外显眼,目光视线会不自觉的随着她移动。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霍绾十六岁被接回霍家的那一天,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下着雨。 整个霍家主宅都笼罩在阴沉沉的雨幕下,当时的老管家,也是霍老爷子的心腹冒着雨将霍绾接了回来。 那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缓缓地迈上一级级阶梯,随着那黑色的伞面倾斜角度的变换,少女那双翡玉般的瞳眸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他的视野里。 彼时,霍绾冶艳的五官还未完全长开,由于是混血,轮廓相较于东方女孩的清丽精致更为深邃立体。 可她的眼神好冷。 既沉静,又冷漠。 霍斯洺对这种眼神并不感到陌生,相反的,他身边的成年人都是一副这样死气沉沉的模样。 可是,那时的霍绾,也不过刚满十六岁。 与霍皎皎完全不同,霍皎皎的眼睛里总是莹亮闪烁的,像是在发光。 他站在二楼窗前,无声中与伞下的女孩对视,却又率先仓惶地撤回了目光。 接着,他被老爷子派人叫去了一楼客厅,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妹-妹”。 霍皎皎赌着气不愿意下楼,最后在老爷子的威压下还是被韩让“请”了下来,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哭闹了一场,搅得氛围全变了。 当时的霍绾说着一口流利的外语,但中文却识得寥寥无几。 霍宅里的佣人都是跟随了霍老爷子几十年的老人,与霍绾沟通起来很费力,加之霍绾私-生-女的身份,霍皎皎又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正牌大小姐,难免心中的天平会有所失衡。 以至于,综合各种因素之下,宅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开始有意识无意识的疏远起霍绾。 于是,第一天,第一次见面,他就主动在老爷子面前表示愿意带霍绾熟悉整个霍家主宅。 明明那一天他们相处的很好,霍绾不会中文,那他就用她熟悉的语言和她沟通。 可仅仅只过了一晚。 那个下午还对着他一口一个“哥哥”的女孩,第二天一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换上了一副虚情假意的笑靥。 时至今日,霍斯洺仍然记得霍绾那天早上的笑容。 真……刺眼。 从此,老爷子将霍绾接到了身边,与他一同接受老爷子的教导,也就是按照所谓的继承人的规格模式去培养。 他所拥有的,霍绾一分也不会少。 霍家二小姐的身份,权势地位财富,样样俱全。 当然,所要付出的代价,也一分都不会少。 在霍绾来之前,霍斯洺已经接受了十几年的“棍棒”教育,老爷子稍有不顺心,轻则训斥重则上家法。 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折磨,他已经足足忍受了十几年。 直到…… 霍绾的出现。 就好像一束光照进了进来,在那间密不透风的暗室里关着的人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 就好比在看不见尽头的末世永夜中,一个人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受了太久太久,无人倾诉无人可诉,这个时候,终于出现了另一个人,让他感到不再孤独。 也终于能有人可以与他感同身受,读懂他的忍耐与压抑,恨与怨,悲与苦。 但霍绾还是与他不同。 他是霍家的大少爷,名正言顺的霍家继承人,哪怕每次在那间暗室里被老爷子的拐棍杖责的鲜血淋漓,也有专门的医生为他治疗。 可霍绾不一样,如果她挺不过来,那就真的…… 这个世上最后一个能与他感同身受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于是,他命令韩丞、吩咐韩丞,让韩丞接近霍绾,给予她在这个家里最大程度上的帮助。 帮她融入这个家,给予她所需要的一切。 之所以每次霍绾拖着一具遍体鳞伤的身体从暗室里出来以后都有韩丞偷偷为她送药,那也是经过了他的默许,或者说,是在他的授意之下进行的。 如果没有他的吩咐,韩丞或许会和霍家的其他人一样,冷眼漠视。 韩丞和韩让两兄弟是霍夫人接回霍家的。 韩让一直跟随在霍皎皎身边,但凡长了双眼睛的人都能知道他是谁的人。 可韩丞不一样,韩丞是老太爷的近侍,平时也未曾与他和霍皎皎表现得亲近,可实际上…… 韩丞是他的母亲-霍夫人安插在老太爷身边最隐秘的一颗眼线。 在霍老太爷和霍绾身边悄无声息的安插了这样一颗棋子,是沈婉容做出的最大贡献。 渐渐的,随着霍绾才能的显露,霍斯洺只觉得,霍绾原先的那份“碍眼”,变成了真的碍眼。 如果…… 如果霍绾没有那么优秀,没有那么深得老爷子的心,这一切……是不是还有其他可能? 不用鱼死网破,不用不死不休? 这是曾经在霍斯洺脑海里一晃而过的想法。 其实没有这种可能,他和霍绾都是从来不做假设的人。 更何况,如果霍绾后期真的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优秀,他也不可能时至今日仍在关注着她。 甚至…… 将她视为真正的对手。 可事情总有例外。 是他始料未及的。 例如,韩丞逐渐脱离了他和沈婉容的控制,逐渐偏向老太爷那一边,又或者说……逐渐偏向了霍绾。 例如,几年前,他前往邬镇探望沈婉容时,无意间撞破了她和其他男人的谈话。 也因此得知了一个令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的事实。 那就是。 他…… 不是霍家的血脉。 第109章 身世真相,她要让霍家、霍老爷子、霍隐付出代价 不仅如此。 霍斯洺甚至不能确定,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是沈婉容几十年前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到现在还默默守护在沈婉容的身后。 还是远在m国的那位权贵。 即便远隔万里,他也未曾与沈婉容断了联系,甚至愿意为她抛弃相敬如宾多年的结发妻子。 令霍斯洺既理解又不理解的是。 沈婉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明明可以斩断霍家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重新生活。 可她心里一直咽不下那口气,势要让霍家、让霍老爷子、让霍隐付出代价。 至于为什么,事情实在太过久远,久到甚至可以追溯至几十年前。 当年,虽然华都依旧是以霍家、君家、季家三大望族马首是瞻,但沈、厉、林三家也不容小觑,随时都有取而代之的可能。 沈婉容是沈家的二小姐,她还有一个年长三岁的姐姐-沈婉华,是华都当年公认的第一名媛。 沈家家风严苛,两位千金小姐落落大方,刚出现在社交界,就被无数世家公子哥竞相追求。 恰逢霍老爷子当时在为独子-霍隐挑选满意的婚约对象。 霍隐已是废子,为了能尽快培养出能够继承霍家的下一代,于是霍老爷子主动找上了沈家提出结亲。 沈家自然愿意攀上霍家这棵大树,一拍即合,直接定下了霍沈两家的亲事。 只是,原先与霍家定下婚约的人是沈婉容的姐姐-沈婉华。 可沈婉华却偏偏爱上了一个一穷二白的普通人,甚至不惜学着当年厉家小姐(厉濯羽的母亲)那样,为爱私奔。 可惜,沈婉华不像厉家小姐那样“幸运”,最终没有私奔成功,反而被软禁在了家里。 最终这件事情被霍、沈两家联合压了下来,才没有闹大。 也因此,霍老爷子挑选的儿媳从沈婉华换成了沈婉容,也就是现如今的霍夫人。 可谁也没想到,与霍家联姻这样天大的好事,在沈家两姐妹眼里,却是无妄之灾。 沈婉华逃婚失败后被软禁在房间里,一度差点想不开。 爱女心切的沈家夫妇最后没办法,还是允了宝贝女儿和那个穷学生的婚事,原本以为这一对会悲惨收场,可现如今沈婉华与丈夫依旧是蜜里调油,令人好不羡慕。 相较于姐姐以性命为要挟最终拒婚成功,过上了想要的生活,沈婉容就不一样了。 在与霍隐联姻之前,她也已经心有所属,对方是与沈家门当户对的林家。 可在霍家面前,林家还是不值一提。 她也打算如法炮制上演一出逃婚戏码,奈何沈家夫妇已经有了大女儿沈婉华逃婚丑闻的教训,发现了沈婉容想要拒婚的念头后,对她的看管就更加严苛了。 后来,沈家夫妇在得知沈婉容心有所属后,不仅棒打鸳鸯,二老甚至以性命相要挟,亲自登门拜访林家,让林家那位小少爷断了念想。 最终无奈之下,沈婉容这才代替姐姐嫁入了霍家。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婚礼当天,霍隐连个人影子都没出现。 世纪婚礼,霍沈两家的结亲,就这样成了一场笑话。 沈婉容身披洁白婚纱,看着青梅竹马红着眼来参加自己婚礼,那一刻产生了想要丢下捧花,不顾一切逃婚的冲动。 可是,碍于父母的颜面,碍于沈家的颜面,她只能忍下这一切。 那一晚,新婚夜,不出所料,霍隐依旧没有出现。 她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和霍隐见面,已经是婚后的第三个月。 她不爱霍隐,甚至对霍隐没有半点好感。 霍隐同样对她没有任何兴趣。 可霍老爷子将沈婉容迎进霍家,就是为了让她尽快诞下霍家的血脉,好亲自培养成未来的霍家继承人。 转眼间,一年,两年过去了。 即便后来霍隐已经回到了霍家,沈婉容的肚子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终于,某一天,霍老爷子找上了她,旁敲侧击的以沈家为要挟筹码,令她自己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和霍隐有个结果。 同样,霍老爷子也在对霍隐施压,必须要给霍家留下一个继承人。 就这样,沈婉容和霍隐婚后第三年,才在霍老爷子的压力下度过了新-婚-夜。 但从那晚以后,霍隐恢复了原先不着家的散漫习惯,沈婉容也重新独守空房。 这个时候,沈婉容出国留学时认识的朋友,一位m国的权贵恰好来到了华都谈生意。 这位权贵在上学时就对沈婉容这样的东方美人有好感,奈何沈婉容已经心有所属,追求不成,只好放弃。 可当他那次来访华都时,偶然在一场商业酒会上偶遇了沈婉容,尘封的心再次跳动。 从在场的宾客里听闻了她婚后的不幸遭遇,更是心生怜惜。 牵线搭桥看似很难,但只要双方有心,那么一切就都顺水推舟。 听说这位权贵在华都待了三个月之久,这期间沈婉容似乎与当年那位林家少爷也有联系。 又过了一段时间,沈婉容被确诊有了身孕。 霍老爷子大喜,直接买下了华都中心那块价值几个亿的房产过户到了沈婉容名下,只为她安心养胎。 几个月后,沈婉容不负所望的诞下了一个男婴,也就是霍家的大少爷-霍斯洺。 又过了几年,趁着霍隐归家的那段时间,沈婉容又不负霍老爷子所望,怀上了身孕,生下了霍皎皎。 再后来,沈婉容去了邬镇。 邬镇,坐落于一个小城市。 那里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是旅游胜地,也是很多人心中最佳养老归属地。 是沈婉容隐居了十几年的居所,也是她和她青梅竹马的旧-情-人的爱-巢。 是的,在沈婉容蛰居邬镇的这么多年里,她的那位青梅竹马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 事实真相就是这么残酷。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来,霍斯洺宁愿自己在三年前从未去过邬镇,从未听见那场谈话。 【斯洺不是霍家的血脉,也不可能是!他是我们的儿子!】 【至于皎皎……我没办法,那晚霍隐喝多了,把我认成了另一个人,强-迫-我的……】 -- 回忆结束,要开始正文了! 今天去电影院看了小排球剧场版,所以更晚啦,好看好燃…… 第110章 他不会打算把她困在这里一整天吧? 好,霍皎皎是沈婉容与霍隐的女儿。 那他呢? 他是谁……? 那一刻,霍斯洺愣在了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双腿像是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 过往种种,过去那么多年被霍老爷子养在膝下当做未来霍家继承人培养,好像都成了一个笑话。 更荒谬的是,就连沈婉容自己也无法确认霍斯洺的亲生父亲是谁。 因为那段时间里…… 她和那两个男人都有过-接触…… * 银湾,别墅区。 主卧。 尽管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两点,室内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依旧一片昏暗混沌。 虽然还想在床上多待一会儿,但床中央那抹温软的身影还是生无可恋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霍绾扶着额头,按压着酸痛的太阳穴揉了一会儿,接着拿开了环绕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臂。 上午才洗过澡,后来又像是经历了一场汗蒸,幸好厉濯羽也还算个人,事-后又帮她洗一次。 上午醒来以后就等于没再阖过眼了,但她也没有继续赖床的时间了。 她的手机像是被短信和电话轰炸过了一样,还没解锁屏幕,就弹出了满屏的未接来电。 老爷子的病情又恶化了。 到现在还没醒来。 浅浅扫了一眼霍斯洺发来的信息后,霍绾扯了下唇角,接着伸手摸索到了床头柜上的烟盒。 不过,她才刚摸到烟盒,手指就顿住了。 又忘了,她要在厉濯羽面前戒烟来着。 那股熟悉的烦闷感又来了,霍绾弯了下唇角,侧目朝着身后看去,用眼神进行试探。 只抽一根…… 应该没事吧? 原本躺在她身侧的少年也在不知不觉中坐正了起来。 黑暗中,厉濯羽接收到了霍绾的眼神,看着她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若无其事地摸索到了那盒烟,娴熟地抽出了一根来。 当然,霍绾并没有立即点燃这根烟。 同一时刻,她被人从身后揽住了,熟悉的气息、温热的怀抱。 一同落下的,还有再chan绵不过的吻。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不知不觉中,他们身处的位置再度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换。 霍绾阖上了眼,承接着这个吻。 柔软的床褥凹陷,脑袋重新沾到了枕头上,如墨渲染般的长发随之铺开。 白皙圆滑的肩头上长发缭绕,扎眼的白与醒目的红痕,妖异的像是盛开的花蕾。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低低的吐-息-声。 可她却在最沉浸之时睁开了眼,别过了脸,唇畔笑意弥漫开来: “我今天可是很忙的,你不会打算把我困在这里一整天吧……?” 此话一出,原本覆盖在她身前的阴影移开了几分,但仍是俯瞰注视着她。 厉濯羽失笑,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指间柔滑的长发: “医院里不是有大少爷守着,二小姐在担心什么?” 霍绾不否认这句话,但仍是没有改变主意。 “老太爷昏迷不醒,就算我不去医院,也得去霍氏转转,以免有些人昏了头,忘了东西南北,你觉得呢?” 虽然霍斯洺这几天一直在霍氏和医院之间来回跑,但董事会的那帮股东,霍家的旁系们仍是蠢蠢欲动。 有些事情霍斯洺明面上不方便动手,对她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 这不正是老爷子这么多年培养着她的用处之一吗? 就算她再不喜欢霍斯洺,心里再对老爷子有怨气,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唯有稳住了霍氏,才能谈其他,谈以后。 然而,这时,在手机里的无数条未接来电与未回复的短信中…… 有一个人吸引了霍绾的注意。 陈格。 陈律师。 这可是跟在老爷子身边几十年的老人。 也是为老爷子草拟遗嘱的大律师。 这位陈大律师,她仅仅只是打过几次照面,远远不如霍斯洺、霍皎皎他们和他熟悉,没想到…… 他竟然会主动约她见面? 有点意思。 按下了手机右侧的按键熄灭了屏幕的同时,霍绾幽幽一问: “陈格这个人,你熟吗?” 静默了几秒,身侧传来了那磁性低醇的嗓音: “他是跟在老太爷身边几十年的律师,也是霍氏的法律顾问。” 霍绾不禁瞥了厉濯羽一眼,“这些我知道。” 还不快说点她不知道的? 接着,从少年那嫣薄的唇中轻轻吐出了三个字:“老狐狸。” “他二十出头的时候就跟在老太爷身边了,老太爷对他知遇之恩,所以只忠于老太爷一个人。” 霍绾没怎么犹豫,又问:“他有什么软肋吗?” “他有一个女儿,现在在国外深造,一样是学法律的。” 听到这里,霍绾不由得多看了厉濯羽一眼: “你这么清楚?” “他女儿和三小姐的关系很好,经常见面,而且是跟我同一个母校的学姐。” 霍绾轻轻一笑:“这样吗……” * 下午。 三点半。 霍氏大厦楼下附近,某咖啡厅。 那扇透明的玻璃门被一只纤细的手从外面推开。 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轻盈的步伐摇曳生姿,黑色的裙摆下,一双笔直纤细的腿晃着人的眼。 提着名牌手提包,一身低调且不失时髦干练黑色装束的霍绾越过了一排排卡座,径直走到了这一排排卡座尾端。 工作日,这个点,这家咖啡里没什么人。 钢琴师在演奏着冗长的曲子,令人感觉时间的流淌速度都变慢了。 已经事先到达这里的中年男人放下了菜单,抬了下眼镜。 “二小姐。” 霍绾朝他摆了摆手,接着款款落座在了男人的对面,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镜,露出一双冰玉翡翠般的绿瞳。 “抱歉了,陈律,临时约你在这种地方见面。” 她随手将墨镜放置在了桌面上,继而微微一笑: “你也知道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外面待着,漂泊不定,虽然霍斯洺那家伙在霍氏给我留了一间办公室,但是呢,我还是不放心。” 所以,她随便选了市中心附近的一个清幽偏僻点的咖啡厅。 因为是临时随机挑选的,没有事先做任何通知,也自然不会被人动手脚监听。 霍绾说话直白,从不在外人面前掩饰她和霍斯洺之间的不对付,霍氏员工、霍家老人,甚至外人都对此习以为常。 她接着招手叫来了服务生,点了两杯咖啡。 等服务生离开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 “根据我的经验,了解过的情况,在老爷子拟定遗嘱的这段期间,如果陈律您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为了避嫌,应该是不能私下里和我单独见面的吧?” 陈格点头:“作为老太爷的代理律师,这段期间,我的确应该避嫌,规避和二小姐以及大少爷、三小姐有过多的接触。” 霍绾似乎来了点兴趣,无声无息地用余光扫向了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才后仰着靠向卡座靠背。 “那您这是……?” 难道,陈格私下单独找她,也是老爷子考验的一环? 又或者,是霍斯洺那边算计的一环? 整天圈圈绕绕的,累不累? 但凡她今天下午和陈格见面的照片被人拍到了,传出去毫无疑问会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可这种时候与陈格见面的you-惑-力太大,她没办法拒绝。 风险与利益,不是一向挂钩吗。 风险有多大,利益就有多大。 所以,她还是来了。 “时间不多,我也知道二小姐心里有顾虑,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老太爷在昨晚凌晨也就是在他病情恶化前,拨通了我的电话,让我今天过来重新拟定一份遗嘱。” “他希望,把原定给予您的股份,增加至……” 第111章 老爷子可能活不过今晚 尽管最后几个字被陈格刻意压低了嗓音,可还是清清楚楚地被霍绾收入耳底。 真是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 可是,她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欣喜,脸色似乎更沉了,盯着陈格的脸,眸底是浓浓的审视。 陈格当然注意到了霍绾脸上不明朗的神情。 可现在时间紧迫,他只能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尽可能地表述清楚: “老太爷立遗嘱时考虑了很久,尤其是在二小姐您的分配额上拿不定主意,之前在专家医生的见证下、确保他神智清醒时已经拟定好了一份,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突然临时有变……” 恰逢远处脚步声响起,霍绾当机立断地中断了谈话: “陈律师。” 服务生在这时端来了两杯咖啡,依次端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 直到这名服务生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霍绾才看似百无聊赖地端起了手边的咖啡杯。 “陈律,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这句话,一旦传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不怕职业生涯毁于一旦,遭到霍斯洺的报复吗” 霍斯洺迟迟不出手,不是他没本事也不是他玩不起,而是……还没到时间。 他那种人,如果不是万无一失的情况下,绝不会贸然出手。 这就是她和霍斯洺之间的区别。 霍斯洺太瞻前顾后,因为他是霍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他的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引起万众瞩目。 所以他不会,也不能贸然出手。 可她不一样,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在华都里说是声名狼藉也不为过。 更何况,她从来都是踩在刀尖上,随时都有命悬一线的可能,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面对霍绾的质疑,陈格仍是一本正经的郑重: “我想,以二小姐的本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们这次的私下见面暴露出去的。” 闻言, 霍绾冷笑出声:“所以你就什么话都敢说了?” 她眸色渐深,被捉摸不透的云翳覆盖,琢磨着陈格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就算你说的是真话,老爷子难道允许了你事先泄露这个秘密吗?” 陈格摇了摇头,叹气: “二小姐,你误会了,我刚刚告诉你的,只是昨晚老爷子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内容。” “这只是一句口头上的修改,没有专家医生认证老太爷当时是清醒理智的,我也没有进行录音,也就是说,这个新的遗嘱分配方式并不成立。” 霍老爷子昨晚凌晨两点多突然打电话来要修改遗嘱,并且告知了他需要修改的内容。 虽然内容着实令人震惊,但的确是老爷子亲口所言。 老太爷打算完全剥夺霍斯洺这位霍家嫡长子的股份,转而把原先拟定授予霍斯洺名下的股份,全部转交给霍绾和霍皎皎。 可是,谁也没想到…… 老爷子还未来得及正式修改原先的遗嘱,病情就直接恶化了,到现在仍是昏迷不醒。 遗嘱并未进行有效的修改,所以并不成立。 也就是说,一旦老爷子在这时撒手人寰了,依旧得按照原先的那份遗嘱进行分配。 霍绾的唇边噙着薄笑,纤细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 听完陈格的叙述,她的眉宇间看着染上了几分忧愁郁闷之色,轻叹: “陈律,我们之前好像并没有怎么见过面,比起我,你应该和霍斯洺、霍皎皎更熟悉些,毕竟他们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突然间找上我,跟我说了这么一大堆,让我一时之间,真的有点难以消化呢……” 陈格自然看得出霍绾并没有相信他。 他也还是第一次在一个晚辈面前表现出完全与他平时严谨模样相反的紧张。 无意识地握紧了咖啡杯,企图动之以情: “二小姐,我从刚毕业起就跟在老太爷身边,也是老太爷资助我出国深造,如果没有老太爷,就没有今天的我,说句逾矩的,在我心里,老太爷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 “虽然昨晚接到电话时很突然,老太爷让我修改的遗嘱内容更是令人难以置信,但是……老太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您应该清楚,我这么做已经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与守-则,但我不后悔,因为这可能是老太爷最后对我的交待,所以我不遗余力也要完成他的嘱咐。” 这长篇大论般的发言令霍绾沉默了好一会儿。 直到陈格以为霍绾依旧没有丝毫的动摇时,只见她轻抿了一口咖啡,看似气定神闲的翩然抬眸间,猩红的冷意乍现: “修改遗嘱这件事,霍斯洺知道吗?” 如果霍斯洺已经知道了,那就…… 全完了。 老爷子可能活不过…… 今晚。 第112章 凯撒:邀请霍二小姐后天晚上见面 陈格也是聪明人,不用多言,自然明白霍绾是什么意思。 他刚想摇头否认,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中午的时候,他刚要开车离开医院,霍斯洺……特意追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只为和他确认老太爷昨晚在电话里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虽然他没有告知霍斯洺遗嘱修改的具体内容,但霍斯洺的确从他这里得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老爷子打算重新修改遗嘱。 以霍斯洺的智商和脑子,就算无法预料到老爷子会狠心剥夺授予他的所有股份,也应该能察觉出一些端倪。 霍斯洺不出手,还有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现在压根还没涉及到他的根本利益。 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老爷子在遗产分配上会将霍氏的大部分股份、霍家的大部分资产都留给霍斯洺这个嫡长孙。 可你猜,如果霍斯洺知道老爷子要修改遗嘱以后,动手的几率有多大……? 就算不明着动手,暗地里呢…… 霍绾从陈格的脸色就已经猜出了什么,笃定地笑了: “看来,陈律你对霍斯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男人眸光闪烁,“二小姐……” 陈格还想为自己辩解,霍绾却慢慢悠悠地打断了他: “好了,我没时间听你解释了,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清楚你自己现在的处境了,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 “还有你国内的妻子以及远在国外的女儿,我会让人保护她们,但是……如果被霍斯洺抢先一步,那就只能恕我无能为力了。” 话落,她盯着陈格后知后觉的惨白的一张脸,云淡风轻地品了口咖啡,继续轻轻袅袅道: “当然,这一前提是,你刚刚跟我说的全部都是真话,哪怕有半点假话……” “陈律,就算我们没接触过,你也应该听说过我。他们都说,我的脾性最像老爷子,你跟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他什么手腕,你比我更清楚……” 陈格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端起了咖啡杯,浅饮了一口。 一刹那,苦味在嘴里漫延,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他当然明白,得罪霍绾的下场,不会比得罪霍斯洺好到哪里去。 “二小姐放心,我所言句句属实,但不是为了二小姐,也不代表我就此站队二小姐,我只是在完成老太爷交代给我的嘱咐委托。” 霍绾浅浅弯唇:“我明白。” 可倘若霍斯洺知道他们今天下午有了这样一场谈话,你说…… 霍斯洺,他会怎么想? * 华都,市中心。 寸土寸金的上流社会富豪聚集区。 某豪宅。 装潢的极尽奢靡的书房里,沉木雕花书桌之下,某种软体动物的身影顺着柔软的地毯摩挲而过,所到之处引起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响。 西装革履的深棕发色的男人站在沙发前,小心翼翼观察着慵懒端坐在沙发上的矜贵少年的脸色。 见自家主子心情不错,埃文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放开了表示: “家主,可惜您没能亲眼看见昨晚霍老爷子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对此,少年没有给予半点回应,依旧是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棋盘。 只见那黑白格交错的西洋棋盘里已经形成了极为复杂的一局。 今天他的脸上并没有被蒙上那条黑色蕾纱,哪怕是临近傍晚的阳光,都衬得他那双琉璃般的瞳眸更加澄澈剔透。 埃文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莫名感觉自家主子今天的心情应该还算不错。 室内一时半会儿没了动静,埃文还以为自己冷了场,刚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 那一直专注于面前棋局的少年竟悄然抬起了脸,朝他递来了一记意味不明的眼神。 埃文愣了下,大脑飞速转动,轻咳了一声继续道: “咳……虽然我也没亲眼看见霍老爷子昨晚得知他最疼爱的长孙、霍家大少爷并不是霍家血脉时的表情,但我听他们说了,老爷子刚听完就差点背过气,心率仪都差点爆表。” 说到这里,埃文注视着眼前少年的目光微微变了变。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细想起来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只是……家主您怎么会知道,这位霍家大少爷并不是霍隐的亲生儿子、不是霍家的血脉……?” 这件事,就连霍老太爷都被瞒在鼓里那么多年,怕是这个世上唯二知晓这件事情的人,就只有霍斯洺的亲生父母了吧。 那他们家主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二十多年前,他们家主甚至还没出生! 而且,既然知道,为什么现在才公布出来? 厉濯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静默地下着棋,一人分饰两边,自己对抗自己。 怎么会知道? 很简单。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在华都,凭着霍家的影响力,无论想要压下什么事情,那都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以至于当年沈家两位千金闹得轰轰烈烈的逃婚新闻,现如今已经鲜为人知,随着岁月的流逝埋藏在了二十多年前。 其实,在一同被尘封在二十多年前的往事里,还有一段小插曲。 当年或许还有人记得,但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了。 多年前,沈家的两位千金,与当时的厉家小姐,他的亲生母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 沈家两位千金逃婚时,还曾到厉家躲藏了一段时间。 再后来,厉家出了事。 曾经那些嘴上说着至交挚友、互相扶持的名门望族,纷纷避之如洪水猛兽。 大厦倾颓,一夜落陷。 一把火,几乎烧光了厉家的所有痕迹,还带走了几条鲜活的生命。 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华都像是从来没有过厉家的存在,知道厉家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所有关于过去的传闻,都消散湮灭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可那些带着血的记忆,总会有人记得的。 埃文看着厉濯羽手边错综复杂的棋局,目光顺着这盘棋逐渐上移到了他神情不明的俊美面庞上。 “霍老太爷见惯了大风大浪,就算知道了霍家大少爷并不是霍家的血脉,生气愤怒是难免的,可也不一定就真的会被气得撒手人寰,毕竟霍家还有个不亚于霍家大少爷的二小姐不是吗……?” 所以,厉濯羽昨晚命人去医院告知霍老太爷“霍斯洺不是霍家血脉”这个残忍的真相,难道就只是为了出口恶气? 埃文捉摸不透厉濯羽的脾性,只觉得他比前一任公爵要阴晴不定多了,在他身边做事也自然更加小心翼翼。 他又深度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领悟般地试探道: “您从一开始……就是想看着霍家内乱?想要霍家大少爷和霍家二小姐自相残杀?” 霍绾和霍斯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有你无我”的结局。 眼下两个人都有所顾忌,所以都没有出手。 可现在不同了,一旦霍家大少爷-霍斯洺不是霍家血脉的消息传出去了,那么…… 事情就会变得彻底不一样了。 霍斯洺原本是个再谨慎缜密不过的人,没有一定的把握绝不会轻举妄动。 可现在,消息一旦传出去,他就成了被动的那一方,如果不赶霍绾之前下手,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埃文突然明白了什么。 厉濯羽这是在“逼”着霍斯洺先动手。 厉濯羽仍是百无聊赖地操控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像是听进去了埃文的发言,又像是没有。 一场好戏,得兼具观赏性与戏剧性,从内部开始的崩分离析,难道不比外人动手看着更戏剧些吗? 当然,他这么做。 还出于一点私心。 他很想看看…… 霍绾,到底还能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在埃文喋喋不休分析着的同时,桌面上厉濯羽一人分饰两角的这盘棋已经进入了尾声。 黑子白子错综复杂,杀气弥漫。 棋盘上的博弈双方,就好像他现如今正在饰演着两种身份。 厉家小少爷-厉濯羽,以及帝国的四大公爵之一,吉尔赛特公爵-凯撒。 “您……” 埃文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就被一道慵懒动听的嗓音打断了。 “发一张邀请函给霍二小姐,邀请她后天晚上见面。” 第113章 凯撒(厉濯羽)的婚约,谁定下的,就让谁娶 “您……又要见……” 霍二小姐? 察觉到了厉濯羽脸色的不对,埃文悄然止住了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厉濯羽以凯撒的身份和霍绾见面,这才没过去多久吧! 以厉濯羽现在的身份,还是少出现在华都为好。 帝国那边都还没稳定,家族内部都还没彻底处理好,为什么还非要来淌华都这滩浑水? 吉尔赛特这个家族,可以说是帝国最古老的几大家族之一。 上一任帝国皇后就是出自这个家族,即便已经被废黜了位分,她的儿子最终仍坐上了帝国的皇位。 算起家族辈分关系,这位曾经的皇后可以算是凯撒(厉濯羽)的亲姑姑。 也就是说,现如今的帝国皇帝,是厉濯羽的亲表哥。 有着皇室这层关系,即便吉尔赛特家族此前曾在皇后被废位时内部动-荡了一次,现如今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不过,吉尔赛特家族内部对厉濯羽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血脉坐上公爵的位置心存不满。 家族长老发现无法控制厉濯羽,无法将他培养成新一任的傀儡公爵,于是产生了想要从旁系分支里找人承袭公爵爵位的想法。 那些老家伙在明面上就已经诸多刁难,更别说暗地里的刺杀了。 不久前,他们甚至买通替换了宅邸里的佣人,在厉濯羽的饮食里下了慢性毒药,差点致使他就此失明。 好在发现及时,不过厉濯羽也跟着将计就计,住进了疗养院里,上演了一出眼睛真的失明了的假象。 说来也是好笑,那帮老家伙居然真的小瞧了厉濯羽,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 事发第二天,那几个老家伙至亲之人的断指,就出现在了他们聚会长桌上的餐盘里。 至此,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埃文站在一旁纠结了许久,最后才慢慢吞吞地进行了提醒: “您是不是忘记了……家族那边……已经为您安排了一门婚事……” 这门婚事是厉濯羽继任公爵之位前就定下了的,对方是与吉尔赛特家族门当户对的贵族名媛。 也就是说,无论谁继任公爵之位,婚约对象都会是这位公爵小姐。 话音刚落,一股渗人的凉意竟在埃文丝毫未曾察觉的情况下环绕在了他的脚边。 一条漆黑的蟒蛇弓起了身子,吐着猩红的信子,越缠越紧,似乎随时都要张开血盆大口进行攻击。 埃文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比蚊子还弱的嗡嗡声。 直到那气定神闲下着西洋棋的少年丢下了手中的棋子,朝着这条蟒蛇伸出了骨节凹凸有致的修长手指,埃文提到嗓子眼里的那颗心才算是安定下来。 缠绕在他脚踝上的那节冰凉软体终于撤走了,游走向了厉濯羽的脚边。 “婚事。” 明明只是两个简单的音节,从厉濯羽的嘴里念出来,仿佛被赋予了新的深意。 他咀嚼着这两字,看着逐渐沿着他小腿攀爬而上的黑色蟒蛇,隐约间挑起了唇线,漫不经心地发问: “谁定下的?” 诶文瞥了一眼厉濯羽的脸色,不算太阴沉,应该还能说下去: “自然是家族的长老……” 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意味不明但怎么品怎么诡异的慵懒轻笑。 “既然如此,谁定下的,就让谁娶。” 埃文:…… 这……不妥吧? 那几个老家伙都已经五六十了…… 公爵小姐今年好像还不到二十岁。 这合适吗? 对方也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小门小户,到时候万一两大家族闹到帝国皇帝那里该怎么办? 算了…… 这件事还是先往后放放吧。 毕竟厉濯羽才正式继任公爵之位不久,婚事暂时不急。 “对了,家主,洛里安让我告诉您,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反正一时半会儿,那个叫做陆凛的家伙,是没办法出现在霍小姐的面前了。” 就是不知道…… 霍二小姐知道以后,会不会动怒了。 毕竟,她养了那只“金丝雀”三年,还是个弹钢琴的,就这样折了一只手。 多可惜。 第114章 陆凛的手被人折断了,这一次,霍绾不会来了 饶是他这个外邦人,都隐隐约约听闻过三年前霍家二小姐迷恋上了一个穷小子的传言。 这三年里霍绾更是将陆凛保护的密不透风…… 不过,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是吗? 这次只是一只手,下一次…… 说不定就是性命了。 近处,一盘复杂的棋局在少年白净如玉的修长手指间结束。 埃文站在一旁观摩着,想要分清到底是黑子胜出了,还是白子。 远观着像是黑子最终吞并了对面白子的国王,未等他怎么细看,少年大手一挥,这盘棋被七零八落的打散了。 “啪嗒、啪嗒”,雕刻精细的黑白棋子翻滚掉落。 摔落在地的仿佛不是棋子,而是埃文悬在嗓子眼的心。 难道他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不过,厉濯羽的心情倒是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差。 他靠在了座椅上,摆-弄-着缠绕在他膝盖上的那条黑色蟒蛇,语气散漫冷淡: “早上交待你的事情,还记得吗。” 埃文一惊,迅速反应过来:“当然。” 厉濯羽让他命人送一架钢琴过来! 接着,埃文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再次确认了配送信息,才拍着胸脯谄笑着保证: “您放心,已经在路上了,日落之前就能送来。” 这好端端的,厉濯羽竟然一大早吩咐他去购置一架钢琴放置在这栋宅邸里。 凭着厉濯羽这么多年在霍家的认识见闻,那些差的琴肯定交不了差,可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他上哪去找一架能入得了厉濯羽眼的钢琴? 先不说那些顶级的琴都需要等待工期,十天半个月都算短的,等得久的,甚至要几个月几年! 没办法,他最终只能花重金从华都某琴行的老板那里买下了一架名家收藏。 听说那架钢琴还是某新生代最有天赋的演奏家曾经弹过的。 就是他买琴的时候实在是太匆忙,没来得及细问…… 那位新生代最有天赋的演奏家…… 是谁? 厉濯羽没说话,看样子似乎是满意了,不过保险起见,埃文又给他打了一记预防针: “当然,短时间内想要找到一架合您心意的琴并不容易,我已经让人去帝国最好的琴行里定制了,大概一个月内就能制作完成,到时候再让人想办法送过来。” 反正花的是厉濯羽的钱,花的是吉尔赛特家族的钱,他只要负责跑跑腿、动动嘴就好了。 其实厉濯羽为什么突然想要一架钢琴,埃文觉得这也并不难猜。 霍二小姐养在外面的那个金丝雀,不就是弹钢琴的吗? 可惜了,现如今那家伙折了一只手,得休养好一阵子…… 自家主子趁着这个时候投其所好,说不定能成功上位,取而代之。 只是…… 乐器都讲究长年累月的基本功,除非是天赋异禀…… 不然,只怕会相形见绌。 尤其是,陆凛那家伙,不是被誉为什么什么一大串头衔的钢琴家吗? 唉,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祈祷厉濯羽是个天赋异禀的家伙。 * 帝都远郊。 燕明山,疗养院。 在弥漫着刺鼻消毒水的房间里,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完成了基本的检查,随后叹了一口气: “你的手伤的很严重,通知霍小姐了吗?” 这语气,显然她和陆凛是旧相识。 清冷出尘的少年仅仅只是看着窗外枝头的鸟雀,接着淡淡回眸,“不用。” 他回的“不用”,而不是“没有”。 显然,他并不想让霍绾知道这件事。 年轻女医生见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漠然模样,心中一阵揪心的痛,蹙起了眉: “怎么伤的?你不是最爱惜你的手了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陆凛没再回应,依旧只是用一种旁人看不透的遥远眼神观望着窗外。 他的心情明显很低落,可却对自己被折断的右手毫不在意。 曾经的陆凛最宝贵的就是他的一双手,现如今哪怕手指被折断了依旧一言不发的沉默着,莫名的给人带来一种极其寥落的心死如灰感。 没办法,医生不再继续追问,话锋一转: “我看了你拍的片子,你的手指像是被人为折断的,但好在手部神经和筋脉没有怎么受损,如果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好好养着,说不定还有康复的……” 陆凛在这时打断了她,清淡如风的嗓音听不出多少情绪: “姐姐呢,她最近的状况怎么样,还好吗?” 闻言,医生如实回答:“阿妍最近的精神状态不错,不过她依旧念着要见霍小姐,过两天就是她的生日了,霍小姐这次应该会来看望她吧……” “她不会来了。” 又是一次浅淡而肯定的打断。 窗外的树影倒映在少年茶色的温凉瞳仁里,斑驳了一池光影。 他的唇角扯开一弯自嘲的弧度,嗓音很淡,也很虚幻缥缈: “这一次,她不会来了。” 第115章 今晚,他一个人,单独见霍绾(陆凛x霍绾) 医生望着陆凛的眼神似乎微微变了变,欲言又止: “你……和霍小姐吵架了吗?” 她与霍绾接触的不多,对霍家这位二小姐的认识,更多的停留在旁人的闲谈里。 但陆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 陆凛性子寡淡,从来都不是那种能与人产生争执的人。 更何况,以他和霍绾之间的关系,别说吵架了,怕是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更别提有任何发言权了。 听见病床边的女人提起了霍绾,少年眸光微微波动了一下,但那缕涟漪终究是又化为了沉寂。 这三年里,他倒是真没和霍绾发生过什么争执。 多数情况下,都是她说,他听。 刚开始这段畸形关系的那段时间里,她会在晚上过来,单纯的躺在窗边的摇椅里听他弹琴…… 三年时间不算太长,但也不能说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其实早在在陆妍出事前,他就已经和霍绾打过几次照面。 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学,赶上休息日和假期的时偶尔会从学校赶回来看望陆妍。 陆妍是个工作狂,尤其是跟在霍绾身边以后,几乎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投入在了工作上,所以他来探望陆妍的时候,时常能遇见霍绾。 第一次见到霍绾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霍绾递来的视线。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 正常来说,那种眼神他应该并不陌生,从小到大接收到的惊艳眼神,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他唯独在霍绾的身上感到了异样。 她明明在看着他,可又好像穿透了他,看着另一个人。 她的眼神里有着欣赏、惊艳,还有看待物件景品那样的玩味性质,唯独没有半点真心。 不过那个时候,他和霍绾还没有半点交集,顶多是那种见了面以后出于礼貌性的点头示意关系。 更何况,以霍绾的身份地位,怎么会过多的在他这样的普通人身上停留? 直到—— 第二年,陆妍在国外出了事,精神失常,患上了疯病。 他才和霍绾有正式的交集。 陆妍出事后的一周,他甚至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单纯的以为陆妍和平时一样忙于工作,所以才没能及时回复他的信息。 后来,就这样过了一周,发给陆妍的信息一直没人回,电话也一直没人接,他才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火急火燎的从学校赶回华都,却不成天都塌了下来。 得知陆妍出事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和霍绾正式说上话。 隔着疗养院的玻璃窗,他不可置信,更无法接受陆妍已经疯了的现实。 那一瞬间,理智的弦绷断,他颤抖着双手失控地握住了霍绾的手腕,请求她告诉自己,陆妍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霍绾没有任何隐瞒,神色平静地叙述了在国外所发生的一切,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陆妍到底都遭遇了些什么。 同时,她面色凝重地递给了他一份验伤报告单。 那十几页纸的验伤报告,每一行文字里描述的不同程度上的几级伤残,至今还在午夜梦回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一天,他失去了理智,竟然可笑天真的要求霍绾告诉他那帮人在哪,他要亲自将陆妍遭受的一切千百倍的奉还。 然而,霍绾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唇角扯出了一道讥诮的弧度,冷淡地甩开了他的手。 她说: “你想死我不拦着你,但姐姐的样子你也看见了,如果你也疯了残了,谁来照顾你们姐弟?难不成……你打算寄希望于早就抛弃你们两姐弟的父母?”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听到这种风凉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陆凛形容不了当时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要被掐断了,每一根骨节上都泛着刺眼的白,牙根也快要咬碎。 他死死盯着霍绾的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维持着原有的声调和她进行沟通的: “所以,二小姐的意思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就只能认命了是吗?” “……认命?” 霍绾似乎觉得这两个字格外好笑,从她那张妖异冶艳面庞上绽出的笑容更加明艳动人了。 “这个世上,有几个人对抗的了天命?你姐姐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这就是她的命。” “还有,我就直说了,动了你姐姐的人,是连我都不能轻易招惹的对象,他们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留了你姐姐一命。至于你,既然你想送死……那我可不会拦着。” 说完,那眉眼间布着轻蔑薄笑的女人转过了身,像是有了离开的打算。 他盯着她的背影,眼眶通红,只余绵绵无尽的恨意与无可奈何的绝望。 明明陆妍遭遇到了这种事情,霍绾有着不可推卸的间接责任,为什么她还能表现出这副高高在上、漠不关心的模样? 哪怕她流露出半分愧疚,承认是她没有安置好保护好自己的属下,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恨她。 霍绾背对着他,步调冰冷从容,没有回头,只是在迈进转角之前,脚步稍稍顿了一下。 接着,那凉薄至极,却沾染着慵懒轻笑的嗓音又递了过来: “你还在念书吧。听你姐姐说,你是弹钢琴的,念的还是顶级名校,学费好像不便宜,她工作那么拼命,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你。” 当时的他并不明白霍绾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随即,她又莫名其妙地问了他一句: “弹得怎么样?” “……” 他一时失语,还没从得知陆妍已经疯了的事实中缓和过来,自然而然没有跟上霍绾的脑回路。 什么叫做……弹得怎么样? 钢琴吗? 等不到他的回应,那烟视媚行的女人翩然转身,踩着脚下那双昂贵的红底高跟鞋步步迈向了他。 她朝他伸出了手,挑起了他领口上系着的黑色领结,企图唤回他的注意: “发什么呆,我在问你话呢……” 与此同时,千丝万缕的幽香朝他涌来,像是无数根红线,绊住了他的脚,困住了他的身体。 “你的钢琴,弹得怎么样?” “我之前听你姐姐提过几次,你钢琴弹得不错,虽然没有亲耳听过,但听说你拿了不少奖。” 那双妖媚的绿色瞳眸就这样注视着他,敛着玩味的薄笑,像是已经将他看透。 “你应该清楚,你的学费不便宜,你姐姐后续的治疗费用更是一笔天文数字,我不是慈善家,更没有一副热心肠,不会把大笔的钞票浪费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 当时的陆凛并没有反应过来霍绾的意思。 但他也还没愚蠢到会认为自己在钢琴上的天赋真的有那么高的价值,能吸引到霍绾的注意。 他僵硬在原地,拳头攥紧,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试图琢磨出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霍绾在这时松开了他的领结,莹白纤细的手指顺势伸到了他的面前,“手机。”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口袋里的手机递给了她。 霍绾接过了他的手机,直接点进了导航地图里,搜索出了一个地址,进行了重点标记。 很快,这只手机被塞回到了他的手里。 “今晚八点,这个地址,就你一个人,单独来见我。” 那一刻,他的大脑有些空白,难道霍绾想要表达的意思,真的是他理解的那样……? 大晚上的,单独见面。 难道她和他遇到的其他名媛千金、富家太太一样,对他存有某种难以明说的意图……? “二小姐……” 紧绷的喉咙像是干涸的井,他刚想开口,却被先一步打断了。 “别紧张,只是邀请你来弹几首曲子。” 看破了他的仓惶无措,霍绾轻嗤了一声,弯唇浅笑着,凉凉道: “不过说句实话,音乐嘛,我的确不怎么懂,更没有欣赏艺术的闲暇时间,不过……我对你这个人,倒是有点感兴趣。” “总之,要不要过来,随便你,我没有什么耐心,过时不候。” 第116章 她对他的新鲜感,还能维持多久(霍绾x陆凛x霍斯洺) 自那天起,外界流言纷飞。 传言霍家二小姐-霍绾秘密豢养起了一只“金丝雀”作为无聊时的消遣。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近处。 病床前的医生发现了陆凛的失神,瞧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憔悴模样,于心不忍地摇头轻叹了声: “无论怎样,你都不该拿你的身体开玩笑,你的身体情况你明明很清楚,先不说霍小姐在不在意,你也要为了阿妍想想,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了……” 陆凛原本就体弱多病,现如今废了右手,只怕他就此彻底一蹶不振。 病床上,少年眼眶里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瞳仁微微闪烁了一下,掠过蜻蜓点水般的光影。 他缓缓扯开了薄唇:“放心,我不会自暴自弃,就算是为了姐姐。” 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医生微微拧起了眉: “阿凛,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 “没关系。”空气中响起少年淡若清风般的柔和回应。 接着,他阖上了眼,苍白的脸色中流露出倦怠的疲惫。 “我累了,想休息了,检查已经做完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许医生你可以先去忙了。” 面对陆凛的回避,许若轻轻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转过了身,提醒了一句: “阿凛,虽然你叮嘱我不要将你受伤的事情告诉霍小姐,但霍小姐现如今是这家疗养院的理事兼股东,疗养院里有很多她的人,你的手受伤的消息,就算我不说,也很快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你也别怪我多嘴,毕竟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子和阿妍完全相反,不像她那样善于交际,我只能提醒你,对霍小姐这样身份的人,不能像你平时对待其他人那样,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太刚则折,说的就是陆凛。 像霍绾那样身份地位的人,能对陆凛保持三年新鲜感就已经算是难得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凛的性子又一直这样别扭,这份新鲜感又能保持多久? 让他从云端坠落泥潭,不过是霍绾一句话的事情。 更别说,陆凛的右手现如今废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 市中心。 医院。 夕阳西下,熟悉的vip病房的长廊上。 窗外,晚霞将天幕渲染成了赤橙橘黄的一片。 傍晚的霞光照进了充斥着浓重消毒水气味长廊里,给人一种梦境照入现实的虚幻缥缈感。 “叮——” 电梯抵达了这一层。 从电梯里款款走来的黑裙女人步履从容,妖娆的长卷发随着她迈出的每一个冰冷脚步而翩跹摇曳。 她身周散发出的冷漠与傲慢,仿佛与生俱来。 尽管霍绾的身后仅仅只跟了一名包裹在黑色卫衣之下的黑发少年-渡鸦,但并不妨碍他们两位成了这条走廊上的焦点。 走廊的尽头,另一端的电梯也抵达了这一层。 只见一名西装革履,戴着金丝框镜的英俊男人率先下了电梯。 他单手抄进了西裤口袋里,腕间的名表泛折过一缕鎏金的光辉,身后跟了四名高大英武的保镖。 两方人就这样朝着对方走去。 走廊里安静无比,气氛在他们双方彼此朝对方迈步靠近的冰冷脚步声中一点点绷紧。 直到彼此之间还剩一步之遥的距离,霍绾和霍斯洺极具默契的停下了脚步。 男人那晦暗的探究眼神在她的冶艳的五官轮廓上逡巡而过,似乎刻意在她露出的半截白皙脖颈上停留了半秒。 光滑白皙,没有其他痕迹。 接着,他撤回了视线,像是随口一问: “这么晚了才过来,是刚醒不久吗?” 霍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笑道: “太公的情况不是已经暂时稳定了?哥哥后来不是回公司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又来探望老爷子了,难道……老爷子的情况又不对了?” “昨晚分别以后,你一直待在银湾里,我还以为你没收到太公病情恶化的消息。” 闻言,霍绾轻轻一笑,对霍斯洺知道她昨晚去了银湾并不感到丝毫惊讶: “霍斯洺,你查我?” 对此,眼前的男人似乎微不可察地牵了下唇角: “你对我的行踪,不也是了如指掌。” 第117章 霍斯洺,反常的人,好像是你吧 真巧。 霍绾在心底冷笑。 她才刚抵达老爷子所在的这一层,霍斯洺就出现在了医院长廊尽头的另一部电梯里。 很难让人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她自上而下地将他审视了一番,“没有其他事情要说的话就让开,别耽误我在老爷子的病床前尽孝心。” 然而,她面前这道高大英挺的身影却巍然不动。 男人手插口袋,居高临下,三言两语便将她拒绝: “太公需要静养,谁也不见。” 明明是寡淡的语气,可在场的所有人都从霍斯洺这话里读出了一股不容违逆的强势。 料到了霍斯洺会阻拦,所以霍绾并不感到惊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抬眸微笑着反问: “这是老爷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霍斯洺似乎提前料到了霍绾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从容应答: “这是医生的意思。” 他将她脸上没有分毫信任之色的虚假笑意收入眼底,一如既往地冷淡道: “你忘了吗,太公在病情还没恶化前特意吩咐过,除了陈律师以外,他谁也不见。” 这种话听听就算了,满是破绽。 霍绾不由得哂笑:“如果我今晚一定要见到老爷子呢?” 男人注视着她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更是捉摸不透。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有孝心了,太公入院的这几天里,你一共来看望过几次?” 霍绾自知理亏,索性挑起了眉梢,破罐子破摔: “哥哥就当我是良心发现了吧,总之,我今晚一定要见到老爷子。” 见霍绾态度如此坚决,霍斯洺罕见的沉默了片刻。 接着,他朝前迈了一步,将他们之间本就迫近的距离缩短到了极致。 伴随着一声低醇悦耳的哑笑,陌生冰冷的男性气息也随之侵袭而下。 “你今晚这么反常,是在顾忌什么?” 她这是怕他对老爷子下手? 在她眼里,他什么时候成了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了。 霍绾没有后退半步,反而扬起下颚迎上了头顶那道沉炙的视线,不假思索地将这句话还了回去: “是你在顾忌什么吧,霍斯洺。” 她的目光顺着男人锋利的轮廓线条不断向下浏览而去,似乎用视线丈量了一下他们此刻彼此之间的距离,意味颇深: “依我看,反常的人,好像也是你呢……” 闻言,霍斯洺动作一滞,本就浅薄的笑意渐渐敛去,投下的落影依罩了身前的女人。 阴影覆盖而来的同时,霍绾察觉到一道极深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短暂的缄默后,男人的眸底只剩她无法参透的深沉凉寞。 在如此迫近的距离之间,许久后,她的耳际漫过了一道叹息般的低语: “你总能找到最让我为难的办法……” 从前是,现在也是。 未等霍绾反应过来,笼罩住她的这圈阴影不着痕迹地撤离了,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下一秒,霍斯洺迈开长腿越过了她,朝着走廊里的长椅走去。 可擦肩而过之际似乎又停顿了半秒,冷淡提醒: “你不是要去看望太公?” 言下之意,不是要去看望老爷子,她还愣着做什么? 霍绾没有立即前往老爷子的病房,而是转过了身。 一双妖异森然的绿瞳紧锁着男人贵气非凡的身影: “哥哥这种语气和态度,难道我去看望太公,还需要经过你的允许?先不说老爷子现如今还没怎么样,哥哥就已经把我当做外人了,那等到老爷子真的撒手人寰以后,怕是要……” “我没这么说过,你不用过度脑补。” 霍斯洺背对着她,沉稳的脚步未停。 “太公需要静养,是医生的意思,也是太公自己的意思。” 好一个医生的意思,好一个太公自己的意思,也就是说她现在倒是成了那个一意孤行的人了。 虽然霍斯洺没有再加以阻拦,但也不能就此说明病房里的老爷子仍是安然无恙。 房间里又没有监控,万一她这个时候进去了,发现老爷子有了个三长两短,到时候怕是说不清了。 于是,霍绾扭头吩咐一旁的保镖: “去请医生过来。” 医生很快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护士。 霍绾这才打开了病房的门,跟在医生和护士后面进了病房。 * vip病房内。 “霍老太爷的身体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但具体什么时候能苏醒,还要看病人自己……” 面对医生略显为难的神情,霍绾只是点了下头,“没关系,我明白。” 她站在病床边,看着躺在床中央像是陷入了沉睡一样的老人。 老爷子脑袋里长了个肿瘤,之前因此引发了轻度中风,现如今直接陷入了休克昏迷状态,除去肿瘤恶化的可能,令人很难不去多想…… 昨晚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导致病情突然恶化。 在医生和护士确认老爷子的各项监测指标都处于正常状态的情况下,霍绾决定让他们先离开,自己留下来单独待一会。 “麻烦二位了,我家老爷子的病情我现在也基本上了解了,二位先忙吧,我也想单独陪在太公病床边尽尽孝心。” 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个眼神,点头:“那霍小姐,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霍绾“嗯”了一声,直到病房的门被重新带上,她才重新迈出了脚步,挪步到了病床边上。 她也不知道老爷子到底能不能听见她说话,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居高临下地幽幽道: “我都还没出手,甚至什么也没做,您就昏迷了过去,变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再不醒来,岂不是要错过了接下来的大戏?” 尽管她依旧对陈格下午在咖啡厅里跟她说的话心存怀疑,但也不能说是半点也没听进去。 如果老爷子真的突然改变了主意,打算将霍氏的股份和霍家的财产全部授予她和霍皎皎,那么就只能说明…… 霍斯洺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让老爷子彻彻底底的失望了,以至于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能让老爷子气到病情恶化,昏迷不醒? 顾虑到房间里可能被安了监听器,她无法明言,说的仍是隐晦。 “您如果能听见我的声音,听见我此刻所说的话,那您就争点气早点醒过来。不然,说不定轮不到我动手,您最疼爱的长孙……就会要了您的命呢。” 说完,见躺在病床上安详熟睡的老人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她又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默默转身离开。 就是这么巧合。 在霍绾转身的一瞬间,老人那只展露在外枯瘦如树干的手指微不可察的隐隐一动。 当然,这一幕,未曾被已经转身离去的霍绾察觉到。 * 病房门口。 霍绾随手带上了门,没有理会坐在走廊长椅上的男人,朝着渡鸦吩咐道: “今晚你守在这里,待会还会再过来一个人陪你,你应该还算熟悉。至于雪衣,明天早上再换她过来。” “是,二小姐。”渡鸦很快应下。 他的目光周围的保镖身上粗略掠过,似乎出于不放心地问了句: “您待会打算一个人回去吗……?” 霍绾明白他的顾虑,淡笑着表示:“没关系,放心。” 只是,就在她打算就此离开时,宛若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的人影在一瞬间引起了她的高度警觉。 拦住她的人不是霍斯洺。 而是…… 韩让。 第118章 她养了三年的金丝雀被人折了翅膀 看见韩让。 霍绾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是: 好可惜。 可惜没能割下他的舌头。 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 看着他这张与韩丞相似程度高达八九分的脸,她的心里竟然格外平静。 毕竟,对于韩丞接近她的真实目的,她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猜测。 在霍家,怎么可能会有平白无故的善意。 就算韩丞不是沈婉容和霍斯洺的人,那也是老爷子身边的人,她无法不设防备。 韩让没有说话,霍绾也没有主动开口,就这样直白地注视着他。 她连余光都没有瞥向身后,朝着一旁蠢蠢欲动的渡鸦做了一个制止上前的手势。 接着,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警告: “霍斯洺,看好你的人。” 现如今韩丞韩让两兄弟也算是明牌了,他们是沈婉容和霍斯洺的人。 医院监控摄像头这么多,真动起手来,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会有点麻烦。 随后,她微笑着抬眼,重新看向这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现在又挡在了她前方的冷峻男人。 “至于你,滚,我不会说第二次。” 韩让冰山般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波动,像是没有听到霍绾对他的警告,顺着他原本的意思表达了下去: “二小姐,我哥……” \"韩丞吗,你不会想让我去看他吧?\" 从韩让出现的那一刻起,霍绾就已经料到了他的来意,可她不为所动,甚至凉薄地讥笑出声打断。 即便如此,韩让面不改色,但掩映在衣袖下的手指却隐隐攥了起来: “我哥跟在二小姐身边那么多年,就算二小姐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也该……” “该什么?难道不是他怀揣着目的、带着任务接近我的吗,废了他的一条腿,已经算是最轻的代价了,再说了……他又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 说着,霍绾饶有深意地回眸,朝着已经从走廊长椅那边踱步走来的斯文男人看了一眼。 “你觉得呢,哥哥?” 霍斯洺步步走来,目光扫向韩让,“你先回去。” “大少爷……”韩让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换做平时,他绝不会违背霍斯洺的意思。 可看着病床上的韩丞,得知韩丞的腿可能没有康复的可能,他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霍绾枪法精准,这一点他多年前就领教过了。 当年的那三场比试里,霍绾尤以射击枪法和他拉开了较大的差距,不然他也不会就此被她挑断了手筋。 所以…… 昨晚,霍绾是抱着让韩丞报废一条腿的心态开了那一枪? 无论如何,无论韩丞带着何种目的接近霍绾。 这么多年来,他为霍绾做了那么多事情,为了霍绾违背了那么多次命令,是在整个霍宅里唯一愿意亲近她的人。 她怎么能…… 如此狠心? 其实昨晚霍绾那一枪,也出乎了霍斯洺的意料。 整个霍家都知道,韩丞和霍绾的关系不一般,韩丞也是唯一能进出她卧室的人,可见霍绾对他有多信任。 可霍绾开出那一枪的时候,非但没有任何犹豫,反而庆幸她的枪法依旧如昔日那般精准。 霍斯洺的目光移向了霍绾,想要主动缓和氛围,也是试探: “如果没记错的话,韩丞跟在你身边已经有几年了,昨晚那一枪,应该只是一个失误吧。” 失误? 霍绾细品着这两个字,某种极度轻蔑的笑意从心底里涌了出来,渐渐浮现在了面上。 他以为她是谁,失误? 呵…… 她瞥了一眼韩让阴沉着的难看脸色,嫣红的唇线不禁勾勒出一弯更深的弧度: “霍斯洺,如果我是你,可不会留着一颗摇摆不定,另一颗已经废了的棋子。” 摇摆不定的 ,指韩丞。 已经废了的,指韩让。 此话一出,韩让的眼神瞬间变了,是愤恨也是更深的厌恶。 霍绾私-生-女的身份,以至于整个霍家都没有一个人打心眼里看得起她。 可她却偏偏做到了毫不在意,甚至比谁都要傲慢。 这使得整个霍宅里的人更加排斥她,更加偏向谦和有礼的霍斯洺和活泼嘴甜的霍皎皎。 见霍斯洺的脸色也不明朗了,霍绾低低地笑,将虚情假意全写在脸上: “对了,母亲呢,还好吗,应该没受到什么惊吓吧,需要我顺路去看看她吗?” “她无碍,不需要你多费心。” “那就好,记得替我问候她,我就不亲自去看望了。” 话落,她便转身离开。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扣握住了。 “我还欠你一枪,忘记了吗?” 听着耳畔传来的低语,霍绾冷笑: “你要是真想还那一枪,就不会等到现在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别烦我。” “什么事会比太公更重要?” “你真想知道?唉,我可爱的金丝雀被人折了翅膀……” 第119章 他的自尊心,会比他的手更重要? 金丝雀……? 霍斯洺微微一怔,眉心渐渐拧起,注视着霍绾的眼神也沉了下去。 几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则传闻? 三年前,霍绾心血来潮的bao养了一个音乐系的男大学生,这件事传出去以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各大八卦媒体蹲守到了那所名校门口,只为拍到霍绾这位秘密情-人的真面目。 他音调不变,心下莫名涌来一阵躁郁,“你还没和那个男人断干净?” 霍绾挣开了他的手,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懒怠散漫: “这和哥哥有什么关系?” 不等霍斯洺有所回应,凉薄轻蔑的笑意又在她的唇畔弥漫开来: “无论我和谁约会,又和谁有染,只要不让那些八卦媒体捕到风捉到影,应该都轮不到大少爷你来过问吧?” 霍斯洺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你和濯羽不是已经订了婚?” 哦? 因为她和厉濯羽订了婚,所以担心她在外面养了其他男人这件事传出去会影响霍家的名声和颜面? 霍绾揉着被男人掐握的酸痛的手腕,绿色的瞳仁里波光流转,每一个音节都被她刻意拖延的意味深长: “哥哥不是想让我解除和厉小少爷的婚约吗?现在又提起这出,算是什么意思?” 走廊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韩让都察觉到了霍斯洺的气压不对,其他跟在霍斯洺身边多年的心腹自然也察觉到了。 可偏生有一个人没有发现察觉——霍绾。 谁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察觉到霍斯洺的低气压,还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慵懒而立,漫不经心地拨开了耳侧卷曲的长发,温软的语调更是比羽毛还要飘飘然: “比起关心我,哥哥还是关心一下自己身边的人吧,昨晚欠了我的那一枪,你猜……我会让谁还上?” 话落,她微笑着,挑衅般地对上了男人那双遮掩在剔透镜片后的琥珀色瞳眸。 一股无形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高跟鞋叩击地面的清脆声响随之响起,渐行渐远。 霍绾离开了。 目送着女人远去的窈窕倩影,隔着一架金丝框镜,男人那双仿佛结了冰的眼眸更冷了。 * 夜幕降临。 燕明山上。 灯火通明的疗养院里。 “霍小姐,请。” 在一群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的热情指引下,一袭黑衣的妖媚女人踩着脚下的高跟鞋,步调从容沉稳,踱步走向长廊尽头的vip病房。 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挂着满脸逢迎的笑,跟在霍绾身后,见她绷着脸,紧张地搓了搓手: “霍小姐,这么晚了您还亲自到访,应该提前说一声的,好让我们提前做好招待准备。” 霍绾轻轻地笑了,连余光都没有瞥向身后的中年男人: “李院长客气了,事发突然,如果不是这么晚了才接到消息,我也不会大晚上的赶过来。” 院长心中顿时一惊,提心吊胆,惶恐万分,以为霍绾打算问责,怎么这么晚了才把陆凛受伤的消息告知给她。 万幸,几秒后,前方飘来一句: “他的手伤,让李院长你费心了。” 李院长这才安了心,抬手擦了一把冷汗,连忙附和起霍绾: “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我刚得知陆少爷的手受伤了也很惊讶,想到霍小姐您对陆少爷的重视程度,于是拍完片子让专家会诊过后,立刻就为他动了手术。” 对此,霍绾只是微笑,笑意不及眸底,又问: “他伤的严重吗?” 闻言,李院长连忙朝着身后瞪了一眼,示意一直照看陆家姐弟的许医生回答霍绾的这个问题。 比起院长的逢迎谄媚,许医生面不改色,淡声表示: “如果接下来阿(凛)……陆少爷好好养伤,积极配合复健治疗的话,还是有完全康复的可能的。” 闻言,霍绾沉默了几秒,幽幽轻叹: “这样啊,那他以后还能弹钢琴吗?” “短时间内……最好不要。” 许医生说得委婉,但霍绾似乎听出了她语气中隐匿着的为难。 “短时间,是多短?” 霍绾不过是随口一问,可许茵却因此变了脸色。 她微微攥紧了手指,过了一会儿,才给出了一个不确切的时间: “大概半年……” 霍绾挑起了眉梢:“这么久?” 听着霍绾的语气,李院长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再度朝着许茵递去了一记警告的眼神,示意她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见状,许茵垂下了眼眸,语气不变: “霍小姐,为了病人的健康考量,这已经是最短的……” “好了,我知道了。” 霍绾打断了她,单从她的语气与神情中探查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眼看着就要靠近走廊尽头最安静的那间病房,她的步调明显放慢了许多, “前面就是他的病房了吗?” 见霍绾转移了话题,李院长连忙点头,伸出手臂为霍绾指引向了前方: “对对,您慢点,小心脚下,前面就是了。” 霍绾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头也不抬地吩咐了一句: “这么晚了,麻烦许医生稍微留下来待一会,其他人就先回去吧,不用特意陪着我。” 许茵倒是没有多惊讶,李院长却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他知道许茵和陆家姐弟之间有渊源,更清楚霍绾和陆凛之间的关系。 像霍绾这样的权贵他见得多了。 有些东西,哪怕他们这些权贵玩-腻了、不要了,宁愿毁了,也不会让其他人染指。 所以,就算许茵曾经和陆家姐弟曾经是单纯的邻里关系,但毕竟是异性…… 如果让霍绾知道了,陆凛和其他异性有所接触,谁知道霍绾会不会介意以至于追究起来? 前方,霍绾和许茵已经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陆凛的病房门口,就算他想要阻止,这个时候也只会让霍绾心生疑虑,欲盖弥彰。 无奈之下,他只能朝着身后的几名医护人员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先行离开。 心中暗暗祈祷许茵待会不要在霍绾面前说错了话,连带着迁怒他们其他人。 * 病房门口。 许茵连续敲了三下门进行提醒,直到里面隐约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动静,她才拉下门把手,打开了这扇门。 当然,她并没有直接进去,手指搭扶在门把手上,霍绾似乎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角,接着便越过她迈进了门槛。 她这才跟在霍绾身后进入了这间病房。 屋内开着灯,一室明亮。 病床上,少年苍白脆弱的容颜像是褪了色,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快要和洁白的床褥融为一体。 见到霍绾来了,陆凛第一眼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漆黑的长睫扇动了两下,眸光重新聚了焦,才确认了出现在门口的人是霍绾。 霍绾仅仅只是扫了他一眼,没有靠近病床,而是走向了沙发。 “还没休息,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有精神。” “出了事,不第一时间联系我,是不打算要你的手了?还是觉得,你所谓的自尊心,比你的一只手更重要?” 第120章 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关系,不是霍绾想的那样 关键是,陆凛伤的还是右手。 这大半年里,想必是什么也做不了。 听这里的工作人员说,陆凛是昨晚大半夜来的。 昨晚就已经受了伤,她竟然隔了快二十四小时才收到消息? 这间疗养院里大半医护人员都默认是她的人,也知道陆家姐弟和她的关系,出了事这么久她才收到消息,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陆凛吩咐他们刻意隐瞒了下来。 他也真是长本事了。 霍绾半边身体都窝进了沙发里,看样子是要多随随性就有多随性。 她时常给人的感觉都是干练而雷厉风行的,很少在外人面前展露真实的疲惫。 而此刻,她阖上了眼,按了按太阳穴,情绪不明地闷闷问道: “许医生,麻烦你再重复一遍,倘若他还想继续弹琴,大概需要休养多久?” 许茵看着霍绾的脸色,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陆凛,如实回答: “至少半年。” 霍绾继续按着太阳穴,没有睁开眼: “听到了吗,你至少得休养半年。” 不等病床上的少年和站在沙发边的女人有所回应,霍绾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看向许茵: “麻烦许医生替我照顾他了。” 这记意味不明的眼神,一下子令许茵怔住了,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敲击中。 这是……警告? 她不知所措地攥起了手指,“霍小姐……” 见状,霍绾平白无故地笑出了声: “慌什么,许医生,你好像想多了,你和陆妍,难道不是闺中密友吗?” “而且你们两家曾经又是邻居,照顾朋友的弟弟,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尽管霍绾说的都是事实,可许茵在她这种审视般的目光注视下,竟然感觉到了一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是……霍小姐。”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闪烁,没想到霍绾调查的这么深,连她这样一个小人物都被她查到了。 病床上那苍白脆弱的少年在这时淡漠开口,替许茵解了围: “许医生,我没事,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许茵当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看向霍绾,等待着霍绾的答复许可。 在华都,霍家就是顶级权贵,豪门中尚且没有几家敢跟霍家唱反调的,更别说他们这些普通人了。 霍绾不动声色地将许茵极力掩饰内心紧张的模样收入眼底,淡笑: “好了,先回去休息吧,许医生,有事我会再联系你。” 许茵下意识地点头,“好的……霍小姐。” “咔嚓——” 病房的门一关一合,身着白大褂的许茵离开了。 空气里的氛围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明明有两个人,却好像无人存在一样。 过了一会儿,病床那头传来了比淬着冰渣的冷淡嗓音: “是我要求许医生隐瞒我受伤的这件事,还请二小姐不要为难她。” 霍绾仍是倚靠在沙发里,白皙笔直的双腿慵懒交叠,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更加惹眼。 见状,陆凛微微避开了视线。 霍绾托着腮,直白地盯着他: “我没想对她怎么样,刚刚也只是单纯的问问,倒是你,紧张的反常。” 她又轻轻一叹,好像很伤神,但脸上却没有半点心疼之色: “你受伤了也不告诉我,还真是比我想象中的有骨气呢。” 听了这话,陆凛低垂着的头颅缓缓抬了起来,望向霍绾的眼神既复杂,又有透着几分空洞: “二小姐不是很清楚是谁折了我的手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无力而讽刺: “告诉你,有什么用……” 霍绾静默了片刻,虚浮在脸上的假笑渐渐敛去,看着陆凛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 她掏出了烟盒,“抱歉,我没想到他会对你动手。” 说实话,厉濯羽还真是出乎她的预料,竟然敢真的动了陆凛。 她倒不是有多心疼陆凛的手。 对她来说,无论陆凛是健全的还是残废的,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但厉濯羽这次,的的确确是过分了。 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吗。 霍绾把玩着手里的香烟,没有立即点燃,斟酌思忖了会儿,才淡声表示: “你的治疗费用我会全部承担,包括后续的复健,我希望你能配合许医生的安排,你们既然从前就认识了,听说关系还不错,想必她对你的手伤也会更上心。” 没想到,陆凛的态度会是如此抗拒,几乎是立刻就与许茵撇清了关系。 “我和她没有关系,不用特意安排她来照看我。” 情绪这么激动? 很难不让人去多想。 他这到底是急着和许茵撇清关系,还是欲盖弥彰。 不过现在这都无所谓了。 就算许茵真的和他有点什么,她的心里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霍绾换了个更加惬意散漫的姿势,整个人都后仰着躺进了沙发里。 狭长的冰绿色瞳眸微微眯起,晃了晃夹在那纤长玉指之间的香烟: “她是医生,你是患者;她是你曾经的邻居,你是她好朋友的弟弟,你还想有什么其他关系?” 陆凛就这样看着她,完好的左手暗暗收紧: “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121章 就算他想留在她身边,她也觉得没意思了 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他倒是说说看,她都想些了什么? 霍绾看上去并不在意陆凛的解释,掏出了那枚老式打火机,将香烟点燃。 很快,烟雾弥漫开来。 她微笑着,语气是难得的无辜温软: “我看误会的人好像是你呢,你在担心什么,毕竟我可从没怀疑过许医生和你之间有什么。” 话落,她吸了一口烟,吐出一阵白烟。 妖媚却没有半点风尘气息的眉眼锐利又生动,眸底敛着薄笑,幽幽吐出一句: “因为你不敢,她呢,就更没有这个胆子了。” 放眼整个华都,有谁敢轻易得罪霍家,得罪她霍绾? 陆凛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感觉自己的自尊再一次被她践踏碾碎。 在过去的三年,一千多个日夜里。 无数个夜晚,他曾像是见不得光的阴沟蝼蚁一样,窥探着她沉睡的恬静容颜。 因为白天的她永远那么高高在上,永远将他们这些普通人的自尊踩在脚下。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熟睡在他的枕边,才有了那么几分触手可及的真实感。 当然,这件事会永远埋藏在他的心底,成为不为人知的隐秘。 久久的沉默中,陆凛垂下了眼帘,唇畔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二小姐说的没错,是我想多了。” 霍绾打量着他这副受了委屈后有苦难言的可怜模样: “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长睫投下的阴翳将她那双妖异的绿瞳衬得更加暗沉,冷不丁地问了句: “你倒是说说看,我的那位未婚夫和你都聊了些什么?” 换做从前,她或许会瞧着陆凛这张脸、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生几分怜惜。 可现如今,有了厉濯羽那张无论男女见了都会多看几眼的惑世妖颜做对比,小巫见了大巫,她只觉得…… 曾经的她一定是看走了眼,才会觉得陆凛与深藏在她记忆里的那张脸有所重合。 不过,她现在很好奇一件事。 厉濯羽和陆凛到底都聊了些什么,以至于闹成了现在这样,甚至搭上了一只手? 接下来的短短几秒间,少年那菲薄的唇渐渐抿起,又缓缓舒展开。 陆凛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和云翳,四目相对间,干涩着喉咙低低道: “厉少爷是二小姐的未婚夫,而我是二小姐养在外面见不得光的人。二小姐觉得,我和他之间……还能有什么话题?” 分明是再平淡不过的陈述语气,可霍绾却品出了隐匿在其中的深深讽刺意味。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抬眸看向陆凛那极具破碎感的惨淡俊颜,嫣然一笑: “你可真会给我出谜题,让我猜猜看……他,厉濯羽,该不会让你主动且自觉的离开我身边吧?” 正房原配找上被养在外面的小-三,还能说些什么。 那些狗血爱情电视剧和小说不是早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回应霍绾的只有一室沉默,还有少年那恍惚且飘渺不定的闪烁眼神。 不说话? 那算是默认了。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霍绾竟然不由得想笑。 她真是很难想象。 厉濯羽那样的人,当时是用何种心情何种语气何种态度面对陆凛,又是怎样克制住他的情绪,没有直接“掐死”陆凛,反倒是“心平气和”对陆凛的说出类似让他离开她身边这种话的? 而陆凛的性子她也实在再熟悉不过,软硬不吃,刀枪不入,除非他本人愿意沟通,又或者握住了他的软肋——陆妍。 否则什么招数都没用。 综上所述,想必厉濯羽一定是被陆凛气到极点了,才会做出这么任性到不计后果的事情。 想到这里,霍绾失笑,弹了弹指间的烟灰,饶有兴味地托长了尾音: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 你拒绝了厉小少爷的这个要求,所以就此惹恼了他,害得你搭上了一只手。” 这语气里非但没有半点怜惜,反倒是给人一种置身事外的戏谑冷漠。 陆凛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眼神看着霍绾。 他是早产儿,身体一向不好,自记事起就体弱多病,活脱脱一个行走的药罐子。 待在霍绾身边的这三年里,在她的安排下辗转更换了三家疗养院都不止。 从前,哪怕是他表现出半点不适,她都会强制安排他入院调养。 现如今他废了一只手,还是右手…… 她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反而话里话外似乎还在怪他,没有在她的未婚夫面前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以至于自作自受的废了一只手……? 又是一室寂静的沉默。 毕竟相处了三年,霍绾实在太了解陆凛不过。 看来又被她说中了。 陆凛拒绝离开她身边,所以惹恼了厉濯羽,厉濯羽一气之下找人废了他的右手。 没想到这整件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单。 更多的是无趣。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霍绾单手托着下颚,歪着头,晦暗的审视目光里沾染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你不是一直想摆脱我,能有机会离开我身边,你求之不得才对,现在这是怎么了,突然改变主意了?” “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担心离开我以后,你姐姐后续的治疗该怎么办,那你大可不必如此多虑,陆妍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再加上我们之间这三年的情分,我也不会就此对她彻底置之不理。” 方方面面,她倒是全考虑到了,打消了陆凛的后顾之忧。 现如今只差彻底撇清关系了。 接着,只见霍绾将手中只吸了几口的烟蒂碾灭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病房里本不该配有烟灰缸,但就是出现在了陆凛的病房里。 是医院的人料到她会来看望陆凛,所以特意放置在这的,还是说…… 他本人料到她迟早会来,让人准备的? 然而,霍绾的目光并未在桌面停留太久。 冷白光线下,她那妖异的混血面庞上的淡漠神情逐渐绽出新的笑靥。 看不出多少真心,倒是十足的虚情假意。 “看你这反应,不会每一件事都被我说中了吧?” 陆凛向来敏-感,对霍绾的情绪更是了如指掌。 看着眼前不紧不慢从沙发上优雅起身的女人,一种极其微妙的预感漫过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竟然产生了一种跟着霍绾一同起身的冲动,可心头浮现的莫名慌张将他整个人钉在了病床上。 他盯着霍绾的笑靥,这笑容仿佛让时光回溯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但下一秒—— 那逐字逐句从女人嫣薄的红唇中吐露出的冰冷字眼,将是符咒一样,将他打入深渊: “可是,就算你现在想留在我身边,我也觉得你……没意思了呢。” 陆凛本就清冷寡淡的神情彻彻底底的僵在了脸上,先是怔愣,还有几分不知所措,最后才反应过来霍绾都说了些什么。 他明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 像是有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怦怦跳动着的心脏,拖入了望不到尽头的无间地狱。 心跳,也跟着骤停了。 就算陆凛再不愿意承认,但也不能否认的是…… 在他的右手被那个陌生的金发男人(洛里安)拧断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竟然在一瞬间生出了一种极其卑劣的想法。 他受伤了…… 伤的还是右手。 是不是这样…… 或许她会将已经转移的目光和注意力重新投放回…… 他的身上? 第122章 她遇见厉濯羽,是在陆凛之前 霍绾自然没有放过这短短几秒内在陆凛脸上闪过的“精彩纷呈”的细微神情。 看他的样子,可以说是震惊诧异。 又像是……料到了会是这样。 霍绾缓缓走向了床边,浑然天成的凛冽气场中自带一派与生俱来的傲岸与高不可攀。 她的声线却很清淡,连往日的讥诮意味都没有,像是对着陌生人阐述着一件已经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事情: “回到华都前,在m国的疗养院那晚,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可你……好像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你是真的认为,我非你不可,还是说,你笃定了我会心软?” 她看着陆凛缓慢地扇动了长睫,在他那浅淡茶色的瞳仁里掠过的光影是那么的恍惚错乱。 她每说一个字,他似乎都在极力说服自己接受,可那从内而外泛出的苍白之色,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这是在害怕,恐惧,无措? 害怕她就此彻底抛弃了他吗? 事到如今,才知道后悔了吗…… 霍绾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自然能将陆凛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的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唯余讥诮,瑰丽的唇线浅浅一弯: “好好养伤,出了这种事情,你的巡演怕是又要搁置很久了。” 其实不止是巡演。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有天赋的人,缺的是机遇,在陆凛接下来养手伤的大半年里,说不定随时都会有人将他现如今的地位头衔取而代之。 付出这种代价,他满意了? 在陆凛擅自做主回到华都前,她已经给予了他多番警告,可他还是一意孤行。 是觉得她会一直无条件的庇护他吗? 他也真是,太高估他自己了。 说完,霍绾便打算转身离开。 可是—— 一只冰冷且颤抖着的大手,倏然从身后扣握住了她的手腕。 “霍绾……” 仿佛来自深渊的低唤似有千斤沉重。 明明是听上去依旧维持着平静的嗓音,霍绾却从他颤抖着的手中感知到了与他表面上这副心如止水冷静模样截然相反的仓惶失措。 这是这三年里,陆凛为数不多的唤出她真名的时刻。 然而,霍绾没有转过身,通过不远处柜子上镜子里反射出的画面捕捉到了少年已经泛了红的眼尾。 不知为何,可能有了厉濯羽作对比,珠玉在前吧。 霍绾只觉得,陆凛连哭都缺少了几分落魄可怜的美感。 虽然,他还没有真的落泪。 以他这清高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在她面前轻易落泪。 明明想刻意忘记,可她满脑子里都是厉濯羽不久前那晚泡在一池冷水的浴缸里,红着眼眶的画面。 那可真是……赏心悦目。 或许是出于这三年的情分,她没有立刻拨开他的手,伫立在原地,没有回头。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完,她可就要走了。 身后,病床上的少年低垂着头颅,顺势散落在额前的丝发掩映住了他空蒙的瞳眸。 他抓握着霍绾冰凉的手腕,缓缓地吐露出一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会从他嘴里问出的话: “你……是要去找他吗?” 霍绾终于转过了身,确实一点点地拨开了他一根根手指,温柔而残忍地轻声道: “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问的很有趣吗?他是我的未婚夫,至于你……” 陆凛在这时抬起了头,一张随时都要羽化破碎的清隽容颜,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他扯出了一丝苦笑,打断了霍绾,接着说了下去: “至于我,这三年里,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你也从未把我真正放在心上过,不是吗……?” 霍绾短暂的怔了下,随后竟然朝陆凛伸出了手,抬起了他的下颚: “你都知道?这样看来,你也不算太迟钝。” 虽然有些诧异,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凛竟然一直都知道,她只是把他当做是替身,当做消遣。 不过这样也好,只会断得更干净。 尽管已经预料到了霍绾的答案,可陆凛还是失望至极地阖上了眼眸,又沉重掀开。 他讽刺地望向她: “他不过才出现了几天,二小姐是觉得他和你之前的两任未婚夫比起来有所不同吗?” 这句话里的“他”,显然指的是厉濯羽。 霍绾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纤长冷白的手指顺着少年光滑的下颚逐渐勾勒而过。 她拭过了陆凛泛着淡淡绯红之色的眼尾,动作轻柔小心,透着几分怜惜,语气更是温软: “见到厉小少爷的第一眼,想必连你自己都感到惊讶吧,你是不是也觉得,你们两个之间,有那么几份气质形貌上的相似?” “可是,我认识他,是在你之前呢……” 杀人诛心。 是霍绾一向最擅长的。 第123章 投怀送抱,厉濯羽能做到的,他也能 病床上,右手包裹着纱布的少年直接呆住了,像是大脑一时之间没有消化过来霍绾这两句话的意思。 当他渐渐反应过来时,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更加僵硬,瞳光颤动,像是怎样都无法重新聚焦起来,眼眶更是红得像是要杀人。 这还是这三年里,陆凛对她第一次展露出如此反常如此波动之大的情绪。 是,的确如此。 陆凛第一眼看见厉濯羽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眼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们俩个之间可能有那么几分相似感,但也不过是近似。 可她的那句“她认识厉濯羽,是在他之前”,这是什么意思? 陆凛的出身造就了他敏-感细腻的性格,一些本就带着内涵的话语传入他的耳朵里,很轻易就能品出背后的深意。 那么,霍绾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低垂着眼眸,长睫缓慢地扇动,不断品着这句话背后的涵义,唇畔拉扯出的弧度就愈发削薄讽刺。 心脏像是被穿了一个孔,血淋淋的漏着风。 他抬起了脸,眼眶红得可怖,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平静地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的: “二小姐的意思是,一直以来,过去的三年里,我都是……厉少爷的替身?” 没想到的是,这个概念甚至冲击到了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的霍绾。 她眸光一滞,整个人肉眼难察地僵硬了一瞬,却又在下一秒恢复如常。 她一直在把陆凛当做厉濯羽的替身? 能这么认为吗……? 其实她的潜意识里从未冒出过这样的想法,哪怕都没有往这方面靠拢思考过。 因为她对情情爱爱这种事情本就不上心,这么多年来对身边的异性也没有什么想法,哪怕三年前那晚和厉濯羽阴差阳错的滚到了一起,第二天也照样抛之脑后了。 但无可否认的是,她的确先遇见了厉濯羽,陆凛和厉濯羽的外表有那么几分惊人般的相似,仅此而已。 但不知为何,当这句话从陆凛的嘴里说出来时,她的大脑像是被冲击了一样,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可明明,她是觉得陆凛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才会选中他啊…… 不,越是细想,越是细究,那张已经模糊在了她记忆中的脸,和陆凛完全是两模两样,除了会弹钢琴,除了那双眼睛,其他找不出多少相似的地方…… 非要说相似,陆凛更像厉濯羽才对…… 难道说,真的是因为陆凛和厉濯羽有几分相似,她才注意到他的吗? 霍绾不着痕迹地撤回了视线,隐隐感觉太阳穴两侧牵扯出了不断跳动着的疼痛感,声线冷淡: “我可没这么说过,你是你,他是他。” 此话一出,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陆凛才轻轻地笑了: “……是吗?” 呈现在少年那苍白无瑕容颜上的笑容既凄凉破碎,又将嘲讽值一度拉满。 这笑容刺到了霍绾的眼睛,头好疼,心也烦躁。 当然,她并不是觉得问心有愧,而是有种被人看穿后的闪烁。 她再度避开了陆凛的目光,掏出了口袋里的烟盒,取出,熟练点燃。 “你待在这里好好养伤,伤好之前,别让我发现你有其他不安分的想法。” 然而,甚至还未等她转身,那道缠满了凉薄笑意的潺潺嗓音就追了上来。 “二小姐不是已经做出了取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难道还要继续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吗?” 这一刻,盯着霍绾依旧精致冶艳的容颜,陆凛已经不知道是自己被折断的右手在疼,还是心里漏着风的无底空洞更疼。 霍绾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在病床上递来的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注视下,也就真的笑了出来: “限制,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觉得的?” 她站在病床前,俯瞰着眼皮底下这张年轻漂亮的脸,嗓音越是温柔,眸底的冷意就越是翻涌堆积。 “你这么聪明,这几年里,怎么不去仔细想一想你姐姐的下场?你已经断了一只手了,还是说,只有变成她那样,你才能明白我到底是不是在限制你。” 她认为的保护,在陆凛的眼里倒是成了限制他自由。 如果这三年里她真的放任他天高海阔的去翱翔,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了。 无论是老爷子,霍斯洺,还是她的前两任未婚夫,他真当他们都是摆设? 现如今一个厉濯羽都能轻而易举地折了他的一只手,更别说其他人了。 “你信不信,如果我撤走了我的人,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你就会人间蒸发。” 陆凛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二小姐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我的生死,就不劳二小姐……” “我喜欢有话直说的人,你太弯弯绕绕。”霍绾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 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极有杀伤力的: “这一点,厉小少爷的确更合我的心意。” 只是,她才刚说完,少年那向来冷静而平淡的嗓音再度追了上来,竟透着几分颤抖的嘶哑: “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霍绾一怔,视线落在了陆凛那苍白冷淡的容颜上,配上一双通红的眼眸,极致的反差,倒是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几分耐心,哂笑: “他能做到的,你也可以?说说看,你都能做些什么?” 就陆凛这清高冷淡的性子,他能像厉濯羽那样动不动就在她面前红了眼眶? 可接下来陆凛做出的事情,竟让向来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的霍绾都措愣了半秒。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牵引着她的手探向了他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应到他波动慌乱的心跳。 霍绾打量着眼前少年逐渐泛红的耳根与脸上极其不自然的神情,一双妖媚的绿色瞳眸渐渐萌生出不寻常的玩味。 恍惚间,从她指间飘落而下的烟灰掉在了床单上,可现如今谁也没空去理会这些。 他这是…… 主动投怀送抱? 过去的三年里,他有无数次机会这么做。 哪怕他成功了一次,那么他在她心里的地位都说不定会有所不同。 可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不觉得太晚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气氛的渲染下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她索性也就真的由着他去了。 在拉力的牵引下,霍绾缓缓倾俯下身,卷曲的长发随之散落而下,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那嫣红的唇也即将触上。 可这个吻却在即将落在少年脸颊上的前一秒,直接转移向了他的耳畔。 女人分外动听却异常冷漠的嗓音随之响起: “你不会以为……我觉得厉濯羽很特别,是因为他在床--上有着独到的经验和技巧吧……?” 第124章 她还会动心吗,不可能的 如此迫近的距离,气息都混杂在了一起,是水到渠成的暧-昧氛围。 可这一刹那,陆凛像是被冰霜封冻住,整个人被钉在了病床上,无法再给与任何行动上的回应。 接着,他听见耳畔传来了女人悦耳清脆的笑声,笑意涌动,连带着她散落在他肩头的柔滑长发都在颤动。 “还是说,你不会以为,谁都有资格爬-上-我-的-床吧……?” 按照霍绾对陆凛的了解,她现如今的举动,可谓是狠狠挫伤了他的自尊心。 不,是碾碎。 怕是他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做出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的事情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一次主动,换来终生内向? 虽然用在这里有些不合适,但好像也没有更贴切的形容了。 在他僵硬着的间隙,霍绾不带一丝感情地撤离出了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她从容淡漠地转过了身,迈开纤长的腿,高跟鞋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临走前,女人冷漠的背影在门口停留了一瞬,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好好养伤,其他的就什么也别想了。” 话落。 “砰——” 门板被重重关上。 室内墙上的钟表指针在滴答转动,窗外的冷风吹乱了枝繁茂密的树影。 可病床上的那道身影像是被时停了一样,时光不再流淌,久久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低垂着的头颅才缓缓抬起,紧攥着的左手舒展开来,掌心一片刺目的红。 * 夜幕之下。 一辆黑色的宾利在环山公路上飞驰而过,引擎轰鸣,轮胎摩擦地面,溅出一片火星。 主驾驶位里,霍绾握着方向盘,脑袋里反复回响着陆凛刚刚在病房里的那句话。 她……把陆凛当成了厉濯羽的替身? 呵,怎么可能。 她在遇见陆凛之前,和厉濯羽才见过几次? 虽然不得不承认,她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厉濯羽的时候,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她真的…… 会对其他人动心吗? 不可能的。 * 最终,这辆黑色的宾利一路疾驰到了更偏僻的郊区。 一处风景极佳的—— 墓园。 连看守墓园的保安都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吊唁故人。 可是……霍绾两手空空,没抱捧花也没提水果,不像是专程来祭拜的样子,但他还是默许她通行了。 清冷的月色下,栖息在枝头的乌鸦被惊动,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叫声,振翅欲飞。 清冷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映照出了一条狭长的甬道。 霍绾穿着高跟鞋,本就磕磕绊绊,再加上这几天华都一直在下雨,路面缝隙间杂草丛生,泥泞未干。 可她的每一步都很沉稳从容,最终来到了一块仅雕刻了姓名的石碑前。 与这片陵园里的其他墓碑不同,这块碑上除了一个名字之外,没有照片,更没有其他文字。 相比于其他墓碑前摆上了鲜花,干净无痕,这块石碑看着格外沧桑陈旧,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霍绾缓缓俯身,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寂,用手指擦拭去了蒙在姓名那一竖行文字上的厚厚灰尘。 接着,她毫不忌讳地坐在了这块墓碑的石阶前。 深夜,坐在这样寂静的墓园里,原本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可霍绾却分外平静,掏出了口袋里的那枚银色老式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又下雨了。 夹杂着细雨的冷风吹拂起了她的长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绮丽的涟漪。 她侧过了脸,看向眼前这块无名碑,忽地扯开了唇角,在月光的映照下,眸底泛折出罕见的落寞。 这笑容并不好看,与她平日里练习了多次的假笑相比起来,可谓是极其……寡淡。 是因为没有留下任何照片的缘故吗,脑海中的那张脸已经模糊了。 再过几年,她怕是要连他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了吧。 无言中,霍绾只是静静地抽着烟,一根,两根。 在她即将要点燃第三根香烟时,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按下了打火机。 蒙蒙细雨中,她依旧木讷地将香烟递到了唇边,吐出轻薄的雾气。 快了,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又或许……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 最终,霍绾在凌晨离开了这片陵园。 当她开车回到市中心时,差五分钟就是凌晨一点了。 她没有回霍家,也没有回自己在市中心的公寓,而是去了厉濯羽之前带她去过一次的、霍老爷子送到他名下的别墅。 她甚至才刚按响一楼的门铃,这扇门就自动解锁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她随手带上了门,脱下了满是泥泞到连她自己都嫌弃的高跟鞋,光着脚朝着室内走去。 果然,她还没走两步,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一双修长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接着便将她横抱了起来。 对此,霍绾没有感到半点惊讶,由身到心的疲惫让她此刻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阖上眼休息。 她的身上满是冰冷的水汽,被细雨打湿了的长发冗杂缠乱。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厉濯羽此刻的体温。 但霍绾并没有被这股温度感染,反而觉得更冷了。 她没有抬头,看着前方的楼梯,冷淡吩咐: “抱我回卧室,洗澡。” “好。” 厉濯羽没有多问一句,抱着怀中软若无骨的冰凉的身-躯走向了楼梯。 第125章 二小姐,想怎么惩罚我? 二楼主卧,浴室。 淋浴间,从头顶花洒中喷涌而下的热水冲走了一切杂乱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戛然而止。 袅白蒸腾的雾气中,仅仅裹着一条白色浴巾的女人踏出了淋浴间,径直越过了盥洗台,推开了浴室的门。 “咔嚓——” 反锁的门被解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主卧内没有开灯,仅凭着银月洒下的清辉照亮了一室落寞。 落地窗前,那倚靠在沙发里冷漠身影闻声偏过了线条完美流畅的侧颜。 霍绾单手捂着浴巾,步步朝着窗边走去,但却止步在了茶几前,弯腰拿起了桌面上那杯已经斟倒好小半杯的红酒。 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她放下了这支已经空了的高脚杯,刚要绕过茶几走向厉濯羽正对面的沙发,手腕上就倏然缠绕上了一股冰凉的触感。 在这道不容拒绝的牵引力下,她的身体向斜下方跌落而去,被一个冰冷的胸膛抱了个满怀。 霍绾面不改色,抬眸看了眼头顶上方那寸棱角分明的下颚,接着腾出一只手探向了茶几表面,勾起了另一只高脚杯。 这支高脚杯显然已经被人使用过了,杯中也只剩下小半杯红酒,但她并不介意,仍是饮下了一大口。 她并不怎么爱饮酒,但今晚的确是口干舌燥,刚要把酒杯重新放回到桌面上,手里的这支高脚杯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取走了。 她抬眸看着正拥紧着她的少年仰起了那方线条完美的下颚,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 在这支空了的高脚杯被重新放回茶几上的那一刻,一道满含质问意味的凉薄女音跟着响起: “你动他之前,就没有考虑过后果?” 厉濯羽自然清楚霍绾说的是什么,唇畔竟然隐约牵扯出一弯难以捕捉的痕迹。 这兴师问罪,比他想象中来的要晚一点。 他还以为,她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会来质问他。 没想到这么晚了,才找上门来为她的金丝雀讨公道。 让他…… 等的都快心急了。 以此刻的沟通角度,霍绾无法看清少年脸上的神情,但她能从他的气息体态中感知到他…… 毫无悔意。 甚至,还有一种难以明说的“兴奋”。 果然,他给出的调侃般的回应更是让人感到一股无法反驳的恼火。 “难道二小姐养了他三年,就只是为了每晚听他弹钢琴吗?” 言下之意。 他只是废了陆凛的一只手,让他以后无法再弹钢琴罢了。 弹琴或许对陆凛很重要,但对霍绾来说,压根造成不了其他任何影响。 霍绾清清淡淡地笑了,视线一瞬都没有离开过厉濯羽的脸: “钢琴是他前半生的支柱,也是事业,可以说,你毁了他的希望。” 她的话音才刚落,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头顶传来了更加轻薄的笑意: “你真的在意这个吗?在意他的手是完好的,还是残废的。” 霍绾的眼神微微一暗。 说实话,她并不在意。 得知陆凛的右手被人折断了的那一刻,在她脑海闪现而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这样一来,陆凛这样自视清高的人,从此以后是不是就会跌入泥潭深渊了。 但被才接触过不到几次的厉濯羽看穿了她的想法,心里就有点……不自在了。 于是,她索性笑着直言:“陆凛,他是我的人。” 没想到,箍着她的那只手臂倏然收拢了个紧,耳畔递来了更加低哑的质问: “那我呢?” 霍绾:“……” 反应这么快,他这是早就已经想好了所有说辞? 还是说,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些什么? 她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见怀中的女人微微拧起了秀丽的黛眉,脸上的表情更是有些不明朗,少年低低地笑了,带着热度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了她的耳畔: “如果二小姐真的那么在意他,想必也不会这么晚才找上门来为他‘讨取公道’,即便他在你身边待了三年,看来……也不过如此。” 事实的确如此。 可从厉濯羽的嘴里说出来…… 霍绾微微蹙起的眉头因为这句话舒展开来,抬手勾勒过他的下颚,眸底映着灼灼的笑意: “这句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很……” 讽刺吗。 陆凛在她身边可是待了三年,现如今莫名其妙的被人折了一只手,她都没有半点心疼,更没有打算为他讨回公道。 那他呢,厉濯羽,他就没有想过…… 现在的陆凛,会是以后的他吗? 从头顶递来的视线像是锐利锋薄的刀片,刮过她的肌肤,染着笑意的磁性嗓音,在她的耳畔低迷回荡: “我不是他,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厉濯羽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注视着怀中女人的眼神很专注。 冰凉的指腹有意识无意识地摩-挲在她的腰-际,轻而易举的挑起难以言说的兴致。 因为没有人能对他怎么样。 以及,他不认为他会像陆凛那样,在一个女人身边待了三年,都没能让她动心。 霍绾盯着眼前这张俊美无瑕的面庞,瑰丽的唇线渐渐形成一弯明艳的弧度。 可她正搭在少年下颚上的手指却渐渐转向了他白皙的脖颈,长甲隐隐欲动,隐匿着的危险蓄势待发。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喜欢身边的人擅作主张,更不会容忍有人碰了我的东西呢……” 可厉濯羽却没有任何反应或动静,哪怕是片刻的紧绷或停滞,就像是料到了一切,又或者太自信,自信她真的不会对他怎么样。 他甚至牵起了她掐握在他脖颈上的那只手,将她的手指牵引到了他的唇边。 轻若羽毛般的吻跟着映在了她的掌心。 霍绾清晰地看见了掩映在少年黑色丝发下那双雾霭丛生的银色瞳眸。 四目相对间同时响起的,还有那道克制着沉重呼吸的极深低语: “他的手的确是我让人折断的,因为他实在太碍眼了,至于二小姐……” “你想怎么惩罚我?” 第126章 他真是擅长把人哄得团团转(厉濯羽) 霍绾不知道是自己这些年接触过的异性太少了,还是因为一心投身在事业上,对身边的异性没有什么兴趣。 对于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她不是把他们当成是对手,就是把他们当做是垫脚石,真正当做异性看待的人,估计也就只有陆凛。 而陆凛又是那种极其别扭清高的性子,和她不是针锋相对就是水火不容。 所以,短短几次相处下来,不得不说,她对厉濯羽是真刮目相看。 难怪有些男人喜欢绿茶。 提供情绪价值,还懂得知进退。 这谁不喜欢? 可她却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被少年牵握着的手,面带轻佻的笑意,抬眸定定地望着他: “我终于明白……霍皎皎为什么整天追着你,非你不嫁,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了。” 霍皎皎对厉濯羽的痴迷程度,那简直像是被下了蛊一样。 哪怕她常年游走在国外,几个国家天天往返奔波,也时常收到霍家主宅这边关于霍皎皎和厉濯羽之间的传闻。 现如今看来,好像也不奇怪了。 霍皎皎和霍斯洺虽然是一母同胞,但心眼子全长到霍斯洺那里了,她是半点也没遗传到。 就她那个脑子,那点心眼子,如果真和厉濯羽在一起了,怕是哪天被厉濯羽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听到‘霍皎皎’这个名字,少年那双晦暗深重到快要渗出墨来的银色瞳眸微微一晃,像是被搅了兴致,脸上的神情都冷却了下来。 霍绾将他这副像是听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的模样收入眼底,忍住想调侃的冲动,幽幽道: “其实比起我,你更应该选择霍皎皎才对。” 这是实话,也是真心话。 比起她,霍皎皎才更适合厉濯羽。 至于为什么…… 霍绾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解释: “如果你真的和她在一起了,她势必会被你哄得团团转,等哪天我和霍斯洺同归于尽了,霍家完全落在了霍皎皎的手里,你甚至用不了三言两语,就能从她的手里把霍家骗过来。” 她说了这么多,可厉濯羽好像只听见了中间那句。 他扳过了她的下颚,眯起了下狭长的瞳眸:“二小姐打算和霍斯洺会同归于尽?” 他在最后四个字上咬字极深,显然没有半点相信的意思。 霍绾摊开了手,“打个比方做个假设而已,不过不到最后,谁会知道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呢?” “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铤而走险的选择站在我这边,与其把赌注押在我这里,不如选择霍皎皎,然后暗中挑拨我和霍斯洺,隔岸观火,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就算失败了,霍皎皎也会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霍绾似乎很有兴致,喋喋不休地分析着这件事的可行性,因为如果是她的话,她就会这么做。 “跟在我身边,除了危险以外,说不定我随时都会翻脸,再加上万一未来霍皎皎彻底被你伤了心,不愿意接受你了,那到时候……你可就一无所有了。” 当她的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室内也就彻底陷入了沉寂,连禁锢着她的怀抱都渐渐冷却下来。 无形的危险像是野蛮生长的藤蔓,那侵-占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牢牢缠绕住。 过了许久,她的头顶才传来更加蛊惑的哑笑,某种黑暗的欲-念在蠢蠢欲动: “既然这局已经开盘了,为什么不玩一把大的,我赌二小姐你才是最后的赢家……” 听了这话,霍绾随即轻轻一笑: “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一个喜欢高风险高回报的赌-徒呢……” 即便如此,她心里对厉濯羽仍是存有疑虑。 还是说,他是一个双面间-谍? 她不相信,像他这样的人,不会给他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样想着,她也就真的问了出来: “说起来,你还没有跟我聊过霍皎皎,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不选择知根知底的她?” 敛在少年眸底的笑意被更加捉摸不透的雾气笼罩覆盖住,耐人寻味: “二小姐很在意我和三小姐之间的传闻?” 不过,还不等霍绾继续追问,他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只有两个冷色调的单薄音节: “假的。” 闻言,霍绾歪着头,幽幽吐槽: “霍皎皎虽然天真了些,但对你可是一心一意,况且她的样貌气质也是那些名媛贵女中数一数二的,难道小少爷觉得……她配不上你?” 虽然霍皎皎那丫头笨了点,但模样还是标致的。 霍斯洺和霍皎皎,都毫无疑问的生了一副好容貌。 就是…… 可能他们相差了几岁,不是龙凤胎,以至于虽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长相却不是很相近。 霍皎皎很像霍隐,至于霍斯洺…… 可能更像沈婉容一些吧,乍一看找不出什么霍隐的影子。 就在这时,某种冰凉的触感在她的腿-面-肌肤上逡巡而过。 霍绾没有阻拦这只手。 由着他,顺着纯色的洁白浴巾-钻-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那杯红酒现在才发挥了作用,少年过分低哑的嗓音沾带着微醺惑人的醉意。 “在这里?” 他这是用了询问的语气,可行动上却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 霍绾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双清明冷淡的绿色瞳仁里没有半点动-情的意思。 从她刚出浴室,被他揽进怀里,就感觉到了他身上某种蠢蠢-欲-动的侵-占气息。 他怕不是一直在等待她松懈,然后将她吞-噬吧…… 久久没有得到任何许可的答复,连带着落在她颈线上的轻吻都停顿了下来。 少年抬起了那张神只般的容颜,月光下,他琉璃般的瞳仁泛折出水色潋滟的波光。 霍绾只觉得好笑。 明明她才是被动的那一个,他这副模样,怎么好像他受到了欺负一样? 她没回答,那炙-热的气息又喷洒了在她的颈肩: “……不可以吗?” 这种语气这种眼神实在是太犯规。 但霍绾依旧不为所动,甚至像是置身事外一样地冷淡。 她抬手抚上了厉濯羽的发顶,随后触上了他浮现出淡淡绯色的耳骨,微微一笑: “随便你。” 接着,她那冰凉的手指捻按在了他锋薄的唇上: “但是,在我允许之前,你只能……用……” 这里。 第127章 他会让她允许的…… 尽管最后两个字没有说出口,但成年男女之间的对话,往往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在她没有允许接纳他之前,他只能用…… 嘴。 霍绾静静等待着厉濯羽的回应,饶有兴致地审视着他这张神圣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 显然,她的这种要求令原本旖-旎暧-昧的气氛尽数消散了。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接收到了一声极哑的答复,只有一个字: “好。” 接着,耳骨上的刺痛令她蹙了下眉。 这到底是亲-吻,还是…… 单纯的啃咬? 收拢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臂也越环越紧,下颚被扳了过去,深重的吻印了下来。 “我会让你改变主意的……” 深夜,窗外寂静无声,树影乱晃了繁星,映在剔透落地窗的影子更是如此。 * 同一片夜幕之下。 华都,市中心。 一家名为【皇庭】的顶级私人会所里。 这是现如今华都上流社会年轻富二代们最热衷的聚集地之一。 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更让那些权贵们流连忘返。 某vip包厢里—— 那扇紧闭的门才刚被酒侍从外面拉开,豪华沙发上正把酒言欢的中年男人们便纷纷站了起来。 “霍总,请。” “霍总,你可算来了。” “斯洺,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这次又要推脱着不来了。” 今晚这个包厢里聚集的主要是霍氏的股东和霍家的旁系,尤其是其中几位大股东,是霍斯洺都要客客气气称呼一声叔伯的存在。 霍老爷子入院有几天了,眼看着病情一度恶化,外界的传言也越来越夸张,霍氏的股东和高层管理终于坐不住了。 原本老爷子康健时不敢生出的心思,现如今全都蠢蠢欲动着,一听到霍斯洺的组局邀请,便全都来了。 这个局是霍斯洺手下的心腹组织的,但凡是在董事会和公司里说的上话的人物,此刻都聚集在了这间包厢里。 当然,今晚的主角还是那几位大股东,其他人不过都只是个陪衬。 不过霍斯洺出现在这里以后,人群中的焦点顷刻间转换成了他本人。 包厢里穿着清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各怀心思,纷纷朝着门口投去期冀的目光,恨不得使出全身解数。 比起包厢里这群油腻发福的中年秃头男人,她们当然更愿意陪在霍斯洺这样有钱有权、样貌气质皆挑不出一丝瑕疵的大权贵身边。 只是……能不能博得霍斯洺的青睐,还得看个人的本事了。 霍斯洺刚迈开长腿走进了包厢,便有人朝他递上了酒杯。 “霍总,请。” 他没有拒绝,接过了这杯酒,礼貌性地举杯朝着包厢内的众人示意: “抱歉,我刚从医院那边过来,迟到了一会,还请各位伯父叔父见谅。” 酒过三巡,霍斯洺来得又迟,已经有小部分人喝得面红耳赤,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摆手摇头道: “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再说你这几天医院公司两头跑也辛苦了……” “先不管这些,来,斯洺,先喝一杯再说。” “霍总这可要自罚三杯啊……” 闻言,霍斯洺淡笑着饮下了这杯酒,刚喝完一杯,另一只盛满了的酒杯又递了上来。 他照常接过了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眼看着几杯烈酒穿喉而过,包厢里的氛围再度热闹了起来。 “霍总海量!” “小霍总真是比当年的霍总还要爽快啊……!” 当然,这几个已经醉得犯浑,摸不着东南西北开始起哄的人,不过是些喽啰。 真正说得上话的那几位大股东,正端着酒杯坐在卡座沙发上,身侧美女佳人相伴,俨然一副东家主人模样。 霍斯洺组这个局的意图太明显了,无非是要拉拢他们这几位大股东,而这些霍氏的领导层高管,不过是来陪酒凑数的。 换做是从前,霍老爷子还能主持大局时,他们对霍斯洺还算有几分忌惮。 可现如今霍老爷子病入膏肓,谁知道还有几天,以至于对霍斯洺这个霍氏现如今的总裁的态度,也开始怠慢敷衍了起来。 他们不但不急着站队,甚至想要趁虚而入。 毕竟,霍氏集团主席的位置,谁不想坐? 在霍斯洺的眼神示意下,他的随行助理开始清场,用不了一会儿,那几位喝得晕头转向的高层管理就被“请”了出去。 除此以外,包厢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也在霍斯洺另一位心腹的手势示意下带着怨念主动离开了。 很快,原本热闹的包厢里就只剩下寥寥几道身影。 “李伯,陈伯,许叔,今晚还满意吗?” 主动打招呼的同时,霍斯洺朝着他们所在的卡座走去,落坐在了空置着的单人沙发上。 助理极有眼色地为霍斯洺换上了干净的酒杯,又重新开了几瓶好酒,为他们几人一一倒满。 其中一位中年发福,看上去还算亲和的男人眯起了眼睛,摆着手,摇头感慨: “到底是你们年轻人的场子,我们这几把老骨头就不硬凑热闹了。” 闻言,霍斯洺主动朝他端起了酒杯: “陈伯说笑了,霍氏这几年虽然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但无论如何,还是离不开三位叔伯的……”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正对面那清瘦斯文,看上去就很精明锐利的中年男人打断了。 “小霍总,这么晚了,这些场面话就不必了,你今晚约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大家都很清楚。” 见许董直接开门见山了,其余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笑呵呵地打着马虎眼道: “斯洺啊,你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是老爷子的亲孙子,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向来中立不站队,一心只为了公司……你能理解的吧?” “大少爷啊,你也知道,我向来是跟着二小姐走的,最近二小姐那边也给了我很多压力……” 见眼前三位神情各异,板着脸的,犹豫不决的,还有面露难色的,就是没有一个人接下他的敬酒。 霍斯洺倒也不急,更不恼,淡然地将酒杯递到了唇边,浅浅饮下一大口。 第128章 昨晚,他已经提前预支了今天的次数 随后,他不轻不重地将酒杯放回到了桌面,不紧不慢道: “三位叔伯好像理解错了,我没有逼迫三位的意思,只是想提前了解一下三位的意思。” “而且三位也不用着急表态,至少……先看完这些,再思考一下该怎么表决也不迟。” 说着,站在霍斯洺身后的随行助理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沓准备好的文件,用订书机订成了三份,每一份上都标注好了序号。 接着,他依次将这三份文件恭敬地递给了对面的三个中年男人。 有人的脸色在助理拿出文件的那一刻就已经微微变了变。 有人则是严肃板正到底。 至于那个看起来就很亲和圆润的胖股东-陈董。 他笑呵呵地瞥了眼霍斯洺的脸色,随后才低头翻开了手里的文件。 仅仅只是随手翻了两页,正对面那位看着就很精明强势的男人忽地冷笑了一声: “都说先礼后兵,软硬兼施,小霍总这是一上来就打算把我们都得罪了?” 霍斯洺连头都没有抬,更别说施舍对面任何一记眼神了。 他接过了身侧助理递来的白开水,面不改色,声线静淡低沉: “是许伯你刚刚自己说的,已经很晚了,场面话就不必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相较于许董的强硬,其余两位股东则是圆滑的老狐狸。 “大少爷,毕竟大家都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老爷子没入院前,彼此都还有过不少交集帮扶,你这就……有点过了吧?” “斯洺,二小姐什么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老爷子把m国和f国最混乱的那一带的生意都交给她了,对了,她不是还继承了她养父母的佣兵团吗?如果你不能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那我们怎么能安心站在你这边呢……?” 霍斯洺依旧淡定:“霍绾那边,几位不用担心。” 闻言,陈董放下了手里的文件,主动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朝着霍斯洺举杯示意: “斯洺,你这有办法把二小姐踢出董事局?光是踢出董事局可不够啊,她的手段可多的是……” 这一次,霍斯洺却没有举起酒杯,而是慵懒地靠在了身后的沙发椅背上。 薄薄的镜片在光影昏暗的包厢内泛折出异样的光,他的语调更是意味深长的笃定: “既然陈伯选择相信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迟迟等不到霍斯洺的举杯回应,反而见他更加气定神闲地靠在了沙发上,圆润的中年男人举着酒杯的手顿时悬在了半空中。 为了缓解尴尬气氛,他只能笑呵呵地将这杯酒一饮而尽,再晃了晃这已经空了酒杯: “那好,斯洺啊,我从前就一直看好你,相信你这次也不会让我失望。” 见状,那名稳坐中间位置的板正男人冷笑了下,随即毫不犹豫地起身: “小霍总,如果你就只有这些手段,恕我无法苟同。” 霍斯洺品着白水,像是能品出比美酒还醇冽的味道,低敛着眉眼,淡笑: “许叔不必如此急着表态,毕竟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不用,我看不必了。”话落,男人便转身离开。 几秒后“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这声响,这震颤,怕是这一整层楼的人都能听见。 许董离开后,包厢内,陈董瞄了一眼霍斯洺的脸色,小声提醒: “斯洺,你是不知道,许敬这个老家伙暗地里一直都是二小姐那边的人,二小姐于他妻儿有恩,还是救命之恩,他又是个出了名的耙耳朵,你就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霍斯洺抬眸觑了对面这大腹便便的男人一眼。 他摩挲着手里的酒杯,眸色渐深,削薄的唇牵出一缕难以察觉的痕迹: “是吗……” * 第二天,早上。 霍绾从深度睡眠中自然苏醒。 尽管外面天已经亮了,可屋内拉上了窗帘,几乎透不尽一丝光线。 她所处于的怀抱实在是太过温热,让她不由得联想到了昨晚最后被抱进浴室时,也是这般汗涔涔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环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的视线顺着眼前触手可及的健硕胸膛逐渐上移,刻意掠过了那几道显眼刺目的抓痕,随后不做犹豫地拨开了这只不属于她的手臂。 只是…… 她才刚抬起脸,那无法拒绝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畔,纤长的手指微微一曲,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于是,这深重的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颈窝。 比以往更加强烈的侵-占气息,让人的神经末梢都在颤动战栗。 摩-挲在她腰际的那股力道没有多少怜惜的意思。 甚至一路攀升,毫无顾忌的变本加厉。 身侧的那道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覆盖在了她的头顶,连带着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冰冷又强势的气息下。 厉濯羽好像很专注,又无所顾忌,连带着他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庞都变得有些陌生。 直到她毫无征兆地扣握住了那只大手,覆压在她身前的少年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被极暗之色覆盖的银眸才倏然晃过了一缕清亮的微光。 和霍绾待的久了,连最基本的控制力都没有了,又或者是因为昨晚太过得意忘形,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 这里不是帝都,是华都。 不是他的豪庭庄园,而是霍老爷子赠予他的别馆。 他现在的身份也不是吉尔赛特公爵,而是寄人篱下的厉家小少爷。 哪怕寄人篱下那么多年,这还厉濯羽还是头一次觉得,这个身份实在是太过憋屈。 霍绾趁着他这会儿发呆的功夫直接将他推开。 “忘了吗,小少爷,你昨晚已经提前预支了今天的次数呢……” 她的唇角上挑着,语调也是上扬的,如果不是眼神里没有什么温度和笑意,不然他们此刻还真像是一对热恋中的爱侣。 霍绾刚打算下床,一道又低又哑的声音从身后追了上来,整个人也重新被圈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还不到八点,这么早就要走……?” 第129章 如果他不想让她走,她会留下吗? 随着一个个低醇磁性的音节滑入耳畔,少年那若有似无的气息也在拂着霍绾的后颈。 见她没有任何抵触,索性更加放肆地靠近。 轻若羽毛般的吻顺着她的耳廓漫延,一点点加重…… 如果不是有正事要做,或许她真的会着了他的道,一整天都和他待在卧室里。 当然,这个“愚蠢”想法,等下在她双脚挨到地面,四肢牵扯出难以言喻的酸痛不适的那一刻,就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近处,床头。 尽管被禁锢在少年坚实的胸膛里,霍绾仍是没有理会他,伸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果不其然,又是一连串的轰炸信息。 就好像没有她,霍家随时都要完了一样。 突然间,在无数条堆叠的信息中,霍绾的眸光悄然一凝。 身后的少年敏锐的察觉到了霍绾的异常,视线无意识地投向她的手机屏幕,但几乎是立刻就移开了。 几秒后,霍绾熄灭了手机屏幕,有了起身的打算。 她轻而易举地拨开了正搂着她的那只手臂,掀开被子下了床,接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睡袍,妖娆的长卷发随之垂落而下。 尽管从身后递来视线是那么暗沉且快要将她灼穿,她依旧毫不避讳地披上了这轻薄的衣料,系好那黑色的丝绸缎带。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她熄灭屏幕的速度太快,厉濯羽没有看清,以至于他没有主动询问刚刚她手机里弹出来的那条短信。 于是,她一边不紧不慢地系着蝴蝶结,一边淡声表示: “公司那边临时出了点事情,但没关系,不是什么大问题。” 厉濯羽注视着她纤娆的倩影,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但总体给人的感觉像是有些担心。 屋内光线昏暗,他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眉峰微拧,又很快舒展开,清清淡淡地叹息: “没关系,二小姐去忙吧,不用管我,公司的事情更重要。” 霍绾手上系着绸带的动作一顿,扫了他一眼,将他那点小心思全都勘破,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唇角: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厉濯羽这家伙,就是朵黑心莲,别看他表面上好像很善解人意,但全是假象,全是装的。 他能让人折断陆凛的手,就已经证明了他绝非不染纤尘的白莲花。 至于更深的心思,只不过还没暴露出来。 闻言,少年唇畔噙着笑,好整以暇,那双深不见底的银眸紧锁着黑暗中的倩影。 他像是随口一问,但隐约间又似乎很期待得到一个答案: “如果我不想让你走,你……会留下吗?” 对此,霍绾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有条不紊地将那条绸带系上了一个完美的结。 刚刚出现在她手机屏幕上的信息,的确不算什么“大事”,但也不小。 昨晚凌晨,霍氏董事会的许董-许敬出了车祸。 巧的是,这位董事前脚刚从皇庭离开,后脚就在路上出了车祸。 皇庭,华都当下最有名的高档私人会所,奢华又隐秘。 停车场里每天进出豪车无数,出入权贵无数,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在出事前,曾有人目击霍氏集团现任总裁-霍斯洺进入了许敬所在的包厢。 昨晚,霍斯洺的助理组织了这样一个酒局,招来了霍氏集团里那么多的高层,除去许敬这位大股东,还有其他两位在霍氏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出现了。 其目的,其想法,已经不用多说了。 无非是霍斯洺瞧着老爷子大限将至,终于开始主动拉拢那些大股东。 可是,昨晚参加霍斯洺特意组织的那场酒局的人那么多,最后却只有与她霍绾站在同一阵营的许敬出了事……? 想到这里,霍绾忍不住低嗤了一声,本就具有攻击性的五官更加冶艳生动了。 霍斯洺啊,霍斯洺…… 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吗? 隐约间,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床头递来的那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 霍绾这才重新侧目朝着床边看了眼,不紧不慢道: “好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今天要去公司一趟,晚上可能还有应酬,很晚才会回来,或者……今晚就不过来了。” 说完,不等任何回应,她转身便走向了浴室。 此刻的霍绾一心全都投在了思考昨晚许敬遭遇的那场车祸里的端倪,完全没有注意床头少年脸上那因为听到她有可能今晚不会过来而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的沉郁神情。 当然,就算她注意到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咔嚓——” 浴室的门被拉开,又很快被关上,像是将一个世界隔绝成了两边。 盯着浴室门的方向,少年那双琉璃般的银色瞳眸表面像是迅速镀上了一层寒霜,冷意在锋薄的唇线上渐渐扩散。 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床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霍家的这出剧目,已经演到哪一场了? 得尽快收尾了…… * 一个多小时后。 霍氏办公大楼。 顶层,一间装潢的低调不失简约的办公室里。 书桌后,座椅的仰角被调节到了最大,一缕缕卷曲妖娆的长发顺着摇椅搭挂而下。 身着白色雪纺衬衫搭配职业裙装的女人正恣意随性地仰躺在在黑色漆皮的办公椅里,闭目养神。 直到办公室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霍绾才懒懒掀开了卷翘的长睫。 一沓又一沓的账目汇总被秘书抱到了她办公桌前,哪怕是这张桌面上最不起眼的小摆件,也价值千金。 除了这些账目,秘书还端来了一杯咖啡。 递上咖啡的同时,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传闻中脸蛋有多美心思手腕就有多狠毒的霍家二小姐。 “二小姐,您的咖啡。” 霍绾没有坐正,反而更加随性地倚靠在座椅里,幽幽启唇: “霍斯洺人呢?” 第130章 早知道霍斯洺喜欢这种类型,她就塞几个小白花到他身边了 年轻的女秘书顿了下,硬着头皮如实回答: “霍总他……还在开会,但应该快结束了,还请您稍等。” 闻言,霍绾似乎扯唇笑了下,抬眸看了眼对面墙壁上的名贵古董时钟: “这么早?他今天没有去医院吗?” 秘书抿了抿唇,斟酌着字句:“没有,这……今天这个会议很重要……” 面对这磕磕巴巴的解释,霍绾不由得轻笑着扫了她一眼。 霍斯洺什么时候换了一个这样的新秘书? 样貌倒是挺清秀,小家碧玉的类型,虽然第一眼没有多惊艳,但很耐看,属于越看越养眼的那种类型,就是…… 胆子小了点。 如果没记错的话,霍斯洺这几年已经换了好几个秘书了。 秘书换的这么勤,很难不让人去多想其中的缘由。 霍绾品了一口咖啡,没有加糖,苦味瞬间在味蕾上漫延开来。 她面不改色地又饮下一口,才缓缓将咖啡杯放置到了桌面上: “你应该刚被调到霍斯洺身边不久吧,曲柔呢?她什么时候被霍斯洺解雇了,又是因为什么?” “曲柔姐……?她……听说曲柔姐在工作上犯了些不该有的低级错误,所以才被调走了。” 闻言,霍绾挑了下眉梢,意味深长: “没开除?只是调走?” 曲柔,霍斯洺的前任秘书,也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任秘书。 做事细心周到,长得也漂亮,是个标致又有能力的美人。 除非是一些不可饶恕的错误,否则霍斯洺除非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把曲柔给解雇了。 面对霍绾的追问,年轻的小秘书暗暗绞紧了手指: “听说是被调到国外分公司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曲柔姐应该被调到f国的某个小城市了……” 霍绾意味不明地感慨,只当是听到了什么小道八卦: “那么远?没记错的话,曲柔是土生土长的华人,被调到f国,霍斯洺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 “可、可能是霍总想要给曲柔姐一个锻炼的机会吧,以便日后更加顺理成章的提拔她也说不定呢……” 霍绾扫了眼她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云淡风轻地反问: “你倒是挺会为霍斯洺说话,就没有想过……说不定有一天,被调到f国的人,会变成你自己吗?” 此话一出,小秘书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瞳孔微微一缩。 因为她心知肚明,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普通人一旦被调到偏远的分公司,想要再回来,那实在是难如登天…… 在华都,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入霍氏,且霍氏在招聘时对学历和能力上的要求已经达到了苛刻的地步。 以至于但凡是在霍氏工作过,哪怕是实习,就已经是非常拿得出手的简历了, 除非辞职换新工作,但整个z国整个华都,哪家公司会有比霍氏更体面薪水更高的待遇? 至于曲柔为什么被调走,其实她多多少少有听到一些传闻。 听人说是因为曲柔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才刚冒出了个头,就被狠狠掐灭了…… 霍绾见她一脸煞白的呆愣模样,轻漫地笑出声来: “你又没犯错,这么害怕做什么?我不过是在提醒你,在霍斯洺身边做事,一定要小心到不能再小心,虽然他这人看着很大气,但其实最在意细枝末节。” 发现霍绾从头到尾不过是在开玩笑,女孩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二小姐的提醒,我会记住的……” 霍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看了一眼墙面上的古董钟表: “看来这个会议是挺重要的,开了这么久,不过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会议,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这下子,秘书刚刚才挥发的冷汗又一下子冒了出来,硬着头皮磕磕巴巴道: “二小姐您……不是一向不参与不过问总公司这边的……” 霍绾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罕见地直言: “从前那是因为老爷子还镇得住霍氏,就算老爷子后来已经不参与不出席会议,但老爷子安插在董事会的眼线也还一直在暗中盯着。现如今老爷子是什么也过问不了了,霍斯洺一个人天天动不动就召开股东大会,换做是你,你能安心?” 秘书哑口无言,与此同时接收到了霍绾的视线,几乎是立刻紧张慌乱地垂下了眼眸。 这种事情,不是她可以评价回应得了的。 万幸,就在这时—— “滴——” 办公室的防弹玻璃门被人从外面用指纹解锁了。 接着,门外那道颀长的身影迈开长腿跨进了门槛,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的笔挺西裤和锃亮的定制皮鞋率先闯入了视野。 霍斯洺开完会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怀抱着七八份文件的男助理。 办公桌前,小秘书紧张地朝着霍斯洺投去了求救般的眼神,“霍总……” 霍斯洺对霍绾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并不感到意外,金丝框镜后的那双琥珀色瞳仁里没有丝毫波澜,冷淡地下达了吩咐: “你们先出去,有事我再叫你们。” 闻言,秘书和助理对视了一眼,迅速且无声地退了出去。 霍绾自始至终都仰面躺在霍斯洺的专属座椅里,或者说,霍氏集团总裁的专用办公椅里。 即便不远处那冷漠斯文看起来极具禁-欲气息的男人正朝着她走来,她也只是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脸,没有任何让位的打算。 霍斯洺刚开完一个重要的会议回到办公室,从沉重严肃的氛围中走出来,随手解开了领口最上端的纽扣。 整理地一丝不苟的领口瞬间松垮了下来,少了几分庄重,添了几分随性不羁。 接着,他看了眼左腕上的名表: “平常这个点,你不是应该还在休息,怎么会一大早的来公司?” 霍绾单手托着下颚,歪着脑袋,眯着狭长妖媚的眼眸,哂笑: “你到底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个眼线,怎么连我的生物钟都这么清楚?” 显然,眼前这光是看着都让人感到一股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你的新秘书挺有意思的,就是胆子小了点,怕是在你身边待不了多久。” 调侃的同时,霍绾再度端起了手边的咖啡杯,抬眸看向霍斯洺: “我原本还以为,按你的审美和品位,你会更喜欢曲柔那种知性温柔的类型呢……” 早知道霍斯洺喜欢这种清纯的小家碧玉…… 她就多塞几个清纯小白花到他身边了。 第131章 你心疼了? 美人计虽然老套。 但万一有用呢……? 就在霍绾以为霍斯洺会像以往那样,不会理会她这幼稚又无聊的调侃。 没想到…… 他停在了宽大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俯瞰着大半个身体都融在漆皮靠椅里的妖媚女人。 她今天换了件干练简约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折起,领口的前两粒金色纽扣没扣,颓然松散着。 白皙笔直的双腿被一条黑色的a字短裙包裹住,交叠的双腿踩着一双黑色红底的高跟鞋。 霍绾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一道极深的目光审视打量着,可当她主动微笑着对上男人的视线时,却扑了个空。 奇怪,霍斯洺竟然回避了与她的眼神交流。 从他的高度与角度,只是不经意间一瞥,却刚好能将她松散着的领口下方那片白皙肌肤收入眸底。 伴随着女人匀促的呼吸,那若隐若现的圆-滑弧线正微微起伏着。 尽管霍斯洺来到了办公桌前,但霍绾没有让位的打算,反客为主般地仰面斜躺着。 一双冰玉翡翠般的绿瞳盯着霍斯洺的脸,好奇地窥探着。 他到底在发什么呆? 意识到了自己刚刚一刹那的回避被霍绾捕捉到了,男人遮挡在镜片后的瞳眸稍稍一暗。 接着,霍斯洺看似毫无破绽,优雅从容地将左手抄进了西裤口袋里,冷淡启唇: “你喜欢的类型,倒是一如既往的单一。” 几年前,他就已经查过了被霍绾养在外面的那个小白脸。 好像姓陆,至于具体叫什么,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不过是一个普通男大学生,除了会弹点钢琴,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现在又不是上个世纪,钢琴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寻常人家里弹得一手好钢琴的都比比皆是,更别说豪门里了。 霍绾要是真想要听曲,大可以找那些享誉国际的钢琴家,无论是琴技高超的又或者是年轻英俊的,比比皆是,为什么会独独选中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男大学生? 直到他见到了陆凛本人。 那致命的熟悉感,让人第一眼就把陆凛和厉濯羽联系了起来。 哪怕霍绾从未承认,也从未在人前展现过对厉濯羽的过多关注,青眼相加,但陆凛的形貌与气质,很难不让人把他和被寄养在霍家十几年的厉濯羽联系到一起。 某种怀疑的揣测一旦生出,就很难被轻易打消,随着时间的推移滋生出更多的猜想。 这到底只是一个巧合,还是…… 她刻意按照厉濯羽这个模板,去找了一个和他那么相似的替身? 闻言,霍绾像是没有察觉到男人那过于晦暗的视线一样,眯起眼睛笑着承认: “是吗,好吧~相比起哥哥,我的喜好的确够单一,年轻的,漂亮的,谁不喜欢?” 年轻的,漂亮的。 俗套且敷衍的回答。 可陆凛和厉濯羽的确够年轻,模样也算得上清秀。 只是没想到,霍绾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在霍绾的视角里,霍斯洺似乎这次也不打算理会她。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面堆叠的文件夹上,随手拿起了其中一个,翻开粗略地浏览了几行,头也不抬道: “你这么早来公司,就只是为了坐我的位置,为难我的秘书?” 霍绾托着腮,盯着他冷峻斯文的面庞: “是你的新秘书业务水平不精,怎么能叫为难,这个秘书才跟了你几天,你心疼了?” 不知道是手中的文件引起了霍斯洺的注意,还是她说的话他不爱听。 只见男人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抬眸看向她的时候,哪怕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她依然撞见了他那琥珀色瞳仁里的深沉暗色。 可霍绾全当做没看见,没察觉到,唇畔挽着笑,继续柔柔道: “我看曲柔跟在你身边都三年了都没这么高的待遇,我们这位曲小姐到底犯了什么致命大错,让你这么狠心,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把她调到了那么偏僻的分公司?” 霍斯洺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波动,放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你对我身边的人,好像比我还熟悉。” “那倒没有。”霍绾当即否认。 她又摊开了手:“不然,我怎么会连昨晚哥哥组的局的邀约都没收到呢……” 霍斯洺抬眸扫了她一眼,“你是为了这件事专程过来的。” 他的语气虽然很淡,但每个字里都沾着十足的笃定。 组昨晚的局时,他本就没打算瞒着霍绾,反正无论如何,她迟早都会知道。 她今早过来找他,无非是为了许敬昨晚在酒局结束后遭遇的车祸,来兴师问罪。 霍绾款款而笑:“听说昨晚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酒局,只不过恰好霍总你在百忙之中抽空出席了一趟而已,我有必要为了这个特意过来一趟吗?” 男人的气息沉降了下去,或许是此刻她坐着,他站着,那高高在上的冷漠疏离感从他的身周弥漫开来,有些压迫。 他盯着她的脸,盯了有好几秒,“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言下之意,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用兜兜转转的绕圈子。 “唉,其实我是来查账的,老爷子前几天还醒着的时候,把帝国片区的生意也交给我了,哥哥难道不知道吗?” 霍绾轻叹了一声,懒怠又困倦地歪着脑袋。 “不知道是你的秘书业务不精,还是因为刚接任这个工作,这些账目……就是全部了吗?我看不对吧……” 这样随意的坐姿,极有质感的白色v领衬衫的领口松散耷拉着,给人一种能看见内里风光的错觉。 “当然,我既然来了,自然要顺带看望一下我们的霍总了。” “从前看着哥哥坐在这个位置上 ,心里只觉得羡慕,现如今自己擅自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没想到,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潇洒自在呢……” 嘴上这样说着,可她的一只手搭在了座椅扶手上,有了起身让位的打算。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本停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也同时迈开了长腿,绕过了宽大的桌面,来到了她的面前。 霍绾想要起身,霍斯洺却在这时来到了她面前,颀长冷漠的身影遮蔽住了她,投下一片散发着寒意的阴影。 随着这道阴影的倾斜角度逐渐压近,霍绾本想起身的动作就这样戛然而止。 她仰起脸,百无聊赖地打量着他,看着他一点点地朝着自己靠近。 冰冷而陌生的男性气息像是一张网,将她圈禁在了座椅与他胸膛之间的狭小范围内。 第132章 是他娶个嫂子进门,还是她和厉濯羽办婚宴呢? 距离不断被拉近,室内安静无声,却听不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霍绾气定神闲、心如止水,霍斯洺亦是如此。 她当然不觉得霍斯洺会做些什么。 难道,他敢把他的手触到她的脖颈上,然后掐握住吗? 或许他梦中有过无数次想要除掉她的想法,那也只是在做梦。 果然,这短暂的近距离接触不过是一场错觉。 哪怕霍斯洺的气息简直快要将她淹-没,他的目光却连半秒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他心无旁骛,冷着一张脸,又或者说是面无表情地拉开了这张办公桌下方的第二层抽屉,从里面找出了一枚钥匙。 接着,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指取走了这枚钥匙,笼在她身前的阴影也随之撤走了。 这一系列动作连贯流畅,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霍绾不明所以,但看着霍斯洺转身迈步走向陈列书柜的方向,好像又瞬间理解了。 她难得调整了个正经的坐姿,a字裙下的纤长双腿依旧交叠着,双手环抱在了胸前,盯着男人那冒着寒气的孤冷背影幽幽吐槽道: “什么年代了,还在用这种老式保险柜,霍氏还没有普及指纹密码、人脸识别技术吗?” 霍斯洺取走的是办公室内保险柜的钥匙。 不远处书架最下方的银色老式的保险柜光是看着就已经上了年纪,说不定比她和霍斯洺的年龄加起来都大,都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文物古董了。 而且,看霍斯洺的娴熟开锁的样子,应该是已经取出拿放多次了。 于是,霍绾又远远地朝着那个保险柜多看了几眼,让她暗暗感到诧异的是,那么大的柜子里竟然就只有一份文件。 拿出了这个文件夹,霍斯洺随手关上了保险柜的门,转身折返回办公桌前。 “你要的东西。” 他的腔调还是这般淡漠,随手将账本放到了桌面上。 霍绾当然不相信霍斯洺办公室保险柜里,就只放着一份机密文件,还正巧是她需要的那份。 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多了很多有心人罢了。 霍绾不急着翻阅查看,抬眸觑了他一眼: “你这是猜到我要来,特意提前准备的?” 应答她的那道声线无波无澜: “这是太公几天前清醒时的意思,我只是照办而已。” 闻言,霍绾“哦”了一声,显然没有全信,拿起账本翻开看了几眼。 不愧是老爷子的大孝孙。 在她的印象里,霍斯洺似乎从未忤逆过老爷子的意思。 与她时常和老爷子唱反调不同,这么多年来,向来是老爷子吩咐什么,霍斯洺就照做什么。 无论人前还是人后,哪怕犯了点小错时被老爷子用拐棍抽得遍体鳞伤,也没见他有过半点忌恨与怨言,一声不吭地承受所有,像个没有感情的人机。 又或者是因为…… 霍斯洺从记事起就知道他是霍氏未来的继承人,未来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加上从小接受继承人教育,对老爷子又抱有一定的崇拜心理,所以才会对老爷子唯命是从吧。 当然,这只是她曾经亲眼见过霍斯洺的手腕之前的看法。 霍绾继续审阅着手里的文件,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翻页的速度变慢,一页页地缓慢浏览着。 而霍斯洺也没有打断她把她轰走的意思,只是站在办公桌前静静地看着她。 早上的阳光很好,从全景落地窗投进来的阳光甚至有些刺目。 晨光下,身着职业装,风情而不自知的女人眼神专注,气息沉静,黛眉偶尔微微蹙起。 在这间大平层办公室里的低调奢华的冷淡风装潢背景下,她仿佛成了唯一的色彩。 这样的画面很罕见,至少在霍斯洺眼里很罕见。 霍绾的性格无疑是张扬肆意的,可冷色调才是她的主基调,更不是天生就喜欢与人针锋相对。 他还记得她刚被接回霍家的时候,安静内向得像是蜷缩在角落里对所有人都充满了警惕的猫儿。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能是老爷子的默许纵容,又或者是本性的释放。 可无论是哪个她,无论到哪里,都是唯一且独有的绮丽色彩。 近处,大致翻看了几页账目,霍绾合上了文件夹,按了按酸痛的眉目。 恍惚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凉凉地勾起了唇角: “霍斯洺,老爷子交待你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你,只有我和厉小少爷正式办了结婚手续,这些东西才真正属于我。” 不用霍斯洺回答,霍绾已经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没有。 显然,霍斯洺对此并不知情。 霍绾隐隐感觉,霍斯洺甚至比她本人从老爷子那里刚得到这个消息时还要震惊诧异。 死水般的静默中,男人的锋利的轮廓线条渐渐绷起,哪怕一句话也没说,但意思好像全都表达了。 霍绾慢悠悠地撤回了视线,纤细的手臂搭在座椅扶手上,逐字逐句像是在询问试探,又像是在单纯的陈述: “老爷子虽然暂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不是迟迟没有醒来吗……” “虽然我当了十六年的外邦人,但身上毕竟还是流淌着一半华国的血脉,我听说,华都有个古老的传统习俗,叫做冲喜。让我算一算想一想,我们霍家到底有多少年没办喜事了?” “反正自我被接来霍家起就没有任何值得大办的喜事,哦,除了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不过寿宴上出了那样的事,老爷子在寿宴当晚就躺进了医院……那还能算得上喜事吗?” “所以,哥哥,是你尽快娶一位嫂子进门,还是我和厉小少爷办个婚宴,为太公冲喜呢……” 第133章 霍斯洺的白月光 说这话的期间,霍绾面上虚浮着一贯蛊惑人心的假笑。 她打量着霍斯洺的脸色,见他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阴沉,唇畔的弧度反而愈发上扬: “说不定太公得知了这桩喜事,自然而然的就醒过来了,哥哥,你觉得呢?” 男人盯着她脸上足够扎眼的笑容,像是忘记了眨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脸。 几秒后,他扯开了唇角:“你会相信这种东西?” 这显然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勘破了她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小心思后的冷漠嘲讽。 霍绾轻笑着,眼波流转,纤细白皙的手指拨开了耳侧的长卷发,低低柔柔道: “这世上总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虽然老爷子清醒着的时候乱点鸳鸯谱,把我和厉小少爷凑成了一对,但按年纪、按身份,再怎么说也该是哥哥先成婚才对。” “我看华都各大世家望族里,倒是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想必没有几个人对霍氏集团未来主席夫人这个位置不动心吧,就是不知道哥哥最终会对哪家千金小姐……” 果然—— 那字字都淬着冷芒的冰冽嗓音穿插了进来,直接打断了她。 “我的婚事,太公都没有决断,就更不用你费心了。” 尽管霍斯洺的语气不善,脸色更是难看,可霍绾只是耸了耸肩。 她喋喋不休说了这么多,霍斯洺能忍到现在才打断她,也算是为难他了。 “这就不爱听了?霍斯洺,不得不说,你还真是好运气,老爷子没几天了,除非他在临终前给你指婚,否则未来除非你自己想不开,还有谁能逼你娶个你不喜欢的?” 英俊斯文却不近人情的男人没有多看她一眼,又或者是刻意避开了眼神上的交流。 他手插口袋,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但还是覆盖着一层疏离的寒意,不冷不热地下达了逐客令: “你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还有其他工作要处理。” 霍绾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仔细端详着霍斯洺那看似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俊美面庞,指尖卷绕着自己的长发把玩的动作渐渐放缓。 像是琢磨出了什么,她眯起了狭长的绿瞳,沾染着笑意的嗓音跟着响起: “这就生气了?这么反常,这可不像你,还是说,你的心里,该不会已经有人了吧……?” 虽然霍斯洺在异性中很有人气,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听说过他有过任何正式交往的女朋友。 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倘若有任何蛛丝马迹,就算她没发现,老爷子那边也该一清二楚才对。 可霍斯洺这些年就是过着如此清心寡欲的生活,最常出现在他身边的异性,除了霍皎皎,就是霍宅里的女佣,当然,还有他的秘书。 除此之外,好像再没有哪个女人能轻易地接近他,在他身边久留。 他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身边还没个女朋友哪怕是露水情缘,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去多想…… 他到底是在等着老爷子为他指定一门亲事,为未来的夫人守身如玉。 还是……压根就不喜欢女人? 当然,这些只是她从前的猜想。 可现在,看着霍斯洺略显僵硬阴戾的脸色表情,霍绾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这副样子,显然是被她说中了。 他心里有人了。 难怪迟迟不谈恋爱不订婚。 估计,要么是心里的白月光已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要么就是白月光发生什么意外,已经不在人世了。 虽然人人都有八卦之心,可霍绾接下来问出的问题,也不全是出于好奇。 “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能让我们霍家大少爷、霍氏集团行政总裁动心,还真是让人感到好奇呢……” “不妨说出来听听,也好让我为霍总你掌掌眼呢……” 说到这里,安静的空间里那银铃般的清脆笑声戛然而止,霍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如补救般地加了一句: “当然,男人也不是不可以,我又不是那些老古董。现在这个时代,恋爱自由,无论霍总心里的白月光是男是女,我都支持到底呢~” 与其说是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霍斯洺这样的人动心,不如说是,什么样的人,能成为霍斯洺的软肋? 霍斯洺这个人心思太深,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才不会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如她所料的那样,霍斯洺非但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想法,单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的耐心似乎也到达了极点。 呈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淡漠平静到了极致,反而让人萌生出一种不安的错觉来。 不知道是不是背对着光的缘故,明明全景落地窗外投进来了阳光是那么温暖刺眼,可他脸上的神情却分外沉静且晦暗。 见霍绾终于收了声,男人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浅浅扫过,又不着痕迹地撤回: “说完了?你的办公室在楼下,除了定期有人进去打扫,里面的东西没人动过。”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着请她离开了。 可霍绾却像是听不懂一样,跳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唉,好吧,既然哥哥不打算结个婚冲个喜来尽孝心,那就让我来吧。” “我打算近期挑个好日子办个婚宴,到时候还请哥哥一定出席。” 此话一出,刚刚才从她身上撤移的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视线微微一暗,重新投了过来。 这道视线像是被钉在了她的脸上一样。 那样深重,刺骨,仿佛要她的直击灵魂深处。 “婚宴。”这两个字从霍斯洺的嘴里吐出来,没有任何起伏的磁性嗓音却像是刻印一样深重。 他似乎觉得有趣,眉目弯起了点弧度,眼神却更冷了,滴水成冰: “你确定?” 霍绾点着头,勾着唇: “当然,毕竟父亲已经离开多年,至今下落不明,老爷子又昏迷不醒,到时候婚礼上能牵引着我出场、把我交给未来丈夫的人,就只有哥哥了呢……” 第134章 她要结婚,他这么在意? “你都已经计划好了,还来征求我的意见?” 浮现在男人那双琥珀色瞳仁里的,是一种极端冷漠的阴戾。 就这样僵持了不下十秒,霍绾轻轻袅袅地笑了,一脸无奈: “是大少爷你不愿意结婚冲喜,我也是没办法才决定自己亲自结个婚,我和厉小少爷的婚事又是老爷子金口玉言定下的,你怎么能说这是我的计划?” 冲喜? 霍斯洺在心底里冷笑。 谁都清楚,这不过是霍绾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顺理成章的和厉濯羽完婚想出来的托词借口。 冠冕堂皇。 她要和厉濯羽尽快完婚,说是老爷子的意思,也是为了顺利拿到霍氏的股份。 但具体到底是为了什么,有没有对厉濯羽动心,怕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霍绾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触到霍斯洺的神经了。 她不过是提了下婚宴,又提了下让他作为兄长在婚宴上把她交到新郎手上,他的脸就垮成这样。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情绪变化得破天荒的明显,到底是从何而来的火气? 霍斯洺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在外人面前暴露真实情绪的人。 可此时此刻,但凡怕是长了双眼睛的人都能察觉到他的心情极度不佳吧。 于是,霍绾退让了一步,虽然她本来就不打算大办什么。 纤长冷白的手指微曲,圆滑干净的指甲叩击了两下桌面,她试图强调: “我不需要什么世纪婚礼,再加上老爷子现如今的身体情况怕是拖不了多久,我打算一切从简,只邀请一些重要的宾客,所以关于婚礼预算,放心,不会太多。” 然而,她看似委曲求全的妥协让步,却只换来了一道没有任何温度的轻嗤。 “你觉得,霍家办不起一场婚礼?” 霍绾只觉得好笑,挑起了眉梢,音调也跟着不自觉上扬: “那你垮着一张脸做什么?我还以为霍总你不愿意从霍氏的账上拨款呢。” 此话一出,男人的眼神几度变幻,但毕竟隔着一副金丝框镜,看的不是很真切。 霍绾只觉得周围的气氛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又冷又凄,连微弱的呼吸都要被冻结。 她短暂收声,用一种窥探般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瞧着布在他眉眼间的沉郁墨色,虽然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是冷静的,可那菲薄的唇却沁出更加阴冷的弧度。 “你不是刚刚才说过,霍家已经多少年都没办过一场喜事了。” 听了这话,霍绾似乎来了点兴趣。 接着,那冰丝般质地的磁性嗓音穿透了稀薄的空气,幽幽递入耳际: “你是霍家的二小姐,濯羽又是从小就被接到了霍家,早就已经是太公的半个亲孙。所以,你和他的婚事,不能因为太公现如今躺在医院里就如此草率。” 霍绾琢磨着这话里的意思,故作天真地眨着眼睛问道: “那大少爷的意思是……打算为我筹备一场世纪婚礼吗?” “你和濯羽才刚公布了婚事,连正式的订婚宴都还没举办,现在谈婚礼未免也太早也太仓促。” 霍斯洺心下已经有了决定,冷着一张脸,嗓音却柔和了不少,但这字里行间的不容置喙,还是那么的让人不爽与抓狂。 听到这里,霍绾终于懒洋洋地撑着身体从这张总裁办公椅里起身。 她站了起来,尽管穿着高跟鞋,还是和眼前的男人形成了不小的高度差。 接着,她垂下了眼眸,笑着整理着自己的领口,漫不经心地表示: “就算仓促草率了点也没关系,我不介意,想必厉小少爷也不会介意,更何况,我这个人呢,最怕的就是夜长梦多。” 霍斯洺有意拖着她和厉濯羽的婚礼,嘴上说着是担心太过草率仓促委屈了她和厉濯羽,实际上是为了霍皎皎吧。 听说霍皎皎还没有放弃,哪怕这几天守在医院里,也没有放弃联系厉濯羽。 虽然,厉濯羽没有搭理她。 可谁知道一直这样拖下去,厉濯羽会不会突然变卦,转身重新投向霍皎皎的怀抱里。 毕竟,拿捏一个心思单纯、脑袋空空的霍皎皎,可比待在她这种人身边轻松多了不是吗? “现如今整个华都都知道你和濯羽订了婚,你在担心什么?” 霍斯洺才说到一半,就因为一直窝在躺椅里的女人毫无征兆的起身戛然而止。 随着霍绾的起身,那缠绕在她身周的千丝万缕的幽香扑面而来,无形中将人捆了一圈又一圈,无法轻易挣脱,更无法挪动半寸脚步。 霍斯洺觉得自己大脑皮层下的某根神经开始隐隐跳动起来,像是随时都要绷断。 他侧过了脸,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摩天大楼顶层的风光,自然是无可比拟的气派。 用再平淡不过的声线冷冷道: “你是为了给太公冲喜,办个正式的订婚宴,一样能达到这个目的。” “至于婚礼,可以在订婚宴结束后慢慢筹备。霍家的婚宴规格,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看来霍斯洺是打定了主意要拖延她和厉濯羽的婚宴。 听闻这些,霍绾低敛着凉薄妩媚的眉眼,斟酌思考着,“订婚宴吗……” 霍斯洺原以为霍绾不会妥协,可这个想法只是刚在脑海里出现,下一秒—— 眼前一直低着头深思的女人倏然抬起了脸,朝着他绽出了一个明媚惑人的笑容。 “好啊,那订婚宴的事情,就劳烦哥哥费心了。” 其实无论是订婚宴还是婚宴,都只是走个流程,让华都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厉濯羽完婚了,仅此而已。 现如今真正要紧的是…… 她得想尽快办法把厉濯羽带去民政局,无论是哄着,还是骗着,或者干脆直接绑去—— 注册结婚。 心里这样想着的同时,霍绾扫了一眼墙面上的时钟。 时间差不多了。 “好了,没有其他事情了,我就不打扰哥哥继续工作了。” 说着,她捡起了桌面上的一份份财务报表,将其全部抱在了怀里。 眼看着她都要转身离开了,才看似随意地冒出一句: “对了,哥哥,你最近应该没有背着老爷子,做了些什么让他动怒的事情吧?” 不然,老爷子为什么要突然更改遗嘱,取消霍斯洺的继承权? 第135章 能让霍斯洺情绪波动的人不多,但霍绾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她的言辞足够委婉,用的是“让老爷子动怒”而不是“大逆不道”。 z国不是最讲究血脉亲缘,霍斯洺又是老爷子一手栽培的。 倘若他不是铸成了大错,做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老爷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舍弃了他亲自培养了这么多年的长孙? 然而,也正是这句话,不着痕迹的引起了霍斯洺的注意。 隔着一层镜片,男人幽邃如渊的视线扫向了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明明是极其平淡的语气,可这记眼神实在是太过深沉,是晦暗到不可言说的危险。 咯噔,霍绾的心中却蓦然敲响了一记警钟。 霍斯洺暂时还不知道陈律师私下里找到了她,更不知道陈律将老爷子要修改遗嘱内容也告知了她。 倘若霍斯洺知道了这件事,到时候陈律师怕是要有大麻烦…… 唉,她只不过是随口一问,他就这么警惕,面对这家伙,可真是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喘气。 霍绾面上笑意不减,语气故意带着试探: “老爷子这次病情恶化的蹊跷,又一直昏迷不醒,我很难不怀疑,是有人刻意不想让老爷子醒来呢……” 那幽暗浓重的视线仍旧停留在她的脸上,似要将她的每个细微表情都窥入那双寒凉森冷的琥珀色瞳仁深处。 接着,男人低低淡淡地回道: “太公那晚病情恶化之前,曾拨通了陈律的号码。” “还有这种事情?”霍绾眸光一凝,条件反射般的展露出了最自然的诧异。 飙演技的时候到了。 她得装作才刚得知这件事,就看霍斯洺会不会被她骗到了。 霍斯洺对霍绾的反应感到新鲜,盯着她看了半秒,扯了下锋薄的唇: “你不知道?” 显然,他不相信霍绾会不知道这件事。 尽管抱着一沓又一沓文件夹,霍绾依旧佯装无辜地耸了耸肩: “我怎么会知道?陈律师是老爷子身边的人,我和他又不熟,平常也遇不到。倒是哥哥,陈律师和哥哥你好像很熟,难道没有告诉你老爷子病发前都和他说了些什么吗?”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霍斯洺竟然真的告诉了她。 “陈律师说,太公要修改遗嘱。” 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寒凉且具有穿透力,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轻刮过了她的轮廓。 不见血,但压迫感极强。 “……” 一时之间,霍绾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像是大脑空白了好几秒。 看霍斯洺的样子,似乎在观察着她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终于理清了思路一样,重新抬眸: “你确定?” 男人低笑:“陈律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霍绾继续装傻:“那太公为什么突然要修改遗嘱?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场对话到了这里,似乎也没有继续试探下去的必要了。 霍绾选择装傻,所以霍斯洺干脆终结了这个话题。 他淡淡道:“这么多年了,太公的心思,旁人一向参悟不透。” 说完,男人迈开长腿走向了那张被她霸占了许久的办公椅,头也不抬地提醒,下达了逐客令: “你不是要查账?我也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留你了。” 霍绾打量着霍斯洺这与平时无异的不显山不露水的静淡模样,看着他落坐在了办公椅里。 好像刚刚的这些对话,不过是普通的闲聊,不掺杂任何试探。 而她也像往常那样,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没有打任何招呼就直接转身走向了门口。 只是,在临出门前,她的脚步还是一顿。 她没有回头,张开了唇,那凉漫的嗓音幽幽递向后方: “好吧,虽然我觉得没有再询问的必要,但还是顺便再提一下吧……” “我听说,董事会的许董-许敬,昨晚在应酬完回家的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昨晚许敬在离开霍斯洺组织的酒局后出了车祸,就算不用脑子去想,也能猜出大概原因。 既然如此,霍绾原本还打算委婉点,现如今索性直接开门见山: “唉,霍斯洺,你是真没意思,你不会以为,一场车祸……就能改变许敬的立场吧?” 话落,不等身后传来任何回应,她冷笑了下,动听的笑声飘向后方,抬脚直接迈出了门槛。 * 门口。 见霍绾终于离开了总裁办公室,小秘书战战兢兢地朝她颔首,相比之下,站在她身侧的那位男助理格外有眼色。 他阔步上前,礼貌询问: “二小姐,这些文件,我帮您送到您的办公室吧。” 霍绾看了他一眼,虽然她和霍斯洺的这位助理没怎么搭过话,但还是挺眼熟的。 好像自霍斯洺大学毕业后进入霍氏起,这位助理就已经跟在他身边了。 “好啊,谢……”她刚要应下。 “滴滴——” 就在这时,门口吧台处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秘书连忙拿起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吩咐,连续点头说了好几声“是”。 通话很快挂断,她看向了刚刚接过霍绾怀中那一大摞文件夹的江川,略显为难地小声道: “……川哥,霍总让你进去,有事交待。” 对此,霍绾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主动表示: “那你先去忙吧,这点东西我自己可……” “二小姐,文件就交给我吧,我帮你送过去。” 没等霍绾反应过来,小秘书连忙踩着高跟鞋上前,捧走了江川怀里的一沓沓文件夹。 女孩到底是职场新人,虽然笑得灿烂,但看上去仍是紧张了些。 不过,霍绾只是淡淡一笑: “那麻烦你了。” “没什么,二小姐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 * 然而,仅仅只隔着一扇单向防爆玻璃门,霍氏大楼顶层那百平米的大平层办公室里。 江川才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已经察觉到了端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身上散发着的滔天压迫感。 到底是跟在霍斯洺身边多年,作为他的特助,江川自然明白霍斯洺是为何突然气压这么低。 肯定是刚刚二小姐-霍绾又和他针锋相对了。 每当霍斯洺和霍绾谈话完以后,他总能见到这样克制着情绪的霍斯洺。 能让霍斯洺情绪波动的人不多,但这位二小姐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心里有了结论,江川面不改色地走向了办公桌,“霍总。” 桌面上,霍斯洺的面前只有一部手机,他低眸注视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地吩咐: “去查陈格这两天都去了哪里,又见了谁。” 江川怔了下,在大脑里极力搜寻着陈格这个很大众的名字。 “您指的是……老太爷身边的陈律师吗?” 霍斯洺要查陈律师? 这不是……才查过吗? 霍老太爷病情恶化的第二天,霍斯洺就让他去查了陈格这个人。 调查的内容包括陈格最近的动向,还有人际关系网,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把他的族谱都翻了个底朝天。 查到的信息他也都整理成资料递交给霍斯洺了,怎么突然又要重新查了? 才刚不确定的问完这句,江川就在男人递来的格外幽冽的眼神下读懂了他的意思,立即低下了头。 “我明白了,我会重新让人再仔细整理一份资料交给您。” 那冷淡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人际关系家庭背景就不必再查了,我只要他这几天的动向,他见了谁,又有谁主动联系了他。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里到底有没有……霍绾的人。” “二小姐……?”江川只是疑惑,但并不惊讶,收到了霍斯洺的命令立刻就要去执行。 “您放心,我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 霍斯洺只想知道陈格这几天里和霍绾的人有没有联系?目的清晰了,这就好查多了。 只是,眼看着他即将折返回门口,一道分外寒凉的声音又唤住了他。 “等等。” 江川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后方,礼貌颔首: “霍总,您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没有波澜却让人寒意丛生的冷漠男音追了过来: “接替曲柔工作的人,是你面试的?” 接替曲柔工作的人…… 霍斯洺指的是新来的秘书? “是……” 看着霍斯洺的脸色,听着他的语气,江川隐隐生出了一种微妙的预感。 新来的秘书……的确是他面试的。 果然,下一秒—— “让她明天不用再来了。” 第136章 她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所以呢? 江川措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您是要解雇……” 新来的秘书是从别的部门调来的,名校毕业,没有什么复杂的家世背景,好调-教,长得也很标致。 平白无故把人解雇,在外人看来一定是有什么内情。再凭着霍氏的影响力,未来其他公司哪还会敢雇佣她? “该怎么做,难道还用我教你吗。” 这语气已经是不容置喙的狠厉决绝。 江川被霍斯洺这罕见冷硬态度怔了下,立刻低下了头: “是,我明白了。” 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多年的职场生涯告诉他,不该问的多别问,照做就是了。 只是,昨天还好好的…… 这大早上的,这位新秘书不过是和二小姐单独待了一会儿,聊了几句,怎么就突然惹到霍斯洺了? 真是奇怪。 * 中午,十一点半。 相较于霍斯洺那间气派的大平层全景办公室,霍绾的办公室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虽然也是全景的落地窗,但规格空间起码小了一半都不止。 她窝在办公椅里,手捧着一份文件夹,认真浏览的模样看起来很专注。 桌面上铺满了一份份财务报表,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助理与她一同理着账。 听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涌来了阵阵人群议论声,霍绾抬眼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顺手将手里的报表放回到了桌面。 接着,她端坐了起来,合上了笔盖: “到午休时间了,你先回去吧,下午再过来。” “是,副总。”坐在沙发上的助理点了下头,随后收拾起了茶几上的文件。 霍绾懒懒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活动了下筋骨。 自她三个月前在m国被捅了一刀以后,一直都在休养,生意上的事情照常交给心腹打理,有渡鸦来回奔波监督着,以至于她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工作了。 加上她昨晚又被厉濯羽折腾的不轻。 这才中午,整个人竟然都有些飘飘然了。 看来霍斯洺那清心寡欲的禁-欲生活,还是挺有必要的,不然万一哪天因‘劳累过度’猝死在工位上怎么办? “副总,这些是我整理出来的需要您批示的文件,还请您下午的时候有空查阅一下。” 闻言,霍绾转身回眸望去,绿色的瞳仁在接触到助理怀中抱着的厚厚一沓文件夹时微微一缩,笑容僵硬在了唇角。 这么……多吗? 看出霍绾的震惊,助理微笑应答:“贴了标签的是需要您尽快处理的,没有贴标签的一周内给出答复即可。” 霍绾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了,先放那吧。” 就在这时——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在霍绾的眼神示意下,助理前去打开了门,看清门口的身影后,不由得面露惊讶。 与此同时,霍绾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青禾,辛苦一上午了,你先回去吧。” 被霍绾称呼为青禾的女助理这才回过了神。 “好的,副总……”她点了点头,折返回沙发拿起了手机,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助理离开后,门口那傲岸英挺的身影才踏进了门槛。 霍绾仅仅只是回眸淡淡瞥了他一眼,就重新转身面向了落地窗。 有些人但凡见了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 就比如身后正朝着她走来的男人。 萦绕在他身周的狂妄而强势的压迫感,还有那邪佞而张扬的气息,是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危险预警。 “古二少爷这么大张旗鼓的出现在霍氏,不怕外人议论吗?” 男人那双猎豹般的瞳眸里隐匿着森冷的暗芒,分外惑人的磁性嗓音跟着响起: “我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 “古少爷不请自来,难不成是怕我跑了,过河拆桥吗?” “晚上的酒会,我缺一个女伴,我想二小姐应该也没有男伴吧。” 霍绾轻笑:“你忘了?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闻言,男人挑起了眉梢,是不加掩饰的傲慢: “所以呢?” 第137章 他只想要华都里最冷血最有心机也最美艳的女人 ……所以呢? 霍绾不由得哂笑,幽冽的冷意在那森绿的瞳底陡然一现。 他这是没有把她这次的婚约当成一回事,更没有把厉濯羽放在眼里。 霍绾面不改色,浅浅弯唇,但凡是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她话里话外的疏远之意: “古少,难道还需要我再提醒你,我们现在不过是最基础的同盟关系。”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然而,径直走向沙发随后慵然落座的男人却没有丝毫掌控把握分寸的意思,双腿随性恣意交叠,邪气横生。 他的唇畔扯出薄笑: “你当初主动找上我,让我帮你搭上帝都那条线,又让我帮你打通海上航线关系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的态度。万幸我今天来了,不然,如果我再不主动联系你,怕是你连我姓甚名谁都忘了。” “古少爷这可就是说笑了。”霍绾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身,走向沙发。 “至于今晚的酒会,只要古二少爷你想,愿意成为你女伴的千金小姐怕是要从霍氏门口排到下个路口的君氏大厦。又或者……你需要我为你推荐介绍一些知书达理的名媛千金吗?” 尽管霍绾的拒绝是如此明显的摆在了台面上,古珩依旧饶有兴味地审视着她那美艳至极的冰霜容颜。 看着她一步步朝着自己靠近,从容落坐在了自己正对面的沙发上。 她越是表现得冷淡疏远,男人那双野心勃勃的豹眸中的玩味就愈发浓重,像是跳动着灼灼幽暗的火苗。 他的眼神具有狩猎般的穿透力,声线更是蛊惑勾人而不自知: “可我就只想要这华都里最冷血最有心机也最美艳的女人,二小姐有什么推荐吗?” 正对面投来的目光是那样灼热而强烈,可霍绾却没有丝毫的避让,反而抬起了那精致的下颚,直直地迎了上去。 她的姿容仪态更是漫不经心的慵懒,白皙的藕臂随意搭放在了沙发扶手上,单手托着腮,一派浑然天成的上位者独有的蔑然。 就算是五官容貌自带一种妖媚的风情,可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的气息,却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尊傲到不容亵渎的高贵。 她注视着男人那充满了野性与邪气的英俊面庞,瑰丽的唇线挑起一缕弧度,似笑非笑道: “冷血并且有心机吗?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只不过……” 古珩挑起了眉,“只不过什么?” 霍绾轻轻一叹,蹙着眉的样子,仿佛有些为难: “就是不知道古二少爷你介意不介意年龄差了……?” 看着霍绾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古珩更加来了兴趣:“那要看对方是谁。” 闻言,霍绾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后更加饶有深意地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 “对方家世还不错,虽然无法与我们霍家相提并论,但也是颇有历史的传承世家,是华都颇有名望的书香门第,家族里培养出的女儿更是一个比一个出挑优秀,两位千金也都曾是华都公认的名媛淑女。” 听到这里,古珩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可看着霍绾一脸认真且为他着想的模样,心里的怀疑也就消退了几分。 他勾着唇,一双狭长勾人的豹眸里映着女人尽态极妍的姿容,迟疑着不确定地玩味试探: “你确定,你口中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华都世家千金?” 放眼整个华都,真的有符合霍绾所描述的世家千金吗? 他怎么觉得越听越怪了? 只见霍绾轻轻一笑: “当然啊,只不过已经嫁人了,还结了婚,生了子,不过不重要,他们夫妻之间关系不和已久,名存实亡,我看二少爷你成功的机会很大呢……” 古珩:“……?” 先不说年纪,对方已经结婚嫁人,还生了子? 认真的吗? 说到这里,霍绾也不打算兜圈子了,托着下颚笑吟吟地揭开了谜底: “别猜了,我直接告诉你答案算了。她是沈家千金-沈婉容,冷血又有心机,最近给我添了不少堵,我看她不顺眼的很,就是年纪大了点,不过胜在保养不错。” “听到这里,想必古少爷你一定很好奇她是谁,凭你在华都见闻阅历,怎么没听过这号人?那是因为她是……” “我名义上的母亲,我大哥和小妹的生母,也是我生父的原配妻子。我看她呢,就挺符合古少爷你对女伴的要求的,而且还能超级加辈,成为我大哥的继父,怎么看也不亏呢……” “就是可惜了,她现如今被捅穿了一只手,正在医院里躺着呢,今晚怕是没办法接受古少你的邀约了。” “……!” 被耍了! 古珩唇角噙着的薄笑就此彻底定格住。 他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间肉眼可见的降至到了极点,昭示了他极其不悦的心情。 空气中的氛围像是被拉成了一根紧绷的琴弦,弦上燃起了滋滋的火花。 霍绾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当做没察觉到这不对劲的氛围,轻笑着无辜表示: “你不会生气了吧?唉,我不过是按照你的要求标准思索了一下身边所有符合这个标准的人……” 况且她也没说错啊。 沈婉容难道不符合古珩的标准吗? 冷血又有心机,年轻时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怎么就不符合了? 第138章 修罗场,看来他来的不是时候(厉濯羽x霍斯洺x古珩) 古珩从霍绾的这几句玩笑话中捕捉到了重点,敛着危险深意的瞳眸微眯。 “呵……” 他轻笑了一声,磁性的嗓音低迷回荡,戴着家族徽章戒指的修长手指轻轻叩击着座椅扶手。 “能给二小姐添堵的人,想必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被你这样一形容,我倒是真的想会一会这位传闻中的霍夫人了。” 凭着霍家在华都的地位,哪怕是家族里发生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成为外界热议的八卦热点。 这位极具神秘色彩的霍夫人,她与她那位商业联姻的丈夫-霍隐之间的秘闻,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被八卦娱记们深扒到底、报道了个遍。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近几年没多少人再提了而已,不代表全然忘记了。 闻言,霍绾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笑侃道: “哦?你真的感兴趣?想要做霍斯洺的继父?那需要我帮你介绍引荐吗?” 古珩感觉自己太阳穴两侧的青筋在隐隐跳动着,克制着翻涌的戾气,将话题扯回了正轨: “你看霍夫人不顺眼,觉得她碍眼,那我可以自然而然的理解为……你想除掉她,我应该没说错吧?” 然而,霍绾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环顾了一圈四周,将四下打量了个遍。 她很久没来这间办公室了,谁知道有没有被人安装窃听器,古珩这话如果被霍斯洺听见了,那就有趣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古珩的猜想,她当然是矢口否认: “我可没这么说过,这只是古二少爷你的臆想揣测罢了。” 闻言,对面的男人似乎觉得好笑,长睫掩映住了他深幽眸底的暗色,唇角渐渐掀起一丝耐人寻味的邪肆弧度。 当他再度抬眸看向霍绾时,那动听磁性的嗓音毫无疑问比原先更加玩味恶劣了: “是吗?某些二小姐不方便做的事情,其实不过是一句话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以二小姐的魅力,只要你开口,自然会有人为你赴汤蹈火……” 说话的同时,古珩不紧不慢地从沙发上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斜斜陷在沙发一角里的霍绾。 接着,他竟然缓缓低俯下身,淡淡的古龙水味随之迎面涌来,沁入了霍绾的鼻尖。 她的下颚被男人冰凉的手指抬了起来,像是把玩着什么艺术珍品般爱不释手的怜惜。 那分外邪肆的嗓音紧接着滑入耳畔,古珩身上不羁的野性与不可一世的狂妄,让人一不留神就会被死死压制住。 “那些碍到你的眼的人,我帮你解决处理掉,就像之前那样……” “但是,霍绾,这一次,你不能再像打发之前其他男人那样打发我了。我想要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明明是如此亲近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可接着,这暧-昧的氛围就被一道银铃般的笑声浇灭了。 “你是认真的吗,这点小事就想让我感激涕零?古二少爷不会是在做梦,还没醒吧……?” 霍绾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头顶的这道阴影,看似软若无骨的手指轻轻扣握住了男人的手腕,接着用力狠狠甩开。 与此同时,脚下锋利的高跟鞋骤然踩在了男人手工定制的漆皮鞋面上。 没有怎么收敛,力度不轻,她能感觉到他吃痛的呼吸声。 霍绾笑得轻轻袅袅,却以一种极尽挑衅的眼神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你不会以为,仅凭这些,就会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以身相许吧?” “一个沈婉容而已,你不会觉得我自己处理不了吧?如果你想要更多,就得让我看出你的诚意来呢……” 没想到,古珩不怒反笑,霍绾的这种反应反倒是更加激起了他的胜负-欲与征服-欲。 他浑然不觉脚下传来的疼痛,缓缓半跪在了女人的面前,握住了她冷白纤细的脚踝。 “霍绾,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急了?” “我能给你的当然不止这些,只是……这么早就亮出所有的牌,只会让你很快就对我没了兴趣。” 霍绾不由得冷笑,想要移开了鞋跟,却被男人抓握住了脚踝。 不过她倒也不怎么着急,反而气定神闲地弯着唇: “看不出来,古少爷倒是挺了解我。” 如果没有古家的渡轮和一路绿灯的特殊海运航线,她仓库里的货物无法像现在这样轻易在帝国、m国和f国之间辗转贸易。 就连老爷子也要给古家几分面子,更别说她了。 古家大少爷-古澜和霍斯洺是在海外留学时的同窗好友,不是她可以轻易拉拢的人。 然后就是这个野心勃勃的古家二少爷-古珩,这几年里渐渐掌握了古家大半海运航线,让人想忽视都难。 可霍绾却轻飘飘地抛出一句: “可惜啊,我已经有未婚夫了,怕是要让古少爷失望了。” “未婚夫……?二小姐已经换了多少任未婚夫,我想应该不用我细数了。” 听了这话,噙在霍绾唇畔的笑意更加深重讽刺了: “是这样没错,可现如今我的婚约对象,不还是没有轮到古少爷你吗……?” 此话一出,古珩的脸色几乎是立刻沉了下去。 是啊,霍绾的婚约对象都换了三个人了,怎么还没有轮到他?! 她的前两任未婚夫也就算了,至少都是门当户对的豪门世家公子。 她的第三任未婚夫,也就是现任——厉濯羽。 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小白脸,哪里来的自信与资格能够站在她的身边? 见半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一时半会儿没了反应,霍绾试图从他脸上的表情里读出什么,可想了想,索性幽幽开口: “我之前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古少你想要我,至少得坐上古家家主的位置呢……在你坐上那个位置之前,我们最好不要再继续讨论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了,你觉得呢?” “至于今晚君家举办的酒会,和谁一起出席,我打算……” “咚咚——” 门口又传来了一阵突兀的敲门声。 霍绾被迫终止了发言,没有丝毫顾忌的朝着门口喊了声: “进来吧。” 办公室门口。 西装革履、斯文矜贵,戴着金丝框镜的冷漠男人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应许声,抬手握住了门把手,向下一拉。 他的身后还伫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只是相对于霍斯洺而言,厉濯羽的气息就柔和多了。 两个人虽然都是冷色调的装扮,但气质和气场截然不同。 “咔嚓”一声,霍斯洺握着门把手推开了这扇门。 只是,他还没踏进门槛,办公室内那极具遐想画面就直直地闯进了他的视野。 这一瞬间,无人察觉到的地方,他那搭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蓦然收紧,掌背上的青筋倏然乍现。 至于坐在沙发上的霍绾,和半跪在她脚边的古珩,同样显得有些惊讶。 过了好几秒,才有人率先打破了这连呼吸都停滞了的沉寂。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第139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厉濯羽x霍斯洺x古珩) 说这话的人是厉濯羽。 门口,霍斯洺还停驻在原地,手里握着门把手。 而身后的那道颀长冷贵的身影已经越过了他,长腿跨进了门槛。 沙发上,霍绾坐姿不改,仍是那般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厉濯羽和霍斯洺的突然到访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自然也没有展露出什么过度的反应。 至于半跪在她脚边的男人-古珩。 他缓缓起身,轻蔑回眸,对上门口两个男人的目光,视线交汇之际,气场上的暗自碾压较量,谁也没有主动避开视线。 古珩并没有把厉濯羽放在眼里,至于霍斯洺,他总觉得霍斯洺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这种敌意,绝不是那种普通的戒备,而是暗藏着致命的危机。 古珩觉得有趣。 他好像没怎么和这位霍家大少爷接触过,不过他的兄长倒是与他关系匪浅。 所以,霍斯洺对他这莫名其妙的古怪敌意,到底是从何而来? 近处,尽管办公室内的氛围极其不融洽,甚至可以说是僵滞,厉濯羽还是迈着从容的步伐来到了沙发边。 他似乎朝着墙面上的时钟看了一眼,声线柔和,与往常无异,只是眼里仿佛没有古珩的存在: “现在好像已经是午休时间了,还在谈公事吗?” 厉濯羽的这句话,给了所有人台阶。 霍绾闻声抬眸看向了他,到底是在霍家寄人篱下多年的小可怜,这么有眼色? 见状,她懒洋洋地朝他伸出了手,温软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情侣间独有的埋怨: “是啊,没办法,太久没认真工作了,堆积了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倒是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估计附近楼下的餐厅都排满了,还会有位置吗?” 说实话,她早上从厉濯羽的床上下来,匆匆忙忙来到霍氏,一上午就喝了杯咖啡。 现在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就算是铁打的身体,能量也该快耗尽了。 霍氏的办公大楼位于华都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周围就是繁华的商业区,这个点正是用餐高峰期,又是周末,怕是很难等位。 少年握住了她根根冰凉的手指,将她从沙发里牵引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揽过了她的腰,那双琉璃般的银眸里盛满了耐心与温柔。 他先是道歉:“抱歉,来的路上不巧正赶上下班高峰期,堵了会车。至于餐厅,放心,已经提前定好了,才特意过来接你。” 听了这话,霍绾轻笑着抽回了被他牵握着的手,继而搭上了他的肩膀,抚平了他衣料上的褶皱: “这样吗?好吧,看来是我错怪你了,那你等我稍微收拾一下,然后再一起过去吧。” 话落,在霍绾即将撤回手的那一刻,少年低敛长睫,不动声色地捉住了她那只正搭放在他肩膀上的莹白皓腕。 他握着她那冷白纤长的手指,自然而然地低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接着,少年那妖孽绝伦的俊美面庞重新抬起,本该清冷圣洁,却朝她微微一笑,“嗯。” 一瞬间,霍绾有些失神。 少年本就漂亮精致的妖孽容颜,绽出了如此温柔宠溺的笑容,像是晨间花园里盛放的最妖娆的那一朵,令天地都黯然失色。 雪衣时常形容陆凛是个男狐狸精,可霍绾现在却觉得,厉濯羽才是。 她和厉濯羽这旁若无人的亲昵模样,着实看红了室内某个人的眼。 可实际上,霍绾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被厉濯羽给掐断了。 就算是吃醋了,那他也该去和古珩较劲,这么狠的抓着她的手腕做什么? 是古珩自己缠上来的,她又什么都没做。 接着,只见霍绾恍若无事发生一样,偏转过了冶艳绝丽的侧颜,朝着门口的那道散发着漆戾寒意的身影看了一眼。 她像是才发现霍斯洺的存在,后知后觉地扬高了音调: “哥哥怎么也过来了?” 霍斯洺没有走进办公室,依旧停留在门口,看着霍绾与厉濯羽相握相扣的手,淡声回应: “你早上不是说要尽快举办订婚宴,刚好,濯羽也在,我让助理定好了餐厅,中午大家一起坐下来商量一下订婚宴的事情。” 霍绾没想到霍斯洺大中午的找过来,竟然会是这种原因。 不过她也没多想什么,弯唇浅笑:“这样吗……还真是让哥哥费心了。” 明明无论到哪里都极具存在感,却被霍绾、厉濯羽、霍斯洺三人轮番无视的古珩终于忍不住了。 听到霍斯洺和霍绾的对话内容,古珩像是很吃惊,浑身的气血都往一处涌,但冷静下来又像是意料之中。 他冷笑,扫向霍绾的眼神里附带着凌冽的讥诮: “订婚宴?” 霍绾打算尽快和厉濯羽举办订婚宴? 古珩把每个音节都咬的极重,空气中暗流涌动着的微妙气氛在绷成了一根弦。 霍绾侧目朝着他微笑,飘向他的清淡嗓音仿佛化作了一片片锋利的刃: “古少爷那晚不也出席了我们家老爷子八十大寿的晚宴,难道错过了老爷子当场宣布我和濯羽婚事的那一幕吗?” 闻言,男人唇畔逐渐掀起一缕讽刺至极的弧度,又因为情绪快要失控,脸上神情跟着冷却而渐渐消失。 他有没有错过那一幕,难道她不是最清楚? 那晚,霍老爷子当众宣布霍绾和厉濯羽的婚事的时候,他不仅没有错过,甚至当时就站在老爷子身边。 霍绾虽然之前有过两任未婚夫,但从未举办过正式的订婚宴。 或者说,还没来得及举办订婚宴,这门婚事就因为各种原因而夭折了。 然而,她这一次,竟然真的打算和厉濯羽举办订婚宴? 难道说,她动了真心? 不,明明他比谁都清楚霍绾这样的女人不肯定会轻易交出真心,更不可能会对厉濯羽这样对她夺权上位没有丝毫助力的小白脸上心。 他也不是非霍绾不可,不过是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后,心中的胜负欲在作祟罢了。 可看着她和其他男人亲密无间的这一幕,浑身的气血还是忍不住上涌,理智已经被抛之脑后。 古珩冷笑,又沉又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 “好、好,选定了日子以后,二小姐到时候可一定不要忘记通知我,我一定会亲自到场恭贺。” 话落,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面向了门口,克制着随时随地都要爆发的情绪迈开了长腿,径直离去。 路过门口时,他只觉得一道格外深沉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 可当他看向霍斯洺时,对方竟然率先打了招呼,“古二少爷。” 看到他吃瘪离开,霍斯洺的心情…… 似乎不错? 更该死了! 第140章 如果他不愿意,你打算逼婚? 迎面而来的这道身影来势汹汹,步履掀起冽风。 霍斯洺面不改色,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刻意疏远,侧身微微避让。 与霍斯洺擦肩而过时,古珩面上维持冷静,可从心底里源源不断生出的偏执与不甘像是一团越烧越旺的火。 他侧目看了一眼始终站在门框边的冷峻男人,紧绷着的干涩喉咙快要涌出血腥味,“霍总。” 哪怕只是出于礼貌的和霍斯洺打个照面,也显得过于冷硬。 两道视线如期交汇,但不过短短半秒,就又分散了。 古珩离开了。 霍斯洺这才迈进了门槛,带上了门。 尽管古珩人已经走了,可室内似乎还残留着某奢饰品牌旗下的男士古龙水味。 霍斯洺虽然依旧冷漠的没有表情,但紧接着就按下了门后墙壁上连带着室内中央空调一起的排风换气按钮。 看到这里,凭借着对霍斯洺的了解,霍绾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件事。 霍斯洺,不喜欢古珩。 不是普通的疏离,而是不喜。 将这一幕收入眸底,霍绾笑着绕到了办公桌前,整理着手提包的同时,朝着门口问了一句: “哥哥定了哪家餐厅?濯羽也已经定过位置了,既然要商量订婚宴的事情,那我们就选择其中一家环境稍微不那么嘈杂的吧。” 很快,门口传来了男人静淡无澜的回应: “楼下左转第一个街区,有一家还不错的粤菜馆。” 霍绾手上动作一顿,紧接着就恢复了正常。 他这是真的这么巧,还是刻意的? 虽然霍斯洺没有提及餐馆的名字,但她已经知道是哪家了。 那家粤菜馆,是附近商区为数不多的她还算喜欢的中餐馆。 毕竟曾经在国外生活了十六年,从小养成的饮食习惯自然也根深蒂固,直到现在,她也不太能接受过辣的食物,粤菜就很合适。 接着,霍绾看向了沙发边的少年。 回应她的还是那柔若煦风的嗓音: “粤菜吗,我定了一家法餐。” 厉濯羽朝着她微笑,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幅画,可她总觉得,这笑容…… 好冷。 * 最后,综合了距离与环境,霍绾还是选择了厉濯羽定的那家西餐厅。 安静的西式包厢里。 点完了菜,侍应生收走了菜单,很快布置起了桌面,送上了餐前甜点和列汤。 两个男人没有动餐具,饿了一晚上加一上午的霍绾拿起了调羹,不紧不慢地舀起了一勺法式奶油列汤,小口小口地品尝着。 可直到后续一道道精致的餐碟被端了上来,厉濯羽和霍斯洺依旧没有动刀动叉的意思,霍绾终于抬起了脸,依次朝着他们俩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们两个光是看着我,就能看饱了吗?还是说,你们更习惯在餐前谈正事?” 闻言,霍斯洺端起了手边的高脚杯,里面盛着的不是红酒,而是白开水。 他并不急着将这杯水递到唇边,更像是在观察着对面少年的反应: “关于尽快举办订婚宴这件事,濯羽,霍绾事先跟你商量过了吗?” 厉濯羽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可霍绾却放下了刀叉。 果然,和不喜欢的人待在一张餐桌上,食欲都会下降。 她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拭着唇角,慢慢悠悠地替厉濯羽做出了回答: “订婚宴是老爷子的意思,老爷子八十大寿那晚已经在寿宴上说的很清楚了,就算没有出事,他原本也打算下个月为我和濯羽举办正式的订婚宴,届时会邀请寿宴当晚的各方宾到场。既然是老爷子的意思,我想濯羽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吧?” 霍斯洺本就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脸上看起来更冷了。 他的语气很淡,眸光却很深,视线移到了主位上的女人身上: “我是在问濯羽。” 接着,不等霍绾回应,他又问道:“如果他不愿意,你打算逼婚?” 听到一半时,霍绾就已经蹙起了眉,“等等。” 她似乎觉得霍斯洺这话很好笑,索性也就真的笑出了声来。 “霍斯洺,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你为什么会觉得厉小少爷他……不愿意?” 厉濯羽不愿意? 嗯? 他不愿意? 那昨晚,天都快亮了还按着她,不肯“放过”她的人是谁? 霍斯洺最好一直都是这样看待厉濯羽的,认为厉濯羽和霍皎皎一样,是个涉世未深、半点心机也没有的单纯小白花。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他现在越是这样认为,见识到厉濯羽真面目的时就会越震惊…… 他霍斯洺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霍绾唇角上的笑弧还未消退,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向厉濯羽。 那道异常冷漠像是淬着冰的嗓音就再度响起: “是吗,可在你办公室的门口,我向他提起你打算尽快举办订婚宴的时候,他好像很惊讶,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这一切都是你个人的决定,并且打算逼迫濯羽,抱歉,那这桩婚事我可能不会支持。” 霍绾已经不止是想笑那么简单了,更多的是无奈。 她看似云淡风轻地丢下了手里的餐巾,脸上惑人的笑意不减分毫,反而更加妩媚张扬。 同一时间,宽大的餐桌下,她那软若无骨的左手悄然搭上了身侧少年的腿面。 慵懒的嗓音轻涌: “小少爷,你倒是和哥哥解释解释,好还我个清白……难道你,真的被我逼迫了……?” 话音未落,她的手指就被反握住了。 厉濯羽神情温和淡然, 无声中,制止了她这“胆大妄为”的举动。 可接着,他那修长如玉的寒凉手指就滑入了她的指缝。 第141章 她需要一个男伴,而他竟然拒绝了? 餐桌之上,看似一片和谐。 餐桌之下,那紧扣着的两只手像是被丝线捆绑着缠绕在了一起。 手指被厉濯羽反握住的那一刻,霍绾就卸了力,由着他扣握住了她的手。 他冰凉的指腹在她的掌心擦拭而过。 明明只是单纯的摩-摩挲,却挑起了某种情-致。 接着,他牵引着她,将她带向更深处…… 与此同时,餐桌之上,厉濯羽神色如常,仿佛餐桌之下无事发生一样,蔷薇花瓣般的薄唇轻抿,又舒展开来,温淡而柔和声音飘向霍斯洺: “斯洺哥,订婚宴的事情,我没什么意见。” 话音刚落,不等霍斯洺有所反应,一道悦耳动听的笑声直接抢先一步打断了他。 “哥哥,听见了吗?” 铺着洁白蕾纱钩花的餐布下,女人冷白纤细的手指反勾住了少年的无名指,争夺着主导权。 “依我看,厉小少爷他很乐意呢……” 虽然表面上欲拒还迎像是被胁迫了一样做出的无奈之举,但餐桌下,他可不是这样。 霍绾并不在意这些,毕竟这么多年来,厉濯羽在霍家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她并不打算在人前拆穿他,因为没必要。 再说了,看着黑心莲装纯,不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现如今最关键的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霍斯洺不会还能找出拒绝阻止的理由吧? 当然,就算他执意否决,也没什么用。 她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霍斯洺握着手里的高脚杯,明明里面盛着白开水,却在不被人轻易察觉到的情况下,被他像是晃着红酒一样震荡出了波澜。 当然,霍绾和厉濯羽的注意力此刻都不在霍斯洺的身上。 餐桌之下的暗中“较量”,显然才是他们此时此刻的主场。 看着对面两人心不在焉的样子,霍斯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像是没有。 “既然濯羽没有意见,那么这件事我会交代下去尽快筹备。” 单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不满阻挠的意思,甚至真诚到让人误以为他很支持这门婚事。 他举起了酒杯,饮下了一口白水,紧绷着的喉咙放松了些,又问: “对了,你们选好日子了吗?” 霍绾这才重新看向了他,“当然是越快越好,谁知道老爷子还能有几个明天……” 尽管期间差点说错了话,好在她又用一种玩笑般的口吻及时圆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为了给太公冲喜,让太公早日康复,我和濯羽的订婚宴当然是越快安排越好了。” 听了这话,对面的男人沉默了好几秒,渐渐浮现在他唇角的弧度很是讽刺。 “是吗……” 可霍斯洺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浅浅饮了一口杯中的白开水。 接着,他将这只高脚杯重新放回到了桌面上。 随着剔透的杯底接触到了桌面,他那无波无澜的磁性嗓音也随之响起: “知道了,我会让人尽快去准备。” 见状,霍绾抬起了那只搭在桌面上的手,朝他举起了酒杯,莞尔一笑: “那就多谢哥哥了。” 霍斯洺没有再接话,静默着,像是很渴一样,口干舌燥,将杯中剩余的凉白开一饮而尽。 餐桌上本就不融洽的氛围似乎变得更僵持不下了。 无论是霍绾、厉濯羽还是霍斯洺,每个人各怀心思,哪怕是山珍海味也变得味同嚼蜡。 侍应生陆陆续续又端来了几盘餐碟,期间霍斯洺主动离席去了趟洗手间,极有格调的雅致包厢内就只剩下霍绾和厉濯羽两个人。 霍斯洺才刚离席,霍绾就重新拿起了刀叉。 讨厌的人走了,她又重新有胃口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切下盘中的鹅肝,面前的餐碟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撤走了。 霍绾怔了下,视线追随着这盘餐碟落在了身侧少年那圣洁如莲的冰霜面庞上。 只见他将自己面前已经切好的酥皮肉派换置到了她的面前,接着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着原本属于她盘中的鹅肝。 这一刻,从她的角度,可以隐隐看见少年唇畔逐渐勾勒出的弧度。 那分外动听的嗓音里缠绕着某种深究到底的凉意: “订婚宴……“ 厉濯羽动作优雅,举止斯文,无法比拟的贵气像是与生俱来一样。 他轻叹着,手中的刀与叉却没有丝毫钝感,利落干脆,将盘中的鹅肝划分成了整齐划一的小块。 “二小姐的决定总是这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闻言,霍绾叉起了他换置到她面前已经切好的酥皮炖肉卷,红酒炖煮调制的酱汁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令人食欲大增。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抱歉,这是临时突然决定的,再说了,我不是提前向你打过预防针了?看你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我还以为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呢……” 厉濯羽仍是低眸切割着盘中的食物,没有抬眸,但总感觉此刻的他与霍斯洺在场时有所不同了。 他那温和的嗓音淡然到接近冷漠: “就算我有意见,二小姐会把我的意愿纳入考虑的范围内吗?” 霍绾轻哼了一声,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低气压,笑着夸赞: “你倒是挺清楚你的处境,还有我的脾气。” 说起来,厉濯羽明明是土生土长的z国人,却对西餐礼仪格外熟悉,熟悉到了连她这个在国外生活了十六年的混血儿都为之惊讶的地步。 如果再仔细端详打量着厉濯羽这张脸,竟然莫名觉得他的眉宇轮廓中颇有几分异国混血的味道,不像是传统的东方长相。 难道说……他也是混血吗? 尽管有些好奇,但霍绾也不会真的问出口。 毕竟……厉濯羽的身世,并不是什么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光彩事情。 因为他的母亲当年是未婚先孕,后来更是与家族断了所有联系,为爱私奔。 等他们母子二人被那个冷血的负心汉无情抛弃、走投无路之下重返华都时,厉家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在苦苦维持着表面上的繁荣。 还没过几年,厉家就资不抵债宣告了破产。 后来更是被有心人盯上,趁火打劫分食了厉氏的家族企业不说。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场意外的火灾,直接将厉家烧了个精光。 听说那场大火里,更是直接断送了好几条鲜活的生命。 至此,厉家彻底消失在了华都的历史长河中。 有些事情她不会问出口,但不表示她不会让人去查。 说实话,原本她对厉濯羽的家世背景的确没有什么兴趣,可现在不一样了。 毕竟是即将写在她配偶栏那一行里的男人,不细细调查一下,实在是让人……很难安心呢。 想到这里,她看向了身侧,“你的户口好像不在霍家吧?” “不在。” 不出所料,从厉濯羽的口中得到的是一句否定。 闻言,霍绾点了下头,“那就好办多了,挑个合适的时间,带上你的户口本,我们两个去一趟民政局,把该办的事情办了,你觉得呢?” 她这话说的,就好像登记结婚和吃饭饮水一样,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身侧少年的气压莫名的更低了,霍绾能感觉到有一道极深的视线投递到了她的脸上,那双琉璃灯盏般的银眸里,涌现出一层又一层的诡谲雾气。 隐约间,霍绾听见了一道格外暗哑阴沉的低笑。 厉濯羽不由得在心里哂笑。 她不久前才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亲密无间,到现在甚至连句解释都没有…… 他真是好奇,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心安理得的摇摆不定、招蜂引蝶的? 而他更是奇怪到反常,竟然会被这样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牵动情绪。 见厉濯羽久久没有给出答复,霍绾只当他是在权衡利弊,也不急着今天就要敲定这件事。 她轻轻放下了叉子,托着下颚,换了个话题: “算了,结婚的事情过两天也能去办理,先说当下最要紧的事情吧。” “早上我说了有应酬,是因为有一个很重要的晚宴,我临时需要一个男伴,你应该有空吧?” 然而,她却得到了一句万万没想到的答复。 “今晚吗?抱歉,不行。” 第142章 霍隐,他们失踪了十多年的父亲,出现了 不行? 一开始,霍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直到看见他脸上那认真的神情,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被拒绝了。 尽管有些诧异,但她并没有多少失落,可能厉濯羽今晚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你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吗?” 那道钉在她脸上的深邃目光没有移开,少年比煦风还要柔和的嗓音里,是没有任何余地的拒绝。 “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能拒绝了吗?” 他的笑容仍是那样温柔烂漫,却不徐不慢地吐出一个个拒绝的字眼: “拒绝出席不想参加的晚宴,这点自由,二小姐应该还是可以提供的吧?” 霍绾握着刀叉的手指一顿,长睫微微扇动,眸光微微变幻。 再次抬眸时,她浅笑吟吟,紧接着就给出了回答: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这向来沾染着轻佻笑意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不悦,甚至表示理解。 “毕竟是一条船上的盟友,你不想做的事情,如果不是特别必要的,我不会逼迫你。” 这一刻,少年本就阴沉的眸底只剩下无尽的浑浊黑暗。 这一次,他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了她的提议。 可明明被拒绝的人是她,为什么他反而觉得他的心里更堵了? 正当他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时,门口的方向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响。 门把手先是被人从外面拉动,随后整扇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霍斯洺回来了。 霍绾的嗅觉很灵敏,厉濯羽也同样察觉到了什么。 霍斯洺抽烟了? 要不然怎么会一身烟味? 除此之外,他的脸色也很不佳。 不同于平日里的冷淡疏离,而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森寒,看一眼就会凝结成冰。 霍斯洺的样貌确实不俗,霍家兄妹都遗传了一副好皮相。 但真正吸引人的,是他斯文冷淡又矜贵禁-欲的成熟气质,还有那稳若泰山的可靠感,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使他产生真正的波动。 可此时此刻,无论是霍绾还是厉濯羽,都察觉到了霍斯洺身上不寻常的气息。 这异常的波动,是忌惮,是怀疑,是仓惶,也是愤怒。 接着,在男人那无比寻常的平静发言中,霍绾和厉濯羽的脸色同时……变了。 “医院那边刚刚传来了消息,皎皎也拨了通电话给我,我们那位失踪了十多年,至今下落不明的父亲,他……” “回来了。” 如此平淡的吐字,像是一个明明定了时却突然引爆了的炸弹,凭空炸开一道惊雷。 爆炸过后,末日来临,唯余死一般的沉寂。 霍绾当然知道霍斯洺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可她还是难以相信,消失了那么多年一直杳无消息的、霍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她和霍斯洺、霍皎皎三兄妹的父亲。 竟然真的…… 出现了。 * 医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霍隐出现,情绪最为激动的人,当属被困在与他这段多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中的沈婉容。 收到消息的时候,沈婉容还在医院里安心养着手伤。 收到消息后,她先是失控发狂地大笑,接着又笑着流下了眼泪,最后竟然直接砸烂了整间病房。 当然,最先发现霍隐的人,还得是守在霍老爷子病房门口的霍皎皎。 霍隐当年离开华都时,她尚在襁褓之中,对霍隐这位亲生父亲的印象可以说是几乎为零,仅存的隐约认知也全都来自那些泛黄的老照片。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到中年,除去肉眼可见的沧桑老去,霍隐的形貌竟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可即便如此,霍皎皎仍是没有认出霍隐。 不过,霍隐却一眼认出了她。 她呆呆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抬起脸仰望着眼前明明十分陌生却给她一种莫名熟悉感的中年男人。 皱着眉刚想询问他是谁,又有什么事吗。 男人眸光震颤,情绪波动极大: “你是……皎皎……?” 霍皎皎茫然到不知所措,可接着,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令她刚刚有所起伏的心跳瞬间没入谷底。 “霍绾呢?你的姐姐,她在哪……?” 第143章 他霍隐的女儿,就该如此 霍绾……? 姐姐? 霍皎皎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竟然有人在她面前提及霍绾,甚至称呼霍绾为她的姐姐?! 她最讨厌别人称霍绾是她的姐姐,她才没有霍绾这样的姐姐! 霍皎皎暗暗攥紧了手指,躁郁烦闷感直冲脑门,正要发作,却猛地瞧见了男人身后的老者。 一时之间,刚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卡在了喉咙里,霍皎皎瞳光微动,像是很惊讶: “李……伯?” 老伯模样慈善,身着老式唐装,黑发间偶有白色银丝,面色红润,看着就极有精气神。 这是霍家从前的老管家,在霍家工作了几十载,两年前退了休,现如今他的一双儿女也都进了霍氏,是享清福的年纪。 李管家的出现使得霍皎皎很诧异,震惊过后又化为了激动。 自她记事起李管家就在霍宅工作了,这么多年下来,她每每闯祸时,还是李管家为她在老爷子面前说好话,承蒙了不少照顾。 见状,霍皎皎连忙起身,直接忽视了身前气质样貌都远超同龄人的中年男人,来到了李管家身边。 “您怎么来了?!您一定是来探望太公的吧……?” 见到霍皎皎,看着她这两年里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的模样,李管家欣慰又激动,“小姐。” 见到这位曾经疼爱她的长辈,霍皎皎积压了多日的低落忍耐情绪一下子就释放出来,眼眶刷一下红了,连忙嘘寒问暖: “这两年里您过得还好吗?听人说,您好像回了乡下老家,为什么不留在华都……” 可李管家却轻轻摇头,适时打断了霍皎皎: “小姐,我知道家主入院以后,您整日忧心劳神、茶饭不思,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接着,他示意霍皎皎看向后方,语气里难掩颤动:“小姐,您……不记得少爷了吗?” 少爷? 整个霍家现如今被下人们称为少爷的,除了霍斯洺那就是一直被寄养在霍家的厉濯羽了。 可他们两个现在都不在医院,李管家这是在指谁? 霍皎皎仍是一头雾水,“哥哥和濯羽哥哥都在忙正事,上午只有我一个人守在医院,您……” 听到一半的时候,李管家就止不住地再次摇头。 望着霍皎皎后方的那道孤冷的身影,他那双饱经风霜的浑浊瞳眸泛起了泪光,声线都在颤抖: “不,不,我是说……我们的少爷、老先生的独子、您的……亲生父亲啊……!” 一时之间,走廊上彻底安静了下来,霍皎皎怔愣在原地,像是被卷入了一个黑洞。 亲生、父亲? 她的脑海里从未有过这样一个概念 。 可能以前有过,但也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消磨殆尽了。 因为,就算她曾经无数次哭着问过母亲、太公、哥哥,她的父亲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他从未出现过,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 他们给她的回答,要么是她的父亲在外工作,要么只是沉默不语,要么摸着她的脑袋叹息。 后来,长大以后,她才逐渐从外人的嘴里了解到了霍隐,知道了霍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隐,二十多年前华都最出名的浪-荡公子,纨绔,风-流,情-人无数,挥金如土,闯下的祸事更是数不胜数。 是连霍老爷子都无法管束的存在。 有人说,霍老爷子对霍隐这个独子的纵容,是源自于对亡妻的愧疚,也是遵从亡妻的嘱托,照顾好他们的独子。 可没想到,霍老爷子的纵容,使得本就叛逆的霍隐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霍皎皎对霍隐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或许曾经有过期待与盼望,期盼他能出现。 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外人口中得知了她心目中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得知了他那些荒唐的事迹,加上偶然间撞见了以泪洗面的母亲…… 终于,她连带着对霍隐这位生物学上的父亲的最后一丝期望也消磨殆尽了。 近处,霍皎皎的身体久久的僵硬着,脸上的表情是她自己也难以相信的空白。 李管家已经红了眼,声泪俱下,嘶哑的嗓音颤抖着: “小姐,您眼前这位,就是您的亲生父亲,我们唯一的少爷啊……” 此话一出,就连守在霍老爷子病房门口的保镖都愣住了。 霍家那位少爷,霍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在外人的眼里早就已经……魂断他乡了。 多年未有一丝一毫音讯,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凭空出现? 走廊上毕竟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霍皎皎努力调整着情绪,止住了浑身颤抖。 她紧盯着走廊上那形貌眉眼间与霍老爷子有着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震撼空白之余,积压在内心深处多年的怨与恨让她快要把掌心抠破,渗出血来。 不过,不同于得知老爷子出事后的慌乱无措,这一次,霍皎皎看上去倒是终于有了几分霍家人的影子。 她先是笑了下,随后冷声平静道: “李伯,我的亲生父亲已经失踪了十几二十年,您怎么能确定这个人就是他?而不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冒牌货?” 闻言,李管家皱起了眉,试图解释:“小姐……” “好了,李伯。”霍皎皎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径直走向霍隐所在的方向,意有所指地抬眸望向他。 “这里不是可以谈论着这种事情的地方,换个地方再说,还有,这么大的事情,我要先通知哥哥。” “既然你声称你是我的父亲、是霍家的人,那你应该也不会想让其他人在这里看热闹看笑话吧,先回霍家,至于你的身份,就让哥哥来判断。” 走廊上,霍隐注视着霍皎皎这个只出现在新闻媒体报道上的陌生女儿,看着她从自己身边匆匆走过,投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说完,霍皎皎又吩咐了走廊上的保镖,要求他们一定在霍老爷子的病房门口看守好,除了医护人员,谁也不能擅自探望。 看着霍皎皎有条不紊的做出一系列的决定,霍隐不由得重新观望起了他这个与传闻中任性娇气大相径庭的小女儿。 可是,霍皎皎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 他能感觉到,她刻意维持着的稳定早就已经被某种失衡的情绪打破,只不过是在强撑而已。 李管家看着霍皎皎决绝的身影,老泪纵横: “是我……是我没能解释清楚,让小姐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您的身份……” 霍隐却只是盯着霍皎皎的脸,低低吐出了一句: “没关系,我的女儿,就该如此。” 但他现在更想见另一个女儿…… 霍绾。 第144章 她现在走不动路,还不是因为他? 另一边。 驱车返回霍家主宅的路上。 车内的氛围比刚刚餐桌上的氛围还要沉寂。 副驾驶位上,英俊冷郁的男人目视前方,金丝框镜微微反着光。 后座里,霍绾托着腮,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着的建筑物,神情不明。 除去正在开车的霍斯洺的助理-江川,得知霍隐回来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波动的人,应该就只有厉濯羽了。 他静静地坐在霍绾身边,时而目视前方,时而看向身侧女人那冶艳精致的侧颜。 霍隐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老爷子就快不行了,他作为老爷子的独子,自然是要回来分家产的。 老爷子身体康健的时候不在老爷子身边尽孝,现如今老爷子快不行了,消失了十几年的大活人这才终于出现了? 就是不知道如果老爷子得知了这个消息,会不会直接气醒过来了。 很快,车子驶入了霍家庄园。 车子刚停稳,霍绾就拉开车门下了车,她刚转过身,一道高大阴郁的身影就挡在了她面前。 进入主宅前,霍斯洺冷淡提醒: “在我没有确认他就是父亲之前,你最好在一旁看着,不要乱说话。” 听了这话,霍绾倒是难得乖巧地应了声,“知道了。” 可下一秒,她就抬手拦挡在了霍斯洺的身前。 男人的视线顺着她的纤细的手臂移动,最终落在了她那明媚的笑靥上,只见她挑起了瑰丽的唇线: “我怎么感觉,得知父亲终于回来了这个好消息以后,哥哥你……好像有点不高兴呢?” 此话一出,霍绾感到投递在她脸上的那道视线顷刻间锐利凛冽了起来。 霍斯洺掀起了薄唇,注视着身前女人这张妖媚的脸,破天荒地抛出了一句反问: “父亲回来,你很高兴?” 没想到,霍绾竟然直接吐露出了心声: “当然不高兴啊~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又多了个人来分家产,谁能高兴?” 这下子,不止是霍斯洺和身后的厉濯羽,就连刚从驾驶位里出来的江川都愣住了。 江川不禁默默在心里给霍绾竖了个大拇指。 还得是霍二小姐,也就只有霍绾敢直接说出这种旁人只敢在心里想想的大实话了。 下一秒,这位风情万种的二小姐撩拨着长发笑吟吟道: “不过老爷子已经拟定好了遗嘱,老爷子的想法与决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哥哥你又何必愁眉苦脸呢?” 江川真是连口大气也不敢出,视线在霍斯洺与霍绾之间不断徘徊。 难怪每次霍斯洺和霍绾单独谈话后,脸色总是很阴沉。 这位二小姐说话这么直接,性子又这么狂妄张扬,更要命的是,压根没有人能克住她,怕是谁也没办法在她那里占得上风吧? 难怪霍斯洺会被她气到沉默。 纵然江川已经察觉到了霍斯洺的气压不对劲,可最后,他竟然也只对着霍二小姐冷淡警告了句: “收起你的臆想。” 霍绾“哦”了一声,显然没听,更没往心里去。 倘若老爷子的病情在修改完遗嘱后恶化就算了,可他偏偏打完那通电话就昏死了过去,遗嘱没有修改成功,这可就棘手了…… 不过,自从得知老爷子在病发前拨通了陈律师的电话,要求陈律师修改遗嘱,将他名下的霍氏股份全都授予她和霍皎皎以后,她就开始命人调查起来了。 一定还有哪些她还没发现的盲点,以及那些被她忽视了的细节。 霍斯洺到底做了什么,会让老爷子一气之下剥夺了他的继承权? 而这件事,也绝对会是霍斯洺的把柄与命门。 她一定要尽快查清楚。 * 霍老爷子独爱中式园林建筑,把霍家主宅建在了山坡上,宅子里布置了不少假山,还建造了人工池塘,台阶更是数不胜数。 从私家车库到大门的这段路上,霍绾才踏上不过几级阶梯,就已经放慢了步调,一副力不从心的模样。 “好累啊……这台阶以前有那么多吗?老爷子又命人加修过了?” 话音刚落,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过了她的腰。 清冽的薄荷香气和那温润动听的嗓音一同涌了过来。 “这条路到底有多少级台阶,二小姐真的忘了吗?” 虽然霍绾后来离开了主宅,前往了霍家别馆,但毕竟还是在主宅住过一段日子,又被罚了很多次,毕竟是跪着走完的,主宅门口到底有多少级台阶,她可是一清二楚。 只是…… 她被罚跪,厉濯羽怎么会知道? 她望着他那精妙绝伦的侧脸,眼神略显怀疑: “没想到……你竟然对我以前的黑历史一清二楚?” 厉濯羽神色如常,似乎不太愿意回忆起过往,只是淡声表示: “只是那天,刚好我也在主宅。” 霍绾愣了下。 哦对,不提就算了,这样一提,她倒是隐约想起来了什么。 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她被老爷子罚跪在主宅门口。 至于为什么,好像是因为她和霍皎皎起了冲突,具体是为什么起冲突,好像是因为在抢什么东西。 但那天……厉濯羽居然也在吗? 可接着,霍绾却释然一笑,清清淡淡道: “从前的事情就算了,我被老爷子训诫的黑历史可多了,数都数不完呢……” 比起曾经在福利院和佣兵团经受的折磨与痛苦,在霍家主宅的日子,可以算是她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了。 只是,厉濯羽没想到,怀里的女人刚在他的簇拥下走了两步,就又停下了。 “可现在,我走不动路,还不是因为昨晚,都是因为你……” 第145章 小少爷,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厉濯羽) 霍绾点到即止,想必厉濯羽当然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只见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都卸了力,大半个身体都倾入了他的怀里。 闻言,厉濯羽沉默了半秒,揽着怀中温软的娇-躯,吐出了几个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字眼: “那我,抱你?” 更没想到的是,怀中的女人反应得更快。 “好啊。”霍绾笑得明艳,颇有一种计谋得逞的感觉。 “……” 他们这一问一答,自然的像是提前演练好的。 厉濯羽脚步一顿,显然,他的大脑完全没有进行思考,直接脱口而出的抱她的提议,是听到她抱怨以后的本能反应。 霍绾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悔意,眯起了眼睛,审问:“……你反悔了?” 果然是这样。 见身侧的少年没了反应,她幽幽感慨惋惜起来: “唉,可惜韩丞被我开枪打伤了一条腿,不然……如果他还在的话,应该见不得我如此辛苦……” 后面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霍绾就惊觉自己的上半身突然悬了空,脚尖离开了地面,整个人被横抱了起来。 走在前方石阶上的江川感知到了身后不寻常的动静,回头观望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对小情侣还有空秀恩爱? 而且,厉家这位小少爷,难道不是与霍三小姐两情相悦吗?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转头搭上了霍二小姐? 再看看前方的霍斯洺,人家都已经没影了! 真是没眼看,摇了摇头后,江川连忙加快了脚步追上霍斯洺。 其实霍绾也就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厉濯羽真的会抱起了她。 反正不用自己走路爬台阶,她也就欣然接受了。 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了少年的脖颈,在阳光下水一样透绿的瞳眸注视着他的侧颜,低笑着道: “韩丞莫名其妙的被我打伤了一条腿,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你已经知道是我动的手,还是说你早就知道韩丞他是……” “一个下人而已。”一道清淡无澜的男音打断了她。 “嗯?”霍绾没想到这句话是从厉濯羽的嘴里说出来的。 她盯着他完美无瑕的侧脸,眸光微微一暗,换了种更深沉的目光审视起他: “大清都亡了多久了,在你眼里还存在着阶级差距? 就算是下人,我不也一早就告诉你了,对我来说,他可不是一般的下人……” 听到这里,少年的脚步再次毫无征兆地停顿了下来。 霍绾就这样看着他偏转过了那棱角分明的侧颜,对上他那空蒙的像是附着了一层迷雾的银眸。 煦风吹拂起他的丝发,光影婆娑,斑斑斓斓。 他微笑着牵起了唇角。 接下来,从他那锋薄的唇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眼,都令霍绾感到一种被看穿了的无所遁形。 “就算二小姐表面上给予他特殊照顾,但在你心里,难道……他不就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吗?” 这轻飘飘的淡然语气,置身事外的旁观,令人从心底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感来。 这一瞬间,霍绾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但不过刹那间就恢复了正常。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她这些年来磨练出的演技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以至于整个霍家都认为,韩丞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那晚,当她开出那一枪时,就连韩丞本人都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 可厉濯羽为何这么笃定,韩丞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个下人? 这种不止一次被看穿了内心想法的感觉,真是…… 糟糕。 但能读懂她心的人是厉濯羽,好像也没那么烦躁了。 她依旧环着他的脖颈,颇带玩味的眸光渐渐暗沉了下去,“你这人……可真没意思。” “你该不会早就知道韩丞是霍斯洺的人吧?” 虽然厉濯羽给出的回应有点延迟,但霍绾还是从他的神情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极其平静地抿唇,“嗯。” 霍绾不由得又换了一种眼神打量着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趣,连她起初都未曾察觉到的事情,厉濯羽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手里到底还攥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 见怀中的女人投来了格外深沉的探究眼神,厉濯羽淡声做出了解释: “韩丞和韩让两兄弟原本就是霍夫人接回霍家的。这件事,只有老一辈的人知道,当然,就算知道,也没有人会多想什么。” 毕竟他们两兄弟在明面上和霍夫人没有任何接触,被接回到霍家的第一天就被老爷子选中养在了身边。 再加上后来霍夫人搬出了霍家,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谁又能想到,他们两兄弟其实一直都是霍夫人的人? 听到这里,霍绾幽幽地笑了:“所以,你一直看着我被他们骗的团团转?” 这句话里的‘他们’,指韩丞,自然也指代他背后的沈婉容霍斯洺母子。 厉濯羽微微拧眉,刚想说些什么,可接着怀中声色惑人的女人就摆了摆手,轻叹: “罢了,之前我们两个也没什么交集,你又是霍皎皎那边的人,你没有必要靠近我,更没有理由来提醒我。” “只是……我很好奇,小少爷啊,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心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霍绾话音刚落,一道分外深戾的视线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没有回避视线,就这样看着眼前这张圣洁出尘、惊为天人的面庞上逐渐绽出一抹不符合他清贵气质,甚至透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你想知道?” 厉濯羽不是第一次朝着她露出这种陌生的笑容,可之前都是在黑暗中,在阴影下。 黑暗中的厉濯羽,他整个人像是被笼罩了一层帷幕,看不清虚实,捉摸不透,神秘又危险。 可现在,霍绾算是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眼神里的异色,在那在冰封层面下的暗流,是沸腾的汹涌。 霍绾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环绕在他脖颈上的手臂稍稍收紧,乘胜追击般地问道: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无形之中,一股压迫感悄然逼近。 在危险降临之际,很多人都会提前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就比如此刻,霍绾就萌生出了一种极其微妙的预警。 第146章 厉濯羽想要的,她给不了 环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臂在这时收紧,少年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正若有似无地收放着。 他们二人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实则隐匿着蓄势待发的危险。 两道深沉晦暗的视线交汇于一线,已经不满足于气场上的较量。 可霍绾非但没有感到丝毫不适,脸上甚至浮现了发现了什么宝藏般的喜悦。 她凑到少年的耳边,嫣红的唇几乎触到了他的耳骨: “我说,小少爷,我们现在都已经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还用得着遮遮掩掩、你瞒我瞒吗……?” 末了,不等厉濯羽给出任何反应,她索性直言: “告诉我你知道的,无论多少,我都出得起。” 金钱,对现如今的她来说,不过只是冰冷的数字。 至于权势,她已经站在了华都上流社会的顶点,是名副其实的权贵,就算帝都那帮贵胄也要敬她三分。 只是,人的欲望向来都没有个穷尽,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不满足于现状甚至想要更多,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厉濯羽的回答,却再一次令她感到诧异。 “是吗?无论多少,你都出得起……” 他先是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不及眸底的笑意依旧摄人心魄,颇带深意地低喃: “可惜,我很确定,我想要的……” 他垂眸看着怀中女人那张因为野心而显得更加生动妩媚的绝色容颜,磁性的嗓音仍是动听,只是多了几分惑人的邪气。 “二小姐你,给不了。” 这宛若来自深渊的低吟,像是要将人拖入万劫不复的地府。 闻言,霍绾没有错愕呆滞很久,蝶翼般的长睫不着痕迹地掩去了眸底更深的光影,笑道: “好吧,既然财富已经满足不了你了,那你真正想要的,就只有权势了?” 少年眉梢轻挑,更加凉薄玩味且耐人寻味笑意在他的唇边徐徐绽开: “权势……?” 从他脸上的表情里,在那虚浮的笑容之下,霍绾竟然捕捉到了一丝枯燥与失望。 那是平日里她感到无趣时才会展露出的神情,此刻竟然呈现在了厉濯羽的脸上。 显然,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金钱与权势都满足不了的人,还有什么能困住他? 这一刻,某个绝不可能但呼之欲出的答案在霍绾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一般来说,那些对金钱权势地位不屑一顾的人,往往会在意…… 人心和感情吗? 如此天真的想法哪怕只产生了一瞬,就被霍绾在心中狠狠否决了。 不可能。 被寄养在霍家这么多年,体会了人情冷暖,见惯趋炎附势,不得不披上一层人畜无害的伪装来保护掩饰自己的家伙,怎么可能会…… “二小姐确定要在这里得到答案?” 霍绾的思绪被打断,同一时间,厉濯羽已经抱着她走完了所有台阶。 可他却没有急着放她下来。 见状,霍绾索性也按捺住了性子,懒洋洋的样子给人一种怠惰松懈的感觉,视线却一刻也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过: “虽然现在还不急,但我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你不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怎么知道我给不给得起呢……?” 听了这话,少年唇角的弧度似乎有上扬的趋势,不知道是出于玩味还是讽刺。 剥去了那副与世无争温和伪装的厉濯羽,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霍绾不喜欢神秘又或者故作神秘的东西,让人没有安全感,时刻都得提防着。 可不巧也很明显,厉濯羽就是其中之一。 霍绾微笑着,明明语气像是在撒娇,可那双妖异的绿瞳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唉,你真的就不能提一些我能给得起的条件吗……?我又没打算让你把所有的秘密都吐露出来,你只需要透露一点点,我们……公平置换不好吗?” 说话的同时,她那冷白纤细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攀上了少年的胸膛,勾起了他的衣领。 “我的对手是霍斯洺,又不是你,不用这么防备我。” 厉濯羽的视线顺着搭在他领口上的这只手逐渐上移,低醇磁性的嗓音里沾染着零星的笑意,很是蛊惑。 “是吗……?” 可接下来,他说出的话,却让霍绾那双本就逐渐失了温的绿色瞳仁,一下子变得更冷了。 “先对我设下防备的人,是二小姐你吧。” 接下来,霍绾敛去了所有的虚假笑意,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面无表情地感慨了一句: “没意思,你可真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不同于陆凛那样的倔强刚强,厉濯羽这家伙真是够可以的,一次次见招拆招。 她看似能用权势压迫他,可却无法完全拿捏他。 老爷子到底是昏了头,才会把她和这家伙凑成一对。 光影婆娑,将少年那无可挑剔的俊颜衬托得更加柔和迷离,周边花坛里盛放着的鲜花也成了他的背景板。 他挑起了唇线:“二小姐这就打算放弃了?” 霍绾像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东西,挑起了眉梢。 瞧瞧,他这表情有多无辜,语气就有多傲慢。明明已经料到了会是这样,可偏偏还在激她。 霍绾干脆摆烂,懒散又轻佻: “真是奇怪,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人是你,现在试图让我不要放弃的人还是你,你倒是说说看,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她刻意在末端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饶有深意。 已经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女,想必一个眼神间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除去权势地位财富,一个正常男人还想要什么? 当然,霍绾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魅力,也不认为自己会是厉濯羽喜欢的那种类型。 不过,以她的本事,找出一个符合厉濯羽审美与类型的女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万万没想到,厉濯羽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 就在她深思熟虑之际,头顶上的阴影莫名笼罩覆压了下来。 在那深重的亲吻落下来的前一秒,霍绾及时反应过来,几乎是立刻别过了脸。 第147章 他不会想用结婚来拿捏她吧? “我说,小少爷,既然是谈合作,就好好谈合作,不要本末倒置了呢……” 霍绾笑盈盈地抬眼,像是没有察觉到少年那张被她无声拒绝后的略显阴郁的脸。 合作就是合作,生意就是生意,利益交换就是单纯的利益交换,倘若这其中掺杂了感情,那可就太不纯粹了…… 会出事的。 对于霍绾的拒绝与提醒,厉濯羽并不感到意外。 相反的,如果怀里的女人欣然接受了,那才不像她。 他的视线锁着她的脸,“二小姐不要忘了,我们好像……还没正式登记注册结婚。” 隐匿在这句话背后的意思,霍绾自然品读了出来。 他们还没正式登记结婚,所以厉濯羽随时都有反悔转投霍皎皎那边的可能。 他不会想用这件事来拿捏她吧? “你接受切换的倒是挺快。”霍绾先是无奈一叹,随后凉凉感慨,“我这不是已经很努力的在让你接受我了吗?” 厉濯羽微微侧过了脸,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窥探到他那嫣薄唇角掀起的一弯弧度。 “那二小姐的努力,可还远远不够。” 霍绾:“……?” * 霍家主宅。 装潢雅致奢华的客厅里。 第一眼见到霍隐时,霍斯洺显然不相信,更加不可置信。 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在所有人的面容上都刻画下了一道道沧桑的痕迹,可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霍隐,竟然和他记忆中的模样相差不了多少。 看着霍斯洺久久沉默着停驻在原地的诧异模样,端坐在沙发上紧张不安地绞着手指的霍皎皎顿时明白了什么。 霍斯洺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 显然,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医院,又跟着她回到霍家主宅的中年男人,就是他们失踪了多年的亲生父亲——霍隐。 霍斯洺抄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指僵硬着,直到霍隐从沙发上起身步步朝他走近,才不着痕迹地掩去了眸底的震惊,无法聚焦的瞳仁恢复了原有的光彩。 “斯洺……” 眼前已经来到他身前的斯文中年男人缓缓搭上了他的肩。 厚重宽实的手掌上没有太多粗糙的痕迹,看来这些年,他过得还不错。 也是,光是看着霍隐的衣着就能看出来。 昂贵的布料,妥帖的剪裁,不出意外应该是手工定制的,就连脚上的皮鞋也是知名高奢大牌,价格不菲。 霍斯洺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面对霍隐。 他们这位失踪了多年、与家族彻底断了联系的父亲,过得倒是比想象中要好得多了。 多年未见,面对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霍隐,霍斯洺很难直接称呼他一声“父亲”,更难喊出那声“爸”。 他那干涩的喉咙紧绷着,就这样僵持着没有主动开口。 看出了这个儿子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自己的出现与存在,霍隐自嘲地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在的这么多年里,老爷子把你们培养照顾的很好,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事,辛苦你了。” 尴尬的气氛中,霍斯洺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霍隐的触碰。 架在他那高挺鼻梁上的镜片反着光,淡声回应道:“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霍隐微微一怔,但也没有多惊讶,苦笑着缓缓撤回了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臂。 接着,他转身面向了沙发上的霍皎皎,笑着叹息:“皎皎,现在相信了吗?” 比起霍斯洺震惊后的淡漠冷静,霍皎皎可以算得上激动。 她似乎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衣冠楚楚、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是抛弃了他们兄妹失踪了十多年的亲生父亲。 就算眼前的男人真的是霍隐。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现在回来做什么?还回来做什么? 霍斯洺与霍皎皎毕竟是一母同胞,又等于是看着霍皎皎长大的,自然比旁人更了解霍皎皎。 察觉到了霍皎皎波动的情绪,他及时挡在了霍隐的面前,淡声表示: “您离开时皎皎还尚在襁褓,她对您的印象……现在应该已经微乎其微了。您这次回来也没有事先通知,所以,还是先给她一点时间消化吧。” 霍斯洺还是委婉了。 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能有什么记忆力? 就算是亲生父亲,现在的霍隐对霍皎皎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身体里流淌着相同血液的陌生人而已。 霍隐纵然满目无奈,但看着对自己竖起防备满眼敌意抵触的霍皎皎,只能接受妥协,让霍皎皎有个消化的时间。 “好……” “您……”僵滞的氛围下,霍斯洺想要说些什么,但被霍隐先一步打断了。 “对了,斯洺。”霍隐欲言又止,像是有些为难。 霍斯洺平静地看着他,除去语气礼貌尊敬,完全就像是看待着一个陌生人。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您直说就好。” 霍隐沉默了半晌,在内心挣扎了很久,还是问出了他现如今最想知道的问题。 “听说老爷子把……你另一个妹妹也接回来了,还给她起了个z国人的名字……是吗?” 杳无音信多年,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霍斯洺询问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的下落。 这属实有点过分了。 可他这次回来,除了收到了老爷子病危的消息,还有就是突然得知了当年那个被老爷子亲自接回霍家的女孩,就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 他能不激动吗? 说起来,早些年间,他的私-生-活的确混乱了些,围在他身边的女人也是数不胜数。 有些是长期关系,有些只是露水情缘,一夜过后就翻篇。 可总有几个人,总有几段经历,是刻在骨髓里怎么也抽离不掉的。 现如今半辈子都过去了,回忆起从前的荒唐,除去后悔,更多的是想要弥补一些遗憾。 果然,霍斯洺全然没有想到霍隐回到霍家后询问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霍绾。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尽管听得很清楚,但还是试探性地询问了句: “您指的是……霍绾?” 闻言,霍隐自顾自地喃喃起来:“霍绾,霍绾……是老爷子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吗?” 霍斯洺的眸光渐渐沉了下去,“是。” “虽然她是混血儿,在国外生活多年,但毕竟流淌着一半华国人的血,您应该也清楚,老爷子向来不喜西方那一套,进了霍家,就把她原本的名字cordelia(科迪莉娅)改成了霍绾。” 绾,维系,盘绕,还象征着系念,挂念。 老爷子为什么会给霍绾取这个名字,暂时还无人知晓其中深意。 就在这时,一道极有规律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还未见到那抹纤娆的倩影,女人那缠绕着温软笑意的动听嗓音就飘向了客厅里的所有人——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父亲大人刚刚是提到了我吗?” 第148章 绾绾,你……不怪我吗? 霍隐身体一僵,紧接着立刻转身回眸看向。 只见那正朝着沙发这边盈盈而来的女人生了双极其妖媚的绿色猫眼。 混血儿的五官轮廓融合了东方古典与西方风情,一颦一笑间尽态极妍。 霍隐呆滞在了原地。 即便这么多年他阅美无数,见惯了各种类型各种风格的美人,霍绾也毫无疑问的是那种可以跻身于让人一眼惊艳的那一行那一列。 不过,他会对霍绾的容貌产生这么大的波动,并不是因为一眼万年的惊艳,而是…… “像……太像了……” 霍隐就这样呆呆盯着她,一下子就湿了眼眶。 可以说,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年迈的李管家都察觉到了霍隐的不对劲。 霍绾步调不变,优雅从容地走向沙发,视线先是与沙发边那英俊冷淡的男人交汇。 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霍斯洺倒是一点也不激动。 接着,她才将目光移到了霍隐的脸上,恍然发现了霍隐红了眼眶,面露惊讶,眉心微微一拧: “您这是……怎么了?您还好吗?” “没事……我没事……”霍隐这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努力维持平静,摇头。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一次见到流落在外的女儿,还是他最对不起的女人的女儿,心情难免不受控制。 有了霍斯洺的冷漠和霍皎皎的抵触作对比,霍绾对霍隐显得极其关心,招呼霍隐快入座的同时,不忘吩咐佣人去煮一壶好茶。 “您先坐,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不着急。” 霍斯洺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如果不是太了解霍绾这个女人,他或许真的会被她给骗了。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更不在意所谓的血脉亲缘,对于霍隐这个只有这个名义上与她血脉相连,却从未有过任何接触的父亲。 她面上热情关切,实则忌惮试探。 纵然看出了霍绾的意图,霍斯洺也不会去拆穿。 毕竟有人帮忙试探他们这个十多年未归家门的父亲,何乐而不为? 只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霍皎皎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可以说是一点也不理解。 望着霍绾的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愤怒。 他们父女倒是团聚了! 那她和霍斯洺呢? 她和霍斯洺才是霍家的嫡子嫡孙,正统血脉,霍绾不过是一个私-生-女! 明明她才是他霍隐的女儿,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霍绾?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只见霍皎皎从沙发上颤颤起身,怒火中烧,咬紧了唇,克制住哽咽委屈的哭腔朝着霍斯洺道: “哥,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父女团聚了!” “皎皎。”霍斯洺抓握住了霍皎皎的手腕,“你先冷静,听我说。” “放开我,放开!” 霍皎皎试图挣开手腕上的禁锢,可用力挣了两次都没甩开。 她望着霍斯洺的眼神几度变幻,莹透的泪珠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难道你还要留在这里看他们父慈女孝,其乐融融吗?明摆着他们才是一家人,我们倒成了外人不是吗?!” “皎皎,你误会了,我……”霍隐想要解释,可却被她无情打断了。 “够了!这十几二十年里,你杳无音信,连回来看一眼的功夫与时间都没有!好,这么多年,那我就当做没有你这个人,可你现在回来了,询问关心的第一个人不是我,不是哥哥,不是母亲,更不是太公!而是她霍绾?!” 霍皎皎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挣开了霍斯洺,抬手指着霍隐怒斥道: “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你也压根不配做我的父亲!” “皎皎!”霍斯洺当即拦下了她,阻止了她继续做出任何出格过激的行为。 “小姐……”李管家想要上前安抚霍皎皎,可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坠落,一时之间也只剩无奈叹息。 见状,这场闹剧中的主角-霍绾,倒是宽慰起了霍隐: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尤其是太公病情反复恶化,三小姐难免心情不佳,一时激动才会这样,您可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三小姐情绪激动也是正常的,毕竟您离家那么久,这么多年缺失了陪伴,不理解您、与您生疏也是难免的。” 听到霍绾这番安慰霍隐,霍皎皎简直快要崩溃,控制不住地嘶吼起来: “霍绾!你是疯了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看清楚了!这个男人抛弃了你,把你丢在孤儿院那么多年!现如今过了二十年突然冒出来和你父女相认,你是怎么能接受的?!你还有自尊吗?!你从前过的什么日子都是拜他所赐!你忘了吗?!” 混乱中,霍斯洺拉拽着霍皎皎,看向了守在一旁的佣人,“你先送三小姐上楼休息。” “是,大少爷。” 听着霍皎皎的嘶声斥责,字字锥心,霍隐心里血淋淋的一片。 他想要接近霍皎皎,却因她更加激动失控的情绪而止步,愧疚不已: “是我,是我当年做了太多错事,犯下了太多不可饶恕的错误……是我……” 霍绾对霍皎皎撕心裂肺的质问充耳不闻,轻轻拍着霍隐的肩: “现如今您回来了就好,我想您既然露面现身了,也不会再无缘无故的消失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可以一件件慢慢修正弥补不是吗?” 闻言,霍隐慢慢地抬起了脸,老泪纵横,迟疑又闪烁: “绾绾……你……不怪我吗?” 第149章 抱歉,霍先生,我是绾绾的未婚夫 “……” 霍绾一时之间失了语。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 她又不是真正的霍绾。 有什么好怪的? 同样,也正因为她不是真正的霍绾,没资格替真正的霍绾去原谅霍隐。 只是,霍隐自然而然的把霍绾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他无力瘫坐在了沙发上,将头颅埋进了手掌里,泪水在掌心漫开: “是啊……怎么可能不怪呢……你和斯洺、皎皎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见状,霍绾缓缓半跪在了沙发边,半跪在了霍隐的面前,神色担忧,语气轻柔: “这些年来您杳无音信,其实我一直很担心记挂您,看您现在的样子,应该在外面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只是太公现如今昏迷不醒,我想您这次回来,应该就是为了太公吧。所以……您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走了之了吧?” 霍隐心中酸楚,自觉愧对所有人,更对不起霍绾母女,一把年纪了仍是收不住眼泪。 “我很好,这些年来是我太偏执,和老爷子作对了大半辈子,到了中年才发现一直以来被人蒙蔽,醒悟得太迟也太晚……” 他声泪俱下,握紧了霍绾的手,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望着霍绾的眼神里泪光闪烁: “万幸上天给了我弥补的机会,让我回来能够见到你,见到你们,绾绾……” 霍绾忍住抽回手指的冲动,不着痕迹地隐去了眸底的嫌恶,表情真诚,一点点地剖析试探: “这么多年,您到底都一直定居在哪里?您也是知道的,老爷子他嘴硬心软,这些年里一直没放弃寻找您的下落,可都一无所获,您过得还好吗?” 霍隐哑声解释:“不怪老爷子查不到,是我换了新的身份,隐去了所有信息,在m国的边远小镇重新开始。不过这些年里,我一直有关注华都这边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侧过了脸看向了斜后方的霍斯洺: “斯洺,你做得很好,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没让我和老爷子失望。” 霍斯洺仍是冷淡,不亲近也不疏远: “您言重了,身为霍家的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霍隐当然察觉到了霍斯洺的疏离,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取得霍斯洺和霍皎皎两兄妹的谅解,强忍心中的酸楚,苦笑着摇头: “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老爷子,更对不起霍家……” 没想到的是,听着霍隐这么久的无用忏悔,他的话锋在下一秒突然一转—— “对了,绾绾,当年就只有你一个人被老爷子接回来了吗?你的母亲……她……她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这一瞬间,霍绾的瞳仁微不可察地缩放了一下。 她的母亲? 霍隐这是在问,真正的霍绾的生母现如今在何处……? 万幸。 这个问题,她早就已经有所准备。 只见短短几秒间,她的眼周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莹透的泪珠隐隐浮现,在那双漂亮的绿色瞳眸里轻轻打转。 当她开口吐出第一个略带颤抖的音节时,那颗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滴落了下来,我见犹怜。 “母亲她……已经,已经……不在人世了。直到母亲去世前,她还在念叨着您,希望在临终前能见到您最后一面……可是……” 纵然这一幕是演出来的,可还是有人入了戏。 这一次,连霍绾自己都被自己的演技骗过去了,不知道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在她的记忆里,关于亲生母亲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她有着一双绿色的瞳眸。 尽管这些年在梦中梦见过几次,可母亲的五官轮廓仿佛蒙着一层雾,披着一层纱,怎么也看不清。 很有可能,哪怕她的亲生母亲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了。 “怎么会……”霍隐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眸光猛地一滞。 可好像这个答案又很符合情理,如果不是霍绾的亲生母亲出了什么事,她又怎么可能把亲生女儿送到福利院? 更多的悔意涌来,他感慨万千,哽咽着,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嘶哑追问: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我……都是我回来得太晚了……” 霍绾低垂着头,长发掩映住了她的脸,双肩微微颤动,像是在啜泣: “母亲当年染上了时-疫,无药可医,她去世后,我先是被舅舅领回了家,再后来,舅舅舅妈有了表弟表妹,他们就把我送到了福利院里……” 这是真正的霍绾的身世。 一字不差,一字不落。 至于她,冒名顶替了霍绾身份的假霍绾,则是被亲生母亲遗弃在了那间福利院门口,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多么讽刺。 “难怪……难怪我派人去寻你们母女却杳无音信……” 霍隐眸光颤动,声音嘶哑地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辛苦? 霍绾在心底冷笑。 她这些年经受的,岂止是一个辛苦可以形容的? 霍绾轻轻摇头,哽咽道:“没关系,已经都不重要了。” 她反握住了霍隐的手,缓缓抬起了那张我见犹怜的凄楚面庞,挤出一抹勉强的微笑: “重要的是现在,我们父女终于团聚了,我想九泉之下,母亲也能彻底安心了……” 客厅里很安静,偌大的空间里安静到只剩下哽咽声。 “绾绾,我向你保证,我会千百倍的补偿你,弥补我这么多年来的过错……” 所有人的存在都成为了这对父女多年后温情重逢的背景板。 这还是厉濯羽第一次见到霍绾露出这样无助痛苦的神情,见她真情实感的落下了眼泪。 尽管他早就已经发现了端倪,现如今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很有可能是个冒牌货。 但亲眼看着她落泪,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抽搐着,奇怪又莫名。 同样的,自认为对霍绾了解颇深的霍斯洺也是头一次判断失误。 如果说演戏能演到这个份上,那她就算进娱乐圈也不愁没饭吃。 曾经哪怕是在老爷子的棍棒教育下,她也从未在人前落下一滴泪,始终一言不发地咬牙承受着,倔强至极,要强至极。 可这一刻,从她眼眶里落下的每一滴滚烫的泪水,都溅在了他自认为已经不会在有任何波动的铁石心肠上。 近处,霍绾还半跪在沙发边,霍隐仍是不断地向她倾诉着有关过往的忏悔,声泪俱下,像是要把这些年的经历全都倾吐一遍。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修长的大手搭上了霍绾的肩,接着探向了她的腰际,温柔且不失果断地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抱歉,霍先生,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我是绾绾的未婚夫。” 第150章 他还是被她的眼泪给骗了 连霍绾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就被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被拥住的同时,少年冰凉的指腹轻轻拭去了她眼眶周边的泪渍。 他那神只般的容颜上映衬着的笑容明明是那般和煦,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身周不寻常的戾气。 霍绾真不知道厉濯羽这是在唱哪出。 她不过是在霍隐面前发挥了一下多年磨练出来的演技而已。 他不会当真了吧……? 不过,她还是极具配合地趴在了他的怀里。 毕竟不用和霍隐继续上演无聊的苦情戏,还不用担心被霍隐找出破绽,何乐而不为? 霍隐对厉濯羽的出现也仅仅只是惊讶了不过几秒,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事先知晓过了这桩婚事。 霍隐审视着厉濯羽的眼神很复杂,尤其是看到霍绾被他揽入怀中时,目光明显凌厉了起来。 他冷漠开口:“我听说了这件事,也认识你,你是语棠的儿子。说起来,我和你的母亲也算是旧相识。” 厉语棠,厉濯羽的生母,二十多年前的华都第一美人,家世显赫,容貌姣好,追求者无数。 向来流连于花丛中的霍隐,自然对这位厉家小姐不陌生。 厉语棠漂亮是漂亮,才华横溢也是属实,就是太清高。 只是后来……谁能想到? 就是这样一个不染半点人间烟火的圣女一样的女人,竟然会爱上了一个寂寂无名的外邦人,甚至为爱私奔,最后香消玉殒,落得一场空。 不过现如今看来,她的儿子,倒是继承了她的美貌。 不等厉濯羽开口,霍隐就再度冷淡表示: “我也知道你们的婚事是老爷子定下的,但即便如此,最终也要看绾绾的意思。” 闻言,霍绾适时侧过了脸,擦去了眼眶周边的泪渍,沉重的心情明显缓和了不少,颇带着些羞赧不自然的神情,低声道: “您回来的正好,我和濯羽不日将会举办正式的订婚宴,这也是太公病情恶化前的交待,希望能看见我和濯羽有个结果,如果您能出席,愿意出席,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当着霍绾的面,霍隐不好说些什么,尤其是看到她依偎在厉濯羽怀里这副羞赧模样,本就微蹙的眉头更加拧起了。 尽管这些年他人不在华都,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不少关于霍家的传闻。 厉濯羽,这位从小被寄养在霍家的厉家小少爷,似乎和他的小女儿一直纠缠不清,这在华都早就已经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 现如今,他竟然又想攀上他的大女儿? 霍隐正欲发作,那一贯冷淡的磁性男音兀自从斜侧方穿插了进来。 “这次回华都,想必您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这么多年没回来过,宅邸里的有些部分可能已经陌生了。” 在一旁观望了许久的霍斯洺将话题又拉回到了原点。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落在身侧的两道亲密无间的身影上,单纯地向霍隐交待: “我会让人尽快安排您的房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下午暂时在客房休息,您原本的房间,差不多晚上就能收拾出来。” 末了,看着霍隐脸上逐渐松动软化的神情,他清清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如果您想去医院探望太公,也是随时欢迎。” “只是……母亲她也在医院,现在应该也收到了您回来的消息,如果您想见她的话,我会为您安排。” 霍斯洺每说出的一个字,都像是钉在霍隐心上的一颗钉,可唯独在听到霍斯洺提起沈婉容时,他那才刚刚有所变化的眼神在一瞬间又迸射出了冷锐的寒光。 相较于霍老爷子,显然沈婉容对霍隐情绪造成的波动影响更大。 他的声线骤然一沉,眼神更是冷得让人无端产生了畏惧之意: “你的母亲……她现如今也在华都?” “是。”霍斯洺神色如常。 霍隐和沈婉容夫妻不睦,早就已经不是什么隐秘,甚至在多年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华都。 从小生活在不健全的家庭关系里,被养在霍老爷子膝下,他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霍隐脸上的泪痕渐渐干涸,面部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就连骨子里透出的气质也变了。 他冷笑:“她不是在邬镇好好调养,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回到华都了?” 闻言,霍斯洺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副向来冷淡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腔调: “母亲向来挂念太公的身体,听闻太公病情恶化就连夜赶了过来。想必您这次回来,应该也是出于太公突然恶化的病情吧。” 听到这里,霍绾极力忍住想笑的冲动。 霍斯洺这已经是在明晃晃的讽刺了,她不信霍隐听不出来。 就在这时,那只环绕在她腰际的手臂稍稍一个收紧。 她顺势仰起了下颚,望向少年那神情极其不明朗的俊颜。 她又怎么了? 厉濯羽怎么这副表情? 像是在懊恼,他怎么又被她给骗了一样? 这一次,还是被她的眼泪给骗了。 拜托。 但凡是稍微了解她的人,用脑袋想一想,也该知道,她绝不可能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敞开心扉。 哪怕这个人…… 是她的父亲。 不过是流了些无用的眼泪,厉濯羽就当真了?还真是单纯到可爱。 可接着,他那冰凉的指腹勾勒过了她的眼尾,将她眉眼末梢的泪渍尽数拭去,瞳心深处似乎隐匿着几分她读不懂也猜不透的情绪。 第151章 必须只能在他一个人面前 最终,霍隐和霍斯洺去了书房单独谈话。 二楼。 主卧,露台上。 霍绾靠在象牙白的欧式栏杆前,面向南方,脚下是霍家主宅里怪石嶙峋的中式园林建筑群落。 一阵清风拂过,万花摇曳,波光粼粼的人工湖面上泛起徐徐涟漪。 女人绸缎般的长发也飞舞在空中,连同着被吹起的衣袂,夕阳下的单薄身影,是沉浸在纸醉金迷中的落寞浮华。 显然,她已经收拾好了所有情绪,靠在栏杆边,刚想掏出口袋里的烟盒,身后传来的平稳脚步声就令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不等身后的少年开口,她就已经歪过了头,寡淡冷漠的目光扫向了他: “怎么样,我的演技还算逼真吧,你觉得我的父亲大人他会相信吗?” 她刻意在‘父亲大人’几个字上加重了音调,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霍绾的脸上都是始终带笑的。 可只有少数人知道,剥去那层虚假的伪装,她最真实的模样,就是这样完全是冷着一张脸的。 厉濯羽的脚步停在了距离她半步之遥的位置,若即若离,把握住了亲近与越界的那条线。 听到她这么问,他不禁失笑。 这一刻,霍绾微微失神,他这笑容可比楼下那些死气沉沉的景物好看多了。 “连霍斯洺都动摇了,至于伯父,他的情绪比你更失控,如果是演出来的,那他也可以考虑考虑进入娱乐圈了。” 闻言,霍绾跟着笑了下,唇角的弧度转瞬即逝,又淡声问道: “你说……一个抛妻弃子二十多年不闻不问的人,人到暮年突然醒悟悔改,会有这种可能吗?” 她像是在问厉濯羽,又像是在单纯的问她自己。 厉濯羽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笑着反问: “或许呢?” 霍绾不禁又瞥了他一眼,“就算有这种可能,那你觉得这种可能,会落在曾经华都最浪荡最纨绔的公子哥身上吗?” 尽管厉濯羽已经猜到了霍绾的想法,还是露出了略显诧异的表情。 接着,他幽幽感慨:“看来刚才伯父说的话,二小姐是一个字也没信了。” 霍绾当然知道他这是在故意装傻,挑了下眉梢,随即一把扯过了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 近在迟尺的距离间,她不屑地笑了,“别告诉我,难道你信了?” 距离刚被缩近的那一刹,少年那只遒劲有力的手臂就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他那冰冷的胸膛狠狠一带。 那过分蛊惑动听的笑意在她的耳际弥散开来: “看伯父刚才的样子,我倒是认为,他对二小姐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霍绾不动声色:“就算如此,谁知道他的真心能维持几天?” “那二小姐就保持着这份怀疑,接下来继续观望着,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吧。” 一时半会儿看不出霍隐这次回来意图到底在何处,霍绾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不过,从她此刻的视线高度,刚好与眼前这精硕的胸膛平齐。 屋里很热吗? 厉濯羽解了两颗扣子。 她原本不是多看重男色的人,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停留了几秒。 好像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距离总是像现在这样迫近。 接着,她索性抬起了手,冰凉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熨烫得不带一丝褶皱的丝质衬衫上移。 指尖拨动起了那颗松散的镀金纽扣。 她懒散抬眸,看向头顶那抹阴影。 临近傍晚,橘色的暖光披洒在他们的身上,模糊了彼此的容颜与界线。 气氛都到了这里,加上心中有所考量,手臂主动向上攀升,轻轻勾住了少年的脖颈。 还没等她仰起下颚,一只过分冰凉的大手就已经扣住了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接着,那过于深重的吻覆压了下来。 霍绾依稀记得,起初厉濯羽待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就算她已经主动投怀送抱,他最多也是浅尝辄止。 现如今这可是在她卧室的露台上,她被抵在那欧式雕花栏杆前,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主宅后花园。 说不定,此刻正在楼下花圃里工作的园丁工匠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可厉濯羽非但没有松开她,这愈发汹-涌的吻甚至有了不断向下漫延的趋-势。 霍绾及时选择终止,就此打住。 尽管已经拉开了距离,可彼此间的呼吸还是那么的清晰,凝结在少年眸底的暗色更是浓稠得骇人。 “晚上的酒会,你真的有其他事情,不愿意陪我参加?”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得到了一道低哑的拒绝。 “今晚不行。” “哦”了一声后,霍绾抬手就要推开身前铜墙铁壁般的胸膛,“那好吧……” 可就在她抬脚就要离开之时,再度被那只遒劲有力的手臂拦下了。 下颚再度被抬起,少年那冰霜雕琢的圣洁容颜随时映入她的视野。 他的手指依然冰凉,触碰捻按过她的眼尾,像是在检查她的眼眶周围是否还有哭过后的痕迹。 对此感到一头雾水的霍绾哂笑出声,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却没有拍开他的手指: “戏演完了,戏台都撤了,你不会觉得我会继续浪费眼泪吧?” 末了,她又似笑非笑地道了句:“难道我哭得不够好看吗?” 她问的不是她哭得是不是太难看了,而是不够好看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 眼泪的确软化了她的气场,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厉濯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被她的泪水牵动了的同时,内心反而涌起了某种阴暗到不可明说的想法。 他反而更想看她那染着一层薄红的眼眶里滴落更多的泪水,当然…… 那必须只能在他一个人面前。 第152章 她这是笃定了,他不会背叛她吗……? 无声中,厉濯羽没有回答霍绾的问题,只是细心地为她整理起了脸侧的丝发。 浮现在他眸底的晦暗浓雾遮蔽了那双澄透的银眸。 听着她这么说,他唇畔染笑,动作轻柔: “二小姐不是想知道我还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吗?” “你怎么突然愿意开口了?不会有诈吧……” 霍绾不由得感到新奇,在霍宅门口时他还一副守口如瓶,三缄其口的模样。 现如今这才过了多久,就愿意把他留着“保命兜底”的秘密说出来了? 恍惚间,那熟悉的薄荷清香又朝她压迫了过来,无时无刻都在扰乱着她的心神。 “这取决于……二小姐具体想知道哪部分的内容。” 听了这话,霍绾不由得将他由上到下的重新打量了一番。 确认厉濯羽没有在说笑,又转身看向了后方,再次确认楼下花园里没有其他人,才慵懒转回了身。 她轻笑着,压低了声线,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故作懵懂天真地问道: “是吗?唉,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消息,老爷子几天前病情突然恶化那晚,临时联系陈律师修改了一次遗嘱呢……” 话音刚落,少年那琉璃色的瞳眸微微一动:“太公要修改遗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厉濯羽的演技更胜一筹,他表现出来的惊讶到不像是刻意演出来的,倒像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这模样,和她刚得知老爷子要修改遗嘱时的惊讶诧异如出一辙。 不过,她也不会这么单纯的轻信了他,原本打算循序渐进的试探,可圈圈绕绕一向不是她的风格。 就这样,盯着厉濯羽这张俊美无瑕的面庞看了几秒,霍绾脸上那明艳动人的假笑渐渐收敛。 当她的眉眼完全冷却下来,那清冷淡漠的女音也随之涌来,开门见山地表示: “想不到吧,在这次修改中,老爷子可是几乎剥夺了霍斯洺所有的继承权……” 说话的同时,霍绾神情不变,纤细的手指触上少年的心口,感知着他的心跳波动。 她垂眸朝着他的心口看去,语气倒是一贯的温软惑人: “我现在呢,很想知道……小少爷你对此有没有什么头绪……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老爷子会突然剥夺霍斯洺的继承权,是他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还是单纯的……脑子病糊涂了?” “其实如果你很为难,那你大可以不用直接告诉我,只要……给我点线索就好了呢……” 然而,下一秒,她搭放在少年心口的手指被完全抓握住。 他掌心冰凉,似乎看了眼后方,眼神里闪烁着微不可察的警惕,嗓音低柔: “二小姐为什么会认为,我会知道这种事情?就算知道,现在这里是适合谈这种事情的地方吗?” 见他神色如常,霍绾对此轻轻一笑,释然道: “唉,不知道就算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你就当做没听见,忘了吧~” 因为她压根没想过,厉濯羽会真的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更没想过,厉濯羽会真的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她只是想试探他的反应罢了。 倘若厉濯羽真的提前得知了老爷子打算修改遗嘱,还得知了将要修改的遗嘱内容,那他可就真的藏得太深了…… 末了,她反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似笑非笑地提醒: “你应该也清楚,如果我刚刚告诉你的这件事被霍斯洺知道了,会造成多大的后果吧?既然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想你绝对不会乱说什么,对吗?” 见她这副提防的模样,厉濯羽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哂笑。 这可真是满盘算计,没有一丝真心。 话落,甚至不等他有所反应,刚刚还把手指搭放在她心口的女人反手推开了他,从容自如地朝着屋内走去,头也不回地抱怨道: “唉,太阳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好晒啊,还是先进屋吧。” “再过一会儿,我也该去梳洗准备了,听说晚上这场晚宴,是君家为了那帮帝都来客特意设立的,霍斯洺也会去呢……” 这段时间,华都涌来了不少异国佬。 君家现任家主-君噬,今晚更是亲自设宴招待帝都来的那帮权贵,还邀请了诸多华都望族,也算是为各方牵了线、搭了桥。 霍绾原本没把这场宴会放在心上,华都现如今虽然是他们霍家和君家二分天下,可君家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商人,他们做的生意一直都是走在钢丝刀刃上,随时都有翻车的可能。 所以,华都各方势力主要还是以他们霍家马首是瞻。 倘若他们霍家今晚不出席,那么这场晚宴,肯定会少了很多色彩。 只是…… 令霍绾觉得诧异的是,霍斯洺竟然接受了这个邀请。 霍斯洺早些年间在帝都留过学,结识了那边的不少权贵,交友广泛,m国和f国的望族世家也认识了不少。 这一点,是她这个后来者无法比拟的。 不过,一个人的能力,也不能全看交友不是吗? 只要利益到位,朋友也能变仇人,这种事情还少见吗? 近处。 厉濯羽伫留在原地,深沉的目光紧锁女人那纤娆的倩影。 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敷衍模样,完全不像是刚刚和他分享了一个惊天秘密该有的样子。 她这是笃定了,他不会背叛她吗……? * 室内。 霍绾拿出了手机,给预约好的沙龙工作人员发了条信息,让妆发师们可以从工作室那边赶过来了。 至于礼服,她的衣柜里有太多收藏,从经典款到当季新订,但凡时下最流行的元素风格都包涵概括了。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助理和雪衣订购的,她本人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刚进衣帽间,霍绾就瘫倒在了中央的丝绒沙发上。 她托着腮,要多随意就有多随意,颇有一种世家纨绔子弟的错觉。 “挑礼服太麻烦了,麻烦小少爷你帮我掌掌眼了。” 这每个衣柜里挂着的一排排一列列,说是时装收藏展也不为过,随便拿出一件都是工期几个月乃至一两年的手工定制款。 没想到,她才刚开口,原本停驻在衣帽间门口的颀长身影就阔步走了进来。 霍绾懒洋洋地躺着,看着少年走到了那一列列衣架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拨过一件又一件,就是没有一个合眼缘合心意的。 霍绾倒也不着急,只是…… 他的眼光这么高吗? 当然,霍绾不可能猜到厉濯羽此刻的想法。 这么多件礼服。 就没有一件是不暴-露的吗……? 第153章 厉濯羽哪是蓝颜祸水,这简直就是妖孽! 这些礼服不是露肩,就是露背,甚至还有裙摆直接开叉到大腿根部的。 她这是生怕招不到一堆“苍蝇”吗? 就在这时,一只冷白纤细的手越过了他,从一列列金色的衣架里挑选出了最里面的那件腰部两侧做了镂空设计的黑色晚礼服。 一字肩,裙摆及地,优雅鱼尾。 符合今晚这场商业晚宴的调性,就是……打架动手不太方便。 接着,霍绾将这件礼服随手扔到了衣帽间的沙发上。 比起厉濯羽的磨磨唧唧,她不过三秒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一个不得不去的普通商业晚宴而已,不是特别隆重,需要挑选这么久吗?” 厉濯羽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了身后的女人身上。 霍绾没有过多的去关注厉濯羽,折返回了沙发边,自然没有察觉到他望着那件被她随手丢到沙发上的礼服而蹙起的眉头。 二十分钟后。 华都最顶级的沙龙工作室的妆发师们赶到了霍家,在佣人的指引下被请进了霍绾的卧室。 “霍小姐,真是好久不见~您上次回华都,好像还是去年吧?” 装扮时髦的工作室的主理人和霍绾早就已经很熟了,主动热情地打了招呼。 看见房间里的厉濯羽以后,她的眼睛更是亮了起来。 “这位是……?!” “霍小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位帅哥?多大了?有经纪公司了吗?简直比昨天来我们工作室化舞台妆的练习生还要……” “红姐,这是我的未婚夫。” 镜子前,霍绾微笑着打断了女人对厉濯羽滔滔不绝的赞美评价。 她这冷淡的笑容映入红姐的眼里,顿时成了催命的符,大脑皮层下的神经猛地绷了起来。 霍绾的……未婚夫?! 季燊? 不不不,那是前一任了,芝兰玉树的季家公子,现如今早就随着季家大势已去跌落泥潭了。 至于霍绾的现一任未婚夫,前段时间还传的满城风雨,正是自小被寄养在霍家的厉家小少爷-厉濯羽。 这位厉家小少爷一直被外界谣传为“蓝颜祸水”,现如今一见,红姐只觉得…… 外界的评价还是太……谦虚委婉了! 这哪是蓝颜祸水,这简直就是妖孽! 不得不说,霍绾的审美还真是高级。 一直默默跟在她身边的那个黑发红眼小男孩(渡鸦)就已经够出众的了,就是给人的感觉太阴冷了。 至于被霍绾包-养在外的金丝雀-陆凛,那可是真正的高岭之花,新生代最有天赋的殿堂级钢琴家! 而这位新出现的帅哥,更是极品中的极品,这模样这身段这气质,拉去娱乐圈,就算唱歌演戏样样不行,也分分钟能凭颜值爆红出圈。 反应过来以后,红姐顶着一张煞白的脸,连忙点头哈腰进行道歉: “……抱歉抱歉,是我太久没有见到霍小姐您了,想念的紧,太激动了,一时之间说错话了。” 她又看向了厉濯羽,弯腰鞠躬:“厉少爷,初次见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好了,没关系。”霍绾淡淡地笑,气定神闲,可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依旧没有消退。 说完,她转身走向化妆台边,“红姐,我接下来有点赶时间,就麻烦你和助理了。” 屋内的化妆师和妆造师连忙应下:“霍小姐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的。” 这时,霍绾又看向了身侧视线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片刻的颀长身影: “你今晚不是还有其他事情吗?还不去忙吗?”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外人都听出来了,更别说厉濯羽了。 他倒是出乎意料的乖巧,点头会意,“那我先走了。” 不过,他迈开长腿前往的方向却不是门口,而是她的身边。 霍绾还未察觉到他想要做些什么,那浓密的落影就已经笼罩住了她。 被环抱住的下一秒,她只觉得唇上一凉。 一个轻若羽毛般的吻落了下来。 这个吻毫无征兆的覆压而下,又不着痕迹的撤离。 少年低笑着,附带了一句温柔的耳语:“晚点见。” 安静的室内顿时呼吸停滞声一片。 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却只触碰到了那丝滑的布料,落了个空。 晚点见? 霍绾微微怔了下。 她之前不是说了吗,晚上有可能不回来了…… 而且,他明明可以直接离开,却偏要凑过来当着其他人的面秀一把“恩爱”,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看着厉濯羽消失在了门口,红姐连忙笑眯眯地围上前来。 “霍小姐和厉少爷感情真好,到时候您的婚礼上妆造,我现在脑袋里就都已经有了构思了呢!” 闻言,霍绾只是回以温淡的笑容。 婚礼吗…… 不到结婚的前一刻,谁知道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人到底是谁? *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 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助理去开了门,发现门口的人是霍家的佣人。 佣人看着里面忙碌的场景,战战兢兢地提高了几分音量: “二小姐,大宅门口有人、有人给您送了东西过来……” 屋内,化妆台前,被妆造师包围着的霍绾随口问了句: “什么东西?” “好像是……衣服?” 说准确点,是一辆加密卡车运送过来的礼服,甚至连设计师本人和助手都跟过来了。 那辆车现如今就在霍家主宅,等着霍绾的指令,放他们进来或者直接让他们离开。 霍绾想了下,又问:“谁送来的?” 佣人面露难色:“这就不清楚了,但从停泊在门口的那辆车里下来了一个……外国人。” “外国人?” “是,根据他自我介绍,他好像叫……埃文?” 埃文? 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霍绾很快在脑海里搜索出了所有关于埃文的印象。 “呵……”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叫埃文的家伙,是那个脸上蒙着黑纱的神秘男人的属下。 看来今晚,那位来自帝国的神秘贵族-凯撒也会出席了? 第154章 凯撒也会出席今晚的宴会? 现如今妆造只进行了一半,眼看着时间就要来不及,可霍绾还是淡声吩咐了句: “让他们进来吧。” “是,二小姐。” 几分钟后,那位有着一头深棕发色的英俊男人敲响了主卧的门。 他面上带笑,一贯的热情:“二小姐,真是好久不见。” 与埃文一同来到霍绾卧室门口的,还有两位同样面孔很西式的外国人。 妆容进行到一半,霍绾没有侧转过脸,甚至没有睁开眼。 她只是动了动唇,那缠绕着凉薄笑意的嗓音便朝着门口飘了过去: “埃文先生可能不知道,我们华都人向来最讲礼数,想要拜访某个家族的时候,即便不去下个拜帖,也都会提前通知询问一声,确认那家主人是否方便,然后再登门拜访。” 埃文愣了愣,听出霍绾这明里暗里是在敲打他,连忙赔上更加逢迎的笑: “这次的确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先命人提前下拜帖,毕竟事急从权,还请二小姐多多包涵见谅。” 听到这里,霍绾才懒怠地掀开了眼帘。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没发现,原来埃文先生的中文这么好吗?” “二小姐,您可就别打趣我了。” 埃文连忙摇头,将话题引到正轨上。 “家主收到消息,听闻您要出席今晚君家举办的晚宴,所以特意吩咐我过来,代表我们家主送上他的一份心意。” 不等霍绾询问,埃文转头介绍起了身后的大设计师。 “不过由于时间原因……可能这件礼服的某些地方需要修改,所以家主特意把亨利先生和他的学徒助理也请过来了,等您的妆发完成,再让亨利先生为您量身修改礼服,不知您意下如何?” 霍绾笑意不褪,清清淡淡地看向门口: “这样吗,麻烦你替我谢过你们家主。可惜,还是不得不说一声抱歉了,今晚的礼服,我已经提前选好了,就不劳凯撒先生费心了。” 埃文料到了自己这次过来肯定会碰冷钉子,只是没想到霍绾连看都没看那件礼服一眼,就直接拒绝了。 他尴尬地站在门口,大脑飞速转动,企图想办法扭转霍绾的决定。 “要不然您……先看一眼这件礼服再做决定?” 霍绾刚想说不必了,可正坐在她对面的红姐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眼神里透着明晃晃的期冀,一个劲地朝着她使着眼色。 就算霍绾不了解这位设计师,红姐可一眼就认出来了,激动地快要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享誉国际、拿下了无数大奖的亨利先生啊!最近恰好听闻亨利先生带着学徒来华都参加了一场时装秀,没想到在秀场上没见到本人,反倒是在霍家见到了! 霍家还真不愧是华都最显赫的名门世家,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见霍绾身边的人有所动摇,埃文顿觉有戏,连忙乘胜追击般地笑眯眯道: “二小姐,您还是先看了亨利先生亲手设计剪裁的这件礼服再做决定吧,我保证,您一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 夕阳西下,天边浮着一片残霞,像是被血染了一样。 快两个小时,妆造终于完成,霍绾身上这件刚从秀场运过来的礼服也根据她的身材进行了调整。 只是……有点纳闷。 这位享誉国际的设计大师,为什么在最后把这件黑色丝质礼服上的深v形的领口用几朵红玫瑰做装饰给遮挡住了? 看到换好衣服从衣帽间走出来的霍绾,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闪过不同程度上的惊艳。 红姐更是直呼:“我保证,霍小姐您今晚一定压艳群芳!” 霍绾只是笑笑。 艳压群芳?她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本事,但论权势论资本,她倒是有不输今晚宴会上任何人的自信。 一侧的女佣适时恭敬提醒:“时间刚好,您该出发了。” “没关系,不急。” 霍绾倒是气定神闲,妖娆的长卷发随着优雅的步态轻轻拂动,来到了梳妆台边,拉开了第一层抽屉。 一瞬间,满满一整柜的珠宝首饰晃过了所有人的眼。 可她却像是随手拨弄着什么破烂摆件一样,未曾做好收纳,从这满满当当的宝石首饰中找到了一枚看上去有些陈旧的红宝石戒指。 埃文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家主的家族徽戒,就被这位霍二小姐随手放在了抽屉里?! 还和这么多凌乱的珠宝混杂在了一起?! “二小姐您……” 埃文刚想开口提醒,就眼睁睁地看着霍绾将那枚血钻戒指戴在了她的食指上。 霍绾抬起了手,将这枚戒指对向了天花板上的顶灯。 冷白的光线下,这枚血钻戒指似乎更加通透了。 火彩不错,很值钱,就是看不出其他什么门道来。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知道这是你们家主的东西,看他上次的表现,这枚戒指对他来说好像有点重要?” “……”埃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从他的表情里可以看出他很挣扎。 这玩意不是有点重要,已经是重要到关乎着吉尔赛特家族的全部可以调动的财力了! 他们家主这是把家族金库都交给霍二小姐了? 接着,只见那站在梳妆台前风情万种的妖媚女人笑着看向了他,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仿佛有摄人心魄的魔力。 “其实我也很惊讶,今晚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商业晚宴,你们家主也会参加?” 埃文:…… 普通晚宴? 今晚君家主办的那场晚宴里名流权贵云集,在霍绾的眼里,就只是一场不入流的普通晚宴? “至于这枚戒指,他不是邀请我明天晚上单独见个面吗,总有机会交给他。” 埃文:“……” 行、行吧,您二位开心就好,不用管他们吉尔赛特家族其他人的死活。 这时,门口又有人敲响了房门。 “二小姐,大少爷已经先出发去会场了。” 霍斯洺已经先出发了? 不过霍绾仍是沉得住气,还有闲心挑选着配饰,“我知道了。” 不过,她又问了句:“对了,父亲呢?” “霍先生他下午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去了医院。” “他后来一直待在医院吗?” “这……”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埃文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碍于霍绾的脸色,一声也不敢吭。 “二小姐,您还不出发吗?” 第155章 小心被人家逼着负责(霍斯洺x君噬) 闻言,正欣赏着食指上那枚熠熠生辉的血钻戒指的女人慢慢悠悠地转过了身。 “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商业晚宴罢了,倒是让那么多人上心了。” 晚吗? 怕是只会有人比她更晚。 而且,更巧的是,这次君家举办晚宴的场地,正是霍老爷子八十大寿那晚出事的那所酒店。 听说就连场地都没换,还是上次那个宴会厅。 任谁往细了想,都会觉得君家这次是故意的,故意给他们霍家难堪。 事实也如此,君家新任家主-君噬继位后,行事作风比原先还没上位时更妄为了。 除了他们霍家,整个华都还有哪家敢和他们君家唱反调? 她倒要看看,君噬这么隆重且大张旗鼓,到底打算做什么。 * 夜色降临。 华都中心。 一座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摩天大楼耸入云霄,交际线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酒店门口,各式各样的豪车涌入了独立出入通道。 门童们纷纷上前接待无数身着华服的名流权贵,为他们指引进场方向。 在悠扬的古典琴曲伴奏下,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更是欢声笑语不断,气氛融洽。 宴会厅中央。 那棕发绿眼,样貌阴柔且极具攻击性,却装做一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俊美男人正举着酒杯,和不断上前来搭话的宾客礼貌寒暄着。 君家家主-君噬。 明面上是个商人,实际上是这片大陆上的第一杀手组织-“黑雀”的主人。 现如今国际佣兵\/杀手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佣兵\/杀手们,大多都出自“黑雀”这个极其神秘的杀手组织,也正因此,君家无论在华都还是在国际上的影响力,都绝不容小觑。 听说,他们家族有一套残忍的继承规则。 为了以绝后患,每一代的继承者候选人中,无论用什么手段,最终只能留下一位。 活下来的那位,自然而然的继承家主之位。 就好比君噬,他曾经在七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经过三年的继承人选拔,现如今君家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至于其余六个兄弟姊妹,有名满国际的天才,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也有被寄予厚望的杰出才俊…… 可惜,现如今听说他们都已经化为了一捧捧骨灰,洒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荒郊野岭。 近处,随着一阵格外沉稳的脚步声悄然响起,宴会厅内原本融洽的气氛就此终结。 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逆着光影而来,霎时间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 霍斯洺进了场,身后只跟了一名助理(江川)。 黑发,琥珀色的瞳孔,俊美成熟的面庞,标准的东方五官轮廓,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镜,神情冷淡,自带斯文禁-欲的疏离气息,可望而不可即。 纵然君噬把他自己收拾成了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可在霍斯洺这位真正世家公子的衬托下,从君噬骨子里渗出来那种阴柔邪气,令人从毛孔里涌出寒气。 霍斯洺的出现使得宴会厅里顿时涌起了不少议论声。 “我没看错吧!霍家大少爷还真来了?” “君霍两家不是一直不合吗?君少爷今晚还特意选择了霍老爷子出事的这间宴会厅,这不是有意让霍家难堪吗……” “你懂什么,霍总可不是看在君噬的面子上才来的,今晚来了那么多帝都权贵,霍家怎么可能忽视?” 华都现如今霍、君两家分庭抗礼。霍斯洺和君噬年龄相仿,这么多年来又一直是被单独拿出来比较的对象。 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两个毫无疑问就足以代表现如今的霍家和君家。 见霍斯洺目标明确,步步靠近,君噬抬手示意一旁的酒侍端来了两杯香槟。 他主动端起了其中一支,在霍斯洺停下脚步的前一刻朝他递了过去,“霍总。” 霍斯洺接过了这支高脚杯,却没有下一步举杯的动作。 “君少,还是说,我该称呼你为‘君家主’。” 君噬取走了酒侍托盘中的另一支香槟,失笑: “我们之间就不必这么客套了,大少爷今晚肯赏脸出席,还真是令我意想不到。” 霍斯洺看着眼前明明五官模样十分阴柔,但气场却是全场最凌厉的男人笑着朝他举起了酒杯,唇畔掀起无澜的弧度: “今晚如果霍家不出席,你办这场宴会的目的,还能达到吗?” 话落,在众多纷呈错杂的视线下,他也跟着举起了酒杯,象征性地浅饮了一口杯中的香槟。 如果霍家不出席,这场晚宴的话题度至少下降一半。 君噬倒是爽快,直接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随手放回了酒侍端着的托盘里。 他眉梢轻挑:“我们难道,不是各取所需?” “算了,我们都已经这么熟悉了,更客套的还是免了,想必你也没耐心陪我演这出戏。” 话落,不等霍斯洺回应,他的目光扫向了四周,似乎在寻找着某个人。 “对了,你们霍家那位二小姐呢?她没来吗?” 沉默了半秒,霍斯洺才冷淡道:“她还没出发。” 这都几点了,霍绾还没从霍家出发? 君噬还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玩笑话,看了一眼左腕上的名表,轻嗤出声: “看来你们霍家这位二小姐是打算压轴出场,压艳群芳了。不过,比起你的刀枪不入,我还是更喜欢她的咄咄逼人,至少比面对你这个人有意思。” “是吗?”霍斯洺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镜片后的一双琥珀色瞳眸,是如墨渲染般的漆戾。 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后,那磁性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惜,她应该会觉得你,很没意思。” 君噬笑笑,只当是句玩笑话,没有理会。 见霍斯洺一口气饮完了一整杯酒,他主动俯身凑近,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畔低声提醒: “作为老朋友,我劝你今晚还是不要喝太多了,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世家淑女和她们父母的眼睛正盯着你吗?小心喝多了 被人算计了,一觉醒来被逼着对人家负责。” 霍斯洺依旧冷淡:“多谢,看来君少爷你在这方面很有心得了。” 闻言,君噬不由得哂笑,四下环顾了一圈,将那些如狼似虎的视线收入阴戾的眸底。 随后无奈摊开了手: “既然大少爷你不相信,那就等着看吧。” 事实如此,作为华都顶级豪门君、霍两家的继承人,君噬和霍斯洺都已经到了婚配年龄,可婚事却迟迟未定下。 现如今放眼整个华都,有几个豪门世家不想把自家女儿塞进君霍两家? 就连年纪尚浅的霍皎皎,身边都已经围了无数“苍蝇”,等着博得这位霍家小公主青睐,好仰仗她平步青云。 第156章 霍二小姐,真巧,那个,我们家主他…… 霍斯洺面不改色,像是全然没接收到君噬的提醒,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想理会。 接着,他将空了的酒杯放回到了托盘上: “说正事吧,你不是很清楚,我今晚会出席,不是单纯看在我们之间的交情和君少你的面子上。” 见状,君噬倒也不恼,喉间反倒溢出更多哑笑: “十点钟方向,莫克侯爵夫妇,围在他们身边的是帝国赫赫有名的富商,至于十二点方向,那位红发美人,是大陆第一商团主的独女,还有……” “这些人,应该都不是重点吧。” 那不冷不热的低醇男音再度打断了他。 君噬不由得瞥了身侧的男人一眼,森绿的蛇瞳里没有半点笑意,唇角的弧度倒是上挑的: “你的胃口倒是不小。” “不过,你怎么能确定,今晚我邀请来的宾客里,就一定有陷害季家的主谋,还有那位一直藏在幕后,对你们霍家虎视眈眈的神秘人?” 这时,听完了君噬和霍斯洺全程对话的江川默默将一杯置换了汽水的酒杯递给了霍斯洺。 他接过了酒杯,深沉的目光看似停留在风平浪静的气泡水表面。 “不确定,但以君家家主你的面子,加上我们霍家的声望影响,今晚这场宴会,他没理由不来。” 君噬不动声色地看着这杯被置换了气泡水的香槟杯。 刚刚他好心提醒霍斯洺别喝多了、被人算计了的时候,可是被他冷眼相对了。 现如今怎么偷偷让助理把酒水换成了气泡水? 正要调侃,却猝不及防对上男人那双掩映在薄薄镜片后的深幽瞳眸。 接着,只见霍斯洺率先开了口:“应该还有部分宾客没到场吧?” “是啊。”君噬侧过了脸,重新看向宴会厅。 他招来酒侍,端取了新的酒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缥缈无谓的语气中透着某种深意。 “邀请函是发出去了,但那些人能不能亲自到场,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关于你可能会感兴趣的部分,今晚的确有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不过他不像是会对季家感兴趣的人,至于他的具体身份,恕我……无可奉告。” * 酒店楼上,高层,总统套房。 “叮咚——”门铃被人从外面按响。 室内很快有人前去开了门。 门口的男人才刚探进来半个身子,就已经克制不住脸上邀功的喜悦与谄媚。 “家主,事情都办好了,衣服送过去了,我看霍二小姐她可以说是非常满意~!” 为他开门的金发男人率先冷漠嘲讽出声: “不过是办成一件谁都能办到的小事,这也值得大声嚷嚷吗?” 埃文顿时怒从中来,但仍是一副笑靥,阴阳道: “的确是一件小事,可我看如果换成是你,怕是连霍家的门都进不去吧?” “你……” 金发男人蹙着眉想要反驳什么,但被从一道格外低醇的嗓音打断了。 “她还没进场吗?” 她?谁? 霍二小姐吗? 反应过来以后,埃文连忙看向沙发,摇头表示: “没有,霍二小姐对出席今晚的宴会好像格外有耐心,一点也不着急。” 不仅霍绾不急着入场,他们家主本人不也很淡定吗? 眼看着晚宴都要开场半小时了,也亏他仍是耐得住性子,气定神闲地待在这间总统套房里。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震动,埃文顺势掏出了手机,看清楚了弹出屏幕的信息,连忙上前将这只手机递了上去。 “这是您要的统计名单,截至目前,今晚但凡是出席了这场晚宴的帝都宾客,都已经统计在了这个表格里了。” 慵懒倚靠在沙发中的少年却没有接过这部手机。 他的眼部依旧蒙着一块黑色蕾纱,完美无瑕的五官轮廓,一线轻红宛若花瓣的薄唇,尤其是那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给人留下无限神秘的幻想。 “不急,反正待会,在楼下都能见到。” * 与此同时。 酒店一楼,金碧辉煌的迎宾接待大厅里。 随着那扇鎏金的旋转门自转了半周,那姗姗来迟却毫无疑问会是今晚宴会焦点之一的女人终于映入了视野。 迟到了快四十分钟,霍绾仍是步履从容。 随着婀娜步态掀起空气中的涟漪的长卷发,将她衬得更加妖娆。 极其显眼的珠宝首饰非但不显俗气,好像她生来就是该享尽一切浮华。 酒店大堂里极具奢靡的装潢,反而成了她的背景板,在那暖调的灯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她,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 “霍小姐。” “晚上好,霍小姐。” 跟在霍绾身后的还有一名身着洁白雪色晚礼服的少女,清丽可人的一张脸,简直就是那些小说里的白月光女主,标标准准的淡颜系美人。 可她的言行举止却与这张脸大相径庭。 雪衣还是头一次陪霍绾参加晚宴,紧张地掰着手指,可眼睛里的狂热兴奋简直快要溢出来。 “二小姐,您确定要带我来这么重要的场合吗?以往这种场合……都是渡鸦暗中陪着您,这是不是意味着,比起渡鸦,您现如今更认可我……” 闻言,霍绾脚步一顿,几秒后,转身微笑着搭上了雪衣的左肩。 “待会,你只需要乖乖跟在我身边,看我眼色行事,明白了吗?” 雪衣被霍绾这罕见的深沉眼神怔住了,出于本能的讷讷点头: “……是,二小姐。” “叮——” 电梯抵达了一楼,两扇银色的金属门缓缓朝两边退开。 只是,从电梯里出来的人…… “霍二小姐,真巧,又见面了,那个……我们家主他……” 第157章 他缺女伴,可她不缺男伴 电梯里。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才分别了不到一个多小时,就又见面了。 埃文。 他原本刚打算下电梯,可当电梯门自动向两侧退开后,看清了出现在眼前的身影,刚打算迈出去的腿连忙收了回来。 他逢迎地笑着,为霍绾按下了电梯,想要接近但又迫于霍绾的气场,只能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即便不用明说,霍绾也看出了他的来意。 “你不会是在等我吧?” 埃文讨好地笑着,磕磕绊绊的解释:“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我,是我们家主他……” 霍绾笑了下,接着进了电梯,“他又怎么了?” 先是送衣服,现在呢? 既然有事,为什么不一次性说完? “这个……那个……” 埃文连忙让道,随手按下了前往高层的电梯按钮,接着又趁着电梯门关闭前探头朝外望了望。 “二小姐您……今晚怎么没见到您的男伴?” 这一整套流程下来,霍绾只有一个评价。 演技真差。 雪衣绷着一张脸,“=_=”,盯着埃文的后脑勺,简直快要将他洞穿。 这家伙的来意实在太过明显,就连她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 霍绾并不急着选择楼层,由着电梯朝着埃文刚刚看似随手按下的那一层升去。 那么高的楼层,早就已经不是宴会场所,而是酒店楼上的套房。 看层级,估计是总统套房。 埃文正尴尬着,身侧传来的婉转女音直接戳破了他的来意。 “我的未婚夫今晚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所以我就只带了我的助理来。” “怎么,你不会打算告诉我,你们家主也恰好没有女伴吧?” 霍绾照着电梯里的镜子,看似也只是随口一问,后方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谄媚起来了。 “您可真是料事如神,我们家主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普通异性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眼光也是比寻常人高多了,放眼整个华都,我想也只有二小姐您……” 霍绾轻笑着打断了他:“我听懂了,你们家主今晚缺个女伴,可惜了,替我向他说一声抱歉,我暂时不缺男伴呢。” 狭小的空间里,电梯里的香薰几乎充斥了每个角落。 扫了一眼角落里的香薰后,她重新抬眼看向了电梯即将抵达的楼层。 “而且,这场晚宴应该也没有明确规定,一定要携带伴侣出席吧,所以,让你们家主不用想那么多,也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大大方方出席就好。” 埃文愣了愣,他料到了霍绾会拒绝,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一口回绝了! 他这才刚下楼,还没到五分钟就回去复命,说是 被霍二小姐狠狠拒绝了,那自家主子估计会把他丢去喂蛇吧! 于是,他望着霍绾的眼神里释放着一种泪汪汪的求救信号: “二小姐您……就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霍绾没有去看他,而是看向头顶上方的液晶电子屏。 再过几秒,估计电梯就要抵达了。 “我连你们家主到底是何方神圣都不清楚,你让我做他的女伴?更何况,这么没有诚意的邀请,连他本人也没有露面,他为什么觉得……我会接受?” 眼看着电梯就要抵达指定楼层,可霍绾却拒绝了自家主子的邀约,埃文默默流了把冷汗。 电梯里没有信号,手机信息一直传送不出去。 直到“叮——”一声,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拉开,埃文感觉自己的“deadline(最后期限)”也如期而至。 “那么,再见了,埃文先生。” 话落,眼看着霍绾就要按下电梯按键,那两扇金属门也要再度合上—— 埃文在关键时刻接收到了手机信息提醒! 看清楚了屏幕上的内容后,他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手挡下了电梯那两扇即将严丝缝合关闭上的金属门! “等等——!” 电梯里,从头顶倾泻而下的暖调灯光下。 那美艳到不可方物的女人正以一种饶有兴味的审视目光凝视着他。 显然,这样的女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圣女,但望着他的眼神里却透着几分藐视众生的怜悯。 埃文忍着疼痛,冒着冷汗,将手机屏幕递到了霍绾的眼前。 “二小姐,要不然……您看完这个再做决定?” 霍绾接过了这部手机,眸光在屏幕上浅浅掠过,似有微弱的光影在她那双翡玉般的绿瞳里流窜而过。 埃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看样子应该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下一秒—— 他就又被无情的拒绝了! 准确说,是他们家主子又被拒绝了。 “抱歉了,埃文先生,我已经迟到了这么久,很赶时间。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事情,那我就先入场了。” * 几分钟后。 那间熟悉的总统套房里。 仍是那张铺着皮草的真皮沙发前,有着一张西化面孔、身材高大英挺的棕发男人正磕磕绊绊地汇报着什么。 “家主,这件事您可不能怨我……” “根据二小姐的意思……她暂时还不知道您的身份,所以不会和不清不楚的人在一起,还有,她觉得您没诚意,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女孩子,您也该亲自出面邀请不是吗?” 此话一出,空气里的氛围都凝结了,安静得出奇,莫名涌出一股冷空气。 过了半晌儿,那仿佛与沙发融为一体的少年才慵懒启唇: “这是她的原话,还是你的意思?” 埃文只觉得皮下神经一紧,瞳仁流转,连忙赔上更狗腿的笑容: “这、这当然……是我根据二小姐原话分析理解后的意思。” “噗嗤……”守在一旁的金发男人直接笑出了声。 埃文这家伙向来喜欢添油加醋,是煽风点火的一把好手。 可那霍家二小姐的脾气在整个华都也是出了名的,所以埃文这次的汇报,还是有几分可信程度的。 就是苦了自家主子,为什么放着帝都那么多主动送上门的名媛千金不要,非要来碰霍家二小姐这颗冷钉子? 正当埃文和一旁的金发男人无声地在空气中用眼神暗暗较劲碰撞时,从始至终深陷于真皮沙发中的冷郁少年终于有了起身的动作。 埃文怔了下,连忙迎了上去。 “您这是……打算动身了?” 第158章 霍斯洺,这么受欢迎? 乐曲悠扬的宴会厅。 璀璨的华灯下,宾客们三五成群,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 在混杂着无数东西方面孔的盛宴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格外显眼的存在。 近处,一名尽管上了年纪依旧斯文得体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来到了霍斯洺面前。 “斯洺,好久不见。” 霍斯洺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眼前这位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身上,敏锐的洞察视线接着越过了他的肩膀,浅浅落在了他身后的少女身上。 不过,仅一眼,霍斯洺就撤回了目光,不动声色地示意身侧的助理递来酒杯。 江川心领神会,连忙递上那杯早就已经替换了气泡水的高脚杯。 霍斯洺接过酒杯,杯壁稍稍朝着男人的方向倾斜示意: “于先生客气了。” 显然,眼前这名中年男人对霍斯洺这冷淡的态度感到意外的生疏,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 不过,下一秒,他就仿若无事发生一样,笑着与霍斯洺碰杯,率先饮下了一大口香槟: “怎么这么见外?还记得霍总你从前都是称呼我一声‘伯父’的。” “于伯父。”霍斯洺礼貌性地淡笑,这才改了口,顺势举起了酒杯,浅浅啜饮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果然,在简单的寒暄后,霍斯洺也不过才刚改了口,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暴露了来意。 他热切地介绍起了身后无论妆容还是打扮都略显成熟的棕发少女。 “斯洺啊,这是我唯一的宝贝女儿,嫣儿,她也是读金融的,和你还是同一个母校同一个导师呢,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师兄妹了。” 话落,男人又向自家女儿介绍起了霍斯洺。 “嫣儿,这是霍总,你的师兄,你上学时崇拜的学长。” 于嫣听到于毅这么向霍斯洺介绍自己,化了淡妆的面颊不由得微微一热,赶紧用眼神示意自己的父亲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朝着霍斯洺看了一眼,眉宇间流露出的羞赧,是少女特有的悸动。 “霍总……” 见状,于毅笑着将自家女儿引到了身前,带到了霍斯洺面前。 “对了,嫣儿,你不是一直想进霍氏实习吗?这下正好遇到了霍总,就让我拉下老脸来帮你开这个口。” 问完于嫣,不等她回应,于毅就已经笑眯眯地打量起了霍斯洺: “斯洺啊,不知道你办公室里还缺不缺人?” 于毅的意图已经足够明显,几乎是明牌了要将于嫣塞到霍斯洺身边,上来就问霍斯洺的办公室里缺不缺人,而不是现如今霍氏缺不缺人。 江川默默听着这段对话,不由得暗暗佩服起这些想要强行把自家女儿往霍斯洺身边塞的父母们的脸皮。 一把年纪了,还能舔着脸提这种无理的要求,真是太…… 没底线了。 果然,还不到五秒,空气中就传来了一道极其冷淡的拒绝: “抱歉,于伯父,我这边暂时没有人员上的需要。” 于毅的脸色当场垮了下来,可那潺潺宛若山涧清泉般的嗓音仍是拒绝得不留余地。 “况且,霍氏向来是出了名的严苛,于小姐这样的千金之躯,没必要专程来霍氏受苦,到时候只怕伯父伯母会心疼。” 闻言,于毅捏紧了酒杯。 显然,他既然开了口,就不会轻易放弃。 “不要紧,这些都不重要,况且,我早就想让这丫头去外面吃吃苦、历练历练了。” 听到这里,霍斯洺仍是没有直接透露出半分肯许的意思。 他摩挲着高脚杯,偏过了棱角锋利的侧脸,颇带深意地对着江川吩咐道: “江川,记一下于小姐的号码。如果有有空缺又恰好适合于小姐的岗位,记得及时联系。” “是,霍总。”江川点头应下,礼貌地看向于嫣,“于小姐,方便待会私下留个联系方式吗?” 这句话看似没什么不妥,可众目睽睽之下,不止于毅的脸色变了,于嫣原本双颊泛出的绯红也肉眼可见的化为了尴尬窘迫的惨白。 于家也是华都远近闻名的豪门世家,于毅也算是霍斯洺的长辈,于嫣更是他们夫妇的掌上明珠。 霍斯洺本可以给彼此一个台阶,留下于嫣的联系方式,至于后续,安排于嫣进霍氏又或者干脆置之不理,这都是后话了。 可霍斯洺直接让助理留下了于嫣的联系方式,摆明是没有把于家放在眼里,让周围竖起耳朵凑热闹的人白白看了场笑话。 很快,周围涌起了源源不断的议论声,于嫣到底是女孩子,也太过年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在这种情境下,亏得于毅还能心平气和地同霍斯洺这位晚辈沟通交流。 “斯洺,这件事情暂时不急,不过是一件小事,突然想起了,自老太爷生病入院我还没亲自上门探望过,也是该挑个日子去医院探望老太爷,你不会不欢迎吧?”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甜美的女音柔柔递了过来。 “霍总。” 一名身着白色缎面礼服的金发碧眼美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款款而来。 她的目标很明确,显然是那个与这个宴会厅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分外引人瞩目的英俊男人—— 霍斯洺。 与此同时,宴会厅门口,那扇鎏金的大门被两名身着执事服的服务生从两边缓缓拉开。 厅内众人的注意力不知道该集中在宴会厅中央,还是该关注门口的动静。 无论忽略了哪一边,说不定都会错过更精彩的一幕。 多亏霍斯洺那边引起的骚动,使得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已经踏着优雅步伐进场的霍绾。 远远地瞧见这一幕,加上周边刻意压低了的议论声,霍绾就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她不急着进入宴会厅中央成为所谓的焦点,而是饶有兴味地停下了脚步,从路过的酒侍端着的托盘里取走了一只盛满了薄荷色气泡水的高脚杯。 摇晃着杯中的气泡水,沉浸在她眸底的谑意也随之浮出瞳孔表面。 “霍斯洺,这么受欢迎?” 第159章 他到底在看谁?(君噬x霍斯洺) 远处,江川率先发现了宴会厅门口的动静,朝着霍绾投来了求救般的目光。 霍绾轻轻挑起了瑰丽的唇线,无辜耸肩。 让她去解围?开什么玩笑,她连看热闹都来不及,更别说其他了。 隐约间,霍绾认出了那位围在霍斯洺身边的东方面孔的女人。 于家千金,于嫣。 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也难怪霍斯洺会给于嫣难堪。 毕竟不久前老爷子的寿宴上,在酒店楼上的休息室里,这位于家小姐还带着小姐妹们看过霍皎皎的笑话。 霍斯洺别的不说,除去是个大孝孙以外,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宠妹狂魔。 霍皎皎不喜欢甚至讨厌的女人,他自然也不可能接受。 当然,更关键的是,于家,于毅这个人,霍斯洺可能早就想修理了吧。 就在这时,随着古典乐师演奏着的琴曲进入下一个小节,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从她的左侧递了过来。 “霍小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霍绾的目光顺着这只过分冷白修长的大手一路延伸至了男人那张阴柔俊美的贵气容颜上。 不期然间对上那双宛若狩猎蟒蛇般的森绿蛇瞳。 君家家主-君噬。 她明明已经刻意低调进场,可这还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被发现了? 同一时间,不远处,一道深沉晦暗的视线穿透了薄薄的镜片,像是印刻一样钉在了她的脸上。 然而,霍绾像是没察觉到不远处被闲杂人等包围的霍斯洺一样,不紧不慢地手中的气泡酒放回到了原位。 随后,她看似犹豫斟酌了好几秒,才将右手递给了眼前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格外阴冷危险的男人。 “交谊舞吗?好啊,就是距离上一次跳舞有点久远了,可能有点生疏了,君少不要取笑我才好。” 君噬绅士礼貌地端扶着她的手,没有握住,眉眼弯起了点弧度,眼神却还是极具攻击性。 听了这话,不由失笑: “怎么会,有霍二小姐这样的美人相伴,荣幸之至。” 霍绾笑而不语,不过都是些虚情假意,心知肚明的客套场面话。 男人掌心的温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尽管很绅士的虚握着她的手,可那源源不断的寒意还是通过接触渗入了她的毛孔。 周边已经有不少人朝他们这边投来了讶异的目光,焦点和话题也从宴会中央转移到了这不起眼的角落。 上一曲结束,原本舞池里成双成对的伴侣纷纷向彼此致谢,交换舞伴又或者直接离场。 接下来,古典乐师们演奏的不是什么激昂热烈的舞曲,是优雅舒缓的交谊舞曲调。 随着悠扬的旋律在乐师们的指尖娓娓道来,霍绾和君噬也正式步入了舞池。 哪怕周遭投来了再多的目光视线,舞池中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各怀心思的一对“璧人”却在暗中较量,剑拔弩张。 如此迫近的距离,女人身上的冷香混杂着男人身周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反倒是让气氛变得紧绷了起来。 君噬低眸注视着怀中的女人,真是艳若桃李的一张脸,还有那双极其妖媚的猫眼,摄人心魄而不自知。身姿轻盈体态优美,绸缎般的长卷发随着舞步的变幻在空气中灵动飞舞。 可尽管君噬的唇角噙着笑,他的眼睛也始终是冷的,双手未紧扣住霍绾的手,搭在她腰际的手也始终是虚浮的绅士手。 霍绾还在想这个男人到底打算忍到什么时候才主动开口。 果然,乐曲刚进下一个小节,她的耳侧就递来了男人那极具压迫感的低语: “听说老太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霍氏董事会的许董又在昨晚意外出了场车祸,二小姐还不打算动手,更待何时?” 下一个转身前,霍绾勾起了唇角,沁出湛湛的冷意: “君少的消息倒是灵通,先不说连我这个亲孙女都还没听说我们家老爷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们霍氏股东的动向,君少什么时候也了如指掌了?” 话音刚落,随着舞曲节奏的一个递进,男人那只原本虚搭在她腰际的大手倏然一握,将她带向他的同时又松开了手。 这一刻,只见舞池中央那曼妙婀娜的倩影踩着完美的舞步旋转了一周,黑色的裙纱蹁跹飞扬,像是盛开在舞池中央的黑色蔷薇,迷乱了所有人的眼。 短暂的分离后,随着舞步的渐进,舞池里刚分开的二人又重新汇聚。 女人那冷白纤细的手指在拂过男人的侧脸的同一时间被他重新抓握住。 霍绾挑起了眉梢,漫不经心的轻柔嗓音也随之递入了他的耳畔。 “说起来,我也该向君少你讨教讨教了,毕竟……当年你可是踩着六个兄弟姊妹的尸-骨上位的,这一点,我倒是真心叹服。” 闻言,君噬低低地笑了,再度抬眸时,隐藏在那细长羽睫下的暗流悄然涌动起来: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现如今整个华都的焦点都在你们霍氏兄妹身上,风头无二。说实话,比起霍斯洺,我更发自内心的希望二小姐你上位。” 霍绾轻嗤了一声,饶有深意地加重了接下来从她那柔丽红唇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眼: “还是别说笑了,整个华都谁不知道,君少你和我亲爱的兄长曾经有过短暂的同窗之谊,私下关系往来更是密切。” “如果哪一天我殒命在了你们‘黑雀’的手里,那一定是霍斯洺买的凶,君少爷你亲自操的刀呢……” 三小节的舞曲很短暂,二人明面上相握相扣实则暗暗较劲的手指逐渐分离,距离也越来越远。 原本舞池里除去霍绾与君噬二人,还有好几对携手共舞的爱侣,现如今不知不觉中只剩他们一这对“怨侣”。 全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越来越多的宾客围在了舞池周边,周遭的议论声更是汹涌。 “君家家主怎么和霍家二小姐跳了这支舞?难道说……君家已经站队了二小姐?” “君家家主不是向来和霍家大少爷交好吗……?” “……只有我一个人感觉霍二小姐和君家家主的气场很搭吗?” 舞池中央,不知不觉中,这支曲子已经进入了尾声。 在重重围观的宾客中,那名刚刚终止打断了于家父女继续纠缠霍斯洺身边的金发美女朝他投去了一抹满含了少女期冀的羞赧目光。 显然,她在等待霍斯洺的主动邀请。 在霍斯洺曾经那段于帝国的留学时光里,新生舞会上,那么多帝都权贵、世家名门里,霍斯洺只和她一个人跳过舞。 后来,在每一年的圣诞,新年庆典上,她也是霍斯洺唯一的女伴。 所以她自然而然的认为,霍斯洺对她应该是不同的。 只是,当她顺着霍斯洺的视线远远望去时,却诧异地发现…… 他的视线,竟然一直牢牢定格在了舞池中央? 定格在了那两抹令人惊羡感叹的默契身影上? 他到底在看什么,又在看谁? 第160章 凯撒:怎么甘心让给其他男人 霍绾与君噬这支舞也算是化解了刚刚的小插曲,让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于毅父女身上转移到了他们这边。 可总有一些善于察言观色又细心大胆的人发现了些许端倪。 这霍家大少爷的脸色,怎么从霍二小姐和君家家主跳舞的那一刻起就冷了下去,轮廓线条都变得锋利了起来。 甚至刚刚于家父女的纠缠都没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站在他身侧的金发碧眼美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望着他的眼神微微变了变,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霍先生……?” 那金色的框镜后,定格在男人琥珀色瞳孔里的画面动了动,死水般的湖面重新浮现了原有的波光。 尽管已经回过了神,但显然他的态度仍是冷淡的,不,更加冷淡疏离。 “还有什么事情吗,罗素小姐?” “……” 海伦娜愣了愣,完全没想到霍斯洺连她的名字-海伦娜都不愿意称呼,而是选择称呼了家族姓氏-罗素。 虽然称呼家族姓氏更加礼貌尊敬,但他们又不是什么只见了一次两次面的陌生人,这也未免有些太……疏远了。 海伦娜只当做是自己多想了,露出更加甜美的笑容,侧转过了脸,望向了舞池感慨道: “刚刚舞池里的那支舞,让我想起了当年母校为新生入学举办的晚迎新宴,还记得霍总当年邀请了我……” 还未等她说完,追忆起往昔那些青葱岁月里的珍贵回忆,身侧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男人,此刻再度注意到了什么。 “抱歉,罗素小姐,恕我失陪。” 话落,海伦娜只觉得脸侧刮过了一道冽风,身体也跟着一僵。 她不得不怀疑,霍斯洺甚至还没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就已经迈开了长腿,不带一丝感情地越过了她,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随着飘浮在空气中的最后一个悠扬旋律轻轻落下,这支舞也进入了尾声。 一曲毕,一舞终,掌声雷动,此起彼伏,人潮议论更是汹涌。 舞池中央,两个人指尖的距离逐渐分离,直至完全与对方撇清干系,互相微微鞠躬,完美谢幕。 霍绾面上带笑,优雅地朝着对面的男人做了致谢的动作。 第一支舞就如此的倒胃口,早知道更晚一点再过来了。 同理,君噬心里的嫌弃和她比起来应该只多不少。 在那似乎不打算停息的掌声和滔滔不绝的赞许中,似乎有人注意到了什么,人潮纷纷向两边退散,竟然让出了一条通路来。 霍绾正要离场,却感到身后涌来了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息。 她本应继续镇定自若地朝前走,可冥冥之中从身后涌来的致命错觉令她的步调稍稍一顿,仿佛即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然而,就在男人那只修长如玉、骨节凹凸有致的大手即将从左侧触碰到她的手腕的前一秒。 一股自斜后方而来的滔天压迫感如破冰般强势袭来。 霍斯洺脚步一顿,已经伸出的手霎时间停滞在了半空中。 在他未曾反应过来的这还不到半秒的时间里,舞池里的音乐前奏响起,那原本近在咫尺的女人被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揽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使得霍绾流露出半点慌乱之色,反而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在被人从身后环绕住的那一刻,那层次分明的缎纱随着她优雅转身的舞步翩然一旋。 她转身轻笑着抬眼,纤细的玉臂顺势搭上了那眼部蒙着一块黑色蕾纱的神秘男人的肩膀。 鎏金的肩章硌到了她的手指,可反而让她左手食指上那枚熠熠生辉的血钻戒指看起来更加扎眼了。 这场华都、帝都名流权贵云集的晚宴上,出现了一个眼部蒙着黑纱的神秘男人,无疑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看他贵气不凡的着装,尤其是佩戴着帝国贵族喜欢佩戴的肩章与宝石挂饰,还有举手投足间强势到令人窒息的威慑感,想必不是什么小人物。 “看来,霍小姐早就发现了我。” 冰冷的机械音从男人领口别着的装饰物模样的变音器里传了出来。 “是啊,就是有点可惜,原本我还以为你会更有耐心,一直观望到晚宴结束呢……” 轻笑着回应的同时,霍绾本打算不着痕迹地撤回了搭放在男人肩上的手臂,却被他重新抓握住了手腕。 他玉石般冰凉的指腹摩挲过了她食指上的无名指戒指,似乎牵了下唇角: “二小姐的舞姿着实令人叹服,既然错过了第一支舞,那这第二支舞,我怎么会甘心让给其他男人?” 其他男人? 霍绾认为这倒不见得。 当然,就算有,她也会拒绝。 她的目光浅浅在男人衣领上的微型变音器上扫过,心里这样想着,也就真的表达了拒绝。 “抱歉,光是跳一支舞就已经消耗了我大半精力,怕是没有继续跳第二支舞的想法。” 被男人牵握住的那只手在引力的作用下顺着他的肩膀下滑。 明明从那小巧的变音器中播放出的全是一个个冰冷机械的电子音,却仿佛被赋予了惑人心神的魔力。 “那我只好,开出让霍小姐无法拒绝的条件了。” 第161章 凯撒,到底是谁? 显然,这句话一说出口,霍绾终于产生了些许兴趣,由着他将自己重新牵入了舞池。 “你这位妹妹,还真是不简单。” 磁性的感慨从身后传来的同时,一只大手也随之搭上了霍斯洺略显僵硬的肩膀。 霍斯洺无暇顾及身侧有着一双绿色蛇瞳的男人,极深的目光锁着那对刚步入舞池的身影。 “他是谁?” 此刻和霍绾步入舞池的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 他以前从未见过他。 很明显,这个男人并不是华都的人。 君噬瞥了一眼舞池,饶有深意地吐露出了两个字: “贵客。” 君家与霍家不同,虽然都是叱咤华都的顶级世家,相比起霍家的保守规矩,君家激进大胆,广结八方,与帝都那边的联系很是紧密。 闻言,霍斯洺拨开了肩膀上的那只手,转过脸看向身侧。 君噬快要被这记眼神刀刺穿,薄唇抿出一缕深沉笑弧,勉强之下给了点提示: “虽然这里是华都,帝都那边的人手还伸不到这里,但这一位……我由衷的建议你,大家最好还是以和为贵。” 这个建议是出自真心的,毕竟舞池里的那一位,可是现如今那位帝国小皇帝的亲表弟,他和那位小皇帝的身体里甚至流淌着一部分相同的血脉。 除非霍家以后不打算和帝都那边做生意了,否则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霍斯洺难得冷笑出声:“你也知道,这里是华都。” 言下之意,这里是华都,是霍家说了算。 君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错了,确认向来沉稳缜密的霍斯洺露出了这样的表情,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他不由得嗤笑:“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么紧张,不过是一支舞而已,你害怕什么?” “就算你家二小姐真的搭上了帝都那一脉,就一定有胜算吗,不见得。” 调侃着的同时,那只大手又搭上了霍斯洺的肩。 “只是,事到如今,你迟迟不动手,她也耐着性子,你们霍家这出夺权上位的大戏,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正式拉开帷幕呢……” 舞池中央。 上一曲还是悠扬舒缓的交谊舞,这一曲无论是节奏还是旋律都明显激昂热烈了许多。 即便如此,对付这支舞,霍绾仍是游刃有余。 裙摆翩跹,似怒放的花蕾,妖娆的身影更是曼妙多姿。 在若即若离的暧-昧距离下,她不确定地对上男人那双掩映在黑色蕾纱下的双眸,微笑: “看来凯撒先生并不擅长跳舞呢,还是说,不习惯和异性近距离接触……?” 然而,面前的男人没有丝毫的窘迫尴尬,反而更加贴近地揽紧了她。 那如樱瓣般的薄唇绽开更加勾人的弧度: “如果霍小姐肯教导我,我会做一个只专注于你的学徒。” 霍绾只是笑笑,“可我的学费很贵呢……” 又是一个完美的旋转,飘扬在音律中的长发拂过了男人的脸,那千丝万缕的惑人幽香迎面而来。 给人一种明明已经抓握住了,却随时都会溜走的错觉。 尽管视野里隔着一层缎纱,他还是拼凑出了她冶艳精致的容颜,每一寸线条,都是那般熟悉。 “多少我都付得起。” 霍绾自然没有理会这句玩笑话,手指重新搭上男人的左肩的同时,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下方轻轻落下一句: “自我们家老爷子入院以后,凯撒先生的复仇计划好像就没了动静,难道没有下文了?” 换来的是对方贴着她耳际涌来的更加暧-昧的低语: “难道二小姐比我还想看到霍家颓败?” 霍绾轻轻地笑,如此亲近的距离,她的唇都快要触碰到他微微敞开的领口: “任谁头上悬着一把刀都不会好受吧,我又是个急性子,凯撒先生再不出手,我就要先下手为强了呢……” 男人低下了头颅,额前垂落下几缕碎发,引人遐想的俊美面庞低俯着靠近。 远远望去,任谁看了都像是在调-情。 “霍小姐明明可以用美人计,为什么非要硬碰硬?” 听了这话,霍绾像是恍然领悟了什么一样,面露惊讶: “啊,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可下一秒,她就望着男人那寸分外锋利的下颚,轻佻地挑了下眉梢: “只是……我是个颜控,如果凯撒先生面纱下的脸达不到我的标准,以后回想起这支舞,我可能都会感到恶心呢……” 令霍绾没想到的是,即便在节拍如此紧凑的舞曲中,男人仍是腾出了间隙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带向了他的面庞。 分外蛊惑的哑笑仿佛要将她引入黑暗的深渊: “那霍小姐愿不愿意亲自摘下来,好彻底打消这种顾虑。” 霍绾定定地望着他,像是被说动了,可眸底冷光乍现: “看来凯撒先生对自己的脸很有自信呢,还是料定了,我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轻易揭开你的真面目……” 身前的男人无奈地轻叹,可他接下来的表现又像是料到了她会这么说。 “那我们换个地方,霍小姐意下如何?” 听到这里,霍绾算是明白了什么。 “该不会,凯撒先生今晚出席这场宴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我单独见一面?” 她的疑问没有得到否认,但也没有被承认。 随着回荡在宴会大厅那金粉色的穹顶上方的旋律达到了顶端,这支舞也进入了最热烈最吸睛的阶段。 脚下的舞步越来越快。 那热烈的音符由远及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是先分开再贴近。 直到那音律已经抵达了极限,戛然而止—— 舞池中的那两道身影蓦然定格在了中央。 霍绾向后仰去,上半身悬了空,将自己的核心力量放在了中间。 而男人扶着她的腰身倾俯而下,另一只手将她的腿扣在了自己腰侧。 两道视线如期交汇,看似深情如许。 这一幕,像极了电影剧目里的经典画面。 原本热闹的宴会厅突然静止了下来,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尽管凯撒的舞技远远不如君噬,可论默契,论配合程度,他们这支舞的观赏度远超她和君噬一起跳的上一支舞。 霍绾不讨厌这支舞,但凯撒这个人……还是算了。 她似乎很自信揽在她腰际的那只手不会松开,干脆卸了力,让男人托着她。 听着周遭涌来的无数议论声,她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 “你说……他们到底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你?” “你,到底是谁……” 第162章 霍小姐到底在忌惮害怕什么,我吗? “原来霍小姐还有空关注别人……” 低醇磁性的嗓音划开了空气中的涟漪,黑色的缎纱蒙住了男人的眼睛,反而让人更衬出他完美的五官轮廓。 “我还以为,这样的舞曲里,你只会关注我一个人,至少……我是这样的。” 听到意图如此明显的表述,霍绾的大脑有那么短暂的空白。 她这是被他当成猎物还是目标了? 没想到,这支舞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正当霍绾打算追问下去,原本正牢牢托在她腰部的那只大手竟骤然一松! 身体失去了平衡,失重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她,瞳孔跟着扩张,整个人毫无征兆地脱了力向地面坠去! 这如此惊险的一幕,周围甚至响起了惊呼声! “看那里——!” “天啊!” 可千钧一发之际,那只遒劲有力的手臂又在无比惊险的一瞬间将她重新捞起—— 而原本戛然而止的旋律也在这一刻重新奏响! 这天衣无缝的配合,完美的卡住了一整个节拍。 至此,这支舞才算是真正完成。 当霍绾反应过来,宴会厅里已经再度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就连看一旁看热闹的君噬也不由得放下了酒杯,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手。 “这场晚宴的风头,看来全让你这个妹妹抢走了。” 他兴致正盛,自然没有注意到身侧男人的眼神已经发生了改变,那如墨渲染的琥珀色瞳仁里,已经酝酿起了阴雨欲来的雾霾。 舞池中央。 “没想到霍小姐的舞技,也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娴熟。” 扭曲的电子音化为了玩味的调侃。 霍绾挑眉,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借力挺直了腰身,重新站稳。 这支舞算是把她的兴趣都耗尽了。 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她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和眼前这个身周布满了危险信号的男人继续纠缠。 于是,她瞥了一眼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群,还有那人群中跃跃欲试的男男女女们。 接着笑着提起裙摆,用西式的礼仪进行最后的致谢,眉眼弯起的弧度,是满不在乎的轻漫: “凯撒先生天赋如神,一点就通,我也不能独占了,该把和你共舞的机会让给其他人了呢。” 话落,她便打算离开舞池。 只是,还没朝前迈出一步,手腕就被重新扣住了。 “可我不打算把和霍小姐共舞的机会让给其他男人。” 霍绾仰起了下颚,穹顶之上的水晶吊灯投下的华光笼罩着她,将她这张混血的容颜衬得更加妖艳。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凯撒先生是个这么执着的人?” 视线将眼前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凉凉补充了一句: “太偏执和太磨叽的男人都很没有魅力,至少在我的眼里是这样的。” 一阵薄笑后,暧-昧低语涌来,男人重新俯身贴近她的耳畔。 “我明明已经给了霍小姐你亲手摘下我的面纱的机会,是你心怀顾虑。” 冰冷的气息包裹着她,脑海中警铃大作,危险的信号不断闪烁着。 “霍小姐到底在忌惮害怕什么,我吗?” 霍绾倒是出奇罕见的没有反驳,甚至连嘴都没有张开一下。 害怕?不至于。 但顾忌……是有的。 她又不蠢,明知道眼前的男人对自己感兴趣,还在这个前提下主动招惹他,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再说了,他的身份那么神秘,一旦摘下他的面纱,说不定以后就再也摆脱不掉了。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找的还是这么一个大麻烦。 这么多年来,她遇到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识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谁好糊弄好摆脱,谁连招都不能招,一眼就能看出来。 显然,这位自称“凯撒”的家伙,明显是后者。 虽然华都的宾客们对这位突然出现在宴会厅里的神秘男人并不熟悉,但那些来自帝都的权贵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 “刚刚和霍二小姐共舞的那位先生怎么看着有些眼熟,难道说……是……” “我也觉得有点眼熟,之前是不是在帝国皇宫里遇到过……?” “你们有人注意到霍二小姐手上的那枚戒指了吗?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近处。 霍绾看似软弱无力地搭上了男人扣按在她腰间的手指,明明她的每一根手指都软绵绵的,下一秒却骤然弯曲成勾,将那只大手狠狠拨开。 她云淡风轻地勾起了唇角,拨开了耳侧的长发,索性直言: “凯撒先生误会了,无论你是对霍家不善的意图,还是你对我格外的关注,都令我倍感不适,我们也从来不是那种可以坐下来和气商谈的友好关系。” “再说,我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不日就将举办正式的订婚宴,和其他男人自然该保持应有的礼貌距离。当然,如果凯撒先生愿意的话,半个月后,欢迎你来参加我的订婚宴。” 言罢,她没有再施舍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转身就要离去。 明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都是十足的妖女作风,可该决绝冷漠时又冷得让人心颤。 这一次,凯撒没有追赶上霍绾离去的步伐,只是盯着她那纤娆单薄的背影。 霍绾人在前方走着,那像是幽魂般的电子音又从身后追了过来。 “据我所知,这已经是霍小姐的第三段婚约了,难道和之前两段婚约相比,这一次有什么不同吗?” 霍绾脚步一顿,想了想,慢慢悠悠地转过了身: “没什么不同的,但非要找出一点区别的话,可能就是人不一样了。” “凯撒先生可能不知道,我的这一任未婚夫,是以容貌闻名华都呢,是连我都自愧不如的美人,我喜欢赏心悦目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他……” 第163章 逼婚霍斯洺? 当最后一个话音轻轻落下,那微笑回眸的女人翩然转身,又重新归于了人海。 她喜欢的东西…… 【也包括他……】 这最后几个字让凯撒驻留在了原地,脑海中像是有烟花炸开。 华美的灯光下,男人被黑纱覆盖的五官轮廓更显朦胧幻惑,像是被定格了的完美雕塑。 回过神来,刚要抬脚迈步,却倏然一顿。 只见某个闪闪发光的物体正静静地躺在脚下。 凯撒微怔,看清楚了脚下的物体是什么后,弯腰将其捡起,对着光把玩。 有趣。 原先被他丢掉的那枚戒指,竟然以这种方式回了他手里。 她这是做了决定,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纠缠。 倘若她日后知道了这枚戒指的价值,怕是会懊悔就这样轻易把它还给了他吧…… “原来还有公爵大人也搞不定的事情。”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暂时打断了凯撒的思绪。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枚戒指戴在了食指上,抬眸看向端着酒杯朝他走来的绿瞳男人。 君噬步步走近,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 “阁下可能不清楚,这位霍家二小姐虽然是名副其实的美人,但是出了名的难追,一般人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凯撒接过这杯酒,没有立即饮下,轻轻晃了下杯中的液体。 尽管隔着一层黑纱看不清他此刻视线聚焦的位置,但君噬仍是感到了一股压迫。 半秒后,他挑起了那嫣薄的唇线,意味深长: “霍家二小姐,的确很有魅力。” 闻言,隐藏在君噬瞳心深处的幽暗光影倏然一现,他倾身靠近,看似打算碰杯相庆,实则压低了嗓音: “即便如此,我想阁下不会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吧?” 回应他的是—— “铛——”酒杯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当然。” 话落,只见那只戴着血钻戒指的修长手指举起了酒杯。 蒙着黑纱的男人下颚微扬,将杯中莹透的液体一饮而尽。 烈酒穿喉,留下一阵麻麻的灼烧感。 见状,君噬也跟着将杯中的酒饮尽。 把酒杯放回到托盘的那一刻,他试探性地表示: “阁下的眼睛还没恢复吗,我认识不少华都有名的医生,倘若你需要……” “不必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听了这话,君噬侧目四下环视了一圈,漆戾阴沉的眼神使得小部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凯撒手上那枚血钻戒指意味着什么的帝国贵族们纷纷却步。 “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吗?我倒是觉得,已经有人认出阁下的身份了,阁下如果不想太显眼,还是尽快转移为好……” * 与宴会厅同一楼层,隔壁的休息室。 两扇象牙白的贵气大门被两位英俊的男执事恭敬地从外面拉开。 “霍小姐,请。” 霍绾微微一笑,踏进了这间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华丽的裙摆在红丝绒地毯上迤逦而过,最终来到了这间休息室的最里端,选了个躺椅短暂小憩一会儿。 身着黑红色系制服的英俊男执事先是为她放下了纱帘,接着又端来了精致的茶点和果盘。 临走前还不忘关切表示: “霍小姐,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还有什么需要请您尽管吩咐。” 隔着一层碎金纱帘,霍绾已经陷入进了那丝绒躺椅里,阖上了眼。 至于宴会厅那边,有雪衣看着,她很放心。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你先出去吧。” “是,霍小姐。” 侍从倒也不尴尬,礼貌颔首应了声,便无声退下了。 与宴会厅那边的欢声笑语不同,这间装潢的极尽奢华的休息室里就只有霍绾一人。 时间像是被定格了一样不再流淌,而她也渐渐地在疲惫中放松了下来,陷入了梦…… “砰——” 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轰然拉开了,甚至能听到一股凛冽的风声。 霍绾倏然重新掀开了眼帘,困意全无。 高跟鞋踩在丝绒地毯上的声音,她实在太过熟悉,由远及近,从门口递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听上去不止一个人。 隔着帘幕远远望去,应该是两道身影,她们走向了休息室中央的沙发。 其中一名女生搀扶着另一名抽噎不止的女生坐下,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好了,好表姐,别哭了,你看你的妆都花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男人而已吗?罗素家的女儿难道还能缺追求者?” 听到这里,霍绾颇为郁闷地挑了下眉梢,她现在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为什么每次来休息室里躲清净,总能触发一些“奇遇”? 上一次在休息室里遇到了被于嫣奚落的霍皎皎,这一次是爱而不得惨遭抛弃的富家千金。 她正欲起身离开,却在下一秒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不就是一个霍氏总裁吗,大不了我们换个人,嗯?” 霍氏、总裁? 这可算是触发到关键词了。 霍氏现如今除了霍老爷子这个董事会主席,总裁霍斯洺,还有她这个副总。 虽然霍绾自认为不是什么热衷八卦的人,可起身的动作还是下意识地放缓了些。 不远处,那位有着一头靓丽金发的女人啜泣不止。 “我以为……我以为我对他来说是不同的,所以才会放下自尊放下家族的一切……从帝都过来……” “可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我,就连被他拒绝的那位小姐都、都得到了他的关注……” 坐在金发美女身边不断安抚着她的棕发少女于心不忍,索性半跪在了她的面前,握紧了她的手,忿忿表示: “表姐,既然你真的下定了决心,那我回去就和爹地妈咪说,有了罗素家族和我们家族的支持,大不了直接逼婚!” 听到这里,霍绾再度挑了下眉梢,唇角不由得溢出了几分弧度。 逼婚? 逼婚霍斯洺? 那可真是…… 太好了。 第164章 她这是认错人了吗? 金发美人抬起了梨花带雨的一张脸,摇了摇头,嗫喏: “这里是华都,又不是帝都,就算皇帝陛下开口指婚,也无济于事……” 棕发女生拧起了眉,握着她的手继续安慰: “表姐你也别太悲观了,说不定今晚只是那位霍氏总裁太忙了,无暇顾上你呢?” 听到这里,海伦娜暗暗捏紧了裙角,回想起刚刚在宴会厅里,霍斯洺始终定定地望着舞池中央的那一幕,心里更加酸涩刺痛了。 “不,他……他明明……” 那种眼神她不会看错。 他的心里已经有人了。 见海伦娜哭得更加委屈,更多的泪水落了下来,棕发少女连忙抽取了桌面上的纸巾,为她擦拭去眼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信有了我们罗素和坎贝尔两大家族的支持推进以后,他们霍家还会轻易拒绝!” “表姐,你就听我的,至少先让家族长辈那边来和霍家沟通一次不好吗?万一成了呢,你说是不是?” 罗素家族和坎贝尔家族? 霍绾对帝国那边的贵族了解甚少,在心里默默将这两个家族名字记下,好让渡鸦去调查一下。 听到这里,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冒犯了,毕竟是人家的隐私,于是打算起身离开。 只是,她才刚站起身,还没走出帘幕,沙发那边就又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动静。 “表姐,你说霍家大少爷刚刚一直盯着舞池看?盯着那个黑发绿眼的女人?” “我的好表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刚刚在舞池里跳舞的那个女人,我听人说了,她就是霍家的二小姐,霍总同父异母的妹妹!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假想敌吗?” 霍绾脚步一顿,既错愕又郁闷。 这吃瓜怎么还吃到她自己身上了? 霍斯洺刚刚在宴会厅里一直盯着她看? 呃。 恶心的感觉涌上来了…… 帘幕外又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不过听闻霍氏总裁和这位二小姐的关系不好,毕竟是同父异母,还是亲生父亲遗留在外的私-生-女,处处和霍总不对付。” 霍绾默默点头,这话倒是真的。 她和霍斯洺的确处处不对付。 瞧着海伦娜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棕发少女叹了口气,晃了晃她的肩,撒娇道: “好了,表姐,误会既然解开了,你就不要闷闷不乐了好不好,快补个妆回到宴会厅,不然你的霍总就真的飞走了~” 金发女人的哭泣这才止住了些,一双水汽朦胧的眼睛里仍闪烁着怀疑: “莉莉,你确定……那个女人……是斯洺的妹妹?” 莉莉娅愣了愣,摸了摸脑袋: “这……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也没亲眼见过霍家二小姐……可他们也没理由骗我吧?” 海伦娜点点头,可接着又攥起手指,垂下了脸庞,滚烫的泪珠跟着滑落: “可他们两个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如果是兄妹的话,就算关系再不好,至少一场晚宴下来,招呼总是要打的吧……” 自霍斯洺进场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身上,他和那个妖媚的黑发绿瞳女人压根就没有过任何交流,哪里像是一家人? 听到这里,如果不是太冒犯,霍绾真想出去解释一下。 她和霍斯洺的关系就是如此的差,就是连一个招呼都懒得打,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所以,这位金发美女,你就不要想那么多,直接逼婚霍斯洺就好了。 莉莉娅眼看着刚刚哄好的表姐又要落泪,心脏都跟着抖了一下,捧起了她的脸,格外郑重道: “那是因为表姐你一直只关注霍总,压根就没听其他人在说些什么吧,这位霍家二小姐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和霍总关系不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你现在呢,就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了,快干擦眼泪收拾收拾自己跟我回到宴会厅,不然就真的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海伦娜这才重重点了点头,像是终于听进去了这些安慰的话语,振作起来主动擦了擦眼泪。 只是,就在这时—— “谁!谁躲在那里偷听!” 一道娇喝蓦然响起。 鎏金帘幕后,霍绾倒也不惊讶,不出意外,她被发现了,可非但没有半点慌乱,反而从容抬手,拨开了眼前的帷幕。 刚刚隔着帘幕,只是隐约看清了这位金发美女的轮廓,现如今没了遮挡,霍绾倒是回忆起了关于她的几分印象。 这位女士就是刚刚围在霍斯洺身边的女人之一。 莉莉娅见霍绾一言不发地就要沿着旁边离开,直接起身冲到了她面前,伸出细弱的手臂将她拦下。 “偷听了这么久,连句抱歉都不会说?” 闻言,霍绾看向了她,云淡风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抱歉。” 莉莉娅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态度?!” 霍绾看着横拦在自己面前的这只冷白瘦弱的手臂,稍稍歪头侧目朝着沙发看去: “两位小姐,虽然是我先来的,听到这么多也不是我的本意,但还是要说一句不好意思。” 莉莉娅瞬间被她这敷衍的态度点燃了,呵斥道: “你这根本不是道歉的态度!就算是你先来的,那也不该偷听别人的谈话隐私!” 听到了室内的争吵动静,守在门口的侍从先是敲了下门,接着推门而入。 当他看清楚里面的三人后,表情瞬间一僵,几乎是立刻朝着霍绾低下了头。 “抱歉,霍小姐,是、是我没注意,刚刚离开了一会儿,让其他人打扰了您休息。” 莉莉娅真是被气笑了:“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是公用的休息室,怎么就成了她一个人的了?” “没关系。”霍绾先是示意服务生退下,接着重新看向了莉莉娅。 “这位小姐,你说的没错,这里是公共的休息室,所以我可以先走了吗?这里让给你们。” “让给我们?一间休息室,我们还需要你让?你倒是说清楚……” 莉莉娅心里不服气:“表姐,难道华都的人都是这样不讲理的吗?亏得你还从帝都……” 这时,一名着装华贵的黑发妇人出现在了门口。 “莉莉,我在走廊上就能听到你的大喊大叫……” 没想到,仅仅只是朝着门口扫了一眼。 霍绾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尽数凝结住了。 她这是…… 认错了吗? 第165章 滚,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否则……(霍斯洺) 霍绾僵硬得彻底,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下来,耳畔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嗡嗡地耳鸣着。 那张早就被她遗忘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梦境里的脸,竟然与此刻出现在门口的妇人重合了一大半。 如果仔细观察起来,只会觉得越来越像。 不…… 不可能。 怎么会? 除了双胞胎,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相像的人? 那个多年前亲手将她抛弃的女人。 那个已经消失了快二十年,说不定早就已经死在了哪个贫民窟里的女人…… 竟然再度出现了? “莉莉!” 坐在沙发上只顾着抹眼泪的金发女人认出了霍绾,皱着眉唤住了莉莉娅。 “表姐?”莉莉娅先是回应了海伦娜,接着娇嗔着奔向了门口,投进了那名贵气妇人的怀抱里。 她的眼眶迅速红了起来,紧紧搂着妇人的腰: “妈咪,你怎么才来?你再不来,你的宝贝女儿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霍绾驻留在原地,一双绿色的瞳仁里杳无半点光亮,失了神,怎么也对不上焦,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的贵妇人。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具有穿透力,目标又那么明确,门口的妇人察觉到了这道格外刺眼的视线,抬头 看向了这道视线的源头。 她看上去并无任何异常反应,安抚着怀中的女儿,用微笑回应霍绾的注视。 霍绾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颤抖的睫毛像是风雨中振翅的蝴蝶,恍惚扇动了两下后,主动撤回了这道视线,自嘲地冷笑了下。 看来,是她认错了。 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世界那么大,长得像的人那么多,不足为奇。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温和开口,扑在她怀里的莉莉娅刚要回答,就被第一时间打断了。 “海伦娜,你来说,莉莉她向来喜欢添油加醋。” “妈咪!”莉莉娅撇了撇唇,赌气般的离开了妇人的怀抱。 沙发边,海伦娜已经整理好了心情,除了眼眶周边有些红,已经没有任何泪渍。 她捏紧了裙摆,勉强挤出一抹笑:“没什么,夫人,只是个误会罢了……” 接着,她颇为抱歉地朝着霍绾低下了头: “抱歉,霍小姐,不好意思,因为我的表妹太照 顾我的情绪了,一时之间才会产生了些口角上的误会。” “表姐?!你向她道歉做什么?明明是她偷听……” 莉莉娅正要发作,可话说到一半时突然反应了过来: “你说,她、她是霍小姐……?” 是啊! 刚刚那位在舞池里抢尽了风头的黑发女人,不就是眼前这位吗?! 霍氏总裁的妹妹,霍家的二小姐! 一时之间,原本像是炸了毛的小猫的女孩顿时收了声,一句话也不敢吱声。 毕竟这里是华都,是霍家和君家的地盘,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句话还是很挺有道理的。 既然海伦娜都这么说了,加上深谙自家女儿的性格,门口的那名贵妇人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一定是自家女儿又在到处“惹事”了。 她无奈地叹气:“既然是误会,莉莉,你刚刚在这里大吵大闹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向霍小姐道个歉?” “我?道歉……?!妈咪?”莉莉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道歉就不必了,我也还有其他事情,先失陪了。” 冷淡的女音穿插进了这场闹剧。 霍绾没再多看她们一眼,目视前方,步调从容而规律,径直朝着门的方向走去,眼看着就要与门口的妇人擦肩而过。 “霍小姐。” 没想到,反而是这位贵妇人主动先开口叫住了她。 霍绾已经越过了她,但脚步最终还是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夫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妇人似乎感到不好意思,嗓音温柔:“抱歉,霍小姐,我的女儿给你添麻烦了。” 霍绾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幽暗的绿瞳仿佛附着着一层薄冰,就连视线也没有落在她的脸上。 “没什么。” 分外缥缈的一句回应后,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冰冷声响重新响起。 霍绾离开了。 妇人就这样停留在原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几秒,耳畔突然炸开一阵刺耳的尖叫。 “妈咪!你为什么要给她道歉?!我又没做错事情!明明是她先……!” 深吸了一口气后,妇人连忙转身,揉着自家女儿的发顶,温柔训斥: “好了,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一定是你又先惹事了对不对?” “是这位霍小姐先偷听别人谈话,怎么能说是我先惹的事?妈咪你居然帮着一个外人来教训我……” 没有理会女儿的抱怨,妇人步步走向了沙发。 她看似面色如常,但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而是询问: “海伦娜,你知不知道这位霍小姐……多大了?” 海伦娜明显被这个问题问倒了,尴尬地看着她: “这……我也不清楚,夫人,怎么了吗?” 妇人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眉眼弯弯,绽出了更加亲和的笑容: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眼熟,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莉莉娅不解地扯了扯妇人的衣袖,小声嘀咕: “她顶多比我大几岁,妈咪你怎么会认识她啊?” 妇人只是微笑,暗地里却攥紧了手指: “可能……是错觉吧。” * 休息室门口。 霍绾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眼神失去了焦点,脊背贴在了冰冷的墙面上,唯有寒意能让她清醒。 她还是无法将休息室里那位妇人的脸从脑海中彻底抹去。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还是说,她就是本人? 她的气息有些不稳,神经末梢都在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处于一种极其不正常的兴奋又诡异状态里。 门口的侍从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不放心地上来询问: “霍小姐,您还好吗?” 霍绾努力平复着心底的波澜,克制着沸腾在血液里的杀戮因子。 下一秒,她赫然抬起了那双涌出了猩红血色的眼眸,朝着男人伸出了手: “烟,给我一支烟。” “是、是。” 男人被这记凌戾阴狠的眼神吓得发毛,连忙掏出了口袋里的烟盒递了上去,又掏出了一支打火机,为霍绾点上。 烟头刚被点燃的那一霎,颤抖着倚靠在墙壁上的女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香烟递到了唇边,深吸一口,云雾散开。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沉稳的脚步声自走廊末端递了过来。 看清楚休息室门口那道止不住颤抖的身影后,那冷欲贵气的男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侍从连忙低下了头,“霍总。” 霍斯洺冷着一张脸,眉心微蹙,想要伸手触碰察看霍绾的情况,但还是忍住了。 接着,他快速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 一阵风声拂过脸颊,这件残留着温度的黑西外套已经被牢牢裹在了霍绾的肩上。 他侧过了身体,几乎完全遮挡住了身前的女人,将她掩在身后,头也不抬地沉声向门口的侍从发出警告: “滚,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否则,后果自负。” “是、是,霍总。” 侍应生几乎是立刻会意,逃一样地消失在了这条走廊上。 第166章 霍绾病发,霍斯洺陪护,可她却点名让厉濯羽过来 酒店顶楼,某总统套房里。 室内没开灯,本该一片漆黑。 但窗帘大敞着没拉,清冷的月光从落地窗外洒了进来,隐约能看清室内奢华的装潢轮廓。 与此同时,室内的换气系统正忙碌工作着,可一时半会儿,仍是无法彻底将那浓重的烟味清除掉。 不远处,身着丝质黑衬衫、袖口卷得一丝不苟的斯文男人从饮水机里接了杯热水,又用凉白开兑成了温水。 确认了水温以后,他才折返回了茶几前,将这杯水递到了霍绾手边。 “不过才四十多分钟不见,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沙发上,那丢了三魂七魄的女人总算是有了些许精神。 她还在机械性地抽着烟,听到这话,接过了水杯,淡声回了句: “不用你管。” 似乎觉得不妥,长睫缓缓扇动了下,才又敷衍地补充了句: “总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谢了。” 闻言,霍斯洺落座于了她的正对面,冰冷的月光让他鼻梁上的镜片反着光,整个人的轮廓线条也愈发锋利了起来。 他的目光很深,嗓音也极沉: “你已经很久没病发了,药也停了两年了,这次是什么刺激到你了?” 霍绾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饮下了一大口温水,将香烟丢进了垃圾桶,揉着酸痛的太阳穴,闷闷道: “我说了,我已经没事了。” “就算你不愿意开口,我也能查到。” 这一刻,如她所料,所以怅然失笑:“那你去查吧,还来问我做什么?” 此话一出,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对面的男人就这样用那审视般的穿透目光盯着她看了很久,手背上青筋狰狞。 “你应该清楚,你病情发作时候的样子绝对不能让外人见到。否则,如果让其他人知道霍氏的副总裁患有间歇性的精神疾病,你应该知道会对公司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霍绾还是头一次无言反驳霍斯洺什么,过了一会儿,室内才响起她虚弱冷淡的声音: “医生两年前就已经开具了报告,我已经痊愈了。” 男人的脸色阴郁到了极点:“是吗,那刚才算是怎么回事?” 霍绾垂下了眼眸,手指穿插进了长发间,揉按着每一寸头皮,低低重复: “抱歉,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说来说去,这次病情发作的突然,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措手不及,唯一万幸的是,没有几个人看到。 她除了抱歉,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只有在维护霍氏利益时,她和霍斯洺才会站在一条线上。 霍斯洺看着她这副闭口不谈故意回避的模样,哪怕老爷子出事当晚也不显山不露水的镇定心境终于是被打破。 他只觉得自己的冷静被吞噬,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霍绾已经痊愈的病情再度发作? 而她又在极力掩饰着什么?是不相信他,还是觉得,他一定会害她? 他终是忍不住,起身来到了她面前,伸手扣住了她的肩膀,让她被迫抬脸看向他。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惹到你了,让你又克制不住冲动想杀-人见血了?” “这里是华都,不是f国,不是你佣兵团,你是霍家的二小姐,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霍家。有些事情,有些人,能在暗地里处理,就一定不要端到台面上,更不能被人发现。” 听着霍斯洺的数落,霍绾只觉得头疼欲裂,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玻璃杯。 好烦…… 头好疼…… 偏偏她讨厌的人还在她面前喋喋不休的说教着。 盯着男人那滚动的喉结,她似乎透过月光看见了他白皙脖颈下的蓝青色血管。 而刚好,她的余光瞥到了茶几,桌面上好像有把水果刀。 如果就这样割开…… 是不是她的病情就会缓解了? 这讨厌的声音就不会再永无止境地追着她不放了? 霍斯洺当然发现身下的女人眼神变了。 她望着他的眼神里透露着某种疯狂又诡异的血色,致命的杀机陡然一现,骇人至极。 可他非但没有任何惊惧,反而自嘲地笑了下,随后转身拿起了桌面上的水果刀,亲自递交到了她的手里。 “你想疯,我陪着你疯,只要你能冷静下来。” 霍绾怔了下,已经彻底暗下去的瞳眸微微一动,趁着理智还在…… “哐当——”一声,这把水果刀被狠狠丢到了角落里。 她克制着怒气,咬着后槽牙: “神经,你明知道我是因为病情发作才控制不了情绪,难不成你也跟着病了?” 霍斯洺没有理会她的发泄吐槽,只是习以为常地道: “我让人送了药过来,医生也已经在路上了,你再忍一忍,吃完药,让医生检查一下,晚上打一针镇定剂,好好休息。” 霍绾没有拒绝这个安排,过了几秒,意味不明地吩咐了一句: “让厉濯羽过来。” 此话一出,她能明显地感觉到眼前这沉浸在黑暗中的男人明显僵硬了一下。 “这么晚了,濯羽应该已经休息了。” 第167章 霍绾,你就非他不可? 闻言,霍绾唇畔的笑弧更加冰冷: “休息了可以叫起来,还是说,你存了其他私心,不想让我见到他?” 为了霍皎皎这个妹妹的幸福,霍斯洺这个做哥哥的还真是煞费苦心,千方百计的想要拖延破坏她和厉濯羽的这桩婚事。 屋内没有开灯,仅凭着月光的亮度完全不够,瞧不清男人脸上的神情。 可霍绾能通过他释放出的情绪气息和空气中的波动感知到他的变化。 男人冷着脸,嗓音更是低沉到了极致,仿佛比她还要克制: “凭你现在的状态,就算见到濯羽,也只会吓到他。” 霍绾沉着气,手指按压过每一寸紧绷的头皮,连指甲什么时候嵌了进去也没发觉: “他的胆子,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小。” 这一刻,霍斯洺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情,布满了青筋的右手抄进了口袋里,拧着眉,竟然冷笑出了声: “霍绾,你就一定非他不可?” “不可以吗?” 她的脑袋仍是阵阵地疼着,下意识反驳出口的话也愈发冷硬,仿佛淬着冰渣。 与其说是想见到厉濯羽,不如说是想见到和记忆中那个人相似的一张脸,也是唯一能安抚她的人。 为什么那个抛弃了她,消失了快二十年的女人都能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可已经埋藏在地底下的那个人,却再也无法复生了? 上天对她还真是…… 残忍。 就这样僵持了十余秒,谁也没有主动打破这死水般的宁寂。 一室沉默中,霍绾放下了水杯,扒下了肩膀上的外套,打算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机。 黑暗中,那道暗沉而炙热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的行动,像是要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 霍斯洺盯着眼前执拗的女人,深知一旦她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无法将其改变。 绷在脑海里的那根弦被拉扯到了极致,曲在口袋里的手指最终还是一根根舒展开。 而这么多年来,他好像除了妥协,也没有其他选择。 就在那单薄纤弱的身影即将踏过他的边际时,抄在口袋里的那只手骤然出动,一把握住了女人细弱冰凉的手腕。 低沉的声音仿佛从深渊涌来: “你去休息,濯羽我来联系。” 霍绾停顿了下,抬起了下颚朝隐在阴影中的男人看去。 她这表情,就好像在说‘早这么做不就好了’? 见状,霍斯洺松开了手,女人手腕的冰冷触感从掌心消失。 他侧过了脸,不再去看她,可衣袖之下,那一根根修长的手指又重新曲起。 “但是,在濯羽来之前,你得先见一见李医生。” * 果然,比厉濯羽先赶到的,是那位在华都鼎鼎有名的精神科专家。 深更半夜被霍斯洺的一通电话叫过来的人是霍绾曾经的主治医生,也是现如今在整个z国都颇有名望的精神科专家。 进行了一系列简单诊疗和询问后,霍绾服用了一些用来稳定情绪的药物,在副作用的加持下,她整个人显得都有些没精神。 之后的谈话,就只有医生和霍斯洺两个人在这间总统套房的客厅里进行了。 十几分钟后。 “霍小姐的病情的确在两年前就已经彻底稳定了,当初我也是评估了很久才给出了已进入稳定期的诊断,想必霍小姐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导致病情复发。” “今晚先服用一些稳定情绪的药物,明天让霍小姐亲自来医院一趟,我再给她做一个全面的检查,重新评估她的精神状况,如果严重的话,可能需要重新住院接受治疗。” 结束了短暂的对话,见医生有了离开了意思,霍斯洺起身相送。 “好,我知道了,辛苦您大晚上还跑这一趟。” 医生叹息:“应该的,霍小姐是我的病人,也只有我最了解她的病情,我也不希望看到她病情复发,但心病还须心药医,目前看来……我最多也只能尽力而为。” 霍斯洺点头,神色如常,“我明白,我妹妹接下来的治疗,还得让您多费心了。” “霍总客气了,应该的。” 送走了医生,总统套房的门被重新关上。 那隐于卧室门后的纤娆身影从黑暗中显现。 一字不落的听完了刚刚霍斯洺与医生的对话,霍绾虽然没什么精神和气色,人也是虚弱的。 她靠着墙壁,斩钉截铁地表示了拒绝: “你应该清楚,我不会住院的。” 然而,她得到了一句更果断更冷漠的回绝。 “入不入院接受治疗,这件事,你我说了不算,最终交由李医生决定。” 从卧室门口到沙发不过几步的距离,可因为服用了药物,霍绾的脚步很虚浮,视野是晃动的,身形都显得有些不稳。 门边的男人似乎打算过来搀扶她,可听到她接下来所说的话,那刚迈出了一步就蓦然顿住了。 “霍斯洺,现在这个风口上,你想让我住院接受治疗?你明明知道一旦这件事曝光出去,会对霍氏造成多少影响。还是说,你打算把我的病情公布出去,以便接下来顺理成章地将我踢出局?” 霍斯洺停在了原地,看着霍绾略显摇晃地走向了沙发,缓缓扶着沙发扶手坐下。 他的视线追随着她黑暗中的身影,缓缓扯了下唇角,是寥落而讽刺的自嘲。 她就一定要把身边的所有人往最坏处想吗? 但在他的记忆里,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这样,而是在老爷子的打磨下逐渐变成了如此不择手段,冷心冷情的人…… 当年,老爷子需要一个能为霍家赴汤蹈火,手腕狠厉,能够震慑得住其他世家的人,但这个人又绝不能真正大权在握,以防将霍氏引向歧途。 所以,老爷子将霍绾培养成了“一把刀”,由他亲自磨砺,开出了最锋利的刃。 既然已经有了刀,那这时还需要一个头脑冷静,心思也足够缜密的人在幕后掌舵,亲手操控这把刀,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益。 其实老爷子的想法是没问题的。 可是,他太过理想化也太过自大,忽略了一件压根不该忽视的事情。 刀是物件,是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器具。 而人是有思想有情感的生灵。 尤其是在他那如此极端严苛的培养教育之下,更容易萌生逆反心理。 终有一天,无论是他试图驯化的人,还是亲手磨砺的刀,都会成为分-食他每一寸血肉的反扑者。 现如今,某种程度上,他躺在医院里无人问津,看似每天接受精心治疗,可所有人都不希望他醒来、希望他就此彻底长眠。 这怎么能不算是自食恶果呢? “没错,我的确是为了霍氏,但也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其他人的安全。” 面对霍绾的质问,霍斯洺的声音和脸色都冷到了极致,显然,他是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进行让步。 霍绾拧着眉,如果不是她现在太过虚弱,脑袋一片昏昏沉沉,还能反驳上几句。 接着,门框边的男人步步朝她走来。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的每一步在她的视野里都像是按了慢放键,脑袋里是浑浑噩噩的一团浆糊。 第168章 敲碎她最后的反骨 几秒后,在霍绾视野里那像是被放慢了三倍速的男人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 “你的情况你再清楚不过,不治疗,难道等第二天恢复理智,睁开眼睛看见一具具尸体才满意?” 霍绾发病时,情绪会完全不受控制,会想要见血,会做出一些超乎常人所想的恐怖行为。 例如,带着极强的攻击性袭击其他人。 这已经是最委婉的形容了。 再直白一点,就只有用“杀人放火”这四个字来描述了。 霍绾扶着眩晕的额头,气息比先前更弱了,难得收敛起了所有的利爪与棘刺,沉声解释: “今晚只是个意外。” “意外?” 霍斯洺饶有深意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镜片后的琥珀色瞳仁微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接着,只见他伸出了手,抬起了眼前那从内而外无不流露着虚弱气息的女人的下颚。 现如今,她那张原本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只剩下苍白。 这样惨淡的颜色不该属于她,像是原本被珍藏陈列在藏馆里的油画突然失去了色彩,只剩黑白。 接着,男人倾俯下身,从那锋薄的唇中逐字逐句吐露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要钻进霍绾的神经,令她强行回忆起某件事。 “你还记得你当年发病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吗?那晚,你差点划开了太公的脖颈,也是个意外?” 闻言,霍绾冷笑着拍开了他的手,按起太阳穴,努力沉下所有的气息,阖上了眼。 那些明明已经刻意去忘记的事情,再度解开了尘封的枷锁,涌上脑海,引得神经末梢阵阵刺痛。 她的声音很平静,至少比想象中要冷淡镇定多了: “霍斯洺,你这是在提醒我……当年是你救了我?” 她的精神问题,在还没被接回霍家、还在f国养父母的佣兵团里就已经初显征兆,如果再往前追溯,甚至可以追溯到居住在那间已经被烈火吞噬了的福利院时期。 只是她本人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 于是,她的病情就这样一直恶化了下去。 后来,被接回了霍家,她的病情第一次严重恶化,是在一个炎热烦闷的夏夜。 那年,她刚好十八岁。 与此同时,男人磁性冷冽的嗓音穿插进了这段回忆里。 “我记得那不是你第一次忤逆太公,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下定决心要离开霍家。太公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谁也没想到,你会当场对他动手,还把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声称如果他不放你走,你就会划开他的脖颈。” 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当时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同样,直到今日,霍斯洺仍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霍绾宁死也要离开霍家回到f国。 f国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是说……f国那边有谁出了什么事? 让她彻底乱了分寸,不惜搭上性命也要回去? 想到这里,霍斯洺再度低俯下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目光打量起身下因陷入回忆而略显失神的女人。 “你明知道会面临什么后果,也知道没有任何胜算,却还是以卵击石,差点死在老爷子手里,还彻底引发了这桩精神疾病……” “霍绾,当时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霍家?” 是啊。 霍绾隐隐攥起了每一根手指。 她当时一定是昏了头,才会把刀架在老爷子的脖颈上,以此威胁他放她离开。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 显然易见。 老爷子毫发无损,她差点丢了命。 时至今日,那濒死的感觉还在午夜梦回时纠缠着她。 那不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可连灵魂都被碾碎了,身体的承受达到极限,精神也跟着彻底崩溃。 不知道是老爷子刻意吩咐了身边那些精锐暗卫留她一命,还是那些人不敢真的下死手。 当她受尽折磨,被丢进地下暗室里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就硬生生在那不见天日的房间角落里苟延残喘了三天三夜。 没有水和食物,更没有任何治疗包扎,没有得到任何处理的伤口全都化脓恶化。 那次,老爷子算是打定了主意,势要敲碎她最后的反骨,如果她真的没能熬下来,想必他也不会有任何惋惜地将她丢进乱-葬-岗。 后来,第四天下午,终于有人打开了那扇门,把她拖出了那间地下室。 她还记得,当时外面正下着雨。 也亏得老爷子还有闲心在花园里品茶下棋。 她被人拖到了凉亭前,跪在大雨中,匍匐在了那一级级石阶下。 雨水和血水混杂在了一起,顺着台阶流淌,汇聚成了一条淡红色的溪流。 那一刻,她知道,老爷子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们家这位老爷子,看似稳如泰山般坐镇霍家,可最怕的就是变数。 一旦有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那么他宁愿不计一切代价将其毁掉,也不会留着隐患。 【如果不是有人为你求情,小丫头,你,现在已经被扔去山上的乱-葬-岗喂野狗了。】 第169章 他不会是想抱她吧? 有人为她求情? 放眼整个霍家,竟然还有人想让她留下? 荒谬至极,但老爷子也没有骗她的必要。 后来,是霍斯洺撑着伞出现将她带走。 霍皎皎自然不可能为她求情,那除了霍斯洺,还有谁能说得动老爷子? 所以她自然而然的认为,为她求情救了她的人是他。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的精神问题愈发严重。 落在脸颊一侧的冰凉触感使得她的思绪被拉回到了现在。 这一刻,看着霍绾这三魂丢了七魄的恍惚模样,头顶上的隐隐倾身朝她压来,男人冰冷的指腹毫不怜惜地抬起了她的下颚。 粗粝的指腹刮过她脸颊的同时,那低哑的嗓音也跟着涌来: “和他有关吗?这几年一直被你养在银滩里的那个男人。” 这一问,使得霍绾失去了焦距的瞳仁重新对上了光。 她不由得失笑,失去了颜色的容颜,连笑容都变得惨淡,反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力度加重: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如果我说‘是’的话,你要处理掉他吗?” 和他有什么关系……? 好一个和他有什么关系。 霍斯洺沉沉地笑了,墨色在他的眸底晕染开来,眉眼间的温度冷却到了极点,渗着骇人的寒意。 接着,他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的病情真是因为他而恶化,这一次,我不会再由着你变成从前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尽管脑海的意识在涣散,霍绾仍是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抓握着他手腕的力度不断加重。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明明精神有问题的人是我,可我怎么觉得……霍斯洺,你的脑子也跟着不清醒了。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因为那种男人变得精神不正常?” “还有,我看现如今最奇怪的人是你吧,如果不是太了解你……” 说到这里,顿了几秒,她再度凉凉嗤笑出声,同时松开了手: “说不定我会真的认为你是在为我的身体状况考虑。” “我看你呢,是担心我哪天真的疯了,对你、对沈婉容、对霍皎皎下手吧?” 回应她的是一室沉默,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更何况,除了这个理由,她也想不到其他。 见状,她索性将整个身体都埋进了沙发里,阖上了眼,幽幽冒出一句: “放心,以现如今的情况来看,就算我没有发疯,那一天也会到来的。” 空气中的氛围静止凝固了许久,像是真的被气到了,也克制到了极点,霍斯洺最终选择不予理会。 露在被卷起的半截袖口之外的手腕上印出了一圈明显的红痕,这是刚刚被霍绾掐握出的印子,可见她的力道之大。 他冷着脸,紧绷着的轮廓线条在黑暗中更加阴郁漆戾了,沉声转移了话题: “你现在还没清醒,既然已经吃过药了,那就去床上好好休息。”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沙发上的女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更没有起身的打算,像是陷入了沉睡。 她阖着眼,冷白肌肤沐浴在银月的清辉下,长发缭乱,如绸带锦缎般散落在她的脸颊、肩颈,华贵的珠宝首饰也不过是她的点缀,压根盖不住她生来金玉贵气。 裙摆上的缎纱与名贵布料交叠,一双白皙笔直的玉腿若隐若现,风情惑乱而不自知,拨动着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沙发前的男人自然将这视觉上极具冲击力的活色生香一幕纳入眸底,向来不曾表露内心波动的冰山面庞上冷峻如初。 接着,只见霍斯洺侧过了脸,似乎是用目光丈量了一下从这里到套房内那张床的距离。 很快,他又回正了脸,俯瞰着身下已经完全蜷缩进了这张真皮沙发里的妖媚女人,金丝框镜后的琥珀色瞳仁微暗。 看样子,是动了要将她抱回床上的念头。 然而,就在他的双臂即将触碰到她腰际的那一刻,女人蝶翼般的长睫倏然掀开,露出一双迷蒙不清的幽暗绿瞳。 还有那瑰丽唇畔绽开的凉薄嘲意: “你……不会是想抱我吧?” 他这是,疯了吗? 对此,霍斯洺表现得倒是与往常无异,甚至更加冷淡: “看来药效应该已经发作了,你还有力气回床上?” 霍绾觑着他,一副生人勿近,禁止接触的模样,冷笑: “没关系,你之前不是说了,厉濯羽已经在路上了吗。” “……你一直在等他?” 眼前笼罩在阴影中的男人明明是笑着问出这句话的,可霍绾却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讽刺。 还有一种极度危险的预警。 感应到霍斯洺的异常,霍绾不着痕迹地曲起了手指。 她这颗在药物的镇定作用下浑浑噩噩的脑袋竟然清醒了那么一瞬,警觉地望着他: “不然呢,你觉得以我们俩个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能心平气和的聊这么久?” 她这次服用的药物剂量很大,药效更是明显,这才过了十几分钟,脑子里就已经像是一团浆糊。 如果不是为了在厉濯羽赶来之前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她能浪费这么多口舌和霍斯洺掰扯? 不过,看着霍斯洺这副降低了气压,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的模样,像是把她的奚落嘲讽全听进去了。 可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完全忽视了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脑海里有自己的想法。 他眸色晦暗,唇畔上勾勒出了一道极深的弧度,声音沉得像是沾了墨: “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亲近,已经到了可以共处一室、亲密无间的程度了?” 他? 霍绾想了下,就算她的大脑此刻再不够用,也知道霍斯洺这句话中的“他”指的是厉濯羽。 最关键的是,他怎么又转移话题? 而她竟也真的耐着性子回答了他,不,准确说是火上浇油了一把。 “可能是因为……厉小少爷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霍皎皎,也并不想和她继续捆绑在一起吧。” “更何况,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选择我,难道不比跟在霍皎皎身边收益高?”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霍斯洺不由得冷笑,斯文俊美的眉宇间附着了一层阴云: “那你养在外面的那只金丝雀,又算什么?” 不是吧,难道她听错了吗? 霍斯洺这是在问她,陆凛算什么? 霍绾在心中暗自哂笑。 “我说,我的好哥哥,你好像对我的私生活也太关注了点……” 第170章 凯撒的未婚妻竟然是? “你整天为霍皎皎的终身大事操心不够了,现在又来管教我了吗?” 霍绾真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语。 霍斯洺现在这是在以什么身份对她说教? “被我养在外面的男人算什么、厉濯羽又算什么,我想无论是哪一个问题,我都没有这个必要向哥哥你解释吧?” 药物的副作用使她昏昏欲睡,看着眼前男人这张明明英俊至极却让她感到厌恶的面庞,某些想要忘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脑海中像是又想起了某种嘶鸣的噪音。 吵得头疼。 她摸到了手边的烟盒,想要抽取一根烟,可这盒烟还没被打开,就直接被面前伸来那只大手取走了。 霍斯洺面无表情地将这盒烟丢进了垃圾桶里: “你已经服过了药,好好休息,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看他这副铁了心不让她继续抽烟的样子,霍绾也没多说什么,将脑袋重新枕在了沙发上,阖上了眼,不再去理会他。 最终,她还是选择蜷缩在了沙发上。 霍斯洺没说错,她的确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头晕目眩,现在哪怕是掀开眼皮,视野里的景物都会天旋地转,更别提走路了。 从沙发到屋内的床上,还不到十米的距离,可她要是真打算过去,估计得爬过去。 先不说能不能爬得过去,主要是太丢脸了,尤其是在霍斯洺面前,还是算了吧。 只是…… 她都已经这样了,他为什么还不离开? 阴影中,被黑暗包围笼罩的男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蹙着眉,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霍斯洺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 每每想到她刚刚那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触碰,甚至在抵触他时展露出的厌恶神情,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心脏被针扎了一样的刺痛感。 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 几分钟过去,那道始终不曾从她身上撤离的幽沉视线总算移走了。 沙发上的女人像是陷入了沉睡,至于站在沙发边看似很专注实则眉眼间布满了浓重暗色的男人,室内安静得像是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霍绾能感觉到,在自己的最后一丝意识与神智消失之前,有人将一条薄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厚重的门板一关一合,霍斯洺离开了。 她想要睁开眼,可药效发挥到了极致,无论如何也掀不开那沉重的眼皮。 似乎又过了一段时间…… “滴——”一声。 门锁被人从外面用房卡刷开了。 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将她从沙发里温柔抱起,熟悉的触感,缱绻连绵的薄荷清香,令她在睡梦中拧起的眉心微微舒展开来。 * 另一边。 一间黑金svip套房里。 沙发上,身着纯黑制服的男人面带微笑,优雅地端坐着,可他接下来说出口的内容,却令对面沙发上的贵妇人面色微变。 “是这样的,霍小姐今晚在离开那间休息室以后,身体和精神上就产生了不适,以至于旧疾发作,虽然现在已经无碍了,但是,对此,我们家主希望夫人您能给予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听了这话,原本躲在门板后偷听的棕发少女实在是气不过,拎着裙摆气冲冲地阔步朝沙发走来。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认为,霍小姐旧疾发作是我们的问题?” 埃文的态度语气依旧是礼貌谦逊的,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委婉: “我没有这样说过,莉莉娅小姐不用联想太多,只是……我还听说,在霍小姐离开那间休息室前,曾和您与海伦娜小姐发生了口角争执,请问这件事是否属实?” 沉默了几秒,空气重新流动,涌来了女人温柔的道歉。 “是,莉莉和海伦娜的确和霍小姐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是我管教不严,给霍小姐添麻烦了。” “妈咪!”听到母亲向对方道歉,莉莉娅几乎是立刻打断了她。 明明她没错,为什么还要向对方道歉? 妇人只是朝她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对面的埃文,柔声问道: “请问霍小姐她……现在还好吗?” “放心,霍小姐无碍。” 倒是他们家主担心的要死,甚至在没有任何事先沟通的情况下,直接撕毁了与坎贝尔家族的即将促成的贸易合约。 更关键的是! 你说这巧不巧,和他们吉尔赛特家族定下了婚约的,正是坎贝尔家族!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明年才能成年的莉莉娅小姐,就是他们家主的…… 未婚妻。 闻言,妇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微蹙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霍小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可接着,她便重新抬起了那双柔情似水的绿眸,犹疑不定,面色凝重地打量起埃文。 “我能再冒昧的问一下,请问公爵阁下和霍小姐之间……是什么关系?” 埃文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纵然已经准备好了无数套应对的说辞,但面对蕾雅夫人那双温柔如水的瞳眸,他还是哑口无言。 良心上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他们家主明明已经和莉莉娅小姐有了婚约,却一意孤行地与霍家小姐纠缠不清…… 就事论事,在这件事上,的确是他们家主对不起莉莉娅小姐。 所以,无论蕾雅夫人接下来将如何谴责他,谴责凯撒,谴责吉尔赛特家族,他都会默默接受。 在被接下来连珠炮般的谴责之前,埃文还是打算尽量辩解一下: “雅夫人,您应该也知道,我们家主对坎贝尔家族的这桩婚事……” 只是,埃文万万没想到,蕾雅夫人所想的,压根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有些恍惚,脸色也很苍白,不安地绞着手指: “请问我方便……去看望一下霍小姐吗?” 第171章 藏在霍绾心底的白月光 看望…… 霍小姐? 埃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不成……蕾雅夫人打算亲自找上门,找霍小姐要个说法? 一时之间,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唇角的笑容尴尬地僵硬住:“这……” 蕾雅夫人自然看出了埃文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朝他露出温和的笑: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亲自向霍小姐表达歉意,一起坐下来吃个饭,解除一下误会。” “原来如此……”埃文尴尬地笑了下,“如果这是您的意思,那么我会向霍小姐代为转达,不过……至于霍小姐是否允应,我就无法保证了。” “当然,我明白,麻烦你了。”蕾雅夫人点头表示理解。 埃文离开后,一直抿唇不语的莉莉娅终是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埋怨: “妈咪,我们到底为什么要给那位霍小姐道歉?那间休息室是公用的,明明是她先偷听……” 蕾雅夫人端起了茶几上的热茶,掌心里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许多。 “莉莉,你也知道那间休息室是公用的,你也知道,是霍小姐先在里面休息的,你和海伦娜是后来者。先来后到的道理都忘了吗?” 莉莉娅想要解释,可越到后面声音越弱:“可是……谁让她躲在了帘幕后面……听到有人进来,至少应该打个招呼吧……” 闻言,蕾雅夫人浅抿了一口热茶,看似无波无澜地将茶盏重新放回到了桌面上。 接着,她侧过了脸,叹息着用手抚上了莉莉娅的发顶,语重心长地感慨起来: “就算远在帝国,你也应该听说过华都霍家,霍家和你爹地还有生意上的往来,霍小姐这次旧疾复发,如果真的追究起来……你难道是想再次被你爹地关禁闭吗?” 听到关禁闭这三个字,莉莉娅的表情瞬间变了,过了一会儿,磕磕绊绊地提了一句: “那我……去向霍小姐道歉?” 然而,她却被拒绝了。 “不用了,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单独向霍小姐表达歉意。” “可是……这明明是我闯下来的祸,妈咪……” 听了这话,蕾雅夫人笑着将女儿搂进怀里,下颚轻轻抵在了她的脑袋上,嫣薄的唇噙着柔和宠溺的笑。 “我的莉莉终于长大了,没关系,谁让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呢……” 可她眼神却很幽远深长,泛着空洞的凉意。 * 酒店顶层,总统套房里。 这一晚。 霍绾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漫长的像是要把她从记事起的那十几年时光全部回溯一遍。 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翩然掠过。 那些人称呼她为“科迪莉娅”和“霍绾”,还有人直接称她为“野-种”,“私-生-女”。 可这些都不是她的名字。 那她的真名,她到底叫什么呢……? 已经……不记得了。 那她到底又是谁呢……? 意识像是沉入了汪洋大海,沉沉浮浮,不断坠入海域深渊,就此消弭殆尽。 “薇……” 直到一声温柔的低唤,像是穿透了极地冰层的阳光,一直照射到黑暗海域的最深处。 那个似乎已经遗忘了,但只是封锁在她内心最深处的名字随着一声声极尽温柔的低喃,逐渐涌入她的耳畔。 “violet(薇尔莉特,紫罗兰)……” “薇儿……” 熟悉的低唤,还是那样温柔,就好像从未消失过一样…… 霍绾在潜意识中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她眼帘的是过分明媚灿烂的阳光,窗外是宁静祥和的蓝天白云,青葱翠绿的树影在风中轻轻摇动,茂密的枝头上还站着几只鸟雀。 而她躺在曾经那个墙面已经掉色蜕皮的熟悉小屋里,坐在床边将头发绾起的绿瞳女人正朝着她微笑,轻柔地抚摸她的发顶。 “薇儿……” 霍绾看着这熟悉的笑容,一瞬不瞬地盯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她能听见窗外枝头上的鸟雀扇动翅膀的声音。 太过真实,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或许,这就是曾经有过的画面,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显得过于虚幻缥缈了。 床边,女人见霍绾醒了,绽出了更加明媚的笑容,可下一秒—— 她就被狠狠扣握住了手腕。 随着用力一按,眼前的画面顿时消散成了一块块碎片。 霍绾冷笑,强行打碎了这幻觉,想要醒来,可眼皮根本无法睁开。 这该死的药物。 竟然让她重新想起了这些令人作呕的场景。 薇尔莉特? 她的名字吗,还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了。 这种感觉,真恶心。 当她再次眨眼时,身处的场景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天翻地覆。 一个矮小的身影,一张蓬头垢面的脸出现在她的身后。 女孩身着白裙,乌发蒙面,散乱而狼狈,面色更是惨白,嘴唇乌青,像是中了毒。 “薇尔莉特,是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顶替了本该属于我的身份,冒充了我,享尽了荣华富贵……!” 霍绾想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张脸的主人。 哦,这是原主。 真正的科迪莉娅,也就是真正的霍绾。 她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身高甚至还不到霍绾的腰部。 可她的脸上满是不符合年纪的怨恨: “你早就算计好了对不对?听到有贵族想要收养我,而我们俩长得又那么像!于是你设计了这一出出,只为了代替我被那户人家领养!” “也是你把那件衣服带到了我的房间里!你明明知道那是雪莉生前穿过的衣服,上面沾染着瘟-疫-病毒……你害我染上时-疫,还瞒报了我的身体情况,让我含恨而终……” “薇尔莉特!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你偿命!” 霍绾挑起了瑰丽的唇线,满不在乎,甚至溢出了几分嘲讽的笑意,幽幽一叹: “你怪我?有意思,这一切都因为是你命不好,与我何干?” “那件沾带着时-疫病毒的衣服也经过了我的手,为什么我没感染上,而你被传染了?这就是命,命中注定你会死在那一年那间屋子里,而我不过是代替你活了下去,有什么问题?” 女孩彻底被她这副毫不悔改的云淡风轻模样激怒了,嘶声怒吼: “你到现在竟然连一丝愧疚和悔改之意都没有?!” 她的怒火越是高涨,就显得霍绾越是淡漠轻漫。 “我为什么要愧疚?又为什么要悔改?你不会以为……如果换做是你,你就能活到现在吧?就算你没有死在那间福利院里,也无法活着走出佣兵团。” “满口狡辩!胡言乱语!薇尔莉特,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 听到这里,霍绾终究是扫了她一眼,继续凉凉奚落道: “你也知道你都已经死了,活着都斗不过我,我难道还会怕一个死人?” 下一秒,她忽地笑了,蓦然掐住了眼前这还不到她腰部高度的女孩的脖颈。 殷红的指甲划入她的脖颈皮肤,随时都要将她捏碎。 “你倒是来抱怨了,那我的恨、我的怨,又该向谁发泄呢?嗯?”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极其温柔的轻唤从霍绾的身后涌了过来。 “薇。” 站在她身后的白衣少年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一双剔透的蓝眸,仿佛倒映了星辰大海般浩瀚无垠。 “放手吧……” -- 你们最好奇的“白月光”出现了! 第172章 绾绾,我在(白月光x厉濯羽) 这一刻,霍绾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了。 心脏蓦然抽动,已经结了痂的伤口重新渗出了血来。 她不可置信,也完全不能相信。 他竟然也出现在了自己的梦里?! 她不敢回头去看,不愿看见那张曾经魂牵梦萦的脸,因为哪怕多看一眼都会动摇,更不敢面对他…… “听话,薇……” 然而,有些人一旦出现,就已经昭示了另一个人的完败。 霍绾渐渐松开了手指,尽管没有掐碎眼前的幻觉,这个浑身怨气的白衣小女孩还是消失了。 身后的少年绕步来到了她的面前,轻轻拨开了掩映在她低垂着的脑袋前的黑色长发。 “我认识的薇,从来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他微笑着,永远都是那么和煦,气息纯净,像是温柔的海将身边的每一个人包围着。 温柔? 霍绾自己都感到可笑,肩膀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 除了他,还没有人用过温柔这个词汇来形容她。 少年只是轻柔地将她耳侧的丝发拢到了她的耳后: “我知道,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只是,如果你能彻底放下过去,好好生活下去,我想我会更开心的……” “可能吗……”霍绾缓缓抬起了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脸,眸底盛满了哀伤。 不自觉地喃喃: “还有这种可能吗……?” 少年注视着她这惨淡的容颜,坚定而温柔地回答了她:“当然。” 霍绾却阖上了眼,摇头: “科迪莉娅说的没错,是我故意把雪莉生前的衣服放到了她的房间,和那些衣服混杂到了一起,也是我顶替了她的身份被收养……” “后来,在佣兵团里,你知道我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直到现在,又有多少人只是因为挡了我的路,就直接或间接的死在我手中吗?” 闻言,少年的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可他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再度坚定地柔声道: “我会陪你救赎的。” “无论多久,无论多少,薇,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赎清一切罪孽,重新开始。” 听了这话,霍绾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 一双通红的眼球突起,狰狞地扯着少年的衣领,暴怒道: “可你已经不在了!你已经死了!你丧生在了往生岛里!他们甚至连让我看你最后一眼都不允许!你拿什么陪我?!” “救赎?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活下去,过上我们曾经设想过的生活,我为什么要赎罪?!如果你能死而复生,如果你能再度出现在我眼前,或许……可是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为你的心软,你死在了自己至亲之人的手里!我发誓,我永远、永远也不要变成你这样!” 少年呆呆地注视着她,看着泪水从她的眼眶里坠落,想要为她拭去泪珠的修长手指最终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情绪也很低落,看到霍绾落泪,更多的是心疼。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霍绾本就颤抖着的肩晃动得更加厉害了: “死的人是你!被人捅穿心脏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记忆中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明明一切都是幻觉,都是梦,可霍绾却感到无比的真实。 记忆中的他明明那么温柔,却还是对她的眼泪束手无策,不断的道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别哭了,薇……对不(起)……” “是我,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活下来,就不会让你这么辛苦,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撑了这么久……” 然而,在那双手臂即将触碰到她之前,霍绾却一把推开了眼前的身影—— “滚开!” “你不是他!你只是个幻觉!你没资格代替他拥抱我!滚!” 被推开的幻影后退了半步,仍是用那双泛着连绵清漪的蓝眸温和地注视着她。 “……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放下过往,重新生活。” “薇,其实你也明白对吗,如果想要重新开始,你最该忘记的人……是我啊……” 忘了他,她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这一刻,霍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承受到了极限,从内泛出的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快要生吞了她。 她不甘地发出低吼:“你凭什么擅作主张?凭什么让我忘记?!” 其实她很清楚,这些幻觉这些梦境,全都是她内心深处的声音,是她自己的想法,只不过借了这些幻觉更加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可她现在竟然打算彻底忘了他? 荒谬可笑! 其实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因为她早就已经…… 面目全非了。 梦境与现实重叠—— 看着怀中不断挣扎,眼眶不断渗出泪珠的女人,厉濯羽再度将她抱紧,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 “绾绾,没事了,我在……” 第173章 她在梦中唤出了别的男人的名字 梦境之中。 金发少年的轮廓逐渐在眼前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愈发朦胧幻惑。 “我想我该离开了……” 冥冥之中,霍绾能感应到他的笑容还是那样耀眼温柔,只是却再也无法触碰到。 “抱歉,薇,最终还是没能履行我们的约定……” “……” 霍绾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明明想要唤出他的名字让他留下,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无法阻止他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消失。 几年前,她收到他丧生于往生岛的噩耗,不顾一切地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可最终却无能为力,她宁愿放弃霍家的一切也要奔赴到他的面前,可最终…… 还是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眼前的幻象越来越模糊,裂出了一道道蜘蛛丝一样的网纹,最后“咔嚓”崩裂,在她的眼前化为了一块块碎片。 她的每一根神经都随着这扑面而来的碎片崩断,头痛欲裂,脑袋快要炸开。 梦境中的消亡,置换的是现实中的苏醒。 像是溺水后无论如何也要抓住眼前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濒死感。 霍绾骤然睁开了眼,起伏喘息着,鬓边一片冷汗,面颊两侧一片潮湿,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痕。 室内一片漆黑,眼前像是挡住了一面墙,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竟然正处于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是谁? 厉濯羽吗? 这是现如今她依旧浑噩的大脑唯一能立即想起的人。 她抓住了他的衬衫,眸光微颤,深深地吸气,显然是还未从刚才那场梦中缓和过来。 身侧的少年自然察觉到了霍绾醒来的动静,轻放在她后脑勺上的那只手温柔地抚慰着她的发顶。 他冰凉的唇触在了她的额头上,接着向下,气息相交融,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霍绾的身体僵硬着,长睫轻颤,像是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所处的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又或者二者早就已经混在了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眨了下干涩的眼皮,反应了过来。 她这是回到了现实。 该死的,现实。 她苦笑了下,紧攥着少年衬衫的手指默默松开,可还不到一秒钟,就被他重新抓握住了手腕。 冰凉修长的手指滑入了她的指缝,令她无所适从地准备撤离。 可那更深的阴影从头顶覆压了过来,将她包围笼罩。 接着,那过分低哑的耳语随着那冰冷陌生的男性气息直接她淹没。 “你刚刚在梦里……是在请求谁留下?让谁别走?” “……又是在为谁落泪,嗯?” 霍绾微微一怔,那只扣按在她腰际的大手使她动弹不得,丝绸般的黑色长发在米白色的枕头上铺散开来,尽管脸色有些苍白,可无法掩盖那妖异的美貌。 接着,她张了张唇,嗓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尽管已经入了梦,但她对现实仍是有感应的,厉濯羽此刻的冷漠,与在她醒来之前的温柔完全大相径庭。 还是说…… 她在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使得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了? 接着,一阵冰凉的触感漫过了她的眼尾,是厉濯羽的指腹。 他重重捻按过了她眼角周围的滴滴泪渍,唇畔挑起弧度,凉薄得骇人: “先回答我的问题。” 明明头顶一片漆黑,压根看不清黑暗中覆压在她上方的轮廓,可她却接收到了一道极深的目光。 霍绾别过了脸,由着他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回避了他的视线,干涩紧绷的喉咙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没有……是你听错了。” 厉濯羽低低地笑了,单是从语气里,也能听出至少七成的怀疑: “是吗……?” 她刚刚在梦里念出的名字,虽然只是一个单音节的字眼…… 可他的心底却涌现出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念头。 她刚刚在梦中呼唤呢喃的…… 似乎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出现在这里,又算什么? 霍绾的脑袋仍是阵阵撕扯般的疼,现在解释不了,也无法解释…… 她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酒店的睡袍,原先那件华丽的礼服被扔到了地上,还有内-里衣物也消失不见了,几乎是真-空的状态。 她的衣服…… 是厉濯羽换的? 得不到回答,厉濯羽居高临下,静静地俯瞰着身下的女人,琉璃般的银眸里盛满了凉落的自嘲,满目讽刺。 可接着,他却冷淡地牵起了唇角,伸手掐握住了她的下颚,几乎是不做犹豫地低头吻了下去。 没有半点感情,全是惩罚般的啃-噬。 得知了她旧疾发作的消息,他那么担心,那么紧张,那么焦急,还因此直接和坎贝尔家族闹僵了。 而她却在睡梦中、在他的枕边流着眼泪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请求他别走…… 她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了? 真的有人曾经走进过她的心? 她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心中越是这样想着,那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的怒火与妒火越烧越旺,把他的理智一层层剥落。 不如就直接摊牌,不如直接把她带回帝都,无论怎么样都比现在要好。 没想到的是…… 身下的女人却环住了他的脖颈,在汹-涌的吻中找到了喘息的机会,发出了断断续续的低-吟。 厉濯羽听不清霍绾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想宣泄自己的情绪,积蓄克制了太久的情愫,终于在亲耳听到她唤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时爆发。 终于—— 身下女人攥着被褥的手指微微曲张到了极致,最终找回了力气,将他一把用力推开——! “啪——”的一声。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漆黑的房间里响起。 霎时间,万籁俱寂,一切动静都像是被一个黑洞吞噬殆尽。 安静得只能听见女人努力调整着激动情绪的呼吸声。 霍绾的气息有些不稳,她的呼吸被厉濯羽掠夺了太久,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不自然的潮-红。 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挥了下去,高高扬起的手还未来得及撤回…… 就被眼前像是黑暗中的狩猎者的少年重新抓握住了手腕,将她的手掌重新扣按在了床褥里。 第174章 他只是太嫉妒,嫉妒的要发疯了 接着,她的呼吸再次被掠夺。 从头顶覆压而下的吻像是要将她吞噬殆尽。 她被迫阖上了眼,抵触的情绪已经达到了极点,可对方的情绪也已经濒临极限。 刚刚那一巴掌,霍绾是用了最后的力气,力度之大,那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间卧室。 厉濯羽也是第一次如此失控。 脸颊上的巴掌印泛着阵阵刺痛,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想让她目之所及的范围内仅存在他一个人。 可这样的亲吻不带任何感情,就像是彼此间的搏斗较量,谁也不肯退让,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也不知道谁的唇破了,渗出了零星妖冶的殷红,血腥味漫延开来,可仍是没有分离。 最终,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那道阴影移开了,霍绾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已经发麻的嘴唇上不断递来阵阵撕扯般的疼痛。 她的呼吸乱得彻底,布着一层妖冶薄红的眼尾溢着莹透的泪渍,长睫颤动,看待身前那道黑暗中的阴影的眼神陌生得彻底。 呵,她这是豢养了一匹狼在身边。 对方仍是那般深沉地注视着她,居高临下,牵起了她的手腕,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了她的指间。 像是觊觎猎物的野兽,发出了低哑的嘶鸣: “抱歉……” 霍绾能感觉到,此刻的厉濯羽仍是克制着的,否则他要做的可不单单只有这些。 她暗暗攥紧了另一只手,充满警觉与提防地望着他,随时都能主动出击。 可接着,她的耳畔却涌来了一道极哑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呢喃: “我只是太嫉妒了……” “绾绾……” 起初,霍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尤其是前半句。 她的身体紧绷僵硬着,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厉濯羽口中所谓的“嫉妒”到底指的是什么。 直到那轻柔的吻再度落下,像是要将她眼尾的泪渍全部拭干,她才隐约找回了些许神智。 带着热度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肩,一路绵延,是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她的心智的蛊惑。 “你想要霍家……我帮你夺下它,好不好?” “……”霍绾感觉现在的厉濯羽明显不太正常。 明明精神有问题的人是她,她现在怎么感觉他也有点不正常甚至精分了? 那个将欲擒故纵玩得炉火纯青的白切黑去哪了? 从前的厉濯羽或许还是个白切黑,现如今白没了,只剩下黑了。 他怎么变成这样的病娇小狼狗了? 霍绾的警惕性瞬间拉满,顾不得唇上传来的痛感,冷冷发问: “你这是彻底不打算装了,还是疯了,厉濯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这样做,就不怕她从此彻底厌弃了他吗? 没想到,她的警告换来的却是对方更加充满野心与觊觎的深戾眼神。 少年抬起了那张神只般的容颜,可琉璃般的瞳仁早已被诡谲雾气覆盖。 他低下了头,像是要在她的锁骨上刻下痕迹,一边亲吻,一边低哑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嫉妒的要疯了。” “霍绾,是你快把我逼疯了……” 这一次,霍绾彻底怔住。 明显地感知到了她的僵硬,厉濯羽讽刺地笑了下,随后冷冷抬眸: “你难道很惊讶吗?” “你不是一直知道我喜欢你、在意你,一次次的试探,想尽办法逼我承认,然后再警告我不能动心,这就是你制定的游戏规则。” “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有些事情会超出你的控制吗?” 霍绾没想到厉濯羽会在今晚和她摊牌,她的心情很复杂,像是被拧成了无数股结的乱麻。 更奇怪的是,她的心脏跳的很快。 可明明她才刚在药物的作用下回忆起了那张绝不可能忘却的面庞,现如今又怎么能…… 强忍着波澜起伏的心绪,像是没有什么能拨动她的心弦一样,霍绾努力维持冷静与镇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慌乱,可理智告诉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哪怕是用哄骗的手段,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何种表情何种语气面对着厉濯羽,一双手臂出于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说过很多谎,无论是善意和还是恶意的,凡事都是以她的利益为先。 可这一刻,她对于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谎言感到明显的心虚,长睫轻轻扇动。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厉濯羽……” “你应该清楚,我经历了太多,所以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但今晚……我不得不承认,在我出事以后,我唯一想见的人就只有你……” “所以,我只问你一次,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错失了……那么,我们以后的关系无论再亲近,也不可能达到你想要的那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下周一,民政局上班,我们正式登记注册结婚。” “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力,只是我也提前向你说明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逼迫你……” 能够清晰地表述完这些,霍绾只觉得自己的浑浑噩噩的大脑已经工作到了极限,尽了最大的努力维持着冷静。 这些话真假参半,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或许…… 这也是个机会。 让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此时此刻,她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后来,她才会发现,她这天真的想法有多可笑。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气氛又凝固了,连气流都不再流通,死水般寂静的房间里,中央空调的排气声都那么清晰。 久久凝望着身下的女人,黑暗中,少年那俊美绝伦的五官轮廓像是出自神之手臂最完美的雕塑一样,线条愈发锐利,气场愈发充满压迫感。 他那双琉璃般的银眸里连最后的笑意都消弭了,只剩一片荒凉的空寂。 又是满腹算计。 又是没有半点真心。 或许有那么一点,但也是在利用的前提下的。 她这是笃定了他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 难道只有他剖出自己的心,她才能多看他一眼吗? 第175章 如你所愿,我们登记,结婚 明明眼前一片漆黑,厉濯羽又背着那束窜出窗帘缝隙的月光,只能隐约看清他在黑暗中的轮廓。 可霍绾却好像撞上了他的目光,冷得让人发怵,如坠冰窟。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泛起突兀的疼,又像是滚落了一盘的珠子,莫名的心慌。 她有一种预感。 即便达成了目的,和厉濯羽顺利登记结婚,完成了老爷子在遗嘱上交待的继承遗产的条件…… 她和他之间…… 好像也回不到从前了。 紧攥着的手指快要刺破她自己的掌心,这种痛楚还不够,还不够压制住她心底乱麻般的感触。 接着,她听到了一声极哑的回应: “好。” “如你所愿,我们登记,结婚。” 没有半点感情,没有半分喜悦,反倒是有一种如尘灰般的漠然平寂。 话落,少年冰凉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之上那已经干涸了的泪痕。 接着,不到半秒,他平静地起身离去。 霍绾盯着厉濯羽离去的背影,想要开口唤住他。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唤住他,让他留下呢? 他已经表达了他的心意,可她却不能相信,也不敢去相信,反而加以利用这份感情…… 倘若是真的,那她就是亵渎践踏了他的这份感情。 倘若是假的,那最好不过,因为她接下来也不用带着心理负担与他相处下去。 每一次,从前到现在的每一次选择,在感性和理性上,除了那次例外,她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理性。 这一次也是如此。 而现在,她更应该冷静下来,因为她只是做出了当下最好的选择与做法罢了…… 她没有错。 下一秒—— “砰——”的一声巨响。 震耳欲聋的关门声,这一响,几乎震颤了整个楼层。 不知过了多久,霍绾仍是仰面躺着,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身体像是被钉住,久久没有半点动静,仿佛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身体是麻木的,心更是。 更好笑的是,药物失去了作用,她困意全无。 * 第二天。 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太阳照常升起。 秘密见完医生,在医院的长廊里,渡鸦看着前方侧颜略疲惫之态的女人,眉心微微蹙起。 “二小姐,您还好吗?” 他很少见到这么憔悴的霍绾,哪怕前一天她被霍老爷子训得遍体鳞伤,第二天也会咬牙撑下去,任何时候都是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霍家二小姐。 而不是现在这样,像是刚刚经历完一场极其疲惫的“战役”后,空手而返。 “我没关系。”霍绾淡淡一笑。 接着,她娴熟地摸到了口袋里的烟盒,取出一根香烟。 可突然想到这里是医院的走廊,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将烟盒放了回去。 正好,她这次来医院,当然要顺便看一看老爷子。 而且,听说霍隐从昨天下午就一直守在医院了,还在医院外的五星级酒店包下了一间套房,打算在这附近长住,以便时刻探望老爷子。 没想到的是,才刚进住院部大楼,渡鸦就在顶前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二小姐。” 霍绾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渡鸦望着前方,意有所指:“前面那位,应该是霍先生的人,我昨天下午在医院里见过他,他一直跟在霍先生身边。” 听了这话,霍绾没有怎么犹豫,挑起了眉梢: “是吗,那就跟上去看看吧。” 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还好她没有错过这出大戏。 不过,饶是她怎么想,也没想到,霍隐竟然出现在了沈婉容的病房里。 这对年轻时就被誉为“怨偶”的夫妻,过了这么多年没见,才见面不久就又发生了争执,大吵了一架。 哪怕病房的门是隔音的,里面激烈的争吵声还是从门缝里蹿了出来。 不知道霍隐到底说了些什么,把沈婉容这位曾经的华都第一名媛逼成了现如今这副样子。 “你消失了这么多年,一回来就想让我签字离婚?给你外面那个女人让位?!” “我今天就告诉你!霍隐!你想都别想!” “你已经耽误了我这么多年!在外面花天酒地,又弃置我、斯洺和皎皎那么多年!既然你不让我们母子三人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 无聊的内容。 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发泄。 霍绾贴在门板边,刚要移步转身,就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更炸裂的内容。 “沈婉容,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你不会以为,我不清楚你在邬镇的这些年,到底给我戴了多少次绿帽子吧!” “还有,在你嫁进霍家之前,你和你那位青梅竹马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为他绝食逃婚!你以为你们沈家瞒得密不透风吗?!” “说不定,就连斯洺和皎皎都不一定是我的血脉吧!” “你……你……!”沈婉容怒目圆睁,气到了极点。 她当场扬起了手掌,眼看着就要狠狠扇到霍隐的脸上。 可她的力气体格哪会是霍隐的对手? 她的巴掌还没扇到霍隐的脸上,就被他狠狠一个推搡,猛地撞到了病床一角,顿时痛到脸色发白。 病房门口。 霍绾的瞳孔在听到霍隐控诉沈婉容给他戴绿帽子时微微扩张了一瞬。 这就有意思了…… 看不出来,沈婉容胆子这么大? 竟然敢给霍隐戴绿帽子。 先不说霍隐这个人怎么样,她当坐镇霍家几十年的霍老爷子是死的吗? 一旦被发现,别说她这个霍夫人的地位不保,就连整个沈家都要遭殃吧。 至于更有意思的,就是霍隐刚刚所说的那句气话。 霍斯洺和霍皎皎……还不一定是霍家的血脉。 第176章 她敢验dna吗? 说起来,这两夫妻心也真是大,在病房里吵成这样,真不怕路过的人听见吗? 心里这样想着,霍绾回头将四下环顾了一圈。 还好,大清早的,这又是vip病房的楼层,走廊里没什么人。 除了她和渡鸦,就只剩下角落里霍隐的属下。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了一声冷呵: “谁在外面?!” 被发现了。 霍绾倒也没有半分被识破后的惶恐无措,对着门上反光的玻璃牵起了唇角,扬起了与往日如出一辙的明艳假笑。 接着,她直接从外面推开了这扇门。 “父亲,是我。” 病房里,吵的不可开交的霍隐和沈婉容同时愣住了。 霍隐神色复杂。 沈婉容的脸色就更加精彩了,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可又带着一层畏惧。 霍绾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收入眸底,接着从容自然地迈进了门槛,顺手关上了这扇门。 她微笑着看向霍隐,“我过来探望母亲,没想到您也在。” 末了,她又轻声提醒了一句:“对了,这里的门不怎么隔音,大早上的,其他病人还在休息,父亲和母亲还是小声点好。” 听到霍绾对沈婉容的称呼,霍隐的眉头拧得更紧。 但他面对霍绾时,声音明显温和了很多: “绾绾,她不是你的母亲,你不用这样勉强称呼她,她不配。” 瘫坐在地上的沈婉容捂着被床角撞到的腰,冷笑: “你以为我想让你外面的野-种喊我一声‘母亲’?” “不过霍隐,你给我记住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名正言顺的霍夫人,你流落在外的野-种就只能是野-种!” “野-种?”霍隐显然被这两个字激怒,将霍绾护在了身后。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沈婉容,一字一句讥诮道: “沈婉容,你敢让斯洺和皎皎和我验dna吗,你敢吗?” 这句话显然让沈婉容蓦然怔住,接着像是像是彻底爆发了一样,指着霍隐的鼻子怒吼道: “霍隐?!你怀疑我?我为你们霍家操持了那么多年!还有斯洺、皎皎,是他们替你尽孝了这么多年,你怎么敢怀疑我和他们?!” 霍隐冷漠地看着她,像是看待一个物件:“我只问你一句,你敢验吗?” 沈婉容先是冷笑,双肩颤动,声音越来越弱: “我算是看出来了……” 接着,她再度抬起了那双通红的眼珠子: “霍隐!你不过是让斯洺和皎皎为了这个野-种让位,让这个野-种继承霍家罢了!为此,你甚至不认斯洺和皎皎这一对亲生儿女!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还有,我这次入院都是因为这个野-种!是她捅穿了我的手!现在好了,你们父女两聚齐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我灭口了?好让你们一家团聚!” 霍隐原先只是听说了沈婉容的手伤是霍绾造成的,以为只是谣传,可亲耳听到沈婉容的控诉,他望着霍绾的眼神不禁稍稍变了变。 尽管霍绾对霍隐这个‘父亲’没有半点好感,但还是演出了一副有苦难言的乖女儿模样。 她今天没化妆,加上昨晚旧疾复发,现如今的脸色更是苍白至极,看上去比瘫坐在地上沈婉容还要虚弱。 她张了张干涩的唇,声音很低柔: “母亲难道忘了吗?三个月前,你花重金收买了我的人,命他在m国暗杀我,如果不是我命大,怕是此刻……父亲只能见到我的墓碑了。” 听到这里,霍隐一个箭步上前,直接俯身掐握住了沈婉容的脖颈: “你敢?!你竟然敢对我的女儿下手?!” “沈婉容,多年前,我就发现了藏在你这温顺皮囊下的蛇蝎心肠!只有老爷子被你蒙在鼓里,把你视为好儿媳!真是个笑话!” “这个婚,无论如何我也要离,至于你们沈家的人,放心,我这次回来,会一个个收拾!” 沈婉容面色发白,呼吸困难,死死地掐着霍隐的大手,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肯放开,她险些就要窒息而亡!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破开—— 看清楚病房里的这一幕,冷着一张脸的英俊男人几乎是立刻厉声制止: “住手!” 跟在霍斯洺身后的霍皎皎更是惊讶至极地捂住了嘴巴尖叫出声。 一个青年人和一个中年人,力量上的差距高下立见。 霍斯洺揪住了霍隐的衣领,将他一把狠狠扯开,接着半跪在了沈婉容的面前,仔细地查看着她是否有碍。 “咳、咳……”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来了,沈婉容的眼眶忽地红了,泪水不断地往外涌。 “斯洺……皎皎……” 霍绾及时扶住了被霍斯洺推搡开的霍隐,“爸,您还好吗?” 霍隐只是朝她摇了摇头,温和表示:“放心,我没事。” 霍皎皎怒不可遏地瞪着霍隐,颤抖的手指着他的脸: “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咪?!” 见到自己的另一个女儿,霍隐心生不忍,“皎皎……” 现如今的场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该听到的部分都已经听到了,霍绾真想一走了之,把这烂摊子留给他们自己收拾。 当然,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 霍斯洺和霍皎皎…… 到底是不是霍家的血脉? “绾绾,我们走。”霍隐在这时覆上了她的手背,示意她跟他一起离开。 临走前,他最后望了一眼被一双儿女遮挡住的沈婉容。 “至于你,沈婉容,你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你们沈家到底都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再清楚不过!我这次回来,会一一跟你们算清楚!” 霍隐要走,霍绾自然跟着迈出了脚步。 而那自始至终都没有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的男人也在此刻抬起了脸。 霍斯洺看着霍绾的背影,目光极深,可接着就被身侧的霍皎皎拽了拽袖口。 “哥……” * 病房门口,长廊上。 霍隐沉沉叹息,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抱歉,绾绾,刚刚我太激动,可能吓到你了。” “没什么,如果换做是我,或许也会和您做出一样的举动。” 霍绾淡笑着表示理解,内心毫无波澜。 就在这时,一阵冰冷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霍隐的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维持着的温和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审视。 “霍先生。” 熟悉的磁性嗓音,只是比以往添了几分冷淡的疏离。 霍绾的脊背莫名一僵,接着缓缓转过了身。 迎面而来的颀长身影穿过了阳光投下的斑块,阴柔俊美的容颜圣洁如莲,可他身周散发的气质却是无与伦比的磅礴凛冽。 明明和昨天还是同一个人,可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第177章 暗中换了老爷子的药物,以至于他沉眠不醒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相撞,无声无息。 可厉濯羽的话锋却指向了霍隐: “霍先生,方便单独聊聊吗?” 此话一出,霍隐先是看向了身侧的霍绾,见霍绾与他一样事先不知情,这才重新看向厉濯羽。 “好。”霍隐不明所以地应下,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审视。 就这样,厉濯羽和霍隐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临走前霍隐温声嘱咐了霍绾几句,至于厉濯羽,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可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霍绾驻留在长廊上,盯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窗外阳光明媚,蓬勃灿烂富有朝气,可却照不进她那双冰玉翡翠般的瞳眸里。 她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就被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从身后唤住了。 “霍小姐。” 霍绾转过了身,认出了眼前的人,“林医生。” 这是她安排在这家医院里的专家,可以信任。 男人脸上的表情不算柔和,“有件事情……我想我有必要告知您一下。” * 听完了林医生的表述,就诊室里的氛围蓦然凝固住了。 霍绾手中那根还未点燃的完整香烟变了形,被她反手丢到了垃圾桶里。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林医生你的意思是,有人一直在悄悄给老爷子注射药物,这才是他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 医生表达得很是隐晦:“这只是我的猜想,我暂时不能肯定,因为注射药物的记录上查不到任何痕迹。” “我明白。”霍绾在心中暗暗哂笑。 想要证明这件事,必须得给老爷子做个药检。 不过既然有人敢冒天大的风险给老爷子注射昏迷药物,自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让人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即便她已经让渡鸦和雪衣二十四小时轮换着守在老爷子的病房门口,可还是防不住每日进去给老太爷挂点滴输营养液的医护人员。 有这个胆子做这件事,还能做到天衣无缝的,也就只有…… 见霍绾沉着脸,医生想了想,给予了建议: “霍小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建议您现在应该换掉所有看护霍老太爷的工作人员。” 霍绾看了他一眼,短时间内没有做出回答。 突然换掉老爷子身边的所有工作人员,先不说她师出无名,这样做更会打草惊蛇。 外人又会怎么看她?估计到时候全天下都会认为她这是迫不及待要谋害老爷子上位了。 还有,现如今突然冒出了个霍隐,她还不知道他的深浅,如此贸然出手,万一到时候被霍隐和霍斯洺联合起来对付…… 可就麻烦了。 更关键的是,她本该是最想让老爷子醒过来的那个人,因为老爷子在这次病情恶化前交待了陈律师,要把原本授予霍斯洺的股份转到她和霍皎皎名下。 可现在…… 事情不一样了。 她得先拿到霍斯洺和霍皎皎的头发,和霍隐验个dna,如果霍斯洺和霍皎皎不是霍家的血脉,那么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到时候他们连继承遗产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老爷子可是在遗嘱上明确提到了“霍家血脉”这四个字,不是霍家血脉,自然没有资格继承遗产。 所以,老爷子还是暂时沉睡安眠的好。 毕竟,谁知道老爷子醒过来以后会不会反悔?万一他改变了主意,不打算修改遗嘱了怎么办?岂不是一场空? 她可不会给自己招个这么大个不确定的隐患。 就这样,把所有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霍绾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明明是最不愿意动脑子的,能动手就不废话,可现如今不得不和这些满身心眼的家伙下同一盘棋。 好烦…… 谁知道哪天她没耐心了,会不会干脆…… 掀翻整个棋盘。 就诊室里没了动静,医生也不敢随意插话打破氛围。 接着,只见那风情万种的女人后仰着靠在了沙发上,朝他露出了分外惑人的笑意。 “林医生,我记得,每天固定给老爷子输液的护士好像是两位吧?” “是。” 闻言,霍绾幽幽一叹,拨动起了手里那枚老式银色打火机: “我会把其中一个换成我的人,不过,可能还需要林医生你到时候找个合适的理由呢……” “我知道该怎么做,霍小姐放心。” * 医院,地下停车场。 一辆黑色宾利内。 渡鸦启动了车子,看向后视镜。 “二小姐,接下来回公司吗?” 霍绾不紧不慢地靠在了窗边,降下车窗,点燃了一根烟,吞云吐雾道: “不,要去的地址,我刚刚发到你手机上了。路上绕个路,隐秘点,注意别让人跟踪了。” “是,二小姐。” 很快,这辆黑色的宾利驶出了医院,一路疾驰。 由于绕了路,快一个小时才抵达了某处高档别墅区。 第178章 冷战 霍绾才刚踏上第一级阶梯,别墅的主人就已经急匆匆地披上睡袍出门来迎接。 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稀客、稀客啊,是什么风把二小姐您给请来了?” 霍绾微微一笑,跟随着他进了屋。 刚踏进客厅,男人就连忙朝着佣人招手示意: “快、快上茶!前天才到的雨前龙井,就泡那个!” 话落,他又笑眯眯地扭头看向霍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霍老太爷最喜欢龙井了?想必二小姐这么多年也饮惯了。” 霍绾在男人的指引下落坐在了客厅里的那张真皮沙发上,坐姿端庄。 “陈伯,在我面前,您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二小姐这是什么话,虽然你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我当初第一眼到二小姐啊,就知道二小姐您定非池中物啊!” 霍绾这次来意如何,陈岳心中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几天前,霍斯洺在华都第一会所‘皇庭’私下里组了一个局,几乎把霍氏的高层与股东全请去了。 (详情回顾第127章) 酒桌上,他陈岳,许敬,还有另一位大股东李远宏都在,霍斯洺有意拉拢他们三人。 他和李远宏哪怕没有明确表明立场但也客套了一番,唯独许敬那个老家伙软硬不吃,让霍斯洺碰了一鼻子灰。 于是,当晚散宴后,与霍绾这位霍家二小姐交好的许敬就发生了车祸。 许敬的那场车祸都过了几天了,霍绾这才终于找上门,陈岳心中很是紧张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茶水很快被佣人端了上来,陈岳不动声色地将霍绾从容品茶的模样收入眼底,又笑呵呵地命人送上茶点。 “还请二小姐帮我品鉴品鉴这茶如何。” 霍绾只是用茶盖沿着杯壁轻轻刮了一圈,闻了下茶香,接着便放下了这盏茶: “茶不错,点心就不必了,您应该清楚,我不是来品尝你家厨子的手艺的。” 陈岳仍是笑呵呵地,缓缓落座在了霍绾的正对面,拍手道: “这都刚好饭点了,我让人弄一条黄金鲢过来,是二小姐您喜欢的粤菜做法,您就真不赏脸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 霍绾盯着他的眼睛,淡淡地笑: “陈伯应该听说了吧,许董在一场酒局后的归家途中出了车祸这件事,至于您……” 陈岳这才严肃了起来,压低了声线:“二小姐放心,您交待我的事情,我一件也没有忘。” 霍绾依旧不为所动,笑着试探: “我还以为霍斯洺的几瓶好酒,就让陈伯你掉转了枪口呢……” 陈岳一愣,忙慌不迭地辩解自证:“怎么会?!二小姐,我对您那是绝无二心……” 那轻描淡写的女音再度打断陈岳滔滔不绝的赘述。 “李董,李远宏的立场现如今怎么样?他这是准备支持霍斯洺了吗?” “或许吧,不过这家伙就是个墙头草,本来就不打算掺和进纷争中,自然是谁能带给霍氏更大的利益,他就更支持谁了。” 说到这,陈岳还不忘又谄媚了一番: “当然,在我心里眼里,只有二小姐您才是霍氏未来的希望,唯一的领军人物!” 霍绾对他的这番恭维拍马习以为常,淡声吩咐道: “这些话就不必了,不过接下来,我的确要你帮我做几件事。” “别说几件了,只要是您的吩咐,十几件几十件也不在话下!” “可这几件事会暴露你的身份,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你还愿意吗?” “这……”陈岳明显迟顿了下,但还是附上了满面谄媚的笑容。 “这……这是自然!” 霍绾轻轻一笑,看着对面男人闪烁的眸光,瑰丽的唇线挑起妖异的弧度: “您想到哪里去了,您也算是我的伯父,我怎么会让您和您的妻儿置于危险之中呢……嗯?” 她咬字渐深,话里话外的玄机令陈岳隐隐握紧了茶杯。 接着,他听见那坐在高位上的女人漫不经心地将她这次的来意娓娓道来: “我希望陈伯你继续待在霍斯洺身边,假意支持他,为他拉拢董事会的其他人脉就好。” 陈岳有些懵:“可这、这对二小姐您……”十分不利啊! 霍绾换了个随性的坐姿,“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具体的名单,当然,还有一份假名单……具体该怎么做,我想您应该已经清楚了。” 陈岳可是老狐狸成了精,一下子就领会了霍绾的意思,奉上更狗腿的讨好。 “您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二小姐您就彻彻底底地把心放在肚子里就好了!” * 中午,十一点半。 霍绾离开了陈家别墅,渡鸦开车将她送往市中心。 沿途上,渡鸦纠结了许久,还是蹙着眉表达了他的犹疑: “二小姐,拉拢陈岳这样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他反手从背后捅一刀。” 很快,后座里传来女人那没有感情的淡漠应答。 “他的父辈是老爷子的老爷子身边的小弟,帮着处理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乘着东风平步青云,可惜……他们家代代爱财如命,又沾染恶习,里里外外套了公司不少资金,卖了不少一手消息。无论是我,还是霍斯洺,迟早都会拔掉这颗腐坏的钉子。” “不过,暂时就让这颗钉子先放着,说不定会有奇效呢……” * 中午十二点,饭点,又是下班高峰期,华都中心商圈人山人海。 万幸提前预定了包厢,没怎么排队,直接就被服务员领上了二楼。 包厢里已经有人了,隔着一扇绣了山水画的屏风,霍绾隐约看清了那已经落坐在主位上的少年。 看着他早上在医院里那副连正眼都没往她这边扫一眼的冷淡模样,还以为他这是打算冷战一阵子。 没想到快十一点的时候,她就收到了厉濯羽发来的信息。 里面只有一条定位,和一个时间点。 定位是一家餐厅,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虽然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但她还算准时,坐下的那一刻刚好十二点。 不过,明明两道目光都已经交汇了,可谁也没有主动开口打招呼。 就连服务员都感觉到了这气氛的不对劲,怀疑这包厢里的这两个人到底是否认识。 难不成……她带错包厢了? 霍绾没有任何不自然,从容落坐在了圆桌边,和主位上的少年中间隔了大概两个位置。 她拿起了桌面上的菜单,随手翻阅了两页,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还没点菜吗?那我随便点了。” 服务员递上了已经打好的菜单小票,“这位先生已经点了几道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加的吗?” 霍绾粗略地扫视了几行,看样子算是满意,合上菜单的同时嘱咐了句: “那就再加一盅瓦罐汤,听说是这里的特色。” “好的,那我现在去吩咐厨房为二位上菜了。” 霍绾微笑着朝服务员点了下头,服务员便收下了菜单,礼貌地退了出去。 她也不急着打破沉默,端起了桌面上斟倒好的热茶,轻抿了一口,眉心微蹙。 好歹也是家星级餐厅,这里的茶和刚刚陈岳家的茶比起来,差得就不止一点半点了。 陈岳这个老家伙到底从霍氏捞了多少油水? 忽然间,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好像太专注了,忽视了距离她左手边的左手边的左手边还有一个人。 隔了两个空位,那道视线还是如此具有穿透力,淬着冰,克制着寒意。 第179章 毕竟是未来老公,可他好像不领情? 霍绾耐着性子将杯中的茶水细细品完,虽然茶叶次了点,但勉强还能入口。 很快,服务员将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了上来。 饭桌上的氛围就是如此的尴尬,好像她和厉濯羽两个人只是不凑巧拼桌到了一起,而不是彼此相熟。 一顿饭下来,很难有胃口,整桌菜都没怎么动。 最终,霍绾一边拿着纸巾擦着唇角,一边打破了这沉默。 “我下午还有事,如果你没有其他什么事情的话,我们直接后天民政局见吧。” “啪”,是一双筷子被重重放下的声音。 即便如此,霍绾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从容起身,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黑金色的卡片。 随着这张银行卡被放置在了餐桌上,她那清冷无澜的嗓音也跟着响起: “这是我的副卡,密码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 这也算是她的诚意了。 毕竟是未来老公,把她的副卡给他,好像也没什么。 只是…… 厉濯羽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 霍绾想了想,思忖了几秒,又补充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所以,还有什么需要,或者哪里不满意的,我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 她自认为这态度这语气已经足够诚恳,可看着眼前主位上的少年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下去,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古怪的寒意来。 厉濯羽拿起了桌面上的那张黑卡,薄薄的卡片在他的手里快要弯曲对折,薄唇沁出一弯讽刺的弧度: “二小姐还真是个,追求效率的人。” 霍绾看着那张在他手里快要被折断的银行卡,有种想把这张卡夺回来的冲动。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补卡很麻烦的吗? 不过,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她好像有点开窍了。 于是,她换了种思维,犹豫着试探道:“你的意思是,你还……需要一场求婚吗?” “咔嚓”一声。 那张黑卡在少年的掌心折成了两半。 霍绾的右眼皮隐隐跳动了一下。 好了,她这下得专程跑一趟银行去补卡了。 接着,她迈步上前,将那被折断成了两半的黑卡从厉濯羽的手心取了出来,淡笑: “你对我不满,何必跟你自己过不去?这是我的副卡,我没有设置限额。” 没有上限,也就意味着随便刷,可惜厉濯羽不领情。 其实除了这张黑卡,还有她名下几处别墅的钥匙,车库的钥匙,不过眼下厉濯羽还在气头上,估计就算她拿出来了,也会被他直接丢到旁边的鱼缸里吧。 想到这里,霍绾不禁感到一阵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落座在了他身边。 既然他这么不领情,那她只好谈些正事了。 “早上,在医院里,你和我父亲都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 这一次,厉濯羽回应得还算快,但也只是三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音节。 半秒后,他又淡漠地补充了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不会有兴趣。” “那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一点,我感兴趣的事情吗……你知不知道,老爷子被人注射了药物,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 说这话的同时,霍绾侧目观察着厉濯羽的神情,哪怕微小的变化反应也不放过。 末了,她不紧不慢地撤回了视线,又倒了一杯茶,“你好像也很惊讶。” 看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晃着杯中冒着热气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后,霍绾像是道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样,吩咐道: “对了,你不是和霍皎皎很熟吗,帮我弄一根她的头发吧。” 这一次,厉濯羽的脸上总算呈现出了些许困惑。 “头发?” 霍绾再度轻笑着抿了一口茶水,幽幽一叹: “对啊,验dna,怎么能少的了头发呢……” 其实验dna除了头发,验血、验唾液、鼻咽拭子也行,只是那样太麻烦了点,也不好弄到。 “听说沈婉容多年前就给霍隐戴了顶绿帽子,谁知道霍斯洺和霍皎皎到底是不是霍家的血脉,具体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不过暂时没那么快能有结果。” “在这期间,我也不能闲着,直接验dna,难道不是更快更方便吗?” 话落,霍绾便放下了茶盏,静静地等待着回应。 几秒后,一道凉薄的哑笑滑入了她的耳畔。 “所以,为此,你让我亲自接近三小姐?” 明明厉濯羽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可她却莫名的觉得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被他咬得极重。 尽管隐隐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可霍绾还是按照心中所想继续表述了下去: “霍皎皎对我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除了收买她身边的佣人以外,我想从你这边下手应该更容易些,难道不是吗?” 物尽其用罢了。 明明昨晚旧疾发作,今天一大早去医院看医生气色虚到不行的人是她,可霍绾此刻却觉得,厉濯羽的脸色在寒凉冷淡这方面压根不亚于她。 五官更冷了,皮肤都显得更白了,渗着阴冷幽戾的寒气。 “不愿意吗?那算……”了 “好。”打断霍绾的是一道极深的回应,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 霍绾微微一怔,抬眸对上了那双酝酿着风暴的银眸,陡然心惊。 “既然是二小姐的吩咐,我答应。” 不等她反应过来,少年那隐匿着危险的磁性嗓音再度涌来: “只是,最后验出的结果,可能不会如二小姐所愿。” “什么意思?” 霍绾先是诧异,凝神想了想,倒也并不感到多意外了,但语气里还是夹杂了几分轻浮的玩味: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霍皎皎还真是霍家的血脉?” “好吧,那霍斯洺呢?老爷子的嫡长孙,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 题吧。 然而,这一次,回应她的只有少年那深沉如渊,一眼无法望穿的晦暗眼神。 一室沉默。 噙在霍绾唇畔的虚浮假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凌冽,脸上的神情更是严肃凝重。 “你……认真的吗?” 厉濯羽终于朝她露出了那惑人心神的微笑。 他牵起了锋薄的唇角,主动倾身靠近,冰凉修长的手指勾起了散落在她肩侧的一缕长卷发。 “二小姐不是一直都在好奇,我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吗?” “可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需要我说的更直白一点吗……” “霍家大少爷,霍斯洺,他,不是霍家的血脉。” 第180章 不觉得哄男人很麻烦,又很难吗? 这句话带给霍绾的冲击力完全不亚于霍家宣告破产了一样。 那一瞬间,她的瞳孔都跟着缩放到了极致。 反应了好几秒,唇畔才重新掀起了那极深的凉艳弧度。 好,很好,霍斯洺竟然也不是霍家的血脉! 那岂不是代表了,霍家就只剩下霍皎皎这么一个独苗了? 怕是老爷子千算万算也不会料到,她和霍斯洺都不是霍家的血脉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怎么能不算是一种报应呢? 光是想到这一点,霍绾就觉得心情万分舒畅,甚至已经按着太阳穴笑出了声来。 这个好消息,她一定得想办法在老爷子彻底撒手人寰前亲自告诉他。 可惜,目前还有一件令她头疼的事情。 “想要弄到霍斯洺的头发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看来……只能从佣人那边想办法了……” 霍绾太过兴奋,有些忘了形,以至于完全忽视了身侧那眉眼间的温度更加讽刺凉薄的少年。 “二小姐下午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话落,厉濯羽优雅起身,没有再多看身侧的女人一眼,迈开长腿,从她身后走过。 霍绾反应了过来,雷厉风行地抓握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身形一顿,低眸看向了她。 霍绾被这记陌生的眼神微微怔到,接着,只听见一个个仿佛淬着冰渣的寒凉音节钻入了她的耳骨。 “还有其他事情吗?” “……” 霍绾握着他的手腕,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再让他留下来的理由。 被他这样冷漠地反问,她的手指好像失去了力气,一根根垂落。 见状,呈现在少年唇畔的讥诮弧度愈发加深: “没有的话,我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就不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厉濯羽离开了。 可能因为这里是公共场所,他控制了力度,可那刺耳的关门声还是震到了她的心里。 霍绾一个人靠在椅子上,看着满桌几乎没动的菜肴,还有桌子上被他刚刚折成两半的银行卡。 她按起了太阳穴,垂落的长发掩映住了她略显疲态的惨淡面庞。 已经决定了公事公办,可她的头更疼了。 明明想好好吃顿饭,好像…… 把事情变得更糟了。 * 下午,霍氏大楼。 办公室内。 霍绾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正在汇报项目的助理发现了她的异常。 女助理看着她没有上妆的憔悴面容,忍不住关心道: “副总,您……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霍绾回过了神,有些恍惚,就连水笔什么时候在纸面上划出了一道道痕迹都没发现。 “没关系,我没事。”她默默扣上了笔盖,抬眸间无意间瞥到了女助理左手无名指上的闪烁婚戒。 接着,她像是随口一问:“馨然,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啊?”女助理被霍绾这摸不着头脑的突然一问愣到了,眨着眼睛,反应了好几秒才笑着回道。 “是,没错,今年开春刚办了婚礼,当时副总您不在华都,不然也想请您去喝一杯喜酒呢。” 霍绾扬起一抹笑,从抽屉里掏出了支票簿: “就算如此,你也应该通知我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份贺礼。” 女助理笑笑:“您肯赏脸参加婚礼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哪还敢收您的贺礼。” 霍绾签着支票,头也不抬,“之前只听说你有男朋友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结婚了,我记得……你们好像恋爱还不到一年吧?” “恋爱吗?我和我老公恋爱三个月就闪婚了,因为我和他从前就认识,不过那也只能算得上见过几次面,没有怎么深入了解过。后来兜兜转转在家里的安排下相了次亲,没想到刚好又遇到了,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这样吗……”霍绾微笑着签完了支票,放下了笔,单手将这张支票推到了桌前。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算是迟到的新婚贺礼。” 女助理瞥了眼支票上的数字,连忙退后: “这、这我可不能收……霍总的心意我心领了……” “没什么,你跟在我身边也好几年了,这就当做是我的感谢费和新婚礼物。” 霍绾再度合上了笔盖,没有撤回支票的意思,转而问道: “恋爱三个月就结婚了,那你现在和你老公感情好吗?” 女助理愣了下,微微脸红,“很好,感觉每天都还在热恋阶段。当然,也会有争吵,不过他总是让着我,或者我哄一哄他,就恢复如初了……” 霍绾托着腮,神情淡然,莫名其妙但又像是真的很好奇一样地问出了口: “你不觉得哄男人很麻烦,又很难吗?” 女助理再次愣住,“……啊?” 霍绾轻咳了下,换了种问法: “我的意思是,你一般都是怎么和你老公相处的?你们吵架了,又该怎么哄他?” 女助理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您是……和厉少爷吵架了吗?” 霍绾沉默了,一言不发地盯着女助理看了许久。 女助理在这样高压的眼神下微微颤抖,笑道: “其实……男人其实没那么复杂,很多还很幼稚,很多时候说几句好话,撒个娇就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闹那么僵。” 霍绾:“……” “咚咚——”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助理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霍绾的秘书。 “副总,楼下有人找您,但没有预约。” 霍绾问了声:“谁?” “是一位贵妇人,自称是坎贝尔家族的人,是来为昨晚晚宴上发生的事情向您赔礼道歉的。是让她上来,还是回绝……?” 听到这里,霍绾倏然抬眼,眸光倏然变换,凛冽的寒光陡然一现。 “不要让她上来,让她去停车场等我。” 第181章 母女相见,试探 霍氏大厦。 负一层,地下停车场。 “滴——”电梯抵达。 戴着墨镜,装束时髦干练的女人下了电梯,洋洋洒洒的长卷发随着她的步伐而摇曳拂动,步履生风。 无论是气场还是姿态,都牢牢地吸引着人的眼球。 无数辆商务车中,坐在豪车里的贵妇人一眼就注意到了这抹惹眼的存在,隐隐捏紧了手里的名贵包包。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挤出了一抹端庄得体的微笑,接着抬手拉开了车门下了车。 霍绾循着动静向后看去,很快注意到了这位正朝着她微笑着招手示意的女人。 于是,她调转了方向,迈步朝妇人和她那辆豪车走去。 她还没靠近,就听见对方主动和气地表示: “这里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霍小姐,我听说市中心有一家下午茶还不错的会所,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因为昨晚和今早都服了药,霍绾的情绪还算稳定,尽管再度近距离和蕾雅夫人接触,心脏也不会再不受控制的剧烈起伏了。 她没有摘下墨镜,也没有上车,隔着一层镜片打量着妇人那明明上了年纪却没有多少岁月痕迹的脸。 呵。 她明明在早上已经明确拒绝了埃文代为转述的蕾雅夫人的邀请,可这个女人竟然直接找到了霍氏。 这个面,是非见不可吗? 还是说,她另有所图? 霍绾心如止水,眸色更是寂凉,冷淡地婉拒: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歉意我也收到了,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虽然呢,我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可气量也还没小到因为昨晚那件事和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计较,夫人您觉得呢?” 蕾雅夫人似乎料到了会在霍绾这里碰冷钉子,但她既然来了,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暗暗攥紧了手指,面上却依旧扬着亲和的微笑: “到底是我教女不严,让霍小姐受惊了,听说昨晚您在离开后身体突发不适,如果不亲自登门道歉,我想我实在于心难安……” 听到这里,霍绾四下打量了一圈周围,还好,这个点停车场里没有多少人。 既然眼前这个女人铁了心的要纠缠她,那得尽快在没有被人发现注意之前结束这场在地下停车场里的对话。 霍绾挑起了眉梢:“好吧,既然是您的一片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见状,女人主动为她拉开了车门。 “霍小姐,请。” * 市中心。 某高档会所。 一张雅致的西式下午茶圆桌前,只要稍稍侧目,就能透过全景落地窗的透明玻璃将大半个市中心的风光一览无余。 身着黑白执事服的侍应生端来了盛满了精致甜品的三脚架。 霍绾将墨镜摘下,放到了桌面上,只要了一杯红茶。 看着对面那优雅夹起一块方糖轻轻放入杯中的贵妇人,她的耐心随着她慢条斯理的动作而一点点流逝。 她现如今还不能确定对面的女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因为除了样貌不变以外,气质和习惯完完全全的变了,像是彻底脱胎换骨了。 样貌还可以改变,但气质这种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 恍惚间,对面的女人朝她露出了那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温婉笑容,将一碟精致的甜点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家的舒芙蕾不错,是招牌,和帝都那边的味道相差无几,霍小姐可以试试看。” 霍绾的视线落在了眼前这碟摆盘精致的甜品上,抿唇一笑的同时,端起了手边的红茶。 “抱歉,我不太喜欢甜食。” 她拒绝的干脆,可对面的女人却没有因此而露出任何诧异与不满,反而向她道歉。 “抱歉,霍小姐,我应该事先问过你的喜好再做决定的,早知道应该晚上再约你见面,一起吃个晚饭。” 霍绾品了一口茶,淡漠地放下了瓷杯: “您不必如此客气,算起来,您也算是长辈,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可您好像对我也太关心了点,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没想到的是,女人摩挲着茶杯,水光潋滟的绿瞳中流露出了几分惆怅,自言自语般地低喃: “……可能……因为霍小姐和我的一个故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吧……” 说完这句以后,察觉到霍绾微妙的神情反应,蕾雅夫人又立刻抱歉地说了声: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故人?”霍绾将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收入眼底,唇角顺势弯起,淡笑。 “我和您曾经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吗?” 此话一出,蕾雅夫人当即望向霍绾,久久没有出声。 不知道她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在斟酌犹豫着什么。 霍绾反倒是托着下颚,歪着脑袋,主动阐述了下去: “说起来,绿色的眼睛不是什么常见的瞳色,除了您,我倒是还真认识一位,跟我一样有着一头黑发、一双绿色眼睛的女孩。” “不过呢,我和她是在福利院里认识的,就是那种……孤儿院,她是因为染上了恶疾,被亲生母亲丢弃在了孤儿院门口,至于后来……” 蕾雅夫人的嗓音莫名干涩低哑了起来,眸光微动,追问道: “……那后来呢?” 霍绾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几秒,忽地一笑,云淡风轻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后来?她死了啊。” 这一瞬,蕾雅夫人像是受到了冲击一样,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攥紧。 她像是很不可思议,且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可置信,低声喃喃: “怎么(会)……怎么死的……?” 霍绾像是很惋惜一样,感慨着做出了解答: “她后来感染了时疫,院长担心她传染给其他人,于是把她扔了出去。不过她福大命大,活下来了,可最后……还是死了。至于具体死因,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得罪了人,又或者是遭遇了不幸。” “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派人去f国查探一下,哦,我忘了,现在查探起来可能比较困难了……” 霍绾像是随口一提,闲聊着别人的生平事迹,本该感叹这悲惨的遭遇,可偏生附着在她眉眼间的颜色是那么的凉薄嘲弄。 “毕竟……那家孤儿院,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听到这里,蕾雅夫人不禁重新打量起霍绾,波动的语气里是明晃晃的试探: “霍小姐……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那家福利院,又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地记得那个女孩?” 霍绾懒洋洋地答: “因为她和我长得很像,更巧的是,我和她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 “至于她为什么会感染时疫,很有可能是因为我不小心把一件沾染了时疫病毒的衣服带回了房间,我没被感染,可她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仅感染了时疫命悬一线,还被无情地丢了出去。” 听到这里,蕾雅夫人的眼神和情绪愈发波动。 她不相信霍绾的所说的话,可霍绾所说的,又和她调查到的情况完全吻合。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 “霍小姐,你……是在开玩笑吧?” 霍绾仿佛很吃惊,震惊于对方竟然不相信她。 “没有啊。” “我怎么会拿一个死人开玩笑呢?你觉得呢,夫人?” 第182章 她霍绾,是你永远也高攀不起的存在 死了……? 蕾雅夫人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她查过霍绾,所以知道霍绾在被接回霍家前也曾在那所福利院里待过一段时间。 可没想到这么巧…… 她除了长得像自己的女儿,竟然真的还认识自己的女儿! 蕾雅当然不愿相信曾经被自己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女儿已经香消玉殒了。 可为此感伤波动的同时,心里竟然跟着松了一口气。 对于那个被她曾经抛弃的大女儿,她是怀有愧疚的。 可每每想到大女儿,她就会联想起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当年,她因为父亲再婚,饱受继母虐待而受到蒙骗,冲动之下跟随朋友远走他乡。 没想到上当受骗,差点被贩卖到荒凉的北部,万幸最后逃了出来。 可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在异国他乡做着最底层的工作,凭借年轻标致的脸蛋进了夜场,再后来遇人不淑,未婚先孕…… 直到有一天,大女儿生了场怪病,她再也负担不起她的治疗费用,加上家里人在这时联系上了她,声称给她找了门好婚事,仅此一次,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姻缘…… 她不愿再生活在这样的泥潭里,也不会再傻傻等待着那个声称终有一天会来接她们母女的负心汉,于是抓住了那渺茫的机会与希望,在家里人的帮助下,隐瞒了自己未婚生女的事实,重新回到了帝都。 当然,她并没有忘记她的大女儿,她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悄悄地把她接回帝都…… 只是,这个机会…… 一等,就是好多年。 到最后,她收到了那间福利院被一把火烧光了的消息,还得知了那间福利院其实一直在做贩-卖-人口的肮脏勾当,悔不当初。 可同时,她也暗自庆幸,她最后的那些不堪过往,也在那场大火中彻底焚尽。 直到昨晚,她遇见了霍绾! 那致命的熟悉感,那致命的错觉! 几乎在一瞬间击溃了她的理智。 如果不是有人在场,估计她会失控地抓着霍绾盘问关于她的一切身份信息。 霍绾在这时明知故问般地关切道:“您还好吗?您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是哪里不舒服吗?” 蕾雅夫人缓缓抬起了脸,藏在桌面下的手指一根根攥紧。 仔细回忆起从昨晚到现在和霍绾见面交谈的所有细节瞬间,或许是因为母女连心,之间有莫名的感应。 她总觉得…… 眼前的霍家二小姐,才是她真正的女儿。 反正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今天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见霍绾不就是为了确认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大女儿吗?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即便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发言有多令人震惊,可还是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缓慢表达了出来: “……霍小姐,你说……这个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你和我朋友的女儿曾经待在一家福利院里,长得又那么相似,还是室友……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而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熟悉……熟悉到产生了一种错觉,我觉得霍小姐你……” “坎贝尔公爵夫人。” 一道缠绕着凉薄笑意的冷冽女音穿插了进来,打断了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言。 霍绾漫不经心地用茶匙搅动着杯中冒着热气的锡兰红茶。 慵然抬眼间,那致命的猩红杀意陡然一现,这记满含杀气的眼神使得蕾雅当场愣住。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嗯?” 霍家,就是有在z国、在华都一手遮天的资本。 哪怕是帝国的大贵族来了华都,也得跟他们霍家客客气气的,看他们霍家脸色。 更别说,坎贝尔公爵,坎贝尔家族,是帝国四大公爵里最弱势的那一个。 “夫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离过一次婚,是坎贝尔公爵的第三任妻子。在你之前,还有两任公爵夫人,虽然她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膝下皆有子女,至于你……就只有莉莉娅小姐这么一个女儿。” “莉莉娅小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事业有成。你说,莉莉娅最后继承爵位的可能有多少?” “所以,我建议夫人你,还是专心培养莉莉娅小姐,想尽一切办法为她在公爵大人撒手人寰之前尽可能的筹谋吧。” “否则,我只怕你……一朝跌落泥潭,梦魇重现。” 听到这里,蕾雅夫人如遭雷击,僵硬的像是一尊石雕。 紧接着,她的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确认了霍绾的身份,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你……薇儿……是你……” 霍绾只是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哑笑出声: “不是朋友的女儿吗,还记得这么清楚?” 幽幽奚落完,她慵懒起身,拨开了耳侧的长发,垂眸冷冷警告: “错了,夫人,你就只有莉莉娅小姐一个女儿,而我……” “是霍绾,霍家的二小姐,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永远也高攀不起的存在。” 第183章 惹到她,会是你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薇儿……” 见霍绾要走,蕾雅夫人急切地想要拉住她的手,可却抓了个空。 霍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一种比看待陌生人还冷漠的眼神。 接着,只见她缓缓低俯下了身,丝绸般的长发随之散落而下,掩映住了她那线条愈发锐利的娆丽侧颜。 压低了嗓音,逐字逐句吐露出充满压迫感的威胁: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公爵夫人,你也应该听说过我的手段,如果你想让你的女儿完好无损的离开华都,未来也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童话般的幻境里,那就最好别来招惹我。” “否则……我保证,惹到我,会是你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蕾雅夫人彻底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就要去拦住霍绾。 可她现在的反应哪里比得过年轻人,又碍于这里是公众场合无法喊叫出声,只能看着少女分外孤冷的背影逐渐淡出她的视野。 霍绾走后,蕾雅夫人沉沉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她深深地吸气,阖上了眼,修剪圆滑的指甲穿过了丝发,揉着发痛的头皮,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她的女儿……还活着…… 还成了霍家的二小姐…… 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 * 走廊上。 还没进电梯,身后传来的一阵极不规律的匆忙脚步声引起了霍绾的注意。 下一秒,她蓦然抬手,猛地抓握住了那只从身后想要袭击她的纤纤玉手。 身后的莉莉娅一愣,全然没想到霍绾竟然反应了过来,甚至反制住了她。 “放开我!” 她怒目圆睁,踩着细高跟猛地跺了跺地板。 “你……!说!你到底都和我妈咪说了些什么?!” 霍绾没有立即松开莉莉娅细软的手腕,慢慢悠悠地转过了身,自上而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 茶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长得还算甜美,是个小美女,但算不上一眼的惊艳那种浓颜美人。 看来,她的样貌应该是随了父亲,因为她没怎么遗传到蕾雅夫人浓艳的美貌。 好烦。 刚警告完蕾雅夫人,她的女儿又送上门来了。 想到这里,霍绾握着女孩手腕的力道逐渐加重,用一种上位者的傲慢眼神冷漠地觑着她。 看着女孩因疼痛而倒吸着冷气的小脸,唇畔逐渐沁出一缕不屑的冷笑: “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你妈咪都不敢这样对我说话,你竟然敢直接动手?” 莉莉娅强忍着疼痛,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哪怕再痛,她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给眼前这个嚣张的女人。 她狠狠咬牙:“我看见你和我妈咪一起喝茶了!你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让她难过的快要哭了?!” 闻言,霍绾歪着头,幽幽冒出一句: “是你妈咪非要纠缠我,我还不能拒绝了?” 莉莉娅怒极:“你胡说!” “不信吗?那你去问她好了。”话落,霍绾倏然松开了手,厌恶地将她的手腕甩开。 女孩单薄的身体如同纸片般向后倾去,万幸背后就是墙壁,否则定然要摔个大跟头。 “你敢……你敢这么对我和我妈咪?让我爹地知道了,他一定、一定不会……” 霍绾真不知道她这冲动的性子和寥寥无几的智商到底随了谁,淡声打断了她: “莉莉娅小姐,你今年应该已经17岁了吧?” “17岁,好像也不小了,怎么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和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没有任何区别呢……嗯?” 莉莉娅扶着墙壁,愤愤地瞪向她:“你……!” 霍绾云淡风轻地望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当着她的面点燃。 她持烟靠近,微笑着,看似亲切温和地伸出了手,整理起女孩耳侧凌乱的碎发。 接着,那只寒凉如玉的手猝不及防地掐握住了女孩的脖颈。 莉莉娅挣扎着想要后退,可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 她紧张地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霍绾的脸,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霍绾一手掐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里随时都要落下的冒着星火的烟灰快要戳到她的脸颊,令她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这个疯女人!不会是准备拿烟头烫她吧?! 霍绾看着眼前这张与蕾雅夫人只有三分神似的年轻容颜,笑着将香烟递到唇边,吐出轻薄的雾气。 “小妹妹,记住了,在外面,你的一举一动不单单代表你自己,还代表着你的家族,不会每次都有人为你兜底,也不可能每次都兜得住。” 莉莉娅紧张地忘记了呼吸。 霍绾手里的烟头随时都要烫进她的眼球,那股热浪已经开始灼伤她的视网膜。 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想要尖叫,可她的脖颈被霍绾牢牢地掐握着,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越是想要尖叫,霍绾掐握得就越紧,那来自地狱般的死亡警告也随之涌入耳畔。 “你对我的无礼,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可不保证,你还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华都。” “说起来,你的脸上也只有这双眼睛能让我勉强满意,不如留下一颗来做我的收藏……” “记住我说的话,没有下一次了,否则,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话落,掐握着她脖颈的那只手撤走了。 莉莉娅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扶着墙壁干呕出声。 “咳、咳……” 她想要呼喊别人来帮忙,可当她抬起头时,却发现眼前的女人正以一种玩味且病态的眼神盯着她的脸,毛骨悚然的感觉更盛了。 她瑟缩着想跑,可双腿却不听使唤一动不动,脊背无助地贴着墙壁。 从刚才她的偷袭被霍绾轻而易举的化解了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发现了。 哪怕从小练习防身术和近身搏击,她和这个女人也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她刚刚差点就要捏碎她的手腕,可最后还是留了手。 霍绾将香烟重新叼回唇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又吐出了一阵袅娜白烟,才愉悦地笑着离开。 第184章 霍斯洺必须,也不得不尽快除掉霍绾了 直到笼罩在莉莉娅面前的那道阴影消失了,她才后知后觉般的反应过来,机械地咽了咽口水,可萦绕在心头的恐惧却迟迟没有跟着消散。 “莉莉?!” 伴随着一声紧张高昂的惊呼,踩着高跟鞋飞奔而来的女人焦急地将她拥进了怀里,紧张地查看着她的状态。 蕾雅夫人脸上血色全无,她不知道霍绾到底都和莉莉娅说了些什么。 但看着莉莉娅此刻呆愣的模样,还有她脖颈上明显的掐握痕迹,她的心中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断焦急又心疼地安抚着: “莉莉,没事了,没事了……” 莉莉娅在蕾雅夫人的安慰下渐渐找回了意识,抓着蕾雅夫人的衣角,泪如泉涌: “妈、妈咪……我要回去、我要回家……让爹地来为我们做主!”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听到这句话,蕾雅夫人却蓦然一僵。 不…… 她不能让坎贝尔公爵亲自过来,更不能让他和霍绾碰面! 虽然霍绾长得更像她的亲生父亲,可霍绾的那双眼睛,几乎和她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这种普通商贾家庭出身,能够成为公爵夫人,绝对算得上飞上枝头变凤凰! 当年,回到帝都后,她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和一位一贫如洗、落魄到空有爵位的子爵结了婚。 可婚后不久,那位子爵就因病去世了。 她在这位名正言顺的第一任丈夫的葬礼上,于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坎贝尔公爵。 至此……才算是攀附上了真正的权贵。 哪怕这位公爵比她大了十几岁,哪怕她是他的第三任夫人,也绝不能让公爵发现她那不堪的过往,更不能让公爵发现她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察觉到了母亲的分神,莉莉娅的哭声越来越微弱,抬起泪眼汪汪的小脸,满脸不解地望向她。 “妈咪……?” 蕾雅夫人抚摸着女儿的发顶,明明心中慌乱无比,面上却不显分毫,语重心长道: “这件事不能告诉你爹地,如果让你爹地知道你得罪了霍家,得罪了霍家二小姐,到时候……” “可她刚刚差点、差点……!” “好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都是妈咪不好,你就当做是为了妈咪,这件事也不能让你爹地知道,听话……” * 另一边。 医院。 “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保镖二十四小时轮换着守在门口,没有您的允许,父亲他绝不可能再像早上那样贸然闯进来。” 霍斯洺坐在病床前,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看似专注地削着一个苹果。 至于虚弱地靠在床头的沈婉容,听了这话,她那惨白如纸的面色才微微和缓了些。 不过,她很快又蹙起了眉,低声道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斯洺,我、我还是没办法冷静,我害怕……害怕我和你父亲今天早上的谈话,全被那个野-种给听见了。” 霍斯洺握着水果刀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紧接着又恢复了正常,继续削了下去。 他的声音很平淡:“您都和他聊了些什么?” “……”沈婉容有些心虚。 霍斯洺最在意的就是他的血脉,这已经成了他们母子之间解不开的结。 倘若霍斯洺知晓了…… 霍隐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血脉,她不敢想象……接下来霍斯洺会做出什么了…… “斯洺……” 沈婉容知道自己迟早瞒不住这件事,这件事也不得不告诉霍斯洺,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像是头上悬了一把随时都要落下来的刀。 “你先冷静,好好听我说……” 尽管霍斯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可接下来沈婉容所说的内容,还是让他猛地削到了手指。 “你父亲……你父亲他……已经知道了……他已经知道了我和你亲生父亲之间的事情,开始怀疑你和皎皎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这一瞬间,刀刃一斜,划开了男人的手指,从他指腹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刀面。 削好一半的苹果哐当掉落,温热浓稠的血水一滴一滴地溅在了地面上。 “斯洺!” 沈婉容大惊失色,尖叫出声,想要按下呼叫铃唤护士过来给霍斯洺包扎处理,却被他用一记极其幽戾的眼神给震住了。 霍斯洺不紧不慢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苹果和小刀,将苹果丢进了垃圾桶里。 接着,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沈婉容的接触,拿起床头柜上的医用纱布,裹住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 几秒后,空气中传来他淬着冰渣的平静质问: “这么重要的事情,您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沈婉容回避了他的视线,低下了头,懊恼又自责: “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您和父亲因为这件事而争吵的时候,确定霍绾听到了吗?” 霍斯洺表现得仍是沉得住气,可沈婉容太了解这个儿子了,他越是冷静镇定,就越是异常。 其实,霍绾有没有听到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霍绾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他们必须、也不得不尽快除掉她了。 * 霍斯洺离开沈婉容的病房时,医院走廊外的天已经被晚霞染红了。 “霍先生。” 一名年轻的护士从安全通道的阴影中显现,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接着便像是从未出现过,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呵,他亲自安排的,每天固定为老爷子输液的护士莫名其妙的换了人。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在安全通道的窗户边,只见那完全沐浴在血色霞光下的男人点燃了一根烟。 薄薄镜片后的那双琥珀色瞳仁仿佛失去了温度一样,幽戾寒凉。 这一天还是来了。 原本打算一切准备好时再出手,现在计划全盘被打乱,不得不提前了。 霍绾不仅听到了沈婉容和霍隐的对话,开始怀疑他和霍皎皎的血脉,也得知了他一直在给老爷子注射安眠药物。 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一旦传了出去,都足以颠覆他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他和霍绾之间,再也…… -- 开始收尾!努力完结嘎嘎! 第185章 惊变 再也…… 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霍绾这样,与他共同熬过这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漫长岁月。 他的人生中不需要一束光,也没有人会成为那束光。 但若是论起共沉沦,一同堕落的人选。 那就只有她了。 可惜,他们从一开始,就只能是对立。 天边血一样的残霞仿佛昭示了某种结局。 霍斯洺站在窗台前,眸光幽远深长,像是在看着天边,又像是只关注着眼前。 直到一整根香烟尽数在他的指间燃完,才转身离去。 * 夜幕降临,风云突变。 #震惊!二十多年前的血案真相!# #霍氏集团一手遮天# #细数霍氏十桩罪# 莫名空降的三条话题突然冲上了华都各大媒体的热门话题榜。 以过往的经验来看,新闻的名字越短,往往事情越大。 明明已经是下班高峰期,霍氏大楼灯火通明,楼下更是围了一群又一群记者。 甚至就连霍家庄园门口都被扛着摄像机的媒体围得水泄不通。 霍氏集团楼下。 在无数闪光灯的映射下,高大傲岸的黑衣保镖为霍斯洺勉强开辟出了一条路来。 但还是有不少媒体趁机将话筒递了上来,希望能得到一句解答。 “霍总,二三十年前的旧事突然被重新提起,您对霍氏当年压迫温氏和厉氏,抢占他们的专利,后哄抬股价,最后恶意收购温氏、厉氏,导致他们破产的新闻怎么看?” “霍总,您能否回应一下今晚的热搜……” “霍总,关于当年温氏和厉氏被恶意收购,您是怎么看待……” 直到进入了大厅,门外的喧嚣才彻底被那防弹的玻璃门隔绝住。 从医院来的路上不过半小时,可甚至就连医院里也出现了各大娱记的工作媒体,避开他们,霍斯洺的确花费了一些时间。 “霍总!” 江川总算是见到了霍斯洺,从电梯里出来以后,第一时间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面前。 他甚至来不及调整呼吸,就连贯地汇报了起来: “霍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公关部进行紧急处理,那三条热搜现如今已经都被撤下了。晚点公关部会发布一条声明,并对那些散播谣言的人进行警告和律师函处理。” 霍斯洺没有出声,但通过他脸上的神情来看,目前对这个处理还算满意。 随后,进了私人电梯,江川按下了按钮。 电梯门还没有合上,他就听到身后的男人向他问了句: “二小姐呢?” 江川微微一愣,接着回道:“副总她……她不久前从公司后门离开了。” “她离开了?” 霍斯洺难得流露出一丝诧异,不过静置几秒后,又好像并不是那么意外了。 “不久前,指的是这些谣言出现前,还是出现后?” 江川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才做出了回答: “副总她是二十分钟前离开的,我想……她应该……不,她一定已经看到热搜了,所以才提前离开了公司。” 这位二小姐走的还算及时,毕竟,一旦被楼下那些记者缠上,今晚可就很难脱身了。 * 同一片喧嚣的夜幕之下。 一辆低调的豪车驶入了一座金碧辉煌的豪庭庄园。 车子熄了火,副驾驶位上的棕发男人很快下了车,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埃文弯下了腰,朝着后座里的女人伸出了手,可很明显,对方压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霍绾倚靠在后座软垫上,没有动身下车的意思。 她的眼睛上蒙了一块缎纱,视野被遮蔽,和上次一样神秘。 埃文观察着霍绾嘴角抿起的弧度,心中不确定地打着鼓,又礼貌地轻轻唤了声: “……霍小姐?” 霍绾这才侧过了被黑纱掩映住了的脸,明明一句话都还没说,却从她的姿态里找出了十足的架子。 几秒后,空气中才响起她慵懒淡然的试探: “这块布,还不可以摘下来吗?” 埃文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当然可以。” 霍绾倒也不啰嗦,直接扯下了后脑勺上的系带,将这条绸带轻飘飘地丢到了地面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灯火通明的山畔别墅。 巴洛克风格的装潢,一排排老式复古烛台造型的壁灯点亮了整座别墅,门口的铁艺栏杆上缠绕着一圈圈白色蔷薇藤蔓,修剪得很是整齐。 下了车,在埃文的引领下,霍绾踏上了一级级阶梯。 还未正式踏进门槛,就听见了那从一楼客厅角落里飘来的悠扬旋律。 明明室外灯火通明,室内却只亮了一盏微弱的落地灯。 远远望去,优雅端坐在那架名贵古典三角钢琴前的冷郁身影像是蒙上了一层迷离幻惑的薄纱。 完美流畅的侧颜,可望而不可即的非凡气质,致命的危险与神秘并存,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 男人的脸上依旧蒙了一条黑色缎纱,流连在黑白琴键间的修长手指弹奏出一个个空灵的音阶。 埃文极有眼色的退下,将空间腾给了霍绾和凯撒二人。 在没有任何光影投射到的阴暗角落里,似有某种不知名的软体动物蠕动而过,吐出猩红的信子。 天籁般的音符在男人的指尖流淌,像是有轻风拂过,柔软微凉,吹来忧伤的旋律。 霍绾停下了脚步,倚靠在了墙壁边,欣赏着这老式电影中的场景,和这首被他演绎着的…… 《六月船歌》。 第186章 凯撒:霍小姐,你,真的姓霍吗? 这忧郁的旋律,仿若船桨划开波浪,使得平静的湖面漾开了徐徐涟漪。 而她站在岸边,遥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孤舟小船,相见争如不见。 如果换做是平常,霍绾或许还有闲心静下心来欣赏,可现如今火烧眉毛,已经不是可以拖延的时候了。 一曲毕。 她抬起了手,拍响了几个清脆的掌声。 毕竟她是外行,无法做出专业的评价。 不过单凭空耳聆听,她甚至觉得,凯撒刚刚的这曲六月船歌和陆凛演奏的没什么区别。 只是…… 凯撒面前的这架三角钢琴,怎么有点眼熟? 和她曾经送给陆凛的那架钢琴有点相似。 在陆凛第一次登上国际舞台演出时,她花了大价钱,提前一年半就命人去当下历史最悠久的古典钢琴品牌定制了一架专属于陆凛的钢琴,上面还刻了字,只为了陆凛能顺利完成那次演出。 陆凛一曲成名,那架钢琴也被收藏了起来。 再后来,那架钢琴不知道是珍藏起来了还是卖掉了,又或者直接送人了,反正,她是再也没见到过那架钢琴的踪影。 没想到…… 竟然被凯撒买下了吗? 想到这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霍绾步步靠近,直到看见钢琴侧面的铭牌上的那串全球独一无二的编号代码,她才确定…… 这架钢琴,就是她曾经送给陆凛的那架。 霍绾眸光渐暗,冰凉的手指在那块铭牌上轻轻拭过,同时毫不吝啬地夸赞: “如果凯撒先生走上艺术这条路,说不定现如今的几大新生代演奏家都要自惭形秽,丢了饭碗。” 虽然这句话里带了几分恭维,但凯撒的钢琴演奏水平的确已经是炉火纯青,听得出有十足的功底。 很快,一道扭曲的电子机械音从男人领口别着的变声器中传了出来: “我还以为,现在这种时候,霍小姐应该没有心情听现场演奏了。” 呵…… 既然他知道,那为什么还专程在她面前弹奏了这么一首六月船歌? 是为了在她面前招摇吗? 霍绾在内心暗自哂笑,不紧不慢地撤回了手,明面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是没什么心情,但天不是还没塌吗?就算真的塌了,第一个被埋在霍氏废墟下的,也不会是我。” 原本她已经明确拒绝了凯撒今晚的邀请。 可接着就突发了这种事情。 短短三条热搜,直接将霍氏送上了风口浪尖。 这幕后的操盘者到底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不等凯撒开口,她就已经款款落座在了他身边,一张双人琴凳,勉强容纳了两个人。 她目不斜视,冷白纤细的手指搭在了琴键上,只是轻放,没有按下。 清淡的嗓音娓娓响起: “你特意送到老爷子寿宴上,把他气到中风的那幅八骏图我查过了。” “虽然八骏图很常见,但你送的那幅,和老爷子书房暗格里挂着的那一幅几乎相差无几。据说,那幅画是他年轻时的几位挚友相送的,象征了他们一同‘开疆扩土’的情谊,可惜,最后温、厉两家没有一家落得个好下场。” “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想必……温家和厉家的覆灭,和我们家老爷子脱不了关系。” 说到这里,霍绾搭在琴键上的手指稍稍用了几分力,下压着按出了一个浑厚的音节。 她在这时侧过了精致冶艳的容颜,如冰凌般的视线穿透了少年脸上的黑纱,锁着他那双晦暗的瞳眸。 “所以,我现在还要继续称呼你为凯撒吗,你到底是谁?” “今晚的热搜上就提到了两家,温家,厉家,你是温家的人,还是厉家的人?” 男人只是挽起了唇角,目光重新投递到了黑白琴键上: “既然霍小姐都已经调查到了这里,如果我提前揭示谜底,那接下来岂不是就很无趣了?” 听了这话,霍绾轻嗤了声,凉凉地笑了: “也是,你无非是来报多年前的血仇的,仇深似海,到底是哪家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霍小姐误会了,我没有欺骗你,凯撒,的确是我的名字。” 扭曲的电子音滑入耳畔的同时,男人冰凉修长的手指覆盖在了她的掌背上,滑入了她的指缝…… 霍绾没有拒绝,由着他牵引着她,将她的手指带向了正确的琴键位置。 他这是……打算教她弹琴? 霍绾不动声色,幽幽一叹后,挑起了唇角: “说来说去,不过是上一辈的恩怨,我们家老爷子就快不行了,你要报仇,最好动作快一点,不然……我怕轮不到你,他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话落,一阵过分低哑的笑意涌入了她的肩颈。 “是吗?二小姐好像对今晚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担心,看来是已经有了应对当下这场舆论风暴的办法。” 接着,那过分冰冷陌生的男性气息从身侧笼罩住了她。 男人修长的手臂环过了她的腰,覆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引导着她按下了一个个黑白琴键。 清脆空灵的音节从指尖传递出,钩织成了流畅轻快的小节。 “我倒是很好奇,二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应对呢……” 这若即若离的气息喷洒在了霍绾的颈窝,像是有轻微的电流漫过。 即便在弹着琴,他们二人的思维依旧能跟得上对方的脑回路,进行着正常的对话。 尽管霍绾此刻被禁锢着,被引导着,按下了一个个琴键,可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她才是那个主导者。 她轻笑着,对答如流: “见招拆招罢了,你应该还有底牌没交,我又怎么会提前抛出我的好牌?” 可男人的气息在背后压迫着她的神经,许久未曾产生过如此的战栗,令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兴奋了起来,像是寻到了匹敌的对手。 霍绾回正目光,看似将注意力放在了指腹之下的黑白琴键上,可下一秒就幽幽开口,警告道: “你要报仇,你要找我们家老爷子讨回多年前的那笔血债,我不管,可是……如果你想要的不止于此,你想要霍氏……” “霍小姐。” 那掺杂着笑意的扭曲电子音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 男人松开了她的手,不知为何,霍绾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上迅速漫延起一层凉意。 他的手臂箍在了她的腰际,不带温度的电子音贴着她的耳骨压迫而下,是千钧一发的危险。 “霍小姐,你,真的姓霍吗?” “还有你那位名义上的兄长,霍家大少爷,他……也真的姓霍吗?” 这一瞬间,霍绾只觉得头皮发麻般的寒意与战栗漫延至了全身,身体有那么一瞬的紧绷。 他知道,他竟然全都知道…… 他知道她不是霍绾,也知道霍斯洺不是霍家的血脉! 可没想到的是,几秒后,霍绾唇畔的弧度反而更加妖异了,绿色的瞳仁幽暗得快要渗出墨来。 轻轻一叹后,她抬手勾住了男人的脖颈。 第187章 他要她,还有…… 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男人的脖颈,像是索命的藤蔓,将他牵引向自己。 霍绾低眸,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你到底都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捕风捉影的荒谬谣言……霍斯洺姓不姓霍我不清楚……” “至于我,我从不自证,你想要证明我不姓霍,不是霍家的血脉,那就拿出你的证据来。” 她微笑着,附着在男人后颈处的手指弯曲成勾,随时都能发出致命一击。 “否则,空口造谣……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警告完,她便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将彼此之间的迫近距离撇得干干净净。 只听那被转换成了电子音的慵懒哑笑从身侧追了过来。 “霍小姐不必紧张,这首曲子还没弹完,我们也不一定非要成为敌人,不是吗?” 闻言,霍绾的目光重新转移到了面前的琴键上,抬手随意按下了几个音阶,连贯成了一个轻快的小节。 很明显,她的兴致并不高涨,“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在音乐上没什么天赋。” 只是,对方似乎不这么认为。 “是吗?我倒是认为,那是因为霍小姐没遇到好的导师。” 导师? 他这是在说他自己吗? 听到这里,霍绾不由得瞥了身侧的男人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 “你难道没有事先调查过我?还是说……你在买这架钢琴的时候,销售员没有向你介绍过它?” 不等凯撒回应,她那纤细的手指就已经轻轻抚过黑白分明的琴键。 低柔温和的语气里仿佛包含了太多情愫: “真是没想到,我今晚能在这里见到它……” “这架钢琴,是我为了我心爱的‘金丝雀’特意定制的,就连铭牌上的编号也是我精心挑选的。他在国际赛事上一曲成名,这架钢琴也被列入了收藏馆,后来,听说好像被某位不知名的富商高价拍下了,至此彻底没了下落。” “所以,要论导师,我想我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又为什么要选择公爵阁下你呢?” 这还是霍绾第一次直截了当地点明凯撒的身份。 其实在这几次接触中,他早就已经透露了太多信息。 于霍绾而言,想要凭借这东一块西一块的痕迹线索摸清凯撒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凯撒这个名字,虽然重名率不少,可放眼帝国那些大贵族中,年纪与地位皆符合的,那也就只有…… 吉尔赛特家族那位刚继任不久的—— 凯撒公爵。 (西方贵族地位,帝国皇帝>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 投递到她侧颜上的目光是那般幽暗不明。 可霍绾继续逐字逐句地叙述着,像是没察觉到危险,云淡风轻地将凯撒的身份一一道来: “而且,据我所知,阁下已经有了未婚妻,是门当户对的公爵小姐, 巧的是,那位坎贝尔家族的小姐现如今也在华都……” 更巧的是,那位坎贝尔家族的小姐,就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莉莉娅。 让人不由得感叹一句,这个世界还真小。 她的话音才刚落,几乎没有任何间隔,身侧散发着莫名阴郁气息的男人就已经做出了解释: “一纸婚约罢了,随时都可以作废。” 对此,霍绾不甚在意:“这是阁下的私事,不必向我交待。” “那霍小姐呢,霍小姐婚期将近,难道就没有更改的意向了吗?” 霍绾懒洋洋地笑了,侧目看向男人锋利的轮廓: “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在诱导我出-轨一样?” 凯撒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饶有深意地反问: “霍小姐先前已经解除了两段婚约,至于这第三段,难道有什么值得让你留恋的地方吗?” 霍绾眨了下眼,思考了半秒,“有啊。” “例如?” “例如?那这可就是我的私事了……” 她答得轻巧,任谁都能看出浮在她眉眼间的戏谑玩味。 果然,她接下来的回答,直接让空气中的氛围就此凝固了。 “难道我和我未婚夫在床-笫之间的事情,还需要告知第三个人吗?” “……” 片刻后,身侧的男人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什么,连声线都压低了几分: “霍小姐倒是毫不避讳。” 霍绾掀起了唇角:“难道不是阁下先好奇的吗?” 所以,她都已经表示的这么明确了,眼前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才能打消对她的兴趣? 先不说他已经有了未婚妻。 关键是他这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秘密,充满了太多不确定,也太危险。 不仅打着她的主意,更打了霍家的主意。 不到绝境,她绝不会与狼合谋。 想到这里,霍绾腾出了手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 时间不早了,短暂的闲聊该结束了。 她的声线很平静,眸光却格外的深沉: “公爵大人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即便那三条热搜被压下去了,接下来的一周甚至半个月的时间里,外界的舆论依旧会居高不下。” “接下来,你是会干脆放出更劲爆的消息,还是打算观望一段时间再出手?” “让我猜一猜,如果我是你,当然会趁着这个节骨眼上乘胜追击。不过,你本人可能会更喜欢温水煮青蛙这种方式,因为你既然是来复仇的,自然不会给仇家一个痛快,我说的对吗?” 凯撒似乎觉得这样过早谈正事有些无趣,兴致明显消退了不少。 以至于回答起她的问题来,也显得过于散漫了些。 “既然霍小姐已经猜到了,不如试着继续猜想下去,赌赌看我手里还握着什么底牌。” 底牌吗? 霍绾扯了下瑰丽的唇线,轻飘飘地道出一句: “你不怕你走不出华都?” 空气中飘来格外玩味的笑声—— “霍小姐不如拭目以待。看看最后是我走不出华都,还是你们霍氏这座大厦先崩塌。” 霍绾的眼神微微变了,四周也跟着安静了起来。 男人察觉到了她眸光里的忌惮与愠意,可又毫不在意,挽唇一笑: “不过,我也说了,这首曲子还没弹完,我们之间……也不一定是敌人。” 故弄玄虚。 霍绾面不改色,“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只见男人寒凉如玉的修长手指重新落在了黑白琴键上,看似随意地抚过,天籁般的传世乐章在他的指间娓娓道来。 随着最后几个音符轻轻落下,霍绾也得到了他的答案。 “我要你,还有……” 第188章 他的心里有一团心火在烧 “还有霍氏本该还给温、厉两家的那部分资产和股份,以及一个公道。” 这个要求并不意外,霍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依旧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们吉尔赛特家族,还缺这点钱?” 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现如今霍氏的市值翻了几十倍都不止,以至于当年温、厉两家那点注入资金于现在的霍氏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对方失笑,黑纱之下,那双波谲云诡的银眸里冷光闪烁: “在霍小姐眼里,一条人命值多少钱?” “那要看这个人有没有价值。” 这话刚脱口而出,霍绾就想起了什么。 温厉两家当年宣告破产后,疯的疯,死的死,进了监狱的最后也莫名其妙的疯了。 多少条人命,就那样人间蒸发了。 这的确像是他们家老爷子的手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他们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 可唯独留下了厉家唯一的小少爷,厉濯羽。 是因为老爷子还留着一点未泯灭的良心?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老爷子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霍绾只怕凯撒想要的没有这么简单,但仍是不动声色地接了下去: “钱好说,至于公道,公爵大人认为……什么才算是公道?” “真相,揭露当年的真相。” “真相……”霍绾咀嚼着这两个字,似乎品出了几分玩味来。 “今晚的那三条热搜里,你不是已经命人撰写的清清楚楚了吗?#细数霍氏十桩罪#, 其中每一条单拎出来,都够养活一个家媒体一周的头版头条。” “我要霍成寅亲口承认,为他当年犯下的罪忏悔。” 果然如此。 霍绾挑起了眉梢,软若无骨的手臂轻轻搭上了男人的肩膀,温软的身-躯向他倾斜,乱人心神的幽香随之涌来。 她动作轻柔,眼神轻佻:“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老爷子被我大哥注射了安眠药物昏迷不醒不说,想必时日也无多了……” 显然,凯撒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想到了这一点。 那阵惑乱的幽香拨弄着他的神经,不断放大着身侧女人的存在感。 “我这个外人不方便,难道霍小姐也无能为力吗?” 霍绾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笑意,眸光却冷得渗人,幽幽直言: “好吧,其实我已经换掉了给老爷子注射药物的人,这段时间里,如果没有其他意外,老爷子应该会逐渐苏醒,到时候……我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公爵大人意下如何?” 对方没有直接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直到那只遒劲有力的手臂揽过了她的腰,将她带进了那冰冷坚硬的胸膛,她本就没有放松的警惕之弦又重新紧绷了起来。 男人低下了那颗高贵的头颅,伏在了她的耳畔,粗粝的手指摩-挲过她的腰际: “看来其他两个要求霍小姐已经同意了,只是……你好像还没允应我,我的第一个要求。” 第一个要求? 霍绾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 哦,他刚刚是明确的表明了,他想要她。 如此迫近的距离,她甚至能感觉到男人冰凉的唇已经-贴-到了她的颈侧。 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们二人此刻亲密无间的模样,似乎随时都要ca枪走火…… 可即便如此,这些也不过都是假象和试探罢了。 女人天生的直觉本就敏-感,在这种事情上,对方到底有没有投入感情,简直显而易见。 可霍绾像是没察觉到一样,配合着他完成这出看似暧-昧实则满是试探与交锋的无趣戏码。 她弯着唇:“我还以为,像公爵大人这样的人,是不会被男女情-爱冲昏头脑的……” 话音刚落,低伏在她颈肩的阴影逐渐升起。 “是吗?那霍小姐也太低估你自己了……” 接着,她的下颚被抬了起来,男人冰凉的手指捻过她嫣薄的红唇。 明明隔着一条黑色缎纱,可这一刻,霍绾似乎透过这块纱布看清了男人眸底那不可明说的深度暗-欲。 间隔不过半秒,霍绾突然感知到了什么,脑海中涌来极致危险的预警。 千钧一发之际,她别过了脸,避开了这个亲吻,那冰凉的触感堪堪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接着,只听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她轻浮玩味的凉薄笑声: “原来这么心急吗,看来公爵阁下也不过如此……” 然而—— 任谁也不会想到,下一秒,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倏然将她抱起! “哐当——”一声,身后的钢琴凳被掀翻。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霍绾就已经被压在了钢琴上。 她的脊背硌着冰凉的琴键,发出刺耳难听的浑厚闷响,震得她的耳膜与骨骼都在共鸣。 但她并没有因此乱了分寸,骤然抬脚,高跟鞋那锋利的细跟眼看着就要刺进男人的锃亮的皮鞋,可却被他轻而易举地避开了,甚至被反制住。 男人冰凉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腿-面上,从她的腿弯处将她的腿-抬-起。 他似乎牵了下唇角,低俯下身,形成了一个侵-占的姿态,俯瞰着身下艳若桃李的那张脸。 明明一而再再而三拨-弄-他的人是她,可要动真格的了,她反而露出这样无辜的表情,是认准了他不会怎么样吗? 还是说,她的作风一贯如此? 再想到她身下的这架钢琴,是她特意定制送给那个被她养在外面的野-男-人的,他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团心火在烧。 本打算等她离开后就把这架钢琴毁掉。 现如今……好像有了更好的主意,把这架钢琴上所属于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痕迹全部“抹去”。 “心急的人是霍小姐吧,我说了,这首曲子还没弹完……” “看来霍小姐打算用另一种方式帮我完成这曲船歌了……” 他的意思是…… 要在这里…… 要在这架钢琴上…… ……做? 第189章 霍小姐,反悔了? 男人冰凉的手指勾勒过她的下颚,顺着优美的颈部曲线逐渐下移。 领口的绸带被轻而易举地挑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打算在这里…… 做些什么。 哪怕此刻的气氛已经达到了某种顶点,一切的危险蓄势待发…… 霍绾依旧气定神闲,甚至打量起了眼前的男人。 钢琴-y-吗……? 不愧是外国佬,玩的就是不一样。 只是…… 这架钢琴,可不是能随意玷-污的东西。 渐渐地,霍绾搭放在琴键上的手指渐渐聚拢成了掌,琴键微动,隐约从指缝里蹿出闷弱的声响。 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骤然抬手,掌风凌厉,势如破竹——! 而将她禁锢在这架钢琴上的男人先一步察觉到了她的杀意,低笑着箍住了她的手腕,化解了这势不可挡的攻击,想要将她从钢琴上抱起。 就在这一刻,霍绾腾出了另一只手,猛地扯住了他的领口,接着毫不犹豫地抬腿一个重击,男人吃痛松开了她的手。 在手腕终于得到释放的那一刹,她毫不犹豫地扯着他的领口,反手将他摔在、抵在了钢琴上。 “哐——” 无数琴键同时被压迫着按下,发出呕哑嘲哳的嘶鸣。 不知是不是错觉,霍绾总觉得,在局势顷刻间反转的这一刹那,自己好像着了他的道。 她还没怎么用力,甚至只出了三分力度,男人就已经配合着她被她压在了钢琴上。 果然,她的怀疑并不是错觉…… 霍绾没有立即整理起露出了大片白皙肌肤的衣领,而是居高临下,不紧不慢地拨弄整理起自己的长发。 她轻浮地挑起了唇线,看待男人的玩味眼神,与看待那些会所里的男公关别无二致。 接着,她主动探出了手,试探性地触上了男人的衣领,从领口的第一颗镀金纽扣开始一点点剥落。 室内只留下了一盏幽暗的烛火,窗影摇曳,男人精壮的胸膛和健硕的腹肌逐渐映入眼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霍绾总觉得,这个身材…… 似乎有点眼熟。 虽说tuo光了应该都差不多,看不出什么区别,可眼前的这具-身-体…… 她实在感到一种陌生的熟悉。 她这短暂的分心明显被对方察觉到了,男人宽大的手掌直接扣住了她的腰,将她按进了怀里。 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迫-切与ke望,擒住了她的下颚。 索-要着她的亲-吻。 这一刻,霍绾只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某根弦断了。 玩的过头了。 她打算结束这场游戏,可来势汹涌的吻和对方势不可挡的侵-占气息令她动弹不得。 她的一双手被握住,在凯撒的引导下探向他的……腰部。 接着,解开了某种束缚…… 霍绾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两侧的神经在突突地跳动着,极致的危险简直快要将她生吞。 脚下的高跟鞋微微一动,这一次,没有任何放水,猛地精准地踩下。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男人松开了手,她也得以脱身。 可那块黑色缎纱之下,他看待她的眼神,还有唇角微微上挑起的弧度,明显比之前更加充满玩味。 像是看待着跌入陷阱的猎物做着无谓的挣扎。 疼痛反倒是添了几分情-致,凯撒倒也并不着急,抚过自己唇角的血渍后,甚至还有闲心幽幽反问: “霍小姐这是反悔了吗?” 霍绾气息微乱,用手指擦拭着发麻的嘴唇,眼神极冷: “我不是告诉过你,在没有看到你的脸之前,我可不会和你产生过多的接触。” 沉默了好几秒,一道极低的电子音幽幽穿透了稀薄的空气,沉降得彻底,冰凉得刺骨。 “我还以为,霍小姐拒绝我,是因为顾忌到了你的未婚夫。” 不知为何,他好像特意在‘未婚夫’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强调。 “……”霍绾眸光微动。 回想起厉濯羽,她的身体僵硬得彻底,脑海中告诉她要忘记,要把对这个人的所有情感彻底抹除,只把他当做是一个合作对象、利用对象。 可事实上…… 然而,对方不给她任何停顿犹豫的机会,靠在了钢琴上。 从那锋薄的唇中逐字逐句地吐露出了蛊惑的邀请: “想要见到我的真容,那你就亲手摘下这条缎纱。” 烛火勾勒出男人俊美无瑕的轮廓,阴郁冷漠的气质融于黑暗中,眼部的黑纱反而增添了引人遐想的神秘。 即便不用摘下那条眼纱,也能脑补出这块黑纱下将是何等惊为天人的一副容颜。 见霍绾眼神中的冷意逐渐弱化,男人勾着唇,将最后的条件也直接摊开: “但是,这就代表着,霍小姐你接受了我的所有条件,除去霍家需要偿还当年欠下的血债,以及霍成寅的忏悔以外……” “我要你,霍绾。” 闻言,霍绾冷笑着反讽:“你倒是直白,但也太过自信,这里是华都,不是你的帝都。” “你凭什么认为,在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的情况下,我和霍斯洺还能让你完好无损的走出华都?” “嘶嘶。” 在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某种冰凉的软体动物在光滑的地板上蠕动而过,爬上了那几级台阶,来到了男人的脚边。 他垂下了眼眸,朝着脚下的黑色蟒蛇伸出了手,像是在逗-弄着小猫小狗一样的宠物。 漫不经心,头也不抬地低低哑笑: “我不是说了,霍小姐大可以试试看。” 霍绾很清楚能让凯撒如此自信的原因。 他的手里握了太多东西,她的身世血脉,霍斯洺的身世血脉,还有霍家对温、厉两家赶尽杀绝的证据。 不仅如此,说不定他还有其他未揭开的“惊喜”。 霍绾在心里感叹,她还真是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大麻烦。 这就是继承霍家所必须要经受的考验吗? 如果她真的和眼前的男人硬碰硬,处理掉吉尔赛特家族的新任公爵,两败俱伤,不死也脱层皮,那估计她也别想继承霍家了。 到时候只会让霍斯洺坐收了渔翁之利。 想必对方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头疼。 幽暗的绿瞳里寒光涌现,溅开冰凌般的杀意。 但她面上仍是耐着性子,甚至还有心情刻意说着反话进行讽刺: “公爵大人不是说过,你未来的夫人,身份必须是何等尊贵,所以……你是打算让我成为你未来的婚-外-情的对象?还是那种for one night(一夜q)的对象?” “这就要看霍小姐了,我们刚刚……难道不是很契合?” “而且,霍小姐你,好像并不讨厌在这里……” (做) 第190章 霍总居然想对二小姐下手?! “就算我真的不抵触在钢琴上做点什么,这也不代表我能接受和你一起……” 说着,霍绾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衣饰,几乎没用正眼去瞧他。 钢琴边的男人颇有耐心地把玩起缠绕在他脚踝边的黑色蟒蛇,修长的手指抚过它光滑的鳞片,漫不经心,且轻飘飘地丢出一句: “看来,我们今晚是无法达成一致了。” 霍绾动作一顿,慢慢悠悠地将纤细的藕臂环抱在了胸前,讥诮地笑了: “这难道不在你的预料之中吗,阁下本就没有抱着讲和的想法,何必惺惺作态?” 听了这话,眼部蒙着黑色缎纱的男人百无聊赖地起身,踢开了脚边盘踞着的黑色王蛇。 尽管隔着一层黑纱,霍绾还是清晰地感知到了那道带着热度的晦暗视线。 凯撒低笑:“我发现,霍小姐似乎总是习惯以最卑劣的想法去揣测别人。” “错了。”霍绾冷笑,掷地有声地吐出几个字:“心怀不轨的人是你。” 男人唇畔的笑弧更加惹眼,烛火勾勒过他完美的轮廓,将那深邃的五官轮廓刻画的更加朦胧幻惑。 对于霍绾的审判,他仅仅只是玩味地感慨了一声: “就算我对霍小姐你心怀不轨,在你眼中怎么像是,犯了死罪?” “如果你真的图谋的只有这些,那我今晚倒是能睡个好觉了。”霍绾想也没想地打断了他。 她颇带深意地拖长了尾音:“就怕……阁下想要更多。” 凯撒只是一笑而过,接着走下了那级台阶,越过了霍绾,来到了酒柜边。 他取了两只酒杯,灌注进了醇冽的液体。 随着那淡金色的液体滑入酒杯,男人张开了唇,冰冷扭曲的电子音跟着幽幽响起: “今晚无法安眠的人,又何止霍小姐一个?” * 霍氏办公大楼。 顶层办公室。 百平米的奢华大平层内灯火通明。 江川怀揣着平板,握着手机,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处理平息今晚的舆论风波。 “霍总,与霍氏交好的几家主流媒体已经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希望能拿到一手采访资格。” “其实,依我所见,我觉得当下可以尽快举办一场公开澄清发布会,邀请时下的主流媒体出席,将洗白文稿……不,澄清文稿,刊登在各大头条版块,并做一个专访,尽可能的把这次事件造成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 办公桌前。 对着电脑屏幕,隔着薄薄镜片也掩映不住眸底一团阴戾之色的男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钢笔。 霍斯洺没有思考很久,很快采纳了这个建议,沉声吩咐: “采访和发布会的事情,你去尽快安排。” “是,霍总。”江川立刻就要着手筹备这两件事。 可还没转身,就又被叫住了。 “等等,濯羽呢?查到他的下落了吗?” 当年温家和厉家的后人死的死、疯的疯。 现如今已知的温厉两家后人中,尚且好好存活于世的,除了那几位至今仍未服刑完的,就只剩下厉濯羽了。 让他出面澄清、解释当年的一切,证明今晚那三条荒谬的词条都是无稽之谈,无疑是最有效也最有说服力的证明。 可是,从出事到现在,他连厉濯羽的影子都没见到,更别提让厉濯羽接受记者的采访,出席明天的澄清发布会了。 江川难得遇到了如此棘手的问题,犹犹豫豫道: “厉少爷他……不在主宅,也不在他自己名下的宅邸里,我已经命人去搜寻他了,听主宅的佣人说,他现在极有可能在二小姐名下的宅邸里……” 话音刚落,广阔的大平层办公室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被捕捉的一清二楚。 江川莫名感觉气氛变了,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过了几秒,从办公桌前递来了一道极沉的审问: “他住在霍绾名下的房产里?” 江川狠狠点头:“是的,据主宅的佣人说,二小姐和厉小少爷……他们好像已经同居了一段时间了。主宅里的管家也说,他在几周前就已经发现二小姐和厉少爷住在一个房间里了。”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怎么对此一无所知? 霍斯洺无声无息地抬眸,镜片后的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已经灌注满了浓稠墨色。 “去吧。”他的眼神暗了下去,语调也跟着变了。 一字一句,下达了不容违逆的命令: “无论如何,哪怕把华都翻个底朝天,今晚也要把厉濯羽找出来。” “还有霍绾,一旦有她的行踪,立刻汇报给我。” “是。”江川恭敬应下。 在即将转身的那一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踌躇不定地转过了身。 “霍总,还有一件事,老夫人她也在打探二小姐的下落,一旦有了二小姐的行踪,我要不要……告知老夫人……?” 沈婉容也在打听霍绾的行踪,今晚的霍绾自离开霍氏大楼以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哪里了。 江川对沈婉容打探霍绾行踪的意图心知肚明,纠结了很久,还是将这件事上报给了霍斯洺。 老夫人已经不止一次想要置二小姐于死地,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外敌来势汹汹,企图陷霍氏于不义、置霍氏于死地。 如果霍绾再出了事,霍氏可真就陷入危机,风雨飘摇了。 然而,这一次…… 主位上的男人似乎斟酌了很久。 久到江川都快要怀疑自己刚刚是否提出了这个的问题。 直到最后,他才得到一声近乎缥缈的回应: “嗯。” 霍斯洺这是……同意了? 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 想对二小姐下手?! 第191章 能为二小姐分忧,一直都是他的荣幸 哪怕是已经得到了确切的回应,可江川的心里却莫名的七上八下。 他不确定地看向主位,“您……确定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过,见霍斯洺脸上的神情还算和缓,身周的气息也没有那么冷硬到不容违逆。 江川壮着胆子,继续小心翼翼地表述起来: “老夫人她本就对二小姐诸多不满,这次又因二小姐而受伤进了医院,眼下老夫人打探二小姐行踪的意图……恐怕……” 然而,办公桌前的男人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又像是没有。 霍斯洺没有抬头,重新握起钢笔的修长手指没有停止流畅的书写,续写出一个个如他眸色般浓墨重彩的字迹。 安静的室内响起他不带任何感情的沉静嗓音: “如果你的耳朵不需要了,那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这下霍斯洺算是彻底表态了。 他默许将霍绾的行踪透露给沈婉容,没有余地。 江川:“……” 他跟在霍斯洺身边多年,早就摸清了这位小霍总的脾性。 眼下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于是连忙趁着霍斯洺发作之前开溜。 “那我先去联系媒体准备明天的澄清发布会了,有什么需要您第一时间吩咐我。” 话落,江川抱紧了怀里的平板和手机,脚底抹油般地火速撤离了这间大平层办公室。 空寂广阔的室内就只剩下霍斯洺一个人。 落地窗外的无边夜色刻画出更深的孤寂,亮着的电脑屏幕上,一条闪烁着的邮件信息框弹了出来。 * 深夜。 环山公路上,引擎轰鸣,一辆豪车飞驰而过,速度之快,轮胎与地面摩擦出肉眼可见的火花。 燕明山,疗养院。 最终,这辆豪车停泊在了燕明山上那赫赫有名的疗养院门口。 “霍小姐,您说的地址已经到了。” 车子稳稳停下,驾驶位上,埃文抬眸看向后视镜里正抬手解下后脑勺上的黑纱细带的女人。 黑纱从女人的眼睛上滑落,露出那双漂亮妖异的绿色瞳眸。 “谢了。”这单薄的谢意简短到几乎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接着,霍绾拉开了车门,下了车。 疗养院气派的大门口,渡鸦已经等候多时,撑着一柄黑伞迎了上来。 在车门从里面打开的那一霎那,黑色的伞面也随之笼罩在了霍绾的头顶上,与门头上的监视器形成了一个绝妙的角度,以确保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即便已经下了车,埃文的声音还是从车窗里追了出来。 “那霍小姐,下次见。” 霍绾没有回应,背对着月色的清冷面庞上唯余冷意。 她倒是不希望再和眼前的男人以及他的主子再见。 见状,埃文仅仅只是笑了下,车窗缓缓升降起,再度启动,很快便驱车离开了。 “二小姐。”渡鸦为霍绾撑着伞,跟随着她的步伐踏上了一级级台阶。 “今晚有几波人在调查您的行踪,无论是主宅,还是您名下的其他房产,皆有外来可疑人员出没。” 霍绾步调不变,声线平淡:“是吗, 查到他们都是谁的人了吗?” 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几个显而易见的名字。 霍斯洺,沈婉容,霍隐。 果然,还不出三秒,她的猜想就被验证了。 “是大少爷,霍夫人和……霍先生的人。” “霍斯洺和沈婉容也就算了,霍隐,我的父亲大人……” 霍绾似乎是觉得有趣,慵懒的笑声在静谧的夜幕下显得格外动听。 “有点意思,明明现在自身难保的人应该是他,怎么反倒是调查起我来了?” 首先怀疑霍斯洺血脉的人是霍隐,并且霍隐已经在沈婉容面前表明了他的质疑。 你说……现如今处境最危险的人,会是谁呢? 在下一个转角前,渡鸦将霍绾引向了一条没有监控的前往疗养院后院小路。 “二小姐,我们安排在霍先生身边的人手需要增加吗?” 霍绾没有思考太久,轻飘飘道: “不用,他既然能活着回来,不依靠霍家在外面这么多年还能风生水起,就一定有他自己的手段本事,我这个做女儿的,就不费那么多心了。” “至于霍斯洺和沈婉容那边,也不用多加派什么人手,倒是有一个人……必须时刻盯着,必要时得随时能把他‘请’过来才行。” 渡鸦毕竟是在f国时就跟在了霍绾身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这个人,您是指……三小姐?” 霍绾的神情并没有太多波动,但通过她的语气能感受到她的满意: “霍斯洺就这么一个妹妹,沈婉容就这么一个女儿,凭他们俩这么多年对霍皎皎的溺爱程度,怎么不算是一个软肋呢……” 渡鸦认同霍绾的说法。 既然已经提及到了霍皎皎,他就将现有的关于霍皎皎行踪的情报信息尽数提及了一遍: “三小姐自从医院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主宅里,韩让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晚上也是守在她房间门口。主宅安保严密,但如果是您吩咐,我亲自动手,保证万无一失。” 韩让? 只有在面对渡鸦时,霍绾想到什么,自然而然的也就说了什么:“一个残废而已。” “真要抓霍皎皎,让雪衣去就好,不到必要时机,你不用出手。” 渡鸦是唯一一个陪着她从f国走到现在还幸存于世的人,是她的左膀右臂,也是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的人。 渡鸦低下了头,明明是极具少年气息的一张脸,却像是附着了一层血色。 “能为二小姐分忧,一直都是我的荣幸。” 他身周的气息太过黑暗阴戾,令人注意到他的第一眼就能察觉到无尽的危险,脑海警铃大作,笃定眼前这个人的手上一定沾染了无数鲜血。 霍绾停下了脚步,今晚的月色很凄美,可惜,被头上的这顶黑色伞面遮挡住了。 她伸出了手,抚上了少年朝她低垂下的头颅: “正因如此,那你可要好好活着,才能一直为我分忧呢……” 然而,下一秒—— 少年蓦然抓握住了她这只纤细的手腕,将她朝自己怀中一带,一个干净利落的旋身,格挡在了她的身前。 “小心,有人。” 果决流畅的动作一气呵成,当霍绾看清对面廊亭里的那抹阴影时,幽暗的绿瞳不禁微微一眯。 韩丞?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被她打伤了一条腿,现如今这么快就恢复了? 第192章 韩丞,悔不当初 渡鸦盯着对面廊亭下的颀长身影,冰冷近乎病态地吐出了两个字: “叛徒。” 解决韩丞并不是什么难事,他随时都能出手,把韩丞的心脏从他的胸膛里掏出来呈给霍绾。 事实上,他的确也准备这么做。 就是太血腥了点,不过只要小心点,离远一些,应该就不会溅到霍绾的衣裙上了。 就在这时,一只软若无骨的手从身后搭上了少年的肩,拂去他一身的黑暗戾气。 “好了,我不是已经给过他教训了?” “二小姐……”渡鸦还想要说些什么,但霍绾已经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 霍绾看着不远处正一步步朝她走来的英俊男人,视线在他的双手和衣服口袋处浅浅掠过。 至少韩丞看起来应该是没带武器,实际上就不清楚了。 接着,她微微一笑,笑意不及眼底,毫不吝啬的“夸赞”: “不愧是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人,今晚霍斯洺和沈婉容派出的那么多人中,也只有你猜中了我会在这里。” 霍绾这如此陌生的语气和冰冷的眼神,令韩丞拧起了眉,腿部源源不断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仿佛都已经不重要了。 “二小姐……” 霍绾一瞬不瞬地盯着欲言又止的韩丞,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伞也不用打了。 向身后招手示意渡鸦收伞的同时,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的看起来腿恢复的不错,还以为再也站不起来了呢。你说,是我的枪法退步了,还是霍斯洺给他找的医生医术太高超了……?” 韩丞目光闪烁,失去了昔日的意气风发,尽显虚弱颓废: “二小姐,您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韩丞,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霍绾笑着掏出了口袋里的烟盒。 抑制了一个晚上,杀意还是在这一刻濒临到了极限。 她没有犹豫地点燃了这根烟,吐出袅娜的白色烟雾,冷艳妖媚的眉眼间尽显轻蔑。 “既然知道我的处境危险,你又是霍斯洺、沈婉容那边唯一一个能猜到我的动向的人,还故意把他们的人往我这边引,甚至还不知死活的出现在我面前,你说……你是不再需要你的腿了,还是不想要你的命了?” 面对霍绾的质疑,韩丞显得很激动,这还是霍绾认识他的这么多年里,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如此失态。 至于第一次失态,那还是他刚得知他亲弟弟的手被她废了的时候。 “二小姐放心,没人知道我的动向,我是私下单独来的,也可以保证绝对没有被人跟踪。” 闻言,霍绾终是多看了他一眼,“哦?那你是来通风报信的,还是……” 来送死的? 韩丞像是完全无视了霍绾的奚落讽刺,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尽量克制着情绪将来意尽数表明: “二小姐,请您听我说,虽然我不清楚具体原因,但夫人和大少爷已经决定对您下手。我还有一种预感,他们近日也打算对老太爷下手,现如今也只有二小姐您能阻止……” “这样啊。”霍绾轻笑着打断了他,本就暗沉的目光快要结出冰凌,“那我还要,多谢你的提醒?” “二小姐,事到如今,我自知没有让您信任我的可能,可事关您的安危,事关老太爷,事关霍家……” 霍绾淡声打断了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很是不以为意: “一次不忠,终生不用,这个道理你应该也很清楚。还是说……你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被霍斯洺和沈婉容抛弃了,所以打算重新转投到我名下,再上演一出碟中谍?” “依我看,怕是霍皎皎现在都没有这么天真了吧,你又在做什么梦?” 韩丞的这条腿显然还没有恢复,刚刚他朝着她走来的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难忍的疼痛直接呈现在了他拧起的眉心和紧攥的手上。 估计再多拖一会儿,他甚至会直接倒在她面前。 韩丞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再为自己辩解,在他大脑空白的这几秒间…… 女人那婉转却近乎残忍的声音将他本就支离破碎的心脏剥成了一片又一片。 “韩丞,这么多年我给过你机会,很多次机会。” “甚至在那晚的最后一刻,倘若你选择了我,而不是沈婉容,那一枪落在沈婉容的身上,而不是你的腿上,说不定我都会念在这几年的情分上给你一次机会。” “还有,先不说是不是为了我,你刚刚口口声声为了‘老太爷’,可你和韩让两兄弟这么多年来,不也是在为霍斯洺和沈婉容监视着老太爷的一举一动吗?你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样子,也是和霍斯洺学的吗?” “最后,得知你的腿伤严重到可能无法再站起来的时候,韩让来找过我,希望我能去看望你。可我们之间无论是主仆之谊还是多年朋友间惺惺相惜的情分,都已经被你亲手葬送了。” “那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而有些选择是无法回头的。” 听到最后,韩丞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从他咬牙坚持拖着一条残废的腿从医院里赶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无论霍绾是否还会相信他,这一次,他都不会再做出任何违背她的决定。 可当他终于见到霍绾,她的眼神就像是锋利的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一样扎在了他的心上。 腿上的伤痛达到了顶点,到了再也无法承受的地步,明明在见到她之前还有能再咬牙坚持的力气,现如今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最后的希望。 随着韩丞的吃力靠近,渡鸦暗暗握住了外套内侧口袋里的匕首,潜伏在这后花园里的佣兵们也蠢蠢欲动。 “不……不是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他的视野突然被黑暗覆盖,倒在女人腿边的那一瞬间,被人一脚踹开。 第193章 霍绾身边有个佣兵\/杀手排行榜前三席的高手 渡鸦没有给韩丞继续辩解的机会,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潜伏在周边的佣兵一拥而上,将已经昏死过去的韩丞绑了起来。 渡鸦看着被人拖走的韩丞,眸光幽沉。 “二小姐,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会护送您转移。” 霍绾没有点头,“不必。” 渡鸦握紧了手里的伞,压低了声线提醒:“他已经背叛过您一次了。” 韩丞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他会不会背叛霍绾第二次? 说不定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给霍斯洺那边通风报信了。 又说不定,从一开始他就是带着霍斯洺、沈婉容下达的指令而来的。 总之,眼下无论如何,待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放心。”霍绾安抚性地朝身侧的少年露出微笑,不等他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冷却了下来,接着越过了他。 这座疗养院现如今里三层外三层都布满了她的人,怕是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在你眼中,我什么时候成了那种会处于被动和下风的人了?” 她这清淡的声音融在了喧嚣的风声里,风雨欲来,枝影摇颤。 * 与此同时,同一片夜空之下。 灯火通明的霍家主宅。 身着黑白女仆裙装,哼着平和小曲的茶发少女推着餐车来到了二楼最东边那处豪华主卧前。 守在门口的韩让从这名女佣出现在二楼长廊里的第一秒起就已经注意到了她。 霍家主宅里的所有佣人他都很熟悉,可眼前这个女人,很明显是个陌生面孔。 是……新来的吗? 看上去年纪不大,白净标致的一张脸,身形娇小,让人很容易就能放下警惕。 在他努力在脑海中搜索有关这个女人的信息的同时,那张白月光一样纯粹洁净的容颜已经闯进了他的视野。 少女将餐车推到了房间门口,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三小姐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李阿姨让我来送点宵夜,是三小姐最喜欢的雪梨糖水和烤肋排。” 韩让没有立即回应,揭开银质餐罩确认没什么异常后,才冷淡地表示: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话落,见少女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韩让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有件……有件小事……”女孩战战兢兢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兔子,咬着唇,似乎很为难。 “希望哥哥你能帮帮我……” 韩让虽然心生古怪,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发生了什么?” “我想拜托你……”女孩局促不安的模样像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大麻烦,那双雾气迷蒙的瞳眸里随时都要挤出莹透的泪珠。 可下一秒,她面上这惶恐无辜的神情倏然变转,瞳孔里点燃起了嗜血的火焰。 “拜托你——去死啊!” 话音未落,少女倏然抓握起了托盘餐布上的银制餐刀,比月光还要凄寒的刀光一闪,骤然朝着韩让的侧颈刺去。 韩让猛地反应过来,多年来训练的惯性让他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可脖颈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了一刀,破了皮。 他赤手空拳,直接抓起了整张餐车丢向了眼前的少女,朝着空空的走廊大喝了一声: “来人!三小姐有危险!” 雪衣哪里会给他求助的机会,鬼魅般的闪现在了他的身后,凛冽的刀风势如破竹,举刀朝男人刺去。 韩让的左手多年前就被霍绾废了,现如今只是个装饰,只能用右臂进行格挡反击。 刀刃没入了他的手臂,淋漓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可他那本该毫无还手之力的左手却突然攥成了拳,以极其刚猛暴戾之势朝她的命门挥出了致命一击! 雪衣灵巧闪避,躲开了这一击,见韩让再度从她的刀下脱身,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诡笑着感慨: “你的左手还能用?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顽强呢……” 韩让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枪,即刻拉下了保险栓,没有任何犹豫地朝着雪衣所在的方位开了两枪。 “砰砰——!”两声巨响直接划破了夜幕! 没想到,少女身形矫健,动作更是敏捷,借力飞檐走壁,在墙壁上留下脚印,像是黑暗中游走的灵蛇,躲开了这两枪。 游刃有余地闪避同时,雪衣还不忘吐槽了一句:“啧,枪法真烂。” 韩让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身形,迎面而来的几根银针就已经如暴雨梨花般直冲他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扑向地面躲避这几根飞针,近乎极限的快速蜷身翻滚了几圈,眸底杀意浮现,还未稳定身形,抬手朝着雪衣的方向又是一枪。 雪衣自然又是躲开了这宛若人体描边的一枪,抄起了走廊架子上的古董花瓶,直接朝他砸了过去。 “砰——” 这只价值六位数的花瓶就这样碎在了男人的脑袋上,温热的血水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滴下。 韩让的视野开始模糊,凭着意志朝着雪衣再度扣下扳机,可谁能想到,弹匣里的子弹居然在这种时候耗尽了! 这一刻,韩让看着眼前步步朝他走来的少女的眼神终是变了变。 这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身手,她到底是谁?! 雪衣瞧着他这副震惊到不能再震惊的模样,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幽幽讽刺道: “都说了,你的枪法真的很烂,怕是连‘黑雀’和侯家佣兵团的入门考核都过不了,霍家大少爷难道这么多年一直在做慈善吗?竟然养着你们这种废物。” “至于你刚刚喊的那些救兵,他们在二十分钟前就已经沉浸在梦乡里了。” 末了,她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放心,我下的药剂量不大,身体素质好的,大概明早就能醒来了。不过,那些身体素质差的……可能,永远醒不来了。” “对了,我刚刚发出去的那些饮血针呢?那可是很贵的!难道一根都没中吗?我可不信……” 雪衣正欲在韩让身上翻找她刚刚丢出去的几根银针,韩让就突然感觉身体一阵不适,喉咙涌上腥甜的错觉,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雪衣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肯定中了我的针!” 韩让撑着最后的力气,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按下了手机屏幕的紧急呼叫键,面上仍在拖延着时间。 “你到底是谁?你是二小姐派来的?你就是‘渡鸦’?” 他知道霍绾身边有个佣兵\/杀手排行榜前三席的高手,经过了身体改造,简直就是变种人,代号据说是‘渡鸦’。 可无论是他还是霍斯洺,都从未见过渡鸦本人。 难道眼前这个看起来纯真却被鲜血包裹着的少女,就是……渡鸦?! “啧,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挑战渡鸦?你怕不是疯了。” 刚吐槽完,雪衣就反应了过来,震惊又愤怒: “呸!晦气,你才是渡鸦!” -- 终于写打戏了,战斗,爽! 绾绾身手也很厉害,但没机会写…… 第194章 霍绾的白月光:他因自己的无能而丧命,可我不是他 “记住了,姑奶奶我可不是渡鸦!我是血(衣)……” 说到这里,雪衣悄然停顿了下来。 “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和渡鸦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渡鸦陪伴在霍绾身边的时间永远比她久! 而且,霍绾明显更信任渡鸦,而不是自己。 现如今,她在现役佣兵\/杀手排行榜上的名次和渡鸦差了五位。 在这张榜单上,每差一个名次,实力间的距离都是天壤之别,更别说五个名次了。 纵然她再看不顺眼渡鸦,也无可否认,前三席的这几位包括渡鸦在内的家伙都是非人类。 她现如今的小目标,那就是离前三越来越近。 说不定等到哪天前三席的人都出了意外,或者被仇家弄死了…… 那她不就能顺理成章的坐上前三席的位置了? 就在这时,雪衣意识到了什么,狠狠踩上了韩让背在身后的手腕。 她那双杏色的圆眼悄然一眯,乍现猩红的寒光: “你不会,是在通风报信吧……?” …… 室内。 早就已经听见走廊上动静的霍皎皎不安地躲在了衣柜里,握着一把袖珍防身手枪,冷汗不止。 她已经和霍斯洺通过话发过信息了,已经有人正在路上飞速赶往霍家主宅了。 现如今走廊上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动静,不知道外面情况到底如何的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韩让无恙,祈祷这突发事件已经被韩让解决了。 “咔嚓——”一声。 门板处传来了微弱的动静。 这扇单薄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霍皎皎捂住了嘴,尽量克制着自己紧张不安的呼吸声,另一只握着枪的手不停颤抖。 来的人一定不是韩让,如果是韩让的话,一定会先敲门喊她的名字,告诉她已经安全了。 门口,身着女仆装的茶发少女进入了这间卧室,随手带上了门。 只见奢华房间里的窗户正大敞着,冷空气源源不断灌了进来,白色的窗帘随风飘摇着,像极了招魂幡。 雪衣来到了窗边,沾染着斑驳血迹的手指在随意在窗台上抚过。 窗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痕迹。 而且这里是二楼,就霍家三小姐那样的千金小姐,应该没有敢从这里跳下去逃走的胆子。 就算她真有这个胆子,虽然从二楼跳下去死不了,但骨折是一定的,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逃掉。 就在这时,或许是出于直觉,又或者是第六感,正要从二楼窗台一跃而下的雪衣突然顿了下,缓缓回转过了脸,看向安安静静的衣帽间。 她的唇角突然挑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收敛了所有杀气,悄无声息地握着手里还在不断滴落着浓稠血水的餐刀逼近。 衣柜里,霍皎皎还在阴暗里焦虑地祈祷着。 突然间! 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骤然出现在了那两扇关闭着的衣柜门的缝隙间! 霍皎皎当场就要尖叫出声,万幸死死捂着嘴忍住了。 衣柜外,发现了目标,雪衣哼起歌,“真是可怜的小猫……”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拉开了这扇衣柜门,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也随之对准了她的脑门。 霍皎皎双手举枪,眸光颤动,在看清雪衣身上的斑斑血迹后,脸色更是煞白。 见状,雪衣笑了下,把玩着手里的餐刀,百无聊赖地拨转了一圈,刃面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完整的弧线。 接着,她眯起了眼睛,伸手去抓衣柜里的霍皎皎。 “宝贝,连保险栓都不会拉,就别学着大人玩枪了……” * 午夜,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燕明山上,疗养院。 vip病房里。 室内没开灯,一片漆黑,唯余月色。 身着丝质睡袍的女人正慵懒倚靠在落地窗前的摇椅里,听着外界的雨声闭目养神。 “雪衣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近处,案前的黑衣少年已经为她煮好了一壶新茶,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低声回道: “快了。” 就在这时,霍绾怀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她悄然掀开了眼帘,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提醒,眉梢隐隐挑起。 “不用去问了,雪衣她已经得手了。” 霍斯洺这种时候给她打来电话,看来雪衣已经成功带走了霍皎皎。 计划,该进行到下一步了。 霍绾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提醒。 【霍斯洺】这三个字实在碍眼。 于是,她直接挂断了这通电话,将手机随意地丢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就在这时,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少年款款起身,“接下来,就让我去吧。” 霍绾端起了渡鸦刚煮好的茶,摇头: “我说了,不到必要时刻,你不必出手。” 渡鸦没有重新落座,他站在窗边,凄寒皎洁的月色将他那双猩红的眼眸衬得更加诡谲阴戾。 可他的语气却很温淡,与他身上散发着的危险气息全然不符: “我是您手里的一把刀,可您好像总是担心我的安危,这是为什么?” 霍绾品着热茶,不动声色: “我们认识了十几年,我担心你的安危,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听了这话,少年那双晦暗的瞳眸深处像是打翻了一盏砚台,浓墨铺洒,令人不寒而栗。 “您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多年前,我兄长的悲剧重新上演?” “他因自己的无能而丧命,可我不是他。” “薇,姐姐……” 第195章 厉濯羽人间蒸发了?他到底去哪了? 话音刚落。 只听,“咔嚓”一声。 霍绾手中的瓷杯裂出了一道道蜘蛛网般的花纹,滚烫的茶水从她的指间渗出。 明明掌心已经被烫红了,可她却浑然不觉。 “姐姐……!” 少年的瞳心猛地扩张了一瞬,几乎是立刻半跪在了霍绾的脚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仔细地查看着她的伤情。 霍绾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由着他取走了她手里已经裂开了的瓷杯。 她的眼神里未曾有过半点波动,看着眼前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明明流淌着同样血脉,样貌却大相径庭的少年,声线柔和: “没关系,我没事。” “姐……”渡鸦低下了头,“二小姐, 是我失言了。” 霍绾没有多做沉默,又是一句极其平淡的询问: “现在,你还是打算离开吗?” “不。”渡鸦摇头。 他握着霍绾的手腕,将她冰凉的手指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漆黑浓密的长睫掩去了眸底的阴翳,戾气消散。 “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果然,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在霍绾面前提及起那个人。 那个善良到愚蠢,天真到极点的人。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哥哥…… 可能连霍绾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在得知他的兄长身陨后那三个月里,完完全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其实……兄长去世后的这些年里,变了的人不止霍绾,还有他自己。 多年前,年长他五岁的兄长-南时澈-因为心软,动了恻隐之心,一念之差之下被队友背叛,丧命在了被誉为“杀手培育基地”的往生岛。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到霍绾,是在f国的那间福利院门口。 当年,f国时疫横行,传染力极强。 一旦染上,要么命硬,要么倾家荡产不惜一切的去治疗,否则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当然,哪怕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当时的霍绾,不,薇尔莉特,还只是个被亲生母亲狠心抛弃在街头的瘦弱女孩,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就那样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路过的行人纷纷投去惊恐又厌恶的眼神,避之如瘟疫。 是他的兄长率先发现了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霍绾。 而霍绾当时的病症恰好符合时疫的所有症状,院里的护工当即就要将她丢到更远的街区自生自灭,是他的兄长苦苦哀求院长,为霍绾做担保,这才留下了她。 至于院长为什么会听他兄长的话,那是因为他的兄长生了一副好皮囊,在一众灰不溜秋的小可怜里脱颖而出,还没被当做“商品”正式展出,就已经被当地一户显赫的人家花高价预定领养。 兄长以自己的皮相要挟,如若不收留霍绾就刮花他自己的脸,院长自然不愿在这棵摇钱树还未长成之际就“夭折”,只能答应留下霍绾,但不会浪费一毫一厘来为她治疗,仅仅将她丢到柴房仓库里,让她自生自灭,听天由命。 当时,他曾经劝阻过兄长,也很不解,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将死之人。 可兄长还是义无反顾,亲力亲为地照顾了那个瘦弱的女孩七天,直到女孩热度退下,终于苏醒,兄长也因此而病倒。 后来的故事,就和那些小说电视剧里的一样。 他们相识相知,成了那间福利院里可以彼此“依偎取暖”的存在。 直到…… 那显赫户人家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将他的兄长接走。 再后来…… 就在这时—— 门外发出的微弱动静同时引起了霍绾和渡鸦的注意,眨眼间,两道凌冽的目光扫向门口。 渡鸦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差的起身,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移步到了门口,透过门板上的猫眼观察外面的同时,手指轻轻搭上了门把手。 没人? 他的感知不会有错,刚刚的确有人在门口。 还是说,人就藏在墙侧面? 渡鸦的另一只手快速摸到了口袋里的枪,拇指抵开了保险,接着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这扇门,枪口蓦然对向空洞的走廊。 “……” 当他看清长廊上的身影时,明显蹙了下眉。 这个碍眼的家伙这么晚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发现开门的人是渡鸦,陆凛同样也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这么晚了,渡鸦怎么会待在霍绾在这间疗养院的专属套房里? 除了面对霍绾时,渡鸦总是一副生人勿近、闲人勿扰的冷漠态度,对待陆凛就更加疏离了。 他的眼神落在陆凛身上,又像是越过了他,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有事吗?” 身形清瘦,面色在走廊的灯光下更显苍白的少年轻抿薄唇,像是没察觉到渡鸦隐藏得极好的敌意与不悦,低声试探: “二小姐她……过来了吗?” 渡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直白地盯着陆凛的脸。 陆凛从渡鸦脸上的神情中找不到答案,薄唇快要抿成一线,索性直言: “这个房间,除了二小姐,我想应该没人敢擅自使用吧。” “今晚不是你该出现的时候。”渡鸦站在门口,言辞语气皆是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陆凛看见了渡鸦手里握着的枪,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明显了,语气也跟着波动起来: “又出了什么事吗?她还好吗?” 他曾经跟在霍绾身边时,没少见过她受伤,今晚她深夜到访,一定又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她定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本想忽视,也不该来过问,可大脑就是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担心她遇到了什么危险、受了什么伤。 室内的霍绾自然听到了这阵动静。 反正没有她的指令,渡鸦是不会放陆凛进来的,她索性重新躺进了摇椅里,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也是,她险些都快要忘了,陆凛现如今也在这家疗养院里。 不过这么晚了,他还没有休息,甚至注意到了这间套房里的动静,难道说…… 他一直在等着她过来吗? 换做是从前,她或许还有兴趣见他一面,听他弹上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可是……今晚已经有人为她弹过一曲了。 细品起来,凯撒的琴技似乎丝毫不亚于陆凛这个新生代最有天赋的钢琴演奏家。 若是单纯看脸,厉濯羽的容貌气质远胜陆凛十倍不止,性子也比他温和好接近多了。 那她为什么要……放着凯撒的钢琴和权势以及厉濯羽那张漂亮的脸不选,去选择陆凛呢? 这样一想,她好像更没有见陆凛的必要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想到这里,霍绾缓缓重新睁开了眼。 厉濯羽…… 这家伙到底去哪了? 自今晚她看到那三条轰动的热搜时,就已经在第一时间命人去搜寻厉濯羽的下落,让他们务必要将厉濯羽安然无恙地带到燕明山上来。 可是,这么晚了,厉濯羽依旧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像是就此人间蒸发了。 明天就是他们约好的登记领证的时间。 他不会是因为看到了今晚的那几条热搜,结果临时反悔了吧……? 第196章 我还以为,小少爷你反悔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了头,就会无限的发散延伸起来。 现如今的一切都在按照她计划中的那样进行,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这种事情耽搁了。 她得尽快找到厉濯羽,把厉濯羽抓过来。 门口。 即便渡鸦挡在了门口,陆凛依旧能依稀透过缝隙看见那抹蜷缩在躺椅里的身影。 他和渡鸦谈话间如此大的动静,摇椅里的女人应该已经听到了,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显然,渡鸦的做法,霍绾是默许了的。 是他自讨没趣了。 明明心中已经有了预料,可看着摇椅里的女人发现他来了连半点反应都没有,陆凛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排钉碾过,自嘲地扯了下唇角。 半分钟后,关门声传来,门口那道颀长阴冷的身影折返了回来。 “他回去了。”渡鸦移步回到了落地窗前。 霍绾睁开了眼睛,“他的手怎么样了?” 渡鸦回忆了一下刚刚陆凛的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如实回答: “不容乐观。” 他刚刚注意到陆凛的手臂连带着手指是僵直紧绷的,动一下好像都很吃力。 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普通人恢复慢一点也很正常。 “之前已经请了专家特意过来给他做手术,他有没有配合后续的复健?” “负责他后续康复训练的人是许医生,凭他们之间的关系,您无须担心。 ” 对此,霍绾只是“嗯”了声,没再问下去。 不过几秒后,她重新提了句:“厉濯羽人呢?还没找到他吗?” “没有,厉少爷他不在老宅,也不在他自己名下的房产里。” 霍绾缓缓坐正,眸底一片冷寂,轻叹: “看来今晚最大棘手的问题,不是霍皎皎,也不是医院老爷子那边,而是……他啊……” 他到底去哪了? 不会看到了新闻热搜,做出点想不开的事情吧。 * 霍家主宅。 当霍斯洺和沈婉容赶到时,走廊上和霍皎皎里的房间里只剩一片狼藉。 沈婉容不可置信地看着走廊上的斑驳血迹,震惊又愤怒。 “霍绾竟然敢对皎皎下手?!” 悲愤之下,她用那只完好的手扯过了霍斯洺的衣领,嘶声质问: “我早就说了要除掉那个野-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阻止!现在好了!那个野-种绑走了你妹妹!你的亲妹妹!” 霍斯洺没有任何反抗,由着沈婉容向他宣泄。 直到沈婉容无力地停止抽泣质问时,他才镇静地安抚道: “您先冷静一点,就算皎皎被人带走了,霍绾她不会贸然对皎皎动手,皎皎暂时还是安全的。” “皎皎可是你的亲妹妹!你让我怎么冷静?!如果皎皎有个三长两短,那我……那我也不活了!” 沈婉容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冲到霍绾面前,可霍绾今晚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踪迹。 就在这时,霍斯洺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他很快掏出了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提醒令他隐约浮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接通了电话,还不过三秒,他这糟糕的预感就被验证了。 沈婉容看着霍斯洺挂断了电话,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她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袖,焦急盘问: “怎么了?是有皎皎的消息了吗?!” 霍斯洺沉郁至极的眼神扫向了沈婉容,看着她那颇带岁月痕迹的面庞,声线平静,可吐出的每个字都令人毛骨悚然: “是您,把我安排在医院的保镖撤走了吗?” 沈婉容一怔,在亲儿子看待犯人的目光审问下涌出莫名的心虚。 她紧张又不安,“出、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然所有人都要去搜寻皎皎的下落……” “我、我也没有调走所有你安排在医院里的人,只是调走了一部分罢了,医院那么多摄像头,难道你还怕出什么岔子不成……?” 霍斯洺压抑克制着心底的愠意,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在不断施加的压力作用下快要弯曲。 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语气,逐字逐句道出令沈婉容面色剧变的一串字眼: “老爷子,太公他被人转移了。” 沈婉容瞬间呆滞住,大脑一片空白,足足愣了好多秒才讷讷地反应过来,脸色剧变。 “……什么……?!” 这一次,霍斯洺没有再理会沈婉容,转身就走。 很好,声东击西吗…… 不愧是老爷子培养出来的人。 霍绾今晚明面上瞄准了霍皎皎,实则她真正的目的是—— 趁乱转移走医院里的老爷子。 为了等今晚这个绝佳的混乱机会,她应该筹谋了很久吧。 呵,有点意思了。 * 燕明山,疗养院。 vip套房里。 天快要蒙蒙亮的时候,盖着薄毯蜷缩在躺椅里的女人隐约察觉到了头顶递来的视线。 没有任何危险气息迫近,加上几乎一夜没怎么休息,霍绾也就继续昏昏沉沉地阖着眼。 直到那熟悉的薄荷清香沁入鼻尖,她感知到了什么,倏然掀开了眼帘。 毫无征兆闯进她视野的是在这朦胧的天光下分外具有存在感的一张俊美面庞。 既然已经被抱了起来,她顺势环住了少年的脖颈。 “我还以为,小少爷你反悔了……” 第197章 厉濯羽:好像已经能想象到婚后的生活了 “反悔……” 厉濯羽重复了一遍反悔这个词,锋薄的唇划开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眸色颇深,“我想就算我真的反悔了,二小姐也会把我抓回来吧。” “你倒是很清楚你的处境。”霍绾失笑。 短暂调侃的期间,她已经被抱到了床上。 手臂刚从少年的脖颈上撤下,就立刻扣握住了他的手腕。 霍绾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认真: “天快亮了,证件应该都准备好了吧,等民政局上班,我们就去办理手续。” 说完这句话,其实就连她自己的心里也没底。 毕竟她才和他闹得不欢而散,昨晚又闹出了那么大的舆论风波,多年前的往事被重新挖出,温家和厉家一同上了热搜,很难想象厉濯羽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他还是出现了,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光这一点就已经很反常了。 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打算做些什么。 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道极低的哑笑: “放心,民政局不会突然搬走。” 少年垂下了眼眸,拨开了箍在他手腕上的那一根根纤细如玉的手指,接着反握住。 这么心急? 是担心他反悔了,还是担心事情再生变故,以至于无法达成老爷子遗嘱上的要求,失去了继承权? 然而,身下的女人却理所当然地反驳: “民政局当然不会搬走,可你就不一定了。你消失了一整晚,都去哪了?” “只是一个人待了一会儿。” 厉濯羽的反应倒是平淡,挑不出任何破绽,可这就更奇怪了。 闻言,霍绾侧目看了一眼落地窗外蒙蒙亮的天色: “你口中的一会儿,指的是一整晚?” 话音未落,少年那几根冰凉的手指就已经将她的下颚掰正,迫使她对上了他的眼睛。 “还没正式登记结婚,夫人就已经开始过问我的私生活了?” “我现在好像就已经能想象到婚后的生活了。” 他这缠绕着凉薄笑意的玩味腔调和过分平淡的反应令霍绾感到一阵反常,脑袋里莫名敲响警钟,产生了逃的念头。 “跑什么?天还没亮,夫人……” 她刚要动身,扣在她腰际的大手将她重新按回到了床褥里。 接着,霍绾感到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莫名一凉。 一枚款式别致独特,很明显是古董的绿宝石戒指像是枷锁一样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即便屋内光线很暗,这枚熠熠生辉的绿宝石也泛折着迷人的火彩光泽。 “这是……” “戒指。”摩挲着她纤细的手指,少年头也不抬地答道。 霍绾:“……” 她当然知道这是戒指。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尺寸? 又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这枚戒指? 以及——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渡鸦他人呢?” 她的这句话才问出口,就被少年被月色衬托得格外幽暗的眼神打断了。 只见他微笑着牵起了她的手,“你是打算在即将成为你未来丈夫的男人面前,询问另一个男人?” 或许是遗传到了他那认为没有爱就无法活下去的母亲。 起初厉濯羽认为,倘若没有感情基础,没有心灵和情感上的共鸣,自己绝不可能接受所谓的政治商业联姻,更不可能让厌恶的人停留在自己身边。 现在不同了。 他不是他那天真到会被轻易哄骗的母亲,哪怕眼前的女人对他只有虚情假意。 那又如何? 她要登记结婚,正好合了他的意。 因为,就算她没有半点真心,那他也要禁锢着她的身体和灵魂。 -- 月末啦,休息一天~ 今天只有这一更哈!嘎嘎爱你们! 第198章 他最想要的,已经在他眼前了(订婚宴提前) 厉濯羽很不对劲,至少霍绾是这样觉得的。 四目相对间,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隐匿在那双银色瞳眸深处的晦暗意思。 于是单手撑着身体开始渐渐后撤,可他也即刻读懂了她的意思,倾身迫近。 目光交汇间的意图太过明显,霍绾别过了脸,看向窗外,冷淡道: “出了昨晚那样的事情,不出意外,霍斯洺接下来会举办一场记者招待会来澄清那些传言,我打算在招待会上现身,公布我们的订婚宴提前的消息。” “我的意思是,我打算把订婚宴提前到下周。” 很明显,这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空气中的氛围仅仅沉默了不到两秒,就听到一声沾染着轻薄笑意的允应。 “好。” 少年修长冰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一缕长发,在指间摩挲,似乎并不着急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若不是刚刚他眼神中的侵-占意图太过明显,霍绾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不过,这么轻易的应下,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质疑,霍绾不由得回正过了脸多看了眼前这张神只般的容颜一眼。 不是她多想了,而是今晚的厉濯羽太过古怪。 她又扬起了那惯用的明艳虚浮假笑,软若无骨的手臂轻轻搭上了少年的肩,主动朝着他靠近,红唇微启: “说起来,对于网上的那些传言,小少爷你是怎么看待的?” 那若有似无的馨香拂过,如梦似幻,令人魂牵梦萦。 见厉濯羽不说话不出声,霍绾继续轻笑着,搭放在他肩侧的手指轻轻勾勒过他的颈部线条。 “据说当年温、厉两家都是被老爷子整垮的,你又是现如今厉家唯一的血脉,你不恨吗……?” “本该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变成了多年的寄人篱下,本该令人羡慕的天伦之乐,变成了牢狱之灾,疯的疯、死的死,最后还被一场大火给……” 下一秒—— 倏然倾覆而下的阴影骤然打断了霍绾还未说完的话。 她的手腕被扣握住,后脑勺撞击在了枕头上,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按-压进了松软的床褥间。 压迫而来的还有那不容拒绝,且毫无章法的吻。 霍绾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内心无波无澜。 这就被激怒了? 这让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厉濯羽这是被舆论影响了,才会这么古怪。 不过,她筹谋了一个晚上,眼看着天亮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她可不打算趁这个时候还“滚”个床单。 于是,她在这个吻快要进入尾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抬手将身前的少年推开。 然而,同一时间,厉濯羽却像是提前感知到了她的下一步动作,再度扣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缓缓抬起了脸,散落在额前的黑色丝发投下的阴影,将那双原本澄澈清明的银眸衬得幽暗无边,陌生又冷漠。 接着,他像是烙印一样,将那带着刺痛的吻刻印在了她的手腕内侧。 “你……” 突如其来的痛意令霍绾蹙起了眉,她很确定厉濯羽这家伙在她的手腕内侧留下了一圈齿-印! 她的锁骨上还有未消的红色齿-痕,现如今又是手腕?!这家伙是属狗的吧? 很快,她的手被松开。 霍绾揉着泛着刺痛的手腕,忍住心底的愠意,冷静地追问: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你也很清楚不是吗,人死无法复生,就算你想要复原厉家,也不可能是你记忆中的样子,与其让刻骨铭心的仇恨影响一生,不如想着当下和未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对那些背负着血仇的人来说,似乎太过残忍了。 可除了这些,她作为霍家的人,站在霍家的立场上,又能对厉濯羽说些什么呢? 如果今晚的舆论真的被他听进去了,影响到了他,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仇恨,那么…… 她把他放在身边,无疑是养虎为患。 想到这里,霍绾眸色渐深,警告提醒道: “跟我结婚,也就意味着你真正进入了霍家,我可不是霍皎皎,倘若你对霍氏有任何不利的企图和想法,那么……” 她这才刚说到一半,少年那冰凉的手指将她的手指重新扣住,近在咫尺的距离连对方的呼吸心跳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背对着月光,她几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可他接下来吐露出的每一个字眼、那低醇的嗓音,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现如今我最想要的,已经在我眼前了。” “你……”一时之间,霍绾睁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能不能…… 别再说这种话了? 他现在说起这种话简直是信手拈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让她分不清真假,摸不清虚实。 看着身下女人难得呆愕的模样,厉濯羽不由得挑起了唇线,轻轻一笑。 他这笑容比平日里伪装惯了的温和无害要玩味多了,可惜霍绾看不见。 他侧过了脸,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天色,接着重新看向身下。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至于等到民政局上班,那就更晚了……” 说话的同时,修长的手指开始解着领口的纽扣,露出那寸线条流畅分明的脖颈。 听完这句话,霍绾几乎是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太阳穴两侧隐隐跳动。 他打算……来真的? 彼此间已经这么熟悉,厉濯羽当然知道霍绾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予以拒绝。 他没有给她任何机会,禁锢住了她,蛊惑低语: “还没登记结婚,你就已经在怕我了,就没想过婚后要怎么办……?” 霍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也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厉濯羽满意地欣赏着她震惊诧异的模样,扣按着她的手腕,落下chan绵-缱-绻的轻吻。 一想到她今晚早些时间在他的私宅里,在钢琴上的那一幕…… 他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出于何种忍耐力才放她离开。 虽然,无论是“凯撒”还是“厉濯羽”,不过是他饰演的两种身份。 可眼前的女人既不抗拒厉濯羽,今晚又能和凯撒亲近到差点真的在钢琴上…… 做点什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在其他男人面前,也是如此“游刃有余”……? 第199章 厉濯羽准备表明他的真实身份--凯撒 事情好像有点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也超乎了霍绾所能预料的范围。 厉濯羽这认真的样子,让她自己都开始有点不确定了…… 双唇分离的间隙间,她挑明直言:“我们之间,难道不是单纯的利益交换关系?” 在霍氏的澄清记者招待会上宣布他们订婚宴提前的消息,也不过是为了找个话题将这次的舆论压下去。 旧事重提,温厉两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无论是温厉两家的后人,还是霍家,现如今都在风口浪尖上。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厉家的小少爷与霍家的二小姐即将完婚的消息更有噱头呢? 少年冰凉的掌心覆盖住了她的眼睛,那声声暗哑字字蛊惑的嗓音在她耳际低回萦绕: “你可以利用我,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而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 他想要的? 霍绾缓慢扇动着长睫,纤长卷翘的羽睫像是蝴蝶扇动的翅膀在少年冰冷的掌心里扑朔颤动。 她空洞的眼神里有些迷惘。 以她的理解和价值观,厉濯羽真正想要的绝不只是这么简单。 可他表现得却像是非她不可。 人的感情真是复杂,所谓的“爱情”就更是如此了。 可她只想把所有的情感都划分的简单明确点,有价值的和没有价值的。 有价值的就握在手里,没有价值的就该丢弃。 厉濯羽暂时属于有价值的那一类,所以她才会放任着他,把他留在身边。 但不得不承认,他是暂时唯一一个她愿意让他进入她私人领域且没有多少抵触的人。 难道只是因为他长了一张极其符合她审美的脸吗? 论样貌,厉濯羽确实占尽了先天优势。 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比他更赏心悦目,更符合她审美的男人。 那么,遇到下一个更符合她眼缘的男人,她也会如此吗? 霍绾阖上了眼,索性由着他去了,但还是调侃了起来: “如果婚后生活就是这样的话,那我现在就已经觉得累了呢……” 话音刚落,她的头顶就递来了一道分外低哑的笑意:“那我会让你提前习惯的。” 温热的怀抱再度笼罩住了她。 很快,一件丝质睡袍从床尾滑落了下去。 窗帘好像还没被拉上。 可屋内的两个人都无暇去关注这个问题。 * 这一晚总算是过去了。 恍惚间,霍绾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自己刚被老爷子接回家的那年,受尽了刁难与折磨。 又是一次顶撞,又是一次和霍皎皎之间发生的矛盾,她被罚跪在雨中,昏倒前最后看到的模糊身影,那撑伞而来的人…… 有着一双冷淡的银色瞳眸。 这个梦不止在她脑海中出现过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 可她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这个人的脸。 直到三年前那晚,她重遇成年后的厉濯羽,脑海中残破的拼图才终于浮现原貌。 那次她遍体鳞伤的被罚跪在雨中,是厉濯羽出现带走了她。 也正因此,他中了药的那晚,她让他进了她的房间。 不仅如此…… 也不止这一次。 脑海深处更久远也一直被封存着的回忆渐渐解开了禁锢束缚。 那是她最不愿意回想起的事情。 也是多年前,南时澈的死讯传来的时候。 她宁愿放弃霍家的一切也要前往-往生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南时澈真的死了,她也要把他的遗骸带回f国,让他魂归故里。 可老爷子不肯放人,更不可能让霍家的人和往生岛有任何牵扯联系,毕竟往生岛在多年前就已经被纳入重刑通缉名单。 情急之下,她被南时澈的死讯冲昏了头脑,竟然把刀架在了老爷子的脖颈上。 最终,她自己差点命丧黄泉,万念俱灰,已经没有任何求生的念头。 被关在暗室的那些天里,明明老爷子已经严禁任何人为她送水送饭,可每到午夜时分在她几乎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暗室的暗格里竟然神奇的出现了水和简单的餐食。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带到了老爷子面前,老爷子声称是有人为她求情,这才饶过了她。 可能说得动老爷子的人又有几个?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那个为她求情的人是霍斯洺。 细细想来,又总觉得古怪。 霍斯洺虽然面慈,可心却一点都不善。放眼整个霍家,他才是那个最重利的人。 哪怕是老爷子,估计都没有他那么重利,只不过霍斯洺伪装的很好,这一点,得从他的行事风格从点点滴滴细细来看才能发现。 所以,霍斯洺又有什么理由为她求情呢?这对他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直到今晚,梦境中的画面似乎给予了她一个答案。 老爷子说完再给她一次机会的那句话后,她就昏倒在了廊亭前的极其硌人的石板路上。 被人抬走的时候,她隐约掀开了眼皮,模模糊糊地看见老爷子身边出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这道身影好像一直以来总是追随着她,可当她想要一探究竟时,却怎么也记不清他的脸。 可这一刻,骤然间,好像一切都明了清晰了。 厉濯羽……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出现在她的身边了? * 日上三竿。 阳光穿透纱帘,虚幻朦胧的光影洒向了混-乱的床,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空气中仍是弥漫着某种无法言明的气息。 洁白的枕头上、松软的床褥间,青丝铺散。 眉宇间尽现疲惫倦态的女人眼尾勾红,长睫沾带着水汽,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霍绾还沉浸在不知道是美梦还是噩梦的幻境中,而身侧的男人却困意全无。 他握着她那戴着婚戒的左手,摩挲过上面如她瞳色那般的绿色宝石,眸底的深意不减反增。 今天白天领证,然后下周举办订婚宴吗…… 也好。 总不能一直这样瞒着,也迟早会发现端倪。 是该找个合适的时间,摊牌表明他的身份了。 不过,得在领完证以后。 第200章 霍斯洺,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梦境与现实交叠,当霍绾睁开眼时,已经快要接近中午。 大梦一场,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疲惫,醒来以后反而是一种解脱。 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厉濯羽不见了,某种不好的预感与警戒倏然间达到了极点。 他怎么又无缘无故的消失了? 霍绾撑起沉重的脑袋,手臂探向了床头柜,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上一连串的来电提醒,眉宇间的神色愈发冷淡下去。 全是来自霍斯洺的未接来电。 也是,霍皎皎被雪衣绑走了,老爷子也被她给趁乱转移了,就差霍氏没被她给搬空了,霍斯洺和沈婉容怕是从昨晚到现在连眼睛都没有合一下。 斟酌思忖了几秒,霍绾轻轻勾了下唇,按下了回拨键。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 “早啊,哥哥。” 霍绾微笑着,慵懒的声音掺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黏糯,事后的疲惫在这里反而像是在撒娇。 “皎皎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的冷漠嗓音仿佛淬着冰,是质问,而不是疑问。 霍绾扶额,缭乱的长发顺着肩侧滑落,笑意不减: “唉,我还以为,比起霍皎皎,哥哥会更在意老爷子的下落呢。” “难道你会对太公动手?” 这明明是疑问句,却被电话那头的男人用了一种笃定的陈述口吻。 凭借对霍绾的了解,霍斯洺很肯定她不会对老爷子下手,但对霍皎皎就不一定了。 霍绾虽然不会伤及霍皎皎的性命,但不代表不会对她造成任何身体上和精神上的损伤。 尤其是,霍皎皎一直被霍家上上下下保护得很好,是霍家乃至华都名副其实的“公主殿下”。 “哥哥这话说的不错,老爷子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对他动手?” 霍绾先是认同了霍斯洺的说法,可接着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故作惊讶地抱歉: “至于霍皎皎,抱歉,昨晚太累了,以至于后来我忘了叮嘱我的人要好好待她。现如今我刚醒不久,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蹦出两个低冽至极仿佛从男人喉咙深处涌来的沾着血的音节。 “霍绾。” “好了,霍斯洺,别装了。”霍绾轻嗤一声,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冷声打断了他。 “你和沈婉容早就暗中调动了老爷子安排在国外待命的私人武-装,昨晚为了搜寻我的下落,可谓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如果我在绑到霍皎皎和转移老爷子前被你们的人先发现了,现如今我们之间的主导地位,怕是将会彻底调换吧?” “你动了置我于死地的心思,我不过是做出小小的回敬罢了,不过……能让你方寸大乱,想必我一定是握住了你的命门把柄,我说的对吧,霍家大少爷,嗯?”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霍绾特意在‘霍家大少爷’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无形中表达了某种强调。 霍斯洺那么多疑,这个几个字落入他的耳朵里,显然是无比刺耳。 此时此刻,站在霍氏大厦顶层办公室落地窗前的男人隐隐攥紧了手机。 他面不改色,剔透镜片后的眸色却深得骇人,身周的气息更是阴戾,像是快要被某种黑暗侵蚀。 一个个冷冽如霜,锋利如刃的字眼逐字逐句的从那锋薄的唇里蹦出: “看来,你的确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那场谈话。” 果然,霍隐和沈婉容在医院病房里的那场争吵,关于怀疑他和霍皎皎血脉的谈话,全都被霍绾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 对此,电话那头的女人笑得更加风情万种,凉薄讥诮了。 “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就算我没有听到,只听到了一星半点,为了以绝后患,哥哥不是也会默认我听到了吗?” “也难怪,走漏了这么不得了的事情,不除掉我和父亲大人,你和沈婉容夜里怕是睡不着吧。” 听到这里,霍斯洺面上仍是没有多少波动。 可抄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指却渐渐攥起,掌背上青筋暴起,狰狞突兀。 很快,他又问:“陈格的妻女,也是被你转移了?” 陈格,陈律师,老爷子这么多年的私人律师,也是霍氏的法律顾问。 老爷子病发前联系了他,表达了要修改遗嘱的意图。 霍绾接下来的回答算是默认了他的疑问。 “不提前转移陈律师的妻女,难道等着被哥哥你抓去当威胁陈律师的人质吗?” “唉,说起来,陈律师也是看着哥哥你长大的,女儿也是你的校友师妹,哥哥怎么能这么狠心,真的对他们下手?”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很久。 霍绾已经下了床,起身走向落地窗,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在一瞬间笼罩了她。 她刚将掌心挡在了额头上,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道极其陌生的试探。 “你想要什么?” 这真的是从霍斯洺嘴里能说出来的话吗? 他这是……怕了?妥协了? 不,霍绾保持着冷静,她和霍斯洺朝夕相处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我想要的,哥哥不是向来很清楚吗?” 此话一出,又过了几秒,手机收音孔里传来对方清晰且低沉的嗓音: “太公培养你,是让你成为我的助力,而不是让我们自相残杀。” 这期间,霍绾只觉得霍斯洺这聒噪的声音比刺眼的阳光还要让她感到烦躁,转身走向浴室。 她按下了免提,将手机扔到了盥洗台上,音量开到最大,打开水龙头,双手捧起一舀冷水,泼洗着脸。 接着,她缓缓抬起了脸,看着宽大明净的镜子中呈现出的落影,幽幽道: “别开玩笑了,你比谁都清楚,我不过是老爷子用来制衡磨砺你的棋子。” “可惜了,这盘棋还没下完,下棋的人就已经倒下了,还是被他手里的棋子弄倒的,真是有趣呢……” “总之,现如今老爷子已经被转移到了我这里,我已经断了你给他注射的安眠药剂,我想他应该不日就将苏醒过来。” “所以,留你的时间不多了,霍斯洺。” 霍斯洺站在落地窗前,明明今天窗外的阳光极其灿烂明媚,可他和霍绾都感到了同一种烦躁。 他转过了身,背向骄阳,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诡异: “你真的认为,太公醒来,一切就都会如你所愿吗?” 霍绾用毛巾缓缓擦着面颊,水珠从她额前的碎发滑落,滴溅在了盥洗台的大理石台面上。 听了霍斯洺这话,她不由得失笑: “如不如我所愿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一旦太公醒来,绝不会如你所愿,霍斯洺。” “你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在暗室里做过的约定了吗?” 约定吗? 霍绾倒是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了,只记得一些未来一定要向老爷子报复回来的气话。 她垂下了眼帘,“那不过是一些气话,就连小孩子都会任性赌气,更别说当时只有十六七岁还处于叛逆期的我。” 霍斯洺接着说出的话又让她重新抬眸,眸光一凝。 “可我没忘。” “太公年事已高,却还是不肯放手,无论是你还是我,只要他还在一天,就不可能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霍绾沉默了,这话倒是没错。 老爷子叱咤华都几十载,同一辈的人早就退居幕后安享天伦之乐,可他却迟迟不肯放手,不肯转交把持的霍家大权。 华都那些世家也依旧忌惮着这位老爷子,哪怕她和霍斯洺再尽力,老爷子一日不退,他们就一日活在他的阴影下。 然而,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她站在盥洗台前,抬眸扫了眼步步朝她走来的颀长身影,没有出声。 而身后的少年亲昵而自然地环过了她的腰,从身后拥住了她,在她的颈间落下轻吻。 第201章 霍绾身边现在有其他男人? 被扔在盥洗台上的手机还亮着,那么明显的正在通话中,她不信厉濯羽没看见。 可他就像是没看见,哪怕注意到也像是没察觉一样,旁若无人,肆无忌惮。 睡袍本就松散的系带自然散开。 霍绾面向镜子,搭在盥洗台上的手指隐隐弯曲,看着这亲密无间的一幕。 隐约可见少年宽大的手掌在她这薄-薄-衣-料下的轮-廓。 电话那端的霍斯洺久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原以为霍绾还在思考斟酌他刚刚做出的提醒,可却在下一秒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错觉。 手机收音孔里递来的声音并不寻常,不匀速的呼吸和水啧声,若是仔细聆听,似乎能察觉出什么端倪。 这声音…… 倒像是在…… 某种不该产生的念头一旦涌起,思绪遐想就会被无限放大。 霍绾身边现在有其他男人? 他们在做什么……? 一瞬间,联想到了不该想的东西。 霍斯洺收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指猛地攥紧,本就狰狞的蓝灰色血管脉络一瞬间扩张到了极致,像是快要爆开。 “嘟——” 当霍绾发现时,这通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恶作剧结束了?”说着,她摆脱了身后的禁锢,拿起了手机,按下了熄灭键锁屏。 “恶作剧?”厉濯羽似乎对这个形容词颇为不满。 霍绾只是盯着镜子中的身影,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弯唇: “你不是很清楚,我刚刚在和谁通话吗?” 闻言,少年的一双手臂环在了她的身侧,腰间的丝带被重新系上,耳骨后压迫来低哑的笑: “霍斯洺吗?” 霍绾对厉濯羽的态度并不感到惊讶,“你现在开始连名带姓的称呼他了?” 当然,除去厉濯羽对霍斯洺的称呼,他对她的称呼也开始改变了。 不过她并没有把关注点放在称呼上,毕竟早就知道厉濯羽是个白切黑,他的心思不见得比霍斯洺浅多少。 接着,霍绾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昨晚,我把老爷子从医院接到了这里。但从前几天起,我就一直在考虑,是继续给老爷子注射霍斯洺给他注射过的安眠药物,还是让老爷子自然苏醒。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没关系,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厉濯羽倒也很快进入了谈正事的状态,背靠在了盥洗台前,正色道: “太公在这个节骨眼上苏醒,对霍氏和霍家来说,无疑是有利的。可对霍斯洺和你来说,就不一定了……” 他们一正一反,一个面向镜子,一个对着贴了瓷砖的空白墙面,使得霍绾无法捕捉到他脸上的神情。 听了这话,霍绾没有沉默太久,忽地扬起了唇线: “是吗?可老爷子在病发昏迷前打了一通电话给陈律师,交待陈律师修改遗嘱,至于修改的内容,则是将原本授予霍斯洺的股份全部转授予给我和霍皎皎。” “可惜,老爷子还没能正式修改完遗嘱,病情就突然恶化,至今昏迷不醒。倘若他醒来,正式修改了这份遗嘱,我岂不是不用耗费一兵一卒,就能将霍斯洺彻底踢出了局?” “当然,就算他醒来后可能会改变主意,不准备将霍斯洺的股份转到我的名下,只要我拿到霍斯洺的dna检测报告,我不信他会把霍家交给一个外人。” 厉濯羽似乎牵了下嫣薄的唇,平淡温和的语气里夹杂着某种深意: “遗嘱之所以是遗嘱,是只有在人死后才会生效。以霍家的资本和手段,哪怕太公脑袋里的肿瘤是恶性,也能想尽一切办法延长他的寿命。” 不知为何,霍绾有一种自己被厉濯羽引导的感觉,在他的无形引导下,说出了接下来的这句话 “霍家的天早就已经变了,就算他醒来,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延长最后的时间,呵,你觉得……” 这可能吗? 说到这里,霍绾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最后几个字巧妙地卡在了喉咙里,接着咽了下去。 厉濯羽当然察觉到了这道透着浓浓试探的审视目光,侧目微笑: “这么重要的事情二小姐都开始询问我的意见了,我该受宠若惊吗?” “难道不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吗?” 霍绾盯着他俊美绝伦的侧颜,接着又以一种玩笑般地口吻打趣道: “当然,我可不舍得让你这么早就……” “我愿意折在你的手里。” 第202章 终于还是反悔,打算逃婚了吗? 霍绾忍不住多扫了他一眼:“……” 他这是在玩抽象? “不相信吗?”厉濯羽轻笑。 他的笑容太过耀眼,琉璃般的银色瞳仁里映着她冶艳的容颜。 霍绾:“……” 坠入爱河的男人,真是更抽象了。 她别过了脸,错开了视线,不解风情地转移了话题: “放心,我既然敢让你知道这些,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保证你没有泄露出去的本事。” * 四十分钟后。 霍绾换好了衣服,是一条由知名工作室定制,简约而不简单的米白色纱裙,又化了个淡妆,连头发都刻意打理了一下。 除去上那袭薄荷绿的裙装,她很少穿的这么……清新雅致。但也正因这样的反差,反而让人眼前一亮。 霍绾刚出浴室门就察觉到了不远处递来的视线,她面不改色,随手关上了门板,步步朝沙发走去。 至于厉濯羽,他也换了套衣服,是与他平日里风格不符的暗色系,发型也梳成了偏分,露出了小半额头,看起来成熟多了。 不过,他这张脸无论放到哪里都是焦点,也不会有驾驭不了的风格,怕是披个麻袋都会被人夸一句帅哥。 霍绾察觉到了厉濯羽的视线自她从浴室里出来就没移开过,她索性迎上了这道目光,来到他面前。 “毕竟是第一次结婚,虽然很匆忙,但也不能太潦草。” 说着,她自上而下地将沙发上的少年打量了一通,“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然他怎么也会换了套衣服,还把刘海梳上去了那么多? 不过,她都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他的视线还是那么毫不避讳,像是钉在了她的身上,于是干脆直接发问: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哪里不合适吗?” “不,很合适。”这感叹是由衷发自内心的,厉濯羽淡笑着递出了手,“所以移不开眼。” 淡化了那些锐利棱角的霍绾,给人一种可以亲近的错觉。但如果对象是其他男人,那还是算了。 闻言,霍绾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头也不抬地打趣: “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就算以后离开了我,也能把霍皎皎那种类型的女人哄得团团转。” “你一定要在今天说这种晦气并且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吗?” 厉濯羽面上没有太多波动,但霍绾却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点什么。 例如,不满。 霍绾默默低头品茶,抿唇不语。 接着,她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瓷杯,瞥了他一眼: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如果我们两走在一起,大部分人会第一眼注意到你,然后才是我,接着会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除去皮相优越,厉濯羽长了一张朝气蓬勃的脸,说白了就是看着比实际要年轻。 而她是混血,五官轮廓稍显深邃立体,同样的年纪,外国人普遍要比华国人显成熟一些。 再加上她有权有势,旁人第一眼自然不会把厉濯羽与她的“丈夫”这个身份联系到一起,而是会往其他不正当的身份联想…… 例如富婆和她的……咳…… 就好比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晚宴上,从她和厉濯羽一同亮相到正式公布婚讯之前,各种关于厉濯羽“以色上位”的言论就没断过。 霍绾已经能预想到厉濯羽这么个爱吃醋的家伙未来遇到这样的事情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了,微抿着的唇线隐隐勾勒出一弯笑弧。 嗯,这种感觉倒是不错。 这是她拼命赚钱拼命搞事业应得的,金钱地位事业,外加一个赏心悦目、体力优秀的丈夫。 当然,这种想法她只在心里暗暗过过瘾,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不然今天的结婚证怕是别想顺顺利利的领到了。 厉濯羽当然知道霍绾口中‘不好的联想’指的是什么,太阳穴两侧隐隐跳出青色的经脉。 他那过分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某种刻意的试探: “不好的联想?比如……嗯?” 闻言,霍绾默默低下了头,又抿了一口茶,“没什么,你当我没说过……” * 十几分钟后。 疗养院后门,准备开车前往民政局的路上。 这次霍绾没有选用平常的座驾,而是让雪衣开来了一辆普普通通的灰色面包车。 乍一看,这辆面包车上刮痕遍布,铁锈斑驳,仔细一看,那就更不能看了。 很难想象,霍家二小姐何等风光的人物,竟然会从这样的破车里下来。 霍绾倒是很自然地接受了这辆小破车,不,大破车,越过了身侧的少年,率先进入了后排车座。 她将手提包往座椅上一丢,接着利落连贯地坐了进去,熟练地调节起座椅的角度。 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后,她才像是想起了车门外的少年还没上车,朝他露出微笑。 “特殊时期,先凑合一下吧。” 厉濯羽看着一身名牌高定的霍绾,还有她那价值不菲的真皮包包:“……” 还有,她这如此熟练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最终,厉濯羽没有犹豫太久,抬脚登上了车,带上了满布灰尘的车门,还没上路,就已经尘土飞扬。 如果不是霍绾保证不会出事,他真怀疑,这辆车会在路上散架。 见两位‘乘客’都已经入座,前排驾驶位上的白衣少女回过了头,热情地打了招呼: “哈喽~帅哥,又见面了。” 不久前,在银滩那晚,雪衣看护着陆凛,结果遇到了亲自上门捉jian的厉濯羽,除了陆凛和厉濯羽的修罗场印象深刻外,厉濯羽的这张脸也算是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女孩子,不,比女孩子还漂亮,但一点也不娘娘腔的男人?! 她真想……取下他的骨头做成漂亮的装饰物!又或者干脆把他这个人做成标本! 如此美丽的事物就该永久存留不是吗?不然真是太可惜了。 霍绾没有介入雪衣和厉濯羽之间的短暂问候寒暄,自上了车以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从昨天到现在,她真是累坏了。 待会领完证,打算下午回燕明山上好好睡一觉,晚上得用最好的状态出席霍氏关于昨晚那些舆论的澄清发布会。 从燕明山到市中心有一段至少四十分钟的车程,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值得纪念的日子,排队办理结婚的新人并不多,到了地方应该就能直接办理。 几分钟后,这辆破旧的面包车途经一处颇有年代感的教堂。 青葱的草地上点缀着盛放的小白花,清风徐徐吹拂而过,扬起一片波浪。 “停车。”一道低沉的呵止从身侧响起。 霍绾倏然睁开了眼,“……” 厉濯羽这家伙…… 终于还是反悔了,打算逃婚了吗? 第203章 她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存在 听了这话,雪衣猛地踩下了刹车,骤然一个急停! 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估计他们三人都要被这辆破车给甩出去。 虽然霍绾没有率先质问原因,但从她的眼神里就已经能看出来她有多不解多无语。 原以为厉濯羽反悔了,没想到他的眼神和语气都是那么的无辜单纯,温和澄澈的笑容让人不忍拒绝。 “既然这么巧遇到了,就陪我下车在这周边转一转吧。” 还有这种奇怪的要求? 霍绾低眸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不早了。” 话音刚落,好像不容得她拒绝,她的手腕就已经被牵握起。 “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相信我。” “……”霍绾没作声,但还是跟着他下了车。 今天的阳光很好,风也和煦,仿佛预兆着一切事态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下了车,鞋跟踏上了柏油路面,在路边竖着的老式木制引导牌的指示下,霍绾被身前的少年牵引着来到了那处已经残破了的雅致小教堂。 虽然教堂外的花草像是被人定期打理过,教堂内也是干净整洁的,可毕竟建造的太早,几十年没有被重新翻修过,外面看着还是难免破败了些。 空荡荡的教堂内,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寂静中给人一种不容亵渎的庄严圣洁感。 霍绾仰起了下颚,观察着穹顶上已经掉了色的斑驳壁画,看似随口一问: “你信神?” 虽然z国不像其他几个国家有着强烈的信仰,但就算有,也是拜佛烧香的人多一些,当下很多寺庙都是热门的打卡景点。 来教堂做礼拜祷告的,还真是少数。 在霍绾环顾了一圈四周观察打量着教堂里的装潢时,厉濯羽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银质十字架。 看着也已经有了些岁月痕迹,除去上面的划痕,就连色泽也黯淡了很多。 厉濯羽顺着霍绾的视线抬起了脸,看向布满了壁画的穹顶,薄唇轻启: “很多年前,母亲曾带我来过这里,她是帝国传说中光之神明的信徒。” 从燕明山上到市中心不止一条公路,也不一定非要经过这里,可最终还是在命运的引导下来到了这里。 据他的生母所言,这里是她第一次遇见他生父的地方。 很多年前,这个教堂还不是现在这样荒凉,哪怕不是祈福祝祷日也围满了人。 一场童话般的偶遇,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 可是……他们双方当时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婚约。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了错误的人,自然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厉濯羽望着穹顶的壁画,眼神有些失焦。 他绝不会像他的生母又或者生父那样,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最终痛失所爱,活在折磨与悔恨中。 听到厉濯羽提起了他的生母,当年“为爱私奔”而闹得满城风雨的厉家千金,霍绾微微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 她本就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此刻,她根本捉摸不透厉濯羽的真实情绪,他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这里? 不过既然进来了,那也就说明,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糟糕。 正当霍绾还在想着要如何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时,身侧的少年双手合十,握紧了掌心里的那枚十字架,阖上了眼睛,像是在做着虔诚的祷告。 霍绾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直到厉濯羽重新睁开了眼,将那枚残留着温度的银制十字架被塞到了她的掌心。 “这是……?”霍绾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摩挲着这精致的十字架吊坠。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霍绾措愣了好几秒,“这么重要的东西,你……” 给她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联想起刚刚厉濯羽虔诚地闭上眼睛做祷告时的样子,霍绾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但已经晚了。 那熟悉的薄荷清香涌了过来,还有今天早上还缠绕在她耳畔的低惑嗓音: “我刚刚已经向神明起过誓了,你要听……” “不。”她几乎是立刻表示了拒绝,摇头,身体下意识地撤后躲避,“我还是……不听了。” 可身前的少年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步步逼近。 在教堂这圣洁庄园的氛围中,穿透彩绘玻璃的阳光都变得刺眼了起来。 少年俊美绝伦的面庞一半沐浴着阳光,一半浸染在阴影中,他明明在对着她微笑,可她总觉得此刻的他是从未见过的认真与陌生。 厉濯羽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触碰她,“可我已经在神明的面前宣誓了你是我的妻子,会是我此生唯一的存在……” 霍绾只觉得掌心里的十字架在发烫,像是握着什么烫手山芋,接着就要把这东西还给他。 “我不信神,也不拜佛,这辈子我只认准一件事,那就是人定胜天。” 在她眼中,他们这段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 霍绾虽然不信神不拜佛,可还是心怀敬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在这种神圣的地方、在神明面前宣誓……他不怕遭到“反噬”吗? 玄学神学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乱来的好。 厉濯羽握着被霍绾强行塞回他手里的吊坠,垂眸注视了良久,接着抬眸,一根根漆黑如鸦羽般的长睫缓缓掀起。 他那琉璃般的瞳心深处神色不明,唇畔噙着分外惑人的笑: “既然‘人定胜天’,那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吗?” “你……”霍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神闪烁,接着就要离开,“我不会像你这样乱来。”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再度抓握住了。 第204章 刚领完证,就被新婚妻子抛在了身后 霍绾微怔,原以为厉濯羽会拽着她,让她听完他的誓言。 更离谱一点,或许他会让她许下同样的承诺。 可他只是低下了头,抓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根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后滑入了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是亲密无间到不容回避,霍绾连呼吸都快忘了,耳畔传来轻若羽毛般的叹息: “好了,时间不早了,该去办正事了。” 他说的正事,指的是领证? 不知为何,霍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什么变化是她没发现没注意到的吗? 原本她才是碍于老爷子的遗嘱之下迫切想要完成婚约的那个,现如今突然调转了过来,想要完婚的人变成厉濯羽了,霍绾心里反倒生出了不应有的古怪。 单从厉濯羽的表现里看不出任何端倪,就算有些奇异的地方,也都说得通。 就这样,霍绾重新被他牵引着折返回了路边停着的那辆破旧面包车前。 上了车,雪衣一脸八卦地朝着后排座椅瞄了好几眼,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踩下了油门,按照原本的路线驶向市中心。 接下来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事情再来横插一脚,不到半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民政局。 因为是工作日,他们又来的很晚,果然没怎么排队就顺利进入了办理手续流程。 证件都准备齐全了,照片是提前拍好合成到一起的。 直到工作人员在那两本红色的证件上盖完了章,道了声恭喜,霍绾才有种脱离梦境回到了现实的真实感。 竟然…… 这么顺利? 她还以为这一路上会再发生点什么小插曲,甚至做好了几手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拿到这两本结婚证。 雪衣端着照相机,不知不觉中已经拍下了很多张值得留念的照片。 “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么值得纪念的时刻,当然要多拍几张啦~” 她在霍绾正式办理完手续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边劝边哄,将霍绾推上了供新人留影纪念的领证誓词台,并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头纱,别在了她的脑后。 “来都来了,总该到领证台上拍照留念一下吧?到时候等你们正式官宣了这个消息,也有张正式的照片让霍氏发布不是吗?” “咔嚓,咔嚓”又是好几下伴随着快门声响亮起的闪光灯。 估摸着霍绾继续拍照的耐心已经差不多快消耗完了,雪衣这才满意地收起了照相机。 不得不说,厉濯羽这家伙真是很有眼色,在她举起相机的那一刻,主动揽过了霍绾纤细的腰肢。 啧,看看,她的拍照技术水平,还有霍绾和厉濯羽的颜值,简直张张都是画刊杂志封面,都不需要精修,没有一张废片。 虽然她还是觉得美丽的事物应该做成标本永远留存,可既然和厉濯羽结婚是霍绾的决定,那她无论如何都会支持她的这个决定。 下了誓词台,霍绾摘下了后脑勺上刚刚被雪衣强行别上的白色头纱,唤住了她,“雪衣。” 雪衣满怀期待,眼睛里闪着光,兴致勃勃地向霍绾展示起了今天的拍照成果: “二小姐是好奇我刚刚都拍了哪些照片吗?快来看看有没有您满意的……” 没想到的是,霍绾这么快就从新婚模式切换到了工作模式,脸上的神情恢复了从前私下里的那般冷淡。 她没有接过相机,握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刚刚收到、还没来得及回复的跨国邮件。 “帝国西部那片区的暗线一直是你在部署操控,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批货也是你亲自盯着的。你这次回国前,我交待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雪衣顿时撇了撇唇,“二小姐这是刚领完证就要谈正事吗……?” 可怜巴巴吐槽完后,发现霍绾脸上的表情仍是称得上严肃,雪衣也渐渐敛去了所有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回答: “是,西部片区一直是我在负责,回国前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和弗莱家族是长期合作关系,因为最新汇-率和税-收的变化,下一季度会按原先的价格让利5%,新的器械已经在生产中了,月底就能通过海运抵达帝国港口。” “你见到弗莱家族的家主了吗,他当时的态度怎么样?” 霍绾冷淡地打断了她,眉宇间的神色不算明朗,有种风雨欲来的前兆。 “没、没有。”雪衣愣了下,摇了摇头。 她随后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才低声道: “他们家主是个病秧子,常年卧床不起,过去合作了那么多年都没露过几次脸,您在m国的那段时间里,我在帝国都是和他的副手对接的,从未出过任何差池,难道……这次出了什么问题……?” 霍绾语气不变,但眉眼间的温度逐渐冷却了下来,淡声阐述: “他们改变主意了,取消了下一季度的订单,打算和其他人合作。” 相较于霍绾的冷静,雪衣显得有些激动,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怎么、怎么会……?我们都已经合作四年了!他们名声那么差,除了我们霍家,谁敢接他们家的单子?” 说着说着,雪衣心中莫名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我现在就订机票!今晚就赶过去找他们问个清楚!” 霍绾的声音再度沉了下去,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这件事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如果今晚零点之前得不到他们家主的答复,明天早上我会派私人飞机送你过去。” 雪衣刻不容缓的激动心情这才稳住,攥紧了手指,点头,“好。” 霍绾刚要移步转身,忽地顿了下,又问: “还有,昨晚,你和韩让交手了?” “稍微……过了几招……”回想起昨晚,雪衣的眼神有些心虚飘忽。 霍绾昨晚可是特意交待过她了,不要在霍家主宅见血。 起初她的确是乖乖照做的,装扮成新来的女佣混进了霍家,药倒了霍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 可谁能想到霍皎皎门口还守着那么一个难缠的韩让? 她不过是和他过了几招,他破了点皮,流了点血,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 谁承想,霍绾下一秒就轻飘飘地打碎了她的幻想。 “你下死手了?” “啊……?怎么可能!”雪衣只觉得有一口大锅扣在了她的头上,委屈巴巴。 “二小姐您特意吩咐了,不能在主宅见血,我当然不可能违背您的指示。可他非要拦我的路,我只好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了……” 对此,霍绾显然是一个字都不相信,挑起了眉梢,就这么盯着雪衣看了许久。 雪衣被这道目光拷问的无所遁形,无奈之下,她只好坦白: “那个……中途我还以为他的左手又能用了,所以下手就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谁知道他那么废柴,那么不经揍……” 霍绾打量着她,不辨喜怒:“韩让伤得很严重,可能有生命危险。” 这是霍斯洺刚刚发来的消息里的内容。 雪衣瞪大了眼睛,连忙解释:“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下死手!就算朝他挥出了三根饮血针,也及时收回来了!就算他中了饮血针上的毒,也绝对不致死!” 听到这里,霍绾轻轻拍了拍雪衣的肩,“好了,不用向我解释这么多,我相信你。” 接着,不等雪衣再度回应,霍绾话锋一转,轻飘飘的: “就算他真的死了,也无足轻重。只是这件事不该发生在霍家,不能闹大,更不能走漏风声。” “我……”雪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她明明没有对韩让下死手,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总之,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今晚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做好明天一早赶往帝国的准备,明白了吗?” 雪衣咬着唇,乖乖点头,“是……二小姐。” 真是流年不利。 霍绾这才刚领完证,还没走出民政局,就已经开始处理起生意上的事情,而这两件事还都跟她有牵连关系!还都那么麻烦棘手! 不过更惨的人…… 应该是厉濯羽吧。 他才刚和霍绾领完证,就被这位新婚妻子抛在了身后,一颗心全被眼下突发的混乱圈住。 第205章 今晚,他会等她 盘问完了这两件事,霍绾才转过了身。 她脸上的神情还算平和,只是和原先比起来,给人一种心事颇深的错觉。 见状,雪衣极有眼色地先踏出了民政局的大门,去停车场把车子开过来。当然,最主要还是给他们这对新婚夫妻腾出单独的空间。 霍绾来到了厉濯羽身边,看着他手里那本红色的证件,开门见山地直言: “虽然这件事领证前我就应该告诉你,但我想你应该对此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你应该察觉到了主宅的动静,也听到了风声,这段时间和我走得太近会很危险,所以……” 说到这里,霍绾顿了顿,确认厉濯羽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明显的波澜起伏,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在燕明山上给你安排了一个房间,这段时间你可以住在那里,会比待在外面安全。” 没想到,厉濯羽敏锐地从她的这句话里解读出了她没有言明的意思。 他捏着手里的红本子,晦暗不明地盯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女人,锋薄的唇线挑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刚领完证,你就打算分居?” 他这种语气,说的这种话,就好像她利用完了他就把他随手扔到了一边。 霍绾不由得抬眸看向他,不算小声地嘀咕吐槽了一句:“你的房间明明和我在同一层楼……” 又不是分隔两地,更没有相隔千里,还在同一个地点甚至同一层楼,这也能算是分居? 两道无声的目光对峙间,霍绾率先垂下了眼眸,看着那本在少年手中快要揪成一团的红本子,无奈表示: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分房,但不可以随便动我的东西。” 一个房间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倘若她再不撤回分房的这个想法,怕是还没走出民政局,那本刚盖完章的结婚证就要被他揉成一团了吧。 她抽走了他手里的结婚证,捋平,又塞回到了他的手里。 当然,把结婚证还给厉濯羽后,她也没有多做停留,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对了,帝国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过两天我可能要抽空过去一趟。”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身侧一直没有什么太多明显情绪变化的少年终于来了点兴趣,主动问了一句: “具体什么时候?” 霍绾没有抬眸去看厉濯羽脸上的表情,也因此忽略错过了关键节点。 她认真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 “还没确定,如果雪衣能处理好,那我就不用亲自过去。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也不想离开华都。” 可是,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 预感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预感这个麻烦不会那么轻易的被解决,预感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巨大的遮阳棚顶下,少年那惊艳绝伦的俊美面庞半隐在光线中,让人看得并不真切。 他那低醇的嗓音像是沾带着魔力的咒语,令霍绾的注意力开始偏移: “太公交给你的生意,一直都是那些涉及到灰色甚至黑色地带的禁忌,你也向来谨慎小心,不会出什么纰漏,就连霍斯洺可能都不清楚你具体都在做些什么。眼下需要你亲自过去,看来是出了什么棘手的大问题。” 闻言,霍绾脚步一顿,侧目望去,晃了晃手里的红本子: “我们现在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为我分忧就算了,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风凉话吗?” 厉濯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夫人待会不是还有正事要办,有空顾及我、听我为你排忧解难?” 霍绾又看了他一眼,轻笑着,刻意感慨起来: “这样看来,那我还真是找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好老公……?” 她很快被揽腰环住,少年冰凉的指腹拨开了她脸侧的碎发,眸光温柔。 “今晚,我会在燕明山上等你。” 霍绾欲言又止,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但被打断了。 “迟到一点也没关系,我会等你。” 第206章 霍斯洺:霍绾,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霍绾原本想说,今晚她有可能不回燕明山了。 可当她对上他那双澄澈的银眸,拒绝的话语悄然卡在了喉咙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 最终,她别过了脸,“知道了,我尽量。” 话落,霍绾便率先离开了。 目送着那与自己渐行渐远的纤娆身影,厉濯羽站在阶梯上,插在口袋里的手指摩挲着那枚血一样鲜红的古董戒指,眸光深远幽长。 * 完成了人生几件大事之一,霍绾并没有想象中的感到沉重。 雪衣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目光偶然撞见后视镜里霍绾唇畔的弧度。 原本她还以为霍绾是在不情愿的状态下完成了和厉濯羽的这场联姻,现如今来看…… 难道霍绾真的对厉濯羽生出了几分情谊? 不过霍绾的心思向来不是她能揣测得了的,连续换了两任未婚夫不说,哪怕是跟在她身边三年的陆凛都能说抛弃就抛弃,这个厉家的小少爷…… 又能坚持多久呢? 二十多分钟后,这辆破旧的面包车抵达了霍氏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临下车前,霍绾从车座下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裹,熟练地取出了里面的散装手枪部件和弹夹。 她面无表情地将子弹一粒粒装满弹夹,组装起手枪的熟练程度堪比流水线的工匠,没有半点卡顿,一气呵成。 特殊时期,身上戴着这些装备,以备不时之需,总是没错的。 将这把手枪装进了名贵的手提包以后,霍绾又从这只黑色的包裹中摸出了几把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匕首刀具。 她选了把小巧便携的,又选了把款式独特的蝴蝶刀,在手中拨转了一圈,凌冽的寒光在后视镜中陡然一现。 蝴蝶刀这种东西,普通人玩起来,几秒钟就可以削掉自己的几根手指。 简单来说那就是伤敌为0,自损一千。 霍绾将两把刀分别塞进了口袋,纤细的手指拉上了黑色尼龙包的拉链,鞋跟一晃,干脆利落地将这个装满了各种危险器具的包裹重新踢回到了座椅下面。 接着,她拉开车门下了车,雪衣立即跟随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私人电梯里。 随着电子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不断上升,雪衣在心中默默哼着的小曲也变得沉郁顿挫起来。 霍氏大厦顶层,集团主席办公室。 “二小姐。”高大英挺的男人迎面走了过来,算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霍斯洺的助理-江川。 “霍总已经在等您了。” 霍绾没有回应他,接着就要迈开纤长的腿走向那两扇防弹玻璃门。 雪衣也跟着挪步,但还不到两秒钟,一只修长的手臂从天而降般地横拦在了她的面前。 眼前这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带微笑,“这位小姐,还请在这里等候。” 江川看似镇定,实则内心像是有蚂蚁在爬,他已经看过昨晚霍家主宅的监控录像了! 昨晚混进霍家主宅的那名女佣,和眼前这位白衣白裙的少女至少有九成相似,或者说,她们两个就是一个人! 这么危险的人物,他当然不能放她进去,拖延时间的同时,他默默用短信通知了安保那边随时待命。 雪衣没有理会江川,只是颇为鄙夷地盯着他,静静等待着霍绾的指令。 “雪衣,你留在这里。”霍绾料到了会是这样,没有回头,脚步未停。 “是,二小姐。”雪衣乖巧应下。 同一时间,霍绾也消失在了那扇门前,进入了霍斯洺的办公室。 * 只要站在落地窗前,就能一览华都最繁华的商业中心的大平层办公室里。 价值不菲的沉木办公桌前,倚靠在那真皮办公椅里的男人似乎在闭目养神。 近处,一架金丝框镜被放置在了桌面上,旁边还有一支精致的刻了字的钢笔。 尽管已经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座椅中的男人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看上去有些疲惫,可他身上更多的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戾气息。 除去了这副眼镜,削弱了霍斯洺平日里一贯的斯文贵气,气质上多了几分冷硬,就连五官的线条都变得清晰锋利起来。 也是,昨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是那三条热搜,又是霍皎皎被绑架,霍老爷子被转移,霍斯洺和沈婉容估计一个晚上都没合过眼吧。 这样想着,霍绾面带微笑,没有刻意放轻脚步,锋利的鞋叩击过光滑冰冷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声线,提醒着座椅里的男人她的到来。 不过,她并没有走向办公桌,反而走向了落地窗。 不愧是霍氏集团真正主人的办公室,整个华都的盛景都在他的脚下。 自老爷子年纪大了,逐渐因为身体原因不来公司以后,这里就成了霍斯洺的办公室。 怕是无论换做是谁,只要站在这里朝外面看过,都会生出无穷无尽的野心吧。 她当然也不例外。 正当她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放空时,那倚靠在办公椅里的男人才终于按捺不住这沉默,缓缓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瞳眸。 他那低哑磁性的嗓音打破了这无声的对峙: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出现了。” “怎么会?”霍绾勾着唇,把玩着垂落在肩侧的长卷发。 她没有回头,但从她的语气里就能猜得到此刻她脸上挂着怎样明艳惑人的笑容。 “眼下这种情况,哥哥难道认为我会弃霍氏于不顾吗?我可是花了一整晚才想到了一个可以平息舆论的办法,也顺利执行了,哥哥要听听看吗?” 霍斯洺没有立即戴上眼镜,深沉的瞳仁里晕开墨色,声线沉降到了没有温度的冰点: “霍绾,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第207章 她把刚办好的结婚证丢到了霍斯洺面前 指的是什么? 既然他最先关心的不是霍氏,那就是霍皎皎和老爷子了? 霍绾盯着半步之遥外脚下的车水马龙,像是高傲的上位者在俯瞰着可以随意操控的玩具棋子。 她和霍斯洺毕竟实打实的抄袭相处了好几年,尤其是在老爷子的高压打磨下,彼此都深知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比起霍氏,霍斯洺更关心霍皎皎? 显然,霍绾是不太相信的,云淡风轻地调侃道: “原来比起霍氏,哥哥更看重我们霍家这浅薄到不能再浅薄的血脉亲缘?” “那我还真是好奇,哥哥接下来会率先问我霍皎皎怎么样了,还是先关心老爷子的身体,毕竟这一个是你的亲妹妹,一个是一手把你栽培养大的太公。” 刚说完,她又兀自嗤笑出声: “瞧我这脑子,怎么能忘了哥哥现如今可是巴不得老爷子早日驾鹤西去,撒手人寰呢……” 这期间,霍斯洺一言不发,沉沉的眸光紧锁着落地窗边那抹纤娆的倩影。 直到霍绾把话说完,他才盯着她的背影,逐字逐句沉声问道:“你把皎皎关到哪里了?” 闻言,霍绾终于舍得回眸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好笑,但更多的是嘲弄: “她是霍氏名副其实的公主千金,是老爷子遗嘱里特意吩咐了无论霍氏最终落入谁手也要用千万宠爱捧着的人,你觉得……我还能把她怎么样?” 霍皎皎这丫头的性子也不知道到底是随了谁,倔得离谱。 从昨晚被关进燕明山上到现在,滴水未沾、滴米未进。 就她那瘦弱的身子骨,估计到不了明天中午,就会因体力不支而昏倒过去。 不过这样也好,她反而能安分一点,大不了注射点营养液,总之不会让她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如果皎皎出了什么事……” “呵。”缠绕着凉薄笑意的女音打断了霍斯洺。 “她已经被绑走了,你现在才警告我,会不会有点太晚了?” 说话的同时,霍绾随意地将长发拨弄到了身后,步步朝着那宽大的办公桌走去。 “霍斯洺,如果昨晚我晚了你一步,没有事先抓走霍皎皎,更没有转移走老爷子,而是被你和沈婉容的人发现了我的下落,你说……” 说到这里,霍绾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下,靠在了这宽大的沉木办公桌前。 只要她伸出手,就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男人的肩膀。 她那轻若无物的目光落在了霍斯洺没有佩戴眼镜的冷俊面庞上,接着是他黑色的丝发间。 唇畔笑意愈浓,如肆意绽放的毒蔓花蕾,软若无骨的手臂轻轻探去。 “你说,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的我,会是何种下场,今天还能站在你面前吗?” 自她无意间听到霍隐和沈婉容在医院病房里的那番争吵起,事情性质就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不出所料,她的手腕在即将触碰到男人鬓边的前一秒被狠狠扣握住! 霍斯洺扣着女人不禁一握的皓腕,已经几乎无温的瞳仁深深地注视着她愈发冷艳的霜雪容颜。 “不该听的秘密?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没有实证的指控,你也会信?” 霍绾没有立即抽回自己的手腕,回以同样冰冷的眼神,哂笑: “既然是无稽之谈,那你敢验dna吗?我们的父亲大人自昨晚以后也没了下落,想必你和沈婉容现在应该在满世界的找他吧,毕竟……只要我和他都消失了,现如今最困扰你的事情也就彻底解决了。” 是的,霍隐也没了踪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昨晚,她原本的计划是把霍皎皎软禁到燕明山上当人质,再秘密转走老爷子,最后安排人手保护霍隐的安全。 可是…… 霍隐彻底下落不明,一消失就是一整晚,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她原以为霍隐已经在霍斯洺和沈婉容的手里了,可看霍斯洺的反应,显然不像是已经掌握了霍隐下落的样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看来我们都没有回头的可能了。父亲的事情暂且不谈,倘若你想得到霍氏,就不应该让太公醒来。” 说这话的人是霍斯洺,换做是旁人听了,或许会震惊到连下巴都掉下来。 可早就深谙眼前这个男人本性的霍绾对此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觉得无趣。 他这么快就彻底不装了?没意思。 霍绾挣开了他的手,揉着酸痛的手腕,轻飘飘道: “我自有我的打算和考量,虽然这就像是把哥哥和母亲架在火架上烤,也会加深我现如今的危险处境,但我向来是走在刀刃上的,风险越高,收益也越高。” 身下的男人只是冷冷盯着她,锋薄的唇一张一合,吐出几个令人心有余悸的字眼: “引火烧身,小心玩火自焚。” 霍绾冷笑,“我看哥哥还是先考虑一下你自己吧,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在这个椅子上坐会儿吧,毕竟……” “这个位置,你怕是坐不了几天了。” 没想到,男人唇畔噙着的弧度反而愈发呈现玩味的趋势。 他显得格外镇定,甚至云淡风轻地抬眼看向她。 “是吗?我还以为,你现如今的大半精力都会放在弗莱家族终止合作的这件事上。” 这一瞬间,霍绾警觉地眯起了眼眸,“果然是你动的手脚。” 对此,霍斯洺却矢口否认: “帝国西部片区的枪-械生意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在打理,几年下来,你几乎把整个片区的分销商都换成了你的人,合作伙伴也是你亲自谈下来的,想要暗中作梗……霍绾,我何必等到现在?” “弗莱家族是加利尔洲(虚拟地名)的地头蛇,恶名远扬,只有你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霍绾不予反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郑重表示:“这件事,我自会解决。” 霍斯洺拿起了桌面上的金丝框镜,无波无澜: “我等着你的处理结果。” 这件事结束,霍绾乘胜追击地敲了敲桌面,“今晚,我要出席记者招待会。” 霍斯洺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 “霍总难道不好奇,我打算在今晚的记者招待会上公布些什么吗?” 霍斯洺重新戴上了眼镜,镜片上的反光遮挡住了他眸底所有的情绪。 可他的动作接着就因那轻飘飘的女音而僵住了。 “我要把订婚宴提前至下周。” 外界不是现在传言当年霍氏恶意吞并了温、厉两家吗? 那她和厉家最后的遗孤,厉家小少爷-厉濯羽的正式婚讯一出,订婚宴一办,自然转移外界热议的焦点。 接着,霍绾随手将下午才刚办好的红色证件丢到了桌面上。 第208章 霍斯洺,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这一瞬,那正方的红色工本上醒目的“结婚证”三个字赫然映入了男人格挡在镜片后的琥珀色瞳眸。 霍绾看着霍斯洺拿起了桌面上的这个红本,缓慢翻开。 他的目光似乎在那张红色背景的合照上停留了良久,接着合上,放回到了桌面上。 他声线不变,眸色不明,“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 闻言,霍绾索性坐在了他这张办公桌上,单手撑着身体,踩着红底高跟鞋的细腿随性交叠,妩媚张扬。 她无辜耸肩,“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我们霍家欠了温、厉两家,是害他们家破人亡的凶手,其实大家没那么在意真相,只是想要一个抹黑霍氏的污点,想要噱头,想要八卦,那么我想,没有什么会比这段带着‘血仇’的联姻更……” “你认真的?”霍斯洺打断了她。 霍绾无意识地蹙眉,她怎么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不耐烦,甚至是不悦? 不过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霍斯洺当她默认了。 呵,也对,结婚证都领了,木已成舟。 木已成舟。 脑海里莫名涌现出的词在喉咙里翻滚,涌出血腥味的错觉,却浑然不觉。 霍绾没有太过关注眼前男人的异常,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这本结婚证,没心没肺地笑笑: “我是个急性子,没有通知父亲和哥哥就直接和濯羽领了证,我想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沉默压抑了许久的男人终于抬起了脸,一双寒眸深戾地锁着她的脸,“你在拿你的婚姻开玩笑?” 霍绾愣了下,完全没想到霍斯洺会莫名其妙的抛出这种话。 反应过来以后,她不禁挑起眉梢笑着反问: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又开始关心起我的私生活了?还有,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霍斯洺一言不发,隐藏在宽大桌面下的手指一根根收拢,曲起,冷白的掌背上筋脉扩张。 许久后,他再度看向霍绾。 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充斥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愫。 “如果太公没有在遗嘱里写明你和濯羽必须完婚才能分得霍氏的股份和霍家的家产,你会和他在一起、会和他结婚?” 霍绾只把霍斯洺的异常当做是他单纯吃错药了,无谓地牵起唇角,更加没心没肺地表示: “结婚倒是没想过,毕竟我这么年轻,还有那么多大好年华,也没谈过什么正式的恋爱,早早步入婚姻的坟墓是挺可惜的……” “不过,哥哥未免也太果断肯定了,你怎么能确定,没有老爷子的那份遗嘱,我和厉小少爷就一定不会在一起?” 霍绾观察着霍斯洺脸上的细微神情变化,纤细的手指拨弄起长卷发。 明明是在感叹,可她眉眼间的浮着的神色却是凉薄戏谑的。 “是我忘了,你可能不知道,早在三年前,他被人下了药的那晚,在机缘巧合之下错进了我的房间……” 说到这里,她点到为止,后面的内容想必不用说的太清楚,霍斯洺也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番话的确使得霍斯洺的脸色微微一变。 三年前…… 时间竟然可以追溯到那么早以前? 这三年里,除去霍绾的第二任未婚夫-季燊,她身边就只有一直被她秘密保护着的“金丝雀”-陆凛。 原来早在季燊和陆凛之前,她就已经和厉濯羽有了关系……? 霍斯洺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和感情,看待霍绾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霍绾歪着头,散漫又轻佻: “你怎么这副表情,很惊讶?就算我不和厉濯羽在一起,也会和其他老爷子选定的人联姻。” “倒是你,霍斯洺,你好像总是很关心我的私生活,关心的过了头……” 后半句话实在意味深长,掺杂着某些不该有的试探。 霍绾的眼神极具穿透力,像是要洞穿他的灵魂。 男人迎上了她的目光,“太公没有几天了……” 他还没吐露出一句完整的话,霍绾就已经忍不住挑起了眉梢: “霍斯洺,你不会是真的吃错药了吧,你这话如果传出去了,苦心维系多年的名声不要了?” 显然,此刻的霍斯洺并不在意这些,铿锵有力,逐字逐句将刚刚被打断的话语重新拼接表述了出来: “太公时日无多,没有人会继续活在他的阴影和控制下。在你的眼中,现如今,权势财富比自由更重要?” 霍绾足足怔了半晌儿,确认无误这句话是从霍斯洺的嘴里说出来以后,蹙着眉冒出一句: “你没病吧?权势财富,当然比自由更重要。” “是吗……”霍斯洺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去,开始失温,“从前的你,不是这样认为的。” 霍绾当然知道霍斯洺说的是什么。 他们一同在老爷子手里饱受折磨的那几年,的确天真的认为只要掀翻了老爷子这座大山,就能彻底摆脱所谓的阴影,获得“自由”。 尤其是,她十九岁那年,老爷子为她定下了第一门婚事,让她提前和当时的第一任未婚夫接触,培养所谓的感情。 那个时候,她反抗过,也闹过,最后还不是接受了? 因为老爷子开出了她无法拒绝的条件——地位,金钱,权力。 思绪上涌,霍绾按了按泛着酸痛的太阳穴。 “就算我说过那种话,但那也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更何况,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竟然拿来要求我?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让我把霍氏拱手让给你吗?” 霍斯洺还真觉得自己是疯了,也在今天克制到了极点,阖上了眼,声线沉得彻底: “如果我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当年的那句话呢?” “让你我,让霍家的所有人都彻底摆脱太公的控制,你不用再一次次的被推出去联姻、一次次冒着豁出性命的风险谈生意,我也不用再一步步恪守着他的准则与命令,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霍绾的大脑霎时间停滞了好几秒。 这还是…… 她认识的霍斯洺吗? 对此,她得出了以下两个结论。 “要么,你疯了。” “要么,你是故意这么说,想让我掉以轻心、放松警惕。” 听到这里,霍斯洺睁开了眼,自嘲般的怅然,可接着眼神又冷却了下来,阴暗无边。 “你不相信?” 霍绾冷笑:“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第209章 霍斯洺的感情与错过的烟火 “你让我相信一个把我视为眼中钉,无时无刻都想除掉我的人?” 她话音刚落,男人过分沉郁的声音就追了过来: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霍绾,我们之间,不一定只有不死不休这一个结局。” 空气中的氛围又陷入了沉默。 霍绾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像是全然不懂,不然怎么会失笑。 “你要讲和?可是,既然能永绝后患,我们何必给彼此留个心患?” 她觉得有趣,霍斯洺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做这种天真的梦? 她的存在,永远会是他的威胁。 就算现如今他是这么想的,未来总有一天会变的。到时候,还不是同样的结局? “心患……”霍斯洺低笑着重复了这两个字。 她是单单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任何人? 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做出了回答与选择。 是啊,她从未变过,一直如此。 可笑的人是他,不断动摇的人也是他。 昨晚他命人搜捕她的下落,既希望能够找到她,内心深处同时又传来了异样的声音,希望她不要出现。 不得不说,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哪怕她的存在是悬在他头顶的刀,是生长在肉里的刺。 可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与这种疼痛为伍,也早就已经混淆了对感情的概念。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情感名为病态…… 还是其他什么混乱又疯狂的东西。 他只知道,自己每次察觉到异样的感情,都会强行压制下去,告诉自己不过是错觉,可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一次次的看着她和其他男人订婚,身边异性不断,起初的确感到怪异的不适,后来渐渐麻木。 因为他很清楚,她这样的女人,绝不会轻易动心,更不可能爱上她身边的那些普通男人。 每次胡思乱想时,他的理智都会告诉他,她的私生活与他无关,她是他的绊脚石,是必须要除掉的人,是绝不能产生任何不该有的念头的存在。 他该除掉她,也必须除掉她,可真正动手时,那所谓的恻隐之心与本能又开始作祟。 他有一种预感,这种本能与理性的挣扎与斗争,迟早会把他逼疯。 或许霍绾说的没错,她的怀疑与顾虑也没错,哪怕他现在心里想的是留住她,未来的某一天,他说不定会改变想法,从而除掉她。 讽刺到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她不该相信他。 可直到看见了她拿出来的证件,那醒目的红色,那扎眼的“结婚证”三个字。 他原以为已经不会再起任何波澜的决心再度濒临破碎。 于是,他给了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而她不仅拒绝了甚至还嘲弄了一番。 原以为有过几年的共同苦难经历,彼此陪伴着对方在看不到尽头的永夜里熬过了最艰苦的时刻,或许会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感同身受…… 原来…… 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 从始至终,她都把他当做是对手,宿敌。 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还会如此。 既然如此,那他不会再有任何心软与动摇。 不知为何,霍绾冥冥之中感觉霍斯洺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他低着头,按着太阳穴,眉目冷淡,气息更是疏离: “傍晚六点,记者招待会准时召开。至于你要当着媒体宣布的事情,除了你和濯羽的婚讯,还有其他吗?” 毕竟相处多年,霍绾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懒洋洋地眯着眼笑着: “其他事情?哥哥指的是你给老爷子注射安眠药物,故意拖延老爷子苏醒过来这件事,还是更有关于你身体里流淌着的血脉是否是霍家的猜想……?” “的确,这两件事,无论公布出去哪一件,都比我和厉家小少爷的婚事要震撼吸睛多了呢……” 她说的太过直白,以至于才刚开了个头,男人那锐利凛冽的目光就扫到了她的脸上。 她像是察觉不到危险的逼近,镇定自若地从这张宽大的办公桌上下来,拍了拍手。 “放心,我还没有那么鲁莽,君家虎视眈眈,董事会和霍氏的那些旁系里已经生出了狼子野心。在这起舆论危机彻底解决之前,如果再曝出这样的大新闻,我看霍氏怕是挺不过明早,就要乱成一锅粥了呢。” “所以,哥哥大可以再过几天安稳日子,只要别忘了,我随时都能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就好……” 男人的眸色又深了几分,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在霍绾即将转身前冷淡地提出一句: “你要把太公安置在哪里我不会再过问,但是,放了皎皎。” 霍绾脚步一顿,“倘若霍皎皎想留下来陪着老爷子呢?” 的确,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身后一时之间没了动静,霍绾不屑地笑了,恢复了原先的步调,从容离去。 * 傍晚,六点。 霍氏集团组织的记者招待会也是澄清发布会准时召开。 当晚,#霍厉联姻#,#霍氏澄清#,#厉家澄清#这几条热搜瞬间刷爆了时下所有热门论坛。 #真相大白,造谣可耻#话题的热度也随之节节攀升。 当然,这幕后少不了霍氏旗下公关部的推波助澜。 记者招待会结束,霍绾就亲自前往了霍氏楼上的公关部,坐镇部长办公室监督着话题热度与数据。 眼看着一个个话题都已经出现了#爆#的标识,自发下场洗白的路人越来越多,公关部提前开了香槟。 霍绾待到了深夜,审完了公关部第二天打算发布的稿件才终于萌生了些许倦意。 她喝着苦咖啡,终于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突然间,某种不妙的念头在脑海里炸开。 她好像……忘了什么! 与此同时,燕明山上。 “家主……根据天气预报显示,待会可能要降雨,这烟花……还放吗?” 第210章 她的身上很冰,可厉濯羽的温度好像更低? 电话另一端。 燕明山上,疗养院静谧清幽的花园里。 厉濯羽放下了手机,没有挂断,缓缓仰起下颚望向天幕。 漆黑夜空之上,乌色云翳聚集,就连风中也掺杂着湿意,阴雨欲来。 他似乎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视线,凌晨一点四十,凉薄的眉目间未有任何波动,淡声吐出了几个字: “照常燃放。” 电话那头的埃文愣了下,不确定地看了眼地上一捆又一捆的烟花爆竹,“……是。” “嘟——” 这通电话被挂断了。 电话被掐断后,埃文无奈转身,朝着身后的黑衣人做了一个照常执行的手势。 半分钟后。 华都上空噼啪作响,一朵朵粉色的烟花在夜幕之上盛大绽放,那一刹花火,绮丽梦幻。 此时此刻,如果有人恰巧位于燕明山上,刚刚好能够将这场盛大的烟火收入眼底。 夜幕之下,一辆黑色的豪车正朝着郊区的方向高速疾驰。 后排座位中,察觉到外界动静的霍绾悄然睁开了眼。 雪衣握着方向盘,余光瞥向车窗外夜幕之上突然冒出来的绚丽烟火。 察觉到后排的霍绾睁开了眼,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放烟花?看方位,应该是在郊区的别墅区,有钱人真会玩呐~” 霍绾没有出声,午夜的冷风灌入了车窗,吹开了她面颊两侧的丝发。 她原本对于这种热闹并不感兴趣,可鬼使神差之下还是朝着车窗外扫了一眼。 烟花吗…… 她虽然喜欢铺张奢侈,但这种只存在一瞬间的东西,就算看见了也抓不住摸不着,最后甚至连影子也消失不见…… 算了吧,热闹总是不属于她的。 倦意上涌,霍绾重新阖上了眼,轻轻靠在了车框边,继续补眠。 雪衣踩着油门,一路疾驰,终于在二十分钟后抵达了燕明山。 疗养院的大门前,雪衣正纠结着要不要喊醒看似已经陷入熟睡的霍绾,门口石阶上就已经出现了一道不寻常的身影。 这不是姑爷吗?! 厉濯羽竟然还没睡? 也对,毕竟新婚燕尔,小情侣之间总是腻腻歪歪的,谁也离不开谁。 见状,雪衣极有眼色的解锁了后座车门,让厉濯羽轻而易举地拉开。 直到他轻柔小心地将后座里一身职业装的女人抱了出去,她才敢大声喘气。 厉濯羽抱着怀中的温软,面不改色地踏上一级级阶梯。 然而,他的脚步却在迈上最后一级阶梯时顿住了,垂眸看向怀中女人细长卷翘的睫毛,看着她恬静地阖着眼,像是真的睡着了。 缭乱的长卷发掩映着白净的容颜,清晰的五官轮廓,如樱瓣般的薄唇,就连颈部线条也是那样优美。 “是笃定了我一定会抱你进去,所以才一直装睡吗?” 话音渐落,空气中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厉濯羽没有继续迈出脚步的意思,似乎只要霍绾一直不醒,他就不打算继续前进,整个晚上都会耗在这里。 他看着女人细长的羽睫微微颤动,接着缓缓掀开,露出那双妖媚惑人的绿色瞳眸。 她并没有立即回应他,更没有看向他,而是歪过了头,四下看了一圈周围的建筑物才转回了脸。 午夜的温度很低,她穿的又很单薄,一阵冷风吹过,微-透-丝质雪纺衬衫下的肌肤迅速显现出一片细微的毛孔,整个人也不由得轻轻颤抖。 “好冷啊……”霍绾微微蹙眉,一边埋怨的同时,纤细的手指攀上少年的肩膀。 仿佛这样就能从他的身上汲-取所-需的热-度。 见对方没反应,她终于抬起了脸,“你打算一直站在这里?那就放我下来。” 她可不要一直站在风口,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一觉醒来感冒生病了就糟糕了。 然而,接着,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厉濯羽身上的温度也很低。 明明她想要取暖,反而成了被汲取热量的那一个? 她才刚试探性地抚上他的脸颊,就被他面颊的温度冻得缩回了指尖,才刚舒展开来的黛眉又重新蹙起。 “你这是在外面站了多久?为什么不进房间?” 然而,她的疑问并没有得到回答。 而那双正抱着她的手臂稍稍紧了紧,原本停滞不前的方位也终于开始重新移动。 霍绾当然清楚厉濯羽这是察觉到了她忘记了时间点,回来的太晚,对此不满但又不想显得太较真,于是就这样赌着气,一句话也不说。 这下子,霍绾倒不担心自己明天一觉醒来会感冒了,反而开始担心起厉濯羽了。 很快,她被抱回了那间专属于她的房间。 刚打开门的那一霎,室内室外的温度差俨然划分成了两个世界,像是有暖流涌了出来。 尽管没有开灯,霍绾也敏锐地发现屋内像是被人整理了一遍,多出了一些不属于她的物品。 很明显,这些都是厉濯羽的东西。 她被放在了沙发上的那一刹,顺势抬眸看向少年紧绷着的轮廓线条,在他即将抽身离开时精准无误地抓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生气了?”她的声音很低,但在安静的夜里足够清晰。 好吧,这就有点明知故问了,但总得先找个话题切入点,才能进行后续的交流。 见少年没了动静,没有挣开她的意思,也没有转身就走,霍绾心中渐渐有了几分把握。 她攥着他冰凉的手指,轻声解释: “我知道我回来晚了点,但今晚霍氏的记者招待会你应该也看见了,应付完媒体后,我和霍斯洺都去了公关部亲自坐镇盯着,一时之间脱不开身,你……应该能理解吧?” 厉濯羽低眸注视了沙发上的女人良久,听着她轻声细语的解释,是难得乖巧的模样。 可他却一点点抽走了自己的手,淡笑着挑起了薄唇,无波无澜的声线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是霍家的二小姐,霍氏的副总,公司利益为重,不用向我解释这么多。” “很晚了,你身上很冰,去泡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霍绾:“……” 他嘴上这么说,但实际的表现却没有这么简单。 可她的性格也不是那种会哄男人的类型,再加上今晚真的很冷,思考了几秒后…… 她决定采纳他的提议,“那我先去泡澡了。” 说着,霍绾从容起身,她这才惊讶地发现,落地窗边……怎么多出了一大捧玫瑰花? 这么大的捧花,估计得有上百朵。 如果再细看的话,这个房间好像也被简单装饰了一下。 她…… 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第211章 她这是打算把自己冻死在浴缸里? 即便如此,尽管已经察觉到了什么,霍绾仍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现。 她强行抹去心头的异样感触,恍若没事人一样绕过了沙发,走进了衣帽间。 有时候,她真是宁愿厉濯羽像陆凛那样自视甚高,沉默寡言到难以接近,哪怕心里已经动摇了,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她对人性早已看淡,不会再相信任何人。除此以外,她同样认为动了感情就是有了软肋,她不会让任何人抓住她的软肋,所以干脆拒绝让任何人走进她的心里,谁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没想到,衣帽间里也摆满了鲜花。 她才刚随手按下了顶灯开关,就意外地发现玻璃柜上,梳妆台前,还有花瓶里都装点了红色的玫瑰。 从前她认为红色的玫瑰很是俗气,但这种花向来被认为是爱情的象征,现如今一捧又一捧的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似乎也没有那么艳俗了。 不仅如此,在她的梳妆台上,还摆放了几个精致的礼盒。 霍绾走向梳妆台,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只绒布盒,随手拆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男女对戒。 厉濯羽不是已经送了她一枚绿宝石戒指了? 这又是……钻戒? 她取出了其中那枚女戒,在手里静静打量。 这钻石分量不小,切割精细,设计别致,内圈上还刻下了日期,凭着她对珠宝奢侈品的了解,单是这枚女士钻戒就已经差不多到了七位数。 男戒的设计也很别出心裁,看着低调实则很显眼。 在手里摩挲把玩了一会儿后,她将这两枚戒指重新放回到了这只绒布盒里。 至于其他的几个礼盒,里面是一副副黄金首饰。在华都婚嫁传统里,男方下聘时一般会为女方置办金首饰。 但她没怎么细看,剩下的这几个礼盒光是掂着就很重,价值更是无法估量。 可对现如今的她来说,金钱单单只是冰冷的数字罢了。 再说的直白一点,她名下的财产,怕是‘厉濯羽’的十倍都不止,他一次性置办这么多,想必是大出血了。 她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 将这些礼盒复归原位后,霍绾转身来到了衣柜前,挑选着换洗衣物。 刚拉开柜门,她就发现了异样。 她的衣服…… 被人给换了?! 尤其衣架上的那几件连吊牌都还没摘的睡衣睡裙,很明显是今天刚被塞进来的! 她随手拿起吊牌扫了一眼,尺码倒是意外的符合。 可这些衣服的款式,相比起她原本的睡衣…… 这几件衣服可要……“清凉”多了。 所以,她原本的睡衣去哪里了……? * 几十分钟后。 浴室。 室内水汽蒸腾,白烟袅袅,玻璃门上已经布满了水汽。 霍绾浸泡在象牙白的宽大浴缸里,长发被绾起,用一个鲨鱼夹固定住。 她歪着脑袋枕在浴缸边缘,阖着眼的恬静模样像是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就连浴缸里的水什么时候已经失了温度也未曾察觉到。 或许是迷迷糊糊中感知到了异样,她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在已经近乎消散的白烟中看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明明对方的动作很温柔,嗓音却比这池快要失温的水还冷凉: “你这是打算把自己冻死在浴缸里?” 如此熟悉的声音灌进了耳朵里,霍绾这才清醒了几分,将手臂从池水里抬起,用还在滴着水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看来她是疲惫到了极点,这两天几乎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连厉濯羽什么时候进了浴室都没发现。 室内开了浴霸,排气扇也在吹着暖风,冻死倒不至于,但感冒怕是逃不掉了。 不过这也只是困扰了霍绾几秒,她很快就换上了那没心没肺的笑容: “还好被你发现了,你说,我该怎么报答这份‘救命之恩’?” 厉濯羽没有理会她,一言不发,冷着脸沉着气息给浴缸重新注入热水。 见状,霍绾按住了他的手,“不泡了,再泡下去都要泡脱皮了。” 说完她便松开了手,语气里是惯用的吩咐: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只是,她都已经这么直白的表达了让他回避一下…… 眼前半跪在浴缸边的少年却没有一丝一毫打算离去的意思。 霍绾:“……” 就这样无声的对峙了一会儿。 她索性将手肘搭在了浴缸边,托着腮,歪着脑袋,意味深长地审视着他: “难道……你今晚还有心情……做……?” 她并不觉得厉濯羽今晚还有心情做其他事情,他的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她也不在状态,别说火-花了,就连个水花都没有。 果然,厉濯羽的脸色更难看了。 霍绾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眼前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冷得像是冰山。 尤其是厉濯羽注视着她的眼神,怕不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这个词没有歧义,是单纯字面上的生吞活剥。 从她的角度能亲眼目睹他咬了下后槽牙,下颚线条也因此而变得锋利起来。 接着,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取走了一旁架子上的浴巾又重新折返了回来。 霍绾仍是泡在水里,不解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光拿浴巾过来,不知道顺便把睡衣也拿过来吗? 接着,眼看着他就要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像是给刚洗完澡的宠物擦水一样用浴巾将她裹住,霍绾连忙叫停。 “等等,我自己来,还有,我的衣服呢?” 已经这么熟悉了,她本不该扭捏。 可厉濯羽冷着一张脸做这些再亲密无间的事情时,她总觉得怪怪的…… 闻言,少年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冷淡磁性的声线未有波澜: “待会还要-脱,麻烦。” 第212章 等她做好准备,他会亲自揭晓答案 “……” 霍绾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顶着这样一张圣洁到清心寡欲的脸,还能说出这种话的。 平淡到像是在吐槽一件日常小事。 只是,他的心情都已经差到了极点,真的还有心思做其他事情? 霍绾并不觉得他真的还能做得下去,于是也就不做挣扎与抵抗,由着他将她从浴池中捞了出来,擦干,抱走。 在被抱出浴室后放置到床上的那一刻,她随手捞过了床上的毯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半遮半掩,反倒欲盖弥彰。 落地窗前的纱帘不知道在何时被拉上了,在白色蕾纱的遮掩下,月色格外朦胧。 霍绾揪着毛毯,护在了胸前,环顾了室内一圈才问道: “你这是把所有行李都搬到我这里来了,打算长期定居在这了?” 显然,厉濯羽并不是这么打算的。 他慢条斯理地解着领口的金色铜扣,微微滚动的喉结在月色下若隐若现: “婚房已经准备好了,但需要时间装修。” 言下之意,在婚房装修好之前,他会待在她身边。 等婚房装修完了,他会把她带回婚房。 霍绾有些不可置信,诧异到脱口而出: “你还准备了婚房?” 她的这句话不知道又哪里刺激到厉濯羽了,他的脸色和身周的气息又不对劲了,显然是不满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也是。 虽然他们之间身价和财力相差了不少,但一处房产……厉濯羽还是负担得起的。 毕竟是男人,在女人面前有着莫名的自尊心,不愿意被看轻了,这点霍绾倒是能理解。 她默默撤回了那副惊讶的表情,话锋一转,像是来了兴趣,颇为好奇地试探: “我的意思是,你……把我们的婚房安排在了哪里?” “壹号湾。” 回答这样简单的问题并没有影响厉濯羽解开身上这件黑色衬衫上的一颗颗纽扣的速度。 他很快便剥下了这件衬衫,露出了健硕的胸膛和清晰的腹肌线条。 他记得她几年前曾在老爷子面前提过壹号湾,还以为她很满意那里,可看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倒像是惊讶多过欢喜。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无意识地问出了口,“不喜欢吗?” “……”霍绾撤回了刚刚撤回的惊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她还真是小看了他。 壹号湾的位置和选址,是华都那些老牌世家和名流们云集的黄金地带,寸土寸金,多年来房价一直居高不下。 就连她都要先考虑考虑再下手,他就这么干脆的买了?老爷子对他还真是不是亲孙胜似亲孙,到底给了他多少? 霍绾在沉默中回过了神,低低哑笑: “喜欢啊,那么贵的地方,怎么会不喜欢?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深藏不露……看来,我没签婚前协议,倒成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和厉濯羽这个婚结的匆忙,没来及找律师拟婚前协议就领了结婚证。 再加上她从一开始就把厉濯羽默认成了这段婚姻里的弱势方,本着想要补偿他的想法,也就没打算签下所谓的婚前协议。 不成想,弄巧成拙。现在看来……这家伙名下的资产,会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数字。 虽然她之前从未产生过调查厉濯羽名下资产的想法,可今晚见识到了他的财力后,心中难免感到好奇。 据她所知,厉濯羽的学业今年才刚刚结束,老爷子原本打算安排他进霍氏,安排个挂名闲职,可却被他拒绝了。 目前,他好像处于自主创业阶段,为此老爷子还赞助了他一大笔创业启动资金。至于具体在做什么,貌似是投行之类的,至于更多…… 霍绾的大脑还在不断搜寻着有关厉濯羽的所有信息,恍惚间,她下颚被几根冰凉的手指抬起。 少年的指腹摩挲过她的下颚,捻按在她的唇上,一双银色的瞳眸仿若蒙上了一层怎样也看不清的薄纱,深深地注视着她。 “你想签婚前协议?如果这个不能后来补上,那么我会让律师拟一份自愿放弃夫妻共同财产的协议书,签好了会交给你。” 逐渐飘远的思绪被这又沉又哑的嗓音拉回,因分神而像是失去了焦点的绿色瞳眸重新潋开了涟漪,霍绾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他打算签署自愿放弃夫妻共同财产的协议书? 她倒是破天荒地感到新奇,连困意都打消了不少,眯起了眼睛,笑声中充满了试探意味: “你确定吗?隶属于我名下的资产,或许会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没有任何犹豫,一声低哑轻嗤从头顶压迫而来—— “那又如何?” 好一个那又如何。 霍绾不禁挑了下眉梢,是她多心了吗,为什么总觉得他这语气中充斥着不屑与轻蔑? 他这表情,这语气,要么是太天真,天真到不知天高地厚,要么是没把霍家的资本实力放在眼里。 所以,厉濯羽手里到底握了多少牌,名下又有多少资产,才能让他如此自信,自信到没把她没把霍家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霍绾松开了揪在心口处的手指,皱成一团的毛毯自然而然的舒展平铺开来。 她轻笑着探出了纤细的手臂,冷白的手指顺着少年的胸膛攀升,百无聊赖地打趣道: “难怪你不要我的副卡,除去壹号湾的房产和我无名指上的这枚戒指,还有今晚出现在我的梳妆台上的那些首饰……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她这话里的调侃过多试探,同一时间,她的手腕被重新捉住。 少年不容抗拒地执起了她的手,低垂下头颅,羽毛般的轻吻落在了她的指尖,布满了云翳的银眸里暗流涌动。 他似乎很认真,却在接下来说出了一句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等你做好准备的那一天,我会……亲自揭晓这个答案。” 霍绾听得云里雾里,都已经领过证了,她还没有套出他所有知道的信息,她还真是……失败。 此刻,落在她指尖的亲吻,在她指间逐渐漫延的温度,就像是窜动的微弱电流。 在气氛逐渐变得不对劲之前,霍绾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重新将毛毯掩在了胸前的同时向后缩了缩。 “很晚了,就不继续打哑谜了,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只是,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直虚扶在她腰际的那只大手就将她重新捞了回来。 不过半秒钟,笼罩在她头顶的那抹阴影又重新遮盖住了朦胧的月辉。 第213章 原来厉濯羽从前都在刻意压制着本性 第一场结束。 霍绾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被捞出来一样,脱了力。 软趴趴地伏在了床头。 青丝缭绕,眼尾勾红,气若游丝,淡淡的绯红从她的面颊一路漫延至耳廓。 接着,从身后探来了一双手将她重新按了回去。 耳后递来的极哑声音仿佛来自深渊,“躲什么?还没结束……” 这个夜晚好像格外漫长,怎么都看不见破晓的光。 如果说厉濯羽起初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理智,那么到最后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与妄念。 还真是一个难忘的…… 新婚夜。 * 一夜过去。 霍绾醒来的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昏昏沉沉的脑袋迷迷蒙蒙,模糊的意识仿佛还停留在昨晚。 她记得自己原本是不愿意的,但少年低哑磁性的嗓音像是沾带着蛊惑的魔力,引导着她、令她做出违背心意的相反决定。 这荒唐的一晌贪欢的代价就是…… 她现在浑身上下的筋骨没有一块是不酸痛的。 她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厉濯羽以往都是刻意收敛着的。 现如今木已成舟,他们已经成了合法夫妻,他干脆连装温柔体贴都不屑装一下,恶劣至极。 接着,她撑着这具快要散架的身体坐了起来,缓缓按着太阳穴找回着自己的意识。 半分钟后,霍绾抬眼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房间已经被简单的收拾了一遍,不远处花瓶里盛放的红玫瑰也被换成了一束含苞待放的花蕾,看样子是今天早上才送来的。 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昨晚缠着她,像是不知何为疲倦的少年悄然消失了,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而疯狂的梦。 可她并不急着找厉濯羽兴师问罪,伸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点亮了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十点半。 还好,不算太晚。 接着,一条弹出屏幕的信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 半小时后。 疗养院,某私人病房。 “二小姐,是这样的,老太爷早上短暂醒来了一会儿,可因为脑部肿瘤的恶化加之中风暂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我们尝试与他进行沟通,但没有丝毫成果,后来……” 护士面露难色,说到一半时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霍绾的脸色,欲言又止。 “后来厉少爷单独和老太爷待了一会儿,然后……” “然后,老爷子就又‘睡’过去了,对吗?” 霍绾轻飘飘地接了下去,她站在病床前,看着安详躺在床中央的老人,眸底神色不明。 见护士抿着唇点了点头,霍绾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挥手让她先去忙其他事情。 护士离开后,霍绾毫不避讳地在病房里点了一根烟。 很快,云雾散开。 青烟白雾中,她看似随口一问:“厉濯羽呢?” 听了这话,守在门口的黑衣少女默默绞着手指,心虚道: “姑爷他……他一小时前……出去了一趟。” 闻言,霍绾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你改口的倒是挺快,跟雪衣学的?” 雪衣已经于今早赶往了帝国,处理弗莱家族毁约的事情,暂时接替她的人是她的同门师妹,化名雪珠。 真实代号-“血蛛”。 雪珠讪讪一笑,小声嘀咕了一句:“二小姐您已经和厉少爷领了证,他可不就是姑爷吗?” 话落,她又看似天真地问了一句:“二小姐您需要我把姑爷抓回来吗?” “不必了。”回绝的同时,霍绾转过了身,下达了新的指令。 “今天会有医生过来给老爷子会诊,你守在这里,不容有失。” 雪珠想要抗议,她还想继续待在霍绾身边,而不是在这里守着这个眼看着没几天活头的干巴老头。 可当她对上霍绾那不容违逆的幽暗眼神时,又默默地下了头,抿着嘴巴应了声:“是,二小姐。” 霍绾适时转移了话题,“听说霍皎皎还是不愿意进食,算起来,已经一天一夜滴米未进了?” 听到霍皎皎的名字,女孩实在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嫌恶,骂骂咧咧道: “那个女人?二小姐不用理会她,她就是千金小姐的生活过惯了,气焰太高,没受过这种对待,等真的饿急了,怕是连树皮都愿意啃。” 这时,霍绾敏锐地注意到了病床前那台心率监测仪上的波动数值。 呵,有意思。 看来即便昏迷不醒, 老爷子依旧能听进去她们的对话。 瞧她这还没提两句霍皎皎,老爷子的心率就已经上升了好几个波次。 见状,霍绾又吐出了一口白烟,长睫未曾颤动一下。 她歪着头,饶有深意地盯着病床上的老人看了又看,渐渐勾起了唇角。 只见她放柔了声音,眼神始终未曾离开床中央的身影和那台波动不止的心率仪,对着门口吩咐道: “好了,皎皎她毕竟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霍家的三小姐,就算你们再不喜欢她,也要当做是霍家的人一样优待,明白了吗?” 黑衣少女撇了撇唇,不明所以,但还是不情愿地应下: “是……二小姐。” 霍绾不动声色地挽起了唇角,眸光微微一凝。 看吧,老爷子果然能听见她们的对话。 因为这台连接着他心脏的心率仪又波动了两下,接着逐渐恢复了平稳。 像他们家老爷子这样的老狐狸,怕是现如今整个华都也找不出几个。 霍斯洺给他注射的安眠剂已经停了好几天了,她又特意请了国外的专家过来检查了一遍,按理说老爷子早就该醒了,可他却迟迟未有苏醒的迹象,今天早上才勉强睁开了眼。 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合理的怀疑…… 他这到底是真昏迷,还是……装的? 就在这时,霍绾无意中瞥到了窗边的一捧白蔷薇,“这束花是?” “这是……姑爷今早送来的。” 第214章 厉濯羽送的白蔷薇,让她想起了凯撒 这熟悉的白蔷薇,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凯撒。 明明这种纯洁的花最不像他,可为什么她偏偏联想到了他? 或许是因为他的宅院外布满了蔷薇架,又或许是因为,他们初见时的那个会所里也摆放了很多白蔷薇。 那抹纯洁的白落在霍绾的眼里,此刻似乎有些扎眼。 她不自觉地回想起了上一次见面时…… 她被-他-压-在那架黑色的钢琴上…… “二小姐?” 或许是霍绾盯着这束花看了太久,就连门口的雪珠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束花有什么问题吗?” 雪珠的疑问让霍绾回过了神。 她碾灭了手里的烟,轻飘飘且精准地扔到了垃圾桶里,“没什么。” 尽管嘴上说着没什么,可她还是走向了那捧白蔷薇,伸手将其抱起,接着折返回了门口。 临走前,霍绾的脚步在雪珠身前停顿了一下,无波无澜地吩咐: “你继续盯着这里,除了医护人员,不准任何人入内探视。” “是,二小姐。”雪珠没有任何疑问,乖巧应下。 …… 离开了这所疗养院最偏僻幽静的病房,霍绾抱着这束花回去时途经了后花园。 清洁工正弯腰用扫帚清扫着一地的落叶,接着,一捧清香扑鼻的白色花蕾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麻烦帮我扔掉。” “这……”妇人有些懵,但出于本能地接过了霍绾递来的花束。 霍绾没再多说什么,将这捧花送出后就没有一丝犹豫地重新迈开了纤长的腿。 很快,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这条石板路上。 * 几分钟后,还是这间熟悉的疗养院。 秘密地下室里。 “咯吱”一声,沉重的防盗门才刚被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狼藉。 满地破败,但凡是这间屋子里能摔能砸的东西,此刻都四分五裂的躺在了地上。 身着单薄睡衣的少女缩在沙发角落里,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可就连睡着时的姿态都充满了警惕与防备。 霍绾踢开脚下的碎片,从容淡定地踏入了门槛,格外平静地环视了一圈屋内。 和她预计中的差不了多少,幸好这个房间里没放什么值钱的东西。 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刚刚陷入沉睡不久的霍皎皎猛地睁开了眼,呈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先是迷蒙无措,接着是恨不得将霍绾抽筋剥皮的恨意。 “果然是你……霍绾!你为了对付妈咪和哥哥,所以把我绑来当人质威胁他们是不是?!哥哥不会让你如愿的!等他找到了我,你就……” “还有力气大喊大叫?”霍绾置若罔闻,不紧不慢地踢开脚下的残片障碍,“看来你的身上还有待发掘的潜力。” 霍皎皎被她这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轻漫态度激怒了,又气又急,握拳猛地砸向沙发软垫。 “霍绾!有本事你关我一辈子!” 闻言,霍绾赫然抬眼,挑起了瑰丽的唇线,“你觉得,我不敢?” 霍皎皎被她这记阴冷的眼神震慑到了,大脑空白,连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颤抖都没发现,牙关打颤: “你……!你疯了!” 她难道真打算把她一直关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破地方?! 想到这里,怒火攻心,刚刚才被压制下去的恼意又重新涌上。 霍皎皎决定索性拼一把,恶狠狠道:“那我宁愿和你同归于尽!也不要被你这般折辱……” “霍皎皎。”霍绾轻飘飘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只是三个没有任何感情的音节,却让霍皎皎陡然一惊。 无论是霍绾阴恻的眼神,还是她傲慢冷漠的语气,都令她感到莫名的寒意。 霍绾只是顿了下,高跟鞋的声音重新响起,步步逼近。 “我不止一次怀疑,你真的是霍家的人吗?你的这个蠢脑子,到底随了谁?” 老爷子精明一世,到了晚年仍能牢牢把控着霍氏大权。 霍隐虽然纨绔,不服管教,但生意头脑还是有的。 沈婉容虽然表里不一,佛口蛇心,但也还算有脑子。 霍皎皎到底随了他们之中的谁?天真到让人感到可笑。 比起霍斯洺,霍皎皎才更不像是霍家的人。 也万幸,霍斯洺不是霍家的人。 霍皎皎瞪大了因充血的通红眼睛,怒不可遏地指着霍绾的鼻子,“你……霍绾!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霍绾只是轻轻一笑,勉强找了张还能坐的椅子,拉了过来,款款坐下。 只见她后仰着靠在了椅背上,弯着唇,像是看着一出闹剧。 霍皎皎不明所以地盯着她,一颗波动不定的心因霍绾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更加波澜起伏。 她脸上的表情除去愤怒,此刻竟然添了几分无助可怜: “你为什么不说话?!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霍绾这才施舍般地反问了她一句: “霍皎皎,你自己说,从把你抓过来到现在,我是伤你一根头发丝了,还是让你遭受什么难以启齿的折辱了?” “如果我真想杀你,你还有机会站在我面前跟我大呼小叫?” 霍皎皎皱着眉,当场反驳:“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杀我!杀了我,爹地妈咪和哥哥,还有太公都不会放过你!” 闻言,霍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更加好笑地看着她: “这点你倒是很清楚,看来还没有蠢到极点。” 霍皎皎攥着手指,见霍绾承认了,内心的恐惧这才稍稍缓解了些,也逐渐有了与霍绾对峙的胆子。 “你无非是想用我来威胁妈咪和哥哥,让他们交出霍氏,你别妄想了,你……” 霍绾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我只是自保和反击,并且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怎么在你眼里,倒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霍皎皎似乎没想到霍绾竟然如此理直气壮,一点愧疚都没有,心下更是愤怒。 她咬了咬唇,索性一股脑将所有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自保,反击……?别开玩笑了!太公寿宴那天哥哥的车祸还有我妈咪的手伤!难道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说不定、说不定就连太公在寿宴上出事,都是你做的……!” 这期间,霍绾按着太阳穴,唇畔勾勒出的弧度快要抿成一线,强行忍笑,很是嘲讽。 终于,在这位霍家的小公主宣泄完了所有不满后,她才慢慢悠悠地掏出了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抽取其中的一根,咔嚓点燃。 幽暗的绿色蛇瞳映着对面沙发上的女孩纯真清丽的容颜,仿佛随时都要溅出杀戮的冰凌。 “我说,霍皎皎,你的这个脑子,是有工作时效的吗?” “……?”霍皎皎不明白她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也是拧巴着的。 霍绾吐出了一个烟圈,勾唇冷笑:“一天二十四小时,你的大脑就只工作半小时吗?” “你……!” 霍皎皎正要发作,可那坐在木制凳子上烟视媚行的女人嘲讽地打断了她,凉薄轻蔑。 “从前我不屑于和你解释,因为和你说话只会浪费我的时间。况且,就算解释了,你也不会听。” “可眼下这种时候,老爷子如果真的撒手人寰了,如果没有我,我看霍家以后怕是要姓沈了。而你作为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半点忙也帮不上,还要拖我的后腿,你对得起这么疼爱你的太公吗?” 霍皎皎愣住了,好半天才从这一大段话中整理出自己的思绪。 她咬着唇,感知到要有大事发生,心脏怦怦跳动: “你……你什么事意思?!什么叫做霍家以后怕是要姓沈了?” 霍绾又吐出了一阵青烟,指间夹着那根香烟,隔着袅娜的白雾看向她。 “不对,是我太片面了,说不定,霍家以后会跟你妈咪藏在外面的那个男人姓。” 这一次,霍皎皎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跳下了沙发,光着脚踩着碎片冲到了她的面前! “这都是什么意思?!霍绾!你给我说清楚!” 第215章 残忍的真相 见状, 霍绾取下了唇畔的香烟,挑眉,冷笑: “字面上的意思。” 霍皎皎恨不得狠狠掐住霍绾的脖颈,但碍于霍绾的身手,她只能愤恨地冲到她面前瞪着她质问: “什么叫做藏在外面的男人?你污蔑我妈咪!妈咪这么多年一直在邬镇潜修,一直在为霍家为太公祈福!你信口雌黄!胡言乱语!” “你可以羞辱我,但绝不能污蔑我妈……!” 真吵。 霍绾有些后悔和霍皎皎私下见面了,但既然已经聊到了这里,开弓哪还有回头箭? 对比起霍皎皎的激动失控,她依旧是那般淡然,“倘若我有证据呢?” “你……”霍皎皎眸光剧烈颤动,连话都说不明白了,“你……”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妈咪是那么慈善温柔,自生下她以后身体就彻底垮了,吃了很多年的药都没有效果,最后在一名大师的建议下搬去了邬镇静养潜修,这才不得不抛下她和哥哥,一走就是好多年…… 所以……绝不!她的母亲,绝对不可能是霍绾口中那样!绝不可能做任何对不起霍家的事情! 霍绾当然知道凭霍皎皎的脑子和幼稚的小孩心性,怕是把证据摆在她面前都不会相信,索性不顾她激动的情绪继续说了下去: “三个月前,我在m国九死一生,死讯甚至都传回了华都。那个时候,我想你和霍斯洺每天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后面了吧。直到现在,我的背上还有一个未愈合的血窟窿……” “这是你心中温婉善良的好母亲命人做的,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善人,而我不过是在她的手背上开了一个洞罢了,还不及她对我所做的十分之一。” “这样算起来,这笔账,你要帮她还吗,嗯?” 霍皎皎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个又一个冲击,加上从被绑来到现在都未曾进食过,浑身的力气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一样,砰地跪坐在了满是残片狼藉的水泥地上。 她捂着脑袋,睫毛不断扇动,“不……妈咪不是这样的人……不可能……” 霍绾没有丝毫怜惜之意。 从她那嫣薄的红唇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剜在霍皎皎心头的一把刀: “至于你哥哥,霍斯洺的车祸,那是季家做的。” “一直以来,我们霍家、君家和季家在华都可谓是三足鼎立。季家与我们霍家向来交好,季家二少爷季燊更是我的前任未婚夫。季家倒台时,老爷子本可以伸出援手帮扶一把,可她却吩咐霍斯洺斩断了季家最后的活路,你说……季家能不恨、能不报复吗?” “所以季家才设计了那场车祸,企图给霍斯洺一个教训。不过他们太蠢了,没有成功,而季如海那个老东西,也已经被我亲手废了一条腿,算是为霍家出了一口气。” “还有,老爷子在寿宴上突发昏迷,一病不起……我的确巴不得老爷子早点撒手人寰,但如果我真有办法,何必拖到那一天?更何况……” “你不会以为,就只有我一个人想让老爷子早点归西吧?” “算了,以你的脑子,估计反应不过来我这句话的意思,那我只好说得再清楚点了……” “霍斯洺,你的亲哥哥,在老爷子昏迷后一直命人偷偷给他注射安眠药物,尽可能的拖延老爷子苏醒的时间。而你的母亲,沈婉容,现在怕是比我、比霍斯洺更想让我们的父亲和老爷子归西,至于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我不小心听见了她和父亲大人的谈话。” “接下来,霍皎皎,你给我听好了,你的亲哥哥,霍斯洺,他不是霍家的血脉,而是你的母亲和其他男人的——‘野-种’。” 说完,霍绾觉得讽刺,更觉得好笑。 真没想到,有一天,“野-种”这个词,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被沈婉容这样私下里称呼了那么多遍“野-种”的她,现如今反倒用这个词来称呼她的好大儿——霍斯洺。 听完这些,跪在地上抱着脑袋的霍皎皎已经近乎崩溃,可那凉薄清冷的女音仍是在她已经血淋淋的心上残忍地剜着最后的血肉。 “沈婉容定居在邬镇的这么多年来,她的初恋情人一直在她身边默默陪伴,不仅如此,听说她还有一位更神秘的情-人,是个大人物。” 第216章 破绽,逐渐被揭开 “不……不可能……!哥哥他……妈咪也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听到最后,霍皎皎干脆直接捂住了耳朵,濒临崩溃的边缘。 霍绾居高临下地觑着她这副因过度冲击而失魂落魄的模样。 看来,霍皎皎也不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她不顾她抵触抗拒的神情,冷淡到不带一丝感情地继续阐述了下去: “这么多年来,你被保护的太好了,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但可惜,老爷子已经倒下了,没人会再为你编造出一个童话般的梦境。” “霍皎皎,我不会逼你,也不会威胁你,但作为一个成年人,也该到了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所以,作为老爷子亲自抚养长大的孙女,你是打算站在你那个败坏霍家名声、混淆霍家血脉的母亲那边,还是费尽心思为你遮风挡雨的老爷子那边,选择权在你。” “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这期间你可以去探望老爷子,但必须在我的人的监视下。三天后,同一时间,我会期待你的答复。” 说完,霍绾从容不迫地优雅起身,径直越过了因崩溃而瘫坐在她脚边的可怜女孩。 “证据……”虚弱的动静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 霍绾脚步一顿,侧过了脸,眸光扫向斜后方。 霍皎皎垂着头,长发缭乱,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但从她紧紧扣在地面上的紧曲手指足以看出她内心的挣扎。 接着,一道嘶哑的低鸣从她的喉咙深处涌出: “我要看到证据……” 霍绾挑起了唇线,弧度很浅:“你是说霍斯洺不是霍家血脉的证据,还是沈婉容出gui的证据?” “……所有,所有证据。”霍皎皎抬起了脸,明明很苍白,却让人在她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看到了血光。 她盯着霍绾的脸,像是要将她的每一寸轮廓都刻入自己的骨血,愤恨而幽怨。 “你刚刚说的每一句话,在我亲眼看见证据前,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好啊。”霍绾笑了。 轻飘飘地抛出两个缥缈的字眼后,高跟鞋的清脆声响重新响起。 很快,她的背影抵达了门口,临走前又停顿了一下。 “我会让人把所有证据都整合起来送过来,好粉碎你的最后一丝幻想。” “咔嚓”一声,这扇特殊材料的防弹门被打开了,女人纤娆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霍绾离开后,霍皎皎像是彻底脱了力,整个人轰然倒在了满是碎片的地板上。 她的眼神很空洞,明明很绝望心里也很慌张,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原来人在受到极度冲击、濒临绝境时是没有表情的。 冷白的手臂肌肤被玻璃残片划破,渗出了殷红的血珠,她的脚掌也在刚刚冲向霍绾时被地上锋利的碎片割破,血淋淋的。 换做以往,她早就已经哭着喊疼命令韩让抱她去包扎了,老爷子也会心疼地问她到底怎么了谁欺负她了,就算没有理也会为她出气。 可现在,她甚至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她已经感知不到任何情绪已经麻木了的状态下,一滴眼泪竟然顺着她眼角缓缓流淌了下来。 霍皎皎后知后觉地找回了自己的情绪,蜷缩在地板上,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 地下室门口。 霍绾把玩着手里的监听器,听着监听器里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哭声,忍不住牵了下唇角。 “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残忍了,我怕是彻底成了她未来人生中最大的阴影了吧?” 闻言,身侧那浑身包裹在一袭黑衣之下的绯瞳少年面无表情地进行了评价: “作为霍家的人,她能过这么多年无忧无虑的浮华生活,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霍绾不由得笑笑,关掉了手里嗡嗡作响的监听器,莫名感慨: “真是好命啊……” 渡鸦只是静静地看着霍绾。 见渡鸦没有任何评价,霍绾歪着头,对上他的视线,难得俏皮: “难道不是吗?她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有个被誉为第一名媛的母亲,父亲又是第一世家的独子,太公更是名震四方,哥哥也那么优秀,这难道不是生下来就摸了一手王炸?” “嗯。”渡鸦点头,简单明了,“是很好。” 霍绾习惯了他这少言寡语的样子,习以为常地转过了身,自顾自地幽幽道: “可惜了,她的气运也就到此为止了,虽然这世上没几个人会比她的气运更好,但总有人比她命格更硬。” 渡鸦跟上了霍绾的脚步,“命格更硬,二小姐是在指您自己吗?” 霍绾正懒洋洋地伸展着手臂,听见后方传来了这样一句颇为认真的玩笑话,她正打着哈欠的下巴立即收了回去。 “嗯?你听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听不懂呢,是我夸自己夸得太明显了吗?” “嗯。”渡鸦先是点头,接着又立即摇头,“没有,您说的是实话。” 霍绾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开玩笑的,你当做没听过好了。” “……” 在渡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霍绾就已经重新看向了前方,若有似无地低声轻喃: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因为说出来就……” * 下午的时候,霍绾抽空见了筹备她和厉濯羽下周订婚宴的总策划。 这家婚庆工作室是厉濯羽选中联系的,但他下午在忙其他事情,听说是他名下的那家投行那边出了点问题,所以霍绾暂时先一个人面见了这次的订婚宴主理人。 华都中心,金辉大厦,格调雅致的豪华工作室里。 丝绒沙发上,身着一袭低调名牌的黑裙女人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个红金交织的簿子。 她手里拿着的是这次订婚宴的企划书。 这本册子里的内容,从门口铺着的红地毯到天花板上的吊灯装饰都一一考虑到了,可以说是细致到了极点。 对面沙发上,年轻的主理人正小心翼翼观察着霍绾的神色,见她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不满,悬着的心这才隐隐放下了。 “在征询过厉少爷的意见后,我们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改,霍小姐您手里的这本企划是我们第三次修改后的版本,您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我们好及时调整……” 霍绾只是随手翻阅了几页,目光草草掠过,接着就合上了这本企划书,微微一笑: “挺好的,我没什么特别的意见,只是……” “您、您说,我们会立刻进行修改。”主理人会意,连忙接过了话茬。 见状,霍绾端起了造型奇特的大理石茶几上的咖啡杯,轻抿了一口。 她几乎吊足了主理人的胃口,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订婚宴上采用的装饰主花是白蔷薇,这是你们设计师的想法,还是我先生的意思?” “这……是厉少爷觉得红玫瑰太过艳俗了,所以就让我们换成了白蔷薇,白蔷薇的花语是纯洁的爱,我想厉少爷一定是……” “换了吧。”霍绾慵懒抬眸,轻巧地打断了他。 “啊……?这……其实我们已经向鲜花合作商那边提前下过订单……” “不用担心,费用我会补偿。”说着,霍绾放下了咖啡杯。 “好、好的,那您更喜欢哪种鲜花,我们好尽快准备……” 这次订婚宴用的鲜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霍家订婚宴的规格那必须得是全华都最高级最奢华的! 无论是鲜花还是其他装饰,必须得选用精品中的精品,得提前订货。 霍绾先是看了眼墙上的钟表,随后平淡地看向对面,礼貌询问: “请问这次订婚宴的策划,是我先生亲自和你们对接的吗?” 工作室主理人面露尴尬,在脑海中飞速想着该如何回答这个死亡问题。 生怕一不小心答错了,使得人家小两口回去闹起来,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死亡问题了。 可他眼前的这位可是霍家的二小姐!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变得棘手起来。 最后,他选择如实回答:“……厉少爷也亲自来过,但更多的时候,是他的助理和我们进行的当面对接。” 对此,霍绾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 可在主理人的心刚刚定下来时,又听见对面随意抛来了一句: “他的助理?那你方便告诉我,我先生的这位助理叫什么名字吗?” 厉濯羽有助理,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 霍绾好像从未见过他的助理。 第217章 他的真心,到底有多真? 主理人真是又捏了一把汗。 按理说这霍家二小姐和厉家小少爷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几天后就是他们的订婚宴,霍小姐竟然连厉家小少爷身边的助理都不认识吗? 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往回找补,只能尴尬地笑笑: “名字吗……?厉少爷的助理不是z国人,是外国人,我一般称呼他温斯顿先生。” 霍绾不动声色地消化着主理人提供的信息,期间看似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绿宝石戒指。 沉默了片刻,她失笑:“这听起来更像是家族的名字,也就是我们熟知的姓氏,你是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吗?” 对方就只留下了一个姓氏,没有留下名字吗? 真不知道厉濯羽的助理是太公式化太官方了,还是太……神秘。 对于霍绾抛出的质疑,主理人冷汗直流,低下了头: “是,温斯顿先生只提供了他的姓氏,至于他真名具体叫什么,我们还真不是太清楚……” “没关系,小事情罢了。” 霍绾表现得不甚在意,单从她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来任何波澜或不满。 可人人都知道这位霍家二小姐是个笑面虎,有时候翻脸如翻书。 主理人慌张到碰到了咖啡杯滚烫的杯壁又连忙缩了回来。 不过他来不及查看手伤,露出了更加逢迎的笑容: “那除了订婚宴上的鲜花装饰需要更换以外,如果您没有其他意见了,那我们就正式按照这份企划书去执行布置了。” 霍绾露出微笑:“好啊,那就这样吧,辛苦了,至于具体换成什么花,我想好了以后会让助理和你联系。” “好的,您真是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 离开这间工作室后,霍绾没有在走廊做多停留,直接进了电梯。 电梯内,看着显示屏上不断下降的数字,霍绾面无表情地做出吩咐: “帮我查一个人。厉濯羽的助理,一个家族姓氏为‘温斯顿’的外国人。” 斜后方,渡鸦压低了声音:“您什么时候需要结果?” “尽快。” “是。”渡鸦默然应下,心下似乎有其他想法,但没有直接表达出来。 过了几秒,他还是不合时宜地开了口: “恕我失言,您和厉少爷已经结为了夫妻,这种事情您其实可以直接问(他)……” “夫妻……?”霍绾饶有深意地念出了这两个字。 渡鸦低下了头,“是我多嘴了。” 霍绾却摇头,“不,你说的没错。” 接着,她又露出了那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明艳笑容。 “他现在人在哪,公司吗?说起来,我好像还从未亲自去过他的办公楼,好像离这里不远,是该过去看看了……” 他不是说他对她是真心的吗? 那她刚好看看,他的真心…… 到底有多“真”。 * 厉濯羽的公司离金辉大厦不远,都坐落在一条中轴线上,这是华都的知名企业聚集地。 渡鸦亲自开车,大概五分钟左右,他们就抵达了厉濯羽开设的投行楼下。 公司前台。 得知了霍绾的来意,年轻的女员工面露尴尬。 “厉总吗?他现在人不在公司。” 不知道为何,霍绾竟然不感到意外,继续平静地问了下去: “他不是说公司这边出了点问题,临时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吗?” “是……突发了点小情况,但厉总本人没有过来,下午召开会议的是我们的经理。” “他今天一天都没来过吗?” 女员工暗暗攥起了手指,“呃……没有,可能……可能厉总他待会会过来吧。那个,霍小姐……您要去厉总的办公室等他吗?”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霍绾淡然一笑。 她转身离开,唇角的弧度一瞬间收敛,了无痕迹。 “对了,我来过的事情,不要告诉他。” “好、好的……” 第218章 毕竟是他悔婚在先 驱车离开时,渡鸦看着后视镜里的黑裙女人,试探性地提了一句: “需要我去查厉少爷的下落吗?” 霍绾缓缓睁开了眼,应答自然,“不用。” 渡鸦垂下了眼帘,没再出声,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挡风玻璃外的路面上。 霍绾看向了窗外,窗外的建筑物在她绿色的瞳仁里飞速退闪。 而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绿宝石戒指。 “他既然刻意隐瞒,想必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就先不要打扰他了,以免…… ” 打草惊蛇。 * 与此同时。 华都近郊。 伴星别墅,一处欧式奢靡风装潢的书房里。 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侍从手持平板,恭敬地守在书桌前,脸上此刻的表情却极为难看。 埃文愁容满面,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事已成定局,无论站哪一边,他都是个到处受气的可怜炮灰。 “家主,家族里的几位长辈希望您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待。” 厉濯羽这次真的是做的太过了,他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和霍家二小姐领证了! 虽然他们这段婚姻关系是在华都注册的,但“厉濯羽”这个身份确确实实存在,合法合规,也就是说,厉濯羽和霍小姐现如今是法律认可的、名副其实的夫妻关系。 先不说厉濯羽和坎贝尔家族的小姐已经有了婚约,最让埃文感到头疼的是…… 结婚就结吧,可他们俩个居然连婚前协议都没签?这也是最让家族长老们恼火的一点。 如果到时候他们这位年轻家主的三天新鲜劲过了,要和霍二小姐离婚,到时候岂不是要被分走一大半财产? 其实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 吉尔赛特家族实力雄厚,是现如今帝国皇帝一手扶植的母系家族。 他们吉尔赛特家族和坎贝尔家族的联姻,也是在皇帝陛下的默许下推动促成的。 擅自悔婚,这不是等同于打了帝国皇帝的脸,让这位年轻的小皇帝面上难堪,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扶持他们家族? 仰躺在办公椅里的少年把玩着手里的钢笔,颇带玩味的抬眼,“解释、交待……?” 他的脚边盘绕着一条漆黑光滑的蟒蛇,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低气压,弓起了身子朝着书桌前的埃文吐出了森红的信子。 接着,只见少年喉咙深处溢出动听的笑意,随手把钢笔扔到了桌面上: “他们想让我给出什么样的交待?” 埃文察觉到了厉濯羽情绪微妙,但他有苦难言,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长老的意思是……希望您能亲自回帝都一趟,面见皇帝陛下,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地……解释给皇帝陛下听。” 闻言,只见噙在少年唇畔的弧度更加凉薄讥诮了。 厉濯羽从埃文用词委婉的原话里解读出了那些老家伙们的真实意思。 “他们想让我进宫请罪?” “……” 埃文噤了声,大气不敢喘一下,但从他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厉濯羽这是猜对了。 吉尔赛特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想让他这个新任家主亲自进宫向帝国皇帝“请罪”。 这可能吗?埃文真是捏了一把汗,生怕下一秒盘绕在厉濯羽脚下的那条黑蛇就会冲过来狠狠咬他一口。 没想到,静默了几秒后,书桌前传来了一道极为冷淡的回应: “知道了。”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埃文愣在了原地。 “……?!” 埃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小主子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哪里会是那么容易妥协好说话的人? 厉濯羽将埃文的惊讶愕然收入眼底,未曾在意,更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淡声道: “我会抽时间回去,然后进宫一趟。” 埃文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默默咽了咽口水: “那……坎贝尔家族那边……?” 厉濯羽难得耐心地问了句,“他们还想要什么?” 见状,埃文连忙露出更加谄媚的笑,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那个……长老们的意思是……毕竟是您悔婚在先,您是不是也该向坎贝尔家族那边表示一下您的……歉意……?” 果然,棘手的问题来了。 “这个婚约,难道是我定下的吗?” 厉濯羽明明是笑着问出这句话的,可埃文却从他的语气里感知到了莫名的寒意。 他瑟瑟摇头,“不是……” 厉濯羽重新阖上了眼,云淡风轻:“既然如此,谁擅自定下的这门婚事,就让谁去补偿道歉。” 埃文一愣,继而磕磕巴巴道:“可这门婚事……是前任家主,也就是您的父亲……”定下的。 厉濯羽的亲生父亲,吉尔赛特的前任家主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这…… “那就让那帮老家伙们把他从墓地里挖出来,扛到坎贝尔家族亲自道歉。” “啊……?” 一时之间,埃文有些分不清厉濯羽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他正欲发问,可无意间对上少年那双凛霜喋血的银眸,剩下那些还未来得及脱口而出的字眼被迫一个个咽了回去。 合着这位小主子是认真的?简直大逆不道,如果被那帮老家伙知道了…… 没办法,无奈之下他只能再度转移话题: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您这次离开帝都太久了,家族长老们本来就心生不满,怕是您这次回去……” “明天回去,后天回来。”格外冷淡的男音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埃文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厉濯羽的想法和主意,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怀疑。 “……您和霍小姐的订婚宴没几天了,两天的时间……会不会太赶了?” “一天处理完所有麻烦,第二天进宫请罪,很赶吗?”厉濯羽似乎牵了下唇角,接着朝着斜下方伸出了手,“还好吧。” 油亮漆黑的蟒蛇乖巧地探出了头,主动顶了顶他的掌心。 反复琢磨着厉濯羽的这句话,埃文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 他后背一僵,“您口中的‘麻烦’,不会指的是……” 他们吉尔赛特家族的……长老们吧? 不出三秒,他的这个想法就被厉濯羽亲口验证了。 他这语气好像格外理所当然: “每个家族的新任家主上任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不都是清理上一代的余孽吗?” “我迟迟没出手,你不会以为单纯的认为,是因为我心善吧……?” 埃文默默擦了一把汗:“……您准备离开华都两天,那霍小姐那边……” “我会想办法解释。” 第219章 哥哥应该不会对我的婚后生活感兴趣吧? 下午晚点的时候,霍绾回了趟公司。 期间霍斯洺召开了一场简单的会议,作为霍氏的副总,她理所当然地出席旁听了全过程。 只是从这场会议的开始到结束,她和霍斯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就算目光无意间汇聚到了一线,也几乎立刻就移开了。 会议结束后,霍斯洺率先离席。 他的助手-江川朝着霍绾露出了一个礼貌性的笑容,接着便跟上了霍斯洺的脚步,一前一后相继离场。 霍绾一言不发,从容起身,拿着平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 眼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变了,橘色的残霞将天幕染成了枫叶般的红。 渡鸦适时提醒:“天色不早了,您接下来打算……?” 霍绾侧过脸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天色,关上了电脑,无波无澜:“回燕明山吧。” 只是,她刚打算起身,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渡鸦阔步上前拉开了这扇门,映入眼帘的颀长身影令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二小姐。”江川面带微笑,率先朝着办公桌前的霍绾打了声招呼。 眼看着已经快到下班点了,他干脆直接表明了来意。 “霍总要见您。” * 几分钟后。 霍氏大厦,顶层办公室。 这几年霍绾四处奔波,待在华都的时间不多,待在公司的时间就更少了。 可每次回来,她来的最多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办公室,而是霍斯洺的。 对于进出霍斯洺的办公室,她已是轻车熟路。 “哥哥这么突然地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宽大的沉木办公桌前。 正低头审阅着文件的男人专注而深沉,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回应。 霍绾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更不会默许自己被无视,可这一次她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到了落地窗边,俯瞰夕阳下的盛景。 几分钟后,霍斯洺审阅完了手里这份文件的最后一页。 “砰”的一声,这份文件被他不重不轻地丢到了桌面上。 霍绾闻声转过了身,不紧不慢地走向他的办公桌,捡起了这份七零八落的文件。 她一目十行,粗略将这份文件浏览了个大概,随后面无表情地合上。 “等订婚宴结束以后,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处理。” 话音未落,男人磁性的嗓音就已经追了过来: “你这次回来,不是打算长留在华都?” “我也不想到处奔波,可谁能想到,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说着,霍绾朝着办公桌前的男人晃了晃手里的文件。 “我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就生出了这么多变故,很明显是有人故意在搞鬼。” 她拖着尾音,意味深长地盯着霍斯洺: “我想,哥哥应该不会做出如此严重损害霍家利益的事情吧……?” 霍斯洺面色平静,可吐露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淬着冷冽的寒意: “你现在要考虑的,是该怎么和叔父们交待。” 霍氏见得光的那些生意是霍氏集团在运营,像所有上市公司那样,有股东有董事有员工。 至于暗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则是另有一个家族为背景单位的暗线运营…… 那是以霍老爷子为首,霍家旁系们的那些叔父们为辅的暗线集团。 霍绾懒得再去审视他,“我说了,订婚宴一结束,这些问题我会亲自去解决。” 霍斯洺沉着嗓音:“下周才是你和濯羽的订婚宴,我等得了,叔父们等得了吗?” 言下之意,霍绾需要尽快解决这些问题。 无论是弗莱家族的毁约,还是当下他们霍家在f国的jun工厂突发的变故。 与霍斯洺争锋相对多年,霍绾自然看穿了他想要表达的真正意图。 她眯起了眼睛,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你什么意思,是让我推迟订婚宴,还是想找个借口把我支走?” “霍斯洺,你可别忘了,这场订婚宴不过是个幌子,本质上是为了吸引媒体的视线转移热度话题,温家和厉家的事情还没彻底解决,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摆平吗?” “还有,你想在这个时候把我支开……我如果真的走了,还回得来吗?” 霍斯洺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 他注视着霍绾的眼神,与平日里看待任何一个下属无异: “无论是弗莱家族还是f国的jun工厂,都是你分内的事情,如果你处理摆平不了,那就让能处理好这些事情的人胜任。” “就算太公现如今还清醒着,也做出一样的决定。而且,这不单单是我的意思,还是叔父们的意思。” “当初是你信誓旦旦接下这个担子,现如今出了事,自然也是你去摆平。如果你做不到,那就退出。” 听到这里,霍绾终于忍不住笑了:“这才是你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吧,让我退出。” 她捏紧了手里的文件,老爷子的遗嘱还没生效,正式的股份还没分配到她的手里。 所以,就算她能证明霍斯洺不是霍家的血脉,现如今霍斯洺名下所持有的股份,也足以让他在董事会里呼风唤雨。 更可笑的是,就算老爷子的遗嘱生效了,她所拿到的股份,也不过堪堪和霍斯洺已经正式拥有的那部分持平。 除非……老爷子醒来,更换修改新的遗嘱,才能彻底把霍斯洺踢出局。 “让叔父们亲自过来见我,谁有不满,和我当面聊聊。” “你认真的?”霍斯洺破天荒地感到有趣,多看了她一眼。 得罪了叔父们,对霍绾没有半点好处。 眼看着她转身就要离开,他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你去哪?” “哥哥应该不会对我的婚后生活、二人世界感兴趣吧?” 第220章 厉濯羽也会弹钢琴? 果然,此话一出,霍斯洺的眼神当即变了。 明明隔着一副金丝框镜,可霍绾就是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波动。 她笑着将其忽视,优雅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我还没告诉霍皎皎我和厉小少爷已经领了证的消息,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她迟早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你可不要太心疼了。” * 开车回去的路上,霍绾连续点了两根烟。 在她点燃第一根香烟的时候,渡鸦就已经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亲眼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又摸出了一根烟,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二小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霍绾按着太阳穴,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疲惫。 她思考了有一会儿,才缓缓道: “我可能需要你去f国一趟,除了你,其他人我不放心。” 渡鸦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到霍绾的解释后,专注如常地看向了前方。 “这种事情,您只要吩咐一声就好。” 冥冥之中,霍绾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她却说不上来,心事重重地提醒: “f国不像帝国,更不像m国,到了那里我会让佣兵团的人和你对接,一定万事小心。” 雪衣被她派去了帝国,渡鸦眼看着也要前往f国,她的左膀右臂都被支开了。 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 渡鸦没什么反应,点头,“我明白,您放心。” 可霍绾却在下一秒反悔了,正色道: “算了,你暂时留在我身边,至于f国那边,我让佣兵团的人去处理……” 听到这里,渡鸦再度抬眼看向了后视镜,“您刚刚才说过,除了我,其他人您不放心。我不会离开您太久,事情处理完会立刻赶回来。” 霍绾沉默了。 虽然冥冥之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眼下她身边没有人会比渡鸦更值得信任,没有人比他熟悉f国,更熟悉那边的jun工厂。 派渡鸦过去,她很放心,也是目前最优的选择。 而渡鸦也已经做好了打算。 “您一个人留在华都太危险了,所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会有其他人守在您身边。” 听着他这如此严肃的语气,霍绾不由得勾起了唇角,打趣道: “你什么时候也有助理和下属了?” “是一个朋友。” “……朋友?” “嗯。”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有能被渡鸦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不过他既然不想多说什么,霍绾也没再追问。 总之,她相信他。 * 几十分钟后。 燕明山,疗养院。 回到了熟悉的房间,霍绾刚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了一束盛放的…… 红玫瑰。 幸好,不是白蔷薇。 同一时间,霍绾的余光扫向了房间衣架上挂着的外套,由此判定厉濯羽应该是已经回来了。 她不紧不慢地解开了领口的一粒扣子,对着身后的黑发少女问道,“厉濯羽,他人呢?” “姑爷吗?他去了后花园的琴房。” “琴房……?他会弹钢琴?” 这句话刚问出口,霍绾就觉得自己的这个疑问有些多余了。 厉濯羽和霍皎皎青梅竹马,同吃同住,从小到大念得都是同一个学校,甚至在同一个班级。 霍皎皎从小弹得一手好钢琴,那厉濯羽会弹钢琴,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霍绾还没得空坐下歇会,就已经有了再度出门的打算,“不用跟过来,我想一个人走走。” 雪珠没有多想,乖巧应下,“是。” * 夜幕降临,一轮清冷银月升上了枝头。 枝繁叶茂的丛林树影间,霍绾独自漫步在疗养院后花园的相互连接着的一个个廊亭里。 一栋独立的欧式洋楼建筑里灯火通明,偶尔传出断续的音符,像是有人在调试着音准。 霍绾在这栋独立洋楼前悄然停下了脚步。 说起来,这个琴房还是她当初特意为陆凛准备的。 陆凛身体不好,需要常年静养,可又不能因此落下了钢琴进度,于是她便专门在这里建了个琴房,供他练习演奏。 后来,他声名鹊起,周游各国开展巡演,除去每个季度固定回来探望陆妍,就再也没怎么回来过,这个琴房也就此废弃。 不过这段时间,他倒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养伤,但在手伤完全恢复之前,是不可能再碰钢琴了。 恍惚间,琴房里时不时飘来的断续音节不知在何时连成了一段完整的天籁。 霍绾踱步来到了窗边,透过已经落了灰的斑驳玻璃窗望向灯火通明的室内。 那架陈旧的黑色三角钢琴前,身着黑衬衫的少年浸染在柔和的光影中。 从他指间流淌出的优美旋律,仿佛划分出了另一个世界。 晚间的风带着凉意,霍绾站在窗檐下,丝绸般的长发飞舞在空气中,眼神平静,似乎很专注。 直到这首曲子的最后一个尾音溶解在了风声里,她才重新挪动了脚步,轻轻推门而入。 刚进门,她的目光就被钢琴上放着的那朵白蔷薇吸引住了。 很快,高跟鞋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回音。 霍绾来到了那架钢琴前,拿起了那朵白色的花蕾,像是刻意在找着什么话题: “这种白蔷薇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你好像格外偏爱这种花……”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搭在琴键上,他没有沉默太久,叹息声似乎比琴声还要动听: “很多年前,母亲在院子里专门搭建了一个花架,种满了这种花。” 霍绾摩挲着手中白色花瓣的动作一顿,原来是这种原因…… 她轻轻将这朵花蕾放回了原处,还未来得及开口,那潺潺动听的声音就再度飘向了她。 “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不会再让它出现在你眼前了。” 此话一出,不用明说,霍绾也已经明白了什么。 看来他已经知道她换掉了订婚宴上的白蔷薇。 既然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她落落大方,没什么好回避遮掩地说了声抱歉: “抱歉,我不知道是这种原因。” “装饰用的鲜花而已,你不喜欢,那就换掉。” 虽然厉濯羽的语气依旧温淡平和,但难掩失落。 霍绾自然感知到了他的情绪。 面前这张琴凳足以容纳两个人,于是她主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将手指搭在了琴键上。 不知道出于默契还是什么,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就连话都没说几句,在她的手指搭放在了黑白琴键上的那一刻,厉濯羽按下了指间的音符,敲响了第一个音节。 很快,一曲舒缓轻盈的旋律回荡在了穹顶之上,溢出了门缝,飘荡在了廊亭间。 连贯优美的合奏,比那些事先排练了很多遍的搭档还要默契。 * 同一时间。 疗养院的一间vip病房里。 病床上,右手缠绕着纱布的苍白少年赫然掀开了眼帘。 陆凛眸色很深,意味不明地看向窗外。 “后院,琴房那边,是不是有人在演奏……?” 没有霍绾的允许,有人进了那间琴房? 并且动了……他的琴? 第221章 再继续下去,估计就要以假乱真了 “……琴房吗?” 年轻的女医生放下了记录本,视线顺着陆凛的角度看向窗外。 远远望去,矗立在后花园里的那栋独立洋楼里似乎的确亮着一盏灯。 许医生(许茵)有些措愣,无意识地张了张唇: “那不是霍小姐专门为你设立的琴房吗?这么晚了,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进去……?” 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她连忙噤了声。 而原本已经躺进了病床里的少年掀开了被褥下了床,披上了外套,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当许茵反应过来时,陆凛已经与她擦肩而过。 想到了陆凛才拆了石膏的手指,许茵几乎是立刻喊住了他。 “阿凛,你不要乱来!你的手伤还没好,霍小姐今晚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她也没主动叫你过去,所以不一定非要你去陪她……” 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哪几个字戳中了陆凛,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幽冽,如刃般扫向了她。 许茵被这记格外陌生的眼神震得失语,停下了所有动作,呆呆愣在了原地。 她……哪里说错了吗? 那位权势滔天,在华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霍小姐明显已经厌倦了陆凛。 而且,霍小姐的身边现如今有了一位被誉为有着“花瓶”般美貌的厉家小少爷。 厉濯羽虽然和陆凛同岁,但他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都显然更胜一筹。 陆凛之于厉濯羽,就像是平替见到了本尊,不是陆凛不够优秀,而是厉濯羽实在是太吸睛惹眼了。 更何况,这位厉家小少爷明显更懂得如何讨霍小姐欢心…… 陆凛被抛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他自己还无法接受罢了…… 许茵还在尽力阻止他,“阿凛,你的手还不能弹琴,除非你以后都别想碰钢琴了!” 不远处,陆凛已经随时都能推门而出。 临走前,他偏转过了侧脸,深深看向后方:“这是我的事情,不劳许医生你费心,现在不用,以后就更不需要了。” 这过分冷漠疏远的回避将他们本就不亲近的距离彻底拉远。 一时之间,许茵不知道该怎么规劝他,眉头紧锁: “你一定要这么固执吗?我一直把你当做是我的亲弟弟,阿妍出事前也时常拜托我照顾你,我不可能看着你做傻事。” 然而,她的关切与担忧却没有换来一丝一毫的理解。 “如果不是看在姐姐的份上,你不可能继续留在我这里。” 话落,少年迈开了修长的腿,手上动作一挣,“砰”的一声,这扇门板被狠狠带上。 许茵低下了头,深吸气,许久后忧心忡忡地抬起了脸,无奈地望向了窗外。 * 灯火微亮的廊亭里,一抹颀长阴郁的身影阔步前行。 陆凛沉着脸,沿着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路线走过,不出几分钟就来到了后花园的琴房。 他越是靠近那扇门,空中回荡着的悠扬的旋律就越是清晰。 可当他与琴房半掩着的那扇木门的缝隙仅有一步之遥时,室内正在演奏着的小节却戛然而止。 他站在门口,一束橘黄的光线透过门缝洒在了他的面庞上。 毫无征兆! 室内的景象一下子闯进了他的瞳眸! 一瞬间,天地之间都没了任何声响,像是被黑洞吞噬了。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像是被雷电击中,双腿更是灌了铅,挪不开半步。 那张足以容纳两个人的古典琴凳上…… 那两道宛若交-颈-鸳-鸯的身影…… 难舍难分。 从陆凛的视角看不见霍绾的脸。 只能隐约看见她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在了怀里,而她的双臂正环着他的脖颈。 两个人亲密无间,言笑晏晏,像是在聊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而他像是阴暗角落里的窥视者,不甘心地窥探着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时的亲近画面…… 霍绾对他有这样笑过吗? 陆凛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利爪挠过,血淋淋的一片,唇角缓缓勾勒出一抹自嘲至极的笑容。 不知道是他藏得太过隐蔽,还是琴房里的两个人压根没空去顾忌其他。 他足足在琴房门口伫立了好几分钟,也依旧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终于,琴房内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一直有道莫名深沉的视线。 不过,厉濯羽仅仅只是冷漠地向后扫了一眼,就重新转回了侧颜。 陆凛很确定以及肯定,厉濯羽刚刚绝对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自己,他们两个甚至在一瞬间对上了彼此的目光。 可厉濯羽非但没有任何避讳,反而更加肆无忌惮,拥紧了怀中的女人,扣着她的下颚吻了下去。 这一刻,陆凛的唇中渗出了腥甜的味道,连嘴唇什么时候咬破了都没察觉到。 厉濯羽这是故意的,故意做给他看的。 可他连推开这扇门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把他怀里的女人夺过来。 霍绾已经和他撇清了关系,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什么理由去靠近她? 近处。 尽管已经别过脸避开了这个漫长的吻,霍绾依旧环着身前少年的脖颈。 可从旁人的视角来看,他们却更加亲密无间了。 “戏太过了,你看他不顺眼,把他赶走就是了……再继续下去,估计就要以假乱真了……” 第222章 心疼了?舍不得把他放走? 闻言,少年那鸦羽般的漆黑长睫悄然掀开,露出那双幽暗无边的银眸。 女人正缠绕在他脖颈上的手臂柔若无物,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够了,我可不打算在这里上演一场真人秀……” 不仅如此,她搭放在他后颈上的纤细手指却逐渐弯曲成钩,圆滑的甲片随时都要刺入他的后颈,叫停这场以假乱真的戏码。 厉濯羽唇畔噙笑,没有像以往那样顺从回应,抬手抹去她唇周已经花了的口红。 当然,在怀中女人的耐心快要耗至极点时,厉濯羽悄然松开了箍在她腰际的大手。 他不经意地侧过了脸,余光扫向斜后方。 不出意外,门口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算他识趣。 少年修长的手指重新搭放在了琴键上,可接下来响起的不是琴声,而是比琴声低哑多了的质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转院?” 虽然厉濯羽没有提起那个名字,但这句话里的“他”,很明显指的是陆凛。 这间疗养院很大,足足占地了几公顷,可陆凛的存在就像是一根毛刺,无关痛痒,但碍事,谁知道哪天这根毛刺不会变成棘刺? 甚至连这个琴房,都是霍绾特意为陆凛建造的,他反倒成了外人了。 从始至终霍绾都没有看向门口,哪怕连一记施舍的眼神也没有投递过去。 她不在意陆凛的出现,也不会去管他的离开,对待这个陪伴了她三年的“金丝雀”,冷漠地像是从未认识过一样。 哪怕,这个琴房的确是她为他所建,这架钢琴也是命人特意定制。 可不过才三年时光,陪她在这里弹琴的人就变成了另一个男人。 从一开始,陆凛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可他还是签下了与她的协议条约,所以霍绾没有什么好愧疚抱歉的。 交易就是交易,谁掺带了感情,谁最终就会一败涂地。 对于霍绾而言,陆凛是这样,厉濯羽也是如此。 见霍绾久久没有回应,厉濯羽终于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眉眼间沁出薄笑: “心疼了?舍不得把他放走?” “你是说陆凛吗……?” 不知道是刻意还是什么,怀中的女人似乎故意拖长了尾音,温软动听,慵懒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接着,只见她抬起了手,冰凉白皙的指腹刮过他的下颚,像是在逗-弄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儿。 “他身体不好,需要常年调养,是个离不开医生监护的病人,你和一个病人计较?再说,你不是已经废了他那双弹钢琴的手……?” “更何况,我要是真的还想继续和他有什么联系,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 字字句句好像都有道理,可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厉濯羽都感到心口一阵闷意。 霍绾从他极其不明朗的脸色中察觉到了什么,还是那般云淡风轻,不过声线明显沉降了几分,无端生出了几许试探: “你不会还想对他下手吧?什么时候外人口中面慈心善的厉家小少爷,成了这么……‘狠毒’的人了?” “狠毒……?” 这两个字从厉濯羽的嘴里念出来,好像附着了一层深意。 她还是第一个这么形容他的人。 但他并不讨厌。 “他觊觎我的夫人,对我的夫人余情未了,我能让他再度出现在你面前,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听到这里,霍绾侧目看向了他,没再开玩笑,一反常态的认真: “他的姐姐曾经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后来因为我的缘故,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疯了。” 明明这件事显然是沉重而悲戚的。 可从霍绾此刻的表达语气中,竟然能品到一丝无所谓不用放在心上的凉薄。 少年眸色渐深,“可你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愧疚。” 愧疚? 这两个字令霍绾多看了厉濯羽一眼。 她的声线依旧是那般懒洋洋的: “愧疚吗?还好吧,我想她自己心里应该早就做好了准备。毕竟……从古至今,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下场不都很惨吗?”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旁人或许分不清霍绾这只在开玩笑还是…… 但厉濯羽很清楚,她是在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出了内心真正的想法。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特意命埃文调查过陆凛。 不仅是陆凛,包括他的姐姐陆妍,还有现如今在这间仁爱疗养院工作、曾经是陆家姐弟邻居的许医生-许茵。 在调查到的资料里显示,陆妍是在一次陪同霍绾出国谈生意的过程中遭到了合作方的非人虐待,从此彻底疯了。 起初,厉濯羽也和外人一样,认为霍绾将陆凛留在身边,给予他旁人触不可及的厚待,或许有那么几分是处于对陆妍的愧疚,把这份愧疚加倍弥补在了她唯一的亲弟弟身上。 可现在,仅凭霍绾的一句话,厉濯羽就全盘推翻的这个可笑的想法,也从她的这句话里勘破了真相。 哈…… 她真的和他预想中的一样。 不近人情,心狠手辣。 陆妍的精神失常,极有可能不是资料里调查的那样,而是…… 就在这时,从身侧递来的娓娓女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的钢琴,是和霍皎皎陪练的时候练出来的?” 霍绾重新将手指搭在了琴键上,像是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没有掺杂多少试探。 她继而笑着抬眼,“不说话,是默认了吗?” 有时候,仅仅只是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从头浇下的一盆冷水,能熄灭所有的火花。 厉濯羽对霍皎皎的厌恶,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已经到了足以呈现在脸上的程度。 他回得简短,也足够冷淡,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最先接触钢琴的人是我,三小姐她可能在后来的相处中对钢琴产生了兴趣。” 虽然厉濯羽没有明说,但凭着对霍皎皎的了解,霍绾也大概猜到了事实真相。 估计是厉濯羽先请了个钢琴老师学钢琴,霍皎皎向来粘着他,自然也要一同学习,阴差阳错下反而弹得了一手好钢琴。 她本以为厉濯羽和霍皎皎真如传言中那样,是青梅竹马照进现实的一对,没想到传言还真是误人。 “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霍绾作势正欲起身。 可她话音还没落,纤细的手腕就被重新扣按住了,不由得面露惊讶。 “你不会还想待在这里吧……?那你一个人继续弹好了。” 她半点不解风情,可这不妨碍身侧少年那浓暗到想要将她“生-吞”了的眼神。 霍绾不紧不慢地箍在她手腕上的这只大手一点点拨开。 她低着头,冰玉翡翠般的绿色瞳仁里酝酿着某种深意。 “一直只弹琴多没意思,回房间吧……” 第223章 厉濯羽无端消失了 午夜。 窗外枝影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 “咔嚓”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响起,一根香烟被点燃。 浓稠无边的黑夜终于冒出了一点星火。 接着,主卧内终于亮起了一盏微弱昏黄的灯。 一场令彼此精疲力尽的欢ai后。 指间夹着一根细烟的女人面若桃花,没什么力气像是一滩水,更没个正形地靠在床头。 她青丝如墨,凌乱缭绕,凝白如霜的肌肤上翻着一层妖异的淡淡绯红,身上只披了件单薄且格外宽大的黑衬衫,是入骨的妖娆。 霍绾扶着额,略带哑意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倦意: “听说,你早上去看望了老爷子?” 回应她的是一道从黑暗中涌出的蛊惑低笑: “你一定每次都要在床-上谈论这种事情吗?” 霍绾睁开了眼,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接着重新将这根烟递到了唇边。 云雾漫开后,隔着迷蒙的薄烟,她那瑰丽的唇线挑起一丝寡淡的弧度,刻意调侃道: “你之所以喜欢我,难道是因为我是那种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还懂得谈情说爱的人吗?” 显然,她所说的这几点,自己是没一点能符合上的。 所以,厉濯羽为什么会对她动心,是个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未解之谜。 放着心性天真、容易操控的霍皎皎不去引-诱,来招惹她,真是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很快,她手里的香烟被“夺”走了。 身侧,只见那光-裸着上半身的少年毫不介意,也毫不避讳地将这根烟叼进了嘴里。 见状,霍绾继续淡声道:“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老爷子快醒了,他已经能根据我们的谈话内容做出简单的反应了。说不定……等到我们订婚宴那天,他能亲自出席。” 厉濯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仅凭空气中陷入沉默的这几秒,霍绾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明艳虚浮的假笑再度漫上了她的唇角: “你,不想让他出席?” 厉濯羽挑了下眉梢,主动靠近,若即若离的气息迫近,“你太敏-感了,我没这么想过。” 反应不过慢了半拍就被她察觉到了端倪,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还真是不能怀揣着任何秘密,放松哪怕一分一刻的警惕。 霍绾没再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微笑着探出了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毕竟老爷子当年的确做了对不起你们厉家的事情,你不想让他醒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率先回避,各藏玄机。 霍绾没有立即撤回手,继续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问道: “对了,听说你名下的那个投行最近出了点问题,严重吗?如果需要帮忙,或者资金上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可以……” “不是什么大问题,应付得来。” 厉濯羽先是拒绝,可接着他就抓握住了霍绾的手腕,在她的腕心落下轻若羽毛般的吻。 “不过,我可能要离开华都两天。” 他那银色的瞳仁在微暗的烛火下泛折过一缕妖异的色彩,即便如此,他这惊为天人的俊美面庞也有着足够颠倒众生的惑人能力。 纵然她料事如神,也不可能提前预知到厉濯羽会这么突然的要离开。 “你要走?”她的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原本被少年握着的手指倏然一收,转而扣住了他的下颚。 尽管她的面上仍带着薄笑,可气氛却突然天差地别。 霍绾歪着头,平淡的语气里听起来没什么特别,可看待厉濯羽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这么突然,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你不会是打算……逃婚吧?” 厉濯羽反握住了正扣握着他下颚的那只冰凉无骨的手。 他的语气很郑重也很真诚:“这次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给我两天时间,两天后,我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你面前。” 显然,眼前的女人快速冷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她无端地冒出了一句:“你保证吗?” “嗯,我保证。”厉濯羽握着她的手,她五指冰凉,好像无论如何也暖化不了。 这还是头一次,他莫名产生了一种心慌。 好像他这一走,再回来,一切就都变了。 霍绾垂下了眼帘,悄然掩去了眸底所有的神色,能看出她真实情绪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可她此刻的模样,显然仍是带着怀疑。 许久后,她重新抬起了脸,微笑:“那好吧。” 她就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而且什么也没说,反而让人感到更奇怪了。 话落,就像是为了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一样,霍绾又刻意补充了一句: “你要早点回来,两天后,如果你不出现,那我可就要亲自去抓人了。” 同样感到不对劲的人还有厉濯羽,但他什么也没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在她的指尖印下亲吻。 “我对你的承诺,还从未食言过。” 给他两天时间…… 只要两天,处理完帝国那边的一切,他就会赶回来…… 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他们会完成他们的订婚宴,再然后是婚礼…… 这两天,霍绾的心里一直很不安定。 雪衣走了,渡鸦也走了,厉濯羽现如今也要离开两天。 冥冥之中即将发生的大事,好像马上就要降临了。 * 第二天,早上。 霍绾醒来时,身侧的空位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了。 厉濯羽离开了,而且很早就离开了。 才刚睁开眼,她就拿起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 “已经按照您的指令从厉少爷离开疗养院的那刻起就跟上了他,可是……” “后来,他在机场无端消失了。” 第224章 他们这段婚姻,也不过是利益交换关系 霍氏大厦,顶层。 “凭空消失?” 奢华的大平层办公室里,四个颇带深意的低沉音节从男人那锋薄的唇中逐字吐露而出。 与此同时,他正握着钢笔流畅书写的手指悄然一顿。 “是……霍总。”双手背在身后的助理心虚点头,证实了这个消息。 见霍斯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江川犹豫着继续道: “厉小少爷今早突然出现在了主宅,好像取走了什么东西,接着便驱车前往了机场,我们的人跟踪他一路来到了中心机场,然后……在值机时……跟丢了。还有……霍总,还有一件事……” 霍斯洺抬眸看向他,用深沉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跟踪厉小少爷的人……好像、好像不止我们一个。” 听到这里,霍斯洺倏然松开了手里的钢笔,啪地丢到了桌面上。 厉濯羽又不是傻子,还是老爷子一手调教出来的,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如此明目张胆的跟踪,到底是哪个蠢货的主意。 不过霍斯洺面上仍是那般风平浪静,极具洞察力的目光如利刃般扫向江川的脸。 他低沉发问:“你确定,濯羽在这个时候离开了?” 江川很快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厉小少爷应该没理由演这样一出戏,而且……另一伙跟踪他的人,好像是……二小姐的人。” 听到霍绾的名字,霍斯洺显然提起了几分不知道是兴趣还是关注的在意。 有点意思了。 眼看着霍绾和厉濯羽的订婚宴没有几天了,厉濯羽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 那么,他走了,还会回来吗? 显然,心存这个疑问的人不止他一个人,对厉濯羽抱有怀疑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要不然,霍绾怎么也会派人跟踪厉濯羽? 看来他们俩的这段婚姻,也不过是利益交换的关系。 呵…… 这一点,倒是符合他对霍绾的认知。 霍绾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人动心,她爱的人永远就只有她自己。 有时候看着霍绾,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一面镜子。 只不过霍绾向来不掩饰她的野心与欲望,而他在老爷子的压迫下被迫要敛起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他欣赏她,也…… 羡慕她。 霍斯洺没有停顿太久,做出了下一步的指示: “去查今早所有的航班信息,务必找到濯羽的下落。” 江川对此早有准备,默默收紧了背在身后的手,干干巴巴道: “我已经调查搜集到了今早所有航班的乘客信息,但是……在所有的乘客名单中……压根没有厉少爷的名字。我怀疑,他可能是套用了假的身份信息……” 假身份? 这就更有意思了。 如果不是打算逃婚,光明正大的出行,为什么要套用假身份? 这则消息也仅仅只是影响了霍斯洺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又重新拿起了钢笔,审阅起了桌案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道: “继续查下去,直到有个结果。” 江川连忙应下:“是,我已经让人继续追查了,不过因为厉小少爷可能套用了假身份,所以查起来需要点时间。” 话落,他心事重重地盯着专注办公的霍斯洺看了一会儿,才敢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那……霍总,如果,我是说如果,厉少爷真的逃婚了……三天后的这个订婚宴……还要继续筹备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他自己的心里也没底。 霍家最近实属多事之秋。 自霍老爷子在他的八十大寿晚宴上一病不起后,霍家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生意上受到了不少影响。 霍绾和厉濯羽三天后的订婚宴请帖,现如今已经发到了华都乃至帝都的各大名门望族手里。 倘若厉濯羽逃婚了……那么霍家无疑会再度沦为笑柄与热议话题,对霍氏的影响那就更不用说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格外幽沉的男音从办公桌的方向涌了过来,直接否决了他的所有担心与纠结。 “订婚宴是她的意思,请帖也发出去了,她要大办一场,那我就由着她。” 她?指的是二小姐吗? 江川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他这是听出来了,霍斯洺这是打算隔岸观火。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不顾霍家颜面、不惜损害霍氏利益的霍斯洺。 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微妙氛围,江川决定默默溜走,以波及自身。 他已经转过了身,眼看着拔腿就要溜走,隐约听见后方响起了一道极低的呢喃。 “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如果没有收场的本事,呵……” * 燕明山,疗养院。 “二小姐,这是工作室那边发来的监控录像。” 身着一袭黑衣的少女将自己的平板电脑递到了霍绾的面前。 她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冬天呢,裹得这么严严实实,厉少爷的助理这么神秘的吗?” “虽然从工作室主理人那里拿到了这位神秘助理的联系方式,但拨过去是无人接听,根据这个号码添加社交网络上的账号也没被通过。” 霍绾倒是很平淡,浅饮了一口刚泡好的热茶,不徐不慢道: “他既然有心隐瞒自己的身份,又怎么会轻易地被找到?” 雪珠被这项看似棘手的难题激起了斗志,信誓旦旦: “我已经让人调出了今早所有航班乘客信息,厉少爷一定是用了假身份出境,否则名单上不可能没有他的名字。不过您放心好了,最迟今晚,我一定能扒出他到底用了什么假名。” 霍绾又浅饮了一口热茶,目光像是落在了落地窗外明媚晴朗的天色,又像是没有。 她放下了这盏茶,“不用这么麻烦。” “让帝国那边的人查一下今天早上的所有华都飞往帝国的航班,再查一下这批乘客的入境信息,总能查到些什么。” 雪珠当然知道这样做最快也最便捷。 可是,想要让帝都中心机场配合他们提供这些信息……这不太可能吧…… 霍家在华都的影响力首屈一指,但在帝都…… “可是……我们在帝国那边……” 霍绾淡声打断了她,“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已经让人在查了。” “至于渡鸦的那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机场接他吧。” 雪珠虽然诧异,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点头应下。 “是,二小姐。” 第225章 哪怕她已经结过婚领过证了,他也不在意 雪珠很快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这扇门再度被敲响时,霍绾整个人都已经躺进了摇椅里。 她阖着眼,恬静的模样像是陷入了睡眠。 半分钟后,自身后逐渐逼近的沉稳脚步声令她眉心微动,但仍是没有睁开眼。 很快,自头顶笼罩而下的阴影倾洒到了她的脸上。 男人那双猎豹般的瞳眸颇带玩味地注视了她许久,接着狂放不羁地在她身侧的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调整了个斜倚着的慵懒姿态。 他那戴着名贵腕表的左手提起了檀木茶几上的紫砂茶壶,随心所欲地给自己斟倒了一杯热茶。 接着,一饮而尽。 与其说是品茶,不如说是豪饮,像是灌酒一样一口闷下。 随着这只瓷杯被重重放回到了茶几上,男人磁性蛊惑的嗓音也跟着响起: “还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我看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主动找上我。” 霍绾没有睁开眼,无波无澜地浅笑:“从一开始我们不就说好了,我们的交易只能暗中进行,绝不能暴露彼此之间的合作关系。” 闻言,古珩不由得轻嗤了一声,刻意加重了音节强调: “是这样没错,但我记得,二小姐已经明明白白地拒绝了我,我为什么要继续上赶着找不快活?” 霍绾这才缓缓掀开了眼帘,懒洋洋地回眸,瞥了他一眼,唇畔划开一弯弧度: “如果古少真的是那种会被情感所驱使而放弃追逐利益的人,今天又怎么会来找我?” 古珩没有反驳,沉寂了几秒后扯了下唇角,随后递上了一份名单。 他看待霍绾的眼神还是那般玩味,不过语气明显变得认真了起来: “这是你要的东西,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突然要查帝都机场的航班记录,但你这样做,很明显是在找人。” “我很好奇,什么人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 霍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合作多年,彼此之间默契尚存,不该过问的事情,彼此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她接过了古珩递来的名单,粗略地浏览着,看似随口一问: “海上最近不忙吗?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最忙的旺季吗?” 古家是公认的海上“霸主”,无论是单独开辟了一条格外风险但最能获利的航线,还是麾下所拥有的舰队数量,连一些小国都望其项背。 古珩几乎是一眼看穿了霍绾的心思,哂笑: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到现在还留在华都吧。怎么,又想拜托我什么事?还是说,需要我专程为你回一趟帝都?” 闻言,霍绾不由得轻叹一声: “既然你都已经猜到了,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的确想再拜托你一件事。帮我去查一下,这枚戒指的来历。” 说着,她取下了左手无名指上的绿宝石戒指,反手递给了斜侧方的男人。 古珩接过了这枚戒指,对着光把玩了一圈,挑了下眉梢。 “这枚戒指至少八位数起步,这么大方的手笔,看来二小姐又多了一位裙-下之臣。” 霍绾没有搭理他,冷淡的嗓音继而娓娓响起: “我已经让人查了一次,这枚戒指上的主石出自帝国拍卖行,但买家太过神秘,听说是个不能得罪的贵客。” 随即,她颇含深意地看向斜后方的男人,“我的手暂且不方便伸到帝都,古少你就不一样了,查一枚宝石的拍卖记录,想必是易如反掌。” 古珩把玩着手里的戒指,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兜起了圈子: “你可别这么恭维我。帝国拍卖行有它自己的规矩,你不是很清楚,帝国拍卖行幕后的主人是帝国四大世家的阎家,阎家的现任家主-阎狱,可是有名的‘阎王爷’……” 霍绾笑意不减:“我怎么听说,这位阎王爷,三个月前还和古少你参加了同一所游轮上的狂欢夜宴,而那场晚宴的发起人,好像就是古少你呢……” 既然已经被拆穿了,古珩索性也不演了,随意地将手里八位数不止的戒指抛向了空中,又稳稳接住。 “你倒是把我查的清清楚楚,哪天说不定我在你面前连底牌都不剩了。” 霍绾向来没有什么耐心,更不喜欢周旋,其实想要查这枚戒指还有很多办法,但都没直接拜托古珩方便。 她的叹息融在了落地窗外的风声里,意味深长: “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但凡是你开的口。”男人注视着她艳绝侧颜,玩味与戏谑渐渐敛去,专注而富有野心。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霍绾恍若没察觉到他这炙热晦暗的眼神,用玩味的口吻轻飘飘地掩盖了过去: “说得好像从来都只有我单方面受益一样,我们之间,从来都是公平交易。” 古珩也随即笑着打趣:“公平交易,这难道不是你为了和我撇清关系、互不相欠的一种方式?” 霍绾轻笑着,没心没肺地感慨:“唉,就算这样,你还是晚了一步,我已经订婚了。” “订婚而已,哪怕你已经结过婚领过证了,我也不在意。” 然而,接下来,霍绾仅用一句话,就让古珩彻底沉默了。 “你今天喷了什么香水,挺好闻的,介意推荐给我吗?” 他身上的香水味明显是女士香水,花果调的。 显然在来找她之前,他的身边还有别的女人。 古珩当然明白霍绾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点醒了他,也拒绝了他。 同时,让他想起了他们正式达成合作关系的那晚。 她对他说: “抱歉,古少可能误会了,你身边红颜知己众多,我绝不会是她们中的一个,但我会是你最忘却不了的那一个。” “因为,我将会是你无法拒绝的合作伙伴。” 思绪回溯,古珩回过了神,握紧了手中的戒指,唇畔重新扯出一道弧度: “除了查这枚戒指,你还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第226章 面见帝国皇帝 “关于坎贝尔家族,你了解多少?” 既然古珩主动开口了,霍绾自然没有客气谦让,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坎贝尔家族你都知道?”古珩觉得诧异,更觉得新奇。 他又倒了一杯热茶,“他们家族还算低调,不过最近因为家族里最年轻的莉莉娅小姐婚约的事情在帝都闹得沸沸扬扬。” 莉莉娅? 还真是个刺耳的名字。 蕾雅夫人的女儿,她同母异父的妹妹。 霍绾不动声色,“婚约?你是说她和吉尔赛特家族那位新继任的凯撒公爵的婚约?” “这你都知道,看来二小姐的手,也并非伸不到帝都。” 闻言,霍绾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能装糊涂,也就只有他了。 她气定神闲,单手托着腮,一点点将他揭穿: “古少贵人多忘事,是忘了之前你亲自为我和凯撒公爵牵了线、搭了桥吗?还是说,你认为我不清楚,这位年纪轻轻的公爵大人,就是那位致使季家倒台的幕后黑手。” 古珩又豪饮了一杯热茶,修长的手指拨转着瓷杯: “二小姐连这个都查到了,还需要我为你调查坎贝尔家族?” 霍绾全当没听见,重新窝进了躺椅里,像是胜券在握,阖上了眼。 “顺便帮我把吉尔赛特家族一并查了吧,我掌握的资料有限,可古少你就不一定了。我会像之前那样,等待你的好消息。” 古珩还想说些什么,可窗外的天变了。 原本柔和的风变得凛冽起来,掀动玻璃,哐哐作响。晴空万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笼罩,随时都要飘落雨点。 不过眨眼功夫,那细密的雨针便坠落了下来。 他先是看向摇椅里已经陷入熟睡的女人,接着低眸把玩起手里的绿宝石戒指。 霍绾都已经搬进了燕明山,霍家的天,看来也快变了…… * 帝国,帝都中心。 一栋坐落在繁华中轴线上的巴洛克风格庄园里。 极尽奢靡的书房里。 “阁下,皇帝陛下于今天中午命人传达了指令,陛下今晚会于帝国皇宫召见您,还请您务必出席。” “这些是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堆积的需要审阅的文件,虽然不是很重要,但眼下也快到时间了。” “还有,您面前的这份文件里是关于坎贝尔家族针对您这次悔婚提出的补偿,还请您过目……” 身着黑白制服的管家翻阅着日程表,将厉濯羽需要在今天处理完的事情按照轻重缓急播报了一遍。 虽然他摸不清这位现任家主的脾气,但看着书桌后方眼部蒙着一块黑色缎纱的少年那快要抿成一线的薄唇,他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捏了一把汗。 这位……新主人的脾气,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样古怪。 管家默默更深地低下了头,“其他事情还可以暂缓,但待会您务必进宫一趟,这是陛下的意思。” 斜倚在红金座椅中的少年似乎听进去了,又像是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正过脸,哪怕隔着一层黑色缎纱,那没有温度的视线也直至落在了管家的脸上: “知道了。刚好,我也有事情要向他交待。” 管家:“……” 他们家主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陛下要给他汇报事情呢。 就算仗着是皇帝陛下表弟的这层关系,也不能乱来啊…… 见管家汇报完了事情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少年轻挑了下眉梢,“还有什么事吗?” 管家紧张得暗暗攥紧了手指:“那个……家族的几位长老想要见您,希望明天能与您坐下来边用餐边聊。” “没这个必要。” 因为过了今晚,那些老家伙会不会存在都不知道。 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使得管家的心骤然咯噔了一下。 即便如此,他还是奉上讨好的笑容,劝诫道: “……这几位长老,是前任业主,也就是您的父亲他还在世时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人物……” 他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厉濯羽的脸,似乎想从他的微表情中探知他此刻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恍惚间,他亲眼看见他上挑了一下唇角,像是在笑,嘲弄的意味不言而喻。 接着,厉濯羽没有半分犹豫,直接从座椅上优雅起身,戴着那枚血钻戒指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在桌面上触过。 很快,他那冰冷磁性的嗓音在空气中划开了波纹: “既然你听不懂我的话,那就换个能听懂的人过来。” 察觉到氛围不对,管家连忙低下了头,“是我失礼了,还请您恕罪。” 闻言,少年没有再投递去一记多余的眼神,迈开了长腿朝着门口的方向踱步而去。 管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心中纠结万分,但还是回头唤出了声: “阁下!您这才刚回来,时间差不多了,该准备进宫了……您现在这是要去(哪)……?” “砰——” 回应他的是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 帝国皇宫。 刚踏入这恢弘的欧式宫廷,那浓重的压迫感就像是山体倾倒般涌来。 气质不凡,眼部覆着一层黑纱的少年在宫廷侍从的引导下穿过花园里的十二罗马柱,接着来到那金碧辉煌的殿堂。 映入眼帘的是上空雕刻着壁画的彩绘穹顶,还有陈列着无数古董奇珍的白金长廊。 一盏盏水晶壁灯散发出柔和的灯光,像是投下了粼粼的金粉,流光溢彩。 在这朦胧幻惑的光影中,踏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丝绒地毯,仿佛抵达了所谓的天国。 两名身着白金制服的宫廷骑士分别从两边缓缓拉开了那扇镶金嵌玉的大门。 “公爵阁下,陛下已经在里面等候您了,请。” 少年那黑色蕾纱下的一双银眸冷淡如渊,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踏进了门槛。 随着这两扇奢华无比的门缓缓关闭,他的身影也就此消失在了长廊上。 * 书房里。 “参见帝国的太阳,伊萨克陛下。” 但凡是帝国的公民见了皇帝陛下都要行礼,厉濯羽自然也不例外。 那端坐在鎏金软座上正处理着公文的银发少年终于漫不经心地抬起了下颚。 真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张脸,怕是帝国创世神话中的神只也不过如此。 银发,金瞳。这是维斯塔利亚皇族的血脉证明。 而他这清冷的容颜,圣洁的气息宛若天上的银月,可望而不可即,尤其是那银色的丝发,像是沐浴了皎洁的圣辉,被神明赐下了福祉。 “还蒙着这块纱布吗……” 眼前的银发少年分明在笑,金色的瞳眸里更是染着星星点点的玩味。 无形之中,一股压迫感悄然逼来。 “看来,华都那边的医生水平也不怎么样。” 厉濯羽之所以一直戴着这块黑纱,是因为几个月前他被家族中想要除掉他的人在他的日常饮食中下了药,多次服用会致使他永久性失明。 万幸发现的早,还能治。 不过,他的眼睛得有一段时间无法见强光,所以才一直才蒙着块黑纱。 -- 嘎嘎,隔壁的小皇帝-尤斯又出来客串了! 第227章 拍下她这枚婚戒的人是…… 但距他中毒到治疗,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了。 他的眼睛到底是彻底治不好,就这样废了? 还是…… “陛下说笑了。”厉濯羽仍未有丝毫波动,不卑不亢。 闻言,年轻的皇帝放下了钢笔,唇角的笑意若即若离: “如果不是因为华都的医疗水平更先进,公爵你又为什么执意去华都那边休养?” “这次回华都,是因为还有一些未完成的事情。” 这话,厉濯羽他自己信吗? 伊萨克挑起了眉梢,薄唇抿出弧度,忍不住沁出了几许笑意: “是吗?我还以为……比起吉赛尔特公爵这个头衔,公爵阁下更喜欢那个寄人篱下的异国人身份。” 还真是一针见血。 他那双金色的瞳眸里漾开一抹幽冷的邪气,像是在等待着厉濯羽的回答。 哪怕他接下来答错一个字,都会万劫不复。 然而,厉濯羽并没有出声,也没有给予任何情绪上的反应。 伊萨克打量着他,好整以暇,“你的身上肩负着吉尔赛特家族的荣耀,如果不是家族里实在挑不出一个能承担大任的人,现如今的这个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你。” 一个私生子。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对方终于开了口,可说出来的话与他料想中的一模一样。 “陛下随时都可以收回您的旨意和这份荣耀。” 这个答案使得年轻的皇帝轻笑了一声。 还真是软硬不吃,本以为他会给出更有意思的回应。 见状,伊萨克主动转移了话题,手里把玩起桌面上的钢笔: “你的婚约对象,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小姐,她难道入不了阁下的眼吗?听说她的母亲可是名动一方的美人,倘若遗传了母亲的美貌,想必她也不会逊色多少……” 蕾雅夫人的确芳华绝代,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睛。 可她的那双绿色猫眼,却让厉濯羽无端联想到了霍绾。 她们那几乎如出一辙的眼形轮廓与瞳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是有或远或近的亲缘关系也不足为奇。 然而,不等厉濯羽回应,年轻的小皇帝已经抛下了手里的钢笔,那冰丝般质地的冷漠嗓音也随之传来: “不过现在说这些怕是已经晚了,你已经在华都注册结了婚,连个事先的招呼都没有。” 接着,只见他那双金色的瞳仁逐渐冷却了下来。 华美的灯光下,他精美绝伦的容颜上仿佛附着了一层寒霜,威压感袭来,令人感到彻骨的冷意。 “凯撒,你的这门婚事是我亲自赐下的,吉尔赛特家族和坎贝尔家族的结合,毫无疑问会使你们两个已经走向下坡路的家族迸发出新的荣光。” “而你,身体里流淌着与我几分之一相同血脉的人,我的亲人,我的表弟,却违背了我的意思。对此,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厉濯羽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那些虚假的寒暄与试探终于结束,皇帝表明了召他进宫的真正目的。 只见他摘下了眼部的黑纱,露出那双琉璃般的银眸: “我一直在遵照曾经对您许下的承诺,这点未曾变过,但我有我的看法,我会用我的方式带领恢复吉尔赛特家族曾经的荣光。” 伊萨克注视着他,未曾显露半点波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这次回来正是为了这件事,因此,接下来我将做的这件事——需要您的肯许。” * 华都。 入夜。 厉濯羽自进入机场以后已经无端消失了快一天,仍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快到凌晨十二点的时候,霍绾收到了一条信息。 仅仅只是扫了屏幕上的文字一眼,她就骤然从躺椅里起了身。 守在门口的雪珠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动静,见霍绾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踏出了门槛,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二小姐,这么晚了,您……?” “我要亲自去一趟帝都,你去向空管局报备,然后联系之前的飞行员,我今晚就要赶过去。” 雪珠听得一愣一愣的,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二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让霍绾这么着急,大晚上的要启动私人飞机飞往帝国? “雪衣出事了,下落不明。”霍绾总体上还算冷静,但眉头一直没舒展开来过。 除去雪衣生死未卜,弗莱家族还扣押了那批原计划退回的jun械,他们这是真的打算和霍家撕破脸了。 这件事暂时不能传出去,更不能让霍斯洺和叔父们知道。 “什么……怎么会?!”雪珠瞬间瞪大了眼睛,纤细的十指抓握成了一团,冷静下来以后立刻掏出了手机:“我、我现在就去联系!” 霍绾点了下头,随后越过了她,匆匆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就是这么巧,电梯的门刚好在她抵达门口的那一瞬间打开了。 毫无征兆闯入她视野里的高大身影同样面露惊讶。 古珩盯着眼前这道纤弱苍白的身影,视线落在女人略显凌乱的衣着上,眉心微蹙。 “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这么着急?” “你怎么过来了?”说着,霍绾后退了半步,示意他先出电梯再聊。 “不是你让我调查这枚戒指上的宝石来历吗?” “有趣,你竟然会不知道这枚宝石的主人,在帝国拍卖行高价拍下它的人,正是……” 后续剧情的一些解释 以下是一些碎碎念ovo 早上翻了评论,回答一些问题哈,也为后续的剧情给大家避个雷qwq。 原本上个月就想快速过剧情提前完结的,但最后还是决定根据大纲走完整剧情。 关于本篇女主-霍绾,这个不用多说,“爽”文女主?(我认为这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强爽文,只能说女主性格沾边,狗头保命)。 后续剧情也在简介里提前预告了,绾绾会逃婚,但男主爆马甲后会把她“抓”回来,提前避个雷…… 男主-厉濯羽,怀揣着家破人亡的仇恨在霍家隐忍了十几年,最后终于能颠覆整个霍家却因霍绾动摇,和他的生母一样,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恋爱脑”,后面会黑化(暴露本性)。 当时写这本选男主的时候我纠结了很久,还发了个weibo说选不定男主,本来男二是渡鸦,但我觉得大家可能不喜欢,所以就把他边缘化了。 (ps:欢迎大家来weibo找我,id:可乐炸薯条x) 以及,争议很大的霍斯洺。 霍绾和霍斯洺是一黑一白的设定,光暗双生。 霍斯洺在华都风评很好,只是剧情是通过女主视角来描写他,可能会让人感到他心机深重,虽然事实如此,但外人眼中的霍斯洺是那种“风度翩翩”的世家贵公子。 霍老爷子培养霍绾,也不全是为了让她做所谓的“磨刀石”。 老爷子原本计划:让霍斯洺当上霍氏明面上的掌权人,而霍绾会是他投射下的掌管黑暗地带的影子。可没料到事情会远远超出他的控制。 霍斯洺和霍绾都不是会交出真心的人,也没几分真心,他们俩个最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他们自己。 首先,霍斯洺对霍绾是有感情的。 但是,霍斯洺对霍绾的感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是“爱”,还是“恨”,是理性与本能在拉扯,是一种清醒的疯狂。 下面这点也在剧情里写过很多次了:霍绾不是那束出现在霍斯洺生命中的“光”,他也不需要一束光。 在他眼中,霍绾是“陪他一起淋雨的人”。 但如果在利益和霍绾中二选一,霍斯洺最后肯定会选择利益,虽然心里也会后悔,不过这也不会改变他的选择。 其实霍绾也也一样,感情和利益,最终她的选择也只会是利益。 她和霍斯洺的确是一类人,只是呈现出来的性格不同,一个狂放一个内敛,但本质一样。 霍斯洺决定对霍绾下手我个人觉得不奇怪,他已经给了霍绾很多次选择的机会,还明说了他们之间不一定只有不死不休这个结局,而霍绾一次次拒绝、践踏。 从绾绾的角度来看,她并不知道霍斯洺是真心想要求和,一直认为这不过是他的另一个阴谋算计。 两方都没问题,只是他们在霍老爷子多年相互制衡模式的培养下,早就已经无法相信对方了。 继续从霍斯洺的视角来看,是选择千亿家产,还是选择一个他百般抵触、始终带着化解不了的敌意的女主……? 答案显而易见。 换句话说,让大家选择。 千亿家产和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痛下杀手的男人,大家会怎么选择呢? 霍斯洺从小在霍老爷子手底下被严格管教,被规训着收敛本性。而霍绾从来都是张扬肆意的,一次次反抗老爷子,哪怕遍体鳞伤也不愿屈服,直到白月光的死亡让她【彻底】明白了权势的重要性,从此唯利是图。 而霍斯洺就像是从出生起就被圈养在牢笼里的兽,霍老爷子对他来说是一种阴影,霍绾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因为霍绾做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那就是-反抗。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霍绾的性格也是他那被压制着的真正性格的映射。 正因如此他才会被霍绾吸引,这种感情是爱是喜欢吗,有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很复杂。 就算是喜欢,他也不能喜欢,等于亲手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 不涉及利益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的被霍绾吸引想要亲近霍绾,如果涉及到了真正的核心利益,他们就会变成不死不休的对手。 他看霍绾像是一面镜子,他从她身上看到了那个被压抑克制的自己,被她吸引,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最爱自己”。 前文也提到过,霍绾刚来霍家时并不是现在这种张扬肆意的性格,是少言寡语的内向(霍斯洺回忆初见霍绾时提及过)。 霍绾现在的性格,是老爷子的刻意培养与引导的。换句话说,如果她没有曾经那些“黑暗”的成长经历,说不定性格会像霍斯洺现如今这样。 而霍斯洺这么多年如果不被老爷子压制,或许性格会和现在的霍绾如出一辙。 他们两个是彼此在镜子中的投影。 光暗双生,一束光投下来的两种不同人生。 这也是我设定这两个角色的最初想法。 至于厉濯羽,他是霍绾追逐权势道路上的变数,总得有人把真心剖给她看,让她相信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人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同时背景也必须足够强大,才能真正引起她的注意。 至于后续剧情-逃婚-被抓-强制爱-提前给大家避雷哈(简介也有剧透),但女主的性格在那,从始至终她最爱的人只有她自己,所以在感情上肯定不会受伤。 最后,那么多本网文中大家找到了我这一本也是缘分~ovo~ 感谢一直追文到现在的大家~ 第228章 厉濯羽和凯撒之间有什么联系? “你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在帝国拍卖行买下这枚戒指上的宝石的人,他正是……” 随着男人逐渐倾身而下的压迫角度,那浓重的古龙水味也随之拂过鼻尖。 这陌生的气息使得霍绾忍不住再度后退,直到她亲耳听见了古珩说出了那个绝不可能的名字。 “正是……凯撒公爵。” 这一瞬间,霍绾的大脑可以说是完全宕机了,连瞳仁都微缩了一寸。 “凯撒……公爵?”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音线在微颤,吐出那个绝不可能的名字。 “哪位凯撒公爵?” 在帝国拍卖行拍下厉濯羽送给她的婚戒上的绿宝石的人…… 是——凯撒?! 怎么会? 厉濯羽和凯撒…… 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 这枚宝石到底是怎么到厉濯羽手里的? 他和凯撒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呵。” 对于霍绾天真到近乎愚蠢的问题,古珩直接笑出了声。 不过,见霍绾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异常,他渐渐抿起了唇角,不敢确信地试探: “你不会是在装傻吧,不久前,你在君家举办的晚宴上不是才和他跳过舞?” 霍绾彻底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稳住了身形,深吸了一口气。 她缓缓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语气里仍是充满了怀疑:“你认真的?” 如果这是个玩笑,那还真是的冷到极点的冷笑话。 古珩的眼神微微一变,带着深意地盯着她: “你认真的吗?这可不像你,你从来不会问我这种问题。更何况,我有骗你的必要?” “你在拜托我调查这枚戒指的来历之前,难道心里没有提前猜测预计?就没想过这枚宝石的主人是凯撒?” 说话的同时,他继续把玩着手里这枚绿宝石戒指,忍不住细细观摩起来。 名贵的宝石配上精美别致的设计,除此以外,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于是,他又问:“这枚戒指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没什么。”霍绾答得利落。 假话。 哪怕是孩童都能察觉出不对劲,更别说古珩这种看似纨绔邪佞实则精于算计的狐狸了。 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与霍绾之间的距离,声线低沉: “你的脸色很不好,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狼狈。” 霍绾正好趁机一把取走了男人手里那枚绿到滴水的宝石戒指,匆忙地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她低下了头,企图掩饰什么,“谢了,既然已经调查完了,那戒指我就拿走了……” 她的神情仍是有些恍惚,几乎把心神不宁四个字写在了脸上,思绪还在不断发散着。 凯撒是造成季家倒台的幕后黑手,而他真正的目标是他们霍家,因为他和老爷子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而厉濯羽是厉家最后的遗孤……厉家的破败也和霍老爷子有关…… 那么凯撒和厉濯羽他们两个认识,又或者联合到了一起打算报复霍家,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这下厉濯羽在飞往帝都的航班上无端消失之谜总算解开了。 有了凯撒公爵的帮助,厉濯羽想要换个身份顺利进入帝国,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而厉濯羽的私人助理也是个外邦人,说不定就是凯撒派到他身边的。 可冥冥之中,霍绾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她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命人盯着厉濯羽了,如果他和凯撒之间真有联系,为什么她的人从未发现过。 到底还有哪里是她没想到的……? 古珩见霍绾要离开,连忙跟上了她一同进了电梯。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 眼下霍绾这种状态,他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乱逛。 霍绾攥着手里的戒指,完美切割后棱角分明的宝石硌着她的掌心,可她却浑然不觉,接着机械性地回答了古珩的这个问题。 “我得去一趟帝都。” 这一次愣住的人换成了古珩,他不可置信地笑了,“你认真的?” 霍绾的脑子里还在思考着厉濯羽和凯撒之间的联系,就连什么时候电梯已经到了一楼还是经由古珩提醒才注意到。 她刚要踏出电梯的门,手腕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扣住了,以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道将她拽了回去。 “就凭你现在的状态,你要去帝都?你能应付得了弗莱家族的那对恶棍兄弟吗?他们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你去送死吗?嗯?” 霍绾的注意力因为古珩的这句话又重新集中了起来。 她倏然蹙眉;“连你都知道弗莱家族的事情了?” 古珩既无奈又好笑:“我什么不知道?也正因此你才会主动找我合作,难道不是吗?” 霍绾还真是被那枚戒指的来历冲昏了头脑,现如今和古珩聊了一会儿才渐渐冷静了下来,神智也清醒了许多。 她沉重阖上了眼,接着又缓缓睁开,低声问道: “我拜托你的其他两件事怎么样了?” “你是说调查坎贝尔家族和吉尔赛特家族的事?” 霍绾点头,想也没想地表示:“吉尔赛特家族,我现在就需要这个家族的资料,最重要的是,我要他们新任家主-凯撒的全部资料。” 古珩从她这反常的态度和只言片语中有了自己的猜想。 很明显,霍绾并不知道她手里的那枚绿宝石戒指是凯撒送的。 而这枚戒指真正的主人是凯撒这件事,对霍绾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把这两点联系到一起,很快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凯撒似乎隐瞒了自己的身份送了霍绾这样一枚戒指,而这枚戒指恰好对霍绾来说意义重大。 毕竟能获取的信息太少,古珩目前就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见霍绾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渐渐松开了她的手腕,眸光里的审视意味愈发浓重。 “看来,这枚戒指对你来说……意义非凡。” 霍绾没空解释这种无聊的问题,一把反握住了古珩的手腕: “这不重要,我现在只想知道,凯撒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和华都这边有什么关联?” 古珩没有挣开,也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反应与动作,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其实自君家家主-君噬举办的那场晚宴上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那位吉尔赛特家族的新任公爵-凯撒,对待霍绾的态度很不一样。 尤其是他们跳的那支舞,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俩个之间一定有点什么,只是大家碍于他们两位的身份不敢妄加评论。 一个是帝国皇帝的亲表弟,另一个是叱咤华都风云的霍家二小姐,一个已经有了未婚妻,另一个不日就将举办订婚宴,如此特殊的身份,谁敢胡乱捏造他们之间的暧-昧传言? 也是,像霍绾这种女人,手握滔天的权势才能勉强入她的眼。 而吉尔赛特家族的那位凯撒公爵,正好符合了她选择伴侣的所有条件。 几秒后,古珩错开了视线,自嘲地扯开了唇角: “那你就冷静一点,好好听我说,明白了吗?” 第229章 霍绾和蕾雅夫人,如出一辙的绿色瞳眸 由于时差原因,华都这边入了夜,帝国那里已经升起了新一轮的朝阳。 帝国,帝都。 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漫长夜晚终于迎来了黎明。 吉尔赛特家族,静谧无声的书房里。 埃文和洛里安(前文出现过的金发杀手,详情回顾第96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并肩站在了那张宽大的书桌前。 埃文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严肃,至于他身侧的金发男人-洛里安,更是板着一张冰山般的面庞。 “家主,我们已经完成了您的吩咐,确保他们是在无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并且没有惊动任何人。” 说着,洛里安低眸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白色的手套上沾满了浓稠斑驳的血渍,甚至还在不断往下滴溅,落在了脚底那张手工钩织的名贵地毯上。 于是,他默默将这双手背在了身后,“总之,我们做事,您可以完全放心。” 顿时,守在厉濯羽身后的管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前这张丝绒座椅上的少年。 他张大了嘴巴,嘶鸣出声:“您、您这是?!他们可都是家族的长老,如果没有他们……您、您……如果让外人、让皇帝陛下知道了,那就全完了!” 他完全没想到,厉濯羽竟然真的命人除掉了家族里那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这件事一旦被揭发,别说厉濯羽这个新任公爵了,他们整个吉尔赛特家族都将……万劫不复! 座椅上,眼部蒙着一条黑色缎纱的少年甚至没有回眸多看他一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的唇角似乎勾勒出了一道弧度。 “西蒙,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吗?” 管家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位新任家主唤出他的名字。 可当他的名字被厉濯羽念出来时,俨然已经成了一道催命的符咒,让他的心中涌出千种万种慌乱。 什么样的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那当然是—— 死人! 联想到这两个字,这位叫做西蒙的年轻管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而书桌前的那名叫做‘洛里安’的金发男人微笑着阔步朝他走来,他清楚地捕捉到了藏在他袖口里的闪烁着诡异光泽的匕首。 这一瞬间,面对死亡的恐惧席卷了西蒙的全身,他步步后退,直到被洛里安逼到了角落里。 与此同时,从那宽大的书桌前涌来了一道格外低沉蛊惑的嗓音,引人步入最后的深渊。 “死人除了能永远保守秘密以外,还不会胡言乱语、指手画脚。” “对了,大肆清理家族内部的‘蛀虫’这件事,我已经得到了陛下的应允。就连陛下也认为,你们这些家族的蛀虫,早就该被拔除了。” 近处,洛里安已经拔出了袖口里的匕首,牢牢掐住了管家的脖颈,看着他做着最后的无谓挣扎。 “求您……求您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从此以后我保证只听您一个人的……!” “不……不……!” 手起刀落间寒光闪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出现在了管家的脖颈上。 接着,洛里安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哐当”一声,刚刚还挣扎晃乱的男人像是石雕一样重重摔落在了地面上,脖颈上的裂口瞬间扩张,血涌如注。 真是比杀一只鸡还轻松。 站在书桌前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埃文神色如故,像是习以为常。 毕竟在管家西蒙之前,还有不计其数的卧底被像现在这样处以极刑。那些长老们为了在厉濯羽身边安插卧底,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动足了脑筋,可最后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厉濯羽这次还算给了西蒙一个痛快,至于其他那些暴露了的卧底,统统都被他丢去喂他的宝贝宠物蛇-多莉了。 只是没想到…… 那位皇帝陛下,竟然真的同意了他们家主的这个疯狂想法,由着他彻彻底底地清理了一次门户。 埃文发呆的间隙,洛里安已经拖着西蒙已经咽了气的遗体将他丢到了门口,很快门外的侍从们便将这具躯体抬了出去,马不停蹄地拿去处理掉。 这才刚结束一场血腥的清剿,坐在主位上的少年就立即下达了另一道指令: “我的时间有限,让坎贝尔家族的人中午之前过来见我,如果他们没空,那我就亲自登门拜访。” “……”埃文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家主子这语气这态度,仿佛擅自悔婚的人是人家坎贝尔家族一样。 再说了,让人上门又或者亲自拜访,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吧! “那个……家主,我该以什么理由邀请蕾雅公爵夫人过来呢……?” 至于为什么邀请的不是坎贝尔公爵而是他的夫人,那是因为坎贝尔公爵现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常年卧床不起。 而现如今坎贝尔家族大大小小的事务,基本上都是由他的现任妻子-蕾雅夫人代为打理。 厉濯羽说得倒是轻松,“他们不是需要一个道歉吗?” 埃文:“……” 可您这态度……像是去道歉吗?更像是要找茬吧?! * 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蕾雅夫人她……还真的来了! 她这双绿色的眼睛和霍家二小姐的那双绿瞳,简直就是复制粘贴出来的! 第230章 让公爵阁下执意悔婚的人,是霍家二小姐吗? 安静的书房里。 真皮沙发上,那举止端庄,仪态华贵,妆容清丽雅致的贵妇人神情和善,天生微微上挑的红唇让人感觉她始终在微笑。 蕾雅,坎贝尔公爵的现任妻子-蕾雅·安托丽·坎贝尔公爵夫人,更多的人习惯称呼她为“蕾雅夫人”。 浅饮了一口精致瓷杯中那冒着热气的红茶,娓娓动听的女音逐字逐句从那她那嫣红的唇中吐露了出来: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公爵阁下的意图,既然连陛下都已经同意解除这门婚约,我们坎贝尔家族自然会遵照陛下的意思。” “只是……于情于理,阁下都该给我们坎贝尔家族一个说法。毕竟您公然悔婚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女儿以及我们整个家族的名声。” 纵然蕾雅夫人语气温柔,眉眼含笑,但她此刻给人的感觉却与这柔情似水的模样大相径庭,是朵刻意隐藏了棘刺的玫瑰。 闻言,只见正对面那姿态狂放,气场凛然的黑发少年悄然停止了正拨转食指上的那枚血钻戒指。 黑色的蕾纱之下,一双深不见底的银眸颇带深意地将眼前这位贵妇人的细微神情尽数纳入眸底。 目光交汇间,蕾雅夫人心中隐约掀起波浪,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少年薄唇轻启,冷漠无情的嗓音毫不留情地将这段婚约中不为人知的隐情彻底揭露了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定下这门婚事的双方,是吉尔赛特家族的下一任家主与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千金。” “夫人应该很清楚,在我继任这个爵位之前,我那位同父异母的短命兄长也坐过几天吉尔赛特公爵的位置。真要算起来……您的女儿,莉莉娅小姐真正的婚约对象,应该是我的这位短命兄长,而我应该唤莉莉娅小姐一声‘嫂子’才对。” 不愧是能打理整个庞大家族的女人,此情此景下,蕾雅夫人依然能不动如山地端着茶杯,保持微笑: “阁下说笑了,当年定下婚约的,的确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家主和我的女儿没错。在您正式继任家主后,陛下更是金口玉言,亲自为您和我的女儿指了婚。所以,阁下和我女儿的这段婚约并无任何问题。” 厉濯羽的情绪也同样没有任何起伏,神秘的黑纱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容颜,反而衬托他那深邃立体的五官轮廓。 他低低嗤笑:“夫人的才貌名动帝都,倘若莉莉娅小姐遗传了您,那也想必也该是姿容无双。放眼整个帝都,难道还找不到比吉尔赛特家族继承人更适合的夫婿人选?” 厉濯羽话里有话,但蕾雅夫人没用几秒就领会了他的意图。 现如今帝国皇后的位置还空置着。 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的家族数不胜数,他们坎贝尔家族难道会不动心? 坎贝尔家族是四大公爵家族之一,放眼整个帝国的适龄贵族小姐,没有几个人的身份地位会比坎贝尔家族的千金更加尊贵。 莉莉娅显然是竞争帝国皇后之位的热门强势人选。 怕是那位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小皇帝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皇帝陛下为了拒婚,所以才硬生生地撮合他们吉赛尔特家族与坎贝尔家族联姻,彻底断绝了坎贝尔家族想要争夺皇后之位的想法。 想到这里,厉濯羽不由得在心里默默记上了一笔。 他的这个表哥虽然年轻,但心却是乌黑的,心眼子太多,就算不是一般人也玩不过他,不然他怎么能坐稳这个皇位? 对此,蕾雅夫人只是轻轻一笑,全然没有往心里去。 她深知皇帝陛下对莉莉娅无意,更没有成婚的想法,哪怕强行把女儿送进了皇宫,也只会害了她。 她又浅饮了一口热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端庄优雅的典范: “阁下偏题了,明明是阁下悔婚在先,我们家族以及我的女儿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果然,她的话音才刚落,对面就已经抛出了这次邀请她过来的真正目的。 “我已经和坎贝尔家族的长老达成了协议,支付了三倍的补偿,除此之外,作为补偿,夫人还想让我做些什么?” 蕾雅夫人终于放下了茶盏,眉眼间浅浅绽开一弯弧度,字字清晰: “补偿照旧,公开发布道歉声明,三年之内,阁下不能再与他人缔结婚约。” 此话一出,尽管蒙着一层黑纱,蕾雅夫人也能察觉到对面少年的眼神微微变了,连他的声线都不自觉地沉降至极。 “补偿没问题,但后面半句,公爵夫人难道不觉得,你的这个要求——太过了吗。” 蕾雅夫人轻轻一叹:“如果阁下刚刚解除了和我们坎贝尔家族婚约就和其他人结了婚,不仅我们坎贝尔家族会受到负面舆论影响,您和您心爱之人也会因此被送上风口浪尖。所以,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为了大局,为了所有人的体面,阁下倘若与那位小姐真的情比金坚,应该也不会在意这短短三年。” 这字字句句看似考虑到了所有人,合理到挑不出毛病,但明显是包藏着私心。 见自己开出的条件久久没有被允应,蕾雅夫人维持着的温和笑容终于渐渐敛去。 一张几乎没有任何岁月痕迹的绿色双眸静静注视着正对面的黑发少年: “我是带着与阁下和谈的诚意才主动上的门,现如今看来,没有诚意的人好像是阁下。” “夫人确定吗?” 低醇的嗓音像是浸染了美酒,玩味胜过认真,“我想很快你就会后悔开出这样的条件。” 蕾雅夫人微微一怔,眸光晃过难以察觉的闪烁,但几乎是立刻就掩盖了下去: “阁下现在是打算威胁我了?” 她接手打理坎贝尔家族的事务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里庞大复杂的家族体系在她的手里井井有条,怎么会被一个如此年轻的毛头小子威慑到? 可偏偏对方就是如此不按常理,棘手难缠。 “按理说,夫人是我的长辈,有些话不该我来说,但不知道夫人是被家族里的封臣恭迎奉为久了,还是为了整个家族操劳久了,从而忘记了一件事。” “吉尔赛特家族和坎贝尔家族虽然都是帝国世袭的大贵族,但是……我们两家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从来就不需要多言。 对于厉濯羽的这番看似温和淡漠,实则充满威慑的警告,蕾雅夫人的脑海里直接跳出了两个字—— 血脉。 血脉是维系一个家族的根源,而吉尔赛特家族是前任帝国皇帝的母族,现如今这位小皇帝的身体里也流淌着一半吉尔赛特家族的血脉。 而前任帝国皇后,也就是皇太后被流放前,曾叮嘱过这位小皇帝要振兴已经凋敝无依、被“蛀虫”蚕食了的母族。 也正因此,帝国皇帝才会扶持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公爵上位。 那么,他们的皇帝最终会偏向谁,显而易见。 临走前,蕾雅夫人勉强维持着端庄的微笑,心事重重地盯着厉濯羽,多问了一句: “虽然这是阁下的私事,但恕我多言。前不久,在华都,君家家主-君噬举办的那场晚宴里……我亲眼目睹了阁下和霍家的二小姐共舞了一曲,两位亲密无间,不像是素不相识。” “虽然阁下从未透露过执意接触我们两家这段婚约的真正原因,但我还是不免好奇,那位能让阁下执意悔婚的心爱之人,是——” “霍家的二小姐,霍绾……吗?” * 蕾雅夫人离开时,脸色并不好看。 埃文上前相送,直到亲自护送蕾雅夫人在宅邸外上了坎贝尔家族的车,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第一次在公众场合看到蕾雅夫人黑了脸。 也不知道他们家主都和蕾雅夫人说了些什么,向来公认温柔似水的蕾雅夫人居然被气成了这样。 私家车内。 司机握着方向盘,余光扫向后视镜里心神不宁的女人: “夫人,接下来是直接回庄园吗?” 蕾雅夫人按着太阳穴,声线低柔,眼神却很阴郁:“上次让你帮我查的人,有结果了吗?” “您是说华都霍家的二小姐?她的档案……被保密了。” “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查清她的背景来历,尤其是她和凯撒公爵的关系。” 凯撒悔婚就算了,和别的女人结婚也没问题。 但这个人,绝不能是…… 霍绾。 第231章 厉濯羽和凯撒是同一个人 车上,回想起刚刚在那间书房里凯撒亲口对她说过的话,蕾雅夫人只觉得更加头疼了。 显然,这场和谈是谈崩了。 凯撒不仅没答应她开出的条件,也没回答她的问题,甚至直言她会后悔,不日将会亲自邀请她参加他与那个女人的婚宴。 当然,这不是让她头疼发作的根源。 最让她感到头痛的是—— 【夫人也认识霍小姐?】 【夫人好像很关心霍小姐,我第一次见到霍小姐时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见到夫人以后才惊觉,如果不是相隔太远,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以为霍小姐和夫人之间有着或远或近的亲缘关系。】 即便不用去查,霍绾这双和她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就已经是最好的亲缘证明。 霍绾就是曾经被她遗弃了的女儿。 可她却不能认她。 不仅如此,她那糟糕黑暗的过往也绝不能被扒出来,更不能让人知道她多年前未婚先孕有了个女儿,又把她抛弃在了福利院门口。 因为这无疑是桩轰动的丑闻。 一旦被揭露,不仅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会湮灭殆尽,重新跌入泥潭,也会影响到坎贝尔家族,更影响到她的小女儿-莉莉娅。 所以,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 倘若霍绾真的是凯撒的恋人,那她一旦在帝国社交界亮相,势必会引来更多的猜想与怀疑,到时候矛头直指她和霍绾之间的关系……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 华都,夕阳西下。 燕明山,疗养院。 书桌前,男人袖口挽起,领口微敞,黑色的丝质衬衫之下是蓬勃有力的肌肉线条。 翻阅着一张张纸质文件,古珩终于没了耐心,一把将其丢到了办公桌上。 “查了一天的资料信息,这些还不够吗?你到底想要查出点什么?” 查出点什么? 霍绾冷淡又嘲讽地牵了下唇角。 不,她倒是从心底里希望什么也查不出。 查不出厉濯羽和凯撒之间的联系,也就表明着这一切不过都是个巧合,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联系,一切的阴谋算计都和厉濯羽无关。 这也是她最后的幻想。 虽然霍绾很不想承认,但条条线索整理起来,都表明了一个可笑的事实—— 她被耍了。 难怪厉濯羽总是以一种局外人的旁观者姿态观摩着霍家这盘棋。 他不是棋子,而是在背后下棋的人。 明明该愤怒,可她现在却冷静得过了头,可这种情绪比愤怒更让她感到不适,僵硬,浑身冰冷。 古珩也算是观察了霍绾一天,算是总结出了点什么。 他挑起了眉梢,直言:“跟我说实话吧,霍绾,你是不是被人骗了感情?” 霍绾的第一反应是感到好笑,“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她没投入多少感情,何来被骗感情这一说? 她只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再度被背叛了,在这个愚蠢的局中困了太久才惊觉这是个陷阱。 古珩却摇了摇头,满是怀疑:“不,你的反应就很像被骗了,难道不是有个人同时用两种身份接近了你,而你被他用两重身份骗的团团转吗?” 这一瞬间,就像是有一道灵光在霍绾的脑海里炸开。 她猛地上前一步,揪住了男人微敞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古珩以为霍绾被激怒了,“你别这么激动,我也只是随口……” “不,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你……难道不是被同一个人扮演着的两种身份欺骗了吗?” 呵…… 哈…… 是啊……! 霍绾忽地笑了,渐渐松开了男人的衣领,兴奋诡谲的杀戮之色在她的眸底潋开。 她不是没这样想过,可厉濯羽和凯撒的身份地位悬殊实在太大,让她打消了这个根本不可能的想法! 第232章 抢婚,帮她解围? 黄昏之时,天边布满了残霞,血一样的红。 室内烟雾缭绕。 古珩坐在沙发上,眉目深沉,就这样静静看着落地窗边的女人接连不断地点燃了三根烟。 在霍绾即将点燃第四根烟时,他终于忍不住蹙起了眉: “距离订婚宴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了,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你打算怎么收场?” 落地窗边,那道像是被钉在原地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机械性地抽着烟,望着天边那血红残霞出神的模样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出神,眼神失去了焦点。 见霍绾一时之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凝在男人眉宇间的颜色更加深重了。 但为了照顾霍绾的心情,他依旧用着一种玩笑般的口吻道: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不介意上演一出‘抢婚’大戏,帮你解了这个围。” 听到这话,落地窗边的女人终于有了动静,空气里响起她绵长寡淡的笑意: “你还真把现实当成狗血偶像剧了,帮我解围?然后呢,被你们家老爷子逐出家门?” “我们家老爷子向来欣赏你,知道了以后说不定还会夸赞我‘抢’回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孙媳。而你只需要考虑一点,那就是要不要答应我的提议。” 闻言,霍绾稍稍侧转过了脸,沉静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那张妖孽且充满野性的邪气容颜。 眼前这个男人用玩笑掩饰真心,可他却仍是无法舍弃现如今这浪荡不羁的花天酒地生活。 而她就算真的投入了感情,爱情也不会是占据她人生第一位的东西,利益才是第一位,全盘算计。 倘若是那种毫无感情的商业联姻,婚后各玩各的,古珩的确算是一个人选。 可惜了,古家内部的明争暗斗更是波涛汹涌,他现如今也还不是古家真正的主人,达不到她的要求。 深谙霍绾脾性的古珩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纵然料到了她的答案,可他还是不死心。 他用更加玩味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波动: “不回答,是同意了,还是暂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眼下这种时候了,她还是不愿意接受他? 沉寂之中,霍绾没有给出答案,而重新看向了窗外,眸光悠远深长: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面对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古珩还想说些什么,可那清淡到近乎缥缈的女音很快就粉碎了他的妄念。 “我已经犯了次蠢,同样的错,不会再犯第二次。” 事到如今,古珩已经看不出霍绾到底在想些什么,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 他深深地盯着她的背影,“那你打算怎么办?叫停这场订婚宴吗?” “不。”没想到,霍绾否决地直截了当。 “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和他订婚?厉濯羽欺骗了你、欺骗了所有人,他是凯撒公爵,他有未婚妻!他还和霍家有着血仇!” 霍绾云淡风轻地笑了:“他精心设计了这个局,引我入瓮,把整个霍家骗得团团转,我怎么忍心让他筹谋了这么多年的大计功亏一篑?” “你……”古珩眸光微微闪烁。 “帮我准备一艘远洋渡轮,后天晚上七点,停靠在金轮码头。” “你确定……?” 后天,她的订婚宴当天吗? 古珩好像明白了霍绾打算做什么。 这个订婚宴,怕是…… 会空前绝后的轰动。 * 疗养院,重症病房。 这么晚了,守在门口昏昏欲睡的保镖完全没料到霍绾会突然出现,连忙打起了精神,腰杆挺得笔直。 “霍、霍小姐。” 霍绾只是朝他们浅浅一笑,接着便越过了他们,推开了病房的门。 房间内,病床上,那苍老瘦弱的老人仍是没有苏醒的迹象,整个房间里滴滴答答地响着仪器正常工作的声音。 霍绾步步靠近,最终来到了病床前。 她的视线在老爷子那枯枝般的手臂上浅浅掠过,只见这只本就干瘦且布满褶皱的手臂上布满了注射过药剂后的针孔。 她缓缓探出了手,轻轻拿起被子的一角盖在了老爷子的这只布满针孔的手臂上,随后恍若无事地坐进了病床边的靠椅里。 霍斯洺给老爷子注射了延缓他苏醒的药剂,那种药剂没有什么副作用。 而她命人给老爷子注射的药剂、安排的治疗,虽然可以让他苏醒,但对他的身体负荷极大,尤其是对于一位八十高龄的老人来说,怕是就算真的醒来了,也撑不了多久。 她可没有那么蠢,让老爷子苏醒过来重新执掌大权,白白把现如今得到手的一切都给再吐出来。 只是…… 这两天陆续来了不少专家,他们给老爷子诊断完后,纷纷表示老爷子的病情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脑部的那颗恶性肿瘤暂时也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向,可为什么…… 老爷子就是迟迟不醒呢? 霍斯洺之前到底给他都注射了些什么东西? 看着一旁心率仪上显示的数值,霍绾很清楚老爷子现在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甚至从她刚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感知到了她的出现。 可他依旧无法睁开眼,更无法开口说出一句话。 好吧,既然如此,那他就听着吧。 “太公,是我。” 果然,如她所料。 不过才打了个招呼,她的话音还未落,那台心率检测仪上的数值就开始产生了波动。 “你还是不打算醒来吗,是不能,还是不想……?” “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如今的局面,都还在你的预料中吗?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今天带来了一个足够震撼的消息,怕是你听了以后……” * 离开了老爷子的病房,霍绾去了一趟地下室。 自上次和霍皎皎谈完后,她就已经恢复了正常进食,没有再拿自己的身体做威胁。 霍绾先是敲了下门,提前告知霍皎皎她的来到,随后再用钥匙开了锁。 地下室被收拾了一番,先前那满地的狼藉已经不见了。 这么晚了,霍皎皎很明显已经准备入睡了,人都已经躺在了床上,听见有人敲门,连忙慌张地爬了起来。 霍绾对她这副仓皇无措的模样视若无睹,极其自然地走到了沙发前,漠然落座。 她按下了床头的灯,微弱的光亮映出了沙发上的人影。 她既吃惊又无语:“大、大晚上的!你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记淬着冰凌的目光直接扫到了她的脸上—— “想明白了吗?” 这么晚了,简直莫名其妙!霍皎皎皱着眉正欲发作,可她还未来得及张嘴就被过分冷淡地打断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装傻。” 霍皎皎又好气又好笑,可生气归生气,她又不傻,自然能察觉到今晚的霍绾很不对劲,气压低到反常。 平日里这个女人的脸上总是带着笑的,随便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堵得说不出话来、气到半死,可今晚的她简直生人勿近到了一种反常的状态,暴风雨前的宁静也不过如此。 气氛绷成了压抑的弦,霍皎皎渐渐冷静了下来,捏着被子的一角,缓缓低下了头,声音微弱得几乎难以被捕捉到: “我做不到……” 霍绾并不感到惊讶,甚至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冷淡地牵了下唇角:“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 没想到,霍皎皎猛地抬起了脸: “我还能怎么办?你想让我怎么办……?他们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是我的亲哥哥……我不可能做任何伤害他们的事情,我也做不到……!” “无所谓,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不用特意向我解释。” 而霍绾并不在意她的理由与借口,利落起身,看样子是有了离开的打算。 见状,霍皎皎狠狠抓住了床单,指尖深陷于床褥里,朝着已经往门口迈出了脚步的女人大吼道: “你到底有没有感情!还是不是个活人?!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做得到?!你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站在制高点上指责嘲讽我?!” 霍绾脚步未停,没有回头,不加任何修饰地讽刺出声: “我真想让老爷子看到这一幕,听听他最疼爱的孙女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这么多年来把你纵容溺爱成了个拎不清的蠢货。” “听好了,我从一开始就不指望你能做点什么,眼下这种情况,你不拖后腿,别碍手碍脚,就已经算是功德无量了。” 见霍绾要离开,霍皎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企图追上她的背影。 “你……你别、别走!放我出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 霍绾离开了,但她并没有重新锁上这扇门。 这意味着……她自由了?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并没有让霍皎皎感到半点“重见天日”的喜悦,内心反而更加七上八下、起伏不定了…… 霍绾刚刚说过的话仍然在她脑袋里盘旋回荡,以至于停在了地下室门口,久久驻足不前。 -- 下章濯羽就回来了 第233章 我回来了,绾绾 晨间,环山公路上引擎轰动。 山里起了雾,仿佛置身于虚幻的仙境中。 这一晚霍绾睡得并不安稳,处理安排后续的事情一直忙到了深夜,天快蒙蒙亮时才勉强阖上了眼。 然而,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当那辆熟悉的豪车稳稳停进了疗养院的停车场里,就像是冥冥之中第六感发挥了作用,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掀开了眼帘。 很快,这个不安的预感被验证了。 卧室外的门板隐隐松动,一道极其微弱、近乎无法察觉的“咔嚓”声倏然响起。 霍绾阖着眼,像是没有察觉到那刻意放缓了步调抑制着脚步声朝着床边走来的身影。 她侧身躺着,大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柔滑的长发掩映住了她的侧颜,几乎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能从她匀促的呼吸声中判断她已经陷入了沉眠。 那道颀长的身影驻足在了床边,晦暗而专注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很久,接着才俯身靠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只是,就在少年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即将触碰到女人白皙的脸颊的那一刻。 她那蝶翼般的长睫悄然掀开,露出一双在晨间的微光中隐去了一抹暗色的绿色瞳眸。 同一时间,在厉濯羽完全未曾料到的情况下,他的手腕也被猛地扣住了。 晨光昏暗,灰蒙蒙的,他未曾察觉到霍绾眸底稍纵即逝的冷漠。 他只当她是太过警惕,淡笑着放低放柔的声音: “是我……我回来了,绾绾。” “根据我们的约定,你好像晚了半天时间。”霍绾神色如常,说话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拿开。 接着,她懒洋洋地撑着身子坐起,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 看着她这副略显疏远的模样,厉濯羽还以为她是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于是,他更加耐心更加诚恳地解释了起来: “抱歉,临时遇到了些棘手的麻烦,所以晚了半天。” 昨晚他就应该抵达的华都,可临走时又被帝国皇帝召进了宫,不得不耽误了半天时间。 说着,他覆上了霍绾冰凉的手掌,“我向你赔罪,至于我的赔罪礼,等明天晚上……你就会知道了。” 霍绾冷不丁地在心中笑了下。 明天晚上,他们的订婚宴。 刚好,她也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 触碰到霍绾光滑冰凉的手指,厉濯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霍绾手上的婚戒…… 不见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莫名浮现一丝不安。 但或许她只是因为不方便临时摘下了那枚戒指也说不定,这不是什么值得大做文章的事情。 忽地,一声分外轻漫慵懒的低笑拂过了他的耳畔。 “赔罪……?我们之间,难道还需要这么客气……?” 女人那只被他攥在掌心里的那只冰凉的手忽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视野瞬间颠倒,天翻地覆! 两个人的位置发生了调换,原本在他-身-下的女人毫无征兆地将他按在了这松软的床褥里。 她冰凉的掌心覆在了他的双眸上,遮挡住了他的视野。 接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条缎带,代替了她的掌心遮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这一瞬间,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什么了。 厉濯羽的反应本就极快,但霍绾更先于他一步。 第234章 只离开了两天,但他好像格外想念她 “这样新奇的玩法……我还以为……” 银铃般的笑声在头顶响起,随着女人的咬字逐渐加重,让人莫名生出一股错觉来。 “你会很喜欢。” 霍绾居高临下,俯瞰着身下这张轮廓线条锋利流畅的俊颜,幽暗的瞳眸仿佛附着着一层薄冰。 她的手指毫不怜惜地顺着他的下颚捻按而过,这如出一辙的轮廓线条…… 她早该想到的……! 她早该把凯撒和厉濯羽联想到一起……! 倘若她早点发现这一切,自己根本不可能跌入这个陷阱。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那只大手重新抓握住。 而她脸上那几乎沉降至了极点的冷漠神情也随之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与往常无异的笑靥: “怎么了吗?” 厉濯羽揭去了遮挡在他脸上的那条黑色缎带,眸底神色略显复杂,错愕,怀疑,还有那么一两秒的慌乱,但被他极好的掩饰了过去。 望着霍绾不施粉黛的白净容颜,见她与平时的反应表现别无异常,他那菲薄的唇很快勾勒出一弯弧度,轻轻摇头。 “……没什么。” 话落,长臂揽过了她纤细的腰肢,按着她的脊背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自然而然地将下颚抵在了她白皙的肩颈上,低俯在了她的颈窝,阖上了眼,轻声呢喃: “虽然只离开了两天,但我很……想你。” 霍绾的眼神里几乎没有任何温度,语气却温软依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 厉濯羽没有再出声,只是紧拥着怀中的温软,感受着她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好像这样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他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只差…… 坦白他的身份。 然而,他根本不可能察觉到怀中女人仅剩地最后一丝耐心也要被耗尽了。 霍绾盯着空白的墙面,环在他身后的手指隐隐曲起,面无表情,声线却依旧低柔: “你抱得太紧了。” 话音刚落,环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臂终是稍稍放松了些。 可是,明明隔着一层丝滑的布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带着热度的粗粝指腹正顺着她的-脊-背寸寸-摩-挲而过。 意图再明显不过。 霍绾甚至连半点僵硬的反应都没有,颜笑嫣然,弯起眉眼,抵着他的胸膛与他拉开了距离: “我好困,昨晚没休息好,要再补一会儿觉。” 她语气中的拒绝也同样毋庸置疑,过了好一会儿,空气中的氛围似乎陷入了僵滞。 少年环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臂仍是没有松开,锋薄的唇在她的耳廓边际若即若离: “好,那你再睡一会儿,我也先去换件衣服。” 话音刚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霍绾看似不经意地别过了脸,避开了这个眼看着即将落在她唇畔的吻。 少年的眸光顿时微微暗了下去,可她仍是从容自若,那漫不经心的神情与平时无异,让人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快去吧。”她轻笑着抚上了他的肩,“我可不想等睡着了以后再被吵醒……” * 厉濯羽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霍氏大厦,顶层办公室里。 男人笔尖一顿,老式钢笔里的墨汁顿时在纸张上晕染开来。 “你确定,厉濯羽重新现身了?” 他语气淡然,可镜片后的那双琥珀色瞳仁里却闪过分明的不可置信。 江川点了点头,如实回答:“厉小少爷的确在今早回到了华都,自他进了燕明山以后就再没现身过。” 霍斯洺放下了钢笔。 本以为厉濯羽打算逃婚,没想到眼看着距离他和霍绾的订婚宴只剩不到一天的时间,他竟然又出现了? 那么,厉濯羽消失的这两天到底去哪了? 是个烟雾弹吗? 还是说,霍绾派他出去做了些什么? 虽然厉濯羽失踪了两天半又突然现身这件事很让人惊讶,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汇报。 江川抿着唇:“那个,霍总……还有一件事……三小姐她,刚刚联系上了韩让……” 霍斯洺当即不假思索地追问了下去:“皎皎现在人在哪,燕明山?还是?霍绾放走了她?” 这就是江川面露难色的原因,他只知道霍皎皎联系上了韩让,可却不知道霍皎皎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很明显,要么是霍皎皎的一举一动仍在霍绾的监视下,所以她不敢也联系不上霍斯洺和沈婉容。 要么就是……霍皎皎刻意想要隐瞒她现在的处境和状况。 这又是为什么呢? 先是厉濯羽无端在华都机场消失两天半又莫名其妙的重新出现,现在又是霍皎皎明明已经获得了通讯自由第一时间却没联系霍斯洺和沈婉容,而是联系了韩让。 太奇怪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江川拧着眉,“具体我不清楚,但是三小姐应该是已经‘逃’了出来……” 这句话令霍斯洺陷入了沉思,纰漏破绽太多,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既然霍绾已经放了她,她为什么没回霍家,更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我,而是联系了韩让?” 接着,他又问:“皎皎都吩咐韩让做了些什么?” “这……韩让也没有透露,让他对这件事保密,这也是三小姐的意思。” 这不像是霍皎皎的作风,霍斯洺不免再度起疑:“那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 “是韩让告诉我的,他也是担心三小姐的安危,觉得这件事还是有必要告诉您。而且,三小姐只是吩咐他对她交待他做的事情守口如瓶,并没有命令他不许透露她和他之间有联系这件事。” 听到这里,霍斯洺可以判断出这绝对不是霍皎皎的处事作风。 霍皎皎是他唯一的亲妹妹,从小到大向来依赖他这个兄长,对他从来都是知无不言。 除非…… 她知道了些什么。 所以要瞒着他,瞒着沈婉容。 这一刻,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霍斯洺的心中渐渐升起。 霍绾她…… 在她软禁霍皎皎的这段时间里,到底都跟霍皎皎说了些什么……? 难道她真的这么绝? 难道她已经把沈婉容当年做的事、把他的血脉存疑的事情全都告知给了霍皎皎? 那可是他的亲妹妹! 霍皎皎自出生起就被所有人呵护着,从小到大,他和老爷子从未让霍皎皎见过任何黑暗面,她从来都是生长在温室阳光下娇生惯养的花蕊,是整个华都名副其实的真千金。 霍绾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好……很好。 霍斯洺自嘲地笑了。 他本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哪怕那晚那一刻动了杀心,也没想过真的要见血,也没想过要把她真的怎么样。 相反,是她霍绾,是她一次次地把他逼入了绝境。 而霍隐现如今还是音信全无,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出现的突然,消失得更是无影无踪,就像是这号人从来就不存在于世一样。 只要他牢牢把控霍氏,只要老爷子再也醒不过来,哪怕有一天他的dna检测报告真的被霍绾拿到了并且公之于众,凭他手里现在持有的股份、加上这些年来从一些小股东那里以高于市值回购来的股份,也足以使他立于不败之地。 加上董事会里目前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股东都是他的人,哪怕霍绾掌了权,也不可能轻易把他踢出董事局。 相反的,只要他的手里握着半数以上的支持率,无论是罢免霍绾的职位,还是架空她的权力,都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眼下,他到底该拿霍绾怎么办? 这根已经扎进了他肉里的刺…… 老爷子被她接走了,霍皎皎也在她手里。 许久,就在江川以为霍斯洺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中,他却在这时缓缓抬起了脸,反着光的镜片后是一双晕染出墨色的寒眸。 “联系帝都那边,告诉他,我改变了主意。” 江川先是愕然,反应过来以后连忙应下。 “是……” 接着,他又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对了……今晚是二小姐的订婚宴过场彩排和验收,您要亲自去看看吗?” 第235章 订婚前夜1 霍绾和厉濯羽的这场订婚宴,原本的确是由作为霍家现如今的代理话事人的霍斯洺去操持准备。 但后来,这场订婚宴全都由霍绾自己拿了主意。 从酒店场地的选择到订婚宴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是她和厉濯羽在校对,霍斯洺对这场订婚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当然,地点他还是大致知道的,这次是安排在了霍氏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就算这场订婚宴的筹备中真的有哪些不妥的、需要修改的地方,现如今再去紧急调整,怕是也来不及了。 霍斯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江川毕竟跟在他身边多年,从他脸上的情绪中读出了他的意思。 “那我尽快去安排一下。” * 入夜。 月明星稀,一个再普通平常不过的晚上。 提前一天,这家霍氏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就已经暂停了那间最大最奢华的宴会厅的预约。 为此特意派了几十号员工专程布置明晚那场整个华都都在瞩目的霍氏订婚宴。 霍家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分毫。 打开那两扇鎏金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派大气又时髦的新中式场地布置。 古典的东方元素加上当下新潮的流行元素,连宴会厅里的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花瓶摆件都很有讲究,占尽了绝佳风水。 在如此张灯结彩的大喜事中,今晚来进行场地验收和巡视的霍家二小姐,容貌自然是不用说的出众,她身侧的男人更是生了一副花容月貌。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偶然,在这不是红就是金粉色组成的场景下,这位霍家二小姐……却穿了…… 一身黑。 很是扎眼。 承包了这场订婚宴上所有细节和环节设计的策划主理人正一一为霍绾讲解着每一处细节。 说到最后,见霍绾脸上的表情还算满意,他终于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笑道: “霍小姐,明天订婚宴上的主花今晚已经在空运中了,明天一早就能送来,到时候我们会用您选定的白玫瑰进行最后的装点。” 霍绾微微一笑:“好,辛苦你一直盯着了。” 主理人连忙客气摇头:“不辛苦,您满意就好,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办完霍家的这场订婚宴,他们工作室的知名度也将更上一个台阶。 而且,这位霍家二小姐虽然在传闻中很是难搞定,但实际上好像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近,真是传闻误认啊! 接着,霍绾侧转过了身,看向了身后从进门开始就没发表过任何看法的少年。 “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吗?现在还有修改调整的机会。” 少年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没有,我很满意。” 霍绾点头,微笑:“那就好。” 厉濯羽的视线稍稍下移,落在了霍绾的左手上,那枚绿宝石戒指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无名指上,他的心也重新归了位,不安的感觉消失了。 好像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打断、破坏明晚的订婚宴。 “对了,去试礼服吧,你的衣服刚刚送来了,试完礼服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说话的同时,身前的女人上前一步,明眸皓齿,言笑晏晏,她美艳的面庞映在他银色的瞳仁里,好像在这一刻定格住了。 “今晚回去以后早点休息,明晚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厉濯羽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紧绷,看着眼前这张艳若桃李的脸,他的思绪仿佛追溯到了第一次见到霍绾的那天。 他从未想过自己真的有一天能够得到她。 哪怕是用哄骗的方式。 那个曾经明明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的瘦弱女孩,却在他被霍家那些趾高气扬的长辈们刁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都是怀揣着仇恨艰难的活着,他选择了隐藏本性,怯懦地扮演着无辜单纯、任人宰割的厉家小少爷。 而她不同,即便当初她刚被接回霍家时那么单薄瘦小,却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就连她的狠毒,她的冷心冷情,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刺眼华美的灯光下,厉濯羽微微回过了神,恍惚中不知不觉地牵起了霍绾的手。 “绾绾……” 第236章 订婚前夜2 “我……” 少年薄唇微启,光影交织下的银眸缱绻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即将吐露什么。 霍绾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脸上的每一寸细微神情,就连唇角微微上挑牵起的弧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她在内心哂笑,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对于厉濯羽接下来即将说出什么,她并不在意也不好奇。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带着目的与算计接近她,那么接下来无论他说出什么话,都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就在这时—— 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格外冰冷沉稳的脚步声自十几米开外的方向递了过来。 正布置着场地的员工认出了正踱步而来的西装革履的男人,纷纷恭敬示意:“霍总。” 霍斯洺来了。 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助理-江川。 霍绾转过了身,果然,不出所料,霍斯洺今晚也是一身黑。 他们霍家的人除了霍皎皎以外,好像对黑色格外偏爱。 眼看着霍斯洺步步靠近,霍绾主动打了招呼: “哥哥怎么来了?” 霍斯洺面不改色,“明晚就是你和濯羽的订婚宴,我过来看一眼筹备的怎么样了。” 今晚的他似乎比往常更加冷漠了,就连看向厉濯羽时的眼神也是那么锐利疏离。 见状,江川连忙笑着补充了一句:“霍总今晚特意过来,是为了察看是否还有哪些细节需要调整。霍家已经很多年没办这样的喜事了,二小姐是不知道霍总对这件事有多上心。” “是吗?”霍绾盈盈一笑。 她当然知道霍斯洺不可能是单纯的过来看看而已,而且现如今他们已经等于撕破了脸,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她轻轻一叹:“没想到哥哥还有时间操心我的订婚宴,我还以为这段时间里,哥哥没空顾及这些呢……” 他们这一个两个的,除了算计还有什么? 不过,倘若霍斯洺明晚得知了厉濯羽的真实身份,怕是会惊讶到连眼镜都掉下来吧…… 想到这里,霍绾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期待起明晚的订婚宴了。 既然厉濯羽扮演着两重身份已经到了出神入化、切换自如的地步,那她就陪着他演完这最后一场戏。 至于霍斯洺,她暂时没空理会他,但毫无疑问会期待他明晚得知厉濯羽身份后脸上的表情。 就是可惜了,她无法亲眼看到这一幕了。 因为,明晚的订婚宴—— 她不会出席。 见气氛一时之间僵了下去,江川只能用笑声掩饰尴尬,“二小姐,您说笑了。” “您是不知道,您和厉少爷的这场订婚宴到时候风头会有多盛,听说各家媒体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明晚在酒店门口蹲守着您和厉少爷入场呢!” 霍绾倒是破天荒地耐着性子和他搭上了话: “是吗,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该再加强一下安保人手?” 江川一愣,随后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前的男人,随后又笑着拍着胸脯对霍绾保证道: “您放心,霍总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到了,无论如何,明晚也绝不会再出任何幺蛾子。” 然而,他的这句话还没说完,他面前这道高大英挺的身影就已经移开了脚步,走向了一旁。 江川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难道他又说错什么话了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给面子的霍斯洺。 还是说,霍斯洺是对霍绾不满? 但平日里就算霍斯洺对霍绾这个妹妹再不满,也会耐着性子和她把话说完啊。 对此,江川尴尬地笑笑,霍绾只是笑着朝他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近处,霍斯洺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厉濯羽聊了起来。 霍斯洺看似把玩着手里的香槟杯,看着上面烫金的花体英文,眸光极深。 “濯羽,这个婚,你确定要订吗?今晚你还有反悔的机会,但明天就没有了。” 厉濯羽同样拿起了一支高脚杯,不由得失笑,没有任何反悔的意思,甚至过分坚决: “我的答案,好像很早以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了。” “是吗?”霍斯洺低嗤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要在订婚宴前夕突然离开华都,你消失了两天,今天早上才回来,不是吗?这两天里你去哪了,又做了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霍斯洺就已经心知肚明厉濯羽不会给出他想要的回答。 于是,不给厉濯羽回答的机会,他那有条不紊的冷淡嗓音继续响起: “我知道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选择了霍绾,可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你和皎皎一同长大,我也算是你的半个兄长,哪怕你一次次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我也都没有要对你动手的意思,但倘若你一错再错……” “霍总。” 一声光是论冷漠疏离程度不遑多让的男音打断了霍斯洺。 这一次,厉濯羽对霍斯洺的称呼不再是曾经那个厉家小少爷对霍家大少爷的一口一个“斯洺哥”。 也不是霍家所有佣人对霍斯洺尊称的一声“大少爷”。 而是“霍总”。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但霍斯洺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厉濯羽看待他的眼神好像也跟着变了。 从前的那个只知道与霍皎皎一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男孩长大了。他的眼神不再单纯澄澈,锐利深沉的像是一匹恶狼。 或者他原本就是一匹狼,只不过为了生存不得不伪装成被驯化了的犬。 霍斯洺隐隐有一种预感,倘若厉濯羽真的和霍绾联手了,那未来他要走的路、他想要做的事就更难了。 这期间,厉濯羽用手势暗示了一旁的侍从,不过十几秒,酒侍就抱来了一瓶刚开封的特级香槟,分别斟倒进了他们二人手里的空杯中。 有意思的是,这瓶香槟上标识印着蟒蛇的图案。 这条蟒蛇,与吉尔赛特家族族徽上的那条蛇几乎如出一辙。 第237章 她比他更期待明晚的订婚宴 厉濯羽唇畔噙笑,单手抄进口袋里,主动和霍斯洺碰了杯: “这批订婚宴上的酒水是我亲自挑选的,专程从帝都空运来的,帝国皇室招待贵宾的御用,我想霍总你一定会喜欢。” 霍斯洺握着手里的香槟杯没有动,意味不明地注视着他: “国外的洋酒,我向来喝不惯。” 闻言,厉濯羽照例举起了酒杯。 接着,他微微仰起了下颚,带着烈度的美酒很快入喉,浅饮完一大口美酒后,扯出了一抹颇带深意的笑容。 “是吗,霍总留学的时候应该没少接触才对。” 厉濯羽的话令本就多疑的霍斯洺隐隐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是他多心了吗?还是…… “你什么时候对我留学时期的事情这么清楚了?” “随口一提罢了,原本以为霍总在帝都留过学,又参加了那么多场应酬,应该早就喝惯了洋酒。” 厉濯羽这语气,像是真的只是单纯的询问与关心,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拨转着手中的高脚杯,原本平静的酒水表面漾开徐徐的涟漪。 “当然,如果霍总不喜欢的话,明晚我会让人给你单独安排其他酒水。” 闻言,霍斯洺低笑着朝他举起了酒杯,接着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都是聪明人,他怎么能听不出,厉濯羽这是彻底下定决心了。 只见他不重不轻地将这支酒杯放回到了铺着红色桌布的礼台上,语气中的质问毋庸置疑: “你这样做对得起皎皎吗?她是整个霍家待你最真诚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当年,如果不是她,太公根本不会把你从福利院领回来。” 当年,厉家出事后,厉濯羽这个最后的遗孤像是个烫手山芋,更像个皮球,被几家亲戚踢来踢去,那几家亲戚生怕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以免波及自身。 老爷子是对不起温、厉两家,最后也还是心软了,念及旧情放过了厉家最后一丝血脉-厉濯羽。 但老爷子也仅仅只是默许着厉濯羽进了福利院,并没有要收养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年幼的霍皎皎在一次陪同老爷子出席华都福利院的慈善活动中一眼相中了厉濯羽,百般劝说老爷子希望能让厉濯羽与她作伴,否则厉濯羽根本不可能被老爷子领回霍家来。 没想到,面对这段已经快要蒙上尘埃的事实,厉濯羽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那我只能,承蒙三小姐错爱了。” “呵。”霍斯洺冷笑出声。 他从未在人前失态过,此刻也的确保持着世家贵公子该有的风度,但嗓音沉降到了极点。 “皎皎生性单纯,她看不透你很正常。没想到,太公也看走了眼,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你的真实本性。” 厉濯羽眼神冷漠,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里的高脚杯,那弯嫣薄的唇线微微挑起: “老爷子的确看走了眼,但他看错了的人,就只有我一个吗……?” 霍斯洺瞬间警惕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然而,厉濯羽只吐出了一个字:“你。” 顿时,霍斯洺脸上笑意全无。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厉濯羽刚刚这是等于明说了,老爷子看错了的人,还有他这个嫡长孙? 他们之间没有剑拔弩张,但那隐藏在冰封层面下的暗流随时都要喷涌迸发而出。 就连不远处的霍绾和江川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厉濯羽和霍斯洺…… 是在对峙吗? 他们那边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 霍绾正要移步过去,却远远瞧见厉濯羽低笑着朝着霍斯洺倾身而去,修长的手指搭上了霍斯洺的肩,在他耳际落下一句—— “你太多疑了,霍总。” 霍斯洺面上毫无波澜,但被厉濯羽触碰过的肩膀严重僵硬着,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淡然。 厉濯羽今晚的态度和他说过的话,很难不让人去多想些什么。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对厉濯羽掉以轻心…… 不等他反应过来,身前的阴影直接撤走了。 少年那俊美无俦面庞上的神情恢复了以往的温和纯良,甚至还能当做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云淡风轻地和他告了别: “斯洺哥,我还要去试明晚订婚宴上的礼服,先失陪了。如果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直接和绾绾说明就可以了。” 见厉濯羽折返了回来,霍绾渐渐停下了脚步。 “发生什么事情了,霍斯洺刚刚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你。” 听了这话,呈现在少年那张本就圣洁容颜上的表情更加单纯无辜了,薄唇微抿: “……没什么。” 霍绾:“……” 起初她就是被他的这张脸给骗了,可现如今她是不可能再相信他了。 “霍斯洺为难你了?” “斯洺哥可能是觉得我辜负了三小姐的心意,所以……” 说到这里,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厉濯羽似乎朝着后方的霍斯洺望了一眼。 见状,霍绾当即轻嗤一声:“霍皎皎?也是,整个华都的人都知道霍皎皎整颗心都扑在了你的身上,可你却没有选择她,还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不对,好像反了……” 话音未落,她的手就被紧紧握住了。 少年那双水晶琉璃般的瞳眸专注而深情地对上了她的双眸。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和霍皎皎之间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联系,就算有,也绝不可能是好感。” 对于霍皎皎,厉濯羽没什么好说的,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霍皎皎一开始选中他,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这张脸。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只是把他当做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工具,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有自我情感自我意识的人。 他对霍皎皎,没有恨意怨言就已经算很好了,更别提好感了。 “我知道你对霍皎皎没有其他感情,好了,先去试衣服吧。” 霍绾只是笑笑,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厉濯羽无法确定他这一番话霍绾到底信了有几分,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又咽了下去,温和点头。 “好。” 她现在还不相信他,没关系。 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他绝不会再隐瞒她任何事情,也绝不会再欺骗她。 接着,女人冰凉的手指攀上了他的领口,轻轻拽着他的衣襟将他朝她拉近。 “我让人按照你的尺寸准备了好几套礼服,选一套你看着最顺眼的,其他作为临时备用。” “我比你更期待……我们的订婚宴。” 第238章 霍斯洺的心结,霍绾仇视他的真相被揭开了 厉濯羽去试礼服的这段期间,霍绾并没有留在宴会厅,而是去了露台。 远远望去,身段纤娆的女人正靠在露台的欧式象牙白栏杆边,指间夹着一根烟。 微凉的夜风吹开了她肩侧的长发,黑色的衣袂与裙摆在风中翩跹摇荡。 这姿态既不端庄也不优雅,甚至透着几分妖气,让人光是看上一眼就会避而远之的对象。 可越是迷人的危险,越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总有人会心甘情愿的上钩。 “咯吱——”一声。 露台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霍绾就这样盯着门口那道颀长阴冷的身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接着,她那嫣红的唇隐隐一牵,徐徐吐出了一阵白雾青烟。 她就是为了不想和他单独相处才“躲”到这里,没想到他还是找上门来了。 也罢,既然他来了,那她走便是。 这样想着,脚下锋利的鞋跟微微一动,接着就要迈出脚步,可对方显然先一步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反手“砰”地将露台的门关上了。 清冷的月色下,迎着光影朝着霍绾走来的男人面容沉静,比今晚的月光还要冷清。 又是这样一副好像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的死人脸,这么多年她真是看腻了,想要在霍斯洺脸上找出点别的情绪还真是不容易。 她才刚迈出一步,男人那冷漠到不近人情的低沉嗓音就唤住了她。 “你要去哪?” 霍绾只是笑笑,毫无顾忌地弹了下烟灰,接着又不紧不慢地将这根烟送到了唇边: “哥哥不是不喜欢我抽烟吗,这个地方,让给你了。” 霍斯洺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审视般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尤其是她指间的那根烟。 他单手抄在口袋里,眉宇间浮着的颜色不算深沉: “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在期待明晚的订婚宴。” “咳、哈……?”霍绾差点被烟呛到,双肩颤抖。 原本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逐渐渗出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我说……霍斯洺,那你可就……” 温声细语间,她上前一步,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搭上了男人的肩,在他肩侧吐气如兰。 “大错特错了。” 男人的身体不动如山,而身侧的女人就像是一缕飘忽不定的云烟,明明近在咫尺,却没有人能抓握住。 霍斯洺微微蹙眉,正欲说些什么,同一时间,他的耳侧传来更加轻漫的笑声,是致命的危险。 霍绾变本加厉,故意在他耳畔吐出一阵薄烟:“我现在呢,比任何人都要——期待明晚。” 果然,这个男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她的话音还没落,搭在男人肩头的那只手就被狠狠扣握住了。 霍斯洺,华都公认的世家贵公子,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只有在她面前会被逼出本相。 霍斯洺没有立即松开掌中那只细弱的手腕,眼神冷漠,“皎皎人呢?” 他问出的问题倒是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霍绾不由得轻嗤一声:“她很好。” 话音刚落,那冰冷至极的嗓音又追到了她的耳边—— “你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霍绾慵然抬眸,轻笑:“你怕了?” 霍斯洺没有松开她,也没有回应她,只是像现在这样以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沉沉如渊地审视着她。 “倘若你心里真的没鬼,那害怕什么?”霍绾勾了勾唇,挣了挣自己的手腕。 见对方没有松开的意思,索性暂时也就不急着挣脱。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把皎皎牵扯进来,她是无辜的。” 霍绾还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索性也就真的笑出声来: “你认真的?真有意思,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能从你的嘴里听到‘无辜’这个词。” “她既然承蒙了老爷子那么多年悉心教养,做了快二十年的霍家真千金,连半点承受风雨的能力都没有,那不等同于……废了?” 此话一出,霍绾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要被碾碎了。 而霍斯洺却像是没察觉到他自己用了多大的力,当即厉声反驳: “皎皎和你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霍绾的眼神瞬间变了,像是晴朗的夜空里突然雾霭席卷,幽沉晦暗,隐匿着千钧一发的危险。 她上挑起了那瑰丽的唇线,一字一顿冷笑着反问: “她和我,哪里不一样?” 话落,在男人略显诧异的眼神中,她凉凉地自嘲了起来,自问自答。 “哦,是因为我是私-生-女,从小被遗弃,后来又进了私募佣兵团,过着牲畜般的日子,和你们这些从出生起就含着金汤匙的贵人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吗?” 霍斯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声线里的波动: “我从来没这样说过。” 闻言,霍绾凛冽的目光瞬间扫向了他的脸,“只是嘴上没说过,你心里就没这样想过吗?” “霍斯洺,从我进入霍家的第一天起,你、老爷子、霍皎皎,霍家的所有人,你们看待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待一个可怜的乞丐,一件有用的工具,一个该被抹去的污点。” 说到这里,她望着眼前男人的眼神中连最后的温度都不剩了,是虚无的冷漠。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带任何感情,连厌恶都没必要了。 “怕是连你自己都忘记了,我被接到霍家的那一晚,哥哥你亲口对霍皎皎都说了些什么。” 这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已经几乎快被完全淹没的记忆重新涌上了脑海,霍斯洺像是被钉住了,完完全全地僵硬在了原地,不知不觉间松开了霍绾的手腕。 他的大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好像困扰了他这么多年的谜团全都解开了。 霍绾为什么在初到霍家的第一天晚上对他的态度就彻底变了,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她一直对他抱有极深的敌意,为什么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他…… 现在,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因为她是说……那件事?那一晚……? 当年,霍绾初到霍家的第一天,霍皎皎情绪激动,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霍绾这个姐姐。 他作为霍家的长子,为了安抚霍皎皎的情绪,只好不断告诉霍皎皎,霍绾不过是老爷子为了稳定霍家的一个工具,等霍绾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就会亲自把霍绾彻底除掉。 没想到…… 没想到那晚他和霍皎皎的对话,竟然全都被霍绾给听见了?! 难怪,难怪霍绾白天时看待他的眼神还充满着迷惘与不确定,第二天早上就变成了冷漠与敌视。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他才找到这一切最初始最源头的答案。 霍斯洺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他不该因此感到混乱,更不该为此有任何波动。 可他的心在不受控制的震动,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个个孔,无法承受的疼痛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太晚了…… “看样子,哥哥应该是想起来了。” 霍绾将他面上的细微神情波动收入眼底,又点了一根烟。 尽管霍斯洺总体上还算镇定冷静,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不自觉颤动的音线彻底暴露了他的真实情感。 “那是……这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霍绾……” 第239章 甘心吗? 霍绾感觉自己的右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连手里的烟灰滚落了下去都没察觉到。 她本就敏锐,和霍斯洺相处多年自然对他有着极深的了解,旁人看不出霍斯洺在想什么,她可不一定。 只是没想到…… 霍斯洺还挺有演技的,他这表情、这语气差点让她都信以为真了。 她并未因他的异常反应而后退半步,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到底是怎么样?这一切又该是什么样?” “霍斯洺,你让我该怎么相信你?” 演吧,她身边的人都在演戏,她如果不配合着演上一出,岂不是有点扫兴了? 霍斯洺极力控制着情绪,企图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他不该,更不能在霍绾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哪怕找到了源头,找到了根因,也已经太晚了。 他们回不了头,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可有些话,那些积压在内心最深处多年的情愫,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左右的了的。 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他无意识地攥起了手。 “那晚、那些话,只是为了安抚皎皎的情绪。我对你……” 霍绾并未在意他都说了些什么,却蓦然注意到了他攥起了那一根根修长如玉的手指,如果不是这一处细节,她还真以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彻底冷静下来了。 “霍绾,我对你……从一开始就没抱着那种‘把你赶出霍家’的想法。” 没想到,霍斯洺几乎是克服了所有理智的阻挠才说出的这句完整的真心话…… 却被那烟视媚行的女人用一句满含薄笑的讽刺声打断了。 “那现在呢?” 言罢,霍绾悠然转身,重新面向了栏杆,面向了露台下方灯火通明的夜景。 “现在,你的这个天真的想法,应该早就已经改变了吧。” 她不甚在意地又吐出了一阵白烟,缈白的雾气将她冶艳的侧颜衬得更加幻惑。 冽冽的风声将她冰冷的嗓音递向身后: “你放心好了,霍皎皎没事,她比你想象得要坚强,这倒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说实话,霍皎皎这一次还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 还以为霍皎皎会就此一蹶不振,没想到这丫头虽然表面上仍是怯懦胆小的,被放出来以后,不仅没有第一时间主动联系霍斯洺和沈婉容,反而找上了韩让,吩咐韩让秘密查证她交予她的那些能够证明沈婉容密会初恋情-人的证据是否属实。 不仅如此,明明她已经暗中默许韩让带霍皎皎离开燕明山了,可这丫头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在燕明山上住下了。 这会儿,想必这丫头应该守在老爷子的病房里吧。 说不定,老爷子有了霍皎皎的陪伴,没准还真能睁开眼。 身后久久没有再传来任何动静与声响,就连霍绾自己都以为霍斯洺差不多应该已经离开了的时候…… 男人那低哑沉重的声音才缓缓涌现: “如果你是因为那晚的那句话从而怨恨我这么多年……霍绾,我向你道歉。” 这一霎,霍绾脊背一僵,整个人看着就像是被定住了。 她眨了下眼,没有回头,紧接着又吸了一口烟,喉咙里这才又蹦出那轻漫凉薄的笑声: “你这是,吃错药了?” 霍斯洺得了失心疯了?还是脑子被霍皎皎那个笨丫头给传染了? 他竟然向她道歉,为的还是他那么多年前无意间被她听到的话道歉。 “你幼不幼稚,就算没有当年那句话,就算那晚我没有撞见你和霍皎皎,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有任何感情与羁绊,你比我更明白这一点。” 当然,他当然明白。 他和霍绾的对立,是老爷子一手促成的。 倘若他真的和霍绾达成了共识,和平相处甚至联手…… 老爷子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更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老爷子要的是制衡,倘若他真的和霍绾联起手来,到时候怕是连老爷子自己手里握着的权都保不住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杜绝一切他们俩个联手的可能,用利益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挑起纷争,从而达到发展中的制衡。 就这样沉默了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盯着栏杆前女人的背影,霍斯洺低低地笑了: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到了最后,你甘心吗?” 霍绾挑了下眉梢,“看来今晚这么冷的风还是没能让你的脑子清醒过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的目光快要灼穿她的背影。 “即便到了现在,我们不还是按照太公的意思走到了他早就预料到的那一步,我们走向对立,自相残杀,你甘心吗,甘心让他如愿?” 霍绾愣了下,随后轻轻一叹,像是很苦恼: “当然不甘心啊……” 可她的眼神里全是诡谲的猩红颜色。 “好了,霍斯洺,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今晚早点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晚记得准时到场……” 明晚,别说霍斯洺了,怕是老爷子都要被吓醒过来。 第240章 前夜 晚上十点。 燕明山。 今晚的风好像格外的凉,疗养院的后花园里,清冷月色笼罩下的秋千摇椅上,隐约可见一抹娇小的身影。 身着单薄睡袍的女人正戴着耳机,闭目养神。 “你确定要这么做?”耳机内传来男人不确定的试探。 霍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缓缓睁开了眼,仰面望着漆黑夜幕中的那轮银月。 她百无聊赖地将手肘搭在了摇椅扶手上,托起腮,颇有闲心地数起夜空中的繁星,像是压根没注意到耳机里都传来了些什么。 见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电话那头的男人继续说了下去: “渡轮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晚会按照约定的时间停靠在金轮码头,但只有二十分钟的停靠着陆时间,过时不候。” 听到这里,摇椅里慵懒恣意的女人这才终于懒洋洋地张了张唇,“多谢了。” “嘟——” 这通电话紧接着就被掐断了。 挂断了电话,霍绾重新缩回了原位,仰面望着漆黑的夜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风声带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那古井般深幽的绿色瞳仁里才隐隐掠过一道暗芒。 “不是说要早点休息吗,已经十点多了,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覆盖笼罩而来,少年身上沾带着的沐浴后的馨香,与她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霍绾神色如常,除却那慵懒娇矜的姿态,唇畔掀起一缕薄笑: “屋里太闷了,所以出来透透气。” 忽地,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她的腿面,她的目光顺势看向了少年还在滴水的丝发上,不由得用一种玩笑般的口吻打趣道: “连头发都没擦?这么着急找我吗?” 厉濯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手指触及到她近乎冰凉的掌心,一瞬间反握住了她的手。 “已经很晚了,山上降温了,我抱你回去?” 霍绾笑笑,欣然点头,“好啊。” 后花园和她的房间有一段距离,既然有人愿意抱她回去,何乐而不为? 这一路上,霍绾没有主动开口,厉濯羽这种向来不怎么会找话题凡事皆用一张脸就能解决的人,自然也没有多少话要说。 进了屋,把怀中的女人放置在了沙发上,可他却没有及时撤走,将她困在他的胸膛与沙发之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 “你……有心事吗?” 闻言,霍绾笑得更加明艳,懒洋洋地靠向了身后的沙发,“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感觉。” 感觉? 霍绾歪过了脑袋,探出了纤细的手臂,寒凉如玉的手指轻佻地勾起了少年的下颚,眉眼间皆是戏谑: “感觉这么准?干脆去天桥下面支个摊算命吧,包你赚大钱。” 厉濯羽当然没有在意她的玩笑话,捉住了她的手,极其自然地在她的掌背上落下一个轻吻。 霍绾指尖微缩,像是有电流漫过,说没感觉是假的。 可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张脸,勾-人的本事也见长。 可惜了,他在她心里已经毫无信誉度可言了,还是个极其危险的男人,想要甩掉他,还真是得费一番功夫。 一心只顾着思考,霍绾自然没有注意到厉濯羽都说了些什么,直到他的吻漫延到了她冰凉的掌心,她才微微回过了神。 “到底发生什么了……绾绾?” 霍绾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腕,蝶翼般的长睫缓缓扇动了一下,淡然自若: “没什么,只是生意上出了点问题。” 厉濯羽似乎低叹了下,“不打算告诉我吗?说不定……我可以为你分忧解难。” 他的眼神很真诚,这么人畜无害的一张脸,果然很容易就能让人放下警惕与戒备。 霍绾在心底冷笑,面上佯装忧虑,“算了吧,我怎么能让新婚丈夫为我以身涉险?” “渡鸦和雪衣都不在你身边,看来这不是个小问题。” 听到这里,霍绾不由得多看了厉濯羽一眼,真是敏锐,连这都发现了。 不过就算她不说,想必他很快也能查到,何必再浪费口舌? 接着,她话锋一转:“倒不如你跟我聊一聊,霍斯洺今晚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厉濯羽几乎不假思索地应答:“没什么。” 霍绾轻嗤了一声,就算不用脑子去想,她也能猜到霍斯洺都说了些什么。 “他是不是还在劝说你悔婚,让你别站错了队, 明里暗里讽刺你忘恩负义?” 说着,她不紧不慢地抽回了自己被禁锢着的手腕,再度抬眸,温言浅笑: “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少年修长如玉的手指托起了她的下颚,像是对待着珍宝一样的温柔小心。 他的嗓音好像在她的耳畔,又好像很遥远,是触及不到的虚幻: “没有反悔的可能,也没有再考虑的必要,我也不会后悔我的选择。” 明明是字字出自真心发自肺腑的表白,可霍绾的反应就显得很平淡了,不过她向来不会表露真心,也没多少真情,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奇怪的。 她只是微笑,“嗯,早点休息吧,从明天早上开始应该就会很忙碌了。” 说着,她抬手抵着他的胸膛就要起身离开。 可她人还没从沙发上离开,就又被头顶那抹阴影覆压了回去。 少年扣按在她脊背上的大手没有松开的意思,他眼神晦暗,从头顶传来的声线更是磁性蛊惑: “绾绾……” 都是成年人了,又有过多次亲密接触,她当然能读懂他的暗示。 从前是她主动,他被迫被她引向“歧途”。 现如今他倒是一点也不收敛更不会再披着那温良纯洁的伪装了,望着她的眼神里是蓄势待发的勃勃野心与占有。 只是停顿了两秒没有给出任何答复,那几乎无法拒绝的吻就已经印了下来,落在了她的唇畔。 她能感觉到今晚的厉濯羽很迫切,不过才两天没见,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动,他好像不打算装下去了。 因为明晚就是他们的订婚宴了,还是因为领过结婚证了?所以他才如此肆无忌惮到快要忘了继续扮演厉家那位孤苦无依的小少爷? 被按在了沙发的一角里,霍绾忽地抬手,掩住了即将滑落而下的睡袍衣料。 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声音依旧是清醒的冷淡: “明天会很忙,你认真的?” 低伏在她颈窝里的那颗头颅微动,带着热度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耳边。 他的呼吸好像很压抑,又在克制着什么。 “你不想吗……?” 第241章 今晚逃婚,怕是整个华都是她的传说了 听了这话,在少年未曾察觉到的视线盲区里,霍绾的唇角隐隐掠过一丝嘲意。 倘若换做是从前,她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想想也是挺有意思的。 帝国的四大古老传承贵族家族之一的吉尔赛特家族的新任家主,曾经匍匐在了她的腿边…… 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值得回味”。 不过当前这一刻,霍绾连演都懒得演,心里是怎么想的,直接就淡漠地表达了出来: “不想啊,忙了一天了,我今晚很累。”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变了。 可她仍是没有获得自由,反而被禁锢得更紧了。 “那今晚,都交给我来……”明明压抑到连眼尾都红了,仍是一种商量着的语气。 霍绾不动声色地掩着那两片衣料,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再起波澜。 明明她整个人都是松弛着的懒怠姿态,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她轻笑,笑声温软动听:“那也还是算了吧,明天我要早起,有很多国外的客人需要接待,人家远道而来,我们总不能怠慢了人家不是吗?” 此话一出,少年的呼吸连带着他的身体都紧绷僵硬了起来。 他脸上的神情是极其的不明朗,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最终才极其不舍地将她松开。 “好……” 既然已经没事了,霍绾整个人显得更加散漫了,语气更是漫不经心: “好了,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后半句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再度被那势不可挡的冰冷侵-占气息牢牢锁住了。 察觉到危险降临,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她下意识地别过了脸,躲开了即将落在她脸侧的吻。 可那两根寒凉到令人战栗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扳过了她的下颚,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像是要将她生吞了一样,迫切而毫不收敛。 “你……在做什么?” 那过分低哑的耳语随着绵延的亲吻落下: “我保证,绾绾,今晚不会真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 霍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跳动。 她本可以推开他,干脆直接翻脸,但一想到明晚即将发生的事情,她所设计谋划的一切,那股无名的恼意转化为了凉薄的嘲弄。 她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时间快进到明晚,想要看见他功亏一篑后的可怜模样。 * 七个小时后,日出。 厉濯羽醒来的时候,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的睡眠向来很浅,就算昨晚耗费了不少精力,也还没到身侧消失了个大活人都察觉不到的地步。 所以,霍绾是什么时候醒的? 房间里空空荡荡,看样子人已经离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些国外来的宾客,这么早就到了吗? * 一小时后。 疗养院,某僻静病房。 霍皎皎守在霍老爷子的床边,听到门口传来的细微动静,立刻掀开了眼皮。 下一秒,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率先闯入她视野里的是一大捧白蔷薇,接着,她的目光才呆呆地向上移去—— “濯羽……哥哥?” 她那迷迷糊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眼睛也跟着一亮,不顾已经发麻的腿脚立即站立起身: “濯羽哥哥?!我就知道你也在这里!” 她显然已经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语无伦次,“你是来探望我……太公的?” 厉濯羽知道霍皎皎已经被霍绾放了出来,对在这间病房里遇到她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相较于霍皎皎的激动欣喜,他纹丝未动,不冷不热地唤了声,“三小姐。” 他这如此冷漠的态度令霍皎皎面色微微一僵,有些尴尬,随后笑着招了招手: “快、快进来吧。” 现在的厉濯羽比在霍家主宅时还要冷漠,自太公昏迷不醒后,她就察觉到了厉濯羽的变化,只是嘴上不说罢了,但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如果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太公当年做了对不起温、厉两家的事情,那厉濯羽对太公的怨恨、对他们霍家的怨恨,也情有可原。 霍皎皎并不奢求厉濯羽还能像以前那样跟在她身边,只求他们现在不要变成敌人就好。 见厉濯羽站在门口始终没有挪动脚步,霍皎皎暗暗捏紧了手指。 毕竟厉濯羽是她曾经真真切切明恋暗恋过的人,她怎么可能毫无波动。 但他们之间也的确横一道血仇,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厉濯羽。 当然,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即便心里滴着血,还是眨着眼睛,结结巴巴道: “濯羽哥哥,我……我知道今晚是你和霍绾的订婚宴,我没有要继续阻挠你们的意思,你放心好了……” 这句话仍是未曾掀起任何波澜,反而换来了一句更加冷淡的回应—— “三小姐,我想单独和太公待一会。” 霍皎皎愣了下,渐渐咬紧了唇:“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话落,她迈着迟缓的脚步离开的这间病房,与厉濯羽擦肩而过时小心翼翼地觑了眼他脸上的神情,心中莫名漫开一股寒意。 她也因此未曾察觉到,那台连接监测着着老爷子心率的仪器上的…… 正波动跳跃着的数值。 * 华都,市中心。 霍家旗下的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里。 尽管是大白天,室内依旧拉着窗帘,没有开灯,不辨昼夜。 “你现在这状态,可不像是一个要逃婚的女人。” 仰面侧躺在沙发中的妖媚女人神态惺忪,模样惬意,没个正形。 一双白皙纤长的玉腿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红底的高跟鞋轻轻摇晃。 “那我该是什么样?” 闻言,男人低低一嗤,点了一根烟:“算了,随你。” “今晚你逃婚后,怕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华都是你的传说了。” 第242章 霍绾,她人呢? 霍绾笑而不语,反手捞起了一旁茶几上的高脚杯,下颚微扬,浅饮了一口。 在她打算斟倒第二杯时,古珩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夺过了她手中的酒杯。 “大早上的,你这是打算提前为晚上喝酒壮胆?不怕在我这里喝醉了,耽误你的大事?” 霍绾企图夺过他手里的那只酒杯,可又懒得起身,尝试了两下仍未能取回自己的杯子,干脆就这样算了。 她按着太阳穴,阖上了眼,“时间过得太慢了,总的找点事情做。” 古珩看着她这副全然没把今晚当回事的无谓散漫模样,心下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虑。 “你今晚一走了之,后续的事情都做好打算了?” 闻言,只见女人那嫣薄的红唇隐隐沁出了一丝极浅的弧度: “从前,老爷子还康健的时候,那些烂摊子总是由我处理。老爷子倒下后,霍氏看似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实际上不过是自欺欺人。” “弗莱家族那边出了变故以后,我就已经不想再收拾这些烂摊子了,沈婉容和霍斯洺母子那么有能耐,好啊,那就让他们去处理这些破事。” 古珩很难相信这是从霍绾嘴里说出来的话。 “你这是打退堂鼓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 酒精并未上头,可霍绾明显有了几分困意,阖着眼淡笑道:“那你认识的我,又是什么样的?” 古珩居高临下,没有思考犹豫很久,直截了当地给出了四个四字箴言: “有仇必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追名逐利。” 这个评价换来了女人的一声低嗤:“这可都不是什么好词。” 古珩不轻不重地放下了刚刚那只从她手里夺过来的酒杯,杯底落下的声音掷地有声。 “我不相信,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剩下的全都不管不问了。” 霍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紧不慢地将搭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毯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显然是有了休息的打算。 见沙发边的男人久久没有任何动静,她才缓缓掀开了眼皮,用一种极其不解风情地鄙夷眼神盯着他。 “我困了,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先走了。” 作为多年的默契合作伙伴,古珩当然知道她这是在刻意回避他的问题,不过这也似乎从侧面证明了……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 中午。 霍绾消失了一个上午,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哪怕是亲近的侍从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哪了。 霍家主宅。 饭桌上,坐在主位上的贵妇人蹙着眉,“你是说,这一桌菜是霍绾安排的?” 管家默默攥紧了手指,恭敬地回道: “是,夫人,二小姐昨晚特意吩咐我们在今天中午安排这样一桌宴席。” 沈婉容冷笑了下: “霍家现在总共才几个人,她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大中午了,她人呢?” 她从医院回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这段时间里连霍绾的人影都没见到,如此铺张的在今天中午安排这样一桌宴席,她到底又在谋划什么算计? 沈婉容话音刚落,管家正犹豫着怎么回答,一阵由远及近的沉稳脚步声算是代替了答案。 看着远远走来的男人,沈婉容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喜悦漫上眼角。 “斯洺?” 自医院回来后,她就和这个儿子再也没怎么接触过,没想到霍斯洺今天中午也回来了。 她此刻也顾不上心中的疑惑与猜忌了,连忙站了起身: “斯洺,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厨房……” 然而,霍斯洺下一秒的提问直接让她当场僵滞在了原地—— “霍绾,她人呢?” 很明显,霍斯洺是被霍绾叫回来的。 沈婉容脸上的笑容几乎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喉咙深处硬生生地蹦出一声嘲讽,“呵……” 她的这个儿子,真不知道到底是随了谁了。 也是,无论是她的儿子还是丈夫,都被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迷得团团转。 看霍斯洺此刻的样子,很明显是在找人,巡视了一圈都没看见霍绾的身影,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沉降了不少。 沈婉容讽刺地看着这一幕,无力地撑着身体重重落座回了原位: “如果我告诉你,霍绾她不在这里,你是不是马上转身就走?” 霍斯洺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腔调与态度,别人看来可能是温和礼貌,但对沈婉容来说就是天大的讽刺。 “最近公司事情很多,我很忙,如果您联系不上我,可以直接联系江川,他会……” “你是我儿子!”沈婉容拍了下桌子,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现如今我想要见你,难道还需要预约不成?!” 就在这时—— 又一道熟悉的声音穿插了进来。 “妈咪……哥哥……你们……是在吵架吗?” 霍皎皎的出现无疑令沈婉容和霍斯洺感到同样的震惊,霍斯洺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婉容就已经离席快步奔向了她。 “皎皎?!”沈婉容一把拉住了霍皎皎的两只手,眼眶倏然红了起来,嘴里不断念叨着,“乖女儿,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霍绾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霍皎皎想要回抱住沈婉容,可一想到霍绾对她说的那些话,给她看的那些资料证据,整个人又重新顿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也是极其的不自然。 她摇摇头,表情复杂:“我……我没事。” 沈婉容只当自己的女儿是受到了惊吓还没缓和过来,更加心疼,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皎皎……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早就知道霍皎皎已经安然无恙的霍斯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他这个妹妹,向来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纯良,有什么情绪从来都是直接表现在脸上,例如现在。 霍斯洺高挺鼻梁上的金丝框镜隐隐反着光,声线冷淡: “既然已经没事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妈和我,你已经是成年人了,难道不清楚,这些天里我们都很担心你。” 听到霍斯洺的声音,霍皎皎的身体更是僵硬得彻底。 她还是无法消化,也很难接受那件事…… 霍斯洺……她的亲哥哥,很有可能不是霍家的血脉! 察觉到了霍皎皎不自然,心疼地看着她脸上闪烁不定的惊惧神情,沈婉容扭头就是一声呵斥: “好了!皎皎才刚回来,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要吓到她了!” 霍皎皎又惊又急,连忙拉住了沈婉容的袖口,希望能平息她的怒火,“妈咪,我、我真的没事,你不要这样吼哥哥……” 沈婉容却咽不下这口气,显然是没了坐下来好好吃这顿饭的心情,索性将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发泄了出来。 “我早就说了要报警!这是绑架!让警察来处理这些事情,可你非说霍氏最近内部动荡,不让我把事情闹大,从而产生更大的负面影响,害得我的皎皎、你的亲妹妹受了这么多苦!” “她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这种态度!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 霍斯洺一言不发地由着沈婉容宣泄不满,可他的沉默反而更让沈婉容从心底里感到憋屈。 她早就发现了霍斯洺对霍绾不一般,可一直自欺欺人的没往其他方向想…… 现如今,她算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从你送给那个野-种的镯子那天起我就发现了,你们一个个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嗯?” 霍皎皎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婉容,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不断地安抚着她,“妈咪,别说了,别说了……” 就在这时,高跟鞋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接着,一道格外轻漫的笑声涌了过来。 “诶,好大的火气,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沈婉容红着眼睛,扭头瞪向出现在花瓶边的霍绾与厉濯羽。 “霍、绾。” 第243章 暗流涌动的家宴 霍绾和厉濯羽的同时出现无疑晃过了在场几人的眼。 如果说曾经的厉濯羽还只是跟在霍绾身后,除去一张堪称绝色的脸以外,其他各方面完全被碾压的花瓶角色。 可现如今的他,早就不知在何时有了能与她并肩同行的气场。 他们二人这登对的模样,俨然一对璧人。 近处,霍绾的目光像是压根就没落在餐厅里的三人身上。 她像个主人,坦然从容地走向了餐桌,拉开了椅子,头也不抬地招呼: “都坐吧,菜凉了可就不好了。” 沈婉容擦去了眼角的泪,冷冷地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绾率先款款落座,微笑:“母亲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只是想一家人坐下来吃顿饭罢了,难道这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你什么时候愿意主动和我们坐在一张餐桌前了?” “瞧母亲这话说的,您不在的这些年里,太公身子骨也还健朗时,可没少组织我们家庭聚餐,这些都是太公之前常点的菜,凉了可就少了些滋味了。” 话落,霍绾轻叹了一声,拿起了筷子,像是如果他们不配合,她也能旁若无人地开动用餐一样。 见状,霍皎皎轻轻晃了晃沈婉容的手臂,低声劝诫:“妈咪,先坐下再说吧……” 沈婉容也不想闹得太难看,更不想让霍绾看了笑话,在霍皎皎的搀扶下忍气吞声地走向了主位,缓缓坐下。 沈婉容入了席,厉濯羽、霍斯洺和霍皎皎自然也跟着落座,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同,各怀心思。 管家见气氛终于缓和了些,小心翼翼地端上来了一瓶醒发好的红酒: “二小姐,这是您昨晚吩咐的酒,今天早上刚刚空运过来。” 霍绾淡笑着朝他点头示应,“嗯,麻烦了。” 很快,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都斟倒上了小半杯红酒。 接着,在这极其尴尬僵硬的用餐氛围中,霍绾率先举起了酒杯。 “今天中午把大家聚到一起,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希望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以及,今晚是我和濯羽的订婚宴,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所以这一杯,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 她明显很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可在场的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了一种古怪。 见没人主动举杯,霍绾低笑了下,随后扬起了下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才刚放下手里的酒杯,另一只搭放在膝盖上的手就被身侧的少年轻轻握住了。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中午少喝一点。” 霍绾消失了一个早上,手机关机,信息没人回,就在他差点要命人搜遍整个华都的时候,她才终于联系上了他。 万幸,她只是去处理事情了,而不是逃婚了…… 可没想到,到了饭点,她一声也没吭地把他带回了霍家主宅,还与沈婉容、霍斯洺和霍皎皎坐在了同一张餐桌前。 霍绾由着厉濯羽握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厉濯羽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配合着她举起了酒杯,浅饮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见状,霍斯洺和霍皎皎也分别举杯浅饮了一口,算是给了霍绾这个面子。 主位上的沈婉容却一动不动,视线在霍绾和厉濯羽之间徘徊,最终迸发出一声讥笑: “呵,从前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我们皎皎到底哪里薄待你了,原来是早就攀上了高枝。” 这话里话外,很明显是在讽刺厉濯羽之所以没有选择霍皎皎,一直对霍皎皎不冷不热,是因为早就攀上了霍绾。 霍皎皎面色一变:“妈!” 就连霍皎皎都听出来了沈婉容在讽刺谁,在场的其他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啪——” 霍绾刚拿起的筷子又啪的放下,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悦,沈婉容看似面不改色,气势十足,可还是噤了声。 “大家都是一家人,今天中午有什么话大可以好好说,不必明里暗里的绕圈子。既然你们没什么话要说,那我就先开口吧。” “哥哥,帝都那边的生意最近出了点问题,还需要你在叔父们的面前为我多周旋。” 霍斯洺审视着霍绾的眼神微微变了变,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母亲,父亲自那天和您在医院里争吵后就没了消息,这件事,您知晓吗?” “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谁知道他去哪了!” -- 明天就是订婚宴章节! 第244章 订婚宴1 霍绾将她眼底的闪烁纳入眸底,像是全然没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波动,淡笑着转移了下一个话题。 她看向了末席的霍皎皎,“至于三小姐,同为霍家血脉,我希望我们日后可以和平共处。” 霍皎皎脸上的神情很难用语言去描述形容,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古怪。 同为霍家血脉……这几个字好像在刻意提醒着她什么。 例如,她们两个才是霍家的血脉,太公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不能落入外人的手里。 思绪延伸到了这里,霍皎皎默默攥紧了手指,强行令自己镇定冷静下来,不能真的着了霍绾的道。 本就尴尬的氛围在霍绾的寥寥几句中变得更加沉默了。 饭桌上的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有着自己的想法和难言的隐秘,而霍绾的三言两语刚好正中他们每个人的下怀。 所以,这一顿饭吃下来,最轻松自然的人莫过于霍绾了。 沈婉容没有胃口,在收到霍绾的提问后没过多久就匆匆找了个借口上了楼。 霍皎皎在这种尴尬的环境下也待不了多久,以要照看沈婉容为由提前离了场。 霍斯洺倒是待到了最后,但他几乎没有怎么动筷,哪怕是浅尝了一些菜肴,也始终没夹第二筷子。 霍绾拨转着手里的高脚杯,纤细浓密的长睫轻敛,看上去颇有一种忧郁伤怀的错觉: “唉,我一心求和,看来母亲和三小姐还是无法真正接纳我。” 对面的男人整个饭局间始终是以一种探究般的眼神看待着她,复杂又深沉,判断着她的意图。 终于,在听到她这声叹息后,霍斯洺淡声开了口: “如果你以后真的想和平共处,母亲和皎皎那边……” “那就麻烦哥哥多帮我从中调和了。”霍绾主动笑着举杯,扬着声调打断了他。 “最近事情太多了,今晚的订婚宴结束以后我就要继续筹备考虑婚礼的安排事宜了,后期可能还要抽空度个蜜月什么的,所以……公司那边的事情,也得让哥哥多费心了。” 这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时,对面男人的气压明显降低了几分,狭长的眼眸里是灌注的冷意。 他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就算你不说,公司的事情在我这里也是第一位。” 霍绾也不去追究霍斯洺到底又抽什么疯,在外人面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在她这里却总是这样阴晴不定。 接着,她款款起身,唇畔挽起笑弧: “既然这样,那我就可以放心了。现在应该有不少宾客已经抵达华都了,晚上的订婚宴会很热闹,要招待的宾客很多,哥哥下午有空就休息会儿吧,我也就不继续叨扰了。” 言下之意,她要离开了。 把他们这些人都聚集到霍家主宅,就只是为了吃这顿饭,说这些话? 霍斯洺并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可不管他信与不信,那从始至终都未曾流露过半点不耐烦的情绪的女人已经迈出了离去的步伐。 未来日子还长,她今天中午的表态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时间会给出答案。 * 霍绾离开了,厉濯羽自然也不会多留。 他跟上了她的脚步,在走到花园里时从身后牵握住了她的手腕。 “绾绾,你是认真的?” 霍绾脚步一顿,她自然知道厉濯羽指的是什么,似笑非笑地反问: “嗯?我刚刚哪里表现得像是在开玩笑了吗?” 厉濯羽眼神中的探究与霍斯洺比起来不遑多让。 看着霍绾这张虚浮着明艳假笑的脸,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你打算和他们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这可能吗?” 他始终觉得霍绾在刚刚家宴上对他们每个人说的话都掺带着另一重意思,简单直白点来说就是话里有话。 可他却无法从霍绾脸上的神情中捕捉到任何一丝闪烁,语气神态皆是罕见的认真。 根据她平日里的处事作风,和平共处? 这是压根不会存在的可能。 霍绾回正了脸,看向园中被园艺工精心修剪打理过的花圃,眸光随着思绪的不断发散而逐渐绵延,像是望见了尽头的彼端。 她的一声叹息融在了风里: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想我的心态也该变一变了。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但很明显,我足够幸运,可难免……还是会被一些显而易见的事物蒙骗。” 此刻,正午最刺眼的阳光洒在了她的发顶,蝶翼般的长睫投下了浓密的剪影。 她微笑着看向了身侧的少年,幽暗的绿瞳被衬得有些诡谲。 “不管你信不信,从一开始,久到可以追溯到我刚被接回来的那天,我曾经满心期待着新的生活,期待着家人,期待着未来的……一切。” 可后来,她的幻想一个个破灭。 是他们逼着她走向了这条路,到头来却指责她冷血狠毒。 厉濯羽握着她那怎么也捂不热的冰凉手指,眸光微微波动,低柔且郑重地许下了承诺: “过去无法改变,也都已经过去了,我会陪着你重新开始,绾绾,未来,就只有你和我,我们。” 霍绾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直到她自己意识到了不能再继续这样保持沉默,脸上浮现了一抹每个细节都恰到好处的微笑。 “好啊……” 她反握住了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低哑且饶有深意地重复了他的那句: “我和你,我们。” * 夜幕降临。 下班高峰期,华都市中心的主干道上堵得水泄不通。 无数辆豪车在主干道上接连涌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霍家的这场订婚宴选定在了霍氏旗下最高档的酒店【宴京华】举办。 除去酒店门口让人应接不暇的豪车以外,已经有不少带着工作证的媒体架着相机守在了酒店大堂里。 随着无数贵宾的进场,网络上已经传出了不少模糊的照片,一个个带着话题的标签一路攀上了各大主流媒体的热搜。 #壕!霍氏订婚宴# #惊!帝都豪门继承人现身霍家订婚宴# #就连他们也出席了霍氏订婚宴!# #霍氏订婚宴高清实况图# 酒店楼上,总统套房外的走廊里。 雪珠守在房间门口,委婉地向厉濯羽传达了霍绾的意思: “姑爷,二小姐还在里面做妆发,她的意思是让您先下楼迎宾,等她结束了妆发换好了礼服就下楼和您一起接待贵宾。” 不得不说,近距离观察这位被誉为有着花瓶美貌的厉家小少爷,真是很难让人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 第245章 订婚宴2 “好。” 厉濯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应了下来。 “那我在楼下等她。” 明明只是订婚宴,又不是婚礼,可他却难以克制内心起伏的波澜。 这种虚幻成真的感觉极其容易蒙蔽人的头脑,谁也不例外。 眼看着厉濯羽即将转身离开,雪珠心里终于默默松了一口气。 可不过两秒,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就又重新闯入了她的视野! 见到厉濯羽折返了回来,这一刻,雪珠刚刚才落回原位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 被他那双银色的瞳眸注视得久了,似乎会给人一种眩晕的错觉。 雪珠恍惚地垂下了睫毛,正当她打算询问厉濯羽是否还有其他事情时,万幸对方率先开了口。 “麻烦帮我带句话,告诉她时间还早,不用太着急。” 雪珠微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笑着点头应下: “好、好的,您放心……” 呼,厉濯羽总算是离开了。 在无人察觉到的细枝末节里,她一直默默紧攥的手指这才缓缓松开。 几秒后,确认走廊上没有其他身影,雪珠这才拿出房卡刷开了身后的这扇门。 “滴——”一声,门板自动弹开了。 她很快推门而入,将房卡插入了取电槽中。 室内一瞬间亮了起来,那静置在人台衣架上的华丽高定礼服在华美的灯光下格外醒目。 这是霍绾原本打算在今晚的订婚宴上穿着的礼服,由知名设计师设计,带领团队加班加点赶工了半个月才做出来的。 可惜的是,这件衣服怕是再也见不了光了。 因为原本这个点该紧锣密鼓化着妆做着造型的女人,也是今晚的主角—— 霍绾。 她不见了。 或许未来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现身了。 静默中,雪珠缓缓走向了落地窗边,从这个视角向下俯瞰,足以将大半个华都的夜景收入眼底。 酒店门口仍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从那一辆辆豪车中下来的无数身着名贵定制礼服的宾客们面上带笑,携手走过丝绒红毯,陆续进入着酒店大堂。 她不禁又捏了一把汗。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流光溢彩的宴会厅里已经涌入了不少宾客,三五成群,相谈甚欢。 即便再不愿意,作为霍绾名义上的母亲,霍家的主母,沈婉容还是出席了今晚的订婚宴,并且以霍绾的母亲自居,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霍皎皎虽然心中仍是放不下厉濯羽,但也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挤出微笑出席了。 自霍老爷子病倒后,她已经成长了很多,眼下比起厉濯羽和霍绾订婚这点事,还有更值得纠结困扰的事情缠着她。 霍斯洺就更是一副霍家未来家主的做派,和厉濯羽一同接待着五湖四海的来宾贵客。 霍斯洺接过了江川递来的用气泡水替换过了的酒杯,看了眼左腕上的名表,眸光中隐约掠过一瞬光影。 接着,他侧过了身,朝着身侧的少年低声提醒了句: “已经快到时间了,她人呢?” 厉濯羽低眸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接着不紧不慢地将这只手抄进了口袋里: “还有十五分钟,不急。” 听了这话,霍斯洺没再多说什么,大口饮下了杯中的气泡水。 既然厉濯羽这个今晚的主角都不着急,他就更不必操心了。 * 同一时间。 华都远郊,码头。 一艘灯火通明的巨型远洋渡轮像是海面上的巨兽,静默地停泊在宽阔的港湾里。 渡轮甲板上。 入夜,海面上喧嚣的风冽冽地拍打着浪花,翻涌出深色的波浪。 身着一条单薄长裙的女人站在栏杆前,凝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海平面,平静地抽着烟。 自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更没有博得她的回眸。 直到一件崭新的外套被人从身后披在了她的肩上,她那许久没有合上的眼睛才隐约眨动了一下。 同时,一道带着玩味的戏谑低语从后方递来: “船马上就要启航了,待会如果你反悔了,就只能从这里跳下去游回去了。” 霍绾笑了下,眯起妖异的绿色瞳眸,又吸了一口烟: “这么大的游轮,难道连个救生快艇都没有吗?” “呵。” 身后的男人低嗤了一声,接着取走了她手里的烟,毫不介意地递到了唇边,邪里邪气地叼着: “你还真打算反悔?上了我的船,就没有后悔的可能了。” 霍绾翩然转身,背靠在了甲板的栏杆上,吹着海风,眯起眼睛笑着: “说的也是,现如今我上了你的船,就算被你抛尸大海……想必也没有人会发现。” 古珩被霍绾的脑回路逗笑了,差点被烟呛到,咳了两声后清了清嗓子道: “啧,你为什么总是把别人想得这么恶毒极端?把二小姐这样的美人抛尸大海,我可舍不得。” “更何况,你身边跟着个顶级杀手,还是大公爵的手下,我可不敢惹。” 帝国的那位大公爵,位于四位公爵之上,是当今帝国皇帝的亲叔叔,也是帝国名副其实的统治者。 对此,霍绾不甚在意,但还是随口问了句:“你是说-明日?他很有名吗?” 渡鸦临时被她派去了国外,他担心她的安全,于是找来了他的朋友暂时暗中保护她。 所以,古珩说的这位‘顶级杀手’,就是渡鸦口中那位朋友,代号-明日。 “他们这些往生岛出来的亡命之徒,个个都是杀人机器,只认钱,你最好少和他们打交道。” 霍绾不知什么时候又摸到了一根烟,点燃,“可我恰好很有钱。” 就在这时,这艘庞大的远洋渡轮发出了行进的号角。 古珩顺势抬起了头,看向那迎风飘扬的旗帜。 他的眼神暗了下来,吐出一阵云烟: “船开了,你没有反悔的可能了。” 第246章 订婚宴3 反悔? 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绝不可能反悔。 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无法亲眼目睹今晚订婚宴上厉濯羽,不,凯撒的身份被拆穿的那一幕。 霍绾的唇畔漫开无谓的笑弧: “我现在怎么越发感觉,自己这是上了一艘贼船?” 今晚的海风很是喧嚣,吹乱了她的长发,与黑色的裙摆一同飞舞飘扬在空中。 男人叼着烟,眯起眼,磁性的笑声里隐匿着某种得逞的意味: “尽管我们已经尽可能地隐去了所有的行踪,但总会被发现的。等到我和你形影不离的消息被散播出去,你说,外面会乱成什么样子?” 霍绾忍不住扫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是先想好怎么和你家老爷子交待吧。” 察觉到身侧女人递来的审视眼神,古珩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终于将话题引回到了主题。 “所以你接下来到底打算去哪?这一趟下来,沿途会经过很多国家,你有很长的时间慢慢考虑。” 霍绾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多少犹豫,冷静而淡漠地吐出了两个字: “帝都。” 闻言,男人手里的烟稍稍一顿,燃着星火的烟灰落了下来。 他继而挑起了眉梢,“你这刚逃婚,就要主动送上门?” 她明明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与来历,那位帝国四大古老贵族之一、坐拥无数财富的吉尔赛特公爵。 都这样了,她还要前往帝都,这不是主动送上门吗? 霍绾当然清楚他这是又误解了什么,静淡无澜地开口:“我去帝都,是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雪衣仍是下落不明,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必须得尽快找到她。 古珩盯着她冶艳的侧颜看了一会儿,忽地吐出一声低嗤,眸底里是半信半疑的考究。 “你的事情,难道没有在今晚完全解决?” 霍绾凝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海面,轻叹: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喜欢兜圈子了,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闻言,古珩陷入了沉默 但很快,他喉咙里就溢出了更冷更笃定的轻嗤: “你我都心知肚明彼此是什么样的人,何必继续故弄玄虚。霍绾,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这才是你,这也是我选择你的原因。” 听到这里,霍绾夹着香烟的手指渐渐收拢,将这仍是带着火星的烟头碾灭在了掌心。 再次抬眸间,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猩红狠厉,泛着过诡谲的杀机,可唇畔却牵起了一弯笑弧: “你还真是……” 轻叹间,她仰起了下颚,看向了漆黑天幕之上的那轮清冷银月。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了解我呢……” 时间差不多了。 好戏,是该陆续揭开帷幕了。 * 与此同时。 华都中心,宴京华酒店,宴会厅里。 眼看着距离这场全华都瞩目的订婚宴正式开场只差一分钟了。 可今晚的主角,那位准新娘,霍家的二小姐却仍是没有现身。 整个宴会厅在厉濯羽隐隐泛起莫名波动的心境中变得嘈杂哄乱了起来,他的四周似乎充斥着刻意压低了声线的议论,这令他感到愈发不安。 眼看着他握着高脚杯的修长手指快要把这只酒杯拦腰碾断,霍斯洺叫来了一旁的江川,沉声吩咐: “去请二小姐。” “是。” 身着淡雅雪色小礼服的霍皎皎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在无数纷至沓来的视线中面色迟疑地问道: “哥哥,霍绾……她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沈婉容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霍斯洺的身后,她在仪态上维持着霍夫人该有的优雅端庄,可语气中却充满了冷嘲热讽: “呵,她能出什么事?她难道不是一直都这么不像话?今晚这么重要的场合,她这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等她一个?!” 霍斯洺只觉得心中一阵躁郁,同时生出了些许古怪。 “您稍安勿躁,可能是礼服妆造上出了问题,我已经让人去请她了。” 他先是安抚了沈婉容,接着重新看向了身侧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阴郁少年。 只是没想到—— 猛地发现了厉濯羽身周的气息和脸上的神情的不对劲,霍斯洺蹙了下眉,“濯羽,你……” 是的,厉濯羽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只见宴会厅的尽头,那本该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出现了一抹极其扎眼的身影! 出现在宴会厅大门边的男人有着一张完全西化的面容,那标志性的立体五官,很明显不是华都本地人。 这个人,厉濯羽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埃文,他的心腹,吉尔赛特家族的封臣,竟然堂而皇之、无所顾忌的出现在了这里! 那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出事了。 宴会厅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埃文面如纸色,浑身僵硬。 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厉濯羽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已经太晚了… 压根来不及了! 这是一个局! 他们所有人都被霍绾算计了! 埃文见厉濯羽发现了自己的存在,顿时张开了嘴巴想要朝他吐露些什么。 可意识到这样做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他又默默合上了嘴巴,极力保持冷静,竭尽全力,在不引起周边注意的情况下朝他打了个昭示着事态紧急的暗号。 厉濯羽几乎是立刻读懂了埃文的手势暗语,他这是让他立刻离开这里,情况紧急,有危险。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宴会厅墙壁上那饱经沧桑的古董时钟的分针与秒针走向了重合—— “叮——”一声! 霍绾豪掷千金花高价请来的古典乐手们演奏起了提前设定好的曲目。 在这悠扬舒缓的曲调中,奢华到夺目的金色穹顶之上缓缓洒下了粼粼的金粉。 毫不知情的宾客们纷纷抬起了头,还以为这是原本设计好的环节,看向悬挂着水晶吊灯的金色穹顶,发出阵阵感叹。 霍斯洺本就未曾舒展开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当即朝着厉濯羽问道: “昨晚的彩排过场里有这个环节?” 昨晚他核对了整个订婚宴的流程,并未有这个环节,难道是临时加进来的? 纵然厉濯羽的大脑早就已经被霍绾刻意营造出的这虚幻甜蜜蒙蔽,可倘若此刻他再察觉不到异常,那就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可接着,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天花板上的隐藏式投影仪不知道什么时候探了出来,将一行硬笔书法与一行花体英文投在了四周金粉刷漆的墙壁上,就连光滑的地板上也布满了行行文字。 因为有了之前的那层金粉,这些字体在黑暗中散发着荧光,醒目又扎眼。 隐隐预感到了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厉濯羽本该离场,可他的双腿就像是被灌了铅,看着宴会厅大屏幕投影上的画面,连长睫都未曾扇动过一下。 很快,宾客中已经有人发出了惊呼,“看啊!这些是……!” 看清天花板上、墙壁上和地板上都写了些什么,霍皎皎瞬间变了脸色,捂住了嘴巴,努力让自己不要尖叫出声。 这些、这些是……! 天啊! 这些都是霍绾干的?! 她这是彻底疯了吗?! 第247章 在所有人面前揭露他的真实身份 这一行行一列列文字,像是讲述着故事一样,简单描述了霍家当年与温、厉两家的恩怨纠葛。 霍老爷子年轻时与温家、厉家的老家主们本是至交好友。 现如今世人只知道当年他们三个年轻人叱咤了华都商场,鲜为人知的是…… 他们三人之中,尤以霍老爷子的身份最为特殊。 霍老爷子最初其实是不被霍家承认的私生子,虽然现如今这段过往已经被抹去了,但也不是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至于其余两位温家少爷和厉家少爷,他们是家世背景雄厚的豪门少爷。 他们三人是校友,是同窗,起初因志趣相投而结识,最终却因理念上产生了分歧而分道扬镳。 在最终清算分割资产期权时,霍老爷子遭到背刺,被商业犯罪调查科的人带走调查,锒铛入狱,一度濒临绝境,最后足足坐了三年牢。 如果不是青梅竹马的挚爱支持,他可能无法在狱中撑下去,更不会有霍家的今天。 可惜造化弄人,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爷子入狱的那段时间,霍老夫人恰好身怀六甲,得知老爷子入了狱,老夫人一时之间动了胎气以至于大出血难产,九死一生后诞下了长子霍隐,却因此彻底伤了根本,没过几年就撒手人寰了。 霍老爷子的亡妻之恨、入狱之仇,就这样和温、厉两家彻底结下了。 别看老爷子年轻时盛气凌人,行事作风更是嚣张狂放,但却是个大情种,妻子离世后的这么多年里从未再娶,身边更没有任何女人的影子。 哪怕唯一的血脉,独子-霍隐再无能放纵,自暴自弃,他也从未真的放弃过他。 直到—— 霍隐彻底一走了之。 再后来,霍家和温、厉两家之间的那些事,和网上所流传的那样相差无几。 在霍老爷子的一手报复下,温、厉两家相继倒台,最后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到最后,这三家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谁欠了谁,谁又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段篇章结束后,全场静寂无声,几乎所有人都被当年的这段事实真相所震撼,可投影并未中断,很快又呈现出了另一篇幅的影像。 霍斯洺在第一段投影被放出的第一时间就命人去掐断这些仪器设备的电源信号,可哪怕断了电,这些投影仪还在正常工作着。 接下来的篇幅文字,就更加炸裂了。 沈婉容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眼前一阵眩晕,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妈……妈咪!”霍皎皎直接叫出了声来,跪在地上托着沈婉容的上半身,颤抖得像是个筛子。 就连在公共场合里从未流露出半点慌乱之色的霍斯洺都顾不得他的仪态风度了,眼球里的红血丝瞬间扩张漫延到了极致,低吼着下达了命令: “掐断所有电源,立刻马上!” “是、是,霍总。”侍从们连忙领命,奔跑着去执行霍斯洺的指令。 霍家两兄妹之所以如此大惊失色,是因为这段投影在墙面上的内容不是别的…… 而是—— 他们的亲生母亲,曾经华都的第一名媛,霍夫人,沈婉容…… 当年差点在婚礼上和青梅竹马私奔的那段往事! 不仅如此,这段文字里还陈述了沈婉容这么多年在乌镇隐居时一直都和别的男人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 看到这里,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响,杂乱无章,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都是盘踞一方势力的大权贵,倘若再继续下去…… 霍斯洺再也按捺不住,掌背上青筋暴起,阔步越过了汹涌的宾客人群,打算亲自关掉这该死的投影仪。 可是,下一秒—— 他的脚步就在人群的惊呼声中被迫顿住了。 “天呐!那是厉家的小少爷……?!这怎么可能?!” “今晚霍家二小姐的订婚对象……怎么变成了……帝都那位吉尔赛特家族的凯撒公爵!” “听说厉家千金当年未婚先孕,为爱私奔,最后落得个被狠心抛弃的下场,没想到会是这样……!” 吉尔赛特……家族? 华都的世家望族或许会对这个家族感到陌生,但霍斯洺毕竟在帝都留学了好几年,期间结识了不少帝都权贵,吉尔赛特家族的名号对他来说简直是如雷贯耳。 这个家族可是…… 现任帝国皇帝的母族! 近处,霍皎皎已经忘了要如何呼吸,脸色煞白,她并不是因为突然得知了厉濯羽的真实身份而惊讶。 因为她连听都没听过‘吉尔赛特’这个陌生的家族名号。 令她一时之间忘记了该如何呼吸的真正原因是——! 原来致使季家破产,并且在霍老爷子八十大寿那晚送来那幅八骏图,导致老爷子一病不起的幕后黑手就是—— 厉濯羽! 当然,远远不止这些,更多更深层面的黑暗像是不断喷涌的火山岩浆,一个个被披露了出来。 即便已经成为了人群议论的焦点,厉濯羽看上去倒是出乎意料的镇定。 他静默地站在原地,盯着那几行浮现在墙壁上的文字,整个人被阴冷浓稠的黑暗气息包围萦绕,从他的眸底渐渐渗出更深更阴鸷的暗色。 好…… 很好…… 第248章 霍绾,她在哪? 平静的海面上,皓月当空。 一艘足以容纳几吨重货物的远洋渡轮划开了水波,扬帆起航。 船舱一楼大厅,身着燕尾服的小提琴手奏响了丝滑的乐章,拉开了夜的帷幕。 舞池里。 昏黄的灯影下,两道若即若离身影在偌大舞池场地中携手共舞,步调默契一致。 古珩倒是很懂怎么讨女人欢心,这么大个远洋渡轮里,本以为除去船长、水手和侍从,这艘船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想到他不仅提前请来了乐手,还安排了这样一出晚宴。 当然,今晚这艘游轮上的宴会厅也只为她一个人开放。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霍绾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与他步入了舞池。 估算着时间,华都那边现在应该已经出事了,出现在宴会厅角落里的侍从欲言又止,想要上前,但又在忌惮着什么。 古珩接收到了不远处的侍从递来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垂下了长睫,低眸看去: “看来你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想过怎么收场?” 只见身前这眉眼温凉,神色坦然的女人朝他露出微笑: “都说古少爷很懂如何讨女人欢心,没想到也这么扫兴……这才刚刚开场,你就开始关心起如何收尾了?” 古珩失笑,居高临下,视线未曾离开过她的容颜:“我只是好奇,你还能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霍绾却感到无趣,轻轻一叹。 在舞曲的节奏中松开了他的手,一个干净利落的旋身后又悄然逼近。 她的眉眼间染着薄笑:“提前告诉你了,那岂不是就没意思了?” 闻言,男人缓缓低俯下身,倾身靠近,高挺的鼻梁几乎快要触碰到她的脸颊。 古珩正欲说些什么,霍绾在这时翩然转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从容地朝着舞池边走去。 “时间差不多了,你好奇的内容,应该已经上演了。” * 华都。 电力系统被掐断,乱作一团的宴会厅内。 埃文越过了潮水般涌动的人群,一个箭步来到了厉濯羽身边,企图护送他离开。 “家主……” 那浑身散发着阴戾气息、被黑暗笼罩着的少年却纹丝不动,像是依旧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见厉濯羽仍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埃文皱着眉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厉濯羽,即便已经压低了嗓音,可那哄乱的议论声还是如此清晰刺耳。 “厉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会是吉尔赛特家族新继任爵位的小公爵呢?”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霍老太爷这么多年都在养着仇人的孙子?!” “这件事如果传到帝都那边……” 埃文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劝道:“真的该走了,家主……” 眼下已经乱成了一团,闹得这么大,这件事势必会传到帝都。 而厉濯羽代表的早就已经不是他自己,还有整个吉尔赛特家族,皇帝陛下对他如此寄予厚望,到时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陛下交待。 呵…… 喧闹的黑暗中,厉濯羽只觉得可笑,同时也感到深深的自嘲。 他的手探向了口袋,掏出了那枚还没有来得及戴上的男款对戒,在掌心里硌得生疼。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在期待…… 原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人群中,一道英挺的身影正步步朝着他靠近。 “濯羽。” 一声仿佛来自幽渊的沉声低唤令厉濯羽终于眨了下眼睛。 霍斯洺来了。 出事以后,霍斯洺亲自去切断了电力系统,现如今这一层楼都是处于停电中,电梯无法运行,宾客自然也无法离开,安保人员正在从一楼攀登楼梯抵达。 万幸这间宴会厅里安装了不少应急灯,勉强能够照清脚下的路。 霍斯洺就这样步步逼近,而厉濯羽仍是没有多少波动,甚至主动迎上他那带着审视与质问的愤怒目光。 看着厉濯羽脸上的神情,霍斯洺瞬间明白了刚刚投影在墙壁上的那些文字都是真的。 他的气息沉降到了极致,收紧了一根根手指,一字一顿冷笑道: “看来这些都是真的,太公亲自引狼入了室。” 可眼前的少年却没有理会他讥诮的讽刺,像是完全融入了黑暗中,堕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缓缓抬起了那双琉璃般的银眸,只是眼神中再也没有往日的光点,逐字逐句地吐出了两个字: “霍、绾。” 听到这个名字,霍斯洺的眼神明显又暗了不止一个度。 那低沉到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在哪?” 没有了灯光的加持,同样隐于黑暗之中霍斯洺再也全无往日的风度。 他盯着厉濯羽的脸,冷笑: “你现在这可不是一个谎言被拆穿后,打算报复回来的人该有的表情。” 厉濯羽却依旧只是执着地问道:“告诉我,她在哪。” 霍斯洺感到可笑,可他的脸上再也挤不出任何笑意。 一双琥珀色的瞳眸隔着薄薄的镜片冷漠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毫不顾忌地讽刺: “你们不是已经领了证?连你都不知道,我这个被她视为宿敌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她的下落。” 霍斯洺的话音刚落,眼前这道似乎被钉在原地的身影终于有了起伏反应。 厉濯羽转身就要离开,可自黑暗中递来的满含威胁意味的声音追上了他的脚步。 “你想走?呵,你真以为你还走得了吗?” “公爵阁下,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华都,不是你的帝都。” 哪怕是神仙来了华都,也得看他们霍家的脸色,更别说厉濯羽这个刚继承爵位不久,连家主位置都还没坐稳的毛头小子。 厉濯羽脚步一顿,没有转过身,自然也没有捕捉到隔着男人高挺鼻梁上的那副金丝框镜后的杀意。 只是,悄然涌现在他那双冥灯般的银眸里的诡谲雾气更盛,层层雾霭之下是暗流涌动的杀戮洪流。 呵。 他不是已经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 事到如今,霍斯洺还把他当做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吗? 没有认清自己身份的人到底是谁? “华都以霍家马首是瞻,瞻的是他霍成寅,而不是你霍斯洺。” 说到这里,厉濯羽终于舍得偏过了那精妙绝伦的锋利侧颜,朝后方递去了一记意味深长又满含讥诮的傲慢眼神。 “更何况,你算什么……” 霍家人。 第249章 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还会再出现 此话一出,无声的硝烟瞬间席卷漫延了整个宴会厅。 很好。 正如厉濯羽所说那样。 华都以霍家马首是瞻,瞻的是霍老太爷,纵然霍斯洺和霍绾两兄妹一白一黑明里暗里接管了霍家大半生命线,但真正对整个华都上流社会具有威慑力的,还是霍老太爷。 埃文听着自家主子的发言,简直两眼一黑。 他们吉尔赛特家族日后还是要和华都做生意的! 如果真的得罪了霍家,是打算再也不踏入华都了吗? 再想到接下来该如何向帝国皇帝交待,埃文只觉得自己现在干脆直接咽了气算了。 见身后没再传来其他动静,厉濯羽抬脚就要离开,可还不到半秒钟他就又被唤住了。 “看来你真的对她动了情。” 这句话话里的她,指的是谁实在是再显而易见不过。 也任谁都能听出霍斯洺说这句话时的不屑与嘲讽。 他盯着厉濯羽的背影,眸色晦暗,情绪更是复杂,但不变的那收放自如隐匿得极好的傲慢。 很明显,他依旧没把厉濯羽放在眼里。 “可她并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甚至做了这么一个局,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听到这里,厉濯羽转过了身,迈着沉稳的步调,折返回到了霍斯洺面前。 他打量霍斯洺的眼神里透着溢于言表的轻佻怠慢,反唇相讥: “霍总刚刚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自居?” 霍斯洺巍然不动,“自然是以霍家长子、霍家继承人的身份。” 听了这话,厉濯羽直接迸发出了一声低嗤,满目轻蔑地看着他: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你望着她的眼神,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霍斯洺浑然一僵,注视着厉濯羽的眼神微微变了,在周围这么多人的注视与议论声中,他抄在口袋里的手指几乎攥成了拳。 狰狞的青筋在他的太阳穴两侧隐隐浮现,他冷静地压低了声线: “公爵阁下,我知道你今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现在怕是已经不清醒了。” 厉濯羽对霍斯洺这番故意转移话题的苍白掩饰只觉可悲可怜。 他真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看着霍绾时是什么眼神吗? 接着,他上前一步,几乎逼近到了霍斯洺的身前,像是全然没听进去他这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解释,低笑着道: “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只要她还活着,就注定要和我捆在一起。” 这一瞬间,霍斯洺本就紧绷着的下颚线条更加锋利了,像是咬了下后槽牙才勉强平息了心底无端涌出的怒火。 他继而冷笑:“公爵阁下,你是一点也不了解她,还是太自负了?” 厉濯羽到底还是太年轻太狂妄了。 霍绾那样的女人,怎么会有真心? 与她硬碰硬,只会招来更深的厌恶与抵触,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在这时搭上了霍斯洺的肩膀,沉重而压抑。 少年那磁性的嗓音随之涌来: “霍总难道还没发现吗,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办到。” 例如,他只是在幕后操盘,就断了季家的生路,搅得华都商圈人心惶惶。 例如,他只是送了一幅象征着多年前温、霍、厉三家情谊的八骏图就把霍老爷子送进了icu病房。 再比如,他发现了自己对霍绾的感情以后就未曾想过遮掩逃避,不像霍斯洺这个看似心思缜密实则胆怯到连自己的心意都不肯承认的人。 她暂时不见了,那又怎么样。 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还会再出现。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早就捆在了一起,钉在了那两本红色的证件上。 她会回来的。 就算她真的不打算再现身了,那他就把她找出来。 “滴——” 原本崩溃的电力系统在这时重新启动,头顶上方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宴会厅。 霍斯洺还因厉濯羽的那句话而呆呆地驻留在原地。 直到身侧擦过了一道凛冽的风声,厉濯羽离开了,他才意识到周边的人此刻都正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 * 离开酒店后,埃文在厉濯羽的指令下驱车将他送回到了燕明山。 走廊上。 埃文亦步亦趋地跟在厉濯羽身后,几度差点没跟上他的脚步。 “家主,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今晚的宾客里有很多是帝都那边的权贵……您……” 就算厉濯羽不为了自己想想,也该为了整个家族的名声想想吧。 他的后半句话刚要脱口而出,在下一秒就完全卡壳在了喉咙里。 厉濯羽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他也跟着紧急“刹车”。 “那边,晚上什么时候亮过?” “啊……?”埃文听得一愣一愣的,顺着厉濯羽的视线看去。 他还未反应过来,厉濯羽就已经再度迈开了长腿,脸上的神情比刚刚在宴会厅里还要沉戾可怖。 好像…… 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了! 埃文皱着眉,一边小跑着跟上厉濯羽的脚步,直到跟随着他来到了一个极其僻静的、门口守着保镖的房间。 见厉濯羽来了,守在门口的保镖们自然地放了行。 厉濯羽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了这扇门,屋内刺眼的光瞬间晃过了他的眼睛。 接着,他就看到了那极其不可置信的一幕! 原本应该杳无声息躺在病床上的瘦弱老者,此刻竟稳稳地坐在病床边的轮椅里。 见到他来了,老人那枯井般的深幽寒眸里隐隐开始波动起来,宛若枯枝般的一双手逐渐开始收紧。 霍老太爷,苏醒了! * 与此同时,远隔千里的海平面上。 海景套房里,身着单薄睡袍的女人在露台上吹着海风。 “真想知道……这出戏,现如今到底演到哪一幕了……” 是演到沈婉容的情史被揭开,霍斯洺的身份存了疑,还是演到厉濯羽的身份被揭穿了? 又或者,最后那出重头戏也已经端上来了? 第250章 她出现了,但身边有了其他男人1 霍老太爷醒来了,这无疑是一个轰动的消息。 霍斯洺还未来得及收拾完霍绾留下的订婚宴烂摊子,就匆忙地赶到了燕明山。 另一边,霍皎皎那里,把当场昏厥的沈婉容送到医院后,她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燕明山。 当他们两兄妹陆续赶到时,厉濯羽已经离开了。 至于霍老太爷,也不知道厉濯羽和他都说了些什么,当人们发现他时,他已经像是丢了魂魄一样,无力地瘫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太……” “太公!” 霍斯洺还未来得及张口,霍皎皎就已经冲进了病房扶起了跪坐在地上的老爷子。 见到霍皎皎,老人那双本就通红的眼眶更加湿润了,一张苍老了十岁的脸上很是激动。 老爷子明显想要说些什么,可已经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呜呜地嘶鸣着。 在脑内肿瘤的恶化下老爷子从轻度中风变成了中度,下半身瘫痪,彻底丧失了行动和言语能力。 当他被霍皎皎吃力的扶起来,抬头不经意间对上了门口那束深沉晦暗的目光后,脸上的表情再度控制不住的狰狞起来。 “呜……呜……” 老爷子费力地瞪大了眼睛,眼白上的红血丝扩张到了极致,很震惊也很愤怒,可没人听得出他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见状,霍皎皎连忙轻拍着他的后背道:“太公、太公您先冷静一点……” 风尘仆仆的霍斯洺在这时走了进来,随手带上了门。 在冷色调的白炽灯下,他不紧不慢地踱步走向了病床边,低唤了声,“太公。” 听到这个称呼,老爷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脸上的表情也更加激动愤怒,极力想要吐露些什么。 确认老爷子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和言语的能力,男人鼻梁上的镜片泛折过了一刹光影。 他语气温和:“醒来就好,我和皎皎都很担心您,还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听到这里,霍皎皎抬起了脸,目光闪烁迟疑地盯着霍斯洺看了几秒。 据霍绾所说…… 在太公住院的这段期间,霍斯洺一直在偷偷给他注射安眠药物,延缓老爷子的苏醒时间,一度让老爷子差点就此长眠。 她本不愿意相信霍绾,可那些真凭实据都摆在了眼前,加上老爷子一见到霍斯洺就如此激动,这很难不让人多想些什么…… 于是,她适时提议:“哥,既然太公已经醒了,我们先把他接回去吧。” “也好。”霍斯洺没怎么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他继而环顾了一圈,把这间病房内的设施大致收入了眼底,“住在这里,是不太方便。” 霍皎皎看着老爷子脸上抗拒抵触的表情,暗暗攥紧了手指,又对着霍斯洺微笑道: “哥,自太公昏迷以来一直都是我守在他病床边,以后照顾太公起居……也就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几名黑衣保镖陆续从门口涌入进室内,他们很明显是霍斯洺的人。 来了这么多人,加上霍斯洺迟迟没有给出任何答复,霍皎皎的心里难免咯噔了一下。 静默无声之中,霍斯洺先是看了老爷子一眼,见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又看向了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一样的霍皎皎,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角,点头同意: “好,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尽管已经得到了霍斯洺的应许,霍皎皎悬着的心仍是没有放下,反而更加七上八下了。 从前她就不知道霍斯洺在想些什么,现如今就更捉摸不透他了。 倘若他真不是霍家的血脉…… 她到底该怎么办…… * 夜幕之下,一辆黑色的宾利以高速在环山公路上疾驰而过。 驾驶位上,埃文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偶尔会瞥向后视镜去观察后座里的少年的神情,以此来判断自己该何时开口。 “家主,既然霍老爷子已经醒了,您现在是打算……” 埃文的话还没说完,车内的氛围就一下子沉降了下去。 他几乎是立刻从后视镜里收到了一记阴冷的警告眼神。 显然,就连厉濯羽自己都没想好下一步到底是继续实施对霍成寅的报复还是回帝都。 他现在最迫切的,是找到霍绾的下落。 厉濯羽一直没有开口,埃文也不知道到底该将他送往哪里,直到最后绕着城区兜了两圈,他才指名要去壹号湾。 壹号湾,华都地段最好、房价最高也是最有名的几处住宅之一。 厉濯羽筹备的婚房,就在壹号湾。 * 把自家主子送到了壹号湾后,埃文很识相地留在了车里,没有跟进去。 这里是厉濯羽和霍家二小姐的婚房,虽然现在可能再也用不上了…… 而且,即便已经派人去搜寻霍家二小姐的下落了,但人家既然有心逃婚,就肯定做足了不被发现的准备,清理好了所有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他还是不主动去碰这一鼻子灰了,所以干脆留在停车场,随时等候着厉濯羽的下一步指示。 另一边,厉濯羽已经来到了那处豪宅门口,用指纹解锁了别墅的门,踏进了一楼客厅。 室内的装潢风格是纸醉金迷的浮夸,要多铺张就有多铺张,也只有这种最能象征金钱与权力的颜色,才配得上霍绾这样的女人。 接着,他踏上了二楼阶梯,一路来到了主卧,推开了那扇象牙白的门,看着黑沉沉的室内,心仿佛也彻底跟着沉了下去。 黑暗中,少年挪动了沉重的脚步,缓缓来到了沙发边。 眼前的茶几上,几份打印好的文件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几份产权转让协议和股份转让协议。 也是他提前准备好的订婚礼物。 季家倒台后,他大肆并吞收购了季家的产业,并入了他名下的公司,完成了合并。 还有她最近生意上遇到的麻烦,弗莱家族两兄弟毁约,她的手下雪衣下落不明这件事,他也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最后,他原本打算今晚的订婚宴结束后,他就会把她带来这里,把这些东西交给她,并向她坦白一切。 没想到…… 呵。 棋差一招。 他已经让人搜遍了整座燕明山,还有霍绾平日里可能会去的几处地方以及她名下的所有房产…… 皆一无所获。 不,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 他送给她的那枚绿宝石戒指,被她丢在了房间里的茶几上。 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闹成了这样,她这是彻底不打算留在华都了? 还是因为怨恨他欺骗了她,不想再见到他,所以连带着一切都舍弃了? 紧握着掌心这枚硌得人生疼的绿宝石戒指,像是对疼痛已经免疫了,哪怕掌心刻印出了深深的痕迹,破了皮、渗了血也浑然不觉。 然而,当厉濯羽再次收到霍绾的消息。 已经是一周后了。 她出现在了帝都,身边也已经有了其他男人。 第251章 她出现了,但身边有了其他男人2 一周后。 帝国,帝都。 阳光明媚,繁华的帝都中心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当然,在一众西化样貌的路人中,时不时的会出现几副东方面孔。 中心广场,流光溢彩的五色喷泉周边,一只只白鸽扇动着翅膀,在路人的脚边蹲守等候着投喂。 在那喷泉旁的长椅上,只见一名头戴礼帽、身着洋装的妖媚女人正捧着一掌心的玉米粒,懒洋洋地投喂着脚下的白鸽。 这时,身着一套休闲西装的英俊男人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 男人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在女人身边坐下,将咖啡递给她的同时,拉着脸道: “我的大小姐,已经三天了,你到底还有多少街没逛?” 没想到,这声怨气滔天的埋怨惊动了霍绾脚底的白鸽,它们纷纷振着翅膀对古珩发出了叽叽喳喳的警告。 “啧。”古珩看了它们一眼,啧了一声。 见状,霍绾随手将剩下的玉米粒都抛到了地面上,拍了拍手,抖下了掌心里的残渣。 “我看你平时应该没少陪其他女人逛街才对,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耐烦了?” 说话的同时,她接过了他递来的咖啡,浅饮了一口。 古珩趁着这时低头赶走了脚下的白鸽,跺了跺脚,评价道: “你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巴不得刷爆我的卡,可你却从不让我买单,这多没面子。你就不怕有人循着你的账户记录找到你?” 霍绾喝着咖啡,瞥了他一眼,“你难道忘了,我现在不是霍绾,是violet(薇尔莉特)。” “所以,你给你自己弄了个假身份?你现在用的卡也是绑定的你的假身份?” 对此,霍绾只是笑笑,没再出声。 假身份吗…… 准确点说,霍绾才是她的假身份。 不过时至今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霍绾还是薇尔莉特了。 放下咖啡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霍绾款款起身,“好了,我们该走了。” 闻言,古珩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你还要继续逛……?” 霍绾来到帝都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几乎逛遍了帝都所有的奢侈品店,从头到脚都置办上了,就差帝国拍卖行没去了。 那些奢侈品店的接待员们早就把这个国外来的大客户视为了大冤种,极力推荐着那些平日里压根用不上的滞销高价货物,可霍绾居然照单一一全收了,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下一秒,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既然来了,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旅个游,不到处逛逛怎么对得起这个难得的假期?” 女人逛街时的精力与身体素质,还真是堪比职业运动员。 古珩顿时感到一阵头疼,他只是想追女人,不代表他愿意把自己的两条腿都搭在这里。 又转头看了看一直随行在暗处保护着霍绾的那哥们,代号好像叫-明日来着,他心中只剩下佩服。 无奈一声悲叹后,他默默端起长椅上的两杯咖啡追上了霍绾的脚步。 下个路口的转角处,霍绾进了一家算不上大牌的小众定制店。 才刚进门,营业员就热情地围了上来,引着霍绾进入了vip接待室。 果然,这个接待室里别有洞天,连通着后门的小路。 见状,古珩轻嗤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咖啡: “我就知道,你不是单纯的为了逛街。” 镜子前,霍绾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干练裙装,从头到脚都换了个色系。 她不紧不慢地解着领口的盘扣,“我也只是想好好逛个街而已,可从昨天起就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 古珩没有回避视线,盯着镜子中的投影,“谁的人?” “故人。” “呵。” 看来她这是不打算回答了。 领口已经解开了大半,霍绾转过了身,完全没有回避或者把眼前的男人当成是异性的意思。 她淡声吩咐道:“你也换套衣服吧,或者接下来你干脆自由活动吧,我要去一个地方。” 男人的目光浅浅掠过她白皙的领口和精致的锁骨,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脸上,玩味十足: “你把我当做是小跟班一样呼来喝去了这么久,现在才打算抛下我?晚了点吧。” 霍绾可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摘下了自己发顶的礼帽,丢到了他的怀里: “那你就去换套衣服,低调点,我在后门等你,过时不候。” 古珩哂笑,随手将这顶礼帽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知道了,我的大小姐。”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一栋奢华的欧式风格庄园里。 书房。 “你跟丢了……?怎么会?!” 面色凝重的蕾雅夫人啪地放下了手里的钢笔。 她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算了,你能确定你看见的那个人……的的确确就是华都霍家的二小姐吗?” 霍绾逃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跨了个大洋传到了帝都。 现如今已经过去一周了,才有媒体拍到她的踪迹。 就在昨天,有家名不经传的八卦小报拍到了这位霍家二小姐和其他男人亲密同游帝都的照片,一度节节攀升上了帝都的趋势热搜。 那几张照片自然也传到了华都,很快就有人扒出了与霍家二小姐同游帝都的神秘男人的身份。 出现在霍绾身边的神秘男人,就是—— 有着海上霸主、船王称号的古家的二少爷。 古珩。 第256章 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 而霍绾的未婚夫,厉家的小少爷,那就更让人出乎意料了。 他就是吉尔赛特家族那位新继任爵位不久的公爵阁下! 这个消息刚被散播过来的时候,可以说是直接轰动了整个帝都。 人们都说这位公爵是为了霍家二小姐才毁了先前的婚约,一度对这位霍家二小姐好奇到了极点。 已经有不少八卦媒体上贴出了霍绾之前出席活动时的照片,但万幸暂时还没人将霍绾与有着相似容貌的坎贝尔家族的蕾雅夫人联系到一起。 想到这里,蕾雅夫人眉心的褶皱又添了一道。 她得想办法,把霍绾尽快赶出帝都。 不过,既然她收到了消息,那位小公爵应该也收到了消息才对。 他不计代价毁婚也要得到的女人逃婚了,他难道不该愤怒失控吗?不该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吗? 想到这里,蕾雅夫人紧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了些。 她不能贸然出手,被发现了反而会把事情闹大,无端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可凯撒就不一样了…… 他的另一重身份,厉家的小少爷,是被霍绾在订婚宴当晚悔婚了的未婚夫。 无论他得知了霍绾的下落以后会做出些什么,都合情合理…… * 另一边。 帝都中心,一家私立疗养院里。 古珩随着霍绾下了车,与她并行踏上了一层层阶梯,可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庞然建筑让他愣在了原地。 “你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来这里探望一个病号?”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霍绾就已经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这里的病人需要静养。” 古珩无言以对,举手投降:“好、好。” 霍绾像是很熟悉这里的地形,绕过了一栋独立的诊疗大楼来到了后院的住院部,最后乘坐电梯抵达了vip的重症监护室。 古珩没有多说什么,难得保持缄默,一路跟着她来到了这间病房门口。 几分钟后。 病房内。 看着病床上带着呼吸机的女孩,霍绾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难以琢磨,周遭的温度仿佛都跟着冷却了下来。 古珩伫立在一旁,静静打量着眼前这躺在病床上的瘦弱少女,视线在她身上多处斑驳的伤痕处匆匆掠过,眸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雪衣的脸上倒是没什么伤痕,不过四肢都被缠绕了纱布,右腿更是打上了石膏,看来伤得很严重。 拧着眉将这一幕收入眸底后,古珩啧了一声: “她伤得不轻,谁会对一个女孩下这么狠的手?” 霍绾忍住想点烟的冲动,手伸进了口袋里,摸到了那枚银色老式打火机,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 “她可不是普通人。” 接着,她缓缓阖上了眼:“能伤了她的人,就更不是普通人了。” 雪衣还活着,被她手底下那些潜伏在帝都的暗线找到时,她就已经住进了这家疗养院里。 至于是谁救出了雪衣,又把她送到了这里…… 答案实在不言而喻—— 厉濯羽。 不对,到了帝都,是该称呼他的真名了。 凯撒。 除了他,霍绾想不到还有谁会为了她去惹上弗莱家族。 在她逃婚后的第三天,雪衣被安置到了这里,得到了妥善治疗。 她没本打算这么快现身,也没打算这么快出现在这里,可孽缘躲是躲不掉的,总要见面的。 所以她还是来了。 想必厉濯羽的人……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古珩看着霍绾陷入了沉默,还以为她在考虑着如何血债血偿,脸上的神情隐隐变得微妙起来。 古家向来消息灵通,交际网更是遍布五湖四海,他在一周前就收到了消息,一直和霍绾保持合作关系的弗莱家族突然毁约了,给她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令人头疼的是,弗莱家族既不是什么帝都的大贵族,但也不是说除掉就能除掉的存在。 他好心提醒:“弗莱家族的那两条疯狗,他们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人,你不要乱来。” “疯狗,呵……”霍绾回过了神,咀嚼着这两个字,幽暗的绿色瞳眸里溅开冰凌般的寒意。 “不错的形容,和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打交道,还真是降低了我的……身价。” 说着,她掏出了一根烟,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咔嚓按下手里的火机。 见状,古珩立刻跟上了她的脚步,那不依不饶的声音追在了她的身后: “你之所以会来帝都,其实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吧,你是专程来向弗莱家族那两兄弟讨‘债’的。” 他用是陈述的语气而不是疑问句。 霍绾没有立即否认,悄然停下了脚步,“如果我说‘是’呢,你会阻拦我吗?” 古珩先是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随后笑着摇头: “你做出的决定,什么时候有人能让你改变过?只是你初来乍到,还没正式进入帝都交际圈之前,不该轻举妄动。况且,那两条疯狗更不值得你以身犯险亲自动手,他们不配。”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龙头,说难听点也就是地头蛇。 比如华都以霍家、君家为尊,凌驾于众豪门之上,那帝都商圈则以司、阎、殷、凌四大世家马首是瞻。 撇去商圈不谈,在帝都上流社会的贵族阶级圈层里,从来以那四位公爵为首脑。不过,在这四位公爵之上还有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公爵,他们阶级分明,等级森严,不可逾越,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所以,想要在帝都里弄出点什么动静之前,至少该拜会一下这些“地龙”吧? 霍绾显然没有把男人的提醒放在心上,不甚在意: “在你的印象里,我什么时候看过其他人的脸色了?更何况,能亲自动手的事情,我也向来不喜欢让他人代劳。” 与其说不怕弄脏自己的手,倒不如说是亲自复仇会更有快感。 还有什么是会比看着仇家痛苦的嘴脸更痛快的事情吗? 听到这里,古珩注视着她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霍绾虽然行事作风向来张扬狂妄,可从来都不是个冲动的人。 想到这里,古珩的脑海里忽地闪过一道灵光,某个细思极恐的想法呼之欲出。 接下来的几秒内,他眼神中的兴致明显高涨了起来,是十足的玩味: “不,我猜错了,是我草率了。你应该还有其他不愿吐露的目的,这次我应该没看错吧?” 霍绾隐隐挑了下眉梢,回避了这个问题,将手里的香烟递到了唇边,淡然自若地吐出了一阵轻薄云烟: “好吧,其实我很认同你刚刚的一句话,那两条疯狗……还真不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 果然,她刚刚的话并未说完,越到后面越富有深意,值得细品。 古珩说的没错,想要给弗莱家族那两兄弟一点教训,又或者直接端了他们,对她来说实在没必要亲自动手,因为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断了他们家族的生路。 她之所以来到帝都,还如此高调的每天出入各大公众场合,是因为她在等—— 她在等弗莱家族背后的人,也就是在幕后操控一切的那个人现身! 第257章 把她抓回来就好了 自几个月前她被老爷子忽然派到m国处理紧急要务时,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已经连续好几个月了,一环扣一环,好像她的背后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操控着这一切灾厄的发生。 先是她被临时派遣到m国,然后在m国中了沈婉容的算计,被心腹手下从背后捅了一刀。 接着她的伤还未痊愈,老爷子就出了事,虽然这件事是厉濯羽一手促成的,但总感觉那晚背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暗中相助。 以至于这段时间里,霍家、霍氏不断攀上热点话题榜,成了舆论风暴里的众矢之的,股价波动,股东们更是纷纷施压。 随后就是弗莱家族毁约,同一时间,他们霍家在f国的jun工厂又出了事情…… 这些事情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看似每次都能揪出在背后兴风作浪的幕后真凶,将其一一解决,可总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用玄学来解释,水逆,更直白一点就是所谓的霉运当头。 可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巧合,说到底,不过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罢了。 至于到底是谁在搞鬼,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只是在等待一个证实的时机。 玩味褪去过后,古珩脸上的神情逐渐由兴致高涨转为了隐隐的忧虑。 他果然没看错霍绾,这个女人总是能带给他惊喜,让他从来不会感到无趣。 可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太拼命了,做每件事时都抱着最坏的打算,甚至不止一次拿她自己的人身安全开玩笑。 到底是什么让她一点也不惜命,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单纯的追名逐利吗……? 眼看这根香烟快要燃尽,女人清淡如风的嗓音才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今晚,帮我弄一张帝国拍卖行的入场邀请函吧。” 所谓的邀请函,就是进入帝国拍卖行的入场门票,不仅需要提前验资,还得有非富即贵的推荐人。 古珩很快反应了过来,一脸警惕与防备:“你想见阎狱?” 闻名于世的帝国拍卖行,是阎家一手创立的。 而阎狱,又被称为阎太子,是帝都四大世家之一的阎家的现任家主。 和霍家常年在暗地里经营着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不同,阎家是干脆把这些背地里才能做的生意直接摆在了明面上,也是霍家一直致力于合作的对象。 霍绾不知道他到底在莫名警惕防备什么,是担心她对那位阎太子产生兴趣吗? 无聊。 她翩然转身,丢掉了手里的烟头,但还是不紧不慢地给出了解释: “能见到大名鼎鼎的阎太子当然最好,不过,我可没说我是专程为了见他,才让你去帮我弄到今晚这张邀请函。” “我要你帮我放出消息,越高调越好,最好告诉所有人,今晚你将带着你的女伴参与帝国拍卖行一季度一次的黑海晚宴。” 显然,听到这里,就连古珩这个花天酒地、贪图享乐的行家都有些不确定了。 他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盯着女人纤娆的倩影,满目怀疑: “你连一个季度一次的黑海晚宴都知道,这次是刻意掐准了时间过来的?你真的是第一次进帝国拍卖行吗?” 这一次,换做霍绾无语地啧了一声,隐约间甚至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先话里话外暗示我在动手前要先了解帝都的规矩、拜会帝都的地龙们吗?我现在按你的意思照做了,你怎么还……这么多话?” * 帝都中心,某巴洛克风格的庄园豪宅里。 书房。 “家主,霍小姐今晚会和古少爷一同参加帝国拍卖行的黑海晚宴,这个消息已经在帝都传开了,应该……不会有假。” 说完这句话,埃文就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正端坐在主位上的那抹阴郁身影。 说来也是奇怪,这霍家二小姐设计了那么一出大戏逃了婚,现如今又这么高调张扬的出现在帝都,是真不怕被他们家主子……找到吗? 而且,这个消息一放出去,估计今晚帝国拍卖行要人满为患了。 那位在华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头无二的霍家二小姐,最近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又是逃婚又是连自己的兄长都算计进去了,谁不想亲眼见见这到底是怎样一号人物? 久久等不到厉濯羽的回答,埃文感觉自己的右眼皮开始隐隐跳动了起来,不知道自家主子又有了什么打算。 几天前,他们家主子才命人收拾了弗莱家族的那两兄弟。 现如今那两人还在病床上躺着,一个断了腿一个断了手,还被最小的旁系堂弟夺了权,以后怕是再也掀不起什么浪花了。只是这件事一直被压着没有传出来罢了。 至于厉濯羽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怕是没有人能猜的出来了。 霍绾倘若想要高调,订婚宴那晚就不会在搞出那么大动静的同时悄悄乘船离开华都。 至于她现在为什么会故意命人传出这么大的阵仗、如此高调,这很明显,她是在引什么人上钩。 而她在等的这个人…… 绝不是他。 没关系,他并不在意她在等谁,只要把她抓回来就好了。 第258章 摘下面具,艳绝无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帝都中心,帝国拍卖行。 二楼雅座隔间内,那片碎金纱帘的一角被一只纤细如玉的手轻轻挑起。 后方,慵懒倚靠在软座里的男人大口饮下了杯中的烈酒,双腿交叠,张扬不羁。 他正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紧锁着女人纤娆的背影,摩挲着玻璃杯的动作都放缓了起来。 “有什么好看的?他们都在看你。” 栏杆前,戴着一张黑色蝶纹面具,身着一袭修身黑色新中式旗袍,身姿婀娜、体态娆媚的黑发绿瞳女人正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下方,颇带深意地打量着楼下不断入座贵宾席位的名流们。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霍绾转过了身,歪着头,云淡风轻: “不,是我在俯瞰他们。” 古珩笑了下,盯着霍绾的身影,又饮下了一大口烈酒: “今晚有多少人只为一睹二小姐的风采,可你的脸上戴着这样一块面具,怕是又有多少人要失望而归了。” 霍绾对此不以为意,靠在了栏杆前,留给楼下的人一个引人遐想的纤娆倩影。 “今晚的拍卖会不是还没开场吗,再说了,我又不是今晚的主角,怎么能抢了别人风头?” 闻言,古珩看了一眼左腕上的名表,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今晚的拍卖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开始了,你在等的那个人,难道还没出现吗?” “少知道一些事情,对你来说有益无害。” 说着,霍绾轻笑着转过了身,重新面向了露台下方。 就在这时,两名身着中式唐装的侍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条开放式的雅间走廊上。 古珩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眯起了眼睛,随后款款起身。 见状,霍绾回眸朝他投递了一记不解的询问眼神。 眼看着那两名身着中式唐装的侍从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古珩不感到丝毫意外,单手抄进了西裤口袋里。 “看来你的到来吸引了这里的主人的注意,走吧,是该去打个招呼了。” * 二楼中心看台上,层层碎金帘幕之下,气氛好像变得格外微妙了起来。 碎金纱帘被挑起,端坐在沉木软座上的紫瞳男人不紧不慢地起了身。 见到阎狱的第一眼,霍绾就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还有一种见到同类的致命吸引与气场上的排斥。 她只是看了眼前这个妖孽般的紫眸男人一眼,就像是被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锁住了。 “霍二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阎狱面上带笑,可这笑容实在是没多少人情味,甚至可以说有些冷。 他接着看向了霍绾身边的古珩,“古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我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古珩俨然一副很熟络的样子,不等阎狱开口就已经走到客位上坐下,毫不留情地拆台: “今天早上我就放出消息了,按你手底下人的灵活程度,应该不至于这么晚才收到消息才对。” 阎狱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硬了一下,接着消失不见,见古珩抽出了一根雪茄,他挑了下眉梢,毫不犹豫地抬腿踹了他身下的椅腿一脚。 “你还真把我这里当自己家了。” 古珩差点被呛到,朝着阎狱翻了个白眼,最后朝霍绾招了招手,“过来坐,老熟人了,大家都是朋友。” 古珩和阎狱已经很熟了,三两句就缓和了原本紧绷尴尬的气氛。 但霍绾不一样,阎狱这个主人都没发话,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人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阎狱从古珩的烟匣里抽出了一根顶级雪茄,刚要点燃,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像是突然想起了后方还有一个人。 他这才看似很诧异一样地向霍绾发出了邀请: “霍小姐怎么还站着?快请坐。” 霍绾微笑,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刚入座,阎狱就让人送来了几瓶好酒。 一眼望去,就没有一瓶是低度数的,都是烈酒中的烈酒。 他们今晚这是打算喝死在这里? 在阎狱的手势暗示下,一旁的侍从很快上前为他们斟酒,只是在为霍绾倒酒时,也不知道从哪端来了一杯果味气泡水。 “霍小姐可能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子还在世时,时常和我提起霍老太爷,他们二人曾经是好友,到了我们这一辈虽然不常联系了,但也绝不该有交恶的道理,所以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正好大家彼此都认识一下,以后多个朋友,也多条路。” 听着这话,霍绾倒是觉得合情合理,只是看着阎狱命人给她倒了一杯气泡果酒,不由得挑了下眉梢。 她下意识地歪了下脑袋,抬手拒绝了侍从递来的气泡水,瑰丽的唇线绽开了一缕弧度: “谢谢,给我倒那杯就可以了。” 闻言,侍从的目光顺着霍绾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位小姐指的是…… 度数最高的那瓶酒? 认真的吗?! 古珩闻声朝着霍绾看去,看着侍从尴尬地端着那杯气泡水,递也不是撤走也不是。 这一幕令他直接轻嗤出声来,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看向阎狱: “你怕是不知道,在华都,还没有几个人能从霍二小姐的酒桌上下来。” 话落,他立刻摆手让这些侍从退下,“这些饮料果汁都给我撤走。” 阎狱不由得多看了霍绾一眼,玩味兴起,意味颇深,“是我唐突了,没有事先了解二小姐的喜好,招待不周,还请二小姐不要介怀。” 他随后朝着侍从点头,示意他们听从古珩的吩咐。 霍绾只是礼貌性地笑笑:“没什么,我倒是觉得阎少爷很有绅士风度,对女士们很关照体贴。” “咳……”古珩差点呛到。 他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 这两句话,是能从阎狱和霍绾嘴里说出来的? 他们俩个一个被称为“阎太子”,另一个是华都鼎鼎有名的“世纪恶女”,狂的没有边际才是他们的本性,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两个都不正经的人,因为第一次见面互相不熟悉,所以在他面前端着架子惺惺作态、装有风度,真是怎么看怎么……“恶心”。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古珩朝霍绾递了只雪茄。 就在这时,那道磁性的声音又越过了他,传至了霍绾的方向。 “霍二小姐一直戴着面具,我想怕是有些不方便吧。” 阎狱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是可以坐下来一同喝酒聊天的关系,戴着面具不肯示人,是不是有些……不礼貌了? 霍绾先是轻笑,从容自若地饮下了一口烈酒后,才漫不经心地款款起身。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阎少你也清楚,今晚我本就差点喧宾夺主,戴着面具也是为了更低调些。” 说着,她在身侧那两个极其危险的男人的深沉注视下走向了看台的栏杆旁。 她的出现无疑引起了楼下众多贵宾的注意,仅仅露了个上半身,栏杆下的人就纷纷仰起了头,仿佛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能来到今晚黑海拍卖晚宴的人,不是大权贵就是顶级名流,这其中就没有几个普通人。 她那凉薄的目光草草在一众身着华服的权贵名流中掠过,接着勾唇一笑: “不过,好像戴着面具,反而更加引人注意了呢……” 话落,只见在她无数道纷至沓来的炙热视线中缓缓抬起了手,一点点地将脸上这张黑色蝶纹面颊剥落了下来。 “哐当——”一声。 这张黑色蝶纹面具从她的手中滑落,从二楼的栏杆上坠下。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一刻微微晃神。 那站在二楼主位看台栏杆前的女人…… 一张融合了东方古典与西方妖异的脸,一双像是蛇眼一样的绿色瞳眸,优雅与妖媚这两种冲突的气质完美地诠释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难以驯服的妖媚,狂妄轻漫的慵懒,肤白胜雪,艳绝无双。 第259章 这么快就找到霍小姐了?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在此刻都汇聚到了一点,只顾着观望二楼栏杆前那风姿绰约的妖媚女人。 也正在这同一时刻。 一只锃亮的漆皮鞋踏上了拍卖行一楼大厅的红丝绒地毯。 这才刚入场,一张黑色蝶纹面具在少年那双琉璃般的银眸前翩然坠落。 “哐当”一声,这张面具掉落在了他的脚边。 “家主!” 埃文还没看清这是什么,还以为是有人高空抛物,刚要上前格挡就被前方的少年反手制止了。 只见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面具,顺着一楼宾客们仰望着的角度缓缓抬眸朝着上方看去。 可惜,视野被遮蔽了,什么也看不到。 “您……” 埃文张了张唇,还未说些什么,但厉濯羽已经迈开了长腿,像是有了目标,径直朝着通往二楼看台的阶梯走去。 这么快……就找到人了吗? * 二楼,看台主位。 摘下面具后,霍绾没有在栏杆旁停留太久,转身回到了原位。 她重新拿起了古珩刚刚递给她的雪茄,一旁的侍从见状极有眼色的上前为她点燃。 “现在,我们可以单纯的沉浸在今晚的拍卖会里了吗?” 古珩叼着雪茄,打趣道:“依我看,不出今晚,整个帝都都会知道你的名字。” 说起来,霍绾这次初来帝都的首次亮相,算是揽尽了风头。 然而,就在这时,阎狱的侍从在他的耳畔低语了几句,还不过半秒,他的眸光就微微闪烁了一下。 遣走侍从后,阎狱再度颇带深意地看向了霍绾: “霍小姐,今晚临时有位贵客到访,不过如果传言属实的话,我想你对他应该没什么兴趣,需要我帮你想办法回绝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公布那位贵客是谁,但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阎狱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濯羽,他果然来了。 只见隐匿在女人那双幽暗绿瞳深处的光影浅浅一动,面上却云淡风轻道: “我知道帝国拍卖行有自己的规矩,既然是贵客,就没有怠慢的道理。” “霍小姐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洒脱。”阎狱心下了然,低笑着朝她举起了酒杯,“看来我们极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话落,只见这位太子爷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吩咐了句: “给公爵阁下安排一个视野好一点的雅座。” 侍从即刻恭敬应下:“是。” 安排好了一切后,阎狱看着神情相较于之前略显不明朗的霍绾, 慵懒地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低笑着许诺: “虽然我不知道霍小姐和凯撒公爵阁下现如今到底是什么关系,但霍小姐放心,这里是帝国拍卖行,有我在,你今晚只需要享受这场夜宴就好。” 没想到,霍绾却直接了当地笑出了声来,浸染在她眉眼间的笑意,是烟视媚行的凉薄: “阎太子放心好了,我没有一刻比会比现在更沉浸在今晚的这场宴会里。” 随着大厅内的灯光暗了下去,这场拍卖晚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年轻靓丽的司仪出现在了礼台上,今晚拍卖的第一件藏品也被升降台送了上来。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拍卖,人们也渐渐忘记了拍卖会开场前的那段小插曲,将注意力投入到了今晚的拍卖中。 然而,下一件藏品的展出,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一只平平无奇的玉镯。 虽然这只镯子水头很足,但没什么亮点。 和今晚其他动辄百万千万级别的藏品比起来,可以算是相形见绌、毫无吸引力了。 一直静默观望的霍绾却在这时来了兴趣,连小口啜饮着烈酒的速度都放缓了。 古珩默默地瞥了她一眼,“这就是你让我今晚务必送来拍卖的东西?” 这么普通? 下午的时候,霍绾递给了他一个锦盒,吩咐他务必要将这里面装的东西送上今晚的拍卖台。 他还以为霍绾打算拍卖什么稀罕宝贝。 没想到…… 会是这么普通的一只镯子! 霍绾却气定神闲地放下了手里加了冰块的玻璃杯,朝着主位盈盈一笑: “阎太子,我知道帝国拍卖行有自己的规矩,但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希望能得到今晚所有对这只镯子出价的人的信息。” 阎狱还未给出回应,二楼看台贵宾席就已经有人出了价。 一百万。 -- 濯羽下章见! 第260章 重逢 霍绾笑了下,视线锁着对面的席位,不动声色地抬手示意身后的侍从举起牌子追加二十万。 然而,司仪才刚念出她的号码牌,二楼就已经有人直接把价格抬到了五百万。 虽然相隔很远,只能隐约看清栏杆后的神秘身影,但霍绾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是—— 厉濯羽。 虽然料到了这家伙会在她出价后掺和进来,但没想到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得争着当这个“大冤种”。 她今晚等待的人 ,可不是他。 “呵。”一声不屑的轻嗤唤回了霍绾的注意,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侧的男人就已经抬手命人追加了五十万。 五百五十五。 一只顶多几十万的普通玉镯,直接被抬到了一个不该有的“天价”。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霍绾的右眼皮隐隐跳动了一下。 她有一种预感,倘若今晚这两个男人真的较起劲来,她就一定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古珩挑了下眉梢,“他恶意抬价你就不管不问,我不过是顺势添了把火,怎么就成了捣乱了?” 接着,他压低了声线,倾身凑近,意味深长: “你不会是心疼了吧?五百万,对吉尔赛特家族来说,就是洒洒水。” 话音未落,这只镯子就已经被抬到了六百万。 见厉濯羽又追加了五十万,古珩冷笑了下,当即就要抬手示意身后的侍从举牌追加。 霍绾当机立断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无聊,你也不怕阎太子看笑话。” “呵,他才没资格说我。”古珩毫不避讳地看了阎狱一眼,谑笑。 “几年前,他为了追人家殷家大小姐,和司家大少爷在这个宴会厅里把一块破石头拍到了好几千万,差点破亿,可最终还是没能抱得美人归,这件事一直流传到现在……” “砰——”,话说到一半,他脚下的椅腿就被踹了一脚。 啧,脾气还是这么差劲,难怪追不到殷家大小姐。 不过毕竟揭了人的老底,心虚理亏,他也没有计较什么。 楼下,拍卖台上,此刻这只镯子的价格定格在了六百万,似乎不会再有人继续出价了。 司仪宣读着最后的竞价,眼看着就要敲响第三次拍卖锤,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八百万!” “二楼包厢里有匿名客户出价八百万!还有没有继续追加的……” 霍绾的目光几乎是在一瞬间移到了不远处门窗紧闭的包厢上。 她那绿色的瞳仁微微缩放了一下,面色镇定地掏出了一根烟,“阎太子,请问那边包厢里的客人是……?” 主位上的紫眸男人没有沉默很久,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一位老客人,身份神秘,是你们华都的人,出于拍卖行的规矩,我只能透露这么多。” “多谢。”话落,霍绾就要起身。 古珩没有阻止,但还是问了句,“你要去哪?” 可霍绾并没有回答, 或者说连一刻都不愿意拖延,起身就朝着那间包厢的方位走去。 见状,古珩即刻就打算跟上,可身侧传来的一道凉凉的奚落令他的脚步倏然一顿。 “别白费功夫了,她的心不在你身上,花再多时间也是浪费。” 古珩愣了下,咬了咬牙,回头就是一句: “老子乐意!” * 另一边,走廊上。 正在进行中的拍卖会的喧嚣声盖过了女人脚底踩着的高跟鞋声。 霍绾步履匆忙,在发觉那位神秘买家的方位后就片刻不停地赶了过来。 只是…… 当她连事先敲门都没有就直截了当地推开眼前这扇木门后却惊讶地发现—— 室内已经空了。 原本待在这个包厢里的客人不见了,离开了。 呵…… 反应倒是挺快,溜之大吉。 但没关系,只要他要去取那只刚拍下的玉镯,又或者命人去取那只玉镯,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抓住他的‘尾巴’。 所以,她已经提前命人守在了拍卖行的取货厅内。 其实,就算他本人不露面,她也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当他对这只玉镯出价的那一刻,他的身份就已经浮出水面了,昭然若揭。 对其他人来说,那只镯子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次品,但对那个人来说,那只镯子代表的意义可就…… 不一般了。 出于多年养成的习惯,霍绾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进了这个包间,细细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这个房间确实已经空无一人了,才有了转身离开的打算。 只是…… 就在她从容转身的那一刹,一道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的颀长身影毫无征兆地闯入了她的眼帘。 可霍绾并未有丝毫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了这这一幕。 其实她从未设想过再次见面时会是什么样,又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可真到了这一刻,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的平静。 当然,这个平静,仅指她自己。 对方好像不那么平静。 就这样,在她的注视下,少年缓缓踏进了门槛。 “砰——”,他随手带上了这扇门。 第261章 婚姻交易 这重重的关门声着实是撞到了霍绾的心上。 她本不该有任何波动,可当她对上正逐步朝她走来的少年那双酝酿着不明雾霭的阴冷银眸,一丝嘲讽的笑弧在她唇角徐徐绽开。 接着,她轻笑了下,对眼前的身影视若无睹,只当是个陌生人,恍若无事地迈开了纤长的腿,径直从他身侧越过。 下一秒—— 一道以不容违抗的强硬力度扣握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的另一只手臂像是镣铐锁链,禁锢住了她的腰。 他们身侧就是一张宽大的圆桌,轻而易举地将她抵在了这张圆桌前。 即便如此,霍绾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轻佻模样,甚至还有闲心打趣,俨然是没把他当回事、放在心上: “我今晚已经出够了风头,如果公爵阁下不想明天一早登上法-治新闻,就放(开)……” 下一秒,她的身体蓦然一僵,太过迫近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他颤动的睫毛,连呼吸都喷洒到了她的颈窝里。 “绾绾……” 霍绾面不改色,撑在桌面上的手指隐隐收紧,“放开。” 从前在华都,哪怕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也觉得她从未真正亲近过他。对待他,她永远都是那副对所有人虚情假意的敷衍。 可现在,这里是帝都。 他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她既然来了,那他就绝不可能让她轻易离开了…… 见少年没有任何松开她的打算,霍绾懒洋洋地讽刺道: “没想到吉尔赛特家族的凯撒公爵阁下,是个如此无礼的登徒子。” “绾绾,听我解释……” 闻言,霍绾看了他一眼,随即撤回了视线: “没什么好解释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想我都已经很清楚了。” 接着,她抬手勾起了少年的下颚,眉眼间浮着的颜色,是那么的轻佻: “倒是你,你什么时候这么缠人了?缠人的男人是很无趣的,很容易就会让人没了兴趣。” 厉濯羽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声线低柔:“我知道你还在气头上,绾绾……” 霍绾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眼神也冷得快要结冰,干脆打断了他: “你到底还要耽误我多久?如果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话落,她直接挣开了他的束缚与禁锢,反手一个猛推—— 得到了短暂的自由,霍绾抬脚就朝着那扇紧闭着的木门走去。 眼看着她就要拉下门把手推门而出,那道仿佛从幽渊里涌来的沉沉低唤猛地缠住了她的脚步。 “霍绾。” 霍绾身形一顿,头也不回地冷笑:“不装了?” 如果说刚刚那个低声下气像个乖犬一样的少年是厉濯羽。 那此刻站在她身后的人,才真正是那位—— 凯撒公爵。 呵,他倒是在这两种身份间切换的灵活自如,难怪把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 冰冷的脚步声自身后逐渐逼近,带来滔天的压迫感。 隔着一扇木门,门外的拍卖会进行得如火如荼,可屋内的气氛却压抑到了极点,是一触即发的危险。 从身后笼罩而来的阴影与少年冰冷至极的磁性嗓音一同笼罩了她: “既然你并不打算离婚,所以,我们更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霍绾在听到一半时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嗤笑出声。 离婚? 呵,还真被他说对了。 她的确不打算离婚。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对他爱得死去活来,有着什么无法割舍的感情。 而是因为—— 他们这个婚是在华都结的,厉濯羽在华都的身份仅仅只是个无依无靠的没落世家的小少爷,名下的财产屈指可数。 而他们没签婚前协议,除非有一方自愿放弃,否则只是离个婚而已,就要扒掉他们对方一半的身家,代价太高,也太不值当了。 倘若控告厉濯羽隐瞒身份,身家过亿,那也得有证据,还得上国际fa庭,而且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有个结果。 而且,这件事如果真闹大了,先不谈是否让外人看了笑话,到时候霍家和吉尔赛特家族算是彻底结怨了,以后还要不要在帝都做生意了? 最后,厉濯羽显然没有要离婚的意思。 以他的手段与能力,就像他们吉尔赛特家族族徽上的那条毒蛇,难缠棘手又阴险,想要摆脱他,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为人处世向来以利益优先的霍绾自然不会真的让事情发展到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海上漂泊的一周时间里,她已经整理好了思绪,想的也很清楚了。 某种程度上,她反而很乐意利用吉尔赛特家族在帝都这边的关系网,借助这个家族的势力帮她更上一个台阶。 只是…… 她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和厉濯羽的关系,就这样被他骗的团团转,总得得到些补偿,她才能消气。 嘲讽一笑后,她的语气又恢复了那般淡漠: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想怎么谈?” 对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要你留在帝都。” “哈……?”霍绾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冷冷转身。 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绿色蛇瞳阴恻地盯着少年那张惊艳绝伦的容颜: “你疯了?” 做什么梦? 留在帝都? 当他的摆件一样的公爵夫人? 厉濯羽当然料到了霍绾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并不急于一时让她妥协,选择了让步。 “既然你不愿意一直待在这里,我也不会强求,但一年里,你总要留在我身边几个月。” 至于剩下她不在帝都的那几个月,他会去华都陪她。 这句话传进霍绾的耳朵里明显变了味。 哦,看来他这是打算公事公办了? 按照商业联姻的模式,开出相应的条件。 呵…… 也好,以最简单的利益关系进行置换,就不用因为没有付出一丝真心而感到所谓的于心不忍了。 霍绾哂笑:“还有吗?” 她明显是在按捺着性子。 她在等着他开完所有的条件,听听他的脑子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最后好提出加倍的置换条件。 又或者是在等给他一个巴掌的时机,然后一走了之。 显然,以她现在的情绪波动,应该更倾向于后者,听完这些可笑的条约,然后甩给他一巴掌。 厉濯羽明显察觉到了霍绾的异常,他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安抚道: “绾绾,你现在并不冷静,等你冷静下来以后我们再……” 霍绾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杳无一丝光亮,平静到了极点,反而是一种濒临疯狂的阈值。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清淡淡:“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条件,那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告知我,有什么区别吗?” “一个孩子。” 霍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当她反应过来以后,笑得更加肆意讽刺了。 “哈……?” 霍绾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两侧的青筋在蓬勃跳动,倘若她现在手里有杯酒,或者一杯水,那么会毫不犹豫地泼到厉濯羽的脸上。 “我说,公爵阁下,以你的身份地位和样貌,找一个愿意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难道是什么很天方夜谭的事情吗?” “就算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绾绾,我们的孩子,一个身上流淌着吉尔赛特家族和霍家血脉的孩子。” 第262章 她一遍遍重复,她不爱他 听到这里,霍绾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呈现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了。 可厉濯羽后面的这句话又让她迅速冷静了下来。 一个孩子。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就像厉濯羽所说的这样,一个身上流淌着霍家与吉尔赛特家族血脉的孩子。 无论是男是女,这个孩子未来都会是尊贵无比的存在,稳固联结了帝都和华都两大顶级家族的血脉,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还未诞生就已经备受期待。 未来,她的确需要一个继承人。 一个结合了两大权贵血脉的继承人,这再好不过。 她会亲自教导他\/她,继承她的所有。 但这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至于厉濯羽,对他来说,这个孩子可有可无,不过是想要将霍绾留在身边、主动亲近她从而找的一个借口由头。 只有利益才能让她动心,令她伫留,否则她的心会比石头还坚硬。 等不到霍绾的回应,得不到答复,她渐渐恢复了冷静,就像是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提议一样,冷笑着吐出两个字: “没了?” 就这两条吗?让她一年里抽出几个月待在帝都陪着他,外加一个结合了他们血脉的孩子? 闻言,厉濯羽迈步上前,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缩到了极致,还未开口就先将她圈住,“绾绾……” “啪——” 随着一声格外清脆的异响,几道红印瞬间清晰地烙印在了少年那白皙的侧颜上。 这就是她的回答。 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霍绾感觉自己的整个右手都麻了,异常的疼。 打完这一巴掌,她打算按照原计划推开身前这道铜墙铁壁般的阴影、转身就走。 可她的腰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牢牢地箍着,动弹不得。 接着,几根冰凉的手指滑入了她的指缝。 少年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摩挲着她泛着密密麻麻刺痛的掌心。 他牵起了她的手指,低头亲吻着她的掌背,语气是那般温柔: “打完了,消气了吗?没消气的话,你还可以继续……” 霍绾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一阵恶寒,忙慌不迭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讥诮道: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 厉濯羽自然不会刻意接收霍绾话里话外的嘲讽。 他只是单纯地将她圈禁在他的怀里与身后桌板的夹缝里,倾身在她耳畔温柔低哄: “绾绾,跟我回家,我带你去看看我为我们准备的婚房,嗯?” 他们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仿佛随时都能触碰到,但如果他真的敢做点什么,她会毫不犹豫地甩出第二个巴掌。 霍绾只觉得好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出来,满目自嘲: “公爵阁下说笑了,我可没有家。”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她从来就只有她自己,后来多了一个渡鸦。 说着,她不再去看厉濯羽的眼神,别过了脸,凉凉道: “我也没有答应你的条件,无论人前人后,我们都不必表现得这么亲近。” 这句话的尾音甚至都没落下,她的下颚就被扳正了回去。 少年手指上冰冷的骨节顶起了她的下颚,那字字低哑的质问就这样一个个窜进了她的耳朵里: “不用表现得这么亲近?你愿意和谁亲近?” “从前是陆凛,现在是古珩吗?” 闻言,霍绾弯起了眉眼,嗤笑: “这都和你无(关)……” 如若不是她的尾骨已经抵在了圆桌上,怕是整个人都要被身前这股压力逼退至墙角。 捻按在她下颚上的冰凉指腹不断施压,轻而易举地留下了深刻的红痕。 “你是我的公爵夫人,我的妻子,和我无关?告诉我,那和谁有关?” 霍绾面不改色,厉濯羽越是失控,就越是衬得她轻漫无谓,可这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往往会激化出更深的矛盾与怒火。 她还未来得及张口说些什么,冰冷的吻就落了下来,封住了她的唇。 透着掠夺的迫切,不断施压,还有控制。 她今晚穿了件款式别致的旗袍,领口是古典的盘扣,明明上面是很复杂的设计,却被轻而易举地挑开了。 下一秒,霍绾的身体悬了空,她先是被抱了起来,接着就像是一个洋娃娃一样被放置在了身后这张圆桌上。 可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与光点,像是个局外人,更不可能浮现动-情的媚-态。 她本想推开他,再给他一巴掌,可她却觉得厉濯羽有些可怜,喜欢上她这样早就不知道何为感情的人。 沉默中,霍绾还是腾出了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以一种悲悯又空洞的旁观者眼神漠然望着他: “原本,你是有机会的……” 原本,说不定他真的有走进她心里的机会。 可惜这一切都是谎言,都是骗局。 她歪着头,略显凌乱的长发反而更加衬托出她妖异的美,字字清晰,像是刻印一样烙在了厉濯羽的心上: “我的确没打算离婚,所以在法律上,我也的确是你的妻子,但是……我们也只能到这里了。” 这意味着她不打算更进一步了,她和厉濯羽从此以后就只是单纯的家族联姻,利益关系。 厉濯羽的呼吸都渐渐停滞了。 呵,这个女人总是知道怎么伤人最狠最痛,比起直接给他一个巴掌,这种绝望,才更是无休止折磨。 室内突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盘旋在天花板上空的沉默阴云久久未能散去。 尽管此刻的呼吸都能牵引出无数针扎般的疼痛,眼前宛若遁入黑暗的少年仍是扯出了一抹笑。 他的声线嘶哑至极,不知道从哪个漆黑的音域里涌了出来: “没关系,这就够了……”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只要他能天天看见她。 只要围在她身边的那些男人能一个个消失。 其他的都不重要。 霍绾微微蹙了下眉,她还真是遇到了个‘棋逢对手’的疯子。 难道只有让他彻底消失,她才能摆脱他吗? 还是说,他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在自欺欺人? 于是,她耐着性子淡声解释了一遍: “我的意思是,我不爱你,现在不爱,以后也不会,这不难理解,但你真的能接受吗?” 她的认真换来了一道格外克制的哑笑,箍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一瞬间将她按倒在了桌面上。 整个人向后坠去的同时,一只冰凉的大手及时托住了她的后脑勺,以免她的脑海真的撞上坚硬的桌板。 此刻,看着身下连最后一层虚情假意也消失不见的女人,厉濯羽的心在不断渗着血。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不该欺骗她,更不该隐瞒身份接近她。 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就一条路走到底吧。 反正,就算他永远都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厉家小少爷,她也不会真的让他走进她的心里。 那他就更不能放她走了,因为既然心已经留不住了,至少留下她的人。 更何况,每当他看见她和其他男人谈笑风生的时候,他都恨不得把那个男人活剥了丢去喂蛇。他又怎么能放了她,让他一个人活在妒火与绵绵无尽的痛苦中? 厉濯羽的眸色很暗,几乎捕捉不到任何一丝光亮。 指腹上的力道不重不轻,不知道到底算是温柔还是强势,勾勒过身下女人妖媚冶艳的容颜。 “我知道,绾绾,你不用一遍遍重复,来提醒我这个残忍的事实……”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做出一些失控的事情,就比如……现在。” 第263章 前夫,也算吗? 几分钟后。 “砰砰砰——” 剧烈的敲门声使得整扇木门都在晃动。 室内却无人应答。 门外,气场森然阴冷,容貌极具野性气息的男人再度不厌其烦地敲响了这扇门。 “叩叩——” 仅仅隔了一道木门的室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古珩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他明明亲眼看着霍绾进了这个房间,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他接着挣了挣这扇门上的把手。 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尚且不能撼动这把锁,很明显,这扇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 室内。 叮铃咣当,几粒盘扣沿着桌缘滚落在了地面上。 哪怕几步之遥外,门口那扇木门还在不断震颤,依旧没有打断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 暗金色的灯光下,那张圆滑的沉木桌面上,女人凌乱妖娆的长卷发铺散开来。 她的衣-摆被-撩-开。 领口的盘扣松散地耷拉着,露出大片的白皙肌肤。 听到门外的动静,厉濯羽仅仅只是朝外冷漠地扫了一眼,仍是不依不饶地掐握、禁锢着霍绾的细腰。 这种时候能找过来的,除了古珩,霍绾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 她反制着少年的右手,微曲的膝盖抵在了他的腹部下方,而她整个人却因被箍住了腰而困在了这张圆桌上、困在了他的身-下。 男人和女人在力量上有着天生的差距,单论蛮力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占上风的那一个,这种时候就得灵活一点了。 可对方却像只被抛弃了的可怜乖犬,甚至侧脸上还带着鲜红的巴掌印,看似在讨好着她,实则不过是打算顺势进行下一步的掠夺。 霍绾冷笑,余光看向门口,意味深长: “以他的性格,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你确定要让他免费看一场活chun宫?” 她这句话里的他,很明显指的是古珩。 头顶传来的冷淡女音令厉濯羽行动一滞,但在她开口前,先一步察觉到了门外不寻常的动静,他就已经抬起了头。 他的气息有些乱,眼尾泛着一层异常的薄红,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霍绾浑然不觉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凌乱妖异,脖颈上印着清晰的红痕,嘴角的口红也晕染开了,卷曲的长发铺散了一桌。 可她却淡漠到心如止水,甚至还有闲心打趣道: “我很乐意再给你一巴掌,但是……我发现你似乎很期待我对你动手,你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奇怪癖好?” 怎么还会有这种要求? 他好像巴不得她对他动手,又或者歇斯底里的发一场火,似乎这样做就能缓和他那颗患得患失、惴惴不安的心。 其实也不难理解,很多时候,漠视可比仇恨要残忍多了。 所以厉濯羽宁愿她对他发脾气,甚至报复,也比现在这样不痛不痒、淡漠无视的好。 可霍绾已经勘破了他的这种心理,自然给不了他想要的反应。 不过现在不是该算账的时候,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仿佛涌来了更多的人手。 下一秒,厉濯羽果断利落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怀中女人的肩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霍绾却推开了他,顺势下了桌,脚尖重新挨到了地面,即便已经冷淡地移开了视线,最终还是多看了他一眼。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他刚刚被她扇出鲜红指印的那半张俊美侧颜上。 打都打了。 可对方毕竟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倘若他遭到她“家暴”的事情流传了出去,别说她又要背上什么“世纪恶女”的污名,吉尔赛特家族也丢不起这个脸。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下一秒—— 不远处那扇木门,竟然被人从外面轰然破开了! 这个反锁,难道就是个摆设吗?霍绾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她本想挡住厉濯羽的脸,可这样反而欲盖弥彰,更要命的是,纵然她反应再快,这也根本来不及。 看清楚了屋内的景象,古珩只觉得有簇心火在不断扩张膨胀。 四目交汇间,无形的战火一触即燃。 很好。 果然,厉濯羽在这里。 对于霍绾和厉濯羽待在一起,古珩并不感到任何意外,毕竟从得知厉濯羽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在霍绾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情况下,她的注意力就已经被他分走了。 虽然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但厉濯羽的确是那个特殊的存在,特殊到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霍绾刚要开口,那道颀长阴郁的背影就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厉濯羽冷笑:“先是把我的夫人掳走,现在又是打扰我们夫妻团聚。古二少爷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最好给我一个交待。” “……夫妻团聚?”古珩笑着咀嚼着这四个字,意味深长,唇角渐渐带出了一弯嘲讽的弧度。 “前夫,也能算吗?” 第264章 她的心还能容得下谁? 前夫……? 这两个字无疑刺得厉濯羽神经末梢颤动,眸光一下子暗沉了下去。 他和霍绾还未领证时,古珩的出现就已经让他头疼。 现如今他甚至直接称他为“前夫”,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算盘倒是打的挺响,他是在等他们离婚,然后他好趁机上位吗? 只见厉濯羽低笑着探出了修长的手臂,揽过了身后的女人,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圈戒在灯光下泛折过刺眼的光。 他眼神幽暗阴戾,声线更是冷冽低沉: “不知道古少爷从哪听来的谣言,我和绾绾,绝无离婚的可能。” “至于你在我的订婚宴上掳走我夫人的这件事,如果你不给我一个交待,古家也自然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古珩借船带走霍绾的那一刻起,这就已经不单单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了。 是霍家,古家和吉尔赛特家族之间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霍绾在这时主动开口,冷静而淡漠: “公爵阁下好像误会了,主动逃婚的人是我,向古少爷借船的人也是……(我)。” 后面那个字还未脱口而出,正禁锢着她的那只手臂倏然施加了强制的压力,迫使她将余下的音节咽了回去。 逃婚的人是她,在订婚宴上算计了他的人也是她,他无法报复她,所以去报复古珩? 呵,这算什么道理。 古珩的视线在霍绾略显凌乱的长发和肩上披着的那件男士黑西外套上掠过,她似乎在刻意用那件外套掩盖着她的脖颈和领口。 所以,这间屋子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他的瞳孔一下子就扩张了几分,眼睛里的红血丝都清晰可见,拳头渐渐攥紧,眼看着就要动手。 霍绾敏锐地察觉到了古珩的细微动静,几乎是立刻低声制止了他: “好了,最近的谣传还不够多吗?你们真要让整个帝都都看笑话?” 厉濯羽自然也发现了古珩想要动手,他极其嘲讽地挑了下眉梢,手臂一个收束,将怀中的女人拥得更紧,全然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充满了挑衅与警告的意味。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闻言,古珩几乎是立刻回呛:“这件事的确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接着看向霍绾,“只要你不愿意,今晚没人可以把你从这里带走。” 他既然公开帮她逃婚,把她带来帝都,就一定也能安然无恙得把她带回华都。 霍绾感觉自己的腰快要被那只手臂勒断了,她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掰开了禁锢在她腰间的一根根修长手指,冷静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她先是冷冷抬眸,“跟他回去,留在帝都,我自然是不愿意。” 古珩瞬间大喜,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阔步迈出了一步,试图抓握住霍绾的手腕带她离开。 只是,眼前这融于暗金色灯光中,尽显妖媚浮华的女人下一秒却用那最温软的声音无情地拒绝了他: “但是……至于跟你走,也还是算了。” 她来帝国的目的既不是为了见厉濯羽,更不是为了和古珩“双宿双栖”。 她是来办正事的。 不过眼下说清楚了也好,她本就无意拖着古珩,让他错解她的意思,认为他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一次,她唤出了他的名字: “古珩。” “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但我实在受不起你的这份好意,只能承蒙错爱。” “一周前,在你引我登船的那一刻,你的私人账户上就已经汇入了一笔账款,可能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吧。” 言下之意,古珩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在一周前就已经支付了相应的报酬,所以他们现在彼此之间还是那般单纯的合作关系,彼此两清,谁也不欠谁。 纵然被霍绾拒绝了很多次,但古珩还是第一次感到她是如此的陌生,心脏像是被排钉碾过,血淋淋的一片,不断刺痛挑战着他的神经。 钱……? 如此追名逐利,视财如命的女人竟然跟他谈钱,用钱来打发他、来拒绝他的心意? 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她一次次把他的尊严践踏得彻底,可他还是厚着脸皮凑上来,这难道不是他自找的吗? 除去阵阵无法承受的刺痛,还伴随着一股无名的怒火渐渐涌上心头,男人的拳头不断收紧,目光视线在霍绾和厉濯羽的脸上徘徊。 最终,他那锋薄的唇中吐露出了一声极其讽刺的冷笑:“呵。”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砰——”地留下一道震怒至极的关门声。 这声响,毫无疑问地撼动了整个楼层。 古珩就这样离开了。 霍绾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地被抽离。 为了长远利益,霍绾觉得自己不该犯这个错,不该这么早就和古珩撇清关系。 她可以一直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让这个男人为她所用。 可看着他只有陪伴在她身边时才会露出的真挚眼神,她还是于心不忍,产生了一种所谓的愧疚感,当然,这点波动影响不了什么,可她还是决定把话说清。 眼下这个机会,实在是再好不过,只有当着厉濯羽的面和他撇清关系,他那样骄傲的人才会觉得伤及了自尊,才会彻底打消不该有的想法。 见单手撑在桌面上,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的女人一直低着头、垂着眼帘,厉濯羽悄无声息地挪步靠近,试图从身后触碰她。 “绾绾……” 他还未触碰到她的手腕,就被猛地拍开了。 霍绾冷冷回眸,“我说了,我并不打算留在帝都,也更不会留在你身边。” “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那就做好彼此的分内之事,不要给对方添麻烦,听明白了吗?” 她已经这么坚决,到了这一步,厉濯羽也该知难而退了。 他难道没有自尊心吗? 像古珩、像霍斯洺,像他们这样出生起就含着金汤匙的高门世家子弟,其实往往有着比寻常人更容易破碎的自尊,不容外人践踏。 即便被毫无征兆地推搡后退了半步,那强势而冰冷的侵-占气息还是在下一秒从身后压迫了过来。 霍绾避无可避,重新被抵在了桌边。 眼前的少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他逐渐倾身靠近,磁性蛊惑的笑意逐字逐句在她耳畔满含讥诮的响起: “我和他不一样,你以为我像他那样蠢,被你三言两语就能欺骗打发走?” “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对他产生了愧疚,所以你刚刚任由着我对你……也不过是为了刺激他,让他以为你的心里有我,以此来斩断他对你的感情。” “霍绾,你的心……” “除了利益和算计,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了吗……?” 第265章 今晚她走得出这间拍卖行吗? 几秒后,霍绾冷笑着给出回应: “如果我说是呢。” 除了利益和算计,她的心里就再也没有其他能称得上分量的东西。 难道就连这一点,厉濯羽也能接受吗? 在如此紧绷僵硬的氛围中,身前这被滔天的压迫感所笼罩的少年却低低地笑了。 虽然他的脸上毫无一丝笑意,眼神更是压抑冰冷得骇人,可他手上的动作却无比温柔。 修长的手指怜爱地勾勒过她的脸颊,像是对待一件极其珍稀的宝贝。 “我和古珩和霍斯洺不一样,和其他围在你身边的男人更不一样,如果你把他们和我列在一起作比较,用对待他们的方式来对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霍绾只觉得自己的耳骨上传来了一阵刺痛。 反手撑在桌边的纤细手指猛地收紧。 她已经分不清他伏在她的耳畔到底…… 是在亲-吻,还是在啃-咬。 “绾绾……即便这样我也不介意。” 带着热度的呼吸拂过她的颈肩,还在不断绵延向-下…… “我是说,即便你的眼里只有利益,即便你的心里没有我……” “但是,绾绾,别让我发现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男人,就算有,你也一定要藏好、隐瞒好,否则……” 这一刻,霍绾感觉自己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几乎是无法自控的僵硬。 厉濯羽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抬起了脸,猛地抬手扣握住了她的下颚。 “谁?”带着压迫的质问引得她神经战栗。 “他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他不敢说有多了解霍绾,但就单凭她刚刚那一瞬间做出的下意识的反应,还是确定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那就是她的心里,的确有着其他男人! 无法控制的恼火蹭地蹿了上来,偏偏霍绾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甚至避开了他的目光视线。 一股名为失控的心火在安静的房间里越烧越旺。 他可以接受她不爱他,也可以接受她心里没有他,但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她绝不能爱上任何一个人…… 霍绾对厉濯羽的反应感到好笑,别过了脸,凉凉轻叹了声: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和古珩不一样吗?” “我看你现在这副表情,跟他刚才那副愤怒的样子相比起来,也差不了多……” 话还没说完,她的下颚就被重新掐住,被迫掰正了回来,对上那双盛满了暗色怒火的银眸。 无论何时,她都不由得感叹,厉濯羽还真是长了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就是可惜了…… 他的真实性格太差了。 差到她这样的人都觉得难以忍受 涌入她耳廓的嘶哑警告透着分明的压抑,是克制到了极致的压抑: “绾绾,这里是帝都,不要激怒我……” 霍绾不以为意,甚至笑得更加凉薄: “在帝都和在华都有区别吗?你不都是大局在握,把我也算计进去了吗?” 说着,她轻笑着抬起了手,冰凉如玉的手指重重戳了戳少年的胸膛: “你说,我今晚还走得出这间拍卖行吗……?你还要在这里浪费多少时间?” 他既然出现了,想必已经部署好了一切。 今晚无论是她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有无数种方法把她带回吉尔赛特家族、带回他的庄园。 都是聪明人,又分外了解她,厉濯羽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他刚升起的怒火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连语气都不自觉地变得温和了不少: “你愿意跟我回去?” “不愿意啊。”霍绾答得斩钉截铁。 在少年切换冷脸之前,她随即又扬起了一抹虚浮的笑,没有半点真心,全是假意: “但就算我不愿意,公爵阁下你会如我所愿,轻易的放我离开吗?” 她这次来帝都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下一步,就是要亲自逮到在幕后操控一切的那个人了。 有了厉濯羽,不,有了凯撒的帮助,只会事半功倍。 反正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了,利用丈夫的资源情报手段做一些事情,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还有,在这间屋子里一直维持着这样亲近又亲昵的距离和姿-势,加上厉濯羽见过古珩以后情绪更加不稳定了,很难保证不会ca枪zou火,到时候真的做出点什么…… 她可不想真的在这里发生点什么,万一真的传了出去,那也太丢脸了。 厉濯羽丢不丢的起这个脸不重要,反正她丢不起。 或许是她的态度软化了下来,厉濯羽更是温柔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整理起了她耳侧略显凌乱的丝发,用长发掩盖住了她耳骨上的清晰齿-痕。 这是刚他留下的“战-果”。 “得知你今晚会出现在这里以后,我就让人提前布置了我们的婚房。” 话题切换的倒是很快,这让霍绾不由得在心中哂笑。 即便厉濯羽知道她不过是另有打算,可还是佯装不知,导致他们看起来明显像是在两个频道上。 厉濯羽似乎还想为她整理衣饰,可她领口的盘扣几乎都被他扯掉了,四散在了地面上,安是安不回去了。 即便他把他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可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那白皙肌肤之上星星点点、深浅不一的红痕。 他正在为她整理衣饰的手指顿时僵住,但没有任何抱歉与悔意,停顿了半秒便做出了补救措施: “我让人送一件衣服过来。” 霍绾却拍开了他的手,继续将外套上的金色纽扣一粒粒扣了起来。 “别耽误时间了,走吧。” 第266章 为她打造的牢笼 尽管离开时已经足够低调,但吉尔赛特公爵迎回了他的公爵夫人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当然,这是第二天天亮以后的事情了。 * 帝都近郊,一栋极尽奢华的庄园里。 下了车,霍绾无心观赏四周的景物和建筑,脸上几乎没有除了冷漠以外的多余表情。 这里并不是吉尔赛特家族的主宅,而是厉濯羽准备的婚房,更僻静、更偏远,也更警戒…… 刚刚在车里,她透过车窗观察着这栋庄园外的路况与环境,安保森严,摄像头密布,与其说是一栋庄园,不如说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厉濯羽这到底是多怕别人来暗杀他? 还是说,他打造的这个庄园,是为了囚住她? 罢了。 反正已经来到了帝都,帝国皇帝的脚下、四大世家和各大贵族的控制范围,躲是躲不掉的。 庭院里布置了很多花架,毫不意外的种满了白蔷薇,甚至还腾出了一整面围墙专门供那开得正盛的白蔷薇野蛮生长。 这刺眼的白惹得霍绾悄然停下了脚步。 现如今只要一见到这种花,她就会想起厉濯羽。 心情复杂。 察觉到了她脸上不自然、不明朗的表情,身侧的男人牵握起了她的手腕,手指滑入了她冰凉的指缝: “怎么了,绾绾?” 霍绾没有任何犹豫,直言:“我不喜欢这些花。” 对此,厉濯羽也很干脆。 他温和地垂眸注视着她,对着后方的埃文冷淡地下达了一道不容违逆的指令: “你不喜欢,那就都拔了。” 埃文愣住了,“这些是当年语棠夫人亲自种的……” 厉语棠,厉濯羽的生母,曾经华都的第一美人。 厉语棠独爱白蔷薇,于是前任吉尔赛特公爵便在主宅里为她种满了白蔷薇,后来时过境迁,主宅里只剩下最后几株濒临枯萎的藤蔓,被厉濯羽移植到了这里,好不容易才重新抽枝生叶…… 说拔就拔? 正当他陷入为难时,又听见前方传来了句: “全部移走,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至于为什么是‘他的眼前’而不是‘霍绾的眼前’,那自然是因为只要霍绾在的地方,他都会陪她一起。 埃文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主子怎么吩咐,他们做下人的自然怎么做,“是。” 霍绾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与波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还真想知道厉濯羽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这期间,埃文对霍绾的称呼也由‘霍小姐’变成了‘夫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埃文似乎接收到了来自霍绾的冷笑,可当他重新眨了下眼看向她时,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 霍绾和厉濯羽进了卧室,他的视线也被那扇象牙白的门挡在了外面,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了回去,可很快又浮现了新的担忧。 霍二小姐这个性子…… 她绝不是那种能在受到欺骗背叛后还能当做无事发生的人。 想要安抚她,驯服她…… 可能吗? 怕是到时候整个吉尔赛特家族都要不得安宁。 * 卧室内。 才刚打开灯,霍绾就注意到了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的那枚绿宝石戒指。 她记得自己已经把这枚戒指丢在了疗养院的房间里,没想到被厉濯羽发现了,还带到了这里。 可接着,她就转身朝着衣帽间走去,俨然已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那样随性自然。 她拉开了衣柜的门,从一众崭新的女士衣物中找出了一件丝质睡袍。 衣帽间门口,厉濯羽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这样看着她这懒散又坦然自若地接受了这个新环境。 可他的心还是依旧惴惴不安。 除去知道她现如今的模样不过是刻意制造出来让他放松警惕的假象以外,她今晚在帝国拍卖行不慎暴露的那点心意,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 她的心里…… 竟然真的存在着其他男人。 哪怕她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不是吗? 这个想法、这个怀疑一旦产生,哪怕还未曾被证实,就足够搅得他快要失控。 失神了太久,连那千丝万缕的馨香什么时候已经涌入了他的怀中也未曾察觉,最终还是被一声蛊惑的轻笑扯回了思绪。 “你在发什么呆?” 身前的女人仰着脸,怀里抱着崭新的睡袍,眉眼间沾染刺眼的埋怨,语调却像是在撒娇。 “……你挡着路了。” 厉濯羽注视着眼前一张一合的瑰色唇-瓣,鬼使神差之下,他听见的仿佛不是一声声埋怨,而是字字句句的邀请。 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霍绾突然感到一阵古怪,冥冥之中第六感告诉她,厉濯羽此刻的眼神并不正常。 果然,他下一秒便抬手扣握住了她的下颚,俯身吻了上来。 同一时间,霍绾蹙起了眉,手里的睡袍也因这瞬间的猝不及防掉落在了地上。 她先是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接着被逼退至了门框边,可身前这道笼罩着她的身影反而更加无所顾忌。 也是。 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 而在她逃婚前的那段时间里,他们都在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几乎没怎么接触过。 哪怕躺在同一张床上,最多也只是亲-吻和拥抱。 逃婚前一晚他提出的亲近,也被她以第二天要早起忙着接待远道而来的宾客为借口拒绝了。 现如今不同了。 她来到了帝国,来到了帝都,甚至走进了这座他亲手打造的牢笼,他哪里还需要再顾忌其他什么? 霍绾快要无法呼吸,脚下锋利的鞋跟隐隐一动,果断地朝着前方重刺而去。 几乎在同一刻,她被松开了,得到了短暂调整气息的间隙,手指拂过发麻的嘴唇,眸光暗了下去。 少年冰凉到极点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颚,倾身低喃: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绾绾。” 他不喜欢她的这种眼神,傲慢,冷淡,轻蔑。 但同时,她这样的眼神也会让他产生一些阴暗到不能言说的想法…… 霍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实在是这家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力度,从来都没有温柔过。 以前是,现在更是。 刺眼的灯光把她的面庞衬托得更加白皙,樱瓣般的唇也更加瑰丽。 霍绾无奈,更多的是冷淡:“你能不能控制点你自己?” “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阁下,你现在就像一只发qing的……” 第267章 因为他爱她 果然…… 眼前的少年压根不会给她说完这句话的机会。 她的身体骤然悬了空,被那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视野也跟着转换,最终的目的地是主卧里的那张双人床。 不过厉濯羽并没有急着做什么,霍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重新注意到了那枚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的绿宝石戒指。 以及,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厉濯羽左手无名指上的对戒。 那枚戒指她曾经见过,在燕明山疗养院的房间里。 她的书桌上曾出现过了一个绒布首饰盒,里面是两只对戒。 其中的男款戒指和厉濯羽现如今左手无名指上佩戴着的如出一辙,或者说,就是那枚戒指。 至于其中的女款对戒…… 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的左腕被扣握住,接着被牵起。 霍绾仰面躺着,眉心微微拧起,此刻从头顶递来的眼神似乎在询问她喜欢其中的哪一枚。 是床头柜上的绿宝石戒指,还是他掌心的钻石素圈女戒。 她拧着眉观察了几秒,摇头:“我没有佩戴戒指的习惯。” 谎话。 可厉濯羽并不在意,俯身轻吻着她的唇角,喉间溢出低笑,“那就从今晚开始习惯。” 霍绾:“……” 那她还是选择那枚绿宝石吧,看着就很值钱。 厉濯羽似乎勘透了她的小心思,探出了手臂摸到了床头柜上的那枚绿宝石戒指,很郑重地戴在了她的左手无名指上。 当初在帝国拍卖行里第一次见到这枚绿宝石时,他就联想到了她的眼睛,剔透的绿,即便在黑暗处也仍是熠熠生辉。 他低下了头,虔诚地亲吻着她无名指,极哑的声线是那般温柔: “我爱你,绾绾。” 可霍绾的眼神里平添了几分鄙夷,这完全不像是听到告白后该有的感动。 霍绾:“……” 有没有人告诉过他。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是不能信的。 尤其是打算做那什么事的时候。 她懒洋洋地拨开了他的手,冷淡不改,“说完了吗,我要先去洗个澡。” 话落,她又问:“对了,你家里有酒吗?” 此话一出,她明显地察觉到了厉濯羽的下颚线条绷紧了几分。 但他仍是有耐心地纠正着她:“是我们的家。” “行吧。”霍绾白了他一眼,单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那我们家里有酒吗?” 厉濯羽完全没想到她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话题也切换得太过流畅,反而是他一时之间有些跟不上。 至于酒,有是有,只是…… “已经很晚了,明天再……” 霍绾不出所料般地盯着他,唇畔噙着的深意不断被拖长:“小酌两杯,才好助兴啊……” 厉濯羽的反应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爽快。 他眉眼深沉,尤其是那双晦暗如渊的银眸,似乎在分析着她内心到底在盘算着什么,许久才从喉咙深处吐出一个低哑的音节: “好。” 霍绾笑着起身,折返回衣帽间门口捡起了地上的睡袍,“那你去拿酒吧,我先去洗漱了。” * 十几分钟后。 浴室里雾气弥漫,水声淅沥。 女人纤娆的背影隐匿在袅白的雾气中,无数水珠从她的身上坠落,不禁一握的纤细腰肢晃着人的眼。 霍绾正要关上淋浴,却在转身的一瞬间不经意撞上了一双晦暗无边的银眸。 她的心跳在一瞬间几乎骤停!差点就惊呼出声,但还是控制住了。 厉濯羽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悄无声息的?像个幽灵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关上淋浴,就立刻扯过了架子上的浴巾,将自己严严实实得裹了起来。 虽然觉得这一刻裹不裹的已经没了必要,但对方还衣冠楚楚,自己赤-条-条的,心理上难免有些不平衡。 她不喜欢在浴室里……zuo,厉濯羽应该是很清楚的,至于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在浴室里给她留下了阴影。 所以当他出现在这里时,尤其是现在朝她走了过来,她的心脏还是难免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她没有后退更没有回避,而是抱怨道: “你进来多久了?像个鬼魂一样,就不能发出点活人的动静吗?” 厉濯羽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还是来到了她身边,“绾绾……” 他只是担心,他一个不留神,她就又像订婚宴那晚一样,逃走了。 随着少年的步步靠近,她的视线恍惚间触及到了他的下方。 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画面,霍绾感觉自己的右眼皮隐隐跳动了两下,连忙闪烁着转移了目光。 他不会又打算在浴室里…… 她现在还真是被架住了,进退两难。 算了,原本打算明天天亮以后大家脑子都清醒了再摊开好好谈的事情,现如今也不得不端上来了。 霍绾冷笑,千钧一发之际抬手抵住了少年逼近压迫而来的胸膛: “你不是很清楚,我到底是不是‘霍绾’吗?” 厉濯羽饰演着‘凯撒’这重身份和她会面时,不止一次暗示她,他已经知道了她并不是真正的霍家二小姐-霍绾,而是冒名顶替的冒牌货。 没想到,她的这句质问只换了一声过于轻漫的哑笑—— “这重要吗?” “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是你,而不是霍家的二小姐。” 他的眼神很平静,用极其温淡的口吻陈述着一个令霍绾头皮发麻的可能: “如果你失去了霍家二小姐的这重身份,对我来说好像更有益,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留在我身边,从此以后,你能依赖的人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但是,绾绾……” “我爱你,你想要霍家,就让我亲手把它摘下来送给你。” “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礼物,在书房里,不过……要等到明天中午你才能亲自拆开了。” 至于为什么是明天中午才能拆开所谓的礼物…… 霍绾从他的眼神里已经得到的答案。 接着,她就被抱了起来。 第268章 囚 视野转变的太快,令霍绾感到眼前一阵晕眩,被迫阖上了眼。 不过几秒的时间,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被抱出了浴室,躺在了那张双人床上。 那条几乎没有起到什么遮挡作用的米白色浴巾顺着床沿滑落到了地上。 很快,霍绾忽地睁大了眼睛,断续着喊出了他的名字,手指紧攥着他的衣饰。 “厉濯羽……” 可还未适应,她就已经被再度堵住了唇。 …… 不知过了多久,天还没亮,卧室内仍是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光影交错。 半张脸几乎都埋在枕头里的女人侧颜上仍布着一层未消的酡红,几乎是疲惫倦怠到了极点,声音哑着,连发声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少年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凌乱的长卷发,怜爱地轻抚,明明看着是极其温情的一幕,可他的举动却给人一种压迫的侵-占感。 霍绾算是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的力气,阖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睡着,颇有一种由着他去了的意思,放弃挣扎。 她现在只希望今晚不是个开头,未来如果经常这样…… 那她或许没因工作而猝死,反倒是先‘死’在床上了。 啧,她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她占了便宜,还是厉濯羽。 不过今晚的厉濯羽好像很执着,情到深处更是重复在她耳畔呢喃,诉说着爱她诸如此类的肉麻情话。 最后她实在是倦了,敷衍地配合着回了他一句,具体回了句什么就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可厉濯羽的反应显然过大了。 他好像很诧异,震惊之余又是难以掩饰的欣喜,全然忘记了她完全是迫于无奈才敷衍了他那样一句,在结尾唤了声他的名字。 清醒过来以后想想,她当时或许脑子还真是抽了,总之是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最后的最后,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道蛊惑的低语: “绾绾,我抱你去浴室,简单清理一下,嗯?” 许是实在困到了极点,熬不住了也被他这磨人磨己的态度惹毛了,霍绾闭着眼睛没好气地冲了句:“随便你!” 然而很快,她就后悔了这个愚蠢又草率的决定!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最后当她被抱出浴室时,几乎是已经完全脱了力,脑袋昏昏沉沉地靠在少年的肩膀上,甚至能隐约透过窗帘看见窗外天边朦胧的光线。 天都泛白了! 这已经是几点了?! 当然,她现在已经没有丝毫精力再去质问顾及这些了。 * 天亮了。 日上三竿。 厉濯羽昨晚说的果然应验了,直到中午,霍绾才勉强从混沌中醒来。 头疼,身体也疼,像是被碾过,脸色都是虚弱的白。 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回忆起了三年前,厉濯羽中了药的那晚,甚至昨晚后来做梦时还梦到了那一幕。 早上,她在朦胧恍惚中醒来过一次。 四目相对,对方的手还没落在她的脸上,就被她先一步别过脸躲开了。 她裹着被子侧转了个身,即便她的腰间很快多了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也未曾影响她再度沉沉阖上了眼。 直到下午,霍绾才真正醒来。 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厉濯羽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主卧内空荡荡的,布置的这么奢华却怎么看怎么冷清,像是个空壳。 霍绾单手撑着身体缓缓坐正,扶着脑袋,只觉得身体上的不适盖过了没有休息好的头疼,缓慢地重启着自己的大脑。 倘若她此刻眼前有一面镜子,一定会惊呼镜子中憔悴又凌乱的女人到底是谁。 就连眼睛怎么也是红的,像是哭过了。 又不是没有过生活经验,她能感觉到厉濯羽早上应该已经帮她涂过了药。 即便已经没有早上那样疼到倒吸冷气,但还是牵扯出了太多不适。 几分钟过去,她就一直这样静静地坐着,脑袋还没彻底清醒过来,难得看起来有几分呆愣。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板忽地发出了一道“咔嚓”声。 接着,那扇门被打开了。 即便不用去看,也能猜到门外的人是谁,霍绾冷笑了下,随后毫不犹豫地抄起了身后的枕头,二话不说地砸了过去。 门口的颀长身影悄然一顿,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抬手抓握住了那直击他脑门的枕头。 对于霍绾的反应,厉濯羽并不感到惊讶,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床边,“绾绾,你醒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让医生过来一趟。” 霍绾的气息尽数沉降了下去,忍住了那声卡在喉咙里的“滚”。 接着,她一言不发地摸到了床头柜上的烟盒,毫不避讳地抽取了一根,用打火机点燃。 昨晚是他没控制住,到最后已经忘记了要如何收敛,即便料到了她今天醒来以后会格外恼怒、甚至会发火,也还是随心随性把积压在内心深处那么多那么久的恶劣念头全都宣泄了出来。 那道逆着光的颀长身影阔步走来,顺势在床边坐下,熟悉的气息涌了过来,将她包围。 “抱歉,是我昨晚没有控制住,下次注意。” 霍绾好一会儿没有回话,把烟衔到了唇边,隔着一层白烟,静默地盯着某处,出着神。 她平淡到让人摸不着头脑,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让人不知道接下来即将面临的是暴风雨还是其他什么灾厄…… 眼看着手里的那截烟灰即将落在床单上,眼前这像是遁入了空洞中的女人才眨了下眼,伸着手臂探出了床沿,将整根烟都丢进了床头的垃圾桶里。 “几点了?”这是霍绾醒来以后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并不关心其他,也不急着质问发火,只是平静地问了声时间。 厉濯羽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下午两点。” 霍绾没有多看他一眼,“帮我拿一套衣服过来。” 衣帽间就在卧室内,昨晚她找睡袍的时候发现这个衣帽间里的衣服完全是按照她的尺码与喜好风格准备的,哪怕临时随便找一套过来都不会出错。 少年没有任何犹豫,松开了她的手,起身,“好。” 霍绾这才缓缓转过了脑袋,盯着他的背影,积蓄在眸底的云雾一点点凝聚成霾。 * 厉濯羽从衣帽间出来时,床上已经空了。 人呢?还是逃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掏出手机命人搜寻霍绾的下落,可还没折返回门口,就听见了浴室里传来的动静。 万幸,人还在。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令他本就不安的心脏更加波澜起伏。 浴室里。 宽大明亮的镜子前,看着镜中“伤痕累累”的女人,霍绾一言不发地折断了手里的塑料梳子。 第269章 笼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缓缓松开了手,拍落了掌心里的塑料碎屑。 二十分钟过去了。 眼看着就要快半小时,正当厉濯羽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的时候…… 浴室的门被“唰”一下拉开了。 出于身高差,他居高临下,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隔着一道门槛,眼前这凌乱狼狈却更显妖异的女人仅裹着一条纯色浴巾。 但凡是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肌肤之上,肉眼可见的分布着各种深浅不一的ai昧痕迹。 她的脸色很不明朗,或者说已经到了阴郁的地步,只是暂时还没有发作,像是在等待着积蓄到一起爆发。 少年瞳心微动,“绾绾……” 霍绾抬眸扫了他一眼,一手裹着浴巾,腾出另一只手夺过了他怀里抱着的崭新衣物。 冷淡的女音直冲少年的耳廓,“你就没有其他正事要做吗?” 说着,她迈开纤长的腿,径直越过了他。 刚来到沙发边坐下,霍绾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做到行动自如的,完全是在强撑。 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她现在这样的状态别说跑了,怕是连这个庄园都走不出去。 厉濯羽掏出了手机,同时朝着沙发走去,利落地在屏幕上输入了一串指令: “我让人准备了中餐,现在让他们端过来。” “不用了,我暂时没胃口。” 淡声拒绝的同时,霍绾全然不顾身侧递来的暗沉视线,从容不迫地开始换起衣服来。 “嘶……” 尽管已经很小心了,还是带动了某处酸痛的神经,令她整个人都紧绷了一瞬。 厉濯羽握紧了手机,“还是让医生过来一趟吧。” 霍绾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冷笑出声,“呵。” 她侧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讽刺的意味在她唇角噙着的凉薄弧度上不断延伸: “你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阁下都对自己的新婚妻子做了些什么qin兽般的行径吗?” “对不起,绾绾,我……” 霍绾深吸了一口气,撤回了视线,太阳穴两侧浮现蓝青色的筋脉,强忍着恼火打断了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早上又做了些什么。” 越想越气,就连看见他这张本该赏心悦目的脸都觉得恼火。 对不起?他真觉得抱歉吗? 她看倒是未必! 近处的茶几上摆放着一瓶酒,这是昨晚她让他拿过来的,开封了,但没动。 颤抖着的指尖扣上了领口的最后一粒扣子后,霍绾转而拿起了桌面上的酒瓶。 见状,原本伫立在沙发旁不敢靠近也不敢落座的少年立刻上前一步,雷厉风行地扣握住了她的手腕,一点点取走了她手里的酒瓶。 接着,厉濯羽缓缓半跪在了沙发边,将他与她的视线平齐在了同一高度上,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掌背,低声道: “昨晚是我不对,绾绾,你要是想出气,就都冲着我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霍绾还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一个人气到了极点,真的会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来。 他把她折腾成了这副样子,是把她弄成这样的始作俑者!结果现在居然来关心她的身体?这难道不荒谬吗?! 倘若回到三年前那晚,第二天早上,她如果不是急着赶飞机去谈一笔重要的生意,一定会留下来,然后直接把他送进局子里! 再退一步,就算闹得太大了不好收场,那她也得狠狠甩他一个巴掌出口恶气。 至于现在,她不是不想再甩他一巴掌。 只是他此时此刻的样子,仿佛就算得到她的一个巴掌都甘之如饴,真是让人恶寒……! 算了,还是先说正事吧。 霍绾后仰着靠向了沙发上的软垫,“我的人呢?昨晚我跟着你回来了,一直在暗处保护着我安全的那个人,他现在在哪?” 她问的是那位代号-明日的杀手,也是渡鸦的朋友,这段时间里是他一直代替渡鸦悄无声息地跟随在她身边。 “你是说大公爵的属下?他昨晚就已经被召回去了。” 厉濯羽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明日的身份,还联系大公爵把他召了回去,霍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 “是你联系大公爵把他召回去的?” 没想到,厉濯羽做出了这样的解释: “他毕竟是男人,跟着你住进来,不方便。” 霍绾当即侧目扫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难道你就不是男人了?你就很方便?” 盘踞在她心头的那簇火苗是越烧越旺,正当她要发作时—— “咚咚”,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厉濯羽起身去开门。 门口,宅子里的佣人推着餐车,送来了重新加热好的中餐。 厉濯羽没有让佣人入内,而是自己将餐车推了进来。 他将一道道餐碟布在了霍绾面前的茶几上,将筷子递到了她的手边。 “先吃饭,绾绾,等你用完餐我们再谈。” 霍绾还能吃得下去就有鬼了,她没有接过厉濯羽递来的银制筷子,瑰丽的唇快要抿成一线。 几秒后,她似乎笑了下,握住了这双筷子,接着狠狠反手将其朝着冰冷的地板丢去! 看着滚落在地的一双银筷,厉濯羽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波澜变化。 他反而格外平静地从餐车上取了一副新的筷子,温柔却不容违地塞到了霍绾的手里。 “你应该也不想要我喂你吧,乖一点,吃完饭,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第270章 讨好 好好谈一谈? 都这样了,还能好好谈? 霍绾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从前怎么没发现他的脸皮这么厚的? 也对,眼前的这个人现在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凯撒公爵,再也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厉家小少爷了。 她缓缓握紧了手里的筷子,唇畔溢出讥诮的弧度。 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准备怎么好好谈,又要谈些什么。 一顿饭过后,虽然面前餐盘里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但霍绾至少还是勉强每道菜都尝了两口。 等她简单用完餐,佣人又端来了刚煮好的茶水,是她在华都时常饮的龙井。 她端起这杯茶杯浅饮了一口,一直拧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几分。 品完茶,又拿起餐巾细细擦拭了一下唇角,还没等她把这张餐巾放回去,少年那修长的手臂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揽过了她的腰。 霍绾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反握住了他的手,充满戒备地盯着他,“你又要做什么?” 见她的反应比昨晚还要激-烈,厉濯羽放柔了声音,安抚性地摩挲着她的腰际: “你现在还能上下楼梯吗?书房在楼下,我抱你过去。” 闻言,霍绾没再多说什么,由着他将她从沙发上横抱了起来。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上下楼梯,虽然还是不适,但没有那么夸张。 真正令她不快的,更多的是郁结在心中的恼火。 被抱起的那一刻,也不知道又牵扯到了哪处,不算疼,但筋脉酸得差点让霍绾吭出声来。 她默默地环紧了少年的肩膀,咬着牙道:“我看你还是把医生叫过来吧。” 厉濯羽脚步一顿,眼下霍绾的身体更要紧,转身就要抱她折返回房间,“好。” 见状,霍绾的指甲当即刺进了他的肩膀,改变了主意: “算了,我还是直接去医院吧。” 厉濯羽点头,没有任何犹豫:“那我让埃文把车开到楼下,现在就去医院。” 霍绾抬起脸看向他:“你不问我去医院做什么?” 厉濯羽:“……” 虽然他没有吭声,但显然他脸上的神情已经给出了回答。 是他的问题。 昨晚,他的确没有控制住。 但一想到她那晚逃了婚,和古珩远走高飞闹得满城风雨不说,心里甚至还早就已经装进了其他男人,他又怎么能控制得住? 见厉濯羽有些分神,霍绾干脆利落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脸,直白地吐出了几个决绝的字眼: “听着,我要去验伤。” “验伤?” 这个词引起了厉濯羽的注意,甚至没有注意到霍绾趁机报复性地给了他几巴掌。 霍绾看着他眸底闪过的疑问,唇畔挑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阴阳怪气道: “是啊,最好开具个验伤报告,等到我们打离婚官司的时候,也多一份你‘家暴’的证据,到时候判离婚能判得痛快一点。” 可偏偏近在咫尺的少年像是听不懂她的嘲弄一样,低眸看向她的眼神里是极致的深沉。 他低笑着,很果断地否决了她的这种出格想法:“不会有这种可能。” 离婚,是不可能的。 华都的离婚手续现如今很复杂,只要有一方不同意,就不是那么容易能离的。 话落,他看向怀中女人那双盛满了愤懑之色的绿色猫眼,认真地问了句: “……真的有那么疼吗?” 让她这么愤怒,疼到她要离婚? 霍绾暗暗咬牙,虽然她的表现与反应里的确有不少夸张的成分,但她依旧理直气壮。 接下来的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换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本以为这样呛完,他总该没话说了吧。 可霍绾忘了,厉濯羽原先在霍家的时候,就挺腹黑毒舌的。 于是,接着,她的耳畔涌来一声意味深长的哑笑: “好,但要等过几天,等到你伤好了……” 闻言,霍绾不可置信地嗔视着他。 这家伙是真听不出来她的阴阳怪气吗?还是说,他这是在故意气她? 厉濯羽抱着她迈下了一级级阶梯,就连楼梯间的墙面上都挂满了古董名画,光是看着就知道一定价值不菲。 “这栋别墅里的所有摆设都是按照你的喜好购置的,你不是喜欢钢琴?我在后院花房为你搭了个琴房,等过两天……你伤好了,我再带你去后院逛一逛。” 对此,霍绾置若罔闻,幽幽道:“你喜欢就好,不用刻意讨好我。” 因为没什么用。 她对一个人的看法,从来都不是一件物品一些奉承就能轻易改变的。 还有,什么叫做过两天? 他到底打算把她软禁在这里多久? 昨晚离开帝国拍卖行、驱车前往这里的一路上,他们所乘坐的那辆车的后方到底暗中跟了多少人,他以为她不知道吗? 他昨晚那么明目张胆的命令那么多人守在帝国拍卖行门口,是压根没有把阎家放在眼里,也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她带走。 说白了,昨晚她没什么选择,自愿跟他走也不过是为了尽可能不在阎太子的地盘上把事情闹大,也是为了顾全霍家和吉尔赛特家族的颜面。 当然,就算她不是自愿跟随他离开,他也会强行把她带走,抓过来,关进这间“笼子”里。 一路上,宅邸里的侍从都极有眼色的低头避让,眼看着已经到了楼下的书房门口,少年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垂下了眼眸,鸦羽般的漆黑长睫将他那双银色的瞳眸衬得有些幽暗: “你要是真有这么容易就被讨好,我现在也不用这么伤神了……” “比起讨好你,绾绾……我现在更想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 霍绾直白地对上他那试探般的眼神,浑然不觉危险即将逼近。 她嫣然一笑,明艳大方:“很简单啊。” 话落,她那软若无骨的手臂像是水蛇般缠绕住了少年的脖颈,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难道你就没想过,只要你不再碰我,或者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个字,我保证,以后我见到你……一定是笑脸相迎。” 她的这句话瞬间让周遭的气氛都凝固了起来,简直比任何冷却剂都有效。 厉濯羽抱着她,腾不出手来开书房的门。 于是用那晦暗如渊的眼神示意怀中的女人抬手拉动书房的门把手,好把眼前这扇门给打开。 可霍绾又不傻,又不是看不出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氛围。 走廊上好歹还有佣人,他不会真的做出点什么。 进了书房,就他们两个人独处一室,他会不会做点什么…… 那可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昨晚已经见识过了,谁知道他又会不会突然变成那副qin兽模样? 没想到,下一秒,她的这个才刚刚冒出来的恐怖想法就被他亲自验证了。 “砰——”的一声。 霍绾咂舌,这扇门…… 就这样被他给踹开了? 没有任何的前兆,也没有任何预警,哪怕连个提醒都没有,就这样破开了这扇门,霍绾悄然噤了声。 她像个人偶摆件一样被放置到了沙发上,还没来得及开口,从头顶覆压而下的阴影就已经笼罩住了她。 她的下颚被扣握住,又是这种根本无法拒绝的吻。 哪怕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抵触,都会换来对方更肆无忌惮的变本加厉。 还不如就这样承受了,反而能得到呼吸的间隙。 这样想着,霍绾也就真的没有再抵触了,反而换来了温-柔的对-待。 男人在面对女人时,大多都是吃软不吃硬,厉濯羽也不例外。 但她觉得时间过得实在是太漫长了,好像这个吻没有尽头结束不了一样。 直到她脖颈一凉,领口的扣子被解开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猛地抬手推开了身前的阴影。 “你……!”霍绾咬着唇,眼尾泛着一层薄红。 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卸下了伪装以后皮下会是这种样子! 而眼前的少年在这时重新覆压了上来,“我不会真的碰你,绾绾……”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刚刚提出的那两个要求,我一个也做不到。” 她已经是他的夫人了,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对自己的夫人存在着偏执的痴迷,有什么问题吗? 更何况,当年,他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她应该是属于他的。 第271章 保护,软禁? 无论是离婚,还是不再碰她。 他都做不到。 即便他不说,霍绾也早就看出来了,他压根就没有离婚的想法,自然也不甘心只做名义上的夫妻。 既然如此,那看来她有必要把正常的夫妻义务写进待会要商谈的条款里了。 例如,一个月具体履行几次夫妻义务。 规定个具体次数,谁违反了谁就给予相应的补偿…… 可很快,这个想法就在霍绾的脑海里被否决了。 不行,这样不行,怎么来说都是她吃亏。 都说一对夫妻难熬“七年之痒”,可那也得先经历七年再说,她和厉濯羽连一年都还没到,这才刚开始,她就已经觉得遭不住了,接下来的几年要怎么熬? 想到这里,霍绾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气,好像无论怎么想,在这方面她都占不到便宜,反倒是被占尽了便宜。 无声的缄默中,厉濯羽发现了身下女人的异常,暗色的阴云悄然在他的眸底漫开: “你……在分心?” 听了这话,霍绾慌忙回过了神,脱口而出了一句:“没有啊。” 解释就是掩饰,更别说此刻她脸上的神情实在是破绽百出。 话落,霍绾再度抬手抵在了厉濯羽的胸膛上。 他一定要挨得这么近吗?靠得太近了他就不会好好说话了,只会方便他肆无忌惮的任性妄为。 只是,她的手指才刚触及到他的胸膛就被反握住了。 接着,一道不可挣脱的引力将她从沙发里捞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后方那带着热度的呼吸也跟着辗转到了她的耳根,未尽兴地流连: “除了刚刚提到的这两个,绾绾,你就没有其他要求了吗?” 听了这话,霍绾当即冷笑了一声: “你口口声声的‘坐下来好好谈’,不会指的是一直这样抱着我吧?” 话音刚落,未等身后递来任何回应,她沉降下去了所有气息,身侧朝后方伸出了手,“烟。” 身后的少年纹丝未动,眉心微蹙,道出了心中早就生出的疑问:“你之前不是已经准备戒了?” 霍绾懒得搭理他。 她抽烟是为了缓解躁郁的心情,她此刻的烦躁从何而来,还不是因为他? “你先放开我,拉开点距离,这总可以了吧?” 话落,似乎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多余,霍绾沉沉阖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绷着嗓子一一质问道: “为什么我的手机到现在都没有信号?我刚来帝都就换了这里的手机卡,你不会在这里安装了什么信号屏蔽仪吧?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我的人到现在还没联系上我,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厉濯羽单纯的认为,霍绾的抵触不过是怒气未消,心中仍有埋怨,于是他卸去了手上禁锢着她的力度,更加耐着性子,温柔地低哄: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保护你。” 昨晚过后,霍绾来到帝都的消息已经被彻底证实。 她的行踪暴露,处境并不安全。 现如今外界谣言四起,尤其是华都那边已经传开了。 霍老太爷重度中风,霍家大权已经落入了老太爷的长孙,霍家大少爷-霍斯洺的手里,至于霍绾这个从来都“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 外界一度传言她已经彻失了势,逃婚不过是个幌子,真实原因是被霍家大少爷驱逐出了华都,走投无路之下来到了帝都,试图东山再起。 毕竟经营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这么多年,在她手底下吃过亏的、被她教育过的、又或者结下血仇的,那实在数不胜数,有多少人畏惧她就有多少人忌恨她,盼着将她拉下高位,看她跌入泥潭。 光是帝都,除去弗莱家族以外,还有好几个曾经拜访华都时不幸从她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世家大族在排队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机会狠狠踩上一脚,落井下石。 “……保护我?”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这是打算软禁我呢……?” 第272章 南时澈,霍绾的白月光 霍绾不禁在心底冷笑。 厉濯羽嘴上说得好听,态度上也无可挑剔,就是实际上做出的事和那张巧舌如簧的嘴里说出来的话相差甚远。 保护? 但凡不是脑子进水了,都知道这是软禁。 不过她现在也并不在意这个。 想要出去,总会有办法的。 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她暂时还不打算离开帝都。 但联系不上渡鸦,这让她感到不安。 下午的阳光很好,刺眼的光透过落地窗洒入了室内,映照在身侧少年那堪称绝色的侧颜上。 可从霍绾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背着光的那半张脸,半明半暗,光影错杂,反而更让人生出莫名的古怪。 过了很久,他才握着她冰凉的手指低声道:“你想回华都,等过段时间我陪你回去。” 霍绾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眯起了眼睛: “你认真的?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打算踏入华都一步了呢……” 她在那场名贵云集的订婚宴上揭露了厉濯羽的真实身份,揭发了他所做的一切,令他深陷舆论风波不说,干脆成了个笑话。 都这样了,他还打算回华都? 说起来,比起这个,霍绾更好奇另一件事。 “霍斯洺是怎么放你走的?就算他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毕竟整个霍家都被你骗了这么多年,难道就真的咽下了这口气,不再追究?” 然而,这句话才问出口,霍绾就已经想到了答案。 她一走了之,留下了那么大一个烂摊子,霍氏内部正值动荡期,外面又有君家虎视眈眈,加上老爷子突然苏醒了,霍斯洺现在怕是忙得不可开交,内忧都没处理好,更别提去治理外患了。 想到这里,霍绾意识到了什么,转过了头望向身后: “你不怪我?在那么多人面前拆穿了你的身份,让你功亏一篑。” 厉濯羽的情绪倒是没有霍绾想象中的那样波动,甚至连脸上的细微神情都未曾改变分毫。 他眸色分明,没有什么过于复杂的色彩,就在霍绾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不再回答时,她的耳畔才接受到了一道格外浅淡的回应: “霍成寅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他的罪孽也得到了报应。” 上一辈的恩怨太过复杂,现如今真要细算起来,最后已经不知道是谁欠了谁。 霍老太爷因温、厉两家蒙受牢狱之灾,又间接失去了妻子,盛怒之下对温、厉两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报复,致使温、厉两家家破人亡,最后用一把火带走了十几条无辜鲜活的性命。 可即便霍老太爷看似成了最后的赢家,到了晚年也依旧落得了个孤苦凄凉的下场。 唯一的亲儿子-霍隐与他反目成仇,一走就是多年,亲手抚养长大的嫡长孙-霍斯洺竟然不是霍家的血脉,亲自接回来用心培养的孙女-霍绾的身份也成迷。 除去霍皎皎,霍家现如今怕是没有一个人真心希望他平安康健。 叱咤了华都这么多年、立于不败之地,暮年依旧意气风发的他,能料到他自己最终会落得个如此下场吗? 这不是霍绾想要的回答,厉濯羽现如今对老爷子怀揣着怎样的情感,仇恨还是释然,她一点也不在意。 不知道是他此刻的眼神太过晦暗,还是脸上的表情太过专注认真,霍绾隐隐产生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下一秒,只见少年那锋薄的唇一张一合,低缓地在她耳畔道出了一句令她动弹不得、僵硬至极的呢喃: “而我,绾绾……我得到了你。” 他那一根根冰凉的手指滑入了她的指缝,紧紧扣握着她,像是宣读着神圣的誓言一样虔诚: “我们重新开始,你是我的夫人,此生唯一。” 霍绾当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重新开始,这意味着他不再追溯历史和过去,无论是她和其他男人逃了婚还是在订婚宴上拆穿了他的身份,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也绝不追究。 但是,以后…… 她的生命里就只能有他一个人。 厉濯羽此刻的这种眼神,霍绾曾经见过一次。 那是在他们准备领证前往民政局的那一天,路过那栋破败的小教堂时,他曾在教堂的神像前对她郑重宣读过差不多的誓言。 霍绾盯着他的眼睛,“如果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呢?” 她就这样看着厉濯羽缓缓扯开了唇角,对她露出了一记无比温柔却满含深意的微笑: “那就让他试试看,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霍绾皱眉,“他?” 什么意思? 少年那双幽暗无边的银眸无声无息地打量着她。 他的嗓音很浅淡,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无论是霍斯洺,古珩,还是曾经被你bao养过的陆凛,他们在你心里的分量,应该甚至都比不上一块石头。” 霍绾的眉头皱得更深。 等等?霍斯洺?! 后面两个名字也就算了,他在这个时候提起霍斯洺是什么意思? 厉濯羽这又是在抽什么疯? 霍斯洺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和霍斯洺难道不是彼此巴不得想让对方早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仇人吗? 可她的大脑压根来不及深究这个问题,就被厉濯羽接下来说出的短短几句话硬控住了。 “只有那个人…… ” “绾绾,我知道,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但人死不能复生,南时澈已经死了,多年前就已经丧命在了往生岛,从此以后,我会代替他,直到你的心里再也没有这个名字……” “够了!” 听到这个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提起的名字,霍绾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直接断裂。 她大脑空白,完全不受控制地低吼出声,“我说够了!” 一部分人在受到极度的刺激下会爆发出另一种状态,更别说霍绾这种本身就患有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的重症患者。 她一把掐握住了厉濯羽的手,眼睛里是充了血的红: “谁告诉你的?!谁向你提到的这个名字?你从哪里查到的?!” 哪怕他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她都没有过度的反应,现如今不过是提到了一个名字…… 她就过激到了一种反常的地步。 压根不用再继续试探,所有的答案所有的真相都已经写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表情里。 那个叫做“南时澈”的人,就是一直被她深藏在心底的男人。 霍绾想要维持冷静,可她的脑海里还在不断重播回荡着厉濯羽刚刚的那句话。 她冷笑着,是毫不掩饰的讥诮,明明是在笑,可却比哭还难看: “你……” “代替他?” “厉濯羽,不,凯撒……”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代替得了他?” 第273章 崩裂 说到最后,霍绾就连最后一丝试图冷静下去的理智也维持不住了。 上一秒失控的人还是霍绾,这一秒控制不住情绪的人就变成了厉濯羽。 霍绾的这几句话无疑像是一根根索命的针,精准无误地刺在了他的心脏上,在一瞬间扎爆了情绪的气球。 霍绾还在不断掐握着他的手,恨不得把指甲深刺进他的血肉里,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卡在她喉咙里的那句“就凭你”还未说出口,就被狠狠扣按进了沙发里。 “果然……” 头顶那居高临下的少年唇畔噙着分外嘲讽的冷笑,浑身被戾气萦绕,一双银色的瞳眸里蓄满了阴鸷的血色。 明明是午后最明媚的时刻,整间书房里的气氛却就此彻底凝结住了,如坠冰窟。 他一字一顿,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扣握住了身下女人的下颚: “你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单单对我视而不见,而是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其他人。” 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线穿梭在凝结的空气中。 厉濯羽脸上的表情随时都要崩裂,逐字逐句地粉碎着霍绾最后的希望: “听清楚,南时澈,他已经死了!霍绾,就算你再不甘心,也做不到让一个死人复活!” 盛怒之下,霍绾的大脑也只剩空白,她想嘶吼着反驳,可最终却笑得更加没心没肺。 “那又怎么样?就算他已经死了,厉濯羽,你自己也说了,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你难道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能代替得了他吧?就算有,也不可能是你!” 她这堪称明艳的笑反而更加刺激到了眼前似乎随时都要将她生吞了的少年。 厉濯羽只觉得喉咙里涌上了一股腥甜,是血的味道。 同样,他怒极反笑,掐握着霍绾下颚迫使她对上他阴沉的视线,“是吗?” “你亲口说的,没有人能代替他,那他的亲兄弟呢?” 霍绾的瞳孔难以控制的缩放了一下,极快地掩去了眸底的震惊与闪烁,一双手顷刻间攥了个紧。 厉濯羽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怎么会……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死一样的沉寂阴云笼罩在了整个空旷的房间,正当霍绾以为厉濯羽对她的调查与了解到这里就彻底中断了的时候…… 他再度低缓开口,用那磁性冰冷的嗓音一字字粉碎了她的幻想: “南池越,南时澈的亲弟弟。” “他同样也被送进了往生岛,经过了人体改造,虽然是个失败品,但他现在也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杀戮机器,代号-渡鸦,是从你进入霍家那天起就跟在你身边的心腹属下,我说的没错吧?” “你把他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就连韩丞也无法真正接触到的你,却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是,南时澈已经死了,但在你的心里,这么多年过去,他的亲弟弟-南池越,现在难道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吗?” 这一字一句,仿佛沁着血,是厉声的诉说与质问。 霍绾紧攥着的手指快要戳破自己的掌心,她的忍耐已经抵达了极限,抬手挥出了一记凛冽的掌风—— “池越从来就不是替代品!也没有人能代替他……!” 然而,她的手腕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少年那冰冷的大手扣握住了,这一巴掌被拦下了。 但并未就此结束,她的另一只手猛地抄起了茶几上的玻璃杯,犀利凛冽的光影一晃而过,眼睁睁地朝着少年的头顶砸去。 “哗啦——”一声,酒杯砸向了墙壁,炸开了一地的凌乱碎片。 电光石火间,厉濯羽躲开了这只朝着他脑门飞来的玻璃杯,却也因此被迫松开了霍绾的手腕,失去了对她的控制权。 致命的攻击往往只发生在一刹那间。 身形如鬼魅般的女人骤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 霍绾赫然抬眼,眸底冷意乍现,声声浸满了威胁: “倘若池越出了任何事情……厉濯羽,我会让你付出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的代价。” 厉濯羽已经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着森冷的寒意。 他低低地笑了,浓浓的嘲讽,更多的是失望: “不过是一个往生岛制造出来的杀人机器,在你心里就已经重要到了这种地步……” “那我的存在、我的心,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一室沉默。 这就是霍绾的回答。 直到那声“砰”的足够震颤整层楼的关门声传来,霍绾离开了,她也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厉濯羽到底有没有走进过她的心里。 * 夜幕降临。 自在书房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后,直到晚上,厉濯羽也没有再出现过。 霍绾安安静静的待在卧室里,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抵触,甚至主动进食用餐。 这之后的两天,虽然她的手机信号依旧是被屏蔽了的,整个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能够通讯解闷的设备仪器,她也照旧用餐起居无误。 有时候还能恍若无事的和佣人聊起天,完全不像是被软禁后该有的样子。 期间埃文来过几次,委婉地试探过霍绾的态度,明里暗里劝说她不要再继续置气了,但都被霍绾转移了话题。 直到第三天下午,在庭院佣人密不透风的监视下,霍绾正悠闲地在这栋别墅花园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品着茶。 那接连两天未曾出现在她视野里的少年终于“耐不住性子”,再度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见状,分布在四周、正打扫着庭院的佣人纷纷默默退了下去。 第274章 她在等一个人 头顶的阳光被遮蔽,倾斜而下了一大片阴影。 而躺椅上,那正阖着眼,闭目养神的女人却纹丝不动,恍若毫无察觉。 终于,连风声都停止了。 “绾绾。” 这温柔的语气和那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霍绾还以为他今天吃错药了。 “今天天气很好,你应该也想去外面走走吧?” 又过了好几秒,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慵懒妖媚却毫不在意的女人缓缓掀开了困意朦胧的眼皮。 霍绾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 天气? 是不错。 但是,就这样盯着天空发了一会儿呆,她却懒洋洋地摇起了头: “不想啊,我今天就只想在这里躺着。” 厉濯羽缓缓倾身靠近,半跪在了这架躺椅前,试图触碰她软若无骨的手指: “你已经在房间里待了两天了,今天难得愿意出来晒太阳,不想去外面逛一逛?” 霍绾终于瞥了他一眼,接着又轻笑着撤回了视线: “你不打算软禁我了?” 她这几天看起来哪里像是被软禁了,简直就是很享受这样的闲暇居家时光,求之不得。 厉濯羽也不想再一遍遍解释保护和软禁的区别,刚要放低姿态继续低哄,就被那沾染着凉薄笑意的玩味女音打断了。 “我难得休个假,放空放空自己,你就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这语气中的嫌弃已经很明显了,她的脸上几乎也等于写明了“逐客令”三个大字,不信厉濯羽看不出来。 可他却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有人取走了三天前那晚你在帝国拍卖行拍卖出的那只玉镯,绾绾,你不好奇买家是谁吗?” 霍绾不紧不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颇为无奈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 “不好奇,反正那笔钱款现在应该已经进到了我的账户上了。” 她继而轻笑着勾起了唇角:“说起来,一只我不想要了的手镯而已,能卖出那么高的价格,还要多亏了公爵阁下您跟着哄抬市价呢,谢了。” 沉默中,厉濯羽从她的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中探查出了背后的真相。 那深沉的银眸一瞬不瞬地锁着她冶艳的容颜: “绾绾,你已经知道买家是谁了。” 那晚竞拍过后,她着急着前往拍下那只手镯的买家所在的包厢,不就是为了亲自找到那位神秘买家吗? 可惜,那个人先一步察觉到了,提前离场了,令她扑了个空。 她应该懊悔晚了一步、应该更加好奇才对,可现如今她表现出来的样子…… 与她那晚的急切完全对不上。 除非,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霍绾笑而不语。 很快,她单手撑着身体坐正了起来,“今天太阳晒得够久了,晒伤了就不好了,我要回房间了,你自便吧。” “绾绾……” “公爵阁下,你可能不知道,我几个月前被人捅了一刀,当时住院的那段期间都没有现在清闲,所以,你可能误解了,其实我很享受这段难得的清净时光。” 末了,她又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当然,如果中途没人来打扰就更好了。” 说完这些,霍绾没有任何犹豫地从躺椅上起了身,踩着脚下的拖鞋,转身原路返回主卧。 “南池越。” 短短三个字,不过是一个名字,却像是一个符咒,直接叫停了她的脚步。 那宛若从深渊里涌来的低语追上了她的魂魄: “他被你派去了f国,f国周边最近很不安定,你就不好奇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闻言,霍绾的身形仅仅只是停顿了一下,又重新迈开了纤长的腿,头也不回地淡笑: “他不会有事的。” 渡鸦不会有事的。 因为他向她承诺过,他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厉濯羽缓缓起身,盯着她的背影,“你就这么肯定?” 霍绾再度嗤笑出声,背对着光的脸上冷得仿佛附着了一层寒霜,没有回答也没有吭声,径直折返回了房间。 * 即便已经回到了房间,那一直拘禁着她心神的脚步声还是追了过来。 厉濯羽跟着她回到了主卧,关上了房间的门。 霍绾倒也没有任何拘束和顾忌,自顾自地脱下了轻薄的防晒外套,只穿了件吊带裙,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深陷进了松软的床褥里。 这时,她像是才发现床尾还有一个人一样,说了句: “时间还早,我要睡午觉了,你请便。” 只是那冰冷的脚步声却逐渐逼近至了床头,一层阴影从高处笼罩了下来。 少年敛着气息,居高临下:“你打算一直这样回避我?” 大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的女人没有睁开眼,困意朦胧,“没有啊。” “我要是真的不想搭理你,还会一直和你进行这么无聊的对话吗?” 他们中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明明和平常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总感觉更加疏远了。 “绾绾,那天下午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霍绾这才重新睁开了眼,“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记性不好,已经忘了。” 距离他们那天下午爆发的争吵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里厉濯羽从未现身过。 看来他是纠结了两天,才做好了思想斗争,终于舍得放下身段向她道歉。 “华都那边最近不太平,你离开后,霍斯洺现如今已经控制了差不多一半以上的股东。” 她不在意他,那她至少还是在意霍氏的。 她多年的心血,不可能就这样让霍斯洺全数吞占了。 没想到,霍绾却低低地笑了,“才一半以上吗……” 接着,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点评道: “啧,动作这么慢,他最近难道跟我一样,在‘度假’吗……?” 床边,厉濯羽看向她的眼神隐约掺带着几分复杂的试探,“绾绾,你真的打算放弃了?” 她真的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已经无心权势,彻底放弃争夺霍氏了吗?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后,霍绾撑着身体缓缓坐正。 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了少年的脖颈,脑袋靠在了他的肩头,温言浅笑: “你难道不希望我留在这里,做你的公爵夫人吗……?” 他一手揽过了她的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尽管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答案,可他还是自欺欺人地低嗤着呢喃: “……你真的愿意?” 霍绾只是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厉濯羽比谁都清楚,她现如今能乖乖待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她在等。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机会,又或者说一个时机。 第275章 偏偏这个人被她记在了心上 就像是在无形中设置了一个时光沙漏。 当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子流逝殆尽,她也会跟着消失。 在如此混乱的思绪之下,不知不觉中,他环抱着怀中女人的手臂也收得越来越紧。 直到她因疼痛而低唤出声: “你是打算提前勒死我吗?” “抱歉……” 霍绾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他光是嘴上说声抱歉有什么用,不还是没有松开她? 还以为他能装多久,这才见面多长时间?连半小时都没到吧,就又开始不安分了。 如此迫近的距离,她只要稍稍抬脸就能碰到他的下颚。 而他那冰凉的手指摩挲在她的腰际,隐隐-欲-动。 霍绾微微蹙眉:“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里的信号屏蔽仪撤走?总不能真的一直让我与世隔绝,做个原始人吧,至少让我看几部肥皂剧吧。” 代替他回答的是一记温柔清浅的吻,还有一声格外低哑的: “好。” 虽然他很想继续,但光是看着霍绾此刻的脸色,就知道她已经正在忍耐着了。 厉濯羽的目光继而顺势向下望去,过去了两个晚上,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明显淡化消退了不少。 至于她所谓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霍绾当然看得出他此刻脑子里没装什么好东西,先一步推开了他。 “晚上我可能会有兴趣出去走走,但现在没有,我要睡午觉了。” “好,我知道了。” 霍绾就这样盯着他,知道了,然后呢,这就没动静了? 他这是不打算走了? 身边有个大活人,这谁能睡得着? 空气中的氛围不对劲,她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怵,可他也只是抬手抚上了她的发顶。 前-摇这么长? 霍绾眯起了眼睛,算是没了耐心,索性哂笑出声: “你到底要不要……?” 就能不能利落点? 因为此刻的距离很近,所以她看得很清楚,厉濯羽的眼神几乎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原本圈在她腰际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肩侧,一把扯下了那根细细的带子。 而她整个人也被按进了床褥间。 少年格外低哑的耳语压迫进了她的耳骨,“你的伤……已经好了?” 霍绾看着天花板,睫毛都没有扇动一下,“这重要吗?” 外面的天气真的很好,适合外出,也适合在家里睡午觉。 至于做这种事情…… 也行吧。 既然厉濯羽坚决没有离婚的想法,更不会放她走,而她也觉得离婚会令自己蒙受一笔不小的损失,那就先这样过呗。 这个世上不过又多了一对不得不绑在一起的联姻夫妻罢了。 至于履行正常的夫妻义务,这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从她连续解除了两次婚约就能看出来,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商业联姻的准备,就算这个人不是厉濯羽,也会是其他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厉濯羽的长相符合她的审美,她也并不排斥和他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 没想到,对方却顿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肩上那条被剥下的细带又重新被温柔地系好。 “那就再过几天……”话落,原本覆压在她头顶的身影倏然撤走了。 厉濯羽在她身边躺下,单纯地揽着她的腰,圈着她。 霍绾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了?” 真难得。 尤其是他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好像变回了当初那个单纯的厉家小少爷。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 霍绾想也没想地接了下去:“你就不做了?” 厉濯羽:“……” 霍绾一本正经地叹息:“如果是这样,那你以后可能要守活寡了。” 守活寡,嗯,这个词还挺确切的。 好了,她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下子,厉濯羽脸上的表情终于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更多的是自我怀疑和不解。 “有那么……不喜欢吗?” 每次看她的反应,也并不像她语气里形容的那样抵触。 他认为他们是契合的,可在她眼里好像并不是这样? 听着这话,霍绾默默抿住了唇,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嘲笑出声,不然就暴露了。 她真是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实话。 尤其是三年前那晚,真的实在是…… 太糟糕了! 可实际上她在这方面也是一块空白,为数不多的糟糕体-验感受也全是来自于他。 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也不是没有过好的回忆,后来已经习惯了。 想到这里,霍绾选择转移话题,“雪衣她怎么样了,醒了吗?” 闻言,少年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变,仿佛刚刚那副纯情的模样只是个错觉。 “昨晚凌晨醒过来了,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霍绾轻轻一叹:“那就好。” 接着,她又问:“弗莱家的那两条疯狗,是你处理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断了手,一个断了腿,我想把那只手臂和那条腿送给你,可是……埃文建议我扔了,所以直接处理掉了。” 霍绾:“……” 这一次,埃文做的不错,谁要看那些断肢残腿的自找晦气?! 似乎是觉得现在的气氛还算融洽轻松,她就此顺势随口一问: “池越呢,他也没事吧?” 此话一出,仅一秒,周遭的气氛就瞬间冷却了下去。 这微妙的变动使得霍绾掩盖在被子下的手指微微攥起。 厉濯羽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 池越。 呵。 她现在已经不用代号称呼了,索性直接亲昵地喊那个男人的名字了。 被他软禁在这栋别墅的这几天里,她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去过问,甚至和佣人聊天也都是些无聊至极的家长里短、嘘寒问暖。 霍氏和霍家对她来说都已经无关紧要,可偏偏这个人…… 南池越。 反而被她记在了心上? 第276章 更喜欢他蒙着眼睛吗? “其实你真正关心的问题,是这个吧。” 少年琉璃般的银色瞳眸就这样沉沉地注视着她,像是已经将她参透。 咬字清晰,极深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南池越。” 霍绾却像个没事人,对她自己引燃的火药味毫无察觉,翻了个身,重新面向了天花板: “随便你,不说就算了,我要睡午觉了。” 说着,她重新阖上了眼皮,像是真的陷入了睡眠。 厉濯羽的脾气她还不了解吗?倘若她表现得越在意,他就越不依不饶,还不如不搭理他。 午后的时光流淌的很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定格键,这期间霍绾总能感应到一道幽沉炙热的视线,不知疲倦地打量着她的睡颜。 起初,她睡得并不安稳,但到最后还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再次睁开眼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温度也降了下来,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霍绾从床褥中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落地窗外已经布上了繁星的深色夜幕,对着身后轻声道: “不是说要出去逛逛吗?外面好像要降温了,去商场吧,我也该添几件衣服了。” * 帝都入了秋,最近晚上的温度要比白天低好几度,连风中都沾染着温凉的湿气。 纸醉金迷的夜色下。 车水马龙的帝都中心,灯红酒绿,声色撩人,是世界级的金融享乐大都市,随处可见的铺张与浪费,名流云集,权贵随处可见,是现如今无论哪个国家都无法比拟的繁华。 商场里的很多名牌店都是预约制的,一对一的接待,不过像霍绾这种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持有黑卡的人,很快就被请进了svip接待室。 svip接待室里正进行着一场小型时装秀,由专业的超模亲自上场展示着该品牌当季的最新款。 霍绾着装低调,一身肃穆干练的黑,这种颜色反而更衬她冷艳的容颜与妖媚的气质。 厉濯羽也同样是一身黑,莫名地配了身情侣款,他的脸实在是太吸睛惹眼了,当他们走在一起时,路上无论男女都要多看他们一眼。 霍绾有时候觉得,还不如让他继续蒙着那条黑金绸带,这样反而更低调点。 刚入座,接待员就端来了茶水和点心,还递给了霍绾一本小册子,这是今晚这场秀里会展示的所有衣饰图集,方便散场后直接订购。 只是,冤家路窄。 好巧不巧的是。 在斜对面已经入了座的几位身价不菲的名媛和贵妇中,已经有张熟悉的面孔先一步认出了霍绾。 霍绾原本没有注意到斜对面的身影,可刚才品了一口茶,就在无意间对上了那双充满了恼火的茶眸。 呵。 冤家路窄。 她不紧不慢地饮下了一口热茶,稍稍歪头,朝着斜对面回以一记礼貌性的淡笑。 莉莉娅,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小姐,也是厉濯羽的……前任未婚妻。 这丫头今晚居然也在这里,还真是流年不利。 接收到了霍绾递来的“挑衅”般的眼神,莉莉娅感觉心底有一团火开始燃烧了起来。 她还清楚地记得在华都时霍绾给了她和母亲多少难堪,她甚至在公众场合下掐着她的脖子,差点就把烟头烫进了她眼球里! 现如今在帝都再次相遇,她怎么能不气?怎么能不想办法报复回来? 只是,莉莉娅的视线很快就注意到了霍绾左手边的男人,眸底是一闪而过的惊艳,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厉濯羽察觉到了霍绾的注意力不在还未开场的秀场上,不着痕迹地牵握住了她的左手,“怎么了?” 霍绾默默撤回了视线,幽幽吐出了两个字:“孽缘。” 末了,趁着厉濯羽还未反应过来,她又语重心长地补充了四个字:“你的孽缘。” 厉濯羽:“……?” 霍绾托着下颚,意有所指,“十点钟方向,坎贝尔家族的小公女,你的前任未婚妻。” “……” 她觑着厉濯羽脸上的表情,看着他那陌生又冷淡的眼神,隐约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忍不住问了句: “你没认出她吗?” 很快,她的猜想就得到了厉濯羽本人的亲口证实。 “我没见过她。” 吉尔赛特家族和坎贝尔家族之前的那门婚事,完全是家族的长老们擅自订下的。 原本和莉莉娅订下婚约的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是原本要继任公爵之位的吉尔赛特小公爵。可惜,他的这位兄长还没正式继位就患上了不治之症,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而在这之前,厉濯羽一直待在华都,直到被帝国皇帝派来的使者寻到,就算继任了爵位,大部分时间人也是留在华都,所以压根就没见过这位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小姐。 “……是吗?”霍绾不禁有些惊讶,对他的这句话俨然存在着几分怀疑。 她继而弯起唇角,调侃道:“人家可是一直在看着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像是不认识的样子。” 令霍绾万万没想到的是,厉濯羽这家伙现如今已经进化到在公众场合与她亲密接触也全然不惧外人的眼光了。 他摩挲着她的手指,低笑着在她的掌背上落下羽毛般的轻吻,随后抬起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庞,蛊惑低语: “我也一直在看你,有什么奖励吗?” 霍绾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四周,确认这里是公众场合,又重新看了眼厉濯羽。 明明一个月前还是个连碰一下都会脸红的纯情少男,他现如今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在公众场合下说出这种话的? 她面不改色,压低了声音,认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觉得,要不然你还是像之前那样,脸上蒙着块布吧。” 厉濯羽没有思考太久,似乎接纳了这个建议,但意味深长: “绾绾,你……更喜欢我蒙着眼睛吗?” 第277章 他曾差点失明,她可不想把后半生搭在一个瞎子身上 霍绾总感觉他这句话里似乎隐匿着什么更深层次的意思,可看着他脸上那单纯无辜的表情,她又觉得她想多了…… 霍绾只当自己想多了,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随口问道: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之前你会在眼睛上蒙着一条绸带,是为了保持神秘?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怕我认出你?” 厉濯羽倒是云淡风轻,甚至答得有些敷衍,“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霍绾刚想‘哦’一声,可接着她就愣住了。 “只是被人下了药,差点失明,后来做了场手术,治好了。” 少年的唇畔噙着寡淡的笑弧,摩挲着她冰凉的手指,指腹勾勒过她无名指上绿宝石戒指。 不知道是情绪隐藏的太好还是压根就不在意,单从他的语气里探查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叙述一件再平淡不过的小事。 “在m国疗养院的那晚,你第一次见到蒙着眼纱的我的时候,那晚,我刚过危险期,没想到在病房的走廊上遇到了你。” 听到这里,霍绾的眸光微微一凝。 这寥寥两句里包含了太多信息。 厉濯羽的眼睛差点失明? 以及,在m国疗养院的那晚,他就已经认出了她? 闻言,霍绾敛起了长睫,垂下了眼眸,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这么说,那枚血钻戒指……是你故意丢在我脚下的?” “不是。”他否认得极快。 厉濯羽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巧合太刻意了,忍不住吐槽: “只是恰好没握住,滚到了你的脚边,我也没想到它会引起你的注意。” 尽管霍绾看起来并不是很相信这个苍白的解释,但还是抿着唇点了下头,“这样吗……” 接着,她话锋一转:“你的眼睛,现在应该已经痊愈了吧?” 厉濯羽思考了几秒,“可能吧。” 霍绾:“……?” 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只有两个答案吗?痊愈和没痊愈。 什么叫做‘可能吧’? “如果后续不再受到什么刺激,正常情况下,视力应该能恢复到原先的水平,主治医生是这样说的。” “……你没有去复查吗?”霍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隐隐跳动了一下。 什么叫做正常情况下? 又过了好几秒,她才得到了一句光是气势上就已经显得心虚的低语:“忘了。” 霍绾算是彻底没话说了,眼神里是分明的无语。 这也是能忘的? “抽个空去复查一趟。”霍绾深吸了一口气,末了,又冷淡地补充了三个字,“我陪你。” 如果不是室内禁烟,她一定会现场点一根,来缓解内心莫名的烦躁。 她心绪复杂地又浅饮了一口热茶,垂眸道: “虽然未来丈夫失明对我来说或许更有利,但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搭在一个瞎子身上。” 厉濯羽的关注点却没有放在去医院复查这件事上,反而因她刚刚对自己的称呼而蹙起了眉。 “未来丈夫……?” 他注视着身侧的女人,银色的瞳眸里敛着笑,明明是很沉静的嗓音,却像是在强调: “绾绾,我们已经领过证了。” 霍绾没有再做出任何回应,默默地饮着茶。 她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把自己转换到已婚的身份中,倒是厉濯羽适应得很快。 斜对面,莉莉娅身侧的棕发名媛见她失神了太久,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 “莉莉,你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了,是认识的人吗?” 闻言,莉莉娅回过了神,脸上表情尴尬。 她努力将心中的愤懑积怨全都压下去,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不认识。” “也对,我也感觉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们,这样的样貌和气质,应该见了一次就不会忘才对。” 听着闺蜜对霍绾的夸赞,莉莉娅渐渐咬唇,这无疑是又在她心底添了把火。 就在这时,身侧又传来了少女喋喋不休的点评声: “怪不得我总觉得那个女人很眼熟,莉莉,你是不是也觉得,她的眼睛和蕾雅夫人很像呢……” “仔细看的话,就连五官轮廓也有点相似呢……” 没想到莉莉娅一下子就被点燃了,无意识地提高了音量: “不可能!她怎么配和我妈咪相比?!” 顿时,周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名流们纷纷侧目看向这道刺耳尖叫声的来源。 莉莉娅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斜对面的霍绾也在这时看向了她,使得她窘迫地攥紧了衣袖。 她身侧的少女更是尴尬无比,连忙低声道歉: “抱歉,莉莉,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霍绾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走秀开始后也只是把注意力放在模特展示的时装上。 一场时装秀下来,倒也陆陆续续挑中了几款秋季新品。 至于买单,她没有拒绝厉濯羽主动刷卡,反正现如今都是夫妻共同财产,没什么需要客气的。 霍绾刚有离开的打算,手腕就被扣住了。 从身侧涌来的磁性嗓音沁入了她的耳际: “时间不算很晚,就这样回去了,不打算去其他地方再逛逛了吗?” 都是心思比海还深的人,厉濯羽话里有话,眼神中更是藏匿着隐晦的试探,她又怎么听不出来看不出来? 他今晚带她出来,说得好听,是不想让她一直闷在别墅里,出来透透气。 实际上呢,不过是觉得这几天她安安静静的样子实在太古怪,带她出来,故意给她和外界联系的机会,好让她埋在帝都的那些暗线暴露出来、浮出水面。 然后他再给一并处理了,好绝了她的后路,在帝都只能依赖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霍绾的唇畔不由得划开一弯讥诮的弧度,慵懒怠惰地拒绝: “不了,回去吧,我累了,还是待在床上更适合我呢……”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的议论声倏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声调不高不重,但足以让附近范围内的人都察觉到。 “原来她就是破坏了你和公爵阁下那段婚约的第三者啊……长得那么漂亮,居然去做小三,真是看不出来,现如今第三者都那么明目张胆了吗……?” 这么幼稚的发言,霍绾实在是不想理会,一笑而过。 可对方越来越过分,不依不饶。 第278章 已经不满足于只看着她的睡颜 “凭什么要你忍气吞声?明明是他们先对不起你的……!” “谁不知道霍家二小姐现如今已经失了势,被赶出了华都,再说了,一个私-生-女,也难怪只会些不三不四的手段……” 霍绾听着只觉得想笑,总算施舍了一记眼神,朝着那两道正朝着她窃窃私语的身影看去。 在厉濯羽的示意下,早就已经有人先一步上前。 埃文微笑着进行了提醒: “莉莉娅小姐,这里是公众场合,还请您和您的朋友注意一下言行影响。” 或许是刚刚在秀场上的言论惹得莉莉娅不快,这名身份地位本就次于她的棕发千金为了重新博得她的好感,硬着头皮为她打抱不平道: “现在开始注意言行和影响了?难道是因为有人敢做就不敢当吗?率先悔婚的人是谁?难道不是吉尔赛特家族吗?” 埃文面不改色,点头承认:“是这样没错。” 见埃文主认同了她的说法,棕发名媛顿时有了底气,作势正要开口继续批判。 “那……” 可她还未来得及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就被埃文再度微笑着打断了。 “但真要论起来,和莉莉娅小姐定下婚约的人……并不是我们的现任家主,而是我们家族中那位不幸英年早逝的大少爷,不仅蕾雅夫人多次登门拜访,我想莉莉娅小姐也是见过的。” “二位也应该清楚,现在也不是什么原始社会了,还存在着那种兄长去世后,弟弟还要继续‘照顾’嫂子的习俗。也就是说,按小姐您的意思,难道要让这么年轻的莉莉娅小姐早早就为我们早逝的大少爷守一辈子寡吗?” 埃文咬字清晰,一口流利的外语,标标准准的发音,足够让周边的人都听清他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听到这里,棕发名媛顿感不妙,紧张地回头观察着莉莉娅的脸色,她绝不是这个意思,可莉莉娅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埃文的输出还没有结束,反而愈发犀利。 他明明面带微笑,可说出的话却咄咄逼人,夹枪带棒的,完全不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能接受得了的。 “我们家主也是好意,考虑到莉莉娅小姐年纪尚浅,不想让她成为两个家族之间的联姻工具,更不想让她为早逝的大少爷守一辈子寡,也同样希望她能在日后找到真心爱护她的真命天子,没想到……原来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 “难道……您的意思是,要让莉莉娅小姐和我们家大少爷配冥-婚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莉莉娅小姐,我回去会向我们家主表明您的这个意愿,说不定我们家主听了以后大为感动,会进宫向皇帝陛下言明您的想法,不知您意下如何?” 可能用外语表述‘冥-婚’这个概念比较难懂,所以他用了更复杂晦涩的表述。 但很明显,莉莉娅和她的朋友都听明白了,最后竟然连皇帝陛下都被牵扯了进来,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不远处,霍绾不禁挑了下眉梢。 她怎么没发现,埃文的嘴什么时候这么毒了? 自己碰上他都不一定是对手,更别提这两个年纪轻轻、甚至可能都还没成年的小丫头了。 但这是她们自找的,难道因为年纪小,就可以口无遮拦了吗? 自己父母在家没教好,日后总会有人教得了她们。 莉莉娅还未发作,她身边的那位名媛千金就已经恼火地呛出了声: “你……!你算什么东西?又是什么身份?也配这样和我说话?” 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 贵族向来自视甚高,哪怕现如今大环境早就变了,再也不是从前贵族等级森严的帝国,加上商贾的崛起,新资本早就替代了旧权贵,可他们中有些人身上那令人生厌的傲慢却是半点未曾改变。 埃文云淡风轻,在外人眼里挑不出任何差错的礼貌,在少女眼里就成了明晃晃的挑衅和讽刺。 “还请小姐您不要动气,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是您先擅自在不了解事实真相的情况下污蔑我们家主和夫人,对他们出言不逊,作为吉尔赛特家族的封臣,我也只是尽到了我应尽的职责,澄清那些不实言论。” “倘若您对我有什么不满的话,哪天有空可以让令尊令慈亲自登门拜访我们吉尔赛特家族。” 听到最后,棕发少女纵然心中有千般恼火,也只能把这口恶气往肚子里咽,“你……!” 区区一个下人,也敢仗着吉尔赛特家族的势欺压到她的头上? “莉莉……”她不甘心地看向身侧一言不发、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莉莉娅。 她起初明明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可莉莉娅为什么到现在却一句话也不说? 没想到,莉莉娅竟然格外冷漠地瞪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被她抓着的手臂: “够了!闭嘴!你到底还要让多少人看笑话?” 霍绾这个女人,就连她的母亲-蕾雅夫人都拔不掉的棘刺,更别提她这个猪队友了,真是自找晦气! 霍绾在这时盈盈转身,兴味阑珊: “衣服挑好了,又免费看了场大戏,吵得耳朵疼,我累了,回去吧。” * 回去的路上。 埃文开着车,目不斜视。 后排座椅中,霍绾整个人都埋进了少年温热的怀抱中,最后索性枕在了他的膝盖上,像是真的睡着了。 厉濯羽也分不清她这到底是想要回避与他的交流故意装睡,还是真的看了一场时装秀就觉得累了。 二十分钟的车程,从繁华的帝都又折返回了近郊的别墅。 到了别墅门口,厉濯羽抱着霍绾下了车,一路未曾停顿,将她抱回了主卧,温柔地轻放在了那张双人床上。 “绾绾……?” 已经睡着了吗? 他轻唤她的名字,试图探知她是否真的已经失去了意识。 室内没有开灯,落地窗边的纱帘没有被拉上,沁入了分外清冷宛若薄纱般的银色月光。 看着身下已经陷入了熟睡的女人,他的内心深处仿佛都变得柔软了起来,不自觉的溢出更多的情愫,难以自持。 冰凉修长的手指轻抚上她的面颊,在那薄如樱瓣般的红唇上捻按而过。 很快,厉濯羽发现…… 他早就不能做到从前那样,只是这样单纯的看着她就能感到满足了。 …… 霍绾是被异样的感觉惊醒的。 对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上方、笼罩在她头顶的这抹阴影,她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反而更多的是意料之中。 下午的时候,他光是单单抱着她,就已经在刻意压制着了。 过了一会儿,低伏在她身前的少年抬起了头。 一双晦暗的银眸几乎被墨色灌满,磁性的嗓音里浸染着些许蛊惑的意味: “……醒了吗?” 她的衣裙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但现在考虑这种问题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她幽幽道: “都这样了还不醒,不是被下了迷药就是昏过去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把我送去医院了?” “这次不会让你去医院的……” 厉濯羽的声线好像格外沙哑压抑,像是一直在等待着她苏醒从而克制了很久,紧绷着。 霍绾:“……?” 他到底都在说些什么,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吧? 他的意思是,这次不会再弄伤她? 那她还要感谢他不成吗? 不过反而偏偏是这种时候,她更加气定神闲,抓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腕,制止了他不安分的举动: “不要为难今晚的那两个小姑娘,她们看着年纪不大,已经给过教训了,就不要把事情继续闹大了。” 她倒不是在意那两个小丫头的玻璃心。 而是这件事闹大了,也会影响她和厉濯羽的名声,纵着属下对着两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发难,就算有理有据,传出去也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这种时候谈起这件事好像有些扫兴。 当然,她本来就在睡梦中,被打扰了睡眠心情本就不佳,所以眼下败得就只有厉濯羽一个人的兴致。 他的呼吸都变沉重了,不过倒不是因为这件事: “既然她们的父母不会教,那我来教,有什么不对吗?” 霍绾不禁又瞥了他一眼,“你和两个未成年计较?” “她们今年就成年了。” 闻言,霍绾失笑,故意拖长了音调:“你倒是了解的挺多,连这个都知道?” “绾绾……” 这声压抑的低唤,听着是有些煎熬。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一定要故意在这种时候曲解吗……?” 霍绾没有一分一毫的心软,反倒是欣赏起了他这张因为在极度克制中眼角布上一层淡淡绯色的俊美容颜。 “难道不是你下午的时候亲口说的,我的伤还没好,等过几天再……” 第279章 霍绾,她要见霍绾 后面的话即便没有说出口,厉濯羽也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是搬出他的原话来压他,半开玩笑般认真,但本质上还是没有立即同意。 不过霍绾也不指望他真的能说到做到,空气里仅仅只是安静了几秒,就响起了她那轻漫慵懒的笑声。 “你到底打算发多久的呆……?” 话音刚落,顷刻间,天旋地转,视野倒颠。 黑暗中,一只手臂探向了床头柜,一把捞过了那条垂落搭挂在柜边的黑色蕾纱缎带。 最后这条缎带又不知道被蒙在了谁的眼睛上,遮蔽了谁的视线。 * 帝国已是深夜,繁星满天。 远在天边的华都还正处于阳光明媚的午后。 霍家主宅。 安静到只剩下滴滴答答仪器工作声响的病房里。 门口,霍皎皎拦下了刚检测完霍老太爷身体情况变化的家庭医生: “李医生,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太公现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就直接开门见山的告诉我吧。” “这……”医生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可想到霍斯洺的交待,他又随即淡笑着安抚道: “老太爷现如今的情况还算稳定,三小姐您大可以放心。” 换做平常,霍皎皎或许发现不了任何端倪,可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心性也变得和原来大不相同,就连察言观色的能力都长进了不少。 看着医生闪烁其词的心虚模样,她当即蹙起了眉,“你是认真的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太公脑袋里长了一颗恶性肿瘤吗?这也是太公现如今重度中风的根因,李医生,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人给太公安排肿瘤切除手术?” 李医生低下了头,“这……” 见状,霍皎皎冷笑出声: “我们霍家给你开工资,花高价请你过来,难道就是让你这么敷衍了事的吗?如果你打算继续隐瞒太公的病情,那么抱歉,我想我只能向医-法-局投-诉、举-报你隐瞒谎报病人的真实情况,拖延病人的治疗时机了。” 听到一半时,医生就已经抬起了头,面露难色,试图解释什么。 可又想到霍家大少爷的亲口交待…… 现如今两边都得罪不起,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吞吞吐吐道: “三小姐,不,霍小姐,老太爷的情况……不是我有意想隐瞒,至于为什么迟迟没有安排手术,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霍皎皎暗暗攥紧了手指,做好了心里准备,沉声发问: “好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我哥交代你这么做的吗?” 李医生顿时慌了神,“三、三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我……”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霍皎皎已经明白了什么。 她冷笑着转身,却不期然地撞上门口那道颀长阴冷的身影。 这一瞬间,她直接被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彻底失去了行动和言语的能力。 霍斯洺什么时候来的?! 他又听到了多少?! 门口,那斯文儒雅的英俊男人却恍若未曾察觉到她的僵硬一样,从容不迫地迈开长腿踏入了门槛,淡声对着屋内的医生下达了逐客令: “辛苦了,李医生,你先出去吧。” “是、是。”医生颤颤应下,忙慌不迭地转身就走。 霍皎皎对上了霍斯洺的视线,但仅一秒就率先低下了头,转身就要跟着离开。 “你要去哪?” “霍绾……我要见霍绾……” 第280章 他霍斯洺有什么错? 或许就连霍皎皎本人都未曾预想过,有一天竟然能从她的嘴里说出她‘要见霍绾’这种话。 霍皎皎心乱如麻。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见霍绾,可眼下这种情况,她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甚至连安排人为老爷子做手术都办不到,难道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被病痛吞噬、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吗? 如果霍绾还在这里,那情况就不同了…… 因为霍绾总是有办法做到别人办不到的事情…… 然而,话音刚落,霍皎皎的手腕就被眼前的男人猛地一把抓握住了。 “你要见霍绾?” 明明是与往日一样温淡平和的语气,却让人泛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薄薄的镜片后,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瞳眸愈发深幽暗沉,令霍皎皎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你知道霍绾现在人在哪里吗?” 霍皎皎壮着胆子对上霍斯洺的视线,“帝、帝都……” 霍斯洺又问:“你要一个人前往帝都?” 霍皎皎:“……” 太奇怪了,霍斯洺率先问的竟然不是她为什么要见霍绾,而是这种最近但凡关注了时下八卦新闻的人都能答出来的简单问题。 自老爷子醒来以后,霍斯洺就不太对劲。 整个霍家主宅里都充斥着一种极度压抑的沉重氛围。 明明老爷子还没撒手人寰,整个霍家的人好像都默认了霍斯洺会是下一任家主,原本对老爷子唯命是从的那些旁系也都转投都到了霍斯洺那边,不再关心过问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好像老爷子在他们眼中已经行将就木,再无重新执掌大权的可能,所以被彻底放弃了,转而讨好起了霍家新的主人。 还有,霍绾离开了。 听着外界的风言风语,好像她再也不会回到华都了一样。 无论霍绾是主动离开的还是被赶走的,她都如她曾经所愿那样消失不见了,可霍皎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本以为霍绾离开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可事情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更糟了…… 整个霍家都在紧绷着,酝酿着一场随时都要发作的风暴。 霍皎皎久久没有回答,霍斯洺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挣开了他的手,硬着抬脚就要离去。 可那冰丝般质地的嗓音穿透了稀薄的空气,直直逼迫进了她的耳骨: “你最好打消你那愚蠢的想法,否则……” 霍皎皎骤然一顿,不可置信,压根无法相信自己刚刚都听到了些什么! 这是能从霍斯洺嘴里说出来的话?! 那个无论何时都对他温柔以待的兄长,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会替她扛下的亲哥哥,哪怕她任性妄为屡屡闯下大祸,也会不计得失耐心为她收拾烂摊子的人…… 此刻竟然用这么冷漠的声音、这么陌生的眼神,对她发出了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因从男人嘴里说出的下一句话彻底僵住了。 “你不会天真的认为,找到霍绾,就能改变现状了吗。” 霍皎皎呆愣在了原地,听着那过分压迫的脚步声逐渐从身后逼近。 她想要挪动脚步,想要快点逃跑,可身体上出于本能的僵直令她动弹不得。 “你已经知道了,对吗。” 这低醇磁性的声音却像是催命的符咒,将霍皎皎钉在了原地,毛孔扩张。 霍斯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她还是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是这么的陌生,完完全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整个人仿佛被漆黑的雾气缠绕,就连眼睛里也看不到昔日温柔的煦光。 他露出寡淡的微笑,这笑容不是出自真心,徒生了几分诡异: “霍绾,她把你关在燕明山上的那几天,什么都告诉你了,对吗。” 这是笃定的陈述,而不是疑问。 霍皎皎透体生寒,一张惨白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心脏怦怦狂跳不止。 此刻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倘若接下来她答错了什么,又或者说错了什么话……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样的霍斯洺着实让霍皎皎感到胆战心惊,连自己的眼眶什么时候红了都没察觉到。 她紧绷着的嗓子干涩得发出低哑的声音: “是,我都知道了……” 是,霍绾是什么都告诉她了。 她已经知道霍斯洺很有可能不是霍家的血脉,也知道霍斯洺一直试图阻止老爷子苏醒,做出了很多遭天谴的事情,也知道沈婉容隐居邬镇的这么多年里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屡次派人暗杀霍绾、想要取走她的性命。 可是…… 她从未背叛过他们!也从未想过要背叛他们! 他们是她的亲人,母亲和哥哥,是比霍老爷子还要亲近的人,就算她不认同他们的做法,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他们的事情…… 可是,霍斯洺好像却不是这么认为的。 在霍斯洺眼里,她好像已经成为了一个“叛徒”,一个随时都要揭发他们所犯下的罪孽、把他们拉入深渊的人。 霍皎皎不想看到霍斯洺为了这些虚无浮华的东西越陷越深,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她抓住了他的袖口,嘶哑哀求: “哥哥,回头吧、收手吧,你已经得到的够多了,不要一错再错了,至少让太公最后一程走得体面些,给他安排做手术吧……” 霍斯洺看着眼前还不及他肩膀的女孩,恍惚间时光好像回溯到了无数个春夏秋冬前,在这栋庄园的庭院里,那个只知道跟在他身后嬉戏打闹,闯了祸让他收拾烂摊子的小团子。 他的妹妹,从出生起身体里就流淌着霍家血脉的亲妹妹。 他曾许诺,会为她遮去一切风雨,不会让她见到这个世上的任何阴暗面,永远活在阳光下,让她成为令华都所有名媛千金都羡慕的霍家小公主。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仿佛连时间都不再流淌了,唯有病床旁那滴答作响的医疗设备仪器还在提醒警告着霍皎皎眼下不容乐观的紧张氛围。 又过了半晌,空气里才传来一声格外低沉的呢喃: “是我错了。” “哥……”霍斯洺承认得这么轻易干脆,霍皎皎反倒是有些愣住了。 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摇着头激动欣喜地表示:“还不晚,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哥……” 然而,霍斯洺却在下一秒甩开了她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眼神寒冽至极。 在霍皎皎震惊错愕的眼神中,霍斯洺侧过了那线条锋利的侧颜,看向了病床。 “错的人不止是我,还有他,霍成寅。” “是我们把你惯坏了,养成了这副胆小懦弱的模样。” “哥……” 喉咙一下子哽住,霍皎皎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莹透的泪珠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难道就只是为了那冷冰冰的权势地位,你和妈咪犯下了那么多罪过,现在甚至联起手来谋害太公!你们、你们怎么能……你们还是我认识的妈咪和哥哥吗……?” 这一次,不再像从前那样哪怕她蹙一下眉都会有人上前来嘘寒问暖,霍斯洺只是冷漠地站在原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淡漠眼神凝视着她。 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终于,霍斯洺不再掩饰,盯着霍皎皎的脸,一字一顿吐露出了那对霍皎皎来说过于残忍的事实: “错?我有什么错,我们这些年犯过最大的错,就是把你纵容溺爱成了这副样子。” “如果你能担得起霍家,还会有霍绾什么事?老爷子还会把霍绾接进霍家吗?我为你收拾的烂摊子还少吗?在你享受着霍家千金的荣华富贵时,我和霍绾又在承受什么,你知道吗?你又在哪里?” “你还记得当年,又一次你误闯进了主宅的地下室吗?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那是这么多年来我和霍绾一旦犯了任何一点失误、一点小错都要被断水断食关禁闭受家法的地方。” “霍皎皎,整个霍家,最不像霍家人的,就只有你。” 第281章 厉濯羽,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因为年龄相差几岁,从小接受的教育也不一样,尤其是生长在温室里的霍皎皎,霍斯洺从未指望过她能与他共情。 可她实在是太不堪大用了,再放任下去只会酿成大祸,他也绝不能再这样纵容她下去了。 霍皎皎从未想过事实真相会是这样,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双肩不受控制地颤抖。 难怪…… 难怪从前她总是时常找不到霍斯洺的人影,几天后,当他再度出现时,总是脸色很差很苍白,还会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触碰,她还以为是她那里做错了惹得他生气了,才会故意避开她…… 这么多年来,霍斯洺一定受了很多折磨,可为什么…… 霍皎皎痛苦地抱住了脑袋,“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说……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告诉我这些?” 她难以承受这样的事实真相,无论是自己的亲哥哥常年来遭受虐待还是在她心目中向来和善的太公私下里会是这副不近人情的冷血模样,她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 无论是霍斯洺还是老爷子,又或者是霍绾。 为什么他们从来对她都是三缄其口? 就连整个霍家的佣人也没有给过她任何提醒和暗示,她又怎么会知道……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亲哥哥一直在遭受着这样的对待?! 除此之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霍斯洺没有继续回答霍皎皎的问题,而是转过了身,不再去看她,也不会再有任何动摇。 他望向病床的眼神冷漠又冰冽:“这个家里,除了你,没有一个人会想让他霍成寅真正醒过来。” “至于霍绾,她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霍皎皎的大脑很混乱,这一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边是她的亲哥哥,一边是向来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太公,只能无助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抽泣。 她到底该怎么做……? 难道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在病痛中离世而无能为力吗? 霍斯洺背对着她,低低地吐出了两个不容违逆的音节:“出去。” “从今天起,在得到我的允许前,你就待在房间里好好静一静,直到想清楚了为止。” 霍皎皎抬起了脸,呆呆的脸上布满了泪痕,惨白如纸: “你要软禁我?你怎么能这么做……?” 霍斯洺没有再出声,只是阴郁深沉地盯着病床上看似陷入了沉睡的枯瘦老者。 哪怕重度中风,失去了言语和行动的能力,但听力总还是保留的了,霍皎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不相信霍成寅会全然察觉不到,毫无反应。 可偏偏旁边那台心率仪上显示的数值却很规律,让人找不出半点问题来。 霍成寅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手上还有没交出来的东西。 而霍绾之所以这么干脆的一走了之,除去她留下了一堆需要他花大量时间精力才能收拾了的烂摊子,也正是笃定了他无法从霍成寅手上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很快,门口涌入了一批黑衣保镖,在霍斯洺的眼神示意下,他们将霍皎皎“请”了出去。 从今天起,没有霍斯洺的允许,谁也不能“打扰”霍家三小姐的安心静养。 * 华都入了夜,大洋彼岸的帝都迎来了第二天的朝阳 清晨,天刚蒙蒙亮。 欧式庭院里,身着单薄吊带睡裙,仅披了一条坎肩的女人站在花园里的榕树下,吹着晨间微凉的风,呆呆地放着空。 难得早起,或者说一整个晚上都没睡,霍绾想要点根烟,抽了一根后发现就连香烟也缓解不了她内心的烦躁了。 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和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除去昨晚出去购了躺物,她可以说是完全过着原始人一样的生活。 不过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因为…… 没错,她本来就在等人。 而且等的不止是一个人。 可无论她在等的这几个人中的哪一个,他们都好像太过有耐心了,迟迟没有现身,这让她一度以为这一次她可能要失算了。 直到…… “绾绾。” 从身后涌来的沙哑低唤令霍绾微微一怔,回过了神。 厉濯羽,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第282章 果然还是被厉濯羽发现了端倪 霍绾淡笑着转身,还未等他发问,就主动开了口: “醒了?我出来透透气,没想打扰你。” 说着,她朝着身后的少年晃了晃手中的烟盒,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出来透透气,抽支烟一样。 很明显,厉濯羽的目光先是停留在了她的脸上,短短几秒间就已经将她脸上的细微神情窥探无疑,接着才看向她手里握着的香烟。 还有 榕树下那片星星点点的烟灰,证实着她没有说谎。 厉濯羽眼神晦暗,眸光更是深幽到不可探知,从起初的怀疑到现在渐渐开始放松,紧绷着的充了气心脏这才如释重负。 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身边已经没了人影,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人的心时而充盈时而空洞的凹陷,堪称折磨。 幸好,她只是来后院散散步、透透气。 只是,真的这么简单吗? 可眼前的女人已经笑着越过了他,微凉的夜风将她经久不息的轻柔的笑声传递了过去。 “你看起来很紧张,担心我会不告而别?你在这栋别墅里到底安插了多少人手,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正常情况下,她一个人,是几乎没有从这里逃脱的可能的。 他到底在担心个什么? 眼看着就要进入回廊,可身后却迟迟没有传来脚步声,厉濯羽没有跟上来,霍绾忍不住顿了下。 她重新转过了身,挽起了唇角:“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一起回去吧,嗯?” 天刚蒙蒙亮,别墅里的路灯还亮着,将少年那投映在石板路上的清冷身影愈发拉长,沾带着晨露的微凉晚风徐徐漫过每一寸扩张着的毛孔,令他看起来更加深沉。 霍绾就这样驻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隐匿在她那双妖冶绿色瞳眸深处的暗芒悄然一晃,明明灭灭,令人看得并不真切。 无声的对峙中,她心跳的波动在不自觉地加重,哪怕这些年面对无数难缠棘手的对家都没能令她显山露水。 可今晚,此刻,在对上厉濯羽视线的那一刹,她竟然感到了一种无所遁形的压迫,像是早就被勘破。 她当然不能在此刻移开目光,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很是心细,哪怕她有片刻的闪烁都会被他发觉端倪。 作为吉尔赛特家族的新任家主,帝国四大公爵之一的吉尔赛特公爵,厉濯羽日理万机,才接手家族不久,大事都处理不过来,更别提那些细枝末节、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例如,一般情况下,他压根不会注意到这栋别墅里来了个新的花匠,更不会注意到后花园里的植被们经过了这位新花匠的手,被进行了一些改动。 而这些看似不起眼细微的改动,足以传递某种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隐秘信息。 这是隶属于霍绾麾下的佣兵团里的暗码,特别用于特殊时期来传递通讯信息。 在她被软禁的这几天里,她的人终于想办法进入了这栋别墅,扮演成新来的花匠,在后花园里留下了一串晦涩难懂的暗码。 霍绾赌厉濯羽发现不了这处细节,更赌他就算发现了也无从下手。 不过单从厉濯羽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她无法从他的神情中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发现。 没办法,她只好放手一搏。 “发什么呆?不走吗……那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了。” 话落,她翩然转身,没有一丝停顿,更不带任何留恋,重新迈开了纤长的腿,很快消失在了回廊前。 只留下了那伫留在灰暗天幕之下的阴郁身影。 主卧。 霍绾才刚推开门,还没抬脚迈进门槛,一道不容拒绝的拉力直接从身后扣握住了她的手腕,腰肢紧接着被人从身后圈住,被狠狠带进了一个冰凉的胸膛。 霍绾很是冷静,可以说是不出所料,甚至还在心里默默吐槽,他这动静倒是比她预料中的提前了好几秒。 她那看似撒娇般的腔调仍是漫不经心,“大晚上的,你闹够了吗,你不困我可困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语句就全哽在了喉咙里。 她的身体突然悬了空,被那双遒劲有力的手臂横抱了起来,硌得她连骨头都在发痛。 可厉濯羽也仅仅只是把她抱回到了床上,一言不发却又偏执地将她禁锢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霍绾一动不动,半晌没有出声,静待着下文,可直到眼皮因困意上涌而变得沉重,对方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 她默默地在心里举了白旗,算是彻底宣告自己熬不下去了。 就这样,她不知何时在少年冰冷的怀抱中沉沉阖上了眼,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梦乡…… * 日上三竿。 霍绾醒来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厉濯羽和往常一样去处理公务了。 而她还是重复着这几天来的日常生活,洗漱后便去用了餐,下午的时候又让人准备了茶点,在后花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就这样晒了一会儿日光,霍绾示意佣人撑开了遮阳伞。 她端起了茶几上的玻璃杯,浅饮了一口果汁,趁着女佣撑伞的功夫随口一问: “你是新来的?其他人呢,今天怎么一张我熟悉的面孔都没有?” 这几天一直侍奉在她左右的佣人被换掉了,今天守在她身边的人,无论是女佣还是保镖,都是一张张崭新的面孔。 听着霍绾满含试探的质问语气,女佣动作一顿,面露难色:“这……” 看着她这为难的模样,霍绾轻轻一嗤,心中顿时了然: “是厉濯……是凯撒把原先那批佣人换掉的?” 听到凯撒这个名字,女孩明显更加战战兢兢了,连忙低下了头: “夫人,如果您有哪里不满意,或者我哪里服务得不到位,还请您……” 霍绾盯着她的脸,淡声打断了她: “我不是在为难你,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为什么前两天守在我身边的人不见了?他们被解雇了?又为什么被解雇?” 女孩低声回道:“具体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埃文先生隐约间暗示了我们……好像是因为之前的佣人照顾不周,所以才把我们从主宅那边调了过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专程照顾您的起居……” “照顾不周?”霍绾细品着这个词,幽暗的绿瞳里溢出湛湛的冷笑。 好一个照顾不周。 看来厉濯羽果然还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不可能突然一声不吭地换掉了一直照顾她起居、监视着她一举一动的心腹佣人们。 霍绾沉着气息,脸上的表情也冷却了不少,但总体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随后,她抬手指向了不远处空空如也的草坪: “我记得昨天这里还有一丛灌木,还有那边,什么时候把原先的花架给移走了?” 女孩默默敛下了长睫:“这……也是埃文先生的意思。” 埃文的意思? 埃文又是听的谁的吩咐,还不是厉濯羽吗? 霍绾无意为难眼前这个看上去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的小姑娘。 接着,她的目光无意间瞥到了她袖口间若隐若现的名贵手链,顺势向上看去,女孩白皙脖颈上也挂着一条细细的链子,还有她耳朵上那对乍一看不起眼、但实则是出自某大牌经典款的珍珠耳钉…… 霍绾就这样饶有深意地盯着这名少女清秀的面庞看了一会儿,最终不着痕迹地牵了下唇角。 下一秒,她毫无征兆地抓握住了她的手腕。 “夫、夫人……?!”女孩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在外人看来,霍绾似乎正在朝着这名可怜的女佣发难。 可实际上,她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将自己左腕上的名贵手链褪了下来,趁着这个机会塞进了女孩的掌心。 第283章 渡鸦,重伤 眼前的女孩年纪轻轻,身上却有这么多大牌仿制品,还是那种不便宜的高仿品。 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她身上这些高仿与正品有什么区别,可霍绾就不同了。 不过她倒没有任何看不起她的意思,对她而言,有虚荣心……反而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能被埃文从主宅调过来的,还是专门照顾她起居的人,能有几个简单的? 一定是那种惯会察言观色、心思缜密的人。 那她就再赌一把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 感知到了掌心里的物品是什么,女孩愣了下,眸光微微一晃,连忙回答:“贝、贝丝……” 闻言,霍绾挑起了眉梢: “贝丝,听好了,我不喜欢这光秃秃的草坪,看着就碍眼,你记得去和埃文说,随便移植点什么花草过来,除了白蔷薇都行,把这片空地给我填满。” 接着,她又压低了声线,确保接下来的这句话只有她和眼前的女孩两个人能听见。 “原先的花匠师傅手艺很好,我很满意,可惜他现在应该也被解雇了,贝丝,你说,我该怎么才能再次见到那些让我满意的花儿……?” 贝丝当然瞬间明白了霍绾的意思。 她眼神闪烁,掌心里的手链顿时成了烫手的山芋,“夫、夫人……” 可霍绾却不给她任何回应的机会,歪着头,唇畔挽着笑: “你是埃文挑选过来的人,我相信你一定有什么过人的能力才会被他选中,虽然我们今天才刚认识,也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我,那我就简单的介绍一下我的情况。” “我和你们家主刚在华都注册结婚不久,初来帝都,和你们暂时还不太熟悉,身边也没个值得信任且有能力的人……” “虽然外界对我可能有不少负面评价,但无论那些传闻离谱到了什么程度,也从未有人评价过我一句‘小气’,贝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哪怕眼前的女孩只是个心智正常的普通人也能听懂她的潜在意思,更别说是埃文挑选出来的“人精”了。 贝丝当然听得出,霍绾这是想收买她,让她为她做事,帮她联系到那位花匠。 可是…… 倘若这件事被公爵大人发现了,她的下场…… 霍绾一直紧攥着女孩手,她看着她那明显陷入了挣扎而紧拧着的眉心,勾着唇幽幽道: “你说,倘若在一个佣人的身上发现了雇主遗失了的贵重物品……会怎么样呢?” “唉,雇主不追究也就算了,如果真要追究下去,后果是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这已经不再是暗示,而是明晃晃的威胁,女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差点将掌心里的手链丢出去。 可霍绾的眼神里已经写满了不容拒绝,她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骑虎难下! 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这位传说中的公爵夫人。 眼前这个外貌有多美艳就有多危险的女人,是他们家主不惜和坎贝尔家族翻脸、甚至一怒之下铲除了所有碍事长老也要迎进门的公爵夫人。 原本他们这些佣人还在好奇,为什么公爵大人迟迟没有把夫人迎回主宅,而是把她暂时安置在了这栋别馆,以至于主宅里私下议论纷纷,谣言四起。 而今天早上,她和主宅里的一些佣人们突然接到通知,他们从今天起被调到了这里,工资翻倍不说,工作内容仅仅只是照顾公爵夫人的饮食起居。 涨薪不说,工作内容也简单,这明明是一件好事,可他们这些人在踏入这栋别馆的第一刻起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栋别馆,位置实在是偏僻不说,安保设施更是密不透风,不像是普通的主宅,反倒是更像…… 一个囚笼! 哪怕公爵大人的心腹-埃文先生没有明说,只是隐晦地暗示了他们这些新来的佣人,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嘱咐…… 单凭他们这些人的脑子,加上经过了一上午的实地考察,发现了这栋别在安保设施上的特殊之处,不难猜出这其中的真相。 他们所有人心中谜底已经有了答案! 公爵大人为什么要把夫人安置在这栋密不透风的别馆里—— 那完全是因为夫人她压根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公爵大人强迫的! 霍绾看着眼前似乎在神游的女孩,渐渐眯起了眼睛,眸底雾气横生: “还没考虑好吗?贝丝,忘了告诉你,我可向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事实证明,她没看错人。 傍晚,霍绾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一个坏消息。 渡鸦,重伤。 第284章 她不能再失去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霍绾正在后花园的秋千上欣赏落日晚霞。 天边那血一样的红像是早就预兆了什么。 当她收到这个消息时,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但还是悄无声息地折断了手里的花蕾。 看着从霍绾手中掉落的白色玫瑰,女佣微怔,“夫人……” 霍绾一言不发地从秋千上起身,面无表情,转身沿着这条熟悉的石板路折返回了回廊。 二十分钟后,埃文出现在了这栋别墅的一楼客厅里。 听完霍绾的要求,他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更多的是为难。 “夫人……您就不要为难我了……” 那慵懒倚靠在沙发中的卷发女人幽幽抬起了那双水一般透绿的双眸,万千风情集于一身。 她的明明唇畔挽着笑,眼神中却自带一种威慑感,叫人心颤: “现如今,你连声霍小姐都不愿意叫了?” 听了这话,埃文后背一僵,连忙赔上更加讨好的灿烂笑容: “您这是什么话,您和家主已经在华都正式登记注册结了婚,是我们吉尔赛特家族名正言顺的公爵夫人。” 霍绾轻嗤了一声:“既然如此,我的吩咐,为什么你不遵从呢?” “这……”埃文尴尬地笑着,“这是公爵大人的意思,如果您想要出去的话,我得先向公爵大人请示……” 如果她能联系的上厉濯羽,还需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霍绾的耐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但还是问了句:“他人在哪?” “……陛下临时召见了公爵阁下,他人现在应该还在帝国皇宫……” 听到这个回答,霍绾不由得扯了下唇角,“呵。” 厉濯羽人在帝国皇宫? 正好,那他现在应该顾不上这边。 接着,她想也没想的从沙发上起身,径直朝着门口阔步走去。 埃文见状连忙上前阻止,“夫人,夫人,如果您有什么特别紧急且重要的事情,可以先交待给我,我去帮您处理……” 前方的路被挡住了,霍绾脚步一顿,“你要阻拦我?” 埃文被这记过于阴冷的眼神怔到了,眼前女人那双幽暗的蛇瞳里分明流转过了稍纵即逝的杀意。 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我、我也只是听吩咐做事,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了……” 霍绾盯着他的脸,长睫都没有扇动一下,冷冷吐出了一个音节: “滚。” 这一瞬间,埃文愣在了原地,双腿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而那千丝万缕的幽香已经与他擦肩而过。 霍绾越过了他,单薄的倩影消失在了门口,踏下了一级级阶梯。 他不由得在心中无奈叹息,纵然没有他的阻拦又怎么样,门口还有那么多保镖侍从,没有他们家主的命令,他们是不可能放霍绾离开的。 门口的保镖不愧是受过统一培训的,就连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和埃文如出一辙。 “夫人,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霍绾不由得在心底冷笑,现如今到底是谁在为难谁? “你们确定要拦我?” 高大的黑衣保镖低下了头,“抱歉,夫人,这是公爵大人的意思,我们也只是遵从……” 话音未落,一阵过于肃杀的冽风穿膛而过。 女人纤细寒凉的手指弯曲成勾,毫不客气地朝着男人的脖颈一把掐握而去。 即便眼前这名黑衣保镖的反应足够快,闪身躲避,可还是被提前预判到了身位,膝盖被女人脚下锋利的鞋跟狠狠重刺,吃痛踉跄着磕绊回退。 而这时,霍绾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水果刀,举刀挥去,寒光闪烁,直冲男人的咽喉。 周边的保镖见了顿时掏出了配枪,可没有一个人敢真的扣下扳机。 埃文匆忙追了上来,见到这一幕简直两眼一黑,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到霍绾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一名保镖,用匕首抵着他的喉咙作为人质。 发现暗处的保镖掏出了枪,埃文的心态直接炸裂,连忙大吼着制止: “你们疯了吗?!把枪都给我放下!” 枪? 霍绾注意到了关键词。 于是,她用刀挟持着身前这个大块头的同时,余光瞥向了他腰侧别着的黑色手枪。 这玩意可比刀好使多了。 下一秒,她骤然出手,雷霆般地抽走了男人腰间的配枪,接着一个抬脚,从身后狠狠重击男人的膝弯,一脚将他踹翻在了草坪上。 明明身高和体重上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可偏偏眼前这个女人是霍绾,她的养父母曾经赫赫有名的雇佣兵,收养了她以后便将她丢到了麾下佣兵团里历经磨炼。 只是知道这段经历的人太少,加上无论是她的外貌、能力还是性格都太过突出,在公众场合里几乎没有展示身手的机会,加上她本人也刻意隐瞒这件事,这才让人完全不清楚她也是个练家子。 埃文简直目瞪口呆,意识到自己好像非但没有拦住霍绾,反而还给她提供了新的思路去夺枪?! 看着对上自己脑门的黑洞洞的枪口,埃文连忙举起了双手,以示投降: “夫人,霍小姐,二小姐,那个……我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霍绾远远地盯着他的脸,面上再也寻不见半点笑意,幽暗的绿色瞳仁里仿佛灌满了浓重墨色,俨然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可接着,她却挑唇一笑,拇指抵开了手枪上的保险装置,在埃文震惊至极的眼神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划破了天边血色的残霞。 子弹精准地没入地面,印出深深的弹坑。 埃文呆若木鸡,倘若刚刚他再往前一步,这枚枪子怕是就要穿在他的身上了。 他当然清楚这一枪是霍绾的警告,无奈之下只能抬手示意暗处的保镖们全都退下,不再阻拦,放任她离开。 太久没握枪,霍绾的整个右手都被手枪的后座力震麻了,可她却浑然不觉,不带一丝感情的利落转身。 现如今为时太早,按她的预计,应该再晚一点离开的。 可情况有变,事急从权,哪怕接下来会打乱她所有的计划,但她也必须这么做。 她不能再眼睁睁的失去了…… 从前是她无能为力,现如今不同了。 第285章 鱼上钩了,霍绾在等的人出现了 夜幕降临。 帝都中心。 某七星级酒店,总统套房里。 室内灯影昏黄,燃着烈性雪茄的气息。 真皮沙发中,身着黑色丝质睡袍的男人凝视着落地窗边的倩影,颇为讽刺地开口: “我还以为你已经过惯了公爵夫人的富贵享乐日子,不会再出现了。” 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风景,霍绾淡笑着,不冷不热地打趣道: “既然如此,要不我们换一换,这个公爵夫人换你来当?” 看着霍绾的背影,听着她的声音,古珩心烦意乱,碾灭了手里的雪茄。 他的眉眼间布着一层阴翳,态度仍是疏远: “你那晚不是已经拒绝我了,现在回来找我,看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又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了。” 未等霍绾有所回应,他就再度冷笑出声: “你为什么觉得这一次我还会帮你?”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却还是得不到我想要的回报。霍绾,天底下又不是只剩你一个女人,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这一次我为什么要上赶着继续倒贴?” “首先,我们之间从来都是平等交易,公平交换,你帮我、我帮你的关系,不存在任何不对等。” 说着,霍绾缓缓转身来,平静而淡然: “其次,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你大可以不理睬我,又为什么亲自派人接我过来?” 室内就这样陷入了一阵沉默。 男人那双猎豹般的瞳眸就这样牢牢紧锁着落地窗边那张冶艳无比的娇颜,极深地注视,写满了觊觎的蓬勃野心。 许久,他缓缓扯唇,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宛若来自深渊的讽刺蔑笑。 “霍绾,你最好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公私分明。” 她的公私分明,好像从来都只是对他一个人。 霍绾朝他微笑:“我向来公私分明,从来都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是吗? 古珩冷哼了一声,尽管想继续追问,但最后还是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将话题引到了正轨上。 “这一次你又打算做什么?难道你还没等到你在等的那个人?” 霍绾轻叹了一声,意味深长: “等到了,但他迟迟不出手,可能是饵还不够大,还不够让他心动吧。不过眼下我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她停顿了片刻,随后娓娓道明了今晚的来意: “我要前往f国,尽快,最好今晚就出发。所以,我想请你帮我……” “你要离开帝国去f国?” 古珩当即蹙起了眉,眼神微微变了变,“这么突然,那里最近很不太平,你确定?” 听了这话,霍绾反而更坚定了,“那我就更要去了。” 古珩逐渐放慢了语调,开启了分析模式,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霍绾的脸: “我知道你那几处设立在f国的jun工厂最近出了点问题,但你不是已经派手下过去处理了?没记错的话已经快两周了,难道事情还没有解决?” 霍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她脸上不容乐观的神情俨然已经道出了答案。 也对,如果问题已经解决了,她也不至于这么晚了还火急火燎的联系他帮忙。 可是,正当古珩刚要像以往一样应下霍绾的要求时,他却猛地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短短几秒中,他重新靠回到了沙发软垫上,吭哧冷笑: “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凯撒帮忙?你们夫妻俩联起手来,别说一个小小的f国了,怕是整个帝都也找不出几对像你们这样有权有势的夫妻。” “况且,他为你悔了婚,敢顶着天大的风险违抗帝国皇帝的旨意,彻底得罪了坎贝尔家族,听说不久前弗莱家族的那两个恶棍一个断了腿一个断了手,也是他做的吧。啧,他能为你做这些,难道还处理不了一个偏远小国的jun工厂吗?” “依我看,到底是因为你们夫妻二人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如胶似漆、深情如许,还是说……霍绾,你这次又对我隐瞒了什么?” 士别三日,还真当刮目相看。 霍绾不由得多看了古珩一眼。 这家伙的脑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光了? 论头脑,古珩不输她结识的任何一个商业伙伴,在外人面前从来没落得下风。但他在她面前,却是出奇的容易应付。 这一次,倒是真的让他发现了盲点。 霍绾面不改色:“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一次,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合作。” 然而,对方的态度更加轻漫了,举起了酒杯,吞下了一大口烈酒: “当初你主动找上我提出合作,是抱着十足的诚意。可今晚,霍绾,我从你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真诚,只有刻意的隐瞒。你不信任我、不愿意吐露实话,要我怎么毫无顾忌的帮你?” 听到这里,霍绾觉得今晚的谈话已经结束了,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其实就算不拜托古珩,她也有前往f国的办法,只是会很麻烦,风险也会大大提高。 古家毕竟被尊为“海上霸主”,通过古珩,走水路是目前最安全稳妥的。 可倘若古珩知道她此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渡鸦,一个男人,只怕古珩不仅不会答应,反而还会给她添麻烦。 就这样无声的僵持对峙了数十秒,霍绾轻轻一笑,打破了这沉寂: “既然如此,我想我们今晚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我还有事,下次见了。” 话落,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过了身,径直朝着门口的方向迈出了干脆的步伐。 古珩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拦下霍绾,由着她离开了。 一次次的真心换来的却是那样的对待,他的心也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让她冷待践踏。 很快,关门声传来,霍绾离开了。 古珩反而感到更躁郁了,沉着脸饮下了一大口烈酒。 酒店楼下。 路边停泊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里。 “二小姐,接下来去哪里?” 霍绾刚要说出下一个地点,余光却在无意间瞥到了后方的一辆黑色轿车。 鱼终于上钩了。 可为什么…… 非得是今晚? 第286章 季燊,她的前任未婚夫 霍绾的计划全盘被打乱。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能在最坏的情况下做出目前所能做出的最优选择。 所有事情都只发生在刹那间。 例如,她所乘坐的这辆商务车才刚驶入了下一个路口,后方就突然又涌现出了两辆黑色越野车。 还没驶出市区,这批跟踪者就已经如此明目张胆,显然是蓄谋已久,做足了准备。 司机莫名紧张起来,注意力高度集中,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出了不少汗。 霍绾盯着后视镜,沉声吩咐: “继续往前开,这附近都是闹市区,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跟多久。” 后面那几辆车里坐着的明显不是厉濯羽的人,更不是古珩的人。 厉濯羽应该还在帝国皇宫里无暇分身,不然她之前给他打的电话、发的消息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被回应。 至于古珩,他就更不可能了。 当然,霍绾没有忘记弗莱家族的那两条疯狗,他们倒是下手的动机很足,一直静候着伺机报复她也说不准,不过后面那几辆一路跟踪尾随着她的车到底是不是他们派来的,暂时还不能妄下定论。 不过,霍绾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她预感后方这波人…… 就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派来的! 那个一直在幕后推动着一切,令她无比头疼的家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又过了好几个路口。 就在霍绾低下头继续用手机编辑信息下达指令的那一瞬间,前方驾驶位突然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二小姐小心!” 几乎没有时间差,接着响起的是一阵几乎快要把耳膜撕破的尖锐刹车声! “砰——”的一声! 哪怕已经系上了安全带,在紧急刹车带来的巨大冲击与惯性的作用下,霍绾的额头、腹背还是受到了重创,手机也不知道摔进了哪个角落里。 前方岔路口不知在何时冒出了一辆横冲直撞的山地越野车,一个漂移甩尾直接将她所乘坐的商务车近乎极限的逼停! 哪怕司机的反应慢了半秒,这辆车怕是都会被直接撞散架! 霍绾感觉自己的肋骨像是断了一样,腹背都在不断泛出碎裂般的疼痛。 她的背上还有几个月前遗留下的未曾痊愈的刀伤,伤口再度撕裂,殷红的血渍逐渐渗透了后背上的衣料,晕开了血色的花蕾。 “xx……!” 饶是她再冷静,也还是忍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 万幸,从那厉濯羽名下的那栋别馆离开时,她不仅带了把刀,还顺走了保镖身上的枪。 可不妙的是,他们早就已经出了闹市区,周围的环境也由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变成了安静偏远的城郊树林,这也意味着即便她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也很容易就清理了现场,不会留下太多痕迹。 在刚刚那巨大的冲击下,驾驶位上的司机已经受到重创昏迷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霍绾解开了安全带,弯下身体用手摸索着,可她手机不知道掉进了哪个犄角旮旯里,一时无法被寻到。 就算路边有人发现报了警,呼叫了武装局,帝国武装局的人赶过来也得一段时间。 而后方那些正从那几辆越野车里下来的黑衣男人显然不会给她任何寻求支援的机会,将这辆商务车团团围住。 同一时间,一只大手出现在了玻璃上,封闭着的车窗被敲响。 霍绾不得不保持冷静,降下了车窗,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车门外的黑衣男人那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冲锋衣。 她还未开口,对面就已经率先发了话: “霍小姐,是我们‘请’你,还是你自己主动下车?” 这个男人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声音有些熟悉,她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 见霍绾没有任何动静,男人声线一沉,像是嘲讽她都沦落到了这般田地还是如此不自量力,冷笑道; “霍小姐,你应该清楚你现在的处境,难道还需要我请你吗?”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了,可霍绾却并未注意他的言辞,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这熟悉的声音里。 多明显的厌恶,几乎是不加任何掩饰,甚至还透着一股莫名的恨意。 可对霍绾而言,讨厌她看不惯她的人早就不计其数,对她恨之入骨的人也不少,所以她一时之间还是无法判断出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是谁的属下。 又僵持了好几秒,眼看着车门外的男人就要按耐不住粗暴动手,霍绾这才气定神闲地拉开了车门,从容不迫地下了车。 她的脚尖才刚挨到地面,一个空洞的枪口就已经抵在了她的眉心上。 “失礼了,霍小姐。”握着枪的男人冷漠地审视着她。 他那紧绷着的下颚线条隐隐收缩,像是咬了下后槽牙: “尽管上面禁止我对你动粗,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已经尽量放下私人恩怨了,你可不要怪罪我。” 霍绾这才看清了他的脸,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总感觉曾经在哪见过。 哪怕被人用枪指着脑袋,她也依旧那般镇定,唇畔绽开一道讥诮的弧度: “废话这么多,看来你是真的对我恨之入骨。可是,抱歉,你又是哪位?” 这轻飘飘的奚落配上她那轻漫的态度实在是将嘲讽值拉满。 “你……”男人正要发作,可一只横空出现的大手从身后扣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够了,先生吩咐要把霍小姐完好无损地带回去,你这是想违背先生的命令?” 这‘先生’二字,很明显就像是有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熄灭了男人心里眼里的那簇火苗。 又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出现在了霍绾的眼前,又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东方面孔,却染了一头红发。 但眼前的这个红发男人显然比刚刚那位要温和多了。 红发男人谦和有礼,做出了邀请的手势:“霍小姐,请。您的伤口需要及时包扎处理,不要耽误了时间,以免恶化。” 闻言,霍绾似乎多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缓缓跟随着他上了后方的一辆越野车。 车辆很快启动,路途中,后排座位里。 霍绾阖着眼,闭目养神,尽管她表现得足够冷静淡然,像是没有受到一丝创伤,可额头和鬓角上不断渗出的冷汗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实身体状况。 身侧的红发男人察觉到了她不容乐观的身体情况,对着驾驶位下达了指令: “再开快点。” 接着,他又像是很抱歉一样,低声道: “抱歉,霍小姐,我们只是奉命把您带回去,并没有想到会伤到您。” 霍绾没有睁开眼,但却笑了。 听他这语气,好像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一样。 可他到底是单纯的出于对她伤情的担心,还是担心违逆了上级的意思,从而受到惩罚? 很明显,更多是出自后者。 红发男人轻声细语的道歉和这并不是出自真心的嘘寒问暖引得副驾驶位上的男人吭哧冷嗤一声,像是在嘲笑他这被轻而易举拆穿了的无用功。 霍绾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与副驾驶位上的黑衣男人在后视镜中的产生了一瞬的对视。 对方率先撤回了视线,别过了脸,他的眼神里明显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哪哪都是不待见。 对此,霍绾只是平静地道: “你们所谈论的那位‘先生’,他让你们抓我过去,却禁止你们对我动手,这次到底是想唱红脸还是白脸?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还未等她说完,副驾驶位上的男人就已经像是个炮仗一样被点燃了。 他转头瞪向霍绾,咬牙切齿:“你也有资格说这种话?明明你才是最虚伪的那一个……!” 霍绾却迎上了他布满了怒火的视线,牵起了瑰丽的唇线,一字一顿,咬字格外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寒凉的音节: “季、燊。” “你们是季家的人,是他的手下,在幕后搞鬼的人,也一直都是他。” 季燊。 她的前任未婚夫。 第287章 入瓮 季家的二少爷。 曾经是在华都和霍斯洺齐名的世家贵公子,风度翩翩,无论是外貌、教养还是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更是无数华都世家千金的理想型。 当然,这些是在季家倒台前的事情。 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季家倒台后,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自然也不例外,一朝跌入泥潭,从众星捧月到避之若浼。 尤其是…… 霍家本可以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可霍老太爷非但没有念及已经定下的姻亲关系,反而大肆低价吞并收购季家的产业,单方面解除了原本定下的婚事,以至于华都无人敢伸出援手,使得季家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一夕崩塌。 至于霍绾,在霍老太爷决定解除这门婚事的当晚,她就命人发布了声明,澄清了有关她和季燊的一切绯闻,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撇清了所有干系。 再后来,老爷子八十大寿当天,她又亲自上门打断了季家家主,也就是季燊的亲生父亲-季如海的腿…… 综上,他们霍家和季家之间的梁子,怕是神仙来了也解不开了。 车内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应,没人承认,但也没有人否认。 至于几天前那晚,她在帝国拍卖行拍卖出的那只玉镯,其实是季燊生母的遗物。 在她和季燊订婚后,这只手镯便作为聘礼之一被送到了她的手上,只是从前她并不知道这只手镯的意义,还是一次两家聚餐中才了解到这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镯竟然对季燊来说是如此重要,是他生母传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把这只手镯还给季燊,他们季家的人就已经彻底在华都销声匿迹了,这只手镯也就一直留在了她的首饰盒里。 其实,原本仅仅通过霍绾陆续调查到的那些蛛丝马迹,她还是无法确定隐藏在幕后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怀疑过季家,也怀疑过其他人,可在帝国拍卖行的那晚,当那只普普通通的手镯被那般果断的拍出一个天价时…… 一切就都已经水落石出了。 不过霍绾也看得出,季燊也没打算继续隐瞒下去,自她踏入帝都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被各方势力盯上了,季燊不过是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窥视着她一举一动的豺狼虎豹之一罢了。 一小时后,这辆车稳稳停在了帝都偏远郊区的一处化工厂前。 霍绾被请下了车,尽管没有人对她动粗,但抵在她后背上的空洞枪口却没有一刻离开过。 虽然眼前这略显破旧的厂房看起来像是废弃了很久,可内部却别有洞天,说是个会所也不为过。 不过她却没有被立刻带到季燊的面前,而是被带到了一扇铁门前。 那名红发男人拿出钥匙打开了这扇门,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不过十来平方的小房间,简陋,但硬件设施一应俱全。 “霍小姐,请吧。” 霍绾平静地踏进了门槛,从下车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可能是看她还算配合,红发男人临走前隔着门缝‘好心’提醒了一句: “霍小姐,我们先生深夜才能赶过来。” 近处,霍绾已经坐在了那张简陋的床板上,打量着四周,对男人的提醒置若罔闻。 她这从容闲适的模样像是已经适应了这个陌生的新环境,全然没有半点阶下囚该有的慌张惊惧。 见她仍是惜字如金,红发男人面带微笑,可眼神明显冷却了不少,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处荒郊野岭地形复杂崎岖,就算驱车过来也要近一个小时,周围都是深山老林,我劝霍小姐最好还是放弃逃跑的念头。” 话落,他便重重关上了这扇铁门。 随着“砰”的一声刺耳动静,霍绾的目光这才移向了门口,分外深沉。 房间里没有时钟,也没有窗户,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现在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屋内的灯一直长亮着,直到困意席卷了全身,她再也控制不住地阖上了眼皮…… 恍惚中,她接收到了一记格外炙热晦暗的视线。 隐约间,床尾好像多出了一道颀长阴冷的身影。 第288章 他的爱还真是一个笑话 意识到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这个细思极恐的念头哪怕只是在脑海中浮现了一瞬,蜷缩在床角的女人也在顷刻间睁开了眼。 刺眼的白炽灯晃过了霍绾的眼。 接着闯进她视线里的是床尾那满眼都承载着她诧异目光的沉郁男人。 说起来,季燊比她还要小一岁,比起霍斯洺更是称得上青稚,可这才多久没见,他看上去沧桑成熟了不少,漆黑的瞳仁里几乎捕捉不到半点光线。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床尾,眸光沉沉地望着她。 西装外套随意地披在肩上,衬衫领口的扣子也是松散着的,左腕上戴着一块名表,他的外貌酷似霍斯洺,是儒雅斯文那一派的长相,气质却朝着古珩那样不羁的野性靠拢。 霍绾单手撑着身体坐正,毫无惧意地抬眸对上他那空洞暗沉的目光。 像是谁先开口谁就在气场上弱了一筹一样,空气中静默了许久,男人才缓缓迈开了冰冷的脚步,来到了床边。 他像是在打量她,目光随即凝结在了洁白床单的血迹上,一刹的震惊,接着浮现出更多的愠色。 “谁伤了你?” 这质问语气中的恼火不像是装的。 不过霍绾倒是看不出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诧异愤怒,冷淡地反问: “你这话倒是很有意思,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此话一出,男人的眸光再度一凝,面不改色,掩映在袖口下的修长手指稍稍一曲: “我让人过来帮你处理伤口。” 霍绾没有理会他,“开门见山吧,把我抓来这里,你到底想怎么样?” 倘若他想悄无声息地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又何必找人过来帮她处理伤口? 既然不打算杀了她,难道是打算把她关起来折磨吗? 男人低低地笑了,将讽刺味拉满,随后在床边坐下: “你很期待吗?” 神经。 霍绾足足愣了好几秒,换做从前,她绝不相信这是能从季燊嘴里说出来的话。 也是,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他如果还是从前那般温和平庸的性子,怕是早就撑不住了,更不可能谋划出这么一系列篇章。 看着她眸底一晃而过的惊讶,男人唇畔的笑弧更加刺眼讥诮,满目凉薄: “不疼吗?” 这简直就像跨频道聊天,霍绾不明白他到底都在说些什么,云里雾里。 可下一秒,男人那冰凉的大手就赫然出现在了她的后背上,重重捻按在了她伤口之上。 这一瞬间,霍绾猛地咬紧了牙关,克制住那穿心蚀骨的疼痛,没有发出一声嘶鸣。 与此同时,她的耳畔涌来了那源源不断的掺杂着恶意的沉重低语: “你总是能超出我的期待,让我感到惊喜……” “可你知道吗,当你背弃我的那一刻,发布解除婚约声明、与我们季家彻底撇清一切关系的那一晚,我比你现在要痛苦千倍、万倍。” 霍绾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冷笑道:“所以,你打算从我身上报复回来?” 男人漆黑沉戾的目光像是没有焦点,无人知晓他到底是在盯着她还是在沉思着什么。 “对一个女人展开报复,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你身上,我还没有沦落到这种可悲的地步。” 他的手还停留在霍绾背上的伤口之上,没有继续施加压力,却仍是充满了威胁意味地停留在了那已经与衣料融为了一体的疮面上。 “可你的骨头实在太硬了,也太不听话了……” “说完了吗?” 霍绾却兀自嗤笑出声,笑得双肩颤动,凉凉打断了他: “你不会以为把我关到这里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了吧?无论你是指望从我身上得到霍氏的机密、信息,还是想开展报复,怕是都不会如你所愿。” 说话的同时,她抬起了下颚迎上了头顶的那道随时都要濒临爆发的阴沉目光,挑起了瑰丽的唇线: “算了,我就更直接一点吧,我的意思是,无论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都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果然,此话一出—— 本就紧绷在一根弦上的气氛瞬间断裂,她的下颚被男人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狠狠掐握住。 她的视野瞬间天旋地转,眼前这张俊美斯文却布满了狰狞意味的面孔在她的眼前不断放大,全然不顾她后背上重新渗出了血水的伤口,将她重重按在了床板上。 在她耳畔接着响起的是一道快要穿透耳膜的低吼: “你本该是我的!却背叛了我!” 霍绾盯着他那双充满了疯狂之色的瞳眸,不为所动: “季燊,这才多久不见,你现在已经疯癫到这种程度了吗?” 真是可笑至极。 到底是谁给了这些男人勇气和自信,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标记姓名归属的所有物? 谁给他们的这项权力? “疯?我是疯了,所以我才会爱上你这种女人……!” 厉声嘶吼的同时,男人手上的力度不断加重,像是要把她的下颚掰断。 他那双布满了猩红癫狂之色的瞳眸盛满了她冷若冰霜的容颜,却也因此更加执拗暴怒。 “霍绾,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你,你知道当我们两家正式定下婚约的那天,当我得知你是我的未婚妻时,我有多欢喜吗……?” 爱她? 这明明不是什么好笑的字眼,可霍绾此刻除了想笑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触,就连背上的伤口不断泛出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她眉眼染笑,衬得她那张本就浓颜系的面孔更加妖异,却逐字逐句地吐露出一个个令男人脸上的表情和空气中的氛围都如坠冰窟的音节: “是吗?那你所谓的爱,还真是一个笑话。” 她这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算是彻底激怒了眼前被戾气充斥包裹着的男人。 一道更加震耳欲聋的低吼在她耳畔炸开—— “霍、绾!” 男人那双猩红的瞳眸死死盯着她,斯文的外表伪装开始崩裂,像是咬紧了后槽牙才按耐住掐死她的冲动。 可很快,他就像是精神分裂一样,变了一个人,松开了手,温柔地抚上了霍绾的脸颊。 他这温和的语气,像是回到了从前: “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你在等着你的新一任未婚夫、又或者在等古珩,你在等他们来救你,可惜,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霍绾想笑,但忍住了。 谁说她在等厉濯羽了?谁说她在等其他人男人来救她了? 或许是见她一时之间没了反应,季燊的眼神中的冷色弱化了不少,就连语气都柔和得不成样子: “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霍绾,我们重新开始,我会比你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更加珍惜珍爱你……” 第289章 她骗他?她又再次欺骗了他?! 倘若不是他在说这话的同时,她背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她或许倒是真的会有几分相信。 连她这样一个压根不相信所谓“真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人都很清楚一件事。 倘若真的爱一个人,是不会忍心让对方痛苦的,反而会因对方的痛苦而陷入更深的痛苦。 可以是奉献、是放手、是祝福,但绝不是索取和不顾对方感受、令对方陷入痛苦的占-有。 冷漠的对峙间,霍绾却轻轻袅袅地笑了,眯起了那双绿色的蛇瞳,意味颇深: “说的倒是好听,可这样的话我听的太多了,你倒是说说看,和其他人相比……你有什么不同吗?” 没想到,头顶上方的男人直接愣住了,就连霍绾都没料到他会就此怔住,正当她张了张唇,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对方突然间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她的手腕被握住,男人攥着她的手指,将她冰凉的掌背贴在了他的面颊上,眸光灼灼: “那就给我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 霍绾忍着那令人作呕的不适,面带微笑,温软的嗓音里缠绕着某种诱-导的意味: “其实你不用和其他人竞争,只要你在我的眼里心里足够有价值,谁又能动摇的了你的地位……?” 眼看着对方即将被动摇,可他却在下一秒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你在其他男人面前也是这样说的吗?你也会这样诱-导他们为你所用吗?” 霍绾脸上的笑容隐隐一僵,可没想到的是,男人摩挲过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绿宝石戒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眸底涌出了更加浓重的阴云。 她亲耳听见他说出了那句: “但没关系,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向你证明我的价值。” 又是一个精神不正常,脑子也疯狂的人。 但霍绾已经遇到了很多这样的人,所以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盯着他的脸,幽幽道: “我不仅主动解除了和你的婚约,还亲自上门打断了你父亲的一条腿,你应该恨我才对。” 听见霍绾主动提起了季如海,季燊不禁冷笑出声,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温柔只是一刹错觉: “倘若不是他一意孤行,也不会落入凯撒·吉恩·吉尔赛特设下的陷阱,把整个季家都搭了进去,而他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 霍绾算是听懂了季燊的言下之意,她折了季如海的一条腿,反倒是季如海“罪有应得”,甚至觉得这点惩罚还太轻了。 不过霍绾倒是没有闲心与他继续叙旧,后背上不断传来的痛楚令她的脸失尽了血色。 “你是怎么想到教唆弗莱家族两兄弟,让他们与我作对的,依我看,想必是幕后有人指点。” 说到这里,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不放过男人脸上哪怕任何一闪而过的细微神情。 从季燊的表情中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唇角噙着的弧度愈发下压: “你不用急着否认,因为知道弗莱家族一直在与我合作的人不多,只是最近闹的太大了才被传播开来,除去内鬼和弗莱家族那两兄弟自爆,我想不出来其他值得怀疑的地方。” 还未等她的话全部说完,男人就已经松开了她的手,率先回避了她的视线。 “你还是这么聪明,可我不能向你透露这个人是谁,因为我答应了他,他也对我进行了承诺。” 霍绾笑得更加明艳,眼神却逐渐冷却下去,暗沉得像是晕开了一层墨汁。 只见她那失去了血色的嫣薄唇瓣一张一合,一字一顿冷冷吐出了三个字: “霍斯洺。” 显然,季燊此刻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所有想法。 他好像很震惊,连整个人的轮廓线条都僵硬住了,十分诧异,也是万般没想到。 为什么她会猜到在幕后向他透露这个信息、指点他去联系弗莱家族的人是霍斯洺? 霍绾冷笑着,一语道破了天机: “这还用猜吗?他一直想收回我手里的暗线,除了他,我想不到任何人。” “你恨我,但你又口口声声说爱我,所以你无法对我施展报复。那霍斯洺呢,你不恨他?反而与他合作,你知道你自己现在都在做些什么吗?” 一字一句逼问的同时,她盯着季燊的背影,确认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如何回避这个话题上。 在这紧绷着的紧张气氛之下,霍绾无声无息地将自己的手臂朝着床头的枕头探去,试图掏出被她藏在枕头下的那把手枪。 没有窗户的房间本就十分压抑,加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季燊性情大变,在霍绾的质问下,此刻的他显得格外暴躁压抑。 “是,你们霍家落井下石,我会牢记这件事,直到大仇得报,可现如今我和霍斯洺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厉濯羽,也就是凯撒。至于你,绾绾,我想得到你,而霍斯洺也向我进行了承诺……” 说到这里,季燊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激动到直接转过了身,可他的脑门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个空洞的枪口! 面对着霍绾手里举着的黑色枪口,男人先是诧异,随后脸上渐渐浮现出了被怒火浸染灼烧着的狰狞。 “你骗我、你又欺骗了我……?我是那么爱你,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哪怕你背叛过我……” 可接着,他的态度又变得温和起来,试图步步靠近。 “乖,放下枪,把枪给我,别伤到你自己……” 就在这时—— 这间牢房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砰砰敲响了! 第290章 赌她能不能全身而退 敲门的人是季燊的两名属下。 那名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红发男人。 以及那位一点就燃的黑色“炮仗”。 室内。 霍绾依旧将枪口牢牢对准着季燊的脑袋。 随着敲门声愈发变得暴起起来,外面的人似乎随时都有破门而入的可能,霍绾的耐心逐渐褪去,用眼神示意季燊,这种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见他不为所动,霍绾挑了下眉梢,随后抵开了手枪上的保险装置。 见状,男人终于迈出了迟缓的步伐,蹙着眉,绷着一张脸朝着门缝问了句: “怎么,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门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门口那两抹人高马大的身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又再度紧张了起来。 红发男人面色凝重,恭敬地回道: “有人潜入了这里,我们已经在加紧排查了,您没事就好。” 室内的气氛宛若绷在弦上的弩箭,无法预知的危险悬在了一线。 季燊没有沉默很久,看上去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音色腔调如常: “就只来了一个人吗?” 说着,他看向了床边,这句话像是在询问门口的男人,又像是在问床边的霍绾。 “应该……” 意识到自己不该给出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门口的红发男人即刻蹙起了眉,低下了头,重新答道: “监控里只出现了一道可疑人影。” 得到这个回答后,季燊的眸光微微一暗,菲薄的唇划开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弧度。 他凝望着霍绾的眼神…… 意味颇深。 这副表情好像在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她现在不过是在做无用功,徒劳挣扎罢了。 “去查,今晚就算掘地三尺,也务必把人找出来。” 这话明明是对着门口的属下说的,可他的目光却一刻未曾从霍绾的脸上移开过,眼神里充斥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霍绾隐隐扣紧了扳机,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是。”门外很快传来了一声应答。 几秒后,显然门口的人还未离开。 “那您这里……安全起见,还是加派些人手过来吧。” 霍绾举枪举得手臂都酸了,听到这句话,警觉性瞬间再度拉满,再度朝着门框边的男人递去了一记威胁意味极深的眼神,示意他赶紧回答搪塞这个问题。 可室内又是一阵沉默,季燊没有立刻做出回应,只是行为颇深地看着她。 霍绾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 门外的人也发现了这扇门后不寻常的沉默! 红发男人与黑发男人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后撤了半步。 只见他们侧过了身,接着就是一个加速冲撞,“哐——”地撞破了这扇本就锈迹斑斑的铁门。 随着这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轰然倒塌,室内的景象也清晰地呈现在了他们二人的眼前。 连扇窗户都没有的十平米的小房间内,床边,只见那高大英挺的男人浑身僵硬像个石雕一样矗立在了原地,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一名身形高挑纤娆,脸色却格外苍白的长发女人。 任谁都能看出这气氛的不对、这场景的诡异,只要视野稍稍一个偏转,就能清楚地看见女人手里那只正抵在男人后腰上的漆黑枪口。 这一幕实在是冲击,才刚从惯性中缓过来的红发男人来不及多想,直接掏出了腰间的配枪对准了霍绾的脑门。 至于那名与门板一同坍塌陷落在地的黑发男人,他也同样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配枪,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隐隐一动。 然而,被霍绾挟持了的季燊却率先开了口,下达了命令: “把枪放下。” 很明显,他这是在命令眼前的这两个属下,让他们放下瞄准霍绾的枪口。 “您……”黑发男人皱起了眉,无法认同,但也不敢直言。 他没有立即遵从季燊的指令,依旧将枪口对准着霍绾的额心。 季燊看着他的眼神里只有不耐烦,又沉声重复了一遍: “我说了,放下。” “是……” 黑发男人这才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枪支,一双燃着火光的瞳眸紧锁着霍绾的身影,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季燊巍然不动,余光瞥向后方那抹苍白的倩影,话里有话: “你真的以为,挟持了我,就能离开这里了吗?” 这座工厂里全是他的人,每个人身上都配备了武器,所以就算他被挟持着又怎么样? 除非霍绾长了对翅膀,否则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逃出生天。 霍绾不以为意,压根没把他的警告听进去,弯起了唇角: “我总得试一试,才能知道呢……” 突然间,外面地动山摇,似乎连路面都在震颤晃动。 荒凉安静的夜里栖鸦躁动,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嘶鸣,振开翅膀飞离了树梢,盘旋在凄凉的月色中。 有人来了。 一辆辆隶属于帝国武装局的黑色装甲越野车闯进了视野,呼啸着扬起了一片飞沙尘灰,长亮着的探照大灯像是野兽的瞳孔,将这座从外观上看起来早就废弃的化工厂团团包围住。 同一时间,季燊感应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特属于女人那千丝万缕的幽香沁入他的鼻尖,那惑人心弦的温软嗓音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二少爷,现在呢?不如我们来赌一赌,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 第291章 姐姐,绾绾,小心 季燊从恍惚中反应过来,迸发出咬牙切齿的刺耳冷笑: “你果然在拖延时间,可你总不至于认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吧?” 接着,在霍绾晃过诧异微光的眼神注视下,身前的男人毫不顾忌地转身面向了她,全然不惧她手中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上,随时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接着,他更加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抓握住了她的手腕,而他的另一只空置着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酷似远程操控的黑色按钮装置。 接下来,从男人那锋薄的唇中吐露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可以算得上平静,没有半点起伏波澜,可这话里的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既然今晚我注定得不到你,霍绾,那我们……就到地府做一对怨侣吧。” 霍绾的心脏莫名咯噔了一下,斟酌着他这句话的意思,目光紧锁着他手里的遥控器: “这是什么?” 没想到,不过只是一句简短的询问,却使得季燊朝她露出阔别许久的和煦笑容。 这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位华都的天之骄子,众星捧月,风华万千。 他就这样看着她,眼眶周边渐渐布上了一层薄红,像是挣扎了许久才最终下定了决心,感慨道: “既然我们今生不能做夫妻,那就来世再续前缘,至少还有这么多人为我们陪葬,黄泉路上不会太孤单。” 霍绾可以说是怔住了,脸上的表情里只有三分相信,更多的是怀疑和试探。 她不相信季燊会甘愿就这样放弃他的性命。 因为在她的认知中,不可能会有人这么傻,但疯子倒是有几分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现如今的季燊算是一个。 见她露出这副神情,男人自嘲地扯开了唇角,低笑: “这座工厂在被荒废前是一个烟花厂,后来被别有用心的人租下研制土火药,也就是——自制炸弹。无论你信不信,现在有成吨的废弃炸弹就埋在我们的脚下,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不仅这座工厂会被夷为平地,方圆一公里也不会有任何活口幸免。” 此话一出,不仅是霍绾,就连门口的两道身影也彻底石化僵硬住了。 看来就连季燊的两个心腹部下也不知道这座工厂下面埋藏了那么多土火药,霍绾对此更加怀疑了,可他言之凿凿,她仍是免不了有些动摇。 她又不是疯子,怎么可能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颇为忌惮地盯着他手里的遥控器: “你的仇还没报,季家现如今就只有你一个能撑得起门楣的人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甘心就这样赴死吗?” 她的语气足够温和,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引爆炸弹,让所有人都葬身在这个荒郊野岭? 季燊仍是偏执地盯着霍绾的脸,眼神空洞黑暗,喃喃自语,无法纾解心中的死结: “……可你今晚走了,就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了。”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只怕这是最后一次和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 今晚能抓到霍绾,天时地利人和全占尽了,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以霍绾的警戒和手段,想要在抓住她,简直难如登天。 以她的手段,她必定会先下手为强,置他于死地,那他不如今晚一不做二不休,让所有人都为他们陪葬! 想到这里,男人那双渐渐恢复原先焦点的双眸在此刻重新暗了下去。 霍绾的注意力从季燊掏出炸药遥控器的那一刻就未曾离开过他攥着这枚遥控器的那只手。 季燊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禁锢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施力,恨不得将她的手腕碾碎。 “说,你愿意跟我走,只要你答应我,今晚我对你许下的那些承诺绝不改变!” 眼下,霍绾无法判断季燊所说的这座废弃工厂地底下藏有炸弹的情况到底是真是假,只能先尽量安抚他的情绪。 她硬着头皮道:“好……我答应你,你先冷静一点。” 闻言,季燊的脸色柔和了不少,没有继续发作,目光却落在了霍绾另一只手里持着的枪械上,像是在询问她为何还不放下这把手枪。 霍绾只能渐渐放下了枪,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指,试图缓和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 最终,“哐当”一声,她手里的枪坠落在了地面上。 季燊大喜,一脚将这只手枪踢到了墙角,紧紧抓握着霍绾的手腕,顺势不容拒绝地牵引着她动身: “跟我走,这里有条通往后山的密道。” 霍绾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用尽力气与他抗争: “等等,你是不是也该展现出你的诚意?倘若你半路上不小心碰到了炸药的引爆开关,今晚我岂不是……” 对于这个问题,季燊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默默按下了某个按钮,一层防误触的透明外壳从左至右覆盖了上去,很明显,这是个防误触装置。 而他望着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执拗的疯狂,脸上的神情已经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没想到…… 就在这时,一道悄无声息的黑影宛若鬼魅般地出现在了门口! 一只过分冷白的大手从身后掐握住了那名红发男人的脖颈,接着,寒光一闪。 “嘶啦”一声。 季燊察觉到了这微弱的动静,即刻转身侧目望去—— 这一霎,他的瞳孔倏然扩张到了极致,红血丝瞬间爬满了整个眼球! 门口,不过顷刻之间,不久前还在恭敬回应季燊命令的红发男人,就这样在他们的眼前被人从身后割破了喉咙! 红发男人白皙的脖颈上先是绽出了一条细线,渗出了点点猩红,下一秒却像是喷泉漏斗一样,尽数喷涌了出来,溅起了一片血色浪花。 接着,只见那只冷白的大手松开了他的脖颈,像是丢垃圾一样随性朝反方向一推。 那上一秒还活生生的红发男人…… 这一刻就像是纸片人一样,轻飘飘地坠落在了地面上,还来不及发出恐惧的嘶鸣就悄然失去了所有生息! 还未来得及看清门口那抹鬼魅般的身影到底是谁,没给季燊任何反应时间,在他转身看向门口的那一刻,霍绾眼疾手快,雷厉风行,在他毫无防备之际猛地反制住了他的手臂! 她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水果刀,诡异的寒光伴随着凛冽肃杀的刀风一闪而过,利落狠绝地刺向他的后颈! 但房间里的那名脾气暴躁的黑发男人反应了过来,在霍绾向出手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对她发起了进攻! 一记刚猛至极的横臂冲拳不仅接下了霍绾的那一刀,甚至在如此极限的时间里反应了过来,不顾血涌如注的手臂对她进行了反击! 霍绾只觉得眼前闪过了一道黑影,接着整个人被带进了一个充满了血腥味的冰冷怀抱。 “姐姐,小心。” 可还未稳住身形,前方又是一记迎面而来的肃杀刀气! 为了避开这一刀,她被一记迅猛的推力甩向了门口,踉跄着就要跌倒。 而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身后接住了她! “绾绾……” 第292章 姐姐,我回来了,我带你走 霍绾未曾反应过来,视野还处于一片摇颤,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就已经将她牢牢锁在了怀中。 少年宽阔的臂膀遮挡住了她的视野,可她的注意力却未曾投放在他的身上。 厉濯羽拥着怀中的毫无血色的女人,除去手臂冰凉,她的身体更是僵硬紧绷。 “是我来晚了……” 他下意识地将霍绾拥得更紧了,望着屋内的眼神冷得骇人,杀戮的寒光倏然乍现。 不过短短一分钟,那狭小的房间内已经躺着了两具尸体。 季燊的两名手下皆已毙命,死状惨烈,他们二人被渡鸦用锋利的匕首割开了喉咙,浓稠的血水顺着水泥地板蜿蜒流淌,腥味滔天。 近处,季燊已经被逼至了墙角。 而那已经杀红了眼的黑发红瞳少年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 尽管他自己的手腕上还缠绕着一圈圈绷带,伤口再度崩裂,渗出了大片鲜红的液体,可他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握着手中的匕首,步步将季燊堵在了那狭小的角落里。 意识到渡鸦打算以同样残忍的方式了结季燊的性命,霍绾扶着厉濯羽的手臂勉强探出了半个身子,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即刻唤出了声: “池越,住手!” 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萦绕回荡的熟悉女音唤回了渡鸦的意识,已经失去了焦距的绯红瞳仁隐隐一晃,隐约有光点浮现。 “姐姐……二小姐……”他下意识地呢喃,手里还在不断渗血的刀刃微微一动。 可厉濯羽却无法忍受季燊犯下了这样不可饶恕的罪行还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隐隐松开了环在霍绾腰际的那只手臂,探向了自己的口袋,摸到了那把银色手枪。 霍绾在这时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尽管气若游丝,可还是强撑着提醒道: “武装局的人就在楼下,你身份特殊,不能亲自动手,在这里除掉他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帝国武装局是什么概念? 这个机构明面上维护着帝国的长治久安,可实际上隶属于帝国皇室,是皇室的私人武装。 上至皇权贵胄,下至公民百姓,武装局皆有对其行使监察视察的权力。 厉濯羽刚继任吉尔赛特家族的爵位不久,本就招来了无数反对之声,倘若现在被武装局的人撞破了他亲自开枪射杀了一个普通人,势必会招致不小的麻烦。 其实早在霍绾在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上了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联系上了帝国武装局,她早就与武装局内部的人有联系,在车上与武装局的内部接线员共享了定位,哪怕后来她的信号被屏蔽,凭着武装局的本事,也能很快发现她的踪迹。 当然,就算武装局那边临时出了问题,她安插在帝都的那些暗线也已经在营救支援的路上了。 没想到…… 厉濯羽和渡鸦也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的下落! 厉濯羽的身份和手段就不用提了,他要找到她,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渡鸦为什么……?他不是在f国受了伤?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即便霍绾已经出声厉声制止了屋内的两个男人,可他们却没有因此平息心底眸底的愠火,反而因她的虚弱苍白涌现出了更多的杀意。 厉濯羽安抚性地单手将霍绾圈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已经举起了那把银色的手枪: “没关系,我当初就该斩草除根,现在就当做是弥补当初遗漏的失误。” 至于渡鸦,他沉默着,暂时没动手,只是因为霍绾开了口,可心中的杀意却没有就此消退,静候着时机。 他有把握在厉濯羽扣下扳机的前一秒一个飞刀刺穿季燊的脖颈。 或许起初季燊还真的有那么几分惊惧,死亡降临前夕,谁也不例外。 可现在,他看着厉濯羽和渡鸦的眼神里就只有同情和嘲笑。 他无所畏惧地对上厉濯羽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幽幽冷嗤道: “你们还真是可怜,你们不会认为她的心里真的有你们吧?” 说着,他缓缓抬起了手,直指霍绾的脸: “这样的女人要么是太冷血,只爱她自己,要么是心里早就已经有人了,我今日的下场,不过是你们的明日。” 说到最后,季燊沉沉阖上了眼,仿佛认了命,但还是心有不甘,又重新睁开眼看向霍绾,临死前牢牢记住这张令他因爱生恨的容颜。 “到底是曾经差点成为夫妻,在你的心里……就真的没有半点我的位置吗?” 霍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这眼神里没有半点同情与嘲讽,像是注视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最终,霍绾缓缓开口,季燊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她的回应。 可接下来的这句话,却明显是对厉濯羽和渡鸦说的,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留着他的命,我还有用。” 这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音节逐字逐句地粉碎了男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季燊自嘲地笑了,深深阖上了眼,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他想自-尽。”渡鸦先一步看出了他的意图,一个箭步上前掐住了他的脖颈。 接着反手一个转刀,用刀把撬开了季燊的嘴,制止了他咬-舌-自-尽的愚蠢想法。 门口,看完了这样一出大戏,早就已经抵达门口却一直待在走廊上迟迟没有进来的灰紫发色的男人总算出场了。 眼下明显不是什么轻松的氛围,他却面无表情地鼓了掌。 他身着武装局专属的黑衣红领制服,肩上的金章象征着他特有的殊荣。 霍绾这才惊觉到了什么,她猛地重新看向渡鸦。 在她把他派去f国的那段时间里,他曾找了一位代号“明日”的杀手全程暗中保护她。 可他却没说过…… 这位代号“明日”的杀手,竟然会是帝国武装局的人?! 看着这个阵仗,明日至少应该是什么领导阶级才对,怎么会甘愿‘屈尊降贵’做一个保镖? 对于地上的尸体与血迹,明日早就见怪不怪,与渡鸦无声的交换了个眼神后,甚至没有多看屋内的厉濯羽和霍绾一眼,就对着身后的部下们做出了一个“带走”的手势。 很快,季燊被铐走了,为了防止他再度自-尽,武装局的人不得不给他佩戴了个防咬器。 至于地上的那两具尸-体,则是被用担架抬走了。 简单处理完了现场,明日这才看向了厉濯羽。 是的,他只单单看向了厉濯羽一个人,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单纯的审视。 与此同时,渡鸦看向了厉濯羽怀里的霍绾。 “姐姐,我回来了,我带你走。” -- 明日是宁宁那本的配角,客串一下~ 他现在是武装局-局长-千殁勋的直系属下,顶头上司是大公爵-侯枭哈~ 第293章 只要她愿意,他会带她走,不计代价 他这话说的,像是完全无视了厉濯羽的存在。 而事实上,他的眼睛里的确只有霍绾一个人。 霍绾还未曾有所回应,身前的少年就已经兀自嗤笑出了声来: “呵……你?” 任谁都能听出厉濯羽这笑声里的讥诮讽刺,还有十成十的把握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可渡鸦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专注地凝望着霍绾,等待着她的答复。 倘若她说好,那他今晚无论如何也会带她走。 厉濯羽那双琉璃般的瞳眸里此刻浸染着湛湛的冷笑,“你拿什么带我的夫人走?” 他悄无声息地扶握住了霍绾的肩膀,喉咙间溢出更加低哑的笑意: “你的……性命吗?” 一句话,威胁了两个人。 是,他在威胁渡鸦,同时也在威胁霍绾。 倘若她真的选择了跟眼前这个男人走,那结果注定不会太好看。 霍绾半天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可她表情中和眼神里的犹豫迟疑就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见状,厉濯羽低低地笑了,是他发现的太晚了,从一开始他该警惕该注意的对象就错了。 无论是季燊,是霍斯洺,还是古珩,以及所有围在霍绾身边的男人,这些对她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至于多年前就丧生在往生岛的南时澈,一个逝去了那么多年的人,与其说是被霍绾藏在心里的人,倒不如说是一个执念。 执念罢了,随她去了,他的余生和一个执念较劲,那才是真的没意思。 可南池越,南时澈的亲弟弟,他可是个大活人!而且还是在霍绾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的存在! 光是这一点就让厉濯羽感到一种极强的威胁。 更别说,霍绾只是捕捉到了半点关于南池越身陷危机的风吹草动,就动刀动枪的失去了理智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 好,既然眼下南池越哪怕拖着一具残躯,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不自量力的前来送死,那他就成全他。 气氛已经焦灼到了如此地步,渡鸦的眼里却始终只有霍绾一人。 很多时候他都是少言寡语的沉默派,待在霍绾身边时也几乎没什么话可说,性格与外貌相符,尤其是那双绯红的瞳眸,像极了出行在夜间的血族,冷漠孤僻,只是静静地陪在霍绾身边,完成她的指令与吩咐。 可现在,他却迎上了她波动的目光,掷地有声地道: “只要你愿意,我带你走。” 厉濯羽有足够的把握让他们两个今晚都走不出去这座工厂。 可渡鸦也百分百确定,只要霍绾开口,让他带她离开,他今晚就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将她送走,哪怕不计任何代价。 霍绾真是头痛。 是,她的确要离开,可眼下不行。 再这样下去,厉濯羽说不定会当着武装局的面当场动手。 至于渡鸦,她很轻易就看出了他受了伤,更别说厉濯羽了,他好不容易从f国回来,今晚是真的想把命都搭在这里吗? 她得想办法稳住眼前这两个人,要不然干脆装晕算了? 厉濯羽沉下了所有的气息,像是在深呼吸,太阳穴两侧的青筋狰狞浮现。 哪怕武装局的人就在这里,但倘若南池越再多挑衅一句,用那种觊觎的眼神再多看霍绾一眼,他恐怕无法保证自己会真的不去对他动手。 可下一秒,他无意间瞥到了怀中女人那苍白如纸的面色,戾气横生的眉眼瞬间一凝,不由分说地将她横抱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拦下他的却是门口那些身着黑红制服的高大干员。 很明显,这些是武装局的人。 见状,走廊上的另一波隶属于吉尔赛特家族的黑衣死士也纷纷举起了枪,双方陷入了紧张无声的对峙。 厉濯羽抱着怀中女人冰凉的娇-躯,本就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神宛若一潭幽渊,整个人看上去都散发着阴恻的寒意,被浓稠的雾霾笼罩着。 “我原本不打算动手,但你们多拖延一分钟,我的夫人就被伤痛折磨多一分钟。还是说,你们武装局什么时候开始插手过问别人的家务事了?” 回应厉濯羽的是一道格外沉稳的脚步声。 灰紫发色的男人步步朝着他的背影逼近: “公爵阁下误会了,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要带霍小姐回去配合这起绑架案的调查,录一份口供。” “至于阁下所谓的家务事,霍小姐最终会选择二位中的谁……这是私人恩怨,武装局不会插手过问。” “但是,脱下了这身制服后,我和武装局无关,也不会动用任何武装局的人手力量,只是个受了朋友之托暂时保护霍小姐人身安全的普通人而已。” 明日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倘若霍绾不愿意跟厉濯羽回去,同意和渡鸦离开这里,那他不介意以朋友的身份助他们一臂之力。 武装局的现任总长-千殁勋,是曾经位列杀手排行榜第一的“白金”。 而“明日”,千殁勋的副手,武装局的现任副司,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真名,却对这个代号如雷贯耳。 因为他和渡鸦一样,是从往生岛那个杀人窟里出来的杀戮机器,和渡鸦这个没有被销毁的‘失败品’不同的是,他是那场毫无人性的实验背后的成功杰作之一。 在他眼中,今晚三个男人争夺一个女人,试图成为她最终归属的这件事,只是一场闹剧。 “霍小姐,依我看,无论是公爵阁下,还是渡鸦这个对你来说只有利用价值的可怜工具,你也该做个选择了。” 第294章 他对这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不感兴趣 当然,明日还不忘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不然……只怕以后,类似今晚这样的事情,会再度发生。” 类似今晚这样的事情,例如被某个痴恋她却爱而不得的男人绑架,绑到这样的荒山野岭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是—— 他的话才刚说到这里,一记穿膛的凛冽疾风就贴着他的面颊掠过,骤然打断了他的发言。 “锃——”一声。 原先待在渡鸦手中的那把银白匕首蹭过了明日的面颊,精准地嵌入进了墙壁里。 倘若他投掷出这把飞刀的角度再刁钻那么一毫一厘,这把刀命中的就不是那面墙,而是明日本人了。 明日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那把已经牢牢嵌在了墙壁里的匕首,又回头看了眼渡鸦,眼神里透着几分轻蔑的鄙夷。 啧,他就不该多管这个闲事。 不过眼下他的确是公事公办,按照武装局的规章制度做事。 至于渡鸦手里的那把刀,该丢向是正抱着他心心念念的‘姐姐’的那个男人,真有本事就去捅厉濯羽,而不是他。 厉濯羽看着眼前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武装局的人仍是与他的人紧张对峙着,不禁冷笑: “看来,你们武装局这是打算插手到底了?” 对此,明日单单对着霍绾幽幽回应道: “霍小姐,是你主动联系我们武装局报了案,还请你配合我们武装局的调查工作。” 话落,他的目光才落在了厉濯羽的背影上: “我们武装局的医疗水平不比中心医院的差,所以公爵阁下大可放心,霍小姐在我们那里同样能得到妥善的治疗。” 话已至此,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眼下谈判是没有用了,只能上强硬的手段了。 霍绾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一个让所有人都退一步的台阶。 什么选择不选择的,今晚无论她选择哪一方,另一方估计都会因失控而做出什么不计代价的事情来。 被带回武装局,反而是一个折中的好办法,至少不用再受谁的软禁了。 她的声音很虚弱,脸色更是苍白,应了明日的要求: “没错,是我主动报的案,自然是要跟你们回武装局,积极协助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自嘲的哂笑。 如此冠冕堂皇,厉濯羽怎么看不出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就这么想从他身边逃离吗? 明日对他们这错综复杂的几角关系并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公事公办,赶紧收队把人带回去完成剩下的调查工作。 于是,他乘胜追击地补充了一句:“公爵阁下,您应该也听到了,这是霍小姐的意思。” 这已经是明日今晚不知道第几次称呼霍绾为‘霍小姐’,而不是‘公爵夫人’了。 厉濯羽本就对他多管闲事而感到不满,眉眼间虽然看不出什么怒意,但眼神里却是森冷的寒意: “整个帝都都知道我和华都霍家的二小姐喜结连理,难道副总长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明日盯着厉濯羽的背影,宛若人偶般的深寂瞳眸里没有半点情绪,如实回答: “抱歉,来之前,我并未在帝国婚姻关系登记档案里发现您和霍小姐的婚姻注册关系。” 厉濯羽和霍绾是在华都注册了婚姻关系,而且他当时在华都登记结婚用的是厉家小少爷的身份,而不是凯撒公爵这个身份,自然在帝国这边查不到他和霍绾的婚姻登记关系。 明日只是实话实说,但显然他这轻飘飘的一句事不关己的发言着实点燃了空气中的无名硝烟。 就连霍绾都感觉到了一丝心悸,明日却像是全然察觉不到眼前马上就要崩裂的紧张气氛一样,自顾自地抬手向门口的属下们进行了避让示意。 “几位,请吧。” 几位,涵盖了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 * 一个小时后。 武装局的医疗室。 女护士为霍绾的伤口进行了清创和包扎处理,这期间虽然霍绾咬着唇一声不吭,但手里攥着的床单几乎被拧成了一团死结。 层层包扎完霍绾后腰上的疮口,护士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霍小姐,短时间内您是不能进行任何剧烈活动了,不然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当然,我的建议是,您最好入院进行观察治疗,最好能休息至少一个月。” “我知道了,辛苦了。” 霍绾淡笑,如释重负般地从床头柜上抽取了几张纸巾,擦去了鬓角的冷汗。 对于霍绾的客套,护士知道她并没有把她的嘱咐放在心上,也只能轻轻摇头: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后续想要完全康复,还需要您遵从医嘱。” 护士离开后,那抹扎眼的黑红制服又出现在了霍绾的眼前。 门板一关一合,有着一头灰紫色丝发的男人迈着沉静无声的步调走了进来。 冷白刺眼的灯光下,男人那张近乎精灵般的俊美面庞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冷若冰霜。 因为常年只在黑夜里活动,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皙,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那白皙脖颈上的蓝紫色血管脉络。 霍绾打量着眼前拿着工作记录本朝着她步步走来的颀长身影,眉梢轻挑: “前段时间能有幸让帝国武装局的副总长担任我的临时保镖,还真是受宠若惊。” 明日不为所动,在霍绾正对面的病床上坐下,冷漠地翻开了手里的记录板。 他左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支钢笔,在记录本上签着字,头也不抬地表示: “受人之托而已,霍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受人之托,这个‘人’自然指的是渡鸦,南池越。 霍绾早就清楚眼前的男人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所以干脆也不继续兜圈子了,直接抛出了现如今最想知道的问题: “池越……渡鸦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受的伤严重吗?” 明日的惯用手是左手,签完了一页纸,用右手翻开了另一页,依旧没有抬头: “那家伙怎么样,霍小姐难道不打算亲自去看看,而是选择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了解的情况吗?” 闻言,霍绾默默收紧了手指,“我能看出他这次伤势不轻。” “还好吧,命悬一线,离咽气只差一点。” 第295章 绾绾,很晚了,该回家了 这明明该是玩笑话,可被明日用这种过于严肃的语气说出来,事情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他不像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霍绾想要单独见渡鸦一面,可事情显然不会那么容易。 她又问:“厉濯羽……凯撒呢?他人在外面吗?” 寥寥几句间,明日签完了这本工作手册,抬起了头。 他注视着霍绾的眼神平淡到堪称冷漠: “恕我直言,霍小姐眼下最关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是凯撒公爵,还是南池越?” 末了,他又修改了一下措辞,主动道了歉: “抱歉,是我逾矩了,但作为南池越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不得不提醒霍小姐你一句,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把他当做是一个工具,那以后也最好如此。” 霍绾没有反驳,沉默了片刻,唇畔忽地泛出一弯寡淡的弧度: “作为一个旁观者,你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在你眼中,池越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工具吗?” 倘若明日是这么认为的,那渡鸦或许也会和他有相同的感受。 也就是说,难道渡鸦和明日一样,认为她从始至终都只是把他当做是一个工具、一把趁手的‘刀’吗? 其实这么多年来,除去早就身陨、只活在她记忆中的南时澈,对霍绾来说,渡鸦才是那个真正能称得上家人的人。 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做是属下,更不可能把他当做是一个工具,而是早就把他视为了家人。 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因为‘家人’这个词,代表着软肋。 她不能有软肋,从前不该有,以后更不会有。 明日偏偏是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尤其是不会照顾当事人的情绪。 当然,他并不是察觉不到气氛的不对,而是单纯的不屑于去顾及对方的情绪,无论悲伤还是喜悦,都与他无关。 面对霍绾,他的话锋还是那般尖锐,不加任何修饰的道出了残忍的现实: “能够从往生岛里侥幸存活下来的人,早就已经没了血肉和感情,就算南池越不是霍小姐你手里的一把刀,那么他最终也会成为其他人手里的刀。” “只不过相较于静候着被其他人选走,他主动选择了你,虽然我不看好他的选择,但我不会出手制止,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他也只是做了他的选择罢了。” 这一次,霍绾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张了张唇: “……我明白了,多谢了。” 明日盯着她的脸,像是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向自己道谢: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霍小姐。” 霍绾敛着长睫思考了许久,恍若与世隔绝,又过了一会儿,出乎意料地冒出一句: “你觉得……如果我放他离开,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如果她让渡鸦离开,情况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云里雾里,可明日却读懂了霍绾的意思。 他感到莫名其妙,“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就连霍绾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破天荒的对着一个陌生人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没有把池越当成是一个工具,更不愿让他一次次因我而身陷囹圄,把他留在身边,我的本意是想保护他,不想让当年的一桩悲剧重新上演。可我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他一次次保护我。今晚你所说的话点醒了我,我的确不该放任他继续这样下去……” “霍小姐,你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明日淡声打断了她,深戾的瞳眸宛若一潭秋水。 “我说了,是他选择了你。” 听到这里,霍绾重新抬起了脸,散落在肩侧的凌乱长发配上那惊讶过后的怔愣,令她看起来有那么几分茫然恍惚。 眼前的男人还是那般冷淡,以一副局外人的姿态提醒道: “你不必感到有负担,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更何况,你的负担,也从来都是他的负担。” …… 差不多快做完笔录,已经是凌晨一点。 后续原本还有其他需要配合的地方,但考虑到霍绾的伤势和身体情况,余下的事项不得不推迟到明天,为此明日命人腾出了一间休息室供她过夜。 把霍绾留在武装局? 显然,厉濯羽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这里变数实在太多,说不定她下一秒就会凭空消失不见。 尽管明日这位武装局副总长在这里可谓是一人之下,到头来还不是要听从皇室那位大公爵的吩咐? 半夜,临时收到了大公爵那边传来的指令,哪怕明日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也不得不由着吉尔赛特家族的人踏进了武装局的地下羁押收容所,带走了被关押着的季燊。 接着,治疗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得到了屋内的允许,率先推开门闯入霍绾视野的是一名身着黑红制服的武装局工作人员。 这名侍从脸上的神情不太明朗。 他阔步走了进来,在正亲自给霍绾做着笔录的紫发男人的身侧低语几句后…… 接着,明日的脸色跟着微微变了变,但也没太大反应,随手合上了手里的记录本。 霍绾意识到了什么,同时察觉到了门口的细微动静,果然,下一秒—— 那道熟悉的阴鸷身影赫然闯进了她的视野。 “时间不早了,明天再过来继续配合副总长的工作。” 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命令,而不是平日里征询意见的语气。 自带磅礴气场的黑发少年步步走来,明明是极为惊艳的一张脸,可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森冷阴恻。 霍绾先是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然后才注意到了厉濯羽的衣角、袖口上都沾带了些许血迹。 但他分明是毫发无损的,显然,这些血迹并不是出自他本人,所以…… 他到底做了什么?从哪沾染到了这些血渍?身上染着的又是谁的血? 霍绾微微蹙眉,正欲开口,却被先一步打断了。 “绾绾,很晚了,该回家了。” -- 虽然迟到了,但是,中秋节快乐哈~ 第296章 她逃了婚,迟到的新婚礼物 这一次,就连明日也没有什么办法。 在大公爵传来命令之前,他还可以以武装局副总长的身份把霍绾“强行”留在武装局过夜,可现在…… 大公爵下令放人,他就没有再继续阻止的理由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霍绾也渐渐摸透了厉濯羽的性子,也知道他能忍到现在仍是耐着性子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不能再继续激怒他了。 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了明日,“副总长,我想和我先生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 闻言,明日抄起了工作记录本,默默起身,“二位请便。” 说完,他便带着属下离开了,没有任何拖延逗留。 医务室的门刚被从外面带上,霍绾脸上的表情就迅速冷却了下来,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外人无法从来发现不了的疲惫。 只是,随着那阵脚步声的逼近,她原本刚放松下来的肩膀又重新绷起。 她抬起了脸,盯着头顶那片阴影,满目冷淡: “你知道的,既然出来了,我就不会再回去了。” 厉濯羽却像是没有接收到这句话一样,踱步来到了床边,没有急着进一步。 他的嗓音还算温和:“我问过了医生,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都不能再有任何剧烈活动,更不能长途远游,需要好好静养。” 听到这里,霍绾的脸上多出了一抹凉薄寡淡的笑容: “那伤好了以后呢?你打算继续软禁我,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更久?”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被握住,被攥在了少年冰凉的掌心里。 他言辞恳切,目光更是真诚专注,给人一种纯良温和的错觉: “如果你不再打算逃跑,答应我的条件,一年中至少一个季度的时间留在帝都,陪在我身边,我又怎么会忍心看着你整天强颜欢笑?” 霍绾歪着头,轻笑了声,直白地盯着他:“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好像你很心疼一样?” 心疼? 呵…… 倘若他真是看不得她整日强颜欢笑,又怎么会日复一日的把她“锁”在那栋别墅里? 厉濯羽的语调始终温和,倘若不对上他的眼睛,是无法察觉到他此刻的真实情绪的。 他握着霍绾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依旧是那般温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霍绾本就虚弱的面色更加苍白惨淡: “绾绾,我知道,你没有提前和我商量,不惜以你自己为饵引出季燊,是因为你还是无法完全信任我。至于你下一步又准备做什么,或许其他人察觉不到勘破不了你的心思,但我想……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你在等人,而你等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季燊,季燊不过是中途的一个小插曲,我说的对吗?” 他低眸深深注视着被笼罩在自己身下的女人,看着她一点点地咬紧了那失了血色的唇,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致命的事实: “我知道你在等谁,可是,你就没想过……倘若你等不到了呢?” 霍绾微微怔了怔,反应过来以后一点点地从他的指缝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指,轻笑: “等人?依你所见,你觉得我在等谁?” 回应她的是一道几乎没有任何延时的冷淡应答—— “霍成寅。” 这个名字从厉濯羽的嘴里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同时也让霍绾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显然,被他说中了。 除去在等在幕后操控一切的季燊与霍斯洺浮出水面,她还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霍老太爷本人。 旁人或许不知晓,但毕竟观察了她这么多年,厉濯羽多多少少能猜到。 霍绾之所以看似放弃了一切,高调的现身于帝都,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从那个睚眦必报、手段狠厉的霍家二小姐沦落到被赶出霍家、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其实在逼霍成寅,霍老太爷。 她在逼霍老太爷低头,逼他把手里最后的底牌交给她。 眼下老爷子也醒过来了,虽然明面上是被霍斯洺控制住了,可他那样精明了一世的人,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个后手?只要他想,就一定有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联络上霍绾。 霍老爷子当然是把硬骨头,让他对一个晚辈,还是他曾经丝毫没有放在眼里、只当做是一块磨刀石的私生女低头,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可是,现如今事态早就不一样了,眼下已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除非老爷子甘愿看着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被霍斯洺和沈婉容这对欺上瞒下的心术不正母子窃取,让霍家完完全全落入两个外人的手里。 老爷子能甘心吗?甘心霍家变成这样?甘心他大半辈子的努力付诸东流? 既然不甘心,既然还有一口气在,他就总会有办法联系上霍绾的。 因为她毫无疑问是现如今是唯一的破局人,也是老爷子心中最后的“希望”。 所以,她在等,在等老爷子求助她,等他霍成寅弯下他那大半辈子都未曾弯下过的脊背。 等他向她乞求,乞求她能把霍家从霍斯洺沈婉容这对母子手中夺回来。 既然在她愿意争的时候,老爷子处处压制,不愿把她应得的那部分给她。 那她就等着他来求她。 只是没想到,这一点也被厉濯羽提前预料到了。 霍绾不得不重新打量起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终缓缓撤回了目光,垂眸哂笑: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这里,那后面的事情也提前预料到了吗,在你的最终预测中,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我吗,霍斯洺?还是……你?” 而厉濯羽在此刻抚上了她的面颊,抬起了她的脸,让她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 “绾绾,你在等霍成寅不得不向你妥协,等他向你乞求,求你回去力挽狂澜,可你有没有想过……” 他的声音很轻,到最后甚至无法被捕捉到,霍绾还是看着他的唇形辨别出了他想表达的内容。 “倘若,你等不到呢?” 倘若霍成寅不愿意低头,为了那可怜的自尊不愿意向霍绾这个他瞧不上的“私-生-女”妥协。 又或者他此时此刻正迫切地想要联系霍绾,但却碍于被霍斯洺牢牢监视,没有半点门路与办法。 那么,又该怎么办呢? 霍绾就这样静静盯着厉濯羽看了几秒,最后竟兀自轻笑出了声: “还能怎么办,那就算了呀,都是还未发生的事情,等不到,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 厉濯羽的回应同样是那般不假思索,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地打断了她。 霍绾微微措愣,还未反应过来,就又听见他在她耳边郑重地许下了承诺。 “你还有我,绾绾。” 霍绾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束,心情堪称复杂,有震惊,有诧异,还有某种触动。 这种情境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暂时性的丧失了言语的能力,血液都仿佛不流通了。 室内很安静,所以她清清楚楚听见了从少年那锋薄的唇中吐露出来的每一个字。 “季家破产后,你、霍成寅还有霍斯洺分别购入了大量季家的股份,可那些只是被我先一步收购后放出到市场中的剩余。至于季家的核心产业,能源,地产,金融,都在我手里,而这些……” 他轻柔小心地拨开了她脸颊一侧的凌乱碎发,眸光深邃专注: “是我原本在订婚宴那晚就打算送给你的……新婚礼物,只是你……” 逃了婚。 第297章 她舍不得他,南池越,他说的对吗? 霍绾不仅逃了婚,销声匿迹了一周。 当她再度重新露面时,甚至身边已经有了古珩的陪伴,霍家二小姐逃婚后首次露面就现身帝都的消息,一连多日登上了话题头条,与古家二少爷的绯闻更是话题度不断,养活了各大八卦媒体。 说到这里,厉濯羽的眼神明显暗了下去。 一张英俊到足以拿去存放在展览馆里当标本的面庞,那双银色的瞳眸却丝毫不透光,被阴鸷的雾霾覆盖。 他细细端详着眼前女人恍惚的神情,冰凉的指腹在她嫣薄的唇上停留: “当然,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还不够,你想要更多,你想坐上霍成寅当年的位置,不是吗?” “所以呢?”霍绾选择反问,她并不否认这件事,只是…… 在她得知厉濯羽就是凯撒的那一刻,得知他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已经变了。 她不能轻易相信他,就像她不曾相信任何人一样。 想 见她失神,厉濯羽放低了嗓音,乘胜追击道: “答应我的条件,留在我身边,从此以后让南池越离你越远越好,我的要求就只有这么简单。” 这温柔的语气近乎低声下气,尤其是最后这句,甚至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而我向你承诺,绾绾,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室沉默。 久久的无声对峙中,厉濯羽无声地扯开了唇角,凉凉低笑,着实讽刺。 直到再也从他的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他才重新抬眸沉沉看向霍绾的脸。 “你不愿意?我没有让你一直留在帝都,更没有打算以后都这样囚着你,只是想要你的一个承诺。” 尽管已经尽最大努力压制心底的恼火,可那无名的妒火还是宛若火焰般不断灼烧着他的心脏,令他感到沸腾。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到最后甚至无意识地抓起了女人那软若无骨的手腕,逼视着她的脸,哑声质问: “你呢?是害怕再次过上那种被软禁的日子,还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舍不得的人?” 至于这个舍不得的人到底指的是谁,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说到这里,他一把抓紧了掌心里握着的莹白皓腕,维持着的冷静开始呈现出崩裂的趋势,满目讥诮,从牙关里溢出了几分冷笑: “你舍不得他,南池越,我说的对吗?” 霍绾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她这个时候怎么回答都是错误,都只会给渡鸦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沉默了太久,以至于到了不得不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终是蹙起了眉,透着疲倦的淡漠嗓音里添了几许无奈: “厉濯羽,让你感到不快的人是我,你能不能不要无缘无故迁怒其他人?池越他到底哪里碍到你了,为什么你总是要和他比较?对我来说,你们根本就……” 不一样。 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霍绾临到关头及时刹住了闸,将最后那几个字重新咽了回去。 厉濯羽却从她的唇形中解读出了她未能表达全的意思,心底的那簇火苗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掐握住了她的下颚,施加了力度: “不一样?你想说我压根无法去和他比较,还是说,他……” 霍绾听不下去了,越听心里越烦躁,沉声打断了他: “我答应过他,不会抛弃他,但绝不是出于你想象中的那种原因。” 她也答应了另一个人,南时澈。 她答应过南时澈,会替他照顾他唯一的亲弟弟。 可她好像非但没兑现这个承诺,反而成了渡鸦的保护对象。 而现在厉濯羽正在气头上,她说多错多,越解释反而会让他的心更加混乱复杂。 “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厉濯羽凉薄地笑了,吐字清晰深刻,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冷意仿佛冒着森白的寒气。 “霍绾,是你一次次用行为证明了,南池越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 霍绾紧绷着的喉咙瞬间堵住了,手指默默收紧,过了一会儿才低低道:“池越,他是我的家人。” 承认这件事并不难,只是…… 家人这个词,太重了,她不配,至少她对渡鸦来说,没有尽到家人应尽的责任。 “家人……”厉濯羽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喉咙里涌出不断的腥甜味,是血的气息。 家人…… 呵。 “是,你们的确亲如一家,他明明人才刚脱离危险期,一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命都不要的赶过来。而你……又什么时候像是现在这样为其他男人失去过理智?” 明明少年双银眸里燃着愠色的火焰,看着身下这张苍白到尽现病态的容颜,最终却又笑了出来,寒凉至极。 “你猜,我身上的血迹,是谁的?” 第298章 她不会抛下他 他身上的血渍是谁的? 这句话等于是表明了他身上的血迹属于其他人,而这个人是谁…… 霍绾的瞳孔微微扩张,无声地凝视着厉濯羽,想要从他脸上的表情里找出答案。 沉默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慌,尤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令人头皮发麻的不祥预感使得心跳声变得怦怦作响。 总不会是……池越的…… 厉濯羽将她那双绿色瞳眸中隐隐晃过的光影纳入眼底,空洞的心脏像是被灌进了冷风,勾唇嗤笑: “他就在隔壁。” 他? 池越? 闻言,霍绾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了那面空白的墙壁。 可还不出半秒,她的下颚就被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再度掐握住了,扳正了回来。 接着在她耳畔响起的是一道再也无法按捺忍受的低吼: “我还什么都没说,不过只是一个暗示,你就这么心疼……?” * 一墙之隔,另一间医疗室里。 冷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打在了少年血淋淋的手臂上。 床边,医护人员正拆解着渡鸦手臂上被血水染透了的绷带,为他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倚靠在墙边的紫发男人对这血腥的一幕视若无睹,百无聊赖地擦拭着手里的银色枪支,打发着时间。 抬眸间,他用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又默默撤回,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幽幽道: “看你刚刚还有能耐为她挡刀,估计是以后都不打算再要这只手臂了吧。” 病床前,渡鸦并没有理会这无趣的奚落,像个人偶一样,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没有得到任何预想中的反应与答复,明日又扫了他一眼,直言: “我看,你大概是要被抛弃了。” “如果我是你,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想想,离开她身边以后,都打算做些什么?” “是继续做个见不得光的杀手,还是换个新身份,加入武装局,从此有了正式的姓名,不用继续活在阴影中。” 对此,渡鸦仅仅只是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明日静默无声地看着他。 是不打算继续做杀手了,还是不愿意换个新身份?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在明日那探究般的目光注视下,渡鸦才又冒出一句: “她不会抛下我。” 这句话是平淡的陈述,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反倒是让人感觉莫名的坚定安心。 听了这话,明日眯起了眼睛,无声无息地嘲笑着他的自信,凉凉道: “你就这么笃定?理由呢,是因为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会为她这样不计生死的卖命了吗?” 渡鸦仍是平淡地答:“没有理由。” 哪怕医护人员正清理着他手臂上的狰狞疮口,喷上大片的碘酒,整只手臂都像是被烈火灼烧而过,他也未曾蹙一下眉头。 因为相信。 就只是单纯的相信。 仅此而已。 因为霍绾答应过他,也答应过南时澈,他们永远都不会抛弃对方。 只是,南时澈毁约了,在往生岛里丢了命,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既然如此,明日懒得再去多费口舌,扭头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倘若,你失算了呢?” 就算接触的不多,他也看得出来,霍绾并不是普通女人,哪怕在豪门林立的帝都,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存在。 像她那样的女人,身边绝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人。 怕是她在心里早就把身边每个人的价值都明码标了价,最后真要选择起来,直接按价衡量,利益至上。 这样一来,霍绾会怎么选择,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一个只能活在黑暗阴影中的、见不得光的杀手,要怎么和隔壁房间里的那位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大人媲比? 帝都之中早就传闻四起,吉尔赛特家族新继任的公爵喜怒无常,脾气古怪,时常阴晴不定的,极少露面就算了,刚一继任就铲除了家族里但凡对他持有过反对意见的长老,不仅如此,甚至喜欢拿活人去投喂他的宠物蛇。 偏偏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就连帝国皇帝都默许他这张狂的行事作风,甚至由着他毁了婚,娶了个华都的女人。 只是没想到…… 凯撒公爵娶回来的这个传闻中的华都千金,竟然会是华都霍家的二小姐。 更没想到的是,这位霍小姐还是被迫的。 可即便如此,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霍绾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她是华都霍家的人,招惹上了吉尔赛特家族这样的皇权贵胄,想要轻易抽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对于渡鸦,明日好言相劝,希望他能早点离开霍绾身边,在凯撒公爵盯上他、把他视为眼中钉之前,尽快找到下一条生路。 然而,渡鸦却回应冷淡:“没有这种可能。” 明日偏生要抬这个杠,挑眉:“我是说,如果。” 少年那双绯红的瞳眸移向了他,冰冷的视线像是无形的刃,浸着凄寒的凉意。 尽管渡鸦依旧选择了沉默,但这一次明日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答案。 还真是一个死脑筋。 明日冷笑着摇头,重新看向窗外那凄美的月色。 这家伙一次次霍绾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那么倘若他真的被抛弃了,和一具行尸走肉…… 又有什么分别? 霍绾对于他来说,早就已经超越了男女之情,是姐姐,是家人,更是不能分割的存在。 这样的情感,还不如是普通的男女之情。 尤其是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感情不止会让他手里的刀变钝,更是有了软肋。 他这是亲自交出了那把架在他脖颈上的刀。 …… 二十分钟后。 护士处理完了渡鸦手臂上的伤口,又进行了几句简单的叮嘱,直到他点了下头看似都听进去了,才不在明日的吩咐下离开了。 门很快的被关上,不漏一丝缝隙。 然而,甚至还没超过十秒,无论是墙边的紫发男人,还是病床上的渡鸦,两个人极其默契地在同一瞬间转过了侧脸,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们二人都非常默契的没有出声,凭借着常年累月的暗杀经验,很轻易的就辨别出了门外的细微动静。 有人来了,脚步很轻,应该是个女人。 墙边,明日扯了下唇角,看了眼病床上一身黑却缠着一身白绷带的可怜家伙,随后迈开了修长的腿,阔步朝着门边走去。 他伸出了长臂,在敲门声响起的前一刻直接拉开了这扇门。 走廊上的灯光很是明亮,将这扇门后的女人衬得更加苍白病态,少了几分冶艳的攻击性,反倒是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美感。 霍绾来了。 第299章 你还是要丢下我吗…… 霍绾的出现使得明日的眼神里晃过明显的诧异。 不过,他倒不是认为她有多冷血,哪怕自己的属下为她受了重伤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而是因为,凭着吉尔赛特家族那位公爵糟糕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放手,更不可能让她过来探视另一个男人。 就算是属下,就算是从来都只当做是弟弟看待,可毕竟…… 是个男人。 “霍小姐。” “副总长。” 两道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令对方倏然一顿。 短暂的语塞后,霍绾淡笑着开了口:“副总长,我想和池越单独待一会,请问这会儿方便吗?” 明日没有急着回答她能或者不能,冷淡的目光越过了她,看向她的身后以及更远的后方,却没有发现那道阴冷的身影。 厉濯羽不在。 真是稀奇。 默默撤回了视线,明日点了下头,没有和霍绾再多说什么,直接迈开长腿越过了她。 不过,他最终还是在即将擦肩而过之时在霍绾耳边落下了一句: “他这次伤得不轻。” 话落,霍绾只觉得有一阵凛冽的风刮过了她的脸颊,这风里掺着冰渣。 不过,她还未曾反应过来,眼前这道高大冷漠的身影就已经远去了,消失在了走廊上。 霍绾收回了视线,抬脚迈进了门槛,顺手带上了这扇门。 还没走到病床边,病床上的少年就已经抬眸看向了她,率先开了口: “我没关系,不用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霍绾脸上的淡笑逐渐收束,缓缓踱步到了床边。 “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我又不是白长了一双眼睛。” 闻言,渡鸦很快放下了卷到了手臂上方的袖口,又拢了拢外套领口,这盖住了缠绕在身上的纱布绷带。 接着,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霍绾在床边坐了下来,目光却落在了窗外。 空气里响起她绵长的叹息: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这次才会把你派到f国,只是没想到……这些天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闻言,渡鸦几乎不假思索地低头抱歉道:“是我让二小姐失望了。” 霍绾默默收紧了手指,可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淡声道: “池越,你有没有想过不再……” “没有。” 意料之中地被打断了发言,霍绾这才看向了他,也看见了他肩上缠着的白色绷带。 她的眸光微微一凝,又恍若未曾察觉般淡笑:“我连话都还没有说完。” 渡鸦低下了头,霍绾这才继续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 “往生岛已经彻底覆灭了,你不用再担心受到任何人的控制,当时我就想过,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你开始新的生活,只是这件事一直拖到了现在也没办到,我想也该提上日程了。你知道的,我的身边并不安全,我曾经答应过时澈要照顾你,所以……” “姐姐。” 霍绾又被打断了,她盯着少年俊美阴郁的面庞,对上他沉沉如渊的空洞视线。 只见他扯开了薄唇,那逐字逐句的质问砸向了她的心尖: “你不再需要我了,是这样吗?” 霍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索性避开了他的目光,默认了这种说法,自顾自道: “你这次伤得很重,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疗养院,就当做是去度一个长假好了。” 渡鸦沉默了良久,再度出声时,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你答应过他,会照顾我。” 霍绾点头,又顺势垂下了头:“可惜我没能做到,所以刚好趁着这个机会……” 闻言,少年那本就没有什么多余情绪的面庞上更加平静,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接着,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霍绾再度一僵。 “可你也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下我一个人。” 还是说,霍绾只记得和南时澈之间的约定? 霍绾愣了下,随后用笑声掩饰闪躲:“是吗,我有这样说过吗……?” 她这清淡的叹息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莫名的觉得很遥远,永远也无法触及。 渡鸦在这阵叹息声中垂下了头颅,那双绯红的瞳仁里被阴霾和空洞笼罩。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句:“我明白了。” 霍绾隐隐感到一阵不妙,但还是问出了口:“你明白什么了?” “因为我失去了价值,所以姐姐才会抛弃我。” 与其说是失去价值,不如说是跟厉濯羽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比起来,显得他毫无价值。 霍绾顿时哑口无言。 不是她无法反驳,而是……在外人面前就算了,原来在南池越的心中,她也一直都是这种“唯利是图”人吗……? 尽管唇角的笑弧已经快要再也维持不住,她还是在深吸一口气后露出了更加明艳凉薄的笑容。 “既然你心里已经都清楚明白了,那就听从我的安排,去疗养院里好好养伤吧。” “我会让人定期回访你康复治疗的情况,在你完全康复之前,暂时就先待在那里,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 说着,她款款起身,从容的步调未曾有丝毫的迟疑停顿,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她的步伐还是在下一秒顿住了。 因为后方传来了一声低哑的呼唤—— “姐姐。” “如果我能证明,我对你来说还有其他价值呢……?” 病床上的苍白少年费力地撑着身体下了病床,手臂上的伤口重新渗出了血水,渐渐染红了那醒目的白色绷带。 呈现在他脸上的情绪并不是失落,只是对视了一眼,那清冷孤寂的黑暗气息便缠了上来。 “你还是要……丢下我吗?” 第300章 万一夫人她又逃了怎么办? 霍绾觉得此刻的自己看起来一定糟糕透了。 身体僵硬着,连脚步也迈不动了。 可她还是没有转身,更没有回头,只是在门口短暂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扶着门把手踏出了门槛。 “砰”地一声,带上了这扇门。 这就是她的回答。 拒绝。 她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这没什么不对的…… 至少此时此刻她必须这样做,不然,怕是他无法活着离开帝都。 “绾绾。” 一声自角落而来的低唤拉回了霍绾的注意力。 他人还未至,那浓密的落影就已经笼罩住了她,过于沉郁的气息迫近地袭来。 厉濯羽看着左腕上的名表,脸上的表情是阴冷的不快,“你超时了两分钟。” 他只给了她十分钟的会面时间,现在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霍绾侧目瞥了他一眼,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冷声道: “我要你向我确保他的安全,直到他康复为止。” 就算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她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除了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南池越,除了他,还能有谁? 厉濯羽本就紧绷着的下颚线条更加生硬锐利了,像是咬了下后槽牙,才按耐住心底的躁郁答应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 “走吧。”霍绾没再看他,转身就要离开。 可她才刚迈出两步,那股强势到不容拒绝的气息就已经从身后覆压了过来。 少年那双修长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际,接着她整个人的身体就悬了空,被横抱了起来。 她才刚蹙起眉,打算问他又怎么了,就听见耳畔传来了一句: “医生说了,你暂时最好不要剧烈活动。” 她还未放松的眉头又重新蹙起,“只是走个路而已,难不成你打算让我这段时间一直坐轮椅?还是说,让我一直待在床上?” 厉濯羽耐着性子:“轮椅我会让人准备,至于你后面那半句,我看也未尝不可。” 霍绾:“……” 她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自然半点也笑不出来,既然他愿意白费这个力气,那就随他去了。 离开武装局,她被重新抱进了那辆黑色的宾利里。 驾驶位上,埃文大气不敢喘,只是偶尔小心翼翼地觑向后视镜,观察着后排座位上那两位主子的情况,生怕下一秒就招来所谓的无妄之灾。 他傍晚才被霍绾用枪指过,被她举枪威胁着逃走了,现如今这才不到十个小时,她就又被“抓”了回去,难免不保证会把心底里的火发泄在他们这些倒霉的下人身上…… 可霍绾脸上的表情却格外的平静,察觉不到一丝怒气,更别说怨恨了。 真是…… 奇怪。 还是说,她在酝酿着情绪……? 察觉到驾驶位上递来的目光,霍绾只是冷笑了下。 她随后抬手降下了车窗,吹着午夜车窗外源源不断涌来的冷风,公路上的霓虹色彩照映在了她那双猫眼般的幽暗绿瞳里。 如果现在有一根香烟就好了,可惜没有。 她懒懒阖上了眼,淡声问道: “季燊,你是用什么手段把他带走的?这应该不符合武装局的办事规章流程。” 身侧很快就传来了一道回应: “武装局背后的主人是卡洛斯大公爵,大公阁下的意思,就是武装局的至高指令。” 也就是说,为了能亲自处理季燊,厉濯羽专程拜托了那位大公阁下,也就是现任帝国小皇帝的亲叔叔? 霍绾仍是阖着眼,又问:“你把季燊转移到哪里去了?”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季燊现在到底是生是死,厉濯羽心下了然,也就直接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他还活着。因为你说了,让我留着他的性命,你暂时还用得上他。” 倘若不是霍绾的这句话,季燊现在毫无疑问已经是一具被丢在乱-葬-岗的冰凉尸体了。 听到这里,霍绾重新掀开了眼皮,侧过了脸,直白地点破:“你身上的血迹,是他的?” 厉濯羽没有否认,霍绾从他的表情和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看来的确如此。 罢了。 只要季燊目前还留着一口气就好。 后半段的回程路途中霍绾没有再出声,脑袋靠在车窗边,本意是闭目养神,可她最后这昏昏沉沉地样子像是已经陷入了梦乡。 纵然意识已经迷糊了,可感知还是在的。 所以当厉濯羽将她抱下车的那一刻,她还是困顿中费力地掀开了眼帘。 察觉到她惊醒了,少年的动作不禁更加温柔小心,直到将她抱回了二楼卧室的床上,拉上了窗帘,最后才无声无息地离开。 门外。 埃文面上严肃,实则内心焦虑不安。 现如今霍绾是被“带”回来了没错,可按照厉濯羽的性子,难免不会算旧账,霍绾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了,厉濯羽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可就在他刚要转身离开时,卧室的门却被再度打开了。 埃文身体一僵,半秒后反应过来立刻转过了身,奉上一脸谄媚的笑容: “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 厉濯羽径直越过了他,冷漠地丢下三个字,“回主宅。” 埃文怔了怔,瞥了一眼紧闭着的卧室门板后立刻跟上了厉濯羽的脚步,在他身后弱弱问道: “……那夫人她……?” 万一霍绾又跑了怎么办? “让洛里安过来,守在这里。” 这个熟悉的名字令埃文脚步一顿,又连忙追上。 “是,家主大人。” * 吉尔赛特家族,主宅。 午夜,天边的繁星闪烁,整座欧式庄园静寂无声。 老式烛台里的烛火在风声中摇曳着,穿过一列列罗马柱布局的长廊,来到后院的地下室门口,里面仿佛沉睡着什么古老的野兽。 在一记颇带暗示的眼神示意下,埃文奉命打开了地下室的门,持灯的侍从率先迈下了阶梯,照亮了漆黑的甬道。 那金尊玉贵的黑发少年这才迈开了长腿,在夜色中踏下了一级级阶梯。 充斥着血腥味的地下室里。 一条鳞片光滑,漆黑透亮的巨蟒在水泥地面蠕动而过,吐着森红的信子,逐渐朝着那被绑在处刑架上的男人靠近。 埃文拉了个椅子过来,奉承着拖到了厉濯羽的身后,见他从容落座,又连忙命人搬了张桌子过来。 可接着,他就听到了那仿佛淬着冰渣的两个字—— “出去。” 第301章 赶走了渡鸦,噩梦好像成了现实 闻言,持灯的黑衣侍从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烛台,遵从命令陆续退了下去。 至于埃文,在确认厉濯羽口中需要“出去”的人里也包括他时,脚底抹油般地跟着跑路了。 很快,这间地下室里就只剩下厉濯羽和被绑在处刑架上的男人,季燊。 透过烛光看清了正对面座椅上的身影到底是谁,虚弱至极的季燊张了张唇,吐出了三个嘶哑的呜咽: “……杀了我。” 厉濯羽甚至没有抬眸看向他,“不急。” 季燊死死地瞪着他,“如果你是为了羞-辱我,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厉濯羽只是淡淡地牵了下唇角,这道笑弧又很快消失。 他伸手召来了蜿蜒盘桓在季燊脚下的黑色蟒蛇, 头也不抬地幽幽开口: “你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值得人羞-辱的地方?” “你……!” 季燊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牙关都快要被咬碎,怒道: “是你在幕后设计了我父亲,让他掉进了你的陷阱,被你耍得团团转,最后不得不向你抵押了手上的股份……” “嗯,是我。” 然而,季燊甚至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轻飘飘地承认了。 全然没有半点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甚至这缥缈的语气中还透着几分轻蔑的谑意。 季燊的瞳孔一瞬间扩张到了极致,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你要报当年你们厉家家破人亡的仇,霍家霍老太爷才是致使你们厉家灭门惨案的真凶,为什么却盯上了我们季家……?!” “为什么?”厉濯羽轻嗤了一声,是讥诮的不屑。 他慵然抬眸,一双罕见的银色瞳眸里阴云乍现,空气中涌来了杀戮的气息。 “你们季家当年都做了些什么,你这个晚辈不清楚,季如海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你说,季家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个软骨头?有这样的父亲,又是怎么教导出你这样的好儿子?” 都是聪明人,季燊怎么可能读不懂这话背后的弦外之音。 他骤然提高了音量:“你……你到底对我父亲都做了些什么?!” 厉濯羽朝他微笑,明明是惊艳至极且单纯无辜的一张面孔,却令人透体生寒。 他漫不经心地歪着头,磁性的嗓音悄然递来: “你很快也会下去陪他,但不是现在。” 从厉濯羽这里隐晦的得到了季如海的死讯,季燊怒目圆睁:“你……!我要杀了你!” 厉濯羽仍是在笑:“季如海失踪时,我看你也没有多紧张,现在倒是父慈子孝了?” “我之所以留着你的这条命,是因为你这卑贱的性命对我的夫人来说暂时还有些利用价值……” 事已至此,季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愤怒和绝望以外的第三种情绪——嘲笑。 “夫人?呵……你是说霍绾?你是认真的吗……?呵,她那种女人……” 这笑声还未响彻整个地下室就转化成了痛苦的哀鸣。 只见座椅中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处刑架上的链条即刻收缩了起来,勒住了季燊的咽喉,令他再也吐不出任何一个音节来。 厉濯羽看着季燊脸上快要窒息痛苦的表情,反而更加沉得住气,逐渐分析起来: “单凭你一个人、单凭季家的本事,绝不可能这么迅速就东山再起,你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不过我想,你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透露这个人是谁,那我就只好自己猜猜看了。” “霍斯洺现如今看似已经掌控了整个霍家,可霍老太爷明显还留了一手,这也是他至今按兵不动的真正原因,他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只要霍老太爷一天没交出点真东西,他就得按捺一日。所以……霍斯洺就连他自己那边的事情都没处理完,又是怎么把手伸得这么远,一直伸到了帝都……?” 就在这时,眼看着季燊就要再也发不出任何嘶鸣之时,一道灵光、一个全然不可能的念头在厉濯羽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千钧一发之际,他按下了遥控器上的按钮,松开了勒在季燊脖颈上的链条,给了他重新大口呼吸的机会。 “哈,我早该想到的……” 近处,座椅上身着华服的黑衣少年莫名地笑出了声来,双肩颤抖,张俊美绝伦的面庞被阴云笼罩,一双琉璃般的银眸漆戾无边。 霍斯洺既要稳住失去了霍成寅的霍氏,又要收拾霍绾留下的烂摊子,还要提防已经醒来的霍老太爷恢复意识神智,怕是忙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可是…… 他还有一位在m国位高权重的亲生父亲啊! 霍斯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沈婉容和她的这个老相好做不到。 想到这里,厉濯羽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完全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被捆在处刑架上的男人却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出声:“等等……!”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身后不断传来聒噪的嘶鸣和振动铁链的声音,厉濯羽的脚步还是顿了下。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位远在m国的朋友。我们共同的‘朋友’,你说对吗?” 话落,在那不屑的轻笑声中,季燊只能死死盯着少年颀长阴冷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他就此离去。 * 第二天,早上。 霍绾恍然睁开了眼,从一场噩梦中冷汗淋漓地惊醒。 身侧的位置是空的,卧室里也是空的,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眼神里更是漆黑的空洞。 在那场糟糕的噩梦里,她失去了雪衣,赶走了渡鸦,霍成寅的人也始终没有找上她,后来她更是被困在一个金色的牢笼中。 更糟糕的是,当她受到惊吓睁开眼,从噩梦中醒来,发现梦境中这一切…… 好像都已经成了现实。 该死…… 就在这时,那扇刚被拉开到一半就停止了的、半掩着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外面彻底推开了。 “绾绾,是我吵醒你了吗?” 第302章 高烧不退,噩梦反复 “没有。” 霍绾如实回答,不着痕迹地抬手拭去了鬓边的冷汗。 在厉濯羽推开门之前,她就已经从噩梦中惊醒了。 现如今看着逐步朝着床边靠近的男人,她恍惚间有一种还没从噩梦中清醒的错觉。 她无意识地攥住了身下的床单,脑袋昏昏沉沉的,淡声开口:“有什么事吗?” 这哪里是寻常夫妻之间该有的对话,怕是普通朋友,上司下属之间也没有这么生分疏离的。 “我约了医生,晚点帮你再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霍绾没有出声,单从她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来是答应了还是没有。 就这样无声的对峙了几秒,霍绾率先移开了视线,又问: “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虽然厉濯羽什么反应也没有,但整个人的轮廓线条都渐渐锐利了起来。 他来到床边坐下,轻轻覆上了霍绾的掌背,“绾绾……你一定要和我这么疏远吗?” 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霍绾的不对劲,覆在她冷白掌背上的大手顺势揽过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探上了她滚烫的额头。 仅半秒,厉濯羽就蹙起了眉,可还未等他开口说送她去医院挂点滴,他的手就被无情地拍开了。 “我没事,吃颗退烧药就没事了。”霍绾先一步拒绝,但没有抗拒继续待在他的怀里。 厉濯羽的态度也很坚决,深深懊恼的同时,直接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我带你去医院。” 万一她这是伤口感染了,由炎症引起的发热,那就糟糕了。 医院设备齐全,更是二十四小时都有医护人员值班,他昨晚就不该带她回来,应该直接送她去医院。 “发个烧而已,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惊小怪了?” 当然,说完这句话,霍绾就没再出声了,因为厉濯羽已经抱着她迈出了卧室的门槛。 不知道是做了个噩梦的缘故还是她真的太累了,脑袋沉的像是灌了铅,眼皮也重得睁不开,索性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 当霍绾再次睁开眼时,身处的环境已经变成了陌生的空白天花板和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病房。 接着,一张熟悉的面孔闯入了她的视野。 “二小姐!您醒了……?!” 霍绾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清丽面庞看了几秒,只是淡漠地应了声,“嗯。” 雪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伤成了那样,这才多久就可以下床活动了? “您要起来吗?我扶您……” 霍绾默许了她的提议,在外力的搀扶下缓缓坐正,靠在了床头。 她的左右上还插着一枚针头,连接着挂在床头的输液瓶,都挂上点滴了,看来她这次的情况不太乐观。 少女的聒噪在她耳边滔滔不绝。 “您已经昏睡一天了,要不要吃点东西?粥可以吗?还是其他清淡点的……” 霍绾终是扫了她一眼,“渡鸦呢?” 喋喋不休的关切声戛然而止,雪衣噤了声,睁大了眼睛就这样望着霍绾,好像她提到了什么禁忌一样的词汇。 雪衣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二小姐……不是您让他离开的吗……?” 见她的脸上呈现出了这样无措的神情,霍绾不由得低声一嗤: “是厉濯羽跟你这么说的吗?” 雪衣瞬间低下了脑袋,“二小姐,我绝对绝对没有背叛您,只有您才是……” “好了。”霍绾淡声打断了她,“我只需要知道他平安无事就好。” 雪衣暗暗收紧了一根根手指,靠近了霍绾的床边,压低了声线:“这我也不清楚,二小姐,我知道您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我……我一定会带您离开,还请您相信我……” 霍绾没多大反应,“你伤成这样,其他事情,还是等你先养好伤再说吧。” 不过,话落,她又问了一句:“怎么是你来照顾我?吉尔赛特家族没人了吗?” 就在这时,病房那半掩着的门板被人敲响了。 埃文先是敲响了门,在得到允许后才正式推门而入。 他的脸上还是挂着那温和礼貌的笑容,主动解释道: “夫人这话说的,还不是家主大人担心您身边没个妥帖的人,雪衣小姐又主动提出要回到您身边,这才让雪衣小姐重新回到您身边照顾您。” 听了这话,霍绾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意味深长: “原来如此,新来的那个叫贝丝的女佣呢?我觉得她倒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毕竟雪衣还未痊愈,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让她来照顾我。” 埃文微笑着道出了一个在霍绾意料之中的事实: “夫人,贝丝已经被解雇了,至于被解雇的原因……” 他在这里加重了叹息,意味深长,“我想您应该很清楚……” 贝丝被解雇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她收下了霍绾的手镯,替她传递了消息,让霍绾得知渡鸦受了伤,致使霍绾连夜出逃。 霍绾在心中冷笑,看了眼窗外,天居然又黑了,她竟然真的睡了一整天。 她侧转过了脸,又道:“那就再换个人来,总不能让一个病人来照顾另一个病人吧?” “二小姐,我没关系,我已经好……” 雪衣急忙为自己的身体情况辩解,可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在霍绾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下骤然顿住了。 埃文很识相地恭敬应下:“既然是夫人的意思,我会尽快安排的。” 霍绾朝他点了下头,算是示意就这样去做吧。 接着,她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好了,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夫人!” “二小姐!” 埃文和雪衣同时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但霍绾已经重新躺下,埋进了被子里。 霍绾的脾气埃文不大了解,但雪衣可是十分清楚。霍绾不想说话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扰她,就连渡鸦也不行,最多只能和她待在一个房间里,就那样静静守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埃文想要说些什么,皱着眉还未担心地开口,就被雪衣提着领子揪了出去。 “二小姐要一个人静一静,我们先出去,有需要她会在吩咐你的。” 临走前,雪衣还不忘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 直到门板完全闭合,传来了自动上锁的声音,霍绾才重新阖上了眼睛。 她能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已经退下来了,但还是没有什么力气。 发烧吗…… 好几年了,伤是受了不少,发烧倒是稀奇。 还记得她上一次高烧不退、一病就是半个月,那还是好几年前—— 刚收到南时澈死讯的那段时间。 这段糟糕的回忆让霍绾更加没有精神,索性就这样闭着眼睛再度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只是…… 才刚入夜,高烧就再度席卷而来,还有那反反复复的噩梦,像是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吞噬。 第303章 等她病好了,再怎么和他置气都没关系 黑暗中,一只温热的大手抓握住了她的手。 少年一根根修长的手指滑入了她冷汗涔涔的指缝。 再度被噩梦惊醒,像是溺了水的人重新获得了氧气,霍绾惊魂未定地大口呼吸着,同时看清了守在病床边的那抹阴影。 感知到自己身上的温度不太正常,明明睡了很久还是昏沉得睁不开眼,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这是怎么了?” 一句简单的询问,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是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的沙哑,像是被人毒哑了一样。 人的心情和身体是互相影响作用的,霍绾昏睡的这一天里,什么检查都做了,一切正常,旧伤也没有感染,甚至恢复的很好,但就是反反复复的发着高烧。 这才一天,就肉眼可见的憔悴消瘦了下去。 一直检查不出来具体的病因,医生只能说再继续做些检查看看,也隐晦委婉地表明了可能掺带着病人情绪不佳心理上出了问题的原因。 心理上的原因? 呵,厉濯羽起初只觉得这个答案太过敷衍儿戏,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可看着霍绾憔悴苍白的病态,还有她在做噩梦时低声发出的模糊呜咽,或许真的有那么几分可能…… 见病床边的少年迟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霍绾忍不住挑了下眉。 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难不成她得了什么绝症不成? 见状,她主动伸出了手,沙哑开口:“水。” 厉濯羽回过神来,起身拿起床头的玻璃杯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随后折返回了床头。 不等他将病床上的女人扶起,霍绾就已经自己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取走了他手里的玻璃杯,先是小口啜饮,随后竟然直接豪饮下了大半杯。 见她没有任何自暴自弃的意思,厉濯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接过了她递来的空杯子,转身就要拎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桶: “我去把粥加热一下,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霍绾抬眸看向他的背影,被‘毒哑’了的嗓子终于沾到了水,恢复了几分原有的音色: “等等,不用了,我暂时没什么胃口。” 白天她醒来过一次,当时厉濯羽不在,估计是去处理正事了,她只见到了雪衣和埃文,她这会儿好不容易清醒了点,自然要把该说的都说了。 “坐吧。” 说话的同时,她伸手按下了床头的小夜灯。 已是深夜,昏黄微弱的光线足够照亮整间病房。 这间vip病房里有两张床,旁边就有一张陪护的小床,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趴在她的病床边。 厉濯羽又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温水,才重新端着玻璃杯折返回了病床边坐下。 尽管烧又一次退了,但霍绾还是没什么精神,勉强问道: “池越他,已经离开帝都了吗?” 万幸厉濯羽刚放下玻璃杯,否则那只水杯可能会直接在他的掌心炸开。 他的唇畔无声无息地攀上了几许嘲讽的弧度,声线温淡: “你刚醒,就要问我这种问题吗?” 霍绾无视了他,继续表示:“他安全了,我才能安心。” “他离开了,你才能安心?” 厉濯羽只是重复了一遍霍绾的原话,可语气中的讥诮讽刺简直就要溢出来。 头又开始疼了,霍绾按上了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道:“我说的是实话。” 室内的氛围突然就变了,过了半晌,才响起一道低幽的冷笑。 “你就没有想过,你越是在意他,我就越想毁掉他吗?” 闻言,霍绾重新睁开了眼睛,凉凉回应道: “就算我不主动问你,也会通过其他途径打听他的消息,直到得知他安然无恙为止,你知道以后还是会动怒,所以我省去了中间环节,干脆选择直接问你。” “至于你,同样,如果你不愿意回答我这个问题,那我就再去寻找其他了解的途径。” 又是好一阵沉默。 看着霍绾憔悴的容颜,厉濯羽敛去了那些阴郁不快的气息,再度抓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 “他没事,离开武装局以后下落不明。” 毕竟是s+级别的杀手,如此高危的人物,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跟踪的。普通人去跟踪渡鸦,那无异于是去送死。 霍绾仍是忧心忡忡:“他这次伤得很重,就这样离开了武装局?也没去我给他安排的疗养院吗?” 厉濯羽忍耐着,压抑道:“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也不是他的监护人,难道他还会去送死吗?” 就算渡鸦离开了武装局,也没有入院接受治疗,离开了霍绾,难道他还会主动寻死不成? 而她也跟着一病不起,反倒是他这个和她有着名正言顺夫妻关系的人成了个外人了? 霍绾当然能听懂他的意思,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热度退下,她却没有感到轻松,拉着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少年的面色这才柔和了些,语气变得温柔: “好,你继续睡,我不会打扰你。” 不会打扰她,但还是在这里守着她? 等了半天,床边的身影都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霍绾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她的拒绝换来的是一声担忧低柔的叹息: “绾绾……” “你今天一直在反复发高烧,我很担心你,不要再跟我闹脾气了,等你病好了,再怎么和我置气都没关系……” 第304章 我只会在你面前这样,绾绾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好像再继续这样下去,反倒是成了她在无理取闹。 霍绾本来就没多少精神,现如今更是不想再出声了。 好累,多久没这样一病不起了,哪怕几个月前在m国被人捅了一刀,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抽干了精力一样的疲惫。 沉默了一会儿,她尝试挪动下半身,有了下床的打算。 这样的动静可算是惊动了厉濯羽,不过是下床行动罢了,怎么在他眼里好像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的眼神略显迟疑,“绾绾……?” 霍绾拍开了他的手,淡淡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这间病房里有独立的卫浴,几步之遥的距离,但厉濯羽还是放心不下,伸出了手臂想要抱她过去。 当然,霍绾用眼神拒绝了他的这个想法,不过最终还是由着他搀扶着她进了浴室。 “砰”地关上门以后,霍绾扶着腰来到了盥洗台前,看着镜子中呈现出的憔悴面孔,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诧异了下。 她有…… 多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 门外,病房内。 距离霍绾进入浴室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直到门缝里传来热水器工作的声响动静,淋浴间跟着响起了哗哗不止的水声,徘徊在窗边那道惴惴不安的身影才恍然惊觉了什么。 意识到霍绾打算做什么,厉濯羽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阔步来到了卫浴间门口,没有敲门,直接从外面拉下了门把手。 赫然闯入他视野里的是那扎眼的冷白肌肤。 身处淋浴间里的女人却没什么过度反应,或者说压根没反应,像是料到了他听见淋浴的水声后就会闯进来一样。 “你的伤口还不能碰水。”少年皱着眉,嗓音跟着沉了下来。 他径直穿过了蒸腾着的袅白雾气,捞过了架子上的浴巾,直接就朝着淋浴间里的那抹纤娆倩影大步走去。 对此,霍绾置若罔闻,可淋浴已经先一步被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关上了。 水声戛然而止,霍绾转过了身,眼神透着几分幽怨的意味。 厉濯羽耐心地将手里的浴巾裹在了她的身上,温柔地拨开了她耳边的碎发: “听话,不要着凉了,你如果觉得不舒服想要清理,我让护工过来帮你。” 霍绾盯着他,“这么晚了,你不休息,别人还要休息。” 这下子,语无伦次的人换成了厉濯羽了。 他似乎没想到霍绾会这么说,嘴巴比脑子转得快,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 如果霍绾不介意,他可以帮她用温水简单地擦-拭-身-体。 前提是…… 她不介意。 霍绾当然读懂了他的意思,真不知道他到底在结巴磕绊什么,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还会不好意思吗? 该纯情的时候不纯情,现在倒是开始装良家少男了? 接着,她扫了一眼刚刚被她放置在了架子上的病号服,看似随口一问: “我的衣服是谁换的?护工吗?还是你?” 不然她怎么一觉醒来就换上了病号服? 总不能衣服长了手长了脚,自己跑到她身上了吧? 厉濯羽:“……” 霍绾从他的沉默中看出来了,很显然,她的病号服不是护工帮忙换的,而是他本人搭了把手。 当厉濯羽还在纠结解释的措辞时,霍绾已经把手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歪着头,神色淡漠,眼神里的深意不言而喻。 衣服都是他帮着换的,现在不好意思个什么? 欲拒还迎吗? 啧,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还真是奇怪。 “水温可以热一点,我只需要你帮忙擦-拭-后背,其他的我自己来。” 说着,霍绾瞥了他那已经红透了的耳根一眼,心里不禁浮现了一丝疑惑。 耳朵这么红? 他到底自己都在脑补了些什么? 但她也没多问,更没出言调侃,而是直接走出了淋浴间。 少年回过神来,眸光微微一凝,“好。” * 浴室。 出风口暖风涌动,简单用热水擦拭完了身体,霍绾换了件新的病号服。 高热退去,又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整个人有种通体舒畅的重获新生感。 她有想过干脆把头发也一起洗了,但被厉濯羽阻止了。 “已经很晚了,头发明天再洗吧。” 少年冷白修长的手指从身后绾起了她的长发,从盥洗台前那宽大镜子中映出的画面,无疑是一对恩爱的恋侣。 “嗯。”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后,霍绾想也没想地从身后的禁锢怀抱中抽了身。 可还没走远半步,手腕就被那只带着热度的大手抓握住了。 尽管被重新抱住了,可霍绾并没有丝毫的意外,也没有大惊小怪的叫出声来,只是静静地待在这个热度过高的怀抱里。 碍于霍绾身上的伤,厉濯羽尽量避开了她的后腰,轻轻环抱着她。 他低俯下了身,附在了她的莹白耳畔,控制着呼吸,沉沉叹气: “……你是故意的,对吗?” “你就只有这一个问题?”霍绾似乎笑了下,只是眼神和语气还是那般淡漠,“无聊。” 话音刚落,她的下颚就被抬了起来。 眼看着少年冰凉的薄唇就要覆了上来,一根冷白纤细的手指却突兀地挡在了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之间。 看吧,该纯情的时候不纯情。 还是说他太会找时机钻空子了? 霍绾不由得失笑,没有撤回这根挡在他们中间的食指,凉薄的眼神里玩味十足: “你就这么没有自制力,这么多年是怎么做到对着霍皎皎那样的清纯小美人不动心的?” 霍皎皎虽然笨了点,单纯了点,可模样却是标致极了。 就算没有霍家这样的大树给予她庇荫,没有身世背景给她附加的那么多光环,她也毫无疑问是个小家碧玉型的清纯美人。 更何况,霍皎皎又那么喜欢厉濯羽。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她怎么没把厉濯羽给追到手,反而让他对她生厌? 闻言,少年的眸光微微一暗。 这种时候提起别的女人,还是他讨厌的女人,无疑是扫兴至极。 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克制着眼神里对她那不加掩饰的yu望。 “我只会在你面前这样,绾绾……” 霍绾伤势未愈,今天还反反复复的高烧,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做些什么,最多也就是这样抱着她,想要和她再亲近一点。 哪怕厉濯羽顶着这样一副顶级绝色皮相,这种话从他嘴里一说出来,霍绾也还是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不过她面上依旧心如止水,“你从哪学来的这么油腻的话?” 厉濯羽却握住了她的手,“这是事实。除了你,我对其他女人没有兴趣。” 他垂下了眼眸,漆黑的长睫投下了一片浓密的阴影,遮挡住了他眸底极深的暗色,覆盖住了那簇yu色的火星。 “在你之前,我也没有过任何感情上的经验,所以……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你愿意给我机会……” 霍绾真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无师自通,还是受了高人指点? 反正她听得是一阵不自然,心口莫名跳动,及时转移了话题: “三年前那晚,如果你没有敲开我房间的门,你接下来会选择去哪?” 说着,她眯起了那双幽暗的绿瞳,饶有深意地试探道: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而不是霍皎皎又或者其他女人,又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第305章 三年前那晚的真相 “公爵阁下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会被人下了药?难道在那之前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还有,给你下-药的人又是谁?敢在霍家明目张胆下-药的人,我看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一连串的问题的确困扰了霍绾好几年,不过说到底也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现如今层层抽丝剥茧的分析起来,结合厉濯羽对她的执着,三年前那晚是他自导自演也说不定。 带着这些疑问,霍绾抬起了下颚,直直地迎上了头顶那道晦暗的视线,企图从中得到一个答案。 短暂的沉默后,厉濯羽将她抱了起来,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若有所思地问了句: “你还记得那晚吗?” 霍绾愣了下,随后暗暗咬紧了牙关:“当然。” 她怎么可能忘记? 就算已经过去了三年半,那晚的画面还是能在不断回忆起时冲击她的脑海。 第二天早上,她真是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才强忍着不适下了床。 不过她显然是误解了厉濯羽的意思。 “绾绾,我的意思是,你还记得在我敲响你房间的门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这还真是让霍绾陷入了沉默。 三年前不算特别久远,勉强还是能回忆起些许模糊的印象。 自在老爷子的安排下提前结束了学校里的所有课程后,她就被派去满世界出差,几乎很少待在华都。 偶尔回来,也只住在霍家名下的其他别馆里,与霍皎皎这个和她不对付的正牌千金完美避开。 不过,她记得三年前的那段时间里,她短暂的被老爷子召回了霍家主宅。 至于理由,则是霍皎皎即将过她的十七岁生日。 那段时间,整个霍家都在为霍皎皎准备庆生宴,到时候无论是霍家的旁系还是霍氏高层以及整个华都的上流社会,都会出席霍家小公主的十七岁生日晚宴。 现在想想,霍绾只觉得这个理由简直漏洞百出。 霍皎皎和她不对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为此在老爷子那里吃了不少苦头,霍皎皎怕是巴不得她永远不再回霍家,怎么会默许老爷子把她召回霍家为她庆生? 她们两个不把霍家掀了就已经算很好了。 至于厉濯羽被下了药、敲响了她房间的门的那一晚,正是霍皎皎十七岁生日晚宴当晚。 那一晚,整个霍家主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各路豪车把整个霍家主宅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不少远道而来的外国宾客。 而霍绾只是在霍皎皎的生日宴会上短暂的露了个面,随后便拿着一瓶好酒回了房间,一个人独酌了几杯后,就在走廊上不断传来的热烈喧闹声中入睡了。 对于霍家来说,她始终是个外人。对于整个华都的上流社会来说,就算她身价再高地位再显赫,也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以往这样热闹喜气的场合,只要她出现了,势必会分走不少话题和注意力。 而且那些年龄相仿的名媛们多多少少都因霍皎皎的关系对她心存芥蒂,冷嘲热讽嚼着舌根,她不爱听,更不会容着她们肆意折-辱。 因为不方便在那晚那样的场合撕烂那些千金的嘴,所以她干脆直接回了房间。 其实这里也很古怪,自霍皎皎出生起,霍老爷子每年都会在霍家主宅为她举办盛大的生日宴,年复一年,这是连霍斯洺这个嫡长孙都没有的待遇,更别提她这个连生日都不知道何年何月的私-生-女了。 可那一年,又不是霍皎皎的十八岁生日,也不是十六岁,只是夹在中间的十七岁。 老爷子却特意举办了那样盛大的一场生日宴,宴请了那么多宾客,还特意召她这个霍家二小姐回来,像是生怕她错过了什么一样…… 想到这里,霍绾觉得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好像已经很接近了,又好像只是在雾里看花。 将霍绾抱到病床上后,厉濯羽跟着在床边坐下。 他的思绪也追溯到了三年前,那些已经模糊了记忆重新涌上脑海。 “那晚,霍成寅吩咐我守在霍皎皎身边,因为她还不能饮酒,所以那些宾客最终都选择向她身边的我递酒,不过在李管家的安排下,那些酒早就都被换成了气泡水。” “再后来,有个陌生的东方面孔过来向霍皎皎敬酒,她看起来像是没认出那个男人是谁,可出于礼貌,还是接过了酒杯。” “最后,那杯酒是我替她饮下的。” 听到这里,后面的内容显然已经清晰明了。 问题出就出在—— 原本递给霍皎皎却被厉濯羽拦下来的这杯酒上! “一个陌生面孔?” “在华都,竟然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在霍家主宅里给霍家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女下-药,找死吗?” -- 大家可以猜一猜真相是啥哈~ 是谁策划了这一出ovo 第306章 误入她的房间,不是巧合,是蓄谋已久 可问题疑点也正出自这里。 谁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霍家三小姐十七岁的生日晚宴上往她的酒杯里下药? 更何况,当年十七岁的霍皎皎还不被允许饮酒,偏偏那位陌生面孔的男人端了一杯酒水过来。 显然,这杯酒的目标并不是霍皎皎。 而是…… 听从霍老爷子吩咐从而为霍皎皎挡酒的厉濯羽! 结合了厉濯羽的叙述,霍绾眸色微微一暗。 她挑起了瑰丽的唇线,道出了那个他们两个心中都已了然的事实: “那杯酒的最终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而不是霍皎皎。” 对此,身侧的少年朝她微笑,“可能吧。” 什么叫做可能? 他心里明明就很清楚,那杯酒的目标是他。 霍绾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挑眉:“你被人下了药,还笑得出来?” 接着,她的手被握住了,那专注而深沉的目光穿过了黑暗,落在了她的脸上。 “可那晚我遇到了你,绾绾。” “……”霍绾却笑不出来了。 她有些僵硬,随后冷静地道出了一个事实: “如果那晚你遇到的不是我,敲响的不是我房间的门,现在、今晚,我怕是也不会待在这里吧?” 她和厉濯羽的这段“孽”缘,不就起始于三年前那晚? 倘若没有那晚,她还会被他隐瞒着身份领了结婚证,现在还会被他强行留在他身边吗? 应该不会了吧。 除去老爷子强行把他们凑成了一对以外,他们之间应该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与联系。 可厉濯羽的嗓音很平和,脸上的神情也是温淡亲和的: “发现那杯酒有问题的那一刻,其实我本打算去医院,但没想到那杯酒的药效会那么强,那晚宴会又很难脱身,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离开,我决定先回房间。” 听到这里,霍绾敏锐地捕捉到了某处盲点。 呵,如她所料。 于是慢悠悠地指出: “你的房间好像和我的房间相隔很远,甚至都不在一栋楼里,既然你当时中了药,药效又如你所说的那样强。那么,你是怎么‘恰好’来到我的房门口的?” 此话一出,漆黑安静的空间里连时光都不再流淌了。 厉濯羽稍稍攥紧了霍绾的手指,他早就知道她心思细腻,没想到这么快就梳理好了这盘根错节的一切。 沉默了数秒后,少年薄唇微张,欲言又止,在女人那灼灼的审视目光下,低缓地吐出了几个令人震惊之际的字眼: “因为,不是恰好。” 其实霍绾料到了会是这样,从刚刚他的叙述和他平淡冷静的反应里就能得出这个令人吃惊的事实真相。 可她还是怔住了。 三年前那晚,厉濯羽被人下了药,看似是‘走投无路’才会敲开她的房门,让她‘帮帮他’…… 可实际上呢? 从厉濯羽发现自己中了药的那一刻起,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她的身影。 其实就连厉濯羽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开始注意到霍绾。 注意到这个明明身边背后都空无一人却活得比谁都张扬恣意的女人。 他见过她刚来霍家时的狼狈样子,见过她被罚跪在雨中,像是一只被浇透了猫,爪子上还在不断渗着血,却咬着牙无论如何也不认错低头。 也见过她被锁在地下室里,一关就是一周,被放出来以后却仍是那般目空一切,像是没有人能折断她那根逆反的肋骨。 明明没有任何交集,他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动了恻隐之心,频繁留意这个明明比他还年长几岁却比谁都‘任性妄为’的姐姐。 当她被罚跪在雨中,他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同一片雨幕里,等所有看守都撤去时为她撑上一把伞,将无人过问的她送回房间。 当她被锁在地下室里断水禁食,几乎奄奄一息,他明明不该管,却还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冒着风险在深更半夜悄悄潜入送药送食。 当然,霍绾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因为每当他出现时,她都几乎命悬一线,虚弱到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又是那个令人望而却步、傲慢张扬的霍家二小姐。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霍绾并不知情,都是厉濯羽在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做出来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这到底是为什么。 直到几年前。 霍绾变了。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吵着闹着要离开霍家,哪怕放弃霍家的继承权,放弃霍家二小姐的身份,她也要不顾一切的离开。 那一天,厉濯羽也在主宅,亲眼目睹了霍绾为了离开霍家甚至用刀架在了霍老太爷的脖子上。 他也第一次见到了霍成寅真正动了雷霆之怒,甚至上了家法,几乎要了霍绾大半条命,把只剩一口气的她丢进了地下室里,让她自生自灭。 那样真的会死人的,甚至连霍斯洺都出来求情,可霍老太爷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当晚,他按照早就铭记在心的路线来到了地下室,从那个不过一枚鸡蛋大小的洞口里送上了食物和药物。 可一连几天,太过频繁,加上霍绾迟迟没有咽气。 最终,他的这一秘密举动还是被霍老太爷发现了。 可让他未曾料到的是,被发现以后,霍成寅不仅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单独问他,他的这两个孙女,霍绾和霍皎皎,他更关注哪一位? 厉濯羽当时没有回答。 因为不能回答。 因为当年的他看不出霍成寅的心思,加上霍成寅对霍皎皎这个孙女从来都是百般溺爱,而霍皎皎从小就围在他身边,对他的钦慕之情不言而喻。 倘若他答错了一个字,都会给霍绾招来灭顶之灾。 可霍成寅毕竟是多年的老狐狸,与其说是狐狸,不如说是猛虎。 就算他闭口不言,霍成寅也能看出他对霍绾动了心思。 最后,他还是为霍绾求了情。 被寄养在霍家的那么多年里,第一次向霍成寅低了头。 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与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女人。 第307章 这一切都是霍老太爷的安排! “不是恰好?不是巧合?” 霍绾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尽管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猜想与答案,可她还是感到荒谬。 好笑又荒唐。 明明曾经短暂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竟然从未发现。 越是细想越觉得不可能,她的思绪开始混乱,说出的话也变得没有条理起来: “你刻意的?那晚你中了药,没有去医院而是找我帮忙,是因为从一开始你就已经盯上了我?还是说……早在更久之前,你就已经盯上了我……?” 厉濯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她的?徘徊在霍家小公主-霍皎皎身边的男人,竟然早就盯上了她? 没错,她用的是“盯”,而不是注意、关注,盯这个字更像是形容盯上一个猎物,可事实的确如此。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关注,被人一步步接近,不仅发生了不该发生的,还稀里糊涂的结了婚,难道不是像是被盯上的猎物吗? 察觉到霍绾的情绪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厉濯羽握住了她的手腕,试图安抚: “绾绾,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霍绾已经努力在保持冷静了,可她已经被厉濯羽欺骗过一次了,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她的下颚被抬起,脸颊接着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抚上,安静的夜里,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 “绾绾,我爱你。” 霍绾迅速冷静了下来,眼神虽有波动,但没有出声,更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打算如何圆下去。 少年垂下了眼眸,轻叹:“我爱你,但我发现的太晚了……” 是他始终慢了一拍,明明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注意到她,却始终未曾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一直在暗中默默观察,没有主动靠近。 他应该早点接近她,认识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霍绾却轻轻袅袅地笑了:“都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无论是早一点发现,还是晚一点察觉,又有什么区别?”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厉濯羽蹙起了眉,声线微颤: “绾绾,你到现在还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 霍绾想要拨开他的手,可还是算了,平淡道: “你说你爱我,可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还是把我困在这里,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接着,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抬眸迎上了少年那双琉璃般的银眸: “也就是说,无论有没有三年前那晚的那杯酒,你都会……” “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厉濯羽打断了她。 接着,他倾身靠近,白皙修长的手指摩挲过她的耳廓,执念般地低喃: “绾绾,你是我的。早在几年前,我对你就已经有了……” 听到这里,霍绾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反握住了他的手腕,傲慢到藐视一切的绿色瞳眸里泛折过冷光。 “我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现在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 少年那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再度蹙起,声音放得低柔,几乎是立刻进行了解释: “绾绾,我没有这种意思,你不要误解。” “我的意思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但是……我不能接受你身边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男人。” “陆凛就算了,你已经和他断了个干净,所以从前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南池越……” 这种话已经听了太多遍,霍绾不想继续在这种话题上发生口角之争,因为没必要。 说来说去,他的目的就是让渡鸦离开她身边。 她索性话锋一转,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呢喃,直指正题: “我们还是彼此都坦诚点吧,说实话,三年前那晚给你下药的人、那位神秘的幕后主使,你怀疑过——老爷子吗?” 没错,她现在怀疑,三年前那晚给厉濯羽下药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霍老太爷! 这下子,寂静的深夜里就连微弱的呼吸声都不剩了。 霍绾未曾转移视线,极具洞悉力的穿透目光始终停留在少年那张隐隐快要露出一线破绽的俊美面孔上。 许久,他薄唇轻启:“绾绾……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果然,不出所料。 对于她的提问,厉濯羽选择了反问的回应方式,但这反而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 霍绾忍着快要溢出眼角的嘲意,勾起了唇角: “你心里难道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装什么装? 她不信,以厉濯羽的脑子,猜不出那晚的幕后主使是老爷子。 能在霍皎皎十七岁生日晚宴当晚顺利进入霍家主宅,胆大包天到在递给霍家小公主的酒杯里下药,事后还没人察觉、没人追究的,怕是放眼整个华都也找不出来一个吧。 更何况,那晚霍家的安保可谓是严密至极,老太爷的人手眼线遍布了整个霍家,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厉濯羽的异常? 还有厉濯羽消失了那么久,就算其他人察觉不到,霍皎皎总该能发现吧? 她肯定会让人去找厉濯羽,最终为什么没人去寻找厉濯羽的下落?而是默许了他在晚宴上消失了那么久? 这一个个全都是疑点! 除非,那杯酒是老爷子的意思! 除非,从那么久远的时候起,老爷子就想把她和厉濯羽凑成一对! 只怕是老爷子自己都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直接玩了个消失,一走就是好几年。 思绪拉回到现在,看着眼前这张从前觉得惊艳至极,现如今只觉得过于讳莫如深的一张绝世容颜,霍绾只觉得心里不断泛出了某种未知的寒意。 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打量着厉濯羽脸上的神情,她逐渐眯起了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老爷子想要把我们凑成一对?” 厉濯羽的沉默算是再度印证了霍绾的猜想。 几秒后,他继续低声解释: “这只是一个猜想,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晚的那杯酒,是霍成寅派人端来的。” “但是,我之所以会在那晚敲响你的房门,除了当时我混乱的大脑里只有你以外……”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的确,有人为我引了路,把我引到了你的房间。” 第308章 那晚,为什么没有拒绝他? 听到这里,霍绾眸光闪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声: “谁?” 是谁把中了药的厉濯羽引到了她的房间门口? 可是,厉濯羽却轻轻摇头: “记不清了,太久远了,应该也是个陌生面孔,我后来去查过监控,但那里恰好是监控盲区,所以……” 所以一无所获。 其实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清晰了。 果然,那晚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暗中设计。 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霍老太爷,霍绾暂时还想不到其他人。 依她所见,老爷子打算把她和厉濯羽凑成一对的最初目的无非是为了削弱她的羽翼,防止她和未来的豪门夫家联起手来反制霍家。 于是他把厉濯羽这看似心思单纯、孤苦无依的小少爷塞给她,使得她失去了未来夫家的助力,丧失了与霍斯洺抗衡、与霍家抗衡的可能。 可现在,回首望去,回头想想,老爷子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怕是他自己都不会想到,他养虎为患多年,最终反噬到了他自己和霍家的身上吧。 猜得八九不离十,心底里的谜雾逐渐消散,霍绾也不再继续在三年前那晚的事情上多做纠结,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没有逆转时光的本事。 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 刚退下高热不久的大脑也跟着放弃了工作,霍绾不想再费脑子了,至少今晚不想再深度思考了。 整理好了所有思绪后,她抬眸看向前方,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 看厉濯羽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应该是有的。 即便已经察觉到了,可霍绾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意识到,懒洋洋地轻叹了声: “没有吗?时候不早了,那我要休息了。” 话音未落,她的手指就被少年冰凉的大手抓握住了。 接着,房间里响起他磁性却紧张的声音: “那晚,你……为什么没有拒绝我?” 不光是音线波动,那双罕见的银色瞳眸里更是如秋水漾开了涟漪。 “在那之前,我们几乎没有过任何接触。绾绾,还是说,你是不是也对我有过……” 没想到,霍绾却笑了:“那晚之前,我们真的没有过任何接触吗?” 这笑声里缠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还有她看向他的眼神,是早已勘破全局的清明。 他刚刚说,在那之前,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过接触? 呵,那她被老爷子罚跪在雨中,昏迷前最后看见的那双银色的瞳眸,难不成是出现了幻觉? 还有一次次被关进地下室里,深更半夜从那老鼠洞外面传来的声响动静,包括出现在洞口缝隙里的水和药物,难道也是幻觉吗? 即便霍绾是后来才隐约察觉到了这些,也从来没去主动证实过,可种种迹象都表明—— 她和厉濯羽,早在很久前,就已经有过了接触。 只不过他有心隐瞒,而她从来都没意识到。 于是就这样一晃过了好几年。 不过既然他依旧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她也不会主动戳破。 又是一声凉寞的轻笑后,霍绾对厉濯羽刚刚抛出的问题做出了解答。 她那软若无骨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胸膛,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至于那晚,我愿意‘帮’你的原因……” “其实很简单。因为我那晚恰好很郁闷、很无聊,我一直把你默认成霍皎皎的人,默认你是她的未来夫婿。而我和她不对付很久了,你的脸又很符合我的审美,在那样特殊的日子里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给霍皎皎和老爷子添堵的吗?” 说实话,尽管从进入霍家的第一天起,她就深刻的认识到了她的身份,认清了未来她该以何种位置自居,也告诫过自己只争取自己应得的,不去贪恋觊觎那些不属于她的。 可人都是有情感的,会不受控制地被那些yu望驱使。 对于霍皎皎所拥有的一切,她是羡慕过的。 无论是霍斯洺这样处处包容妹妹、不厌其烦地为她收拾烂摊子的哥哥。 还是老太爷那样不苟言笑、严苛至极却只在霍皎皎这个亲孙女面前和蔼可亲的太公,以及霍家上上下下都把霍皎皎捧在手心、视她如珠如宝的态度,说没有一丝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可霍绾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是她能去觊觎的,除去她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冒牌货以外。 或许命中注定她一生感情寡淡,六亲缘浅,贪恋太多温暖的下场,就是这些最终都不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无疾而终,只能眼睁睁地失去一切。 她的亲生母亲是这样,南时澈也是如此。 无论何种理由缘故,他们都离开了她。 而那一晚,霍皎皎十七岁的生日晚宴,可以说是宴请了整个华都,车流不息,欢声笑语不止。 而她作为最不喜欢热闹的人,也是最被霍皎皎针对的人,却不得不出席,在外人异样的目光下说着违心的贺词,最后像是个小丑一样逃离这场不属于她的热闹喧哗。 当然,与其说是不喜欢热闹,倒不如说是享受孤独。 可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是真正“享受”孤独的? 那晚,霍绾心情复杂,酒意上了头,走廊上和宴会厅里的欢声笑语又太吵,哪怕她已经回到了房间,那些聒噪声还是像追魂索命的幽灵一样纠缠着她。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打开门,外面竟然站着一个压根不可能出现在她房间门口的男人。 模样俊俏,神情压抑煎熬,耳朵更是红了一大片。 再加上,他是霍皎皎的人,是老太爷钦定给霍皎皎的未来夫婿。 而他竟然主动送上了门,牵起她的手,将她抵在了门后,希望她能“帮帮”他。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霍绾的冲动压垮了理智。 可她仍是清醒的,发现了厉濯羽是中了药后,想要叫人过来帮忙,可却被他阻止了。 关键是,走廊上当时压根也没人。 现在想想,估计是老爷子提前把所有人都撤走了,专门把空间和时间都腾出来给他们了。 没办法,她当时只好把厉濯羽拎到了浴室,开始往浴缸里放冷水。 好不容易把他泡进盛满了凉水的浴缸里,刚要离开,她就被一道无法拒绝的拉力从身后抓握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坠入了一池冷水中。 只是…… 她率先接触到的不是那缸凉水,而是比冰水更加火-热的东西……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想到这里,霍绾简单进行了一个总结: “综上所述,无论是以上的哪种理由,我想都能促成那晚我们之间的水到渠成的原因。” 少年那沉沉如渊的视线就这样一直紧锁在眼前这愈发恢复往日灵动生气的冶艳容颜上。 厉濯羽静默了半晌,像是在消化着霍绾刚刚的那段话。 过了一会儿,忽地从他那锋薄的唇中蹦出一个又一个冰冷铿锵的决绝音节: “那晚你没有拒绝我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想要通过我来给霍成寅、霍皎皎他们添堵?” 霍绾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浑然天成的慵懒轻漫: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我的小少爷,你觉得,如果霍皎皎第二天就知道了我们前一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她会怎么样?” “更何况,提前睡-了霍家小公主的未来夫婿,我想放眼整个华都,也就只有我有这个胆子了。” 第309章 那晚过后,霍绾一走了之 霍绾说这些话时,明明用着一种玩笑般的口吻。 可无论是她还是厉濯羽,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未曾浮过现任何笑意。 三年前的那晚…… 真的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上了头吗? 就连霍绾自己也不能百分百肯定。 或许是,又或许真的有那么几分意-乱-情-迷。 不过这一切对于现在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尽管厉濯羽脸上的神情并不明朗,可他还是沉住气低声问道: “可第二天早上,你就消失不见了。如果你真的想让霍成寅和霍皎皎他们感到不快,给他们添堵,难道不应该留下来等到他们发现这一切,静待一出好戏吗?” 事实上,由于霍绾第二天一大早就悄悄离开了,时至今日,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那晚他们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更别说霍皎皎了。 听到这里,霍绾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长地反问: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那晚都做了些什么……?” 先不说她第二天一早就要赶飞机。 倘若真的被发现了,到时候要怎么收场? 从前的他们并不知晓这一切都是老爷子的安排,原以为在那种情境下,一旦这件事被发现了,最后的结果实在是可想而知…… 可现如今不同了,分析出了那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在老爷子的推波助澜下完成的,倘若第二天一早真的被人发现了他们共度了一夜,怕不是会被老爷子直接安排原地结婚吧! 想到这里,霍绾还真是松了一口气,幸好第二天一早她就溜走了,否则…… 早在三年前她就要提前感受这种“婚姻”生活?! 对于她的这个尖锐的提问,厉濯羽保持了沉默。 可是,成年人之间没有立即否认,那不是就等同于默认吗? 霍绾不禁挑了下眉梢,难不成他真的早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盯上她了? 短暂的分神之际,她的手指被再度抓握住,腰也被重新揽住。 少年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几乎压迫着她的耳骨: “绾绾,那天早上,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不然为什么她会就此一走了之? 而且,当她再次回国时,没多久身边就有了陆凛这号人物的存在! 没想到,霍绾竟然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一句: “当然,我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飞往f国的行程安排,会见当地的权贵豪绅,以便接洽后续的合作事宜。” 提起当时的这个项目,霍绾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的生意当然比男人更重要了! 这个世上怕是没有什么事情在她心中能抵得过金钱名利了吧。 厉濯羽怕是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理由,连从胸腔里溢出的哑笑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是吗……?” 那天早上,他刚睁开眼,就发现身侧的位置是空的。 已经失了温的床位无不昭示着一个事实—— 霍绾已经离开很久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被霍绾出于这种理由抛下的? 这件事在心里深埋了三年多,竟然只有他一个人对那晚那天早上耿耿于怀? 哪怕霍绾再迟钝,也能从厉濯羽愈发紧绷的轮廓线条和圈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愈发收紧的力度中察觉到他的压抑不快。 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去,却也因此被钻了个空子,还未反应过来,刚刚抬起的下颚就被少年那几根冰凉的手指擒住了。 他的另一只手覆按在了她的后背上,给予了她支点的同时避开了她的伤口,接着就低俯下了身,薄唇也跟着覆压了下来。 铺天盖地的侵-占气息将她瞬息笼罩,霍绾措愣了一下,像是石雕一样紧绷了一瞬。 她出于本能地想要找到支点,反而被他得逞,完全融在了他的怀抱里,只觉得越吻越深,连带着刚刚在浴室里的那份一同讨了回来。 午夜四下寂静,房间里哪怕落下一根针都能被清晰地捕捉到,更别提这愈-发不可-控-制的呼-吸声。 直到她发出了轻微的嘶鸣声,像是一不小心被触碰到了某处伤口而产生的痛苦呜咽,对方才立刻惊觉,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她。 少年语气迫切,眼神更是紧张担忧:“对不起,绾绾,我碰到你的伤口、弄-疼你了吗?” 即便没有真的碰到她的伤口,也没有牵扯出任何痛意,霍绾还是一脸幽怨,愁眉苦脸,拧起了眉: “你又怎么了?” 她原本想说‘你又抽什么疯’,但话到嘴边还是选择了一种相对来说比较委婉的表达方式。 谁知道她这么说以后,他会不会真的抽疯? “绾绾,那晚过后,你一走就是那么久……” 第310章 把陆凛认成了南时澈 听到一半,霍绾就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少年这过于晦暗炙热的眼神令她隐隐发麻,尤其是她还被他圈禁着。 若即若离的气息将她包围笼罩,是一触即发的危险。 她索性打断了他,平淡地给出了一句意料之中的解释: “因为那晚过后,我忙了很长一段时间。” 忙着谈生意,忙着满世界的执行老爷子交待的命令。 尽管如此,她还是被抱得更紧,低哑的耳语涌入了她的耳畔,像是非要贴得这么近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心跳。 “我知道。可从那晚过后,绾绾,我一直在等你……在等你回来。” 听到这里,霍绾再度不解风情地打断了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蓄着凉薄笑意的妖媚眉眼扫向他: “照你这么说,后来你大可以主动联系我,为什么没有呢……?” 其实就算不问,她也能猜到几分。 厉濯羽生了副花容月貌,看似温良单纯,实则脾性很大,尤其是对于她身边经常出现的其他男人这件事上,心眼小的离谱,吃醋更是家常便饭。 后来的那三年里,她在外面包-养了一只“金丝雀”的小道八卦消息不胫而走,后来更是闹得满城风雨。 老爷子甚至为此把她召回了霍家,三令五申命她处理好这件事,厉濯羽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就默默在心里赌了气,就算原本打算主动联系她,也因为对这件事的愤怒生气而彻底自闭了三年。 可是,霍绾这次却出乎意料的猜错了。 “我……” 厉濯羽自嘲地扯开了唇角,一双幽暗的银眸紧锁着她冶艳的容颜,欲言又止。 最终,他还是抿着唇说了出口: “我找过你,两年前,在你生日那晚。” “我生日那晚?”霍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但也只是淡笑了下。 她什么时候过过生日?又有几个人知道她的生日? 关键是,厉濯羽不是很清楚她并不是真的霍绾,关于档案上的那个真霍绾的生日,就算是真的,那也不是她的生日。 “两年前,十一月一号那晚。”少年磁性的嗓音划破了黑夜的沉寂,从容地道出了一个确切的日期。 听到这里,霍绾蓦然抬眼。 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的日期,他到底都是从哪里调查到的? 就在她继续保持缄默之时,少年那低醇的嗓音再度娓娓涌来: “那晚,你在m国参加了一场假面酒会,而我也在那场宴会上,但是戴了面具,换了重身份,所以你没认出我。” 霍绾关于那晚的记忆并不多,但还是隐约记得一些。 她记得自己在那场酒会上被那些外国佬灌了很多酒,陆凛还在那场酒会上演奏了一曲,赢得了无数掌声。 酒会结束后,也是陆凛将她扶回了房间。 思绪再继续往下追溯…… 突然间,霍绾整个人都愣住了,像是彻底石化住了,唯有眼神还在恍惚波动。 她的这种罕见异常反应,厉濯羽不可能没有察觉到。 可他尽管注意到了也只是笑了下,随后轻飘飘却满含讽刺地唤醒了霍绾脑海中更久远的记忆: “那晚,陆凛也在。后来你喝多了,他把你送回了房间。” 霍绾算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凝望着厉濯羽的目光开始心虚闪烁。 这个时候如果直接躲开他直白的审视质问眼神,怕是会出大问题吧…… 当然,就算她没有回避这个话题,更没有率先撤回心虚闪烁的视线,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她的下颚被那几根冰凉修长的手指重新抬起,握住。 少年那锋薄的唇挑起一丝令人不栗而寒的冷谑弧度。 言语中那字字沾带着压迫感的审问逼向了她的耳膜: “那晚,陆凛在你的房间里待了很久……” 霍绾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 是的。 那晚她喝多了,的确是陆凛送她回了房间,还在她的房间里待了很久很久…… 尘封的记忆正在不断地重新涌上脑海,已经模糊了的画面在这声声嘲讽字字讥诮的审问中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霍绾不禁在心里低咒了一声该死! 那晚她也是酒精上了头。 陆凛当时已经在她身边待了一年多,她在他身上砸了重金无数,却从来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装饰摆件,始终保持着距离,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更别说金主和金丝雀之间的关系了。 直到在m国的那晚,那晚刚好是她的生日,陆凛在那场酒会上弹了一首南时澈曾经弹过的钢琴曲。 恍惚间,她远远端着酒杯站在宴会厅里,酒精作用下,把陆凛那张本就与南时澈有着几分相似的侧脸看成了南时澈本人。 豪饮下一整杯酒后,她算是彻底醉了,在宴会结束后由着陆凛将她送回了酒店楼上的房间。 那晚日子特殊,陆凛又弹了那么一曲,各种情绪交杂下,霍绾忽然觉着这么多年这样过下去很没意思。 不如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所以,她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陆凛一次机会,回到房间以后就暗示他履行“金丝雀”该有的职责。 陆凛没有拒绝,当时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甚至主动解开了领带。 在进行下一步之前,她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可就在那短短的二十分钟里,房间的门先是被酒店的工作人员敲响了,是陆凛去开的门,她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名工作人员很快就离开了。 再后来,她的手机突然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那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向不会做出任何出格行为举动的陆凛竟然替她接通了那个陌生来电。 还不到十秒钟的通话时间,那通陌生来电就被掐断了。 看似不过是个小插曲,可陆凛的态度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当她从浴室里出来时,陆凛已经重新穿戴整齐不说,望着她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冷意。 可她当时已经醉透了,大脑被浴室里的蒸腾水汽熏着,再一次把远远坐在沙发上的陆凛看成了南时澈。 她顿在了原地,那一瞬间什么杂念都没有,像是看见了本该与她并肩同行的那个男人。 于是,她下意识地对着陆凛唤出了那个埋藏在她心底的名字—— 南时澈。 第311章 我说了,绾绾,你有我 也正是这个举动,令陆凛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冷漠了,还带着几分难堪。 他冷笑着起身,步步逼近,看着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再后来,霍绾已经不记得他那晚具体都对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声几乎响彻了整层楼的摔门声。 陆凛就那样带着滔天的怒气离开了。 现在想来,倘若她和陆凛那晚真的发生了点什么,怕是她和厉濯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机会缘分了。 然而,这种念头只是在脑海里出现了一秒,霍绾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侧过了脸,朝着身旁的男人看去,警惕横生:“是你做的?” 无论是那晚在她洗澡时敲门的工作人员,还是那通陌生的来电,都是厉濯羽搞的鬼吧! 如果不是他,这一切要怎么解释得通? 也正因为是他,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嗯,是我。”厉濯羽很轻易地就承认了,没有半点歉意,反而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本就没想隐瞒,霍绾意识到了,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和盘托出了。 只是,少年那暗沉的眸光中透出危险的气息,冷冷启唇: “如果我不那样做,绾绾,那晚……你和他之间会发生什么?你又打算和他做些什么?” 明明是一个个疑问的字眼,却被厉濯羽用了一种陈述的语气表达了出来。 就连霍绾自己也无法否认,如果不是厉濯羽出手阻挠,她和陆凛那晚怕是真的会…… 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就此戛然而止。 霍绾抖了抖,决定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记不清了。再说了,那晚我喝得烂醉如泥,怕是有心也无力。” 可她非但没有顺利转移话题,唇上反而一痛,被轻咬了一下。 少年过于冰凉的手指刮过了她的脸颊,加重了几分力度,喉咙里沁出湛湛的冷笑: “有心……?你想有什么心?嗯?” 霍绾默默抿住了嘴巴,没有出声。 这种时候还是不回答,保持沉默为好。 厉濯羽把她的沉默当成了心虚,事实上也的确是心虚,要不是她身上还有伤,怕牵动她的伤口,他现在就会……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还是按捺着恼火扳过了她的下颚,让她对上他的视线,冷嗤了一声: “霍绾,我看你是彻头彻尾的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 霍绾再度抿住了唇线,垂眸不语,她就当他是在夸她了好了。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稀里糊涂点也没什么不好。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她又缓缓抬起了脸,难得不带半点虚情假意的笑容,用那双绿色的猫眼看向头顶那片森恻的阴影。 “好了,这下子很多问题都解开了,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即便话是这么说的,可霍绾没有给厉濯羽任何反应的时间,在他的怀中歪着脑袋,懒洋洋地微笑着问道: “如果没有的话,你倒是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自由?等我伤好了吗?那你可要做到做到。” 厉濯羽没有沉默很久,但给出的回答还是那样让人大失所望。 “只要你在我身边,在我视线所能触及到的范围内,绾绾……” 闻言,霍绾及时抬手打住,意料之中地冷冷哂笑: “好了,看来关于这个话题,短时间内我们还是没得谈了。” 此话一出,环抱着她的手臂当即稍稍收紧。 少年哑声道:“我们错过了太久,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他已经眼睁睁地错过了她太多次,也亲眼看着她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 倘若他再不出手,只怕这一次错过就是永远了。 霍绾这才刚觉得氛围好了起来,现如今也只能摇头叹气,再度戳破了这融洽的假象。 她仰起脸,微笑:“失去?你所谓的‘失去’,至少要在得到以后才能谈得上失去吧?” 这一刹,厉濯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连带着重重一颤。 怀中女人这副虚情假意的笑靥刺痛了他的眼睛,她那含着笑意的冷漠眼神像是利刃,无形中穿透了他的心脏。 是啊。 拥有过才能谈得上失去。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得到过她。 哪怕得到了她的人,也始终没能真正走到她的心里,只是禁锢着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显然不是。 可他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如果就这样放任霍绾离开,任她随心所欲地翱翔…… 外面的世界太具有吸引力,怕是她再也不可能回归他这片港湾。 沉默之中,霍绾下意识地伸出手,意识到手边并没有香烟后微微顿了下,随后撤回了手,淡声道: “好了,这个问题暂时先放一边,我现在的确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果然,只要绝口不提离开和还她自由这两个话题,厉濯羽的态度就又和缓了下来,温柔到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牵起了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吻,抬眸望向她的脸: “绾绾,只要你开口,无论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霍绾没有抽回手,语气淡然:“没这么严重,你不用这么认真。” “我只需要你帮我放出一个消息。就说我的前任未婚夫家破人亡、爱而不得,从而心生恨意,将我绑架到荒郊野岭,后来被解救,进了医院,伤势不明。” 明明事先没有任何沟通和交流,可厉濯羽还是快速地领会了霍绾的意思。 他蹙眉:“你这是想逼霍成寅,还是霍斯洺?” 霍绾出了事,意味着霍氏即将完全落入霍斯洺的手里,霍成寅能不着急? 至于霍斯洺,得知霍绾出了事后,他怕是再也无所顾忌了。 一旦人没了顾忌,就会露出破绽和马脚。 霍绾微微一笑:“你先放出这个消息再说。” 总有人会着急,谁先按捺不住,那她就先对付处理谁。 “其实你不用这样,只会招来其他人的口舌。” 霍绾挑眉:“你有更好的办法?” “我说了,绾绾,你有我。” 所以她不用再这么辛苦。 第312章 霍绾不在的一个多月,霍斯洺似乎变得阴沉了 此情此景之下,说是完全没有几分触动是不可能的。 但霍绾的脸上并没有呈现出什么明显的波动变化,只是顺着问了句: “你打算……怎么做?” * 华都。 夕阳西下。 庭院里,晚风吹起了少女洁白的裙摆,在葱茏秀郁的植被掩映下的石板路上,响起了轮椅的声音。 难得获得了霍斯洺的许可,在后方保镖们的随行跟护下,霍皎皎推着骨瘦如柴的霍老爷子的轮椅,趁着傍晚带老爷子来庭院吹吹风、透透气。 自那天和霍斯洺发生了争执,不欢而散后,霍皎皎就被全天软禁监视了起来。 如果不是沈婉容实在不忍心继续看她被关在房间里用绝食来表达抗议,真不知道她还要被霍斯洺关多久。 姑且算一算,这才多久,距霍绾逃婚才刚一个月的时间,霍家主宅里的人就完成了一次大换血,原本的老人基本上都被霍斯洺辞退了,换成了一副副陌生面孔。 韩丞下落不明,被她派出去寻找霍绾的韩让也杳无音信,一时之间,霍皎皎真不知道在这个家里到底还能依赖信任谁。 将老爷子的轮椅推到了平日里他时常与李管家下棋着的庭院里,看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霍皎皎不由得低低叹息。 她神色恹恹,软趴趴地坐在了凉亭的台阶上,望着天边橘红色的残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保镖们全都守在一旁,四下静寂无声,风声都变得刺耳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格外尖锐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从亭廊的尽头传递了过来。 霍皎皎有那么几分恍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抬起了脸。 以往整个霍家,只有霍绾那个女人才会如此高调的亮相,整天踩着一双恨天高,带出的动静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来了,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这和她从小接受的淑女礼仪完全背道而驰,所以她向来是对霍绾的行事作风感到嫌恶的。怎么会有女人这么张扬肆意,还完全不顾别人的眼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霍绾偏偏就是这样的女人。 但现如今,这阵陌生的动静却不是霍绾那个女人带来的,而是—— 她的生母,霍夫人,沈婉容! 自霍家和霍氏都被霍斯洺控制了以后,沈婉容也开始变得高调起来。 她一改从前那温婉的素雅妆容,现如今也是上了艳丽的色彩,还卷了头发,穿衣风格也由江南女子的娴静婉约变成了豪门阔太的雍容华贵。 她提着名牌手袋,脖颈上戴着一条光是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翡翠项链,保养姣好的一张脸,加上这么多年刻意保持着的苗条身材,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身上体现出太多痕迹,尚可以称为风韵犹存。 只是,她才刚开口,就令霍皎皎猛地蹙起了眉。 “皎皎,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你哥哥没有告诉你,今晚有个很重要的晚宴吗?” 面对沈婉容透着不悦的质问,霍皎皎面色恹恹地移开了视线,“我知道啊,他让人通知过我了。” 闻言,沈婉容更加不快了,拧起了眉:“那你为什么还不去准备,你知道今晚有多少……” “但我也拒绝过了,今晚我不会去,你们去吧。”霍皎皎打断了她。 沈婉容顿感头疼,深吸了一口气:“你拒绝了?为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霍皎皎沉沉阖上了眼,又重新睁开,选择转移话题: “时间应该快到了吧,您也该出发了。” “你这丫头现在这是什么态度?你到底知不知道今晚会有多少……” “会有多少等着跟我相亲的世家豪门单身公子哥,对吗?” 霍皎皎冷淡地打断,甚至不想多看沈婉容一眼,并顺着她的话茬接了下去: “赶走了霍绾,又放任太公的绝症不治,现如今你和哥哥才刚接手霍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我也‘卖出去’吗?” 沈婉容直接怔住了,几秒后,反应过来以后瞪大了眼睛冷斥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你哥哥?!” 霍皎皎一阵心烦意乱,索性把心中的所思所想都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 “我难道说错了吗?你和哥哥难道最近不是在为我挑选一个家世背景姑且过得去的未婚夫吗?你们打算把我卖到哪里?m国?f国?还是帝国?也好,等我离开了,就再也不用亲眼目睹你们这些恶劣的卑鄙行径了!” 沈婉容被她这轻飘飘的讽刺和指责气得不轻,抬起那只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向她的脸: “你……你……!” 接着,她注意到了什么,瞪向了轮椅上的霍老太爷,冷笑: “都怪我,都怪我这些年没有怎么亲自管教过你,让霍成寅这个老家伙把你教成了这副目无尊长的样子!你整日守在他身边,比对我这个生母还要关心在意!我看他现如今也没个几天了,你现在就开始攒着你的眼泪,准备到他的灵前那天哭吧!” 霍皎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记忆中永远温柔亲和的母亲口中说出来的,一下子就从石阶上站了起来。 “你……你竟然指责诅咒太公?!” 沈婉容也不再过多废话,直接一把抓住了霍皎皎的手腕: “跟我走!今晚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不走!来人……!我不!” 霍皎皎的挣扎显然是徒劳无用的。 一个堂堂霍夫人,一个是现如今霍家最孤苦无依的三小姐,面对这对母女之间的口角纷争,周围的保镖们全都选择默默低下了头,不敢多看,更不敢多听。 眼看着这场口角纠纷就要上升到动手了,一旁的保镖还在纠结要不要适时阻拦一下…… 终于,一阵冰冷的脚步声宛若救世主般的降临了! “你们在胡闹什么?” 过于低沉幽冷的声音中断了这场母女之间的儿戏闹剧。 沈婉容松开了霍皎皎,霍皎皎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满是抓痕的手腕。 “哥……” “斯洺……” 霍斯洺身后的助理-江川更是直接捂住了眼睛,心里连道了几声完了完了。 随后朝着一旁的保镖训斥道: “你们是吃干饭的吗?就这样干看着夫人和小姐动起手来吗?!”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前方的男人。 霍斯洺的脸色被天边的残霞晕染得更加深沉不明,英俊斯文的眉眼五官似乎不沾带任何情绪,只是眼神里蓄着太多黑暗的东西。 不知为何,江川总有一种感觉,霍二小姐-霍绾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里,霍斯洺似乎变得更加阴沉了。 如此生人勿近的冷漠忧郁,至少从前是在外人面前还是隐藏着的,昔日人人见了霍斯洺以后,还能称他一句‘温文尔雅’,现如今怕是…… 不可能了。 第313章 类似霍绾的背影,几乎是立刻就吸引了霍斯洺的注意 “斯洺……” 沈婉容想要上前,下一秒却在霍斯洺递来的冷漠眼神下顿住了脚步。 接着,霍斯洺看向了霍皎皎。 “今晚的宴会很重要,现在去准备一下。” 这压根不是商量该有的语气,很明显是命令的口吻。 霍皎皎本就没指望霍斯洺会依旧向从前那样纵容着她。 可现如今亲耳听见他这样说,目睹了他和沈婉容沆瀣一气打算将她随意许给其他人家,积攒了多日的委屈再度爆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可霍斯洺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有放在她的身上,自然不会过问她的委屈,也更没有去理会沈婉容。 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落在了那架轮椅上。 虽然霍老太爷整个人都瘦成了杆子,现如今用药物和化疗吊着他的命,可他的气色倒是不错,这真的是一个癌症患者该有的精气神吗? 老爷子手上还握着霍家最后的秘密,是因为没有传下去交出来,才能吊着一口气维持到今天的吗? 还是说,他仍是心有不甘? 这怕是只有霍成寅本人才能解释的了。 也罢,那他就继续用药物和化疗吊着他的命,最好希望老太爷能长命百岁,好让他亲眼看看,他是如何完全脱离他的控制,颠覆原有的霍家,建立起属于他的新的霍氏。 …… 一小时后。 流光溢彩的宴会厅里欢声笑语不断。 宴会上,觥筹交错间,已经有不少名媛投来了暗自钦慕的视线。 霍斯洺倒是罕见的沉默寡言,偶尔对上前攀谈寒暄的商业伙伴露出温淡的微笑,饮下一杯酒后,又重新恢复了原有的冷漠疏离。 突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身后按上了他的肩膀,那惑人的笑意随之从后方涌起: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烂摊子不是已经收拾完了?还这样愁眉苦脸,是因为没了对手,所以觉得很寂寞吗?” 霍斯洺转过了身,对上了身后男人那双幽暗的绿色蛇瞳。 尽管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的眼神里也写满了轻蔑。 对于霍斯洺的不善目光,君家家主-君噬早就习以为常,不屑地挑起了唇角,幽幽打趣道: “怎么这种眼神?被我说中了?” 自霍绾上个月逃了婚以后,霍家短时间内被推向了新的舆论高峰,但很快就又重新陷入了沉寂。 尤其是这段时间里,霍家格外低调,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关于霍家的小道传闻。 盯着霍斯洺阴郁不明的脸,君噬摇晃起手里的酒杯,轻嗤了一声: “听说你们家那位霍二小姐在帝都出事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 “她怎么了?” 霍斯洺还是那样惜字如金,不过总算有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和波动。 “你不知道?”君噬表现得很诧异,但明显是故意演出来的,“这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霍斯洺显然没有说笑的意思,眼神比语气要更冷漠:“到底发生了什么?” 君噬不明白霍斯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严肃,语气也是这么生硬。据他对霍斯洺的了解,他的这种反应实在是很反常。 但他还是笑着做出了回答:“她被绑架了,伤势不轻。” “呵。” 显然,霍斯洺并不相信。 帝都那边都传遍了,吉尔赛特家族的凯撒公爵是有多疼-爱他的这位新婚妻子,金屋藏娇不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不仅除掉了家族里所有阻碍这门婚事的长老,还顺手治理了弗莱家族。 霍绾和厉濯羽,此时此刻应该在帝都那边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才是。 虽然不能确认这则八卦的准确度有多少,但至少这半个月来传到华都的消息里,是这样描述的。 可还不到三秒钟,霍斯洺深戾的视线又重新逼向了君噬的脸,“你认真的?” 君噬讥笑:“我有骗你的必要?” 接着,他举着酒杯碰了下霍斯洺手里握着的酒杯,意味深长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倒是你,反应还这么大,你到底是想让她活着,还是盼着她赶紧死?” 很久以前,君噬就已经发现…… 霍斯洺对霍绾的态度很奇怪。 霍斯洺有时候恨不得霍绾赶紧消失,可当她真的消失了,他的情绪也会跟着莫名的消沉起来。 君噬并不能理解霍斯洺到底在想些什么,因为曾经他也有很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但他们都巴不得对方赶紧消失,最终他更是手刃了五个兄弟姊妹,才坐上了现如今的位置。 倘若他是霍斯洺,一定不会放任霍绾逃出华都,更不会让她攀上吉尔赛特家族那样的大贵族,哪怕天涯海角,也要永绝后患。 恍惚间,霍斯洺又问:“谁做的?” “听说是二小姐的前任未婚夫,也是我们的旧相识,季燊。” 霍斯洺反驳地很武断:“季燊?他不敢。” “从前的季燊或许不敢,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听过一个词吗,因爱生恨。” “他从前就痴迷于霍二小姐,订了婚以后更是鞍前马后的为她做事,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她。可他们季家现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有你们霍家的一份功劳,他心爱的女人也抛弃了他,你说,他能不恨吗?”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幽香飘了过来。 熟悉的香水味,蓬松的长卷发,还有近乎一模一样的背影,几乎是立刻就吸引了霍斯洺的注意。 第314章 霍斯洺的神秘生父 霍绾已经离开了一个月。 随着那些话题的热度不断褪去,已经很难在新闻头条上重新找到她的名字。 曾经风头无二的霍家二小姐,现如今却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其实这些年来,霍绾真正留在华都的日子并不长,但她每次出场,都绝对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所以给人一种她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可现在,就连霍斯洺自己也无法确定,这个女人是否还会再出现,她到底是真的离开了,还是在异国他乡蛰伏着,等待着扳回一局的关键时机。 此时此刻飘来的香水味细究起来似乎过于刺鼻了点,可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背影还是吸引了霍斯洺的注意。 就连他身旁的君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倏然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蹙着眉道: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过是一个身形背影和霍绾很像,且用了同一款香水的女人。 竟然引起了向来清心寡欲的霍斯洺的注意? 这意味着什么……? 细思极恐。 可以说是过于炸裂了! 可君噬并没有直接戳破,内心感叹霍家内部竟然如此混乱的同时,心中还徒生了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难怪,很早以前,他就察觉出了霍斯洺和霍绾之间的古怪。 霍绾或许没有察觉到,可霍斯洺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明显了。 霍斯洺当然能听懂君噬这句提醒中的深层含义,回过了神,冷淡地拍开了他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出言警告: “你最好停止你的胡思乱想。” 君噬没有继续辩驳,只是意味深长地扯了下唇角。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只是,这段看似只是个巧合的小插曲在宴会开始后又再度发生了。 时间过去还不到二十分钟,在一众欢声笑语中,一阵规律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装扮得雍容华贵的沈婉容率先露面,她的身侧还跟着一名身形高挑,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着大家闺秀气质的名媛千金。 君噬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沈婉容的身上,随后才是她身后的那位名门千金。 嗯? 这不就是刚刚出现在宴会厅内的那抹酷似霍绾的身影吗? 画虎不成反类犬用在这里好像有点过了,那东施效颦呢……? 正朝着他们走来的这位千金小姐,无论是妆容还是打扮,几乎都是仿照着霍绾一比一复刻的。 可就算形貌能模仿得很像,天然的骨相皮相条件和气质呢?不说是否差了十万八千里,外人光是看着,都觉得有点用力过猛了。 放眼整个华都,目前怕是还没有人能彻底取代曾经的霍家二小姐的风头和话题度。 霍斯洺的眉头还没蹙起,眼神还未曾投向沈婉容后方的女人身上,那聒噪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了。 “斯洺,这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林小姐。” 不等霍斯洺反应过来,沈婉容已经笑吟吟地介绍了起来: “我和她的妈咪上个月在一场茶会上相识,最近我身体不适,不仅失眠,还老是头疼,林小姐她知道了以后特意请了老家的中医过来帮我问诊,这几天也是她陪着我去看了很多医生。” “我看你们年纪相仿,我想着你们年轻人之间应该比和我这个老人家更有共同话题吧,你说对吗?” 听到这里,君噬颇带同情地朝着霍斯洺的方向瞥了一眼,忍着幸灾乐祸的冲动,默默抿了下唇角。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婉容这是在给霍斯洺介绍相亲对象,偏偏这种场合下,霍斯洺又不能直接拒绝,就算是霍氏的代理主席,也逃不过这些家长里短吗? 就在君噬刚打算撤到一旁看戏时,霍斯洺这一次竟然直接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落在沈婉容后方一秒,就开口表达了拒绝: “抱歉,林小姐,我今晚还有很多应酬,恕我失陪。” 此话一出,最尴尬的人当属沈婉容了。 她万万也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她的亲儿子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直截了当地给了她和林小姐难堪?! 也亏得这位林小姐是个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脸上还能勉强维持着得体礼貌的笑容,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太尴尬难堪。 话落,霍斯洺将手里的酒杯放到了一旁酒侍端着的托盘里,转身就要移步离开。 “斯洺!”沈婉容压低了嗓音,当即就要拦下他。 无论是今晚丝毫不给她面子,刚进场就不知所踪的霍皎皎,还是这个越来越脱离她控制的亲儿子,沈婉容今晚的耐心几乎是已经快消耗到了极点。 她忍耐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现如今霍家都是她和她的一双儿女的了,可事情为什么却越来越偏离她的预期?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珠光宝气的贵妇人,霍斯洺的眼神里蓄着凉薄的嘲弄: “您还有其他事情吗?” 沈婉容尽量保持着笑容,在外人面前看起来没有那么失态,暗暗咬牙: “你一定要在这种场合让我难堪吗?” 霍斯洺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一时间地位好似完全颠倒,置身事外般地轻描淡写道: “难堪?如果您不弄这一出,还会难堪吗?”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道分外冷漠的背影。 亲眼围观了这出好戏的君噬不忘跟上,临走前还刻意朝着沈婉容举了下酒杯: “抱歉,霍夫人,失陪了。” “你……” 被留在原地的沈婉容的脸色真是一阵青一阵红,无可奈何,也无处发泄。 * 一小时后。 酒店楼上,某总统套房。 “哗啦——” 一支高脚杯被摔到了墙壁上,顿时四分五裂,碎成了片片残渣。 一名尽管人到中年却还是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笑着揽过了落地窗边的贵妇人,耐心地宽慰着: “好了好了,婉容,别生气了,斯洺他都已经多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奇怪。” “再说了,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来。不然就会像我们现在这样,明明相爱,却被迫分隔一方,你真的忍心看着我们的儿子步我们的后尘吗?” 第315章 一定要找到霍绾,把这个东西交给她! 可沈婉容怒气未消,失望大吼: “可他的心里眼里全是那个孽-种!被那个狐-狸-精给蒙蔽了!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霍斯洺可以喜欢任何人,但绝不能是霍隐在外面的私-生-女! 绝不能是身体里流淌着霍家血脉的女人! 霍家把她害成这样,耽误了她的一生,她怎么能让霍家的女人继续祸害她唯一的儿子? 尤其是霍绾那个女人,她真是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还有皎皎那丫头,今晚到底跑哪去了?宴会开场就找不见她的影子,怕不是偷偷回去了!” 闻言,男人不禁低笑:“斯洺的婚事就算了,皎皎还小,你就这么急着把你的宝贝女儿送出去?真舍得吗?” 提及霍皎皎,沈婉容眉心拧得更紧,无奈叹气: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斯洺,他现在还没能完全掌控整个霍氏,给皎皎许个好人家,也算是为他找了个新的助力。你倒是也帮忙看看,身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男人低眸看向她:“好,就算皎皎不是我的女儿,但既然你向我开了口,我总要办到的,为她挑选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沈婉容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一个无论何种要求都能满足她的男人,这也算是事事不如意中的唯一一点安慰了。 她又问:“对了,帝都那边怎么样了?” 谈及帝都那边,房间里的气氛明显沉降了许多。 正揽着她的男人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臂,神色不明地转身朝着沙发移步而去。 屋内的光线逐渐将他的影子拉长,也终于能看清他的面孔。 明明是个外国人,却生了副东方的皮相,想必要么是华裔要么是混血。不似那些大腹便便的同龄人,即便人到中年,也没有明显的发福臃肿痕迹,甚至携带着一股书卷斯文气,光是从骨相上就能看出年轻时定然顶着副好皮相。 见男人不语,沈婉容连忙追上了他的脚步,“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男人的沉默显然是给了沈婉容太多胡思乱想的空间,她攥紧了手指,不确定地问道: “那个野-种还活着?她还没死?你不是说这次一定能……” “婉容。”男人淡声打断了她,同时缓缓入座,“帝都那边的情况太过复杂,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他原本是想在幕后借着季燊的手,帮沈婉容母子除掉霍绾。 可季燊说起来也不过是个黄口孺子,还是太年轻,心太软也太重感情,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着和霍绾长相厮守,不堪大用,以至于他的计划功亏一篑。 倘若他再继续出手,怕是霍绾和厉濯羽那边真的能顺着蛛丝马迹顺藤摸瓜下去…… 到时候说不定会扒出他的身份,扒出他和沈婉容、霍斯洺母子之间的真实关系。 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见状,沈婉容瞪大了眼睛:“可你明明答应过我,一定会除掉那个野……” 他明明答应过她,会为她、为霍斯洺除掉霍绾,以绝后患,现在怎么……? “婉容,现在这样你还不满足吗?” 说到这里,男人看向沈婉容的眼神里不禁多了几分怀疑。 “霍成寅没有多少时日了,斯洺再过不久就能彻底掌控霍氏,皎皎也快要许个好人家了,说起来霍绾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也已经被赶出了华都,不成气候更不足为惧,你又何必再跟她计较下去?我们现在也该考虑考虑我们的以后了。” 察觉到男人递来的试探目光,沈婉容立刻切换了一副笑靥,在他身边坐下,顺着他的心意柔声道: “唉,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以后?只有除掉霍绾,我才能彻底安心,真正和你在一起。” 男人顺势握住了沈婉容的手,安抚性地摩挲着: “好了,不用担心,霍隐现在被我控制着,我每天都在让人给他注射药物,他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相信你很快就能拿到离婚协议书。到时候,你,我,斯洺,我们一家三口也终于能正式团聚了……” 听到‘离婚协议书’这几个字时,沈婉容的脸色明显一变,眸光也微微一凝,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才不打算和霍隐离婚! 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好不容易等到霍斯洺掌控了霍家大权,她怎么甘心就这样放弃这个本就属于她的霍夫人的位置? 更别提,她压根就没和霍斯洺说过,她这段时间里一直和他的亲生父亲-秋镇南有联系。 但目前她还有求于眼前的男人,只能顺着他的意,垂眸低声道: “镇南,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也知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记挂着我们母子,可霍绾始终是我的心结,只要她还活着,我的心里就总是这样不安……” * 另一边,酒店的安全通道里。 看着手里的一沓沓照片,铁证如山,霍皎皎可以说是心如死灰。 “三小姐,您冷静一点……” 身着一袭黑衣的韩让想要上前安抚霍皎皎的情绪,最终还是止步了。 霍皎皎双目失神地松开了手指,由着一张张拍满了沈婉容与其他男人私会的照片滑落在地。 她的心漏着风,想笑,却发不出声来: “太公还没死呢,父亲也还活着,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别的男人引进了华都?这件事,哥哥知道吗……?” 如果没猜错的话,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就是霍斯洺的亲生父亲,因为他们在五官轮廓上实在是太像了。 霍斯洺的眉眼像极了沈婉容,可脸部轮廓尤其是鼻梁、嘴唇,简直和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怕是她再不做点什么,不久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霍家都被他们一家三口吞占了吧! 霍皎皎再也冷静不下来了,失控下抓握住了韩让的手臂: “我要见霍绾,帮我找到霍绾……” “这是太公昨晚偷偷给交我的,韩让……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无论如何,你也要把这个东西交给霍绾……” 第316章 这么紧张,怕他吃了他妹妹? 霍皎皎口中的一定要交给霍绾的东西,实际上是一把很普通的钥匙。 这是昨晚她在老爷子的枕头下发现的。 其实每天都会有护工过来打扫房间,那间病房也不算很大,每天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可为什么发现了这枚钥匙的不是护士,而是她呢? 是,老爷子是失去了言语和行动的能力,但不是真的连同着思维能力也一并没了。 只不过一直在假装失去心智罢了。 霍皎皎也是最近几天才发现老爷子的不对劲。 平日里也只有她时常会单独和老爷子相处,倘若用心的话,总能发现什么。 例如,在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抱怨时,老爷子的眼神时常有波动。有时候,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连他的手指也能做出简单的回应。 昨晚,她和往常一样,在老爷子的病床前坐了一会儿,单方面地向他倾诉了这些天的委屈,又说了很多关于沈婉容和霍斯洺的事情。 包括他们母子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接下来又打算做什么,还有她一直偷偷命令韩让在查他们诸如此类的事情。 老爷子起初没有什么反应,可后来,在她快要离开时…… 老爷子竟然轻微地抖动了起来,肢体语言和眼神并用,对她发起了强烈的示意。 当时她真是被吓坏了,还以为老爷子怎么了,下意识地就要叫医生过来,但她也很快就明白了,老爷子这是在向她传达某种暗示消息。 半分钟后,她便在老爷子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枚陈旧的古董钥匙。 即便她并不明白这枚钥匙的作用,也知道这枚钥匙一定很重要,老爷子在这种情况下交出了这枚钥匙,一定是有他的特殊用意,而且这件事一定不能被霍斯洺和沈婉容知发现! 慌乱之际,她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了一句:“太公,这把钥匙,您是要想让我带给霍绾吗?” 没想到老爷子对这句话再度产生了强烈的反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哪怕只是这么简单不过的动作,也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剩下的只能全都交给天意了。 可拿到这枚钥匙后,霍皎皎并没有立刻想办法将这把钥匙传递出去,尤其是把这枚钥匙交给霍绾。 因为她还不能确定,霍绾拿到了这把钥匙后,是否会对霍斯洺和沈婉容不利。 就算霍斯洺和沈婉容做错了再多,他们也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哥哥和亲生母亲!她怎么能帮着霍绾来对付他们呢? 可现在,她对他们两个实在是失望至极,没想到他们竟然丝毫不顾及血脉亲情,要将她尽早嫁出去,成为一枚商业联姻的棋子和筹码。 想到这里,霍皎皎算是彻底下定了决心。 于是,她趁着参加宴会前的梳妆打扮之际带上了这枚钥匙,联系到了消失已久的韩让,好命令他把这枚钥匙务必交到远在大洋彼岸的霍绾手上。 见韩让握住了掌心里的钥匙,霍皎皎观察着后方的那扇安全门,默默向左撤了半步。 “我该走了,我不能待在这里太久,哥哥最近一直让人在监视我,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抽身见你。” 韩让点头:“我明白,小姐您的安全更重要,只要是您的吩咐,我一定在所不辞。” 霍皎皎仍是有些不放心,但眼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韩让身上,轻轻嘱咐了一句: “韩让,你记得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太过冒险。”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霍皎皎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移步朝着门口走去。 很快,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这狭小的安全通道里。 至于韩让,霍皎皎离开后,他看着手里的钥匙,一时之间没了动静。 直到仿佛周边的时间都不再流淌,他才自嘲地笑了下。 天真的霍皎皎到现在还不知道—— 他和韩丞,其实都是沈婉容和霍斯洺的人! 毕竟自他和韩丞两兄弟进入霍家的第一天起,就被派到了老爷子的身边,所以霍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和韩丞是老爷子的心腹。 可实际上,恰恰相反,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沈婉容霍斯洺母子的人。 现如今拿到了这枚钥匙,他本该毫不犹豫地交给霍斯洺。 可想到刚刚霍皎皎拜托他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还有她那无助的模样…… 听说霍斯洺和沈婉容最近正在为霍皎皎物色未婚夫。她今年甚至还没过二十岁生日,这么年轻,就要被推出去商业联姻了吗? 韩让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兄长-韩丞的下场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被派去二小姐-霍绾身边当卧底,可最终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就只有韩丞他自己,被霍绾一番整治抛弃后,更是丢了魂,整日颓靡不振,没了生气。 他不能步了韩丞现如今的后尘,可一旦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心底里就会涌现更多的贪念,想要更多…… 所以,他该怎么办? 一边是将他们两兄弟从孤儿院带回来的沈婉容、霍斯洺母子,一边是一手培养他们、信任他们的霍成寅、霍皎皎爷孙…… 他又该怎么选? * 酒店长廊上。 把钥匙交给了韩丞,霍皎皎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可是,她还没走两步,就迎面撞上了那抹冒着寒气的阴冷身影! 以及……那位与霍斯洺并肩同行的、浑身散发着幽戾黑暗气息的危险蛇瞳男人。 由于刚刚才和韩让分别就撞见了霍斯洺,霍皎皎难免有些心虚。 “哥……” 看着自家妹妹脸上呈现出了只有犯错闯祸时才会露出的闪烁神情,霍斯洺悄然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于礼貌,君噬主动朝霍皎皎打了声招呼:“三小姐。” “君少爷……” ‘少爷’这个称呼也太不正式了点,现如今君噬已经是君家的家主了,按理说应该称呼一声‘君先生’,可霍皎皎实在是太过紧张,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对君噬的称谓。 君噬却毫不在意,眯起了那双绿色的蛇瞳,微笑: “一般人不会来这里,三小姐是在找什么人吗,需要我们帮忙吗?”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皎皎对君噬没有半点好感,君家的人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湿-感,就算长得再好看,也让人畏惧恶寒。 这些年到底是霍老太爷和霍斯洺把霍皎皎保护的太好了。 以至于她压根不清楚君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隐藏在君氏那庞大的金融房地产生意背后的,到底是怎样的黑暗血腥。 君噬,君家的家主,君氏集团的主席,同时也是第一杀手组织“黑雀”的首领。 君家的继承法则,弱肉强食。 君噬更毫无疑问的是这一代君家所有候选人中最冷血最超脱也最出众的一个。 说白了就是个没有人性的刽子手,血腥的屠夫,可他偏偏喜欢结识一些权贵名流,把自己包装得人模人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斯文败类。 见霍皎皎和君噬搭上了话,霍斯洺不着痕迹地中断了他们之间仅有的沟通,对着霍皎皎淡声吩咐道: “皎皎,你先回宴会厅,晚点我再找你。” 霍皎皎自然察觉到了空气中涌动着的诡异气息,连忙点头,“好、好的……” 说着,她便抱歉地朝着君噬笑了笑,道了声失陪,随后便紧张兮兮地抿着唇离开了。 看着霍皎皎慌张远去的身影,俊美阴郁的男人侧转回了脸,挑唇浅笑: “这么紧张吗,怕我吃了你妹妹?” 霍斯洺见他明知故问,扯了下薄唇,幽幽反问了起来: “你不是很清楚我母亲最近在给我妹妹挑选未婚夫,难道你有兴趣做我的妹夫?” 果然,君噬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呵。” 谁要做霍斯洺的妹夫、娶霍家的女人? 不过,他很快就重新眯起了眼睛,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到了霍斯洺的耳畔: “你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妹妹,这个妹妹就算了,我看另一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霍皎皎这种天真单纯的小白兔,只适合做个豪门金丝雀,当成是宠物养着。 说起风情万种,整个华都还有哪个女人能和霍家二小姐-霍绾媲比? 不过她这样的女人太过强势,怕是没几个男人能压制得住。 也亏得远在帝国的那位凯撒公爵能够把霍绾追到手。 闻言,霍斯洺冷漠至极地扫了他一眼: “这么快,你就已经忘了m国的侯家大小姐了?” 君噬身边不是没有女人围绕,他更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只是没把人追到手,失败了。 听到这里,君噬更加笃定了霍斯洺对霍绾存在着不一样的感情……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不过是提了一句,连霍绾这个名字都没说出口,你就急着揭我的伤疤?还是说,我只是提了一句,就刺激到你了?” “滚。” 说完,霍斯洺便重新迈开了修长的腿,不再去理会他。 能把霍斯洺这个公认的华都‘世家贵公子’逼得爆了粗口,怕是也只有他能做到了吧。 可君噬却无所谓,不去计较这些。 因为他知道。 他猜中了。 第317章 她是旧伤复发,又不是在坐月子 深夜,宴会结束后。 沈婉容留宿在了酒店,并没有回到霍家主宅,而霍皎皎则是被霍斯洺单独叫到了书房。 “哥……” 沉木龙纹座椅上的男人隔着反着光的薄薄镜片打量着书桌前的少女。 他眉目寒凉,像是浸在秋日深潭中,整个人都被森冷的寒气笼罩,揣摩不出他的情绪。 “几天没关注你,你倒是长本事了。” 霍皎皎低着头,不吭声。 这间曾经老太爷的专属书房,如今成了霍斯洺处理公务的地方。 书房里一时之间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男人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再度响起: “你不仅专程避开保镖,还刻意避开了所有的摄像头,偷偷摸摸的见了韩让。说,你都交待他做了些什么?” 霍皎皎的声音更微弱了:“没、我没有……” 霍斯洺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耐心在一点点地流逝。 在这记无所遁形的审视目光下,霍皎皎的脊背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出于从小对霍斯洺这位兄长的敬畏,心更是虚到了极点。 她低着头,突然听见了书桌边传来了椅腿摩擦过地面的声音,本就绷着的轮廓线条出于本能地一抖。 书桌前的男人冷漠起身,逐渐朝她逼近。 “你觉得,你不说,我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霍皎皎默默咬住了唇,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心一横,闭上眼睛豁出去了,顶撞道: “哥!比起我,难道你现在不应该更关心妈咪吗?!她人在哪,又和谁在一起,今晚为什么没有回来?!” 霍斯洺从她的这句话中捕捉到了关键词,又通过这几个关键词得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 他居高临下,幽深的眸光锁着霍皎皎的面庞: “看来你知道她在哪,和谁在一起,今晚为什么留宿在酒店。” 其实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霍皎皎就已经后悔了,可这个世上哪存着在后悔药? 她对上霍斯洺的视线,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勘破了所有企图遮掩的心思。 她百口莫辩:“我、我……” “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 帝都。 阳光明媚的大清早。 医院,住院部楼下的公共花园里。 霍绾真是没想到,她竟然也有坐上轮椅的一天。 厉濯羽推着她来楼下散步,可还没走完那绿树成荫的石板路,她就已经没了耐心,幽幽一叹后果断从轮椅上起身。 只是,她还没迈出一步,那道颀长的身影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绾绾。” 虽然眼前的少年只是低声唤出了她的名字,但行动上已经做出了明确的禁止。 霍绾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环顾了一圈四周,周围坐着轮椅的,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腿上打了石膏的病患。 当厉濯羽和她共同出现时,人们的目光当然不会率先投向面色苍白、狼狈兮兮的她,而是纷纷看向衣着得体、气质不凡,生了张花容月貌的厉濯羽。 “大惊小怪,我只是旧伤复发,又不是在坐月子。” 第318章 神秘花束,宝贝,致我最爱的你 厉濯羽只是耐心地重新搀扶着霍绾坐下,见她脸色还算平和,才忍不住附到她耳边低声落下了一句: “坐月子吗?那你就当是提前演习了一遍好了。” 当然,这只是句玩笑话。 而回应他的是—— 小腿上的一记重击。 霍绾虽然穿着住院部的拖鞋,但这一脚下去,钻心的痛楚依旧不减分毫。 厉濯羽的脸色并没有太多变化,低低叹息了一声后,轻轻挑起了掩映在霍绾脸侧的一束长发,别到了她的耳后: “看到你今天这么有精力,我也就放心了。” 霍绾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轻哼:“如果推着我的轮椅的人不是你,我想我会更有精力。” 厉濯羽像是没有察觉到周边递来的视线一样,深思着霍绾这句话的意思。 是他又说错了什么,让她感到不快了吗? 他又推着这辆轮椅移动了大概几米,突然停顿了下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那我让埃文过来,看不见我,你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霍绾:“……” 这真的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 埃文? 无论是厉濯羽还是埃文,还是他身边的人,但凡是身上有着吉尔赛特家族标识烙印的人,她都一律都不想搭上半点关系! 算了。 眼看着周围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密集,霍绾有一种身处于监控摄像头底下的感觉。 就这样,她莫名产生了一种找个帽子把脸挡起来的想法。 几秒后,她托着腮道:“不逛了,回去吧。” 闻言,少年再度止步,低眸看了一眼左腕上的名表,语重心长: “绾绾,你才刚从病房里出来五分钟。” 其实连五分钟都不到,他们刚走出花廊,还没晒到太阳,就被霍绾叫停了。 闻言,霍绾扭过了脑袋,直白地仰视着他:“你很享受在别人的注目礼中散步吗?” 其实不止是注目礼了,不远处有人都已经讨论了起来,讨论着她是厉濯羽的姐姐还是妹妹,感慨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个大帅哥怎么就摊上了一个重症还任性的姊妹。 霍绾内心复杂:“……” 就不能是恋人吗? 见厉濯羽似乎没反应过来,她索性点明了:“你没发现吗,他们都在看你。” 对于这种目光,厉濯羽早就习以为常,毕竟从小到大,他的这张脸无论放到哪里,都是焦点般的存在。 就像当年他的生母,远近闻名的华都第一美人-厉语棠一样,因过分的美貌而招致过多的关注。 尤其是今天早上,晨光明媚,草色葱郁,衬得他这张神只般的面庞更加朦胧幻惑。 霍绾无心观赏花园里还沾带着晨露的那些花蕾,反而看向了厉濯羽。 他却轻笑地抚上了她的发顶:“绾绾,也有很多人在看你呢。你的关注点……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那样,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 霍绾真是无话可说,或许是看得久了,已经对他的美色有了抵抗免疫力,没什么波澜地转移了话题: “我饿了。” 见霍绾主动提出要进食,厉濯羽可以说是喜出望外。 她这几天总是没有什么胃口,顶多就是喝两口清粥,送进去的餐点几乎是原封不动地从早上一直放到了下午,人看着也愈发清瘦了起来。 万幸今天早上,她主动提出要出来透透气,所以他一大早就让人送了架轮椅过来,亲自推着她来到了医院的公共花园里。 只是…… 霍绾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 “你应该不想吃医院的食堂吧,我已经提前让埃文去买了粥,待会就能送到。” 霍绾先是轻轻地点点头,但很快又问:“那你能不能先去找顶帽子?” “嗯?”厉濯羽似懂非懂,好像理解了又好像没有理解她的意图,“你是想……让我把脸挡住吗?” 霍绾再度瞥了他一眼,随后无奈地捂住了脸: “不,我是想把我的脸挡住。” * 十分钟后,厉濯羽推着霍绾回到了那间vip病房。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埃文从外面的茶餐厅里打包回来的餐点,而是…… 一大捧…… 红玫瑰! 是的,一大捧,一大片,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那妖冶的猩红。 这捧花束的夸张程度真是令人咋舌。 谁家看望病人是送红玫瑰的?! 这么鲜红的一大片,一大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表白求爱的呢! 厉濯羽还没来得及蹙眉发问,埃文就已经战战兢兢地默默将花束上的祝语卡片藏到了身后。 门前,霍绾单手搭着轮椅扶手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这捧烈焰玫瑰的面前。 刚一靠近,那浓郁妖异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直想打喷嚏。 这种花束上总该有个寄语卡片才对,至少也表明一下送花人是谁,不然不是白白浪费了人家的这份心意? 霍绾伸出了手,冷白纤细的手指在这一朵朵盛放的花蕾上轻拂而过,最终掐取了其中的一朵。 她握着掌心的花骨朵,低眸嗅着这朵玫瑰的芬芳,看似随口一问: “这束花是谁送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在帝都还有位这样的朋友?” 埃文的大脑高速转动着,想着该如何在厉濯羽面前把这事糊弄过去。 他磕磕巴巴道:“这是好像是……匿名花束。” 此话一出—— “是吗?” 显然,无论是霍绾还是厉濯羽,都不相信这假到压根不用戳穿就露馅了的谎话。 尽管如此,埃文也死死攥着掌心里的那枚写满了‘爱你’‘宝贝’这样肉麻情-话的卡片。 倘若让厉濯羽发现了这枚卡片…… 那就全完了! 他这也是为了厉濯羽和霍绾这段强拼硬凑起来的婚姻关系的和谐未来着想! 霍绾低笑着揉碎了掌心里的花骨朵,眼神和语气都是淡漠到了极点,却让人莫名生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来: “我没什么耐心,所以,现在,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埃文脊背一僵,本就低垂着的脑袋压得更低了,但另一道更加不容违逆的冷冽命令在这时穿插了进来。 “你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刚刚下达命令的人是霍绾,现如今换成了厉濯羽。 无论招惹了他们两者中的哪一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可现如今他算是把两位爷都给惹了,埃文骑虎难下,在这双重压力之下,最终还是缓缓地将已经揉成一团了的贺卡纸片交了出来。 霍绾先一步取走了他手里的这枚卡片,仅仅只是粗略地浏览了两行,唇畔的笑弧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显然,她心情极佳,或者说豁然开朗。 至于厉濯羽,在看完纸片上的花体中文后,顷刻间将这张卡片揉成了碎片。 【宝贝,听说你受伤入了院,怪我这么晚才收到这个消息,这两天我会抽空过来看你,记得像从前那样给我留个门,这束花代表了我们分开这么久的时间里我对你的所有思念,致我最爱的你。】 第319章 她是他的公爵夫人 还未等厉濯羽反应过来,霍绾就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拆开了那包装精美的外卖餐袋。 她不仅没有半点病恹恹的痕迹,就连胃口都变得好了,还夹了个小笼包佐粥。 察觉到房间里气氛的不对,埃文在这时打算默默离开,这可不能怪他!是厉濯羽他自己非要他交出这张卡片的! 只是他才刚退出去,正要顺手带上病房的门,就听见屋里又传来了一道格外低沉的命令—— “回来,十分钟内,把这些给我全部处理掉。” 闻言,埃文又硬着头皮折返了回来,心里默默叹气,真是什么活都让他干了。 这么多玫瑰花,一个人是肯定抱不下了,两个人勉强搭把手的话,估计几分钟内就能全移走。 就是有点……可惜了。 白费了送花人的心意。 当然,这个想法光是冒出来的那一刻就被埃文狠狠扼杀在了脑子里! 但凡他表现出对这束花的一分一毫的怜惜,估计都会被厉濯羽直接丢去喂他的宝贝宠物蛇吧! 很快,病房里的这一捧捧玫瑰花被埃文和他叫来的保镖清理了出去。 收拾过后,门板被轻轻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厉濯羽和霍绾两个人。 那抹一直沉默着站在窗边的颀长身影这才走向了沙发。 “看来你已经知道这束花是谁送的了,绾绾。” 霍绾用木勺舀着还冒着热气的清粥,低头徐徐喝着粥,没有立即给出任何回答。 不过,趁着厉濯羽目前还有耐心,霍绾气定神闲地放下了这碗粥,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他: “我发现,现在怎么但凡半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你大惊小怪?至于刚刚那些些花啊,是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送的,怎么了吗?” 她这稀松平常的语气,就好像全然没有把刚刚那些玫瑰放在心上,又好像是为了避开嫌隙,才这样不显山不露水,避免他深思多想什么。 放下了粥碗,不等前方那片阴影递来任何回应,她又问: “我这个院还要住多久?你不会真打算让我在这里待一个月吧?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你打算让我一直待在你身边,做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吗?” 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霍绾口中的‘家’,很明显指的并不是厉濯羽的那处别墅。 而是,吉尔赛特家族。 厉濯羽似乎是被她的后半段话怔住了,在原地驻留了良久,看似连思考的能力都短暂地丧失了。 见状,霍绾不由得挑眉,更忍不住出声提醒: “你在发什么呆?不愿意吗?” 厉濯羽只觉得很恍惚,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像是一场虚幻到不真实的梦境。 他那双银色的瞳眸里水光潋滟,波动至极,倏然半跪在了沙发边,握住了霍绾的手腕: “绾绾……你愿意……跟我回吉尔赛特家族?” 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终于愿意正式接受他了?! 霍绾没有挣开他的手,淡淡一笑,很平静: “既然我们都已经领过结婚证了,又不打算离婚,那我作为你们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夫人,总是要回去的,承担该有的责任,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吗?” 说实话,她这么做其实是出于她自己的私心。 正式进入吉尔赛特家族,也就意味着不仅有了名正言顺的公爵夫人的地位,还享有了公爵夫人的权力。 厉濯羽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他不可能不清楚她这样做的真实目的,可他还是这么激动欣喜…… 霍绾的内心不禁有些五味杂陈。 这是愧疚吗…… 良心不安? 还是说……她这是被触动了? 不过,厉濯羽却反驳了她刚刚这句话。 他虔诚地握着她的手,五指滑入她的指缝,像是永远不会再放开一样,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吻。 郑重地许下了新的誓约: “绾绾,你不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夫人,而是……我的。” “我的夫人。” * 另一边。 华都。 明明已经早上六点了,可天幕上空依旧阴云密布,眼看着就要迎来一阵风暴。 霍家主宅,那间摆满了古董家具的雅致书房里。 一推门,迎面而来的就是那过于刺鼻的呛人烟味。 近处,书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攒满了烟蒂,桌腿和沙发拐角下也分布着一层烟灰。 倚靠在沙发里的男人彻夜未眠,那副薄薄的金丝框镜背后,是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琥珀色眼球。 同样一整晚没有合眼的霍皎皎不安地敲响了书房的门,可屋里却没人应答。 她昨晚最终还是在霍斯洺面前甩出了那沓韩让拍到的沈婉容和其他男人密会的照片。 霍斯洺捡起察看后,什么也没说,但按着眉心、压制着情绪把她赶了出去。 一整晚,霍皎皎守在这间书房门口,只知道霍斯洺召见了他的助理江川,其余就什么也不清楚了。 她很担心霍斯洺现在的心理状况。 霍斯洺的昨晚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并不知道沈婉容一直在和照片上的男人有联系,不知道那个和他在生理学上有着父子关系的男人…… 其实已经早就抵达了华都。 他更不知道,沈婉容竟然如此大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那个男人有联系!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天本该越来越亮,可随着大片乌云的压近,好像天幕上很快就要撕开一个裂口,然后彻底…… 崩塌。 第320章 霍斯洺的亲生父亲 同一时间,华都那边的天才刚刚亮,帝都这边已经临近傍晚。 捧着一本书坐在窗台边,身着病号服的霍绾不经意间抬眸看向了窗外。 “是要下雨了吗……?” 好端端的,刚才还晴空万里,梦幻的橘红色残霞染红了广阔的天幕,像是油画里才会有的场景。 这才多久,就已经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沙发边,正审阅着一沓沓家族文件的白衣少年抬起了头,顺着霍绾的视线看向了窗外。 “绾绾,既然外面要变天了,今晚就算了吧,改天再……” 这话还未说完,霍绾就已经“砰”地合上了手里的外文书籍,看名称,应该是本枯燥无味的经济类书籍。 “你早上才答应我过什么,就这样忘了吗?” 她微微一笑,可眼神和语气里都充斥着某种浅淡的不悦,只是配上这副笑容,落入男人的眼里,更像是在埋怨和撒娇。 没办法,厉濯羽只能无奈妥协,“好……” 霍绾要见季燊。 他本不愿意让霍绾再见季燊,光是季燊盯着霍绾的眼神,就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把他的一双眼珠子都挖出来,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们近距离的见面接触? 可偏偏他早上才答应过霍绾,除了离开他身边,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他只能答应了她的要求。 至于为什么选择深夜出行,当然是为了尽可能地躲避外面那些八卦记者的摄像头。 他会选一个正式的时间和场合,举办一场家族晚宴,在宴会上公开表明霍绾的身份,而不是让那些八卦小报捷足先登,降了霍绾的身份。 至于他们的正式婚礼,当然也已经在筹备中了。 这次不会再有什么意外频出的订婚宴,直接步入正题,举办一场婚礼,向所有人宣告他们已经喜结连理,是正规合法的夫妻关系。 * 与此同时。 z国,华都。 大概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天空之上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降下。 一辆黑色的宾利在雨中高速行驶而过,溅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雨水冲击着挡风玻璃,劈啪作响。 几分钟后,这辆车驶入了一所七星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江川停好了车,才敢抬眸看向后视镜中正闭目养神的男人。 “霍总,我们到了。” 霍斯洺缓缓掀开了眼帘,露出了镜片后的那双寒眸。 他的唇锋看似未动,但却逐字逐句地吐露出了一句比外面萧瑟的晨风还沁凉的指令: “你留在这里,没有我的指示,不要打扰我,更不要让其他人上来。” 江川暗暗握紧了方向盘,低头:“是。” 接着,一道“砰”的关门声传来。 霍斯洺下了车,径直朝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方向走去。 黑色的风衣带起了一阵凛风,冷色调的白炽灯下,他身上和眼里的寒意,几乎快要渗出墨来。 这次他没有带任何人,而是孤身一人,手里拿着让人提前准备好了的房卡,刷下了电梯的楼层。 酒店楼上。 某总统套房里。 门口,不断响起的门铃声令还在睡梦中的沈婉容逐渐从半梦半醒的迷惘变得暴躁起来。 而她身侧的男人已经系好了睡袍,下了床朝着门口走去。 当这扇门被拉开的那一霎,四目无声无息地交汇,本就安静的酒店长廊里连空气都不流通了。 尽管室内一片漆黑,霍斯洺还是看清了赫然闯入他眼帘的这道高大身影。 也就是出现在昨晚霍皎皎拿给他的那沓相片里的那个男人。 一个晚上,他就已经命人调查出了个结果。 眼前的男人叫做秋镇南,是m国四大豪权之一的秋家家主。 m国也有着自己的王室,有着名义上的君主,也就是国王。 但实际上,不同于牢牢控制着帝国的维斯塔利亚皇室,m国很特殊,他们整个国家大半的经济命脉都掌控在这四大豪门权贵手上。 见门口迟迟没有再传来任何动静,套房里的沈婉容放心不下地起身过来查看。 “怎么了吗?镇南……” 就在她看向门口的那一刹那,宛若受到了什么惊吓,卡在喉咙里的后半句话直接哽住了,脸上的表情更是震惊扩张到了一种可笑的极致。 霍斯洺很明显也看见了她,但却一句话也没说。 这样的情况下,又该说些什么呢? 尴尬到了极致的僵持,把沉默的时间一再拉长。 半晌儿,沈婉容才找回她原有的声音: “斯……斯洺……你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已经见到了,那就先进来,别在门口站着了。” 秋镇南倒是很冷静,说完就松开了门把手,转身朝着室内走去,还不忘抓住了沈婉容的手腕,把她一并拉回了室内。 霍斯洺脸上的神情实在是不算明朗,尤其是看着秋镇南和沈婉容二人这旁若无人的亲近行径,太阳穴两侧的青筋直接显现了出来。 但他还是暂且忍着没有发声,毕竟谁知道走廊上那些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没有其他人? 随后,他便踏进了门槛,用力带上了这扇门。 灯被打开,漆黑的室内一下子亮了起来。 窗帘向两边缓缓退开,雨水模糊了落地窗外的远景,噼里啪啦的雨声中,霍斯洺缓缓落坐在了套房里的沙发上。 “斯洺……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婉容还在试图辩解什么,但已经被发现了,好像一切的解释都成了苍白的掩饰。 听了这话,秋镇南的脸色也变得不好了,他索性直接握住了沈婉容的手腕,看向沙发正对面的霍斯洺: “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和婉容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这么多年了,这个秘密一直积攒在我的心里,现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说出来了。斯洺,其实你是我和婉容……” 意识到秋镇南打算公布霍斯洺的真实身份,沈婉容瞪大了眼睛,当即叫停: “等等!” 她挣开了他的手,急切又焦躁,企图解释: “斯洺,你先听我说!其实我、我……” 第321章 斯洺,你是我的儿子,我和婉容唯一的儿子 看着还在做着无用挣扎、徒劳解释的沈婉容,霍斯洺的唇角似乎攀上了一许寡淡的笑意。 可这缕笑弧很快就消失不见,无声无息地沉寂了下去,是寒凉至极的讽刺。 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已经被他亲眼撞见了他们两个共处一室,她还能想出什么样的借口? 霍隐消失多年,沈婉容有自己的生活,想有个人陪伴在她身边,这没什么。 可现如今这是什么时候! 霍成寅还没真的撒手人寰,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就连这一时都忍耐不了吗? 倘若他们两个私下夜会的照片被那些最喜欢捕风捉影的八卦媒体拍到了,又要如何解释? 到时候……万一那些记者再顺着线索深扒下去,只怕无穷无尽,不仅会影响霍氏,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 尤其是……他最在意最忌讳的那件事…… 倘若他的真实身份,倘若他不是霍家血脉这件事被发现了,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到底是父子关系,秋镇南盯着霍斯洺脸上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出声打断了沈婉容: “好了,婉容,别解释了,斯洺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沈婉容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仅剩的力气也卸去了,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揽入了怀中。 揽着不知该如何面对霍斯洺的沈婉容,秋镇南正色道: “斯洺,我知道你得知了真相后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但是无论怎么样,血缘是不会骗人的。你是我的亲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只是,霍斯洺却出人意料但却在情理之中地给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 “您可能误会了,我只有一个父亲,他就是霍老太爷的独子-霍隐。” “独子霍隐?”秋镇南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就连沈婉容也未曾察觉到他这句看似单纯调侃中的古怪异常。 随后,他又重新看向正对面,“斯洺,我知道现在情况特殊,但我也说了,血缘关系是不会骗人的,你很像我,很像年轻时的我。” “我知道你想要霍家、想要霍氏,想取代霍成寅,成为华都新的龙头。所以,你不会轻易承认我和你之间的父子关系。但倘若你稍微了解一下我的背景,或许就不会这么果断的和我撇清一切关系……” 然而,霍斯洺接下来的发言却令踌躇满志、自信非凡的秋镇南面色微微一僵。 “秋先生误会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存在,也知道你和我母亲之间的关系。” 听懂了霍斯洺直白的拒绝,秋镇南先是错愕,随后冷笑: “那你就更应该清楚,我对你母亲一往情深,我们是真心相爱,是霍成寅和沈家拆散了我们,是他们阻碍了我们一家三口团聚。” 霍斯洺笑而不语,接着轻描淡写地就令秋镇南变了脸色: “倘若秋先生是真的对我的母亲一往情深,怎么会娶了一位又一位续弦?” 是的,现如今的秋夫人,已经是秋镇南的第二任妻子了。 “再比如,倘若你所说的是真的,我的身体里真的流淌着和秋先生你相同的血液,那么除了我以外,秋先生应该还有其他分散在外面的血脉吧?” 没错,秋镇南和前妻还有一个女儿,因为是商业联姻,他和第一任妻子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连带着和女儿的关系也不好。 至于秋镇南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现如今这位秋夫人,他们的婚姻也是各取所需的置换条件,虽然暂时还没有孩子,但这第二任秋夫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看秋镇南说得好像很深情,但还不是娶了一任又一任妻子进门,算哪门子的一往情深? 同样,看着他这出惺惺作态的戏码,霍斯洺只觉得可笑。 男人看男人,他怎么会不清楚秋镇南在想些什么。 从更现实更刁钻的角度,就能把对方脑子里所想的空洞内容一览无余。 秋镇南到了这个年纪,还想要孩子,怕是困难了。就算真的有了孩子,也需要极高的培育成本。 他这个年纪,等得起,耗得起吗? 所以秋镇南看似对沈婉容百依百顺,一往情深,不过是沈婉容为他生了个儿子,延续了秋家的血脉罢了。 男人就算年轻时再浪-荡,年纪大了,总会想有个自己的血脉延续,就算哪天走了,也还有人能为他送个终。 尤其是秋镇南这样看似开明,实则脑子里还是那套古板又保守的旧思想的老男人,还传承着有个儿子才算是延续了香火的想法。 倘若他但凡还能再生育,家里的第二任妻子也不是个难招惹的主,怕是早就去祸害更年轻的小姑娘了。 是他不想吗? 呵,怕是他不能。 就算他真的还能,秋家大宅里的那位秋夫人,会让他养在外面的女人为他生下孩子吗? 偏偏沈婉容却觉得秋镇南是真的对她矢志不渝,真是…… 可笑。 霍斯洺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明里暗里透露着绝不会认秋镇南这个生父的意思,可秋镇南还是没有放弃,也不可能轻易放弃。 “斯洺,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明明知道,你母亲这些年来有她的难处,而我自然也有我的难处,可这并不是阻碍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的理由。” “就算相隔万里,血脉亲缘是不会作假的,你是我的儿子,我和婉容唯一的儿子。” 看吧。 他三句话离不开‘一家三口’,‘血脉亲缘’,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实在是太过明显。 霍斯洺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冷淡的语气中缠绕着过分的疏离,一语中的: “刚刚这句话,秋先生敢在秋家主宅里的那位秋夫人面前一字不落的复述一遍吗?” “……斯洺,我知道你短时间内无法承认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在办离婚手续了,婉容很快也会和霍隐离婚,到时候……” 就在这时,一道于冷漠的像是附着了一层寒霜的嗓音先一步打断了喋喋不休的秋镇南。 霍斯洺看向了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沈婉容。 “您,确定要和爸离婚吗?” -- 假期快乐呀~ 第322章 订机票,霍斯洺要去一趟帝都 “我……我……” 沈婉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会把这个烫手山芋一样的尖锐问题直接抛她。 她怎么可能放着霍家的正室夫人不做,去给秋镇南当第三任续弦呢? 先不说秋镇南能不能做到答应她的事情,他能不能和家里那个母老虎顺利离婚现如今还是个问题。 看着沈婉容闪烁不定的迟疑反应,秋镇南眸光稍稍一暗。 他对沈婉容一直以来的推辞回避态度早就感到不满,到现在还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心中那杆名为疑虑的秤不禁开始倾斜。 他为沈婉容做了那么多,为霍斯洺也付出了不少。到头来,难道自己对他们母子来说,只是一个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工具人吗? 这样想着,秋镇南也就松开了沈婉容的手,语气低沉了不少: “婉容,难道不是你亲口告诉我,你要和霍隐离婚吗?” 沈婉容顿时慌了神,就算正对面的亲儿子还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也不得不先安抚秋镇南的情绪。 “镇南,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太担心了……” “你也知道,斯洺现在还只是霍氏的代理主席,老爷子还没咽气,霍绾也还没被收拾掉,我的心里就总是一直惴惴不安……” 听着沈婉容虚与委蛇的安抚,霍斯洺那沉沉如渊的视线就这样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他沉默着,聆听着,最后冷不丁地扯了下唇角,无声无息地笑了:“呵。” 这笑容很快就归于沉寂,可下一秒,秋镇南也跟着开口了。 “你放心,答应你们母子的事情我都会办到,斯洺目前离霍氏集团主席的位置仅一步之遥。至于霍成寅,他咽气,那不是随时随地的事情吗?还有霍绾,她这次大难不死,完全是因为季燊临时变卦,心软了,总会有下一次机会的。” 霍斯洺骤然抬眼,“你说什么?” “怎么了?”秋镇南不明所以地看向霍斯洺,因为太过突然,所以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寒意。 霍斯洺冷声道:“最后那句。” “霍绾,她大难不死?还有季燊,这都是什么意思?” 秋镇南还在疑惑,一旁的沈婉容已经按住了太阳穴,没想到这件事还是被霍斯洺知晓了…… 男人嗓音寒冽,眼神也仿佛结了一层薄冰,重复问了一遍: “霍绾在帝都被人绑架这件事,是你联合季燊做的?” 未等秋镇南反应过来,沈婉容就已经扬起了声调: “斯洺,镇南这么做也是为了你,霍绾这个女人始终是我们的障碍,也是我们的心头大患!” 看到这里,就算再迟钝的人恐怕也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都是沈婉容促使着秋镇南做的。 霍斯洺只觉得心底里涌上来了源源不断的寒意。 沈婉容和秋镇南到底背着他做了多少事情? “她到底是我的心患,还是……”霍斯洺失笑,凉薄寥落的嗓音渗入在场所有人的毛孔,“您的?” 沈婉容的瞳仁微微扩张了一瞬,张着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霍斯洺看似极其平静地看向了秋镇南,可说出来的话却让秋镇南也跟着变了脸色。 “秋先生,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你和我的母亲有联系,但我从未通过她拜托你做些什么,无论你们之间做了何种交易、达成了何种共识,都与我无关。” “我是霍家的血脉,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父亲,一个太公,霍隐和霍成寅。至于秋先生的理想和愿望,还是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吧。” 说完,他便利落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沈婉容彻底慌了,说什么也要拦下他,“斯洺!斯洺!” 霍斯洺停下了脚步。 可他对横拦在他身前的这只手臂视若无睹,连一记施舍的淡漠眼神都没有落在沈婉容的面庞上。 他的嗓音比外面雷雨交加的风还要冷冽: “外面走廊上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如果您还想维持着霍夫人的尊严和体面,就最好不要拦我。” 沈婉容先是震惊,随后讽刺地笑了。 她完全没想到霍斯洺会为了霍绾一次次地顶撞忤逆她这个亲生母亲。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就为了那个女人?!霍绾!她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不该同意老太爷让那个野-种进霍家的大门!” 霍斯洺同样觉得沈婉容很陌生,当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么多年来沈婉容隐居邬镇,以至于他好像从未与她亲近过。从前觉得遗憾,自己的童年没有生母的庇护,受尽了老爷子的严苛管教。 可现如今…… 他只觉得庆幸。 庆幸自己和霍皎皎是被老爷子抚养长大,而不是沈婉容。 霍斯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沈婉容那张未曾留下太多岁月痕迹的脸上呈现出逐渐崩裂的趋势。 一声极端冷漠的轻嗤后,幽冽低沉的嗓音逐字逐句地从喉咙深处溢出: “您错了,这和任何人无关。就算没有她(霍绾),我也只会是霍家的子孙、霍家的血脉。” “至于您,我想我今日才彻底看清。您和秋先生之间如何我不会去过问,但倘若你们的事情上了新闻报道,影响了霍氏,到时候……还请您不要怪我不念及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了。” 言下之意,无论有没有霍绾,无论他有没有受到霍绾的影响,他都只会是霍家的人,是霍斯洺,霍家的大少爷,和秋镇南和m国的秋家绝无半点关系。 沈婉容如遭雷击,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可以用震惊至极来形容。 后方的秋镇南更是沉着一张脸,盯着霍斯洺高大英挺的身影,眼神中隐匿着极深的意味。 “砰——” 一道剧烈的关门声后,霍斯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沈婉容和秋镇南的眼前。 呆滞若木偶的沈婉容这才回过神来,整个人卸了力,逐渐一点点地跌坐在了地上。 秋镇南没有立即上前搀扶起她,而是走向了落地窗,看着窗外雷雨交加的灰色天空,重重地阖上了眼皮,无声地宣泄着内心的烦躁。 * 酒店,地下停车场里。 距霍斯洺前往酒店楼上的套房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 坐在车里的江川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转转,突然间出现在后视镜里的黑色身影猛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远远看去,那笼罩在阴云之下的男人身周仿佛冒着肉眼可见的黑色冷气,从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温度,比地下室里的空气还要冰冽。 感知到了霍斯洺的情绪不佳,江川默默咽了下口水,无意识地暗暗握紧了方向盘。 很快,后座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响起。 江川没敢朝后看,绷着肢体躯干,启动了车子。 可霍斯洺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接下来要去哪,而是—— “订机票,我要去一趟帝都。” 第323章 霍斯洺终于认识到了他的心,他的感情 听到这话,江川真是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太过突然,太过震惊,以至于他心里想着什么就直接脱口而出了: “您要在这种时候去……帝都?” 霍斯洺要在这种关键时候去帝都? 帝都那边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商业会谈?见合作方?还是……? 霍斯洺自然没有再回应这个愚蠢的问题。 见状,江川小心翼翼地朝着后视镜扫了一眼。 “您大概什么时候出发,去参加商业会谈还是见客户?我好为您提前安排行程和订酒店。” 霍斯洺没怎么思考就给出了一个日期:“明天。” 江川愣了下,直言:“明天您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下午还要接见m国的合作方,您是要……把这些行程都推掉吗?” 后座里的霍斯洺随手摘下了眼镜,“那就后天。” 没有了那副金丝框镜的遮挡,他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显得更加锐利冷峻了。 江川的大脑一下子过载了,还以为自己记错了,连忙打开手边的工作记事本确认了一下霍斯洺明后两天的行程。 “后天……那个……霍总,后天您和董事会的股东们有个饭局,我帮您直接取消吗?” 霍斯洺莫名觉得一阵烦闷,刚刚才摘下了眼镜,现在又抬手解开了领口的第一粒金属纽扣。 一夜未眠,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那就后天晚上的饭局结束后。” 江川连忙点头:“是……是,那我现在就让人去订机票,就是时间比较赶,可能不一定还有……” 说到最后,感知到了后方传来的低气压,他选择默默闭上了嘴巴,手指在屏幕上连番跳动,安排完秘书去订机票后,他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握住了方向盘。 很快,这辆黑色的宾利驶出了这所七星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噼啪作响的雨水重击着挡风玻璃,逐渐模糊了彻夜未眠的霍斯洺的视野。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杀伤利器。 这么多年来,不知不觉中,就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时常出现在他身边的那阵刺耳的高跟鞋声,还有那熟悉的幽兰馨香。 就连带时常着刺的笑声和嘲讽,都是那么令人…… 欲-罢-不-能。 虽然霍绾读完所有的课程后时常不在霍家,甚至她人都不在帝都,满世界地执行老爷子的吩咐和任务。 可他知道,无论她去了哪,最终都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华都有能控制得住她的老爷子,还有她垂涎觊觎的霍氏。所以他确信,无论她飞到了大洋彼岸还是天涯海角,她最终还是会回来。 可现在…… 霍绾一消失就是一个多月,杳无音信,唯一能收到的消息就是她被厉濯羽接回了吉尔赛特家族,两个人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这样的情况下,他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还会回到华都。 这种未知感和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怅然,令霍斯洺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也是前所未有的压抑。 时至今日,他好像已经无法再骗自己了。 就连身边的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哪怕最迟钝天真的霍皎皎,也在很久前就直言他对霍绾总是过分偏心。 从前他还能自欺欺人,认为自己不过是对霍绾这个“对手”、“宿敌”感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性,被激发起了新鲜感,从而一次次不受控制地去关注她。 事实真的如此吗? 霍斯洺阖上了眼,握紧了手里的框镜,本就脆弱的金属镜框逐渐呈现出扭曲断裂的迹象。 这一路上江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发出了动静惊醒了后座里的主子。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他将车停在了霍家主宅门口。 后座里的男人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还未等他出声提醒,就已经掀开了眼帘,从容淡漠地戴上了那副金丝框镜。 见状,江川刚要开门为霍斯洺撑上一把伞,可后座车门已经被先一步打开了。 虽然这会儿雨势已经减弱了不少,但从霍家主宅门口通往独栋别墅的门还有一定的距离。 见霍斯洺已经冒着雨踏上了那一级级台阶,江川顾不得其他,随手带上车门后连忙追了上去。 “霍总、霍总!伞!” 霍斯洺这才反应过来,脚步一顿,侧身接过了江川递来的黑色长柄雨伞。 整个递伞的过程没有任何交流,连目光视线之间的交汇都没有。 霍斯洺这如此反常的状态令江川怔在了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绪有些复杂。 那所酒店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入了霍家主宅,霍斯洺并没有回到房间,而是绕路来到了后院。 后院的独栋别馆,是软禁着霍成寅的地方。 霍斯洺收了伞,将伞柄挂在了回廊里的窗台边。 他的双肩被雨水打湿,就连发梢也在滴着水,整个人都被凄寒阴冷的湿气笼罩着。 接着,他踱步来到了那扇门前,抬手拉下了门把手,充斥着消毒水味的静谧房间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不轻不重地关上门后,霍斯洺步步来到了病床边。 深幽的视线穿过镜片上的薄薄水雾,杳无半点感情地盯着病床上那枯瘦干瘪的老人。 “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霍家的血脉,可霍绾是……” -- 接下来霍斯洺的发言会很炸裂嘎嘎 写完霍斯洺认识到了自己的感情就会把视角转向绾绾那边啦 第324章 霍斯洺,他既要霍氏,也要得到霍绾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你应该也很惊讶,以至于一气之下昏迷不醒,我说的没错吧,霍成寅。” 俯瞰着病床上那骨瘦如柴的老人,霍斯洺刻意将声线压得很低。 他的确不是霍家的血脉。 很多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那时的他无法接受,为此甚至自暴自弃、自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从记事起就被霍老太爷亲自接去教导,一直被视为霍家这一代的唯一继承人。 可有一天,他无意间听到了沈婉容在房间里和秋镇南的远程通话,得知了他并非霍家血脉,而是秋镇南的亲儿子! 这要他怎么接受? 这要他如何接受? 他一直视为毕生目标,又敬畏又痛恨的霍老太爷-霍成寅,竟然不是他的亲爷爷?! 而那所谓的,与他有着血脉连接的亲生父亲,人却在国外娶了一个又一个妻子! 至于他唯一的妹妹,霍皎皎,这个单纯到没有半点杂质瑕疵却无法扛起霍家重任的亲妹妹,却是如假包换霍家的血脉。 呵。 放眼整个霍家,就只有他不是霍家的人? 他要怎么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直到今日,他也无法做到自我排解,夜深人静时还会想起当年那晚亲耳听到的谈话。 倘若那晚他没有靠近那扇门,没有从门缝里听到沈婉容和秋镇南的谈话,一切是否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二字。 但在今晚,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意识到了他对霍绾一直存在着的不寻常的感情是什么。 心底里的那片阴云忽然散去,拨开了那层云雾,却很快又积蓄起了新的浓墨。 他不是霍家的血脉,而霍绾是霍家的血脉…… 某种阴暗的想法随着新的云雾涌现了出来。 “霍成寅。” 脱口而出后意识到这个称谓不对,霍斯洺很快便颇带深意地改了措辞。 “不,太公。” 附着一层水汽的镜片反着光,让人看不清掩映在他那剔透镜片后的琥珀色瞳仁里是否仍是那阴戾的冷色调。 他缓缓俯身,“我不会再记恨你,反而要感谢你。” “我要感谢你,是你亲自把霍绾接了回来。如果没有她,我想我很难度过那最难熬的几年。” 想必霍成寅是听得见这段话的,不然连接着他心跳指数的心率仪也不会波动得这么明显。 “可也正因如此,一直以来,我都误解了我对她的真实感情。” 很多人都说过,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在简单易懂一点,爱的另一面是恨。 那恨的另一面,又何尝不是“爱”? 霍斯洺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台正滴滴作响的心率仪上。 冷漠的嗓音仍是不带半点感情: “你费尽心血栽培了我这么多年,那种功亏一篑的滋味,应该很绝望吧。” “但现在,我有一个能让我们所有人都得到各自所求所想的方案,这样一来,至少不会让你这么多年付诸在我和霍绾身上的心血白费。” “这个方案就是……我会让霍绾诞下霍家的血脉,未来整个霍家,都会交给我和她的子嗣后代。”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 霍成寅想要霍家的繁荣维持下去。 霍绾想要霍氏。 而他既要霍氏,也要得到霍绾。 他们三方难道不是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吗? 霍斯洺自知语出惊人,连接着老爷子心跳的那台心率仪器一时之间更是抖动成了山峰。 显然,老爷子也被这番言论震惊气愤到了。 可霍斯洺的眼神里已经再也捕捉不到半点光亮,沉沉冷笑: “很惊讶吗?无论是我、还是霍绾,都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把霍家交给我们,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这不是商量时该有的语气。 显然,霍斯洺心里已经打定了这种主意。 霍成寅对他应该是再了解不过,一旦他下定了决心做成某件事,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从小到大一向如此。 不远处,那台心率仪上的数值还在不断反复波动,甚至发出了警报声。 可霍斯洺却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平静地为霍老爷子掖好了被子的一角。 最后,他在滴滴作响的仪器警报声中离开了。 离开时,他还不忘带上那把被他挂在了窗台上的那把黑色长柄雨伞。 从始至终呈现在霍斯洺脸上的神情都是那般平淡从容,不显山不露水的镇静。 一身阴冷的黑色西装配上庭院外风雨交加的灰蒙天色,莫名给人一种明明很是斯文淡漠,骨子里却早已流淌着疯狂血液的诡异感。 就在霍斯洺的背影终于远去,整个人消失在了这条被冷白色调的雾气包围萦绕着的长廊上。 然而,同样是这条长廊上,某个不起眼转角处—— 正蜷缩着一抹还在不断捂着嘴颤抖的娇小身影! 霍皎皎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自己都听到了些什么! 尽管早就已经知道了霍斯洺不是霍家的血脉,可她还是第一次听见霍斯洺亲口在老爷子面前承认! 更炸裂的、简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是! 她的亲哥哥,霍斯洺竟然……竟然…… 真的…… 对霍绾存在着别样的感情?! 不仅如此,他、他居然还要…… 还要和霍绾生个孩子?! 霍皎皎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眩晕,努力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确认霍斯洺已经离开后,才强行平复下了狂跳不止的心脏,一点点地朝着老太爷的病房靠近。 推开那扇房门,看清屋内的场景,霍皎皎甚至来不及尖叫,就直接冲向了病床。 “太公,太公!” 刚刚还沉沉阖着眼皮像是睡着了的瘦弱老人已经睁开了眼,双目扩张,见霍皎皎来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您、您冷静点,先别激动……” 只是,霍皎皎还未触碰到霍老太爷的手指就被他避开了。 只见他恶狠狠地瞪着门口的方向,用尽了仅剩的力气,极力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模糊的狰狞字眼: “孽……障!” 霍皎皎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 “太公,您冷静一点,哥哥才刚走,万一他这个时候回来了……我已经、我已经把您交给我的那把钥匙让韩丞带去给霍绾了,您先别动怒,这一切还有转机……” 的确,霍皎皎已经把那把钥匙交给了韩让。 可她不知道的是。 韩让在今天早上准备秘密前往帝都时,被霍斯洺发现了。 * 另一边。 帝国,帝都。 雨夜,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轿车驶入了一栋巴洛克风格的庄园。 隔着车窗玻璃,霍绾打量起了庄园内的园林建筑。 这么多年来,她拜访过无数名流,也曾到不少权贵家里做过客,可吉赛尔特家族这栋奢靡至极的古堡式庄园,还是令她又一次开了眼界。 思考的间隙中,车门已经被打开。 “绾绾,我们到了。” 厉濯羽率先下了车,撑开了一顶黑色的伞面,绅士至极地弯下了腰,朝着车厢后座伸出了手。 霍绾回过了神,没有太多停顿,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顺势借了一把力,下了车。 她才刚站稳,少年那修长的手臂就已经揽过了她的腰,将她捞到了这顶黑色的伞面下。 他挑起了薄唇,感慨:“万幸,看来你并不讨厌这里。” “这你也能看得出来?”霍绾挑眉,她好像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喜恶情绪。 漂亮又值钱的东西,会有人不喜欢吗? “其实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霍绾的脸上不由得冒出了个问号:“为什么?因为我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很贪财的人吗?” “不,因为你曾经抱怨过,霍家大宅里全是规矩,那些建筑光是看着就死气沉沉,你更喜欢那种无拘无束,肆意又浪漫的氛围环境。” 霍绾虽然很认同他的发言,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 厉濯羽只是淡笑,避开了她的伤口,揽紧了她纤细的腰肢: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第325章 你还是这么心急 闻言,霍绾的脚步稍稍一顿,但又很快恢复正常,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停滞不过是个错觉。 短短的半秒钟时间里,霍绾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令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想法。 倘若厉濯羽没有欺骗过她。 如果他不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凯撒公爵…… 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会比现在融洽轻松多了吧,甚至说不定早就已经发展成了真正的恋人关系。 可她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也接受不了背叛和欺瞒,更无法容忍自己被困在方寸之地的禁锢束缚中…… 察觉到怀中女人走着路还能分着心,厉濯羽颇为不解地提醒了一声:“怎么了吗,绾绾?” “没什么。”霍绾那双绿色的瞳仁重新聚焦,蝶翼般的长睫轻轻一颤。 只是一个清浅淡泊的笑容,就将那短暂的混乱情绪掩盖了过去。 “带路吧。” 囚禁季燊的地方在吉尔赛特家族的古堡后花园里。 雨水不断冲刷着泥泞的草垛,逐渐显现出了一条隐蔽的小路,在灯火通明的路灯的指引下,厉濯羽搀扶着霍绾来到了吉尔赛特家族最隐秘的禁室入口。 霍绾本想单独和季燊聊一聊,可想到厉濯羽一定不会答应,于是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随他一同进入了地下室的入口。 埃文在前面领着路,漆黑的甬道很快被烛火点亮,扑鼻而来的阴冷潮湿气息充斥着腐败的味道。 但霍绾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穿梭在这种气味中,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没想到…… 厉濯羽,不,凯撒养的那条蛇……居然也在这间地下室里。 自从得知厉濯羽的真实身份后,霍绾特意命人搜集到了所有关于吉尔赛特家族的资料。 除去这个家族自古以来就与帝国皇室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以外,霍绾偶然间注意到了这个家族的族徽上居然印着一条王蛇。 那条蛇的模样轮廓,和凯撒养着的那条黑色蟒蛇,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说是复制克隆也不为过。 听到了上方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原本正缠绕在那奄奄一息男人脚边的黑色巨蟒快速做出了反应,顺着粗糙的水泥地面蠕动而过。 都说蛇是冷血动物,可厉濯羽养的这条黑色蟒蛇却像是认得他、听得懂他的话一样,他还未发出半点动静,那条庞大的蛇就已经感知到了他的气息,在半明半灭的烛火中摸索着他的方位。 霍绾发现原本正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撤走了。 原本与她并肩同行的少年竟然先一步迈下了最后一级阶梯,俯身触碰起了那条极通灵性的黑蛇的脑袋。 看着这一人一蛇之间的“亲密”互动,台阶上的霍绾不动声色地将双臂慢慢悠悠地环抱到了胸前。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厉濯羽白天还在医院里对她倾诉吐露着那些肉麻至极的情话,现在不过只是出现了一条蛇而已,他就轻而易举地撤回了他的手? 啧。 在心里默默地轻哼了一声后,霍绾迈开了纤长的腿,直接越过了眼前这一人一蛇。 只是,她还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揽住了。 “绾绾……?” 这些天里,厉濯羽总是天天这样亲昵地唤着这个从来都没有人称呼过她的昵称,霍绾已经从最初的不习惯甚至感到肉麻到现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淡然了。 拜托,前面的架子上还拴着捆着一个大活人呢,他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做出这些亲密举动,这合适吗? 只见霍绾面无表情地拨开了环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臂,接着踢开了脚边的蛇尾。 尽管无论是身后的少年还是脚下碍事的黑蛇都朝她投来了莹亮不解的无辜眼神,可她还是一步步地走向了昏暗地窖的最深处。 好刺鼻的味道,是血腥味。 浓烈的腥味和腐败的气息,越是往里走,这气味就越浓。 令霍绾感到头皮麻的是,这间地下室里远远不止一条蛇…… 无数双反着光的森绿瞳孔,悄然显现于暗处。 这压根不是什么地下室,而是…… 蛇窟! “你还是这么心急……” 第326章 真相,杀人诛心 这道从她身后涌来的蛊惑低语,更是令霍绾微微一怔。 她回眸嗔视而去,眼神中的幽怨不言而喻。 他为什么不提前提醒她一下? “是……”厉濯羽想要解释,可在霍绾那记充满怨言的眼神中还是放弃了挣扎。 “我的问题,抱歉,别生气了,绾绾。” 主动认错的同时,他踹了下盘绕在他脚边的黑蛇。 这条蛇像是听懂了他的意思,默默调转了个头,随着它重新朝着暗室内部游走而去。 感知到了王蛇的威慑,那些隐藏在若隐若现烛火中的森绿眼睛也纷纷消失不见,撤移离开了。 霍绾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感叹,幸亏她来得早,再晚几天,季燊怕是就要被这些蛇给分食吞噬了吧! 尽管视野里已经再寻不到任何黑蛇的踪迹,可霍绾还是心有余悸。 她见惯了那条同厉濯羽很是亲近的黑蟒,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但这里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品种蛇,她还是难免头皮发麻。 “这些蛇,都是你养的?” “不是。”这刚脱口而出的否定还不过半秒就被厉濯羽他自己撤回了。 他似乎短暂地追忆了下过往,眼神又重新恢复了焦距:“现在是。” 从前不是,但现在是他养着的了。 或者说,这个蛇窟,是历代吉尔赛特家族家主才能进入的地方。 至于这个蛇窟里藏着什么秘密…… “你确定,他还活着?” 近处,霍绾已经来到了那被铁链栓捆着的蓬头垢面的男人面前。 厉濯羽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她甚至不能确定季燊是否还有气息! 在厉濯羽的眼神示意下,埃文抽出了风衣内侧口袋里的匕首。 只见他阔步上前,先一步挡在了霍绾的面前,还未亮出刀刃,那看似已经咽了气的男人就已经抬起了那张充斥着恨意的狰狞面庞。 霍绾从身后搭上了埃文的左肩,接着将他向右推去。 没了遮挡阻隔,她居高临下地俯瞰下去,对上男人那双充满了红血丝的扩张瞳眸。 霍绾微微一笑,朝着后方问道: “你这样做,滥用私刑,武装局的人真的不会找上门吗?” 她看似是在向厉濯羽问责,可语气却是轻飘飘的,实则半点对眼前男人的同情怜悯也没有。 后方,厉濯羽已经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淡然轻笑: “他是z国华都的人,这次捏造了一个假身份,属于非-法-入境。” 他的话点到即止,凭着霍绾的脑子,很是轻易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出入境记录里压根就没有‘季燊’这个人。 所以,‘季燊’压根都没有离开z国,那现在被关在这间地下室的人,就不会是‘季燊’,只是个无人在意无人理会的偷-渡-犯罢了。 而季家又已经倒台,季如海也已经深埋泉下,哪怕季燊就这样命殒他乡,怕是再过数十年也不会有人发现察觉。 地上,蓬头垢面的男人没有发声,而女人的鞋跟已经落在了他的面前。 霍绾还是那样懒洋洋的,尤其是她这次入院后,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松弛,哪怕整天素着一张脸,骨子里的慵懒妖媚还是会在一颦一笑间流露渗出。 “让我猜猜,霍斯洺他们到底都给了你什么好处、答应了你什么条件,他不会答应了你,帮你、帮季家东山再起吧?” 话虽如此,可霍绾并不相信季燊会上这种当,也不相信霍斯洺那边会抛出如此弱智、光是听着就知道是画大饼的诱饵。 她这么说,只是想循序渐进地套出季燊嘴里的真话,套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过了很久,被铁链捆绑着的男人才咬牙发出了一声低冷轻蔑的嗤笑:“呵。” 霍绾刚要继续开口,后方就传来了一道更加幽冷的声响: “既然我们都心知肚明,霍斯洺不是个白痴弱智,而你也不会轻易上当,那就让我来推测一下。” 此话一出,不仅是季燊,霍绾也跟着将目光转向了厉濯羽的身上。 霍绾的眼神暗了下去,原来厉濯羽同意带她过来见季燊,是早就已经洞悉了全局。 他并不是单纯的答应了她的要求,只不过是打算用这种与季燊对质的方式,把一切事情都摊开表明清楚。 半明半灭的烛火将气氛渲染得更加诡异,偏偏坐在主位上那双腿恣意交叠的黑衣少年气定神闲。 黑色的丝发之下,少年那双似有穿透人心能力的银色瞳眸一瞬不瞬地紧锁着处刑架下方被用铁链牢牢拴住的男人,俨然已是勘破了全局。 看着季燊朝自己投来了更加愤恨的眼神,厉濯羽继而哂笑,轻漫凉薄的笑声划破了黑暗: “倘若霍斯洺真的要动手,借刀杀人,的确是种不错的方式。” “可你,季燊,你真的会乖乖做那把‘刀’吗?你们季家出事,除了是我在幕后操控全局以外,霍家也暗中推波助澜了不少,这件事你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无论是霍成寅还是霍斯洺,都是你们季家的仇人,你会天真到真的和让你们季家破产的仇人合作吗?” 显然,季燊不可能与霍斯洺合作,就算合作了,也一定怀揣着其他心思。 见季燊不语,霍绾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已经知道,厉濯羽这是说中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很浅显,只要细想一下,不难察觉。 接着,只听那冰丝般质地的磁性嗓音再度幽幽涌来: “而霍斯洺的心思向来缜密,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一旦一件事情的风险超过了50%,他就会换一种更稳妥的方法,他压根不可能信任你,更不可能与你合作。” “既然如此,那么,自季家宣告破产后,就一直在幕后暗中帮助扶植你的人,压根就不是霍斯洺,有着这种能力和手腕,又与霍斯洺有着紧密联系、无法分割的人,我的脑海里倒是出现了一个人选……” “m国,秋家,秋镇南。” 当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尾音轻轻落下,霍绾听见了铁链颤动的声音。 季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抿紧了嘴唇,闭口不言。 事已至此,显然季燊绝不会让厉濯羽顺利从他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可厉濯羽反而更加心生兴趣,幽暗的银眸里玩味丛生: “难道我猜错了吗?” 说着,他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拨动起了无名指上的指环。这是他准备的订婚婚戒,可霍绾却没有为他亲手带上。 没关系,他会自己戴好。 谈笑间,厉濯羽再度看向季燊。 这一次,他的话锋直指重点,含带着无与伦比的轻蔑,更是异常犀利: “你并不是霍斯洺手里的那把刀,而是秋镇南的。可怜的是,直到这一刻,你应该还被蒙在鼓里。你被秋镇南耍得团团转,失去了跟在身边多年的心腹不说,就连双亲也无法保全,现如今你自己更是沦为了阶下之囚,你……甘心吗?”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说你被秋镇南耍得团团转吧。在这之前,不如你先好好想一想,为什么看似与霍家、与我夫人毫无干系的秋镇南,会找上你、资助你,与你合作?”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太大,虽然都只传达了一个简单的意思。 可季燊的大脑却宕机了,连眼睛都忘了眨,扣按在水泥地面上的十指不断深陷,指间甚至隐隐开始渗血。 倘若不是霍绾自从得知了霍斯洺并不是霍家血脉的那一刻,就开始命人调查沈婉容这些年到底和哪些男人都有过接触。 不然,秋镇南这个名字,她怕是压根连听都没听过,更不可能知道这个人就是霍斯洺的亲生父亲! 如今真相已然揭晓,没有再继续和季燊拖延下去的必要了,可厉濯羽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近处,季燊依旧倔强地紧闭着嘴巴,死咬牙关,绝不会吐露半点实情。 可那道异常冷漠更是万分傲慢的嗓音在下一秒残忍地揭开了事实真相: “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因为秋镇南和霍斯洺,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关系。” “你最终还是间接成为了霍斯洺手里的一把刀,为亲手推着你们季家走向覆灭的仇人做了事。以至于,彻底失去了所有。” 第327章 她怎么会和他领了结婚证?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 自季家破产后就盯上了季燊,看似朝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实则却只是单纯的利用他的人,是霍斯洺的亲生父亲——秋镇南。 当霍绾听到秋镇南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所以她并未感到半点惊讶。 可季燊就不一样了。 他起初看上去很平静,可还不过几秒,脸上的表情就开始逐渐崩裂,蓝青色的经脉暴起,狰狞突兀,喉咙间溢出不甘的低吼。 “为什么……” “呵……” 拴着他四肢的铁链开始不断作响,叮铃咣当,就连潜伏在暗处的蛇群都因此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见状,没有理会埃文递来的茶水,厉濯羽慵然起身。 他步步朝着被铁链困住的男人走去,最终停在了霍绾的身边,冷淡的嗓音里不掺半点私人情绪: “这个真相对你来说很意外吗?天底下,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掉馅饼的事情,这是黄口小儿都明白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 陷阱总是一环扣一环,谎言也是。 季家走到今日这一步,全因季如海的贪婪无用、目光短浅,将百年的家业毁于一旦,可季燊却替父亲背负承受了这一切,实在是令人唏嘘。 霍绾却在这时缓缓俯下了身,甚至伸出了手臂,抬起了季燊的下颚。 她的笑容还是那样明艳张扬,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猫眼,勾魂摄魄: “就是这样的眼神,记住了,到底是谁欺骗了你、背叛了你,记住霍斯洺和秋镇南这两个名字。” 只有无穷无尽的恨意,才能撑着已经残破不堪的躯壳。 她并不会让季燊就这样轻易的死去。 等他对霍斯洺和秋镇南的恨意达到了巅峰,那个时候,才是发挥他真正作用的时候。 说完,她便干净利落地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厉濯羽看着霍绾的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乍现一个不安的信号。 见霍绾的脚步愈发匆忙,厉濯羽当即明白了什么,她这是又生气了。 接着,只见他完全颠覆了刚才在座椅上那般从容淡漠、傲视一切的高傲模样,暗斥一声糟糕,全然不顾崩溃匍匐在地的狼狈男人,阔步追上了霍绾的步伐。 * 吉尔赛特家族庄园。 主宅。 豪华的主卧内。 霍绾倚靠在那铺着华贵皮草的沙发上,托着腮,脸上的神情与往常无异。 可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她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与声响,更没有搭理那正半跪在她面前的黑衣少年。 “绾绾,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只是想等季燊他亲口承认,所以才一直瞒着你没有告诉你这些……” 闻言,霍绾换了个更惬意的坐姿,但依旧没有出声。 这句话他已经重复了多少遍了,就算他没说累,她也听累了,耳朵都疼了。 见厉濯羽马上就要重复第七遍,霍绾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利落起身。 果然,意料之中,她还没迈出第三步,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抓握住了。 “绾绾,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霍绾无奈阖眼,又缓缓睁开,“大晚上的,你不休息我还要休息。” 闻言,手腕上那道快要勒断她骨头的力度总算消失了。 可接着,她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少年再度牵起了她的手,极其小心:“绾绾,已经很晚了,外面还在下雨,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仔细听的话,还能从他这语气里听出几分低声下气的请求。 霍绾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跳动,努力沉住气,抬眸扫了一眼窗外。 这风雨交加的暴雨夜,像极了小说和电视剧里的场景。 但厉濯羽,他现在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这么大的雨,不留在这里,难道大半夜的还折腾来折腾去吗? 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和他领了结婚证? 真是……脑子糊涂了。 暗暗咬牙后,她默默转过了身,“给我找一套睡衣,我要去洗漱。” 少年那双黯然失色的瞳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你愿意留在这里?” 第328章 明天中午醒来以后不许向他发脾气 霍绾:“……” 实在无法交流,她干脆放弃沟通。 都说了让他去拿睡衣了,今晚不留宿在这里,难道大半夜的穿着睡衣到处乱逛吗? 厉濯羽显然已经从惊喜中迟钝地反应了过来,当霍绾抿着唇正欲再度开口时,他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 半小时后。 浴室里的雾气渐渐消散。 因为背上的伤口不能沾水,霍绾依旧只能用温水擦拭,脑海里想着晚上发生的事情,连一池温热的浴水什么时候已经冷却了也未曾察觉到。 或许是过了太久,浴室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响动。 接着,那木质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绾绾,我……方便进去吗?” 门口,犹豫了许久,厉濯羽还是决定敲响了这扇门。 医生已经反复进行了叮嘱,霍绾后腰上的伤口绝不能沾水,可她从来不是那种会遵从医嘱的人,所以他还是决定亲自进去监督着,确保她会乖乖听话。 思绪突然被打断,霍绾不由得挑了下眉梢,扭头朝着门板的方向看去。 方便吗?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 不方便。 可她的心思很明显不在这里,只吐出了一个单音节:“嗯。” 出声允应的同时,霍绾随手捞起了架子上的睡衣,不合身的男士睡袍松松垮垮的,露出了大片白皙肌肤。 厉濯羽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身着松垮黑色睡袍的妖媚女人正慵懒靠在盥洗台前,以一种要多轻漫就有多轻漫的态度朝他递来了审视般的目光。 霍家的二小姐,被称为是华都最美艳的女人,用金钱和权势堆砌出来的浮华加身,让她更受瞩目。 可也有很多人想要揉碎她的这份傲慢,征服这朵只盛开在黑夜里的血色玫瑰。 厉濯羽注意到浴室的空气依旧是潮湿的,可烟雾已经消散了。 这明显不像是刚洗浴完,更像…… 心中已经产生了疑惑,为了得到验证,他索性也就直接来到了浴缸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浸入了水中,眉峰微微一蹙。 水是凉的,温度很低,看来已经冷却很久了。 所以,霍绾一直在浴室里发呆? 还是说,她用冷水擦拭了身体? 少年的眉头还未来得及舒展开来,一只软若无骨的手就已经从身后搭上了他的肩。 “晚上还没换药,你来帮我涂药吧。” 仅仅只是一句温软的低语,盘绕在厉濯羽心尖的那团阴郁的黑色雾气就这样倏然消散了。 他最近是不是太容易说话了些,还是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这样,无可奈何。 霍绾并不急着撤回自己搭在少年肩上的那只手,果然,还不过三秒,她的右腕就被握住了。 接着,一道低柔的叹息涌入了她的耳畔。 厉濯羽转过了身,长臂一揽,就将她带入了怀中。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体温。 不过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她还是被横抱了起来,最终被轻柔地放置在了主卧里的那张铺着深色床单的双人床上。 至于涂药,傍晚的时候护士才帮她涂过药,换过纱布绷带,哪里还需要再换? 至于霍绾到底是什么意思,厉濯羽当然能听懂。 可他只是低伏在她的肩颈处,冰凉的指腹在她的优美流畅的脊背线条上逡-巡-摩-挲而过。 “医生早上不是才叮嘱过,你就一定要故意来招惹我……?” 霍绾枕着松软的枕头,被绾起的长卷发不知何时散落了下来,带着温度的手臂环着少年的脖颈,似笑非笑: “难道你不想吗……?” “至于我后腰上的伤……你待-会记得温-柔一点,不就好了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 自上次他又把她弄“伤”了以后,她和厉濯羽已经很久都没有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了。 今晚她的心情不太美妙,用这种方式宣泄一下也好。 可没想到,眼前这家伙却破天荒的罢工了?! 覆压在她头顶上的那抹阴影似乎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少年的嗓音很是低哑,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可说出的话却不是霍绾爱听的: “已经很晚了,绾绾,你确定吗……?” 理智快要被淹没,牵制着厉濯羽的是他那为数不多的求生欲。 现在已经是夜半三更了,一旦开始了,他又不可能草草结束。 到时候,明天中午醒来,她一定又要埋怨赌气了。 最近他已经惹她生气了太多次,还是小心点为好。 霍绾:“……?” 她是不是听错了? 以往她只要勾勾手,甚至什么都没做,眼前这个男人就会像一条faqing的恶犬一样扑上来。 现如今她都已经几乎是明示了,他却还无动于衷? 是因为她最近病了太久,憔悴了不少又消瘦了许多的原因吗? 可刚刚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霍绾也没觉得她有太多变化,顶多就是苍白憔悴了点。 想到这里,霍绾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唇角,索性主动抬手朝着少年的胸膛探去。 食指一挑,就轻而易举地扯下了他腰间的系带。 随后,她那冰凉纤细的手指轻轻试过,再接着向下…… 倘若他再没有什么表示反应,她可真要怀疑她的人格魅力了。 果然,这家伙一直在装蒜! 他看着好像很克制很平静,半点波澜起伏都没有,可实际上呢…… 霍绾刚要开口调侃,她的手腕在下一秒被狠狠扣住了。 或许是光线的问题吗? 少年那双琉璃般的银眸像是覆染上了一层晦暗的霾,眼眶周边隐隐泛着猩红的颜色,原本偏向阴柔俊美的五官轮廓变得具有攻击性,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扣握着她的手腕,在她的手腕内侧落下深重的吻,留下了一道明显的齿-印。 “这可是你自己要的……” “别后悔……” “还有,明天早上醒来以后不许向我发脾气,嗯?” 听着这熟悉的‘约法三章’,霍绾就这样仰面盯着他,眼神又暗了几分。 拖拖拉拉的,她从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磨叽? 霍绾感觉自己的兴致都快要没了: “你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嗯……” 后面还未来得及脱口而出的话语,都被溶解在了这个炙-热而肆-意的亲吻里。 第329章 他们的公爵夫人,竟然是一位如此妖艳的女人 第二天,中午。 霍绾从浑噩中醒来。 和先前一样,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身体像是被拆成了一块块部件,又被七零八落地拼凑在了一起,哪里都不对劲。 按着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后,她勉强克服了身体上的不适,单手撑着身体缓缓坐正了起来。 虽然很累,但昨晚厉濯羽的表现大体上还算让人满意,至少终于知道收敛,不会再把她弄得‘遍体鳞伤’。 简单的梳洗过后,霍绾抬手拉开了主卧的门。 守在门口的女佣是两副崭新的面孔,发觉了室内传来的动静,纷纷投来了小心翼翼的期待眼神。 一瞬间,几道目光在空气中无声交汇。 “……” 或许是看呆了,直到霍绾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门口这两名女佣才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惊艳。 “夫、夫人……?” 霍绾仍是披着那件单薄松垮的黑色睡袍,因为不合身,露着肩,还有那雪白的半截小腿。 还有她脖颈和锁骨上那些…… 让这两名女佣羞赧慌张移开视线的……浅色红痕。 万万没想到,他们的新任公爵夫人,竟然是一位如此妖艳的女人。 尽管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举手投足间便是风情万种,连女人看了都要脸-红,更别说男人了。 难怪…… 他们这位性情阴晴不定说是暴戾也不为过的公爵大人宁可违逆皇帝陛下也要悔婚。 “好了,别发呆了,都进来吧。” 霍绾微微一笑,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开了掩映在她脸颊一侧的一束凌乱卷发,随后便翩然转身,折返回了室内。 这两名女佣果不其然是厉濯羽安排过来的,未来她们两位会照顾霍绾的饮食起居。 简单的询问了这两位女佣的名字后,霍绾便吩咐她们一个去为她找一套换洗衣物,另一位帮她简单地绾个发型。 在梳妆的间隙,厨房那边送来了重新加热好的餐点,不过霍绾没什么胃口,简单地尝了点餐前列汤,就让人把这些食物都撤了下去。 “夫人,是哪里……不合您的胃口吗?还是……” “不是你们的问题。”霍绾直截了当地打消了侍女心中的焦虑。 接着,她端起了手边的瓷杯,纤长浓密的羽睫轻轻扇动,在眼睑下方洒下了一寸剪影。 “我待会想参观一下这座庄园,方便带路吗?” 女佣连忙点头:“当、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只是…… 这个看似很美好的计划和想法,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出现…… 被迫中断了。 午后。 一辆低调的商务豪车驶入了吉尔赛特家族的庄园。 从后座里下来的华贵妇人着装素雅低调,是上个季度的高定款。 一副硕大的墨镜遮挡住了她瘦削的面庞,头戴遮阳礼帽,提着价值不菲的真皮手袋。 下车前,她似乎特意观察了周边有没有新闻媒体,确认一切正常后才谨慎优雅地下了车,像是很担心被人抓拍到一样。 埃文对眼前的女人已经很熟悉了,就算她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木乃伊,他怕是也能认出她来。 她就是坎贝尔家族的——蕾雅夫人。 毕竟在厉濯羽彻底了却和坎贝尔家族那桩婚事之前,他没少和这位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夫人打交道,所以接待起蕾雅夫人,他已是游刃有余。 庄园大门的台阶前,埃文礼貌相迎。 “夫人这次到访突然,我们家主刚好有事外出了,如果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见我们家主,我可以代为转告。” 蕾雅夫人回以温和的微笑:“不好意思,我不是来见凯撒公爵的。” 蕾雅夫人竟然不是来找厉濯羽的? 那她……? 埃文的眼神略显迟疑:“那您……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蕾雅夫人的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 “是这样的,我是来拜访你们公爵夫人的。虽然凯撒阁下还没正式公布夫人的身份,但我想……整个帝都,应该没有人不知道这位来自华都的霍家二小姐吧。” 埃文怔了下,从未想过蕾雅夫人居然是来见霍绾的,她们之间难道有什么交集吗? 想到了厉濯羽走之前的交待,埃文没有怎么犹豫,直接找了个借口婉拒: “抱歉,夫人,我们夫人她身体抱恙,目前还在医院疗养。” 蕾雅夫人面不改色,语气却被逐渐拖延地意味深长: “……这样吗?可我却听说……你们夫人好像在昨晚就已经出院了。” 埃文正要否认回绝,可台阶下的女人又换了种格外真挚的语气: “抱歉,我知道是我唐突了,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你应该清楚,我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所以……如果方便的话,还请你帮我通报一声。” * 当霍绾收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三分钟后了。 正在为她整理衣饰的女佣蓦然一僵,手里的装饰物一下子滚落在了地上。 “抱、抱歉,夫人……我……” “没关系。”霍绾先是淡声安抚了这名毛手毛脚的女佣,随后重新看向了门口。 “蕾雅夫人吗,她来做什么?” 这个女人在这种时候找上门,霍绾的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丝古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闻言,埃文恭敬地答道:“蕾雅夫人她只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您商量。如果夫人您不想见她,我这就去帮您回绝。” 说完,见霍绾脸上的表情仍是难以捉摸,埃文似乎提前预知到了她心里的答案,于是默默转过了身,做好了一口回绝蕾雅夫人的准备。 下一秒—— “等等。”霍绾还是叫住了他。 她的目光停留在镜子里的身影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唇畔重新挽起一抹笑,漫不经心道: “毕竟是贵客,先请她进来吧,找间茶室好好招待,我待会就到。” 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这次又打算做什么、整出点什么幺蛾子。 第330章 霍绾会一直留在帝都吗 埃文原以为霍绾会拒绝,前来向她传达蕾雅夫人的到来也不过是走个形式上的过场,完全没想到霍绾竟然会同意接见蕾雅夫人。 霍绾自然注意到了门口边一动不动宛若石化了一样的男人,语气中没多少波澜: “怎么了,很意外吗?” 埃文虽然的确感到意外,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蕾雅夫人是长辈,还是坎贝尔家族现如今公开的代理家主,处理一切家族中的大小事宜,人家都亲自上门拜访了,还能驳了她的面子不成? 极快地反应过来以后,埃文连忙点头应下:“没有,我这就去准备。” 随着埃文的离开,霍绾抬手示意正为她整理衣饰的女佣停下。 “这里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了,先出去吧。” 女佣微微一怔,连忙点头:“是,夫人。”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霍绾一人。 尽管雨停了,可今天外面仍是灰蒙蒙的,霍绾走向了窗边,望着阴沉的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接待室。 着装低调的华贵妇人正襟危坐,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甜品和冒着热气的红茶,可她的心明显不在这上面,茶点一点没动,略显不安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落地窗外的风变得湿冷起来,风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就这样心神不宁地又静候了许久,接待室的那扇象牙白漆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映入蕾雅夫人视野的是在四名佣人护送簇拥下款款而来的霍绾。 她的装束与端庄优雅半点不相干,裙摆的分叉几乎开到了大腿,肤若凝脂,欺霜胜雪,晃着人的眼。 见不远处的沙发边朝自己投来了一记不善的探究目光,霍绾表现得毫不在意,踩着一双红底高跟鞋,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沙发边。 按理说,就算还没正式对外公布霍绾和厉濯羽的婚讯,她也已经是吉尔赛特家族名正言顺的公爵夫人了,就算蕾雅夫人是长辈,在等级森严的帝国,她们的地位也应该是平等的。 霍绾作为主人,蕾雅夫人作为客人,就算她们不熟,也该起身打个招呼,可蕾雅夫人却巍然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半点身为客人的自觉。 如果真要算起来,坎贝尔家族是四大贵族中最弱势的那一个,无论如何也没有他们吉尔赛特家族在坎贝尔家族面前落下风的道理,埃文见状想要进行提醒,可却被霍绾用眼神阻止了。 蕾雅夫人没有主动开口,霍绾也自然没有率先打招呼的道理。 只见霍绾不紧不慢地走向了沙发,在那道充满不善眼神与气息的视线下优雅落座。 随着霍绾的入座,她的目光也无声无息地移到了蕾雅夫人的脸上,礼貌的假性微笑,是霍绾向来擅长的。 仅仅只是一个寡淡的笑容,却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终于,对方率先按耐不住了。 “霍小姐。”蕾雅夫人微微张唇,接着扯出一抹端庄大气的笑容,“请问方便单独聊聊吗,就我们两个人。” “夫人不是很清楚吗,我伤势未愈,前两天又受到了惊吓,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这段时间里……怕是离不开其他人的陪护。” 说着,霍绾端起了桌面上的茶盏,浅饮了一口。 蕾雅夫人怎么会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已经那么明显了。 霍绾没打算和她单独谈话。 “霍小姐,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蕾雅夫人着重强调了事情的重要性,以为霍绾能理解她的意思。 她们可是血浓于水的母女关系,但这段关系绝不能被公开,否则…… 霍绾却还是那样懒洋洋的,低垂着妖媚的眼眸,吹了吹手里捧着的那杯热茶,头也不抬地道: “既然是很重要的事情,那还请您尽快道明,因为再过一会儿,我就要去午睡了呢。” 午睡? 霍绾明明才醒不久,说是午睡,不过是个搪塞蕾雅夫人的幌子。 可就是看似这么轻飘飘、无关紧要的一句敷衍,却令蕾雅夫人的表情变得僵硬了。 她完全没想到,霍绾竟然会当着下人的面不给她留半点面子。 一旁的埃文真是看呆了,纵然他早就知道霍绾从来都是这样随心所欲不受约束,可她竟然真的不给蕾雅夫人留半点颜面? 真是…… 太爽了! 他早就在这几次的接触中发现蕾雅夫人这个人看似温柔大度,实则步步为营、精于算计,有时候软刀子比快刀子还要折磨人,所以他早就对蕾雅夫人心生不满,可碍于身份地位又不能言明。 霍绾这样做,无形中也等于是替他出了一口恶气。 看着蕾雅夫人隐于一瞬的难看脸色,埃文只觉得通-体舒畅。 见半晌儿空气中都没有传来任何回应,霍绾又抿了一口热茶,轻言细语道: “您也应该知道我身体抱恙,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想我要回去了。” 说完,霍绾放下 了茶盏,似乎有了起身离开的打算迹象。 蕾雅夫人这下算是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永远温和的娴静模样了。 她率先起身,眸光微动:“霍小姐……” 霍绾低头饮着茶水,仿佛这杯茶真的那么香醇,令她意犹未尽。 接着,她那温软的嗓音娓娓响起: “好了,您这么激动,看来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再说了,您是长辈,我也不想在您面前显得太难说话、怠慢了。” 说罢,她这才看向守在一旁生怕她的身体情况出了什么差池的佣人们: “你们都先出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再吩咐你们。” “是。”埃文率先回应了一声。 紧接着佣人们也跟着纷纷点头应下,依次陆续有序地退了出去。 从吩咐下去到执行,还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这偌大的接待室里就只剩下霍绾和蕾雅夫人二人。 霍绾原以为她们两个彼此会像是心有灵犀一样,默契地不再遮掩伪装,可眼前的女人显然在打着其他算盘。 “薇儿……” “夫人。” 蕾雅夫人这才刚试图唤出霍绾从前的名字,就被无情地打断了。 “你所谓的‘重要的事情’,不会就只是为了过来和我追溯回忆那些不存在的过去吧?” 霍绾的眼神很冷,像是附着一层薄冰,碎冰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寒潭幽渊。 “如果是这样,那我接下来恐怕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蕾雅夫人蓦然噤了声,绿色的瞳眸里水光盈动,无措地望着她。 “绾绾,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可我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纵然霍绾仍是一副不是很想搭理她的模样,可蕾雅夫人却不依不饶。 霍绾盯着她的脸,平淡而直白地抛出一句:“夫人的消息倒是灵通。” 女人的大脑空白了几秒,过了许久才勉强续上那抹太过苍白的笑容:“绾绾,你……一定要和我这么生分吗?” “怎么?”霍绾失笑,她原是最讨厌这些弯弯绕绕,可现如今却拐着弯与自己的亲生母亲针锋相对。 当然,过去的那些情分早已烟消云散。 现如今的她只觉得讽刺。 一字一句钻心刺骨道:“难道,夫人和我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吗?” 说实话,霍绾早就看出对面这个女人压根就没打算承认她,甚至觉得她的存在是一个污点。 虽然她也不需要她的承认,可她在试图极力掩饰这段过往的同时,面上却惺惺作态的那副虚伪模样,真是令她感到……心寒,更觉恶心。 蕾雅夫人的手指隐隐收紧,无奈叹息:“绾绾,不管你信与不信,其实我的心里还是希望我们能更亲近些,只是……我也有我的苦衷……” 霍绾微笑,却在下一秒轻飘飘地透露出了一个个令对面那端庄妇人面上尽显破绽与裂痕的字句: “我能理解,每个人都有苦衷,可我对你的苦衷──不感兴趣。” 何止是不感兴趣,甚至她对她这个人,都感到厌恶排斥。 “如果您还不打算表明您的真实来意的话……” 箭在弦上,蕾雅夫人捏紧了手指,脱口而出:“你接下来会一直留在帝都吗?” 终于摊牌了,霍绾的眸底晃过难以捕捉的深沉笑意, 咔嚓一声,打火机的开关被按下,一簇幽暗的火苗晃过,一根香烟被点燃。 霍绾目不斜视,紧锁着对面妇人那双绿色的瞳仁,唇角挽起薄笑: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 “你是希望我留下,还是离开……?依我看,恐怕是──后者吧。” 第331章 唯余失望 “怎么会……?”蕾雅夫人当即否认。 她看起来很焦躁不安,极力试图解释: “绾绾,我当然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能与你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来弥补这么多年里的……” “是吗?”霍绾盯着她的脸,平静地打断了她。 这样看得久了,连讽刺都不剩了。 唯余失望。 都到现在了,她还是没有说实话。 至少在她面前,蕾雅夫人还是没有吐露过一句实话。 霍绾将烟递到了唇边,“您忘了您之前说过的话了吗?以及,莉莉娅小姐对您刚刚表达的想法知情吗?” 见她不语,霍绾再度失笑,眼睛里却寻不到半点笑意。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应该还在运转着要如何编下去吧。 “绾绾……”女人继续试图感化她。 “我们还没有亲近到可以让你这样冒犯地称呼我的名字,坎贝尔公爵夫人。” 霍绾的耐心所剩无几,再说下去,怕是连名带姓地喊出她的名字也不奇怪。 哪怕是香烟也快要压制不住她血液里奔流涌动的躁郁因子,说不定随时随地都会掀起一阵暴风骤雨。 她的嗓音却是异常冷静,是风雨来临的前兆: “既然你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就让我来替你开口。” “你担心我在帝都待得久了,尤其是以吉尔赛特公爵夫人的身份,难免会出席很多上流社会圈层的活动,你怕有人发现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担心当年的丑闻被扒出来,令你丢了宝贝的公爵夫人之位。” “我说的对吗?公爵夫人。”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的最后四个字,霍绾格外加重了音节强调,实在是意味深长。 怕是蕾雅本人也没想到她的那点小心思怎么会被轻易看穿吧。 说到底还是母女连心,不过用在这种地方,实在是讽刺至极了。 “不、不是,绾绾,你怎么会这么想?” 霍绾不轻不重地冷嗤了一声,却令蕾雅夫人再度噤了声。 “我见过很多自作多情的人,但夫人你这样杞人忧天类型的,还真是少数。” 话落,霍绾便直截了当地下达了逐客令: “你回去吧,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以后也不要再来自讨没趣了,还有,管好你唯一的女儿,不然,别怪我没提前警告过你。” 短短几秒间,甚至连她的话音都没落下,蕾雅夫人的眼睛里就已经蓄满了泪水。 一滴两滴,她声泪俱下:“绾绾,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当年一错再错,可我如果不那样做……以当时的情况,我们两个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我又要怎么……” “过去的事情?”霍绾碾灭了还剩大半截的香烟,玩味十足,傲慢张扬。 “夫人年纪大了,脑子也跟着糊涂了吗,我们总共见过的次数还不到五次,过去?你说的是哪个过去?” 她用着最无辜的嗓音,给出了蕾雅夫人最想知道的答案。 “至于你最关心的问题,我会不会继续留在帝都……” 一边说着这话的同时,她一边观察着女人脸上的细微表情,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表情肌。 “是,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待在帝都。”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答案后,妇人的脸色可以说是值得细品。 她惨白着一张脸,捏紧了手提包,三魂丢了七魄一样地慌张起身。 “我知道你在赌气,绾绾,你先好好养伤,我下次再来看你……” 呵。 就这样走了? 霍绾唇畔挂着的讽刺笑弧还未消失,女人就已经‘落荒而逃’了,留下一道“砰”的关门声。 第332章 改一改咬人的习惯 蕾雅夫人就这样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霍绾都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直到似乎连时间都不再流淌了,她才缓缓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冷却了的茶水,低头,麻木机械地饮下了一大口。 苦味在味蕾上漫开。 这杯茶,原先就这么涩这么苦吗? 那个女人,嘴上说着关心她的伤势,可从她进门坐在那里到离开,她有问过半点关于她伤势的问题吗? 问过她这次伤得重不重,问过她的伤口在哪,又问过到底是谁伤了她吗? 都没有。 她那么说,那样惺惺作态、低声下气,意图也太过明显了点。 她不过是担心她那双酷似她的绿色眼睛,生怕别人从她们眉眼间的相像之处引发什么不妙的联想,从而扒出她们之间不为人知的那段血亲关系。 霍绾连冷笑都懒得做出来了,失去了焦距的瞳仁里仿佛淬着冰,又显得很空洞,像是没有在思考,只是在发呆沉默。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自己都快要忘记的那段时间里,她也被她温柔以待、视为珍宝过…… 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就算了,只怕得到了……再失去。 蕾雅夫人如此,南时澈亦是如此。 霍绾不由得去想。 是不是她所拥有过的珍贵事物,都会离她远去? 渡鸦…… 好像也走了。 尽管,是被她亲自“赶”走的。 …… 得知蕾雅夫人贸然到访后不久,厉濯羽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他似乎很担心,脸上的表情也很是难看,抬手敲响了接待室的门,不等里面有所反应就直接推门而入。 当看清室内的场景后,他的眸光微微一动,“绾绾……” 霍绾不徐不慢地碾灭了手里的香烟,抬眸朝着门口扫了一眼,挑起了瑰丽的唇线: “你这么急着赶回来,难道是担心我被那个女人吃了不成?” 看着霍绾还能如此谈笑风生,厉濯羽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步步走向沙发,直言:“蕾雅夫人年纪大,心也思深,最擅长软硬兼施。” 他这么急着从帝国皇宫赶回来,的确是怕蕾雅夫人来上门找茬。 毕竟他强硬毁了和坎贝尔家族的婚约不说,也拒绝了蕾雅夫人开出的补偿条件,现如今算是彻底和他们家族撕破脸了,谁知道那个女人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突然上门是为了什么。 霍绾扇动了一下长睫,微微一笑:“放心,她没从我这里占到好处。” “放眼整个帝都,怕是也没有几个人能从我夫人这里占到便宜。”厉濯羽笑着牵起了她的手,调侃般的口吻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绾绾,我是担心你被她影响了心情。” “我的心情很好啊。”霍绾淡笑,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少年注视着她的脸,没有出声。 倘若她的心情真的还不错,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为什么烟灰缸里会有这么多烟蒂? 霍绾只有在烦躁的时候才会抽烟,这么多烟灰和烟蒂,也能算作心情好? 闻言,霍绾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你不用总是这么大惊小怪。” 话落,她的手指被抓握得更紧了,一道低柔的叹息声轻轻涌来。 “绾绾,在我这里,你的事情永远是第一位。” 霍绾由着他握着,脸上的表情没多少变化,却在几秒后莫名其妙地抛出了一句: “你这两天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不然,那个女人怎么会如此乱了分寸? 按理说,想要不被别人发现她们之间的真实关系,应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见面、绝不留任何能让其他人钻的空子和疑点才对。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激到她了,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令那个女人顾不得被人抓拍发现的风险也要找上门来的事情。 显然,被她猜中了。 厉濯羽的反应已经昭明了一切。 的确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对霍绾来说并没有什么,可对蕾雅夫人来说,估计怕是彻夜难眠了。 “绾绾,既然你已经承认了公爵夫人这个头衔,那么……是时候召开一场正式的宴会,向帝都的所有贵族昭示你的身份。” 原来如此。 难怪那个女人今天那么着急,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她也太草木皆兵了点。 不过是一副相似的眉眼,只要咬死不承认她们之间的关系,又有谁会真的往她们其实是母女关系这方面联想? 不过也不难理解那个女人为什么如此草木皆兵,她这些年虽然在外人眼里过得有声有色,攀上了高枝不说还成了坎贝尔家族的代理家主。 可实际上,她只是一个续弦,丈夫比她大了十几二十岁不说,还有几个只比她年轻八九岁的继子继女,倘若哪天坎贝尔公爵真的咽气了,最终能分到几份家产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在能确保她与她的小女儿后半辈子依旧享受着荣华富贵之前,她绝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有任何闪失。 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她的不容易又不是她主动带来的,凭什么要她去体谅? “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这是帝都贵族交际圈的传统,当然,如果你真的不……” “我知道了。”霍绾淡笑着打消了厉濯羽最后的犹疑。 短暂的停顿后,在少年那充满诧异的眼神中,她莞尔一笑: “既然是传统,那我就入乡随俗一次。” 厉濯羽松了一口气,低头亲吻她的手背,漆黑如鸦羽般的长睫微颤:“绾绾,谢谢你愿意……” “这么见外?”霍绾忍不住打断了他,“再说了,我也不是完全因为你……嘶……”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没好气地将覆压在她身前的少年推开。 指腹按过发麻的嘴唇,秀丽的黛眉也跟着拧起。 “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这咬人的习惯?” 其实也不算咬。 只是当厉濯羽一靠近,原本礼貌的距离便成了危险的负-距离,她就感觉像是有电流漫过,这很奇怪…… 可偏偏那充满了侵-占意味的男性气息再度涌了过来。 少年低低失笑,磁性的嗓音里掺杂着劣性的玩味:“那我……” “轻一点?” 第333章 身为丈夫的义务 无耻。 霍绾在心里这样吐槽。 可面上却并未改色。 甚至主动伸出了手臂,环住了厉濯羽的脖颈。 “……” 面对霍绾的主动,厉濯羽这次倒显得有些不自然了。 有鬼! 一定有鬼! 他默默地后撤了点,却被霍绾牢牢地扣按住了,往回扯了回来。 霍绾微笑:“你躲什么?” 厉濯羽:“……” 他欲言又止,抿住了唇线,静待着霍绾的下一句话。 她就这样不说话,还对他露出了这样罕见的笑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爆发。 就算霍绾没有表现出来,可他是能感觉到她的情绪的。 懒惰倦怠到自成一派的女人露出了更加富有深意的笑容,言语中流露着明显的暗示: “你回都回来了,不做点什么吗?” “……”厉濯羽萌生出了更多的古怪。 更有鬼了! 从昨晚到现在,霍绾都很是异常,非但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抗拒,甚至主动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见他不为所动,那千丝万缕的幽香几乎快要索走他的魂魄,一点点地拨动着他的理智。 “你不行了?”霍绾幽幽问道。 不、行? 此话一出,少年的面色明显变了变。 激将法? 他那菲薄的唇溢出了点点弧度,随后一把揽过了身侧软若无骨的女人,巧妙地避开她身上的伤口的同时,几乎伏在了她的心口处。 “你就一定非要在这种时候乱来吗?医生不是说了,你的伤口……” 闻言,霍绾不由得挑起了眉梢:“那昨晚你怎么没顾虑这些?” 厉濯羽只觉得无辜至极,抬起了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庞,“我说了,也提醒过了,但是你……” “那你还不是做了?”霍绾歪着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 而且还不止一次两次。 “……” “是你非要……”算了,自知理亏,无辜地冒出那句话后,厉濯羽就自己收了声,闭上了嘴。 听了这话,霍绾抬起了他的下颚。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认真观赏着厉濯羽的脸,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愫,只是单纯的观赏。 忽地,她挽起了唇角:“这不也是你身为丈夫的义务吗?” “……” 霍绾的这句话,无论放在哪里,无论放在什么时代,估计都是很炸裂的存在。 在她那不加掩饰的暗示眼神下,厉濯羽深吸了一口气。 祖宗。 真是个祖宗。 平常不见她主动过,非要等到这种时候…… 是故意在考验他吗? 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压根经不住她的考验。 如果能忍得住,三年前中了药的那晚,他又怎么会直接去找她,而不是去医院? “等你养好了伤,你要多少……”说着,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拨开了她肩侧的长发。 若即若离的气息喷洒在了她的耳骨处。 “我都奉陪。” “所以现在,宝贝,你就别招惹我了,我不想下次见到医生的时候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训斥一顿,你也体谅一下我?嗯?” 听到这里,霍绾躁郁的心情莫名也消解了不少,或许她只是单纯的希望在这种极其烦躁的时候有个人出现,像这样和她逗趣的说说话,缓解一下心情。 而不是让她在更多的负面情绪里陷得更深,以至于无法排解,坠入泥潭深渊。 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兴致,昨晚也是,只是觉得郁闷难消,想做点能够转移她注意力的事情。 不过,厉濯羽话虽然说得漂亮,既然不打算做点什么,那为什么一直不松开她? “这么说之前,你倒是先放开我。” 来接待那个女人之前,她临时换了套衣服,布料不多,压根不是那种保守淑女礼教下的大家闺秀该挑选的款式,更不适合接待蕾雅夫人这样有身份有贵族头衔、受过严苛礼仪教导的贵妇。 不过轻轻一扯,领口便松散了下来。 “绾绾,是你先引起来的,总要给我点时间平复吧……” 霍绾垂眸看向他,没什么太大反应,也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只是幽幽地冒出了一句:“你现在说一套做一套的本事越来越娴熟了。” “那我……” 过于低哑的嗓音像是浸染了醇厚的烈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蔓-延。 “只好用行动来感谢夫人对我的纵容了……” 霍绾别过了脸,但没有推开他。 * 另一边。 华都。 临近傍晚,霍氏大厦顶层办公室外的天边被晚霞染得红艳。 顶层大平层办公室里。 身着西装的男助理-江川正在为霍斯洺汇报着晚上的行程。 “霍总,我这边再跟您确认一下行程。” “今晚的饭局后,我会直接开车送您去机场,暂时帮您取消了后面的行程,如果您有回来的意向或者需要安排其他行程,还请您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次江川并不会和霍斯洺同行,他要留下来替霍斯洺看管霍氏,以免有人趁着他这几天不在华都的时间里整出点什么幺蛾子。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这次大概,我是说大概……您大概要去帝都—出差多久呢?” 纵然心里知晓霍斯洺这次临时决定去华都不过是一时起意,目的不明,但作为霍斯洺的助理,江川还是会对外宣称霍斯洺这次前往帝都是临时决定的出差安排。 这样说也能暂时稳住董事会的那些老狐狸,不让他们起疑。 不过霍斯洺说到底还是不给个准信,这也压根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没想到,办公桌后的男人给出了一个更加模棱两可的答复: “等该办的事情办完了,我自然会回来。” 江川:…… 他也没告诉他,他这次去帝都到底要做什么,所以……什么叫做该办的事情? 凌晨两点的航班,亏得霍斯洺处理完了一天的公务,晚上参加酒局后还要这么匆忙地赶航班。 他到底有什么急事? “收起你不该有的好奇心。” 招来了霍斯洺的警告,江川连忙低头:“是、是。” 不过,刚刚看着霍斯洺手里把玩着的钢笔,江川只觉得很是眼熟。 那不是…… 霍二小姐-霍绾当年送给他的那支限定款吗? 还是说,只是个巧合? 第334章 霍绾送的一支钢笔,霍斯洺珍藏了好多年 不过是一支普通的钢笔,就算是限定款,但那也只是一支钢笔罢了,江川为什么会记得的这么清楚呢。 因为,那支钢笔是好几年前二小姐在霍斯洺的生日时命她的助理转交给他的,再由他带转给霍斯洺。 包装倒是很精致,但这礼物送到的时间几乎卡在了极限上,明显是临时才想起来,命人匆忙去准备的。 众所周知,霍斯洺和霍绾的关系势同水火,可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兄妹,该维持的表面关系还是会维持的。 那晚的天气也是十分的糟糕,一场持续了一天的暴雨,天像是破了个窟窿,整个华都都被浑噩的黑暗阴雨笼罩。 快要下班时,霍绾的助理打来了一通电话,接着便亲自送来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袋。 收到了二小姐托人送来的礼,江川自然不敢怠慢,几乎是立刻就交到了霍斯洺的办公桌上。 但那一天恰好发生了很多事情,老太爷更是在股东大会上当着所有董事的面将霍斯洺训斥了一顿,导致霍斯洺一整天的气压都很低沉。 以至于,那份不起眼的礼物在刚被递到霍斯洺办公桌上的那一刻就被丢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直到他说出那是二小姐托人送来的,那张沉木办公桌后的阴郁男人才重新戴上了那副金丝框镜,一双深戾的琥珀色瞳眸也随之望向了他。 【拆了】 男人格外低醇的嗓音在空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直到今日,江川仍是很清楚地记得霍斯洺当时的脸色神情。 明明所有人甚至包括他都认为霍斯洺这个霍家大少爷和二小姐霍绾是天生的宿敌,他们两个中最后必定只能有一个赢家,可事实如此吗? 回想起霍斯洺那晚的神情,江川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弄清过霍斯洺的心思。 后来,他按照霍斯洺的吩咐拆开了那包装精美的礼袋,解开一层层繁复的包装,最后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支钢笔。 限定款不说,上面还刻了字。 压根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这绝不是他们霍氏那位二小姐的作风,一定是她的助理代为决定的。 他们霍氏的这位二小姐哪里会有这份心? 更不可能对霍斯洺上心。 江川不清楚霍斯洺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按他的脑子,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却还是在听到这支钢笔是霍二小姐送来的以后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是惊喜吗…… 江川无法确定,但一定不是厌恶。 …… “还有什么事吗?” 一道磁性的嗓音划破了稀薄的冷空气的同时,也扯回了江川已经飘远了的思绪。 “霍、霍总……”意识到自己发呆恍惚了太久,江川连忙低下了头。 办公桌前,那身周仿佛缠绕着黑色雾气、浸染在一潭深秋寒潭中的男人不知在何时取下了鼻梁上的金丝框镜。 没有了眼镜的遮挡,将他本就棱角清晰的五官轮廓映衬得更加锋利冷峻。 他仍是把玩着手里的那支钢笔,头也不抬地冷声吐出了两个不容为违逆的音节: “出去。” “是……”江川点头,刚要离开,却又被那道冷淡的嗓音唤住了。 “等等。” 江川脚步一顿,面露疑惑地抬头看向办公桌。 “韩让。”霍斯洺只是平静地提及了这个名字,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江川会意,连忙补充道:“您是说怎么处理韩让吗?他目前暂时还被软禁着,等候着您的处置意思。” 说起来韩丞韩让两兄弟也是有意思,明明是老夫人和霍斯洺的人,一个早就偏向了二小姐霍绾,一个对那个天真的三小姐唯命是从。 他们是真忘了,到底是谁一手扶植他们两兄弟,让他们有了今天的成就地位。 可老夫人和大少爷既然能把他们两兄弟捧到如今的位置,也能一手将他们兄弟二人拉下来,重坠深渊。 江川的话才说到一半,办公桌前的那抹晕染在血色残霞中的男人就已经从容利落地起了身。 冰冷的脚步声一步步叩击着心尖,像是一记记浑厚的钟鸣,江川的心随着这阵脚步声提了起来,略显局促不安地盯着眼前这道正朝着他步步走来的身影。 本以为霍斯洺会说些什么,可他却无视了他,迈开了修长的腿,径直越过了他,直到擦肩而过时在他耳畔落下一句: “我要见他。” 江川微微一怔,还来不及错愕,冽冽的冷风就刮过了他的脸颊。 霍斯洺踏出了门槛,离开了。 * 霍家主宅。 距离霍皎皎偷听到霍斯洺在霍老爷子病床前的那段炸裂谈话已经过去两天了。 这两天里她可以说是魂不守舍,也可以说是心乱如麻。 无论如何她也没想过,霍斯洺竟然会产生那种可怖的念头想法。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按计划,韩让已经离开好几天了,可至今杳无音讯。 是他没有顺利找到霍绾、把钥匙带给她,还是说…… 他出了什么事情?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霍皎皎感到极度焦虑,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果然,她的这种微妙预感很快就在一阵刺耳的敲门声中得到了应验。 “咚咚──” 敲响房间的门的人是霍家的佣人,可带来的却是霍斯洺的命令。 “三小姐,大少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霍皎皎悬了多日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坠入了深渊, 她有预感,霍斯洺这次找她,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 书房。 当霍皎皎提心吊胆地推开书房那扇象牙白的门板时,赫然闯入她视野里的场景,几乎是在一瞬间宣判了她的“死刑”。 被她派去帝国帝都寻找霍绾却一连多日消失不见、杳无音讯的韩让,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再然后,看着霍斯洺桌面上的那把熟悉的铁质钥匙,霍皎皎瞬间明白了一切。 “你……”她那纤细的手指逐渐一根根攥紧。 不相信更不可置信,韩让竟然会背叛她! 看着韩让脸上的表情,霍皎皎知道,她的猜想没错。 为什么,又怎么会…… 她宁可韩让任务失败,没有完成她交代的事情,也不希望会是这样…… 她最信任的人,她信任韩让甚至多于霍斯洺这个亲兄长,可他却背叛了她,把这把钥匙交给了霍斯洺。 霍皎皎一言不发,眼眶周边迅速漫开一阵薄红,杏色的瞳仁里似有水光浮动。 而书桌旁的冷峻男人将这一幕收入眸底,唇畔不禁浮现一抹冷笑。 这星星点点却又讽刺至极的笑意又很快消失不见,像是一滴水珠溅落在了寒潭幽渊,了无痕迹。 他这个妹妹,现如今是真的…… 翅膀硬了。 学会瞒着他了。 第335章 霍斯洺做出了一个足够震惊所有人的决定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了。” 看着霍皎皎随时都要掉下眼泪的可怜模样,霍斯洺这么多年算是见得多了,所以可以说是毫无波动。 她是他的妹妹,而他又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会不清楚她那简单的大脑里都在想些什么。 霍斯洺自己有时候都在怀疑,霍皎皎是否真的是他的妹妹,而不是当年抱错了。 霍皎皎抿着唇,一声也发不出来,就算勉强挤出了断断续续的字句,也一定是哭腔。 看着霍皎皎脸上的表情,韩让隐藏在衣袖下的修长手指默默攥紧,可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霍斯洺的视线先是落在了霍皎皎的脸上,随后是韩让,再然后索性不再去看他们俩,唯余失望。 他望着落地窗外,“这么多年来,你背着我命令他做了很多事情,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 说到这里,那记极具穿透力的视线赫然转移到了霍皎皎的脸上。 这么多年来,霍斯洺连名带姓称呼她的时候很少,一般这种时候,她都需要夹起尾巴低调做人,因为这代表着霍斯洺真的动怒了。 没想到下一秒,那气息疏离言辞更是生冷的男人直接沉声斥出了她的全名: “霍皎皎,你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吗?” 听着这语气,似乎压抑了许久,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霍皎皎委屈至极,有种做错事被抓包后的心虚,可她又有什么错? 她只是不想看着霍斯洺一错再错罢了。 “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的人,应该是哥哥你吧,哥哥你都对太公做了些什(么)……” 最后一个字还未来及得吐出,霍皎皎就在男人隔着薄薄镜片的那记深沉眼神下哽住了。 霍斯洺似乎冷笑了下,眸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戾之色,拿起了桌面上的那枚铁制钥匙。 空有一枚钥匙,却没有锁,更不知道锁的地点,又有什么用? “说,这把钥匙到底有什么作用。” 霍皎皎渐渐抿紧了唇:“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霍斯洺低笑着咀嚼着这三个单薄的字眼,脸上的神情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他又问:“老太爷把这把钥匙交给你的时候,没有告诉你?” 霍成寅虽然是在装哑巴,但的的确确丧失了行动能力,也还真是亏得他还能指引霍皎皎这个傻瓜找到这把钥匙。 “我真的不知道。”霍皎皎眼含泪光,明明霍斯洺还没有真的发怒,可她那发达的泪腺已经开始了工作。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会自己先打开了……” 这倒是不假,凭着霍皎皎那猫一样的好奇心,这把钥匙对应的保险箱应该早就被撬开了。 得知这件事情的那一刻,霍斯洺的确很生气。 这么多年来,他对霍皎皎如何,那一定是问心无愧。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无论闯下多大的祸事都有他这个哥哥为她担着。 可现在,她竟然已经胆大到如此地步,以后怕是帮着外人调转枪口对准他也说不定。 说到底,她不过是仗着她是他的血亲,他无法把她怎么样,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没有人会愿意被人威胁,也没有人喜欢被人威胁,霍斯洺亦是如此。 他那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俊美面庞上仿佛隐隐绽出了一丝裂痕,连看着霍皎皎的眼神都变了。 他忽地牵起了菲薄的唇,无波无澜道:“现在,你听好了,他的去留,由你决定。” 这句话里的‘他’,很明显指的是韩让。 显然,霍皎皎并没有听懂霍斯洺的意思,只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他。 霍斯洺仿佛开启了一种生人勿近模式,就连霍皎皎都觉得此刻的他格外陌生,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徐不慢道:“在你的指使下,他一次次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违背我的意思,你说,我还能放心地把他留在你身边吗?” 霍皎皎微颤:“你要赶走韩让?他已经为太公、为霍家做了那么多……” “呵。”一声满含讥诮的薄笑彻底算是彻底粉碎了霍皎皎的幻想。 但是,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开端罢了。 男人那冰冷且富有磁性的嗓音穿梭在空气中,令霍皎皎脸逐渐开始丧失原有的血色。 “那你不如现在好好问一问他,这么多年来,他和韩丞两兄弟,到底在为——谁做事。” 时至今日,霍皎皎仍是不清楚韩丞韩让两兄弟其实是他和沈婉容的人,还天真的以为霍老太爷才是他们两兄弟的再造恩人。 所以她才能无条件的信任韩让,甚至把那枚如此重要的钥匙都交给了韩让,托他转交给霍绾。 霍皎皎还是没理清这其中的关系,一双通红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向韩让: “哥哥刚刚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是太公身边的助手吗?” “抱歉,三小姐。”韩让不假思索地低下了头,仿佛从霍斯洺刚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 “是夫人和大少爷当年从孤儿院领回了我们两兄弟,如果没有夫人和大少爷,恐怕我们现在还是……” “够了!”霍皎皎尖叫出声,捂住了耳朵。 “假的!都是假的!” “我是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 霍皎皎这边还在上演着一场主仆对质的抓马大戏,霍斯洺已经将那枚钥匙牢牢的握在了掌心。 不过,他最终做出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决定, 第336章 除了南时澈,霍绾怎么可能自愿和其他男人结婚? 霍皎皎止住了眼泪,望着霍斯洺的眼神极度复杂,带着隐隐的担忧,同时又有几分畏惧。 霍斯洺早就已经不正常了。 无论是当霍皎皎得知了霍斯洺和沈婉容正谋划着为她寻一门亲事,还是无意间偷听到他在老爷子的病床前都说了些什么,她就已经彻底不会再对他抱有一丝期望。 可是,霍斯洺握住了那枚钥匙,在掌心里观摩了许久,最后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只见他薄唇轻启: “既然是太公的意思,那我自然会把这枚钥匙……” 随着这逐字逐句的清晰发言冷漠地传达进了霍皎皎的耳朵里,她那双漂亮的杏色瞳仁也跟着扩张起来。 男人的视线对上了她的双眸,冷淡地吐出了四个几乎没有可能改变的决绝字眼: “交给霍绾。” 交给霍绾?! 他确定吗?!难道不是在算计其他什么吗?! 霍皎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着霍斯洺脸上的深沉表情,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最近的行为愈发古怪,令人捉摸不透。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男人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嗓音再度灌入了她的耳蜗。 “放心,这把钥匙,我会亲自交给她。” 说完,霍斯洺便利落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迈开了修长的腿。 霍皎皎无措地盯着他的背影,在男人即将踏出门槛前,她终于迎来了这场提心吊胆“审判”的最终结果。 “直到我这次从帝国回来前,都给我待在房间好好反省你自己。” 霍斯洺这是又要关她禁闭?! 霍皎皎刚要开口叫住他,企图为自己辩解,就被那道响彻了整个房间的摔门声给震住了,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霍斯洺离开后,这间书房里就只剩下她和韩让,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察觉到一旁递来的视线,霍皎皎自嘲地笑了,扯了下唇角后,别过了脸,抬手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接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三小姐……”办公桌前的男人欲言又止,不知道是想要解释,还是想掩饰什么。 闻言,霍皎皎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冷冷打断了他: “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更不想再见到你!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这是念在你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最后的体面。”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像是被时间定格在了原地的男人。 * 帝都。 差不多傍晚的时候。 在埃文的护送下,霍绾前往了医院进行复查。 万幸这两天她和厉濯羽之间的荒唐房--事并没有影响到她的腰伤。 医生仔细检查了疮面的恢复情况后,由护士为霍绾重新上了药、进行了包扎。 vip病房里,霍绾站在窗边,看着漆黑丝滑夜幕上的那轮银色弯月,思绪却像是早就已经飘远到了九霄云外。 忽然间,一阵清风吹过,窗边那招摇的枝叶轻轻晃动。 霍绾不着痕迹地扇动了下长睫,用余光确认紧闭着的病房门外没有其他动静后,抬手完全拉开了眼前这扇透明玻璃窗。 她探出了半截身子,试图搜寻着什么,却未曾发现那本该出现的身影。 一抹难以察觉的失落在眼底悄然流淌而过,可很快,她又自嘲地笑了。 是她亲自把人赶走的。 现如今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咚咚——”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那扇单薄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霍绾没有任何犹豫地关上了眼前的玻璃窗,随后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她那纤细的手指搭上了门把手,接着向下一拉—— 猝不及防闯入她视野的竟然又是一大捧盛放的红玫瑰,每一朵都绽得妖冶灿烂,红艳得宛若鲜血。 “锵锵~surprise(惊喜)!” 抱着这捧巨型玫瑰花束的少女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精致的瓜子脸只有巴掌大小,染着一头粉色的长发,樱色的薄唇边噙着一抹惑人的笑容。 霍绾毫无波澜,面无表情地将门完全拉开,给门口的这名少女腾出了一个进来的空间。 少女似乎习惯了她的这副表情,一边抱着花走了进来一边叽叽喳喳道: “咦~这么冷淡?你是猜到我今晚要来,还是说,谁又惹你生气了?敢惹我们霍家二小姐的人,从前放眼整个华都也找不出来几个吧?” “你说你,来了帝都也不跟我说一声,怎么还被人绑架受伤了?你的身手什么时候退步到这么次了,还有,你身边那两个超级厉害的杀手呢?出事的时候,他们不在你身边吗?” 霍绾关上了门,转身折返回病房内,盯着少女纤娆的倩影,不紧不慢地将一双手臂都环抱到了胸前。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不是让你不用专程过来一趟了吗?” 最近她的风头太盛,关于她和厉濯羽的传闻几乎占据了整个帝都的八卦板块,这个时候来找她…… 无疑是主动把自己送上风口。 少女却不甚在意,哼着小曲:“毕竟曾经共患难过,我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在帝都孤苦无依呢,小可怜~” 霍绾停下了脚步,倚靠在了墙边,玩味地审视着已经从容落坐在了沙发上的粉发少女: “孤苦无依,你确定你是在说我?” 闻言,粉发少女耸了耸肩,接着摘下了脸上那副硕大的墨镜,露出了一张娇俏可人的靓丽面庞。 她对着霍绾幽幽一叹:“好了,我还能不了解你吗,你就别在我面前逞强了。” “你心里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除了那个人,你怎么可能自愿和其他男人结婚?更不可能放弃一切大老远的搬来帝都,一定是被迫的吧,嗯?” 霍绾只是冷漠地盯着她:“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啧啧,一个两个都是那么爱逞强,你一个,珂珂一个……算了,我也不逼你吐露实话了。” “唉,你就说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听到这里,霍绾更是掩饰不住眉眼里的冷淡笑意: “你帮我,难道你不再担心殷家那位家主的介入?还是说,你现在已经彻底脱离了君噬的控制,不怕引火烧身?” 听到一半时,东漓的眉头就已经紧蹙了起来: “停!别提这两个晦气的人!” 她连忙解释:“第一,我现在和殷沉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他,我是我;第二,我二哥他早就放过我了,可能觉得我对他已经彻底没威胁了吧,一年前就撤走了所有监视我的人。” 霍绾撤回了视线,摇头淡笑:“就算如此,你也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我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眼前的少女叫做君漓,现如今化名东漓。 是现如今华都君家家主-君噬同父异母的妹妹。 幺女,在家里排行老七。 在当年君家七个姊妹争夺君家家主之位时,君漓主动投靠了君噬,亲自送上了自己亲生母亲和亲姐姐的人头,从而获得了君噬的赦免,保住了她的小命。 她也是君家这么多代以来,唯一一个在家主继承选拔中活下来的落选者。 虽然君家当时对此有着极大的异议,但君噬一个人强行镇压了所有有异议的长辈,不仅如此,后来他们兄妹二人还联手策划了一场血宴,绞杀了君家旁系里的所有拥有实权的长老,更是放了一把火,制造了一场假死,令君漓假死脱身。 从那天起,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华都的君家七小姐,只有一个名为‘东漓’的普通华都人。 也是从那天起,君噬正式掌控了整个君家,一手遮住了华都的半边天。 至于霍绾和君漓之间的交情与渊源…… 当年君漓躲避君噬的追杀时,她曾经帮了她一把。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讨厌君噬,那个生了一双绿色蛇瞳、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所以,她帮助君漓,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337章 忠心耿耿的小狼狗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察觉到霍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实话,东漓非但没有半点恼意,反而笑眯眯的: “啧,听说吉尔赛特家族的这位新继任的小公爵,也就是你的老公,生了副女人都自愧不如的花容月貌,就算是男的也会多看他一眼,难不成也把你给迷倒了?” 闻言,霍绾瞥了她一眼,对这个话题不予理会。 这下子,东漓的嘴巴直接张成了o形: “不会真的有这么夸张吧?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了!” 她只是在新闻报道里看到过厉濯羽侧脸,的确惊为天人,但仅凭一张侧脸又无法探知全貌,所以东漓现在算是对厉濯羽抱有了十足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居然能把霍绾这个女人骗到手?! 在东漓眼中,霍绾这个女人眼里只有钱和权力,她压根看不上任何一个除了南时澈以外的男人。 当然,南时澈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南池越除外。 对待其他男人时,霍绾总像是在应付差事,有着一套自己的公式,对待南池越时…… 虽然说不上来,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南池越是个特殊的存在。 不过南池越和霍绾之间的相处模式…… 应该更像是家人吧? 除非南池越那个石头哪天开窍了,脑子转的过来了主动摊牌,主动打破现在这层关系,否则这辈子他们俩都不会有任何进展。 至于霍绾养着的那个金丝雀,陆凛,东漓对他的印象并不深,算是见过那么一两次。 这家伙压根不成气候,谈不上任何威胁。 因为霍绾对待陆凛时,就像是对待一只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宠物。 打个比方,主人喜欢自己的宠物很正常,但又不是一个物种,就算再喜欢也不可能失了智,跨物种爱上一个宠物吧! 最后,季燊! 这家伙看着斯斯文文的,长得也不错,有谈吐更有教养,就是没想到会做出爱而不得就绑架报复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仔细想来的话,季燊倒是有点像霍绾的那个戴着副金丝框镜、怎么看都是一个斯文败类的兄长-霍斯洺。 想起霍斯洺,东漓忍不住抖了抖。 她没记错的话,霍斯洺好像和她的二哥-君噬同岁,他们俩个直到大学前都是同校同级,是被外人拿来镜像对比的对象。 这两个人还是哪里来哪里去的好,不要出来碍眼了。 东漓盯着霍绾,歪着头:“好了,除了我,你在华都还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吗?” 这一个两个的,她身边的人怎么都是这种口是心非的傲娇?明明有苦难言,却偏偏还要逞强。 霍绾转身走向了床边,摸到了桌面上的烟盒,抽取了一根出来: “把你再牵扯进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你才刚开始新生活,就不要来淌我这摊浑水了,好好享受你梦寐以求的现在。” 东漓看着她用那枚老式的银色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烟,将香烟递到了唇边,很快就吐出了一阵轻薄的白烟。 见状,东漓渐渐眯起了眼眸,凭着她对霍绾的了解,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 霍绾没说话,看向了窗外。 她只是人暂时不在,又不是f国的jun工厂不运作了。 渡鸦受了重伤没错,但已经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还有她的佣兵团,以及现如今手里握着的霍氏股份。 不仅如此,她的暗线还在霍氏大厦里,向她汇报着霍氏最近发生的一切动向。 她现如今就差老爷子手里握着的东西了。 这么等下去当然不是办法,说不定老爷子真的会把那个秘密带入土里。 她在等,霍斯洺也在等。 根据霍氏里的暗线传来的消息,她这次受伤入院、伤势不明的消息已经在华都传播开了。 甚至董事会的一些原本站在她这边的股东都开始动摇了,倘若霍斯洺那边如果还不给老爷子上一上压力、逼他交出手里的东西的话…… 她最迟…… 下周就要开始行动了。 霍绾弹了弹烟灰,轻飘飘道:“没有啊,我做事向来讲究……随缘。” 东漓翻了个白眼,这个满脑子都是算计的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 “那我宁愿相信帝都的太阳明天从西边升起来。” “对了,你忠心耿耿的小狼狗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第338章 绾绾,你不会再抛下我了,对吗? 霍绾没有出声,继续沉默地抽着烟。 见她没有动静,东漓又斜扫了她一眼,唇角跟着挑起: “难不成……你和南池越之间的关系被你老公给发现了?所以你不得不暂时忍痛割爱,把他给‘发配边疆’了?” 看吧,她就知道! 霍绾和南池越之间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小狼狗不仅年轻,身体也好,这才多大就已经登上了新一轮的国际佣兵\/杀手排行榜。长得还那么俊俏,是那种妖异的混血长相,除了对谁都是那副漠不关心的冰山脸,光是眼神就能杀死人。 可关键的是忠心耿耿啊,除了霍绾眼里再也没有其他人。 对,无论男女,除了霍绾,南池越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就算达不到霍绾心中对未来老公的要求标准,收在身边做个情-人不也是挺不错的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窗边抽着烟的女人默默侧过了脸,眯起了那双妖冶至极的绿色瞳仁,慵懒地笑: “对了,你刚刚说,你想见我老公?” “……嗯?”东漓不明所以。 霍绾重新看向窗户外面,尾音逐渐拖长:“没什么,就是……他人已经到了。” * 三分钟后,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还未等霍绾应答,门板就已经被人推开了。 东漓已经离开了,病房里空空荡荡,唯有坐在窗台边上正把玩着打火机的长发女人。 少年那逆着光的颀长身影步步靠近,他的视线似乎循着房间绕了一圈,最后才落在了霍绾的身上。 显然,他这是在找什么人。 或者说,他很惊讶,房间里为什么没有其他人。 霍绾不动声色地拨转着手里的打火机,眉梢隐隐挑起,消息收到的这么快? 东漓才进入她的病房不过几分钟,这家伙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霍绾歪着脑袋,慵懒而淡然,没有从窗台上下来。 透明的玻璃窗半敞着,冷风冽冽涌来,掀起了她的长发。 他不是晚上临时有事,所以才让埃文送她过来的吗? 少年的眸底重新映出笑意,来到窗边,朝她伸出了手: “我来接你回家。” 霍绾没有顺势把手递给他,反而不急不慢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今晚我想留院观察。” 此话一出,厉濯羽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悬在半空中的手避开了她的伤口环过了她的腰。 他的语气突然加重了,“是伤口恶化了吗?我去叫医生过来。”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过了埃文在电话里的汇报,霍绾的伤口明明恢复得很好才对,怎么会……突然要留院观察? 是哪里又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她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霍绾摇头,“没有,医生说了没问题,可能是我心理作用吧,总感觉今天的伤口有些不对劲,总之……今晚留院观察会比较稳妥。” 厉濯羽没有任何迟疑:“好,那今晚我们就留院观察。” 说话的同时,长臂一捞,将危险溜边坐在窗台上的女人抱了下来,转身朝着病床的方向走去。 霍绾顺势环住了他的脖颈,抬眸随口一问:“你不回去吗?” 她刚刚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他的意思是他今晚也要留在这里? 少年轻柔地将她放置在了病床上,“你留在这里,我怎么会一个人回去?” “哦。” 霍绾的反应算是冷淡,但厉濯羽却并没怎么在意。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床头柜上的那束红玫瑰上。 又是这样一束红得快要滴血的玫瑰,从他走进这间病房的那一刻视线就被这束盛放的玫瑰吸引了。 他似乎同样只是随口一问:“绾绾,是有朋友来看你了吗?” 霍绾不由得在内心哂笑。 明知故问。 他安排了几个保镖守在门口,东漓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事先和那些保镖打过照面了。 想必那些保镖第一时间就把东漓到访的消息汇报给了他,他现在怎么还能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霍绾的回答实在是有些敷衍:“嗯,朋友刚刚过来了一趟,不过不巧,她刚走,你就来了。” 霍绾话里有话,厉濯羽亦是。 少年不禁失笑,温柔地拨弄着女人的长发: “那这还真是不巧,不过既然是你的朋友,下次可以留她多坐一会儿,或者改天一起约顿饭。” 霍绾抬眸看着他,将他所有的细微表情收入眸底,可却仅仅只是淡淡一笑:“好。” 接下来,如果没猜错的话,估计他先是会让人去调监控,再然后命埃文去查东漓的身份。 这些都已经屡见不鲜了,不用脑子都能想到。 厉濯羽现如今估计也是摸清楚她的脾气了,所以有什么事这家伙都不会当场发作了,而是通过一种更温和但更让人窒息的手段让人不痛快。 例如现在。 他又叮嘱了几句后,便命人将这束花抱走了,脸上甚至还带着笑,语气也温柔,但估计这束花最后的归宿也就是外面的垃圾桶了。 他也当然清楚今晚来看望她的是个女人,可一切不在他控制范围内的因素都让他感到不安,好像只要一不留神,她就会悄无声息地借助外力消失一样。 虽然事实如此,但霍绾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演戏吗,她最擅长了。 无论是扮演霍绾这个角色,还是扮演所谓的公爵夫人,都不过只是角色类目罢了。 后来,厉濯羽又说了些什么,但霍绾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没怎么听进去。 她的注意力,在最初东漓还没敲门而入前,就已经被窗外的那阵不同寻常的风声转移走了。 她总有一种感觉…… 可是,少年那磁性低哑的嗓音还是穿插了进来,中断了她的思绪。 “绾绾,正式公开你身份的宴会我暂时初步定在了下周日晚上,这样也不会太仓促,你觉得呢?” 下周日吗…… 还有一周的时间。 霍绾没怎么思考,点头:“好啊,你决定就好,我都可以。” 可这一次,她却等了很久,才得到一句格外沉重认真的回应: “这个宴会……很重要。” 她的手被轻轻牵起,少年冰凉修长的手指滑入了她的指缝。 他的眼神里更是写满了期冀,“绾绾,你不会再抛下我了,对吗?” 一个多月、快两个月前的订婚宴上,霍绾逃了婚。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厉濯羽还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出于什么。 明明她人已经在他身边了,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守着她,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帝都,插翅难逃。 可他还是有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 第339章 霍斯洺却像是没看见他们二人一样 接下来要怎么回答很重要。 过于拖沓会引起怀疑,沉默太久更是破绽。 霍绾轻笑:“当然。” 厉濯羽的视线停留在她这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笑容上,明明还是感到极度的患得患失,可他还是握紧了她的手。 “好,我……相信你。” * 华都,机场。 vip候机室里,一名装扮华贵的妇人不安地攥着手里的包包,眼神闪烁不定。 她坐立不安,走动了一会儿又重新坐下,看向一旁的助理: “你确定镇南是今晚的航班?” “是的,夫人。” 是的,秋镇南要离开了。 那天在酒店里被霍斯洺亲眼撞破他们之间的关系,并被霍斯洺粉碎了所谓的‘一家团聚’的希望念头后,秋镇南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更没有接通她的电话、回过她的信息。 今晚沈婉容更是收到了秋镇南助理的消息,他今晚就要离开华都回m国了,于是她便专程在这里等着他。 眼看着已经凌晨一点了,vip候机室里还没有秋镇南的影子,沈婉容不禁开始怀疑秋镇南要离开的消息到底是否属实,隐隐产生了先离开的打算。 就在她咬了咬牙,打算起身离开时,转角传来的沉稳脚步声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秋镇南出现了! 不仅如此,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装扮时髦的女秘书,看着不过二十八九,顶多三十出头。 沈婉容愣了下,从未想到秋镇南这次来华都带了个新面孔,是她从未见过的女人。 女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脸上带着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 虽然沈婉容曾经是华都的第一名媛,可毕竟上了年纪,就算保养得再好,也没办法和更年轻的面孔相比。 没有犹豫,沈婉容还是提着包追了上去,“镇南……” 男人脚步一顿,眼神里掠过不着痕迹的闪烁。 他似乎蹙了下眉,看了下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沉着嗓音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 沈婉容蓦然一僵,完全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秋镇南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除了霍隐,这些年她哪里受过其他男人的气,心中涌出源源不断的委屈: “这几天你也不回我的信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突然要走,我很担心……” 秋镇南拧着眉打断了她:“这里是什么地方,注意你的分寸,霍夫人。” 他身边的女秘书跟着出声:“原来是霍夫人,秋总待会还要赶飞机,有什么事情还请霍夫人您长话短说。” 沈婉容锐利的目光瞬间投递到了女人化着精致淡妆的脸上,心中渗出冷笑。 女人看女人,自然读得懂对方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意思。 可无论秋镇南身边有多少女人,也改变不了她和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的事实。 单凭这一点,她在秋镇南心里的位置就是无可撼动的。 无视了眼前身着一袭职业装的女人,沈婉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眼看着就要落泪,低柔道: “镇南,我知道这次你怕是伤了心、失望了,可你也要理解,换做任何人,也不可能在一时之间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你要相信,总有一天……” 听到这里,秋镇南的态度微微缓和了几分,眼神也不是那么冷锐犀利了,无奈叹气: “好了,我这次回去是有事情要处理。” 说着,他回头看向了身侧的女秘书,“舒雨,你先回避一下,我和霍夫人有话要说。” 秘书显然没想到秋镇南会突然要求她回避,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还未反应得过来,有些尴尬。 “……好的,秋总。” 沈婉容顺势看向她,一记高姿态的轻蔑眼神,令女秘书只能暗暗咬紧了牙根。 近处,秋镇南把沈婉容拉进了一个角落里,语气很是沉重: “婉容,m国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必须要回去处理。如果没猜错的话,季燊已经把我供出去了,吉尔赛特家族那边开始动手针对秋氏了,几个正在和帝国那边的投资方谈的项目同时出了点问题。” 沈婉容暗道糟糕:“那你……” 秋镇南摇摇头,眼神又变得尖锐起来,安抚道: “没关系,别担心,一个连位置都没坐稳的毛头小子罢了,我自然有办法给他上一课。” “镇南,除去你自己要小心以外,我还担心你和斯洺之间的关系会被扒出来……” 没想到,一句听起来满是担忧的提醒,却适得其反地引起了秋镇南的恼火。 “他知道了又如何?公布了出去正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斯洺是我秋镇南的儿子!” 闻言,沈婉容连忙安抚道: “是,这的确是事实,可眼下这个时间点,一旦这件事被公布了出去,镇南……你让斯洺怎么办?他在霍氏还没……” 秋镇南彻底恼了:“怎么办?你们母子一口一个霍家、霍氏,难道我们秋家就这么入不了你们母子的眼吗?还是说,你们母子的胃口太大了,我秋镇南已经给不了你们想要的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镇南……你先冷静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熟悉又刺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沈婉容的瞳仁瞬间缩放了一下,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 “斯、斯洺……?” 霍斯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秋镇南怔住了,随后转身向后看去—— 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交汇,有人僵住,有人面无表情,还有人已经呆滞了。 霍斯洺却像是没看见他们二人一样,径直越过了他们。 第340章 南池越没有真的离开 尽管戴着帽子和墨镜,还是掩盖不住沈婉容那惨白如纸的面色。 秋镇南倒是沉得住气,仅仅只是微微怔了下,就恢复了正常。 唯一称得上尴尬的是,他想打招呼,可霍斯洺却无视了他,直接从他身边径直走过,连个眼神都没落在他和沈婉容的身上。 看着秋镇南掩映在衣袖下逐渐收紧的手指,沈婉容顿感不妙,扯住了他的衣角: “镇南,这里是公众场合,斯洺他不方便和你我有交流,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她还在为霍斯洺开脱解释。 这里是公众场合,不能让其他人注意到他们,从而发现什么端倪。 可秋镇南哪有这么好糊弄的。 呵,再怎么样,也该打个招呼。 总不至于像个陌生人,不,现在他们父子俩之间的关系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秋镇南又是一阵恼火,瞪了沈婉容一眼,接着甩开了她的手。 远远在一旁观望着的女秘书好巧不巧地在这时走上前来,温柔似水: “秋总,时间差不多了,该准备登机了。” 秋镇南点头,最后深深看了沈婉容一眼,给予了她一个充斥着浓重警告的眼神,随后便协同女秘书转身离开了。 沈婉容留在原地,暗自恼火,无论是秋镇南的新秘书还是他对她的态度,倘若不是他还有用…… “滴——” 还不过三秒,她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这条信息不是来自秋镇南,更不是霍斯洺,而是…… 霍斯洺的助理,江川。 信息中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只有一张标注了地点的图片。 沈婉容握紧了手机,抬头看向四周。 霍斯洺已经不见了。 * 候机室。 某处转角,窗边。 “斯洺,你先听我解释,镇南对我们来说暂时还有用,你忘记了吗,你在m国那边扩展的生意,都是镇南在为你疏通当地的关系。” 薄薄的镜片后,男人眼神中的温度已经跌至了零度以下,冷漠的嗓音拒人于千里之外: “无论您在做什么,接下来又即将打算做什么,都最好立刻停止。” 他点到即止:“不然,到时候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您。” 沈婉容目光颤动:“斯洺,我也是为了你好……” “那就什么都别做,停下你所有愚蠢的举动。” 这决绝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霍斯洺的耐心在流逝,沈婉容更是委屈至极。 她深深叹息,抹了下眼泪,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蓦然抬起了脸: “斯洺,这么晚了你怎么会突然来机场?是又要出差吗,这种时候出差,你为什么不事先说一声,你要去哪?”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答,霍斯洺选择沉默。 当她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却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带一丝感情地转过了身。 她试图唤回霍斯洺,自己的亲儿子。 却只得到了更加冰冷的离去脚步声。 * 帝国,帝都。 凌晨四五点钟。 窗外,天边,仍是暗沉一片。 病床上,霍绾悄然睁开了眼。 她并未立即有所动静,而是用余光瞥向了身侧,确认身边的少年还在熟睡,才轻缓地起了身。 不知道傍晚的时候东漓带来的那瓶药的效果怎么样,她只是在厉濯羽今晚的水杯里投放了一颗安眠药物,不能确保他现如今是昏睡过去的状态。 是的,傍晚的时候,在她刚说完厉濯羽人已经到楼下的那一刻,东漓就手忙脚乱地准备开溜。 临走前,她神秘兮兮地丢给了她一个小药瓶,里面装了满满一罐的安眠药物,并且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一粒,包管睡到天明,就算外面丢了个手雷进来都炸不醒。 霍绾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收下了这瓶药,道了声感谢。 现如今来看,这药效应该算是发挥了作用。 因为平时只要她有半点动静,厉濯羽都会马上醒来。 而此刻,她都已经下了床,甚至站在了床边盯着他看了许久,他还没有半点反应,估计是真的陷入了昏迷一样的熟睡。 也好,好好睡一觉吧。 确认完厉濯羽的昏睡状态后,霍绾没有任何犹豫地拿起手机就径直朝着门口阔步走去。 病房的门一关一合,走廊上微弱的光线倾泻了进来,又很快消失,最终又恢复了一室黑暗。 * 凌晨四五点,保镖都回去休息了。 医院vip住院部的长廊上更是空荡,找不到半个人影。 霍绾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拨转着手里的银色老式打火机,漫无目的地逛着。 过了个转角,又是一条几乎没有尽头的长廊。 医院走廊上的灯光很是扎眼,刺鼻的消毒水味,静谧的空间,还有清晰的脚步声,汇聚成了惊悚电影里的情节。 霍绾忍着想要点烟的冲动,终于在一处漆黑的安全通道前停下了脚步。 凌晨的风很是凛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面,刮过了她的脸颊。 忽然间,一道神秘的落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接着,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被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大半夜的在这种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遇到了这种事情,估计吓得连嗓子都会喊破吧。 可霍绾却像是早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一样,平静至极,眼神里未有半点波动。 果然。 她不紧不慢地抬手,拢了拢肩上的黑色男士外套,将其仔细理好。 随后才侧目向后看去—— “姐姐……” 或许是出于心虚,少年低下了头,冷若冰霜的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不安的迹象。 霍绾明知故问:“你来了多久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渡鸦应该是傍晚那会儿就在了,甚至更早之前…… 有时候她站在窗边,总感觉楼下有一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正在盯着她。 果然,她的预感没有错,多年的默契也不是假的。 哪怕她亲口说出了那些话,他也没有真的离开。 重新看到南池越的这一刻,霍绾的心里是庆幸的,可很快,这一星半点的庆幸就化为了…… 担忧。 她知道他不会离开,可还不如真的就此一走了之,那样她也不用担心会再牵连到他、让他一次次为她冒出生命风险了。 第341章 对不起,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被季燊绑架 渡鸦本以为…… 他违背了霍绾的命令,擅自跟了过来,霍绾会因此而对他发难,心情也会变得糟糕。 他也做好了承受一切代价的准备。 可没想到…… 霍绾只是平静地对他说了一句: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走吧。” 说完,她便利落转身,没有丝毫地拖泥带水,空寂的走廊上重新响起了那沉稳的脚步声。 渡鸦不曾犹豫,立刻跟上。 电梯内。 霍绾看着液晶电子屏上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淡声发问: “你的伤,应该还没痊愈吧?” 这句话才刚问出口,霍绾就蹙起了眉,她这到底是问了个什么愚蠢的问题。 这才几天,渡鸦身上的伤怎么可能痊愈? 闻言,五官精致到像是人偶一样的少年微微一怔,像是没想到霍绾会突然关心他的伤势。 沉寂如死水般的绯红瞳眸里重新流转出一缕不易察觉的光芒,继而又重新归于了暗沉。 他默默低下了头:“已经无碍了,还请……二小姐放心。” 见状,霍绾暗暗捏紧了手指,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嗯,没事就好。” “滴——” 电梯抵达了一楼。 出了电梯,渡鸦仍是紧跟在霍绾的身后,尽管这个点几乎没有什么人,但他们的出现仍是足够轻而易举地吸引值班护士的注意,所以霍绾特意选择了住院部大楼的后门,从那里隐秘离开。 凌晨的风几乎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刮骨的刀。 霍绾拢了拢肩上的外套,步履未停。 接着,后方递来了一道极哑的嗓音: “这个时间点,您要去哪?” 霍绾没有回头,随手点了一根烟,渺白的雾气散在了冷风中。 很快,夹杂着丝雾的风声递来了她那轻漫惑人的笑意—— “去了,不就知道了?” 渡鸦从霍绾的笑声中探知到了什么,“您是说……那里吗?”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静静地停在最东边的角落里。 趴在驾驶位方向盘上的棕发少女昏昏欲睡,直到车窗被人敲响,才恍然抬起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 察觉到了不对劲,雪衣猛地惊醒。 却在未曾预料到的情况下偶然撞上窗外少年那双绯红的瞳眸。 配上他那冷白剔透宛若吸血鬼一样的俊美面庞,她直接尖叫出声: “啊——!” 后座的车门在同一时刻被一只纤细的手拉开。 霍绾利落地上了车,带上了这扇门。 即便不合时宜的尖叫声扰乱了她的心绪,她还是面不改色地降下了车窗,幽幽吐槽: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惊小怪了?” 雪衣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这家伙居然还没死……?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不是说渡鸦在f国受了重伤,还被霍绾亲自赶走了吗? 这家伙怎么还活着? 怎么还会出现在霍绾身边?! “那你该庆幸,你还活着。” 说着,霍绾碾灭了手里的烟,在掌心折成了两截,接着随手丢出了窗外。 与此同时,不给东漓任何反应的机会,渡鸦面色冷淡地从外面拉开了驾驶室的门。 他居高临下,用眼神示意东漓,该让位了。 雪衣算是彻底错愕住了,渡鸦没有说话,所以她只能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判断他的意思。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以后,雪衣骂骂咧咧地解开了安全带: “不是吧,司机你也要抢着当?正好,我还不想当这个司机呢……” 话落,她便离开了驾驶位,拉开了后座车门,灵活地挤入了后座。 就这样,几分钟后。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驶出了夜幕笼罩之下的中心医院。 * 帝都,近郊。 某环山别墅区。 在一栋栋间隔不远的半山别墅群落中,这辆黑色的商务车最终停在了最偏远僻静的那处独栋别墅前。 车子刚抵达目的地,后座的车门就被人拉开了。 霍绾率先下了车,短短十几分钟的车程里,她又点燃了一根香烟。 头顶那轮清冷的银月将她的身影拉长,皎洁的月光描摹过她的轮廓,将那孤寂冷漠的气息刻画的更加森寒彻骨。 别墅的大门没上锁,显然有人特意留了门。 霍绾踏上了一级级阶梯,抬脚迈进了门槛,漆黑的客厅没有开灯。 但霍绾却像是认识路一样,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后院的地下室门口。 隐匿在暗处的侍从们悄无声息地显现,发觉来的人是霍绾后,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尽量不去惊动霍绾。 眼看着霍绾已经迈进了这间暗室,雪衣连忙跟上,推开了跟在霍绾身后的渡鸦,主动凑到了她的身边,邀功道: “二小姐,您要的人,我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把他们抓过来,已经断了他们两天水和食物了,静待您的发落。” 霍绾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里的重点,不由得挑眉:“我记得你伤势未愈,这次也是你亲自去抓的人?” 接收到了霍绾的灵魂拷问,雪衣尴尬地绞紧了手指,撇了撇唇: “……这不是特殊时期吗,我也很想大展身手,可是您也知道……吉尔赛特家族的那些看门狗就像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掉,我今晚也是好不容才脱身……” 如果不是厉濯羽手底下的人像是苍蝇一样无孔不入、无缝不盯,她一个人肯定就能出色完成霍绾的指令,而不是需要其他人的帮助来完成这项任务。 闻言,霍绾只是笑了下,没有再多说什么,主动朝着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然而,就在这甬道的尽头,早就伫立着一抹高大英挺的身影。 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男人缓缓转过了身,忽明忽暗的烛光映衬出了他那双布满了野心与妄念的暗金色豹眸。 “你的这盘棋,我现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你明明可以全身而退,为什么到最后非得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霍绾凉寞地笑:“从前的你,废话可不会这么多。” 古珩短暂地蹙眉,上前一步,想要触碰霍绾的肩膀,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对不起,如果那晚我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你也……不会被季燊绑架……” 第342章 为了让你记住我的脸,直到下辈子也别忘了 避开了男人的触碰,霍绾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改变,连长睫都没有扇动一下。 她笑得轻巧:“好了,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倘若古珩接下来还会一直为那晚的那件事道歉,她只会觉得他这个人…… 太拖沓聒噪了。 (详情回顾第285章) 她依稀记得那一晚,古珩拒绝了她的请求,拒绝借她一艘前往f国的渡轮,后来谈话不欢而散,她才刚离开他所在的酒店,就在楼下被季燊的人跟踪上了,再之后被绑架了。 古珩这种眼里同样只有利益的人,竟然会把那晚的事情牢牢记挂于心? 霍绾不由得在心中发笑。 他们之间原本就是利益置换的关系,顶多见了面能称上得一声‘朋友’,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再无其他关系。 所以,超出了那些利益置换条件以外的事情,她并未对他抱有期待。 既然没有期望过,所以也自然不会失望。 人性这种东西,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可古珩的心里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就算是,霍绾也是他的例外。 尽管察觉出了霍绾的疏离,他却没有撤回悬在半空中的手: “霍绾,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还在怪我……” 霍绾抬眸看了他一眼,否认得干脆:“我没有怪过你。” 这是实话。 情分和本分,她还是分得清的。 古珩却更加失落了,低声呢喃:“你不怪我,那是因为我未曾被你信任过……” 倘若她信任他,把他视为重要的存在,重要之人在关键时刻的背弃,又怎么能不会给她带来任何一点冲击? 霍绾对此不予否认,可总感觉这样的相处模式不太对。 她企图用玩笑的口吻掩盖过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情用事了?” 古珩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看着眼前女人这明艳动人的笑靥,半晌儿,他自嘲地牵起了唇角,缓缓撤回了停滞在半空中的手臂。 “霍绾,无论怎样,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季燊那件事……都是我欠了你的。” 倘若那晚他拦下了她,又或者在她离开后派人跟上去,再不济让人开车送她回去,都不会发生后面被季燊绑架的那件事了。 这件事已经在帝都传开了,华都那边也闹得满城风雨。 虽然霍绾已经被解救出来了,可在外界的传言里,她伤势不明,凯撒公爵又是频繁进出医院,涌现了无数关于她重伤不治的揣测疑云。 “那随你好了。”霍绾一笑而过。 就算已经预料到了霍绾的反应会是如此,可她这清淡如风的缥缈声线还是如尖刀利刃一样刺向了男人的心脏。 这样的女人,到底什么才会被她放在心上? 还未等古珩反应过来,那阵轻巧的脚步声就已经离他远去了。 在这间地下室里还有好几道暗门,随着霍绾靠近其中的一间暗门,隐匿在黑暗中的黑衣侍从也随之显现。 “小姐。” 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向霍绾颔首示意,随后在她的手势示意下解锁了其中一扇特制的金属防弹门。 随着这扇门板缓缓被人从外面拉开,浓重的血腥味和滔天的恶臭也迎面袭来。 可此刻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都并非普通人,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霍绾抬脚踏进了门槛,逐渐靠近那被金属铁链拴着的、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尽管已经快要认不出个人形,但毕竟是她亲自下达的命令,让人抓来了弗莱家族的两兄弟。 所以她知道,这里拴着的是哥哥,隔壁关着的是弟弟。 厉濯羽帮她收拾了弗莱家族后,分别废了这两兄弟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再后来,他们下落不明,弗莱家族也换了新的掌权人,所以无人再过问这两兄弟的死活。 也就是说,哪怕他们的尸体在某一天出现在了某个荒郊野岭,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霍绾落坐在了暗室里的铁床上,点燃了一根烟,眼神中没有什么温度可言。 匍匐在地上的黑影似乎认出了她,发出了呜咽的嘶鸣,铁链也跟着铮铮作响,却无能为力。 见状,女人的喉咙间溢出了更加玩味的笑意: “我怎么不记得,我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调笑的同时,她漫不经心地换了个更加肆意傲慢坐姿,裤管下那冷白纤细的脚踝若隐若现,用鞋尖挑起了男人的下颚。 “实话实说,无论是你,季燊,还是秋镇南……我都没有放在眼里过,可你们的手段实在是太无趣了,只会给我添一天不痛不痒的小麻烦,像几个上蹿下跳的跳蚤。” “反正弗莱家族也已经抛弃了你们两兄弟,现如今新上位的家主正是那个平日里你们最看不惯的、被你们从小欺负到大的堂弟,我想……你们的烂命,应该也无人在意了。” “留着你的命到现在,不过是为了让你记住我的脸,这是你们踏入黄泉地府前最后看到的面孔,直到下辈子……也别给我忘了。” 话落,女人手里的烟蒂慢慢悠悠地旋落,轻轻坠了地。 再后来,也不知道她又说了些什么,暗室里的铁链声铮铮作响。 霍绾从暗室里出来时,鞋跟上已经沾上了不明的 浓稠血污混合物。 她并没有急着前往隔壁的暗室,而是选择了另一条通道。 因为没有霍绾的许可权限,古珩只能停留在这偌大的地下暗室的中央大厅。 就连渡鸦和雪衣这两个亲信,也只能在外面等她。 看着从黑暗中走来的女人正漫不经心地用纸巾擦拭着手上的血污,男人的眉峰还是紧蹙了起来。 “你……何必脏了你自己的手?” 霍绾没有看向他,低眸专注地处理着手上的血污: “既然觉得脏,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读懂了她话里的隐藏意思,古珩失语,好半天才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雪衣悄然上前,在霍绾的耳畔低声汇报了几句。 霍绾没有眨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平淡地问: “还能问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吗?” 雪衣又压低了声线嘀咕了几句。 女人纤细的手指隐隐攥起了手里团成了一团的纸巾,又缓缓松开。 几秒后,她弯起了那双绿色的猫眼,微笑: “这样吗……那就,都处理了吧。” 从她第一天来到帝都起,就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住了她,恨不得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 当初她看似并未发现,也并未追究,只因当时她想引季燊和秋镇南这两条大鱼上钩。 现在…… 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这里面也包括……吉尔赛特家族的人……” 不止。 还有霍家的,无论是霍斯洺派来的还是沈婉容,又或者是霍家那些旁系远亲。 有趣的是,就连坎贝尔家族的蕾雅夫人也放出了探子。 这些人时至今日还在试图打探她的消息,监视她的动向,就像一只只盘绕不止、嗡嗡乱叫的苍蝇,比那些‘跳蚤’还要惹人讨厌。 雪衣在这时递上了自己的手机,脸色很是凝重:“二小姐,您看……” 仅仅只是扫了一眼,霍绾脸上的表情就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她似乎在笑,更多的是嘲笑,眼神中的玩味逐渐演化成更加猩红的颜色: “我都已经快要忘记这号人了,他怎么……主动送上门来了?” 霍斯洺来帝都了? 终于有点意思了。 第343章 南池越会代替南时澈 霍绾又想点烟了,可短暂地被那些疯狂的想法冲昏头脑后,她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淡声对着雪衣吩咐了句: “弗莱家族的另一条疯狗,就交给你了。” 雪衣一愣,嘴巴比脑子反应得快,难掩欣喜: “是……多谢二小姐。” 她当时被弗莱家族的两兄弟算计,以一敌多,才不慎被抓,最后只剩半条命。 现如今有原封不动报复回来的机会,当然是再好不过! 在进入另一端的暗室前,霍绾唤出了一个名字: “池越。” 隐匿于一身黑衣下的黑发少年默默点头,随后立刻跟上了霍绾的脚步。 古珩看着这一幕,想要迈出脚步跟着上前,却被雪衣一把拦下了。 “古少爷,能让您进入这里,已经是二小姐最大的宽限了。再往前一步……怕是您需要顾虑一下自身的安危了呢。” 守在这里的人都是霍绾麾下佣兵团里的精锐,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a级别以上的杀手和雇佣兵。 敢在这里放肆,命怎么丢的到时候怕是都说不清楚。 …… 另一处暗室。 看着一个个被捆绑着的身影,霍绾居高临下,侧目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年。 “这些人,你应该都认识吧?” “嗯。” 渡鸦还是那么惜字如金,渗着阴冷寒意的眼神在这些匍匐在地上面露惊恐的男男女女浅浅掠过。 就是这些看似无辜的普通人,在f国的时候套路了他,令他踏入了那九死一生的陷阱。 可惜,他们失算了。 他不是普通人,而是从往生岛里逃出来的亡魂。 而他的心中也始终秉持着一个念头。 他不会失信于对霍绾的承诺,一定会活着回来。 所以他才逃出了那个亡命窟,割下了带头生事的领主的头颅,完成了霍绾的下达的任务。 不过,追随本源一直查下去,在f国阴了霍绾,令她手底下那几座jun工厂同时罢工的人…… 并不是秋镇南和霍斯洺! 而是……霍氏的那些旁系! 虽然这些人都姓霍,身体里流淌着霍家的血脉,但却常年居于霍老太爷-霍成寅之下,让他们怎么甘心? 霍老太爷现如今出了事,霍氏正直动荡,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他们不能在明面上动手,于是想要从暗地里挑个软柿子捏。 没想到,就这么恰好…… 霍成寅,霍斯洺,霍绾三个人。 他们选中了霍绾。 这个被外界吹嘘得多么多么狠毒强势的霍家二小姐,在怎么说,相比起霍成寅和霍斯洺,霍绾也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没想到…… 他们最终还是失算了! 尽管很想亲手料理了这些家伙,但霍绾还是朝着渡鸦伸出了手,像是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抚上他的发顶。 可是,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臂才刚伸出一半,就有了撤回的趋势。 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抓握住了她停顿在半空中的手腕,温柔而坚定地将她拽向了自己,缓缓地将她的手掌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姐姐……” 他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霍绾听见。 那双绯红的瞳眸里波光浮动,似乎在诉说着这几日被霍绾赶走后的失落与忧伤。 他早就已经感受不到伤口上的疼,心里上的痛苦才是无时无刻折磨他的根源祸首。 霍绾罕见地怔了下,反应过来以后还是撤回了自己的手,淡声落下了一句: “好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话落,她便利落干脆的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不料,“砰——”的一声! 霍绾才刚踏出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格外震耳的关门声。 少年没有片刻犹豫,在霍绾踏出门槛后就追了出来,狠狠带上了那扇门。 匆忙的脚步声愈发逼近,少年焦急的情绪连音线都在颤抖: “姐姐……” 他不需要霍绾为他复仇,也不需要霍绾为他做任何事,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哪怕一直像是现在这样…… 他就已经知足了。 “无论是霍斯洺还是厉濯羽,只要姐姐想要,他们的头颅……我都会取下来,送给你。” 霍绾却异常冷淡,转身看去,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斥责: “够了,这种话,别让我听到第二次。” 他知道他都在说些什么吗?! 无论是厉濯羽还是霍斯洺,是她都不能随意动的,他敢说出这种话,想过后果了吗?! 他这是不要命了? 少年那黯淡深幽的目光一刻未曾离开过她的脸。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逐字逐句郑重起誓: “我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会重蹈那个人的覆辙。” “我说过,他是他,我是我,南时澈因他的无能而送命,可我不会,我会履行我们的约定,永远守在……” -- 白月光和另一个剧情转折角色即将上线 第344章 因为她爱南时澈吗?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抓握着霍绾手腕的那只手就被狠狠挣开了。 “这种话,我就当做没听过,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女人步履未停,妖娆的长卷发随着她的步伐轻摇拂颤。 单凭她着清淡如风的语气压根参透不出她的情绪,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刀子砸向了少年的脸。 这一次,渡鸦没有跟上她的脚步,一双空洞黑暗的绯眸紧锁着她的背影。 他那锋薄的唇一张一合,字字铿锵有力: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姐姐还是没有办法放下?” 这句话令霍绾顿在了原地,是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的僵硬。 谁都可以说出这种话,可偏偏南池越不行。 不单单只是因为他是南时澈的亲弟弟,更多的是因为那是他们曾经一同许下的约定。 难道这个约定,就只存在她一个人的心中吗? 说好了要永远相依的三个人,一个背弃了承诺,一个放下了约定,就只有她还在坚持吗……? 那这样未免也显得她太可笑,也太可怜了。 “无论怎样,他都抛弃了你,同样也抛弃了我。” 过分冰冷的脚步声逐渐从身后逼近。 少年没有任何温度的声线穿梭在稀薄的空气中,像是追魂索命的链条,将她拴在了原地。 “为什么姐姐你还要执着于过去?明明你可以重新开始,只是你自己不肯、不愿意罢了。” “还是说……因为你爱他吗?” 说到这里,渡鸦自己都无声地笑了,是凉薄又寡淡的自嘲。 那种年纪,说是爱,未免也太早也太武断了。 怕是霍绾时至今日也不明白什么是爱,又该如何去爱。 她的眼里全是野心和利-欲,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人,也只有这样的她,才最吸引人。 只是南时澈死在了霍绾对他感情最懵懂最纯真美好的那一年,所以才会产生这么深的执念。 倘若南时澈还活着,见到现在的霍绾,他们会在一起吗? 不见得。 他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倘若当年丧命在往生岛里的人是他,而不是南时澈,他又是否会成为霍绾这么多年的执念?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会伴随着涌现出更多不该有的妄念。 明明是他先发现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她,她第一眼看见的人也是他…… 为什么到最后,南时澈却成了她的执念? 而不是他南池越。 显然,这个答案就连霍绾自己也不清楚。 她对南时澈……是爱吗? 如果真的爱,她又怎么会愿意接受其他人?这么多年还能过得好好的? 如果不是爱,又为什么会记了这么多年,以至于成了执念。 这还是南池越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第一次问出这种问题。 霍绾的思绪很混乱,连他什么时候靠近到了她身边都没发现。 少年布满了粗粝老茧的修长手指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可却在最后一刻偏移,转而挑起了她的一缕长发,低声哑笑: “如果当年丧生在那片汪洋里的人是我,姐姐会怎么样?也会像现在这样吗?” 那他还真是…… 嫉妒。 当年不幸丧命的人,还不如换成他。 至少能让她魂牵梦萦地记了这么多年,成为了她心里唯一无法触碰的存在。 霍绾别过了脸,沉沉阖上了眼,保持冷静:“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少年看着她的回避闪躲,眼神里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空洞寂寥: “那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也步了那个人的后尘,永远离开了你……” “不会有这种可能。”霍绾想也没想地打断了他,重新睁开了眼,“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是吗……”渡鸦意味深长地笑了,却无法从他那双绯红的瞳仁里捕捉到半点喜悦的色彩,反而暗沉得像是渗着墨。 “看来……我也很重要了。” 摩挲着指腹中丝滑的长卷发,他的温淡的语气逐渐冷却,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的沉郁认真。 “那姐姐不妨再思考一下,你对那个人的感情,到底是你幻想的多一点,还是真实存在的……?” 都说旁观者清。 在他看来,她对南时澈的感情,或许是出于心理上的原因。 有了被亲生母亲抛弃的经历,她接受不了再度被人背叛、被人抛弃。 南时澈的死让她无法接受,无法承受曾经许下了约定的人再度‘背叛’了她,所以才会挂念至今。 见霍绾沉默不语,仍旧处于一种混乱不清的状态,渡鸦换了一种问法。 “如果南时澈还活着,姐姐会选择他,还是选择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听到这里,霍绾赫然抬眼,“你会问出这种问题,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曾经差一点就……” 在收到南时澈死讯的那一刻,她几乎完全失控,宁可放弃霍家的一切也要见他最后一面,如果不是霍老太爷强行阻止了,她现在或许已经…… 一无所有。 难道这都不算…… 见她情绪激动,渡鸦索性趁着这个时候乘胜追击般的发出了一句质问: “如果当初,姐姐收到的是我的死讯呢?” “……”霍绾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从不做假设,可如果当年出事的人是南池越……她会怎么样? 也会不顾一切,宁可什么都不要了也要赶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会的。 当年的她,一定会。 或许是沉默了太久,显得她接下来的回答都有些苍白无力。 “我会,他也一定会,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南时澈,那个像是光一样的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澄澈干净,不染半点杂质尘埃。 和她,哪怕和他的亲弟弟南池越都不一样。 他不该被亵渎,更不该被评判。 时间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空气里才响起少年那经久不息的绵长哑笑—— “……我明白了。” 可接着,他又问道: “有一句话不该我来问,但我还是好奇,厉濯羽呢?对姐姐来说,他又是什么?” 一时之间,霍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池越……” “我知道,为了姐姐的目标、为了姐姐想要达成了事情,会付出很多代价,包括你自己……” “可厉濯羽,他是不一样的。你对他……和对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同……” 第345章 她就是他们的一切 霍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可能是觉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必要。 厉濯羽对她来说是什么? 是变数。 无论是厉濯羽还是他的另一重身份-凯撒,都是她未曾预料到的变数。 近处,霍绾反握住了渡鸦的手腕,指尖的力度无意识地在施加: “池越,你是为数不多的、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时澈交待我要照顾你,可这么多年来……你所受的伤,大多数都是源自于我。” “我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我们之间的约定不会更改,只要你还记住那份誓言,那我就会坚持履行下去。” 好……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句。 少年波动的眸光几度变幻,在周遭黑暗的环境下,凝结出了更深的彩色。 无论是他对霍绾的感情,还是他们之间那无法割舍的联系,都不是可以被简单判定的,是家人,更是超越了家人般的存在。 许久,他才张了张干涩的唇,郑重许诺: “只要姐姐不抛弃我,我会像从前那样……成为你的影子。” 可霍绾却摇头,“不。” “我想让你有自己的生活,这是我答应过你哥哥的,也是我内心一直所希望的。” 她为此努力了这么多年,又熬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让她和南池越,都得到彼此真正想要的。 只是…… 她越发看不懂南池越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从前只觉得他年纪轻轻经历了太多,从往生岛出来以后一直执行着那些黑暗血腥的任务,所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可现在,看着他眼神中酝酿积蓄着的阴鸷雾霭,是偏执的疯狂。 少年缓缓低下了头,用那几乎快要捕捉不到的微弱声线低喃: “可姐姐……” “你就是我的一切。” * 帝都。 中心医院,vip住院部。 厉濯羽睁开眼时,从窗外洒入的灿烂阳光已经铺满了一床。 捧着一本枯燥经济学书籍的长发女人正坐在窗台上,专心致志地阅读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厉濯羽只觉得今天的眼皮格外的沉,连脑袋都跟着变得笨重了。 尽管察觉到病床上的少年已经醒来了,霍绾也仅仅只是调换了个更加惬意的坐姿,不紧不慢地翻阅起了下一页。 早上十点,外面的阳光很是灿烂,像是为窗台上的女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朦胧幻惑,给人一种种随时都要羽化消失的错觉。 原本沉重到快要重新阖上的眼皮一下子掀开。 “已经……几点了?” 厉濯羽撑着身体坐正,看着窗外明媚刺眼的阳光,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十点。”霍绾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又翻阅了一页后,补充了四个字,“早上十点。” 厉濯羽按了下太阳穴,“怎么没有叫醒我?” 霍绾抬起了脸,一副理所当然的调调:“你难得这么晚才醒,不想打扰你,怎么了吗?” “埃文呢?” “早上八点的时候他来过一趟,看你没起床,就又回去了。” 说着,霍绾不重不轻地合上了手里的书籍,脚尖挨到了地面,下了窗台。 “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怪你的意思,绾绾……你不要放在心上。” 霍绾没有搭理他,拿着书走向了沙发,重新翻开了原先的页码,低头阅读了起来。 见状,厉濯羽选择先去浴室洗漱,等收拾好了再出来好好哄她。 听见浴室那边传来了关门的声音,霍绾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书籍…… * 与此同时。 帝国机场。 出了机场,霍斯洺坐上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 无论是来接机的助理,还是司机,都是清一色的黑色西装、收拾得干净利落的俊朗年轻人,他们是霍氏在帝都分部的人。 上了车,霍斯洺没有怎么说话,在后座里闭目养神。 直到前排传来的一句提醒,令他悄然睁开了隐匿在金丝框镜后的琥珀色瞳眸—— “霍总,我们好像被人……跟上了。” 映在后视镜里的那面包车的车牌是崭新的,车牌号也格外的顺,看着像是贴牌挂牌。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着男人那阴郁不明的脸色,暗暗握紧了方向盘: “您放心,我很熟这边的地形,下个路口绕个路,应该就能甩开他……” 然而,这话才刚说出口,就得到了一句低沉的否定。 “不用。” 霍斯洺重新阖上了眼,“让他跟着。” 此话一出,驾驶位上的司机和副驾上的助理都懵了。 就这样……让后面那辆车跟着吗? 真的没关系吗? 可既然领导已经发话了,他们只能默默遵从。 “……是。” 在无人察觉的视野盲区里,后座里的男人又缓缓睁开了那双漆戾的寒眸。 他刻意让江川在公司高层里透露了他要前往帝都的消息,整个公司的高层都知道他要来帝都。 那么,霍绾埋藏在公司里的暗线一定也收到了消息。 他这才刚下飞机,就有人跟上了他的车。 除去那些心怀不轨的霍氏旁系和股东。 就只有…… 霍绾了。 后面那辆车里的…… 会是她吗? * 医院。 沙发上,风情万种的女人单手抓握着一本看上去已经有了很多阅读痕迹的旧书籍。 霍绾背靠沙发扶手,气定神闲地端起了茶几上的茶杯,一双白皙纤细的腿随意地搭放在了沙发软垫上,晃着男人的眼。 “算时间,霍斯洺的航班也该抵达了。你觉得……他这次来帝都,是打了什么算盘?” 得知了霍斯洺抵达帝都的消息,厉濯羽并没有太过惊讶。 镜子前,他慢条斯理地扣上了领口上方的最后一粒金色纽扣,又顺势整理起了袖口。 调整好了装束,少年折返回了沙发边,俯瞰着沙发上妖媚慵懒而不自知的女人。 他俯下了身,冰凉的手指顺着她冷-白的腿-面-肌肤向上攀-升…… “无论他打算做什么……他都已经到了我们的主场。” 第346章 茶里有毒,可只要是她亲自递来的,他也会一饮而尽 霍绾歪着脑袋,不施粉黛的素颜在午间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纯净。 眼看着男人愈发变本加厉,她扔掉了左手握着的书籍,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可这样反而使得他更加得逞,冰凉的掌心停留在了她的腿-面肌-肤上。 这才大中午,就没个正经吗? 她还算淡定,继续发问:“关于霍斯洺这次来帝都的目的,你那边就没有收到其他什么消息吗?” 帝都这边的分公司又没出什么事,也没听说最近霍氏有什么大单大合作要谈,那怎么会惊动了这位当下处于舆论中心的霍氏代理主席兼行政总裁? 原以为厉濯羽‘手眼通天’,每次都能未卜先知,可这次却没了招。 他轻叹:“暂时还没有。” 霍绾离开华都以后,原本由她经手处理的几个项目不是暂时搁置了,就是移交给了相应的部门经理。 以至于,与霍家有着血亲关系的旁系们也想着进来分一杯羹。 霍斯洺既要重启这些项目,又要忙着对付这些旁系都来不及,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跑来了帝都? 任谁都猜不到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只能小心应对,以免正中他的下怀。 霍绾还在脑内思考霍斯洺此行的目的,身侧的位置就已经陷了下去。 厉濯羽坐在了她的边上,神只般的容颜在柔煦的阳光下显得更加圣洁,仿佛镀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 他眉宇间的神情却透着几分迟疑,“绾绾,昨晚我睡着以后,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霍绾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有啊,怎么了吗?” “没什么……” 厉濯羽并没有停顿很久,接了下去:“只是……我好像忘记了昨晚睡前都发生了什么。” 霍绾倒是头一次见他露出这样茫然且具有自我怀疑的神情。 忘记了临睡前发生了什么吗? 霍绾那双绿色的瞳眸里隐隐掠过一道暗芒。 那杯安神茶,居然还有这样的副作用? 这稍纵即逝的闪烁并未呈现在她的脸上,瑰丽的薄唇反而挑起了一抹富有深意的笑弧。 她懒懒拨弄了下肩侧的长发,幽幽道:“昨晚临睡前……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吗?你真的,忘了?” 其实也没什么。 虽然没有做,也没有越线,但还是亲昵了许久。 “……” 短暂的沉默后,厉濯羽别过了脸,“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吧……” 忽地,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茶几上,那只刚刚被霍绾放下的瓷杯悄然闯入了他的视野。 昨晚…… 临睡前,他好像饮下了霍绾递来的茶水。 昨晚他们并没有做什么,谈不上‘过度疲劳’,公务也没有那么繁忙,还不至于令他一觉醒来就觉得脑袋发昏,太阳穴更是突兀的疼着。 见厉濯羽端起了茶几上的瓷杯,霍绾眉眼间的神色微微一凝。 她看着他颇带深意地将她刚刚饮下的茶水递到了唇边,在未打任何招呼的情况下极其自然地浅尝了一口。 霍绾当然知道他这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她索性直接指出:“这是我的杯子。” “我知道。” 单从厉濯羽的脸色中探查不出任何异常,他垂下了漆黑的长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深思的缘故,投向他眼睑下方的阴影都变得浓密阴郁了起来。 他又浅饮了一口,意味不明道: “昨晚临睡前,难道你递到我面前的不是这一杯茶吗?” 霍绾轻笑出声:“你不会是怀疑我给你下药了吧?”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缠绕着凉薄笑意的女音又递了过来。 “幼稚,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再不相信就去做个药检,整天疑神疑鬼的,这谁能受得了?” 说着,霍绾便推开了眼前的身影,兀自起身离开了沙发。 见状,厉濯羽一把抓握住了眼前那只即将远去的莹白细腕。 他微微蹙眉,“绾绾,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绾没有转身,更没有回头,冷笑:“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的怀疑都写在脸上了,她再看不出,那就是傻子了。 厉濯羽跟着起身,从身后环抱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肢。 熟悉的馨香沁入鼻尖,还是这熟悉的让他感到心安的气息。 他不由得低俯下了身,埋在了女人白皙的肩颈处,脑海里嗡嗡作响的不安因子也就此消失不见了,恢复了原有的安宁。 “抱歉,绾绾,可能是我昨晚没有休息好,所以一时之间说错了话,让你误解了。” 霍绾盯着窗户,看着玻璃窗上映着的宛若一对恩爱眷侣的身影,眼神有些复杂: “我没那么容易误解,你就是这个意思。” 闻言,少年缓缓抬起了脸,冷静褪色成偏执。 他那低哑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际涌现:“我只是太担心……担心会再次失去你。” 霍绾转过了身,面向了他,直直迎上他那晦暗如渊的视线: “你是不是就没打算……让我再回华都?” 厉濯羽从未想过霍绾会如此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就算要问,也该是以后,而不是现在。 比他预计的要提前太早,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 因药物作用而嗡嗡作响的大脑有些混乱,但还是凭着理智做出了反问: “除了霍氏,难道华都那边还有什么值得让你留恋的吗?” 用一个问句回答另一个问句,其中的回避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 霍绾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 看吧,她猜对了,他压根就没打算再让她回华都。 原先他还做出了妥协,每年只让她留在帝都几个月,剩下的时间由着她去了。 可现在,人一旦适应习惯了,就会萌生出更多的贪恋和野心,也自然而然的得寸进尺。 人性如此。 面对面的接触下,能清晰地窥见彼此脸上的神情,霍绾没有任何闪避,甚至伸出了那只软若无骨的手臂,轻轻搭上了少年的胸膛。 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意味不明的深意,“那你就料理好霍斯洺,处理好这些,别让他来碍我的眼,打扰我养病的心情。” “好。”厉濯羽低声应下。 这正合他意。 下一秒,意识到了什么,霍绾即刻抬手。 冰凉纤细的手指挡在了少年的唇间,阻止了他下一步朝她俯身靠近的危险举动。 “我看,你这动不动就‘咬-人’的毛病也要改改了……” “你这么怕我?”头顶灼热的目光快要将她扫描了个干净。 对此,霍绾轻嗤了一声:“呵。” “我只是想告诉你……” “就算那杯茶里有毒,但只要是你递来的……我都会甘之如饴。” 第347章 霍斯洺敢见她吗? 这种话,霍绾当然只是听听。 没怎么往心里去。 男人说情话时的本领,她算是见识到了。 至于有几分可信?那还是算了吧…… 其实,霍斯洺这次来帝都,霍绾并未打算和他见面。 可偏偏,那些越想规避的事情…… 越是无法避免。 * 收到陈月出事的消息时,已经临近傍晚。 霍绾站在万顷复古庄园的窗台前,俯瞰着脚下恢弘的建筑景物,手里燃着一根只剩半截的香烟。 今晚天上的彩霞很是美丽,就像血一样。 清风吹拂起了她的长发,扬起了她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羽化消失。 霍斯洺啊,霍斯洺,这才刚来帝都,就迫不及待要见她了吗? 看来他这次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是她了。 至于陈月,她是陈格的女儿。 至于陈格,他是跟在霍老太爷身边几十年的大律师兼霍氏的法律顾问。 老爷子病发前拨通了陈格的电话,要求修改遗嘱,并告知了他修改的遗嘱的具体内容,可未等到陈格拟好相应的修改内容,老爷子的病情就彻底恶化了,一病不起。 而霍绾答应了陈格,会让人保护好他远在国外的妻女,从而不受霍斯洺的威胁,没想到…… 霍斯洺前脚刚到帝都,陈月那边后脚就传来了消息—— 她失踪了。 身为父亲的陈格自然很是着急,拨通了霍绾的号码,希望她能出手帮忙、兑现承诺。 自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带来了又一阵清风。 收到了这个消息后,厉濯羽赶了回来。 他拿着一件外套,披在了霍绾的肩上: “陈月的失踪不一定和霍斯洺有关。至于陈格,你并不欠他什么,女儿失踪了就去报警,让专业的人处理,总会找到的。” 霍绾倒不是担心陈月的安危,只是陈格那边…… 想到这里,她也就跟着轻叹,似笑非笑地回眸看向他: “陈格是目前唯一能证明老爷子病发前要修改遗嘱的人。你的意思是,要让我放弃他?” 少年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我的意思是,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表明这件事和霍斯洺有关。至于陈月,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总会有线索的。” “嗯。”霍绾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快两个月的养老一样的生活,让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处境。 这样平静且普通的日子好像也不错,不需要绞尽脑汁的算来算去。 可这日复一日的,就是像只被关起来的金丝雀,没有自由可言。 也难怪,陆凛当初对她诸多抗拒,厌恶至极。 谁能受得了这种生活? 就在这时,霍绾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紧接着是一阵熟悉的手机系统自带的响铃。 屏幕上赫然呈现出了一个人名—— 【霍斯洺】 呵。 这才刚说完陈月的失踪不一定和霍斯洺有关,他就打来了这通电话,还真是……太巧合了点。 不过,霍绾却并没有立即接通这个电话。 直到铃声播放到了最后一段,眼看着就要收尾,屏幕也要跟着熄灭,霍绾这才不紧不慢地按下了接通键。 然而,电话那头却没有出声。 霍绾举着手机,亦是一言不发。 这样的对峙将时间拉长,面对霍斯洺时,霍绾往往容易没有耐心,这次也一样。 “不说话?那我挂了。” 说着,她就要取下贴放在耳边的手机。 果然,电话那头几乎是立刻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音。 “陈月在我这里。” 霍绾无声无息地勾起了唇角,后仰着靠在了露台的栏杆上,“哦?” “今晚八点……” 霍斯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收音孔里传来的讥诮笑意覆盖过了。 “霍斯洺,你如此大费周章,不会就是为了见我吧?” 酒店的总统套房里,男人握着薄薄屏幕的手指隐隐收紧。 隔着手机屏幕,他似乎已经看见了女人那副明艳又嘲讽的笑靥。 快两个月没见。 还真是…… 恍若隔世。 “今晚八点,鹤都,房间号晚上我会发给你。” 电话那头的男人把刚才未说完的话耐心重复了一遍。 鹤都,这是一个地址。 帝都的七星级酒店,是帝都四大世家里的司家-旗下的酒店产业。 霍绾把玩起了自己的长发,白净的脸半掩未掩,明明站在光线中,却显得格格不入。 她眯起了眼睛,笑道:“我不习惯去别人的地盘,再说了,你阴魂不散地追来帝都,谁知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要见我,那你就自己过来。” 收音孔又开始嗡嗡作响了: “今晚八点,司少的酒会,厉濯羽难道没告诉你吗?” 闻言,霍绾瞥了一眼身旁正牢牢注视着她的少年,盈盈一笑: “不好意思,我在养病,最近拒绝了一切社交活动。” “……你伤得很重?”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绾再度失笑,眼神里的温度跌至了零度以下: “拜你所赐呢。” 电话那端的男人倏然蹙眉,几秒后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季燊绑架你的那件事?” 霍绾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由于沉默了太久,霍斯洺重新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上。 “陈月在我手上,要不要出席,由你决定。” 霍绾百无聊赖地卷绕着指间的丝发,幽幽打趣道: “就算我真的去了,你敢见我?” 她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上次沈婉容收买了她的心腹、捅了她一刀的事情最后是怎么完结的来着? 她记得自己还了沈婉容一刀,挑了她的手筋,加上霍斯洺是又赔钱又赔合约,这件事才暂时过去了。 是的,只是暂时过去,而不是完结。 那这次,霍斯洺打算用什么还? 他的…… 命吗? 第348章 她盯着别的男人的眼神也太专注了点 一时之间,电话那头没了任何回应。 霍绾的唇畔噙着笑,取下了贴在耳畔的手机,面不改色地按下了掐断键。 “嘟——” 通话结束。 她忍着将手机丢出去的冲动,深呼吸。 至于电话那端的男人…… 酒店的豪华总统套房里。 看着屏幕上被掐断的通话记录,霍斯洺面无表情地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框镜,随手丢到了眼前的茶几上。 他真是…… 疯了。 不然怎么会光是听到她的声音,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了她的音容笑貌。 * 夜幕降临。 帝都中心,最繁华的商贸地段。 无数辆豪车汇聚成了璀璨的星流,五光十色的大屏幕,幻彩霓虹,人声更是鼎沸。 今晚原定在鹤都举办的酒会只是一场小型的交谊会,邀请的宾客都是与帝都四大世家关系密切的合作投资方与经销商,没想到却迎来了几尊“大佛”。 霍绾对于酒会向来没什么兴趣,也无意成为所谓的“焦点”,但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在帝都的上流社交圈层露面,还是特意装扮了一番。 本就风情万种的身段体态,加上一张中西结合的混血面孔,再配上极其有韵味的绛紫色晚礼服,很难不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当她挽着厉濯羽的手臂出现在宴会厅时,几乎是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光是男人,就连女人的目光也久久地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太过妖艳妩媚的女人,眉眼五官惊艳到令人只剩感叹声的男人。 周边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行了注目礼。 在纷至沓来的目光中,霍绾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整间宴会厅的布局。 除此之外,她还在搜寻着霍斯洺的踪影。 她都已经出席了,霍斯洺人呢? 帝都不同于华都,时至今日,帝都还存留着所谓的贵族等级制度,尤其是像是吉尔赛特家族这种与皇室有着姻亲关系的大贵族,更是商贾权贵攀附的焦点对象。 厉濯羽才刚出现,就已经有富商和小贵族们端着酒杯迎了上来。 “公爵阁下,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恕我冒昧,想必这位就是公爵夫人吧,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 “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见到阁下与夫人……” 出于礼节,霍绾随同厉濯羽端起了酒杯,与主动前来搭讪的宾客们进行客套寒暄。 与在华都时不同,华都上流圈层的人对她的脾气可谓是一清二楚,知道她尤其讨厌热闹,一般情况下是不敢来搭话的。 再加上老爷子愈发忌惮她,担心她有一天真的抢了霍斯洺的位置,以至于对她刻意纵容,养成了旁人难以招架更难以揣摩的脾性,所以到了后期她更加肆无忌惮,目空一切。 可帝都这边的人就不一样了,真是“热情”到令人感到害怕。 客套恭维的话听多了,品着杯中的香槟,霍绾只觉得淡而无味。 直到…… 今晚宴会的主人公出场。 她才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 虽然华都和帝都是两个氛围截然不同的大都会,可还是换汤不换药。 比如,华都商圈曾经有霍家、季家、君家三大豪门鼎足而立,那帝都商圈则是以四大世家马首是瞻。 帝都四大世家中,被誉为‘第一世家’的司家,更是当之无愧的枭首。 而司家这一代的话事人,也就是所谓的家主,则是被称为帝都‘第一世家公子’的—— 司衍。 外界对他的称呼太多,司少爷,司先生,司总…… 总之,倘若这个世界是个话本,那司衍不出意外的会是那位天选大男主。 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出名,就连霍绾这个远在华都、常年四处奔波的人,都对司衍的名号与事迹如雷贯耳。 什么天选操盘手,幕后玩家,神之右手等等…… 是商圈与股市中无人不晓的传说。 在无数喧嚣声中,霍绾的视线随着众人的注意力一同转移到了司衍的身上。 不同于霍斯洺的生人勿近,虽然司衍也是成熟男人的类型,可他的气质却是出乎意料的干净纯粹,而且极具亲和力,尤其是他那双湛蓝的瞳眸,比爱琴海的海水还要澄澈剔透。 他的出现,像是冰原上升起的一缕光,仿佛能让千年的雪域极地都为此消融。 看着司衍,出现在霍绾脑海里的却是另一张面孔。 她从不做假设,可如果…… 她是说如果,南时澈还活着…… 他的身上是否会有几分司衍的影子? 还好,这个荒唐的想法仅仅只是产生了一瞬,就立刻被打消了。 她还真是魔障了,最近怎么老是会想起过往? 是因为快要忘记了吗……所以才会反复想起,以便提醒自己去铭记? 不过…… 更加引起霍绾注意的是,与司衍一同出席这场宴会的绯瞳女人。 很美。 尽管霍绾自认为见过不少美人,可眼前这一位的确令她感到极致的赏心悦目。 虽然女人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笑容,眼神也是冷漠的,可那倾城的姿容却牢牢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 好标致的冰山美人,尤其是那浑然天成的贵气,出尘脱俗。可当她的眼神真正投递在你的身上时,却又是一种极致的压迫和危险。 出于女人的直觉,霍绾有一种微妙的预感。 眼前这位出自被誉为“第一财阀”的殷家的大小姐-殷宁,一定不像传闻中的那样简单柔弱。 她的眼神,反倒像是个成熟老练的猎人,披着柔弱的伪装蛰伏在黑暗中,静待着猎物主动上钩。 亲和到像是柔煦阳光一样的男人,冷若冰霜像是华丽人偶的女人。 又是一对看起来截然不搭的夫妻,可他们的手指却是紧扣在一起的。 尤其是男方,几乎快要把女方的手完全扣握住。 无声观察着的同时,霍绾不动声色地品下了一大口香槟。 尽管外界并不怎么看好不远处的这对夫妻,可霍绾从很多细节上都能看出,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应该很好。 而且,如果她的判断没错的话…… 看似更加温和的男方,其实才是更强势的那一个…… 有点意思。 其实这并不是霍绾第一次见到司家大少爷与殷家大小姐这对同样也是“商业联姻”的夫妻。 早在霍老爷子八十大寿的那晚,她就已经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与这对夫妇打过一次照面了。 以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霍斯洺,君噬,还有司衍…… 他们好像是大学校友。 年纪相仿,家世背景又都是那么雄厚,有点交集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就连霍绾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已经在这对瞩目的夫妻身上停留了太久。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被来自身侧的拉力悄无声息地扣握住了。 “司衍吗……他有那么引人瞩目吗?” “绾绾,你好像……也太专注了点。” 第349章 厉濯羽早就认识司衍夫妇(梦幻联动) 耳畔递来的磁性嗓音令霍绾倏然回过了神。 厉濯羽这家伙不会又吃醋了吧? 对此,霍绾表现得理所当然: “我看司少爷的同时,你也可以欣赏殷小姐的美貌,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她又不是只盯着司衍一个人,而是欣赏着他们夫妻两个人的美貌。 这对像是只会出现在偶像剧里的神颜夫妻,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心情都会变得好起来,不看白不看。 难道厉濯羽是第一天发现她其实是个潜在的颜控吗? 不然三年前那晚,她为什么会让他进了她的房间? 霍绾的这番话引得厉濯羽失笑连连: “殷小姐的确是个美人,可司少爷却远远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的大度……” 这笑声中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看热闹意味。 她不会以为司衍是什么很大度的人吧? 在场那么多男人都在盯着殷小姐,亏得这家伙还能表现得如此淡然,怕是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挠,恨不得把这些男人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吧。 一句话概括。 如果不是了解司衍,厉濯羽怕是也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霍绾从他的这句话里探知出了一些有用的隐藏信息。 她挑起了眉梢:“你和他们夫妇很熟吗?” 不然他怎么会清楚这些,还说出这样的话? 厉濯羽成功转移了霍绾的注意力,他牵起了她的手,意味深长: “你觉得,司家为什么会在短短五年里成为帝都四大世家之首?” 霍绾思忖了片刻,结合已掌握的信息,整理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听过一些小道传闻,司家私底下被人称为是帝国皇室的私人金库,这几年就连被誉为‘第一财阀’的殷家在财力方面都无法与他们匹敌,所以……他们司家背后……是有皇室在保驾护航吗?” 如果司家的背后真的是帝国皇室,那一切就都不稀奇了。 如果不是有帝国皇室扶植,怕是司家再出现十个像司衍这样的“天选之子”,也无济于事。 厉濯羽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霍绾的这个猜想。 接着,他又进一步的给出了提示:“那你再想一想,我们家族和帝国皇室是什么关系?” 霍绾的关注点放在了‘我们家族’这四个字上。 这家伙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钻的空子。 什么时候她也成了吉尔赛特家族的人了? 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她真会被他一步步的给洗脑了。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词的时候,霍绾还在根据他抛出的提示不断思考着: “前任帝国皇后是你的亲姑姑,也就是说,现任帝国皇帝身上都流淌着一半吉尔赛特家族的血脉,那么,吉尔赛特家族和帝国皇室……自然是紧密相连。”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厉濯羽认识司衍夫妇,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霍绾猛地回想起了什么。 老爷子八十大寿那晚! 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 她和厉濯羽与君噬、司衍、殷宁等一行人擦肩而过时,她明明感觉对方投来了视线,可焦点却不是在她身上,反而是在厉濯羽的身上。 当时她只是天真的认为,或许是厉濯羽的这张脸太过出众了,才会引起君噬、司衍他们一行人的注意。 现在想想,她当时产生的那个想法…… 还真是…… 可笑! 从一开始,他们就认出了厉濯羽! 越是深究,霍绾只觉得自己忽略的细节越多。 是不是曾经还有很多次识破厉濯羽真实身份的机会,只不过都被她一一错过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被牵动了。 “你……?” 他要做什么? 他怎么拉着她的手腕,要将她往宴会厅中央引去? 回应她的是一阵缠绕着玩味笑意的调侃: “你的眼睛都要望穿了,不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霍绾没有动身,盯着少年这张俊美绝伦的面庞,用着如出一辙的戏谑口吻打趣道: “我只是感到奇怪,从来只有别人攀附巴结公爵阁下你的份,你怎么会突然愿意‘自降身价’了?” 在帝国,除去特殊的四大世家,难道不是贵族阶级更“高人一等”吗? 哪怕现如今的贵族早就大势已去,迟早会被商人碾压取代,可骨子里依旧流淌着原有的迂腐傲慢血液。 厉濯羽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不是一直想进入帝都商圈?虽然以后有我为你保驾护航,可和司衍交个朋友,你接下来踏入帝都商圈会遇到的所有问题,基本上都会迎刃而解。” 他的人脉始终是他的,而且,比起他用他的方式为她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想必她应该更享受她自己扩展版图时的那种征服感与成就感。 “……” 霍绾不得不承认,这个噱头的确很有吸引力,她这个向来不喜欢凑热闹,更不可能折断傲骨的人也暗暗动心了。 “他是霍斯洺校友,说不定还是同学,今晚的宴会霍斯洺也会……” “你怕了?”少年饶有深意地打断了她。 怕? 怕谁? 霍斯洺吗? 呵。 激将法生效。 霍绾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幼稚的人,可一次次被厉濯羽这家伙激发出了极具孩子气的一面。 “走。”说着,她反而主动扯起了厉濯羽的袖口。 可下一秒,那片袖口被一道来自反方向的力挣住了。 “等一等,绾绾。” 霍绾抬眸看向了他,“……?” “没什么,不过是……他们主动过来了。” -- 两本书梦幻联动一下~ 第350章 厉濯羽嘲笑过司衍是妻管严,他又何尝不是? 那对时常出现在各大新闻媒体中的、星光熠熠的焦点夫妇,此刻正挽着手朝他们走来。 或许是司衍和殷宁也没想到,今晚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商业酒会,竟然能让厉濯羽出席。 霍绾看着正朝着自己走来的这对璧人,唇畔浮现了一贯明艳大气的礼貌笑容。 近处,温润矜贵的蓝瞳男人招来了酒侍,主动端起了一支高脚杯,淡笑: “惊闻阁下和夫人亲临今晚的酒会,不甚荣幸,但也因此没来得及特意准备,所以,如果今晚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两位包涵见谅。” 值得注意的是,司衍对霍绾的称呼是‘公爵夫人’,而不是‘霍小姐’。 尽管厉濯羽还未正式公开与霍绾之间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可他们二人已经在华都注册结婚的消息早就已经不胫而走,更何况…… 厉濯羽大费周章的和坎贝尔家族解除婚约,不就是为了迎娶这位霍家二小姐吗? 就连皇帝陛下都默许了厉濯羽这荒唐的举动,所以…… 霍绾迟早会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夫人,这已经是帝都上流贵族圈层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厉濯羽接过了司衍递来的香槟,与他碰杯: “你这话和别人客套一下就算了,和我,那就是见外了。” 闻言,司衍微笑着饮下了杯中的香槟,主动向厉濯羽身侧的霍绾打了招呼: “还是第一次和夫人在这种场合下正式见面,我想,应该还是有自我介绍的必要。” 霍绾轻握着高脚杯,回以明艳的笑容: “司少爷的名号和事迹,别说帝都,华都怕是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至于殷小姐,自我来帝都的这一个多月里,但凡有人谈论起帝都的名媛千金们,势必会有人提起殷小姐这位头号美人。而且,我和二位,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 就在刚刚,霍绾亲口说出了,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听到这里,不仅是司衍和殷宁意识到了什么。 厉濯羽也立刻察觉到了,霍绾这是回想起了几个月前,他们几个在地下停车场里的那次“偶遇”。 除去霍绾以外,他们三个明明早就认识。 可碍于厉濯羽当时还未曾在华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互相假装不认识,就这样把霍绾一个人蒙在了鼓里。 尽管已经听出了霍绾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司衍的唇畔依旧噙着温和的笑弧,他身侧的冰山美人同样算得上镇定自若,至于厉濯羽…… 他无声无息地举起了酒杯,饮下了杯中剩余的香槟。 霍绾的本意当然不是让气氛变得僵硬。 她的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轻轻掠过后,用那慵懒动听的笑声顺着刚刚说到一半的话题接了下去: “我的意思是,几个月前,在我们家老爷子的寿宴上,二位远道而来,我本该打个照面,好生招待才是。可那晚……二位也清楚,当晚突发了一些紧急事件,最终也没能和二位说得上话,还真是留下了个不小的遗憾呢……” 说到这里,霍绾主动举起了手里的高脚杯,杯身微微向对方倾斜。 “不过好在,我们没有错过今晚,不是吗?” 这挑不出一丝纰漏的话术,配上她这练习了无数次才称得上是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让气氛重新缓和融洽。 背景里的古典乐声很是悠扬。 他们几人在这轻柔的曲调中碰了杯,又客套寒暄了一会儿,聊了些无足轻重的话题,才渐渐进入佳境。 很快,霍绾放下了空杯,从酒侍端着的托盘里取了一支新的香槟。 “其实早在那晚在地下停车场的偶遇前,原本我是打算主动招待二位的,可不巧的是……我兄长抢先了我一步,把二位请到了楼上的单独雅间,所以才错失了那次结识的机会。” “霍小姐是指霍总吗?实不相瞒,我和霍总的确是旧相识,有几分交情,不过……” 短暂的停顿后,眼前这无论是形貌还是气质,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温润贵公子再度失笑: “那晚寿宴给我们夫妻下请帖的人,其实是霍老太爷。” 司衍用词委婉巧妙,说话更是滴水不漏。 都是聪明人,霍绾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 司衍想表达的是: 虽然他和霍斯洺的确有点交情,还是出自一个母校的校友,在几年一次的同学会上遇到了姑且还能说得上几句话,不过…… 那晚他和殷宁之所以会出现在霍家举办的宴会上,完全是出于霍老太爷命人呈送给他们的请帖,而不是看在霍斯洺的面子上才大老远去赴宴的。 都是生意人,又算不上什么竞争对手,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条路。 更何况,现如今有了厉濯羽这层关系,他们夫妻自然很乐意结识霍绾这个“新朋友”。 又是一阵融洽的闲谈,饶是霍绾与司衍殷宁这对夫妇相谈甚欢,但她也没有忘记今晚出席这场酒会的真正目的。 霍斯洺那家伙,为什么还没出现?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只是…… 没想到,殷宁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又像只是一个推波助澜的巧合。 酒过三巡,华美的灯光下,女人白皙的肌肤上泛出了一层淡淡的绯红之色。 她轻扶住了额头,仿若微醺,随后抬眸看向霍绾: “霍小姐,可能有些冒昧,但我本就不胜酒力,今晚气氛正好,不经意间小酌了几杯,这会儿可能需要醒醒酒,请问……你方便陪我去露台吹吹风吗?” 霍绾顺势搀扶住了她的手臂,轻笑:“这么巧吗?刚好我也正有此意。” 只是,没想到…… 率先提出异议的人,会是他们中看似最温和最容易亲近的那一个。 司衍轻叹:“宁宁,不需要我陪你吗?” 见状,霍绾不动声色地笑了下。 司衍这样的男人看似对谁都是温和礼貌的,可他的温柔是带着疏离的,当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斯文有礼,也代表着他才是最难亲近的那个。 不过殷宁很是淡定,没有动摇: “你和公爵阁下不是还有正事要谈吗?依我看,我和公爵夫人一直待在这里,你们怕是也放不开吧?” 不仅如此,还有周边那些端着酒杯想要过来攀附搭话的人,也一直在等待着借机插话的机会。 对此,霍绾见缝插针地笑着补充:“司少爷放心,你就放心的把殷小姐交给我吧。” “绾绾……” 厉濯羽也想说些什么,可他的意见重要吗? 霍绾只是瞥了他一眼,他就默默地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曾经还明里暗里地嘲笑过司衍是妻管严,现在真是风水轮流转…… 第351章 霍斯洺的来意和目的 不过。 纵然厉濯羽对殷宁提出要让霍绾陪着她去露台吹吹冷风来醒酒,从而暂时离场的由头表示怀疑。 可碍于殷宁的身份,又碍于司衍的在场,他也没办法直接替霍绾回绝,更不好多说什么。 他只能看着两个身着晚礼服的女人手挽着手款款离去。 接着,他在沉默中举起了酒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 从宴会厅到露台并不是很远。 可在这之前,霍绾并不知晓,这个露台有着两扇门。 一扇连接着宴会厅,一扇则是能通往与宴会厅一墙之隔的长廊。 抵达了露台,才刚关上那两扇玻璃门,霍绾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叹息。 “抱歉,霍小姐,我这么做也是受人所托。” 霍绾关门的动作未停,淡笑:“我知道。如果不是殷小姐你找了这么个理由,今晚我怕是很难找到抽身的借口,真要说起来,我还要对你道一声感谢。” 闻言,殷宁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身带路,“跟我来吧。” 霍绾先是透过玻璃门确认了那两个焦点一样的男人还在宴会厅中央,随后才跟上了殷宁的脚步,通过另一扇门进入了酒店的长廊。 接着,她们乘坐电梯抵达了酒店的客房楼层。 最终,殷宁的脚步停顿在了一间套房的门口,她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张房卡。 这张房卡被递到了霍绾的眼前。 “我会在隔壁的房间等你。” 霍绾伸手接过了房卡,同一时间与殷宁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多谢,我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说完,她便刷开了这间套房的门,迈入了门槛。 * 总统套房内。 那道伫立在全景落地窗前的颀长身影实在是吸睛惹眼。 霍绾才刚进门,目光就不由得聚焦在了男人的背影上。 他整个人似乎都被夜色笼罩住了,呈现在他那高挺鼻梁上的金丝框镜上的色彩,是诡异幽深的幻惑。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真正的繁华才刚刚拉开帷幕。从这个角度俯瞰下去,足以将帝都最喧嚣最沸腾的中心地段收入眼底。 可男人的心思似乎不在窗外的风景上。 此时此刻,霍绾的心里只浮现出了四个字—— 故弄玄虚。 霍斯洺整出这么一大堆,就是为了学着偶像剧里那样,让她看着他端着个酒杯站在落地窗前装深沉装神秘? 真是有够无聊的。 随着高跟鞋的声音逐渐逼近,浸染在黑暗中的男人才微微有了些活人该有的动静,而不是继续像个雕像一样杵在那里。 霍绾没有一丝犹豫,利落地走向了沙发,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了一根,点燃。 随着打火机的声音响起,她那渗透着嘲意的轻漫笑声也跟着递去: “我没有多少时间,如果你不想我们的谈话被其他人旁听打断的话,就最好直接进入正题。” 霍斯洺很清楚,厉濯羽是不会让她单独见他的。 所以他绕了这么大一圈,请了司衍和殷宁夫妇二人帮忙,才把她送到他的面前,有了这个单独谈话的机会和空间。 至于厉濯羽,他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殷宁口中所谓的“醒酒”,不过是个一戳就破的借口? 他只是碍于司衍殷宁这对夫妇的面子,不好直接拆穿罢了。 她这短暂的脱身时间很是宝贵。 但如果霍斯洺不废话的话,也足够让他表明他的来意和目的了。 近处,全景落地窗前。 男人转过了身,步步朝她走来。 接着,从他的嘴里道出了一个人尽皆知的消息: “太公苏醒了。” “……”霍绾指间夹着烟的动作一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他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老爷子已经苏醒了这个人尽皆知的废话? 察觉到了空气中流动着的焦灼因子,霍斯洺面不改色,继续说了下去: “太公并没有丧失意识,甚至还保留了一定程度上的言语能力,只不过一直在假装不能自理。” 听着他这么说,霍绾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抽着烟。 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老爷子那样的老狐狸,如果不藏着一手,反倒是会让人觉得古怪。 “他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没有几天了。” 霍绾轻笑着抬眼,讥诮之意不言而喻: “你这次专程过来,就是为了通知我这件事,好让我提前准备准备,为他收尸吗?” 霍斯洺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似乎并没有把霍绾的到来放在心上,头也不抬地表示: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他交出最后的底牌。” 霍绾哂笑:“你不也一样?” 此话一出,男人那双掩映在剔透镜片后的琥珀色瞳眸望向了她,意味深长: “如果,你等不到了呢?” “我等不到了?”霍绾不禁失笑,眸光微微变幻,唯有冷意长存。 “也就是说,你已经拿到手了?” “三天前,老爷子交给了皎皎一把钥匙……” 霍斯洺的话还没有说完,霍绾就已经笑出了声来。 “哈……?” 果然,不出所料,甚至全在她的预判中。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笑着笑着,隐匿在那双绿色猫眼中的暗芒也愈发锋利。 “果然,血缘是不会骗人的。我们这个老爷子还真是没疼错人,他最疼爱的,永远都是他这个嫡亲孙女……” 倘若老爷子不是开了天眼,又或者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又怎么会如此精准的排除了她和霍斯洺这两个霍家的冒牌货,专注溺爱霍皎皎这个亲孙女呢? 第352章 霍斯洺,你有求于我?(霍绾x霍斯洺) 这么多年来老爷子即便被蒙在鼓里,也还是没疼错人,从他们三个人中挑出了真正与他有着血亲关系的霍皎皎。 如果他的身体仍是康健,一切都还好说。 可他这不是已经没几天了吗…… 霍斯洺并不知晓霍绾的身份,此刻她脸上的表情落入他的眸底,化为了失落的讽刺。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的脸,继续冷淡道:“太公交给皎皎的那把钥匙,在我手里。” “呵。”意料之中的冷笑响起。 霍绾懒得搭理他。 这还用说吗? 把东西交给霍皎皎,不就是等于交给了沈婉容霍斯洺母子?他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三口,胳膊肘又怎么会往外拐? 更何况,她都已经把事情的利害给霍皎皎那丫头分析的那么清楚了,那丫头还是这么的理不清,实在是没救了。 沉默间,霍绾歪过脑袋,上挑的眼尾斜睨向眼前的男人: “所以,你专程过来,是为了炫耀这件事?” 霍绾用了‘炫耀’这个词,可显然霍斯洺不会这么无聊。 他从来都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情绪淡到让人感觉他像个机器人,连心都是冷冰冰的电子机械。 如今霍斯洺已经拿到了老爷子手里的钥匙,不就等于揭开了老爷子一直隐瞒着的最后的秘密? 这盘棋局的胜负似乎都已经有了预兆,可霍绾唇畔的笑容却愈发张扬肆意。 不,正是因为霍斯洺不会这么无聊,也没有那么幼稚,所以…… 想必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又或者老爷子交出来的东西是假的。 总之,他并没有得偿所愿,甚至需要她。 所以他此刻才会出现在这里吧? 长久沉默着的男人像是伫立在黑暗中的雕塑。 而霍绾也总觉得有一道格外幽沉晦暗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是窥探也是更深的觊觎,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不快。 她盯着男人脸上琢磨不透也无法看清的神情,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迈开了长腿,步步朝她走来。 格外浓密的落影从头顶倾泻而下,更深的黑暗将她笼罩。 可女人的唇畔始终噙着笑,从容而慵懒,指间夹着的香烟自然掉落了半截烟灰,从她那瑰丽的红唇中不徐不慢地吐出了一阵袅娜白烟: “该不会,你有求于我?” 不说话? 这是被她说中了? 下一秒,悬挂在一条银链上的金属钥匙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霍绾的视线在一瞬间聚焦,这枚锈迹斑斑的钥匙已经褪了色,显然是古董级别的了。 她没有伸手去夺,反而更加懒怠地靠在了沙发上,踩着银色高跟鞋的纤细长腿恣意交叠,歪着脑袋,意味沉沉地盯着笼罩在她头顶的那寸阴影。 终于,男人发话了:“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来都没想过和你争锋相对、不死不休。” 霍绾似乎笑了,但耐着性子,没有出声。 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明里暗里发生了多少次争执纠纷,数不清的明争暗斗,沈婉容更是几次三番的想要她的性命。 这就是他所谓的‘从来都没想过和她针锋相对、不死不休’? 如果这都不算针锋相对、不死不休,那什么才算? 这一次,空气的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居高临下的男人窥视着她的脸,视线逐渐顺延,但似乎又重新落回到了她的脸上: “霍绾,关于我们之间,还有另一种可能。” 霍绾依旧没有吭声,唇畔的笑弧逐渐收敛,眼神冷漠,静待着下文。 接着,只见因她迟迟未接而长久悬挂在半空中的那把金属钥匙被男人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放置在了茶几上。 同一时间,那低沉的声音也跟着从黑暗中涌现: “你不是很清楚,我并不是霍家的血脉。” 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霍绾手里的烟灰再度掉落。 要知道,能从霍斯洺的嘴里听到这句话的震撼程度,不亚于让她也承认自己不是霍家的血脉。 霍斯洺这家伙现如今是因为胜券在握,连装都懒得装了,还是这个世界……终于颠了? 从前当她刚得知这个震撼的事实时,就试图明里暗里用这件事去要挟他,奈何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弄到dna检测报告,他不也是一直不承认吗? 所以真可惜,刚刚没有录音。 不然刚刚那句话一旦传播出去,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察觉到身下女人的惊讶,霍斯洺的眉眼间泛出浅薄寡淡的笑,不是讽刺,只是单纯的感到可笑。 “你好像很惊讶,可这件事,不是你先一步发现,然后又告诉给了太公的吗?太公的病情在后期突然恶化,说不定……也和这件事有关。” 霍绾悄无声息地隐去了眸底的闪烁,面不改色: “你是来秋后算账的?的确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老爷子,谁知道他在昏迷中还有意识,能听到我在病床前的所有‘抱怨’,不过……依我看,这也没影响到你执掌霍氏吧?” “不。”可霍斯洺却轻飘飘地否认了。 “如果不是你,我的目标和计划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达成。” “哦。”霍绾冷笑,嘲意渐浓。 她阖上了眼,又重新睁开,“这么说,你是来感谢我的?” 话音刚落—— 全景落地窗外,刺眼的白光闪过,那漆黑夜幕之上布着的滚滚阴云中炸开了一道轰动的惊雷。 瞬息之间,噼啪的雨水如利刃般落下。 又下雨了。 还是又凶又急的暴雨。 这也代表着,她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毕竟说是去露台吹吹风,这都下雨了,还吹什么风?不淋成落汤鸡就算好的了。 男人的脸色没有被窗外的雨势影响,还是那冷淡到像是谁都欠了他一样的凉薄腔调: “我们联手合作,霍氏势必会更上一个台阶,这也是霍成寅当初的构想,不是吗?” 这句话令霍绾的注意力从窗外的暴雨重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心里眼里唯余冷意。 他这才刚摊牌了他不是霍家的血脉,对老爷子的称呼也由“太公”转变成了“霍成寅”。 二十几年的教养之恩,说是翻脸如翻书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让她怎么去相信? 很快,女人唇畔笑意弥漫开来,是罕见的灿烂,可接下来从她那嫣红的唇中吐露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蕴含了极深的讥诮: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的智商只有三岁?” 她要是真的信了霍斯洺和沈婉容,才真是低智低能了。 男人那道极深的视线笼着她的脸,“你不相信我。” 这句话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 很快,他又扯唇自嘲一笑,在女人充满了警戒与防备的眼神中,缓缓俯身靠近。 霍绾保持着原有的坐姿,巍然不动,眼神也未曾有过一星半点的波澜。 可尽管她遇到过无数男人,还是第一次和霍斯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他身上的气息不同于其他人,与他那向来斯文冷淡的禁-欲气质完全吻合,混杂着木质调的香水味,还有来自成熟男人的浓重荷尔蒙,如影随形的压迫感还是令她感到胸口一闷。 如此迫近的距离,除去他无可挑剔的五官轮廓,霍绾甚至能看清他那双遮挡掩映在薄薄镜片后的琥珀色瞳眸。 第353章 摘下男人鼻梁上的金丝框镜(霍斯洺x霍绾) “轰隆隆——” 又是一阵惊雷在乌黑的阴云中滚滚而过。 刺眼的白光晃过了霍绾的眼。 雷声过后,她掌心里突然多出了一枚冰凉的物体。 就算不用低头去看,也知道是什么。 刚刚那枚出现在霍斯洺手里的钥匙,此刻落入了她的掌心。 他把这枚钥匙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家伙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虽然沉默寡言向来是这个男人的代名词,可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他到底怀揣着什么心思,全凭她通过对他多年的了解去尝试自己解读,还真是…… 怪累的。 这么近的对峙还是挺不自然的,霍绾适时垂下了眼帘,看向手里的金属物体。 “难道老爷子就只交给了霍皎皎这把钥匙,没告诉她这把钥匙的用处吗?这是哪里的钥匙,保险柜吗?” 现在的保险柜都是高科技密码锁了,一把生了锈的钥匙,还能打得开哪里? 她也不记得老爷子还有这样的老式古董保险柜。 果然,如她所料—— “霍成寅只是交出了这枚钥匙,没有交待这把钥匙的出处,更没提及任何相关的地点。” “呵。”霍绾直接笑出了声。 难怪。 原来是不知道这把钥匙对应哪里的保险柜。 那不就是废了吗? 凭着霍斯洺的能力,怕是拿到这把钥匙的第一刻起,就把能想到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结果最后也没找出这把钥匙到底对应的保险箱在哪里。 所以,他带着一把“无用”的钥匙远赴了大洋彼岸的帝都,把这枚钥匙带给了她。 是希望她能给点什么主意,还是想让她帮他找出那个只存在于他们猜想中的保险柜? 她冷笑着抬眼,兴致阑珊:“你都办不到的事情,让我来做?整个霍家应该都被你翻遍了吧,还找不到吗?” 眼前的男人沉默了。 霍成寅交出来的这枚钥匙,其实并不是给霍皎皎的,而是托她把这枚钥匙转交给霍绾。 可无论怎样,现如今这把钥匙都已经到了霍绾的手上。 结果都一样,那事实真相与经过到底如何,还重要吗? 所以,霍斯洺自然而然的隐瞒了这把钥匙其实原本就是老爷子交待转交到霍绾手上的事实真相。 霍斯洺的沉默在霍绾的眼里成了默认。 不过,她还没有开口,那阵木质调的冷香就已经沁入了她的鼻尖。 男人的声线里似乎隐匿着某种压抑的克制: “无论有没有这枚钥匙,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霍绾不由得微微蹙眉,他要说话就正常说话,靠得这么近做什么? 这是他们之间该有的距离吗? 一个正常男人会和别的女人挨得这么近? 鼻梁上的金丝框镜都快要压迫到她的脸上了。 “你回到霍氏,我们合作,像从前那样。” 这个刚脱口而出的提议还不过半秒就被他自己否定,“不。” “和从前绝不一样,我是认真的,霍绾。” “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 霍绾本想直接推开他,可听到这后面两句时,原本已经抬起了的手又重新回落了下去。 她忽地低笑,嘲讽值拉满。 霍斯洺好像自认为很了解她? 不过毕竟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就算不想去了解也很难吧,他们之间争来争去,斗来斗去,似乎都已经成了个习惯。 “我想要的……”霍绾笑着重复了这几个字,像是在喃喃自语。 随后,她抬眼,“你觉得,我现在最想要什么?” “霍氏。” 这个答案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从男人嘴里脱口而出。 “你想要霍氏,我可以给你。” 倘若不是她的眼神里仍带着警戒与怀疑,她甚至觉得他的手下一秒就会落在她的脸颊上。 这显然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氛围。 很怪。 让人不安。 仿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令人三观都倒颠的事情。 不过即便在这种情景下,霍绾表现出的仍是足够的冷漠且充满玩味,傲慢与戏谑。 绛紫色的晚礼服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更加通透,在黑暗中白得晃悠。 她那软若无骨的手臂悄然抬起,搭上了男人宽阔的臂膀。 这可不是错觉。 她能感觉到在这极有质感的西装布料之下…… 男人那逐渐紧-绷-起的肩颈轮廓线条。 她那掺杂着轻薄笑意的暗沉目光顺着他的喉结逐渐向上掠去。 “轰隆隆——” 一道刺眼的白光,紧接着又是一声炸雷。 像是要把外面的天给劈开,撕裂出一个口子。 暴雨倾盆而下,伴随着呼啸的风,震得整个全景落地窗都在颤动。 室内反而因此显得更加安静,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之间,连呼吸声都能被对方清晰地捕捉到。 尤其是,当霍绾抬手摘下了男人那高挺鼻梁上的框镜,“砰”地随手丢到了对面的茶几上。 没了镜片的遮挡,视野突然开阔。 像是终于拨开了层层云雾,她终于能看清隐藏在那双琥珀色瞳眸深处的暗色。 第351章 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降生 危险的预警亮起了红灯。 就算霍绾的反应再迟钝,也看得出霍斯洺此刻的眼神不正常。 至少,这绝不是看待对手、仇人、宿敌该有的眼神。 反而更像是—— 男人看待女人的眼神。 这家伙…… 是终于疯了吗? 他怎么能……又怎么会…… 这样看待她? 不过霍绾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心中甚至泛起冷笑。 她轻挑起了唇角,满含玩味的一副冶艳面孔,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凑近。 嫣红的唇几乎贴在了男人的耳畔: “你知道吗,霍斯洺,你现在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到了发-情-期的……” 野狗 最后那个词还未说出口,她的下颚就被男人冰冷的手指一把扣握住了。 他用了不小的力度,让她险些吭声。 这就被激怒了? 尽管霍斯洺没有说话,不过她还是窥见了他那双寒潭幽渊般的双眸中在一瞬间爆发出的压抑情绪。 不过是被她说中了,就感到这么不堪吗? 还是说,他对她的这份心思,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接纳,否则又怎么会到现在才暴露出来? 不过这情绪爆发的突然,更是转瞬即逝,禁锢在她下颚上的手指松懈了下去,但仍是没有移开。 接着,更加迫近的冰冷男性气息逼来,令霍绾几乎快要无法发声。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霍家的血脉,而你是……” “就当是一场交易,倘若我们结合,我们下一代,会是霍氏真正的接班人。” “这样我们都可以得到彼此想要的,难道不是当下的最优解?” 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竟然被他用这种淡然寻常的语气说了出来。 纵然霍绾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低斥了一声“疯子”。 先不谈论他口中的这个方案到底是不是当下的最优解。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并不是霍家的血脉,所以他这白日梦一样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其次,他凭什么会认为…… 她看得上他? 年纪大了不说,性格也不好,不知道什么叫做服软,更不懂得讨女人的欢心。 再加上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仇怨。 她看待霍斯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光是待在同一个屋檐下都觉得不自在,更别说…… 结-合,下一代。 光是想想都觉得晦气至极。 霍绾眯起了眼睛,忍住了心头的那阵不快,拨开了男人的手。 接着,她那纤细的手指揪住了他的领口,看似亲昵地靠近,却用着温柔似水的语气,娓娓道出了令眼前的男人面色沉降到了极点的字字句句: “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了,我可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我们结-合,还有下一代?这真是我今年一整年里……听到过的最恶心也最恶毒的诅咒。” 在她没爆发之前,他最好赶紧消失不见。 没想到,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是语气还是脸上的表情都写满了不屑与厌恶,还是没能再激起男人一星半点的水花。 像是一块石头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池塘,没了动静。 不说话? 难道是在组织着语言吗? 可她已经没了耐心。 只见那缠绕着男人领带的纤细手指倏然松开,霍绾浅笑着抬眼,冷冷吐出了两个单薄的音节: “让开。” 说完,她作势便要起身。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狠狠按住了,被男人冰冷彻骨的大手禁锢在了沙发上。 那明显含带着克制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逐字逐句地响起: “不急,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 霍绾忍不住轻嗤出声。 他这傲慢的腔调,这施舍的语气,还真以为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霍家大少爷? 霍绾忍着没有发作,但她脸上愈发明艳的讽刺笑容还是灼伤了男人的眼睛。 “霍斯洺,我真想知道,你的这份自信到底源自哪里?” 她挣开了他的一只手,纤细的手指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上逡巡而过,唇畔的笑弧不减分毫: “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纡尊降贵,放着那些年轻又漂亮的面孔不选,脑子抽了选择一个年纪又大,性格又差,还处处针对我,和我结下了血仇的老男人?” 霍绾原本还未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说到最后,心里越想越是烦躁郁闷。 霍斯洺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生出这份“肮脏”的心思的? 又是什么时候冒出了这种疯狂的想法? 这种被讨厌的人觊觎的感觉,就像是吞了个苍蝇。 霍斯洺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室内的灯光本就很暗,近乎微弱,将他衬得愈发冷漠阴郁。 他的声线还是那般平静,真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的意思是,比起选择我,你更愿意做凯撒的金丝雀?” 此话一出,霍绾的脸色明显变了,眼神也跟着暗了下去。 端详着她脸上的表情,霍斯洺知道自己这是说中了。 近日里帝都的传闻没有错,他的猜想也没有错,自霍绾逃婚来到帝都被厉濯羽抓住后,就被他软禁了起来,说是金屋藏娇,视为珍宝…… 可霍绾的性子,没有人会比他还了解。 她是那种会甘愿居于任何人之下,过着金丝雀般生活的女人吗? 显然不是。 很明显,她并不是自愿留在厉濯羽身边的,一定程度上可以算是无可奈何。 见女人唇畔的弧度渐渐消失,甚至逐渐抿成了一线,霍斯洺不由得失笑。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施压: “如果你后半生都打算做他的金丝雀,享受着贵夫人的生活,稳坐公爵夫人的位置,那你可以当做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 霍绾冷冷嗔视着他:“你和他,又有什么不同吗?” 他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说是会让她得到她想要的,甚至可以把霍氏让给她。 可实际上,真会如此吗? 她能占到的股份有多少?能拉拢的股东又有多少? 他不会只打算通过动动一张嘴,就让她相信他吧? 出乎霍绾意料的是,她心中的疑虑,男人早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霍斯洺没有沉默太久,他盯着她的脸,冷淡的嗓音有条不紊地响起: “无论是股份还是资产,我们单独签一份合约,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更不会阻碍你做什么,你会是霍氏名副其实的话事人,在霍氏的话语权仅次于我,如果你想继续扩展海外的事业,我也会全力支持。” 霍绾迎上他的视线,微笑:“天上还有这种掉馅饼的事情?依我看,卸磨杀驴倒是不少……” “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打消你的疑虑,所以,等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以后,我会把名下的部分股份转到他的名下,在此之前,你会作为他的代理持股人持有这部分股份,直到他成年为止。” 听到一半时,霍绾的手指就已经攥了起来,收了个紧。 呵。 他还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如果换做是平常,她倒是可以当个笑话听听。 可这一刻,被眼前男人以这种陌生的觊觎眼神紧锁着,她只觉得一阵恶寒。 尤其是听到那句''等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降生'',生理上更是产生了极度的不适。 第355章 要怎么做才能讨你欢心,你可以教我 眼看着女人紧攥着的手指弯曲成钩,白皙手背上突起了一根根蓝灰色的血管经脉。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后,霍斯洺的嗓音明显沉降了不少: “看来你对我开出的条件,并不满意。” 这已经是最大程度上的让步。 难道在她心里,和他在一起,携手开创新的霍氏,会是一件比沦为厉濯羽的金丝雀还要糟糕的事情? 还是说,和他在一起,是一件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吗? 她对他的厌恶,到底是有多深…… 很快,那阵银铃般的刺耳笑声递入了他的耳畔: “难不成你觉得,在这笔交易中,我还赚了?” “听好了,你刚刚说出的那些,意味着,我不仅要忍受和你在一起,还要生下流淌着一半带有你和沈婉容血脉的孩子,在霍氏的话语权位于你之下不说,等下一代成年以后,我还要把手里的股份转到他的名下,重新沦为一个空壳……霍斯洺,难不成我上辈子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这辈子才要经受如此酷刑?” 这一次,空气里寂静的连掉落一根针都能被捕捉到了。 霍斯洺的心中泛出阵阵冷笑,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沉默了许久,他沉重地开口:“我在你眼中,到底是有多不堪?” “你是认真的吗?”霍绾用眼神扫向他,还以为他是在说笑。 他在她眼里有多不堪,他自己心里没数吗? 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他也见过在老爷子的棍棒教育下只剩一口气的她。 但凡这么多年里,他对她表现出过一次惺惺相惜又或者伸出过援手。 他们之间的关系,怕是都不会这么僵吧。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 只是那些都是带着目的,蓄满了别样的意图。 例如韩丞,这个从她刚进入霍家起就被他们母子安排到她身边的卧底、间谍。 这些年来她都做了些什么,怕是他们母子一直事无巨细地掌握着吧。 霍斯洺当然知道霍绾在忌惮着什么,换做是他,他也无法轻易相信她。 他想要解释,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该谈论什么。 最终,他先挑了最近发生的、和他有着间接关系的那件事。 “季燊绑架你的这件事,我并不知情,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都是母亲背着我的情况下……” 只是,霍斯洺的眉头才刚蹙起,就被一道毫无波澜的女音打断了。 “好,就当你起初并不知道沈婉容都在暗地里做了些什么、谋划了些什么,那在你知道以后,你又做了些什么呢?你补救了吗,又愧疚了多久?” 见他不说话,霍绾摇头轻笑: “你从来都是这样,表里不一却又不肯承认。万幸我发现的太早,从一开始就觉得你没救了,所以,现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只会感到……可笑。” 霍斯洺从来都不是那种擅长解释的人,很多时候更不屑于去浪费时间解释,到了这种时候,尽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也只剩下无尽的沉默。 他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曲起,看着眼前妆容精致却对他满是嫌恶的娇颜,自嘲地扯开了薄唇: “你当年可以和季燊商业联姻,甚至现在甘愿成为厉濯羽豢养着的金丝雀,也不愿意尝试着相信我一次?” 霍绾的话锋向来尖锐,尤其是面对那些她不想搭理的人,当她被招惹到了时,更是三言两语就能轻而易举地就能挑起对方的无名怒火。 她轻轻袅袅地笑了:“你错了。除去不相信你,你为什么不觉得,这其中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讨厌你呢?” “你又何必拿其他人作比较,那样只会显得你更心急,像是破防了一样。无论是季燊还是厉濯羽,又或者是曾经跟在我身边三年的金丝雀,他们都比你年轻,样貌气质也都更符合我的审美,还懂得怎么讨我欢心,你和他们比起来,有什么优势吗?” 真要说起来,霍斯洺的外表与气质绝对不输她所遇见的任何一个成熟男人,再过几年,霍皎皎也绝对是个出挑的清纯美人,只是…… 没有其他原因。 她就是单纯的讨厌霍斯洺。 讨厌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从第一眼就觉得讨厌的人,要么一直厌恶到底,要么会变得如胶似漆。 显然,她和霍斯洺只能是前者。 “我的外表样貌,你不喜欢,这一点我无能为力。但,你想让我讨你欢心……” 说到这里,或许是男人的语气太过认真,眼神太过暗沉,霍绾隐隐感到一种危险的气息悄然逼近。 “我没有过任何女人,要怎么做才能讨你欢心……你可以教我。” 霍绾原本只当做听个笑话,没想到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时之间怔住了。 霍斯洺到现在…… 还没有过其他女人?! 认真的吗? 除去霍斯洺异性缘不断以外,公司里也有不少主动投怀送抱的。 还有老爷子,老爷子这些年来不是为霍斯洺介绍了很多相亲对象,只是最后都没成罢了。 第356章 从霍斯洺见到霍绾的第一眼起 仔细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太过惊讶的事情,可霍绾一时之间还是没了声音。 难怪。 她曾经尝试过往霍斯洺的办公室里输送很多不同类型的美女,有善解人意的,俏皮可爱的,还有冰山类型的,不过最终都无疾而终…… 还以为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心里眼里只有霍氏,只有他那个冷冰冰的执行总裁的位置,所以才对这些风格迥异的美人不感兴趣。 甚至包括那位跟在他身边好几年的知性美女秘书-曲柔,最终都被他发配到了偏远的分公司,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希望再被调回来了。 至于曲柔被调走的原因,霍绾终是托人打听了出来,原来是因为曲柔对霍斯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非但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反而差点连工作都保不住。 就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甚至称得上无趣的男人,还指望她调-教他? 呵…… 唯一令她对他刮目相看的是,这么多年他没有过任何女人,也就意味着,他没有过任何…x…经验? 好吧,霍绾不得不承认。 虽然霍斯洺的心是黑的,但人至少是干净的。 不过就算如此,因为过往种种,她也对他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没有了眼镜的遮挡,男人眼神中的贪婪与野心就这样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即便察觉到了她的抵触与厌恶,霍斯洺仍是没有放弃的打算,他既然来了帝都,就不会铩羽而归。 “如果我能证明我的决心,你会有改变主意的……可能吗?” 听了这话,霍绾感到好笑,更多的是无语,话都懒得说,更懒得搭理他。 她都已经明确表明了她对他不感兴趣,更无法忍受和他在一起,甚至光是想想都觉得一阵恶寒,他是听不懂她的话吗? 她笑着靠在了沙发扶手上,“这么卑微?这可不是你该有的样子,堂堂霍氏集团的代理主席、霍氏的执行总裁,现在是在求我吗?” 男人巍然不动,眸光暗沉:“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 霍绾懒洋洋的,眼尾的眼线斜斜上挑,嫣薄的唇更是一线轻红: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我还什么都没要求你呢……”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窗外雨势未歇,甚至有愈发狂暴的迹象。 霍绾倒是觉得这场暴雨很应景。 因为,此时此刻,霍斯洺的内心…… 应该比这场带着电闪雷鸣的暴雨还要混乱喧嚣吧。 凛冽的风撞击着全景落地窗,可男人的嗓音却冷静得像是一注镇定剂。 他的眼神是格外的认真,“你想要我怎么做?” 这句话才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眉峰稍纵即逝地蹙起,主动修改了措辞: “不,我该……怎么做?” 霍绾今晚还真是一愣又一愣,原本她还真没什么兴趣,现在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能从霍斯洺的嘴里听到这句话,怕是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羞耻心吧。 啧,堂堂霍氏集团总裁,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 可惜了,眼看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并且已经得知了霍斯洺此行的目的,霍绾无意继续与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她单手撑起身体,有了起身离开的打算。 只是—— 她这才刚有一点动静,脚踝就被男人箍住了。 霍绾动弹不得,盯着霍斯洺的眼神由原先的不屑变得复杂起来: “霍斯洺,你认真的?” 话音刚落,施加在她脚踝上的力度倏然加重,在牵引力的作用下将她顺势向下一带。 倘若不是她的一只手还撑在沙发上,怕是整个人都要被他拽进他的怀里。 男人的眼神中是她从未看透过读懂过的暗色,令她感到一阵不适。 至于霍斯洺,捕捉到霍绾脸上的情绪变化,看着她终于卸下了那虚浮的假笑,露出这副忌惮的表情,心底泛出更多的自嘲。 原来到现在,她还在怀疑他,认为他是在开玩笑,认为这不过是他为她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他在这种时候离开了华都,奔波万里来到这里,难道是专程过来自讨没趣的吗? 霍绾按捺着,暂时没有动手,眯起了那双绿宝石般的瞳眸,重新绽出更加妖惑的笑容: “看吧,你明明豁得出去,甚至不惜在我面前折了你的傲骨,那为什么……不选择更简单一点的方法?” “那就让我给你个建议吧,与其在这里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去找个心仪于你的世家千金联姻。依我看,那位叫做海伦娜的帝都贵族千金就不错,家世好,人长得标致,性子也软,好拿捏,最关键的是,她对你是一心一意,你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 海伦娜? 这个名字似乎令眼前的男人罕见地产生了一瞬的迷惘。 他似乎在回忆‘海伦娜’这个人是谁,试图把这个熟悉的名字和记忆中的某个陌生女人对上号。 霍绾当然看出了他这是压根不记得海伦娜这号人了。 还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于是,她好心提醒: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倒是见得多了,到你们这里居然反过来了,亏得人家对你日思夜想,一个女孩子主动拜托家族的长辈远赴大洋彼岸向你提亲。” 海伦娜·罗素。 坎贝尔家族那位莉莉娅小姐的表姐。 在大学校园里对霍斯洺一见钟情,多次奔赴华都,只为在各大酒会晚宴上见他一面。 几个月前,在君家家主-君噬举办的酒会上,霍绾无意中在休息室里撞破了海伦娜与莉莉娅的谈话,为此还和她们两个产生了一场近乎碾压般的纷争。 也正是那一晚,她重新见到了那张已经快要被她彻底遗忘的面孔,见到了那抹在她心中早就已经湮灭了的身影—— 蕾雅夫人。 想到这里,霍绾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了。 与此同时,眼前的男人也终于回想起了海伦娜这个名字的归属,沉声解释: “你是指罗素小姐?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也对她不感兴趣。” 霍绾并未感到丝毫惊讶,因为那晚在宴会上看着霍斯洺对海伦娜的态度,就知道他对这位金发美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凉凉地笑:“也是,能让你感兴趣的女人,怕是翻遍整个大陆也找不出几个吧。” 霍斯洺盯着她的脸,“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只是固执的认为,我对你的心意,不过是另一场算计……” “难道不是吗?”霍绾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尽管被男人握住了脚踝,反而露出了更加轻佻的谑笑。 轻若羽毛的慵懒声线里漫开幽冷的讽刺: “我们彼此算计了这么多年,忌惮了对方这么多年,你该不会打算告诉我,其实在你的心里,一直对我怀揣着那种无法诉说的感情吧?你是在开玩笑……” “是。” 霍绾被打断了,还是哑口无言的那种。 仿佛从深渊里涌出的字字句句灌入了她的耳畔。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第357章 他宁愿日夜对着她这副冷漠傲慢的嫌恶,也不愿再失去她 哈?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 这是什么老土的套路? 如果没记错的话,厉濯羽是不是也对她说过这种话? 男人说这种话还真是信手拈来,如果换做是她,绝不可能对任何一个男人说出这种任谁听了都知道是鬼话的胡话。 可说出这种话的人是霍斯洺,所以她破天荒的产生了几分看好戏的兴致。 他偏要演,她还能拦着他吗? 扯回思绪,她亲耳听到眼前的男人继续道: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对我来说,霍绾……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是。 到了这种时候,霍斯洺不得不承认。 霍绾对他来说,和他身边这么多年接触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她是与众不同的,是特殊的存在。 是他极力想要抹除却狠不下心,也无法挣扎着纠结着做出取舍的矛盾。 霍绾来到霍家的第一天。 当她从那辆黑色的迈巴赫的后座里探出头,露出那张青涩却初显妖异的混血面孔时,他正在踏下一级级阶梯的脚步就已经顿在了原地。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总而言之,都是视觉系的动物。 第一眼的观感总是极其重要,甚至会影响到后面的一系列决定。 可她的着装却格外的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简陋,这种打扮不适合她,那样的一张妖异的面孔,好像生而就该用金玉堆砌才对。 和他只知道撒娇胡闹的亲妹妹-霍皎皎不同。 当年的霍绾,十六岁的年纪,应该是还在念书的花季少女,可她的眼神里却写满了不属于她那样年纪的勃勃野心。 他还记得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打的第一声招呼。 可时过境迁,这些画面都粉碎成了泡沫,烟消云散在了眼前。 他们之间,除去那场误会,到底是怎么一步步沦落到了今日这种地步? 霍绾自己也记不清了。 或许曾经,她的确想过和霍斯洺和平共处,但那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说完了吗?”懒怠一笑后,霍绾的视线越过了他,投向了他后方的茶几。 那把在黑暗中泛折过诡异光泽的铁制钥匙,此刻正静静躺在那沉木桌面上。 她无奈叹气,听着像是很苦恼,可实际上却在剥离着男人的最后一丝颜面自尊: “总之,我并不知道那把钥匙对应的保险柜在哪里,更不知道老爷子最后一手底牌里都藏了些什么,你不用继续在我身上做无用功,除此之外……” “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能听得懂,霍斯洺,我对你没有兴趣。不要误解,就是类似于男人对女人的兴趣,我对你呢,没有半点女人对男人该有的兴趣,比起伴侣,你更像我的领导、上司。” “我想象不到要怎么和你待在同一个房间里,更无法想象,假如我真的答应了你开出的条件,我要怎么忍受和你夜夜笙歌,直到诞下所谓的‘霍家’血脉……那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嗯?” 话落,她颇为无奈地看向自己被男人禁锢着的脚踝,虽然他没怎么用力,但她也的确动弹不得。 难道非要她喊人过来吗? 等厉濯羽来了,事情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收场结束了。 这样也好,她不用费一兵一卒,更不用出力,让这些男人自己去斗去。 不过她还真是佩服霍斯洺,他这一次真的刷新了她的三观下限,也彻底颠覆了她对他的看法。 早就知道他是个斯文败类,没想到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疯子,竟然对她存着这种不该有的禁-忌念头。 就在这时,在她毫无察觉意料之际,那只正抓握着她脚踝的大手倏然一扯。 咯噔一下,这是霍绾的心跳声。 玩过头了! 她的本意只是想知道他到底能装多久,又能刷新多少她的三观下限。 没想到…… 他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 一直半跪在她脚边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将她扯下了沙发,将高高在上的女皇拉下了王座,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地就将她抱了起来。 霍绾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指甲猛地刺入了男人的肩膀。 “砰——”的一声,她的脊背被抵在了布满了凌-乱雨珠的落地窗前。 因为礼服是露背的设计,大片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背上的伤口……精心调养了多日,又被狠狠撞到了。 眼看着头顶的阴影就要覆压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嘶啦”一声——! 某个冰冷的尖锐物体已经抵在了男人的喉咙上。 霍斯洺的动作蓦然顿住。 此时此刻怀中女人所展露出的眼神,毫无疑问,只要他再靠近一点,哪怕没有任何的越矩动作,她手里攥着的这枚胸针,也会毫不犹豫的刺穿他的喉咙。 不,她已经动手了。 在针尖和他的脖颈肌肤的接触面上,已经隐隐渗出了一滴肉眼难察的血珠。 “不是说让我调-教你吗,你也太心急了点……” 接着,女人的另一只手扯住了他的领带,像是驯化烈-性-恶犬一样,狠狠将他向下一扯。 她的眼神里明明写满了厌恶与讥诮,全然没有半点动摇与妥协。 然而,霍斯洺想,他一定是疯了…… 他宁愿日夜对着她这副冷漠傲慢的嫌恶,也不想再失去她的踪迹。 第358章 厉濯羽: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说,霍斯洺没有那个胆子… 眼看着气氛愈发剑拔弩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咚——” 门铃响了。 室内没人应答。 门口,那身着雪色晚礼服的长发冰山美人再度按下了门铃。 一双绯色的瞳仁里很是平静,没有半点不耐烦,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像是美到不真实的精致人偶一样。 时间差不多了。 再拖下去,怕是那位年轻的小公爵会直接“杀”过来吧。 在把霍绾带过来之前,她和司衍就已经和霍斯洺事先达成了一致,最多十五分钟,不能更久了。 眼看着已经超时了三分钟,稳坐在隔壁房间里的殷宁终于是等不下去了。 万幸,保险起见,安排这个套房之间,她命人多拿了一张房卡。 如果屋内再没任何动静,她就会直接推门而入。 三。 二。 一。 在心中进行完最后的倒计时后,门后还是无人应答,殷宁没有任何犹豫地用备用房卡刷开了眼前的门板。 “滴——” 房门自动解了锁。 室内不算太暗,皎洁的月光和落地窗外那一栋栋摩天大楼投映出的五色霓虹交相辉映。 站在落地窗边整理着晚礼服的女人,和沙发前刚拿起那副金丝框镜重新戴在了鼻梁上的男人。 怎么看…… 怎么古怪。 一个在整理衣服。 一个重新戴上了平日里几乎不会摘下的框镜。 可殷宁却像是没察觉到屋内的异常氛围,径直越过了沙发边的霍斯洺,朝着落地窗边的霍绾走去。 她的目光在霍绾领口处的褶皱上浅浅掠过,淡声解释: “时间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我不能保证公爵阁下不会亲自找过来。” 霍绾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给殷小姐添麻烦了。” “没什么。” 说着,殷宁主动抬起了手,为霍绾重新整理起了领口已经松散了的绸带。 落地窗边的光线很好,从霍绾的角度,只是无意间地一瞥,就撞见了女人冷白手臂内侧的暗纹。 那串花纹像是生长在肉里一样,栩栩如生,在月光下泛折出高贵的银紫色。 仅一眼,霍绾就怔住了。 察觉到了霍绾的眼神落在了何处,殷宁什么都没说,继续手上的系着绸缎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将那处暴露在月光下的暗纹遮掩了过去。 见状,霍绾不动声色地撤回了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殷宁手臂内侧的那串花纹…… 和渡鸦脖颈后面的那串血色的烙印…… 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普通人当然不可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标记,更不是时下新潮的流行,而是往生岛标记试验品的特殊烙印! 与殷宁手臂内侧的银紫色符文不同,渡鸦脖颈后面的烙印,是象征着失败品的血色。 至于殷宁手臂内侧的银紫色…… 这代表着…… 她是往生岛(已覆灭)近百年内培育出的最顶级的杀手! 往生岛是什么概念? 哪怕在z国君家的“黑雀”与m国侯家的佣兵团这两方势力平分整个佣兵\/杀手界的秋色的情况下,它也是绝不容外人小觑、令君家和侯家忌惮至极的存在。 往生岛是刽子手的天堂,是疯子与恶棍的大本营,罪恶的终端。 直到几年前,往生岛被帝国皇室出手清剿,这才使得整块大陆都重新恢复了平静。 这个世界还真是疯狂! 真看不出来,堂堂第一财阀家族的大小姐,竟然和往生岛有关系?! 还是说,她也是个……顶替了他人身份、鸠占鹊巢的家伙? 撞破了这个不该知晓的秘密,霍绾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到底是否察觉到了,无论怎样,她的心里都生出了一丝不安的警惕。 “霍小姐。” 淡漠的女音扯回了霍绾已飘远的思绪。 霍绾抬起了下颚,不期然对上女人那双绯红的瞳眸。 就连殷宁的眼睛……也和渡鸦的那双红瞳很是相似。 难怪…… 她总能从殷宁的身上感知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起初,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现在…… 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分明是危险的预警! 不过,霍绾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哪怕心里感到惊讶但也未浮现于表面,甚至还能从容淡定地微笑道谢: “谢谢。” 殷宁回以礼貌而单调的微笑,接着转身率先朝着门口走去,霍绾自然跟上。 在路过沙发边时,殷宁的视线与霍斯洺的眼神产生了交汇,霍绾则是眼不见为净。 直到她们陆续走出了门槛,才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句—— “我会等待你的答复。” 霍绾冷笑,眸底寒意丛生,没有片刻停顿,抬脚迈出了门槛。 * 走廊上。 走在前方的女人并没有停下脚步,她那清淡如风的嗓音递了过来: “如果你不想再见到他,我可以帮忙做点什么。” 如此直白的开门见山,反倒是令心情郁闷的霍绾重新牵起了唇角。 前方这个对任何人哪怕对她的丈夫-司衍都展露出一副疏离冷淡模样的冰山美人,大抵是出于把她和那样的男人引进了同一个房间里,结果间接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因此想要补偿点什么吧。 倘若她真的是出自往生岛的顶级杀手,那想必刚刚一定发现了霍斯洺脖颈上的伤口。 否则她又怎么会在路过他身边时,尤其是盯着他的脖颈多看了几眼? 能得到司衍殷宁这对夫妻的帮助自然是好的,但霍绾还是摇了摇头: “谢谢,但是我想不用了。” 殷宁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如果有其他需要的地方,霍小姐可以尽管开口。” 也对。 厉濯羽是什么身份,霍斯洺之所以通过她和司衍约见霍绾,不就是忌惮着厉濯羽在帝都的身份背景吗? 然而,就在下一个转角时…… 霍绾还在低头专注地想着事情,突然间一个急刹,差点撞上前方倏然停顿住的背影! 霍绾面露疑惑,“殷小姐,怎么了吗?” 殷宁似乎朝着转角处看了一眼,随后重新迈开了纤长白皙的腿,“没什么。” 见状,霍绾的视线也投向了昏暗的走廊转角。 那里明明空无一人。 可既然殷宁朝着那边看了一眼,那就说明…… * 宴会厅。 重新回到了宴会厅,才刚踏进门槛,轻松氛围下洋溢着的欢声笑语就宛若浪潮般涌了过来。 当霍绾和殷宁走在一起时,周边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视线离开过她们两个人的身上。 宴会厅中央,位于焦点聚光灯下的男人们早在她们返回这间宴会厅的第一刻起就注意到了周边不同寻常的动静。 司衍先一步牵起了殷宁的手腕,倾身靠近,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让她那张冰霜般的容颜上露出了罕见的柔和微笑。 与此同时,霍绾察觉到自己的腰际多出了一只修长的手臂。 还未过半秒,她就被这只手臂揽进了一个充斥着浅淡酒气的胸膛里。 她没有抬眸看向少年的面庞,而是先一步拧着眉询问起来: “这才过了多久,你到底都喝了多少?” “没多少,几杯而已。” 从头顶传来的回应没有沾带着多少醉意,甚至可以说是清醒。 厉濯羽的酒量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酒量一般,正常人水平。 不过在帝都,平常怕是也没人敢给他灌酒。今晚遇到了这么多酒量不知道高出他多少倍的人,也真是敢逞能了。 好在他喝酒并不上脸,没有半分明显微醺的迹象,看上去与往常无异。 霍绾刚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她的脊背就因耳畔接下来传来的危险试探僵硬了起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他……就没有其他要说的?” “还是说,他没有这个胆子,在帝都乱来?” 第359章 今晚可真是要上演一出好戏了(霍绾x厉濯羽x霍斯洺) 虽然早就清楚这点小伎俩唬不过厉濯羽,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现如今还在公众场合,还在司衍殷宁夫妻举办的酒会里,难道他是打算当场让他们两夫妻下不了台吗? 还好,就算酒意上了头,厉濯羽也还没被冲昏头脑。 他克制地揽着霍绾的腰,避开了她的伤口,“这件事,我们回去以后再算,嗯?” 霍绾面不改色,全然当做耳旁风,微笑着从路过的酒侍端着的托盘里取走了一支香槟。 浅尝一口后,她将这支酒杯塞到了少年的手里: “你不是很清楚,我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吗?” 她今晚之所以会临时决定参加这场酒会,正是因为接到了霍斯洺的那通电话,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厉濯羽当时就在场,他当然很清楚这一点,知道她今晚一定会和霍斯洺碰面交谈。 只不过,在他的计划中,他是要陪着她一同面见霍斯洺的。 而在她的设想里,她从来都是打算单独和霍斯洺聊一聊,把他排除在了外。 就在这时,宴会厅门口又是一阵躁动。 有人来了。 而且还是身价不菲,关注度也很高的人。 不然怎么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动静? 厉濯羽还没举起怀中女人刚刚递给他的酒杯,眼神就迅速冷却了下去,琉璃般的银色瞳眸里逐渐镀上一层晦暗的色调。 在众多西式面孔中,宴会厅门口,一名身形颀长、臂膀健硕宽阔,尤其是有着一副绝佳东方骨相面孔的英俊男人正踱步而来。 霍斯洺来了。 华都霍家的影响力毋庸置疑,以至于在场的不少人都认出了霍斯洺的身份。 霍氏集团现如今的代理主席,霍家的大少爷,未来也会是霍氏真正的话事人。 尴尬的是。 今晚在场的,可不止霍斯洺一位来自华都霍家的人…… 还有那位更出名的…… 霍家二小姐! 现如今的吉尔赛特公爵夫人。 自霍绾闹出了那场轰动的逃婚事件后,外界的传言就没断过。 甚至连一些媒体都带头揣测捏造,声称霍家二小姐不过是以逃婚为幌子,实则是为了掩盖她在霍氏的继承之争中完败与霍家大少爷-霍斯洺的事实,让曾经风头无二的她不至于那么丢脸的黯淡离场。 所以今晚,可真是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这还是霍家二小姐逃婚离开华都后,与霍家大少爷第一次在正式场合的公开见面。 霍绾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在心里暗暗冷嗤。 霍斯洺这会儿倒是西装革履,人模人样了,仿佛刚刚在总统套房里的禽-兽-面孔只是他分裂出的另一面。 至于厉濯羽,霍绾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向了他。 依她所见,他手里的杯子都快要被捏断了吧。 司衍和殷宁作为今晚这场酒会的发起者、主办人,霍斯洺自然先是向他们二位打了个照面。 “司少,殷小姐。” 就算殷宁已经和司衍结了婚,出于她第一财阀家族大小姐的身份,帝都上流圈层的人还是会尊称她一声“殷小姐”,而不是“司太太”。 看着几步之遥外,霍斯洺端着酒杯融洽自然地和司衍夫妇进行着礼节上的寒暄,霍绾在心中真是给他颁了个最佳演绎奖。 眼看着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目光投递到了她的身上,她没兴趣登上明天八卦新闻上的头条,懒怠道: “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可厉濯羽却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 他松开了环绕在女人腰际的那只手臂,另一只手仍是持着那只高脚杯。 果然,甚至不用等他动身,刚刚还在和司衍夫妇客气寒暄的男人,就已经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霍斯洺像是没看见霍绾,忽视了她的存在,视线落在了厉濯羽的脸上,“濯羽。” 当然,这个才刚脱口而出的称呼很快就被他修正了过来。 “抱歉,过去的称呼习惯了太久,一时之间难以纠正,公爵阁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要说在场有谁了解霍斯洺,那当属霍绾不过,她听着他的语气,眸中泛出冷意,这可丝毫不像是叫错了。 更像是有意为之。 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 这种正式场合下,他主动提起厉濯羽这个名字,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单纯的叙旧。 更像是…… 在提醒厉濯羽什么。 厉家的遗孤,多年寄人篱下的小可怜,为了复仇在仇家隐忍多年的双面派。 第360章 夫人说的没错,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这话里的提醒意味太浓。 但凡在场多多少少熟悉华都那边风云变幻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位霍家大少爷似乎是故意想让凯撒公爵难堪。 霍绾已有了反唇相讥的打算,正欲发声,可她的手腕却被那只冰凉的大手重新扣握住了。 “没关系。”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安静,所有的目光都交汇聚集到了一点。 厉濯羽说的是没关系,而不是不介意。 周边一个个竖起耳朵的宾客们默默交换了个眼神,揣摩观测着厉濯羽脸上的表情,分析着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接着,只听那缠绕着低哑笑意的磁性嗓音再度幽幽响起: “毕竟这里不是华都,霍总初来乍到,可能不是很熟悉了解帝都的规矩礼节。” 此话一出,周边已经有人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厉濯羽这已经不是暗讽了,而是直指霍斯洺不懂规矩,没有教养,更不知礼仪。 虽然吉尔赛特家族的这位小公爵刚继任爵位不久,但他的事迹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帝都上流社会圈层。 无论是他阴晴不定的脾性,超乎常人的美貌,还是绝不拖泥带水的雷霆手段,都为他蒙上了一层分外引人注意的神秘面纱。 今日一见…… 还真是…… 狂妄到令人瞠目结舌! 是说他狂妄至极,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还是说,他背靠皇室,与帝国皇帝更是血亲,所以生来就有傲慢的资本? 先不说帝都的人是如何看待厉濯羽当下这个在帝国皇帝面前最炙手可热的新权贵,这大洋彼岸的霍家大少爷……倒是个头铁的。 虽说华都霍家一手遮天,可这是帝国-帝都,如果有谁试图让吉尔赛特家族难堪,那就等同于是冒犯了帝国皇帝。 毕竟,他们这位现任小皇帝的身体血管里……还流淌着一半吉尔赛特家族的血液呢。 万籁俱寂。 恍惚间—— “呵……” 霍绾似乎没忍住,又像是故意的,一声惑乱人心的慵懒轻笑,引得在场的人纷纷将目光投递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你这话就不对了。” 华美的灯光下,散着波浪长卷发的绿瞳女人言笑晏晏,顾盼生姿,仿佛整个人都镀着一层熠熠的金辉,绛紫色的缎面礼服将她的皮肤衬得更加冷白剔透,妖娆的身段更是不禁一握。 她勾着唇,慵懒散漫的仪态非但没有显得失礼,反倒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从容之姿。 接着,只见她微笑着看向霍斯洺,妖媚的眉眼里藏匿着唯有他能读懂的挑衅: “虽然从前哥哥忙于公事,难得空闲也要遮掩收拾皎皎闯下的祸、留下的烂摊子,于我们两个而言自然就生疏了些。” “但自太公入院后,霍家这一代中就只剩下我们几个,本该重新凝聚起来,可是……算了,谁也不想的,但现如今我们已经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尽管身份地位不似从前,但像从前那样见了面打声招呼,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霍斯洺说话向来不显山不露水,可身在霍家,除了霍皎皎以外,谁又是个好拿捏的呢? 这段话中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部分宾客已经在大脑里开启了头脑风暴。 霍绾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极其富有深意。 比如那句,从前哥哥忙于公事,难得空闲也要收拾皎皎留下的烂摊子。 不是在说霍斯洺吗,怎么又提到了霍皎皎这个霍家三小姐? 霍皎皎在华都是公认的名门淑女,不出意外的成为了很多人心中的华都第一名媛,可霍绾仅凭一句话,就令怀疑的种子生了根发了芽。 难道霍皎皎这个华都公认的望族名媛,和传闻中的有出入? 至于霍斯洺和霍绾、厉濯羽的关系生疏,哪怕外界对此一直没有捕风捉影到什么,但他们一个是霍家的正牌大少爷,一个是私-生-女,还有一个是从小被接入霍家和霍家之间有着血仇的养子。 这三个人,光是随便拽一个出来都能把他们的事迹写成一本自传小说,足够养活一家八卦杂志社了。 倘若他们真能打成一片、和睦共处,那才是真令人瞠目结舌好吧! 至于霍绾的后半句话,那才是真正的信息量爆炸。 什么叫做本该重新凝聚在一起,可是,算了……? 这位霍家二小姐能不能不要省略这么多!直接把中间那段被刻意略过的事情给爆出来?! 到底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他们三人的关系闹成了现在这样哪怕上台面都僵硬尴尬得可怕? 最后,亲上加亲,自然指的是这位霍家二小姐和厉濯羽现如今的关系,也就是夫妻关系。 真要论起来,这位霍家大少爷还得称厉濯羽一声“妹夫”。 不过说起“妹夫”,可不要小看了全球媒体传播的速度,哪怕这里是帝都,也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一则来自远古的震惊传闻。 有小道媒体爆料声称,厉濯羽在被寄养在霍家的那么多年里,与霍家三小姐可谓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就被外人视为霍家未来的“乘龙快婿”,可最终却成了霍家二小姐的钦定夫婿。 结果,也就是几个月前,霍老太爷竟然突然在他的寿宴上宣布厉濯羽与霍绾的婚事! 这一举动算是直接证实了这则所谓的“不实传闻”! 豪门的之间的事情就是复杂! 有人说是霍绾这位二小姐横刀夺爱,也有人说是霍老太爷乱点鸳鸯谱。 可后续发生的事情就更加令人迷惑了,好像能直接推翻上述所有传言。 如果真是二小姐霍绾横刀夺爱,抢走了三小姐的竹马-厉家的小少爷-也就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小公爵,那为什么…… 厉濯羽在身份暴露后,会为了这位二小姐不惜违背帝国皇帝的旨意,强行与坎贝尔家族悔婚? 如果他不愿意,谁能逼着他顶着那么大的风险与代价悔婚? 至于霍二小姐,倘若她真的横刀夺爱,早就觊觎自己的“准妹夫”,又为什么会在订婚宴那晚逃婚?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具体到底怎样,也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最清楚了。 近处。 在无数道各怀心思的目光眼神中,只见那容貌格外出众,五官眉眼皆是巧夺天工的精致,妖孽却不邪气,因过分出众的美貌令人目光定格的少年轻轻扯开了唇角。 他低眸注视着怀中的女人,一声蛊惑的轻笑,定格了时间,缭乱了心弦: “夫人说的没错,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霍绾顺势抬眸看向他,没有抽回被他牵握着的手,反倒是更加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臂膀: “没关系,虽然从前生疏,但毕竟现在是亲上加亲的关系,想必以哥哥的气量,自然是不会介意的吧?” 说着,她的视线重新投向了对面的男人身上。 霍斯洺刚刚的那句“不会介意吧”,算是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至于霍斯洺的眼神。 不止定格在了霍绾的笑靥上,更是被钉在了她挽着厉濯羽的那只手臂上。 从前,即便亲眼目睹着她挽着其他男人。 他也只会觉得烦闷罢了,说不清道不明那具体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可现在,认清了自己的感情后。 他的脑海里竟然涌现出了本不该有、更不属于适配他的…… 暴戾。 第361章 她要回华都,更要回霍氏! 其实霍斯洺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今晚这种场合,他不应该如此高调的露面。 就算露面了,也不该像现在这样自找没趣,不仅碰一鼻子灰,更是给外人增添了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 可看着明明曾与他那么近的女人此刻却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而且还是个曾经完全没有被他放在过眼里、视为对手过的男人。 他的心脏血淋淋的,像是被野猫的爪牙撕挠过。 更讽刺的是,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靠近,即便只会更痛,面上还要挤出得体适当的笑: “我一直把濯羽当做是自己的亲弟弟,只是濯羽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帝都礼节复杂,不知道日后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相处。” 此时此刻,宴会厅中央。 那两道颀长英挺的身影巍然而立,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身高差,气质也截然不同,两股磅礴凛冽的磁场,形成了对峙之势。 厉濯羽的唇畔噙着一弯冷淡的弧度: “虽然身份的确不同了,不管过往种种如何,霍总从前在我心里的兄长地位未曾变过,现在更是。” 就连霍绾都感觉到了,厉濯羽似乎在这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像是在强调什么。 霍斯洺这种心思本就多疑敏感的人,思维发散的自然比旁人更多。 呵,厉濯羽的意思是。 从前他是他名义上的弟弟,现如今他是他的“妹夫”,怎么能不算兄弟呢? 可即便意识到了,霍斯洺也像是察觉不到这句话的意思一样,目光的焦点聚集在了霍绾的身上。 “绾绾,你离开家有一段时间了,太公很挂念你,让我这次过来顺便叮嘱你,别忘了,华都才是你的家。” 闻言,霍绾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唇角。 霍斯洺这家伙在某些时候还真是像是她的神助攻。 他怎么知道,她就在等他的这句话呢? 男人的话音刚落,只见她轻轻松开了挽着身侧少年的那只手臂,弯唇浅笑: “当然,华都才是我的家,我自然是要回的。哥哥和我还真是心有灵犀,怎么知道我过段时间就要回公司了?” 呵,霍斯洺口中的“太公挂念她,想让她早点回去”,这当然是假话。 老爷子能苏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怕是到现在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至于霍斯洺为什么在公众场合之下这么说。 一来,是为了营造霍老爷子身体康健的假象,好稳定霍氏的军心,平息外界的谣言,以免造成股价上的波动以及平定股东的动摇。 二来嘛…… 以霍绾对他的了解,他这大抵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到底会不会回华都了。 那么,他到底是想让她回去,还是不想? 倘若刚刚在那间套房里他所说的都是认真的,那他这次过来,估计就是为了把她带回去。 如果是假话,那他……怕是过来永绝后患的。 不过,无论怎样,她可没说她彻底离开华都了,更没说要放弃霍氏。 外界媒体的胡诌八扯,那些听风就是雨的外人信了,她眼前的这两个深深了解她的男人…… 厉濯羽和霍斯洺,他们可压根信不了一点。 他们知道她想要什么,金钱和权势,所以分别向她抛出了他们各自的诱饵。 只看她最后会选择谁了。 霍斯洺面不改色,淡笑,“那就好,你回来了,太公也能安心了。” 说这话的同时,他的目光似乎扫向了厉濯羽,巧妙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幻。 尤其是当少年那双琉璃般的银眸暗沉下去的那一瞬间,霍斯洺的唇角渐渐攀上了一缕无声无息的弧度。 看来,厉濯羽并不知道霍绾的打算。 他是不知道她即将回华都,还是不知道她会在这种场合下说出很快要回华都? 否则,他又怎么会露出这副表情? 霍绾注视着霍斯洺的眼神也愈发意味深长。 她可无心理会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她刚刚之所以顺着霍斯洺的意图,不过是因为那恰好正是她所想要的结果。 接下来,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说起来,那晚订婚宴前夕,我和凯撒发生了一些小争执,哥哥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向来受不了什么委屈,于是冲动之下便一走了之,害得哥哥帮我收拾烂摊子。” “这些天里,公司的事情也多亏哥哥在帮我打理,太公一病不起后,哥哥整天忙上忙下,一个人扛起了整个霍氏,我不能在这种时候继续任性了,我也该……回公司,助哥哥一臂之力了。” 是的,没错。 终于拿到了老爷子的底牌—— 那把钥匙。 那她就不用再继续等待,她要回华都,更要回霍氏! 听说这段时间霍斯洺收拾了不少霍家的旁系。 还有,那些一个个原本老爷子留给她的坑,也全被霍斯洺填平了。 是的,霍成寅那个老家伙,先前给她留下了不少棘手的大问题。 第362章 厉濯羽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霍成寅在一病不起前丢给她的,除去几个随时都可能要爆雷的项目以外。 明面上的那些合-法-合-规的生意就算了,背地里那些走钢丝的行为…… 由于部分条例的修改,随时都在被查的边缘。 老家伙真以为她神通广大,搞得定那些高\/\/官要员,估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吧。 她走之后,霍斯洺自然而然的接手了这堆烂摊子,听说他为此绞尽了脑汁,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不仅如此,他又帮忙料理了那些该死的老家伙和令人作呕的叔伯们。 一些向来喜欢指指点点的旁系长老们在最近纷纷宣告退休,还有那些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的叔父们,怕是也和霍斯洺有关。 这么些年,她霍绾已经为霍家做的够多了,她又不傻,怎么会明明知道前方全是陷阱的情况下还一头劲地往里跳? 于是,她索性借着逃婚的机会,用这个理由,将这些难题一股脑的抛给了霍斯洺,看他要如何处理,简直一举两得。 霍绾说出的这番话,做出的这番决定显然令眼前的两个男人都感到微微诧异。 不过她并没有空关心这些,只是笑着朝他们举起了酒杯。 很惊讶吗? 既然有人已经料理好了一切,那她…… 也该回去了。 * 宴会结束后。 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 后排座椅内,车窗车门紧闭,身着一袭绛紫色晚礼服的女人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很快,后座车门被人打开了,又被“砰”地关上。 西装革履的男人上了车,车内不流通的空气令他感到愈发躁郁。 与此同时,霍绾悄然睁开了眼。 光是从厉濯羽脸上的神情里就看得出他有多烦躁不快,只是一直没有发作罢了,他的这股压抑情绪,怕是从宴会的后半场一直克制到了现在。 人已经齐了,但司机并没有上车,这显然是厉濯羽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车内还是一片死寂,没有人发声主动打破沉默,霍绾看着地下停车场里陆陆续续开走的豪车,最终周边只剩下他们这一辆。 她那白皙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坐垫: “你打算今晚就这样一直在这里耗下去吗?” 厉濯羽有这个耐心耗下去,可她没有。 接着,霍绾似乎听到了一阵深呼吸,少年鸦羽般的长睫悄然掀开,露出了一双幽暗的银眸。 “除了这个,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厉濯羽没有看向她,可她还是通过后视镜瞥见了他脸上极其不明朗的神情。 霍绾盯着后视镜,声音很清淡:“你是说我私下里见了霍斯洺这件事,还是,后来在宴会上宣布要回华都的这件事?” 私下里会见霍斯洺这件事,他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可以说是不在意。 因为按霍绾的性格,她和霍斯洺之间是不可能发生什么愉快的谈话,更不可能达成什么共识。 可是…… 她今晚竟然在宴会上直接宣布,她不久后就将回到华都。 虽然他的心里早有准备,虽然早就知道她要回去,可这些天,她看似已经逐渐习惯了帝都的生活,甚至主动提出要承担公爵夫人的职责,处理家族的事务。 他本以为她终于有了长留帝都、留在他身边的打算,没想到…… 今晚宴会上猝不及防发生的那一幕,完全粉碎了他这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的天真想法。 尽管车内的氛围已经达到了压抑的地步,可霍绾还是那般气定神闲,甚至还能开起玩笑: “我说……你不会是担心,我一旦回了华都,就会寄一份离婚协议书过来吧?” 不,不是这个原因。 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这个婚会有多难离,其中牵涉的利害关系太多,真要完全分割开,怕是要脱一层皮。 霍绾不可能为了离婚做到这种程度。 而厉濯羽,他更加不可能同意离婚。 他只是…… 对自己不够自信。 一旦让霍绾回到了华都,就会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陆凛在华都,整天嗡嗡乱叫像是蚊子一样的古珩也会时不常的出现在她左右,还有霍斯洺和南池越…… 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看出了霍斯洺的不对劲。 霍斯洺看待霍绾的眼神,完全不像是看待一个对手、一个仇人、一个死敌该有的眼神。 甚至就连他在霍绾的影响下一次次做出的事情,都是那般的匪夷所思。 都是男人,他何尝看不懂他的眼神与心思。 只是霍斯洺太过迟钝,也太过理智,哪怕他意识到了他的感情,也只会碍于各种因素条件隐而不宣。 可现在,他察觉到了霍斯洺的变化。 尤其是今晚宴会上,霍斯洺看待霍绾的眼神,简直是明示了他的野心与欲-望。 又是一阵沉默。 厉濯羽盯着窗外,“你想要的,从来都只是霍氏,你的眼里,也只有霍氏。” 哪怕他能提供给她更好的,可她的心里还是只有霍氏。 季家濒临破产之时抛出的大量股份,还有那些被迫售卖的产业,他已经全数转移到了霍绾的名下。 还有他在华都投资的那些中小型产业的股权,也基本上都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了她。 包括吉赛尔特家族在帝都的一些生意产业,他也有让她陆续接触的打算。 因为她喜欢这些,而他又想要留下她,所以尽可能想方设法讨她欢心。 过去那么多年,她在华都所经受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有心帮扶,也暗中出手了多次,可还是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直到他继承了这个公爵之位,有了能与霍家匹敌的能力…… 可是,原以为有了他在,她以后可以不必像从前那么辛苦,只是没想到……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依靠别人,从来都不是在树荫下乘凉。 他所做的一切,现在反倒是成了他的错。 他原以为的庇护,对她来说,居然成了枷锁。 想到这里,厉濯羽在心底里自嘲地笑了。 霍绾看着后视镜,眼神未曾动摇闪烁分毫:“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许久,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少年那经久不息的绵长哑笑: “你说的没错……明明从一开始我就很清楚……” 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霍绾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而他偏偏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 不该有的感情,不该产生的羁绊联系,以至于令他丧失了理智,甚至放下了那段血仇。 呈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笑,可霍绾却知道他压根并不想笑,心里甚至是恼火和崩溃的。 她通过后视镜对上了他的眼神,这一刻,她竟然破天荒的产生了闪避的念头。 只是,她才刚产生这个想法,那沙哑的笑声就再度传了过来: “我现在只想知道,在你的心里,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又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霍绾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并不是他不重要。 而是…… 现如今厉濯羽在她的心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又或者受到什么伤害。 这应该算是…… 重要了吧? 好像每次遇上这种问题,他们之间就只有沉默。 不同于厉濯羽,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一遍遍强调宣泄他的感情,表达他的爱意。 霍绾从来都不是会向其他人宣泄自己真实感情的那一类人,就算真的在意,也不会表现出来。 这源于她曾经的经历。 她所珍惜的一切,最终都会离她远去。 无论是那些美好的,重要的,还是珍视的,都会在她眼前湮灭。 倘若有一天她高调的表现出来了,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比如韩丞,比如陆凛。 第363章 他会让她重回华都,让霍家的二小姐风头无二 在霍绾所有的绯闻中,韩丞和陆凛无疑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整个霍家,有谁不知道韩丞和她的关系不一般? 整个华都,有谁不知道她养了一只金丝雀? 可现在呢? 这两个人,早就已经无声无息的没了踪影。 如果说厉濯羽在情感里是处于高需求的那一类人,那霍绾对情感上的需求可以说是再平淡不过了。 金钱,权势,感情。 感情只能排在末位,倘若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东西,那感情还得再往后位移。 她从一开始就向厉濯羽表明了,她无法给他想要的。 他付出的感情无法在她身上得到正向的回馈,付出十分,可能只能得到五分,甚至不到。 在这漫长的沉默中,霍绾觉得今晚的谈话应该到此为止了,再接着下去,恐怕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叹息着,准备阖上眼,可就在长睫闭合的那一瞬,她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她倏然掀开了眼帘,侧目望去,正欲说些什么,却不期然地撞上少年那双幽暗如渊的银眸。 “你想回华都,想要回霍氏,那我就亲自送你回去。” 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令霍绾微微怔然的同时,少年那一根根冰凉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像是在宣誓,诉说着亘古不变的誓言,又像是在坚定的确认什么。 “我会让你,让霍家二小姐,我的夫人,重新回归到原有的位置,在华都风头无二。” 既然从前他给她的,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那他接下来就给她,她真正想要的。 “你……”霍绾有些看不懂他的意图,明明应该感到不安,可她看着他的眼神,心底却异常平静,只是疑惑。 他知道他都在说些什么吗? 厉濯羽的眼神未曾离开过眼前这张冶艳的容颜: “夫人是不是已经忘了,我的手里,还握着5%的霍氏股份。” 是的。 这件事霍绾是知情的。 厉濯羽的手里也有5%的霍氏股份,这是老爷子在他十八岁那年送给他的成人礼。 其实除去这5%的股份,还有大量资产房产。 人人都说,霍老太爷是真的把厉濯羽这个厉家的遗孤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 说起来也是值得细品,厉家与霍家之间横亘着十几条人命,一段段血仇。老爷子这么多年来还能把厉濯羽当成亲孙子抚养,难道是脑子坏了吗?养蛊等着反噬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和原因。 否则,按霍成寅那斩草除根、斩尽杀绝的手段与作风,绝不可能留着厉濯羽这样的隐患。 养虎为患,势必遭到反噬,所以,霍成寅现如今已经得到了报应。 霍绾也曾好奇过其中的缘由,尤其是得知厉濯羽的真实身份后,她便派渡鸦把厉家与霍家当年的一切查了个彻底,这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老爷子会对厉濯羽这个本该斩草除根的仇人之孙动了恻隐之心,留他一命,为什么把他当做是亲孙子抚养长大,对他甚至比对霍斯洺还要重视,给他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却仍是忌惮他,不给他霍氏实权。 众所周知,霍老太爷是个大情种。 没错,字面上的意思。 纵然霍老太爷叱咤风云了华都商界大半辈子,传奇无数,阅历无数,可却只有一位正室夫人,也就是他那位早逝的结发妻子。 这位夫人去世后,时至今日,他的身边也未曾出现过其他女人,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 这么多年来,尤其是在他的发妻亡故后,也不是没有女人主动靠近,可但凡动了这种心思的女人,一个好下场的都没有,以至于后来…… 再也无人敢轻易接近他。 这位霍夫人生前也是名门闺秀,有几位一同长大的手帕交,其中厉家的厉老夫人更是与霍夫人情同姐妹。 在霍老爷子被陷害入狱的那一年,是厉老夫人一直在暗中接济、照顾怀有身孕的霍夫人,也是她在霍夫人临盆当日,紧急之下将霍夫人送往了医院。 而且,听说霍夫人生产的那一天,医院里并不太平…… 至于有多不太平…… 根据霍绾得到的情报信息,那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震撼至极来形容! 当年,竟然有人潜入了医院,想要换走霍夫人诞下的那名男婴!也就是后来的霍家大少爷,霍夫人和霍成寅的独子-霍隐。 万幸厉老夫人提前发现,命人抓捕了那两名伪装成医护人员的外来者,否则后果…… 不堪设想! 第364章 对于她,他永远都只有心甘情愿 可惜的是,就算那帮心怀不轨之徒当年未能得逞,霍夫人还在那次临盆时不幸大出血难产,以至于伤了根本,几年后就香消玉殒了。 霍夫人在临终前没有交待什么特别的,唯独提起了厉老夫人,说是欠了她太多,这辈子无法偿还得清,唯有来世再报。 霍老太爷自然将亡妻的叮嘱印刻在了心底里,这么多年不曾忘却。 至于厉老夫人和厉濯羽之间的关系。 霍成寅是个长情的人,可这世间多的是践踏真心的人,例如厉老太爷。 厉老太爷花边新闻不断,女人更是数不胜数,与厉老夫人仅有一个女儿-厉语棠,也就是厉濯羽的生母。 可惜,厉语棠也步了厉老夫人的后尘,所托非人,郁郁而终。 时至今日,厉老夫人那一脉,也就只剩下厉濯羽这个亲外孙了。 这也是为什么霍成寅一手摧毁了厉家的产业、灭了厉家满门,却独留厉濯羽的原因。 他是自己结发妻子至交好友兼救命恩人-厉老夫人最后的血脉。 哪怕中间横亘着这么多条人命,哪怕养虎为患,他也记着亡妻的嘱托,抚养厉濯羽,以偿还亡妻未能偿还的恩情。 霍绾当然听得懂厉濯羽的意思,他提起那5%的股份,显然是有了主意打算,可是…… 没有可是。 她的手指被紧扣住,少年那逐字逐句在这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响起的低醇嗓音是那么的清晰深刻: “有了我这5%的股份,再加上你原先持有的,我们领证后霍成寅承诺赠予至你名下的,还有……董事会上你拉拢到的那部分,这些足够让你在董事会上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甚至可以罢免霍斯洺这个代理主席。” 这和她当初所料的一样,厉濯羽手里攥着的这5%,说不定会是她日后在霍氏翻盘的关键。 霍绾还在消化着这件事,看着窗外,眸底的情绪有些复杂,过了一会儿又回转过了侧颜。 她的声音很轻,反而将无声的封闭空间衬托得更加安静: “即便你已经做到这一步,可还是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这值得吗?”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哪怕他献出了所有,他的一切,或许也不得的他真正想要的。 到那个时候,他能承受得了吗? 闻言,厉濯羽几乎是没有沉默停顿,勾起了唇角: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我愿不愿意。” 他的嗓音里似乎掺带着玩味,以一种格外轻松的口吻表达了出来,可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分毫的玩笑之意。 “对于你,我永远只有……心甘情愿。” 霍绾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喷洒而下,印在了她的唇上,她才缓缓扇动了一下长睫,定格沉浸在了这个格外小心的亲吻中。 * 深夜。 凉薄如水的无边夜色里。 庄园主卧内。 身着单薄睡袍的女人漫无目的地望着落地窗外黑压压的景色,直到身后递来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她才回过了神,淡笑着转过了身。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带着热度的湿气环绕住了她。 少年身上掺杂着沐浴后的同款馨香,湿漉漉的头发甚至还在滴着水,就这样坠落在了她的颈窝。 他附在了她的耳侧,长睫扇动:“绾绾,你最近盯着外面发呆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 霍绾故作惊讶:“有吗?” 答案是肯定的。 就连她自己都能察觉到她最近时常出神分心,或许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呆得太久了,太过安逸,连自己都快要忘记之前时刻紧张着的状态该是什么样的了。 厉濯羽先是点头,过了一会儿仍是一阵沉默,他又缓缓抬起了脸,看着全景落地窗上倒映着的身影,眸光逐渐变得幽远深长。 他的一只手撩开了怀中女人肩侧的长发,俯身凑近至她白皙的肩颈,轻轻啃-噬-着: “现在总该告诉我,霍斯洺今晚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吧……?” 在敷衍催促厉濯羽去洗浴前,她的确承诺过他,等他从浴室出来以后,她再告诉他今晚她和霍斯洺都谈了些什么。 不过,怕是厉濯羽绝对不会想知道今晚霍斯洺和她的谈话内容。 可按他的性子,倘若不得出个结果,弄清楚事实,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霍绾冷静地想了想,最后决定先捡重点叙述: “老爷子恢复了部分行动言语能力,交给了霍皎皎一把钥匙,试图让她找个机会把这把钥匙带给我。不过你也清楚霍皎皎的本事,她又时刻处于霍斯洺和沈婉容的监视下,别说把老爷子交待的那把钥匙带到我手上了,还没送出华都就被霍斯洺的人拦截发现了。” 说完这些,她只觉得口干舌燥,主动抽离出了身后那炙热的怀抱,走向了不远处的茶几。 霍成寅原本打算交给霍绾的钥匙被霍斯洺给截胡了?! 厉濯羽微微蹙眉,这简直就是一个噩耗,可看着霍绾的反应与神情,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懊恼与焦虑。 他心中虽有怀疑揣测,但并未言明,静待着她的下文。 只见霍绾斟倒了小半杯红酒,她低眸看着杯中的浮光掠影,轻飘飘地感叹道: “有意思的地方这就来了,就连霍斯洺本人都不知道那把钥匙具体对应哪里、又能打开哪里的保险柜,他怕是对此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所以,这把钥匙最终……还是来到了我的手上。” 厉濯羽一眼看穿了霍斯洺的动机,不假思索: “他这是想通过你,坐收渔翁之利。” 听了这话,霍绾仰起了下颚,笑着饮下了杯中的红酒,最后不重不轻地将这只高脚杯重新放回到了托盘里: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霍斯洺翻遍了整个华都也没找到那把钥匙能够对应上的保险柜,于是最终这把钥匙还是被递交到了她的手上,说不定她能带来什么“惊喜”。 所以,接下来霍斯洺只要跟踪好她、跟踪好她麾下的心腹,一路顺藤摸瓜就好了。 因为霍斯洺很清楚,当她拿到这把钥匙后,就一定会立即命人出动寻找那个薛定谔的保险柜。 倘若她真的找到了那个保险柜,而霍斯洺恰好时时刻刻都在跟踪监视她,不就代他也发现找到了老爷子最后的秘密了吗? 第365章 霍斯洺,他怎么敢 霍斯洺的这一步,这一招,这说是坐享其成也不为过。 只是…… 厉濯羽在某些方面的嗅觉实在是敏锐。 尽管从霍绾的表现和反应里几乎挑不出一丝异常,可他还是通过她今晚后期在宴会上的表现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语气里透着若有似无的试探:“霍斯洺,他就……只说了这些?” 霍绾笑着反问:“你还希望他说些什么?” “……没什么。”厉濯羽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当然不希望霍绾察觉到霍斯洺对她的企图,还有他那份对她的觊觎之心。 不过霍绾向来不是什么迟钝的人,在男-女情感这方面,她甚至从来都是占据上风的那一个。 她当然察觉得到旁人投向她的眼神,更读得懂其中的含义,所以她从一早就发现了他对她的意图,并加以利用,使得他对她死心塌地。 今晚宴会上,看着霍绾对霍斯洺敌视的眼神,厉濯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还真是万幸…… 她似乎还没察觉到霍斯洺对她的企图。 虽然他不愿承认,可是……比起他,霍斯洺会是更了解霍绾的那一个,毕竟他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彼此毫无疑问地了解对方。 只不过他们两个之间一直横亘着一个无法开解的结,倘若有一天这个结解开了…… 想到这里,厉濯羽走向了茶几,端起了桌面上的酒瓶,挑了只空杯,斟满。 就在这时,一只冷白纤细的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取走了他手里的高脚杯。 霍绾虽然面色平静,但语气声调里已经初显不满: “大晚上的,你还喝这么多?” 今晚宴会上他就已经喝了不少,现在回到家了,还继续喝吗? 他的酒量她是见识过的,难道待会要她把喝醉了的他拖到床上去吗? 霍绾觉得一阵头疼。 算了,霍斯洺今晚和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这件事没有瞒着的必要。 她有一种预感,霍斯洺这次不会只在帝都待一天两天,所以厉濯羽迟早会知道…… 她端着这杯几乎与杯口齐平、随时都要溢洒出去的酒水,斟酌了几秒,低低道: “霍斯洺这次来帝都,目的的确不单纯。除去想要通过我找到老爷子捏在手心里的那副底牌以外,他还想……” 接下来的内容,霍绾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她还真是佩服霍斯洺,可以毫无负担与顾忌,也不顾脸皮与颜面的说出那种话。 如果被厉濯羽听到了他的原话,怕是今晚不会就那样让他安然无恙的走出宴会厅、走出那栋酒店。 “他还想……和我共同掌控、经营霍氏。”霍绾选择了一种委婉的表达方式。 闻言,厉濯羽轻嗤出声:“这种话,想必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我的确不会相信他所说的任何话,更何况,他的真正意思是……” 再度戛然而止后,霍绾好一会儿没说话,编整好了措辞,闭着眼继续硬着头皮道: “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发觉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并不是霍家的血脉,而在他的认知中,我是霍家血脉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 “他提出,他要和我共同经营掌控霍氏,前提是,我要和他在一起,未来以后,霍氏也会交到我和他共同的后代手里。” 等她完全表述完,稀薄的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窗外的风停了,原本还在摇晃的树影都没了动静。 似乎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濒临崩裂的空间里才隐隐传来了一道源自于黑暗深处的低哑谑笑。 “呵……” 霍绾默默地攥紧了手里的杯子,万幸,这只酒杯在她的手里,而不是厉濯羽的手里。 否则怕是这只高脚杯会直接在他的手里炸开,倾泻一地的酒水和玻璃残渣。 少年赫然抬眸,幽暗的银眸里雾霾四起,波谲云诡,从牙关里挤出来的这四个字浸满了危险的杀意: “痴人说梦。” 霍斯洺显然是那个痴人。 霍绾放下了手里的高脚杯,看吧,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的肩膀被按住,格外沉重的吐息喷洒在了她的耳畔,压向了她的耳骨: “今晚的宴会上,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如果当时她说了这件事,那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让霍斯洺走出酒店所在的那栋摩天大楼! 厉濯羽的反应反衬霍绾的沉着冷静。 她语重心长: “今晚的酒会是司少爷和殷小姐举办的,我们本来就没有收到邀请函,已经算是唐突打扰,再加上你最近‘风头太盛’,听说就连帝国皇帝都下达了警告,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搅了今晚的局,怕是会招来更多的非议和麻烦。” 她只是不了解熟悉帝都,又不是真的与世隔绝,消息闭塞,厉濯羽现如今的风评在帝都有多差,她又不是不清楚。 他违背帝国皇帝的指婚擅自毁婚不说,还和坎贝尔家族彻底决裂,迎娶了一位华都的公爵夫人进门。 不仅如此,他还收拾处治了弗莱家族,引得众多贵族纷纷忌惮。 刚继任就如此高调,完全不顾外人的目光,手段又如此残忍,几乎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每次出现都绝对会伴随着一起起爆炸性的新闻一同登场。 综上所述,导致外界现如今对他的形容几乎都是负面居多,不过他本人对此倒是毫不在意,更没有讨好各大媒体,向媒体低头的意思,这导致他的名声更加恶劣了。 如果厉濯羽今晚真的因为这件事搅毁了这场晚宴,加上惹怒他的对象还是霍斯洺,怕是不用等到明天早上,他们几个人的名字就会再度出现在各大八卦新闻杂志的头版头条上。 只是眼前,少年那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攥起,极力克制着心底里沸腾的火焰: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可你所说的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想知道……霍斯洺,他怎么敢……” 第366章 霍斯洺遭遇了车祸 闻言,霍绾镇定地饮下了杯中的酒水,又缓缓放下了酒杯。 在蝶翼般的长睫轻轻敛下了那一霎,悄然绽放出了一抹幽冽的猩红杀意。 她微微一笑:“你不会以为,我会任由着他出言不逊的冒犯吧……?”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可却在这凉薄如水的夜色中划开了一圈涟漪。 霍斯洺今晚对她的所言所语,还有那该死的冒犯行径,她绝不会…… 就这么算了。 * 公路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内。 “霍总,我们被人跟踪了。” 似乎是对这种状况已经习以为常,司机的语气中已经没有任何的惊讶。 他只是瞥了眼后视镜,汇报完以后便低下了头,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枣子从霍斯洺抵达帝都机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人跟上了他,只不过霍斯洺对此一直处于一种默许的态度,由着那些人去了。 果然,和之前一样。 对于后视镜里那辆目的并不单纯的黑色商务车,霍斯洺仍是采取了冷漠的无视。 他像是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或者说早就已经料到了那幕后的指使者,甚至刻意让司机挑选了一条便于跟踪的道路,按原定计划返回酒店。 只是,明明下个路口就该转弯,应该提前减速,可后方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却猛踩下了油门,直接超过了后方的好几辆车! 不仅如此,它的意图太过明显,目标也明确,突然一个提速,眼看着就要追尾,直直撞上霍斯洺所乘坐的迈巴赫! 驾驶位的司机率先反应了过来,怒斥一声该死,眼看着就要过转角,只能猛打方向盘—— “砰——” 一声巨响! 尽管规避了一场追尾车祸,却还是撞上了路边的障碍物!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片白光覆盖了整个眼膜,耳腔里只剩下嗡嗡的长鸣。 剧烈的冲击使得迈巴赫前方的引擎盖完全变了形,安全气囊被弹出,司机当场失去了意识,额角缓缓滴淌下了一串血印。 至于后座…… 男人鼻梁上的金丝框镜连同手机一起跌落至了座椅下方,撞车带来的剧烈冲击使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碎了一样。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几秒钟里,车窗外,在霍斯洺已经模糊了的视野里,赫然闯入了一双猩红的绯眸。 同一片夜幕之下。 某庄园别墅内,昏黑的主卧内。 灯影阑珊,气与息-交-缠。 映在墙壁上的影子。 从床尾滑落的单薄衣料。 从紧闭房门内窜出的支-离-破-碎的音节…… 俨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 第二天,早上。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被佣人端上了餐桌。 这些天里,庄园里的佣人已经习惯在了临近中午的时候为女主人端上一杯刚煮好的苦咖啡。 不过今天难得女主人起了个大早,与这座庄园的男主人一同共进早餐,于是他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餐桌上,霍绾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向下拖动刷取着今日晨报上的最新报道。 她咀嚼着吐司,没有出声,好像很专注,不过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心情应该算是还不错。 忽地,餐厅外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当佣人反应过来时,一身白衣的清丽少女已经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二小姐,您找我?” 一大早收到了霍绾的指令,雪衣可以说是当场弹射起床,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霍绾没有抬头,冷白的指腹在电子屏幕上轻轻划过: “帮我订一束花,再加一个果篮,送到这个地址。” 话音刚落,“滴”一声,一条带着定位的短信弹出在了雪衣的手机界面。 “好的。” 雪衣先是点头,随后点进去了这个地址导航,发现是一家医院,具体到连哪个病房号都标注了。 咦? 霍绾不是才出院吗,怎么,难道她的朋友也入院了吗? 不过既然是霍绾的吩咐,那她照做就是了,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掏出了手机,选择将这个地址转发给下面的人。 “那我现在就安排人去……” 霍绾却懒洋洋地打断了她,“这次,你亲自去吧。” 雪衣有些错愕,但出于本能地点头应下:“……是。” 送束花和一个果篮而已,平日里这种小事都是交给属下代劳,这次让她亲自去,想必一定是什么大人物了。 她还未挪动脚步,只听餐桌前那烟视媚行的女人又轻笑着道:“顺便替我带句话吧。” “是。” 霍绾端起了咖啡杯,看着平静水面上的拉花图案,淡淡道: “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的算了。” “……” 雪衣就算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 行吧!这哪里是看望好友,这就是去看望仇人的啊! 难怪派她过去,换了别人,怕是很难全身而退吧? 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了她,岂不是说明霍绾很看重她?! 想到这里,雪衣面泛绯红:“二小姐放心,我一定会把您的礼物和话术原封不动的带到。” 一旁的埃文听得算是云里雾里,但多多少少也琢磨出了什么,怕是这霍二小姐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吧? 再看看主位上的黑衣少年,他们自家主子,他那副不管不问、甚至放任纵容的态度…… 埃文不由得在心中默默叹气。 他眼前这对目前最受帝都各大八卦媒体关注的“恶役”夫妻,怕是又要弄出什么大新闻了。 * 霍斯洺出了车祸的消息并没有被传开,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昨晚市区的那场车祸的主人公是谁。 但远在m国的秋镇南和z国的沈婉容还是先后收到了消息。 他们不仅收到了霍斯洺出车祸的消息,甚至还收到了一沓车祸现场的照片。 很明显,发送这些照片的人,就是这场意外车祸的幕后主使! 而沈婉容压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藏在幕后设计这一切,令霍斯洺惨遭横祸的人一定是霍绾! 客厅里,韩让一言不发地守在一旁。 噼里啪啦的落地声中,大量的碎片飞溅到了他的裤腿。 沈婉容还在通过摔砸东西宣泄着自己的怒火,直到她渐渐消耗完了所有的力气,才无力地摔坐在了沙发上。 韩让适时上前,“夫人……您先冷静一点……” 沈婉容冷笑了一声,丝发凌乱,端庄不再,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明明上一秒看起来还算平静,可下一秒,她就崩溃地宣泄出声: “我要怎么冷静?!斯洺生死未卜,那个野-种却活得好好的!还耀武扬威地发来那么一沓照片,是怕我活得太久了吗?!” “如果不是她,斯洺也不会去帝都……如果不是她……我们所有人都好好的,她就是个丧门星!灾星!” 骂骂咧咧地发泄了这么多负面情绪后,沈婉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了那通红的眉眼。 她一把抓住了韩让的手腕,“韩让,霍家养育你们兄弟俩这么多年没错,但如果不是我,就没有你们两兄弟的今天……” 韩让从沈婉容的眼睛里读懂了她的意思,他单膝跪在了她脚边,低下了头,隐去了眸底冰冷的厌恶: “夫人的恩情,我和哥哥永不会忘。”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得到了满意回答,沈婉容喃喃自语着点了点头,进一步抓紧了韩让的手腕。 “既然如此……那你去帮我……去帮我把斯洺带回来,然后……” “我要你帮我……除掉霍绾。” 第367章 他真是快要成了这对夫妻play的一环 除掉霍绾? 这谈何容易? 如果霍绾那个女人真的这么容易就被除掉了,这么多年来,沈婉容也不会失手这么多次了。 是的,在霍斯洺和老太爷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沈婉容对霍绾下手的次数,早就已经数不清了。 不知道是霍绾命大,还是沈婉容的手段太过拙劣,一次次地被霍绾化险为夷。 尽管韩让对眼前的妇人是极度的嫌恶,可沈婉容说的没错,如果当年不是她,他和韩丞两兄弟,绝不可能会有今天的地位和待遇。 可事到如今,这份恩情已经变了味,成了沈婉容挟恩图报的筹码,成了他和韩丞身上斩不断的枷锁。 见韩让久久没有做出答复,脸上更没呈现出她想要看见的表情,沈婉容拧起了眉,语气也跟着变了: “怎么……你不愿意吗?” 见他仍是不语,女人保养的圆滑的长甲刺入了他的肌肤,生生地刺着他的神经。 “别忘了,你哥哥韩丞他入了院,这段时间一直靠药物维持着才勉强保持清醒……” 快两个月前,霍绾逃婚的第二天,消失多日的韩丞终是被人在华都-燕明山上的疗养院里发现了。 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更不像是遭受了非人的精神虐-待,可就是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霍斯洺和沈婉容为此专门请了专家医生为他诊治,却没有得出任何结果,最后找了一位心理专家,才解开了这所谓的谜团。 韩丞这是遭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刺激,产生了心理创伤,形成了沟通障碍,主观上拒绝与外界沟通。 不说话就算了,就连对外界的反应也充耳不闻,哪怕尖锐的物体即将落在他身上,他也毫无反应,像个活死人。 这也意味着,对霍斯洺和沈婉容来说,韩丞已经失去了价值和作用。 因为没了价值,他们自然也不会继续在他身上投入什么。 当然,尽管他们没有明说,但那高昂的治疗费用和住院费,还是成了韩让心头的一块沉重巨石。 他得做点什么,发挥自己的仅剩的价值作用,才能让霍斯洺和沈婉容继续为韩丞提供最好的治疗。 身侧,女人那低柔的嗓音像是灌耳的魔音,由此将他引向了一条不归路: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和你哥哥不一样,当年你还那么年轻,为了皎皎,你甚至连你的手臂都可以不要,只有豁得出去的人,才能得到最好的……” * 帝都。 午后静谧的时光里,一辆辆豪华运送货车停泊在了吉尔赛特家族的庄园门口。 身着制服的佣人和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搬运装点,好不忙碌。 两天后才是吉尔赛特家族的招待晚宴,但眼下已经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整个帝都上流社会的名门望族都收到了吉尔赛特家族的请帖,听说届时就连帝国皇宫里的那位小皇帝也会莅临现场。 以至于那些没收到请帖的小贵族们哪怕挤破了脑袋也要弄到一张晚宴的邀请函,来证明提升自己的身价地位。 毕竟这是吉尔赛特家族那位小公爵继位后的首次发出的正式邀请,也是他携手被他金屋藏娇的那位公爵夫人的首次正式亮相,怕是没人会拒绝这个邀请,不给这个面子。 一时之间,吉尔赛特家族即将召开的晚宴,成了整个帝都贵族圈都在议论的热门话题。 人们好奇这位公爵被传言得神乎其神的绝色容颜,也畏惧他的残忍手段,同时更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整个帝都贵族圈的法则与底线。 同时,这已经是霍绾正式接手处理吉尔赛特家族的第三天。 除去一些简单的账目以外,家族的预算也由埃文正式交到了霍绾的手里。 看着坐在书桌前漫不经心翻阅着账簿的霍绾,埃文笑着奉承道: “夫人您从商已久,打理这些,想必不成问题。” 闻言,霍绾又随手翻阅了一页,粗略浏览,说是一目十行也不为过。 霍家的账目一直在老爷子手里,她不是很清楚,但一览吉尔赛特家族的日常支出账簿,她只用四个字来形容…… 奢靡至极。 帝国皇帝就这样纵容他的母族吗? 还是说,这是帝国皇帝给予他母族的优待? 霍绾正欲吐槽,窗外传来的引擎轰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侧面看向落地窗外: “不是说他又去帝国皇宫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帝国皇宫几乎每天都会召开大大小小的会议,身居公爵这样高位的厉濯羽自然是不容缺席的存在。 埃文:“……” 这其中的原因还用说吗? 当然是因为……夫人您在庄园里啊。 他真是快要成了这对夫妻y的一环…… 第368章 陆凛的存在,是厉濯羽到现在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 厉濯羽回来了,埃文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以免这对恶役夫妻又动不动就指派什么不可能完成的脏活累活给他。 午后的阳光很好,吱吖一声,书房的那扇象牙白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霍绾对此置若罔闻,低头专注审阅着手里的账簿。 忽地,一捧妖冶的红闯入了她的视野。 馥郁的馨香袭来,大束盛放的玫瑰遮盖住了黑白分明的纸张。 霍绾虽然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放下了手里的签字笔。 这还是厉濯羽第一次送她红玫瑰。 白蔷薇和白玫瑰倒是送了不少。 包括他们在华都的那场订婚宴上,如果不是她提出了异议,怕是他还会坚持选用白蔷薇。 说起来,她之前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不喜欢白蔷薇,他居然就真的把近郊那栋豪宅的蔷薇花架全部拆除了。 要知道……那可是他的生父为他的母亲移植栽种的。 现在想想,她当初被强行带到那处豪宅,映入眼帘便是满目的纯白,纯净的白与那恢弘奢靡的豪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截然两个不同的世界,醒目刺眼。 关键是,她不过是一句气话,没想到他竟然认了真。 霍绾接过了这束花,脸上看不出什么太多的情绪,虽然表现得极淡,但大概是喜欢的,出于本能地道了声: “谢谢。” 这声连她自己都毫无察觉的客气致辞引得桌边的少年微微蹙眉,盯着她这不施粉黛的清丽素颜看了良久,像是想要将她洞穿。 霍绾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尤其是看到细节处,被这样盯着,难免感到些许不自然。 她顺势抬眸,“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的话,她要继续看账了。 厉濯羽的视线这才扫向了桌面上的账簿,看清是什么内容后,直接伸手将其合上了: “这些以后可以慢慢看。” 霍绾将怀里的花束放置到了桌面上的空置处,颇为怀疑:“这上面的这些支出,你都清楚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少年眉梢轻挑: “大概。” 什么叫做……大概? 霍绾不由得感到好笑,大概的意思,是大概不清楚吧? 她后仰着靠在了座椅上,“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甩手掌柜,不怕有人中饱私囊?” 闻言,少年似乎扯了下唇角:“他们不敢。” 这语气倒是出乎意料的笃定。 也是,就算从前有人敢,自厉濯羽继任后,怕是没人敢乱来了。 毕竟刚继任就如此高调张扬,拿家族旁系长老“开刀”的家主,厉濯羽怕是最近这几年来的头一个了。 更有传言,他甚至还丢活人去喂过蛇。 霍绾倒是不怀疑这个传闻的可信度,毕竟厉濯羽这家伙,只有在她面前是“平易近人”的。 接着,她听见他低低叹息。 “这些可以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你不用这么辛苦。” 霍绾只是淡笑:“既然我正式接手了这些,自然是要亲力亲为。” 这也是个查家底的好机会。 虽然她早就在心里对吉尔赛特家族的财力有了自己的估量,但看了这些账以后,发现她的格局还是小了,这个家族……还真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话都说到了这一步,厉濯羽也没继续再说些什么。 只是他却在下一秒倾身而下,霍绾微微怔愣,本以为他要做些什么,可却只是拉开了书桌下方的抽屉。 抽屉里物品规整,摆放整齐,在霍绾略显诧异的眼神中,少年那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抽屉内部的隐藏机关,只是按下了一个按钮,便出现了一个暗格。 一枚看上去很有岁月痕迹却依旧熠熠生辉的血钻戒指出现在了霍绾的眼前。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枚戒指。 这是厉濯羽曾经遗失在她脚边的那枚血钻戒指,后来被她丢还给了他。 厉濯羽取出了这枚戒指,关上了抽屉。 倘若对着光线的话,能隐约看清这枚血钻戒指内部的蛇形纹路,这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家徽,只是霍绾从未在意过这些罢了。 霍绾虽然不明白他的这些举动,但也没有出声打断,直到这枚戒指被放置在了她的掌心里。 “这是家族徽戒,是历任家族族长的信物,也是解锁吉尔赛特家族在帝国银行的金库钥匙。” 听着耳畔传来的平淡无澜的叙述,霍绾的瞳孔渐渐扩张起来。 她的掌心被少年冰凉的手指包裹握住,直到完全握住了这枚戒指。 “我的全部身家,就都交给夫人了。” 只是,霍绾的第一反应却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当时就随便地丢在地毯上?” 如果那晚在m国疗养院里捡起这枚戒指的人不是她,又或者她时至今日也没有交出这枚戒指…… 难道厉濯羽就打算……这么算了? 明明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可却被厉濯羽用一种格外稀松平常甚至沾染着几分笑意的口吻掩了过去。 “原本就打算交给你的,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区别?” 霍绾握着戒指,心情复杂:“如果季家没有破产,我和季燊没有解除婚约,那你……” 少年淡笑着打断了她,“不会有这种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惊觉厉濯羽的眼神变了,明明近在咫尺,她却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了。 鬼使神差之下,她不确定地询问了一句: “那陆凛呢……?” 如果厉濯羽真的这么在意她,从一开始就抱着非她不可的想法,又怎么会容忍陆凛的存在? 她和陆凛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时候,他不是待在霍皎皎身边好好的吗?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午后的光将影子拉长,让时光流淌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了。 洋洋洒洒的光映在了少年那俊美出尘的半边侧颜上,背着光的另一面,却渗出一股阴郁的寒气。 过了很久,霍绾才听见了一道低哑的回应: “这是我……直到现在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 提起陆凛,厉濯羽比谁都清楚,这不是霍绾的问题,而是他自己的错误。 因为他的一时赌气,导致他就这么错过了她三年,让其他人男人有了可乘之机,这是他这辈子也无法与自己和解的失误与遗憾。 少年脸上倒映在霍绾那双绿色瞳仁里的笑容显得有些失意勉强。 他垂下了长睫,眼睑下方洒下了一片浓密落影,衬得他愈发消沉,低低道: “以后不会了……” 陆凛的存在令他无法释怀,但也无可奈何。 只能怪他自己,当初被嫉妒与被抛弃后的愠火蒙蔽了双眼,就这样白白赌气了三年。 “如果三年前,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我就追上了你,我们就不会白白错过浪费这三年,我们之间……也不可能会穿插进其他人。” 第369章 向爱而生(霍绾x厉濯羽) 霍绾没有反驳,但不代表她认同这句话。 只要他们之间仍存在着欺骗与隐瞒,那崩裂是迟早的事情。 在她发现他的真实身份的那一瞬间,就再无任何信任可言。 为了复仇在仇家隐忍多年,厉濯羽有他的苦衷,换做是她也会隐瞒这重身份,但这不是为他欺骗戏耍她开脱的借口。 至于厉濯羽说了这么多,至少有一点是不在他的预料之内的。 那就是,她压根就没和陆凛发生过什么。 或者说,她和陆凛仅有的那一次喝醉了的机会,也被他的那通电话给打断了。 在外人看来或许这可真是荒唐至极,bao养了三年的金丝雀,豪掷千金,却碰也不碰,这可能吗? 但事实上,她除去心情烦闷时会召陆凛来弹钢琴给她听,每次听的还都是那几首弹烂了的老曲子,可以说是没动过任何邪念。 陆凛在钢琴上的造诣的确登峰造极,年纪轻轻就包揽了各种国际大奖,当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间流连跳跃的时候,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 他那专注认真的模样,尤其是侧颜,时常会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影子重合。 面对这样的陆凛,她的心中全然没有半点其他的念头。 因为但凡多出了一点杂念,都是对心中那个人的亵-渎。 可现在,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她愈发感觉脑海里的那抹影子逐渐变淡了,开始褪色,甚至模糊了。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绾绾?” 一声低唤拉扯回了已飘远的思绪。 霍绾回过了神,缓缓眨了下眼:“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 少年背靠在书桌前,视线眺望出了落地窗外: “花园里的蔷薇花架都被搬走了,空旷了很多,为了两天后的招待晚宴,我暂时让人移植了一些应季的鲜花,等宴会结束以后再重新移植一些你喜欢的……” “不用了。”霍绾摇了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窗外,“把那些蔷薇花架……都移植回来吧。” 闻言,厉濯羽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你不是不喜欢蔷薇吗?” 霍绾仍是望着窗外,淡声道: “没有,先前是因为我不知道那些花有其他特殊的含义,现在不同了,移栽回来吧,让它们回到原有的地方。” 没想到,这一次厉濯羽却不认同了。 他眉目深沉,低缓扯唇,轻笑: “不用了,那些不吉利的东西,早就该铲除了。” 种下那些花的时候,明明是两心相许,誓不分离。 可最终,那个男人还是没有遵守诺言,致使那个女人郁郁而终。 厉濯羽并不理解那个女人,认为她实在是愚蠢,轻信了男人的谎言,从而错付了一生,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连家都回不去。 提起当年的华都第一美人,厉家的千金-厉语棠,几乎没有人不感慨叹息。 家世背景如此雄厚,容貌又惊艳出众,谁也不会想到,最后她会落得如此个结局。 细数当年同时期的华都世家千金,追名逐利的霍夫人-沈婉容,曾经一揽君家大权却同样早逝的君夫人,还有季家破产前的那位季家主母,都是在华都分外耀眼的存在。 至于红颜薄命的厉家千金-厉语棠。 向爱而生。 这四个字足以概括她的一生。 哪怕是自己的生母,与自己血脉相连,从前的厉濯羽也还是无法理解厉语棠的所作所为,认为她不过是个天真到愚蠢的人。 可现在,他自己好像变成了那个天真到愚蠢的人。 向爱而生…… 只有轮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倘若失去了她,好像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明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的陷阱,可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深陷进去。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哪怕得到一点正向的回馈,饮鸩止渴也无妨。 霍绾当然不明白厉濯羽都在说些什么,结合她所掌握的信息与他脸上的神情,能猜到些许,但不确定。 他的指腹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低俯下身的那一刻,大片的阴影落在了她的头顶,连同着那带着热度的气息将她包围笼罩。 印在她唇上的是很单薄的亲吻,浅尝辄止。 甚至她还没反应过来,唇上的冰凉触感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他的额头还抵着她的,眸底似乎敛着极深的情愫,“绾绾……” “只要你不离开我身边,不抛弃我,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实现,哪怕……你的心里有其他人,哪怕……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 现如今,他算是彻彻底底体会到了他亲生母亲当年的心情与感受。 向爱而生…… 呵。 寥落的一声轻笑,是对他自己的讽刺。 霍绾一时之间忘记了眨眼,喉咙干涩,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次次从厉濯羽嘴里听到这种话,听到他的决心,她的心情就连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复杂。 是动容吗? 还是……同情? 都是,又或者都不是。 静谧的时光里,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手臂不自觉地环上少年的脖颈,用行动代替了她的回答。 不知道是出于一时冲动还是什么,本能地反应让她这样做了,瑰丽的唇瓣印了上去。 这一刹那,身前的少年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扣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第370章 他想给她,她真正想要的 “啪嗒——” 书桌上的文件掉落,散开了一地的纸张。 两个人身处的位置发生了对调,原先倚靠在座椅里的女人被抱到了桌面上。 而背靠在书桌前的少年则以一种进-攻且侵-占的姿态将她困于桌面于他的胸膛之间。 女人的手臂仍是圈着少年的脖颈,散落而下的长卷发漾开了一道绮丽的弧度。 她的指尖攥着他身上这件极有质感的丝质衬衫,睁开了那双轻阖着的绿色瞳眸,“回……卧室……”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书房里没有事先准备安-全-t。 意外怀-孕,这可不在她的计划中。 她的身体不久前才做过检查,没什么问题,按照厉濯羽目前的精力,倘若不注意一点,怕是很快就能“命中”。 厉濯羽没有做出回答,冰凉的指腹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眸底似乎敛着极深的意味。 但他还是遵从了霍绾的要求,将她从书桌上抱了下来,折返回了卧室。 * 主卧。 回到卧室,霍绾被轻柔地放置在了沙发上,眼前的身影突然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她盯着他,眼神中布满了疑问。 厉濯羽掏出了手机,原来是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震动。 他扫了一眼屏幕上的短信,尽管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但还是暂停了当下的一切动作。 霍绾当然看出了端倪,“发生什么事了吗?” 厉濯羽熄灭了手机屏幕,对上她的目光: “霍斯洺在昨晚出车祸的照片被人拍到了,投放到了媒体上。” 听到这个名字,还真是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霍绾轻飘飘地笑了,不甚在意:“是吗,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绾绾,这种事情,以后就让我来做。”厉濯羽的话点到即止。 本来也该由他来动手,只是霍绾抢先了一步。 至于后半段被他刻意隐去的内容,霍绾就算不用脑子思考也能想到。 霍斯洺刚来帝都就遭遇了车祸,而她这个与霍斯洺势同水火的霍家二小姐也在帝都,再加上在这两个月的外界舆论中,人们普遍认为霍绾是被赶出华都的,这导致人们很难不把霍斯洺昨晚的车祸与霍绾的蓄意报复联系到一起。 已经有部分小道消息传播了起来,声称昨晚霍斯洺遭遇的那场车祸和霍家二小姐脱不了干系。 霍绾不紧不慢地将双腿交叠到了一起,微笑: “你来做还是我来做,这有什么区别吗?你我现在本就是一个共同体。再说了,我人在帝都,霍斯洺哪怕只是磕着碰着,外面那些媒体就算单纯的为了噱头,也会将舆论的风向引到我身上。既然他们都认为是我做的,那我不做点什么,当真还是一种损失了。” 厉濯羽在她的身边坐下,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她娆丽的侧颜: “霍斯洺现在人在帝都,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闻言,霍绾从茶几的果盘中拿起了一个橘子。 她低着头,看似专注的剥了起来: “既然他出事的消息昨晚就已经传出去了,那么华都那边也该收到消息了,那么多一直按兵不动和蠢蠢欲动的……呵,霍氏那边,估计很快就要重新热闹起来了。” 不过比起这些,厉濯羽眼下更关心霍绾的人身安全。 “霍斯洺出了事,沈婉容和秋镇南那边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最近我会在你身边多安排一些保镖。” 霍绾头也不抬地道:“不要,你安排来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欢。” 厉濯羽抬手拨开了垂落在她脸侧的长卷发,眸光晦暗,喉咙间溢出一声凉薄的嗤笑: “你不如直接报那个你喜欢的名字,南池越。” 他的声线冰冷而富有磁性,尤其是在最后那个名字上加重了音节进行提醒。 昨晚差点追尾霍斯洺所乘坐的那辆迈巴赫的商务车的驾驶员虽然不是南池越。 但南池越的确在后面那辆商务车上。 根据当时的监控录像,车祸发生后,南池越下了车,隔着车窗确认了霍斯洺的伤势情况后才离开了现场。 近处,刚剥开橘子的皮,清甜的香气就从女人纤细的手指间迸发了出来。 霍绾像是没察觉到身侧递来的深沉视线,细致地继续解剖着: “我说,你这人还真是……喜欢自找没趣。” 此话一出,少年那刚要拧起的眉峰还未完全蹙起,嘴里就被塞了一瓣月牙形的橘子块。 见他投来诧异的眼神,霍绾轻笑着又剥下了一块橘子,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你不是说了,只要我待在你身边,无论我心里有没有你、爱不爱你,都没关系吗?” 真是口是心非。 他那话说的,真是比唱的还好听。 实际上呢? 她但凡多提了别的男人一句,怕是他都要找人家的麻烦吧? “……”厉濯羽哑口无言。 是,那种话的确是他亲口说的。 就这样被霍绾如此随意轻浅地重复了出来,他的脸色还是不受控制地沉降了下去,手指也无意识地收了个紧。 霍绾继续吃着橘子,笑盈盈地: “就算我没遇到你呢,原本也做好了商业联姻的准备,只要对方能达到我的择偶标准,长得过得去,有权又有势,能在生意上帮得到我,我都能做好我的本分,私底下相敬如宾、不过问对方的私生活,同时在外人面前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厉濯羽沉默着。 是,这些他早就清楚。 看着霍绾对她的前两任未婚夫的态度,他就已经清楚她对婚姻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空气中的沉寂实在是持续了太久,以至于霍绾开始怀疑身侧的少年到底有没有听见她刚刚的话。 她侧目,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自诩聪明一世,难道还没听懂吗?” 她的择偶标准。 样貌,金钱,地位,权势,缺一不可,尤其是能在生意上帮得到她。 只有这些条件都符合了,她才会动结婚的念头与打算,至于是谁……无所谓。 当然,这些条件也自然而然的帮她筛除了一些人。 许久,充斥着清甜柑橘香气的房间里才响起少年绵长的轻笑声。 “你说的这些,都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而不是你真心想要的……” 霍绾不禁失笑,眸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些年,我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至于我想要的……” 至于她想要的…… 她的手指在这时被紧紧握住。 耳侧递来的低哑嗓音像是一种恍惚的错觉: “绾绾,我想给你,你真正想要的。” 霍绾的眼神有那么一两秒的停滞,最终还是低头笑笑,将剩下的橘子塞进了嘴里,轻轻地麻木咀嚼。 第371章 厉濯羽不在意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霍绾 橘子的甘甜突然变了味,榨出酸涩的汁水,酸到上颚发麻。 霍绾低着头,无名指上的绿宝石戒指毫无征兆地晃进了她的视野。 这纯正妖异的绿,绿得泛折出诡异的暗。 她缓缓抬起了手,对着光线,欣赏着宝石切割出的完美棱角。 光是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戴着更是比想象中要沉重。 “我说一个故事吧,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耐心听完……” 很多年前,在一个异国他乡的贫民街区里。 一名在夜场里谋生的歌舞伎与她的客人坠入了爱河,度过了一段温馨而平静的时光。 但不久后,那名客人收到了远在大洋彼端的家里的消息,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临走前曾许诺三个月内必定归来,迎娶这名舞姬。 可直到舞姬诞下了一名女婴,过了一年又一年,客人还是没有半点音讯。 舞姬容貌艳丽,与客人坠入爱河后就脱离了夜场,但她身处复杂环境,身边鱼龙混杂,觊觎者数不胜数,招来了无数麻烦,可她还是一年又一年地带着女儿苦等着。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也会将一个人磋磨的不成样子,曾经温柔的舞姬在看不到尽头的等待中被折磨得精神崩溃,时常在酒后将情绪尽数发泄到女儿的身上,第二天清醒后又悔不当初,痛哭流泪。 几年后,舞姬所处的异国他乡爆发了时-疫,短短半个月内就带走了无数无辜性命,始终没有平息的征兆。 不幸的是,厄运还是降临了,舞姬的女儿一夜之间发起了高烧,连续数日高烧不退,同个街区的邻居因为担心被传染,带着一群人封上了舞姬家里的门和窗,企图将这对母女封死在旧屋里。 两天后,一个宁静的晚上,舞姬凿开了窗,抱着高烧不退的女儿试图逃离,最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将女儿丢在了一间打着福利院的幌子实则经营着肮脏人kou生意的孤儿院门口。 至此,舞姬彻底失去了踪迹,十几年来杳无音信。 至于她的女儿,本以为会就这样在大街上咽了气,没想到会被福利院里的一对男孩发现,他们偷偷将她移至了盛放杂物的仓库,悉心照养,就连女孩自己也没想到,她最终会活下来。 因为私自收留了时-疫患者,给整间福利院带来了极大的感染风险,那对男孩中已经初见优越容貌的哥哥受到了最苛刻的惩罚。 他曾经的家境应该不错,礼教兼修,弹得一手好钢琴,对谁都一视同仁,哪怕在那些护工的手底下遍体鳞伤,也只会一声不吭地隐瞒,不让其他人为他担心。 是他给了女孩第二次生命,也是他告诉了她家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当然,在那间孤儿院里,不止这对兄弟,还有一个同样有着一头黑发一双绿色眼睛的女孩。 这巧合般的惊人相似,从一开始就昭示了后面的结局。 几年后,那对男孩中的哥哥被富商领养,沉默寡言的弟弟则留在了孤儿院,直到多年后传来哥哥的死讯,当然……这是后话了。 又过了一两年,一对夫妻来到了那所福利院。 夫妻二人背景不俗,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佣兵,声称是来寻找他们故人的女儿。 可当年那间福利院里却有两个黑发绿瞳的女孩。 你说…… 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从出生起就尝尽了世间疾苦的女孩,能放弃这次机会吗? 人性向来经不起考验。 就在这对夫妻前来认领的前一晚,另一个女孩一夜之间突然感染上了时疫,一病不起,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 院方得罪不起这对夫妻,更不愿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所以李代桃僵,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将两个女孩的身份彻底对调。 从此以后,当年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女孩更名换姓,就这样顶替了别人的身份活了下去。 再后来,已经又过了几年,一位来自从大洋彼岸的富商来到了异国他乡,声称要认回他们先生流落在外的血脉…… 说到这里,那娓娓道来的清淡女音戛然而止。 在这段故事中,霍绾隐去了很多部分。 包括不限于所受的苦,所经历的绝望,还有在福利院和佣兵团里的那段黑暗时光,都是她至今不愿再回忆的部分。 尽管现如今她已经能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可过去的一切,从来都没有真的过去。 哪怕最后那些黑暗又罪恶的部分都被一场汹涌的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可烙印在她内心深处的那部分,可能永远也不会被抹去了。 其实这些事情厉濯羽早就已经查到了,他曾经以凯撒的身份接近她时,就已经旁敲侧击过她的真实身份,只是她当时未曾承认罢了。 总算是把压抑埋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了,霍绾是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 在厉濯羽之前,她的这个秘密,除了南池越,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第三个活人知晓。 她愿意亲口说出这个秘密,说出这件事,也代表着…… 或许,她愿意尝试着再次相信他。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道格外沉重的低喃响起。 “绾绾……” 这沙哑的声线像是灌了铅,沉重而低缓。 少年的眼眶周边布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薄红,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其实他早就通过那些七零八落的线索将霍绾的真实身份拼凑了出来。 但他不在意她到底是谁,到底是不是霍绾。 只要她是她,就好了。 第372章 霍绾愿意重新开始 同理,只要她说她是霍绾,那她就是真正的霍绾。 至于那些任何指向她真实身份、对她不利的蛛丝马迹与线索,早在他查到这些时,就命人全部销毁清理掉了。 “好了,我说这个故事,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更不是为了让你因此而做点什么。” 这种话不该以这种云淡风轻的口吻淡然道来,可偏生霍绾的眉眼间没有半点悲苦与哀愁,反而沾着点凉薄寡淡的笑。 说着,她面不改色地抽取了茶几上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根根沾染了橘子汁水的纤细手指,淡声道: “不管你信与不信,最开始,我想要的……不过只是好好活下去而已。” 只是,预想总是美好的,过于残忍的现实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擦拭完了手指,将纸巾丢到了垃圾桶里,一切都看似那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半点可以被捕捉到的异常。 静默了片刻,霍绾又道:“至于南时澈……” 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能如此平静的在厉濯羽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查到他的,又知道多少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不可否认的是,他一直存在于我的脑海、我的记忆里,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说到最后,霍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倘若南时澈还活着,见到此时此刻面目全非的她,他们真的还能回到那段相依为命的曾经吗? 说来说去,南时澈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活着的人,总该想办法好好活着。 她的手指很快被重新攥住,凝视着她侧颜的那道目光还在不断加深。 “我承认,自从得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你的心里,我没有一刻不在嫉妒。” 厉濯羽承认自己的心中始终存在着那么一簇妒火。 可看着霍绾脸上渐渐凝固了的表情,他最终只能苦笑: “你告诉我,活着的人,要怎么取代一个已经不在了的、只存在于你心里的人?” 一时之间,霍绾没了声。 厉濯羽也不再说话。 死寂也不过如此。 半晌儿后,霍绾还是那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调子,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那些令身侧少年眸光不断变化的字句: “其实我想过……重新开始。”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没有足够坚持下去的理由,每次都会重新陷入死循环。 这一次…… 想到这里,她抬眸迎上了肩侧的那道视线,对上了那双写满了她无法勘透的情绪的银眸。 此时此刻,呈现在厉濯羽脸上的神情,仿佛很激动,又像是庆幸什么,眸光闪烁晃动,波光潋滟。 霍绾张了张唇,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可她的肩膀上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只大手,身侧的这道阴影随即覆压而下,将她包围笼罩,轻而易举地将她推倒在了这宽大的真皮沙发上。 少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搭放在她脸颊一侧的冰冷手指微微颤抖,是振奋的喜悦。 “你真的……愿意……重新开始?” 厉濯羽未曾放过身下女人脸上的任何一处细微神情,哪怕她有半分闪躲回避,都能被他一览无余。 霍绾没有立即回答,就这样仰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畔忽地扯开了一弯极淡的弧度。 明明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原谅任何背叛与欺瞒,可她心底里最终还是产生了动摇,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她继而轻叹: “既然我们都没有离婚的打算,好像除了这样凑合着过下去,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吧?” 话音刚落,甚至尾音还未消散,她的下颚就被那几根冰凉修长的手指扣握住了。 未曾料到的情况下,从头顶降下的汹涌的吻在顷刻间淹没了所有的气息。 如果说从前是风雨欲来前的克制,那这一刻的肆意就像是雷霆急骤般的暴-虐,恨不得要掠-夺了全部的呼吸。 万幸霍绾的背后已经是沙发软垫,好在还有个支点,否则压根无法承受。 被漫长又肆-意的掠-夺后,她连脑袋都是眩晕的。 可厉濯羽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他毫无疑问的处于一种极其亢奋的状态,霍绾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尾的那抹红与他瞳心深处不加掩饰的妄念。 这让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战栗了起来。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这都能“激”到他? …… 窗帘没有全拉上,露了那么一星半点。 浑浑噩噩中,霍绾瞥向了天边的一缕光束。 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吗? 可下一秒,她那还未探出沙发的手臂就被重新抓握了回去。 落在额间的吻,还有那涌现在她耳畔的呢喃,这半个下午,她真是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他到底一共说了多少次“爱”这个字眼? * 就这样白白在卧室里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到了晚上,霍绾也还是没有忘记正事。 她梳洗了一番,换了套休闲的衣服,看样子是有了出门的打算。 见她出了衣帽间,同样梳洗一番换了套衣服的少年跟着起身。 他步步走近,“你确定吗?明天早上再去确认也不迟。” 闻言,霍绾轻挑了下眉梢,唇畔挂起浅笑: “夜里好掩人耳目不说,关键是,我这个人呢……最怕夜长梦多。” 霍斯洺昨晚交给她的那把钥匙,具体对应的是哪里的保险柜\/门,现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 不过她还不能确定,得亲自去确认了才能知道。 原本打算下午抽空过去确认的,可没想到被厉濯羽全盘将她的计划打乱了。 他这个始作俑者却没有半点歉意,甚至揽过了她的腰,看似一脸天真地转移话题: “既然是被霍成寅藏到最后的底牌,真的会被霍成寅放在那里吗?” 霍绾没有立即拨开他的手,鄙夷道: “首先,我不否认,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次……这句话居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还以为你能理解老爷子的心情呢……” 霍成寅这个老狐狸精明了一辈子,在华都商界叱咤风云了那么多年,说是猛虎也不为过。 可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也是,情之一字,时至今日,仍是无解。 第373章 如果他没错过她这么多年就好了 夜幕降临。 帝都,帝国大学(化名)。 作为帝国最顶级的大学,是帝国科技与教育的象征,享誉国际,百年来涌现出了无数推动世界科技发展的天才巨匠。 上个世纪初,出国留学在华都形成了一股热潮,霍成寅与原配妻子正是于这个校园里相识。 包括后来的霍斯洺,也是留学于此。 夜晚的风很清凉,霍绾并不是第一次踏入校园的门槛,不过以往她都是作为慈善注资方出席华都各大高校里的隆重活动,又或者担任什么大使、代表霍氏在高校里发表讲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静下心来漫步在这样宁静和谐的校园的绿荫里。 回想起十六岁之前,她并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教育,养父母虽然让她读了几年书,但那种动-荡-环境下的教育条件……可见一斑。 十六岁那年,她被霍家接回华都后,霍老爷子先后聘请了十余位专业教授担任她的家庭教师。 一周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双语教学不说,每三天一次测验,没有达到预期的标准就要接受惩罚,就这样过了三年,她以尚且还能入得了老爷子眼的成绩考进了华都a大商学院的金融专业。 虽然a大在国际排名上要略逊于这所帝国大学,但也是能排进世界前十的顶尖学府,是无数华都学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在老爷子的安排下,她在两年内修完了大学四年的所有课程,通过了所有专业课的考试,还考取了几个证书,也是在这期间,她被正式安排进了霍氏。 说起来她还真要感谢老爷子,倘若不是他,她也不会达到今日的高度。 厉濯羽对于这所学校就更不陌生了,他就读的帝国s大学和帝国大学只间隔一个街区,同样是世界排名名列前茅的顶级学府,只不过一个重视人文与经济,另一个以理工科出名。 说起来,霍绾曾经倒也提交过留学申请,帝国s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但因为霍老爷子反对的缘故,最后不了了之。 至于反对的原因,当时霍斯洺留学归来不久,老爷子要她好好待在霍氏,好辅佐霍斯洺这位霍家太子爷,处理好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见不得光的暗线生意。 月光洒耀的树影下。 厉濯羽走在前面,一身休闲运动风的打扮,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脸上还戴了副框镜,刻意掩去了他那出众的容貌,远远看去,还真像个大学生。 前方,他的脚步逐渐放缓,“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确定你要的东西,还会在……”这里? “不确定。”霍绾淡声着打断了他。 她同样一身休闲风装扮,松垮的黑色连帽卫衣,单手抄在口袋里,下半身只搭配了一条菱格短裙,露着一双笔直纤细的腿,踩着一双厚底运动鞋。 偶尔会有路过的学生瞥向她,眸底闪过惊艳之色,可又被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劝退。 曾经就有人评价说,这位霍家二小姐脸上不带笑的时候,浑身散发出的磅礴气场,和霍老爷子年轻时简直如出一辙。 其实霍绾也不确定老爷子藏匿的东西就在这里,她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 她曾经无意间听到了老爷子和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那位陈律师-陈格之间的对话。 作为跟在老爷子身边几十年的老人,陈格毫无疑问算得上霍老太爷的心腹,几年前一次偶然的巧合,她隔着门缝听见了老爷子交待陈格专程前往帝都一趟,来到这所大学的图书馆,找到一个姓秦的人。 不巧的是,老爷子发现了躲在门后的她,却出乎意料的并未训斥她,更没有任何惩罚,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秒,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不要自作聪明,自掘坟墓。” 所以,当年的她哪怕好奇到了极点,也还是没有乱来。 现如今再回忆起这件事,哪怕这里并未藏着老爷子的秘密,就算只是为了解开当年心中的谜团,她也该来这里一趟,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也不一定。 于是,昨晚从霍斯洺的手里拿到那枚钥匙后,她就第一时间命人去调查了这所大学,查到了那个姓秦的图书管理员。 得到的反馈实在是令人惊喜。 那位姓秦的图书管理员不是别人,正是与霍老夫人相差足足十岁的亲弟弟! 而今晚,正是他的值班日。明明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可以享清福,可他还是守在这所学校里,像是在看守着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霍绾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拂过,眨眼间,她的脚步已经越过了前方颀长的身影。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 她的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原本戴在少年头顶的那顶黑色鸭舌帽,从上方直接压向了她的发顶。 霍绾蓦然顿住,不解地看向身侧,“你……?” 为什么这么突然的把他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 厉濯羽接下来的回应更是莫名其妙。 他无辜挑眉:“不可以吗?” 他才不会承认,是因为一路上投向她的目光太多了,如果再不牵起她的手,怕是三米开外的那几个居心叵测的小子就要上前要联系方式了。 不过,虽说霍绾混血的五官本就显得成熟,加上早早步入职场接触社会,她的着装打扮向来都是偏向成熟气质那一挂的,难道看她换上这种学院休闲风。 厉濯羽很难不承认,虽然她无论怎么样他都喜欢,但今晚他的确眼前一亮。 同时,看着眼前这张不施粉黛却依旧堪称艳绝的面庞,他的心中生出了更多的不是滋味。 如果…… 他没错过她这么多年,就好了。 倘若他从一开始就主动接近,直接表明那将她从大雨中抱回房间的人是他,无数次潜入地下室为她送药的人是他,在老爷子真的动了杀心的那一刻,替她受罚为她求情的人也是他。 他们之间…… 会不会就不会绕这么多弯路了? 第374章 老爷子还真是留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霍绾看着自己被紧扣的手指,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挣脱。 她的目光逐渐上移,隔着黑色的框镜与那双剔透的银眸视线交汇。 头一歪,眼神里是明晃晃的不解,“你在发呆?” 手都已经牵着了,他还不走,停在原地做什么? 还有,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黏人的吗? 厉濯羽回过了神,摇头:“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忽地,他挑起了菲薄的唇,眸底悄然隐去一抹狡黠的光影:“你想听吗?” “不想。”霍绾斩钉截铁地拒绝。 少年错愕又无辜:“……我都还没说是什么……” 闻言,霍绾索性反握住了他的手,拖着他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地道: “光是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不会是什么好事。” 尽管如此,厉濯羽还是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再往前走,下个路口左拐会有一处天然湖泊,因为形状独特,又被称为恋人湖。” 除去这个湖是天然形成的心形以外,它之所以如此出名,是因为几十年前,曾有一对金童玉女因不幸坠入这个湖而结缘。 几十年过去,他们二人伉俪情深,现如今已经成为了学术界的泰斗,被载入了史书,谱写了一段佳话。 所以,这个恋人湖已经成了帝都大学的经典景点,每年都会吸引大批新生参观打卡。 霍绾对此显然没有什么兴趣,冷冽的风将她的声音向后递去: “你不是常年待在华都,对帝都了解的倒是不少。” 话音刚落,她的手指就被更紧的牵住了。 厉濯羽迈出了一大步,跟上了她的脚步,与她并肩。 他唇畔的笑意不减,但眼神却淡化了几分,低声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帝都待过几年。” 没有任何停顿的迅速解释完以后,他又立刻补充了一句,“留学的时候。” 霍绾步履未停,先是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淡声问道: “所以说,你是在那几年里和吉尔赛特家族家族联系上的?” 她知道厉濯羽曾在帝都留过学。 而且,如果真要说一个时间节点,能让他在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和吉尔赛特家族搭上线,那么这段留学期间,是最有可能的了。 厉濯羽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相反的,他的语气很是轻松,轻松到几近淡泊: “是他们主动找上我的。” 其实早在他来帝都留学之前,吉尔赛特家族的旁系长老们就已经派人暗中前往华都,事先联系上了他。 如果不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兄长患上了绝症,几乎看不到治愈的希望,没有几年时间了,这帮人怕是也不会想起这个世上还有他这号人的存在。 起初他并未搭理这些人,哪怕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这个家族的血液,仍是对这个家族全然没有半点好感与情感可言。 直到他们翻出了厉家当年惨遭灭门的真相,直到他们把他母亲的遗物交到了他的手里。 反正都是利用,反正他也受够了蛰伏在霍家那么多年,反正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于是决定借助吉尔赛特家族所能提供的一切便利与帮助,去实现他真正想完成的事情。 谈起厉家与霍家之间的血仇,其实他降生于帝都,从记事起接受的也是帝都的教育,对华都厉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直到母亲将他带回了华都。 在他的记忆里,厉家的人除了外婆和小婶以外,都对他们母子二人冷眼相待,嗤之以鼻。 他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愈发憔悴消瘦,在厉家被那场大火烧毁前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郁郁而终。 而他的外婆-厉老夫人,则是不幸殒命在了那场大火里。 霍绾自然察觉到了厉濯羽的不对劲,她的心思向来敏-感,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表示: “抱歉,我不该提这些。” 风好像静止了,至少她没再听到任何树叶拂颤声。 几秒后,一弯弧度重新浮现在了少年的唇角,像是在诧异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认真,接着握紧了她冰凉如玉的纤细手指。 “没什么,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谈及的。” 话虽如此,霍绾心里这样想着,但如果他不愿意主动提及,她也不会再去开口问什么了。 早在三年前那晚过后,她就把厉濯羽的底细查了一遍,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以后,她命人彻彻底底地将厉家的那些过往给翻了出来,无论是他的童年在帝都的时光,还是后来回到华都以后的经历,几乎都已经印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其实这一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霍绾始终没忘记今晚还有正事要做,难免有些心事重重。 直到她来到了图书馆,才明白为什么厉濯羽一路上都能这么云淡风轻,慢慢悠悠。 原来是他已经事先命人“找到”了秦师傅。 说好听点是请,说白了那就是挟制。 至于他所守着的秘密,不过是图书管理员办公室里的一个上了锁的老式保险柜。 原先这位头发都已经花白了的秦师傅并不配合,直到看见了霍绾亮出了手里的那把已经上了锈的老式钥匙,他才放下了戒备与敌意,主动让出了路。 霍绾蹲在了保险柜前,很快就解锁了这个怕是比她年纪还大的保险柜。 不过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被她给找到了。 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过是几个相册,还有几个类似于账本的厚文件。 因为保存的很好,虽然相片褪了色,账簿的纸也泛了黄,里面的字迹还是很清晰。 霍绾缓缓翻开了账簿中的一页,粗略浏览,还不过十秒,就将其重重合上。 那双幽暗的绿瞳里渗出更加阴郁的颜色,令人不寒而栗。 就连厉濯羽都顿住了伸出的手,担心地蹙着眉,想要询问这个账簿里到底都记录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抿着唇没有出声。 霍绾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唇畔沁出薄笑,将这些账簿一本本的收好,面色仿佛布着一层寒霜。 不得不说,老爷子还真是…… 留给了她一个…… 大惊喜。 只不过这个“惊”,是惊吓的惊。 第375章 令人震惊的真相:霍家双生子 晚风吹动波光粼粼的水面,在皎洁的月光下,像是一条美丽的缎带。 不过这并不是厉濯羽刚刚提到的帝都大学的“恋人湖畔”,而是吉尔赛特家族庄园里的泳池边。 庄园书房里,手持一支高脚杯的女人站在全景落地窗边。 从三楼俯瞰而下,刚好能将泳池风光一览无余。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仰起下颚饮完了杯中的酒水,随后转身回到了沙发边,又重新斟倒满了一杯。 霍绾觉得自己今晚真是醉了,否则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消化得过来几个小时前在帝国大学图书馆里看到的那些东西——那几个账簿。 书桌前,厉濯羽翻阅完了账簿的最后一页,虽然没有太过震惊,但脸上的神情算不上明朗,甚至可以说是深沉。 他轻轻放下了这个账簿,抬头看向沙发,“绾绾,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霍绾无动于衷,倒着酒的动作未停,扯出一抹冷笑: “难怪,这些东西被他藏了这么久才肯交出来。” 霍成寅藏着的东西压根不是什么可以在危机之时挽救霍氏的救命稻草! 而是足以让霍氏无法翻身,将霍氏打入地狱的致命罪-证! 这几个账簿里的明细、收据、汇款记录还有阴阳合约,清清楚楚的记录了霍氏这么多年来踩过界的暗线交易。 一旦这些东西被呈上公堂,送交至廉-政-署和商业-犯-罪调查科……怕是霍家的所有辉煌都将付之一炬! 看来老爷子这是打算鱼死网破了,宁可毁掉霍氏,也不愿意让他多年的心血彻底落入霍斯洺这个冒牌的霍家大少爷手里。 想到这里,霍绾又豪饮下了一大口烈酒。 她只想让霍斯洺和沈婉容一败涂地,从未想过要让整个霍氏一同为他们母子陪葬。 偌大的家业,不计其数的财产,就这样付诸一炬、逝水东流? 她做不到。 不过这些东西,也不算是毫无用处。 至于那本已经褪了色的相簿,虽然很厚一本,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相片。 至于相片里的人,就算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那是霍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拍下的,还有几张她和霍成寅的合照。 近处,厉濯羽正在翻阅那本相簿,他的目光在接触到其中的一张相片时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后抬手将其取出。 见状,霍绾端着酒杯走近,“发现什么了吗?” “这是……”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名字浮现在了厉濯羽的脑海里,明明很熟悉,在这张照片上却又显得很陌生。 霍绾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着的那张相片。 照片中是两个年轻的女人,一个是霍老夫人,至于另一个……又是谁? 厉濯羽沉默了良久,解开了这个谜题: “她是……我的外婆。” 霍老夫人并不是什么名门出身,父亲是个普通商人,在豪门林立的华都里只能算是中等富裕,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是排不上号的,后来更是与穷小子霍成寅坠入爱河,因此差点被赶出家门。 至于厉老夫人,她出身名门,是大家族里的嫡千金,她们两个人在那个年纪,几乎没有任何认识的渠道和可能,怎么会拍下这张照片?还被保存在了这个相册里? 厉濯羽看到这里,其实这本相册的主人已经很明显了。 这本相册的主人并不是霍老太爷,而是霍老夫人-秦湘。 不仅如此,这本相册里记录了霍老夫人少女时期至嫁为人妇的岁月变迁,除了结婚照,甚至还有几张孕期时的照片。 霍绾取走了厉濯羽面前的老相册,随手往下翻了好几页,除去霍老爷子年轻时,上面再也没有出现其他新的陌生人物。 直到—— 她翻阅到了这本相册的最后,一行标记在照片背后的清秀字体吸引了她的注意。 虽然笔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看出具体记录了些什么。 就两行字。 第一行是两个名字。 【霍隐,霍洺。】 至于第二行—— 【我尚未出世的宝贝,妈妈和爸爸期待和你们的见面。】 这一刻,霍绾只觉得浑身所有的血液都在往大脑里不断冲击。 霍隐,霍洺? 霍隐这个名字已经再熟悉不过了,是她名义上那几乎未曾接触过的“亲生”父亲。 至于霍洺…… 他是谁? 霍洺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另一个名字—— 霍斯洺。 还有,霍老夫人在这张孕照背后写下的那串文字…… 她期待和她的宝贝们见面? 这个“宝贝”后面为什么加了个“们”? 难道她不就生下了霍隐这一个儿子吗? 霍洺又是谁? 有时候离真相越近,反而越扑朔迷离。 霍绾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心跳都不由得开始加速,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厉濯羽见她情况不对,立刻起身抽走了她手里的照片。 那两行文字在下一秒冲击进了他的视野,令他的大脑跟着混乱颤动起来。 看着同样陷入震惊的厉濯羽,霍绾先一步恢复了镇定,冷静地饮下了两大口酒水,挑起了眉梢: “我现在不会是已经喝多了,所以看花眼了吧?” “不……”厉濯羽否认了她的自我怀疑,当他再次抬眸时,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锐利深沉。 “这件事……我现在就让人去查。” 如果他们的猜想没错,如果这张孕照背后的文字真的是霍老夫人当年亲自书写。 那么,也就是说…… 霍老爷子和霍老夫人并不止霍隐一个儿子! 他们还有一个儿子——霍洺! 可为什么……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霍家上一代里就只有霍隐一个血脉,霍老太爷就只有霍隐这一个独子? 老太爷亲自给他的嫡孙起名-霍斯洺,这又是什么意思? 斯洺,思洺? 霍绾不敢再细想下去,倘若这个霍洺还活得好好的,也就是说…… 又要多出来一个人来抢夺霍家的财产了? 还是说,老爷子刻意留给她这个线索,是想让她找到霍洺?单纯的达成他的遗愿? 第376章 二小姐,可以惩罚我(渡鸦x南池越) 在还未查清楚真相之前,一切猜想都只停留在假设的阶段。 霍绾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面无表情地饮尽了杯中剩余的液体。 这当然不是正常品酒的方式,仿佛杯中盛着的不是酒,而是水。 见状,厉濯羽及时取走了她手里的酒杯,用另一只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好了,我会尽快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在这之前,稍安勿躁,嗯?” 霍绾没有做声,瞳心深处似乎凝结着某种极暗的颜色,过了一会儿,轻轻点了下头。 隔着薄薄的衣料,少年宽阔的臂膀递来源源不断的热度,他垂下了漆黑的羽睫,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这件事先放一放,眼下还有另一件事情,需要你来决定。” 闻言,霍绾抬起了下颚,朝着头顶投去了一记试探的眼神。 眼下还有什么事情会比查清“霍洺”这个人更紧要? 她在回来的车上就已经下达了命令,让手底下的人务必查清当年霍老夫人生产之时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包括医院的档案记录,最重要的是—— 霍老夫人当年到底是诞下了一对双胞胎,还是单单霍隐一个独子? “这次的招待宴,我并不打算宴请坎贝尔家族的人,但陛下的意思是……” 这次的招待宴并不只是为了公开霍绾这位吉尔赛特家族新晋的公爵夫人的身份,更是厉濯羽继任公爵之位后向帝国贵族圈层发出的首次邀请,这个晚宴已经不单单是为他们二人而筹备的,而是代表着整个吉尔赛特家族经历爵位更替后的新面貌和新气象。 所以,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就算厉濯羽已经和坎贝尔家族因为解除婚约而撕破了脸,也还是要向坎贝尔家族递上邀请函。 至于厉濯羽本人的态度,他并不想和坎贝尔家族和那位蕾雅夫人再有任何除去必要交流以外的其他牵扯。 更何况,不仅是蕾雅夫人,还有她的女儿-莉莉娅,都曾在不同程度上冒犯过霍绾,他就更不可能让这对母女再踏进霍绾的视野范围内了。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两天,还没想到如何回绝皇帝陛下,没想到却如此轻松的迎刃而解。 霍绾微微措愣了一秒,随即迸发出一声轻笑: “我无所谓,你在担心什么?” 闻言,少年那冰凉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颚: “不久前蕾雅夫人又一次上门拜访,你还和她单独见了面,最后不是不欢而散?” 霍绾像是这才想起了什么,挑眉,“啊,你是说上周吗?” 她又笑笑,“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过去太久了,忘了。” 厉濯羽当然看得出她这是在刻意回避,想要隐瞒她和蕾雅夫人的具体谈话内容,为此他当时收到了消息还特意从帝国皇宫赶了回来。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最后蕾雅夫人“落荒而逃”了,能在霍绾面前占得上风的人,怕是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接着,只见怀中的女人伸出了那双软若无骨的手臂,轻轻搭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那温软的嗓音里弥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总之你不用考虑这么多,你既然已经回到了帝都,以后和坎贝尔家族的人总要碰上的,尤其是在帝国皇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所以,照常发邀请函吧。” “我还担心,她们没那个胆子来呢……” 厉濯羽总感觉霍绾话里有话,但还是点头应下,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哑笑: “好,都听你的。” * 一夜过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霍绾就睁开了眼。 一整个晚上都没做什么梦,看着身侧陷入熟睡的少年,她无声无息地撑着身体坐正了起来。 窗帘只拉了一半,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 清晨下了雾,灰蒙蒙的,为整座庄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 又想点烟了。 这个念头只是产生了一瞬就很快被执行了。 轻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下了床,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古董时钟滴滴答答的计时声。 庄园花园里。 就连园丁都还没开始工作,身着单薄丝质睡袍的女人就已经走在了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她静静地凝望着花园里苍翠欲滴的植被,大朵大朵的鲜艳花蕾争先恐后地跃入她的眼帘。 她单手夹着一根细烟,在缥缈灰蒙的虚幻中轻轻吐出一阵更加渺茫的白烟,天地间似乎只存她一人,将本就清冷单薄的身影衬得更加深邃寥落。 忽地,身后的花圃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响动。 霍绾无波无澜地弹了下烟灰,缓缓转身。 如预料中的那般,她的视野里赫然出现了一双绯红的瞳眸,还有那张苍白冷漠的冰山容颜。 “姐姐。” 她还未出声,对方就先一步开了口,那张冰霜雕琢的俊美容颜逐渐变得生动起来。 霍绾脸上的表情却是严肃的深沉,“不是说了,那种事情不需要你亲自动手。” 渡鸦任何迟钝地低下了头,“抱歉,是我擅作主张。” 间隔了半秒,他低低道:“二小姐……可以惩罚我。” 这可不是认错时该有的语气。 但霍绾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眉头蹙得更紧了,继续质问: “我看了监控录像,既然车祸都已经发生了,你为什么要主动凑上去,霍斯洺他……看见你了吗?” 少年沉默了两秒,吐出了两个字:“应该。” “为什么?”霍绾捏紧了手里的香烟。 他擅作主张替代了她原先安排的人,去拦截霍斯洺乘坐的那辆迈巴赫就算了,车祸发生后,为什么不尽快离开现场,反而迎着监控摄像头和行车记录仪来到了那辆迈巴赫的窗边,让霍斯洺看见他的脸? 难道他不清楚,霍斯洺这个人看着是个正人君子,可背地里什么手段都做得出来吗? 闻言,眼前皮肤白皙到几乎与缥缈的白雾融为一体的少年缓缓抬起了那张冰霜般的容颜。 他身周的气息是诡异的阴冷,因为常年与鲜血为伍作伴,让人不寒而栗。 可他望着霍绾的眼神却是柔和的,“他对姐姐做了那样的事情……不可原谅。” 那晚霍绾和霍斯洺单独在那间总统套房里谈话时,他就在那条走廊的转角里。 当霍绾从霍斯洺的套房里出来时,她的手腕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勒痕,不仅如此,她的衣饰也像是被特意重新整理过。 如果不是那位殷家的大小姐在场,并且他的存在被那位殷家大小姐发现了,否则他一定会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听了这话,霍绾侧过了身,将香烟递到了唇边,又吐出了一阵云雾,重新冷静了下来。 “这和你专程上前让他看见你的脸有什么关系吗?” 还是说,他原本是打算…… “因为我原本打算,让他再也无法出现在姐姐的面前……” 第377章 她来看望霍斯洺,难道还要搜身不成? 听到这里,霍绾的唇角逐渐渗出了星星点点的冷笑。 她还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南池越之所以在车祸发生后还主动上前,在监控摄像头里留下了他的背影,是因为他本打算就此取了霍斯洺的性命。 至于为什么不了了之,估计是因为他意识到了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 而她也早就猜到了,那晚殷宁突然停下了脚步,朝着走廊里看了一眼,是因为她发现了池越的存在。这种敏锐的感知力与警觉程度,是养在深闺里的豪门千金本该有的吗? 看着霍绾抿着的下弯唇角,渡鸦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是不是……给二小姐添麻烦了?” 霍绾沉沉阖上了眼,又缓缓睁开,摇头否认: “无妨,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会想办法让你全身而退。” 比起担心他给她添麻烦,他更该担心的是,霍斯洺出车祸昏迷前看见了他的脸,他自身的安危要如何担保? 少年的脑袋垂下得更深了,“对不起……” 短暂的蹙眉后,霍绾松开了手里的烟头,用脚踩灭,慵懒的笑声随之响起: “就算你没有让霍斯洺看见你的脸,他就猜不到那场车祸是我在幕后指使的吗?” 她之所以会感到气愤,是因为他不顾自己的安危,而不是他给她添了多少麻烦。 话落,空气中陷入了沉默。 霍绾不紧不慢地又从烟盒里取出了一根香烟。 “咔嚓”一声,幽蓝的火焰点燃了半明半灭的星灰。 察觉到了霍绾微妙的心情,渡鸦渐渐收紧了手指。 清冷渺白的云烟中,他听见她低低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渡鸦没有任何迟疑地给出了答复:“已经无碍了。” “是吗?”霍绾只是笑笑,继续抽着烟,“你暂时不用跟在我身边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少年脸上的神情就已经有了沉降下去的趋势,她轻笑着瞥了他一眼,又回正了目光。 “我有其他事情要交给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 眼看着手里的半截烟灰悄然飘落,时间差不多到了。 事情也交代完了,霍绾有了离开的打算,临转身前却被叫住了。 “姐姐。” 被叫停了脚步,身后却久久没有传来其他动静,霍绾疑惑地转过了身,猝不及防地差点撞上一个冰冷坚硬的胸膛。 他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的? 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渡鸦的脸上倒是没有一星半点的波动,适时扶住了霍绾的手肘,帮她稳住了身形。 他的声线很是认真:“小心那位殷家的大小姐。她……很不对劲。” 不仅如此,他还从殷宁的身上感知到了一股同类的错觉。 那个女人的眼神里,是对万事万物的冷漠,哪怕下一秒她的手上沾满鲜血也不足为奇。 霍绾盯着他看了两秒,点头,“知道了。” 那位殷家的大小姐的确不对劲,不过她们未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太多交集。 叮嘱完了这句话,渡鸦的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他后退了一步,“那我就先离开了。” 说完,不等对上霍绾的眼神,他就先一步转身离去了。 似有一阵风刮蹭过了霍绾的脸颊。 她没有眨眼,注视着蒙蒙大雾中远去的背影,轻柔的声线比空气中的雾气还要缥缈: “路上小心。” * 上午,十点。 帝都,中心医院。 因为前段时间住了一段时间的院,所以霍绾对住院部大楼的地形和路线已经格外熟悉了,没有通过任何导航帮助,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间vip病房。 病房门口守着两名高大的黑衣保镖,不止如此,当有人路过角落里的这间病房,哪怕只是瞥了一眼,都会引来远处医导台的工作人员的关注。 看来霍斯洺这次伤的不轻,还是说,他终于意识到了这里是帝都,不再是他的主场-华都。 霍斯洺的人自然认识霍绾,在她还未靠近到门边,就主动上前拦下了她。 霍绾眉目未动,笑盈盈的:“怎么,难道还要搜身不成?” 闻言,两名保镖即刻低下了头,为难道: “二小姐……霍总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霍绾仍是微笑着:“我也不行吗?” 保镖汗颜,正是因为来的人是霍绾,所以才格外不行! 霍绾的视线越过了他们,看向了那扇紧闭的门,幽幽道: “我是来看望病人的,不是来找茬的,放心吧。” 保镖们顿时更加为难:“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虽说霍绾是来看望病人的,可她空手而来,就提了个名牌手提包,谁知道那个包里有什么…… 会不会有什么管-制-器-具之类的…… “你们至少进去先通报一声,再看看要不要这么急着拒绝我呢?” 霍绾的耐心在一点点流逝,唇畔的笑容淡了几分。 两个保镖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得绷紧了脊背。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 “是……”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冰冷的脚步声自走廊的另一端传递了过来。 霍绾本没有关注这些动静的打算,可远方投来的那道视线太过尖锐也太过犀利,像是锋利的刀刃。 于是,她轻笑着抬眼,漫不经心地侧目望去,唇畔挂着的虚假弧度渐渐敛去。 第378章 你和你哥差得远了…… 韩让。 霍绾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还真是一张令人讨厌的面孔。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厌恶。 现在更是。 既然韩让来了,守在门口的两名保镖,以及暗处那些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盯着病房门口这边动向的侍从也跟着都退下了。 霍绾却像是没看见他这个大活人一样,眼看着就要拉下病房的门把手,推门而入。 随着把手的拉下,病房的门板已经发出了松动的声响,即将裂开一道容纳一人通行的缝隙,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拦下了! 霍绾的目光顺着这只手臂渐渐上移,她歪了点脑袋,慵懒自然的体态中流露着无言的轻漫。 尤其是她的眼神,落在男人的眼里,是十足的傲慢。 韩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霍绾并不感兴趣,但他眼下挡到了她的路,她就没办法继续无视他了。 她忽略了男人脸上的神情,冷漠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没有直接说“滚”,已经算是她最大程度上的礼貌了。 尽管韩让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对霍绾这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态度嗤之以鼻。 他的回应更加生冷:“不见任何人,这是大少爷的意思。” 霍绾不由得失笑,慢慢悠悠道:“就算这里不是华都,但想要破开一扇门,你觉得,这对我来说,能有多难?” 不等韩让有所回应,她笑得更加明艳: “还是说,你想让我制造出更大的动静,到时候……这扇门里面那位,怕是更不得安生了吧?” 果然,此话一出,原本脸上还写满了厌恶与冷淡的男人的眼神微微变了变,不过仍是没有撤回那只横拦在她面前的手臂。 霍绾懒得和这种莽夫继续交流,后撤了半步,就连他身上的气息都令她感到不适。 随后,只见她不紧不慢地转过了身,看向走廊窗户外那明媚刺眼的阳光。 “霍斯洺会想见我的。”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窗边,清冷的嗓音在安静的长廊上掷地有声。 仅仅只是余光一扫,就令周围暗处守着的黑衣侍从们默默低下了头。 不屑地轻嗤一声后,上挑的唇角微微一牵,仿佛沾带着寒气的锐利目光递向了门口那高大的男人。 “你至少,先进去通知他一声吧。” 这明明是格外轻松的语气腔调,却似乎缠绕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危险。 这一次,韩让没有再继续固执己见的坚持。 他盯着窗边女人纤娆的背影看了几秒,随后撤回了视线,转身抬手敲响了病房的门。 哪怕霍绾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也还是矮了他不止一个头,可她身周萦绕着的、眼神中释放出来的气场,却是异常的凛冽磅礴。 很多人都说,霍家的这位二小姐才是最像霍老太爷的那一个。 他虽然讨厌霍绾,但不可否认这个事实。 不止一次,很多时候,他都能从霍绾的身上找到霍老太爷的影子。 哪怕旁人再看不惯,看不顺眼,甚至厌恶,可还是难以控制的从心底里生出对这类人的恐惧与敬畏。 * 几分钟后。 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韩让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至少落在霍绾眼里是这样的。 她的思维继续发散着,他怕不是遭到了霍斯洺的训斥之类的,不过她倒不会这么无聊的去证实这些。 韩让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让开了门口的路。 当然,霍绾也不会给他继续废话的机会,在他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转身迈开了纤长的腿,径直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与韩让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一阵幽冷的香气窜入了他的毛孔,却不觉得刺鼻呛人,他的耳畔随即响起了一道低低柔柔却流露着讥诮之意的薄笑。 “这么多年了,还是学不会看人心思和眼色,这一点,你和你哥差得远了……” 听见霍绾提起了韩丞,韩让的眼神蓦然一暗。 他即刻伸手想要再度拦下霍绾,可她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砰”地甩上了身后这扇门。 * 病房内。 刚踏入门槛,看清楚了病床上的那抹身影,霍绾就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映入眼帘是单调的冷色,房间里好似有窗外的灿烂阳光也驱散不了的冷气。 身着病号服的男人靠在床头,哪怕手边有一个平板电脑,也依旧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纸质文件。 霍斯洺还能沉得住气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看来伤的不算太严重。 而且,她不相信他没听见门口的动静,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韩让进来询问才做出了表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霍绾步步朝着病床边靠近,却在离床头差不多一米远的位置停顿住了脚步。 只见床头柜上有一束纯白的捧花。 一捧白色的寿菊。 霍绾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梢,隐去了嘴角快要压不住的笑意。 她之前不是让雪衣送了一束花和一个果篮过来吗? 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雪衣的手笔。 白色的寿菊,这种花虽说很是纯净,但在华都一般都是拿去祭奠…… 总之,不是送给活人的。 见病床上的男人的注意力仍是放在手里的文件上,霍绾倒也并不心急,转身走向了沙发,款款落座。 茶几上摆放了不少果篮,还有几碟切好却没有动过的水果。 她反客为主地拿起了叉子,看似随意地在碟子里挑选着,却半天也找不到一个满意的,最终恹恹地丢下了这把叉子。 与此同时,病床边,那冷淡却富有磁性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响起。 “不合胃口吗,我让人去外面的超市买你喜欢的种类过来。” 霍斯洺没有抬头,但在说完这句话后,明显察觉到了沙发边递来的目光。 他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继续 霍绾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恶寒。 这种话居然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更没胃口了。 霍绾蹙着眉,忍着心底那点不适,直白道: “你能不能正常点?” 空气里又没了回应,只剩下男人手中的签字笔摩挲过平滑纸张的声响动静。 可霍绾并不是来看他处理枯燥工作的。 她轻笑着勾唇,白皙纤细的双腿随性恣意地交叠,露出红色的高跟鞋底面,慢慢悠悠道: “你猜,我通过你交给我的那把钥匙……都发现了些什么?” “你找到了太公原本打算交给你的东西?” 男人的声线似乎并不意外。 霍绾只觉得他的反应太过无趣,和过去那么多年里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她的眼神逐渐暗了下去,失去了原有的兴趣。 第379章 霍斯洺给了霍绾更好的选择 霍斯洺如此淡定的反应,表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 霍绾眯起了那双幽暗的绿瞳:“看来你早就知道老爷子的手里都捏着什么了。” 她觉得事情豁然开朗,又觉得这明明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却反应过来得太迟。 果然,她的预想没有错。 霍斯洺早就知道老爷子留下了那些罪-证并把它们都存放了起来。 只是,他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都被藏在了哪里。 如果他提前发现找到了,估计这些陈列了无数罪证的赃物怕是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病床上,那即便身着病号服却难掩一身斯文矜贵气质的男人正低垂着眼眸。 他那深幽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落在了手中的文件上,锋薄的唇似乎扯开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弧度: “那些东西本该拿去销毁,但为了以防万一,最终还是留下了部分原件。” 在文件的末尾签署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慵然淡笑道: “说起来,太公留下那些东西,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他难得还挺有觉悟的,就是这份觉悟里包含了太多反讽。 霍绾冷笑,生动的眉眼逐渐变得具有攻击性,轻轻袅袅地笑着: “你是指,我接下来会亲手用那些罪证把你送进监狱?还是廉-政-署?” 要知道,霍斯洺可是霍氏的代理主席,首当其冲,很多文件项目都是经由他拍板决定才被下发执行的。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文件上都有他的署名。 一旦那些罪-证真的被揭发,他势必要进局-子的。 然而,过了一会儿,直到病床上的男人翻阅完了手中的最后一张a4纸,才不紧不慢地抬起了棱角分明的面庞。 哪怕隔着两片带着度数的镜片,霍绾仍是被他瞳心里的戾沉暗色怔到,不过仅半秒,她就冷嗤了一声。 故弄玄虚。 正当她拿出了名牌手袋里的香烟,打算从烟盒里抽取一支时,那冷淡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就再度递了过来。 “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不会这么做的。” 闻言,霍绾点烟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向病床。 霍斯洺像是早就在等着她递来的视线,唇畔噙着薄笑: “你不会把那些东西交出去,更不可能公开。因为这对你没什么好处,反而百害而无一利。” 听着这话,霍绾倏然弯唇一笑,利落地点燃了手里的香烟,将那枚老式银色打火机丢进了手提包里。 她继续盯着病床上的男人,轻蔑且肆意地吐出一阵袅娜白烟,低低幽幽道: “这可说不准呢……哥哥真是低估了我对你的厌恶程度,你怎么能确定,如果我最后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不会选择鱼死网破、大家一起玩完呢?” 何为鱼死网破? 很简单。 倘若有一天她受够了,觉得无趣了,说不定会冲动之下把那些账簿里的内容一股脑公布出去,又或者直接交到商业犯罪调查科和廉-政-署,到时候…… 华都商圈可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这里面涉及的金额,足足占到了z国的5%的gdp,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小事,足够让霍斯洺把牢底坐穿。 不,怕是足够让他的子子孙孙也把牢底给坐穿。 空气中的氛围就这样保持着死水一样的寂静。 半晌儿,病床上那看起来气色不佳却依旧贵气非凡的男人有了动身下床的趋势。 霍斯洺盯着霍绾的脸,“你不会这样做的,因为我给了你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 他认真的吗? 霍绾的眼神顿时更加阴沉了:“你口中所谓的更好的选择,不会是那晚的疯言疯语吧?” 依她所见,霍斯洺还真是疯了,想让她和他在一起? 下辈子吧。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里都恶寒不止,更别说这真的实现了,那可真是噩梦照进现实了。 霍绾正欲彻底粉碎他的这种荒诞又可笑的妄想,那潺潺如流水般的静淡声线再度穿透了稀薄的空气,回荡在了整间病房。 “霍绾,我不能说是最了解你的人,但和你相处了这么多年,我的确比其他人更了解你。” 霍绾不可否认,霍斯洺的确很了解她,就像她也对他了如指掌一样。 这可真是一件……极其恶心的事情。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想要什么,也有能力为你实现。” 说到这里,霍斯洺缓缓起身,镜片后的琥珀色瞳眸溢出更深的颜色。 “更何况,倘若你真的能接受厉濯羽的隐瞒与欺骗,当初又怎么会逃婚?” 接着,他步步走向窗边的女人,“我了解你,除去利益至上以外,你无法容忍欺骗与背叛,厉濯羽隐瞒身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蛰伏了这么多年的这件事,始终是你心中一根永远拔除不了的刺,我说的对吗?” 霍绾巍然不动,没有什么好回避的,笑着抬眼,直视着男人的双眸。 他的确了解她。 可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误以为他对她了如指掌? 可接着,霍斯洺竟然伸出了手,取走了她手里的香烟! 其实,就连霍斯洺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霍绾只有在特别烦躁或者极度想杀人的情况下才会点烟。 可能是一次无意间在公司楼梯间里的偶遇,他发现她的脚下早就燃烬了一地的烟灰。 又可能是她在被老爷子训斥打骂后一言不发地强撑着离开,却扭头就被他撞见在烟雾缭绕的杂物间里安静地吸烟。 即便如此,从前的频率还算少的,可现在,动不动就抽烟好像已经成了她的常态。 想到这里,只见霍斯洺将这根刚被点燃的香烟碾灭在了烟灰缸里。 第380章 跟我在一起,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 霍绾看着霍斯洺这匪夷所思的一系列举动,自然读不出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秀丽的黛眉还未蹙起,茶几前的男人就已经重新看向了她。 他的眼神很古怪,极其的不寻常,霍绾隐隐有一种微妙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 果然,下一秒—— “跟我在一起,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仅仅是连在脑海里想一想……都无法忍受吗?”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换成他人转述,饶是对方说干了口舌霍绾也不会相信,这句话居然是从霍斯洺的嘴里说出来的。 霍绾瞬间蹙起了眉,又很快舒展开,弯着唇,凉凉地笑了:“不然呢?” 是啊。 霍斯洺,华都的天之骄子,名副其实的华都太子爷、世家贵公子。 不,现在这位太子已经坐上半个皇位了,但在她的眼里,还是一文不值。 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但这并不是她厌恶他的理由。 她讨厌他的两面三刀,讨厌他的虚情假意,讨厌他人前一副人后一副,更讨厌他那明明傲慢到不行却在人前装出一副普度众生假象的悲悯温柔。 霍斯洺的骨子里是傲慢的,可他从不承认,自我感觉良好。 当然,这和她无关,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想,这是他的自由。 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要动脑筋,一不留神踏错一步就会掉进陷阱里。 尤其是,她见过最纯粹最纯净的人,曾经感受过无比真实的温暖,又怎么会甘心一辈子与黑暗为伍? 茶几前,男人那双掩映在反着光的镜片后的琥珀色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能够摄取人魂魄的黑洞,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缓缓启唇:“为什么?” 霍绾微微一怔,刚要笑出声来,唇畔即将绽开的弧度又因男人接下来的那句话止住了。 “因为我对你做过的某些事,因为我对你说过的某些话,还是因为……你依旧不肯相信我?”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厌恶我,归根结底也总会有个原因和理由。” 霍绾低低失笑,迎上他的视线: “就当你是真心的,你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把利益最大化罢了。等到你利用完了我,得到了你想要的最大化利益,然后呢?兔死狗烹?” 这和普通的商业联姻有什么区别? 这和她现在与厉濯羽的这段婚姻有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选择更符合她审美也更年轻对她也更用心的厉濯羽,而去选择一个随时都有背刺她一刀的风险与可能的人? 男人打量着她的视线明显变了,“我承诺过,会把这些条例白纸黑字的都写下来,双方签字,让你不再有后顾之忧。” 不等霍绾反应,过了几秒,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低笑: “我原以为,你会更看重实实在在的利益。” “是啊……”霍绾微微一笑,“我从来都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霍斯洺看得出她这笑容里的讽刺,他的心也跟着莫名一刺。 他注视着眼前这张笑容明艳却找不到半点真情真意的脸,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很笃定: “原来你想要的,是真心。” 霍绾真是连嘲笑都懒得笑了,颇为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摇摇头: “别开玩笑了,这种东西,你难道会有吗?” 霍斯洺没有立刻反驳,他沉默着,眼神里的温度渐渐冷却,直至失温。 霍绾也着实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听见—— “现在的我,还无法说出‘爱’这个字,但是,霍绾……对我来说,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存在。” 能说出这种话,对霍斯洺来说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可霍绾没有任何犹豫,反唇相讥: “看吧,你连你对我到底怀揣着什么样的感情都不敢承认。霍斯洺,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原因之一,你永远无法做到坦诚,披着一张人皮假面,背地里却做着禽-兽的事情。” 承认他的感情,就这么困难吗? 连自己内心真实欲-望都无法正视,这种人,是不可能入得了她的眼的。 “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盈盈一笑后,她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身上这件单薄的条纹病号服,扯开了唇角,警告道: “不然,下一次……就不只是轻微脑震荡这么简单了。” 霍斯洺还真是命大,不过渡鸦也的确收敛了,那场车祸不过是给了霍斯洺一个教训,并没有真的想要他的性命。 可他好像对她的警告置若罔闻,从容地落坐在了她的正对面。 他平静地阐述,只是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我受伤的这件事已经传回了华都,这两天股价不太好看,你这个股东也会跟着受影响。” 早在霍斯洺发生车祸的消息传回华都的第二天,股市刚开盘,霍氏的股价就呈现了一片绿油油的趋势。 集团的代理主席在异国发生了车祸,伤势不明,这对股价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加上霍斯洺既没有出面澄清,也没有公开露面,这两天华都的风向就更加魔幻传奇了,甚至有人说霍斯洺重伤不治身亡,只是为了稳定大局,才一直没有公布这个消息。 没想到,霍绾只是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我手里握着的东西够你坐八百年牢的了,你还有空担心股价?” 这样说已经够委婉的了,不是她夸张,一旦那些证据被公开,他被判个死-刑都有可能。 霍斯洺只是扯了下唇角,目光仍是专注地盯着对面沙发上的女人: “说实话,你过来看我,我很高兴。” 霍绾握着杯子的手顿住,蹙起了眉。 真是油盐不进。 他是没听见她说的话,还是完全没往心里去?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以沟通了? 霍绾忍着把手里的凉白开泼向他的冲动,刚要开口,又听他道: “但你的目的,应该不止是为了过来警告我,让我打消对你的念头。” 霍绾微抿着的唇角忽地重新上挑起来,“要么怎么说,我们是天生的宿敌呢……” “霍斯洺,你的确很了解我。” 第381章 他可以换一种方式,让她消气 不过,说到现在,霍绾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 手指敲打着沙发的频率逐渐放缓,敛在瞳心深处的冷意快要渗出来。 “不过你这就实在有点明知故问了,我来找你,你难道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吗?” “你这边嘴上说着要和我达成协议,要和我共同经营霍氏,甚至还要和我在一起,那么私底下……沈婉容和秋镇南那边,为什么又有新的小动作了呢?” 话落,对面的男人明显蹙起了眉,“他们又对你做了什么?” 这个‘又’字,实在是耐人寻味。 对此,霍绾毫不吝啬地夸奖:“演技不错。” 她甚至颇带玩味地鼓了掌,挑眉轻笑: “一个是你的生母,一个是你的生父,他们做了什么,你不清楚?” 霍斯洺正欲解释,却再度被那道缠绕着慵懒笑意的讥诮声打断。 “就当你真的不知情,那现在既然我来了,就实话告诉你吧。” “沈婉容想杀我,至于秋镇南呢,他担心我这边会向他家里的那位正室夫人泄露他和沈婉容的婚-外-情……” 听到一半时霍斯洺就已经忍不住沉声开口:“我会解决这一切。” 霍绾盯着他脸上的神情看了一会儿。 短暂讶异过后的迅速冷静倒不像是装出来的,但她还是对他充满了怀疑。 她扬起了眉梢,幽幽道:“你拿什么解决?他们一个是你的亲生母亲,一个是你的父亲……” “我不会让他们再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我保证。” 说到这里,男人那张斯文俊美的脸,变得愈发阴沉冷漠。 霍绾拖长了尾音:“你……保证?” 他,拿什么保证? 这真是她这些年里听到的第二好笑的笑话,至于第一好笑的…… 自然是他亲口说出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霍绾冷笑了一声,字字讥诮: “你知道这么多年里,沈婉容明里暗里找了多少人来暗杀我吗?” 人的第一反应总是出于本能,哪怕反应地再快,也还是能被人察觉出来什么。 呈现在霍斯洺眼神里的震惊不像是刻意饰演出来的,他罕见的错愕,很快那一星半点的波澜又归于了沉寂。 对此他不该感到惊讶的。 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可霍绾…… 为什么她之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些? 如果她之前就向他倾吐了这些,那么…… 霍绾歪着头,看待正对面男人的眼神就像是看待一个小丑。 “你认真的吗?如果说这是一出戏剧,那你也入戏太深了点。” 说着,她款款起身,绕过了茶几,走向了对面。 高跟鞋的细跟敲击过冰冷的地板,她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践踏在了男人的心弦上。 “以你的脑子,我不信这么多年来,你猜不到沈婉容会做些什么,你真的想象不到她会对我下手吗?不是吧,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只是你装作不知道,视而不见罢了。”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霍斯洺的眼神几度变幻,直到那千丝万缕的幽香沁入了他的鼻尖,女人的长卷发落在了他的额前。 霍绾居高临下,缓缓倾俯下身,纤细的手指搭上了男人的肩。 她看似暧-昧地靠近,吐气如兰,可吐出的一个个字眼,却是异常的冰冷坚硬。 “毕竟,假如沈婉容真的得手了,最后获利的人……不还是你吗?我的……好哥哥。”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悄然落下,搭在男人肩膀上的手指倏然一扣,掐握在了他的脖颈上。 “霍斯洺,霍皎皎就算了,那丫头虽然笨了点憨了点,但掀不起什么风浪,动她也只会浪费我的时间。至于沈婉容,她一次次的挑战我的极限,我也已经忍到了极点了……” 沈婉容真以为她那愚蠢的计划天衣无缝吗? 她安插在沈婉容身边的人,还有霍家主宅里她的眼线,早就把沈婉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了她。 沈婉容这个蠢货,竟然派个更蠢的人-韩让来暗杀她,她是在瞧不起谁? 被狠狠掐握住脖颈的男人一时之间没了动静,尽管他的脖颈上泛出了青绿色的血管脉络,在女人纤细的手指下狰-狞地-凸-起,可他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只是由着她发泄威胁。 半晌儿,霍绾感觉到掌心之下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清楚地听见他低沉地承诺: “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给我点时间。” 如此迫近的距离,霍绾能清楚地看见镜片后方男人瞳孔的颜色。 她冷笑:“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等我出手,只怕沈婉容的丧礼要办在老爷子的前面。” “不对,你最好快一点,赶在厉濯羽之前,不然,依我看,沈婉容怕是……凶多吉少。” 说完,她便松开了手。 只是,她却在撤回手腕的那一刻被男人反扣住了。 霍斯洺只是握着她的手腕,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的眸光未曾有过波动,静淡道:“按你的脾气,我还以为你会亲自动手。” 霍绾微笑:“如果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在鼓励我对你的生母下手?” 接着,转念一想,她的唇畔忽地漫开了一道玩味的笑容: “还是说……为了我,你可以连你的亲生母亲都不管不顾了?” 又是一阵沉默。 霍斯洺注视着霍绾近在咫尺的绿色瞳眸,最终只是低缓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霍绾:“……” 他这是为哪件事道歉? 真要算起来,他该道歉的事情可多了,不,他们之间早就已经不是光道歉就能解决的了。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 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面—— 男人紧锁着她的手腕,低低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什么叫做,她想让他怎么做? 难道她让他去取了沈婉容的性命,他也做得到吗? “对亲生母亲下手,我做不到。但是,我可以换一种方式,让你消气……” 听到这句话,霍绾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霍斯洺真的疯了,而是被激发出了一种更加旺盛的玩味心理。 “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 第382章 那她想要和谁一起,厉濯羽吗? 霍斯洺的眼神微微一暗。 不是他的错觉,这么近的距离,他几乎能感觉到她落在他耳畔的若有似无的呼吸。 他掌心里握着那只纤细手腕冰凉却柔软,却迟迟未敢有进一步的动作,好像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将她捏碎一样。 他只觉得一阵莫名的口干舌燥,却找不到水源,声线也跟着哑了下去: “我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以及……我的眼前。” 霍绾像是未曾察觉到男人的异常,几乎是立刻从他给出的简短信息中勘破了他的真实意图。 她轻笑着,意味深长:“你打算把她送回邬镇?” 霍斯洺维持着缄默。 那就等同于变相的承认了。 这一刻,霍斯洺只觉得耳畔涌来的特属于女人的惑人心弦的笑声更加轻漫,像是钩子,摄着人的魂魄。 “真是狠心……” 霍绾弯着上挑的眉眼,勾着嫣红的唇,笑容明艳,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明明到了颐养天年、子孙承欢膝下的年纪,却被自己的亲儿子一手送到荒山野岭,唉……光是想想,我都觉得可怜……”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身下的男人,他蓦然抬眼,像是黑洞一样的眼神里杳无一丝光线。 霍绾非但未曾回避,反而低眸对上了他的目光。 接着,只听霍斯洺平静道: “她已经在那里住了十几年,早就适应了那边的生活。何况,邬镇清幽,比华都更适合养老。” 霍绾真是不得不佩服,他到底是怎么能做到用一副如此平淡的神情,说出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话的。 这就是她讨厌的他的原因。 他永远都是这么虚伪。 霍绾的眼神冷却了下去,蛇眼一样的森恻绿瞳里将男人此刻脸上的神情映得清晰至极。 “够了,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了,你到底打算在我面前演到什么时候?别人不了解你,我可不一样。” 说着,她笑着甩开了他的手,背过身拿起了桌面上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燃。 “霍斯洺,你我都心知肚明,就算没有我,你也一样会把沈婉容送去邬镇,这是你事先就做好的打算。” “至于为什么?”想到接下来要说出口的事实,霍绾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呵,自老爷子一病不起后,沈婉容就把持了主宅的大权,以霍夫人的名义高调出席各种公开场合,还成了华都贵太太圈那个有名慈佳会的名誉主席。” 什么所谓的慈佳会,不过是打着慈善与献爱心的名义,为自己博得个好名声的同时,暗地里私下借着慈善的名义盈利罢了。 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当然,如果只是这些,还不至于让霍斯洺‘大义灭亲’。 “最关键的是,最近这些天里,她的手……似乎已经伸进了霍氏。不仅如此,她更是有意帮着她的那位旧情人,促成m国秋家的千秋华贸集团与霍氏合作,至于秋镇南,霍氏这么大的一块饼,他怎么可能不动心,长此以往下去,霍氏……真的还姓霍吗?还会完完全全听你霍斯洺的吗?” 说到这里,霍绾缓缓转过了身。 她脸上的笑容落在霍斯洺的眼里,无疑是分外的扎眼。 “所以,这两个人你迟早会除掉,但碍于他们一个是你的亲生母亲,一个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不好动手罢了。” “当然,以上都只是我的猜测,如果哪里冒犯到了霍总,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最后几个字被她说的轻轻巧巧,可坐在沙发上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显然无法做到。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是一如既往的斯文优雅,可身周萦绕着的气息,却是不同寻常的阴鸷黑暗。 尤其是那双仿佛蘸了墨的琥珀色双眸,像是锁着猎物一样,深深注视着女人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霍斯洺似乎扯了下唇角,像是在笑。 接着,只见他再次取走了霍绾手里的香烟,不过这一次却没有碾灭,而是捏握在了手里。 背着光的脸上,笼罩着未曾在外人面前暴露过的阴霾。 在霍绾讥诮的眼神中,他将手中的香烟递到了唇边,间隔几秒后,菲薄的唇中涌出一阵幻惑缥缈的白雾青烟。 白烟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而他隔着镜片凝望着眼前女人的眼神里—— 是欣赏,是傲慢,更是势在必得。 她的确了解他。 除了老爷子,霍绾是最了解他的人。 不,有时候她甚至比老爷子还要了解他。 只是…… 她对他的了解却是源于恨与厌恶,而不是爱。 呵。 哪怕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再完美无瑕,演技炉火纯青,一切都堪称天衣无缝,在她眼里,不过都是惺惺作态的假象。 是,没错,这些都是假象。 他根本就不屑于与那些庸人为伍,更不觉得整个华都里有谁的名字能与他并提。 霍氏只能是他的,这是他从刚记事起就被灌输的观念,接受所有教育都是为了日后继承霍家而做准备。 无论家世背景还是学历智商,他毫无疑问的占尽了先天优势,无数人挤破脑袋也要得到的东西,他弃之如敝履。 但在外人面前、在闪光灯下、在无数公众场合里,他只能压抑克制着,谨遵着老爷子的意思,活的像个假人。 直到—— 霍绾的出现。 她既张扬肆意又任性妄为,背负着‘私-生-女’的名头,被无数人戴着有色眼镜指指点点,却活得比谁都潇洒恣意,与华都所有活在刻板规矩下的世家子弟都不一样。 她的存在,像是一团无时无刻都在烧灼的火焰,靠近她的人会因此而灼伤,可远离了她,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孤寒。 霍斯洺自嘲的想。 从他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时,怕不是就已经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了吧,只是他从未注意到。 就算发现了,也自欺欺人的不肯承认。 承认了,也只会让他更可悲。 近处,霍斯洺似乎想要伸出手触碰霍绾的脸颊,却被她先一步避开了。 不过他倒也不恼,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压制他的真实情绪,哪怕心里再不悦,也只是扯开唇角,淡笑道: “只要我们放下从前的芥蒂,达成一致,霍成寅这个名字会成为华都的历史,而我们……会是华都的未来。” 听着这话,霍绾终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赤裸裸的嘲讽: “你终于演不下去了,霍斯洺,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别做白日梦了,谁要和你的名字放在一起!” “那你想要和谁一起,厉濯羽吗?” 尽管霍斯洺面上没有什么波澜,可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明晃晃的轻蔑与不屑。 时至今日,他仍是没有把厉濯羽放在眼里,更没有把他真的当成一回事。 厉濯羽甚至比霍绾还要年轻几岁,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一个毛头小子,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第383章 霍绾和厉濯羽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这语气里的不屑,还有那副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表情。 霍绾不由得冷笑,一字一句郑重提醒道: “厉濯羽的名字已经写在了我的配偶栏上,哥哥的脑子应该还没退化到这种地步,把这件事给忘了吧?” 此话一出,霍斯洺的眼神顿时微微一变,连带着五官轮廓的线条都渐渐变得锐利紧绷起来,像是在压制着某种无名的恼火。 没错。 霍绾已经和厉濯羽在华都领过证了,他们现如今是名副其实的真夫妻。 不过这也没关系。 是他晚了一步,慢了一拍,没有正视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从而失去了她一次。 但是,对方是厉濯羽。 得到霍绾的人是厉濯羽。 那个被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除了一张很容易博得女人喜爱的脸以外,他的身上还有什么引人注意、值得多看一眼的地方吗? 于霍斯洺而言,没有。 那么,霍绾和厉濯羽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既然这是个错误,那就由他亲手纠正过来。 想到这里,霍斯洺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妄念在心底里野蛮生长,说出来的话也更加无所顾忌: “在我眼里,厉濯羽这样的人,还称不上对手,当然,他也……配不上你。” 而霍绾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布着一层薄笑的冷淡声线里是威胁般的警告: “霍斯洺,你也太自负太轻敌了。别忘了,季家已经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说不定,最后连你也会栽在厉濯羽的手里。” 她这话里话外都是对男人的不屑一顾与挑衅。 气氛再度跌至了零度以下,两道互不相让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相汇,势若天崩。 男人晦暗的眼神始终锁着她的脸,沉默了半晌儿,才低缓沉重地吐出一句: “那就让他试试。”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就让厉濯羽试试看。 如果说眼神也是一把利刃的话,那这柄锋利的刀面几乎已经贴到了霍绾的脸,拂过她的面颊。 “看看最终是他失去一切,还是,我会得到我想要的。” 他此刻想得到的。 例如,她。 可霍斯洺的这番言论最终只换来一声分外讽刺的轻笑。 “呵。”霍绾的眼里心里唯余冷笑。 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彻底粉碎他这不切实际的白日妄想? 只是,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的动静不约而同地吸引了房间内的两个人的注意。 门口的保安还未来得及拦下,门把手就已经发出了一声松动的声响。 下一秒,“砰”的一声,这扇门竟然直接被人从外面破开了! 当那道逆着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似乎天地间都失去了色彩与动静,万籁俱寂。 不得不说,厉濯羽还真是长了一张…… 令万物黯然失色的脸。 他精致的五官轮廓线条清晰,棱角不像霍斯洺那样锋利,尤其是那优越的眉眼,阴柔却不显女气,精致得宛若刀斧雕琢,是难以言喻的至臻贵气,具有神性,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感。 这样的容颜应该被供奉在神庙,而不是污浊的人世间。 不过他偏偏时常一身黑色着装,要么就是干净素雅的白,偶尔会尝试休闲的灰,单调的色彩锐化了他的气质,尤其是身着正装冷着一张脸的时候,会让人有种看见了神明的错觉。 见屋内的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盯着他,厉濯羽淡笑着地走了进来,只是这笑意不及眼底,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冷漠了。 他单手抄在口袋里,视线率先落在了霍绾的脸上,随后才看向一旁的霍斯洺: “我敲了门,但没人回应,更别说,外面还有几只拦路狗。” 所以,他就直接破门而入了。 霍绾对厉濯羽的出现感到惊讶,他不是有公事要处理吗,所以她特意挑了这个时间过来。 不过但凡多想几秒,也不会再有什么好惊讶的了。 她和霍斯洺都还未开口,那阵来势汹涌的冽风就已经拂过了她的脸颊。 少年那只修长的手臂揽过了她的腰,将她带离了霍斯洺的范围内,亲昵自然得像是已经排练了无数次。 “早知道你要过来探望霍总,我应该推了今天的日程安排和你一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加上霍斯洺本就对霍绾意图不轨,他这个做丈夫的能放心地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那他的心未免也太大了点。 霍绾像是未曾察觉到空气中的暗流涌动,就算察觉到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也依旧只是明艳地笑着: “没关系,哥哥只是受了点小伤,你这么忙,我一个人过来看望就足够了,我想哥哥应该不会对这种小事在意的吧?” 高大英俊的男人,身着病号服,气血不足,显得有些苍白,他的目光落在了厉濯羽揽在霍绾腰际的那只手臂上,脸色无端地变得难看起来。 这间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三个,除了霍绾以外,两个男人似乎已经没有继续掩饰太平,假意客套的打算。 厉濯羽自然发觉了霍斯洺的视线落在了何处,缓缓牵了下唇角后,他若有似无地低笑了一声: “从前倒没有发现,霍总什么时候对我的夫人有了其他的想法?” 霍斯洺注视着他,冷低沉声线里的冷漠不遑多让: “在你还没成年以前。” 此话一出,就连霍绾都忍不住瞪向了霍斯洺。 他这是抽什么疯? 他居然不仅回应了厉濯羽这种无聊的挑衅,还故意去激他? 厉濯羽虽然看似没有真的被刺激到,唇畔甚至噙着笑,可他的语气里却是漫着一股森白凛冽的寒意: “大少爷,难道你到现在还认不清你的身份?” 霍斯洺是什么身份,在他眼里,霍绾又是什么身份。 这么多年来霍斯洺对霍绾都做了些什么,又默许沈婉容对霍绾做了些什么,不仅如此,他甚至一度默许沈婉容对霍绾痛下杀手。 他也敢妄想? 他也配? 霍斯洺淡笑,眉目未曾波动一下。 这话是对着厉濯羽说的,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霍绾的脸上: “正因为太过清楚,所以才让你有了机会,抢先了一步。” 正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的身份,清楚他的责任,才一直压制的本性,隐藏着自己的内心,以至于错过了如此重要的东西,追悔莫及。 第384章 她刚刚在他面前说,她很了解霍斯洺 厉濯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泛着白的骨节一收,将霍绾揽到了自己的身侧。 什么叫做“抢先了一步”? 霍斯洺未免也太看得起他自己了。 同时,他取而代之地闯入了霍斯洺的视野,遮挡住了他所有投向霍绾的视线。 接着,空气里响起他那低醇磁惑的讽刺讥笑: “霍总的这次车祸,难道伤的是脑子吗?在觊觎别人的妻子之前,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看看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这个代价。” 霍斯洺对厉濯羽狂妄傲慢的态度不予理会,像是压根就没有去听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两道争锋相对的视线在冰冷的空气中碰撞,谁也没有率先回避移开这分毫不让的目光。 霍斯洺平淡道:“倘若你们真是一对恩爱眷侣,说不定我会送上祝福,可你好像不过也是……” 短暂的停顿后,他特意强调出了这四个字,“一厢情愿。” 然而,话音刚落,一道格外轻巧低幽的笑声从少年的后方溢了出来。 “呵……” 霍绾什么都没说,只是颇含深意地失笑。 这下子,霍斯洺的眼神瞬间落在了她主动和厉濯羽相握相扣的十指上,瞳心微动。 这一刻,哪怕霍绾什么都没说,哪怕她只是轻轻一笑,霍斯洺还是感觉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明知道她极有可能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在他面前和厉濯羽扮演一对恩爱夫妻,好打击他,击溃他的自信,可他还是感到一股不可控制的躁郁从心底里疯狂蔓生了出来。 难道说…… 她真的对厉濯羽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难道她也和那些肤浅的女人一样,被厉濯羽这张脸给蛊惑了?全然忘记了他曾经的欺骗,忘记了他是如何隐瞒身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蛰伏了那么多年,只为静候时机给霍家致命一击? 作为最了解霍斯洺的人之一,霍绾当然看得出他受了不小的冲击。 她主动站在厉濯羽身边,牵起厉濯羽的手的这个举动,就这么令霍斯洺在意吗? 并不是。 而是因为霍斯洺很清楚,她这样做,等于是用行动代替了她的答案。 她当着他的面,选择了厉濯羽。 所以他才会如此受挫。 可她对他没有半点同情与怜悯,哪怕他已经变相的承认了他对她怀揣着不一样的感情,那种男人对女人的感情。 但她对他,除了嫌恶,就只剩下不想搭理的冷漠。 不仅如此,怕是她的心里只会在想,倘若他们是一对陌生人就好了,因为那样他们永远都只会是陌生人,不会有任何的接触。 接着,霍绾握紧了掌心里的冰凉手指,顺势抬眸看向身前的少年。 她面露微笑:“好了,别和他再说这些没用的了,他现在应该是听不进去的。况且,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也该回去了。” 厉濯羽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尤其是对霍斯洺,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因为他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霍绾。 可霍绾仅用了一句话,一抹微笑,一个眼神,就令他血管里想要动手想要杀戮的暴躁因子重新平静了下来。 他反扣住了掌心里的纤细手指,柔声应下,“好。” 但对于霍斯洺,他还有未表达完的警告。 揽着怀中女人离开的同时,少年那双琉璃般的银眸里阴霾乍现。 已经不再流动的空气里响起他冰丝般质地的冷漠嗓音: “再有下次,就不只是车祸这么简单了。” “华都不是有个词语,叫做魂归故里。霍总,作为霍氏集团现如今的代理主席,你应该不想……命丧帝都吧。” 霍斯洺停留在原地,直到被一道刺耳的关门声重新震回了他的思绪。 中午的阳光很好,带着冷意的清风吹开了纱帘,将刺眼的光投射在了他没有一丝褶皱的病号服上。 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里似有终年不化的积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根根收拢紧攥。 厉濯羽不过是出现了几分钟。 他这是…… 输给他了吗? 呵。 * 医院走廊上。 “如果早知道你是来见他的,我……” “你就不可能让我一个人过来了,对吗?” 厉濯羽这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霍绾懒洋洋地打断了。 少年蹙起的眉头没有舒展开,“你明知道他对你怀揣着不耻的想法,为什么还要……” “停,意图不轨的人是他,又不是我。我行的端做的正,有什么好避讳的?”霍绾再度打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厉濯羽真是深吸了一口气。 说,他是说不过她了,可道理并不是这样。 在怎么说霍斯洺也是个男人,成年男人。 男女天生力量差距在那,他要真想做点什么…… 霍绾自然看得出他都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好笑道:“你把霍斯洺当成什么人了?” “你这是在为他说话?” “没有。”霍绾否认得很快。 接着,她撤回了自己的手臂,一本正经地表示:“我只是实话实说,我很了解他,他不会做出那种只存在你想象中的事情。” 再说了,她会由着霍斯洺乱来?可能吗? 不知不觉中,厉濯羽停下了脚步,留在了原地。 他那晦暗的眼神紧锁着前方女人纤娆的倩影,喉咙深处溢出寒凉而不自知的薄笑: “你刚刚说,你很了解他……?” 不知道是厉濯羽的语气太平静太正常了,还是霍绾此刻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她脑子里都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侧少年的眼神俨然已经变了,冷了几个度。 “算是吧。” 霍绾在前方头也不回地走着,从后方递来的那道宛若来自深狱幽渊的视线就这样一路追随着。 “霍斯洺也很了解我,放眼整个霍家,我和他,无疑是最了解对方的那一个。” 第385章 霍斯洺刻意隐瞒了些什么? 这份了解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能参透她,那她自然也能勘破他。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只是,霍绾突然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已经是在半分钟后了。 她已经来到了电梯边上,却不见那道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影。 回头望去,这才远远瞧见那抹伫立在充满消毒水气味走廊上的刚迈出脚步的颀长身影。 霍绾默默地想,难道她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又惹得他不快了? 只是,厉濯羽还未来到她身边,另一道英挺的身影就无端地闯进了她的视野。 “二小姐,我们谈谈。”男人语气平淡,并且没有用敬语。 单眼皮,深色的瞳仁,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尤其是这张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令人怎么看怎么生厌。 还真是阴魂不散,这张令人讨厌的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面对韩让的提议,霍绾一时之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逡巡的目光将他从头至脚打量了一番,方才哂笑道: “老爷子都已经倒下了,你也认了新的主人,还有这个必要吗?” 先不说他是沈婉容派来刺杀她的,光是他这张任谁看了都觉得自己欠了他几千万的脸,就已经让人失去了任何沟通的兴趣。 更何况,直到现在,他难道还没有认清他自己的身份吗? 以前在霍家主宅的时候,如果不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她压根不可能搭理他。 见状,韩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明显比之前和缓了许多,态度也恭敬了些。 “二小姐,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您应该会感兴趣。” 霍绾盈盈一笑:“还有什么事情,会比沈婉容命令你来取我的性命更有趣?” 话音刚落,她就清晰地捕捉到了男人眸底一晃而过的诧异。 显然,他这是没想到她人在帝都,还能知晓华都那边的事情。 浮现在霍绾唇畔的弧度不禁更加妖异: “既然被我说中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闻言,韩让警惕地用余光四下环顾了一周,压低了声线进行提醒: “二小姐,这里不是方便谈话的地方。” 霍绾笑得更加妖艳动人:“我什么时候同意和你单独聊聊了?” 厉濯羽就更加直接了,他抬脚越过了眼前这个身形几乎与他相差无几的高大男人,冷着脸在他耳畔吐出了一个字,“滚。” 仿佛再多说一个字,多看他一眼,都是什么极大的污秽。 说完,他便伸手揽过了女人纤细的腰肢,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韩让和韩丞两兄弟,明面上是霍老太爷的近侍,可实际上却是沈婉容霍斯洺母子驯养多年的两条忠心耿耿的家犬。 曾经他在霍家主宅的时候,时常与韩家两兄弟打照面,哥哥韩丞八面玲珑,博得了霍家上下一致的喜爱,即便对着寄人篱下的他和被整个霍家疏远的霍绾,也从来都是笑脸相迎。 可韩丞未免也和霍绾走得太近了,在霍绾揭穿韩丞的真面目以前,他们亲近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 至于弟弟韩让,他就不一样了,除了老太爷和霍皎皎,对谁都是冷漠疏远的,尤其是对被霍皎皎整日缠着的他和废了他一只手的霍绾,从不掩饰他的厌恶与鄙夷。 所以,对于韩让,厉濯羽能忍着不除掉他,已经算是最大限度上的宽容与恩赐了。 当然,更多的是不屑于浪费时间在他这种人身上。 霍绾和厉濯羽极其默契地无视了挡在电梯门口的男人,眼看着都已经踏入了电梯门槛,还是被再度拦下了。 韩让的一条腿迈进了电梯,阻挡了电梯即将闭合上的那两扇金属门。 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所以即便韩让的声音不算高昂,霍绾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所要表达的内容。 “二小姐,老太爷托我交给您的东西,不止那一把钥匙。” 果然。 不管是霍绾还是厉濯羽,都被他的这句话吸引住了。 他们两个人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同时望向了电梯门口的男人。 霍绾眯起了眼睛,细品着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做…… 老太爷托他交给她的东西? 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明明是霍斯洺亲自交到她手上的,怎么成了老爷子托他交给她的了? 还是说,霍斯洺刻意隐瞒了些什么? 也就是说,那把生了铁锈的钥匙,实际上是老爷子亲自交出来的?还是指名道姓的要交给她的?只不过被霍斯洺截胡了,然后再由他交到她的手上的? 不对,这里面还是有些逻辑上的不通。 见霍绾和厉濯羽对他的态度没有先前的抵触与冷漠,韩让迈步走进了电梯,按下按钮关闭了电梯的门。 接着,他转过了身,对上了后方那两道不约而同投递到他脸上的审视目光。 “二小姐,厉小少爷,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 医院,地下停车场。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里。 车内明显有人,却紧闭着车窗。 副驾上坐着一名身着制服的黑衣男人,至于后座,只能隐约看清有两道身影,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韩让注视着后视镜,从镜子中映出的画面里观察着那冰山般冷漠的男人与玩味不减反增的妖媚女人。 霍绾靠在座椅上,把玩着手里的老式打火机,反复重新按下开关,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弯着眼尾,轻笑: “照你这么说,那把钥匙……其实是老爷子偷偷交给霍皎皎那丫头的,并且他还拜托她把钥匙带给我,只不过被霍斯洺给截胡了?呵……他倒是会揽功劳。” 霍斯洺这家伙,嘴里果然没有一句实话。 不过他隐瞒不隐瞒这件事,也没多大影响。 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他一定在拿到那把钥匙的第一时间就命人搜寻了霍家所有的保险柜,还有那些但凡存在任何可能藏匿着老爷子的秘密的地方。 只是因为最终实在找不到了,他才会将那把钥匙拿到她的面前,让她姑且一试。 随后,只听后座里响起了女人低柔婉转的叹息: “这个消息,可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呢。” 咔嚓一声,打火机的开关再度被按下,幽蓝的火焰灼灼跳跃。 后视镜里清晰地映出女人那双妖媚的猫眼,幽暗的绿,还有她唇上妖冶的红,风情万种之下,暗藏着致命的杀机。 “如果你不能提供更有意思的消息,我看,你也没有回去复命的必要了呢……” 车内的气氛愈发不对劲起来,韩让抿着唇: “二小姐既然拿到了保险箱里的东西,想必应该也见到了守着那个保险箱的人。” 霍绾轻轻‘嗯’了一声,懒洋洋地抬眼: “你指的是秦老爷子?” 也就是霍老夫人的亲弟弟。 对此,韩让明显有些迟疑闪烁:“我……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 “你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那提他做什么……”霍绾不由得失笑,正欲调侃。 只是,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暗: “这是老爷子单独交待你透露给我的线索信息?” 一阵沉默后,韩让缓缓点头。 见状,霍绾轻嗤了一声,“知道了。” 她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老太爷单单只提起了这个人,但没有告知我他的具体信息,想必这个人应该很重要。” 霍绾把玩着手中打火机的动作逐渐放缓,若有所思: “那这件事情,沈婉容和霍斯洺知道吗?”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韩让轻轻摇头。 霍绾同样通过后视镜盯着韩让的脸,试图从他脸上呈现出的神情里估计着大抵能相信他几分。 韩让是沈婉容霍斯洺母子的人没错,但他现如今的表现,无疑是已经倒向了老爷子那边。 再简单直接一些,他又有很大的可能是倒向了霍皎皎。 当然,其实就算他不专程过来说这些,她也会私下和秦老爷子单独见上一见,询问一些关于当年霍老夫人生产当日发生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她要搞清楚。 霍老夫人当年到底是诞下了一对双胞胎,还是单单霍隐一个独子? 第386章 他不是最擅长治硬骨头? 倘若当年霍老夫人真的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又为什么会对外宣称只诞下了霍隐这一个儿子呢? 明明已经摸到了真相的边缘,可却始终都是雾里看花,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几分钟后,韩让离开了。 霍绾降下了车窗,还未有进一步的举动,一只冰凉的大手就已经将她捞进了怀里。 少年轻轻扣按着她的肩膀,低声道:“这件事我已经让人在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突然再冒出一个霍家的血脉,对谁来说都是措手不及。 少年菲薄的唇印在了她的额间,黑洞洞的眼神里是无边的幽寂: “你只需要告诉我,绾绾,你是想让‘霍洺’这个人出现,还是想让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霍洺这个人是否存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他只在乎霍绾的想法,倘若霍绾想找到霍洺,那他无论用尽何种手段、掘地三尺也会把这个所谓的‘霍洺’揪出来。 相反的,如果霍绾希望霍洺这个人从未存在过,那他也会如她所愿,让‘霍洺’彻底消失,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霍绾没有立即做出回应,她并不是担心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来抢夺霍家的财产,也不认为那个几十年来一直销声匿迹的‘霍洺’能敌得过她和霍斯洺两个人。 她担心的是,她和霍斯洺这这边即将陷入白热化、斗得你死我活,结果有人在幕后隔岸观火,坐等着收获渔翁之利……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还有一种可能,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老爷子的一场算计呢……? 说起来,她和厉濯羽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心有灵犀、心意相通,哪怕她只字未提,他也清楚她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的下颚被抬了起来,视野里映入少年那双晦暗无边的银眸。 她的瞳仁里印满了他圣洁若莲的冰霜容颜,而他只是用那冰凉的指腹轻轻刮过她的下颚,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格外晃眼。 “绾绾,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种事情,一定不会发生。首先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其次,敢踩着你和霍斯洺上位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 眼看着落在她额心的菲薄唇瓣就要覆压了下来,霍绾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一根冰凉的手指及时挡在了他们二人的唇间。 霍绾神色清醒,进行了阻止后没有立刻撤回横亘在她和少年唇间的这根手指,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已经单独和秦老爷子聊过了?” 就算厉濯羽已经先一步和秦老爷子交涉过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毕竟在打开那个保险柜之前,他就已经调查清楚了秦老爷子的身份。 尽管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被中断了,厉濯羽还算沉得住气,只是他的吐息仍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周侧。 “嗯。”他极淡地应了一声,脸色不算明朗。 霍绾从他脸上的神情里得出了答案,渐渐认真了起来: “他什么都不肯透露吗?” 哪怕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吗? 看着厉濯羽的表情,估计她猜得大差不差,他的确没能从秦老爷子的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接着,只见厉濯羽别过了脸,下颚线条明显锐化了几分,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那个老家伙何止是不肯透露,根本就是软硬不吃。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回转过了那俊美绝伦的面庞,扯开了唇角,选择了另一种更为合理的解释: “毕竟年纪大了,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事情,早就已经模糊了,不记得也很正常。” 霍绾沉默了一会儿,从他的这句话里又分析出了隐藏在背后的更多深意: “那看来,是个硬骨头了。” 末了,她轻笑着抬眼:“你不是最擅长治硬骨头?” 虽说对方是个老人家,可她和厉濯羽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才是他们一向的行事准则。 第387章 白月光回国 专治硬骨头? “的确。” 少年不由得失笑,低眸更深地覆压靠近,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女人的一缕卷曲长发。 “再给我一点时间,还有……一点奖励,说不定我会更有效率。” 闻言,霍绾抬起了脸,迫近的距离之下,她的唇几乎贴附在了他隐隐滚动的喉结之上,未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敛下了长睫,轻笑:“你最近……是不是太容易得寸进尺了?” “合理的奖励,只会让猎犬更加兴奋,维持在一种亢奋的工作状态。” 听了这话,霍绾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笑道: “你这是在把你自己比作狗?” 厉濯羽扯了下锋薄的唇角,没有立刻反驳回应,只是盯着眼前这张妖异的混血容颜看了几秒,便抬起了女人的下颚,俯身覆上了那嫣薄的红唇。 不过这里毕竟是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总会有来来往往的人。 不过一会儿,他就放开了怀中的女人,安抚性地抚上她的脊背,暧-昧地摩挲。 “你就打算让他这样回华都复命吗?” 霍绾知道,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刚刚离开的韩让。 她趴在他的肩上,思忖了一会儿,低低幽幽地冒出一句: “虽然从前就看他不顺眼了,但你要让我真和一个残废计较些什么,好像显得我太没人情味了点。” 话音刚落,霍绾就察觉到少年的肩膀颤动了一下,接着,从他的喉咙里涌出一阵笑意。 “他的手,难道不是你亲自废的?” 至于厉濯羽为什么笑。 人情味? 霍绾有这种东西吗? 霍绾自然听出了他这语气中的琢磨玩味,她继而叹息,可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怜悯与同情: “是啊,光是残疾就已经够可怜的了,难道还要我再亲手赶尽杀绝吗……?” 换做旁人可能参悟不透霍绾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甚至误以为她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而厉濯羽却低笑:“好,你不用动手,我来。” 见状,霍绾刚忍不住要夸奖他,可转念一想,她的话锋也跟着一转: “韩让暂时还有点用,还能帮着传达点老爷子的信息,倒是他哥哥,听说已经一蹶不振了,目前好像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韩让的哥哥,韩丞。 这个名字只是刚出在厉濯羽的脑海里,就响起了警铃。 从前,整个霍家,甚至华都,谁人不知霍家二小姐和霍老太爷的近侍亲密无间、影形不离? 韩丞甚至比陆凛和霍绾待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久。 厉濯羽耐心地把玩着指尖缠绕着的女人的长卷发。 听到一半时,他的眼神就已经暗了下去,覆在女人耳畔,哑声道: “你是在担心韩丞,担心他的健康状况,还是……不想放过他?” 接下来,从她的嘴里哪怕吐露出对那个男人一分一毫的关心字句,他都会控制不住想要立刻碾死那个男人的心。 闻言,霍绾不紧不慢地在少年的怀里调整了一个更加惬意的坐姿,笑得慵懒,语气腔调更是轻佻傲慢: “从古至今,那些背弃主子的人,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不过要怎么处理这对兄弟,并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比起这些不重要的小角色,我更关心……沈婉容和秋镇南那边……” 厉濯羽观察着霍绾脸上的表情,分明从她那嫣红的唇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沾带着冷锐的寒芒,是不近人情的傲慢与距离感,可他却觉得这样的她更加明艳动人了。 他缓缓握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滑入了她的指缝,凝视着她的双眸,眸底是不加掩饰的蓬勃野心与阴暗的占-有。 眼看着随时都要吻上来,可他还是克制着,耐心答道: “放心,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脆如纸薄,甚至用不上任何挑拨,自己就……碎了。” * 午后。 帝都近郊,某奢华宅邸。 这是坎贝尔家族的家族庄园,独特的造型设计出自几百年前的名家之手,历史悠久,甚至还一度登上了帝国建筑杂志。 下午一点半,偌大的庄园里很是静谧,直到一辆陌生的豪车缓缓停泊在了这座庄园的大门口。 与此同时,庄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 “小姐、小姐,您慢点……!” 只见一抹娇小玲珑的身影提着裙摆,气冲冲地走在前头,后方追着几名撑着洋伞的佣人。 几秒后,有着一张西方面孔的棕发少女蓦然止住了脚步,转过了身,嗔道: “都说了不要再跟着我!你们难道是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后方的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可是……夫人吩咐了我们……这几天务必守在您身边,您也……您也不能踏出庄园一步……” 莉莉娅原本还尚存一丝理智,听到这后半句时,她的脑袋和嗓音一下子都炸开了,怒道: “你们回去给我转告她,就算是饿死,我也不要和那些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相亲!更不会去参加吉尔赛特家族的晚宴!” 她明年才成年,才刚解除和吉尔赛特家族的婚约,家族的长老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重新给她指一门婚事吗? 他们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有把她当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联姻工具吗? 不仅如此,吉尔赛特家族的做法才更是让人火大! 她才刚和吉尔赛特家族的那个小公爵解除婚约,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那个叫霍绾的华都女人迎进了门,这让她这个前未婚妻的脸往哪放? 最关键的是! 他竟然恬不知耻地送上了一张邀请函,邀请她和她妈咪去参加他和霍绾的公开晚宴!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明晃晃地不把他们坎贝尔家族放在眼里吗? 可偏偏帝国皇帝都默许了这件事,明里暗里偏向他的母族-吉尔赛特家族,给他们坎贝尔家族施压不说,还软硬兼施,暗示他们坎贝尔家族一定要出席明晚吉尔赛特家族的那场公开晚宴。 “莉莉娅小姐,您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夫人说了,在明晚的宴会开场之前,您哪里也不许去……” 莉莉娅紧攥着的手指越掐越紧,到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怒不可遏地发泄了出来: “够了!我说够了!你们明明是看着我长大的,但有谁在乎过我的感受?把我当个商品一样,让我和一个个陌生的男人联姻!我才多大!” “我这次就算饿死,流落街头!也不会再回来……!” 话落,她便踢掉了脚上的低跟鞋,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口跑去—— 后方的佣人眼看着事态愈发严重了起来,连忙去追,眼看着莉莉娅就要冲出庄园大门,他们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 “砰”的一声! 莉莉娅还未跨出门槛,脑袋就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整个人不得不一个急刹车。 对方似乎想要扶住她,却被她狠狠推开了,她也因此在惯性的作用下重重跌坐在了地上。 对方微怔,反应过来以后俯下了身,朝着她伸出了手臂: “抱歉,小姐,你……没事吧?” 浑身都疼,像是散了架一样。 莉莉娅的眼眶倏然红了,她揉着脑袋,破口大骂: “谁啊!没长眼睛吗?!” 接着闯进她视野里的,是两个高大英俊,气质却截然不同的男人。 其中肤色略深的那个男人,他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野性又不羁,是她接触过的所有同龄人身上都不曾有过的成熟野性,眼神里更是透着邪气。 古珩居高临下,看着莉莉娅这狼狈至极的模样,外加她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忍不住轻嗤了声: “呵。” 至于他身边的金发男人…… 他的长相,尤其是这头金发,简直就是天使! 对于莉莉娅这番细致打量,眼前的金发男人似乎习以为常。 他只是继续抱歉,声线温柔: “抱歉,这位小姐,地上应该很凉吧,我先……扶你起来吧。” -- 是的,白月光他来了他来了! 第388章 白月光回国2 莉莉娅的这个年纪,无疑是处于自尊心最强最不容人践踏的阶段。 她只是被眼前的两个男人的容貌短暂的吸引了一下,就红着脸又羞又恼地狠狠拍开了眼前这只想要拉她起身的手臂。 她瞪向古珩,“你笑什么?!” 古珩挑眉:“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自然不会真的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较劲,尤其是…… 他已经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谁。 这个年纪,出现在这里,身后还跟了这么大一群浩浩荡荡的佣人,除了蕾雅夫人的爱女-莉莉娅小姐之外,怕是没有第二个了。 只是可惜了蕾雅夫人那绝色倾城的容貌,没有被这个小丫头遗传到一星半点。 虽然她长得也算娇俏可人,只是比起她的母亲-蕾雅夫人…… 还是差远了。 果然,父亲的基因也很重要。坎贝尔公爵年轻时虽然也算得上风流倜傥,但也只是矮个子里拔高个。 相反的,提起蕾雅夫人,古珩的脑海里却浮现了另一抹熟悉的身影。 霍绾。 她们两个的眼睛,真的是太像了,相像到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印刻出来的。 近处,后方的佣人已经赶了过来,连忙慌张地将跌坐在地上的莉莉娅搀扶了起来。 莉莉娅攥着拳,咬牙切齿地瞪着眼睛,对着古珩质问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抱歉……”见状,金发男人抿着唇,准备再次道歉,毕竟撞上莉莉娅的人是他,而不是古珩。 可莉莉娅却把一腔怒火全数发泄到了古珩的身上。 但古珩却在他开口的第一时间拦下了他。 古珩扫了一眼攥着拳嗔视着他的女孩,低笑: “好了,我看她也没伤到哪里,非要说伤到了,怕是嗓子一会儿就要叫唤坏了。” “你……!” 莉莉娅真是不知道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男人! 都是因为他们两个!她都要跑出大门了,这下又被佣人们给抓住了! 古珩察觉到了女孩眼里的敌意与怒气,仍是未有半点歉意,甚至幽幽讽刺: “我们还有正事要和你的母亲商谈,无论是要离家出走还是逃跑,你都请便吧。” 莉莉娅气得直跺脚,“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早就……!” 说到一半,她又咬牙,“算了,和你们继续废话也没用,只会更影响我的心情!” 话落,她便转过了身,沉沉阖了阖眼,接着头也不回地气冲冲折返了回去。 尽管身后的老管家早就对自家小姐这一出司空见惯,但眼下在外人面前,还是难免尴尬。 “抱歉……让二位受惊了……” “没什么,是我们冲撞了莉莉娅小姐,她不怪罪我们就已经很好了。”古珩先一步作出回应。 面对坎贝尔家族的老管家,他俨然换上了一副礼貌温和的面孔。 对于莉莉娅刚才的那出离家出走,老管家还是有些惊魂未定,摇摇头: “说到底还是我们家小姐太冲动了,让二位见笑了。” “对了,二位这边请,夫人已经在接待室等候二位了。” 第一次踏入坎贝尔家族的庄园,纵然是见惯了各国风光建筑的古珩也不免感到新奇。 倒是他身旁的金发男人,他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副和煦的笑容,却让人勘破不透他的真实情绪。 古珩其实并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但如果不是最近海上的贸易不太平,要和他们这几方大贵族合作,他也不会专程来坎贝尔家族一趟。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一切都似乎回归了平静,古珩跟在管家的后方,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什么。 他身边的这家伙…… 居然正在用一张缎面手帕…… 擦手? 金发男人的动作很是轻缓斯文,甚至可以称得上优雅,专注且有耐心,仿佛他的手上有什么难以去除的污渍一样。 呵。 明明只是撞到了一下那个小丫头,手指头都没碰到她一下,有什么值得反复擦拭清洁的吗? 难道这家伙有洁癖? 不对。 如果他真有洁癖,为什么刚刚还主动伸手想要去把那个小丫头从地上捞起来呢? 还是说…… 刚刚,都是他演出来的? 第389章 云以澈(白月光)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侧递来的视线,金发男人停止了手上的擦拭动作,回以和煦的笑容。 “怎么了?古二少爷。” 古珩微怔。 他还是头一遭被男人递来如此“古怪”的笑容,虽然眼前的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派不染纤尘的谦谦君子,容貌更是无可挑剔的精致俊美,可他的心里还是生出了几分怪异。 古珩还是很快地移开了视线,步履未停,“没什么,别耽误了正事。” 金发男人只是淡笑。 他那天然下弯的眼尾给人一种无时无刻都在微笑的错觉,午后的光洋洋洒在他那金色的丝发上,泛着粼粼的光辉,肤色更是冷白剔透,衬得那菲薄的唇一线轻红。 他像是从教堂壁画中走出来的圣子,唯有纯洁无瑕的白才最与之匹及。 而他今天的确身着一袭出尘的白衣,领口用金线绣着一朵鸢尾花,更显温和静淡,不染尘埃。 后来的一路上,古珩没有再主动发话,这名金发男人也只是静默地与他并肩同行,直到来到了庄园二楼的会客接待室。 见接待室的门被侍从拉开了,沙发上,那妆容淡雅精致、装束端庄的华贵妇人优雅起身。 尽管此次到访的是两个小辈,蕾雅夫人还是主动起身上前迎接。 “快请坐,两位远道而来,不甚荣幸。”她的眼底蓄着笑,哪怕已经上了年纪,眼尾也瞧不见一丝细纹。 金发男人率先礼貌回应:“夫人客气了。” 接着,古珩也象征性地客套了一下,“夫人太客气了。” 随后,管家主动上前,附在蕾雅夫人的耳畔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的表情明显变了变,最后又恢复了原先的一派和气。 蕾雅夫人面带微笑:“真是抱歉,两位好不容易才来一次,让你们见笑了。” “二位刚刚应该见过了我那令人伤脑筋的小女儿,如果有什么失礼冲撞到二位的地方,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我也代小女向二位赔个不是,说一声抱歉。” “只是一个巧合,本来就是我先撞上了莉莉娅小姐,不存在夫人您向我们赔不是的道理。” 蕾雅夫人无奈地笑笑,摇头: “先生不与我的小女儿一般见识,但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不规束顽皮的女儿,不然不知道下一次她还会闯出什么祸来。” 众所周知,帝国曾经除去森严的等级制度以外,还有着司、殷、阎、凌四大世家。 大概两年前左右,凌家日渐势颓,最终宣告破产,消失在了历史地位长河中。尽管余下无数望族名门都想取而代之,位列跻身于新的四大世家行列之中,可最终只有两家有望跻身于这个排列,那就是云家和林家。 不过,林家是医药世家,林家的长子从医,次子从事法律行业,这个家族近十年才转战房地产和金融行业,虽然这两年势头很猛,但后劲如何,仍有待观望。 (ps:林家次子是宁宁那本里出现过的林瑾洲,司衍的大学同学,林律师哦~给宁宁和司衍拟婚前协议的那位。) 至于云家,这两年来已经有不少人都默认云家已经取代了当年的凌家,晋升于四大世家的末席。 比起从事见不得光的生意的阎家、被誉为第一财阀的殷家和被称为第一世家的司家,云家就显得过于普通了,没有特别突出显眼的成绩,但几乎每个行业都会沾点边,分得一杯羹。 不过这两年来,云氏名下主攻房地产的万弘集团和时尚金融的e.k集团势头很猛,尤其是云家家主收养的义子从海外镀金归来后,云氏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而眼前这位无论气质还是样貌都堪称一等一出众的金发男人,正是云家那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神秘养子-云以澈。 古珩之所以会和云以澈有接触联系,是因为最近海上有一批云家托他们运输的货物出了点问题,只是没想到……这批货的源头,竟然还会和坎贝尔家族有牵扯。 短暂的一阵客气后,蕾雅夫人的目光在云以澈和古珩的身上浅浅掠过,再度微笑着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好了,二位快请坐吧,今天只是个轻松的闲谈,不是什么正式严肃的场合谈判,还请二位不用太过拘谨。” 古珩打算直接切入正题,针对这次海上运输受阻被抽检的事情进行补救,可没想到…… 蕾雅夫人似乎并不在意这批货物。 她反而谈及到了另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先是轻叹:“其实我这次邀请二位过来,并不是因为上周海运的事情。” 接着,在蕾雅夫人的眼神示意下,侍奉在一旁的侍从恭敬地上前为古珩和云以澈斟倒了两杯香飘四溢的锡兰红茶,顺便送上了几碟精致的西式点心。 布置完了这一切,佣人们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就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蕾雅夫人轻轻端起了手边的瓷杯,不过并未急着递到唇边,而是抬眸看向对面沙发上的二人。 “二位刚刚应该也提前见过我的小女儿了,不知道二位对她的观感怎么样?” 话落,似乎觉得这样表述的有些不妥,蕾雅夫人又叹息着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的询问二位的看法,希望她刚刚的表现没给二位留下什么糟糕的负面印象。” “夫人说笑了,莉莉娅小姐这个年纪,活泼率真了点,并不是什么稀奇异常的事情。” 云以澈的嗓音仍是那般温和,他垂眸的那一瞬间,仿佛天光都跟着暗了点。 至于古珩,他并不明白莉莉娅那个小丫头和今天他们要商谈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但毕竟蕾雅夫人问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 至于他给出的答案,蕾雅夫人爱听不爱听…… 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夫人是问我对莉莉娅小姐的看法吗?” 说话的同时,古珩不紧不慢地端起了桌面上的精致瓷杯。 只是刚嗅到清香四溢的茶香,就知道这是一杯好茶,不过他倒是对这杯茶没什么兴趣,又恹恹地放回到了桌面上。 接着,他再度抬眸,对上正对面那双与霍绾几乎如出一辙的妖冶绿瞳。 “我虽然与莉莉娅小姐仅有这次的一面之缘,可在未曾亲眼见到她本人前,想到夫人您的谈吐修养……所以,我原以为,莉莉娅小姐会是一位和夫人您一样博学端庄、优雅娴静的世家淑女,见了面以后才发现……” 第390章 白月光回国4 意识到了古珩接下来即将说什么,从身侧传来的那温润动听的声音轻轻打断了他。 “莉莉娅小姐她还只是个孩子。” 古珩轻嗤了一声:“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不是已经快成年了,差这几天吗?” 十七岁的年纪,还小吗? 尤其是看着蕾雅夫人的这双眼睛,古珩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霍绾的身影。 这个女人十七岁的时候…… 呵。 其实他早在霍绾十六岁的时候就见过她了,只是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爪牙尚未锋利的、不起眼的小猫咪。 那时灰头土脸的她尚未入得了他的眼。 直到几年后她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华都里最难接近最难征服的女人,再加上她的主动接近,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几年里都错过了些什么! 倘若他早在几年前就主动接近她,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蕾雅夫人虽然诧异于古珩不留情面的直白点评,但还是附上一抹微笑,低柔感慨道: “古二少爷说的没错,我这个女儿,的确是被我和我先生溺爱骄纵坏了……” 说着,她黯然伤神般地低下了头颅,“加上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想必二位也有所听闻,我们坎贝尔家族……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被迫解除原本和吉尔赛特家族定下的婚约……” 听到这里,古珩似乎隐隐感知到了什么,预计出了接下来蕾雅夫人所要表达的内容。 她不会是打算…… 接着,刚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被女人那轻柔婉转的声调打断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莉莉娅最近一直沉默寡言,对我的安排也多加抵触,所以才会上演了刚刚啼笑皆非的一幕。” 说到这里,蕾雅夫人想要表达的内容也逐渐清晰,重重云雾消散,显露真章。 她看起来忧心忡忡,尤其是那双宝石般透绿瞳眸,似有水光潋滟,欲语还休: “想必二位也收到了明晚吉尔赛特家族举办的招待晚宴的邀请函……我本不愿出席,更不想让整个家族再次陷入话题舆论里,可皇帝陛下这次传来了口谕,明晚的宴会实在难以推辞,作为坎贝尔家族现如今的代理家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倘若二位觉得冒犯,也可以直接拒绝……” …… 一个小时后,会面谈话结束。 古珩面色冷淡,单手抄进了口袋里,迈开长腿,踏出了接待室的门槛。 早知道今天下午被邀请过来是为了这个,他会叫助理直接回绝,绝不浪费一星半点时间。 就在这时,跟在他后面踏出门槛的那抹身影突然低唤了一声—— “古二少爷。” 古珩本就心情不佳,被突然叫住,也只是冷淡地回头扫了身后的金发男人一眼。 男人锋薄的唇角依旧噙着一抹温润柔和的弧度,声线更是空灵清澈: “蕾雅夫人的提议,你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吗?” 古珩只觉得他身上的这抹不染尘埃的白有些过于碍眼了,尤其是在他心情郁闷的时候。 只见他挑起了眉梢,哂笑道:“你这是在劝我给那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当舞伴?” 是的,他猜得没错。 蕾雅夫人把话说到一半时他就猜到了她的意图。 因为迫于帝国皇帝的口谕,他们坎贝尔家族不得不出席明晚吉尔赛特家族的公开晚宴。 他们两家因为解除婚约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让整个帝都都看尽了他们坎贝尔家族的笑话,这次的晚宴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这是他们两家在正式解除婚约后的第一次正式的大场合下的交锋会面。 所以蕾雅夫人想为她的小女儿莉莉娅挑选个宴会伴侣,这个人选首先得有雄厚的家世背景,还得具有话题度,最好能占尽风头,尤其是不能在厉濯羽和霍绾面前落得下风。 虽然有很多人选,但蕾雅夫人能邀请到的……就寥寥无几了。 论话题度,古珩算一个,毕竟前段时间,他和霍绾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行事又极为高调张扬。 论家世背景,他们古家富得流油,人脉交际更是遍布几块大陆。 至于云以澈,这位曾经布满了“神秘”疑云的云家养子总算是回到帝都了,他的首次公开亮相,势必会格外引人注意。 对于古珩开玩笑般的质问,云以澈只是柔和轻笑: “莉莉娅小姐只是正处于最活泼的年纪,虽然冒失了点,但这份纯真难得可贵。” 古珩不由得低嗤:“既然如此,你刚刚怎么不直接答应蕾雅夫人?” 眼前宛若谪仙般的男人却没有因他的冷待而感到丝毫不悦,反而耐心温和地解释: “这件事情,我需要和父亲商量一下。” 古珩觉得有趣:“一个舞伴而已,还需要商量?” 对方还是那样淡然,好像什么都无法拨动他的情绪: “因为父亲已经提前为我定下了其他人选。” 听了这话,古珩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放眼整个帝都,怕是也没有哪家的千金小姐的身份地位能抵得过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小姐吧?” 所以,云家那个老谋深算的老头、老家主,估计会想也不想地答应蕾雅夫人的提议,撤掉原本为云以澈安排的舞伴,让他成为坎贝尔家族这个冒失小丫头的护花使者。 走廊之上,男人白衣如雪,静淡无澜,宛若翩翩谪仙。 他瞳仁是毫无杂质的灰,渺无一丝雾气,淡笑着: “事实的确如此,但古二少爷,你刚刚又为什么直接拒绝呢?” 明知故问。 古珩冷笑:“当然是因为我不想……” 话说到一半,他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也不想?” 第391章 蕾雅夫人就只有一个女儿吗? 得。 和这些说话喜欢弯弯绕绕的人打交道就是麻烦。 古珩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家伙非但不想成为坎贝尔家族这位冒失小公女的舞伴,还试图让他答应蕾雅夫人的请求,成为这个小丫头的舞伴。 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古珩不由得冷笑: “这个福气,我怕是消受不了,让给你了。” 除非他们家老爷子亲自开口,否则就算天塌了,也没人能要挟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话落,他没再多看眼前这无论怎么样看都十分碍眼的白衣男人一眼,拂袖而去。 * 一个半小时后。 帝都,近郊。 某庄园。 一辆黑色的宾利这才刚驶入庄园大门,就已经有人提前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一级级象牙白的台阶之下,身着黑白正装的年轻侍从上前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还未等车内的人有所动静,侍从就已经率先表示道: “二少爷,您回来了,二老爷已经在书房等您了。” 后座车厢内,男人那耀眼的金发宛若沾带着星辉,俊美无俦的侧颜上光影斑驳。 他轻敛下了长睫,眸底晦暗不明,薄唇弯曲的弧度像是在保持着微笑,清淡应了声:“知道了。” 见状,侍从后退了半步,等男人下了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身后,思忖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提醒: “二少爷,二老爷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您待会进去的时候……还请稍微注意一点。” “嗯。”回应他的又是一声温润的应答。 云家虽然跻身于四大世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不同于其他三大世家,云家的内部情况可谓是格外复杂。 现如今手握云家大权的是与云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二老爷-云擎。 至于前任云家家主-云家的大老爷,他在一年多前突发恶疾,暴毙身亡。按理说管家大权应该过渡到他的亲儿子,也就是云家的大少爷手上,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云家的实权最终却落入了云家的养子,云家大老爷的义弟,云家二老爷的手上。 至于这位神秘的云家二老爷,他几乎从未出现在公众场合过,只存在于传闻中,听说这么多年来一直为云家处理着那些脏事烂事,不过只是云家养着的一个工具人。 他的身上不仅没有半点云家的血脉,膝下更没有一儿半女,这么多年来也只认了云以澈这一个同样来无影去无踪且神秘至极的干儿子。 哪怕云家的其他几位正统血脉、正统继承人对其心存不满,但碍于云家二老爷的雷霆手腕,也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庄园二楼,书房。 侍从抬手敲响了书房的门,在得到屋内的应许后,才轻轻拉下了门把手,恭敬地推开了这扇门。 接着,身后的金发男人越过了他,踏进了书房的门槛。 奢华的书房内燃烧着淡雅古朴的木质调香料,加上室内的中式装潢摆设,给人一种宁静虔诚的禅意。 宽大的办公桌前,有着一张东方面孔的中年男人正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紧接着,随着脚步声的停顿,一声温和的低唤也随之响起。 “父亲。”云以澈的脚步在距离书桌大概半米远的位置前顿住。 云擎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像是唤着宠物一样,吐出了一个字:“坐。” 他的手腕上有着明显的疤痕,一路延伸到掌心,直接将掌心里的那条生命线一分为二。 不仅如此,男人的脖颈内侧也有一道狭长的伤疤,深邃的五官轮廓似经沧桑,锐化了他眉眼间的狠戾杀气,可他手腕上却带着一串格格不入的违和佛珠。 茶几旁的女佣正烹着热茶,见云以澈入了座,连忙为他斟倒了一杯。 “你见到了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夫人?” “是。”云以澈点头,过于浓密纤长的睫毛掩映住了那双灰蒙蒙的瞳孔,看不清他眸底的真实情绪。 他微笑着望着办公桌前的男人,观察着他的脸色,温淡的声调里似乎只是单纯的夸赞: “蕾雅夫人和传闻中的一样,年轻时想必定是国色天香。” 闻言,男人似乎不屑地冷嗤了一声,“你可不是会沉迷女色的人,还有呢?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云以澈如实回答:“蕾雅夫人希望我能在明晚吉尔赛特家族举办的晚宴上护送莉莉娅小公女出席,并担任小公女的舞伴。” 然而,办公桌前,那面对真刀实枪都未曾眨过一下眼的男人,却在听到莉莉娅的名字后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他似乎冷笑了下,意味深长:“……叫做莉莉娅吗,她的女儿?” “是,这位小公女是蕾雅夫人和坎贝尔公爵的掌上明珠,今年好像刚满十七,明年才成年。” “十七……”男人把玩着手里的钢笔,不知不觉中用了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刚猛力度。 笔下的纸张都隐隐产生了褶皱,可他却浑然不觉,像是随口一问: “这个女人就只有这么一个十七岁的女儿吗,她的名下没有其他子嗣?” “是。”云以澈刚回答完,就又进行了补充修改。 他这清淡如风的和煦嗓音里缠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至少……目前公开的资料上是这样的。” 据目前公开的调查资料显示,蕾雅夫人是二婚,也是在前任丈夫的丧礼上遇到了现任丈夫-坎贝尔公爵。 不过她并未与前夫有过任何子嗣,莉莉娅小公女是她后来冒着大龄产妇生产的风险强行诞下的,为了保住这一胎,听说她受了不少苦,打了不少保胎针。 此话一出,室内莫名其妙的陷入了一片死寂。 云以澈似乎已经习惯了云擎的阴晴不定,但接下来他的吩咐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既然这位公爵夫人已经纡尊降贵的开口了,那你就答应了她。” 说着,男人冷笑着抛出了手里的钢笔,将其摔向了桌面。 短暂的诧异以后,云以澈面不改色,温声提醒: “您不是已经为我挑选了舞伴?侯爵家的千金……” “侯爵那边我自会给他一个交待。”云擎几乎没有停顿地打断了他。 同时,他偏过了棱角分明的冷硬侧颜,就连他的耳根上都延伸了一道痕迹极淡的伤疤,只不过不在阳光下仔细观察的话,是发现不了的。 “至于你,好好担任这位小公女的舞伴,不容有失。” 闻言,云以澈眼神似乎微微一暗。 可当再次望向他时,他那双雾蒙蒙的瞳仁里似乎又恢复了原有的光彩。 “是,父亲大人。” 第392章 霍绾这是答应办婚礼了? “只是……” 噙在云以澈唇畔似乎永不消弭的笑容竟然渐渐敛去了。 办公桌后,面色冷峻的中年男人挑起了眉梢:“怎么?” 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声反问,却让房间里的氛围变得压抑了起来。 见状,默默收拾着茶几桌面的侍从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等到下人都离开了,云以澈那潺潺动听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和坎贝尔家族合作,现如今吉尔赛特家族已经和坎贝尔家族撕破了脸,皇帝陛下也已经几乎明示了他会站在吉尔赛特家族那一方,所以……我认为,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蹚进这滩浑水里,去和坎贝尔家族合作。” 云家才刚跻身于四大世家不久,根基尚未稳固,仍有不少人认为他们云家尚未具有与司、殷、阎三家匹敌的资本与能力。 再加上林家一直虎视眈眈,他们何必冒着与皇室作对的风险,非要和坎贝尔家族达成合作? 云以澈只能说,云擎的这一步、做出的这个决定,实在是让他看不懂了。 不过看着云擎对蕾雅夫人的关心程度,早就超乎了寻常陌生人该有的界线…… 他们之间……怕不是有着什么渊源。 但这就不是他这个养子能够干涉过问的了。 云擎重新阖上了眼,戴着佛珠的那只手再度按上了嗡嗡作响的太阳穴,沉声道: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去执行,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的心里应该有数。” “是,父亲大人。” 几秒后,云擎又道:“至于你所担心的问题,我们云家日后会不会因此和吉尔赛特家族闹僵……” 说到这里,他意味颇深地停顿片刻,唇中溢出一声不屑地讥笑: “一个刚继任不久、连爵位都没坐稳就如此冒进的黄口小儿,还有他那位来自华都的、恶贯满盈夫人……他们两个,掀不起什么风浪。” 云以澈点头,看似很礼貌恭敬,最后又问: “那么,明晚吉尔赛特家族举办的宴会,您会出席吗?” 书桌前的男人冷淡拒绝:“我没什么兴趣,这个风头,还是让你们年轻人去争抢吧。” 云以澈只是微笑: “明晚的宴会,蕾雅夫人也会出席,这是……她今天下午告诉我的。” * 同一片夕阳之下。 吉尔赛特家族庄园。 豪华的衣帽间内。 霍绾站在镜子前,由着三四名佣人为她整理着身上的缎面礼服。 这是明晚宴会上她的最终着装,出自名家设计师之手的新款高定,目前正在根据她的身材进行最后的简单调整。 这期间,从门口递来的视线很是炙热,也很专注,只是停留在她身上太久,像是忘了移开。 厉濯羽倚靠在门框边,看着镜子中映出的身着淡紫色晚礼服的女人,产生了一种罕见的不真实感。 明明这些天朝夕相见,应该已经看习惯了才对,可他就是挪不开视线。 他记得上一次霍绾如此盛装打扮出现在他眼前时,还是他们那场无疾而终的订婚宴的前夕。 他精心筹划准备了一切,准备了一场奢华程度空前绝后的订婚宴,可最终却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宽大的落地穿衣镜前。 体态纤娆轻盈,五官轮廓立体妖媚的女人似乎很满意身上这件礼服,在镜子前缓缓转了一个半圈,眼神对上了门口的那道晦暗视线。 “你这是打算把我的后背盯出一个窟窿吗?” 闻言,慵懒倚靠在门框边自成一道风景的少年不由得失笑,缓缓踱步朝她走来。 才刚一靠近,他的手臂就像是自带雷达一样,从身后环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肢,完全不顾还有佣人和设计师在场,将下颚抵在了她的肩上,轻声低语: “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吗?现在还来得及修改。” 霍绾淡然自若地看着眼前的镜子,“不用了,我很满意。倒是你,看了这么久,你有哪里不满意的吗?” 她已经习惯了厉濯羽这样不分场合不管其他人死活的秀恩爱行径,虽然她个人不是很适应,但他是个不管其他人看法的,而她又拿他没办法。 明净宽大的镜子里,他们二人亲密无间,少年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她腰间的一片薄纱裙摆上。 接着,他抬起了那张令天地黯然失色的俊美面庞,琉璃银灯般的瞳眸紧锁着镜子里的女人,黯然惆怅地低声埋怨: “这件礼服如果能换成婚纱……就更好了。” 霍绾忍着将他的一双手臂拍开的冲动,硬着头皮道:“婚纱?那你可得先求婚。” 正常人不都是先恋爱再结婚吗,他们的顺序已经颠倒了不说,甚至连求婚都是她向厉濯羽求的婚。 倘若厉濯羽真能骗她一辈子,那也就算了。 可他这不是已经暴露了真实身份了,不补个求婚,这说得过去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突然感觉说完这句话后,厉濯羽的眼睛更亮了。 同一时间,她的耳畔响起他振奋激动的声音: “绾绾,你这是答应……办婚礼了?” 闻言,霍绾慢慢悠悠地转过了身,余光瞥向了四周默默低着头的侍从,又不动声色地撤了回来。 她淡笑着,纤细冰凉的手臂搭上了少年的肩膀,慵懒地歪着头,耳侧的一缕卷曲长发轻轻垂落了下来: “你好像比我更想办婚礼?但这可得……看你表现。” 第393章 看见了霍绾身披嫁纱朝他走来的模样 婚礼吗…… 其实霍绾暂时没有什么想法。 办也可以,不办也没什么影响。 但按利益最大化去考虑的话,她和厉濯羽的这场婚礼,最好放到她重新回归华都以后再举办。 这一点厉濯羽也很清楚,所以一直没有主动提及婚礼的事情,等时机到了,他自然会主动地操办这些。 他似有留恋,冰凉修长的手指在女人华丽的衣饰上轻轻勾勒而过,在她的耳畔诉说着虔诚的诺言: “我明白,眼下不是举办婚礼的最佳时机。而我对你的心,自然经得起这种时间上的考验。” 虽然婚礼可能要往后推一推了,但明晚他们吉尔赛特家族举办的招待晚宴,其重要程度不亚于他们未来的那场婚礼。 霍绾对这种情话已经习以为常,尤其是…… 厉濯羽时刻表现得比他言语中的还要在意她,哪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他都能及时发现并纠正。 她轻轻拨开了腰间的那只手臂,无奈抬眸:“好了,我该换下一套礼服了。” 因为明晚的宴会格外重要,所以这次设计师带来了不止一套备选的礼服。 下一套礼服就要隆重华丽的多了,洁白的雪色,工艺复杂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款高定婚纱。 当霍绾在佣人的帮助下换上了这款礼服,从衣帽间的深红色帘幕后款款走来时,她能清楚地感应到—— 不远处那道定格在她身上的眼神,似乎停滞空白了好几秒。 一旁的佣人们瞧见了厉濯羽脸上的表情,纷纷低下了头,抿唇窃笑。 其中一名和霍绾比较亲近的女佣更是直接打趣道: “夫人太美了,公爵阁下他这是已经看呆了呢……” 门口。 恰好这时,埃文有事要汇报,怀里揣着一个平板电脑,还未腾出一只手敲响房门,就被室内乌泱泱的动静吸引了。 看着自家主子这不值钱的盯着前方发愣的样子,埃文不禁在心里直叹气。 美色误人,真是美色误人! 可当他抬眸更深地望去,瞥见那抹被女佣乌泱泱包围着的雪色倩影时—— 顷刻间,惊鸿一瞥,甚至连眨眼和呼吸都忘记了。 霍绾很少身着白色这么纯粹干净的颜色。 如果人也能用色调来进行划分的话,无论是冷色调还是暖色调,都能被她轻松驾驭。 她的衣柜里颜色繁杂,神秘高贵的黑,热烈似火的红,雍容华贵的金以及妖娆妩媚的紫……等等,可除去职业装必备的白衬衫以外,就再也没有多少这样纯粹洁净的白。 厉濯羽注视着霍绾,鸦羽般的长睫没有扇动一下,仿佛透过时光的长河里,看见了她身披嫁纱朝他款款走来的模样。 被耽搁错过了的那些年,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当下。 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虚幻,她已经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近处,霍绾已经提着裙摆来到了厉濯羽的面前,看着他仍是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出声打断: “你不会真的在发呆吧?” 少年干涩的喉咙仍是紧绷着,发出的赞叹像是出于本能:“……很美。” 霍绾:…… 她什么时候问他这件礼服好不好看了? 厉濯羽像是回过了神,又好像没有,眼神仍是钉在她的身上: “……这件礼服,很衬你。” 闻言,霍绾侧目看向了面前的镜子,轻笑: “衣服是很好看,就是太隆重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明晚办的不是宴会而是婚礼呢。” 说着,她自顾自地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只是单纯地评析着这款礼服的设计。 “款式的确独特,我未来的婚纱可以考虑一下这种设计,就是不知道这位设计师未来有没有档期了。” 厉濯羽似乎只听到了这后半段,当即应下: “好,我们的婚纱也交给这家工作室了。” 霍绾:“……” 后方揣着平板的埃文:“……” 虽然现在谈婚礼还为时尚早,但既然主子已经发话了,他也只能默默记在平板里,方便日后联系这家高定工作室。 霍绾转过了身,背对向了镜子,微笑着看向这家高定工作室的员工。 “还是上一款吧,更方便行动一些。” 员工连忙应下:“好的,夫人,那我们今晚会按照您的身形和喜好对刚刚那件礼服进行细节上的调整。” 霍绾点头,“辛苦了。” “夫人客气了,应该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霍绾在佣人和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换下了这件极其繁复的白色礼服,随后坐下来敲定了几处关于上一款礼服的修改细节。 直到夕阳西下,天边浮现了一抹橘色的残霞,佣人和高定工作室的员工才陆续离开。 对于明晚宴会上的细节,埃文也在和厉濯羽进行最后的确定,等到一切都忙完,落地窗外已经是繁星满天。 晚上的时候,霍绾本以为忙了一天,厉濯羽总该没有精力安排其他项目了,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把车开到了庄园门口。 从高空俯瞰下去,整个庄园都被装点的焕然一新,灯火通明,是帝都中心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霍绾踩着脚下七厘米的高跟鞋,颇为不情愿地走下了一级级阶梯。 她还未敲响车窗,玻璃就已经自己降了下去,驾驶位上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孔跃入了她的眼帘。 她从外面趴在了车窗边沿上,无奈撇唇:“大晚上的,你要去哪?还有什么事情会比明晚的宴会更重要?” 好像自她来帝都以后,就没见过厉濯羽亲自开车了。 以前他在华都的时候,还给她充当过几次司机来着。 当然,在她的那辆宾利里,他们还曾…… 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被打上马赛克的画面,霍绾默默地清空了自己的大脑,在心里暗道色即是空。 从前如果不是他蓄-意-引-诱,她又怎么会轻易上钩? 只见驾驶位上的黑衣少年单手握着方向盘,朝她递来了一记格外惑人的笑容: “去兜风,有兴趣吗?” “哦,没兴趣。” 尽管霍绾想也没想地否决,但身体上的反应还是很诚实的。 她伸手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利落地上了车,砰地带上了车门。 第394章 忘记了领证那晚厉濯羽说过,他会在燕明山上等她 很快,发动机的声音响起。 车子启动,顺着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一路驰行,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一路上,霍绾单手托着腮,目光在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上翩然掠过。 自她来帝都以后,好像从来都没有如此放松地欣赏过帝都繁华的夜景。 要真谈及帝都和华都的区别与共同之处,除去这里到处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西方面孔和华丽繁复风格的欧式建筑以外,纸醉金迷的浮华倒是相通的。 但是…… 越是盯着车窗外的风景建筑,霍绾的心里就越是涌出更多莫名的古怪。 他们好像……离市中心…… 越来越远了! 厉濯羽这到底是要载她去哪? 她对帝都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被他载到山沟里卖掉,说不定还会帮着数钱呢。 不过这种奇怪的想法也只是产生了一小会儿就消失了。 从前她还会怀疑他说过的话,但现在,好像只要是他做出的承诺,她全然不会担心他会有食言的可能。 就算脑子里仍存在着怀疑,心却是安稳的。 是他们彼此之间太熟悉了,以至于她放松了警觉与警惕,还是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 霍绾还在思考,一时之间失了神。 直到这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稳稳停在了距离市中心几公里以外的山间度假村里,她才茫然地抬起了脸,重新看向窗外。 说是位于半山腰的度假村,其实也不过只是个海拔几百米的小山坡上的露营地。 晚上山上的气温很低,刚打开车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就侵袭了过来,渗进了全身每一处毛孔。 霍绾倒是出奇的耐寒,没觉得有多冷,不过一件厚厚的外套还是被披到了她的身上,将她牢牢地包裹住了。 她拢了拢肩上这件厚厚的冲锋衣,面上带着微笑,说了声谢谢。 可她的心里却默默想着,早知道要来这种地方,她就不会穿脚上这双该死的高跟鞋了。 厉濯羽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些什么,接着就从后备箱里找出了一双码数刚好吻合她尺寸的女款运动鞋。 见状,霍绾慢慢悠悠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视线像是钉在了他身上一样,看着他半跪在了她的面前,将这双运动鞋放在了她的脚边。 洞悉了他的意图后,霍绾摇头拒绝,最终选择自己换上这双鞋。 她弯腰系鞋带的同时,低低抛出了一句:“你的准备倒是挺齐全的,但是……” 但是这大晚上的,他带她来这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的冷清度假村里……就是为了看星星的? 不会吧? 是她不懂浪漫,还是不解风情? 这星星……哪里不能看,又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在他的豪宅里品着红酒、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着庄园的夜景,不比在这深山老林里看星星发呆更有情调? 当然,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霍绾只能说…… 还是她格局小了。 这个小山丘上的度假村并不是冷冷清清,而是提前被厉濯羽给包下了! 在她无语地抬头看向天空的那一霎,笼罩在宁静黑暗夜幕下的度假村突然亮起了所有的装饰灯带。 这一瞬间,点连成线,好像有无数颗星星坠落在了她的眼前。 霍绾诧异地转身,看向后方灯火通明的建筑群落。 如果说她那双剔透的绿宝石瞳眸里藏着广阔的海洋,那此时此刻,有无数星群落入了这片汪洋大海。 同一时间,她的手也被紧紧牵握住了。 无数盏比繁星还要明亮的灯火下,霍绾惊喜地望着前方闪着光的高大欧式建筑群落,而厉濯羽欣赏着她脸上满意的神情。 他牵着她的手,引着她走进度假村缠绕着无数条星星灯带的耀眼大门。 道路两旁原本灭着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光与影交相辉映,印在霍绾冶艳的侧脸上。 走到一半时,霍绾忽地低笑,玩味的语气里却缠绕着某种浅淡的哀伤: “接下来,你该不会是要求婚吧?” 这是第一次,她产生了一种特别奇怪的情感。 明明已经重复强调过了无数次,她给不了厉濯羽真正想要的,她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爱上他。 可现在,再想起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这些话,她为什么感到了一丝钻心的痛感? 下午试礼服的时候,换上那款白色的“婚纱”时,她撞见了他波动的眼神。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披上所谓的婚纱,和另一个男人步入结婚殿堂。 当这一天正式来临,好像也没那么抗拒抵触了。 厉濯羽握着掌心里的冰凉手指,笑着解释: “这次准备的太仓促了,估计你会当场拒绝,所以,求婚就留到下次吧。” 霍绾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相握相扣的手指上,轻笑着打趣: “开玩笑的,都已经领过结婚证了,你不会真的要补给我一次求婚吧?”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再度扣紧了。 “当然,一生只有一次的求婚、订婚还有婚礼,一个也不能少。” 霍绾想回‘随便你好了’,但话到了嘴边,她的喉咙却突然绷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都说身体比嘴巴诚实,可眼下无论是身体和嘴巴,都容不得她继续嘴硬下去了。 接着,在这静谧的夜幕之下,响起了少年磁性动听的蛊惑低语: “绾绾。” “你还记得……我们在华都领证那晚,我让你晚上提前回疗养院里等着我吗?” 霍绾的眼神隐隐跳跃,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她当然记得。 她和厉濯羽在华都刚领完证的那个下午,她就风风火火地回到了霍氏,在霍氏当天召开的记者发布会上公布了她和厉家的小少爷领了证的消息,稳住了霍氏的股价,平息了霍、厉、温三家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 以至于……她忘记了答应厉濯羽的事情。 忘记了那晚他说过,他会在燕明山上等她。 以至于等她赶回燕明山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三点了。 错过了那场他准备的盛大烟火,也错过了他吐露真实身份的时机。 第395章 他如愿以偿(厉濯羽) “所以……” 霍绾红唇微启,尽管有些迟疑,还是继续问出了口: “在我没能来得及赶回来的那晚,我都……错过了些什么?” 在他们领了结婚证的那一晚,厉濯羽到底都想说些什么?那晚他让她早点回燕明山,又是出于什么? 她此刻的茫然眼神落入少年敛着笑意的银色瞳眸里。 “没什么。” 厉濯羽的声音很轻,而恰好拂过面庞的风又是那么喧嚣,直接淹没了他几乎捕捉不到的缥缈声线。 接着,只见他顺势抬起了那寸棱角精致、线条流畅的下颚,抬眸望向了绸缎般的漆黑夜幕。 霍绾的注意力随着他转移,就在她仰起脸庞的那一刻—— 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炸声! 接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伴随着连续不断从远处响起的噼啪声,一朵朵绚丽的彩色烟花在漆黑的夜幕之上争相绽放。 万千光华汇聚于一刻,转瞬即逝时又如星辰陨落大海,落于她那双妖冶的绿色瞳眸里。 原来如此…… 微怔过后,霍绾忽地失笑,怅然中带着几分后知后觉的遗憾与惊喜。 她和厉濯羽正式领证的那晚,她于凌晨两点赶回燕明山的公路上看见的那场烟火…… 原来那不是个巧合。 而是厉濯羽特意准备的。 (详情回顾第209-210章) 厉濯羽的关注重心并不在这场盛大的烟火上,而在于女人在纷繁光影下依旧艳若桃李的一张妖异容颜上。 看着霍绾脸上略显波动的神情,他再度淡笑着抬眼,重新看向了被绮丽烟花覆盖笼罩了的夜空。 与此同时,他握紧了霍绾纤细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 那场错过的烟火,终于在今晚补上了。 他们之前还有好多遗憾和空缺,但没关系,来日方长,未来他都会一一补上。 这场烟火比预期的还要漫长,在比漫天星辰还要耀眼灿烂的绮丽华光下。 少年晦暗的目光始终紧锁着眼前的女人,发自内心地低喃: “希望有一天,你会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在意我……” 耳畔是喧嚣的噪声,可霍绾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厉濯羽这句几乎不带任何分量的叹息。 她的目光缓缓降下,移至到了他的脸上,轻笑: “好像还没到新年,你怎么就开始许愿了?难道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明明近在眼前,可少年的嗓音却莫名的很虚幻,霍绾没有眨眼,就这样牢牢盯着他的脸,心中翻涌着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复杂情愫。 接着,只见他牵起了她的手,垂眸轻吻上了她的掌背,漆黑的长睫随着他视线的回落而轻敛,在眼睑下方投下了一片浓密的落影。 当厉濯羽再度抬眸时,霍绾毫无预期地撞见了隐匿在他瞳心深处的暗色,势在必得的野心,明目张胆的觊觎,也是胆大妄为的蓄意勾-引。 而他朝她露出微笑,低声表述道:“我的愿望已经被我攥在了手里,如愿以偿。” 霍绾一时之间失语,哽在喉咙里的字句没了动静,大脑像是灌进了烟花,思维都变得混沌不正常起来。 她形容不了自己此刻的心情,凡事全凭着本能。 所以当少年将她揽进怀中落下不容拒绝的亲吻的那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圈住了他的脖颈,更深地回应着。 她没理由拒绝他。 无论身份背景还是样貌,厉濯羽都完全符合她的择偶标准,更何况他比她身边目前为止出现过的所有嘴上说着爱慕她的男人都要“执着”。 更何况,他是她的合法丈夫,履行丈夫的义务和责任,也是应该的。 既然离不掉这个婚,那就好好享用这段婚姻里她所能占尽的好处和利益。 这个夜晚在声声不绝的烟花绽放声中被拖长,像是没有尽头和边际。 灯火通明的度假村豪华套房里,先是沙发,后来是飘窗边,再接着是注满了蒸腾雾气的浴室里…… 霍绾的意识已经逐渐不清晰,被汗水浸-湿了的丝发被无数次拢到了耳后。 少年冰冷宽大的手掌滑过她光洁的脊背,逡巡过曼妙的线条。 这不是一场梦,却比梦境更加荒唐。 霍绾拧着眉,细弱的声线里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恍惚间,她睁开了眼,沾带着泪渍的长睫轻颤。 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或许已经到了午夜时分。 圆滑的长甲刺入少年的肩膀,只剩微弱的吐息。 “你不会忘了,明晚还有正事吧……?” 不,准确说是今晚。 因为现在已经到了第二天。 再这样荒唐无度下去,厉濯羽今天晚上真的还打算让她出席这个筹备了快一个星期的晚宴吗? 她一觉醒来以后还能下得了床吗? 然而,话音刚落,少年那只几乎就没松开过她的那只手臂再度将她拘住。 他低哑的嗓音像是勾人魂魄的咒语,在她的耳际靡靡响起: “大不了临时取消……” 怀中的女人懒洋洋的,冷白纤细的玉臂环在了他的肩上,左手无名指上的绿宝石戒指硌着他的后颈,妖媚的眉眼间沁出一缕薄笑,吐气如兰: “有多少双眼睛都在关注着今晚,我可承担不起这个临时取消的责任……” 第396章 这个世上,好像终于又出现了一个在等着她回家的人 如果说之前还有心克制,可这低低啜啜的破碎音节无疑是催-化的药剂。 浮在霍绾面颊上的艳色延伸至了耳根,眼神里仿若氤氲着一泓春水,与过分冷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冷却,重新响起了绵长匀促的呼吸声。 凉薄如水的无边夜色中,幽蓝的火焰探出了打火机,燃起了明明灭灭的烟头,短暂的停滞后,烟头又很快被碾灭。 霍绾看着身后的少年夺走了她手里的烟,这才想起了什么。 还未开口,对方就已经伏在了她的肩头,从身后揽住了她。 沙哑的耳语伴随着带着热度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肩颈: “不是答应过我要戒烟?” 霍绾挽着唇,语气里浑然没有丝毫歉意:“抱歉,忘了。” 原本她只有心情暴躁、或者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火的时候才会抽烟,可今晚,她的心情谈不上暴躁,只是闷闷的,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厉濯羽似乎低笑了下,正环在女人腰际的那只手臂探了上来,扳过了她的下颚,重新缠-吻了上来。 眼看着事态不对,霍绾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腕。 她别过了脸,中断了这个吻,“还要继续吗?难道你真打算取消今晚的宴会?” 再来一次,她可招架不了。 “绾绾。” “嗯?” “……这是现实,对吗?” 霍绾:“……?” 难不成他以为他在做梦? 再说了,做梦可没有这么荒唐。 看那一地的狼藉,衣物交叠,凌乱散落,就跟打过仗的战场一样,不知道明天过来收拾的客房工作人员会怎么想。 霍绾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搭理这种令人无语的问题,而那轻若羽毛般的吻又落在了她的耳根上。 “绾绾……我爱你。” 霍绾只是淡笑,“我知道……” 因为他这些天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好像怎么说都不会感到疲倦和肉麻一样。 其实她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一直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状态中,担心她又一声不吭的出走,把他一个人丢在那看似热闹非凡实则充满着算计的冰冷宴会厅里。 沉默中,霍绾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刺眼的光晃过了她的眼睛,接着又将屏幕熄灭,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快休息吧,距离晚宴开场还有十几个小时。” 说着,她有了起身下床的打算,虽然已经简单清理过了,但她还是需要再洗浴一下。 毫不意外,她才仅仅只是有了即将起身的趋势,细弱到仿佛一拧就断的手腕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扣按回了原位。 霍绾无奈回眸,“我只是去冲个澡。” 尽管屋内的灯光很暗,她依旧能通过少年隐匿在黑暗中的轮廓线条大致窥见到他脸上的神情。 他这是又怕她‘突然’离开吗? 想到这里,她腾出了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好了,我很快回来。” 话落,她出于习惯般的淡笑着抽出了自己那只被牢牢禁锢着的手腕,近乎无声无息地下了床。 当然,离开前,她没有忘记顺走床头柜上的香烟和打火机。 * 浴室里。 温热的水流从淋浴里倾泻而出,水声不止。 可那身披单薄浴袍的女人却站在盥洗台前,沉默地抽着烟。 室内蒸腾起的袅袅白烟将她包围笼罩,与她自身带着的那清冷气息交融,宛若雾里看花,无法准确用语言描述此刻她那艳若桃李的一张脸上的具体神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霍绾的眼神有些空洞,直到烟灰一直快要燃到她的指尖,才缓缓眨了一下眼,弹落了积攒大段的灰烬。 今晚山间烟花绽放的那一刻,她的确有所触动。 尤其是意识到了她和厉濯羽领完结婚证的那一晚他也安排了这样一出盛大的烟火,只是被她错过了,心中莫名涌上来的情绪就更加古怪了。 可是,真正触动她的仅仅只是两场烟火吗? 自她被接回霍家的这些年里,何止是衣食无忧,简直就是奢靡至极,老爷子从不在物质上苛待她。 尤其是为了塑造一位与霍家那位尊贵的世家大少爷-霍斯洺截然不同的恶役形象,老爷子甚至一度纵容她的挥霍无度,一手将她打造成所谓的“世纪恶女”。 和她这些年所拥有的泼天富贵相比,这一场、两场的烟花,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的心里之所以会如此的闷,是因为…… 哪怕她再不愿承认,也不可否认…… 她的确对厉濯羽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哪怕她之前说过打算重新开始,可实际上却还是在闪躲回避。 明明只是商业联姻,明明是在他精心伪装的设计之下才稀里糊涂的领了证、结了婚…… 既然他们这段关系开始时带着算计,那未来就不要奢求一丝真心。 所以,就连厉濯羽把季家亏损倒闭时抛出的大量股份和不得不底价出售的产业转移到她的名下以及把他的大半身家交到她的手里时,她都可以做到云淡风轻地从容接受,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因为她在心里想着,他这不过是在他们这段商业联姻的婚姻里献上他的诚意罢了。 可是……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的心境似乎产生了改变。 很怪…… 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古怪。 无端的烦躁,让人精神压抑。 霍绾仍是对着镜子抽着烟,最后得出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残酷结论。 她之前还在嘲笑霍斯洺始终看不懂他自己的内心并且不敢承认他对她的感情。 可现在,面对她和厉濯羽之间的这段感情里,她和霍斯洺又有什么区别? 哗啦作响的水声中,霍绾缓缓垂下了眼帘,拿起了盥洗台上的那枚老式银色打火机。 已经斑驳到掉了漆的打火机在明亮的光线下泛折出了更多沧桑的痕迹。 这一次…… 她好像真的该放下过去了。 重新开始。 * 几十分钟后。 重新沐浴完,身上沾带着酒店沐浴露馨香的女人折返回到了床边。 尽管霍绾已经很小心地放轻了脚步,可还是在重新躺回床上的那一瞬间被黑暗中的少年抱了个满怀。 厉濯羽拥着怀中的温软,将头颅埋在了女人的颈窝里,空落落的心脏归了位,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重新舒缓了下来。 霍绾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与声音,似乎早就适应了这种程度的拥抱。 她缓缓伸出了手,轻轻抚上了少年侧颜,顺着那棱角分明的轮廓线条摩挲而过。 这个世界上,好像终于又出现了一个…… 在等着她回家的人。 * 几个小时后,太阳照常升起。 才早上七点,吉尔赛特家族庄园里的所有佣人就都忙碌了起来。 埃文异常亢奋,昨晚几乎就没合过眼,但却没有丝毫的疲惫,紧张地盯着宴会大厅里的每一处装饰细节。 八点左右,就已经陆续有仆从送来了来自各大贵族、豪门世家以及名流商贾们的贺礼。 第397章 谁允许你擅作主张的? 直到早上九点半,今晚宴会的两位主人公还没有任何动静,埃文这才实在忍不住冒着掉脑袋和被丢去喂蛇的风险拨通了厉濯羽的手机号码。 两通电话后仍是联系不上,埃文深吸了一口气,调出了霍绾的号码,按下了拨通键。 …… 昏暗漆黑的房间里。 霍绾被枕边传来的震动声吵醒。 她的意识尚且混沌,全凭着本能探出了手臂,摸到了枕头边上的手机。 刺眼的光一下子晃过了她的眼,还未看清屏幕上的姓名提示,一只宽大的手掌就已经从头顶覆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接着,她掌心里攥着的电子屏被取走了。 霍绾蹙着眉拨开了覆在她眼前的那只大手,还未来得及张开干涩的唇,眼前就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 “没关系,只是一通骚扰电话,时间还早,还可以再睡一会。” 厉濯羽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了挂断键,接着熄灭了屏幕,将这只手机放回到了床头柜上,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停顿。 霍绾已经揉着发顶坐了起来,如果不是刚刚她刻意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或许她真的能沉得住气,重新阖上眼睡到日上三竿。 她先是对着黑洞洞的墙壁发了一会儿呆,像是在整理着思绪,随后才缓缓回眸看向身侧,眼神极为怀疑。 骚扰电话? 是吗? 她刚刚怎么看见手机的来电提醒上标注着“埃文”两个大字呢?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言而喻,可厉濯羽这个宴会的主人倒是一点不急,难道真打算临时发个通知把晚上的宴会给取消了? “滴滴滴——” 又是几条带着震动提醒的手机提示音。 看着不断弹出屏幕的提示对话框,霍绾不由得按起了太阳穴,颇带埋怨: “我没关系,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说着,她叹着气掀开了被子,重新握住了手机,打算起身下床。 “绾绾。” 从身后传来的一道低唤令她起身的动作停顿住。 霍绾不解地再度回眸望去。 因为她是被吵醒的,昨晚又消耗了太多精力,再加上她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自然也没有多少想要主动说话回应的意愿。 所以她没有开口追问他为什么突然唤住了她,只是向后投去一记颇为疑惑的眼神。 接收到了这记略显凌冽的质问眼神,厉濯羽这才有了些许真实感,原来昨晚的一切不是他的幻觉。 他那冰凉的手指触碰在了她的手腕上,却没有扣握住,淡笑着撤回了手,摇头: “没什么……” 霍绾:“……” 大早上的,脑子不清醒的人不是她。 而是他吧。 * 帝都。 中心医院。 为了确认霍斯洺目前的身体状况可以出院,医护人员一大早就来给他进行了复查。 等这群乌泱泱的专家们都离开了以后,留守在病房内的黑衣助理才找到了时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对着窗边的男人汇报道: “抱歉,但是霍总,我们暂时还没收到二小姐命人送来的晚宴邀请函……” 此话一出,虽然静默伫立在落地窗边的那抹修长身影一时半会儿未有任何动静与反应,但室内的温度却明显一下子跌了好几个度。 助理不由得更深地低下了头。 他这战战兢兢的紧张模样被印在了透明玻璃窗上,经过反射,最终汇进了男人高挺鼻梁上的薄薄镜片中。 霍斯洺一言不发地沉默着,淡漠的眼神看似单纯且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 明媚灿烂的阳光融化不了他眼神中的寒冰,更照不进他心里那似有终年积雪的阴暗角落里。 直到助理快要在这阵沉默中窒息,窗边的那道颀长且阴郁的傲岸背影才转向了他。 可霍斯洺却没有看向他,他的眼神焦点似乎率先落在了病床边上。 见状,男助理的眼神默默地顺着他的视线追随了过去。 难道说,霍斯洺这是在看…… 床头柜上的透明花瓶里的那束花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束雏菊是二小姐-霍绾命人送来的。 当时送来的时候,这捧菊-花是被花店用美纹纸精心包装了的,不过现如今这束白色雏菊已经被移植到了一个透明的花瓶里,这几天每天都有人按照霍斯洺的吩咐定时为其换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这束雏菊比前几天开得盛了些。 当然,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今天就已经呈现了一种即将衰败的趋势,花瓣已经开始卷了边,尾尖也跟着泛了黄,进入了枯萎衰败期。 就连霍斯洺的心腹江川也时常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更别说这位仅在他身边待了大半年的男助理了。 这位爷至少说句话啊,也好让他揣摩一下他的心思。 他这一言不发的……谁能搞得懂他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见霍斯洺的注意力一直投放在床头柜上的这束雏菊上,助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恭敬地提议: “霍总,这束花就要败了,我已经让人去买了一束新的捧花,大概半小时内送到。” 今早医生给霍斯洺做了复查,建议他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也就是说短时间内,霍斯洺还得住在这间病房里。 男助理正庆幸着自己察觉到了霍斯洺对床头柜上的这束花的在意,本以为霍斯洺至少会给他一个肯定的许可,没想到…… 他却隔空朝他投递来一记格外冷漠凛冽的眼神,“谁允许你擅作主张的?” 男助理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抱、抱歉,霍总……” 霍斯洺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过了点,淡漠地撤回了视线。 只见他走向沙发,转移话题的同时顺便随口问道: “华都那边怎么样了?” “您大可放心,公司那边有川哥盯着,虽然您受伤的消息已经传了回去,但通过昨晚的视频会议,董事会里蠢蠢欲动的那帮股东都已经重新收敛了起来。至于主宅那边……” 助理先是把霍氏的情况简单概述了一遍,接下来谈到霍家主宅里的情况时,他的表情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 霍斯洺离开的这几天里…… 霍家主宅那边的情况,实在是…… 一言难尽。 首先,霍夫人-沈婉容。 她已经好几晚没着过家了,不仅如此,最近她的身边还多出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这样还没完,她和那个神秘男人密会的照片居然还被狗仔给拍到了!差一点就要登上头版头条! 自霍斯洺离开华都以后,沈婉容似乎觉得唯一能制约管束她的人不在了,行为举止也愈发不着边际起来,与从前那位端庄温婉的霍夫人简直判若两人。 万幸江川和媒体那边很熟,这么多年更是积累了不少记者朋友,在处理这种事情上很有经验。 他替霍斯洺先一步花重金买下了那些花边照片,还给了那家小报社一笔可观的封口费,这才摆平了这件事,阻止了一次危机。 至于三小姐-霍皎皎。 比起前段时间天天吵着闹着要离开霍家,霍皎皎这段时间里可算是安分了很多,甚至连沈婉容为她安排的“相亲”都淡然接受了。 可就在昨晚,她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又上演了一出绝食,扰得霍家主宅不得安宁。 最后…… 霍老太爷,霍成寅。 霍斯洺突然改变了主意,从原先吩咐医生对老爷子进行保守治疗变为了化疗,倘若老爷子的身体评估报告结果出来后可以进行手术,那后天他就会为他安排第一场手术。 一个至今仍盘踞在华都之巅的大家族,内部却是这样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实在是令人……唏嘘。 第398章 霍斯洺这么做是为了霍绾?! 助理欲言又止。 这种氛围下,霍斯洺发现了他的异常,也知道他为什么纠结着开不了口。 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眉目深沉,声线平静: “说重点,我交代你办的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终于有了一个助理能答得出来的问题,只见他连忙回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 “滴滴——” 就在这时,手机收音孔里传来的动静打断了助理的发言。 助理瞬间噤了声,看着霍斯洺不紧不慢地按下了接通键,将薄薄的电子屏幕贴到了距离耳边几厘米的位置。 因为提前预判到了对方此刻一定是处于一点即燃的爆炸状态,霍斯洺事先将收音孔放远了些,没有直接贴到耳畔。 事实证明,他预判没错,并且做法很明智。 下一秒,一道分贝极高的女音在收音孔里炸开了。 “是你做的?!你怎么能……?!”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女人歇斯底里的质问。 崩溃的沈婉容紧握着手机,双目通红,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命人对她这个亲生母亲做出绑架这种事情! “我为你付出了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霍斯洺面色冷淡,等到电话的另一端安静了下来,才漠然回应: “我只是想让您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 沈婉容举着手机,瞪着房间门口拦着路阻止她迈出半步的高大黑衣保镖,更多的怒火从心中升起。 她怒极反笑:“休息?!怎么会有儿子软禁自己的亲生母亲?!” 沈婉容越激动,反衬得霍斯洺越平静淡然。 他总是这样,以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静淡无澜,一点点地将周围的人逼入绝境。 病房里有外人在场,不方便接下来的谈话内容,霍斯洺只是朝着门口扫了一眼,接收到了他眼神示意的助理就主动躬身离开了,临走时不忘轻轻带上了门板。 偌大的病房里的空气像是不再流通。 冰冷的脚步声逐渐朝着沙发挨近的同时,男人那冷漠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磁性嗓音跟着响起。 “我想您这么激动,不全是出于我将您暂时保护了起来,更多的,应该是因为那个姓林的……” 霍斯洺还未完全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沈婉容就已经在电话那头尖叫了起来。 “你把他怎么样了?!” 霍斯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平淡地阐述着一个事实: “您和他的照片被媒体拍到了,如果不是发现及时,今天华都的头版头条一定会是‘霍家夫人私会外男’,到时候会对霍氏造成什么影响,我想您心里应该很清楚。” 是的,除了秋镇南以外,沈婉容这么多年一直还有一个老相好,也是她的初恋情人。 她曾经差点为了这位初恋情人逃婚,在乌镇隐居的这么多年里,这位神秘的初恋情人一直遮掩着身份陪伴在她左右。 看得出来,她对这位初恋情人,明显比对秋镇南更上心。 听到这里,原本气焰还异常嚣张的女人突然没了动静,眼神都开始闪烁回避起来,“……我……” 她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自己的亲儿子没有任何预兆的揭开,甚至还用着那么公式化那么冷淡的语气,沈婉容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感想。 作为一个母亲,她毫无疑问是失败的,可她这么做,也不全是为她自己…… 霍斯洺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心虚一样,又或者发现了,但是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只是孤身一人。 沈婉容对现如今继续待在华都,也只会拖他的后腿,给霍家带来更多的负面影响。 于是,他淡声陈述出了那个早就已经做好的决定: “我会对外宣告您旧疾复发,让人送您暂时回到邬镇静养一段时间。” 沈婉容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再度炸开,失控大喊:“什么?!你要把我送回邬镇?!” 得知了霍斯洺做出的决定,再看看守在房间门口的高大保镖,沈婉容顿时慌了神,步步后退。 “斯洺……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的母亲!你的亲生母亲!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电话的另一端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沈婉容的思绪开始发散起来,胡思乱想,口不择言。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赫然抬眼,连带着瞳孔都跟着扩张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捏紧了手机屏幕: “是霍绾吗?是那个野-种对吗……?!是她让你这样做的吧!你这么做是为了她?!” 第399章 霍斯洺这么做到底是不是为了霍绾 沈婉容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置她如此! 电话的另一端,男人冷淡到全然没有一丝感情起伏的嗓音彻底粉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这些年里您做的事情,我一直没有追究,不代表我不清楚。” 沈婉容瞳光波动,握着手机屏幕的力度不断加重,手机屏幕一侧甚至出现了隐隐弯曲的弧度。 她怒目圆睁,蹦出咬牙切齿的恨意:“果然……还是因为她,呵,因为一个野-种……” 霍斯洺短暂的沉默,过了几秒,淡漠道: “虽然这种话不该由我来说,但是,野-种这两个字,最不该从您的嘴里说出来。” 无论是想尽办法从秋镇南那里借jing生子的她,还是这么多年一直与初恋情人隐居邬镇的她,都没有资格称呼霍绾为野-种。 比起霍绾,她沈婉容做出的这些事情,不仅更加炸裂且没有下限。 “你这是在怪我?”沈婉容冷笑,讽刺至极,“霍斯洺!我可是你的母亲!亲生母亲!” 当着外人的面她无法直言,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现在难道是在怪她当年生下了他吗?!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与她作对的女人?!如果没有她和秋镇南,怎么会有他的存在? 霍斯洺看向床头柜上那束已经呈现破败趋势的万寿菊: “正因如此,所以我没有把您送到养老院,而是让您回邬镇继续静养。” 他的言下之意,清晰明了。 倘若不是因为沈婉容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们之间有着一层无论如何也否认不了斩断不良的血缘关系,不然他早就在沈婉容第一次影响到他、影响到霍氏的时候就把她赶出华都了。 自始至终,霍斯洺除去助理提出要将这束花扔掉时产生了罕见的情绪上的大波动以外,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再影响他的心情。 电话的另一端,沈婉容面上冷笑连连,自嘲又讽刺,想笑,喉咙里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为了她这个亲儿子做了那么多事情,最终却被他如此背叛抛弃,更让她无法原谅也无法释怀的是,他这么对她,竟然是为了那个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 经历一次爆发后,沈婉容渐渐冷静了下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却连这通电话什么时候被对方掐断了都没发现。 接着,门口的两名高大保镖像是收到了指令一样,一前一后踏进了这间卧室。 “抱歉,夫人,我们也是按照霍总的吩咐做事,还请您配合,不要怪罪我们。” 沈婉容步步后退,怒目圆睁:“我看你们谁敢!” 见状,两名保镖交换了个眼神。 接着,只见其中一名保镖主动站了出来,压迫着逼近,似要来硬的,强行把她带走。 沈婉容却倏然停下了不断后撤的步子,冷喝道:“你再往前一步,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虽然这是斯洺交待你们做的,可我始终是他的亲生母亲!你们就不怕我秋后算账?” 显然,两名保镖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先礼后兵,可现在沈婉容直接用秋后算账来要挟他们。 一时之间,他们的动作一个接一个的停顿住了,情况似乎陷入了某种僵局。 其实,为了避免出现现如今的这种情况,江川一直默默蹲守在门口,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他不禁在心中长叹了一声,迈着沉重的脚步踏进了门槛。 在正面迎上沈婉容的视线的那一刻,江川的脸上切换出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夫人,晚上好。” 帝都那边已经是白天,华都这边还是前一晚的深夜。 霍斯洺离开了多久,他就连续加班了多久,顶着个黑眼圈不说,脸色也很憔悴。 他谄笑着:“电话里您也听见了,这的的确确是霍总的意思,还请您别为难我们。” 见沈婉容表情微妙,他连忙摆手,附上更加逢迎的笑容和卑微的语气腔调: “当然,您可千万别多想什么,霍总这么做也是为了平息这次的照片门事件,等过段时间,自然会亲自将您接回来。” 沈婉容咬牙:“他到底是为了霍氏,还是为了霍绾那个野……”种! 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什么,沈婉容的心蓦然一惊,瞬间闭紧了嘴巴,收了声。 现如今除了她以外,怕是没有人知道霍斯洺对霍绾存着什么心,就连秋镇南也不知晓这一点。 她知道江川是个脑子灵活的,不然不可能跟在霍斯洺身边这么多年,房间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保镖,只怕她这气急冲动之下泄露出的只言片语,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江川到底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察觉到沈婉容脸色不对的第一时间就笑着盖过了她刚刚的声调: “夫人,这可就是个天大的大误会了,霍总和二小姐向来不对付,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为了达成和解才把您送过去,霍总他不过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邬镇那边山清水秀,最适合静心疗养了。” 这一席话不着痕迹地将沈婉容刚刚差点在两个保镖面前脱口而出的秘密掩盖了过去。 任谁都不可能想到,在传闻中势同水火的霍家大少爷和霍家二小姐之间,竟然…… 沈婉容的余光在两名保镖的身上匆匆掠过,又不动声色地撤回。 她的脸色和缓了许多,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激动:“既然如此,我就姑且相信他这一次是为了我让我好好养病。” 不过对于巍然不动伫立在房间里的两名保镖,沈婉容仍是维持着一种怀疑的试探态度。 她看向江川,“让他们先离开,我有话要单独向你交待。” “好的,夫人。” 江川自然笑着应下,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立刻给后方的两名保镖使了个离开的眼色。 保镖们很快遵从吩咐离开了,当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沈婉容两个人时,沈婉容又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她直截了当地质问:“他到底把人抓到哪里去了?” 江川一愣,云里雾里,“夫人,您的意思是……?” 沈婉容冷哼:“你是斯洺的助理,难道不清楚他都做了些什么?” 她的好儿子,在她和其他男人密会的照片被狗仔拍到后,不仅将她软禁了起来,还带走了那个男人-林穆。 她已经和林穆失联十二个小时了,至今仍是不知道他的情况,不知道霍斯洺到底对他都做了些什么。 江川内心慌乱,但面不改色,笑道:“您是指……林先生?” 林穆,那个和沈婉容一同出现在某偏远酒店里,结果被狗仔拍到的神秘男人。 沈婉容没有吭声,但盯着江川的眼神里明显是默认了。 江川到底是善于察言观色,见沈婉容表情不对,连忙安抚解释: “夫人放心,林先生他毫发无损,只是……狗仔那边已经盯上了您,这次的照片被霍总重金买下了,很难保证下一次他们那边不会再次狮子大开口。所以短时间内您不能再和林先生见面了,以免给您和林先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我相信你不敢在我面前说假话。” 沈婉容这才安了心,但语气和脸色仍是绷着的。 她又问:“那你就再给我透个底,斯洺他这次去帝都,到底是不是为了霍绾?” 凭江川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有他刚刚为她说漏嘴时的灵活圆场,显然他也察觉了霍斯洺在霍绾面前的异常,以及那份不能明言的感情。 江川低下了头,“夫人说笑了,霍总和二小姐之间……”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沈婉容冷冷打断了他,语气里是异常的不耐烦。 “你跟在斯洺身边这么久,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对那个野-种的心思。” 江川仍是笑着,礼貌又拘谨:“夫人,霍总的心思从来不是我能揣测琢磨的,但是,霍总和二小姐之间……应该不是您想象中的那样……” 为什么他会说霍斯洺和霍绾之间,不是沈婉容想象中的那样,是因为…… 霍斯洺对霍绾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姑且不能准确判断出来,他只是一个小职员,只想安分守己的完成工作任务,其他的他不做评价也不会过问。 但霍绾对霍斯洺…… 那可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 厌恶。 所以,沈婉容她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 * 帝都。 坎贝尔家族庄园。 处处洋溢着少女气息的粉色豪华卧室里,几名女佣正恭敬有序地为梳妆台前的女孩盛装打扮着。 得知今晚护送她出席吉尔赛特家族晚宴的人,会是昨天在庄园门口撞见的金发男人后,莉莉娅的心中难免有些悸动,一整晚都没怎么休息好。 第400章 不会让她和云以澈订婚吧?! 可同时,她又有些顾虑。 她从母亲那里了解到了那个金发男人的身份,他是帝都四大世家之一的云家的养子-云以澈。 虽说样貌不俗,但身份地位上…… 四大世家中的末流,根基不稳,并且还只是个与云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云家暴毙身亡的前任家主育有三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所以无论怎么看,云家最后都不会落入云以澈的手里。 想到这里,镜子中,女孩的眉心间的皱纹不禁加深了一层。 她的母亲-蕾雅夫人,不会是想让她和云家的这个养子联姻吧? 虽然时代已经不一样了,世家望族和新贵族的崛起,冲击动摇了他们这些旧贵族的地位,但旧贵族骨子里流淌着的自矜自傲是不会变的。 他们看不起新贵族,对那些充满铜臭味的暴发户更是嗤之以鼻。 说实话,莉莉娅很是烦闷,她的联姻对象从高高在上的公爵降为了商贾世家不说,还是个养子…… 这要是传出去了,那几个身份地位低她几等、与她同龄的小姐妹该怎么想?会不会暗自在心里嘲笑她? 思绪发散到了这里,莉莉娅不由得攥紧了裙摆,侍女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低声询问:“小姐,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吗?” 莉莉娅闻声抬起了脸,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下一秒毫无征兆地斥道: “这么花里胡哨的发饰,还嫌不够引人注意吗?全都给我拆掉!” 女佣连忙惶恐地低下了头,“抱、抱歉,小姐,我这就给您重新换个发型……” 就在这时,半掩着的卧室门被一只纤细的手从外面推开了。 “不喜欢的话换一个不就好了,胡乱发脾气做什么?礼仪课程的导师就是这样教你的?” 身着一袭浅杏色典雅礼服的蕾雅夫人现身在了房间门口,款款而来。 “夫人。”房间里的女佣们纷纷颔首。 蕾雅夫人温和淡笑,“你们都先出去吧。”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眼前的女人毫无疑问二者兼具,骨相出众,皮相更是卓绝,明明只是一身很素雅端庄的打扮,却衬得她格外明艳动人,大气温婉。 佣人们陆续退了出去,还未等蕾雅夫人靠近,莉莉娅就率先起身朝她扑了过去。 “妈咪……”她委屈地撇着唇,“我今晚一定要出席吗?不能不去吗?哥哥姐姐呢?他们不能代替我去吗……” 莉莉娅口中的‘哥哥姐姐’,是坎贝尔公爵与前妻的两个孩子,虽然他们与蕾雅夫人之间的关系很平淡,但对她这个妹妹却是极好的。 “他们最近很忙,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你就不要去烦他们了,听话。” 蕾雅夫人淡笑着解释,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眼神却很空洞。 现如今整个坎贝尔家族都由她代为打理,莉莉娅更是她倾尽了一切心血教导出来的掌上明珠,她怎么会让那两个与她不对付的继子继女去参加如此重要的晚宴,为他们提供一个拓展上流圈层人脉的机会? 白白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她这辈子也不会再做了。 莉莉娅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在母亲的怀里问出了口: “妈咪,你不会真的打算让我和云家的那个养子订婚吧?” 蕾雅夫人愣了下,不禁失笑,“原来你在胡思乱想这种事情……?” “怎么能是胡思乱想!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是……但是……” 第401章 我的女儿,自然值得最好的 但云以澈只是个养子,而且…… 就算他的容貌确实出众,在她的审美中,也不及吉尔赛特家族的那位刚继任不久的小公爵,她的前任未婚夫-厉濯羽。 莉莉娅还未成年,蕾雅夫人尚未让她触碰生意上的事情,自然不知道这两年里云家的势头有多猛。 尽管目前仍有不少人对云家持着观望怀疑的态度,但蕾雅夫人相信,不出五年,云家就能彻底取代当年的凌家,甚至超越当年的凌家,稳坐四大世家的位置。 “好了,只是因为云家最近在生意上与我们有合作,妈咪只是想让你们先认识一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于订婚对象的人选……” 温柔安抚着女儿的同时,蕾雅夫人的眼神也渐渐暗沉了下去。 她微笑着:“我的女儿,自然值得最好的。” 现如今他们这位帝国皇帝还未成婚,帝国皇后之位一直空置,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个皇后之位,他们坎贝尔家族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当吉尔赛特家族的那位小公爵提出要解除婚约的时候,她的诧异震惊大于愤怒。 他们失去了一个公爵世袭家族,可换来的却是拿下帝国皇后之位的机会…… 无论怎么看,好像都不是很亏。 所以,她这才接受了吉尔赛特家族解除婚约的提议。接下来,她要抓住一切机会,想尽办法帮她的女儿-莉莉娅送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尤其是,今晚的宴会,听说帝国皇帝-伊萨克也会出席。所以,无论如何,莉莉娅务必不能缺席今晚的宴会。 想到这里,蕾雅夫人看着怀中女儿一身娇俏华丽的宴会装扮,眉心微微一蹙。 不过她仍是淡笑着将莉莉娅牵引到了梳妆台前,“坐吧。” 莉莉娅面露不解,“妈咪……?” “你不是不喜欢刚刚的发型吗?妈咪亲自为你重新梳妆。” 说着,蕾雅夫人拿起了梳妆台面上的气囊梳,残留着岁月痕迹的纤细的手指揽起了少女肩后的长发,温柔地顺着她的发顶一梳而下。 可是,蕾雅夫人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凝重,细数她这一生,最幸运的就是生了这副花容月貌,可她的不幸,也几乎都来自这张脸。 尽管对自家女儿带着一层滤镜,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莉莉娅长得更像她的父亲-坎贝尔公爵。 在一众适龄的贵族小姐中,莉莉娅只能算得上年轻娇俏,倘若不是他们坎贝尔家族背景雄厚,估计怕是入不了帝国皇帝的眼。 倒是霍绾…… 她不愿承认,希望她不存在甚至永远消失的那个女儿…… 像极了她。 她未曾得到的,现如今霍绾不仅全都拥有,甚至风头无二,真是让人……很难不心生出一种名为嫉妒的扭曲情感。 * 帝都,夕阳西下。 云家。 豪华典雅的客厅内,听到了不远处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正端坐在沙发上的金发男人微笑着从容起身。 一身剪裁完美版型流畅的白色西装衬得他更加温文尔雅。 他的气息就像是清淡柔煦的风,不会给人丝毫的不适,令人想要抓住这缕风,最终却发现流逝于了指缝。 面向楼梯的同时,云以澈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抬头淡笑:“父亲,我该出发了。” 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动身去坎贝尔家族护送那位公爵小姐出席晚宴了。 奢华的旋转楼梯之上,那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的中年男人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尽管上了年纪,云擎和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简直就是两个画风,压根不像是同龄人。 非但没有臃肿发福的油腻岁月感,反而常年维持着良好自律的作息和健身习惯。 这么些年主动围上来的女人数不胜数,可他却始终一个人,和他的性格一样,清心寡欲。 云以澈有了移步的打算,临走前还是再度向云擎示意,“那我先出发了。” 云擎似乎点了下头:“嗯。” 见状,云以澈回以淡笑,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昨晚他只是随口一提蕾雅夫人也会出席今晚的晚宴,没想到云擎竟然真的产生了兴趣。 虽然从古至今,英雄都是难过美人关。 蕾雅夫人又以美貌煊赫一时。 可云擎这样的人,尤其是他所了解的云擎,绝不会是那种被美色所误的人。 豪宅门口,司机已经在等候着了。 俊美斯文的金发男人优雅从容地踏下一级级阶梯,步步而来。 见状,司机恭敬地为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上了车,才发现副驾驶位上已经先入座了一个黑发男人。 关上了车门后,这名黑发男子恭敬地朝后座里递来了一份用牛皮纸密封袋包装着的文件。 “二公子,这是您要的资料。” 云以澈面带微笑地接过了这份文件,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扯开了上面的那条密封线,取出了里面的纸张。 关于蕾雅夫人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 无论怎么看,她都只是一个极为普通富家女,从小到大都在帝都,后来嫁给了一个小贵族,第一任丈夫病逝后很快再婚,也正是通过第二段婚姻这才成功飞上枝头变凤凰。 一路上,翻来覆去不过都是些很普通的履历,找不到一丝亮点和疑点。 不过她这个人倒是很不简单。 因为生意上的往来,这几个月里,云以澈和蕾雅夫人见过不少次面。 蕾雅夫人都是一个很谨慎很在意他人感受能及时发现对方情绪变化的人。 也正因如此,所以她才能在第二任丈夫抱病不起的这段时间里如此迅速的接手掌控了这么一个大家族。 眼看着就快要到坎贝尔家族庄园门口了,云以澈面不改色地收起了这一沓资料, 他总感觉…… 哪里不对劲。 蕾雅夫人毫无疑问是个美人,富家千金,父亲再婚后家里人对她依旧不错,可是…… 第一次见面时他们握了手,他惊讶的发现,她的手指却很粗糙,异常粗糙,像是男人的手。 如果没看感觉错的话……似乎还印刻着某种伤痕,这也是她出席各大晚宴时总是戴着各式各样的蕾丝手套的原因。 还有一点不对劲。 蕾雅夫人的父亲在她母亲去世后很快再娶,她的继母是个骄横跋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贵族小姐,在贵族圈里的风评很不好,可资料里却显示……她们这对母女相处融洽,。 几秒后,这份资料被原封不动地递向了副驾驶位—— “重新查。” 黑发男子接过了这份文件,尽管云以澈的唇畔仍是染着薄笑,可他很清楚,云以澈的心情并不高涨,甚至是不悦的。 “您……这份资料……哪里不对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潺潺动听的嗓音,清澈,冷淡。 “这次不用继续盯着蕾雅夫人,去查她的父母,父亲、生母,还有,继母。” 第402章 她唇角的口红晕染开了,这是厉濯羽留下的杰作 “是。” 感知到了车内不容乐观的微妙氛围,黑发男子没有再多问一句,连忙应下。 * 傍晚。 吉尔赛特家族庄园。 夜幕还未降临,庄园门口川流不息的豪车和人群们,已经汇聚成了车水马龙的风景线。 这样轰动又隆重的晚宴同样吸引了不少媒体记者,大清早的时候就已经架着摄像机蹲守在了庄园门口。 庄园三楼,主卧内。 身着淡紫色晚礼服的长发女人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繁华。 在灯火通明的串串光珠和不断按下快门的闪光灯中,身着各式各样高定礼服的贵族名流们踩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毯纷至沓来。 今晚的吉尔赛特家族庄园,怕是比节日时的帝国皇宫还要热闹。 为霍绾身上这款高定礼服进行了最后的装饰调整,设计师送上了由衷了赞叹: “夫人,今晚的您一定艳压群芳。” 还未等霍绾从落地窗前转过身来,卧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接着,厉濯羽推门而入。 这一刻,几乎室内的所有侍从的眼神里都产生了片刻的晃动,是溢于言表的惊艳之色。 厉濯羽的五官轮廓是立体的,但组合在一起却是难得的惊艳貌美,是阴柔却不女气的妖孽。 不过今晚他倒是没有挑选那些花哨款式的西装,只是简约低调的黑色常规款,反倒是显得成熟了不少。 霍绾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厉濯羽这样好好收拾打扮他自己了,但这一瞬间,还是微微失神。 可他的眼里似乎只有一个目标,并且全然不顾及周围人的视线径直朝她步步走来。 见状,房间里的佣人和工作人员全都极有眼色的腾出了位置,让出了一条路来。 “绾绾……” 少年的眼神未有一刻离开过霍绾的脸,紫色是极为适配她的颜色,尤其是盛装之下的她,根本让人移不开眼。 这一刻,厉濯羽很想宣布这个该死的晚宴临时取消,然后带着她去一个没有人能发现找到的地方,把她锁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能欣赏到她的美艳。 霍绾不着痕迹地别过了脸,避开了少年的触碰。 她才刚化好的妆,被蹭斑驳了怎么办? 接着,她看了一眼墙上的古董时钟,“这个时间点,你不应该在楼下迎接宾客吗?” 厉濯羽并没有及时撤回扑了个空的手指,反而顺势揽过了霍绾纤细的腰肢,低笑道: “真正的贵客还未到场,这个时间点,来的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人。” 霍绾认同他的说法。 无论是在华都还是帝都,那些自视甚高的大人物总是很晚或者卡点才到场,包括她自己出席活动也是,虽然不是刻意而为之,但好像这已经成了默认的事情。 只是…… 霍绾又问了一句:“今晚但凡能到场的宾客,应该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吧?” 能出席今晚这场吉尔赛特家族晚宴的人,都是帝都当下叫得出名字排得上号的大人物吧? 厉濯羽这个主人不亲自下楼接待,这合适吗? 听了这话,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却被霍绾仅用一个眼神就制止了。 “快去吧,待会我也会提前下楼。”说着,她不着痕迹地拨开了环绕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 厉濯羽却没有动。 巍然不动。 只是用那双充满了幽怨的漂亮银色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霍绾:“……” 卧室里还有这么多人,侍女和化妆师还有高定工作室的设计师……加起来至少有七八位。 被这么多双眼睛加上厉濯羽这双银色的眼珠子盯着,霍绾终是无奈妥协了,安抚性地牵起了他的手,“听话,我很快就下去。” 只牵手当然不够,可周围这么多人,霍绾自然不可能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但厉濯羽就不一样了。 下一秒,在霍绾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的手被反握住,少年修长的手指牢牢滑入了她的指缝。 他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脑后,覆按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完全没有任何提前的通知和预告,冰凉的吻就这样落印了下来。 这一瞬间,周围的侍女和工作人员全部默默低下了头,别过了视线。 真是……疯了! 霍绾的大脑几乎空白,反应过来以后刚要推开身前这巍然不动的颀长身影,可厉濯羽在她发火之前先一步松开了她。 “你……” 霍绾正欲发作,可周围实在太多人了。 偏偏眼前这家伙还意犹未尽地盯着她,晦暗的眼神里染着得逞邪戾的笑意。 厉濯羽后撤了半步,抬手用大拇指抹去了唇角沾染着的口红渍: “既然是夫人的意思,那我先去楼下了。” 霍绾暗暗咬牙,卡在喉咙里的那个“滚”字最终又默默咽了回去,仓促点头。 厉濯羽自然心情大好,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多看了几眼。 霍绾在心里连连叹气,在房间里就算了,一会儿晚宴开始了的时候,如果他还这么乱来的话…… 她真的会杀了他的! 随着厉濯羽的离开,化妆师满含深意地笑着走了过来。 “那个……夫人,我帮您再补一下妆吧……” 霍绾微怔,但不过半秒就领会了化妆师的意思…… 反光玻璃上,她唇角的口红已经晕染开了,这是厉濯羽刚刚留下的“杰作”。 第403章 惊艳登场,一眼万年 庄园一楼,宴会大厅。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划开了空气里的喧嚣。 身着燕尾服的古典乐手们正演奏着悠扬的传世乐章。 随着阶梯之上那道颀长傲岸身影的悄然出现,原本洋溢着欢声笑语和嘈杂喧嚣的大厅在顷刻间敛去了大半。 厉濯羽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帝都上流圈层的正式场合了,每次出场也都带着极高的话题度。 但他本人不常待在帝都,前段时间倒是经常回来,但因为某种原因,他的脸上一直戴着一条黑色缎纱,这就让他显得更加神秘,也令人更加浮想联翩了。 一时之间,无论男女,无论阶级,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一处。 而厉濯羽却视若无睹,一双妖冶的银色瞳眸里像是没有任何目标焦点,目空一切,从容而淡漠地迈下了脚下的一级级阶梯。 堪称花瓶般的美貌,尽管姗姗来迟还是气定神闲,与其说是慵懒,不如说是傲慢恶劣。 至少他给人视觉上的第一冲击,就是这样极具攻击性的负面印象。 可他的骨相和五官实在太过出挑完美,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原谅了他的无礼狂妄。 尤其是在场的所有女宾们,她们的眼神几乎从没有从厉濯羽的脸上移开过,当然,甚至就连男人们也会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来,厉濯羽对这样的眼神早就习以为常,尤其是在华都的时候,不少看着人模人样、一身正气的望族名流们,却会在私下里朝他递来橄榄枝,用那种令人作呕的觊觎眼神在他身上打转。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自认为性格更是糟糕透顶,只是演技一流,装得很单纯无辜罢了。 以至于那些曾经想要对他“下手”的人,最后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甚至彻底消失,再也无法污了他的耳朵和眼睛。 换做旁人就算了,可埃文实在是太了解厉濯羽了,他觑着他的脸色,默默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此时此刻,他们这位爷光是看着就已经烦透了这种‘无聊’的场合…… 那么,厉濯羽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情绪,一定比表现出来的要烦躁十倍都不止! 他不会真的临时宣布这场晚宴不办了,把这场宴会给取消了吧! 按照埃文对厉濯羽的了解,这家伙就差没造反,没把刀架在帝国皇帝的脖子上了,除去这两件事以外,无论厉濯羽做出什么令人惊掉下巴的恶劣行径,埃文都不会有丝毫的诧异。 怕是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们那位公爵夫人能收拾得了这家伙了。 可偏偏周围的人全被厉濯羽的外表给蒙骗了! “天啊……难道那位就是凯撒公爵吗?不会吧……?” “到底是从哪传出的谣言,我看是有人存心捏造,心怀嫉妒吧,这位公爵阁下怎么可能会是传闻中那种冷血残忍的人?” “早知道公爵阁下长这样,当初我就应该想尽办法让父亲争取和吉尔赛特家族联姻的机会,不,合作也行,只要让我能时常见到他……” 听到这里,埃文忍不住抖了抖,真是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这些只知道看脸的人,完完全全没有意识厉濯羽这副温良无害皮囊下的真面目! 至于另一边,男宾客云集的场地里,对厉濯羽的评价则是呈现出了另一种画风。 有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凯撒公爵,也有人暗嗤了一声‘小白脸’长相,不过更多的都是在讨论自厉濯羽继任以后,吉尔赛特家族的未来走向趋势,他们是该附庸还是先观望。 埃文不动声色地将听到的所有内容都铭记于心,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说起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已经有不少大人物都陆续到场了。 但要数今晚地位最高的、最受人期待的,自然是他们的皇帝陛下-伊萨克和权倾帝国的大公爵-卡洛斯。 虽然小皇帝已经从年长他十二岁的亲叔叔-大公阁下那里陆续接过了帝国皇权,但大公阁下在帝国里仍具有极高的号召力和影响力,说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 更何况,倘若当年不是这位身上流淌着皇族血脉的大公爵自愿放弃了帝国皇位,现如今这个皇位…… 怕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小皇帝来坐。 由于今晚这场晚宴的隆重程度不言而喻,所以皇帝陛下和大公爵其中的一位是必定会出席的。 不过这几年里,几乎都是大公爵代表皇族出席各种重大正式场合,分担小皇帝繁忙的公务压力。 但是,据小道一手消息,听说大公阁下于昨晚离开了帝国,他和大公妃殿下一同前往了北境,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回来了,所以…… 今晚,他们的皇帝陛下出席这场晚宴的几率,直接大大大幅度增加了! 于是,除去对今晚的两位主角-吉尔赛特家族的凯撒公爵和他的夫人抱着极大的好奇心以外,众人也都在翘首以盼,静待着帝国皇帝-伊萨克的到来。 忽地,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被宾客包围着的厉濯羽像是产生了某种感应。 他手持高脚杯,在无数惊叹声中缓缓挑起了唇角,慵然回眸望去。 这一刻,两道视线极有默契的隔空交汇,时光好像都不再流淌,一眼万年。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那身着一袭淡紫色晚礼服的妖媚女人沐浴在粼粼的金辉中,眼神里同样染着薄笑。 霍绾的出现像是往本就喧闹沸腾的宴会厅里投下了一记更重磅的震撼弹。 即便在场的极少数贵族曾在帝国拍卖行里远远瞥见过这惊鸿之容一眼,但此时此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女人,还是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谁也不会想到,令这位长得比女人还貌美还妖孽的凯撒公爵强行毁婚的女人,竟然会是一位模样气质如此冶艳动人,举手投足间更是风情万种的妖媚女人。 如果说刚刚宴会厅内所有女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厉濯羽的身上,那么此时此刻,宴会厅内所有男人的目光,则都聚焦在了霍绾的脸上。 他们这对夫妇,当真是…… 叫人怎么不觊觎、羡慕? 同一时刻,宴会厅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取走了酒侍托盘里端着的香槟。 望着宴会厅中央的这一幕,一名黑发深瞳少年轻轻晃着杯中的液体,紧接着挑起了眉梢: “没想到……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的确称得上天香国色,难怪……” 难怪厉濯羽这家伙会放弃和坎贝尔家族强强联合、甚至借此吞并对方的大好机会。 接着,这位黑发少年挑起了锋薄的唇,饶有深意地看向身侧冷若冰霜的冰山美人。 他这磁性低哑的嗓音里透着邪肆的玩味: “不过,我吗,还是更喜欢……”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眼前的冰山美人用以一记警告的眼神制止了。 见状,少年无辜挑眉,笑着饮了一口杯中的酒水: “开玩笑的,司衍又不在这里,难道你还是像从前那样怕我……?” 是的,提起‘司衍’这个名字,就不得不联想到眼前的冰山美人。 她就是几天前帮助霍绾在那场酒会上顺利见到霍斯洺的女人,被誉为帝国第一财阀的殷家的大小姐-殷宁,也是第一世家-司家家主-司衍的夫人。 很明显,殷宁懒得再去搭理眼前的黑发少年,但又没办法,淡声转移了话题: “时间差不多了。” 她刚要移步,身后那道仿佛锁链藤蔓般的声音又绊住了她的脚踝—— “嗯?这就要走了?” 尽管脚步还是顿住了,殷宁仍是冷淡:“宴会的主人公已经到场了,我该去打个招呼了。” 少年却往她的手里塞了一只酒杯,漫不经心的腔调,是和厉濯羽刚刚出场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傲慢: “司衍还没到场,打招呼这种无聊的事情,待会再说吧。” 他的气场更加磅礴,不怒自威,浑然天成的贵族仪态,从骨髓里渗出来的高贵不可攀,给人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殷宁握着掌心里的高脚杯,抬眸对上少年的视线,接着又移开: “……既然来了,你(您)不打算露面吗?” 闻言,少年轻笑着与她碰杯: “你刚刚不是说了,今晚宴会的主人公是他们,我们还是先别抢这个风头了,把聚光灯留给他们吧。” 第404章 宴会序章 这么心急?让霍绾她自己过来 对此,殷宁端着酒杯进行了纠正:“是你,不是我们。” 对方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又问: “在你看来,凯撒的脸,很吸引人吗?” 殷宁沉默了几秒,点头,“嗯。” 少年的眸底晃过一瞬的惊讶,似乎不太相信,多看了她一眼: “你居然也会喜欢他这种类型?你知道他私下的性格有多恶劣吗?” 殷宁没有出声,至于为什么,可能是懒得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是默默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香槟。 过了好几秒,她才道出一句:“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公爵阁下的外表,的确很招女人喜欢。” 少年扯了下唇,慵懒的声线里是漫不经心的玩味: “我知道,但没想到也包括你。” 殷宁抿着唇线,似乎想解释,但又没了声。 她本来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也只有在司衍和这家伙面前会多说几句。 接着,少年的视线重新投向了宴会厅中央,看着那被人群层层包裹住的一对璧人,佩戴着金色王戒的手指意味深长地拨转起的手里的高脚杯。 他弯着薄唇,若有似无地低低呢喃:“还可以,对吧?” 闻言,殷宁侧目多瞥了他一眼,他指的是厉濯羽和霍绾,还是…… 她刚刚浅尝的这杯酒? 她还未解读出少年唇畔悬挂着的笑容,只见他重新偏过了那棱角分明的侧颜,露出更加迷人蛊惑的笑容: “我是说这杯酒,有一段时间没尝了,这是吉尔赛特家族的私酿,每年出口的数量有限,就连我也拿不到几箱呢,我知道你的酒量很好,可不要浪费了……” 殷宁盯着他看了几秒,没有再说些什么,无声无息地又饮下了一口。 * 宴会厅中央。 晚宴还没正式开始,但主动上前攀谈寒暄的宾客几乎已经排成了长队,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目前这些不过都是一些小贵族,想要混个脸熟,打个照面,主动介绍着自己的来历。 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还在路上,姗姗来迟。 埃文听着厉濯羽和这些宾客的对话,心脏真是一揪一揪又一揪。 万幸厉濯羽还知道分寸,在谈话氛围眼看着就要降至冰点时又云淡风轻地将话题引导了回去。 至于霍绾,她则是接待着今晚的女宾们。 “夫人,今晚这身礼服真是太衬您了……” “夫人,我们曾经在华都见过一面,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 “夫人初来帝都,如果有什么……” 霍绾一一笑着应答,从容又娴熟地接待着每一位主动与她交谈的贵族夫人和贵族小姐们。 帝都贵族圈层富太太们之间的聊天内容,无非是衣服首饰和家长里短,还有一些茶会的邀请,在这一点上,帝都和华都之间倒是相通的。 认识这些贵太太们没有什么坏处,只是……倘若今晚的女宾里就只有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妇和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那就真让人有点……失望了。 恍惚间,霍绾笑着举杯饮酒的同时,余光惊鸿一瞥,倏然发现了宴会厅角落里的熟悉身影。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浅饮了一小口香槟,接着礼貌地微笑着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一会儿。 宴会厅角落里。 正漫不经心洞察全场的黑发少年忽地停下了拨转手上戒指的动作。 下一秒,他轻轻一叹:“你被发现了呢……” 殷宁看着正端着酒杯步步朝着她走来的霍绾,面不改色地吐出一句: “是我们被发现了。” “哦?这个时候用上‘我们’了?”少年失笑,他的注意力似乎全然没有放在霍绾的身上。 殷宁没有理会他,朝着远处回以礼貌的淡笑,打算主动迎上前去。 然而,身侧的少年却再度用那玩味的嗓音拦下了她。 “别急,等她自己过来。” 第405章 宴会:神秘黑发少年和云家家主 殷宁的动作再次顿住,回眸递去了一记询问的眼神,接着便重新迈出了脚步。 黑发少年似乎轻叹了一声,不改慵懒的散漫,还是迈开了长腿,跟了上去。 前方。 “霍小姐……” 这个称谓才刚脱口而出,殷宁就察觉到了不妥,今晚过后,怕是所有人都要称呼霍绾一声‘公爵夫人’。 霍绾在这时笑着朝她递上了一支香槟,主动表示:“殷小姐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夫人这个称呼,我想我需要适应很长一段时间。” 司衍还没到,殷宁似乎提前入了场,不过她倒也不是一个人,从进场到现在,她的身边一直围绕着一个神秘的黑发少年。 于是,霍绾的眼神若有似无地越过了眼前的冰山美人,从而投向了她的后方。 只是浅淡一瞥,她那宝石般的绿瞳竟隐隐一个扩张。 原以为殷宁是和朋友、又或者和侍从一起来的。 可现在…… 站在殷宁身后,正朝她递来微笑的黑发少年。 这等容貌,这等气质,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他好像刻意打扮得很低调,一身矜贵神秘的黑,连他的发色和瞳孔的颜色也都是纯黑的,还选择了很多暗色系的低调配饰,但每一件每一款都价值不菲,只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值得注意的是, 他的五官轮廓太过出彩,气质太过独特,和霍绾先前遇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明明面上带着笑,可他给人的压迫感却是前所未有的。 当他撤回视线时,那阵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感也随之消失,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 可他的年纪看上去并不大,至少看得出没有司衍年长,单从样貌上来看,应该和厉濯羽这家伙差不多年纪。 先前因为他们两个都在宴会厅不起眼的角落里,来来往往的人实在是太多太杂,遮挡了视线,所以霍绾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们,现如今注意到、发现了他们,就很难再移开视线了。 霍绾的眼神悄无声息地在殷宁和她身后的少年身上逡巡了一秒 年纪轻轻,有着这等容貌气质,还有资格拿到今晚宴会邀请函的人,到底会是什么身份呢……? 可她也当做什么也没察觉到,寻常一样地与殷宁寒暄起来。 自她发现殷宁的存在时,就已经连带着注意到了她身边的少年,他们俩个看起来不像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普通朋友之间,尤其是异性朋友,甚至其中一个还已婚,在这样的场合里,是不可能这么“亲密无间”的。 说亲密无间可能有些过了,但从霍绾当时的角度来看,他们之间的距离的确不是和普通朋友之间的距离,好像还聊了很久,相谈甚欢,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其实无论是在华都还是帝都,上流社会圈层里的一些无法明说的事情早就屡见不鲜。 因为太多商业联姻,所以产生了太多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尤其是帝都,民风开放,很多贵族夫妇在外面都会有各自的情-人。 在和厉濯羽领证之前,她也只是单纯的想着和他做一对商业联姻的寻常夫妻,彼此相敬如宾,绝不过问对方的私生活,也不会管对方在外面到底有没有人,只要处理得干净,不要拖泥带水就好。 可是…… 殷宁和司衍这对帝都商圈里最令人称羡的夫妻,难道也是貌合神离的一对吗? 这不应该,据霍绾上次和他们夫妇在那场酒会上的接触期间里,他们两个的眼睛里就只有彼此。 尤其是司衍,虽然他待人亲和礼貌,但他的温柔妥帖是带着疏离的,看似温柔,是因为未曾真正亲近过他,不了解真实的他。 可司衍望着他的夫人-殷宁的眼神里,却是能让人融化的温柔。这一点,厉濯羽那个恶劣的家伙,怕是这辈子也做不到了! 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温柔为何物!只知道蛮横-硬-来! 近处,霍绾和殷宁还在交谈着,就目前而言,整间宴会厅里,能让霍绾觉得有值得结交的必要的,就只有这位来自第一财阀的殷家大小姐了。 小半杯酒穿喉而过后,殷宁手里的酒杯却突然被人从身后取走了。 “你今晚已经喝了两杯了,就算吉尔赛特的酒再好,也不要贪杯了……” 取走她手里酒杯的,正是她身后那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神秘的黑发少年。 只见他将手里的酒杯随手递放在了刚好路过此处的酒侍端着的托盘里,与此同时,那敛着深意的眼神落在了霍绾的脸上。 是毫不避讳的打量,也是试探。 他微笑,却不让人觉得失礼:“抱歉,打扰了夫人的雅兴,我代殷小姐饮完这杯。” 殷宁当然清楚这家伙的真正用意,他无非是想试探霍绾,可这种事情她又不能直接点破。 就这样,她身旁的两道视线在飘荡着悠扬乐声的空气中短暂交汇。 少年的眼神里浮着冷淡虚假的笑意,而霍绾同样回以微笑。 “不,是我唐突了,没有考虑到殷小姐的酒量和意愿,我该自罚一杯才是。” 说着,不等黑发少年有所回应,她便仰起了下颚,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霍小姐……” 殷宁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就这样看着霍绾饮完了杯中的香槟,将空了杯子放回到了酒侍端着的托盘里。 而这名举手投足间都是那么倨傲散漫,却在每一处细节上都完美贴合贵族礼法的无礼黑发少年似乎轻笑了下。 接着,他举起了手里原本还剩下的半杯酒,朝着霍绾礼貌示意了下,一句话也没说,将杯中剩余的半杯香槟尽数饮完。 这样的做法,真是令人生出无名的恼火。 就好像在表示,他知道他的无礼,但他也都已经自罚一杯过了,还要他怎么样呢?在这种场合下,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如果换做是别的场合,霍绾或许压根不会搭理这个除了一张脸姑且还能看,但在其他方面与厉濯羽一样恶劣至极的家伙, 不,他和厉濯羽简直恶劣到一块去了! 他们两个除了一张脸姑且还能看看以外,性格简直称得上“差劲至极”。 因为错误的在心里估计了殷宁和这家伙的关系,所以霍绾只是单纯的以为,殷宁也是单纯的被美色所误,只看上了他这张花瓶般的脸,不得不在心中默默概括。 但说实话,霍绾的确被勾起了罕见的兴趣。 此时此刻,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眼前这家伙…… 到底是什么身份? 意识到气氛的微妙,殷宁上前一步,格挡住了他们双方的视野,让着充满了火药味的空气短暂的恢复宁静。 她面带歉意的看向霍绾,“抱歉,霍小姐,他不是那个意思,还请你不要误会了……” 末了,她看向了宴会厅另一端摆着甜品台的空旷场地,“我们去那边继续聊吧。” 这样也好,霍绾正要点头,却听到人群中涌出了新的躁动。 霍绾还未正式进入帝都的上流圈层,所以今晚的这一众宾客对她来说几乎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埃文会时不时用信息帮她圈出那些比较重要的宾客,方便她在接下来的宴会中挑选值得交流的那部分。 至于现在刚入场就引起了关注的这位。 他是云家的二老爷,云擎。 第406章 宴会:云擎,蕾雅夫人,霍绾 说起来也是奇怪,正式接手云家后,云家的这位二老爷却几乎没有在任何正式的公开场合露面过。 就连他的那位养子-云以澈,也只是这段时间才回国,逐渐在帝都商圈里崭露头角。 在此之前,一直代表着云家出席各种正式活动的,还是原先那位云家大老爷名下的几个子女。 今晚如此重要的场合,云擎亲自出席,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只不过他鲜少露面,一时之间难免吸引了不少目光。 接着,霍绾听见身后涌来了一道颇带兴致的感慨—— “他居然也来了。” 闻言,霍绾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宴会厅门口的那道英挺傲岸的身影上,“他是……?” 黑发少年挑了下眉,耐人寻味,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殷宁给出了解答:“云家的新一任家主,云家的二老爷,云擎。” 霍绾若有所思,“云家?这两年势头很猛,取代了凌家跻身于四大世家之一的云家?” 殷宁先是点头,接着进行了补充: “话是如此,但四大世家的位置,他们云家目前还没坐稳。” 她声线很淡,听不出多少个人情绪,只是简单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林家也在盯着这个位置,云家和林家,迟早会正面碰上,等到那一天……才能真正见分晓。” 霍绾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不由得多观察了一下殷宁的脸色。 她虽然来帝都不久,但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四大世家之间的事情。 除了殷家和司家因为殷宁和司衍联姻的缘故走得很近,其他几家都是面和心不和,尤其是阎家,巴不得天下大乱,彻底掀翻这盘棋重来一局,由此坐上四大世家的龙头位置。 听到这里,身后的那位黑发少年勾着薄唇,饶有深意地冒出一句: “我听说,最近云家和坎贝尔家族走得很近呢……” 坎贝尔这个家族,霍绾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光是听到‘坎贝尔’这三个字,那个女人的身影就已经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蕾雅夫人。 自霍绾遇见蕾雅夫人后,便让人把这个女人这些年的经历全都查了一遍。 虽然早就料到她会处理好过往那些‘黑历史’,把自己完美洗白,重新塑造出一个完美的人设,但拿到手下递交上来的资料时,刚看到第二行,霍绾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个女人还真是可以,把年龄和生日都修改了。 不过以她的外表容貌,即便修改个五岁,也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霍绾正欲开口,那道磁性的嗓音就再度从她的身后递了过来—— “霍小姐的这双眼睛,倒是让我联想到了坎贝尔家族的一个故人……” 霍绾自然听得出他这话里的探究意味,而她只是眯起眼睛,浅笑: “看来先生人脉甚广,不仅与殷小姐是旧识,还认识坎贝尔家族的蕾雅夫人,说起来,酒都饮完一杯了,我们彼此好像都还没正式自我介绍过呢,是不是也该正式认识一下了?” 似乎是没想到霍绾会直接说出‘蕾雅夫人’这个名字,黑发少年虽有片刻诧异,但更多的是颇含深意的玩味。 霍绾这等于是间接承认了她与蕾雅夫人有着极为相似的眉眼轮廓了。 那么,如果往更深的方向去想呢…… 排除那些千万分之一的巧合概率,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比如,血缘关系。 听到霍绾提出要互相认识、自我介绍,殷宁悄无声息地觑了身侧的少年一眼,静待着他该怎么圆场。 没想到,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 无赖。 少年晃着酒杯,“今晚诸多贵宾莅临,而我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希望没有打搅到夫人今晚的兴致。” 这明显就是不想介绍,所以干脆回避这个话题了。 霍绾面上带笑,暗暗捏紧了酒杯,“您可真是说笑了……” 这家伙的恶劣程度,又让她联想到了此刻正站在宴会厅中央的厉濯羽。 可她只能忍得了一个厉濯羽,忍不了第二个。 对方似乎发现了她紧攥着酒杯的小动作,唇畔沁出更明显的笑弧,“你会知道我的。” 他极为神秘的眨了下眼,蛊惑低语:“很快,但不是现在。” 霍绾顶着一副笑靥,实则在压抑克制着。 “你……”她刚想说些什么,一道清冷的女音就灌入了她的耳膜。 “云擎,他过来了。” 殷宁的感知力实在敏锐的惊人。 哪怕在悠扬的乐声和嘈杂的议论中,云擎的脚步只是刚刚朝着他们的方向迈出了一步,她就从这无数干扰噪音中辨别出了他接下来的动向。 下一秒,殷宁直接看向了黑发少年,“你不打算回避一下吗?” 少年摇头,意味深长地叹息: “其实,我更喜欢看热闹……” 云擎,蕾雅夫人,霍绾…… 呵。 第407章 云以澈头痛欲裂,只是因为看见了霍绾的名字 一个极力想隐瞒。 一个恨不得撇清所有关系。 一个……压根就不知情。 多么有意思的三个人。 远处。 昨晚今晚四大世家中第一个从宴会厅正面露面的云家家主-云擎,他的到来无疑是格外引人关注的。 这才刚入场,一些曾在私下场合见过他的名流商贾们便纷纷围了上去。 “云总,好久不见。” “云先生,上次见到您还是大半年前……” 云擎显然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更不喜欢被乌泱泱的人群包围,如果云以澈此刻在他身边就好了,能挡掉不少麻烦。 他只是礼貌性地与这些人点头示意,冷淡地打个照面,一些人看出他并没有什么闲聊的兴致,便极其识趣地退了下去,但仍有一些难缠的人追着他不放。 在华都的时候,霍绾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毫不在意身边的人是什么身份。 可她现在身边站着的人是四大世家中的殷家大小姐,还有一个神秘的…… 呃? 刚刚殷宁身边的神秘黑发少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见状,殷宁轻声做出了解释:“不用管他,他有点事情,先离开了。” 霍绾淡笑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感觉到了些许古怪。 先不说殷宁为什么会和那个黑发少年待在这样不起眼的角落里,但进场的时候,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外貌气质都是那么出众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云擎这才只是露了个面,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殷宁这位名副其实的第一财阀大小姐,身边怎么会没有其他人叨扰? 霍绾若有所思:“说起来,是我刚刚和其他人聊天聊得太投入了,居然没发现殷小姐是什么时候入场的。” 对此,殷宁没有怎么犹豫,淡声解释:“我不喜欢热闹,所以从后门进来的。” 霍绾先是点头,不过半秒,她就反应过来了另一件事。 今晚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家宴,宴会厅选择了他们庄园内部的礼堂大厅,所有宾客都是从正门入场,后门那边是侍从们进场的地方,方便传菜和上酒。 所以,殷宁怎么会知道…… 这个宴会厅的后门在哪?又是如何从后门进来的? 殷宁似乎也发现了她刚刚这句话里的漏洞和疑点,但事实如此,她的确是从后门进来的。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吉尔赛特家族的庄园后门在哪…… 是刚刚那个一身黑的家伙带她从那里进来的。 就在这时,殷宁倏然抬眼,一双绯红的瞳眸迎面正对上人群中那道正朝着她们这边走来的傲岸身影。 云擎。 云擎原本只打算退居到宴会厅的边上,想要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关注,没想到恰好选择了霍绾殷宁她们所在角落方位。 他的视线先是与殷宁隔空相对,只是寻常的打量,不带什么情绪色彩。 可下一秒,他的视线无意识地瞥见了殷宁身侧的霍绾。 这一刹。 仿佛有一道雷霆在他的脚边赫然劈开,令他蓦然一怔,脚步倏然顿住,浑身的血液都朝着一个地方涌。 像…… 太像了…… 如果不是太年轻,他或许会真的以为……自己看见了那个女人! “他很惊讶。”殷宁如实将云擎的反应表现描述了出来,“像是看见了熟人一样。” 霍绾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隔空对着远处的男人投去礼貌的笑容,同时疑惑道: “奇怪了,我事先并没有见过他,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话虽如此,可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的心中探出了头。 云擎要是真的认错人也就算了,怕只怕他……把她和蕾雅夫人联系到一起去。 万幸,这种不好的预感也就持续了几秒,云擎就像是没看见她们一样,恢复了正常,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远处,云擎握着高脚杯的手指微微颤动,看似冷静地掏出了手机,发送了一条简讯。 * 帝都中心,公路上。 不久前刚从坎贝尔家族接到了莉莉娅的云以澈看着屏幕上的信息,眉目未曾有所波动,还算平静地做出了回复。 接着,他抬起了头,侧身朝着后座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抱歉,夫人,莉莉娅小姐,临时发生了一点紧急情况,护送二位到吉尔赛特家族后,我可能要晚一点入场。” “你……”莉莉娅刚要蹙眉,却被蕾雅夫人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手,无声制止了。 莉莉娅瞪大了眼睛,不解母亲的做法,眼看着都要到了,他居然临时要离开?!这是故意的吧! 蕾雅夫人温和点头,却在后半句拖长了声调:“没关系,事急从权,只是……” 云以澈会意,温声做出承诺: “夫人放心,我不会忘记今晚的正事,看护莉莉娅小姐。” 闻言, 蕾雅夫人慢慢地松开了莉莉娅的手,会心一笑: “云先生的承诺,我自然放心。” 和后座里的母女二人达成了共识,云以澈的视线重新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眼看着宴会马上就要正式开场了。 云擎这个时候居然让他去查一个女人的信息。 关键是,云擎就只是让他去查一个女人,连她的名字和照片都没有,这么火急火燎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过了几分钟,云擎的助手才传来一条新的简讯,里面备注了那个女人的信息。 霍绾,华都霍家的二小姐。 云以澈看着屏幕上的这行字体,冰凉的指腹无意识地在这个名字上摩挲而过。 他知道这个名字,这是今晚宴会的女主人公,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夫人的名讳。因为她是z国华都人,所以用的是华都的名字。 云以澈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但每次听到或者看见这个名字时,他总感觉大脑皮层深处的神经在隐隐作痛。 那种说不上来的疼痛,像是在撕扯在剥离,在提醒着曾经被他遗忘了的某件事…… 因为会对这个名字会产生这样的条件反射,加上他和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更不可能产生任何接触。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没有主动调查过这个名字的主人,采取着回避的态度。 霍绾…… 这个连照面都没打过,见都没见过的名字。 为什么会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呢? 在云以澈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他的面色逐渐变得深沉凝重起来。 他复制下了这个名字,转发给了手下的人,让他们立刻调出关于这个女人的所有资料。 至于他,则是在当下的新闻导航栏那里输入搜索了这个名字。 很快,一个个报道和一张张照片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女人那双妖冶的绿色蛇瞳闯入他的视野时,那种莫名的头痛又在顷刻间席卷了他,仿佛有人在剥离他的神经一样,令他头疼欲裂! 第408章 皇帝陛下早就已经出现在宴会厅里了 他明明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更没有和她有过任何接触,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是从他人的口中和新闻媒体的报道上得知。 怎么会,怎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蕾雅夫人通过后视镜察觉到了云以澈的异样。 她蹙起了眉,好像有些担忧:“云先生,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现在调头去医院吗?” 副驾驶位上,正被阵阵撕扯着神经的痛楚包围着的男人蓦然清醒了过来。 大手一翻,将亮着的手机屏幕扣到了反面。 他的嗓音还是那般温淡清澈,唇畔浮现淡笑: “不用,我没关系。” 殊不知,这短短半分钟内,他的背上已经渗出了不知名的冷汗。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一定和他有着什么关系,但是…… 他还有一种预感,一旦接触了这个女人,他现如今的所有都会被颠覆。 这种未知的黑暗和莫名的恐慌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侵蚀隧洞,让他止步于百丈悬崖峭壁之前,不敢再往前深入一步。 可下一秒,他看向了后视镜,对上了后视镜里那双同样绿得发亮绿得诡异的绿色猫眼。 蕾雅夫人。 云以澈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猛地被一只大手抓握住了,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骤然撤回了视线,努力保持正常,悄无声息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更多的冷汗渗透了出来。 从很早之前他就感觉到蕾雅夫人的这双绿色眼睛很眼熟,每次对上她的视线时,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心悸,产生某种奇怪的波动。 从前他还以为是错觉,现如今…… 把刚刚照片中令他头疼欲裂的女人和蕾雅夫人联系到一起,就能发现一个惊人的相似巧合! 她们虽然年纪相差不少,但都有着一副相似的眉眼!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一双眼睛产生了如此大的波动? * 吉尔赛特家族。 灯火通明的庄园,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宴会厅。 持着高脚杯,站在二楼栏杆前的黑发少年似乎很享受这样居高临下俯瞰全场的角度。 他拨转着手指上的指环,望着下方身着各式各样华丽礼服的人群,暂时还没有寻找什么值得注意的焦点。 此时此刻,宴会厅中央,被宾客团团包围着的厉濯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莫名地抬起了脸,巧合般地对上了来自二楼的那道玩味至极的考究视线。 厉濯羽微微一怔。 总感觉哪里有些眼熟。 几秒后,他反应了过来,轻挑起了眉梢,露出了一副‘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 这家伙…… 接着,只见慵懒伫立在金色栏杆前的黑发少年挑唇一笑,他手中酒杯倾斜的角度,似乎指向了某个方向。 厉濯羽的视线顺着他的示意看去,发现了宴会厅边上与霍绾相隔不远的云擎。 然后呢? 厉濯羽再度抬眼,朝着二楼的黑发少年递去了一记试探的眼神。 见状,黑发少年忍不住轻嗤一声,“啧。” 他都给到了这种程度的提示,还看不懂吗…… 说起来,在厉濯羽和霍绾的这段婚姻中,他可是出了不少“力”。 倘若不是他,厉濯羽怎么会知道霍绾的真实身份,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心里还有着一个早就殒命的‘白月光’。 不过,他向厉濯羽透露这些,原本是为了打消这小子执意悔婚的想法,让他安安分分的和坎贝尔家族联姻。 没想到这小子宁死不从,惹下了这么多祸患,倘若不是他保证在未来几年里会彻底整顿吉尔赛特家族,引领吉尔赛特家族走向新的繁荣,怕是掉十个脑袋,也平息不了他和那些老古董的怒火。 不过说起来,今晚的这场宴会可谓是有趣极了。 厉濯羽,霍绾,莉莉娅,云以澈,蕾雅夫人,还有云擎…… 不仅如此,四大世家的那帮人也都会到场。 到时候会上演一出什么有趣的戏码呢…… 认亲?白月光归国?新欢旧爱厮杀?还是商圈混战…… 啧,无论上演哪一出,都一定会很有趣。 身后没有响起任何脚步声,可下一秒,一抹纤娆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又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殷宁踩着至少五厘米的高跟鞋,可她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动静,就轻而易举地靠近到了黑发少年的身后。 他懒懒地趴在栏杆前,没个正形,幽幽埋怨: “今晚人多眼杂,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你得保护我的安全。” 殷宁冷冷地看着他:“你没带侍从吗?” 少年轻叹:“他们加起来,也抵不过你一个。” 谁能想象的到,这位第一财阀家族的大小姐…… 其实是上一届佣兵\/杀手排行榜上的第一佣兵,更是往生岛“日蚀计划”中以一敌百的杀戮机器,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刽子手。 殷宁微不可察地蹙眉,拒绝:“我已经不是……” “那你走吧。”少年轻笑着打断了她,漫不经心的动听声线里是十足的威压胁迫。 “只要……你放心的下。” “你知道的,今晚这个宴会很重要,尤其是对那两个主人公来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哪怕刮破了一根手指,底下的所有人……都得担责。” 殷宁沉默了。 如果她不说,厉濯羽也不说,底下的人谁会知道,谁又能想到…… 他们翘首以盼的皇帝陛下-伊萨克,其实早就已经乔装打扮出现在这个宴会厅里了?! 第409章 他第一眼看见她,就产生了一种致命的熟悉感 伊萨克·尤斯·兰伯特·维斯塔利亚。 帝国史上唯一一位十二岁就顺利继位的皇帝,这些年逐渐从大公爵那里完成了权力的交接,是帝国名副其实的真正主人。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斜后方递来的视线,低醇蛊惑的嗓音继而幽幽地响起: “别这么紧张,我暂时还没这么无聊。” 殷宁当然打算拒绝,可对方压根不给她任何婉拒的机会。 少年面带微笑,却吐露出了一个个慵懒至极却压迫着人神经的威慑字眼: “可待会就说不定了,所以,过来,陪我看接下来的这出戏。”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殷宁最终还是朝着他的身边迈出了脚步。 显然,伊萨克早就已经掌握洞悉了全局,了解每个人背后错综复杂的故事。 他以执棋者的身份纵览全局,同时也期待着未知惊喜的出现与发生。 今晚,他会以真面目和真实身份出现。 但不是现在。 * 宴会厅中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除去四面八方递来的打量目光以外,霍绾总能感觉到一道极其不寻常的、来自角落里的视线。 可当她回眸看去时,却什么也没捕捉到,更别说发现什么异常了。 而厉濯羽总算是摆脱了那些苍蝇一样围在他身边的人,争得一丝空隙闲暇来到了霍绾身边。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门口又是一阵骚动,似乎每一个大人物的出场都会引来不少议论和喧嚣。 霍绾先是循着人群的视线看向了门口,看清楚来者何人后,莫名地扯唇冷笑了下。 “你给他发邀请函了吗?”她看似随口一问。 厉濯羽面不改色,但声线明显沉降了几度:“没有。” 霍斯洺果然还是不请自来了。 她特意没有给他发邀请函,但这也难不倒他。 弄到一张今晚宴会的邀请函,对霍斯洺来说,当然不会是什么难事。 随着霍斯洺的入场,今晚的宴会算是提前达到了新的沸点,但凡是与z国那边有合作、在帝都待过一段时间的人,绝不可能没听过华都霍家的名号。 而霍斯洺又是霍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霍家继承人,他代表了霍家,更是华都商圈的天花板,但凡是日后想要进军华都商圈,与华都商圈搭上线的人,就一定不会得罪霍斯洺。 察觉到了霍绾的情绪并不高涨,厉濯羽安抚性地牵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郑重表示: “既然你不想见到他,那我就让他消失在你的眼前。” 没想到,霍绾却盈盈一笑: “不用,来都来了,我们可以不顾及霍斯洺,但霍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话落,恰好又有一对贵族夫妇主动过来打了招呼,“阁下、夫人,晚上好。” 见状,霍绾自然而然地撤回了视线,维持着这抹笑容,顺势与他们二人攀谈了起来。 与此同时,大厅门口的男人像是有所感应,他偏过了棱角分明的侧颜,深幽的视线穿过了薄薄的镜片,直达宴会厅的中央。 看着那对极其醒目又登对的璧人,霍斯洺的眼神微微一暗,虽不明显,可他身周的温度跟着降低了不少,连带着气压的下沉。 以至于刚围到他身边的人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发现他压根就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原本事先准备好的一套信心满满的恭维说辞卡在了喉咙里,面露尴尬。 “霍总……?” 霍斯洺知道他今晚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自找没趣,可他还是做出了违背理智的决定,想要再与她见一面,哪怕以这种方式,哪怕在这种场合。 不过,霍斯洺这才刚出现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宴会厅的门口又陆续出现了几位同样引人瞩目的大人物。 其中包括四大世家中阎家的掌权者、被称为‘阎太子’的-阎狱,还有第一财阀-殷家的现任家主-殷沉。 在他们后面出场的,则是前段时间因毁婚风波闹得沸沸扬扬的坎贝尔家族的代理家主-蕾雅夫人和她的爱女-莉莉娅公爵小姐。 在这样的正式场合下,蕾雅夫人的脸上始终悬挂着那副温婉的笑靥,仿佛生来就适应如此高度集中的关注,举止优雅,一颦一笑间尽显芳华。 都说岁月不败美人,她正是这句话最好的写照。 至于与她一同入场的莉莉娅,她昂首挺胸,姿态是一贯的高傲,尤其是在蕾雅夫人的护送下,底气就更足了,像是一只刻意摆着高姿态的孔雀。 霍绾云淡风轻地盯着这对刚入场的母女看了几秒,好似完全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仅分散了半秒左右的注意力,就轻笑着与周边的达官显贵们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闲聊了下去。 说实话,原本她还以为这个女人今晚不会出席,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她不是很担心她们这副相似的眉眼会引起不必要的遐想和麻烦吗?如此隆重出场,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其实也不难猜到这个女人今晚会出席的原因,无非是看在帝国皇帝的面子和交待上。 同时,这个女人还特意把小丫头也带来了,正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培养出的女儿有多优秀,与吉尔赛特家族解除的婚约,也只会是吉尔赛特家族的损失与遗憾。 值得一提的是,自蕾雅夫人出现,就有一道格外晦暗格外深沉视线钉在了她的脸上,仿佛要将她洞穿。 可她却未曾察觉分毫,还能与周边的人谈笑风生。 宴会厅的一角,云擎牢牢紧锁着远处那张曾在他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印象的、未曾有过多少变化的脸。 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本以为他早就心如止水,再也不会产生任何波动,可再见到这个女人后,布满了粗粝老茧的修长手指还是不自觉地一根根收紧,最终又一点点松开。 再看看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年轻女孩,多么青涩稚嫩的一张脸,与她仅有三分相似,模样长相更多的随了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的喉咙深处不禁渗出一声冷笑。 呵。 不过这个小丫头显然已经不重要了,年纪对不上不说,长得还像极了另一个男人,显然不是他要找的人。 而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眼下也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件事。 那就是…… 此时此刻,站在宴会厅中央的那个有着一双绿色瞳眸的女孩,今晚这场宴会的主人公,华都霍家的私-生-女,霍家的二小姐——霍绾。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云擎对霍绾的好奇,并不是因为她单纯的生了一副与蕾雅极其相似的眉眼。 而是…… 当他第一眼看见她,就产生了一种致命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很奇妙,没有任何根据,更没有任何由来,就是感觉……亲切,熟悉。 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条无形的引线,将他们串联到了一起。 第410章 除了他,今晚的第一支舞,难道她还有其他人选吗? 随着金色大厅内的古董时钟震荡出了浑厚的钟鸣,也代表着今晚的宴会正式开始了。 灯光暗了下来。 悠扬的乐声换成了轻柔的交谊舞曲。 这是宴会的第一个章程,由一支交谊舞开场。 “夫人,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递到了霍绾的面前,明明这才是第二次,却像是事先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这让霍绾想起了之前在华都时,君家家主-君噬举办的那场酒会上,她和以凯撒身份出现的厉濯羽跳了一支tango,也正是那支舞引来了外界对她和他之间关系的猜测,传出了一些“不必要”的绯闻。 只见她轻笑着对上了眼前那双银色的瞳眸,从容优雅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少年的掌心。 她的指尖才刚接触到他冰凉的肌肤,就被牢牢紧握住了。 她甚至还没开口,就被牵引着带入了舞池。 周遭纷至沓来的目光比聚光灯还要密集,可霍绾却视若无睹,她早就习惯成为被人瞩目的焦点,应对自如。 少年那修长遒劲的手臂揽过了她纤细的腰际,另一只手更是与她十指相扣,仿佛偌大的舞池里就只有他们彼此。 在悠扬轻缓的乐声中,霍绾仰起了下颚,“我好像还没有答应……” 厉濯羽倾俯下了身,菲薄的唇几乎贴在了她的耳侧,哑声低笑: “除了我,今晚的第一支舞,难道你还有其他人选吗?” 霍绾眯起了眼睛,“谁知道呢,万一……” 话还没说完,随着音律进入了下一个小节,扣按在她腰际的那只大手倏然一握,她循着节拍优雅完美地旋转了一圈。 淡紫色的裙摆翩跹飞舞,像一只轻盈灵巧、振翅欲飞的蝴蝶,最终又落入了少年的掌心。 厉濯羽箍着怀中女人纤细的腰肢,从围观者的角度来看就更加暧-昧亲昵了,可他却浑然不觉这样有什么不妥。 他低笑着,在她耳畔一字一顿道: “没有这个万一,他们都在看你,可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些什么吗?” 此时此刻,几乎全场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舞池中央。 有人欣赏,有人观望,也有人紧锁不放,还有那一阵阵不绝于耳的议论声。 “那就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夫人吗……难怪公爵阁下会为了她悔婚……” “悔婚?好浪漫,就像小说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你看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神……” “听说吉尔赛特家族和坎贝尔家族的婚事是皇帝陛下亲口许下的,小公爵这次强行悔婚怕是扛着天大的压力,如果这都不是真爱,那我就不相信爱情了,就是可怜了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小姐……” “其实也没办法,那位公爵小姐才多大,脾气火爆就算了,样貌也不出挑,公爵阁下的外表又是如此出众,怎么甘心会和那样的女人共度一生……” 听着周边的议论,莉莉娅紧攥着的手指几乎快要嵌入肉里,她正欲发作,却被蕾雅夫人再度拉住了。 蕾雅夫人虽然蹙着眉,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莉莉娅不要冲动。 莉莉娅虽然暂时按耐住了心中的恼火,但还是无可避免地瞪向了舞池中央的那两道身影。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厉濯羽和霍绾,她也不会成为帝都贵族圈里的笑话。 尤其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混血女人-霍绾,她凭什么生了一双与她母亲极为相似的眼睛! 而且,自霍绾出现以后,她好像就开始倒霉起来,事事不顺,真是晦气极了! 宴会厅边上,不起眼的某处,那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身边悄无声息地冒出了一个陌生脸孔。 高大的黑衣侍从在云擎耳畔低声阐述了几句后,他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不可能。 据目前紧急调出来的资料显示,霍绾的的确确就是霍家的二小姐,是霍隐和一个陪-酒-女的女儿,就连出生日期和出生证明都能查到。 难道他对她产生的莫名亲切和熟悉感,就只是一个错觉? 可奇怪的是,霍绾被认回霍家前的那些资料,一律显示空白。 这是被人刻意隐藏抹去了。 不过也不难理解,霍家这种望族世家,霍绾又是霍氏的副总,不可能还留着过去的污点。 这份资料很明显有鬼,是个人都能瞧得出里面的端倪,短时间内想要查清楚这个女孩,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他便让云以澈亲自去查,哪怕耽误了他出席今晚的宴会,也务必要搞清楚霍绾的所有资料与来历。 在沉默着饮尽杯中的香槟后,云擎敏锐地注意到了站在舞池另一端那看似淡然冷漠,隔着镜片的目光却正牢牢紧锁着舞池里的抹淡紫色倩影的阴郁男人。 他认得他。 霍斯洺,霍家的大少爷。 一年前他们曾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见过一面,还打过招呼。 同为男人,尤其作为是阅历经验远在他之上的长辈,云擎怎么可能看不出霍斯洺的眼神有异常。 云擎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了霍斯洺的脸上,同时朝着后方冷淡发问: “在你查到的资料里,霍家大少爷和她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侍从恭敬地答:“说是势同水火也不为过。” 云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以后冷笑了一下。 好一个,势同水火。 势同水火的眼神,是这样的吗? 还有那个女人和她身边的小女儿,她们两个盯着舞池的眼神,也很不对劲。 第411章 只要我在一天,霍家就永远都会是她的家 或许是对面投递来的打量视线实在是过于直白了,霍斯洺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稍稍偏移了一寸,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那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 尽管被发现了,云擎也没有撤回视线,反而隐隐朝着霍斯洺举起了酒杯,发起了暗示。 霍斯洺会意,礼貌性地举杯回敬,接着便迈开了修长的腿。 宴会厅不起眼的角落里。 看似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两个人迎上了对方的视线,打了照面。 “云先生,好久不见。” “霍总。” 有意思的是,霍斯洺和云擎并没有握手,只是单纯的打了个招呼。 哪怕云擎年长许多,可以霍斯洺现如今霍氏集团代理主席的身份,放眼全场,能让他主动举起杯、伸出手的人,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相反的,帝都贵族圈层这边想要巴结霍斯洺的人倒是不少。 虽说云家这两年势头很猛,但毕竟还没坐稳四大世家的位置,再加上霍斯洺与司衍关系匪浅,所以他暂时还没有和云家合作的打算。 不过云擎这个人,倒是很有意思。 云家的养子,一个兢兢业业十几年,不断为云家收拾烂摊子,什么‘脏活累活’都包揽的工具人,到现在说一不二的云家家主。 这中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不难想象。 倘若不是他上了位,云家不可能有今天,更不可能跻身于四大世家之列。 出人意料的是,他接下来开口谈及的第一个话题,却不是云家的企业,更不是霍氏,而是…… “听闻吉尔赛特家族的这位公爵夫人,是霍总你的妹妹……” 这才刚听到前半句,霍斯洺的眼神就倏然暗了下去。 可他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没想到云先生也会对我妹妹感到好奇,我还以为,云先生只会对生意上的事情感兴趣。” “我想帝都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凯撒公爵为了霍二小姐违抗皇命、执意悔婚这件事。” 说到这里,云擎的目光重新投向了舞池中央: “就连我,也很难不从身边人的口中得知这段佳话。” 霍斯洺扯了下菲薄的唇,似乎在笑,却意味深长:“……佳话?” 云擎看出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握着酒杯,低笑: “看霍总的样子,好像并不赞同这桩婚事。” 霍斯洺的眼神更冷了,看向云擎的眼神里带着试探,被金丝框镜掩映着的深邃眉眼间渗出更多的阴郁气息: “云先生或许可能听说过,虽然我是她的兄长,但我和她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这么多年来,她想要做的事情,除了我们的太公,就没人能阻止得了。” 霍斯洺没有否认他反对霍绾和厉濯羽的这桩婚事,甚至变相的承认了。 只是他还没搞清楚,云擎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他和云擎有过几次接触,云擎并不是善于交际的类型,更不会主动询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 这只向来老谋深算的猎鹰,到底在盘算着些什么? 云擎面不改色,垂眸看向手里的高脚杯,不着痕迹的掩去了眸底的深意,淡笑: “可外界传言,霍二小姐大势已去,所以才会选择攀附吉尔赛特家族的凯撒公爵,可就算有了吉尔赛特家族这个靠山,她想要重返华都,也绝非易事。” 闻言,霍斯洺面无表情地饮下了一口香槟。 看吧,她的目的达成了。 两个月前,霍绾上演的那出逃婚,成功的让所有人都认为她不过是拿着逃婚当幌子,来掩盖她在霍氏夺权战中大败从而落荒而逃的事实。 可实际上,她的确一箭多雕。 她前脚刚走,后脚廉政署和商业犯罪调查科的人就来到了霍氏大楼,带走了一批高管回去调查。 原本这些事情该由她这个副总全权处理,可她却在这个时候玩消失。 不仅如此,远东那边几年前的一处经由霍氏开发建造的高档商场被检查出了几项违规的手续流程,所有签了字的人都要担责,这些最后还是他出面平息解决了这件事。 这只是明面上的公开消息,暗地里被压下来未公开的就更多了。 比如,f国那几处失事的军jun-工厂。 还有本该送往边-境的那批半路丢失了的器械,甚至沾上了几桩人命官司,需要上下“打点”的地方太多,与f国高-官-很是相熟的霍绾却在这个时候玩消失。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曾经埋下的雷,积攒到一起引爆,直到现在还有一些烂摊子尚未收拾处理完。 说到这里,霍斯洺不得不承认,他被霍绾所吸引,不止是因为这些年来的共同经历,惺惺相惜,还有她在工作上和业务上处事能力。 所以,只要她愿意,他们一定能延续霍氏的荣光,达到连霍成寅都无法企及的新高度。 隐约间,霍斯洺的气压又低了几分,只是他自己察觉不出来。 他冷淡地回答了云擎刚刚抛出的问题: “她是我的……” 紧接着,霍斯洺却蓦然一顿。 她是他的…… 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霍斯洺的心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接着出于本能做出的苍白解释,是连他自己都感到可笑的回答。 “她是我的家人,无论何时,只要她想回去,无论是回霍氏还是回家,我都欢迎。” 话落,霍斯洺咬字格外深沉而清晰地补充了一句: “只要我在一天,霍家就永远都会是她的家。” 云擎注视着霍斯洺极不明朗的脸色,品析着他这句话中的意思,还有他刚刚极为引人注意的停顿,某些事情不用说就已经了然于心。 云擎不紧不慢地浅饮了一口杯中的香槟:“没想到,霍总和二小姐之间的兄妹情和传闻中的截然不同……看来,是那些八卦小报又在整天胡编乱造了。” “是吗?”霍斯洺冷笑一声:“云先生可不像是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的人。” 而云擎却目视远方,一瞬不瞬地盯着舞池中央: “二小姐十六岁那年才被接回霍家,在那之前,霍总应该和二小姐没有什么交集吧……” 这是目前调查出的资料里显示的内容。 但仅到这里就结束了。 再往前调查,霍绾十六岁之前的所有经历,全是一片空白。 毫无疑问,这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听到这里,霍斯洺也算是豁然开朗,看出了云擎的目的。 他黯然失笑:“云先生好像很关心我的这个妹妹。” “霍总说笑了,无意冒犯,我只是感到好奇。” 云擎似乎斟酌了半秒,最后还是问出了口:“霍老太爷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接回一个私-生-女。” “我想……一定是因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闻言,霍斯洺那双格挡在薄薄镜片后的琥珀色瞳眸微微一晃。 尽管他已经勘破了云擎目的,他不过想要从他这里探出关于霍绾的更多信息,可他还是决定顺着他的意继续解释下去。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云擎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太公当年只是不忍心让霍家的血脉流落在外罢了。” 接着,只见霍斯洺格外富有深意地低低道出一句: “毕竟,换做是我,也不忍心让她一个女孩子待在孤儿院里。” “孤儿院……?”云擎的眉头在一瞬间蹙起。 第412章 那个女人总不会狠心到让她的亲生女儿流落孤儿院吧 霍斯洺注意到了男人蹙起的眉峰,还未等他再说些什么,对方像是为了平复着心情一样,举杯豪饮下了一大口香槟。 这根本不是正常饮酒的方式,更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其实霍斯洺对霍绾的过去也不是很了解。 他只知道她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之后被一对佣兵背景身份的夫妻领养走了,再后来,她被老爷子命人接回了霍家,仅此而已。 f国那样的混乱的地方,又是小地方的贫民窟,想必生活环境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霍绾的倒是没有养成那些粗野的行为举止,刚被接回来的时候反倒是安静乖巧的惊人。 再后来,谁也不会想到,曾经那样一个看谁都充满了警惕的小女孩,会蜕变成如今这样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的妖女。 就在这时,刚刚出现在云擎身边的黑衣侍从再度从某个入口里冒了出来。 侍从附在云擎身边低语了几句后,只见云擎侧过了脸看向了霍斯洺。 “抱歉,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 霍斯洺点头,“云先生的正事更重要,至于酒,可以待会再饮。” 闻言,云擎笑着点头,出于礼节性地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便转身移步离开了。 舞池里的乐声悠扬而动听,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的所有表情却都收束消失不见,一双异常深幽的瞳孔里只剩空洞黑暗的阴霾。 孤儿院…… 听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的心脏猛地一滞。 可紧接着却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那个女人,总不会狠心到让她的亲生女儿流落孤儿院吧。 更何况,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没有任何证据和由头能支撑证明。 再加上刚刚命人调查的消息有了初步的结果,这位霍家二小姐的的确确是霍家的血脉。 云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涌现出了更多的失落和空洞。 是因为年纪大了吗,还是曾经的那些事情还是令他无法释怀,以至于产生了如此荒唐的念头想法。 他竟然会认为,这位霍家二小姐…… 是他和那个女人的血脉,是他们两个的女儿! 他怕不是疯了,才会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 还是说,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女人-蕾雅夫人,对他的影响还是那么大? 同一时间,二楼高台。 正百无聊赖倚靠在栏杆上,侧身观望着下方的黑发少年再度发出了一声低幽的轻嗤。 可惜,明明已经离真相很近了,却还是错开了。 难道今晚直到最后也不会上演他想看到的那一幕? 那今晚这个宴会还真是…… 无聊透了。 他意兴阑珊,锋薄的唇中溢出轻飘飘的叹息声:“走吧。” 殷宁:“……?” 宴会才刚开始,第一支舞都还没结束,他还没露面难道就要离场了? 年轻的小皇帝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勾起了唇角,耐心解释: “你不是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吗?好久没来这里了,我知道一些有趣的地方,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对于吉尔赛特家族,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虽然从他出生起就住在帝国皇宫里,可这里是他母亲的家族,童年假期时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他对这里的每一条密道每一个暗门都了如指掌。 或者说,他甚至比厉濯羽还要了解这座庄园。 殷宁没说话,但也没拒绝。 皇帝陛下的命令,怕是没人敢拒绝。 只是,就在他们要移步离开时,她的耳畔却突然传来了一声—— “等等。” 刚刚还在她眼前的那道颀长身影重新出现在了栏杆前。 他那兴致勃勃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情,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 楼下,宴会厅中央。 第一支舞刚刚结束,曲声短暂的停止,波涛般的掌声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可接着,人群中突然冒出的一阵骚动使得人们陆续开始转移注意力。 就连霍绾和厉濯羽都朝着这阵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 宴会厅一角,一名身着淡粉色礼服的女孩正气愤地瞪着一脸无辜的棕发少女。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女孩腰间的布料上明显深了一大片,应该被香槟酒水泼到了。 而她正对着发难的棕发少女不是别人,正是—— 坎贝尔家族的莉莉娅小姐。 莉莉娅杏眸含泪,刻意淡化的妆容更显无辜清纯,试图解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注意到刚刚你在我的后面……” “你……!” 被泼倒了大片酒水的粉裙少女眉头蹙得更紧,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又不能直接破口大骂。 她比谁都清楚了解莉莉娅的为人和脾气,她就是故意的!如果她是无辜的,才不会露出这种做作的表情神态! 而且她绝对是存心报复,因为她听见了她刚刚和别人的谈话,听见了她们是怎么议论她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413章 宴会风波 随着宴会的主人公的到来,人群中的嘈杂喧闹渐渐减弱。 仅仅只是看见了粉裙女孩身上的酒渍,霍绾就明白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往人家礼服上泼酒这种幼稚且拙劣的手段,也就只有这些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才做得出来了。 倘若蕾雅夫人在场,这件事情也不会闹大,可偏偏刚刚蕾雅夫人遇到了老朋友,离开了一小会儿,于是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看到霍绾的第一眼,莉莉娅脸上呈现出的无辜与委屈隐隐僵硬了一秒,眸底滑过一缕难以察觉的憎恶与阴诡。 霍绾来到了粉裙女孩的身边,“这位小姐,你还好吗?” 女孩咬着唇,“我……” 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能说什么,只是把不满与愤懑往肚子里咽,可她实在看不惯莉莉娅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明明粉裙女孩才是被泼到酒的对象,可她却显得比人家还要委屈无辜。 “霍小姐,我不是要故意引起注意、打扰大家的兴致的,只是刚刚一时没注意差点绊倒,所以才会失手将香槟洒在了黛拉小姐的礼服上……” 毕竟是公众场合,霍绾还是耐心听完了莉莉娅的发言。 从始至终霍绾都面带微笑,明明是以一种安抚的语气,却让人冥冥之中品出了她这话背后的另一重深意: “我相信公爵小姐你不是故意的,毕竟蕾雅夫人的言行举止一直被誉为帝都贵族圈的礼仪修养典范,她的女儿,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小姐,自然也该是贵女中的典范,所以,这件事只是一场误会。” 接着,只见霍绾招来了侍从,示意他们处理了地上的酒水,同时柔声朝着粉裙女孩提议道: “黛拉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楼上的休息室里换一套新的礼服吧。” 霍绾把话说到了这里,眼下好像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了,粉裙女孩虽然心有不甘,但只能点头应下,“好,麻烦夫人了……” 霍绾亲和地摇头,“没什么,是我招待考虑不周,总之,黛拉小姐先和我去换一件礼服吧。” 眼看着霍绾三言两语就结束了这场风波,莉莉娅本该就这样算了,不再继续自找没趣。 可她越是盯着霍绾脸上那层挑不出一丝毛病与瑕疵的笑容,心里就像是被猫爪不断撕扯抓挠了一样。 自从霍绾的出现,她的人生仿佛就开始变得一团糟。 如果不是霍绾,今晚的宴会主人公本该是她,受人瞩目的也该是她,她才是吉尔赛特家族名正言顺的公爵夫人。 至于被她泼了一杯酒的黛拉,倘若不是她和她的小姐妹们一直在背后蛐蛐诋毁她,她又怎么会一怒之下上了头,故意把酒水泼到了她的礼服上? 归根结底,这一切的源头还是出自霍绾。 如果不是霍绾的出现,她也不会从高贵的公爵家族的千金小姐成为帝都贵族圈层同龄人里的笑话。 更让她感到不爽的是,凭什么她最讨厌的女人生了一副与她母亲如此相似的眉眼? 尤其是刚刚,黛拉在和她的小姐妹聊天时,指出了霍绾与蕾雅夫人的眼睛有几分相似,还说她们两个才更像是母女,她就是被这句话给彻底惹毛了,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 她的母亲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她的身体里流淌着高贵的公爵家族血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华都女人算什么! 想到这里,死死盯着霍绾和黛拉的背影,莉莉娅紧攥着手指唤了一声: “等等——” 众人的视线又纷纷转移到了莉莉娅的身上。 “霍小姐,既然你刚刚也说了,这只是一场误会,那么,黛拉小姐是不是该为刚刚恶意揣测和污蔑我而向我说一声抱歉呢?” 闻言,霍绾脚步一顿,面向着众宾客的脸上仍是一派明艳大气的温和笑容。 她撤回了正搀扶着粉裙女孩的手,翩然转身,正欲开口,没想到有人抢先发了声。 “事实真相还未明了,坎贝尔小姐现在就要一个交待吗?” 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吊灯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让每一个宾客都笼罩在粼粼的金辉下。 而这道嗓音像是穿透了时间与空间,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厉濯羽的现身无疑使得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原本只是一件可以随意敷衍了结的小事,现在就不一样了。 先不说厉濯羽和莉莉娅原先是有过婚约的关系,但归根结底,这段婚姻早就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了,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 吉尔赛特家族和坎贝尔家族已经彻底闹翻、撕破脸了,这已经是帝都贵族圈里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其实今晚很多人出席这场晚宴,除了抱着对厉濯羽霍绾这对夫妻的好奇、翘首以盼皇帝陛下的出现,还有就是来吃瓜围观吉尔赛特和坎贝尔这两个已经撕破脸的家族要如何在公众场合下互相演戏和睦共处、又或者干脆上演一幕撕x大戏的。 莉莉娅被厉濯羽一种格外凛冽的审视眼神盯着,心中涌现出莫名的心虚。 可她依旧强撑着,义正严词道: “一码归一码,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刚刚黛拉小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怎么说的,大家也都听见了,我可以不追究计较,但我们家族的家训也很清楚明了,坎贝尔家族绝不会蒙受不明不白的污蔑指责。” 接着,莉莉娅看向了霍绾,而不是黛拉,是明眼人都能听出来看出来的指桑骂槐: “对于我所遭受的,我没有要追究不放的意思,只是想要一个道歉,这是我应得的。” 或许是心虚,她的语调有些起伏不定,听起来有些过激了。 尤其是这咄咄逼人的语气和态度,可压根不像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霍绾唇畔的笑意不减,旁人看不出她都在想些什么,可围观宾客中很了解她的霍斯洺自然一清二楚。 她不过看着耐心大度、温和亲切,实则内心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准确说,是感到无趣。 让霍绾对付这样一个小丫头,显然是轻而易举的,只是让她专程对付一个小丫头,和她较劲,那也实在太降格调了。 可以理解为,杀鸡焉用宰牛刀。 不过,这也是坎贝尔家族这个小丫头不计后果的莽撞中的高明之处。 众目睽睽之下,一群大人物,身份又是如此显赫,怎么会真的和她动真格? 莉莉娅一味地想要‘讨回公道’,以至于完全忽视了粉裙女孩难堪又愤怒的表情。 她同样也是贵族出身,虽然比不了坎贝尔家族,但也不容小觑,莉莉娅这是当众让她和她的家族下不了台。 只见霍绾轻轻握住了黛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又在厉濯羽即将开口之前抢先一步代为发言: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让黛拉小姐换一件礼服,至于莉莉娅小姐你的诉求,既然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我们不妨移步到楼上休息室里,坐下来把这个误会化解开来,你觉得呢?” 莉莉娅步步紧逼,“霍小姐,今晚应该是你第一次见到黛拉吧,你是因为之前的一些原因、闹过的不愉快,所以从而怀疑我、怀疑坎贝尔家族吗?” 她的话音刚落,从霍斯洺的角度来看,浮现在霍绾唇角的笑弧似乎又扩张了几分。 这说明了一件事。 她这是在故意引导这个小丫头说出这些话。 第414章 霍绾和蕾雅夫人未免也太相像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霍绾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的,极其连贯地顺着莉莉娅的话茬接了下去。 只是,她先看向了粉裙女孩: “黛拉小姐,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莉莉娅小姐如此坚持想要一个‘公道’,请问你是否还记得刚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我们也好把这场误会化解开。” 粉裙少女面露诧异,更多的是委屈:“我又没有录音监控,我怎么能记得每一个细节……” 说到这里,她脑海灵光一现,“对!监控!” 于是立即抬头看向了天花板的四周,果然发现了安装在角落里的闪烁着微弱红灯的监控摄像头,纤细的手指激动地指了过去。 “那里不是有监控吗?!把调出来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说到这里,女孩脸上的表情也由委屈化为了畅快轻蔑的冷笑。 她瞪向莉莉娅,尤其是特意在后半句上加重了读音: “既然有监控,那让我们大家都好好看清楚,刚刚到底是谁不小心‘绊倒’了我们的莉莉娅小姐,她手中的香槟,又是怎么‘不小心’泼到我的裙子上的,你觉得呢?莉莉娅。” 此话一出,莉莉娅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惨白了下去,“你……” 她万万没想到,短短半分钟内,局势情况竟然全部反转。 因为她刚刚的确没有被绊倒,而是找了个机会,故意把香槟泼向了“出言不逊”的黛拉。 霍绾本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和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计较,就算碾压她也得不到丝毫的快感,反而会落人口实。 要教训也会在私底下教训。 只是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烦人了。 这一点,到底是随了谁? 她和厉濯羽身份情况特殊,不方便自降身价和格调与她在这种正式场合里过于纠缠,但黛拉小姐就不一样了。 同样是未成年,同样是贵族千金小姐,她们两个“掐起来”,最终也只会被人当成是一场闹剧、一场儿戏。 毕竟,把酒水泼到人家礼服上的幼稚举动,也只有‘小孩子’做得出来了。 一时之间,周遭竟然全都安静了下来。 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就连正演奏着轻音乐的古典乐手们都停止了演奏。 厉濯羽和霍绾这两位主人公没有发话。 莉莉娅的脸色却又青又白,黛拉小姐的脸上是得意的畅快。 周边的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但碍于坎贝尔家族的显赫背景,又不敢在这样安静的场合下议论出声。 沉默会给人更多的思考空间,其实真相已经显而易见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厉濯羽和霍绾会找个台阶圆了这场闹剧,可是…… 那位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格外圣洁出尘的冷漠少年似乎笑了下,冷冷地吐出了四个字: “去调监控。” 就连黛拉本人也没想到,这位小公爵竟然真的会当众说出去调监控这四个字。 看来,他这是真的…… 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坎贝尔家族留了! 然而,黛拉还是太过天真太过年轻了。 厉濯羽接下来的说出的话,才是真真正正地一点情面都不留,彻彻底底让坎贝尔家族下不了台。 “我和我的夫人尊重坎贝尔小姐的意思,更尊重坎贝尔家族,虽然之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那些在我们吉尔赛特家族进行补偿后,蕾雅夫人更是亲口说了,过去的事情就都让他过去。” 厉濯羽的声线很是平淡冷静,只是陈述着事实,却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至于后续发生的不愉快,莫非公爵小姐指的是,蕾雅夫人那边提出的,希望我能够推迟我和我夫人的婚事,至少一两年,而我最终没有同意。” 他失笑,加深嘲讽的冷意,看向莉莉娅,如此惊艳绝伦的一张脸,却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指这件事吗?” 这无异于一记炸弹般的震撼爆料。 让本就因为微妙气氛而陷入死寂的宴会大厅彻底没了声。 莉莉娅哑口无言,“你……” 她压根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以至于面对厉濯羽的质问时显得格外手足无措。 眼看着事态演变成了一个僵局,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悄然响起。 一道夹杂着笑意的低柔女音随之涌来: “公爵阁下言重了,小孩子们之间的玩闹,阁下和夫人不会当真了吧?” 蕾雅夫人,终于现身了。 准确说,她不得不现身了,再不出现解围,怕是等不到明天早上,外界的舆论就要把他们家族压垮了。 人群中,只见那装扮素雅、温婉端庄的女人款款而来,走向了被无数道目光审判着的莉莉娅。 当她与霍绾擦肩而过时,似乎想要刻意回避什么,但还是无可避免的被人发现了端倪。 这两个女人的眼睛…… 未免也太像了点。 第415章 霍绾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也代表着她的生父生母不详 一句轻飘飘的“玩闹”,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将刚才的那出闹剧概括。 眼看着厉濯羽已经命人去调监控,蕾雅夫人终于坐不住了,出面想要将大事化小。 霍绾盯着她的背影,心中渗出湛湛的冷笑。 倘若不是涉及到了坎贝尔家族的颜面,这个女人怕是还不打算出面。 “玩闹?” 厉濯羽饶有深意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视线投向了正朝着他走来的华贵妇人。 说是胡闹还差不多。 “莉莉娅小姐刚刚义正严辞的样子,可不像是在玩闹。” 蕾雅夫人正欲开口,可厉濯羽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波澜不惊地注视着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莉莉娅小姐刚刚说要讨回‘公道’吧?” 公道这个词一出,瞬间就显得不同了,事态都变得严重了。 蕾雅夫人再度盈盈一笑,“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罢了,阁下怎么当真了?” 厉濯羽并没有下达任何制止的命令,所以埃文还是遵循了他先前的意思,命人前往了监控室。 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也更加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公爵小姐毕竟在我们家族的晚宴上受了委屈,作为今晚宴会的主人,倘若我不出面还给莉莉娅小姐一个公道,明天还不知道外面会传出怎样离谱的传闻,让有心人继续捏造我们两家不合的谣言。” 闻言,蕾雅夫人面不改色,主动揽过了女儿的肩膀,暗自示意她调整一下仪态和情绪。 接着,她好似被厉濯羽刚刚的话锋刺到了一样,柔柔一叹: “话是这样没错,但公爵阁下可能有所不知,莉莉娅和黛拉从小就相识,还是一直以来的玩伴,两个小孩子之间产生了一些小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刚刚只是一时气话,不用太当真。” 就在这时,另一道婉转动听的女音穿插了进来。 “原来只是气话吗?” 霍绾牵着粉裙女孩的手朝着蕾雅夫人和莉莉娅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看着蕾雅夫人,唇畔挂着完美无瑕的弧度,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抱歉,夫人可能有所不知,我来自华都,初来乍到,不曾深入了解帝都的规矩礼法,但我最近有在接受一些礼仪课程,第一天上课的时候,礼法导师就向我提起了您,称您的一言一行都堪称帝都的礼仪典范呢……” 说到这里,霍绾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安抚性地牵起了粉裙女孩的手: “唉,好吧,既然夫人您认为刚刚莉莉娅小姐的想要讨回公道的言论只是一场玩闹……” “那黛拉小姐,如果你也是这么认为的,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希望今晚发生的这件事没有影响你参加宴会的心情,不然我会很自责的。” 但凡是长了耳朵、带了脑子来的宾客都能听得懂霍绾这话里的意思。 她这是明里暗里阴阳着蕾雅夫人和她的女儿,讽刺她们的礼法教养、内涵着蕾雅夫人为了包庇自家女儿强行圆场。 蕾雅夫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可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不把事情继续闹大、不让坎贝尔家族的颜面掉在地上,她只能默默忍下。 如果她不这么做,难道真的要让厉濯羽当着所有人的面播放刚刚那段监控录像吗?那样只会更丢脸。 有吉尔赛特家族撑腰,黛拉本不想就这样了却这件事,可自家父母正在一旁暗自使眼色,示意她见好就收。 她虽有不满,但最终只能咬着唇默默咽下这口气,用一种感激的眼神看向霍绾: “没关系,夫人,我没事,这和您无关,您不用太过自责。” 霍绾回以微笑,同时看向了全场的宾客。 她俨然一副宴会女主人的端庄大气做派,从酒侍端着的托盘里取下了一支高脚杯,优雅地举起: “作为今晚宴会的主人,我和我先生由衷地希望大家都能享受今晚的宴会,当然,我初来乍到,在礼法上尚有空缺不足,如果有哪里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包涵见谅。” “最后,今晚才刚开始,还请大家不要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影响了好心情,继续享受接下来的宴会。” 就像是提前设计好的一样,她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宴会厅内中断的悠扬舞曲再度响起。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鼓起了掌,接着便是掌声雷动,此起彼伏。 沉寂的宴会厅内重新洋溢恢复了生机,很快便被潮水般的议论声重新充斥填满。 就连二楼栏杆前的黑发少年都不由得轻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拍了两下手。 不远处,霍斯洺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无声无息地饮下了一口香槟。 在华都,能与霍绾争锋相对还能占据上风的人,怕是还没投胎。 来了帝都,虽然她收敛温和了不少,但本质上也只是软刀子和硬刀子的区别罢了。 只是她刚刚的那句话令他很是在意。 纵然知道她不过是说些场面话,但她刚刚那句‘她和她先生’,还是令他感到了极度的不适,莫名狠狠撕扯了他的神经。 近处,霍绾放下了已经空了的酒杯,再度招来了侍从,在女佣耳边吩咐了几句后,转身重新看向粉裙少女。 “黛拉小姐,我让人送你去楼上换一件礼服,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黛拉先是看向了对面那阴沉着脸的母女二人,随后轻轻点头:“实在是麻烦您了……” 霍绾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声线柔和:“这是我应该做的,让你受委屈了。”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极其容易因为一点好感就敞开心扉,黛拉又拉着霍绾的手说了很多,才依依不舍地跟随着女佣去换了礼服。 临走前她不经意间对上了厉濯羽的视线,他这惊艳绝伦的一张脸,早就成了今晚所有参加这场晚宴的年轻贵族小姐讨论的重点话题。 不过只是对上一瞬间的视线,黛拉白皙的面颊就刷地一下红了,接着便仓促地低下了头,匆匆离开了。 送走了黛拉,没人继续缠着霍绾,厉濯羽自然而然地揽过了她的腰,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显得更加登对了,也正式对上了蕾雅夫人和莉莉娅母女二人。 尽管事情看似已经平息过去了,可还是有不少人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只是宴会厅又重新热闹了起来,并不能准确的听见他们都在聊些什么罢了。 蕾雅夫人面上仍是带笑,话是对着厉濯羽和霍绾夫妻二人的,可眼神却始终没有从霍绾的脸上移开: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正式对上。” 她这是不带一点伪装,更不怕周边的人听见,彻底摊牌了。 闻言,霍绾盈盈一笑,“我也不想的。” 她故作惋惜,“只是夫人迟迟不露面,我还以为夫人有意让我为莉莉娅小姐主持‘公道’呢……” 连霍绾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笑容从某些角度看起来,像极了对面的女人。 这一幕被伫立在阴影中的中年男人收入眼底。 那刚平复打消的怀疑念头再度从黑暗中滋生涌现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存在这样的巧合吗?存在着如此相像却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吗? 按年纪算起来,这个霍家二小姐……倒是对上了。 只是…… 霍绾和蕾雅夫人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的熟人关系,说是互有积怨的仇敌也不为过。 尤其是那个令他感到吃惊的事实,霍绾在被霍家认回去前,曾经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云擎暂时打消了那个听起来有些疯狂的念头,否定了霍绾有可能是他的女儿的想法。 可转念一想,正因为霍绾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也代表着她的生父生母不详。 那么,这是不是也代表着……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 第416章 云以澈出现在了宴会厅里,距离霍绾不到三米 就连云擎自己都被自己这个听起来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的想法吓到了。 明明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有多渺茫,他到底又在执着什么呢? 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背叛了他,还是坚信着他们曾经差点拥有的那个孩子没有被她狠心流掉。 无论哪一点,都让他显得既可怜又可笑。 当然,还有一种更直接的方法,那就是验dna。 先不说能不能顺利拿到送检的样本。 验出来的结果,倘若他们之间的的确确不存在血缘关系,渺茫的希望直接破碎。 到时候,他承受得了吗? 这时,从身后递来的脚步声唤回了他已经失去了焦距的黯然眼神。 “父亲。”像是从神殿壁画里走出来的金发男人出现在了云擎的身后。 “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只是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云以澈正阐述着云擎吩咐交待的事情调查结果,中途隐隐注意到了什么。 他伸出了手,眸光略有波动:“您……哪里不舒服吗?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没事。”云擎抬手制止了他的搀扶举动,沉着声线:“我刚刚交待的事情,务必尽快有个结果,我要关于她的所有资料。” 这句话中的‘她’,自然指的是霍绾。 云以澈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不过很快便撤了回去,点头温声应下:“是。” “好了,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冷淡地吩咐完以后,云擎转过了身,像是有了离开的打算。 见状,云以澈条件反射般地迈出了一步,似乎想要追问些什么,但他刚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就立刻停顿了下来,伫留在了原地。 刚刚宴会厅内发生的事情他也有目共睹。 难道云擎看完刚才那出“戏”以后还没有改变主意,依旧坚持让他今晚担任坎贝尔家族这位小公女的舞伴吗?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云擎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更奇怪的是。 他的目光只要接触到宴会厅里那个身着紫色礼服的焦点女人-霍绾,只要触及到这个无论形貌还是声调语气都令他感到格外熟悉的女人,他的头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疼。 就像现在这样,他只是将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罢了。 可他所有的神经都好像交错缠绕在了一起,阵阵撕扯剥离着他的深层记忆。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都忘记了什么…… 盯着霍绾看了太久,头疼欲裂,云以澈被迫撤回了视线,连呼吸都不由得加重,像是濒临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从身后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真是为难你了,都这样了,还要给那个无理取闹的小丫头做陪衬。” 一身深紫色西装的古珩出现在了云以澈的身后。 显然,他听见了云擎和云以澈的对话,不禁对这家伙抱有了更深的同情。 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拧起了眉,“你怎么了,看起来像是缺氧了,呼吸不过来吗?” 云以澈的脸上是失了血色一样的苍白,就连嘴唇的颜色都变了,他却摇头否认: “我没关系……” 对于他的嘴硬,古珩冷嗤了一声,单手扶住了他,讥诮道: “你在强撑什么?不会是想倒在这里吧?” 话落,他便打算让侍从过来扶云以澈去休息室里休息。 云以澈勉强推开了他,淡声拒绝:“我没关系,一个人待一会就好了。” 啧,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随你。”古珩冷笑了下,松开了手。 原本对于云以澈今晚要给那个小丫头做舞伴这件事,他还抱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同情。 现如今自己难得的好心被拒绝了,古珩也没有继续再与他交流的心情了,松开手转身就走。 宴会厅二楼。 那排象牙白的栏杆前。 殷宁看着折返回栏杆前盯着楼下看了有一段时间的黑发少年,试探道: “不打算出去透气了吗?” 闻言,侧身倚靠在栏杆前的黑发少年悄然偏转过了那线条流畅、精雕细琢过的妖孽侧颜。 巨型落地窗边的月光映入他那双纯黑的瞳眸,竟隐隐泛折出了至臻的金色,就连他的发梢都开始褪色,呈现出了原有的璀璨银白。 他拨转着手上的指环,意味深长: “那种事情,待会再说吧……” “因为,更有意思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第417章 到底要她怎么做才能原谅她? 不知道蕾雅夫人又和霍绾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色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尴尬僵硬。 哪怕她已经在极力掩饰维持,还是盖不住那层脂粉下面的情绪裂痕,抿着唇: “霍小姐,方便单独聊聊吗?” 此话一出,就连莉莉娅也不由得诧异地转向了她,“妈咪……?” 妈咪为什么要和这个女人单独聊聊?每次她和这个女人单独谈话的时候,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现在吗?”霍绾并未感到惊讶,反而轻轻袅袅地笑了,“你确定?” 几天前,这个女人特意拜访了她一趟,明里暗里都透露着避嫌之意。 今晚这样的场合她们本不该正面对上,最多也就打个照面,倘若站在一起久了,迟早会引来一些无端的猜想。 没想到闹了这样一出后,她竟然主动提出要和她私下谈谈。 只是,厉濯羽先一步拒绝了蕾雅夫人,将霍绾护在了身后: “如果夫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直接和我商谈。” 蕾雅夫人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尤其是发现霍绾自始至终都没有怎么正眼看过她后,无奈又自嘲地笑了: “难道公爵阁下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伤害霍小姐的事情吗?” 厉濯羽仿佛从未把她放在眼里,冷笑着挑起了唇线。 一个个幽冽磁性的音节从那锋薄的唇中逐字逐句地蹦出: “人心难测,这可说不定。” “你……!”听到厉濯羽这么说,莉莉娅怒火再起,却又一次被蕾雅夫人拦下了。 她的手腕被一把抓握住,耳畔响起冷冽的呵斥—— “够了,你觉得你今晚表现得还不够失礼吗?!” 听出了蕾雅夫人一贯温柔的语气里隐匿着的怒意,莉莉娅瞬间蔫了下去,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妈咪……” 训斥完了女儿,蕾雅夫人再度看向了霍绾,勉强重新切换回了温和的态度,“霍小姐……” 霍绾对她的声音似乎已经产生了条件反射,秀丽的黛眉稍纵即逝地蹙了下,又舒展开来,淡声打断了她: “我的时间不多,还请夫人最好长话短说。” 闻言,蕾雅夫人的眼睛倏然一亮。 霍绾这算是…… 答应了。 可厉濯羽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谁知道这个满腹心计的女人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所以他并不放心霍绾单独和她共处于同一个屋檐下。 霍绾却安抚性地朝他露出微笑:“楼上不是有空房间吗,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应酬其他宾客。” 厉濯羽没有松开她的手,心中莫名感到一丝不安,除去她之前几次三番想要从他身边逃离以外,他就再也没有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想要将她留下来的冲动。 事实上,他也遵循着本能做出了行动,试图再说些什么去阻止,可怀中的女人还是离开了他的圈禁范围。 临走前,霍绾不忘再度柔声表示:“好了,我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其实她能理解厉濯羽的心情,毕竟他们的订婚宴那晚,他被她这样抛弃过一次,所以这次,他绝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半步。 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厉濯羽最终还是妥协了,不过他放心不下,交待埃文跟了过去,一同上了二楼。 巧合的是,霍绾前脚刚走,宴会厅角落里被阵阵头痛撕扯着神经的男人倏然抬起了脸。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从太阳穴上垂落,阵痛消失了,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他平复缓和了心情,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舞池里落单的女孩。 莉莉娅。 * 二楼,接待室。 霍绾和蕾雅夫人一前一后踏进了门槛。 关门前,蕾雅夫人特意朝外四下扫视了一圈,确认除了埃文以外没有其他人跟着,才放心地关上了门。 霍绾没有理会她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径直走向沙发,面无表情地款款落座。 接着,门口那抹素雅的浅色调身影朝着她移步而来。 “薇儿……再怎么说,莉莉也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让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不了台……?” 纵然霍绾早有预料,可亲耳听到她这么说,眼神还是迅速冷却了下去,唇畔沁出冷笑: “这么直白,难道夫人不怕隔墙有耳吗?” 女人顿时面色一僵。 不过是一瞬的反应,还是被霍绾清晰地纳入眸底,唇畔渗出的弧度更加轻蔑讥诮。 意识到了她这不过是在吓唬她,蕾雅夫人深吸了一口气。 她刚刚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平复过后继续靠近。 “薇儿,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可我说的也是实话……无论怎样,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不会有假的……” “夫人怕不是糊涂了。”霍绾冷淡到不带一丝感情地打断了她,“从始至终,你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莉莉娅小姐。” 闻言,蕾雅夫人攥紧了手指,无奈叹气:“好,就算如此……” “刚刚那样的情况,的确是莉莉不对,可是……莉莉毕竟是坎贝尔家族的血脉,她是被家族长老看着长大的,受尽了疼爱,这样的场合下,她也代表着整个坎贝尔家族,你当众给她难堪,也代表着让坎贝尔家族难堪,明白吗?就算我不会因此而迁怒于你迁怒于吉尔赛特家族,可我们家族里的长老们不会这么想……” 说到这里,她缓缓俯下了身,握住了霍绾的一双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真诚道: “薇儿,你也是我的女儿,我不想在这种场合下与你针锋相对,更不想我们之间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也不愿和吉尔赛特家族结怨,你能体谅我的难处吗……?” 一时之间,霍绾像是忘记了眨眼一样,又或者是太过专注,一双妖冶的绿色瞳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女人这张几乎未曾留下岁月痕迹的绝色容颜。 原来她也会老去。 还以为眼前这张与从前记忆里相差无几的脸不会再有变化,这才多大年纪,她鬓边的乌发里就已经出现了一缕白丝。 可是…… 呵。 又是这种无聊的内容。 如果早知道这个女人是来说这些废话的,她估计一秒钟也不会施舍给她。 接着,霍绾面不改色地掰开了蕾雅夫人的一根根手指,淡漠又不容置喙: “夫人说完了吗?如果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我还有很多贵客要招待,就先失陪了。” 蕾雅夫人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眼眶里似有水光氤氲,低柔的嗓音里已经染了几分啜泣的哭腔: “薇儿……你一定要这样吗?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第418章 白月光!记忆中的那张脸,重新出现在了她眼前 霍绾盯着她的脸,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平淡语气叙述出了接下来这些令她的面色更加苍白的字字句句: “别装了,你我心知肚明,你到底是真心想要博得我的原谅,还是因为……” “我决定长留帝都,未来更会稳坐吉尔赛特公爵夫人的位置,手里又攥着霍氏的股份,你忌惮我,畏惧我,害怕我会报复,更担心未来有一天,你当年的黑历史会被公之于众,所以……” 短暂的停顿后,霍绾扯开了唇角,悄然抬眼:“你怕了。” 蕾雅夫人蓦然一怔,明明眼前这双漂亮妖异的绿色瞳眸与她有着无法分割的渊源联系,可她却被霍绾这记阴沉又陌生的眼神吓到了,毛骨悚然。 她出于本能地下意识否认:“不……不是这样的……” 霍绾在这时笑着起身,“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蕾雅夫人的动作再度僵硬在原地,直到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响起,她那僵滞了的神经重新被拨动,接着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 她从后方拉住了霍绾的手腕,“薇儿……” 霍绾没有立即挣开她,只是头也不回地淡声道: “你再不放开,继续往前一步的话,外面的人,可就要知道你和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这句话比任何威胁都有效果,蕾雅夫人的脚步果然定格在了门槛之后。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绾拉下了门把手,迈出了门槛,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瞧见推门而出的人是霍绾,门口的埃文直接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左腕上的手表。 从霍绾进入这间空置无人的接待室到她离开,加起来一共连三分钟都不到。 她们这么快就聊完了? 见霍绾脚步未停,一脸冷漠地与他擦肩而过,埃文连忙追上了她的脚步。 “夫人,您慢点……夫人……” 然而,还不过两秒,距离他一米开外的那道纤娆倩影倏然一顿。 万幸他“刹车”及时,不然可真要撞上去了。 只见霍绾忽地来到了栏杆前,锐利如刃的视线像是自带追踪导航一样投向了舞池中央。 此时此刻,从埃文的角度只能看清霍绾的侧颜。 可却诧异且清晰地发现她的轮廓线条在一点点僵直绷起,长睫颤动,抓握着栏杆的纤细手指也跟着收紧。 她这是看见了什么? 让她的情绪一时之间产生了如此极端的波动? 埃文的目光不由得随着她俯瞰而下的角度望去。 宴会厅内没有什么异常。 一片欢声笑语,融洽和谐。 然而,已经过去了好几秒,霍绾还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看得出来她似乎因为太过震惊,而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中,连自己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也没察觉到。 “夫人……您还好吧?” 呸!他这真是明知故问,是个人都能看出霍绾的异常! 显然,霍绾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整个人仿佛身处于交界地带,一半是现实世界里的欢声笑语,一半是随时都要崩塌的脆弱神经地带。 又过了好几秒,霍绾仍是没有半点反应,睫毛和手指还在颤抖。 埃文惊出了一身冷汗,掌心都汗透了,颤颤巍巍:“夫、夫人……您别吓我,我现在就去找家主过来……!” 他刚要冲下楼梯去叫人,就被身后那道仿佛从黑暗里涌出来的低哑女音唤出了—— “回来。” 霍绾仍是面向栏杆下方,尽管暂时恢复了冷静,但她的眼神和声音明显变得不对劲了,“我没事……” 那只是错觉。 是她眼花了。 一定是这样。 可当她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舞池里的那道颀长的身影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再次让她的神智变得混乱起来。 怦怦怦—— 她的心脏像是快要跳出来。 理智的弦骤然绷断,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埃文完全没有任何提前准备的情况下,只见栏杆前的女人在刹那间转过了身,全然不顾任何仪态地提起了裙摆,像是失控了一样地迅速迈下了一级级阶梯。 霍绾感到呼吸困难。 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那张脸。 竟然重新拼凑了起来! 那么完整!那么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明明那么遥远,可她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 就算只是个错觉,只是个巧合,只不过是一张相似的面孔,她的心脏还是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如果不亲自确认,她一定会后悔! 然而,就在楼梯的转角处—— 迎面而来的高大身影像是坚若磐石的铜墙铁壁! 霍绾微微一怔,如此猝不及防,压根来不及任何刹车,眼看着就要直直撞上!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粗粝的大手一把搀扶住了她的手臂! 映入霍绾眼帘的首先是男人手背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接着,她顺势抬眸向上看去。 云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霍绾,眸底晃过一丝诧异,“……你没事吧?” 霍绾现在全然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像是入了魔一样,像是碰到了什么碍事的东西,狠狠挣开了男人的手,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迈下阶梯。 然而,云擎只是她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关卡。 早在霍绾刚刚出现在二楼栏杆前就察觉到不对劲的霍斯洺意识到了什么,提前守在了楼梯口。 看着她那双失去了焦距的幽暗绿瞳,霍斯洺没有任何犹豫地在她迈下最后一级阶梯时悄然现身,一把抓握住了她的手腕。 “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你的病情又发作了?” 第419章 他到底是不是南时澈,和南时澈有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霍斯洺紧握着掌心里像是随便施压点力度就能折断的细腕。 他能清晰地感应到身前女人正在颤抖,尤其是她那双雾霭笼罩下的幽暗绿瞳,像是失去了焦距一样。 这样的症状霍斯洺再清楚不过了。 霍绾的病情又发作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霍绾上一次病发,是几个月前在华都,君家家主-君噬举办的那场酒会上。 那一次和这次很像,她也是刚从宴会的休息室里出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至于在休息室里见了谁,又都说了些什么,就只有她本人清楚了。 霍斯洺抿着唇,眉头也越锁越深。 他想要安抚她,却只见女人张开了那瑰丽嫣薄的红唇,冷冷吐出了两个字: “放、开。” 霍斯洺当然没有轻易放开她,感到可笑,“你打算以现在这副样子主持接下来的宴会?” 没有多少间隔,他的语气又转为了无奈: “冷静一点,霍绾,至少看清楚我是谁。” “你不会真的认为我疯了吧?霍斯洺。” 明明这句话是对着正禁锢着她手腕的男人说的,可她的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舞池中央。 霍绾平静地笑了,随着她抬起下颚的角度愈发明显,毛骨悚然的气息也随之席卷漫延。 生理上的自然反应是她无法控制的,情绪高涨,心跳也砰砰乱撞,可她比谁都清楚,南时澈还活着的希望有多渺茫。 舞池里正与那个小丫头共舞的金发男人,不过是与他长得很像罢了。 她不该就这样冲昏头脑,可这么多年来,她遇见过的人,比如厉濯羽,比如陆凛,还有很多有过一两次照面的人…… 她有时候能从他们的身上看见南时澈的影子,可那也只是神似又或者近似,能有三分相似的陆凛,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但舞池里的那个男人不同! 仅仅只是一个侧脸,就轻而易举地绷断了她的理智防线! 那张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脸,原本还以为已经差不多要遗忘了,在一瞬间像是有无数拼图碎片纷至沓来,将他的脸重新拼凑完整。 她绝不可能认错的…… 就连南池越,南时澈的亲弟弟,也没有相像到如此地步! “你到底在盯着谁?” 霍斯洺自然早就注意到了霍绾的关注点不在他这里,他顺着她的视线朝着舞池中央望去。 “是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小姐,还是云家的二少爷……?” 虽然舞池里不止莉莉娅和云以澈这一对,但毫无疑问他们是当下最吸睛扎眼的存在,几乎没有人不在看他们,就算只是路过又或者在一旁闲谈也会看上几眼。 霍绾重复了一遍:“云家的二少爷?” 见她的心情开始平复,霍斯洺渐渐松开了手,意味不明地淡声揭开了舞池里金发男人的身份: “云以澈,新晋四大世家-云家家主的养子,常年待在国外,今年才刚回帝都,你不认识也很正常。” 霍绾抓住了关键词,“养子……?” 她连云以澈这个名字都没听进去,只注意到了这个词。 霍斯洺没有继续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牢牢紧锁着的脸,观察着她的反应,“你对他感兴趣?” 这么多年来,霍绾身边的男人就没有中断过。 除去那些围着她的苍蝇、她的前两任未婚夫、被他刻意安插在她身边的韩丞,还有被她bao养了三年的金丝雀-陆凛…… 以及现任-厉濯羽。 在霍斯洺眼中,霍绾对男人的兴趣产生的快,消逝的也快。 喜欢的时候,豪掷千金,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位有着‘新生代最具天赋’的钢琴家是她一手捧出来的,谁也动不得。 感情消失,感到厌烦的时候,哪怕是待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默默关心守候她的男人,现如今因为她精神崩溃,一病不起,被送进了不见天日的疗养院里,她也不会施舍任何一记怜悯的眼神。 几天前,她还和厉濯羽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甚至还一前一后去医院里“探望”他。 而现在,她又盯上了其他男人了吗? 明明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可霍斯洺的心里还是感到一阵烦闷躁郁,不是滋味。 他低眸注视着眼前轮廓线条紧绷僵硬着的、看似恢复了稳定平静却随时都有可能陷入二次失控的女人,沉声警告道: “就算你现在不清醒、失去了理智,也要搞清楚今晚是什么场合,一旦你选择胡来,到时候要怎么收场。” 霍绾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死死盯着舞池里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笑意的金发男人,忘记了要怎么眨眼。 这个世界上…… 真的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吗?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云以澈和莉莉娅两人分开,抓着云以澈的领子辨认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南时澈,和南时澈有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可理智和霍斯洺的出现都告诉她不行,不能这样做。 “霍绾……” 向来少言寡语的霍斯洺难得又说了几句,可他眼前的女人却像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 霍绾回过了神,但还是低着头。 几秒后,她全然没有顾及在意头顶男人的脸色与情绪,迈开了纤长的腿,就这样直接越过了他。 “霍绾。”霍斯洺的情绪产生了一丝裂痕,几乎是立刻叫住了她。 万幸周围的乐声和人群的谈笑声足够哄乱,使得他的这声低唤并没有那么引人注意。 他不该在如此重要的场合里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但当他发现她选择性的无视他,视他为无物后,心底原本的烦闷与躁郁直接转化为了愠火与不甘。 他宁可她像从前那样与他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时不时说一些刺耳的话来攻击他,也不想被她用对待那些已经被她厌倦抛弃了的男人的态度去对待。 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声音,霍绾的脚步似乎停顿了下,但也不过只是半秒钟的迟钝犹豫,紧接着就恢复了原先的从容平静,重新沿着既定的路线行进。 霍斯洺盯着她的背影,掩映在西装袖口下的手指隐隐曲起,生平第一次如此深刻的尝到了不甘的滋味。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换做是厉濯羽,他或许会直接拦下她,不计一切后果的抓着她的手将她带离现场,去一个今晚没有任何人能发现的地方。 可他,霍斯洺,不能这样做。 无论是身为霍氏的代理主席,还是霍氏的总裁,他的身上肩负了太多,不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任性妄为。 如果说霍绾的出现,打破了他一成不变的枯燥平静世界,那身为‘凯撒公爵’的厉濯羽则是比霍绾更加疯狂更加肆意妄为的存在。 时至今日,霍斯洺仍记得霍绾逃婚那晚。 在她和厉濯羽原先定下的婚宴大厅内,当厉濯羽的真面目被霍绾亲手揭开,被投影仪投放在了墙壁上时…… 呈现在厉濯羽脸上的表情…… 并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诡异到癫狂,又近乎偏执的…… 喜悦。 霍斯洺很确定,那一晚,闪烁在厉濯羽那双琉璃般的银色瞳眸里的,是找到了同类的病态欣喜。 他非但没有因为真实身份被那样戏剧性地揭露而感到一丝一毫的恼火,反而气定神闲地环顾了一圈大厅四周,像是在等待着霍绾的出现。 直到手下的人来汇报霍绾消失不见了,厉濯羽脸上的表情才彻底颠覆冷却,眸底燃起了烈烈的火焰。 第420章 绾绾,哪里不舒服吗,我送你回房间 就在这时,楼梯上响起的轻盈脚步声中断了霍斯洺已经混乱了的思绪。 这阵脚步很轻缓,很明显是女人的脚步声。 他转身看去,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蓄着水光的剔透绿瞳。 蕾雅夫人。 产生于一瞬间的对视,看清楚了位于楼梯口的男人,蕾雅夫人似乎有些惊讶。 她不想被人发现她此刻的失态,于是匆忙低下了头,错开了这道视线。 霍斯洺像是没注意到她一样,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错觉,冷漠地看着她匆忙地与自己擦肩而过。 但是,就在蕾雅夫人离开的那一刻,男人那双掩映在薄薄镜片后的琥珀色瞳仁倏然暗了下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霍绾上一次病情发作时……好像也遇见了蕾雅夫人。 虽然他事后命人给蕾雅夫人带了句话,委婉的传达了他的警告提醒意思,也收到了蕾雅夫人的回信。 但后来,霍斯洺并没有细想深究下去。 毕竟,当初和霍绾产生口角纠纷的,是蕾雅夫人的女儿-莉莉娅和她的侄女-海伦娜。而产生那场纠纷的原因也很简单,不过是因为莉莉娅和海伦娜误会了霍绾偷听了她们俩个的谈话。 由于这只是一场误会,所以他并没有继续追究,可现在……亲眼看见了蕾雅夫人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霍斯洺很难不去多想什么。 这位在帝都颇具声望的贵妇人,无论怎么想,也没有去招惹霍绾的理由。当然,霍绾的那种性格,也绝不是会吃亏的样子。 她们两个除去几个月前的那场小误会产生的纠纷以外,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联系吗? 以及,她们都有着一副极为相似的眉眼,这是今晚不少人都在热议的话题,初来乍到的霍绾和颇具盛名的蕾雅夫人,眉眼间怎么会有三分神似? 霍斯洺原本没往心里去。 但谈论的人多了,就算自己不往深处想,也难免会在脑子里留下痕迹,产生效应。 事已至此,他是不是也该查一查了……? * 宴会厅,一楼。 离开了霍斯洺身边后,霍绾并没有返回宴会厅的中央焦点区,而是来到了一旁的甜点招待台前,从酒香四溢的香槟塔里取下了一支香槟。 她正欲举杯饮下,用酒来稍微缓解平复一下心情,后方突然莫名传来了一道格外陌生的低沉嗓音。 “你还好吗?” 尽管如此,霍绾却并不急着打招呼,而是镇定自若地将杯中的酒水饮下。 接着,她款款转身,微笑着抬眸看向这道高大的身影:“云先生。” 如果不是之前殷宁和那位神秘的黑发少年向她谈及到了云擎,对于这个初次见面的中年男人,霍绾可能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措手不及。 云擎,云家的现任家主,但他本人和云家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这是霍绾对云擎的初步了解,再看看舞池里正与莉莉娅携手共舞的金发男人。 云以澈,云家家主的养子,云家的二少爷…… 如此一来,此时此刻正站在她眼前的男人,他们之间岂不就是……养父子关系?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暂时还没找到机会接近云以澈,倒是先一步接触到了他的养父,而且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想到这里,霍绾虽然并不明白云擎的接近意欲何为,但还是朝他扬起了那抹惯性的明艳假笑: “我没事,谢谢云先生的关心。” 对于霍绾准确的辨识出了他的身份,云擎似乎并未感到惊讶,也没有关注她脸上这过于明艳的笑容。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她脸上那层薄薄脂粉下的苍白颜色上,正色提醒: “你的脸色不太好,如果身体不舒服,今晚不用继续强撑。” 霍绾:……? 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来说,云擎的语气和口吻,是不是有些太过熟稔了?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一个这样自来熟的人?可他看着并不像这样的人…… 霍绾撑着一副笑靥:“我没关系,只是今晚贵客云集,担心哪里招待不周罢了。” 其实,自霍绾从二楼的扶梯下来的时候,云擎就一直在观察着她了,尤其是目睹了她和霍斯洺之间的谈话后,更是确认了她的状态不妙。 毕竟,一个人的状态是否异常,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听到了霍绾和云擎之间的对话,忽地,后方那条不紊的沉稳脚步声失去了原有的平静韵律。 霍绾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那熟悉的侵-占气息包围卷绕住了。 少年低哑且透着焦急的耳语拂过了她的边际: “绾绾,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送你回房间……” 想也不用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把她揽进怀里的人,就只有厉濯羽家伙了。 第421章 云以澈就是引起霍绾失控的根源 重新见到了厉濯羽,待在了他的怀抱里,嗅到了他身上的令她感到亲切温和的气息,已经断了线的神经好像一根根重新连接了起来。 霍绾迅速平复了下来,安静地待在厉濯羽的怀抱里,轻笑着解释道: “我没事,是云先生太过言重了。” 少年低眸注视着她的眼神里仍是半信半疑,于是没有任何停顿地抬手探上了她的额头,确认她的体温正常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厉濯羽的目光仍是停留在她在脂粉掩映下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又握住了她的手,才刚触及到那寒玉般冰凉的手指,他的眉峰就蹙了起来。 霍绾掌心的温度,是异于常人的冰凉。 接着,不给霍绾任何拒绝的机会,厉濯羽直接看向了对面的男人,说了句: “抱歉,云先生,先失陪了,我的夫人身体抱恙,可能需要……” “我没关系。”霍绾打断了他,没有挣开他的手,由着他握着,顺势玩笑般地打趣道,“在这么多贵客面前,你怎么突然开始大惊小怪起来了?” 厉濯羽张了张唇,落在她脸上的眼神极具洞察力,似乎想要透过她脸上的这层脂粉看清她的真实面色。 无果,再加上霍绾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拒绝,他只好妥协: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不要勉强。” 霍绾笑着点头,轻声应下。 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不由得感慨起来:“公爵阁下和公爵夫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是羡煞旁人。” 不过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感叹,可这句话落入另一个男人的耳朵里,就有些过分刺耳了。 ……羡煞旁人? 古珩紧握着手里的高脚杯,穿喉而过的醇冽酒水变了味,晦涩难下咽。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明白厉濯羽到底有哪点引起了霍绾的兴趣,就单单只凭借着那张女人看了都会喜欢的脸吗? 可霍绾不像是这么肤浅的人。 论家世背景和人脉,他们古家绝不会输给帝都的任何一个豪门贵族,可霍绾却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把他的尊严与整颗心践踏了一次又一次。 就只是因为他还没拿下古家,没有成为古家的话事人吗? 还是说,因为他的身边有其他女人? 可他已经承诺过了,只要她愿意,他的身边未来以后永远就只有她一个女人。 再不济,他们在一起,商业联姻,表面上做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私下里绝不过问对方在外面的风流韵事。 他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还是换不来一星半点的机会。 从始至终,他就只是她攀登向上的一个工具罢了。 她对他,是不是太过绝情也太过残忍了? 想到这里,古珩又面无表情地饮下了一大口酒水。 他正要上前,刚好一旁舞池里的悠扬旋律进入了尾声,舞池中央的男男女女们携手优雅退场。 而霍绾的视线,自这支舞曲进行到一半时就时不时地投向舞池中央,像是在锁定着什么。 等到这支曲子结束,她的眼神更是毫不避讳地投掷向了那更清晰的目标。 见状,古珩的视线不由得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是……接下来闯入他视野里的那道身影,令他匪夷所思地挑了下眉梢。 霍绾这是在看…… 云以澈? 认真的吗? 从很久以前起,他就发现霍绾的审美很单一。 她偏爱这种看起来温良无害、斯文亲切的类型。 例如八面玲珑的韩丞,例如被她包-养了三年的陆凛,例如一直披着伪装的厉濯羽。 可她明明很清楚,越是危险的东西,才越会把自己包装得精美。 尤其是陆凛和厉濯羽,他们在气质类型上很相近,只是陆凛相较于厉濯羽而言,是小巫见了大巫。 但如果要算上云以澈的话…… 以男人对男人的审美而言,一时之间,他们俩个还真难分出个高下。 近处。 在简短的谈话间,厉濯羽敏锐地察觉到了霍绾的不对劲,尤其是她冰凉的手指,不仅失温变得更加冰冷,此刻竟然在微微颤动。 他重新看向怀中女人但同时,颇为担心地开口试探,“绾绾,你还好吗……?” 同一时间,从云擎身后递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而霍绾的眼神早就越过了云擎,钉在了他的后方,随着那神只般的金发男人的不断靠近,她的瞳仁也跟着微微扩张。 明明周遭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喧嚣,可霍绾的世界好像陷入了一片死寂,万籁俱寂,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云以澈的出现,像是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投下了一束光,而他循着光的影子朝她走来,宛若从神殿壁画中走出来的救赎神明。 一时之间,霍绾忘记了眨眼,大脑彻底混乱,浑然不觉周围的议论声,就这样大脑空白地呆呆注视着他。 远看就已经觉得很像了,现在离得近了,更是……如出一辙!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相像到以假乱真。 相像到可以完全重合。 不止厉濯羽,云擎也发现了霍绾的异常,可他们并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直到,云擎的背后传来了一声温润的低唤—— “父亲大人。” 这下子,霍绾的大脑彻底“轰”地一声炸开。 在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情况下,失控地挣开了厉濯羽的手,想要上前,双腿却像是被封冻住了一样,挪不开半步。 面相可以调整,容貌可以再塑,那声音呢…… 就算这个世界上会有声音也近乎一致的人,可这样的巧合,会全部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吗?! 哪怕厉濯羽再迟钝,也该发现到底是什么让霍绾陷入了浑噩混乱,再说了,他本就是个心思极深、感知力极其敏锐的人。 “绾绾。” 意识到突然冒出在这里金发男人就是引起霍绾失控的根源以后,他重新一把抓住了霍绾的手腕,像是在提醒,更是在唤回她的理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直接询问什么,凛冽如刃的眼神穿透了乐声与混乱,直直地扫向了出现在云擎身后的金发男人。 云以澈,云擎的养子,云家的二少爷。 第422章 那他厉濯羽,才真真正正的成了一个笑话 云擎自然也发现了端倪,骤然抬手,制止了云以澈的继续靠近。 见状,云以澈的脚步停顿在了霍绾一米开外的距离。 他虽有不解,但毕竟是云擎的意思,也只能照做。 只是,他的目光仅在霍绾和厉濯羽的脸上浅浅掠过。 尤其是霍绾,他像是根本就没怎么注意到她一样,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间隔最多不过一秒,就匆匆移开了。 见气氛不对,他礼貌性地主动打了招呼:“公爵阁下,夫人。” 当他的声线与他的脸重合,一个无比清晰的意识与笃定念头出现在了霍绾的脑海里。 此时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云以澈。 他—— 就是南时澈! 可是……他看待她的眼神,比陌生人还要淡漠。 毫无波澜,全然不像是有过接触、曾经认识的模样。 霍绾知道自己不该产生如此波动的情绪,这么多双眼睛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可所有的情绪都一股脑地往上涌。 她因为南时澈而失控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哪怕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只怕自己从失而复得到再一次的心如死灰。 厉濯羽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霍绾因为另一个男人陷入情绪上的波动甚至失控。 他强硬地揽过了她的腰,将她按在了自己的怀里,大手覆上了她的后脑勺,朝着对面的云家父子抱歉一笑: “抱歉,我夫人身体不适,恕我先失陪一会,还请二位见谅。” 云擎眼神复杂。 虽然他还有很多疑问,也还想和霍绾继续接触下去,可眼下的情况显然已经脱离了他的预期,完全朝着一个脱轨的方向飞驰而去,于是主动让开了路,让厉濯羽带着霍绾先行离开。 可偏偏—— 那道清淡如风也柔煦如风的嗓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夫人,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此话一出,不仅是霍绾,就连厉濯羽都怔住了。 率先回眸看向云以澈的人是厉濯羽,眼神里的阴沉戾气和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在他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倘若云以澈再多说出一个能够继续影响霍绾情绪的字眼,他都会毫不犹豫也毫不顾忌地让人将他“请”出去。 云以澈的唇畔噙着温淡的笑弧,眼神里也只是单纯的探究与好奇。 如果不是他那一根根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起来,还真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异样。 如此近距离的与霍绾接触,他的脑袋更痛了,只不过一直在忍耐罢了。 好像有些很重要但是被遗忘尘封了的记忆正在蠢蠢欲动,争先恐后地想要破土而出。 在无数道异样的打量目光中,霍绾盯着云以澈的脸,眼神波动,干涩的喉咙紧绷着。 确认他的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而不是玩笑以后,她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声意料之中的怅然轻笑。 “呵……” 这声薄笑才刚从那瑰丽的红唇中溢出,箍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臂也跟着收紧。 厉濯羽眉头紧锁,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心中萌生出了一阵恐慌,更多的是没有底的无措。 在霍家过了那么多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对于他自己的未来,他没有真正担心过、害怕过什么,可唯一一次真正向霍成寅低头,也是为了他怀里的女人。 他不得不承认,霍绾就是他的软肋,也是无解的毒药,而他甘之如饴。 见云以澈仍是用那种迷惘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霍绾的眼神暗了下去,不透光。 过了好几秒,她笑着,轻飘飘地矢口否认: “没有,云少爷说笑了。我们,当然,没见过。” 她的语气和模样都很是轻松,可无论是厉濯羽还是云以澈,又或者云擎,都能发现她说出这句话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下一秒—— 她整个人被毫无征兆地再度揉按进了那个充斥着熟悉气息却冰冷的强硬怀抱。 厉濯羽的气息沉降到了极致,可他隐忍着没有发作,薄唇边甚至挑起了一丝笑弧,眼神冷静地令人不寒而栗。 他一言不发地抚上了怀中女人的面颊,冰冷的指腹拭过了她的眼尾。 看似轻柔地抚摸,实则压抑着所有即将濒临爆发的情绪,擦去了她眼眶里即将滴落而下的温热泪珠。 厉濯羽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只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 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而他是最好笑最可悲的那一个。 几个月前,她逃了婚,还在他们的订婚宴上揭露了他的真实身份和所做的一切,给了他那么大的难堪。 可他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他隐瞒了身份接近了她,所以无论她做些什么来报复他,只要她能气消,他都愿意承担接受。 可现在,今晚,她如果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因为另一个人男人而落泪。 那他厉濯羽,才真真正正的成了一个笑话。 就在这时,又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穿插了进来。 霍斯洺的出现无疑使得人群的目光更加集中聚焦了。 他步步走向厉濯羽,压低了嗓音,旁人是听不见的,可他的话锋和他的眼神一样冷漠尖锐: “难道你看不出来,她现在需要安抚和冷静下来吗?” 无论是作为霍氏的主席,还是霍绾的兄长,他都有十足的理由出现并带走霍绾。 这话是对厉濯羽说的,但霍斯洺却看向了霍绾:“她的病情又发作了,我带她去休息室,你留在这里。” 这似乎是眼下最好的协调方法了,这么多人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四下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议论了,好奇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不对劲了。 倘若厉濯羽和霍绾现在都离开了,这场晚宴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可是,厉濯羽似乎并没有要松开怀中女人的打算,他甚至没有朝他递来任何一记眼神,视他为无物,接着就要揽着霍绾离开。 第423章 失去霍绾,厉濯羽会发疯的 这一次,霍斯洺却一反常态,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拦下了厉濯羽。 “你至少,先问过她的意思。” 闻言,厉濯羽停下了脚步,揽着怀中的女人,冷漠的眼神扫向霍斯洺。 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很明显,他的轮廓线条渐渐锋利了起来。 霍斯洺的语气是一成不变的冷静:“她病情发作时候的症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言下之意,因为他最清楚霍绾发病时的症状,所以他知道要如何安抚她,如何让她尽快缓解平静下来。 再说了,厉濯羽现在明显是一副情绪上了头的样子,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控制得住他自己,更别说安抚他怀里的女人了。 厉濯羽却低笑:“霍总这是在教我怎么照顾自己的夫人吗?” 霍斯洺还是那般冷淡,好像真的没有半点私心: “别忘了,我是她的兄长。” 这句话说出还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空气中就响起了一声分外凉薄讽刺的讥笑。 “呵。”厉濯羽笑得意味深长,连带着将那明晃晃的嘲讽都拖长了。 接着,他正式迎上霍斯洺的视线。 两道毫不相让的目光在嘈杂的乐声中相撞,似乎摩擦出了肉眼可见的火花。 “霍斯洺,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冠冕堂皇,明明眼睛里写满了觊觎,嘴上却还是那么……” “公爵阁下,你是忘了今晚是什么场合了吗?” 霍斯洺平静地打断了厉濯羽,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在公众场合里失态。 当然,他同样不觉得,厉濯羽会丝毫不顾忌今晚这样的场合就这样强行带霍绾离开,丢下个这么大的烂摊子。 厉濯羽不怒反笑,如此优越的五官轮廓,笑起来更是万分蛊惑,说是妖孽中的妖孽也不为过。 可接下来他吐出的每一个字眼,哪怕连标点符号都像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 “正因为我很清楚今晚是什么样的场合……” 所以他才要带怀里的女人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原原本本地把困扰他的所有事情全都问个清楚。 例如,为什么她会因为云以澈而落泪,为什么会因云以澈的出现而产生这么大的波动,她和云以澈之间过去到底存在过什么? 最后,他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 如果现在不带她离开,难道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他们第一次公开关系的正式场合里、在他们的庄园里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为另一个男人掉眼泪吗? 他可没有这么大度。 相反的,他时常会产生把她关起来的念头,今晚那么多男人的眼神都像是钉在了她的身上一样,他真想把那一对对眼珠子挖出来丢去蛇坑喂蛇。 更别说,这是一种怎样的难堪。 “够了。”一直沉默不语,苍白着一张脸的女人终于发出了声来。 霍绾想说她没关系,可她刚刚的状态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不对劲。 她勉强撑起一副笑靥,情绪稳定了不少,看着比刚才好多了,但仍是有不少目光在她身上打转。 她看向厉濯羽,“你留在这里,眼下这里还需要你,我可能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厉濯羽还没有做出回应,霍斯洺就已经伸出了手臂,“我送你去休息室。” 厉濯羽看着这一幕,那腔翻涌在心口的愠火霎时间凝结住了,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才发出了一道低哑至极的讥讽笑声。 他当然没有松开霍绾,更不会把她交给霍斯洺,强势且不容拒绝地揽着她,将她带离宴会场地。 宴会厅二楼。 象牙白的栏杆前。 望着宴会厅中央的那一幕,生了一双绯红瞳眸的冰山美人面无表情地冒出一句: “这就是你想看见的吗?一场闹剧。” 因为距离太远,听不见厉濯羽霍斯洺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光是远远看着,都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剑拔弩张。 一旁,背靠在栏杆前的黑发少年轻轻拨转着手上的戒指,漫不经心: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殷宁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图,更无心观赏这出闹剧,自然也不觉得有趣。 “想看闹剧什么时候都有,何必选择今晚,何必在这种场合?” 年轻的小皇帝轻叹了一声,百无聊赖,最终还是耐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总之,你就当做是……一场小测试吧。” 听到这句话,殷宁豁然明了,她重新望向了宴会厅中央。 小测试? 现在看来,今晚这应该算是他对厉濯羽的测试吧。 这位年轻的公爵大人,甚至比她眼前的皇帝陛下还要小一岁,因为刚继任公爵之位不久,不少人仍对他是否能胜任这个位置怀揣着质疑。 原以为他们的皇帝陛下对这位小公爵早就抱有十足的信任,所以才会力排众议安排他上位,没想到……原来还在测试中吗? 以及,这是她可以知道的事情吗? 殷宁明白了什么:“那么,看来他今晚没有通过你的考验了。” 黑发少年只是轻笑,没有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几秒,他歪着头,深邃的眼神斜觑了过去,又问: “南珂,如果,我是说如果,比如明天一早,你发现司衍就此彻底消失了,你会怎么样?” 殷宁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没有这个可能。” 黑发少年:“……” 他继而低笑,意味深长:“你和司衍之间的感情,还真是好到让人嫉妒呢……” “可我意思是,你还能继续好好活下去吗?” “……”殷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终轻轻点头,“……我会。” 因为她答应了一个人,无论以后发生任何事,她都不会再一心寻死,会好好的活下去。 得到了想要听见的答案,黑发少年微微一笑: “是啊……” 明明他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低调沉静,身上那雍容尊贵的气质却完全让人无法忽视更不容小觑。 他注视着殷宁冷艳的侧颜,有条不紊地阐述了一个事实: “就算离开了司衍,哪怕司衍不在了,你还是会好好活下去。同样,离开了凯撒,那个女人也能在不久以后开始新的生活,把凯撒这个可怜的家伙抛在脑后。” “可司衍,还有凯撒,他们一旦离开了你、离开了那个女人,他们一定会……发疯的。” 哪怕最后三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可还是清晰地传递进了殷宁的耳膜里。 她微怔,他怎么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可他却盯着她的脸,笑了:“很有趣不是吗?” 第424章 帝国皇帝现身,拦下打算带走霍绾的厉濯羽 有趣……? 哪里有趣? 殷宁感觉不到任何笑点,只是又一次感觉到眼前少年的心思深不可测。 同样,她感到不可理喻,对伊萨克的称谓也变了,由‘你’变成了‘您’。 “您……把这种事情,称之为有趣?那是因为您现在还无法感同身受……” 黑发少年的唇畔染着薄笑,尤其是听到她的后半句时,深色的瞳仁里敛着的笑意还在不断扩张漫延。 只是他太过冷静,让人察觉不到他到底是在单纯的取笑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最终,他还是回答了殷宁的问题: “如果我真的感同身受,变得和他们一样,为了一个女人失去理智,忘记自己到底承担着什么样的责任……” 须臾的间隔,少年的眼神落在了她妆容精致的姣好面庞上: “那你,要怎么办?” 不过短短几个字,殷宁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倘若此刻还有其他人在场,也一定会被他的这句话震惊掉下巴。 “你打算看着司衍被我随便安插个罪名丢进帝国监狱?还是说,你想让我施压给殷家,让你二叔把你送进帝国皇宫?” 殷宁再次久久怔住,甚至忘了要避开他的视线。 几秒后,她的眼神里才重新恢复了光点,冷淡道: “您醉了,需要我叫您的侍从过来吗?” “我今晚的确多饮了几杯。”伊萨克没有任何停顿迟疑,像是话赶话一样,接上了她的话。 突然间,气氛陷入了僵局。 最终破局的,是一道分外轻漫的哑笑: “我开玩笑的,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清楚……南珂,你怎么又当真了?” 殷宁暗暗捏紧了手指,勉强扯出笑:“这种玩笑话,您以后还是别……” “你又不是第一次听了,习惯就好。” “还有,你又忘了你对我的称呼,‘您’,这个字眼,我不想再从你的嘴里听到。” 说着,少年冷着脸离开了栏杆的支撑,终是迈开了修长的腿。 “您、你……”殷宁盯着他的背影,没有跟上。 他这是要离开,还是正式入场? “你不是觉得这出戏很无聊吗,所以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就算我再不看好他,他也是吉尔赛特家族现存的唯一正统血脉,我唯一的表弟、未来的左膀右臂,哪怕他传承了这个家族向来疯狂偏执的血脉,也总得有人去栓住他。” 话落,年轻的小皇帝面无表情地摘下了手上的王戒,转身一步步踏下了一级级阶梯,消失在了殷宁的眼前。 * 一楼,宴会厅中央。 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之下。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在极度震惊中忘记了如何发声。 紧接着,喧嚣的乐声和周边的议论声随着那阵沉稳脚步声的靠近在一瞬间全部收束殆尽,消失不见。 因为没有事先通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混乱不过是一场错觉。 僵滞中,有人反应了过来,连忙颔首行礼。 “参见帝国的太阳——伊萨克陛下。” “参见帝国的太阳——伊萨克陛下!”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宴会厅,那道颀长的身影所到之处,周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全都弯下了腰,鞠着躬,屏息凝神。 哪怕一些异国的宾客,也入乡随俗,礼貌性地颔首示意。 红毯之上,那道颀长的身影步履沉稳,慵然从容地迈出了每一步,脸上的神情寡淡又冷漠,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雍容尊贵。 哪怕宴会厅内十二盏巨型水晶吊灯投下的光辉,也无法盖过他那皎洁银发泛折过的圣辉,一双深邃迷人的金色瞳眸,比浩瀚星辰还要神秘莫测。 银发金瞳,这是帝国皇室-维斯塔利亚皇族的标志性遗传特征。 霍绾只觉得正朝她走来的银发少年格外眼熟。 因为发色和瞳色相差太大,她一时之间无法将他和刚刚宴会开场前与她打过照面的黑发少年联系起来,冥冥之中总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厉濯羽似乎料到了会是这样,冷笑了一声。 他早就发现这家伙入场了,只不过一直掩饰着身份观察着全场。 当然,这家伙更多的应该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吧,利用特权让殷家大小姐担任他的临时“保镖”。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和那位殷家的大小姐之间……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只感兴趣的金丝雀,却没想到对方是只凶狠难驯的鹰隼,强来只会玉石俱焚。 伊萨克自然察觉到了厉濯羽投来的视线,似笑非笑,目光浅浅在他揽在霍绾腰际的那只手上掠过。 接着,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到了厉濯羽的脸上,明明他都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他还是毫无表示,不为所动。 伊萨克不由得挑眉,提醒:“公爵?” 他称呼厉濯羽为‘公爵’,而不是他的名字‘凯撒’,实在值得细品,像是在刻意提醒着他的身份。 厉濯羽这才出于礼节,不得不公式化地颔首行礼: “参见帝国的太阳。” 直到现在,这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帝国皇帝真的来到了她的眼前,霍绾才在极度的不可置信与震惊中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竟然是……刚刚出现在殷家大小姐身边的那个黑发少年?! 难怪…… 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难怪他不愿透露他的身份,殷宁也一直欲言又止。 她机械性地朝着这位小皇帝颔首示意,恰好听见他颇带深意地对着厉濯羽问了一句: “宴会这才刚开始,公爵,你打算带着霍小姐去哪?” -- 殷家大小姐是我另一本文的女主哈,已完结,感兴趣的可以去瞅瞅~ 第425章 帝国皇帝的第一支舞,今晚竟然花落在了霍绾的头上! 去哪?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这家伙明明很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要不然也不会掐准了时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种时候现身,还不是为了制止他,挽回已经失控了的事态。 尽管如此,但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领会了伊萨克的意图后,厉濯羽还是做出了解释: “失礼了,陛下,我的夫人突感不适,所以我打算先送她去楼上的休息室,还望您谅解,恕我失陪片刻。” 银发少年淡笑:“是这样吗,可依我所见,霍小姐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的声线很是温和,却让人感觉不到暖意,目光转向霍绾,“对吗,霍小姐?” 仅一眼,霍绾就感到了滔天的压迫感。 在复杂的环境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她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伊萨克的意思。 于是,她微笑着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当然,您也知道,凯撒他向来喜欢在我的事情上大惊小怪,我刚刚只不过是多饮了几杯,有些头晕罢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伊萨克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唇畔的笑弧终于明显了几分: “既然霍小姐都这么说了,凯撒,今晚难得尽兴,你就不要搅了她的兴致,小心惹得她不快,到时候你又该头疼了。况且,你们还未正式成婚,如果她到时候反悔了,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呢……” 帝国皇帝都这样说了,周边的贵族心里也都有数了。 看来的确和传闻中的一样。 他们的皇帝陛下不仅对凯撒公爵公然悔婚这件事持默许态度,还认可了厉濯羽和霍绾在一起,这是吉尔赛特家族百年来第一次迎来一位有着华都血统的公爵夫人。 当然,厉濯羽也是吉尔赛特家族百年来第一位身上流淌着一半华都血脉的公爵。 他们的这位皇帝陛下,这次真的是太“出格”也太冒险了。 这也代表着,今晚过后,怕是再也没有人会公开质疑厉濯羽是否配坐上吉尔赛特公爵之位,更没有人会公开声讨吉尔赛特家族强行悔婚这件事了。 毕竟连帝国皇帝都默许了这件事,谁敢再发出质疑,那就是在质疑皇帝陛下的权威。 厉濯羽强行压下了沸腾在胸腔里的愠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帝国皇帝亲自出面,他只能先将所有的冲动念头作罢。 他的眼神暗沉,嗓音更是低哑:“是,陛下。” 看着他这副有火不能发,敢怒不敢言,只能强行咽下所有情绪的克制模样,伊萨克扯了下薄唇。 霍绾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伊萨克这是……笑了? 紧接着,他偏转过了无可挑剔的俊美侧颜,银色的丝发随之泛折过了粼粼的圣辉: “好了,我是来参加宴会的,不是来接受朝拜的,大家不要因为我而中断了这难得欢聚的兴致。” 话音刚落,古典乐手们像是接收到了信号一样,重新演奏起了刚刚戛然而止的乐章。 悠扬的旋律再度充斥洋溢了整个大厅,身着华服的贵族和名流们面面相觑,紧接着纷纷热议了起来。 “天啊……那位真的是伊萨克陛下吗?!我居然有幸见到伊萨克陛下本人!” “银发金瞳还能有假吗?你再看看凯撒公爵对他的态度,除了我们的皇帝陛下,还有谁能让公爵大人都鞠躬俯首?!” “我已经不记得距离上次见到陛下过了多久了,没想到陛下真的出席了,今晚真是没有白来……!” 帝国的太阳,这原本是对历任帝国皇帝的尊称,只是一个恭维的称谓罢了。 可这一刻,相信所有人都不会对伊萨克这个“帝国的太阳”产生任何质疑。 无论是他的容貌还是气质,已经不能用遥不可及的距离感来形容,说是傲视群雄、睥睨天下也不为过。 倨傲矜贵,凛然又孤高,放眼整个宴会厅,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他,可却没有人能真正站在他的身侧。 霍斯洺也是第一次见到伊萨克本人。 他曾经在帝都留学过几年,参加过不少上流社会的晚宴,可距离帝国皇帝最近的那一次,也只是帝国节庆日时在帝国广场上的远远一瞥。 没想到,伊萨克竟然主动向他举杯,“霍先生,我知道你。” 明明他仅仅只比厉濯羽年长一岁,可身周散发着的气场,是霍成寅那样杀伐果断几十年也不曾有过的凛冽磅礴,没有丝毫的血腥黑暗,就只是单纯气场上的碾压。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当他的目光落在你的身上时,那种窒息的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握住了咽喉。 霍斯洺不着痕迹掩去了眸底的一瞬恍惚,按照帝国礼法中的礼节,颔首回敬: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伊萨克笑着浅饮了一口杯中的香槟,不忘侧身朝着观望了他很久的中年男人打个照面: “云先生,好久不见了,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大半年前吧?” 对于这位年轻小皇帝的主动寒暄,云擎虽有惊讶,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恭敬道: “陛下日理万机,没想到还能记得这么清楚,的确已经有大半年了。” 伊萨克品着酒,不知道是出于玩笑还是认真: “等哪天有空,我会召见你们四大世家进宫,说起来,你们云家……好像还从未被我召见过。” 云擎眸色颇深,品析着伊萨克的意图,点头应下,“是,陛下。” 周边的人,除了云以澈以外,伊萨克都勉强搭上了两句。 最后,他还是看向了霍绾。 不得不说,当少年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递到霍绾面前时,她的的确确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惘。 “霍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今晚宴会上最美貌的淑女共舞一曲。”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陛下的第一支舞,今晚竟然花落在了霍绾的头上! 潮水般的议论声与感叹席卷了整间宴会厅。 第426章 帝国皇帝:已经被他盯上,就不要再想着逃跑了 “不会吧……?!”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公爵夫人是今晚宴会的女主人,和皇帝陛下跳一支舞不是很正常?” “可是……陛下已经很久没有邀请过任何女人跳舞了……” “好了,为了避嫌,陛下邀请的对象一直都是已婚的贵夫人,比如大公妃殿下、比如殷小姐,现在多一个公爵夫人不也很正常吗……?” 自伊萨克出现,无数贵族千金与名门贵女的目光就牢牢扒在了他的身上,静待着他今晚第一支舞的邀请对象。 结果,他今晚第一支舞的邀请对象竟然是霍绾! 这既出人意料,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霍绾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还没递出自己的手…… 伊萨克就先一步充满玩味地看向了厉濯羽: “不过是一支舞而已,你不会连我也嫉妒吧?” 厉濯羽蹙眉,“您是认真的吗?以她的身体情况……” “不会有事的。”伊萨克低笑着打断了他,同时承诺,“我保证,待会还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公爵夫人。” 哪怕对方是帝国皇帝,厉濯羽还是没有让步的打算,犹豫着,拧着眉: “这还是要看她的意思。” 伊萨克不由得多看了厉濯羽一眼,挑眉。 呵,这家伙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难道淑女不愿意,他还会强迫不成? 他随即看向霍绾的眼睛,一双金色的瞳眸好像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那么,霍小姐,请问今晚我有这个荣幸吗?” 霍绾看了一眼厉濯羽的脸色,发现他那晦暗的目光正在紧锁着自己。 哪怕厉濯羽心中的那阵恼火还未完全消散,也还是握着霍绾的手腕安抚道: “没关系,你不用勉强。” 霍绾抿了抿唇,考虑到眼下的情况,最终还是莞尔应下: “荣幸之至,陛下。” 这一刻,伊萨克的视线扫向厉濯羽,眼神中的得逞玩味不言而喻。 神奇的是,她把手放在银发少年掌心的那一刹,还处于混乱的大脑倏然平静了下来。 她被少年牵引着带进了舞池,人潮向两旁退开,所有人都在为他们让路。 霍绾在心中暗叹,和帝国皇帝跳舞,这也算是以后能写进她人生履历里的事件经历了。 她现在只能祈祷自己接下来不要跳错任何一个舞步,一定要跟上所有的节拍,不然…… 她可丢不起这脸。 和厉濯羽之前那一舞中想要将她掌控的强势不同,可能是因为不熟悉与为了避嫌,伊萨克显得更有风度。 尽管这支交谊舞的主导者还是男方,可明显要照顾女方多了。 而且,伊萨克将距离也控制的很好,看似亲近,实则疏离。 只是,才刚开始第一小节第一个舞步,他就低笑着在她耳畔开口道: “霍小姐,虽然宴会开始前我说了,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的身份,但我希望,这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霍绾莞尔:“当然,如果这是陛下您希望的,我会守口如瓶。” 果然,这支舞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 从伊萨克提出要和她跳舞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猜到了他是想借此和她单独谈谈。 她很快又轻笑着抬眼:“不过,您要求的守口如瓶,包括您私下和殷小姐见面这件事吗?” 银发少年怔愣了半秒,随即轻嗤出声,像是被逗笑了,“呵……” 他不由得感慨:“你和他,还真是天生一对。” 这句话里的‘他’,自然指的是厉濯羽那家伙。 这对满肚子算计坏水的黑心夫妻,真不愧是天生一对。 大脑不再混乱,脑子开始清醒,霍绾聚精会神地专注于每一个舞步,眉眼都显得生动了起来: “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过,这支曲子很长,您不会就只想嘱咐我这件事吧?” 银发少年神情温淡,“霍小姐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也难怪他会为了你悔婚,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他的后半句话里可不是什么好的形容修饰,但霍绾并未感到冒犯,只是感慨: “看来,陛下您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呢……” 没想到,下一秒涌进她耳畔的低语,却令她脚下的舞步直接错了一拍! “我说错了吗?他和你同母异父的妹妹解除了婚约,转而娶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到头来,他这个公爵阁下,还是被你们一家人收进了囊中……” 这一瞬间,霍绾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大脑上冲,剔透的绿瞳里掠过稍纵即逝的震惊,全然没有注意到音律已经切换进了新的章节。 “小心。” 那只虚扶在她腰间的手臂倏然抓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扶稳,引进了下一个节拍。 而眼前的银发少年只是微笑着欣赏她这副吃惊的模样,云淡风轻: “你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吗?可我知道的,还远远不止于此……” 霍绾的大脑又是一片混乱,试图迅速冷静下来,只听对方又道: “当然,霍小姐,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如果你不愿意公开,我自然也没有窥探公布别人隐私的失礼癖好……” 一时之间,霍绾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是该放在脚下的舞步上,还是和这位年轻小皇帝的谈话上。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因过于震惊而无法一心二用,于是引导着她将她带入了正确的节拍旋律中。 明明此刻,她头顶上方的那张绝世容颜是不可亵渎的神圣,作为这个帝国身份最尊贵的男人,伊萨克风度翩翩,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可霍绾却觉得自己在被恶魔引导着,耳畔不断响起来自幽狱的低语: “霍小姐,听说你之前逃过一次婚,但是失败了。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件事情。” “吉尔赛特家族的人都是疯子,流淌着这个家族血脉的人……骨子里都涌动着既疯狂又偏执的躁动血液,我的外公、我的舅父、还有凯撒……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那种看上去比谁都冷静,但骨子里却比谁都疯狂的人。有趣的是,听说凯撒的生母,也是个为爱疯狂的女人……” “霍小姐,你已经被他盯上了,就不要再想着逃跑了,除非,你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427章 很久都没有见到皇帝陛下笑得这么恣意了 一时之间,霍绾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位小皇帝的想表达的真正意思是……? 在下一个舞步的变换前,霍绾因思考而陷入黯淡的眼睛里重新恢复了原有的光点。 她仰起了下颚,望向眼前这张金尊玉贵的绝世容颜,哂笑: “您是皇帝陛下,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因您的一句话而被您牵着鼻子走,您的一句话可以决定他们要生要死,但是……您刚刚的这段话……听起来,更像是在开玩笑呢……” 他把吉尔赛特家族形容的如此玄乎,把流淌着吉尔赛特家族血脉的厉濯羽更是形容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一样。 当然,虽然厉濯羽这家伙的确偏执疯狂了些,认定了的东西就一定不会放手…… 回应霍绾的是一道格外玩味的低笑: “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么容易就被唬住。” 霍绾抬眸:“难道您一直在唬我吗?” 少年微笑:“你可以当做这是出自善意的提醒。” 霍绾挑眉:“在我听起来,您刚刚更像是在警告。” 闻言,对方脸上的表情像是晃过了一刹的苦恼,这可苦恼更多的是刻意呈现出来给她看的: “霍小姐,提醒和警告,有些时候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吧……?” “的确如此。”霍绾先是点头,随后竟幽幽道出了一句,“您刚刚说,吉尔赛特家族的血脉里流淌着疯狂和躁动,那么……” “身体里同样流淌着一半这个家族的血脉的您,帝国的皇帝陛下,是否也和凯撒一样,都是那种看上去比谁都冷静,但骨子里却比谁都疯狂的人……?” “我的意思是,您也是那种为爱而生,盯上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绝不会放过的人,只是您太过瞩目,肩上的责任也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所以您不得不一直压制着本性……” “至于您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在您身边,可您却只能远观,不是因为用尽手段也得不到,而是因为太过珍视……我说的对吗?” 这句话实在是大不韪,更是大不敬。 尽管霍绾是以一种玩笑般的语气说出来的,在帝国按照帝国的礼法,随时都能给她安上一个“亵渎皇室”的罪名,将她送往帝国法庭,最终被遣返回国。 周遭的气氛突然变了,旁人或许察觉不到,可正与银发少年共舞,被他礼貌性地虚握着腰肢的霍绾可是能清清楚楚地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 这下子,她更加笃定了一件事,这位看似比肩神明、无欲无求的小皇帝,不过是一直在压制着本性,站在无人之巅,做一个万人敬仰、受人膜拜的“神”,而不是“人”。 他的内心也有欲-望,而且唾手可得,可因为一些原因,他不得不克制压抑。 察觉到气氛的微妙,霍绾想要撤回刚刚的那两句话,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她正欲开口解释,随便找些什么措辞来缓解眼下尴尬的氛围,忽地,她的耳畔爆发出了一阵格外清澈的笑声。 “呵……” 一时之间,本就将目光集中在舞池中央的名流贵族们纷纷怔了下,面面相觑。 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皇帝陛下笑得这么……恣意了。 近处,舞池中央,正扣握着霍绾手腕的银发少年兴致勃勃地低眸注视着她的脸。 他笑着做出评价:“难怪你们是夫妻……你们夫妻俩,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率真。” 在肆无忌惮、目无礼法这方面,厉濯羽和霍绾简直是天生一对。 他们俩还特别喜欢窥探他的心思,并且直言不讳。旁人或许能窥探出他的一两分心思与想法,可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寥寥无几。 率真? 霍绾的内心咯噔了一下,她怎么感觉他这是在……阴阳她和厉濯羽? 率真?有时候可以说是莽撞,在眼下的场合结合刚刚的情境,她的言行落在伊萨克的眼里,可以说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不过伊萨克身上的那阵寒气却是渐渐消失了,他的眼神也不再凛冽锋利。 霍绾松了一口气:“对我和凯撒来说,率真,这可不是什么褒义词。” 闻言,小皇帝抬起了脸,目光循着整个宴会厅逡巡了一圈。 在霍绾充满了探究般的眼神下,他低笑着询问: “你们两夫妻和今天在场的其他人不同,对于我,对于我的身份,你们心中难道有过敬畏吗?” 霍绾低下了头,这一连串的说辞像是早就在脑袋里编织好了一样: “……您说笑了,您是帝国的太阳,没有人能在您的威仪下不低头。” 银发少年再度轻嗤,霍绾从他的语气里感知到了莫名的厌倦与耐心的流逝。 “这种恭维的话还是算了吧,霍小姐,这支曲子已经过了一半了,我们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上面了。当然,除非……霍小姐你想和我再跳一曲。” 这后半句话里又充满了戏谑,同时,他那极深的目光扫向了左前方: “只是,我看着凯撒的眼神,他好像应该快要忍不下去了吧,看来我需要长话短说了呢……” 霍绾始终保持着一副笑靥,大胆揣测着伊萨克的心思。 发现他并没有丝毫的动怒并且似乎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后,她的言行不禁更加放肆了起来。 “其实您今晚不过是想初步对我有一个了解,如果您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或者对我感兴趣,在我来帝都的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应该早就收到了您的传召,被您召进帝国皇宫了吧……” 然而,并没有。 这位洞察一切、掌握一切的小皇帝,明明知道她已经来到了帝都,甚至搬进了吉尔赛特家族的庄园里,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位公爵夫人的到来与存在,可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 厉濯羽天天奔波往返帝国皇宫,参加了大大小小无数场议-会,而伊萨克却并没有召见她这位公爵夫人,甚至像是不知道她这号人的存在一样…… 突然间,霍绾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刚刚这话……是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了? 果然—— “霍小姐如果有来帝国皇宫做客的意思,那我随时欢迎,不如……我吩咐他们明天就给你们夫妇传一份进宫诏令?” 噙在霍绾唇畔的弧度突然挂不住了,“那还是……算了吧。” 这家伙,不是帝国的皇帝吗?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第428章 帝国皇帝:霍小姐就是这样把厉濯羽驯成了一只疯犬吗? 看着霍绾脸上这副避之不及的惶恐,伊萨克不由得扯了下唇角: “多少人想进宫一瞻天颜,霍小姐却避之如洪水猛兽吗?” “天颜?”霍绾像是被短暂地唬住了,可显然她是故意露出这样一副期待的神情。 她的笑容还未定格在少年这金色的瞳眸中,就更加灿烂地绽放了出来。 “您是指的是您自己吗,可您现在不就在我的眼前吗?” 伊萨克却并未被这抹笑容感染,即便他怀中的女人的确堪称国色天香,又格外擅长揣摩人心,可他盯着她的眼神始终是冷淡的。 哪怕他一直保持着微笑,也不过是为了掩盖他的试探与洞悉意图。 紧接着,霍绾只觉得那熟悉的压迫感又侵袭了过来,她的咽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喘不过气来。 少年倾身而下,附在了她的耳畔,锋薄的唇挽着笑,可那一双渺无烟澜的金色瞳眸却深沉晦暗,冷得骇人: “从刚开始我就发现了,霍小姐很会察言观色,尤其是会窥探人的心思,然后说一些让人感到愉悦的话语……” “所以,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把我亲爱的表弟……驯成了一只疯犬的吗?” 当天压倾覆而下时,霍绾浑然一怔,只觉得全身都麻痹了,但不过三秒就恢复了常态。 她勾唇一笑,以同样玩味的语调,附在少年耳畔低声回应道: “陛下难道忘了刚刚的‘善意提醒’,所以,您到底是想让我留在帝都……留在凯撒的身边,还是,不想?” 都说圣心难测,霍绾这下子算是真见识到了。 明明刚刚他还在提醒她,不要试图从厉濯羽的身边逃跑,现如今就变了一副脸,质问她为什么把厉濯羽变成了这副样子。 不如他直接给她一个痛快话算了。 他到底是想让她留在厉濯羽身边,还是不想? 其实霍绾大抵上也能猜到,这位小皇帝对她的出现、占据了厉濯羽身边的位置,是抱有不满的。 毕竟厉濯羽之前的那门婚事,准确说是吉尔赛特家族的那门婚事,就是他亲自定下的。 在小皇帝的安排下,吉尔赛特和坎贝尔两大贵族看似通过联姻这种方式强强联合,其实,他不过是在给吉尔赛特家族提供机会,想让吉尔赛特家族通过联姻的方式吞并坎贝尔家族这个古老却日显颓势的大贵族罢了。 哪怕继承这个公爵之位的不是厉濯羽,这门婚事也会照例推进下去,可偏偏…… 她出现了。 偏偏,厉濯羽这个“向爱而生”、“为爱疯狂”的人上位继任了。 搅乱了小皇帝原本的一盘棋不说,还衍生出了一系列的闹剧,例如‘逃婚’,例如‘堂堂帝国公爵在华都蛰伏十几年’,还有更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实在是丢吉尔赛特家族的脸。 这样一想,霍绾也不是不能理解,倘若换做她是皇帝,估计早就让人把厉濯羽绑回来关进帝国监狱里反思了…… 对方的回应更是模棱两可: “就算我起初并不理解,更不满意,可今晚见到了霍小姐本人……我想我应该明白了,面对你,他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 霍绾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来,呵,这难道是让她自己去猜吗? 不对…… 她敏锐地探知到了什么,“看来陛下您是感同身受了……” 伊萨克:“……?” 尽管他没有回应,可他的眼神已经昭明了一切。 霍绾笑得意味深长,语气却是极其小心谨慎: “这种迫切想要得到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倘若不是感同身受,您又要怎么理解得了……?” 不久前,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小皇帝乔装打扮玩了一出角色扮演。 在没有任何光环与瞩目的注视下,他私下里以普通人身份出现时,看待殷家大小姐的眼神,可并不清白。 当然,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由于此刻过于迫近的距离,霍绾清晰地捕捉到了少年金色瞳眸深处的暗流涌动。 是被她说中了,所以起了杀心…… 还是说…… 果然,皇帝陛下就是皇帝陛下。 在外人面前,谁也掀不起他情绪上的波澜。 “既然你都清楚凯撒现在的想法与处境,可你还是无法令他如愿以偿,看来,你是打算把他逼疯了……?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当伊萨克以一种冷静的口吻说出这种话,玩味不再时,霍绾就知道她又一次窥探对了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 轻轻一笑后,她直言不讳地回应道: “您所身处的位置,自然要比我们这种普通人更通透更清醒更理智,所以您当然也很清楚,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也不是所有付出,都一定等换来同等的回报,不是吗?” 没想到,下一秒,原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她再度一僵—— “可你对凯撒也不是全然无意,不对吗?” 这低幽的耳语像是把她钉在了审判台上做出的最后宣判。 “霍小姐,在我看来,你只是还没看清楚你自己的感情、你的心,还在固执地执迷于那些早就该抛下了的过去罢了。”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有机会,为时不晚,不要因为其他人的出现,而蒙蔽了你的心、影响了你当下的选择,最终让你和凯撒都走向毁灭的极端。” 听到这里,旁人或许还云里雾里,可霍绾心里却如明镜一样。 她知道伊萨克在说些什么,除去她的真实身份,他竟然连南时澈的存在都知道?! 这位手眼通天的帝国皇帝,到底还清楚些什么?!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从他这里确定一件事—— 云以澈,就是南时澈?! “关于我,您到底都知道了解些什么……不得不说,我对您,从现在开始……真是越来越敬畏了。” 对方只是轻蔑一笑:“呵……” 第429章 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这声哑笑还未在耳畔消散,银发少年那只扣握在霍绾腰际的那只手臂骤然一收。 就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直接被拉至越线的边界! 可这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氛围却没有半点暧-昧,反而微妙而凶险。 附在霍绾耳边时,伊萨克的脸上还是那副疏离温淡的笑容,可他的眼神却明显变了: “在这支舞结束之前,我只能透露给你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你是想听关于那位云家二少爷的,还是,凯撒的?” 在气场上被完全碾压,霍绾还是头一次,哪怕她没有丝毫畏惧,也清楚这位小皇帝暂时对她没有敌意,可天压强权面前,谁也无法保证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霍绾眼神虽有波动,但还是轻轻袅袅地笑出了声来:“您这是在试探我吗?” 伊萨克无奈:“是因为我的身份吗,所以你对我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霍绾想说‘不然呢……’,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这些词总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吧? 她怎么知道,他这是不是在帮着厉濯羽试探她? 万一是,万一她回答了她现在更想知道云以澈到底是不是南时澈,到时候被眼前这家伙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厉濯羽……那她该怎么办? 见霍绾朝自己投来了充满戒备的眼神,银发少年再度无辜轻叹: “好吧,既然你选不出来,那只好让我来帮霍小姐你做出选择了……” 霍绾稍稍拧眉,喉咙里还未发出声音,耳畔那道冷漠磁性的嗓音就继续阐述了下去: “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你应该已经很了解凯撒了,当然,他还有另一个z国人的名字‘厉濯羽’,比起凯撒,厉濯羽才是更为霍小姐你所熟知了解的那一个吧。” “事到如今你应该也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了解了他的真实脾性,尤其是在对你的事情上,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简单点来说,他宁可毁了你,也不会放走你。” “造就了他这样性格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吉尔赛特家族的血脉,更不是因为厉家的覆灭,毕竟厉家覆灭的时候他才多大,能记得多少事情?而且,他从小一直居住在帝都,和华都厉家那边也没什么感情可言……” “造就他这样性格,令他变成这副偏执样子的真实原因,是因为……” 明明话都到了嘴边,真相呼之欲出,霍绾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点,可偏偏他却在这时话锋一转。 “霍小姐,你应该多多少少听说过他父母的事情吧?” 霍绾:“……” 非要在这种时候来个大转折吗? “这么多年来,在外界的传闻里,吉尔赛特家族的前任公爵是恶疾突发而亡,至于凯撒的母亲,当年的厉小姐,则是郁郁而终,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直到现在,凯撒仍是对当年的实情一无所知,认为他父亲抛弃了他们母子,而他的母亲又是那么的单纯怯懦……” 听到这里,霍绾本以为伊萨克会继续卖关子,直到她自己猜出当年的真相。 可下一秒,他就附在了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地吐露出了一句: “霍小姐,不知道你对‘殉情’这个词是如何看待的?” 这个消息足够震撼也足够炸裂,霍绾一时之间忘记了该用何种表情掩饰她的诧异。 殉情?! 怎么会? 他的意思是说,厉濯羽的亲生父母,前任吉尔赛特公爵和厉语棠,他们最终是双双殉情而亡?! 不对…… 不可能。 当年的厉家千金-厉语棠,的确是在华都郁郁而终。 至于厉濯羽的生父,的的确确抛弃了他们母子,这是无论华都还是帝都众所周知的事情。 怎么会成了伊萨克口中的殉情……? 伊萨克将霍绾的惊讶收入眸底,薄唇抿出微妙的笑弧: “既然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那就共赴黄泉,光是听着就很疯狂不是吗?是我们这种普通人一生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有趣的是,这并不是个例,除去我的舅父,也就是凯撒的亲生父亲最终选择殉情以外,还有我的外公,他也是被情所困了一生,最终做出了一些极其疯狂的事情……” “所以我才会从一开始就提醒你要小心,吉尔赛特这个家族都不是一些正常人,既然霍小姐你已经逃不掉了,那就选择接受他吧,至少最后不会玉石俱焚。” 听到这里,霍绾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么恐怖惊悚的事情,竟然被眼前这家伙用这种格外淡漠平静的口吻叙述了出来。 他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懂凡人的爱恨悲戚,就只是淡然旁观着这一出出惊悚的惨剧,还能以这种轻松语气告知于她…… 霍绾的眼神也渐渐变了,唇畔再也挂不住笑弧: “所以,您今晚是为了警告我?如果我离开了凯撒,我的下场会和当年的厉家小姐一样?” 此话一出,小皇帝似乎诧异了一下,随后竟然爆发出了一阵动听悦耳的清脆笑声:“哈……?” 伊萨克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有趣的话了。 他抿着唇,为了不显得太失态,克制着那快要压制不住的笑意,连忙摇头否认: “你……你居然是这么理解的吗?霍小姐,你到底想到哪里去了?你的理解能力还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可没有这么说过……” 说着,伊萨克的目光再度投向了霍绾的身后。 果不其然,舞池边的厉濯羽正紧锁着他们二人,光是他揽在霍绾腰际的那只手臂,怕是都快被他给盯穿了。 他们这‘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样子,落入厉濯羽的眼里,刺眼到了极致。 一时之间,萦绕在厉濯羽身周的气息沉降到了冰点,使得旁人都不敢上前与他搭话。 伊萨克再度叹气,选择长话短说: “总之你误会了,那家伙可不舍得动你分毫,这支曲子结束后,怕你掉了一根头发,他都要来找我算账。” 接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束,继而压低了嗓音: “更何况,我刚刚明明都已经说了,他的父母是殉情,难道‘殉情’还有其他歧义吗?怎么被你理解成了谋杀?” 前任吉尔赛特公爵和厉语棠的确是自愿共赴黄泉,来世再做一对恩爱夫妻,不存在任何恐怖惊悚的谋杀元素。 因为他们被逼到了穷途末路,其中一人更是身患绝症,所以最终才会做出那样极端的决定。 只是…… 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寥寥无几,霍老太爷算一个,但他却一直没有透露给厉濯羽。 让厉濯羽和霍绾订婚,怕是也有更深的用意,只是…… 那位老太爷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旁人说再多,不过也都是胡乱揣测罢了。 伊萨克注视着霍绾的眼睛,他这双金色的瞳孔像是有魔力一样,牢牢摄取着人的注意力,仿佛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吐露真心。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霍小姐不妨再猜一猜,率先提出殉情的那个人……又是谁?” 霍绾真是受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试探性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厉语棠?您的意思是……厉小姐吗?” 厉语棠,当年的华都第一美人,因为出生过了病气,弱柳扶风,性子也是温和单纯极了,大家都认为她最后是因为家道中落再加上接受不了被爱人抛弃,所以郁郁而终…… 没想到,当年主动提出殉情的人…… 竟然是她吗?! 这支曲子进入了尾声,霍绾解析出了他的意思,小皇帝也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之前不是说过,凯撒的生母也是个‘向爱而生’,‘为爱疯狂’的女人,再加上吉尔赛特家族的血脉……” “你觉得,身体里流淌着这两种血脉结合后的凯撒……他,会是个正常人吗?” 第430章 他隐忍着克制着,才勉强不把她碾碎 霍绾还算冷静,并没有因为伊萨克一直以来的刻意引导而被带偏。 他这么说,并不是想强调厉濯羽有多危险偏执,而是想在隐晦地表达…… 接下来的从霍绾口中描绘出来的这件事—— “我知道血脉遗传不会骗人,但后天的成长经历对塑造一个人的性格来说也很重要。陛下您刚刚也说了,凯撒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他并不清楚前任公爵和厉小姐相约殉情这件事,也就是说……”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认为自己被生父抛弃,生母更是软弱无能,以至于他们母子长久以来饱受欺凌,可事实上却并不是这样,他们都有难言之隐,背后的真相甚至可能截然相反,只是凯撒一直以来并不知情罢了。” 说到这里,空气里飘荡着的最后一个音符也渐渐消散。 霍绾停下了舞步,悄然抬起了那双幽暗的绿色猫眼: “陛下,您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这个吧?” 曲终,银发少年优雅地撤回了手,不失风度地朝她神秘微笑: “霍小姐,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想就应该就能称呼你为公爵夫人了。” 果然,还是这么模棱两可,没有一个准确的肯定。 看着即将离开的伊萨克,霍绾微微蹙眉,试图唤回他,“陛下……!” 她还是在最后问出了眼下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云家的二少爷,他……” 少年颀长冷漠的身影倏然一顿,唇畔重新牵起神秘的笑弧: “我说了,今晚只会透露给你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再说,关于你现在更好奇的这件事,你的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 他像是没回答,可又好像全都回答了。 话落,伊萨克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没有再多看霍绾一眼,转身离开。 见状,人潮再度纷纷退却,原本人满为患的围观地带,硬是为他开辟出了一条空旷的通路。 霍绾静默地伫立在了原地,盯着少年孤高傲岸的背影,她面上好像没什么波动变化,但无形之中,好像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这支曲子才刚结束,在无数身着华服的宾客中,霍斯洺迈开了长腿,径直朝着既定的目标走去。 明明他距离霍绾不过几步之遥,可却还没触碰到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揽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他的脚步骤然停下,眼神倏然一暗。 厉濯羽像是完全没看见他,更不顾及在场其他宾客的眼神,公然揽过了霍绾。 看厉濯羽脸上的神情与他唇上抿起的不悦弧度,像是下一秒就会打算带着怀里的女人离场。 事实上,厉濯羽也的确这么打算。 可霍绾却拉住了他的衣角,冷静至极:“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至少等宴会结束以后。” 少年不由得失笑,冰凉的指腹看似怜爱地摩挲过了她的脸颊轮廓。 这一幕落入其他人眼中是羡煞旁人的亲昵,可霍绾的神经却一根根紧绷了起来。 因为他用了很大的力度,隐忍着克制着,才勉强不把她碾碎。 可他却笑着,“你要我……怎么冷静?” 这每一个字甚至连带着标点符号里都浸满了忍耐与克制,偏生他的声线又是格外富有磁性的,让人更感压抑。 接着,停留在她面颊上的修长手指停留在了她的下颚上。 “绾绾,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和他之间到底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其实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只是在一切还没被证实之前,心里上前存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厉濯羽看似充满耐心,可霍绾知道,他随时都要爆发,哪怕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多双眼睛,霍绾无法回避,面不改色: “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这件事,等宴会结束以后再……” 疯了……! 当这两个字闪过霍绾的脑海时,她已经被擒着下颚吻住了,视野被遮盖,所有的字眼都淹没在了这个掠夺般的亲吻里。 这突如其来上演的一幕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宾客之中爆发出的惊讶之声不绝于耳。 当然,厉濯羽也没有完全失控,哪怕那根维持着仅剩理智的弦即将绷断,他目前还尚存着一丝理智。 短暂的亲吻结束,不过浅尝辄止。 第431章 宴会尾声,波澜再起 厉濯羽圈禁着怀中的女人,单手揽着她整个单薄的身子,缓缓抬起了头,冷漠且极具讽刺地睨着不远处的男人。 霍斯洺自然接收到了这记明晃晃的挑衅视线,可他很快却发现…… 厉濯羽目光所能抵达的终点,似乎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 他的正后方。 那眼神波动、脸上的表情也极其复杂混乱的金发男人。 云以澈。 毫不夸张的说,云以澈现在的头颅就像是快要炸开一样,又刺又密的钝痛袭来,切割着他的神经。 作为距离云以澈身边最近的人,云擎第一个发现了云以澈的异常,哪怕他本人正在极力掩饰这痛苦。 云擎单手撑扶住了云以澈的半边手臂,皱眉,“以澈,你还好吗?” 哪怕这短短数十秒间里,云以澈的背上已经浸满了冷汗,可还是摇头矢口否认: “没什么,我没关系。” 霍斯洺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他格外淡漠地看了一眼云以澈,几秒后又望向了厉濯羽怀里的霍绾,面无表情,却渐渐地捏紧了手里的高脚杯。 至于霍绾。 她真是不知道厉濯羽这家伙是怎么能在公众场合之下旁若无人的做出这种事情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扯开了唇角:“你满意了?” 就算不用去看,她也知道厉濯羽的目光现在正聚焦在谁的身上。 他无非是在盯着云以澈。 闻言,厉濯羽重新低下了头,看向怀中女人哪怕情绪波动至极也并未恢复气色的苍白面颊。 他抬起了手,似乎想要触碰上去,可却被她无声地别过脸躲开了,明显极不情愿。 这微不足道的举动却令厉濯羽的眼神倏然暗了下去,语气与腔调也是不容置喙: “好了,我抱你回去休息。” 霍绾没有任何停顿,凉凉低嗤:“抱就不必了,我有腿,可以自己走。” 她的拒绝也是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呈现在了脸上的表情里。 宴会已经进入了尾声。 霍绾本想坚持到这场宴会结束,可在刚刚那众目睽睽之下的一吻过后,她算是彻底失去了动静与声息,更没有看向远处,自然也不可能与远处的金发男人再产生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倒不是说刚刚那个吻有什么,只是……她现在大脑太混乱了,需要冷静。 于是,不等头顶上方再递来任何回应,霍绾自嘲地轻笑了声,随后提起裙摆,翩然转身。 厉濯羽打算拦下她,正欲抓握住她的手腕,却被她事先预料到了,轻巧完美地避开。 霍绾步履匆匆,绛紫色的裙纱在红丝绒地毯的高级菱形瓷砖上迤逦而过,离开的路上,偶然间撞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古珩眼波微动,似要开口,却只见霍绾刻意别过了视线,从他身旁仓促而过。 他就这样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凝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愈发深重。 然而,下一秒—— 一道更为汹冽的风刮蹭过了他的脸颊。 厉濯羽这个宴会的主人公也途经了他身边,仓促中追着霍绾的脚步离开了。 见状,古珩不由得抬眸看了一眼宴会厅中央正上方的那只古董时钟。 一般的普通宴会少说也要十点以后才散场。 现在不过才九点四十左右,宴会的男女主人公就相继离开了? 继续主持晚宴的人变成了埃文,万幸还有一位吉尔赛特家族的长辈坐镇,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只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好像也消失不见了,和霍绾跳完那支舞后,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仿若从未出现过一样。 不过这位小皇帝能露面就已经算是给予了吉尔赛特家族无上的荣光了,记得他上一次参加这样大贵族举办的家宴,已经可以追溯到两年多前了。 环视了一圈也没找到皇帝陛下的身影,古珩的视线收束了回来,意兴阑珊。 忽然间,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云擎和云以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 宴会厅外的接待长廊内。 一身低调高定西装,气场阴郁高冷,面色凝重的中年男人走在前面。 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的下颚乃至耳骨后方延伸出了一道浅淡的伤疤。 云以澈跟在云擎的身后,他们间隔了大概一米左右的距离,离开了那快要喘不过气的宴会大厅,他的头疼明显缓解了不少。 就在这时,后方倏然响起了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清脆的高跟鞋声叩击过地面,从后方追上来的显然是个女人。 见前方的那抹身影逐渐放慢了脚步,女孩咬着唇,脸色是止不住的难堪: “喂!宴会还没结束,你就打算这样离开了?!” 这道熟悉的青稚女音将云以澈完全混乱的思绪拉回到了清醒的现实。 “莉莉娅小姐……?”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晚他是坎贝尔家族公爵小姐的舞伴,他有责任守护她到这场晚宴结束,将她安然无恙地送回坎贝尔家族。 可当他看清莉莉娅此刻脸上的表情时,想要道歉弥补,却为时已晚。 莉莉娅看着他这副恍惚间才回过神的样子,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气到语无伦次: “你……难道你忘了你今晚答应过我妈咪的事情,忘了你今晚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吗?” 今晚宴会刚入场的时候,云以澈临时有事,没能护送她进场就算了,姑且先不提。 那中途呢?自她和云以澈跳完那支舞后,他就消失不见了,别的贵族小姐身边无时无刻都有参加宴会的搭档陪着,他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最可恶的是,他最后竟然还抛下了她,去和霍绾搭上了话! 以及,想到那么多人刚刚都看了她的笑话,莉莉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心头的火更是一阵一阵的烧着,想要找个人发泄,眉头越锁越紧: “难道这就是你们云家的……” 忽地,一只戴着古典蕾丝手套的莹白玉手从身后搭在了莉莉娅的肩膀上—— “好了,莉莉,今晚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出现在莉莉娅身后的贵夫人面色不善。 走廊上的灯光很明亮,衬得她那双妖媚的绿色瞳眸更加剔透。 一道低斥后,她又拧着眉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云少爷今晚身体抱恙吗?” 莉莉娅只觉得讽刺又好笑,云以澈能在霍绾面前表现如常,到她面前就突发恶疾、身体不适了? 就算真的这么巧,那她今晚和黛拉发生矛盾,“失手”把酒泼到她的礼服上时,黛拉的舞伴站出来为黛拉打抱不平从而指责她时,云以澈当时又去哪了? 明明他是她今晚的搭档和舞伴,却像是个透明空气人一样,在需要的时候消失不见! 蕾雅夫人经历了今晚这一出,身心俱疲,脸上再也撑不出任何勉强的笑容来。 她将倔强执拗到随时都要掉眼泪的小女儿拽到了身后,替她向云以澈道了歉: “抱歉,今晚发生了很多事情,莉莉一时之间难以平复,冲动之下口不择言,还请二少爷不要往心里去。” 见状,云以澈主动上前,“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是我的疏忽,未能做到答应您的事情……” 蕾雅夫人摇头,出于礼貌性地找了个借口打算提前结束这段对话: “没关系,二少爷不必自责,我刚刚收到了家族那边传来的消息,接下来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她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趁着这会儿晚宴还未散场、人流量还不算太多,尽快带莉莉娅离开这里。 只是…… 她的目光却在无意间撞上了云以澈后方不远处的那抹阴冷身影。 第432章 就算当年的那个男人化成了灰,她也一定能认出来他! 哪怕时光流逝,岁月变迁,沧海桑田…… 那些被印刻在记忆深处的面孔即使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却仍是无法被磨灭。 空气中的氛围倏然变了。 这一刻,蕾雅夫人僵硬石化在了原地。 身后的小女儿轻轻牵握住了她的手腕,眼神复杂,颇为担忧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可她却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充耳不闻,连呼吸都忘了。 可是,那个明明伫立在光影下却浑然冒着森白冷气的男人,仅仅只是淡漠地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她,还是个未知数。 今晚这场宴会,还真是轮番“刺激”,整场就找不出几个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完全健康的人。 “夫人?”云以澈顺着蕾雅夫人的视线侧转过脸向后方看去,发现她正盯着的人竟然是他的养父。 蕾雅夫人当然看出了云以澈和云擎之间认识,但没深入多想,眼神恍惚: “这位是……?” 闻言,云以澈自然而然地向她介绍起了云擎: “是我疏忽了,还未曾来得及向夫人介绍起家父。” 蕾雅夫人大脑瞬间一白,过了好几秒,才愣愣地吐出一句:“你的……父亲?” 她知道云以澈是云家现任家主-云擎的养子,所以站在他斜后方的那个男人,他就是……云擎? 蕾雅夫人的眼前有些模糊,莫名其妙的红了眼,氤氲出了水汽,但更多的是愤恨。 她很确定云擎就是当年狠心抛下她,将她丢在异国他乡一走了之的那个男人! 可他此时此刻看待她的眼神,完完全全就是在看待一个陌生人! 难道是她认错了吗? 不可能! 就算当年的那个男人化成了灰,她也一定能认出来他! 流通在走廊上的气氛像是被凝固冻结了。 莉莉娅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咬着唇渐渐握紧了蕾雅夫人的手,“妈咪……?” 那一身暗色调的男人低眸看了一眼左腕上的名表。 从他掌心里蔓延出的那条狭长的裂口像是一道阴诡的蛇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危险的野性。 九点五十。 眼看着这场晚宴就要结束,待会从后面那扇门里会涌出无数离场的宾客,长久地站在这里难免会引来他人的观摩与揣测。 云擎终是有了动静,主动迈步走向了蕾雅夫人,他的每一步都很沉重,至少在云以澈的眼里是这样的。 云擎居高临下,眉眼沉静,盯着贵妇人的脸: “我想,你应该有话对我说吧,坎贝尔家族的……公爵夫人。” 哪怕是他,也未曾意料到…… 时隔了这么多年的重逢,竟然会是在这种场合。 十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加长劳斯莱斯驶出了吉尔赛特家族庄园。 偌大的豪车里,除去被升起的隔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驾驶与副驾位,就只剩下后座车厢里的妆容淡雅素净的贵夫人与融于一身冷色调西装下的中年男人。 蕾雅夫人握着酒杯,五指收紧,强行饮下了一大口烈酒,来缓解着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的心情。 至于云擎,相较于蕾雅夫人的激动失措,他可以称得上毫无波澜,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手边的酒杯。 蕾雅夫人盯着他的脸,随后看向了未曾被他碰过的那只酒杯,笑了: “难道云先生是担心我在酒水里下毒吗?” 云擎眼神冷漠,“这里的酒,我喝不惯。” 其实他并不是帝国的公民,五官轮廓没有一处西化特征,因为身体里流淌着z国的血脉,自然生了副东方的五官皮相,胃口也随了东方。只是,他从记事起就已经生活在了帝都,生活在了云家罢了。 “呵……”蕾雅夫人冷笑,放下了酒杯,“那云先生能喝的惯哪里的酒,f国吗?” 云擎面不改色,深深地看着她:“夫人好像话里有话,我的时间不多,有什么事情,不妨开门见山。” 蕾雅夫人愣了下,确认自己没听错以后,破天荒地肆意讥笑出声:“噗嗤……” 对面的男人愈发冷静,就显得她愈发疯癫。 自她重返帝都,一晃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如此失态,连最基本的场面话和伪装都懒得说和扮演了。 她冷笑,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讥讽,逐字逐句,恨不得连带着每个标点符号都清晰地砸向对面男人的脸: “你到底要在我面前演多久,难道你打算一直这样装下去吗?” 云擎的眼神像是落在了她的脸上,又像是没有: “既然夫人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那下一个路口,麻烦让司机停一下车。” 第433章 霍绾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女儿? 停车? 他要走? 听到这里,蕾雅夫人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抓扣住了男人那只布满了狰狞疤痕的大手。 她冷笑着,咬牙切齿地点破了他最后一层伪装: “够了!别装了!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 云擎缓缓看向了她。 目光再度交汇的那一刹,他的眼睛里似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堆蓄在深不见底的幽渊,无端地令人心惊胆寒,令蕾雅夫人蓦然一颤。 接着,男人已经初显青筋的大手一把反制住了女人细弱的手腕,猛地扣按在了座椅软垫上。 他的声线比眼神更加冷冽沉静:“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告诉我,霍绾、霍家的二小姐,今晚宴会的女主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蕾雅夫人再度愣住。 见眼前的男人剥去了伪装后仍是这副令人恼火至极的德行,她的心完完全全被愤懑和委屈填满,脆生生地冷笑: “呵……这就不装了?” “回答我的问题。”云擎箍着她的手腕,险些要将其拧断。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霍绾到底和眼前这个女人有没有关系,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手腕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令蕾雅夫人蹙起了眉,尖叫惊呼出声,“放开……!” 这动静太大,难免会引起司机的注意,云擎松开了她的手,冷眼注视着她。 手腕刚得到解脱,蕾雅夫人就顺势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狠狠朝着眼前这张日夜嫉恨的脸扇去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只是…… 这个巴掌并没有按照预期落在男人的脸上。 她的手腕被凌空截住,赫然映出她视野的是一双比枯井还要沉寂深幽的眼眸。 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那股无处宣泄的怒火让她不甘心地咬唇,怒视:“你……” 云擎始终未曾真正动怒,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女人的手,用眼神告诉她这些无力的反抗发泄不过是徒劳。 “我说了,我的时间有限,你最好不要继续浪费时间。” 经过这样的拉扯,蕾雅夫人无论是神情还是仪态都略显狼狈,唯独那双妖媚的绿色猫眼里的恨意不减。 她讥诮地笑了,切换回了往日温和的语调,是一种濒临疯狂前的平静诡谲: “这么多年不见,我以为你早就丧命在了异国他乡,尸骨无存,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你见到我以后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关于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 云擎还是那般寻常的语气,眼神却微微变了变: “今晚不止一个人在议论你和她的关系,你们长得太像了,让人很难不去多想。” 闻言,蕾雅夫人重新端起了酒杯:“这个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这个世界上但凡是生了一双绿色眼睛的人,就都和我有关系吗?” 云擎直剖要点:“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和你的最相像之处,不是相似的瞳孔的颜色,而是你们如出一辙的眉眼轮廓。” 蕾雅夫人隐隐握紧了杯壁,“你什么意思?” 云擎沉降下了所有气息,几秒后,看似不过寻常般的随口一问: “霍家二小姐,是不是你的女儿?” 更直接一点,那就是—— 霍绾,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女儿? 可云擎没有勇气问出这个问题,也承受不了满怀希望最后却一场空的落差。 蕾雅夫人握着酒杯的手指不动,可杯中的酒水却隐隐震荡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又是一阵能够冻结时间的沉默,最终被女人那讥讽至极的悦耳笑声打破: “我看你是得了臆想症,你不会觉得,霍家二小姐……会是你的血脉吧?还是说,这么多年里,叶凝没有为你生下一儿半女,所以你只能认了一个干儿子,以至于得了失心疯,看谁都像是你的女儿。” 听到后半句时,云擎的脸色已经明显挂不住了,“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蕾雅夫人讥笑:“难道我说错了?这二十多年里,你和叶凝都还没有一儿半女,是她生不了呢……还是,你不行?” 男人的脸色阴沉得能渗出墨,尤其是那双不透光的瞳眸,令人心惊胆寒。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得了臆想症的人,是你吧。” “随你,你开心就好。”蕾雅夫人已经渐渐免疫平复了下来,尽管心里仍是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可脸上的情绪总算是能压制得住了。 他当年一走了之,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联系不上,杳无音信,而更戏剧化的是,他前脚刚走,她就被查出了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于是她苦苦等待,坚信他一会回来与她们母女团聚,可最终结果呢? 倘若不是在那个晚上收到了他和叶凝的床照,她或许还真会以为他遭遇了什么意外,从此一辈子都带着霍绾守在那个破败不堪的贫民窟里…… 当然,她起初的确是这样做的,在那个破街区里苦苦等待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几年后,她在一个晚上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简讯。 除去一行文字以外,里面里面附上了一张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床照。 照片中的那个女人她并不陌生,不是别人,正是曾经与她一同在风月场所里谋生,彼此互相帮扶的好姐妹! 就算如此,她还是不敢想象他背叛了她、抛弃了她,和叶凝在一起了! 可时间是残忍的,它侵蚀着人的意志力,让希望变成遥遥无际的绝望…… 终于,她再也受不了那样煎熬的等待与折磨,过够了食不果腹的日子,登上了一位富商的船,远赴大洋彼岸,回到了故乡-帝都。 想到这里,蕾雅夫人的眼神不再闪烁回避,取而代之的是凉薄的讥诮与阴狠: “所以,这就是你唯一的问题吗?那抱歉了,事实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那位霍家二小姐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更不可能是你的女儿。” “既然你和叶凝这么多年都没有一儿半女,到了这把年纪,怕是注定要断子绝孙了。至于承欢膝下、儿孙满堂,我看你,还是别做这个梦了。” 云擎的脸色越来越黑,整个人仿佛被阴霾笼罩。 他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容颜,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衣袖之下,紧曲着的手指一根根舒展开来,宛若蛇纹一样的狰狞伤疤也随之拼凑完整显现了出来。 男人的眼神凝结如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认为我和叶凝有关系,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怨与恨,已经形成了一个死结,早就化解不开了。 多年后能在帝都以全新的身份相遇,倒也成了一个奇迹。 云擎继续打量着她,“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很庆幸当年摆脱了我,不然,怎么会有今天这位高高在上的公爵夫人。” 蕾雅夫人笑得明艳:“是啊,我的确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坐在这个公爵夫人的位置上。” 接着,不等云擎反应过来,蕾雅夫人按下了手边的电子呼叫铃。 她勾起被酒渍浸染了以后更显艳丽的唇:“路口到了,你不是赶时间吗,我就不送了。” 驾驶位的司机收到了铃声的提醒,这辆车逐渐减速,直到稳稳停在了路边。 没想到,云擎压根没有久留多待的意思,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就拉开了车门。 临下车前,他停顿了一下,“至于霍家二小姐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你说了不算。” 蕾雅夫人感到荒谬至极,瞪着他,“你……!” “去验一下dna,自然会有结果。” 话落,云擎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更没有多看后座里的女人一眼,利落地下了车。 第434章 让云以澈接近霍绾 车门被“砰”地一声带上,震天响,像是摔在了心门上。 蕾雅夫人久久僵硬着,维持着原有的姿势,静默了半分钟不止,妆容精致的苍白面庞上渐渐泛出不易察觉的苦涩冷笑。 呵。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命运总是捉弄她? 现如今她好不容易才拥有了这幸福美满的一切,尊崇的地位,享之不尽的财富,还有承欢膝下的女儿…… 可霍绾和云擎的相继出现,令她不得不从这虚幻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只要他们两个还在帝都,只要他们俩个还在她眼前晃悠,那风险就仍然存在…… 一旦那些往事被重新扒出,她费尽的千辛万苦都将付之一炬! 因为坎贝尔家族绝不可能接受一位有着如此“黑历史”的公爵夫人,别说管家大权了,说不定到时候就连莉莉娅-她的亲生女儿也会受到影响。 霍绾和云擎,他们父女两已经毁了她一次,令她坠入了一次无尽深渊…… 所以,她绝不能让他们父女俩再毁了她第二次! * 路边。 宾利的车门被一只布满了狰狞疤痕的大手拉开。 云擎上了车,带上了车门,随即点燃了一根烟。 轻薄的白烟很快在后座里漫开,烟熏雾绕。 副驾驶位上,面色温和的金发男人并不急着降下车窗,而是礼貌地询问: “接下来,您是要回主宅,还是……?” “回主宅。”云擎淡声打断了云以澈的提问,没有耐心,更没有任何好心情。 主驾驶位上的司机收到了信号,很快启动了车子。 在驶往云家主宅的一路上,无论是副驾驶位上的云以澈还是后座里的云擎,他们两个都没有再进行任何哪怕只是单纯眼神上的交流。 大概十几分钟后,这辆黑色的宾利驶入了一栋格外富丽堂皇的别墅庄园。 车子这才刚停下,后座里的男人抬手拉开了车门,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利落地下了车。 当然,临走前,他不忘对着后视镜里倒映出的金发男人沉声吩咐了一句: “待会来书房一趟。” “是。”云以澈点头,他的眼神和语气,显然是已经料到了会是这样。 司机颇带同情地给予了云以澈一记安慰的眼神,云擎的脾气是早就人尽皆知的,这些年里云以澈虽然是云擎名义上的养子。 可事实上呢,他不过只是个为云擎荡平一切阻碍的工具人罢了,还真是……苦了他了。 书房。 室内暖气开得很大,书桌前,看似沉着又斯文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卷起了袖口的白边,一道道狰狞的疤痕赫然显现了出来。 云擎正欲剥下袖扣,书房的门板却在这时被人敲响了。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很快又重新恢复,“进来。” “嘎吱——”一声,云以澈推门而入。 一头耀目的金发胜过任何春-色,更何况他又生了一副好样貌,说是蓝颜祸水也不为过。 云擎向来不喜欢兜圈子,头也不抬地一把扯下了那对精致的蓝宝石袖扣,丢向了桌面: “你和霍家二小姐,先前认识?” 他不过看似随口一问,可云以澈的心里清楚得很,云擎并不是那种会关心无关紧要问题的人。 于是,他没有犹豫地否认:“不,我和霍二小姐事先并不认识,今晚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他的确是第一次见到霍绾,可那阵快要将他吞噬的躁动与头疼,令他痛不欲生。 哪怕一个人失去了所有记忆,生理上的反应总不会作假。 难道说,他和霍绾之间……真的有什么渊源联系吗? 显然,云擎并不相信这句话。 今晚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霍绾和云以澈之间的异常,他们怕是不止仅仅认识那么简单,这中间一定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渊源。 不过在弄清楚霍绾到底是不是他云擎的女儿之前,他并不在意霍绾和云以澈先前到底有过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云擎又点了一根烟,“今晚,你的表现很失败。” 闻言,云以澈低下了头,“抱歉,今晚的确是我的问题,没有按照您的吩咐待在莉莉娅小姐身边,更没有及时解围,还望您……。” “既然你很清楚,那就去将功补过。”云擎压低了嗓音,极具窥探性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 云以澈不明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要你接近霍家二小姐-霍绾。” “拿到她头发或者血液,无论什么都好,只要携带她的dna样本……把它拿过来,交给我。” 第435章 倘若霍绾是他的女儿,他不会允许她和厉濯羽在一起 下达这些命令的时候,云擎似乎从未想过云以澈会拒绝。 他是他的养子,是他给予了他第二次人生,他没有违背他的理由和权力。 从前如此,以后亦然,无论他交待的什么任务他都必须不计一切代价与手段的去执行完成。 这一次,与往常一样,云擎交待吩咐完了指令,却迟迟未见眼前的金发男人做出任何肯定的保证。 光是听到“霍绾”这个名字,云以澈就头痛不止,更别提要他接近她。 他犹豫着,袖口下的修长手指隐隐曲起,脸上的神情也泛起迟疑。 显然,他是不愿意的。 云擎将他的反应纳入眸底,“怎么,你这是打算拒绝?” 云以澈沉默了片刻,在那道令人无所遁形的目光下,缓缓开口: “这件事……您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吗?” 云擎既然颁布了这条指令,就没有容许云以澈拒绝的余地。 他眸色渐深,“没有人会比你的能力更值得我相信,况且,你不是和她之间有过什么渊源,接近她想必会比其他人更容易一些。” 云以澈深吸了一口气,如实回答:“您误会了,今晚……是我第一次见到霍小姐。” 云擎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这句话,甚至不易察觉地冷嗤了一声,“是吗?” 今晚宴会上,无论是霍绾异常的反应,还是云以澈糟糕的表现,都证明了他们二人之间曾经有过不清不楚的联系与渊源。 就连吉赛尔特家族那位年轻的小公爵的反应,也完美的印证了他的猜想。 如果霍绾和云以澈之间真的没有什么,那位小公爵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大?怎么做出那些一反常态的举动? 说起来,提及厉濯羽。 云擎的眼神微微变了几分。 倘若霍绾真的是他的血脉,是他唯一的女儿…… 那么…… 他绝不会让她继续待在厉濯羽的身边。 这位新继任吉尔赛特家族爵位的小公爵,虽说是当下帝都炙手可热的新权贵,身份背景非同寻常,大贵族的身份不说,还是帝国皇帝的表弟,可是…… 厉濯羽的行事手段与作风,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再加上今晚亲眼所言,更加验证了外界所有的传闻。 在厉濯羽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早就成为了其他权贵的眼中钉,或许他意识到了,可压根一点也不在意。 树大招风,再加上他如此狂妄,阴晴不定,又目中无人,树敌无数,迟早有一天会栽个大跟头。 想必无论换做是谁,都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待在这样的家伙的身边吧。 云以澈面色复杂,看向书桌:“我可以向您起誓,今晚的确是我第一次见到霍小姐。” 听了这话,云擎没有再继续强硬地施加。 可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你曾经不是遗忘了一段记忆?” 云以澈突然噤了声,原本打算继续拒绝的话语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了很久。 的确如此。 他遇见云擎前,的确遗失了一段记忆。 身负重伤,脑部受到重创,在陌生的医院醒来,丢失了全部的记忆。 他一度想要寻找自己的家人朋友,可这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于哪里,明明还活在世上,却像个孤魂野鬼。 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早就不再去过于执着失忆前的事情了,只想过好当下,仅此而已。 见他陷入了沉默,云擎继续淡声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先前认识,只是被你遗忘了,说不定,你能从她的身上找回原来的记忆。” “如您所言,在我遗忘的那段记忆里,或许我曾经的确见过霍小姐,但是……” 云以澈并不否认云擎的这种假设,可他停顿了几秒,又道: “就算我和霍小姐原先关系匪浅,现在……” 现在霍家二小姐已经是吉尔赛特公爵夫人了。 虽然霍绾和厉濯羽还未正式在帝都成婚,可今晚的宴会过后,怕是没有人不知道她是吉尔赛特家族认定了的公爵夫人了吧? 他只是失忆,又不是失了智,通过他自己的反应和霍绾见到他时的异常,不难看出他们之间曾经的确关系匪浅…… 退到最后一步,就算他们曾经是恋人关系。 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对方已经觅得新的良人,他再去接近她…… 这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云擎冷笑着打断了他。 “我只是让你接近她,取得她的头发样本,又不是让你和她再续前缘。” 或许是云擎说的太过直白,但这些还只是未经证实的猜想,云以澈眉心微蹙,似要解释: “您误会了……” 可云擎并不在意这些,摆了摆手,“说实话,在拿到霍绾的dna样本前,我并不在意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云以澈意识到了云擎心意已决,既然他没打算改变主意,那他再多推辞解释也是无用功。 长长久久的沉默中,办公桌前男人那冷漠至极的眼神扫向了他。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就先出去吧。” 话落,云擎又补充了一遍:“还有,我交待给你的这件事,务必尽快完成。” 云以澈的沉默算是应下了这项任务,可临走前,他还是问了一句: “您要我拿到霍小姐的头发,又或者是血液以及其他dna样本,是为了……” 和谁验dna? 和蕾雅夫人吗? 霍家二小姐的确和蕾雅夫人生了一副相似的眉眼。 可云擎应该不会那么无聊,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只为了验证霍家二小姐到底是不是蕾雅夫人的女儿。 可是,一旦结合起了云擎之前的反应与表现,他好像对蕾雅夫人的关注与在意,今晚吉尔赛特家族的宴会,如果不是得知蕾雅夫人也会出席,云擎怕是不会露这个面…… 这样一想,一个明明令人感到格外震撼却好像又在情理之中的事实真相在他的脑海里呼之欲出。 云擎,蕾雅夫人,霍家二小姐…… 这三个看似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难道说,他们之间…… 摔笔的声音啪地响起,男人分外冷漠低沉的嗓音里隐匿着致命的危险: “你从前可不会事无巨细地过问我交待给你的每一件事。” 云以澈垂下了眼眸,“抱歉,是我多嘴了,父亲大人。” 云擎的反应无疑是验证了他至少一半的猜想,哪怕再掩饰,也没什么作用了。 “我就不打扰您了,您记得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说完,云以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枫木色的门板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直到一声脆响扯回了云擎的注意。 他心口烦闷,躁郁又不安。 早就知道这小子心思很深,又极其敏锐,他今晚还是过于冲动了,才被他看穿了所有的心思。 可眼下,他只想尽快拿到霍绾的dna样本,去验证她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其他的一切…… 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第436章 南池越:南时澈还活着,那就再死一次吧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窗外月明星稀,壁灯散发出的橘色微光将男人的影子拉长,莫名的给人一种孤独深邃的错觉。 他的眉眼五官偏西化,可又不是纯正的帝都样貌,还透着几分异域风情。 明明窗外没有风声响起,枝叶却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倏然间,原本正陷入沉思的云以澈骤然转身回眸。 可他正后方却空空荡荡,是瞧不见半点人影的昏暗长廊。 他今晚还真是喝多了,头疼欲裂不说,还产生了臆想。 从刚刚起,他就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黑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可这里是云家主宅,仆从众多不说,还有那么多保镖,外人怎么可能轻易潜入进来? 他撇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转身重新迈开了脚步,可下一个转角处—— 一只骨节分明的冷白大手倏然从黑暗中探了出来!直逼他的咽喉! 云以澈的脖颈被狠狠掐住,窒息的感觉一瞬间涌了上来,像是被遏命的绳索勒住了,让他无法呼吸! 他瞪大了眼睛,双目眦裂,对上了黑暗中的那双猩红瞳眸。 一张苍白却俊美的沉静容颜映入了他的眼帘。 黑色的松散丝发下,少年那双瑰丽的绯瞳猩红如血,像是电影中那些中世纪的血族。 哪怕只是一瞬间,云以澈却觉得从他眼前一晃而过的这位少年有些眼熟。 渡鸦面无表情,仅凭单手就扼制住了云以澈,用手臂锁住了他的咽喉,同时腾出另一只手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如果云以澈敢发出任何一个能引起别人注意的声音,他不介意现在就割下他的舌头。 明明做着最恐怖的事情,可渡鸦却镇静而从容。 最可笑的是,如果仔细看的话,竟然能从他们二人的眉眼间窥探出三分神似。 云以澈也还算冷静,至少超过了这些年落入渡鸦手中百分之九十五的人。 他停止了挣扎,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乖顺地配合着渡鸦转移到了更加隐秘的角落里。 因为刚才已经事先探过了路,渡鸦抬脚踹开了一扇已经松动了的门,里面是一间会客室。 他一把将云以澈推了进去,同时带上了这扇门,按下了墙壁上的灯控开关。 明亮的光线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也映照清楚了云以澈的脸。 少年冰冷的视线顺着他金色的丝发一点点逡巡而下,一双绯色的瞳眸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憎恶。 还真是…… 令人讨厌的一张脸。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长得和那家伙…… 一模一样? 要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讨厌南时澈,那非他南池越莫属。 可南时澈已经不在了,多年前就已经殒命在了往生岛里。 南池越也已经改名换姓,从此这个世界上只有“渡鸦”,再也不存在南池越这个人。 被一把推进了这间平时几乎不会有人踏入的会客室,云以澈惊讶地发现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倒了几个人。 看着装应该是云家的保镖和佣人,万幸,他们只是被打昏了。 可当他重新看向门口的黑衣少年时,却发现少年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他那一双猩红的瞳眸里也写满了敌意。 接着,渡鸦一步步靠近。 他刚刚已经摸过云以澈的脸了,确定他并不是佩戴了所谓的人-皮-面具,除非整容,否则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排除双胞胎以外还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云以澈看着渡鸦手里明晃晃的刀刃,眼神迟疑了半秒,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清明镇定: “我想你应该还没胆大到,在云家见血吧?” 如果对方今晚真的是来取他的性命的杀手,倒在地上的这些保镖和佣人可就不仅仅只是昏倒这么简单了。 最关键的是…… 为什么……? 为什么他看到眼前这位黑发绯瞳的黑衣少年,脑袋里那根今晚折磨了他一整晚的神经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熟悉的痛感上涌,像是要折磨他到不死不休。 为什么,除去霍绾以外,今晚他又遇到了第二位光是看一眼就让他感到头疼欲裂、整个脑子都要炸开的人? 渡鸦没有理会他,极具压迫感地一步步靠近。 如果说云擎那类人是不怒自威,高高在上的气场压迫,那渡鸦这种……可就是真正杀人见血的致命危险。 云以澈却忍着头疼欲裂,迎上了他的视线,“我们……是不是……从前认识,又或者在哪里见过?” 没想到,黑衣少年的脚步却悄然停顿住了。 就连云以澈自己都没想到,正握着匕首朝他走来、看似要取他性命的杀手会在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骤然僵住。 为什么说是僵住而不是停顿住,是因为少年脸上闪过的惊讶实在是太过明显,被云以澈敏锐地捕捉到了。 渡鸦心情复杂,说是混乱也不为过。 云以澈说出第一句话时,他还有些恍惚,可听到云以澈的第二句话时…… 那道只存在于他远古记忆中的熟悉声线,拂去了那一段段已经蒙尘了的回忆,让那些已经消散在岁月中的往事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 渡鸦缓缓启唇:“是你,你还活着……” 他一向沉默寡言,声线比山涧里的冰泉还要冷冽。 在那双绯红瞳眸里晃过的陡然杀机,是冰层下的暗涌。 “那你,就再死一次吧。” 第437章 南池越:万幸,他不是南时澈,而南时澈不该存活于世 渡鸦语气平淡,布着一层雾霾的绯瞳更是没有晃过丝毫波澜,可他手上的动作却异常阴狠毒辣! 这雷厉风行的杀招着实让云以澈措手不及!一记凛冽的刀风竟然直接贴着他的脖颈刮蹭而过! 如果不是在最后一秒反应了过来,怕是他的脖颈会直接被割出一道狭长的裂口。 当然,即便他已经尽最大可能的避开这一击,可还是皮开肉绽,白皙的脖颈上渗出了殷红的血珠。 最关键的是,这还没完! 叮铃咣当,杯盏碎裂,零星的碎片溅落了一地,凛冽的刀光晃过人的眼,不过短短十余秒,室内已经一片狼藉。 如果不是渡鸦仍是收敛着,云以澈的项上人头怕是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他窥视着他的脸,企图从云以澈的脸上找出一星半点刻意表演的痕迹。说实话,他并不相信云以澈真的忘记了他,忘记了从前的一切,只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可渐渐的,他发现了一件事,无论怎么看,浮现在眼前这张熟悉面庞上的神情就只有迷惘和如临大敌的戒备敌视。 渡鸦停了下来,伫立在了原地,漆戾的眸光锁着云以澈的脸,“看来,你真的……忘记了。” 云以澈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自家主宅被一个陌生的杀手袭击了,他捂着不断渗血的脖颈,温热腥红的液体从指缝里流淌而下。 他拧着眉,“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与此同时,悄悄探入西裤口袋里的那只手已经解锁了手机屏幕,正要按下紧急呼叫按键。 可渡鸦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渡鸦似乎冷笑了下,随即掷出了手里的匕首! 一道灌满了杀戮之气且精准到几乎没有任何误差的投掷线划破了稀薄的空气,骤然打断了云以澈的求救计划! 云以澈虽然闪身避开了这只直击他命门的飞刀,却也因此侧翻滚落在了地上,冷不丁地发出一声闷哼。 他抬起了脸,一只漆黑的鞋尖映入了他的眼帘,接着,他的手腕被狠狠踩住。 钻心的痛楚瞬间从他的手腕漫延至了四肢百骸,甚至发出了嘎吱的脆响,不出意外,应该是断了。 看来他们之间一定有仇,还是血恨深仇,不然眼前这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为什么会对他下如此狠手? 而且,这家伙压根就不是普通人!无论是他的身手、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超常人!云以澈更加确认了他的想法,眼前这家伙一定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哪怕承受着手腕碎裂的痛楚,云以澈也仅仅只是咬住了后槽牙: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你也该清楚,杀了我,你同样也活不了。” “你怕了?”黑发少年居高临下,却淡漠至极,俯瞰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待一只蝼蚁。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他的右手上似乎还缠着一圈白色绷带,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他觑着脚底的金发男人,语气冷淡:“你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还会害怕么。” 从前是,现在也是。 尤其是那些无用的善意,让南时澈变得更加怯懦。 还好,真是万幸,他不是南时澈。 云以澈汗流直下,不过才短短半分钟的时间,脖颈上不断失血的伤口和手腕上不断传来的断裂之痛就让他的面色变得苍白如纸: “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林家吗?” 这家伙怎么会知道他曾经死里逃生、大难不死过一次? 不过,放眼整个帝都,现如今除了林家和他们云家关系紧张,他还真想不到还会有谁会雇佣杀手来刺杀他! 渡鸦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今晚过来只是为了确认被他踩在脚底的这家伙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脸可以整容,声音可以模仿,那么…… 想到这里,渡鸦倾身压迫而下,一把掐住了云以澈还在不断渗血的脖颈,像是想要从他的身上寻找到什么标记一样,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圈。 忽地,他的目光微微一凝,停留在了云以澈后颈上已经模糊淡化了的疤痕上。 这一大片与他白皙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浅粉色痕迹,像是复杂纹身未能被完全洗去留下的。 果然。 是他。 他还活着! 再一次验证了眼前什么也不记得了的金发男人就是南时澈,就是他的亲兄长以后,渡鸦的眼神里并未浮现一丝一毫的喜悦,反倒是暗沉得骇人,阴霾丛生。 这一刻,云以澈清晰地捕捉到了在少年那双妖异诡谲的绯红瞳眸中陡然乍现的致命杀机! 如果说刚刚那些都只是试探,那么接下来…… 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此时此刻,云以澈的神经是真的紧绷了起来。 不过那似乎永远不会产生波动的温润声线依旧镇定: “无论派你来杀我的那个人出多少,我都支付双倍,三倍,十倍。” 尽管如此,安静的房间里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对方只是用一种看待着蝼蚁羔羊的眼神审视着他。 哪怕这位黑发少年看上去极其年轻,说不定都还没有二十岁,却像是一个娴熟到冷血的刽子手,懂得如何磋磨人的精神和肉-体,叫人崩溃。 看着云以澈因不断失血而惨淡的苍白面庞,渡鸦在思忖着,不如就这样看着他血流淌干,还是说,他直接给他一个痛快? 忽地,被死亡气息笼罩着的安静房间里响起了这样一句: “你是为了霍家二小姐而来的,我说的对吗?” 闻言,渡鸦极其冷漠地对上了他的视线,俊美到华丽的面庞上还是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像个漂亮精致到没有生息的人偶。 他没有回答云以澈的问题,云以澈也无法从他脸上呈现出的情绪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最终,渡鸦还是张开了那菲薄的唇,凝着寒气的视线扫向男人的脸: “我是为了你而来,因为……” “你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南时澈,他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第438章 南池越心底一直存在着一个秘密 他和南时澈并不是双胞胎,年纪相差了五岁。 因为父母早亡,南时澈很早就在他的生命里承担起了父母的角色。 存在于他记忆里的南时澈,是个对谁都会剖出真心的愚不可及的家伙。也正是因为这份恻隐之心,最终害了南时澈的性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也并不是他今晚过来的目的。 他只是无法确定,眼前摇身一变成为云家二少爷的云以澈是否有一天会想起一切,想起当年往生岛发生的一切,想起他……当年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是的。 当年南时澈的死,他也有参与进一份。 所以,倘若云以澈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他就是南时澈,想起了霍绾…… 南池越不敢再接着往下想,终年未曾有过任何情绪波动的俊美面庞明显阴沉冷却了下去。 他转过了身,移步走去,拔出了那只嵌在墙壁上的乌金匕首,这是刚刚他抛向云以澈但是被他躲开了的那只飞刀。 云以澈趁着这个机会踉跄爬起,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他一步步挪到门口,盯着南池越的背影,“你恨我,我们之间曾经结过仇吗?” 黑发少年只是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他似乎并不担心云以澈会这样溜走,就算他逃了,他也有万全的把握把他抓回来。 少年用指腹拂过冰凉的刃面,平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只是单纯的……厌恶你。” 他厌恶南时澈对谁都不吝付出真心,厌恶他对待所有人都是那副温和亲切的虚伪模样,厌恶他被所有人喜爱,厌恶他总是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哪怕他不想要,那些人也会主动围上来。 同样,他也恨他为什么最终还是舍弃不掉那该死的同情心,就那样殒命在了别人的刀下,背弃了他们之间的约定,让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 更何况,这几年里,他一直陪伴在霍绾身边,清楚的知晓南时澈对霍绾的影响有多大。 因为南时澈的死,霍绾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她因他的死亡而疯狂,也因他的死亡而变得冷血消沉。 在南池越的心底,一直存在着一个秘密。 比起先前的霍绾,他更喜欢现在的霍绾。 不再被任何感情影响困扰的霍绾,只追名逐利,把身边的所有人都视为工具踏板的霍绾。 这样的她,熠熠生辉,权势与名利才是她最好的盛装,让他这种只能栖息在黑暗中的人可望而不可即。 如此完美的霍绾,不应该有任何弱点与软肋。 说到霍绾的弱点与软肋,那就只有——南时澈。 所以,南时澈不该存活于世。 想必霍绾一定下不去手,那他就再为她动一次手,永绝后患,就像过去这些年里的无数次那样…… 为了她,他甘愿双手沾满鲜血,也甘愿永远活在不天见日的黑暗与阴影中。 渡鸦转过了身,看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挪到了门板边的金发男人,他似乎随时都要拉下门的把手,夺门而逃。 不过想必他也很清楚,他是逃不掉的,所以一直在拖延时间。 云以澈眼神波动,出于本能做出的第一反应毫无疑问地昭示了他的内心情绪: “你至少让我死的明白一点,既然你认识我,那么……我,到底是谁?” * 午夜。 吉尔赛特家族庄园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宾客散去,热闹与繁华落幕,华丽却冷清,恢复了原先的沉寂。 庄园主栋,二楼,主卧。 卧室的门被反锁,屋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蜷缩在落地窗前地毯上的女人眸光黯淡,像是失去了焦点,浑噩混乱过后,唯余长久的沉默。 南时澈真的还活着…… 当年他葬身大海,她起初一度不相信他真的殒命了,于是命人在那片海域大海捞针般的发疯寻找,几个月下来,仍是无果。 现在想想只觉得可笑,明明没有找到尸首,她又是为什么会相信他真的已经丧生了呢?她应该坚定的相信他还活着才对,为什么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了继续寻找他下落的希望? 是啊,是她先放弃了,这多年还找了一个又一个他的替身…… 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把曾经的一切都忘了呢? 原以为背弃承诺的人是他,抛下了她和池越的人也是他,现在来看…… 呵,明明她才是那个背弃了承诺誓约的那个。 霍绾呆呆地靠在玻璃上,唇齿间溢出凉薄的嗤笑,指甲用力刺入掌心,眼眶是红的,却掉不下来一滴眼泪。 她是因南时澈的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无数次快要坚持不下来的时候,她也是因为他,因为那段誓言,因为答应过他要代替他守护南池越,所以才咬牙撑了下来,可现在呢…… 南时澈还好好活着,他只是失去了记忆,忘记了曾经的一切,所以才消失了这么多年。 她只恨自己当年没有再坚持寻找他,就那样轻易地认定了他身亡的“事实”,让局面变成了现在这样…… 突然间,从锁孔里传来的微弱动静撰取了她的全部注意! 半分钟前,那扇门还被人从外面敲得砰砰作响,好一会儿才终于没了动静,这才过了多久,就在下一秒被人直接从外面破开了! 门口的人是谁,霍绾压根不用去想,可她现在还没做好面对厉濯羽的准备,更没整理好自己混乱的心情。 她下意识地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连一滴泪都没有落下。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阵过于冷静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地响起,叩击在了她的心跳上。 室内没有开灯,洒入落地窗的皎洁月色成了唯一的光源。 少年颀长的身影循光而来,霍绾缓缓抬起了脸,映入她视野的,是一双浸满了压抑克制的银色瞳眸。 厉濯羽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平静的,可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是暴风雨降临的前夜,积蓄着随时都要爆发的洪流。 霍绾心力交瘁,关键是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厉濯羽,怎么面对她这段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婚姻。 她爱厉濯羽吗,对他有感情吗? 答案是…… 第439章 真可怜,一对苦命鸳鸯,被他活活拆散 室内没有开灯,看不清霍绾脸上的神情,但光是看着她这副抱着膝盖蜷缩在落地窗边的模样,竟然徒生了几分可怜的错觉。 可她并不是会示弱的女人,更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霍绾没有起身的打算,哪怕看见了正朝她走来的这道迎着月光的颀长身影,也仅仅只是轻轻扇动了一下颤抖的长睫。 她别过了脸,看向落地窗外的凄冷月色。 今晚的月光很亮,刺眼,通透,冷清,像极了她收到南时澈死讯那晚。 又是南时澈…… 哪怕她已经尽力不再去想,这个名字还是会源源不断地灌进她的脑海,折磨着她的思绪。 厉濯羽进来的时候随手关上了门,室内静到除了他冰冷的脚步声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声息。 他看着蜷缩在落地窗边的女人,心底里那簇本就未曾熄灭的火焰烧得更旺了。 听着不断靠近的脚步声,霍绾罕见的不知道要该怎么办,沉沉阖上了眼,又缓缓睁开,一双宝石般的绿色瞳眸黯淡无光。 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她头顶的那片月光被阴影覆盖,极致的压迫感降临。 她的下颚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擒住,狠狠掐握住。 厉濯羽的脸上像是覆着一层寒霜,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却让人觉得异常压抑。 他俯瞰着她,几秒后,扯唇失笑:“你到底要提醒我多少次,我们的这段婚姻,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霍绾想要解释,可她的大脑很混乱,眼神微微波动,张开了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说不是他想的那样,可然后呢?不是他想的那样,又是什么样呢?如果他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又该回答些什么? 后面的那些,她回答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连她自己都没整理清楚她对南时澈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他对她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见状,厉濯羽低嗤了一声,松开了手,面向了落地窗外。 “云以澈,云家家主-云擎的养子,根据现在所能调查到的一切资料显示的结果而言,你们两个,看似没有任何交集,实际上呢?” 实际上,事实却明显与调查到的情况相悖。 霍绾和云以澈不仅认识,而且,他们之间曾经一定存在过一段关系。 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厉濯羽暂时没有查到,但调查到的结果,绝不会是他想知道的。 跟在霍绾身边三年的陆凛就算了。 他尚且还能把陆凛的存在归咎为他的犹豫和赌气造成的错误。倘若他当年没有意气用事,怪她在与他春风一度后不辞而别,主动追上她的脚步,就不会出现陆凛这么个人横亘在他们之间。 这是个错误,所以他得到了此生最大的教训,让陆凛占据了她的三年时光。 可云以澈呢?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和霍绾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越是深究下去,囤聚在他心中的那股火就越旺盛,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包括他本人烧灼殆尽。 想到这里,厉濯羽再度倾俯下身,强行抬起了霍绾的下颚,另一只手禁锢住了她的手腕,嘶哑着声线质问: “所以,昨晚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刻意的?就算有过真心,也不过都是缓兵之计,自始至终,你都没想过要留在我身边,我说的对吗?” 昨晚,也就是今晚宴会的前夜,在帝都近郊山顶的度假区里,她才刚刚承诺过要重新开始,他本以为自己终于换来了她的一丝真心,没想到……呵,这连二十四个小时都不到,她就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奢求有多么幼稚可笑。 很难吗? 他不过就是想要她心里的方寸之地罢了。 哪怕他的位置排在权势与地位之后,从前他可以不去计较过问,只要以后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那就足够了。 可现在,这好像成了最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至少昨晚,我没有欺骗过你。”霍绾出声否认,嗓音是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沙哑。 此话一出,钳制在她下颚上的力度越来越重。 她对上少年那双泛着猩红之色的银眸,他的眼里是布满了她看不清的沉戾雾霭,杀意弥漫。 她听见他极尽压抑的质问: “云以澈,他是在陆凛之前,还是陆凛之后?他是你的什么人,和你有过什么关系?” 厉濯羽已经收敛了用词,没有直接用‘前度情-人’来形容云以澈和霍绾之间的关系,是他给他自己最后的体面。 霍绾想要挣开他的手,却动弹不得,最后索性放弃:“……我在晚宴上就已经说了,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她妆容未卸,礼服也没换,长卷发披散着,洋洋洒洒的,眼眶更红着,即便没有泪痕,也显得凌乱可怜。 这一幕落在厉濯羽的眼里,自然是验证了他内心所有的猜测与怀疑。 “没关系……?”他咬着牙,耐人寻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那你这副样子是在给谁看?云以澈吗?” 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哪怕她被他软禁着的那段日子,她也没展露过这么楚楚可怜的一面,像是被人抛弃了从而伤心到了极点。 尤其是,在他的印象里,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霍绾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怕被逼上了绝路,也不会让人看到她狼狈落魄的一面,可现在呢…… 她却因为另一个男人消沉到了这种地步,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一面。原来她也会软弱,她也有软肋,也会像普通女人那样在爱人面前露出最脆弱最需要保护的模样。 只是……她所爱所相信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罢了。 厉濯羽觉得讽刺至极,唇畔沁出冷笑。 即便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这段婚姻不过是段契约婚姻,更像是一场各取所需的置换交易,可他还是深陷其中,相信只要他不放手,她的心里终有一天会有他的位置、 可现在…… 他只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荒唐到了极点也天真到了极点。 霍绾深吸了一口气,哪怕她的情绪并不稳定,可还是要先安抚更不稳定的厉濯羽: “你先冷静一点,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这一切……” 厉濯羽扯唇淡笑,掌背却爆出狰狞的青筋: “我的眼睛的确还没痊愈,但还没瞎,还是你一直觉得我很好骗,更好哄?” 他重重地试过女人勾红的眼尾,冷漠的眼神里是幽暗的嘲讽: “刚刚在宴会厅里,你们只是对视了一眼,一个失魂落魄,一个马上就要掉眼泪。” “真是一对可怜的苦命鸳鸯,却被我活活拆散……” 第440章 厉濯羽,你疯了! 霍绾眼神微滞,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悲伤难过还是感到好笑。 苦命鸳鸯……? 就算南时澈还好好的活着,她也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发展成什么关系。 一辈子像家人那样相处,又或者如厉濯羽所言,像所有小说和电视剧中的那样,他们顺其自然地在一起。 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造化弄人,无论她想与不想,哪怕云以澈就是南时澈,他们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他失去了记忆不说,而她早就面目全非,他们会有走向一条路的可能吗? 霍绾自己也不清楚这个答案,可她却有一种预感,就算她和南时澈最后真的在一起了,怕是也不会善终。 因为,她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未曾走过的路往往都会带着遗憾,无论选择谁,都会后悔当年没有选择另一条路。 霍绾头疼欲裂,试图挣脱下颚上和手腕上的禁锢: “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也没办法好好解释,你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个晚上……” 她的背后是冰冷的落地窗,光滑的玻璃将那彻骨的凉意传递至了她的全身,可眼前这道压迫着她的身影却愈发笼罩而下。 快要将她的下颚碾碎的那只大手终于撤走了,可接着却扣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被强行扳过了半边身子,面向了落地窗剔透的玻璃,通过玻璃的反光,清晰地瞧见了她自己此刻的模样。 覆在她身后的那抹阴影像是黑暗中的魔魇,在她耳畔嘶声低语: “你好像到现在还没有认清楚你的处境。” 话落,少年原本扣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跟着撤离了。 几乎没有任何间隙,她腰间的系带突然被扯开了! 意识到厉濯羽想要做什么,霍绾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可整条礼服还是被扒了下来。 她试图反抗,却被更加粗-暴地按住。 他从身后扳过她的下颚,让她被迫看向这面单向玻璃,“看清楚了,霍绾。” 赫然暴露在玻璃反光面上的,是呈现在她那冷白肌肤上的深浅不一的斑驳痕迹,昭示着他们昨晚一次又一次的欢-爱-与沉沦。 “你就是带着我留下的痕-迹,心里惦记着另一个男人的?” 话落,他从身后扣按住了她的手腕,环过了她的腰,服覆上她的腹部,低哑的耳语压迫向她的耳骨: “说不定,昨晚过后,这里已经有了我们的骨肉……你打算带着他,又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你心爱的人?” 纵然知道这面落地窗是单向玻璃制成的,里面的人看得见外面,外人却瞧不见里面,可霍绾还是感到了无比的难堪。 她咬着唇,纤细的手指一根根曲起。 厉濯羽看在眼里,锋薄的唇扯出一道不易察觉的讥诮。 三。 二。 一。 果然,在心中的倒计时甚至还未结束,被他禁锢在墙角的女人就已经反手朝他甩来了一个巴掌! 可这个巴掌并未如霍绾的预期落在厉濯羽的脸上。 霍绾的手腕被一把扣住了,少年轻而易举地将她的一双手臂高举过头顶,压制在了玻璃上。 似乎觉得这样的体-位不方便-施-展,厉濯羽低嗤了一声,将她捞进了怀里,掌心覆着她的后脑勺,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将她覆压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霍绾怒极,“出、去!” 他又低笑了一声,“出去……?” 霍绾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厉濯羽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她找准了空隙,紧攥着的拳头再次扬起,没有丝毫手下留情,朝着他的侧脸就是一击! 这记凛冽的拳风再度被拦下。 敛在少年那双漂亮银色瞳眸里的笑意,似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他抓过她的手腕,亲吻过她的指尖,失笑:“你有没有数过,你到底扇过我多少次巴掌?” “一次,两次,还是……已经数不清了?没关系,无论多少次,我总能讨回来……” 话落,他扣按住了她的腰—— 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被撕扯开。 “厉濯羽!”霍绾直接尖叫出声,事实上她也的的确确地彻底震住了。 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情。 可他的眼神里非但没有半点动情的模样,反而冷得骇人。 霍绾已经从愤怒化为了震惊,甚至破了音:“厉濯羽,你疯了!” 厉濯羽看着身下这张因他而充满了惊惧的容颜,反而低笑: “我的确是疯了,霍绾,是你让我变成了这副样子……” “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又要给我希望,既然给了我希望,为什么又亲自将这份希望碾碎,看着我因为你而彻底疯了,很有趣吗……” 最后的这句质问,已经超脱了他忍耐的极限,又低又哑,明明极为平静,却给人一种歇斯底里的疯感。 “很疼吗……”他甚至还能温柔地擦拭过霍绾眼角的泪珠。 女人本就憔悴的一张脸,现如今更加苍白了。 “可我比你更疼……” “霍绾,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漫长的夜晚,没有任何怜惜,是单方面的碾压rou躏。 他居高临下,幽暗的银眸里凝结着霜气,没有表情,却比任何明显的情绪令人心生战栗。 哪怕身下的女人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鲜血淋漓,他也只是覆按着她的后脑勺, “云以澈,南时澈……连名字都这么像,你到底找了多少个关于他的替身……?” 第441章 姐姐,我来晚了(渡鸦) 南时澈。 一个已经身陨的了人。 如果不是从帝国皇帝里得知了这个人的存在,厉濯羽或许会真的以为霍绾天生感情淡漠,所以心里装不进任何人。 可事实并非如此! 她不是看不到他的真心,也不是不明白他对她的感情,而是因为她的心早就被人占据了! 南时澈,他从未见过他,只是知道曾经存在过他这个人,哪怕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可还是叫人嫉妒,咬牙切齿的嫉妒。 恍惚间,女人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了他的指尖。 她疼,他更是痛彻心扉。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病态的贪恋着,明明清醒着,却好像早就迷失了。 他紧拥着她,哪怕肩膀上还在不断渗着血,他却从这阵痛楚中感到了真实感。 至少现在抱着她的人是他,触碰到她的人是他,也只能是他。 “霍绾……” “我不会放你走的,除非……我死。” “哪怕我最终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我也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这一刻,霍绾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晚舞会上帝国皇帝会警告她不要逃跑,又为什么会对她讲述厉濯羽亲生父母那段血腥的殉情爱情故事。 厉濯羽还真是完美的融合了他生父生母的疯狂基因血脉,为爱而生,自然也会为爱下地狱。 她的指甲嵌入他的脊背,“疯子……” 可少年却抱着她,在她耳畔重复,“我爱你……”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雾。 华丽却冷清的庄园像是被诅咒笼罩,死气沉沉。 很快,一辆黑色的宾利驶出了庄园大门,朝着帝国皇宫的方向直线进行。 庄园主栋,二楼,主卧里。 “夫人……热水已经放好了,需要我帮您……” 战战兢兢的女佣伫立在床尾,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床上的那抹明显饱受了摧残的苍白身影。 室内旖-旎未消,一地凌乱,红酒洒了一地,地毯上全是污渍,还有被撕坏了的礼服。 就算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这个房间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厉濯羽和霍绾,明明昨晚还是恩爱到羡煞旁人的一对夫妻,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变成了这样? 不过这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去过问的事情,女佣低着头,在霍绾发声前大气不敢出。 她是被公爵大人召来为他们的夫人梳洗的,可很明显,一脸平静倚靠在床头的公爵夫人并不想见到任何人。 过了很久,床上的女人才抬起了脸。 挣断了的神经无法重连,整个人像是被撕-裂了一样,霍绾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声: “我的烟,在茶几上。” “啊……?”女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您、您是要香烟吗……?” 霍绾点头。 女佣连忙拿起了茶几上香烟和打火机,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霍绾的手边。 室内很快漫开了一阵白雾青烟。 安静的房间里,那裹着深色床单的女人散着一头卷曲的长发,一身深浅不一的斑驳痕迹。 妖媚的眉眼,深邃精致的五官轮廓,甚至她抽烟的方式都堪称风情万种,魅惑而不自知,别说男人,就连女人也移不开眼。 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很冷淡,麻木机械,像个漂亮的人偶。 过了一会儿,女佣又听见了一声指令,“酒,也拿过来。” 她犹豫了下,抿着唇:“夫人……公爵阁下其实还是很在意您的……您不要自暴自弃,伤了身体……” 霍绾静默了片刻,淡淡失笑:“我不会为任何一个人伤害自己。” 她的眼神没有什么焦距,不存在赌气,只是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罢了。 南时澈死后,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低迷过,自暴自弃过,后来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来,再也没有为过任何一个人伤害过她自己的身体。 罢了,她现在其实也没什么饮酒的心情,于是朝着小女仆招了招手,“你过来。” 女佣呆呆地看着她,“呃……” 霍绾单手持烟,挑眉,“过来扶我,再不去浴室,你刚放的一池热水就要凉了。” 被这样的美人用这种充满玩味的眼神盯着,女佣脸一红,慌乱无措: “好、好的……!” * 浴室里,水汽蒸腾,白烟袅娜。 女佣半跪在浴缸边,为霍绾调制着沐浴用的精油。 她小心翼翼,尤其是看着霍绾满身的掐痕与指印,充满了不确定: “需要我……为您按摩放松吗?” 慵懒倚靠在浴缸边缘的女人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转而询问: “厉濯……凯撒他,是不是安排了保镖守在门口?” 女佣沉默了,这算是默认了。 霍绾料到了会是这样,所以并不惊讶,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不止这间主卧门口被安排上了保镖,整个吉尔赛特家族都戒严了起来,甚至比昨晚的宴会安保规格还要高,像是有什么人要闯进来,又有什么人要逃跑一样。 女佣还单纯的以为霍绾是在担心即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安抚道: “夫人放心,这里很安全,安全程度不逊色于帝国皇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您就放心吧。” 闻言,霍绾淡漠地扫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大概泡了二十多分钟后,她才在女佣的搀扶下离开了浴缸。 简单擦拭完身体,换上新的睡袍,又吹了会头发,直至发梢都干透了以后,她在女佣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出了浴室。 女佣觑着她的脸色,见她心情似乎比刚开始要舒缓多了,默默松了一口气: “天色还早,您是想继续休息,还是现在用早餐呢?” 霍绾缓缓落坐在了沙发上,拨开了耳侧的一束长发,懒懒道:“我不准备休息。” 女佣会意,“那我去厨房催一下早餐,稍等就给您送过来。” 霍绾淡声拒绝:“不用麻烦了。” 女佣好心劝道:“您昨晚宴会上好像也没怎么吃东西,又过了一个晚上,多少还是吃一点早餐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着霍绾的侧颜,捕捉到了她唇畔隐隐掀起的一丝弧度。 她这是……笑了? 接着,那温软动听却掺带着浓浓倦意的女音幽幽响起—— “我倒是的确有点胃口,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说话的同时,霍绾端起了茶几上的玻璃杯,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突然间,门口响起的剧烈动静使得正全神贯注观察着霍绾的小女佣骤然一惊。 “怦——!” 这是…… 枪声?! 女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 “怦怦怦——!” 又是几声枪响。 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女佣连忙惊呼:“夫人!外面出事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一下……!” 等等?! 为什么霍绾不动如山,甚至还能云淡风轻地品着红酒?! 再结合今晚发生的事情,整个吉尔赛特家族都戒严了起来…… 难道说…… 公爵阁下安排的保镖,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这位公爵夫人逃跑?! 至于外面发生的枪响,也是来自于他们这位夫人的安排吗?! “您……”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切的小女佣脸色惨白,踉跄着步步后退。 霍绾仰起了下颚,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 冷白纤细的手指将这只高脚杯重新放置于茶几表面的同时,“砰——”的一声巨响! 那扇门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防弹门,还是特制的加厚金属,就这样被破开了。 赫然出现在门口的颀长身影,犹如从地狱中走来的撒旦。 少年的身周缠绕着死亡的气息,脚下更是沾染着浓稠的鲜血。 他踏着血印而来,贵气十足的俊美面庞上渺无一丝多余的情绪,黑色的丝发之下掩映着一双猩红的绯眸。 “抱歉,因为临时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来晚了……” “姐姐。” 最后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轻,像是因为太珍视了,不敢启于齿。 第442章 南池越说了谎,他没有见过南时澈,也不相信他还活着 南池越的目光落在了霍绾的身上,确认她安然无恙,接着才注意到了角落里战战兢兢的女佣。 因为是个女人,还是个瑟瑟发抖的女人,没有任何针对动手的必要。 他面无表情地调转了枪口,银白色的手枪在他修长的指间旋转了一圈,利落归于腰间的收纳鞘里。 女佣背靠墙壁,趁眼前的黑发少年走向霍绾身边的时候连忙逃了出去。 “啊——!” 没想到,她被走廊上的血腥一幕惊吓得直接尖叫到休克了过去。 满地是血…… 还有这些倒在血泊,里只剩一口气的人……! 这是什么地狱场景?! 见霍绾投来了一记试探的眼神,黑发少年垂下了眼眸: “姐姐没有事先吩咐,我不会下死手。” 他本人倒是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只是在这里下死手,会给霍绾招来麻烦。 所以他只是打中了那些保镖的腹部和腿部,扭断了他们的手腕罢了。 霍绾盯着他的脸,“今晚你去哪里了?” 少年平静地答:“在远郊,所以来晚了,对不起。” 霍绾摇头,“没什么,你我之间,不用抱歉。” 池越不可能对她说谎,再加上她相信他,所以霍绾并没有多想,自然也没有捕捉到他那双绯红瞳眸中一晃而过的闪烁之色。 “走吧。”霍绾从沙发上起身。 渡鸦却罕见地唤停,“等等。” 只见他径直越过了霍绾,轻车熟路地走向了衣架,取下了衣架上的男士外套。 “外面气温低。” 他还是惜字如金,可足够让人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还不到六点,加上又是深秋,冷得像是初冬,而霍绾又只穿了件睡袍…… “不用。”霍绾看着他手里的外套,拒绝,“我不要这一件。” 渡鸦虽感诧异,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里的男士西装外套,由它掉落在了地上。 接着,他从容且利落地剥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外袍。 只是…… 在为霍绾披上他的衣服时,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有血迹……” “没关系。” 说着,霍绾主动套上了这件外套,用手整理出了被衣领压着的长卷发,淡声表示: “只要不是你的血,那就没关系。” 渡鸦面不改色地否认:“不是。” 霍绾整理好了衣饰,看向他,“那走吧。” 只是,她才刚走两步,双腿传来的不适就令她皱起了眉,停下了脚步。 她的手肘及时被人从身后扶住,“姐姐……” 霍绾顿住,主动解释:“没什么,我没关系。” 接着,她看向走廊里横七竖八的‘障碍物’,拧起了眉: “他应该不止安排了这些人,接下来要更加小心行事。” “嗯。” 后方传来一声冷淡的轻应后,霍绾正欲继续前进,可她的身体却蓦然悬了空。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了她的膝弯,从身后将她抱了起来。 少年胸膛里的冷香和血腥气混杂,令她的大脑嗡嗡作响。 渡鸦语调冷淡,眉头却蹙起,“抱歉,你的身体状态不太对,这样更快一点。” 霍绾自认为自己的体重虽然不算重,但至少也是个成年女性,可她被他抱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举起了一个轻飘飘的物件。 而渡鸦也不存在任何废话,抱着怀中的女人循着来时的路线健步撤离。 这么一大早,前脚厉濯羽才刚安排好保镖和人手,后脚渡鸦就来了,加上还有部分人员未到齐,所以接下来的路线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 将霍绾塞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商务车后座里,渡鸦坐进了驾驶位。 他才刚发动车子,就听见后方传来了一句—— “池越,如果,我是说如果……” 霍绾按着太阳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时澈他还活着……你会,相信吗……?” 霍绾明明清楚地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了他的一刹僵滞,却还是得到了一个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回应。 “不存在这种可能。” 霍绾盯着后视镜,“我说了,如果。” 她现在虽然基本上确定了云以澈就是南时澈,但毕竟云以澈失去了原先的记忆,那他就不是完整的南时澈,而且他也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就这样思考了一整个晚上,她决定不去搅乱他现有的生活。 可是,作为南时澈的亲弟弟,南池越他有权利知道…… 南时澈还活着。 第443章 是南时澈已经不重要了,还是厉濯羽取代了他的位置?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安静的车厢里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回应。 霍绾注视着后视镜,尽可能地紧盯着南池越的每一处细微神情反应。 他竟然没有一点波动,是因为不相信这种可能的存在吗……? 很快,车子启动。 下着雾的清晨,挡风玻璃外是灰蒙蒙的一片,繁华的公路上偶尔响起刺耳的鸣笛声。 路过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时,霍绾突然吩咐了一声停车。 渡鸦按指令行事,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 霍绾一只手搭上了车门,“我去买点药,很快回来。” “我去就好。”驾驶位上的黑发少年单手解开了安全带。 霍绾不假思索地拒绝,“不用。” 厉濯羽没做措-施,为了避免意外情况出现,她还是吃一粒-事-后药才能安心。 然而渡鸦已经下了车,霍绾想要阻止,对方却不给她任何拦截的机会,径直进了药店的门。 门口传来的风铃声惊动了店内昏昏欲睡的营业员,当她看清来者的样貌时,眸底明显掠过了一抹惊艳。 凌晨的气温很低,可眼前的黑发少年却只身着了件单薄的黑色衬衫,仔细看得话还能发现些许深浅不一的斑驳痕迹,已经干涸了的深色血迹。 他的身上戾气太重,皮肤更是苍白,尤其是那双象征着不祥的猩红瞳眸,从大雾中走来时,宛若徘徊在幽冥与人间的地狱使者。 可当渡鸦冷淡地表述完了需要的药品名称,店员的眼神明显又变了。 看着这么年轻的一个男生,居然在大早上的来买这种药……? 啧,果然不能只看脸,让女朋友吃这种药,又是一个渣男。 在店员异常复杂的注目礼下,渡鸦面无表情地付完钱离开,临走时还不忘从药店里接了杯温开水。 店员也是在这时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已经快要干涸了的血渍,脸色转为震惊: “你、你的手流血了……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 然而,神情淡漠眼神更是冰冷至极的黑发少年未曾给予任何应答。 叮铃—— 又是一串清脆的风铃声,店门重新闭合。 从大雾中而来的少年又消失在了雾霭中,像是从未出现过。 * 短暂的几分钟里,后座车厢里的霍绾已经有了困意,眼帘即将阖上,却接着被前方传来的开门声唤醒。 紧接着,紧急-事-后药和温开水都被递到了她的眼前。 她没有抬头,接过了这两样东西。 目光无意间瞥到了少年手腕处的血印,眉心微微一拧:“你受伤了?” 渡鸦闻声看向了自己的右腕,不着痕迹地拉下了袖口,“这不是我的血。” 霍绾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与往常无异,不知道是相信了他的话还是没有,没再说些什么。 她接着拆开了药盒,吞下了那粒药,还未将手里的垃圾丢弃,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句—— “只要是姐姐的意愿,我都会为你达成。” 少年的声线寂凉如水,一双猩红的绯眸里更是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霍绾当然听得懂他这句话的潜台词。 南池越的意思是,只要她的一句话,他愿意为了她,去刺杀这个国度里地位崇高身份更是非凡的公爵大人。 再具体再清晰一点,那就是,只要她同意,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取了厉濯羽的性命。 霍绾失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渡鸦看着她,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与动静。 霍绾对上他的视线,手里的纸杯捏变了形,“不要做傻事。” 少年的目光转向她手里的纸杯,“没有姐姐的吩咐,我不会乱来。” 霍绾轻嗤了一声:“你也知道这是乱来,这种话,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渡鸦取走了霍绾手里变了形的一次性纸杯。 他的眼神未曾有丝毫波动,“姐姐是不舍得吗?” 闻言,霍绾眯起了眼睛,“你是说……我……不舍得?” 她似乎觉得好笑,又追加了句:“你认为我不舍得谁,厉濯羽吗?” 哪怕知道南池越少言寡语,多数都会保持沉默,这已经成了常态,所以琢磨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霍绾还是从他接下来的这阵沉默中读出了默认的意思。 她阖上了眼,按着太阳穴,无奈:“这里是帝都,就连帝国皇帝的身上都流淌着一半吉尔赛特家族的血脉,你打算动帝国的公爵?你是不要命了还是……” “只要是你的意愿,我……” “别再说这种话了。”霍绾拧着眉打断了他。 少年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半晌儿才给出了一句回答:“我知道了。” “池越,时澈他……”霍绾睁开了眼,心底里涌起了一股冲动,想要将南时澈还活着的消息和盘托出,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冷静了下来。 她沉沉叹息:“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你再出什么事情,明白吗?这也是你向我保证过的。” “嗯。”渡鸦轻轻点头,无人在意的视线盲区里,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渐渐攥起,青筋狰狞。 其实他一直都想知道,也一直在试探。 霍绾对他的关心在意,到底是出于儿时的承诺与约定,还是因为南时澈曾经对她的交待? 不过这两者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如换句话来说,假如没有南时澈,他南池越对她来说,应该只会是一个趁手的工具,一把锋利的刀吧。 以及…… 厉濯羽对于她而言,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昨晚的宴会上,明明她已经亲眼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南时澈。 这么多年来,南时澈的死对霍绾的影响有多大,没有人比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他还清楚,可她还是按耐住了,没有制造出任何的动静。 经过了一晚后,她居然迅速冷静了下来,不仅在他面前保持冷静,绝口不提她已经见到了化身为云以澈的南时澈,更没让他去着手调查云以澈这个人。 最关键的是,按她的性格,在遭到了厉濯羽那样对待后,竟然还能忍得下去…… 是南时澈这个名字已经被她逐渐剔除在了生命里,还是说…… 厉濯羽已经逐步取代了南时澈在她心中原有的位置? 想到这里,静默地坐在驾驶位里握着方向盘的黑发少年仿佛遁入了黑暗,漆黑的长睫缓缓敛起,掩去了眸底的那抹阴郁颜色。 第444章 看好自己的女人,别让她跑了 同一片灰蒙阴郁的雾霭之下。 帝国皇宫。 皇家接待室里。 一脸为难的宫廷侍从守在一旁,看着稳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的阴冷身影,默默地捏了一把汗。 这大清早的,天还没亮,没有任何诏令就敢硬闯帝国皇宫的,怕是也只有吉尔赛特家族的这位小公爵了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一位侍从推门而入,带来了最新的回应。 “陛下正在更衣,还请公爵阁下稍安勿躁。” 听了这话,只见沙发上那气质不凡、俊美如斯,神情却冷若冰霜的矜贵少年砰地放下了手里的瓷杯。 周围的侍从全都抖了一抖。 早就知道吉尔赛特家族的这位小公爵阴晴不定,性格差到了极点,没想到这传闻竟然没有半点捏造,甚至还美化了几分。 他身上唯一的闪光点,除了他的家世背景,就只有他这张男女通杀的脸了吧。 厉濯羽显然已经没了耐心,在宫廷侍从们惊恐的眼神下利落起身,步步走向接待室的大门口。 一旁的侍从脸色剧变,“阁下……您……” 他不会是打算硬闯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帝国皇宫!乱来可是要被关进帝国监狱的! 厉濯羽脚步一顿,极具压迫性的眼神扫向了这名神情惊惧的侍从: “陛下的卧室,带路吧。” 宫廷侍从们面面相觑,震惊至极。 这大清早的,骑士团团长也不在,谁也不敢主动冒出头来阻拦这位公爵大人,可是……总不能真让他硬闯皇帝陛下的寝殿吧? “没有陛下的意思……您不能……这不合礼法……” 厉濯羽的眼神又冷了几分,随即扯唇一笑: “这里是帝国皇宫,到处都是皇家骑士和安保措施,难道你担心我会刺杀陛下吗?” 侍从怔了下,摇头否认:“当然不是……” 这阵聒噪使得厉濯羽重新拧起了眉,不给侍从继续辩驳废话的机会,冷声打断: “那就带路。” 宫廷侍从们再三观察着厉濯羽脸上的神情,确保他没有任何闯宫的意图与想法,才弱弱地点头应下。 “是……” * 进入了帝国皇帝的寝宫-太阳宫,走廊上的皇家骑士的数量明显增多了,几乎每三米远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不仅如此,暗处的红外线仪器与警报装置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其实早在刚迈进帝国皇宫的大门时,厉濯羽就已经经受了一番检查,皇家骑士们确认他身上并未携带任何管制器具后,这才放了行。 很快,厉濯羽跟随着身着制服的宫廷侍从们来到了两扇格外恢弘大气的象牙白门板前。 为首的那名侍从先是恭敬地敲响了这扇门,在得到里面的应许后才轻轻推门而入。 几分钟后,这扇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 还是刚才那名侍从,不过明显恭敬客气了许多。 “公爵阁下,陛下有请。” 厉濯羽的视线未曾落在他身上半秒,迈开修长的腿径直越过了他,进入了这间卧室。 皇帝的卧室自然是极尽奢华,凡是映入眼帘的装饰摆件,都是珍品中的珍品,金碧辉煌,闪闪发光,说是金玉堆成的也不为过。 鎏金的香炉里燃烧着异域的香薰,清淡的冷香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也是厉濯羽第一次踏入帝国皇帝的卧室。 他的脚步渐渐放缓,停在了那一帘碎金的珠帘后。 “这么一大早火急火燎地闯宫,难道是因为她又逃走了吗?” 从珠帘后传来的磁性嗓音染着轻漫的玩味。 帘幕后的少年仅仅只是一个抬手,周围是侍从就全部退了下去。 接着,叮铃咣当,这一帘碎金帷幕被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拨开了。 银发金瞳,这是维斯塔利亚皇族的象征。 明明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可每一次亲眼目睹,还是会在心里感叹帝国皇室这无与伦比的高贵血脉与容貌传承。 厉濯羽盯着小皇帝的眼神未变,可却低嗤了一声。 他起码在接待室里等了半小时,期间有侍从来汇报说陛下在更衣,可这家伙身上还是只披了件黑金色系的丝质睡袍。 这哪里是在更衣,分明是刻意拖延推辞,好挫挫他的性子与脾气。 不过眼前的人毕竟是帝国的主人,就算厉濯羽清楚他的用意,知道他是故意冷待,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出于礼节,厉濯羽还是行了礼。 “参见帝国的太阳。” 银发少年笑着越过了他,“你哪里是来参见,分明是硬闯。” “没有诏令擅自闯入帝国皇宫,按照帝国的礼法,我是治你个大不敬之罪,还是目无皇室、亵渎皇族?” 厉濯羽冷硬的轮廓没有什么波动变化: “是先定罪还是直接把我收押进帝国监狱,不过都只是陛下的一句话罢了。” 伊萨克转身瞥了他一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紧不慢地走向沙发: “算了吧,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就别扮演什么忠心耿耿的臣子了。你我心知肚明,你不是什么忠臣,不过你很幸运,我是个开明的君主。” 伊萨克落座于沙发,又扫了眼依然伫立在原地的厉濯羽,“坐吧。” 他刚要启唇重复第二遍,没想到帘幕前的那道沉郁背影骤然转了过来,面向了他,直白地发问: “云以澈,他到底是谁?” 伊萨克轻挑了下眉梢,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又多余: “你顶着这么大的罪名贸然闯入皇宫,就是……来问这个的?” 接着,只见他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头也不抬地幽幽冒出一句: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还来问我做什么?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给自己添堵?” 厉濯羽的声线骤然一沉:“您的意思是……南时澈真的还活着?” “如果我是你,现在一定会留在家里看好自己的女人,别让她跑了,而不是脑子不清醒地跑过来发疯……” 第445章 帝国皇帝:因为一个女人而失去理智,简直成了一种遗传 厉濯羽脸上的神情变化的不明显,但空气中的氛围明显不对了。 见状,端坐在沙发上的银发少年意味深长地觑了他一眼: “难道你还是没有吸取前车之鉴吗?” 前车之鉴,自然指的是两个多月前,霍绾在华都制造出的那场“世纪逃婚”。 这件事轰动一时,时至今日还是华都的热议话题。 见厉濯羽沉默不语,那阵低迷蛊惑的磁性嗓音又飘了过来: “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吗,除去霍小姐自身的头脑之外,她的身边不是一直都跟随着一个经由了往生岛实验改造后的人造人?代号秉承了往生岛一贯的传统,用“鸦”来命名。” “尽管是个被往生岛标记作废的失败品,可他当初被废弃的理由,并不是不符合一个杀戮机器的标准,而是他的数值波动太大,行为举止远远超出了往生岛所能控制的范围,不得不进行报废处理。虽然就连我也不清楚他最后是怎么从往生岛那座被称为万人窟的坟场里爬出来的,可他的的确确活了下来,是现役杀手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杀戮机器,实力不容小觑,你就这么放心地把这样一个杀人机器放在她身边,安心地把她一个人留在宅邸里?” 说完这些,伊萨克浅饮了一口茶水,声线是一成不变的慵懒轻漫: “那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点。” 听到这里,厉濯羽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一股躁动的不安,太阳穴隐隐跳动,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样。 正是因为他顾忌到了这一点,知道渡鸦的存在,所以才会大清早的调派了那么多雇佣兵过来守在庄园里。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彻底除掉他,可对方压根就是个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连死亡都威胁不了他,何况是其他? 再加上那家伙是南时澈的亲弟弟,南时澈对霍绾来说有多重要,已经不言而喻了,倘若他的亲弟弟也跟着出了事,那霍绾又会变成怎么样……? 所以他暂时不能对南池越怎么样,更不能直接除掉他。 听着小皇帝轻描淡写的叙述,厉濯羽心中的那股不安愈发浓重,还未完全坐下就已经有了起身离开的打算。 “抱歉,陛下,我突然想起来有急事要处理,恕我先行告退。” 可那金尊玉贵的银发少年却再一次唤住了他,“凯撒。” 弥漫着清冷木质调香气的奢华房间里,少年那冰丝般质地的声线在空气中划开了水波。 一双金色的瞳仁暗了下去,不怒自威。 “说实话,你暂时还达不到我想要的标准。换句话说,我对你很失望,也并不觉得你是最能胜任这个公爵之位的人。可你毕竟是吉尔赛特家族现存的唯一正统继承人,也是我舅父唯一遗留下的血脉,让你坐上这个位置,是因为我别无选择。但是,我对你的容忍度也已经差不多快要达到极限了呢……” 伊萨克不重不轻地放下了手里的瓷杯,颇带玩味的嗓音里敛着几分令人莫名心悸的寒意: “我知道你并不在意这个公爵之位,我也可以理解你们家族的血脉里就像是中了魔咒一样,天生就自带会因一个女人而失去了分寸的基因,但你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不能忘记你的肩上承担着什么样的责任,当然,你随时都可以放弃这个位置。” “可是,失去了这个位置的你,还能……得了她的眼吗?” 最后这句话被伊萨克用一种极带玩味的口吻阐述了出来。 低哑蛊惑的嗓音低回萦绕,却令空气中的气温一下子跌了好几度。 他就这样意味不明且充满耐心地注视着正对面的黑发少年,看着他的完美的五官轮廓线条一点点绷紧,直至快要爆发。 霍绾,这样一个追逐金钱权势的女人,眼睛里写满了野心,在心里早就已经给所有人都贴上了价格的标签,倘若有一天厉濯羽失去了这个权势滔天的公爵之位…… 那么,他要拿什么留住她?仅凭他的一张脸吗? 呵。 一声轻笑,就已经算是答案。 在这剑拔弩张随时都要崩坏的氛围之下,正对面沙发上那脸色比冰山还要难看的黑发少年终于起了身。 比他轮廓还要紧绷僵硬的,是他又低又沉的嗓音: “恕我失礼,陛下,我真的要先行告退了。” 伊萨克微笑,不忘提醒:“去吧,明天早上记得准时来参加议会。” 身居于这个国度的至高之位,这位年轻的小皇帝也的确做到了让旁人无法轻易看穿他的心思。 银发金瞳这一出众卓越的外貌,明明自带悲悯万物的神性,可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捉摸不定的、亦正亦邪的慵懒气息。 他像是对一切都不在意,可又牢牢地把一切都掌控在手心。 厉濯羽闻言已经转过了身,都已经迈出了两步,又蓦然停住。 他转身侧目向后望去,“陛下,您是不是早就算到了这一步?这一切都在您的预料中,包括我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也都在您的计算掌控之内吧。” 银发少年仍是微笑,深沉却又轻描淡写,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你真的认为我是神殿里的神明,掌控的了所有的事情?” 厉濯羽迎上了他的视线,那双极具神性的金色瞳眸圣洁且不容亵渎,是不容挑战的至高权威。 最终,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了一声凉薄的轻笑。 “呵……” 关门声很快传来,厉濯羽离开了。 伊萨克重新端起了茶几上的瓷杯,一言不发的沉思模样,像是在专注地品着茶。 过了好一会儿,一男一女两名侍从推门而入。 二人明明不是双胞胎,可气质上极其登对相像,两副赏心悦目的面孔,毫不逊色于任何海报上的明星模特。 “陛下,公爵大人离开时的脸色很不好看,以他的性格,不会再闹出什么事吧……” 伊萨克把玩着手里的瓷杯,语调稀松平常,眼神淡而冷漠: “没关系,这一次,他知道分寸。” 他不是说了。 身体里流淌着吉尔赛特家族血脉的人,都自带着一种为爱疯狂的基因。 因为一个女人而失去理智,简直快要成了一种遗传。 除去厉濯羽和他的亲生父亲,还有他的祖父,再往上数的话,还能再算上好几代人。 爱是软肋,是一击必中的弱点。 前几任帝国皇帝也是这样拿捏这个家族的家主的,他不过是如法炮制罢了。 只是…… 历代吉尔赛特公爵的爱情故事最终都是以悲剧收场,尤其是上一代,厉濯羽的生父与他的生母…… 明明是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最终却被逼迫到了双双殉情的地步。 那么,到了厉濯羽这一代呢……? 他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有趣的事情。 说实话,对于霍绾。 他对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负面印象,从外表上来说,她的确美艳到不可方物,看似大胆实则收放自如,又懂得欲擒故纵,的确是能让男人疯狂的那一类女人。 不过昨晚,她在宴会上的一句话,倒是很让他介怀。 【吉尔赛特家族的血脉里流淌着疯狂和躁动的因子,那么,身体里流淌着一半这个家族的血脉的您,是否也是那种看上去比谁都冷静,但骨子里却比谁都疯狂的人?】 疯狂么…… 呵。 第446章 云以澈出事了 落地窗外还是雾蒙蒙的,一片灰白。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连落下一片枫叶的声音都能被清晰地捕捉到。 两名侍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独坐在沙发上的银发少年。 他只是静静地品着茶,房间内的光线明亮干净,却刻画出了更深邃的孤寂轮廓。 慢慢地饮尽杯中的最后一滴茶水后,这只精致的瓷杯被重新放回到了原位。 * 帝都中心。 某公寓,主卧。 “好好休息,先睡一觉,我会守在外面。” 端上了一杯热茶后,渡鸦退至了一旁。 “嗯。”霍绾靠在床头,抬手端起了这杯茶水。 熟悉的香气唤醒了她曾经的记忆,这是她从前精神不稳定的那段时间在医生的建议下长时间饮用的花茶。 渡鸦站在床头,见霍绾浅尝了几口后又饮下了大半,“那我就先出去了。” 霍绾放下了茶杯,按着酸痛的太阳穴,低柔道: “池越。我可能还要在帝都待一段时间,暂时不打算回华都。” 在没弄清楚云以澈的事情之前,她还要在帝都待一段时间。 “好。” 渡鸦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简单的顺从应下。 霍绾对他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这么多年向来如此惯了,她说什么,他就遵循照做什么。 如果说厉濯羽的心里盘根错节,因为太过复杂而捉摸不透。那南池越就是太过“简单”,像是一团漆黑的迷雾,看不清更触不到。 “池越……”霍绾欲言又止,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南时澈还活着的消息正式告知于他。 可就连她自己都没消化接受得了,他作为南时澈的亲弟弟,得知了这件事情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迟迟得不到下文,门框边的黑发少年低唤了一声,“姐姐?” 霍绾回过了神,淡淡一笑,“没什么。” 还是先等她查清楚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南时澈为什么会失去记忆,这么多年来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后,再把一切都告知给南池越吧。 渡鸦自然将她的细微神情收入了眼底,但他却什么也没说,作势关上门,“早点休息。” 霍绾轻轻点头,“好。” 随着门板的最后一丝缝隙严丝缝合消失不见,霍绾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殆尽。 她一点点地滑落,缩进了干净柔软的被子里,说是心力交瘁也不为过。 从昨晚见到云以澈,得知他就是南时澈以后,她的大脑就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宴会结束后,她本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个晚上,冷静下来整理所有思绪,可却被厉濯羽……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伴随着震动的铃声,屏幕上赫然呈现出了一串陌生的号码。 本想挂断,或者放任不管。 最终,在这串陌生号码第三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霍绾缓缓按下了接通键。 “霍小姐。” 电话那头递来一道低沉的男音。 霍绾眼神幽暗,这陌生的声线却给她一种惊人的熟悉感,好像不久前才在哪里听到过。 她绷着嗓子,没有出声回应。 “霍小姐?”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一声试探。 霍绾的声线没有什么起伏,“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对方彬彬有礼:“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昨晚我们才刚见过面,我是云擎。” 这个名字倒是出乎了霍绾的意料。 她没有过问云擎是怎么取得她的联系方式的,以云擎的身份背景,想拿到她的手机号,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她昨晚与这位云家家主并没有多少交集。 而且,现在还不到早上七点,他这么一大早打来……又是为了什么? 未曾了解云擎这通电话打来的目的之前,霍绾保持礼貌的态度,开门见山: “云先生这个点打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是这样的,以澈在几个小时前在家里遭到了刺杀袭击,现在他人被送到了医院,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霍绾面不改色,握着手机屏幕的手指却逐渐收紧。 这才过去多久,云以澈就出了事?! 而且还是在家里出的事! 放眼整个帝都,又有几个人敢对云家的二少爷动手? 这幕后主使之人,简直呼之欲出。 她的眼神里仿佛凝了一层冰,森白的不止是她的脸色,还有她身周散发出的气息。 “我不明白,云先生打这通电话来,难道怀疑是我对二少爷下的手吗?先不说我和二少爷无冤无仇,昨晚甚至才是第一次见面……” “你误会了,霍小姐。” 收音孔里传来的低沉男音打断了她的揣测。 “看你昨晚在宴会上的反应,还有以澈见到你以后的表现,我还以为……你们认识,交情不浅,所以才会打这通电话来,看来是我误会了,抱歉。” 第447章 何必互相折磨,不如干脆放手来的轻松些 霍绾握着手机,没有出声,神色寡淡,令人参悟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对面同样沉默着,等不到她的其他回应,主动结束了这段对话。 “既然是我误会了,还请霍小姐别往心里去,抱歉,大早上打扰了你休息。” 霍绾淡淡地回了句:“没关系。” “那么,再会。” “嘟——” 这则通话被对方掐断了。 本就安静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冷得像冰窖一样。 霍绾缓缓放下了手机,盯着手机屏幕里的通讯联络人,久久没再发出任何动静。 * 帝都,中心医院。 病房外的走廊上,身着黑色大衣,整个人的气质肃穆又沉稳的中年男人挂断了电话。 云擎刚将手机塞回到大衣口袋里,他身侧那看着像是助手打扮的青年男人面色凝重地低下了头,汇报道: “先生,二公子的脑部受到了钝器袭击,不过您放心,医生说二公子他没有生命危险,不久就能醒过来。” “只是……主宅的闭路监控事先遭到了黑客攻击,出现了故障,所以没能录下当时的片段,也就是说,在二公子醒来前,我们无法知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还没说完,云擎就已经冷笑出声。 有意思。 放眼整个帝都,敢如此明目张胆闯进云家制造这样一出恐怖袭击的人,怕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更有趣的是,昨晚云家主宅一件财物都没有丢失,那些机密文件也还是老实的待在保险柜里。 唯一出现的“乱子”,是几个被击昏了的佣人,不过他们现如今也都陆续醒了过来,没有大碍。 那名闯入者虽然对云以澈下了重手,却没有真正取了他的性命,想必一定训练有素,对杀人技巧更是熟练精通,知道下手的轻重,控制有度。 唯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就是,这个人一不图钱,二不取人性命,只是进来兜了一圈,顺手打昏了几个人…… 难不成,他是来云家旅游观光了吗? 想到这里,云擎莫名回忆起了昨晚吉尔赛特家族举办的招待晚宴上的场景。 当时,无论是那位年轻的公爵夫人-霍绾见到云以澈时的反应,还是云以澈展露出的异常,都很难让人不去多想怀疑些什么。 加上宴会这才刚结束不久,云以澈就在云家主宅遭到了袭击…… 这一切,是不是都太过巧合了些? 说实话,云以澈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养子,无足轻重。 他这个年纪,无儿无女,当初认了云以澈这个干儿子,除去的确有意培养他作为接班人的意向,更多的也不过是把他当做是一件趁手好用的工具,好让他死心塌地的为他做事,助他登上云家家主的位置,制衡他兄长去世后留下的三个儿女。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一个工具,没了就没了,以他云擎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少了可以操控一颗棋子,影响不了什么,只会有更多的人俯首投诚。 只是…… 毕竟他这几年来的的确确耗费了心血去培养这么一个尚且看着顺眼能力也还不错的接班人,就这样失去了,难免有些可惜。 还有,在还没弄清楚霍绾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和云以澈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 云以澈,绝对不能出事。 短暂的沉默间,年轻的助手似乎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面色凝重: “先生,二公子这才刚回国不久就出了事,会不会是大公子和三小姐他们那边动的手……?” 云擎神色微妙,虽然他也想过这种可能,但基本上没有这种可能,那对兄妹不会如此鲁莽。 他深深阖眼,沉声下令:“查,继续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个胆子,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闯进云家动我云擎的儿子。” * 吉尔赛特家族庄园。 早上七点。 一辆黑色的宾利穿过了浓重灰蒙的雾霭,直达庄园的大门口。 大清早就被这一团糟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的埃文顶着个黑眼圈站在了阶梯之上。 随着那阵冰冷脚步声的逐渐接近,他连待会的辞职报告该怎么拟都想好了。 霍绾不见了,准确说是被人接走了,带走她的人还打伤击昏了几个保镖,简直没有把吉尔赛特家族放在眼里,是嫌活得太久、命太长吗? 而他作为吉尔赛特家族的管家,也是这个家族的封臣,更是厉濯羽的心腹,这已经是他的第二次失职,让他们的公爵夫人顺利出逃了。 等待着他的势必会是追责与惩罚,所以不如他先发制人,主动递上一份辞职报告。 没想到的是…… 厉濯羽早在从帝国皇宫回来的路上就接到了这个消息。 他一句话没说,气压低得骇人,却比以往都要冷静,暂时没有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下达什么疯狂的指令,更别提动怒了。 很快,埃文刚松开的那口气又重新提了上去。 那道冰冷的脚步声在他的身侧顿了下,很快又重新响起—— “去查云家家主云擎的资料,我要他的联系方式。” “啊……?”埃文转身看向径直从他身侧越过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复杂。 没搞错吧! 霍绾又消失了,再一次逃走了,厉濯羽这次竟然没有发疯般地去搜寻她的下落,而是…… 要他去调查毫不相干的云家家主-云擎的资料和联系方式? 难道大清早去了趟帝国皇宫以后,这位爷终于想开了?不再强求他得不到的人和事了? 埃文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尤其是厉濯羽留给他的背影,看似风平浪静,却给人一种莫名的阴恻错觉。 厉濯羽一步步踏上了阶梯,宅邸里的佣人纷纷恭敬地避让退却,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敬畏。 而他像是没察觉到,也不在意,脚步未停,回到了主卧。 卧室里的摆设像是没被动过,昨晚的凌乱残局已经被佣人重新收拾干净整齐。 尽管窗帘大敞着,可不过才早上七点,雾霭还未完全消散,室内的光线仍是不太清晰。 厉濯羽迈步走向落地窗,中途路过了沙发边上的茶几,眸光微微一凝。 一盒烟,并不是他留下的。 他并不是什么作风良好品行端正的人,烟酒都沾,只是在霍绾面前一直收敛。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幽蓝的火焰灼灼跳跃,又很快消失不见。 站在主卧的全景落地窗前,这个角度,刚好能够将整个庄园的院落花园一览无余。 灰蒙蒙的雾霾中,重新被移植过来的白蔷薇攀附在木制花架上,每一瓣都沾带着清晨的露水,纯洁的白,也是刺目的白,叫人心烦。 阴沉到随时都要飘落雨点的天幕下,少年那笼在一片沉寂与静谧中的颀长身影伫立在落地窗前,从他指间飞旋坠落的烟灰,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厉濯羽盯着那一团团扎眼的白,眼睛里有轻微的血丝,一夜未眠,反而更清醒了。 埃文跟了过来,止步在了主卧门口,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其实他并不明白厉濯羽为什么会对霍绾有这么深的执念,尤其是他们之间还横亘了一段血仇,能爱上仇人的孙女的人,除去那些狗血小说和电视剧……也就只有他了。 更何况,按厉濯羽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想要爱,想要被爱,除去那位霍家二小姐以外,只要他愿意接受,多少女人都会上赶着捧着一颗心出现在他身边。 至于霍绾,她想要的,是金钱是权势是地位,唯独没有爱情。 这样的两个人……何必互相折磨? 倒不如干脆放手来的轻松些。 第448章 只怕是帝国皇室在背后操控一切 埃文在心中低低叹息,正欲上前,落地窗边的少年却先一步转过了身。 那道深幽却空洞的视线扫向了他。 埃文蓦然一怔,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 厉濯羽神色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声线里淬着冰: “我不是你的第一任雇主,在我之前,你先后跟过那两个人。” 厉濯羽口中的‘那两个人’,显然指的是他同父异母的早亡兄长以及他的亲生父亲,吉尔赛特家族的老公爵。 时至今日,厉濯羽仍是对他身体里流淌着的吉尔赛特家族血脉颇有微词,甚至是鄙夷蔑视的。 他从不称呼老公爵为父亲,对他那位早亡的兄长也是毫不在意,更无礼数。哪怕面对帝国皇帝时,也是由着性子,只行最基本的礼节。 埃文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即便他心中对厉濯羽的这些行为有自己的想法,面上也还是表现得顺从。 “是,在大少爷之前,我是老爷身边的人,是老爷一手提拔了我。当然,我的父亲也是老爷身边的人。” 因为他的父亲是老公爵身边的心腹,所以他自小就进入了这个家族,与厉濯羽同父异母的早逝兄长更是情同手足。 如果不是大少爷英年早逝,老公爵那一脉彻底断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厉濯羽这个私-生-子上位。 闻言,厉濯羽意味不明地笑了,这笑容毫无温度可言: “既然是你是这个家族的旧人,又怎么会认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 认可他这个私-生-子坐在家主之位上,怕是他们这些吉尔赛特家族的老人们咬着后槽牙做出的决定。 埃文纹丝不动,恭敬回答:“阁下说笑了,您是这个家族最后的正统血脉,更是陛下亲自认可的爵位继承人。” 言下之意,无论他们这些人认不认同厉濯羽,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岂是他们这些人敢再质疑的? 落地窗边,无声无息的嘲意攀上了少年的唇角。 其实,早在他踏入这个家族的第一刻起就发现了,这个家族里的人压根就不是真心认可他,从心底里对他的血脉抱有质疑,更不认同他以私生子的身份坐在这个无比尊贵的位置上。 只是,他们畏惧他的手段与身份,不敢忤逆帝国皇帝的旨意,所以不得不捧着他,遵从他下达的所有命令。 不过他从一开始就不在意这个公爵之位,对这个家族坐拥的庞大财富与势力也不屑一顾。 所以,哪怕这个家族里的所有人都不认可他,都只是假意恭维他,他也毫不在乎。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在霍家寄人篱下的日子里,他早就对这些冷眼与虚情假意习以为常了。 这一点,他还是从霍绾身上学习领悟到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遵从自己的心意。 厉濯羽拨转起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埃文面不改色,眼神却微微变了变,“您指的是……?” “我的父亲。” 这还是厉濯羽第一次用‘父亲’来称呼那个男人。 埃文微微出神,很快又被那冷漠磁性的嗓音扯回了注意力—— “他作为吉尔赛特家族的继承人,坐在如此尊贵显赫的位置上,还有着一个青梅竹马、血脉高贵的未婚妻,却在一次出国之旅后和一个华国女人私定终身,在这之后又屡次前往华都,怕是想瞒也瞒不住吧。” 听到这里,埃文深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实在是太久远了,当时他不过才几岁,关于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也是后来才从父亲那里听说的。 确实,老公爵和当年的华都厉家千金私定终身这件事,在当时一度闹得很大,吉尔赛特家族也不是没有提出过解除婚约,甚至想尽了一切办法,只是…… 在当时帝国皇室的施压还有多方势力的挟持下,加上老公爵的亲妹妹、当时的帝国皇后亲自出面协调,老公爵最终只能接受原有的那桩婚事,和侯爵家的千金小姐步入了婚姻殿堂。 因为是政zhi联姻,所以他们婚后并不和睦,除去新婚夜那晚,老公爵就再也未曾踏入过公爵夫人的卧室,可就那么一晚,公爵夫人如愿怀有了身孕,诞下了老公爵的嫡长子。 最终,埃文叹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当年的我也不过是个孩子,我想,您恐怕要失望了……” 其实厉濯羽早就去查过,也从未怀疑过查到的结果。 只是,今早进了一趟帝国皇宫,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449章 南池越:像是才察觉到她的存在,还是在提醒她挡路了 只怕这背后…… 是皇室在操控一切。 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具体的原因。 原本只是个怀疑的苗头,但今早和帝国皇帝谈完话后,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对于埃文的回避早就有了预料,厉濯羽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看着落地窗外花园里那醒目的白蔷薇,沉默着的抽着烟。 埃文见过厉濯羽动怒,也多次目睹他是如何冷静地下达一个个疯狂的指令,可还是第一次见他被如影随形的寂寥包围笼罩。 他能感觉到厉濯羽的情绪是低落的,连带着卧室里的气氛都变得压抑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缓和,又担心自己没有眼色的发言让事态更僵,脚步就那样顿在了原地。 对方先一步察觉到了他的局促尴尬,刀锋般冷锐的视线扫向他。 “不是让你去查云擎的背景和联系方式?” 埃文愣了下,反应过来以后连忙低下了头,“是,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 他也明白厉濯羽这是下达逐客令,让他离开的意思,于是在临走前隐晦委婉地表示了一句: “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那我就先出去了。” 只是…… 厉濯羽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只让他调查云擎,却没有让他去查霍绾去哪了,虽然他已经提前擅作主张命人跟踪了霍绾一路,得知她前往了市中心的一处公寓大楼,可厉濯羽不是还不知道吗?! 说起来,自厉濯羽从帝国皇宫回来起就没有提起过‘霍绾’这个名字! 难道说?!厉濯羽这个恋爱脑……终于醒悟开窍了?不再强求了? 那这可真是吉尔赛特家族的祖宗们显灵了! 等等,吉尔赛特家族的那些老祖宗们,不也是清一色的“恋爱脑”吗?! 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厉濯羽的下文,埃文本就迟缓的脚步放得更慢,从他脚下到门口不过几米远的位置,硬生生得被他拖成了马拉松。 终于,在他即将踏出门槛前,后方远远递来了一句: “上个月让你着手安排的关于婚礼的事情,筹备的怎么样了?” 埃文想也没想地答:“场地已经定下来了,婚礼的主题和方案初步定下来了五套,至于婚纱……根据您前两天的意思,经由新的设计师进行修改了。” 厉濯羽“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埃文呆呆的,大脑飞速转动,他这个“嗯”……是什么意思?满意还是不满意,接下来需要继续推进还是……? 不过既然厉濯羽没有再下达新的指令,也明显地表现出了让他离开的意思,埃文没再多留,轻轻地带上门板离开了。 室内又恢复了原有的沉静。 厉濯羽重新转回了身,面向落地窗外,大雾苍茫,他锐利的轮廓线条似乎变得虚幻了起来。 *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下午,五点半。 霍绾从漆黑的卧室里醒来,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昏暗的光线,只听风声呼啸作响。 床尾地上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个名牌纸袋,里面装着还未来得及摘下吊牌的崭新衣物。 她抬手按下了床头上的夜灯开关,接着下了床,来到床尾,取出了纸袋中一件外套。 是她经常买的牌子,除去外套和短裙,还有几件符合她尺码的内里衣物。 不过她也只是粗略地看了下,就又随手将这些衣物塞回到了纸袋里,继而转身走向落地窗,抬手一把拉开了窗帘。 天幕之上,黑漆漆的云层压近,似乎随时都要降下一场疾风骤雨。 看着这昏暗的天色,霍绾的脑袋嗡嗡作响,身体也像是散了架,早上那会还没觉得这么不舒服,现在不过是睡了一觉,毛病就全都出来了。 最后从直饮机里接了杯热水,捧在手心里,热度逐渐漫延至了全身,紧绷的神经这才舒缓了点,坐在沙发上重新点亮手机,开始处理一条条的未读信息和来电。 有点意外,但不多,厉濯羽并没有拨来一则通话,也没有传来任何一条简讯,倒是埃文打了几通电话过来。 霍斯洺也在联系她,不过霍斯洺这几天一直都没放弃联络她,只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理会罢了。 大概四点多的时候,云擎发来了一条信息,里面是一条中心医院的定位地址,还有一个住院部大楼的具体病房号。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情,雪衣和助理发来了一些需要她过目的附件文档。 霍绾一条条地浏览着屏幕上的信息,挑出需要回复的进行简单回复,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放下了手机,起身走向浴室。 * 十几分钟后,主卧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霍绾换上了崭新的衣物,从外套到短裙,低调的一身黑,长发仅用一根皮筋随意的扎起,耳侧松散地垂落下来几根,脚上踩着一双舒适的棉拖鞋,是难得的居家休闲风。 这间公寓不大,厨房走廊和餐厅总共就没有几米远。 厨房的门敞着,油烟机嗡嗡作响,饭香四溢,蹿满了整间屋子。 霍绾循着这阵勾人食欲的香气来到了厨房门口,倚靠在了门框边。 盯着厨房里那抹明明忙碌着却从容娴熟的颀长身影,她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缓缓环抱在了胸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会做饭的杀手。 好像怎么听怎么违和,尤其是用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烹饪出来的菜肴,又会是什么味道……? 不过这样的日子倒是让霍绾回想起了从前,很多年前,他们在福利院里待过的那段日子。 当初,南时澈被富商领养后的很长时间里,她和南池越度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 在这之前,因为南时澈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心智也比同龄人要成熟,自然而然的在他们三个人中担任着兄长的角色,照顾着她和南池越。 南时澈被领养走后,她作为这个“家”里的老二,自然是要站出来,承担起照顾南池越这个弟弟的责任。 在被往生岛抹除“南池越”这个真名,化名代号“渡鸦”前,南池越并不像现在这样少言寡语,而是个莽撞冲动的小男孩,直到他去了往生岛,从那座坟场里爬出来以后,就彻彻底底的变了一个人。 或许是想得太入神,就连抽烟机什么时候停止了工作也没发现。 少年端着餐盘,黑色的衬衫袖口干练的挽起,露出冷白的手腕,还有那一道道清晰的蓝紫色血管脉络。 “姐姐?”他微微挑眉,像是才察觉到她的存在,又似乎在提醒她挡路了。 接收到了厨房里递来的视线,倚靠在门框边的霍绾顺势绽开一抹淡笑: “你怎么不去休息,还亲自下了厨?” 早在几年前,渡鸦就被评级为了s+级别的杀手,怕是在她走出卧室的第一刹那就察觉到了她的动静。 再说,她在门口站了有几分钟了,以他对周边环境的敏锐程度,不可能没有发现她。 第450章 南池越看见了霍绾手机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厉濯羽 可他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询问,端着餐盘来到了她身边: “下午有几份需要尽快处理的紧急文件,我已经传到了你的邮箱,等你过目。” 见状,霍绾主动让路,“好,我知道了。” 渡鸦自然而然地端着餐盘越过了她,踏上走廊,“先吃饭吧。” “嗯。”霍绾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餐桌上,霍绾刚动筷,对面的少年就已经从容不迫地盛好了一碗汤,放在了她的手边。 她说了声谢谢,放下了刚拿起的筷子,换了勺子,舀起了一勺热气腾腾的汤羹。 轻轻吹了吹,还未来得及品尝,又道:“我待会可能要去一趟医院。” 少年眉心微蹙,眼神也跟着变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没事。”霍绾摇头否认,小口浅尝了勺子里的汤羹,“我是去看望一个人。” “是厉……”渡鸦想问是不是厉濯羽,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这个人不会是厉濯羽,不然她也不可能表现得这么冷静。 霍绾继续喝着汤,神色不变,语调更是平淡: “早上的时候,我问过你,你是否相信时澈他还活着,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他真的还活着呢?” 明明是如此令人感到震惊的一件事,却被她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阐述了出来。 “当然,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发现时澈还活着,只是失去了所有关于我们的记忆。不巧的是,我才刚发现他的下落,他就在昨晚遭遇到了袭击,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说话的同时,霍绾抬起了眼眸,看向正对面这张苍白俊美却因太重的杀孽显得太过阴戾的年轻面庞。 她将他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纳入眸底,看见发现了些什么,也就说了什么: “你好像……并不惊讶?” “不。”黑发少年端起了桌面上的水杯,看不出情绪地饮下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我只是……没想到。” 他缓缓放下了杯子,一双绯红的瞳眸不带半点波澜起伏地看向霍绾,“那晚上,我陪你去医院。” 霍绾点头。 也好。 就是……南池越的反应太过平静了些。 自往生岛出来以后,他的性格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没想到,现在就连‘南时澈’这个名字,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了吗? 还是因为,他一时半会还无法消化这件事? 霍绾低下了头,继续喝着汤。 具体还是等晚上见到云以澈以后再说吧。 只是,原本安排好的计划,却在几分钟后因为一则来电全部打乱了。 这才刚动筷子不久,桌面上的手机就发出了震动。 看着屏幕上赫然呈现出的熟悉名字,霍绾并不感到意外,但还是放任不管,没有接通。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重新暗了下去,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 餐桌上,霍绾继续专注用餐,期间会和渡鸦聊一两句生意上的事情。 f国那边的几个jun工和化工厂一直都是由他在打理,包括安插在霍氏里的暗线,也基本上都是直接向他汇报。 这么多年来,南池越也早就从一开始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只是机械地按照她的吩咐做事变得逐渐上手,轻车熟路起来。 哪怕她本人不在霍氏,全球出差,她也能放心地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交给他和雪衣处理。 只是,她最近这两年有意帮他洗去过往,换一个新的身份,让他光明正大的进入霍氏,可都被他拒绝了。 即便未来只是当个普通人,可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做一个说不定哪天就会遭到仇杀的亡命之徒? 每每谈到这件事的时候,霍绾才觉得,她其实并不理解南池越的想法,也不懂他…… 用餐进行到一半,距离厉濯羽刚刚打来的那通未接来电也不过只是过去了几分钟。 “滴”的一声,一条短信弹出了界面。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字里行间却充满了命令的口吻。 短信下方还附带了一个定位。 霍绾看着屏幕,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握着筷子的纤细手指一点点收紧。 “啪”地一声,一双木筷落回到了桌面上。 她笑得轻松,语气更是慵懒而随意: “我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晚就不去医院了,你一整天也没合过眼吧,今晚好好休息。” 见状,渡鸦放下了筷子,跟着起身,“我送你。” 说着,他阔步走向了客厅玄关,拿下了衣架上的外套。 霍绾却出声制止了他,稀松平常地淡笑着:“不用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一个去就好。” 末了,见南池越仍是一副放心不下的冷淡严肃表情,她又补充了一句; “放心,真有什么事情,我会立刻联系你。” 少年这才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一双被迷雾包围萦绕着的绯色瞳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好像很深沉,又好像很浅显。 他轻轻点头,“那……姐姐,路上小心。” 其实他看见了刚刚那通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哪怕不是刻意的,目光只是出于本能的下意识一扫。 可还是撞见了她手机里的那个刺眼的醒目名字。 厉濯羽。 第451章 他的位置,又会被他们取代吗? 其实南池越并不明白,现如今的厉濯羽于霍绾而言,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厉濯羽在霍绾十六岁那年首次露了面,除去那张无论男人女人都会多看几眼的脸以外,他的存在感,甚至还不如霍家主宅里的一个普通下人。 说是少爷身份,待遇与霍家的正牌少爷小姐没有什么区别,但本质上还是寄人篱下,低人一等。 几年来,他在霍绾面前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两个搭上话的次数,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真要算起来,霍绾在霍家唯一亲近的人是韩丞,可韩丞是霍斯洺安插在她身边的间谍,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甚至默许韩丞接近,毕竟就算没了韩丞,沈婉容霍斯洺母子还会安插其他人到她的身边,不如将计就计。 既然从一开始就没付出过真心,那么等到拆穿抛弃他的那一日自然也利落彻底。 可厉濯羽……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出现在霍绾的身边,介入进了她的生活? 就这样,渡鸦一言不发地站在玄关旁,看着霍绾放下了餐具,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嫣薄的唇。 接着,她起身离开,目光似乎就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越过他身边的时候也是那样淡漠从容,没有其他多余的什么嘱咐。 几分钟后,霍绾从主卧出来,眼看着在拉下门把手的时候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但还是顺势下拉,打开了这扇门。 一身简约休闲黑色套装的长发女人翩然回眸: “池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少年盯着她这张未施粉黛却依旧冶艳的容颜,淡声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他说的是‘没什么’,而不是‘没有’。 霍绾似乎习惯了他的这种态度,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点头: “你早点休息,有事我会再联系你。” 少年轻轻应了一声,几近缥缈。 霍绾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又多停顿了几秒,最终淡笑着撤回,转身踏出了门槛。 她正欲关门,门板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后方抵住了。 关门的动作受阻,霍绾慵然转身,微笑:“还有其他事吗?” 少年沉默着 ,一双猩红如血的瞳眸就这样看似清浅实则深幽地注视着她,薄唇微启,似要发出声音来。 可最终,他却只是扶着门板,摇头低声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嗯。”霍绾虽有不解,但如果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南池越应该会直接说出来。 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多半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眼下的这种情况下单独出门。 不过,她还是没打算让他跟过来。 安静独处了一下午,她整理好了情绪与思路,该如何面对云以澈,又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 厉濯羽受不了刺激,光是第一个南时澈就让他失态又失控,再加上一个南池越……怕是又要鸡犬不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但凡是能避免刺激到厉濯羽,还是尽量避免吧,她还想多过几天清净安生的日子。 这次霍绾是踩着平底鞋离开的,没有了那阵熟悉的清脆高跟鞋声,她离开得无声无息。 直到她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黑衣少年仍是站在门框边,盯着空洞的长廊,扶着门板的那只大手隐隐收紧,骨节泛出突兀醒目的白。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这是他、南时澈和霍绾曾经承诺过的。 南时澈“身陨”后,哪怕许下这个诺言约定的对象变成了他和霍绾两个人,他们也依然遵守执行着,相互依靠,绝不会背弃背离对方。 可现在…… 厉濯羽空降出现,南时澈死而复生…… 那接下来,他又该何去何从? 重新遁入那没有尽头也没有任何希望的黑暗中吗……? 所谓的约定承诺,会被她遗忘吗? 他的位置,又会被他们取代吗……? * 公寓大楼,负一层地下停车场。 霍绾原本打算亲自开车,可她才刚乘坐电梯抵达负一层地下停车场,就远远地瞧见了一抹格外熟悉的身影。 见她下了电梯,那名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高大棕发男人谄媚地迎了上来。 “夫人……”埃文一边讨好地笑着,一边细致地观察着霍绾的脸色。 确认她看见他的第一反应里并没有任何的抵触嫌恶,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继而乘胜追击道:“您这是要去哪?要不我送您吧……?” 霍绾并不奇怪埃文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既然找过来了,那厉濯羽自然也知道了她的位置行踪。 难怪一天过去了,他就只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因为他早就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了。 霍绾面不改色,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但还是收起了从南池越那里借来的车钥匙: “难道你不是特意过来接我的?” 埃文脑筋跟着转,始终笑盈盈地:“就是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载您一程了,您说呢……?” 霍绾脚步未停,“我看了他发来的定位,是个陌生的地址。所以,他命令你过来,到底打算送我去哪里?” 埃文顿时面色一僵,笑容变得尴尬起来,“这……” 察觉到了不对劲,霍绾立刻看向了他,眼神充满了怀疑。 埃文局促地笑着,没有正面回答,闪烁其词: “您想多了,是因为怕您迷路,所以我才亲自过来接您,这里人来人往的,人多眼杂,不如先上车再说吧……” 见状,霍绾轻嗤了一声,“上了你的车,然后被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像一个月前那样,被他软禁在荒无人烟的郊区吗?” 显然,如果他今天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是不可能上他的车的。 埃文面色紧张,“夫人说笑了,阁下之前那哪里是软禁……那分明是……呃……” 由于母语不同,存在着语言上的沟通差异,他一时之间并不能将两种语言自由转化。 埃文拧着眉,突然灵光一现:“金屋藏娇!对……用华都的话来说,就是金屋藏娇!阁下对您的心意您又不是不清楚,他怎么会舍得软禁您呢?” 霍绾盯着他的眼神瞬间变了,秀丽的黛眉蹙得更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这是个玩笑,那好笑的程度简直是负数,还有点地狱笑话的意思。 这有什么区别吗? 在霍绾这道深戾的审视目光的拷问下,埃文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只能说出了实话,“好吧,夫人……” “您就别再闹脾气了,公爵阁下这次真的动怒了,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我能感觉到他这次比以往都要生气……”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明明昨晚您和阁下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就全都变了……?” 第452章 没把人带到厉濯羽面前,霍绾就被外面这些男妖精勾走了 发生了什么……? 霍绾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埃文看着她在地下车库冷白灯光下显得有些憔悴的脸色,心中徒生担忧。 “夫人,您还好吗……?” 霍绾回过神,这才短短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做了妥协,敛下了长睫,淡声说了句: “带路吧。” 步履生风,径直越过了他,朝着那辆熟悉的豪车走去。 埃文一头雾水,怪不得霍绾和厉濯羽是一对呢,说话从来都不说个明白,让别人去猜他们的心思。 他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立刻跟上了霍绾的脚步,“……好。” 拉开车门,霍绾进入了后座,靠在了颈枕上。 车子很快启动,深秋时节,天色暗下来的很早,整个城市已经换上了繁华的夜景,灯红酒绿。 或许是没休息好,在这密闭狭小的空间里,那阵熟悉的偏头痛又冒出来了。 继续看手机是没办法了,霍绾熄灭了手机屏幕,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了眼: “厉濯……凯撒他有没有让你去调查云家的背景资料?” “啊?” 正在专注开车的埃文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整得措手不及。 短短数十秒间,他似乎冒出了几滴冷汗,结结巴巴的:“这……” 霍绾从他的反应里得出了答案,“那就是有了。” 埃文默默抿紧了嘴巴,算是默认。 霍绾似乎笑了下,顺势看向挡风玻璃外:“刚好,前面是红灯,把你查到的有关云家的资料都发给我一份。” 埃文的嘴巴张成了o形:“啊……?” 霍绾歪着脑袋,像是在看后视镜,没有焦距的眼神又像是在放空: “你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又是吉尔赛特家族的老人,想必比我了解帝都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查到的东西自然也会比我更详尽。” 埃文可受不起这样的捧杀,后背发毛,局促抿唇:“这不是关键吧,夫人……” 厉濯羽今早从帝国皇宫回来以后,除去问了他是否了解当年他生父生母那一辈的往事以外,还让他去调查了云家。 既然谈到云家,那就不得不提云家的现任家主和他的养子了,这两个人行事低调,在上位前一直在云家处于边缘地带,如果不是云家大老爷突然暴毙身亡,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云家还有个如此低调的二老爷,更别提他的养子了。 现如今霍绾也提及到了云家,凭借埃文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与培养出来的敏锐度,不难从中分析出什么。 看来,厉濯羽和霍绾昨晚闹出的矛盾……怕不是和云家有关! 虽然他心存纠结,考虑到厉濯羽是否会同意他这样做,但毕竟霍绾都发话了,他还是在这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倒计时间隙里将她想要的资料传进了她的邮箱里。 唉,这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就算厉濯羽和霍绾现在闹矛盾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他早就成了这对小情侣y的一环,对此已经麻木了。 霍绾拿到了想要的资料,也就没再多说些什么,忍着偏头痛滑动解锁了手机屏幕,浏览起邮箱里的文件。 接下来的一路,她都保持着沉默,如果不是埃文时不时会瞥向后视镜,他还以为霍绾已经睡着了。 又过了几分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商业区的繁华地段,一个位于一座座摩天大楼间的恢弘会所。 光是看着门口停泊着的一辆辆豪车,就知道这里进出的都是些什么人,非富即贵。 与混杂着三教九流之辈的普通夜场不同,这样的夜场很明显是为了上流社会圈层服务的,装潢得大气恢弘,里面最普通的一瓶酒说不定都是一个普通上班族的年薪。 埃文才刚将车子停在了门口,门童和酒侍就恭敬地迎了上来,拉开了车门,恭请后座里的贵客下车。 霍绾没有化妆,只是她的五官骨相还是太过立体,远远看着像是化了简单的眼妆与修容,洋洋洒洒的长卷发仅用一根发带挽起,又是一身休闲装扮,偏运动风的黑色外套搭配短裙,脚上更是踩着一双运动鞋。 刚下车就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但也因此更加引人瞩目了。在一众浓妆艳抹的香水味中,成了素净纯真的独特存在。 不过她本人倒是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从容不迫地下了车,顺势抬眸看向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直直伸向云端的霓虹店招。 一串英文,翻译过来叫做夜愿,这是这家会所的名字。 霍绾没有任何的犹豫迟疑,跟随着门童的指引踏上了铺着黑色丝绒地毯的阶梯,从容娴熟的像是这里的常客。 埃文将车钥匙交给另一个门童后就立即跟上了她的脚步。 踏入了这间高档会所的大门,无论是浓妆艳抹的模特,还是清纯小白花类型的玉女,简直是应接不暇。 霍绾走在前面,哪怕她连个名牌手提袋都没拿,只是一身大牌的休闲系列运动风装扮,就有不少染着头发、戴着耳钉,一身名牌装扮,光是看着就很招女人喜欢的男模主动朝她举起了酒杯,试图搭讪。 埃文冷汗直流。 完了,全完了,这不就坏事了吗?! 他还没把人带到厉濯羽面前,霍绾就要被外面的这些花花肠子给勾走了! 虽然厉濯羽完全遗传了他的亲生母亲,一副花容月貌,却一点也不阴柔女气,刚在帝都的社交场合露面时就吸引了一大帮名媛千金的注意,但是…… 家花哪有野花香啊! 第453章 放低姿态去哄她,到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 眼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男人纷纷朝霍绾投来暗示般的眼神,埃文连忙一个箭步上前,隔绝了霍绾的视线。 他讪讪地做出手势,提醒:“夫人,这边。” 霍绾扫了他一眼,步调未变,进入了电梯。 埃文拿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贴靠在了电梯的感应器上,“滴”的一声,楼层数字不断上升,直达了只有黑金vip才能抵达的楼层。 这让霍绾想起了厉濯羽第二次以“凯撒”的身份现身于她的面前。 当时的他故弄玄虚,吩咐她在郊区的一个路口会面,用一条缎纱蒙住了她的眼睛,最后将她接至了一个神秘的夜场会所,这才见到了蒙着眼纱戴着变音器的他。 霍绾迈出了电梯门槛,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是因为他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因为时常要谈生意,所以她算是夜场的常客,倒是厉濯羽……她还真没怎么了解过,难道他也经常流连夜场吗? 埃文措愣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领会霍绾的意思。 当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句话中的“他”指的是厉濯羽后,脑袋瞬间摇成了拨浪鼓。 “没有!绝对没有!我可以发誓!” “您又不是不了解公爵阁下,除了您,他对任何女人都不感兴趣,更不可能让其他女人靠近!” 闻言,霍绾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她只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有怎么过心。 没想到一个平a,吓得这家伙把大招都丢了出来,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这些年来,厉濯羽在华都的确没有闹出过什么轰动的绯闻,除去他的名字经常和霍皎皎一起被人提起外,私生活还算干净。 毕竟霍老太爷管教严苛,家里的风纪更是严明,他教育出来的子孙,例如霍斯洺,这么多年来也没传出来什么花边新闻过。 加上霍皎皎又非厉濯羽不可,以至于所有人都默认他是霍家未来的乘龙快婿,谁敢得罪霍家得罪霍家三小姐去招惹他,成为霍家三小姐的情敌? 对于埃文的解释,霍绾只是一笑而过,冷淡又疏离,意味不明。 这让埃文更加慌张了,他该不会说错话了,让霍绾和厉濯羽之间本就紧张的关系更加恶化了吧? 昏暗的光线下,眼看着就要抵达走廊深处最里端的包厢,埃文逐渐放慢了脚步。 他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包厢的门,算是提前给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几秒后,他面向霍绾,反手缓缓拉开了这扇门,“夫人,请吧……” 霍绾倒是没有任何犹豫,迈开纤长的腿越过了他,踏入了门槛。 包厢内的装潢秉承了夜场会所一贯的奢靡浮华风格,以黑色与金色为主色调,灯光又暗又昏黄,把氛围衬得暧-昧不清。 脚下的地毯太过柔软,让人感觉像是踏进了云层里,继续往里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堆成了小山的香槟塔。 再往一旁看去,木制酒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洋酒,是价值不菲的珍藏,这一看就是常客的固定包厢。 与外界的喧嚣不同,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过了头,也昏暗得过了头,仿佛在黑暗中隐匿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危险。 霍绾在香槟塔前停下,还未伸手触碰到、取下最上面的那杯,斜后方传来的微弱动静就中断了她的所有动作。 碎金珠帘后,昏黄的光线下,倚靠在漆皮沙发上的黑发少年正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 完美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阴柔妖孽,特别是那双银色的瞳眸,比皎洁剔透的月光还要清冷。 他没有看向她,高脚杯中的酒也没有动,看似漫不经心地拨转着酒杯,无名指上的银色圈戒随之折转出诡异的光泽。 霍绾拨开了眼前这道碍事的珠帘,迈着轻缓的步伐走向了他。 她面色沉静,语气更是平淡:“除了威胁,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吗?” 尽管霍绾率先平静发问,可沙发上的少年仍是没有抬眸,直到她一步步走近,抵达至了沙发边上,他才像是终于注意到了她。 锋薄的唇扯开一弯若有似无的弧度,低醇磁性的嗓音幽幽响起: “不如说是,比起低声下气的哄你,你好像更喜欢我用这种更-强-硬的方式对待你。” 这已经屡见不鲜,屡试不爽了。 他每次放低姿态去哄她,到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 忍也不是,不忍也不是,既然她的心里还是无法容得下他,那他何必一次次的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狼狈? 霍绾就这样盯着他,过了半晌才低笑道:“你的目的还是达成了,我来了,然后呢?” 厉濯羽放下了高脚杯,哑笑:“想必在家里你也已经腻了,总要换一个新地方,玩点新鲜的,不是吗?” 这充满玩味的嗓音里浸满了讥诮。 霍绾不可能听不出来,只是觉得很幼稚,没必要,更不想和他因为这种事情吵架计较。 他看向了她,吐出一个单薄的音节,云淡风轻却不容违逆:“坐。” 霍绾没有动。 厉濯羽倒也没有重复第二遍,而是拿起了茶几上的酒瓶,重新斟倒了一杯酒。 他面不改色,头也不抬地幽幽道: “是我一直以来都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从来都是按照你的规矩来,所以才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尽管自昨晚起,霍绾就已经意识到了厉濯羽的心态产生了改变,可昨晚的她大脑一片混乱,就算察觉到了也没有办法及时处理回应。 直到这一刻,她和他都处在一种极其清醒的状态下进行对话,那种事态已经失控了的强烈预警在她的大脑叮铃作响,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对方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过来。”少年那深幽如渊的目光扫向了她,也洞穿了她。 如果说刚刚还是好言好语的低哄,现在这就是明晃晃的胁迫。 霍绾微怔,反应过来以后依旧巍然不动,唇畔渐渐浮现一抹凉薄讽刺的笑容。 此时此刻她眼前的人,明显已经不是厉家的小少爷,而是帝国的凯撒公爵,那个眼睛上蒙着一条缎带的恶劣家伙。 他的每一寸轮廓她都很清楚,可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却陌生至极。 少年的脸上更是拼凑出了更加陌生的表情,淡漠疏离,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 “如果你不想南时澈和南池越两兄弟明天早上一个莫名其妙的被人发现没了呼吸,另一个身首异处……” 霍绾听到一半时就冷嗤出声:“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虽然没怎么亲眼见识过厉濯羽的手段,但她知道他的本性是疯的,可竟然已经到了目无王法的地步了吗? 虽然这里是帝都,虽然他是帝国皇帝的表弟,想要做什么事动什么人简直是轻而易举,但眼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迫切的想要抓到他的把柄痕迹。将他拉下这个公爵之位。他也明知他现在的处境,还能说出这种话,对她发出这种威胁警告,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今晚,他用云以澈和南池越在帝都的安危来威胁她现身露面。 她来了。 可事态为什么反而恶化了,变得更加糟糕了? 第454章 以为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她百依百顺? 霍绾短暂的呆滞与犹疑还是被沙发上的少年捕捉到了。 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连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都不放过,轻漫嗤笑: “你是不相信我会真的对他们下手,还是……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那样,对你——百依百顺?” 闻言,霍绾终于挪动了脚步,不紧不慢地落坐于沙发之上。 她主动端起了黑色大理石茶几台面上的高脚杯,看似优雅冷静地回应: “即便今日你贵为公爵,想要动帝都云家的二少爷,也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更谈不上易如反掌。而且,对他下手风险太大,不值得,也没必要。” 尽管他们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厉濯羽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纤长浓密却隐隐颤动着的睫毛。 如果不是这一寸细节,他或许真的会以为她全然冷静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单纯的分析着利害,而不是在为云以澈担忧。 他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连讽刺都不屑讽刺了。 就这样,一时之间,他没再出声,也没了下文。 房间里的氛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正当霍绾以为他不会再给出什么反应,于是主动开口: “你至少先听我解释……” “呵。” 一道格外蛊惑动听的讥笑穿透了稀薄的空气,沁入了她的耳畔。 下一秒! 她的下颚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扳正了过来,视野里迎上一双幽暗无边的银眸! 身体微颤,手里端着的酒杯跟着晃动,风平浪静的水面震荡出了涟漪。 少年倾身压迫而来,那一字一句的低哑耳语顺势灌进了她的耳廓: “下次再说这种话、编造这种谎言的时候,你至少得记着——要看着我的眼睛。” 霍绾反应及时,几乎在他覆压过来的那一霎就进行了抵触的挣扎。 手里的高脚杯瞬间打翻在地,哗啦一声,溅落了一地零星碎片。 她失措,几乎是惊惶起身,而少年那张俊美妖孽的面庞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不想让昨晚再重复上演一遍,霍绾尽量保持着冷静,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踩到了地上的酒渍和玻璃碎片。 回想起昨晚,她声线略显颤动,气息更是不稳: “厉濯羽,我今晚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如果你能冷静下来,那我们就好好谈谈,如果你冷静不下来,脑子里就只有那些污秽的东西,那我想今晚还是算了,我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就不继续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闻言,沙发上的少年倏然起身,视线在她脚底的玻璃渣上浅浅掠过,冷笑: “其他事情……?” 他长臂一揽,完全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强硬地将她捞进怀里禁锢着。 泛着白的指间关节硌着她的下颚,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碾碎。 “你是指去医院看望你的初恋情-人吗,嗯?” 霍绾抵着身前这冰冷坚硬的胸膛,试图后撤逃离,挣扎的同时无可避免地再度踩到脚下的玻璃碎片,嘎吱作响。 虽然她今晚穿了一双厚底运动鞋,但听着这声音、看着她眉心那道隐隐蹙起却又转瞬即逝的痕迹,一地的玻璃渣似乎像是穿透了她的鞋底,刺入了她的脚心。 下一秒,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抱了起来! 不是平时那种公主式的横抱,而是单纯地被举起、扛了起来。 霍绾万万没想到厉濯羽会突然这样将她抱起来。 她抓着他的肩膀,险些惊呼出声:“厉濯羽……?!” 对方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就这样抱着她朝着包厢里面走去。 一时情急,她的指甲嵌入了他的肩膀,紧接着她的耳畔就传来了一阵又低又哑的闷哼。 霍绾微怔,脸上莫名一热,某些回忆突然窜了出来,昨晚她也是这样抓着他的肩膀…… 万幸,这段回忆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又穿过了一道帘幕,她被重重放置在了一个躺椅上。 霍绾惊魂未定,而少年已经在她面前半跪下,冰冷的大手抓握住了她的脚踝。 她这才意识到他是要察看她是否硌到了刚刚地上的玻璃渣,于是按住了他的手: “没关系,我没事。” 他不是刚刚才说过,他不会对她百依百顺了吗? 这才过去几分钟,她不过是失手打碎了个玻璃杯,不小心踩到了几块玻璃渣,他就担心慌张成了这样? 而且,刚刚那杯酒几乎半数都泼在了他的身上,黑色的衬衫虽然不明显,但还是浸染-湿-了一大片。 比起查看她的脚底到底有没有被刺伤,还是先处理一下他身上的酒污吧。 厉濯羽这才冷静了下来,心中不禁渗出更多的冷谑嘲意。 关心在意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明明已经攒够了失望,可每当遇到关于她的事情, 哪怕只是像这样的小动静,他还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去过问在意…… 可她呢? 甚至不愿意去看他的眼睛…… 第455章 他得不到的,其他人更别想得到 厉濯羽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半跪在她面前,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 他这模样,光是看着就知道是生闷气了,霍绾盯着他看了几秒,无奈叹息: “我让埃文送一件干净的衬衫过来。” 说着,她便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只是,她的手机屏幕还未亮起就被抽走了,眉心也跟着蹙眉,“你……又怎么……?” 质疑的声音还未响起,“砰”的一声—— 她的手机被甩到了柔软的地毯上,屏幕长亮着,刚点开的聊天框没了下文。 霍绾算是彻底没话说了,苦笑了一声。 她疲惫地按着太阳穴,阖上了眼,“你这样,我们没办法继续好好谈。” 厉濯羽不禁低嗤了一声,寥落又讽刺。 他转身走向茶几,端起了桌面上的高脚杯,面无表情地饮下了一大口: “今晚,如果我没要挟你过来,你现在应该已经在医院里了,不对吗?” 霍绾闻声睁开了眼,“我去医院探望一个生了病的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厉濯羽笑得更加讽刺张扬了,手里的玻璃杯快要被他捏碎。 他的声调更是冷得骇人:“昨晚你不是说过,你不认识他,和他素不相识吗?” 霍绾顿时没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抬起了脸,看向大理石茶几旁那道阴郁的身影。 她的手指隐隐收紧,淡声反问:“你已经猜到了他是谁,不对吗?” 厉濯羽这会儿倒是镇定了不少,至少看起来是冷静的。 尤其是他的眼神,风平浪静,“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他是谁。” 霍绾低下了头,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淡淡回应: “他是云家的二少爷,云以澈。” “呵。” 厉濯羽像是料到了霍绾会回避,所以并不意外,可还是克制不住心底里那团灼灼跳跃的火苗。 他的心里积蓄着一团火,可感官上却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下了一盆冷水。 他紧握着手里的高脚杯,面无表情地又饮下了一口,“还有呢?” 霍绾扶着脑袋,表情很淡:“还应该有什么吗?” 少年那深幽如渊的眼神凝望向她,“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霍绾仍是低着头,因为扎着高马尾,没有了头发的遮挡,能清晰的看见她的大半容颜。 没有化妆,再加上昨晚被折腾了一夜,下午睡得又不安稳,显得格外没有精气神。 她盯着地毯上的一处,缓缓启唇: “你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也知道我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更清楚我的过去……” 说到这里,霍绾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更深层次的,但最终只是摇头。 “抱歉,昨晚在宴会上的确是我失态了,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不过我现在也想清楚了,就算他真的还活着,既然他已经忘记了过去忘记了我,那就当做什么都……”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厉濯羽打断了她,冷笑着将她未能说完的这句话补充完整。 他端着酒杯走向了她,居高临下,“他忘记了从前,忘记了过去,那你呢?” 霍绾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我会把他当成是一个陌生人,当做不认识他,更不会提醒他让他想起从前。” 云以澈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就算是原本的躯壳,可于她于南池越而言,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厉濯羽看着她脸上这副毅然决然的表情,光是瞧着都知道她做出这个决定时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了她自己从此以后把云以澈当成个陌生人。 他知道眼下好像只有这个办法。 彼此当做不认识,重新开始各自的生活。 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血淋淋的一片,每一道裂口都在撕扯着他的神经呢? 因为霍绾说出的每一句话,在他面前展露出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以及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一根根紧攥着的手指,都在无声地表明她有多在乎云以澈,有多不想忘记、不愿放下过去。 厉濯羽明明没有继续饮酒,可他的喉咙里和心底里却感觉有一股火苗在灼烧。 他想笑,是对自己的讽刺和自嘲,可唇畔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丁点的笑意。 他的喉咙深处冒出了一个个低哑的音节,逐字逐句,像是要刻进她的脑子里: “南时澈,他就永远存在你的脑海里,你的心里,无论如何也抹不去了,是吗?” “不是你想的这样。”这声反驳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刚说完这句话,霍绾就又感到一阵钝痛,她很混乱,头也跟着疼。 她扶着脑袋,低着头,声线很微弱:“我也不知道、不清楚……我的确打算重新开始,给我一点时间……” “我以为他已经死了,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还忘记了从前的事情……” 厉濯羽注视着她,连嘲讽都显得多余了,他上前一步,抬起了她的下颚。 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又迷茫的面孔,他的声音哑到了极点: “你知道,看到你露出这副表情,我会想做些什么吗?” 她什么时候在外人面前这副样子过? 迷惘又狼狈,像是失去了方向。 这还是她霍绾,还是霍家的二小姐吗? 他已经不敢去想,当年接收到南时澈死讯的她,会是什么样子了。 失魂落魄?还是愤怒失控? 光是想到她曾经为了另一个男人伤心欲绝,他都快要控制不住心底里的那团火,更别提她此刻这副在他面前要死不活又落魄可怜的模样了。 霍绾没有任何动静与反应,也没有去看他,一言不发。 厉濯羽从来没有觉得一刻会比现在更想杀人。 他克制着怒火,不是因为心疼怜惜她,而是为了让他自己不显得太过难堪狼狈。 他紧箍着她的下颚,“我就该让人去医院,把他开膛剖腹,让他真真正正的死上一回。” 当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女人那双死水般的绿色瞳孔里终于有了波动。 偌大的空间太过安静,以至于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递进了霍绾的耳畔里。 “与其让我现在看到你为了另一个男人在我面前露出这副表情,不如让一个死人永远的存在于你的心里,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惦念。” 霍绾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气话还是认真的,心中的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握住了他的手,“你能不能先冷静一点,就算南时澈他还活着,又能代表的了什么?我说过的话不会变数,更没想过离婚。” 厉濯羽不怒反笑,舌顶上颌,“你想离婚?” 呵。 离婚? 可能吗? 他不会放走她的。 他在她面前已经卑微进了尘埃里,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了无比的难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颜面。 哪怕她的心里没有他,未来也不会有他,看着他的眼神里只有厌恶。 他也会长长久久的困着她,把她留在身边。 他得不到的,其他人就更别想得到。 第456章 要践踏他的真心多少次,她才会感到心满意足? 霍绾感到疲惫。 昨晚宴会上发生的事情,的确是她失了态,表现得不妥,情绪失了控,让外人瞧出了端倪,让厉濯羽下不了台。 可如果换做是从前,以她的性子,在经过了昨晚那样的事情、被那样粗-暴对待后,她压根不会和厉濯羽多说一句话,她会直接消失不见,或者干脆回华都,一走了之。 可这样做只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恶化,走向极端。 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已经失去了的和那些未曾拥有过的,从来都不是她该去执着的,可南时澈的的确确是个例外。 至于南时澈对她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不是恋人,男女之间的感情只会亵渎了这种关系。 他们是家人吗? 这点毫无疑问。 霍绾感觉自己清晰了些,可又很迷惘。 她深吸了一口气,长睫不自觉地扇动颤抖着,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波动: “你无非是觉得我放不下过去,还记挂着南时澈这个名字,可从前的事情已经没办法改变了,他的的确确出现在了我的人生中,也是我没办法轻易割舍忘记的存在……” “在昨晚之前的那么多年里,我的确认为他已经葬身大海,尸骨无存,当死而复生的人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换做是谁都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当然,我当时的情绪可能太过激动了些,在那样的场合里让你难堪了,我向你……说一声抱歉。” 厉濯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下那股暴怒的冲动,连着哑声道了几个很好。 他不懂她,可她又何尝了解他? 他生气的点,从来都不是她让他在外人面前感到难堪,而是—— 好像他无论怎样做,都无法让她多看他一眼,更别提走进她的心里。 霍绾当然知道气氛变得更加紧张糟糕了,她抬起了那张苍白惨淡的脸,索性低声问道: “你想要我怎么做?” “南时……云家二少爷在云家主宅遇袭,昏迷不醒,你不想让我去见他,对吗?” 这句话实在是多余,还用问吗?霍绾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想让你怎么做……?”少年的嗓音更加低哑了,似乎随时都要脱缰失控。 “我说的出,你做得到吗?” “你说吧……”霍绾抿着唇。 她这份视死如归的平淡,反倒是火上浇油,激起了更多的火焰。 少年那双阴霾密布的银眸紧锁着她的脸,冷笑: “忘了他,从此以后不再见他,就当南时澈这个人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你做的到吗?” 听完了这些,霍绾足足沉默了十余秒。 因为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 厉濯羽把她的沉默当做是做不到,心底的那团火苗又高涨了几分,“我说了,你做不……” 霍绾在这时轻声打断了他:“好,我可以不主动见他,也尽量避着他,但我有一个问题。” 接下来的几秒里,空气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霍绾面不改色地抬起了脸,望向他。 一双妖异绿瞳里的色调分明又清晰,声调语气也是无比的清冽干净: “他昨晚莫名遇袭,是你命人动的手吗?” 南时澈昨晚在云家主宅里遭遇了袭击,被人用钝器击中了后脑勺,产生轻微脑震荡,是厉濯羽命人动的手吗? 这一刻,万籁俱寂。 只听—— “咔嚓”一声。 哪怕这动静很细微,因为此刻包厢里太过安静,还是被霍绾捕捉到了。 她立刻注意到了厉濯羽的握着玻璃杯的那只手。 剔透的高脚杯瞬间裂开了一道蛛丝网一样的花纹,紧接着哗啦一下全部炸开。 玻璃渣和那猩红的液体,就这样顺着少年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滚落了下来。 霍绾明显被震惊到了,失语,反应过来以后连忙去察看他到底有没有事,“你……” 可他却避开了她的触碰,紧接着她的肩膀上多出了一只大手,一把将她狠狠按在了后方的躺椅上。 “霍绾,你到底……” 她的耳畔响起那嘶哑宛若来自地狱的审问,更多的是凉薄失望的嘲讽: “要践踏我的真心多少次,才会感到心满意足?” “我……”霍绾的眼神恍惚了起来,一瞬间莫名的心慌溢了满腔。 她不知道…… 她这么问也只是想要确认一下,没有其他意思,可厉濯羽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她的肩膀被大力地掐握着,光是他的眼神,就陌生得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 “你从一开始,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不就已经有了答案?” 少年的眼眶周边布着愠色的红,尤其是在捕捉到身下女人眼底里一闪而过的挣扎惊惧后。 他心头的那股一直压抑着的火,干脆直接彻底爆发了出来: “既然你认定了是我让人下的手,又何必再来问我?” 霍绾试图解释:“不,我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 “你只是……只是什么?”厉濯羽低笑。 “除了我,难道你还有其他的怀疑对象吗?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他南时澈下手?” 第457章 他到底是她的丈夫,还是阻碍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绊脚石 霍绾感到耳膜快要爆炸。 那阵凌迟般的钝痛,已经分不清是混乱的大脑在嗡嗡作响,还是从她的心脏传来的。 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显然厉濯羽现在压根听不进去她的任何一句解释。 肩膀上不断传来的痛楚令她拧起了眉,呼吸也跟着紊乱。 少年根根修长的手指还在不断渗着血,又或许是酒,红酒和血液混杂在了一起,顺着他的凸起的骨节向下流淌。 “你的手还在流血,先冷静一点,至少去包扎处理一下……”霍绾咬紧了牙关,见他还是不肯放手,在心里暗暗做出了决定。 接着,只见她骤然抬手,突然用尽全力一把将覆压在她身前的那道沉重身影狠狠推开! 这一推搡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而厉濯羽似乎也未曾预料到她会这么突然地将他推开,不设防备,就这样踉跄了半步,竟然真的被她推开了。 当他反应过来时,身下的女人已经逃一样地躲闪到了一旁,脸色苍白得惊人。 她满目惊恐,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声调都不自觉地扬高了几分: “我看我们还是彼此都先冷静一下吧。” 说完,她便慌不择路地冲出了面前那道碎金珠帘,试图按照原路逃出这间包厢。 笼罩在黑暗中的少年盯着她逃一样的背影,缓缓扯了下唇角,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他看似慢条斯理,却狠狠踩上脚底的玻璃残渣碎片,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 霍绾深感不妙,早该想到他既然把她叫来这里,一定是早有准备,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这扇门果然被锁上了,还是被人从外面给反锁了! 她用力挣了挣门把手,试图从里面打开这扇门,几次未果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 在转过身的那一刹,她那原本充满了戒备的眼神变得冷锐锋利,“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她背靠在门板上,深呼吸,像是在极力忍耐: “他已经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也有了新的生活,所以我并不打算和他相认,也不会掺合进他现在的生活。我刚刚也说了,不会主动去见他,以后也会避着他,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厉濯羽讥笑着低低重复了一遍。 今晚真是听了太多的笑话,而他自己无疑是最好笑最讽刺的那一个。 他重新扣握住了霍绾的肩膀,无法接受她连个眼神都不给予他。 沉戾的目光紧锁着她的脸,他同样在极力忍耐,才没有把她掐到窒息: “是你到底想怎么样,明明向我承诺要重新开始,可南时澈只是露了个面,你就乱了所有分寸,忘记了你许下的所有承诺,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话落,没有给霍绾任何回答的机会,一声寥落的讥笑率先在她的头顶响起。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你的丈夫,是一个想要摆脱却摆脱不了的枷锁,还是阻碍你们在一起的绊脚石?” 霍绾不明白厉濯羽为什么又陷入了极端,好像在他的世界里感情就就只分两种,爱与不爱。 难道就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她沉沉阖眼,按耐着所有的情绪:“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想?在昨晚之前,南时澈这个名字在我心里早就已经和死人无异。更何况,我和他从未在一起过!既然从前没有,以后就更没有这种可能,难道连他的名字都不能想、连他的存在都不能提及了吗?” 包厢内黑漆漆的,就这样在女人的宣泄声后彻底没了所有动静。 暗金色的灯光下,少年冰凉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颚,迫使她正对上他的目光。 不知道是血水还是酒水的浓稠液体剐蹭到了她的脸颊,而那审判般的低语在她的耳边涌现—— “南时澈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到底是念想,还是念念不忘,你心里清楚。” 霍绾简直满目震惊,浑身颤抖,狠狠吐出一句:“你真是……不可理喻!” 厉濯羽反倒是笑了:“我不可理喻?是,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难道不清楚,我不可理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沾带着血污的指腹顺着女人的下颚轮廓勾勒而过,最后重重捻按在了她的唇上。 他毫无怜惜之意,说出的话更是令人莫名恼火: “可你还能怎么办,离婚吗?我不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也不会有人敢不要命了敢打这场离婚官司。” 霍绾知道厉濯羽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紧攥着的手指就没有松开过。 人在冲动之下说出的气话往往追悔莫及。 她不想见到这种结果,于是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己的所有情绪,喉咙紧绷干涩,冷静下来以后沉声道: “你现在已经无法正常沟通了,我看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话音未落,她就接收到了身侧递来的阴沉视线,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别在冲动之下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这句话不止针对厉濯羽,她自己也一样,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的决定。 没想到,空气中的氛围就这样僵持了足足半分钟。 万幸,这句话最终还是奏效了。 至少眼前浑身充满了戾气,眼神里也布满了冰凌的少年暂时松开了她。 可门是从外面上了锁的。 她今晚还是走不出这间包厢。 霍绾试图寻找其他办法,而厉濯羽已经转身重新走向了沙发。 他的手还在流血,可他本人并不在意。 霍绾心有余悸,抬手擦拭过唇上不知道是血渍还是酒渍的冰凉液体。 危险暂时撤离了,她那紧绷着的僵硬身体这才渐渐找回了知觉,像是负压了千斤重,一点点慢慢地朝着沙发挪动了脚步。 叮铃咣当,是酒瓶发出的声音。 厉濯羽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瓶洋酒,挑了只干净的杯子,面无表情地斟倒了一满杯。 他端起了这杯酒,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情地饮着,这根本不是品酒该有的方式,只是单纯地发泄,就这样灌下了一整杯。 霍绾盯着他,犹豫了几秒后还是走上前去。 她没有出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起了那只酒瓶,同样倒满了一个空杯。 她像是饮水一样大口饮下了这杯烈酒,已经分不清是烈酒在灼烧她的喉咙,还是混乱的情绪主宰了她的大脑。 以至于,她全然没注意到沙发上的少年紧锁着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这瓶酒里,有问题。 第458章 云以澈苏醒,他会想办法接近霍家二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异常还是怎么了,霍绾的动作倏然顿住,几秒后重新将酒杯重重放回到了桌面上。 她没有再去看向沙发上的少年,转身走向黑暗深处,弯腰捡起了地毯上的手机。 才刚重新点亮手机屏幕,一条信息就弹了出来。 粗略浏览了一遍屏幕上的内容,她无声无息地攥紧了手机屏幕,缓缓转身面向了沙发。 南时澈醒了,没什么大碍。 显然厉濯羽先一步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且正以一种审视且玩味的幽暗眼神注视着她。 霍绾静下了心来,脸上的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苍白,终于恢复了些血色。 她不想再起争执,走向厉濯羽正对面的沙发,款款落座,随后重新端起了那杯刚才未曾饮完的红酒。 她没有抬眸,没有焦点的目光视线凝视着一处,缓缓举杯,一言不发地饮下了剩余大半酒水。 * 帝都。 中心医院。 经过了医生护士的检查,再次确认了云以澈身体无恙后,云擎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病房内的医护人员陆续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和病床上的男人。 十几分钟后。 听完云以澈的描述,站在窗台边,正背对着他的云擎隐隐蹙了下眉,随即又恢复了疏离的冷漠。 云擎望着窗外,沉声发问:“你确定没有看清楚昨晚打昏你的人长什么样?连他的大致样貌都描述不出来吗?” 病床上,那有着一双雾色灰眸的金发男人似乎很迷惘,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云以澈面容僵硬,手指蜷曲,抿着唇轻轻摇头: “没有……昨晚离开您的书房后,我听到了走廊尽头杂物间传来的动静,于是便前去察看,没想到被人从身后锁了喉,再然后就被钝器击中,失去了意识。” 闻言,云擎转过了身,盯着病床上的身影足足看了好几秒。 云擎的怀疑与试探已经不加掩饰地写在了他的脸上,“你就只记得这些吗?” 云以澈轻轻点头,“主要还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会在主宅里遇袭。” 云擎盯着他,似乎在分析着他这话中的可信程度。 的确,云以澈没有包庇隐瞒凶手的理由。 而且很明显,昨晚云以澈在云家主宅遇袭这件事,要么是内部人员作案,要么就是提前蹲了点的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干的,不然他怎么会完美避开了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使得武装局的专业调查小组一无所获? 这件事发生后,他立即命人加强了云家主宅的安保,上上下下排查了个遍,解雇了一切相关可疑人士并把他们交给了武装局,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待武装局的调查结果就好。 但他还是不放心,昨晚遭遇袭击的人是云以澈,虽然云以澈不是他的亲儿子,可整个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云以澈未来将会接手他的位置,是他培养的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竟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潜入云家主宅对云以澈下手,那么下一个,岂不就是他云擎了? 想到这里,云擎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不过他总体上还算冷静,交代道:“你没事就好,接下来的几天好好休养,手头上的生意上可以暂时先放一放,交给助理去做,不差这几天。” 云以澈的声线向来温润,或许是因为刚苏醒不久,所以有些沙哑: “我没关系,医生也检查过了,再留院观察24小时,如果没有什么其他问题就可以正常办理出院手续了,所以您不用太过担心。” 云擎想说‘随便你’,可毕竟多年父子关系,就算没有血缘,也不至于像个陌生人。 尤其是,云以澈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常年抱恙,西医中医都看遍了,还是毛病不断。 由于他失去了先前的记忆,并不知道他从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医生们只能推测他先前是否受到了什么创伤以至于落下了病根,才导致这具年纪轻轻的身体还不如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听了他的回答,云擎拧起了眉:“你早就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自己最为了解,不要作践自己。” 云以澈回以安抚性的淡笑:“您放心,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话落,病房里突然没了声。 云擎本就沉默寡言,云以澈在外人眼里虽然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但也不是什么话多的类型。 尤其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似密切,可实则不过是拴在一根弦上靠利益维系着的合作互惠关系,随时都有可能绷断。 云擎又冷淡地叮嘱了几句后,似乎有了离开的打算。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提了一句:“既然你已经无碍了,那么,昨晚我交待你的事情……” 云以澈温声回应道:“我知道,我会想办法接近霍家二小姐。” 他静静靠在床头,一头靓丽晃眼的金发,在灯光下更是熠熠生辉,却生了一双雾蒙蒙的灰色瞳眸,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具体情绪。 听他这么说,云擎安了心,“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这件事务必尽快办到。” “您放心,我明白。”云以澈的唇畔始终噙着温和有礼的薄笑。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云擎没再多说什么,撤回了视线,转身面向病房门口: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会让人给你办理出院手续。” 说完,他便利落决绝地转身离开。 看着云擎离开的背影,病床之上,那身着蓝白病号服的金发男人眼神中的温度逐渐冷却了下去,向来悬浮在他唇畔的温和弧度也跟着敛去。 他刚刚在云擎面前说了谎,刻意隐瞒了事实真相。 他不仅记得昨晚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那名袭击了他的凶手是何模样,也牢牢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至于为什么隐瞒…… 第459章 南时澈:出现在他记忆中的女孩,是他的未婚妻吗? 他光是看见那个杀手的模样,就觉得头疼欲裂,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到底是谁。 最后命悬一线之际时,他脱口而出了那个深埋在他心底已久,得不到答案甚至无法瞑目的问题。 既然他认识他,那他到底是谁? 多年前,他在重伤之下被遥远异国的一户海滨人家发现,那户人家报了警将他送往了医院,好不容易脱离生命危险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全部的记忆,连自己姓甚名谁也不清楚。 天大地大,他却像个游离于三界之外的孤魂野鬼,举目无亲,不知何去何从。 后来,当地警方将他送到了救助站,恰逢当时一位来自帝都的女富商亲自带着助手来m国参加了一场慈善基金会的开幕仪式。 说来是意外,也是巧合,慈善活动结束后,一辆蓄谋已久的失了控的商务车冲了出来,他挺身而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护住了那名女富商,这才阻止了一场悲剧惨祸的发生。 至于那名女富商,就是将他引荐给云擎的人,叶凝。 即便几年过去了,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不再像从前那样执着于过去,也不再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个答案,他到底是谁。 可是,经过了昨晚,已经按捺在心底已久只是迫于现实而封印了的那个念头又重新冒了出来。 他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可是,昨晚那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杀手明明都已经快要给予了他答案,那个他苦苦找寻多年却仍是附着重重谜团的答案。 结果…… 一通电话打断了他。 那名年轻的杀手接到了一通电话,只是看到了来电提示上的名字,就已经抽回了架在他脖颈上的匕首,有了离开的打算。 如果不是什么迫切的命令或者要紧的事情,想必他脸上的表情也不会那般凝重。 他出现的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更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避开了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也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追踪判断他身份的蛛丝马迹。 不过,云以澈相信,既然他是来取他的性命的,那么他就一定会再出现。 那他想要得到的那个答案,想知道想要深究下去的过往,也一定会有个结果。 令他喜出望外的是,这次被击昏后醒来,他的脑海里隐约浮现了一些曾经压根不存在的画面。 在那些零碎又残破的画片中,他看见了两副青涩又稚嫩的面孔,一男一女。 他的脑海里同时出现了一些从来没有响起过的声音,他们的关系好像很亲近,可当他想要看清楚他们的脸时,却抓了空,陷入了重重的迷雾之中。 “砰”的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拉扯会了云以澈的注意力。 云擎离开了,临走时吩咐了守在门口的保镖加强戒备,务必照看好房间里的病人。 云擎的吩咐,保镖自然应下,可云擎前脚才刚进入医院走廊尽头的电梯,还不出十分钟,后方的这扇门板就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松动。 两名保镖瞬间同时转过了身,显得有些惊讶,“二少爷……?” 金发在帝国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发色,白皮肤高鼻梁的西化面孔更是遍地都是,可云以澈的容貌外表实在是超凡脱俗,没有半点世俗之气。 尤其是他那双剔透的灰色瞳眸,悲悯,平静,温润,让人很容易就沉静下了心来。 “我想出去透透气,你们应该在这里守了一天了,辛苦了,不用跟过来。”云以澈声线温和。 普通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似乎被他穿出了时装的感觉。 因为身体不好,他的身形有些清瘦,不过倒也不至于弱柳扶风的地步。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都有些为难。 “这……先生才刚刚吩咐过……而且您刚醒不久,保险起见,还是有人跟着才叫人放心些。” 云以澈看着他们,“我只是在楼道里转一圈,很快就回来。” 他的声线虽然温和而清澈,可也没有留任何拒绝的余地。 才经历了袭击事件,保镖自然不能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单独出去闲逛,连忙跟上。 云以澈脚步一顿,清瘦单薄的背影被医院走廊上冷白的灯光拉长。 他微微偏过了棱角分明的侧颜,长睫投向眼睑下方的阴影,是冰冷的阴郁之色。 接着,只听那潺潺宛若流水般的清澈嗓音再度响起: “你们虽然是家主派来看护我的,但他日理万机,想必也不会记得你们的名字。可我不一样,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也了解你们所有的信息。” 两个保安倏然停下了步伐,心底里莫名催生出一股阴恻的寒意来。 这是……警告? 还是……威胁?! 明明眼前的男人连个威胁的字眼都没吐出来,在外界的评价中他更是公认的贵公子,可他给人的压迫感却不亚于那位前脚刚离开的云家家主。 其中一名察觉到不对劲的保镖连忙捣了捣身侧的同事,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接着,他讪讪地谄笑着道:“那少爷……您一个人,还请多加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看花了眼,产生了错觉,当他们说完这句话时,眼前的金发男人脸上的表情明明没有产生任何波动变化,可他们却明显感觉气氛缓和了许多。 云以澈淡笑,“好,辛苦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直至消失在了这条长廊上。 半分钟后,大概在下一个转角,云以澈蓦然停下了脚步。 悄然现身于医院走廊安全通道里的黑衣少年冷不丁地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瞳眸。 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身着一件宽松的冲锋衣外套,脚上也是一双黑色的运动鞋。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副这样的打扮,不是什么为了隐藏身份的明星富豪就是可疑的恐怖分子。 显然,渡鸦属于后者。 他毫不意外地盯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云以澈,“你在等我。” 这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云以澈淡淡一笑,迈开了长腿,与他撞肩而过,走进了漆黑的安全通道。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意,眼神也很坚定:“我昨晚问出口的问题,需要一个答案。” 渡鸦抬手关上了安全通道的门,缓缓转身,“你觉得,我会回答?” 漆黑到只有安全通道指示牌上四个大字亮着的楼梯间里,只见少年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里冷光乍现。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匕首。 “可你还是来了……”云以澈镇定自若,微笑,“尽管,你是来取我的性命的。” 未等渡鸦有所反应,他就极其自然地叙述出了他昨晚梦见的场景: “还有,昨晚我梦见了你,和另一个……女孩。” 渡鸦拨转着刀柄把玩的速度渐渐放缓,似乎在听着他的发言。 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也完全取决于云以澈接下来的发言。 云以澈像是没察觉到他展露的杀气,就算察觉到了,也表现得格外轻松淡然。 比起生死,他更想要个答案,知道他自己到底是谁。 接着,他试探性地开口: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这么多年,尽管你看起来比我年轻很多,对我也抱有极大的敌意,但在我昨晚梦境中,我们曾经的关系应该很密切,还有,出现在我记忆画面里的那个女孩……她又是我的……什么人?” “是我的……未婚妻吗?” 听到前半段时渡鸦可以说是毫无波澜,甚至望着云以澈的眼神里充满了冷淡的不屑,可听到了后半句…… 尤其是最后那句!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凛冽的寒光陡然一现! 云以澈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突然被人从身后反锁住! 接着,他的脖颈上渗出了一滴异常温热的水珠。 这是…… 他的血。 第460章 云以澈得知了他的真名!南时澈! 云以澈也不清楚自己刚刚到底是说错了哪句话还是做出了什么举动,让原本冷静又冷血的杀手一下子是失了控。 他迅速回忆着刚刚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尤其是最后几句。 似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蹙眉: “就算是我说错了、认错了,你也不该这么激动才对……除非……” “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他身后的少年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嗓音冷得淬着冰。 闻言,云以澈轻笑了一声,“那你呢?” 哪怕脖颈上正架着一把匕首,他也能做到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还能正常沟通交流,言语中更是充满试探。 “虽然你很年轻,可我总感觉你很亲切熟悉,你和我曾经是什么关系?我们是朋友吗?” 渡鸦这次也否认地果断:“不是。” “那么,看来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云以澈从渡鸦的反应中分析出了些许。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指的是,出现在我梦境里的那个女孩,她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所以你才会这么激动。” 渡鸦面无表情:“比起其他人,你现在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 云以澈反倒是更轻松释然了,甚至主动抬手触碰到了正架在他脖颈上的这柄匕首。 他将这把匕首轻轻拨开,轻笑道: “如果你真的想杀我,昨晚就可以动手,以你的能力,想必全身而退不是问题,可你却一次次地出现在我面前,这样不仅提高了你暴露身份的风险,说不定还会致使你陷入危险之中……” 渡鸦无声无息地盯着他的脸,一个干净流畅的花式转刀,利落地将匕首收入了鞘中: “就算失忆了,你还是这么喜欢揣测别人的意图。” 云以澈知道他这是猜对了,露出更加柔和的微笑: “所以,你今晚过来,是带着我想要的答案了,对吗?” 渡鸦别过了脸,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冷声低吐出了三个字: “南时澈。” 对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云以澈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什么……?” 楼道里的空气足足安静了好一会儿,渡鸦才缓缓转过了脸。 冷白的肌肤更衬他那双猩红如血的瑰丽绯眸,在月光的折射下,他这贵气俊美的五官轮廓竟然和云以澈有着三分相似。 他深深地注视着云以澈的脸,再度一字一顿地吐露出了几个音节: “你的名字。” 云以澈万万没有想到,他费尽千辛万苦也没能找到的答案、没能查到的信息,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从一个杀手的嘴里得到了! 南时澈…… 这是……他的名字吗?! 说不激动是假的,他克制不住从心底里涌现的喜悦和溢于言表的震惊: “我的名字……?南时澈?” 渡鸦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这么激动地一遍遍唤着他自己的名字。 云以澈太过激动,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面前正站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搭上了渡鸦的肩,对上那双冷漠的瑰丽绯瞳: “还有呢?除了这个名字,你还都知道些什么?” “比如,我的家在哪里,我还有什么亲人?你和那个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渡鸦冷漠地拨开了他的手,将他一把甩开: “你的问题太多了,就算是遗言,也太累赘重复了。” 云以澈知道自己现在出奇的亢奋,可积压在他心底这么多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那团乱七八糟的迷雾终于被拨开,他要怎么控制得住这颗激动的心? 更何况,大雾散去,拨云见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与他记忆中的那位有着一双红色瞳眸的小男孩放大成长后的容颜。 他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羁绊联系,只是…… 对方却不愿意与他相认,甚至对他充满了敌意。 想到这里,云以澈不顾危险,再度靠近了渡鸦: “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只要你回答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达成实现。” 渡鸦盯着他这双灰色的瞳眸,“你的命。” 云以澈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你就只想要这个吗?” 下一秒—— 他的脖颈被狠狠掐握住,窒息的感觉在顷刻间将他淹没。 “我要你从此消失在她的眼前,否则,就算当年你能侥幸死里逃生一次,也不会……再有这第二次。” 第461章 等霍绾醒来,他会让一切回归原位 这种濒死的感觉令云以澈瞳孔骤然扩张,双目眦裂。 他试图呼吸,可牢牢掐握着他脖颈的那只大手压根不给他任何挣扎的余地和机会,似要真的将他拖入死亡的幽渊。 直到他即将彻底失去了呼吸,眼神中布满阴戾杀气的绯瞳少年才松卸下了几分力,将他狠狠甩向墙壁。 “咳、咳……” 重新获得了呼吸,就像是脱水的鱼重新回到了海里。 云以澈扶着墙,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尽快恢复平静。 可他的眼神里非但没有半点惊惧,甚至充满了诡异的兴奋。 眼前这名年轻杀手发出的死亡威胁反而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与想法。 出现在他梦境里的那个有着一双绿色蛇瞳的女孩!一定和他有着不浅的渊源! 至于那个女孩现如今身在何处…… 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昨晚在吉尔赛特家族举办的宴会上,以女主人公身份亮相的吉尔赛特公爵夫人、华都霍家的二小姐-霍绾,她就有着那样一双妖冶妩媚的绿瞳。 而她看见他的第一反应,是那般震惊与无措,这无疑是直接印证了他现在的所有猜想! 已经分析到了这一步,很多事情呼之欲出,以至于云以澈才刚缓解过来,就不怕死地再度冒出了一句: “看来,霍家二小姐对你来说很重要。不然……你怎么会失控到这种程度?” 说这话的同时,他捂着自己的脖颈,心脏也是怦怦直跳,但这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对即将揭晓的真相的兴奋与期待! 他盼望这一天已经盼了太久,无论如何也要知道事实真相以及被他遗忘了的那些过去! 闻言,渡鸦的太阳穴隐隐跳动,凝视着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度,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三个冷冽的音节: “你找死。”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应,云以澈反倒是冷静了下来,略微抖动的声线听上去渐渐恢复了原有的镇定: “可你不会杀我,至少不会明目张胆的在这里取了我的性命,因为我对霍家二小姐来说……至少目前还是有些分量的,难道不是吗?” 见渡鸦没了反应,云以澈更加笃定了他的判断与猜测无误,可这样做也的确加深了这名年轻杀手对他的敌意。 他却继续不怕死地生硬笃定道:“你如此在意霍家二小姐,而她关注牵系着我,倘若我真的死在了你的手里,她……又会怎么样?所以,你不会真的对我下手。” 这几年里,无论是生意上的伙伴还是单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们对云家这位二少爷的印象出奇的统一。 温文尔雅,谦和有礼,还有…… 城府颇深。 一副温和的面孔,看似清瘦的身躯,却能屡次将生意上的对手逼至穷途末路。 在渡鸦隐忍着,强行压下心底的杀意时,只见云以澈微笑着拭去了脖颈上的血珠,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似笑非笑。 接着,在他这张神只般的容颜上展露出的笑容,和煦温柔中透着一丝诡异: “我对你没有任何看法与敌意,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过往,如果你不打算继续透露些什么,那我想……我只能亲自上门拜访霍小姐,顺便谈一谈,昨晚你潜入云家主宅袭击我的这件事了……” * 深夜。 会所包厢里。 当一阵陌生的晕眩感涌上来的时候,霍绾还以为是今晚的酒的度数太高了,以至于醉了。 她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打算离开,起身还未走两步,人就已经迈不动了步子。 很奇怪,她的身体莫名发虚,摇摇晃晃,失去重心一样向后微微倾去,仿佛随时都要跌倒。 不仅如此,她的眼皮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宛若涂了粘合剂,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了。 当她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时,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已经从身后环住了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这一瞬间,霍绾明白了问题所在之处,一定是刚刚喝下去的那几杯烈酒有问题! “刚刚那杯酒……”她咬牙,想要质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她的脑袋却更晕了,眼前是一团团雪花点组成的黑。 厉濯羽脸上的神情可谓从容静淡,因为早就算好了这一切,所以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更没有什么好掩饰的。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抱着她朝着室内走去,将她放在了室内的躺椅上。 在即将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霍绾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情急之下厉声质问: “那瓶酒里被你下了药?你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落在她眼尾的冰凉指腹。 少年那冰凉的指腹顺着她的眼角勾勒而过,最终覆盖在了她的双眸之上,遮住了她眼前的最后一片光亮。 厉濯羽的眼神黯淡幽深,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幽沉了:“睡吧。” 说实话,他也不想这样,可他实在忍耐的够久了,也已经到了极限…… 等她再次醒来时,他会让一切都回到原位。 第462章 回到曾经软禁她的房间 从昏迷到苏醒,霍绾不知道总共过去了几个小时,可能也不过才半个钟头。 因为空旷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浓稠的黑暗。 药效太过强劲,像是在她的大脑里封灌了水泥,她终于挣脱了浑噩混沌的牢笼,缓缓睁开了眼,眼前却是一片陌生的漆黑昏暗。 这一刻,她的心跳频率乱了,莫名咯噔了一下。 好在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迅速冷静下来以后朝着床头柜探出了手臂,试图在黑暗中摸索到光源的开关。 万幸,她一伸手就能摸到床头柜上的夜灯。 只是,在按下那个按钮的同时,她的心头突然莫名被一阵巨大的恐慌笼罩,太阳穴两侧的神经突突地跳着。 怎么会是这样熟悉的手感?! 意识到了不对劲,霍绾怔愣了好几秒,呆呆地僵滞着,不确定地重重按下了夜灯的开关。 橘色的暖光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 映入她这双绿色瞳眸里的场景着实令她头皮发麻,连呼吸都变得迟缓了。 这个房间的布局她实在再熟悉不过! 这分明是她刚来帝都的时候被厉濯羽软禁着的别墅主卧布局! 也就是说,她这是又被“关”起来了?! 尽管当她刚意识到那杯酒里有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当她真的重新回到了这座密不透风的宅邸时,那股憋屈与愤懑还是不受控制地主宰了她的理智。 紧接着,只见她一把抓过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啪地扯下了电源线,狠狠朝着墙壁砸了过去——! 噼里啪啦! 四分五裂的玻璃瞬间溅落了一地。 守在门口的佣人听到了动静,却又不敢直接闯入,只能战战兢兢地朝着门缝里面问了声: “您还好吗……夫人?” 这熟悉的声音,是曾在她身边侍奉过的别馆里的佣人。 很明显了,这座宅邸就是厉濯羽亲生母亲生前的居所,也是她先前被厉濯羽软禁的地点。 室内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守在门口的佣人面露难色,担忧而迟疑。他们担心霍绾的安危,同时也这样贸然闯进去会惊扰到她。 霍绾按着头皮,纤细的手指穿过丝发之下,用深呼吸维持冷静。 过了一会儿,她再度伸手摸向了床头柜,想要寻找自己的手机,摸索了半天也一无所获后,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虑再度涌现。 她探过了身子,一把拉开了抽屉,逐一翻箱倒柜地找寻着。 桌面上没有,抽屉里更不会有,她的手机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哪怕她心里清楚她的手机一定在厉濯羽那里,可还是抱有着一丝希望,试图找寻着她的手机…… 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霍绾继续深呼吸,低下了依旧嗡嗡作响的沉重头颅,系着高马尾的皮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长发顺势散落,掩映着她大半未施粉黛的素净侧颜。 “夫人,您没事吧……!”门口的佣人在这时推门而入。 为了防止霍绾在房间里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厉濯羽特意吩咐了他们,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直接破门而入察看霍绾情况如何。 床上,霍绾按着太阳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这才好不容易压下了心中的那团火,她就听见距离床尾不远处的女佣小心翼翼道: “抱歉……夫人……公爵阁下吩咐了,这个房间里不能留有任何能够伤到您的东西,还请、请您先别动怒,清理完地上的碎片我就离开,不会打扰到您休息……” 霍绾揉着脑袋,无声地冷笑,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嘲讽还是其他…… 她没有理会这名女佣,算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侧目看向窗帘紧闭的落地窗,心下更是一股躁郁。 女佣明显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今晚的霍绾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原本他们还以为霍绾会像从前那样抗拒抵触,抵触这个环境,从而连带着嫌恶他们所有人。 眼下她已经平和了很多了,还真是让他们这些佣人感到不习惯。 霍绾嗓音嘶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阖上了眼,“厉……凯撒,他人呢?” “公爵阁下今晚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可以转告给我们……” 还未等佣人说完,床上的女人就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身上的衣物很是单薄,可她却没有任何停顿与迟疑,甚至连拖鞋都没有穿,下了床起身就朝着门口走去。 见状,佣人连忙上前试图拦下她,“夫人,您……” 霍绾眼神冰冷,“让开。” “公爵阁下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您暂时只能待在……”佣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就连她自己都没了底气。 霍绾盯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年轻面孔,“我不想为难你,但你应该也知道这是非法拘禁吧。” 女佣顿时无措了起来,眼神闪避,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霍绾脸上的表情: “我……您……可是阁下他……”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道清脆的敲门声。 高大英俊的棕发男人,黑白分明的西装制服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如他这个人一样拘谨。 埃文的出现就像是救世主降临一样,让围在外面和待在里面的佣人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迈开长腿走了进来,按下了墙壁上的灯控开关,明亮的光线瞬间洒满了整个房间。 随后,他向所有佣人吩咐:“你们先出去吧。” “是。”佣人们连忙点头应下,也顾不得收拾地板上的玻璃碎片,鱼贯而出,逃一样的离开了这过于压抑的房间。 佣人们陆续离开后,埃文主动打扫整理起了地上的台灯碎片。 他俯身捡起了台灯的底座,将其放在了茶几桌面上。 霍绾盯着他,没有出声,而他也像是没有察觉到她递来的视线一样,仔仔细细地整理着地上的残片。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霍绾重新坐回到了床上,低声问道: “厉濯羽他去哪里了,又打算做什么?” 埃文半跪在地上,用手捡起了一枚枚碎片。 他全程低着头,没有去看正坐在床上的女人,温和的嗓音淡淡的: “抱歉,不是我不能透露,而是家主大人他想要做的事情,几乎很少会事先和我沟通。” 这点霍绾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因为厉濯羽从来都是个独来独往的人。 这不是他想与不想的问题,而是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华都的时候,他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读的是贵族学校,那里是最看人下菜的地方,即便有霍皎皎这个千金小姐追在身后护着,可这样反而更加受人诟病、遭人白眼。 就算有那么三五好友,现如今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加上被霍皎皎缠了那么多年,异性好友更是不存在。 至于现在,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昨晚宴会上那么多人都在巴结恭维他,那些人抱着什么心思,想必他一清二楚。 其实厉濯羽很孤独,哪怕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可他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享受这种孤独。 不然…… 他也不会对她如此执着。 “帮我转告他,我想见他。” 第463章 厉濯羽想要一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埃文的动作明显一顿,紧接着就恢复了正常。 霍绾说的是她想见厉濯羽,而不是她要见厉濯羽。 虽然乍一听没什么差别,可转述过去的时候,显然前者会更受用。尤其是厉濯羽听到这句原话,怕是会比他的反应还要强烈明显。 接着,只见埃文用手捧着掌心里的碎片,缓缓起身,利落应答: “好,我现在就把您的意思转告给家主大人。” 霍绾盯着他,那些碎片残渣划破了他的手,可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不吭声,她也只当做没看见,冷淡发问:“我的手机在他那里还是……你这里?” “我没见到过您的手机。”埃文摇头,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您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交待给我。” 闻言,霍绾冷笑了下,幽幽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倒是放我出去,让我离开。” 她的手机不见了,厉濯羽也不让人提供给她任何可以消遣又或者可以与外界联系的设备工具,是真的打算将她困死在这里吗? 埃文从容地将手里的碎片丢到了房间的垃圾桶里,拍落了掌心里的玻璃残渣,语调无奈: “让您安心待在这里是家主大人的意思,还请您……不要难我们这些下人。” 霍绾不出意料地轻嗤了一声,因为一开始就没抱希望,所以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失望落差。 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厉濯羽的意思,像是埃文这些人也不过是听从吩咐办事。 她没想过为难他们,关键是,就算真的为难他们好像也没什么用。 突然没人说话,房间里的气氛似乎跟着变了。 沉降下去了所有的气息后,霍绾别过了脸,看向房门大敞着的走廊,就算不用脑袋去想,也知道门口走廊里被安排了多少值班的保镖。 不对,这次不是保镖,而是换了雇佣兵。 她眯起眼睛,盯着看似空旷无人的走廊看了几秒,道出了她的需求: “那就给我送一盒烟过来。” 只见她坐在床上,身体微微后仰,纤细的手指拨开了耳侧的长发,气定神闲地补充了三个字:“还有酒。” 然而,埃文这次却没像往常那样迅速应下。 不仅如此,看他脸上的反应和迟疑的表情,难道是这也不行? 霍绾有些诧异,更多的是不满,挑了下眉梢,笑盈盈地: “怎么,我又没让你放走我,这点要求都做不到吗?” “那个……夫人,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家主大人他的意思是……” 叠完了这层甲,埃文默默停顿了片刻,才缓缓接了下去:“抽烟伤身,饮酒就更损害您的健康了,所以……” 他说的委婉,可霍绾还是立刻蹙起了眉,“所以什么呢?” 她觉得不可理喻,心中的不满愈发加深,明明面上带笑,声线却沉降了下去: “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他也不是第一天清楚我的情况,把我关在这里就算了,还收走了我的手机,现在就连烟酒也不许了,这里到底是监狱还是什么修女神官待的地方?” 见状,埃文低下了头,表述得委婉: “家主大人的意思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您需要好好调养身体。” 听到这里,霍绾隐隐产生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烟酒的确伤身,厉濯羽这么做听起来好像的确没有什么毛病和古怪的地方。 可前段时间里,她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有刻意为此而戒烟戒酒的休养,而且她现在人好好的,无病无灾的,怎么就突然要调理起身体来了? 果不其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埃文的表现与反应足以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他现在的样子比起刚才明显局促不安了许多,甚至学会了转移话题: “您还有其他吩咐吗,如果没有,那我就先出去了,不打扰您……” “厉濯羽不会是打算让我调养身体然后备孕吧?” 霍绾笑着打断了他,眼神分外冷漠,蓄着极寒的风暴。 埃文瞬间没了声。 单从他收拢绞到一起的手指,还有他脸上心虚般的神情,霍绾就已经读懂了一切。 看来,她猜得没错。 厉濯羽的确把让她怀孕生子提前安排到了计划列表中。 霍绾的脸色瞬间更加阴沉了。 恰好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动静。 端着刚炖好的药膳走来的女佣显得格外小心恭敬,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与霍绾对视了。 霍绾一眼就注意到了女佣手里端着的药盅,直白地发问:“这又是什么?我好像没要求吩咐这个。” 埃文的右眼皮狠狠跳动了几下。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眼下霍绾才刚产生了怀疑,他的这些猪队友们就巴不得把事实真相往她脸上送,这不是明摆了等着被揭穿吗? 于是,他抢先于那名端着药膳的女佣开口解释道:“您已经昏睡了四个小时了,想必应该也饿了吧,这是为夫人您准备的宵夜,还请您……” 霍绾不禁轻嗤出声,笑得更是明艳张扬:“你不会认为……我在几个小时前饮下了那杯掺杂了蒙汗药的酒以后,连带着脑子都跟着糊涂了吧?” 室内的光线很干净明亮,她那深邃立体的五官轮廓一半沐浴在光亮下一半笼在阴影之中,真真实实,虚虚幻幻,让人看得并不真切,也察觉不出她到底是何情绪。 埃文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些都是厉濯羽吩咐下去的。 厉濯羽吩咐他加强这栋宅邸里的安保措施,于是他用雇佣兵替换了原有的保安,把守的密不透风。 监控摄像头更是数不胜数,就连银行柜台的摄像头都分布的这么密切过! 原以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没想到厉濯羽在临走前还吩咐了他几句。 其中就包括不许给霍绾提供任何烟酒,还要请专门的医生过来给她看看,检查一下她的身体。 如果霍绾愿意配合的话,那就给她安排一次体检,完完全全的查清她的身体情况。 尤其是……是否符合生育条件。 霍绾从埃文的反应中读出了一切,纤细的手指无声地攥紧,手里的布料拧成了一团,可她却浑然未察。 她记得昨晚,厉濯羽曾经不止一次在她耳畔厮磨,纠缠着她…… 试图让她答应…… 不,那是单方面的宣布。 他想要一个孩子。 他们的孩子。 第464章 厉濯羽无非是想通过一个孩子来拴住她 一时之间,房间里没了动静。 无论是埃文脸上的闪烁神情还是女佣闪躲的低头回避,都无疑验证了霍绾心中的猜测。 呵,竟然还真是她想的这样。 厉濯羽真打算把她关在这里,直到她怀-孕,又或者愿意怀-孕为止。 霍绾沉沉阖眼,心头再度涌现一股躁郁的火,指缝里的床单一下子拧成了团。 她当然不会向这些无辜的人发难,嗓音沉得彻底: “去告诉他,我非但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反倒是不介意做一个合格的继母。” 埃文一怔,虽然即便知道霍绾这是在说气话,可这话也绝不能传进厉濯羽的耳朵里。 让厉濯羽去找其他女人?埃文浑身抖了抖,这不就是在刻意激厉濯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恶化吗! 埃文只好连忙朝着一旁的女佣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把手里捧着的这锅破汤端下去,有多远扔多远,怎么净会在紧要关头添乱! 接着,他小心翼翼道:“夫人您先息怒,或许这只是个误会……” 霍绾扶着额头,指腹按着太阳穴,眸色阴郁,唇畔渗出冷笑: “是吗,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个误会,你比我更清楚。” 真是……疯了! 她早就说过了她暂时压根没有怀孕生子的计划打算!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她的心里自然有着自己的一杆秤,更有自己的安排。 至于厉濯羽…… 他真以为她不清楚吗? 他是真的想要孩子,想要所谓的“爱情”的结晶吗? 不,他无非是想通过这样一个血缘纽带来拴住她,让她无法摆脱他。 先不谈她压根对怀孕生子这件事没有半点兴趣,甚至在未来的三年里,这件事都不会被提到她的日程里。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倘若她对他没有感情,又怎么可能会愿意诞下他的骨血? 这样硬来,他就真的不担心…… 玉石俱焚吗? * 夜幕之下。 一辆豪车疾驰过境。 云家主宅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在没有事先打过招呼的情况下,一辆印有吉尔赛特家族蛇形图腾的黑色豪车驶入了一栋金碧辉煌的古典庄园。 深夜迎来这样一位不速之客,云擎非但没有将其拒之门外,反而让管家热情招待。 庄园二楼,书房。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身着执事服的佣人们端来了茶水和点心。 年迈的管家上前一步,接过了这盏茶,亲自奉到了少年的手边。 “阁下请先用茶,我们家主马上就到。” 然而,厉濯羽并没有立即接过这盏茶水。 他脸上的神色可谓冷淡至极,双腿交叠,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以一种微微后仰的姿势倾靠在靠背软垫上,整个人身上的气质是一种外露的狂妄与傲慢。 到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头发花白的管家面上带笑,没有丝毫尴尬局促,圆滑地找了个台阶: “是我唐突冒昧了,公爵阁下常年生活在华都,想必应该不习惯帝都的茶水。” 说着,他将手里捧着的茶盏递还给了那名佣人,“去换一杯茶,换成华都那边的龙井茶。” 佣人接过了这杯滚烫的茶盏,忙慌不迭地道了声是,可她才刚踏出这扇门,就差点迎面撞上那抹高大英挺的身影。 看清楚了面前突然出现的挡路人影后,佣人面色剧变:“二……老、老爷……?!” 眼前身着黑色睡袍的中年男人只是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斥责,更没有说多什么,接着便越过了她。 云擎来了。 被人深夜打扰休息,他的脸色并不是很明朗,精神劲头也不佳,冷着一张脸就算了,连带着身上的那些伤疤都变得狰狞了起来。 云擎也不废话,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管家和佣人们纷纷退了出去。 他踱步走向沙发,脸颊侧面的那道浅淡疤痕在灯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一路延伸至他的脖颈。 只见他缓缓落座于沙发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端起了桌面上的茶杯,颔首浅饮的同时,直接开门见山道: “公爵阁下深夜来访,是有什么要事吗?” 厉濯羽总算是抬起了脸, 幽冷晦暗的眼神投向他。 眼前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张完完全全的东方面孔,没有任何混血的痕迹,虽然他们从前未曾打过交道,昨晚宴会上是第一次见面,可云擎某些特定的轮廓角度却令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云擎没有兜圈子,厉濯羽倒是不紧不慢地调整了个更加张狂慵懒的坐姿,唇畔噙笑,意味颇深: “没什么,只是听闻令公子昨晚在这栋宅邸里遭到了暗杀袭击,他人目前尚在医院,没想到云先生你还能在家中安然入睡,着实令人感到……敬佩。” 云擎不以为意地品着茶,挑眉:“听阁下的语气,您似乎和犬子之间有些……过节?” 厉濯羽虽然年轻,可身份却无比尊贵,哪怕是四大世家的家主尽数到场,碍于帝国森严的等级制度,也得恭敬地称他一声“公爵阁下”。 云擎虽然看不惯厉濯羽的行事作风,尤其是他刚上任就生出了这么多事端,风头无二,热度与话题更是居高不下,但真正面对他时,也必须沉得住气、客客气气地好生招待着。 见厉濯羽没有回应,云擎表现得倒是不急不慢,更加耐心地品着杯中的茶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优雅从容地放下了这只瓷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 “可在我的印象中,阁下您和犬子之间应该没有任何接触,所以我很好奇,犬子又是在何时得罪了阁下您?” 少年的唇畔噙着的弧度,眼底里冷却了的玩味试探,令云擎的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那磁性动听的嗓音低低幽幽地涌了过来: “他有没有得罪我,这有待商榷,至于你……” “我知道,你在调查我的夫人。” “所以,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第465章 是云以澈哪里得罪厉濯羽了吗? “砰”的一声。 是茶盏回落到桌面发出的动静声响。 云擎面不改色地放下了这杯茶。 金粉色的墙面上,古董时钟的指针拨向了凌晨两点。 在钟表发出的整点报时的清脆滴答声中,那眼神里的阴郁之色快要渗出墨汁来的中年男人似乎笑了下。 他那冰冷的眼神如刃般剜向正对面: “公爵阁下深夜到访,就只是为了一桩凭空捏造的莫须有的罪名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可承担不起。” 到底是多了几十年的阅历,面对厉濯羽的指控,云擎全然一副置身之外的淡然镇定。 厉濯羽玩味地轻嗤了声,慵懒磁性的声线不怒自威: “到底是不是凭空捏造,云先生跟我去一趟武装局,就一切都清楚明了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会知道云擎正在调查霍绾? 是因为云擎在f国的手下已经找上了曾经那所被烧毁的福利院,试图寻找当时的旧人,来打探霍绾的所有信息。 不过,早在云擎命人去查之前,或者说,早在三年前,为了掩盖霍绾的真实身份、将她当年偷梁换柱冒名顶替成为霍家二小姐的这件事彻底隐瞒,他就已经命人将最后的蛛丝马迹与线索毁得一干二净了。 当年,霍绾虽然动了手,让人一把火烧了那间福利院不说,还把她自己撇得干干净净,销毁了她的档案和信息。 可太过干净反而会引人怀疑,让人感觉有人刻意想要隐瞒掩盖什么才会制造了那场看似意外的大火。 所以,为了让那场火灾看起来更像是意外,霍绾特意留下了一些活口。 比如那些不该存在的人,当年侥幸逃出那间着火了的福利院的护工们,他们作恶多端,打着慈善领养的名义在背地里做着最肮脏的人kou交易,早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当然,就算这帮人保下了一条命,他们后半辈子也注定不得安生。 霍绾命令麾下佣兵团的人时刻监视着他们,让他们从此以后都活在提心吊胆的阴影和恐惧中,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直到三年前,厉濯羽从帝国皇帝那里得知了一切,得知了她背后的故事,他想要更多的了解她,于是亲自远赴f国,花费了不少力气才从那一丁半点的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了冰山一角的真相事实,为此…… 他当年还差点招来杀身之祸。 毕竟霍绾那支远在f国的佣兵团不是开玩笑的,她的身边跟随着南池越那样从往生岛里出来的杀戮机器,手里更是攥着两座当地最先进戒备最森严的jun工厂,这是什么概念…… 和其他国度不同,f国千百年来一直都是纷争爆发之地,因为富得流油,满地金矿和油田从而引来了无数觊觎,成了现如今的满目疮痍,战火连天的末世废土。 纪律和规则,在那种地方形同虚设,谁的手里握着真正的大型“杀器”,谁才是那片土地上的真正话事人。 也正是因为这种混乱,反倒是为很多有心之人提供了机会,尤其是霍家经营着的、那条不为人知的暗线生意。 虽然霍家二小姐的名号在帝都鲜为人知,这才刚刚有了水花,可到了z国华都,尤其是到了f国,就连当地的领主也要给她三分薄面,亲自迎接,奉为上宾。 “武装局?”云擎低笑着重复了这三个字,稳坐主位,不动如山,“因为这桩莫须有的控告,阁下打算大半夜的闹到武装局那里去?” “是不是误会,又或者是一场莫须有的控告,云先生自己心里清楚。”厉濯羽盯着他的脸,尤其是他脸上的疤痕。 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顺着云擎颇显岁月痕迹的沧桑面庞向下看去,尽管上了年纪,反倒是添了年轻人达不到的成熟魄力,沉稳冷静。 不过就算对方是年长他这么多,可以称得上是他父辈的男人,厉濯羽仍是维持着原有的姿态,漫不经心,反而彰显出了更多的傲慢狂妄。 “这件事闹大了,最后就只能交由陛下出来主持审理了。我想,云先生你应该也不想第一次被召进宫去是因为这种事情吧。” 提及到了帝国皇帝,云擎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英俊面庞上总算隐隐绽出了一道裂口。 他不着痕迹地将眸底的波澜隐去,“阁下深夜到访,而不是直接将我请去武装局,目的应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 闻言,厉濯羽低低一嗤,拨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 云擎这算是承认了他私下里派人调查霍绾这件事。 没想到,他压根不费任何工夫,只是搬出了帝国皇帝,就轻而易举地让这只雄心未消的猎鹰低了头。 厉濯羽将云擎脸上的微表情收入眸底,锐利幽暗的眸光里隐匿着试探: “没想到云先生真的对我的夫人感兴趣?对此,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云家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不过也正是云擎上位后的这几年才迅速崛起,一路突飞猛进,甚至跻身于四大世家之列,云擎功不可没,他的养子云以澈更是肱股之臣。 也正是因此,云家的那些旁系和长辈们才能对他这个骨髓里没有一星半点云家血脉的人坐在云家家主的位置上保持缄默。 失去了云擎,云家就只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空壳,不足为惧。 至于云擎本人,他为什么会去调查霍绾,甚至命人追查到了f国,事情想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厉濯羽并不担心其他,也不觉得云擎对霍绾会有什么敌意,怕只怕他这样做是为了……云以澈。 云以澈失去了记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想起从前的过往,对云以澈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难道他想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妻子,从而去插足破坏别人的家庭吗? 晚了就是晚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有缘无分,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天意吗? 云擎沉默了很久,厉濯羽始终观察注视着他脸上的细微神情变化,难道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吗? 没想到,云擎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更没有给出任何交待。 他重新端起了茶几上的瓷杯,握得很紧。 他缓缓开口,沉重地仿佛面对着的不是一个年轻的晚辈,而是生意上旗鼓相当的对手: “这件事,过几天,我会亲自上门给霍小姐一个交待。” 厉濯羽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还要亲自上门? 呵…… 他索性开门见山,低笑着冷呛道:“云先生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二少爷?” 闻言,云擎抬眸看向正对面的厉濯羽,手里的瓷杯握得很紧: “从昨晚起我就发现了,公爵阁下,您对以澈似乎有着莫名的敌意,是他哪里得罪了您吗?” 第466章 比起厉濯羽,他会更同意她和云以澈在一起 厉濯羽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面色沉着冷静,可室内的温度却明显跌了好几度。 他停下了拨转手上的银色指环,眼神晦暗不明,低幽开口: “二少爷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而是养子,这是帝都众所周知的事情。” “有趣的是,云先生你并非是在二少爷童年时起就收养了他,相反的,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在几年前突然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里,被云先生你宣布为养子。” 云擎不动声色,“是这样没错,可也正如阁下所言,这种帝都众所周知的事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厉濯羽冷淡地打断了他:“那么,在云以澈被云先生你认作养子前,你都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又好好了解过他吗?” 听到这里,云擎眸光微闪,似乎猜到了什么。 以厉濯羽的态度和语气,看来是他和云以澈是先前有过什么过节了。 只是…… 那似乎也太久远了点,云以澈起码失忆了有五年之久了,往前倒推五年的话…… 厉濯羽那个时候才多大? 他从前又一直定居在z国华都,和云以澈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观察着厉濯羽脸上呈现出来的冷漠神情,云擎只能大致猜到他和云以澈之间存在着过节,更多的他还需要厉濯羽透露更多的信息才能分析出来。 他失笑:“看来,公爵阁下和以澈是旧交了。” 接着,不等厉濯羽所有反应,他又有条不紊地叙述了下去: “以澈的脑部曾经遭受到了重创,死里逃生后大病一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起初他的确执着于过往,想要寻找自己的亲人朋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无所获,他也早就放下了。” 话落,他意味不明地朝着厉濯羽投去了一记满含深意的眼神,“倒是阁下,似乎……” 言下之意,云以澈已经忘却了前尘过往,这么多年也不曾有所回忆起,那么…… 厉濯羽还要继续追究下去吗? 然而—— “不。” 冰冷的音节从少年那锋薄的唇中一字一顿地吐露而出。 “云先生误会了。” 明净的光影下,衣饰华贵妥帖,连一丝褶皱都挑不出的贵气少年独倚沙发。 一双琉璃般的银眸里酝酿着更深更晦暗的冷意,也是杀机。 “我的意思是……” 听着厉濯羽接下来即将脱口的话,云擎虽然面不改色,但眼神明显变了变。 “我希望他永远也回想不起来那段过往。” “倘若他想起来了,你们云家,怕是会招来……厄运。” 云擎自然也不是被吓大的。 尤其是面对一个如此狂妄的连公爵位置都还没坐稳焐热的晚辈,更何况,厉濯羽说不定很有可能还是他的女婿,果然…… 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云擎不怒反笑,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夜里就显得更加充满压迫感:“公爵阁下这是在威胁我?” 厉濯羽失笑,漫不经心地指出了当下残酷的现实: “云家好不容才跻身于四大世家的位置,可说到底,不过是末席,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家族取代。” 云擎再度放下了手里的瓷杯,杯壁底座下,已经初见裂痕。 那一根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舒展扩张,掌背上浮现一根根清晰可见的青筋。 紧接着,只见云擎一针见血地指出: “公爵阁下和以澈之间的过节,怕不是因为——霍小姐?” 厉濯羽到底还是年轻,意图也太过明显。 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实在浅显,哪里是云以澈和云家得罪了他,他是来威胁警告,让云以澈再也不要“纠缠”霍绾的。 这也算是验证了云擎的猜想。 看来,云以澈失忆前……的确和霍绾有着什么渊源联系。 纵然不知道他们这些小辈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以云擎的性子,自然不可能被一个目无尊长的晚辈肆无忌惮的威胁。 再说了,即便他们云家虽然不是什么豪强,也没有皇权贵胄撑腰,但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被一个公爵位置都还没坐稳的小子威胁了去。 “看来被我猜中了。”云擎不出所料地笑了,语气清淡,却给人一种轻蔑的错觉,“霍小姐的确和我的儿子之间……的确有着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倘若霍绾真的是他云擎的女儿…… 虽然在他眼里,云以澈也配不上霍绾。 可至少比起厉濯羽,他会更同意她和云以澈在一起。 当然,就算不是云以澈,无论是谁,最终也轮不到眼前这个眼高于顶的毛头小子-厉濯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他得尽快调查清楚,弄清楚霍绾的身世,验明正身,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厉濯羽从一开始就对云擎对霍绾的称谓有所不满。 现如今谈话陷入了僵局,他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轻蔑而冷漠: “云先生一口一个‘霍小姐’,难道还需要我这个晚辈帮你纠正你的措辞吗?” 云擎倒也不是一直维持淡漠,偶尔被厉濯羽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激到。 可至少现在,他冷静极了,唇畔甚至浮现点点笑容: “皇室还没有颁布正式的文书,公爵阁下的这段婚姻还没有在帝都正式生效,更何况……” “倘若以澈真的回想起了从前的事情,霍小姐日后是否还能成为吉尔赛特公爵夫人,这还是个……未知数吧。” 第467章 南池越:她的一副满心欢喜,令他记了好多年 此话一出。 明明是格外安静的深夜,却好像听见了一根弦绷断的声音。 厉濯羽一言不发,流畅锋利的侧颜线条渐渐锐化,紧绷了起来。 正对面,云擎那双眼角布有细纹的深邃瞳眸敛着笑: “现在早就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我这个老古董自然也不会插手儿女的婚姻自由,以澈失忆前都经历了些什么我的确不曾了解,但他的人品和能力是周边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我这一生无儿无女,六亲缘浅,既然认了以澈这个儿子,那他就是我云擎真真正正的儿子,云家未来的接班人。” “我只是说出事实,如有得罪,还请公爵阁下不要往心里去。” 厉濯羽失去了继续交涉的耐心,将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戴好,优雅从容地起身—— “我明白云先生的意思了。” 那就是谈不妥了。 不仅是没谈妥,反而让云擎表了态,成了云以澈坚定的后盾。 后方,男方那低沉的声音追了过来:“阁下这就要走了吗?” 厉濯羽脚步未停,修长的手指已经搭上了门把手。 云擎盯着他的背影,正欲开口,可同一时间,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不知道门口的少年有没有察觉到这阵动静,云擎刚拿起手机,还未看清屏幕上的字样,前方就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关门声。 厉濯羽离开了。 云擎接通了电话,这才听了个开头,眼神就骤然一变。 他抬起了脸,眼神暗沉,意味不明地盯着那扇刚被关上的门。 几秒后,他面无表情地结束了这通来电。 紧接着,这只刚刚还被他举在耳边的手机被“砰”地一声扔到了桌面上。 管家闻声从外面推门而入,“先生,发生了什么……?” “去,拦下凯撒公爵。”云擎沉沉阖眼,太阳穴两侧青筋显现。 他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接下来这句: “不,把他请回来。” 管家微怔,反应过来以后连忙应下:“是……” 拦下厉濯羽? 他不是前脚刚离开,而且心情看着不是很好。 不过,此刻的云擎……显然心情更差一点。 * 帝都。 中心医院。 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安全通道里。 身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清瘦男人坐在台阶上,双手扶额,修长的手指穿插进金色的丝发间,将头皮扯得阵阵发麻。 “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亲弟弟?” 云以澈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混乱,又像是空若无物的茫然,眼神没有焦距,重复确认着。 “我们是……亲兄弟?” 渡鸦没有给出回答,单手抄进口袋,站得笔直。 他伫立在云以澈身后的台阶上,用那双渺无一丝波澜与雾气的猩红瞳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云以澈已经适应了渡鸦单方面的沉默,也知道他没有说谎的必要,只是难以相信…… 他寻找了多年的亲人,也是这个世上现存着的唯一亲人……竟然会是想要取他性命的职业杀手? 云以澈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更多的是混乱。 他屈着膝,抱着脑袋,“可你想要杀我……我们曾经的关系……很糟糕吗?还是说……我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原谅的事情?” 渡鸦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他抱着脑袋独自陷入浑噩的凌乱背影。 云以澈大脑宕机着。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渡鸦以为他已经混乱到完全不会说话了,却听见脚底下方传来了一道格外微弱的颤音。 “我失踪的这几年里,你……过得还好吗?” 闻言,渡鸦无声无息地扯了下唇角。 果然,一个人就算失去了记忆,性情也变了,本质还是不会变的。 现在这种时候,南时澈问他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他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放下这种无用的同情和怜悯,把那颗该死的恨不得普度众生的心给剜下来,好换上一副蛇蝎心肠? 又是一阵沉默,云以澈缓缓抬起了脸,眼神是混乱的复杂,低低道: “你刚刚说了,你和我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们父母早亡,我们两兄弟相依为命,是我把你带大的……那么……我消失了这么多年,你……” 他回头看向台阶上的少年,映入他眼帘的是冰冷月光映照下的一双猩红瞳眸。 “你……还好吗?” 渡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南时澈的脸。 许久,他才缓缓启唇:“你自己看不到吗。” 这些年里,他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 只要能待在霍绾身边,对她而言他还有存在的价值,那就足够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也就只有霍绾这么一个值得他活下去的理由了。 失去了霍绾,失去了陪在霍绾身边的资格与机会。 他就只是一个漫无目的游离在人间的孤魂、一个名副其实的杀戮机器罢了,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当年,在南时澈被一对富商夫妻收养大概两年后,他也被当地的一户人家收养了。 可那对夫妻压根就不是什么异国的慈善家,更不是什么好心人,而是人kou贩子。 他们捏造了虚假的身份,从福利院领走大量的孩子,进行肮脏的人kou交易。 就这样,他被卖进了往生岛那个万人窟里,被关进了实验病房,被人当成了试验品,每天注射大量药物,确保实验的顺利进行。 再后来,他被送上了冰冷的手术台,那些人在他的身体里安装植入了芯片和义体,许多与他同期的“试验品”都在植入芯片和义体后产生了排异反应,死状惨烈,能活下来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往生岛将他们这些试验品当做牲口对待,誓要制造培养出最完美的杀戮机器,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选拔与考核。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那批试验品里最终只剩下数十人,可向来在各项数值测评中位列前茅的他却被判定为失败品,择日进行销毁处决。 然而,他在被推入熔炉里的那一刻绝地反杀了实验室里的十余名工作人员,之后逃进了通风管和下水道里,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在第四天的凌晨从那座唯余大洋风暴中心的独立岛屿里劫持了一架直升机逃了出来。 当然,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例如南时澈也进入了这座岛屿,最后丧生在了这里。 只不过……后来的霍绾一心只记挂南时澈,他所经历这些事情,她没过问,他自然也不会吐露。 她只知道他从往生岛里逃了出来,被莫名其妙的下了追杀令,并不知道他到底都在那座岛里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经历了人体改造的他现在已经不能算做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被抹去了感情的机器,一把锋利的刀。 于是她为他改名换姓,抹去了他的档案痕迹,从此世界上再无南池越这个人。 时隔这么多年,南池越还记得,当他再度出现在霍绾的眼前时—— 她是满眼欢喜的。 这就足够了。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希望他还活着的。 只是…… 当他第一次在霍绾面前动了手,从身后划开了一个暴徒的喉咙。 当那股温热的血水喷溅到她绛紫色的裙摆上的时候,她看待他的眼神,终究还是……变了。 不是惊惧,不是惶恐,更不是闪烁逃避,而是…… 心疼。 就是这样的一副满眼欢喜,和一双充满了心疼却仍是勉强着挤出笑容当做无事发生望着他的表情,令他……记了很多年。 云以澈盯着少年脸上的冰山般终年不化的蔑视冷漠表情,迟缓试探: “那霍家二小姐呢?她,是你的雇主吗……?” 渡鸦背着清冷皎洁的月光,衬得他们二人的五官轮廓终于涌现三分形似。 “不。”这一次,渡鸦回应得果断决绝。 他的眸光很深,声音却很轻: “她是我的……” 第468章 南时澈:如果他的再度出现,只会给她带来困扰的话 云以澈盯着他的脸,屏气凝神,像是很紧张在意他这后半句里会是什么。 霍绾到底是谁?对他和南池越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为什么他只是看见了她的脸就会头疼欲裂? 只是…… 渡鸦却在答案即将脱口而出之时别过了脸,“没什么。” 长睫垂落,敛去了所有眸底所有不明朗的情绪。 “她只是我们的……一个朋友。” “……朋友?”云以澈笑了,这还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如此轻松纯净的笑容。 这抹笑不带任何嘲讽和其他目的意图,单纯地觉得好笑。 就算是谎话,想要编造点什么来搪塞他,但这也太假了点。这种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说辞,亏他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 接着,只见渡鸦顺着月光缓缓迈下了一级台阶。 他似乎想要回答,却始终不肯说清楚:“她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接着,他缓缓俯身,在云以澈身旁坐下,台阶冰凉,可冷不过他的眼神: “你的死讯,对她的打击很大。” 南时澈的死,甚至让霍绾变了性格,换了一种活法。 听到这里,云以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知道渡鸦有心回避,有意隐瞒,现在愿意开口就已经很好了,他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理清过往的一切。 所以,云以澈处处斟酌着措辞,生怕哪里触到了渡鸦的雷点,以至于被迫中断这场谈话。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霍家二小姐对我们来说……应该不只是……曾经的一个朋友吧?”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任何情绪,干涩的喉咙有些紧绷沙哑,小心翼翼地。 然而,渡鸦还是没有给出任何肯定的回应。 只见他低下了头,答非所问,继续模棱两可地回避着那个事实: “我们曾经约定过,除了死亡,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将我们分隔。” 这个约定其实早就已经被打破了,自南时澈被领养走的那刻起,这个约定就已经作废了。 再后来,他被送进了往生岛,霍绾被认回了霍家。曾经说好永远不会分开的三个人,都步入了各自的命途。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听到这里,云以澈眸光微晃,不确定地微微张唇:“那我们和她……算是家人吗?” 渡鸦静默地低着头,漆黑的长睫轻轻扇动了一下,罕见地扯开了唇角: “或许吧……” 这寡淡缥缈的痕迹,让人察觉不到是笑容。 可下一秒,这抹淡漠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藐视与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冷漠。 “所以,你不该再度出现,不该再度涉入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已经因为你发生了一次彻底的改变,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即便如此,云以澈盯着渡鸦和自己有着三分神似的侧颜,温和的眼神未曾变过: “所以这就是你对我动了杀心的原因,是为了她,霍家二小姐吗?” 渡鸦没有去看他,冷淡点头,“嗯。” 云以澈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刚出头甚至不满二十的少年,尤其是在得知了他是他的亲弟弟以后,心里没有任何波动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年纪就已经是一个老练的职业杀手,他无法想象南池越这些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还有霍绾。 她昨晚只是与他产生了一瞬对视,就展露出了那般的反常波动。 倘若真如南池越说的那样,他曾经对他们来说的确很重要。 可现在,他的再度出现,只会给他们带来困扰的话……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曾经我们亲密无间,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分开,在我失去记忆与你们失去联系的这些年里,你们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而现在,我的出现只会让你们感到困扰的话……” “既然这样,那我……不会擅自打扰你们,更不会搅乱你们现在的生活。” 闻言,渡鸦蓦然侧过了脸,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云以澈微笑着与他对视,“很惊讶吗?” “虽然我忘记了一切,可我见到你们时产生的头疼不会作假,既然曾经的我们对彼此来说很重要,那么我想……失忆前的那个我,应该不会想看到你们因为我而陷入苦恼吧。” 第469章 我的夫人,我现在也只能困得住你的人了 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血亲,还得知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南池越以外还存在着一个曾经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人在记挂着他,云以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苦闷失落的了。 虽然心中仍感到可惜与遗憾,但…… 遗憾,好像才是人生的常态。 * 午夜。 “咔嚓”一声。 霍绾坐在沙发上,才刚捧起一杯热茶,手里的瓷杯就莫名其妙的绽开了一道裂痕。 她看着没什么精神,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直到茶水顺着她的指缝流淌而下,被一旁的埃文注意到了,惊呼着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您还好吗?!” 一双绿宝石般的瞳眸重新有了光点,霍绾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埃文的靠近。 “我没事。”她随手将这只茶杯丢到了垃圾桶里,哪怕被烫到了,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 她接着又问:“厉濯羽呢?他还没回来吗?” 听到霍绾询问厉濯羽的下落,埃文后背紧绷,瞄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 “阁下他……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霍绾笑着抬眼,“这大半夜的,凌晨三点半,他都在外面忙着什么?” 埃文大脑转得飞快:“您放心,阁下绝不可能在外面沾花惹草。” 霍绾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些什么,眼神黯淡阴郁。 主卧已经被佣人收拾干净了,在埃文的示意下,房间里但凡稍微带点尖锐轮廓的器具都被撤了下去。 他们倒是不担心霍绾对她自己做点什么,而是担心霍绾用这些利器挟持他们这些佣人,从而逃出这里。 眼下霍绾被收走了手机,没有任何消磨时间的娱乐方式,电视倒是开着,但没有联网,只能收看几个地方台。 显然她没有任何看电视的心情与兴趣,抱着靠枕坐斜倚在沙发上,脸上的神情更是冷若冰霜,等待着厉濯羽从外面赶回来。 安静的卧室一阵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埃文主动提出:“我去再给您泡一杯茶吧。” “不用。”霍绾单手托着脑袋,声线冷淡,“你出去吧。” “阁下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在这之前……” “呵。”霍绾忽地冷笑了一声。 说来说去,说这么多,他在卧室里像个柱子一样的杵着,无非是担心她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顺便替厉濯羽看着她罢了。 讥笑完,在埃文略显局促尴尬的眼神注视下,霍绾侧目扫了一眼连接着卧室外面的露台。 她托着腮,妖媚的瞳眸微微眯起,“这里是三楼,难道你担心我从阳台上跳下去不成?” 尽管如此,埃文还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露台的方向,“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霍绾没有再去看他,回正过了脸,盯着液晶屏幕里正播放着的是午夜财经新闻频道,久久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 液晶屏幕里的午夜财经报道变成了晨间早报。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入了室内,窗外时而传来清晨的鸟鸣,叽叽喳喳的。 蜷缩在沙发一角里的女人已经陷入了熟睡了,她的身上盖着一条毛绒毯,长发掩面,洋洋洒洒地散落至肩头腰际。 当厉濯羽踏入主卧的第一刻,就远远看见了这静谧无声的恬静一幕。 他轻轻带上了门板,放慢了步调,无声无息地踱步靠近。 今天早上的阳光格外明媚,他在晨光中落坐于沙发之上,冰凉的指腹轻轻刮蹭过女人白皙的面颊。 没有那些争吵,也没有醒来后的剑拔弩张,明明他们之间本来就该是这样,和任何一对普通寻常夫妻一样。 厉濯羽就这样注视着眼前这张恬静的睡颜,缓缓倾身,熟悉的气息烙在了女人冷白的肌肤之上。 悄然间,也不知道是在哪一刹那,身下的女人倏然掀开了那蝶翼般的长睫。 一双清醒冷淡的绿色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厉濯羽轻扯了下唇角,并没有因为霍绾突然醒来而停顿,反而顺势捧起了她的半边脸,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醒了?” 一夜未眠,他的嗓音有些莫名沙哑。 霍绾并不惊讶意外,其实早在他进门的第一刻起,她就已经察觉到了。 她盯着头顶的这张俊美面孔,冷静且克制地将他的手拨开。 明明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可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状态。 厉濯羽将霍绾眼底的冷意窥探得一干二净,不过他也仅仅只是笑了下,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从容起身。 他慢条斯理地解着外套上的纽扣,“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霍绾盯着他的脸,没有发作,只是沉着声线让他交出她的手机,“我的手机。” 少年解着纽扣的动作未停,有条不紊,“我没帮你拿回来吗,那应该就是应该落在昨晚的会所包厢里了。” 霍绾几乎是立刻轻嗤了一声,清淡的笑声蕴含着浓重的讽刺。 是吗,落在昨晚的会所包厢里了? 厉濯羽面不改色地摘下了身上这件高定西式外套,随手丢在了一旁空荡的单人沙发上。 他又看了一眼霍绾冷淡阴郁的脸色,磁性低哑的声线未有波动: “我现在让人去取,如果找不到,那就换一个新的。” 霍绾仍是盯着他的脸,音量不高,但一字一句地强调道:“我的手机里有很多重要文件和资料。” “那些真正重要的文件,我想你应该都有备份。” 霍绾丢开了身上的毯子,眼神跟着变了,“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可对方似乎比她先一步感到不耐烦,也不能说是不耐烦,但她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克制。 “绾绾,我刚回来,不想吵架。” 说完,厉濯羽便转身朝着浴室走去。 闻言,霍绾从沙发上起身,三两步追上了他的背影。 她的质问声也追上了他,“你是打算重新把我关在这里吗?” 少年脚步骤然一顿,唇畔噙着薄笑,缓缓转身,“我关得了……你?” 厉濯羽这突如其来的停顿令霍绾冷不丁地倒退了半步。 她穿着拖鞋,身高才刚及他的肩头,被他宽阔的臂膀阻隔了一大片视野。 厉濯羽看着她忙慌不迭倒退着的闪躲模样,心中涌现更多的讽刺。 可他那锋薄的唇却涌现出了更加分明的笑弧。 他缓缓牵起了霍绾的手,不管她愿意与否,强行抓握住了她的手腕,冰冷修长的手指滑入她的指缝。 “我现在,也只能困得住你的人了。” 这低沉的声音在阳光明媚的清晨显得格外蛊惑。 越是冷静,越是慵懒从容,反衬得更加诡谲疯狂。 “我的……夫人。” 这是宣誓主权,也是威胁的警告。 第470章 南时澈就要离开了,她不打算见他最后一面? 女人左手无名指上的绿宝石戒指硌得他生疼。 这枚婚戒的切割棱角,从前就这么锋利的吗? 霍绾趁着厉濯羽这片刻的失神之际挣开了他的禁锢。 因为这几晚都没有休息好,她这苍白憔悴的一张脸显得很疲惫,更多的是无奈。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你还要我重复多少遍,无论他是南时澈还是云以澈,这么多年过去了,既然他已经忘记了过去有了新的生活,那我也不会再介入他的生活……” “我知道,你不打算和他相认。” 冷淡打断她的同时,厉濯羽重新抓握住了霍绾不堪一握的纤细手腕,好像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 他摩挲着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耐人寻味地压低了声线: “这和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骨血,有任何矛盾冲突之处吗?” 霍绾的手指攥成了拳,抬起了下颚,牢牢盯着眼前这张俊美无俦的脸: “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至少未来的三年里,怀孕生子不会在我的计划之中。。” 厉濯羽并不感到意外,垂着眼眸,低笑:“那就是,不愿意了。” 听到这里,霍绾尽量沉住气,试图让他听进去接下来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你不像是喜欢孩子的人,突然改变主意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可是厉濯羽,你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的童年都已经够不幸够可怜了,为什么还要把一个无辜的生命拉下水?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自私了吗?” 意识到自己都脱口而出了些什么,霍绾低下了头,缓缓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万籁俱寂。 这一次,厉濯羽沉默了很久,看似很深的眸光映着女人回避闪烁的模样。 他握着霍绾手腕的力度渐渐放松,直到再也握不住,从他的掌心滑落。 是啊…… 无论是他还是霍绾,一个自小和母亲四处迁徙,避人耳目,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另一个被生母抛弃,丢在了福利院的门口。 他们都很清楚那些不被期待的孩子降生下来会经历什么样的人生,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的下一代也重蹈覆辙……? 霍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低着头,没有再出声开口。 她的想法不会改变,现如今无论是她还是厉濯羽,谈论怀孕生子这件事,为时尚早。 她能感觉到从头顶递来的暗沉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最终,房间里响起了一声格外低哑的—— “好。” 霍绾睁开了眼,羽睫轻颤了一下。 “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 话落,身前这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转身走向了浴室。 霍绾伫留在原地,直到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关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脸。 不久后,浴室里水声响起。 霍绾折返回了沙发前坐下,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不知道新闻报道中的内容有多少进了她的脑袋里。 二十多分钟后浴室的门被重新从里面打开,她还是维持着原有的坐姿。 厉濯羽从浴室里出来,只披了件睡袍,只是简单擦了下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远远地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发呆的女人,眉头无意识地蹙了下。 就这样关着她,人明明就在眼前,可他的心为什么反而更烦躁了?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一直以来都是嘴上说说。 关着她,也不过是为了不让她去见南时澈,阻止他们“旧情复燃”。 可看着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底里原本刚压下去的那团火苗又重新蹿了出来。 不过,厉濯羽倒也没有立刻发作表现出来,踱步走向沙发。 他在霍绾的身边坐下,“不休息,从昨晚到现在也没进食,是准备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向我表达你的不满吗?” 霍绾抱着靠枕,没有抬起脸去看他。 幼稚? 他之前做的幼稚的事情多了去了,现在倒是来数落她幼稚了。 至于绝食,不存在的,她只是单纯的没有胃口,也没心情。 在电视新闻节目里传来的纯正播音腔的背景声中,厉濯羽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清清淡淡地表述道: “他醒了,人没事,只是轻微脑震荡。” 霍绾眸光微晃,但没有出声回应。 厉濯羽看着液晶屏幕上反光里映出的身影,静默无言。 又过了一会儿,他那低哑磁性的嗓音再度涌现: “你想去医院探望他吗?” 霍绾仍是没有做出任何表态,更没有任何反应,抱着怀里的抱枕,长发垂落,眸光黯淡。 她已经不知道厉濯羽这是在试探还是认真的了。 南时澈没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倘若南时澈真的出了事,从厉濯羽的反应表现里就能看出来。 霍绾沉降下去了身周所有的气息,按了按太阳穴。 在她还没安抚好厉濯羽的情绪,重新稳定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之前,她是不会再做出任何刺激他的事情了。 见她一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电视屏幕里传来的声音似乎变得聒噪了起来。 厉濯羽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随手将其丢到了茶几上。 他轻笑,眼神晦暗:“没有反应,是不想,还是在我面前刻意克制?” 霍绾不由得失笑,“有什么就直说吧,你没必要反复试探我的想法。” “他很快就要离开帝都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你确定,不打算见他最后一面?” 第471章 厉濯羽,你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最后一面? 霍绾微怔,试图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看着厉濯羽脸上的神情,她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云以澈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这其中的原因已经不言而喻。 圆滑的指甲刺入掌心,她面上看似平静,却一下子苍白了好几个颜色,声线波动: “你都……做了些什么……?” 少年盯着漆黑的电视屏幕,从屏幕的反光里将霍绾脸上的表情窥探得一清二楚。 他那锋薄的唇扯出一抹笑,“他人没事,这还不够吗。” 南时澈还好好活着,他也没打算动他,只是让他离开个三年五载,短时间内不再出现在霍绾的眼前,难道这不算他最大的让步吗? 霍绾觉得不可理喻,从心底里溢出更多的失望和讥讽。 “你只和他见过一次面,甚至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只是因为我和他曾经……” 她和南时澈之间,甚至还没她从前和陆凛的那段关系暧-昧。 最青涩懵懂时期的那段不明不白的情愫,尚且能不能称为情窦初开都还是个未知数。 更何况,男女之间的感情,只会亵渎了她和南时澈、南池越曾经那段相互依靠、相依为命的患难时光。 她把他们视为家人,视为生命中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存在。 加上当年南时澈的死讯传来的太过突然,使得支撑她好好生活下去的信念一夜之间崩塌,对她产生了太大的影响,才会让她记了这么多年,令他的名字成了一个禁忌般的存在。 见到死而复生的南时澈,她的心情复杂又混乱,是欣喜的也是激动的,但不可否认的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因为这些年来,她和南池越的变化太大,早就背弃了他们之间最初的约定,得知南时澈失去了原先记忆的那一刻……其实她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庆幸。 庆幸他忘却了从前,忘却了她和南池越最初的模样。 四下静寂无声,霍绾深呼吸,渐渐咬紧了唇: “厉濯羽,你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你未免也太……” 然而,身侧的少年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 “云家才跻身于四大世家行列,地位不稳,随时都有被林家取代的可能,他即将被云擎外派出去,也是拓展云氏家族企业的需要。” 厉濯羽言下之意,无论他昨晚有没有前往云家主宅和云擎进行了一场谈话交易,无论有没有他的刻意安排,云以澈最终都会离开帝都。 说起来,云以澈本来也没有定居在帝都,他常年满世界的出差去完成云擎交待的工作任务,也就是这大半年里才被云擎频繁召回帝都。 所以,云以澈现在只是提前回到了他该去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从液晶屏幕的反光面上将身侧女人脸上的苍白神情尽数收入眼底,厉濯羽勾起了唇,修长手指上的骨节泛着突兀的白。 他低低哑哑地笑了:“倒是你,你现在的表情,可真是……精彩。” 霍绾看向他,哑口无言,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辩驳,而是觉得已经失去了沟通的必要。 她忍无可忍地起身离开,却被猛地一把扣握住了手腕。 她诧异回眸,只见一滴冰凉的水珠从少年散落在额前的丝发间坠落。 在这簇湿漉漉的黑色丝发掩映下的,是一双幽暗的银色瞳眸。 “别这样看着我。” 紧接着,那只正扣握着她手腕的大手将她向下狠狠一带,令她栽进了一个沾带着湿气的冰冷胸膛里。 她的下颚被擒住,耳畔涌现来自幽渊的低语,还带着几分恨不得将她拆分了吞入腹中的狠意: “我从来都没有变过,就算你觉得有,霍绾,那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霍绾只觉得自己的下颚都要被捏碎了,还有箍在她腰际令她动弹不得的那只手臂,像是缠绕着她要将她拖入深渊的藤蔓。 侵占的气息迫切地涌来,她节节败退。 所处的位置颠倒交换,从占据上风到被扣按覆压在了沙发软垫上,可剑拔弩张的对峙氛围不变。 倘若她的手里现在有一把匕首,那一定是毫不迟疑地抵在厉濯羽的喉咙之上。 他那半干未干的发梢还在滴着水,幽暗无边的眼神里也沁着墨。 身下女人纤细的手指攥着他的衣襟,将他一把扯近。 她的声音有些破碎,可还是连贯的: “你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明白……?” “无论他是南时澈还是云以澈,又或者是陆凛,还是到目前为止出现在我身边的、所有向我示好过想要追求我的男人,他们都只是你的假想敌。” “厉濯羽,你真正的对手……是我。” 无论是谁,南时澈、陆凛还是天底下任何一个普通男人。 只有她想、她愿意敞开心扉,他才会有走进她心里的可能。 否则,就算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捧着花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又能怎么样呢? 看来这几句话的确起了作用,有点冲击力。 即便厉濯羽冷漠阴沉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可他的动作还是渐渐停了下来。 他俯瞰着身下女人这张苍白的容颜,似要将她洞穿,看清她这副妖艳画皮之下的真实想法。 过了几秒,他一言不发地撤身离开。 霍绾缓缓撑着半边身体坐了起来,浓密的长卷发顺势散落,遮盖住了她已经展露在空气中的半边白皙肩颈。 她重新拢好了身上这件丝质睡袍,盯着少年重新走进浴室的背影,心有余悸,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是…… 终于听进去她的解释了? * 下午的时候,埃文原封不动地送来了昨晚被霍绾遗落在夜总会包厢里的手机。 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她的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很快,手机充到了能够自动开机的电量,又缓冲了一会儿,一条条弹窗信息争先恐后地跳出了屏幕。 除去华都的助理和秘书每天准时准点的工作汇报,霍绾往下翻了十几条信息,还是没有查到渡鸦发来的任何简讯。 这不应该。 以往南池越每天都会向她汇报f国那边的情况,就算不是工作上的内容,她已经失联了一天,他应该会想尽办法联系上她找到她的下落才对,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连一条询问的信息都没有?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个微妙的念头哪怕只是浮现了一瞬,霍绾还是用短信联系上了雪衣,吩咐雪衣去寻找南池越的下落。 就在这时。 一通来电提醒跳出了屏幕。 万幸,她的手机开的静音,没有惊醒身侧似乎已经陷入了熟睡的少年。 厉濯羽消失了一整晚,早上回来以后洗了个澡换了个睡袍就把她抓到床上了。 虽然什么也没做,一句话也没说,但明显表现出了不会让她离开这间卧室的意思。 霍绾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提醒,看着备注上的名字,有了动身下床去接这通电话的打算。 第472章 她的心里已经够怨他的了,不差再添这一把火 浴室里。 水龙头大开着,哗啦哗啦的水声盖过了被刻意放低了的通话声。 明净宽大的镜子前,身着单薄睡袍的女人单手撑在盥洗台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歪着头,将收音孔贴附在了耳畔。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响,霍绾面无表情,红唇微抿,没有给出任何答复,冷着脸挂断了这通来电。 她低沉一叹,刚要离开,一抬头,视线一下子撞上了正倚靠在浴室门槛边的颀长身影。 四目相对。 少年那双银色的瞳眸里映着她的身段背影,沉戾,深幽,像是不见底的湖泊。 霍绾随手放下了手机,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拿起漱口杯接了杯温水,坦然自若地挤了管牙膏,刷牙漱口。 她身上的睡袍不算短,刚好没过膝盖,料子不算轻薄,但很显身段。 整个洗漱的过程都是安静而寻常的,除去浴室里的水声,再无其他动静。 可以说,她在盥洗台前磨蹭了多久,厉濯羽就倚在门框边看了多久。 直到她洗漱完毕,在狭小的浴室门框边试图错开身位从他身边经过,这才终于等来了他开口。 少年脸上自始至终都是清清淡淡的冷漠,“换件衣服,下楼吃饭。” “不了。”霍绾笑着拒绝,抬眸瞥了眼他的脸色,又道,“我没胃口。” 然而,话音未落,她的手腕就被抓握住了。 厉濯羽窥视着她憔悴的面色,“你是打算昏倒在家里,好证实我虐待你,还是想去医院探望故人的同时顺便输个营养液?” “我是真的没胃口。”霍绾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对了,我要出门一趟,但不是去医院。” 想了想,她又轻叹了声,歪着头,补充解释: “霍斯洺要见我,这次是关于霍氏的事情,容不得差池。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埃文跟着我。” 感情上的问题剪不断、理还乱,可生意不行,她这次来帝都,可不是专程来上演一出爱恨别离的情感大戏的。 接着,霍绾重新面向了不远处盥洗台前的镜子。 她看着镜子中映出的她和厉濯羽的身影,面上看似没有过多的情绪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虽然她每天都在接收着霍氏内部的动向,可毕竟她人不在华都,没有亲自坐镇霍氏,难免还是有伸手莫及之处。 霍斯洺到底还是给老爷子做了脑瘤切除手术,虽然手术很顺利,可老爷子的情况没有什么特别的好转。 加上前段时间霍斯洺在帝都出了车祸的消息传了回去,董事会里的那帮老家伙们这才消停了多久,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真是痴心妄想。 就算霍氏最终落入霍皎皎那个笨丫头的手里,她和霍斯洺也不可能让霍氏被这帮黄土都已经埋到脖颈的老东西们给窃取了。 “虽然我对霍家没什么感情,但这些年里对霍氏确是实打实的注入了自己的心血,霍斯洺也一样,我和他虽然相看两相厌……” 霍绾戛然而止,语气一顿。 好吧。 是她单方面的看霍斯洺不顺眼。 自从她得知了霍斯洺对她怀有男女之情后,她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实话,她觉得匪夷所思,明明她这么多年来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霍斯洺,他们俩一见面不是冷战就是冷嘲热讽,为什么他竟然会对她萌生出感情出来? 难不成他是那种看着高冷正经,内心却是个十足的抖……m? 真是又诡异又莫名其妙,越想越怪,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想霍绾摇了摇头,努力晃出了脑子里的这些泡,沉沉阖上眼,继续接着道: “虽然我和霍斯洺相看两相厌,势同水火,但在这一点上我们早就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我和他都会以霍氏的利益为重,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厉濯羽盯着女人的侧颜,而不是镜子。 他那英挺的颀长身影巍然不动,更别提说些什么了。 霍绾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睁开眼重新看向镜子,在少年肆无忌惮窥视着她的晦暗眼神下,唇畔的笑容渐渐淡化了几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同意了。” 过了几秒,空气中响起了一道分外蛊惑的轻笑声。 “你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我不同意你见他,从而导致霍氏出了什么事,你岂不是……会就此恨上我?” 这玩味的磁性嗓音染着笑,可少年的眼神却异常冰冷,锐利的像是一把刮骨的刀。 霍绾怔了下,蓦然回头看向他。 她脸上的表情有够诧异,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认为。 紧接着,从后方侵袭而来的阴影将她完全包围笼罩住。 她的下颚被再度擒住,本就迫近的距离让她没有任何回避闪躲的余地。 霍绾被迫抬起了脸,少年冰凉的指腹在她的脸颊一侧捻按出了痕迹: “是我忘了,你的心里已经够怨我的了,不差再添这一把火。” 霍绾微微瞪大了眼睛,暗暗收紧了手指,“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没想到,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几秒后,厉濯羽竟然如此轻易地放开了她。 他低嗤了一声,不带一丝感情地越过她走向盥洗台。 “时间,地点,让埃文送你。” 第473章 霍斯洺:过两天,我就要回国了 时间,地,让埃文送她? 霍绾握着手机,抿唇不语。 如果说…… 就是今晚呢? * “夫人,我们到了。” 从驾驶位上传来的声音唤回了霍绾飘远的思绪。 埃文停下了车,熄了火。 又是一个冷飕飕的夜晚。 车窗外灯火通明,恢弘的摩天大楼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里不算是帝都中心,但眼前这所酒店的规格却是毫无疑问的顶级奢靡。 进出这里的宾客不是西装革履就是华服迤地。 就连酒店一楼大厅外的门童都身着剪裁妥帖的高定制服,站在那一盏盏纯天然水晶吊灯下,仿佛置身于帝国宫廷。 酒店的门童毕恭毕敬地上前拉开了车门,递上了手臂,邀请后座里贵气非凡的女人下车。 霍绾搭上了门童的手臂,高跟鞋率先踏上了地面,挽着裙摆,优雅地从车厢里探出了身子。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憔悴,她今晚的妆容不算淡,挑了件黑色系的长款简约晚礼服,戴了一对蛇形的吊坠耳环。 她的目光顺着酒店金碧辉煌的店招不断向上望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摩天大楼耸入云端。 整座酒店坐落在这纸醉金迷的国度里,相得益彰。 刚进一楼大堂,乐手们现场演绎的古典乐章就传递了过来,琴声与弦音和鸣。 加上室内燃烧着的异域香料,给人一种宛若置身于另一重世界的错觉。 这样的场合,是霍斯洺一贯的调调。 然而,身着华服、看似早就融入了这种场合的霍绾却只想点一根烟。 沉闷,压抑,还有一副副披着伪装画皮的假笑面孔,也就只有霍斯洺会喜欢这样的场合了。 因为这样能彰显他的身份,还会有一大把不知所谓、头昏脑涨的追捧者将他高高捧起、奉为“神明”。 在侍从的引领下,霍绾进了电梯,看着电梯升上了十二层。 这一整层都是餐厅。 极有格调的装潢与自然生态相结合,植被苍翠欲滴,悠扬的夜曲回荡在整个餐厅内,配上恰到好处的柔和灯光,令人的视觉和听觉都得到了放松。 霍绾踩着高跟鞋踏上了光滑的地面,才刚下电梯,她就注意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一层餐厅里除了侍应生以外再无其他人。 看来,这里是被霍斯洺提前包场了。 注意到霍绾渐渐放慢了步调,前方的侍应生特意停顿了下来,礼貌地伸出手臂进行示意。 “这边请。” 霍绾极淡地扫了侍从一眼,挽着裙摆,步调不变。 终于,她见到了被重叠着的苍翠植被掩映着的卡座,还有已经等候了一段时间仍是保持着优雅淡漠姿态的男人。 卡座前还有一级台阶,霍绾刚迈上了这级光滑的台阶,端坐在卡座上的矜贵男人就已经起了身朝她走来。 他似乎想要搀扶她,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 抬肘避开了霍斯洺的触碰,霍绾顺势拨开了耳侧的长卷发,轻轻一笑:“客气了,霍总。” 霍斯洺倒是并未感到丝毫的尴尬,反而跟在了霍绾的身后,见她从容自若地落坐在了卡座里,他才重新折返回原位坐下。 侍应生极有眼色地退却到了边上,等待着召唤。 霍斯洺选的这处位置不错,他们刚好在全景落地窗的边上,从十二楼的高层往下看去,能清晰地将城市的夜景收入眼底。 刚坐下,霍绾就靠在了背后的软垫上,手里把玩着盛着苏打水的高脚杯。 她的漫不经心不会人反感与感到怠慢,这副慵懒轻佻的姿态与她浑然天成的妖媚相融合。 勾得那些脑袋空空的男人心里痒痒的。 很快,对面递来了一本菜单。 说是菜单,打开以后也不过只是薄薄的两页纸,用真皮外壳包着,用上烫金工艺,包装得大气。 霍绾没有去看霍斯洺的脸,冷淡一笑后从他的手里接过了菜单。 “菜单我已经看过了,点了这里的推荐菜,你看有没有喜欢的要加的。” 男人袖口熨烫得妥帖仔细,没有一丝褶皱,就连上面别着的铂金袖扣都在闪烁着金钱的光泽。 霍绾翻开了菜单,低着头,一目十行地浏览: “既然是谈公事,找个安静隐蔽性好的茶室就可以谈,在这里包场,会不会太让哥哥破费了点?” 她看似‘专心致志’地浏览着手里的两页纸,从对面递来的深沉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她妆容精致的小脸上。 “除去几天前那晚的宴会,你很久都没有化这样的妆容了。” 霍斯洺端起玻璃杯,平淡地饮着水,却冷不丁得冒出了这样一句。 霍绾怔了下,悄然抬眸看向对面:“你还观察注意过我都化过什么样的妆?” 因为是混血,霍绾的骨相比那些传统东方长相的女人要立体深邃一些,太过浓重的妆反而会显得奇怪,平日里的淡妆就已经很出彩了。 霍绾自认为今晚她并没有浓妆艳抹,不过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心力憔悴,为了在外人眼里看起来精神些,今晚连带着眼线睫毛眼影都化全了,但无论怎么看,也不算奇怪吧? 不过不难理解,在霍斯洺这种直男的刻板印象里,女人稍微涂个颜色重一点的口红就是大浓妆了…… 等等,他不会在心里自作多情的认为,她是为了见他,所以特意化了个全妆吧? 这个想法只是才刚冒出了个头,就被霍绾狠狠掐灭在了心底里。 千万别,但愿霍斯洺还没自恋到这种地步。 不知道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还是面对着不喜欢的人,霍绾还是没有什么胃口,过了一会儿,就将菜单重新放回到了桌面上。 见状,一旁的侍应生迎了上来。 霍绾随意地在菜单上指了两个花体英文标注着的菜式,随后便让侍应生将菜单撤了下去。 点完了菜,周围的侍应生默契地退了下去,只留一两个远远得站在了边上。 霍绾端起了桌面上的那杯苏打水,浅饮了两口,目光空洞地落在了落地窗外的夜景上,像是在出着神发着呆。 总之,就是没有和正对面那快要将她盯穿了的男人对上视线。 如果说整个霍家里,霍绾是最没耐心的那一个,那最有耐心的那个人,就非霍斯洺莫属了。 他们很少有机会两个人单独坐下来好好谈话,更别提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吃个晚餐了。 短暂的沉默后,对面西装革履的斯文男人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淡声开口: “过两天,我就要回国了。” 第474章 她以为她爱过南时澈,可现在…… 霍绾并不意外,她看向霍斯洺的眼神,更多的像是在说‘你怎么现在才回去’。 作为霍氏集团的代理主席,在霍老太爷病重的情况下,他还能丢下偌大的公司跑来这里,可真是……心大。 同样,就算不用冷静下来细想,霍绾也还没愚蠢到,认为霍斯洺这次是为了她才远赴帝国。 霍斯洺这次来帝国,一定另有目的。 他说是为了她而来,就连沈婉容和秋镇南也认为他是为了她才远赴这大洋彼岸…… 可他来帝都的这些日子里,他们总共才见过几次面? 如果换做是厉濯羽,换做是古珩,又或许换成是其他曾经热切追求过她的男人,他们怕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与她形影不离,缠着她烦着她吧。 可霍斯洺并没有。 他只是短暂的现了一次身,接着出了场车祸,在帝都养伤的这段时间里谁也不见,安心静养,由着华都那边乱成一锅粥。 再接着呢? 在华都“那锅粥”的熬成的这段时间里,沈婉容被他强行遣送回了邬镇,连带着秋镇南通过沈婉容的关系打入霍氏内部的人也被一一拔了出来。 倒是董事会的那帮老古董们蠢蠢欲动,造了不少事端,老太爷还没撒手人寰,就已经决定了王朝更替。 可根据霍绾最新收到的消息,这些老家伙们这两天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的都哑火了。 这么一看。 霍斯洺人远在千里之外,还受了伤,可华都那边一场场腥风血雨般大洗牌后带来的好处,他倒是一点都没错过。 他看似远在千里之外,因出了意外而无力插手过问霍氏的事宜,可转眼间华都那边的蛀虫与暗桩一个一个地都被拔除了,解了一桩心患。 再看看他此时此刻的模样,哪还有半点病气缠身? 在他这副斯文禁欲的英俊皮相下的真实状态,说是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你说,这是一个来帝都追爱未果,反遭飞来横祸的人该展露的表情吗? 当然,或许霍斯洺这次来帝都的确有那么几分是为了她,为了向她表明心意,可还是不及他心中的“正事”。 所以说,有时候她看霍斯洺,还真是像看一面镜子。 而今晚的这场谈话,估计就是为了摊开这件事,摊开他这次来帝都的真正目的。 想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霍绾不由得想要点一根烟,让自己最近这混乱不堪的大脑重新冷静下来。 可这样的场合,想想还是算了,不破坏今晚的氛围了。 她微微一笑,“看来,哥哥这次来帝都的真正目的……已经达成了?” 霍斯洺没有否认,以霍绾对他的了解,那这无异于是默认了。 还没上菜,只端来了餐前列汤和餐包,霍斯洺和霍绾都没有动刀叉,可他们之间的氛围却是微妙的紧绷。 男人唇线微抿,掩映在镜片后的一双琥珀色瞳眸仍是冷冷清清的,但给人一种很专注的错觉: “跟我回去,结束这场儿戏般的婚姻。” 霍绾刚上挑的唇角瞬间僵滞了一下。 她颇为意外的挑眉,哪怕笑着,难掩语气里的不悦: “你这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种话?又为什么敢评价我的这段婚姻是……一场儿戏?” 男人注视着她脸上虚浮的假笑,“你过得并不好。” 霍绾感到可笑,连不屑的劲头都懒得拿出来了,幽幽反讽: “你在我身边安监控摄像头了?” 因为是包场,所以餐厅很安静,空气里流淌着的乐声悠扬动听,偶尔能覆盖住他们的谈话声。 霍斯洺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不用安监控,我有眼睛,从你的状态就能看出来。” 毕竟是观察了她这么多年的人,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的人。 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她的任何一点异常? 服务生在这时端来了今晚的主菜。 意识到这对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很登对的男女处于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之下。 他小心翼翼地上完菜,又简单向这对冷色调的男女介绍了一下主菜后,就极有眼色的退下了。 有了上菜的这段小插曲,霍绾只当做没听见霍斯洺刚才的话,拿起了刀叉。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对着霍斯洺这张脸,如果不吃点东西,那就只能看着他了。 所以,她还是选择吃饭吧。 对面的男人没有动刀动叉,而是端起了手边的红酒。 他浅尝辄止,看起来没有多少饮酒的兴致: “现在的你过得并不开心,至少没有在华都的时候自由随性。既然不合适,那就及时止损,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闻言,霍绾慢条斯理地切分着餐碟里的肋排,头也不抬得讽刺道: “感情和婚姻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投资吗?”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紧接着那沉稳镇静的磁性嗓音就从对面飘了过来。 “对你来说,不也一样吗?”男人眼神幽暗,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霍绾动作一顿,陷入了沉默。 她无可反驳,对曾经的她来说,感情和婚姻,说是一种风险投资也不为过。 可现在…… 她说不上来。 虽然她在这里每天过得并不开心,甚至是压抑的。 可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她真的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和厉濯羽的这段婚姻,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追悔莫及。 当年,得知南时澈死讯的那一刻,她是愤怒的,崩溃的,也是绝望的。 她以为那是爱。 可现在,面对厉濯羽,是抓心挠肺的折磨和一而再的忍耐让步,变得一点都不像从前的她自己。 他们都在等待着对方先低头不说,更是哪怕鲜血淋漓也不愿意松开手。 有那么一刻,霍绾自己都迷惘了,这就是……爱吗? 第475章 霍斯洺最后一次敞开心扉 霍绾没了胃口,放下了刀叉,端起了手边的高脚杯。 正对面的男人盯着她妆容精致的脸,“现在这段婚姻所能带给你的,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你打算继续顶着公爵夫人的头衔,当一只金丝雀?”霍斯洺的语气腔调没有什么起伏,呈现在他那英俊面庞上的神情,也始终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淡漠。 可他注视着对面卡座里的女人的眼神很深,沾染着不曾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的欲-望。 或许是已经从霍斯洺的嘴里听到了好几遍相似的话术了,霍绾莫名地笑了下。 她晃着杯中泛着晶莹色泽的酒红色液体,不以为意: “哥哥见过哪家金丝雀手里能握着这个家族近七成的资产?” 不等霍斯洺有所回应,只见她懒洋洋地托着腮,晃着手里的酒杯,眯起那双妖异的猫眼,笑得明艳: “就算我回到了华都、回到f国, 后半辈子不吃不喝,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的去谈生意去赚钱,也抵不过吉尔赛特家族人家十几代人的财富积累呢……” 帝国的历史有多久,吉尔赛特这个古老家族的家族史就有多源远,十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资产财富, 毫无疑问是一笔天文数字。 是她这种为家族企业卖命的“打工人”几辈子、十几辈子也赚不来的。 当然,如果她成了霍氏的接班人,坐上了霍氏主席的位置,将霍家的资产全部收入囊中,那倒也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数字,不过在这种古老的大贵族面前……还是相形见绌了。 当霍绾以一种极其玩味的语气,在看似不经意透露出了她目前已经拿到了吉尔赛特家族近七成资产的支配权后,正对面的男人的眼神里明显掠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诧异。 见状,霍绾单手托着下颚,歪着脑袋,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觑着他: “很惊讶吗?濯羽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把吉尔赛特家族的大半资产支配权交给我了。” 霍斯洺没有说话,平静地端起了手边的酒杯,喉结上下滚动,面无表情地饮下了一大口。 要知道,即便很多报道上的名人二代身价不菲,听着豪气冲天,可他们手里能随时直接变现的资产却不多,哪怕是很多上市公司大企业,账户里真正能动用的流通资金,也远远没有外界的人想象中的那么多。 要不然怎么会时不时爆出某些上市公司资金链突然断了,一时周转不灵,陷入财务危机的负面新闻? 尽管霍氏现如今如日中天,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为不过,可霍老太爷毕竟是白手起家,霍氏算起来也不过这才繁盛了二三十年,吉尔赛特家族这样的大贵族可不一样,他们有着几百年的资产累积…… 这样一笔天文数字,令霍斯洺这种向来视钱财如尘土,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物欲的人都变了神色。 捕捉到了霍斯洺眼神里的诧异,霍绾不由得在心里哂笑。 果然,这个世上没有人不爱钱财。 如果暂时对金钱表现的不屑一顾,那只能说明钱还不够多。 看吧,哪怕霍斯洺这种名副其实的华都太子爷,也在听到她手里掌握着的可观财富后露出了这这副惊讶的样子。 霍绾微笑着观摩着他脸上的表情,隔着他高挺鼻梁上架着的薄薄镜片与他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四目相对。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手里的高脚杯才重新落回到了桌面上: “难道你是因为这个才留在帝都,从而接受了和厉濯羽的这段婚姻?” 霍绾歪着脑袋,笑而不语。 霍斯洺又道:“如果你真的视财如命,当年就不会不顾性命不论生死也要离开霍家。” 显然,他不相信霍绾爱上了厉濯羽。 也不相信霍绾是为了吉尔赛特家族庞大的家族势力和可观的资产财富才留在这里,从而接受了和厉濯羽的这段婚姻。 当然,这两者相比起来,他宁愿霍绾是为了财富权势才留在帝都、留在厉濯羽身边,而不是真正对厉濯羽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闻言,霍绾微微挑了下眉梢,瑰丽的唇线不易察觉地抿了下。 他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她,让她回想起了当年的那段刚得知南时澈死讯时的那段痛苦回忆。 或许曾经的她的确会为了南时澈而放弃所有的一切,义无反顾地奔赴至他身边,可现在…… 再来一次,换做是今天、今晚的她。 她还会这样做吗? 这个答案,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既然产生了犹豫,那就等于是有了答案。 大抵是,不会了。 人生不就是这样,执念着的某件事情,说不定哪一天就豁然开朗了。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哪一天突然就想开了,就这样放下了过去的一切。 或许是在山顶上的那场烟花,又或许是前天的那场晚宴。 再往前推,还有可能是从华都的民政局领完证出来的那一刻。 只是她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早就发生了改变、心里的天秤也跟着倾斜罢了。 一时之间,空气中安静到只有流淌着的乐声。 霍绾摩挲着手里的酒杯,声线莫名有些凉寞,笑着回答了霍斯洺的质疑: “是吗,那我只能说,人都是会变的。” 说完,她偏过了侧颜,看向全景落地窗外。 霍斯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窗外繁华又落寞的夜景,低低咀嚼重复着刚刚这后半句:“都是会变的……” 他们的脚下是车水马龙的繁华大都会,是整片大陆名流云集的黄金中心地段,可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都像是披着一层暗色的薄纱,沉静而孤寂,与外面那些忙碌的庸人格格不入。 或许是有一种预感,这是他们俩个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餐桌前用餐谈话…… 所以霍斯洺今晚并不急着表明来意,而是翻开了一些往事,把这些年里埋藏在他心底的疑问全部都向霍绾倾吐出来。 隔着镜片,他看向霍绾的眼神似乎很淡漠,问出来的话却是组织了很久才得以说出口: “时至今日,我仍是没查清楚、也没想明白,当年的你为什么就算冒着被太公家法‘处置’的风险,也要离开霍家?” “啧。”霍绾忽地轻嗤了一声,一贯没心没肺地笑着。 “霍总,你今晚约我来这里,难道是帮着外面的八卦媒体和狗仔打听我的隐私的?” 然而,男人那双深沉的琥珀色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丝毫没有被她这充满妖惑气息的笑容渲染半分。 他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曲,连带着掌背上的青筋都隐隐浮现了出来。 接着,只见他继续低缓道:“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你会在暗室里咽了气。” 当年霍绾为了离开霍家,甚至把刀架在了霍老太爷的脖颈上逼他放她离开,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最后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她被打得半死,动了私刑,被折磨到只剩最后一口气,最后丢到了那间用来规训他们的地下室里,断水断食,自生自灭。 所有人都以为七天后从那间地下室里会抬出霍绾的尸体,可没想到,当老爷子命人重新开启那间暗室时—— 霍绾竟然还存留着最后一口气! 闻言,霍绾颇为意外地扫了霍斯洺一眼,“怎么,我没死在那间破地下室里,你很失望?” 霍斯洺自动无视了她话里的讥诮,自顾自地表述了下去: “当年,我去太公那里为你求过情,皎皎也为你说了话,可是……太公心意已决。” 第476章 那个男人,是谁? 霍斯洺和霍皎皎都曾经为她在老太爷面前求过情? 这的确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还是没有在霍绾的心里掀起什么风浪。 光是求个情,可这抵消不了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有沈婉容一次次在背后的大小动作。 她只是哦了一声,随后撩开了耳边的长卷发,露出释然的笑容,可笑意不达眸底: “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没有遭遇刺杀身亡,也没有中途就在老爷子的棍棒下咽了气。” 听到前半句时,霍斯洺的眉头就已经不着痕迹地蹙了下,手指微微一收。 他当然清楚霍绾话中有话,刺杀?她这是在暗指沈婉容在背后多次试图对她痛下杀手吗? 这是今晚霍斯洺第一次展露出了情绪上的波动: “我已经把她送回了邬镇,她和m国那边所有的联系与筹谋我一概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他们早就联起手一直在针对你……” “好了。”霍绾淡笑着打断了他。 霍斯洺虽然没提沈婉容的名字,也没有称呼她一声‘母亲’,可他们始终是血脉相连的母子,这点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霍绾微笑:“你不用向我解释这么多,因为哪怕就算你费尽了口舌,也改变不了你的本性,更改变不了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看法。” “其实抛去我个人对你的成见来说,霍斯洺,无论是作为一个上市大企业的上位掌权者,还是作为顶级豪门的继承发言人,你都无疑是合格且完美的。” 儒雅矜贵的外表,冷血阴狠的内里。 哪怕不用什么衬托装饰,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感觉。 大家族和大企业需要这样的冷静沉稳的掌舵人。 可她霍绾不需要,更不会让这种头脑里时刻充满算计的人围在她身边,这和毒蛇共处一室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杯中的酒也已经见了底,一旁的侍应生极有眼色的上前为他们二人重新斟倒了两杯酒,又陆续上了几碟冷点生食。 霍绾举起了酒杯,“至于你刚刚好奇的那个问题,当年的我为什么会不惜搭上一条命也要离开霍家,那是为了一个……” 她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对面男人脸上此刻的表情,一想到他接下来或许会因为她给出的回答而脸色剧变,心中竟不由得浮现了几分恶劣的谑意。 随后,只听她轻飘飘道:“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果然。 不出所料。 霍斯洺才刚恢复平静的眼神迅速皲裂出了一道痕迹。 他看似很冷静,轮廓线条也没呈现出什么明显的变化波动趋势,声线更是一成不变的蒙着一层冷色调: “呵……真的?” 霍绾无奈撇了下唇角,故意道:“很惊讶吗,没想到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冷血?也会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 他该不会认为她浪费时间和他见面,是专程来和他开玩笑的吧? 不过说起来,她也只有在霍斯洺面前时常会展露出这副恶劣的样子。 她很乐意于一点点地剥开他这种斯文败类的外层表皮,让他的真实面目暴露在阳光下、展现在她眼前。 这很有趣不是吗,是她曾经待在霍家好几年里迫于无奈只能面对他时的无聊消遣之一。 确认霍绾不是在开玩笑以后,霍斯洺的声线莫名紧绷着,“那个男人,是谁?” 霍斯洺并不记得霍绾的身边出现过什么令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的男人。 稍微能数得上的,除去她的前两任未婚夫,韩丞算得上一个,还有被她养在外面的那个金丝雀-陆凛,以及古家的二少爷-古珩之外,那就只有厉濯羽了。 这些年来围绕在霍绾身边的“苍蝇”其实不在少数,只是她只和这几个人走得近一些,除此之外,没了。 还有谁…… 还有谁能在他未曾察觉到的情况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接近霍绾,令霍绾动了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珍视已久却不敢触碰的东西被人抢先占有了、夺走了。 霍斯洺嗓音嘶哑,眼神更是暗了下去,“他是谁,我见过吗?” 说起来,霍斯洺的敏锐程度着实是令人感到可怕。 霍绾握着酒杯,笑而不语,而他的脑海里却莫名浮现了吉尔赛特家族的招待晚宴上的那一幕。 特别是,霍绾看着云家二少爷-云以澈的震惊眼神,还有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表情。 换做平时,这是他连幻想都幻想不出会呈现在她这种女人脸上的表情…… “他是云家的二少爷,云以澈吗?” 第477章 真心,霍斯洺还有这种东西?(求婚) 这句话刚脱口而出时,就连霍斯洺自己都怔了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发言。 至于他为什么会觉得霍绾和云以澈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全凭直觉。 霍绾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慢慢悠悠地举起了高脚杯,轻抿了一口。 单纯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瞧不出什么异常。 她悄然抬眸,看向霍斯洺,“说了这么多,哥哥今晚就只想和我叙旧、打听我的隐私吗?” 霍斯洺心中的怀疑没有被打消,只是从霍绾的表现中发觉不出什么端倪,可她明显在回避这个问题,一时之间,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团火苗又悄然冒出了头。 不过他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 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看着霍绾面前餐碟里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的主菜,他也同样没什么胃口,再度浅饮了一口红酒。 餐点没怎么动,酒倒是饮下了两大杯了。 听说霍斯洺的酒量不错,这么多年不是白交际应酬的。不过霍绾并没有真正和霍斯洺坐下来对饮过,不知道他的深浅。 “这么多年来,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正式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吃一顿饭。” 听到对面的男人这么说,霍绾眼神里的攻击性弱化了几分,轻轻摩挲着高脚杯的细跟: “是啊……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悠扬的夜曲在空气中流淌,铺着洁白蕾丝桌布中央的银制烛台里烛火摇曳。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虽然我这次来帝都的确另有目的,但我那晚对你说过的话,都是出自真心。” 他的提议是认真的,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虽然掺进了不少利益的因素,但她的的确确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他动了心的女人。 虽然就连他自己也唾弃自己,也感到诧异,为什么会对最不该产生感情的女人动了心,可这就是事实。 得知他并非霍家血脉的那一刻,他是愤怒的,是崩溃的,也是失望的。 可愤怒绝望之余,他转身望见了走廊尽头里的霍绾。 从那一刻起,某种压抑积蓄在他内心深处已久的黑暗念头彻底破了土,发了芽。 既然他不是霍家的血脉,那么…… 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 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他按捺着、克制着,直到这次她逃了婚,一走就是三个月,他才真正确认了对她的感情。 “真心?”霍绾不由得失笑,玩味地琢磨着真心二字,“你还有这种东西?” 霍斯洺猛地蹙眉,声线沉降了不止一个度: “霍绾。” 霍绾轻嗤了声,懒洋洋地靠在了卡座里,“怎么了,我在听着呢。” 霍斯洺自嘲地笑了:“你对我,一定要这样咄咄逼人吗?” 霍绾笑得轻巧,瑰丽的唇线上挑着:“我当然可以好好说话,正常沟通,只是……” 她忽地倾身靠近,似乎想以更好的角度来观察正对面的男人: “霍斯洺,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坐在我的面前?” 霍斯洺不说话了。 霍绾又是一声轻嗤,凉凉打趣道: “是多年来处心积虑试图把我赶出霍氏的对手,还是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对我没有丝毫关心的伪善兄长,又或者……屡次想要暗杀我的仇人的儿子?你自己说说,要我怎么和你好好相处沟通?” 在霍绾视线的盲区里,霍斯洺的手指隐隐曲起。 可他面上看似没有受到她这番话的影响,沉静的嗓音继而响起: “霍绾,你很有能力,太公把你培养的很好,哪怕你并不是太公自幼培养出来的,后来才被接进霍家,可你的能力霍氏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在f国那样九死一生的复杂环境里,你也游刃有余。” “好吧,我就当你在夸我了。”霍绾面上带笑,要点一根烟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霍斯洺盯着她的脸,说出了一个深埋在他心底里不愿承认的事实: “因此,这样的你,让我不得不忌惮。” 霍绾不为所动,扫了他一眼,轻飘飘地道: “忌惮?如果你的能力够强,还会怕被我拉下现在的位置吗?” 霍斯洺的眼神暗了下去,“我只是……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说着,他拿起了桌面上的银制餐刀: “更何况,太公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里其实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如果不是他大病一场,失去了对霍氏的掌控,霍氏现在的掌权者,未必会是我。” 霍绾只觉得荒谬,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先从哪一点开始吐槽起。 比如。 霍成寅对她寄予厚望? 呵,别开玩笑了。 她无数次差点死在f国的时候,霍成寅也只是一句轻飘飘的—— “死之前,要把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完成。” 还有,“要死,就死的远一点,别把晦气带回霍家。” 以及,“你休养得就够久了,既然胳膊还在腿脚还健全,那就去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事情。” “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既然能给你,也随时都能收回来,你要牢记你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那些不该你不配的东西。” 回想起这一句句,仿佛回到了昨日,老爷子身体还康健的时候。 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足够严苛,把毕生的阅历都灌输给了她和霍斯洺,可他也同样够冷血够残忍,把她当做是商品和工具一样,接连让她订了三次婚。 如果不是霍成寅突然一病不起,在厉濯羽暴露真实身份后,说不定她还会被他许给第四个人。 她对老爷子的确有敬畏,也有怨恨,不过后者远远大于前者。 以及,对于霍斯洺的后半句话,霍绾徒生了几许玩味,显现在了她唇畔噙着的笑弧里: “先不提老爷子对我到底是寄予厚望,还是只把我当做是一个辅佐你这个假太子爷继位的工具。霍斯洺,你的后半句好像有点问题,难道你现在真的彻底掌控霍氏了吗?” “还没有。”霍斯洺没有什么犹豫地进行了回答,又补充了三个字,“但很快。” 闻言,霍绾不重不轻地叩击了两下桌面,意味深长地提醒: “霍总难道不清楚,有些事情,最忌半场开香槟吗?” 霍斯洺对此倒是很淡然,稳操胜券一样: “如果没有把握,我今晚就不会约你出来吃这顿饭。” 霍绾只是低低一笑,没再多说什么,迎着窗外的清冷月光,又品了一口红酒。 过了一会儿,霍斯洺又想到了什么:“太公的病情目前已经稳定了,如果你想要回去看望他的话,随时欢迎。” 霍绾没有去看他,望着落地窗外的月光,幽幽讥讽道: “霍家也是我的家,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只是个做客的外人。” 霍斯洺哂笑:“这么多年来,你有把霍家当做是你自己的家吗?” 此话一出,霍绾偏过了脸看向他,“你们难道真心接纳过我吗?” “……” 这仓促的话赶话过后,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霍斯洺难得叹息:“是你自己从一开始就对我对霍家对太公抱有了太多的成见,这么多年堆在你的心里,已经化解不开了。” 霍绾笑了:“是我对你们的成见太深,还是你们从来都只把我当成是工具和对手,就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霍斯洺面上冷静从容,手里的银制餐刀越握越紧: “哪怕我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如此,霍绾,你真的和霍成寅太像了,也难怪他在你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 霍绾只当是玩笑话,挑眉:“你认真的吗,难道我们认识的霍成寅不是同一个人?” 霍斯洺垂眸,温淡平静的语气不变,只是多了声叹息: “你还是不了解老爷子,不过也不能怪你,就像我……也是最近才看清他都藏了些什么。” “总之,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没关系,可我也说了,我现在想要做出改变,想要修复这么多年来我们之间的裂痕,我那晚对你说过的话,也全是出自真心……” 就在这时,餐厅里演奏着的乐曲变了调,平淡柔和的旋律里添了几分欢快。 身着燕尾服的侍应生推着餐车走了过来,餐车里摆放的却不是菜单里的任何一道菜,而是—— 一大捧一大捧的红玫瑰。 不止一个侍应生,而是很多个,在霍绾略显诧异的眼神中,他们像是提前演练好的一样,将这些玫瑰拼凑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霍绾突然懵了。 霍斯洺,这是闹哪出? 第478章 让霍斯洺甘心跪地俯首的女人,就只有霍绾了 霍绾甚至还没搞清楚都发生了什么,这些侍应生就已经完成了花束的摆放,纷纷退了下去。 不过那名最初推着餐车的侍应生却绕过了地上这一大片玫瑰海,直接来到了他们所在的餐桌边。 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从这个角度,霍绾能清晰地看见餐车里还有东西。 侍应生揭开了圆形的银制盖子,谜底才终于揭晓。 是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 霍斯洺并没有起身,稳若泰山地坐在原位,侍应生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这份文件,递到了霍绾的手边。 这还真是一出接一出。 霍绾嗤之以鼻的同时,伸手接过了这份合同,随手翻阅开来,大致浏览了几行,眼神就已经变了。 很明显,这是一份…… 婚前协议! 霍斯洺这是在开玩笑吗? 先不说她已经和厉濯羽在华都登记结过婚了,就算她现在还是未婚,也不可能轮到霍斯洺向她求婚! 更何况,他这哪里是求婚?压根就是谈生意签合同! 只见霍绾笑着抬眼,也不顾侍应生还在边上,举起了那只佩戴着婚戒的手,朝着对面的男人晃了晃: “霍总日理万机,贵人多忘事,不会是忘了我已经结过婚了吧?” 霍斯洺却平淡地饮着苏打水,“你先看完这份协议,然后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紧张,他这次端起的并不是红酒,而是餐前就被端上来的苏打水。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他的手指收得有些紧,骨节都在泛着白。 霍绾没有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这处细节。 她扶着脑袋,像是看小说一样翻阅着手里的文件。为什么说是小说?因为这一切太过荒谬,是只有在狗血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蝶翼般的长睫轻轻颤动,浓密的长卷发垂落了下来,深邃立体的五官,混血偏西化的面孔,像一个洋娃娃。 霍斯洺只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明明今晚已经喝了很多酒了,可他在这一刻还是感到口渴。 出于本能地饮着苏打水,还是缓解不了心里的焦躁。 虽然这一切都很仓促。 可他就要离开帝都了。 下一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未来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晚上,他们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坐在一张餐桌前谈着话。 他自认为这份婚前协议里已经写得足够详尽了,他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能给予她的,应该不会让她失望才对。 他的心从未如此忐忑过,像是回到了当年霍绾遭遇极刑、被丢进地下暗室的那个晚上…… 他去向霍成寅求情,希望他能念在血脉亲缘上放过霍绾,可却遭到了无情地回绝。 他一夜无眠,如坠深渊,心若凌迟,还不能表现出来。 而此刻,霍绾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束消失不见,就连看待他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这又是另一种酷刑。 只见她轻轻地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了餐桌上,洁白的餐布衬着雪白的文件,使得那一行行黑色的字体更加刺眼醒目。 霍绾淡声开口:“对你来说,这份协议里所拟出来的条例,应该是你咬着后槽牙做出来的让步决定了吧。” “你不相信真心,更不相信我对你会有真心。” 说着,霍斯洺优雅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向西装口袋。 “那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我对你,是认真的。” 从他口袋的轮廓中显现出的形状,霍绾就已经猜到了他即将掏出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枚硕大的钻戒。 “我想,这个世界上,能让我甘心跪地俯首的女人,那就……只有你了。” 第479章 收手吧,霍绾,趁一切都来得及 这算是……告白? 还是求婚? 霍绾看着他手里举着的这枚钻戒。 款式雅致简约,主要是上面镶嵌的钻石很大,很晃眼,普通人戴出去就像是假的一样。 在心底里无声地哂笑了一声后,她懒洋洋地托起下颚瞥向他: “霍斯洺,你这又是在玩哪一出?” 单膝跪地的男人蓦然一僵,“你不相信?” “不。”霍绾否认,可态度依旧是懒散怠慢的,“男儿膝下有黄金,更别说你这个华都太子爷了。” 霍斯洺向来清高自傲,即便他隐藏的很好,但她早就勘破了他的本质,能让他真心诚意地单膝跪地,也真是为难他了。 说实话,她不怀疑霍斯洺今晚是认真的要向她求婚。 可求婚就要答应吗,谁规定的? 话落,霍绾有条不紊地理了下裙摆,拿起了卡座上的手袋,顺势起身,“我饱了,就先回去了。” 霍斯洺僵硬着,缓缓起身,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钻戒,“你确定?” 她确定就这样离开,拒绝他,拒绝他开出的条件? 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再来。 隔着一副金丝框镜,霍绾看不清霍斯洺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可即便不用直视他的眼睛,她也能感知到他此刻波动起伏的心情。 她好笑地望着他,“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非要她在外人面前让他下不了台吗? 按照霍斯洺的脾性,怕是今晚这间餐厅里的所有目睹了他求婚失败、惨遭拒绝的侍应生都要遭到解雇吧。 霍斯洺对上她的眼神,唇畔竟然泛出一缕苦笑: “终究还是我晚了一步,太晚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吗……?” “不。”霍绾否认地极快。 她向前迈出一步,额头与男人的肩膀平齐,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幽落下一句: “就算没有厉濯羽,没有其他人,霍斯洺,我和你,这辈子也绝对不可能。” 男人瞳孔微微扩张,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压低了声线,克制着自己,哪怕触手可及,他还是没有去动身前的女人: “你当真就这么厌恶我?哪怕我愿意为了你让出霍氏的控制权?” 场地里还有其他侍应生,他不会在外人面前失态。 “啧,我喜欢过你吗?”霍绾笑着越过了他,头也不回。 然而,她还没走两步,高跟鞋的声音才刚响起,背后就传来了一声带着颤音的幽戾低唤。 “收手吧。” “霍绾,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闻言,霍绾悄然停下了脚步,脚边是一大捧一大捧的红玫瑰。 她踩在落在地上的玫瑰花瓣上,也好像踩在了男人的心上。 接着,她缓缓抬起了脸,眼神莫名显得有些幽暗:“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斜后方的男人气压低沉,身周仿佛渗出了森白的雾气。 他盯着女人单薄玲珑的倩影,一字一句警告道: “你在与虎谋皮,最终一定会遭到反噬。” 霍绾没有回头,故作天真地发问:“与虎谋皮,你是说厉濯羽吗?” 霍斯洺却笑了,“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他迈开长腿,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霍绾,在你眼中,你觉得我这次来帝都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以为他是来帝都度假的吗,放着一团糟的华都不管,跑来帝都淌一趟浑水? 霍绾停在原地,巍然不动,“依我看,这才是今晚的主菜吧。说说看吧,哥哥你都发现了什么?” 果然,求婚什么的不过是个小插曲。 接下来才是霍斯洺今晚约她过来的真正目的。 霍斯洺像是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讥讽,靠近到了她身边: “哪怕得知了这件事情,我对你的心意还是没有改变。” 闻言,霍绾脸上的表情冷却了下去。 终究是从手提袋里摸出了熟悉的烟匣,利落地点了一根香烟。 她仰起下颚,吐出一阵轻薄的云雾:“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就更应该清楚……” 说着,她悄然转身,绽出前所未有的明艳笑容: “下次见面,哥哥,我们很可能就是你死我活了。” 霍斯洺低低地笑,几分怅然,几分失望。 可当他重新抬起眼眸时,这些混乱的情愫已经被冷静的清明所取代。 像是很快就接受了求婚失败这件事,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缓缓启唇:“这件事情,厉濯羽知道吗?” 霍绾轻轻一笑,又吐出了一阵袅娜白烟,“我做的生意,他从不过问。” 厉濯羽从不过问她生意上的事情,她也没仔细查过他名下的所有资产企业都在从事经营着什么样的生意,只是知道个大概。 这一次,就连霍斯洺也着实看不透霍绾了。 他眉心微蹙,发自真心地询问:“你现在明明可以依靠厉濯羽,为什么还要搭上这么危险的人物?” 只是,这话刚问出口,霍斯洺的脑海里就浮现了答案。 “呵,看来,早在很久以前,你就已经搭上了这条线了……” 难怪,当年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在f国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游刃有余,风生水起。 如果不是有人暗中助力,她早就被那群豺狼虎豹分食殆尽了。 可她背后的那号人物隐藏的太深,就连霍老太爷都未曾察觉,更别提他了。 如果不是他坐上了霍氏集团代理主席的位置,仔细盘查了这些年来霍绾手底下的账目和项目,也不会从那看似条理清晰的账本中发现如此令人惊掉下巴的东西! 所以他亲自前往帝都,来验证他的猜想和答案。 没想到,她真的和那位有关系…… 霍斯洺心下了然,也勘破了霍绾此刻的处境,一针见血地指出: “看来,你已经脱不了身了。” 他绕到她面前,试图说服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霍绾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不必了。” 她弹了弹烟灰,接着又将香烟递到了唇畔: “因为,我就没打算抽身。” 第480章 多亏霍斯洺,厉濯羽才更加确认,霍绾的心里已经有了他 霍斯洺还欲说些什么,可霍绾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手里到底握着什么样的一副牌,你现在算是清楚了。不过,比起关心我,不如先担心你自己,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呢……” 她迈开纤长的腿,锋利的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下散落一地的玫瑰花瓣上。 “我的手里握着霍氏这么多年来的乱账和罪证,还有你的真实血脉身份信息,随便公布出去一项,都够外面的记者编排一周头条内容的。” “所以,哥哥,你最好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我们两个还是各凭本事,看看谁能在下次股东大会上笑到最后吧……” 霍斯洺手里握着的股份太多,就算公布了他的真实身份,可他已经继承的股份是实打实的、拿不回来的。 她没办法把他彻底踢出局,那就得想办法在股东大会里拉拢到一半以上的支持,罢免霍斯洺的代理主席之位,从而取而代之。 听起来条理清晰,只是做起来就很困难了。 霍斯洺也一样。 碍于霍绾手里的股份,还有老爷子转给厉濯羽的那部分股份也一并算作她的,所以他无法将她彻底踢出局。 霍斯洺现在只担心一件事,他和霍绾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到最后不会白白为了她背后的那个人做了嫁衣吧? 像是看出了霍斯洺心中所想,霍绾轻笑着,再度越过了眼前这道高大英挺的身影。 她难得出声安抚:“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与此同时,继续稳步朝前迈进,柔和的乐声里递来了她冷静的嗓音—— “你就算向来谨慎多疑,在这种事情上,难道还不相信我吗?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没想到,霍斯洺再度冷不丁地曝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霍隐在我手里。” 他的视线牢牢紧锁着霍绾的背影,提高了几分音调: “就算你们父女之间没有感情,但他毕竟也是你的生父。” 他本以为挟持软禁了霍隐,霍绾的生父,就能让她产生片刻的迟疑。 即便他们这对父女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联系更不谈任何感情,可血缘的纽带总是斩不断的…… 然而,前方递来的高跟鞋声却越来越缥缈。 直到那抹纤娆的倩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霍斯洺才确认今晚的这一切不是虚幻的梦境。 尽管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可那种密密麻麻的痛楚还是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呼吸都会牵扯出更多的痛感。 长廊上。 从今晚刚抵达这里就一直回荡在霍绾耳边的古典乐曲旋律终于消失了。 她今晚没动一口主菜,酒倒是喝了不少。 霍斯洺也一样,好像今晚他们两个一直都在喝酒。 所以,是她的酒量不似从前了,还是眼睛真的花了,明明是只有侍应生的长廊里,为什么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霍绾碾灭了手里的烟,随手丢进了走廊里的垃圾桶里,顺势扶着墙壁,揉了揉眼睛。 一旁年轻的侍应生见她脚步有些虚浮,上前关切道:“这位小姐,您还好吗?” 埃文远远地瞧着这一幕,心里连道了好几声不妙。 他加快了脚步冲向霍绾身边,一把拨开了正欲将她扶稳的年轻男人,“让开!” 怎么无论走到哪里,他们夫人身边都有这种狂蜂浪蝶啊? 而且。 自家主子不是早在二十分钟前就到了吗? 厉濯羽怎么不见人影? 厉濯羽怎么没有和霍绾一起从餐厅里面出来,而是只有霍绾一人? * 酒店十二层,餐厅内。 哪怕今晚的女主人公已经提前离场了,回荡在整间餐厅里的古典乐声仍是没有结束。 霍斯洺坐在刚刚的卡座里,望着全景落地窗外的景色,迟滞地浅饮着高脚杯中剩余的酒水。 几秒后,一阵过于冰冷的脚步声从门口悄然响起。 整间餐厅的侍应生都被撤走了,以至于厉濯羽的出现无人阻拦。 他一身神秘尊贵的黑金色系装束,单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步履沉稳。 锃亮的黑色皮鞋踩过那凌落了一地的玫瑰花瓣,像是在嘲讽某些人的不自量力。 霍斯洺没有看向他,沉默无言地饮尽了杯中的酒水。 直到厉濯羽在他的正对面、也就是霍绾刚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他才不轻不重地放下了手里已经空了高脚杯。 厉濯羽晦暗的眼神顺着霍斯洺刚刚放下的酒杯看去,最终在了桌面的那份合约上。 他扯了下菲薄的唇,随手将这份合约拿了起来,看似仔细地翻阅了两页,很快又合上,随意地丢在了餐桌上。 虽然厉濯羽什么也没说,可举手投足间皆是浓浓的讽刺。 还有餐桌中央静静躺着的那枚钻石戒指,鸽子蛋般的大小,光是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霍斯洺终于看向了他,“你是来看笑话的?” 厉濯羽似乎笑了下,端起了手边的高脚杯。 剔透的玻璃杯壁上还印着女人的唇印。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晃置了一下杯中的红酒,就着那红色的唇印,将杯中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随后,才低笑着开口: “这句话,我竟然有一天能从大少爷的嘴里听到。” 他在霍家隐忍蛰伏了那么多年,比霍绾更早看清霍斯洺的真面目。 霍斯洺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可骨子里却是高人一等的傲慢。 从一开始,霍斯洺就没有把厉濯羽放在眼里过,只当他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能与他平起平坐,更别提现如今身居高位。 霍斯洺冷笑,更多的是不屑: “在讨女人欢心这件事上,我的确不如你。皎皎年少无知被你蒙骗了,情有可原,只是没想到,霍绾也一样。” 厉濯羽不怒反笑,放下了高脚杯: “在大少爷的眼里,难道凭着一堆庸俗的花,一枚土到掉渣的戒指,还有一份不值一提的合约,就想追到华都最金贵的女人吗……?” 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银色圈戒。 “原以为,我耗费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心血和手段,也只不过才勉强把人留在我身边,现在看来,多亏了你,才让我更加确认,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我……” 第481章 霍斯洺祝厉濯羽和霍绾这对夫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咔嚓”一声。 霍斯洺手里的玻璃杯绽出了一道裂痕。 他极深地注视着正对面卡座里衣冠楚楚的厉濯羽。 曾几何时,厉濯羽不过只是围在霍皎皎身边的小跟班,空有着少爷的头衔,在霍家的真实处境也不过只比那些高等佣人好了些许。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压根就入不了他眼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帝国皇帝的表弟,成为了吉尔赛特这等大贵族的家主,而他呢…… 甚至身体里压根流淌着的就不是霍家的血脉。 这是何等的讽刺。 可霍斯洺的唇畔却泛出冷笑: “你之所以大言不惭,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倘若你还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落魄少爷,她会停留在你身边吗?” “至于你留下她的手段,也不过是你口中充满了铜臭味的权势财富。不过都是想要博得同一个女人的心,你和我在手段上,难道还有高贵和下作之分吗?” 厉濯羽低嗤一声,意味悠长:“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霍斯洺的眉峰还未拧起,只听那冷漠磁性的嗓音再度从对面响起—— “你欣赏她,也忌惮她,说是爱,但你的爱包裹在一层又一层的利益下,倘若撇去了这些利益层面,无论怎么看……” 厉濯羽微微一顿,索性凉薄讥笑出声:“你的感情,都太过廉价。所以就别继续冠冕堂皇了,霍斯洺,你只爱你自己。” 空气中的氛围霎时间凝固僵硬得彻底。 霍斯洺不是什么喜欢多费口舌的人,可面对厉濯羽的这番一针见血的点评,他像是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开了那层体面的包装,露出了阴暗的内里。 “到底是,太过年轻,所以也天真到愚蠢。” 说话的同时,他松开了手里紧握的高脚杯,不紧不慢地拿起了桌面上的餐巾,优雅地擦拭起一根根手指。 “你以为的爱情,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到最后,结果都一样。” 霍斯洺冷静地过了头,语气声调是一成不变的清淡低沉,阐述着那个经由了无数前人验证过了的残忍事实。 “等到你的新鲜感消逝,她容颜老去的那一天,身居公爵之位的你,届时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傲慢的说出这种话?” 厉濯羽出乎意料地没有打断霍斯洺,而是耐心地听到了最后。 只是在听着这段话的过程中,他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蒙上一重嘲讽的玩味。 末了,厉濯羽低低幽幽地启唇:“原来,这就是你心中的想法。” “等到你的新鲜感消逝,你未来的妻子容颜老去的那一天,身居霍氏代理主席之位的你,会选择抛弃她,另觅新欢,然后陷入重复的死循环?” “是你太过天真。”霍斯洺盯着他,眼睛未曾眨一下。 “现在的你,坐在帝国公爵的位置上,身上肩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你的感情用事,最终只会害了你,连带着拖着整个家族下水。” 厉濯羽只是低笑了一声,幽幽抬眼:“别再找借口了,别再为你廉价的感情找补。” 见霍斯洺不说话,他又道: “所以,你不配得到真心,也注定孤苦。哪怕最终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万贯家财,权势滔天,也无人分享喜悦,万家灯火,仍是没有一盏为你长明。” 闻言,霍斯洺同样冷笑,一字一句决绝回击: “我说出的话不会改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今日的告诫,只是那种代价,你未必承受得起。” “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孤独,万人之巅势必会是无人之境,感情这种东西,可以是生活的调剂,但不是必须。” “你说的没错,我欣赏霍绾,但同时忌惮她,可除了她以外,也没有人能够站在我的身边。得不到她固然可惜,可我不会一蹶不振,因为我知道我的肩上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与重担,她也是如此,从来都不会感情用事……” 说到这里,霍斯洺骤然停顿了下来。 大脑里像是突然闪过了什么。 雷霆过后,一片空白。 是啊…… 他今晚刚刚才得知霍绾当年宁死也要离开霍家的原因。 为了一个男人。 或许是太过震惊,一时难以接受也无法接受,所以他的大脑自动剥离了这重真相,直到被厉濯羽的言语重新激起。 霍斯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其实他并不了解霍绾。 或许霍绾也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只是对象从来都不是他们。 霍斯洺逐渐重新抬起脸,看向对面眉目冷冽、正以一种藐视玩味眼神注视着自己的矜贵少年。 即便他同等于是看着厉濯羽长大的,明明厉濯羽这张叫人讨厌的脸只是褪去青涩演化为了成熟,可此时此刻坐在他眼前的厉濯羽,竟然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说实话,这么多年他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他却连他什么时候蜕变成了这副令人碍眼的模样都未曾察觉到。 其实早在几天前那晚的宴会上,或者更早一点,在三个月前厉濯羽和霍绾的订婚宴上,霍斯洺就已经惊愕地察觉到了厉濯羽的变化,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可能承认这个在他心底眼里永远不可能匹及他的弟弟早就能与他并肩。 尤其是,厉濯羽得到了霍绾。 华都最金贵的女人,最负盛名的女人,虽然饱受诟病,但厌恶她的人就多少追捧她的人就有多少。 假如他得到了她,那不也是侧面印证了他的能力? 但真的就只有这些吗…… 霍斯洺承认自己的心在动摇,尤其是一次次看着霍绾与厉濯羽又或者其他男人亲近的时候,他会感到莫名的烦躁,心像是被撕挠了一样。 尤其是今晚求婚被拒,他虽然早就有了预料,但当霍绾真正表态时,当他捕捉到她眼神里的嘲讽时,一贯竖起着的全部淡漠伪装还是分崩离析,将最狼狈的自己亲自奉到了她的面前。 可即便到了那一刻,哪怕让自己的自尊被她践踏在脚下,他还是心存一丝奢求妄念,希望她能接受他的提议、他的合约,他的求婚。 霍斯洺深深呼吸,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冷漠抬眼看向对面: “我的感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更不需要你这种人来评价。”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这笑容冷漠淡薄,几乎无法被捕捉到: “既然你已经听到了今晚我和她的谈话内容,那也该清楚她也没有对你彻底坦诚,还有不少事情在瞒着你这个丈夫。以及,宴会上她看向云家二少爷的眼神……我想,你们夫妻之间未必有展露在外人面前的那般情深义重。” 最后,霍斯洺丢掉了手里的餐巾,好像没有什么能影响他的情绪与仪态,从容不迫地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话落,他没再多看厉濯羽一眼,转身就要迈步离开。 然而,他才刚迈出一步,那道令他极其头疼的磁性嗓音就从背后一字一顿地响起。 “承你吉言,多、谢。” 厉濯羽玩味地低笑着,慵然抬手,招来侍应生为斟满面前的空杯。 侍应生虽然不清楚厉濯羽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可看着他的穿着打扮,还有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不凡气质,招待他的态度也不由得更加恭敬谦卑了几分。 厉濯羽接过了高脚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红酒,眼看着不远处的那抹阴郁身影已经快要迈出门槛。 他才不紧不慢地追加了一句: “霍总记得回国路上小心,别再遭遇什么……不幸的、意外了。” 第482章 哪怕把霍斯洺给予的东西都拿去烧了,厉濯羽也觉得寒酸 霍斯洺明显脚步一顿,但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 他没再理会后方的动静,也没做出任何回应,径直离开了这间餐厅。 霍斯洺离开后,厉濯羽在卡座里待了很久,静静地品着杯中的红酒。 这熟悉的味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是霍绾喜欢的品牌出产的,为此还她还特意投资入股了那个酒庄。 霍斯洺不是自诩清高,视感情为消遣调剂品吗,呵,不还是专程打探了女人的喜好? 也着实难为他置办了这么一出,最后自找难堪。 原本打算饮完了这杯酒就离开,临走前,厉濯羽又重新注意到了餐桌上的那份原封不动的合约文件。 他的心中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声嗤笑。 刚才他没怎么细看,只是粗略了浏览了几行,了解了个大概内容。 无论在资产股份还是霍氏的掌控权上,霍斯洺都已经做出了对他自己而言的最大让步,可归根结底,这不过还是一场利益交换。 虽然这份合约内容里的分量不轻,可是…… 啧。 已经拿到他们吉尔赛特家族庞大家族信托基金和金库密钥的霍绾…… 霍斯洺开出的这点苍蝇腿、蚊子肉的…… 还能入得了她的眼? 厉濯羽轻飘飘地松开了手指,由着这几页纸像是垃圾一样落回到了桌面上。 说实话,这几页纸里标注的东西全部都拿去烧了,他也只会觉得寒酸。 更别提,想要通过这点东西,去打动他的女人了。 * 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 驾驶位上,埃文低着头佯装处理平板里的公务,实则心乱如麻。 他明明刚刚亲眼看着厉濯羽进了那间餐厅,可为什么却迟迟没有出现? 难道说,在亲眼目睹了霍斯洺向他们夫人求婚后,厉濯羽终于爆发了,和霍斯洺大打出手,以至于两个人现在还打得难舍难分? 就在埃文想着要不要叫人过来支援厉濯羽,帮着他给霍斯洺点颜色瞧瞧的时候,后座里传来的冷淡女音令他的神经一下子全部绷了个紧,肾上腺激素飙升到了极致。 “你到底是在处理紧急情况,还是在等着什么人?” 后座里,霍绾正闭目养神,一句随口之问,就令埃文变了脸色。 埃文:“……” 他还没有告诉霍绾,今晚厉濯羽也来了这里,更关键的是,厉濯羽现在人还在楼上,一直没下来! 为了不让厉濯羽和霍绾之间的关系更加糟糕恶化,他只能在中间周旋化解,试图缓和他们之间再度紧绷起来的关系,只是…… 他今晚着实是没招了,眼看着已经被霍绾发现了端倪,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自圆其说。 “那个……就快好了……您在等一会儿……” 闻言,霍绾缓缓睁开了眼,“你倒是打个电话,发个信息给他,如果他一直不出现,今晚你是不打算载我回去了吗?” 埃文:“……” 真以为她看不穿他这拙劣的演技吗? 车子临启动前,埃文说是突然遇到了紧急的事情要处理,于是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他就一直低头捣鼓着手里的平板,佯装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迟迟不启动发动机。 可实际上呢? 他的手指在平板上滑来滑去,不过是翻阅一些垃圾信息,还有浏览一些不重要的简讯罢了,真以为她坐在后面就看不见了吗? 就这样轻易地被霍绾揭穿了,埃文尴尬到不知所措。 让他这个时候给厉濯羽打电话? 不不不,他可不想再这个时候自己往枪口上撞,还不如干脆一点直接把他丢去喂蛇,那样还干脆利落、死的痛快一点。 霍绾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了他脸上闪过的惊惶和窘迫,又阖上了眼,“算了,我来联系他吧。” 埃文顿时眼泪汪汪,像看到了救世主一样,点头如捣蒜。 见状,霍绾掏出了手机,找出了通讯录里的置顶,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只是,收音孔里的铃声才刚响起,现实和彼端就重叠了起来。 明明在遥远的电话那一端,铃声清脆得却像是近在身边。 下一秒,车窗外晃过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咔嚓”一声。 车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外面拉开了。 霍绾还没来得及取下耳边的手机屏幕,车门外的冷风就灌了进来。 听着从少年西装口袋里不断传出的清脆铃声,她诧异地呆愣了半秒。 还未来得及向后退去让出位置,后脑勺就被那只冰凉的大手扣按住了。 厉濯羽弯下了腰,低俯下了身,手指扣上女人的下颚,沾带着红酒的果香冽息,顺势吻了上来。 第483章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那就多谢他的祝福了 驾驶位。 埃文下意识地就要捂住眼睛,脑子转过来以后,想也没想地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他还是回避一会儿,找个地方抽完一包烟再回来,或者干脆今晚直接打出租回去吧。 然而,他才刚打开车门,就被冷不丁地唤住了。 “回来。”这声低斥似乎有些紧绷。 眼看着一条腿都已经迈出了车门,又被厉濯羽重新叫了回去。 埃文愣了下,闭着眼睛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畏畏缩缩地坐回了原位,凭着感官直觉,盲人摸象般颤颤巍巍地重新系上了安全带。 后座里。 霍绾退缩至了车窗边,车内没有开灯,无法清晰映照出她耳畔的薄红。 厉濯羽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那样直接粗-暴地接过吻后,一切又恢复了寻常般的平静。 后续开车回去的一路上,霍绾没有主动开口,身侧的少年也同样一言不发。 霍绾以为厉濯羽至少会说点什么,例如霍斯洺今晚莫名上演的那出求婚,以及她和霍斯洺之间的对话,难道他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随着沉默的不断延伸,一种更加微妙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还是说,他早就已经知晓了一切? 这里距离城郊的那栋别馆有一定的距离,都已经开到了一半,厉濯羽突然改变了主意,阖着眼沉声道: “回主宅。” 正握着方向盘的埃文差点一脚油门踩过红绿灯前的斑马线,脸上的诧异比后座里的霍绾还明显。 “……是。”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全天候的社畜兼牛马呢,只能遵照主子的意思。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隔着车窗,隐约能够看见吉尔赛特家族恢弘古堡庄园的轮廓。 车子很快驶入了庄园,一路畅通无阻,停在了那一级级饱经沧桑的大理石台阶下。 厉濯羽率先拉开车门下了车。 霍绾跟着下意识地打开了身侧的车门,全然没有意识到已经率先下了车的少年在另一边的车门前伸出了手,做好了迎接她下车的准备。 埃文通过后视镜目睹了这一幕,心里暗暗咯噔了一下,早知道他就把霍绾那一侧的车门给锁死了! 死脑子,怎么不早想到这一点呢?! 深夜的温度比出门时低了不少,霍绾刚下车,车内外的温差就更明显了,尽管她没有表露出什么,可肩线还是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她拿着手提包,踩着高跟鞋,从容淡定地关上车门,转身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冰冷的胸膛。 被单手揽进充满了熟悉气息的怀抱同时,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落在了她的双肩上。 霍绾这才刚抬起脸,身体就蓦然悬了空,整个人被横抱了起来。 厉濯羽好像每次都能轻轻松松地把她抱起,不打个招呼,也没有任何前兆,哪怕已经习惯了,可她还是差点没有拿稳手里的包。 又是埃文没眼看的一幕,边摇头边叹气,行吧,两位主子乐意就好,不用管他的死活。 当霍绾和厉濯羽闹矛盾的时候,恨不得把整个庄园都掀翻了。 当他们俩好的时候,这个世界上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当其他人不存在一样。 * 主卧。 灯控开关被按下,明亮的光线瞬间铺满了一室。 霍绾坐在沙发上,肩膀上还披着刚刚在庭院里厉濯羽亲自搭在她身上的外套。 室内还是一片死寂,谁也没有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中途,她抬眸瞥了一眼厉濯羽脸上的表情,还算温淡平和,看不出什么恼怒的情绪来,还有他今晚的一举一动,应该是没有再被触怒到。 又过了一会儿,霍绾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她抬手剥下了肩上的外套,款款起身: “我去洗漱,早点休息。” 身后传来的低沉嗓音缠绕住了她的脚步,“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霍绾没有转过身,背对着后方沙发中的少年,声线平和: “你不是都看见了、听见了吗,是漏了哪一处细节,需要我的补充吗?” 后方没了声音。 见状,霍绾重新朝着浴室迈出了脚步。 不过,她很快就停顿了下来,莫名转身看向后方,蹙着眉道: “霍斯洺的求婚就是个意外,谁也不会想到他会突然失了智,自找没趣。” 话落,未等与黑色漆皮沙发融于一体的少年开口,她就拧着眉又追问了一句: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比如,我离开之后,你都和霍斯洺单独聊了些什么?” 厉濯羽靠向了沙发,淡淡地回道: “他祝我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霍绾轻嗤了一声。 不是她不相信厉濯羽的话,而是按她对霍斯洺的了解,这句‘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翻译过来应该是‘夫妻反目、分道扬镳’吧。 短暂地嗤笑后,霍绾头也不回地重新走向了浴室,只留下一句: “那就多谢他的祝福了。” 很快,浴室门口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关门声。 * 几分钟后,浴室里水汽蒸腾。 霍绾刚迈进淋浴间,温热的水流才刚打湿她的肩膀,门外就传来了一阵不寻常的声响。 她缓缓转过了身,抬起了脸,毫无征兆地四目相对。 对于突然出现在浴房玻璃门前的这道阴郁身影,她竟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接着,她后退了半步,背靠在了冰冷的墙壁瓷砖上,在这狭小的淋浴间里为眼前的少年腾出了更多的空间。 厉濯羽望着眼前这抹氤氲在蒸腾白烟中的纤娆倩影,喉咙只觉一阵干涩紧绷。 他解着衬衫领口上的扣子,似乎觉得这样太过麻烦拖延,索性一把扯下。 接着,他迈进了淋浴间。 …… 其实,早在之前酒店地下停车场里的那个吻,霍绾就已经察觉到了厉濯羽在忍耐克制。 难不成和霍斯洺的一番谈话,反倒是莫名激起了他的兴致? 地下停车场里的那个吻,说白了就是单纯的情绪上的宣泄。 而此时此刻在浴室里的…… 成了真正的一发不可收拾。 伴随着阵阵细-碎的残-破吐息,从头顶倾盆浇下的温热水花飞溅而下。 霍绾的酒量很好,今晚虽然一直在喝酒,但还不至于醉了的程度。 可她的大脑现在宛若一滩浆糊,冰冷的墙壁摩挲着她的背部肌肤,浑浑噩噩的,明明清醒着,却感觉比醉了还可怕。 过了不知多久,她被从浴室抱了出来。 无意间瞥到了梳妆台前的镜子,还未看清这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就被重重抵按在了柔软的床褥间…… 第484章 等你以后结婚了,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 第二天早上。 霍绾是在手机不断的嗡嗡震动声中醒来的。 刚睁开眼,她的脑子不太清醒,倒不是因为昨晚喝了多少酒,而是因为浑身上下那散了架一样的不适与酸胀。 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可她感觉就跟熬了一宿一样,疲惫至极。 不过说起来,她真正阖上眼的时候,也已经是凌晨好几点了。 她揉着太阳穴,勉强翻了个身,发现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星期四,帝国皇宫的例会日,厉濯羽应该一早就去了帝国皇宫,再过一会儿也就该回来了。 紧接着,枕头边的手机又响起了一阵嗡嗡的震动。 她这才惊觉到了自己是因何而惊醒的,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抓起了床边的手机,将亮着白光的屏幕拿到了自己的眼前。 刺眼的光一下子照亮了她的大半张脸,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前几通未接来电也都是出自这个号码,归属地就是帝都。 霍绾单手揉着太阳穴一侧,按下那些跳动着的青筋,眯着眼睛按下了接通键。 “霍绾!是你吗霍绾?!我就知道你还没换号码……” “你怎么才接我电话呀……” 大清早的就是一阵聒噪,如果不是碍于这台手机里实在装了太多重要的信息和资料,霍绾此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块“板砖”丢出去。 大概过了十秒,电话那头的聒噪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霍绾沉降下去了所有的气息,在心中默念着倒计时。 三。 二。 一。 很好,还是那么吵。 她骤然按下了挂断键。 至于电话那头刚刚传来的声音,哪怕这声音的主人化成了灰,她也能认出来。 霍皎皎。 这个笨丫头,怎么会大早上的给她打电话? 不对,算起时差的话,华都那边应该是夜里。 这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遇到麻烦不找她的亲哥哥霍斯洺,来找她做什么?给她提供新的笑话的吗? 再说了,霍斯洺不是已经安排老爷子进行了脑瘤切除手术,手术很成功。 虽然老爷子暂时被软禁了起来,但至少人还活着,霍皎皎这个霍氏小公主的地位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动摇,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她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骚扰她的吗? 正当霍绾以为世界都重新清静了下来的时候,那阵该死的噪音又从枕边灌入了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她忍着心底的躁郁重新拿起了手机,选择一键静音。 在即将把手机丢回原位的那一刹,鬼使神差之下,她还是再度按下了接通键。 先听听看霍皎皎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吧。 电话才刚被接通,过分聒噪的声音就窜出了收音孔: “先别挂!先别挂!霍绾,你挂我电话干嘛呀?我刚刚都还没说完……” “让他们开门,让我进来,我就在你们的庄园门口!” 听到前半句时,霍绾还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浑噩中,听到这后半句话的那一刻,她一下子困意全无,连带着眼神都瞬间清醒了,身体倏然垂直坐起。 霍绾捏着手机,沙哑的声线蓦然一沉:“你在开玩笑吗,霍皎皎。” 电话那头很快响起霍皎皎那个小白痴特有的天真甜美的声音: “没有啊,我现在就在吉尔赛特家族的庄园门口,但这里的佣人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我说我是你妹妹,但他们不相信……” “滴——”霍绾面无表情地掐断了这通来电。 她将手机丢向了床头柜,按着太阳穴,试图平复消化一下刚刚电话里听到的事情。 几秒后,她又重新捡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默默拨通了埃文的号码。 * 二十多分钟后。 吉尔赛特家族庄园。 庄园主栋,接待室。 身着米白色风衣,内里搭着一条公主风长裙的霍皎皎端坐在丝绒沙发上。 她拿着一款当季限量款的手提包,脚上的低跟鞋也是大牌的定制款,从头到脚精致非凡。 吉尔赛特家族的佣人端来了茶水和甜点,但她几乎碰都没碰,只是浅饮了两口白开水,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环视逡巡着四周的环境。 虽然华都那边也有很多宫廷风建筑,但毕竟都是照搬西方这边的现代建筑,吉尔赛特家族的家族庄园,这可是实打实的历史文物。 尤其是,她是美术生,所以对这些艺术文物格外关注,哪怕她周游了很多国家,也没有见过这样精巧绝伦的古堡,每一件摆设都是古董级别的文物。 正当霍皎皎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四周时,“咔嚓”一声—— 接待室的象牙白大门被身着执事服的侍从们从外面恭敬地推开了。 霍皎皎侧过了脸,朝着门口望去。 刹那间,她的眼睛瞪大了好几分,一下子乱了: “你……你、你……” 她想过霍绾刚起床不久,应该来不及梳洗打扮,可怎么也没想到…… 霍绾竟然只披了件松垮的黑色丝质睡袍,露着肩,露着手臂,露着腿……就出来了。 她身上的这件睡袍明显是男士的,因为很不合身,非常的宽松。 当然,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 她能清晰地看见霍绾的脖颈上、肩膀上、锁骨上……还有更往-下-的地方…… 印着那么多斑驳的、深浅不一的痕迹。 从小在霍老爷子手底下接受保守教育,一直被霍斯洺保护的很好的霍皎皎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实在太过冲击,令她的面部轮廓都僵硬住了,语无伦次: “你、你倒是……把衣服穿好呀……” 霍绾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向沙发,慵懒落座。 霍皎皎咬着唇,“你……” 霍绾冷淡地扫了她一眼,“等你以后结婚了,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 第485章 谁要听他们夫妻之间的隐私?! “你……” 霍皎皎完全愣住了,咬着唇,支支吾吾半天,脸都涨红了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想反驳,可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每次碰上霍绾,都能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当她平复下来心情,仔仔细细对着霍绾审查了一番后,脸上好像更红了,脑子里闪过短暂的思考,浮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她的濯羽哥哥…… 居然是这种人吗……? 霍绾慢慢悠悠地端起了桌面上的瓷杯,低垂着眼眸,幽幽问道: “你都快要把我盯穿了,看出个所以然了吗。大早上的,你专程来这里,是来找谁的,不会是找我的吧?” 闻言,霍皎皎撇了撇唇,小声吐槽:“现在明明都已经是中午了……” 都已经十点四十了,外面的阳光刺眼明媚,怎么能不算大中午呢? 霍皎皎又想到了什么,嘀咕起来:“之前在主宅的时候,你不是经常起个大早去晨跑,还在太公面前说我懒……哼,你也有今天……” 霍绾品了一口热茶,似乎是觉得烫,眉峰隐隐一蹙,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下,云淡风轻道: “我昨晚被迫‘劳累’了一个晚上,如果不是你,估计要睡到下午才能恢复体力呢……” “你……”霍皎皎哑口无言。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这种事情也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吗? 谁要听他们夫妻之间的隐私?! 玩也玩够了,霍绾懒得再去逗她,直言: “说吧,你怎么会跑到这里?” 霍皎皎捏紧了手指,干干巴巴道:“我、来找你。” 霍绾盯着她,不出声,一脸冷淡地静待下文。 霍皎皎瞪着眼睛:“你不相信吗?” 霍绾静默了有一会儿,忽地歪过了头,后仰着靠在了沙发上,“找我做什么?” 她笑得玩味:“我们之间可不是那种能好好聊天、时不时还能互相拜访一下的友好关系。” 霍皎皎:“……” 她似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才结结巴巴问出口: “是不是……你、你让哥哥把我妈咪送回了邬镇?” 一时之间,接待室里没了声。 霍绾的眼神未曾从霍皎皎的身上移开,唇畔渐渐扯出一道笑弧,似乎是觉得有趣。 几秒后,她也真的笑出了声来,“你不远千里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真的是你?!”霍皎皎尖叫起来,手指握成了拳。 她就知道,一定是霍绾给霍斯洺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然霍斯洺怎么会突然翻脸,把沈婉容送回邬镇?! 霍绾笑了,足够明艳的笑容里附带着浓浓的讽刺: “我说,霍皎皎,你的这个脑子,到底是遗传了谁?” “遗传了沈婉容吗?我看她也不蠢啊,霍斯洺也算个聪明人,你们俩个都是沈婉容亲生的,怎么就没能分半个脑子给你呢?” 霍皎皎愣了下,反应过来以后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霍绾!别天天阴阳怪气的!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霍绾懒洋洋地换了个更加闲散惬意的坐姿,白皙笔直的双腿交叠,唇畔笑意不减: “我人在帝都,三个多月没回华都了不说,以沈婉容制造舆论动静的本事,倘若真的是我要把她送走,这会儿外界谣言还不得满天飞,说我苛待继母,掌权后铲除异己,翻脸不认人。” “你能不能用你自己生了锈的脑子好好想想,霍家主宅的控制权现如今在谁那里,如果霍斯洺没有这种打算,谁还能操控得了他?还有沈婉容,除了霍斯洺,她的亲儿子以外,还有谁能让她安分下来?” 霍皎皎内心有些动摇,面上还是很笃定:“那一定也是你在哥哥面前说了什么,否则哥哥他不会……” “怎么不会?”霍绾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沈婉容挡了他的路,动了他最在意的东西,还引狼入室,让外人进入了霍氏,如果不是那层血缘关系,沈婉容现在的下场估计怕是和老爷子差不多了。” 霍皎皎听得一愣一愣的,云里雾里,缓慢地眨着眼睛,但最后一句还是听得懂的,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你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就算妈咪做了一些让哥哥不开心的事情,可她是我们的亲妈咪啊?!” 还有,在霍斯洺离开华都前,她偷听到了霍斯洺在老爷子病床前发表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霍斯洺这次来帝都,是为了向霍绾表态,顺便向霍绾求婚,他把霍绾带回华都,还要和霍绾生…… 后面的内容,她实在说不出口。 而霍绾又一直和沈婉容不对付,所以,沈婉容被霍斯洺强制遣送回邬镇的当晚,她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霍绾。 一定是霍绾说了些什么,又或者这是霍绾再次回到华都的条件之一,让霍斯洺把沈婉容送回邬镇,所以霍斯洺才会这么突然地把沈婉容强制遣送了回去。 霍皎皎只能想到这么多了,对于霍氏内部的事情,她是一概不知,也不懂。 霍绾看着她逐渐变得苍白的小脸,不知道是该笑她天真还是无知,轻飘飘道: “我要是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殿下,这不好吗?” 霍皎皎瞪大了眼睛,盯着沙发上那眉眼凉薄,浑身散发着妖气的女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的姿态都堪称轻漫随意,可却给人一种莫名的高高在上感,或者说,张扬狂妄。 哪哪看都不顺眼,可她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霍皎皎抿着唇,白皙纤细的手指攥得更紧: “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亲人反目成仇,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吗?” 霍绾凉凉讥笑:“别忘了,你的身上还流淌着霍家的血呢,你是老爷子的亲孙女,我看他饱受病痛折磨、霍斯洺拒绝让他接受手术的时候,你不也是什么都没做吗?现在倒是看不下去亲人反目成仇了?怎么,沈婉容是你的母亲,老爷子就不是你的亲太公了?” 霍皎皎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去,低下了头,喃喃着,试图压下自己心底里的愧疚: “我……我当时也没办法……” 第486章 如果霍绾也不收留她的话…… 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抬脸: “那把钥匙!对了!太公一直守着的那把钥匙!你找到了对应的保险箱打开了吗?” 闻言,霍绾眯起了眼睛。 提起钥匙,那就只有霍斯洺这次从华都带给她的那把生了锈的钥匙了。 至于那把钥匙对应的保险箱,最终被厉濯羽在帝国大学的图书馆里找到了。 打开以后,发现里面藏着霍氏这么多年来的乱账和罪证,当然,还有一本相簿。 只是没想到…… “连你都知道老爷子的手里握着一把藏了机密的钥匙?”霍绾打量着霍皎皎脸上的表情,幽幽冒出了这句话。 这种东西,居然连霍皎皎都知道吗? 霍皎皎看着仍是懵懵地,尴尬地咬着唇: “那把钥匙本来就是太公让我交给你的,只是……当时我出不去,就只能拜托韩让带给你,没想到……韩让他叛变了……他选择了哥哥,把钥匙也交给了哥哥。但哥哥说了,他还是会把这把钥匙交给你的……所以……所以,你找到这把钥匙对应的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了吗?” 霍绾眼睛不眨,轻轻袅袅地笑了:“拿到了。” “里面是什么?!”霍皎皎惊呼出声。 霍绾托着腮,挑眉:“你很好奇?” 霍皎皎点点头,“这里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不然太公不会到了那种关头才拿出来……” 见状,霍绾百无聊赖地将左腿搭在了右腿上,那张妖异的混血面庞上浮现出了更加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果你不想你和霍斯洺兄妹反目,被他丢去邬镇和沈婉容作伴,又或者你自愿替霍斯洺坐个几十年的牢,那我就把里面的内容都告诉你。” “你……”霍皎皎撇着唇,嘀嘀咕咕,“这和坐牢有什么关系……” 霍绾低嗤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指出: “我怎么觉得,你突然过来找我,是有别的目的呢?” 霍皎皎心虚地眨了眨眼。 霍绾觑着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哂笑: “沈婉容被送回邬镇,你不是应该感到开心吗,这样一来,就没有人逼着你继续相亲了。还是说,你这次过来,是为了躲某个难缠的相亲对象?” 霍皎皎一下子呆住了,“你不是说你人在帝都,三个月没回华都了吗……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霍绾幽幽开口:“那你就当我料事如神,有读心术吧。” “你……”霍皎皎又是一阵哑口无言。 她就没有一次是在这个女人面前占据上风的! 是,没错。 她这次偷偷跑来帝都,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摆脱沈婉容介绍给她的难缠相亲对象! 沈婉容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不间断的为她介绍各种适龄对象,各种社交场合都拉着她出席,国内的就算了,甚至国外的豪门都搭上了线。 她本来想要通过绝食来抗议沈婉容的这番做法,没想到沈婉容如法炮制,也跟着上演了一出绝食。 她们母女俩较起劲来,最终还是她这个女儿率先投降。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去见那些相亲对象。 万幸,沈婉容介绍给她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彬彬有礼的世家贵公子,温和谦逊,得知她没有结婚的意图只是被迫相亲后,也就都主动找了个借口推脱了这门婚事。 只是,就在上周! 在沈婉容的极力要求下,她不得不和一位来自m国的金融大亨的儿子见了面,本以为可以像从前那样,表明自己是被逼着相亲,就可以打消对方继续接触下去的念头,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听不懂人话!恨不得立刻和她定下婚约。 万幸沈婉容突然被霍斯洺送回了邬镇,不然她的这门婚事……怕是板上钉钉了。 想到这里,霍皎皎只觉得一阵恶寒。 她今年才多大,还在读书,才不要这么早就订婚,更不要和那个油嘴滑舌的纨绔公子哥订婚! 只是,对方却穷追不舍,这几天甚至天天抱着玫瑰花站在霍家主宅大门口等着,流水一样地命人往霍家送礼。 霍皎皎实在受不了了,于是连夜逃了出来,眼不见才能心不烦。 静默了一会儿后,霍绾又问:“你偷跑出来的这件事,霍斯洺知道吗?” 听到霍斯洺的名字,霍皎皎的小脸一下子煞白了下去。 显然,霍斯洺并不知情。 她是偷跑出来的,谁也没告诉,这要是让霍斯洺知道了还得了? 霍绾斜斜倚靠在沙发扶手上,“那你来找我,不怕我把你偷跑出来的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派人过来把你抓回去吗?” 霍皎皎顿时没底气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摇摇头: “你……你不会的……” 霍绾干脆讥笑出声:“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在你眼里,我不是一直都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尤其是对你,更没有半点好感可言。” 霍皎皎失了语。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恍惚闪烁。 其实她对霍绾的看法早就已经改变了。 自霍老太爷在寿宴上出事后,霍家可以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对霍绾的看法也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 霍绾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傲慢无礼,霍斯洺也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温和善良。 还有沈婉容,她的亲生母亲,她在她心里的形象更是彻彻底底的颠覆了…… 以及霍绾把她关在地下室里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她试图让她清醒过来,让她看清霍斯洺和沈婉容的真面目……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也不是善恶不分、是非不辨,而是……她做不到。 收到了霍绾的奚落嘲讽,霍皎皎低着头,闷闷开口: “你不也逃了一次婚……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吧……” 老爷子病重的那段时间,霍斯洺让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把守着霍家,把她软禁在房间里,她是插翅难飞。 现如今沈婉容离开了,霍斯洺人在华都,霍家的管控松了不止一点,所以她才能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摸摸地逃了出来。 她这次一个人来帝都,已经花光了身上带出来的所有现金。 如果霍绾不收留她…… 第487章 她就真的一点也不挽留? 因为走的匆忙,又怕被循着银行卡的消费记录查到踪迹,所以她一张卡都没带。 手机支付余额里倒是剩了不少,可她刚出帝国机场,手机就丢了,不知道是掉在了哪里,还是被小偷扒手顺走了。 就连她刚刚拨号打给霍绾,都是借用这个宅邸里管家的手机。 如果不是人生地不熟加上实在走投无路了,她才不会过来麻烦霍绾和厉濯羽…… 因为无论是霍绾还是厉濯羽,都是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见到面以后会尴尬的人。 想到这里,霍皎皎默默收紧了一根根手指,焦虑地眨着眼睛,水汪汪地盯着霍绾脸上的表情。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霍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这到底是愿意收留她,还是……不愿意? 霍皎皎内心的焦急从来都是写在脸上,加上在霍绾面前,她总是咬牙逞强,维持着那该死的面子与自尊心,以至于现在到了需要霍绾帮忙的时候,心底真是一点底都没有。 如果霍绾不愿意帮忙,那她只能想办法联系上现如今人在帝都的霍斯洺了。 只是……这次被霍斯洺抓到以后,下次再想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怕是难如登天了。 没想到,霍绾沉默了这么久,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 “你这次偷跑出来,没有联系韩让吗?” 提起韩让这个名字,霍皎皎脸上的表情里明显闪过了一丝厌恶,紧接着别过了脸。 她曾经以为韩让是她在霍家最亲近的人,比霍斯洺这个亲哥哥还要亲近。 韩让也是守护了她整个青春的人,她一直认为,比起主仆,他们更像是朋友…… 只是…… 她错了,错的彻底。 当韩让背叛了她,将霍老太爷交给她的那把钥匙交给霍斯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她的信任。 这么多年来,难道她对他不够好吗? 为什么在关键时候,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他的帮助的时候,他却选择了霍斯洺? 她知道她交待给他的那件事太过危险,一旦被霍斯洺发现,面临着他的绝不止解雇那么简单,可是…… 这是她此生第一次尝到背叛的滋味,所以很难从心底里抹去。 哪怕在得知霍斯洺的真实身份、得知霍斯洺不是霍家的血脉的那一刻,都没有比遭到韩让背叛的那一刻失望。 “看来,你已经知道韩让是谁的人了。”霍绾从霍皎皎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对于霍绾早就知道韩让是霍斯洺的人,霍皎皎此刻竟然也毫不意外了。 她微怔半秒,随后自嘲地笑了:“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韩让是哥哥的人……?” 霍绾什么都知道…… 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大家都是霍家的人,都是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可她好像被隔绝在了外面。 这么多年来,她就连她的亲哥哥一直在老爷子手底下遭受非人的折磨也一无所知,还是最近才知道的…… 还有霍绾…… 她被老爷子惩罚的次数就更多了。 想到这里,霍皎皎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低下了脑袋,连看霍绾的勇气都没有了。 只有她天真的以为霍家真如表面上的那样温馨祥和,所有人都宠着她,将她视为掌上明珠。 可现实却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击。 霍皎皎抿着唇:“我不该来这里的……算了,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霍绾有所回应,她就转身打算离开。 见状,霍绾懒洋洋地搭着丝绒沙发的扶手起身,看着那抹娇小玲珑的身影,幽幽开口: “你身无分文的,又不熟悉这里的路,打算去哪?你是等着霍斯洺的对家把你绑了,好要挟他出一笔天价赎金吗?” “还是说,你觉得,霍氏集团的三小姐为了拒绝追求者远逃海外露宿街头,这个新闻标题起的很好听?” 霍皎皎脚步一顿,心生委屈:“我才不会露宿街头……” 难得没有那阵刺耳的高跟鞋声,可霍绾此刻的脚步声还是清晰地递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既然能来找我,就说明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霍绾靠近至了霍皎皎的身后,在距离她半米远的位置停顿了下来。 以她们之间的关系和过节,倘若不是霍皎皎走投无路了,怕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才会看见她向她这番轻声细语可怜求助的模样。 尽管有些麻烦,霍绾还是冷淡地补充了一句解释: “韩丞和韩让两兄弟从一开始就是被沈婉容从福利院里领养走的,他们是在她的安排下进了霍家,当时你还没记事,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很正常。” 闻言,霍皎皎当即回头看向了霍绾,眼眶红红的:“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是在怪霍绾,而是在怪她自己,明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像是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 “我也是……”霍绾不假思索地答,但突然又顿了下,“后来才知道。” 谁能想到,一直在老爷子身边,被老爷子亲自安排为近侍的韩家两兄弟,其实是沈婉容安排的呢? 尤其是沈婉容常年不在华都,人又谨慎,这么多年更是没闹出任何大动静来,打着清修静养的名义,在暗地里兴风作浪。 如果不是她后来屡次遭遇暗杀,顺藤摸瓜追查下去,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来自邬镇的ip地址,她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遭遇的多次“天灾人祸”,竟然是出自一个她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沈婉容的手笔。 霍皎皎后退了几步,难掩失落:“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蠢?” 霍绾:“……” 她不是刚刚才指名道姓地说她蠢吗? 难道她是鱼吗? 这就忘了? 霍皎皎深吸了一口气,“以我们之间的关系……霍绾,你就当做没见过我吧……” 言下之意,就算她不收留她,也不要把她的行踪透露给霍斯洺。 霍绾轻挑了下眉梢,“好。” 霍皎皎:“……” 她就真的一点也不挽留她? 第488章 怕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抱起来 早就知道这个女人是出了名的狠心,没想到真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就在这时,接待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推开门的人是一名中年女佣。 “夫人,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嗯。”霍绾礼貌性地朝她点头示意,接着重新看向了嘴上说着要离开却依旧停留在原地的霍皎皎。 忽然间,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咕噜”一声。 霍皎皎煞白的脸一下子就像被煮熟了一样,红得彻底。 她自昨天下午搭上前往帝都的航班到现在,只吃了个很简单的飞机餐,早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咳……” 她伫立在原地,结结巴巴地想要提高音量来盖过和掩饰刚刚尴尬那的声音,可霍绾却一言不发地越过了她。 直到那身着单薄丝质睡袍的女人快要消失在门框边,才从遥远的前方递来一句: “发呆就能填饱肚子了?” * 铺着洁白蕾丝餐布的长桌前。 霍绾坐在主位上,尽管面前铺满了比昨晚那家高档星级酒店出品的还要精致的餐点,她也只是浅尝了几口,就没再怎么动了。 倒是坐在她左手边的女孩,从刚坐下就开始暴风式摄入餐桌上的菜肴。 看她这副吃相,说是三天没进食了也不会有人产生怀疑。 其实霍皎皎几乎从来就没做过这种有损形象的事情,尤其是在霍老爷子那套极其刻板的礼法规训下,她毫无疑问是个传统的东方名媛。 可这才短短几分钟,霍皎皎就已经消灭了面前的两碟小蛋糕。 “你们家的厨子也太会做甜品了,再来一盘,谢谢。” 霍绾用眼神示意佣人遵从霍皎皎的吩咐,又端来了一碟小蛋糕。 不过,看着霍皎皎这副从未展露在外人面前的狂野吃相,她还是提了一句: “你好歹也是霍家的三小姐,在外面是不是也该注意一下你的形象?” 霍皎皎从小蛋糕前抬起了脸,瞥了一眼主位上的霍绾,弱弱开口: “这里又没有外人,而且,就算在外面,这里是帝都,应该没有什么人认识我吧……?真要说起来,你好像比我‘叛逆’多了……” 最后那句才刚说完,紧接着就接收到了霍绾递来的审视眼神,霍皎皎几乎是立刻重新垂下了脑袋,从大口大口地吃着小蛋糕变成了紧张兮兮地吃着。 就在霍皎皎连续消灭了三盘甜品之后,餐厅门口传来了一阵颇为引人注意的动静。 有人来了。 霍皎皎连忙放下了叉子,拿餐巾优雅地擦拭去唇畔的奶油渍,仿佛刚刚暴风吸入小蛋糕的人不是她一样。 至于霍绾,则是随意地端起了桌上的高脚杯,不清不浅地啜饮了一口杯中的薄荷气泡水。 果然,这个时间点,也就只有刚从帝国皇宫回来的厉濯羽了。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少年那俊美绝伦的一张冰霜容颜,尤其是那双狭长的银色的瞳眸,仅一眼,就让人联想到了圣洁的净莲。 只是他身着的气质太过阴郁清冷,整个人还融在一身肃穆高贵的暗色系西装之下,加上本就阴柔的容貌,显得有些妖诡。 厉濯羽一边走在前往餐厅的长廊上,一边解着西装上的金属纽扣。 虽然帝都已经是深秋了,但大中午的,气温还是偏高,加上从外面匆忙赶回来,身上难免一阵燥气。 埃文紧跟在他的身后,恭敬地抱着他刚刚脱下的正装外套。 自厉濯羽踏入餐厅的那刻起,只见候在餐厅里的三五名佣人同时上前。 一个为他拉开了长桌主位正对面的椅子,一个为他倒上了一杯气泡水,其余则是有序地端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餐点。 然而,厉濯羽却没有在霍绾的正对面,也就是长桌主位的彼端坐下。 他像是没看见一脸心虚忐忑的霍皎皎,也没有顾忌佣人脸上的诧异,绕过了长桌,径直走到了霍绾的右手边。 霍绾抬起了下颚,仰面看向散落在她头顶上方的这片阴影。 厉濯羽似乎牵了下唇角,像是在笑,同一时间极有默契地倾俯下身。 很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霍绾的唇畔,而不是脸颊一侧。 接着,他自觉伸手拉开了霍绾右侧的椅子,从容落座。 见状,佣人纷纷将刚刚端至末席的餐碟与酒杯重新移到了厉濯羽现在的位置前。 霍皎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面前的小蛋糕突然不甜了。 不是吧…… 在她的印象里…… 她的濯羽哥哥完完全全就是个高岭之花。 怎么会……?! 不,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她一直没发现?! 霍绾对这种“贴面礼”已经习惯了,就连她和厉濯羽吵得最凶的那段时间,他也还是习惯性地从外面回来以后会这样与她“打招呼”。 自厉濯羽踏入餐厅起,霍皎皎就一直尴尬着。 因为他好像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为了确认厉濯羽注意到了她这个大活人,霍皎皎抿着唇,主动打了个招呼:“濯羽……哥哥……?” 就算她曾经对他百般纠缠,可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做不成恋人…… 难不成现在成了敌人吗? 只见厉濯羽端起了桌面上的薄荷气泡水,浅饮了一口,随后看向了对面,算是用眼神和霍皎皎打了个招呼。 霍绾勉强有了点胃口,但也只是吃了几口蔬菜沙拉: “我没休息好,下午要补觉,你别打扰我。” 少年望向她的眼神温和而轻柔,“好。” 得到了肯定的许诺,霍绾放下了叉子,“你们继续吃吧,我饱了,去补觉了。” 她才刚起身,厉濯羽也跟着放下了气泡水起身,自然而然、旁若无人地揽过了她的腰。 如果不是霍绾眼疾手快地抬手抵在了他的胸前,怕不是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抱起来。 霍绾不由得微微蹙眉,“我不是说了,你别来打扰我。” 厉濯羽声线不变:“早上的时候,你不是说腰酸背也疼?我帮你按摩一会,然后你再好好休……”息。 听到这里,霍绾几乎是立刻用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是…… 能当着霍皎皎和这么多佣人的面说的吗? 第489章 厉濯羽的心里希望霍绾为他吃醋较劲? 四下里的佣人全都见怪不怪了,尤其是埃文。 毕竟亲眼见证了厉濯羽和霍绾之间一路走来分分合合的爱恨纠葛,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别看他们现在如胶似漆,说不定下午就又会莫名其妙的吵起来,至于吵架的原因,一定是因为霍绾又招惹上了什么男人。 当然,就算他们两个吵得要把房顶都掀了,过几天,最长几个月,这两人就又会莫名其妙的和好。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和好,自然是因为厉濯羽离开了霍绾就不能好好活着。 真是……无解。 霍皎皎简直快要惊掉下巴。 纵然知道霍绾和厉濯羽现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可这她一时之间还是没有转过弯来。 就比如,自己的两个原先互相不认识的朋友,突然某一天成了夫妻,还在自己面前大秀恩爱。 这感觉…… 很难形容。 当然,霍绾和她并不是能称得上朋友的关系,厉濯羽现在……也把她视为陌生人。 霍皎皎握着刀叉,内心有些莫名的针刺感。 没想到,最后,她竟然找上了霍绾和厉濯羽,寻求了他们二人的帮助…… 至于厉濯羽和霍绾,他们两个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一样,前后脚地离开了餐厅。 等等! 他们俩就这样走了?! 那她呢?! 她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正当霍皎皎准备起身追上霍绾和厉濯羽时,餐桌旁的埃文适时搭上了话。 “霍三小姐。” 霍皎皎闻声看向了洁白长桌前那身着黑色西装的英俊棕发男人。 白皙的肤色,一张完全西化的面孔,眼睛的颜色也很浅。 见霍皎皎看向了他,埃文继续礼貌表示: “用完餐以后,或许您需要休息一会儿,请放心,会有佣人为您带路。” * 主卧。 静谧无声的午后时光,暖洋洋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洒入了室内。 身着单薄睡袍的女人趴在松软的床褥间,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单薄的衣料-褪-至半腰,沾带着馨香的长卷发铺散下来,盖住了那隐约可见的背部线条。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在她的腰部不轻不重地按着。 霍绾轻阖着眼眸,淡声开口: “你也看见了,霍小公主这次偷溜出来,手机丢了,现金也花完了,可能要在这里借宿几天。” 身后,少年不假思索地皱眉,“给她订酒店。” 霍绾也是这么想的,但又补充了一句:“她这次出门没带保镖。” z国,华都,霍家,这三个词光是摆在一起,都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霍家在华都是什么概念,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然而,霍老太爷一生还是遭遇了无数暗算刺杀,霍斯洺年少时也被人盯上过。 霍皎皎平日里出行有韩让陪着,还有随时待命的四个保镖暗中护送着,就这样还差点几次遭到绑架挟持。 现如今她一个人来了帝都,简直就是个活靶子,羊入虎口,上赶着被有心之人绑架勒索。 厉濯羽沉默了片刻,“那就再给她安排两个保镖。” 闻言,霍绾缓缓睁开了眼,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霍氏内部最近并不安分,住酒店,安排保镖,我觉得不是很稳妥。” 厉濯羽算是听出了她的意思,挑眉: “你打算收留她?” 只见霍绾单手撑着上半身,缓缓坐起,别过了半边侧颜看向身后。 “不可以吗?” 即便有长发掩映,大片冷白的肌肤还是展露在了空气中。 少年注视着她的眸光微微一暗,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你和她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切了?” “这丫头主动送上门,我没理由不接收。” 说话的同时,霍绾不紧不慢地勾起了滑落至腰际的睡袍,一点点地重新穿好。 霍皎皎毕竟是霍斯洺的亲妹妹,沈婉容的亲女儿,捏着她,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只是现在还没有用得上她的地方罢了。 厉濯羽的视线落在了女人的指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这件睡袍重新系好。 对于他沉默无言的注视,霍绾却蹙起了眉: “你倒是说句话,毕竟这里是你家。” 如果厉濯羽不想让霍皎皎留下来,那她再把她安排到外面的酒店里去。 然而,她的话音才刚落,整个人就被揉进了一个格外炙热的怀抱里。 厉濯羽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纠正:“这里是,我们的家。” 过于拥挤狭小的空间令霍绾挣扎了两下。 未果,她抬眸嗔视着头顶的那片阴影:“松开,你抱得太紧了。” 厉濯羽没有理会她的要求,冰凉的手指捻按过了她的唇: “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华都了?” 霍绾又动了动,最后索性放弃了离开这个怀抱的想法,无奈回答: “还不知道呢,有可能吧。” 虽然厉濯羽没有提过这件事,但霍绾心里很清楚。 厉濯羽这次回帝都,想要再回华都,着实是有点困难。 先不说家族里有多少事情需要他处理,有多少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兼顾。 帝国皇帝那边这次也不可能轻易放人了。 厉濯羽又是一阵沉默,单从他脸上的细微神情变化,就能读出他现在的想法。 最终,他低叹:“一定非要回去不可吗?” 闻言,霍绾轻笑着拨开了他的手指,转而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你这话问的,再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怎么这么像一个怨妇(夫)?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绾绾……”厉濯羽握住了她的手,晦暗的眼神里写满了某种深意,“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霍绾不明所以,只是淡笑:“我是回华都,不是上断头台。” 接着,她又散漫开口:“不过距离我回华都,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呢,在这段时间里,你要和你的小青梅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厉濯羽和霍皎皎,曾经可是华都公认的金童玉女。 看着霍皎皎刚刚在餐厅里看向厉濯羽的眼神,也不是全然无意了。 对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霍绾突然感觉厉濯羽这家伙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了一丝狡黠。 连带着他唇畔的笑容都变得意味深长了。 很快,那低哑的耳语涌入了她的耳畔,“你吃醋了?” 霍绾怔了下,好笑地反问:“你觉得呢?” 显然,吃醋对于她来说,是不可能的。 不过看着眼前这家伙脸上的表情,好像很失落一样。 难道他的心里希望她为他吃醋较劲? 霍绾觉得幼稚。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会先狠狠解决厉濯羽这个男人,接着再处理第三者。 不过,看着眼前这双眼可怜兮兮的尾下挑的银色瞳眸,霍绾不由得在内心轻叹了一声。 厉濯羽这家伙到底还是年纪比她小。 需要她哄着。 接着,她伸出了一双柔软的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 “我还没跌落到和霍皎皎这样的小蠢货吃醋较劲,再说了,难道你喜欢过她吗?” “没有。”厉濯羽否认地极快,恨不得一下子撇清自己和霍皎皎的所有关系。 霍绾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那我就让她现住在客房了?” 少年低下了头,触上怀中女人冰凉的唇瓣,“好,都听你的……” 剩下的尾音和气息,都淹没在了这个吻中。 第490章 仿佛上面还沾带着女人的唇印 下午,四点半。 中午用完餐后,霍皎皎睡了一觉,勉强倒过来了时差。 简单的洗漱后,她离开了客房,找到了古堡庄园走廊里的佣人道明了来意。 “这……”佣人一脸为难,“霍小姐,不是我不愿意告诉您,而是……” 而是他们的公爵阁下和公爵夫人正在房间里休息,守在门口的佣人都默默退下了。 所以,这个时候去打扰…… 不太合适吧。 就在这时,埃文出现了。 霍皎皎和眼前这名女佣同时看向了他。 见状,埃文阔步走了过来,微笑着礼貌询问: “三小姐,您是想要找我们夫人吗?” 霍皎皎轻轻点头,“对,霍绾她还在睡午觉吗?” 都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也该起床了吧? 她这应该不算打扰吧…… 女佣一脸为难,试图委婉暗示,“霍小姐,夫人她和阁下在房间里……” 埃文却打断了她:“是,夫人还在睡午觉,不过也该醒了,三小姐您找夫人有什么事吗?” 霍皎皎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低着头直言: “既然她这个点也该醒了,那你告诉我她的房间在哪就好,我自己去找她吧。” 埃文默默侧过了身,让开了路,手臂指向楼梯: “夫人的房间在三楼,左手边最里面那间。” “我知道了,谢谢你。”微笑着礼貌道谢后,霍皎皎便踩着柔软的地毯朝着楼梯口走去。 霍皎皎离开后,女佣一脸担忧地注视着埃文,“阁下还在房间里,您这样做真的……好吗?” 埃文只是朝她微笑。 实则内心狠狠出了一口气。 厉濯羽从帝国皇宫回来就一直陪霍绾待在卧室里。 就算他们俩新婚尔燕,如胶似漆,也该多关注关注公事吧! 堆积了那么多的公事,难道全丢给他这个可怜的打工人处理吗?! 这位霍家三小姐最好赶紧去打扰,把厉濯羽和霍绾两个人给分开,好让厉濯羽去乖乖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 主卧门口。 霍皎皎先是出于礼貌地轻轻敲响了两下门。 室内没人回应。 她又抬手敲了两下。 还是没动静。 “……”霍皎皎又低头看了一眼左腕手表上的时间。 都快五点了,难道还在睡觉吗? 她的手机丢了,现金用完了,更别说衣服和行李了。 普通的衣服她又嫌布料粗糙,毕竟她的皮肤很娇贵,经常过敏泛红不说,普通化妆品里的成分甚至还会让她起疹子,所以她的衣食住行都是特别的小心。 暂时在这里安置下来了,总得去买几件换洗衣服吧。 最关键的是,还要买一部新手机! 在这个时代,没有手机,那可是寸步难行。 想到这里,霍皎皎咬着唇,重重地敲了几下门板。 “砰砰砰——” 室内。 从刚才起就不断传来的敲门声令黑暗中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下了心底里窜起来的那团火。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身后搭上了他的肩,柔软的身躯也跟着贴了上来。 “好了,也该起床了。”女人特有的温软声线里缠绕着调侃般的笑意。 除了初来乍到的霍皎皎,怕是没有人敢在这个点过来狂敲他们这间主卧的门。 毕竟,厉濯羽的脾气宅邸里的所有佣人都是很清楚的,谁敢招惹他,是想被丢去地下室喂蛇吗? 霍绾懒洋洋地拨开了肩侧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皮筋系起。 接着,她按下了床头柜上台灯的开关,才刚准备掀开被子下床,就被身后的少年重新揽进了怀里。 霍绾不为所动,哪怕被圈在了如此炙热的怀抱里,还是伸手拿起了枕边的手机。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照亮了她的脸。 她别过了脸,可带着热度的呼吸还是拂过了她的耳后,印在了她的耳骨上。 “都已经快五点了,你今天到底要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话落,霍绾熄灭了手机屏幕。 算上昨晚,加上今天下午,难道还不够吗? 也该去做点正事了吧。 就算他不去工作,她还有公事要处理,今天雪衣和渡鸦传来的简报她还没来得及看呢。 “绾绾……” “砰砰砰——!” 厉濯羽刚要说些什么,门口就又传来了比先前更加剧烈的敲门声。 他正欲发作,霍绾却先一步安抚住了他。 “好了,别闹了,真的要起床了。”话落,她起身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随后便要脱离他的怀抱,下床去开门。 厉濯羽抚上了自己的面颊,仿佛上面还沾带着女人的唇印。 他眸光暗沉地盯着她的背影。 只是这样,可不够…… 但怀中的温度已经消失了,从他怀里溜走的女人没有半点留恋,踩着拖鞋走向了门口。 霍皎皎还以为里面不会再传来任何动静,没想到下一秒面前的这扇门居然被拉开了! “霍绾……你……”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眨巴着眼睛,“你醒了?” 霍绾扶着门把手,歪着头,居高临下地凉凉道: “你敲了那么久的门,再不醒,我怕是聋了。” 第491章 那个……你晚上有空吗? 霍皎皎原本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开口,可真正见到了霍绾,那些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全卡在了嗓子眼里。 霍绾自然看出了她的窘迫,扶着门框,面不改色,“有什么事吗?” “我……” 霍皎皎抿着唇,好半天才克服了尴尬,不自然地扭捏道: “我的手机丢了……电话卡在里面,也没带衣服行李……” 霍绾静静地打量着她,几秒后丢出了一句,“我让人给你送一套衣服过来。” 霍皎皎连忙摇头,忙慌不迭地道明了来意: “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 见霍绾没有立即答应,她又连忙补充道:“是借的!等我买了新手机以后,我就立刻把钱转给你!” 闻言,霍绾不紧不慢地靠在了门框边,“你要多少?” 霍皎皎低下了头,闷闷道:“手机和新衣服,还有后续这些天的开销……差不多……” 于是,她默默地伸出了一只手。 霍绾挑眉,“五万块?” 这下轮到霍皎皎愣住了,“……” 五万,甚至还买不了她的一个包,更别说她平时穿的那些高定衣服了,她哪里过得惯这样的苦日子? 她咬着唇,弱弱纠正:“五十……万。” 嗯? 这倒是出乎霍绾的意料了。 原本她还以为,霍皎皎会一下子狮子大开口,张口就是五百万。 在霍皎皎这样的千金小姐眼里,五十万或许和普通人家的五万块没什么区别,甚至在她眼里已经算是格外节省了。 霍绾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只是冷淡地盯着霍皎皎,幽幽冒出一句: “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帝都度假的呢……” 话落,她转过了身,朝着卧室内部走去。 霍皎皎呆呆地伫立在卧室门口,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委屈无措。 过了几秒,她还是鼓起勇气迈步踏进了门槛。 室内。 因为主卧是套房的设计,做了分隔,有专门的沙发会客区。 霍皎皎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了一会儿,接着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动静。 霍绾穿着单薄的睡袍,手里拿着一个手提包,洋洋洒洒的长卷发就那么凌乱的散在身后,非但一点也不狼狈,反倒是说不出的妖媚。 霍皎皎端庄的坐着,维持着淑女的仪态,纤细白皙的手指却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显然,她的内心是十分紧张的。 霍绾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茶几上。 “这张卡里有二十万,够你在帝都这段时间的花销了。” 预算一下子削减了一半,霍皎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过只是咬着唇,没有出声。 要知道,光是她手上的女士腕表,价值就已经超过百万了。 不过这是霍老爷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典当抵押出去的。 霍皎皎没有拿起茶几上的银行卡,再度弱弱开口: “我说了……我这是借的,你借给我多少,我到时候都会双倍还给你的……” 她找霍绾借五十万,等回来会还她一百万,无论哪家银行都没有这样高的回报吧! 难道霍绾转不过来这个道理吗?怎么才借给她这一点…… 闻言,霍绾低嗤了一声,意味深长:“我借出去的,就没有收不回来的。” 霍皎皎撇了撇唇,见霍绾心意已决,就只借给她这么多,她也只能见好就收,不然说不定连这二十万都没有。 银行卡都收下了,可沙发上的女孩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霍绾不由得又多瞥了她一眼,“还有其他事情吗?” 霍皎皎低着头,不敢看她,“那个……我待会要逛街买衣服……但我不熟悉这里……”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请几个保镖陪你逛街?还是找个熟悉路的佣人陪你?”霍绾笑了,“这也算在这二十万的费用里吗?” 听了这话,霍皎皎小声嘀咕了一句,“保镖我可雇不起……” 她在华都的保镖都是部队里退下来的,一个月的工资虽然在她眼里不算多,但她现在手上就二十万,一个人都不够花,更别提雇人了。 虽然她买了新手机,就能使用网络支付了,但谁知道霍斯洺有没有冻结她的那些银行卡,万一她的卡都被冻结了,那就只能靠着霍绾给的这二十万度过接下来的日子了…… 想到这里,霍皎皎默默地攥紧了手里的银行卡,仿佛这是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忽然间,她想到了什么,缓缓抬起了小脸,抿着唇看向霍绾。 霍绾接收到了她递来的没安好心的眼神,四目相对。 霍皎皎摸了摸鼻子,“那个……你晚上……有空吗?” 她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想着拉霍绾陪她逛街,而是,到时候如果消费超支了,还能找霍绾为她兜底…… 还有,待在霍绾身边,肯定比她一个人到处乱逛安全。 霍绾怎么会看不出这丫头的这点小心思。 她眯起了那双幽暗的绿瞳,“怎么,雇不起保镖,就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了?我可比保镖贵多了,你确定你请得起?” 霍皎皎顿时喜笑颜开:“那就代表着你今晚有空对吧?!” 毕竟她是被霍老爷子亲自抚养大的,对老爷子的说话习惯和言行举止早就参透领悟了。 她时常觉得,霍绾简直就是翻版的霍老太爷,因为他们俩个都是差不多的说话方式,作风也很相似,所以她一下子就领悟到了霍绾这模棱两可话术背后的隐藏意思。 霍绾顿时失语,“我可没说我有空,你不要自作多情。” 霍皎皎当做没听见,笑盈盈地起身挥挥手: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那我待会在楼下等你了,你好好打扮一下~我就不打扰你了~” 话落,像是害怕接收到霍绾的拒绝一样,霍皎皎也不顾平日里的淑女形象,拔腿就跑,一溜烟地消失在了眼前。 霍绾瞧着空荡荡的门口,不由得扯了下唇角。 室内鸦雀无声,半秒后,空气里响起女人冷淡的声音: “她从前也是这样缠着你的吗?” 自后方递来的沉稳脚步声带来了一道回应—— “嗯。” 从黑暗中逐渐走来的少年显然刚从浴室出来,脸上还沾带着冰凉的水渍。 睡袍松散,只系了腰间的那根细带,隐约可见那精壮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腹肌轮廓。 他走向沙发后方,自然而然地弯腰,从身后环过了霍绾的肩膀,在她的耳骨上落下轻吻: “她很烦,不用理会她。” 霍绾长睫轻颤,只是淡笑:“我如果不理会她,今晚我们还能好好休息吗?” 霍皎皎这丫头有多聒噪有多吵,厉濯羽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对此,厉濯羽话不多说:“那就把她丢出去。” 从一开始,就不该让霍皎皎留下来。 接着,他更深地俯首靠近:“你想逛街,晚上我陪你,嗯?” 然而,就在那带着热度的呼吸烙在她的脖颈上的前一秒,霍绾别过了脸。 “我们三个走在一起,太显眼了。”她淡声拒绝,脑子里冒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要是被媒体拍到,明天华都的头条就有了。” 多炸裂。 厉濯羽x霍皎皎,当年华都最为人所熟知的一对金童玉女。 她x霍皎皎,同父异母、水火不容的一对姐妹。 厉濯羽x她,霍老太爷乱点鸳鸯谱凑成的一对,闹出了轰动华都的逃婚新闻,还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揭穿了厉濯羽的真实身份,最后竟然还能和他在一起。 第492章 胡思乱想什么,他是你雇不起的保镖 三个人? 厉濯羽在听到‘三’这个量词的时候就已经蹙起了眉。 他伸手扣上女人的下颚,让她对上他的视线,低声解释: “我的意思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知道啊……”霍绾轻叹,又斩钉截铁地否定,“但是,不行。” 厉濯羽没说话,但显然用眼神在问‘为什么’。 霍绾微笑:“埃文说了,你今天的公务还没处理完。” 说完,她拍开了他扣握在她下颚上的手,无视他的存在,款款起身。 厉濯羽注视着霍绾走向卧室的背影,面上的表情分明是平静的,可却给人一种莫名的阴恻感,连带着轮廓线条都冷淡锐化了起来。 * 下午,五点半。 一辆黑色豪车驶出了吉尔赛特家族庄园。 霍皎皎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和霍绾心平气和的同乘一辆车,还能一起去逛街。 不过,一路上,霍绾都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平板,没有丝毫理会她或者和她搭话的意思。 霍皎皎靠在车窗边,在这沉闷的氛围下局促地攥着手指,偶尔瞥向身侧一身低调黑色装束的女人,发现她似乎是在处理着工作上的事情,无暇来顾及她。 没有手机,霍皎皎就只能发呆,但最终还是受不了这死气沉沉的尴尬,弱弱问了一句: “那个……我听说……前段时间哥哥出了车祸,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霍绾不假思索地回了三个字,“他没事。” “那就好……”霍皎皎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霍绾放下了平板,这辆车也在前方的一个路口缓缓停了下来。 主驾驶位上的司机熄了火,在霍皎皎略显诧异的眼神下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紧接着,驾驶位的车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抵住了。 霍皎皎顺着这只大手上的蓝紫色血管不断向上看去,突然间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瞳眸。 万幸这是大白天的,如果是晚上…… 她或许真是要被吓一跳。 不过,突然冒出来取代了司机的这名少年也着实……太好看了点吧?! 她的濯羽哥哥也很好看,但眼前这个少年和厉濯羽完全是两种类型的好看。 嗯……怎么说呢,除去他的皮肤很苍白,反衬得一双眼睛更加殷红,五官轮廓是完全的西化,如果他恰巧还有一对尖尖的虎牙,那简直就是电影中的吸血鬼本鬼! 光顾着打量渡鸦的脸了,霍皎皎一时之间忘了呼吸,眼睛也没有眨。 直到她被注意到了,对方朝她投递来了一记淬着寒霜的冰冷眼神,她才打着颤回过了神。 好可怕!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样充满敌意的看着她?! “二小姐。”渡鸦当然认出了霍皎皎,但只向霍绾颔首示意。 在外人面前,他一向称呼霍绾为二小姐。 霍绾没什么反应,眼神却有些冷淡,觑着后视镜里少年那张阴鸷的俊美面庞: “你已经消失两天了,如果不是你照常给我发邮件,我还以为你失踪了,正打算去武装局报警搜寻你。” 听着这话,渡鸦系着安全带的手指一顿,不过半秒就恢复了正常。 “抱歉,这两天我有一些私事要处理。” 他垂着眼眸,日落的橘色霞光洒在他那冰山般的容颜上,漆黑的长睫在眼睑下方映出了一片阴翳。 闻言,霍绾没再多说什么。 单从她的脸上的神情里看不出来她是相信了,还是没有。 霍皎皎突然感觉到气氛变了。 虽然刚刚一路上霍绾也沉默着没说话,但总体上还算轻松,接下来的这段路程里,气氛才算是真正的压抑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霍皎皎率先打开了车门跳了下去,大口呼吸着外面轻松融洽的新鲜空气。 “霍绾……”她转身看向霍绾的同时,眼神却无意间被从主驾驶上刚下来的少年吸引住了。 他那黑色风衣内侧一闪而过的寒光,一下子晃过了她的眼睛。 那是…… 刀具吗?! 霍皎皎一下子愣住了,张着嘴巴,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全乱了。 渡鸦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递来更加冰冷的眼神,瑰丽的绯色瞳仁里敛着危险的警告。 见状,霍绾顺着渡鸦的视线看向霍皎皎。 她原本不想解释,但为了避免接下来逛街的时候霍皎皎也一直这样神经兮兮的,还是简单解释了一句: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是你雇不起的保镖。” 霍皎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讷讷地点点头,“哦……” 早说是保镖不就好了,害得她白白被吓一跳…… 可眼前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像电影里的杀手! 第493章 姐姐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纵然有了霍绾的解释,霍皎皎内心的疑虑仍是没有完全打消。 不过,就在这时,地下停车场里远远驶来了另一辆豪车。 车身经过他们时,隐约可见后座里的两个女孩。 “莉莉,我跟你说,今晚可是到了很多新款……” 后座内欢声笑语不断,一名烫着时髦卷发的女孩热切地挽着身侧茶发女孩的手臂,两个人看着面前的显示屏,你一句我一句,沉浸在一片轻松愉悦的氛围中。 不过,车内的人没有注意到外面,外面的人自然也未曾察觉到里面。 地下停车场里,霍皎皎踩着低跟鞋,提着价值不菲的手提袋走在前面,按下了地下停车场里的电梯。 等待电梯的同时,她扭头看向后方慢吞吞的两个人,秀丽的黛眉不由得微微一蹙。 虽然早就料到了和霍绾逛街会很无趣,但谁让她现在“身无分文”呢。 “叮——” 电梯抵达了负一层。 霍皎皎率先进了电梯,霍绾和渡鸦也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本就狭小的封闭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霍皎皎站在最后方,视线在他们二人的背影上打转,先是看看霍绾,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渡鸦。 这两个人还真是将沉默贯彻到底。 虽然她冥冥之中感觉渡鸦的身份不会只是保镖这么简单,但又说不上来奇怪的点在哪里。 唔……难道这两个人吵架了吗? 她只有和霍斯洺吵架的时候,气氛才会变得这么尴尬。 不过留给她思索的时间不是很多,几秒后,电梯抵达了一层。 霍绾率先踩着高跟鞋走出了电梯,霍皎皎还以为渡鸦会紧随其后,没想到他竟然还有点绅士风度,偏过了那线条冷锐的侧颜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下电梯。 霍皎皎“哦”了一声,提着手提包走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追上了霍绾的脚步。 进入了商场,空气中浮动着各家大牌的当家香水的馥郁馨香。 霍绾悄然停下了脚步,“你去买手机,顺便办个新的手机卡。” “好。”霍皎皎点头应下。 有了手机,她终于可以不用像个原始人一样发呆消磨时间了。 不过,她还没走两步,就发现了不对劲。 霍绾为什么站在原地不动了? 于是,霍皎皎又卑微地折返了回来,米白色的风衣衬得她这张洋娃娃般的清纯小脸有些绯红。 她鼓着腮帮子,弱弱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吗?” 霍绾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银行卡不是给你了,密码也告诉你了,你是不会刷卡,还是忘了怎么购物?” “……”霍皎皎撇了撇唇。 什么嘛,就会冷嘲热讽,她只是习惯了购物的时候有人陪着。 平时出门,陪着她的人不是那些同龄的女孩,就是韩让,现在让她一个人,难免感觉怪怪的,就好像周围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一样。 霍绾见她不说话,冷淡地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无奈地轻叹了声,最终还是迈开了纤长的腿。 “还愣着?连走路也不会了吗。”她越过了霍皎皎,朝着一楼的电子产品专柜走去。 霍皎皎顿时喜笑颜开,仓促追上她的背影。 虽然是工作日,但这个点是下班用餐的高峰期,商场里人很多,直营店里挤满了人。 进入了手机柜台,霍皎皎按照原有的手机型号很快就选购好了新的手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完成激活,顺便办理新的号码。 霍绾坐在休息区里,渡鸦原本站在一旁,但这样反而引来了更多的关注,在霍绾的示意下,他缓缓地落坐在了她的身旁。 霍绾低着头,看似专注地拨弄着手机屏幕,“这两天,你都在医院吗?” 渡鸦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以霍绾对他的了解,他没有立刻否认,那就等于是承认了。 果然,南池越消失的这两天里,他一直在医院陪着云以澈,也就是南时澈。 霍绾抬起了脸,侧目看向他:“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你是怕我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样吗……?” 仅一秒,那双瑰丽的绯瞳便率先移开了视线。 渡鸦错开了与霍绾交汇的目光,别过了脸,紧接着垂下了漆黑的羽睫。 这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默认。 见状,霍绾继续淡声道:“原本我也打算去医院看望他,可他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过去的事情……我想,我还是不介入他现在的生活比较好。” 这和南池越想的一样,倘若霍绾真的想要回到过去,她早就去医院了,而不是这两天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回到了厉濯羽的身边。 他的心里虽然感到难以言喻的烦闷,但这样也好。 南时澈对霍绾的影响太大了,如果不是他当年亲眼所见,压根不会相信霍绾差点因为南时澈而丧命在霍家。 所以,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霍绾这辈子也不要再和南时澈相认。 过了一会儿,霍绾又问:“你们兄弟两个相认了吗?” 闻言,渡鸦缓缓点了一下头。 对此,霍绾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们是亲兄弟,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血脉亲缘。 接着,她熄灭了手机屏幕,望向身侧少年的眼神有些复杂: “那你……应该没有和他提及我吧……” 听了这话,黑发少年重新抬起了那方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的下颚。 他侧目看去,一双瑰丽无边的绯红瞳眸里映出了女人冶艳的容颜,薄唇轻启: “他,主动向我提及了你。他想知道……你是谁。” “你是怎么回答的?” 渡鸦似乎没想到霍绾会追问得这么彻底,那张冰山般的容颜终于绽开了一道难以察觉的裂口。 他似乎有些不自然,别过了脸,羽翼般的黑色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只是告诉他,姐姐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人。” 看着他这副罕见的羞赧,霍绾也怔了下,随即轻笑出声: “池越,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南池越对她而言,早就已经成了家人般的存在,而且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以重要。 渡鸦没有去看她,还是那副冰山般的表情,但耳根却渐渐布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之色。 只是,霍绾又清清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所以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和隐瞒,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随口一句的无心之言,霍绾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说完就重新低头看向了手机屏幕。 以至于,哪怕此刻她和南池越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相隔得又是这么近,却错过了他眼神里一晃而过的闪烁。 第494章 还真是冤家路窄 没过一会儿,霍皎皎就拿着新手机出现在了休息区里。 见霍绾和渡鸦同时抬起脸看向了她,她笑意盈盈地晃了晃手里的新手机: “搞定了,走啦,去下一家店。” 买好了手机,接下来就是衣服。 一楼有很多大牌的展柜,还没靠近就能闻到混杂在空气里的香水味。 霍皎皎和霍绾并肩走着,渡鸦跟在后面。 忽地,霍皎皎停下了脚步,俯身凑到了霍绾身边,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 她抬起了小脸,“那个……你一直喷的什么香水?” 霍绾扫了她一眼,没吱声。 见状,霍皎皎轻哼了一声:“小气鬼,我只是好奇,你身上的这种味道,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在其他地方闻到过……?” 霍绾移开了视线,冷淡地答了句:“请调香师定制的。” 霍皎皎先是抿了抿唇,随后眼神里划过一抹狡黠,笑眯眯地: “那你改天有空把这位调香师介绍给我呗……” 霍绾又扫了她一眼,“你请得起?” 果不其然,霍斯洺冻结了这丫头名下所有的银行卡,就连支付钱包里的零钱都找专门的客服给封锁了。 保镖都请不起,更别说找专门的调香师定制香水了。 闻言,霍皎皎恹恹地垂下了眼帘,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迟早会重新有钱的……” 紧接着,她的眼睛倏然一亮,兴奋地挽起了霍绾的手臂: “那是我最喜欢的牌子,他们家今年新聘请的设计师就跟开了挂一样,全是爆款!走,我们看看去!” 霍绾很想纠正她,把‘我们看看去’中的‘我们’换成‘我’。 她今晚之所以答应这丫头出来逛街,实际上是为了和南池越面对面的交流一下南时澈的事情以及最近这两天工作上的事情。 她可不是真的出来陪这丫头逛街的。 可显然,沉迷于购物中的女人不论年龄,都是听不进旁人的话的。 远远望去,橱窗里的模特人台上穿着的时装,果不其然是十足的少女风格。 就这样,霍绾等于是连拖带拽的被拉进了霍皎皎看上的这个专柜。 接待员热情地迎上了一身大牌装扮的霍皎皎,为她讲解介绍着当季的新款。 霍绾跟在她们身边,漫无目的地将整个店里挂着的服饰逡巡了一圈,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款式,也不是她的风格。 前方,霍皎皎已经在销售员的热情推荐下进了vip试衣间,于是,霍绾便打算悄悄撤离,又或者去休息区坐一会儿。 只是没想到…… 就这么一会儿试衣服的功夫,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竟然也能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霍绾沙发还没坐热,听见了vip试衣间那边传来的动静,尤其是霍皎皎那熟悉的聒噪声,她短暂地蹙了下眉后,就又重新起了身。 渡鸦抬脚跟上了她的步伐,他一身神秘低调的黑,还有着如此一张俊美冷漠的面孔,与这清一色的少女色系装潢格格不入,反而特别引人瞩目。 vip接待室里。 已经有不少客人围在了门口,包括店内的工作人员,一群人将接待室堵得水泄不通。 霍绾穿过了重重人群,只听里面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这件衣服我都已经穿在身上了,难不成你还能抢了不成?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件新款明明是我提前三个月就预定了的,为什么会穿在她的身上?” “有点常识好不好,如果你真的提前预定了,这件衣服就不会出现在展示区里,照这么说的话,那就是工作人员的失误了,有没有人能出来解释一下?” 霍绾从人群的夹缝中挤了进去,刚看清里面的画面,就忍不住挑了下眉梢。 这还真是…… 冤家路窄。 她为什么每次在帝都逛街时都能碰到…… 莉莉娅? 显然,莉莉娅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里,本就布满了尴尬的一张脸更加难看了。 霍绾只当没注意到她递来的不善眼神,从容淡漠地踩着高跟鞋来到了霍皎皎的身边,“发生了什么?” 霍皎皎委屈得不行,作为霍家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她哪里在华都受过这种气。 她每次逛街,那些sa(销售顾问)都会提前为她清场,更别说闹出这种离谱事件了。 见霍绾来了,霍皎皎躲在了她的身后,眼眶红红的,看向对面的两个西方面孔的女孩: “我在试衣服,刚换好衣服她们两个就冒出来了,非说我身上的这件衣服是她们提前预定了的,让我脱下来……” 莉莉娅没有出声,她身边那位一看就是富家千金打扮的黑发女孩率先呛出了声: “我又没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下来,更何况你身上这款明明就是我提前预定的,店里就只到了这么一件,你以为我想要别人试穿过的衣服吗?” 霍皎皎抿紧了唇,“你……” 见状,霍绾将她挡在了身后,云淡风轻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压迫地开口表述道: “一件衣服而已,既然你是有预定,那应该能查到记录吧。” “况且,这件衣服刚才的确在外面的展示架上,就算我们没有试穿,也会被其他人看上拿来试穿,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这样,这难道不是店里工作人员的失职吗?对着和你一样的客人无能发泄,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闻言,工作人员战战兢兢道:“抱、抱歉,几位先冷静一下……我们还在找预约的记录,还需要一点时间……” 见状,霍绾牵着霍皎皎走向接待室的沙发, “那就先坐下来,等找到他们找到记录。” “一件衣服而已,你知道我们是谁……” 第495章 让?她需要别人让给她?! 黑发少女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莉莉娅拉住了手臂,用眼神进行了制止劝退。 “莉莉……”黑发少女不解地看向莉莉娅,却发现莉莉娅朝她摇了摇头。 众目睽睽之下,霍绾已经优雅地落坐在了vip接待室里的沙发上。 她连个眼神都没递过去,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居高临下感: “你说的没错,一件衣服而已,何必闹得这么大,让人白白看了笑话。” 莉莉娅真是感到晦气,为什么她每次都能巧合般地遇到霍绾?而且每次都能发生点什么阴差阳错的事情来。 总之,她一见到霍绾就没好事,加上几天前的宴会上她又当众出了糗,现在光是见到霍绾,就感觉跟见了灾星一样。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宁愿今晚什么也不买了,也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莉莉娅盯着霍绾那张与蕾雅夫人有着三分神似的脸,咬了咬牙,接着便拉起身侧黑发女孩的手腕,扭头就要离开。 黑发少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眨着眼睛不解地追问道: “莉莉……你不是说看上了那件新到的秋款,要试……” “我们走。”莉莉娅实在不想废话,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这下霍皎皎坐不住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哐哐地踩着低跟鞋追上她们: “诶,诶!还没查到预定记录、还没查清楚事实真相、还欠我一句抱歉,你们怎么就要走了?不会是心虚了吧?!” 黑发女孩顿时被刺激到了,转身就是一句回击:“你才心虚了!” 眼看着事态就要上升恶化起来,霍绾看向了尴尬愣在原地的工作人员。 看她工作服上的胸牌,应该是这个门店的店长。 霍绾勾起了唇线淡笑着,不怒自威: “这就是你们处理这种意外突发事情的办法吗,让这么多人围观,是想明天一早就被关门整顿吗?” “抱、抱歉……”店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身边的销售员,让他们进行清场,把周边正举着手机拍照的客人带离现场。 这个店里的大多数客人都是年轻的富家女,还不把这种鸡毛蒜皮的无聊小事录像传到网上去。 不过因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从外面涌进来了不少看热闹的闲杂人等,万一有人录下视频传到网上,不仅会对她们几个当事人造成困扰,对这个品牌的形象也是一次不小的损害。 在店长和经理的指示下,店里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完成了清场,整个vip接待室里就只剩下几个当事人。 霍皎皎坐在霍绾身边,小脸红扑扑的,但情绪已经恢复了稳定,只是眼神像是钉在了对面的黑发女孩脸上一样,目露凶光。 至于正对面的莉莉娅和黑发少女,她们二人脸上的神情不算明朗,但情绪也还算平和。 她们同样盯着霍皎皎,形成了无声的对峙。 中途,经理亲自端来了刚泡好的茶水,又鞠躬又道歉,说了不少好话,可整间接待室里还是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门店的店长带来了那名声称找到了预定记录的工作人员。 “抱歉,几位贵宾,这件事的确是我们这边弄错了,误把这位小姐的预定当成了刚到货的新款,挂到了外面的展示架上……” 不出意料,今晚的这件事只是一个乌龙。 因为店员的失误,把客人的预订款当成了可售卖款挂到了外面的售卖区,从而引发了这场闹剧。 “实在不好意思,的确是我们门店的失误造成了几位的不愉快,为此我们会进行补偿,还请……” 霍皎皎算是听明白了,轻嗤了一声:“呵,既然这件事与我无关,也不是我的问题,那么,某些人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话落,她理直气壮地看向了对面。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需要对面这两个人的道歉。 黑发少女默默捏紧了手指,面上同样理直气壮: “这件事是门店的失误,你刚刚试穿的那件衣服的确是我三个月前就预定了的,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 闻言,霍皎皎眯起了眼睛,不怒反笑: “帝都的人都是像你这样不讲道理的吗?啧,难怪你们的国家曾经被称作是野蛮的国度。” 黑发少女先是怔住了,反应过来以后一下子火了,“你什么意思?!” 见状,霍皎皎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微笑着嘲弄: “我说的是你们帝国的语言,难道你听不懂自己的家乡话吗?” 终于, 一直默不吭声的淑女装扮的莉莉娅按住了黑发女孩的手,示意她先冷静下来。 接着,莉莉娅同样微笑着对上了霍皎皎的视线: “既然这位小姐也看上了这件衣服,梅芙,那我们就让给她吧。” “让?”霍皎皎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太过可笑,于是笑出了声来,“我需要你让给我……?” 她霍皎皎是谁? 只有她不要了施舍给别人的份,竟然有人敢在她面前用这用绿茶的语气说“让给她”?! 霍皎皎的心底莫名涌出了一股无名怒火,原来绿茶是不分国籍和人种的! 霍绾对这场闹剧毫无兴趣,作为这里为数不多的脑袋还清醒着的人,她得主持大局。 于是,她重新看向了一旁战战兢兢的门店店长和经理: “这是你们门店的疏忽,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经理低声道:“关于今晚的这次疏忽引发的纠纷,我们在此诚挚的向几位道歉,涉事员工我们会予以开除……” 虽然霍皎皎是华都人,但品牌的会员信息是联网的,一查就能查到。 霍皎皎光是今年的消费额就已经达到百万了,这可是他们这个小众设计师品牌得罪不起的大客户。 霍皎皎却并不满意这个处理结果,“没必要开除员工,我只需要污蔑我的人向我说一声抱歉。” 叫做梅芙的黑发少女同样愤愤不平:“这件事难道怪我吗?谁弄错了谁承担,我的确有预定记录,刚刚你试穿的衣服就是我预定的那件,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 霍绾淡定地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看来你们的处理结果并不能让她们满意,那就叫商场的经理、或者能解决这件事情的人过来吧。” “这……”门店经理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至于霍皎皎、莉莉娅和梅芙,三个女孩更是谁也没有吭声。 霍绾后仰着靠在了沙发软垫上,只是一个抬手,身后的黑发少年就领会了她的意思,递上了一根香烟。 她接过,抬着手,举着烟,面无表情地静待着身后的少年为她点燃。 很快,幽暗的蓝色火焰一晃而过,这根烟也冒出了点点星火。 第496章 我是她的亲妹妹 公共场合都是禁烟的,这种门店的vip接待室就更不例外了,店长和经理面面相觑,想要不合时宜地开口阻拦,但觑着霍绾脸上的冷淡神情,还是默默咽下了所有劝阻的话语。 霍绾背靠着沙发,叼着烟,轻描淡写道: “据我所知,这家商场不是司氏的产业,那就一定是殷氏的。这件事闹大了不会很好看,也等于是在司少爷和殷小姐的地盘上生事,虽然我先生和我与司少爷、殷小姐夫妇有那么点交情,但如果你们几个非要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我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叨扰他们夫妇。” 四大世家中的司家和殷家,他们是帝国的第一世家和第一财阀,不说帝国的其他城市,就只谈帝都,但凡是叫得上名字的大商场和房地产,都不用过脑子去想,不是司氏旗下的就是殷氏的产业。 至于司衍和殷宁这对夫妻,他们可是名副其实的商业巨鳄,就连帝国皇室都与他们关系匪浅,虽然没有任何贵族头衔,却是大贵族们都招惹不起的存在。 霍皎皎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总觉得霍绾这番话里有几分唬她们这些小女孩的意味,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冷漠严肃…… 霍皎皎一时心里也没了底,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因为哪怕她人远在华都,也还是听说过帝国的四大世家的。 她可不想给霍家惹上这样的大麻烦。 至于对面沙发上的莉莉娅和梅芙,她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和霍皎皎一样复杂。 显然,她们也不会想因为这种小事闹得人尽皆知,也不想得罪司家和殷家。 只是,她们这个年纪,无论男女,都是极其要强、极其看重自尊的时候,谁也不肯先低头让步。 没办法,霍皎皎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里功课,想说这件事要不就这样算了,她也不追究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接待室门口就响起了一阵不寻常的动静。 “咔嚓”一声。 接待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装扮气质的贵夫人,身形纤细苗条,头戴礼帽,典雅但不失新潮。 尤其是那张保养得当的姣好容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蕾雅夫人来的匆忙,但依旧不失礼法教养,优雅大方。 “莉莉……” 她先是看向了接待室里的莉莉娅,随后才注意到正慵懒倚靠在真皮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间隔着一阵袅娜白烟打量着她的霍绾。 “薇、霍……霍小姐。” 霍绾怎么会在这里? 或者说,怎么又是霍绾? 为什么每次她们两姐妹见面,都会发生这样不好的事情? 莉莉娅见蕾雅夫人来了,终于强撑不下去了,起身迎上她。 “妈咪。”她眼眶刷一下红了的同时,内心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蕾雅夫人抱住了迎面而来的莉莉娅,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但很快就松开了她,走向沙发。 看向霍绾,蕾雅夫人似乎有些无奈:“霍小姐……” 接着,她突然注意到了霍绾身边的霍皎皎,“这位是……?” 一张标准的东方面孔,是标准的小家碧玉类型的清纯美人,虽然有些陌生,但她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霍绾自然没有介绍霍皎皎的身份,等着她自己开口介绍,她又不是她的发言人。 没想到…… 霍皎皎这丫头,还真是…… 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霍皎皎绽出了一抹招牌式不露齿的淑女微笑: “您好,您既然认识霍……我姐姐,那您或许也知道我,我是她的亲妹妹。” 霍皎皎语出惊人,就连一旁的渡鸦都怔了半秒。 这怕是霍皎皎第一次在人前承认霍绾是她的亲姐姐吧。 只见霍绾又在沉默中吐出了一阵渺白云烟。 她可没有什么妹妹,更没有霍皎皎这么蠢的妹妹。 不过,说起妹妹…… 真正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倒是坐在对面的那个叫做莉莉娅的小姑娘。 蕾雅夫人显然没料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会是霍家的三小姐,也更没想到她会自称是霍绾的妹妹。 她之前查过霍家的资料,也看过不少关于华都的新闻,霍绾和霍皎皎两姐妹水火不容,这是整个华都都知道的事情。 没想到……霍绾和霍皎皎之间的关系,竟然和传闻中的出入这么大吗? 霍皎皎原本都已经起了身,见霍绾稳如泰山地坐着,于是又狐假虎威地坐下。 接着,她亲昵地挽住了霍绾的手臂,一脸天真: “霍……姐姐,她们都是谁啊?” 呵,不就是装绿茶吗,谁不会啊。 她霍皎皎在霍老爷子的眼皮底下当了这么多年的乖乖女,不就是装个绿茶吗,小菜一碟。 霍绾没有立即抽回被霍皎皎紧紧抱着的手臂,出人意料地淡声向她解释了起来: “这位是坎贝尔家族的蕾雅夫人,以及莉莉娅公爵小姐和她的……朋友。” 那个叫做梅芙的小姑娘,她的确不认识她是谁,就姑且把她称作是莉莉娅的朋友吧。 “原来是贵族啊……”霍皎皎抿了抿唇,委屈巴巴的语气里透着深长的讽刺,“啧,难怪……” 帝都的规矩就是多,不像他们华都。 哼,大清早就亡了,什么贵族不贵族的,拉倒吧。 蕾雅夫人从店长和经理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第一反应显然很无奈。 她面向坐在沙发上的霍绾,沉沉叹息: “这只是一场乌龙误会,她们小孩子不懂事,霍小姐你是个明事理的,应该不会和她们一般见识吧?” -- 尾声了,来整顿一下渣妈和妹妹 第497章 他是我的弟弟 霍绾本来就不想被卷入这种无聊的琐事里,可这些破事天天自己主动找上门。 听到蕾雅夫人这么说,她淡然地弹了下烟灰,破天荒地给了个台阶: “既然夫人都开口了,那这件事……”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霍皎皎情急之下连忙打断。 就这么算了?她第一个不同意。 见霍绾没有说话,霍皎皎心里更加委屈了,抱着霍绾的手臂晃了晃: “姐姐,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帝都,明明今晚是开开心心的来购物,什么也没做,结果却被人莫名其妙的指着鼻子污蔑一通……” 霍皎皎自认为她并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 再说了,误会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如果对方好言好语的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可对方非得知这是一场乌龙事件后非但没有半点歉意,反而一副如此趾高气扬的模样,那她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了。 霍绾自然看穿了霍皎皎的小心思,也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霍皎皎在外面代表的也是霍家的颜面,她被人欺负了,也代表对方不把他们华都霍家放在眼里。 霍绾静默着抽着烟,几秒后,她再度将目光投向了蕾雅夫人,眼神里凝着凉薄的嘲意: “看来,我妹妹并不满意夫人这种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 蕾雅夫人自然想出了更加妥帖的应对方法。 她朝霍皎皎露出了抱歉的笑容,声线柔和:“霍小姐,初次见面,今晚的这件事只是一场乌龙,那件衣服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改天有空能来我们坎贝尔家族做客。” “妈咪……”莉莉娅蹙起了眉。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总是率先向外人低头,明明今晚这件事真要归根结底追究起来,这家店的工作人员应该负全责才对,该道歉的人不是她们,而是这家店的工作人员才对。 这下子,尴尬的人变成了坐在沙发上挽着霍绾臂膀的霍皎皎。 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关键是她也真没想到,像蕾雅夫人这样的长辈会主动向她递来了台阶。 这个台阶,她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这……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霍皎皎一下子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于是她默默用手肘捣了捣霍绾,示意霍绾说点什么来帮她缓解尴尬。 只见霍绾徒手碾灭了香烟,从容起身,“既然如此,那就不继续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霍皎皎愣愣地仰望着她,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霍绾就这么突然地离场了?连个收尾的台阶都没有? 蕾雅夫人张了张唇:“霍小姐。” 霍皎皎和霍绾都姓霍,不知道蕾雅夫人唤的是哪位. 只不过霍绾没有理会,步履未停,只有霍皎皎眨巴着大眼睛朝她望了过去。 蕾雅夫人顿时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朝着店里的经理递出了自己的卡。 “霍小姐刚刚看上的那几件,都帮我包起来。” * 商场二楼。 来都来了,刚好遇到一些男装专柜,霍绾也就顺便逛了逛。 身着制服的销售主动迎了上来,只是在看向渡鸦的时候,眼神和语气里都流露出了那么几分不确定。 “这位小姐,最近到了一些新款,应该挺适合您的……男朋友……” 闻言,霍绾顺着店员的目光看向了身后的少年,扯唇淡笑: “他是我弟弟。” 店员愣住了,看着霍绾后方目测身高至少一米八五的黑衣少年,连忙道歉: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是错觉吗……? 当她对上少年那双猩红的瞳眸时,竟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 还有,眼前这两位居然是姐弟吗……? 可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虽然能看出女方更成熟一点,但他们两个人的气质上看起来竟然莫名登对。 尤其是男方看向女方的眼神,比起姐弟,更像是…… 霍绾环顾四周,将店里的男装基本上都过目了一遍,接着随口对着这名店员吩咐道: “把你能拿到的新款都拿过来吧。” 店员还未反应过来,她又看向了身后的少年,“去试试。” “姐姐。”渡鸦低唤出声,冷淡的神情未有改变,“我不需要。” “好久都没有和你一起逛商场了,既然来了,就顺便看看。”霍绾像是没听到他的拒绝一样,自顾自地走向沙发。 见南池越没有跟上来,她又回头无奈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我不是给你一个人选款式,也请你顺便当一下模特,就当是辛苦费吧。” 渡鸦这才挪动了脚步,尽管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霍绾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勉强与不情愿。 在霍绾坐在休息区等候南池越试衣服的这段时间里,霍皎皎也从一楼提着大包小包赶了过来。 她刚踏进这家专柜的门,就看见了倚靠在休息区沙发上的霍绾,眉心不由得蹙起。 于是,她踩着低跟鞋哐哐地来了霍绾的面前,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哗地扔到了她脚边的地毯上。 霍绾眉目未起波澜,而霍小公主气呼呼地叉着腰: “喂,你怎么也不发个信息给我,害得我一家店一家店的找你。” 霍绾没有正眼去瞧她,“刚刚还一口一个姐姐,现在就变成了‘喂’?” 这丫头到底有没有脑子,她才刚买的新手机,办了新的手机号,她把她的新号码告诉她了吗? 现在居然敢倒打一耙,怪她没有发信息给她…… 她是真想知道霍皎皎的脑子都装的都是些什么废料。 霍皎皎轻哼了一声,完全不顾及先前在华都的淑女礼教修养,在霍绾身边重重落座。 看着不远处展示橱窗里的陈列,还有这清一色的男士时装,幽幽嘀咕了一句: “你来这逛什么?有什么好买的?” “买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霍绾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来买菜的。” “你……” 霍皎皎自然知道她是在调侃她。 这一屋子的男装,霍绾坐在这里,除了给她的小保镖买衣服,还能买什么? 只见霍皎皎又愤愤地哼了一声,扭头不再说话。 很快,渡鸦换好了衣服,从vip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不出意外的还是一身黑,领口的盘扣和肩膀上的银丝刺绣带了点东方元素,不过总体还是很浓重的西式剪裁。 被这么多道视线打量着,渡鸦显得有些不自然,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漠且平静的。 霍皎皎托着下颚,眯着眼睛点评了起来: “唔,这是mr.viktor设计的新款吧,他的作品一向很有特点,一眼就能看出来,总之还不错,咳,我是说衣服还不错,没有浪费这件大师款……” 闻言,霍绾朝着店员点头示意,将这件记下,待会包起来。 渡鸦折返回了试衣间,准备换下一套衣服。 趁着这个间隙,霍皎皎歪着头冒出了一句:“你对保镖这么大方的吗?” 她曾经也给韩让买过不少东西,虽然韩让在她的撒娇下接受了,可那些东西一件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就连腕表也没戴过。 估计是因为那些东西太贵重了吧,所以她后来挑选礼物都会刻意选择一些小众轻奢,而不是像这样的顶级大牌。 不过,霍皎皎自认为自己算是很大方了,没想到霍绾对待下人更是毫不吝啬。 对此,霍绾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怎么,你想做我的保镖?” 第498章 我弟弟和我老公,他们两个不太投机,会打起来 “你你你……!” 霍皎皎瞪大了眼睛,“你不阴阳怪气会怎么样吗……难道你在濯羽哥哥面前也是这样的吗……?” 霍绾用她的原话再度云淡风轻地回道: “你的话太多了,安静一点会怎么样? 难道你在外人面前也是这样的吗?” “……” 霍皎皎又一次完败。 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霍绾了,一个人气鼓鼓地像个河豚一样坐在沙发上。 这时,霍绾扫了眼霍皎皎腿边大包小包的购物袋: “她们不是就赔了你一件衣服,这些是?” 这丫头怎么提了这么多大包小包的,那个牌子可不算平价,她买得起这么多? 听了这话,霍皎皎摊开了手,理所当然:“她们愿意多送几件,我哪有拒绝的道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这竟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霍绾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说实话,她的确有些惊讶。 要知道,在华都,从来都只有霍小公主施舍别人的份。 霍皎皎仰着下颚,继续轻哼:“哼,那是你太不了解我,我可没有心安理得的花着哥哥赚来的钱,还是很节省的。” 霍绾没有再接下去。 空气中的氛围一时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霍皎皎莫名变得心事重重,抿着唇,过了好半天才终于问出口: “那个……和刚刚那些人结下梁子,应该不会对哥哥和霍氏造成什么影响吧?” 霍绾幽幽道:“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霍皎皎顿时慌了神,“啊!不会真的会给哥哥和公司招来什么麻烦吧……我当时太生气了,没想那么多……” 她咬着唇,晃了晃霍绾的手臂,“哎呀,你刚刚怎么也不劝劝我呀!” 霍绾一脸淡漠地看着她,“你自己闯下来的祸,我为什么要替你想办法收拾?” 其实有时候逗这个小蠢货还是挺有意思的,当然,如果她能稍微不那么聒噪就更好了。 “你至少……你至少拦着点我呀,你不也是霍家的人吗,还是公司的副总,公司受到影响,对你来说也……” “嘘——” 一根冰凉纤细的手指倏然抵在了她的唇上。 “安静点。” 霍皎皎瞬间噤了声,女人特有的冷香沁入了她的鼻尖。 紧接着,她的脸被掰向了vip试衣间门口,看着迎面朝着她们走来的那道颀长身影,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 这还真是人靠衣装……!简直从杀手蜕变成了贵族。 当她反应过来时,霍绾已经松开了她,起身走向了休息区中央那面硕大的镜子。 “很合适。”霍绾绕到了少年的身后,替他捋好了翻了过来的后领。 若有似无的冷香像是缠绕着人心神的丝线,还未抓住,就已经在风声中溜走了。 渡鸦转过了身,却只瞧见了霍绾的背影。 霍绾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张黑卡,递给了销售员: “其他的就不一一再试了,全都包好,待会都送到我给你的地址。” 店员双手接过了这张黑卡,点头笑道:“好、好的!您这边请。” 霍绾在这时偏过了脸,看向橱窗,“对了,橱窗里的那款,还有货吗?” “您刚刚已经订了一件相似的了,那款也要吗?” 霍绾点头,“我前段时间看过你们家的时装大秀,那款应该还有一套白色系的吧。” “这您都了解,看来是我们家的资深客户了。” 霍绾继续道:“如果暂时没货的话,那外套和内搭衬衫先帮我各预定一件,至于尺码……应该和我弟弟差不多。” “原来不是给您弟弟……”店员微怔,“噢,好的、好的,有货的,但需要跨店调货,可能要等一会儿……” 闻言,霍绾看了眼无名指上的绿宝石婚戒: “没关系,这是给我先生选的,调到货了送到我家里就行了。” “对了,他和我弟弟的身形差不多,我刚刚大致看了好几款,也都帮我包起来吧。” 对此,店员提出了建议:“如果身形差不多的话,可以让您弟弟代为试穿一下,这样也好看看上身效果……” “我也想啊……”霍绾低低幽幽地感叹,像是很无奈,扫了一眼不远处休息区镜子前的黑衣少年。 “但我弟弟和我老公……他们两个不太投机,我弟弟应该不会想担任我老公的试衣模特,我老公就更不会想穿他试过的同款衣服。” 店员秒懂,哐哐点头。 新郎官和他的小舅子,自古以来就是摩擦不断。 还有,看着休息区里的另一个女孩,应该是眼前这位女士的妹妹。 他们这兄弟姐妹三人……还真是…… 各长各的! 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但都出奇的养眼。 第499章 莉莉娅得知她和霍绾是亲姐妹 霍皎皎听着霍绾和店员的对话,尤其是捕捉到了一些关键字句后,面露疑惑。 “……他不是你的保镖吗?怎么成了你弟弟?” 霍皎皎脑洞大开,脑子里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听说霍绾原先在bao养过一个金丝雀,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来着。 霍绾我行我素惯了,就连老爷子也对她束手无策,在她的私生活这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这里,霍皎皎逐渐眯起了一双水汪汪的杏眸,略显怀疑地试探: “你不会背着濯羽哥哥在外面找了其他男……”人吧? 当然,最后两个字她没敢说出口。 霍绾懒得搭理她,投递去一记‘你自行理解’的眼神,接着便跟随着店员去柜台刷卡买单。 “喂,你倒是解释一下呀……你你你……”霍皎皎激动地跺了跺脚。 如果不是这里是公众场合,她一定会喊出来。 厉濯羽可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在霍斯洺这个亲哥哥身边还要久。 就算她和厉濯羽做不成恋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霍绾在外面给厉濯羽戴绿帽子不管呀! 想到这里,霍皎皎回头望向渡鸦的眼神里霎时间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渡鸦自然察觉到了霍皎皎递来的视线,连一记多余的淡漠眼神都不屑于投递给她。 刷完卡,霍绾留下了两个地址。 一个是渡鸦在帝都居住的公寓,一个是吉尔赛特家族庄园。 接下来的时间里,但凡是渡鸦有任何要靠近霍绾身边的意思,又或者他们两个人挨得近了些,霍皎皎都会想尽办法去介入中止。 接下来又陆续逛了好几家店,不仅渡鸦的一双手里提满了大包小包,就连霍皎皎这个大小姐也破天荒地亲自提了几个纸袋。 逛街的精力差不多消耗完的时候,霍绾垂眸扫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八点了,但他们都还没吃晚饭。 熄灭手机屏幕的同时,她朝着身侧问了句,“买了这么多,你还没尽兴吗?” “当然没有!”霍皎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谁会讨厌逛街啊?” 霍绾静默了半秒,挑眉:“那你继续。” 霍皎皎听出了霍绾有要丢下她的意思,连忙抓紧了她的手臂,“那你呢?” “我去找个吃饭的地方,你随意。” 说着,霍绾慢条斯理地抽回了自己被霍皎皎紧紧搂抱着的胳膊。 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还没到能随意搂抱的程度。 霍皎皎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也是饥肠辘辘的状态。 她摸了摸瘪瘪的小腹,撇唇:“好饿,那我也要去吃饭。” 霍绾转身就走,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极有规律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坐在商场嘈杂的人声中,女人冷淡的声线显得格外清晰。 “你刚刚不是还说逛街是不会尽兴的吗?” 霍皎皎立即跟了上去,不忘偷偷朝着霍绾的背影瞪了一眼,“哼,我撤回还不行吗。” * 商场楼上就是餐厅,用餐高峰期已经过去了第一波,霍绾选了家看起来没那么热闹的、环境比较雅致的中餐。 在接待员的带领下进了一个包厢,把手提包什么的都放好以后,霍绾去了趟洗手间。 没想到,就是这么巧。 在洗手间外面的盥洗台前,自动感应出水的水龙头才刚戛然而止,从洗手间那扇雅致雕花门框后就走出了一名雍容典雅的贵夫人。 蕾雅夫人微微一怔,脸上的错愕不像是演出来的,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这里又遇到了。 霍绾坦然自若地抽了张台面上的卫生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拭起还在滴着水的手指,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存在一样。 只是…… 对方却率先开了口。 蕾雅夫人在短暂的错愕后又重新恢复了那抹温和的笑容。 “霍小姐,这么巧。” 她来到盥洗台边,优雅地将一双手放置到了自动感应出水口下,让温热的水流漫过她那略显粗糙的纤细十指。 霍绾看了一眼镜子中的女人,算是打了招呼。 她就站在她的身侧,两双几乎相差无几的绿色瞳眸,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将废纸丢进了垃圾桶,霍绾转身就要离开,可后方传来的那道低柔嗓音却再度唤住了她。 “薇儿,你不用对我避之不及,我没有想过要对你怎么样……” 霍绾没有任何反应,接着再度迈开了纤长的腿。 “霍小姐!”蕾雅夫人立刻转身叫住了她,情绪稍显起伏。 见霍绾再度停下了脚步,她连忙追了上去。 “……薇儿,你不要这样好吗?”蕾雅夫人眼神波动,语气低哑,“我们……聊一聊?” 霍绾拒绝地斩钉截铁,清淡如风的语气里透着某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抱歉,夫人,我的时间很宝贵,再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蕾雅夫人深深吸气:“我知道今晚你一定又动怒了,但莉莉她……” 霍绾扯唇轻漫一笑,毫无顾忌地打断: “无论是霍家,还是吉尔赛特家族,和你们坎贝尔家族都没有任何生意上的联系,既然没有任何关系,那就没有多费口舌的必要。” 蕾雅夫人感到一阵头疼,“薇儿,今晚的这件事是个乌龙,也是个误会,莉莉只是个小孩子,她的朋友也是个同龄人,你不要和两个小孩子计较,免得气坏了你自己。” 霍绾这才终于看向了她,语气里的那股凉薄的讽刺更深了: “夫人误会了,今晚发生的这件事,我充其量也只能算个看热闹的旁观者,真正受了委屈的人是我的妹妹,霍家的三小姐。如果你想再次道歉,那应该去找她,与我无关。” “霍家三小姐,你的妹妹?呵……” 蕾雅夫人咀嚼着这几个字,唇畔逐渐沁出冷笑。 她靠近了霍绾,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眼神锁着她冷若冰霜的脸,就是这张与她三分神似的脸,令帝都上流圈层里已经起了谣言。 她渐渐失去理智,直言:“薇儿,你难道不清楚,你难道不知道吗,明明莉莉才是你的妹……” “夫人,慎言。”霍绾冷不丁地出言制止,低沉的嗓音里蕴含着冰冷危险的警告。 蕾雅夫人却像是没听见也没察觉到她话里的警告一样,收紧了手指,一字一句提醒强调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入霍家的,但毫无疑问,莉莉才是你的妹妹,你的亲妹妹,你是她的姐姐,看着你们两姐妹因为一次次误会闹成这样,我这个做母亲的真的很难过……” 闻言,霍绾却莫名其妙的笑了,瑰丽的唇线挑起了一弯颇带讥诮的弧度。 她的视线越过了蕾雅夫人的肩膀,直直地投递向了她的正后方—— 那名身着粉裙,身体僵硬,脸上的表情更是宛若石化般苍白的妙龄少女。 莉莉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就算一千一万个人来她面前这样说,她也只会觉得那些都是无稽之谈!都是造谣! “妈咪……” 莉莉娅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叫了出声,“你刚刚说什么……?!” “她是、她……她是谁的姐姐?!” 这一霎,蕾雅夫人面白如纸,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第500章 姐姐,你想让她消失吗? “莉莉……” 蕾雅夫人僵硬转身,先是警惕地看向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听见她刚刚的这段话,才试探性地朝着半米之外的莉莉娅伸出了手。 “你都听见了……?莉莉,你先别激动,你听妈咪解释……” 莉莉娅步步后退,一边不可置信地捂着嘴一边摇头,“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是……” 在她的认知里,她的父母很相爱,她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与结晶,在她之前,她的妈咪绝不可能和另一个男人有过其他孩子! 她是蕾雅夫人唯一的女儿!绝不可能存在任何兄弟姊妹! 就算她真的有一个姐姐,这个人为什么会是霍绾?为什么会是她最讨厌的女人?! 蕾雅夫人慌了神,上前想要搀扶住莉莉娅,却被她狠狠地推开了,“别碰我!” “莉莉,你先冷静一点,听妈咪解释好不好……?” 蕾雅夫人心急如焚,但她最了解这个女儿的性子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得小心翼翼地安抚,不然她情绪激动之下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万一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了…… 那就全完了! 一声格外凉薄的轻嗤后,霍绾视若无睹地迈开了纤长的腿,接着就要从这对母女身边越过。 蕾雅夫人拧着眉低唤住了她,“薇儿……” 霍绾实在懒得搭理这对母女,如果不是她们屡次生事主动送上门,她真是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不过这大庭广众之下,为了防止这女人和她的女儿失去理智再说出些什么引人遐想的胡话来…… 她还是停下脚步警告了一句: “夫人这是在唤谁?还没到深夜,怎么就说起梦话来了。” “我是霍家的二小姐,这一点千真万确。夫人造谣之前也请拿出证据,要知道,年纪轻轻为爱私奔,接着未婚生子,最后又抛弃了那个孩子由着她自生自灭,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果然,听到后半句话,蕾雅夫人的脸色再度变了变。 她想要辩解,可却张着唇,磕磕绊绊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想到莉莉娅趁着这时挣脱了蕾雅夫人的束缚,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莉莉……!”蕾雅夫人又惊又急,偏头痛又不巧在这时发作,她按着太阳穴,有些无力。 “快去追吧,万一她情绪激动之下在公众场合胡言乱语些什么,夫人到时候要怎么在社交界立足?” 霍绾也没就此放过她,虽然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提醒,可却让蕾雅夫人的偏头痛更加严重了。 蕾雅夫人望向霍绾,短短数十秒,她的眼眶里似乎布上了一层薄红: “薇儿,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母女,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我们之间一定要闹成……” 霍绾轻笑出声:“好了,这出戏你还没演够,我都要看够了,你先前回避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现在又上赶着倒贴,一定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她一字一顿,有条不紊,冷静又清醒,残忍地揭开了蕾雅夫人那道已经结了痂的伤疤。 “夫人最好别让我亲自点破,等到我哪天真的撕开了夫人的遮羞布,到时候你要考虑的就不是是要如何继续在帝都社交界立足,而是怎么面对吉尔赛特家族的长老们了,听明白了吗?” 果然,听了这话,蕾雅夫人脸上的震惊与波动全都收住了。 她似乎冷静了下来,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与浓重的戒备。 她盯着霍绾的脸看了好几秒,红唇颤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一秒—— 她突然转过了身,没有任何征兆地踩着高跟鞋奋力朝着莉莉娅刚刚逃离的方向追去。 霍绾盯着她仓惶离开的背影,眉宇间的嘲意更浓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这辈子也不要再见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万幸,世界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她转身正要循着原路返回,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猩红的瞳眸。 霍绾顿了下,缓缓地唤了声:“……池越。” 少年脸上的神情还是那般平静,可霍绾知道,这些该听的和不该听的,想必他都已经听见了。 蕾雅夫人这件事情她从来没和南池越提及过,因为觉得没必要。 在她心里,当年把她丢在福利院门口的那个女人早就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也与她无关。 当年她大病一场,只剩最后一口气,是南时澈和南池越两兄弟夜以继日地照顾她,把她从鬼门关里拖了回来,等同于她已经把自己的这条命还给那个女人过了,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所以她们之间,往后不会再有任何牵扯联系。 霍绾朝着少年微笑,稀松平常的语气,像是在询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你都听到了?” 渡鸦盯着她的脸,无声的对峙,十几秒的静默,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最终,他低低地开口: “你想让她消失吗?” -- 濯羽下章出现! 第501章 那我只能替夫人善后了 闻言,霍绾朝他步步走近。 “早在很多年前,在她弃我而去的那一刻起,她在我的心里就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渡鸦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的脸,似乎在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探查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见状,霍绾低低叹息:“我不是心软,也不是放不下过去,而是……池越,不要因为这种人弄脏了你的手。” 少年仍是紧紧注视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低低沉沉道: “只要是姐姐的意愿,我都会为你达成。” “我当然知道。”霍绾淡笑,如水般清透的绿色瞳眸里却没有半点笑意,甚至带着点愁绪。 她主动错开了视线,偏过脑袋看向远方。 “换做任何人这么说,我都会很高兴。可是,池越……这是我最不希望从你的嘴里听到的话。” 渡鸦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我的存在给姐姐带来了困扰,那我……” 霍绾瞬间转头看向了他,果断地否决:“你从来都不是困扰,更不是麻烦。” “无论将来你是否会招惹上什么祸端,只要不伤及到你自己,都会有我来为你摆平。但是,池越,你的性命也很宝贵,不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搭上丧命的风险。” 听完这些,少年身上卷绕着的凛然杀气算是消退了不少,连带着他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些。 “不会有那么一天,就算有,我也不会给姐姐带来任何麻烦。” * 回到餐桌,霍皎皎显然已经餍足,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望着玻璃外的景色。 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她侧转过了脸,眯起了眼睛,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迎面朝她走来的妖异女人张开了唇。 “走吧,该回去了。” “你们吃这么点就饱了?” 霍皎皎有些诧异,特意回头看了眼餐桌上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的几个餐碟。 霍绾没有再接话,渡鸦上前提起了卡座上的大包小包。 见状,霍皎皎也只好跟着起身,简单收拾好了自己的包,又整理了下仪表,这才离开了这家中餐厅。 * 地下停车场里。 霍皎皎打着哈欠走在前面,霍绾踱步在后,时不时地压低了嗓音和身后的黑衣少年说这些什么。 具体说了什么,霍皎皎没有太在意,所以听的不是太清。 很快,在地下停车场里找到了他们原先来时的那辆黑色宾利。 渡鸦进了驾驶位,霍绾临时帮着搭了把手,把今晚购物的所有大包小包的纸袋都塞进了后备箱。 霍皎皎将最后的几包东西也塞进了后备箱,关上了车盖,刚拉开车门上车,却听见驾驶位里传来了一道低沉的警告—— “别进来。” 霍皎皎身后的霍绾从他的语气里即刻感应到了一丝不对劲,“池越?” 下一秒,果然—— “车子被人动了手脚。” 渡鸦手握方向盘,目光幽沉地盯着离合旁边安装着的微型定时炸弹。 闻言,霍绾一把拨开了霍皎皎,接着迅速而冷静地掏出了手机: “我现在报警联系武装局。” 少年的眼神落在显示屏的秒数倒计时器上,声线清冷平静:“来不及了。” 等武装局的人赶过来,这枚微型炸弹也就引爆了。 虽然是枚微型炸弹,不会造成什么大范围的影响,但炸毁一辆车还是足够的。 霍绾感到愈发不妙,“池越,你先下车。” 果然,如她所料……! “我一旦下车,这枚炸弹就会立即引爆。” 不是南池越不想下车,而是他现在被那枚炸弹架住了,根本没办法下车。 不浪费任何一秒时间,霍绾想也没想地问道:“你可以处理掉吗?” “应该。”少年回得轻巧平淡,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未曾颤动过一下。 “好。”霍绾深深阖眼,不带任何犹豫地扯着霍皎皎后退了几步。 “记得你刚刚答应过我的话。” 记得他答应过她,绝不会出事。 渡鸦看向后视镜,“从未忘记过。” 话落,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启动了车子,踩下了油门。 * 在这短短半分钟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也太过措手不及,霍皎皎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辆黑色的宾利就已经疾驰出了地下停车场。 “霍绾……” 霍皎皎面色发白,眼神呆呆的,扯了扯霍绾的衣袖: “……你们刚刚都在说什么……那辆车上、车上有炸弹……?” 霍绾没有理会她,一边拨通了电话,一边死死地盯着地下停车场的出口。 霍皎皎语无伦次地叫出了声: “怎么办……那他怎么办……?!快报警啊!” 霍绾捏紧了手机屏幕,手机屏幕在她的掌心隐隐呈现出弯曲的趋势,突然厉声呵斥: “你难道聋了吗?如果来得及,你以为我会让他一个人在那辆该死的车上吗?!” 霍皎皎一下子震住了,紧紧地咬着唇。 哪怕她平日里被霍绾阴阳怪气惯了,这个女人的脸上也总是带着笑的,介于开玩笑和嘲讽之间。 可现在,霍绾是的的确确动怒了。 “对不起,我……”霍皎皎慌了神,“我……” 恰好电话那头接通了号码,霍绾背过了神,强忍下心头的波动,冷静地叙述了事情的发生经过。 不一会儿,武装局的人赶到了现场。 厉濯羽也来了,跟武装局的人几乎同一时间抵达现场。 厉濯羽的脸色并不好看,但霍绾的状态更不好,他也只能先安抚她。 “武装局的人暂时还没接到附近有人报警,所以先冷静一点,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霍绾坐在台阶上,眼睛里没有焦距,轻轻点头:“我知道。” 她相信南池越不会真的出事,这也是他答应过她的。 但是,到底是谁在她的车上动了手脚? 又有谁敢这样做? 说到底还是她的身边太过危险,又一次让南池越为她顶了风险。 见状,厉濯羽低俯下身,半跪在了她的面前,试探性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我打过招呼了,我们先回去,一旦有消息武装局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霍绾缓缓抬起了脸,化了淡妆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只剩惨淡的白: “你先把她送回去。” 这句话里的‘她’,指的是一旁不知所措的霍皎皎。 听了这话,厉濯羽这才终于朝着左后方冷淡地扫了一眼,随后便递了个眼神给不远处的埃文,示意他把人给带走。 埃文笑着点点头,接着便来到了霍皎皎的身边,“三小姐,我先送您回去。” 霍皎皎还是放心不下,毕竟半个小时前他们一行人还一起逛街一起吃饭,怎么才过了这点时间,事情就演变成了这样了呢? 她越过了埃文,朝着霍绾所在的安全通道的台阶走去,可还没靠近,就被霍绾投递来的眼神震得顿住了脚步。 她的一双眼睛里是没有焦距的绿色,晦暗而诡异,霍皎皎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弱弱地倒退了半步。 呃…… 看来霍绾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她还是不多嘴了。 紧接着,霍绾重新看向半跪在她眼前的少年。 她低低地唤出了声:“厉濯羽。” 蝶翼般的长睫颤动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我要一个人的命,他地位不俗,有权有势,到时候或许会连累到你,你会怎么做?” 这略显虚弱的声线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阴狠,绿色的瞳眸也渐渐恢复了焦距,幽暗的诡异。 厉濯羽望着她,摩挲着她冰凉的手指,忽地笑了: “那我只能……” “替夫人善后了。” 第502章 幕后之人浮出水面 霍绾垂下了头颅,长发散落至了她的肩侧,白净的脸上再度寡淡无神。 她按着太阳穴,像是很苦恼,“厉濯羽,我没有在开玩笑。” 这里不是f国,也不是华都。 那个人虽然不是帝国人,但目前的确在帝都,在其他国度生了事,得按照当地的法规处理。 厉濯羽抬起了她的下颚,敛着浓重墨色的银眸对上她的目光。 “绾绾,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 夜半。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驶向了帝都郊区。 说是郊区,实则已经几乎快要到了帝都的最边上,再延伸一点就是隔壁市区了。 雪衣刚把车子停稳,后座里的女人就拉开车门下了车,厉濯羽紧随其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绾绾,冷静一点。” 霍绾回头看向他,“我很冷静,不然不会亲自找上门。” 而是雇一群佣兵和杀手,替她来打个“招呼”。 厉濯羽没有松开她的手臂,“你至少告诉我,我们来这里是要见谁。” 霍绾似乎顿了下,睫毛也跟着剧烈颤动了一下,声音却很轻: “待会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见状,厉濯羽不再阻拦,但还是牵住了她的手腕。 宅邸的主人似乎知道她会亲自到访,安排了保镖站在庄园大门口提前迎接。 说是迎接,可霍绾却清楚地看见他们每一个的人腰间都佩戴着枪械,是来恐吓威慑的还差不多。 不过这种场面她见得多了,倒也没觉得什么,跟随着指引踏进了庄园的大门。 在前方那名高大的黑衣保镖的带领下,霍绾来到了庄园主栋二楼。 灯火通明的长廊尽头,一间书房里正亮着灯。 保镖做出了邀请的手势,“霍小姐,请吧。” 厉濯羽的目光落在了保镖的脸上,四目相对,没有任何阻拦,他也踏入了这间书房。 但雪衣却被拦下了。 “这位小姐请留步。” “二小姐……”雪衣不放心地看着霍绾的背影。 霍绾却朝她点头,示意她在门口等候。 雪衣虽然仍是放心不下,但也只能遵照。 整座庄园都是传统的中式风格,包括这间书房,装潢的也极其讲究,古朴雅致,韵味悠长。 看得出来庄园的主人要么是地道的华都人,要么就是极其钟爱这种东方美学。 隔着一扇屏风,隐约能看清那沉木书桌后的瘦弱身影。 既出人意料也合情合理的是,这个庄园的主人——是个老者。 这间书房里还守着两名身着红色唐装的年轻女人,看着像是佣人。 霍绾不请自来,越过了这两名红衣侍女,走向屏风后方。 同一时间,书桌前的老者缓缓抬起了那张满布褶皱和沟壑的脸。 他已鹤发丛生,脸上甚至已经出现了老年斑。 一双漆戾的寒眸,看着浑浊,但似乎又很清明。 他身着中式唐装,以云锦制成,华贵煊赫的深蓝,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霍绾还未主动开口,老者就已经意味深长地笑道: “丫头,你终于舍得来见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霍绾脚步未停,自然地走上前去,唇畔随即扯出一弯笑弧: “叔公想要见我,大可不必以这种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对我下手,取我的命呢……” 老者自然知道她意指何处,他却看向了她身后的厉濯羽,哂笑: “哪次来见我你都是一个人,这次还带了家属?” 霍绾同样微笑,“没想到叔公认得我老公。” 接着,她大方地介绍起了厉濯羽: “作为叔公一手带出来的晚辈,结了婚成了家,自然是要请叔公来替我掌掌眼。” 厉濯羽的视线钉在了书桌前的老者身上,眼神渐渐暗沉了下去。 难怪…… 旁人不认识这位情有可原,或许连霍皎皎对眼前这位的印象都磨光了,但他却记得,也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头子姓甚名谁。 霍成锋。 霍家曾经的二老太爷,也是霍成寅-霍老爷子的堂兄弟。 在霍绾接手f国那边的生意前,霍氏的暗线交易以及f国那边的军械生意,都是由这位二老太爷全盘掌控。 后来,这位二老爷遭遇了意外,“不幸身亡”,这才轮到霍绾登场。 没想到…… 霍成锋居然还活着。 更没想到的是…… 那晚他听见的霍斯洺和霍绾的对话里,霍斯洺提到的霍绾正在与一位极其危险的人合作。 难怪,他想尽办法也查不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没想到,竟然会是…… 霍成锋,一个在外人眼里早就化为了一捧黄土的人。 “你这丫头惯会说笑,我这个糟老头子,可请不动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阁下。” 第503章 渡鸦只是一条狗而已,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再养一只 话落,书桌前的老者看向了厉濯羽。 “濯羽,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只是当年你还太小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老头子了?” 厉濯羽的视线与霍成锋短时间的在空气中交汇,又很快移开。 他低笑:“当然,叔公。” 虽然沿用了霍绾对霍成锋的称呼,但语气里没多少尊敬,轻飘飘的,怠慢至极。 霍老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上的变化,甚至是笑眯眯的,眼神却微微变了变。 “你们别站着了,坐吧。” 接着,他又招手唤来了屏风后的红衣侍女,“客人都到了,你们还不快上茶?” 霍成锋和霍成寅虽然都是霍家的血脉,但他们只是堂兄弟,真要说起来,他们的父辈才是亲兄弟,所以霍成锋充其量最多也就算个霍家的旁支。 但霍家的血脉向来稀薄,霍氏的生意越做越大,霍老爷子一个人也顾不过来那么多,更别提年轻时痛失所爱后,他的精神和意志都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差点酿成大错。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堂弟-霍成锋被他一手提拔了上去,在那之后的几十年里,霍成锋也一直被霍老爷子视为左膀右臂。 直到…… 有一天,霍成锋的死讯从f国传到了华都。 有人说他是在f国的一场暴-动中丢了性命,也有人说他仇家太多,最终被人上门寻仇,当然,还有人说他是遭遇了意外。 诸如此类的谣言还有很多,现如今已经全都不攻自破了。 因为,霍成锋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虽然已经八十岁的高龄,但尚能言语,行动虽然不便,但也没到瘫痪的地步,脑子也是清醒管用的,光是这几点这就已经超越了很多同龄人,更别提现如今躺在病床上、被霍斯洺软禁了的霍老太爷了。 和厉濯羽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霍绾款款落座在了老爷子书桌前不远处的真皮沙发上。 厉濯羽紧跟着在她身侧坐下。 红衣侍女端来了刚泡好的茶水,恭敬地分别端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 霍绾没有品茶的意思,厉濯羽倒是端起了那只精致的紫砂茶杯,不过只是在手里把玩,没有要浅尝的趋向。 霍绾望向了书桌,却见书桌前那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悠然地品起了茶。 这一刻,她的眼神悄然暗了下去。 “叔公用这种办法把我叫过来,不会就只是为了请我喝杯茶吧?” 闻言,霍老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眯起眼睛笑道: “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心急,现在难不成是记恨上我了吗?谁让你一直不回我这个老头子的消息。” “再说了,今晚不过只是一个小玩笑,你的身边不总是有个红眼睛的毛头小子吗,这次他不是为你挡下那颗炸弹了吗?” 说到这里,刚刚才被放置到桌面上的茶杯又被那只枯瘦的手端了起来。 霍老再次品了口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用那流利的中文笑侃道: “总之,你现在不是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吗?至于那个毛头小子,一条狗而已,死了就死了,你这个做主人的顶多难过两三天,后面再多养几条像样的狗就是了。” 此话一出,霍绾面不改色,但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却收紧了几分。 好一个‘一条狗而已’。 空气中的氛围瞬间不对劲了,但书桌前的老者仍是悠哉悠哉地饮着茶。 霍成锋。 虽然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但其实他只不过是从最危险的幕前退了下来,隐居二线罢了。 现如今的霍成锋是一个商人,暗市里的商人。 乍一听没什么特别的,可是他的生意不简单,全是踩在边界线上的生意,富得流油。 不仅如此,霍成锋这些年里资助了不少家道中落的贵族,以此拿捏驱使他们。 甚至帝国议会里的不少要员,都是他霍成锋在背后资助的,他暗中推波助澜,将这些人推上高位,把这些人当成提线木偶,助他达成他的意图,一路开绿灯,使他的生意越做越大。 这背后盘根错节,复杂至极,已经不是商业那么简单了,而是涉及到了政…… 包括霍绾自己,她之所以能在f国迅速立足发展,也是借助了霍成锋的人脉与势力。 当年她刚被霍老太爷派去f国的时候,本以为她在那里出生长大,熟悉掌握当地的语言,识得当地的风土人情,做起生意上起手来应该很快才对,没想到…… 恰恰相反。 她太过年轻,又是个女人,f国那样混乱的地带,自然不会有人把她当真把她放在眼里,只当她是个年轻无知的小姑娘,谁也不会真正对她心服口服,以至于初期碰了无数钉子,还多次爆发冲突,差点把命都丢在那里。 如果不是霍成锋当年主动朝她抛来了橄榄枝,她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在f国混得风生水起。 时至今日,她在f国的势力里还藏着霍成锋的暗线,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那些生意上的联系,早就已经是个死结,解不开了。 要想强行斩断,那势必有一方会元气大伤,甚至不复存在。 总之,霍成锋这个老东西明明看着都要成一把枯骨了,却拿捏着无数人的致命弱点。 如果说人的一生里总会遇到一些贵人。 那霍绾的的确确遇到了两个贵人。 而且是两个老头。 霍成寅和霍成锋。 霍成寅教养了她,霍成锋助成了她。 这两个老东西都硬茬,只是一个从内而外冷血到了骨子里,表里如一;一个笑眯眯的,却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情,表里不一。 隔着一段距离,霍老还是注意到了霍绾脸上的微表情,还有气氛上的不对。 他虽然年纪大了,可没到眼盲耳聋的地步。 他仍是笑着,终于放下了茶杯:“你这丫头,不会真跟老头子我生上气了吧?” 闻言,霍绾绽出一抹明艳的笑容: “怎么会呢,叔公说的没错,一条狗而已,死了就死了,再养一只就是。” 第504章 除掉霍斯洺,顺带再做掉霍皎皎,一不做二不休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不在意,可圆滑的指甲却嵌入掌心,隐隐有了渗血的痕迹。 同一时间,厉濯羽不动声色地将她紧攥在衣袖下的手握住,让她的指甲嵌入他的掌心。 霍成锋笑出声来:“是吗?你心里最好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从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霍绾的身边一直跟随着一个红眼睛的年轻杀手。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心狠手辣的程度可不输任何老练的刽子手,说是杀人不眨眼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这个红眼睛的毛头小子,霍绾怕是早就被寻了仇,横尸街头了。 折了他,霍绾也就等于是自断了一臂。 梁子虽然结下了,可他霍成锋既然做得出,也自然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尤其是,霍绾现在还受制于他。 见霍绾不说话,霍老又笑眯眯道: “唉,你这丫头就是心思太多,太像我那个多疑的哥哥了,你成也成在这里,败……日后说不定也会败在这一点,你最好记住我的话,不要觉得我这个老头子是在说胡话。” 光是听着他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他的身子骨有多硬朗。 虽然霍成锋年轻时处处略逊霍老太爷一筹,可到了晚年,光是身体这一点,就是霍老太爷远远比不上的。 眨眼间,霍成锋又眯着那双浑浊的瞳眸看向了厉濯羽: “至于濯羽,当年我就提醒过成寅,你绝非池中物,就算当年你还小,不记事也不懂事,但我们两家之间毕竟隔着一段血仇,你总有一天会报复回来,可成寅他不信,非要死守着那个承诺,执意把你接回霍家,看吧,最后是不是真的像我当年所预料的那样……” “不过你这个年轻人倒是不错,能让霍成寅那个老东西在你手里栽了个大跟头,也算是让我难得痛快了一下。” 厉濯羽听完了这番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反倒失笑: “叔公别忘了,你也是霍家的人,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我还恨霍家?” 闻言,霍成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束不见了。 很快,他又爽朗地笑出了声: “怎么,绾绾既然把你带到了我面前,难道没告诉过你,我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对此,霍绾望向身侧的少年,寥寥几个字,就完成了简述: “当年,老爷子忌惮叔公,于是设计除掉了叔公。” “哼。”不远处,霍成锋冷哼了一声,似乎不满意霍绾如此简要的概括,但又无话可说。 的确如此。 是霍成寅设计了他,想要他的命,于是他将计就计,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从此这个世上再无“霍成锋”这个人。 至于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一切想要的东西,虽然名头没有当年的霍成寅响亮,但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名号、金钱、地位、权势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他现在就只和霍成寅比谁的命更长。 年轻的时候处处被压着一头,世人只知他霍成寅,而不识他霍成锋。 没关系,等到霍成寅风光下葬的那一天,他一定会亲自为他扶棺守灵,让整个华都的媒体都知道他霍成锋的名字。 只是…… 明明霍绾已经答应他了,霍成寅那个老东西活不过今年秋天,为什么都到现在了,马上都要入冬了,他还迟迟没有收到还霍成寅的死讯? 这也是今晚他命人在霍绾的车里装了枚定时炸弹的真正用意,是警告,也是威胁。 如果这丫头再不履行承诺,让霍成寅那个老东西早日归西,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想到这里,霍老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绾绾,你现在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为什么都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收到你的好消息?” “叔公稍安勿躁。”霍绾假意安抚,“霍家主宅现如今被霍斯洺把控着,我想动手,绝非易事。” 没想到,霍成锋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 “也是。”他点着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霍绾。 “斯洺是霍成寅亲自培养的接班人,而你是他为斯洺选择的一块磨刀石。” “呵……那老东西那么重视他的长子嫡孙,呵,而我偏要证明他看错人了,我偏要一个私-生-女坐上他曾经坐了那么多年的霍氏主席的位置!” 听到这里,厉濯羽意识到了什么,再度和霍绾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看来,霍成锋并不知道霍斯洺不是霍家的血脉。 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如今知晓霍斯洺真实身份的,也就只有霍绾、霍皎皎、厉濯羽和沈婉容、秋镇南了。 当然,还有病床上的霍老太爷,他正是在病重中得知了这一消息,所以才导致病情急速恶化。 书桌前,老爷子又开始喋喋不休: “绾绾,你还是太过谨慎了,听说斯洺马上就要离开帝都了,依我看,你再不动手就彻底没机会了。” 霍绾回头看向他,“叔公连霍斯洺即将离开帝都这件事都知道?” “呵……”老爷子再度失笑,似在嘲讽霍绾的天真无知。 “你以为斯洺这段时间就只是待在病房里养病吗?再说了,你制造的那场车祸,怕是连他的皮都没有擦破吧。” 自霍绾命那红眼睛的小子给霍斯洺上了一课,撞上了他的车后,霍斯洺就一直顶着车祸受伤的借口在医院里养伤,可实际上呢…… 这段时间里,霍斯洺私下出入了司家大宅多次,成了司家家主-司衍的座上宾,说不定连帝国皇室都接触到了。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那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霍老语气倏然一沉:“绾绾,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不动真格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你再不动点脑筋、使点手段,就只能让我这个老头子来帮你做决定了。” 听到这里,霍绾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跳动了一下。 “叔公想让我怎么做?” “哈……你问我?那自然是要他的命。” “除掉斯洺,你就是霍氏的主席,除了你,难不成股东会上的那帮蠢货打算让皎皎上位吗?等等,这可说不准……说不定他们会扶持皎皎当个傀儡……那就……” “顺带做掉她,一不做,二不休。” 第505章 霍老太爷还有另一个儿子?! 连霍皎皎也要一并除掉? 霍绾并没有多少意外,甚至像是料到了一样。 这个老家伙看着慈眉善目,站在人群中和楼下的老大爷没有任何区别,实则内心阴暗,手段狠毒。 她没有眨眼,淡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霍斯洺和霍皎皎人现在都在帝都,而我也在帝都,他们相继在帝都出事,就算做的天衣无缝,到时候也会招来多方猜忌。” 霍老觑着她,几秒后忽地冷笑一声: “敢情你人在f国,他们出了事、霍家出了事,你就撇得清关系了?” 时至今日,华都那边关于霍绾的谣言仍未消停,还有不少人认为霍老太爷在寿宴上倒下至此一蹶不振是出自霍绾的手笔。 见霍绾久久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复,霍老爷子连道了两声,“好、好。” 他那双老态下垂却依旧锐利的瞳眸扫向霍绾: “丫头,我知道你心思深,怕老头子我给你下套,那这次你就看着,我来动手,事成之后,你就是霍氏集团的新任主席。” 话落,他又刻意加重语气强调了一句:“难道你这都不满意吗?” “叔公说笑了,我只是觉得……” 霍绾轻轻摇头,失笑,眼神里布着的阴云愈发晦暗莫测了起来。 “霍家一连办三场丧事,怕是要震惊整个华都吧。” 三场丧事。 霍成寅,霍斯洺,霍皎皎,刚好三场。 听到这里,霍老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亢奋起来,似乎期待已久的这天终于到来了。 他怒拍面前的桌板,大喝一声:“这有什么!” “到时候我亲自为他们扶棺,让他们祖孙三人一路走好!共赴黄泉!” 见状,霍绾面不改色,适时提醒: “叔公是忘了我的父亲吗,他现在人在霍斯洺的手里,他要怎么办?” 霍成锋倏然顿住,浑浊的眼球里悄然滑过了一缕幽澜:“你是说……霍隐?” 可紧接着,他就又嗤笑出声: “呵……那个废物?哈哈……不愧是我的好从侄,我还以为当年他被我的人煽动,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最多三个月就会乖乖回来低头认错,没想到,霍成寅这个已经养废了的儿子还挺有骨气的,竟然一个人在外面坚持了这么多年,还真让老头子我刮目相看。” 霍隐,他作为霍成寅的长子,霍氏集团的太子爷,曾经华都里最煊赫的人物,为什么会玩物丧志,流连于夜场,意志消沉,闯下那么多大祸? 呵,这当然多亏了他霍成锋。 霍隐当年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多半都是他刻意派到他身边的,整天拉着霍隐沉迷烟酒女色,甚至有段时间还染上了不该碰的东西。 还有,霍隐当年进入霍氏身边的助理和其他工作人员,也被暗中安插进了他的人。 当年的霍隐年轻气盛,气焰之高,相较霍成寅有过之而无不及,喜欢被人高高捧在云端。 于是,他便“投其所好”,刻意将一些只知声色犬马的人安排到了霍隐身边,助他在邪门歪道上越走越远。 就连霍成锋自己都没想到,霍隐竟然真的越走越歪,浑噩成了那副模样,实在枉为霍氏子孙,不过这倒也正合他意。 “叔公。”霍绾不卑不亢地唤出了声,欲言又止,“您是霍家的老人,也是太公曾经最信任的堂弟,我还有一件事……” 霍老渐渐恢复了平静,打断了她:“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霍绾温和地笑着,紧接着却道出了一句令霍成锋脸色微变的话: “太公他……就只有我父亲这一个儿子吗?” 霍成锋突然不说话了,望着霍绾的眼神几经变幻,愈发深沉。 宛若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许久,一字一顿地笑出了声: “丫头,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明人不说暗话。 尤其是像霍成寅和霍绾这样心思深的人,他们说出来的话,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去分析,更不能把他们的随口一句只当做随口一句,这里面一定都有他们自己的用意。 一定是她发现了什么,察觉了什么,想要知道什么,所以才会这么问。 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他们这种人喜欢带着答案问问题。 霍绾用玩味的腔调掩饰话里的玄机: “我只是觉得奇怪,我父亲有不少流落在外的、像我这样的私-生-子女,那太公呢?” “太公当年名气更大,钦慕他的女人一定不在少数,倘若太公在外面也有几个私生子女,还恰好像我一样,搭乘上了叔公您的东风……” “好吧,我的意思是,等我坐上霍氏主席之位的那一天,不会突然杀出来一个叔父伯父什么的来和我抢这个位置吧?叔公别怪我多心,只是……我辛苦这一遭,不想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霍成锋盯着霍绾的脸,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布满了褶皱的手指摩挲着瓷杯的动作渐渐放缓,似乎在斟酌着她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霍绾微笑着迎上他那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形成了无声的对峙。 又过了几秒—— “哈、哈哈……!” 安静的室内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愉悦的笑声。 “你这丫头整天疑神疑鬼惯了,简直和霍成寅一模一样,怪不得他最后选中你这个女娃娃,而不是其他人。” 霍绾微笑:“叔公既然避而不谈,那就是——有了。太公他在外面,的确有其他子女,我说的对吗?” 事到如今,霍成锋已经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能和霍绾分享这个秘密,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他眯着眼睛,笑道:“就算有,他也不会成为你的阻碍。那个孩子说不定已经死了,又或者被哪个穷苦人家领养了,总之……” “直到霍成寅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找不回他的另一个儿子了。” 第506章 调包换子真相,被调包的那位才是霍老太爷真正的长子 尽管霍绾和厉濯羽早就已经知道了霍老太爷还有另一个儿子,可毕竟是在霍成锋面前,他们得表现得出像是刚得知这个消息一样。 霍绾佯装很震惊,瞳孔扩张:“您是……认真的吗?太公他在外面真的有私生子?!” 霍老将她的惊愕收入眼底,移开了视线,笑得诡异: “不,不是私生子。唉,我这把年纪了,如果再不说,这个秘密就只能被我带进土里了。” 他似乎很很满意霍绾这副震撼的表情和过于惊讶的语气。 似乎越是这样,他霍成锋的目的就愈发达到了。 “不是私生子?可是……” “那是他和秦湘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你父亲的双胞胎弟弟。” “双胞胎……”霍绾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眉头跟着蹙起,“怎么可能?如果真是双胞胎,为什么……” 为什么外界一点消息都没有? “丫头,你先听我说完,说起来,这件事厉家也脱不了干系。” 霍老笑着打断了霍绾,饶有深意地看向了正握着她手指的厉濯羽。 “霍成寅年轻的时候坐过牢,至于为什么坐牢,那就要问问你身边这小子的外公了。当年,秦湘刚被查出怀孕不久,霍成寅就进去了,他众叛亲离,只好把怀孕的妻子托付给了我这个堂弟照顾才放心。” “换句话说,秦湘从怀孕到生产,都是我在医院陪着,所以,秦湘当年诞下的到底是一对双胞胎,还是霍隐这个独生子,这我还能不清楚吗……?” 听到这里,再结合霍成锋对霍成寅的怨恨,霍绾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语气柔和,笑着开口试探道: “这也是叔公的手笔吗?把太公的另一个儿子调包,你们之间……得是怎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做到这种地步啊?” 霍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冷哼: “当年放眼整个华都,应该没有人不讨厌霍成寅吧?” 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目中无人,明明是个穷小子,却搭上了东风,鱼跃龙门,之后就是更加的嚣张,更加肆无忌惮。 霍绾眯起眼睛,笑着:“原来叔公您和太公之间的恩怨,从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 霍成锋的眸底渗出冷笑:“丫头,你不用急着评价我,如果你知道他当年是怎么对我的,换做是你,你一定也会这么做。” “那我洗耳恭听。”霍绾面上未有丝毫异动,心脏却怦怦跳动。 终于离事实真相又近了一步,她绝不能错过这个让霍成锋开口的机会。 “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说不定他霍成寅全都已经忘了,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 霍老突然间陷入了消沉。 时间这种残酷的东西,能催走人的岁月,却抚不平那些渗着血的伤疤。 如果换做前几年,他绝不会旧事重提。 可人毕竟年纪大了,他也八十岁了,想法总是会变的。争名逐利了那么多年,和霍成寅较劲了那么多年,到了八十岁这样的年纪,一切都索然无味了,没有意义了。 他现在只想在彻底闭眼前,亲自送霍成寅上路,亲自把霍成寅最看重的长子嫡孙一个个都抹除掉,最后让霍绾这个私-生-女坐上霍氏集团主席的位置。 这对霍成寅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他霍成寅坐过的位置,他亲手打下的江山,最终落入一个痛恨着他的私生女的手里,真是想想都解恨。 就在周边氛围完全沉寂了的前提下,霍老那低沉而沧桑的声音才逐字逐句地响起: “先不说其他,我这一辈子无儿无女,到了晚年末路也无人送终,这都多拜他霍成寅所赐。” “还有,当年如果不是他临时取代我出席那场活动,也不可能结识厉家、温家那样的权贵,从此平步青云。” “说到底,我只是把他从我这里抢来的东西重新夺走了,有错吗?他出狱以后,还不是重回了巅峰?只是……哈……” “他估计做梦也不会想到,秦湘当年意外早产,是因为我把他霍成寅在狱中差点被人灭口的消息传给了她,以至于她动了胎气,早产下了一对虚弱的双胞胎。” “当时霍成寅不在现场,秦湘又经历了大出血在手术室里抢救,那天那家医院里又恰好有孕妇诞下了一个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的男婴……于是……” 霍成锋似乎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很有趣,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一张布满了褶皱的面庞上浮现得逞解恨的笑容。 “于是我收买了当时的医生和护士,调了包,谎称秦湘诞下了一个弱胎和一个死婴。” 这件事发生在五六十年前,已经是上个世纪中期的事情了,没有密布的天网摄像头,而且当时又不是什么大医院,妇产科里一片混乱。 如果换现在,这番操作……怕是难如登天。 当然,霍老还在叙述着: “秦湘自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也不相信这件事,手术醒来后当晚得知这个消息,直接就昏死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还是那样寻死觅活的,整日吵着闹着要在医院里寻找她的大儿子。” 大儿子……? 听到这里,霍绾的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这可是关键词。 霍成锋还真是狠。 竟然把那对双胞胎里的哥哥给换走了,这才是霍老爷子真正的长子。 至于霍隐,原来他是次子啊…… 霍绾眸光微动,正在消化着这件事,没想到接下来霍老抛出了更加炸裂的信息。 “后来,秦湘疯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霍绾和厉濯羽同时重新看向了他。 霍老很无辜,笑眯眯地: “我也很意外,没想到她就这样疯了,就算在街边看到其他人家的孩子,也非拉着扯着说是她的孩子,谁知道她看着挺坚强的,没想到那么受不了打击?” “再后来,霍成寅出狱了,她还是疯疯癫癫的,有一次她在路上差点被一辆车撞到,脑子撞上了路边的坎子,也算是因祸得福吧,醒来以后人倒是恢复了正常,只是……” “她忘记了生产前的所有事情,忘记了曾经诞下了一对双胞胎。” “于是……霍成寅下了封口令,至此谁也不准再提那件事,谁也不许告诉秦湘当年她夭折了一个儿子,谁也不准再刺激到她,让她想起从前的事,否则……” 第507章 把霍绾和厉濯羽凑成一对,也算是霍成寅做了件好事 “所以几年后,霍成寅东山再起,对外界公布的也就只有霍隐这么一个儿子。” “呵……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还被养成了这副德性,等他到了地下,怕是也无颜面对秦湘。” 观察着霍老面上的神情,是报复得逞后的快意,但也有几分失去了兴致后的寡淡无味。 霍绾适时插入了一句:“叔公,您要怎么保证……当年被您调包了的那个孩子不会突然冒出来寻亲?” “呵。” 一声轻蔑的冷笑,足以表达霍成锋的态度。 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也不会发生。 先不说那户人家有多寒酸,当时围在那个孕妇病床前的只有一个瘦弱的男人,以及三个灰不溜秋的小娃娃,还都是男孩。 显然那个不幸夭折了的男婴是这对贫苦夫妻的第四胎。 并且,那个孕妇刚生产完的第三天,他们一家五口就消失在了医院里,听说是负担不起后续的住院费用了。 霍成锋在心里不屑地笑了。 被调包到这样的家庭,除非逆天改命,否则这辈子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当然,他也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不会就这样彻底不闻不问了,给自己留下个隐患。 他最后一次收到那户人家的消息,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 听说那对夫妻一个患了重病,一个遭遇了横祸身亡,他们的四个孩子,不是被亲戚接走了,就是被送到了福利院。 至于霍成寅的长子,也就是那对夫妇的第四个儿子,现如今早就已经淹没消失在了人海里,绝不可能再重新出现。 想到这里,霍老的心也重新安定了下来,用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铿锵有力道: “你放心,你所担心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我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叔……”霍绾想说什么,但被打断了。 霍老似乎很不满意霍绾一直以来咄咄逼人的连环追问。 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好了,绾绾,老头子我无儿无女,既然你的身上流淌着霍家的血,那你也就是我的半个孙女,等送走了霍成寅,哪天叔公我也撒手人寰了,到时候还得靠你为我料理后事,替我扶棺守灵,至于我留下的东西,还不都是你的?” 霍绾随即换上一抹明艳的虚浮笑容:“叔公这说的是什么话,您身子骨向来硬朗,一定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霍成锋话说的倒是好听,可她是一个字也不信。 她要是真的就这么信了他,被他牵着鼻子走,可就真成了白痴了。 “呵……”老爷子只是笑笑。 霍绾这番话中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他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没到眼盲心盲的地步。 她盼他长寿? 哼,她怕是巴不得他赶紧死赶紧下葬吧! 等他和霍成寅都撒手人寰了,华都和霍家就真的都是她的了! 人心隔肚皮,更别说一个小狐狸和一个老狐狸。 霍老面不改色地又吩咐了一句:“好了,你在帝都待得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看向了霍绾身侧的厉濯羽。 “濯羽,绾绾既然能把你带来见我,说明她已经足够信任你。我知道,你是语棠的儿子,是瑾儿的外孙,倘若当年不是霍成寅和厉哲,你现在应该叫我一声外公才是……” 提到这里,霍老的眼神明显变得阴戾了起来。 他闭上了眼,狠心摇头,“算了,都过去了,往事就不再多提了……” 厉语棠,这个名字已经不陌生了,当年华都的第一美人,厉濯羽的生母。 兰望瑾,厉语棠的母亲,厉老爷子-厉哲的正室夫人,也是霍老夫人-秦湘-义结金兰的手帕交。 上一代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爱恨纠葛,还是延续到了下一代。 倘若不是当年霍成寅拆散,倘若不是厉哲横插一脚,他和兰望瑾又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个孤独终老,无儿无女。 一个被困在深宅,终日抑郁,最终与厉家大宅一同焚化在那场大火里。 这一桩桩一件件,横亘了太多血和泪,这让他如何不恨,如何不去怪罪霍成寅? 霍老重新睁开了眼睛,盯着厉濯羽的脸,尤其是他那张与当年华都第一美人厉语棠七分神似的脸。 他像是在单纯的打量着厉濯羽,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锐利阴鸷的眼神渐渐柔和软化下来,终是苍凉地苦笑一声: “把你们两个凑成一对,霍成寅那个老东西也算终于做了件不那么造孽的事。” 起初霍绾听得云里雾里,不懂霍成锋到底都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可渐渐地,她似乎嗅到了几分八卦的味道。 霍成锋这个老家伙……和厉濯羽的外婆-兰望瑾之间……难不成有一段过往? 还有霍成锋刚刚又几次提到了霍成寅,难道霍成寅年轻的时候除了是个遭人恨的气运之子以外,还担任了棒打鸳鸯的大恶人角色? 显然,厉濯羽也没料到会是这样。 霍成锋于他和霍绾而言,已经不止是上一代,而是上上代的事情了。 跨了两代人,隔了近六十年的时间,过去的那些事情,就算想查也难以追溯源头,不知道从何下手。 看出了厉濯羽和霍绾的难以置信,霍老又满带讽刺地惆怅一笑: “好了,你们就当我这个老头子是在说胡话吧……” 他的这番感慨,让人于心不忍,仿佛只是一个到了晚年感叹往事沉浮的普通老人。 可下一秒,他的眼神就变得阴暗起来: “濯羽,你和绾绾之间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还年轻,不要沉溺于一时的情爱,绾绾并非池中物,倘若有了你我的助力,她想要超过当年的霍成寅,又有何不可?” 霍绾一直长留帝都,还不是因为厉濯羽这小子? 呵,软禁那一套都搬上来了。 有用吗? 霍成锋只觉得幼稚,也就只有这些小孩子干得出来了。 倘若一个女人的心不在他身上,只困住她的人,那样对彼此都是折磨。 当然,如果换做是他的话,那他就亲自毁掉这个软肋,拔掉这根刺。 厉濯羽没有松开霍绾的手指,在她无名指上上的绿宝石婚戒摩挲而过。 他扯了下锋薄的唇,抬起了那双敛着深意的银色瞳眸: “只要是我夫人想要的,我都会亲手奉上,也给得起,不需要借任何外人之手。” 第508章 霍绾不愧是他霍成寅的孙女 这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无论是他眼神里所隐匿着的傲慢与不屑,还是流露在外的狂妄,都令对面的霍老心生不悦。 霍成锋渐渐曲起了干瘦的手指,微微颤抖的嘴唇渗出冷笑: “呵……就凭你?” “你现如今的确是帝都炙手可热的新贵,可说白了,小子,你一人和你一族的荣辱,全都得看皇宫里的那位小皇帝的脸色,说的更难听一点……吉尔赛特家族从古至今,都只是皇室的一条看门守财狗罢了!” 厉濯羽不怒反笑,冷淡磁性的嗓音很是平静,却给人不怒自威的高高在上感: “既然叔公如此有能力,为什么不亲自杀回华都复仇,让华都让霍氏重新署上你的名字,而是把你的仇恨寄予在了我夫人身上,让我的夫人替你担这个风险?” 他再度看向书桌前的霍老,玩味地挑起唇线,眼神却如同冰凌般幽冷刺骨: “因为你我都很清楚,这件事并不是万无一失,就算叔公再三解释保证,你所设计的事情一定能成功,一定能顺利取走霍家祖孙三人的性命,一定能让霍氏易主,可是,这个世上不会有那么绝对的事情,人算哪里抵得过天算?” 霍成锋不说话,脸色也阴沉得难看。 “我看叔公这算盘倒是打的很响亮,日后等我的夫人坐上了霍氏集团主席的位置,怕是也只会成为你的提线木偶吧。” 霍成锋瞪着他,看着他这张与故人有着几分神似的脸,却心生厌恶: “你和瑾儿和语棠如此相像,可性子为什么却像极了厉哲那个老东西?!” 他这一生最恨的人莫属霍成寅,其次就是厉哲。 在霍成寅和厉哲还没翻脸之前,他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霍成寅是家中独子,只有他霍成锋这一个堂弟,可他们俩个的关系远远不及他和厉哲之间亲近。 至于厉哲后来为什么和霍成寅翻脸……呵…… 自然也出自他霍成锋的手笔。 谁让霍成寅狠心拆散他和兰望瑾,谁让厉哲不择手段横刀夺爱? 当年,厉哲强娶兰望瑾,尽了手段,可后来呢…… 新鲜感过去了,他还不是抛弃了兰望瑾,在外面花天酒地,养了一个又一个女人。 让兰望瑾从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变成了困在深宅大院里的木偶。 最关键的是,霍成寅宁愿相信厉哲,也不愿意信任他这个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堂弟。 好,既然如此,那他倒要看看,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到底有多深,到底是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 最终,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那样,呵,什么兄弟情谊什么口口声声的道义,还不是被他三言两语就挑拨了。 想到这里,霍成锋又重新眯起了眼睛,笑道: “谅在你是瑾儿的外孙又是绾绾丈夫的份上,我可以不与你刚刚的这番话计较。” “你是小皇帝的表亲,随时随地都能进宫,你大可以去揭发我,揭发我手底下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可是……” “你要知道,这丫头早就与我坐在一条船上了,我如果出了什么事,她也绝不可能轻易脱身,你听明白了吗?” 先不说没了他,霍绾会怎么样,f国那边会怎么样。 现如今帝国议会里有多少他的人,帝国上流圈层里有多少他资助的落魄贵族,那可真是不计其数。 虽然他本人只能待在这样隐蔽偏僻的地方,可实际上,他随口的一句话,说不定就会成为明天帝国皇宫至高议会里的重要议题。 他手底下的这些人分布得很广,除了他知道这些人都姓甚名谁以外,就连他们彼此都不认识对方、不清楚对方姓甚名谁。 哪怕是帝国皇帝亲自下令彻查,想要把他潜伏在帝国议会和贵族圈层里的暗线全部揪出来,也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所以,一个厉濯羽? 呵…… 霍成锋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 霍绾倒是很淡定,因为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从一开始她接受霍成锋的帮助开始,就注定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她不后悔,因为当时的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厉濯羽握着她的手,眼神晦暗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那轮廓线条愈显锐利,紧绷着的弧度隐隐弯曲了下,像是咬了下后槽牙。 霍绾安抚性地反握住了他的手,低柔的声线延伸至了书桌边: “叔公息怒,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向濯羽解释我们生意上的往来,您又何必因为一个晚辈动怒?伤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霍成锋心平气和下来又饮了杯茶,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声音平缓多了: “不碍事,他是你的丈夫,又是瑾儿的外孙,年纪比你还小几岁,我都一把年纪了,又怎么会真的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听到这里,霍绾似乎看了眼墙面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半了。 她有了起身离开的趋势,“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叔公您的意思,既然如此,已经很晚了,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 霍成锋顿了下,很快又继续平静地饮着茶,不冷不热地回了句: “去吧。”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霍绾款款起身,厉濯羽随后跟着站起。 霍老阖眼,点头:“嗯。” 霍绾没再多留,牵着厉濯羽的手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 室内的红衣女侍们恭送他们二人离开,随后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 突然少了两个人,整间书房好像都变得宽阔了起来,安静得宛若冰窖。 可几分钟后,房间里就迸发出了一系列的噼里啪啦声。 原本稳稳当当放置在那张沉木书桌上的茶壶与瓷杯哗啦碎了一地。 书桌前,那慈眉善目的老人握着手机,听着属下的汇报,脸上浮现出了狰狞的狠毒: “好、很好,不愧是他霍成寅的孙女。” 第509章 别来无恙,千总长 这丫头一看就是算准了时间,她这前脚才刚踏出门口,他这边就收到了f国那里传来的消息。 f国那边现在是下午,他在那边的亲信,一个遭遇了车祸,一个被发现暴毙在了化工厂里,还有一个被发现在屋内上吊自尽。 前两个是他派去霍绾身边监视她动向的人,还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竟然早就被这丫头发现察觉了。 最后被发现上吊自尽的那位,可是他在f国那边为他打理日常生意的小头目。 他是给了这丫头一个警告,折了她的左膀右臂,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还了回来。 不过于他而言,折了几个人倒是没什么,养的几条狗罢了,总会再寻到合适的,只是…… 想要再往霍绾身边输送他的人,就很难了…… 同一时间,一辆黑色的宾利驶出了帝都远郊的中式古典庄园。 车辆一路疾驰,轮胎摩擦过地面,甚至溅出了肉眼可察的火花,目的地是帝都中心最好的医院。 车内出奇的安静。 霍绾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着的景色,眼神却像是没有焦点一样,只是单纯的看着,没有任何事物能真正映入她的眸底。 刚见完霍成锋,厉濯羽应该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或许是觉得车里不是适合谈话的场合,所以他只是沉默地闭目养神。 半小时后。 帝都。 中心医院。 深夜,在冷色调的灯光下,充斥着消毒水味的长廊显得格外凄冷诡异。 电梯抵达了指定楼层,发出了“叮”的声响。 很快,电梯门向两旁拉开,一对身着暗色系服饰的男女下了电梯。 霍绾走在前面,远远就看见了还在亮着红灯的手术室。 埃文已经在等候区坐了有一段时间了,见霍绾他们来了,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夫人,阁下,手术还在进行中,送来的时候伤势不轻,暂时还不知道……” “我知道了。”霍绾淡声打断了他。 情况她在车上就已经都差不多了解了,现在除了等待手术结束,等医生宣布手术的结果,其他只能靠神灵庇佑了。 雪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霍绾的身边,“二小姐,需要我回一趟f国吗?” 她还是一袭胜雪的白衣,一张堪比小白花般的清纯脸蛋,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早就想炸掉那个老东西的枪械厂了,那片区本来就是我们的,现如今正是一个好机会。” 霍绾没有去看她,像是有些心绪不宁,声音还算平淡: “不,你先留在帝都,那边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雪衣怔了下,暗暗捏紧了手指,没有霍绾的一句话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个老东西都已经对您下手了,如果今晚不是渡鸦,那在手术室里的人就是您了……” 听了这话,霍绾倏然抬眸扫向她:“我宁愿车里的是我,现如今在手术室里的人也是我。” 雪衣瞬间收了声。 她跟在霍绾身边的时间远远不及渡鸦那么久,自然也不像她和渡鸦那样亲近。 不过没关系,她会向霍绾证明她的价值,证明她是比渡鸦更有用的存在,取代他在她心里的地位。 似乎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太过生硬了,霍绾又低低补充了一句: “池越已经受了伤,人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你这个时候回f国,是要上赶着当靶子吗?” 雪衣垂下了头,阖着眼,抑制着心底里沸腾的血性与杀意。 圆滑的指甲嵌入了她的掌心,低哑喃语:“我明白……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见状,霍绾抚上了她的肩膀。 她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不落地递进了少女的耳畔: “我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的,霍成锋那个老东西的命,我会亲手交给池越。” 雪衣的脸色好看了很多,也和缓了不少,缓缓抬起那张清秀的面庞看向她。 既然是霍绾亲口说的,那就一定会兑现。 在她们交谈的间隙,厉濯羽已经走向了那一排排公共座椅,破天荒地主动伸出了手,和那正慵懒倚靠在塑料椅子上的男人握了个手,打了个招呼。 霍绾这才注意到手术室的等候区里还有一个人,一个身着熟悉的黑红制服的男人。 他戴着制服帽,帽檐向下低压,几乎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缝隙间露出几缕黑色的碎发。 无论是男人肩章上印刻着的隆重标识,还是手臂上的袖徽,都足以昭明他不凡的身份。 霍绾就算再不熟悉帝都,但也知道武装局的存在,除去警司警署以外,帝国存在着一个特殊的部门,那就是武装局。 武装局是卡洛斯大公爵一手创办的,效忠于皇族,除去听从皇族的指令做事外,还会专门处理一些棘手的案件。 所以,当他们出现在帝都的街头时,也就代表着附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厉濯羽主动伸出了手,“别来无恙,千总长。” 闻言,那双腿交叠,用帽檐遮挡睡颜的男人才缓缓抬起了下颚。 随着角度的不断攀升倾斜,也终于看清他那张阴鸷又俊美的容颜。 他的皮肤太过白皙,所以显得有些阴冷,还有那双近乎黑色的瞳眸,不像是活生生的人该有的颜色,还有萦绕在他身周的气息,太过极寒幽冷,是极致的危险。 与其说是活人,不如形容成阎罗更为妥帖。 他的出现使得本就冷冰冰的医院更加阴森诡异了,连带着温度都跌了好几度,仿佛那些看不见的幽灵都显现了出来。 “算起来,还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公爵阁下了。”这低靡磁性的嗓音染着几分困意。 千殁勋笑着起身,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与厉濯羽简单会晤。 霍绾隐约猜出了他是谁,可还不能确定。 雪衣的脸色已经变了,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恐又兴奋。 千殁勋! 普通人或许不认识千殁勋,但他们这些刀尖舔血的人对千殁勋这个名字一定不陌生! 曾经常年占据杀手排行榜第一位的男人! 在千殁勋退出杀手排行榜之前,除了来自往生岛的那位经过了身体改造的杀手-南珂以外,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 如果不是南珂已经遭遇了不幸身亡,千殁勋也退出了杀手排行榜,他们这种人根本不可能会有登上榜单的机会! 至于千殁勋为什么退出了杀手佣兵界,众说纷纭,一说是他被大公爵招揽,成了武装局的头头,二是南珂死后,他觉得没了意思,索性彻底金盆洗手。 总之,他还活着,现如今更是武装局的总长,听命效忠于帝国皇族。 千殁勋的视线就这样直白地投向霍绾,因为他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也是与霍绾有关。 几道视线在冰冷的空气中相互碰撞,谁也没有避让。 霍绾伫立在原地,看着不远处那充斥着阴冷森恻寒气的男人摘下了头上的制服帽,朝她礼貌性地颔首示意。 还真是一个…… 地狱修罗一样的人物。 总之……很不阳间。 说起来,武装局的人好像都是清一色的魑魅魍魉类型的家伙,包括之前见过的渡鸦的朋友-明日,那位武装局的副司,看着也不怎么像大活人。 难怪他们想招揽南池越,因为他们都是一个类型的。 不等霍绾反应过来,不远处的男人就已经越过了厉濯羽,大步朝她走来。 “初次见面,夫人。我想,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更诡异的是,午夜的医院很安静,可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朝她露出微笑,眼神冰凉且幽深: “我是千殁勋,武装局的现任总长,关于今晚发生的这场车祸爆炸案,希望夫人您能协助配合我的调查。” 他没有掏出任何工作证件,但他光是站在那,就压根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 第510章 南池越生命垂危,手术暂停 “当然。”霍绾自然点头应下。 不过,她又看了看四周,“在这里吗?” 千殁勋孤身一人前来,没有任何属下跟随,看着也不像带了纸和笔随时随地都能做笔录的样子。 他说的配合调查,难道是简单的做个随访吗? 霍绾同样回以礼貌的笑容:“千总长亲自出面,难道说……今晚这件事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了吗?” 她口中的‘上面’,自然指的是帝国皇室。 “这倒没有。”男人扯唇一笑,随后意味深长地朝着后方的厉濯羽看了一眼。 “只是上我的属下告诉我,请您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亲自来了。” 上次把霍绾带回武装局,虽然他人不在现场,但后来也听说了闹出了多大动静。 霍绾本人倒是很配合,只是她的丈夫-厉濯羽……就不那么配合,甚至可以说是很棘手了。 厉濯羽,这可是帝都现如今出了名的硬茬和刺头,除了帝国皇帝和大公爵,怕是谁的话他都不会听吧。 不过今晚,他这个总长既然亲自来了,就没有“请”不动的道理。 今晚早些时候,渡鸦将那辆安装了定时炸弹的车开出了商场的地下车库。 他在有限的时间里绕开了人群聚集区,最终在一处稍微偏僻的街区引燃爆炸,在那片居民街道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因为那处街区是老城区,居住的多半都是老人,消息传播的并不是很迅速,等到事情发酵起来闹到了网上,也自然惊动了他们武装局。 毕竟,在居民区发生车辆爆炸并自燃这种事情…… 可并不常见。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位裹得严严实实的医护人员。 “请问哪位是南先生的家属?” 霍绾闻声立刻朝着后方走去,“我!我是他的姐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护士紧张兮兮地看向霍绾,脸上的表情很古怪,语气更是…… “请问南先生他从前住过院吗?有病例吗?之前是哪位医生为他进行的手术?因为我们、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体构造。 为什么会有人的身体里安装了那么多义体?! 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芯片!很多处结构都和普通人不一样,甚至是前所未见的! 这让他们如何下手?又如何动手? 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又该怎么办?! 霍绾的大脑霎时间开始疾速运转,“池越从前受了伤很快就能自愈,也中过枪,但为他取弹的医生现在远在f国……” 护士连忙追问:“您现在能联系上那位医生吗?时间紧迫,我们现在需要立刻询问一些关于南先生之前的病例和细节。” 闻言,霍绾想也没想地掏出了手机,“好、好,我现在就让人联系f国的那位医生。” 然而,她还没解锁屏幕,这只手机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身后取走了。 “不用白费功夫了。”有着一双漆戾黑眸的男人熄灭了她的手机屏幕。 千殁勋望着她,眼神里浮现了几分浅薄的嘲弄。 “夫人难道不清楚,往生岛制造出来的杀戮机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吗?” 杀戮机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是人,而是机器。 器官和身体机能被改造,身体被注射了激素和各种药剂,强化了十倍百倍,早就不是普通医学能涉及覆盖到的范围了。 霍绾的喉咙隐隐滚动,瞳孔扩张了几分,似要说些什么,男人勘破了她的恼火,微笑: “别这样看着我,我今晚是来当救世主的,因为——我知道该联系谁。” 往生岛已经彻底覆灭好几年了,那些领先于世的医疗与科技也随着爆炸尽数焚毁在了那场烈焰中。 但总有幸存者。 恰好,那个人就在帝都。 * 霍绾没想到,千殁勋口中的那个人,竟然会是…… 司衍和殷宁夫妇。 不是同名同姓的巧合,而是正是四大世家中第一世家和第一财阀的继承人。 情况紧急,千殁勋联系上了殷宁,同一时间厉濯羽也拨通了司衍的号码。 原本只是想让他们夫妇帮忙调专门的医生过来,没想到医生匆忙赶到不久后,他们夫妇竟然也亲自过来了。 厉濯羽安抚着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霍绾,听见了电梯那边传来的动静,再次主动起身。 “抱歉,这么晚了还你们二位还亲自过来一趟,手术室里的是我夫人的弟弟,情况紧急,劳烦了。” 第511章 他的刀是为她拿的,人是为她屠的 司衍的出现似乎令空间的气氛都变得和缓了许多。 有些人一出场就是主角就是焦点,或许说的就是他这种类型的人。 他虽然也是一身考究尊贵的黑,但身周散发着的气息却是亲切和煦的,只是他身边的女人却是美丽而冷淡的。 他们两个并肩走在一起,就像是耀眼的太阳与清冷的月亮。 “没什么,尊夫人胞弟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医院里我打过招呼了,有什么需要尽管交待吩咐。” 他的声音很动听,还有那双温润深情的蓝眸,像是能洞穿人的灵魂,直达内心深处。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这家医院也是隶属于司氏的。 “多谢。” 厉濯羽简单道了声谢。 司衍微笑:“你我之间无须这么生分。” 只是,在霍绾还未来得及与司衍身旁的冰山美人交流之前,那抹高大阴冷的身影已经越过了她,来到了殷宁的面前。 无视司衍和厉濯羽的存在,千殁勋阔步迎了上去: “南珂,这么晚了,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冷美人抬眸看了他一眼,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事关那个地方,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里的情况。” 千殁勋蹙眉:“南珂,我是担心你再想起以前的事情……” 殷宁却只是说了句:“没关系。” “千总长。” 就在这时,来自一旁的低沉提醒唤回了千殁勋的注意。 千殁勋像是这才察觉到司衍的存在,唇畔扬起笑弧,如往常般打了招呼: “司少爷,好久不见。” “千总长,别来无恙。” 说着,两个人进行了简单的握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司衍明明面上带笑,可那双似乎永远敛着温和笑意的蓝眸里刚刚流淌过了一抹阴郁的暗色。 霍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对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在心底里有了新的判断。 怎么……到处都是三角恋? 这大半夜的,空间不大的抢救室门口一时之间围了不少人。 殷宁回头看了眼亮着红灯的手术室,随后又看向了霍绾,语出惊人: “霍小姐,请问我方便进手术室吗?” 他们连夜请派来的医生已经换上手术服进去手术室过了,这是殷宁的额外要求。 显然,霍绾没有料到殷宁会提这样的要求,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司衍看出了殷宁心中所想,未等霍绾有所回应便温声开口解释道: “霍小姐,情况紧急,事情也很复杂,我们很难向你解释,但是……霍小姐,你可以相信宁宁。” 千殁勋也跟着面向了霍绾,用眼神示意她可以相信殷宁。 “如果想要救你的弟弟,那就让南……” 他这短暂的口误很快被纠正,“就让殷小姐进手术室。” 闻言,霍绾想也没想地点头应下,“好。” 她看向殷宁的眼神尽管仍然充满怀疑,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先相信。 她深深阖眼,叹息:“只要能让池越手术成功,平安无事,怎么样都可以。” 得到了霍绾的同意,殷宁朝着霍绾点头示意了下,随后便跟随一旁的医护人员进了术前准备室进行消毒和穿戴无菌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霍绾重新坐回到了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期间厉濯羽、司衍和千殁勋三个男人之间偶有交谈,都是一些简单的寒暄。 最后,他们才提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点名词—— 往生岛。 那个被世人称为杀手培养基地的魔窟。 南时澈曾经‘命丧’在了那里,而南池越九死一生,从那里逃出生天。 往生岛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帝国皇室下了清剿令,最后直接进行了爆破,把那座岛屿夷为了平地。 可就在前几年,往生岛突然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当年的幸存者重整旗鼓,要重新夺回他们的一切。 不过那些余孽最终还是不成气候,很快就又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说起来,往生岛的余孽出现的突然,消失得更是无声无息,这其中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只有少数人知道,在三年前的那个暴雨之夜里到底丧命了多少人,血水和雨水汇聚在一起,甚至流淌成了一条小溪。 巧的是,参与对往生岛最后的余孽清剿行动的几个人,现如今都站在这里。 千殁勋,司衍,殷宁。 只是皇室下了封锁令,武装局奉命隐瞒,抹去了所有的痕迹,以至于世人并不知情。 所以,霍绾和厉濯羽并不清楚这件事,不知道他们三个到底和往生岛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当然,霍绾能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情的不对劲,也知道殷宁多多少少和往生岛有些联系,但还是无法从这些简单的信息中拼凑出完整的全貌。 不远处,厉濯羽和司衍还在交谈着。 千殁勋似乎和他们两个没什么好说的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形一转,径直朝着霍绾走来。 “霍小姐,像你弟弟这样的人,你难道就没有察觉到他和普通人不一样吗?” 这低靡磁性的嗓音从头顶飘了过来。 千殁勋的脚步还是没有任何声音,突然插了句话进来,着实让霍绾一怔。 霍绾抬起了脸,脸上再也挤不出笑容: “千总长口中的‘不一样’是指身体上,还是其他?” “各方面。”千殁勋答得很快,接着毫不客气地落坐在了霍绾的身侧。 他望着漆黑的窗外,那双比古井还要幽深的黑瞳里跳动着微弱的火光: “渡鸦,这应该是他的代号吧,那我就直说了,他是个改造人,也可以说是‘人造人’。” 霍绾只是扯了下唇,没什么其他反应。 千殁勋就更加不意外了,失笑:“你并不意外,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霍绾的眼神未曾动摇:“那又怎么样,无论如何,他都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是我的家人。” 千殁勋直言:“既然他是从往生岛里出来的,那他一定杀过人,很多人,手上早就沾满了数不清的鲜血。” “所以这又怎么样呢?”霍绾再度笑了,绿色的瞳眸里渐渐凝结出了幽暗的云雾。 “他的刀是为我拿的,人是为我杀的,如果有一天他遭遇了意外,那我会把所有相关的人都送去为他陪葬,然后再自……” 最后那个字霍绾没有说出口。 因为不会的,因为南池越不会有事的。 第512章 想象不到他是怎么从那里逃出去的 听到这里,千殁勋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语气却是十足的玩味: “霍小姐的这份姐弟情,还真是……感人,催人泪下,说的我都想掉眼泪呢……” 霍绾听出了他的讥诮,冷笑着回道:“话说回来,千总长在还没坐上现如今的位置前,不也是个刀尖舔血的刽子手吗?” “你知道我?”千殁勋似乎有些惊讶。 霍绾的眼神冷却了下来,平淡地答:“但凡是做暗市买卖的,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你。” 自千殁勋靠近霍绾起,雪衣就没有放松过警惕,生怕这个传闻中的杀人魔、刽子手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千殁勋注意到了她,但也无视了她,再度挑起了那锋薄的唇线: “那我就再次直说了。霍小姐,你弟弟不是普通人,既然不是普通人,那就不应该待在普通人的世界。照我说,把他送到武装局吧,那里都是和他一样的人。” “武装局?”霍绾不屑地笑了。 “武装局是大公爵一手创办的,听从皇族的指令办事,还不是一样每天都在执行危险的任务,我绝不会把池越送到那种地方。” 千殁勋同样低低地笑了,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叹息,是那般的幽哑动听: “是吗?可以他现在的情况,武装局可以提供最完善最全面的治疗,还有……” 接着,他侧目看向身旁脸色逐渐变得惨淡苍白的女人,淡薄如风的声线隐匿着难以察觉的讥诮: “霍小姐为什么觉得,让你弟弟待在你身边,会比待在武装局里更安全……?” 说完,不等霍绾有所回应,男人便悄然起身离开。 千殁勋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但他很清楚,他今晚的这句话已经印在了霍绾的心里。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殷宁从手术室出来了,抢救室休息区外面的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她熟练地摘下了口罩,平静地宣布: “手术很成功,但麻醉还没过,要观察一段时间,等他苏醒。” 霍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道了声谢,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下来了,可体力却突然不支,脚步虚浮,失控又失重地向后方倒了下去。 厉濯羽眼疾手快,一把扶稳了她,“绾绾……” “我没关系。”霍绾摇摇头,打断了他。 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司衍走上前来,“霍小姐,鉴于你弟弟的情况比较特殊,后面我会安排人转院,让他得到更妥善的照顾。”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霍绾也就不推辞了,点头应下:“好,那就麻烦司少爷了。” 千殁勋也跟着开口:“人已经没事了,霍小姐可以跟我走一趟了吗?” 果不其然,厉濯羽进行了阻拦,把霍绾揽到了身后: “千总长,今晚发生的这件事,我会亲自进宫向陛下禀告。” 听了这话,千殁勋不由得多看了厉濯羽一眼。 车祸爆炸自燃,这种‘小事’也要拿去叨扰他们的皇帝陛下吗? 不过话到了嘴边,他从厉濯羽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想必背后还有更深的玄机。 于是他挑了下眉,应了声,“好。不过等明天病人苏醒了,我会派人来找他做笔录。” 总之,他亲自上门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霍绾靠在厉濯羽身边,她没有反对,算是默许同意了。 厉濯羽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但该有的客套礼貌还是有的: “好,今晚劳烦千总长了。” 在霍绾的印象里,除了在华都霍家寄人篱下的那段日子里,在帝都,厉濯羽好像从未向除了小皇帝和大公爵以外的任何人低头,对人对事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声细语。 今晚他真是说了太多句‘抱歉’和‘劳烦’,还是为了与他完全不对付的南池越说的。 而且,司衍和殷宁夫妇大晚上的调专门的医生过来不说,还亲自现身,以及千殁勋这种冷血刽子手对她的礼貌态度,多半都是出自厉濯羽的身份。 说白了,他们是看在厉濯羽的面子上才会这么做。 霍绾有些不知作何感想,心情是混乱的复杂。 她好像不知不觉中欠了厉濯羽一份很大的人情,又不知道要怎么偿还。 近处,殷宁的脚步也近乎无声。 当她重新出现在霍绾的视野里时,已经脱下了青绿色的无菌服,摘下了帽子和手套。 霍绾从厉濯羽的背后现身,勉强挤出了点笑: “殷小姐,我们单独聊聊吧。” 殷宁没有拒绝,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轻轻点头。 * 医院的安全通道里。 霍绾看着月光下更加清冷美丽的女人,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殷小姐,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弟弟他……到底怎么样了?” 殷宁垂下了眼眸,“手术很成功,他应该很快就能苏醒,但还要继续观察。” 霍绾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唇畔沁出薄笑,一字一顿道: “殷小姐,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闻言,殷宁缓缓抬眼,一双瑰丽的绯色瞳仁像是被鲜血灌溉了一样,妖冶得惊心动魄。 她似乎叹息了一声,才平静地答: “他是往生岛的失败试验品,本该被销毁,我想象不到他是怎么从那里逃出去的,但他的确做到了。” “他们在他的身上安装了很多义体和芯片,融合的不是很成功,他的状态也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失控,能支撑到现在,我想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霍绾后退了半步,靠在了墙壁上,像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垂着脑袋,无力地笑: “什么叫做……‘失控’?” “他脑袋和身体里的那些芯片最终会完全吞噬他的情感,直到变成一个真正的机器……当然,这已经算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第513章 南池越的命还不是要交给天意? “这就是他被标记报废的原因,他是个‘失败品’,无法承载那么多负荷,等到他完全超载的那一天,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说到这里,殷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换了种措辞,主动说了声抱歉。 “抱歉,可能我比较直接,但在往生岛那种地方,每一个被送进去的人都是……‘试验品’。” “我知道。”霍绾垂着眼帘,往生岛那样的地方,纵然她没去过,这些年也从身边接触过的不少人口中听说过。 正是因为她知道南池越都经历了什么,所以才更加心疼和自责。 倘若她早点有能力,早点把他找回来,事情又怎么会演变到现如今这种地步? 霍绾深呼吸,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攥起,收紧,只有面上还在勉强维持冷静。 她深深看向浸染在那片凉薄月色下的长发女人: “现在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无论什么办法,无论多少人力财力,只要我弟弟能够平安无事,无论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听了这话,殷宁避开了霍绾递来的视线,转身看向窗外。 她这清淡的声音融在风声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霍绾一瞬间抬起了头,“什么办法?我该怎么做?” 殷宁的手指搭在了窗檐上,微微曲起: “医疗方面你不用担心,司衍请来了这方面的专家和他的助手团队,明天还会过来几名专门研究义体的博士,他的性命暂时是可以保住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但往生岛的生物技术毕竟闻名于世,强行取出那些融在他血肉里的芯片说不定只会适得其反,还有……他应该也接种了血虫,被注射了大量生化药剂,你帮不了他什么,我也无计可施,因为……能不能挺过去,最终还是要看他自己。” 霍绾消化着这段话,最终苦笑一声: “呵,那还不是等于没有办法……” 说到底,南池越的命还不是要交给天意? 可她最痛恨的就是所谓的天意,当年南时澈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她痛恨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就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现在换成了南池越,她明明已经有了可以守护他们的能力,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演化到最坏的那一步吗? 殷宁却在这时转身面向了她,背对着月光,反衬得她那双绯红的瞳眸更加鲜亮。 “能在往生岛里侥幸活下来的本来就已经不是正常人,还能完好无损逃出去的,我想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他一个了,所以,我认为你应该相信他。” 霍绾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 许久,霍绾失笑,低低幽幽地吐出了三个字: “那你呢?” 她可以相信她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殷小姐你应该也是往生岛的人吧。” 不等殷宁有所回应,霍绾又低笑着道,“我见过你手臂上的图腾,我弟弟也提醒过我要小心你,你又和千殁勋这样的杀人魔是朋友,这一切应该都不止是一个巧合吧?” 殷宁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连眼睛都没眨,只是淡声表示: “抱歉,如果你叫我单独过来只是来探究我的隐私的,那么我想我无可奉告。” “不……”霍绾深深阖上眼,否认。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朋友,还是往生岛那一边的人?我不觉得单凭我先生的身份可以大晚上的请得动你和司少爷两位亲自过来,更不认为你们二位会单纯的为了我弟弟的病情而如此兴师动众。” “所以,殷小姐,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相信你吗?” 话落,霍绾的唇畔又沁出更深苦笑:“虽然眼下我除了相信你,好像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听到这里,殷宁的眼神似乎变得锐利了起来。 她一步步走向霍绾,“虽然我不想透露我的过往,但是……” “霍小姐,我希望你清楚,尽管我的确和往生岛有关系,但我比任何人都要痛恨往生岛,只要我还活着,只要往生岛的余孽还尚存于世,抹除他们就是我余生的宿命和选择。” 说到这里,殷宁弹出了手臂,冰凉纤细的手指抚上了霍绾的面颊,抬起了她的脸。 “我不得不承认,我亲自过来看望你弟弟,的确是出于私心……” “我是来确认他是否被血虫寄生控制,是否还有救,倘若他的大脑已经完全被血虫侵蚀了,那么——我会亲手了结他。” 果然,如霍绾所料。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她咬牙,一字一顿地冷笑出声: “我绝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尽管如此,殷宁还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叹息: “抱歉,我知道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清冷的声线在安静的楼道里传播的更加清晰。 “可等到他被血虫完全侵蚀的那一天,他会变成一个怪物,一个只听命于往生岛的怪物,到时候他会连你都认不出了,甚至伤害你,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坚定吗?” 霍绾再度咬住了后槽牙,冷笑:“我会,无论如何,我都要他好好活着。” 见状,殷宁平静地反问: “哪怕他变成一个行尸走肉?哪怕变成一个脑子里只有杀戮指令的杀戮机器?” 霍绾陷入了沉默。 殷宁在这时重新搭上了霍绾的肩膀,试图安抚她: “其实我们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你弟弟很幸运,他还没有走到这一步,我会想办法把他大脑里的血虫取出来,就是过程可能……痛苦了点。” 听到这里,霍绾的心情简直就像是过山车一样。 她不认为殷宁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她刚刚所说的那些,其实是未来最坏的情况与打算,她只是在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罢了。 霍绾心里都明白,也不想把气氛变得太糟糕,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她现在也无法管控。 事到如今,霍绾只能选择相信眼前的女人。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血虫’是什么,我也不会过问你为什么会清楚了解这些,但是,你能保证,取出血虫的过程中不会伤害到我弟弟吗?” 殷宁倒是出人意料的答得极快:“这个世上没有百分之百的保证,但是,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是有的。” 她抬起下颚,对上霍绾那双幽暗的绿瞳,极淡的声线近乎缥缈: “因为……我曾经也被种下了血虫,我也亲眼见过其他‘试验品’是如何惨遭血虫吞噬。当你亲眼见过,你就会知道……宁可失败,宁可有风险,也一定要把这个该死的东西取出来。” 话落,她试图撤回搭在霍绾肩上的手臂。 可没想到的是,眼前这看似陷入了混乱被悲伤包裹了的女人却一把扣握住了她的手腕! 霍绾扯过了殷宁的手腕,将她拽向自己。 她顺势凑到了女人莹白的耳畔,滔天的压迫感侵袭而去,哑声附上一句: “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还以为之前是我听错了,别忘了千总长今晚是怎么称呼你的……” 南珂。 往生岛近百年来培育出的最完美的杀戮机器。 在成百上千个试验品中活到最后,她的出道献礼就是一场完美的屠杀,从声名鹊起到名扬天下,不过耗时短短几年。 往生岛覆灭后,她也跟着销声匿迹。 后来,据外界传言,‘南珂’在三年前丧命在了暗市的大爆炸中。 那场爆炸惊动了国际,上了大新闻,甚至整个暗市都进行了重组。 被女人这样禁锢着,虽然不是头一次,但被抵在了墙壁上的殷宁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句: “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还打算一直这样不放手吗?” 她同样经过了往生岛的改造,是往生岛领先于世生物科技应用下最完美最成功的‘作品’。 想要拧断任何人的脖子,对她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霍绾却没有松开她,“既然真的是你,那你一定知道要怎么做,只要你能救他,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闻言,殷宁似乎看了一眼她们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那你……” “就先放开我吧。” 霍绾点头,刚打算照做,安全通道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第514章 应该不是霍小姐的亲弟弟吧?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霍绾和殷宁此刻的模样和距离,完完全全呈现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门口的两个男人似乎没想到里面会是这样的场景,也不由得怔了下。 殷宁侧目看向了门口,没有出声,静待着霍绾将她放开。 霍绾在短暂地的诧异过后随即后退撤离。 “绾绾……?”厉濯羽阔步走了过来,长臂搭上了霍绾腰,将她揽在了身后。 因为不了解里面的情况,所以欲言又止。 司衍也跟着迈进了安全通道,他来到了殷宁的身边,却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霍绾: “霍小姐,你还好吗?” 霍绾:“……” 看来司衍是知道殷宁的真实身份了。 第一时间不是查看殷宁有没有事,而是询问她还好吗? 也是,按殷宁的能力和身手,出了什么事,也只会是对方有事。 霍绾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接着看向厉濯羽,“怎么了?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厉濯羽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简明扼要地回答了霍绾的问题: “他醒了,但意识不是很清晰,已经安排转移到了监护病房里。” 霍绾似乎松了一口气,“好。” 混乱的大脑像是才恢复清醒,又问,“我现在能去看他吗?” 厉濯羽神色不明,锋薄的唇似乎扯了下,但没有发作,只是淡声道: “如果我说不让你见他,怕是直到见到他本人之前,你应该都会待在这里不走了吧。”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单独交流的空间,有些话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 他也知道事急从权,可他还是一次次的从她的反应里验证了一件事。 那就是—— 南池越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霍绾像是没有注意到厉濯羽身上那股并不引人注意的情绪,抓着他的手臂询问着: “池越的病房在哪?” 厉濯羽又是在心底里一声凉凉嗤笑,顺势揽过了她,“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 厉濯羽正要移步,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那对夫妻,语气温淡平和了不少: “司少爷,我要带绾绾去看病人,就先……” 司衍朝他点头示意,“没关系,没什么会比病人更重要,我们晚点再见。” “好。”厉濯羽再次道谢,“今晚麻烦你们二位了。” “客气了。” * 厉濯羽和霍绾离开后,那对被誉为帝都最羡煞旁人的夫妻却并没有立刻离开那黑漆漆的楼梯间。 殷宁融在暗黑中,就连月光也洒不进她冰冷的瞳仁里。 她平淡启唇:“她猜到我是谁了,我的身份被识破了。” 至于她身前的男人,似乎永远悬挂着和煦薄笑的唇角渐渐收束,笑意不见,幽蓝的瞳仁里更是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阴霾。 果然,所谓的第一世家公子,也不过是个假象。 但司衍还是温柔地抚上殷宁的面颊,低声安抚: “她会保守秘密吗,需要我出面……” “不用。”殷宁摇头,“她不是守不住秘密的人,之前和她接触过了几次,我相信她。” 听了这话,明明眼前的男人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是那派温淡的颜色,可却让人莫名感到亲和了不少。 司衍点头,“既然你选择相信她,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殷宁又莫名地问了一句,“你和她老公刚刚都聊了些什么?” “只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你应该会觉得无聊。” 回答的同时,司衍顺势牵起了她的手,在掌心里摩挲。 “只是,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应,比起救活刚刚手术室里的那位,他似乎更想让他长眠……” 听到这里,殷宁也明白了什么。 “手术室里的那位,应该不是霍小姐的亲弟弟吧?” * 重症监护病房外。 隔着一扇玻璃窗,霍绾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苍白少年,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攥了个紧。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厉濯羽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人你也见到了,已经很晚了,先回去吧。” 第515章 南时澈来了,但他们还是错开了 霍绾纹丝未动,映入少年眼中的侧颜寡淡得苍白,每一寸的轮廓线条都在透露着她的疲惫。 她的声音很轻:“其他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厉濯羽注视着她,眸底是化不开的墨色,但声线还是尽量保持温和: “我已经安排了保镖,护工待会也会赶过来,今晚我们就先回去,明天早上我再陪你过来。” “好。”霍绾点头答应,但脚步还是未曾挪动半分。 见状,厉濯羽想要触碰她,握起她的手腕打算带离开,可她嘴上说着好,身体上的反应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察觉到了从头顶递来的视线产生了变化,霍绾终究还是主动挪动了步子,不过脸上还是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今晚情况不同,人命关天,厉濯羽想要装作不在意,想要刻意忽视。 可每当他撞见霍绾脸上那副要哭不哭,明明没有掉眼泪却比任何人都伤心,说是委屈又带着点哀伤的神情时,心底还是会莫名的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躁郁。 他们真的只是…… 姐弟吗? 他上一次见到这样的霍绾,还是在她见到死而复生的南时澈的时候,那般失去了分寸,六神无主,可今晚更甚。 虽然她和南池越什么都没发生,可一想到她的心里还有着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厉濯羽就难以克制那股在内心深处涌动着的火。 他原本不准备再开腔,打算让埃文把她先送回去,然后自己去送司衍殷宁夫妇离开,但现在,他只想尽快把她从这里带离。 他尽力沉住气,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哑了下去: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你又不是医生,难道他一个大活人还会凭空消失吗?” 霍绾再度停下了脚步,没有挣开腕上的大手,声音很轻,像是在解释: “我知道,只是池越不喜欢外人。” 厉濯羽抓握着她手腕的力度没有松懈,反而更紧了。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地扯唇自嘲一笑:“那他的亲兄弟,也算外人吗?” 霍绾突然愣住了,眼波跟着晃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见她露出这副表情,厉濯羽唇畔的笑容更加意味不明了,是讽刺是自嘲: “他出了事,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他的亲兄弟过来,而是让你一个外人忙上忙下?”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明确,他又压低了嗓音沉声补充了一句: “云家二少爷正在赶来的路上。” 南时澈,不,云以澈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句话令霍绾产生了不小的震惊,没想到厉濯羽会让人联系云以澈过来。 不过既然他们兄弟两个已经相认,那么南池越出了事,本来就该第一时间联系云以澈,是她情急之下把他给忘了。 毕竟是离开了那么多年的人,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和南池越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厉濯羽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唇畔噙着的笑渐渐敛去,眼神里也没有分毫笑意,甚至是冷着的。 他最终还是选择亲自上手,不由分说也不顾她意愿地揽过了她,强行带她离开。 见她虽然有了离开的意愿,但本质上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咬着牙在她耳畔附上了一句: “姐姐是霍家的二小姐,哥哥是云家的二少爷,还有我这个他名义上的姐夫,你觉得,他还能有什么事?” 霍绾哑口无言,无法反驳什么。 厉濯羽面上已看不出情绪,但从他的语气里还是能听出隐蔽的不悦: “还是说,你想等到云以澈来了,你们见上一面,再续前缘?” 霍绾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眉心一下子蹙起,“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和云以澈再续前缘? 又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了? 见她这副震惊的模样,少年的脸色总算缓和了许多,至少她没有真的打算和云以澈见面。 遒劲有力的手臂将她揽住,还是那样强势到令人窒息,“那就先跟我回去。”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聊,绾绾。” 深夜的医院很安静,充斥着浓重消毒水味的长廊里,就连窗外的风声都很清晰。 就在这时。 “叮——” 电梯抵达了指定楼层,发出了清脆的提醒。 一条长廊,刚从电梯里出来的身着深色风衣的男人,还有走廊尽头那正朝着电梯走去的一对暗色调的男女。 几道视线毫无征兆地在空气中交汇碰撞。 说是意外,但实际上冥冥之中像是早就注定了会这样再次相遇,霍绾虽有惊讶,但也不过只是那一瞬间。 云以澈赶来了。 厉濯羽不久前才让埃文联到了云家,联系到了云以澈,这么晚了还赶过来,难免显得风尘仆仆。 率先闯入视野里的是男人那一头耀眼的金发,还有那深戾神秘的黑,他的身上沾带着夜风的凉意,只身前来,步履匆忙。 偌大的走廊,两拨人终究正面迎上。 云以澈的目光似乎在霍绾的身上停留了几秒,接着便没有任何停顿与迟疑地看向了厉濯羽。 “阁下,请问我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不能保证一定没事,至于具体的情况,会有医生转告你。” 厉濯羽的态度不算冷漠,但眉眼间也没多少温淡的颜色。 见到这个男人心里不舒服是一方面,但他还不至于在一个假想情敌面前失了态,显得太小家子气。 “多谢。”云以澈明显松了一口气,一直微蹙着的眉心总算舒展开来,“今晚劳烦阁下了。” “没什么,他在重症病房,你随时可以去看他。” 话落,厉濯羽没再多说一句话,重新迈开了长腿,揽着霍绾离开。 整个过程中,霍绾和云以澈一句话也没说上,就这样由着彼此的目光交汇又很快错开。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道洋流将他们汇聚到了一起又冲走分散,就像多年前那样。 只是,在电梯的门重新合上的那一霎,原本已经快要抵达长廊尽头的男人忽地停下了脚步,像是被定格了住了。 接着,他缓缓转身,深深望向了那已经重新启动了的电梯。 * 离开医院回吉尔赛特庄园的途中, 霍绾靠在车窗边,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身侧的少年将她这副惆怅却无法倾吐言说的模样收入眼底,搭在西裤上的修长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回到卧室,打开了灯。 霍绾落坐在了沙发上,解锁了手机,准备计划处理下一步的事项。 可是…… 从不远处递来的视线太过晦暗深沉,从进门起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让她感到无所遁形。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放下了手机,抬眸看向衣架边正一边解着衬衫纽扣一边朝她走来的颀长身影。 第516章 他作为她的丈夫,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衬衫的扣子只解到第二颗,少年的手指便顿住了。 没了领口的束缚,呼吸似乎都顺畅了许多。 很快,室内响起他冷淡的声音。 “我们谈谈。” “好。”霍绾没有怎么多想地应下。 厉濯羽转身走向橱柜,取了度数不高的西洋酒。 霍绾烟酒不拒,有时候喜欢小酌两杯,所以他在家里备了很多酒,各种产地各种度数的都有。 很快,佣人送来了一桶冰块。 “咣当”一声,冰块落入了剔透的玻璃杯中,溅开了星点的水花。 这杯酒杯递到了霍绾的面前。 霍绾伸手接过,没有立即饮下,握在手里把玩,后来明显是没怎么上心,更没过脑子,低头慢慢地品着,不像她往日的饮酒风格。 她一直没开口,身侧的少年就盯着她看了有多久,深戾的视线快要将她洞穿,可还是参透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霍绾摩挲着冰凉的杯壁,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地毯上。 虽然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可总感觉她缺了点什么,仿佛灵魂都跟着空洞了一块。 她又饮下了一口酒,才缓缓启唇:“我刚被霍成寅派到f国的那会儿,还以为自己会就此把命都丢在那里。” “就算我继承了养父母的佣兵团,还有池越在我身边,在f国的那段日子还是如履薄冰,一旦任务失败又或者达不到霍成寅的要求,我就成了废子,就算活下来,霍成寅也同样不会让我好过。” “你清楚霍成寅的手段,也知道他的脾气,当时的我别无选择,刚好霍成锋出现了,他向我递来了橄榄枝,也是一条生路,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更没有拒绝的余地。” 退一步就是悬崖,就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可进一步是陷阱,是牢笼,是更深的泥潭。 她要怎么选? 别无选择。 但这并不代表她后悔了。 “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 一杯酒饮尽,还不至于让她醉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瞠目结舌。 重重将手里的玻璃杯放回到了桌面上,冰块碰撞杯壁,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女人凉薄傲慢的音线里染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做了就是做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再谈后悔,再洗心革面一心向善,那未免也太对不起我曾经的手下败将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如果南时澈当年没有‘死’,没有消失这么多年,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不。 其实早在她将那件染着疫病的旧衣物送到了真正的‘霍绾’的房间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霍绾重新斟倒了一杯烈酒,与杯中的冰块一同晃匀,烈酒穿喉,感觉舌根都在燃烧。 她捏着玻璃杯的手指越收越紧,其实早在从霍成锋藏身着那处别馆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 “霍成锋想让霍成寅彻底闭上眼,想要霍家同时举办三场丧礼,好,那我就如他所愿。” 霍家一连举办三场丧礼,怕是整个华都都要变了天。 酒精会强化人的感官和情感,催化出更加冲动的东西,但霍绾却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双幽暗的瞳眸绿得发亮,像是黑暗中的捕食者盯上了猎物。 “霍成锋拿捏着太多人的把柄,不止我一个想让这个老家伙早日归西,只是和我一样被他操控着的那些人互不相识,更没有任何联系的渠道与途径,这个老东西的防备心很重,一般人不可能撬开他的嘴巴、从他那里套出话,想要他手里的那份完整名单,更是难如登天。” “但只要他死了,很多事情就都会迎刃而解,不少人都能松一口气……所以,他必须死。” 说到这里,霍绾已经彻底做出了决定。 她无意识地瞥向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火彩极好的绿宝石晃过了她的眼睛。 她未免有些出神,但还是低低淡淡道: “这件事情我不想牵连到你,不想牵连到吉尔赛特家族,我知道事情如果闹得太大,到时候你也无法向那皇帝陛下交待。” 厉濯羽一言不发地饮着酒,霍绾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他手里的酒杯至少已经空了三次,又满了三次。 听到最后,他品酒的方式已经不能称为‘饮’和‘品’,而是豪饮,单方面的宣泄。 只是没想到,听了这么多,他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 “南池越清楚这件事吗,他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和谁打交道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紧锁着身侧女人的目光没有晃动一下,银色的瞳仁里似乎写了很深的内容,但宛若雾里看花,蒙着一层极深的雾霭。 霍绾渐渐抿唇,握着酒杯的力度很紧,最终还是轻轻点头: “他这些年里一直不断往返f国,就是在为我打理和霍成锋的生意,包括他这次来帝国,也为我向霍成锋传了不少次话。” 话音刚落,霍绾的耳畔就递来了一道极深的吐息。 纵然她没有去看他,也知道他此刻一定在控制情绪。 “霍斯洺知道这件事吗?”厉濯羽又问,无可挑剔的完美轮廓森恻而阴鸷。 “他知道他一直在和你和霍成锋斗吗?” 霍绾目不斜视,“知道,不过也是刚知道不久。” “但我觉得,他应该多多少少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敢确认罢了。” 厉濯羽的声音很平静,可隐匿在这冰层下的暗涌又太明显: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而我作为你的丈夫,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第517章 把他撇得一干二净,这就是她想到的办法? 闻言,霍绾避开了他的视线,神色不明,声调渐弱: “这件事的确是我隐瞒了你,我也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知道我不该向你隐瞒这件事……” 说到这里她明显顿了一下,又饮下了一大口烈酒。 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才继续说出接下来这番令少年脸色剧变的话语: “我说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更不会让你在陛下面前为难,你在华都用的是‘厉濯羽’的身份和我办理的结婚手续,但到了帝都,你又完全是另一重身份——凯撒,也就是说,我们的这段婚姻在帝都应该没有生效,等同于不作数,所以……” 后面几个字还卡在喉咙里,霍绾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就被少年一把扣住!整个人被覆压在了沙发的一角。 “哗啦——” 她手里的酒杯滑落在地,溅开了一地的零星碎片。 厉濯羽今晚已经算是格外有耐心了,忍了又忍,能撑到现在可以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但这一刻,他到了极点,那股灼灼燃烧着的心火如同爆发了的火山一样迸发。 他不想听到后面的那几个字,更不想亲耳听见她说出这种话,全身的气血都往一处涌。 他握着她的手腕,止不住的颤抖,连带着眼眶都是红的。 “够了!” 霍绾被这一声低吼震到,眼神里闪过稍纵即逝的无措,手腕上不断加重的力度恨不得要将她的骨头拧断。 似乎就连厉濯羽自己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情绪失控。 迅速冷静下来以后,他的眼眶周边仍是布着一层薄红,刻意压低刻意努力维持平静的嗓音隐约听得出还在颤抖: “这就是你想到的解决方式?” 好,很好…… 分开,还是顺便趁机宣布他们的这段婚姻无效? 这就是她想到的办法,要把他撇得一干二净? 他起初接近她的确是隐瞒了身份,用了欺瞒的手段,可现在,他感觉自己才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个。 霍绾心脏怦怦跳动,试图解释:“这是我和霍成锋之间的较量,我不想把你牵扯进……” 一声冷笑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所有预想好的发言。 “那南池越和南时澈呢?” 间歇性的爆发后,厉濯羽的声调又恢复了原先的冷静,眼神里浸着一层凄寒的嘲意。 “我不可以,他们两兄弟就可以了吗?你到底是真的不想把我牵扯进来,还是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信任我,把我排除在外,当个外人?” 难道她到现在还不明白,无论是她想要什么还是想达成实现什么,他一个人就可以为她都做到。 她一个人隐瞒了那么久,如果她早点开口,如果她早点告诉他…… 她就不用一个人面对霍成锋,独自与霍成锋周旋。 南池越那种人都可以为她做那么多事情,那他呢? “这不一样!” 霍绾想也没想地反驳出声,在身前的少年彻底爆发之前迅速而冷静地试图解释。 “池越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霍成锋有联系,也是他多次在中间为我做事,早就已经无法抽身了,所以才会被霍成锋盯上!至于南时澈,他消失了那么多年,我和池越早就认为他已经死了,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也绝不会再把他拖下水。” 说到这里,霍绾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朝自己拉近。 “无论是你,还是他们,我都不想让你们卷进这种事情里,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池越已经受了伤,我不想让你也因为我出事,你明白吗?” 厉濯羽顿时僵硬住了,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这样抱住,堵在胸腔里的那团火瞬间熄灭了不少。 霍绾沉沉阖眼,苍白的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道出了那句心底里无可否认的事实: “厉濯羽,你和他们不一样,对我来说,你是不同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此话一出,室内瞬间没有了任何声息,就这样僵持了快十秒。 再加上身下女人伏在他肩头发出了如此低柔的叹息,厉濯羽紧绷着的轮廓线条先是愈发锐利最终还是全盘皆输般的松弛下来,卸了力。 他反手将霍绾抱住,揽起,克制着血液里那股前所未有的激动,压抑住那明显的欣喜。 大手抚上女人的后脑勺,冰凉的指腹穿过她柔滑的丝发,难以再维持平静的声线蒙着一层不受控制的欢喜,颤抖着: “没关系,你可以利用我,只要你说你需要我,我就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霍绾重新缓缓睁开了眼,长睫轻轻扇动,在眼睑下方投下了一片阴翳。 她的腰肢都被少年锁在怀里,彼此的距离是再亲近不过的毫无缝隙,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气息。 厉濯羽说的没错,她可以利用他,可以让他为她做任何事。 可这一次…… 她不想这么做。 或许是她真的害怕了。 亲耳听到南池越有生命危险,看见南池越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明明她已经足够强大了,为什么还是保护不了想要守护的人? 如果厉濯羽也跟着出了事,那她真的会…… 崩塌。 恍惚间,她似乎错过了厉濯羽刚刚说的那几句安慰性的话语。 紧接着,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的手指也被牵握起,带着侵占气息的男性荷尔蒙喷薄在了她的耳畔。 “明天我会进宫一趟,至于霍成锋,放心,既然你开了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似乎这样叮嘱完以后还不放心,厉濯羽又抬起了她的下颚,盯着她这苍白无神的小脸,一字一句地低声强调: “至于你打算做的那些……绾绾,不要乱来,等我明天从帝国皇宫回来再从长计议。” 霍绾靠在他的怀里,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长发半掩,轻轻点头,只是眼底的那抹阴翳还是挥之不去。 第518章 拿到了霍绾的一根头发 第二天。 太阳照常升起。 早上九点钟,厉濯羽出发前往了帝国皇宫。 一番简单的洗漱后,霍绾准备再去一趟医院。 庄园门口。 一辆黑色迈巴赫里,埃文已经坐在驾驶位上掐着手表算着时间了。 还没看见霍绾的人影,那阵熟悉的高跟鞋声就从台阶上传递了过来。 佣人连忙为霍绾拉开了车门。 她扶门而入,弯腰探入车内,稳稳落座。 纤细的手指看似正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摆,视线却扫向了前方的驾驶位。 “你现在都不用跟着厉濯羽吗?依我看,你马上就要从厉濯羽的助理变成我的助理了。” “比起阁下,夫人现如今才是吉尔赛特家族名副其实的主人。”埃文扬起一抹奉承的笑,“再说了,阁下吩咐我今天要寸步不离的守在夫人您的身边。” 霍绾似乎随之一笑,又问:“他一个人去的帝国皇宫吗?” “还有护送阁下的保镖和司机。”埃文老实地回答。 他眼珠子转了转,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夫人这是……在担心阁下吗?”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亲眼见到了,包括后来在医院里,也都是他去办理的手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自然也都一清二楚,所以眼下这段时间里,他们自然不可能让厉濯羽独自出行。 在车里安定时炸弹这种离谱至极的事情都能出现,谁知道霍成锋那个疯老头子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白了,霍成锋那个老东西的两条腿都已经踏进棺材里了,这辈子活得精彩极了,也活够了。他们这些年轻人还有大好年华,可不能跟着他疯,因为他把性命都折进去。 霍绾没有直接回答埃文的问题,话锋一转: “我认识的几个雇佣兵,他们明天早上应该就能抵达帝都,到时候会来庄园里报道,你替我安排一下他们的衣食住行。” 埃文很快反应过来,“您这是招了新的保镖吗?” “嗯。”霍绾点头。 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人,也是她每个月照常发佣金,怎么能不算她招来的保镖呢? “我知道了,您放心,我都会安排好的。”埃文微笑应答。 其实吉尔赛特家族根本不缺保镖和看护,都前代家主精挑细选下来的,就没有一个是弱的。 不过既然霍绾重新挑了几个人过来,女主人都发话了,他哪有不遵从的道理? 只是,就在埃文刚要启动车子,发动机的声音才刚响起第一声,一抹浅粉色的身影就慌慌张张地从不远处的一级级台阶上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等等我!等我一下!” 见状,埃文朝着后视镜里递去了一记询问的眼神。 霍绾望着窗外,看着忙慌不迭的霍皎皎,显然没有多少耐心。 但既然她一直没有发出下达开车的指令,埃文就自然没有踩下油门。 霍皎皎提着手提包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敲了敲车窗,“你们是要去医院吗?我也要去。” 隔着一扇紧闭的车窗,将她的语气与声调削弱了一半不止,但霍绾还是没有降下车窗,只是冷淡地观望。 霍皎皎拽了拽车门,又敲了敲车窗,“喂,开门呀……” 车窗这才缓缓下降,只听窗外的女孩拔高了嗓音: “我也要去医院,你们顺便带上我呀。” 霍绾没有看她,似乎觉得窗外的建筑哪怕任何的花草树木都比她合眼缘,眼都没眨地丢出一句: “你去医院做什么?” 闻言,霍皎皎捏紧了手提包的带子,抿着唇: “毕竟都是一辆车上的人,司机出了事,我总要去看看吧……” 霍绾这才偏过侧颜看向她,窥探着她的真实目的,忽地扯开了瑰丽的唇线: “大早上的,我不会是听错了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爱心了?” “你……”霍皎皎瞬间炸毛,跺跺脚,“我本来就很有爱心很善良好吧……!” 霍绾不说话了。 但又迟迟没有给驾驶位的埃文下达开车的指令。 一时之间,霍皎皎尴尬地站在外面,上车不是,不上车也不是。 于是,她觑着霍绾的脸色,试探性地将手伸到了车门上…… 确认她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也没有任何吩咐埃文立即开车的意思,这才雷厉风行地一把拽开车门火速钻进了后排车厢里,像个灵活的泥鳅。 埃文不由得笑笑,看着后视镜里的这两姐妹,虽然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外界传言里也是水火不容的。 但实际上…… 他怎么感觉……这两姐妹意外的和谐呢? 霍皎皎上了车,很快,车子正常启动行驶。 大概不到二十分钟,埃文就将车子驶入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深秋,几乎等于入冬,今天多云,没有太阳,早上还下了一场大雾,地下停车场里冷飕飕的。 刚下车,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风,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灌得人瑟缩心悸。 霍皎皎打了个颤,还没来得及搓搓手暖和一下,前方那踩着黑色高跟鞋的女人就已经越过了她,步履匆匆,却还是那么优雅傲慢,甩了她足足好几米的距离。 霍绾没有要等她的意思,她只好撇撇唇追赶了上去,万幸埃文是个有眼色的,脚踩在了电梯的感应线上,特意为她守住了电梯即将闭合上的两扇门。 “谢谢。”霍皎皎朝着埃文道了声谢,随后便默默移动到了电梯的小角落里。 她攥着手提包,盯着霍绾的背影,眼神恍惚波动,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快要下电梯的时候,她忽地凑到了霍绾的身后。 那力度不大,像是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一下,霍绾脚步一顿,声音还算温淡:“怎么了?” “喏,你头发上沾了东西。”霍皎皎歪着脑袋,理直气壮地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是一粒几乎肉眼难察的灰色毛团,看着像是灰尘。 霍绾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踏出了电梯的感应线。 埃文也跟在她身后出了电梯。 霍皎皎这才松了一口气,趁着没人注意,迅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一根长卷发,胡乱地塞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心里七上八下的。 但愿这结果…… 不要让她再大吃一惊…… 第519章 在南时澈失忆的这些年里,错过了很多事情 医院。 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长廊上响起高跟鞋的声音。 高跟鞋的细跟叩在地面上,清晰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耳膜里。 迎面走来的是一位身着浅卡其色风衣的妖异女人,长卷发垂落至腰际,五官轮廓很西化,又有几分东方的古典韵味,就算素着一张脸,也像是化了淡妆。 霍绾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远远瞧见了门口那身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医生。 医生正在和走廊上的金发男人聊着什么,脸上的神情不太乐观,由于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他们到底都谈了些什么。 霍绾逐渐放慢了步调,与正要离开的医生迎面遇上。 她想要拦下这名医生询问南池越的状态,但后方的金发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 这一霎,四目隔空相对,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样。 霍绾像是忘了要怎么发声,由着医生经由她身边借过。 很快反应过来以后,她步调未变,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走向了长廊尽头的重症监护病房。 两个人最终还是在病房门口相遇。 “霍小姐。”云以澈主动打了招呼,温和斯文,彬彬有礼。 他显然是一整晚都守在这里,看上去有些颓靡,但不影响他的出众的五官与绝尘的气质。 再次见到他,霍绾已经没有初次遇到他时的震惊波动,看待他的眼神也与寻常人无异。 “二少爷。”她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云以澈向后退了半步,让出了病房门口的位置,气息温淡而沉静:“昨晚……多谢。” 霍绾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微一曲,声线平静: “谢什么?” 男人没有去看她,只是垂着眼眸低声道: “池越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如果不是霍小姐你和公爵阁下请来了司少爷和殷小姐,让他们夫妇联系到了这方面的专家,池越他怕是……” “你错了,如果不是我,池越不会遭受这种事情。”霍绾忍不住打断了他。 “他是替我挡了这一劫,你应该怪我。” 云以澈却轻轻摇头,眼神沉静,唇畔漫开极淡的怅然: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他不是自愿的,没有人能逼迫得了他做什么事情。” 霍绾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很多往事不断重新涌上脑海。 她暗暗收紧了手指,却只听男人再度叹息: “虽然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但凭这几天对他的了解,我想我大概已经熟悉了他的脾气与性格。他是心甘情愿的,所以我不怪你,也没有资格去替他怪你。” “不。”霍绾失笑,眼神有些凉。 “你只是不知道这些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不清楚他经历了什么,如果你回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又或者听池越描述了他所遭遇的一切,你一定会……怪我的……” 明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可她还是会把他自动带入成从前那个人。 她努力平静下来,修剪圆滑的指甲刺入掌心,是一道道的深红: “是我没有照顾好他,而我从前答应过你,会代替你好好照顾他,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不是你。” 说到最后,霍绾的语气不受控制地变得激动起来,站在她斜后方的埃文隐隐感到不妙,犹豫着要不要把现场的情况立刻汇报给厉濯羽。 男人这才终于看向了她。 他似乎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可最终还是控制住了差点朝她伸去的手,骨节泛起突兀的白。 “看来在我失忆的这些年里,我好像错过了很多事情……” 他凝望着她的脸,脑海里那根紧绷的神经牵引出了熟悉的痛感。 好像只要看见她,他的脑袋里的那根神经就会开始发作,是阵阵撕扯般的疼痛,不断提醒着他忘记了一些极其重要的事情。 “我听池越提起过我们从前好像有过某种约定,只是后来……无论怎么样,都是我食言了,对不起。” 听到这里,霍绾几乎是别过了脸,不让他捕捉到她眼神里的剧烈波动。 “没什么,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平安无事就好。”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眼睛里还是迅速漫开了一层水汽: “眼下最重要的是池越的身体状况,除此之外,叙旧什么的,还是都先放一放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女人情绪陷入了某种低落,云以澈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 他感到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想要掏出口袋里的手帕递给她,可走廊上人来人往,她又是有妇之夫,怎么都不太合适。 最终,他只能错开了视线,将她眼角的那抹薄红置之脑后,低低应了声:“好。” 察觉到气氛的尴尬,霍绾迅速调整着情绪,转移了话题: “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刚好我也没有,我让人去顺便买点过来。” 话落,不等云以澈反应过来,她就扭头看向了斜后方的棕发男人。 “去买两份早餐,包子、粥或者三明治都可以。” 偷听得一头劲的埃文明显一愣,这种时候打发他离开? 他如果现在走了,怎么继续偷听霍绾和云以澈之间的对话然后再汇报给厉濯羽呀? 显然,埃文是不情愿的。 但霍绾都开口了,他又不能直接拒绝,只能咬咬牙点点头,奉承的说好。 话音刚落,霍绾就意识到了什么,重新面向眼前这无论五官轮廓还是发色都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英俊金发男人。 “抱歉,我擅作主张了,应该让你先回去休息的,这里我来守着。” 他应该从昨晚起就守在这里了,也该回去休息了。 男人却朝她露出微笑,温声安抚:“没关系,我原本就没打算离开,池越是我在这个世上现存的唯一的亲人,他如果出了什么事,等哪一天我想起来所有的一切后,我想我绝不会原谅我自己。” 霍绾内心五味杂陈,这才仔细观察起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当年他们分开的时候年纪都还太小,但云以澈现如今的模样和她预想中的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他身着一件黑色薄款风衣,身形挺拔,气质斯文而儒雅,西化的面孔配上一头金发,远远一看十分扎眼。 似乎是察觉到了霍绾的眼神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太久,云以澈再度看向她,适时出声转移了话题: “如果霍小姐你待会有空的话,能和我说一说池越从前的事情,那就更好了。” 霍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垂眸,点头,“好。” 听到这里,埃文真是恨不得立刻就要给厉濯羽通风报信,但他才刚拿出手机,就接收到了霍绾递来的深沉目光。 通风报信未遂就算了,还被当场逮住,埃文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转身就走,打算按照霍绾的吩咐去买早餐。 没想到,他才刚转个身…… 就遇到了同样一脸心虚闪烁的霍皎皎。 第520章 拿霍绾的头发做dna鉴定 “三小姐?” “啊……呃……?”霍皎皎被提了个醒,这才回过了神没有直接撞上去。 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埃文眯起眼睛,略带深意地盯着她: “三小姐,您还好吗?” 这才过了几分钟,霍皎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像丢了魂一样。 “没、我没关系。”霍皎皎笑着将耳侧的碎发拢到了耳后,“可能昨晚没睡好吧,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难免失眠,不好意思差点撞到你。” “没什么,您言重了。”埃文摇摇头。 听起来倒也合理,毕竟是个小姑娘,差点坐上一辆安装了定时炸弹的车,难免心有余悸。 他没多想,又问:“夫人让我去买早餐,需要给您也带一份吗?” 霍皎皎明显缓和了许多,礼貌性地道谢:“好,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说完,埃文便径直离开了。 前方不远处,霍绾和云以澈坐在了病房门口的长椅上,两个人的距离不是很近,但也不算远,保持着礼貌性的间距。 霍皎皎暗暗抓紧了手提包,踩着低跟鞋朝着他们两个人走了过去。 不过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存在感,霍绾和云以澈两个人的谈话她插不进去嘴,听得也是一阵云里雾里,当个漂亮的花瓶背景板。 很无聊,但有些八卦还是可以听听看的。 这就是霍皎皎在漫长等待中的唯一感觉。 过了一会儿,埃文提着一袋早餐回来了。 坐在长椅上的霍皎皎接过了一餐盒的小笼包,拿着筷子夹起来,没有什么淑女形象,大口大口地咀嚼了起来。 她就坐在霍绾和云以澈正对面的长椅上,正对着病房门口,期间偶然抬了起了脑袋,一下子不期然地撞上了男人那双略显深沉的灰色瞳眸。 瞬间,她嘴里的小笼包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霍皎皎眨了眨眼,长长地睫毛不动声色地掩去了她眼神里稍纵即逝的心虚,低下了头,干巴巴地咀嚼完了嘴里最后的包子。 吃完早餐,刚好又来了护士查房,云以澈和霍绾跟在医护人员的身后准备进入病房。 霍皎皎拿着纸巾擦了擦嘴巴,紧接着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果不其然,除了埃文以外,霍绾和云以澈像是没听见她开口说话一样,也只有埃文问她需不需要帮她看管着手提包。 霍皎皎摇摇头,笑着拒绝,随后便抓着手提包朝着医院的公用卫生间走去。 她的脚步起初还算正常匀促,到最后过了个转角,尤其是临近洗手间的时候,脚步竟然随着心跳的加速不由得快了几分。 过了好几分钟,她从洗手间里出来,在外面的盥洗台前缓慢地洗着手。 又是一个抬头,再度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看似温润实则深戾的灰色瞳眸! 后方,男人的金发有多绮丽扎眼,就衬得他这双灰色瞳眸有多阴郁寡淡。 霍皎皎的喉咙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紧张得抽取纸巾擦了擦手,随后便鼓足了勇气转身面向他。 * 医院的安全通道里。 霍皎皎率先踏进了这不透光的楼梯间。 大概过了半分钟,一抹高大英挺的身影也随之进入,顺手带上了楼梯间的扇门。 “这是你要的东西……” 霍皎皎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将那根用纸巾包起来的头发从手提袋里掏了出来。 没了光线,笼在黑暗中的男人失去了往日的温淡颜色,看上去变得捉摸不透起来。 云以澈迈开了修长的腿,伸出了手,去拿取霍皎皎手里的东西。 然而,霍皎皎却临时变了卦,向后一缩一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霍皎皎只觉得眼前这比艺术馆里的油画与雕塑还好看的金发男人似乎变了脸色,只是不那么明显。 她还在后退,直到退至到了墙边: “霍绾真的不是我的亲姐姐吗?我的意思是……她真的不是霍家的血脉吗?” 昨晚她被送回去的路上,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莫名的信息,对方声称霍绾并不是她的亲姐姐。 那当然了! 霍绾是个私生女,怎么可能会是她的亲姐姐? 她起初并没把这条短信当回事,但很快她所乘坐的车在下一个路口差点就遭遇了车祸!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横空出世,看似意外,实则精准把控了时间与距离,将她所乘坐的豪车直接逼停。 两名司机下车争吵的间隙,她偶然发现旁边那辆车降下了车窗。 后座里坐着一个矜贵优雅的男人,他抬眸看向她,顺势展露出了一张极其俊美的容颜。 紧接着,她刚置办好的手机里就再度收到了一条短信。 谁能想到!刚刚发短信声称霍绾并不是她亲姐姐的那个人,竟然就是隔壁这辆豪车里的金发男人?! 紧接着她的手机就又收到了好几条短信,搅得她心乱如麻。 回去以后,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一整晚都没有合上过眼。 倘若霍绾也不是霍家的血脉…… 那她该怎么做? 趁着这个机会抓住霍绾的把柄,把她彻底赶出霍家吗? 还是……? 总之,没有什么比直接验dna更方便快捷的了。 所以她早上趁机取走了霍绾的一根头发,现在只要在交出她自己的头发,她们两个做一下亲缘鉴定,就可以判断出她们到底是不是姐妹关系了…… 第521章 难道你不想知道霍绾到底是不是霍家的血脉吗? 如果霍绾真的不是霍家的血脉,她从小到大又那么讨厌她,应该趁机把她赶走才对。 可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事情有点不对劲。 可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会对霍绾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会知道霍绾并非霍家的血脉,他又是如何确定这一点的? 霍皎皎后退至了墙角,满脸写着警惕二字: “看你和霍绾刚刚聊天的样子,你们不是很熟吗?为什么会……”这样做? 云以澈停步在了她半米外的距离,没有刻意压迫,也没有威逼利诱,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三小姐,请相信我对你和二小姐都没有恶意。” 他的声音太过动听,眼神里的坚冰消融,看似悲悯惆怅,令霍皎皎刚产生的警惕渐渐放松了几分。 “我只是想验证一件事情。”男人没有任何敌意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他的容貌极为纯净,眼神也不掺任何杂质,说出来的话又是那么句句在理,霍皎皎有些心神不宁。 见霍皎皎不再反问,云以澈才缓缓走向了她,温和地伸出了手。 “更何况,难道你不想知道二小姐到底是不是霍家的血脉吗?” “无论是霍家还是霍氏,都是霍老太爷的心血,三小姐作为霍家的血脉,作为被霍老太爷亲自抚养长大的孙女,难道愿意看着霍家最后落入外人之手吗?” 霍皎皎握着掌心里的头发丝,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松动,但还是迟迟没有把东西交出来。 云以澈将她的微表情看在眼里,更加温柔地朝她露出安抚性的微笑: “看来我们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三小姐不方便做的事情,那就让我来帮你。如你所见,我和二小姐是朋友,所以我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霍皎皎还是有些犹豫,没有做出决定,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你要保证,绝不能做出任何伤害霍家的事情。” 听她这么说,云以澈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眼神里掠过不易察觉的暗芒。 “当然,这一点我向三小姐你保证。” 霍皎皎望着他,眼神几度变幻,最终还是迟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他。 * 中心医院。 重症监护病房。 渡鸦醒了,意识也很清晰。 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将病床围了个满,感叹着他惊人的恢复速度。 怎么会有人有这么高效的愈合速率? 昨天还血淋淋的伤口,今天就已经结上了完美疤,甚至那层疤都有了愈合完成自动脱落的迹象,已经能看见疤痕下新生出来的淡粉色皮肤。 霍绾站在病房的角落里,听着医生们纷纷称奇的讨论声,望着病床的眼神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如果换做普通医护人员,怕是要被南池越的身体恢复情况震撼到发布到网络上,但这一屋子的白大褂都是司衍殷宁夫妻请来的教授,尤其是对往生岛生物技术有过特别研究的医学教授们。 往生岛虽然臭名昭着,但领先几个世纪的医疗科技与生物技术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觊觎。 往生岛覆灭后,大本营里的那些科研博士与教授们下落不明,不知所踪,有人说被帝国悄悄招揽了,也有人说提前进行了转移,还有人说他们丧生在了那场大火里,总之…… 谁也寻不到他们现如今的下落。 霍绾忧心忡忡地靠在墙壁上,等待着司衍殷宁夫妇请来的专家为南池越进行新一轮的检查。 这期间,有一位年纪稍长的老者走了过来。 “霍小姐,您弟弟的情况远远超乎了我们的预料,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就在这时,病床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响。 原本围在床边的专家们全部惊恐地后退,神色慌张,甚至有人已经有了夺门而出的冲动迹象。 霍绾连忙拨开人群走上前去,惊讶地发现南池越眼眶通红,那双猩红的瞳眸更是宛若灌注了鲜血,瞳孔扩张,整个人被一股暴戾之气笼罩。 他正死死地盯着正前方床尾的一个白衣女人,手掌狠狠攥起,青筋暴起。 “池越,冷静一点,是我,池越……”霍绾先是立刻上前安抚他,随后顺着他的视线朝着床尾看去。 是个戴着个近视框镜的女人,化了淡妆,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颇有风韵。 然而,女人却不惊不惧地迎上了南池越的视线,朝着他展露微笑。 这一屋子的人对南池越是什么样的存在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们就是研究往生岛生物科技的专员,专门研究南池越这种改造人,知道这类人有着近乎恐怖的杀伤力,危险指数爆表。 这也是为什么南池越刚有了震怒的迹象,就已经有人吓得夺门而出的原因。 一旦改造人的情绪不稳定,周边的所有人都得遭殃,尤其是…… 这里不是往生岛,也不是武装局,南池越没有戴着锁链,没有被铐住,如果不是上头的命令,谁敢不戴防具轻易接近这种人? 霍绾从渡鸦望向白衣女人的凶冽眼神中发现了端倪,眉头紧蹙,“你认识她?” 问完这句话,霍绾随即看向了一旁看上去像是这拨专家中资历最为高深的那名老者。 “抱歉,我弟弟的情绪暂时很不稳定,麻烦各位先离开一会儿,等我弟弟情绪稳定了,我再亲自请各位回来。” 老者点头表示赞同:“好,一切以病人为重。” 听了这话,一屋子的白衣科员面面相觑,点点头,陆续离开了这间病房。 这些扎眼的白大褂离开后,南池越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去,不过他还是紧锁着封闭的门口,仿佛那扇门后有着什么憎恶的东西。 “池越,是我……”霍绾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冰凉的手指覆上了他的掌背。 她的目光聚焦在他苍白却带着疤痕的脸上,这些被爆炸与火焰烙印下的疮疤,已经隐隐有了脱落的迹象,露出新生的皮肤。 这惊人的愈合速度,是赐福,也是噩梦。 “你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叫医生过来……” 熟悉的声音萦绕在了耳畔,少年猩红如血的瞳眸里风暴渐消,重新恢复了平静。 正如多年前一样,无数个被当成试验品注射毒素药剂的夜晚,是这样的声音把他游走在剥离边缘的意志唤了回来。 “姐姐……”渡鸦薄唇翕动,因为水分缺失,已经有了裂痕,“我没事。” 第522章 南时澈当年身死的真相 最后这三个字很轻,但足够了。 霍绾总算松了一口气,落坐在了床边,“刚刚怎么了?你认识那位女医生吗?” 渡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明。 但他就算化成了灰烬,也不可能错认那样一张脸。 那张和八年前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痕迹的脸。 不止那个女人,还有她身边其他身着白大褂的人,他们这一张张脸,在他已经模糊了的记忆里全都有迹可循。 渡鸦的目光落在了女人覆在他右掌上的纤细手指上,他顺势抬眸看向她。 显然,她还在等待着他的回复。 “认识。”他缓缓点头,平静地做出了解答,“她是往生岛的人。” 有些时候,往往回答的越简略,事情就越严重。 霍绾心头一悸,声音都不自觉的变了,“你确定?” “是她,我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 八年过去了,当年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女人,现如今还是分毫未变,甚至更年轻了。 南池越自己都不清楚,他是如何以这种平淡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的: “当年就是她担任我的实验记录员,负责所有关于我的试验项目。” 听了这话,霍绾内心波动至极,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瞳心深处的盛怒与杀意。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霍绾的情绪,只是反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不用插手,我会亲自取了她的性命。” 霍绾瞬间睁开了眼,斩钉截铁地否决,“现在不行。” 这样的语气太过强势坚决,霍绾自己都愣了一秒,又道: “我的意思是,在你身体康复之前,她必须活着。” 既然那个女人是往生岛的科研幸存者,还恰好是南池越曾经的试验记录员,那一定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南池越的情况。 在确保南池越彻底‘康复’前,那个女人绝不能有任何事情。 然而…… 她却听见了一声寥落的叹息。 “姐姐。” 少年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她的脸上,霍绾却没有对上他视线的勇气。 “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知道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不。”霍绾面上平静,甚至还能勉强挤出笑容,但眼眶却迅速红了。 她紧握着南池越的手腕,不自觉地不断施力,似乎这样就能让他留下来: “我既然能找到这些人,就一定会有办法让你……” 少年却只是平静地淡笑:“没关系,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真要说有什么遗憾。 可能就是…… 霍绾别过了脸,不愿让他看见她通红的眼眶,声线颤抖: “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的,绝不会有事,也不会食言。” 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让历史重演。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僵,渡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阐述出了事实,更没想到霍绾会因为他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给不了肯定的回答,因为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目前的状况。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为了她再能多强撑一天是一天。 “姐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在亲眼看着你达成心愿之前,我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咔嚓——” 云以澈重新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眼眶周边布着一层薄红的女人,还有病床上没有任何血色却对着他打起了十二分警惕的少年。 云以澈的到来使得病房内的氛围无形中又变了变。 “池越,你醒了。”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随手关上门,迈开长腿走了进来。 霍绾迅速调整起情绪,虽然眼眶周边仍是有些泛红,但声音已经恢复了原有的平淡。 她缓缓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丢下这句话后,她便径直越过了云以澈,重新拉开了那扇刚被关上的门板,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开了。 “咔嚓”门锁重新落上。 室内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忽视了那道笔直落在他脸上的深沉视线,云以澈踱步走向床边。 渡鸦盯着他的脸,“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望你。”男人展露亲和无害的笑容,“我唯一的亲弟弟。” 见渡鸦不语,他的唇畔笑容弥漫开来,语气仍是温和的:“你不相信?” “你失去了记忆,已经不是从前的他,我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 然而,下一秒—— “如果我说,我已经想起来一部分了呢?” 渡鸦瞬间抬起了脸,眼神里镀着一层凛冽警觉:“你要怎么证明?” 云以澈来到了病床边,居高临下,淡淡地笑了: “你想让我证明我已经回忆起了过往的事情,你确定吗?我还以为……” 明明他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柔和,眼神里敛着悲悯的温柔,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仿佛一个披着神性外衣的恶魔。 “你是最不想让我回忆起过往的那个人。” 听到这句话的前半段,渡鸦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钉在云以澈脸上的那道视线没有丝毫退却避让,搭在病床上的那只手却渐渐收紧。 这一刻,渡鸦变得很笃定,猩红的绯眸里覆着一层寒霜,“你记起来了。” “我说了,我只想起来了一部分。” 说起来,还要拜南池越所赐,如果不是他潜入云家主宅给予了他后脑袋一记重击,让他受了伤入了院。 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每天晚上不断做梦,梦见那些早就被他尘封忘却了的事情。 “只是很不巧,我记起来的事情,恰好是……” “我重伤被人推下海,而你观望着,无动于衷的那一幕。” “池越,我是你的亲哥哥,你却想让我死……?” 第523章 霍绾得知了当年是南池越间接害死了南时澈 紧接着,云以澈问出了那句—— “为什么?” 多么轻的三个字,几乎没有任何重量。 窗外的阳光很是明媚耀眼,可半点也映照不进他沉戾幽深的灰色瞳仁里。 为什么他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会几次三番的想要他的命? 像是安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稀薄的空气也不再流通。 病床上,精致到像是人偶一样的黑发少年缓缓重新抬眼,本就冷白的肌肤更显剔透寒凉。 他的身周布着一层难以消融的冷意,望着云以澈的眼神空洞而无物,像是注视着一件死物。 许久,少年锋薄的唇扯开了一弯明显而讥讽弧度: “想要你的命,还需要理由吗?” “我们是亲兄弟。”云以澈被他这种无所谓也不愿解释的消极态度怔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他顿了下,拧起了眉,突然有些不确定了,“难道不是吗?” 他们是亲兄弟,这是南池越亲口告诉他的。 可现在,他无法确定这句话的真实性了。 然而,他只得到一句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驳斥—— “所以呢?”渡鸦低笑。 有冲突吗? 是亲兄弟和想要他的命,这有冲突吗? 云以澈显得有些诧异,更多的是震撼,但又很快释然。 他只找回了部分记忆,还有很多被遗忘的记忆没有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在那些被他丢失了的部分里,说不定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目前为止,在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之前,他只能这么安慰说服自己。 不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就先一步下达了逐客令。 “我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你也不用来看望我,出去。” * 在云以澈和南池越两兄弟单独待在病房里的这段时间,霍绾找上了那名来自往生岛的女医生。 对方似乎对她的来意并不感到惊讶,反倒像是一直在等她找上门,甚至主动邀请她换个地方谈谈。 几分钟后,医院楼下附近的公共花园里。 霍绾走在前面,忍着点烟的冲动,腔调更是冷淡中透着胁迫: “那我就直说了,就算不惜任何代价,我也要池越好好活着。” 身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跟在她的身后,听着她这不容违逆的语气,不由得挑了下眉梢。 她随后笑着摇头: “霍小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您这话……说的未免也太轻松点了呢,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霍绾脚步未停,“你要多少,尽管开口,我出得起。” “霍小姐。”女医生无奈扶额,哂笑,“这不是钱的问题……” 霍绾冷笑了一声,衣摆翩跹,卷曲的长发飘浮在冷风中。 接着,她转过了身,一双绿色的蛇瞳倨傲而冷漠: “那只能说明我开出的条件还不够,达不到你心里的预期。” 如此强硬的态度之下,女人却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霍小姐说笑了,您开出的价格,怕是我下下辈子也足够了。” 霍绾重新打量起她,眉心微蹙,“那你想要什么?直说吧,只要你说得出,我就一定给得起。” 有人说过,这个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情。 怕只怕眼前这个女人要的……是她给不了、也做不到的。 女人耸了耸肩,看不出真实年纪的脸上展露自然得体的笑容: “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如你所见,脱离了往生岛以后,我现在过得很好。” 不等霍绾反应过来,她又眯起了眼睛,“我只是很好奇,霍小姐你为什么会对这个孩子如此上心?” “他是个失败品,经过了难以相信的训练后,早就已经摈弃了普通人该有的情感,是个名副其实的杀人机器,他所经历的一切,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所以他才更应该被销毁,不该留在这个世上。” 霍绾面无表情地听完她的这番阐述,非但没有任何动摇,眼神反而更加冰冷了。 她定定地看着她,几秒后,一声轻笑: “所以呢,这又怎样?” 白衣女人愣了下,没想到霍绾会是这样的反应,不仅无动于衷,还用一种敌视的眼神看着她。 也是,无论是刚刚霍绾在病房里的表现,还是为了一个南池越乌泱泱地召来了这么多人,如此声势浩大,无一不表明霍绾有多重视他,以至于她的这番提醒就显得太多余也太蠢了。 碍于霍绾的身份,白衣女人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摇头,叹息: “霍小姐还真是……固执。” 她看着霍绾,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探究,似乎很不解,又充斥着浓浓的同情: “执意要救这样一个怪物,霍小姐就不担心有一天会后悔吗?” 霍绾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没有任何明显的反应,直到几秒后—— 她忽地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看似温柔地拂过女人的衣领,好心地整理。 “在这之前,我先给你一个建议吧。“ 若有似无的冷香袭来,那张本就冶艳动人的脸上绽出了更加明艳的笑容,却只是为了道出接下来那一字一句的警告: “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否则,我不知道还能忍你到多久……” 倘若这个女人再一口一个‘怪物’和‘机器’的称呼南池越,就别怪她…… “如果我说,他不但害死了他的亲兄弟。”白衣女人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连嗓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除此之外,他的手上更是沾满了数不胜数的鲜血,霍小姐还会这样觉得吗?” 空气中突然只剩死寂。 白衣女人以为霍绾被她的后半句话震住了,短暂的情绪激动过后放柔了声调,试图安抚: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可我也说了,他现在最多只能算是个机器、是个怪物,根本不能把他看做是正常人……” “不。”这次换做霍绾打断她。 短短几秒间,霍绾俨然已经变了脸色。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异常的呆滞,诡异,平静的眼波之下还涌动着混乱的疯狂。 下一秒—— 她忽地一把抓住了女人的肩膀,狠狠摇晃:“你刚刚的前半句,再重复一遍。” 被扣住肩膀的白衣女人措手不及,肌肤上不断传来的痛楚让她感觉自己的肉都要被剜下来一块。 “……什么?霍小姐,你先松开我……”她倒吸一口冷气,试图挣脱,却被霍绾扣按得死死地。 “放开,疼……” 霍绾失去了耐心,手上的力度倏然加重,霎时间低吼出声: “我要你再重复一遍你刚才的前半句!” 此话一出,公共花园里的其他人纷纷投来了各式各样的探究目光,就连栖息在树上的鸟雀都受惊扇动了翅膀,振翅飞离了巢穴。 不知道是出于疼痛还是什么,女人脸上已经褪去了血色。 她不断地抽气,断断续续地回答了霍绾的问题: “你指的是……他害死了他的亲兄弟吗?” 霍绾愈发用力,只为从她的口中逼出那个名字:“他的亲兄弟?谁?!” 阳光下,她那双比任何宝石都要剔透的绿色瞳眸镀上了一层血色。 扣着白衣女人肩膀的手指渐渐有松开的迹象,可这间隔不过半秒,这双手就直接从肩膀雷厉风行地转移向上,一把掐握住了女人的脖颈! 霍绾透体生寒,手指冰凉,颤抖着低吼出声:“具体一点,给我说名字!” 女人还是没有放弃挣扎,围观的人想要上前帮忙,但看着霍绾这陷入疯狂的魔怔模样,纷纷止步在了半米开外的距离。 “好像是他的亲哥哥……他的亲哥哥也去了往生岛,但是……嘶……霍小姐,你先冷静一点……你先松开我……” “他的亲兄弟,叫什么名字,南时澈吗?回答我!” “对、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咳、咳……我记不清了……” 霍绾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浑身的血液凝固冻结,手上也跟着脱了力,被白衣女人趁机一把挣脱开,在惯性的作用下踉跄了两步,撞进了身后的灌木丛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从后方揽过了她,将她带进了一个充斥着冷香与男性气息的胸膛里。 横空出现在花园里的少年生了副比任何电影明星与模特都要出众的惊艳容颜,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异常的凝重与深沉。 他安抚着怀里的长发女人,单手环过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轻覆在她的后背上,幽冷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冷漠而敌对地投向那刚从霍绾手下挣脱的白衣女人。 第524章 绾绾,我绝不会背叛你 “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抚性地动作未停,这话显然是在问对面的白衣女人。 厉濯羽的到来使得更多的人投来了不必要的关注目光。 白衣女人盯着他的脸,还有他怀中的霍绾,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布着一层掐痕的脖颈。 她喘着气,努力呼吸平复着。 过去曾经那么多年里她都在为往生岛工作,见惯了无数濒临失控的“试验品”,可那些试验品毕竟都戴着铐链,体内还被种下了血虫,就算失控暴走了,也压根构不成什么威胁,以至于面对霍绾时她还是大意了。 巧的是,她上一次被人这样掐着脖颈,恰好就是南池越被判定为报废品而失控的那一次…… 她转身就要逃走,可天大地大,对方身份非凡,她又能跑到哪里呢? 迅速冷静下来后,她放弃了溜走的想法,努力恢复镇定,捂着脖子看向厉濯羽怀里险些快要崩溃的女人,渐渐咬紧了牙关: “霍小姐,刚才到底是怎么了?是我哪里说错了什么触怒到你了吗?” 霍绾没有去看她,深深阖上了眼,克制着内心深处翻腾着的混乱情绪。 “抱歉,是我失态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至于你受到的惊吓,我会补偿……” 她本来就有情绪病,还被鉴定为轻度躁郁过,现在只想点一根烟冷静一下。 但她忍住了,因为她此刻被厉濯羽圈在了怀里,熟悉的气息和那令人安心的触感让她平静了不少。 只是她的手脚依旧冰凉,身体也在轻微打颤。 白衣女人深呼吸,尽管心有不甘想要继续追究,但碍于霍绾的身份也只能作罢。 对方已经给了台阶,她不得不下,只能佯装无事,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盖过去。 “补偿就不必了,看得出来,霍小姐的情绪也很不受控制……” 闻言,霍绾从身前宽阔的臂膀与胸膛里抬起了脸,视线转向她: “你能保证你刚刚没有半句假话吗?” “霍小姐指的是是渡鸦间接害死了他亲兄长的这件事吗?” 反应过来霍绾指的是什么以后,白衣女人绷着干涩的喉咙,举起手做出了起誓的动作,正色表示: “我可以保证,因为是我亲眼所见,虽然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的确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兄长被刺成重伤最后坠海身亡,如果不是他,他的兄长本可以躲开那一刀……” * 大早上的,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不算安静。 一辆黑色的宾利里。 车窗降至一半,源源不断的白烟从车内涌了出去。 “咔嚓”一声,又是打火机发出的声响。 后座车厢里的少年短暂地蹙了下眉,伸出手取走了女人指间夹着的刚点燃的香烟,反手丢出了窗外。 已经是这几分钟里的第二根了。 他正欲开口,却听见那带着茫然与不解的哽咽。 “为什么……” “池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霍绾还是无法相信,更无法理解南池越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也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但如果……没有呢? 厉濯羽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最近真是窥见了她太多次红着眼眶的模样,心脏缩紧,将她揽入怀中,薄唇覆在她的额心: “人都是会变的,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人,你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进女人散在身后的卷曲长发中。 她已经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排斥他,甚至是接受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试着真正信任我,绾绾,我绝不会背叛你,只是……” 以她的警觉程度,这可能需要用一生来证明了。 第525章 对她的安慰,对她的照顾,全都是假的 霍绾没有再回病房,只是交待雪衣过来照看,安排好了保镖和护工,便回吉尔赛特庄园了。 一路上连半句话都没有,只是靠在少年温热的胸膛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回到了庄园,车都已经停进了停车坪里,看着怀中疲惫不堪沉沉睡去的女人,厉濯羽没有惊动她,用眼神示意埃文先下车。 埃文看着后视镜里递来的命令目光,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解开了安全带,蹑手蹑脚地下了车,近乎无声地带上了车门。 昨晚南池越做完手术已经都是凌晨两三点了,霍绾一直守在医院,直到四点多才离开,早上这么早就又去了医院,加上她这一期睡眠本就不好,胃口也不好,人看着比刚来帝都的那会儿清瘦了一圈。 静谧无声的后座车厢里,午后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了进来,映照在女人恬静的睡颜上,仿佛时间都不再流淌了。 温软在怀,厉濯羽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肩头女人那张白净无瑕的脸。 薄唇轻轻印下,想要更多,却又担心因此惊扰到她。 一小时后。 路边,霍皎皎下了出租车,隔着精致的铁艺栏杆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西式庄园,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大口气。 她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儿,霍绾怎么就不在医院了? 连地下停车场的车都跟着不见了! 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她在医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找了一圈,就连云以澈也不知道霍绾到底去哪了。 没办法,最后她只能从医院门口打车回来。 进了庄园大门,还有一大段漫长庭院花园和台阶,当霍皎皎提着手提包气喘吁吁地走完花园的这段路程来到阶梯下时,恰好遇见了厉濯羽和他怀里正抱着的女人。 霍皎皎脚步一顿,眼神更是一愣。 难怪人不见了,原来…… 哼! 她正要打招呼,没想到厉濯羽却像是没看见她一样,抱着怀里的女人径直踏上了台阶。 霍皎皎尴尬地停在了阶梯下方,盯着厉濯羽的背影。 原本倒是觉得没什么,可见面的次数越多,她的心里就不由得涌出阵阵的难堪。 在华都,在霍家的时候,尤其是上学的那段时间,当厉濯羽被同龄人欺负看不起的时候,哪次不是她挺身而出。 是,她的确纠缠了他很多年,可她的心意是真的,围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一颗真心,满心欢喜。 对,霍家和厉家是隔着一段血仇,可他还不是接受了霍绾? 想到这里,霍皎皎不免有些委屈。 他们做不成恋人,难道连朋友都不是了吗? * 庄园,三楼。 五分钟后。 从主卧里出来的时候,厉濯羽轻轻带上了门,才刚转身,就迎面撞上了早就守在门口的霍皎皎。 她化了淡妆,从头到脚的精致,杏粉色的毛呢外套,领口还别着一枚硕大的蝴蝶结,踩着一双马丁靴,依旧提着价值不菲的名牌包。 “濯羽哥哥,你现在有空吗?” 霍皎皎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自厉濯羽的真实身份被揭开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褪下了那层温和单纯的伪装,对任何人都是这般不放在眼里,目空一切,可谁也没办法把他怎么样。 厉濯羽的目光像是落在了她的身上,可不过半秒他就迈开了长腿,视线也随之撤回。 霍皎皎立刻跟上,直到跟着他来到了书房门口。 厉濯羽拉开了书房的门。 见他没有出声制止,霍皎皎壮着胆子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书房里没有开暖气,刚进屋,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流就袭击包裹了她。 她还没来得及坐下,三个冷淡的字眼就从书桌前砸向了她。 “什么事?” 霍皎皎被这道视线盯得莫名发怵,心跳都漏了一拍,明明话到了嘴边,却全都乱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是不是……” 她虽然结结巴巴的,但都说了一半了,还是将最后几个字也挤了出来:“……很讨厌我?” 终于,那从她第一天到这栋庄园里都没有正眼瞧过她的少年总算是认真打量起了她。 许久没有被厉濯羽这样盯着看了,霍皎皎有些紧张,手指不安地绞在了一起。 她似乎很怕从他的嘴里得到‘是’这个答案,如果他真的厌恶她……就算再困难,她也不会继续厚着脸皮待在这里了。 “没有。”这是厉濯羽的回应,两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音节。 没有? 他既没有直接的回答讨厌,也没有回答不讨厌,而是‘没有’,多模棱两可。 霍皎皎脑袋空空的,有些发白,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听得懂了厉濯羽的潜台词。 她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脸上的表情未免有些难堪: “是不讨厌我,还是……我连被你讨厌的资格都没有?” 厉濯羽落座在了书桌前,戴着婚戒的左手轻轻微不可察地叩了叩桌面。 他冷淡而面无表情地觑着她:“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对她,觉得她聒噪是真的,至于讨厌…… 谈不上,因为他们之间,还远远达不到‘讨厌’的关系与程度。 霍皎皎又一次破天荒地听懂了厉濯羽的意思。 人到了这种时候,只需要一个偶然的醒悟瞬间,仿佛一切就都豁然开朗了。 此时此刻的她就是这样,从前读不懂厉濯羽的眼神,从前听不懂他话里的潜台词,也从来理解不了他委婉的拒绝,现如今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虚与委蛇,从一开始就不得不面对她,只是当时的她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只顾着自己欢喜,忘记了去观察他的眼神与表情。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是时候转移话题维持最后的体面了。 可霍皎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你的意思是,从前你对我的安慰,对我的那些照顾,全都是假的……?” 厉濯羽没有说话,一双幽暗的银眸无波无澜地看着她。 霍皎皎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了地毯上,没有任何声响。 她抬起手臂拭了拭眼眶,可更多的泪珠从她的指缝里掉落了出来。 “我知道你喜欢霍绾……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很早之前就有人跟我说过,你看霍绾的眼神很不一样,让我提防注意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可我霍皎皎喜欢一个人,不屑于用强迫威逼的方式,更不想让太公去给你施压……” “我只是想知道……我用了这么多年……都没能让你对我产生一点点的感情吗?我就真的……这么差劲吗?” 第526章 没想到厉濯羽会约霍斯洺来这种地方 其实她最想知道的,是后半句吧。 厉濯羽神情不改,没有任何开口安慰的意思,稳如泰山地坐在书桌前。 似乎是觉得哭声太难听,而且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孩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才终于舍得张开了唇: “作为一个不谙世事,不用参与公司重大决策的富家千金,你已经很好了。” 对霍皎皎来说,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不用参与公司生意上的那些勾心斗角,不用动脑子,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享受生活,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只是,她自己好像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霍皎皎捂着眼睛,哽咽着,“那就是很差劲的意思了……” 厉濯羽没有否认,“你年纪还小。” 这就算是他的安慰了。 霍皎皎渐渐止住了哽咽,睁着一双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很难过,想哭,却哭不出声。 “你们从来都只把我当小孩子看,你是这样,哥哥也是,太公他更是……” “我也想进公司,我也想参与主宅的事务,可太公他不允许,他只让哥哥和霍绾处理那些生意上的事情,我甚至连和他们一起听太公训斥的资格都没有……” “哥哥说我什么都不懂,霍绾也同样觉得我只会闯祸,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我想要做点什么……却什么都做不到,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多崩溃吗……?” 自霍老太爷一病不起后,霍皎皎才算是看清了一切,除了刷卡购物以外,她什么都做不了,一点实质性的忙都帮不上。 不敢揭穿沈婉容和秋镇南的私情,无法在霍斯洺的眼皮子底下送太公去治疗,连手术都安排不了,一拖再拖。 公司里说不上一句话就算了,在家还被软禁,被关禁闭,甚至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被沈婉容拿捏住了。 还有,韩让也背叛了她…… 离开华都逃来帝都的前一天晚上,霍皎皎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很可悲。 当她真正搭上前往帝都的航班的时候,哪怕身上只有几百块钱现金,银行卡也很快会被冻结,可她的发自内心的高兴,人生第一次尝到了自由的滋味。 按照霍老太爷的刻板规矩活了这么多年,当了那么久的花瓶人偶,她终于能在异国他乡做自己了。 可现在, 她还是觉得自己很无能很可笑,尤其是在厉濯羽面前。 哭声没有停止,只是削弱了不少,但那影影绰绰抽泣和哽咽传递进人的耳朵里依然是聒噪的。 书桌前的少年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也忍到了极限,拿起了桌面上的抽纸盒,起身朝着她走去。 霍皎皎听着动静抬起了脸,一盒抽纸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小声说了声谢谢,抽起纸巾胡乱地擦了擦眼睛。 她不该说这么多的…… 但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堆积在心里的话,总算是找到机会宣泄了出来。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她绝不会再这样了。 感觉到有影子笼罩住了自己,霍皎皎仰起了脸,以为厉濯羽会像从前那样说些安慰的话语。 可她却……只撞上了一双没有任何波澜却浓稠深幽得令人发毛的银色瞳眸。 “既然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也都清楚了,你现在要考虑的,是以后该怎么做。” 从少年锋薄的唇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很清晰,可连在一起,霍皎皎突然茫然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先进公司从基层做起吗?”她看起来呆呆地,脑袋也是空空的,泪眼朦胧。 “你是学设计的,霍氏旗下那么多产业,总有适合你的。” “我知道了……”霍皎皎点点头,尽管眼眶还红着,但眼神明显比刚才清醒坚定了不少,“谢谢……” 厉濯羽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眼神不算柔和,但也没有原先那么冷淡: “我要见霍斯洺,帮我联系他。” 霍皎皎又茫然了,抬起泪眼汪汪的小脸看向他; “你要见哥哥……?他不是离开帝都了吗,还没有吗……?” * 还没入夜,帝都最高档的会所已经亮起了店招。 踩踏着那铺着黑丝绒地毯的大理石阶梯,仿佛进入了另一重纸醉金迷的世界。 顶层私人包间里。 暧昧不明的昏暗灯光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恰到好处的氛围配上一室奢华的装潢,谁也不会想到包间里坐着的是两个大男人。 没有陪酒的女人,没有脂粉和香水味,就连背景乐声也没有,安静而空洞。 不过桌面上摆了一排酒,各式各样,中式西式。 “咣当”一声,冰块滑入杯中。 戴着金丝框镜的男人端坐在沙发上,泛折在他那副金丝框镜上的光影将他的眉眼刻画得更加凉薄深邃。 他单手端起这杯刚倒好的西洋酒,贵气而疏离,与这浮夸的夜场格格不入。 “没想到,你会约我来这种地方。” 坐在他左手边卡座里的阴郁少年面无表情地饮着酒: “你只是意外我会让你来这种地方,而不是意外我会主动找上你。” 霍斯洺浅尝了一口杯中的冽酒,清冽回甘:“看来你已经查到了她背后的人,万幸,还不晚。” “不晚吗……”厉濯羽饶有深意地重复了这三个字,落下一声杳无声息的轻嗤,“呵。” 霍斯洺眉目斯文,被一层薄薄的镜片掩去了眸底涌动着的幽暗颜色: “你既然主动托皎皎找上我,就说明你并不支持她的做法。” “我这位叔公,年轻的时候就处处被老爷子压着一头,争抢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没从中吸取到教训。” 第527章 鸿门宴,但他还是来了,可霍绾人呢? 霍斯洺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里都是带着嘲弄的,只是以他的性格和多年的教养,流露的不太明显。 见厉濯羽的目光扫向他,霍斯洺低低地笑了: “我说的不对吗?” “他现在是不是在盘算着如何回到华都,如何置我于死地,最关键的是,他目前用那些把柄拿捏要挟着霍绾,逼她动手,最后再准备上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把我们全都除掉,好坐收渔翁之利。” 霍成锋那个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不安分的。 老爷子念在他是他唯一的堂弟的份上不计较,可他的手却越伸越长,野心也越来越大,最终老爷子失去了耐心,这才亲自出手碾灭了他‘改朝换代’的天真念头。 厉濯羽不否认霍斯洺的看法观点,这也是他目前心中所想。 他摩挲着手里的酒杯,没有继续再饮:“这些年里,霍氏应该已经被安插进了不少他的暗线。” 都是带着目的而来的人,霍斯洺也不兜圈子,饮着酒,目光朝着厉濯羽斜睨过去: “你说的是董事会,还有那些股东?” 这的确是当下最棘手的问题了,就连帝国议会都能塞进他霍成锋的人,更别提霍氏了。 话落,他兀自笑了,镜片之下的眼神寒凉刺骨: “呵……我也是最近才查到他的头上,得知我们的这位叔公还尚存于世。” 霍斯洺这样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霍成锋还活着,更多的还在查,所以他目前并不清楚霍氏董事会里到底有多少霍成锋的人。 再说了,霍成锋这些年到底往霍氏偷偷塞了多少人,拉拢了多少股东,恐怕就连霍绾也不清楚吧。 想到这里,霍斯洺又面无表情地饮下了一口冽酒,酒过穿喉,他像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 从始至终这个包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大男人。 记忆里的那抹纤娆身影没有要出现的迹象,甚至连缕头发丝都没有浮现。 男人菲薄的唇抿出带着凉意的笑,“今晚你约我过来,难道就只有你,我?” 闻言,倚靠在卡座里的少年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双腿优雅地交叠。 被昏暗灯光笼罩着的容颜充斥着几分迷离幻惑,他的嗓音更是磁性动听,覆着一层不易察觉的讽刺: “霍总还希望谁出现,我夫人吗?” 难不成霍斯洺还希望霍绾出现在这里,呵,可能吗? 得知了他对霍绾存着那样龌龊的心思后,他会想尽办法杜绝他们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希望谁出现? “自然希望霍家的人。”霍斯洺笑了,毫无生气的笑容,甚至是冷淡的。 说白了,这是霍家的家务事。 厉濯羽一个外人,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厉濯羽唇畔噙着的弧度淡化了几分,身周的温度都跟着降了不少。 霍斯洺口中‘霍家的人’,除了霍绾,难不成是躺在病床上的霍成寅和霍皎皎那个小蠢货吗? 回应霍斯洺的是一道更加低靡磁性的哑笑: “是吗,霍成锋也是霍家的人,可目前看来,事情不还是超出了大少爷你的掌控了吗?” 霍斯洺斯文的眉眼渗出冷笑:“这件事,不也超过阁下的掌控了吗?” 如果厉濯羽真的赞同霍绾的做法,支持她和霍成锋这种人继续搅在一起,他今晚就压根不会单独约他出来见面。 同样,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一点,霍斯洺根本不会继续在这里待上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厉濯羽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随性的坐姿尽显慵懒与轻蔑的怠慢。 接着,他吐字清晰地发问:“霍总打算什么时候回华都?” “看情况,可能过两天。”霍斯洺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晃着杯中暗色的流动液体。 如果没记错的话,霍绾和厉濯羽那场订婚宴上用的就是这种酒。 就是可惜了,那场订婚宴成了个笑话。 对于霍斯洺还要缓两天再走,厉濯羽并不意外,只是挑了下眉: “霍总继续待在这里,是等着杀身之祸找上门吗?” 杀身之祸。 这四个字令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剔透的镜片反着光,他缓缓抬眼,“你敢吗?” 厉濯羽扯开薄唇,笑得慵懒邪肆:“这里是帝都,你觉得我不敢,还是霍成锋他不敢?” 霍斯洺听懂了他的意思,在心底里冷笑: “他果然想要我的命。” 厉濯羽眉梢轻挑,“这难道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么?” 霍成锋想要除掉霍斯洺,难道不是已经写在脸上了? 霍斯洺的关注点却在—— “霍成锋打算自己动手,还是让她动手?” 她,又是这个代词,今晚在霍斯洺的嘴里,这个代词全都在指向霍绾。 闻言,厉濯羽玩味地勾起唇角:“这有区别吗?” 都是一死,都是想要他霍斯洺的命,还在乎是谁动的手吗? 霍斯洺反应地足够快,几乎没过脑子就把事情理清楚串联到了一起。 “既然你都已经得知了这件事,那看来霍成锋是打算让她动手了。” 他眸光一晃,紧接着又恢复了那冷漠黑暗的色调: “所以,今晚……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原本就是这么认为的,厉濯羽今晚约他出来,一定会是场鸿门宴。 尤其是自从进到这个包间,他的心底里就生出了一股古怪的错觉,可现在看着厉濯羽的模样,又感觉不像。 说实话,有时候他也摸不清厉濯羽到底在想些什么,虽说厉濯羽是他看着长大的,可他们之间从未真正亲近过,一直以来真正与厉濯羽‘亲近’的,就只有霍皎皎了。 可皎皎那丫头,眼睛里脑子里估计就只有厉濯羽的男色了…… “鸿门宴吗……”厉濯羽并不否认鸿门宴的这种说法,只是意味不明地笑。 “霍总这不是猜到了吗?”他幽幽低叹,品着酒,但明显兴致不高,吐字还算清晰。 “可你还是亲自过来了。” 说到这里,少年手里的酒杯重新落回到了茶几桌面上。 “是我的面子足够大,还是……你以为这里有你想要见到的人?” 说白了。 霍斯洺今晚会过来,多半是因为他认为霍绾也会出现,如果没有这重误会,怕是压根不会现身。 还有,他潜意识里觉得霍绾并不会真的对他下手。 第528章 好重的酒气,不要染到床单上了 因为这些年来无论他们俩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产生了多大的分歧和冲突,也不会真的动刀动枪,兵不血刃,用手段和头脑,才算赢得漂亮。 再加上霍绾一向以霍氏为重,霍成寅倒下了,霍氏本就人心惶惶,再失去一个霍斯洺,霍氏内部想不大乱都难。 霍成寅倒下的第一个月,不少合作商都已经从原先的无条件信任开始转变为观望的态度,如果不是霍斯洺去一一处理安抚加上镇压,怕是现在全都已经搭上君家的船了。 霍斯洺也一样,迟迟没有对霍绾下手,除去f国那边的暗线生意还需要霍绾,还有他那些不可言说的龌龊心思。 厉濯羽只觉得可笑。 他们两个,霍斯洺和霍绾,他们迟早都会走向真正的对立面,迟早要分个你死我活的高下。 那他,就再推他们一把好了。 从厉濯羽的口中确认了今晚的确是一场鸿门宴后,空气里的氛围似乎变了。 霍斯洺看向了那只被厉濯羽放置回到了桌面上的酒杯,不由得嘲笑起了自己刚才的多心: “你不像是会在酒里下药的人,那就是还有后手在等着我。” 厉濯羽看着他,渺无一丝雾气的银色瞳眸里蜿蜒流淌过一缕暗流。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霍总不用草木皆兵。” “对了,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最迟下周,我会和她回华都……” * 回到吉尔赛特庄园的时候,夜空上已经布满了繁星。 深夜,万物俱寂。 主卧的灯还亮着。 身着单薄睡袍的女人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沐浴过后,头发只吹了半干,脸上还染着水汽蒸腾后的酡红。 刚走两步,霍绾就顿住了。 不远处的门框边多出了一道颀长沉郁的身影,还没靠近,就能闻到那浓烈的酒气。 少年听到动静循声望了过来,视线毫无征兆的交汇。 四目相对。 他看着她的眼神未曾波动,顺势抬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仿佛无形中的某种束缚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霍绾微微蹙眉,迟缓地踩着拖鞋朝他迈出了脚步: “你去哪里了,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厉濯羽的酒量她没具体评估过,不过应该不算差。 尤其是她搬到这里以后,他们有时候会在睡前小酌几杯,但还是极少能见到他满身酒气的样子。 话已经抛出去了,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少年晦暗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半干未干的头发还在滴水,落入她的颈窝。 接着,这滴水珠继续滚动。 滑入了更深的沟-壑。 霍绾意识到了他的眼神不对劲,可他还是慢条斯理地解着扣子,剥下了沾满了酒气外套,随手丢到了一旁的玄关上。 见状,霍绾悄然停下了脚步。 厉濯羽可不是那种她说‘不愿意’,‘不想’,就会真的停下来的男人。 他今晚喝了酒,眼神不对,她就算想要和他聊聊,也还是等到明天早上他清醒过来以后吧。 于是,她顺势后退了几步,佯装没有看懂他的眼神: “很晚了,你先去洗澡吧,早点休息。” 话落,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要走向室内。 明明脚下踩着拖鞋,为什么比高跟鞋跑起来还费劲? 霍绾不禁暗暗在心里低咒了一声,紧接着从身后环过来的那只手臂就一把圈住了她的腰肢。 背上才刚接触到少年炙热的胸膛,霍绾就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紧绷着的轮廓线条。 她刚洗完澡,半干未干的长卷发披散着,身体又软又娇,每一处都沁着馥郁的馨香。 少年低伏在了她的肩上,拨开了她的长发,声线是又哑又绷的 ,“……跑什么?” 微弱的刺痛很快传来。 霍绾咬着唇,想要挣脱,可那只圈着她的手臂反而更紧。 她已经无数次的骂过他也抱怨过了。 他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咬人的习惯? 比起之前已经算是收敛了,虽然算不上疼痛,可一定要留下痕迹吗? 不过他现在明显是喝了点酒脑子也乱了,她说再说也没什么用了。 “厉濯羽……?!”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扔到了床上。 比窒息还要恐怖的亲吻覆压了下来,无论喊他在华都的名字还是称呼他在帝都的名字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太过熟练,扯开了她腰间系着的蝴蝶结。 没关灯。 明净的灯光洒满了一室,她能看清他的每一寸轮廓线条。 霍绾的太阳穴隐隐跳动,像是预知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身体刚接触到松软的床褥就立刻缩到了被子里,下意识地把自己掩起来,算是最后的妥协。 “……你先去洗澡。” 好重的酒气。 不要染到新换的床单上了。 * 天快亮的时候,霍绾睡得很沉,疲惫至极,几乎是任人摆动也不会睁眼的那种。 厉濯羽倒是清醒了,餍足,更别提澡都洗了两回。 他靠在床头,低垂着眼眸,温热的指腹轻轻拨开了掩在女人脸颊上的长卷发,将那染着一层绯红的白净容颜更多的展现在他眼前。 不久前,环绕他在耳畔的音节太过破碎,依稀只记得最关键的几个字眼。 睡梦中,霍绾被脸颊上的那只不断作乱的手扰得不得清净,索性睁开了眼,尽显幽怨之气。 她拍开了少年的手指,“你确定霍斯洺后天离开吗?” 厉濯羽低笑着倾俯下身,阴影重新笼罩,在她的脸颊和耳侧落下轻吻: “这是今晚他亲口说的,至于真假……就未必了。” 霍绾纵然已经很疲惫很不想说话了,但为了防止他一时兴起再来一次,于是试着引到别的话题上去: “你去了那么久,就只和他聊了这个吗?” 她没想到厉濯羽竟然单独约了霍斯洺见面,她想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可他刚刚意不在此,只是模棱两可的带过。 “其他的我现在说了,你听得进去吗?既然已经醒了,那……” 第529章 霍绾,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察觉到厉濯羽眼神的变化,霍绾顿时清醒了不少,默默地捞过了一旁的枕头挡在了他们二人的中间。 厉濯羽笑着将她脸上的细微表情收入眸底,没有马上起身,还是将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 “绾绾……”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在女人冷白的肌肤上若即若离。 “你相信我吗?” 霍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于本能地做出了回应,“当然。” 少年从她的颈间抬起了脸,冰凉的指腹轻轻勾勒过她的下颚,最终不重不轻地捻按在了那嫣薄的红唇上。 霍绾在这道暗沉的视线下产生了一股无所遁形的错觉,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果然,她的猜想没有错,这股不安的预感也跟着应验了—— “那就告诉我,你真正的计划。”覆压在她上方的少年深深注视着她,一双剔透的银眸洞穿了她的所有想法。 霍绾闻声别过了脸,可她的下颚几乎在同一刹那被那只大手扳正了回去。 她霎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不出声。 头顶上方似乎传来了一声叹息。 “我知道,把你留在帝都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这阵低沉的叹息使得暧-昧的气氛消退了不少,同样也令霍绾微微一怔。 看着她震惊的眼神,厉濯羽低低失笑: “你要除掉霍成锋,这不难,但你得说实话,我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如果说霍绾是关不住的飞鸟,那霍成锋无疑是那道唯一能拴住她的铁链,一旦当这条铁链被彻底斩断,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拴住她。 他不希望等他为她除掉霍成锋以后,换来的是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 临近中午。 坎贝尔家族庄园。 书房。 书桌前,身着华服的贵夫人正和往常一样处理家族公务。 为她添茶的中年女佣倒好了茶水,正欲离开,但还是忍不住插入了一句: “夫人,小姐她……她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也没有下楼用餐,送去的餐食同样也没怎么碰,再这样下去……您要不要抽空去看望一下……?” 蕾雅夫人本就因最近家族的开销和生意上的账目感到头疼。 听到佣人这么说,她不重不轻地合上了手里的账本。 “没关系,她闹脾气也不是一两天了,你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应该知道她的脾气。” 末了,她按着太阳穴,闭着眼,“等她想好了,自然会从房间里出来。” 莉莉娅几天前无意间撞见了她和霍绾在餐厅洗手间门口的谈话,得知霍绾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姐姐,她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到现在也没有踏出房间一步。 蕾雅夫人不是不了解这个女儿的性格,她这明显是在等着自己去解释去哄她,她在第一天就敲响了她的房门企图解释安抚,但却吃了个闭门羹。 第二天的时候,她同样想找机会解释,莉莉娅依旧没有开门。 最近家族里的事情又频出乱子,生意上也很不顺,她不能因为莉莉娅闹了点小脾气就本末倒置,弃家族弃家族的生意于不顾。 女佣为难地道:“可是,小姐她这一次……好像和以往很不一样。” 坎贝尔公爵老来得女,坎贝尔家族里的佣人几乎都是看着莉莉娅长大的老人,所以对这个小小姐难免有着格外的包容和关照,自莉莉娅出生起就将她捧在手心里,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蕾雅夫人继续按着太阳穴,缓解着阵阵发作的偏头痛,深深叹息: “你们,包括公爵,还有我,一直以来都太惯着她了,才让她养成了这样的脾气,我看就算吉尔赛特家族没有悔婚,她真的嫁到吉尔赛特家族去,以后的日子也一定是鸡飞狗跳。” 佣人笑笑:“小姐毕竟是夫人您唯一的孩子,也是公爵大人最小的女儿,我们都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自然对小姐诸多偏爱。” 蕾雅夫人睁开了眼,似乎是被佣人的那句‘唯一的孩子’刺到了,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只是摇摇头,“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惯着她了,这几天就让她好好冷静冷静,等她不闹脾气了,自然会踏出房间的门。” 公爵夫人都这么说了,佣人只好笑着点点头,极有眼色地打算退下。 可她还没端着餐盘退出书房的门,就迎面撞上了看起来匆匆忙忙的管家。 管家敲了下门,与她擦肩而过,来到书房里通报了一声,紧接着蕾雅夫人的脸色就变了。 几分钟后。 书房里,女佣为蕾雅夫人和她的客人分别添置了杯新茶,随后便奉命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蕾雅夫人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那杯刚奉上的红茶,尽管面上没有丝毫波动,但脸色较之于先前还是白了几分。 云擎。 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个男人有一天竟然会如此明目张胆的主动找上门。 她未曾计较他当年所做的一切,他倒好,现如今竟然敢如此大胆的出现在她和她现任丈夫的地盘里。 男人深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已经不见当年的半分情谊,只剩下无尽的冷漠和猜忌。 快二十年不见,他沧桑了不少,而她相较于当年也芳华不再。 蕾雅夫人忍着没有先开口,只是优雅地品着茶,静待着对方主动出招。 然而,对方只是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蕾雅。” 她在心底里泛出冷笑:“你连个招呼也不打的突然到访,难道是来叙旧的吗?如果是的话,我想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没空,以后也不会有空,请你现在就离开。” 男人同样不屑,“你没空,我的时间也同样宝贵,所以接下来的话我只问一遍。” 他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锐利,像是阳光渗入不到的海域。 “霍绾,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蕾雅夫人端着茶杯,真是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除去可笑,还有阵阵恼火与忌恨在心底里翻涌而过。 她等了他那么多年,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出现,才跑过来问她霍绾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过去的那么多年他都去哪了?又去做什么了? 他把她们孤儿寡母抛弃在f国那个落后又贫穷的小镇上,让她们母女苦苦等了他那么多年…… 他现在是怎么有脸来找她,又是怎样的恬不知耻,才能理直气壮的问出这个问题?! 蕾雅夫人忍着将这杯热茶泼到他脸上的冲动,咬着唇,笑道: “我怎么会认识云先生你的女儿?我们素不相识,你要真想知道,那就去问霍小姐这个问题,看她怎么回答你。” 霍绾的性子她是领教过了,既不像她,也不像云擎,是个更加棘手难搞的存在。 倘若霍绾知道她的亲生父亲还在世,忌恨他这个亲生父亲,怕是会比忌恨她这个母亲还要恨上百倍。 第530章 dna报告结果出来了,霍绾就是他云擎的女儿 只是…… 男人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道: “我找人验过dna了。” “和谁?”蕾雅夫人笑了。 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dna的验证结果,而是云擎和谁验了dna? 霍绾不可能去和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验dna,更不会承认一个消失了快二十年的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现如今是华都霍家的二小姐,霍家那样显赫的门庭,堪比帝都的顶级贵族,又有钱又有实权,除非脑子坏了,才会承认自己是云擎的女儿。 云擎没有沉默很久,用那低哑的嗓音道出了接下来那句令正对面的女人脸色微变的一字一句: “你想亲眼看看报告上的检测结果吗?” 纵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蕾雅夫人还是觉得云擎是在诈她。 她捏着瓷杯,已经掩不住眸底的恨意,但还是笑意盈盈的: “什么结果?和谁验的?就算验出来了,云先生你的女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顶多向你道一声恭喜或者惋惜,恭喜你寻到了你的亲生女儿,又或者很遗憾你没找到你的女儿。” 听了这话,云擎只是盯着她,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干净利落地起身,面向门口就要离开。 蕾雅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了,“你到底在装神弄鬼什么?!莫名其妙的跑过来说这些,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擎背对着她,沧桑却英俊的脸上是冷漠的寒意: “检测结果上已经很清楚了,霍绾,她就是我的女儿。” 验dna,一般几个工作日才会出结果,但他既然发了话,自然能提前拿到检测结果。 蕾雅夫人愣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那又怎么样?”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笑:“你以为你拿着一份不知道真假的检测报告去找她,她就会认你了?别做梦了!” “我知道我亏欠了她很多。”云擎深深阖眼,太阳穴上青筋泛起,在克制在压抑,“我会弥补。” “弥补……呵,你算什么?你以为她稀罕吗……”蕾雅夫人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指甲刺入掌心。 云擎蓦然回首,“那你呢?” 锐利如刃的眼神沾带着冰冷的杀意,“你作为她的母亲,却把她抛弃在孤儿院?”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男人的喉咙深处冒出来的,那般刺耳,那般忌恨。 蕾雅夫人气到了极点,竟然笑出了声来,她抓起桌上的热茶,想也没想地一把泼到了他的脸上。 咣当一声,是瓷杯被摔碎的声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女人那歇斯底里的反问:“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和她会沦落到那种地步?我会那样做?!” 那段她最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往,除去她混乱又满是黑历史的早年经历,还有一个午夜梦回时常折磨着她的心结。 那就是,她抛弃了她的亲生女儿。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如果不是她太过绝望,实在没有办法…… 她会那样做吗? 水温合适的热茶虽然不算烫,但还是带着温度的,一滴一滴地顺着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滑落而下。 一双深幽的瞳眸了无生气,不透光,像是无底的幽渊,又像是深不可测的海,探知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蕾雅夫人冷冷地瞪着他,一双妖异的绿色瞳眸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恨意: “还不走,你难道想被管家赶出去吗?” 云擎终是有了动静,抬起手臂,拭去了鼻梁上的茶渍。 他漠然转身,“当年的事情,我们下次再一一对质。” 看着眼前女人怒不可遏的模样,还有他们两个人对彼此的恨,其实不难猜出当年的事情里一定存在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和蕾雅,他们两个人,似乎被误导了,彼此和对方有着什么误解。 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无暇去一一核对当年的事情。 那就是—— 认回他的女儿。 蕾雅夫人再一次对前方的男人刷新了三观和下限,他竟然还有脸再见她?! 她咬着牙,“如果你再敢这样贸然过来,我一定会报警,告你私闯民宅!” 云擎已经走到了门边,随时都可以拉下门把手离开,但还是丢下了一句: “你不觉得,你和我,都被人耍了吗?” 蕾雅夫人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云擎扯了下唇角,冷眼看向她。 “你还没看明白吗,在你的认知里,当年是我抛弃了你们母女,可在我这里,是你带着我的女儿另寻新欢。我们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误会,说明一定是有人在刻意引导,这个人……” “呵,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了吗?”蕾雅夫人想也没想地打断了他。 “你无非是一把年纪了,无儿无女,想要认一个现成的女儿,你以为你这么说,她就会接受你、原谅你了吗?!” 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宁可笃定的坚信云擎是个负心汉,也不愿相信当年是有人从中作梗,才使得他们走到了现如今这步田地。 不然,会显得她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你好好回忆,自己去查,一切不就都清楚了。” 话落,男人迈出门槛,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