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 第一章 初来乍到 “少爷!少爷!不好了!出!出大事了!”一个样貌清秀的小男孩急急忙忙地穿过廊檐,径直跑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伸出双手用力拍打木门。 白路被这敲击声吓了一跳,反射性的从床上惊坐而起,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时脑子有点发懵。 这?这是哪? “少爷!少爷!”屋外不断传来男孩的呼叫,声音中还夹杂着急促的喘息。 白路不由自主地起身去开了门,可看着面前这一张稚嫩秀气的小脸,她却并不认识。 “少爷!刑部尚书…潘…潘大人的小公子失踪了!赵大人早上派出了所有的捕快,挨家挨户地搜寻,可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少爷怎么办啊,若是不尽快找到潘公子,尚书大人怪罪下来,赵大人怕是要受牢狱之苦……” 他在那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白路却是一句话都没听懂:“啊?” 一口气说完后,男孩弯下了腰开始喘气,两边的散发湿湿地贴在他红扑扑的脸颊上。歇了一会他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自家少爷一脸痴傻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这已经是一个月以来发生的第三起案子了,三户人家的公子频频失踪,但是一点线索都未找到,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前两起案件分别发生在张家和李家,事情发生没几日,整个司县的百姓间就流传着各种鬼神之说,一时间弄的人心惶惶。但张李两家的人失了少爷,他们都不愿相信这个邪,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白路身上,日日派人守在白府前,求他破案。可那时白路正致力于另一桩案子,等着好不容易结束了,白少爷又犯了失心疯,已经无法出房门。这案子就一直搁下了,两家人不得不做好再也找不到儿子的打算。 少爷虽然年纪尚幼,可因为协助赵大人破了七八起案件,一时声名鹊起,被称为“神童”。 但这次不一样,刑部尚书潘远宏的公子,因为私下上府拜访白路少爷,而在这府上消失了,这次,真的是出大事了! “少爷?您…没事吧?”男孩有些担心地询问。 少爷自从那一次额头撞伤后昏迷了好几日,醒来后就变得呆呆傻傻的,跟他说话也不怎么听得进去,再到后来就天天一个人待在屋里。 若不是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来打扰少爷的,夫人也交代过。可是这次他实在是想不到还可以找谁了。 欸?少爷?什么少爷? 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胸部。 平的! 男孩拉了拉白路的衣袖,她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没了……没了……” “少爷?您说什么?” “我…我的怎么…没了。” 方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害羞地道:“小…少爷您没事吧?” 白路疑惑地盯着他,见对方也看着自己,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她更加疑惑了:“你是谁啊?” “我是方智啊,少爷?您不认得我了?”方智满脸惊愕,只是几天没来照顾少爷,就把他给忘记了,看来少爷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方智是谁?她根本不认识。 这儿到底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梦吗?还是穿越? 白路抿着嘴,两条细细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她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么我是谁?” “少爷您姓白名路…”一行白鹭上青天的白鹭? “什么白?什么路?” “是白玉的白,行路的路。” 原来是白路。 她叹了口气,无奈抚额,食指却不小心触碰到了退了痂的伤口,她轻轻地摩挲着伤口边缘,越发确定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白路觉得还是坦白一些的好,不过也不是盘托出,像穿越附身的事她绝不会讲出来。 “……” 方智小心翼翼地看着白路,又轻声问了一遍:“少爷是不是头还痛着?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白路闻言有些害怕,她可不想看病吃中药,于是非常坚定而又诚恳地摇头:“不不不要,我没事!我很好!谢谢你。” 方智凑近了白路的脸,似是在判断她说的话是否属实。但见她虽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很明亮,终于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毫无光彩,毫无生气,方智便稍稍安心了。 “我这头上的伤严重吗?”白路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心想应该很严重,甚至可能还与自己的穿越有关。 方智从刚才就觉得少爷有些不对劲,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少爷时刻都在想着捉弄他,可现在的……他偷偷观察了会白路的表情,不像在逗他玩。 “不严重!就是之前少爷您在玩耍时,不小心磕到了头…嗯…现在已经快好了。”方智低垂着脑袋,紧张地不敢呼吸,却又强装镇定地回道。 白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猜想也许这个伤就是和他玩耍时磕的。 方智突然想起尚书公子失踪的事,心中忍不住又紧张了起来,当务之急就是把案发经过细细告诉白路,可是现在少爷失忆,会不会再也无法破案了。 他摇了摇头,坚定少爷的聪明才智是天生的。 “那个,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些事……”白路想多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她怕以后再也回不去了。 “当然可以!少爷不管问什么,只要我知道,我都会告诉您。对了,少爷,赵大人在东院等您,我们先过去吧。” 司县的赵县令是白路的亲舅舅,他的工作是管理司县,维护和平。 正所谓,为官者应思百姓之虑,解百姓之难,行清正廉洁之事。 赵县令一直都以百姓幸福为己任,自己不行,还可以场外求助外甥女呀! 白路因为天资聪颖,在之前的好几起案件中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一时间声名鹊起,几乎家家户户都听过她的一两个事迹,这些事迹也成为了司县百姓在饭后茶余的聊点。 而她爹是个商人,家庭称得上富裕,只可惜在一次行路途中遭遇劫匪,因其抵抗而被残忍杀害。 赵县令之前一直住在自己的府里,直到妹夫遇难,为了照顾妹妹以及外甥女,他才搬到了白府,至今未婚。所以说白路从出生起便活在了一群人的宠爱之中,可以称得上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又怕化。 白路之所以能参与破案,也是因这一层关系,不然谁会让一个小孩子参与人命关天的案件,也多亏了她从小天资过人,在破案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没多久便一传十十传百,把她传的神乎其神。 她本是女儿身,却着了男儿服。 在她出生当天,白府曾请了位有名的算命先生替她卜了一卦,说她的命格若是在男孩身上,是极好的,定能功成名就,一生顺风顺水。可她偏偏是个女孩,这命运就差了很多,不过等她及笈后也会逐渐好转。 这事在白府上下算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方智嘴上在飞快地介绍白路的基本情况,脚下的步子却丝毫没有落下。白路不由得也加快了脚速,跟着他前往东边的一处院落。 他们走进了接待宾客的院子,这里的物品装饰都要比其他院的贵重些,院子的里里外外更是打扫的十分干净。 只是现在的庭院里站满了捕快,他们在一间屋子外围成了一个圈,以防止现场的线索被破坏。 白路在路上就开始思考对策了,只是从醒来后她的脑子就一直很混乱,尤其当她看着面前一群人乱哄哄的围在一间屋子外,更是心里发怵。这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要让她寻找蛛丝马迹来找一个自己根本没见过的人,实在是比登天还难!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处下手。 看到白路来之后,所有人都让开了一条道,里面一位穿官服的人快步走来,额头上早已盛满汗珠,见到她,那皱着的浓眉才渐渐舒展开来:“路儿,你快来看看,我已经命人彻底搜查这里,只发现了几处问题。” 本来白路还想稍稍解释一下,比如说自己睡了一觉后睡傻了。她平时最擅长的是察言观色,可这查案实在是一窍不通… 她原地踌躇着,再也不敢往前,面对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心里忍不住的发起颤来,在如此压抑的气氛下,而她在这些人心中,却是唯一的救星。 旁边的人见她神情慌张,心里也清楚这件事难办,于是都安静的等候,不言一语。 她站着足足思考了一刻钟,来理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问题,她穿越到了一个只有七八岁的身体上,而这身体的主人是个喜欢探索,喜欢刺激,喜欢女孩子不应该喜欢的事的女汉子,这个古代小姑娘不正正经经的在家学习琴棋书画,等待出嫁,却到处破案?真是太难为初来乍到的她了! 白路本想静悄悄的在呆在人群中,糊弄过去,可谁知她不说话,别人就当她在思考,还非常贴心的不出声打扰,让她实在不太好意思。唯有开始回忆现代的一些电视桥段,有模有样的吩咐道:“那你们先散开一些吧。” “照她说的做,都散开!” “是!” 一人上前来,详细地向白路禀报了他们在查案过程中发现的问题。 听潘公子的两个守卫说,他们一晚上都站在这,并未离开,可第二天一推开门,他们家公子就凭空消失了。他们只有立刻找了人去通知赵大人,同时派人回京告知尚书大人。 只是这里面有些疑问,还得亲自去问一下那两人。 “潘公子想必很信任二位吧,偷偷出门也只带了你们两个?” 那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不说话,就当你们默认了,”白路偏头想了会,又问道,“听说潘公子来司县找我一较高下?” 二仆点头。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七……七八日。” “那你们这几天有没有听过一些传闻?” 二仆对望了一眼。 “不知……这位小公子问的是?” “最近司县出了只喜欢漂亮小公子的鬼。” 其中一仆人听完,像被白路说的话给刺激到了,立刻激烈反驳:“我们公子说这里根本就没有鬼!我们公子说鬼都是大人编来唬小孩子的!” “是是是,你先别生气,我就问问。你家公子怎么开着门睡觉?” 另一仆得意回道:“我们公子说这叫做诱敌深入!” 白路听完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你再说一遍,你们公子说了什么?诱敌深入?哈哈哈哈!” 那仆人脸色变了几变,后悔、羞愧和愤怒的情绪使得他整张脸涨的通红。 白路捧着腹笑的前仰后合,一双明亮有神的桃花眼弯成月牙儿。 她笑了好一会才收住,回想起那四个字忍不住夸赞:“好一招引狼入室。” 那俩仆人心中顿时愤愤不平,这个臭小子嘲笑他们也就算了,竟还敢嘲笑公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路话语陡的一转,不等他们出口,又抛出去了几个问题:“那你们公子是怎么失踪的呢?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或者看到什么奇怪的人?中途有离开过吗?” “这……公子命我们悄悄躲在暗处,我们……这后来……后来……”那人语调越变越低,很明显的做贼心虚。 “后来中途离开了?” “没,没…有…” “撒谎!”白路声调突然一提,使得当场所有人都心下一跳,那二人本就心虚,现在更是腿脚发软,当即噗通跪倒在地。 “还不快说实话!潘公子现今生死未卜,你们还有心情编些胡话来混淆视听,莫非…这失踪案是你们二人搞得?嗯?!” “不不…不是的。” “那还不快快说来!” “这…”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看的白路没由来的一顿火。 “来人!把他们绑了,等尚书大到此,就说是这二人吃里扒外…” “等等…等,我,我说…” 原来潘远宏的公子潘玉听闻司县出了个“神童”,有心与之比试一下,趁着两位小公子的事件发生,特意赶来,借拜访之名,切磋切磋。 当晚他安排了两个仆人偷偷藏在屋子两边,独自一人呆在屋内,直到早晨才被发现不见了,这中间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 屋子里的东西没人碰过,看床上的被子皱巴巴得被掀开一角,烛火烧了一半,昨晚潘公子刚开始可能在休息。 “你们真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吗?” 俩仆人跪在地上,头紧贴着地面,身体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我……是我的错!我一醒来发现自己睡着了,我真是个废物,连门都看不住,害得公子不见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我也是……我只记得闭上眼睛前,公子房间的烛火已经熄了,之后,就…就不知道了……” 都睡死了过去?这也太巧了,那歹人不知用的是什么鬼东西,让他们都昏的毫无预兆。这里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就去其他地方找。 “扩大搜索范围,最好先沿着墙去查,看他是从哪来去自如的。” “是!” 第二章 查有所获 待众人都离去后,一小丫头匆匆上前,眉眼之间倒是与方智神似的很,长得清秀白皙,应该就是他的同胞妹妹方慧了。 “少爷,怎地没洗漱穿戴好就来此!”语气中满满的嗔怪,说完还不忘瞪了眼方智。 方智察觉自己做错事,羞愧的双颊通红,抓耳挠腮。 白路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虽是凌乱了点,但无甚大碍,她无所谓的笑了笑,摊手:“没事儿!” 她这七岁的身子,无论男女,都没什么好露的。 相反方慧却是急的用手肘撞向她亲哥哥的腰,使眼色:夫人交代了,不要让外人看出少爷是女子。 掐算着白路回屋梳洗的时间,方智一路小跑到了一间院子里,此刻树荫底下坐着一位端庄秀丽的妇人,她双眸微敛,白嫩的指缝间夹了本书,正细细品读。 听到脚步声,她稍稍抬头望了眼,放下书:“何事?” “夫人,少爷似乎…失忆了,她不仅不认得我,还连自己是谁也忘了。” “怎么会这样?!” 大夫说过白路这失心疯,还可能带来其他症状,只是突然的失忆还是难免令人担忧。 “夫人您别担心,少爷的身体与之前相比已经好很多了,虽然忘记了一些事,但是他的性情一点也没变,等病完好了,肯定就会记起来的。” 妇人闻言沉默了许久,轻叹口气:“忘就忘了吧,她从小就机敏聪慧,平时想的也总比别人多一些,之前我怕她因为那件事而自责,现在反倒让我安心。”妇人不求她的宝贝女儿能大富大贵,只愿她这一生安安稳稳,她命里所有的苦难就让自己来受好了。 方智低头静静聆听,在心里一一都记了下来。 “你跟方慧两个人,不要忘记提醒她准时喝药,有空就把大夫请过来替她把把脉,确保身体无恙。还有她额头上的伤,多抹点珍珠粉,女孩子脸上有疤终是不好看的。” 方智连连点头应是:“夫人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 “这些年多亏你们了……” 等方智离开后,妇人斜靠在躺椅上,缓缓地阖眼,她隔着薄薄的衣料,温柔的抚摸双腿。一旁的丫鬟银杏见了立刻凑上来,熟练地替妇人按摩起来。 …… 白路乖巧的坐在镜子前,里面的人眼睛长长的,眼尾细而弯,似桃花花瓣,柔情朦胧。此刻她正盯着两个刚刚梳起的发髻,一左一右,垂下的发丝只要摇转头,就随风飘荡,只不过本来洁白光滑的额头上多了一块小小的伤疤。 这,这,这也太太太太可爱了! 方慧在一旁看着他来回摇晃,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少爷~” 本来还在暗暗欣赏的白路,被这一唤,瞬间清醒过来,顿时脸羞得红到了耳根,映衬的皮肤愈发粉嫩细腻。 “少爷,现在的你和办案时完不一样呢!” 此时此刻,你只是一个七岁孩童,天真无邪,可是刚才,说起话来活脱脱一副大人模样,办事干净利落。 “是吗?奇怪吗?”她听完故作冷静地回了句,心里却有些虚。 今天她一站在那,灵感想法就一阵一阵涌上来,她能清楚的发现哪里有问题,看出谁在说谎,思路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或许这个身体天生就是为了挖掘真相而存在的一种平衡,有罪犯,自然也该有审判者。 “不!不奇怪,少爷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每次都能准确的找出坏人!尤其是你说话时的样子!” 本来还言辞激动的方慧,视线移到面前的两个发髻后,又忍不住笑了。 白府正门,现在可算是热闹非凡了,看好戏的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虽然已经封锁了消息,可谣言还是传的满天飞,什么菩萨下凡,妖魔横行。总之,言外之意就是百姓间都在猜测这一次失踪的孩子是白路。 “我也被抓了?”她一脸无语,皱眉思索着对策。从古至今,最难安抚的就是人心,可是她如果澄清了这件事,那还有下一件,第三个消失的是哪位公子?总不能大张旗鼓的说是尚书大人家的吧?而且还是刑部!丢的可是朝廷的脸。要说啥事也没发生吧,连我都不信,捕快那么大的动静,谁都知道又有大事发生在这个不平静的司县里。 终于到了正午,几乎就快把白府翻遍的时候,几个捕快在离厨房外十米左右的地方,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洞口,整面墙壁上爬满了绿藤,长得郁郁葱葱,还开着一些粉色的小花,正开得旺盛,前面又有一些灌木遮挡,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怎么会有个洞?” 一位长相精明的老妇人在一旁提醒着众人:“白爷曾在西域经商时,带回了个畜生,送给夫人。可惜养了没几年就死了,后来夫人命人在这种了些花草,谁也没留意到还有个这么大的洞没补。” 这儿简直是天然的犯罪处。 白路拨开那些花草,上面明显有物体压过的痕迹,只是又被人刻意掩饰过了,她估摸着洞口的大小,突然趴下身子,开始往外钻。 “诶!少爷!”方慧担心着刚刚换上的干净衣裳,才没过多久,又要脏了,这种事,可以让下人来做呀! “你还不了解少爷?什么事都喜欢亲自上阵。” 方慧瞪了眼方智,就你知道!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侧转头,不语。 此时白路已到了对面,她站起来稍微拍了拍身上,抬眼依旧是满目茂盛,这里倒是挺偏的一条小巷,若是在晚上的话,光线昏暗,人烟稀少,简直是作案胜地… 几个捕快跟随着白路从墙那边翻了过来,她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们,古代的墙壁都偏矮,如果两人合作的话,轻易就可以过来,不过以她的身高看起来还有点高。 她点了点头,又钻了回去,几个刚跳下来的还没站稳,就看到她还只剩下双腿露在外面扑腾。 “这…” 白路爬到一半想起还有事,又退了出来,动作快的捕快早已经跳回了对面,一脸无奈的望着那个小小的洞口,另外几个站着没动的心里颇为得意,笑的前仰后合。 “我们去张、李二家瞧瞧,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就好。” 她往前跨出一小步,回头朝着众人微笑,小脸红扑扑,眼睛水灵灵的,真是暖到人心窝儿,这里大多数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平时听她的派遣,但她是真的有本事,所以他们服。 “叔叔你们先走,我跟在后头,这腿太短了,走不快。”话一出口,周围就一片笑声。 “哈哈哈哈哈,这哪有人说自己腿短的,哈哈哈,路儿你还小,再过几年个子就能长得和我一样高了。” 说话的人是江海涛,是这里比较早在衙门当差的,他上前一把抱起白路,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稳稳当当,健步如飞。 江海涛无奈的看着围在白府大门前的百姓,转身拐进一条巷子,挥手道:“我们走小巷,省的有些人胡搅蛮缠,耽误事。” “是!” 排列成两队的捕快,正整齐有力的行走在小道上。 “看,那不是赵大人的外甥吗!” “咦,还真的是。” “原来他没事啊…” …… 他们七拐八拐后,出了巷子,结果道路两边站满了人,议论声,疑惑声,询问声,连角落处都嘈杂不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白路小手抱着江海涛的脖子,埋头,想着应对的办法。 停下观望的行人越来越多,本来足有五米多宽的道挤的满满当当,水泄不通。要再发生意外事故的话,只怕会导致近来本就不太平的司县,更加人心惶惶。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贴嘴唇:“嘘!” 四周当真安静了下来。 白路尽量地把语气放温柔,安抚地朝着他们笑了一下:“不会有事的,你们别害怕。” 听到白路这么说了,许多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但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却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先前。 白路双眼咕噜噜一转,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只留下了一句话,“谣言止于智者”,引人深思。 她带着一伙人绕两家围墙走了一圈,那张家是啥也没发现,不过经几个捕快提醒,罪犯十有八九用的是梯子。梯子是一件很普通的物体,家家户户都有。不过搬着梯子来回跑,还是挺显眼的,所以他们也许有什么遮挡物来打掩护。 此刻一群人在李家,所有捕快都因案件有了进展,而显得很亢奋。白路慢悠悠地走在他们身后,低头看着脚尖开始发呆。 “咦?这树?” 所有人一惊,都下意识抬头向这树望去,恨不能在树杆上盯出个洞。 白路不禁思索开来,她想:这树生长的葱绿旺盛,枝繁叶茂,粗壮的枝干甚至都从围墙外边延伸进来,定是长很多年头了。 “有没有人能爬上去?” “我来试试。” 江海涛一个轻跳,双手牢牢抓住树干,三两下就翻了上去。 “哇~江叔叔你身手真好!” 江海涛坐在上面,爽朗大笑:“那是自然,我可是捕快,哪能没几下子!” 白路艳羡的抬头望着他,试着原地跳了几下,手都没够到边儿:“叔叔,你快看看,树干附近有没有比较新的痕迹,比如绳子摩擦,树皮脱落的印记。”站得高看得远,犯人躲在树上能获得第一手的情报,能判断何时安,何时下去。 “我找找看……嗯…有了!有了!” “当真!快,快,让我看看!” 第三章 罪犯落网 以目前仅有的线索,基本能肯定,这犯案人身手不错,而且体型偏瘦小,所以他可能有个同伙,来帮助他搬运。由于他体型偏瘦,所以即使自己能轻松攀树越过墙,却无法背着人再爬回去,这时候就需要一根绳子,与等候在外的同伙合作,而另外两个案发点,一个在洞口搬运,另一个通过梯子往返,就更方便了。 话说回来,这三个府的作案方法都是不一样的,犯案人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变着花样的来作! 整个案子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们能清楚的选定这几个位置,曾经肯定来过府里,他们仔细观察过内部的环境,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走几个孩子。只靠晚上的观察肯定不行,所以他们有可能还从正门,侧门或者后门进来过,预先考察一下路线,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正大光明地进来还同时都去过三个府呢? 案发前他们住在司县,而且是长住,但案发后…不,他们一定还在!接二连三的孩子失踪,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暂时不想离开,甚至已经作案上瘾,所以他们一定自认为很安!就算他们想离开,带那么多孩子在身边也难逃,除非抓小孩只是为了单纯地杀戮。可没道理啊!如果想杀人的话,直接解决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费那么大的劲,难道为了慢慢折磨,享受期间的乐趣?想到这,白路后背不由得冒出冷汗。 但愿自己想错了,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可潘玉呢?他才没来几天,怎么就被他们给盯上了? 她似乎还忽略了一些事情,可到底是什么呢? “今天查到的事情,千万不要泄露出去,有人问起就说没有任何发现,你们私下里去办,看有没有和我所说相符的人,一定要快!” “若赵大人问起?” “如实禀告就行了。” 白路回府后,就一直坐在书房里,大脑思索着遗漏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这种怪异的感觉总是一闪而过,细想却又捉不住那溜得飞快的思绪。 方慧静侯在旁,看少爷一坐就几个时辰,嘴里还嘀嘀咕咕,凑着耳朵听,又听不真切,终于她坐不住了,屁股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面前的书页都连带吹了起来,殷切的问道:“少爷,你饿不饿?” “嗯…” “那我去给你做些点心吃,好不好?” “嗯…” “少爷有想吃的吗?” “嗯…” “少爷,那你今天打算睡在哪儿呢,书房、客房、夫人那、或者和我一起还是回自己房呢?” 嗯?白路双手托着下巴,瞳仁如宝石般璀璨明亮,浓密的睫毛扑闪着,感慨道:“我以前睡过这么多地方呀?” 方慧捂着嘴笑:“少爷你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走到哪困了就睡在哪儿,夫人唯有命人在你常去的地方都置办了床。” 她撇了撇嘴角,这一整天听到的都是对她连吹带捧的赞美之词,竟掩盖了这么任性的一面,肯定是被这夫人给宠坏了:“真淘气!” 白路话语倏的一转:“那她……我今天都忘记去看娘了。” “少爷现在是要去夫人那吗?” “不,不用,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嗯,好。” “对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我…少爷你不是说想要吃点心吗?” 我有吗?白路回想了一下,哎呀记不清了。她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不饿,你先去休息吧。” “……少爷,那需要我多安排两个人守在这吗?” 犯人迄今为止已经作案三起,他们昨天夜里来过这里,必定知道现在赵府戒备森严,难道还敢再来不成? 换句话说如果他真能躲过那么多的守卫站在我面前,且不被人发现,那确实有两把刷子。 白路小脸上的两条细眉,深深地绞在了一起,她想了想,还是小心为妙,于是低声嘱咐方慧:“也好,让他们分散些,躲在暗处。” “是。” 今晚的夜空,漆黑如墨,大片的黑云飘过遮挡住月光,使得一切事物看起来都模糊不清。 一双幽黑的瞳仁,如鹰般直勾勾的盯着屋内移动的身影,房门打开后,走出了一个女孩,她面色倦怠,打了个哈欠后,匆匆离去。 就是现在!一道瘦瘦长长的影子一晃而过,飞快的闪了进去,白路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人捂住了嘴。 “嘘,别说话。” 白路听话的点点头,那人试探性地松开手,见她果真没尖叫,手便下移钳制住了她,让白路不能动弹。 “你就是那个聪明至极的神童?” 他上下扫了白路一眼,冷哼道:“不会是绣花脑袋一包草吧!” 她不以为然的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露了大半:“谢谢!” 那人眉眼里是掩不住的诧异:“谢我?” “对呀,我一是谢你夸我长得好看,二是谢你自投罗网。” “什么意思?!” “你要再不逃,可就没机会出去咯。” “不可能!” 他本来冷着张脸,可看到她满面笑意,心里突然有些摇摆不定:“你想糊弄我?” 白路双眼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明亮而又自信:“不然你以为刚刚出去的那个小丫头,是回屋睡觉了吗?”她不等那人张口说话,继续出言解释:“你现在能站在这,我是真的很佩服!就算你已经解决了外面的那几个,可后面难道就没人再来了吗?” 她盯着被握住的手,得意的勾了下嘴角:“人在恐惧时,手臂的血液会流向脚部,为逃跑做好准备。” “你,手凉了。” 那人听完立刻惊恐的松开手,转身想往门外跑,却突然想起来白路,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把拉到了前面,警惕地打开门,可门外却一个人也没有,他愤怒地盯着白路:“你竟敢骗我!” 白路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心里却在想方慧怎么还不回来:“开个玩笑嘛,别生气。” 她四处望了望,发现远处有火光闪动,开心地道:“来了来了!” 那人也正好看到一大群人冲进了院子,他若是出手一搏,凭他的身手也可以顶个一阵子,只是,输了就是输了,再挣扎不过徒劳。 他放开了白路,白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往人群处走去。一个年轻的捕快匆匆赶来,神色轻松喜悦,步伐都轻快了许多:“白少爷,找到了!” “找到了?” “嗯!我们已经找到潘公子了!还有另外两位公子,也都找到了!” “这么快?”白路对他们的办事效率是感到又惊喜又赞叹。 “对!这次真的是太顺利了!我们本来按照白少爷的描述,找到了好几位与之相符的人,可又怕打草惊蛇,就只敢守在他们门外。谁知趁着夜黑,那两只老鼠就按耐不住了,推着一辆装米的车鬼鬼祟祟的朝着白府的方向而去。等他们走远后,我们进去搜查,在一个存放食粮的仓库底下听到了细微的呼叫声。现能确定他们都很安,几个兄弟正在想办法解救。” 我就说方慧怎么可能一下子叫来这么多人,这次还真的多亏了他们。若不是他们提前发现这黑衣人的目的地是白府,于是及时地调集了这些人,事情还不知会怎么发展。 本来她心里也是没底的,可当黑衣人松开捂住她嘴的手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会有危险,于是才有了刚刚白路那一段嚣张至极的对话。刚才她说的话也只是诈诈那人,让他可以无法安心绑她,只要等方慧他们及时现身,她就没事了。 当众人赶至,他没有一点反抗,相反很实相的放开了白路,这个做法真的很诡异,像……像是故意落网的。 “多亏你了,能抓住犯人,你功不可没。”她由衷的对那年轻捕快表达感激之情。 白路望了眼那个黑衣人,松了口气,捕到这个人的同时,案子也就结束了。她上前拉下他的面罩,看到脸的一刻,顿时又来了兴趣。 “俊眉修眼,一身凛然正气,却行着小人之事,为何?” 黑衣人抿着嘴面朝地面,浓黑的睫毛完美的盖住了眼眸,顺带着一些细微的表情也随之掩没。 “早说晚说都得说,你又何必到牢里吃了苦,再交代所犯之事呢?” 他思虑许久,终是压低嗓音,语气极为平静的回答:“你们没有我,根本找不到机关,救不出他们。” “哼,什么叫没有你,你人都在我手上,还敢说这种话!” 放完狠话,紧接着就该给颗糖他吃吃了。 白路凑到他耳边,语气温柔地道:“就算掘地三尺,还救不出他们吗?” “……” “我现在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要么你说出机关在哪,要么我就把你交给刑部尚书潘大人,正好他过几天会来司县瞧瞧他最宠爱的儿子。对了,你知道那个在白府被你掠去的男孩是谁吗?” 黑衣人脸色一变,眼中有一抹狠厉闪过:“我有一个要求…” “要求?你想让我放了你?” 他愣了一下,而后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胆子挺大的,还有什么要求都说出来听听呢?”看在他之前没伤害我的份上,放了他也不是不行。 一旁的众人都惊呆了,这怎么行,好不容易抓到的,就这么轻易放掉?渐渐的底下传出抗议声。 “你也听到了,他们都觉得这是个不平等的条约,现在,你是犯人,我保留你的话语权,但是最后放不放,看你的表现。” 白路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与他对视,黑衣人对上眼前这一双狡黠明亮的眸子,有片刻的恍惚。 白路故意用色迷迷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眉毛有意无意的一挑:“看你这么帅,我可以替你求求情。” “……” 第四章 潘玉驾到 就在这一天一夜,白路成功破了一桩公子失踪案,第二日,街巷传遍,处处皆是称赞之语。 司县神童,小小白路。 桃眼弯弯,凶恶心惧。 唇角勾勾,邪念皆怖。 才思敏捷,颜若明玉。 “少爷,你真的要留那个人在身边吗?他虽然也是那孙什么牧拐骗来的,但…” “是孙朝牧。” “他虽然也是孙朝牧拐来的,但…” “他叫陆桓之。” “少爷!孙朝牧绑架那么多幼童,还…还做了那么令人不耻的事,陆桓之跟着他这么多年,行为思想定也早就污浊不堪!” “他被绑时不过才7岁,与我现在一般大,但已经是可以明辨是非的年纪,距今虽有五年,他如果真的早已善恶不分,就不会投靠我了。” “少爷,连我都能看出他说话不尽不实,有所欺瞒,你怎么还替他辩解。” “我看他还蛮真诚的。” 方慧气愤的在原地跺脚,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白少爷双眼晶亮地盯着陆桓之,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惋惜。 想到这,方慧连忙语重心长地劝说白路:“少爷,我们自己人是知道少爷的真实身份的,可外人却不知,少爷这般偏袒那恶人,外人还以为少爷也好这口。” “好什么好!庸俗!我只是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真的是,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气的白路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他是长得还不错,可他毕竟和孙朝牧在一起待了五年,只怕早非清白之身…” 白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说的不是他好看的脸蛋,我是那么粗俗的人吗?我是指他的气质!” 方慧琢磨着白路欣赏那个陆桓之,唯有顺着她赶紧想些赞美之词:“气宇非凡?临危不乱还是成熟稳重?” “差不多吧,反正是一种很难得的气质,像沙场上的战士,却还未沾染上杀戮之气。而且由内而外散发着浩然正气,仿若与生俱来,挺有趣的一个人。” 方慧有心反驳,但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越多,少爷就对那个人越感兴趣,索性在心里暗暗骂了一番,明面上却默不作声。 东边的院落前,是一片茂密的竹丛树林,长得葱翠挺立,生机勃勃。而院里开着整齐的姚黄,花色光彩照人,亭亭玉立,香味清新,闻之忘俗。 古人有曰:“世外无双种,人间绝品黄。已能金作粉,更自麝供香。脉脉翻霓袖,差差剪鹄裳。灵华馀几许,遥遗菊丛芳。” 在这美好宜人的景色下,一人却慷慨激昂地状告着白路的种种罪行。 “公子,白路那小子竟说您的妙计是引狼入室!” “岂有此理!那个臭小子在哪?!” 人未到,屋里的人就听见一声冷哼,由鼻间重重呼出:“想不到你还真的有点本事!” 白路闻声望去,只见一张五官接近完美的脸,狭长的双眼里似嵌着五彩琉璃般,绚丽夺目,粉嫩的唇如娇艳的花瓣,可爱性感。 他身着一袭暗红衣袍,袍上绣有精致的梅花,以金线勾勒,珍珠点缀,华美优雅。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明艳美好的人儿,可以令人忘记呼吸,忘记时间,却不会心生嫉妒。 “这次总算让我看到你了吧!”少年一脸得意地挑眉,高傲俯视着屋内的两人。 自打他进来后,白路就再没移开过视线,眸中满是惊艳:“不…不知你是…哪家小姐?公子?还…还是小姐?” “你!”少年恼羞成怒,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想要砸去,白路当即双臂抱头,快速地蹲下,像个萝卜,一动不动。 “哈哈哈哈哈……”俊美少年的笑声是说不出得动听悦耳。 她探出一只眼,顺着那双黑色的鞋子,一寸一寸往上瞄,对上他笑的正欢的脸,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迅速起身,理了理衣服,详装镇定:“我有眼不识泰山,如果冒犯到了潘公子,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潘玉收起笑脸,正色道:“这么说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 “这倒没有。只是我刚刚蹲在地上的时候,想起府上还住着一位贵客。听闻公子俊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事实上她是看见了那个眼熟的仆人,和他一幅狗腿谄媚的模样,推测出来的。 “阿谀奉承的话我听多了,我现在来这儿,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在一天内,凭着那些线索,分析出犯人特征的?” “很简单。” “快说快说!” “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和想到的说出来了。” 潘玉半信半疑,伸着脑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为何我没想出来?”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你说的这些我不明白,教我!” 白路稍稍侧过头,不再盯着他的脸看,右手抓起差点粉身碎骨的茶杯,一边细细端详,一边淡淡回话:“我为什么要教你?” “我特地从京城赶来,你却连面都不见,天天躲在那破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倒是害得我被人关在那么个破地方,我没找你算账,是我宽宏大量。” 她听完后,一晃眼的功夫,就扮起一脸无辜状,极力辩解:“我并没有跪着求你,也没有八抬大轿把你接过来,说到底是你自愿的,现在怎么能怪我呢?”至于那个不肯见你的人也不是我。 “我爹是刑部尚书潘远宏,我作为他最疼爱的幼子,在你府上被人绑了!你要是不肯教我,哼哼,我就!” 白路听到这,大致明白:他不过是个恃宠而骄的纨绔子弟,空有一身不错的皮囊罢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了,你不就是想学吗,我先教你点东西。” 潘玉开心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白路接下来的话:“首先你去找几个人,和他们聊聊天,在这过程中,注意观察他们细微的面部表情,肢体动作。” “这有什么用?” “非常有用,这能够帮助你看穿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潘玉惊讶的张大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整张小脸因为兴奋而变得愈发灿烂明艳:“那你快说句话让我瞧瞧!” “我?” “当然是你!” 白路随便敷衍了他几句,匆匆起身,提着衣摆,就脚步飞快地朝一处走去。 方慧本想追上去,可看到潘玉的那个仆人在恶狠狠的瞪着她,她有些畏惧,她不是怕那仆人,而是怕仆人的主子。 潘玉不依不饶地快步走到白路旁边,神色略有不满:“你要去哪儿?” 她渐渐加快速度,想摆脱身侧的人,可谁知他也迈开大步。 他们在路上绕了几个弯,两人间的距离是一点都没落下,最终白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跟着我作甚?” “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回去睡觉。” “你去哪儿?” 对啊,这是哪儿?白路原地转了一圈,幽僻小路,静悄悄。 她迷路了,这按照原来的剧本是不会有机会发生的。 真是多亏了他! 她一声不吭,转过身,打算原路返回时,潘玉一个华丽的转身稳当的停下,挡住道路。 白路没收住前倾的身子,一脑袋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 “嘶——”她小手捂着额头,缩着脑袋,一脸痛苦的样子。 “怎么样?”潘玉不想让人觉得是他的错,毕竟他的胸口也疼的厉害,算来算去,都怪她太莽撞,所以只简单地问了句。 什么怎么样?他这么趾高气扬的语气,根本就是想让白路夸他身手矫健,转身妙,底盘稳! 白路委屈地抬起头,本来水晶晶的双眸现在成了雾蒙蒙的,再加上那眼角略带的浅浅红晕,把她衬的尤其楚楚可怜,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潘玉愣愣地看着这样的白路,莫名的心跳加速,耳根生出丝烫意。 白路见潘玉一直盯着自己,觉得莫名其妙。她哼哼了两声,当作是对他的回应,潇洒地拍了拍灰尘,摇摇晃晃地寻路去了。 这么关键的时候,方慧竟然不见了,真是失策。 半个时辰快过去了,她也没什么熟悉的印象,干脆找了块洁净的地面,一屁股坐下。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缓缓接近,狭长的双眼盛满了笑意,他一改之前的脾气,变得极殷勤极关切:“怎么不走了?累了?我背你吧!” 这话一出,吓得白路一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白路冷着张脸,又哼哼两声:“不累!” 自己对他这么好,他竟然不领情!潘玉忍着怒气又热情问道:“你是不认得路吗?” 听他声音这么和善,白路心里竟有些害怕起来。 “你不会只记得一条从府门通向你所住院落的道吧?” 我去!他怎么知道! 白路傲娇的一抬头:“哼!才没有!” 潘玉看着她羞得通红的脸,忍住笑意,打趣道:“你这府邸小的很,我之前走了一圈就记住了,现在就算是想迷路,也无法。倒是你,住了这些年,还不认得,啧啧,蹊跷啊!” 她又羞又恼,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啊!我就只记得这一条,那又怎么样?!”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后悔了,自己比那小子可大了快两轮,还这么沉不住气,跟个小孩子生什么气? …… 潘玉见他真生气了,心里有些不开心:我都没记恨他,他又凭什么恼我?一时之间,也没了打趣白路的心情:“跟我后头吧!” 说罢,脚步也似与人赌气般,“咚咚咚”地在前边带路。 潘玉边走边想,心里越发堵得慌,步子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白路心里虽不情愿,身体却诚实得很,跟在他后边一路小跑。 第五章 嘴硬心软 其实白路始终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跟在他屁股后面,就算他记路很厉害,可这么大的白家别墅,这么偏的幽静小路,他怎么可能记得。但看他非常熟练地左拐左拐,跟逛自家花园似得,内心又不禁觉得他很可靠。 眼看周围的景色变得越来越熟悉,白路因心里喜悦,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还不禁想哼歌,可是哼什么歌呢?不如小春哥的乱世巨星? 这个波光粼粼的小池塘,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啊!还有那座形奇色美的假山!典雅清逸的凉亭。这些她都有印象,快到了,就快到了! “少爷!少爷!您在哪儿?”这个声音如此熟悉怀念,可不就是那个自打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嘛? 少爷?那不就是现在的她吗?他在找我?白路耳朵蹭地竖了起来,高高举起白皙的手臂来回晃动:“这儿!这儿!我在这儿!” 方智远远听到白少爷的声音传来,高兴地带了几个仆人赶过去。当看到站在白路身后的人时,体害怕地定住了,随即腿一软,跪倒在地。 “你们干嘛?”白路不解,他们哆哆嗦嗦地跪着干嘛,难道前方有洪水猛兽? 在现代人人平等,即使是下属与上司的关系,也不需要下跪行礼……除非在吃日式料理的时候。 潘玉假意用拳头贴在唇上,咳了一下,想要引起白路的注意。 不负他所望,白路转过头了,看见他做作的样子,脑子里想的却是:咳什么咳?装模作样。不知是那抹暗红色太刺眼了,还是他的表情太欠揍,竟让白路幡然醒悟。 如果他不大发慈悲地放过跪在地上的人,怕是要一直跪到他们羽化升仙了。 白路清了清嗓子,朝着那人作揖:“潘……潘公子?” 潘玉嘴角一勾,慢悠悠地低头看向白路。只见白路左手成拳,右手包住,恭敬地弯着腰。 标准的男子作揖姿势是右手成拳,左手包住。因为右手是攻击手,要包住以示友善。 潘玉眉头一皱:“这谁教你的?” 白路弱弱地回道:“无师自通……” 电视上不都这样?她没做错吧……吧?难道是腰弯的不够?她又往下低了低。 显然他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潘玉生气地盯着他快抵到脚尖的脑袋,气得差点笑出来,嗓音一提:“起来!” 白路暗自舒了口气,连忙道谢:“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 她面向众人,开心道:“你们快点起来吧,潘公子同意啦!” 众人听话起身后,潘玉脸色一黑,本来偏阴柔的长相一下子变得男人味十足。 “谁给你们胆子起来的?” 喵喵喵?是他自己给的胆子啊,就在刚才,不记得啦!学我装失忆! 听到潘玉来了这么一句,所有仆人一吓,又立刻跪了下去。 白路无语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扯了扯嘴角,与其说她无语,不如说是无奈更确切。 哀其不幸痛其不争。生活在有阶级之分的时代里,她的一生相比于渊远流长的历史文化,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叹了口气,眨眼间便挂上了自己最灿烂的笑容回眸:“潘公子~刚才不是你说的起来嘛?” 桃花眼,即情眼。不笑的时候眼睛似桃花花瓣,眼神迷离似醉非醉,笑的时候眼形呈月牙儿,风情万种十分勾人。 白路就是露出了这样一双看人带电的笑眼,对着他。潘玉面上表现得无比冷静,心情却有些复杂,也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只要一看到那人的眸子,心就跳个不停。 此时周围没有一点嘈杂的声响,偶尔天上飞过一两只麻雀,落在树枝上,翠绿的树叶遮住了它们娇小的身子,余下叽叽喳喳。一干仆人静静地跪在地上,低头等待潘玉的赦免。白路也面朝着他,眨了眨眼。这里太安静了,安静的都好像可以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 “你过来。” 过去干啥? “奥,好的!什么事?”白路屁颠屁颠地朝着潘玉的方向走了几步。 潘玉慢悠悠地张嘴,一字一句,说得风轻云淡:“我,要,挖,了,你,的,眼,睛。” 神经病啊! 潘玉满脸得意地欣赏着此刻白路惊恐的神色,贴心地安慰道:“开玩笑的。” “呵呵呵呵呵……好好笑哦呵呵呵呵……”白路附和地干笑了几声。 “手给我。” “我不要!”白路缩着手,警惕地瞪着潘玉。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这谁知道呢,万一他说其实是要砍了你的手,那她怎么办,她可不想当独臂大侠。 “哼,我不要!” 突然潘玉的语气变得无比轻柔、怜惜,像在哄一个小婴儿似得,低声骗道:“乖~” 他这么一幅老成的样子,倒是让白路感到惭愧了,就这么个黄毛小子,有什么怕的,自己吃的盐都比他吃的米多。 “好,好吧……” 潘玉伸出一只手握住白路右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收紧成拳。然后又抓起了他的左手包住右手。 “看到了吗?是右手成拳。右手因是攻击手,所以要包住以示善意,你方才反了,”潘玉顿了顿,认真说道,“记住了,别做错!” 原来如此!如果她面前站的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有权有势之人,怕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路乖巧地点点头,感激涕零地望着潘玉俊美的脸,忍不住拍一番马屁:“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心人,不仅人美心更美啊!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的!” “我看你是嫌命太长吧!” “诶~话不能这么说,你这个人阿就是太正经,要看开点,”说着还朝他抛了个媚眼,“听我的,没错!” 潘玉抿着薄唇,微微扬起弧度,笑意盈盈地望着白路,不言一语地听着他在那边说教。 本来还在奇怪他怎么不反驳的白路,也察觉到了他一张笑脸,不同的是,她感到了丝冷意。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潘玉见他浑身一抖,满意地屏退了依旧跪在地上的仆人。 “你们退下!我要和白公子好,好,谈,谈……” 白路心中大叫不好,她可不想和他好好谈谈。就在那么一瞬间还觉得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个缺点,小心眼! 为今之计,只有…… 她收起胆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又作一揖,严肃地说道:“潘公子,我有一事相问。” 潘玉见他变得如此正经,也是难得。 “何事?” “公子那招引狼入室确是妙计,只是我不解公子从何得之那犯人会前来?既知会来,又何故不与赵县令说?” 其实吧,潘玉刚到司县的那天,就大摇大摆地在人多热闹的地方晃来晃去,为的就是吸引犯人,然后再正大光明地进了白府。 他想白府好歹也算是个官府,定有很多守卫,那因他而来的犯人没走几步,估计就被逮住了。可谁知他到后才发现这里的人真真是屈指可数…… 再说了他可不想为对手铺路。没办法,就只能靠自己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结果比预想中偏离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只有那么一点点! “本公子神通广大,上天入地无所不知,本公子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潘玉回想起了白路刚说的话,才觉有问题,什么叫引狼入室?竟亲耳听到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出这四个字,简直是奇耻大辱,“呵!好得很,好得很,好你个白路,你有胆再说一遍!” 潘玉很好地转移了话题,衔接之精密,毫无违和感,令人钦佩的五体投地。 白路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她明明想的是诱敌深入,可说出来的怎么就成了引狼入室?她还想过能镇定地混过去,可还是被发现了。 “不敢不敢,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公子息怒,息怒……” 都这样了,还那么油腔滑调,真是不要命。 “你这个人真是……”潘玉吐了几个字就没下文了。 “真是什么?”白路没听清。 “真是愚蠢!” 白路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道:“我?” 潘玉用一副不是你还有谁的眼神回给他。 白路一向认为自己不聪明,却还没到愚蠢的地步。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的箴言实在是博大精深。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潘玉,赞同地点了点头:“是我。” 第六章 司县买官 司县位于南宁国的东南边,距首都洛城有五百多公里,正常的坐马车需20多天才可到达,属于偏远且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小县城。 赵县令是个做事极负责任的人,只要他可以管到的都会亲力亲为,所以他现正在审判两名重犯。 “主犯孙朝牧,阳城人也。德顺1536年间,至寿春,作案五起……司县,作案三起,受害者分别为张居儒,李同,范华。以上皆为犯人孙朝牧所招罪行。” 读完,赵县令满意地将这张招供状,铺平摆到孙朝牧血淋淋的手边。犯人此刻趴在监狱潮湿的泥地上,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他勉强地睁开乌青肿胀的双眼,呆呆傻傻地看着手边的竹简,视线模糊地凝聚在简上的某一处。 他刚进监狱的时候,还能清脆有力地咒骂着他看见的每一个人,从祖宗十八代到绝子绝孙。不过没多久,他就品尝到了八班酷刑的滋味。所谓的八班酷刑即:鸩毒,鞭刑,针刑,吊鸭子凫水,吊手指,头发水,抽肠,水落石出。 先皇在游历人间时,曾误坐过一天的牢,期间被人施以针刑,所遭受的痛苦,到临死之际都恨不得将那个人碎尸万段。他一回到皇宫,就颁布了一条法律,只要有人受过其中四个刑罚,无罪释放。 至今还没有人能够挺过,孙朝牧也不例外。就算勉强被释放,他的手筋脚筋也已经部被挑断,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趴着,永远都站不起来。 江海涛厌恶地抓起他已经血肉模糊的右手,狠狠地摁在竹简上。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再次响起,不停地回荡在这个黑暗潮湿的监牢里,永无止尽…… 赵县令听着他刺耳的叫声,不耐烦地瞟了一眼,有个小捕快收到眼色,从一个旮沓里找到了块臭气熏天的抹布,塞到孙朝牧的嘴里。 “干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赵大人的表扬,小捕快有点害羞:“回,回大人,小的常青。” “恩,你跟着江捕快办事吧。” 常青欣喜若狂地跪拜叩谢,态度诚恳至极,令得赵县令异常满意。 孺子可教也~ 复又转头交代江海涛:“你们即刻动身,押送重犯孙朝牧至洛城,交待那里的牢头,好好伺候!” “是!” “是!” 等江捕快和常青离去,赵县令大摇大摆地走到一扇牢门前,背手看着里面的英俊少年身形端正,不论何时何处,都是最突显的那一个。 孙朝牧好男色,尤其漂亮的男童,可在招罪的时候却否认和陆桓之有什么关系。 最怪异的一点是陆桓之会武,完可以逃跑,却在明知孙朝牧好男童的时候,依然相助于他。 他们俩人可能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孙朝牧虽阴险奸诈,却完比不过这个小子的心计。谁是幕后主谋,显而易见。 这么坏心眼的小子,白丫头还替他求情,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臭小子!” 陆桓之缓缓睁开一双幽如黑谭的眸子,望进去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你给我小心点!别让我找到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 赵县令撂完狠话,帅气地一甩衣袖,将两步并作为一步,开心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此刻的尚书府内,美丽的景色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不俗,春天的到来,无疑让这座古色古香的宅子变得诗意十足,颇像是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桃花源。 潘远宏结束了今天的朝会,匆匆回到书房。与风景如画的尚书府不同的是,他冷着一张脸,年轻时俊美的面容早已不复存在。 他眯起一双阴狠的眼睛,斜睨着站在书房正中的黑衣人,沉声喝道:“废物!” 黑衣人低垂着脑袋,一幅犯了错在等待挨训的模样。 “萧默在哪!” “他……” 潘远宏只要一看见他畏缩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在哪!” 刚问出这两个字,空中又飞来一黑衣人。由于来势太凶猛,他一个没刹住,借着惯性,从窗户长驱直入,载倒在潘远宏的脚下。 “大人,我,来啦……”他抬起头,浅棕色的眼瞳里,闪耀着纯真的笑容。 “你下次要是再敢从窗户进来,我就命人把它砌实。”见到他,潘远宏的怒火被浇灭了一半,说出的虽不是什么好话,语气中却带了点不为人知的疼爱。 萧默也不怕他,拉着他的衣服就爬了起来。他崇拜地望着潘远宏,清澈的眼睛像一潭泉水,纯粹清澈。黑色的蒙面巾下,是他欢快的笑容。 站在正中央的黑衣人,观望着他们之间轻松的互动,心里不禁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批判:关系户了不起啊! 没错,萧默是潘远宏在外边的私生子,府里无一人知道,除了这位黑衣人。 其他县郡时常有吃不起饭的穷人,他们靠贩卖自己的孩子来换取粮食,男娃就养着做仆人,女娃生得清秀些可以当侍妾。 四年前,黑衣人在曲阜的一户小人家里找到了他,当时的他饿得瘦骨嶙峋,可怜兮兮地跪在屋主人脚跟前,不停地,不停地磕着黝黑削瘦的脑袋,以此来求得原谅。 黑衣人用十倍的银子买下萧默,带回了尚书府。转瞬间,他就成为了潘远宏身边最红的大红人。 水去日日流,花落日日少,成事立业在今日,莫徒明朝悔今朝。 “嘿嘿,大人,我找到潘公子啦!” 潘远宏从未怀疑过萧默的能力,他花了四年找到各个方面最厉害的人,来培养萧默,他另外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根本无法与之相比,萧默是他迄今为止最完美的作品! 萧默见他沉默不语,又继续道:“大人请放心,公子已安抵达司县。” “他去司县干什么?!” “公子他进了白府,我听守卫说是去找白公子的。” “白公子?” “白公子唤白路,乃司县县令赵千古的外甥,其年幼丧父,母腿脚不便,从小跟着赵县令身边办案,在司县小有名气,人称神童。” 潘远宏不满意地皱起浓眉,鄙夷道:“赵县令?他是什么货色?” 终于有他说话的份了!黑衣人一个箭步上前,迫切得想要邀功,可却不等他开口,萧默已出声。 “四年前,赵千古以五百两银子,在司县买了这个官。” 话一出,潘远宏作为朝廷命官,听了并未感到震怒,反而更加不屑:“司县买官?” 对于南宁国来说,买官是件很平常的事,只要有钱就有权。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进则退。 这赵千古倒是没追求,跑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那么个个小官。 “你们现在去司县,把潘玉给我带回来!” 萧默听了有些为难,迟疑道:“公子他,的脾气……” 潘远宏脸色一暗,沉声喝道:“绑回来!” “是……” 二人领命后,果断地转身出门。看着他们的背影,潘远宏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决定还是亲自去司县瞧瞧潘玉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七章 初见白氏 “……本公子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冲了出去,哈哈哈哈,你知道吗,他根本就没发现本公子……” 听到这,白路伸出白皙的手背贴着唇,打了个哈欠,桃花眼随即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强睁着眼,视线无意识中定格在潘玉一张一合的唇瓣上。 她低低出声,随意地问了句:“那你怎么被抓了呢?” 潘玉正讲的起劲,一下子被这么扫兴的话语给打断,他只停顿了三秒,又兴致高昂地说起书来。 “……他鬼鬼祟祟地朝西边去,本公子也一路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白路双手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问道:“西边是哪儿?” 潘玉抑制着心中的怒气,竭力地想要保持宽容大度的风范,一张俊俏的脸蛋被憋得一阵红,一阵青。 “你怎么那么笨!这是我说的重点吗?” 白路拍了拍嘴,摆出一副疲惫无比的模样,歉意十足地解释道:“对不起啊,我实在是太困了。” 潘玉看了看外头,不过才巳时,就乏成这样了? “还有半个时辰就用膳了,你等会再睡!” 睡觉都要管我? “好吧,我先眯一会……”说完白路就闭了眼,整张脸都埋进桌子里。 “你就那么想睡?这样吧,”潘玉嘴角一勾,大发慈悲地道,“本公子再额外给你讲讲其他事迹。” 救命啊!这只蚊子能不能不要“嗡嗡嗡嗡嗡”的在我耳边飞来飞去! “圣僧,别念了……” “圣僧?” 白路紧闭着嘴,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听闻南宁国有三人可称圣僧,皆空大师在洛城,普陀大师在灵寿,戒尘大师在蔡州。司县靠蔡州,莫非你见过戒尘大师?” “……” 四月的天气最是舒服,不阴寒也不燥热,徐风吹过脸颊,格外得心旷神怡。 白氏坐在屋檐里,聚精会神地观望着远处天边的一朵云,看着它从左边缓缓移到了右边,又在右边消失不见。 方智轻手轻脚地从白氏的腿上,拿起那本厚厚的《西域记》。 以前的少爷千叮咛万嘱咐过,夫人的腿上不能压有重物,不能纵容夫人吃喜欢的甜食,每天都需扶着夫人在院里走一圈。可现在呢,少爷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却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夫人。 “夫人,快午时了,我去请少爷来吧。” 白氏眸子一暗,本来秀丽的容貌,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方智明白夫人心里在害怕什么,但现在的少爷已经失忆了不是吗? “夫人别担心,所有的坏事都过去了。” 但愿如此…… 方智得到夫人的允准,满怀期待地跑到白路所在的地方,他穿过一片绿林,远远地看到两位仙童。 其中一位身着墨绿色华衣,领口,袖口和衣摆皆有金线绣成的君子兰图案,君子如兰,自是举手投足间高贵优雅,加之他又生的俊美至极,更是令人目不转睛。 另一位一袭白衣胜雪,纯净到没有任何的点缀,她梳着两髻,头抵在桌面上,露出光滑无暇的玉颈,衣诀飘飘,见之忘俗。 方智在远处行了一礼后,起身走向方慧,交代了她几句。 接着方慧来到白路身边,弯腰附在她的耳朵上,轻声唤道:“少爷?醒醒。” “嗯?”白路迷糊地应了声。 “少爷,夫人请你去用食。” “什……什么!用食?好嘞,我去!” “少爷!慢点……” 白路跳过门槛,回头咧着嘴大笑:“快点!快点!” 潘玉抱着手站立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这时方慧机智地又说道:“潘公子,我家夫人做了几道菜,希望能替白少爷向您赔个错。” “给本公子做的?嗯,可以考虑一下。” 难道不是给我做的吗? 白路虽觉失落,但方慧说的又没问题,潘玉毕竟不是普通人,道歉是应该的。 “潘公子这都中午了,你肯定饿了吧,我娘做的菜最营养了,保准吃了长个子!” “长个子?” “哈哈对,长个子。好了,别说那么多了,走吧走吧。” 方慧瞅准了时机,附和道:“是啊,是啊,潘公子这边请。” 方慧走到两人的前方,为他们引路,却被潘玉一把拦下,然后他径自走在了前面。 白路不动声色地靠近方慧,压低声音问道:“他走的方向对吗?” 方慧点点头,应了声是。 “他见过我娘吗?” 方慧又应了声是。 “那他们相处得融洽吗?” “嗯,夫人很喜欢潘公子。” “很喜欢?那夫人还真是温柔啊。” “……” 潘玉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也不说话,也不回头,墨绿色的背影显得他高冷优雅。白路在后边又问了方慧几个问题,方便多了解点南宁国的情况。 走着走着,几人来到了一间古朴的院落, 白路抬头看着牌匾,什么什么什么?这都什么字?怎么一个都看不懂。 “素兰院。” 白路又看了遍那三个字,在心中琢磨了下,这看着也不像啊! “潘公子,白少爷,里边请,夫人已经准备好饭菜了。” 潘玉理了理衣服,面上挂起和善的微笑,淡定优雅地走了进去。看到他这幅样子,白路不禁有些诧异。 她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一路小跑追上去。而后不动声色地走在潘玉的侧面,观察着他嘴角露出的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喜悦。 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潘玉远远地就看到了坐在香樟树下的白氏,树下还摆了三张食案。 “你们来了!” 白氏也同样看见了他们,她用力地撑着案想慢慢站起来,可是多年的脚疾致使她的双腿无力。 一侧的丫鬟银杏见了立即上前扶住了白氏,以防她受伤,白氏也因借着丫鬟的力勉强立着。 潘玉走到白氏面前,谦逊地行了一礼,恭敬道:“白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坐吧。” 白路本来还在观察着潘玉的面部表情,听到他这么一说,才想起白夫人,不就是她的娘吗? 她好奇地看向白氏,此刻白氏也正温柔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白氏因长年的体弱身虚,脸色一直很苍白,原本秀丽的容貌,现在也变得病恹恹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身上又添了一种清冷的味道。 白路对上她怜爱无比的目光,愧疚的情绪又涌了出来。 她双眸下移,谨慎地说出心里早就组织好的话语:“我……我那个……” 现在不是嘴巴打颤的时候!快点,随便说一点就好。 “我……” “娘没事,路儿坐吧,潘公子也请坐。” “好,白夫人先请。” 潘玉看了眼银杏,银杏点头,小心地扶着白氏坐在软垫上。 随即潘玉走到东面的食案,坐下。 “路儿也坐下吧,娘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你尝尝看。” 糖?醋?排?骨?! “嗯,谢谢……娘。” 白路乖巧地跪在软垫上,羞怯地低着头,视线却在几道菜中游走。 潘玉挑了下浓眉,拾起筷子随意地夹了块排骨,看见他动筷子,白路有些拘谨地也夹了块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嗯~好好吃啊。” 搭配着香甜软糯的白米饭,她吃完了整整一盘的排骨,结束时还不忘舔干净唇边的酱汁。 “嗯~饱了。” “饱了?本公子还没动筷你就饱了?” “你不是夹了块肉吗?” “你看到本公子吃了?” 白路伸出右手,用力地拍了下大腿,懊恼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那现在怎么办啊,要不……我再吃一碗吧?” “共食不饱,这是规矩。” “啥?” 潘玉今天心情好,也不计较白路的无知,还有意提点一二:“共食不饱的意思是,大家共同食饭时,不可只顾自己吃饱。” what?why?我吃饱饭还不行?还碍着他了? “哎,好的好的,我记住了,”白路好好地感激了一番后,还是忍不住赞叹道,“潘公子的教诲真是发人深省啊!” “当然,本公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饱览诗书,上天入地无所不知。” “这么厉害啊?那我有一个问题,只要你能够答对,你就是国,哦不,是世界最聪明的人。” 潘玉皱了皱眉,有些迟疑:“什么问题?” 白路奸诈一笑,不怀好意的地问道:“有一只蝴蝶断了一只翅膀,可是它为什么还能飞呢?” 潘玉微怔,他有些捉摸不透白路的用意,却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蝴蝶有两对翅膀,断了一只还有三只?” “不对!” “为什么?” “因为它很坚强。” “……” 白氏听了在一旁捂着嘴轻笑,青色的绣花长裙铺在地面,偶尔有一缕风飘过,吹动起轻柔的薄纱。 第八章 长乐楼 南宁国地大物博,历史悠久,曾被不少小国的领导者觊觎过。最近发动的一次战争是在五年前,云容国联合月华,西歌,夏七等十余个小国于德顺1542年正月初一,夜袭南宁国洛城。 名将余墨领精兵一万从曲沃直奔回洛城,奋勇杀敌,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天两夜,终以援兵的及时赶到,赢得了胜利。 战争结束,尸横遍野,上万人的鲜血染红了护城河,浸透了黑土地,惊醒了城中人。 世人还未从悲痛中走出来,又得知余墨的尸首在一百里开外被一位村夫发现了。 余墨是武将,应以马革裹尸为荣,最后却成了逃兵,曝尸荒野,呜呼哀哉! “少爷?” “嗯?怎么了?” “哎!余将军带领常胜军从没有输过,他守卫了南宁国整整四十年,最后却落得这样的名声……” 白路安静地坐在圆木凳上,眼含笑意地望着方智。 “少爷,我听说余墨将军生前与刑部尚书大人不和,两人甚至当着圣上……” 白路神色不变地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余墨已逝,人间于他再无关系。我们还活着,那就得好好过,”白路停顿了会,又说道:“有些事明明不是我们的错,可麻烦总会找上门。” 说多错多,方智明白这个道理。 “嗯,少爷我懂的。” 白路看着他一脸委屈巴巴地样子,忍着笑问:“方智,你想当将军吗?” 方智有些愕然,他只是一个低等的仆人,如何能当一位英勇的将军,甚至连普通的小兵都是妄想,他从来都不敢做这种美梦。 “少爷,这我……不可能的,我只是个……下人啊……” 白路看到了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却依然问道:“你想吗?” “少爷,我……我……不想,我知道少爷对我好,可是我……” 白路双眼明亮,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我在等一个时机,可以让陆桓之正大光明地出狱,但又不能毫无惩罚。所以我……” 现在我知道他出来后该去哪了,只要方智愿意,他们俩可以做个伴。 方智垂着头,落寞地说道:“少爷,征兵榜上贴出过几条公告……” “什么公告?” “榜上规定男子年满十七方可入营……” “那你现在几岁?” “才,十一岁……” 白路沉思了一会,认真道:“年龄不是问题,如果你想去,我有办法。” 可即使有了白路的保证,方智也依然纠结着一张清秀的脸庞。 “榜上还说了什么吗?” 方智紧咬着下唇,神色怪异。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应征者不可是奴,也不可为奴……” “什么?”白路听到了他蚊虫一般的声音,却没领会其中的意思。 “少爷,我这辈子都进不了军队的。” 看着他渐渐黯淡的眼神,白路有些后悔提出了这个话题。 但凡事无绝对。 白路尽量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并以玩笑的口吻说道:“你这辈子都进不去的,是天上的仙宫,地下的鬼殿。” 可这玩笑话从白路口中说出来,怎么就听着那么变扭呢? 随着方智的神情转变,白路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就像在逼良为娼。 她赶紧又说道:“没关系不急,你慢慢考虑,等想好了再告诉我。” 恰时,方慧端着一大碗黑色的液体缓缓靠近,随之飘来的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方慧看到了屋内的白少爷,立刻殷勤道:“少爷,喝药啦~” 说实话,这里的厕所条件再差,尊卑礼仪再多,白路都能接受,可一连半个多月的中药,她是真忍不下去了。 “不喝。” “少爷,这药喝了强身健体的~” “我不喝药,我又没病。” “少爷,这是补药……” “是药三分毒。” 方慧无奈地放下陶碗,而后可怜巴巴地瘪着嘴角,望向白路:“少爷,夫人那边我不好交代。” 白路弯着桃眼,忍不住调侃道:“方智,你看她,典型的说谎表现。” 方智依旧还郁闷着,他听话地点了点头后,劝道:“少爷,你快喝药吧。”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白路伸手握住茶壶的手柄,给自己倒了一杯黑色的液体。 “这水怎么回事?黑的?过期啦?” 方智和方慧你看我,我看你,同时问出了一个疑惑:“少爷,过期是何意?” 白路耐心地回道:“过期就是说这水放太久了。” 方慧看了眼杯中的水,嘴角不禁泛出一丝笑。 看着她诡异的笑容,白路凝重地蹙起眉头,脑中闪过一万种可能。 “不会吧你?!” “少爷,你就喝了吧!” 白路身的细胞都在抗拒着,她摇头,摆手,逃跑。 “喝什么?”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屋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万分。 三人规矩行了一礼后,方智低头恭谨地回道:“少爷身体较弱易病,需日日药物滋补调养。” 白路嫌弃地捏着装满了药的杯子,不满地反驳道:“日日?要是苦那么点也就算了,可这个味实在是绝了!” “少爷,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方慧开始苦口婆心地一边开解白路,一边又恳求潘玉能做个主,说句公道话。 潘玉听完她的解释后觉得不错,遂点了点头,他嘴角一扬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想笑。 他眉毛一挑,吐出淡淡的音调:“你看着我作甚?” 白路倏地撇过头,眼神在四处游移后,镇定地说道:“啊!随便看看!” “好看吗?” “呃……还不错。” “哪不错?” “就……都还不错。” “是吗?” “……” 潘玉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越看越舒坦,心中又起一计。 他瞟了眼药碗,啧啧了两下:“白少爷脸色苍白,声音无力,看着确实不太妙啊,需好好补补。” 方慧双手一拍,“啪”的一响:“可不嘛,少爷您听潘公子说得多好啊!” “总之,我不会喝的。” 潘玉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淡定地往外走。 方慧有些急了,赶忙问道:“潘公子,少爷你们去哪儿?” 白路看了看俩人牵着的手,也疑惑地问了句:“去哪儿?” 潘玉回头温柔一笑,暖的三人皆是一愣:“带你去补补。” 就这样子,白路被他带出府,上了辆简雅的马车,一路上众人投来的目光,都被两边的深蓝色丝绸遮挡住。 近来司县连着下了好几场雨,白路也没机会去外面走走,今日倒是难得的放晴。 车轮正慢悠悠地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虽车身有些摇晃,但幅度却不大。 潘玉和白路分别坐在两块红色的毡垫上,一正一侧,前边还跪着方慧和方智。 玉案上的果茶清香四溢,潘玉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地捋了捋水渍,抿了一小口,而后才低低出声:“听说长乐楼的糖醋排骨才是人间美味,你可有尝过?” 自从上次吃了顿白氏做的糖醋排骨,她就奇怪这道菜的来历,怎么古代就有了呢?她娘知道,潘玉知道,这个长乐楼又知道。 “长乐楼?” 潘玉露出短暂的惊奇后,又很快就平复了:“你不知道吗?” “我很少出门。” “那你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第一次做出这道菜的是位五岁的男童。” “五岁!这么厉害!” “是还可以,”潘玉掀起帘子,看到了几家熟悉的店铺:“快到了。” 白路探头望了眼,不认识。 马车越驰越慢,最后稳当地停在长乐楼门口,几人在众多百姓的注视下,上了二楼靠戏台的一间包厢,在这里,能够看到整座楼的中心结构。 南宁国的饮食皆以清淡为主,文人雅客也常常说“食素益寿”,不过自从一道名叫糖醋排骨的菜出现,彻底改变了司县人民的口味。 白路第一次去古代的饭店,入眼的都是惊叹,虽只建了上下两层,但内部装饰精细,构造独特,可以看得出来老板是用心的。 潘玉看向她,面带笑容地问道:“喜欢吃鱼吗?” 白路想了下,他在这算是客,自己是主,应当主随客便,于是点头道:“嗯,还行。你呢,喜欢吃什么?” “你做的。” 白路右手激动地拍了下大腿,并挑动起她秀气的眉毛:“哟!有眼光,我做的鱼老香了,红烧的白炖的,我爸都夸……” 她每天都期盼着这是场梦,梦醒,故事也该结束了,可每天闭眼前,睁眼后的景象都未曾改变过。 见她突然不说话,眼眶还浮上了一层明显的红意,潘玉心里有些慌了:“你别哭,怎么了?” 白路揉了揉迷离的双眼,可能年纪越大越想家吧…… “我没哭,进沙子了。” 潘玉低下头看了眼洁净的木地板,善解人意地道:“有沙子吗?阿言、阿语!去把屏风挪过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潘小公子对白路上心得很,每天三趟地往那边跑,乐此不疲。两人想起之前还打了她的小报告,真是后悔啊! “哎!好嘞,少爷!” “少爷,放这里可以吗?” 看着俩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白路轻叹一声,无奈道:“你快让他们别搬了,我都看不见了……” 潘玉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眸中似有流光闪烁,璀璨耀眼:“好啊,求我。” 白路:“……” 第九章 海市蜃楼 长乐楼的规模名气虽远不及洛城的瑶琴阁和锦瑟阁,但其别具一格的建筑,丰富多样的菜品都深深吸引着司县的百姓。 蛋羹,糖醋排骨,白煮鲫鱼……都是她熟悉的菜名,可这些菜在古代也有,她是万万没料到的。 想到这,白路好奇地盛了一小碗的鱼汤,尝了口:“嗯~不错!” 看着她满足的表情,潘玉也跟着尝了口:“是不错。” 白路又舀了勺滑嫩的炖蛋送入口中,潘玉也舀了勺。 每次白路先吃什么,接着潘玉就会吃什么。 白路蹙着眉,看向他,犹豫地问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在替你试毒,哦不试菜?” 面对她投来的目光,潘玉冷着一张俊美的脸,语气不爽地道:“本公子是这样的人?” “当然不是啦,谁说的啊?真的是!来,潘公子,你尝尝这个~” 此刻戏台上的一曲“送君别”低沉响起,琴师只轻轻拨动几根琴弦,指下却流出了悠扬动听的乐声。 一时间,听客皆仿佛身处其中。 可惜白路却听不懂曲中的精妙,她就是单纯地觉着听起来还不错。 琴声渐渐从柔情蜜意到悲伤别离再到沙场奋战,故事发展到了高潮,曲声变得铿锵高昂,像百万雄狮的齐声怒吼,他们勇猛而无所畏惧,可面对无数的猎人,却只能被一头一头地射杀掉。 乐声弹到了这里,也就戛然而止了。听客们早已潸然泪下,各自忧伤地抹着眼角的泪水,然后毫不吝啬地赞扬起琴师的技艺高超。 白路看到众人的表现,有些不明觉厉,她想开口询问,却又不太好意思。 潘玉偏头望向她,但见她双唇微张,正一脸懵懂地在看着楼下抹泪的众人。 “怎么,弹得不好吗?” 问她?她可从没学过如何赏析古典音乐,不过能听哭那么多人?应该是好的吧…… “呃……” “呃什么?说话,哑巴了?” 这什么态度!有这么对长辈我,说话的吗?我要生气了! 白路轻描淡写地从鼻尖哼出了口气,决定不再理会他,让他尝尝什么叫做冷落! “你猜刚才的那首”送君别“说的是什么?” 送君别?什么送君别? 白路双手抱胸,极为不情愿地瞄了眼面向自己的潘玉:“不猜!” 谁知她话一出,潘玉的脸色竟刷地沉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方智等人都心慌不已,可对白路来说却是习以为常了。 她盛着笑意,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我猜,我猜,嘿嘿嘿~” 方慧、方智此刻正跪在白路的右后侧,各自低垂着脑袋。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他们都清楚失忆后的少爷,是一概不知。 见形势不妙,方慧先拉了拉白路的衣袖,随即握住她小小的手,摊开,伸出食指在上边点点画画。 她在掌心勾勒的一笔一画,都让白路心觉精妙! 不由得,白路轻微摇动起身子,她不经意地瞄了眼潘玉,很好不在看她。 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近方慧,压低嗓音道:“笨蛋我不识字!” 方智在一旁也听到了,他疑惑地抬头,学着白路压低嗓音道:“少爷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笨蛋?” 白路、方慧:“……” “噗……” 不等白路反应过来,坐在左边的人就已笑出了声,她下意识地觉得那人是在嘲笑自己,便气呼呼地转过头,却见潘玉正专心致志地品着小曲儿。 悦耳的笑声停止了,它短暂的就像是幻觉,虚无缥缈。 白路歪着脑袋,打量起他俊美柔和的侧脸,精致耐看的五官以及嘴角上扬的弧度。 果然是他! “潘公子?” 白路轻唤了一声,他却毫无反应,只能稍微提高音量再喊一遍。 “潘公子?” 潘玉头也不回地“嘘”了下后,目光就一直盯着某一处。 “喔……” 周围的空气渐渐凝结,为了缓解尴尬,白路鼓起粉嫩的双颊,也朝他紧盯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年轻的店小二正站在一楼的柱子旁,和一位面相精明的中年男人在说些什么,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过来。 白路心下一惊,立刻转移了视线,目光在四处游荡了几圈后,还是不受控制地转回去了。 两人刚刚站过的地方,已无一人。 她不禁嘀咕道:“咦,人咧?” “上来了。” 此刻,技艺高超的琴师开始奏响第三首曲子,相比之前的调子,这一首要听起来平缓、温柔得多。 “啥?” 潘玉不经意地扬起嘴角,露出一副狡黠无比的模样,回道:“他们上来了。” “哦,”白路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潘玉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露出一口大白牙,反问道:“有吗?” 白路纠结了好一会,才违心地答了两个字:“没有……” 就在此刻,他们的门外站立了两人,其中年轻的一个伸出手轻叩木门,并恭敬地唤道:“两位客人,小的是长乐楼的伙计,管……” “何事?”潘玉沉声打断了店小二的话。 门外的人不禁抖了下,他们都猜测里面的那位身份尊贵,不敢得罪,便简洁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管家让小的来问问两位客人是否还吃得惯,需不需要再添些菜,咱们这里还有……” “不用!” 外边一瞬间沉默了,白路看了眼潘玉,却没有看到与语气相对应的愤怒,反而他的眼底有一丝得意。 “潘公子?” “嗯。” “其实,我还挺想再看看其他的菜名,我觉得听着蛮独特的。” “哈?”潘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点头示意阿言去开门。 那二人依然伫立原地,未曾离开。随着面前的门缓缓敞开,他们皆愣了两秒,而后转变成惊喜。 “少东家!真的是您?!” 中年男人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嘘寒问暖一番,可理智却在劝诫他不可冲动。 他们就这样以最热烈的目光盯着白路,而白路也微张红唇,傻傻地望着他们。 方慧最先反应过来,兴奋地问道:“叔?您怎么回来啦?” 那位被叫叔的人看向她和方智,故意表现出了意外:“你们两个也在啊?” “叔……” 见方慧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白路不禁抿起嘴,腼腆地笑了起来。 “咳!咳咳!” 可惜好景不长,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这个令人放松的时刻。 白路收起笑意,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同时一个词语浮现在她的眼前——戏精。 “公子,您最近老是咳嗽,要不找个大夫给您瞧瞧是不是有病。” “本公子好的很!” “有的时候你以为自己没有病,但其实有病,有的时候你以为自己有病,那确实是有病。公子,您就属于前者,嗓子不舒服那也是病,有病就得治。” “你你……你个臭小子!竟然敢咒本公子!” “不敢,公子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身体重要。” 潘玉被气得面色通红,他恶狠狠地盯着白路,咬牙切齿道:“都说了本公子有病!” 在场的人明显愣了一下,而后齐刷刷低下头,以此来降低存在感。 “嗯,我知道啊。” 方慧听到自家少爷轻描淡写的语气,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也是第一次发现少爷并不是在任何事上都表现得聪明机灵。 洛城是权贵聚集的地方,是国都,本来以他们的身份,是连潘公子的面都见不上的,更别提得罪他了。 潘玉冷哼了一下,然后“蹭”地站起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眼前的人。 即使看出来他生气了,白路却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道歉,去哄着他。 她淡定地依旧跪坐在毡子上,抬头,与他对视。 双眸似水如雾。 “哼,不知好歹!”潘玉移开目光,瞥了眼离他最近的阿语后,风度翩翩地拍屁股走人了。 潘玉自己倒是潇洒地走了,却留下一根木头杵在那,一动不动。 “你家公子走了,你还留在这干什么?” 阿言顶着一张无辜至极的脸,不敢张口。 “行,那你去结账吧。” “……” 阿言没有动,白路也没再理会他。 其他几人渐渐聊起了方叔西域之行的奇事,听说他们一行人行至大漠时,迷失了方向,在漫天黄沙中,又丢失了重要的行李,他们绝望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进,谁都不想死在这个连尸体都找不到的地方,上天似乎听到了他们的祈求。 在不远处,出现了一座漂浮于空中的土城,样貌就是西域这里最典型的建筑。 其中一人尖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是……是一座城?!” “真的是啊!我们不用死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快走吧!快快!” 他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到那片金色的沙海中,瘫倒在地,土城消失了…… 方智和方慧听得入神,故事到这,他们都惊得张大了嘴:“啊?叔?好好的一座土城怎么会消失呢?” “叔,那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不就坐在这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叔,我们问的不是这个……” 方叔漫不经心地回道:“后来啊,我们被一批商队救了。” “哦~”四人恍然大悟。 “你们猜怎么着?” “嗯?” “我们醒来后真的到了那座土城。” “啊?” 第十章 刑部尚书 由于方叔的故事讲的生动有趣,白氏又老是看些《西域记》之类的书,所以我请了方叔去陪白氏聊聊天,说说自己这半年以来发生的奇事,趣事,刚好他也在愁没人听自己吹牛。 后来我才知道,最初派他去西域的人正是我,而私心就是为了给白氏解闷,不过对外宣称要搜罗五湖四海的奇珍异宝。 阿语一路默默无闻地跟着他们回了白府,然后直奔潘玉院落,尽职地把他所听都一五一十背了出来,情到深处,还不忘比划两下。 潘玉气的在屋内来回踱步,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青,十分难看:“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阿言阿语互看一眼,心中明了,随即附和道:“就是,简直太放肆了!少爷,您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我们兄弟俩给您报仇去!” “对,走!” 潘玉还沉浸在愤怒的世界里,压根没听到他们的话:“可恶的臭小子,把我赶出来,却和别人聊的那么开心?此仇不报,非君子!” 虽然潘公子的怒点和他们的好像不太一样,不过殊途同归嘛,那小子,哼哼,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诶?少爷,您去哪?诶,少爷!您怎么走了?” “算账!” 潘玉踏着重重的步子,行走在无比熟悉的道路上,眼瞧那个人的轮廓越来越明了,他的心却变得浮躁万分。 为什么呢? 因为白路非但不在反省,反而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边吃点心边谈笑风生。 笑?她还笑得出来? 潘玉下巴一抬,傲慢道:“你去,让他滚出来。” 阿言秒懂,他往前走了几步,大喊道:“姓白的!我们公子让你滚出来!” “少爷……”方慧为难地望着喝水的人。 白路切了一声,淡定地说了句:“别理他,神经病。” 方智点头,又摇头:“少爷,神经病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脑子生了无法治愈的病。” “那也太惨了……哎……” 潘玉瞪大了双眼,原本狭长的线条,生生变圆润了:“你你你你你,你才那什么什么病,你才脑子生病了,本公子健壮的很,本公子……” 白路循声望去,讶异道:“诶?这不是潘公子吗?好巧哟!” “巧什么巧!” “那就不巧?” “你!” 好的很,好的很!这臭小子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今天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姓潘! 正巧,白府外头也闹得很,十几个捕快纷纷堵在那,欲要拦住早已身着官府、穿戴整齐好的赵县令。 “让开!”赵千古厉声喝道,但周围竟无一人挪动。 “赵县令,不可以去啊……” 他皱着浓眉,神情格外严肃:“快让开!” 赵千古额上早已挂满了豆大的汗珠,随着双方僵持不下,他无助地仰起头,面对那一碧如洗的晴空,心中竟是恐惧不已。 不能再拖下去了…… “就当下官求你们,求求你们快些让开吧,求你们了,我求你们……” 一阵错愕间,赵千古弯曲双膝,缓缓地跪倒在地。 “潘尚书亲临此地,下官怎可不去迎接?” ……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赵千古坐上马车,在车夫使着巧劲的挥鞭下,马儿低鸣一声,疾驰而去。 少顷,有一个捕快最先反应道:“快,快去通知白夫人!不对……是白少爷!快!” 潘玉怔在原地,俊美的脸庞被一抹银色衬的愈发白皙剔透。 “公子?” “……” “公子,您,没事吧?” “废话!” 阿言到嘴的话一噎,怎么公子突然就生气了呢。 屋内三人也抱有相同的疑问,看过去。 和潘玉相处不过一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的暴脾气几乎人人都领教过,可现在,那双暴怒的眼底下竟露出了一丝害怕…… “稀奇。” “少爷,您说什么?” 白路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特无辜特不解地看着方慧:“嗯?我没说话呀。” “可我刚刚明明听见少爷您说了两个字。” “我说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方慧突然挺了挺腰,秀气的小脸蛋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学着白路的口吻道:“稀奇~” “我的天哪~方慧你学得好像啊!”方智一边惊叹一边卖力地鼓起了小掌。 “必须的,我可是少爷的心腹。” “噗……” 主仆三人一唱一和,然忘了满脸铁青的潘玉。 “臭小子,别怪本公子不给你机会,你要是现在跪下来叫十声祖宗,白家兴许能留个后!” 要真论辈分的话,潘玉还确实算得上她几千年前的祖宗,可按照实际年龄,他应该叫她一声阿姨才对。 “潘公子,你不过就大我3岁,我叫你祖宗不太合适吧,这样会不会乱了辈分?” 很显然,白路没抓住他话里的重点,反而对辈分这个问题比较感兴趣。 “懒得跟你废话。”因为他扯不过那张伶牙俐齿的嘴。 潘玉伸出一根光滑细腻的手指,冷着张好看的脸道:“1。” “啊?” 充满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2。” “等等,你数什么?” “求我。” “求什么?” “不好啦!白少爷!” “3。” 两人同时出口,话语重叠在了一起,紧接着几道模糊的身影在不远处奔来,逐渐清晰。 白路心里咯噔一下,那是舅舅身边的王锦。 “王锦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白少爷,赵大人去,去,去……” “你去什么去啊,我来说,说,说……” 几人齐刷刷地停了下来,像见了鬼似地盯着潘玉。 白路看了眼负手而立的暴躁鬼,也不知以后会是哪个倒霉蛋要忍受他的坏脾气。 “你们别怕,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 王锦迟疑地瞄了下那边,没敢说,只要一想起他和夫人的婚事还是由赵大人做的媒,心中便愧疚万分,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还是咬了咬牙,一股脑儿吐露出来。 “赵大人去了驿站!” “驿站?舅舅去驿站怎么了?” 方智凑近白路,低声解释道:“少爷,驿站就是来往官员食宿的地方。” “奥,来往官员?是哪个大官来了吗?” “少爷,是尚书大人。”王锦又恢复谨慎,望了一眼潘玉。 “尚书大人?”白路也跟着他的眼神移动到潘玉脸上。 尚书大人?那位潘公子的爹好像也叫什么尚书吧…… “行?形什么来着?” “刑部尚书。”潘玉善意地提醒她。 “啊,对对对,啊,不对!他来了?舅舅去见他了?” 这原本上司莅临,赵千古去迎接是应该的,可错就错在那刑部尚书是潘玉他老子,而潘玉离家至此,在白府出过事,他身为一介父母官,难辞其咎。 “赵大人孤身前往,怕是……” 幸好潘玉没事,还活蹦乱跳的,这天高皇帝远,刑部尚书怎么可能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他从那么老远跑来,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更何况看王锦他们的神色,不太对劲。 “怕是?你们还瞒着什么事?” 就在白路他们刚回白府不久,大街上出现了一副诡异渗人的场景,有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握住自己的断臂,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中心,身后是歪歪扭扭的血液连成的线,一直绵延到司县外。 王锦回忆起看到的那个画面,胃部一阵痉挛:“呕……” 白路反射性地往后跳了一步,震惊地望着在释放的某人:“王锦你,怎么好好的,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少爷我没事,呕……”他一听到吃,就更想吐了。 那些捕快都是直爽单纯的老百姓,受过赵千古的恩惠,就算再忌怕做官的,也憋不住话。 “白少爷,还是我来说吧。” “嗯,你说。” “江捕头和常青奉赵大人的命令,押送犯人孙朝牧至洛城监狱,交由刑部尚书审问,本该顺顺利利到达的,却不曾想今日常青又回到了司县,并且受了重伤,他只说了句刑部尚书来了,便,便去了……” “去,去了?!那江叔叔呢?我舅舅,完了完了,快去拦住舅舅。” “白少爷你别急,几个捕快已经追上去了。” “完了,追上去也没用啊,如果你们能拦的住,早就不让他去了。”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潘玉见她绞着细眉,愁苦思索的模样,心里十分嘚瑟:“哎,好人难做啊,本公子有心帮忙,那人却不识好歹。” 白路转头,与那位长相貌出众的公子对视了会,唇边已爬上甜美的笑容。 细皮嫩肉的当个人质不错。 “坐什么可以尽快赶去驿站?” 众人不明所以。 白路又简单解释了一遍:“我和潘公子要去一趟驿站。” 潘玉一瞬间领会到了那个笑容里隐藏的深意:“本公子可没答应!” 我管你答不答应。 “哎哟,小傲娇鬼,来嘛~”说完还朝他抛了个无比媚的媚眼。 潘玉浑身抖了下,撒腿就跑,优雅高冷什么的统统不要了。 白路见势冲上去,一个猴扑,缠住了他,本想把他抱起来,使了使力没抬动。 “潘潘走嘛~” “放开我!” “不嘛不嘛~你不爱我了吗?” “呸呸呸!我不喜欢男人!” “我喜欢就行啦。” 第十一章 管家郑省 “潘潘,你爹喜欢什么呀?” “潘潘,你爹他人好不好呀?” “潘潘,你爹他好不好沟通?” “潘潘,你怎么不说话?” “潘潘,潘潘……” 潘玉闭起那对狭长的眼,胸口烦闷的不行:“你能不能安静会?” “我不,除非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有什么问题快问。” “我舅舅他会不会有事?” 她是真的非常担心,一起相处那么多天,赵千古十分宠她这个侄女。 潘玉半睁着琉璃般的眸子,不过一瞬,又阖上了:“放心吧,没事。” “都有人逝世了,舅舅真的会没事吗?” “你舅舅怎么说也是个官,我爹不会亲自动手的。” “不会亲自动手?那就是让别人动手了?” “只要其他官员随便写个罪状告你舅舅,皇上怪下来就名正言顺了。” “名,名正言顺?” “是。” 是你个大头鬼啊! 白路总算静了下来,她想:如果潘玉愿意帮她,那就好办多了;如果不愿意的话,只能用强了。 车轮骨碌骨碌地旋转,马车驶过处皆卷起漫天的尘土,风停,沙子沉了下来,覆盖在数道错综复杂的车辙印上。 “下车吧。” 白路哆嗦了下:“等会,我,我冷静下。” “你怕还拉着本公子来,干脆回去好了。” “都是你不肯让我带人过来。” “又不是带兵打仗,你一会见到的可是一品大臣,况且就你那几个人,连门都进不去!” “不会吧?” 潘玉嘴角微弯:“你试试。” 白路即刻识相的放软态度,笑眯眯道:“我信,我信,那就靠潘潘了。” 潘玉回以一个魅惑众生的笑,他纤细的手指率先撩起帘子,跳了下去。 今日的驿站比往常都热闹,除去常驻的驿卒,还多了些统一着红黑配色,窄袖束身袍子的人。 马车停下之时,已有人向这边望来,看见跳下车的是俩个孩子,就又接着抬首挺胸,站立笔挺。 这一路上,白路都在思忖应对的方法,可她实在是不了解那个刑部尚书,没接触过怎么能投其所好呢? 她瞥向潘玉,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真是令人羡慕,自打来这后她就没一刻安稳过,越活还越倒霉了…… 潘玉似是知道白路在看着自己,便往那靠了靠,压低嗓音:“看来我爹应该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潘玉故作神秘道:“自然是,都知道了。” “都?” “嗯,都。”他拍了拍白路的肩膀,颇有种他尽力了的姿态,“可能啊,知道的比你我二人还多。” “潘潘,刑部尚书大人真有这么厉害?” “啧,本公子骗你一个小儿做甚?” 驿站的大门已近在咫尺,白路只觉周围的目光锋利如无数把脱弦的箭,正“咻咻”刺向她,她不由自主地拽紧潘玉的袖子。 “潘玉,你跟我说句实话,当初你是怎么跑出洛城的?万一有个啥事,我也可以效仿下。” 白路声音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压着嗓子说,两旁的人都能听见。 潘玉长长的睫毛好似一对轻薄的蝶翼在微微震颤,琉璃瞬间便失了神采,他未再言语。 白路脑中却突然蹦出了几个字,她低低呢喃道:“不在意罢了。”这五字奇怪得很。 潘远宏此刻还在五公里外的路上,潘府的管家郑省也跟着一道来了,他先一步至驿站替刑部尚书安置好,而后派人去通知赵县令,掐算下时间,公子也该来了。 “郑管事,潘公子到了。” 果不其然,郑省整理好衣摆下楼相迎,碰巧赶上六目相对。 郑省露出一脸标准的笑容,面上看着亲和,说话却是中规中矩的:“小公子,大人有一句话让小的问您。” 潘玉盯着前方,白皙的皮肤此时竟显得格外苍白。 “这里的事情可处理干净了?”顿了顿,见潘玉没什么反应,郑省眯着眼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的只有越俎代庖了。” 潘玉低头笑了起来,瘦削的肩膀随着笑声剧烈抖动:“许久不见,郑叔依旧爱管闲事。” 郑省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为大人办事,自当尽心尽力。” 白路瞪圆了眼,瞅了眼潘玉,又瞅了眼郑省。这都啥跟啥啊?跟自己想象的久别重逢画面不太一样啊!两个人好像有点生疏,又有点心照不宣。 郑省头一转,对着白路笑道:“白家公子是来寻赵县令的?” 白路微启红唇,还没发出一个完整的音就被打断:“s——” “与他无关!” 郑省摇了摇头,不疾不徐道:“小公子,您就那么确信吗?这世上可没有无辜之人。” 他双手往后一背,身后的客房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束身袍子的护卫,还有一位剑眉入鬓,眸若幽谭…… 白路诧异地望着那个人,那个本该被关在地牢里的人。 护卫朝着他的腘窝狠狠踢去,而后抓起头发往下一扯,郑省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陆桓之:“小公子,您瞧仔细。” 潘玉回想起被捕的那日,他躺在床上,闭目假寐,谁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眼皮就撑不住了,半梦半醒间,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朝西边迅速移动,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动作利索地追上去,然后就被抓住了。最让他气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句“抓错人了”。 潘玉咬着牙,强装不在意地道:“陆桓之,一个犯人罢了。” 郑省叹了口气,问道:“您见过一丝伤痕都没有的犯人吗?” 白路眉头紧锁,像看疯子一样地看着那个满嘴义正严辞的男人。 郑省嘲讽道:“白公子何故适才一脸同情地看着这个被你保下来的囚犯哪!” “若不是常青,郑某还不知这赵县令不但会买官,包庇犯人亦是驾轻就熟。” 常青不过是替舅舅押解犯人,至于要了他的命吗?江叔叔落在他们的手里,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白路缩在袖子里的手早已握成拳,忍着顺了好几下气才没冲上去,心里头不停默念静心咒:淡定,一定要淡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没什么大不了的…… 缓冲了一会,白路点点头,权当做是承认了,殷切道:“诶?郑大人!说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你先一旁呆着,哦不,坐会~瞧你这嘴唇干的,喝口茶。” 潘玉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下意识地箍住了她的手腕,低喝道:“闭嘴!” 白路扯掉手,趁郑省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说道:“郑大人且歇着,让我也说几句。”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谁生下来就会作奸犯科,家庭教育至关重要。陆桓之他自小就是个孤儿,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收留他了,还是孙朝牧那个王八蛋!郑大人~你就不能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放他一马吗?” 郑省一个字都不信,态度依然强硬:“狡辩之词,孩子又如何?” “郑大人~你当时不在现场,有些事不知道,陆桓之是主动承认罪责的,说明他没被猪油蒙了心。” 众人一愣,表情微讶。 “就是说他弃暗投明,明辨是非。所以我才觍着脸去求赵县令,对他从轻处置。如果他今天已经年满18周岁……”怕这里的人没听懂,她想了想,又加了个词,“及笄,的话,我绝对……” 潘玉捂着脸,重复道:“及冠,及冠。” 白路朝他投了个不要插话的眼神,义正严辞道:“我绝对一个求情的字都不会说。” “白公子嘴太快,说错了吧。女子15及笈,男子20及冠,莫非这犯人是女子不成?” 白路厚着脸皮道:“口误口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 “呵,理在你身上,黑的都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郑某佩服。” “郑大人~天下那么多人,从呱呱坠地到一抔黃土,谁敢说一生中没糊涂过,写错一个字,背错一句诗都要丧命的话,那这天下,是太干净了。” 郑省脸上还是挂着虚假的笑容,但眼底的寒意变得越来越重:“谋害朝中重臣之子,岂一个字一句诗能解释得清。” 白路正欲出口,郑省摆了摆手,狠厉道:“即便白公子说得天花乱坠,他今日也得死,倒不如省点口舌,替赵县令想想脱罪的措辞。” 白路心想这人怎么跟个杠精似的,不禁有些气急败坏:“赵县令他有什么罪啊?他又没有打开牢笼的门,对陆桓之说,‘啊,你走吧,这没你的事儿!’” 几个护卫异口同声喝道:“大胆!”一柄柄古铜剑脱鞘而出,吹毛利刃,部刺向那抹白色的影子。 “郑省!”潘玉红着眼,气的浑身发抖,多年来积压的怒气像火山一样爆发。 “小公子,郑某也是为您和白家考虑,这小儿口若悬河,强词夺理,迟早冲撞了人,还不如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以绝后患。” “你敢!让他们退下!” 白路站在旁边,可以清晰听见他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在磨利尖牙。她抿起唇,眼角透出一丝笑意,单身久了,看个小孩都觉得可靠。 郑省挥手,护卫皆退远了几步,绕成一个圈,潘玉瞪向他,转身朝一处走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间屋子。 掌心微微地疼痛起来,白路松开拳头,看着凹陷的印子,有些恍惚:到底是一起的,郑省不会对潘玉做什么,而潘玉也拿郑省没办法,幸好死乞白赖地把潘玉拉了过来,不然又要死一次了…… “不用替我求情了。” 白路呆呆地望了眼陆桓之,他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说什么?” “生死有命,你不用再替我求情了。” “不行,求都求了,总得有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她立刻昧着良心又补了句,“况且,郑大人不是那种人~是吧,郑大人~” 那扇紧闭的屋子不知在何时已经打开了,潘玉和郑省此时正站在门口,两人的状态较比刚才都平和了许多。 郑省微笑道:“国中有一条律法,何人能挺过四班酷刑,即可无罪释放。陆桓之,念你年纪尚幼,明辨是非,这酷刑你自己选两班,赵县令行刑,我会令一人各数二十个数,受过罚,数完数,你就可以走了。” 白路琢磨着酷刑是哪种酷刑,定不简单,还有数数也不太合理:“郑大人,若是有人故意数数拖沓呢?” “白公子如此袒护,真是菩萨心肠。” “不是,郑大人你想多了,我就是觉得这样也太便宜他了!” 郑省眉毛一挑,有几分吃惊:“哦?白公子似有锦囊妙计?” “难道郑大人真要轻轻松松就把他放了?这陆桓之出去了也无人教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万一他好的没学到净学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那我就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所以倒不如让他去从军,一生征战沙场为国效力,也好赎清罪孽。郑大人以为如何?” “郑某以为白公子性子变了,未曾想说来说去竟还是在求情。” 白路瞅着他表情不太好,遂说道:“当然,今天的刑罚不能免,我提议重重抽他个十鞭子!” 白路眼巴巴地望着郑省,十鞭正好,不能再多了。 “十鞭?” “郑大人,要是把他打得下不了床,还要我来养,那他报效国家的时间不就又少了嘛~” 郑省盯着她的眼睛,笑道:“若他半路逃了呢?” “郑大人,我哥哥方智和陆桓之同日出发,每隔十天写封家书,到了军营后,改为一个月一封,如果已达时间,未见书信,我连夜飞奔去洛城,负荆请罪。” 郑省点点头,转头吩咐护卫:“让赵县令出来行刑。” “是!” 白路对着背影恭敬行了一礼:“多谢郑大人!” 第十二章 苏府春容 自打巳时起,司县的北门就被白府、衙门一众老老小小给堵得水泄不通,就是一只蚊子从远处飞来,都能享受到巨星般的注视。 “章明,你说县令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宁溪山,有完没完,你都问了我三十二遍了!达疏林他老子才是算命的,问他去儿!” “疏林,你说县令——” 达疏林颤了一下,光速回答:“不知道。” “你老子不是算命的吗?” “我老子是算命的,我又不是算命的……” 宁溪山恍然大悟:“有道理啊~那我问你老子去~” “……” “……” 一刻钟后。 “章明,你看那个黑点像不像只苍蝇?” “原临路,你都让我看了十一只苍蝇了!滚一边去儿!” 原临路揉了揉眼睛,黑点的形状越来越熟悉:“章,章,章明,好,好像是一辆苍蝇,呸,一只马车,呸呸,一……” 方慧抢先一步叫出:“是少爷的马车!” 原临路:“一,一辆少爷……呸,一马车……” 围观群众:“闭嘴!” 一回到府中,白路让方智去请了位大夫,自个儿就跑去清闲了。另一边,赵千古还留在驿站左等右等刑部尚书,最后听说人家早已经在回洛城的路上,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薄暮冥冥,灯火莹莹,一道娥眉水中影。蝉在语,蛙在跳,吟遍万首小曲。如此美景,也解不开赵千古之心结。 “阿兄,回来啦,我和路儿刚准备用食,阿兄也一起吧?”温柔噙笑,胜却曳曳浮云。 赵县令摇头,看一桌的美味佳肴跟看大白菜蘸水似的,无甚胃口。 “舅舅,见到刑部尚书了?” 赵县令又摇头,吐了口气,越发悲伤。 “没见到?” 赵县令还是摇了摇头,泫然欲泣。 “娘,你看他这不理人的脾气,跟潘玉是一模一样。” “我——” “娘,咱们甭理他~” “哼……” 白路夹了块肥瘦适宜的排骨往白氏碗里送:“娘,你身子不好,以后就别进厨房了,想吃什么让方叔从长乐楼里带过来,正好还可以听听新趣事。” 赵千古本就不是个憋得住话的,见都不理他就急了:“人老方忙着和你莲姨如胶似漆,哪有空给你讲笑话?就你这小没良心的,枉我白疼了七年,早知道还不如养头猪,宰了也不亏!” 白路眨巴着桃花眼,楚楚可怜地望向白氏。 赵千佳佯嗔道:“阿兄,你也不小了,别跟个孩子置气……这些年,你一个人太累了,我和路儿也帮不了什么忙,春容她虽执拗,对待你却是上了万分的心。” 赵千古面色略有尴尬,迟疑道:“她,不是在清月庵吗?你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春容的爹娘不忍她再受苦,替她订了门不错的亲事,阿兄你也清楚春容的心思,她怕你误会,今日匆忙赶来白府,说你若真不愿娶她,她唯有剃发为尼,一生青灯伴古佛——” “简直是胡闹!”赵千古重重地扔下筷子,一片晶莹剔透的大白菜随之掉落。 “阿兄,春容她性子倔犟,我怕她真会做出傻事……” 记忆依稀回到二人初次相遇,那一天恰逢是七巧节。男子会相邀心仪的姑娘,共放荷花灯,在灯光水影间,道出情意,若女子真心收下男方送她的簪子,则二人会得到牛郎织女的祝福,共度白首。当时赵千古上任不过三日,心中忧虑不已,就怕出什么大事,他小心周地在道路各处安排捕快职守,甚至亲身上阵。 或许是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不忍扰了这美好的时光,他这么想着。 湖面上载着数盏烛光,如静如动,摇曳生辉,一对年轻男女伴着吱呀作响声,踏上了一座颤颤巍巍的小木桥,二人停立在高处,看着桥下潺潺流水。 黑夜中,只剩朦胧的月色,轻柔拂在女子面容上,清丽至极,她知道男子手中紧握住的是一支簪子,可惜她不喜欢。 “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苏春容语气平静,委婉却又坚定地拒绝了男子未表达出口的心意,殊不知,这字字都敲打在钟磬音的心上,他只觉脑中嗡的一响,面色变得煞白:“春容,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你既不欢喜我又为何应邀?我原本还想着只要你今日来,我明日便可以去向令尊令慈求取你,可是你为何要负我?!” “钟公子,我今日来,正是为了当面解释清楚,我知你心意,也知我爹娘的意思,可是春容已有了心上人,怕是要辜负钟公子了。” 手中一直篡着的兰花簪,突然失了重心,倒在地上,男子声音颤抖道:“心上人……是谁?” 湖边,舟上,人们的嬉戏打闹,也抵不过当下传来的吱呀声,本来在湖边巡视的赵千古,借着月色,模模糊糊瞧见木桥上有两个身影。 还没走近,赵千古就朝着桥中央的位置,喊道:“你们二人快快下来,这座桥年久失修,不太牢固,昨天还掉下去个人!危——”在苏春容转头的一瞬,赵千古呆愣住了,那女子长着一张鹅蛋脸,眼尾略微上挑,神情清冷,浓浓月色下,似凡间仙子一般,绝尘脱俗。 “险……”半晌,赵千古回过神,清了清嗓子:“这桥太危险了,平时都没人敢走,你们……别站太久。” 谁知,这一句话竟逗笑了女子,赵千古想不到,钟磬音更是没有料到,自己为了取悦她,日夜绞尽脑汁,却抵不过其他人的随口一说。 “多谢公子提醒,春容正欲下去。” 这是两人的初次见面,后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眼瞧着好事将近,白云起却突然死了,赵千古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去苏府退了婚,苏春容一气之下,跑去了清月庵,一待就是四年。 “不让人省心!” 赵县令踉跄起身,顾不得动作太大甩掉的碗,顾不得整理抚平褶皱的衣摆,飞也似地往外面跑,跑向清澈的湖水,以及湖水上那座摇摇晃晃的桥。 院子里还回荡着他离去时不满的嘟囔声,白氏摇了摇头,弯眼浅笑起来。 次日,天朗气清,荷花吹香十里。白路带着被赵县令强塞进怀里的竹片和‘翻译官’,疾驰马车赶去驿站,到达后才发现内部早已空空如也。 “少爷,潘公子会不会怪罪?” “方智,你听没听过天高皇帝远?” “可是那竹片上写——” 白路指着木案上的一块璞玉,清脆道:“老板,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一位长着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正和两个女子谈着话,闻言目光四处寻觅,最后定格在白路含笑的桃眸中,喜道:“白公子,您请!” 方智瞧她一看二摸三掂,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少爷为何突然来这玉石铺,难道又要打几个物件? 白路轻轻放下璞玉,对古人的工艺持有怀疑:“老板,这能做成我想要的样子吗?” “白公子,莫不是上次打得那两对镯子有什么问题?要是有问题,您立刻提出来,我打对新的给您送过去!” 俗语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老板说辞圆滑,她也不好意思处处挑剔,况且今日第一次前来,他就认识自己,这说明先前的白路也常光顾这家店,那就还算可信。 “噢不,老板你误会了,我是怕自己讲述不清楚,所以想把图案画下来……” “白公子,稍等。” 何川心领神会,连忙去准备了笔墨,白路接过他递来的竹片,置于案几,执笔中,墨香四溢。 “少爷,您这图案画的好别致啊?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叫四季豆,中间的四个圆圈呢就是它的四颗豆子,寓意四季平安。”话毕,轻轻地吹了吹未干的墨汁。 “四季豆?” 这下不仅方智懵了,就连何川也有些稀里糊涂的,他虽不曾饱读诗书,可司县里的大小八卦,古怪奇物倒也听得不少,这四季豆嘛……是何物? “噢,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方智讶异道:“少爷,您识字了?” “哎!小方,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吧比较懒,学东西都是随缘的,说来也巧,那几个字我刚好认识。哎!真是太巧了!” 司县人人都知道赵县令有个外甥,且这外甥有个响当当的名号——神童,说起名号的由来,那不单单是他小小年纪破案如神,更是因其三岁即可背诗百首,有过目不忘之才,五岁时,棋圣裴谢到访长乐楼,一时兴起,与之对弈,夸曰:后生可畏。足见她棋艺之高超。 当然,这是最正经的一个版本,坊间传的比较多的还是说裴圣这人见食垂涎,偏偏身上从不带钱,仗着棋艺白吃白喝遍天下,却独独跌倒在了长乐楼。 说来说去,无一不是夸赞白家小儿郎,可现如今他身旁的小厮却说白路不识字,那真真是这个月听到最好笑的事了,何川只当二人在面前演戏,眼睛一转,扮作惭愧状,道:“白公子自谦了,若您这学识只是认得一二字,那我们岂不都成啼哭婴儿了。” 白路看向方智,方智正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无辜不解,她硬生生把千言万语压在心间,转过头对着何川讪然一笑,笑容中透露出的尴尬之色令她双颊发红,却也只能弱弱道:“没有没有……” “白公子,可愿告知这四季豆出自何书,是谁人所著,何川也想拜读一下。” “……” 何川见她默不作声,似乎是有什么难处,也不好再询问,正欲出口调节气氛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老板,实不相瞒,这四季豆出自于我两年前偶然得到的竹片上,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大多字迹已无法辨认,我就随意放置了,后来再想找它却怎么也找不到,所以……哎!” “竟是如此……可惜了……”何川整个一痛心疾首的表情。 不免让人有些心虚。 白路鼓起腮帮而后缓缓吐气,看着他的眼睛道:“老板,其实没了也未必是坏事,况且那上边儿能认清的字屈指可数,我都瞧过啦,有趣的也就几个图案,真的,你要喜欢,我画出来。” 说完,她立刻执笔,蘸墨,接着低头作画。要再胡说八道下去,以后圆起谎来就不容易了。 第十三章 白氏得病 世人皆说南宁国的山水养人,洛城更是钟灵毓秀之地,在那里,无论男女,个个生得跟水做似的,走起路来随风摇曳,柔柔弱弱。草原战神夏努曾笑称:南宁国的男子只会涂脂抹粉。 可即使生活在大草原上的夏七国民众人人都是精于骑射的战士,身体结实如牛,却也还是敌不过当年镇威将军余墨带领的常胜军。洛城的那一战胜是胜了,但顺德皇帝被吓得不轻,不过一日光景,他就把自己的两个女儿推出去和亲,还承诺每年奉上大量珠宝,粮食,布匹等,以此求得了几年的和平。 现在的南宁国就是个空壳子,谁攻都能拿下。顺德皇帝用自己国家的财力去供养着别国,看着他们一天天壮大强盛,就是三岁小孩都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打起来,而那一天意味着这个国家的覆灭…… 此时愿意去军队的不是送死就是傻子。接连着几天,方智身边都围了十七八个人,一人一句,字字煽情,都抱着生离死别的心来告别。白路了解情况后,亦后悔不已,前去劝阻,却还是没有拦住。 就在某一夜,方智和陆桓之未惊扰他人,悄然离去,徒留下了十几字的离别语,方慧读后,明白她哥哥不是个傻子,他只是有点缺心眼罢了。 潘玉随着郑省回到洛城,一改往日的作风,除了定时入宫陪王室贵胄读书外,还会到处去参加宴席,与众多朝臣之子交好,却独独没有再迈出过洛城一步。这一点就连十分了解他的太子殿下也是好奇的很,每每问起,他都宣称是自己大彻大悟了,并决心痛改前非,可实际行事依旧荒唐。 他这一走,就像是把霉运也一并带走了。司县内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布条,仪仗开道,狮舞引门,万人空巷,伴着街头高悬的红灯笼,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跟在长长的迎亲队伍后,到达了赵县令的府邸。 赵千古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笑意,手忙脚乱地跑过去要背新娘。这时,一群孩童涌过来簇拥着他,闹了好一会,连花轿边都没摸到。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送亲者往天上撒了一大把的铜币,霎时,整个县内传出令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经久不息。 赵府里摆的宴席,只够坐下邻县的官员,苏家的几个长辈,还有江海涛一众捕快,其余的乡亲孩童们部去了长乐楼和茶肆酒馆大快朵颐。 婚后,赵千古带着苏春容又住回了白府,一家上下相处的和睦融洽。日子一天天过去,小两口愈发恩爱甜蜜。先前,白路对苏春容的印象仅停留在方慧和白氏的口中,接触后,才真正欣赏她率真的性子,确实可爱。 原本就这样过一辈子白路也心甘情愿,可偏偏随意闲逛都会有事情从天上落下来,狠狠地砸中她。 “王婆,你手中端的是什么?” 王婆是府上的老人,赵千佳第一次进白府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 “回少爷,是,钟大夫开的安神药,夫人近几日来总是心神不宁,夜不能寐的,奴婢就去医馆抓了些药来……” 钟磬音的老子?白路走过去,从那双哆嗦的手中取过药碗,凑到嘴边。 “诶!少爷!”王婆子瞪圆了眼睛,背后冒出一阵冷汗。 嗅到难闻的苦味后,白路精致的五官部拧巴在了一起,她移开头,对着王婆子问道:“我不过就是去私塾念了几天书,怎么会这么严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别心急,奴婢猜想,定是夫人太思念少爷才会如此。” 白路“嗬”了一声,语气不自觉地加重:“猜想?不是钟大夫开的药吗?怎么没有确诊病因就乱开药?庸医!” 听罢,王婆子腿一软,双膝跪了下去:“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去熬的药,少爷,要怪就怪奴婢……” “王婆你先起来,我没有怪你,我就是觉得这药啊,能少吃就少吃,吃得久了不仅药效会变差,还会有副作用,适当运动,合理饮食才是必要的,王婆你……听得懂吗?” “懂了懂了。”王婆子点头如捣蒜。 白路抿嘴笑了笑,顺手把碗递给方慧,嘱咐道:“老慧,帮我找个好点的大夫来。” 怔了一秒,方慧像只红眼的兔子急忙跳起脚:“少爷,我叫方慧,什么老慧啊!难听死了!” “知道了老慧。” “少爷!”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去吧。” 王婆子的视线紧跟着那道即将消失在转角的影子,终是按捺不住道:“少爷,那是夫人要的药。” “我知道啊,可惜药早就凉了。” 现在正值六月中旬,天气闷热得很,就算是烧开的热水都要放久一会才能喝,更别说是煎的药,即使人为冷却,也会把控好温度,这一点王婆子心里肯定清楚。但是白路取过碗时,却发现只有手捂过的热度,这不禁让她产生了怀疑,是,故意为之?再看向王婆子的脸,那种迫切的心情写在上面。 白路蹙着眉头,一把抓起她的手,迅速朝素兰院走去。 “王婆,之前从没在这条路上见过你啊?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吗?” “少爷误会奴婢了,奴婢每日都打这儿过的,只是今日恰巧碰见了少爷。” “是这样啊,真巧。” 王婆子弯下腰身,点了点头。 “王婆你不用如此紧张。” 她一直拉着王婆子走到素兰院的牌匾下,才松开手,往衣服上抹掉了些汗。 白路扭头看了眼王婆子,问道:“为什么大白天门还紧闭着?” “奴婢也不知。”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跟在后面。 “王婆,你不是来给夫人送药的吗?” “奴婢的药……” 白路停住脚下的步子,转过身,扶起王婆:“我知道,我就是想给娘亲一个惊喜,劳烦王婆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替我去敲下门。” 王婆子埋下头,静静地走到白氏所在的屋子前,叩了一下。 等待了大约五秒钟,一名长相文静的女子从里面拉开了门,与她外表所不符的是她此刻满脸焦虑的神色。 “王婆你怎么才来?” “银杏姑娘,奴婢……” “先别说了,夫人正等着呢,快进来罢。”直至银杏关上门时,都没发现外边还站了一位。 “银杏姐姐。” 银杏插门闩的手一顿,立即侧头用眼神询问躺在床上的妇人,妇人听到这脆生生的嗓音也被吓了一个激灵,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险些跌倒。 白路听见里面传出了一些动静,却迟迟没人回应,遂上前敲了敲门:“我是白路,我回来了,姐姐。” “少,少爷,您回来了?” “对啊,昨天我还让人捎了封信呢,娘亲没收到吗?” “信?”银杏望向白氏,秀丽的面容上布满了惊惧和茫然。 “姐姐你能不能开下门呀,外面好热啊!” 赵千佳脑袋一空,赤着玉足冲上去拦住了那双触到木栓的手,她原本就有腿疾,这一冲又是用尽了力,当即就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银杏和王婆子都被吓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声惊呼道:“夫人!” 白路的心脏猛然一跳,她不知道为何白氏明明在却不肯开门,为何今天的银杏和王婆子都非常的怪异,她感觉到她们在隐瞒着一件很重要的事,且一定与白氏有关。 她一边拍门,一边喊道:“出什么事了?开门啊!银杏!” 安静了一会,银杏带着一丝鼻音回道:“少爷,夫人近日染上了风寒,为了少爷的身体着想,您还是请回吧。” “风寒?王婆不是说她端的安神药吗?” 赵千佳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婆子,眼神中承载着怀疑、无助和难堪。渐渐地,她开始剧烈挣扎,先是甩开了两人搀扶的手,而后扑向镜子前,一把抓起一支样式别致的玉簪,放在颈间。 “夫人!不要做傻事啊!” “不要过来,你们部出去!” “好,奴婢出去,夫人您先放下簪子。” “出去!” 屋里又一次传来了喊叫声,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还有一道白路十分熟悉的声音,它不再如从前般温柔,甚至充满了凄厉。 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条慢慢变大的缝隙,两个人正背对着外面向后挪动,跨过门槛。 天上的太阳白晃晃的,晒得人呼吸都不畅快,随着两扇门越开越大,白路趁机踏进了一只脚,扑面而来的热气闷得她差点窒息,还没缓过神来,又觉膝盖一疼,不禁惨叫连连。 赵千佳吃惊地松开手,一时间,愧疚心疼的情绪提上心头:“路,路儿!” 之后发生的事白路也没有参与,只是醒来脑中无缘故多了几个支离破碎的画面,还有一个她不曾见过的男人,虽然很模糊,但是当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再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白氏都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只听说是得了很严重的病,靠近的人都会染上。 值得一提的是,有人在年初六的大雪天里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循着声音走过去,竟看见赵县令的外甥手中提了只藤篮,其中正躺着那个啼哭的婴儿。 因此,白府又多了位少爷,名为白思齐。至于他长得是丑是美,没人知道也没人见过,只听说四岁就随着兄长去游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