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 第一章 骄奢跋扈北府将军 “时桓灵无道,十常侍横行朝野,董贼霍乱西北,天下狼烟四起。” “丞相大人起于青兖,击郭李,灭袁术,战吕布,降张绣,败刘备,破袁绍,征乌桓,匡扶乱世,平定天下,功盖当代。” “可他英雄一生,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废物胞弟!” 五十余岁的毛阶越说越气,举起拐杖,狠狠砸向面前的门童。 那门童哎呦一声,不敢闪躲,只是乖乖受着,却仍然不卑不亢道:“右军师大人,我家将军说了,他今日在湖边赏花,不见客。” 一个“右”字,咬的格外的重。 “现在乃是冬月,哪来的花?” 毛阶手打哆嗦,正要再次举仗,旁边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搀扶住他,低声耳语:“先生,传言北府有美貌婢女数十人,每至大雪,北府将军便让她们只着寸缕,舞于雪中,谓之为花。” “什么?” 毛阶震惊,这北府将军竟然如此淫逸? 见到毛阶表情,男人适时添一把火,说道:“丞相大人长年在外征战,并不知晓北府将军的所作所为。” 听到这话,一向以清廉着称的毛阶心中有数了。 “仲达,随我来。我要替丞相大人打断这个孽畜的腿!” 毛阶仗着自己是老臣,又以诤臣自居,就算曹丞相本人做错事情,他也敢说上几句,更别说诸夏侯曹这些宗亲。 他一拐杖拨开门童,气势汹汹的大步迈入院中。 男人跟在后边,脸上平和,心中却早已窃喜。 这男人正是司马懿,乃是曹丞相府中主簿。 他出身世家,刚加入曹操的阵营没有多久,本应能凭借世家支持,飞黄腾达,可是北府将军曹无屡次三番羞辱于他。 两人本无仇怨,奈何曹无仗着自己是曹操的弟弟,对他处处打压。 他胸有城府,从小养成了唾面自干的本事,那曹无如此欺辱,他倒也忍得住,然而前几日,曹无竟对他襁褓中的儿子恶语相向,实在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四处打听,听说这个曹无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与丞相差了二十多岁,平常更是连丞相的面都很少见到,除了挂个杂牌将军的名号,在曹营里也没有任何的权势。 近几日,曹操降服荆州,正要水陆协同攻取江南,岂料这个杂牌将军,竟然以自己要过生日为由,想让亲临前线的曹操回到后方的邺城,给这个二十多岁的弟弟祝寿。 这一下子炸了锅,满朝文武尽皆反对。 可谁曾想,曹操不仅答应放下长江攻势,亲自前来,甚至还要直接来到位于荒郊野外的北府。 这才有了留守的众多官员一起前来北府兴师问罪的一幕。 这正是司马懿等待已久的反击机会,他胸有韬略,知道也许一次打不死曹无,却不妨他用计挑拨离间,疏远曹无和曹操的关系,反正带头出头的也不是他。 想到这里,他冲人群中的一个青年看了一眼,青年点点头。 于是他和众多官员一起,跟着毛阶进了北府。 北府占地极大,书童“哎呦”着领着他们往湖边走。 现在是十一月,本该绿叶凋零,北府偏偏有不少矮树上生有绿叶,让人惊叹。 一路上,府中忙忙碌碌的,一些仆人推着几辆大车,那车头上有一个巨大的铲子,一个仆人坐在车上,按动机关,铲子就能上下摆动,把路上的枯枝碎叶铲走。 毛阶负责选拔人才,正惊奇于这种车辆的设计,神色稍有缓和,司马懿立刻耳语道:“先生,请看这些仆人。” 毛阶定睛一看,那些仆人,竟然个个缺胳膊断腿,尽是残疾。 数九寒天,这北府将军,竟然让一群残疾人从事苦力! 毛阶精通儒学,最看不得这种事情,立刻一股火冲到头顶,浑身颤抖。 曹丞相吏治极严,绝不容许作奸犯科,就算是他的亲儿子,也是乖乖遵守律法。眼前的这一幕,让跟来的一众文官也是议论纷纷。 “这北府将军竟鱼肉乡里至厮!” “我看这曹无可比做十常侍了吧!” “实在是过分,老夫必要将其告到圣前,以正视听!” 毛阶也要发作,旁边书童说道:“右军师大人,此车名为推土机,您若想试驾,不妨等下个月,挖掘机试做出来,一起尝试!” 毛阶回头,那书童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 “竖子!” 毛阶紧走几步,一脚踹开湖边一座殿宇的大门,只见殿里竟如校场般宽敞,地上画了些线,把地面分成两块,两块区域的端点,各有一个接近两人高的铁架子,架子上有个麻绳做的网。 数名美貌少女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正围着一个圆球追来赶去,她们穿梭呼和,好不热闹。 毛阶瞪大眼睛,这些婢女,竟真如司马懿所说,只着寸缕。 不光场上,就连场边围观的十几个婢女,也是一样的装扮,上身和下身都堪称衣不蔽体。 场上一个梳着长辫的婢女,从青年手中接过那球,纵身跃起,三个球同时跳动,皓腕一扬,球应声入网。 场边一个婢女翻起一张写着奇怪符号的纸张,大喊一声:“阿九得分!” 众婢笑嘻嘻道:“将军有赏!” 一时间莺歌燕语,处处娇笑不停。 众官若不是刚从寒冬里进来,还以为这里已经是天国。 这北府,竟如酒池肉林,奢靡不堪。 “咕噜噜噜……” 好巧不巧,那球正好滚到众官身前,名唤阿九的婢女颤动的小跑着过来捡球。 一大.波人看着面前的一大.波人,吓得刚捡起的球都掉了。 “竖子!竖子!” 毛阶终于出离愤怒,举仗指向青年。 哪知曹无根本就不理他,他只是瞥了众人一眼,这才漫不经心的撇嘴问道:“众官来此何事?” 汉崇儒学,下官见了上官,自有一番礼节,这曹无只是个杂号的将军,众官里有不少人官阶高过他,他却不理不睬。 这一番骄纵,更让众官气炸。 他们哪里知道,曹无不是不想理他们,而是他根本不关注朝中官员,这些人里他完全认不出几个,还怎么见礼。 刚才说要告到圣前的那人骂道:“大胆曹无,寒冬腊月,你不知体恤家仆,让跛者蹇者负重,让断臂者驾车,你却只知享受,成何体统!” 这人是太中大夫孔融,自觉文韬武略俱全,辈分又老,说起话来不留情面。 毛阶在旁点头,司马懿也微微颔首。这次来是要让曹无劝曹操不要回来,自然要从小事着手,挑出曹无的各种错处,才好先占上风。 曹操治家如治军,对膝下诸子都不假辞色,只要曹操不在面前,他们也并不担心事后会被曹操处置。 曹无看了说话的这人一眼,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是谁,于是干脆不理,径直走到人群边。 他拍拍阿九的肩膀,阿九往他身后缩了缩。 他自己则盯住了也在往后缩的司马懿,玩味的笑道:“司马仲达,上次我给你的建议,你的儿子叫司马敛,你觉得怎么样?” 司马懿低头不语,旁边毛阶吼道:“好你个嚣张跋扈的北府将军!太中大夫问你话,你没听到么?” 曹无视若无睹,一步上前,抓住司马懿的衣服问道:“好你个嚣张跋扈的文学掾司马懿,本将军问你话呢,你没听到么?” 众官议论纷纷,任谁也没想到,这里百官云集,北府将军竟然丝毫不给他们一丁点面子,实在嚣张到了极点。 侍中华歆、魏郡太守王修、太中大夫孔融、谏议大夫王朗、郎中令谢奂、丞相府缘属杨阜等人尽皆开口指责曹无。 唯独老成持重的丞相府东曹掾崔琰在旁打着圆场。 曹无无视他们,抓着司马懿的衣服把他拽出人群。 既然说我嚣张跋扈,我便嚣张给你们看。 司马懿脸上见汗,却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强自镇静道:“不知将军所说的敛字作何解?” “入棺曰大敛,为死者易衣曰小敛,你的儿子,就叫司马脸,你要不满意,改名司马瘤也行,肉瘤的瘤。” 这一字字打在司马懿脸上,任凭司马懿养气功夫再好,也已经握紧拳头。 欺我辱我,我当你在自欺自辱,可我儿子刚刚出生,孙子还不知在哪,竟然遭此大辱,是嫌我河内司马一家无人么。 他咬牙道:“北府将军,我今日只与你论公事,你莫要欺我!” 回答他的,是曹无戏谑的话语:“我连你孙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司马罪,千古罪人的罪,如何?” 他对司马懿,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对司马懿的后代们,却恨不得杀之后快,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每个汉族人心中的痛。 这一步步咄咄逼人,司马懿整张脸胀得通红,他大声道:“北府将军,荆州克定,正该水陆并进,攻取江南,你此时让丞相大人回来,不知是收取了刘玄德的钱财,还是得了江东孙氏的宝物?” 众官深以为然,附和不止。 曹无“呵”了一声,心想不愧是闻名东亚的老狐狸。 他无视所有人,只攻司马懿一人,就是寄希望于司马懿会出手打自己,一旦司马懿敢动手,他的婢女们就会当场格杀司马懿,到时候谁也说不出什么。 谁想到,他都骂到这个份上了,司马懿竟然忍住怒气,还能反咬一口。 “我让家兄回朝,因为家兄此战会输。” 曹无冷冷道。 “什么?” 一言出,满场皆惊,毛阶气的须发皆张,崔琰气的火冒三丈,就连身后的阿九都张大了嘴巴。 司马懿却像是抢到了反击的号角一般大声疾呼:“诸君,丞相奉辞罚罪,过沔水,下荆襄,攻克吴越已成定局!北府将军不知兵事,高谈阔论,危言耸听,此兵家大忌啊!临阵动摇军心者,按律当斩!” “斩”字出口,他本以为曹无会有些惊愕,却没想到,曹无根本没有正眼看他。 “我说,此战会输。” 他的目光穿越千年,看到了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结局。 这一战,曹军若赢,那它只会是王冠上的装点,不会被多少人记得。 可惜平行世界里,曹军输了。 那么,此战注定是一场被人铭记了近两千年的战役。 这一战成就了三国局势,也改变了太多事情。 而他,必须从一开始,就挽救这一切。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他,要把这场东风截下来。 逆转赤壁。 第二章 那一碗曹操盖饭 来此的众人并没有注意到,大殿场地后方,十几个婢女身后,还有一道帷幕,帷幕之后,一个身着红袍的中年将军,正在吃着一碗米饭。 他大口扒着米,尽管矮桌上只有一小碟冷菜,他却吃的一丝不苟,神情专注。 他的红袍破旧,显得风尘仆仆。 他的左边,一个九尺高的独眼将军持枪冷冷站立,右边则是一个长衫中年书生。 帷幕内静悄悄的,低头扒饭的将军突然问道:“文若,你怎么看?” 书生正是被誉为“王佐之才”的荀彧荀文若,他闻言思考了一会儿,俯身低声道:“明公,群臣此来,皆为社稷。北府将军无视毛、崔,只点仲达一人,恐怕也是不想事态扩大。” 被他称为明公的,自然就是曹操曹孟德了。 曹操又问:“元让,你呢?” 夏侯元让,也就是夏侯惇,独眼动了一下,立刻道:“谁辱小无,我便杀谁。” 荀彧吓了一跳,连忙打起圆场:“河内司马颇有威势,不可妄动。再说此事我也听说过,是北府将军一直在找仲达的麻烦,错不在仲达,将军不至如此。” 夏侯惇点点头,改口:“小无辱谁,我便杀谁。” 荀彧神色一僵,就连曹操举在空中的饭碗也停顿了一下。 半晌,曹操哈哈大笑道:“百官逼迫他,他插科打诨便轻松化解,倒不算司马仲达的错处。孤观司马仲达鹰视狼顾,绝非常人,丕儿也很喜欢他,就暂时饶他一命,以后辅佐丕儿好了。至于这些人……” 他拿着饭碗圈了一圈,继续说道:“为江山社稷,都是好的。若有人趁机僭越,那就都杀了好了。” 他说“杀”字时,语气远比夏侯惇轻松,外边少说有几十个大官,在他眼中,却不过如草芥一般。 听在荀彧耳中,亦是重于千钧。 荀彧连忙躬身,不敢言语。 曹操低头,准备继续扒饭,却不承想,正好听到外边曹无那句“我说此战会输”。 说杀百官都举重若轻的曹孟德,脸色大变。 “砰”的一声,曹操一下把饭碗倒扣在了桌上。 这一次,连夏侯惇都躬身不言。 …… 外边,面面相觑的众官已经开始聒噪起来。 “小儿辈,休得胡言!” 毛阶拐杖顿地。 “北府将军,此言何出?” 崔琰目光灼灼。 司马懿听到众官吵闹,立刻抓住机会:“北府将军,你可知此战若成,天下可定?” 曹无眉毛一挑,还没说话,司马懿已经调整好状态,试图反击。 “今岁六月,大人废三公,置丞相,国事定于一尊。” “北方既定,七月,大军出神都,屯苑城,陈兵南阳。” “八月,刘表吓死,刘琮请降,大军克新野,过沔水,直入襄阳。” “九月,取荆门,战长坂,刘备流亡江夏。” “十月,破江陵,降九郡,荆州克定。” “而今丞相威震四海,天下十有其八,刘璋上供,孙权瑟瑟,张鲁了了,马腾偏安。当聚大军八十万,蒙冲斗舰数千,旌麾南指,水陆俱下,直取金陵。” “自孙讨逆虎踞江东,已有十又三年,此诚一路进取江东之时,将军为何未言胜,先言败?” 二十九岁的司马懿,说这些话时声情并茂,极富感染力,众官纷纷附和,更有人大声叫好。 就连素有长者之风的毛阶、崔琰都是心情震荡。 唯独曹无冷哼一声,淡然道:“司马仲达,别装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里边有问题。” 司马懿眉头一皱:“将军此言何解?” 曹无冷笑:“自董卓乱起,家兄逐鹿中原,也有一十九年,这十九年间,诸将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可是这里边有几个打过大规模水战?是诸夏侯曹,还是各位良将,还是你司马仲达?你们可知道长江何时有风浪,江里水文如何?” 司马懿一怔,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长江之险,远胜河、淮、济,你可知江面风向何处?何时是东风,何时是西风?大船何时冲撞?何时射箭?何时结弦?何时跳帮?一问三不知,打什么仗?北方苦无水师良将,此败因一也。” 每问一句,司马懿脸色便变一分,他压紧脚跟,不再后退,曹无却不打算放过他。 “诸将不识水战,则必用荆襄九郡之人,然而九郡新附,虽各有封赏,却难免心口不一。蔡瑁、张允貌合神离,九郡太守各怀心思,文聘最后投降,人心未稳。此败因二也。” 司马懿终于被逼的又退一步,皱眉思索。 “马超韩遂,狼子野心,屡屡寇边,刘璋占据长江上游,又有法正、张任,文武双全,天时在手。后方难定,此败因三也。” “七月出征,而今已是十一月初,大军南去,劳师远征,水土不服,地利全无,此败因四也。” “孙十万……孙讨虏年轻气盛,必不肯降,江东长年无战乱,民心依附。大耳……刘豫州携民渡江,宁愿放弃江陵也要保全百姓。而我军刚占荆州,百姓不知北方皇恩浩荡,人和皆在敌处。此败因五也!” 司马懿双手握拳,三个败因,将他逼退三步。 “家兄年少去官,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时我年纪尚幼,家兄夜读《孙子兵法》,曾言道,顺天行诛,因阴阳四时之制,故司马法曰冬夏不兴师。长江虽无凌汛,然而江面寒冷,入水刺骨,岂有冬天沿江直下的道理?冬日行军,此兵家大忌,绝败之处,故乃败因六也!” “司马懿,你说我纸上谈兵,你出身河内,你见过长江么?你说我高谈阔论,那家兄夜读兵书的感悟算什么,家兄也高谈阔论?你说我危言耸听,那这六败之势,又有何解?” 一番话说的司马懿脸色铁青,前后已经退了快十步。 曹无搬出曹操,更是让他无从反驳。 司马懿把双手藏于身后,若有人注意,则能看到,他的双手抖若筛糠,刚才的气势已经完全归零。 …… 帷幕里,听到夜读兵书一节,倒扣饭碗的曹操嘿笑一声。 “倒难为小无还记得当年的事。冬夏不兴师,他说的有道理。” 言罢,他把饭碗与桌面平齐,用筷子拨动,把倒扣出来的饭又装了回去。 他看着碗中剩了一半的饭,低声喃喃:“只是仅仅这些,可远远不够。” 他继续大口吃饭,荀彧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夏侯惇独眼,目不能斜视。 但外边的一个声音,让夏侯惇目光变冷。 …… 那是一个少年,他一身盔甲,在众多文官中非常显眼。 眼下,他越众而出,高声道:“打仗打仗,说到底,打的是人口城池,打的是武器兵刃,打的是后勤补给。孙子曰,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现在我军有八十三万,又占有襄阳、江陵,补给畅通,刘备仅有两万人,苦守夏口,孙权远在京口。左传说,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兵不血刃攻克荆州,士气正盛,锐不可当,他们靠什么抵挡我们百万雄师?” 听到这个说法,曹无想起前世那个段子,嗤之以鼻道:“八十三万对两万,优势在我?” 眼前少年自然不懂梗为何物,傲然道:“正是此意!将军对此何解?” 第三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你是哪个?” “下官夏侯楙,家父高安乡侯。” 曹无眉毛一挑:“你父亲是伏波将军夏侯惇?” “正是。” “那你可得叫我一声叔叔了。” 曹无还想再说,少年却道:“有志不在年高,有理不看辈分,请将军解读,优势在我,为何必败?” 曹家本姓夏侯,和夏侯是本家,曹无完全没想到夏侯家还有这么一个愣头青,看样子是读了几本兵书,就目空一切了。 但曹无往深里思索。却突然明白了夏侯楙在此的理由。 他往门外看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说孙子兵法,那孙子也说过,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是说十万兵士,需要七十万百姓来养。我军名称八十万,又有几人能战?十万,还是二十万?从刘表刘琮那里得来的几万军士,又真的能听你号令吗?就算听你号令,那八十万军马,又有哪里能摆开阵型?” 用兵法对兵法,夏侯楙一时语塞。 曹无环顾一圈,发现众人尤有疑惑,于是说道:“阿九,上沙盘,我和他们,讲讲长江防线。” 身后的阿九答应一声,细枝结硕果的身材转动,不一会儿,和几个婢女一起抬上一张矮桌。 众官围过来,就连帷幕内的曹操也很是好奇。 曹操本想站起来,思索了一会儿,又坐下了。 “这是……” 众官中有识货的,崔琰下意识道:“这是万里长江?” 只见那桌上,用泥沙做成了地形图,有山有水,上边有众多标记,长江流域,自益州起,荆州、扬州,所有长江流经的郡县,悉数标出。 东汉末年,绘制地图的能力已经很强了,也已经出现了简单的战术推演沙盘,但是所有人都没见过曹无这么精致、足有一张桌子大小的沙盘,地势高低,山峦起伏,非常直观,让人叹服。 司马懿更是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沙盘。 曹无瞥他一眼,冷冷道:“诸君不解此战必输,是因为自我华夏有历史起,从未有过长江战役。” 他从阿九处接过一支长杆,一指沙盘。 “商代夏,周伐商,秦王扫六合,皆在长江之北。至太祖高皇帝斩蛇起义,韩信荡平天下,项王未过江东。世祖光武皇帝十二年事成,足不至江南。而今孙权占据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今日之战,乃长江第一水战是也。” 众人听得入神,这才发觉,这竟然真是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长江水战。 孔融不屑道:“江东往南多山,贫瘠之地,也能算是史上第一?” “江南鱼米之乡,现在只是没有开发。日后江南富庶,远超你的想象,说不定春申君随便点的个地方,就能成为数一数二的都市。” 众人不置可否,曹无接着道:“今后长江水战必然越来越多,然而长江北岸地势起伏,渡江之战,因时因地而变化。我做过多次推演,南北交战,北方凡三败而四胜。” 曹无说的,是他所知道的历史上七次大规模长江流域战役。 第一次长江之战是赤壁之战,孙刘联军火烧连营,奇谋破敌,南方胜。 第二次是晋灭吴之战,西晋兵分六路,吴军铁索横江、可怜无用,北方胜。 第三次是淝水之战,谢石谢玄小儿辈破贼,使前秦大计灰飞烟灭,南方胜。 第四次是隋灭陈之战,杨广率军渡江,二十二天荡平长江防线,北方胜。 第五次是元灭南宋,走的是西线,攻打襄阳,并尝试从钓鱼城入川,南宋孤独的守望了四十年,最终被灭,汉家人第一次亡了天下,北方胜。 第六次是朱元璋讨伐陈友谅,两者主力都在长江南岸,但最终朱元璋打过长江,乞丐皇帝再造华夏,南方胜。 最后一次是近代,“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西起九江、东到江阴的战线,在人民战争的海洋里,如同纸糊一样被淹没,北方胜。 北方胜的,都是南方王朝末期。 其中,淝水之战虽然发生在淮河流域,但由于守江必守淮的原因,前秦苻坚意在长江,其实也算作渡江战役的一部分。其他像北宋灭南唐,因为守方水军实力太差,不在此列。 自从得知曹操发兵荆州后,曹无每天都在研究这张沙盘,也算颇有心得。 作为一个什么都能喷的键盘侠和什么都懂一点的键政强者,这也算是基本功了。 他用长杆指着盘中各处,圈出几个点来。 “因为山河之险要,自北方越过长江,其实只有少数几个突破口。” “自西向东数,第一个突破口是汉中。长江上游流经巴蜀天府之国,北方要入巴蜀,却必须走汉中,因其位于秦岭、大巴山脉与昆仑诸山的交界。其中剑门关又在汉中之南,地势险要。只有夺汉中,取剑门,才有机会入主天府之国。” “第二个突破口是襄阳。襄阳是大巴山、巫山与大别山之间唯一的通道,襄阳以南,则是汉江平原的开阔地带。” “第三个突破口是合肥。此城在巢湖与大别山之间,夺合肥,则可东进秣陵、京口。” “最后一个突破口是徐州,守江必守淮,徐州地势并不险要,但却通联各方,西攻东,北征南,必入徐州。从徐州东进然后南下,平原沃野,直下扬州,染指长江下游。” 这其中,秣陵即南京,此时孙权还未搬到秣陵,他的驻地尚在京口,即现在的江苏镇江附近。 虽然众人没听过汉江平原这样的新鲜词,但不妨碍理解词义,这里都是人精,这一番议论,顿时茅塞顿开。 “我为官多年,今日观此桌案,听将军讲解,始知长江要冲为何处!” “是啊,原来北府将军并非不知兵事,不知兵事的,竟是老夫!” …… 司马懿咬牙看着,并不言语,显然这种等级的议论,他也能做到。 夏侯楙则一脸惊奇,惊疑不定的看着沙盘。 “诸君,看此沙盘,可知,若选一处过江,下策是从徐州南下,或走合肥东进。这一路看似掐住咽喉,可此二处出来,乃长江下游,江面多变,加之京口、吴县乃孙权根本,不可速胜。” 淝水之战,即是走的这条路,淝水的肥跟合肥的肥本就是一个肥。前秦输了,印证了这是下策。 “中策取襄阳,走汉水,入江夏,把长江防线切成两段。” 忽必烈大汗攻取南宋,就是在襄阳死磕,最终成功,这个策略能成,却非常困难,因为襄阳易守难攻,曾经打到多瑙河的蒙古黄金家族,也不得不在西线蹉跎四十年。孟珙将军千古,郭靖大侠千古。 “上策夺汉中,入天府,占据益州,自上游顺流而下。” 晋灭吴、隋灭陈,都是走的这条路,过程都非常简单,所以这是上策。 一番议论,沙盘之上的长江好似活了过来,滚滚长江东逝水,群臣仿佛听见江水滔滔,奔流入海。 众人皆是无声,殿内只有曹无掷地有声的话语。 夏侯楙尤不放弃,问道:“如今我军新取荆州,怎能轻易放弃?” 曹无回答:“战略从不是孤注一掷,既然荆州把长江切成两段,我军应该借道张鲁,入汉中,和荆州配合,两路出发,下益州,擒刘璋。经略数年,等益州、荆州彻底归附,再派遣军马兵分数路,从益州顺流而下,夺取江南。” 这一番计策,让司马懿都佩服的黯然失色,众官更是完全被折服。 毛阶颓然叹道:“刚入门时,我以为你骄奢跋扈,不学无术,现在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看浅了天下英雄。今日之事,是我愧对曹公了,北府将军,告辞!” 言罢,他竟拿着拐杖,缓缓出厅。 司马懿心中咯噔一声,看向门口一处。 众官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奉劝将军,不要恃才傲物,莫要再奢侈下去了,为官者,须知民间疾苦。” 毛玠的声音远远传来,曹无不置可否的笑笑,继续自己的推演:“到那时,丞相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诸君,岂有不用上策,却去想中策、下策的道理?” 帷幕内,曹操一拍大腿,叹道:“好一个金陵王气黯然收。好,好!我曹家有小无,天下可定啊!” 第四章 一代枭雄曹孟德 “小无还是那个小无,哈哈。我还以为他这几年酒池肉林,真像他以前说的那样叫什么躺平了,没想到啊。” 夏侯惇跟着大笑。 荀彧也出声附和道:“明公,北府将军所言极是,此时不应用兵。” 曹操哈哈大笑着把饭吃完,把碗放在桌上,正要说话,外边夏侯楙已经再次质疑。 “那依将军计策,三军陈兵荆襄,总不能无功而返吧!再去西北入陕,又要半年……” 他的话还没说完,帷幕里突然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就你问题多!” 又是一脚踹过来,八尺高的男儿直接被踹倒在地。 在曹操阵营,夏侯惇乃是武将之首,不光武力超强,他一生节俭,口碑极高。 夏侯楙却不一样,夏侯楙仗着自己是宗亲,又读了几本兵书,这些年,在许都和邺城,都是横着走的,哪想过会被人打,一下就被打懵了。 “长辈定策,有你说话的份么!” 踢到第三脚的时候,夏侯楙才反应过来,抱头躲避道:“父亲,您怎么在这?” 大庭广众,在地上乱跑的夏侯楙丢盔弃甲,哪还有一丁点刚才少年将军的傲气。 司马懿吓得摸了摸后脑,往后退了几步。 孔融吓得不顾风度,藏在人群中。 夏侯楙几步逃到门口,喊道:“子桓救我!” 夏侯惇比他更快,追到门口的时候,殿门外出现一个少年。 天气寒冷,少年在冷风中吹了许久,发丝不乱,衣冠整齐,一举一动都按部就班。 他于殿门前独立,端正身姿,躬身行礼道:“子恒见过元让叔父。”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曹丕。 曹操长子曹昂死后,他就是目前最有希望的接班人。 曹无眼睛一眯,果然,众官来此,不是一个毛阶一个崔琰就能喊的动的。 曹无早不是刚穿越来时的小白了,自然一下子就看懂了曹丕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自古以来,虽然常有立长不立嫡的传统,但兄终弟及的事情也不少。远的不说,孙策传位孙权的例子就在眼前。 曹丕今年刚过二十,本应顺理成章的进入政坛,走上接班的路,可是今年年中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曹操把他入仕的时间压后了一些。 曹丕颇有城府,当时对此毫无怨言。 但现在看来,他私下里应该没少串联,这才借此机会,聚拢众官,展示力量。 事实上,曹丕之所以要针对曹无,是因为曹无屡次打压司马懿,而司马懿又与曹丕交好,这让曹丕有了曹无在针对自己的想法。 恐怕不管他怎么想,也不可能想明白曹无针对司马懿的真正原因了。 况且,目前曹无只想当个纨绔子弟,要什么有什么就好,对曹丕想的那件事情根本提不起兴趣。 夏侯惇却不这么想,看到曹丕的那一刻,他的脑中电光石火,已经想明白一切。 夏侯惇只是眼独,心可不独。 他挡在门口,叹道:“丕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曹丕微笑:“侄儿此来,是听说百官前来北府,担心出事,所以来为六叔讨个公道。” 他说话时温文尔雅,堪称谦谦君子。 来之前,曹丕已经打定主意,想要压一压曹无这个叔父,别人不懂,他却明白这个叔父在父亲曹操心中的分量。 谁想到他布局良久,又借了百官愤怒来生事,结果曹无舌战群官,连他最看好的司马懿也败下阵来。 于是他马上改变策略,打算先与曹无交好。 “善。” 夏侯惇嘴上答应,皱着眉头,终于让出门口。 当今天下,能用武力让夏侯惇让路的,不出十指之数,能用言语让夏侯惇让路的,就只有曹家今天在的这三人而已。 曹丕心下稍安,迈步进门,夏侯楙鬼鬼祟祟的跟在后边。 曹丕想好了对策,结果刚一进门,整个人就如坠冰窟。 一个红袍的将军,蓄着短须,拿着一根马鞭,正面色阴冷的看着他。 “父……父亲……” 曹丕一下慌神,嘴唇干的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刻意保持的冷静被击碎,刚才谦谦公子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 大殿内很静,又跟曹无讲话时的静完全不同。 现在的众官,包括荀彧,全部在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有胆小的婢女,已经拉着手默默躲了起来。 曹操的个子并不高,身材也只是中等,可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群臣雌伏! 曹操缓步前行,荀彧弓腰小步跟上,殿中其他人目不直视,手不敢动,冬日冒汗。 “小无,跟孤来。” 曹操招了招手,曹无叹了口气,也跟在后边。 他可不像荀彧那般恭敬,散步一样溜溜达达的跟着曹操出了殿门。 自始至终,曹操没有看曹丕一眼。 曹丕冷汗湿透衣襟,抬头求助一样寻找司马懿,司马懿嘴角抽动了一下,回了一个惨烈的苦笑。 最终,两人都没敢跟上来。 崔琰等自觉地位、资历还算可以的,有十几个人,跟上了曹操,一行二十余人跟着曹操来到了北府中一座山坡上。 众人这才看到,北府墙外,一队浑身披甲的步兵,正往这边疾行。 他们在自家地盘上行军,却不脱甲胄,每一个士兵,都身形健硕,步伐整齐,快而不乱。 “青州兵?” 曹无指着那些人,瞬间明白了什么。 曹操则指向西侧,他手指之时,还什么都没有,但只是一瞬间,天边反射白光,无数铁甲骑兵从远处浩荡而来。 清一色的高头大马,清一色的长弓长枪。 众官中有识货的,喃喃道:“虎豹骑……” 离得近了,大家看到,青州兵前,几个持枪的大将面容肃穆,领袖诸军。 曹洪,乐进,徐晃,李典,夏侯尚…… 虎豹骑前,亦有诸多骑将拍马当先。 夏侯渊,曹仁,张辽,曹纯,曹休…… 除了在南方战场的将领,曹操阵营里几乎所有名将都在此处了,有几个甚至是从南方前线赶回来的。 那齐整的部队,那威武的将军,那一个个注定刻在史书上的名字,恍若世间无敌,随时可以踏平一切。 曹无也是一脸佩服的看着眼前肃杀的军队。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打赢了这样的百战雄师,周瑜周公瑾,又是怎样的千古风流人物。 曹操马鞭遥指两军,笑道:“孤听闻,有人背后说孤名称汉相,实为汉贼。” “可自董卓乱起,这北方,犹若铜炉炼狱,百姓生灵涂炭。孤投死为国,以义灭身,足垂千古。” “天下若无孤,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曹操立于万人之前,站的顶天立地。 “诸君,这天下姓刘还是姓曹,与孤何干!” “孤只要这乱世平定,只要这天下一统。东自东海,西到凉州,北至幽燕,南到交趾,一十三州,一百零五郡,孤只要天下人说起孤的名字,不忘一句,平定乱世者——曹孟德是也!” 他将马鞭举起,大喝道:“试问这天下,谁敢与我争锋?” 说到“与孤何干”时,荀彧低头垂目不语。 说到“谁与争锋”时,两军来到北府门前,夏侯惇远远的做了个手势,夏侯渊点头,喊道:“杀!” 在场的八虎骑与五子良将齐呼:“杀!” 万军齐呼:“杀!杀!杀!” 声势惊天。 已经走到北府门口的毛玠老泪纵横,留在大殿里的曹丕和司马懿面色苍白。 就是在这时候,山上的众人听到了战鼓的声音。 “咚!” 声振寰宇。 所有人一起回头,不知何时,北府的池水里,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一艘难以形容的大船。 它高三层,长二十余丈,宽四丈,船头呈龙头形状,不管龙骨还是桅杆,每一寸船身,都是木制船只的极致。 “咚!” 大船上的鼓手齐齐挥动鼓锤。 这大船上有投石机,有强弓硬弩,最明显的还是它的两侧各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拍杆,拍杆宽有一丈,长有六七丈,在它面前,一切舸舰快船都是一拍就散的舢板。 “杀!” 船帆顶的了望台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也在呼喊。 五子良将的最后一个,于禁。 “咚!” 那少女则挥动鼓锤,俏生生的看了曹无一眼,仿佛是在求表扬。 可是曹无却张大嘴巴,完犊子了。 五牙大舰,当初他在博物馆里看到过这东西的图纸,穿越之后,随便回忆了下,丢给了自己的婢女阿四,谁晓得阿四竟然真的给做了出来。 曹操满意的指着这艘超越时代的艨艟巨舰,对曹无问道:“你说,孤会输吗?” …… 十三年,公还邺,作玄武池以肄舟师。 《魏书·武帝本纪》。 第五章 天下英雄 曹无失神的走下山去。 他终究是低估了堪称超世之杰的曹孟德。 曹操是他的胞兄,对他无比信任,他引经据典,论证曹操会输,庸才的统帅,根本不会听,一般的统帅,会等待来年春天再说,但曹操显然远超其他统帅。 他是更高层次的战略家,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他想要在刘备与孙权抱团取暖之前,击溃对方,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曹无说他会输,显然他听进去了,但他一没撤兵,二没延期,而是把更多的底牌拍到了牌桌上。 长期驻守许昌、邺城的青州军,他抽了出来。 驻扎西北防备马腾儿子马超的虎豹骑,他调了回来。 再加上试做完成的三艘五牙大舰。 对于刘备来说,曹操早就拥有了碾压的力量,现在,在泰山压顶之上,他又加了无数重量。 疯狂的赌徒。 临下山来,曹无看左右没几个人了,终于气不过道:“曹阿瞒,你的人踩坏了我门前的花草,这你得陪!” 随行几个官员惊讶,上一个敢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叫曹操小名的人,叫许攸,是一位智计之士。 现在,这位智计之士的坟头草应该能有一人多高了吧。 如果有人敢帮他收尸的话。 哪想到曹操哈哈笑道:“那你得去找子廉要了。” 曹无撇嘴,虽说曹洪比丞相还有钱,可谁能从曹洪那个有钱的吝啬鬼手里要来钱呢? 这时,曹丕牵了一匹马过来,低头将马缰绳递给曹操。 曹操不与他接话,但还是接过缰绳,翻身跃上骏马。 “小无,你若肯随孤出征,孤便为你等半年,半年后再去攻取孙权。但刘备,孤不能放!” 曹无摆摆手:“老哥,还是算了,我可没有那个为天下苍生的格局。”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的是,刘、孙必然联盟,你要打刘备,那还是要打孙权,想拿这事骗我出山,老小子想的美! “好。” 曹操纵马,直奔北府门外,诸将已经等在那里,虎豹骑统领曹纯当先迎了上来。 曹无知道今天是劝不动曹操了,但好歹这一番劝告,让曹操更为重视,总能让结果好上一些。 下一步,就得靠他自己布局了。 他的心中,已经酝酿了几个策略需要施行。 他朝曹操后背大喊:“曹阿瞒,凉州往西数千里,有国名贵霜,辟地千里,民众千万,贵霜往西,有国名安息,三面联海,国险民富,安息往西,有国名罗马,罗马爱洗浴……” 话还没说完,曹操背对他摆了摆手。 “曹阿瞒,你的天下,小了!!” “以前你说要与我在爱琴海边饮酒!” “此战若败了,天下归一要晚七十年。” “所以,曹阿瞒,你不能败!” 曹操纵马来到虎豹骑前。 他伸直马鞭,沿着虎豹骑第一排的队列,从东疾驰到西。 虎豹骑第一排士兵伸出马鞭,与他遥向呼应。 曹操大笑道:“曹破天,那你便在北府,等着听孤的捷报!” 身后传来曹无骂骂咧咧的声音。 “曹阿瞒,你敢叫我的表字!你嘴上的饭粒没擦干!” 伸直的马鞭一僵。 曹纯自觉是个会来事的,见曹操在擦饭粒,低声道:“兄长,用不用把今天来的官员都杀了灭口?” 曹操僵硬的转头看他:“你要把孤的虎豹骑也都杀了么?” 众将讪讪。 曹操走了,两军、大船和众官也走了。 这条大船将会沿着水道,运往南方,中间没有河道的地方,甚至会动用数千民夫来运输。 但这已经不是曹无需要考虑的了。 这会儿,他在殿内凝神思索。 刚才那场篮球比赛也打完了,阿九拿着领到的赏钱走了过来。 “将军,丞相来给您庆生,没吃饭就走了。” 她怯懦的说。 “没吃饭?那碗米饭不算么?” 曹无翻个白眼。 “丞相之尊,风尘仆仆而来,就吃了一碗米饭就走了,不太好吧……” 阿九还想再说,曹无已经换了话题。 “罢了罢了,今天谁当班?” 阿九脸色一红:“是我。” 此时的她,刚从球场下来,香汗淋漓,尽显少女的元气。 曹无点点头,拍拍阿九的肩膀:“格局要打开,一顿饭算什么。” 第二天一早,曹无扶着墙从自己的极尽奢华的卧室里出来,阿十九和阿二十一打着哈欠去收拾屋子,却见阿九仍在床上沉睡。 一夜劳动,元气少女阿九无限春光,床单和被子丢在地上,上边竟有些隐约的墨迹。 阿十九仔细辨认出一个“格”字,又在被子上找到两片玉碗形状的印痕,隐隐约约有“天”、“下”二字。 阿二十一则在另一处看见一个“局”字。 两人年纪尚轻,见识尚少,摸不着头脑。 另一边,曹无踉踉跄跄的骑上一匹老红马,沿着官道前行。 一开始,他嘟囔着什么“格局打开”,什么“手握天下”,什么“天下英雄唯你我,赤壁夷陵两把火”,什么“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之类半懂不懂的话。 后来干脆哼起歌来。 “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 “儿女情长,被乱世左右,谁来煮酒。” “尔虞我诈是三国,说不清对与错。” “纷纷扰扰千百年以后,一切又从头……” 唱了一会儿,他终于叹道:“天下太大了,一只手握不住啊。” 一个独臂中年人默默骑马跟上了他,后来又有一个蒙面女子纵马而来。 曹无恍若未闻,只是哼着自己的小调,女子皱着眉头闻了闻,问道:“你又欺负谁了,阿七还是阿九?” 曹无急道:“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女子冷哼:“那就是阿九了,小囡囡不懂节制,你也不懂么?” “可不,还得是少.妇好啊。” 曹无嘟嘟囔囔的驱马狂奔。 “曹破天!” 女子气急,纵马追在后边,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座高大的城池出现在眼前时,一个满身酒气、放浪形骸的老年书生,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 这座高大城池的一处府邸里,八个容貌相似的男人相视苦笑。 司马朗、司马懿、司马孚、司马馗、司马恂、司马进、司马通、司马敏。 司马八达。 司马懿道:“我素无远志,自入邺城,处处谨小慎微,更是主动交好曹丕,从未得罪过谁,可这小人曹无盯着我咬,实在苦不堪言。” 司马孚皱眉道:“不能和解么?” 司马懿叹气:“不知,他频频辱我儿孙,实在是个让人头疼的疯狗。” 长兄司马朗道:“曹家势大,诸兄弟,忍一忍吧。” 司马懿低头,眼中怒火燃烧。 这时,门口传来家奴的喊声:“先生,先生,丞相大人差人来,让您随军南征!” 司马懿闻言回头,眼神锐利,鹰顾狼视。 …… 曹操坐在马车上,捏着额头,一个手持琵琶的女子与他对坐。 “不是这个调子,小无以前不是这样唱的,再来。” 曹操闭目,对面女子思索了一下,手弹琵琶,调整了下音色,开口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 “哒哒,哒哒……” 的卢马行走在山道间,刘备摸着复生的髀肉,叹息着望向北方。 随行的孙乾道:“主公,江陵没了,咱们带着这么多百姓,几时才能全到夏口?” 刘备道:“夫济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孤,孤何忍弃去?” 孙乾默然,咬牙去驱策百姓前行。 良久,赵云纵马跟了过来,汇报道:“主公,前方不远已是夏口。现有九万百姓陆续跟随在后,还有一万不知所终,翼德正带人寻找。” 刘备叹道:“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今日孤惶惶若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远处,鲁肃愁眉苦脸,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二人走来,边走边唉声叹气道:“刚收到消息,曹军又有异动了。” ……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父亲,兄长,列祖列宗,孤该如何是好?” 京口的大殿之内,孙权手执一柄利剑,用舌尖舔舐剑尖。 忽的,他挥剑下劈,一张木桌的桌脚被砍下来。 “不对,这样砍不对。” 说完,他又拿剑比量了一下,换个角度去砍桌子,地上竟然已经堆了数个桌角。 殿外,有值守的门童急匆匆的跑来,边跑边喊:“将军,朝廷有书信来了!朝廷有书信来了!” 孙权收剑,声音颤抖的低声说:“读!” ……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 是时曹操遗权书曰:“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资治通鉴·建安十三年》 …… 这一天,是建安十三年的十一月初九。 周瑜合上兵书,傲然道:“谁敢与他曹贼争锋?我敢!” ……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不是英雄,不读三国。” 天下英雄。 第六章 荀彧:我为萤火,北府将军如皓月 曹丕和荀彧一起推开房门,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尸体吊在房梁上,曹丕连忙上去解下尸体,扶着尸体失声痛哭。 前司徒赵温,他从初平四年就贵为司徒,到建安十三年,已经位列三公十五年之久。 今年六月之前,三公为百官之首,是超一品的官职,而赵温担任三公的时间,在整个东汉都能排的上名次。 他熬过了董卓之乱,熬过了李傕郭汜之乱,跟汉献帝一起,被董卓从洛阳劫去长安,又被李傕郭汜带出长安,最后被曹操逢迎,东归许都,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 终于,在建安十三年的冬天来临之时,七十二岁的他自缢在了自己的家中。 上半年,赵温征辟曹丕为司徒府缘属,曹丕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从政的机会,没想到却遭到了曹操的当头棒喝。 曹操认为,赵温此举只是为了迎合曹家,而不是因为曹丕有真才实学,所以干脆罢免了赵温。 几个月后,更是顺势将连同司徒、司空在内的三公职位都给废掉,重新设立了丞相一职,大权独揽。 而赵温,再无起复之机。 曹丕哭的双眼红肿,他心中明白,下午百官齐入北府,清晨,支持曹丕的赵温就死在家中。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赵温死,则百官活,曹也丕还有机会。 但他是十五年的三公啊,堂堂司徒、录尚书事,在他父亲曹操眼中,不过是为百官抵罪的草芥。 曹操甚至根本不去问这件事的背后是否有赵温的影子,而是直接施压让他自杀了。 曹丕知道曹操的脾气,如果是因为他的小动作,那曹操只会处理他曹丕,而不会逼杀地位如此之高的大官。 那么,赵温之死,只有一个原因了。 曹丕哭的双眼红肿,抬头四顾,看到只有荀彧在,忍不住问道:“荀令君,这是为什么?就因为我得罪了六叔?三公与六叔,孰重孰轻?” 荀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这样看着他痛哭,半晌才道:“子桓,也许你从未了解过你的这个叔父。” “令君此言何解?” 荀彧叹息道:“有很多事情,你年纪尚小,未曾经历。我却看的明白。我做的事,你做的事,我的未来,你的未来,甚至明公的未来,北府将军一眼就能看出。明公说我是他的子房,可我却明白,比起北府将军来,我不过是皓月面前的萤火而已。” 曹丕哭声都止住了,他愣愣的看着荀彧。 荀彧荀文若,自从加入曹营,就在中枢之中。 他长年在尚书台任职尚书令,位列“三独坐”之一,被人尊称为令君。 所有曹操实际控制的区域,内政全部出自荀彧之手。 他是当之无愧的实权派,不是三公,胜似三公,堪称曹营的文官之首。 这样的人物,竟然说他是萤火,北府将军是皓月? 就那个骄奢跋扈的北府将军?那个躲在一堆女色里游玩嬉戏的北府将军? 他凭什么? 曹丕低头,脸上全是愤恨之色。 有朝一日,待我掌权,必报今日之仇。 荀彧智慧过人,念头通达,见多说无用,也不再劝,自行出去。 刚一出门,司隶校尉钟繇匆匆走来,这位素来稳重的名宿,此时脸上全是汗水,他拉着荀彧的袖子说道:“令君,不好了,太中大夫孔融拦住了北府将军的马,那北府将军跋扈无比,声称要当街踩死大儒!” 荀彧闻言吓了一跳,孔融是文坛和儒家的泰山北斗,若要真被当街踩死,可是载入史册的祸事了。 …… 不久前,快到邺城的曹无遇到了醉酒的孔融。 昨日百官走后,曹无被婢女阿大逼着学习,记下了一些到场的百官对应的人名,知道这个老头就是后世闻名的孔融。 孔融现任太中大夫,是个顾问的闲职,官职并不算高,职位也不重要,比起他以前担任的两千担,太中大夫甚至只有一千担的俸禄。 但他却是妥妥的老资历,算是大有来头。 这时还没衍圣公家族的说法,孔融却能一统曲阜孔家,是孔氏的当代话事人。 他颇有文采,被后世称为建安七子之一,在文章和诗歌上都有建树,影响力很大,堪称当代大儒。 孔融在文坛、儒家、世家大族都有背景,因此曹无倒也不想为难他,于是看都不看这醉醺醺的老年书生,就要离开。 然而孔融睁眼,打量了曹无一会儿,认出他来,指着曹无喊道:“你……你!北府将军曹无,老夫杀了你!” 言罢,孔融冲上来,但是酒气未退,看了半天马腿,撸着袖子思量了半天,没找到下手的地方。 “干什么,找梨吃么?” 曹无牵马换个方向,还不忘喷孔融一句。 孔融听不懂梗,也不打算放过他,也换了方向,喊道:“子柔公悬梁自尽了,北府将军,你这祸国贼子,可满意了?” “子柔公又是谁,关我什么事?” 曹无翻翻白眼,他已经忍让了半天,但这孔融显然不打算让他过去。 这时,白衣阿大终于追了过来,见到这场景,面纱上露出的秀眉皱了一下,低声对曹无道:“不是好事,子柔是前司徒赵温的表字。” 曹无恍然,虽然没完全弄明白,但大概知道,这孔融把赵温的死,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或者说,他不敢直接去找曹操对质,于是来找了自己。 孔融见到曹无身后跟着的断臂奴仆和白衣女子,想起昨天在北府的所见所闻,大骂道:“子柔公位列三公十五载,体察民情,统御百官,堪称君子。竟然因你这样不知体恤奴仆、只知享乐的贼子而死!竖子!你可知圣人教化为何物!” 他一直拦着路,周围人群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看向这里。 自古至今,京城百姓都是好事的人,邺城虽然不是都城,却因为曹操长年在此,也变得高人一等,沾染了这项习俗。 当街评价朝臣,升斗小民自然是不敢的,可人群中难免有认识名士孔融的官员和士族,已经开始议论了。 “孔老夫子这是在说谁?这个骑马的么?” “说是不知体恤奴仆,不知做了什么。” “文举公乃当世大儒,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对的,他要拦的,必是小人。” 声音很低,曹无听得模糊,他身边的独臂奴仆武功高强,却听得脸上露出青筋。 他踩凳下马,怒道:“老夫子,你凭什么说我家将军不知体恤奴仆?” 孔融哼道:“昨日我亲眼所见,北府中到处是残疾之人,数九寒天,北府将军不知道让这些人休息,反而让他们从事苦力,这不是不知体恤么?” 独臂奴仆急道:“我等家奴,真心为将军分忧,主动要去干活,也不可以吗?” 岂料孔融还没说话,旁边已经有年轻士子说道:“你愿意,别人也愿意么?必是有人强迫他们!” 独臂奴仆不擅辩论,急的就要拔剑,阿大下马拦住他。 阿大开口,声音如流水涓涓:“别处妾身不知,北府之中,七十又六名奴仆,皆是残疾,却全都是心甘情愿为北府做事的。” 孔融皱眉:“老夫不与女子争论。” 众人看不清面纱中的阿大是何表情,但听她说:“夫子可知北府奴仆来历?” 孔融不理会她,她也不以为忤,问:“夫子昨日进北府,当还记得那名御车的老仆?” 孔融终于道:“不错,老夫记得,那老仆断了一臂,还在驾车扫叶,岂不正是曹北府不体恤奴仆的证据?” 阿大不徐不疾,淡然道:“建安二年,建忠将军张绣谋反,丞相长子、爱侄皆死于此战。夫子见的那老仆,在这一战中,随校尉典韦断后,死战不退,被切断一臂,在死人堆里爬了回来。” 听到这么一段,纵使是邺城围观百姓,也不禁动容。 阿大则继续说了下去。 “建安五年,丞相与袁氏官渡争雄,四月佯攻延津,有一人明知必死,请战前往,最终为伏兵取得了机会。他的独子,就是夫子昨天见的门童。” “建安九年,丞相征袁尚,战场就在夫子身后的这座邺城,有一人第一个登上城池,却在这城头上丢了一臂,他——” 阿大指着独臂奴仆道:“就是夫子面前的这位壮士,他姓张名侠,也许在夫子眼中,只是无名之辈。” “但是,北府中七十六名奴仆,尽是这样为国效死的无名之辈,夫子说他们残疾,是因为他们为我大汉献忠,为大汉而残疾!” “妾身请问,这样的人,若不是主动愿意为我家将军做事,谁能命令得了他们?” “在场诸位,这邺城的城砖之上,还有英雄的热血在呢!” 静,满场皆静,刚才议论的人,再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他们看着这女子慷慨陈词,不由得自惭形秽。 刚才出言的士子脸色涨红,退到了人群里。 饶是孔融身为大儒,想尽了典籍,竟然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孔融自诩汉臣,天天喊着振兴汉室,他心中却明白,振兴不可能靠嘴,晋文公退避三舍的时代已经远去了,在这个纲常混乱的乱世,想要重现文景、光武的辉煌,靠的还得是战争。 可是北府中的奴仆,竟然都是战场上下来的,都是因为统一天下而残疾。 这样的人,也许算不上英雄的级别,却绝对是不容诋毁的好汉。 仅仅是这一条,就堵的孔融说不出话来。 他胸中一口气郁结着,却怎么都忍不下昨日北府和今日赵温去世的悲愤,他自幼聪颖,看着眼前伶牙俐齿的阿大,计上心来。 孔融喝道:“那北府中的婢女呢?北府蓄养美貌婢女足有百人,日日淫乐,可称得上是礼崩乐坏了吧!老夫想问,难道你们这些婢女,也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么?” 这种话是最让围观人感兴趣的,一时间大家又窃窃私语起来,众人看着曹无三人,不知这蒙着面纱的女子,又作何回答。 第七章 我家婢女大有来头 孔融注意到,问出这个问题时,曹无戏谑的看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极为愚蠢的事情。 曹无的脸,让他想到的曹操的脸,想到曹操动辄杀人的一举一动,酒立刻醒了一半。 他硬着头皮,引用了之前与西凉杨阜论道时听到的话:“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何有於广坐之中裸女人形体!虽桀、纣之乱,不甚於此。” 这就是说的昨日北府中婢女穿衣少的事情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曹无就想起来,最早设计运动服的时候,是按照比基尼服装设计的,结果被阿大硬生生的加上了类似安全裤的设计。 这种让人与人之间毫无信任的设计方式,让曹无怨念了阿大好久。 但怨念归怨念,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现在自然是要一致对外。 他问了孔融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孔北海,你昨日在我府中,出汗了吗?” 孔融一滞,要说出汗,肯定是出了,曹操见到曹丕的那一刻,当时的百官,又有哪个不是冷汗直冒的。 但说出来,就比较丢人了,可要说没有,又显然违背了儒家诚实的理念,让他很是为难。 他不答,曹无替他说:“我府中有一物,名为暖气,能使府中各处温暖如春,因此婢女如此穿着,也不会冷,你能明白么?” 孔融显然不懂,周围百姓也不懂什么是暖气。 曹无心中吐槽,邺城又不是没集中供暖的南方,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代人啊。 人群中,刚才躲起来那个士子,又开口了:“将军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就按孔老夫子说的,回答你家婢女,是否也是战场上下来的就行了!” 曹无抬手,名为张侠的独臂奴仆一下窜出,一把将那士子揪了出来。 人群中一片骚动,全部后退数步。 此时,张侠、阿大都已下马,曹无却还在马上,他纵马前行,到那士子身前时,马蹄高高抬起,士子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下。 “我是北海郡举的孝廉,你不能杀我。” 说这话时,他完全是哭着说的,一丁点气势都没有。 被张侠一抓,又被曹无纵马头顶,下衣都湿了一片。 阿大制止道:“将军不可。” 曹无也只是吓吓他,马匹越过士子躺着的头顶,却没有伤到他。 孔融吓得酒全醒了,他悲愤的指着曹无:“曹北府,你当街纵马伤人,你们曹家,当真是不把律法、不把汉室看在眼中了!” 这种话,也就老资格而又狂放的孔融敢当众说。 周围百姓听到,都逃开了,有人大喊:“不好啦,北府将军马踏大儒啦!” “纨绔子弟当街杀大儒啦!” 听了他们的喊叫,阿大气道:“曹无,你不要口碑了么!你明明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为何自污名声!” 曹无纵马回转,笑道:“对付这种书呆子,口碑没用的。” 他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他清楚的知道,口碑如网络风向,群众如墙头草,经常来回翻转。 很多事,不能谁弱谁有理,只有像曹操一样杀伐果断,才能成就大事。 见已经撕破脸皮,孔融两股战战,强撑着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今日我孔文举死在你们曹氏手上,也算不愧国恩!” 曹无摇头:“今年之内,你会死,但不是我杀你。” 孔融冷哼:“士可杀,不可辱。” “孔北海,儒家有六艺,你却忘记了射、御、数三艺,只知道皓首穷经,白读了圣贤文章!” “你一个靠胞兄上位的杂号将军,凭什么教育老夫!” 孔融强撑着,还要说话,曹无打断了他。 “孔北海,你说我府中婢女不是从战场上下来的,那我问你,你还记得董卓之乱,被裹挟着从洛阳迁到长安的百官么?” “百官于此何干?” 阿大接过话头:“夫子刚才说赵司徒悬梁自尽了,夫子应该知道,百官西迁,又复东迁,食不果腹,一路颠沛流离。经历董卓、吕……李傕、郭汜数次战乱,几年间甘陕关中十室只余一室。如赵司徒一样能活着回到洛阳的,百官之中不到三成。” 她咬着牙,流水样的声音中满是恨意:“老贼董卓在长安以西筑坞于郿,高厚七丈,周一里余,号曰万岁坞。因董卓之乱而死的百官妻女,被抓入宫中,日夜生不如死。李傕郭汜攻破长安,将年长的百官之女掳走,年幼的留在郿邬等死……” 孔融眼睛圆睁,想到一个可能。 “夫子昨日见的阿九,是故太常卿种拂的孙女。李、郭攻入长安,武官逃走,种太常以九卿之躯,拔剑守住宫门,力战而死,三族夷灭。” “夫子昨日见的翻牌计分的阿七,是故司隶校尉黄琬的幼女,董卓势大时,黄司隶谋诛董卓,事发后含冤入狱,全族被杀,唯幼女被抓入郿邬得以幸存。” “这些被留在郿邬的幼女,便是我将军府中婢女!” “三公中的故太傅袁谭、故司徒王公讳允,九卿中的故太常种拂、故光禄勋邓渊、故卫尉士孙瑞、故廷尉宣播、故大鸿胪周奂……” “整个董、李、郭之乱中,三公如草芥,九卿似蝼蚁,二千担以上官员死者二十七人,其余百官死者不计其数,官员族人获罪者数万人。” “夫子问,我家将军府中婢女上没上过战场,那么,妾身想告诉夫子,我家中每一位婢女,他们的长辈,都是为汉室捐躯的国之栋梁,他们也许没有上过战场,可他们,不畏强权,为汉室而争!” “北府中这些婢女,都主动愿意留在北府。妾身请问,这些忠良之后,是否有可以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 孔融听的倒退数步,汗水湿透衣襟。 想到董卓烧毁洛阳,天下乱起,长安喋血,名臣含冤。 五年内,繁华的两都皆成废墟。 他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烧,恨不得手刃三贼。 就连地上的士子,也听的泪流满面。 “咚”的一声,当代大儒孔融跪在了地上。 “是老夫错了,北府将军收留忠良之后,堪称义举,是老夫毫无作为,愧对汉室!” 散去的百姓都离得远了,听不太清几人的对话,只看到蒙面女子绕着孔融说了些话,孔融就跪了下来,便又开始议论起来。 有人道:“这北府将军是不是裹挟大势,让夫子下跪?” “文举公不可向竖子屈服啊!” “孔北海难道也要以身侍……” 议论声音很小,没人敢大声说出,也没人敢过分诋毁北府将军。 然而他们看到的事实,却难免让他们产生联想。 曹无却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他甚至没去扶孔融,而是任由他跪着。 阿大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快下马,这是恢复名声的机会。” 曹无摇头笑道:“名声什么的,家兄曹孟德,我在乎这些这些做什么?” 阿大气急跺脚,动作间尽显女子风韵。 曹无却吩咐张侠:“回头给老先生送些梨去,先生年幼时没得吃,以后多吃些吧。他……应该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记得很清楚,不论三国演义还是三国志,对孔融之死都有大量的篇幅描写,这件事就是发生在赤壁之战之前,这也是一开始他并不打算跟孔融争的原因。 张侠领命而去。 “阿大,咱们走吧。” 阿大上马,跟在曹无马后,后来想想,好像每天都要被曹无气很多次,也就不气了。 她不自觉的念起从曹无那里听到的两句诗来。 “万户伤心生紫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两骑刚准备走,念诗的声音落到孔融耳中,琢磨良久,一时默然。 但他在文界的地位,可以排在当世前五。 若是遇到了刘玄德、孙仲谋这样的主公,别说跪人了,就算是膝盖一弯,主公们就会颠颠的冲过来抱住自己。 若是跪下了,主公们还会跟他对着跪。 哪想到现在执掌北方的曹操,对他不屑一顾,就连曹操的胞弟,竟然也对他不理不睬。 这种无视,是比起说他活不过今年冬天,还要严重的侮辱。 刚才酝酿的感动散去不少,他咬牙道:“老夫还有两个问题。” 没人理他。 孔融扶地站起,朝二人的背影道:“老夫想知道,这位巾帼,是哪家名门之后?” 刚才阿大说过,北府婢女全是死在乱中的百官之后,而阿大给孔融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她思路清晰,口齿伶俐,两次辩倒大儒。 对历史、百官,更是如数家珍。 这样的女子,肯定是出自诗礼传家的名门,又自幼饱读诗书。 所以他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人驳倒了自己。 对孔融这样的名士来说,一旦真心被折服,他甚至不吝啬于帮对方扬名,写些文章,来赞颂对方。 名士祢衡,就曾经获得过这样的待遇,《荐祢衡表》青史留名。 曹无和阿大才刚走出几步,离得还近,阿大听到问话,回首拉下面纱。 孔融双眼圆睁,指着阿大:“你,你……我见过你!” 阿大点点头:“妾身也见过夫子,当初夫子治北海,故夫君治徐州,宴会上曾有过一面之缘。” 孔融屏息,连呼三口气才稳住心神:“你还活着?” 阿大转头,已经重新戴上了面纱。 刚才回首那一下,惊鸿一瞥间,曹无仿佛看到了前世电影里赵敏回头的那一幕,但比之张敏饰演的赵敏,阿大少了些英气,却更有古典韵味,一回首让人回味无穷。 三十多岁的少妇啊,不能说风韵犹存,简直是完胜当年。这人妻让曹无体内曹家的dna动都了。 曹无的耳边,响起了阿大轻轻的回答:“故司徒王公讳允义女,闺名貂蝉的我,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北府中的阿大罢了。” 曹无点头一勒胯下小红马。 “驾!” 两人于烟尘中绕着邺城,往南方去了。 …… 十三年,汉罢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夏六月,以公为丞相。 《魏书·武帝本纪》 第八章 给曹孟德的忠告 等荀彧和钟繇寻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到,城门处的大路上空荡荡的,当中站了一个独臂汉子,汉子脚边有个老人面南而跪。 跪着的大儒孔融使劲咬了一口梨,他的膝前放了一篮子的梨,有四五个已经被他吃下。 寻常这个年纪的人,吃完这些肯定已经饱了,但他还在吃。 钟繇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梨,大奇道:“文举,你做什么,那祸害曹无呢?” 孔融低头,又拿了一个梨,继续吃。 荀彧瞪了旁边的独臂大汉张侠一眼,张侠嘿笑道:“梨是我家将军给的,他说这姓孔的小时候没吃上梨,现在可以多吃些。” 听了这话,钟繇“砰”的把梨丢在地上,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孔融却摆摆手:“不怪他,是老夫无能。” “此言何解?” “那北府将军走时,我问了些问题,问他可否学我等孺士,约束自己的行为。他却说我不懂儒。” “毛头小子,懂什么儒家?” 钟繇上前搀扶孔融,孔融却死活不起。 他说话时,荀彧和钟繇才发现,孔融竟然已经吃的牙都出血了,却就这样带着血吃梨。 这下就连荀彧都好奇道:“文举公,北府将军到底说了什么,让你打击如此之大?” “他说……何谓儒,不外乎四个字。” “哪四个字?” 钟繇拉着他的衣袖,好奇问。 孔融缓缓道:“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 荀彧和钟繇两个饱读诗书的人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这后世人人都挂在嘴边的词,提前一千多年出现,竟如当头棒喝,打的两人沉醉其中。 “他说,儒士有三不朽,但却应有四个追求。” “又是哪四个追求?” 钟繇急不可耐的问。 可是孔融竟然苦笑道:“他没说……他说老夫今冬必死,没必要知道了。” 荀彧和钟繇齐齐失望,尤其荀彧,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几次张嘴,最终没有开口。 孔融注意到他的神情,叹息道:“文若,一个曹操,已经堪称超世之杰,这个曹无,为何也这么不简单?” 荀彧摇头:“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不要和北府将军争锋,可惜你们非要去那北府惹他。你们,争不过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哪方面都争不过!” “有此二曹,当真是天亡我大汉啊!” 孔融一字一顿的重复貂蝉念的诗:“万户伤心生紫烟,百官何日再朝天,也是那曹无写的?写得好,写得好!世间原来还有七言韵诗。这二曹,都是天生妖孽么?” 他极欲痛呼,钟繇拉着他道:“慎言,文举慎言!” 听到天亡大汉几字,荀彧低头沉默,脸上露出一丝阴霾。 他退后一步,没想到正好碰到旁边的张侠。 张侠嗤之以鼻:“我家将军乃是全才,你们这些穷酸书生又懂些什么。” 过一会,他猛然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一张书信递给荀彧:“大人,这是我家将军让我等在这里给您的。” 荀彧取过书信,苦笑道:“看来北府将军早就知道我会来了。” 他拆开信笺,看到那歪七八扭的字,摇摇头,明白这信件如假包换,绝对是曹无亲自写的。 只看了第一句,脸上的阴霾便全都散去了,重新露出笑容。 第一行写着:“苟或老哥,早安。” 是啊,好久没听过苟或这样离奇的称呼了。 荀彧想到了那些年,那些创业打天下的日子,就是这个少年一次次料事如神,让明公逢凶化吉。 但只有曹操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曹无的存在,在这个小圈子里,曹无和不苟言笑的荀攸勾肩搭背,和身材矮小的乐进比谁尿的远,怂恿典韦和许诸穿着奇怪的服饰赤手扑杀,藏郭嘉去勾栏前准备的药碗,拔程昱的少得可怜的头发,在夏侯惇的眼罩上画小鸟图,喝曹仁珍藏的酒,抢爱财如命曹洪的钱…… 那时他们还没有天下,天天打仗,日子却过的逍遥。 现在他们拥有天下十三州的九个,可是一切都不同了。 好在这世间,那个会把荀彧叫做苟或的少年,依旧如故。 “小无啊……” 自从曹无某次醉酒,不经意说出荀彧的未来,他就很少这样喊过曹无了。 他继续读起信件。 “老哥知道家兄的脾气,谁也劝不住的。既然这仗必须要打,我还是要跟家兄交待几句,请老哥托人送到前线家兄手中。” “老哥须想方设法让家兄记住。” “蒋干黄盖不可信,蔡瑁张允不可动。” “水面谨防大火起,冬日也可借东风。” “还有几句碎碎念,一是连环船能不用就不用,二是如果事不可为,及时北逃,三是对付老孙家,多用张辽那厮,四是遇到困难了,别笑,至少咱得看明白了再笑啊。” 前边四句谒语和所谓的碎碎念,以荀彧的聪明才智,多少能猜出意图,唯有最后两句,什么多用张辽,什么别笑,让他这种聪明人,都摸不着头脑。 “文若,那厮给你写了什么?” 钟繇要凑过来看,荀彧已经收了书信,想起之前听曹无说过的几句谒语,敷衍道:“元常兄,是北府将军说你以后老来得子,这个幼子会名震天下呢!” “幼子?” 钟繇也摸不着头脑了,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能跟百官一起回许都去了。 …… 另一边,曹无和阿大在官道上纵马疾驰,风尘仆仆了一天,到晚上才找了个驿站落脚。 阿大去要了两碗面,先端了一碗,硬邦邦的丢给曹无,才去拿自己那一碗。 曹无知道她还在气自己不追求名声的事情,也不解释,他都已经穿越了,自然要快意恩仇,名声什么的,家兄名声够坏吧,有他顶着,怕啥呢。 他低头吃了几口面,砸吧嘴道:“家里的调料带了没?” 阿大皱着眉,从纤细的小腿处摸出一个小包,乃是北府特有的料包,世间只有北府有这秘方,据曹无说,是一种什么方什么面的佐料,阿八研究了好久才仿制出来的。 她起身又俯身,姣好的身材露出一些,把料包都倒给了曹无,自己没舍得用。 “曹无,省着点,我也没带多少,这一路还好远呢。” 曹无无奈道:“女军师,咱俩坐马车去不行么,为什么非要骑马,我的老腰都要颠散了。” “骑马快,再往前没多久就是鲁阳了,要是坐马车,几时才能到这里?” 听到鲁阳这个名字,曹无不禁想起了那个男人,于是问道:“以前蜜水皇帝的大本营是不是在这个鲁阳来着?” “蜜水皇帝又是谁?” “袁术呗,死前还要喝蜜水的皇帝。” 阿大额角狂跳:“都是煊赫一时的豪杰,就不能不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么?又是什么大耳贼,又是什么孙十万,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些名字。你说的那种叫做键盘侠的人们当真是无聊。吃了面赶紧休息,等天亮了继续往南。” “那……” “是套房,你住里间,我在外边。” 阿大直接打断了曹无的话头,紧接着又叹气:“你就不能想点别的,阿九和阿七两个人还不够你祸害么?” “我就是好奇你还……” “第一百二十三次问了,无可奉告!” “无妨,我曹家有血统,要真不是了……那岂不是更好!” 阿大使劲把碗一放,牵马去马厩了。 如果孔融在此,一定会惊讶于阿大的变化,他上次见到貂蝉的时候,貂蝉在席间起舞,千古风流,尽在咫尺之间。 现在的她,哪里还是那个色艺双绝的貂蝉,牵马喂马这样的粗活累活,她也都能做。 这还不算,她和曹无说话的语气,也跟别人完全不同,平常一口一个的“妾身”不见了,说起姑娘家羞怯的事情,也丝毫不觉得拘泥,活像是个被黄段子轰炸了十年的少妇一般收发自如。 唯有那流水般的声音、面纱露出的眉眼,韵味如故。 一夜无话。 两人醒来,在驿站吃早饭的时候,张侠追了上来,他也不言语,直接坐在了两人旁边,独臂捧起碗,稀溜溜的喝起粥来。 阿大犹豫好久,都没把新的一包调料拿出来。 曹无喝了口这淡而无味的米粥,问道:“老荀收到我的信了?” 张侠喝粥的脑袋跟粥碗一起点了点。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又点了点。 “那你带着他们,去……就去江夏北方的群山中吧,在那等我的消息。” 山路不可能大规模行军,但是隐藏他的小规模精锐还是没问题的。 “喏!” 张侠放下粥站起来,其实碗里还有一些粥,但当听到命令的时候,就不再喝了。 “喝完,喝完。” 曹无拉着他空荡荡的袖子让他重新跪坐,又瞪了阿大一眼。 阿大这才不甘不愿的又拿出一个料包,给张侠撒了几粒,然后剩下的全都倒进了曹无碗里,自己依然一点没留。 这几粒调料,让张侠觉得粥变的好香,几口喝完,独臂擦干净嘴,领命去了。 又只剩曹无和阿大。 曹无叹气:“咱家有这么穷么?” 他把自己的碗和阿大的互换一下,阿大这才莞尔一笑:“我只带了这么多。” 曹无看看她纤细的长腿,怀疑是她腿太细了,绑不下太多,这样的腿只能当年兽玩,怎么能带东西呢。 阿大喝完放满调料的汤,觉得美味无比,喝了最后一口依然意犹未尽。 等她放下碗,曹无才说:“你喝的那碗,刚才我喝过了。” 是日,曹无的小红马无精打采,好像早饭没被喂饱一样。 …… 还是这个清晨,阿九迷迷糊糊的醒来,已经是将军离开的第二天了,将军一走,整个北府冷清了很多,但众人各有各的职责,也都是闲不住的。 阿大和阿二长年不在,阿三和阿六去执行任务了,阿四跟着大船去了南方,阿五翻看着账本,阿八正在做饭,阿十背着药篓出门了,阿七拿着一根长长的萝卜吞吞吐吐,不知道在练些什么。 这里边,每个在家的姐妹都有服侍将军的班,但只有她和阿七的跟大家有些不同,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但是在她心中,将军就是她的一切,将军开心她就开心,将军烦恼她就烦恼,将军的三观就是她的三观,她扶墙将军也会扶墙。 她已经忘了别的亲人,她只记得,有一年她被从家中抓走,关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 在那里,她和幼小的姐妹们,每天都被逼着学习歌舞等各种技艺,那些日子很苦,但至少还能吃饱,尤其是当时还叫貂蝉的那位姐姐来教舞的时候,一定会带很多好东西来,那是她们小姐妹们的节日。 后来,宫殿被打破了,第一次,一个名字是三个字的将军进来,杀光了所有的管事,她们被管事提前藏起来,没被发现。从那时起,食物就没办法保证了。 第二次,两个好像外族人的将军杀进来,年长的姐妹被掳走,年幼的她们,被姐姐们藏在了地下室里。 她们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呆了很久,所有小姐妹都很饿,很冷。 然后,将军来了。 那时的将军也并不大,但就是这个小孩,领着她们,从一片废墟中逃了出来。 一路颠沛流离。 终于到了东方,阿大说,她们自由了,她们的家人基本都死了,但她们不再是任何人的人质和工具,她们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 九十七个姐妹,包括阿大自己,都选择了那个声名狼藉的小将军。 她们不再保留自己的名字,她们按照年龄重新排序。 将军说,她们是新时代的女性,要撑起半边天,不能打拳。 打拳不是能强身健体么?再说她们都是女子,除了三姐练就一身超凡武艺之外,没人会打拳啊。 她不懂,她只喜欢打球。 以前阿六也喜欢打球,但是阿六几年前去了南方,去找一个人,据说这是一个在北府所有任务里排前三的重要任务。 还是同一个清晨,阿六从南方一座茅庐里醒来,身边的先生也醒了。 先生伸个懒腰,淡然吟诵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第九章 司马懿的困兽之斗 邺城去往南阳,有官道,也有小道,小道之上,一驾马车在晨光中狂奔。 车后,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御马追逐。 马跑的远比马车快,她很快追到马车前,只见她小腿用力,身体竟然凭空提起,整个人站在了马背上。 下一刻,黑衣女子高高跃起,手中双剑泛着寒芒,凌空下劈。 马车车厢被劈出一个十字,从后到前,全部裂开。 车厢里却有一个男子倒滑着出来,背靠车厢底,剑刺黑衣女子。 “砰”的一声,黑衣女子左手剑拨开他的剑,右手剑已经刺入他的胸膛。 剑入剑出,等她身子站在地上,男子胸膛的血也没有涌出一滴。 可是看他的反应,已经是濒死之躯了。 他的口中溢血,咕哝着问道:“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司马家……” 黑衣女子未答,只是把剑插回斜背的两个剑鞘里,皱眉思索。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司马家分出三驾马车,从三个城门出来,三驾马车被她一一截杀。 可是,马车里别说司马懿了,连司马八达中的一个都没有。 这司马懿,果真不简单。 河内司马,也不愧是世家,三驾马车,三个死士,都不是寻常武者。 可惜她是北府中的阿三,北府中唯一会武艺的阿三。 她接到的命令,是试试司马家的底蕴,看看能不能在十日内击杀司马懿,能杀则杀,不能的话,曹无自有其他各种方式打压司马家。 曹无对司马懿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司马篡魏,是他了解的历史,等赤壁事了,他自会想办法让司马家再无篡魏的可能。 如今小试牛刀,是为了给司马懿一个警告,是他怂恿众人来逼宫的后果。 也是为了让各方知道,我曹无要针对司马懿,看你们谁要保他。 …… 邺城中,司马懿端坐堂中,司马八达只有司马孚还陪着他。 司马懿计算时间,叹气道:“已经一天一夜了,三波人都没有信传回。” 司马孚还不甘心,说道:“说不定只是被事情耽搁了呢。我就不信了,长江以北悉数已平,还真有人敢当街截杀朝廷命官不成!” 司马懿无奈道:“叔达啊,你也知道长江以北已平,那这北方,是被谁平的?怪只怪他的兄长,有鲸吞天下之姿,你的兄长,只能蜗居于此,不知何时才能一展胸中所学。” 司马孚安慰道:“那曹无阴险小人,不还是被兄长识破了奸计,兄长用诱饵钓鱼,鱼已经浮出水面了!” “你太小看曹无了。你以为截杀就是他全部的计谋了?他知道,邺城里到处是百官,不能杀我。所以想办法下旨让我随军。我若出邺城,就会被他截杀,我若不出……” 司马懿叹道:“我若不出,那便会误了军令,过期不至军营,一样是掉脑袋的祸事。” “这……” 司马孚这才惊醒,原来是这样的计策,麻杆打狼两头堵,司马懿做什么都是死。 这还是坊间传闻的纨绔子弟曹无么? 昨天大家都说,曹无要当街踩死一个百姓,大儒下跪才保全了百姓性命。 如此蛮横骄纵的纨绔子弟,能想出这样的计谋? “要不然便让大兄去河内,召集族中人马,一起护送兄长去南阳!” “不可,人数少了,没有用,人数多了,坐镇后方的荀彧就不会容我们妄动,治个蓄养私兵的罪名,到时候反而会连累全族上下!” “这该如何是好?这曹无到底为何如此对我司马家?我等何时得罪了他了!” 司马孚无奈坐倒。 司马懿依旧端坐,良久才道:“到南阳不过几百里,不过是斗智斗勇而已,他逼我落子,我便落子,到了南阳,处处是军阵,自然就安全了。” 言罢,他起身道:“若今后我司马家还有机会,必让曹家,血债血偿!” …… 曹无和阿大已经进了南阳地界。 和北方其他地方不同,一入南阳,就明显感觉出了紧张的气氛,到处都是工匠在修桥补路,更有一队官兵在修建专门的驰道,为以后的增援做准备。 整个南阳就是一个大型兵营,沿途可以见到说着各种方言的军队朝这里集结。 天下十三州有其九,除了益州、扬州、交州还有只是名义上控制的凉州,整个天下的军队都在向这里进发。 曹无估计,因为他之前的推论,这一战,曹操投入的兵力可能比八十万还要多很多。 仅仅征发的民夫,估计就得以数十万计。 自董卓乱起,北方连年战乱,一共才剩了多少户籍? 这一战,可以称得上是倾尽全国之力了。 人马一多,粮草就是问题,光曹无就看到好几个部队的粥饭里没有多少米粒。 “苟或老哥真不容易啊。” 曹无心想。 比起在前线征战,维持住整个后方,把粮食和军队源源不断送上前线的荀彧,才是整个战局最关键的一点。 回头让阿五看看账本,捐个十分之一的家产给荀彧,应该够他支撑一阵了。 二人过鲁阳、苑城、新野、樊城,到达了襄阳地界。 因为沿途士兵太多,早在鲁阳时,阿大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把身形遮掩了起来。 经过一个在路边修整的千人步兵队,她盯着士兵的碗看了一会儿,问道:“曹无,你说你梦见过一个人人有衣穿,人人吃饱饭的地方,那是真的么?” 曹无点头:“是真的,不只是吃饱饭,而且想吃什么都能送到门上。” “真好啊。” 阿大想了下,却想象不出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她用手遮着阳光,说道:“好想看看。” 曹无沉默。 半晌才答:“我也很想。等咱们在北府底下挖到那样东西,就会好起来的。” 阿大点头。 两人说话时,修整的步兵千人队准备启程上路了。 荀彧早就派人日夜拓宽道路,但是七月出征时,襄阳还属于刘表,现在才十一月,时间太短,来不及修的多好。 千人队走上来,依然显得拥挤了些。 曹无和阿大纵马让在一边,等他们过去。 突然间,侧方不远的山上传来一声大吼。 “爷爷在此!” 那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得现场所有人都朝那看去。 数百骑兵突然从山上冲出,直奔这里杀来。 对比江陵前线,襄阳已经是曹军掌握的后方,士兵们根本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敌袭。 千人队的首领校尉扯着嗓子高喊:“列阵!列阵!” 士兵们慌乱的掏出武器,可是阵形还没排好,骑兵已经冲锋了一半。 阿大的马被惊了,阿大死死抓着马缰绳,马唏律律叫着,前蹄扬起。 “弃马!” 紧急之时,曹无一把抓住阿大的腰,把她抱到了小红马上。 阿大胸口起伏,道:“快走!” “来不及了。” 曹无目光灼灼的看着冲过来的骑兵,骑兵领头的,是一个黑黢黢的汉子,豹眼虬髯,手拿一柄长矛。 张飞张翼德。 刘备不是流亡到江夏了么,江夏在襄阳以东数百里,中间隔着大别山,他怎么会出现在襄阳? 第十章 智斗张翼德 张飞张翼德,也作张益德,毋庸置疑,他是整个三国历史武力最强的人之一。 但也正是因为知道对方是张飞,曹无当机立断,对那千人队的校尉喊了一声:“点狼烟!” 校尉还没反应过来,曹无已经一夹马腹。 小红马带着阿大、曹无两人,瞬间窜出十几丈。 曹无的出现,自然吸引了冲过来的骑兵队伍的注意。 曹无趁机高喊一声:“曹孟德在此,兀那阉人,可敢与我一战!” 曹无的想法很简单,他胯下的小红马,是赤兔和照夜玉狮子的独女,神骏非凡,要跑,他和阿大绝对能跑的出去。 但是千人队跑不掉,别看眼前骑兵只有三百之数,在这个距离上,骑兵冲步兵,就像割草一样,千人队阵型都没列好,恐怕张飞一次冲阵,这支千人队就会被击溃。 自己好歹也是个将军,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保护曹军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他想着,能干扰对方就干扰对方,最好是张飞分出些人来追他,这样千人队还能多活几个。 如果来者是赵子龙,那曹无喊什么都没用,赵云一定是做完既定的任务再来追他。 但猛张飞不一样,张飞是不会容忍挑衅的,曹无自信,肯定能吸引走至少五分之一的骑兵。 他早就观察好了,这些骑兵,箭囊是空的,应该是在别的地方恶战,已经把箭用光了。 这样的话,他就能凭借小红马的速度,和对方周旋。 听到曹无的喊声,张飞顿时大怒,手臂高举,指着曹无道:“儿郎们,抓这个,莫放跑了他!” 当年十八路诸侯共讨董卓,张飞是见过曹操的,现在见了曹无,只觉得容貌有几分相似,不敢确定。 但他明白,敢在这里自称曹孟德的,绝非常人。 于是在他的指挥下,前冲的骑兵队伍硬生生拐了个弯,全部朝曹无冲去。 三百骑兵留下无数烟尘,等烟尘走远了,千人队的校尉和士兵们都还在蒙圈。 我是谁,我在哪,刚才怎么回事? 那人喊自己是曹…… 校尉猛地惊醒,一边呼喊着列阵,一边叫士兵点起篝火狼烟,同时让传令兵分成两路,各往官道前后的队伍传令去了。 曹无就更蒙了,这张飞怎么回事,他虽然容貌与曹操相似,但比曹操年轻太多,不可能是曹操本人啊。 这张飞怎么就全员追过来了? 说好的只是吸引一部分人呢? 这种到了面前还能拐弯的骑兵,明显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张飞带着这么一队精兵在这里,要做什么?为什么又来追自己? 曹无狠狠拍了下小红马的屁股,矫健的小红马在官道上奔驰。 呼呼风声吹的阿大睁不开眼,她心中却生出了暖意。 曹无果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纨绔,关键时间,不仅救了自己,竟然还想办法救了整支千人队,这让她对曹无的表现很是满意,连曹无环住自己纤腰的手臂都没去管。 小红马不愧是忠良之后,四世都被三公骑过,带着两个人,她的速度依然不是普通马匹能比的。 曹无回头,看到小红马一直保持着和三百骑兵的距离,他吹了个口哨,几句沛国谯县的脏话张口就来。 张飞气的火冒三丈,拍马追赶,一骑当先,和三百骑兵拉开了距离。 回过头来的曹无,脸上却满是冷意。 “最近的城池在哪?最近的军帐在哪?” 风中飘来曹无的问话,阿大略一思索,笃定道:“张辽部离这里二十里,襄阳离这里四十里。” “二十里……” 曹无冷意更胜,但他转而想到一个问题,又问:“有几个队伍在前边?” 因为战争动员,这条官道上,现在已经基本没有普通行人了,在官道上走的,要么是各地赶来的部队,要么是干活的民夫。 “这里是后方,不知道有多少队伍在!” 阿大无奈道。 前线远在数百里外,谁也不会想到,大后方竟然杀出来一股敌军。 他再回头,千人队的狼烟已经升了起来,前后的队伍应该会有所警觉。 曹无捏紧缰绳,再往前走,若遇到骑兵队伍,还好些,若是遇见步兵,那就只是祸水东引。 若遇见民夫,以张飞的脾气,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不能再跑了。 他再次转头,看到张飞离自己不远,而其他骑兵被抛在后边,灵机一动,喊道:“阉人听着,你家主公先判袁术,后判曹某,再判吕布,又判刘琮,四姓家奴一个,丢不丢人!” 这话一出,张飞黑脸都要气白了,侮辱大哥比侮辱他更气人,他使劲鞭打自己的马匹,让马匹跑的更快,也就离三百骑兵更远。 曹无看准机会,左手一拉缰绳,右手摸到马腹上一处。 小红马在原地跑出一个弧线,漂移一样转了个身,由背对张飞逃跑,变成了面对张飞冲刺。 阿大吓的脸色煞白,但她坐在曹无身前,依然努力的把自己身体抬高,想要挡住曹无的躯干。 与此同时,一骑突出的张飞怪叫着纵马撞过来。 “某乃燕人,非阉人,你敢辱我主公,速速受死!” 张飞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曹操,都要先杀了再说。 三十丈、二十丈…… 曹无默数着张飞的距离,在十五丈的时候,突然从马腹下掏出一根比手臂还长的铁管。 那铁管中空,黑洞洞的对着张飞,曹无握在手里的那一头上,还着着火苗。 “砰!” 一声巨响,举着长矛的张飞应声倒下马去。 长矛被丢出很远,没有了主人的马匹唏律律叫着刹车,和小红马撞在了一起。 又是“咚”的一声,张飞的马被撞倒在地,小红马也被撞得头晕目眩,踉跄几步才缓过来。 曹无“哎呦”一声,把发烫的铁管丢到地上,也没工夫去管地上的张飞死没死,勒住马头,打马转向,继续往刚才逃命的方向逃走。 阿大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刚才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曹无也是惊魂未定,能跑多快跑多快。 开玩笑,后边还有三百骑兵呢,他可没有第二根铁管枪了。 没错,刚才用的就是枪械,曹无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了。 限于生产力和材料的不足,有很多脑海中的想法,没法实现。很多东西需要一整套的生产体系才能做出来,而曹无显然不具备设计整个生产体系的能力。再加上早期他的精力都用在了四处征战上,因此他只是发明了很多东西,却都是小改进,对生产力的推动没有想象中大。 但他还是花了很长时间,跟阿四一起研究出了铁管枪。 可惜这枪需要熟练的工匠手工打磨,一个月也产不出一根,而且几乎是一次性的,不光射程短、没准星,还用完就废,远远达不到列装的程度。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拿枪打名将,肯定是不讲公德的,但只有活着的名将才是名将。 事实上,曹无的枪是对着张飞胸口打的,然而因为没有膛线,铁匠手搓的子弹,打中的是张飞的腹部。 三百骑兵赶过来的时候,张飞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着撞疼的后脑,竟然硬生生站了起来。 “将军!” 骑兵们心疼的停下来,围了一圈。 张飞啐了一口,发狠道:“嘿,曹家都是无能的鼠辈,靠暗器偷袭某家,下次见到,某家必让他碎尸万段!” 言犹在耳,张飞突然一惊,喊道:“有大队骑兵来了!” 第十一章 张辽的叹服 见到三百骑兵停下来,曹无总算松了口气,他放慢速度,小红马呼哧呼哧的喘气休息。 马上的两人也在喘气。 过了一会儿,阿大装作漫不经心的拿开了曹无环抱自己的右手,问道:“刚才真是惊险,接下来怎么办?” “也不知道张飞死没死,希望附近的部队能看见狼烟,赶来支援。” 正说着,前边官道上升起了烟尘,数百马匹正在往这里跑来。 一个白盔白甲的将军纵马跑在前头。 曹无认得那人,张辽张文远。 阿大悄悄把面纱往上提了提,曹无则大喜喊道:“张将军快来!” 张辽坐镇襄阳,在城外二十里扎营,突然看到狼烟升起,立刻领兵出来查看,也算是反应迅速了。 张辽虽然勇猛,却是吕布手下将领出身,这时还算不上被重用的嫡系。 对于曹无,他只有过几面之缘,点头之交,并不了解曹无。 见到曹无出现在这里,先是奇怪,又朝曹无怀中的阿大多看了几眼。 不管北府将军因何到此,到前线来,怀中竟然还带着美女,配合上之前听到的曹无当街踩死大儒的传言,不免心生鄙夷。 但他颇有城府,面上不显,问道:“据文远所知,北府将军并不在此次大战的征召之列,为何在此?” 曹无朝后一指:“回头细说,先去追人。张飞张翼德在后面,将军速去!” “此处乃是后方……” 张辽将信将疑。 曹无着急道:“从大别山里出来的,别让他跑了!” 张辽只能领军去追。 事出紧急,他只带了六百多骑兵,一众骑兵从曹无马匹两侧掠过。 曹无的小红马像座迎着流水的孤岛,逆行过去。 小红马神俊无匹,一众骑兵的马匹竟然主动分开,给她让路。 张辽回头看的惊疑不定,不知曹无有何本事。 等他骑兵过完,已经看到了张飞骑兵队的影子。 尽管张飞的军队没有执旗,但双方盔甲制式明显不同,张辽一眼看出不对,大喝道:“前方何人,速速就擒!” 三百骑兵中钻出一人,正是换了手下人的马匹骑上的张飞。 这时他已捡起丈八蛇矛,冷哼一声道:“爷爷阉……呸呸,燕人张翼德是也!” 张辽这才相信了曹无的话,以前刘备投靠吕布的时候,他也见过张飞一两次,知道张飞勇猛。 他一打手势,身后骑兵开始列阵。 张辽骑兵是张飞两倍,张飞却丝毫不惧,也开始列阵。 曹无在后边看着,感觉两边骑兵都是精兵,不知道谁胜谁负。 “杀!” 张辽大喝一声,举着月牙戟当先冲锋。 吕布势力最强时,手下大将高顺训练了一支铁甲精骑,名为陷阵营,只有八百人,人人勇不可当。 吕布败亡时,高顺誓死不降,陷阵营的兵卒多数引颈就戮,有少数活了下来,跟随同样吕布阵营的张辽加入曹操阵营。 张辽背后的骑兵,就是陷阵营精锐为骨干组建的。 如果不是精锐,也不可能看到狼烟就这么快赶过来。 “杀!” 张辽骑兵呈锋矢阵,在官道上驰骋,如真正的箭矢一般扎向张飞的骑兵。 张飞却是排成五排,像五条横线推进过来。 他的骑兵刚才冲过一阵,现在的冲锋速度远不如张辽。 两边骑兵撞在一起,张飞的第一排骑兵先碰上张辽队伍,蛇矛和月牙戟“当”的一声相撞,其他骑兵也各自举刀挥砍。 锋矢阵的强大在冲阵锐不可当,然而横线阵最中间的张飞一人就挡住了锋矢阵的箭头。 这是真刀真枪的肉搏,陷阵之志,有死无生,骑兵的对抗,比步兵拼杀还要惨烈。 因为步兵多是两两一队进行缠斗摔扑,骑兵却不一样,挥刀砍下的气势只有一次,生与死的机会便只有一次。 以陷阵营为班底的张辽骑兵动作整齐划一,张飞的第一排瞬间倒下了一半。 然而张飞的第二排骑兵迎头赶上,陷阵营的锋矢阵被冲的散开了。 接下来是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张飞骑兵竟如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 “好难缠!” 二张一接触,两人脑海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两人和其他骑兵一样,只交手一个回合便分开,但两人的手心都已被对方震麻。 猛然间,张辽看到张飞肚子上的伤口,立刻回头一戟,直戳伤口。 “小贼伤我,休要乘人之危!” 张飞横矛拨开月牙戟,牵动伤口崩裂,咬着牙一声不吭。 “好汉子!” 张辽内心赞叹一声,同时心中也是奇怪,他自忖自己和张飞单挑,不一定能伤到张飞,可张飞身上的伤口又是哪个猛士造成的? 他打定主意,今后若是见了这位猛士,他必然要大礼相迎。 一边想着,一边收拢人马。 双方的第一次互冲,已到了尾声。 六百骑兵对三百骑兵。 张飞军阵亡者八十余人,张辽军占着人数优势,却也死了八十多。 一波冲锋,一百六十多匹战马没了主人。 这便是战场,张辽心想。 战场不是曹无这种杂号将军携美出游的地方,它血腥,残酷,无情的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双方移位,张辽做个手势,全军掉转方向,准备再次冲锋。 但是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张飞军竟然不再冲锋,而是全军奔着前边一匹小红马追逐。 小红马上的两人,一女以手加额,摇头叹息,一男不停回头,沛国谯县的脏话络绎不绝的飙出。 “这么拉仇恨的嘛?” 张辽带领后边的骑兵追逐。 从高空看去,红色的骏马当先,之后是黑马将军和二百余骑兵,再之后是白马将军和五百余骑兵。 三波人互相追逐,驰骋在官道上,荡起一路烟尘。 没过多久,曹无突然纵马往左转向,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步兵千人队。 也许是看到了后方的狼烟,也许是张辽来时就交代好了。 千人队列着方阵,盾牌放在最外侧,长枪兵顶在盾牌后,严阵以待。 张飞瞪大眼睛,大吼道:“兀那小贼,又骗爷爷!” 言罢,他的骑兵也齐齐向左转向。 然而这次不像上次,已经疲惫的骑兵,有三分之一没能成功转向,几十个骑兵直直撞向了千人队。 “哗!” 精锐的骑兵早有对付战阵的办法,专门挑选盾牌的间隙,马踏盾牌,跃入阵中。 骑兵手刀挥砍,带起一蓬鲜血。 他们虽然也杀了些人,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几十个骑兵已经陷在了千人队的泥潭里,死在列好战阵的千人队中,只是时间问题了。 另一边,看到前边张飞转向,张辽部有了更多时间反应,身后骑兵也齐齐转向,仅有少数几个撞到了盾牌上。 张飞目眦欲裂的带着一百多骑追逐曹无,张辽则咬住了张飞部的尾巴。 这时的张辽,心态又有了变化,他眼睁睁的看着曹无浑身是胆,用自己引诱张飞部,轻轻松松骗掉了他三分之一的人。 不禁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不够公平,应该重新评估曹无的能力。 他哪里知道,曹无现在想的却是,刚才吓死爹了,哪里出来一股步兵挡在前头,差点撞上去,幸亏我当年科目三一把过,转向转的快。 对于身后的张飞,曹无是有苦说不出。 你说你们好好的骑兵对冲,接着冲就是了,我买点瓜子抱着美女在旁边看不好么。 凭啥冲完一次,又来冲我啊,我一个反冲斗士,招谁惹谁了。 刚才说过,官道两边不远处都是山,能供曹无直线逃走的区域已经不多了。 他能感觉到,连续数次高速转向,小红马也快吃不消了。 没办法,他只能赌一把。 想罢,曹无边跑,边把手摸向马腹。 他瞪着张飞,大喝道:“来啊!” 张飞看的真切,想到这人的暗器当真了得,自己可以拼着受伤,但不能再折了兄弟了。 他气恼的大喝一声:“走!” 然后勒马斜刺里往山中跑去,身后骑兵齐齐跟随,如同一道匹练,从曹无身前几十丈外滑走了。 不明所以的张辽从后杀来,见张飞上山坡,命令手下追过去,自己则驱马来到曹无面前。 “多谢北府将军。” 张辽道。 一谢北府将军提醒自己张飞在哪,二谢北府将军利用步兵阵削弱了张飞部。 “无妨,张飞那厮受伤不轻,跑不太远,但是将军也没必要追的太死,以防对方狗急跳墙。” 张辽点头,他行军打仗多年,深明围三缺一的道理,他只会派人远远跟着张飞,等张飞部的精力耗尽,再去屠杀。 突然想到什么,他又问道:“将军可看见刚才是哪一位壮士伤了张飞?” 曹无微笑指着自己:“若不是我,他刚才怎么会逃走?” “竟是北府将军?” 张辽诧异,但看曹无的样子,也不像开玩笑啊。 这个携美出游的浪荡公子哥,竟然有这个本事? 看张辽一副不信的样子,阿大忍不住尖着嗓子变声道:“自是我家将军做的。” 张辽又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阿大几眼,总觉得这女子如此眼熟,却想不起来了。 这时,点燃狼烟的那支千人队的传令官到了,见到张辽在此,过来汇报起了刚才的事情。 有了新的情报,结合刚才张飞看见曹无摸马腹就突然逃走,张辽差不多相信了曹无的说法,于是又拱手道:“张辽谢过曹将军!” 这一声谢,比刚才要庄重太多。 除了刚才那两谢,张辽还谢曹无两人一马,救了整个千人队。 谢曹无喊出点烽火狼烟的话,让沿途军阵知道情况。 谢曹无拖到了张辽来,救了沿途士兵、民夫的性命。 可以说,曹无今日的义举,一下子救了数千人,这让张辽佩服无比。 加上曹无骁勇善战,击伤张飞,更让张辽心中对曹无的评价陡增。 短短一刻钟前,他还想着曹无是个纨绔子弟,现在,他对曹无只有敬佩。 曹无不知道这个面色庄重的将军心里边活跃的很。 他想的是,张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仅仅因为想要骚扰曹军的后勤么? 还是另有所图? 大战在即,他必须想明白这个问题再继续前进,不能让后方不稳。 第十二章 所谓逆天改命 是夜,曹无留宿张辽军中。 张辽军中不许饮酒,但他极为佩服曹无的胆魄,与曹无言谈甚欢,破例让曹无喝了几杯,自己滴酒未沾。 曹无品评天下大势,把什么都懂一点的键盘侠特质展现出来,说的张辽心中澎湃,叹服于曹无什么都会。 自从张辽更是认为曹无见识无双,把曹无引为知己,于是竟然再次破例,把最好的酒拿了出来。 结果好酒全让曹无喝了,张辽依旧是滴酒未沾。 “等此战凯旋,曹某必在北府设宴,等着老哥!” 张辽扶着曹无进了军帐时,曹无大手一挥道。 张辽哈哈大笑:“那张某便等今后叨扰了!” 军帐里,阿大收拾好了床铺等着。 张辽一走,曹无和阿大同时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两人又同时问道。 最后还是曹无示意阿大先说。 “我叹命运无常,昔日夫君名满天下,手下名将如云。城破之日,陈公台大骂曹公,高将军宁死不降,诸将凋零。如今夫君麾下大将只剩文远一人,我却不能与他相认。” 曹无醉醺醺的,笑道:“你夫君还不是咱俩里应外合一起做掉的。” 阿大秀眉倒竖,气道:“妾身以身许国,将军何必嘲笑!” 曹无知道她生气了,明明还是醉的,还是条件反射的赶忙转移话题:“小娘子,听我讲个故事。” 阿大何等样聪明人,明知他是在转移话题,却还是入了圈套,做出倾听姿态。 实在是因为曹无讲的那些故事,什么桃花岛提亲,什么十六年后绝情谷相遇,什么天生顽石化作猴子爱上绛珠仙草,都太过吸引人。 “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今天看到张飞,想起了一个故人。” “这个人,也是火暴脾气,长得也很粗犷,也有万夫不当之勇。他生性豪迈,开心了,一只手就能举起两百斤的大石,舞的风生水起。有时我会怂恿他围上白布,和另一个勇士肉搏,大家开盘下注,好不热闹。” “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将军的护卫,正常来说,这个位置是不危险的,毕竟能杀到大将军面前的,这世上又能有几个?” “可是,我却知道一件事情。当一场叛乱发生,他就会死。” “于是我决定要做件逆天改命的事情。” “首先,我把叛乱发生的根源,一个西凉将军的老婆给藏了起来。结果阴错阳差,这个漂亮人妻还是被发现了。” “然后,我把那个勇士换了岗位,让他在会死的那天不能出现在叛乱现场。我甚至还把自己的亲卫派了过去保护他。” “可他还是死了。像所有预定发生的那样,他把两个士兵当作武器,舞的风生水起,舞的水泼不进,舞的……” “可是他死了啊。” “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出现在了那里。小昂死了,安民死了,他也死了。” 说到一半的时候,曹无已经借着酒气,语气囫囵不清。 阿大却静静听着,她已经知道曹无说的是谁了。 校尉典韦,武艺卓绝,雄武壮烈,死于建安二年的张绣叛乱。 那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她不禁问道:“所以你这些年……” 曹无顺势枕在阿大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通过这件事情,我知道,逆天改命,是不行的。你不懂,我也不明白,据说这叫什么时间线收束。可我不想管什么劳什子的收束,我的朋友,他死了啊!” 阿大能看出来,曹无其实已经醉了。 他口中那些半懂不懂的词汇,她听过一些,也不在意,这世间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曹无是不同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不会告诉别人。 但唯有这一次,她从曹无身上感受到的不只是悲伤或者歉意,还有一丝,恐慌? 并不是因为看见张飞而怀念故人,而是因故人的事产生了畏惧。 所谓命运,就是无法更改的过去,和难以掌握的未来。 不可以逆天改命,所以他做不出任何远超时代的发明。 不可以逆天改命,所以他明知道荀彧的结局,也只能借着醉酒偷偷透露给他。 不可以逆天改命,但他想再试一试,看看能不能逆转赤壁。 他不想看到天下三分,不想看到三国归晋,更不想看到司马氏的不孝子孙们同室操戈,引狼入室,致使五胡乱华,北方汉人几乎绝种,四百年生灵涂炭。 他想做点什么,哪怕自己只是个小小键盘侠,总是要做些什么。 于是他一点点的尝试,从一个个小发明开始,一点点撬动历史,他发现,如果只是小小的改动,是可以的。 如今,他终于有了再搏一搏的勇气,想要改变这一战的结局。 为了这一次南下,他准备了太久。 “貂蝉,我想试一试。” 曹无最后的呢喃已经听不到了,阿大就这样任由他枕在自己腿上睡了一夜。 她自己则一直醒着,想着心事。 第二天,曹无头痛欲裂的醒来,一睁眼,看到两座泰山压顶。 泰山碰到头上,山上磕头打盹的仙姑醒了。 阿大迷糊着眼说:“醒了啊,今天去哪?” 曹无想不起来昨天晚上说了什么了,只能感叹古代也不是没有好酒的,张辽的酒就不错。 曹无从两座泰山间抬起头来,也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问了个蠢问题:“我好像记得你昨天叹气了,叹什么气来着?” “叹看见你真晦气!” 阿大两条大腿一挪,“当”的一声,曹无后脑磕到了床上。 她又走回来,把曹无扶起,问道:“怎么样,酒醒了吗?” 曹无一本正经道:“在我们那,一般都是问喝不喝热水。” 阿大起来去打水,曹无拉住了她:“昨天咱们还说了什么?” 阿大柔声道:“没什么,只是以后不可以嘲笑我,你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曹无点头,刚要张嘴问,阿大就抢先说道:“第一百二十四次问了,无可奉告!” 曹无怒道:“你整天就想着这点事么?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没想起来!” 阿大大奇,一说这件事,这货还能问别的? 曹无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我知道张飞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了!” “什么?” 恰好张辽到了帐外,连忙问道。 “好,正好张将军来了。张老哥,不用花太多精力在张飞身上了,他的目标不是在后方骚扰。” “此言何解?” 张辽进了军帐,在他进来之前,阿大已经戴好面纱躲到了旁边。 “大别山不适合大规模部队行军,这事情,你知我知,张飞也知。三百人的骑兵带过来,已经实属不易。而我军军队、民夫过百万,粮草物资不计其数。放在这么多人面前,三百个人,就算来去如风,又能杀几个千人队?对战局能有多大影响?如果是小喽啰来冒险倒也罢了,张飞乃是刘玄德的结义兄弟,完全没必要走如此险棋。” “所以将军认为,张飞不是来打秋风的。那么他来做什么?” “他来找人!” 曹无起床下地,用手在地下画了几个圈。 “这是大别山,这是新野,这是襄阳,这是他出现的地方。” “从他出现的这里,穿过官道,到对面,就是……隆中!” “他要找一个我布局了很久的人!” “诸葛卧龙!” 第十三章 目标隆中 “诸葛卧龙,那是谁?” 张辽和阿大几乎是同时出声。 张辽耳朵一动,看向阿大,阿大笑了一声,做个万福,后退几步。 “是一个当地名士,也是刘玄德一直想要的人。” 曹无并没多说,因为现在的张辽不可能懂诸葛亮这三个字在后边一千八百年历史中的分量。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他的强大自不必说,后人有一副对联总结他的生平。 收二川,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前,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酬三顾。 取西蜀,定南蛮,东和北拒,中军帐里,变金木土爻神卦,水面偏能用火攻。 但是在被刘备请出山之前,诸葛亮的名字,却只在南阳名士间流传,并未出圈。 几年前,自从曹操从张绣手中取得南阳北部,曹无就开始在这里布局。 在曹操阵营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北方,放在官渡,放在辽东的时候,北府的手已经伸向了南方。 他的残疾奴仆们,几乎寻遍了南阳附近的山脉,终于找到了以司马徽为首的隐士们。 曹无的眼光远超热爱清谈的魏晋名士,空谈报国纸上谈兵的人,再出名他也不要,他只需要诸葛亮。 出于典韦之死的教训,他并没有把诸葛亮请来或抓来,而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派阿六去诸葛亮那里,把诸葛亮稳在了隆中。 历史上的诸葛亮,将会在建安十二年遇到三顾茅庐,并因感念知遇之恩而鞠躬尽瘁一生。 现在的诸葛亮,因为阿六带来了无数他从未了解过的知识,而打算继续隐居。 建安十三年,依然还在隆中。 刘备败走新野,连十万百姓都带走了,却没来得及带走深山中的诸葛亮。 曹无有理由相信,张飞这种神经刀,完全能干出跑回来掳走诸葛亮的鲁莽之举。 三百骑兵出大别山,直面百万后勤军,也只有张飞能干的出。 经过一番分析,张辽依然不解道:“这位……孔明先生,真的值得张飞冒这么大的风险?” “当然值得,倒不如说,对刘玄德来说,张飞可以死,死了不过是兴师报仇而已。但孔明不能没,没了孔明,就没有刘备!” 张辽震惊中点头,表示明白。 然而昨天一通追赶,张飞军中留下几十骑兵断后,竟然硬生生挡住追兵,让张飞带着一百骑跑了。 张辽为这事正犯愁,现在听了曹无的话,当机立断:“那便派三支骑兵队,各五百轻骑,在官道上来回巡弋。同时通知沿途各军阵,谨防偷袭。至于张飞……便依将军计策,在隆中设伏!” …… 邺城中,曹丕在几案上醒来。 昨晚和一众兄弟饮酒到了深夜,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看到陈群和司马懿已在等着。 司马懿站着不动,闭目养神。 侍中陈群则端坐在侧,认真的执笔在竹简上批阅,身边已经积累了一堆的案牍。 看着陈群的动作,曹丕竟有些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处理这些东西呢? “如何?” 看到曹丕醒了,司马懿先是一喜,转而收敛情绪问道。 “幸不辱命。仲达此计甚妙,诸弟之中,恐怕也只有子建会上这个当!” “他说了时间没?” 曹丕笑道:“就在今日!” 陈群对二人的言语恍若未闻,依旧在批阅手中的竹简。 …… 江夏郡,夏口城。 刘备肃然望着城墙,曹操征召百万大军南下的消息不胫而走,夏口城中人心惶惶。 关羽牵头,斩了几个妖言惑众的行商,城中百姓才安定了一些。 但那可是百万敌军啊,刘备戎马一生,手下带甲之士最多也没超过五万,如何能够挡其锋芒? 他不是没有想过再次投降曹操,可是曹操已经不是兖州时的曹操,当时的曹操初露锋芒,需要刘豫州,现在的曹操虎踞北方,再也不需要刘使君了。 他的胸中亦有不平之气,刘表一死,刘璋暗弱,他已是这片大地上能扛起汉室大旗的最后一名宗亲。 他不能投降,哪怕战死夏口,哪怕流亡交趾。 他也要和曹贼决一死战。 赵云站在他的身后,拱手道:“主公,还是没有翼德的消息。” 几日前,张飞、糜竺、糜芳负责断后,护送最后一波百姓到夏口,可是到现在,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军,都没了消息。 张飞是刘备义弟,他失踪这么久,本身就很让人头疼了,偏偏糜竺是刘备的姐夫,糜夫人日日哭泣,刘备心烦的很,随便答应了一声,又问道:“仲谋有回信了么?” “回禀主公,派往京口的信使还没有消息传回。” “第几波了?” 刘备眼皮跳动。 “第三波了,每一波都石沉大海。” 刘备喟叹道:“孙将军是不看好咱们啊。子龙,这一次,咱们还能守住么?” 赵云道:“末将但随主公拼杀,有末将在一日,绝不让曹贼进驻夏口!” 刘备点头,心中想着,当初要是能把卧龙先生给请动就好了。他在新野时,何止三顾茅庐,可惜去了那么多次,诸葛亮都没出山。 他只能无奈望向城墙下的滔滔江水。 夏口城位于长江、汉水交界之地,两江汇聚于此,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西取荆西,东下扬州,都必须依靠夏口的补给。 刘备逃到这里时,只剩下了几千兵卒和九万百姓。 加上被刘表派出来镇守江夏的长子刘琦军队、关羽的水师军队,勉强有个三万人。 江水东去,夏口哀兵一片。 …… 士兵们三三两两的散坐在山坡上,哀兵一片。 “呜!” 张飞咬住木棍,让手下用刀剜出了腹中的子弹,连同烂肉一起割了。 张飞也不怕疼,把玩着这颗铁丸,浓眉深皱。 和曹无猜测的一样,他的目标是隆中的诸葛亮。 但和曹无猜测不一样的是,他并非一开始就志在诸葛亮。 他的任务本是保护一万百姓迁移,结果遭遇追兵,不得已之下,只能抛弃百姓北逃。 他自忖误了军令,没脸回夏口。 “他们都说某家处事思虑不周,那某家便掳一个想事周全的人回来!” 抱着这种想法的张飞,做出了超出整个战线上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他命令三百骑兵回转,裹挟着随军军师糜竺、糜芳二人回到了襄阳。 目标隆中,势必要将兄长三顾茅庐而不得的诸葛孔明给掳到江夏去! 糜芳且不说,糜竺也是个狠人,事已至此,干脆冒了奇险,让张飞领骑兵吸引曹军目光,自己则和弟弟糜芳一起乔装打扮成百姓,想办法横过襄阳大道,到了隆中。 此刻,二糜已经在诸葛亮的茅草屋前,等了一天了,诸葛亮却不肯见他们。 糜竺识大体,并未动怒,却已经着急的不行。 糜芳道:“兄长,实在不行,咱们便按翼德说的,一把火把这茅舍烧了,看他出不出来!” 糜竺叹气:“自古有才之人,都有脾气,卧龙先生我也听说过,乃是不世出的俊杰,不可轻慢。” 糜芳急得团团转,指着东方道:“翼德还在外边拼杀,三百兵士不知能剩几个,偏偏这复姓诸葛的还要拿架子!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在下久闻卧龙先生大名,前来拜访!请先生出来一见!” 听到这声音,二糜嗤之以鼻,他们等了一天,都不见诸葛亮出来,你连名号都不报,就想让诸葛亮出来? 开什么玩笑! 然而,这人刚说完,诸葛亮茅舍的门就开了。 一个身高八尺、丰神俊朗的男子冲了出来,身上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向了门外的来人。 “怎么回事?” 二糜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 第十四章 一顾茅庐 从茅屋中走出的正是诸葛亮,他不光衣服没穿好,就连脸上都还留着玉枕的印痕,明显是午睡刚醒。 诸葛亮目光炯炯,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穿着不礼貌,笑道:“来者可是破天先生?” 曹无身形一僵,想要行礼的手略微停了下。 当初曹嵩老来得子,据说曹无快生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而他一出生,云开雾散,红日再现。 因此他的名字取了一个无字,意指云销雨霁,阴霾全无,表字则叫做破天。 要说破天这个名字,除了中二一点,也没啥。但是配合曹家姓氏,就有了一种阳顶天的霸气之感。平常曹无忌讳这个,对他熟悉的人是不会这样叫的。 但是被大名鼎鼎的诸葛亮叫做先生,就是个很爽的事情了。 曹无无视了这个称呼,两人寒暄起来。 二糜完全被晾在了一边,别说诸葛亮了,就连曹无,也没看过二糜一眼。 糜芳眼中喷火,要不是糜竺拉着,可能已经冲上去了。 糜竺出生在商人之家,家财过亿,后来认定了刘备乃是明主,就把全部家当,包括自己的妹妹一起,都投在了刘备身上。 在曹无经历的历史上,刘备入川后,对糜竺的封赏为百官之首,单比恩遇,甚至在诸葛亮之上。 从这一点看,糜竺眼光毒辣,用商人的投机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然而现在的历史里,刘备还处于东躲西藏的阶段,先前从小沛流落到新野,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又要辗转夏口。 要说糜竺不觉得憋屈,是不可能的,然而他性情稳健,凡事以大局为重。 一开始,他也觉得张飞犯了错所以找个不会犯错的人来这种思路很神经,但仔细一想,主公流落到此,与没有靠谱的谋士有很大关系。 自己、简雍、孙乾这几个货色,治理政务绰绰有余,眼光和战略却差的多了,行军打仗更非所长。 如果主公有一个许攸那样的谋主,或者郭嘉、贾诩那样智计百出的谋士,恐怕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现在曹操南下荆州,刘备逃出了南阳地界,现在这次,这已经是唯一能得到诸葛亮的机会。 他明白目前绝不是发怒的时机,只能隐忍。 曹无则是刚一来到就看到了两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却知道肯定是刘备的人,于是也不理他们,径自和诸葛亮说话。 他也不怕对方会狗急跳墙。 因为表面上曹无是自己来的,实际上四周伏兵已经把茅庐附近团团围住。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尝试,他不清楚历史的时间线收束效果有多强,但是很明显,拖住诸葛亮,不让诸葛亮因刘备而出山,这个目的已经实现了。 他今天来,是要试一试能不能让诸葛亮加入曹操的阵营。 诸葛亮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或者说,他知道了也不在意。 他笑着介绍道:“刚才先生喊话,六儿听见了,说是先生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恰好这时,屋里出来一个少女,穿着粗布麻衣,但仍难掩饰姣好的容貌。 少女见到曹无,脸上狂喜,几步跑过来喊道:“将……先生!” 少女自然就是曹无的婢女阿六了。她的父亲也是死在李郭之乱中。 阿六是个妙人,在北府时,别的小姑娘都喜欢听曹无讲大侠和英雄豪杰的故事,唯有她喜欢听谢安谈笑退敌这样的幕后英雄的传说。 听说南阳有个羽扇纶巾又有真才实学的名士,再加上她家祖籍南阳,会说南阳口音,阿六几乎是抢着来执行的这个任务。 来到南阳隆中,她和诸葛亮坐而论道,佩服于诸葛亮的眼见学识。 诸葛亮也叹服她一介女流,所知甚多,两人引为知己。 平日里,两人关系极好,两三年来独处一室,却没有任何逾越之举,谨守礼节。 这便让阿六更为佩服诸葛亮的坐怀不乱。 虽然在她心里,曹无永远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可比起品德来,自家将军可比卧龙先生差的远了。 曹无轻拍她的脑袋道:“阿六,好久不见!长这么大了。” 阿六是个小个子,该大的地方却不小。 阿六又不是阿十九那样的小囡囡,立刻听出其中意味,虚着眼对曹无道:“先生果然风采如故,不知七妹九妹近来可好?” 得,就这点破事,都传到了南阳来了。 曹无翻翻白眼,不理她了。 另一边,糜芳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终于忍不住火气,怒道:“那小子,你是何人,我和兄长在这等了一天一夜,尚且不能见到先生,你有何德何能,让先生迎接你?” 他总算还是耐住了性子,没直接朝诸葛亮发难,而是质问曹无。 曹无眉毛一挑,间歇性怼人证发作,问道:“你又是哪个?” 糜芳眼珠一翻,想到这里毕竟是曹操的地盘,想编个名字糊弄过去,但糜竺拦住他,抢先道:“某乃左将军玄德公从事中郎,东海朐县糜竺是也,此乃某弟糜芳。” 听到这两个名字,曹无想到了什么,几步冲到了糜芳面前,在糜芳反应过来之前,手掌高高抬起,“啪”的一个巴掌打了下去。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这正说的好好的,怎么就打了起来? 诸葛亮也是好奇,他只知道阿六是破天先生的婢女,却并不知道破天先生到底是谁。这破天先生听到糜芳名字就打,难道两人有仇不成? 破天先生看上去温文尔雅,没想到出手这么不客气。 被打的糜芳也是蒙的,他笃定自己从未见过对方,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对方不仅打他,还打了脸,实在是奇耻大辱。 哥哥糜竺一辈子领过兵,糜芳却不一样。 建安七年,博望坡大破夏侯惇,有他一个。 “锵啷”一声,长剑出鞘,糜芳剑指曹无,气的说不出话来。 曹无则哈哈大笑,这一巴掌打的太痛快了。 这一巴掌,他等了二十多年! 从前世还是小孩的时候,夜读三国演义,他就要打糜芳了。 长大了了解的更多,在他心中,更是把糜芳当成了三国仇恨值前五的人物。 个中缘由,在场众人自然不知。 见曹无还敢发笑,糜芳“哇呀”一声,要不是糜竺拉着,已经冲过去了。 他喝道:“你笑什么!” “我笑他刘备,表面贤良,实则纵容张飞鞭挞士兵而不顾!我笑他刘备,自言忠义,却连续背叛,袁术吕布因他而死,曹操因他而丢徐州,刘表因他而不能北伐!” “你!跳梁小丑,凭你也配评价我家主公!” 辱及主公,连糜竺也忍不住了。 “我更笑他刘备,目光短浅,眼中只有新野,却不能总揽天下!明明宝山在前,空有破局之机,却日日蹉跎,终至今日之祸!” “住口!” 糜竺和糜芳同时道,糜芳的剑都要刺出去了,诸葛亮一声“且慢”,喝住了两人。 众人看向诸葛亮,诸葛亮目光灼灼,问道:“破天先生,你说玄德公有破局之机在眼前,是什么破局之机?” 曹无从容一笑。 上钩了,对付天下第一的聪明人,其实有时候只要用些明摆着能识破的笨办法。 第十五章 诸葛亮门前讲隆中对 对于诸葛亮的能力,糜竺虽然不像曹无那么清楚,但早就听刘备天天念叨。 诸葛亮说且慢,他只能拉着糜芳给个面子,听听曹无怎么说。 曹无淡定一笑,手臂一伸,现场没有人有反应。 “呃……咳……” 曹无佯装咳嗽,瞪了阿六一眼,阿六这才撇着嘴给他拿了一根三尺长的竹竿。 曹无满意的接过竹竿,就地蹲下,在院子的泥土地上画了一条曲线。 诸葛亮和阿六围过来,糜芳先回剑入鞘,二糜一起过来,看着这条曲线,不知是何物。 诸葛亮见识卓绝,道:“这是……万里长江?” 曹无挑了个大拇指,画这么抽象也能认出来,不愧是足不出户已知天下三分的人物。 之后,他又用竹竿勾勒出汉末十三州的大概范围。 诸葛亮称赞道:“先生画的好!” 曹无微笑以对,比之盛世之时,汉末的地图,其实比北宋也大不了太多,曹无玩了不知多少三国游戏,早就熟悉了。 地图画完,今天,他要在诸葛亮门前,讲一讲隆中对了。 隆中对的课文,初中课本就有,要求全文背诵,曹无虽然是学渣,却也记得大概。 他一指地上地图,豪气干云道:“我说你家主公目光短浅,在于他看不清天下大势!” “自董卓乱起,中原豪杰并起,小诸侯暂且不算,北方跨州连郡者无外乎二袁、吕布、公孙瓒、马腾、曹操,几人而已。如今北方平定,除马腾之外,曹操已经完成一统。则如今天下,共有五股大势力。” 他的竹竿连点,一一点名:“马腾占西北,刘璋占巴蜀,张鲁占汉中,孙权占江东,五岭往南,燕州往内,还有些小诸侯,但天下势力最大者,莫过于曹孟德!” 糜竺点头,如今天下大势,却是如此,曹操已经雄霸天下,各地变成了割据势力。 糜芳则愤慨道:“我主玄德公,不是一方势力么?” “刘备在夏口,惶惶不可终日,为何?没有属于自己的地盘啊!就算是夏口,不也是和刘琦共有的么?乱世要争,刘玄德枉称皇室宗亲,他争了什么?地盘都没有,算什么势力?” 糜芳迟疑:“这……” 糜竺摇头:“你也说天下大势,各路诸侯割据,我们又拿什么去争?” 曹无道:“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挟百万众横扫天下,世间英雄不敢与其争锋。争不过曹操,不怪刘皇叔。” “孙权虎踞江东,历孙破虏、孙讨逆、孙讨虏三代,近二十年。而今国险民附,将士用命,占尽天时。争不过孙权,也不怪皇叔。” “但是荆州呢?刘景升名称八骏,单骑入荆州,靠的是世家大族之间的制衡,才撑起荆州。他爱空谈,爱风雅,三爵刘表名声在外,却听信谗言,把长子外放,让幼子上位,一朝病毙,荆州瓦解。这荆州,你们也争不过么?” 糜竺抢道:“我家主公仁厚,与景升公同为宗室,共为江山屏障,岂能窃取他的荆州?” “宗室?屏障?” “大乱初起时,皇室尚有天下三牧,刘虞牧幽州,北和匈奴,南抗袁绍。刘表牧荆州,一人压服九郡豪强。刘焉牧益州,断汉中通道,割据一方。再次还有兖州刺史刘岱,驱逐黄巾,捐躯殉国,扬州刺史刘繇,力敌袁术,争雄江表。你家主公算哪个,也配称作屏障?” “锵啷”一声,糜芳剑又出鞘。 曹无用竹竿拍拍糜芳肩膀道:“我说可以取荆州,并非窃取。曹操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侄子不行,叔叔来拿,都是一家人,汉室宗亲的事情,能叫窃取么?” 糜芳无言,低头思索。 曹无继续道:“益州明明是人口前三的大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高祖因之以成帝业,然而现在的益州,却没有横扫天下的魄力,为什么?” “因为刘焉没办法。刘焉有四子,两个死在长安之乱中,幼子刘璋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刘焉却只能选他。” “那么我问你们,糜竺,糜芳,你们主公也是汉室宗亲,这天下乃是刘姓共有。既然刘表的儿子投降,刘焉的儿子不配拥有益州,那么荆、益二州,你家主公这种汉家屏障,为何不能争?” 糜竺糜芳安定下来,糜竺想的更深,若真的占据益州,也许凭借益州地势,就有他糜家一席之地。 曹无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就是蜀汉几十年的国策了。 “若占据荆州、益州,西和诸戎,南抚夷越,东联孙吴,民心可附。”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出荆州,攻洛阳,皇叔亲自出汉中,袭长安。二京在手,天下可定!” 短短两句话,几乎概括了半本三国演义。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隆中对了。 然而,后世人都知道,隆中对最终没有实现。 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了荆州。 在那段历史上,建安二十四年年初,曹操攻略西北,征西将军夏侯渊虎步关右,兵临汉中,却在定军山战死在了老将黄忠手中。 这之后,将星云集的汉中之战开始了。 五月,曹操放弃汉中,狼狈东归。 坐镇荆州的关二爷认为这就是天下有变的时刻,按照隆中对的战略,率军直逼襄樊。 那一战,水淹七军,活捉于禁,北方震动。 史载,羽,威震华夏。 然而从威震华夏到败走麦城,中间竟然只有两个月。 因为后方被人偷袭了。 江东鼠辈背弃盟约,吕蒙白衣渡江,糜芳献城投降,后来发生的事情,千年来,读三国史者无不垂泪,实乃千秋憾事。 讽刺的是,关羽死后不到半年,蜀汉苦苦等待的真正的天下有变之刻来临了。 建安二十五年春,魏王曹操薨。 也许在五丈原前,在姜维兵败自尽时,他们也曾想过,如果关羽能够再等半年,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得知二弟死讯,刘备兴兵七十万,欲取回荆州,也被陆逊火烧连营,含恨而死。 之后诸葛亮六出祁山,姜维十一次伐魏,数次功败垂成,皆因为没有了荆州,少了战略支点,单拳难敌四手。就算鞠躬尽瘁,也再难完成统一大业。 隆中对就此变作一纸空谈。 现在,隆中对的创造者诸葛亮,隆中对的破坏者糜芳,都在这里。 曹无看着糜芳,眼神戏谑。 糜芳听不太懂,糜竺却已经听的额头见汗。皱眉思索着实现隆中对的可能性。 诸葛亮目光灼灼,隆中对只是他平常酝酿的想法,他没想到,世间竟有人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对天下大势的分析,也堪称绝妙。 “先生一番分析,与亮不谋而合,不知先生可曾想过,以玄德公现今的兵力,该如何攻取益州?” 曹无笑道:“如何抢占益州,我想先生应该也有腹稿了,不如这样,咱们把各自想法写下来,看看是否也是一样!” “善!” 在两人这里,二糜仿佛不存在一般。 一边的阿六眼中都要冒光了,她是听诸葛亮说过隆中对这番战略的,没想到自家将军也能做出这种论断。 心中的两个偶像惺惺相惜,堪称是双厨狂喜啊。 她咚咚咚的快步回屋,拿了两支毛笔。 一拍脑门,又回去拿了一盒研好的墨汁。 又拍了下脑门,要回去拿纸,曹无笑着叫住她。 诸葛亮也道:“写在手上即可。” 阿六这才转了下眼珠,悄悄站在诸葛亮身后,等诸葛亮漂亮的行书在手上写完,这才来到曹无身后,看他歪歪扭扭的写字。 曹无胳膊肘蹭蹭她,意指胳膊肘往外拐,阿六吐了吐舌头。 等曹无写完,阿六“啊”了一声,拍掌笑道:“两位先生,写的一模一样!” 第十六章 诸葛卧龙,名不虚传 听到阿六的话,诸葛亮和曹无相视一笑,同时伸出手来。 两人手掌之上,竟然都是“借兵”二字。 两人同时大笑,引为知己。 两个聪明人之间的对话,糜竺勉强能跟上,糜芳却不行。 “借兵,借什么兵,谁借兵?” 他不解问道。 没人理他。 反而是阿六看现场只有他一个人不懂,实在太惨,于是道:“先前,刘焉让张鲁截断汉中通道,没想到张鲁终成一方大祸。若刘焉在,张鲁不敢妄动,但他的儿子刘璋却压制不住张鲁。” “两位先生最是把握人心,借兵计,就是想办法让刘璋借兵于你家主公,以此为借口图谋益州。借兵二字,对刘焉不行,对刘璋,却是百试百灵的法门。” “不过,借兵若成,只怕张鲁可死,刘璋也活不了多久。” 糜芳脸色像吃了苍蝇般难看,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智商不够用,竟然连一个婢女的见识都比他高。 糜竺细细品味一会儿,担心糜芳再惹麻烦,断然道:“多谢二位先生指点,先生这番论断,可行性极高,我这便回去,禀报主公,再做定夺!” 他拉着糜芳起身,又行一礼:“先生请了,乱世之中,不知何时再见,两位保重!” 言罢,竟头也不回便要离去。 曹无咋舌,糜竺虽然不出名,却不愧是蜀汉封赏最高的官员,眼光毒辣,又有魄力。 之前曹无没来,糜竺觉得自己代表刘备,刘备在诸葛亮眼中印象极佳,所以他是有机会请动诸葛亮的。 现在曹无来了,眼见得诸葛亮不会跟自己走了,他便当机立断,先把拿到手的战略方针带回去再说。 糜竺也是边走边思索,心中明白,这个战略肯定会成为刘备的大政方针。 此地名为隆中,就叫做隆中对吧。 二人离开,阿六才舍得端上果盘,山居简朴,都是野果。 诸葛亮和曹无就在院中席地而坐,吃了起来,阿六侍立一旁,一会儿给这个递果子,一会儿给那个递。 诸葛亮笑道:“亮不才,想求先生一件事情。” 曹无吃着一个酸枣问:“诸葛先生有何事?” 诸葛亮也吃起瓜果,淡然道:“糜氏兄弟为我而来,先生若杀了他们和随他们来此之人,我心中有愧。” 曹无嚼酸枣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他看了一眼阿六,阿六拼命摇头。 诸葛亮道:“这几年间,六儿只说过先生种种博闻见识,却并未说过先生姓名来历,我是自己猜出来的。” 曹无道:“愿听先生细说。” “我本琅琊大族,隐居于此,因而略知天下大势。孟德公起于青兖,中间数次逢凶化吉,像有高人相助。二荀、贾、郭、程,皆是智谋之士,却做不出这样逆天改命的事情,因此我一直怀疑,孟德公背后仍有高人,然而各处消息却寻不到高人踪迹。” “当日六儿北来,说起先生种种,又知先生居于北方,我便有所猜测。现如今,北方只剩下了孟德公一家,而先生仍在局中。我便知道,先生便是孟德公背后之人了。” 曹无苦笑道:“卧龙先生足不出户,知尽天下大势,让人敬佩。不错,我乃北府将军曹无,但高人二字,愧不敢当。” 诸葛亮品味了一下曹无二字,这才明白眼前的是曹氏宗亲。 他脸上不见惶恐,继续道:“而今孟德公身怀一匡天下之志,携百万众横扫荆襄,剑指孙刘。二糜甘冒奇险前来见我,我怕二人归途出事,于是故意不见,想把他们拖到战事明朗,再做打算。不想先生今日来此,用计激走了二糜。” 曹无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以为诸葛亮不见二糜,是傲慢来着,现在看来,竟然另有一番打算。 “自古行军布阵,望气乃是常用之术,望气二字虽然缥缈,但是我却看到,我山下林中,叶摇鸟飞,恐怕至少藏了一千精兵吧。” 一番话说的曹无悚然一惊,不愧是诸葛亮,从曹无一进来,就知道了曹无的来历,知道了曹无的布置。 人中卧龙,果然厉害。 见气氛有点尴尬,阿六找话题道:“两位先生,我有一事不知。” 两人同时看向阿六,阿六问:“先生既是北方来人,却为何把天下三分这么重要的论断说于二糜?不怕那刘备真的按图索骥,终成大祸么?” 诸葛亮笑道:“那便由我来猜测一番吧。今日先生来,做出天下三分之势,确实是有意为之。” “哦?” 曹无耳朵一竖。 “先生告知二糜此种论断,是为了让那刘备熄了死战之心。” 曹无哈哈大笑:“卧龙先生真乃神人。人若没有退路,将士上下用命,则难以抵挡。若有了后路,而且后路可行,他刘玄德还会死战么?” 心中那句我主要是为了在卧龙面前装杯,当然不会说出来。 诸葛亮也笑道:“那么,先生更应该放过二糜及其随从了。” 曹无看向山下,此时二糜应该还没走到埋伏的地点。 他的心中其实是纠结的,按照诸葛亮的说法,张飞也算是二糜的随从,也应该放过。 曹无欣赏张飞,放了他也没什么,但他实在不想放糜芳走。 毕竟通知刘备,只需要一个糜竺就够了。 而糜芳…… 前世,刘备起于微末,糜氏兄弟是最早追随刘备的人。 二十五年间,糜芳随刘备一路流亡,败小沛,败下邳,败新野,败当阳,颠沛流离,多少次陷入困境,又多少次绝境逢生,最难的时候都经历过了。 筚路蓝缕,他都在。 荆州克定,糜芳未见功绩,却凭借姐姐的裙带关系官居南郡太守,在荆州地位仅次于关羽。再加上哥哥糜竺受封极多,可称恩宠无双。 然而,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选择了投降。 关羽失荆州,并非因为大意,而是因为错信了草包糜芳。 而糜芳也因此举,自绝于人,作笑二国。 诸葛亮目光灼灼的看着曹无,曹无一番思索,面上不显,手心却攥出汗来。 阿六有所察觉,默默移步,站到曹无身后。 曹无断然道:“先生高义,但我今日设伏,抓糜竺、糜芳、张飞三人,为先生所求,我可放走两个,但必杀一人。” 糜芳这样的人,曹无一拳打过去,并不解恨。 少年儿郎,岂可没有冲冠一怒的热血。 只有杀之,才可解恨。 而且曹无也想知道,杀这样还算出名的人,是否会遇到典韦死时那样的时间线收束。 然而还没等曹无再说,诸葛亮打断道:“既如此,为先生计,当杀……糜竺。” 曹无霍然站起,阿六眼睛瞪大。 诸葛亮一句话,冷汗湿透曹无背脊。 那一刻,曹无心想,诸葛卧龙,一言可断人生死,一曲可挡百万精兵。 三国第一文臣,名不虚传。 第十七章 收服诸葛亮 阴云在空中凝聚,一束电光照亮了山道。 糜芳背着糜竺,艰难跋涉。 糜竺背上中箭,虚弱道:“子方……我回不去了……告诉主公……” 糜芳见身后已无追兵,放下糜竺,让他侧躺在山坡上,想去找水帮糜竺处理伤口,却被糜竺拉住。 “子方……回去告诉贞儿……贤良淑德谨记在心……主公是雄主……终有一日……” 糜芳见糜竺已经语无伦次,他哭喊着抽剑砍断羽箭,却听糜竺说道:“你要舍生忘死侍奉主公……不可背叛……” “是,是。” 糜芳听的并不仔细,他想要撕断衣袖为其止血,撕了几下没撕开。 “把隆中对带回去……” 糜芳终于撕开袖子,为糜竺包扎时,却见糜竺闭目住口,已经没了生机。 “兄长,兄长!” 天上的雷压住了糜芳的呼喊。 徐州富商糜竺没能等到自己投资的回报,死在襄阳东侧的山中。 乌云流转,仿佛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暴雨倾盆而下。 …… 张辽领着三个千人队和两个骑兵队,共有数千人在山中穿行,追的却不是二糜,而是张飞。 先前他得到了曹无的口信,要放走糜芳、张飞,杀死糜竺。 他亲自放箭,射中糜竺,不出意外,糜竺必死。 他的目标便换成张飞,曹无与他没有隶属关系,但他佩服曹无的胆略智谋,决定听从,放走张飞。 但前提是先抓住张飞,让这个猛将知道自己的厉害。 他的部队一路追逐,追到了一座小桥前。 张飞回首,身边已无一人跟随。 这三百精骑,是他手中最精锐的骑兵,和陷阵营班底的张辽骑兵对撞,也占得上风。 然而现在,三百人全部阵亡,二糜也不见踪影。 他心中明白,张辽于卧龙先生居处设伏,那么二糜八成也凶多吉少了。 天下大事什么的,离他太过遥远,他要做的,只是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快意恩仇而已。 刘表占荆州,刘备屯新野,黄祖屯江夏,以为屏障。 新野的七年,是刘备人生蹉跎的七年,也是张飞最快活的七年,张飞与夏侯氏的女儿也在此时出生,每日喝酒吃肉,畅快淋漓。 可惜有人不想要这世间安宁,自曹操七月南下,富庶的荆州化作战场,刘备再次一路流亡。 何日能再得安宁? 何时能告慰死去的兄弟? 张飞可以死在此处,但二位兄长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回马立在桥头。 张辽与众军在桥对面看他。 先前拼杀时,众军已见识过张飞的勇武,光他一人,就硬撼数十骑兵。 张飞据水临桥,嗔目横茅,喝道:“身是张翼德是也,可来共决死?” 一声大喝,如惊雷一般,恰好一道闪电划过,随后真正的滚滚雷声响起。 张辽身后的众军,竟被一人威势吓得不敢上前,更有一员小将,硬生生被吓得跌落马下。 张飞哈哈大笑,恰巧此时,他面前的小桥寸寸断裂,掉入水中。 张飞大喜:“天不亡某家,对面那厮,你张爷爷去也!” 随后纵马奔驰远去了。 张辽聚拢骚动的众军,叹道:“真万夫不当之勇是也。” 倾盆大雨落下,张飞已经走的不见踪影。 等张辽也走了,桥旁突然出现了一个老人。 老人撑着伞,看向张飞远去的方向,思索良久才道:“天时变了。卧龙不出,我当让凤雏提前入夏口,以此弥补刘备所失。” 没有人回答,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来过。 …… 计略已定,曹无没有再和诸葛亮谈论别的。曹无也佩服糜竺拿全家当作赌注的豪气干云,但双方各为其主,既然撞在手里,杀了也是应有之义,何况还放了糜芳回去呢。 至于张飞,本来曹无也顶多囚禁,不敢杀的,隆中对好不容易给了刘备一线生机,万一张飞死了,依刘备的脾气,那还不全军死战,到时候如果来个哀兵必胜,事情就大条了。 诸葛亮则处之泰然,仿佛刚才说的,不是杀人,而是杀鸡杀狗一般。 他与二糜并无交情,只是个面子问题,见到曹无如此犹豫,知道无法保下二人,干脆顺水推舟,提供一个选择,下决定的还是曹无自己。 等曹无想办法提前通知伏兵,回来后。乌云密布。 阿六就挽留曹无住在这里,曹无干脆夜宿诸葛亮家的茅庐。 三间茅屋,除了一间堂屋外,两间都是卧室,一个卧室是八尺大床,另一个却只有小床。 曹无理所当然的认为小床是阿六睡的,没想到阿六径直去大床,抱出一床秀被道:“今日我睡小床,两位先生睡大床吧。” 见曹无瞪着自己,身材娇小的阿六吐吐舌头,深知自己这些年占据大床的行径不妥,一溜烟跑去堂屋生火做饭了。 山居简朴,好在曹无也不是挑剔的人,和诸葛亮一起盘坐在大床上,气氛有点暧昧。 俗话说,曹魏好人妻,东吴控罗莉,蜀汉全是基。 蜀汉从一开始就有同坐同卧的传统。 曹无想了个问题打断气氛,问道:“先生认为汉室为何至此?” 诸葛亮答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为政者,当选贤任能,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方可让四方百姓安定。” 曹无摇头道:“灵帝卖官鬻爵,外界道罄竹难书,可是先生是否知道,若没有卖官,这国库早已亏空,天下早已大乱了!” 曹无前世键盘侠的基本操守,即从奇怪的角度看问题并驳倒对方,他把这种办法发挥到极致。 讲起天下大势,言语滔滔不绝。 最后落到“土地兼并”四个字上。 诸葛亮此时未掌大权,只想着从人才任用、体恤民情、轻徭薄赋等方面考虑问题,却从没想过土地兼并、资产集中这种社会症结才是罪魁祸首,底层人看不到希望,才有了黄巾之乱。 诸葛亮叹服无比。 “因此,汉家天下破败至此,世家大族才是祸乱根源,桓帝灵帝、董卓曹操,都只是借口罢了!” 盖棺定论的时候,诸葛亮犹如受到当头棒喝,他自己就是世家子弟,交友往来无白丁,却没想到,祸根就在身边。 接下来,就是曹无发挥的时刻了,他把前世各种制度讲了一个遍,甚至谈到了没有皇帝的制度,从君主立宪讲到民主共和,从君权相权之争讲到阶级矛盾,螺旋而上的科学历史观更是重中之重,尤其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论断,超越了时代一千多年,听得诸葛亮眼中放光,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番讲述,已到深夜,兴致勃勃的阿六都听得昏昏欲睡了,被轮番震撼的诸葛亮还是精神抖擞。 诸葛亮只觉以前不明白的问题都豁然开朗,等曹无睡了,他还在细细斟酌,堪称废寝忘食。 第二天,曹无一醒来,就看到双目血丝的诸葛亮看着自己。 诸葛亮道:“先生学贯古今,堪称天下第一人,亮受教了!” 说罢,就要郑重行礼。 曹无虽然被夸得飘飘然,但好歹知道自己那点斤两,他这种在前世也只是混个普通本科的少年,智力水平其实比诸葛亮、荀彧、周瑜这样的人差了太多,只是胜在见多识广、知道历史走向而已。 曹无不敢受这一拜,将其拉住。 阿六在旁道:“将军,先生已经答应跟我回北府了!” “什么?” 曹无大喜,试问这世间,有谁能拒绝诸葛亮的加入呢? 曹无当即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先生进北府,天下必合也!” 第十八章 曹军出征 诸葛亮细细品味“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十二个字,只觉又是受益匪浅。 之前与阿六交流,诸葛亮已经对破天先生有颇高评价,这次与本人论道,更是叹服曹无随便说几句话,就可以称为经典,足够载入史册。 诸葛亮想要拜下去,曹无还是拉着他,两人掰扯半天,阿六笑道:“两位先生都是聪明人,何必执着繁文缛节呢?” 诸葛亮这才收起动作,复又言道:“将军请了,我愿跟将军北归,是因为佩服将军所学,想要将军指点一二,但有两件事,到了将军北府,我却不能去做。” 曹无洗耳恭听,诸葛亮道:“一是我只做将军幕僚,不做孟德公幕僚,个中原由,自不必说。” 曹无点头表示同意,曹操的口碑,在自己人眼中是明主,在忠于汉室的人来看却是国贼。 曹操为了征伐天下,早就乾纲独断,做了事实上的天子,他本人并不在乎是不是窃汉自立,但这些忠于汉室的人,早就认为他是窃国之举,对其口伐笔诛。 诸葛亮爱惜羽毛,只事曹无,不事曹操,也是很正常的,符合曹无所认知的诸葛亮。 诸葛亮不把话挑明,已经是给了曹无这个曹氏宗亲面子。 “第二呢?” “将军南来,必为夏口、江东之事而来。但玄德公在新野、襄城时,体恤百姓,休养生息,又三顾茅庐,以国士待我,我心惶恐。先前让杀糜竺,已经有负于玄德公,此次战事,我不会再出一谋一策。今后再有战事,则必尽职尽责,以对将军教我之学。” 曹无沉默了。 赤壁之战对他太重要了,光靠他自己和一堆小姑娘,并不能确保曹操获胜,好不容易得到诸葛亮,却不出一策,让人纠结。 但他转而释然,如果诸葛亮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那曹无反而不会要他。 大汉丞相诸葛亮,被人神话的孔明先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武侯,就该是现在这样忠义。 在这个时代,由于曹无的布局,刘备没能请动诸葛亮,但是诸葛亮依然投桃报李,不愿面对刘备。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天下报之。 想到这里,曹无当机立断:“好!便依先生之言,曹军对阵刘备,先生可不发一言。\" 诸葛亮点头,没想到曹无转而说道:\"但若江东出兵,却要仰仗先生了。\" 诸葛亮神色一滞,完全没想到曹无会这样说。 诸葛亮机敏过人,立刻明白曹无的意思。刘备与他有知遇之情,江东孙氏却没有,曹无所言,既全了诸葛亮的心意,又让曹无自己得一助力。 他略一思索,便了下来道:\"便依先生,若东吴出兵,我便追随先生左右!\" 曹无拱手道:\"一言为定!\" 诸葛亮拱手:\"一言为定!\" 两人商议,现在荆州局势混乱,诸葛亮暂且去北府等曹无。此间战事了时,或江东出兵,两人再来联系。 曹无虽然这样说,但他却知道,孙权很快便会出兵,到时诸葛亮必会回来。 至于让诸葛亮回北府,则是害怕万一曹军输了,襄阳并不安全,必经历史上孙刘联军一路追到了这里。这样的话,诸葛亮和阿六会陷入兵祸,因此提前准备,以防不测。 这就是提前知道天下大事的好处,饶是诸葛亮,也被他算计在手中。 曹无豪气干云道:“那时,我与先生指点江山,再论天下!” 诸葛亮哈哈大笑:“好一个指点江山,那我便先去北府,等着先生!” 言罢,阿六高兴的收拾细软。 两人生活简朴,也没多少行李,很快就收拾了几个小包袱,除了一些书籍,竟都是阿六的东西。 曹无早让山下人马找来一辆马车,他和诸葛亮坐在车上,阿六驾车,一路下山。 路上,诸葛亮又与曹无论起此战局势,分析一二,曹无点头称是。 到了山下,曹无与其告别,自去张辽军中。 阿大在帐中等着,曹无一进来便笑道:“幸不辱命。” 阿大也笑道:“我这里也是幸不辱命。” 原来这一天多,阿大联系上了曹无的另一个布置。 那是一个耳聋的奴仆,他本是泰山匠人。 兴平元年,曹操为父报仇,南征徐州陶谦,吕布偷袭曹操后方兖州,杀的曹操本土只剩鄄城、范、东阿三城,局势危急。 荀彧、程昱以文官之身上城督战,全城百姓也主动登楼防守。吕布张弓搭箭,想要射死程昱,这个奴仆替程昱挡住流矢,肺部被击穿,跌下城头,撞到脑袋,致使双耳失聪,幸而吕布退兵,捡回一条性命。 程昱把他当做救命恩人。 这次曹无派他到前线等一个人。 等到这人后,他又委托程昱调换了那人的印绶。 一天多时间,阿大通过张辽的加急传信渠道与他联系上,取得了印绶。 阿大举起手中包袱道:“东西到手了,咱们走吧。” 曹无却道:“前方危险,还是我自己去吧!” 阿大理都不理他,出门把马迁来。 之前阿大受惊的那匹马已经被找回来,连同马身上的东西也都没丢。 阿大介绍:“我这马不如你的,但它身上的东西可丢不得。” 曹无这才发现,原来马腹上系了三根铁管枪,顿时恍然,铁管枪对武力不行的曹无来说至关重要,阿大也是因这个而将马寻回,不禁心下一暖,拉着她的胳膊道:“下边的路,我自己走。” 阿大怒道:“曹破天,你长能耐了!你忘了咱们说好的话了!” 言罢翻身上马。 曹无更是无赖,也翻到了她的白马上。 阿大挣扎而未解脱,只得任由他坐在自己背后。 小红马听到主人的声音,颠颠的过来,见到主人骑到了白马上,气的直打响鼻。 曹无道:“貂蝉,如果我死了,府中上下一百多口,还需要你去操持,你的志向也需有人实现。你别去了。” 阿大松开了抵抗的手,柔声道:“那你便不死。” “那我也舍不得,我府中还有九十七个小姑娘等着呢!” 曹无哈哈大笑,阿大瞬间又是柳眉倒竖,阿七阿九的名字又被拉出来埋汰曹无。 争执间,军营中突然响起号角。 紧接着,有数个传令兵在各处营帐之间呼喝。 曹无听得他们在喊:“丞相军令,本部立刻拔营,全军进发!” “张将军军令,各队拔营,三通鼓后集合!迟者丈二十,逃营者斩!” “赵督军军令,本部十日内抵达江夏,迟期者,兵士丈三十,校尉以上斩立决!” 曹无在马上怀抱阿大,看着传令兵在各营溅起滚滚烟尘,听到第一通鼓已经擂起,各营士兵即刻行动起来。 一座座军帐被收起,一个个士兵收拾好行囊,一个个队伍往营门空地集结。 自有人替曹无收拾了军帐,军情紧急,张辽来不及与曹无寒暄,便已经等在营门前。 三通鼓罢,各军集结,竟无一人迟到。 张辽旁边站了一个文士,满意点头。 张辽则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张辽高喊:“儿郎们,刘玄德割据江陵,不敬天子,丞相大人奉辞伐罪,直逼贼首。我等蒙受丞相恩德,出征灭贼,就在今日!” 他将营门口的张字帅旗拔起,擎在手中,在风中挥舞。 “儿郎们,赵督军就在这里,丞相问咱们,能战吗?” 众军高呼:“能!能!能!” 声震原野。 就连曹无和阿大也忍不住喊了几声。 张辽执着大旗,翻身上马,喊道:“儿郎们,随我出征!” 众军齐呼:“喏!” 紧接着,号角连营,兵士出营。 曹无看着这些人,不自觉间激动莫名。 那一刻,曹无明白,这场战争的热身时间结束了。 真正的大战,即将开始。 …… 太祖征荆州,以俨领章陵太守,徙都督护军,护于禁、张辽、张合、朱灵、李典、路招、冯楷七军。 《魏书·赵俨传》 第十九章 曹营议事 江陵城外大营。 一个小校战战兢兢的跟着前方魁梧的卫士前行,从营门走到中军,足足走了有三里多地,好不容易看见写着“曹”字的中军大纛,他的心中又紧张起来。 卫士让他等在这里,进了中军帐,不一会儿,出来唤他进去。 小校进了大帐,见到营帐正中,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个红袍将军,左右另有十几人在侧。 小校从襄阳来,是张辽张将军的传令兵,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屋将领,也只认得徐晃一个,徐晃在他眼中,已经是顶天大的将军,然而在这里,却只能排在武人那一列的下首。 小校“咚”的一声跪倒,语无伦次道:“禀大王,张将军有急报让小的送来!” 小校听说皇帝之下,王爷最大,就以为这里坐的最大的官,应该是大王了。 谁想到叫错了职务,此时曹操连魏公都不是,遑论魏王。 小校一出口成了乌龙,一众文武对视,不敢妄言。 只是一时间营帐之中,气氛凝重,小校感觉到众人眼光不善,吓得以头抢地,不敢说话。 曹操哈哈大笑道:“孤已听说,北府将军到了襄阳,孤心甚慰。今日便不杀你,你且说说,北府将军可以什么信息传给孤?” “有的!” 小校连忙掏出一张布帛,就要呈上。 曹操身后,身材魁梧的虎痴许诸大喝一声,吓得小校又跪倒在地。 还是徐晃认得这人,上前取过布帛,递给曹操。 曹操看着布帛,神色如常,看完便让许诸拿去烧了,一边吩咐小校起来。 小校这才两股战战的起来,说了埋伏糜竺糜芳和张飞的事情。 听到张飞如此勇猛,众将侧目,程昱出列道:“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也,权必资之以御我,主公不可小觑。” 夏侯渊站在队中,嗤之以鼻:“张辽乃是降将,看见张飞,不敢追赶,属实是张辽自己怯懦,不见得是那张飞勇猛。” 众人议论纷纷,众将中也有投降过来的,各自愠怒。 曹操轻敲桌案,屋内立刻鸦雀无声。 曹操敲击的,正是那张桌子大小的沙盘,乃是荀彧从北府中强征来的,为了这张桌子,阿九差点骂了当朝尚书令。 随后,这桌子被八百里加急送到前线。 曹操在地图上寻找着襄阳的位置,大致计算了下曹无的行踪,终于挥了挥手。 小校如蒙大赦,退出帐去,地上留下两行印迹,竟是连小腿上都渗出汗来,湿了地面。 曹操笑道:“孤听军中传闻,小无在邺城踩死了十个大儒,不知这十个大儒,都有谁人?” 众将有的大笑,有的苦笑,皆知传言不可信,就算北府将军再骄横跋扈,也顶多踩死一个大儒,哪来十个。但偏偏军中传的煞有其事,仿佛有人推波助澜,小兵不懂,以为是真的。 见气氛缓和,曹操唤过自己的谋主荀攸,问道:“说到小无,我倒忘了,公达,六败之事如何了?” 这番问的,便是他从邺城带来的曹无所做的分析。 当时曹无舌战司马懿,分析出了六个败因,曹操拿回来交给众多谋士,让他们思考对策。 被点名的荀攸早有腹稿,拱手道:“北府将军说六败,我与叔父合计,出了六策,六策皆已在施行。其一为安边,征西凉马腾为卫尉,位列九卿,马腾及其亲眷,已在入邺城途中。同时修书刘璋、张鲁,告知丞相奉辞伐罪,让他们发兵援助,现今益州牧别驾从事张松已率军来援,张鲁之军也在途中。丞相年初征乌桓,南匈奴、乌桓闻风丧胆,也不会来犯。四方边境皆安,我军可勠力攻取刘备、孙权。北府将军所言败因三可解。” 众将点头,最主要的几个割据势力,全部臣服,连最强势的马腾都要入邺了,可谓无后顾之忧。 荀攸在军帐之中,侃侃而谈。 “征调全国善战之士,屯于后方,随时轮换。虎豹骑、青州兵也都在路上。我军士气大涨,又可随时轮换,无兵源之忧,则败因四可解。·” “丞相修书于孙讨虏,使江东群臣思降,上下不能一心。又截住新野数万百姓,令百姓修家书传信夏口,使刘备离心百姓。人和已破,败因五遂解。” “加封九郡之人,迁刘琮为青州刺史,封列候,加蒯越为光禄勋,位列九卿,自将官以下皆有重赏,使荆襄将士用命,败因二可解。” “调天下船只聚于江陵、襄阳,我军现有五牙大舰三艘,楼船百艘,艨艟斗舰各五百,其余诸船不计其数,风帆相连,气凌长江,使敌人不可近,则败因一可解。” “四时是兵法,地形亦是兵法,我已在江面测了十日,十日里皆是西风,我军自西向东,顺流而下,何惧违逆四时?若错过此次机会,等刘备、孙权继续休养,反而不好。必须冬日行军,此败因六之解也!” 众将议论,皆认为荀攸所言极是。 曹操手中捏着一张信笺,正是当日曹无托张侠交给荀彧的那一张。 那一张上写了四句谒语,正有“冬日也可借东风”这样的话,与荀攸所说败因六的解决方案有所冲突,曹操却丝毫没有与荀攸辩驳的意思。 等众将议论了一会儿,曹操道:“公达果真算无遗策,此战已无后顾之忧,各位将军仅需勠力同心,破敌于前!” 众将齐声曰:“喏!” 曹操点头,在竹简上写划了一会儿,终于道:“众将听令!” 众将神色肃然,静待曹操下令。 “传令。青州兵已到襄阳,章陵太守赵俨所督七军,各部增青州兵至一万人。七万人与汉水水军协同共进,十日内抵达江夏!” “传令。国明亭候曹洪领三万军镇襄阳,安平亭侯曹仁领五万军镇江陵,谨防益州兵马顺流而下、犯上作乱。” “授印。曹缘刘巴,领骑兵队千人,自江陵南下,招降荆州余郡,广纳贤士。” “传令,虎豹骑统领曹纯于江北伺机而动,来回策应。” “传令。都护张喜领一万军出淮南,往合肥,协助扬州刺史温恢、别驾蒋济守合肥,务必死守合肥,盯死江右。” “传令,都亭侯臧霸领一万军出广陵,气凌京口。” “传令,都亭侯李通领一万军出汝南,兵压江夏。” 每一句说完,便有一道令剑落下,被点名的将军领命离去,不在现场的,则由外边的传令官进来,带着令剑火速离去。 到最后,曹操手中已无令剑,他环视还留在这里的诸将和众谋士。 夏侯惇、夏侯渊、蔡瑁、张允、乐进、徐晃、许褚、夏侯尚…… 荀攸、程昱、贾诩、桓阶、满宠、董昭、杜袭、刘烨、杨修、令狐邵…… “传令。余部众军,计八十三万人,随我……” 曹操手指沙盘中的夏口,气吞万里如虎。 “会师夏口!” “横扫长江!” 众将齐声,轰然应诺。 第二十章 曲有误,周郎顾 众将次第退出,唯有荀攸留了下来,还有许褚站在曹操身后未动。 荀攸等了一会儿,确定众将都已走远,才道:“主公,我已查明,这江面之上,确实会有东风!” 曹操抬头,目光炯炯盯着荀攸,饶是荀攸追随曹操多年,也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曹操道:“小无说有东风,那必然是有的。众将在时,你能稳住军心,很好。” 荀攸这才拱手道:“初时,北府将军提出六败之论,军中也有惶恐。今日我等破之,士气反而大振,此欲扬先抑也。况且,窃以为,东风于我军,影响并不大。” 曹操大笑点头:“只要我军顺流直下,不在江面驻扎,他孙权难道能按着我军大船兴风点火么?” 许褚豪气干云道:“就算驻扎又如何,咱们把大船连起来,大伙儿连成一片,怕他那点风浪?” 曹操僵硬的转头看他:“你是说……连环船?” “正是!” 曹操无语,把曹无的信件丢到他面前。 许褚却认不得几个大字,嚷嚷着让荀攸念给他看。 这信件荀攸却是看过的,知道里边写明了不让用连环船。 他和荀彧一样,疑惑的是为什么要用张辽和为什么不让曹操发笑,倒不奇怪前边写的提醒。 两人都不理许褚,许褚只能憨笑着摸头。 荀攸又道:“近日军中还有一事,主公不得不防。” “哦?” “北人南来,不适应水域潮气,军中已经有人生了疫病。目前人数还少,但我担心,以后会有传染,染病之人越来越多。” 曹操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 他朝帷幕后摆了摆手,一个少女从幕后转了出来。 荀攸仔细观瞧,少女唇红齿白,一身麻衣,身量中等,却背着一个比她还高的木箱。 少女眼圈微黑,显然睡眠不好。 她神情怯懦,不安的看了看魁梧的守卫和红袍的将军,这两人已经见过。 于是她朝没见过的荀攸盈盈一礼,低声道:“北府婢女阿十,见过先生。” 阿十…… 荀攸是少数知道北府将军曹无能力的人,深知北府百美,都是百官忠良之后。 以前他与叔父荀彧夜谈,曾经猜测,曹无让每个婢女学习的东西都不同,因而北府中女子和残疾女仆,人数不多,却是一股力量极强的强兵。 荀彧更是用了学自曹无的一个词来形容北府婢女。 特种部队。 他试探问道:“请问阿十女士,所谓何来?” 女士乃是对女先生的尊称,以阿十婢女的身份,本当不得这样的称呼,但她是北府中人,虽然是区区婢女,荀攸竟不敢怠慢。 其实比年龄,荀攸是比荀彧大几岁的,然而辈分有别,他又佩服叔父的能力,对叔父一直恭敬有加。 但这份恭敬,却比不上他对曹无的恭敬。没几个人知道,荀攸身为曹操谋主,最佩服的却不是天下谋士,而是北府曹无。 阿十连忙摆手:“女士不敢当……我自幼学医,医术微末。我家将军十余日前听闻大军南来,恐军中有疫病,因此受命于我,起于北府,随军听命,让我来为大伙治病。” 荀攸耳朵一动,深知所谓医术微末实在是自谦之言,大喜期待道:“那阿十……姑娘,师承何处?” “家师姓张讳机,字仲景。” 荀攸震惊,竟是桓帝灵帝年间数次压制疫病传播的张仲景! 北府将军曹无,竟请了如此厉害的人物,只为给他一个婢女传授医术! 这北府,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 阿九从北府的大床上醒来。 北府虽大,但毕竟不能给每个姐妹都安排单间,只有年满十八,成了年的,才能拥有自己的一个房屋。 阿九却意外的在自己的床上摸到了别人,竟有人十指紧扣着自己。 她“啊”的一声醒来,这才发现是阿七的十指扣住自己,不禁脸色涨红。 阿七迷迷糊糊的哼唧两声道:“别走,主人离开好几天了,他的味道只有你身上有了。” “什……什么主人,别给将军起外号!” 阿九连耳根都红了,因为是冬天,头上都快冒蒸汽了。 “是主人让我叫的,额呵呵。” 阿七嘟囔几句,突然心生所感,也坐了起来。 阿九拿开阿七的手,富有但不慷慨的她问不富裕但慷慨的对方:“怎么了?” “天象变了!” 阿七抬头,头顶明明是屋顶,可她却好像能看见星空。 “师父说过,天有此相,地必有异变。我看看……” 阿七斜着脑袋,双手在空中勾画,半晌才道:“卧龙出,天象动。凤雏起,落湖中……地变应在湖上。” …… 鄱阳湖上,一条小舟泛舟湖面。 碧水荡漾,一个女子坐于船头,她膝上放了一张古琴,身着布衣,浑身上下没有一件珠宝首饰,可她坐在那里,天生就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国色天香。 她的真实名字已经失落在历史中,但她的小名,在后世家喻户晓。 小乔。 小乔看了眼面前羽扇纶巾、背对自己坐着的男子,继续弹着自己的曲子。 弹到一个音符,男子突然回头,笑道:“夫人,弹错了。” 小乔抬头,倾国的容颜上满是惊讶,好奇道:“并没有错啊?” 周瑜笑容不减:“那便是我错了,夫人不要在意,继续弹吧。” 小乔却很是着急,江表有众多风流名士,周瑜却可称为名士中最懂音乐之人。 有一次周瑜与孙策饮酒,席间艺伎弹错了一个音符,周瑜马上回头看过去,并指出她的错误之处。 于是坊间便有了“曲有误,周郎顾”这样的传言。 如今自己没有弹错,夫君却说错了,可见夫君心境已乱。 她焦急道:“夫君,我听说,曹军有足足八十万,张长史他们都说不可能打得过,咱们能赢吗?” 周瑜道:“曹贼不过了了,夫人只管弹琴便是。” 小乔轻点螓首,再想弹琴,已是心不在焉,终于还是弃了琴道:“明日里我还是回京口,替夫君和将军祈福吧。” 周瑜摇头:“鬼神之说,我自是不信的。但人力有时而尽,我其实在等一个时机。现今江东暗流涌动,主公犹豫不决,我在等,他会不会叫我回去。” 鄱阳湖上风浪渐起,一只小船从篙里行来,离得近了,撑船的小校道:“护军大人!将军已到柴桑,传您去相见呢!” 周瑜霍然站起,大笑道:“好!我就知仲谋绝非池中之物,这才有父兄风范!” 他想起总角之交的好友,当时他们还都年少。 两人一起克横江,入秣陵,占湖熟,攻曲阿,江东六郡无一合之敌。 强如汉室宗亲刘繇,也被他们打的抱头鼠窜。 如今曹贼南来,江东竟皆是鼠辈,无人敢战,如何对得起死去好友的在天之灵? 想到这里,他一步跳到小校的船上,船只晃悠了半天,周瑜如履平地,回头对小乔道:“夫人,请回京口,等我的捷报!” 小乔与他挥手告别,等了许久,才想起自己身子柔弱,撑船回去不知要多久,又恼又气。 结果不过一刻钟,周瑜手下小校又撑船回转,原来是受命要将她接回。 小乔这才感叹夫君有颗七窍玲珑之心,对自己无微不至,自己刚才实在是小气了。 可惜两人相敬如宾,总是缺了些琴瑟和鸣之感,日常相处也有些距离。 周郎当然是爱她的,但周郎心中有着天下,国色如小乔,又能占得几何。 她叹了口气,收起瑶琴,才意外发现,琴弦上的一颗旋钮竟然松了一点。 她顿时呆在那里。 原来周郎没错,小乔也没错。 错的是琴弦。 第二十一章 汉水惊魂 曹无本打算独自骑马继续前行,却被阿大拦住,正好赶上张辽部全军拔营,就干脆改了主意,跟张辽一起沿汉水东进。 曹无清楚的记得,他知道的历史里那次赵俨都督七军的事情。 曹军主力是沿长江东进的,赵俨在汉水的这一支,是辅助的偏师。 但是没有任何典籍记载过,曹军在赤壁主战场兵败之后,这支偏师怎么样了。 不过考虑到七军的将领有六个后期还活跃在史书里,只有冯楷不见于史册。 所以这一军应该因祸得福,没被赤壁的惨败牵连,至少张辽的这一部肯定逃了回来。 官渡之战后,曹操定鼎天下,曹无就一直待在北府进行那件大事,很少出邺城范围,更别说随军远征了。 这次跟着张辽部一起,能看出来曹军的整体素质,已经比官渡之战时更高。 五千青州军的加入,让张辽手下有万人之多,其中骑兵两千,步兵八千,浩浩荡荡,行军阵营连续一里地。 在原本的历史里,刘备战败南逃时,关羽用襄阳的大小船只带走了刘备的精兵,带不走的船只也一把火烧了。 那时的襄阳没有船,所以进攻江夏时,新任的江夏太守文聘只能扎着竹筏进攻,赵俨所督七军,也没有水军作伴。 但现在已经与历史不同了,曹无让曹操回邺城给自己祝寿时,就已经大略说过了会战败的事情,那时曹操就开始征调全国船只。 所以现在的赵俨七军,每一军都分到了一艘楼船,五艘艨艟,还有很多载人的小船。 新任的零陵太守赵俨把七军的将领召集到一块,分配完船只,又交代他们要训练士兵水战的能力,诸军水陆并进。 赵俨在三国演义并不出名,在三国志里,却是着名的和事佬,当初张辽、于禁、乐进三个将军冲突,全仰仗他去协调,才没闹起来。 现在七军齐出,七个将领官职平级,曹操才让赵俨督军,以免七人各立山头内斗。 赵俨本人很有能力,但他毕竟不是夏侯惇、曹仁那种颇有声望的宿将,协调七军也是焦头烂额,最后张辽出面,把北府将军的名头打出来,诸将才熄了相争的心思。 开玩笑,他们可不是那些文官,武官们天天随着丞相征南伐北,深知丞相杀伐果断,而且丞相在他们的心中如神一样,谁会去触丞相胞弟的霉头。 争到最后的结果是,七军之间相隔三里,守望相助,每天有一个将军率部做先锋,然后第二天这个将军最后出发,变成后队,以此类推。 七军从襄阳出发,自西北方向攻击江夏,曹军主力从江陵出发,自西向东前进,双方的战略目的是会师在夏口。 夏口城,用后世的区域划分方式,就是荆州省江夏市夏口县,目前江夏的治所在夏口,相当于市府和县府都在夏口。 原来的江夏太守黄祖,和驻扎新野的刘备一样,属于刘表的封疆大吏,是荆州的东部屏障。 他和江东孙氏有世仇,孙坚便是死在他的手中,凌统的父亲凌操也是被他杀死。 但是建安十三年,江东的部队再次攻打江夏时,周瑜率领凌统、吕蒙等人奋力攻击,切断了黄祖旗舰之间的联系,最终大破黄祖水军,黄祖战死,江夏郡的南部和东部,基本上长江以南的地区全部被孙权攻陷。 后来刘表听信妻子蔡氏和大舅子蔡瑁的谗言,决定另立和蔡氏有姻亲关系的刘琮为接班人。 长子刘琦非蔡氏所生,又没靠山,只能离开刘表,担任剩下小半个江夏的主官,仍然是江夏太守。 此外,江夏北部,汉水以北,有几个县则掌握在曹操手中,江夏已经是三分的局面。 现在刘琮举荆州投降,荆州却仍有少数忠于刘表,不愿意投降曹操的将领占据自己的郡县,苦苦支撑。 刘琦、刘备是其中最大的两股势力。 曹操南下,刘备先南逃,后又改道东走,和刘琦合兵一处,江夏成为了荆州军最后的希望。 襄阳距离江夏最西边的一座城大概不到四百里,赵俨给了十天的期限,还是比较充足的。 第一天,张辽部第六个出发。第一天行军结束,他们走了四十多里,一直沿着岸边走。 水中的大小船只也一路跟随。 等到安营扎寨时,从船上下来的士兵们都脚步虚浮,晕头转向。 曹无骑着小红马,和张辽一起巡营,远远看到前边的路招部,后边的张合部,也都停了下来。 张辽叹气看着众多士兵,这才真切感受到了北方士兵不习水战的真实情况。 张辽道:“我看士兵们,在大船上的还好些,晕船的不到三成,小船之上的,竟然大多数都晕了,可是我部大船终究是太少。” 曹无知道张辽并不像表面看的这么实在,他虽然也算是忠义之人,却算是将领中的聪明人。 这句话是说给曹无听的,然而曹无并未回答,七军齐出,张辽部装备多了,其余部自然就少了,对攻略江夏并不见得是好事。 张辽没等到回应,也丝毫不觉着恼,他绝非小气之人,为下属争武器装备,是每一个好将领的必备技能,争了并不丢人,争不到也没什么。 况且赵俨是明白人,曹操的胞弟在张辽军中,至少张辽部是没吃亏的。 这些勾心斗角的扯皮事,让曹无有些心烦,这一战胜负未卜,有一些关键问题,他还没能想明白,昨日和诸葛孔明一起,也没能商议出结果。 一旁士兵埋锅造饭,曹无打了两份校尉级别的饭菜,回了自己的营帐。 现在是急行军,营帐就不像之前那么大了,曹无和阿大共用一个小帐篷。 阿大身为女子,自是不能在血气方刚的士兵们面前抛头露面,所以一路顶盔掼甲。 到了小帐篷里,才披散头发,揉着纤纤玉足,哎呦不停。 曹无道:“都说了让你回去,偏不听。来,我帮你捏捏,我在梦里见过有种叫大宝剑的行当,已得其中精髓。” 阿大嗤了一声,知道他又在说些胡话,但还是神色如常的把脚伸出。 “还真捏啊,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 曹无佯装大怒,坐了下来,拿起脚随便捏捏。 阿大把脸别过去,两腿扣的死死,不一会儿就忍不住了,道:“还是我来给你捏吧。” 片刻后,阿大嗔道:“臭死了!” 她又换上男装,去打了水来,给曹无洗脚。 曹无享受着四大美女之一的美人伺候,心想怪不得家兄曹孟德那么喜欢人妻,后世有孟德综合征的人又那么多。 不能说舒服,只能说,很舒服。 其实这个貂蝉,跟他所认知的貂蝉已经有所不同,也许是跟在自己身边太久,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 她自称貂蝉已经死了,心里却仍然记得义父王允曾经交代过的种种。 作为女子,她实在是背负了太多,她用自己的青春完成了一个千年历史上最出名的计策。 可是,人人皆知凤仪亭,貂蝉心事有谁知? 阿大感受到什么,揉搓了几下道:“赶紧洗完睡觉了。” “嗯,睡觉。” 曹无道。 阿大翻个白眼,把水倒了,自顾上床。 曹无也躺到床上。 两人相遇相知了十年有余,同床睡也不是同一次了,军营条件简陋,两人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曹无打个哈欠,搂住阿大的纤腰睡了。 阿大任由他抓着自己,并没有任何挣扎,她自己突破不了自己的心结,不愿与曹无走向最后那一步,但却并不抗拒与曹无接触。 她枕着自己的玉臂,听着旁边那些军帐鼾声阵阵。 白天的吹角连营已经收起,宁静的夜里,只有巡营士兵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军营里突然喧闹起来。 号角在鸣叫,士兵在呼喊,军帐在晃动。 曹无和阿大同时醒来,隐约中听到有人在喊:“有敌袭,敌袭!” 曹无顿时惊醒。 前边有五座万人军帐,他们是第六座,后边还有张合部殿后,敌袭,开什么玩笑! 难道敌人能飞过来不成? 第二十二章 深夜被袭营 曹无一把抓起阿大,往帐篷外跑,阿大急得喊了两声,曹无却顾不得她是女装了,横抱了阿大出帐篷。 一出来,曹无才发现,外边已经炸了营了,到处是人在喊叫走动。 敌人当然不可能是飞过来的,靠近江面的地方,熊熊烈火燃起,滚滚浓烟冲天。 中军一直有号角传出,校尉们在军中骑马呼喝,士兵们正在寻找自己的部队,慢慢的,局面倒是稳定下来。 曹无抓了一个人问道:“是谁袭营?” 那人也完全闹不明白,只是看着曹无怀中女子,脸现惊讶。 曹无见形势没有想象中危急,这才放了那人,又让阿大回去换衣,自己则翻身上马,围着营帐巡视,以免被乱兵冲击。 阿大知道轻重,没一会便披挂好,拿了重要东西出来,上了自己的小白马。 曹无远远见到“荡寇将军都亭侯张”的大纛立在营盘正中,任由周边混乱,大纛岿然不动,心下稍安。 “咱们去找文远!” 他一扯缰绳,和阿大一起来到中军。 张辽纵马立在大纛底下,听着各处令官汇报情况。 张辽的护卫认得曹无,放他进来。 张辽见到曹无,仍是听完了令官汇报,才道:“将军莫慌,是几个小贼从江面上来,泼油点火,烧了些营帐,营中诸军已经稳定,正在统计伤亡。” 这个年代没有先进的通讯设备,高数丈的中军大纛帅旗非常重要,大纛在,则将军在,军心就可稳定下来,四方将校只需要根据大纛的指挥行事就行了。 但说起来简单,猝然遭袭,能稳住中军,调动指挥,把乱局迅速压下,张辽张文远,果然是超一流的将领,这位大将能位列千古六十四名将,名不虚传。 名将有两种,如吕布张飞,横刀立马于阵前,冲锋陷阵、摧城拔寨,挡者披靡。一人可战千军,这是一种。 如诸葛亮周瑜,不以个人勇武见长,而是坐镇中军,临阵接敌,指挥调度,如臂使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另一种。 张辽好就好在,两种都行。 曹无喃喃道:“不愧是能让江东小儿止啼的张文远啊!” “什么啼?” 张辽没有听清,阿大倒是听的清楚,默默把这句话记了下来。 曹无道:“文远,你可知其余各部情况?” 张辽摇头:“尚不清楚,前边的路偏将部,后边的张平狄部,都起了火,但看上去,还是路偏将部那头的火大一些。” 曹无点头,张合虽然比不上张辽,但好歹也是五子良将之一,这会儿诸夏侯曹都在,还显不出来,官职还低,但以后仍有高光的机会。 区区夜袭,张合一生征战不知遇到多少次,应该也不会有事。 其他的几部,别说后世出名的乐进、李典,就算朱灵,也是在曹丕朝中做到了后将军的大将,他是不担心的。 他最担心的还是路招部、冯楷部,没办法,这两货他连名字都没什么印象,肯定不是名将啊。 见到曹无思索,张辽道:“等我部骑兵集合,便兵分两路,一千随我去前方救援,一千随将军去后方救援!” 曹无一滞,这是故意把容易救的留给了自己,张辽情商也是有的。 然而,这种时候,小孩子才会选一边,大人选择:全不去! 他还有重任在身,留在张辽营里才是最安全的。 哪想到他还没开口,阿大首先压着嗓子道:“张将军,我家将军并没有被征召,领兵不合军法,我二人马快,不如便先去路将军那部查看!” 说完,也不等曹无拒绝,打了个呼哨。 平时小红马都是阿大亲自去喂养的,她一给信号,小红马驮着曹无就走。 看在张辽眼里,就变成了北府将军大义凛然,以将军之身亲赴险地,不愧是当代霸主曹操的胞弟,不禁更加佩服曹无的品行和勇猛。 当下略一思索,他抓紧安排军务,希冀早点去追曹无。 这边曹阿二人组已经走出张辽营地范围。 曹无边拍打叛徒小红马的红屁股,边问道:“貂蝉,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两人相处多时,阿大知道,曹无喊她原名,或者她将曹无唤作将军,那肯定是生气了。 她道:“军中不稳,这正是你提升威望的时候,这时候出来,事半功倍。” 曹无无奈道:“早跟你说了,家兄曹阿瞒,我为什么要刷地区声望?” 阿大恨铁不成钢,纵马前行。 曹无道:“而且路招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现在去,不是羊入虎口么?” 阿大摇头:“无妨,咱们离得远一些。” 阿大的小白马不如曹无的小红马,但也是千里良驹。 两人速度飞快,很快到了离路招部不远的一座土丘上。 二人骑马翻上土丘,才看到了路招部的情况。 一片火海。 首先是汉水江中,楼船、艨艟、小船全部在烧,然后是岸边,离岸最近的营帐烧红了一片。 士兵在奔跑呼喊,混乱中根本看不见路招在哪。 离岸远的地方,已经有青州兵精锐陆续结阵,但都分散在各处,完全形不成合力。至于路招本来的兵马,则更是散的到处都是。 将校找不到自己的兵,兵也找不到将校,众人在江滩上乱跑。 在离江岸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青州兵的千人队结成了阵势挡在那里,方阵前边有一片羽箭,还有几个士兵的尸体,有陷入火海的士兵跑过来,立马被弓箭射退。 显然这个千人队的校尉,为了自己的队伍不被乱兵冲散,才出此下策。 若是没见过战场,曹无一定会觉得这队青州兵冷血,但他却也算是经历过战阵的人物,深深知道,这便是战场。若自己的队伍被冲散了,那么结局和那些没头脑的溃兵一般无二。 白日里还士气正盛的路招部,如今除了那个千人队,已经炸营了,被深夜的大火吓得进退失据。 阿大皱眉道:“怎么情况这么严重!” 曹无摇头,叹了口气。 人非圣贤,谁也不能铁石心肠,不来是一回事,来了见死不救又是另一回事,若自己有能力,他还是希望救一救的,然而现在这情况,拿什么救? 正凝眉思索间,却见江面上飘来数个火把。 是一条条快船从张辽所在的上游过来。 透着火光,能看到船帆上绣着锦旗,虽然都是小船,却每一艘都速度极快。 夜里也看不清船上有多少人,但曹无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锦帆贼甘宁!”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江面上的快船上有人哈哈大笑。 又有一轮箭矢射来,因为距离岸边较远,伤人不多。 曹无瞬间明白,八成是甘宁乘船夜袭,才做出偌大事件。 曹无道:“其实敌兵并未上岸,威胁不大。但这些士兵已经炸营了,必须先把人给稳住。” 阿大盯着江面,突然一指楼船:“路招的大纛在船上!” 曹无一看,果然有一根高高的旗帜飘在船上,因为旗杆较高,倒是并没烧着。 可是中间隔了大火,曹无他们从侧面山丘上能看见,岸边驻军的视角却根本看不见。 曹无咬牙道:“你在这里等着!” 言罢,他一拉缰绳,拍拍小红马的脖子,低头对她说:“靠你了!” “呼”的一声,小红马从山丘往下疾驰。 与此同时,曹无看见一道白光从侧边过来,却不是阿大,而是白马白盔的张辽。 张辽离得还远,曹无来不得打招呼,他一马当先,驰入路招大营,速度不减,直奔一片火海。 小红马唏律律的叫着,一路穿过燃烧的大营。 路招部的众人都乱成一团,竟然没人想起拦他,待一人一马过去,他们才看到这闪电般的身影。 小红马快若奔雷,脚上马掌踩着火地,来到了岸边。 曹无喝一声:“驾!” 靠着山丘下来的这一路加速,小红马从岸边一跃而起。 岸边躺着一个受伤的士兵,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小红马和红马上的将军,如同天神一样飞起,跨越岸和船的距离,砸到了燃烧的楼船上。 这一幕,直到很多年后,还是他一生的谈资。 神一样的曹无,却来不及注意有没有人看着他,他浑身被烤的热腾腾的。 楼船做过简单的防火,虽然在燃烧,却还没有烧的不能落脚,曹无斯哈着纵马来到大纛之前。 想要将那大纛从固定处拔出来,试了下竟然没能拿动。 突然间,“呼”的一声,船上又是一声重响,阿大的声音传来:“曹无,你不要命了!” 说着,她咳嗽两声,出现在曹无面前,竟然也是骑马一路冲到了船上。 曹无道:“你才不要命呢,你的马怎么能这样跑!” “我轻!” 阿大甩了一句,然后拍马来到曹无面前,和曹无一起用力拔大纛。 那大纛极沉,两人合力才拔起。 曹无把大纛插到小白马的鞍上,阿大则跳到小红马上。 两人回头,面前是一片火海,却没有了山丘那样的坡度供他们冲刺。 曹无扯碎衣袖,和阿大一起捂住口鼻,闷声道:“跟紧我,咱们冲出去!” 第二十三章 一人救万人 多年以后,北海郡的一个小村子里,几个老兵回忆过往的峥嵘岁月,一个老兵讲起了那天他看到的事情。 那时他躺在一片火海里,奋力把自己泡到水中,却见一道红色闪电突然窜出,从岸边横越数丈,到了着火的楼船上。 紧接着,又是一道白色闪电沿着刚才的路径腾跃到楼船上。 之后,“吱呀”的声音中,楼船船锚不知被谁放开,巨大的楼船被水流冲击,撞到了旁边的小船。 在“咚咚”的撞击巨响中,楼船从平行水面变成了横向垂直水面。 再之后,那两道闪电,从楼船离岸最远处的船头出发,再次冲了过来。 “呼呼”两声,两道闪电又跃回了岸上。 老兵说起,那闪电其实是两匹神俊无匹的千里马,马上坐着两个将军,其中一个,长发飘飘,不辨男女,另一个,年轻俊朗,在火海中怒吼。 他大喊着:“偏将军路招大旗在此,速来集合!” 很快,两道闪电就没了踪影。 后来他才知道,那如神一般的身影,便是北府将军曹无和他的夫人……之一的曹阿大。 阿大俯身贴着曹无,曹无一手拉着小白马的缰绳,一手抚着小红马的脖颈。 两匹马都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他左右四顾,找了个高点把大纛插上。 那一夜,火海里众军慌不择路,但当路招的中军大纛再次高高举起时,众人才知道主帅在哪里。 可是情况实在太乱,单靠路招的号召力,已经聚集不了众军。 曹无用衣袖擦了擦脸,见聚集过来的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多。 “怎么办?” 阿大急道。 曹无点了几个聚拢过来的小兵,喊道:“随我一起喊!” 小兵点头应是,曹无喊道:“家兄大汉丞相曹孟德,吾乃丞相胞弟北府将军曹无,速来靠近中军!” 众小兵吓了一跳,曹孟德的表字他们也许不知道,但大汉丞相四个字众人皆知是谁,曹孟德的弟弟,在他们眼中,地位甚过皇亲国戚,因为领他们打胜仗的非是天子,而是以前的司空、现在的丞相曹操。 小兵们战战兢兢,不敢怠慢,一齐大喊。 没多久,军营中各处都在呼喊:“丞相胞弟北府将军曹无就在中军,速去中军集合!” 很快,离得远远的那支青州兵千人队也听到了喊声,千人队的校尉,一个年轻的不可思议的小将当即下令,千人队保持阵形,缓缓往大纛竖起的岸边方向推进,一边下压,一边收拢溃兵。 曹操之名,如军中之神,曹操胞弟的名头亦是响亮无比,就连曹无都没有想到曹操的名头号召力竟然这么强,这般呼喊,聚拢人心,很多士兵听到喊声,甚至跨越火海朝他靠拢。 大纛加喊声,溃兵的心终于安定,逐渐往中军聚拢,形势这才稳定了下来。 江面上,那些小船遥遥看见中军大纛重新聚拢溃兵,便有些着急了,蠢蠢欲动。 这些小船上的兵士,皆是水战经验丰富之辈,知道现在不像刚才,刚才混乱,可以离近射击,现在却不行,他们离了一箭之地便已停住。 东汉末年的弓箭,射程普遍在后世的一百二十米以内,有一两个力气大的,也很难突破一百五十米,除非是攻城用的硬弩才能射的更有。现在路招部显然没有这种硬弩。 虽然这时的汉水宽度宽于后世,最宽处亦不过只有四百米,现在这一段江面更是只有三百多米宽,因为路招部大营在河流南侧,所以他们的快船只要在河流中线以北,便是无忧的。 一艘快船上,有一个锦衣将军站在船头道:“这后来立起大纛的不知是谁,倒有点本事,但也只是手下败将。曹操七军,不过如此!” 这将军,正是曹无说的锦帆贼甘宁甘兴霸。 甘宁出身富贵之家,年少时性格豪爽,但因为不服管教、好勇斗狠,便出来在长江上做了水匪,因为船只多用锦帆装饰,江面上的商船称之为锦帆贼,见到锦帆,无不惊惧。 后来他改邪归正,在刘表手下当个小官,又因为与上官不和,便投奔了孙权。 这回听说曹操兴兵八十万而来,江东诸官摇摆不定,甘宁不耻他们的投降行径,便直接驾船来探看曹军虚实。 没想到只是一次夜袭,竟然取得如此大的成果。 北方人不善水战,从此可见一斑。 旁边将校附和道:“将军此番大捷,捷报带回柴桑,定可稳定军心!” 甘宁深以为然,大笑出声,突然间,“嗖”的破空声音响起,一支利箭从岸边射来。 甘宁惊惧躲避,他离岸极远,怎么会有箭射来? 甘宁一躲,那箭却误中副车,射中说话的将校脖颈,将校口中溢血,眼见是不活了。 甘宁大怒回头,远远看见,岸边有一个白马将军,竟骑马立于竹筏之上。 白马将军拉弓射箭,再次出手,甘宁一边躲避,一边取了自己的强弓。 “咚”的一声,白马将军一箭射中他船上立着的将旗,将旗旗杆直接崩断。 甘宁手下众多船只上的士兵齐齐射箭还击。 然而他们的箭,根本靠不到岸边就掉入水中,最远的也离岸数丈就掉落了。 同样是射箭,那白马将军,竟然比他们射的远这么多! 甘宁怒吼一声,自己也是一箭还击,这一箭比普通士兵射的远太多,直奔白马将军。 白马将军翻身下马,箭矢穿了个空,他在马下只是一点地,又上了马。 竹筏晃荡,白马将军高喊:“汝是何人,留下姓名!” “江表甘兴霸是也,你又是哪个!” 和甘宁的回答一起来的,是甘宁新的一箭。 这一次,白马将军有所准备,手中月牙戟拨开箭矢,同时喝道:“荡寇将军张文远在此,今日劫营之仇,他日必报!” 甘宁哈哈大笑:“尽管来!” 两员大将,一个在后世八百破十万,一个在后世百骑劫魏营,今日隔江对视,如同宿命。 另一边,随着曹无的努力,越来越多的兵马集合。 那支青州兵的校尉也终于和曹无的中军会合,那年轻校尉不等曹无吩咐,也不来见过曹无,先去吩咐士兵,让自己的传令兵念起各部番号。 通过这番对照,各部将校这才和自己的兵卒结合到一起。 等局面逐步稳定,年轻校尉才赶到曹无面前,他是步兵,抬头望向小红马上灰头土脸的曹无,满脸尊敬的行礼道:“校尉毋丘俭,拜见北府将军尊下!” 曹无看着这个明显只有十六七岁的校尉,一脸错愕道:“谁?” “毋丘俭!” 毋丘俭以为自己姓氏不常见,曹无没有听清,这对他很正常,于是重复了一遍。 他行事少年老成,与年龄完全不符。 见曹无没反应,他又道:“先前大乱,我部戕害友军,为下官一人之责,非部下之错,请将军下罪!” 曹无却翻身下马,扶住毋丘俭道:“毋丘校尉年轻有为,临危不乱,保持阵形,又能收拢溃兵,为此战功臣,快快起来。” 已经藏在一边的阿大见曹无终于做了件提升自己威望的事情,不禁满意点头。 她哪知道,曹无此时想的是,乖乖,灭了高句丽的毋丘俭啊,肯定要好好关照一下。 听到曹无的话,毋丘俭脸上终于动容,感激道:“北府将军于火中取得大纛,一人救活万人,实乃吾辈楷模!” 旁边士兵纷纷点头。 恰在此时,江面又有波澜,甘宁的锦帆队伍,莫名其妙也着起火来。 …… 当是时,将军于火场间三进三出,立大纛于中军,众乃聚拢,活人无数。 先,太祖武皇帝鞭挞宇内,将军常隐于幕后,无人知晓。然此战将军以一人救万人,军中始知将军名号。 后赤壁鏖战,北府将军于军中声望渐隆。 摘自路边野史《宇宙大将军》,作者,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历史学家曹阿六。 第二十四章 逼退锦帆贼 甘宁和张辽对射三箭,每一箭都极耗气力,三箭过后,两人都开始休息。 正在这时,甘宁船队中有一艘快船突然起火。 停在岸边的路招部船只的船帆都是降下来的,所以烧的没那么快,但甘宁的船都是满帆,船帆一着,火势极大。 甘宁仔细去看,船上竟然全是尸体,满船士兵没有一个活人。 尸体之上,立着一个手拿长柄战斧的大汉,黑暗中看不清楚相貌,但听他喊道:“大汉偏将军路招在此!贼子受死!” 原来甘宁查看曹操七军,熄了灯火,从下游满帆上溯,依次看完排在前边的李典部、朱灵部、于禁部、冯楷部,在排在第五的路招部时发动夜袭,然后继续上溯,接着点着了张辽部、张合部,才又顺流回来。 在路招部时,他的手下都是浪里白条的好手,北方士兵又没经历过水上偷袭,防备的差,他的人游到船边,摸黑将油倒在船上,点着了一片船只。 当时路招正在楼船夜宿,火起时被困楼船的房间里,废了好大力气才砍开窗户跳到水中,但他水性一般,掉到水里之后,便只能抓了块浮木在江面上漂流,看着自己营中乱局,气的目眦欲裂。 恰好此时甘宁又回来了,路招为报袭营之仇,奋力偷偷靠近,在众人注意力都在甘宁和张辽的对射上时,猝然发难,奋起匹夫之勇,砍掉了一船士兵,又点起了火。 甘宁的众多船只大致排成了圆弧形队列,中间有一艘船火势一起,船的行进方向就乱了,加上甘宁的帅旗被射断,前后两端的船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 正好火船撞到了别的船边,路招知道自己失职,也不在乎生死,哈哈大笑着一下跳到了被撞到的船边,顿时又是血肉横飞。 曹操占有徐州时,路招就已是军中宿将,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一身武艺,比张辽张合肯定是差的远了,但屠戮普通士卒,仍旧如狼入羊群,砍瓜切菜一般。 甘宁怒道:“大伙儿一起射死他!” “嗖嗖嗖”箭雨过来,路招身中数箭,仍然奋力厮杀。 “咚咚”鼓声响起,甘宁回头,江面上,张辽部的楼船和艨艟上灯火通明,正朝他们过来。 三十艘快船一起出发,被路招一人干掉两艘,甘宁心头流血,但对面楼船压过来的情况下,已经不能再战。 甘宁咬牙道:“撤退!” 甘宁船队立刻转帆,往下游跑去。 混乱中,又有一艘船被火船碰到,燃起了火,士兵大叫着灭火,收效甚微。 路招哈哈大笑:“贼子休走,和你爷爷再大战三百回合!” 甘宁回头一箭,吓得路招往后一闪,差点没了性命,当即闭嘴。 “今日之仇,甘兴霸早晚必报!” 言罢,快船满帆,各自逃命。 等他们逃了,楼船上的校尉才长舒一口气。 张辽部也经历了夜袭,匆忙之间,哪来得及把楼船修好,他们的船上,除了必备的水手,根本就没有兵士,完全是纸老虎,咬不了人的。 但是张辽临阵决断,让各船点满灯火来援,这才吓跑了水上无敌的甘兴霸。 甘宁却不知道这些,正自庆幸自己的快船比楼船快,通过冯楷部时,也没有什么问题。 结果未出五里,又有一艘楼船过来,却是于禁远远见到后边营帐起火,派出一艘楼船来援。 江面本就不宽,楼船拦在江面,如猛虎拦路,旁边又有于禁的其他小船策应,甘宁部折了三艘才通过这片水域。 但于禁部也折了十艘小船,可见甘宁船队水战战力之强。 等从于禁部通过,朱灵部静悄悄的,安全通过。 但再往前,又是楼船! 一将立于楼船船头,朗声道:“李曼成在此恭候多时了!” 原来是儒将李典。 他和朱灵的部队排在第一、第二,离得较远,又恰好是汉水转角处,没有看到火光,但李典为人细致,行军颇有章法,觉得自己既然是第一天的前锋,就应该把事情做好,夜宿楼船,又派了小船巡逻戒备。 甘宁来时,没有点灯,又比较小心,不熟悉水战的李典部巡逻士兵们没发现他们。 但逃回来时,却是灯火通明,只要不瞎都能看见,李典的楼船便适时启动了。 见又是楼船,甘宁气的把弓摔到地上,怒道:“恁的欺负人,他曹操怎么有如此之多的大船!这次回去。要让那张昭、虞翻看了笑话了!” 他却不知,七军只分到了七艘楼船,而刚从江陵出发的曹操大部队,还有九十三艘这样的船! 甘宁号召快船突围,又是一番血拼,到最后,来时的三十艘快船,回去的只有十六艘,单论战损比,比起路招部还要严重。 但比起数量,还是路招部损失更惨。 局势稍安,赵俨已乘快马在各部联系,查看损失,修理营帐,扑灭火苗,原地休整。 等到休整完,已经是上午了。 最后统计出来,除朱灵部、冯楷部无损外,七军损失最轻的是张辽部,只被火烧死了三人,损毁了一些营帐。 然后是张合部,张合也像张辽一样收拢了军马,甚至还向张辽部派出了援手,只是没用上,他的士兵损失在两位数以内。 于禁部、李典部,经历了本次曹军出征大型战役里的第一次水战,各自损失了一些船只,士兵死亡百人有余。 路招部就严重了,军帐毁了一半,船只基本全毁,人也死了五百多,伤者上千。 对于一个万人队来说,这个损失已经非常高了。 若不是曹无拼命抢回大纛,毋丘俭临危不乱保全一队,损失肯定会远超这个数目。 但路招本人也奋力杀敌,一人歼敌二十多,毁船两艘。 见到浑身是血、射的像个刺猬一样的路招被人从江中救回,赵俨也只能是叹息道:“有功有过,过比功大,暂记录在案,等此战完了再说。” 曹无也去看了看路招,收拢溃兵时,他还以为路招已经逃了或者遇难了,结果路招之勇猛,远超他的预期,曹操手下这些军旅宿将,实在没有一个简单人。 另外,因为朱灵部离得远,没有支援,是说得过去的,可冯楷部就在路招部前头,见到友军出事,连一个百人队都没来援助,所以冯楷就成了当夜唯一一个受处分的将领。 冯楷龇牙认罪,却认罪不认错,并不觉得自己坐看友军失火却不派援手是做错了。 这便是名将与非名将之间的区别,行军布阵、率队冲锋,冯楷也能做好,但他却没有张辽、李典那样的大局观。 另一方面,赵俨犒赏有功之人,张辽援助之功,李典、于禁劫江之功,都被记录在案。 轮到毋丘俭时,赵俨惊讶道:“高阳乡侯的儿子?” 毋丘俭点头道:“家父早亡,我已袭爵。” 一旁的曹无这才明白为什么毋丘俭十六七岁就能当校尉领一个千人队,还是青州兵这样的精锐。 原来是因为他有爵位。 对这个不苟言笑的老成少年,赵俨非常赞赏,拍拍他的肩膀,把功劳记上。 最后,赵俨笑着转向曹无:“北府将军一人救万军,当为本战首功!我自当奏报丞相,为将军正名!” 赵俨处事圆滑,可这几句话是出自肺腑。 昨天一战,北府将军曹无的名字,在七军中广为流传,士兵们第一次知道曹氏宗亲除了夏侯惇、曹仁等名将之外,还有一个极其厉害的曹无。 曹无咧嘴,他救人,是因为看到自家军队有难,至于记功什么的,并没什么兴趣。 阿大却不这样认为,抢着道:“那便有劳先生替我家将军美言了。” 赵俨多看了阿大几眼,前日初见阿大,他也像张辽一开始一样,以为北府将军是个下军营还要带着美色的膏粱子弟。 没想到阿大和曹无一起跃马过江,实为女中豪杰。 阿大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她只在乎帮曹无赢取名声,仅是戴着面罩笑笑应对。 曹无和赵俨说笑几句,和阿大回了营帐。 一进去,曹无就关心道:“烧的地方好了吗?” 阿大笑道:“只是撩到了头发,并没什么。” 曹无这才放心,坐着思索一会儿道:“我本以为跟随部队,时间是够的,但我担心甘宁还会来,时间就会耽误,咱们不能跟张文远一起了。” 阿大点头收拾细软不提。 却说南阳郡上,一辆马车缓缓北去。 婢女阿六驾着车慢悠悠的走着。 来时将军交代了,不用走的太快,并偷偷告诉他,孙刘必然结盟,到时候诸葛亮还要回来帮曹无出谋划策的。 对此阿六有些纠结,她当然希望将军和先生一起扫平乱局,但又担心两位在前线出事。 正胡思乱想着,没有注意马车前方有个小男孩。 小男孩约莫十一二岁,身上背着干粮,腰间拴着一把镰刀。 小男孩也是往北走的,和阿六同向,因此听到马蹄才回头,见是两匹驾车的马齐来,来不及躲了,抿着嘴唇,一手摸镰刀,一手护住干粮。 眼见就要撞到,阿六及时拉了缰绳,才擦着男孩的边过去。 她在前边停了,连忙下车去看男孩受没受伤。 男孩见她过来,却像一只护食的野猫一样抽出镰刀戒备,神色警备,眼神尖锐。 兵荒马乱,一个小男孩露出这般神情,既合理又可怜,饶是阿六平常伶牙俐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诸葛亮从车上下来,露出温和的笑容:“别怕,是我们的车差点撞到你,需向你赔礼。” 说来也怪,诸葛亮人帅盘顺,又是文士打扮,一出场,小男孩的戒备心就低了些。 他道:“我……我我……我不用陪!” 一出口,竟然是个口吃。 诸葛亮也不以为忤,问道:“既然不用陪,那这样,我们也往北走,顺路带你一程可好?” 这个建议明显让小男孩心动了,他终究是个孩子,这一路走的太累。 “好……好!” 听到答复,诸葛亮点头,顺便问道:“那小友便上车吧。你叫什么名字,到哪里去呢?” 小男孩跟着两人往马车走,边走边把镰刀揣回怀里。 “艾……艾,我叫邓……艾。” …… 邓艾口吃,语称艾艾。北府将军戏之曰:“汝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世说新语·言语》 第二十五章 宿命中的对视 原来邓艾家中本是南阳新野大族,因为战乱而家道中落,父亲被征召入伍,辗转诸侯之间,也不知道死在了哪场战役里。 母亲一边务农,一边独自把他和另外两个孩子养大,日子过得清苦,但新野刘备休养生息,与民为善,母子四人却也能活下去,邓艾甚至还有时间读书学习。 说起来,邓艾口吃的病症,也是因为家中破败时父母疏于管教,耽误了学习语言的时间。 日子本是安宁,没想到曹操大军南来,曹操因屠城凶名赫赫,百姓大多随刘备流亡,邓艾的母亲带着三子,没能跟上大部队,只得返回家中,听凭天命。 结果这次曹操兵不血刃取得荆州,心情大好,并未屠城,却征召新野百姓北去屯田。 邓艾身为长子,独自收拾行囊,替母北去,这才有了之前一幕。 诸葛亮在车上听完邓艾的遭遇,默然许久。 这世道,终究还是乱世,黎民百姓,不得安宁,也不知何时天下才能平定。 日前他与曹无秉烛夜谈,曹无曾言,曹操此战若输,天下还要混乱七十年,每念及此,诸葛亮心中惶恐,只觉乡野村夫,于事无补,叹息不止。 邓艾聪慧异常,察言观色,知道诸葛亮非是常人,只答诸葛亮的问话,不敢多言。 这一少一小的组合,若是曹无看到,必定惊掉了下巴。 灭蜀之人和蜀汉第一人竟是相当和谐,也算是某种宿命之说了。 诸葛亮正想考校下邓艾所学,突然间,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六儿,怎么了?” 诸葛亮问时,阿六已经答道:“先生,前边有大队马车,咱们先到边上等等吧。” 诸葛亮甚是好奇,现今南方战火,官道上早没了多少行人,又哪里来的大队马车呢? 他掀起车帘,朝外看去,确实见到长长的马车队伍经过,有一辆车上,恰也有一人掀起车帘,两人看了个对眼。 …… 曹植非常的开心,他少有文名,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闻名文坛,父亲曹操也对他非常满意。 前几日,他与众兄弟一起宴饮,废物大哥曹丕喝醉后透露出要去前线劳军的想法。 按曹丕所言,父亲以武力征伐天下,儿子们谁能去前线,必然得其欣赏。 于是曹植当机立断,组织了一批文人,赶在曹丕之前,让他们随自己南下。 号召一出,响应云集,从者甚众。 最后曹植领着大小文士百余人,加上一些擅长溜须拍马的官员,乘着近二百辆马车,浩浩荡荡的从邺城出发。 他的想法很简单,到了前线,办一场名士大会,大伙儿作一些千古名篇出来,通报全军,让士兵一起欣赏,岂不美哉。 如今父亲主要靠宗亲打天下,亭候的爵位并未定下传承,曹丕不被父亲喜欢,前几日又捅了娄子,正是他表现自己的时候。 父亲若知自己拳拳之心,定会降下恩宠,疏远曹丕。 再一个,南下劳军,也能提升自己在军中威望,丞相主簿杨修是个妙人,与他颇有来往,到时候争取过来,共谋大事。 这样想着,十六岁的他少年得志,开心异常。 他豪饮几口,为即将到来的名士大会提前打起文章腹稿。 车队连成一片,每车旁又有家丁护卫,一路上首位相连一里多。 连发往南方的部队,见了他们,也只能让他们先行,军中校尉多有埋怨。 这车队尾端,有一车又与别的车辆不同,这车华盖大顶,与曹植的辇车相仿。 里边坐的也是曹操的儿子,却不是曹丕,而是环夫人为曹操所生的幼子,年仅十二岁的曹冲。 曹冲轻咳几声,脸现病容。 他的对面,司马懿只坐了半个屁股,见他咳嗽,担心问道:“仓舒如何了?” 曹冲摆摆手:“仲达,你信命数么?” 司马懿诧异的看着这个小孩。 古人早慧,曹冲聪慧异常,神童之名,甚过曹植,但却突然染病。 长兄如父,长子曹丕担心他的病症,可是邺城医生束手无策。 正好曹植要南下,司马懿便献计给曹丕,说现在世上最好的名医都被曹操带去了前线,自己正好要南下,可以照顾着曹冲一起去前线求医。 曹丕大喜同意。 他却不知,这乃是司马懿的连环计! 曹无使诈,埋伏他,逼的他无法出城,他便连翻落子,先让曹丕说动曹植南下,又暗中通知一些人支持曹植,随同南下,最后为了保险,给曹冲下毒,想办法坐到了曹冲的马车里。 一系列计谋的结果就是,他受到了如此多人的保护,随队南下,想必曹无的人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他,这样便不会晚了征召的时间。 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队伍走的太慢,还没到襄阳,也还没到令旨规定他去军营报到的时间,曹军竟然已经开拔。 事实上,曹操出征的很是着急,有很多征召的部队、将领、官员,还在路上没到,并不止司马懿一个,甚至三艘五牙大舰都还在河道里艰难拖行,还没运抵前线。 可见曹操出征,是为了着急赶在孙刘联合之前,并没做好万全之策。 不过司马懿已经不担心自己错过期限了,反正曹植的目的地就是前线,他随着一起去就是了。 偏偏曹冲咳嗽着看着他,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司马懿收拢心思,耐心道:“仓舒,我与你大兄相交莫逆,有什么话,只管说与我便是。” 曹冲点头,缓缓道:“我可能命不久矣了,愧对父兄期。此去南方,若还找不到良医可治我的病症,请先生为我收取骸骨,撒在长江之上,日夜追随父亲征伐,以全孝意。” 司马懿后背汗水直流,为曹冲的一番话感慨万千。 可是脸上却郑重道:“仓舒,此番南去,必定逢凶化吉,不必多做他想!” 曹冲摇头道:“父亲筚路蓝缕,乃有天下,几位兄长……” 他哎了几声,不再言语。 饶是司马懿心如铁石,也被这妖孽般的小孩惊的心脏砰砰跳动。 恰好曹冲转头,想透透气看看窗外的景色,司马懿立马借着这个机会直起身子,帮他拉开车帘,以此掩盖自己的惶恐。 拉帘子时,他顺便朝外看了一眼,冬日里一片荒芜,官道上,一辆马车等在一边,驾车的似乎还是个矮小的女子。 马车车帘也是拉开的,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和他对上了眼,两人皆是一怔,随后礼貌的点头示意。 司马懿回来坐好,总觉得看完那人之后,心情更是糟糕透顶。 另一边,诸葛亮也放下车帘,他同样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烦躁气氛,这是修身养性的他,从未有过的。 两人皆不知,这便是宿命。 所谓宿命,即是无法改变的过去,和难以掌控的未来。 这一眼,便是之后两人无数次对弈的开始。 前世的大汉丞相诸葛亮,和大魏太傅司马懿,这一世,又将会有什么样的交锋? …… 待这长长的车队走了,阿六拿了下吃食,进车厢分给诸葛亮和邓艾。 三人正吃着,马车车厢突然响起了“咚咚”声,竟好似有人敲门一般。 “谁?” 阿六警觉问道。 第二十六章 只身入险地 马车外并没回答,而是继续传来“咚咚”声。 邓艾摸头,想要说话,却被阿六拦住,她神色凝重的听了一会儿,待得声音停了,才手掌反扣,也敲起马车上的矮几,发出“咚咚”之声。 马车内外的声音交互好几次才停下,诸葛亮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见声音不再想起,缓缓道:“六儿,莫非是北府的人?” 阿六点头道:“是三姐,她在执行任务,不方便现身。” 邓艾好奇的四处看看,不知道这个不方便现身,又是藏在哪里。 诸葛亮示意阿六继续讲下去,阿六却有些苦恼的道:“三姐说,她的任务是无论如何,必杀司马懿,现在难以完成,希望我们能帮她混进刚才那堆马车里去。” 她看看诸葛亮,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刚从南方来,要是跟着刚才的队伍,岂不是又回去了?她从心里要帮助自己三姐,却怕耽误先生的事。 哪知诸葛亮竟果断应下。 “我到北府,未立寸功。现在有机会,又不违背我的两条准则,去看看何妨!” 阿六大喜,当即前去驾车。 但是这样一来,邓艾便不能跟车了,阿六给了他一些盘缠,被邓艾拒绝。 邓艾朝诸葛亮深深行了一礼,约定有机会会去北府大宅探看。 诸葛亮和阿六与他告别,阿六道:“萍水相逢,后会有期!” 这几字平淡,却见真情,邓艾心中念着“萍水相逢”几字,突然回首道:“先生,六……六姐,既然有……有事,算艾一个!” 十一岁的邓艾,表情郑重,神色严肃,说的格外认真。 他邓艾只是家中落魄,却从未忘记礼仪教诲,车载一程之恩,点拨之情,他虽仅有微末之力,亦会全意报答。 于是,一驾双马拉着的马车载着三人,车顶上还有一个,共计四人,往南追去了。 …… 这边,曹无也在跟张辽辞别。 张辽满脸惋惜,昨日曹无舍生忘死,立了大功,军营里都在传颂北府将军的名字。 包括张辽自己,都觉得丞相胞弟与自己亲征,是莫大的荣耀。 没想到今日曹无便要走了。 他是个爽快人,也并不多作挽留,连赵俨都没通知,只身相送。 张辽道:“将军高义,辽不知将军所去多远,但求将军为天下苍生计,莫再以身犯险。” 这番话既是离别时的劝谏,也是恭维。 曹无听得出来,回道:“他日文远扬名天下之时,别忘了赴我北府,喝我欠你的酒!” 张辽哈哈大笑:“喝酒自是有期,只是扬名天下……” 他望着滚滚江水道:“我张文远降将一个,别人还唤我四姓家奴哩,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曹无拱手作揖道:“文远不必妄自菲薄。我自去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张辽看着二马离去的背影,望了很久,才又回到自己军中,督军继续前行。 这一日,他们从倒数第二个行军变成了倒数第三,用不了几天,就得他们当先锋了,必须时刻小心甘宁再来偷袭。 而曹无两人亦是沿着汉水东进,没了大军拖后腿,两只千里驹撒欢似的在原野里奔跑。 两人两骑,只一天就走了二百多里,约摸着明天就能进入江夏地界了。 因为战争临近,附近很少看到炊烟,也不知百姓是跟刘备走了,还是躲了起来。 自董卓乱起,北方连年征战,荆州早早被刘表占据,战乱较少,很多流民都来到这里,但荆襄九郡中有两个郡却依然战火纷飞,一是刘备屯驻的新野,二就是江夏了。 当年周瑜推荐鲁肃给孙权,孙权见到鲁肃的当晚,两人把酒共饮,言谈甚欢。 鲁肃给孙权分析局势,提出了着名的榻上策。 他认为,江东应该一路向西,占据荆州、益州,与北方势力划江而治,二分天下。 从战略上说,这是一个不输隆中对的策略,而且荆州刘表、益州刘璋都不是善战之辈,也容易实现。 但从根源上,这个策略让孙吴从一开始就只想着二分天下,没有北伐中原的进取之心。 而且,榻上策一开始执行,就遇到了硬骨头。 黄祖,这个与江东孙氏有着血海深仇的猛将,扎根江夏十几年,挡住了孙吴的天下二分。 从孙策到孙权,江东兵马自东往西逆流而上,在江夏打了十几年,终于在建安十三年格杀黄祖,结果等来的不是占领江夏全境,而是刘琦、刘备的继续坚守。 所以荆州治下,江夏连连征战,百姓日日饱受战火,江夏人是最苦的。 再往前走,就是敌军境内,当晚两人找了间因战火荒废的农舍休息。 阿大刷锅煮粥,做了一顿好饭,曹无则坐在门槛,看着江水发呆。 阿大道:“今日多做些带着,明日入了江夏,便不好做饭了。” 曹无点头,转而问道:“今天要捏脚么?” 阿大紧抿嘴唇,半晌才道:“要……的吧。” 自从邺城出来,没几天的工夫,他们两人已经赶了数百里路,身心俱疲。 这一夜两人互相捏脚,调整状态。 一夜无话。 第二天到了江夏境内,果然如想象般坚壁清野,外边也看不到行人。 战争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 两人不敢走大路,沿着小路前进,这天又走了一百多里,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长江边上。 跟长江相比,曹无沿着一路过来的汉水就像个小孩一样。 长江江面最宽处足有数里,宽阔异常,且水流湍急。 汉水平均只有三百米宽,如果占据两岸,完全能对处于最中间的船只射箭,长江却不行,怕不是几艘楼船放下去,也显不出来,也只有五牙大舰那种庞然大物,才能在江上逞英雄。 两人在江边吃着饼子,到了晚上,四周除了江水,没有其他声音的时候,曹无才站起来,打了个呼哨。 阿大也和他一样打呼哨,结果打了半天没弄成,脸上微红。 曹无过来手把手教,手都要沾上玉唇的时候,阿大道:“快看。” 原来是两艘小船从远处过来。 曹无暗道扫兴,但见两船上连火把都没点,若不是一直盯着江面,完全发现不了。 离得近了,船上的人看到岸上的曹无,纷纷站起。 每船各有五人,共计十人,领头的,赫然是消失许久的独臂奴仆张侠。 两边也不交流,等小船靠岸,张侠跳到岸上,才激动道:“终于等到将军了!” 曹无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几时到的?” “昨日。这江面上有快船巡逻,像是关羽的人马。因此不敢露面。” 曹无点头,心想刘备军队果然非常警惕。 “我还探听道,夏口城中出来了很多兵马和百姓,正在往后方的樊口撤退。” 曹无在脑中过了一遍地图,知道樊口是夏口再往东的一座城池,看来刘备也做好了万一守不住,就放弃夏口逃走的决定,不会死战夏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糜芳把隆中对带回去的原因。 接下来,他与其余众人打过招呼,乘船过江。 十余人弃了小船,来到一处密林,张侠他们的马都藏在这里。 阿大问:“行头置办妥当了么?” 张侠这才来及问道:“准备好了。大小姐,将军不是说他自己来么。” 阿大道:“去把行头拿来。” 张侠是个榆木疙瘩,也不争辩,点头应了。 阿大则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还没放下,曹无就接过来,然后道:“体温尚在。” “最后一环了,正经点!” 阿大风情万种撇他一眼。 张侠回来,带回十几套衣服和配饰,皆与中原不同。 曹无则从包裹里边拿出一个四方的物件,却是一方印绶。 上边清清楚楚写着:“益州牧刘”四个字。 第二十七章 獐头鼠目的使者 长江上游,曹军楼船、艨艟、斗舰不计其数,沿江而下,几十万大军分了三分之一在船上,三分之二在长江北岸策应。 大军开拔的第二日,曹操收到快马传来的赵俨七军遇袭的消息,大怒升帐,文武诸人齐至岸边的中军大帐之中。 商议到了一半,有一人慢悠悠走了进来,众人看去,这人身高不过五尺,长得额钁头尖,鼻僵齿露,一进营帐就急道:“丞相大人,下官益州别驾张松,有事禀报!” 曹操不喜别人打断他说话,怒道:“这里讲的都是军情大事,你有何事?” 张松急忙道:“下官的印信被人调包了!” 曹操不耐烦的随便点了个人,让杨修去处理此事。 等杨修带着张松走了,荀攸才出列道:“主公,这张松好歹是益州来使,还带了兵马来援,轻慢于他,恐非好事。” 曹操嘿笑一声,人群里独独盯住了程昱,程昱吓了一跳,害怕自己做的事情事发,往后退了几步。 曹操道:“益州来使,带了两千兵马,不过一个校尉就能拥有的部队。我们只需要他刘璋不在大战期间反叛即可,不必求他什么。倒是西凉马超,他父已在我京中,却仍然蠢蠢欲动,让人烦躁。” 众将点头称是,西凉马腾、韩遂、马超,这些人都是打惯了仗的军头,凶悍无比,给马腾一个九卿的位置,虽然暂时让西凉熄火,却还得时时防备他们。 益州刘璋却不同,他本非雄才大略刘焉的第一继承人,只是阴错阳差拥有了益州,他性格暗弱,缺乏进取之心,明明占据地利,却从不敢攻打刘表,并非成事之人,因此就连他的使者,也被人欺负,这便是人善被欺的道理了。 曹操挨个看过众人,众人中,唯有贾诩闭目不语,所有幕僚中,只有他是不同意攻打孙刘的,但是连番劝告,毫无作用,于是便不再发一言。 营帐外,杨修到了张松住处,张松拿出印信。 七月曹操兵压荆州,刘璋抱定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却没想到,曹操前段时间修书于他,指责他身为汉室宗亲,对汉庭漠不关心,朝廷屡次大战,他都不闻不问,已有不臣之心,待到此间事了,必然出手讨伐云云。 刘璋吓得从榻上掉落地上,连忙派遣张松出使曹操,还象征性的带了两千兵士支援。 来时为证明心迹,把益州牧的印信也带了过来。虽然州牧印信不能调动兵马,可却能代表刘璋,可见刘璋对张松此处出使的重视。 或者说,他早已经被刘表的遭遇吓破了胆子,生怕下一个就是他自己,赶紧使出浑身解数来联络曹操。 然而今早张松起来,发现自己的印信上,字体略有差别,这才急忙去找曹操。 杨修拿过张松手中印信查看,“益州牧刘”几个字刻的端正好看,并未看出差错。 张松却道:“某有过目不忘之能,绝知此印非我主公之印!” 杨修不信,随便拿了几本书让张松看,张松看过,竟然真的一一背出。 若说别的书,杨修觉得张松有可能看过,可是其中有一本曹操新作的《孟德新书》,交给杨修校对的,张松不可能看过。 他这才佩服不已,专心查案。 没过多久,杨修就查到了这张松劣迹斑斑,为人傲慢,好色放荡,不治节操。丞相驻扎在江陵城外时,张松在江陵城中留宿,有人送美女与他。 真相大白,杨修再去查那美女是谁送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竟然是不近美色的程昱所为。 曹操几个出名的谋士,都算为人正派,以杨修的聪明,哪还会不知道事有蹊跷。 他当即脑补,说不定是丞相大人让程昱想办法拿了张松的印信。 于是胸有成竹,止住调查,回转张松处,告知他此印就是刘璋印信。 “若是不行,便让主公修书许都,再造一个便是了。” 杨修的结论让张松气的牙齿咬的咯噔作响,曹营上下,除了程昱,尽皆怠慢于他,他把曹营上下骂了一个遍,发誓回去之后,必然从中作梗,绝不让刘璋与曹操结盟。 …… 曹无他们找了间房舍,把印信和包裹里的其他东西放好,穿上了益州款式的衣服。 阿大依旧是男装,只是拿些草木灰把脸涂了一下,又拿布条在身上使劲勒了勒,不再那么呼之欲出。 “让人看出来也不打紧,我早就打听过了,这张松是个好色之徒,随身带个美女,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大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会有一个叫张松的出使的?” 曹无笑眯眯道:“天机不可泄露。” 没办法,哪个小孩没期待过自己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张松偏偏就有,因此很小的时候,赤壁大战时张松出使这件事,曹无就记得很清楚了,还知道因为这事,他那便宜哥哥把刚写好的《孟德新书》给烧了。 阿大呲了一声,又问:“兵荒马乱,消息断绝,那你又是怎么断定孙氏会在柴桑的?万一他远在京口,我们跑去京口,人还没到,这边大战已经打完了吧!” 曹无一摊手,阿大认得这个动作是表示无奈,叹道:“怕又是你梦里得知的,也不知你这人还有多少秘密?” 言罢拉着曹无坐好,从马背行李里翻出一个小包,倒出十几个工具,有笔有粉,在曹无脸上描画起来。 曹无眼球瞥向那一地工具,该说不愧是大美女,明明天生丽质,已经是一等一了,却还带着这一堆化妆工具。 而且这些工具多数是在北府时曹无闲着无聊发明的,什么眉笔、睫毛夹之类简单的东西,这时代是没有的,却很容易做出来,只需要把创意丢给阿四,第二天,阿四就会红着眼圈交付成果。 阿大在曹无脸上小心仔细的画着,被束缚的身体贴的很近。 张侠推门而入,见此情况,又带上门出去了。 “你们继续”四个字从风中飘来。 阿大本不觉得有什么,被他一说,反而脸上红了起来。 用了整整两刻钟,妆才画好,帅气的曹家公子曹无,已经变成了一个獐头鼠目的丑八怪。 曹无捏着下巴:“身高是变不了了,不过想来东吴那边,也没几个人见过张松。嗯,甘宁从刘璋那里来的,有可能会见过,至于其他人,一群连江夏都打了八年的鼠辈,懂什么益州天府之国,也配跟家兄争天下。” 阿大无视了他的碎碎念,出来去叫张侠。 张侠憨厚道:“已经完了吗?那走吧。” 阿大顿时被气的束缚的地方起伏不定,心想越是憨厚忠义之人,越让人着恼,偏偏阿大还没法怪罪他,于是气鼓鼓的回到屋里道:“曹无,张侠说你太快了。” 曹无:? …… 又过了一天,距离柴桑不过十里,一支车队从他们十余骑旁边经过。 许是见他们一行十余人戎装整齐,车队中间,一辆车上掀起车帘,一个剑眉英目的女子挑眉对领头的曹无道:“你是何人,是要带甲入城么?” 曹无勒马停步道:“我等有事要去吴郡京口求见孙讨虏将军,并不入城。” 他留了个心眼,并不说破自己的身份,也不说目的,只看这人是谁在说。 不料那少女噗呲一笑道:“你这厮挺有意思,长得这么丑,还要见我哥哥!不知道我哥哥就在前边的柴桑,不在吴郡么?” 曹无顿时惊讶的看着少女,忍不住道:“敢问姑娘是……” “江东孙氏,闺名尚香的,便是我啦!” 第二十八章 孙尚香 孙尚香? 由于种种不可说的原因,曹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一个扎着双马尾手拿大炮的身影。 曹无把脑中不靠谱的想法排除,果然游戏不能玩多。 他口中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小囡囡莫要诓我,我等从尸山血海中杀过来,有要事见江东之主,非是儿戏!” 孙尚香立刻不乐意了,她敲着车窗道:“我怎么诓你了?江东之主就是家兄,我就是江东之主的妹妹。哥哥他就在柴桑城中,你不信,我带你去见他!” 曹无却佯装不信,细细打量孙尚香。 孙尚香毫无怯色,挺起胸膛。 队伍前边,一辆马车车帘被掀开,里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香儿,怎么了?” 孙尚香大声汇报道:“大嫂,这人说有事要见二哥哩!” 听到大嫂二字,曹无耳朵都支棱了起来,然而他继续贯彻着演员的自我修养,必须得扮演张松那种恃才傲物不屑一顾的样子。 于是道:“若真如小囡囡所言,代我去见江东之主便是了,若不是,那便就此别过了,张某人时间紧的很!” 自父兄去后,孙尚香几乎是养在金丝笼里,哪见过如此无理之人,自己一再解释,他却仍是不信。 一股无名火蹭的窜到心头,她取了车里的佩剑,一跃下了车辕,指着曹无道:“你这丑八怪忒是无礼!看剑!” 言罢,剑身凌厉而来。 曹无看着面前这个喊着别人丑八怪,却嫌别人无礼的小丫头,只是略一侧马身,孙尚香就从马旁错了过去。 没想到她不怒反喜道:“原来有些功夫,再来!” 秀剑轻吐,又是朝曹无刺来。 但她虽然也有些本事,却只是寻常武艺,又哪里比得上小红马快。 曹无一提马缰绳,小红马双蹄抬起,唏律律叫着,不但躲过了孙尚香的剑,还双蹄凌驾在她的头顶。 孙尚香吓得急退几步。 车队里立刻杀出二十多个护卫,执着朴刀,把骑马的曹无等人围住。 曹无手下十人同样拔剑,就连阿大都屈身摸向马腹,只不过阿大极为了解曹无,知道他从不这样无礼,现在这样表现,肯定是有所凭仗,因此也并不担心。 曹无冷笑道:“久闻江东富庶,名人雅士辈出,还以为人人皆习礼仪,却不知原来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孙尚香急道:“你们散开,我一个人教训他!” 护卫中有个头领道:“小姐,这人来历不明,切不可中他激将!” 孙尚香鼓起腮帮,还要再说,前边车上又有声音传出。 “这位先生,不知姓甚名谁,因何事务找舍弟,不妨说了,以免伤了和气。” 曹无道:“夫人请下车来说话,藏头露尾算什么!” 车厢里的人也不恼他无礼,不卑不亢道:“妾先夫早亡,不便见客,请先生谅解。但先前所问之事,仍是要求个答案的。” 曹无道:“说出来吓死你们,我家主公为汉家宗室,鲁恭王之后,世授两千担,封阳城候,益州牧是也!” 不料孙尚香听了,竟“嘁”了一声道:“原来是那蜀中刘璋,哥哥说过……” “过”字还没说完,前边马车中的女子已经打断了她。 “是妾之前怠慢了先生,即是益州来人,便请先生进城一叙吧。只是舍弟今日不在,须得明日了。” 曹无道:“我等八百里加急,一路血战,方才来到这里,有要事与孙将军商议,怎么能等得及?” 孙尚香道:“等不及也得等,我哥哥出去打猎了,今日是回不来的!” 前边车厢女子咳嗽一声,孙尚香知道此乃家国大事决断时机,哥哥竟然出去打猎,非是能与人说之事,方才闭嘴。 曹无冷笑道:“夫人可知我这一路艰辛?请看我等诸人,阳城候命我等百人自长江顺流而下,却被曹军截住,我等一路死战,张某侍卫张侠,与那夏侯惇在水上大战三百回合,丢了条手臂,方才保着我等过关。现在江东之主不愿见张某,那便是张某来错了地方了!” 言罢,他调转马头,身旁众人也纷纷掉转马头。 孙尚香仔细看去,这批人真的身上都有血渍,领头的一个还断了手臂,着实可怜,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又听说他们与曹贼大将交战,不禁心向往之,连曹无的獐头鼠目,看上去都没那么厌恶了。 前边马车里的女子终于动容,下了车来。 女子身段窈窕,戴着面纱。 她身上有金钗玉饰无数,寻常人戴了,只会显得俗气,可她的气质却足够压住这些俗物,反而显得更加雍容华贵。 即使见不到面貌,单单这份气质,就可称得上国色天香了。 女子盈盈一拜道:“是江东怠慢了先生,我这边差人去把舍弟叫回来,请先生勿怪,暂移步到妾家别院来。” 曹无冷哼点头,趾高气昂的骑着高头大马进了柴桑城。 入得城中,那女子果真让他们宿到了她家的别院中。 说是别院,已经比普通人的家还大,十个护卫住了两间,曹无和阿大住了一间。 进门之后,阿大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埋怨道:“你就不能收着点演么?若人家真把咱们赶走怎么办?” 曹无笑道:“那是不可能的,别看今日主事的是两个女子,却都不是简单人物。” 阿大好奇道:“那个孙尚香倒也罢了,她的长嫂确实是个识大体的,你知道是谁?” 曹无摆摆手,嘟囔了一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阿大不知是何意,但有些警觉,不满的道:“你演的这个张松,是不是号称过目不忘?” 曹无点了点头。 阿大道:“我便最烦过目不忘的人。” 曹无知她意有所指,道:“你就不能和阿二和平相处么?” “不可能!所有姐妹我都能接受,唯独她不行!” 空中传来她的声音,她自去帮曹无打水洗漱去了。 刚才车上下来的女子,自然便是小霸王孙策的遗孀大乔了。 作为江东产业奠基人之一的老婆,她在江东地位超然,自己虽然不愿太多参与政事,但江东文武群臣都卖她个面子。 领了曹无回来,打听了他是益州别驾张松后,大乔便派人去城外山中找孙权,找了半天,也不曾寻见,也犯不上启动秘密传信通道,只能等明天了。 这时却听说自己妹妹小乔也来了柴桑,大喜之下前去迎接。 二人相貌极似,气质却不同,大乔端庄雍容,小乔小家碧玉。 大乔身上珠光宝气,小乔却一件饰品都没有。 二女原就是皖城大户,离柴桑不远,早在父辈就在柴桑有家业,这院子不如能住下九十七个婢女的北府,却也不小。 于是这次来寻夫,小乔也住了这间宅院,偏偏孙尚香也闹着住在这里,她和小乔各有一些护卫,都住了下来。 于是在孙权未归之前,这间宅院便住了四拨人。 曹无、孙尚香,以及身为主人的大乔、小乔。 第二十九章 二乔来访 曹无在偏院中等着,结果到了晚上,也不见孙权过来,亦不见大乔来请。 他坐在床上,任由阿大捏脚,心中思索着计策。 假扮益州使节到江东来的计策,其实是很多年前就在着手的。 为曹操谋划,以更小的代价打赢官渡之战后,他就很少出北府了,除了府中那件大事外,一直在谋划赤壁之战的事情。 自从典韦死后,曹无常常在思考自己的穿越到底能不能改变历史进程,结果事实证明,历史上非常多着名的事件都一一发生,而他能改变的,也只是一些小细节,比如时间早晚。 即不管怎样,典韦都要死,这是所谓的宿命。 但是前几日,当诸葛亮说出那句,当杀糜竺的时候,他突然惊醒,历史事件真的改变了。 这几日他和张辽一起,问了之前新野之战、当阳之战的战况。 结果意外发现,因为他用阿六稳住了诸葛亮,导致刘备在新野和当阳长坂的战场没有历史上那么亮眼,或者说,比历史上输得更快。 又因为没有鏖战的场面,导致当阳之战中的两个最经典场景,赵子龙七进七出和张飞威震长坂坡都没有出现,曹军只是平推打赢了。 张飞喝断桥梁这事,出现在张辽去追他的时候了,赵子龙的高光时刻,不知出现在何时。 赵云没能抢到青釭剑,糜夫人糜贞没有在把孩子交给赵云后跳井自尽,她还活着。 所以她的哥哥糜竺死了。 这也是宿命。 “天意么?” 宿命改了,赤壁之战也就有了转机。 再回想和诸葛亮秉烛夜谈时,说起这番筹划,诸葛亮查缺补漏,给他出了很多计策。 其中就提到过今天的场面。 诸葛亮计划好了,江东群豪中有好几类人,遇到什么样的人,就说什么样的话。 诸葛亮好像特别喜欢那种万事想在前头的举重若轻之感,甚至想绣几个锦囊来着,可惜没来得及。 曹无这些年阅人无数,孙尚香这种骄傲的小女孩,就是靠激将法才能引起兴趣。 住到大乔家之前,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料。 之后的事,却让曹无凝起眉头。 阿大问:“我们住在孙策遗孀家中,也算是有了接触江东诸人的机会,你在担心什么?” 曹无道:“太安静了。咱们好歹是一方使节,就算孙权因为打猎不在,那江东群臣,总有一两个主事的吧?柴桑不是京口,没有专门接待使节的地方,让咱们住在大乔的宅院里,这我能理解。可是江东群臣听说使节到了却不来见面,这不合礼数啊!” 阿大道:“确实奇怪,不知道孙讨虏在想些什么。” 曹无撇嘴:“谁知道十万兄在想什么。” 正说着,突然间传来“咚”一声,他们的屋门竟然被人推开了。 孙尚香提着短剑,站在门口娇笑着道:“日间咱们切磋,被大嫂打断了,咱们再来大战……战……” 看到阿大一身男装,替曹无捏脚,孙尚香的脸上突然一红道:“你们做些什么?” 曹无道:“小娃娃一边去,横竖不见江东之主,张某要睡觉了。” 阿大背对孙尚香,替曹无把脚放到床上,擦了自己的手,低着头端盆出去,但没有关门。 阿大出去后,孙尚香才拧着眉毛道:“我的侍卫们都怕我,不敢与我真的切磋,丑八怪,若你有空,咱们打一场如何?” 曹无突然想起新婚之夜被孙尚香逼着比剑的刘备,原来这会儿孙尚香已经是刁蛮的性格。 不过此时孙尚香剑术却未成型,虽说女子习剑也算是女中豪杰,但显然她还没有入门,比起父兄来差了许多。 曹无摆摆手喊道:“张侠!” 独臂奴仆一言不发的过来。 曹无道:“陪这大小姐切磋一下,去旁边院落,别让我看见。” 张侠应声,独臂做出个请的手势。 孙尚香见自己竟然如此不受重视,气的跺脚道:“家父受封乌程侯、破虏将军,长兄为吴侯、讨逆将军,二兄是讨虏将军、会稽太守,三世大将军,你区区一个别驾,竟然让奴仆羞辱我。” 三国演义里多称孙权吴侯,其实是不对的,孙权至死也没做过吴侯。孙坚死后,十七岁的孙策把乌程侯的爵位让给了幼弟孙匡,自己重新打拼,赢得了吴侯的爵位。孙策死后,孙权本来应该能继承吴侯的爵位,但此时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故意给他使绊子,只给了个讨虏将军的杂号,却没封侯。 所以现在的孙权,虽然占据江东,实际上的官位却很低,只能算正厅级的太守,比做过荆州牧的刘表这种实权省部级差了太远,他手下群臣,官位也都不高。 当然,历史上的孙权称帝后,吴侯的爵位又封给了孙策的后代,就是后事了。 曹无摆摆手道:“叉出去!” 张侠答了声“喏”,就真的拔出武器,要把孙尚香叉走。 曹无差点没忍住破了演技,好在阿大过来拉了张侠一把。 阿大粗着嗓子道:“小姐,我等的功夫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得来的,也不愿与花拳绣腿切磋。” 孙尚香都要气死了,转身主动要求和张侠切磋。 曹无向阿大做了个手势,阿大便和张侠、孙尚香一起,去旁边院落切磋去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院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 阿大用女声的时候,如流水潺潺,门口的这声音,则如风铃一般清脆悦耳,却是小乔蒙着面纱前来。 她在院门口告了一声,轻移莲步,进了院落,见到曹无道:“妾身见过别驾大人。” “你是?” 她和大乔神似,可韵味却不相同,曹无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日间见过的大乔,肯定就是小乔了。但看出来了,却明知故问。 “妾身庐阳桥氏,夫君是中护军周公瑾。” 曹无拉长音调“哦”了一声道:“可是曲有误、周郎顾的周瑜周公瑾?” 小乔没想到这使臣竟然听过夫君的名字,喜道:“正是,妾身有些事情,想询问别驾大人。” 曹无道:“那夫人请进来说吧?” 小乔看着屋门,极为犹豫。 曹无道:“夫人若不愿意,那便算了。” 小乔轻咬贝齿,好不容易才下定主意,进了屋门,冷不防曹无已经走到门口,把屋门关了。 夜里油灯光芒摇曳,小乔脸上顿时通红一片,似是能滴出水来一般。 曹无也不靠近,离了几步道:“夫人有何事想问?” 小乔道:“自是听说将军从西方来,曾与曹公军马照面,想问问曹公军容,却是如传说一般么?” 曹无故意说道:“那曹操名托汉相,实为汉贼,也配称公道寡么?不若称之曹贼如何?” 小乔显然是大家闺秀惯了,一个“贼”字,竟然也嚅嗫半天才道出口来:“那曹……贼,端的如传言那么厉害么?” 这样一问,小女子的玲珑心事,曹无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戏谑道:“我家主公派了三千人护送我出使江东,却在长江上遇到了曹贼船队。曹贼光楼船就有数千,船帆遮天蔽日一般,据说光纤夫就有百万之众,乌泱泱的,长江都快断流了。” 一辈子都在闺中的小乔哪听说过这样骇人的场景,夫君在外征战,在家却对她相敬如宾,她也从不知真正战场是什么样子。 现在她吓得脸色苍白,双手十指紧扣,不见血色。 曹无接着道:“我等三千人,本想趁夜偷渡,没想到被那曹贼发现,贼中有个叫张文远的贼子,先后换过四个主公,最是狡诈,一箭射死了我的护卫,我等只能仓皇逃窜,且战且走。” 曹无越说越靠近小乔,做出悲痛的表情:“三千人啊!三千弟兄,只一个照面就死了一千多,有个叫路招的将领,拿着大斧,一斧头就砍死了十几人,血肉横飞。” 小乔小小的脸上全是不忍之色,若不是强打着精神,都要捂住耳朵了,甚至没太注意曹无越靠越近。 “便是我的侍卫之长,叫张侠的,也被一个独眼将军,叫什么墩子的,砍断了胳膊,张侠也是勇猛,抱起胳膊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说罢便啃食自己的胳膊……” 小乔从未想过这种场景,轻啊一声。 此时,两人已经贴近,小乔这才反应,又是轻啊一声。 偏偏这时,屋门被打开了。 孙尚香揉着两只胳膊出现在门口,武器都不知道掉哪去了,却正好看见这一幕,眼睛瞪得铜铃一样问道:“你们做些什么?” 小乔大声“啊”了一声,掩面小步快走。 这国色的女子,跑步都跑不快,就是快步走着,很快被追过来的孙尚香拉住。 阿大玩味的瞪了曹无一眼,追过去了。 等几人走了,曹无关上门,无聊的甩甩胳膊,走回自己座位,心想是不是吓小姑娘吓得太厉害了。 不过生吃胳膊这种事情,她是怎么信的啊?光学琴艺,忘了长脑子么,古人真是单纯。 其实说起来,小乔虽然已经成婚多年,可她嫁给周瑜的时候,才十二岁,现在也不过才二十上下,搁在曹无前世的年代,还只是个大二的学生而已,还没修炼成大四学姐,正是青春绽放的时节。 放在这时,却已经是多年的人妇了,周瑜这个畜生啊,就凭这个,也得打赢这场赤壁之战。 正胡思乱想着,门又被人敲响。 曹无问了一声谁,门外又是一个好听的女声。 “吴侯遗孀,前来拜访张别驾。” 得,今晚可真热闹,大乔也来了。 第三十章 秉烛夜话 孙尚香虽然比不了二乔那般国色天香,但也是英气逼人的绝色,等长开了,未必不是林青霞那样的美女。 一晚上来三个美女,饶是诸葛亮神机妙算,也不可能算到现在这种情况了。 曹无整理下情绪道:“夫人请进。” 大乔把屋门打开,莲步跨进,没有关门。 大乔其实只比小乔大一岁,但是小乔站在门口,曹无很自然的就敢把门关上。 大乔却不同,她是另一种端庄,既有长期上位养成的颐指气使,也有精明强干带来的秀外慧中。 不要脸如曹无,也只能远观而不敢亵渎。 另一方面,他又有点理解家兄了,还有家里那不成器的侄子……们。 人妻这种东西,就如已经绽放的花儿,果然也是气象万千的。 曹无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乔也不避讳,径自过来,跪坐于曹无对面的席上。 她跪坐的极其端正,曹无却是大马金刀的席地而坐。 大乔秀眉轻颦道:“别驾快人快语,妾便直说了。妾想问,别驾此来,所谓何事?” 曹无道:“张某从西川来,未闻江东之主,乃是女子。” 大乔顿时胸口起伏,但却很快压下,道:“妾言请舍弟提前回来,是妾食言了。” 曹无随意说道:“食言,不肥。” 大乔明显有个起身的动作,但只是屁股从脚跟抬了一下,便又稳定了心神,才说道:“日前曹公寄书信来吴,言治水军八十万众,与舍弟会猎于吴。” 曹无眉毛一挑,打断道:“所以舍弟就去打猎了?” 曹无感觉到大乔身子有些歪斜,不过很快端正。 她道:“先生切莫说笑,舍弟去打猎,自有一番缘由。” “让我猜猜,是因为不想见群臣么?” 此时东吴之主都还是个太守,谋士其实多为小吏,武官多为校尉,算不得群臣百官。 可是孙家奋三世之余烈,近二十年中,有了一套文武双全的班底,名将猛士都是有的,所以曹无以群臣称呼,也算不上不对。 大乔面上一动:“愿听别驾言语。” 曹无道:“张某猜测,江东群臣,定是在说,曹操势大,兵屯百万,将列千员,龙骧虎视,平吞江夏,锐不可当,江东当箪食壶浆,喜迎王师云云?” 大乔神色郑重:“相去不远,先生如何认为?” 看着她的表情,曹无也很意外。 其实江东孙氏是有女子参政的传统的,像是演义里的吴国太也好,孙尚香也罢,都不如孙权的女儿孙鲁班厉害,孙鲁班曾经参与废立,权倾一世。 不过从来没有书里提到过大小乔参政的事情。 但是现在看来,大乔并不只是一个寡居的吉祥物,而是切实参与到江东政事里的。 理由很简单,曹无一行高调进城,可是却没一个官员前来拜访,要么这些人都被大乔挡回去了,要么就是,大乔根本没把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有了这种考虑,曹无也就不再戏弄大乔,认真说道:“依我之言,仲谋将军当然是投降的好。投降说不定还像刘琮一样,有个太平侯爷做,抵抗的话,只会如二袁、吕布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大乔微微起身,皱眉道:“那要时移世易,先生的主公处在舍弟的位置上,又如何呢?” “当然是与那曹贼势不两立了!我家主公乃是汉室宗亲,名门之后,两代为天子牧守益州,岂能投降?子曰,虽千万人吾往矣。就算明知不敌,我家主公也必然举益州之力,奋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大乔仔细咀嚼着奋战到最后一兵一卒这几句话,脸上已经没了从容,而是阴晴不定。 灯火摇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照在墙壁上。 高一些的影子突然俯身,矮一些的也俯身。 却是曹无要对大乔说一句掏心窝的话。 两人正说着,突然门口传来“啊”的一声。 孙尚香指着他们,语无伦次道:“你们做些什么?” 大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姿势不对,她的脸腾的就红了,踉踉跄跄站起,急急忙忙往外走,没想到妹妹小乔也在门口,张着嘴巴想说什么。 从起身到走到门口,大乔已经调整好情绪,脸上也恢复了正常,甚至带着一丝神采。 她对一脸便溺色的孙尚香和一脸不可思议的小乔说:“别看了,回屋去!” 语气极其严厉,两人吓了一跳,一个亲妹妹,一个丈夫的妹妹,两个妹妹出于多年恐惧姐姐的本能,随她一起走了。 阿大这才转出来,斜倚着门框,冷冷道:“我突然想给过目不忘的那人寄封信了。” 曹无“嗨”了一声,无奈道:“我这是为了咱们下一步做打算啊。” 阿大左右看看,见外人都已走了,才掩门进来,气道:“说说吧,若说不出个一二来,以后就再也不会让你给我捏脚了。” 曹无心想,也就是你还会给我捏呗。 所以说给你捏脚是一种奖励么? 好吧,好像还真是。 两人一番吵闹不提,这边大乔已经跟两个妹妹说完了听到的情报。 小乔奇怪道:“却是与我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呢。” 然后小乔将自己听到的说了,孙尚香噗嗤一笑道:“姐姐真会开玩笑,照那丑八怪说的,江水都被船队弄的断流了,那咱们还打什么啊!” 小乔闹了个大红脸,道:“许是有些夸大,但妹妹也看到了,那张侠确实断臂,他的侍卫们也确实身上沾血呢。” 大乔摇头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劝小权儿的办法了。” 小乔奇道:“夫君从鄱阳来,来了一日了,将军都不宣见,姐姐有什么办法劝动将军?” 大乔道:“我且让人捎句话给小权儿,明日自有计较。” …… 柴桑东侧,庐山。 “嗖”的一声利箭响起,惊起山中鸟雀,箭的目标却不是他们,而是卧于地上的一只吊睛白额虎。 箭声起时,那老虎支棱着耳朵立起,箭到时,老虎已经站了起来。 因为这番动作,本该射中它头颅的箭矢,擦着它的脖子底部过去,带起一蓬血迹。 老虎“嗷呜”一声,虎目四顾。 射箭的人却躲了起来,藏在土坡后边,拿起弓矢,继续搭箭。 他喃喃道:“这一箭,高上几寸好了,应该把老虎起身的量也算进去。” 正说着,旁边突然摸回来一个大汉,高声道:“主公,大夫人传了急信,说要见你呢!” “谷利,别说话!” 射箭人起身要堵住大汉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只吊睛白额虎已经看到了他们两人。 射箭人与虎对视,却不惊慌,摸出两把短戟,冷笑道:“区区老虎,过来便是,当我江东孙权怕你不成!” 原来他正是江东之主,二十六岁的孙权孙仲谋。 …… 亲射虎,看孙郎。 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 第三十一章 离间君臣 接下来的一幕,就很血腥了,江东之主持两柄短戟搏虎,他奋三世余烈,朝猛虎冲锋,那只吊睛白额虎被他双戟齐出,格杀当场。 至于在此之前,老虎已经被他的两大护卫谷利和张世先行制服,压在地上动都不能动,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反正在场只有他们三人,出去之后,依然是孙权自己击杀了老虎。 他的武力肯定比不过父兄两人,但胆气却是有的,看着猛虎在眼前鲜血飚溅,孙权面不改色道:“曹贼当如此虎!” 言罢,远处突然传来了鼓掌声。 三人顿时大惊,黑汉子谷利跳在孙权前边,矮一些的张世护住孙权后背,三人齐齐朝外看去,只见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立在林外,旁边还站着气喘吁吁的孙尚香。 曹无看着被护在中间的人。 东吴大都督收割者,合肥移动经验包,逍遥津马术冠军,三国掌权时间最长的君主,老年必会昏聩的证明者,大泉当千的制造者,大汉南昌候,大魏吴王,大吴大帝孙权。 久仰了。 这次来,既不是为了刺杀你,也不是为了劝你投降家兄。 相反,我还会说服你打这一仗,只是,打仗前,我会让你众叛亲离。 背弃盟约的人,终会被盟约背弃。 我,北府将军曹无,来替刘使君和关二爷收账了。 丝毫没注意到曹无身上森冷寒意的孙尚香,笑容满面的要去看那被打倒的老虎,冷不防被护卫谷利喝止:“小姐且慢!” 张世也眯着眼睛打量曹无,冷笑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自始至终,孙权神态从容,站在中间,一言不发。 孙尚香有些委屈,眼睛瞬间变得雾蒙蒙的道:“哥哥,你的护卫拦我!” 曹无却是哈哈大笑一声,也是一言不发。 对于掌握了三国密码的他来说,很清楚,大笑乃是万能良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笑,就有人会问你何故发笑。 果不其然,孙权道:“先生何故发笑?” 曹无道:“张某赞同将军刚才所言,这曹贼,却是像这只被打倒的老虎,而且……” 他环顾四周道:“是一只纸老虎!” 孙权面色微动,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稀奇的说法:“纸老虎作何解?” “纸做的老虎,只能唬人,伤不了人,更吃不了人,只要你不被唬住,便毫无用处!” 在场众人,包括两个护卫,都觉得纸老虎这个比喻,甚是精妙,孙权更是目光炯炯道:“先生言论,精妙绝伦,必是大才,不知先生从何而来,到江东所为何事?” 曹无冷笑:“我到江东,是为见江东之主,共谋大事,可是没想到,江东之主没见到,却见到了一地的老鼠。” 谷利皱眉喝道:“什么一地老鼠,你这厮说话藏头露尾,倒是说个明白啊!” 曹无斜眼瞥他:“我家主公治蜀二十年,从未听过主公不说话,侍卫先说话的道理!” “你,你!” 谷利勃然大怒,却被孙权拉住。 孙权面上微红,轻咳道:“先生说的可是据有巴蜀的刘益州?” 曹无傲然道:“正是我家主公!” 孙权看向孙尚香,孙尚香再憨也知道点头,证实道:“这位是益州别驾张松张子乔。” 曹无的印绶早给大乔看了,印绶由天子近侍亲手所做,其实是很难作假的,大汉一共只有十三州,仅有十三个州牧印,寻常人见都没见过,更遑论仿制。 而且他能说出很多益州事务,基本可以肯定是真的。 孙尚香知道自己哥哥孙权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曹无竟然用纸老虎三个字,就把孙权给折服了,心中暗暗称奇,对这个臭屁的别驾,更高看了一眼。 她却不知,曹无这番言论,早就有了腹稿,切中了孙权想表达而表达不出的意思,这才能让这位少年诸侯折服。 果然孙权紧走两步,到了曹无面前,亲切笑道:“是仲谋怠慢了使节了!孤这就回去,叫群臣齐至,为先生接风!” 曹无道:“那便不必了,我说的鼠辈,指的就是你那群臣。” 孙权顿时脸上挂不住了:“这……作何解?” “我来了一日,暗中了解将军手下群臣,原来张昭、步骘,守成有余,成事不足。虞翻、顾雍,目光短浅,不辨忠奸。张纮、陆绩,夸夸其谈,纸上谈兵。其他如严峻、薛综、程德枢、张温、骆统,治理一村一镇尚可,治一郡一国,则白白误了大事!” 孙权当然不服,这帮文官班底,传承自父兄,又经过他数年寻访才组成,都是东吴俊杰,哪想到竟然被这獐头鼠目的使者批驳的什么都不是,于是不喜道:“那依先生,江东岂非没有能入先生眼的人了?” 曹无笑道:“不是鼠辈的自然也有。但我说的这些人,都有一件事,让他们自己把自己弄成了鼠辈。” 这回是孙尚香憨憨的捧哏道:“什么事?” “他们,都是投降派!” 投降派三个字砸在孙权头上,让孙权觉得连日来的火气再次提了上来。 孙权愤愤道:“是了,先生点的这些人,却是偏向江东应向奸贼曹操称臣的。” 其实严格来说,东汉朝廷尚在,孙权这些人,仍然是汉臣。但孙策占据江东到现在十几年,已经是事实上的一方霸主,早就不听天子号令。 天子也不管他们,在张辽等人都封了侯爵的情况下,江东诸将都没有爵位,官位也低,就是这种互不买账导致的。 但孙权这里说的称臣,却是真的臣服曹操,让天子号令在江东施行。 听了孙权言论,曹无再次哈哈大笑。 孙权忍了半天,曹无还是笑,孙权终于再次道:“先生何故发笑?” “我笑这些鼠辈,为了妻子儿女,委身侍贼。我笑诸将不辨忠奸,不知良善。我笑将军,自己大事想不明白!” “什……什么大事?” 曹无这才把昨日打动大乔的话说了:“江东诸将上下,皆可降曹,唯独将军不能。诸将降曹,无非换个主公,官照样做,钱照样发,地位依旧。可是将军若降了曹贼,只怕生死都在别人手上,再做不了江东之主,更成了江东之鼠了!” 孙权如遭当头棒喝。 这些事情,自收到曹操的信开始,他就在考虑,可还没像曹无这样说的明明白白。 别人投降了,还有生机,他投降了,还能有机会么? 曹无见他被说动,乘胜追击道:“建忠将军张绣主动投降,结果他叔父的妻子被那曹贼纳为小妾,和他弟弟曹无一起,日日羞辱。想张济将军劝和李、郭,雄踞关内,生前何等英豪,却被侄子张绣所误,连遗孀都受此大辱。将军也要像他一样蒙受凌.辱么!” 这一击,更是振聋发聩,曹贼的特殊喜好,早就传到东吴,孙权想到自己的娇妻美妾,端庄的谢夫人,心爱的步夫人,还有其他诸位夫人,都会被曹贼抢走。 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他大声疾呼道:“岂有此理,群臣误我!” 第三十二章 卧龙凤雏 江夏郡,夏口城。 烛火摇曳,大汉左将军刘备与一人秉烛夜谈,脸上满是兴奋神采。 这人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言谈中颇有一番傲气。 在东汉末年的官制里,左将军仅次于九卿,已经是很高的官职,可刘备虚席探身,竟然对这人满是恭敬。 刘备道:“那依先生之言,这江东绝非铁板一块,该从何处入手?” 对面那人道:“我在江东多年,早看穿了江东隐疾。这江东看似人才济济,实则一盘散沙。要我说,江东君臣离心,原因有三。” 刘备侧着大耳倾听。 那人继续道:“一则是文武之争。文官说武官穷兵黩武,八年拿不下一个江夏,武官嫌文官尾大不掉,粮草舟船供给不足。此乃视野之争,人人皆只顾自己,不看大局。” “二则是新旧之争。孙坚、孙策、孙权,三代各有亲疏,程普、黄盖,乃孙坚老将,不服管教,周瑜、董袭,是孙策遗军,正值壮年,鲁肃、吕蒙,是孙权嫡系,几欲上位。此乃权势之争,众将名称一气,实有龃龉,难成一心。” “三则是战降之争。曹贼雄狮虎视江夏,可怜江东群臣,以为那曹贼打完将军就会回去,不会继续进发,他们却不想想,若只为将军,何必行师百万,战船数千?那孙权紫髯鼠辈,难定国策,左右摇摆,群臣欺下瞒上,各有心思。此乃生死之争,不可破也。” 一番话说到头头是道,刘备频频点头,可听到曹操虎视江夏,又是脸现愁容。 比官职,他逐鹿中原,曾经打下偌大名头,比孙权一个太守大的多,可比际遇,他却羡慕孙权有自己的地盘,能够长期经营。 他手下有关羽、张飞、赵云等一众猛士,却没有荀彧、张昭那样的定海神针。 他一直倾慕南阳诸葛,三顾茅庐,却被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说的灰头土脸,什么都没求到。 没想到时来运转,三弟张飞福至心灵,多日前竟然回转,带回来一个凤雏先生庞统。 原来那一日,糜竺死后,糜芳找个标记处,把长兄埋了,咬牙逃走,终于遇上了张飞,两人合于一处,往江夏逃命的半路上,看见了一个形容丑陋的高大男子。 张飞虽然粗鲁,却是一个极能善待文士的人,他与男子交谈一番,才知这原来就是与卧龙先生诸葛亮齐名的凤雏先生庞统。 张飞糜芳大喜,两人费尽辛苦,终于穿过曹操实控区域,回了江夏,在长江边被关羽接入夏口。 听到最早的从龙之臣糜竺死了,刘备顿时哭的晕了过去,后来醒了,也是悲痛不已,日夜缟素。糜夫人也是心有戚戚,每日以泪洗面,但却不敢再在刘备面前提起乃兄名字。 另一方面,庞统的到来,让刘备精神大振。 自从庞统来了,刘备日夜与庞统问策,庞统品评天下英雄,常常切中人物虚实,论及大势,更是鞭辟入里。 他曾在江东当了很久的官员,却因为容貌丑陋,被外貌协会的东吴诸人排斥,没能发挥能力。 现在得到刘备赏识,他自己也非常开心,短短几日,已经把刘备当成了自己的嬴政、刘邦,而他则是李斯、张良。 见到刘备同意他的说法,他总结道:“现今之计,将军只能联合孙吴,可这联合,却应该时刻警惕江东的各种勾心斗角。我愿替将军出使江东,调和江东诸多矛盾,让他们凝成一心,与将军共克时艰。” 刘备舍不得庞统走,又怕庞统一去不回,可是如今形势,以他江夏一郡之力,绝无对抗曹操的可能,只能把江东拉下水才行。 其实他已经派了多个使臣去江东,皆如泥牛入海,没有回复。 如今鲁肃刚回江东,让庞统也一起回去,是他最后一个劝孙权参战的机会。 想到这里,刘备起身下拜道:“孤得先生,如鱼得水。今日先生孤身赴险,孤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素有贤名的左将军这一拜,庞统终于动容,他起身,郑重拉着刘备的手说:“江东以敝履待我,我以县吏报之。明公以国士待我,我以天下报之。明公便在江夏,等我的好消息!” 言罢,也不迟疑,更不收拾细软,直接就要骑马去江东。 刘备拉住他,把自己的坐骑的卢赠予他,又把赵云拉过来,好一番交代,才让赵云护送他,去追鲁肃的车队了。 待得庞统走了,治丧完毕的糜芳,方才来得及把隆中对的细节告知刘备。 刘备以提出隆中对之人惊为天人,一方面再去拜祭糜竺,另一方面,也把死战的心思放下。途中的庞统却对此一无所知。 …… 襄阳城外一处驿站,诸葛亮、阿六、邓艾,这一行奇怪的组合,已经成功混入了前行的车队之中。 用的竟然是北府将军曹无的名号。 阿六手中有北府的信物,她拿着信物去找车队的主事人。 年轻的曹植见是叔叔的信物,心中立刻想到,废物哥哥刚刚在曹无手中吃瘪,于是毫不犹豫的就让曹无也加入了车队之中。 他的本意是通知整个车队,北府将军也来前线劳军了,可是阿六却谨记诸葛亮的教诲,说道:“好叫公子得知,我家先生前几日在邺城冲撞了大儒,这番前来,不敢声张,请公子帮忙隐瞒则个。” 曹无在邺城冲散了一百多儒生组成的方阵这事,曹植也有耳闻,既然北府将军不愿声张,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请求,便同意了,干脆就让他们跟在自己旁边。 因此整个车队,只有曹植和寥寥几个亲卫知道北府将军也在劳军队伍里。 一行浩浩荡荡,听闻曹操大军已经开拔,当即加快了速度。 过了襄阳,又听说督军赵俨等人已经和江东大将的船队交上了手,一众文人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上战场,手刃敌酋甘宁。 于是,当日下午,他们在襄阳城外驿站停了下来,商议如何劳军。 年仅十六岁的曹植以文坛泰山北斗的身份,慷慨陈词,力排众议,决定回到襄阳,在襄阳办一场文士大会,大宴众多文豪,大伙儿共同出力,写出几篇惊世文章,为曹操主力和赵俨七军壮行。 得知这等结果,阿六撇嘴道:“明明是不敢再往前了,怕真的到了战场,却竟然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真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虚伪君子了!” 邓艾点头:“然。” 诸葛亮道:“确定了咱们的目标就是司马懿么?” 阿六道:“确定了,三姐已经提前潜入襄阳城中,找机会埋伏这个司马懿。但咱们也得跟紧了他,切莫让他走脱了。” 诸葛亮目光灼灼,他已经听阿六转述了司马懿发三路疑兵不成,又借曹植的名头南下的事迹,心知这人并不简单。 要在宴会上杀司马懿,几无可能,可在平时,这司马懿时时刻刻与曹操幼子曹冲在一起,也没有机会杀他。 这便需要斟酌一番计策了。 出茅庐之前,他一直是自己推演各种计谋,这还是第一次亲自实施,饶是他性格沉稳,也不禁跃跃欲试。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宴会后大伙都喝醉的时候杀人,但是司马懿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么? 正思索着,邓艾突然道:“扬名!” 诸葛亮立刻明白了邓艾的意思,脱口而出:“好计策!” 第三十三章 相见恨晚孙仲谋 一个诸葛亮这样的聪明人,只要选定了自己跟随的明主,便轻易不再改变。 这一路跟随车队,他从不去问为什么要杀司马懿。 甚至,诡谲的是,阿三、阿六、诸葛亮、邓艾,这四个人,都知道司马懿该死,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该死。 对于前三人来说,北府将军要司马懿死,这便足够了。 至于邓艾,也是让诸葛亮疑惑的点,从遇到他开始,阿六就在故意引导他跟随自己一行。 阿六并没有告诉诸葛亮,北府外出执行任务的姐妹,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名单,名单里的人物,一旦遇到了,要谨慎对待。 眼前这个语言障碍的小萝卜头,就是其中之一。 从听到邓艾名字的时候,阿六就在计划着帮这小孩子拐到北府去了。 至于强征屯田之事,以北府将军之能,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邓艾身上洗净,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又配了串碧玉藏在腰间。 人靠衣装,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形象上足够做个将军府的门童了。 只要不说话的话。 进了襄阳城,众名士各自住下,邓艾便拿着诸葛亮写好的拜帖,挨个拜会过去。 一路上,他只需要把拜帖一交,然后傲气走人便是,完美契合了北府将军嚣张跋扈的传言。 如果对方有什么问题,也只以“是”、“请”、“对”之类的一字来回答。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曹植、曹冲、司马懿耳朵里。 曹植闹不明白自己这个叔父在搞什么鬼,索性不去管,他在筹备大宴时发现,今天竟然又有不少名士慕名而来,就干脆把大宴改成了第二天晚上。反正到时候,叔父也是要在人前露面的。 曹冲却眼神凌厉的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将军府门童,一边咳嗽,一边问道:“我听大儒孔夫子说,北府将军满府奴仆,或是忠良,或是忠良之后,足下呢?” 邓艾神色如常,道:“艾……艾……” 还没说完,曹冲点点头:“明白了,原来真是忠良之后,失敬。” 言罢,也不关注邓艾吞了臭鸡蛋一般的表情,径直去了后院。 司马懿端坐席上,喃喃说些什么。 曹冲离得近了,才听到他说的是:“万户伤心生紫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这是……” 曹冲诧异,不知是谁的诗句。 司马懿这才“啊”了一声,羞愧道:“仓舒啊,没事,我刚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曹冲咳嗽着皱眉:“不知先生念的,是谁的诗句?” “没事没事。” 司马懿摆摆手,自取了本书读。 曹冲琢磨着这两句诗,十二岁的少年脸上逐渐现出了冰冷的神情。 这是在说,百官不朝天子,只认曹操么? 另一边,司马懿眉头紧皱,他完全没想到,曹无竟然追到了襄阳来,为今之计,只有靠紧曹氏诸子,才能与曹无抗衡,他就不信曹无敢当街杀他。 因此,当北府将军曹无的名头出现在襄阳城中的时候,他不仅不跑,还靠着弥天大勇,继续挑拨,试图火中取栗。 ……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从庐山下来的路上,孙权已经把曹无引为知己,拉着曹无的手请教问题。 曹无一边嫌弃的慢慢抽手,一边尽情展现着键盘侠的基本素养,对什么问题都能品头论足,看见什么都能怼两句,唬的孙权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他提出,孙权喜欢猎虎,但猎虎风险极大,不如专门设计一种猎虎车,藏在车中既能猎虎,又能与虎搏杀,岂不美哉。 孙权毕竟年少,听到这种有意思的提议,干脆道:“先生大才,不若我们便依表字相称如何!” 曹无喜道:“便依仲谋所言!” 孙尚香看着自己帅气的哥哥拉着丑八怪的手,撇着嘴道:“竟是个靠嘴吃饭的,枉我还以为有什么真功夫呢!” 孙权立刻停步,冷着脸道:“尚香,快给先生赔礼!” 孙尚香一呆,自父兄去后,兄长对自己百般照顾,极少假以辞色,今日竟然对外人呵斥她。 她气的跺脚,偏偏一抬头,看见孙权背后的曹无露出挑衅的笑容,就更是不依,当场要拔剑。 曹无哈哈一笑:“仲谋何必苛责,今日此地风景正好,不如我便作一首诗送给你们兄妹二人,权当赔罪,如何?” 听说这位先生要写诗,孙权来了兴致。 山脚下,马车中,大乔和小乔焦急的等待着。 孙权猎虎的时候,所有人里,只有大乔和张昭能联系到孙权,第一天大乔没打算动用,第二天大乔动用了,却也因为她身娇体弱,不敢上山,于是只能和妹妹等在这里。 小乔道:“那张松到底有何本事,他能说服将军定计么?” 大乔道:“我也不知能不能,且看看便是。张松能力眼光是有的,就怕他为人太过傲气,让舍弟不喜。” 小乔不由担忧:“是了,将军年少有为,岂会看上这等夸夸其谈之辈,昨晚他还骗我来哩!” 两个国色脸现愁容,一个担心江东安危,一个担心夫君被疏远。 没多久,小厮报告:“来了!” 平常不敢以容貌示人的两位女子,连面纱都来不及戴,立刻拉起车帘。 但见一行人下山,为首两人手拉着手,不是孙权和张松,又是何人! “怎得如此亲密?” 二女大跌眼镜,不管是托孤之臣周瑜张昭,还是孙权自己招募的名士,江东除了鲁肃,还从没有人能被孙权拉着手走路。 不到一个时辰,这张松有何本领,竟让江东之主折服至此? 二女取了面纱戴好下车,莲步轻移相迎。 孙权远远见到他们,郑重施礼道:“两位嫂嫂,连日来,仲谋不能决断,让嫂嫂们担心了!” 大乔又是心中一惊,孙策去后,孙权见她,一直毕恭毕敬,但她心中却明白,这种恭敬,是源自对江东小霸王孙策的恭敬。 可是孙权这一礼,显然不只是恭敬孙策,而是真真实实的向她和小乔道歉。 二女立刻盈盈下拜,还礼的同时,大乔道:“是战是和,我等妇人,参与不了,但只要弟弟下定决断,大乔必将鼎力支持!” 小乔道:“将军连日操劳,夫君未能尽力,现在家里,随时等着将军呢。” 大乔手中,有着无数孙策旧将的支持,小乔则是周瑜的妻子。 这二人这样说,孙权当即更有底气。 他道:“今日之事,仲谋已做了决断。那曹贼欺我江东无人,我便让曹贼有来无回!” 他却不知,这正是曹无要的效果,有周瑜鲁肃,摇摆不定的孙权,一定会走上出兵的道路。 但曹无却不会让孙权完完整整的出兵,而是四分五裂的出兵。 现在,他已经取得了孙权的信任,下一步,就是搞乱江东了。 这时,孙权等人全都看着曹无,曹无觉得,自己也要说些什么。 于是干脆道:“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一旁的诸人面色怪异,尤其孙权,这话确实是夸自己,但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第三十四章 一战群儒 不过很快,曹无就控制住了局面,他对孙权说起,只要江东出兵,益州刘璋必定走水路出三峡,顺流而下,过夷陵,直下江陵,予以策应。 孙权大喜,也简单交代了一些底牌。 原来江东诸军,平常都在各处边境,可是这次西征黄祖,好不容易打下黄祖,正在消化打下的势力,所以他的主力部队,基本都在柴桑附近。 这与诸葛亮对曹无的分析,以及曹无对历史的了解,不谋而合。 若不是正好孙权的部队就在柴桑,那么孙权从江东调兵,根本来不及参与赤壁之战。 现在他手握重兵,却一直被文官们劝降,因此才难以决断,躲入山中。 至于武官,则因为武官之首周瑜被派往外地,刚刚回来,并未拧成一股绳。 得了刘璋出兵的保证,孙权认为,已经是时候说服众文官了。 他与曹无高调共同入城,柴桑城中的各处势力立刻得知了这一消息。 张昭府中,虞翻、顾雍等人齐聚一堂,脸现忧色。 陆绩道:“这张松到底是何来头,主公竟然如此礼遇!” 张昭闭目养神,顾雍道:“说是益州别驾,刘璋亲信。刘璋自保有余,进取不足,我也不知主公礼遇于他,在想些什么。” 严畯道:“曹军势大,且挟有天子。我等为江东百姓计,为许都天子计,甘愿冒着弃官风险,让主公称臣奉表,以保江东安宁。可主公连日不见我等,实在寒了诸人的心!” 张昭鼻腔里“哼”了一声。 薛综道:“我就怕这人来了,毁我江东三代基业!” 步骘道:“那我便托舍妹去探探口风!” 商议半天,不出结果,只得还是由步骘出面去找步夫人。 孙权诸多夫人里,最喜爱的莫过步夫人,就连到前线督战,也带着夫人。 结果步骘到时,却见妹妹步夫人守着空房,抱着怀中宝宝,哀怨摇头,到处不见孙权,更遑论张松。 步夫人怀里,年仅几个月,还没起好名字的孙权长女皱着眉头,小拳头伸伸缩缩,不解母亲愁意。 步骘道:“主公不是回来了么,没在府中么?” 步夫人道:“夫君几日未归,今日来了,却是与那个叫张松的一起回来,旋又走了。” 步骘打听:“那叫张松的,说过些什么没有?” 步夫人表情微妙道:“他给孩子起了名字……” “名字?” 步骘眉头皱起。 “说是夫君喜欢射虎,是天生射手,所以孩儿应该叫鲁班。既然喜欢老虎,那么表字就叫作大虎,此外还说了一些听不懂的话。” 鲁班,孙鲁班,大虎,孙大虎? 步骘细细琢磨,完全搞不懂射手和鲁班有什么联系。 另一边,孙权拉了曹无,离家后竟然和步骘的来路擦肩而过,大摇大摆的去了张昭府中。 有消息灵通的小厮打听到了,通知府中诸人。 虞翻、顾雍等人本想回避,不料张昭又是一声冷哼道:“且看看这张松有何特异!” 众人这才原样落座,各怀心思等着孙权和张松进来。 孙权一进张昭府中,立刻快走几步,恭敬朝张昭行礼道:“仲谋见过先生!” 张昭这才不再闭目养神,郑重回礼道:“主公,好久不见。” 孙权闹了个红脸,正要解说,旁边曹无已经说道:“久闻张长史乃是江东文臣之首,今日一见,果然是江东文臣汇聚,人才济济,胜过天子朝堂!” 一言出,满座皆惊,虞翻、顾雍立刻起身,张昭也脸上阴晴不定,这张松竟然第一句话就心怀不轨,挑拨离间,说的是天子朝堂,实际上却是意指张昭汇聚群臣,不把孙权放在眼里。 他好不容易压下火气,但也起身行礼,静看孙权反应。 孙权悄悄扯了下张松袖子,又对众人道:“诸位为江东未来考虑,齐聚于此商议对策,本是应有之义,仲谋谢过诸位了。” “主公明鉴!” “主公殚精竭虑,我等拜服!” 群臣这才次第回复。 曹无冷哼一声。 门刚进,人还没坐下,他和张昭已经交手一轮,一言让衮衮诸公起立,算是先胜一局。 孙权给大家介绍了曹无,又给曹无介绍了诸官,这才准备落座。 两人到之前,张昭命人在厅中上首给孙权置席,端上小几,摆好茶水饮食,却在末尾给张松也准备了一张破席,什么吃的都没有。 哪知曹无哈哈大笑,竟然大马金刀的坐到了给孙权准备的位置上。 这就没有孙权坐的地方了,他总不能以江东之主之身,去坐下首破席。 孙权面上已有不悦之色,顾雍起身为他让座,他只是摆摆手,准备坐在顾雍那里,冷不防曹无道:“张某远道而来,是客人,客人为尊,理应坐在上首。孙将军为江东六郡之主,理应坐于中堂,诸位认为如何?” 张昭脸色铁青,起身招呼孙权落座到自己刚才坐的中间位置,自己则坐到顾雍那。 曹无心中冷笑,搞这种小动作,真的并不高明,厚脸皮可破薄面皮,第二局又嬴了。 顾雍叹着气,看了眼破席,最终自顾身份,让他旁边的人依次往后挪一个位置,最后是脾气火爆的陆绩去坐破席了。 陆绩哪肯吃这个亏,再说气氛剑拔弩张,他也不吝当第一个出头鸟。 陆绩并不落座,直接起身拱手道:“张别驾,我听说益州乃是天府之土,别驾不在益州,却到我江东来,所谓何事?” 曹无根本不理他,目光看向孙权。 孙权气恼陆绩强出头,也不理他,只一招手,门外进来一个小厮,捧了张布帛进来。 孙权道:“并无其他事情,只是子乔兄与我在庐山游玩,偶得诗赋一篇,拿来与诸君,奇文共赏。” 陆绩站在破席上,手还拱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无比,趁着大家都去看那布帛,才悄悄坐下。 破席冰凉,却不如他的心凉,他手握拳头,脸上愤然,心想一个没听过的人,又懂什么写诗? 座中众人基本都是这样想法,江表俊杰皆在此地,大家都通诗赋,倒要看看,这张松到底写了什么。 只有虞翻和顾雍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心中惊疑,孙权喊的是张松的表字子乔。 按理说,两人今日初次见面,张松还是外臣,如此称表字,实在非比寻常。 如果主公是个纨绔少年倒也罢了,可是孙权很明显不是,他只是有时会顽劣,整体上仍然是英明无比的主公。 这张松到底有何魔力,竟让少年主公神魂颠倒? 二人定睛朝布帛看去,只见上边字迹娟秀,写了二十八个字。 顾雍霍然站起,品味半天,才又一字字念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第三十五章 鼠辈 顾雍咀嚼着诗句,喃喃自语:“七言也能成诗……” 这个时候,诗还不分绝句和律诗,诗句多为四言,乃是起源自诗经,如曹操各篇名作。此外五言诗已经开始发展,但七言诗,尚处在童谣民歌萌芽之中,各类名士、文学家,从未写过五言诗。 事实上,历史上流传的第一首完整七言诗,是曹丕所创作的《燕歌行》,至于七言诗的成熟,就得到唐代了。 曹无把领先当今文坛四百年的东西拿了出来,不由得诸位不惊讶。 偏偏这里都是识货的人。 《唐会要》以贾诩善筹谋划,贾逵忠诚勇武、张既政才卓越、程昱智勇兼备、顾雍缜密持重、王浑雅量风趣、刘惔善辨识人、庾翼志向高远,并称为魏晋八君子。 顾雍作为八君子之一,极有才学。年轻时,曾在洛阳跟随文学家蔡邕学习,学成之后回到故乡吴郡,受到征召。 在原本的历史里,顾雍在吴国为相十九年,是三国里担任丞相一职时间最长的人,比诸葛亮还长。 但这时的顾雍,还屈居在张昭之下。 他博学多才,是第一个发现这布帛内容精妙的。 这一手字漂亮无比,是他老师蔡邕传世的蔡体,这首……诗,如果七言也是诗的话,端的更是精妙。 顾雍辗转一会儿,终于下了定论道:“妙手天成!” 与此同时,虞翻一拍大腿道:“前几日我去过庐山,庐山确如诗中所说,远近高低各不同。此诗精妙绝伦!” 张紘默默读了几遍,终于叹服:“好一个只缘身在此山中。别驾的意思,是我等皆在此山中,看不出此山真正面貌?横看是山岭,侧看是山峰,却只能跳出此山,才能看出此山面貌!妙哉,妙哉!” 这里都是懂行的,知道这首诗好就好在,不仅创造了新的体裁,而且诗句包含哲理。 这个年代,诗赋多以辞藻华丽而见长,张松这首,却不见多么精深晦涩的词语,而是简单明了。众人各自赞服。 曹无冷冷看着,心想我就是想到庐山,所以掏出这么一首诗来吓吓孙权,我真没想那么多。 不过既然你们都佩服,那么文学造诣一事,曹无再胜一筹,三连胜没说的了。 顾雍适时补充:“张别驾字也是极好的,乃是蔡体正宗。” 他却不知道,写字的人,不是曹无,而是他家首席婢女曹阿大。 董卓死后,司徒王允执政四十天,期间顾雍的老师蔡邕,因为感慨世事无常,替董卓说了几句哀叹的话,就被王允处死,一代文学大家死于非命。 在这之前,还名叫貂蝉的阿大,曾经向蔡邕学习书法,写的字端正秀气,自然比某些人的狗爬体好看太多。 大家夸来夸去,张昭终于坐不住了,他十指紧扣,强撑着道:“别驾果然有诗才,然而主公请知,我等再此,非是吟诗作对,乃是为了江东大事。” 孙权笑道:“自然,别驾自有一番道理,可让他说与你们听。” 张昭大喜,关于是战是和,他的眼光,可比陆绩之流看的更远。 他是孙策托孤之臣,真心实意为了江东孙家做事,他并不为一己私利而支持降曹,想的都是韬光养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论断。 因此他最希望能跟曹无唇枪舌剑,真正较量一番见识,好把丢的场子找回来。 若辩论,他张昭必赢! 他期待的看着曹无站起,走到场中央,期待的看着曹无拱手,开始说话。 然后他听到曹无说:“鼠辈。” 然后曹无就走了。 走了。 张昭脸上全是问号,他是谁,他要做什么,我又要做什么。 鼠辈是说谁? 没有答案了,曹无刚才站起来,就已经在朝门口靠。 在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之前,曹无已经出了厅门,大摇大摆的朝大门走去。 张昭这才大怒道:“抓住他!” 众文官纷纷起身,尤其是坐破席的陆绩第一个追出去。 孙权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饶是他知道曹无心高气傲,也没想到曹无会当场骂人。 他看到,满座文官全部起身去追曹无,就连张昭、张紘这些年龄大的都气的站了起来。 人群中唯有一个身影,偷偷摸摸的跑到厅中间,悄悄抓起落在地上没人管的那卷布帛,却是顾雍。 然而顾雍一扯,没扯动,一抬头,孙权笑着看着他道:“顾卿家,这是孤的。” 顾雍这才作罢。 孙权笑笑,没有言语。 另一边,陆绩快步跑出来,结果发现,曹无已经不见了,他气喘吁吁的追到门口,但见曹无骑着一匹红马,已经跑过了拐角。 “哇呀!” 陆绩气的斯文扫地,其他被骂鼠辈的众官也气的不轻。 张紘道:“这厮确有才学,但也忒不讲理,竟然张口骂人!” 陆绩冷笑:“只怕才学也不是真的,在座诸位,谁看见他写字,谁看见他作诗了?” 在场众人皆心有所悟。 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孙权与这张松,关系太好了,也许其中早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事实上,曹无今天反复强调,孙权和群臣是对立的,已经把一道不信任的裂痕埋入了孙权和臣子心中。这是他们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到的。 曹无哈哈笑着回府,鼠辈们哪里知道,一出屋门,曹无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撒丫子跑路了,有这个时间差,再加上等在门口的小红马,他可不怕对方追来。 至于他们寻到大乔府中,真当孙权和大乔都是吃素的不成么。 到了府中,已经是晚上了,这一天上山下山,又与一群鼠辈斗智斗勇,着实累了,阿大善解人意的给他捏着脚,一边问着今天经过,听他说的绘声绘色,说那陆绩因为坐了破席,脸上出了井字印记云云。 阿大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井字印,只当他说些胡话,不过却也娇笑不停,又觉得自己这样笑不美,便想捂嘴笑,结果看到自己湿漉漉的刚摸过臭脚的双手,一时怔住。 于是,片刻后,阿大坐在床沿,换成曹无给她洗脚捏脚了。 曹无唉声叹气道:“这谁是主人谁是婢女呢。” 阿大尽力忍耐着,眉头紧缩,绷着嘴唇不吱声。 突然间,他们的屋门“砰”的一下开了。 孙尚香站在门口,瞪着大眼睛,看着丑八怪使臣给他那个细腰的男护卫捏脚,且护卫神色挣扎。 她指着二人,语无伦次道:“你们做些什么?” 曹无想要以手扶额,你丫不是大吴长公主和大汉皇妃,而是大吴门神吧! 不过他的手,被阿大抓住,阿大细心的拿手巾给他擦干了,才抽出脚,躺到床上去。 孙尚香更加诧异:“还睡一起?” “少说两句吧你,不敲门不礼貌,没人告诉你么?” 曹无翻着白眼把她硬推出屋门,不过回头想想,也许就是因为父兄早亡,早期孙权也是群狼环伺,顾不得教导,孙尚香才养成了这种性格吧,小女孩也不容易。 曹无用没擦的那只手摸摸孙尚香的脑袋,孙尚香愠怒的扒拉开,抱怨道:“瑜哥哥住到二乔姐姐那里去了,我还想拉你一起去看看呢,你不去就算了!” 曹无瞬间警觉,周瑜周公瑾,这次来江东,最大的敌人,最难啃的骨头,他已经住在隔壁了么? 第三十六章 周瑜周公瑾 其实几天前周瑜就被孙权召见,请到了柴桑。小乔是后来才到的。 可是周瑜还在路上,孙权就被群臣烦的躲入山中今晚打老虎了,索性谁都不见。 因此直到现在,周瑜都还没见上孙权。 也许是因为日间孙权、曹无去找张昭的举动,周瑜终于坐不住了,才离开下榻之处,来到大乔家中。 思念小乔,那肯定不是主因,主因还是要跟大乔商议。 那么,站在曹无的立场,见,还是不见,就是一个重要问题了。 对于现在的曹无来说,离间君臣的第一目的已经达成,他也成功让孙权对自己产生了信任。 别看自己骂了江东群臣,但“鼠辈”二字,其实也是孙权想说的话。 他孙权表面上肯定在为群臣打抱不平,其实心里不知有多开心呢。 然而归根到底,这些东西都是其次的,孙刘联合最大的功臣是鲁肃,赤壁之战最大的功臣则是周瑜。 其实曹无很有自知之明,他的长处在于知道历史走向,可论及智慧谋略,靠着几千年的知识爆炸,他能比陆绩之流强,但比起周瑜诸葛亮这种千年来最聪明的大脑,他是比不上的。 就这样去见周瑜,他没有信心取得成果。 还是应该另找机会才好。 “周将军舟车劳顿,又和他夫人多日不见,我还是不去打扰了。” 曹无摇了摇头,并且制止了孙尚香要去打扰的想法。 “你也别去了。小孩子家的,别误了人家大事。” 孙尚香摸摸脑袋,总觉得头发湿漉漉的,不解道:“什么大事?” 曹无翻个白眼,关门,送客。 孙尚香却不听劝,离了曹无那处院落,就去小乔的院子。 没承想小乔的院子黑漆漆的,好像已经熄了灯,这才闷闷不乐的回了自己的地方。 然而,她并不知道,那间熄了灯的房子里,小乔正在运动。 她身着数条彩带,在黑夜中起舞。 黑夜不见光,更看不见色彩,可是曼妙的舞姿,却出现在房中的每一个角落。 起手,落足,扭腰,黑暗中只有影子,然而她的动作却如仙如画,在黑暗中穿梭。 周瑜静静的坐在屋子最中间的垫子上,闭着眼睛,凝神思索。 国色如小乔的舞姿,他竟然看都不看。 可是房中诡异的情形就这样持续着,小乔跳舞,周瑜闭眼,两人谁也不说话。 好久以后,小乔才稍一停顿,轻擦汗水。 冬日寒冷,她衣着稀少,但一番运动,从上到下都是颤动的,唯有一颗心起伏不定。 她沙哑着嗓子柔弱问道:“夫君,好了吗?” 周瑜眼睛依旧闭着,绝色于前,不看一眼。 可怜小乔天生国色,只如锦衣夜行,暴殄天物。 周瑜道:“夫人,你知兵事么?” 小乔自然摇头。 周瑜指着面前席子道:“夫人,过来,趴在这里。” 语气柔软,并不严肃,但小乔依然听话的过来,犹豫了下,终于趴在冰冷席子之上。 周瑜左手轻剥小乔衣裳,右手食指蘸了几滴墨水,把食指放在了小乔玉石一般空无一物的背上,小乔立刻轻呼一声。 周瑜手指按着肩胛骨,滑到尾尖,道:“夫人,这是汉江。” 小乔紧闭眼睛,耐心忍受听着。 随后,周瑜手指在纤细的背上划来划去,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襄阳,赵俨带了七只部队,沿着汉江,从这里攻击江夏,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可进攻石阳。” “自襄阳至夏口,我命甘宁携轻舟上溯,骚扰赵俨,除第一天有战果外,收效甚微。只因赵俨是个聪明人,把并排在汉水南部行进的七军,改成了南北错落行走,且加快了行进速度。” “这样一来,汉水两岸都有敌军,甘宁部只能在江水最中间行进,不敢靠近任何一处岸边。” 周瑜一边说着,一边把每一个可能会发生战争的汉水战场都点了出来。 点一次,小乔就轻咬一次嘴唇。 若甘宁在此,不会去管小乔,只会惊讶,身在柴桑的周瑜,竟然知道数百里外的事情,而且所料竟然丝毫不差。赵俨,或者说七军统帅一起商议,反应速度,超过了甘宁的预计,甘宁现在已经没什么战果了。 若张昭在此,只怕也不会管小乔,而是被气的怒发冲冠。他们这边苦口婆心劝孙权大局为重,那甘兴霸竟然主动去敌军挑衅,实在不顾大局。日后江东亡于曹操之手,这甘宁必是第一罪人。 若曹无在此,根本不会听周瑜在说啥,只会给乃兄曹孟德点赞,识得少.妇好的他,一定会想到一些阿七阿九提供不了的体验。 但这屋中只有周瑜的述说,和小乔若有若无的声音。 曹无想象中周瑜去找大乔的场面,也是根本没有发生。 周瑜在刚才那道“汉江”之下,从另一个肩胛骨画起,又画了一条线到尾骨,和之前那个交汇。 他点着尾骨道:“这里是夏口,汉水江水从此相会。” “这里是江陵,曹操大军自此出发,大船无数,带甲百万。但正因为人多,所以速度远比赵俨部要慢。” “可他也有他的优势,就是沿长江直下,没有汉水的石阳那种临江的城关需要攻破,而是可以直达夏口。” 他自言自语:“为什么不走陆路,因为江陵到夏口的这段长江,南岸有洞庭路挡路,绕不过去,北岸则有八百里云梦大泽,云梦泽和长江之间,最窄处只有一里,不适合大规模行军。” “但这,正是我军机会。” “若主公给我五万人马……不,只需要三万水师!” “我必借道刘备,兵出夏口。” “他曹孟德想要和赵俨会师夏口。那么此战的关键,就在于会师二字。我军绝不可让其会师。两军合一,则长江天险,尽入曹军手中。” “我应让刘备、关张等人死守夏口,而我则以水师逆流而上,在这里……” 他点着小乔背上一处道:“决一死战!” 黑暗中,只有周瑜和小乔微弱的呼吸声。 小乔的汗水滴落草席,秀眉轻颦,周瑜恍若未觉。 他继续在小乔背上画着长江局势,到了后半夜时,小乔已经冻得发抖,但周瑜神情专注,反复在她背上推演,对此竟丝毫不觉,小乔几次想要开口,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不忍破坏夫君的推演。 直到鸡鸣时,周瑜才突然惊醒道:“夫人,对不起,我……” 小乔咬着嘴唇,无言。 …… 鸡鸣时,曹无的房门响起轻扣之声。 他轻推阿大,阿大嘟囔着起身,披着头发,不情不愿的到了门口,听到门外传来张侠的声音:“大小姐,是我!” 阿大这才醒了神,把门拉开一条缝。 见阿大披头散发,张侠低首垂目道:“城门口的弟兄刚刚报告,城门未开时,有人坐吊篮进城了。” 如今正是紧张时期,柴桑城诸门,每日晚间关闭,日出时才开启,除非有重要的人或重要的事情,不可能放人进来。 阿大立刻警觉,问道:“知道是谁进城了么?” 张侠道:“进城者有三人,根据将军事先提供的资料看,可以猜出两个,其中一人,必是鲁肃,另一人,疑似赵云!” 第三十七章 童谣 阿大是最清楚曹无为了这场战争准备了多少底牌的。 在相对和平时期,外人倒也不至于完全见不到孙刘两方的将领。 在那时,曹无就命人暗中画好了双方重要人物的画像。 除了大乔这种深入浅出的,几乎孙刘两方的所有重要人物,张侠及其属下都看过画像。 这项工作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单单此事,曹无就筹划了整整两年,才慢慢凑齐。 现在,张侠说进城的是鲁肃,那么十有八九就是了。 至于疑似的赵云…… 阿大挥退张侠,回到床边,摇醒曹无,把情报告知。 曹无却不像阿大那样惊讶,他对孙刘必将联手的判断,比诸葛亮都坚定。 不管江东那些鼠辈如何去说,孙权就是孙权,看他射虎的举动,就知他仍是热血的少年心性,有鲁肃这样的战略家和周瑜这样的名将在,孙权最终一定会走向和刘备的联合。 那么赵云出现在这里,且与鲁肃一起到来。就算不上什么了。 让他在意的只是那个没认出是谁的人。 也许是视线不清没认出来,也许是那人隐藏了身形,但是,没有了诸葛亮,刘备派谁来联合?谁又能舌战群儒呢? 刘备手下谋士,糜竺已死,简雍、孙乾、刘琰,谁又有这个本事? 反正不会是张飞就是了。 曹无起床,伸个懒腰,虽然天还没亮。但连环计的第二幕要开始了。 …… 柴桑一处街角。 一群早起的孩童在一起玩耍,突然间,“滴溜溜”的声音响起,一个圆圆的小球滚了过来。 小球剔透好看,孩子们顿时非常喜欢,想要走过去拿,却被一只大手抢了先。 一个大汉嘿嘿笑道:“小崽子,想要这球简单,须得与我做个游戏!” 一个扎着总角辫的小孩转着眼珠问道:“是什么游戏?” “我教你们一段好听的曲子,你们只要学会了,每人都能有这么一颗球的奖励!”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吵着要学曲子。 同样的情景,在柴桑各处上演着。 …… 奔波了一路的鲁肃、庞统、赵云三人,进城后,鲁肃住在孙权落脚的宅子客房,但因为庞统尚未被引见,侍卫不放他们进去,只能先安排在客栈,赵云没什么,庞统自是不快,可也没有办法。 鲁肃吩咐侍卫,让主公一醒便叫他,没想到被叫起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到了巳时了。 他连忙起来,这才知道是孙权不让侍卫叫他,让他多睡一会儿。 他惶恐的起来去见孙权,孙权与他寒暄几句,听他说了刘备的结盟之心,却并未像想象中那样高兴。 鲁肃有些迟疑道:“将军可是还未决定是战是降?” 孙权摇头:“已有定论。” “那……” 鲁肃还想再问,孙权已将一份竹简递给了他。 鲁肃疑惑的拿过来,越看越是心惊。 最后捏紧竹简,气愤道:“污蔑!这是有小人生事。污蔑!” 他转头对孙权道:“主公切莫信了小人谗言!” 孙权道:“只是些童谣罢了,孤也并不放在心上,子敬不必在意。” 鲁肃拧着眉头,他干脆起身,跪在地上,把那竹简高高举起道:“主公,鲁肃请您烧了此简,并在城中,禁止孩童再唱此童谣!” 孙权没想到他如此郑重,连忙起身扶他起来,鲁肃却并不起身。 “主公不答应,肃便不起来。” 孙权这才叹了口气道:“孤岂不知是有人故意散播,放心吧,孤是真的不当回事!子敬若想烧简、禁言,自去做吧。” 鲁肃这才起来,愁容满面的走出孙权房间。 随后一拍脑袋,竟忘了领庞统二人进府,于是复又折回,却见到孙权逗弄着幼女孙鲁班,与步夫人一家三口和睦有爱,不禁退了一步。 孙权看见他,笑道:“子敬又回来了,可是忘了什么?” 鲁肃觉得孙权笑容仍然很有亲和力,道:“是我忘了,刘备使臣庞统及其大将赵云此刻正在客栈,还请主公一见。” 孙权点头道:“早闻刘备手下,关张赵乃是三员虎将,一直没有机会相见,速速请他们……不,孤亲自去见赵云!” 听得孙权的话,鲁肃道:“使臣庞统,有经天纬地之才,切莫怠慢!” 孙权仔细思索:“庞统之名,孤好像听过呢?” 鲁肃这才解释,庞统乃是江东官吏,之前在县府任职,近期才投了刘备。 孙权顿时不太高兴,自己的人投了别人,还成了使节出使自己,是在耀武扬威么? 于是便熄了亲自去见的想法,只让庞统、赵云二人,到他府中来见。 鲁肃走后不久,大乔便匆匆赶来,她有不必向孙权通禀的权利,直接进了内厅,见了孙权便道:“权儿,你听了童谣的事情了么?那定是奸人害人,切莫相信!” 孙权苦笑道:“大嫂,怎么你也来问,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区区几句童谣,怎么会信呢。” 大乔这才心下稍安,又道:“妾不该多参与政事,但是权儿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抗曹,是不是该见见公瑾了?” 孙权把怀中的孙鲁班递给步夫人,道:“大嫂,实则我昨日便要见公瑾,只是他去了你那里,我不便相见,今日再相见,又出了童谣这事,又不好见了。我明白此事须得马上定下,可若让公瑾离心,便不好了!” 大乔低头琢磨,终于道:“那就由我先去探探公瑾口风。” “善!” …… “让开让开!” 一队士兵进了小巷,抓了几个小孩,一吓唬,小孩便把习得童谣的来龙去脉交代了。 士兵放了小孩,沿城墙寻找,最后所有线索都汇聚到一间客栈之中。 士兵不敢打草惊蛇,自去禀报临时负责此事的鲁肃,可鲁肃领着庞统、赵云去见孙权了,只得追去孙权那。 他们没有注意,在抓孩童的时候,陆绩正好经过,听到了小孩童谣内容。 他心中大惊,立刻跑去张昭府上,不料府上已经有好几人坐在厅中了。 虞翻苦笑道:“子布府中,竟真成了日日群英会了。” 张昭不置可否,闭目养神。 众人七嘴八舌,有说童谣降世,乃是天意,切不可不听,有说纯属小孩胡说八道瞎编出来的,有说肯定是奸人指使,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一时议论不出结果。 顾雍试探道:“子布对此事如何看?” 张昭抿口茶道:“各位可知,昨日子敬已经回城了。” 轻飘飘的一句,立刻聚拢了所有人的目光,静待下文。 “子敬此番出使,乃是弥天大勇,成与不成,都让我敬佩。此事不提,但说昨日进城的,还有两人,乃是那左将军刘备的使臣。” 众人竖起耳朵听。 张昭抿了半天茶,才又接着说道:“一人乃是白马义从出身,姓赵名云字子龙,一杆长枪,勇冠当世。” “另一人,却是大家多少都见过,獐头鼠目一功曹,姓庞名统,狂号凤雏先生的庞士元。” 听到这个名字,厅中顿时炸了锅了。 这人大家多少都知道,乃是一方狂士,之前是周瑜手下功曹,长得及其丑陋,与席间众俊美之人不同,又偏偏喜欢品评他人,好像人人皆不如他。 从周瑜到张昭,江东没有一个掌权者喜欢他,因此不受欢迎。 张紘皱眉:“这狂士,又怎成了左将军的使者?” 陆绩哼道:“自是受了那织席卖履、冒充皇亲的大耳贼赏识了,两者臭味相投,便称知己!”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厅中竟然瞬间安静下来。 陆绩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说错了什么,仔细思索自己说的话,突然醒悟一声:“我知道了!” 张昭大笑着掏出一卷竹简,丢在地上道:“便如诸位猜测,就是那刘备小儿,在离间我等君臣!” 只见摊开的竹简上写的就是这次的童谣内容。 “皇非皇,洛阳天子站边上!” “王非王,邺城称孤曹丞相!” “亲非亲,织席贩履汉中王!” “将非将,周郎一战定长江!” 第三十八章 连环计也 这里皆是江东俊杰,精通历史,知道童谣之类,从来不可轻视,因此早上听到童谣,各自深思其中意味。 “皇非皇,洛阳天子站边上!” 指的乃是大汉天子已经失去权力,连洛阳都城都住不了,只能借住许都,做个站在一边的皇帝。 “王非王,邺城称孤曹丞相!” 指的是曹操早晚一日想要代汉自立,称孤道寡,未来就算封异姓王都挡不住他的脚步,这也不难理解。 可是后边两句,“亲非亲,织席贩履汉中王!”,好像说的是刘备,刘备自称汉室宗亲,说他亲非亲,就是有背叛汉室之意,可是汉中王又作何解?现在刘璋占据益州,张鲁占据汉中,要说汉中王,也得是他二人啊,何时轮得到刘备? 至于最后一句,“将非将,周郎一战定长江!”,就令人玩味了。 这首童谣,明摆着说的都是可以称王称霸的人物,周瑜风流倜傥,人称周郎,这事江表人人尽知,可他毕竟不是诸侯首领,只是一方将帅。 凭什么周瑜和天子刘协、曹操、刘备这种人物并列童谣之中? 若真是并列,应该是孙权上榜才对。 现在上榜的是周瑜,很明显是这童谣要说,周瑜只要一战定长江,那就可以和前边三人一样成为称王称霸的人物。 这能不让孙权猜忌么? 所以鲁肃要去见孙权,大乔要去见孙权,孙权却不方便见周瑜。 顾雍看着席间竹简,莫名的想起昨日那个骂他们“鼠辈”的使者。 昨日那人,用诗讽刺他们江东诸臣,不能跳出庐山去看庐山,无法判断事情全貌,耽误了江东大事,因此鼠目寸光。 今天这童谣,又是另一种与那使者完全不同的套路,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童谣是有人故意编的,可是就是能把周瑜架在火上烤,让他和孙权之间,产生难以弥补的裂痕。 自古,哪个君王不担心大将军擅权,哪个君王不害怕边臣造反? 董卓入京的例子,曹操挟天子的例子,可还摆在眼前呢,孙权可能会信任周瑜,放心交于兵权么? 要知道,如今周瑜作为都督,刚刚率各部一起打下江夏,杀了黄祖,在军中威望鼎盛。 实际上,击杀黄祖后,周瑜不仅占有了江夏十几个县中所有属于长江以南的部分,甚至一度占领了夏口,孙权却让周瑜掳掠了一部分百姓后,撤出了夏口。 基于此,顾雍甚至猜测,打赢江夏之战后,孙权单独把周瑜派到鄱阳去,也是为了防止他功高震主。 如今童谣,只是把这些摆到了明面上。 可这些还没完,张昭道:“若说这柴桑城中,最有动机做离间主公和公瑾这种事的,无非是三个人。” “其一是老夫,这点老夫无法自证,但却敢对天发誓,绝不是我所为!若是我做的,我当天打雷轰,不得再做江东文臣之首!” 顾雍赶忙道:“长史严重了,江东上下皆知,不可能是你所为!” 张昭道:“诸位知道便可,若真是我,我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喝了口茶,接着道:“其二是那张松。可是大家也都见了,张松从西川来,手下只有十人有余,刚刚进城,不熟悉城内事情,凭什么做这些事?” “其三,便是这庞统。他虽然清晨才入城,可他早就是我江东官员,提前在城中安插人手,实在容易的很。” “他舍弃我等,弃明投暗,去找刘备,怕是早就留了后手!” “他想和我等合作,又怕我等真的赢了曹操,占得荆州,所以提前离间我等君臣关系!让主公猜忌公瑾,也猜忌是我写了这首童谣。” “他把织席贩履之辈和曹孟德这种豪杰相媲美,和洛阳天子并列,这份阿谀奉承的功夫,也难怪刚到刘备那里,就能贵为使臣,重回东吴了!” 听完这番分析,席中所有有识之士尽皆愤然。 是啊,张松一个从西川来的外人,凭什么做这些?但庞统可不一样,他有动机,有能力,不是他,又能是谁! 想到这里,陆绩激奋道:“诸公,咱们应该即刻去找主公,揭露这人真实面目!” 严畯道:“正该如此!就算主公真的不想投降曹操,我江东猛虎,又何必靠他刘备那几千羸弱小卒!” 张昭拍板:“既然诸君皆是如此想,那说不得,今日咱们江东群英,便齐去主公府中,揭穿那庞统小贼面目!” …… 孙权宅中,庞统与孙权面谈,谈不了几句,孙权已经面露愠色。 原来庞统说完刘备想要结盟的事项,便直言不讳,指出孙权所治理的江东中的种种矛盾。 他说的每一条,都切中要害,听得孙权不自在,也非常生气。 他的想法是,你在我江东时,什么都不说,怎么到了刘备阵营,转头就只会挑我的把柄? 大乔在帘幕后边听着,也是皱着眉头,她深知庞统说的每一条都是对的,可这些大小,他庞统能看出,难道孙权看不出么? 孙策去世后,十九岁的孙权接任领袖,废了多少功夫,才把江东粘合成这样,这事大乔清清楚楚,她替孙权鸣不平,也向死去的夫君鸣不平。 可是庞统品评起事情来,口若悬河,说个不停,鲁肃频频使眼色,庞统亦像没有看见一般。 过了一会儿,门外小童来报,有兵士有公务来找鲁肃。 鲁肃本想起身,但听说是今日童谣之事,便干脆让兵士进来,当着孙权的面汇报。 兵士来到厅中,把查到的情况说了,鲁肃和赵云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孙权不知,他们却清楚知道,兵士查到的,正是他们今晨下榻的地方。 赵云心思电转,猜的肯定有人陷害他们,他捏住进门时没有被搜去的短刃,随时准备护住军师逃命。 可庞统却像浑然未觉一般,仍然对江东时弊侃侃而谈。 孙权看到鲁肃脸色,知道出了事情,还未询问,门童又来报告,说是江东文臣张昭等人求见。 “这……” 孙权并不想见张昭,但他更不想听庞统絮叨。他明知张昭肯定是因为童谣之事前来,可是人在柴桑,又不在山中,终究没法对群臣避而不见,只得道:“让他们进来!” 于是众多文臣浩浩荡荡进了院子,这临时的两间房子做厅,实在太小,装不下所有文士,只张昭、虞翻、顾雍等少数几人进来。 一进来,张昭见到鲁肃,点头打了招呼,也不管坐在一边的庞统,直接道:“主公,臣请抓一人!” “是谁?” 孙权皱眉,他的心中砰砰直跳唯恐张昭是因为见了童谣,想抓周瑜,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张昭道:“请抓江东中护军周瑜……” 满座皆惊,鲁肃惶恐站起,孙权捏着衣角。 张昭接着说:“……功曹庞统!” 原来说的却不是抓周瑜! 这下换赵云惊讶了,他的短刃几乎就要拿出,庞统却在旁喝茶,依然怡然自得。 孙权讪讪道:“子布何出此言?” 张昭昨日没能舌战曹无,心中悔恨,今日早就想好了话语,也不怕庞统就在场中,怕的是庞统不跟他舌战。 他打好腹稿,正要说话,门童又一次进来。 门童道:“主公!程普、黄盖、凌统等将,求见主公!” 鲁肃一屁股坐了回去。 任谁也想不到,一首童谣,乱了江东。 第三十九章 孙权孙仲谋 曹无和阿大虽然还呆在大乔家里,却一直关注着不远处孙权宅邸的情况。 见到人一波波进去,阿大不禁叹道:“曹无啊,你这一招,端的厉害。” 曹无“嘿”笑一声:“若不是江东人人心中有私心,个个蝇营狗苟,又何必害怕别人使这离间计。” “孙权害怕别人说他心胸狭窄,容不下掌管兵权的周瑜。” “张昭害怕别人说他嫉贤妒能,背后给周瑜使绊子。” “鲁肃害怕周瑜真的被牵连,遭人猜忌。” “程普害怕别人说他想要趁机谋夺兵权,打压周瑜。” “黄盖害怕军中无人掌权,再难赢曹军。” “顾雍害怕万一真的是张昭干的,又该如何自处。” “一首童谣乱江东,这一计,我已经想了太久。” 曹无一番话,说的阿大心中佩服,道:“我这才知道,原来纸笔真的可以杀人,只是杀人不见血啊。” 曹无道:“可惜那周瑜,到了现在还能隐于幕后,迟迟不出来,我实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还有那刘备的使者,咱们也还不知到底是谁。” 正说着,孙尚香又不敲门进来,道:“丑八怪,我刚才偷看了一眼哥哥那里,厅中也坐了个丑八怪,说是刘备的使者哩,你认识么?” “丑八怪?” 曹无心念电转,拉住了孙尚香的胳膊。 孙尚香吓了一跳,宝剑“锵”的出鞘,却听曹无问道:“是叫做庞统庞士元的么?” 孙尚香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姓庞。” 曹无立刻甩了孙尚香,往屋外走,一会儿又转回来,拿了益州牧的印绶。 孙尚香和阿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着头脑。 阿大心中隐忧,她很少见曹无如此慌张,很明显这个叫庞统的人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她想跟去看看,然而孙尚香却拉住了她,让她讲讲一路从益州过来的故事。 阿大叹了口气,只得编些惊险的故事,哄起这小姑娘来。 另一边,曹无出了自己的院落,迎面就见小乔匆匆而至。 小乔眼圈发黑,眼眶却是红的,见到曹无,先是以手遮面,好像是抽了下鼻子,擦干了鼻涕,才盈盈一礼,用略带鼻音的声音道:“我听说了童谣的事情,却不知找谁帮忙为夫君说起,先生能帮帮夫君么?” 曹无道:“夫人是感染伤寒了么?” 小乔面上一红道:“无大碍的。” 曹无却摇摇头,这个年代可不是他那个年代,这时代伤寒如果处理不好,也是有可能致死的,小乔身娇体弱,怕是耽搁不起。 于是他抓了小乔的胳膊道:“我院中护卫,都是刀口舔血的,难免伤病,久病成医,也有人精通医术,让他看看!” 小乔啊了一声,却又挣脱不了曹无的手,羞红了脸。 这个年代,男女大防还没有朱子时代之后那么严重,但小乔出身名门望族,诗礼传家,等闲不会让男子碰触自己。 她本来应该奋力挣脱以保全名节的,可她也不知怎么了,就这样任由曹无拖着到了曹无院落。 曹无点了那个懂点医术的护卫,让他赶紧给小乔治病。 曹无顺便用全院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道:“回头莫忘了告诉周将军,我的护卫都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就是!” 小乔用蚊蝇般的声音答应了一声。 曹无继续出来,转头就换上了担忧的表情。 给小乔治病,担心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让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护卫全在。 童谣一事,孙权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也是被怀疑的对象,制造不在场证据什么的,是必须要做的。 落子闲棋,于大局也许无增益,却有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于这闲棋竟然入了小乔的心里,那就不是此时的他能知晓的了。 …… 孙权的大厅,随着程普、黄盖等人到来,气氛已经到了冰点。 程普他们还没说话,孙权快要抑制不住火气。 他保持着微笑的面容,几案下的双手却在颤抖。 第一次听到童谣的时候,他只是哈哈大笑,这么明显的离间计,谁会相信? 然而鲁肃来了,大乔来了,张昭来了,程普来了。 江东群臣,有头有脸的,除了周瑜,全在这里了。 孙权的心在滴血,他心中想到,自继承父兄家业,孤南下闽越,北抗曹操,五征黄祖,五战皆胜。 武业之外,孤励精图治,使江南富庶,家家有存粮,在这乱世之中,可称一方净土。 孤年幼时,你们以孤年轻不懂为由,各自把持军政。 孤年长了,你们又要担心我猜忌大臣。 在你们这些所谓的俊杰眼中,难道孤便是一个不通情理、不辨忠奸的恶人么? 孤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需要齐来逼宫! 就因为孤的江东,不是自己打下来的,你们就觉得孤好欺负么? 甚至连外人庞统、赵云都在看孤的笑话!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已经听不见程普说了些什么,也听不见张昭在和程普争执。 他已经不知道鲁肃用什么言语作和事佬,不知道叔叔陆绩给侄子陆逊说了什么。 某一个时刻,他捏着手里的剑,霍然站起。 厅中争执的众人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孙权。 微笑不见了,孙权威严的看着衮衮诸公。 他的眼睛一个个扫过诸人。 张昭疑惑,程普疑惑,他们不知道孙权要做什么。 顾雍皱眉,黄盖皱眉,他们觉得有事要发生。 赵云紧握手中匕首,警惕着孙权,庞统脸上突现笑容,再不复刚才强行推销理念的不智之徒。 孙权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天下大乱,曹贼战于江北,孤战于江南。虽江南仍有刘璋、刘表,可刘璋之父用天子车驾,刘表私自祭天,二刘可谓僭越。孤奋三世余烈,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自擅江表,成鼎峙之业。所图者,欲匡汉室天下,救百姓于水火,非为自身!” “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 “请问诸公,孤是该降,还是该战?” 张昭低头,程普低头,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孙权却拥有了一匡天下的霸气。 陆逊低头,吕蒙低头,他们和孙权年龄相仿,却在这个同辈人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诸文臣把头埋的更低,张昭嘴唇微动,想要争辩,又被孙权打断。 “孤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 “大丈夫,岂可困于蝇营狗苟?当为天下苍生计!” 说到兴起,孙权抽出剑来,按着之前演练无数次的手法,“刷”的一下,干净利落的砍断桌角,接着道:“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 他把剑扬起,插在桌案上道:“诸将吏敢叛孤江东者,斩!” “诸将吏敢复有言童谣事者,亦斩!” 张昭与程普对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孙权,那个记忆中的小孩子,如今竟然已经成长为了说一不二的雄主! 他们不敢言语,最后还是在角落里的陆逊第一个回答道:“喏!” 众武将齐声道:“喏!” 最后是文武齐声:“喏!” 声震屋宇。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势。 “好!将军擒操,宜在今日!” 第四十一章 死亦为鬼雄 孙权曾经为了是战是降,犹豫了好几天。 当他决定要战之后,竟然只隔了不到一炷香,就把出兵策略决定了。 在场众人都不傻,很明显的感觉到,孙权其实早有定策,只是刚好张松说出来,他便应允了。 现在的孙权,正处在暴怒之间,一把利剑隔开了他与群臣的关系。 但是战略问题,实在太重要了,关系到此战成败,张昭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啪”的一下跪倒在地,道:“主公,请从长计议!” 他倒不是觉得出兵合肥就一定会差,而是认为这种事,应该所有江东重臣详细议定,不可轻下决断。 这个年代,并不实行跪礼,尤其张昭这样的长者,更是有生第一次对孙权下跪。 可是已经坐下的孙权,没有丝毫感觉到被尊敬,他冷哼一声,再次站起道:“从长,从长,曹军会停下来等咱们么?从长,从长,玄德公的人马还在夏口,可是一步未退那!” 张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暴怒的孙权。 他印象中的孙权,对他这等托孤重臣,从来是不假辞色的,然而今天…… 张昭老泪纵横,以头抢地道:“主公!至少应等公瑾来了,再作定夺!” 这一刻,他也顾不得文武之见了,而且他自问自己本就是为了江东六郡,从无私心。 孙权冷冷瞪着他,到嘴边的骂人话咽了回去,到头来,你们一团和气,我倒成了外人! 一边鲁肃也是冷汗直冒,他也和张昭一起跪下道:“主公,还是等公瑾来了……” “子敬,你也如此么?” 孙权“刷”的一下,把桌上的剑拔出,对群臣怒道:“孤的父亲北击董卓,把西凉铁骑赶回关内。孤的长兄,收江东六郡,不费吹灰之力。孤督军五战黄祖,五战五胜!” “孤问诸公,孤不知兵事么!” 群臣默然。 他们终于明白,那道君臣之间的裂痕,一经产生,就再也无法调和。 孙权不再是和他们一起商议大事的小年轻,而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君主。 说一不二的君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曹无哈哈大笑道:“诸将莫慌!中原乃曹贼根本,一旦合肥失陷,曹贼必会率大军狼狈北归,到时我家主公早已经夺了江陵,封了他们后退的去路,便只需玄德公和我军一起夹击,荆州之局不就解了!” 孙权终于脸现微笑道:“正是如此!还是子乔知我心意!” 庞统皱着眉头道:“将军,然则我军独守百万人……” 孙权道:“使君放心,我必派大将带一万水军驰援,与玄德公同生共死!” 庞统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代玄德公提议,请派周郎君来援!” 曹无抢着道:“周郎领军甲天下,岂可放在区区守城,该让他在正面战场,进攻合肥!” 程普却道:“公瑾的能力之强,众人皆知,应是让他在最为艰苦的夏口战场才是!” 他没有说如果周瑜去了合肥,谁来指挥合肥战场,但是在江东,军方里除了周瑜,就是程普威望最高,单论资历,程普资历更是老于周瑜。 夏口坚守,有去无回,合肥出击,兵贵神速,哪个是立功的机会是很明显的。 紧接着,又有数人发言。 既然孙权不让争论战略,那众人便围绕着谁去夏口,谁去合肥,争了起来。 孙权颓然坐回,脸色铁青,他今天以雷霆之怒,压下了两波争论,可又兴起了第三波。 他逐渐明白,张松、庞统告诉他的江东各派之争,是切实存在的,这江东,从不是铁板一块。 能看懂江东局势的,竟然是两个外人,站在他这一边的,又赫然只有张松,连鲁肃都不支持他。 他的心中能不滴血么! 他的双手在颤抖,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第三次发火的时候,他座位后边的帘子掀动,走出来一个人。 却是一直在帘后听着的大乔。 当大乔出来,全场,包括曹无在内,都呆住了。 不是因为大乔藏在后边而呆住——大乔是孙策遗孀,听见在场议论也没什么。 而是因为大乔的衣服。 她穿着一身明晃晃的铠甲,戴着一顶远比她脑袋大的白翎头盔。 白甲白盔,在每个人的眼睛中反射出光芒,明明盔甲都不合身,但配合着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竟然像是女神下凡一样。 英姿飒爽,凌厉逼人。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她说话了,声音中没有一丝颤抖,明显经过了深思熟虑。 “诸公,你们不愿意去守江夏,那么讨逆将军、吴侯孙伯符遗孀孙桥氏在此,我虽为女子,愿代夫出征!” 言辞并不激烈,也没有多么慷慨激昂,不用挥剑明志,但她短短几句,却说的掷地有声,说的如听金玉。 “啪……” 孙权刚拔出的剑掉落了。 “咚!” 程普、黄盖跪了下来,老泪纵横。 “咚!咚!咚!” 满场群臣,除了三位使者,全部跪了下来。 孙权亦是转身作揖。 他想起初平三年的那个午后,他和哥哥一起收到了父亲的死讯,一代猛将死于黄祖手中。 十七岁的哥哥从此背负起了这个家,他在诸侯的夹缝中谋生存,靠着一腔血勇,取得袁术信任,迎回父亲旧部。 又靠着一身武艺,横扫江东,让孙家有了自己的地盘。 然而,天妒英才,哥哥杀戮太多,得罪了世家的利益,也被人刺杀,年仅二十五岁。 在他八年的闪耀时光里,这个时代没有多少能够与他媲美的英雄。 若上天再给他十年,也许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许榻上策,早已实现。 但孙权毕竟不是孙策啊,十九岁的他,前一刻还在山中猎虎嬉戏,下一刻就坐上了主公的位置。 他还没准备好的时候,是长嫂大乔和他一起应对,在托孤大臣之间制衡,又掉头去结好吴中四姓,又用了整整八年,才击杀黄祖,为父报仇。 也许江东,从一开始就需要一个独断专行的孙策,而不是一个制衡各方的孙权。 他决定,从此刻起,和长嫂一起,把孙家打造成一块铁板,横压江东,再不受别人制衡! 披甲的大乔扶住了他道:“仲谋,临阵决断不拖泥带水,你是好样的!嫂子不懂军事,但嫂子支持你的决断。咱们孙家人,势要把来占我河山的敌人赶出去!” 孙权涕泪俱下,高声应是。 今天的戏终于落幕了,曹无告了声罪,告辞出去。 没想到最后是大乔力挽狂澜,把局面暂时压制。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连环计也到了收尾的时候。 无论谁去江夏,江夏都不再是孙权部队的主战场。 那么曹操,就能有足够的力量扫平这支打了折的孙刘联军。 赤壁之战的局面…… 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出得厅来,下午的阳光直射门口,他抬头,以手遮目,看看天空。 心中竟然装着那个身穿铠甲的影子。 莫名的想起了同样是女子写的一首诗。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孙策孙伯符,大概就是这样的人杰鬼雄。他和项羽真的很像啊,同样的年轻气盛,同样的勇武过人,又同样的空留遗憾。只是孙伯符死的太早,没能逐鹿中原。 而大乔,则是真正的巾帼英雄,至少在这个时代,顶盔掼甲的大乔,值得英雄二字。 第四十二章 江东出征 等周瑜受到召见,来到孙权这里的时候,厅中已经只剩下了孙权、大乔、张昭、程普、鲁肃这寥寥几人。 没有人知道他们商量了些什么,曹无手下的监视者只看到,周瑜进厅之前,面带微笑,出来的时候,已经满脸严肃。 周瑜和孙权的这次会面,本应该早就发生的,可是一首童谣,改变了这一切。 会后,这个不被信任的统帅,一个人默默走回了大乔府中,步伐稳健,却孤独。 另一边,曹无早就出厅,满怀心事的走在路上,冷不防一人追上来,拉住了他的衣袖,却是庞统。 庞统道:“张松,你献计孙权,可对得起江夏几十万百姓么?” 曹无一下甩脱他的袖子道:“我主即将出西川,横扫荆襄,天下可定,怎么就对不起百姓?” 庞统道:“可是玄德公只有一郡之力,如何对抗百万大军!” 赵云也“噌”的一下拔出剑来,剑光泛起寒芒。 赵云以剑指天道:“赵某生平最恨你这种佞臣,若非你是益州使臣,今日我必斩你!” 曹无道:“子龙,你既然知道我是益州使臣,应该知道,机关算计,大家各凭本事,输赢都是自己争取。况且若不是孙将军早有腹稿,又有谁能说动他?” 赵云动容道:“你是说他们本来就不打算救援我们?” 庞统喝止道:“子龙,这人嘴里有百万雄兵,切莫与他争论!咱们走,再想其他办法!” 赵云挥剑入鞘道:“张松,他日若我赵子龙有机会入川,必取你项上人头!” 曹无哈哈大笑:“张松以身许国,这大好头颅,随你来取!” 庞统气的火冒三丈,曹无却已经走了。 庞统少有才学,在文士界颇有声名,被世人称为凤雏先生,与诸葛卧龙同列。 在品评天下名士这一项上,他自认自己拥有极好的眼光,处理政务也有足够的能力。但是对于军事方面,还不够强,于是卧薪尝胆,跟随中护军周瑜学习军事,哪想到周瑜太忙,根本见都没见过他几次,他在江东近两年,白白浪费了时间。 后来听说荆襄大乱,放心不下那些朋友们,于是回转,结果遇到张飞和糜芳,最终决定归附刘备。 这番出使,他想着以他的能力,说服孙权出兵毫无问题,不承想,一切全被这张松抢在了前头。 这事如何不气! 他的心胸气量,本就不如齐名的孔明,长处也是政务而非军事,这一番折戟,让他心中郁结,闷闷不乐。 他和赵云二人气闷回客栈,庞统还想着再去找鲁肃争取,没想到鲁肃已经等在客栈里。 庞统大喜,上来道:“子敬,结盟抗曹,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现在江东结盟却不肯派大军过来,如何是好!” 鲁肃冷着脸,严肃的看着庞统,没有说话。 庞统退而求其次:“实在不行,能不能跟孙将军商议,增援夏口的兵马再多一些,且一定要周将军出马。” 鲁肃长叹道:“月余前我去出使玄德公,这段时间深深被玄德公的仁义折服。为了玄德公,也为我江东父老,我前后奔走,一力促成结盟一事,没想到啊……” 庞统皱眉,已经觉察到不对了。 鲁肃接着道:“我没想到你庞士元,竟会出此下策!士元,你想让我江东将相不和,那不妨堂堂正正的来,何必用这些阴谋诡计!” 庞统诧异:“我用什么阴谋诡计了?” 鲁肃指了一个护卫。 那护卫抱拳施礼道:“属下已经查明,之前散播童谣的人,正是住在这家客栈!” 听了这话,庞统只觉受到了当头棒喝,一下子眩晕起来。 他何等聪明,一下就想通了前因后果,晃晃悠悠站起来,含恨道:“张子乔!是那张松做的!他陷害于我!” 鲁肃默默看着,竟没有上前,也没问他为什么要说张松的名字。 见到鲁肃如此反应,庞统已经明白,原来鲁肃已经认定了是他搞的鬼。 恐怕孙权最终决定只派小股部队支援江夏,也有这里的原因。 鲁肃道:“张松护卫全在院中,这事我已与周夫人确认过了!玄德公麾下皆是仁义之师,还请先生莫要堕了玄德公的名头!” “我……我……” 庞统后退两步,只觉天旋地转,“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张松,我庞士元与你不共戴天!” …… 曹无觉得鼻孔有些痒,想打喷嚏又没打出来。 大概是有人咒自己,结果咒错了吧。 他开心的回到院中,唤过一个护卫,问了下,小乔拿了药自去煎药了。 他又找来张侠,吩咐张侠拿来一个小小的笼子,里边却是一只白色小鸟。 这乃是一只信鸽,是北府婢女阿十二精心驯养的宠物。 这个年代,还没有成熟的信鸽技术,阿十二根据曹无的要求,自己琢磨了一套驯养方式,一共也只养成了不到十只。 这些信鸽,不管在哪里,只要放飞,都能回到驯养的基地。 至于十只鸟的基地,除了邺城、许都外,竟然还有襄阳、江陵。 要知道,这两地几个月前还是刘表治下。 “为了你,阿十二可是吃了很多苦头,白天打工,夜里养鸽子,啧啧。” 曹无逗弄了一下信鸽,然后把一封简短的书信放到它的腿上,将其放飞。 只需要一个晚上,它就会飞到江陵,那里有等着的北府奴仆,会把信快马送到曹操大营那个聋人奴仆处,再由他转交给程昱,最后出现在曹操面前。 这一套送信流程,比这个时代任何的传输工具都要快,别的地方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传到的信息,曹无的北府只要一天就行。 为了这一场战斗,他实在准备了太多。 信鸽放飞,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推门,里边传来两声娇笑,定睛一看,却是阿大和孙尚香坐在床头,亲昵的在说些什么。 曹无指着他们道:“你们做些什么?” 孙尚香的脸腾的就红了,她站起来,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曹无心中暗爽,终于自己也当了一回门神。 阿大瞪了曹无一眼,道:“尚香,你先走吧,我怕先生……” 她掩面佯装哭啼,孙尚香立刻大怒道:“丑八怪,你不许欺负阿大哥哥!” “哥哥?” 所以你还没发现她是个女的么? 孙尚香挺起小笼包道:“你要敢再欺负他,我就叫我二哥来收拾你!” “行行行,快走吧你!” 曹无好不容易把孙尚香弄走,这才一巴掌拍到站起来送行的阿大翘起的蜜桃上,佯怒道:“你搞什么,人家大乔代夫出征,你是代夫泡妞么?” 阿大“哎呦”一声跳起,含怒踹他几脚,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最后被曹无一把丢到床上。 阿大别过脸道:“这小姑娘挺不错的,别……别选她行吗……” 曹无脸上佯装的坏笑顿时停住了,叹道:“怎么,舍不得了么?” 阿大道:“你今天去,此间应该事了了吧,接下来就是如何脱身了。我还不知道你,身边三个美人,都是重要人物,随便绑一个就能帮咱们脱身。可是……” “三个都舍不得?” 阿大道:“其实这几日我在柴桑城中闲逛,发现这城受战争影响极小,城中面貌甚是不错。假如真有一日大军打过来,百姓还能享受这样的好日子么?” 她认真道:“曹无,我跟随你做这些,是因为义父教我,要为天下苍生谋生计,可若是天下苍生已有生计,我又去谋些什么?” 曹无轻拍她绝色的容颜,淡然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两脚羊的故事么?” 阿大想起那个故事,悚然一惊。 曹无道:“汉人是一个不容欺辱的民族,但因为沐浴教化,并不血腥。这世界是这样的,你不强,你就要受欺负。家兄这一战,必须要赢,因为一旦他输了,天下要晚七十年统一,还会有一群极端不负责任的人当皇帝,最后两脚羊的故事就上演了。” “我能力微末,但既然来了这里,就总该做些什么。历史有历史的大势,我也有我的责任,这是每个汉人该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阿大默默听着,抿着嘴唇,不再言语。 半晌,曹无又换了个俏皮的语气道:“所以说嘛,为了天下苍生,大乔、小乔、孙尚香,我全都要!” 然后,一个软枕被狠狠甩到了曹无头上。 一夜无话。 第二天,曹无作为外使,参加了江东的出征仪式。 这时曹无才被告知了柴桑前线的兵力部署。现在江东有三支部队,一部是豫章太守孙贲率领,他负责出征后的后方工作。 孙贲是孙坚哥哥的儿子,也就是孙权的堂兄,属于孙氏宗亲,且年龄比孙策还大,在孙家很有威望。 本来让他固守后方,是最好的,但是曹操征伐荆襄后,派人给孙贲送了征虏将军的封号,试图离间孙氏兄弟感情,于是孙权派周瑜去鄱阳查看孙贲的心思,这才有了之前周瑜不在的情况。 现在周瑜又被离间,孙权很自然的把堂兄拉回来固守后方,孙贲跟随过孙坚、孙策、孙权三代人,总比外人信得过。 另外两部,周瑜担任左都督,程普担任右都督,各自负责一个战场。 程普率驻扎在柴桑以东的五万人,沿长江东下,兵出合肥,他已于昨日领了虎符出发。 现在出征的,是周瑜的一万人,他们将奔赴夏口。 与昨日不同的是,周瑜的一万水军,全是江东最精锐的部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孙权则会跟随周瑜出征,亲自督战。 甚至大乔也真的穿上铠甲,随军出征夏口。 曹无望着她那与娇小身躯不协调的身形,默默无言。 小乔站在曹无旁边,垂泪不停。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起奔赴前线了。 纵使她不懂军事,也知道那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斗,江东军只有万人,在百万大军面前,又能撑得了多久。 这不是打仗,这是赴死。 周瑜骑马,孙权屈居在他的左侧,右侧赫然是大乔。 旌旗猎猎,周瑜白马银盔,立于阵前。 他拔出佩剑,高呼道:“儿郎们!他们都说我们是去送死,你们说是吗?” 众军高呼:“不是!” “儿郎们,他们说我们打不赢那曹贼,你们说是吗?” “不是!” “儿郎们,江东已经安逸了八年了,北方人已经八年没见过南方的军队。今天我们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然后,他和孙权一起高呼:“江东儿郎,出征!” 第四十三章 选择谁? “打听过了,除了大乔家之外,哪里都不让去!” 阿大神色匆匆的关上屋门,无奈道。 曹无点头,这是早就猜到的事情。 刘璋和孙权结盟既成,按理说就该放曹无他们回去益州,以通知结盟情况。 可是不管孙权是出于猜疑周瑜还是信任周瑜的目的,他督军出征了,城中就没人去准许曹无回家。 孙权的堂兄孙贲入城后,准许曹无派几个护卫回去报信,却把曹无本人软禁在了大乔家中。 按照孙贲本意,本想将曹无移到孙权院中,但大乔临走前有交代,说曹无是她的客人,这才作罢。 阿大去质问,却碰了个软钉子,说曹无是重要使臣,孙权不在,没人敢让他们回去,还请使者等待几日,等前线仗打完了再说。 曹无叹道:“嘿,说的好听,还不是孙权临走前安排好的!同样是使臣,人家庞统和赵云怎么就被放回去了,就我不行!” 阿大翻个白眼:“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么?那孙仲谋被你唬的心服口服,正等着打赢了仗,再回来跟你叙旧,怕是想让你一辈子留在江东了呢,怎么会让你走!” 曹无抱怨一声,又问阿大:“想好了没,小乔还是孙尚香?” 阿大神情落寞道:“你可得答应我,不能伤了她们,这两人都是好姑娘。” 曹无翻个白眼,就小乔那种相貌,伤害她?开什么玩笑,哪个男人不会把她束之高阁供养起来。 倒是孙尚香比较不讨喜,不如就绑架她吧! 阿大想了想道:“孙贲受封征虏将军一事,在江东其实也是闹的沸沸扬扬的,要不是孙家暂时没有其他更有威望的人坐镇后方,我想孙权也不会让他来柴桑主事。这个人,有机会被收买么?” “应该不能,孙贲确实收下了征虏将军的印信,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投降了家兄,他还是豫章太守,还是一方封疆大吏,之前周瑜去鄱阳,也没找出他的错处。江东是孙家的,他是孙家前几名的人物,这个人应该不好收买。家兄把将军印赐给他,还不如赐给周瑜管用。” “可是孙贲的女儿不是你侄子曹彰的妻子么?” “妻子啊。” 曹无没有再说,阿大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就只能绑人了么?” 曹无点头。 事实上,大乔走后,她的院子就不适合住外人了,但她本人坚持,那二乔和孙尚香也就都没搬走。 要说绑人,其实简单的很,但绑完人怎么出去,却是一个大问题。 他和阿大又商议了一会儿,决定过几日再出手。 现在程普大军还在远征合肥的路上,如果这会儿他走了,万一江东众人发现自己被骗,又让程普回转,那一切都白费了。 要等到程普已经不能回头,再绑了孙尚香做人质,逃出城去。 隔壁院落,孙尚香打了个喷嚏,哎呦一声道:“小乔姐姐,别哭了不行,算我求你了。” 小乔哭着说:“嗯,不哭了,呜呜。” 孙尚香以手扶额,干脆弃了小乔,去找阿大听故事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刻,一匹快马奔驰在长江北岸。 马上的骑手眼睛泛着血丝,已经驱驰了数个时辰。 天降细雨,他跑的很慢。当一片联营出现在面前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半刻钟后,程昱拿着一个小小的纸条,进了曹操中军大帐。 “主公,请看!北府将军来信了!” 曹操笑着看了他一眼道:“这么说,前几日那张松丢了大印,确实是你干的了?” 程昱苦笑拜倒道:“确实是小无所托……但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请主公责罚!” 曹操摆了摆手:“只要是小无要做的事,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尽管去摘便是,人手不够,自来找我。何必遮遮掩掩!” 程昱这才松了一口气,曹操对曹无的信任度,实在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曹操看完纸条,大笑着连声叫好,然后道:“仲德,叫子远来,把文和也叫来。” 等程昱出帐,他写了一封手书,让快马火速送去江陵和襄阳。 想到襄阳时,他的头上青筋直跳。 不一会儿,程昱带了荀攸和贾诩进来,曹操问道:“子远,襄阳事情如何了?” 荀攸躬身道:“主公,襄阳信息传来,子建到了襄阳,本打算开什么名士大会,最后又没有开,最近几日过来的消息都说他们一干人等到了襄阳,每日聚会,并没有什么动作。” 曹操听了,青筋跳的更厉害,只能以手肘撑桌,扶着额头,头痛欲裂。 “主公……” 就连最近一直不开心的贾诩都关心上前。 曹操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缓和了一会儿,突然一把将几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下去,大吼道:“逆子,逆子!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子桓狼子野心,孤让他先学习,他不甘寂寞,叫三公保举做官,最后连累赵温自尽。这个子建……他文章卓群,孤本以为他能是个好苗子,却干出这等事来,只会高谈阔论,不知人间疾苦,要他作甚!他们但凡能有小无一成的本事,也不会这样!” 骂了一会儿,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帐中三人皆是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尤其是听到了二子不如曹无这种话,程昱和荀攸都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里。 贾诩却目光灼灼,最后终于道:“仓舒呢?” 曹操霍然抬头,望向贾诩:“你说谁?” 贾诩笑道:“曹冲。” 曹操的表情凝滞了。 曹冲自幼聪明,更胜过两位兄长,他可以说是曹操喜爱的儿子。 但喜爱,和立嗣,有时候并不是一回事,曹冲的身体太弱了,几乎天天生病,这样的身子,根本不能撑起大局。 曹操罕见的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仓舒,仓舒他太容易生病了。” 贾诩道:“我听说仓舒也在襄阳城中,军中正有名医,何不让名医去看看他的病呢!” 曹操眼睛一亮,是啊,曹无的那个小婢女,师承张仲景,医术通神,正该让她去瞧瞧曹冲的病。 程昱却劝道:“主公,名医若走了,您自己的头疼病怎么办?” 曹操揉着额角道:“军中疫病如何了?” 荀攸道:“有阿十姑娘在,疫病已经大大缓解,没什么影响了。” 曹操道:“好!军中没事就好。我的头疼且放在一边,马上让曹阿十去襄阳,为仓舒治病!” 三人齐声道:“喏!” 等出了帐篷,程昱抓着贾诩的袖子道:“文和,你做什么,万一主公头疼病发呢?” 贾诩看着滔滔江面,摇头道:“我军对水战太不熟悉了,正需要练习。可是主公害怕孙刘结盟,日日赶路,没有士兵操.练的空间……” 荀攸长叹一声:“文和啊,你是平常不出谋略,出则是拐弯抹角,让人想半天才能想的明白。” 第四十四章 名士大会 一张拜帖被送到诸葛亮等人下榻的客栈,邓艾接过拜帖,拿给诸葛亮和阿六看。 三人对视一眼,觉得机会终于到了。 之前说好马上就开的名士大会,却因为到来的名士越来越多,而一拖再拖,到后来,又说赫赫有名的太中大夫孔融也要来,于是干脆等到了现在。 孔融一到,曹植决定不再等了,这天晚上就开名士大会,于是拜帖雪片一样送到了襄阳城中各处。 这襄阳,已经变成了一座名士城,走在街上,都能听到“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的声音。 前几日,已经有军令送到,和司马懿一样到达日期在曹军大部队开拔后的官员,一律原地待命,于是他也不急,每日就在宅子里读书写字,不问世事。 至于为什么他住的不是客栈,当然是托了曹冲的福。 曹冲身体每况愈下,也懒得出门,两人在宅中几乎形影不离。 司马懿暗中观察,总感觉旁边有人窥视,只是碍于曹植、曹冲的护卫都武艺高超,才不敢下手。更何况已经知道北府将军在襄阳城中,他就更不敢乱动了。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懿从来没有公开出现过一次。 仿佛他居住的地方只进不出一般,谁也没见过他。 等到名士大会要召开的消息传来,司马懿叹了口气,看来是躲不过了。 他的办法很简单,不管如何,他都要和曹冲坐在一起,既然是曹无的刺客,没理由要杀曹冲。 傍晚,名士大会如约召开,曹植坐在城中高台上,看着台下数百名士,心中无限喜悦。 父亲,你看到了么,你统御天下武力,而天下文脉,全在我手了! …… 同样是这个傍晚,石阳城外,西风萧瑟。 石阳城位于汉水和涢水的交汇处。 黄祖为江夏太守十余年,虽然也加固了石阳城,但因为他的防守压力在于东面的孙权,所以汉水西侧的石阳城主要作水路运输使用。 现在的城墙四面中,有两面是陆地,一面是汉水,一面是涢水,平常方便货物进出,到了守城的时候,就成了破绽。 新任江夏太守文聘舔着嘴唇,看着那位于涢水对面、仅有一丈多高的城墙。 一个红脸将军坐于城墙之上,闭目养神。 已经整整十日了,他奉丞相曹操之命,领着一众荆州兵围攻当阳。 十日十战,却没能登上城头半步,带来的一万荆州兵,已经死了一半。 一开始,他还有一些小船,打到现在,船也没了,他让士兵赶造木筏,拉到江边。 一位副将上来抱拳道:“大人,木筏已经准备妥当!” 文聘起身道:“好,儿郎们,随我再攻当阳城!” 副将嘴唇翕动,终于道:“大人,咱们已经攻了十天了,不见半个援军,曹军是不是……” 文聘回头瞪他,他嚅嗫着道:“是不是把咱们一众降兵,当了弃子了!” 他大声出口,然而文聘声音比他还大,“刷”的一剑斩出,副将已经没了半条胳膊。 副将恐慌的看着文聘,文聘大声道:“诸位,曹丞相肯让咱们攻城,是给咱们机会哩,若连当阳一个小城都攻不下,咱们怎么坐稳江夏?” 他拍拍副将的肩膀,叹了口气。 身为降将,当有降将的自觉,他忠于刘表,可是天下忠义不能两全,既然已经投降,就该给众兄弟谋份前程。 这当阳城头,就是他们的前程。 他大步来到将旗前,一把擎起“江夏太守文”的大纛,挥舞朝天,道:“今日死战,攻城乃破!” 众军齐道:“喏!” 黑压压的人群乘上木筏,朝着不高的城墙冲去了。 涢水又比汉水还窄,虽然到城墙的速度快,但进入弓箭射程的速度也快。 很快,当阳城头射来箭矢,文聘一挥大纛,中军举了草盾于顶,顶着箭矢前行。 城头上的关羽大马金刀坐着,竹筏离城墙只剩几丈有余的时候,关羽突然睁开了眼睛。 关公不睁眼,睁眼便杀人! …… 曹植大笑着,与到场的一个个文士作揖,等孔融到了,曹植将他引入上座,就在自己跟前。 孔融不置可否,在曹植左边坐了下来。 年幼的曹冲子凭父贵,坐在曹植 曹植开怀道:“这真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啊!” 台下有名士听了,应道:“子建文章天成,乃是文曲星下凡,今日我等来了,正等着看你文章呢!” 曹植“嘿”笑一声道:“诸公皆在,不如起个题目,大家各自写诗,然后评出了三六九等,如何?” 众名士称是。 孔融放眼看去,确实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玚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悉数在列。 但那北府将军曹无,却不在其列。 枉他千里迢迢过来,却是扑了个空。 他叹了口气,静听曹植打算出个什么题目。 曹植早有腹稿,想到自己构思许久的那篇美赋,此时说出,定能技惊四座。 然而下边却有一人道:“既然此次大会是为劳军,那自然是以战争为题目了!” 曹植看去,认出这人乃是刚从荆州归附,被曹冲任命为丞相掾的王粲。 王粲在荆州虽然官职不高,却素有文名,与各处名士相交莫逆,这一出口,立刻有不少人附和。 曹植想到自己“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的腹稿与战争二字相去甚远,正要否了,旁边曹冲拉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兄长,他说的是,今日不可乱做文章,还是以战争为题目的好!” 曹植这才忍住,同意了他的意见。 王粲好诗文,张口便是一首《从军诗》,诗里写道:从军有苦乐。但问所从谁。拓地三千里。往返速若飞。歌舞入邺城。所愿获无违。 一诗诵完,众名士品评一会儿,齐齐叫好。认为韵律构思,皆是一时佳作。 紧接着,众位名士次第说了几首自己的作品,有的颇为不错,也有滥竽充数。 孔融捋着胡须,品评的极为投入,曹植则想到了“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妙句,正打算填补成一首诗。 突然间,众人中有一人发笑,进而大笑不止。 众人看去,是一个个头不高的文士在笑。 这人见所有人都在看她,立刻站了起来,接着哈哈大笑。 听到笑声,结合这人身材,大家才发现,这竟是一个女子! 而且看她的位次,分明座次不低。 应玚皱眉道:“何故发笑?” 女子道:“我笑在场诸位,没有一个懂得诗文!竟拿些小孩嬉戏的东西来滥竽充数!” “什么?” 众皆大怒,刚才说过诗的王粲更是气的站了起来。 唯有孔融看着这人,想到一事,眼睛突然亮起道:“不知你是……” “北府曹阿六。今日我把我家将军闲暇时所赋的诗句拿来,请大家接了!” …… 无船,作竹椑,使部曲乘之。 《英雄记》王粲 第四十五章 襄阳城阿六赋诗 这站起来的这小丫头自是北府婢女曹阿六了。 舞台中间,本有许多舞姬跳舞,之前大家作诗,舞姬们配合着做出舞步,风姿妖娆,仪态万千,然而小丫头这一出来,舞姬就跳不下去了,因为实在太吵了。 她一番羞辱众人的言语,加上自爆身份,全场立刻哗然。 瞬间几人站起,有人道:“北府将军骄奢跋扈,上次我等亲眼所见,你既然是他府中人,又有几分伎俩?” 又有人道:“让那北府曹无亲自出来还差不多,你一个女子,懂什么作诗?” “上次他在邺城街头马踏大儒,多少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如此不尊长幼,不敬达者的人,能做出什么文章?” “大言不惭!我等锦绣文章,怎么就成了小孩嬉戏的诗句?” 怒骂吵闹成了一片,曹阿六怡然自得,丝毫没有愧色,倒是旁边站着的邓艾羞红了脸,若不是因为对诸葛大哥和阿六姐姐的信任,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眼见得议论声越来越不靠谱,曹植轻咳一声,曹无这个叔叔他也见过几次,确实生性不羁,完全不像会写诗的样子,就算自己的废物大哥,文学造诣也比他强了太多。 但曹无乃是曹家宗室,虽是不受重视,终究不能让外人侮辱。 他那声咳嗽,声音极重,然而坐中诸人依旧吵吵闹闹,完全没人理他。 曹植面上顿时挂不住了。 他不明白,到这里来的,有一些是倾慕他的文名,但其实多数,还是因为他的身份。 曹操是丞相,名义上是天子任命的官员,不能世袭,然而曹操对朝政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影响力远超当年的董卓和郭、李。 连孙策江东六郡之地,都世袭给了弟弟孙权,现在曹操已经五十有余,也是该选接班人的时候了。 可是长子曹昂死后,曹丕不受曹操喜欢,年初甚至闹出了因为司徒赵温举荐曹丕当官,导致司徒被废的事情,前几日又出了赵温自尽的事。 再加上曹操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夸奖曹植,所以来这里的人,基本都认为,比起曹丕,曹植更有希望接曹操的班。 这才来捧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场子。 北府将军曹无就不一样了,他们从未听说过曹操对这个弟弟假以辞色,也就不必避讳他。 而且上次曹操回来过寿,据说也被北府将军惹怒了,在北府中压的百官喘不过气来,回来就勒令赵温自杀,之后又有北府将军马踏大儒的故事,让人无法尊敬。当然,真实情况,这里除了孔融,都不知情,所谓去过北府,也只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他们不买曹无的账,却愿意捧曹植。 然而现场实在太乱,曹植毕竟还没有太大的威望,众人还没养成听他号令的习惯。 曹植正要发作,旁边孔融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他一说话,坐中议论马上停了,众人皆看着这位十几天前被公开曹无欺辱的老夫子。 孔融道:“诸君皆是治学严谨之人,今日这小囡囡说咱们的诗,只配给小孩嬉戏,那就让她作一首看看好了!” 众人这才耐着性子,纷纷出言让这曹阿六作诗。 阿六却不慌不忙道:“阿六这首诗,是我家将军随意写就的,但却比你们写的都好。我说出来,你们若觉得好了,须得讨个彩头!” 孔融皱眉:“什么彩头?” “久闻河内司马家有家传剑舞,我家将军数次想见,却缘锵一面,今日将军有事不在,但仍旧交代了,请司马仲达先生,跳一支剑舞!” 众人又是哗然。 东汉的世家,几乎每一家都有一些家学,他们的家学主要在治经,即从某些经学中获取治理天下的道理。 河内司马,这一代出了司马八达,八兄弟都极有才学,司马懿更是此中翘楚,曹丞相多次征召都不肯赴任,最后不情不愿的出来做了个主簿。 司马懿这人,经学文学造诣都是极强的,更兼能文能武,既可在朝廷做文官,也可在军中做参谋,出谋划策。 但剑舞二字,却完全没有人知道。 曹植来了兴致,问坐在曹冲身后的司马懿:“河内司马,可有剑舞之术?” 司马懿脸色黑如锅底,他完全没想到,曹无竟然来了这么一招,简直是把他架在了锅上烤。 他知道今日丢脸已成定局,但好歹丢脸比丢命好,于是硬着头皮道:“河内司马乃是经学大家,未有剑舞之术!” 曹植“哦”了一声,对阿六道:“既然仲达兄确实不会,那看来是叔父记错了。” 阿六也不争辩,点了点头:“那么,我便要把将军写的诗说出来了。” 邓艾在旁持纸笔记录,阿六说出第一句,邓艾就愣住了。 “秦时明月汉时关。” 邓艾咀嚼着这一句,不由呆在那里。 在场众人也没好多少,他们都是懂行的,那时还没有互文的说法,但大家都音乐感受到了,这一句用的是上等的写法。 明月的寿命不知几千几万年,汉时的明月,自然也是秦时的明月,秦时的明月照在汉时的关上,一股苍凉的岁月之感很自然的扑面而来。 “万里长征人未还。” 孔融摇头晃脑,曹植眉头紧锁,仔细斟酌这两句,仿佛听到了天籁一般。 邓艾回过神来,执笔写完前两句,又听阿六念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咚”的一声,有人的酒杯掉落在地。 但没有人责怪他,大家都张大了嘴巴。 这四句诗,第一句写景,第二句写诗,第三、第四句写志向,全诗没有一字说战争,可是每一字都在说战争。 他们都是读着史记、汉书长大的,卫青驱逐匈奴、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故事,在每一个人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龙城飞将若在,胡马何敢窥江,这诗雄怀壮烈,豪气干云,这真的是那北府将军所作? 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将军,一个骄奢跋扈的浪荡公子,怎么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曹植默然半晌,终于感叹道:“原来叔父竟有如此诗才!” 司马懿笑道:“此诗足以流传千古,阿六姑娘好诗才!” 他的话一出,众人才回过味来,对啊,这诗可不是现场作的,只是阿六自己声称是北府将军作的,那么极有可能其实是别人代笔。 更有甚者,觉得就算真是这娇小甜美的曹阿六写的,也比曹无写的要好。 然而孔融却不屑道:“这诗自是曹无写的!” 这下就连曹冲都疑惑了:“夫子何出此言?” 孔融道:“七言,七言诗!老夫在这世上,只见曹无写过足够好的七言诗!” 众人愣住,曹植也突然觉得,旁边这个老头,对待曹无的态度,好像不像传言中那样啊。 不是说北府将军马踏大儒么,怎么孔融反而为曹无开脱? 正疑惑间,台下笑盈盈的阿六又发话了。 “诸君不信这诗是我家将军写的,小女并无什么办法自证。我要做的,只是把将军的另一首诗说出来,让诸位品评!” 孔融见猎心喜:“还有诗?快快说来!” 阿六仍旧不慌不忙道:“这一次,阿六还有一个请求,再请个彩头。” “什么彩头?” 不少人齐齐问话。 “若将军下一首诗足够好,那么,将军久闻河内司马擅长音乐,请司马仲达先生为大家弹奏一曲。” 第四十六章 七言圣手曹破天 舞姬们站在台下,好不容易等安静了,想要继续跳舞,然而她们都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看着黑着脸的司马懿,这下就是傻子都明白,曹无跟司马懿一定是有仇的。 之前就听说,曹无给司马懿刚出生不久的幼子起名,起的都是侮辱的名字,现在真正见到,才知这两人原来恩怨已经如此之深,曹无的人竟然在公开场合频频羞辱司马懿。 更离奇的是,北府一个婢女,伶牙俐齿,反复羞辱丞相府的红人,却不见丝毫惧色。 司马懿不怕别人看他,但当曹植又看过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于是道:“河内司马,确实精通音律,但世家子弟,哪个不是精通音律的,这算不得什么出彩处,仲达自是没什么可表演的。” 曹植又是“哦”了一声,他也没搞懂自己这个叔父怎么就如此针对司马懿,但身为文士,他更关心曹无的新诗。 “仲达兄,若叔父的诗好,你便奏上一曲,助助兴而已,也没什么的。” 曹植淡然的语气,让司马懿心中凉了一截。 他自负一身绝学,之前不愿出仕,是因为官渡之战后,曹操已经事实上定鼎中原,这时候出山,已经拿不到像荀彧、荀攸、程昱这些从一开始就跟随曹操的谋士那样的地位,所以干脆不出来。 后来又选择出仕,一是因为曹操屡次来请,让他难以应对,二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让他拥有足够地位的机会。 那就是做曹丕的从龙之臣。 和在场众人一样,他也看到了曹操急需接班人的现状,但和在场众人又不一样的是,他选的,是身处困境的曹丕。 雪中送炭,永远好过锦上添花。 骗曹植南下劳军这件事,做到了曹丕心坎里,等回去之后,他就是曹丕的真正近臣了,也将是曹丕最为倚重的人。将来曹丕接管曹操手下的一切,他便是堪比荀彧的权臣。 但也因此,曹植不会替他挡曹无对他的羞辱。 先是剑舞,又是奏乐,曹阿六明显找茬,也明显是曹无对他各种针对的延续。 这连番攻击,饶是司马懿智计百出,也只能暂时硬着头皮继续推脱。 推了几次后,曹植不乐意道:“仲达兄婆婆妈妈,一点也不爽利。” 他终于还是放过了司马懿,看向阿六道:“阿六姑娘,快念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阿六笑着环视一圈,见大家的胃口早就被吊起,不禁对计划了今天所有事情的诸葛亮点了个赞。 她眼光看向一处,又快速收回,继续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邓艾一边写,一边对照诗中景色浮想联翩。 众人细品这诗,写景自是不错,一个暗字,将雪山山色形容的淋漓尽致,而孤城遥望,又像刚才那首诗一样,有一种苍老古朴的韵味。 “对比前一首,这两句终究是差一些。” 孔融抚须道。 曹植也点头道:“只是普通写景,且看下去。” 阿六一字一句道:“黄沙百战穿金甲。” 曹植头都没点完,已顿住。 “黄沙……金甲……好诗,好诗!” 他仿佛看到一位将军,身穿金甲,在万里黄沙之中纵横捭阖,又看到他一次次在沙漠中血战,七个字,给前边的景色赋予了更深的情感,人的存在,让景色更有意义。 “不破楼兰终不还!” 阿六最后一句说出,曹植的脸上竟然露出了近乎扭曲的狂喜神色。 他把四句诗连在一起,瞬间看到了更广阔的景色,那百战的将军,不再是死物,而是鲜活了起来。 曹植拍案而起道:“好诗!今后千年,立志之诗,当有此作一席之地!” 阿六再次环顾,“好”字不绝于耳,饶是她早有预料,仍然心有飘飘然。 自家将军,才是那个经天纬地的不世出之才,只是他淡泊名利罢了,这些小猫小狗三两只,也敢跟将军比? 她却不知,曹无这些诗,都是千古流传的,经历过考验的诗。 在场诸人,也有些文才,但放在千年这样的维度上,除了孔融、王粲等建安七子,和三曹之一的曹植,剩下的,能留下痕迹的又有几个? 就算七子和曹植,也主要以文章出名,诗上留名不多,更何况,他们都是四言、五言诗。 所以,当他们见到新奇的七言诗时,自然会因为其独特魅力而折服。 最喜写诗的王粲兴奋道:“我会把这两首诗都记录下来,整理成册,传遍十三州,让天下都知道,又有好诗出了!” 擅长文章的陈琳却道:“仲宣兄,你且别急,看看这小囡囡还有没有其他好诗,没有念出来的!”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期待的看着阿六。 阿六飘飘然道:“自是有的,不过……” “彩头,彩头!” 曹植喊道:“仲达兄,麻烦交个彩头吧!” 全场所有人再次盯住司马懿。 司马懿连退数步,被逼的急了,脸上阴晴不定,终于道:“好,好!我司马仲达,今日便舍命陪君子,若曹阿六再能作出好诗,我愿下到场中,为舞姬奏乐!” 就连这种时候,他还不忘诋毁曹无,说这些诗是阿六写的。 然而事到如今,大家已经都信了这是曹无写的。 试问天下有谁,能写出这么好的诗,却让别人替自己出名? 一首倒也罢了,这可是两首,甚至是还有第三首。 这时代的文人,都是爱惜羽毛的,谁愿意把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 曹植道:“好,爽快!阿六姑娘,速速把新诗念来!” 阿六不慌不忙的再念一首凉州词,说到“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时候,在场众人几乎全部站起,轰然叫好。 等全诗念罢,邓艾竟然只写了四五个字,实在是沉醉在诗中,写不下去了。 众文士亦是沉醉其中,接连三首传世之作,震惊的无以复加。 王粲道:“这一首,也必须收录!近日我正在整理英雄记,现在才知,我漏看了天下英雄!我将把曹北府的三首诗全部写入英雄记中,让后世观看!” 徐干道:“好!好事,好诗!” 七子中的刘桢则看向孔融道:“文举公,这首又怎么说?” 建安七子虽然名称七子,但其实是在邺城时才有了交情,其中孔融年龄远比其他人要大,文名也传播的更广,因此他被曹无欺辱,才有那么多人愤愤不平。 但今日,他似乎完全站在了曹无的这一边,他感慨道:“我等作诗,喜用四言,乃是传自诗经、乐府。年初我听说有乐府收集诗歌,拿到了一首孔雀东南飞,乃是五言绝唱。然而今日,曹北府以七言入诗,词汇更多,修辞更密,表达的意思也更广泛,朗朗上口,意境天成。这三首诗,都堪称传世之作。今日名士大会之后,七言诗将名震天下。北府将军曹无曹破天,在世人眼中,也不应再是那个跟老夫争论的纨绔子弟,他该是……” 孔融端着酒杯站起道:“七言圣手曹破天!” 曹植举杯:“为我叔父,当浮一大白!” 众名士纷纷起身应诺,举杯畅饮。 而阿六笑眯眯的盯着远处的一个席位,那席位上坐着的诸葛亮也笑着对她遥遥举杯。 阿六举杯,也喝了下去。 一杯下肚,脸色微红,她把杯子往地下一丢,“啪”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他们只见这娇小可人的曹阿六,带着几分英气,指着司马懿道:“司马仲达,该你下场了!” 第四十七章 汉将辞家破残贼 时间回到三天前。 荆州名士王粲进城,现在还没有被称为建安七子、但以后将会在历史留名的那些人,一起去拜访了王粲,席间说起荆州名士,王粲慨叹,北方战乱,许多名士隐于荆襄,不慕外物,终身不仕,连他都觉得佩服。 徐干道:“却不知荆州隐士还有谁?” 王粲神往道:“自有水镜先生为尊,另有沔南黄承彦、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皆为一时之选。但要说最出名的,还要数卧龙、凤雏两位年轻人。” 接下来,王粲又与诸位讲了卧龙凤雏的几件小事,众皆期待能见上一面。 恰巧这件事,被来送拜帖的邓艾听了,回去跟诸葛亮一说。 诸葛亮道:“凤雏之才,十倍于我。不过听仲宣兄所言,倒让我有了对策。” 于是,诸葛亮夜访王粲,两人言谈甚欢,说起这次名士大会,诸葛亮唉声叹气的说,既然是劳军,就应该以战争为题目,王粲深以为然,并且联络许多朋友,共同提议此题目。 这才有了之前王粲抢在曹植之前提议大会主题的一幕。 诸葛亮身为着名的隐士,自然有机会进入名士大会。 但是现在,没有人知道诸葛亮已经是曹无的幕僚,他混在人群中,没少趁机起哄,阿六站起来时,是他先喊“北府将军马踏大儒、不学无术”,阿六念诗时,又是他先叫好,阿六三请司马懿,还是他第一个附和。 人多眼杂,倒也没人注意他。 等到司马懿终于被逼的要下场表演,这场连环计,才真的到达了最后阶段。 司马懿铁青着脸,抱拳道:“仲达既然答应了,便不会食言,诸位,请容我换件衣服,过来表演!” 众人起哄让他快些下来,但他却仍旧不恼不怒,拱着手不为所动。 曹植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司马懿快速离场,很快回来,果真脱了长衫,换了一身戏子的衣服,竟然还画了淡妆,走到一张鼙鼓之前坐定。 诸葛亮眼睛微眯,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司马懿,能忍别人不能忍之辱,还面色平静,甚至甘之若饴,绝非常人,已经有了昔年韩信的影子。 他不知道曹无为什么要追着司马懿杀,但单凭这些特质,已经显露出司马懿的危险。 换衣服这事,曹植本来不赞成,但见司马懿这样出来,他哈哈大笑道:“仲达兄果真是信人!那便请阿六姑娘继续读诗吧!” 阿六点了点头,缓缓道:“汉家烟尘在东北……” “咚!” 司马懿敲起鼓来,周围舞姬围着他翩翩而动。 …… “咚!” 战鼓在敲响,文聘的三千敢死队躲过了第一波箭雨,来到了城墙前。 文聘大笑道:“关羽军没有弓箭了,儿郎们,登上城墙,让他们瞧瞧荆州兵的本事!” 四面城墙,他选这条河来攻打,是有讲究的,他从上游往下打,顺水推舟,远比从陆路攻城快,所以要选江水流过的两面城墙。 而这条河比汉水要窄,也能更迅速的攻打到城墙底下,于是这里是最佳攻击点。 听到他的命令,早有士兵举着梯子,次第往城墙上架。 一丈高的城墙,只需普通木梯就能够到,一时间,城上搭了二十多架梯子。 关羽雄踞城墙,大喊道:“起!” 石阳城上的部队把最后的擂木炮石丢下去,随着关羽一声令下,纷纷举起刀来。 “砍!” 众兵士齐齐挥砍,文聘军第一波爬到梯上的士兵,还没上城,就被削去了脑袋。 接下来,残忍的肉搏战开始了。 夕阳的余晖照着城墙,攻城的、守城的,几乎每一次呼吸的工夫,都有士兵在死去。 攻城毕竟较难,文聘见半天取得不了胜果,于是弯弓射箭,一声箭响,就是一个守卫士兵掉落城头。 关羽的守城兵并不多,随着贴到城墙边的竹筏越来越多,守城渐渐陷入劣势。 关羽在城上,看见了文聘,明知故问的喊道:“关某不斩无名之辈!来者通报姓名!” 文聘冷哼一声道:“江夏太守文仲业在此!” 关羽哈哈大笑:“黄祖战死后,只听闻江夏太守乃是刘琦公子,你是受谁之命做了江夏太守!” 文聘咬牙道:“自是许都天子的命令!” 关羽高举青龙偃月刀,喝道:“怕不是那曹贼的命令吧!景升公以国士待你,你为何不战而降!” “降”字出口时,关羽已经从一丈高的城墙上跳落,重重砸在一个竹筏上。 “不忠不义之辈,受死吧!” 青龙偃月刀横扫一片,七八个士兵被扫落水中,有三个受了致命伤,眼见活不成了。 他又一步跳到旁边竹筏,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关羽的威猛,让城头守兵欢呼。 年幼的关平高呼一声:“匡扶汉室!击破贼军!” 城头守兵跟着高喊。 关平趁机领了自己麾下的敢死队,有样学样的跳下城墙,站到竹筏上。 这一来,守城压力顿减,守城兵士气又胜,攻城的士兵死去的越来越多,攻守之势几乎反了过来。 乱局中,关羽用青龙偃月刀扫出一片血路,突然间,“当”的一声,一杆长枪架住了挥下的大刀。 “关云长,某非不义之辈,只是时局所迫,为了身后弟兄,不得不如此而已。我受命天子,乃是汉将!” 文聘咬牙,立于竹筏后端,帅旗在他身后猎猎作响。 “我兄玄德,仁义着于四海,才是真正的汉家将军!” 关羽站在竹筏前端,冷眼看他。 文聘长枪突刺,关羽大刀劈砍,两人战到了一起。 ……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四句出来,一个立志报国,远走边疆的大好男儿形象已经显现出来。 男儿重横行几句,更是凸显一番侠肝义胆,众人细细品味,知道这句肯定也将成为名句。 人群里诸葛亮趁机叫好,别人也是好声不绝。 这里的人,谁没想过封狼居胥,那种伟业,让人神往。 曹植举杯,众人跟着饮了一杯,想要品评,曹阿六又开了口。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居然还有!” 微醺的孔融面露笑意,曹植和曹冲若有所思。 阿六之前拿出的诗,都是四句,没想到这首竟然还有,难道是篇乐府一般的长诗不成?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新的语句出来,坚定了他们的想法,猎火照狼山之时,自是将军出征之日。 众人仔细听着,舞姬之中的司马懿也闭眼听着,他手中的鼓点突然加快,似是因为战火燃起,而点燃了节奏。 四周舞姬都是专业的,自然也跟着加快了舞步,众舞姬身如鸿雁,围着司马懿转圈,上下起伏。 众名士又是轰然叫好,为舞姬们的舞姿叫好,也为司马懿的突然变奏叫好。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众舞姬中有一人眼神冰冷,死死盯着司马懿的胸膛,似乎下一个鼓点到来,就要朝那胸膛一击。 第四十八章 战士军前半死生 这个舞姬,自然是阿三假扮的。 司马懿实在太谨慎了,他面厚心稳,时时刻刻都站在曹冲或者曹植的身后。 纵然阿三武艺高强,也害怕会伤到曹植或曹冲,毕竟他们是曹无的侄子,阿三不敢冒这种风险。 所以,今天的连环计,从提议以战争为题目,到阿六把准备好的诗念出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了给曹无扬名,曹无那个性子,根本懒得扬什么名。 今天的诗,全是为了逼司马懿下台,和二曹分开。 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名士大会,数百名士,都成了逼迫司马懿的棋子,被诸葛亮玩弄于鼓掌而不自知。 只是没想到,司马懿竟然有这么厚的脸皮,三次请求,才真的下台。 等到司马懿坐在鼓前,阿三已经找好了机会。 可是,当他靠近司马懿的时候,突然生出了一种警觉,就好像有什么危险一样。 那是一种高手的警觉,这种直觉告诉他,现在的司马懿,有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三知道阿六的诗还有一半,在这一半诗念完之前,她必须出手。 …… 石阳城到底有多少守军,文聘其实并没有估计出来。 十日十战,十战十负。 他只能感觉到,城头守军肯定少于自己,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拼命战斗。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人马现在已经怎么样了,他甚至不敢分心看一眼旁边。 青龙偃月刀给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文聘自负一杆长枪,纵横荆襄,在荆州,除了老将黄汉升,没有一个人是他十合之敌。 然而面对关羽,他竟然只能勉力支撑。 “当”的一声,青龙偃月刀劈出破空威势,文聘勉强抵挡一招,退后一步。 这已经是两人交手的第五十招。 关羽红脸面上不显,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原来荆州还有如此猛将。 可是这样的猛将,竟然也投降了曹操。 不战而降! “我兄守新野,刘琮在后方,他投降了,连个口信都不带给我兄!害我军领着十万百姓逃亡,一路战死者不计其数,何其悲壮!” 关羽憋着一口气,再斩一刀。 “景升公养士十年,荆襄众将,不战而降,良心何安!” 文聘再接两招,羞愧的后退一步,却踩了空。 原来他已经从船尾战到船中,又被逼退到了船尾。‘ 退无可退。 ……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新的句子念出,众名士如痴如醉。 这些年周天旋转,诸侯征战,也有一些英雄豪杰,可是各自一身功业,徒徒消耗在了内战之中,再无人穿越千里、直捣龙城,再无人领十万铁骑,踏破贺兰山,开疆拓土,实在让人心痛。 但是通过这首诗,他们又燃起了班超投笔从戎那样的志气。 就算是年迈的孔融,也眼中氤氲着水汽,畅想着武帝、宣帝的时代,北击匈奴,西统西域,何其壮哉。 然而现在,汉室凋零,不知何日能恢复荣光。 席间竟然有人默默垂泪。 阿三自然没这种雅兴,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 她宽大的舞袖中,藏了一把匕首,匕首拿在手上,就要刺出。 就在这时,一直击鼓的司马懿,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一抹微笑。 “咚咚咚!” 鼓点急切,阿三却如坠冰窟。 …… “咚!” 文聘手中长枪被击飞,后背被绕到身后的关羽长刀拍了一记。 他口中吐血,跪倒在地。 他虽然跪在地上,却努力使上身平直。 眼中余光看向左右,顿时心中一片凄凉。 他带来的三千敢死队,已经死的所剩无几,关平正带着人,在竹筏间跳跃,给人补刀。 少数幸运儿掉入水中,拼命往来的岸边游,却被捡到了他们箭矢的守城军射中。 水中鲜红一片。 完了。 荆州军最后的荣光完了。 初平元年,八骏之一、三十八岁的刘景升单骑入荆州,以一人之力,聚世家,平九郡,杀孙坚,割据荆襄,向南拓地数千里。 他于文聘,有知遇之恩。 文聘一生都为其征战。 然而刘表死了,他的继承者,是刘琮,刘琮投降了曹操。 关羽说他不忠不义,可是他文聘乃是刘表的将领,主公刘琮投降了,难道他不该投降么? 反抗刘琮,岂不才是不忠不义? 可是他不服啊。 刘琮投降后,被派去了他处,他们一众降将,反而个个高升。 他不想投降,至少是不能不战而降。 他想用这石阳城,证明荆州兵不次于任何人。 事实是,他输了。 身后的关羽一刀砍下,比石阳城城墙还高的文聘帅旗被砍成两段,掉入水中。 文聘没有回头,他仰起头,夕阳已经只剩下了一丁点。 石阳城马上陷入黑暗,这一丈高的城头,竟是他文聘无法翻阅的天堑。 夕阳中,他再次想到了刘表。 座谈客尔? 也许吧,是非成败,自有后人评说。 他文聘不也是么,不也要死了么。 他今天输,是输在技不如人,也输在关羽的那几句话。 他文聘,又算是忠臣么? 身后,关云长已经举起了青龙偃月刀。 …… 阿六喝了酒,霞飞双颊,笑盈盈的,可是看向坐中众人,心里却只有鄙夷。 自家将军说的对,这些所谓的名士,除了诸葛卧龙之外,一个个的都只是一群空谈客,是什么古代的键盘侠。 他们爱清谈,日日品评天下大势,仿佛国事、政事、军事,都是坐在屋里就能谈出来一样。 他们四体不勤,却爱看别人跳舞,五谷不分,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们自称名士,到前线劳军,听到了前线战士,却到了襄阳就停下,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们在这里幻想着自己也能建功立业,却没人敢到前线去。 随着诗歌的诵读,舞姬跳的越来越漂亮,叫好声也越来越响亮,阿六的心中却越来越鄙夷。 她一字一顿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坐中名士的叫好声突然一顿,有人侧着头疑惑,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诸葛亮大声重复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名士的声音全停了。 他们怔怔的看着念诗的曹阿六。 司马懿的鼓声也停了,只有舞姬还在跳。 这些名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似有羞愧。 就是他们看着美人在帐下起舞的这一刻。 他们不知道,在丹阳郡,程普的五万大军正在沿途收拢各地驻军,号称十万,直奔合肥。 他们不知道,在长江上,曹军主力百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行军。 他们不知道,在夏口城头,刘备栏杆拍遍,焦急的等待着江东援军的到来。 他们不知道,在石阳城下,一个百战的将军正在迎来自己的死期。 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战争正要到来,他们却在这里饮酒赋诗。 众多的名士,羞愧的低下了头。 曹植猛然酒醒,看向阿六。 全场数百人,只有舞姬还在动。 突然间,一个舞姬瞳孔睁大,指着没了声息的司马懿道:“杀人啦!” 第四十九章 期期艾艾?伶牙俐齿! 血,从坐在鼙鼓边的司马懿胸口流了出来。 是一只匕首插在他的胸膛上,匕首已经没入肉中,只有柄漏在外边。 大片的血还在流,司马懿毫无声息,看样子已经凶多吉少。 刚才那句诗念出的时候,众人各自想事情,竟然没有人看出是谁动的手。 众舞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后退,有几个坐倒在地,胳膊撑地倒着往后爬。 曹植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脸上吓得惨白,孔融被惊得酒醒,面色阴晴不定。 主座三人中,只有最年幼的曹冲站起身来,高喊道:“诸位,抓住这些舞姬,一个不能放跑!” 众名士这才如梦初醒,想要下手抓人,但是看着这些娇弱的女子,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阿六和诸葛亮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完全没有得手的喜色,反而脸色非常难看。 阿三失手了。 他们约定好了,跳舞时候出手,阿六给她打掩护,诸葛亮从旁策应。 可是阿六早就说过阿三的手段,杀一个文士而已,只要接近了,出手必死,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留这么多血。 不过好在,众舞姬中,早已经不见了阿三的踪影,大概是趁乱逃了。 邓艾也知道不妙,手抓怀中匕首,警觉的护在阿六身前。 主座上,曹冲一拍几案道:“诸君连几个女士都拿不下么!” 众名士被一个小孩呛了,离舞姬最近的年轻文士立刻站起来抓人。 顿时场中女子叫声到处都是。 乱中,一人突然来到二曹身前,对曹冲拱手道:“仓舒公子,仲达并没有事,死的乃是我河内司马家的死士。” 曹冲定睛看去,这人果然是司马懿。 他开心道:“仲达兄没事就好!” 曹植也终于回过神来,点头道:“仲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说话的语气,就好像那死士完全不是个人,死了也就死了一样。 这世间人命如草,司马仲达死了,会有人大怒会有人追查,司马家的死士死了,却不再需要人管。 众文士也不再到处抓舞姬,舞姬自己聚成一团,惶恐的等待命运被宣布。 司马懿道:“我也不知为何,只是总有人处处针对我,为了自保,只得出此下策。” 这一言出,所有人便都看着曹阿六了。 本来北府将军赋诗,扬名天下,趁此机会,以势压人,三请司马懿,羞辱于他,已经让司马懿在名士面前丢尽了脸面。以后恐怕路边童子,都知道司马懿是缩头乌龟。 哪想到突生异变,司马懿竟然派人假扮自己,而那个假扮他的死士,竟然就这样死了! 这样一来,侮辱他的曹无一派,就成了杀人凶手,这番转折,让人眼花缭乱。 阿六一时语结,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却听旁边响起一个童声:“缩……缩头乌龟!” 或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盯着自己,邓艾脸上红晕,结结巴巴的高声道:“缩头乌龟司马仲达,言而无信,答应奏乐,却找替身上场,这是第一条让人不耻之处!” “为了以假乱真,以胭脂涂面,学女子一般,这是第二条令人不耻之处!” “自导自演,命死士自杀,却祸水东引,怪罪北府将军,这是第三条令人不耻之处!” “草菅人命,面无愧色,这是第四条令人不耻之处!” “不重人命,不恤下属,不尊上位,司马仲达,你干脆去学曹大家的《女诫》好了!” 这一番话,一开始还磕磕巴巴,后来找到了节奏,每一句断的恰到好处,连续说完,竟然让人插不进话来。 阿六和诸葛亮欣赏的看着这个小弟弟,没想到事急之时,一向语碍的邓艾,竟然说出这样一番道理,骂人不说脏字,却把司马懿说成了女子,把一切推的干干净净,所有事情都说成司马懿自导自演,把不是道理的道理也讲明白了。 饶是司马懿能忍,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眼见得周围名士议论纷纷,真要被邓艾把水搅浑,气急攻心,喝道:“够了!” 言罢,就要号召大家抓人,却没想到阿六道:“咦?司马先生可是欺负我家将军不在,只有妇人和小孩么?” 人群中有人喊道:“是啊!一个小孩你也容不下!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不成!” 这些墙头草般的文士,立刻有人附和,但当他们去找是谁说的,却又没有寻到。 曹植见自己好好的一个名士大会,被搞得乱七八糟,心头火起道:“司马懿,你也够了!” 司马懿完全没想到曹植会针对他,委屈的后退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他和二曹间拉开了距离。 “嗖”的一声破空声传来,一只匕首闪着寒光,从暗处出来,直奔司马懿的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曹冲突然一掀几案,把几案连着一桌菜肴都抛向司马懿。 “当”的一声,匕首扎入几案,穿透了桌面,露出一个匕首尖,但还是不能再进一步。 汤汤水水淋了司马懿一身,匕首却没能奈何得了他。 司马懿惊魂未定,就带着一身汤水,躲到了小小几案后边,护住要害,头都不敢往外看。 曹冲不停咳嗽,曹植过来抚摸他的背,给他顺了下气,半天才好。 曹植问道:“仓舒,你的武艺?” 曹冲摆摆手,一边咳一边道:“抓刺客!” 曹植也道:“抓刺客!这群舞女,一个都不放过,全杀了!” 曹冲立刻拉着他道:“舞姬无辜,不可!” 曹植道:“我等兄弟金枝玉叶,十万个舞姬,也不如我等兄弟重要!” 曹冲道:“慎言!” 曹植这才闭上嘴。 这时,场外执勤的护卫已经进来,把一众舞女绑了,领头的小校目睹了来龙去脉,心知此事必然与曹阿六和邓艾有关,也过来请他们配合查案。 小校道:“司马先生说的很对,二位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小校趾高气昂,显然是认识司马懿,不认识什么北府将军,更何况面前的也只是北府婢女和童子,并非北府将军本人。 阿六咬着嘴唇,正要喝止,突然间,一个茶杯砸到那小校脸上,把他砸的头破血流。 众人看去,但见一个全身上下都是噌亮铠甲的魁梧大汉,冷着脸走了进来。 “北府的人你也敢动!” 大汉一边说着,一边一巴掌扇到小校脸上,把他扇了一个趔趄。 那小校定睛一看,立刻吓得跪倒在地,哪还有刚才趾高气扬的样子,大声道:“将军勿怪,是小的错了!” 将军一脚把他踢开,提起他的衣领道:“记住了,北府将军做事,襄阳守军上下都不能违背!”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接道:“江陵守军也不能违背!” 却是另一个全甲中年人,他的身材没有刚才将军壮硕,却更紧实。他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盯着满场文士道:“安平亭侯曹子孝在此,诸位,丞相大人已经下了命令,让你们这些关心前方战士的大儒们,到真正的前线上当一个小兵,真正的去劳军那!” 还不等众人反应,曹仁曹子孝又道:“来人,把这些大儒都请走!” “哗啦啦”,来了无数士兵,把这些人全都围住了。 第五十章 禁酒令 东汉末年,各路诸侯此起彼伏,但要说这些诸侯里,谁的宗室实力最强,那自然是曹操了。 被后世称为八虎骑的八位宗室将领,占据了曹操阵营的半壁江山,战功赫赫,也地位超然。除了他们之外,后来还有一些宗亲的小辈,跟在曹操身边时没有官职,一旦外放,直接就做了将军。 这些武将,是在曹操阵营为官,必须要面对的一群人。 眼下,曹仁曹子孝和曹洪曹子廉同时出现,还呼啦啦涌入了一堆带甲的士兵,让座中众人大多已经酒醒,人人自危。 不认识这二人的,被周围的人一说,也已经吓得噤若寒蝉。 曹植瞪大眼睛道:“二位叔父,这是做什么?” 曹洪手握腰间刀柄,上前几步,对曹植笑道:“子建侄儿,我们并不针对你,这是主公的命令。” 曹洪是曹操的堂兄弟,他若说兄长,可能指曹操,也可能指别人,但他的主公,却只有一个。 冷汗瞬间湿透曹植衣襟。 “还请叔父把这些舞姬也抓了,莫走脱了刺客!” 刚才还挥斥方遒的他,咬牙拱手,说完,竟不顾坐中众人,抱着曹冲就往后退。 曹冲咳嗽一声,正要说话,被曹植按住,摇了摇头。 曹植退到墙边,静静看着。 曹冲抬头看了眼哥哥,叹了口气。 曹操一生,女人无数,有名有姓的就有十五六个,原配丁夫人与他离婚之后,续弦的卞夫人为他生了曹丕、曹彰、曹植、曹熊四个儿子。 这四子是嫡出,是为法理上的最佳继承人。 曹冲则是庶出,是环夫人的儿子,与曹丕、曹植相比,继承顺位要低了太多。加之曹冲自幼聪慧,讨人喜欢,身体又弱,没有威胁,几个哥哥很宠溺他,曹丕、曹彰、曹植都不例外。 然而这是建安十三年,曹丕都还没出仕,曹植曹冲两人,也还是白衣之身,没有任何的官职,曹洪要想硬来,他们就只能看着。 曹洪劝退两位公子,盯着众名士道:“各位请了!” 言罢,众多官兵已经开始拉坐在最边上的名士,有几个不愿起来的,立刻被反绑了双手压起来。 孔融面色铁青,坐中属他官职最高,曹植退了,只能他说两句。 他哆嗦着手,指向曹洪道:“我乃大汉太中大夫,有监察百官之权,岂能被你等匹夫挟持!” 哪知曹洪竟大马金刀的在主座坐下,嘿笑一声,竟不答话。 孔融整只手臂都在哆嗦,曹植看着自己座位被抢,也拳头握紧,心中暗暗发誓:“曹子廉,他日我若掌权,必有你的苦头!” 还是曹仁打圆场道:“各位,丞相并非要你们性命,他只是感谢诸位前来劳军,因此让大家到前线来观战。大家主动随我们去,自然好吃好喝的招待,并不会委屈你们!” 正说着,有一个年轻士子就在曹仁旁边,跳将起来,指着曹仁道:“天下名士尽在此处,曹贼要把我等都抓走,做什么?奸贼误国!他已经自比天子了么?” “刷”的一声,曹仁手起刀落,众人再看说话的士子时,却见他已经没了脑袋,一具无头身体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血浆溅了满地。 众名士吓得惊呼躲避,这曹仁身形外貌都不像曹洪那么粗鲁,看上去明明是个讲理的,哪想到一言不合竟然就当场杀人! 曹操平定北方,北方已经初步恢复了法治,就算是将军,岂可随便杀人? 有人想要大喊,然而曹仁冷冷的环视一圈,他们一个个全像鹌鹑一样缩回了头。 一个个的,再不敢多言,乖乖的随士兵出去。 曹仁也不擦拭自己的佩剑,直接还剑入鞘,笑着对孔融道:“大夫也请吧,别让我等难做。” 孔融“啊”的站起,对二曹吼道:“老夫世受皇恩,做两千石官员的时候,那曹阿瞒还不知在哪里扒土,现在竟敢,竟敢……这番作为,置天子官员于何地!” 曹洪却拍拍他的肩膀,对外边喊了一声:“郗鸿豫何在?” 门外走来一个儒生,却是御史大夫郗虑,他持着一张黄纸,一进门便道:“天子制书在此!” 众皆哗然,立刻起身行大礼,就连躲在几案后的司马懿都跪在几案后,依旧把头藏住。 “制诏丞相:朕闻各州府降灾不绝,此朕道化不德,吏政不和,咎在君上。近者卿奉辞伐罪,一应钱粮、府库益输送荆襄。为保战局,自今日起,凡大汉州郡,禁酒百日,使粮食积于前线,无藏府库,众官戒之,违者重罚,切记!” 制书读完,众人呆愣,这下就连陈琳这些在曹操阵营做官多年的,也不敢吱声了。 孔融诧异的看着郗虑,这一道天子制书,竟然是让丞相曹操执行禁酒令,全国禁酒百日,以节省粮食。 他看着面前杯盏,只觉自己完全被曹操算计拿捏,本来还能以自己没有犯事,曹操不能抓自己为由据理力争,哪想到现在是他犯了错,曹操只抓他而不罚他,竟已经是恩赐。 他直觉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当,又因天子竟然对曹操言听计从而长吁短叹。 他心中明白,曹操早就知道了他们这场名士大会,却不来制止,而是等会开起来,再用禁酒令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是更高层次的布局,权力用的炉火纯青,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曹植脸上也很难看,心知父亲这是敲山震虎,坐给他看的。恐怕他这次名士大会,不但没有提升自己在父亲那里的好感,反而成了错处。 再想起这事情其实是曹丕起头,这才明白此事从一开始就是曹丕设计陷害自己,不禁心中大恨,和曹丕之间的矛盾已经不能调和。 “须得有自己的班底,才能跟那曹丕对抗!” 曹植暗暗发狠,想的极远。 郗虑又说道:“诸位,看好了,这是天子亲自下的命令!禁酒令第一天,你们就聚众饮酒,一个个口称汉臣,却不把汉家天子的话放在眼中了么?刚才那人,不敬天子律令,当杀!” 曹洪大手一挥:“正是如此,将这些犯了禁酒令的,都带走吧!” 杀人在前,正规法令在后,他们这数百违反法令的名士,苦涩的面面相觑,最后就如小鸡一般被赶着出去。 人群前行,有眼尖的发现,阿六和他身边那个童子却没有被请走,立刻道:“曹将军,那两人也是犯了饮酒令的!” 曹洪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嘿嘿一笑道:“女子和小孩饮什么酒?这人信口雌黄,诬蔑他人,出去后仗责二十!” 那人自是不服,当时跪倒道:“我亲眼看见这个叫曹阿六的也饮酒了,她的脸上还红着呢!” 阿六“啊”了一声,捂住了脸,但议论声已经此起彼伏。 曹洪起身,来到那跪倒的士子面前,“啪”的一巴掌打了上去,打的他趔趄在地。 曹洪拉着他的发髻把他的头拽起,冷冷道:“你看,你的脸是不是也红了?” 那士子被打的头晕眼花,不知所措。 “阿六姑娘饮酒了没?” 曹洪硬拽着头发问。 “没,没有!” 那人摆着手,生怕再被挨打。 “没有就好。” 曹洪“砰”的将他放倒在地道:“加十下,共仗责三十。” 附近士兵把面若死灰的那人拖了出去。 那人大叫着“冤枉”,却没人再敢说阿六的不是。 然而曹洪起身,却已经换了个表情,笑着来到阿六面前,道:“让阿六姑娘受惊了。” 刚才人头掉落的时候,阿六确实心里砰砰直跳,但现在已经平复一些,赶紧道:“有一人名诸葛亮,是我家将军的幕僚!” 曹洪立刻回头,诸葛亮从人群出来,躬身行礼,先前拉着他的士兵立刻跪倒,着急道:“小的该死!” 诸葛亮摆摆手,来到阿六身边。 曹洪哈哈大笑道:“既然是小无的人,就是自己人,你们三人继续在此饮酒,我去把他们都抓了!” 曹洪对名士如草芥,对北府婢女却奉若上宾,言听计从,还公开说出让他们继续的言论。 不光曹洪,就连面善心冷的曹仁也过来和阿六他们搭话,这两位南征北战的将军,竟然对一个婢女极其温和,这份对比实在太明显了,让这些被拉扯着出去的名士气的个个脸色发青,然而三十仗责摆在前头,他们中又没一个敢再说个“不”字。 自此,宴席结束,七言圣手曹破天的名字必将传遍大江南北,而仗势欺人曹北府的名头,也一样会广为流传。 孔融悲痛于天子的堕落,浑浑噩噩的走在队伍末尾,与阿六擦肩而过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问道:“阿六姑娘,曹破天曾对我说过,若我去前线,会告诉我儒家的四个目标,现在我要去前线了,你知道他要说什么吗?” 阿六眼珠一转,想起自家将军确实有过几句话总结儒家士子的追求,于是到孔融面前,低声说了。 孔融听完,瞳孔巨震,眼神涣散着,边走边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有此几句,老夫死而无憾了。” 然后又低声喃喃:“北府将军曹无,老夫将为你扬名,请你莫忘了朝天子的言论!” 这话声音就很轻了,没有人听到。 阿六摸摸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这老夫子竟对这四句话如此震惊,但想到今日,老夫子频频替曹无扬名,不禁对他有几分好感,低声道:“希望他此去平安吧。” 另一边,邓艾却没忘了这次来的最大目的,他手中捏着匕首,趁乱朝还躲着的司马懿摸过去。 第五十一章 曹仁的调动 两位曹将军没有看到邓艾的动作,躲在最里边的曹植却看到了。 他大喊一声:“不可伤了仲达!” 众人这才看过来,只见邓艾手持短刃,已经到了司马懿的几案之前。 司马懿躲在案后,惊恐后退,邓艾的匕首已经出鞘。 曹植道:“阿六姑娘!我不知叔父与仲达有何仇恨,但请姑娘看我薄面,饶他一命!” 阿六也没想到邓艾竟会这样做,这个少年,竟然有如此狠辣果决的一面。 曹冲咳嗽一声,晃悠着起身,要挡在司马懿身前。 阿六终于叫道:“小艾,不能伤了两位公子!” 邓艾这才狠狠的看着司马懿,把匕首回鞘。 曹洪抓着头发,完全没弄懂这是什么场面,曹仁则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曹植道:“阿六姑娘,请转告叔父,我父曾经夸过仲达,并与我们兄弟说他是辅政之臣,不可轻动!” 经过了刚才的事情,他发现执掌兵权的将军都对曹阿六毕恭毕敬,于是自己也换了劝解的语气,而非以曹操儿子的身份命令阿六。 阿六叹了口气,如今这个场面,两位公子保司马懿,司马懿又死不成了,真是可惜。 曹仁道:“不如这样,我来做个和事佬。我要执行丞相命令,丞相说,此去艰难万分,既然小无对这司马仲达有杀心,那便这样好了,让他随我同去,若能活下来,便饶他一命,若活不下来,便是他的造化了。” 面对河内司马家的公子、极受曹操青睐的司马懿,曹仁竟然如此果断的宣布了他的命运。 这不是因为他看不上河内司马,恰恰相反。在他心中,曹无要做的事,要杀的人,杀了便杀了,没什么了不起,反而是因为河内司马确实不好惹,司马懿又确实有才,他才给了司马懿机会。 是因重视,才有一线生机。 司马懿咬着嘴唇,自曹阿六站起后,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他的双手抖如筛糠,然而竟一直忍受着没爆发。 阿六对曹仁做个万福,道:“将军原不必对我一个婢女如此,将军既然定了,便这样做吧。” 曹植和曹冲这才松了口气,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对一个婢女求情,相视苦笑,也不知北府将军有什么能量,让两个手握重兵的叔父这么重视。 曹洪不耐烦道:“小无讨厌的人,给这么好机会干什么!让这司马仲达跟你去没问题,但只能让他做个守城小校,活不活的下来,看命而已!” 曹仁点头答应:“正是如此!司马仲达,我记得你也是奉命来前线的,手续自是有的,就跟我走吧!” 司马懿脸色苍白,虽然不知要去何处,但听说是守城,自是九死一生。 他咬着牙道:“还请二位将军,容我收了我家仆人的遗体。” 曹洪冷笑摆摆手:“子孝那军情紧急,哪有替你收尸的时间,快快走吧!” 司马懿抿着嘴唇,颓然的跟着曹仁出去。 路过阿六身边时,他悄悄抬头看了眼诸葛亮,诸葛亮也看着他。 诸葛亮可以肯定,虽然只是对视了一瞬,可是司马懿脸上竟然完全没有一丝颓废,而是鹰顾狼视的看着他。 他的一切表情,全是装的! 诸葛亮神色复杂,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竟然如此能忍。 等到曹仁走了,曹植才苦笑问道:“叔父,子孝叔父是去做什么了?” 曹洪环顾一圈,偌大的会场,现在只剩了曹植兄弟、阿六、邓艾和诸葛亮。 他道:“都不是外人,告诉你们也无妨。子孝接到了主公的命令,让他骑快马日夜兼程,五日内赶到合肥,总揽合肥防务!” 别人都没什么特别反应,诸葛亮却惊讶道:“从此地至合肥,足有一千多里,五日内赶到,看来当真是军情紧急!难道是江东孙权,要攻合肥了?” 曹洪意外的看了诸葛亮一眼,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懂军事的,点头道:“正是。据说是小无从敌寇营中传回的消息,说是程普兴兵五万,不日便到合肥。” 阿六“啊”了一声,脸色惨白道:“我家将军还在江东么!” 曹洪摇头:“是丞相的命令,具体情况我也不知。” 诸葛亮心中计较,他和曹无约定,只要孙权出兵,他就会为曹无出谋划策,现在看来,孙权已经出动了,他也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他拉着阿六道:“咱们须得去长江前线,为战事尽己所能。” 为曹无担忧不止的阿六也道:“是了,咱们快走吧!” 当下三人与三曹告罪,竟连夜驾车往南去了。 留下的三位曹姓重量人物面面相觑,曹冲咳嗽几声,强忍着道:“合肥防务,不是已经有刺史温恢、别驾蒋济了么?为何要另派子孝叔父前往?” 按理说,刺史对当地军队更为了解,如果曹仁是带着大军去支援,那负责总揽防务很正常。 可是千里的距离,大军行军,怕不是要一个月,曹仁不可能五日内带着部队赶到。 不出意外,曹仁可能就只能带着当时奉命在襄阳待命的那些征调的官员过去,还不一定能带全。 一个光杆司令去合肥,难道就比当地刺史指挥要好么? 曹洪嘿嘿笑了几声道:“据说是小无亲点的子孝。” “北府将军?” 曹植和曹冲同时皱眉,今天所见所谓,已经刷新了他们对北府将军的认知,北府将军会作诗,让文士折服,这虽然离奇,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曹家众人都是文采斐然。 可是这北府将军竟然还知兵事? 关键他们父亲曹操那种多疑的性格,还就听了他的,让远在江陵的曹仁赶到襄阳,又日夜不停的赶往合肥? 为什么?曹无是这么厉害的谋士么?为什么以前从没听说过? 曹冲只觉得这个叔父变得更为神秘。 曹植却想的是,他早听说司马懿跟曹丕走的很近,现在才明白曹无为什么要针对司马懿,原来曹无也有那颗心啊! 他心中冷笑,看来不光要争取司马懿,还得想办法收集曹无的信息,早做准备了。 倒是曹洪一拍脑门,猛地想起一事,命人把曹阿十叫过来,给曹冲看病。 只是这样一来,曹阿十就与曹阿六错过了,两人竟然没有见面,对彼此的出现毫不知情。 阿十给曹冲把脉,发现曹冲只是近期吃多了药草,伤了身体,并无大碍。 但是她略一沉吟,又觉得曹冲似乎是中了什么毒,却没有把握。 当下开了些药,先把毒素去了。 张仲景的亲传弟子,自然非同小可,曹冲药到病除,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晕了些。曹植这才大喜,终于觉得不虚此行,转而又痛骂邺城庸医不提。 …… 夜色中,南去的马车车厢里,诸葛亮和邓艾终于第一次见到了曹阿三。 她的手臂缠着一条白布,脸色也很苍白,明显受了伤。 阿六正仔细的给她擦药。 诸葛亮关心道:“阿三姑娘无碍么?” 阿六摇摇头:“司马贼人安排的那个打鼓的,手中匕首有毒!” 诸葛亮和邓艾对视一眼,都对司马懿的狠辣再多了一分警惕。 阿六忙活着,一张信笺从阿三怀中掉出,她捡起来读了,脸色变得惨白。 “三姐,将军这里明明说的,十日内杀不了司马懿,就随他去,将军以后自有手段对付司马懿。现在十日之期早已过了,你又何必为了此事屡屡犯险呢!”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曹无并不是要求阿三必杀司马懿,而是闲子落棋,能杀则杀,杀不了就算了。 阿三别过头去,倔强道:“将军吩咐的事情,我没做好……” 阿六叹了口气,抱住她的身体,眼泪落下道:“我懂的,我懂的。” 诸葛亮和邓艾,对北府将军更为好奇,这些北府中的奇女子,一个个的竟然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让人惊叹。 半晌后,阿三突然想起一事,虚弱道:“对了,今日我去刺杀,那打鼓的替身,绝非普通死士!” …… 同样的夜色里,曹仁和司马懿两骑在原野上奔驰。 曹仁除了自己的长刀和贴身甲胄外,什么都没带,更没给司马懿带东西的时间。 司马懿骑马跟在曹仁身后,心知这是唯一活命机会,他的骑术远远比不上连年征战的曹仁,却死死追着曹仁,唯恐自己掉队。 两人这半夜之中,竟然就跑出了大几十里。 到了一处驿站,曹仁道:“今日便在此歇息,我让驿站给咱们换了马匹,明早接着行程。” 司马懿点头称是,他已知此行目的是合肥。 曹仁害怕去的晚了,不能熟悉防务,于是把五天压缩成四天,这几天里,恐怕光马都得换好多次,每天都要这样劳累。 河内司马有一大家人呢,曹仁也不怕司马懿跑,他跑了,自可以军法处置他的家人。 所以两人分两个房间睡觉。 等到四周静下来,司马懿倒在床上,已经泪流满面。 今日死的,哪里是什么死士,而是他年幼的六弟司马进! 可怜他弟弟司马惠达,明明是他们司马八达中武艺最强之人,却还是没能在那刺客手中走过几招,被残忍杀死。 那“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诗句响起的瞬间,司马进和刺客暗暗交手数招,伤了刺客,自己也死了。 那一刻,目睹弟弟死去的司马懿心如剜心,却还强忍着继续下去。 他知道,自己势小,如果当场崩溃了,恐怕就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他的泪水无声流下,很快湿透了枕头,他又把枕头翻面,以免被人发现。 他心中暗暗发誓,必须要强大起来,哪怕给曹丕或曹植当狗,他也要强大起来。 他必须要报复那个北府将军,那个莫名其妙攻击他儿子,又杀了他弟弟的人,必须要死! …… 同样是这片夜色。 “阿嚏!” 远在柴桑的曹无打了个喷嚏。 最近实在是无奈,他想出去,却出不去啊。 这个时代确实有不斩来使的外交礼节,然而不斩,不代表不能扣留。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这些年,光袁术就干了好几回这样的事情,太傅马日磾代表李傕出使袁术,就被扣下了,三国第一窝囊废秦宜禄代表吕布出使袁术,也是被扣下了。 孙权势力承自孙坚,孙坚又是袁术手下大将出身,继承了这种传统实在太正常了。 现在他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他表现的太好了,乃至于孙权看上了他的能力,不愿意放他回去。 曹无坐在院子中看天,叹道:“果然人太优秀了就是不好啊,会被惦记。” 阿大坐在他的左边,道:“老实说,我是承认你很厉害的。但孙仲谋留你下来,完全是因为你拍马屁拍的好吧。” 曹无哈哈大笑道:“生子当如孙仲谋,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他拍拍手站起来,继续道:“不过你肯承认我厉害,我还是开心的。” 阿大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一红,站起走了。 曹无去张侠那里,再次重复了下今晚的计划。 孙尚香坐在他们左边的院落,平常只有两个小丫环伺候。 等到晚上,众人睡着了,张侠他们就潜入孙尚香院中,把她绑了。 然后大家偷偷出院子,躲在城门口,待到黎明,城门一开,立刻闯出城。 如果事情不对,就拿孙尚香做人质,想必孙贲这个孙尚香的堂兄,不敢拿孙尚香的性命来开玩笑。 等到了安全区域,就给孙尚香匹马,把她放回去,这小妮子毕竟有武艺,倒也不用担心出事。 然后,他们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哦,对了,把孙尚香放回去这件事,是阿大强烈要求的,曹无不得不感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是难。 他是多情了一点,渣了一点,可他是文明时代过来的,孙尚香这种还没到他那个时代成年标准的小姑娘,他自然不会感兴趣。 毕竟家兄曹孟德,家传基因在这里,大乔小乔那样的人妻,才是他的菜……之一。 等到回到曹操的实控区域,他会与诸葛亮会和,相信以诸葛亮的聪明才智,肯定能觉察到孙权出兵,回来实现约定。 再然后,就是共同分析赤壁之战的形势,静等赤壁之战的发生了。 他为了这一战,已经做了太多。 曹军投入的兵力,远超历史上的兵力,然后他又把曹军最擅长守城的曹仁调到合肥,防卫程普的军队,导致周瑜拿到手的,只有一万人,而不是历史上的三万人。 他还用书信给曹操指明了,不能杀蔡瑁张允,以免没有人指挥水师,不能信黄盖蒋干,以免中计。 要谨防火攻,要防备东风。 此消彼长,周瑜能够获胜的概率已经低到不能再低。 这样一来,万事俱备,只欠…… 呸呸! 万事俱备,只等胜利消息了! 他左右总结着自己的布局,不由露出笑容。 他的对面,是二十六岁的孙权,三十二岁的周瑜,四十七岁的刘备,以及新加入的,二十九岁的庞统。 但是他,穿越者曹无,为了这一天,布局了太久。 现在,他拥有了二十七岁的诸葛亮,又做好了一切准备。 劳资飞龙骑脸,怎么输! 第五十二章 夜出柴桑城 石阳城下,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垂入大地的时候,无往不利的青龙偃月刀斩向文聘的脖颈。 只听“当”的一声,一支羽箭不知从多远处射来,竟然将青龙偃月刀弹的偏了三分,在文聘的后背上横掠而过,带起一蓬血丝。 一旁关平高喊:“父亲,有船来了!” 关羽回头看去,一艘巨大的楼船从城墙的拐角处现出船头,几十艘快船围着楼船,楼船上火把通明。 石阳城两面环水,涢水和汉水在此交汇,这楼船就是从汉水上顺流而下,拐到了涢水上来。 一个白甲白盔的将军持着长弓立于楼船之上,大声喝道:“荡寇将军张文远来也,贼子受死!” 曹军的援军到了。 那支赵俨都率的七军,在锦帆贼的骚扰下,也是十日十战。 他们自襄阳启程,沿汉水东进,终于撞到了此行的第一颗钉子。 石阳城。 关平看着那比石阳城城墙还高的楼船,双目通红。 文聘也注意到转机,奋起力气,就地一滚,翻下水中。 关羽顾不得文聘,高喊一声:“儿郎们,回城头!” 城墙上丢下数条绳索,关平带着敢死队赶紧往城墙上爬。 关羽则持刀立于竹筏之上,望着张辽的身影,也不管对方箭矢能否射中自己,兀自喊道:“可是吕布帐下的张文远?” 当初吕布在徐州,和刘备多有接触,后来二人闹僵,关羽和张辽也有对敌,但依旧互相敬佩。 没想到时过境迁,再次对敌,一个还是刘备麾下,一个却已经成了曹营猛将。 张辽慨叹一声,大声道:“寿亭侯,天子仍在,何不来奉节?” 关羽横刀立于竹筏上,痛斥道:“怕是贼子挟持了天子吧!多说无益,来战过再说!” 一边说着,他的眼角看到关平等人已经爬了回去,这才持刀戒备着往城下去了。 张辽放下手中的弓箭,却举起了一柄战刀,往下一挥。 他给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仁义已尽,接下来各凭本事。 于是,箭矢如蝗,直奔城头。 …… 曹无来,带了十个护卫,都是一人能打十个的好手。 但是为了装个样子,也为了方便逃走,跟孙权结盟后,放走了五人,对外说是回益州报信,其实是到各处传递消息去了。 这样一来,曹无身边,只剩阿大、张侠和四名护卫。 因为晚上有大事,大家轮流提前睡觉,早就养好了精神。 待到子时,张侠听到隔壁孙尚香的院落传来几声关门声,估摸着他们已经睡了。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感觉孙尚香和两个丫环都已经睡熟,张侠贴到墙根,“噌”的一下上了墙头,翻入孙尚香院中。 两个护卫有样学样,也跟了过来,另外两个,则去马厩准备马匹。 张侠独臂缓缓抽刀,来到孙尚香屋门处,把刀轻轻插入门缝,慢慢上挑,门上的木栓自被挑起。 他只有一只手,没法招呼同伴,于是抬脚虚踢几下,两个护卫上来,轻轻把门推开进屋。 不一会儿,两人用被子裹了一人,扛了出来。 得手后,三人迅速与曹无、阿大会合,来到马厩牵了马匹。 曹无正要验看绑来的人,突然间一声锣响,原来是外边大街上有人打更。 阿大轻声道:“现在宵禁,咱们骑马会不会惊了守卫?” 曹无点头,逃跑的路线是早就踩好点的,纵使步行,他也并不担心。 一行人牵着马偷偷出了大乔府邸,费了很长时间,才绕过更夫和巡逻的城中守卫,沿着城中小路朝东门而去。 东门是朝着江东腹地方向的,历来是柴桑城的商业之门,很多商贾天还没亮就等在城外。 江东战场历来都在更西的江夏,就像江夏的石阳城一样,江东的柴桑,也是一座长期无战事的后方城市。东门开门的时间便提前了,以方便商贾。 张侠看看月色,道:“快开城门了,时间刚好!” 曹无也看看月色,月亮又不像太阳那么容易辨认时间,作为一个前世常年家里蹲的宅男,他完全看不懂月亮走到哪是哪个时辰,不禁佩服古人。 正琢磨着,绞盘转动的声音传来,千斤重的大铁门慢慢放下。 曹无等人互相对视,纷纷上马。 因为曹无的小红马最好,被绑在被子里的孙尚香自然是在曹无的马上,被曹无抱在怀中。 天气寒冷,马匹嘶着热气,等到城门彻底放下,曹无喊一声:“走!” 六匹骏马迅速从城边屋舍旁窜出,在城门守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到城门口。 张侠高喊一声:“不想死的就躲开!” 随即战刀“刷刷”两声,两个守卫被砍翻在地。 其他守卫吓了一跳,高喊着退开,城门牙将鼓噪着让关城门,可哪还来得及啊! 城门往回收的时候,六匹骏马早已经跳了出去。 曹无一勒马缰绳,哈哈笑道:“告知孙贲将军,我乃左将军刘备帐下军师庞统,今日我回江夏去了!” 言罢,众人纵马,沿着城墙转圈,从城外绕到了西门,又往西去。 城门牙将一边再让开城门,一边命人给孙贲报信。 到了城主府中,各处寻找不见孙贲,才知孙贲并不在城中。 另一边,曹无西行才几十里,远处竟然过来了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 道路只有一条,双方相向而行,很快就会碰头。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半夜行军!” 阿大皱眉问。 曹无舔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 这会儿他们已经被对方看见了,要么逃走,要么就只能试图蒙混过去。 他和阿大对视一眼,曹无道:“咱们是使臣,又不是死刑犯。横竖咱们还有人质在,先礼后兵,不行再闯过去!” 于是六人只得硬着头皮策马前行,离得近了,看到对方骑兵队并未穿甲,倒像是出来郊游一般。 再近一些,骑兵队为首的一人对他们喝道:“你们是谁,天还没亮,要到哪去?” 曹无道:“我们是吴郡商人,听说江夏已经光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做。生意人不容易,赶路着急,请将军行个方便!” 一套瞎话随手编来,曹无脸不红气不喘,说的煞有其事。 言罢,还让阿大掏出些银钱拿在手中,让护卫递过去。 那将军眯着眼睛,收了银钱,嘿笑一声道:“你们不是吴郡人。不过无所谓了,江夏是个熔炉战场,你们愿意去送死,自去你们的!” 随后他又打量起被曹无抱在马前、裹在被子里的人影。 曹无告一声罪道:“我家内人,生了疫病,将军勿怪。” 听说是疫病,将军立刻打马后退。 曹无告罪,频频拱手,六匹马让在一边,让他们先过。 骑兵队和他们擦身而过,曹无总算松了口气。 约莫过到队尾的时候,曹无他们来的方向,突然来了几个骑兵,边跑边喊:“将军!益州别驾张松跑了!” 掂量着银钱的将军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回马。 然而曹无反应更快,六匹骏马再次狂奔。 曹无边跑边骂,今天是什么运气啊,好不容易出了城,怎么就碰到了大半夜出门的骑兵队了。 而且还这么快就被城里人发现自己跑了,真是水逆。 他正准备回头骂两句,结果远远看到,追来的几个骑兵中,有一个女的手持宝剑,怒气冲冲的看他。 那女人张口叫道:“阿大哥哥,你们要去哪,怎么不带着我!” 他瞠目结舌,差点呆住。 那不是孙尚香么? 孙尚香在那里,那自己绑的又是谁? 第五十三章 人质与对峙 曹无一边跑,一边掀起了包裹怀中女人的被子,只掀了一个角,他就看到了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完蛋,拐的不是孙尚香,是小乔! 小乔嚅嗫着,面色潮.红,昏昏沉沉的,显然是前天染了风寒,还没好。 之前张侠的人用被子把她卷起来带走,只留了一个小小的透气口,似乎加重了她的病症。 阿大好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无撇嘴:“后边孙尚香叫你呢,你不是代夫泡妞么,快回去稳住她!” 阿大白他一眼道:“你这人也真是,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消遣我。” 结果曹无没回呛呢,孙尚香的喊声又远远传来。 “丑八怪,你把阿大哥哥留下,我让贲哥哥放你走!” 曹无听了,差点吐血,原来刚才那个眯着眼睛收钱的将军,竟然就是豫章太守、新任征虏将军孙贲孙伯阳,孙权的堂兄,孙家宗室里目前官职最高的封疆大吏。 想到孙权,这孙贲半夜带兵出来干什么,也就不难猜到了。八成又是出来打猎了,这都是孙家遗传基因了,也不知道夜里进山,能打到什么。 果然,那将军喊道:“原来是张别驾,刚才未能相认,我乃豫章太守孙贲。你与我江东乃是盟友,还请回来一绪!” 曹无怎么会听话回去,他只有跑的更快。 因为曹无的身份是使臣,骑兵们并没有放箭,只是拼命追着。 好在他们六匹马都是精挑细选的快马,普通骑兵的马根本追不上。 不过,孙贲和孙尚香的马,可不是普通的马,两人很快追了过来,除了曹无和阿大那两匹神驹,其他的四匹马明显比不过二孙的马,眼见不久就要被追上。 四个护卫对付一个孙贲,不出意外应该能打过,可是那后边还有数百骑兵,一旦耽误了,就没有活路。 曹无不是曹操那样的枭雄,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他不可能舍弃弟兄们,于是干脆换了方向,舍了大路,从小路前行,希望能通过小路,延缓大队骑兵。 然而走不多久,四个护卫还是快被追上了。 曹无回头一看,果断勒马,小红马一个急停,又转身回头。 曹无掀开包裹小乔的被子一角,大声道:“孙将军看好了!周瑜周公瑾的妻子周乔氏在此,周将军在前线奋战,妻子思念他,托我带她去前线探望,你莫要逼迫阻拦,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孙贲正在追赶,闻听此话,仔细一看,曹无怀中抱的,竟然真是小乔。 此去抗曹,周瑜被任命为左都督,程普被任命为右都督。 周瑜总督西线战事,兵权在手,地位显赫,他的妻子被人挟持,让孙贲踌躇不前。 孙尚香奇道:“真的是小乔姐姐要去前线么?” 孙贲一拍额头:“傻丫头,这厮伶牙俐齿,黑的说成白的,若真是小乔想去,怎么会与他共乘一骑!当咱们是傻子么!” 傻子孙尚香这才怒道:“小乔姐姐连日风寒,睡不着觉,今日我有事不在,让她在我床上休息。竟然是你们把她劫走了!” 曹无这才知道为什么绑错了人,张侠等护卫深入简出,一直在执行任务,对孙尚香和小乔等人不熟悉,看见床上的人就绑了,哪想到睡在孙尚香床上的竟然不是孙尚香啊。 也怪自己,着急之下,竟然没有检查。 孙尚香是孙权的妹妹,也就是孙贲的堂妹,亲戚关系毕竟密切,若绑的是孙尚香,谈判余地自然更大些。 小乔就不一样了,孙权刚刚做出了让周瑜一人去鄱阳察看孙贲动向的事情,周瑜这样的年轻都督,与孙贲这种地方封疆大吏之间本就不可能调和,而且孙贲也有舍弃妻子的前科,若孙贲真的借故不理人质,就麻烦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曹无一停,其他马匹也停了,张侠默默打马站在曹无右边,阿大在左边,其余四个护卫分列左右,但隐隐成保卫之势。 阿大粗着嗓子道:“尚香妹妹,我们是益州使臣,江东与我益州结盟已成,将要共谋大事,为何还要扣留我等?” 她一说话,孙尚香就犹豫了。 孙贲眯着眼睛道:“这是仲谋的吩咐,一切还等仲谋回来再说!” 曹无抢白道:“张某在柴桑城,听闻周将军与你多有嫌隙,原来你竟真的不管周将军发妻死活!周将军总督西线战事,因童谣一事已经受到猜忌,他忍辱负重,在前线出生入死,你却在后方偷袭人家妻子,对得起孙将军吗?” 他喊的极响,孙贲身后的骑兵自也听到了,顿时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周瑜在江东军中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除了程普等老将不服外,周瑜就是军中之神,听到孙贲真有可能因为私心害了周瑜的妻子,士兵们顿时哗然。 孙贲咬着牙,连叫好几个好字,还没说话,曹无又抢白道:“张某还听闻,孙将军之女早就嫁了那曹贼的儿子曹彰,难道将军要因为儿女姻亲,倒向曹贼,破坏我益州与江东的结盟关系么?” 孙贲的眼睛再也不眯着了,他瞪着曹无,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的小女儿确实嫁给了曹彰,但那是一次彻彻底底的政治婚姻。 建安四年,袁术病死,孙策独立,需要攻打黄祖为父报仇,曹操则在北方和袁绍对峙。 孙曹两方为了各自的目标,暂时以和亲的方式讲和,互不攻打,各自稳定了自己的后方。 年仅十岁的曹操儿子曹彰,也就是日后被人称为邺下黄须儿的那位,娶了仅有两岁的孙贲小女儿为妻,作为交换,孙策的四弟孙匡,也娶了曹操的侄女。 然后,权谋极深的曹操,又征辟孙策的二弟孙权、三弟孙翊入朝为官。 对于自家人能当大官,本来孙策是支持的,幸亏张昭等人极力劝阻,孙策才明白这是曹操的计策,是想让两个弟弟变成人质,这才没让他们进京。 要不然,孙家的继承人就只能是四弟孙匡,而孙匡又与曹操有姻亲关系,自是一家人了。 这种权谋之术,不是孙贲背后的士兵们能理解的,但是孙贲的女儿是曹彰妻子,这事情众人却都知道。 听曹无一挑拨,士兵们再次哗然。 孙贲额角跳动,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几句话的功夫,差点把他的人都策反了。 最关键的是真的做了,此事会成为他的把柄,被人诟病。 介于小乔在对方手中,他犹豫半天,终于道:“张别驾,我还是那句话,留下你,是仲谋的意思,你身边这些人都可以走,唯独你不行!你也不用挑拨,我对得起孙家家业,不怕你说什么!” 曹无道:“那你让他们先走,等他们走远了,我随你去!” 孙贲道:“可以,但我如何信你?” 曹无哈哈笑道:“我张松以张松的项上人头作保,若我的人走了,我却不随你回去,那必叫张松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古代信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毒誓,一般人是不可能发的,曹无的誓言吓了孙尚香一跳。 孙尚香道:“丑八怪,不用发这么毒的誓吧……” 孙贲脸上阴晴不定,终于道:“好,那便依你,先让他们走,但到时候你若不跟我回去,休怪刀剑无眼,说不得,要给周将军赔个不是了!” 曹无见他眼神坚定,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定,就算他的手下怀疑他,他也没动摇自己的决定,哪怕会伤及小乔。 他心中想着,孙贲年轻时被袁术任命为官,结果抛弃了妻子,辞官去投奔孙策。 这种人物,果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左右看了下,示意大家先走。 张侠想要说话,被曹无一个眼神制止。张侠武艺虽高,也不可能打的过几百骑兵。 张侠对曹无唯命是从,虽然心中难受,但也只得听令。 曹无轻声道:“你们先走,等出了柴桑,通过江夏区域,到了咱们的地盘,再想办法见面!” 张侠点头,阿大也要说话,曹无道:“此地凶险,听话!” 阿大顿时眼泪如珠般掉落,这还是曹无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 阿大却没再坚持,从马腹下抓出三支铁管,交于曹无,然后一拱手道:“张别驾,后会有期!” 事到如今,她一介女子,只有回去通知曹操,才有机会救曹无。因此再不迟疑,和张侠等人一起骑马远去了。 曹无点头,识大体,顾大局,不婆婆妈妈,明明心如刀绞,却还能作出最正确的选择,这才是貂蝉。 现在他们都走了,曹无反而没有负担。 他怀抱小乔,盯着围过来的骑兵们。 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第五十四章 誓言与天谴 本来阿大一步三回头,曹无指指小乔,示意自己有人质,她才面色惨白的离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曹无才在心中默默叹息。 果然人不能太得意不是,之前还想着飞龙骑脸呢,结果转手自己就遇险了。 是,家兄那头还是飞龙骑脸的局面,可我这边好好的计划,怎么就成了这样。 本来他的计划里,不是没有考虑遇到敌人的情况,但因为是夜间行动,仓促之间孙贲很难调动大股骑兵追赶他们,若是几十个人,凭他们几个,是完全能冲出生路的。 谁能想到大半夜的,会碰到这么多骑兵行军啊! 再看孙尚香一身灰头土脸,八成也是夜里跑出来打猎了。 孙策打猎被刺杀了,孙权猎虎被张昭指着鼻子说,孙贲和孙尚香竟然也喜欢打猎,孙家这个基因实在让人无语。 若他是真的张松,只需要乖乖回去,静等孙权回来就是。 可他是假的,无论孙权输赢,只要得知益州不仅没出兵,还派人支援了曹操,那这事很快就会露馅,他的结局不言而喻。 现在怀里还抱着个拖油瓶,敌方又有这么多人,实在麻烦。 孙贲则目光灼灼的看着曹无。 孙权临走前,调宗室孙贲防守后方,但他留了一手,孙贲是孤身上任。这三百骑兵,只是他从柴桑守军调的,他在豫章的手下都不在此处。而身后的柴桑城中,还有数千步兵不是他的部下。 日间,孙贲和张昭因为调不调豫章兵马的事情,生了嫌隙,气不过,夜里出城打猎散心,哪想到遇到了曹无夜逃。 在等待阿大等人走远的过程中,孙贲的人已经慢慢靠过来。 孙贲目光不离曹无手中的铁管,长期战场的经验告诉他,这几个只有手臂长、连锋刃都没有的东西,有问题。 果然,曹无平举起铁管,对着他道:“诸骑听了,豫章太守孙贲半夜出城,欲擒杀周乔氏,忤逆左都督,形同谋反!你等再往前一步,与谋反同罪!” 众骑兵面面相觑,下意识的都停住了脚步。 不管孙贲是否谋反,曹无怀中的小乔是被孙贲、孙尚香承认的真货,他们摄于周瑜的威望,不敢轻动。 孙贲气的手都在发抖,大声道:“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别人说几句就信了!你们都是我选出来的,我还能坑你们不成!” 曹无说道:“是不是谋反,自有天知道,张某已经发过誓言。你若不是谋反,敢不敢也发个誓?” 孙贲自恃自己是沙场拼杀出来的将领,即使单枪匹马,也不怕曹无。他想要一边与曹无说话,一边寻找机会救下小乔,再把曹无抓回。于是一边慢慢靠近,一边佯装不解的问道:“什么誓言?” 孙尚香也悄悄靠拢,但其他骑兵却犹豫着没有动作。 曹无道:“若你谋反,则天雷诛之!” 孙贲哈哈大笑:“仲谋是我兄弟,我谋谁的反?反我孙家自己么?” 曹无冷冷道:“景帝时七国之乱的难道不是宗室?你是不敢发誓了?” “笑话,有何不敢!大伙儿听了,若我真的谋反,那便天雷诛我!” 孙贲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众骑兵只见孙贲上一刻还在发誓,下一刻,他的坐骑,那匹神骏的黄鬃马,头颅已经炸开,四蹄跪倒在地。 马上的孙贲摔落马下,生死不知。 孙尚香离得最近,马匹受惊,仓皇跑出好远才止住。 那些骑兵的马各自骚动,但见对面的曹无举着一杆铁管,大喝道:“孙贲谋反,业已伏诛,余者速速回城通报张长史!” 骑兵们惊疑不定,但听得哎呦一声,孙贲浑身是土的从地上爬起,他的身上沾满了自家马匹的血,在月色里显得狰狞恐怖。 曹无见他还能站起,心中又是一叹,这铁管枪果然不靠谱,这么近的距离也打不准,明明对的是胸膛,结果打到了马头上。 看来这次回去,说什么也得想办法把枪械改良一下,哪怕限于生产力,造不出太好的设备且不能量产,也得把精准度提一提。 眼见孙贲站起,头还在晃,曹无再次举起了铁管枪。 他这铁管枪,一支只能发射一次,射完就不能用了,但孙贲却不知道。 孙贲一瞧铁管枪举起,立刻躲到倒在地上的马匹后边,大喊道:“大家注意,这小子会妖术!那铁管就是妖法!” “什么妖术,是你发誓引动了天怒!” 曹无呲笑一声,转身道:“你等众骑助纣为虐,等着回去被张长史收拾吧!” 言罢,打马便走。 孙贲急道:“大伙儿快追啊!” 结果诸多骑兵,没有一个动弹。 孙贲刚发完誓,巨响就出现了,后排的士兵不明真相,难免不往誓言上响。古人不是现代人,这些士兵有没有太多文化,对天地誓言之类的东西很是相信,害怕孙贲真的是要造反,一时间踌躇不前。 孙贲暴怒:“这厮牙尖嘴利,黑的说成白的,你们都被这妖术蛊惑了么!” 结果旁边传来孙尚香的声音:“伯阳哥哥,你是真的要谋反么?刚才真是天谴么?” 孙贲气的脸都青了,“锵啷”一声拔出剑来,这才能督促着众骑兵前去追赶。 有这会儿功夫,曹无已经纵马奔出很远。 他一开始还沿着大路走,后来觉得不行,就转入一条小路。 “阿大他们应该是走的大路,如果我也走大路,反而给他们带来麻烦。” 纵然他之前休息够了,但连续骑着马走了一个多时辰,也是人困马乏。 走了一会儿,见到一条河水挡在面前,也不知道是长江的哪条支流。 后边没听到追兵的消息,他便将裹着被子的小乔放下马,自己去河边,洗了洗脸。 河水冰凉,顿时精神不少。 拿碗盛了些水,带回来到小乔身边,还是掀起一角,露出脸来,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小乔的脸红的像苹果一样,浑身是汗,眼见是风寒更甚了。 他连忙调整小乔的姿势,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往她干裂的嘴唇中喂水。 水太凉了,小乔嘴巴湿了,眉毛皱起,慢慢睁开眼睛,见是曹无,才虚弱无力的道:“别驾……先生,之前……的事,小乔都……听到了。” 曹无点了点头,再让她喝了点水,她的脸色才好了些。 曹无道:“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夫人莫怪!” 小乔艰难的摇摇头,满是血丝的双眼期盼道:“我不怪先生,我想求先生一件事情,请问先生能帮小乔么?” “什么事?” 小乔休息了一会儿,艰难的说道:“夫君和大姐都去了玄德公那里支援,我实在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可是……小乔一辈子没出过樊笼。先生既然已经和孙将军结盟,那也是玄德公的盟友,能否带我去……” 她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了,接着补充道:“若是不行,便把我放在这里,我自己去便可。” 原本的计划里,带着的是孙尚香,这小姑娘刁蛮任性,但是真的有几分武艺,放她走,曹无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小乔就不一样了。 曹无看了下小乔脆弱的身板,这女子竟然自称自己处在樊笼之中,看来生平也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般光鲜。 她实在太弱,现在江夏兵荒马乱的,估计来几个小孩都能抢了她去,让她自己去刘备那里,自然是不行。 但他刚出险地,自然也不会再去刘备那里蹭热闹。经过了柴桑的事情,庞统肯定防备自己了,再想离间,难上加难。 曹无道:“夫人,你还是回柴桑去吧!这会儿后面应该有追兵,他们见了你,会救你的。” 小乔却不说话了,曹无再看时才发现,大概是昨夜这一番折腾,小乔伤寒加重,已经昏睡过去。 曹无只得去包里找了一些药材,是曹阿十提前备好的一个个小药包,紧急时刻用的。 他在里边翻找一下,找出治疗伤害的药包,但是身边也没有热水,只得作罢。 “真是……” 他只能把小乔扶上马,自己也上马,还是抱着小乔,沿着河堤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 他骑马回转,在刚才自己洗脸的地方策马重重踩了几下,又从包裹小乔的被子上撕下来个布条,放在地上踩实,然后自己踩在河边,做了个滑入水中的痕迹。 这才又骑马沿着河堤往南走。 天光已经大亮,曹无在河边行走,找的都是好地,尽量不让小乔被颠到。 这是长江南岸的支流,越往南,河水越窄,到时候应该有桥能过河,之后再沿着河水往北,就能找到长江。 曹无研究了长江很久,对长江地势非常熟悉,到时候只需要沿长江往上游走,就能找到回江陵方向的路了。 这一路如果遇到能住宿休息的地方,再来考虑小乔的事情。 等他走了,孙贲和孙尚香带人追到这里,立刻看到了小乔的被子碎片和那片有人掉入水中的痕迹。 孙尚香大吃一惊:“伯阳哥哥,这……丑八怪不会掉到河里淹死了吧!” 孙贲眯着眼睛,仔细观瞧痕迹,半天才道:“乱中还能想到做假痕迹,这张松果然厉害。想必前边还会有无数这样的痕迹以假乱真,当真厉害。” 孙尚香立刻不乐意了:“可是咱们还是得追啊,小乔姐姐还在他手里呢!” 孙贲面上阴晴不定,伤害小乔这个罪名,他已经坐实了,甚至这一会儿,他因发誓而被天雷惩罚的传言,估计都已经在柴桑城中流传了。 这个张松,毁我名声,着实可恶! 孙贲咬牙道:“继续追!” 于是众人上马,分兵各自往上下游追去了。 …… 在这片江水更往上的地方,夏口城头,刘备在东门城楼吹了一夜的冷风,也没能等到援军,反而等到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石阳城陷落了。 第五十五章 石阳城之战 东方的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时,文聘浑身是血,杀入了石阳城县衙之中,他的身边,是盔甲上也全是血渍的张辽。 为了抵达这里,他们花费了整整一夜。 昨日傍晚,关羽守军退回城墙后,在缺少箭矢和补给的情况下,关羽、关平、廖化等众将据城而守,准备第二天再战。 却没想到,张辽根本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作为一方将帅,张辽认为自己的军队可以以逸待劳,趁夜攻城。 于是,他的旗舰,那艘楼船直接压了上来。 当那比石阳城一丈高的城墙还高的阴影靠近城墙时,守城士兵心中只剩绝望。 关羽道:“石阳城乃江夏门户,玄德公养兵六年,今日便是我等仗义死节之日!” 守城士兵纷纷振奋精神,与张辽部战在一起。 张辽部轮番射箭,士兵在箭矢掩护下攻城,很快有人登上城头,又被关平带人杀退。 张辽当机立断,命人直接把楼船靠到城墙边。 “当”的一声巨响,楼船船帮撞到了城墙上,撞散了一圈文聘部的竹筏。 文聘从水中跃起,爬到楼船上,也不与张辽见礼,直接转身往城墙上爬。 张辽见这背上带着可怖伤口的猛将,竟然还能战斗,也被激起了血性,不住射箭掩护文聘。 文聘几次登上城楼,又几次被迫跳回水中。 本来就已被染红的涢江水,如同染缸一样。 就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守城军依然坚持了足足一个时辰,等到张合部抵达汉水、涢水交界处,生力军加入战场,守城军才有了坚守不住的趋势。 张合有样学样,把楼船压到汉水那侧的城头上。 两支部队分别从两个方向攻城,关羽军首尾不能相顾。 若是普通将军,早已束手无策,可是关羽不同。 他命令手下部队循序后退,撤退途中点燃了城头木材,然后以城中街道、房屋为凭依,与敌方展开巷战。 张辽、文聘杀入城内,才发现原来城中街道早就立好拒马、土堆,各种防御工事都已经建好。 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刀,骑着赤兔马,立于防御工事之后,冷冷看着他二人。 张辽道:“关云长不愧是当世名将,绝非只有匹夫之勇。这一次果断舍弃城墙,有四个好处。一是让我等失去楼船作云梯的优势。二是他已在城中做好防御,缩小了防御区域,把我军两面夹击的优势也破掉,三是把我军马匹没上船、无法发动冲锋的劣势放大。最关键的是,他们撤退时,点燃了城头,我军背靠城头,在夜里极为显眼,他们却在暗处,占了先机。” 文聘点头,心中也是佩服关羽,同时对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张辽高看一眼。 当初曹操受降时,荆州诸将中,文聘是最后一个到的,那时他就见过张辽。 等到他外放为江夏太守,奉命做先锋攻打石阳城,他便日夜期盼着张辽等七军的到来。 然而七军到时,他麾下的士兵已经死了大半,实在是输人又输阵。 他思考一会儿,道:“只是舍弃城墙,便没了退路。既然关云长决意赴死,张将军请借我匹马,我去第一个冲阵!” 张辽看他一眼道:“文太守,我也是降将。” 他并未再多言,而是手臂下压,顿时,呼啦啦的士兵往前冲去。 这边鏖战,那边张合部也杀下了城墙,同样遇到了巷战攻势,关平和廖化率军拼命抵挡。 这一杀,又是整整一个时辰。 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在拒马之外,拒马的每一根刺上都是血迹。 关羽仍旧横刀立马在拒马之后,一个时辰,竟没有攻破他的第一道防线。 文聘第七次带队冲锋,又被杀退,战刀都砍得卷刃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问道:“如何?” 张辽粗略估计,从登城到现在,他乘船带来的士兵,几乎损失了一半,少说也有一千人死去,还有五六百失去了战力。 然而对方士气依旧高涨,也不知他们到底为什么而战。 难道“匡扶汉室”四字,真的就有如此魔力么? 出身并州边远地区的张辽,并不懂得这些执念,他只知道,效忠主公,便应尽全力。 “继续!” 张辽手臂一挥,第八波冲锋开始。 这一次,他们刚冲到一半,就听见旁边街道传来喊声。 原来这一个时辰,路招部也赶到了战场,作为犯了错误的将领,他的部队憋着一口气,一登城,就直接杀向巷战阵地。 毋丘俭带着一千青州兵,绕过几处主战场,从守军中最为疲惫的关平部开始攻打。 毋丘俭的部队全是他亲手训练的,精锐异常,有人箭矢铺路,有人冲锋在前,竟然一次冲锋就冲破了关平把守的防御工事。 就是从这一刻起,守城军才真的兵败如山倒。 廖化见隔壁街道失守,只得撤兵,撤退途中救了关平,从北门出城逃了。 关羽独木难支,虽然自己这边还没失守,但隔壁失守,便可抄他的后路。 于是他干脆骑马反身杀入张辽、文聘阵中。 因为张辽、张合、路招都是乘船过来,全是没有马匹的步兵,关羽如狼入羊群一样,神灵一般从众军当中杀了个对穿,往西门走了。 等到敌军几乎被全歼,文聘这才第一个杀进石阳县衙。 一进门,就见县衙吊着好几个人,男女都有,看上去刚死不久。 张辽也跟进来,皱眉道:“这是谁?” 本身就是荆州将领的文聘叹了口气道:“是石阳县令高乐,好像还是黄祖的姻亲,可能是看石阳守不住,全家自杀了。” 张辽默然半晌,最后道:“安葬了吧。” 两人走出县衙,但见这街道上也到处是血,石阳守军和攻方的尸体躺在每一处街角,整个石阳城宛如一座人间炼狱。 张辽只看了一眼,便吩咐士兵将文聘拉去歇息,自己则低头垂目上马,去和张合、路招会合了。 文聘这才感觉自己浑身已经脱力,直接躺倒在县衙门口,再不愿意挪动一步。 又一个时辰后,赵俨来到石阳城,他把几员将领聚到一起,统计了下得失。 这一战,先是文聘部三千人攻城,死一千八百余人,伤九百余人,伤员有的落水后被救起,有的在竹筏上被救起,另有二百余人失踪不见,大概已经葬身江底了。 然后是张辽部,死二千一百余人,伤六百余人。当时在各个船只上来攻城的部队,大概有三千五百人,如今只剩了八百。 张合部、路招部来得晚,死的人少些,张合那也死了一千一百人,路招则死了三百人。 然而,统计尸体发现,关羽守军,一共也才一千多具尸体! 张辽惨然道:“这样的胜利,实在算不得什么骄傲的事情。” 张合点头附和:“一千守军打出如此战绩,这关云长真乃神人。” 赵俨道:“各将军不必妄自菲薄,这是咱们第一战,再往后还有两座县城,便能直抵夏口,将来丞相论功行赏,各位都是有功勋的!” 于是公布功勋,张辽部第一个登上城墙,路招部第一个攻入街道,各自都有记攻,其余根据各部杀伤多少,都有记录。 赵俨诧异的又看到了毋丘俭的名字,想到曹无推荐过此人,不禁更上了几分心。 等到一切统计完毕,已经是中午了,他把战报通传七军,又写好了传往曹操主力那里。 此时,曹操主力的行军速度依然不快,但连日行军,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再有一半时间,便可顺着江水直抵夏口城下,和赵俨七军会师。 而和石阳城破同时传来的消息,还有江面上的斥候终于发现了江东军斥候踪迹的消息。 第五十六章 刘备刘玄德 早上,糜夫人登上夏口东门城楼,给刘备送饭。 昨日间,刘备披头散发,生平郁结无法发泄,将栏杆拍便,挥退了守卫,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江面,站了整整一夜。 没想到,糜夫人再来时,看到刘备还保持着晚上的姿势,顿时感到心下凄然。 廖化背着关平,和寥寥几个残兵回到夏口城,从西门入城,带来了石阳城陷落的消息。 当时天刚亮,城内百姓还没醒,知道此事的人还不多,但城内守军很多人都看到廖化进城了,因此糜夫人也听说了此事。 三个月前,刘备屯驻新野,这一切还好好的,现如今,大哥糜竺已死,夫君流亡江夏,一切都变了。 她还听说,关羽仍未归来,生死未卜,不禁抿着嘴唇,提着食盒来到刘备身边。 见是他来了,刘备神情萧索的摆了摆手道:“孤不饿。” 糜夫人叹道:“夫君,你都等了一夜了,吃点东西吧。” 刘备还是摇头。 冬寒料峭,吹动糜夫人的发丝,她一缕头发,再抬头时,刘备竟然也走上来帮她打理头发,顿时一呆。 “夫人,刘玄德这一生,见过太多次的失败。败徐州、败下邳、败新野、败当阳,一生颠沛流离,辗转数千里,功业不建。如今连你大哥和孤的二弟都保护不了,可谓狼狈至极。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糜夫人咬着贝齿道:“妾身是妇道人家,不应该说些兵事,但是,就算石阳丢了,咱们还有沔口、安陆可守……” 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其实就连她都知道,沔口和安陆距离夏口太近了,到了沔口,那就随时可以攻打夏口。 石阳一失,他们就失去了最后一个战略屏障。 但她并不知道,其实夏口还有一万水军和一万步兵,但刘备却只派了千余人去守石阳,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夏口决战的准备,不愿再浪费兵力。 毕竟江夏郡水道太发达了,万一赵俨部不攻打石阳,而是直接顺流而下,夏口就必须独自面对曹操大军。 刘备素知兵事,他平视江面道:“夫人啊,自黄巾乱生,这世间诸侯并起,个个皆是名门望族、世家豪强,最不济也是举孝廉出身。唯有孤!唯有孤生于微末,以布衣之身,得封上将。二十年来,孤征黄巾,战吕布,御曹贼,为汉室基业而呕心沥血。” “有今日之成就,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一个石阳城而已,孤不在乎啊,孤在乎的是,兄弟生死、将士安危、百姓存亡。” “孤在乎的是,不能手刃仇贼,使天子蒙羞,礼崩乐坏。” “孤在乎的是,不能三兴炎汉,致生灵涂炭,征战不休!” 一阵风起,刘备乱发全被吹起,看在糜夫人眼中,这城头独立的身影,如雨中孤雁,又如江上孤鸿,明明可以随时飞去,却承载了太多。 糜夫人哭啼道:“夫君,妾身不懂……那么多,妾身……只知道,夫君败亡天下,身边谋臣、勇将,没有一个……弃你而去!” 这一言出,刘备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愣在了那里。 他拍着栏杆,眼中流露出沉思。 糜夫人悄悄把饭放在地上,眼底有哀求之色。 刘备渐渐低声道:“是啊,他们不弃孤,是信刘玄德这三字的信义。然而……孤也听坊间传闻,说孤是假仁假义,装腔作势。” “可是不对啊!孤谨守心中之德,哪怕被人说是假仁假义,说一辈子,又有什么所谓?” “诸侯有九德,孤自认不是完人,做不到那样,但孤却会尽力去做!” “人,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惟贤惟德,能服于人。仁德二字,一天做不到,孤就用一个月,一月做不到,孤就用一年,一年做不到,孤就用一生。” 他一开始说的小声,后来干脆哈哈大笑道:“孤这一生确实颠沛流离,可孤还有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啊!孤会败,不会垮,会逃,不会被夺志!” “大丈夫,当不忘其志,披荆斩棘!” 言罢,他抽出佩剑,一剑斩在城墙上,傲然道:“便是辗转八方又如何,我刘玄德顶天立地,区区小败,何足惧哉!” 正说着,背后突然传来掌声,夫妻二人回头看去,却见一样貌奇丑的男子在鼓掌。 刘备惊讶无比,他丢了佩剑,几步过去,抓住对方的手道:“军师,你回来了!” 来人自是庞统了,庞统大笑几声道:“主公有如此之志,何愁天下不定!” 刘备问道:“军师,结盟的事如何了?” “这……” 庞统迟疑一下,才把结盟虽成,但只有一万精兵来援助的消息说了。 其实周瑜军已到了夏口对面,只是因为夜色,不再行军,已经扎营,庞统怕刘备担心,这才赶过来通知。 刘备郁闷非常,原来他等了一夜的部队,快到眼前的时候停下了。 听说孙权只派了一万人,他慨然道:“也罢,靠人不如靠己,指望别人,终究是不行。” 庞统却伸出三根手指道:“正是,这次出使,我看明白了很多事情。现在有三个计谋,说于主公,请主公定夺。” “愿闻其详。” 刘备本对庞统的计谋期待万分,没想到庞统说一条,他的脸色就黑一些。 “第一计,乃是围魏救赵之计。我听说西凉马腾已经带着家眷进了许都,想必西凉暂时不会造反。但西凉往东,并州往西,仍有一支人马,乃是曹贼的后顾之忧!” “是谁?” 刘备好奇,曹操东征乌桓、南取荆州之后,这天下还在割据的大规模势力已经只剩下马腾、刘璋、张鲁、孙权四家了,其他如士燮等,完全没有逐鹿中原的能力。 而北方能真正威胁曹操的,更是只有西凉马腾、韩遂这一伙人,如果西凉都不出兵,那谁还能出兵。 结果庞统说出“南匈奴”三字,刘备脸色顿时一白。 “我汉家天下,岂可用匈奴外人的兵马!” 庞统摇头道:“我听说,南匈奴左贤王刘豹,是太祖高皇帝派宗室女子和亲冒顿单于后传下来的子孙,乃是正统汉家宗室,并非外人。” “这……” 刘备顿时犹豫了,他出身寒微,唯独能依靠的,就是血脉,但是中山靖王多子,他的血脉并不算贵重。 刘邦和亲冒顿单于的事,《史记》《汉书》中均有记载,刘备是读过的,若左贤王真是冒顿单于的后代,那岂不是他刘皇叔的亲戚? 四百年前,都是一家子呢,这还如何说人家是外人?说不定人家比自己血脉都亲近皇室。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刘备试图反驳,却被庞统劝住:“事急从权,国贼与宗室,孰轻孰重?主公只需同意,我在诸谋臣中选一人,交代好说辞,自有办法劝南匈奴出兵!” 刘备沉默。 庞统又道:“第二条计,是我从江上来,见到江畔村庄,多有瘟疫。而曹贼自北方来,本就水土不服,我等只需派人将疫症传到曹军中,可当十万大军!” 刘备顿时脸色一变:“不可!” 糜夫人也是脸色惨白,没想到庞统这书生样的人,竟提出这种毒计。 原来孙权西征黄祖,年初连克数城,后来攻破了黄祖屯兵的却月城,因为怨恨黄祖杀过孙坚及众多江东将帅,又挡住了他们西征的路近十年,所以干脆屠灭了却月城和周围一些村落。 却月城到现在都还荒废着,因为屠杀没处理好,产生的瘟疫传染到了附近村庄,直到冬天才消停下来,但依然还有村子生着瘟疫。 庞统摇头道:“兵者诡道,咱们退守夏口,已经是死生之地,如何能做妇人之仁?” 刘备紧紧咬牙,如果说第一条计策,他还在犹豫的话,这第二条,就过于伤天和了,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庞统见他面上犹豫,心里叹了口气,又把第三计说了出来。 “这第三计,便是把水军全部都交于那周公瑾,听他指挥!” 第五十七章 周瑜会刘备 “主公有所不知,周瑜周公瑾,文武筹略,胆略兼人,乃是世上少有的名将,之前只是名声不显,现在有了足够大的战场,必然会名扬天下!” “这……” 刘备又是哑然。 庞统这三条计策,一个比一个难接受。 第二条已经是突破底线,这第三条,岂不是把身家性命交出去。 一时间,刘备甚至怀疑,庞统已经被孙权说服,变成了江东的座上之宾,这次来完全是想要他的兵权。 但是他却只是略一思索,又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当机立断道:“好!云长训练的一万水师,我只留一千人防守夏口,其他的,全部交于那周公瑾指挥!若他真有先生说的那么神,那么,便将玄德身家性命都压上,又有何妨?” 虽然夏口后边还有樊口,但刘备只是把老弱迁移到了樊口,自己打算在夏口与曹军决一死战。 这样的话,两面环水的夏口,便需要水军防守。 论水战,刘备对二弟关羽有绝对信任,这一万水师,也是关羽自己训练出来的,算是他手下真正的精锐。 但现在关羽不知在哪,曹军又不日便到,他决定信庞统一回,把宝全压在周瑜这个江东左都督的身上。 庞统脸上顿现喜色。 第一计、第二计都没回复的时候,他还以为,刘备过于妇人之仁,不能成事,结果这难以接受的第三计,刘备竟然如此快就答应下来。 这才是一方雄主的胆魄,豪气干云! 庞统抱拳道:“主公放心,我会随周瑜一起出战,绝对不会让他把咱们当成炮灰!” “如此,孤便将水师都托付给军师了!” 刘备起身行礼,庞统郑重回礼。 庞统心中暖流流动,知遇之恩,莫过如此,在江东出使受的那点委屈,都因为刘备的信任而消去了。在江东不被重视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 他只觉通体舒泰,身轻如燕,下了城楼,见糜芳等在楼下,于是跟他交代几句,过几步,见了简雍,又跟简雍交代几句,这才乘船直奔周瑜军中去了。 到了周瑜军营,他跟留守的赵云说明情况,赵云听说主公答应把水师的指挥权交给周瑜,喟叹道:“正是我等无能,才让主公受此钳制!” 庞统道:“子龙莫多想。今日主公屈尊,事急从权。此战若胜,咱们赶走曹贼,自然可以占据荆州,到那时,有的是手段强大自身!” 赵云点头,他素来理智,虽然心中意难平,但也理解刘备这样做的原因。 归根到底,刘备和孙权,都是为了战胜曹操,目的一致,受些委屈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但是他没想到,比借兵更屈辱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听说刘备已在城头等候,周瑜禀报了孙权和大乔,拔师出动,掠过樊口,朝夏口城头过去。 还是因为和黄祖的战争,周瑜的水师,船只也并不齐备,他带领的这一万水师精锐,仅有三艘楼船,其他都是快船走舸。 船队扬帆,很快出现在一直守在夏口城头的刘备视野中。 刘备赶紧吩咐一个军候划着小船过去,请孙权、周瑜到城中休息。 然而士卒去后,没多久就回来了。 军候还未上城,旁边的孙乾见周瑜船只停在城外一箭之地,军旗不降,士兵着甲,不禁眯起眼睛,对刘备道:“主公,对方这种态势,恐非作客之道!” 简雍、刘琰以及刚从刘表处投奔而来的伊籍,都是同样看法。 刘备也觉得有些奇怪,等那军候上来,着急禀报道:“将军,小的根本没有见到那周瑜周将军,只听营帐里传来回复,说周将军有军任,不能下船!” 刘琰一听,立刻火起道:“主公都答应把水军交于他了,他怎敢如此!” 伊籍也道:“这是江东给咱们的下马威么?” 刘备脸上阴晴不定,但只是片刻,便下定了主意。 “宪和,去取孤的虎符,孤亲自去送于那周公瑾!” 孙乾立刻道:“主公不可!” 刘备却已神态自若,嘿笑道:“周郎君此举,是要立威,让咱们的水军听他们号令。孤既然已经决定了将水师指挥权拱手交出,又何必在乎这一时之辱!” 刘琰叹道:“主公宽厚仁德,不与小人争长短,真乃丈夫所为!” 刘备不置可否,拿了虎符,简雍等人又因安全问题和刘备争执一番,最后还是被刘备说服。 这时张飞在沔口把守,关张赵全都不在,刘备也不要护卫,只跟孙乾两人,乘坐小船去见周瑜。 离得近些,他看到三艘楼船,分别打着“讨逆将军吴侯孙”、“讨虏将军会稽太守孙”、“左都督周”的旗号。 他已经听庞统说了大乔代夫出征的消息,倒也不奇怪在这看见死去孙策的大旗。 但他心中为难,不知该先去登哪艘船只。 孙乾道:“既然那孙仲谋是江东之主,当然应该去见孙权。” 刘备摇头道:“不可。” 他心中叹息,之前在新野寻访荆襄名士,水镜先生司马徽曾说过,若孙乾、糜竺辈,乃白面书生,非经纶济世之才也。现在看来,孙乾的见识确实差了些。 刘备介绍道:“士元军师从柴桑来,说起柴桑有一个童谣,暗指这周瑜与天子、曹贼和孤同列,乃是简单但高效的离间之计。想来这周瑜纵然天纵奇才,也难逃他主公猜忌。咱们此去,要尊崇周瑜,却不尊崇孙权,才好打破江东这块铁板。” 言罢,刘备指挥船只,调整船的走向,直接往周瑜所在的那艘船驶过去。 孙乾顿时恍然,原来主公还有这番计较,心知他在仁德之外,仍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 可是,当他们登上周瑜的楼船,这才傻了眼。 周瑜倒是没再摆架子,亲自到船头迎接。 两人见面,均是哈哈大笑,周瑜见刘备明明已经处境窘迫,却仍然气魄从容,神态自若,不由上心。 刘备见周瑜果然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不禁叹服。 寒暄之后,周瑜道:“我家主公和孙夫人,都在昨日驻扎的营地里坐镇,今日来的,只有公瑾而已。” 然后他一介绍,刘备才知道,这个船队根本没有孙权、大乔。庞统、赵云也不在这里。 反倒是挂着孙权旗帜的那艘船上,有庞统,挂着孙策旗帜的那艘船上,有赵云。 一时间,孙乾感觉坐立不安。 无他,只因为这些人全是人精,一举一动,竟然全是算计,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像他这样的,要是自己来,不被人扒掉层皮,都很难下船! …… 见瑜船,备遣人慰劳之,瑜曰:“有军任,不可得委署,倘能屈威,诚副其所望。” 备曰:“彼诚致我,我今日自结托于东而不往,非同盟之意也。” 乃乘单舸往见瑜。 问曰:“今拒曹公,深为得计。战卒有几?” 瑜曰:“一万人。” 备曰:“恨少!” 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 《江表传》 第五十八章 江夏郡的异变 武昌城往东十几里,有一座破庙,正对长江。 破庙年久失修,已经看不出是供奉的哪一路神仙了。 白天破庙静悄悄的,到了傍晚,曹无从庙里出来,伸了个懒腰。 睡了一下午,终于解了昨天夜里和今天上午跑那么久的疲惫。 他还是在长江南岸,也许是因为孙权出征的缘故,江面上,来时还能零星看到的渔船、客船,现在已经全都不见了。 他过不了长江,只能在南岸继续西行,上午过了下雉城的范围,约莫着快到武昌城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如今的江夏郡,已经是目前最为重要的军事重镇,郡内原本有十几个县,现在被曹操、孙权、刘备三家给瓜分了。 曹操占有江夏北部和西部,刘备占有江夏中部,孙权则占有江夏东部和南部。 三家都声称自己拥有江夏,因此这里就有了三个江夏太守。 刘表的长子刘琦是一个,驻扎在夏口城边他自己建的新江夏城。刘表降将文聘是一个。据说周瑜也被任命为江夏太守了,只是他这个江夏太守并没有大汉朝廷的背书,是孙权伪任的。 曹无这一路经过的地盘,柴桑、下雉、武昌,都属于江夏郡,也就都是周瑜治下。 在武昌这个稍大些的城池之前,曹无决定暂时休息,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在这附近打听下现在的局势。 已经十一月下旬,距离发生赤壁之战的十二月越来越近了。 历史并没有确切的记载赤壁之战到底是十二月的哪天发生的,有的野史甚至说没有过这一战。 但是曹无根据现在的形势判断,就算没有赤壁,也会有其他战场,曹操和孙刘终有一战。 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他必须要打破的结局。 他抱了小乔上马,准备找个能落脚的村庄看看,结果还没到跟前,就远远看到村头有士兵在张贴告示。 有两张告示,其中一张告示上还有画像,还能看见红字,很明显是抓人的。 曹无心知要遭,赶紧回转,心想孙贲这人气量真小,不就是拿天谴的事情败坏他的名声么,居然发了海捕文书来抓自己。 还好自己和小乔都是蒙着脸的。 他对怀里的小乔道:“乔二,看来咱们是不能进村了,今天八成要在刚才那间破庙留宿了。” 小乔已经喝了曹无煮的药,身体好了一些,但仍旧虚弱。 她叹气道:“我与姐姐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从未进过村子,因为……因为……” “因为你们俩长得太漂亮了,害怕被别人惦记?” 小乔脸上红晕,只觉这人有时正经,有时又轻浮,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不回去,到底是对是错。 曹无道:“乔二,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若你想回去,我就到武昌把你放下,自会有官兵把你送回的。” 小乔秀眉微颦,对乔二这个称呼很不适应,但是曹无上午说了,为了防止他们被人识破,自然不能叫本名,只能叫化名。 她排行第二,自然是乔二了。 她道:“其实,以前夫君也经常出征,那时我都是不怕的。但这一次……我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姐姐和夫君这番出去,便再难相见了……” 她看着远处的长江,眼泪又要掉出,冷不防一块面饼塞到了她的嘴里。 “尝尝,我侍卫阿大的手艺很不错的。” 小乔被噎了满嘴,艰难咬了两口,饼里有芝麻和盐巴,味道很好,不禁又小口咬了几口,细嚼慢咽的吃完了。 “乔二,你出身世家大族,又嫁入豪门,肯定没吃过农家的东西吧!” 小乔轻轻“嗯”了一声。 曹无能感觉出来,小乔确实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除了她家高墙上四角的天空,她看过的东西真的很少。 也许,这就是她自称的樊笼吧。 曹无纵马回破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了破庙破落的大院门口,曹无突然警觉道:“有人!” 小乔吓了一跳,一口下肚,差点噎到,急的直锤自己胸脯。 曹无朝那看了眼,论高度,若阿九是气象恢弘的峨眉山金顶,那么小乔便是云海缭绕的黄山。 哦对了,阿大应该是五岳之首的泰山,是另一种气势恢宏。孙尚香却只能是圣人喜欢的尼山了。 登尼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黄山归来不看岳,五岳归来不看山,我曹无却是都要看看的。 呸呸,曹无打消了自己的想法,把马停在一边,把小乔放下,自己翻身下马,抽了一杆铁管枪,慢慢朝破庙的院门靠近。 进了院门,他观察到门口有两串脚印,显然是有两人进来过。 这破庙无主,有人来很正常,他在破庙外停下,用铁管枪敲敲墙壁道:“有人吗?” 里边没人回答。 庙门本就是破的,曹无换了个方向,透过破损的地方往里边一看,吓了一跳。 走时还空空如也的破庙,地上竟然放了一个盖着白布的东西。 凭借前世看恐怖片的经验,曹无很确定,那是一具尸体。 饶是他经过了这个时代的战火洗礼,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猝然看见,惊得后退几步。 院门外,小乔“啊”的一声惊呼,更拨动了他紧张的神经。 他立刻转身跑出院落,见到小乔和小红马都好好的,才放下心来。 他问小乔:“你叫什么?” 小乔哆哆嗦嗦的指着远处道:“有人……有人在运尸体!” 曹无顺着她的青葱玉指看去,果然见到远处有两个人抬着一个和刚才一样的白布覆盖的尸体,往这边走来。 “这破庙难道是停尸用的?” 曹无一出口,小乔想到日间还在这里睡过觉,吓得面色惨白,靠到曹无身边,又因自恃身份,不敢贴上来,如受惊的小兔子般惊惶无措。 曹无道:“不用怕,有我在。” 小乔这才莫名觉得心安了些。 曹无又道:“我也是上过战场的,尸体见了无数,倒没什么,只是这种放置方法,让人奇怪。” 说话间,那两人走近了,应该已经看到了曹无二人,他们先是愣了一下,后又继续朝破庙走来。 既然被看见了,曹无也不打算躲了,他一手拿着铁管枪,一手持剑,守在小乔身前。 很快,两人走近,前头的那个道:“闪开闪开!快躲得远一些!” 曹无道:“老哥劳驾,这么宽的路,我们也没挡路……” 他还没说完,已经想到了一事,连忙横臂推着小乔后退,连小红马都被他拿铁管枪轻拍了下蜜桃,后退了几步。 小乔颤巍巍道:“怎……怎么了?” “我知道了,是疫病,这庙里放的,恐怕都是生了疫病死的尸体!” …… 十三年春,权复征黄祖,祖先遣舟兵拒军,都尉吕蒙破其前锋。而凌统、董袭等尽锐攻之,遂屠其城。 《吴书·吴主传》 第五十九章 异变起因 造成东汉末年十不存一惨相的原因,黄巾之乱的劫掠、诸侯征战的战损、过高的徭役和税赋,都只是原因之一,比起这些,屠杀、瘟疫、天灾都是更重要的原因。 屠城,多杀是为屠。 接受过现代教育洗礼的曹无,自然接受不了这种事情,尤其是家兄曹孟德以屠杀着称的情况下。 在穿越过来之后,他做了很多努力,说服了曹操和手下武将们,阻止了曹操的一部分屠杀。 但他能阻止的,毕竟不够多,还是有一些屠杀发生了。 孙权西征黄祖,好不容易才杀掉黄祖,为报父仇,屠掉了黄祖主力驻扎的城池,凌统的父亲凌操也是死在黄祖手中,作为执行者,他执行的格外认真。 然后出于战略目的,孙权却又放弃了这些城池,退回了长江以南、汉水以东。 当刘表长子刘琦到达剩下的半个江夏时,面对的就是满地的尸体。 古代人显然没有正确处理尸体的能力,人手不足的刘琦并没有处理好这些东西,最终导致了疫病在江夏附近蔓延。 当然,这不怪刘琦,怪只怪身边这位美女的夫君没能劝住孙权。 曹无和小乔站在远处,看着抬尸体的那两人把盖着白布的尸体放到庙里,却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破庙的屋门被关上了,好像那两人已经不打算出来了。 曹无硬着头皮喊道:“里边两位请了,请问地上的人可是因疫病而死?” 里边一个汉子答道:“正是,死的是俺父亲和幼弟。前天镇上来了个神医,说俺家有疫病,让俺们暂时住到外边去。谁想到,嘿……” 他“嘿”了一声,却半点笑的意思都没有,接着道:“俺收拾了东西出来,到处都没地方落脚,还在路上,家里就没了俩人。只剩我和二弟了。” 另一个汉子也唉声叹气。 曹无思索,对于疫病需要隔离这种事情,他深明其中道理,自不多言。却不知是哪路神医,身为古人,也懂得这些。 他道:“两位,听我一句,还是把尸体处理了,再呆在庙中为好。” 汉子道:“多谢提醒了。那神医已经与俺说了这些,一会儿俺们把丧发了,便听神医的意思,把他们烧了……” 小乔抿着嘴,陡然听说这人间惨剧,眼眶通红道:“咱们能帮帮他们么?” 曹无摇头:“咱们自己还在逃难呢。能提醒句烧掉尸体,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小乔情绪低落的捏着衣角,叹了口气道:“也许夫君他们赢了,百姓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屋里的汉子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回道:“这位夫人怕是没来过江夏吧。江东贼屠了江夏后,一百户也留不下几户,哪还有好日子?” 另一个汉子则叹道:“是了,十年了啊,江夏已经打了十年了啊!江东贼便占了江夏,也不消停哩,前天我还看到一片船帆,往西去了。” 小乔瞪大眼睛。 “江东……贼?” 她所知道的世界,根本不支持她理解这样的称呼,江东六郡集合力量,攻取江夏,对江东乃是一等一的好事,怎么就成了贼了呢? 她的记起江夏光复的那一日,吴郡张灯结彩,丹阳群臣叫好,可是,原来他们竟是贼么? 小乔松开了自己的衣角,一时间,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曹无道:“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你很少出门,不理解这个道理,也没什么奇怪。也许有一天,我也会站到你们的对立面。” 乱世,人命如草芥,这两人看上去还算健壮,但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又能抗的住几刀几枪? 小乔终究是个闺中妇人,不理解这些打打杀杀,曹无也没指望她理解。 就算是他自己,也是穿越很久之后,才能接受这个炼狱铜炉般的乱世。 比起很多穿越者一到地方就能适应,适应的毫无违和感,他实在算不上此中翘楚。 小乔紧咬嘴唇道:“可是先生与我们已经是盟友……” 曹无摆摆手,制止了她。 两人都还算小心,并没说出自己是江东过来的,小乔心事重重,曹无也不愿多待,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开,问道:“两位可知,你们所说的神医,姓甚名谁?” “不知。” “神医手中都是神迹,不是我们庄稼人能懂的。” 两声回答传来,曹无点了点头,明知他们在屋里看不见,依旧拱手作揖道:“那两位珍重,就此别过了!” 两人打马前行,曹无带小乔到了长江边,找了处浅滩道:“你去洗一洗,洗干净了咱们再走。” 说罢,也不管小乔通红的脸,自己先去洗手洗身上了。 虽然不知道这次疫病到底是什么病毒,但能从春天一直感染到现在,想必并不容易对付。 他和那两人并没有直接接触,但还是搞好卫生为好。 自己洗完,回头看小乔,她却挣扎着没去洗。 曹无道:“不愿意就洗洗手和脸吧,以免被传染了疫病。” 一听说会被传染,小乔红晕的脸上立马苍白,紧张的洗脸洗手。 洗了好半天,她才来找曹无,一靠近曹无,立马“啊”的出声,指着曹无道:“你……你……你的脸……” 曹无纳闷:“我怎么了,脸上有什么?” 江面不比小河水,当不了镜子,他在旁边找了一个水坑,照了照,顿时无语。 原来阿大给他化的妆,这一次洗脸之后,竟然全部洗掉了,露出了他本来面目,也难怪小乔诧异。 好在小乔生性单纯,曹无随便找了个这样方便藏匿的理由搪塞过去。 两人在江边歇了一会儿,才又沿着长江南岸往西行进。 …… 同一时刻,长江北岸,一处树林中,阿大和张侠等人也在休息。 北岸几乎没有行人,他们还是在一个乞丐那里得知了曹军正在攻打沔水城的消息。 “既然石阳已经被攻下,肯定会有驻军,正好我认识张文远将军,咱们就去那里等吧。” 张侠点头,将军在的时候,他听将军的,将军不在了,他就听大小姐的,这没什么可质疑的。 阿大熄灭了篝火,吩咐张侠等人沿着北岸西行。 骑着自己白马的时候,阿大一步三回头,想起来时还是红白一起,回去却只剩了她自己,心中怅然若失。 也不知道那个爱惹人生气的杂号将军,现在怎么样了。 是跟着孙贲回了柴桑再想办法,还是已经逃出来了呢? 不管怎样,她都不想当累赘,她选择相信曹无的能力,相信曹无自己能应对。 她能做的,只能是见到张辽,再想办法救人。 不过…… 她心中仍有一丝忧虑,某些人,能力是没问题,只是这人品…… “呵……怕不是那周瑜,头上已经是青青草原了吧。” 寒风中,阿大搓着手,用上了一句源自曹无的形容词,冷笑着说。 …… “阿嚏!” 曹无打了个喷嚏。 又过了一夜一天,他已经成功绕过了武昌城。 再往西不远,就能看见北岸雄伟的夏口城了,南岸却很远也不会有城池。 继续往西,应该就能预见曹操的百万大军,到时候他就安全了。 至于小乔,他既然答应了小乔,自然会让小乔见到周瑜和大乔,他不会食言,他会想办法做到这件事。希望那时候,周瑜没有成为曹操的阶下囚。 这样想着,曹无远远看见,一个村庄灯火通明,他听见有人在大喊着“神医”二字,不禁耳朵一动。 没想到真让他遇到了那个神医。 他驱马离近一些,仔细一听,顿时脸色起了变化。 因为村民们喊的是:“华佗神医!” 第六十章 民间有神医 “华佗?” 曹无的耳朵顿时就竖了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曾经试图找过不少名人和隐士,但冥冥之中的时间收束之力,让他即使找到了这些人,也很难把他们请动。 张仲景在许都的时候,他想办法让张仲景收了阿十当徒弟。 但华佗,他却一直没见过。有一次曹操头风病发作,请来华佗治病,等曹无听到消息赶到,华佗却已经治好病走了,于是始终无缘一见。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 “自从诸葛亮没出山之后,果然很多事情已经变了。” 曹无喃喃自语着,他并不知道阿七那句“卧龙出,天象动,凤雏起,落湖中”的谒语,自顾把小红马放在一边,自己翻身下马,到村子旁查看。 本来他的画像贴满了江夏,但现在他恢复了本来面目,靠张松的画像,根本对不上号,他也不怕被发现。 走的近了,他真的看到了一个老头坐在地上,却与他心中仙风道骨的形象截然不同,而是有些佝偻的被人围成一圈。 约莫有二三十个村民在这里,个个面黄肌瘦。 曹无听到旁边村民说:“你是个什么神医,人已经死了,你还要对她开膛破肚,岂不是侮辱人?” “是啊,邻村的疫病你救不了,死人你又要救!” 众人七嘴八舌,看上去是在声讨老头。 小老头叹了口气道:“疫病非是我不救,而是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若疫病已病入膏肓,便是神仙难救。至于这人……” 他指着地上的一具女人尸体道:“她还有得救,只是需要大家帮忙!” 地上,一个男子趴在尸体上,眼睛红红的说道:“你若不愿救旁边的疫病,自去便是,何必消遣俺们。我这婆姨为何命如此苦,死了还不得安宁!” “杨老三说的是啊!” “小莲命苦啊,生个孩子没生出来,还把命给搭上了!” 曹无一看这情况,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应该是地上的女人其实未死,华佗想救她,却因为没治好疫病,被村民怀疑,不让她救。 按他的本性,逃亡途中,本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眼前的这可是华佗,错过这个机会,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见到。 他的北府,虽然拥有阿十这样的医术高手,却一直不能把医术系统化,也缺少一本足够好的医疗典籍往外传播。 张仲景精通药理药性,长于治疗伤寒杂病,而华佗长于针灸、手术和望闻问切。 如果能把他俩的医术结合起来,再合力出本书,对整个民族,都是好事。 小乔看的有些纠结,轻声道:“能帮帮他们么?” 曹无对这个女人的善良实在无语,也低声道:“看我去打人。” “打……人,打什么人?” 小乔顿时紧张了,对面有二三十人,这个张松能打得过么? 她哪里知道,曹无乃是骄奢跋扈的北府将军,打不过孙贲数百骑兵,却不怕这些村民。 他几步上前,“啪”的一巴掌打到地上哭尸的杨老三身上,一下子把杨老三打蒙了。 曹无道:“杨老三,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杨老三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根本没见过曹无,哪知道他是谁。 周围村民也懵了,这是谁啊,十里八村的都没见过啊?怎么上来就打人? 曹无道:“我是小莲隔壁的邻居,从小看着小莲长大,待她如亲妹一般!她出嫁时,还是我送她来的哩!哪想到小莲命如此苦,竟然遇到你这样负心的汉子!” 杨老三满脸问号,周围村民也是沉默摇头,大家都搞不懂到底是什么情况。 曹无又是一拳,打在杨老三胸膛,把他打的踉跄后退,道:“好啊你们!早几年我跟着黄太守出征,为了江夏出生入死!你们倒好,几十个人联合起来欺负我妹妹,我妹妹明明还活着,你们却连条生路都不给!” 说着,拳头又要举起,吓得杨老三连连后退,村民们也退后了一圈。 小乔瞪大了秀气的眼睛,震惊的看着曹无表演,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她可是清清楚楚,曹无肯定不认识地上的女子,可是这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骗过了所有人。 这样一闹,还真就没人再来说三道四。 小乔紧咬嘴唇,眼睛睁大,眼中有一抹亮色。 一个年纪较大,明显是村里说话能管用的族中宿老,走上来道:“这位……壮士,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可是这事,我来说句公道话,杨老三的婆娘确实已经死了,大伙儿都看过的。” 曹无道:“左右刘州牧死了,黄太守也死了,江东贼屠了江夏。再没人给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撑腰了!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我妹妹,必须要救上一救!” 说到刘表、黄祖先后去世的事情,村民脸上都是黯然。 那宿老张了张嘴,最终道:“既然你们不信,非要动小莲的尸体,便请试上一试。但有一句话,这小莲已经嫁入我村,便是我村的人。若小莲真的已死,她的尸体被你们亵渎,我们全村百姓,也不会放过你们!” 曹无回头看了眼华佗,见这佝偻的老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点了点头。 他顿时明白,这神医已经看穿了自己是假装的,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神医如此笃定,便回头对众村民道:“人命关天,为何不治!” 接下来,按照华佗的吩咐,村民找了间干净的房屋,烧好了热水,便都被曹无撵出了屋子,只留华佗、小乔在屋里。 小红马则被村民们当成马质拴在了树上。 华佗一边从背后解下一个布包,一边道:“感谢两位帮我说情。但我要做的事情,不好看。还请两位也出去吧!” 曹无不出去,他看看女子血淋淋的衣服道:“用不用输血,需要验血型么?” 这话一出,华佗拿着布包的手一下停住了,他诧异的抬头看着曹无问道:“你懂这些?” “只是大概明白。这女子应该是生孩子大出血,休克假死了吧。按我的想法,输血给她,然后再做手术,开腹取胎,孩子未必就不能活。但是神医怎么救,我就不清楚了。” 曹无也不是学医的,对治疗方法只有个模糊的猜测,仅仅是个大概。 但这寥寥几句,竟然让华佗激动起来。 “是,正是如此!没想到你竟然懂!除了仲景兄,世间竟然还有人能理解我治病救人的方法!” “哈哈,哈哈!” 这老头仰天大笑,曹无感觉他笑完之后,似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很多。 华佗把布包打开,里边是大大小小的刀具,跟现代的手术刀长得并不一样,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病人体弱,咱们却没有条件去输血,只能用补气的药剂来补。” 华佗介绍着,又用汤碗,装了几份药材,也不用熬制,而是直接用开水冲泡。 曹无想到一事,脱口而出道:“麻服散?” 第六十一章 华佗的北府之约 简单三个字,让华佗又对曹无高看一眼,他疑惑道:“小兄弟,你见过?” 曹无摇头:“听过。” 何止是听过啊,简直如雷贯耳,关云长刮骨疗毒的故事,那是从小听到大的。 接下来,华佗不停的拿出各种药粉药剂,又撩开女子肚子上的衣服,在女子的肚子上涂抹。 “应该是某种止血剂……” 曹无饶有兴致的看着,中医博大精深,可以用各种东西入药,后世失去了太多精髓。 华佗的外科手术能力,更是失传了千年之久。 当华佗拿起刀来,小乔看的明白,再加上之前曹无那句“开腹取”胎,一时脸色惨白,紧张的拉着曹无的衣袖道:“真……真要开膛破肚么?” 曹无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止要开膛,还得开宫。嗯……应该会比较血腥。你先出去吧,别看了。” 小乔脸上变得更白,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想帮忙!” 曹无诧异的看她一眼,也没阻止。 他接着看手术,看了一会儿,就大概了解了华佗的高超医术。 他有自己的汤药,只要想办法喂下去,再帮病人过血,就可以补足病人气血,支撑手术的进行。这种不借助任何外力就能进行大规模外科手术的能力,实在领先了时代太多。 华佗甚至已经懂得了消毒的重要性,每一柄刀具都用火烧过,才会使用。 当华佗忙活起自己的手术时,那个佝偻的老头好像不见了,他的脊背挺直,眼神睿智而专注,双手沉稳有力,仿佛真的变成了仙风道骨、无所不能的神仙。 “这才是中医,这才是华佗啊。” 曹无感慨。 乡下妇人的皮肤,哪像小乔那么白净,也没什么好看的,看了一会儿,曹无觉得自己一个男的,还是出去的好。 “我要出去了,你还看么?” 小乔紧咬嘴唇道:“也许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曹无点头出来,外边围着的村民还没散,见他出来,也不敢上前问,大家都在等着。 看起来,村民并不坏,只是不理解华佗的能力,为了保护小莲的尸体,才不让他治病。 他们在外边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屋里边突然传来“哇”的一声小孩啼哭。 曹无心中一喜,立刻进屋,却见小乔怀里抱着一个婴孩,正一边流泪,一边逗弄着孩子。 小乔身上,本来还算干净的衣服,竟然沾染了很多血迹。 华佗则拿着细长的针线,在给小莲的肚子做缝合。 小乔看见曹无,掉着眼泪高兴道:“是个男孩!” 曹无点头,抓抓孩子小手,回头发现那小莲也已经醒了,虽然嘴唇煞白,但看上去应该没事。 她吃了麻沸散,连头都动不了,完全不知道有人在缝补自己的肚子,只有一双眼睛闪着母性的光,目光柔和的看着小乔怀中的孩子。 曹无把着孩子小手,对小莲道:“来,叫娘!” 孩子哪知道这些,嘴巴一瘪,又哭了起来,搞得小乔手忙脚乱,又是一阵好哄。 华佗道:“幸不辱命,母子平安。多亏了这位姑娘,帮我给病人止血,又来回忙活,做了不少事。” 曹无点头,原来小乔身上的血迹是这么来的。 她脸色通红,不自然的低声道:“先生,江东人并不是江东贼……” 曹无一呆,拍拍她的肩膀,并未说话。 每一个柔弱的女子背后,都有自己的信念,这份执念,可以克服一切恐惧,阿大如是,小乔亦如是。 小乔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才想起来,刚才曹无还抓了她的手,只是当时注意力不在这上边。这两日,似乎他们有了不少肌肤之亲。她明明应该抗拒的,可是曹无屡次让她刮目相看,又对她极好,实在是生不起抗拒的心思。 丢下胡思乱想的小乔,曹无到外边跟村民们宣布了母子平安的喜讯。 整个村子立刻沸腾了,杨老三高兴的跳了起来。 那宿老则眼含热泪道:“不瞒壮士,江夏连年征战,我村已经好几年没有添过新丁了。这是好事,一等的大好事!” 他说了一会儿,又道:“先前是我们错了。来,咱们给神医和这位壮士磕头赔罪!” 随着他的声音,村民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小乔抱着孩子出来,正好看见这幅场景,也是眼眶微红,此间百姓,与江东并无二致,大家都会为了新生命的诞生而欣喜,都只是普通百姓罢了。 她又喃喃自语几句:“江东人,不是贼。” 但声音很小,并没有人听到。 由于喜添新丁,杨老三在家门口贴了几个红字,整个村子的人都很开心,大伙儿各自拿出好饭,招待曹无他们。 华佗似乎很喜欢这种跟老百姓一起热闹的氛围,曹无只得陪着,和村中宿老坐在一桌。 小乔则跟村中妇女坐在一起,大家对这个吃饭都蒙着面纱的柔弱女子甚是好奇。 有人道:“姑娘,你这个身板,干农活能行么?” 也有人问:“姑娘,你那夫君当真是个好汉子,出征这么久还能想着回来探看老邻居。重情重义,需得好好珍惜呢!” 其实一桌也没几个菜,小乔小口吃着粗茶淡饭,对所有询问都没有回答。 另一边,村里自酿的低度酒,根本喝不醉曹无,却把宿老们醉了一圈。 华佗也有些微醺,和曹无讨论起外科手术的事情。 身为无所不喷又无所不知的键盘侠,曹无用自己懂个的大概的知识,把神医拉到了自己的水平线,又用自己丰富的初级知识,把华佗唬的一愣一愣的。 曹无对血液可分成四种类型的判断,更是让华佗惊为天人,打算回去后细细研究。 没多久,这位喝多了的老神医,竟然放下身份,与曹无勾肩搭背起来。 曹无道:“神医老先生,你有过着书立说的念头么?” “出书?”华佗苦笑道,“这件事情,我也想了很久。但是我之所学,重在实践而非理论,怕是很难传下去了。” “老先生如果不嫌弃,等此间事了,希望能去我家中一聚。我家中有个家人,乃是当世另一位神医张仲景的徒弟。她自幼精通医术,也许能做你的传人!” 一听是张仲景的徒弟,华佗立马精神了,他道:“当真如此?” “自然,想来你们二位神医的医术,汇聚到她身上,必然能有大成。到时候再着书立说,岂不美哉。” 华佗想了想,如果有人能把他和张仲景的医术融会贯通,确实是件大好事,于是慨然道:“若真如此,我必然要去你府上了!” 曹无大喜,把自己府邸的地址说了,却并未说自己就是北府将军。 华佗给曹操治过病,不知道对曹操有什么样的看法,这就说出自己是曹操的弟弟,反而不好。 反正华佗早就看穿了自己是假冒小莲的邻居,现在说自己是北方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个村子没有疫病,邻村却有,最近的疫病,断绝了村子和附近的贸易交流,这几桌饭菜,其实已经消耗了村中很多储备,但为了添丁而庆祝,大家都觉得值得。 曹无看在眼里,准备走的时候,把小红马带的盘缠留一些给这些淳朴的村民们,一些金银,应该够他们熬过这段战火纷飞的岁月了。 但是现在他并不会拿出来,出门在外,财不外露,多个心眼为好。 吃完了饭菜,宿老们腾出了两间好房,一个给华佗住,一个给曹无“夫妻”。 小乔看着村民们感激的眼神,没好意思拒绝,她脸色羞红进来,对曹无道:“先生自去睡床,小乔将就一夜便是。” 曹无却不由分说,让她睡床,自己…… 也在床上睡了,只是两人隔的远些。 小乔脸红的像火炭,终于没有拒绝。 快睡觉的时候,曹无给小乔讲了几个小故事,有恐怖的,也有搞笑的,逗得小乔心里忽上忽下。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没多久,曹无很快就睡着了。 小乔却睡不着,晚上又吃了华佗给的药,她的寒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却觉得身上热热的,心中痒痒的。明知自己不该跟这人共处一室,可又说不出个理由。她只觉这一路逃亡,短短两天经历的事情,比以前二十多年都多,让她目不暇接。 原本她以为这张松是很丑的,这一日却又见到了他的真正面目其实是好看的。这个人,也着实跟她所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她听姐姐说,江东群豪被他一一驳斥,又亲眼见到他戏耍孙贲、智保华佗。这人插科打诨,牙尖嘴利,却又真的能办成大事,让人难以捉摸。 迷迷糊糊当中,小乔听到外边有喊声,赶紧去推曹无。 “先生,先生,外边有喊声,好像是江东军来了!” 曹无迷糊着听了一会儿,确实听到外边有村民在喊:“江东贼杀来啦!大伙儿快跑啊!” 曹无瞬间惊醒,江东贼? 是村民要抢自己的钱财,还是真的有江东贼? 周瑜的部队,此刻应该已经和刘备会师夏口了,这地界是长江以南,夏口的东边,哪来的江东贼?周瑜又回东边了? 第六十二章 抓人 自从柴桑逃出来,曹无都是和衣而卧的,而且佩剑就在床头。 听到喊声,他立刻翻身下床,拿了佩剑在手。 “上次是甘宁夜袭,这次又是谁?” 他持剑靠在窗户,果然听见了弓箭的声音。 小乔想要问情况,月光下,曹无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乔立刻闭嘴,抓着被子不知所措。 曹无做手势让她等在那里,自己在窗户处开了个小缝。 他看到外边有些士兵,持着火把到处走,每到一个门口,就让里边的人出来,村民们纷纷被从家里抓出来,若不出来的,便被一把火丢到院子里。 曹无大概估计了下,外边应该有二三十个士兵,不禁松了口气。 他虽然没有专门学过武艺,但毕竟是真的上过战场的,提起剑来也能砍人,等闲几个士兵,有小红马,有铁管枪,倒也不用害怕。 只是心中疑惑,这些人到底是谁?若真的是江东军,难道江东军已经缺人缺到必须到村子里抓壮丁了? 他回到床边,对小乔道:“也许是江东军,你先跟着我,别说出身份。若确定是江东军,我再跟他们沟通,看能不能找到周瑜和大乔。” 小乔这才镇定下来,捂着嘴巴,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曹无牵了小红马,坐在马前,小乔坐在他背后,犹豫了下,抓紧了曹无的腰。 曹无勒转小红马,往隔壁华佗居住处跑去,华佗却已经不在了,于是干脆纵马直奔,朝村民被押解的地方去了。 …… 村子门口,今天大家围攻华佗的地方,全村的人多半都被压到了这里。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依照吩咐排成一队。 杨老三在人群中,不住的回望自己的房间,不知道老婆孩子躲好了没。 一个头领拿着条鞭子,正朝他们喊话:“诸位,我们并不是来杀人的!李家村里有人得了疫病,需要大伙儿帮忙运送尸体,大伙儿不用害怕,运完尸体,自然会回来!” 一个宿老颤悠悠问道:“若真是如此,我们这些老骨头去就是了,还望兵爷放了女人孩子!” 回答他的,是“啪”的一声鞭响,那头领狠狠抽中了他。 “所有人都得去,军令如此!” 那头领冷冷一句。 村民们立刻骚动起来,众人已经被神医科普,心知接触疫病的尸体,便有极大的可能感染疫病,他们哪里敢去。 那头领抽出佩剑,明晃晃的指天道:“不想死的,就闭嘴乖乖!” 宿老被村民搀扶住,却颤抖着阻止了村民,不让他们妄动。 见村民都不再吱声,他冷笑道:“这就对了,给你们条活路,别不知好歹!” 正说着,突然村里传来一声小儿啼哭,头领道:“里边还有人,给抓出来!” 见士兵准备去抓自己的孩子,杨老三大急,赶忙冲上前来,抱住了头领的马,哭道:“那是我刚出生的孩子,放过他吧!” 头领却不耐烦的挥起了剑,直直向杨老三的脖颈砍了下去。 众村民大惊,宿老吓得坐倒在地,妇女吓得闭上眼睛。 然而,他们想象中人头落地的情况并未出现。 突然间,一道红色闪电斜刺里穿出,直接撞向了那头领。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那头领被撞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砸落在地,生死未知。 安静,那一刻,不管是周围士兵,还是村民,全都静了下来,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 那耀武扬威的头领,竟然就这样没了? 连鞭子和剑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竟是之前那个汉子! 他说自己跟着黄太守征战,原来真的胆识过人,武艺超群! 村民顿时觉得来了救星,骚动起来。 曹无喊道:“还等什么,打死这些兵痞啊!” 众村民这才如梦初醒,男丁们纷纷从人群里出来,朝曹无靠拢。 这群士兵一共也就三十多人,士兵手中都有武器,村民却没有,还面黄肌瘦的,实力明显不成对比。 但是头领一死,他们如没了头的狮子,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有人道:“咱们比村民多,杀了他们立功了!” 于是众士兵准备结成阵势。 “没机会了!” 曹无一马当先,纵马直接踏进了士兵当中。 场面顿时变成了一个骑兵打几十个步兵,还是没结阵的步兵。 曹无手起剑落,砍翻好几个人,剩下的士兵哪还有心思结阵,立刻后退。 “抓活的!” 曹无一边喊着,一边指挥村民抓人。 这一战,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结束,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竟然抓住了十几个士兵,把他们绑了,放在村口。 杨老三浑身是血,对曹无跪倒在地道:“多谢恩公救了俺们!” 宿老也哆嗦着道:“我们全村谢谢恩公了!” 一众村民也呼啦啦跪倒,曹无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身后的小乔却是心情起伏。一方面是被血肉横飞的场面吓得,另一方面,曹无一人破数十人,着实让她震惊。 想到刚刚还和自己一起吃饭的人,差点因为这些士兵的胁迫而陷入险地,她也是心中砰砰直跳。 曹无却是见惯了这种情况。战乱不止,这些处在交战地点夹缝处的村民,实在是比草芥还不如,镰刀一划,就会死去一片。 他把宿老扶起,亲自去审讯这些逃兵。 哪想到,逃兵们竟然嘴巴硬的很,只说自己是江东的兵,问他们是江东哪个将领麾下的,又说不出来。 “他们让村民运尸体,想做什么?” 华佗的声音响起,他的身上全是茅草,看上去有些滑稽。 曹无猜他肯定是藏在了茅草之中,才躲过一劫,看来华佗行走乱世,在生死之间游走,早就养成了一份机警。 “老神医,借一步说话。” 他把华佗拉到一边,叹息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疫病死的人的尸体,是要运去丞相曹操军中的。” “什么!” 华佗瞪大眼睛。 曹无冷静分析:“我虽然没猜到这些士兵是哪里的部队,但是他们的目的并不难猜。他们自己不敢运送尸体,却赶着村民运送,到时候把村民逼上船去,乘船逆流而上。只需要把村民和尸体都往曹营里一丢,那疫病便会传遍百万大军!” 听了曹无的分析,华佗胡须都在抖动,他不是这些没见识的村民,他早就听说了,曹操兴兵百万,目标正是江夏。 现在江夏荒芜,人口密度很低,疫病造成的破坏力并不强,可若真有人把疫病蔓延到了曹操军中…… 这种情况,华佗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华佗也并不是什么圣母,刀剑无眼,两军交战,凭的是真刀真枪,死了也怪不了谁。 可是传播疫病这种方式,是战场之外的手段,实在突破了人伦底线。 “不当人子!数十万人啊,数十万啊!怎么敢的啊!” 华佗把手杖顿在地上,打的当当直响。 “我也希望不是……可是这个村子离夏口还有几十里,中间应该还有别的村子。如果不出意外,可能第一波尸体,早已经运出去了!” …… 深夜,长江之上,先锋夏侯渊的军营外,执勤的哨兵忽然发现江面好像有船在靠近,连忙示警。 夏侯渊很快被叫醒,带着披挂睡觉的他立刻赶往中军,却很快收到了哨兵的新消息,原来只有三艘小船过来,看上去有点像村民的渡船,并非战船。 夏侯渊连忙带人去看,可是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第六十三章 周瑜主力动向 长江南岸,曹无骑着小红马,在江堤上奔驰。 小乔被他留在了村中,她将和华佗一起,坐着华佗的小小马车继续西行。 而曹无则要赶时间把瘟疫的消息通知到曹营。 除此之外,他还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把村民的力量团结起来,由那杨老三领着,去旁边的村子,通知士兵到来的消息,让村民们联合起来,抵抗那些士兵。 这既是因为曹无想要破坏对方的计划,也是为了村民自救,有曹无一人冲散几十人的场面在前边,杨老三热血沸腾,当场应下,组织村民朝附近村子走去。 曹无一边走,一边思考现在战场的具体情况。 按照他从柴桑出来时听到的消息,现在的这个战场,应该已经分成了三部分。 最东边是程普的五万大军攻打合肥,扬州刺史温恢、别驾蒋济在合肥有一万守军,张喜部的驰援还在路上。再加上他亲点的守城名将曹仁,四将一起,将会死守合肥。 中间是夏口战区,赵俨部七军沿着汉水进攻,依次需要攻破石阳、沔口,以及北边的安陆,三城都攻占,才能后顾无忧的进逼夏口。 西路军则是曹操八十多万人,对阵周瑜主力。这么多人,行军速度远比赵俨部要慢,按照曹无的估计,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按照原本的计划,只要最重要的西路军赢了,那么赤壁之战也就赢了,谁想到他竟发现了对方的新手段。 “生化武器啊,好毒的计策,不知是刘备还是孙权的手笔。” 曹无舔着干裂的嘴唇,小红马跑的极快。 他不知道能不能赶在瘟疫被传播到曹营之前通知曹操,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阿十能抗住压力,对抗这波瘟疫了。 正走着,他突然一勒马缰绳,撒欢跑着的小红马发出唏律律的不满叫声。 曹无却呆呆的看着江面。 三艘楼船正在江上逆流而上,楼船旁还有无数快船走舸。 远远的,曹无看不太清楼船上的旗帜都写了什么,只能大概看到“江夏太守周”几个大字。 “周瑜的主力……” 他沿着长江西行这么久,终于追上了这支部队。 江面宽阔,江上行船的周瑜部队也不会在乎南岸一个人影,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查看周瑜主力的情况。 他·估算了下船的多少,不禁诧异:“比想象中多啊!这得有两万人了吧。难道……” 他很快明白,周瑜已经拿到了刘备的水军,双方水军合二为一了。 两万人有多少,其实很多人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只需要考虑一场演唱会,满座可以坐好几万人,就能大概知道。 两万人说起来多,分散到各个船上,就没那么多了。 周瑜的船队,明明在水上行军,却保持着箭矢一般的形状,有前队,有中军,有后队,阵形齐整。 被中军包裹在里边的那一大群,大概就是刘备的水军,虽然也是阵形齐整,却明显不如周瑜本部的军队。 曹无也见过水军,却从没见过这样整齐的部队,他被这种场面吓了一跳,感觉像在看一支现代化的航母舰队一般。 他迅速下马,凭借记忆画出长江曲线,发挥当年考公时做行测题目的能力,快速计算出周瑜的行进速度。 “好快。这个速度行船,也不知道大乔能不能撑得住。” 一时间,曹无想起了那个披挂铠甲的女子。翻身上马,继续西行。由于周瑜是逆水行舟,速度远比不上曹无的战马,小红马很快就把船队甩在后边。 他却很快发现,前边的江水,有一个“u”型的弯道,而弯道的里边,是一片山林,山林挡住了视野,上游和下游互相看不见。 这种特殊的地形,顿时引起了他的警惕,皱起了眉头。 …… 大船上,周瑜羽扇纶巾,坐于船头,不停的说着指令,每说一句,就有一个传令官打出旗语,周围船只就看着旗语调整船帆和船速。 他的身边,只有三十岁的吕蒙和二十五岁的陆逊两位将领,两人眼底火热,羡慕的看着周瑜的指挥。 过了一会儿,周瑜才停下指挥,看着两人道:“前边长江水道,有一处河弯。上游和下游互相看不见,遇见这种情况,你们怎么办。” 吕蒙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快船在前,直接冲过去,就有了最好的视野。” 周瑜不置可否,陆逊思考了下道:“应该把哨兵散出,在岸上和水中同时侦察,等情况查明了,再拐弯过去!” 周瑜点头,补充道:“我早已派斥候出去了。你们两人要记住,如果派兵侦察,切记不可露头,一旦让对方发现你的踪迹,那么你的先发优势也就不在了。” 吕蒙羞得脸上通红,陆逊频频点头,两人都感觉受教。 这时,有传令兵来报:“禀报左都督,岸上有一骑,疑似对面的探子,他跑的很快,我们没法处理。” 周瑜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 又有传令兵来报:“禀左都督,河湾对面,极可能有地方大军出没!” 周瑜摆手:“再探再报!” 然后他又转头对吕、陆二人道:“若对方有大军,咱们被对面斥候发现,也有发现的打法,只是战果就会弱了很多。” 二人称是,准备仔细学一学。 不一会儿,又有传令兵来报:“禀左都督,现已查明,河湾处,有很多船只,正顺流而下,很快将和我军碰面!” 消息确定,船头三人同时站起,吕蒙激动道:“是谁的旗号,有多少人?” 陆逊看他一眼,吕蒙这才觉察不该抢在周瑜前边询问,连忙后退一步。 周瑜却丝毫不以为意,示意小兵继续说下去。 传令兵道:“看旗号好像是夏侯渊的部队,看船只数,应该在三万人!” “三万人……” 陆逊和吕蒙同时皱眉。 周瑜却朗声笑道:“来的正好,我军牛刀小试,杀杀对方的气焰!” 言罢,他把各路令官叫来,继续下令,这艘楼船旗舰上,不断打出各色旗帜,周围船只按着旗语变换着队形。 经过一番变换,一支队伍被落在了后面,正是刘备的水军。 庞统立于船头,看着周瑜水军变化,脸现佩服之色。 “周公瑾真是天纵奇才啊。” 陈到、袁琳两名刘备的将领,一开始是不服周瑜的,但是一路行军,两人均发现了自己部队跟周瑜部队的差距。 他们的水军,也算是训练有素,可是却没有这么多的各种变化。 他们就如陆军搬到水上,只会射箭、接舷、跳帮,但周瑜的手下,明显有了更多战斗力。 陈到提着长枪,感慨道:“我这一身武艺,在水上,怕是使不出来了。” …… 曹无纵马狂奔,很快过了拐角,顿时眉头皱的更深。 只见这也有无数大小船只,正沿江而下。 按这个速度,等他们的船队转过拐角,正好会跟周瑜主力碰上。 “这是哪路将军的船队,竟然连个斥候都没有!” 曹无拉着缰绳,着急四顾,终于发现一片干草地。 他下马拿出火石,打出火星,“呼”的一声,那片草地立刻着了起来。 “还好是冬天,草一点就着。” 曹无松了口气,牵着马后退。 火势很猛,不一会儿,着火的草地越来越多,形成了熊熊烈火,冒出滚滚浓烟。 如此一来,江面上的船只,只要不瞎,应该都能看到这里着火了。 …… 夏侯渊立于自己的楼船上,焦急异常。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前方岸上燃起大火,心中打了个突,连忙喊道:“通知各队,减帆!准备迎敌!” 他的命令,很快传下去,整支船队都在降速。 从上到下,三万人都接到了迎敌准备,但却没看见敌人。 正当大家以为主帅判断错误的时候,他们的船队前锋已经拐过河湾。 迎接他们的,是如蝗虫般的箭矢。 猝不及防之下,赤壁之战的前哨战,打响了。 第六十四章 白地将军 长江南岸的曹无,拥有全场最好的视野,放完火后,他干脆骑马站在江边,看着两军交战。 曹营先锋军拐过来的时候,曹无看到了上边的旗号,原来是夏侯渊的部队。 “前锋军么?看上去有三万人。” 曹军的前锋营,远比周瑜阔绰,单单一个前锋,就有足足十艘楼船,而周瑜只有三艘。 最穷的还是刘备的水军,关羽砸锅卖铁,才打造了一艘楼船出来。 楼船拥有更好的视野,更坚固的船舷,普通船只很难跟它对抗,小一点的甚至会直接被撞沉。 而且一旦到了接舷战,楼船士兵的数量将会形成局部碾压。 所以说,夏侯渊不仅人多,装备也更好。 他的十艘楼,船有四艘在前军,四艘在中军,两艘殿后。 但是周瑜却把自己的前锋部队排成一线,就埋伏在拐角后边,以逸待劳。 他是下游,本来是不占优势的,然而他选的位置却是极好,距离拐弯的地方刚好一箭之地,对方拐过来,还是顺着江水过来,根本来不及调整船帆,就会被弓箭射个满怀。 周瑜一声令下,“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然而夏侯渊的部队得到了曹无的火焰示警,全军警惕,拐过来时就有不少人举盾防御,见到箭雨,没盾牌的也找掩体躲避。 第一波箭雨,收效甚微。 周瑜站在自己的旗舰上,见第一波箭雨过去,不骄不躁的接着下令。 周瑜的楼船,从中军变成了后军,和刘备的船只一起守在后边。周瑜立在楼船高处,观察着战场变化。 旗舰上亮起红色旗帜,本来排成一线的前锋快船队伍散开,成了几个船队,每个船队都有一艘稍大些的船和一堆快船,主力的三艘楼船却还坠在后边,并未上前。 夏侯渊是顺流,速度更快,但他显然没有足够的水战经验,他的阵形丝毫没有变化,前军四艘楼船一马当先,舍了快船,直直冲向周瑜的部队。 紧接着,周瑜的每一个船队,分别驶向夏侯渊的一艘楼船。 两军接触之前,还在拼命对射,似乎要把所有的箭都倾泻到对方身上。 眼见得第一艘楼船就要靠近周瑜的小船队,那小船队的主舰大船突然降帆,与此同时,一众快船迅速前冲,沿着楼船围了一圈。 “咚”的一声巨响,楼船撞上了主舰大船,而小船队的左侧快船突然齐齐射出钩锁。 紧接着,船上的力士同时发力,那楼船被大船一挡,又被快船一拉,肉眼可见的往左侧倾斜。 与此同时,“咚咚咚”几声巨响,右侧的快船齐齐贴上楼船,又把楼船撞得倾斜一些。 巨大的楼船,还能勉强保持行驶,可船上的士兵都是北方人,哪见过甲板侧翻的场面,尽皆惶恐,完全不知所措。 大船上的军候高喊一声:“跳帮!” 大船上的士兵听了,一个个窜出,直奔楼船跳去。 猝不及防之下,楼船上的士兵一边接战,一边被楼船晃的东倒西歪,而周瑜军却个个在甲板上如履平地。 接舷战,比攻城还要血腥,乃是硬碰硬的战斗,狭巷短兵相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一会儿,楼船上的士兵便被杀的人仰马翻。 有些机敏的,跳船逃生,可这是冬月啊,江水冰凉,一下水,又有不少人淹死在江水中。 这样的场面,在四艘楼船同时上演。 周瑜的快船,如咬死大象的蚂蚁,不断啃食着楼船上的士兵。 中军的夏侯渊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不擅长水战的他一把抓过旁边的副将张允,大吼道:“这可如何是好!” 张允乃是荆州降将,荆州水师有一半是他带出来的,他自忖自己降将的身份,本不敢参与夏侯渊的指挥,可是现在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了。 “夏侯将军,为今之计,应该减慢速度,收拢阵形,再重新压上!这样才能发挥咱们船多的优势!” 夏侯渊瞥了一眼南岸的浓烟,重重点头道:“正该如此!” 可是这时,占领了四艘楼船的周瑜部队齐齐大喊。 夏侯渊听得,他们竟在喊着:“夏侯妙才,白地将军!” “白地将军?” 夏侯渊顿时大怒,铁杆长枪重重戳在甲板上。 诸夏侯曹,乃是曹操亲信中的亲信,可是对比曹洪曹仁兄弟,他夏侯渊更多的是以武力出名,论起行军打仗,比起曹营很多将领都不如。于是敌军为了羞辱他,给他起了一个白地将军的称号,意指他什么都不会。 每次听到,夏侯渊都是怒气上涌。 今日对方占得先机,又喊出这样的口号,夏侯渊如何不气。 “诸军,碾压上去,让敌人看看咱们的厉害!” 夏侯渊当即下令,让所有船只快速前进。 不就是近身肉搏么,吕布已死,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打的过我夏侯渊! 张允一呆,但看着夏侯渊的表情,却只能同意。 “翁!” 冲锋的号角在旗舰上响起,夏侯渊的部队也不管什么阵形了,同时压上前线。 周瑜在楼船上远远瞧见,冷笑一声,绿色旗帜竖在船头。 已经占领四艘楼船的前锋队伍立刻往自己的船上跳,回去之前,还砍断了楼船的船帆,白色大帆落下,楼船失去动力,正好挡在了夏侯渊的前进之路上。 零星被跳回自己船的士兵,被舍弃在楼船上,也不气馁,一起调整船舵,让楼船转向,打横拦在江面。 而他们自己的船,却迅速后退,重新聚拢阵形。 江面虽然宽阔,可是船队的目的地都是一致的,并没有铺开,四艘楼船一挡,约有三分之一的夏侯渊船只撞到了楼船之上,当场沉了十几艘。 张允捶胸顿足道:“这是以彼之盾,抗彼之矛了,将军,不能再冲了!” 然而对面“白地将军”的喊声从头到尾都没停过,夏侯渊眼见得自己的旗舰已经快冲到对方阵中,哪肯暂停! 其他船只越过楼船,在江面上划出一道道水纹。然而刚一过来,就见周瑜的船队已经摆开一线,拉开了一箭距离,箭矢再次如蝗虫般射落。 夏侯渊的旗舰一马当先,还没穿过箭雨,对方的小船又一次化整为零,向他们扑过来。 “该死,就会这一招么!” 夏侯渊气的拿起弓箭,一箭射落一个敌军,可是单靠他自己,又能射死几个? 张允在旁边捏着拳头,知道为今之计,已不能回头,只得也拿了武器,准备接舷。 岸上的曹无,清楚的看到,周瑜部队再次重复了刚才的动作,钩船的钩船,撞船的撞船,登船的登船,夏侯渊中军四艘楼船,再次陷入重围。 “这……” 曹无想到的是前世玩一些电脑游戏,圈了一堆兵然后围攻一个目标的情形。 现在的周瑜军,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以自己的优势兵力快速解决夏侯渊最强大的力量。 周瑜的部队显然演练过无数次这样的攻击,一切都是行云流水。 当周瑜旗舰再次更换旗帜的时候,他的中军也压了上来。 曹无知道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单单周瑜的前锋,就够夏侯渊打的了,中军一来,夏侯渊的部队如同陷入一个泥沼,明明大家都是水军,可对方的水军质量是你好几倍,水手操控船只的能力也是你的好几倍,这还怎么打。 楼船之上,夏侯渊凭借着匹夫之勇,率领亲卫队砍翻对方一次次的登船,却不见对方一个大将出来,气的跳脚。 可是他旁边的另外三艘楼船就没这么幸运了,眼见得也要步前锋四艘楼船的后尘。 张允砍死一个敌兵,情急道:“将军,咱们要突围了!” 夏侯渊环顾四周,知道战况过于不利,自己的军队,本来是围绕楼船作的阵形,可是现在阵形全散了,江面上到处都是敌人船只围着自己船只的情况。 也不知周瑜到底有多少人,训练过多少次这种围困的战术,一眼看去,竟然每一艘小船都被对方围着。 夏侯渊紧咬牙关,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他遭遇了当世最强的水军,自己的部队完全没有一合之力。 他摸去脸上的血迹道:“往哪突围?” 张允也被噎住了,往前顺流而下,对方似乎还有一支完整的水军等在前边。 往后跑?开什么玩笑,往后是逆流,狼狈逃跑,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追上! 那么,只有…… 他看向岸边,立刻瞪大眼睛。 在南岸,同时有好几个火堆升起浓烟。 如果说刚才一股浓烟,还可能是野火的话,现在这么多烟升起,那就只能是有人故意放的了。 张允当机立断:“南岸恐怕有埋伏,咱们往北岸突围,然后弃船回去!” 其实北岸是山林,南岸是芦苇和荒草,南岸更适合突围,可是南岸有人放火,他害怕被埋伏。 夏侯渊手搭凉棚,往南岸看去,突然大喜道:“是小无!小无在南岸!快往南岸突围!” “小无是?” 张允诧异。 “自己人!” 夏侯渊却来不及解释,去下命令了。 曹无骑着小红马的身影不断徘徊在脑海中,那小红马的神骏,是别的马匹不可能比得上的,他绝对不会认错。 若不是连续点了好几堆火,他也不会仔细辨认那里是谁。 张允问道:“自己人,有多少兵马?” 夏侯渊一呆,摸摸脑袋道:“好像只有一个?” 张允大急:“只有一人,如何救援我等!” 夏侯渊却胸有成竹:“既然小无放火吸引我的注意力,那就肯定有他的想法!” 张允呆在那里,耳边不断充斥着敌军的喊声。 白地将军,白地将军! 张允心想,这夏侯妙才,勇猛是真的勇猛,可却端的是个白地将军! 他口中的小无,有再大的本事,还能救得了他们这么多人不成? 第六十五章 天下第一水师 夏侯渊一声令下,楼船旗舰向南岸突围,周围小船见到他的旗帜动了,也跟着行动。 他们的船毕竟比周瑜的船要多,而且还有两艘楼船殿后。 有了明确的目标,三万人的船队,有一万多人成功突围出来,其中主要是中军和后军,做前锋的部队却基本上都损失在了第一波接舷战当中。 周瑜很快就注意到了对方的突围方向是长江南岸,他朝南岸火起,不禁眯起眼睛。 吕蒙哼道:“想往岸上跑!没门!” 陆逊有不同意见:“敌军本就在南岸设有斥候,如今还燃起大火,追过去,恐怕会有伏兵!” 周瑜却是冷笑道:“白地将军夏侯渊,我早就研究过他的战例。若真有设置伏兵的本事,恐怕也不会一头扎进咱们的包围圈了!” 没有人知道,周瑜曾经研究过曹军、刘军几乎所有将领的战例,每个将军的性格、本领,他都是一清二楚。 对什么将领,便用什么招数,这样的从容,乃是江东独一份。 他笃定夏侯渊没有时间和能力布置伏兵,于是继续下令,水军衔尾追杀,朝南岸掩杀过去。 与此同时,指令也传到了一直没有出手的刘备水军那里。 庞统、陈到、袁琳三人,一直看着周瑜水战,几乎已经看的呆住了。 饶是庞统见识超群,也没想到周瑜水军竟然如此厉害,周瑜对水军的指挥,也已经如臂使指。 他之前听说,孙权征伐黄祖,五战五胜,却没拿下江夏,如今看来,周瑜竟然一直在练兵! 长江之上,周瑜水师堪称当世第一。 而且,庞统担心中的,周瑜把刘备军当成炮灰的情况,也并没有出现,这次大战夏侯渊,完全是周瑜的士兵在出力。 等到衔尾追杀的命令传过来,陈到和袁琳对视一眼,都是跃跃欲试。 陈到空有一身本领,已经等了太久,正想要追过去看看,于是问道:“军师,咱们去么?” 刘备对整个军队拥有绝对的控制力,连带着,被他承认的庞统,也被陈到承认。 一个人的能力是藏不住的,庞统很快也用自己的见识征服了陈到,如今陈到对他言听计从。 听他询问,庞统不再犹豫,也下令追击。 如此一来,周瑜水军一半围困攻打没突围的夏侯渊部队,一半和刘备军一起追击夏侯渊。 就连周瑜的旗舰,也跟着追了过来。 所有船只的目标直指夏侯渊的旗舰。 大船横渡长江还好些,小船过江哪有这么容易,不少船只落在后边,又是一阵厮杀。 张允道:“敌军追的太紧了,咱们没有马匹,等上了岸,敌军不还是会追上来!” 他已经看到敌军那支没动过的船队也追来了,这支部队的人以逸待劳,追他们这些溃军,恐怕就算追到了陆地,自己也跑不过他们。 水战的残酷就在于此,一旦溃败,很难逃脱。 夏侯渊却不这么想,他一边弯弓搭箭,射落后边的追兵,一边道:“先上岸和小无会合再说,总得想办法把突围的人都保住。” 他的楼船第一个靠岸,然后指挥众兵士以楼船为掩体,继续射箭还击。 张允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箭!” 夏侯渊却不理他,龙行虎步,一下跳到岸上。 曹无骑着小红马,早就等在那里,见了夏侯渊,顾不上寒暄,直接道:“妙才老哥,快派人上岸点火,把所有枯草全部点燃!” 夏侯渊一惊:“小无,若枯草全部点燃,我军上岸后,岂不是退路上全都是火,没了活路?” 曹无道:“你听我的就是!” 夏侯渊咬牙,要去吩咐,曹无又抓住他,说了几句话,夏侯渊这才点头去了。 张允在船上看的分明。 荆州军投降后,他已经见过了曹营所有来参战的将领,可是从没见过这个叫小无的,也完全不知道他是从哪到了长江南岸。 他平时也自负自己熟悉水师,谁想到今天一见周瑜水师,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眼下,自己的军队溃散,这曹无只有一人,能救下他们一万多溃兵么? 他实在怀疑,白地将军夏侯妙才,是得了失心疯了,才会信一个人能救一万人。 夏侯渊回到船上,把命令一说,张允更是气急。 “一会大火断了大家的去路,还怎么逃命!” 夏侯渊嘿嘿一笑道:“逃?咱们不逃了,有小无在,就有办法!” 张允急道:“这小无,到底是何方神圣?” 夏侯渊道:“他做过什么,你无须知道。你只需记住,他是丞相的胞弟!” 张允皱眉思索,好像是听过这么个人物,好像是北府将军曹无? 可是…… 不是说他是个骄奢跋扈的纨绔公子么?前些日子,甚至还传出了当街纵马冲撞了几十个大儒的事情。 这样一个人,能有办法救大家? 另一边,周瑜的旗舰上,一开始下令衔尾追击的周瑜,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伸出手,测了下风向,更是皱眉。 陆逊也渐渐看出不对,着急道:“大都督,他们好像要放火烧船了!” 吕蒙耻笑道:“白地将军着实愚蠢,放火烧船,自己的船岂不也烧了!” 说完他就不笑了。 因为现在的形势下,敌人的船,本来就留不下了,可是却能作为火引,让他们的船也烧掉。 现在的风向,正好可以把火吹过来。 “不止如此……” 周瑜道:“敌军本来已经溃败,可是一旦背后是大火,反而成了背水一战的形势。生死考验在前,这些溃军,恐怕很快就能调转方向,跟我军拼命!” “这是破釜沉舟啊!这白地将军,情急之下,倒是用了个好计谋!” 陆逊仔细思量,觉得要杀敌军,他们是完全能够做到的,可是敌军拼命,又要烧他们的船,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损失会极大,得不偿失。 “穷寇莫追!大都督,不能再追了!” 周瑜也醒悟过来,气闷道:“我军本就比敌军人少,绝不能这样拼人手!对方正是针对这一点来用计,着实可恶!通知庞统,让他们撤军!” 传令官火速去了,陈到正要大干一场,却得到了撤军的命令,顿时觉得一拳打在了空处。 袁琳愤愤不平道:“军师,咱们不能撤啊!南岸只有几堆火时,咱们不怕,周瑜也不怕。南岸全是火了,周瑜却怕了!南岸火起,敌军都没退路了,这周瑜怕不是担心咱们杀了夏侯渊,拿了头功吧!” 陈到却以庞统马首是瞻,看着庞统。 庞统盯着南岸越来越多的大火,双眼中倒影出了火光,又回头瞧瞧周瑜旗舰上的旗语。 周瑜带来追击的队伍,正在退回江水中央去解决围困的部队。 只剩他们的话…… 庞统咬牙道:“全是火候,敌军用了背水一战之计,准备和咱们拼命。若咱们兵力多,自然不怕他们,可是咱们就这点兵马,不能跟他们拼人数!穷寇莫追,撤!” 陈到把长枪顿的“当当”响,也知道庞统说的对,只能无奈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岸边的夏侯渊部队看到敌军撤兵,顿觉死里逃生,欢呼起来。 火光照亮夏侯渊的脸,夏侯渊想起曹无的吩咐,立刻让众士兵齐齐大喊。 周瑜和庞统都在自己的旗舰上注视着这里,听到喊声,顿时竖起耳朵。 庞统听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一事,睁大了眼睛,指着南岸,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是他!” 袁琳过来,却见庞统吐出一口血来,吓得赶紧扶住庞统。 “军师,你怎么了?” 陈到也着急的问。 庞统擦着嘴角血迹,喃喃道:“是他,这一切都是那小子的计策!” 陈到迷茫的看着庞统指向的长江南岸,他听到那里的士兵在喊:“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第六十六章 所谓谋略 周瑜的水军退到了江北,那里还有很多夏侯渊的残兵需要处理。 而在南岸,背靠着熊熊大火,张允却恍若梦幻,就在刚才,他们这一万多残兵也面临着死局,可这北府将军,竟然只是一招点火,就把周瑜军给吓退了。 此时的他,不难理解周瑜的心态,所谓穷寇莫追,周瑜人少,每一分战力都要珍惜,不敢拼人数。可是刚才的他,却绞尽脑汁也完全想不到,还可以通过点火来表明自己死战的态度。 首战失利,本来全军覆没的局面,如今能逃回一万多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而这一切,全靠北府将军一人相助。 难道那些传言全是假的,北府将军其实并不是个纨绔子弟?那夏侯渊如此信任曹无,难道说在这之前,曹无也有过很多战绩?可是从没听说过啊! 他站在船头,遥遥看着岸边的曹无,心中只剩佩服,拱手道:“偏将张允见过北府将军!” 曹无这才知道站在船头的这位,就是演义里被曹操误杀的张允,张允是刘表的外甥,曹操大军来时,他伙同刘表的妻弟蔡瑁,怂恿新任荆州幼主刘琮投降,算是荆州不战而降的元凶之一。 蔡瑁张允人品不行,但是对水师的熟练程度还是有的,之前他给曹操的信笺里,还写过蔡瑁张允不可动的谒语。 如今见面,曹无也只是拱手回礼,然后把夏侯渊拉到一边。 “妙才老哥,现在战事还没完,后边的火还没灭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夏侯渊将长弓背在身上,叹息道:“周瑜虽然暂时退了,但恐怕还会杀过来。如今也只能趁着对方暂时撤去,乘船往上游走,和主公的大部队会合了。我想过了,这一战打成这样,全因我不熟悉水战,输得窝囊,也太过丢人!无言面对主公!” 说话时,夏侯渊唉声叹气,他平常都是称呼曹操兄长,现在连兄长也不敢叫了,只觉得自己输得太难看了。 曹无安慰道:“其实也不怪妙才老哥,周瑜的水军指挥能力确实领先咱们太多。这一战,大营里不管谁来,都讨不到好。” 夏侯渊道:“回去之后,受军法处置倒是其次,关键还是寒了主公的心,主公选我做前锋,我却打成这样,哎……” 一个“哎”字,说出他的悔恨。 曹无笑道:“那不如这样,老哥让那张允带人逃回去,咱们留下五百精锐,跟我去做一件事情,将功补过!” …… 江面上,周瑜看着被逐渐绞杀的夏侯渊残部,心中没有任何得胜的欣喜,他的脑海里不停响着刚才夏侯渊的部队喊的那几句话。 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前一句是嘲笑他们江东之主乃是小辈,后一句说的,不就是这一次程普攻打合肥,是去送人头么! 夏侯渊从江陵而来,就算有探子查到江东军的动向,可是为什么要专门指出程普是去送人头?除非他们早就在合肥准备好了,迎战江东军。 为什么会准备好,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是曹军的人让他们去攻打合肥! 和庞统一样,周瑜也看到了那个骑着红马的身影。 那匹神骏的红马,实在是太显眼了,一看就让他回忆起了柴桑城中的那个人。 名叫张松的益州使臣,大骂江东群豪是鼠辈,然后出门骑着红马跑掉,这件事情,已经传遍江东。 如今张松出现在这里,又喊出了那样的口号,顿时让他的心底一片冰凉,连后背都在发麻。 饶是吕蒙读书最少,也想通了关窍,捏着拳头懊恼道:“大都督,咱们江东群豪,竟然被那个张松耍了!” 陆逊冷汗直冒,悲愤道:“那人还不见得就是张松呢!真名叫什么咱们都不知道!李松、王松、曹松,都有可能!” 吕蒙道:“那益州出兵攻打江陵,怕也是假的了?” 陆逊气的捶打桌面,惨呼道:“假的,全是假的!现在想来,这个人,一进柴桑城,就是步步算计咱们!打击张长史等人,赢取主公的信任。编撰童谣,离间主公和都督的关系。谎称出兵,骗咱们攻打合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连环之计,可怜咱们号称群雄,文武几十人都在柴桑,竟然被他一人骗的团团转!” 吕蒙拔剑道:“竖子!真该在柴桑就宰了他!” 可是真抽出剑来,去砍谁呢,这里也没有张松,他只能气的跺脚。 周瑜本就心情不好,如今见他看好的两名未来统帅,都气的乱了方寸,心中更是黯然。 他叹气道:“这人其实是把握住了咱们的心态,用的乃是阳谋,只可惜咱们没有发现罢了。” 吕蒙道:“我听说主公来时,专门交代了守军,扣留住这人,他又如何出来的?” 周瑜也不知,点了个传令兵,叫去后方孙权那里问问情况,同时将柴桑被骗的事情告知于他。 他们三人继续复盘柴桑之事,越复盘,便越心惊,只觉柴桑那么多俊杰,都被蒙了眼睛,各自都只专注于那首童谣,却不明白,把孙权大军骗到合肥,才是计划的最终目的。 所谓谋略,乃是顺水推舟。让母亲杀掉自己的孩子,并不是谋略。让别人一眼看出目的,也只是简单的权谋。通过一系列的努力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最终实现事半功倍的效果,才是谋略。江东六郡众豪强各怀心思,就容易被利用,对方从一个个缝隙入手,布局了这一切。 吕蒙道:“那要不要让程都督回师?可是这一来一回,战机已经延误了。如此决定,着实难做。” 陆逊却摇头道:“与其担心程都督,其实还不如担心咱们这一路。咱们本来寄希望于益州占领江陵,断了曹军后路,可是现在,后路没人断,曹军有源源不断的补给,咱们之后的进攻就难了。” 吕蒙道:“左右咱们水师无敌,曹操来了,只管压上去便是!” “曹军号称百万,能打仗的估计怎么也有三十万。打三万敌人,和打三十万敌人,自是不一样的。打三万,咱们能分而食之,可是三十万,咱们打不完就被累死了,根本没法发挥。” 眼见两人争论不休,周瑜思索一会,终于敲定战略:“不管如何,程都督的军队已经杀向合肥,再把人调回来,只是耽误时间。咱们发信给程都督,让他一切小心,宁愿打不下合肥,也不能中了敌人圈套。咱们这里,也要小心谨慎,应对曹贼大军。” 吕蒙陆逊同时点头应是。 三人在江面,看到夏侯渊在南岸的残部已经重新扬帆,掉转帆向往上游逃去。 吕蒙张了张嘴,但看周瑜没有追击的意思,也就不再说。 最后周瑜军只吃掉了江面中央的残部,放夏侯渊那一万多人逃了。 三人正商议战略,士卒传报,庞统来见。 还没等周瑜宣见,庞统已经急匆匆进来。 他一进来便道:“周都督,听到敌军喊声了么?敌军让士兵大喊,就是想让咱们乱了针脚,叫回程将军的部队,咱们切不可中计!” 周瑜见庞统脸色惨白,知道他也猜到了事情真相,对这个不久前还是自己下属的盟友军师,他也没拿什么架子,把自己的既定战略说了。 庞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程将军知道了咱们的信息后,想必能够撑住合肥战事。压力其实还是在咱们这一路。曹贼主力才是最难对付的。” 周瑜点头道:“庞军师与我等想法一样,程都督那里,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庞统却眼睛一眯,恨恨道:“这张松太过可恶,他不仁,便不能怪咱们联军不义。我有一策,乃是利用江夏的疫病,让曹军染病。只此一策,便抵得过十万雄师!” 三人目光锐利的看他,庞统将自己的布置说了。 周瑜眼神晦暗,陆逊眼睛雪亮。 吕蒙喜形于色,击掌道:“庞军师好计策!等疫病的船只齐了,咱们就统统发到曹营里去!” 庞统神色怨毒道:“然也!” …… 夜里,杨老三把着土堆,看着远处又抄了一个村子的士兵,心中冰凉。 这些士兵,已经集齐了不少疫病而死的尸体。 不远处,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将军,正指挥着村民搬运尸体,统统运到船上去。 第六十七章 深夜破敌 杨老三的身后,还有十几个村民,其中五个是他们村子的,剩下的是别的村的。 曹无走后,他按着曹无的命令,先把自己村的人转移,然后去隔壁村子报信,这才知道,好多村都被夜间劫掠了。 江夏郡虽然承担了荆州东线防务,可只是税赋和徭役更重,还没遇到过这样劫掠的贼人,更何况对方还是官兵。 然而黄祖被杀后,江东军劫掠一番,却又退走,直到现在,还没对他们这些战略缓冲区的村子形成有效的控制。 这就给了这些官兵一个可以任意施为的真空地带,他们似乎并不是乱匪,不乱杀人,不好女色,也不抢钱粮,只抓人,尤其是那些得了疫病的人。 好几个村子,小的老的被留下,其他人统统被抓走了,就连女人也被抓走。 眼见对方还在抓人,杨老三咬牙切齿,可是他们十几个农夫,只有一些曹无缴获的战刀,根本没训练过战法,这样冲上去,完全是以卵击石。 然而不少人被推搡着到了江边,要到船上去,杨老三知道,再不出手不行了。 他并不是喜欢出头的人物,但想起那日红马撞破军官的时刻,他心中热血沸腾,终于忍不住了。 他招呼大家一声,喊道:“大伙儿去救人啊!” “冲啊!给被抓的人报仇!” 众村民齐齐呐喊冲出。 然而那马上的将军只是冷笑一声,马鞭一指,立刻有几十个士兵朝这边冲来。 士兵们阵形齐整,远不是这些零散着冲锋的农民能比的。 只一接触,杨老三就被打倒在地,士兵的武器在他胸腹划出一道伤痕。 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回头,看到十几个村民全部被制服。 刚才还叫喊着报仇的村民,无一例外,全被士兵踩住了脑袋。 那骑马的将军冷哼着过来,愤怒道:“我等本不愿多造杀戮,你们要做什么?” 杨老三也被士兵踩住头颅,嘴巴里吃进了土,他“啊啊”的大吼,可是完全站不起来。 将军一马鞭抽在他的脊背上,喝道:“曹贼窃国,兴不义之师,咱们大汉子民,正该以死报国,我都不怕死,你们怕什么?” 杨老三使尽了全身力气,勉强抬起头来,高喊道:“什么曹贼,什么窃国,俺们不懂,俺们平头百姓,只想有个土里刨食的机会,谁对百姓好,才是好的!” “无知村夫!” 将军“啪”的一鞭子打下,然后环视一圈,指向踩着杨老三的士兵道:“牺牲小我,救大汉天下,你们愿意吗?” 那士兵喊道:“愿意!” 将军满意的道:“正是如此。效死报国,就在今日!” 那士兵血脉偾张,起身道:“效死报国,就在……” 突然间,破空声传来。 一支长长的羽箭,从他右脑太阳穴钻入,从左脑钻出。 那士兵话未说完,已经栽倒在地。 紧接着又是“嗖”的一声,另一支箭矢朝着将军射来。 他迅速拨马,躲避开来。 再回头朝射箭的地方看去,只见几百士兵从暗处朝他们冲来。 打头的一个骑着匹红马,乃是曹无。 他的身边,持着长枪的将军迅速冲来,正是夏侯渊。 曹无救了夏侯渊后,让夏侯渊点了五百精锐,乘小舟悄悄顺流而下。 周瑜的军队封锁了江面,大规模船只根本无法通行,若不是趁着周瑜收拾夏侯渊的残部,他们这五百人根本没机会往下游走。 后来他们弃船上岸,很快就寻到了杨老三的村子,得知杨老三去向,立刻追过来。 曹无高声喝道:“糜芳,咱们又见面了!” 糜芳大惊,指着红马上的人道:“是你!那日在隆中山上遇见的!” 曹无哈哈大笑道:“正是,糜将军别来无恙啊!” 说是将军,其实现在的糜芳也只是校尉的官职,他认出曹无的瞬间,心中念头飞转,怒道:“是你,我兄长就是死在你的手下!” 本来就有兄仇,又是短兵相接,糜芳持着双刀,拍马迎敌,同时喊道:“众军拦住他们!” 他的手下,有接近三百人,与对方人数相差不多,足够相持一阵。 众士兵匆忙迎敌,却比不上夏侯渊专门选的精锐,一对阵就陷入了劣势。 夏侯渊持枪冲来,只四五招就逼的糜芳连连后退。 糜芳眼见不敌,回头虚砍一刀,赶紧拍马逃走。 曹无喝道:“糜将军,兄长的仇不报了么?” 糜芳心中憋着团火,可又不敢回头,他快速冲到江边,跳上一条小船,这才敢看场上局势。 他带来的士兵,都是他的嫡系,却不是什么精锐,被夏侯渊的部队以逸待劳,不停屠杀。 糜芳手持船锚,大声道:“快撤!” 听到命令,撤到船边的,只有十几人,剩下的人已经冲不出来了。 眼见夏侯渊追来,糜芳不敢恋战,面色苍白的起锚走人。 夏侯渊持弓射击,“嗖嗖”弓响,又有几个士兵死掉。 可怜糜芳带了三百人,执行军师庞统交给的秘密任务,没想到任务第二天,就被堵个正着。 他的亲兵基本都死在这里,自始至终,也只送了两船疫病的尸体到曹营中。 糜芳咬牙切齿,使劲捶打自己的大腿,把大腿都要锤肿了。 他哭啼着隔江大喊道:“曹贼多行不义,你们助纣为虐,必受天罚!” 回答他的,是夏侯渊的羽箭,“噌”的一声,射中船帮,再高半寸,就能命中他的胸口,他这才不敢骂了,瑟瑟发抖的躲进了小船里。 岸边,夏侯渊道:“小无,不用追他们么?” 曹无摇摇头道:“咱们阻止了他们的行动便好,跟他们拼命,万一引得夏口有大军下来,就得不偿失了。” 夏侯渊回身,看到那些村民,有健康的,也有已经染病的,都是被糜芳绑来的,皱眉道:“那这些人怎么办?” “自有神医帮忙。” 当下,曹无把自己对糜芳行动的分析告知了夏侯渊。 夏侯渊得知对方竟然用如此歹毒的计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疫病,真如十万精兵,幸好被你撞破,破了他们的计谋!此战若胜,小无你当记头功啊!” 夏侯渊不由得叹服。 曹无笑道:“家兄曹孟德,我要那么多功绩干什么?” 夏侯渊苦笑,这曹无还像隐居北府之前一样,从不争功,做了偌大事情,都只隐于幕后。 他是豪气干云的性格,劝道:“小无啊,既然做了,你怕什么?” 曹无道:“以前是怕的,怕是天意。但现在不怕了,好多事情都改变了,天意已经变了。” 夏侯渊搞不懂他在说什么,摸着头脑不再说话。 …… 吕蒙带了一队人马,和庞统一起等在江边接应。 结果没有等来装了疫病尸体的船,却等来了狼狈逃回的糜芳。 等糜芳把所有一切都跟庞统说了,庞统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计策,又被那骑着小红马的人给识破了。 庞统气的脸色青紫,强忍着一口血没有喷出,整个人都失了锐气。 “枉我号为凤雏,还没腾飞就遇到这人,这人难道是我命中克星么!” 第六十八章 各方反应 几日前,庞统劝谏刘备使用疫病攻打曹军,刘备却没有采纳。然而庞统深感刘备知遇之恩,竟然自己决断,秘密派遣糜芳带人过江,寻找得了疫病的人,凑成几批,发往曹营。 他料定了这会儿江夏混乱,劫一些村子根本没人阻止,谁想到自己的计划再次被破坏了。 庞统心中抑郁,已经生了心结。 吕蒙冷眼旁观,只觉这庞统智计虽多,却处处被人克制,心中不齿,嘴上却安慰道:“听糜将军所言,恐怕是那夏侯渊在捣乱。如今我军人员不足,恐怕只能任由夏侯渊那些残兵占领那几个村庄了。” 庞统却仍不死心,与吕蒙据理力争,最终两人商议,由刘备的大将陈到率领刘备水军的五百人,继续去执行疫病相关事宜,糜芳则留在这里,顶替陈到的位置。 在刘备军中,陈到的名声不显,可是实力却是极强,勇武非常,对阵夏侯渊应该有一战之力。 其实只派五百人,庞统还是不放心,他盯着糜芳带回来的一些残兵,心中又生了计策。 …… 夏口城,刘备得知周瑜初战大捷,畅快无比,从城楼上下来,正好碰见鲁肃。 “子敬啊,公瑾将军果真是谈笑破敌,如此一来,江山有救了!” 刘备高兴的抓住鲁肃的手,却见鲁肃并不开心,疑惑道:“子敬,怎么了?” 鲁肃道:“我军军中有些变故,我家主公要东去合肥了。” “为什么?” 刘备好奇。 自那日周瑜让刘备上船之后,孙权带一千人一直驻扎在后方,并未来见刘备。 刘备已经见了周瑜,也没去见孙权。 于是这两位主公,隔江对望,却没亲自相见。 刘备本以为如今大捷,是个好的见面时机,却不料孙权就要走了。 鲁肃摇了摇头道:“此中细节,不便多说,只是主公害怕我东路军程普都督攻打合肥,糟了算计,因此才亲自去督战。” 刘备闻言叹气:“我与仲谋神交已久,看样子只能等大战胜利后再见了。” 他再登上城楼,见到挂着孙权旗帜的大船已经启航。 刘备遥遥一拜,刚刚听到大捷的兴奋劲全都去了。 此刻,赵俨所督七军已经在进攻沔口,张飞正在那里苦战。 关羽自石阳城陷落后,还是生死未知。 曹军如泰山压顶,天下兴亡,只在周瑜一念之间。 如今孙权却走了,刘备觉得这天地间,又只剩了自己孤立无援。 他唤来简雍、刘琰,交代一番,又去给准备出发的孙乾送行。 城门口,孙乾等在这里。 刘备与孙乾反复交代,只能让南匈奴造势,不可让南匈奴真的犯境劫掠百姓。 孙乾点头应是。 他心中想着,军师说的没错,主公就是太过仁慈。如今生死存亡,何必再管那些桎梏,外族人又怎么了,能帮忙匡扶汉室,便是好人。 想那金日磾不也是外族人,还得汉武大帝托孤,一生不愧华夏。 烟尘中,孙乾怀揣军师庞统的锦囊,骑了一匹快马,一人一马,独自踏上了北上南匈奴的旅途。 …… 另一边,大船上,孙权一样对着夏口城头遥遥作揖。 四周无人,他的神色阴冷。 他已经得到了周瑜等人的分析,知道了张松是假的,又得到了孙贲的传信,知道张松已经跑了,甚至还拐走了小乔。 他压着消息不发给周瑜,是怕周瑜担心,乱了方寸。 可是如今,孙权知道自己被当猴耍了,心中郁闷不已。 “合肥十万送人头……” 孙权冷哼一声,那个张松真是把他骗的好苦,枉自己还把他引为知己,如今看来,那几日的自己,竟如小丑一般。 那厮不光戏耍自己,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时说的是生子当如孙仲谋,背后却说他送人头! 几日前,孙权认为张松是生命中遇到的唯一知己,现在,张松却成了他的最大仇敌。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张松是假的,可是江东群臣之间的裂痕已经产生,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他自己,明知道童谣是假的,却仍然需要防备周瑜功高震主。 这次出来,在后督战,本就是对周瑜的一种牵制。然而程普那里,他又很不放心。 所有人里,只有长嫂大乔,还能让他信任。 他十九岁继承家业,长嫂协助他聚拢了长兄的基业,让众臣众将归心,立下了大功。 得知自己被骗,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大乔,告知具体情况。 大乔也是脸色苍白,想到自己与那张松朝夕相处,竟然完全没发现对方的计谋,不禁冷汗直流。 看到孙权比自己还要着急,她便强自镇定,平复了心绪。 “权儿,嫂子想听你一句实话,周公瑾……你还信任他么?” 孙权一呆,沉思良久,最后道:“公瑾指挥水军,如臂使指,我是信任的。” 大乔看着孙权的眼睛,直视了许久,孙权终于道:“只是孙家的基业……” “我明白了。” 大乔苦笑点头,她终于弄明白,江东之主,已经选择了高高在上,选择了走上了制衡众臣的道路。 换言之,孙权已经不会信任任何臣子了。 张松啊张松,短短几日,你唤醒了孙权心中的猛虎啊。 大乔当机立断道:“那么,我替权儿监督公瑾,如何?” “善!公瑾是长嫂妹婿,长嫂肯去,那自然是最好!” 等二人分开,孙权久久望着大乔。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与长嫂说交心的话了,从今以后,他将只相信自己。 他将会去程普军中督战,他倒要看看,孙仲谋,如何十万送人头! …… 张允灰头土脸的跪倒在曹操军帐之中。 听他说完此战历程,前锋军一战溃败,一万多人丧命,还让对方得了不少船只,众将有的不屑,有的愤怒,有的惶恐,各自窃窃私语。 曹操高坐主座,闭目养神,看不出喜怒。 程昱目光灼灼道:“那周瑜水师,当真如此进退自如?” “并非我逃避失败的责任,只是那周瑜水师,真的令行禁止,周瑜旗号一动,众多船只如臂使指,阵型变换,无丝毫差错!” 正说着,曹操突然睁眼,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就让张允如坠冰窟。 他直接五体投地拜倒,不断扣头道:“此事我军上下全都亲眼所见,请主公明察!” 蔡瑁眼见形势不对,出列道:“主公,张将军的水军指挥,在这长江上,也能排在前列,他都输了,证明周瑜确实厉害,请主公明察!” 曹操冷哼一声,蔡瑁也立刻跪倒在地。 刚才还在互相讨论的众将,也全都停了下来。 一时间,军帐上下,静掉针可闻,没有一个将领敢发出动静,好像死域。 “继续说。” 曹操只说了三个字,就又闭上眼睛。 大冬天,张允脸上见汗,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哪还有什么可说的? 倒是蔡瑁机警,想到一个传闻,提醒道:“张将军在南岸,见到了北府将军?” 张允立刻答道:“是,是,北府将军号召我们点火,吓退了周瑜水军,功劳卓着!” 然后,他又说了自己军队遭遇瘟疫,导致行军时士气低落,幸好曹无发现了对方的算计,领着夏侯渊前去解决了。 又详细描述了一番这些事情,他看到,主座上的曹操笑了。 一开始只是低笑,后来笑出声来。 然后众将突然活过来了,有的大笑,有的奉承,军帐中好不热闹,从死域又瞬间活了过来。 一帐文武,放在外边都是跺一脚万人折服的人物,但在这顶军帐里,都因曹操一人的喜怒而喜怒。 北府将军的几次出手,让知道大帐中了解曹无能力的几人心中安定,也让第一次知道曹无厉害的人叹服。 蔡瑁张允对视一眼,心中惶恐又感慨,原来这北府将军,在曹操心中地位如此之重。 两人素知,曹操并不亏待降将,可首先得是有能力的人,若能力不够,在曹营不可能出头。 他们从荆州投降,都是为了自己前程,因此只得暗自决定,以后要更加奋力训练水军。 等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荀攸才站出来组织大家总结对敌之策。 贾诩闭目养神,全程不参与,程昱提了几个水军交战的想法,都被众将否了,因为这些想法听上去容易,实现起来却很难。 到最后,荀攸道:“主公,我等商议,若张将军所言不虚,那就只有强攻一图,直接把大军压上,任他有再多变化,我只以力破之!” 曹操揉了揉额角,点头道:“便是如此,十而攻之,乃是兵法正道。不过……” 他点了点面前那个长江沙盘,继续道:“算算时间,可以赢周瑜的东西,也该到了。” …… “砰”的一声巨响,一艘巨大无比的战舰从长江支流出来,跃入滚滚长江。 战舰上的曹阿四抹了一把自己灰头土面的面庞,开心道:“这么多天,终于把这三个大家伙运到长江了!” 三艘五牙大舰如约而至,满帆顺流,以极快的速度,驶向主战场! 第六十九章 偶得五禽戏 杨老三的房间里,曹无、夏侯渊两人席地而坐。 曹无又一次划出万里长江图,指着一个点问道:“最后一次联系时,我军主力应该在这里?” 夏侯渊点头,曹无与他反复推演,按照周瑜的行军速度,算出了两军相会的地点。 当看到那个点位,曹无终于松了口气。 不是赤壁! 比赤壁要往东一些。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曹无松了口气,他本以为那摸不透的收束之力会更强些,两军还会在赤壁交战。 然而,就在他们讨论的这个时间点,曹军停止了行军,因为一言不发的贾诩突然提出,曹军应该训练几套简单的应对周瑜水军阵形的办法。另外,他们也需要等待三艘五牙大舰到场。 而周瑜也停止了行军,因为他们在接收夏侯渊的战船,同时也在等待大乔驾临战场。 就是这么不约而同的停顿,他们一起晚了一天的行军时间,两军见面的地址,必然还会是赤壁附近。 这一切,曹无还并不知晓。 他和夏侯渊讨论半天,都认为周瑜、刘备很可能还会派人来运疫病尸体,于是夏侯渊决定留守在此,直到前线战争分出胜负。 “若我军败了,妙才老哥留在这里,就是九死一生了。” 夏侯渊却豁达道:“战败之将,生死何惧!能以一身之力,救主公百万大军,已经是我的荣耀。” 曹无默然,他拍拍夏侯渊的肩膀。 夏侯渊在火光中擦拭着自己的长枪,嘿笑一声,没再说话。 从选了精兵跟随曹无到敌军后方的那一刻,他便有了必死的决心。 曹无走出房间,去了隔壁院落。 一个被打断了腿的村民被抬到这个院落,神医华佗正专注的对他进行手术。 小乔紧抿嘴唇,站在旁边,按照华佗的吩咐,做些辅助工作。 她仍然戴着面纱,可是身姿窈窕,秀色可餐,仅仅站在那里,就让烦躁的村民们镇定下来。 曹无在院门口耐心等了很长时间,华佗才把病人的腿接好。 和现代手术不同,也不知道华佗用的是什么药物,那人竟然立刻就能下来走动,只是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好的完全。 见到如此神奇的医术,众村民纷纷鼓掌叫好。 “厉害,不愧是神医!” 曹无也打心眼里佩服华佗这样的医生。 如果行医是为名为利,那么以华佗的能力,早就富甲一方了,可他到处行医,只为兼济众生,到现在也是孑然一身、一穷二白,却仍然见到病人就会医治,真正体现了“医者父母心”几字。 他走到华佗面前,本想说几句佩服的话,却见这个连日劳累的神医,额头上全是汗水,身形更为佝偻了。 也许这才是神医的本来面貌,那些传说中的神仙模样,都是世人的牵强附会。华佗为众生治病,已经耗尽心神,只有在做手术的那一刻,才能显现出当年的仙风道骨。 华佗精于人情世故,知道曹无想说奉承话,直接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说。 曹无却坚持道:“人命至重,有贵千金。这是我梦中见到的另一位神医说过的话。以前我是不懂的,现在见了老神医,才真的懂得。比起那些坐在皇城里为帝王看病的太医,神医二字,先生受之无愧,您的医术医德,都胜他们十倍!” 华佗这才皱眉咀嚼“人命至重,有贵千金”这八个字,只觉曹无所说的那位神医,思想与自己不谋而合。 他也是个执拗的性格,别人夸再多句,夸不到点子上,便不高兴,曹无说的这一句,深入他心,他异常开心道:“好,好!人生贵有知己,当浮一大白也!” “在这战乱之中,在我暮年之际,得识小友当真是我的运气!” 他连说了几个好字,就要去拿酒,冷不丁听到一个珠玉般的声音道:“老先生昨日喝了这么多酒,今日别再喝了。” 华佗伸出的手僵硬在空中,回头看见小乔国色般的眼睛露出一丝担忧,不禁讪然。 小乔说话的声音并不严厉,可是她实在长得太美,人美的时候,说什么都是对的。 曹无笑道:“老神医,此间事了,不要忘了去北府找我!我那里好酒多的是。便是熹平年间的酒,我也是有的!” 熹平乃是汉灵帝的年号,距今已经有三十年了,一听有如此佳酿,华佗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身上立刻舒泰了,高兴道:“好,好!将来必定前往!” 他一高兴,从身边包裹里,抽出一枚竹简递给曹无道:“这里有套养生的法子,名叫五禽戏,乃是……” 没想到他还没说完,曹无就接道:“五禽戏,虎、鹿、熊、猿、鸟?” 华佗诧异的看着曹无,他这五禽戏,只告知了广陵吴普、彭城樊阿等寥寥几人,还只是各自给了一禽的练法,如今跟曹无看对眼了,才会给他五禽戏的完整版本。 可这曹无,如何知道五禽戏是哪五禽? 曹无其实是小时候在书本上看到过。现在说出,自知自己太激动失言了,于是打了个幌子:“只是偶然听过。但我见过的那些,看上去练得并不正宗。” 华佗将信将疑的把竹简递给曹无,又示范性的打了一套五禽戏示范,道:“这套五禽戏,本是脱胎于庄子的二禽戏,练得对了,不止强身健体,更可体力充盈,增大力气,提升步速,效果极好。” 听到这种效果,曹无心中一动。 穿越过来这么久,他可不是没想过练成绝世武功。一开始他也练过武,但充其量也就是比普通士兵厉害一些,打个三五个士兵是没问题的,骑在马上,也能冲杀。 但别说吕布关张了,就算糜芳这种二流将军,恐怕也能跟他打个你来我往的。 这里的原因,一是因为他已经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期,二是因为他一个现代人,实在是吃不了练武那种极端的苦。家兄曹孟德,他穿越过来是来享受的,足够自保就好,勇冠三军什么的,实在不敢想。 然而这五禽戏,却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想回去之后,好好练一练,说不定真的能增大力气呢。 见到曹无神驰心往,华佗才满意收手,叹道:“我其实并不擅长治疗疫病,但是此间如地狱,却又不忍离去。如今我一生所学,一是五禽戏,已经传给了你,二是这身医术,却不知谁能学去了。” 曹无是打算让曹阿十来学的,还没接话,一个女声抢在他的前头。 “我想试试。” 华佗、曹无二人诧异的看着站的亭亭玉立的小乔。 “我想试试!” 小乔坚定自己信念,说道。 华佗高兴道:“太好啦,你们夫妻二人,各学一门,正好!” “不是,你……” 曹无却把小乔拉到一边,语气严肃问道:“你的身份,你应该清楚。这一仗打完,不管输赢,你不都要回江东么,如何能跟老神医学医术?” 小乔却道:“来劫掠百姓的,是江东人的盟友对吧?孙将军和夫君未必知道此事,然而盟友做的事情,世人却会算到江东人头上。小乔只会些琴棋书画,于事无补,只能学习医术,为江东正名!” “那你不去前线见你姐姐了么?” 小乔略有犹豫,终于道:“我想见姐姐和夫君,但是我已经看到了,如今兵荒马乱,以我之力,还不如留在这里。” 曹无见她神色坚定,显然不是突然决定的,而是这两天思考后慎重考虑的结果。 他默然半晌,最后道:“我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如果你想跟着老神医学医,也可以。但是战事结束前,须得老老实实回到你的樊笼里!” 听到“樊笼”二字,小乔贝齿轻咬嘴唇,她本想回一句“你凭什么管我”,可是想到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却又说不出话来。 曹无叹道:“你没有见过溃兵,溃兵到了,不会管你是什么大都督夫人的。战事结束前,你必须要走!” 小乔想到一些传言,面色苍白,却仍然坚定道:“好。” 一个“好”字,已是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万般感情的汇聚。 然而她又补了一句:“多谢!” 她撩起耳边发丝道:“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你那个北府看一看。是在益州么?我听说成都鲜花着锦,是个多么好看的地方啊!” 惆怅、幽怨、又有一丝期待,面纱上的眼睛亮晶晶的,似天空的繁星,又似空谷幽兰,让人不忍心伤害。 若说一开始,小乔不知道曹无的身份,可是如今见了夏侯渊,多少也有些猜测,只是没有说破。在她心中,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猜错了,宁愿相信曹无仍是益州别驾,而不是曹营的某位将军。 话虽说的明白,小乔却知道,她的美貌,才是那个樊笼,一生困在江东,不得而出。天下之大,她小乔却哪里都去不得。 曹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竟然抱住了她。 小乔眼睛一瞬间睁大,却完全没有躲闪。 香风入怀,曹无道:“等此间战事结束,以后会有机会的。” 温香暖玉,冷不防华佗突然推着二人进屋,他心情大好,打趣道:“你们夫妻二人,可别在这里乱了世风!” 言罢,华佗关上了门。 黑暗中,小乔还被曹无抱着,整个脸已经红的不像话,心跳比打鼓还快。 半晌,她才道:“先生,我给你跳支舞吧。” …… 广陵吴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后汉书·方士列传·华佗传》 第七十章 血战沔口城 小乔的心中纠结万分,心乱如麻,可却不知如何去理顺。她应该这样么,应该跳舞么?应该做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自幼养成的习惯,一旦开始跳舞,就能保持专心,忘却很多事情。 只是逆来顺受惯了,到这几日,才终于见到了樊笼之外的天空。 一支舞跳罢。 曹无想了想道:“现在是表演节目环节么?那么我便演一个五禽戏如何?” 小乔歪着脑袋,不知曹无想做什么。 “配合我的动作就行。” 一夜无话。 第二天,曹无告别夏侯渊、华佗、小乔,心满意足的独自一人骑着小红马,重新踏上西去的路途。 决战这种事情,他还是必须得在的。 …… “偷家?” 周瑜摇了摇头。 吕蒙却道:“如今曹军封锁了长江西侧江面,我军封锁了东侧。大规模调动部队,是不可能行的,但甘兴霸将军那里仍有很多快船,若招他回来,扮做商人,当可瞒过曹军封锁,到上游去做些布置。” 陆逊道:“扮做商人确实是好计策,但是咱们并不知道江陵有多少守军啊。” 庞统道:“也许不必攻打江陵,只要切断曹军补给即可!” 这个年代,物资供应并不通畅,为了保证物资,两军交战时,通常会放任商人过境。北方征战连年,却还从没发生过来城中贸易的商人突然发难的事情,因此吕蒙才有此计。 然而周瑜却道:“扮做商人?子明啊,兵者诡道,是没错。可是为将者,要着眼全局!不能破坏最基本的规则,一旦做了伪装商人这种事情,便带了一个千年坏头!此计断然不可!” 三人讪讪,心中却是不服。 周瑜知道他们心思,淡然道:“攻破曹贼,我早有计策。我派兴霸骚扰赵俨的部队,也算有些成效,但如今赵俨已经在攻打沔口,兴霸确实该回来了。等公覆将军护送孙夫人到了,到时候加上公绩,这三位将军打头阵,三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擅长水战,定能再赢一阵,两阵下来,足够挫伤曹军锐气,接下来,就是以少打多的水墨功夫了。” 吕蒙苦笑道:“只怕兴霸和公绩仍有争执,不适合在一块。” 甘宁以前是刘表麾下,凌统的父亲凌操,就是死在刘表大将黄祖手中,据说甘宁也参加过那一战,不知怎的,凌统就认定了甘宁是杀父凶手,两人几乎不能见面,只要见了,能把一整条街都打烂。 周瑜笑道:“有我在。” 吕蒙这才心安,不管怎样,只要周瑜在,就能压制这些将领。 接下来,周瑜详细给三人分析自己的战略,即绝不与曹军决战,而是依托长江,和敌军周旋,集中优势兵力,不停吃掉曹军,等到曹军战败三成,恐怕士气就崩了,到时候此战必胜。 这是堂堂正正的对决,三名听众都是智计百出的人,但听周瑜这种敌疲我打的玩法,依然觉得震撼。 只因这世上,能完成这种战法的,只有周瑜一个。 因为只有他才能指挥若定,举起旗帜,诸军协同,如臂使指。也只有他,凭借在水军中的威望以及多年的训练,才能完成这一切。 只要有船,他就能在江面上无限拉扯,不决战,却处处都是战场。 到时候恐怕血染长江,百里内都是拉扯的空间。 为了即将到来的连番大战,他们在原地休整了一天,缴获的夏侯渊船只也一一列装。 第二天清早,他们等来了大乔和护送她的黄盖,却不见甘宁踪影。 四个首脑商议,不再等了,先和曹军缠斗一次再说。 …… 甘宁“呸”的一声,吐出一颗牙齿。 他今年也就三十岁,却已经经历过很多恶战,然而之前那些战斗,比起这几日来,实在是小儿科。 前几日,赵俨升帐,和七军统帅商议,决定舍弃安陆,只攻打沔口。 而沔口,只有张飞和三千守军。 刘备下的命令是,拦上一拦,打不过就撤退,到夏口再和赵俨决一死战。 然而张飞是什么性子,他哪会接受逃跑的命令,他决定以三千人,对抗赵俨七万人。 和石阳相同,沔口城也是黄祖没怎么经营过的后方城池,也有水路,它三面是陆地,一面是汉水。 赵俨七军把不大的沔口城围的水泄不通,七军连番攻城,而张飞则拼命坚守,守了好几天,今天是朱灵部在攻城。 朱灵原是袁绍手下宿将,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军,紧守围三缺一的古训,围了张飞三面城池,却把汉水那一面留了出来。 甘宁执行的是周瑜的秘密任务,一共有快船百艘,士兵千人左右,船上有快马三十。 这些日子来,为了和七军纠缠,他的这些人已经损失了大半,但这都是他手下的精锐,此行早就有赴死杀敌的觉悟,竟然保持着阵形,来到了汉水下游。 如今敌军已经攻破石阳,进入了阵地战阶段,按照既定战略,他该走了。 然而本该从汉水回到长江的甘宁,在江面上见到了张飞立于城头,朱灵部被打的上不了城墙的情况,心中一股豪迈之气油然而生。 他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竟然奋起一股勇力,只吩咐没有马的士兵乘船离去,自己则带领三十骑兵,登上陆地,准备参战。 为了掩护自己水军离去,他没有选择从水门入城,而是从陆地骑马,三十骑兵硬生生从城外杀穿了朱灵部,直奔城门而去。 张飞在城头见竟然有援军杀到,大喜就要杀出城迎接,却被副将傅士仁一把抓住,劝道:“将军不可!” 张飞啊呀一声,挣脱出来,愤愤不平道:“咱们岂能看着援军进不了城?” 说话间,朱灵拿着两柄大斧,一下拦住甘宁。 甘宁手持两柄双戟齐出,和两个斧头互相碰撞。 “当当”两声,朱灵使出浑身解数,依然被甘宁压制。 二十回合之后,朱灵拼着中了一戟,拍到甘宁脸上,甘宁躲闪了一部分力道,仍旧被拍落了一颗牙齿。 他回身再一戟,朱灵当场被刺落下马,被他的士卒抢救回去。 甘宁回身再战,发现自己这三十骑兵,已经死的只剩下二十,又陷入了敌军重重包围之中。 眼前不远处的城门,竟然已经无法过去。 而在城头,依然有无数的朱灵部士兵在掉落,人命如草,战场如铜炉。 甘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冲到城头,他奋起余勇,摆正刚才被打歪的头盔,大喝道:“我乃江东甘兴霸!谁来战我!” 回答他的,是一个个步卒的长枪,却再也没有一个骑兵敢近他的身。 “好汉子!” 张飞已经接到了孙刘结盟的消息,如今听到下边的将领乃是江东军,盟友被困,他如何能继续作壁上观? 他直接下了城楼,一人一马从城门冲出,去救甘宁。 看着打开的城门,远处督战的赵俨眼睛一亮,立刻传令,命冯楷部前去攻城。 冯楷是个兵油子,这一路上一直避战,他的手下几乎没有折损,死的最少,功劳也最小。 沔口城毕竟不大,七万人是不可能同时上的,一万人攻城都有些勉强,冯楷本以为今天轮不到自己了。 谁想到朱灵部杀的这么困难,三座城门一座也拿不下。 如今有一座城门开了,正是最好的机会,冯楷被点了名,也只得上马,带着自己的满编万人团出战。 他却不知道,赵俨之所以让他去,恰恰是因为他这一万人没怎么打过仗,以逸待劳。 傅士仁看到对方又派了生力军过来,只觉天旋地转,万事皆休,投降的心都有了。 他在城头不停呼喊:“张将军,快回来!快回来!” 然而张飞挺着一杆丈八蛇矛,在敌军中纵横捭阖,无人能挡,杀的兴起,哪会听他的。 张飞这一通厮杀,反而保证了城门的安全。 傅士仁不住的盯着冯楷那股新军的动向,害怕这生力军冲过来。 果然,冯楷并不是吃素的角色,一旦决定要攻,立刻集齐了自己万人队中所有的骑兵,共有七百人,同时向城门冲锋。 “完了,万事休矣。” 傅士仁眼见敌军生力军旋风一般过来,立刻下令要关城门,哪怕把张飞丢在外边,也不能就这样被攻破城池啊。 他已经计划好了关城后,带着自己的嫡系沿水路逃走。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股烟尘。 一个红脸大汉,手持一柄长刀,骑着一匹红马杀到了。 正是失踪了许久的关羽关云长。 他的身后,有数十骑兵,还有三千士卒,一出来就直奔冯楷部的后军。 原来石阳战败之后,关羽向北逃走,最后几经辗转,躲过了张合、张辽的追兵,前天回到了安陆城。 他在安陆等了一天,不见赵俨来攻,猜测赵俨打算放弃安陆。 等到哨兵打探到沔口战事,他干脆也放弃安陆,直接率领安陆城中所有士兵,来支援沔口。 关羽夜读《左氏春秋》,深知其中“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八字,怎么会不来救兄弟! 冯楷的骑兵正在奔向城门,冷不防被人包抄后路,顿时大惊,顾不得城门,众骑兵转身迎战这红脸大将。 关羽一夹赤兔马,箭矢一般杀向冯楷。 冯楷手执长枪迎了上来。 下一刻,只听“噌”的一下,冯楷的马上只剩下一个无头的尸体,抽搐着不断冒血,头颅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关羽冷哼道:“插标卖首之辈罢了。” 一瞬间,整个战场仿佛静止了,所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傅士仁连忙命令士兵再提起城门。 赵俨瞪大眼睛,继路招、朱灵受伤后,七军中竟有一员将领殒命! 甘宁和张飞哈哈大笑,两人并到一起,迎接关羽进城。 张辽和张合在远处看着,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若他们二人能放开手脚,此战何至于此。 然而赵俨终究只是督军,是个协调人物,并不是假节的领袖,一切都得大家商量着来。 区区一个石阳,挡了文聘十天。 这沔口,又要挡他们七军,不,六军,挡多久? …… 沔口血战正酣的时候,程普的军队已经看见了合肥城头。 而周瑜的不到两万人,也终于在长江上遇到了曹军主力,八十万大军。 然而,出乎周瑜预料的是,曹军只有一艘船出战。 一艘远比楼船大太多的巨型战舰。 五牙战舰,终于杀到长江战场了。 曹阿四立于大舰之上,兴奋道:“凭你们这种小舢板,来多少,我北府全收了!” 第七十一章 恐怖的五牙大舰 “青州、兖州休养生息多年,多拿一些钱粮出来,是应有之义。再发令过去,这两州州牧,凑不出粮食,便挂印吧!” “又下雨?冀州疲敝不假,但区区一些钱粮都运不过来?发令,十日内粮草不到司隶,那就让他提头来见明公!” 许昌,尚书台,荀彧不停奋笔,一道道命令发往各州各郡。 他已得到战报,赵俨部在沔口与敌军僵持不下,曹军主力的先锋军又遭遇重创。 前线吃紧,他坐镇后方,每一日军费超过亿钱,压力极大。 基本上,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整个北方的积蓄都在往南运输。 就这样,发一个禁酒令,还有无数世家大族找他哭诉,却不肯出钱粮支援。 另一边,扬州刺史温恢的求援信又像雪片一样发来。 援军,援军,现在就算凑一支新援军过去,又去哪里能凑够这些援兵的钱粮? 他把最后一份文书用火漆封好,交于手下发出,自己走出尚书台。 建安的年号有多少年,他便在尚书台呆了多少年。 这尚书令,他一坐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来,曹操每年都在打仗,荀彧坐镇后方,保其后勤,呕心沥血,兢兢业业。 而如今,这场大战,还未正式决战,就已经耗费了太多钱粮。 这一战,曹操几乎是压上了所有的家底。 荀彧面有忧色,步行回家。 他不需要坐马车,他的府邸就在尚书台外不远,是曹操为他专门置办的大宅,为众官中离中枢最近者。 官职不是最高,却拥有所有内政的权力,他的话语权,在北方,只在曹操一人之下。 他穿过尚书台长长的甬道,回望一片祥和的皇城。 十三年前,他劝说明公奉迎天子,又弃了洛阳,搬到许昌这座小城。 十三年建设,始有此城之繁华。巨商大贾,周流不息,已有长安、洛阳二京之气象。 二京倾覆,毁于战火,我重建大汉京城。 为了守护这份安宁,再难,也必须做下去。 甬道走到头,他已经下定决心。 唯有前线钱粮不可断,哪怕亲手将许都榨干汁水! 刀,必须要伸向那些世家。 一片雪花落到他的头上,他伸出手来,下雪了。 雪花簌簌,难以遮掩他脸上的愁容。 下雪了,道路不通,再往南运粮运兵,就会越来越难。 他在雪中呆立良久,最终苦涩的朝南方遥遥一拜,严肃道:“明公,珍重!” 再抬起头来时,却见两个少女迎面走来,对他盈盈一礼。 其中一个扎着利落的丸子头,嘴巴紧抿,一脸的不开心。另一个身姿傲人,见到荀彧,有些不好意思,拧巴了好久才道:“令君大人,前次沙盘的事,是阿九不对。阿九今次来,是我家将军,让我们给您送钱来了!” 一张写着“苟或老哥亲启”的字条,从江夏飞到襄阳,又从襄阳飞到北府,再一路运送到许都,最后经由曹阿九的手递到了荀彧这里。 见到“苟或”两个写的歪歪扭扭的字,有那么一瞬间,这权倾天下的中年尚书愣在了那里。 京城,雪花飘落,又消融。 …… “嗡!”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司隶州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而更南方的长江战场,却没有人有时间管变冷的天气。 “嗡!”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江面,周瑜麾下大将凌统率领一支船队在江面上疾驰,目标直指曹军。 黄盖、董袭、陈武,这些被后世称为江表十二虎臣的大将们,在后压阵。 凌统傲立船头,新灭黄祖,让他信心爆棚,瞪视面前曹军,面无惧色。 他麾下的小兵却不同,刚胜夏侯渊,他们也有一定信心,可当看见曹军气势的时候,还是吓得心中直跳。 对方哪里是船,那简直就是一片移动的帆海! 数不清的楼船列在江面,白色的帆像是江上的浪潮,平时可称大船的艨艟,在这片浪里只若涟漪一般渺小。 在那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船海之前,是一艘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战舰。 楼船在它面前,也只若孩童。 “咚!” 战舰上,巨鼓擂动。 凌统手持长刀,眼神锐利,大声喝道:“儿郎们,曹贼瞧不起咱们,只派一艘船来迎战,咱们能怕他们么?” 众士卒凝心聚气,应和道:“不怕!” “那便随我,拿下这艘……” “嗖”的一声,一支半人长的利箭突然飞来,打断了他的话语。 凌统飞速翻滚,才没被箭矢射中,再回头时,只见那箭已没入帆杆,犹自颤抖。 紧接着,又有数支长箭射来。 凌统的副将看的真切,大叫一声:“对方船上有硬弩!” 凌统这才注意到,那艘巨大战舰之上,竟然有好多孔洞,黑洞洞的,直指他们。 此时,他们距离敌军,仍有两箭之地。 “这么远的射程……” 结合刚才射出的箭矢,很明显,是巨弩所射。 这种硬弩,因为体型过大,他们这种小船,根本无法列装,而楼船即使能列装,也只能装一两个,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可是这船…… 又是“嗖嗖”的破空声音响起。 对方这船上,到底有多少硬弩? 凌统粗略望去,只这几轮射击,他的士兵就折损了十余人。 他的士兵,长期进行水战,对弓箭这种水战利器,都有一定防御经验,等闲对射,很少死人。 然而这硬弩的箭矢,远超平常,几乎每一箭出,就有人受伤或者死去。 凌统咬牙切齿,大喝道:“冲锋,冲锋!” 帆已是满帆,船上的摇橹手奋起力气,大力滑动桨片,船队以最快的速度行进,很快到了一箭之地。 凌统船队举弓箭还击,对方只有一艘大船,硬弩厉害,弓箭射击面却窄。 这本该是凌统反击的机会,然而对方所有士兵都躲在大船掩体处,并不出来。 凌统射了一箭,也只能击中船身,射不到人,愤愤不平道:“这是一艘乌龟船么!待我等跳帮上去,看你们往哪里藏!” 他的船队很快与大船接触,便故伎重施,使出那日破夏侯渊先锋军的办法,大船打横拦住对方船只,其余小船从两侧贴近。 “咚!” 巨舰上战鼓鸣响。 “咚!” 凌统打横的旗舰与大船相撞。 令他错愕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旗舰,竟然被大船撞出了裂痕! 这船虽不是楼船,却是选用上好的木头做成龙骨,再多次加固,以前与船只相撞,从未落过下风。 可这次…… 他看着自己旗舰上肉眼可见的裂痕,诧异的回望大船船头,那比他还高的船头上,反射着一丝寒芒。 随即,他得出了一个近乎离谱的结论。 他的副将也是张大嘴巴,替他说出了想法:“这大船……船头有铁?” 这到底是艘什么东西? 远方观战的周瑜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没有看清细节,但他突然深刻的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力。 那是集齐整个北方的财力,压在六郡身上的压迫力。 是金钱的力量。 第七十二章 敌方未能刮花我方装甲 在这个时代,撞船永远是水战的不二法门。 然而凌统发觉,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他的旗舰明明也算坚固,可对方战舰的坚固程度,远超自己的旗舰。 碰触中,他的旗舰正被战舰顶着后退,如果不做些什么,很快就会从中间断裂。 风浪里,凌统气急败坏,不住高喊:“弃船,弃船!” 旗舰上的士兵纷纷往水下跳去,船尾的摇橹手还想再努力一下,气的凌统大骂:“快跑!不跑等死么!” 众摇橹手这才也跳下船去。 凌统跳船之前,看了眼驶向两侧的快船。 像之前打夏侯渊一样,一旦快船冲到巨舰两侧,左侧的快船就会抛出钩锁钩住巨舰,试图让其倾斜。 可是还没等钩子抛出,巨舰两侧板状物突然动了。 “拍杆?” 凌统瞪大眼睛,眼睛里全是血丝。 离得远时,他还以为挂在巨舰两侧的,是某种船桨,现在才知道,那竟然是用来拍船的。 “砰”的一声,一艘快船被拍杆拍中,船身直接翻倒,船底朝上,士兵们都散入江中。 “砰砰砰!” 巨舰两侧的拍杆不停起落,千钧之力拍翻了一个又一个的快船。 跑得慢的士兵被拍中,当场被拍扁身躯,落入水中,眼见活不成了。 “这怎么可能……” 凌统十五岁就在战场厮杀,从乱军之中抢回父亲的遗体。 这些年,他经历了无数的水战。 可是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战法,那拍杆只需要上下一次,就有数个士兵被拍死,数十人落入水中。 这么众的拍杆,敌人到底是用什么让它们转动的? 顾不得想这些了,寒冬腊月,江水冰冷刺骨,如果不能快速回到船上,等待水中士兵的结局只有一个。 凌统环顾四周,除了副将,自己的旗舰上已经没有士兵了。 他一把抓过号角,使尽全身力气一吹。 “呜——” 号角声响彻江面,水中扑腾的每一个士兵都听到了。 那是——进攻的号角。 凌统手执长刀,爬上自己旗舰的桅杆,然后纵身一跃,从旗舰跃上敌方巨舰。 落地的时刻,他才清晰的感觉到这艘战舰到底有多大。 他置身其上,如履平地。 水中的士兵听到号角,都在往巨舰上爬,这一次的接舷跳帮,硬生生变成了跳水后爬船。 但凌统不怕,他只是没见过这样的攻击方式,却绝不会因此而恐惧。 长刀在手,凌统一刀砍死一个水手,再往前冲,见到巨舰战楼上坐了一个女子。 曹营军中,竟有女子?看那位置,还是中军指挥的位置! 他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疾走几步,就要上楼。 突然间,一柄大斧头从暗处砍出,吓得他猛然后退。 就见一个大汉持着梨花开山斧,冷哼道:“你爷爷徐公明等你多时了!” 凌统奋起全身力气,举起长刀和徐晃战在了一起。 远处,曹操坐在另一艘五牙大舰的战楼上,战楼上还有护卫许褚以及谋士荀攸、程昱、贾诩,共四人。 见到敌军快船阵形被五牙大舰轻易攻破,曹操哈哈大笑道:“元和,你看这船如何?” 贾诩恭敬低头道:“江中蛟龙,难敌此船!” 曹操目光灼灼,伸出三个手指道:“这样的船,北府一个婢女,帮孤造了三艘!” 饶是贾诩见多识广,听到这样的事情,也是感慨良多。 他到曹营的时间晚,凡事以自保为主,在这几日前,从没听说过北府将军有如此本事,直到今日才知道,这北府曹无,竟是隐于幕后的擎天一柱。 而他观察荀攸、程昱两个进曹营较早的人,又发现他们早就有所准备,不禁喟叹。 自江陵出发后,他多次劝曹操减慢速度,训练水军,就是怕周瑜水军厉害。 哪想到曹营有五牙大舰这种利器,以一船之力,拍翻一个船队,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贾诩叹道:“北府将军未雨绸缪,佩服之至!” 曹操捻着胡须,畅快大笑道:“公达,有船如此,还需全军压上么?” 荀攸高兴道:“自是不用了。不过除非对方完全溃军,我军仍需谨慎行事!” 曹操点头,吩咐下去,这一阵赢了,众军一起追杀,但不可追的太深,以防敌军反扑。 毕竟这一阵,两边都只是试探,还没派出主力对阵。 而另一边,周瑜、吕蒙、陆逊、庞统四人同在的旗舰舰首,却安静无比。 一开始四个聪明人还互相交流,到拍杆出来,快船次第被拍翻,四个人就齐齐陷入沉默,不再说话。 这艘战舰,完全超越了他们对水战的认知,这不是指挥技术、士兵英勇可以抗衡的东西。 它是一个为水战而生的怪物,现在的江东水军遇上,要么拿无数人命去填,要么就只能望风而逃。 全完了,昨天商议的疲敌诱敌之术,那么好的战术,全都完了。 敌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布置,只需把那三艘战舰往前一摆,他们就根本攻不破对方的防御,何谈一点点吃掉对方有生力量? 四人皆是凝眉,还是吕蒙先道:“都督……咱们要不然就退回夏口,再依托夏口城防,和曹贼决战?” 陆逊道:“然则若是守城战的话,我军水军的优势,完全不能发挥……” 吕蒙干涩道:“咱们还有水军优势么?” 四人又是沉默。 周瑜不理二人的争执,凝神观察,心中不断推演,终于振作精神,重新下令。 随着令旗翻滚,黄盖、董袭、陈武,各率一支船队出发。 他们的目的不是五牙战舰,而是救回凌统。 而周瑜军队主力,不退反进,跟随三支船队前行,摆成一个向后的箭矢阵,随时准备接应三个船队后直接撤离。 庞统道:“曹军会让咱们撤么?” 周瑜道:“会的。我军还是按之前战术不变,边撤边打!” 这一战是互相试探,他笃定若曹操是英明的统帅,就不会在试探的时候压上主力。 …… “当!” 兵刃交击过后,凌统和徐晃分开,两人各自喘着粗气。 甲板上还有一些凌统的士兵也爬了上来,徐晃的士兵立刻迎上去厮杀。 然而众士兵谁也不敢加入这两员将领的战团。 徐晃喝道:“凌统,今日此舰,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凌统目光阴鸷,余光瞥到他的士卒已经一个个死去。 江水中他们都是一把好手,甲板上也远比敌人厉害,可是这大船根本一点不晃,曹营士兵如履平地,精兵强将便能发挥出来。 凌统知道,这一次试探战役,他已经败了,败的比夏侯渊还惨。 二十多艘船出来,一艘都没带回去。 “我已无面目回去见主公,今日带走了你徐晃,也不枉我来世间走过一遭!” 凌统发狠,想要继续向前,忽而一声脆响,一支哨箭划破长空。 凌统循声抬头,却见老将黄盖的舰船已经开了过来。 凌统大喜,赶紧召唤一声:“大伙儿快撤!有人来接了!” 与此同时,董袭、陈武的舰船也射出哨箭。 凌统当机立断,转身直接跃入江中。 “扑通”声音频起,好不容易登上船头的凌统军,又纷纷跳了下去。 然而能活着回去的,十个里也只有两三个罢了。 徐晃左右看去,知道再不拿下凌统,便失了机会,他也要跳江阻拦,却听见身后脆生生的喊声。 “徐将军,不用管他们,咱们还有办法!” 正是战楼上的曹阿四在说话。 徐晃收了战斧,等她的下文。 阿四却说了一句徐晃完全听不懂的话:“敌方未能刮花我方装甲。” 不多时,黄盖接了凌统,众船只也不恋战,赶紧后退。 黄盖正查看凌统伤势,突然间“咚”的一声巨响。 他船上的甲板被砸了一个窟窿。 黄盖、凌统惊惧回头,只见敌军战舰之上,几具投石机正对准这里。 凌统头晕目眩,气的栽倒在地。 这战舰,竟然还有如此利器! 用来攻城的武器,竟然被装在了战舰之上! 第七十三章 安营扎寨 投石机体积巨大,普通船只根本装不下,楼船能装下,却没必要,实在因为寻常东汉末年的投石机,并没有足够的准星。 水战之时,水面上船只一直在移动,与其靠他们杀敌,还不如换张硬弩好用。 那样的投石机,也只能用于攻城时威慑城头守军。 但是,五牙战舰上的投石机,却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精度。 随着巨石砸向黄盖船队,几艘快船被砸个正中,其中有个士兵当场被砸死,另有一些船被砸破,开始冒水。 黄盖、凌统气的咬牙切齿,两人各自持弓射击,然而投石机射程极远,他们的弓箭根本射不到五牙大舰。 有令官道:“将军,大都督的令旗变了!” 黄盖回头,周瑜旗舰上打起黑旗,不断晃动。 他一把将弓甩到船上,郁闷道:“就从没打过这样的仗!还没接触,就要撤退了!” 凌统叹息道:“若再给我二十艘战船,我必让那徐晃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二将也只是说说,他们依旧按照周瑜的号令,船队满帆后撤,拼命后逃。 曹军,五牙大舰之后,年轻的小将夏侯尚率领十几个船队齐齐出动,对黄盖、董袭、陈武的船队衔尾追杀。 一开始,陈武断后,被夏侯尚追上,损失了一些船只,但周瑜旗舰上的令旗不断变换,三支船队也跟着转换队形,很快融入到周瑜的大队中。 夏侯尚乃是夏侯渊的堂侄,族叔夏侯渊失了先锋军,他正憋着一股气,率领十几个船队突袭陈武,没想到周瑜已经布好阵势。周围敌船越来越多,大惊之下,只得舍了一些小船,又撤退回去。 五牙大舰追了一会儿,见对方阵势整齐,又有不可深追的军令,也不再追了。 程昱在旗舰战楼上看了,无奈道:“明明是败军之势,却能迅速整合队伍,临危不乱,周瑜周公瑾名不虚传。” 贾诩仔细观瞧着周瑜的阵形,也摇头道:“兵书上少有水军行军布阵之法,而周瑜已经尽得其精髓了。” 见贾诩这样的老毒物都佩服周瑜,曹操嘿笑一声道:“两位也不必长他人志气。对付什么敌人,自有什么打法,左右这一阵咱们是赢了的,之后的打法,再商议过便是!” 二人齐道:“喏!”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曹操只是简单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提战事。 二人都是跟随曹操经历了无数风浪的谋士,心知曹操谋的是大局,根本看不上这一点一滴的输赢。 他的眼睛,盯着面前那个长江沙盘。这些日子,基本上他走到哪,沙盘就被拿到哪。 荀彧在后方,钱粮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曹操没说过什么评价,唯独荀彧从曹阿九手里抢走这张沙盘桌子,送来前线,让曹操连说了几个“好”字。 三位谋臣见到曹操思索的样子,荀攸先道:“主公是在看此战过后,今晚屯于哪里么?” 曹操揉着额角,点了点头。 荀攸早有腹稿,从容道:“现今的形势,是敌我两军,以船队主力为界,以西的江面完全被我军封锁,以东的江面被敌军封锁。今日两军互相试探,战事已了,晚上下寨在哪,确实对明日的战况有很大影响。” 程昱、贾诩凝神静听,荀攸指着沙盘一处道:“周瑜应该会后退十几里再下寨,但又不会太过往后。因为他的种种举动,明摆着不让咱们主力与赵俨部会师夏口。但是这附近南岸形势多山,能安营扎寨的地方也并不多,他便只能在这附近下寨。那咱们不妨与他们错开两里,在河的北岸下寨。” 程昱顺着他指的地方研究了一会,赞同道:“这一路过来,长江北岸,都是八百里云梦大泽,湖水浩荡,最窄处距离长江江岸仅有一里之地。公达指出的这处,离云梦泽较远,确实方便下寨。在北岸下寨,到时候北岸随行的虎豹骑也方便巡弋,又能与北岸更远处的赵俨七军照应,甚好。” 贾诩亦是随声附和。 曹操看了眼他指的地方,思索一会,又摇了摇头。 荀攸等人诧异不解,曹操轻声道:“再往前些。” 三人皱眉,循着沙盘上的江岸往东,也没看到更好的扎寨地点,不禁疑惑。 反倒是旁边的虎痴许褚发话了,他的嗓门极粗,中气十足道:“哎呀,这么明显的事,俺老许都看出来了,你们怎么不明白?” 程昱奇道:“什么事情我等没看出来?” 荀攸道:“仲康,莫说疯话!” 贾诩也奇怪的看着许褚,不明白他们三个聪明人怎么不如一个许褚。 许褚却是粗中有细,嘿嘿一笑,竟然卖起了关子。 曹操嗤笑一声,也不理他,只闭目养神。 这些日子他的头风病发作的厉害,总是难受的紧。 程昱指着许褚,气笑了:“仲康,快说吧,何事连你都能看出来我们却不知道?” 许褚清了清嗓子道:“因为小无还滞留江夏啊!你们诸位,难道忘了?” …… 自曹无走后,小乔脸色微红,怅然若失。 昨夜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但做五禽戏的过程中,她自幼跳舞,腰肢柔软,学那虎、鹿、熊、猿、鸟的姿势时,尤其是鹿的时候,曹无是如此的目光灼灼。 桥家也是诗礼传家的名门望族,她情知很多事情不该去做的,然而肢体接触的多了,却又没有过多抗拒,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推开房门出来,见到那个将军还在磨枪,就好像磨得越久,便能杀人越多一样。 她不喜欢战争和血,但却感激这将军守了他们一夜的安全。 她来到旁边小院,神医华佗正在摆弄一个青色的背囊,旁边有一卷竹简,他正在研究着什么。 小乔好奇道:“老先生,您在做什么?” 华佗神色有些犹豫道:“我这些年来,治病救人,也算颇有心得,写了半卷医术。因为放在青色背囊中,便想要起名叫做青囊经。但是前日小友与我喝酒,却说他那北府,正在研制一种纸张,是可以便宜到天下人都能读书的纸张,等研究好了,便可以帮我刊印书册。” 华佗说着,把竹简放在眉心道:“能让天下人都读书,自然是好事,我在想,要不要把这竹简,提前抄录成书。” 小乔眼睛一亮道:“小乔倒也识得文字,老先生若是太忙,让我来写便是。” 农村里不好找笔墨,半天才找到合适的工具,小乔自己研好了墨,思考了一下,给要抄的书写下了书名。 华佗奇怪道:“怎么不是青囊经为题?” 小乔道:“昨日先生与我说过,他说您的医术,堪比诸子百家。古有老子、庄子、孙子,您于医道之术,已可开宗立派,自然也应该称子的。” “使不得,使不得!我何德何能与先贤并肩?恐是那小友又打趣我了!” 华佗连忙摆手,抢过了写着《华子》书名的纸张。 …… “阿嚏!” 曹无打了个喷嚏,郁闷的揉揉鼻子,挪动了一下趴在土堆前的身体。 他的面前,是正在扎营的江东军。 在长江南岸往西去的路上,他被江东军堵在了路上,不能再走了。 第七十四章 如何渡江 曹无呆的地方,是一个较高的山坡,正好可以俯瞰江东军安营扎寨的动作。 他大概计算了下对方的战船,看不出很明显的减少,周瑜、黄盖、凌统等主将的旗帜,也都在营寨里飘扬,表面上难以分辨他们到底有没有和曹军主力相遇过。 不过,最起码决战还没开启,曹无没晚了最重要的场合。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这次看到了孙策的帅旗。 他清楚的记得,上次见到周瑜和夏侯渊交战,那时候是看不见孙字帅旗的,孙策和孙权的都没有。 孙策死了快十年了,能打着他旗号的,只有代夫出征的大乔了。 想到那个前一刻还雍容华贵满身绫罗,下一刻却穿着比自己身子大一圈的盔甲出现的女子,曹无咬着一个草根,摇了摇头。 他翻身下了山坡,骑到马上。 来到这个年代这么久,行军打仗这种事情,他也不是一窍不通,现在敌军正在扎寨,是注意力比较分散的时候,等一会营寨扎好了,他这个能俯瞰营寨的山头,肯定会来人驻守,所以必须得提前离开。 果然,下坡没一会儿,坡对面就已经传来脚步声。 “倒是很快啊。” 曹无上马远去,在陆地上,只要不被缠住,他骑着小红马,完全不怕任何追兵。 可是南岸的这附近多山,这本就是曹操为什么不走陆路的原因。 唯一通畅的路,被江东军的大营给占据了,再想找一个好位置,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正准备跑到山上先过一夜,突然听到了江东军营中传来了号角声。 “嗡——” 号角雄浑,声震四野,山坡那头的脚步声很快远去。 曹无大着胆子,佩剑出鞘,戒备着悄悄爬回山坡,低头一看,那队士兵确实远去了,但远处江面的情况,却让他神色古怪。 江面上驶来三艘巨舰,正是五牙大舰,它们停在距离江东军营寨较远的地方,一阵投射。 江东军有一些船只迅速出港,可是五牙大舰后还有很多楼船,和江东军绞杀一阵,双方各有伤亡,各自退兵。 等江东军回来,继续安营扎寨的时候,五牙大舰又来了,江东军号角又起,又是一阵厮杀。 尽管五牙大舰的图纸出自曹无,但曹无根本没见过五牙大舰战斗。 他只是后来听说,为了这三艘五牙大舰,阿四考察了无数材料,最后几乎是倾尽曹军之力,才打造了三根巨大的龙骨,最后建成大舰。 换言之,这三艘,乃是整个世间造船业的精华,短期之内,不会再有第四艘。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五牙大舰的威力,投石的距离太远了,江东军根本没法反击,必须硬顶着投石才能靠近,靠的太近,又要担心被撞角撞坏,被拍杆拍坏。 这三艘五牙大舰,真的打出了巡洋舰的效果,在这个时代,傲立卓群。 然而周瑜毕竟是周瑜,精于水战的他也看出了五牙大舰的缺点,即航速快,转向却慢。 小船好调头,大船很难,这三艘大船,直进直退简单,转向不容易,这一波反击,周瑜就是利用了五牙大舰的这个弱点,勉强打跑了曹军。 可是五牙大舰又来了第三次。 第三次打跑之后,曹无看到,周瑜的大纛从岸上又移回了楼船上,孙策、黄盖等人的旗帜也跟着回了楼船。 “这是要走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曹军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逼着周瑜把营寨扎的更靠近江夏。 曹军人多,容易轮换,很容易实现轮番攻打的战术效果。 这样一来,疲惫的周瑜只能选择下一个适合安营扎寨的地…… 不对! 曹无想到一件事情,只觉脑袋里有十万个血管在跳动。 南岸多山,能安营的地方又有几个? 下一个,适合的地方,就是——赤壁! 历史的车轮滚滚,发生了那么多的巧合,最终还是把曹操和孙刘两家的决战,汇聚在了这里! 曹无脑袋里非常混乱,赤壁难胜的事情,在北府中,他其实旁敲侧击告诉过曹操,可是曹操是谁,作为一代雄主,他自信又自负,根本不信自己八十万人会败。就像上次,百官围攻北府,曹操已经跟曹无说过,他不认为自己会败。 曹操劝不动,曹无只能自己谋划。 自穿越以来,他的敌人,从不是吕布、袁绍、袁术、孙权、刘备,也不是陈登、沮授、周瑜、庞统,而是虚无缥缈的天意。 他要对抗的,也是历史的惯性。 自从官渡之战胜利后,他隐居北府四年,一直在筹划着如何改变历史走向。 不是一两件小事的改变,而是逆转赤壁这种大事。 甚至可以说,从各种设计都没能救下典韦起,他已经在筹划这件事。 北府的婢女和奴仆们,虽然很多都参与进了这个计划,却不能窥见全貌。她们只知道,将军要做的事情,不需要问理由,只需要做到。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计划,甚至还参与了进来。 那个人,他拥有着仙人一般的跳脱思维,又整日流连人间的享乐追求。 他是这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是一个拥有着超越时代思维的疯子,唯一能让曹无透漏自己计划的人。 可是他已经死了。 曹无为了救他,也做了无数种设计,然而都没有成功。至少,五石散这种东西,他还是服用了太多。 那个疯子,用生命证明了“天妒英才”四个字,在一次远征中死去,死在了去辽东的路上。 临死之前,他留给了这世界两个妙计。 一个,遗计定辽东。 另一个,只有曹无自己知道,是从一件件小事开始,试探着改变历史走向的办法。 那个人,就是郭嘉,郭奉孝。 曹无晃晃脑袋,把这些苦涩的回忆藏起来,继续整理思路。 “曹军兵多,周瑜兵少,江东君臣离心,黄盖不能诈降,这些都与历史不同。” 他还把传说中的很多事情也算计上了,最终的效果是,这一次没有蒋干盗书,没有连环船,也没有草船借箭,没有借东风! “赤壁也不过就是个地名,不要怕,见招拆招就是。” 曹无在山坡上默默等待江东军拔营,目睹周瑜的大纛远去,最终下定决心,必须抓紧回到曹营当中。 等到最后一个江东兵离开,已经是傍晚了。 冬天天短,夜里光线不好,曹军也没办法再大规模行船袭扰,周瑜退到赤壁,就不用担心曹军再来,可以停下扎营。 而曹军则会驻扎在赤壁对岸的乌林,和江东军隔江对望。 那么,其实他现在的位置,已经在两军营寨以西了,必须过江,再沿着北岸往东走,去找曹军营寨。 可是现在战时,江上除了零星商人,早就没有了渡船。长江那么宽,他又骑着马,该怎么过江呢? 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叶快船从江对岸驶了过来。 “渡船?这时候还能有渡船么?” 曹无眼睛一亮,但没着急暴漏自己,依旧观察着。 离得近了,他发现那并非渡船,还是一艘战船。 战船蒙着船面,看不到里边有谁,但明显是朝着南岸而来。 不久,快船靠岸,还没下来人抛锚,岸边隐秘处已经杀出一队伏兵。 伏兵有十人,还都是骑兵,看样子是周瑜留下的斥候,他们手持刀斧,朝快船围拢。 斥候一般都是军中精锐,骑兵们呼和着冲到快船边,眼见快船就要遭殃,突然间,曹无看到银光乍现。 离得较远,他没听到声音,却看到了那骑兵头领的身体已经变成两截。 紧接着,又是数道银光,短短几息之间,十个骑兵,竟然无一人逃脱,全部横死当场! “妈呀……这是谁这么牛,二爷也不过如此了吧!” 曹无震惊,现在这世上,吕布、典韦已死,看谁都像插标卖首的关二爷以及很少显山漏水的赵云,应该算是当世武力最强者了,他们能做到秒杀十个骑兵么? 如果正面对敌,应该很容易。 可是这样迅速解决,又是另一回事了,恐怕关羽也没这么快的刀。 接下来,曹无终于看到了如此强的人是谁。 只见站在快船旁边的,是一个白衣女子,两柄长剑滴着血,插回了背后剑鞘。 曹阿三,剑出封喉的奇女子,北府百美中唯一会武艺的人。 第七十五章 北府将军威望初现 曹无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自己家的小阿三。 他和阿大南下之时,让阿三试探能不能直接杀掉司马懿,杀不了就等他回去处理。 当时给的期限是十天,现在早就超过了期限了,按理说阿三应该已经回北府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曹无还没来得及出声相认,就看见盖着篷布的快船上,又跳下来几个人。 阿六,诸葛亮,以及一个没见过的小孩,还有一些曹兵。 这些人小心翼翼的下了船,曹兵们检视地上的尸体,显然震惊无比,半天都没抬头。阿六和诸葛亮则沿着岸边搜寻着什么。 曹无连忙下坡,骑上小红马,转过山坡,朝岸边驰去。 阿三眼神最好,见到曹无,欣喜道:“将军!” 她想要冲过来,可是又犹豫了下,脚步未动。 一边的阿六却已经迎着小红马跑了过去。 曹无翻身下马,阿六围着他左看右看,发现没有任何伤痕,这才放下心,高兴道:“将军,你没事就太好了,我们还害怕你被江东军抓了哩!” 这时,诸葛亮也从江滩上走了过来,曹无虽然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也能大概猜到,肯定是诸葛亮让他们来南岸找自己的。 诸葛亮与曹无见了礼,笑道:“当日隆中一别,将军说江东必会出兵,我虽有所猜测,却不能完全确定,现在看来,还是先生说的对了。” 曹无还了个礼,也笑道:“我就是从江东回来的,江东形势诡谲,但江东之主却锐气尚在,这兵本就是一定会出的。想劝他们不出兵,与让母亲杀子无异,难以实现,我便退而求其次,把他们的主力骗到了合肥去。” 诸葛亮发自内心的佩服。 当时诸葛亮出山时,和曹无约定,不会对付刘备,但曹无却换了个折中的办法,只要孙权出兵,诸葛亮就回来为他出谋划策,对付孙权。 如今孙权大军已在眼前,诸葛亮也真的是信义之士,也回到了他的身边。 对此,曹无亦是佩服的。 这时,一个听起来有些紧张的童声打断了他俩的叙旧。 “南阳邓……艾艾,见过将军!” 本来曹无并没在意这么一个小孩,听他自报家门,吓了一跳。 “你说你是谁?” “艾……邓艾。” 小小的邓艾又口吃着重复一遍。 曹无面上不显,心中却极为震惊,他问道:“邓艾?不是邓范么?” 邓艾年少家贫,心智成熟,倒也不因曹无的反应有什么异样,反倒因为知道对方是大人物,格外认真的回答。 “将军怎么知道我想要改名?文为世范,行为士则,我却是想改名邓范的。” 曹无哈哈大笑道:“不用改了,就叫邓艾,很好!很好!” 这位灭蜀之人,竟然出现在这里,让他想起和郭奉孝秉烛夜谈的时候。 郭嘉挑着蜡烛,告诉他,从小事做起,一点点的改变,直到某一个节点,推动世界。 难道说,自从诸葛亮出山跟随他,就是那个节点,从此之后,一切真的已经改变了? 阿六嬉笑道:“将军,找到这小家伙,可是我的功劳!” 她朝曹无俏皮眨眼,北府中每一名仆役或婢女,只要外出,都会接到一个特殊任务,就是交好一份名单上的人物。邓艾赫然在列。那日阿六欲擒故纵,留下邓艾,也是早有算计。 听她这样说,曹无就更好奇此中来龙去脉了,催促他们说起了来这的经历。 原来襄阳城名士大会之后,诸葛亮和阿六听到曹仁说起曹无还在江东的情况,立刻从襄阳城往南赶来,沿着长江北岸东行,终于追上了曹操的大军。 到了军营外,阿六通报姓名,自称是北府曹阿三和曹阿六,要见丞相。 守营的士兵嗤笑道:“几个毛丫头,一个小毛孩,连个信物都没有,也想见丞相?还是回去玩泥巴吧!” 众士兵亦是哄笑,见众人捧场,他继续道:“北府将军是哪个,咱们军营中可没有这一位!” 阿六听得脸色涨红,撸起袖子就要讲理,阿三右手已经搭在剑上,随时准备出招。 却听得“彭”的一声巨响,说话的那士兵已被另一个士兵撂倒在地,士兵红着脸道:“先前大战,北府将军在岸边接应俺们,一人救了俺们一万多人!你敢侮辱北府将军,就是跟俺一万人过不去!” 又有一名士兵上前道:“正是,北府将军岂是你能侮辱的!” 阿六诧异的看着这一幕,北府将军在军中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威望,她熟读历史,立志要为自家将军做传记的,此等事情,将来必然会写进去。 这一番骚乱,立刻引得军官过来,今日负责防务的,乃是偏将张允。 他询问经过,被打的士兵站起来哭诉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张允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一巴掌朝那士兵扇了过去,扇的他一下子掉了两颗牙齿,惊惧的看着张允。 张允抽出佩剑,喝道:“今后军中,谁辱北府将军,便是辱我!” 张允之前出战做前锋,亲眼看到曹操亲信夏侯渊如何信任曹无,回到曹营,又看到了曹操如何器重曹无,他和蔡瑁乃是怂恿刘琮投降的元凶,最善见风使舵,哪会不知道该得罪谁不该得罪谁。 北府将军曹无,在他心里,已经是第一个不能得罪的人物。 众士兵吓了一跳,有好几个扑通跪倒,却也有些兵痞之流,觉得张允一介降将,没有资格说这话,因此怀恨在心。 不过有张允在,阿六一行人终于得以进入曹营。 此时曹操头风发作,已经歇息,阿六他们只见到了荀攸,荀攸听说他们来自北府,便叫来曹阿四验证,几个北府婢女相见,格外兴奋,互述离别不提。 诸葛亮从荀攸那里得知了曹无的动向,听说曹无和夏侯渊回了江夏,心中担忧。 恰好他在军帐中看到了那幅长江沙盘,在心中默默推测,终于有了定计。 出了军帐,他对阿六道:“将军若留在江夏,倒是无事,若从江夏西行,那必然会被周瑜大营阻拦,咱们须得去营救他!” 于是,他们从张允处借了一艘战船和士兵,等在江东军扎帐的地方北岸,等他们全都走了,才悄悄渡过长江,来寻找曹无。 这一番坎坷,听得曹无一愣一愣。 名士大会上和司马懿的周旋,司马懿的隐忍,再到能让阿三受伤的高手,都出乎他的意料。 他揉揉阿三的脑袋,阿三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柔情,温柔道:“将军,我已经好了。” 曹无道:“下次不能再这样冒险了!任务完不成,我还有办法,但是你的安危比任务重要。” 阿三呆了一下,随即心结解开,重重点头。 他们接着说下去,曹无已经坚定了要对付司马懿的心思。还是那句话,他对司马懿并没有什么恶感,但有些事情,必须要斩草除根。 以前他不动司马懿,是因为害怕历史走向的问题,诸葛亮没出山之前,阿三杀不死司马懿,诸葛亮出山之后,阿三差点成功。 这么多历史节点都已经出现变动,他也就不吝惜于更多尝试,包括对司马家下手。 而且,司马懿太能隐忍了,襄阳城名士大会上的事,放在一般人,早就崩溃了,在司马懿那里,他竟然还能隐而不发,甘心跟随曹仁去守合肥。这样的人,已经表现出了一代枭雄的能力,为了曹家基业,不可能容忍他在卧榻之旁酣睡。 这件事,回京之后第一个要做。 至于什么“七言圣手曹破天”,这种离谱的事情自然被他无视了,他很清楚自己那点斤两,都是偷来的诗词,没事装一装,逗逗婢女们玩,是增添点情·趣。但是拿出来扬名,就没必要了,他也不需要那个名气。 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曹操头风发作,他得去看看。 再说,盘外招已经用完,到了曹军大营,就要跟周瑜正面拆招了。 他们乘船顺流而下,快到曹军大营扎寨地的时候,又登陆长江北岸,一路风尘仆仆。 然而,等他们回到到达曹军大营门口,竟然被拦住了。 营寨口的一个校尉看着他们一行,冷哼道:“营门夜闭,是丞相军令规定。诸位要是想进,就等清晨来营门再说吧!” 阿六顿时火了,她早就看出,这校尉跟之前被打的守卫长得很像。 没等曹无说话,她就已经怒道:“我家将军乃是丞相胞弟,他立了大功要进军营,你们谁敢拦着?” “丞相胞弟”四个字一出,守卫略有骚动,校尉却冷着脸指挥士兵关严了营门,不再理会他们。 “刷”的一声,阿三的剑已出鞘,校尉手下的兵士也把弓箭对准了他们几人。 那校尉冷冷道:“我等只认军规,不认亲疏。不管什么南府北府东府西府,抱歉了,明早营门一开,立刻放将军进去!” 曹无一下子气笑了,若真是对方执行军令,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对方很明显是针对自己来的。柴桑龙潭虎穴,他都进退自如,在自家军营门口,反而被拦住了,真是灼灼怪事,这其中,怕是又有蹊跷了。 第七十六章 沛国丁氏 曹无和诸葛亮对望一眼,诸葛亮早看出不对,提醒道:“襄阳名士大会,众多名士被带离,现已到了大营之内。” 这些名士,其中有一半是有官职的,虽然曹操把他们强制带过来,但只是希望以此来改变这些人爱清谈的作风,让他们更贴近实务,所以并没有问罪,只是在军营中跟随观战。 曹无这才了解,看来是这些人中,又有人看他不顺眼,想要找事。 上一次,曹丕组织了百官来北府,此事最后以支持曹丕的司徒赵温自尽为结局。 这一次,不知道又是谁在捣鬼。若无人撑腰,区区一个校尉,哪敢得罪宗亲。 他正想问话,就听见营门内传来一声怒斥。 “我乃今夜布防主官张允,谁让你拦的北府将军,速速开门!” 那校尉居然丝毫不慌,回应道:“今夜江东来使,丞相为防敌军有诈,特令深夜宵禁,军门不开!” 张允气的跺脚,然而曹操的军队令行禁止,远不是那些兵痞队伍可比。 莫说他也只是偏将,就算他是大将军,想拿校尉,也得有理由才行。今晚江东来使,丞相确实下令戒备敌军偷袭,所以这校尉的做法是符合军令的。 早前营门起了冲突,现在戒备加强,换了批人,这些人都不是他的手下,他张允一介降将,就无可奈何了。 明明有个巴结北府将军的机会放在眼前,却使不上力,张允气的团团转。 诸葛亮已经准备好了一通说辞,打算从法理上来辩驳这校尉,证明自己等人深夜进营是没问题的。 还没说话,就听得着急不行的张允从营门内朝他们大喊:“北府将军,我乃偏将张允,此事非我所愿,我这就去禀明丞相,请他定夺!” 曹无听得他们对话,却被“江东来使”几个字给吸引了注意力,赶紧问道:“张将军,江东哪个使臣来了?” 张允一怔,没想到曹无不是问罪,而是问这个,当即道:“来的乃是那孙权的长史张昭,是江东文臣之首!” 听到张昭的名字,曹无眉头皱起,追问道:“还有谁?” “还有顾雍、虞翻、陆绩,都是江东饱学之士。为了迎接他们,荀军师把今日来的名士请去了大半,以免席间有言语冲突不好招架。丞相又下令全营戒严,这才封了军营门!” 张允耐心解释,想要劝说曹无理解,稳住曹无,他再去见曹操再想办法。 曹无的眉头却皱的更深了。 张昭还好,顾雍这三人,他在柴桑城几乎天天见到,顾雍、虞翻一直想要跟他讨论写诗,而逃出采桑城的当天,他还和陆绩骂战过一次。 逃出采桑城后,他几乎是一直在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就算中间有耽搁,也远比平常人快。 换言之,顾雍、虞翻、陆绩,根本不可能现在就赶到了周瑜军中,更遑论出使! 江东来使,是假的! 有诈! 曹无脑中闪过了周瑜、庞统的身影,这些人智计百出,见不能强行突破五牙大舰,怕不是又生了新计策! 尽管还不知周庞二人有什么具体阴谋,但既然想明白了此中关窍,他就不能再坐视了。 他朝阿三、阿六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那校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校尉冷哼不答。 突然间,“刷”的一声,校尉头顶红翎被一支利剑削去。 竟是阿三突然拔剑。 她的剑实在太快,等大家回过神来,她的剑已经回到背上剑鞘中。 众卫兵吓得连连后退,校尉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道:“敌袭,放箭!” 然而阿六镇静跨前一步,娇斥道:“我家将军乃是丞相胞弟,有大恩于军中,你们敢放箭,是要造反不成?” 士兵们再次听到“丞相胞弟”四个字,面面相觑,哆哆嗦嗦的谁也不敢说话。 曹无喝道:“上官问你话,老实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校尉想到自己也有靠山,强打精神道:“下官有军令在……”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他的脖腔冒血,却是一颗大好头颅已经跨过营门,砸到了营门后面,咕噜噜滚到了张允面前。 落地之时,那校尉眼睛犹自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在百万大军驻扎的营门口被人杀了。 曹阿三兵不血刃,挥剑入鞘。 张允却是如坠冰窟,早就听说北府将军嚣张跋扈,但他没想到,曹无竟然跋扈成这样。 一个张允不敢处理的校尉,在曹无眼中,竟然什么都不是,说杀就杀了!连个理由都没给。在他心中,曹无已经成了曹营第一惹不起的人物。 而那些小兵们,就更害怕了,丞相曹操在军中如同神话,不管你是哪个州来的军队,就算是新投降的荆州军,也没人敢忤逆丞相。 现在的情况却是,一个校尉自称按着丞相吩咐办事,却被丞相胞弟当场格杀。他们战战兢兢,不知谁对谁错,不敢动手,又不敢离去,大冬天的,全都冷汗直流。 曹无从怀中随便拿了块玉佩,朝四周展示了一下,道:“我有丞相密旨在手,这人拒不回话,形同谋反,你们也要跟他一样受死么?” 士卒们面面相觑,他们这级别,哪知道什么丞相密旨,不知该如何去做。 张允的声音从营门后传来,他呵斥道:“还不给北府将军开门!你们连丞相胞弟都不信了么!” 这一声令下,士卒才打开营门。 曹无骑着高头大马,当先而入。 阿三目光戒备,阿六眼高于顶,也走了进来。 诸葛亮苦笑一声跟上,准备的一肚子大道理,一个都没用上。自己跟随的这位主公,完全不需要什么道理,直接一剑砍了校尉,倒是爽快。 邓艾目光中几乎都是小星星,他性情沉稳,但却羡慕英雄豪杰,曹无行事不拘一格,有任侠之气,让他羡慕无比。 连带着,跟在后边的那几个曹兵都与有荣焉,他们是张允部下,经历过夏侯渊的大败,已被曹无的临阵机变折服,这次更是被曹无彻底收心了。 张允是个人精,深知此事并非军规之争,而是有人故意针对曹无,反正曹无早晚也能调查出来,便干脆卖个人情。 等到曹无走到身前,两人交马,他轻声对马上的曹无道:“那校尉姓丁,听说是出自沛国丁氏。” 曹无听了,微微颔首,心中却已经有数。 看来又是有人试探他。丁氏乃是沛国谯县大族,和曹家是同乡,族中的丁宫曾经做过三公中的司空,而曹家曹操的父亲曹嵩则也买官当过三公。 曹、丁两家,都是新晋出过三公的地方家族,同郡同县,门当户对,于是世代联姻。曹操的原配丁夫人,就是出自沛国丁氏。 可是因为张绣叛乱事件,丁夫人的养子曹昂死去,导致丁夫人与曹操离心,愤而回家,终生不再相见,丁氏也因此没能像同郡的夏侯氏一样坐上曹家的快车发扬光大。 “这个家族,又有什么猫腻?” 曹无一边想着,一边吩咐众人在外边等着,自己纵马往中军而去。 营中只有巡逻士兵,突然看到曹无骑马过去,众人纷纷望来,但再没人阻拦,他畅通无阻的到了中军。 果然见到中军灯火辉煌,里边传来声音,似乎是正在宴饮。 曹无担心江东来使有诈,也不等通报,下马后直接进了大帐。 他一进来,全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第七十七章 江东使节 比起白日升帐时的将官,这里坐着的,竟然都是些文臣,没几个曹无认识的。 主座空着,左边首座是名士孔融,他下侧是曹操的主簿杨修,两人正一起对着右侧的一人举杯。 曹无突然掀开帐帘进来,呼呼风声从外面刮进帐内,孔融眯起眼睛,见是曹无,表情尴尬,旋又笑道:“怎么是破天来了,前几日在襄阳城,你那婢女,可是帮你扬了好大名头!”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参加了襄阳大会的名士,知道这曹破天就是马踏大儒的另一位当事人,他们没想到,孔融不仅没怪罪曹无,还一上来就替曹无说话,缓解了突然闯入的尴尬。 下首的杨修出身五世三公的杨家,历来自负才学,但见了襄阳名士大会时曹无那几首诗,依然惊为天人,那些诗不只是诗句好,更是创新了七言诗体,拓宽了诗文创作的道路,堪称开山之作。 他自愧诗才不如曹无。现在终于见到曹无本人,立刻拍掌道:“七言圣手曹破天,我听子建说了那天的事情,才知北府将军竟有如此诗才,实在是妙极!” 众文士又是愕然,谁不知道杨修杨德祖的恃才傲物、锋芒毕露。面对曹无,他竟然也出言恭维,可见曹无的诗才在他心中地位。 哪想到,曹无理都没理两人,在众人眼中羡慕无比的恭维,曹无根本不当回事。 他甚至连营帐卷帘都不放下,径直走到大帐中间,朗声问道:“江东来使是哪位?”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有人想要呵斥曹无身为年轻人,不懂礼节,对孔融这等大儒不敬,可是想起那日在襄阳城,凶神恶煞一般的曹仁、曹洪两兄弟,他们当场杀人,扬言不可不敬北府将军,于是纷纷缩头,没一个敢吱声的。 满座里边,只有几个人不是从襄阳来的,是作为曹营陪客出现在这里。杨修正是其中之一,见场面尴尬,想打圆场,还没说话,另一边,右侧上首的人已经站起,谦逊笑道:“下官吴郡顾雍,见过——北府将军。” 北府将军四字,他以前听都没听过,只是见杨修提起,才能说出。 紧接着,又有两人站起,一个自称虞翻,一个自称陆绩。 杨修打圆场道:“破天,这三位便是江东使臣,他们此行,是来求和的。” “求和?” 曹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环顾四周,只觉这大帐之中,竟无一个明白人。 他大笑两声,笑的杨修面色尴尬,笑的孔融惊疑不定,笑的满座名士摸不着头脑。 今日,众名士已经见到了五牙大舰的威力,江东军根本没法抗衡。凭借五牙大舰,曹军上午打了胜仗,下午袭扰敌营,又胜了一筹,这种情况下,对方心知不敌,来求和,有什么奇怪? 这里边心智较多的,如杨修,倒是根本不信对方真心求和,但是左右不过是互相探听口风,虚与委蛇之下,各取所需,有什么可笑的。 这曹无,难道也是自负才华,放荡不羁?想到这里,他顾忌风度,并没有多说。 江东三人也是神态僵硬,他们正要答话,曹无一步来到那陆绩面前,一脚踹翻了他跪坐的几案。 孔融神色愤懑,这年轻人也着实不识抬举,杨修也终于急了,顾不得风度大喝道:“曹将军,你做什么?” 曹无继续无视他们,一把抓住那陆绩的衣领道:“你说你是陆绩,江东陆家的陆绩?” 那陆绩脸色惨白,双拳紧握,哆嗦着道:“是……是……” 曹无玩味的看着他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张松的,抢了你的席位?让你坐了破席?还骂你是鼠辈?” 不得不说,这三个假的江东使臣,跟原本的真人确实有些像,若是关系一般,还真会被骗过去。可是曹无刚跟陆绩争过好几次,对他最是熟悉,抓过衣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了。 他能确定真陆绩根本来不及赶到曹营,绝不会被轻易骗到。 他揪着假陆绩,陆绩还在装着一脸茫然,试图搅乱局面,喊道:“北府将军,你欺人太甚,我等乃是使节,两军交战,哪有这样对待使节的!” 众名士也是面面相觑,他们被曹操勒令来战场观战,又被荀攸请来作陪江东使臣,本来好不容易吃点好饭,却又被曹操的弟弟来了这么一出。 这已经算是极度无礼了,然而摄于曹仁、曹洪的警告,这些名士气的嘴唇哆嗦,却没一个人敢出头。 只有杨修傻乎乎的要来劝解,突然间,“啪”的一声,假虞翻把一个瓷碗打碎,拿着碎片就向曹无划来。 曹无带着假陆绩一转身,瓷碗立刻划伤了假陆绩的背部。 他猛地把假陆绩一丢,一下子把假虞翻带倒在地。 而假顾雍也是有样学样,摔破了瓷碗,直接劫持了离他最近的孔融。 猝然间的变化,杨修伸在空中的手僵硬了,众文士的嘴巴也张的大大的,孔融脸上见汗,朝席间众人看去,建安六子表情焦急,却不敢上前,其他众人避过目光。 假顾雍挟持着孔融道:“你们莫要上前!不然我就杀了他!” 众人投鼠忌器,唯独曹无笑了一声,摆出个请便的手势。 假顾雍还想再说话,只听“嗖”的一声,从拉开的帐帘外飞进来一支匕首,正中他的眉心。 血液从眉心流下,假顾雍嘴唇张合,倒在地上,再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曹无总算松了一口气,不把帘子放下,就是为了能让帐外的阿三随时支援,现在看来,这个后手留的相当重要。 假虞翻和假陆绩爬了起来,还想再跑。 席间众名士各自大叫,纷纷避让,有几个已经跑到帐外去。 只有曹无抽出手中佩剑道:“杀一个,留一个!” 接着,名士们就看到一阵白色的风飘入帐内,如闪电一般击向那两个假货。 不过片刻工夫,假虞翻已经授首,假陆绩被剑钉在了地上。 这时名士们才观察到,这闪电乃是一个白衣女子,白衣胜雪,衣上不染血迹,却十步杀一人。 杀人时锋芒毕露,事了后不见锐气。 这场景,比白天看见战场都恐怖,因为死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不久前还和自己喝过酒。 有个名士下身一凉,已经被吓得尿出来,生怕曹无和那杀人的女魔会朝自己走来。 曹无根本不在乎在场的人怎么想,他揪了假陆绩,把人提到杨修面前道:“江东来使,还有一个人,假的张昭在哪里?” 杨修颤颤巍巍的,一点名士风流都看不出,指着营帐后说:“主公今日头风发作,不能升帐。因此在他的军帐里接见张昭。” 听到这话,曹无瞳孔骤然缩起。 江东的刺客,竟然已经去了曹操身边。 “张昭去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短短几句话,杨修觉得花光了自己的全部力气。 在曹无身上,他竟然有了那种面对曹操时,伴君如伴虎,一喜一怒,都能定人生死的感觉。 等曹无和那女杀神走了,他才颓然的坐回了自己的席间,差点也被吓尿了。 他刚想休息,曹无又回头看他一眼,吓得他连忙再次站起。 “虎痴在没?” “许将军?在主公身边,元让将军也在,有他们两位,将军放心,应该没事。” 曹无这才安心一些。 但是他旋即又想到,周瑜庞统又不是傻的,他们能不知道曹操身边有守卫么? 虎痴之名,天下皆知,除非吕布、典韦复生,或者甘宁、黄盖一起杀来,否则谁能刺杀曹操? 既然知道有许褚,那他们派刺客来,又为了什么? 第七十八章 刺曹 想到这些,曹无已经后悔了,他太过于专心对付这三名使者,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假张昭。 不管以后孙权怎么善变,现在的张昭,依然是江东第一文臣,敢假冒张昭的,也应该是这些人里最厉害的一个。 曹无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从中军大帐跑到了曹操睡觉的营帐。 为了方便曹操升帐,这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曹无却根本不敢慢上一分。 周瑜、庞统,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轰隆隆!” 天上在打雷,冬日里少见的闪电照亮夜空。 曹无不管不顾,连头都没抬过。 他又是一把掀开营帐,看到里边的场景,他的心顿时凉了一截。 血,营帐里满是血迹。 地上躺着一个人,与真正的张昭有几分相似,他不住的在地上蠕动,身上有好几处贯穿伤,显然已经活不成了。 虎痴许褚脚踩着他,双目圆睁。 程昱执着佩剑,这个曾把人·肉作肉脯的谋士,仿若回到当年,眼神凌厉,立在床前。 贾诩、荀攸瘫坐在地上,但目光依旧锐利,盯着地上的刺客。 最里边,曹操在床上背倚着墙,闭着眼睛。 夏侯惇则蹲坐床上,守在曹操身前,独眼瞪着。 听到门口声音,所有人都盯着门口,见进来的是曹无,这才放松戒备。 曹无几步跑到床边,直接跳到床上,仔细观察,见曹操身上没有一处伤口,虽有血迹,却不是他的,终于松了口气。 汗水顺着头发流下,一通奔跑,加上进门时的惊吓,他已经满头大汗。 但是,曹操虽然没有伤势,却也没睁眼看他,似乎晕厥过去。 他顾不上擦汗,询问众人:“各位老哥,家兄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攸喘匀了气息,耐心解释。 原来今天,为了往东驱赶江东军,快到傍晚了,他们才在乌林安营扎寨,一个时辰后,刚扎好营帐,就有江东使节摸黑到来,说要求和。 两军交战,虚虚实实,今日巨舰破敌,对方有反应,派遣使节过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众人也没太过在意。 但是曹操从早间就头风发作,之前交战时就是强打精神,一直在揉额角,现在已经疼得下不了床,见不了使节。 于是荀攸替曹操做了决定,先设个宴席宴请,缓一天,明天再正式召见。 然而这张昭声称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必须今天见到曹操,说是孙权单独交代的大事。 荀攸把事情一禀报,曹操奇怪对方有什么事,便让安排张昭到他的营帐里见面。 荀攸、程昱、贾诩三人苦劝,奈何曹操执意逞强,不觉得自己不行。 于是荀攸请了夏侯惇,又跟许褚交代很多事情,仔细搜了那张昭的身,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甚至没有任何威胁,这才让他进帐。 三大谋士皆认为,夏侯惇和许褚两人合力,这世间没有人能赤手空拳打得过他们。 哪想到,张昭进来,还没说几句话,突然一口鲜血喷到曹操身上,然后暴起发难,赤手空拳朝曹操冲去。 这一屋子人,程昱六十六岁,贾诩六十一岁,夏侯惇五十二岁,荀攸五十一岁。 最年轻的许褚,都已经四十岁了。 但是,当假张昭动手的那一刻,这些人都是反应迅速,年龄最长的程昱率先拔剑护卫,不擅武力的荀攸奋不顾身的拦截,平常只求自保的贾诩这次直接抱住了刺客的双腿,夏侯惇警觉的跃到床上,护在曹操身前。 许诸天生神力,与假张昭搏斗数招,将其击杀。 方寸之间,营帐之内,诸臣猝临大变,无一退缩,皆愿以己身代替曹操,让曹无感动,也让刺客束手。 好在许褚够强,尽管对方也是高手,充其量也只是脚踢到了贾诩和荀攸,对别人没造成什么伤害。 等荀攸把事情说完,程昱又补充了一些细节。 夏侯惇道:“主公今日本就头风,可能受了些惊吓,应该没事。” 曹无却听得眼皮狂跳,他颤抖的扶住曹操的胳膊,对众人道:“你们说,他先吐了一口血到家兄身上?” 五人齐齐点头,三个谋士已经从曹无的语气中听出不对,程昱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不知道……” 曹无转身下床,从自己衣襟撕下一块,包在手上,来到地上的刺客面前,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眼,又用自己的佩剑割开了他的衣服。 只见刺客的胸膛,已有糜烂的倾向,并非新伤,很多地方,肉都是黑的。 曹无把衣襟丢在地上,只觉脑中天旋地转,自己也跌坐在地。 “怎么了?” 荀攸问道。 曹无目光呆滞的看着他道:“疫病,是江夏郡的疫病!” “什么疫病?妙才先锋军遇到过的疫病吗?” 五人皆是呆立当场。 “阿十呢?曹阿十呢?快让她来!” 曹无焦急的大喊。 荀攸这才如梦初醒,跨出军帐,让人去喊与文士一起回返的曹阿十。 曹无回到床上,抓着曹操的胳膊,感觉到他的脉搏,紊乱的心态才放松一些。 但他转而又想起一事,环顾一周。 双手垂落,曹无愣住了。 夏侯惇、许褚、荀攸、程昱、贾诩,五个人身上,都有那刺客的血。 曹无仰天长叹:“周瑜、庞统,你们好狠的计谋!” “轰隆隆!” 天空突然有雷霆炸响,似乎也在诉说着江东军的狠毒。 …… “轰隆隆!” 同一道雷声炸裂在江东军上空。 周瑜立在楼船之上,目光游移。 吕蒙、陆逊、庞统都不在。 周瑜其实已经知道他们三个在谋划什么。 自从庞统得知了江夏疫病,已经使出了好几个计策。 今天的这一计,不可谓不狠毒,纵然曹操阵营中能人无数,又有谁能想到,吕蒙、陆逊送过去的使节,并没有携带什么致命武器,却能够撼动曹营百万雄师。 只因他们自己,就是武器。 庞统得了一批染病的士卒,经过推测认为,目前这种疫病,正常人接触染病的人,不一定会染病,但正常人只要沾染上血迹,就一定会得病。 吕蒙与他一拍即合,两人从军中寻找能说会道,又和张昭四人相似的士兵出来,训练了两天,作为死士,先主动染了疫病,然后送到了敌营。 一旦曹贼升帐,文武众将都在,四人就会自尽,把自己的血,溅满曹营文武众将。 这个计划,最毒辣的就在这里,这个时代没有人会不让使节进自己营帐,因为这是规矩。 可是一旦使节进去,就有机会让曹军的重要人物染病,所以这计划一定会有效果。 尤其是假扮张昭的那个士兵,他是徐州人士,逃难到的江东,当年曹军攻打彭城,他的家乡被屠,化为白地。 他这一身武艺,都是为了报此大仇。 这些事情,吕蒙三人以为瞒过了周瑜,周瑜其实都是知道的。 他于江东军中有绝对威信,事事瞒不过他的眼睛。 要是放在之前,他不可能会让三人做这种事。 战场厮杀,各凭本事,盘外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种刺杀,终究太过狠辣。为他不齿。 然则白天的大战,改变了他的想法。 那三艘五牙大舰,如同他无法跨域的人间武库,他已经总结出了对方调头慢的弱点,但那也只是弱点——他们攻不破敌舰,敌舰就永远是威胁。 除了用人头去堆,连他也没想出任何应对之策。 只要三艘五牙大舰在,他就不可能赢。 这种时刻,他不再惦记那些妇人之仁。 在他的默许中,这次刺杀计划成行。 他只是偷偷给假张昭交代了一句,务必杀掉曹操,无论如何,曹操都是第一目标。 “刷刷——” 闪电过后,雨水如期而至。 周瑜一辈子都没去过北方,他听说,北方的冬天很少下雨,都是下雪。 这种雨,在司隶,在冀州,恐怕都是大雪吧。 这时候的司隶会有大雪么?曹操的粮草补给会出问题么? 他不敢赌,南方只有雨。 突然间,头上的雨停了,周瑜回头,大乔撑着一把黑伞,替他遮住。 “孙夫人,雨水冷,快回军帐吧。” 大乔摇了摇头,和他并肩立在船头。 “公瑾,日间的大船,可有什么办法对敌?” 其实孙策死后,大乔寡居多年,除了从小看大的孙权,已经越来越少与男人说话了,见到周瑜,也只是称作将军。 就连她一介妇人,也看出了那几艘大船根本没办法赢。 江东军今日退了十几里下寨,明日呢? 退到夏口呢? 周瑜亲口说过的,不可让曹军两路会师,一旦敌军会师,他们就再无翻盘可能。 而夏口丢了,那万里长江就畅通无阻,曹军可以一路直下丹阳、吴郡,世间将再无江东孙家。 大乔紧咬嘴唇,她知道,从五牙大舰出现的那一刻,孙家就已经赢不了了。 周瑜看着眼前顶盔掼甲的女子,她与小乔都是国色,可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 小乔外柔内刚,大乔外刚内柔。 小乔从不穿戴首饰,却有如玉石般温润,如月光般皎洁。大乔习惯珠光宝气,却如赤子般纯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孙家。 周瑜苦笑道:“其实早有一策,但怕有伤天和。孙夫人觉得那样的计策,应该用么?” 大乔点头不答,四周只有雨声。 半晌,大乔撑伞离去,只剩下周瑜。 空中飘来她的回答:“公瑾,江东是孙家三代的基业。江东若没了,要天和有什么用?” 雨,越下越大了。 第七十九章 神医曹阿十 曹阿十刚从襄阳风尘仆仆归来,听说阿四姐姐也在军中,辛苦寻找才见上了面,没说几句话,就见徐晃突然闯入。 阿四作为五牙大舰的制造者,有着自己的营帐,等闲不会有人打扰,但徐晃满头大汗,进来后不看阿四,却对阿十道:“阿十姑娘,出大事了!” 也不等阿十回答,他已经拉了阿十出帐,直接把她扶上马,准备朝中军骑去,不料旁边一个文士一把将他拉住,却是满宠。 满宠严厉道:“军中莫要纵马。” 徐晃气急:“都什么时候了!” 满宠黑着一张脸道:“这是因为紧急,才不可张扬!” 徐晃这才会意,找了身军服,给阿十穿了,护送着她骑马小步过去中军。 一路上,阿十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问徐晃,徐晃也不说。 天上还在下雨,这种严肃的气氛,让阿十湿了一身,也不敢再问。 等她到了曹操的营帐附近,发现中军帐里亮着灯,有好多人在。 可她去的却不是那大帐,而是后边的小帐。 数个披挂整齐的将军守在门口,最低的也是校尉,看不到一个士兵,更是让她大气都不敢出。 一进帐篷,她就差点惊呼出口。 好在连忙捂着嘴巴,才没叫出。 她看到曹操坐在床头,闭着眼睛,夏侯惇、荀攸、程昱、贾诩、许褚都在地上盘坐。 地上到处是血迹,一具尸体被丢在一边。 身为医者,她立刻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是给上首的曹操看病,怀揣着担忧,刚往帐篷里走了一步,一声厉喝传来。 “不可沾血!” 她一转头,眼中担忧顿时变成欣喜,弯着月牙眉眼道:“将军!” 曹无严肃道:“是江夏的疫病,这刺客带来的。我可能也染病了,不要乱动。” 曹操遇刺,如此大事,高级别的将领都已经接到了通知。 但是曹无早有关于疫病传播的猜测,害怕更多人被传染。在他的建议下,三大谋士当机立断,让所有人都去别的营帐等着,不要过来。 至于旁边的大帐,则也被封锁,不允许一个文士出来。 有三大谋士的背书,这一切都在悄悄进行,保持在中军军帐附近,影响的范围尽可能小,没有消息走漏出去。 这便是阿十到时的情景,门口守卫都是将军。 阿十听到曹无说的话,立刻吓得一张脸惨白,不为自己,而是为了曹无。 她根本不管什么血迹,一路来的小心翼翼全都不见了,两步抢到曹无面前,抓起他的手腕,青葱手指搭在腕上,给他号脉。 曹无一愣:“号脉,能号出是否被传染疫病么?” 他好歹是现代来的,对于传染病有自己的认知,知道都是病毒作祟,这能通过号脉查出来? 阿十先没回答,凝神把脉一会儿,才终于舒了一口气道:“我虽没去过江夏查看,但通过别人转述,大概知道江夏的疫病是何种类。这种疫病,家师有过记载,脉象我也知道。将军脉象平和,八成是没事的,明日一早再测一次脉象,再看舌苔,应该能确定。” 曹无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古代的医术竟然真的如此发达,后来种种原因,流失在了岁月长河里,实在可惜。 不过这种隔天再测的方式,总让他有些既视感,也算是万法归一了。 “快给家兄和几位君候也测一下。额……你先掩上口鼻!” 曹无吩咐到一半,突然觉得阿十直接过去不行,他并没有沾上假张昭的血,可是里边那几位,都是接触过假张昭血液的。 阿十摇头,拿出几支银针,依次在自己的虎口、小臂轻轻扎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血迹,来到离她最近的许褚面前。 这份小心,与刚才去搭曹无脉象的着急忙慌又有不同。 许褚蒲扇大的手掌一摆道:“小囡,先去给丞相看啊,俺健壮的很,哪来的病!” 阿十询问的看向曹无,曹无点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阿十的脚步,看她给曹操搭脉。 曹操还是闭着眼睛的,他的头风严重,难以支撑。 搭脉不久后,阿十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可能已经染上了……” 屋内众人如坠冰窟。 阿十又道:“不过没关系,发现的早,我有汤药药方,依药按时服下,用不了半个月就能痊愈。” 屋内众人喜从天降。 “但是这半个月,不能劳累,不能下床,不能见风。” 众人又是心中惴惴。 曹无忍住了打少女一巴掌的心思,自己养大的婢女不舍得。 不过得知曹操没事,他心中的那块大石才终于放下。 头风病可以以后慢慢治,疫病是当务之急,没事就好。 阿十又拿出银针,扎了几处曹操的穴道,叮嘱道:“如果万不得已,下床也可,但切记,千万不能劳累!尤其不能见风!” 荀攸问道:“若劳累或见风呢?” 阿十摇摇头:“这是阴症,见了风,那便回天乏术了。江夏疫病死者,多因此而起。” 一时间,屋内众人都沉默了。 若曹操不能指挥军队,那前线攻势必定会受阻,不过好在荀攸、程昱、贾诩三人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也都能压服众将,有他们指挥也行。 然而接下来的测试,却非常不好,这三大谋士也都有了染病倾向。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夏侯惇坐镇中军了,他指挥能力不够强,但胜在勇猛,又资历极深,以他的威望,足够震得住全军。 可是阿十第五次摇头。 夏侯惇也染病了。 荀彧、曹仁、曹洪、夏侯渊,都不在此处,哪怕是能调和诸军的赵俨都不在。 杨修也好,夏侯尚也罢,或者乐进、徐晃、满宠这些人,各自能力都有,却远没有能指挥大军的威信。 换言之,乌林大营,除却这一屋子人,没人再能统御众军。 夏侯惇深知此事,大笑道:“区区疫病何足道哉,三位军师都不如我康健,此战由我坐镇中军便是!” 众人皆道不可。 夏侯惇继续笑道:“生死自有命数,此战关乎天下定局,舍我一人,又有何妨?” 程昱按剑在身侧,低声道:“众人中,我年岁最早,要去,也当是我去!” 荀攸道:“众军我为谋主,此事舍我其谁?” 贾诩劝道:“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荀攸却是摇头:“必须尽快定下,今晚之事,人多眼杂,一开始没能封锁住消息。一旦军中起疑心,恐怕军心大乱。” 正争论着,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他们。 “小囡给俺测完了,说俺没事,让俺去吧!” 许褚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火光。 也许是许褚身体太强壮,他明明接触假张昭最多,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然而他的话,完全被三大谋士否决了。 荀攸道:“虎痴,别添乱!” 程昱道:“仲康,你做好护卫就好!” 贾诩道:“许都尉莫慌,我等自有定计。 三人心如明镜,就算需要临阵换帅,让新提拔的夏侯尚去监军,也不会让许褚去啊。 三军阵前,许褚恐怕只会一招,就是一个冲字。 许褚挠着脑袋,有些尴尬。 却听沉默的曹无突然发话了。 “诸位,我有一计,不知可否?” 不同于许褚的没人搭理,曹无一说话,争论的众人立刻都朝他看来。 阿十收到曹无吩咐,起身去给隔壁大帐的那些名士诊断,临出门前,也忽闪着大眼睛看他。 “其实家兄,仍可指挥众军!” 贾诩奇道:“不能见风,也不可劳累,如何指挥?” 他的潜台词是,这不是害了曹操么。 夏侯惇、荀攸、程昱却是最早跟随曹操的一批人,素知曹操、曹无兄弟情深,曹无绝不会加害曹操,于是耐心等着曹无的下文。 但是他们心中仍有疑虑,不知曹无会用什么计策。 就在这时,床上突然传来声音,众人看去,却见阿十施针之后,曹操已经醒转。 曹无等人激动的围过来。 曹操虚弱的看了一圈,见到曹无,神色欣慰道:“军中一切,皆听小无的。” 荀攸等人都知曹操一言堂,互相看了一眼,也不争论,齐声应喏。 曹操满意的闭上眼睛,旋又睁开,吓了大家一跳。 曹操道:“上疏请北府将军曹无假节,若有不服小无军令的,斩立决!” 众皆凛然,齐齐做个天揖,再次齐声道:“喏!” 第八十章 鞠躬尽瘁 雨点渐大,听得外边雨声,大帐里的名士们已经快坐不住了。 说好的是来撑场子,检验江东使节的分量,结果席间出了命案,三个江东使节,两人死了,一人被带走。 孔融堂堂太中大夫,担任两千石的朝廷命官多年,现在被人挟持,至今惊魂未定,可是军营中不但没有一个人前来安慰,反而封锁了他们这顶大帐,不让任何人进出。 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可还躺在那里呢! 众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议论不绝,也没议论出个名堂来。 “看那三人所为,不知真是刺客,还是被那跋扈的北府将军逼的?” “我看是被逼无奈,咱们与他们交谈,他们也没说要刺杀啊,只是北府将军一来,便动了手。” 有马踏大儒的前科在前,尽管七言圣手挽回一局,但自古文无第一,这些名士也不全是服气的,今天见曹无跋扈至此,也难免心生怨气。 不过这些人虽是腐儒,却不是傻子,其实都看出来,这三人就是刺客无疑。抱怨北府将军几句,便转了话题,说起刺杀之事,回忆起刚才的凶险,心有戚戚。 “你们说,江东使节除了这三人,还有一人是假扮的张昭。若是……会不会那假的张昭已经得手……” 这猜测一出,众皆凛然,现在军营如此混乱,他们这一众官员竟然没人管,还真有可能如此。 有人低声道:“这岂不是汉家之幸!” 旁坐发现杨修朝这边看来,连忙拉他,吓得他立刻闭嘴,自知失言,脸色苍白。 众人都去看孔融,孔融历来是站在反曹第一线的,禁酒令这种对稳定局势有用的禁令,他也上疏反对,基本上是为了反曹而反。 没想到,这一次,他坐在首座,闭目养神,竟不答话。 杨修凝眉,自己也是心事重重。凭他的聪明,早能猜出这是针对曹营的阴谋,却不知道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他来到帐前想要出去,却被乐进语言温和的劝了回来。 回到自己那里,刚要跟旁边的孔融说话,就见孔融向后倒了过去,身子还在不断颤抖。 “夫子!” 杨修吓了一跳,赶紧要去搀扶,忽听门口一声娇喝:“不要动他!” 紧接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少女走了进来。 …… 曹无进了曹操军帐后,阿三、阿六、诸葛亮、邓艾就等在外边,后来来了很多将军,把他们驱赶的远了一些。 阿六不知曹无怎么样了,急的转来转去,好不容易见到阿十来了,正要搭话,阿十已经进了曹操的帐篷。 等阿十出来,又匆匆去了中军大帐。 阿六没问到消息,更是急的跺脚,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都湿了。 “若是将军有事,刚才那阿十姑娘肯定像你一样着急。现在她还有余力去别的帐篷,正是证明将军没事啊!” 诸葛亮耐心分析,才把阿六劝到避雨处。 但他能劝动阿六,却劝不动阿三,阿三负剑,笔直站在雨中,像一杆白色的长枪。 突然间,徐晃匆匆过来,他最近负责在五牙大舰保护阿四,而阿四今天见过诸葛亮他们,所以徐晃是认识诸葛亮等人的。 找到诸葛亮,他一把抓住诸葛亮的胳膊道:“快走,丞相传你过去那!” “我?” 诸葛亮疑惑,他初出茅庐,没有任何官身,曹操找他做什么? 阿三和阿六想阻拦,被诸葛亮眼神阻止。 等他走了,邓艾叹道:“两位姐姐,你们还没看出,这是先生直上云天的机会呢!” 阿六这才神色稍缓。 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曹无从帐篷出来,阿三和阿六立刻迎上去。 曹无直接喝止:“别过来!” 两人在外边等了许久,精神抖擞紧绷的,被喝声吓了一跳。 曹无觉察自己严厉了,缓和声音道:“离我远一些,我可能会传染你们……几天后我会告诉你们事情,现在还不能说。” 阿六眼泪在眼珠里打转,重重点头,再不复那古灵精怪的样子。 阿三也抿嘴点头。 曹无安慰了这俩傻丫头,自己一个人走到一顶帐篷里,便算作隔离区域了,等第二天阿十再次把脉,才能接触别人。 他已经得到消息,中军帐里那些人,只有离得最近的孔融确定已经染疫。 其余名士中,还有杨修以及后世被共同称为建安七子的那几位离得也近,需要再作观察,其余文士应该没事。 不过荀攸已经下令,所有文士需要继续留在中军,一天以后才能出来。 想到染疫的建安七子,曹无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以前所看过的史书,建安二十二年,汉末发生了一场大疫,建安七子中的五个,王粲、徐干、陈琳、应玚、刘桢,司马懿的哥哥司马朗,东吴的鲁肃,皆是死在了那场大疫中。 史载,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原来王粲等人,在建安十三年的冬天就落下了病根,建安二十二年才会死去。 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诸葛亮神色激动的进来,大礼拜道:“将军知遇之恩,亮没齿难忘!” 曹无隔着烛火看他,这时的诸葛亮毕竟还年轻,若是二十年后,陡然接到如此重任,应该也不会这么激动。 他其实也不知道,把八十万大军的行军布阵,交给这样一个没打过一天仗的人,到底是对是错。 但他是诸葛亮啊。 三国文臣第一的诸葛亮啊。 三大谋士都不行了,诸葛亮却一定能行。 到时候三大谋士都会在不见风的地方把关做参谋,凭借诸葛亮的本事,一定能指挥若定,在最正确的时机作出正确的安排。 他扶住诸葛亮道:“先生愿意为我出山,才是我之幸,是天下苍生之幸!” 诸葛亮激动道:“为主公计,亮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曹无笑道:“何必说这些,来,坐下,咱们再商议一番。” 行军打仗这种事,没受过系统训练的曹无,并不在行,可是他擅长找缺点补漏洞。 礼毕,两人坐定,烛火里,两人不断推演,完善着计划。 曹无没有听到,帐外,不善言辞的阿三已经悄悄离去。 ……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江东军的营门口,一个校尉打开营寨,突然吓得后退几步。 只见两个人头,挂在两扇大门上,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校尉稳定心神,连忙回报中军。 周瑜冷着脸到了,才认出这是两个军中校尉,昨日水战表现出色,刚记了功的。 黄盖捏紧弓箭道:“这是谁做的!” 无人应答。 凌统气结:“定是那曹贼军中来人做的!” 几个武将就要点兵还击,周瑜说道:“各位将军,这恐怕是曹军为刺杀之事的还击了!” 他瞪了吕蒙一眼,吴下阿蒙缩了缩头,陆逊也后退一步。 被暴露在外的庞统尴尬道:“想必是昨日之事,有了成效了!那些死士训练有素,肯定能有成果。最好是刺死了曹贼,咱们今日出兵试探,一看便知!” 于是他让刘备水军出战,糜芳和袁琳两位指挥着水军,排开阵势。 只见对方又是三艘五牙大舰列阵,正中一个,上挂“曹”字大旗,大纛上写着“大汉丞相冀州牧行车骑将军曹”的名字 这时候的行军打仗,很少会冒用将棋,因为将军对士气的作用极大,一旦冒用,被士卒发现了,是会影响士气的。 见到这杆大纛,随行出征的庞统与糜芳面面相觑。也只能点起水兵出战。 不知为何,一开战,曹军先为刘备军退避三舍。 紧接着,五牙大舰与楼船、快船齐出,蒙冲斗舰多而不乱,一齐进攻。 双方也不去别处,就在乌林和赤壁之间,几里宽的水面上交战。 刘备水军抵挡一阵,周瑜在后边见势不妙,鸣金让其撤退。 糜芳奋力厮杀,只觉自己这边船只越来越少,听到鸣金命令,大喜撤退。 回来一清点,一战就损失了接近两千人的战船。 虽然糜芳确定自己带来的九千水师都是精锐,自己损失两千,敌军损失只会比自己更多,但是敌军数量是他们几十倍,这样消耗,他们是耗不起的。 刘备军几员将领阴沉着脸去见周瑜。 周瑜叹道:“看来贼军福大命大,昨日刺杀,竟没有任何成效,对方令行禁止,毫无差错。” 吕蒙、陆逊等人苦笑连连,一番折腾,什么效果都没起到。 然而周瑜话锋一转:“不过,若你们非要用些外道,我便教你们,如何使用!” 众将大奇,就连吕蒙三人也不知道,周瑜给假张昭下过死令,一定要见到曹操才动手。 第二天,还是阴雨天,一大早,江东军打开营帐,守门校尉照例发现了两颗人头,因为昨日加强戒备,死的不再是校尉,而是两个官职小一些的军候。 众守门军震撼莫名,到底是谁如此厉害,万军之中取人首级,挂到大寨门口,竟无人知道。 禀报周瑜,周瑜笑道:“应当是轻功极佳的人物,战场对敌,不见得就能打的过公覆、兴霸。不过这种雕虫小技,实在没什么用处。打仗,最终还是要在战阵上见真章。论起闲棋落子,咱们也有咱们的招数。” 同一时间,江对面,曹军打开营帐,看到许多支箭射在地上,每支箭上都有布帛绑着,布帛湿漉漉的,但上边明显有字。 这天守门的是曹操养子,小将曹真。 曹真听到有书信,晃着胖大的身躯过来,捡起一看,脸色大变,同时喝道:“众兵士不许看信!” 然而,已经晚了,不少箭矢已经被捡起,上边的字肯定已经被看到了。 “哒”的一声,一个校尉把弓箭丢在地上,布帛摊开,上边写着:“雷雨夜,丞相曹操业已遇刺身亡,诸军莫要从贼自误!” 第八十一章 传言散开 长江流域,阴雨连绵。 江夏这里,战事亦是连绵 中郎将霍峻本是荆州将领,刘琮降曹后,他是为数不多的想要继续抗曹的人。他听说刘琦、刘备在江夏抵抗,就带兵来投靠,被任命为安陆守将,和刘备从子刘封一起守卫安陆。 没想到赵俨根本不攻打安陆,只取沔口,小将刘封急的上火,霍峻却稳守安陆,不肯出去。 此时,关羽单骑来到安陆,凭借自己在刘备军中的威望,劝服了霍峻、刘封,三人一起舍弃安陆城,杀入沔口,和张飞、傅士仁、甘宁共守沔口。 甘宁只有十几个骑兵进城,但是作为刘备盟友,也算是一方将领,第一天参与议事时,他提出沔口城太小,几千人守卫,城墙都站不开,应该拓展城外防线,出城迎击敌人,张飞也同意,关羽、霍峻却反对,因此作罢。 第一天,沔口城守军五千余人,确实施展不开。 第二天,沔口城守军只剩下了三千人。 第三天,一千五百人。 张飞满脸是血,杀退了赵俨等人组织的又一次进攻,回城议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心事重重。 冯楷的死刺激到了赵俨七军,诸军各部轮番攻城,他们能休息,守军却没法休息。 短短三天,沔口所有防御物资告急,士兵能战者只剩一千五百。 刘封在新野认刘备作父,本以为能衣食锦绣,却不想被围攻至此,日间守城时,他差点被文聘射中,连命都丢在城头。 见众人不言,刘封颓然道:“各位叔父,这城已经守不住了!” 上首的关羽闭目养神,闻听此言,嗤笑一声:“螟蛉之子,不堪大用。” 刘封脸色难看,却不敢发作,坐回位置。 甘宁嘿笑道:“公子莫怕,他们不过是仗着人多,若俺有一百骑兵,断叫曹军有来无回!” 张飞也哈哈大笑道:“俺也一样!” 两人笑完,发现气氛并没缓和,场面依旧沉闷,顿时不笑了。 见关羽始终不说话,霍峻只得站出来解释道:“诸位,沔口守不守得住,根本无关紧要,甚至……就算夏口丢了,都没什么?” 张飞气道:“你这厮胡说些什么?是你不会守城么?” 霍峻道:“非也,仲邈从不惧怕守城。只是这场仗,从一开始,胜负便不在咱们这里。” 关羽终于点头,抚须道:“仲邈所言极是,天下所系,皆在长江水战。” …… 太阳升起的时候,江东军第一次有人站上了合肥城头。 然而不过一息,那人就被曹仁一刀砍落城下。 顾不上擦拭血迹,曹仁领着一支敢死队继续往其他城楼而去。 扬州刺史温恢站在最高处,手掌都在哆嗦。 江东军疯了。 几日前,江东军刚出现时,还只是按部就班的攻城。 前日清晨,“讨虏将军孙”的大旗出现在了程普军中,然后江东军就疯了。 整整二十四个时辰,两天两夜,就连深夜,他们都在攻城。 江东军似乎带上了所有的家底,投石、弓箭,如不要钱一样砸出。 黑压压的敌军,似飞蛾一样扑向合肥城墙,一次次被打退,一次次又涌上来。 张喜的援军迟迟未到,后来张喜派人冒死送来信息,说是江东大将韩当挡住了他的来路,张喜选择绕路,至少还需五天才能赶到这里。 “子通,这城,咱们还守得住么?” 温恢望向别驾蒋济。 蒋济和他一样茫然。 这样的攻势,谁敢说一定能守住? 就在这时,蒋济身边的司马懿说话了。 “两位君候,十则围之,敌军十倍于我,围城本是上策。可是如今丞相在长江鏖战,敌军等不了,只能力求速胜。表面看去,此城难受,但对方血战,这却是咱们的机会!” 温恢皱眉道:“敌军攻势如潮,哪里有什么机会?” 司马懿躬身道:“兵法云,守大城必有野战,合肥城虽坚固,却太大了,我等守军又太少,站在城头,疲于奔命,早晚会被敌军所破。” 蒋济叹道:“合肥城在前线,城防却不适合防守,这个事情,我和刺史早有商议,本来打算再建合肥新城,只是尚未实现。如今新城未建,仲达还有何退敌之策?” 司马懿默默记下合肥新城的计划,面上不露声色,继续躬身道:“弃城,出城迎战!” 温恢、蒋济顿时面无血色。 “敌军远征,就算拿下合肥,咱们一样可以围城,断其粮道!” “可是城中尚有百姓无数……” “两位君候,这场大战,胜负实不在咱们这里!现在出城,还有五日后与援军汇合,回来围困的兵力。若是再等下去,则兵力消耗殆尽,没有反击的机会了!两位需要当断则断啊!” 温恢、蒋济情知他说的对,可是面对合肥众多百姓,不肯做出弃城决定。温恢搪塞道:“丞相军令,合肥防务,均在曹将军身上,此事还需曹将军定夺。” 司马懿叹了口气,他知道曹仁接到的命令,是死守合肥,那么弃城这事是不可能了。 城头三人的目光都看向城中百姓的建筑。 司马懿脸色毫无起伏,心中却在骂这两人妇人之仁,把生机拱手让人。 …… “合肥、夏口,都不重要了。谋大事者,并不谋一时一地得失。” 曹营一间特殊的营帐里,有五张席,躺了五个老人。 最边上的贾诩分析道。 按曹军的条件,五人本都是有自己营帐的,然而现在事出紧急,不能让人知道五人都不能主持大局,于是干脆聚到一起,对外人说是正在商议军事。 曹操斜倚床头,头上垫着湿毛巾,断断续续的叹气道:“前日一战,已经试出五牙大舰厉害,正该全军齐出破敌,没想到孤这一病,竟然延误了战机。” 荀攸躺在另一张席上,苦笑道:“明公不必自责。此番出征,我与仲德、元和、元让皆在,本是万全,实不知会出现如此情况。” 程昱补充:“自那日接战后,连日阴雨,也并不适合大规模作战,其实本就算不上最佳时机。需得某日云开雨霁,才是决战之时。” 夏侯惇嘿笑一声:“周瑜倒真是个人物,是咱们小瞧他了。我本以为有我和虎痴,就算吕布复生,也兴不起波浪,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招数。” 曹操摆了摆手:“终究是孤太过自负,害了大家。昨日那个军师,表现如何?” 荀攸叹服道:“诸葛孔明天纵奇才,第一次指挥如此数目的大军,竟然丝毫不乱,让人佩服。” “那便好。” 曹操点头。 荀攸却又觉得自己失言,补充道:“再天才,终究都是明公的下属。” 那日诸葛亮到营中,曹无就与他们三人说过,诸葛亮只听从自己,不听从别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荀攸害怕生性多疑的曹操猜忌。 哪想到曹操却笑道:“这却是因祸得福,小无这惫懒散漫的性子,孤劝了那么多年,都没能让他勤快一些。今日终于见到他肯做点事了。” 荀攸这才松了口气,昨日曹操生病,曹无的关心做不了假,今日曹操又并不猜忌曹无,二人兄弟情深,远超别人想象。 正议论间,忽听“当当”两声,曹无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子建来了,兄长要见么?” 听到“子建”两字,曹操本来舒畅的心情顿时火起,怒道:“他办那办一场名士大会,还不嫌丢人么,恃才可以,绝不可傲物。让他滚!” 营帐外,曹无后退几步,摆了摆手,对曹植道:“他不想见你们。” 曹无终究比曹植大了十岁有余,对待侄子辈,没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然而躬身作揖的曹植已经脸现不悦,这个叔父,他从小就很少见到,如今他听说父亲遇刺,一天里来了数次,都被挡在外边,他到底要做什么? 莫不是父亲已经…… 胡思乱想的曹植立刻起身高喊:“我要见父亲!” 喊着,他已经往营帐处跑。 曹无一个没注意,曹植已经到了帐门口,曹无立刻追上抓住了他,怒道:“你做什么!这里不能进去是为你好!你不要命了!” 曹植眼见到了门口,却被拉住,也怒了。 “父亲遇刺,生死未知,我要见父亲,你拦着我,要造反么?” 言罢,只听“锵啷”数声,跟着曹植过来的护卫已经拔剑。 营帐门口守卫的乐进吓了一跳,也拔出剑来。隐在暗处的阿三也已经匕首在手。 就在这时,小将曹真满头大汗的跑来,刚好听见了“父亲遇刺,生死未知”几个字,顿时愣在那里。 和他一起过来报告的士兵也愣了。 难道,江东军射来的布帛上说的,是真的? 曹真乃是曹操从子,他的父亲替曹操战死,曹操待他如亲子,听到这种事情,顿时急了,拔剑道:“我也要见义父!” 曹无冷冷的看着这两个草包,这一次,动静终于闹大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军营迎来了一队十余人。 在长江北岸风尘仆仆跋涉了许久的阿大、张侠一行,终于穿过江夏刘备的地盘,赶到了曹营。 他们一来,就听说了军中传言。 曹操已死的消息,已经在军中蔓延开来。 第八十二章 真假曹操 中军大帐,众名士已经被困了两天两夜。 虽说饭食一顿未少,刺客的尸体也已经被运出去,可是坐在军帐里,听外边的雨声,却连帐篷门都出不去,实在是件异常痛苦的事情。 雨一直在下,最早的时候,名士们还觉得帐篷听雨乃是雅事,借此互相比些诗赋写作,但时间长了,所有人都没了那个兴致,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大家的心中都不免想到了那件事,曹操真的遇刺身亡了么?这场战争又会怎样? 期间那个女娃娃背着药篓来了好几次,把太中大夫孔融带走了,杨修等几个本来就是军中官员的带走了,其他人都没动。 名士中,有个名叫丁仪的眯着小小的眼睛,正在思考自己的计划。 突然进来一个校尉问道:“谁是丁正礼?” 丁仪吓了一跳,不敢吱声。 校尉又道:“谁是丁正礼?子建公子叫你出去!” 丁仪出身沛国丁氏,因为与曹家联姻的关系,他的父亲丁冲生前与曹操交好,他则与曹植同龄,从小一块长大,乃是至交好友。 这一次曹植举办名士大会,他也在受邀之列,只是诗文成绩不好,并不显山漏水。 现在听说是曹植叫他,立刻觉得来了救星。这才麻利的站起来,趾高气昂的审视了一圈众名士,跟着校尉出来。 众名士纷纷羡慕不已。 丁仪被校尉带着,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帐篷。 那校尉把他领进去,然后退出帐篷。 帐篷里只有一张几案,丁仪出声道:“子建?” 没人回答。 咕噜噜…… 一个球形的东西突然滚了过来,丁仪顺着声音去看,立刻吓得脸色惨白,大叫起来。 只见地上的竟然是一颗人头! 他转身就要逃走,人没到帐篷门口,就被一个白衣女子挡住,女子平举长剑,剑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剑就紧贴着他的肉,能明显感觉到此剑的锋利,却不会流血。 他一步步后退,女子道:“看看地上的是谁!” 丁仪只得硬着头皮转回身,查看地上的人头。 只看了一眼,他就再次大叫:“族兄!你……你怎么……” 还没说完,帐篷里传来“砰”的一声敲桌子的声音。 丁仪这才发现,原来帐篷正中,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身着红袍,五十上下,不怒自威,不是曹操又是谁来! 丁仪眯着的小眼睁开,仔细辨认了下,确认自己绝不会认错,“扑通”一声跪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曹操道:“丁仪,曹家与你丁家世代交好,你为何要指使校尉丁放,阻拦孤的弟弟北府将军曹无进军营?” 丁仪满头大汗,口呼:“正礼不敢,正礼不敢啊!” “你不敢?那是谁让丁放这么做的?” “是……” 曹操积威太胜,丁仪根本不敢隐瞒,他左右四顾,除了白衣女子和曹操,没看见第二个人,赶紧道:“是子建要我这么做的!子建说名士大会上,北府将军抢了他的风头,又得知我族兄是营门校尉,所以让我托族兄想办法羞辱北府将军,最好能让他在营外待上一夜,让他知道谁才是曹家主人……” 丁仪越说声音越小,本不打算继续,可是那种剑芒在背的感觉一直没有消散,只得硬着头皮说完了。 曹操又拍了下几案道:“还有没说的吗?” “没……没了。” 丁仪被剑芒刺的浑身发抖。 曹操轻轻点头,对旁边说道:“子建,看看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丁仪诧异的看向一边,阴影中走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咬牙切齿的朝他冲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丁正礼!枉我与你从小相交!我根本不知道你族兄丁放是哪一个,又怎么让你去劝他为难我叔父?分明是你想献谄媚于我,才做出这番举动!” 每说一句,丁仪脸上就挨一拳,不一会儿就被打的鼻青脸肿。 曹操又拍拍几案道:“丁仪,你与子建,谁说的是真的?” 丁仪已经晕头转向,终于扛不住,哭嚎着道:“丞相!丞相大人!叔父!叔父大人!是我错了!确实是我想要讨好子建!家父生前受您器重,请您看在家父早逝的份上,饶了我吧!” 曹操哼了一声道:“虽然丁放已死,你却不能免罪,拉下去,打二十军棍,再送回丁家去,让丁家好好管教!管教不好,再不用出来了!” 听到二十军棍,又要送回家族,丁仪吓得来了力气,挣脱了曹植就想往外跑,却被门口的校尉抓住,领走执刑去了。 曹植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胸膛不断起伏,气急道:“叔父明鉴!我若早知这丁仪是此般小人,定不会与他为伍。” 没错,堂上的人,并非曹操,而是化了妆的曹无。 曹植在营帐外大闹,最后还是被曹操听见了,把他叫了进去。 曹无不知道曹操跟曹植说了什么,但是曹植从营帐出来的时候,就像失了魂一样,再无一丝风流倜傥的气息。 养子曹真就没这么幸运了,因为在营中拔剑,又没能控制住江东军的谣言,他被打了二十军棍,由酷吏满宠亲自行刑,打的他下不了床。 到目前为止,知道曹操遇刺真相的,也只有最核心的十几个文武官员,如今多了一个曹植,不能让他乱跑,于是曹植就被派到曹无身边帮忙。 曹无利用曹植,把丁仪叫来,一是跟曹植说开营门口的那件事情。军中死了营门校尉,本是天大的事,奈何再大也大不过曹操遇刺,这几日都没来得及处理。 现在查清楚了事情真相,算是有了交代。这对沛国丁家也是个警告,想要参与立储的事,就要做好会有人掉脑袋的准备。 二是检验下自己化的妆,让见过真曹操的丁仪看看能否认出不同。 显然第二个目的已经达到,至于第一个。 曹无不是小孩子,虽然看上去曹植确实是被蒙蔽的,但他并不会就这样相信曹植是无辜的。 要怪只能怪曹家人太过聪明,曹植也不例外。 不过预防针还是要打在前头,为了避免麻烦,曹无道:“子建,等战事结束,回到北方,你跟你大哥说下,你们兄弟们想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懒得跟你们争。” 曹植一呆,他没想到曹无会如此明确的把事情摆出来。 “你们想要的东西,我根本看不上。” 曹无懒得管他信不信,摇了摇头,留下曹植,带着阿三回自己的帐篷了。 于他而言,曹操一直是求着让他继承曹家的一切,他却不想受这种约束。 当皇帝什么的,还是留给那些聪明人好了,自己这个庸人,穿越过来就是享福的,打完这一仗,回家抱着阿七阿九,过着香车美女、宝马雕楼,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普通生活就好。 家兄曹孟德,我就是天下第一纨绔,嚣张跋扈谁又能奈我何。 第八十三章 决战之期 回到自己的营帐,曹无立刻看到了阿大、阿三、阿四、阿六、阿十,五女齐聚一堂,仿佛北府被搬到了长江前线。 虽然只是一个月的分别,五女各有机遇,如今重逢,互相诉说,一时间,这帐篷倒像是个鸟笼,笼子里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饶是阿三性格冷静,也被古灵精怪的阿四、阿六给带的多说了几句。 见到曹无进来,阿大突然敛起笑容,板着脸道:“曹无,那小乔可是被你吃了?” 一说这话,满屋鸟儿像是发现了猎狗的鹌鹑一样警觉起来。 “留在江夏,跟神医华佗学医呢,说是等这场大战出了结果,再回江东。” 曹无几句话搪塞过去,讲起了从柴桑一路逃亡的经历。 这一路惊险万分,破庙疫病突现、糜芳夜劫村庄、曹无火烧南岸、夏侯率军破敌,每一件都是极其精彩的故事,没多久,几个小丫头就都被吸引了进去,不住为曹无担心。 唯有阿大冷笑着瞪了他一眼,不再去说这些,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个丁仪,认出你了么?” 曹无道:“没认出来。丁家与曹家世代交好,丁仪见过家兄多次,他都没认出,别人能一眼认出的可能性便不大了。” 阿六怀疑道:“大姐易容之术,冠绝天下。可是终究声线、体型,都有不同,丁仪受惊之下,难免认不准的吧?” 曹无摇头:“这倒没什么,家兄治军严苛,但平常并不经常露面。我只需站在高台,让大家远远看见,知道家兄身体康健即可,靠近的都是自己人,也不需说太多话,不会露馅。” 这样大家就没什么疑问了,又闲谈了几句,阿四要去检修大船,阿六要去辅助诸葛亮处理军务,阿十还要配药,各自先行离开。 阿三也一言不发的走了。 只剩曹无和阿大,等阿三合上门口帐帘,阿大两步过来,扑入曹无怀中。 “柴桑城外离别,吓死我了,好担心你!” 说话间,已有颤抖之音。 曹无抱紧了美貌也冠绝天下的貂蝉,心中暖暖的。 两人正要单独说些话,就听帐外传来少女的声音。 “你们呀,别看大姐整天曹无曹无的,听着那么不礼貌,可是到了外人在的时候,哪次不是我家将军、妾身见过我家将军,叫的甜着呢。” 却是阿四在说话。 接下来,是阿六在学“啊,吓死我了!” 阿十道:“两个姐姐,你们快别说了,怪羞人的。” 阿大的脸登时就红了。 曹无放开她,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手掀开帐帘,只见声称有事的三女全部都在,兴致勃勃的围在门口呢。 唯有阿三是真的走了,她最近经常不在,也不知去干什么了。 曹无嗔骂一声,她们才散了。 这一打扰,阿大也没了诉说衷肠的心思,扁着嘴不说话。 曹无掀起她的面纱,捏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面庞道:“害羞了?” 阿大别过脸去。 曹无又道:“阿大,什么时候叫回貂蝉?” 阿大叹了口气:“貂蝉已经死在白门楼了,但若将军喜欢,随时可以叫的。” 以将军称呼他时的话,曹无是不信的。 “我想要真正的貂蝉。不是以身许国的那个。你已经为天下做了很多事,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阿大神色一滞,呆立好久。 雨声渐大,阿大道:“曹无,等你打完这一仗,天下真的安定了,咱们回到北府,你就叫我貂蝉吧。” 这次换曹无愣住,他搂住面前的女子,笑道:“你知道戏台上的老将军么?” “又说什么听不懂的事情?” 阿大不明其理。 “那你还是不是……” “第一百二十五次问了,滚!” …… 接连三日,雨还在下。 这几日,两军每天都有小规模交锋,五牙大舰依旧无往不利,然而今日江东军黄盖领军出战,竟然短暂压制了五牙大舰。 曹无能感觉到,曹营的士气正在下降,单纯一杆旗帜,以及自己时不时的露个背影,已经不足以凝聚士气,需要做些什么了。 他与诸葛亮商议定了计策。 说起稳定军心之后的安排,曹无道:“咱们兵多将广,还是得逼迫对方决战才行。” 诸葛亮道:“正是。然而种种迹象来看,周瑜一开始并不想跟咱们决战,而是打算利用快船优势和长江纵深,打消耗战,所以初战就往后退。然而咱们五牙大舰厉害,周瑜突破不了,才在赤壁安营扎寨,使出偏门手段。我怕咱们一旦全军压上,对方依然会跑,便没法和他们决战。” 曹无眼睛一亮:“所以先生借着阴雨连绵的机会,只打小规模战斗,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突然来一次大规模的决战!” 曹无笑道:“那么决战之期,就在天晴之日了!” …… 江东军的中军大帐,一场军中会议也在进行。 陆逊叹道:“敌军巨舰难破,咱们疲敌扰敌的战术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为今之计,唯有与敌决战,可是决战的话,咱们兵少将少,胜算太低了。” 庞统指着帐中地图道:“连日阴雨,沔口、合肥战事的消息无法传递过来。咱们只知,夏口仍在我家主公手中。赵俨七军,攻下沔口只是时间问题,以七军之力,夏口也不见得就能防守住。夏口若失,咱们便没了后方中转的优势,不可进,不可退。所以我建议,若不能进而断敌粮道,便应该退而固守夏口。” 说着,他的手指在夏口点了点:“若非得选个决战地点,为何不选夏口呢?” 这一指,决战的地点从赤壁退到夏口,一下子退了很远。 吕蒙道:“不可!” 黄盖道:“庞军师是担心你家主公安危,才让军队回师救援吧!须知我家主公,这会儿可是已经在合肥城下督战了!” 这一句夹枪带炮,讽刺刘备在后方不参战,庞统脸色阴了下来。 “黄公覆,你自称豪杰,那你今日,可曾突破了敌军巨舰?” 黄盖立刻站起:“巨舰难破,我确实不行,但总归杀敌数千,也有斩获!” 庞统道:“但只要巨舰在,咱们就赢不了曹军!唯独依靠夏口高大的城墙,才能防御敌军巨舰!” 吕蒙道:“然则我军进了夏口,岂不是变成瓮中之鳖,再不能灵活转进?兵法云,大城必战于野,若我守合肥,必然不与贼军城头决战,定会派兵出城,疲敌扰敌。若我守夏口,同样会派兵扰敌。咱们游弋在外边,才是作用最大的啊!” 糜芳道:“敌军巨舰进退迅速,除了转向慢之外,没有缺点,我们游弋在外,如何跑得过巨舰?” 凌统道:“那我便领三百死士,拼掉一艘巨舰如何?” 刘备手下,颍川袁琳道:“那还有两艘巨舰呢?” 除了陈到被派去找夏侯渊,留在军中的刘备军三人每一句话,左右不离巨舰,似乎因为打不过巨舰,盘外招又没起到作用,所以打定了心思要回守夏口了,让凌统气结。 周瑜端坐上首,冷眼看着众人争吵,终于道:“若我有办法,处理掉三艘巨舰呢?” 陆逊眼睛亮了起来:“若巨舰能被处理,那么天晴之日,便是决战之期!” 第八十四章 最后的斗智斗勇(上) 第二天,江东军守门校尉照例在营门口发现了两颗头颅,这回死的是两个军司马。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连续数日,敌军高手每天来军中杀人,从校尉到军候,已经死了十余人,搞得人心惶惶。 这几日,陈武和董袭两位将军轮流把守在周瑜门前, 日夜守卫左都督安全。但中级军官可没人护卫,大家正犯愁,被黄盖听到了。 黄盖独自一人进了周瑜营帐,二人商议许久。 最终,他自告奋勇,率一百骑兵,负责深夜缉贼。 然而贼人来无影去无踪一般,真正的万军之中取人首级,极为难抓。 子时左右,贼人又至,黄盖已经堵到了贼人,然而那贼人如惊鸿过隙,在追兵眼前离去,躲在了一个军帐中。 老将黄忠手持一张三石强弓,弯弓射敌,一箭射塌这座军帐。 等众军士围攻过去,却见一道白色闪电划过眼前,十几人被逼退,三人当场被砍断双手。 黄盖冲过去,一刀劈下,那人却只是剑锋一挑,四两拨千斤,就顺势逃走了。 “竟然是个女子……” 黄盖双手颤抖,刚才那一次兵刃相交,他明显感觉到对方气力远不如自己,可就是没能拼赢。 这种以柔克刚的手段,当真了得,却有点熟悉。 这种武学,绝不是凭空得来,必是家学渊源。 他脑中回忆,同时翻身上马,边追边喊:“皇甫将军,是你家何人?” 回答他的,是两把锋利匕首,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黄盖追出军营,继续喊道:“文台将军曾跟随皇甫将军讨伐蛾贼,见过他家家学……” 黄盖喊声未完,那白衣女子已经隐入山林中了。 黄盖纵马徘徊,想到二十年前,皇甫将军十个月平定蛾贼,何等英雄,却郁郁死在董卓、李郭之乱中,后人也零落乱世。 如今竟还有得了家学的后代留在世上,也足以抚慰英雄英灵。 只可惜,英雄之后,投了曹贼阵营。 他打马回转,却见营门口灯火通明,周瑜骑白马立在营前,喝道:“中郎将黄盖,你因与皇甫将军旧情,放纵贼寇逃离,此事全军上下都听见了,你还有何话说!” 黄盖怒道:“周瑜小儿,我追随主公三代,立下汗马功劳。然而自你做都督以来,事事独断专行,不见成就,却要陷害忠良么?” 周瑜冷哼道:“倚老卖老,来啊,拉下去打!打三十……不,五十军棍!” 黄盖环视一圈:“我是三代功臣,谁敢打我!” 凌统、陈武、董袭等人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陆逊眼睛一亮,也不知想到些什么,拉了一把吕蒙的袖子,两人一起上前抓人。 黄盖一边大骂,一边被他们抓去了中军大帐。 当晚,“周瑜小儿”的喊声响起了五十次,到最后,老将被打的皮开肉绽,苦不堪言。 凌统之前战场受伤,伤势未愈,拖着病体进来看时,也难免心有戚戚,责怪黄盖不该以资历去压周瑜,又怪周瑜军中威望如此强,不应该以小事打人。 陈武、董袭来了,劝慰黄盖,说军中连续不能大胜,周都督也是乱了方寸,不要在乎云云。 黄盖只是冷哼,并不答话。 军中早有细作把此事传到曹营,紧接着,第二天晚上,有一名小校泅渡长江,拼死将黄盖的降书送到曹营,约定第二天晚上率部投降。 这封降书一路传递,到了中军大帐后的营帐。 这顶营帐是临时搭起的,里边分了数层。 主簿杨修在第一层,收了降书拿给第二层的诸葛亮。 杨修自负聪明,本对诸葛亮很是不服气,然而得了降书,却终于是服了。 杨修抚掌大笑道:“孔明先生神机妙算,就知道这黄盖会来诈降。江东军绝想不到,我们已经算在前头,恐怕黄公覆这一顿军棍,实在是白挨了!” 诸葛亮拱手作揖,虽然知晓他以新人之身掌权的,不过十余名曹军高层,可是大家对他都是不服气的,只是摄于曹操的军令,又有部分人感念的曹无的威望,才会暂时听他指挥。 如今第一次让杨修折服,他没敢出声,心中却如明镜。 若不是那个只有他一人认作主公的曹无,他诸葛亮也完全没想到对方有此招数。 这年月诸侯征战,诈降一事,实在稀松平常,可是没有哪个将军,会把戏做的这么足,诈降也搞了全套,事情的来龙去脉、起承转合皆是天衣无缝,局中之人,每一个能分辨真假。 唯独他的主公曹无,若超脱棋局的局外人一般,在事情发生前,就已经预判了对方的行动。 简直神鬼莫测。 当夜,诸葛亮将计就计,摆出不设防的军阵。 黄盖率军过来,在江中央看到了曹营景象,突然点着船上草堆,火船急速朝曹营冲来。 细雨没能浇灭破了油的船只,眼见得他的船队就要杀入曹营。 突然间,三艘五牙大舰同时出现在他的视野。 月夜昏暗,五牙大舰之前埋伏在上游,没点一盏灯火,他根本没注意到。 如今快速冲下来,如同狼入羊群,只是一次碰撞,就撞掉了黄盖十几艘快船。 紧接着,曹营足足出动了八万人左右的船只,飞速朝对岸杀去。 这八万人,也是在黄盖冲营的上游。 看到这些船只亮起灯火的时候,黄盖才知道自己中计,对方完全没在乎他那五十军棍。 为了逼真,他那五十军棍,都是实打实挨的,现在背上还血淋淋的,只是力道没那么强。 然而他的心里更是血淋淋的,连忙让自己的船队掉转方向回援。 副将道:“将军,此时回咱们那边,这些火不就……” 一听这话,黄盖气的跺脚,背上伤口差点再次崩裂。 曹军出营的八万人,齐齐喊着一句话,黄盖听了很久才听出来。 那喊的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江对岸,周瑜脸色铁青,好在他的部队,一直都披甲准备掩杀,看到敌船过来,反应还算迅速。 但饶是如此,还是被在侧翼突破打了个口子,激战中,曹将乐进砍伤江东军陈武,幸得凌统带伤上阵,才压住了阵脚。 因为雨夜难辨敌我,也不适合大规模战斗,曹军掩杀一阵就回去了。 江东军清点人数,仅这一战,孙刘联军就损失了三千多人,是这些日子来战斗中损失最多的一次。 连番战斗,孙刘联军已经只剩一万出头了,可是曹军,满打满算也就损失了一万五千先锋军,加上三万余主力。 五万多人死在长江之上,此战竟然还没决战,可见战势之凶险。 周瑜深夜升帐,庞统痛斥其不听自己的话,若退军夏口,就可依靠城池和五牙大舰抗衡,然而如今却困在此处,难以取胜。 周瑜亦是默然,这一出苦肉计,明明是上佳之选,时机、操作,都恰到好处,却不知为何,竟反而遭遇大败。 往常都是庞统和吕蒙二人争,这一次,庞统实在着急,已经质问到了周瑜头上。 周瑜叹道:“不知敌军军师为何人,若还是荀公达等人,当真是了得。” 庞统冷哼一声:“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贼军编的好童谣,以后怕是要传唱千年了!” 说到最后,他突然愣住了,周瑜也愣住。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惊色。 “童谣,童谣,莫非敌军军师,乃是那人?” 只要想到那个骑红马的身影,庞统就胸中呕血,自己出山以来,屡次被他克制,不能帮助主公。 他简直想要生食其肉,可却连对方名字都没查出来。 曹营中,到底是谁有如此本事,入龙潭虎穴而得归! 陆逊也是知道内情的,他长叹道:“兵法以正奇相合,此人将计就计,着实厉害。” 周瑜盯着座前油灯,思索良久道:“一计不成,无妨,咱们再来一计。” 第八十五章 最后的斗智斗勇(中) 江东军升帐议论,只有糜芳见过曹无,他坚称对方就是北府将军曹无,却没几个人信这种计策出自一个无名之辈之手,就连庞统都不确定。 他心中郁闷无比,出了营帐散心,军营外,士兵一直在警惕江对面。 江东军另有人看管船只,他们的营寨,设在离江岸半箭之地,和船队留有空隙。 忽然江水中露出一个人头,有守营士兵举弓要射,糜芳眼尖,看到了那人在朝他们挥手,连忙阻止。 众人见只有一人,便过去查看,却见竟是黄盖泅水过来。 他们把黄盖扶上岸,才发现黄盖身上中箭,本就被军棍打伤的他,已经奄奄一息。 众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黄盖这样的伤势,是怎么游回来的,只得纷纷感叹黄将军天生神力。 听说黄盖回来,众将连忙出来迎接,见黄盖这幅模样,都是心有戚戚。 吕蒙道:“敌军军师到底是何人,待我知道,必将其碎尸万段!” 黄盖苦笑道:“我并不是自己回来的,而是被昨日那白衣女贼提着丢过来的。” 原来黄盖军的侧翼暴漏在五牙大舰之前,江面苦战,可是船上有火,不能回转自己阵营,他麾下士兵包括副将,全部战死,黄盖也存了死志,劈死几个敌军,已经引颈就戮。却不料一道白光把他截走,竟是那白衣女贼。 紧接着,黄盖目睹一番奇迹。 那白衣女贼脚踏一支竹竿渡江,裤腿不湿就来到对岸。 黄盖暗暗称奇,这才知道为何自家军队不知道她是如何渡江的。 江面甚大,她若不坐船,根本不会被发现。 来到营门不远,那女子把他丢入江中,临走说了一句:“皇甫将军的旧情已了,世间再无皇甫将军世家!” 黄盖这才失魂落魄的游回营帐。 听完此事,众将皆是唏嘘。自黄巾乱起,天下历经二十余年苦战,物是人非,昔年威震天下的皇甫嵩,只传下了武艺,却没传下世家,一代名将家族,终究烟消云散。 大家回到帐中,继续争论那骑红马的到底是谁。有几人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却不敢确定。 军师这个词汇,本就是东汉末年才开始流行,军师乃是三公或将军府的府属,主管谋略,没有军权。 建安三年,曹操首设军师祭酒一职,以颍川郭奉孝为军师祭酒,为谏议大夫之首。在曹无经历过的历史里,后来刘备还设置了军师中郎将和军师将军这两个职位,以诸葛亮为军师将军,军师得以掌管军权。 如今曹营的丞相军师祭酒,乃是继任郭嘉的董昭,可是他并没随行在南征军队中,而是在东北处理漕运事宜。 而江东军众将皆知,骑红马的那位,在柴桑搞风搞雨的时候,曹操大军已经启程,那么他也不可能是随军的几位谋士。 江东军早就买通细作打听最近这段时间才进营的人,回报说之前有北府将军曹无斩杀营门校尉,却没被问罪。 这人骑的就是红马,可是曹无这人,不见于任何大战,只因马踏大儒,最近才传言甚广。 最近这段时间,七言圣手的名头也传到了江东。 糜芳再次提出,对方军师就是曹无,周瑜这种聪明人,想起那“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句子,心中这才信了几分。 “若真是曹操的胞弟曹无,这曹家也着实是恐怖了些。” 凌统嘿了一声:“左右不过死战而已,何必怕他!” 众说纷纭之间,周瑜又想出了一个计策。 深夜,他率吕蒙、陆逊等人,共十余骑兵,出了军帐,西行十余里,来到一处山头,指着江对面道:“我已计议妥当,咱们在此派人夜渡长江,在后方设置障碍,断敌方粮道,敌军人口太多,必受其害,不日便会自解!” 众将看了看这里地形,连庞统都赞叹道:“此处江面狭窄,对面岸边也方便登陆,正适合奇兵夜渡。可是乌林以西,都被贼军巡逻船只封锁,咱们的船怎么过去?” 周瑜笑道:“船?咱们不用船!” 庞统想起黄盖泅水渡江,这才一拍脑门:“江东健儿,水性当真了得!” 众将在江边议论,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位白衣奇女子脚踏竹竿,躲在江面不远处。 他们一行人多,虽然没敢点起火把,可还是很容易被看到,而白衣女子却在暗处,没人发觉。 第二天,这场持续七八天的阴雨还在继续,两军再次小规模交战,打了个平手。 经过这几日练兵,诸葛亮逐渐熟悉了排兵布阵,把自己胸中所学和现场实务综合到一起,融会贯通。 “这便是先生说的,知行合一的境界之一了。” 诸葛亮心中安定,若明日晴天,他也有信心展开决战。 只是军中粮草运输不易,必须等待新的粮草运抵,才好无后顾之忧。 这天夜里,吕蒙、庞统等人率领一千人来到昨日看过的长江岸边,这一次,他们是暗中行军,没有火把,全看昨日来过的将军们引路。 江东军熟悉水性,夜渡长江虽然困难,但对这些精兵倒没什么难处。 江东大将董袭领兵,众士兵各自下水。 然而任凭大家都穿着御寒的衣物,江水寒冷,也是相当受罪。 袁琳和糜芳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一直是江东军在打最苦的仗,他们刘备军却毫无建树。 庞统看了下袁琳和糜芳,糜芳咬牙道:“我也识得水性,不若就由我来跟随!” 他心思简单,之前他输了几次,现在这次夜渡,曹军并不知晓,只要破坏曹军运兵的道路,天亮之前就能回来,非常安全,可以将功补过。 庞统点了点头,重重拍了下糜芳的肩膀道:“一切都是为了主公,此战定能为你兄长报仇!” 糜芳听了,眼睛一红,抱了一小截浮木去了。 他水性毕竟不如这些士兵,江面上有浮木也很正常,倒不害怕被发现。 董袭在水中当先,泅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让大家停止,暂时潜入江中。 江面上,一艘曹军的巡逻船过去,并没发现他们。 惊险过后,众人终于到了北岸。 董袭大口喘着气,歇了一会,就叫大家起来,快速去破坏粮道。 曹军人数太多,水运和陆运同时进行才能供给粮草,襄阳、江陵两个战略支点,在曹洪的管理下,不停的朝前线运送粮草。 然而长江北岸有八百里云梦大泽,这个中国古代最大的湖泊,离长江最近的地方,只有一里地多。 长江和云梦泽之间土地泥泞,多有沼泽,不适合大规模行军,运粮也并不容易。曹洪的人费尽辛苦,好不容易才打通了运粮到乌林的陆路通道。 董袭点齐人马,和糜芳各率五百人,占据一段粮道动手。 他们拿出准备好的工具,铲子斧子等,开始破坏。 然而糜芳刚准备一铲子铲开泥土,就感觉泥土在动。 他惊慌的抬头,只见不远处尘土滚动,好像是骑兵在冲阵。 他下意识的看看天空,乌云密布,没有星星。 这是子时啊,曹军的骑兵子时不睡觉,来这里冲锋? 很明显,是针对他们来的啊! 完了,这一计又失败了。 糜芳红着眼睛,看了一眼拿着铲子斧头的大家,知道这仗根本没法打。 除非人人都是吕布,不然谁能拿铲子挡骑兵呢? 他大喊道:“敌袭!快跑!” 然而,已经晚了,骑兵的屠杀已经开始。 更何况,这一支骑兵,领头的是曹纯曹子和。 这支骑兵,名叫虎豹骑。 曹军最精锐的骑兵,在长江北岸游弋了一个月,终于等来了饮血的时刻。 第八十六章 最后的斗智斗勇(下) 糜芳看着飞速赶来的虎豹骑,心中满是绝望。 当今天下,并州狼骑、飞熊军、白马义从、陷阵营,这些精锐骑兵部队先后泯灭于岁月长河。 虎豹骑和西凉铁骑已经是世上唯二的超级骑兵部队。 而虎豹骑又是一支骑兵特种部队。 当江东军听到虎豹骑的马蹄声时,他们已经注定逃不掉了。 董袭却很是镇定,他一边喊着大家结阵,一边从怀中掏出几节短棍,拼成了一杆长枪。 董袭踢枪在手,看到虎豹骑领头的红袍骑士,尽管他很清楚,虎豹骑的统领只可能是曹家嫡系的曹纯,却仍然怒喝道:“会稽董元代在此,来将通名!” 曹纯手持长刀,根本不发一言,他的部队也没有任何喊杀声。 这支铁骑,如深夜里的寒光,静谧却森然。 他们又如地里的爬犁,飞速的犁过江东军。 一次冲锋,江东一千人,只剩一半。 董袭抓枪的手在颤抖,骑兵杀步兵,真的是一场屠杀。 他举起长枪,再次怒喝:“吾乃江表董袭是也,谁来战我!” 回答他的,是虎豹骑旋转转身之后的第二次冲锋。 …… 周瑜站在高崖上,看着一千士兵跃入水中,泅水渡江。 江水滔滔,水流在这里打了个旋,流速远胜别处,也是最不容易巡察之处。 士兵们只是一下水,就有数人被冲走。 周瑜痛苦的闭上眼睛。 陆逊咬着牙道:“都督,不然就让他们回来吧!这里水太急了,这样过去,一千人到了对面,可能只剩五百了!” 周瑜突然睁眼,看着他的眼睛,好久才道:“伯言,为将者,当不拘一格,敢于舍弃……” 陆逊还年轻,他不理解,他的双眼泛红道:“可那是五百人的命啊……” 周瑜冷静道:“伯言,你说错了。这里不比前边那些容易渡江的地点,从这里过去,一千人,只能活下来两百。所以,那是八百人的命,而不是五百人。” “两百……” 陆逊捏紧拳头,跟随周瑜的背影下了山崖,一路再没说一句话。 …… 第二天清晨,曹纯提着董袭的人头进了曹军大营,那人头怒目圆睁,心有不甘。 昨夜,虎豹骑连续冲锋三次,到第四轮的时候,江东军只剩下董袭一人还能持枪站立。 他再也没有呼喊自己的名字,而是凝聚所有力气,持枪御敌。 第四轮冲锋后,虎豹骑死去六人二马。 董袭的长枪插在泥土里,他本人,已经心有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江表虎臣,饮恨长江北岸。 曹军把董袭的人头挂在了辕门柱上,以告慰南征以来死去的诸多将士。 赵俨部,加上文聘的军中死者,他们那一支,士兵死亡已近两万。 曹军主力,亦是好几万人死亡。 大将冯楷战死。 这么多人,从北方南来,却连最后的决战都没等到。 他们换来的,是拔下了沿途的一个个钉子。战争,便是这样的绞肉机。 江东军夜渡长江,破坏粮道的任务,失败了。 最后一批粮食被虎豹骑护送着运抵曹军大营,曹军已经万事俱备。 曹军,那个新搭建的指挥帐篷里,第二层和第三层只隔着一个薄薄的帘子。 第三层的荀攸道:“孔明果然是天纵奇才,初次掌兵就能事事想的周全,让公达佩服。” 程昱笑道:“想当初咱们刚开始从军出征的时候,可是连杀人都害怕的。” 许褚道:“所以您就把人都做成肉脯了,因为这样就不用害怕了对吗?” 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 程昱僵硬道:“仲康啊,你的任务都记下来了么?” 许褚摸着头,不好意思道:“好像记住了。” “那就去记啊!” 程昱喊的许褚低头逃窜。 等他们闹完了,诸葛亮道:“三位君候用计步步为营,也让我大开眼界。一夜击破董袭,歼敌千人,可说是大功一件。” 贾诩嘿笑一声:“说到步步为营,我还是佩服北府将军,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也不知那糜芳逃回去,会不会劝刘备抛弃夏口逃走。” 荀攸道:“按子和将军的说法,应该没问题,小无算无遗策,还专门嘱咐子和将军,给了糜芳抢夺马匹的机会。” 诸葛亮道:“破天将军说,闲棋落子,灵与不灵都需要看成效。” 他虽然这样说,可是众军师都是明白人,根本不相信这是闲棋。 按照诸葛亮的说法,一个多月前,曹无说出隆中对的时候,这一步就已经落子。 现在,只是收获的时候。 赵俨部攻打沔口尚且困难,攻打兵士更多、城池更好的夏口,在曹军主力赶不到的情况下,肯定也是难上加难。 糜芳在长江北岸逃脱,只能去夏口找刘备,而无法回到南岸的江东军大营。 若糜芳反复动摇刘备的心,在还有活路的情况下,刘备就不会选择死守夏口。 若刘备没了死志,破夏口城指日可待。 “小无啊,也越来越强了。” 荀攸感叹一声。 众人又仔细补全决战计划,讲到一处,贾诩突然道:“这一处不舍不行。” “可是……” 诸葛亮认为,这里仍能救上一救,他喜欢万全的计划。 贾诩摇头道:“为将者,当断则断,绝不能拘泥于一时一地的得失。” 诸葛亮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起身躬身道:“亮受教了。” 这几日,和三大谋士座谈,收获真的太多了。 亲自指挥百万大军,对诸葛亮来说,也是收获颇丰。 另一边,曹无照例假扮曹操巡营完毕,回到自己帐中。 曹无一直没有闲着,他在曹营中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舆论攻势。 有利于曹营而不利于江东军的宣传,也都如火如荼的开展中。甚至于阿十在给大家治病的时候,都在有意无意的透漏,江东军已经没有将领了。 一番宣传,再加上经过了黄盖诈降、击杀董袭这两场战役,曹军士气抬升了不少,怀疑曹操已死的人逐渐变少。 连对方首脑之一的大将都被击杀了。 大家相信,曹操仍在领着他们打胜仗。 连日征战,凌统在江东军第一次对阵五牙大舰时受伤,黄盖在诈降事件中受伤,陈武在诈降之后的遭遇战中受伤,董袭死了。 江东军此战,最能打的四位将军,全都完了。 周瑜要坐镇指挥,陆逊没有威望,不足以服众,江东军再次出战,就只能是击杀黄祖时刚崭露头角的吕蒙来打先锋。 在曹无自己的军帐里,阿大听了曹无的这番分析,叹道:“其实,江东军还有一个人能凝聚士气的。” 曹无刚想问是谁,脑海中就已经多浮现一个身着白盔白甲的美貌女子身影。 大乔啊,她还在军中。 不过,对这样剑都提不起的国色美人来说,无论是打先锋还是坐镇中军,都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他知道阿大还在气小乔的事情呢,于是拍拍给自己捏脚的手背,道:“你家将军这些日子斗智斗勇,实在太累了,给我捏捏肩膀吧。” “你家将军”四个字,让阿大想起那日被姐妹调侃的情景,她冷哼一声,湿着手就给他捏肩。 其实阿大一双青葱玉指,捏肩的力道可并不强,然而让貂蝉这样的美人捏肩,对曹无来说,感觉实在太好。 曹无忍不住闭着眼睛,享受着决战前最后一丝宁静祥和的时光。 捏了一会儿,阿大几步跑去床上,给曹无拿了毛巾,擦干肩上水痕,然后面对曹无,用额头抵着曹无的额头道:“小惩大诫。大乔小乔都收了也随你,但是我要知道。” 曹无无声的笑着,嘴巴往前凑去。 这一天,是建安十三年的十二月初七,距离晴天,只剩下最后几个时辰了。 这一天晚上,周瑜使出了决战前的最后一个计策。 江东军数艘快船游弋于江中,船上士兵吟唱起了一首北方民歌,望乡吟。 从七月开始出征,已经离家五个月的北方士兵们,顿时陷入了思乡的情绪中。 …… 程、黄、韩、蒋、周、陈、董、甘、淩、徐、潘、丁,凡此诸将,皆江表之虎臣,孙氏之所厚也。 《吴书·江表虎臣传》 第八十七章 赤壁之战之一,将计就计 热烈一吻,阿大推开曹无时,双颊羞的粉红,唇间还有一丝晶莹。 阿大说道:“曹无,你当真称得上是当世第一纨绔了,眼见大战将起,你还有心思做这种事。” 不过,她明明说着气话,眼睛却亮晶晶的,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说完,她扑入曹无怀中,委屈道:“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 曹无环抱着她,心中感慨,并未回答。 良久,他松开阿大。 “我该走了,你知道的,为了这一天,我筹划了太久。战场上各凭本事,刀剑无眼,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你还是在大营中等着吧,你们五个都不许来!” “战场上,我确实派不上用场。但是带上三妹吧,她能保护你,还有四妹,她最是熟悉巨舰的运作,还有十妹,万一你受伤了……” 曹无打断了她的话,笑道:“貂蝉,一旦开战,我所在的旗舰是最危险的,你们谁都不能犯险。” 阿大紧咬嘴唇,曹无用貂蝉这个名字叫她,就是已经定下来了,她终于不再反驳。 她默默的看着曹无从军帐中离去,到床头拿出一把短刀。 短刀寒芒刺骨,被她收入怀中,然后,她静坐床头。 这把刀,跟随她十余年,每次生死危机,她都带在身旁。 敲门声响起,阿四进来了,陪她坐在床边。 然后阿十、阿六、阿三各自来到,五人或站或立,在帐篷中静静等着,等着自家的将军征战完回家。 阿大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让阿六把一张字条送去给曹无。 阿六穿过重重营帐,找到曹无的时候,曹无身披铠甲,正与十几名知道内情的文武官员议事,主簿杨修正在发表意见。 阿六没敢打扰,她把字条递给许褚,许褚蒲扇大的手接过字条,几步送到曹无面前。 曹无看到,上边只有十二个字,写的是:卧龙出,天象动,凤雏起,落湖中。 却是不久前北府曹阿七卜算得来的谒语,他之前也是看过的,只是弄不懂其中之意。 如今再看,除了知道是诸葛亮没有跟随刘备,而导致历史进程出现大的变动之外,依然不解其中之意。 杨修试探着问道:“北府将军,可是有什么要事?” 曹无摇摇头,把字条收起,示意他继续说。 杨修道:“贼军引得我军士兵思乡,乃是用的昔日垓下之战,高皇帝四面楚歌大破项王的法子。然则彼时项王穷途末路,楚歌起而兵士锐气尽失。如今我军连胜黄盖、董袭,士气正盛,不必理会他们!” 满宠却哼了一声道:“丞相遇刺,军中已经多有传言,如今敌军高唱北地歌曲,可谓正中下怀,怎么会不影响我军士气?” 接着,两人旁征博引,议论起来。 曹无坐看他们争论,这才体会到曹操的位置多么难做。 不过他却早有定计。 他拿出一条白布,放到几岸上,笑道:“诸位,行军打仗,不过是将计就计。这几日敌军计策频出,咱们也是见招拆招,既然他们又有新招,那不妨陪他们玩玩吧!” 当夜,三艘五牙大舰灯火通明,舰船之上,人人缟素,来回穿梭,不知在做些什么。 长江中间的江东军看了,面面相觑,刘备部将袁琳喜道:“贼军全军缟素,难不成,曹操死了?或者哪个重要人物死了?” 他连忙把消息传回江东军。 江东军主帅正在议事,董袭新死,众将也是缟素,人人皆有怒容。 周瑜听完汇报,长叹一声:“咱们隔江唱歌,是为了勾起敌军士兵思乡情意,让他们变成哀兵。没想到,敌军主帅竟然将计就计,似乎是要用一场丧事,调动这些哀兵的情绪。现在,他们反而变成了哀兵必胜的一方了!” 陆逊思索一会儿,才想通了其中关节。他们骗敌军变成哀兵,是真的哀兵,但敌军主帅反手自己为自己人治丧,反而化解了他们的哀兵攻势,实为将计就计之法。 凤雏庞统亦是叹道:“敌将反应迅速,确实让人叹服。不过他们缟素,证明咱们之前的刺杀,是有效果的。不如咱们趁他们缟素之时,发动一次偷袭?” 周瑜摇了摇头:“我军正在江中,敌人也是知道的,这时候治丧,正是诱敌深入,切不可中计!” 众将纷纷点头。 商议已定,周瑜裹着大衣出了军帐,看看天空。 连日阴雨,今夜终于放晴,不出意外,明日也是晴天。 决战的日子终于到了。 大乔也从军帐中走出,站在周瑜旁边。 周瑜叹了口气,问道:“孙夫人想好了么?” 大乔毫不犹豫道:“嫁入孙家的那一天,我就有了觉悟。我想知道,公瑾想好了么?” 周瑜默然,只是看着江水。 天色向晚,月上营寨,皎皎如同白日。长江一带,如横素练。 周瑜呆立良久,终于回答:“想好了。为将者,若没有担当的勇气,又何必出战。” 大乔点了点头,旋即又道:“只是不知,曹军到底是谁死了?” …… 曹无身着红袍,站在五牙大舰的将台之上,手中举着一杯酒,面对滚滚长江。 他大声喊道:“文举公,昔日咱们关东诸侯共击国贼,何其壮哉!如今天下未定,汝已仙逝。世间读书之人,莫不垂泪!” 他低头,似在擦拭眼角。 三艘五牙大舰上,站满文武诸将,以及好不容易放出来的名士们。 曹营中人还好,那些名士,想起数日前还和孔融相对畅饮,如今大儒已逝,不禁默默哭啼。 原来那日江东四使齐至,假的顾雍等人眼见被曹无拆穿,再无刺曹可能,便劫持坐中排在最前的孔融,将其刺伤。 孔融年愈五十,身体并不康健,遇刺又染疫,强撑了几天,终于死去了。 今晚,曹无借孔融的死,把军中要职全部喊来,为孔融送行,也为明天大战做最后的准备。 孔融曾为少府,位列九卿,是站在大汉官场最顶端的人之一,资历和官职都足以配得上一场盛大的葬礼。 曹无端起酒杯,将那一杯玉酿撒到大船上,道:“太中大夫守北海,文教丽而罕于理,高明必为伟器,博闻强记,奇逸卓荦。所以这一杯,孤敬孔文举!” 一开始,众人心有异念,都以为“曹操”为太中大夫孔融治丧,是别有用心,现在见到“曹操”如此豁达,并不在乎孔融的多次顶撞,反而为其一生悲叹,众人都是心有戚戚,各自举杯撒在船上。 实则因为禁酒令在,众人杯中都是白水,只有曹无手中的才是酒酿。 禁酒令,却正是孔融极力反对的,此中曲折,又不如为外人道了。 曹无大声疾呼:“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 三问出口,众多名士如中雷击,触景生情,五牙大舰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不管是自命不凡的名士,还是与孔融有旧的将军,想起孔融一生,治北海八年,功勋卓着,文章通达古今,生性结交宾客,可称一方大儒,却终究死在这里。 哭声阵阵,本来因为北地歌起而思乡的士兵们,反而因为五牙大舰上的这场葬礼,被吸引了注意力。 曹无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手捏酒杯道:“请问诸将诸君,是谁杀了文举公?” 安排好的托儿杨修正涕泪横流,没反应过来。 静立曹无背后的许褚突然大声回应:“是江东贼!” 曹无默默给虎痴点了个赞,接着问道:“是谁横拦于长江,与天下大势为敌?” 这次反应过来的人多了起来,不少人道:“是江东贼!” “是谁不奉天子,虎据六郡,割据扬州?” “是江东贼!” “孤欲携王师,明日与江东贼决一死战,诸将以为如何?” 第八十八章 赤壁之战之二,横槊赋诗 这一句话,让不少人面面相觑。 连日阴雨,不宜行船,大军隐而不发,不少人其实是颇有微词的。 他们并不知道,迟迟不能决战,除了阴雨之外,诸葛亮还在熟悉指挥,也是原因之一。 如今阴雨已经有了要停止的倾向,诸葛亮也准备的差不多,决战就不能再拖了。他们的士兵太多了,每拖一日,对后勤都是一次大的考验,荀令君要骂一次娘,北府大管家曹阿五就要肉痛一分。 曹无给了他们思考的时间,感觉大家都想明白的时候,再问一声:“诸将以为如何?” 徐晃手捧开山斧,吼道:“战!” 乐进摸着长剑,吼道:“战!” 小将曹真、夏侯尚扯着喉咙高喊:“战!” 满宠、杨修等文官道:“战!” “战!战!战!” 连那些举不了剑的文士,都被情绪感染,跟着高喊。 三艘五牙大舰上迸发出震天的喊声。 那些之前被北地歌声吸引而产生思乡之情的士兵们,被喊声吸引。 一直以来,军中传言,江东刺客刺死了曹操,而且刺曹那日,也确实有不少奇怪的地方。 如今,他们知道,死的只是个对他们无关紧要的太中大夫,甚嚣尘上的传言,也只是传言。 现在他们又感受到了军中诸将人人思战的情绪,士兵们再无颓势,纷纷摩拳擦掌。 杨修左右看看,他已经陷入了一群亢奋的人的海洋中。 他是知道内情的。之前曹无的计策,他都是通过诸葛亮的口中得知,对此将信将疑,也对曹无并不信任,哪想到曹无短短几句话,就把全军士气调动起来。 “原来丞相胞弟,竟有如此能力!” 而角落里,曹植双拳紧握,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些日子来,自己这个不显山漏水的叔父,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曹家武略第二,文采第一,然而曹无突然崛起,割裂了他的诸多想法。 他没有喊出声,却在心里喊着:“废物大哥,回京之后,可能需要咱俩联手,来对付这个叔父了!” 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曹冲目光炯炯的看着高台上的曹无,眼中全是佩服。 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庶子胞弟,曹植多有照顾,如今见他也这样崇拜曹无,心中更是恼火。 曹植低声道:“至少文采上,我是强过他的,我可从来没见过他现场赋诗。” 恰恰是在这时候,曹无假扮的曹操又道:“孤在巨舰之上,见南屏山色如画,东视柴桑之境,西观夏口之江,南望樊山,北觑乌林,四顾空阔,幸甚至哉。” 听到“幸甚至哉”四字,众人耳朵都竖了起来,刚才还在哭的,还在喊的,都倾听曹操如何去说。 此时诗赋,四言的古体诗,多用“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作为结尾。 众人皆知,曹操文韬武略俱全,作了不少足以流传的四言古体诗,不知这次曹操会作出什么诗来。 曹无戟指江东道:“周瑜、鲁肃,不识天时!” 又指夏口:“刘备、庞统,蚍蜉撼树!” 这一番怒骂,再次将众人视线聚焦。 曹无将新添的酒撒到长江之中,酾酒临江。 在场众人有样学样,把杯中水倒入江中。 曹无演的兴起,哈哈大笑,从许褚手中拿过一根长槊,大笑道:“孤持此槊,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收袁绍,深入塞北,直抵辽东,纵横天下,颇不负大丈夫之志也!今对此景,甚有慷慨。吾当作歌,汝等和之!” 聪明如杨修等人,早就拿了趁手的物件,如竹板等物,准备随着曹无的吟唱,敲船相和。 曹无横槊在手,立于船头,淡定背出了后世小学生都会的那首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 同样是面对涛涛江水,周瑜完全没有作诗的念头,他已听说了对方五牙大舰上曹军众人高声呐喊的事情,心知果然如自己猜测,对方已经化解了自己“四面北歌”之计策,又顺势鼓舞了军心。 他对旁边陆逊道:“传令下去,今日三更造反,五更出兵,只要还是晴天,赶在天亮之前,袭击敌营!” 陆逊激动道:“喏!” ……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 赤壁往西,沔口城。 关羽下了城头,敌军退去,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预计明日又是一场大战。 他看着头顶月亮,知道阴雨已停,沔口决战之日已经不远。 张飞和甘宁各自捧了一个酒杯小酌,还要打仗,他们不敢开怀畅饮,一杯杜康下肚,忧思不减。 而城外,小将毋丘俭磨着自己的长刀,夜深时,他将带队奇袭,力图在太阳出来之前,登上沔口城头。 赵俨、张辽、张合、文聘、于禁、李典、朱灵、路招,诸部蓄势待发。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 刘备亲自清点着刚运到夏口城的圆木。 他在夏口布防已有一个多月,并没闲着,每过一日,夏口城便坚固一分。 刘表的长子刘琦策马过来,不到一年,他接连遭逢大变,父亲死去,弟弟篡位,荆州丢失,偏安待死。已从翩翩公子,瘦成了竹竿一般。 刘琦问道:“使君,咱们真的能抵抗曹贼么?” 刘备一边帮忙搬动圆木,一边道:“但尽人事,听天命耳。” 他有自信,凭借夏口城。能抵抗赵俨七军一年时间。 但是如果曹军主力来了呢? 几十万人,他的夏口如何能挡得住? 因此,他的心中,其实还有另一个想法,隆中对提出的入蜀策略,每时每刻都在脑海里炸响。 ……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 合肥离赤壁、夏口较远,倒不是天天阴雨,然而短短几日,合肥城,已如地狱一般。 孙权下了攻城的死命令,程普亲自督战,江东军已经连续不停的攻打了数日。 数日来,不管日夜,江东军都在攻城,下雨的时候都不例外。 这一夜,江东军又一次有人站到了城头上。 自从孙权大旗出现在程普军中,这已经是第十四次攻上城墙了。 率先登城的那人身中数箭,犹自哈哈大笑,高喊道:“某乃九江周幼平是也,合肥,在我脚下了!” 竟是江东大将周泰身先士卒,攻上城墙。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将其射落城下,曹仁过去看时,那周泰明明从如此高的城墙上掉落,却像不死之身一样,转眼站起,指着城头怒骂两句,又朝上爬来。 “真是一员虎将啊。” 曹仁叹了口气,又朝隐在暗处射箭的司马懿点了点头。 扬州刺史温恢嘴唇干涩的走了过来,年中,扬州刺史刘馥病死,温恢受命来接替扬州刺史,因为扬州靠近江东前线,他是有遇到苦战的觉悟的。但他没想到,这一战竟然会这么苦。 他也没想到,丞相府文学掾司马懿,竟然箭术惊人。他对司马懿道:“仲达,没想到你文武双全。刚才射得好!丞相对我等恩重如山,下一次贼军再上城楼,多要仰仗你了!” 司马懿放下长弓,心中叹气。 这里的人都疯了,城里城外,都是这样,明明可以围城的人,偏偏日夜攻城,明明可以弃城的人,偏偏不愿抛弃百姓。 战争,让他们都疯了。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 陈到将长枪插在地上,他的身边,跟随他来找夏侯渊的士兵们已经死了一半,只剩下一百多人。 他们正在找船过江,不是回庞统那里,而是回夏口。 他知道夏侯渊也已经带着村民逃离,但他并不想追了。 他朝西方江面望去,不知道此时周瑜、庞统主力如何了,又看看北方江对面,苦笑道:“军师啊,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陈叔至实在不适合。疫病致死,实在有伤天和啊!” ……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当曹无喊出周公吐哺四字时,三艘五牙大舰上已经再无丝毫声音。 当天下归心四字结束,文臣也好,武将也好,名士也好,大家都被这首新诗折服。 曹植双手颤抖,别人,包括杨修,都以为这诗是曹操作的,只有曹植知道,这是曹无写的,因为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诗的灵感。 他知道,他听到了一首将会传颂千年的绝唱,即使以后天下有再多变化,凭借这首诗,曹无已经足以流传千古。 这让曹植越发觉得曹无太过可怕,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曹无自己却对众人的叹服毫无兴趣,他并不以抄诗为荣,反正这诗是他以曹操本人的身份念出来的,外人只会以为还是曹操作的。 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道:“孤自起义兵以来,与国家除凶去害,誓愿扫清四海,削平天下!所未得者江南也。今有百万雄师,更赖诸公用命,何患不成功耶!” 在场所有人的精神已经被调动到了极致,这种精神,会传递给所有士兵,会振奋全军的士气。 曹无将长槊举起,高喊道:“三更造饭,五更出兵,清晨之前,做好准备!诸将,明日一早,随我——灭了江东军!” “灭了江东军!” 众将轰然应诺。 以五牙大舰为中心,连绵不断的曹营中,士气正盛。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苏轼《赤壁赋》。 第八十九章 赤壁之战之三,提前出兵 中军营帐,曹操躺在床上,听着许褚给他汇报五牙大舰上的事情,虽然头痛不止,却是嘴角含笑。 贾诩叹道:“因北地歌曲而思乡的哀情,变成了因文举公之死而产生的哀情和愤慨,最后变成了对集体士气的鼓舞。北府将军这一招将计就计,当真了得!贾某现在才明白,诸位为何对北府将军如此信任。” 曹操哈哈大笑:“孤拿八十万大军做赌注,可不就是要让这惫懒的小子多出点力呢!” 曹操笑了一会儿,又道:“决战的事情如何了?” 荀攸道:“依那诸葛孔明的定策,明日决战,第一目标就是周瑜的旗舰。江东水军所向披靡,靠的就是旗舰指挥,只要打掉他们的旗舰,任凭他们在水上来去自如,也如群狼无首,一举可以歼灭。” “好,很好,小无推荐的这个人,真的不简单。” 荀攸、贾诩、程昱互相对视,曹孟德以多疑出名,年初赵温征辟曹丕当官,这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他便罢免了赵温,对自己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可是对曹无,他竟然能够如此信任,不只让曹无统管全局,还让诸葛亮这么一个新人带兵,仅仅因为他是曹无推荐的人。 这种信任,跟以往曹操的做事方式完全不一样,就好像丞相曹操转了性子,变成会毫无保留信任一个人的人。 三位谋士都看的真切,尤其贾诩,心中已将曹无放在了仅次曹操的位置,绝不敢轻易得罪。 荀攸和程昱则觉得,最近几天,自从见到曹无来,曹操着实温和了许多,身上少了些戾气。 等商议完决战事宜,曹操想起一事,道:“公达,记一下。” 荀攸立刻作揖,凝神聆听。 “侍中守光禄勋郗虑,此人擅长专营,揣摩孤意,捏造污蔑,构陷太中大夫孔文举,孤南下时,并未在意。” “现在不需指挥大军,腾出空来。你帮孤拟一份文书,交给文若。着郗虑革职抄家,族中做官者全部革职待审。” “审完后,郗虑斩立决,其余族人依罪处置。如今孔北海已经身死,人死而百口莫辩,郗虑既然愿意弹劾他,那就亲自去找他辩论吧。” 一段话说完,营帐三位谋士都脸上见汗。 郗虑弹劾孔融一事,他们都是知道的,也知道曹操对孔融多有不满,郗虑乃是迎合曹操,故意做此事。 然而却没想到,郗虑堂堂侍中,竟然会因这次弹劾,直接被判了死刑。 三人心中同时浮现一个念头:伴君如伴虎。 他们刚才想多了,曹操还是那个曹操,多疑善杀,不管是多大的官员,都不要去触他的虎须。 只有在面对曹无时,他才是温和纵容的。 “孤累了,你们下去吧。” 三人倒退出了帐篷,许褚把一卷竹简拿给曹操,上边写的,却是曹无横槊赋诗作的短歌行。 曹操拿过来,读了一会,叹了口气。 他的另一只手上,捏着一个字条,上边正是自己打的草稿,赫然也是短歌行。 只是他自己的短歌行还没写完,曹无就已经当众念出。 “小无啊,你这首诗,竟然与我不谋而合,当真是天意!” 他看了又看,叹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作此诗者,实在太合我心意了!” …… “阿嚏!” 曹无打了个喷嚏,冬日江边的风分外的冷,曹无站在五牙大舰上,凝望天空。 这几天连续阴雨,还是第一次晴天,月亮已经隐去,距离太阳升起,大概只剩下两刻钟。 曹营士兵早已经吃完了饭,这一顿,除了粥饭,还多了不少菜品,众士兵摩拳擦掌,也知道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 三艘五牙大舰,摆在阵列最前边,“曹”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大汉丞相冀州牧行车骑将军曹”的中军大纛高高立在五牙大舰的顶端,江面几里外都看的真切。 将台上,只有虎痴许褚陪着曹无,许褚道:“小无,天明时,便开战么?” 曹无笑道:“一切要等等军师判断了。” 这里的军师,当然指的是诸葛亮。 黄盖夜袭那日,曹阿三一时生出恻隐之心,救了黄盖,把他丢到敌营,没想到意外发现了敌军众将一起沿着南岸西行。 私自救走敌军大将,在军中肯定是杀头的罪名,阿三不是军中人,却也知道自己是给自家将军惹了麻烦的。 她将功补过,追踪上去,当场撞破了对方打算夜渡长江的阴谋。 曹无和诸葛亮将计就计,把虎豹骑调到那附近巡弋,最终遇见董袭等人上岸。虎豹骑统领曹纯当场击杀董袭,并故意放走糜芳。 但是曹无却清楚,这里边仍有一个问题。 那一日,曹操、三大谋士、诸葛亮和他,六个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些日子战斗,对方主将周瑜智计百出,既然周瑜明知道黄盖是曹阿三放回去的,又知道阿三轻功过人,为什么还要明火执仗,毫不避讳的出营勘探地形? 当时六人都觉得,其中有诈,可是虎豹骑出征,又实打实的击杀了敌军大将董袭,是有收获的。 周瑜肯定用董袭夜渡的时间做了其他布置,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对方落子何处。 什么样的欺诈,需要让董袭牺牲性命? 曹无唯一能想到的,还是火攻。 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 赤壁之战的大火,是刻在每个后世人的脑海里的,从三国到盛唐到现代,凡是读书识字的中国人,没有人不知道这场大战。 火攻,火攻…… 没有连环船,没有黄盖诈降,对方凭什么火攻曹军? 诸葛亮羽扇纶巾,站在楼船上。 他的楼船,跟在前方三艘五牙大舰之后,船上打的是荀攸、程昱、贾诩三人的旗号,军令也全部以三人的名义下发。 曹操是曹军的精神领袖,他的大旗,是稳定士气的定海神针,荀攸则是军队的大脑,行军布阵,都是荀攸下发命令。 经过了曹无公开露面、横槊赋诗之后,众军对曹操还能坐镇中军深信不疑,诸葛亮的军令,也得以畅通无阻。 在天亮之前,诸葛亮也在思考周瑜到底做了什么,他不认为自己准备完全,对方还能火攻。 忽然间,一阵风刮过他的面庞。 诸葛亮看着飘起的旗帜,瞳孔陡然收缩。 东风,江面上刮起了东风! 曹无也眯起眼睛。 冬季,北方大幅降温,南方降温较少,冷空气从北向南过度,长江流域,多以北风为主。 曹军驻扎的乌林在长江西北岸,而周瑜驻扎的赤壁在长江东南岸。 曹军本就是占据上游,又有北风相助,占尽上风。 可是今天,连日阴雨,湖陆风最终形成了东风。 曹无道:“天意如此,但我便要破这天意!” 他抽出佩剑,迎着东风,高举头顶。 恰在此时,身后的楼船上,传来巨大的鼓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打在全军士兵的心头。 这是曹无身后的诸葛亮和他同时下了决定。 不等天亮了,直接出兵! 在东风大起之前,歼灭敌军! 出兵的指令立刻贯彻全军,无数的楼船、艨艟、斗舰齐齐调整帆向。 无数的士兵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曹军没有周瑜那样丰富的旗帜语言来指挥,却也有自己的办法。 这一次,只有满宠等文官留守大营。曹纯的虎豹骑也留守此处,以免装着粮草的大营被偷袭。 曹军其他诸多将军、校尉,各自统御自己的部队,诸葛亮只需要给将军下指令,将军再根据指令指挥自己的部队,就完成了自上而下的军令。 蔡瑁、张允、乐进、徐晃、夏侯尚、董昭、杜袭…… 一个个将军接到军令,早就摩拳擦掌的他们立刻出发。 曹军,数十万人,第一次全军踏上战场! 目标,赤壁。 第九十章 赤壁之战之四,狭路相逢 几乎是曹军出营的同时,江东军也出动了。 不同于曹军是临时变卦决定提前出兵,江东军从一开始定的就是太阳升起前出发。 原因很简单,曹军人多,黑暗中并不容易部署兵力,而江东军不仅人少,还都是精锐,调动起来更为简单。 在古代,夜间照明工具不多,五牙大舰上挂满了火把,行进速度也并不快。 远远的,曹无看到江东军出动,心中一声冷笑。 作为当世最强的军事家,周瑜果然不会错过晴天这个大战时机。 从一开始的避战、游击战,到现在的双方智计百出,江东军从一开始的主动,被他一步步逼的越来越被动。 东边是夏口,退不能退,西边是曹军,进不得进。 连番计策又被吃的死死的,曹军终于把江东军逼到了墙角。 晴天曹军必进攻,那他周瑜就必须接战。 就算阴雨帮江东军拖延了时间,东方又给了江东军冲锋的优势,可是人少就是人少,一旦狭路相逢,两军比拼的不还是兵力么? 这次决战,诸葛亮的战术很简单,也是荀攸、程昱、贾诩这些当世最聪明的头脑们共同商议出来的成果。 诸葛亮把众将军分成数排,一排排的战船战队启航。 从江面上空看去,曹军是一个“土”字形,五牙大舰是突出的点,而其他战舰则组成了一个个“一”字,横在五牙大舰之后,且每一排,都比上一排要长。 等到两军短兵相接,一排排的战舰会形成一层一层的月牙形状,从两侧压上,从而达到围攻的效果。 而江东军则是一个“仝”字形,江东军本阵组成一道锋矢阵,周瑜的大都督旗帜飘扬在锋矢阵之后,最后是刘备军横在后方,随时准备补位。 周瑜坐镇中军,如臂使指的指挥能力便能发挥到最大。 两军几乎是同时出发,却因为江东军船少,又是东风顺风,船速更快了些。 诸葛亮站在楼船之上,见了江东军的阵形,果断贯彻自己的战略,让士兵擂起战鼓。 因为是逆风,三艘五牙大舰半帆斜挂,听到鼓声再起,船帆开始张起。 黎明前的黑暗里,五牙大舰像是恐怖的巨兽,黑影绰绰,直接压向江东军。 吕蒙身着白衣,他的楼船,处在江东军锋矢阵的最尖端上。 如同曹无猜测的那样,江东四将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他才能担当先锋。 以一万多人,对抗曹军数十万,这本就是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争,所有的江东军,早上吃饭之后,都留好了家书。 哀兵必胜,江东军亦是哀兵,为了远处的夏口城,为了江东六郡,他们已经没了退后的余地。 吕蒙拔剑,遥指五牙大舰,闭着一只眼睛,估计着双方距离。 “砰!” “砰!” 五牙大舰上的投石机已然发动。 这些日子,江东军也逐渐掌握了对抗五牙大舰投石机的技巧,那就是对方投石速度太慢,可以在投石的间隙调整船速,进行闪避。 只是如今江东军全军冲锋,船只密度太大,总有些船被砸中,出现伤亡。 吕蒙不闪不避,依旧站在船头。 “嗖”的一声,一支半人长的箭矢冲着他冲来,旁边士兵早有准备,结成盾牌阵,挡住箭矢。 那箭矢插在强盾,尾羽仍在颤动。 “投石、强弩,还有什么,再来啊!” 吕蒙舔着嘴唇,大喝一声:“放箭!”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江东军锋矢阵齐齐放箭,箭如蝗虫一般射向五牙大舰。 五牙大舰上却到处都是掩体,根本没有什么伤亡。 曹无站在将台最高处,见到对方悬挂的吕蒙旗帜,心中稍宽,让许褚传令,三艘五牙大舰以最快速度撞向敌军。 以五牙大舰的船头硬度,即使是逆风,一样不怕跟对方碰撞。 他必须在东风越刮越大之前,用五牙大舰碾压到周瑜旗舰面前。 就在这时,锋矢阵后边,曹无一直盯着的江东军旗舰上,旗帜的颜色变了。 这之后,吕蒙左右两侧共四艘楼船,突然改变帆向。 楼船上的水手猛地打舵,船向急转,四艘楼船竟然从竖直冲锋,变成了打横于江中。 而吕蒙的楼船则是降帆减速,坠在后边。 曹无看的真切,对江东军指挥能力、控船技巧赞叹不已的同时,也瞬间明了敌军用意。 那四艘楼船,就是用来报销的,他已经看到,四艘船上基本没有士兵,只有一些水手。 他们的使命就是挡住五牙大舰,让其他小船绕行去攻打别的舰船。 他在船头静等诸葛亮的命令。 跟着他身后的诸葛亮楼船中传来鼓声,鼓声明确,给出的命令依旧是——冲锋! 三艘五牙大舰一步不停,直直的朝着楼船撞去。 “咚!” 巨大的碰撞声震动着附近所有人的耳膜。 五牙大舰太强了,普通小船撞上,都是小舢板一样被撞断,就算巨大的楼船撞上,也会裂出口子。 然而这次碰撞,被撞到的江东楼船,竟然毫无损坏。 曹无立刻明白,对方的楼船,是专门加固了的。 “为了这一战,你们也准备了很多啊!” 曹无冷哼一声,命令五牙大舰上的强弩射击楼船船帆,只要帆布被射落,楼船就会被江水冲走,再也不会挡住他的去路。 可是就在这时,被四艘楼船藏在后边的吕蒙突然举剑高喊:“引火!” 四艘楼船之上,不知从哪里跳出几十个水手,都是浪里兴风的好手,在摇晃的楼船上脚步平稳,各自提着菜油,往五牙大舰上泼去。 五牙大舰船舷本比楼船要高,然而对方水手个个膂力非凡,显然是精心挑选的人士,一桶桶油被泼到五牙大舰上。 这下,就连傻乎乎的许褚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对方的所有手段,似乎都是针对他们的五牙大舰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拼掉三艘大舰。 然而曹无不慌不忙,命令舰上的士兵结阵,也组成了一面盾牌阵。 “火攻”二字,早已经被他研究透了,若这赤壁战场,还能燃起一点火星,岂不是他这些年白准备了! 果然,对方的火把、火箭,完全到不了五牙大舰上,反而是敌军那些水手,被强弩射的不敢抬头。 而此时,江东军锋矢阵的两翼也早就和排在第一排的曹军遭遇了。 曹军这里,乐进在左,徐晃在右,两人命令自己的舰队疾冲,可是江东军又有了新花样。 在周瑜旗舰指挥下,锋矢阵的两翼,在接敌一箭之地的时候,纷纷射箭。 风助箭势,他们的射击距离远于曹军,不少曹军中箭,可到了曹军射击的时候,他们又后退周旋,不与曹军接战。 这正是江东军发挥着自己的水军技术优势,把战船打的像轻骑兵一样,射击而不冲阵。 徐晃看的大怒,乐进看的皱眉,可是诸葛亮却丝毫不为所动。 到现在为止,他只下达过一种军令,即是向前冲锋! 我军人多,任你计策再多,我只要阵型不乱,碾压过去便是! 第九十一章 赤壁之战之五,阵前转向 曹操军阵,舰船连绵数里,如长龙一般压来。 而箭矢阵的两翼,就算船速再快,也不足以进退有据。 因为江面再宽也只有几里而已,玩不出花来。 因此,在确定曹军仍然继续压上之时,江东军的阵形动了。 整个“仝”字阵,同时动了。 在周瑜旗舰的指挥之下,每一艘江东船,包括刘备军,都转了方向。他们改变了帆向,除了被五牙大舰纠缠的吕蒙船队之外,全部向左平移。 江东军自南向北进攻,左边是长江上游,现在他们全部满帆,借助自右向左吹的东风风势,迅速完成转向,直接到了长江上游。 如此一来,一直处于水势下游的江东军,跟曹军完成了地利的交换。 从高空看去,在长江水面上,“仝”字和“土”字本来针尖对麦芒,马上就要撞上,却又互相错开,只有吕蒙的船队还挡在五牙大舰之前。 而“仝”字的江东军,兜了一个弯,到了上游再降帆,借助水流,斜刺插入曹军军阵,迎面撞在曹军右翼之上,抓住“土”字的一个点扎了进去。 “好快的转向,必是演练过的!” 诸葛亮的楼船上,坐在屋内不敢出屋见风,却时刻听取汇报的荀攸发出了惊叹。 论起水军,江东军真的是冠绝天下了。 程昱、贾诩也连忙思考对策。 周瑜的这一招,已经超越了荀攸等人在战前的判断。 按照之前的推断,江东军人少,他们获胜的机会,除了虚无缥缈的火攻等奇招外,就只有攻打曹操的旗舰一个方式而已。 如果硬碰硬,江东军再强也会被几十万人消耗殆尽,可是如果针对曹军旗舰出手,却有奇兵制胜的效果。 这个年代的战争,士气是最重要的,只要那杆“曹”字大旗倒了,不管曹操是生是死,江东军便算胜了一半。 因此,假冒曹操的曹无,才会在五牙大舰上。 看上去,五牙大舰在最前边,最是凶险,可在这几十万人组成的战场上,再没有任何地方比五牙大舰更坚固,更能保护他的性命。 既安全,又能勾引敌人,把曹操的中军大纛插在五牙大舰上,正是牢牢吸引敌军火力的不二法门。 之前的计划,以五牙大舰为引,众军变成月牙阵包围江东军,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做出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周瑜只丢了四艘楼船困住五牙大舰,就舍弃大舰,调转了方向,杀向曹军右翼。 看上去,他们竟然不想直冲曹操旗舰,而是准备跟曹军硬碰硬? 曹军的水军训练不足,肯定做不到向江东军这样转向,如果仓促跟着转向,那么各个船队协调不和,只会把整只军队的阵形都打乱,很可能转着转着,自己的船就撞上自己人。 跟转不行,不转也不行,对方尖刀一样杀进他们的右翼,那么其他不被江东军的船只,如果不转向,就只能继续驶向长江南岸,而无法对江东军形成反包。 如此,等到江东军击溃面前那点右翼曹军,就天高任鸟飞了,随时可以再来一次转向和突袭,靠着水战优势,牢牢掌握主动权。 这样一来,曹军就算赢了,也只能是惨胜而已。 三人还没想明白对策,站在外边船头的诸葛亮,已经下了命令。 曹军还是按照原计划,“土”字形冲锋,然后每一行都变成月牙形来围困敌军。 区别只是,之前围困的对象是所有江东军,现在围困的,只剩下了吕蒙一个船队。 见到诸葛亮如此安排,三大谋士同时眼睛亮起,对诸葛亮的命令予以肯定。 曹军毕竟训练和通信都不如敌军,那么坚持原来的计划,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按原计划进行,各部早就明确了自己本战的策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绝不会出大的差错。 既不跟转,也不乱动。 面对对方临时的变化,诸葛亮能临危不乱,当机立断,让三人对他又高看一眼。 诸葛亮自己却并不好受,他的心脏都在高速跳动,面对血腥的战场,每一次决定,都会伴随着死亡,区别只是死多死少。 即使决策是对的,也会面临无数的死伤。 他时刻观察战场,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现在,两军共有两个交战点,一是被五牙大舰咬住的吕蒙船队。 四艘楼船拦住五牙大舰,吕蒙自己的楼船,和一些快船,则负责在旁骚扰。 吕蒙本人见到曹军动势,立刻啐了一口,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曹军围点打援的目标。 曹军人多,很快就能形成对他的合围,可是江东军人少,却不能反包围,只能继续坚持从曹军右翼凿阵。 然而曹军那么多船只,等江东军凿穿右翼,可能他吕蒙早就死了。 洞悉战局之后,江东四杰之一的吕蒙,已经心存死志,他的船队,必须完成困死三艘五牙大舰的任务。 “连锁!” 随着吕蒙一声怒吼,四艘楼船和他自己的楼船,五船上各自抛出铁链,互相绑在了一起。 五艘楼船,像巨大的拦路渔网一样,死死拦住三艘五牙大舰。 “你们可真没少准备啊!” 曹无哑口无言,交战以来,第一次没有对敌之策了。 对方这一招连环船,简直恶心透了,虽然他们自己没了战斗力,却成功拖住五牙大舰。 任凭五牙大舰再强大,在冲势被阻挡之后,也撞不开对方的铁索连环楼船,只能接弦肉搏,寻找机会。 许褚却是嘿笑一声,双手指节捏的啪啪作响。 “小无,该俺出手了!” 言罢,他从一堆兵器中选了两把长刀插在背后,一对短戟搁在腰间,又举了一对铁锤,大喝一声:“俺去也!” 曹无赶紧去拦,然而吕布、典韦已死,黄忠已老,这世上除了曹操,已没有人能在步战中拦住虎痴的冲锋。 许褚从五牙大舰甲板末端开始奔跑,一路跑到船头,趁着奔跑的惯性,重重跃到了对方楼船之上,大喝一声:“爷爷许褚来啦!” 他的目标,正是那些铁索! 第二个交战点,则是被江东军斜插的曹军右翼。 徐晃是这里的指挥,被正面冲击的他并不好受。 他已经见识过了江东军快船来去自如,如今再次面对,除了拿船数来堆、拿船硬挡对方以外,竟没有想起办法反击。 事实上,单单徐晃自己率领的船队,便足有万人,可是在江东军也是万人的进攻下,他没有任何把握。 好在诸葛亮及时让军队按原计划进攻,右翼后边几排船队,马上就能源源不断的过来支援。这样只要自己拖住江东军,等右翼大军到了,江东军就一时半会不可能突破了。 打的好的话,大家齐心协力,完全能困死江东军。 打得不好,也不过是让江东军突破去救吕蒙而已。 几次水战之后,徐晃也熟悉了水战的套路,他手举开山斧,耐心等着对方船队靠近,准备双方接弦后,马上跳帮痛击敌军。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对方楼船在极近的距离和他擦肩而过,却没有进攻他的船只,而是径直往下游而去。 江东军的快船亦是如此,除了和他的船队互相射箭之外,竟然没有要登船作战的意图。 徐晃感觉到自己被无视,不禁大怒,指挥着部下拦截江东军。 可是江东军除了部分船只被拦,多数仍旧在他的船队之间穿梭,借着顺流之势,朝后涌去。 徐晃非是有勇无谋之辈,他回头一看,猛然警醒。 原来江东军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右翼,而是被他右翼军藏在身后的曹军指挥楼船! 目标是那艘挂着荀攸、程昱、贾诩三人旗帜的楼船。 江东军的目标,不是曹操的旗舰,而是诸葛亮的楼船! 第九十二章 赤壁之战之六,目标旗舰 “拦住他们!” 徐晃怒吼一声,手持大斧直接跳到江东军一艘快船上。 梨花开山斧大开大合,不断有江东军倒下。 可是这只是众多江东舰船中的一个而已,更多的舰船,已经在他船队的空隙中冲向他队列的后方。 他甚至看到,缠着布带的凌统,对他露出轻蔑的笑容——第一次五牙大舰试探战中,正是徐晃砍伤了凌统。 徐晃思路纷杂,眼见拦不住对方,他便直接下令,这一路右翼军调转帆向,朝对方衔尾追击。 他心中恼怒,愤恨不已。 岸边,曹纯亦是郁闷无比。 明明手握“天下晓锐”的虎豹骑,却还要时刻防备着江东军会有人来偷袭大营,以免失了粮草。骑兵也不适合参与水战,这一仗,手握曹军最大杀器的他,并不难出手。 更关键的是,曹操还在大营之中,他不能见风,只能躲在营帐里,时刻听取前线的消息。 曹纯骑在高头大马上,在岸边一边观战,一边不住骑马转圈,把一个个士兵派回去给曹操通报战况。 眼看着江东军像是手掌中的沙子一般从徐晃军中漏过去,他立刻着急起来,等他看见徐晃军调转方向,更是气的大喊:“徐将军不可啊!这样只会冲乱咱们自己的阵势!” 曹纯身边,站着五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正是阿大等人。 阿大紧咬嘴唇,她毕竟不通战事,看不太明白,可是阿六却是懂的,她眼眶微红道:“咱们的军队,阵形被冲乱啦!” 曹纯没想到北府婢女还有懂军事的,朝她看了一眼。 阿六分析道:“战前,咱们预测了敌军必然针对丞相大人的旗舰发起进攻,因此把所有战略都用在五牙大舰的协同作战。可是没想到,对方确实要用斩首战术,却不是斩丞相的旗舰,而是军师们的楼船!很显然,江东军早就摸透了咱们的指挥,知道所有指挥并不是出自丞相,而是出自军师们!这周瑜是要斩首,却不是斩精神领袖,而是对准了咱们军队的大脑砍下去啦!” 曹纯身为虎豹骑统领,也有这种眼光,可是却不能像阿六这样精准的说出来。 至少“斩首战术”这样贴切的词汇,他是想不出的。 他是从中平六年就跟随曹操的军中宿将,是知道曹操和曹无之间兄弟情深的,不禁叹道:“原来不止无弟厉害,连北府婢女,都如此了得!” 阿六脸上一红,退后一步,五姊妹手拉着手,看着江面惨烈的战斗,心中惴惴不安。 楼船上,诸葛亮也远远的看到了江东军的行动。 不同于徐晃,几乎是在江东军第一艘楼船选择不与徐晃鏖战的时候,他就已经明了对方的目的。 杀了曹操,只是会把曹军士气打下去,有可能引起溃败,但曹军的组织能力还在。 打下他这艘楼船,却可以马上让曹军失去指挥,变得混乱起来。 看对方熟稔的动作,可以猜测,对方从一开始就是朝着自己这艘楼船来的。 转向,穿插,一气呵成,目标明确,毫无拖泥带水。 若是没有刚才那次转向,两军还是正面对敌,江东军根本突破不了五牙大舰,也就杀不到他的楼船。 现在,江东军却通过这样漂亮的战术,从“土”字的一横中穿进来,直指四名军师的楼船。 诸葛亮轻叹一声:“周瑜啊,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世之名将,皆不如你!” 言罢,他闭上了眼睛。 在肉眼看不到东西的时刻,他的脑海浮现出整个战场的形势。 五牙大舰在他的前方被拦住。 左翼还保持完好,正在完成对吕蒙的围困。 右翼,江东军在朝他的楼船冲刺,徐晃军追在后边。 因为徐晃的追击,右翼第一排的一字阵乱了,右翼各层阵型也都大乱。 可是徐晃又不得不追击,只因他离江东军最近,只有他能追上江东军。 诸葛亮手中的羽毛扇还在摇,心中计算着。 吕蒙部被困的江东军,不到千人,徐晃大概能追上两成的江东军,右翼其他军队,没被徐晃扰乱,能赶来支援的船队也有一些,大概也能拦住两成江东军,这样一来,江东军就少了近六千战力,还剩七千多人。 但是,这里要注意的是,由于江东军是以“仝”字形凿阵,本身列队之时,刘备军是在最后的。 现在被徐晃追上的,都是殿后的刘备军,刘备军比起江东军,战力还要差一筹,却完全可以当成炮灰,拦住徐晃。 表面看去,把刘备军放在后边,是不让他们当炮灰,可是一次转向,炮灰还是刘备军。 周瑜端的是算无遗策。 “怎么办呢?” 诸葛亮闭目沉思。 屋内,三大谋士也皱眉思索。 时间紧急,根本没有万全之策,他们是有楼船被袭击的预案的,左右都有楼船保护,可是他们并没有想到会被这么多人杀上来。 周瑜剩下七千多人的船队,都是江东精锐,这些人一旦围上他的楼船,凭借江东军水上的能力,恐怕诸葛亮这些楼船,很快便会被瓦解。 荀攸叹道:“江东周公瑾,着实厉害,若非小无用计,让他和孙权小儿离心离德,不能指挥江东所有军队,恐怕这一战,真的如小无战前分析的一样,毫无胜算啊!” 程昱急道:“他只是水军无敌,陆战并不见得,要不然就不会这么久都龟缩南方了。此时也不是长他人志气的时候,二位认为应该如何?” 贾诩道:“不可进,前有五牙大舰拦路,不可退,退则士气大跌,不可迎敌,迎敌毫无胜算,那么……” 他思索一会儿,已经有了答案,再看荀攸、程昱,三人对视,一起说出一个答案,然后各自苦笑。 原来三个人,竟然说出三个答案。 荀攸道:“派快船奇袭敌军旗舰,把他的旗舰也围住,让其动弹不得!” 程昱道:“原地待命,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士用命,撑到右翼军追来,就变成包围敌军之势了!” 贾诩道:“向左翼撤退,让左翼军拦路!” 就当他们想再商议的时候,他们这艘楼船动了。 诸葛亮已经下了命令。 既不是原地待命,也不是奇袭敌舰,亦不是向左翼撤退,而是第四种答案。 三艘五牙大舰,被五艘连环楼船拦在江面上,正自动弹不得。 突然间,一艘楼船从后撞在五牙大舰上,却正是诸葛亮的楼船。 这艘楼船,竟然选择了向前,扎入了五牙大舰的战圈! 三大谋士被撞船弄的跌落在地,狼狈不已,眼睛却都是亮了起来。 原来还可以这样! 五牙大舰,在江面上几乎无敌,只是暂时被困住,而诸葛亮楼船冲入这里,看上去是自投罗网,却是有恃无恐。 毕竟对方只是困住五牙大舰,并没有还手的机会。 这正是诸葛亮的高明之处,三大谋士的策略,都有问题。奇袭敌舰救不了自己,原地待命是弄险,向左翼撤退则会冲散左翼军的阵形。 唯有向前,继续向前,五牙大舰能保护他们,三艘五牙大舰,就是三座江上堡垒! 到这来,比左翼军都安全,也能把敌军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这样一来,战局就又变成了曹军最早部署的样子——围绕五牙大舰,围点打援! 北岸边的阿六喜道:“最优解!是先生出手了!” 曹纯不明就里,一边吩咐人去曹纯那通报战况,一边听阿六解释,阿六说的头头是道,曹纯叹服不止。 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军帐中,曹操得知诸葛亮的举动,只是略一思索,就从床上坐起。 他哈哈笑道:“公达他们说的没错,诸葛孔明,当真天纵奇才,又一次见招拆招,化解了周瑜小儿的妙计了!” 第九十三章 赤壁之战之七,短兵相接 站在岸边的曹纯、阿六等人是在一座小山坡上的,俯视江面,对全局战况看的很是仔细。 可是在五牙大舰上的曹无,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有余力去扫视四方战事了。 此时的他,正在指挥士兵处理船上的火油。 五牙大舰刷了防火的漆,却耐不住对方泼的桐油太多。虽然之前曹军举起盾牌阵,挡住了对方的火把火箭,但这只是因为对方没有向高处泼油的能力,万一有火箭越过盾牌阵,引燃高处的桐油,那便不可收拾了。 处理好了船上的油,曹无正打算率军冲到对方楼船上,突然“咚”的一声,自己的大船后方被人撞上,撞得他往前晃动。 他连忙回头看去,却见撞上来的正是诸葛亮的楼船。 诸葛亮紧紧抓住船舷抵御冲撞,脸色苍白,眼神却坚定。 和曹无对视时,他大声喊道:“将军,快把大纛压下来!” 曹无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诸葛亮的喊声,他已经做出反应,指挥旗手挪动大纛。 曹操的中军大纛远比普通旗帜要沉重,也比曹无之前抢过的路招的旗帜重的多。 四个旗手合力,将大纛往五牙大舰前方倾斜出了一个角度。 五牙大舰是江面的至高点,大纛一斜,整个战场上所有人都看到了。 左翼军,乐进也打算打乱阵型,去救援诸葛亮的楼船,可是看到中军大纛依然直指吕蒙,立刻会意,号召大家继续按原计划围困吕蒙。 右翼军,刚才被凌统气晕了的徐晃,已经意识到自己带乱了全军阵形,现在看到大纛的行动,也明白过来,让后边几排右翼军继续摆出原定的月牙形。 曹军操纵水军的实力不如江东军,无法像他们那样来去自如,诸葛亮的战术却是一以贯之,不变应万变。 形势变了几次,曹军依然如最早计划的那样,围困吕蒙。 而诸葛亮的楼船就在五牙大舰的保护下,等着江东军来攻击,实现围点打援的效果。 如此一来,曹军全军阵型未乱,一层一层的包裹着吕蒙,也就一层一层的围困江东军。 一开始启航,曹军舰队没有太过密集,但这一次全军压上,船只就越来越密,留给江东军在船只之间穿插的空间就越来越少了。 吕蒙站在自己楼船上,看的仔细,知道此战重点还是在于能不能打掉曹军那艘指挥战斗的楼船。 他让自己船队中的所有人都舍了五牙大舰,全部绕过五牙大舰,朝后边楼船杀去。 他自己则组织了十几名精锐校刀手,迎上了大摇大摆走在他们船上的许褚。 “嗖”的一下,楼船上装载的强弩朝许褚发射,可是许褚身经百战,早有准备,一锤子砸开利箭。 他手拿两柄大锤,当当两声,又砸飞两人,瞄准吕蒙冲来。 吕蒙手持利剑,只挡了一招,剑被砸飞,他只得围着甲板游走。 许褚屠杀剩下的校刀手,不一会儿功法,尸横甲板。 他杀的兴起,追了几步,见追不上吕蒙,干脆一锤子掷出。 “当”的一声,锤子在甲板上砸出个坑来,吕蒙翻身躲避,惊出一身冷汗。 他心中惊奇,曹军如此猛将,竟然只是个护卫,当真暴殄天物。 对付这等猛将,要么是在远处放箭,要么是甘宁那种实力的人来硬碰硬拖住他,要么就只能百人齐出堆死他。 但这三条,吕蒙都不行。 他自己是武将,却不是以战力见长的那一种。 饶是他智计过人,面对如此力量,也是无计可施。 眼见又是一个锤子砸来,他叹了口气,翻过船帮,跳到滚滚江水中去了。 许褚哈哈大笑,抽出背上长刀,一下砍断吕蒙的旗帜,大喝道:“吕蒙小儿死啦!” 他嗓门极大,在这纷乱的战场中也传播出去,五牙大舰上的人听了,齐齐欢呼,吕蒙船队的人则抹着眼泪,继续试图绕过五牙大舰。 五牙大舰的拍杆一个个抬起,这些小舢板一个个被拍翻,能成功越过五牙大舰的,十不存一。 而此时,江东军也从曹军右翼杀到,准备进攻诸葛亮楼船了。 曹无对着五连楼船上的许褚喊道:“虎痴,快断了铁链!” 许褚答应一声,来到他踏上的这艘楼船与旁边楼船连接处。 铁索缠绕在船头铁柱子上,他砍不动铁,干脆持刀砍向甲板。 一股巨力把甲板砍出缝隙,甲板木头坚硬,他的刀都砍得卷刃了,可见力气之大。 许褚塌下腰,双手抓住裂缝,吐气开声,猛地一掰。 这一下似有数百斤的力气,那一块甲板,连同铁柱、铁索,全部被带了起来。 他把小块甲板往江中一丢,两艘楼船立刻出现了间隔。 曹无下令,船只满帆冲击,五牙大舰从这条间隔中间挤出一条缝来,撞开了两船。 这样一来,诸葛亮的船只得以跟上。 阵形变化,三艘五牙大舰,曹无的突前,那两艘在后,把诸葛亮的楼船围在了中间。 江东军中,带伤出战的凌统、陈武已经率队杀到诸葛亮楼船前,周瑜的大纛正在他们后面。 陈武见了这种形势,心中一凉。 吕蒙的将旗已经倒了,吕蒙本人生死未知。 五牙大舰排成阵势,在五牙大舰的保护下,要奇袭敌酋好像也不可能了。 而左右两翼的曹军正源源不断的包来,此时再不走,恐怕陷入重重营阵,再也出不去了。 可是好不容易杀到这里,不做些什么,又怎么甘心? 这时,吕蒙手下残余船只冲到了他们这里,陈武朝他们高喊:“中郎将如何了?” 却见那些士兵面有凄然,他顿时明白,吕蒙已经凶多吉少。 他急的团团转,然而江东军不像曹军,各部将军并没有临阵指挥的权力,必须听从周瑜统一调度,陈武并不敢擅自行动。 “嗡——!” 江东军的号角响起,陈武回头,见到周瑜的令旗再变,大喜高喊道:“儿郎们,随我冲击敌舰!” 他当先士卒,爬到一截短梯上头。 原来五牙大舰船舷高于楼船,正常相遇,想登上五牙大舰作战非常的难,江东军便在这几日大战中总结出办法,模仿攻城器械,造了一堆小短梯,士兵只需要站在短梯顶部,便可登上五牙大舰。 战阵之上,斗智斗勇,武器装备也是在这种对抗中得到提升。 可是这种机会,乃是拼着性命取得的,五牙大舰的拍杆不停落下,能登上五牙大舰的,并没有想象中多。 几十个士兵登上了一艘五牙大舰,如蚂蚁爬上浮木,看似微不足道,却是自从凌统登船之后,五牙大舰第一次被攻上来。 指挥这艘五牙大舰的,乃是丞相主簿令狐邵,令狐邵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却是个文人。 东汉时期,文武官员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很多官员下马读书,上马杀敌。 因为五牙大舰有不少技巧,普通武将粗人,指挥不来,恒阶、令狐邵两个文人便分别指挥两舰,跟随曹无。 如今短兵相接,令狐邵持剑率众迎敌,强弩在旁掩护,两次杀退陈武。 陈武转而派人寻找阻挠拍杆的办法,倒真让他找到两处控制拍杆的暗室,毁掉了拍杆,击杀了摇动拍杆的那些士兵。 于是江东军越聚越多,登船的人也越来越多,令狐邵头顶冠带都被砍破,头发披散。 众士兵拼命把他往回拉,令狐邵却道:“大舰乃征伐天下之利器,岂可亡于我手?诸军不必管我,但杀贼是也!” 言罢,他越众而出,迎击陈武。 陈武在黄盖诈降夜被乐进砍伤,伤势未愈,大船久攻不下,本就恼火,奋起全身力气,与令狐邵在甲板上搏杀。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大汉丞相主簿令狐邵,战死长江赤壁。 十息后,大汉讨虏将军旗下偏将军陈武,亦中箭而死。 江东军四面御敌,久攻五牙大舰不下,开始夺路撤退。 第九十四章 赤壁之战之八,江东溃败 诸葛亮的楼船上,一员大将手持硬弓,立于船头。 他独眼微眯,须发尽张,见到陈武已死,不禁放下心来,连声咳嗽。 这人,正是夏侯惇。 早有士兵过来扶住他,不住劝道:“将军不能见风,快进去吧!” 夏侯惇摆了摆手,依旧傲立船头,看着战场局势。 令狐邵指挥的五牙大舰,正是江东军从右翼穿插出来后遇到的那艘,而荆州名士恒阶指挥着另一艘,不断掩护令狐邵。 只是没想到,江东军的攻势太猛,令狐邵还是战死长江。 但夏侯惇含怒出手,江东大将陈武亦死于箭下。 陈武一死,江东军进攻的阵势里群龙无首,周瑜的楼船只得又变了令旗,号角之声再次响起。 夏侯惇皱眉,曹军一早就在研究破解周瑜的指挥之法,但他们只研究出来,江东军吹号,只是为了提醒诸将,令旗变了。 至于令旗是何意图,曹军根本没弄明白,似乎他们的令旗旗语每天都在变化。 但这一次,夏侯惇看懂了。 不需要什么解密,只需看动作就知。 他单手举起长弓,高喊道:“江东军要逃啦!” 是的,在江面如同游龙,纵横捭阖的江东军,终于发现他们不可能强吃五牙大舰,准备逃窜了。 曹军欢呼。 诸葛亮赶紧道:“传令,诸部阻拦敌军,绝不可让周瑜旗舰逃了!” 他凝神观察。 此时东风尚在,风向自东向西,江水却是自西向东。 对方是降帆逃走,那么肯定是顺水流往东逃窜! 想想也是,往东还能退到夏口,往西却是荆州腹地,再无粮草接应。 诸葛亮楼船上擂鼓声再起。 不管是三位军师的旗帜,还是曹无的五牙大舰上的大纛,都朝东面指去。 东面还有左翼军乐进等部队,江东军要想过去,也并不容易。 这里还在鏖战,眼光长远的人,却已在做下一步的准备。 岸边,阿四兴奋道:“敌军逃了!” 阿大点头,握住姐们们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好在旁边是习武的阿三,并不觉得疼。 曹纯大喜,亲自把消息报到曹操那里,曹操也是哈哈大笑:“江东军残存一万四千人上下,这一战至少能歼敌一半,可谓大胜了!” 曹纯道:“若敌军逃出左翼乐将军部,咱们应该追击么?” 曹操道:“当然!几年前官渡鏖战,众人讨论追不追残兵的时候,小无以前说过一首诗。” 曹纯俯身恭听。 曹操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曹纯仔细咀嚼诗中含义,对曹无的本事再次叹服,抱拳出去,继续观察自家军队是否会追击了。 不一会儿,江东军真的突破了乐进的防线,朝东方逃去。 之前他们就被困了五千多人,如今又丢下了两千多人,本来齐整的队伍,现在只剩不到五千人杀了出来。 而且,在诸葛亮的将令下,诸军主攻周瑜旗舰。 周瑜旗舰左支右突,冲出曹军重重包围的时候,已经落在了最后边。 这样一来,江东军中,旗舰反而成了殿后的了。 乐进不待将令,已经组织舰船追了上去。 诸葛亮的楼船上,三大谋士商量的结果,也是必追周瑜。 穷寇莫追,那是说的陆路,如今江面一眼望到头,对方拿什么埋伏他们? 水战的残酷,便在于一旦陷于劣势,要么逃到岸上,要么就很可能全军覆没。 荀攸仔细思考道:“南岸虽然多山,但是距离江岸还有空隙,并不容易埋伏。北岸乃是八百里大泽,更不可能埋伏人。我大军必然要压上去追敌的!” 程昱、贾诩点头称是。 程昱笑道:“东风本不利于我军,没想到现在不利于他们逃走了!” 三人哈哈大笑,让传令官给诸葛亮传出建议。 诸葛亮却是心中惴惴不安,他一直想着曹无的嘱咐,从不敢小瞧周瑜,可是三大谋士下了决定,他也觉得危险不大。 无论从什么方向看,丢掉了过半人数的江东军,都是溃败了。 一开始,他们是准备与曹军对撞,又转移到右翼,准备突袭曹军总指挥,结果诸葛亮撞入五牙大舰的保护中,他们久攻不下,又怕被围,只能逃跑。 逃又不敢往上游走,只能强穿结好了阵形的左翼军。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局势。 江东大将陈武的死,可以说是吹响了江东军溃败的号角。 兵败如山倒,任凭周瑜智计通天,又凭什么扳回局势? 南岸边,江东军大营中,这里还留有一千余残兵病卒,他们见到江东军溃逃,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撤退了。 黄盖躺在单架上,看着江面,手臂无力的垂下。 他是知道周瑜战前制定的战略的,火攻失败后,江东军唯一获胜的机会,就只剩下歼敌首脑。 可是曹操大旗插在五牙大舰上,五牙大舰攻不破,于是他们转向,穿插,费尽力气,都是为了击杀敌军军师,断了他们的指挥。 直到周瑜吹响撤退的号角之前,他都以为江东军还有反攻的机会。 可是五牙大舰实在太强了,令狐邵以命相搏,击退了陈武。 歼敌首脑之术,宣告失败了。 他在南岸,亲眼看到吕蒙的旗帜被砍到,看到陈武中箭倒地,然后江东军溃败了。 董袭死了,陈武死了,吕蒙生死未知,江东大好儿郎,一万人出征,活下的不到半数。 他能看出,这次撤退,虽然还是进退有据,但那种狼狈,是装不出来的,也不可能排练。 现在退,就是真的退了。 “啊!杀贼!杀贼!” 黄盖奋力想要坐起,可是身受重伤的他,完全做不到。 突然间,江边水中冒出一个人头来,众病卒本拿弓箭指着,见到那人的脸,纷纷大喜道:“吕中朗将还活着!” 黄盖也是大喜,可是坐不起来,只能喊道:“子明,你怎么样?” 吕蒙游到岸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我没事。但咱们的军队……” 见到吕蒙,黄盖脸上仍有最后一丝期待,问道:“都督还有计策么?” 吕蒙一呆,叹气道:“疫病计,刺杀计,诈降计,断粮计,北歌计,连环计谋,一个个都失败了,如今已是溃逃之势,都督还能有什么计……” 黄盖再不去想努力坐起。 他颓然的躺在单架上,热泪从眼眶掉落,眼神中只剩下了绝望,任由众多残兵带着他,从长江南岸往江夏方向撤退。 …… 五牙大舰前方,许褚把五艘楼船上的铁索一一丢到江中,累的满头大汗,但也成果斐然。 五艘楼船再也不能拦住五牙大舰,五牙大舰可以再次启航了。 曹无一早就看到江东军开始逃窜,他也主张追击,只是五牙大舰必须顶在最前头。 这样一来,任凭周瑜有再多计策,也施展不出来。 兵法正奇结合,曹军凭实力碾压,乃是堂堂正正的战法。 由曹无领头,恒阶跟上,两艘五牙大舰转向向东,没了主帅的那艘大舰只能由副将顶上,跟在后边。 三艘五牙大舰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江东军坠在最后的旗舰。 江东军比曹军更依赖指挥体系,打掉他们的旗舰本就是这一战的第一目标,现在,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如今,若再从高空看去,已经看不出来船队形状,只能看到两伙人在追逐。 曹军的“土”字其实已经彻底乱了,却不妨左翼所有船只都在追江东军,右翼则绞杀剩下的残兵。 刘备军被当成了炮灰,主将袁琳拼命冲杀,左右不得突围,中箭后倒地,担心受辱,自刎而死,兴得军师庞统在周瑜旗舰上,才逃得性命。 不止曹军,江东军也早没了阵形,从曹军中杀出来的他们,连最初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了。 追了近十里,五牙大舰凭借速度优势,后发先至,比乐进还快,追到了最前边。 周瑜的旗舰依然坠在最后,离曹无只有两箭之地了。 就在这时,前面有个转弯,水流突然急了起来。 第九十五章 赤壁之战之九,沔口战场 同一时刻,不止赤壁、乌林一线的长江上鏖战正急,沔口城头的战斗也已经进入了决战时刻。 随军都督赵俨长着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江边遇到甘宁夜袭那天,他听曹无夸耀校尉毋丘俭临危不乱,就记在了心上,后来强攻石阳,又是毋丘俭立功。 如今沔口城已经是朝不保夕,最后一次奇袭,他决定让毋丘俭去做前锋。 一是相信毋丘俭的能力,二是破城唾手可得,他打算卖个好给曹无。 他对曹无的贡献一无所知,但他就是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不然也不会被选为七军都督了。 毋丘俭三字,在他这里,已经打上了曹无派系的标签,不然曹无专门让自己关注一个小将军作甚? 小将毋丘俭也不负他望,日出攻城,不到一刻就站上城头。 毋丘俭手持长枪,往城下望去时,才发现城中满是尸体,所有守军都聚集在水门处,已经准备出逃了。 “截住他们!” 毋丘俭率先跃下不高的城墙,一边催促士兵打开城门,一边率军追去。 水门处,关羽、张飞、甘宁等一众将领,皆是心有不甘,可是夜半之时,他们接到了甘宁同伙发来的密报。 甘宁号称锦帆贼,以数十船只袭扰七军,后来见到沔口大战,率骑兵来支援,他麾下的船队却去会合江东主力了。 昨夜子时,两名他信得过的手下夜渡汉江,给他送来了消息,说江东左都督周瑜让他速回柴桑。 信上带着周瑜的印鉴,做不得假。 甘宁加入江东军只有几年,可却对周瑜有着绝对的信任,尽管不解,也决定按着周瑜将令执行。 他并非不讲义气的性格,虽然军情紧急,还是连夜把此事告知刘备众将。 此时,沔口城中只剩了几百守军,眼见不可能再守得住,众将决定,和甘宁一起离开。 于是,锦帆贼的船只去而复返,准备接他们走水路逃去夏口,甘宁则准备在夏口休整之后,再去柴桑。 张飞等人已在登船,傅士仁、霍峻二位将领负责断后,见到毋丘俭冲来,组织士兵阻挡。 然而毋丘俭的青州兵以方阵的形式碾过街道,刘备军被打的七零八落。 关羽骑马在远处看了,手抚长须道:“曹军竟有如此阵列整齐的步兵!” 张飞擎起长矛,嘿嘿一笑,直接驱马下船,杀向毋丘俭,关羽、甘宁只得跟上。 三人三骑,撞向毋丘俭的千军。 按照以前的情况,他们三员虎将,足够震动千员步兵。 可是毋丘俭的军队却不闪不避,保持阵形,利用街道狭窄的地形优势,让三人冲不进来。 他们推着盾牌和长枪,一步步的跨进,即使出现死伤,自有后边的军队补上,竟然压的三员虎将连连后退,好不容易才救回傅士仁、霍峻二将,其他士兵已经没法救了。 三将都是身经百战,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强大的步兵,各自惊惧。 刘备的义子刘封在后看了,连忙道:“两位叔叔,该走了!” 关羽环视一圈,见士兵还没完全撤到船上,冷哼一声道:“竖子,岂可抛弃士卒!” 刘封面有不悦,却不敢说出。 城门处,喊杀声传来,曹军大部,张辽、张合、李典,各自领军,正在进城。 汉江江面上,于禁也带着水军来攻击锦帆军。 刘封只得硬着头皮大喊:“甘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甘宁连刺几次,破不了毋丘俭的铁盾乌龟阵,连忙喊着关羽、张飞离开。 关羽这才拉着张飞撤退。 不料这群步兵竟然还敢反击。 毋丘俭大喝一声:“放箭!” 乌龟阵里射出“刷刷刷”的羽箭,三人各自格挡,将军没事,马却不行,张飞的马中箭倒地,多亏关羽赤兔马快,回来将他拉起,才逃出生天。 等跳到船上,张飞立在船头,怒道:“兀那小儿,你叫什么名字,来日再见,定取你狗命!” 毋丘俭见这些快船皆是锦帆,也不知从哪拿出火油,插在箭上点着,射向张飞的船只。 别人的步兵团队武器都是单一的,他的步兵千人团,却好像什么武器都有。 火箭“轰”的一声点着船帆,吓得张飞几步跳到旁边船上。 毋丘俭不骄不躁道:“某乃河东毋丘仲恭是也!” 关羽骑马在船,见这小将小小年纪,占了上风,却如此沉得住气,有大将之风,不禁叹道:“实在是天不绝曹公之路,如此人才,竟然辈出!” “贼寇罢了!” 张飞咬牙。 关羽素知三第性子,也不争辩,顾自和甘宁一起指挥船只,打开水门,冲破于禁水军封锁,逃往夏口。 江面上,于禁与关羽远远对视,指挥水军追赶,奈何锦帆军都是快船,他们追不上了。 不过经历毋丘俭的掩杀和于禁的水军冲杀,逃走的沔口守军,满打满算也只有二百人。 赵俨进城清点,安陆、沔口两地合在一起,原有七千守军,现在基本全死,对本就人少的刘备来说,已是极大的打击。 而赵俨部连克石阳、沔口两城,安陆这座空城也被拿下,三城在手,士气大震,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刘备日夜加固的夏口城了。 众军进城,赵俨再次升帐,论功记录,毋丘俭再计一功,他却并不骄傲,只是口称侥幸。 然后众将商议,大家都觉得,应该在沔口休整一日,等到曹军主力大战的结果后,再去攻打夏口。 另一边,沔口溃逃的军队行于汉江上。 张飞仍旧在气毋丘俭的行为,尤其是对方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样子,甚是可恶。 他在船上来回踱步,走的关羽心烦意乱。 关羽连失两城,心中正是气闷,突然听得南岸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抬头看去,只见一骑兵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一双泪眼狼狈无比的看着他。 关羽连忙喊道:“子方,你怎么在这里了!” 原来这人,正是被曹纯放走的糜芳。 糜芳连日奔逃,见到关羽张飞,如同见了亲人,跃上船后,已是失声痛哭。 关羽扶住他,询问情况,糜芳边哭边道:“君候,那江东周公瑾确实了得,然而曹军却有军师更胜一筹。周公瑾计策连番失误,折损了不少将士,连大将董袭都死了。我也因此流落北岸,伺机逃离。照我估计,他的大军离溃败已是不远了!” “什么?” 众将大惊,连忙询问细节,糜芳一一说了。 听闻曹孙两军对垒,计谋频出,听得众人咋舌,再得知断粮失败,周瑜军已无退路,各自脸色阴沉。 关羽抓着他的胳膊道:“子方,你确定周瑜要败了么?” 糜芳早被曹纯那风一般的骑兵吓破了胆,如今只想回到夏口,劝刘备远走益州,听他如此询问,毫不犹豫道:“必败,只是时间问题!” 张飞突然福至心灵,“啊呀”一声道:“难怪他修书让兴霸回柴桑呢,原来已经做好了败退的准备了!却不敢告知我等,实在是小人心肠!” 甘宁抓着头皮,听说董袭已死,结合自己收到的莫名其妙的指令,也信了九分。 “不行,我要去与都督汇合!” 众人连忙将他劝住。 他这点人,去了又能怎样。 最后,船上变成了张飞和甘宁两个人一起来回踱步,整个船队都心烦意乱。他们也没什么计策,只能先去夏口,再做安排。 此时,被甘宁惦记着要援助的周瑜,却并没有需要任何援助的想法。 他手中捏着一支令箭,冷笑着看向追击自己的敌军,随时准备丢出。 江东军只剩下了五千左右,可这些才是他精锐中的精锐。 万事俱备,只欠敌军入彀! 第九十六章 赤壁之战之十,曹军中计 长江上,曹军正在追逐江东溃兵。 三艘五牙大舰追在前头,曹无在中间,恒阶在右,另一艘在左。 曹无站在船头,计算着和对方旗舰的距离,而他的左侧船身上,竟有一员悍将,拿着一支短戟,插入船身,就这样挂在船的侧面,正是许褚。 五牙大舰的速度很快,许褚吹着风,却是哈哈大笑。 刚才破坏了楼船之后,他来不及跳回五牙大舰,干脆把自己挂在船上随行。 他长期担任曹操守卫,官渡之战前,还经常有人能杀到曹操左近,能练练手。 可是现在,却越来越难有敌人攻到曹操身边,曹操也越来越少直接出现在前线,更多的是坐镇中军,或者移步前线后的城市里做战略谋划。 他已很少杀的像今天这般痛快。 这一番厮杀,亲眼目睹主公遇刺的憋屈一扫而空,只等追上周瑜旗舰,第一个跳将上去,杀了周瑜了事。 而曹无心中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周瑜的旗舰太靠后了,放在往常,他总是把自己旗舰藏在江东军船队中间,从未暴露出来。 而这次,旗舰这么明显,显然是有诈的。 曹无不相信,左翼军的掩杀能让周瑜慌了分寸,就算是真的坠在后边,也应该有其他船只保护才对。 而且,他已经注意到前边有个江湾,水流很急。 这段江湾,北岸是光秃秃的陆地,在往北一里地,是八百里云梦大泽。 因为此处江水湍急,渡江太过困难,之前曹军虎豹骑巡弋,也顶多看一眼这里,就不再往前。 如果周瑜有诈,只能是在此设伏。 但他也有自己的算计,就算周瑜有诈,他也并不害怕。 曹操之所以出动如此之多的军队,目的自然不会只是区区夏口刘备,他的旌麾南指,其实是东指,指向了江东六郡。 可是他经历的历史里,曹操赤壁惨败后,别说江夏郡了,就连荆州,都丢的只剩南阳、襄樊了。 可以说,赤壁之战造就了三国局势,也定下了之后几十年的三国争战局面。 他要改写这段历史,逆转赤壁。 但他又知道那冥冥之中的阻力,他来此地弄险,步步艰辛,其实并没想过一战定江东,只是为了逆转赤壁战场的胜败。 他的战略目的有三个。 第一,除了襄樊和南阳,他还得帮曹操把荆州的江陵和南四郡都控制住。 第二,曹军主力不能死太多,决不能重蹈大军命丧火海的覆辙。 第三,拿下夏口的刘备,占据江夏北部,这样八百里云梦大泽就变成了曹军的内湖,随时可以无视云梦泽的阻拦,从陆路进攻江东,长江天险,才算真的和江东共有。 这三个战略目的达成后,曹军进可攻退可守,再也不会出现无力南征的情况,更不会休养生息几十年才完成统一。 如今,他已经击溃了周瑜主力,战场向夏口推进,第一和第二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只需要攻下夏口,全部目的就都达到了。 旁边士兵的汇报打断了他的思考,他们马上进入敌舰的一箭之地。 曹无点头,从将台躲入掩体。 果然,五牙大舰进了周瑜旗舰的射程范围,立刻遭到了弓箭射击。 两军交战了十余日,双方弓箭都有损失,对方的箭雨还能如此密集,只能说明周瑜旗舰装备精良。 五牙大舰也组织弓箭还击,还有投石机、强弩时不时的发射,反击也是卓有成效。 眼见两舰即将短兵相接,周瑜的旗舰突然满帆。 曹无眼睛一眯。 东风尚在,周瑜满帆,那旗舰就会直奔北岸而去。 “他要逃上岸了!” 曹无心念电转,并不确定周瑜上岸要做什么。 上岸后去奇袭曹军大营?那等待着他的,只有五千虎豹骑。 董袭之死,暴露了虎豹骑的存在,周瑜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那么,他上岸为何事?放火么? 可是北岸这段并没有太多可燃物,现在是东风,放火也只能把火往更北吹。再说曹无就怕火攻,所以早就命各军注意,哪有那么容易着起来。 正思考着,跟在他身后的左翼军,多数的将领都决定跟着满帆,追击周瑜旗舰。 以乐进为首,左翼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军,几乎是同时作出了决定:杀周瑜一人,胜过杀五千残兵。 江面上,周瑜的旗舰,和几艘快船,划出弧线,奔向长江北岸,在他们身后,无数大小船只也划出弧线,跟向长江北岸。 而三艘五牙大舰,还并未满帆,依旧向前边的五千残兵追去。 曹无第一时间意识到,遭了,不管周瑜是何计谋,他至少已经达到了目的。 他不担心自己,五牙大舰如水上堡垒,冲入敌阵也有机会杀出。 他担心的是,左翼军那些船只! 中计了! 曹无盯着北岸,他害怕那里会来一场大火,重演火烧赤壁。 可是,周瑜又凭什么做到?岸边可藏不下黄盖点了火的船只! “满帆!去跟周瑜旗舰!” 曹无连忙大喊,三艘五牙大舰也跟着划出弧线,向北岸而去。 他们本就是离周瑜旗舰最近的,也是船帆最大、速度最快的,他们追起来,更有优势。 然而,在他们重新追回周瑜旗舰一箭之地,而周瑜旗舰也贴近了北岸的时候,突然间—— “轰隆!” 如同雷声一般的巨响从北岸发出。 曹无瞪大眼睛,他眼睁睁的看着,在·他们身后,长江北岸,有一段岸堤突然不见了! 紧接着,曹无看到,一个白衣少年跳出来,拿着一把铁铲,另一段江堤上,看着过来的五牙大舰,放肆的哈哈大笑,笑得涕泪纵横。 陆逊陆伯言! 又有一百多名江东军,也拿着铲子,站了出来。 …… 几日前,江边。 周瑜苦笑:“其实早有一策,但怕有伤天和。孙夫人觉得那样的计策,应该用么?” 空中飘来大乔的回答:“公瑾,江东是孙家三代的基业。江东若没了,要天和有什么用?” …… 又几日,江东军大帐内。 周瑜:“如果我有办法,处理掉五牙大舰呢?” 陆逊:“若巨舰能被处理,那么天晴之日,便是决战之期!” …… 夜渡长江之日。 江东军好不容易渡过长江,一千人,有一百多都死在冰冷的江水里。 包括糜芳的众人拿出铲子,准备切断粮道。 只有董袭从怀中摸出几杆断枪,拼在一起。 “大都督,我先走一步,就让我试一试虎豹骑的成色吧!” …… 夜渡长江之日。 陆逊随周瑜走下山坡。 他突然脱下外衣,跳入滚滚江水中。 这里江水湍急,远不比其他处,从这里渡河,本就不容易引人注意。 上游又有董袭拼命争取机会,引走了长江北岸巡弋的虎豹骑。 如此良机,没有大将随行,陆逊不放心。 陆逊却心知肚明,周瑜只带他来看,又何曾放心! 江水好冷,他终究没敢下去。 …… 决战之夜前,袁琳传回曹军军营治丧的消息。 众将根据曹军特点,制定了相持、转向、切入的战法。 陆逊一直在看周瑜,周瑜没有透漏过任何一丝他还有后招的情绪。 陆逊突然觉得心好冷。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周瑜的计谋。 当晚,陆逊再回之前渡江点,夜渡长江。 水流太急,好在他年轻力壮,成功游过长江, 半刻钟后,陆逊到达对面,清点着过江的人数,发出了人鬼不分的笑声。 果然像周瑜说的那样,千人渡江,只有一百八十九人成功到了北岸。 听他们说,有几个人,明明差一点就渡江了,却还是被水流冲走了。 那一夜,他疯了。 他知道这段长江的北岸,还有江夏几十万百姓。 可他却要领着这一百八十九人,在长江龙脉上,戳一个口子出来。 …… 北府,随时精神饱满的曹阿九陪着打着哈欠的曹阿五进了一间客房。 今日,她们要与荀彧交接新的一批钱粮,本属于北府的钱粮。 但是荀彧事务繁忙,不可能一直在,他安排丞相主簿陈群在这里等着。 陈群早就在屋内踱步等待,见到曹阿五进来,立刻目光灼灼道:“阿五姑娘,你昨日说的那个算法,果然效率极高。姑娘能想出如此记账方式,真乃天才也!” 阿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说道:“都是我家将军用剩下的办法罢了。” 见陈群不信,阿五倒没什么,阿九却要与他争辩,努力维护自家将军。 突然间,曹阿七连头都没梳,衣服都是胡乱穿好,推开了屋门。 一眼瞟见阿九,赶紧问道:“九九,给咱们将军的谒语送到前线了么?” 阿九一愣,随即道:“给了啊,早就给了。” 阿七却神情恍惚,不再答话。 …… 江岸崩塌的那一刻,巨量的水流朝北岸外的陆地涌去。 追的最近的曹军船只,包括几艘江东快船,也朝陆地涌去。 江水决堤的力量无比巨大,眼见得无数的船只都朝决口的地方奔去,五牙大舰上,曹无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他收到的阿七的谒语。 “卧龙出,天象动。凤雏起,落湖中。” 原来这湖,竟是长江北岸的八百里云梦大泽! 疫病计,刺杀计,诈降计,断粮计,北歌计。 周瑜还有计! 长江决口,水淹江夏,计破曹军。 好狠的计谋,好狠的周瑜! 那大泽之东,可是还有江夏几十万人在! 可面对如此狠毒的计策,他北府将军曹无,又能有何办法,力挽狂澜? 第九十七章 赤壁之战十一,周瑜之心 “轰隆!” 长江决堤的那一刻,身处江东船上的庞统,脸色变得铁青。 他何等聪明,一瞬间就明白了长江决堤的后果。 曹军的船只一个个的被水流的力量冲下决堤口,不出意外,追杀过来的左翼军,会损失惨重,被洪水卷走许多。 而江东军却已经渡过了决堤的那处江岸,来到了下游,很难被洪水吸回去。 这将是一场大胜,可是庞统却根本接受不了。 他狂喊一声:“周瑜小儿!” 一边喊着,一边登上船头。 见到周瑜竟依然羽扇纶巾,淡然看着决口的长江,他一下抓住了周瑜的肩膀。 “周瑜小儿,你口口声声,说战场上见真章,如今决堤长江,你要做什么!你怎么对我交待?” 在东汉,当面直呼名字,乃是不敬,旁边卫兵早已拔剑。 周瑜却摆了摆手,任由他抓着自己道:“曹军已乱,主力溃败,长江泛滥,阻敌前路,一两年内,曹贼再无进攻机会。如此大胜,你还要我什么交待?” 庞统歇斯底里的抓着他道:“连日下雨,云梦泽也是满堤,长江决口,水流无处可去,岂不是直入江夏!石阳、沔口,安陆、夏口!江夏诸县岂得安宁?良田被淹,我江夏几十万百姓如何自处?他们还有活路吗!” 说这话时,庞统已经眼眶发红。 周瑜还是没有甩开庞统,他神色平静道:“若不是连日下雨,长江决口本可泄入云梦泽,阻挡不了曹军。如今水淹江夏,他们的粮草,将再也无法运输,他们的楼船,也很难在水灾的地方行走,三艘巨舰更是寸步难行。此番决堤,却是彻底断绝了曹军继续东进的路途。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庞统怒极:“我不过区区用毒,你便不愿意,如今你……如今你……” 周瑜却说出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答案:“江夏疫病,我早已经看过,这疫病,根本没法大范围传播,你用此计,毫无效果!” 庞统只觉天旋地转,他还以为自己首创此计,没想到,周瑜早就考虑过往曹营投毒。 他已经明白了一系列的前因后果。 董袭夜渡,其实是为了引走虎豹骑,掩护真正的渡江者。 陆逊夜渡,其实是为了给事情加一道保险,并非陆逊本意。 两军对阵,他把刘备军放在最后,却藏了诈败的心思,其实是让刘备军断后。 他带来的两员大将,糜芳生死未知,袁琳已经战死。 周瑜算无遗策,可他却无能狂怒,他甚至没有办法伤害周瑜分毫。 “庞士元,闹够了吗?够了的话,冷静下来思考下面怎么击溃曹军了!” 周瑜冷冷的话语,把他拉回现实。 庞统双拳紧握。 这周瑜,实在是太过冷静了。 正是周瑜的平静,让庞统更为愤怒。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战争机器,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他竟然能平静的说出,下雨更好,淹了更多人才是最好的结果。 就仿佛,那些被淹死的不是人,被淹的,也不是农田。 如此残忍的事情,他竟然轻描淡写的说出,视人命如草芥。 他还有多少秘密没有说出? 庞统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周瑜旗舰。 那竖立着“左大都督中护军周”大纛的旗舰,正在和五牙大舰以及洪水赛跑。 他不是第一天和江东军合作了,他深深知道,周瑜在江东军中,有绝对的权威。 这一战,周瑜隐藏了真正的自己,让别人假扮旗舰。然而大纛不比寻常,旗舰又是至关重要,必须得有一个和周瑜一样能镇住各路江东军的人,才能冒充旗舰。 而且这个人还必须足够可信,以免乱了指挥。 那里边的,又是谁? 周瑜的下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士元,之后还要把刘将军从夏口接到柴桑借住,仍须你去游说,不要乱了方寸。” 不料这一句话,让庞统突然睁大眼睛。 他又想到了一个自己忽视的问题。 如果只是决堤,为何要夜渡到江北? 在他们控制的南岸决堤,岂不是更方便? 他很快想通,之所以不在江南决堤,仅仅是因为,长江南岸,是孙权的实控区,长江北岸是刘备和曹操的! 天象、地理,全被利用了进去,而且淹的是刘玄德的地盘,不是孙仲谋的! 沔口、江夏告急,南昌、柴桑却丝毫未损! 江东人随时可以重谋大业,可他的主公,却再无立足之地了! 好一个周瑜,三家争锋,一计算计两家,当真胜天半子! 庞统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 他双目通红,抬起头时,周瑜已经开始指挥五千残兵,准备反攻。 他头晕目眩,想要止血,却又是一口血吐出,晕倒在了甲板上。 江水滔滔,洪水很快到了云梦泽边。 连日阴雨,云梦泽也不能存水,不一会儿就和江水连在了一起。 云梦泽水静,长江水动,用不了多久,云梦泽也会泛滥,江夏诸县危在旦夕。 然而,在这云梦泽这大湖边,左将军刘备的军师,凤雏庞士元,一病不起。 凤雏起,落湖中。 …… 曹无也看透了周瑜的计策。 决口后,决口处的水流速度远超往下游流水的速度,受到东风吹动,没法借住风势的曹军船只,连着片的朝决口处流去。 反应的快的,已经降帆,试图挣扎着远离北岸。 然而事与愿违,不少船只已经从决口处冲了下去。 曹无咬牙看着面前的周瑜旗舰,他的五牙大舰,已经撞击到了对方旗舰。 对方旗舰上,士兵做好了接舷战的准备,然而“咚”的一声,按照曹无早前的吩咐,楼船右边,恒阶指挥着五牙大舰撞到了周瑜旗舰的中间。 情况如此危急,曹无哪会跟他们打遭遇战,五牙大舰就直接撞! 没有了快船保护的周瑜旗舰,如同没壳的鸡蛋,连续被两艘五牙大舰撞上,早就裂了口子。 死了主将令狐卲的那艘五牙大舰,指挥乱一些,晚一些撞上来,撞到了船尾上。 这是开战以来第一艘同时享受三艘五牙大舰撞击的楼船。 “吱嘎……” 五牙大舰的撞击力道实在是太强了,周瑜旗舰船身出现好几道裂痕,并且逐渐扩大。 这艘旗舰,已经宣告完蛋。 曹无习惯了撞击带来的惯性,稳住身形,站在船头,从掩体露头,向对方旗舰喊道:“周瑜小儿,你已经被我包围,速速出来受死!” 可是就在这时,那五千残兵里,突然响起了号角声。 “嗡——” 离得很远,声音不够响,却像直接炸裂在曹无脑海。 周瑜旗舰明明在这里,远处哪来的号角? 在去看旗舰时,被众江东兵护卫最严密的地方,一个穿着盔甲的矮小身影若隐若现。 …… 决战前夜,江东中军大帐边。 周瑜叹道:“孙夫人想好了么?” 大乔毫不犹豫道:“嫁入孙家的那一天,我就有了觉悟。我想知道,公瑾想好了么?” 周瑜傲视长江:“想好了。为将者,若没有担当的勇气,又何必出战。” 那一刻,他想的是那句童谣。 将非将,周瑜一战定长江。 第九十八章 赤壁之战十二,智擒大乔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木材,能硬抗三艘五牙大舰的撞击而不损坏。 这三艘集齐了北府目前最强科技力量的战舰,将周瑜的旗舰撞的裂开数道口子,甚至已经有了断裂解体的迹象。 旗舰上的士兵,即使都是训练有素的水军,也已经面色大变,慢慢混乱了起来。 曹无看向人群里的大乔时,大乔也在看他。 两军主舰针锋相对,本来应该是曹操对周瑜,结果却是曹无对大乔,两军主帅,竟然都是假的,当真造化弄人。 曹无喝道:“大乔,周瑜拿你做牺牲,你还不逃?” 大乔被旗舰的裂缝吓得面色苍白,眼神却坚定。 她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却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对方为何认识自己,只道是曹操军中有识得自己的人。 实则她心中已经惶恐无比。 她的任务,只是以自己的威望,稳住士兵,然后引诱曹军舰船来到北岸。 她只知道周瑜的计策有伤天和,却不知道,周瑜竟然要淹没江北万亩良田和几十万百姓。 北岸决口,曹军船只正下饺子一样被冲到陆地上,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可她却自知犯下滔天罪过,心如死灰。 大乔站出一步,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叱骂:“曹贼,孙乔氏为江东百姓而死,死而无憾矣!” 曹无愣怔一下,就见大乔手中拿着一把匕首。 她浑身披甲,只有白皙的脖颈露着,匕首亮晶晶的,指向自己的脖颈。 曹无大惊,他口中大喝:“你们江东孙氏,为了一己之私,淹没良田万顷,汝若自尽,天谴必至!” 言罢,他抽出铁管枪,指天就是一枪。 这次南下,他带了一把铁管枪,阿大带了三把,共四把,都是一次性的。其中一把赏给张飞,一把送给孙贲,如今这把,献给大乔。 这种实验性的武器,准确度实在欠奉,用来吓唬人,却有极强效果。 铁管枪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江东士兵全都吓了一跳。 古人都是迷信的,先是听到天谴,又听到炸雷之声,就算是精锐士兵,也不免心生惶恐。 大乔亦是愣住,心乱如麻。 难道当真是孙家惹了天怒,引来天罚? 她放下匕首,抬头看天。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个大汉从船舷侧面突然跳出,几下打倒面前士兵,窜到大乔面前。 “跟俺走也!” 许褚单手抓起大乔,扛在肩上,挥舞短戟,逼退江东士兵。 曹无适时喊道:“放箭!掩护许校尉!” 三艘五牙大舰上,箭矢全部用来射击,江东军损失惨重,而许褚已经来到楼船船头。 五牙大舰船高于周瑜旗舰,曹无丢下一条绳索,许褚一手拉着绳索,一手扶着大乔,径自上了大船。 这一来一回,不过几息之间,在近百江东军面前,虎痴许褚竟如入无人之境,江东军被天谴吓破了胆子,也无一人拦得住他。 大乔被许褚风驰电掣的劫上大船,脸上没了一丝血色。 曹操喜好人妻,世间闻名,这一瞬间她就想到了自己的下场,心如死灰。 她举起匕首,再朝自己太阳穴插去,却被一只手抓住。 曹无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孙夫人,不认得我了么?” 大乔“啊”了一声,咬牙冷视曹无,当初曹无去柴桑,扮演张松,是化了妆的,奇丑无比。如今又是扮演曹操,还是化了妆的。 阿大一手易容冠绝天下,大乔哪里认得出。 然而曹无下一句话,却让她娇躯一颤。 “张某自西川来,未闻江东之主,是个女子。” 大乔瞪大眼睛,执着匕首指向曹无道:“你……你是……” 曹无再道:“食言,不肥。” 食言而肥,出自左传,说的是孟武伯经常悔诺食言,导致肥胖无比。 食言不肥,则是曹无说大乔许诺找到孙权,却没信守诺言,可是大乔食言,却一点不胖。当时曹无通过此事评论女人身体,乃是文人的轻薄之语,因事而发,别人必然不知。 再加上之前那句,这两句话,都是柴桑城中,大乔府内,大乔与曹无两人对答时的对话,在场绝无第三人听到,如果只是一句,那还可能是巧合,两句都有,只能说明,面前这人,就是当时那张松! 大乔虽然也是聪明人,却没有庞统、诸葛亮那种见微知着的能力,张松出现在对方阵营,让她一时懵住,完全不知所措。 曹无却趁机取下了她手中的匕首道:“揽二乔于东南,今得一个了!” 大乔却能听出此言的轻薄之意,更是愠怒。她在江东,尊崇十余年,上位已久,哪里容得有人屡次轻薄。已经一心求死的她,再起了向死而生的心思。 她想起当初,孙策死的匆忙,大乔协助孙权,稳住江东诸将,协调江东世家,何其艰难。如今自己应该先搞明白这其中曲折,对眼前这人施以报复,再死不迟。 曹无眼中闪过笑意,吩咐士兵暂时把她绑住,以免她再做傻事。 周瑜楼船上,有一名江东校尉喝道:“曹贼,放了我家主母!” 曹无回头冷视,一杆铁管枪指向那人道:“江东鼠辈,一群男儿不敢坐镇旗舰,让人耻笑!” 那校尉情知刚才引动天谴的,就是这个武器,顿时踌躇,不敢动弹,又被曹无怒斥,脸上火辣辣的。 古人迷信,前方有刀山火海,为了救回主母,他也许都会冲一冲,可是一句天谴,却让这些江东军,闻风丧胆了。 “满帆,咱们去救人!” 解决掉周瑜旗舰,曹无赶紧指挥三艘五牙大舰,向北岸而去。 此时,北岸情形,可用惨烈形容,一艘艘的快船斗舰,被江水卷入陆地,在这种天地之力下,就算楼船,也只是抗的久一点而已。 江浪涌动,船只一旦倾覆,在洪水之中,个人根本无法抵抗,只能被激流冲走。 人命如草,这一会儿工夫,曹军至少损失了两万人之多。 关键还是左翼军里,以乐进为首的多数将领都被大乔假扮的周瑜旗舰引诱了,陆逊挖开最后一下时,曹军的船刚好在往北岸靠近。 这也怪不得他们,周瑜的计划太真实了,从两军对垒,到陈武战死,大败溃逃,整个过程都是自然形成的,完全看不出诈败的痕迹。 如此厉害的水军,好不容易被打败,当然要乘胜追击。曹操、曹无、诸葛亮、荀攸、程昱、贾诩,这些首脑全部认为要追击周瑜,乐进又哪里能想到对方还有如此强的后手。 而曹无,却已经没有什么底牌,他只是略一思量,便定下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第九十九章 赤壁之战十三,力挽狂澜 曹无唤来掌舵水手,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水手吓得抖若筛糠。 曹无却指着许褚道:“做不到,便让许校尉砍了你的头颅!” 水手只得战战兢兢去操作船舵。 曹无又来到右弦,对恒阶大喊:“恒先生,跟我过去!” 恒阶乃是荆州降将,也是个文官,和战死的令狐邵一样,官职都是丞相主簿。 听了曹无的话,他看着那涛涛江水奔流到陆地的可怕情形,本有些畏惧,可是自己一介降将,慕名投靠曹丞相,本就没什么功绩,今日只能舍命陪君子,咬牙道:“喏!” 最后一艘五牙大舰则是之前被陈武进攻了很久,常备士兵死了大半,活下来的不到三分之一,他们已经极为疲惫,曹无也没打算让他们跟着。 可是五牙大舰上还活着的几个军候见到丞相的主舰都朝北岸去了,各自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旗舰上那“曹”字大旗在风中飘扬,同时下了决定,跟了上去。 在左翼军众舰纷纷拼命逃离的时刻,三艘五牙大舰逆向而行,奔着决堤的江岸前进。 左翼军有众多将帅,各自率领自己的部众,其中,曹操从子曹真正在其中。 之前因为误会曹无,曹真和曹植一起军营拔剑,被打了二十军棍,五彩棍打在背上,这几日刚刚好一些,才赶上大战,又差点死在江北。 他还算机警,他的主舰好不容易离开了最危险的漩涡区域,正往江心驶。突然看见五牙大舰过来,他立刻跑到船头,急道:“叔父何往?” 在他的印象里,论年龄,曹无比他大不了几岁,论职位,北府将军只是个杂号将军,论功绩,曹无也不出名。 义父曹操突然病倒,居然让曹无暂管全军,他心中一万个不服气。 他却纳闷,在众将军都要逃离北岸的时候,曹无去那里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在四周风浪和士兵的叫喊声中,曹无并没有听到曹真的喊声,三艘五牙大舰和曹真的主舰交错而过。 紧接着,乐进的主舰也跟他交错。 乐进乃是最早跟随曹操的武将,却是从小兵一步步变成大将,以前的他官职较低,也不知道曹无的事情。 他和曹真一样,对曹无掌军,颇有微词,然而看见曹无率舰船北上的行为,他却猛地惊醒。 他也跑到船头,大喊道:“将军,切莫以身犯险!” 这次曹无听到了,但他只是摆了摆手。 江面上,无数的船只在决口处被卷下去,无数的士兵在洪水中被冲走,又有一些见机快的船只成功转向,向南逃离。 只有三艘巨大的战船扬帆起航,直奔最危险的地方。 这一场逆行,震惊了乐进和曹真。 两人看着形势,终于明白了曹无要做什么。 一时间,小将曹真眼眶湿润,跪倒在船头。 “叔父,之前是侄儿错了,侄儿不该在你面前拔剑的……” 他抓紧船舷,不断自责。 乐进则瞪大眼睛,看着曹无远去的身影,久久无言。 丞相提起曹无,经常戏言,北府将军胸无大志,生性惫懒,原来那些说法,都只是对后辈的爱怜而已啊。 生死关头,曹无竟然真的去做那件事了。 “满帆,满帆,咱们也去!” 身材矮小的乐进,爆发出极大的吼声,他呼喝着自己的战船,重新向北。 “咚!” 巨大的响声中,曹无的五牙大舰终于撞到了决口的江堤处。 陆逊毕竟只有一百多人,工具简陋,一天一夜,也就挖了几丈的江堤,如今经过决口冲刷,江堤也不过只是十几丈的缺口。 这个决口宽度,足以带走普通楼船,却带不走堡垒一样的五牙战舰! 曹无的五牙战舰,就这样横着撞上来,横着卡在了决口处! “咚!咚!” 又是两声巨响,另外两艘五牙大舰,也撞了上来,三艘五牙大舰,并排卡在决口处,挡住了千军万马。 “咚咚咚……” 一艘,两艘,三艘…… 一艘艘船只被洪水冲来,却都撞到了拦在这里的五牙大舰上。 五牙大舰晃动着,承受着,却没被撞开。 北府科技结晶,比隋朝真正的五牙大舰要强大的多的北府五牙大舰,顶住了压力! 那倾尽北方之力也只打造出了三条的龙骨,抗住了! 一船当关,万船莫开! 长江江水很深,五牙大舰只是卡住了江堤上缘,下边的江水还在往陆地上倾泻,五牙大舰卡在这里,救不了陆地上的江夏,却能拯救这些船只。 之前种那战船不断被卷走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每一艘被卷到这里的战船,不论是否倾覆,都被五牙大舰卡在了这里,没法冲下去。 士兵们在战船上东倒西歪,但只要没掉下水,就完全可以活下来。 有的船还是毁了,可是人大多无恙。 乐进的战船不再向北,他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他容貌矮小,不被重视,从帐下吏做起,被丞相简拔于军伍,至今已征战十五年,经历的大小战事何止上百。 然而他却从没见过这种情形,一将之能,竟可救活万军! 后边的战船上,一个士兵被碰撞的巨力带倒,然后再次爬起,他茫然四顾,突然看见江堤上,“曹”字大旗飘扬。 “大汉丞相冀州牧行车骑将军曹”的中军大纛牢牢竖立在江堤那艘巨舰上,挡住了所有危险,挡在千军万马之前! 一个个士兵发现了这一幕,他们抓着船身上可以固定的位置,慢慢站起。 这时他们才醒悟,他们活下来了,在汹涌澎湃的洪水之中,他们活下来了。 是丞相挡住了战船,挡住了洪水,救了他们! 五牙大舰的这次撞击,救了何止十万人! 乐进福至心灵,大喊道:“多谢北府将军救万军于洪水!” 士兵们听了,虽知道北府将军是谁的不多,可还是跟着喊道:“多谢北府将军!” 越来越多的士兵参与进来,北岸士兵齐齐呐喊:“丞相万岁!北府将军万岁!” 赤壁之战,周瑜掘开长江,水淹万军,而北府将军曹无,挽狂澜于既倒! 一时间,涣散的士气再次凝聚。 而江面上,战事却还未结束。 周瑜站在真正的旗舰上,思绪良多。 没人知道,他手中的五千残兵,才是真正的精锐。为了防止被曹军识破,谁也不知道他的全部计划,包括陆逊和大乔。陆逊不知大乔在旗舰上,大乔也不知周瑜要掘开长江。 战前周瑜做了无数调防,终于让五千残兵出现在了现在的位置。 刚才溃败,这些士兵的士气是真的受了影响,尤其是假旗舰被五牙大舰撞上的时刻。 然而当他的船上响起号角,帅旗重新升起的那一刻,江东军才知道,原来自家主将竟不在旗舰上,而是潜伏在自己身边! 再加上曹军惨像映入眼帘,江东军如获新生,五千残兵再不是残兵,而是变成了立于江心的伏兵,正等待着曹军漏网之鱼顺流而下,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他杀一双! 可是,如果来的…… 是一整支右翼军呢? 如果,这支右翼军,没被左翼军的惨像吓到,而是继续顺流而下,速度不减的过来呢? 他的这些精锐,真的能迎击敌军么? 在“丞相万岁、北府将军万岁”的喊声中,诸葛亮率领着剩下所有的曹军,掩杀过来了。 第一百章 赤壁之战十四,龙战长江 诸葛亮的手都在颤抖。 指挥左翼军追上来的时候,他知道周瑜可能有诈,却没想到周瑜居然能心狠至此。 见到左翼军大部被周瑜旗舰吸引到北岸的那一刻,他当机立断,指挥着自己的楼船——后退了。 退往后边的右翼军处。 右翼军有一部分还在处理被周瑜抛弃的炮灰们,剩下的大部分都跟着诸葛亮追击。 退到大军之中的时候,诸葛亮亲点十几个传令兵,要求他们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让右翼军诸部,全部向南岸移动。 在右翼军众将执行命令的时候,北岸江堤被掘开,左翼军被疯狂的江水卷到陆地,而右翼军却因为诸葛亮的提醒,全部无事。 右翼军将士们呆呆的看着那涛涛的洪水,既庆幸于自己没被卷入,又难过于战友们的遭遇。 此时,诸葛亮已经冷静下来,他只给自己留了几息镇定的时间,然后迅速投入到指挥中。 在水面上,曹军不像江东军那样令行禁止,一贯是三大谋士用旗帜给出进攻方向,用鼓点告知进攻节奏,然后各主将自行判断如何进攻。 但是在这种一半士兵被卷入洪水的情况下,诸葛亮决定临时改变了这一现状。 他让那十几个传令兵飞速的跑动,通过鼓点、旗帜等多种方式,包括口口相传,让右翼军诸将,全部遵循起了他的命令。 阵形混乱的战阵,组成了新的锋矢,迎向了周瑜的伏兵。 诸葛亮身后,三大谋士早就不能保持镇定,三人也是不断在船屋里走来走去。 他们也从没见过这种掘开堤坝的绝户计策,然而曹无、诸葛亮的表现堪称完美,就连曹操的谋主荀攸,也不认为自己就能超过诸葛亮。 “短时间重整队形再战,诸葛孔明,当真可称一声卧龙了!” 荀攸道。 程昱紧张道:“却不知能不能冲破周瑜。” 贾诩苦笑:“世人皆谓我为毒士,如今看来,我比这周瑜竟还差了。三家争雄,他这一计灭两家,当真是狠毒。” 荀攸叹道:“也多亏小无力挽狂澜,救下数十万将士。” 荀攸、程昱本就对曹无评价极高,这一次曹无见招拆招,用大船堵住江岸,有勇有谋,让他们更是叹服。 三人认为,周瑜士兵不多,本是用来迎击士气低落的曹军的,如今诸葛亮如此快速的重整军队,周瑜要么退走,要么溃败。 正说着,诸葛亮在门外问道:“三位君侯,前军马上接战,三位可还有嘱咐?” 三人对视一眼,荀攸道:“没有了,此战,孔明事事都处理的很好,放手去做便是!” 诸葛亮心中吃下定心丸,看着周瑜的五千残兵,心中顿生豪迈,我军队建制仍在,人员军心稳定,你这点人,凭什么埋伏我! 他的楼船上,三杆军师旗帜同时朝周瑜残兵下压,十几面鼓也同时击打。 在那咚咚的擂鼓声中,曹军主力再次和江东军主力相遇。 易边再战,周瑜只有五千人,甫一接触,就陷入了曹军海洋中。 周瑜当然还是奋起浑身解数,指挥诸军,如臂使指。 可是,渐渐的,周瑜的心凉了下来。 他设计如此之多,就是为了用这五千人收拾对方残兵。 在他的计划里,经历洪水这样的场面,曹军就算不溃散,也士气大失。 到时候,他这些士兵,足够痛打落水狗。 可他哪想到,明明一切顺利,曹军却不仅没军心大乱,还莫名其妙的稳定了下来。 曹军左翼军船只被废大半,不能参战,然而那震天的喊声,却鼓舞着右翼军的每一个人。 他发现,这支曹军不只是士气还在,指挥调度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的曹军,很容易被他的调度戏耍。可是现在,曹军好像有了大脑,反应更为迅速,也更为正确。 他还是贯彻着奇袭对方旗舰的战略目的,所有战力都遥指诸葛亮,可是诸葛亮调兵遣将,却把自己护的死死的,不让周瑜再有任何机会。 奇袭这东西,不可能用多,同样的机会,哪可能再给周瑜一次! 而周瑜这里,陈武死了,袁琳死了,军中没有了庭柱,只有一个受伤的凌统还在,江东军建制不全,在厮杀之时,火候总是差了一些。 此消彼长,他逐渐认识到,自己赢不了了。 这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正战,诸葛卧龙,用自己一天比一天精进的指挥能力,全面压制了周瑜。既是曹军对江东军硬实力的碾压,也是曹军有个正确指挥后,对江东军软实力的对抗。 “丞相万岁!北府将军万岁!” 北岸那些喊声,更是调动了整个曹军的士气,是压垮江东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杆大纛,代表了一切,以往是曹操在,曹军就在。如今又多了一个北府将军。 曹无、诸葛亮,两个初露锋芒的少年,同时拯救了曹军。 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重振军队,把废物的水军,带成了可战之兵,把差点崩溃的军队,重新聚拢成一股绳。 北府曹无,诸葛卧龙,龙战长江,气吞江东! 曹军士气太强盛了,周瑜根本找不到弱点。 从五千人,下降到三千人的时候,江东军还能战,周瑜却显露出退意。 周瑜后悔了,在对方保持阵形冲过来的时候,就代表着他的计策失败了,他当时就应该后退的。 那么万全的计策,他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不惜牺牲数员大将的性命。 最终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北府将军万岁么……” 周瑜咀嚼着对方的喊声。 “这北府将军,就是糜子方说的曹无吧,没想到对方主将,竟然真的是他……枉我那么多计策,竟然都是败于他手!那欺骗了主公的人,想必也是他了……” 周瑜茫然的看着涛涛江水。 短短一刻钟之前,长江决堤,曹军溃败,他如此意气风发。 他多智近妖,算计天下,强如凤雏也被他耍的团团转,可是如今…… 他的心中只剩下苦涩。 这一战之后,荆州拿不过来了,江东也没了精锐水师。 这一战之后,孙权将只能龟缩六郡。 江东,败了。 “噗”的一声,周瑜口吐鲜血,接连后退几步,倒在甲板上。 旁边士兵顿时大乱,然而吕蒙、陆逊、庞统,这些开战以来就围在周瑜身边的人,尽皆不在,士兵们顿时乱了分寸。 周瑜虚弱的抬手,发出了撤军的命令。 他躺在甲板上,望着天空,低声喃喃自语:“既生瑜,何生无……” 接着又是数声低吟:“既生瑜,何生无!” 旋即,他又愤恨道:“北府将军曹无!此仇不报,瑜誓不为人!” …… 江东军撤了,这次再无埋伏,曹军一路掩杀,追了数十里,都已经看见夏口城墙,方才停止。 到最后,成功逃走的江东军,不到两千人,江东精锐尽毁。 诸葛亮指挥众军收兵,暂时屯驻长江南岸,只因江岸北侧,随时可能会被洪水淹没。 他自己则带领一批快船返回上游。 大战结束了,可是江岸决口处,曹军左翼军众多船只还在,还有很多人需要救援。 诸葛亮回来时,左翼军已经在众将的指挥下开展自救,活着的士兵,正在转移到还能动的船只上。 他左右四顾,受难的曹军何止十万,不禁叹息一声,此战虽胜,却是如此惨胜,周瑜拿两万人打成这样,也当真了得。 由于船只堆积过多,人挤人,诸葛亮完全不知道里边的五牙大舰怎么样了,但他也进不去里边,只能干着急。 过了一会儿,派过去打探的军候匆匆跑来,大叫道:“军师,不好啦!北府将军不见了!” “什么?” 诸葛亮顿时全身打了个激灵。 “说是连番碰撞,大舰上很多都没撑住,掉入了水中,北府将军也被撞下了水,许将军和恒将军正在寻找他呢!” “什么!快带我去,我也要去找他!” 诸葛亮举步就要迈入水中,被军候拉了回来,他又踩着倾覆的船身,一点点往最深处的五牙大舰冲去。 第一百零一章 八百里云梦大泽 在五牙大舰即将撞向岸边的那一刻,大舰上的士兵们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们各自抓住船身,准备抵御冲撞。曹无也不例外,为了督促舵手,他正好站在船头,眼见就要撞击,他双手抓住船舵固定自己。 回身看时,却发现甲板上有个人什么都不抓,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这时曹无才想起,大乔被绑住双手,根本没法固定。 “咚!” 撞击的声音响起,巨大的冲击惯性把整船人都甩了起来,大乔被甩翻在甲板上,沿着甲板滑出好远,刚好滑到曹无身边。 曹无右手一把抓住大乔,免得她滑下去,左手还抓着船舵。然而他刚拉起对方,恒阶的船就撞了上来。 又是一声巨响,曹无和大乔一起狼狈的摔倒。 他们离船头太近了,摔倒后又滑出去,两人的下半身还在船上,脖子以上已经悬空。 也是这一下撞击,好几个士兵都被甩入江水,转眼不见人影。 大乔吓坏了,她挣扎着想要挣脱曹无,可是曹无一手牢牢抱住她,另一手摸索着抓住船舷,因为他知道,第三次撞击马上要到了。 大乔张嘴,说了些什么,可是在说话的同时,第三艘五牙大舰撞上来,掩盖了她的声音。 这一回,更多的士兵被甩落,曹无的旗舰上,士兵至少有一半掉入洪水。 这一次,两人也不像刚才那么幸运,同样被撞击的巨力带进水里。 周瑜的毒计,选择的本就是最急的一段江水,决堤之后,江水奔涌如猎豹,卷着曹无和大乔,一路冲刷。 在这样的天地威力面前,曹无感觉到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他本是会游泳的,然而洪水根本不给他调整身体的机会,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对抗,他就如同一个冲进了重量级拳手赛场的婴儿,被洪水的巨力一拳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大乔就更差了,虽然是江东人,可是作为大家闺秀,她甚至没让自己的秀足沾到过一丁点江水。 曹无在水中努力保持着脸朝上,以免溺水,大乔却做不到。 一开始,是曹无抱着大乔,后来大乔呛了几口水,变成大乔本能的死死抱住曹无。 曹无的耳边,只有滚滚的水声,他并没有听到那震天的“北府将军万岁”的喊声,也不知道诸葛亮聚拢了右翼军准备继续接战,更不知周瑜机关算尽,却没算到他和诸葛亮能在那种情况下重整士气,最终只能大败而逃。 在洪水里载沉载浮,他的思维已经麻木,脑子快转不动了,最后终于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曹无突然惊醒。 他发现自己被水冲到了一处山洞,洞中有水,大概没过人的脚,但他是躺着的,所以还泡在浅水里。 “不对啊……” 曹无想要用手撑起坐起来,这时才发现,他的手竟然还抓着一只柔夷。 洞中光线灰暗,曹无在旁边摸索,摸到了两座小山,知道大乔仍在,赶紧去探鼻息,听到微弱的呼吸声,才松了口气。 他用另一只手慢慢的撑住地面坐了起来,晃了晃脑袋。 长江北岸是八百里云梦大泽,再往东是江夏,是被长江、汉江冲击出来的平原。 自己被洪水冲到北边,怎么可能会有山洞? 这事情透着蹊跷,他想要站起来时,自己的手又被拉住,低头一看,却是昏迷中的大乔,不自觉的抓住了自己。 他想起了前世学过的一些急救,去摸大乔的肚子,摸到的却是盔甲。 他只能双手插入大乔腋下,把她半坐扶起来,然后摸索着解下了她的盔甲。 这种全盔,并不好解,他废了半天力气才取下,又取下了大乔的头盔。 一头秀发飘落下来,湿漉漉的发尖接触曹无的鼻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为了救人,曹无也顾不得地上有水,再次把大乔放平,按压她的肚子。 轻压了几下,大乔檀口微张,吐出几口水来,却仍然未醒。 说不得,只好…… 有节奏的按压山丘,然后对檀口吹气,几次标准的救人动作后,大乔的呼吸逐渐均匀起来。 解了盔甲之后,手感自是不同,曹无见她还未醒,又来一次。 这一次,在两人距离极近的时候,大乔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晶莹的眼睛,神色复杂的看着曹无。 眼睛忽闪忽闪,曹无“啊”了一声。 这国色的女子也失声“啊”了一声。 她尝试着往后爬,却没爬动。 曹无赶紧松开按压的手,讪讪道:“你醒了,咱们快出去看看吧!” “登徒子……” 大乔苍白的脸红了又白,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洪水中载沉载浮的画面。想到自己那时竟主动抱住了曹无,心中羞愧。又想起曹无刚才的动作,似是轻薄,又是愠怒。 她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端庄,冷声道:“张别驾,处处轻薄我,是欺我江东无人么?” 曹无道:“刚才是救你,冒犯了实在抱歉。” 他这样大方的道歉,倒让大乔有些不自在了。她毕竟不是怀春少女,短短的人生已经经历了无数权谋,立刻醒悟,刚才曹无其实是在救她。只是这种救治,对她来说,实在过于娇羞。 大乔胸口起伏,终究压下了怒气。 曹无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对方会更生气一些的,想到大乔的经历,却又明白了。 仔细想想,面前这个江东主母,举止像个雍容华贵的太后,其实年龄比他还小很多。 她出嫁的时候,可能也才十三四岁,如今也就是二十出头罢了。 小乔出嫁的时候,更是比她还要小上一岁。 大乔借着灰暗的光看了曹无几眼,道:“张别驾,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么?” 洪水冲刷了曹无脸上化的妆,恢复了自己的脸。 “重新认识下,我叫曹无,北府曹无。” 曹无朝大乔伸出手。 大乔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心中却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没做任何女儿家的娇羞,伸出手,抓着曹无的手,慢慢站起身来。 一路洪水冲刷,她盔甲下的衣服也早就湿了,此时站起,身段毕露。 感受到身边男子的目光,她知道自己不能示弱,虽然冷的颤抖,却还是装作淡然的样子。 曹无“嘿”了一声,取下自己的衣服,给大乔披上,大乔神色一滞,虽然曹无的衣服也是湿的,却总比刚才暖和了许多。 大乔神色也缓和了些,打听道:“你是曹家宗室?奸相曹孟德,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兄。” “你……” 大乔瞪大眼睛,这人竟然就是当朝丞相的胞弟,曹操兴兵百万,讨伐江东,是她孙家的仇人,他是曹操的胞弟,岂不是…… 曹无不由大乔分说,抓着她的手,朝有光的地方走去,路上大乔几次说话,都被曹无打断,他根本不想跟大乔讨论战争谁对谁错。战争这种事,本就只有立场,没有对错。 他只是记挂着前线战事,想弄清楚现在的情况,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哪。 山洞不大,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洞口,大乔刚要出去,曹无的手已经捂住她的眼睛。 “不能直接见光,适应了才行。” 大乔神情一滞,她并不知道这种事情,但也没挣扎,任由曹无捂着她的眼睛。 “万一外边全是白色,眼睛瞎了都很正常。” 曹无说着闲话,大乔却是终于被勾起了兴趣。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有空去雪山看看就知道了。” “雪山?下雪的山?” “是的,有很大的雪。” “有多大?” 大乔自幼没出过江东,根本就没见过雪是什么样子的,只是书里读过,听人说过,不由神往。 曹无随意答道:“忽如一夜春风来,燕山雪花大如席。” “大如席?真有这么大么?” 大乔蒙了,她想象不出,雪花能比席子还大,这似乎跟别人说的不一样啊,可能是她以前对雪花的认知有误? 忽听得曹无哈哈大笑,才知道自己又被欺骗了,登时脸上泛起红晕。 她想怒斥曹无,却又猛地醒悟,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三两句话,就被带入了对方的节奏,连仇人的事情都忘记了。 她是领教过曹无的嘴上功夫的,柴桑城舌战群儒,曹无一人,骂的江东群儒为鼠辈,竟无一人能驳倒他。 江东奇男子众多,如孙权、周瑜,都是一时豪杰,但没有一个如面前曹无这样,时而轻佻,时而跳脱,有时却又出口成章,完全没有章法,实在不好应对。 正想着,曹无松开手,大乔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大乔震惊。 他们正位于一片望不到边的湖上,脚下是一片并不大的陆地,仅有几个院子大小,身后的山洞,也只是一座土丘上挖出来的。 这片陆地上,种着很多梅花树,白色的梅林中,一个老人捧着被湖水冲落的梅花,唉声叹气。 曹无的目光却不在梅林和老人,而在这片湖,他凝神思索,终于确定,他们被洪水冲到了八百里云梦大泽里,被冲到了湖中心的某个小岛上。 第一百零二章 隐居世外的黄承彦 八百里云梦大泽,无数次出现在古代的典籍里,可惜到了现代,已经逐渐消失,只留下了一个个小小的湖泊。 曹无第一次见云梦泽,还是跟着张辽等人沿汉水东进,远远看见过一眼,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来到了云梦泽中。 不过比起那些被冲的找不到人影的士卒们,他能留下条命,终究还是幸运的。 他们站的这个小岛,水也漫过脚面,显然是云梦泽涨水所致。 捧着梅花的老人,听到两人出来,抬头看他们。 老人的双眼浑浊,似是已经看不清东西,仅扫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曹无明白,身后这座土丘下的山洞,想必就是这老人的居所,只是云梦泽涨水,把他的家也淹了,他种的梅花,也凋落了许多。 既然是居所,就不会是被冲进去的,很可能是老人在水中救起了他们。 冷风一吹,曹无和大乔都有点冷。 曹无上前几步,抱拳作揖,对老人道:“再下益州张松,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听到这个名字,大乔眼睛瞪着,又一次被身边这人的无耻折服。 不过曹无点出是老先生救了他们,大乔也跟着作揖,同样道:“孙乔氏,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老人再次抬头,神色满是黯然:“小娃娃,老夫隐居湖中,不问世事,却不知外边到底怎么了,云梦大泽,为何涨水至此?” 之前确实下了好几天的雨,然而冬天不比夏天,雨量不多,也只是让云梦泽蓄满水而已。 没想到突然之间,湖水暴涨,他隐居的小岛都被淹了。 老人走到屋外,才看见一个个的尸体飘在湖上,心中震惊,费尽功夫,也只救下了曹无二人。 曹无叹气道:“曹军与孙刘联军赤壁鏖战,江东左都督周瑜掘开了乌林东侧的江岸,长江决堤,才让云梦泽涨水!” 八百里云梦泽何其浩渺,能让云梦泽涨成这样,可见长江水流之大。 老人听到曹无的解释,呆立当场。 他立刻道:“那江夏呢?江夏百姓和良田如何?” 二人不答,老人明悟,颓然道:“苍生何辜,苍生何辜!” 曹无神色黯然,大乔也羞愧的低下了头。 大乔早就知道战场是残酷的,但从没想过打仗会连累普通老百姓,她只想着保护江东孙家,却不知周瑜毒计如此狠毒,孙家保留下来,名声却是坏了。 曹无试探着问道:“老人家,您可是有亲友在江夏哪个城池?我在此地还有些势力,或可想办法保全一二。” 老人摇头道:“亲友是没的,老夫只有一个女儿,颇有才学,多年前云游四方去了。老夫只是想起江夏几十万百姓即将流离失所,心中不忍而已。” 听到只有一个女儿,曹无心头一动,联想到隐居荆州的老人,立刻想起一个人来。 这面前的,莫不是荆州的黄承彦,他乃是荆襄隐士,才学有盛名,又精通兵法,本来应该是诸葛亮岳父的人物。 他说的女儿,可能就是一代奇女子黄月英? 想到这里,曹无问道:“老人家可是姓黄?” 老人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曹无拱手作揖:“老先生是沔南名士,曹某早就慕名已久了!” “曹……你不是姓张么?” “呃……” 曹家的名声,毁誉参半,在知道对方情况之前,他是用了张松的名字的,如今被拆穿,曹无略显尴尬。 身后大乔“噗呲”一声笑了,旋即又觉得对方是自己仇人,不该如此,端正了神色道:“黄老先生,请问您可有办法,送我二人出去?” 黄承彦道:“我倒是有一叶小舟,如今云梦泽涨水,外人难行。老夫常年研究长江水文,却是知道周围水文如何,足以避开水中险地,送你们出去。” 曹无神色一动:“老先生了解水文,可知道江夏各地地势?” 黄承彦道:“略知一二。不瞒小友,老夫喜研兵法,酷爱山川地理,虽然隐居于此,却熟知荆州地理。此次水淹江夏北部,应有七县受灾,这七县有七十六个乡镇,五百余村庄,老夫都知道在哪。可惜老夫手无寸铁,一个人又怎么救的了天下!” 曹无大喜:“老先生,江夏面临水灾,若有足够人员,应该从何处开始救灾?” 黄承彦道:“大城如夏口,有城墙城防,水不易进。村庄却不行,小友说决口处在乌林东侧,那自然是需要从离乌林最近的石阳县开始救治。若人员足够,可以同时从数个村开始救人!” 这回,连大乔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曹无没想到,自己流落湖中小岛,竟然遇到了一个救星,这下江夏百姓,终于有救了! …… 石阳城头,攻打沔口时被甘宁打伤的朱灵,回到这里养伤,同时也负责石阳防务。 他的手下,只有一些老弱残卒。 好在前方只有刘备的夏口一路敌人,石阳被偷袭的可能性非常小,这些人防守绰绰有余。 朱灵缠着绷带,百无聊赖的站在城头,猜测着几处战场的局势,突然间,他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如同地动山摇一般。 “骑兵?还是大队步兵?” 长年战斗的本能让他皱起眉头,但仔细去听,这声音,和骑兵冲阵又有些不同。 他正琢磨着,城头士兵指着西方道:“洪水,洪水!将军,洪水来了!” 朱灵大惊转头,只见滔天的大水,正朝汉江涌来,只是顷刻间,水就到了汉江。 汉江远比长江要窄,江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朱灵用生平最大的声音声嘶力竭道:“关——城——门!” “吱嘎”声中,城门缓缓落下,朱灵红着眼睛,一把推过关门的士兵,亲自拉起绞盘。 “轰隆!” 汉江决堤,涢水决堤! 环绕石阳的两条大江先后溃坝。 朱灵赶在洪水到来的最后一刻,关上了城门。 城外已是一片泽国,而城中,也逐渐渗入了水。 朱灵大喝:“还愣着干什么?搬粮食上城墙,所有人都上城墙!除了粮食,什么都别带!” 他指挥着所有老弱都动了起来,他自己却茫然的看着大水。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冬天怎么还会发洪水?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 沔口城,好不容易拿下城池,赵俨的部队终于能休息一下,将军和士兵都有一天休整时间。 下午,吃过了饭,张辽登城防守。 说是防守,在明确了刘备选择龟缩夏口这座孤城之后,其实是没什么防守压力的。 但张辽依旧一丝不苟的巡逻,突然间,像朱灵一样,他也听到了“轰隆隆”的水声。 张辽皱眉,很快发现了西方的不对劲。 张辽出生在并州苦寒之地,一辈子没见过洪水,然而他精通兵书,熟知水攻、火攻之术。 看到远处洪峰过境,他第一时间发布命令。 “关门,四门关闭,尤其水门,重点防守!” “把赵将军和各位将军叫起来!” “传令各部,保护好战船!” “粮草全部挪到高处,不可使之受潮!” “所有马匹,远离水门看管!” 一道道命令发下去,沔口众军执行命令。 等赵俨睡眼惺忪的起来,众将登城时,洪水已经淹没了城外,城内也开始渗水。 可是张辽有条不紊的命令,却保护了这座城池,与石阳的慌乱完全不同。 沔口是座小城,容不下那么多人,然而生死关头,一部分人在他们的战船上,一部分人在城头,也足够安排了。 见赵俨过来,张辽道:“赵督军,辽请派水师精锐,出城打探各处情况,以应对之后策略!” “策略?” 赵俨没反应过来。 跟他过来的小将毋丘俭却眼前一亮。 他道:“张将军是觉得,洪水可能会淹到夏口,咱们也可趁机攻城?” 张辽没想到毋丘俭有如此见识,喜道:“正是如此!” 当下,众将开始商议防灾和奇袭夏口的事宜。 将领中,唯有儒将李典没有参与,面有忧色地站在城头。 面对一片泽国,李典呆立半天,最后叹道:“苍生何辜!” 他回头看去,赵俨众将,在十几年的战火中,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的铁血将军,见到如此大水,竟然还想着战争,因为有了奇袭的可能,甚至个个都精神抖擞。 可是如此大水,百姓又有谁去救? 江夏太守文聘听见了李典的声音,心中滴血,却没回头。 他是荆州人士,江夏更是他的管辖之地,是这一地的父母官。 其实,作为太守,秩两千石,他本是在场众人中,仅次于赵俨的高官,可他却是个降将身份,尽管心忧百姓,却不敢不参与奇袭之事,由是心中抑郁,埋下了阴影。 …… 乌林大寨,洪水已经淹没了营寨,好在虎豹骑机动能力强,提前护送曹操等人上了高坡。 虎豹骑围了曹操好几圈,以免曹操见风,可他还是受了风,曹阿十正在给他诊脉。 曹操抚着额角道:“赤壁鏖战,结果如何?” 曹纯拱手道:“诸葛军师重整大军,掩杀数十里,周瑜小儿这次是真的溃退了。” “好。那水灾如何?” “这……” 曹纯叹气,泽国已成,曹军又有什么办法救灾,他们连江夏有多少人口,多少村庄都不知道! 阿大红着眼睛道:“丞相,我家将军最后撞上江岸,还不知如何了。我和姐妹们想借一艘船,前去看看。” 曹操抬头,阿大蒙着面纱,但曹操知道她面纱之下,是一张绝美的容颜,曾让勇士和枭雄同时倾倒。 对这个有可能会成为弟媳之一的女人,曹操是满意的。 他摆了摆手:“去吧,小无不会有事的。” 阿大重重点头,和阿三等姐妹一起去借船了。 阿十频频回头,她也想去,她一直听说,曹操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很爱杀人,可是她给曹操治病也不是一天了,一点都没发现曹操是这样的人啊? 曹操笑道:“你也去吧!” 阿十也重重点头去了。 等五姊妹都走了,曹操脸色冷了下来,没有一点笑容。 赤壁之战,曹军胜了,可因为周瑜掘开江堤,赤壁之战的善后事宜,才刚刚开始。 他看着面前的泽国,森然道:“周瑜小儿,毁我良田,淹我百姓,此仇不报枉为人!” 第一百零三章 胜败之论 “此仇不报非君子!” 曹操下定决心明年再征江东的时候,角落里忽然冲上来两人,他仔细一看,却是益州别驾张松拉着主簿杨修过来。 大战之前,曹操给益州刘璋连翻去了书信,吓得刘璋日夜惶恐,派了别驾张松领两千人来参加曹操的大军。 两千人并不多,又不是什么精兵,打到现在,他们连战场都没上过一次。 然而,江水决堤,益州兵却遭了灾祸了。 排兵布阵、安营扎寨,乃是行军之根本,荀攸等谋士多年征战,早就悟透扎营的法门,乌林扎寨,选的都是上风上水的好地方,地势也高,尤其是刚运来的粮草,更是屯在高处,这才幸免于难。 但曹军几十万,不可能所有人都在高处,益州兵这些可欺之兵,自然是在地势最差的地方。 他们又不像虎豹骑跑的那么快,洪水来时,士兵徒步逃离,有些被冲走了,有些爬上帐篷顶部,运气好爬上矮丘的,也在没过大腿的水中瑟瑟发抖。 张松着急下拜,然后道:“丞相,水势渐大,求给益州兵一处落脚的地方!” 还没等曹操回话,杨修已经抢道:“丞相,地势高的地方只有那么多,实在腾不出地方了!” 曹操本想顺手救助益州兵,听杨修这样说,又有些迟疑。 张松拜倒在地,大声道:“丞相,益州兵千里来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丞相给条活路!” 曹操正烦着,指指旁边:“去跟那些名士挤一挤吧!” 张松大喜,深一脚浅一脚的带着士兵来到名士们挤占的山头,却直接被轰了下来。 “这里都是数州闻名的豪杰,哪有泥腿子们的地方!” “益州兵一场仗未打,也想占个雀巢?” 张松被骂的灰头土脸,他却知道,这些人不只是名士,还是各世家的才俊,辩论起来,张松难敌他们,只得重返曹操所在的地方。 曹操与曹纯、杨修以及留守的将官正在商议如何在大水退后继续行军,远远瞥见张松到了,皱眉道:“你又来做什么?” 张松自从出川以来,根本不被曹操重视。他本就是恃才傲物的性子,早就窝火,如今吃了一肚子气,脸色已是非常难看,见曹操是这种态度,顿时火冒三丈。 他勉强咬牙耐着性子道:“丞相,我实在劝不动那些名士,还请丞相帮我做主!” 杨修转头:“做什么主?你益州兵来到荆州,一刀都没砍过,受些委屈不是应当么?” 他是世家出身,本身也是名士,与那些人交好,怎么会替张松说话。 张松心头怒火中烧:“难道需得益州兵发得多些,才能有人重视么?” 杨修连番抢话,曹操已是不悦,张松又如此说话,已有威胁之意。 刘璋臣服,只是表面臣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要是把话挑明,就不好看了。 曹操冷哼一声,虎视张松,又懒得理他,看向膝边沙盘,连话都没说,直接将手一摆:“叉出去!” 曹纯点了几个人动手,叉住张松出去,张松突然哈哈大笑。 曹纯道:“你笑什么?” 张松道:“自然是笑堂堂丞相,竟容不下我两千步卒!” 曹纯用刀背拍落他的头冠,拍了他一个趔趄,怒道:“丞相英雄盖世,天下无敌,岂容你这种小人置喙!” 张松伸长脖子,戟指曹操,大声道:“英雄盖世?昔日濮阳攻吕布之时,宛城战张绣之日,流矢射伤于汴水,后方失守于徐州,如今又折戟沉沙于赤壁,此皆无敌天下也!” 曹操皱眉抬头,张松本就样貌狰狞,被拍落头冠,披头散发,说出这些恶毒的言语,直如厉鬼锁命。 张松细数曹操数次大败,曹操顿时气的后退数步,堪堪站住。 偏偏此时刮来一阵大风,不能受风的曹操一下子头晕目眩,坐倒在地。 曹营顿时乱了,旁边的曹植、曹冲赶紧扶住他,曹纯又派人乘船去追曹阿十,杨修迟疑一下,没有动作。 众人中,也不知年轻的曹冲做了什么急救功夫,曹阿十还没寻来,曹操已经悠悠转醒。 曹操问道:“张松呢?” 曹纯咬牙道:“末将已经将其斩了!” 说话时,士兵已将张松头颅端上来,奇丑无比的张松变得更为狰狞。 曹操像见了厉鬼一样倒退几步,曹植赶紧又扶住他。 杨修这才道:“丞相,不必与这川中小人见识,德祖这就拟一篇文章,痛骂益州刘璋小儿!” 曹操头晕未休,叹息道:“罢了。终究是孤太心急了,妄图一战扫平孙刘,结果忽视了北方士兵水战的劣势,使周瑜小儿一战成名。早听小无的,便不会至此了。” 众将默然,击溃孙刘主力,本是大胜,然而水淹江夏,士兵多有死伤,这一战还真难说到底谁胜谁败。 杨修却下了结论:“胜败乃兵家常事,丞相不必在意。” 杨修意指曹操已败,曹操环视一圈,发现留守众人,竟然也都认同杨修的说法,不禁心中难受。 这一战,在大家眼中原来是这样么? 周瑜没胜,曹操也没胜,这才是大家认同的结果?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谁说丞相败了!” 大家齐齐看去,只见曹无穿着一身书生服饰慢慢走来。 “小无!” 本是虚弱的曹操,见到曹无,立刻精神了起来,但脸色还有些苍白。 曹纯、曹冲也是惊喜,曹植、杨修却是眼睛眯起。 曹无笑嘻嘻的分开虎豹骑,走入人群,也没去询问曹操病症,而是先对杨修道:“德祖说丞相败了,原因为何?” 自从曹操把临时军权交给曹无,杨修已不敢小觑曹无,但他自恃才学,不愿接受曹无的问话。 见到曹无发问,他回道:“德祖不敢言,还请丞相恕罪。” 曹操摆了摆手:“但说无妨,说的有理,恕你无罪。” 杨修这才答道:“大军死者十余万计,此败像一。江夏数十万百姓受灾,已成白地,夺之亦无作用,此败像二。赵督军七军皆在陆地,恐遭水灾,此败像三。有三败像,纵然江东溃退,我军亦是败了,将军以为如何?” 杨修出身顶级豪门,杨家比四世三公的袁家势力都强。 当初天下大乱,袁家走的是在外的路线,杨家走的是在内的路线,如今袁家已经没了,杨家却还能留有一席之地。 而丞相主簿这个官职,听起来不大,实际权力却极大,算是丞相最亲近的幕僚,出则可为太守。曹操爱才,让杨修安心一坐十年。 杨修说话的时候,比别人都傲气很多,对曹无已经算是收敛了。 曹无道:“大军死者不可追,这点我承认。可是德祖有没有想过,江夏百姓不会受灾如此严重?赵将军七军也留有活路?” 杨修呲笑:“水淹江夏,这已是定局了,大水中不辨道路,无法施救,江夏百姓也好,赵督军七军也好,都只能自救,能有几分活路?” 曹无比个手势,笑道:“我有一人举荐给家兄,有此人,百姓及七军,便有七分以上的活路!” “将军此言当真?” 杨修自是不信,黄河水灾,他也听过,官府的救援方式,都是百姓自救,等着水退后再施以救济,从没听过有人可以在水灾里救人的,他不信曹无能做到。 然而曹无生活的年代,却亲眼见过一群无畏的英雄是如何救援水灾的。 这个年代,技术水平不行,但他却有足够的人力和船只,愿意一试。 曹无坚定道:“自然当真!” “德祖,你不必怀疑,北府将军言出必行,咱们看他施救便是!” 听到曹无如此笃定,曹操已是喜不自胜,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面色看上去红润很多,再不复刚才的病态。 治病需找病根,曹无与曹操兄弟情深,怎么会不关心曹操。他不问病况,却找到了曹操的病根,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曹操自然就好起来了。 众将却仍然半信半疑,尤其是杨修和冷冷旁观的曹植,只等着看曹无的笑话。 第一百零四章 救援江夏 当诸葛亮收到曹无已在曹军乌林营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赤壁这一战从黎明开打,到了现在,众军都是疲乏了,可是几位谋士一商议,还是决定把出前数十里的右翼军拉回来,分成两部,一部分救助被困长江北岸决口处的左翼军。 要是没有曹无那逆行的一撞,左翼军能活下三分之一都算是幸运,可是现在,死了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五牙大舰只挡住了决口处江堤的上沿,下边的江水还在源源不断倾泻,受限于技术条件,诸葛亮努力很久,也没能封堵决口处的江堤。 不过左翼军已经重新恢复行动,不必受制于决口处的水流冲击。 右翼军另一部分回来曹军营寨,把粮草、帐篷等物品运到乌林对岸,在那里,江东军早在赤壁平好了土地,适合扎营。 就这样,曹操等人先被送到了南岸赤壁大营,不再被江北洪水困扰。 吕蒙、黄盖走的匆忙,赤壁大营基本没被破坏,被曹军捡了便宜。 曹操围了个大氅,站在赤壁营口,回头再看滔滔江水,感概良多。 曹无在旁边扶住了他,担心道:“老哥,进营寨休息吧,阿十说你不能见风的。” 曹操指着长江道:“无妨,孤想再看看这长江,孤终于到了长江南岸了。” 曹无有些发愣。 是啊,曹操终于到了南岸了。 他所经历过的历史里,赤壁一场大火不仅烧掉了战船,也烧掉了北方的底蕴,之后曹操四越巢湖不成,终身未到南方。 天下一统时,已是七十年后,物是人非。 而如今,自曹操沿江东进来,三线战场,阵亡者数万,淹死者还没统计出来,历尽辛苦,终于踏足了南方的土地。 但是赤壁鏖战以周瑜逃跑结束,这场大的战役却远未结束。 曹操统一天下的步伐,也没结束。 曹无一来,曹操的病症像是完全好了,一身豪气恢复,他抽出佩剑,剑指东方道:“孤没听小无的,匆忙出兵,终至此祸。今日但听小无的,救援江夏。待孤再来时,必取江东!” 曹纯等众将肃然,跟着说道:“必取江东!” 曹操在众将的面前再次夸赞曹无,众将也都看向曹无,曹无却恍若未觉。 他心中暗赞一声,曹操就是这样的人,他受过无数挫折,却能无数次重新站起,一时一地的兵败,并不能消磨他的雄心壮志。 身后的曹植嫉妒的看了一眼扶住曹操的曹无,目光灼灼的出谋划策道:“父亲,既然咱们已到南岸,何不直接奇袭南岸的武昌、柴桑等地,总好过救援百姓浪费时间!” 他的看法与杨修又是不同,杨修认为应该坐等洪水退去,或者就此班师,曹植却觉得应该让他率兵出击,打敌人措手不及,由此可以压下曹无一头。 曹操回头看他一眼,膝下诸子之中,曹操最喜欢的是聪颖过人的曹冲,第二喜欢的是文采奕奕的曹植。 然而今日他才发现,这个儿子终究缺乏历练,纸上谈兵多了,竟成了夸夸其谈之辈。 曹植见众人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却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杨修轻轻拉他衣袖,低声附耳道:“北岸洪水,粮草运不过来,孙贲小儿驻守柴桑,若围之不下,我军危矣。” 曹植这才恍然大悟,依旧不死心道:“然则叔父救援江北,终究是不妥的。” 这些人,包括曹操,似乎没几个把人命当回事,在他们眼里,百姓都只是资源,这与曹无的心态完全不同。 时代背景不同,曹无不会去跟他们争什么,但也不会被他们同化。 无论如何,在他眼里,救援百姓也远比攻打南昌更重要。 所以曹无根本懒得理曹植。 曹无一边扶着曹操往赤壁大营中走,一边指着辕门说道:“说起这赤壁营门口,我倒是有个趣事。” 曹植脸色胀的通红,他本准备了一肚子的道理,试图驳倒曹无,却没想到,曹无竟然无视了他。 而平素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也被曹无牵着鼻子走,对自己不管不问。 他出离愤怒,恃宠而骄,自忖父亲不会怪罪自己,疾走几步,想要拉住曹无辩论,却听到曹无道:“第三日,依旧有两个军候的头颅挂在门口,江东军已经见怪不怪,那周瑜小儿脸上发紫,原来是他害怕被杀,夜里睡觉时都要用三层铁甲裹住脖子,压的踹不过气来。” 说的,却是北府女侠曹阿三连续数日夜杀江东军官的故事,如今添油加醋说出来,唬的旁边跟随的曹冲、邓艾两个小孩一愣一愣的。 曹操明知道他在说笑话逗自己,仍旧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这张嘴,真能敌得过百万雄兵了!看来下次出征,我只带你一人,便能踏平江东。” 跟曹无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用“孤”来称呼自己。 曹无嘿笑一声,扶着曹操的胳膊道:“我这还有个痛骂江东鼠辈的故事没讲呢!” 曹操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他二人虽是差了二十余岁,却是见真情的兄弟,在敌军大营中说说笑笑,再不议论半分军事,可谓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曹操的头风也好,疫病也好,径自好了许多。 曹操与曹无谈话,曹植在后边显得格格不入。别说辩论,连一句都插不上话。 想到自南下以来,在父亲心中印象被完全破坏不说,明明自己才是最受宠爱的孩子,废物大哥根本没法和自己争锋,却被曹无各方面都压了一头,就连那最擅长的诗文,也没争过曹无。 心中熊熊怒火燃烧,恨不得生吞了这个叔父。 聪明如杨修,早就看出端倪,拉了他几次,才劝住他强压怒火。 二人愤恨对视,都是被曹无压下风头的人,此刻只想着夸下救人海口的曹无吃瘪。 他们不知道,对救援的事情,曹无却一点都不担心,他刚才已经见到了诸葛亮,也把黄承彦推荐给了诸葛亮。 黄承彦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救下了的这个人,竟然是掌握如此权势的人,他是个隐士,不倾慕权势,却庆幸曹无信任他,让他得以参与几十万士兵的调度,足以挽救许多生命。 同为荆襄隐士,诸葛亮和黄承彦早就神交许久,这一世黄承彦虽没成诸葛亮的岳父,却也只是言谈几句,就把诸葛亮引为知己。 救援江夏百姓的提法,与诸葛亮不谋而合,两人出谋划策,共商路线,就不用曹无什么事了。 曹无这种甩手掌柜,用人不疑,直接把事情交给了他俩,自己则陪着家兄曹孟德聊天,坐镇中军。 此刻,针对江夏的救援已经开始了。 诸葛亮、黄承彦先是派出斥候,乘快船探看各处受灾情况,然后制定了救援步骤,分期分批救援。 多亏了黄承彦熟知地势,第一批派往石阳的救援队伍已经出发。 …… 石阳城西十余里,吴家村。 洪水来时,村民们刚睡醒没多久,少数人运气好,刚好在高处,少数人机警些,爬到了高处,除了这寥寥十几人外,整个村子一百多口,都被洪水冲走了。 吴李氏环抱着五岁的女儿,站在一棵树上,眼睛都已哭肿,面对越来越高的水势,却无可奈何。 她亲眼看着隔壁李老伯,本是站在茅屋上的,结果茅屋被水泡塌,那么大的人掉入水中,没多久就不见了人影。 五岁的女儿戳着吴李氏的手臂,哭诉道:“阿母,我饿……” 吴李氏“唉”了一声,却没能拿出一丁点食物给孩子。 江夏太守黄祖跟江东贼打了十余年的仗,江夏便已经苦了十余年,家中本就没什么余粮。 黄太守死后,来了刘太守,说是州牧的儿子,好容易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战争却又来了。 二十余日前,新任的江夏太守,姓文的从这里过去,问他们要了许多粮食,说是战后会还回。 吴李氏还能不知,那都是官老爷们的说辞,拿走了的粮食,就如拿走了的人头,怎么会再还回来。 又十余日,一支人数更多的大军从吴家村旁过去,虽然没借粮食,却吓得大家主动交了不少。 剩下那点刚没过缸底的余粮,稀着吃,才能熬到明年春天。 偏偏老天爷不给一条活路,冬日里竟然还能发了大水。 如今大水漫野,又哪里能找到一口吃的? 吴李氏看着渐渐西斜的日头,一颗心已经冰凉。 她哆哆嗦嗦的搂紧孩子,她的男人去打仗了,不知死在了哪个山头上,隔壁邻居死了,村里还活着的,也在屋顶上、树上等死。 她不想死,她只想活着。 可是这天杀的世道,单单侥幸活着,已是如此艰难。 她们那破旧的衣服,根本抗不过户外寒冷的冬夜,也许明天一早,她和孩子也终于会死去,再不受冻馁之苦。 她的神情也恍惚了。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灯火,是勾魂的使者,想起了她们娘俩这没人管的穷苦人,来收她们的魂魄了么? 第一百零五章 谁能无情 “哗啦,哗啦……”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几艘快船在一片泽国中前行。 黄承彦忧心忡忡的打开一卷油布,上边画了江夏的地形和城镇分布,他用手在图纸上比划了下,又指着前边说:“在那,再往前一点,有个村庄!” 夜里火把照明不便,小将曹真往前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见,不屑道:“叔父真是发了善心了,弟兄们打了一天的仗,还要救人。这全都是水,哪里去救!” 黄承彦叹了口气,他年纪大了,视力还不如曹真,往前看去,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不禁更是焦急。 难道这个村子也…… 曹真拖着胖大的身躯,拿着佩剑敲击船头,发出当当声响,同时喊道:“大汉丞相差我等救援水灾,前边还有能踹气的么?” 这份倨傲,不像救援,明显是施舍,黄承彦又有不悦,心知自己终究和曹军是两路人。 正喊着,船头突然响起一个声如鸣玉的女声。 “那边,有人!” 却是身着男装、戴着面纱的大乔在说话。 曹真多看她几眼,看不出这女子有什么特殊之处,他只知道这人是叔父让照顾的。 亲眼看到曹无逆行堵江堤之后,曹真对曹无佩服无比,既然是叔父曹无安排的,他便好声照顾便是,可这女子颐指气使,总爱下命令,让他不喜。 他不耐烦的指挥船只,朝着大乔青葱玉指指的方向过去。 这边有一棵老树,却有微弱的呼救声传来,声音细小,是个孩童在呼唤。 “阿娘,阿娘,有人来了……” 曹真当先把火把照过去,只见老树上,一个小女孩扶着根细枝,正自哭喊。 那树枝太细,根本承受不住孩子的重量,曹真往下看去,吓了一跳。 水中,一个黑发缠绕的圆球露在那里,仔细辨认半天,才看出竟然是个人。 曹真立刻拿着火把上下打量,才终于弄清楚了情况。 原来是一对母女躲在树上,水越来越高,终于没过女子身体,那女子便把孩子托举起来,自己只露着脑袋。 大乔轻喝一声:“救人!” 曹真正思索间,被大乔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一双坚定的眼睛,明知自己不必听从大乔,却从她身上看出一种上位的威严,仍然鬼使神差命人去救人。 众士兵互相帮忙,先救小女孩,结果一拉却没拉动。 原来是她的阿娘仍旧死死托举小孩,未肯放手。 曹真眉头一皱,他亲自去探女子的鼻息,悚然一惊:“死了?” “死了还拖着孩子?” 众士兵也是大吃一惊。 黄承彦反应过来,默默掰开女子的手指,把小女孩抱上船。 小女孩见来了救星,本是高兴的,却发现没人去救她的娘亲,于是挣扎着喊:“阿娘,阿娘,快救阿娘!” 大乔叹了口气,准备过来说些什么,曹真却已经接过了孩子。 他手忙脚乱的说道:“没关系的,叔叔也是小时候救死了爹娘……但好在有义父……” 他说到一半,又觉得这样一点安慰不了人,不禁急的抓耳挠腮。 曹真本姓秦,他的父亲为救曹操而死,才被曹操收为义子。幼年丧失至亲,是他心中之痛。 人非圣贤,刚才还想着救援无用的他,如今见了同样丧亲的小孩,如何能不感怀,一颗坚硬的心也变得融化了。 最后还是大乔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抚慰好了。 等她再抬头时,却发现满船士兵情绪都有了变化。 曹真把那女子的尸体救上来,确认死了,这才不甘心的收拢在了一边。 曹真虽然年轻,却是战场上见惯了尸体的,这时见了此人僵直的手臂,仍旧心情很是不好。 这女人,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在这个洪水泛滥的冬夜,那点寒衣,终究是没能挡住这彻骨的寒冷。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没能等来任何奇迹,却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那双僵硬的手臂,托举着孩子,等到了来救援的人。 “造孽啊!” 黄承彦背过身去,一生隐居,终究做不到太上忘情,浑浊的眼中流出泪水来。 曹真举着佩剑,在船舷上砍出一个豁口,厉声道:“周瑜小儿,待我曹子丹踏入吴郡之日,必取你项上人头!” 大乔心中“咯噔”一下,负罪感已经占满了她的心。 临战前,周瑜问过她多次,说有一个有伤天和的计策,能不能用。 她那时只以为这计策是针对曹军,并未多想,现在想来,江夏几十万百姓受灾,竟有她的缘由。 不禁怨恨自己,也恼怒周瑜,本来坚定的为江东孙家着想的心,渐渐冷了。 曹真又举剑说道:“大伙儿听了,今日大家确实累了,可是救人之事,十万火急,大家再忍一忍,听黄先生的吩咐,多救些人出来,行不行?” 众士兵看着那死去的母亲,各自想起自己的家人,高声道:“喏!” …… 白天时,周瑜两千残兵,从长江上路过夏口,看见了夏口高大的城池。 为了守卫夏口,刘备已经准备了近两个月,周瑜路过时,还能看到城墙上忙碌的身影。 然而周瑜船队过夏口而不入,继续沿着长江东进了。 凌统走过来,不解的问道:“都督,咱们不去夏口休整一下么?” 周瑜摇了摇头:“江水最后也会淹到夏口,夏口已是一座死城。不过看上去,玄德公应该能坚守一年以上,江东翻身的时机,全靠玄德公了。” 凌统看着越来越远的夏口城墙,眼睛眯起。 他的父亲,就是死在征伐江夏的战斗中,如今好不容易打死了黄祖,又来了曹操,江夏终究只被占领了长江以南的土地,长江以北,看样子还是拿不到。 一万最精锐的水军出征,如今只剩这些,他的心中愤恨,残酷道:“如今江夏一片泽国,好让曹贼知道,江东军不是好惹的!” “正是!” 见凌统拎得清,周瑜赞许点头。 凌统又问:“那咱们不去江南,在伯阳将军那里休整么?” 伯阳将军就是驻守柴桑的孙贲,柴桑、南昌这些长江以南的城市,都是好的,没受水灾,柴桑在西征黄祖时是前哨站,是一座大城,足够他们两千余人补给。 他们这支残兵,士气已经异常低落,就连悍勇的凌统也觉得需要休整了。 但他说出的第二个地点,依旧被周瑜否定了。 “咱们不去柴桑,去合肥!” 周瑜笑道。 “合肥?” 凌统大奇,他算是周瑜的嫡系,一直跟随周瑜作战,事事都为周瑜着想。 合肥是程普的战区,主公孙权也在那里督战,他们最后一次接到合肥消息的时候,合肥城还没被攻打下来。 程普身为老将,并不服气周瑜,如今周瑜新败,去合肥不是自取其辱么? 周瑜点头:“去合肥。水淹之前,夏口城根本守不住,如今曹军受挫,士气也是低落,夏口便能拖上一年半载。把此事告于主公,好让主公坚定信心,务必拿下合肥。这样曹军大军攻打夏口,咱们趁机拿下江淮,西失东取,岂不从新拥有了谋取天下的资本!” “都督所言极是!” 凌统大喜,拜服在地,周瑜败而不馁,心中还想着谋取天下,让凌统如何不佩服。 一百零六章 为班师后做准备 “咚”的一声,三大谋士的楼船靠岸赤壁大寨。 三人都不能见风,却不能失了礼数不去见曹操,于是裹得严严的,从船上下来。 还没落地,杨修已经拉住了荀攸的袖子,告状道:“中军师,夜已深了,许多儿郎们仍在外救援未归,如此劳累,恐军中生变啊!” 他和曹无就救援一事,已经有过争执,现在见来了主事的人,不禁想要扳回一局。 荀攸只是抬头看看天色,连续阴雨,今夜是第一个晴天,月上中天,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荀攸问道:“士气如何?” 杨修道:“众军晨间鏖战至午间,又追逐来回,早已乏了,士气正弱!” 荀攸甩开袖子道:“德祖,还是亲自去前线看看吧。” 杨修觉察到荀攸语气中的排斥,疑惑的看向程昱、贾诩。 贾诩低头不语。 程昱叹了口气:“德祖,我等几人刚去看了救援,兵士们可是士气正盛呢!只在军中推测士气,可是看不到真相的。” “什么?” 杨修后退几步,难以理解。 程昱悠悠道:“若不是难上加难,又有谁会看不上人命呢!” 原来士兵们本是士气低落的,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见到一个个人被救上来,见到江夏百姓把自己当成恩人,这些刀口舔血的士兵,心里早就被融化,苦累熬一熬就过去了,士气却是越来越高。 他们的救援足迹已经从这附近延伸到了石阳、安陆,马上就要联系上沔口的大军。 杨修是怎么都不肯信自己的判断能力不如曹无的,不信这些人性,于是死缠烂打道:“请三位先生教我!” 荀攸看着这个少年,知他确实有才学,却太过傲气了。 然而荀攸自己也是世家出身,深知这些世家子弟,是改不了那份傲气的。 于是他只说了一句:“今日江夏百姓归心,明日江夏便是吾等南方长城!北府将军之深谋远虑,你还要多学一些。” 杨修如遭雷击,心中那份自信毁了大半,愣在原地。 等三大谋士走了,曹植带了一人过来,拍拍杨修肩膀道:“德祖,你我本以文章交友,如今倒不如一起做一番事业。” 杨修呆愣一下,曹植介绍道:“这位是沛国谯县丁氏,丁正礼,日前受了陷害,申诉无门,便留在了军中。” 杨修当然认识丁仪,但当曹植把人介绍过来的时候,一切就有所不同了。 他清楚的知道,是谁害了丁仪,是谁杀了一个丁家的军前校尉。 曹植这时候把人拉过来,目的很明显,那就是他们三人,都有共同的敌人,便是一根绳上的。 杨修出身弘农杨氏,祖上四代,都是太尉,被称为四世太尉,就连四世三公的袁家,也比不过他们。到了他这一代,虽然还能谋个一官半职,比起祖上的荣耀,却已经衰败了。 如今想要再次崛起,要么建功立业,要么就只有…… 他深刻的意识到,这是杨家需要战队的时候了。 他斩钉截铁,当机立断,目光灼灼的看着曹植,忽然说出了一句看似大逆不道的话。 “子建,若江夏事情平定,荆州归附,丞相大人,该劝进为公了!” 曹植咀嚼他的话,心中一喜。 如今曹操贵为丞相,但丞相是官职,不可世袭。 曹操的爵位是武平候,“封兼四县,食户三万”,但也只是食邑较多的县候而已,朝中受封为候的多的是。 但是改候为公,就不一样了。 大汉只有侯爵二十等,是没有公爵制度的。 有汉三百年,异姓封公者,唯有王莽一人而已。 …… 另一边,三大谋士到了曹操军帐外,年幼的曹冲正守在这里磕头打盹,见三人来了,连忙起身道:“三位君候,父亲正和叔父谈话,约莫快要睡了。” 三人面面相觑,荀攸道:“既然北府将军在,那我们就不用去了。” 等他们走了,曹冲神色恢复精明,附耳到帐篷上,听着里边的话。 却是曹无还在跟曹操吹牛,说道:“却见那吕布大喝一声,失声大喊,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他身高一丈,头顶两条红菱,当真是威风凛凛,众将佩服无比。然而吕布转头回身,却见董卓来了,于是赶紧道,公若不弃,布愿拜公为义父!” 曹冲“噗呲”一声笑了,从小听到大的绝世猛将的形象已被破坏殆尽。 而帐篷中也传来了曹操的哈哈大笑声,一边笑一边责怪曹无瞎编排。 过了一会儿,帐篷又传来曹操的鼾声,看样子真的睡着了。 曹操生性多疑,偏又结仇遍地,睡觉时候除了许褚,别人都不可靠近,就连曹丕也不行。这点曹冲是知道的,但他今日才知,原来曹操对自己的这个叔父,也是不设防的。 而这一晚上曹无插科打诨,不断说些是是而非的故事,逗的曹操开心,让他忘了日间被张松痛骂的事情,这才缓解了病症。 曹冲觉得,虽然自己这个叔父深不可测,但终究是个厚道人,与父亲兄弟情深,又不像父亲那般喜怒无常,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帐篷里传来脚步声,曹冲赶紧坐直了身子。 曹无打开帐篷门帘,轻轻关上,见了曹冲,点头道:“仓舒,身体好些了没?” 曹冲重重点头:“阿十姑娘药到病除,我已经好了许多了。” 说这话时,曹冲脸色带着儿童的笑容,但下一秒,曹无就让他笑不出了。 曹无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和曹冲平齐,淡淡问道:“可是阿十说你有中毒的迹象,你在邺城和许都时,可有什么人给你下毒?” 一瞬间,曹冲竟有了面对父亲时的那种感觉,脊背发凉,就好似面前这人,什么都知道一般。 “仓舒却是不知……” 曹冲皱起眉头,他是受害者,却完全没查出是谁。 曹无点了点头,站起身子道:“河内司马懿和你一起来的,那就是他了。” 曹冲一惊,站起来道:“仲达性格稳重,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再说我与他无冤无仇,他怎么会害我?” 曹无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你帮我传话给你两个……三个哥哥,就说我小肚鸡肠,司马懿辱骂了我的婢女,我就要他死。别的我不管。就是这样。” 说完,他便转身想要离开。 曹冲脑袋都是懵的,怎么刚才跟父亲说话时候全是笑话的曹无,突然就能说出这么嚣张跋扈的话,却是丝毫不把一个世家大族放在眼里。 曹冲连忙追赶,又怕引动了旁边侍卫的目光,放慢了脚步,低声道:“叔父,我听说你与仲达本无恩怨……” 曹无突然停下,差点撞到曹冲。 他也没转身,径自说道:“仓舒,大汉儿郎,多数年满二十才能有字,你为什么十余岁便有了字?” 曹冲没想到他问起这个,脸上不自然道:“是父亲知道我身体不好,怕我……怕我活不到取字的那一天,于是提前给我赐字。” 曹无点头道:“那便是了,我印象中,你应该没看过明年的邺城才对。”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曹冲呆住,以他的聪明,也完全不知道曹无到底在说些什么。 曹无默默前行,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刚才与曹操交谈,得知孔融死前,曾与曹操夜谈,让曹操心绪不宁。 不知孔融与他说了什么,不然区区一个张松,又怎会吓到堂堂大汉丞相。 这历史,有些东西没有变,比如孔融还是没撑过今年,有些却又变了,比如曹冲就很有可能活到第二年。 那么,就杀杀司马懿试试吧,看看能不能成功。看看历史大势是否可逆。 …… 山坡上,满宠、杜袭看着曹无离去的身影,满宠冷冷道:“佞臣!” 他没有随军出战,没看到曹无逆行撞击江堤。 他只看到,曹无自从见了曹冲,就一直在故意讨曹操欢喜,让曹操一点处理正事的功夫都没有。 杜袭叹了口气道:“成大事的,必是这种人,没想到丞相也有识错人的时候。” 满宠冷哼一声:“军中蓄养婢女,此罪一,纵容婢女,私放敌方大将,此罪二,网罗罪名,构陷河内司马,此罪三。回到朝中,我自是不会不参他。” 说完,满宠就走了。 杜袭点了点头,却没和满宠一起离开,他抬头看看月色,嘿了一声道:“想劝进的人多了,我又算哪一个呢。何必得罪北府将军。这军中什么时候,竟需如履薄冰了。” 当诸葛亮、黄承彦还在忙着救援的时候,赤壁大营的人已经在商议班师后的事情。 朝堂争锋不见血,却是杀人如麻。等到班师之后,才是精彩的开始。 …… 沔口城,七军终于分配好了任务,打算趁着洪水之际,以楼船奇袭夏口。 夏口城高,如今涨水,楼船的高度就相当于攻城云梯,事半功倍,若夜半攻城,必能打对方措手不及。 对于这个策略,所有将军都认为值得一试。 就定于第二天晚上出发。 大家商议完毕,斥候突然来报,有曹军主力的消息了。 赵俨赶紧站起,诸将也是激动,齐齐道:“说!” 第一百零七章 奇袭夏口城 那斥候道:“小的乘船在洪水里查探,遇到了一伙人,也乘船过来,然而他们见了我们船只,就要逃走……” 众将中于禁喝道:“不是说遇到咱们主力斥候了么?他们为什么要逃走?” 于禁生来脸色就黑,这一喝骂,斥候吓了一跳,连忙跪倒,接着道:“小的当时也奇怪,后来才看到他们的军服,与咱们不一样,竟然是夏口军的,显然是他们的斥候!小的立刻追上去查看,恰在此时,又有一队快船出来,拦住了他们去路。快船上打着曹字旗号,也在追那夏口军。” 经这斥候一讲,众将这才知道来龙去脉。 第二伙斥候乃是曹军大营的军队,见到夏口军,也准备拦截,双方交战一会儿,夏口军斥候见他们人多势众,竟然各自自尽了。 等赵俨这边的斥候过去,只看到了尸体。 两边曹军会合,交换了情报,才知原来曹军主力和周瑜赤壁鏖战,拼了个惨胜,结果周瑜掘开长江,造成滔天祸事,曹军主力目前正在全力救灾之中。 随着洪水的渗入,沔口城尽管有城墙遮挡,城内也已经水没过膝盖。 好在战前刘备就已经清空了城中百姓,只留张飞守城,如今城池易主,城中依旧没有百姓,没有什么拖累。 水路一断,消息断绝,赵俨等人正因失去曹军主力大军消息而惶恐,如今终于得知主力消息,各自面面相觑。 张辽已经铺展开一张地图,上边有长江图形,他在其中勾画,众将也围了上来。 唯独赵俨盯着那斥候问:“主力大营可有将令传来?” 斥候摇头道:“应是还不知我军情况,并未有将令。” 赵俨重重的“哦”了一声,心中也是六神无主,他认为,之前定好的奇袭夏口之策,因为主力已经打跑了江东军,便不着急于一时了。 老成持重的于禁也道:“周瑜率军沿着长江东逃,肯定比咱们更早进驻夏口,夏口得知战况,恐怕防卫森严,不能取胜了!” 张辽却是点点地图道:“如今涨水,正是以楼船作云梯的最好时刻,咱们攻城不便,须知他们防守更不方便。哪有士兵站在水里防守的?战争本就是拼时间,只要攻下一处城头,夏口可破!” 赵俨道:“若不能一蹴而就,咱们的楼船岂不是白白葬送?” 张合与张辽站在一起,支持道:“刘玄德巩固夏口城防许久,本是不能破掉的,现在天赐良机,总归需要一试!” 众人争执,文聘踌躇一会儿,问道:“我等不若也与主力一样,先救援江夏百姓?” 身为江夏太守,虽然上任的仓促,但总归是江夏一地的父母官,总不能夏口拿下了,江夏却是变成了白地,让他当个光杆司令。 因此他虽不知是谁制定了援救百姓的策略,却对做出此策略的曹军主帅感恩戴德,来日若见了,必然是要替江夏百姓行大礼的。 然而他的意见,众将却没一个同意的。 就连李典也道:“兵贵神速,如今主力大营驻扎赤壁,斥候回去通报,一来一回,恐怕得需要许久,咱们等不了,总得下决断!” 路招道:“何须等,咱们便杀入夏口城,那假冒皇亲的刘备,又能耐咱们何?” 文聘见没人同意救援的意见,整个人都苍老了些,这个敢在石阳城下单挑关羽的将军,却是一个降将,不敢多说什么。 赵俨见他神色不对,打圆场道:“自古洪灾难救,都是等水退了发粮,从没人像丞相这样仁德,水还没退就救助的。文太守不必担心,百姓自有丞相的恩德福佑,出不了什么事情,也起不了民变。倒是夏口城才是第一要务。” 文聘“嗯”了一声,心想无论如何,以后定要谢过救援江夏的人,而如今,他一介降将,终究只能妥协。至于民变什么的,完全是多虑了。 众将军最终也没达成一致,然而赵俨却同意了张辽张合带着他们所部兵马,晚上依计划奇袭夏口。其他部队则按兵不动,不再出击,包括路招,因为路招其实受了甘宁袭击,伤势并未痊愈,并不适合夜间偷袭。 张辽张合对视一眼,两人既无奈又兴奋。 张辽也是降将,却屡屡立功,年前东征乌桓,有过力挽狂澜的战绩,却始终不能独领大军。 而张合以前号称“河北四庭柱”,如今进了曹营,没什么功绩,心中也是着急。 两人各领了兵马上船,于太阳落山前抵达夏口左近埋伏下来,并记好了到夏口的水路。 等到半夜,两队楼船同时出发,直奔夏口城头。 也就是在这时候,留在沔口城的赵俨,收到了曹军主力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一个羽扇纶巾的青年书生,于夜间抵达城墙边,自称是曹军主帅幕僚。 今晚是路招守城,他没能捞到奇袭的功劳,正自郁闷,见一个不认识的青年自称是主帅幕僚,不屑道:“小娃娃莫要说瞎话了,荀军师、程军师、贾军师,都是五十多岁的人,凭你一个小娃娃也能称是主帅幕僚?咱家主帅乃是当朝丞相,我随丞相东征西讨多年,可不知有你这号童子军师!” 那书生含笑道:“将军,我非丞相幕僚,乃是北府将军麾下幕僚诸葛亮,请将军开门,或通知赵督军。” 路招哈哈大笑:“北府将军其人我也见过,他一人救了我部万人,我也确实佩服的很。可是他什么时候成了曹军主帅了?” 诸葛亮还是和颜悦色道:“那将军可认得这个?” 他手中举起一个物件,交给旁边一个独臂大汉。 那独臂大汉奋力一抛,东西竟然精准的抛到路招身前,路招嘿笑着接过,一下子愣住了。 那赫然是一个虎符,他绝对不会认错,这正是能调动赵俨七军的虎符。 路招笑容僵在脸上,再看下边那个书生,只觉身上寒气直冒。 他自己素来是以大方豪爽着称的,然而他也不会做出把这么重要的虎符随便乱扔的举动。 这青年看上去笑容可掬,莫不是个疯子? 他赶紧让手下开门,听到动静的留守诸将军也跑到城墙见面。 而诸葛亮神态自若,和他们一一见礼。 他介绍自己,一直是北府将军幕僚。 然而在场众将都知道,北府将军是杂号将军,不能建府,所谓北府幕僚,其实什么官职都不是。 可就算这样,也没人敢怠慢了,只因那不把七军虎符当回事的举动,实在过于骇人。 就这样,诸葛亮只是略施小计,就赢得了众将的尊重。 诸葛亮给众将详细说了赤壁之战的各项事情,其中曲折,那斥候自是不知。 其中,诸葛亮并未隐瞒曹无扮作曹操的事实,此战胜利后,这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说出去反而更能振奋士气。这也解释了兵符为何在他这里。 不过他却留了个心眼,没把自己居中指挥的功劳告诉大家,只因他早就决定,只事曹无,不事曹操,没必要替自己扬名。 众将专心致志的听着,听到周瑜明明溃逃,却突然反击,掘开长江口,局势危险,各自惊惧 而北府将军当机立断,拯救左翼军,三大谋士则重整右翼,击溃了周瑜,这一番变化,由诸葛亮不做任何添油加醋的娓娓道来,众将听得入神,纷纷感叹,总算舒心。 也有人问了些排兵布阵的问题,诸葛亮面对众将对答如流。 赵俨等人本就被曹无折服,由此又对北府的底蕴有了新的认识。 末了,李典赞道:“临危不乱,挽狂澜于既倒,北府将军果真智勇双全。” 赵俨咳嗽一声,替大家问道:“那不知诸葛先生来此,是丞相和北府有什么指示么?” “亮想试一试,去夏口城中求和。” 诸葛亮郑重说道。 第一百零八章 刘备刘玄德 说是劝和,其实诸将都明白,这不过是给左将军刘备留的一丝面子罢了。 曹刘之间,自从衣带诏后就撕破了脸,曹操会允许刘备当个富家翁,甚至当个清贵官员,却绝不会让刘备再掌兵了。 这对刘备来说,等同于一辈子的奋斗,化为泡影,跟杀掉他并无区别。 路招心直口快:“小军师说什么笑话。江东军已败,夏口城乃是刘备那厮的最后依仗,他在城中布防两个多月了,岂有劝降之说?” 李典也分析道:“江东军若不败,孙刘联盟仍在,刘玄德大可把士兵运到江东军控制的樊口去,然而现在江东军败了,刘玄德只能死守夏口,怎么会投降。” 诸葛亮笑道:“若玄德公仍有后路呢?会不会降?” 于禁眯着眼睛道:“他的后路,降江东么?” 诸葛亮摇头道:“若我是玄德公,为今之计,计有三条。下策是降孙讨虏,入江东,作一打手。” 于禁不仅不怒,反而点头道:“不错,一山不容二虎,他降江东,只能是被江东防范,变作走狗,比为刘表守新野还不如。以他的志向,肯定不想如此。那么中策呢?” “中策是坚守夏口,凭借城坚民附,坚持一年半载,等江东军程德谋部拿下合肥,西失而东取,再建孙刘联盟。” 西失东取四字,引得除路招外的众将沉思。 李典嘿笑一声:“如此说来,那周瑜真是算无遗策了。从江夏到合肥,中间隔着山川,陆路过不去,咱们大军只能走水路,可他掘开长江,我军船只尽毁,水路也走不成。若回到襄阳,再从北方绕路,支援合肥不知什么年月才到。而江东军攻取合肥,却是指日可待了。可惜啊……” 众将悚然,没想到周瑜用心如此歹毒。 路招大大咧咧道:“可惜算无遗策又有何用,北府将军力挽狂澜,他又怎能算到?” 诸葛亮含笑点头:“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想起那一日,如果没有曹无逆行堵江堤,没有诸葛亮重振右翼军,那么周瑜五千残兵,遇到的将是曹军更残的残兵,最终会变成一场屠杀,曹军数十万人,又有多少能够活下来? 赵俨问道:“先生认为,刘玄德的上策呢?投降我军,做个富家翁么?” 诸葛亮摇了摇头:“我曾与玄德公交谈,知他与苍梧太守吴巨有旧,那么对他来说,上策是弃夏口,烧夏口屯粮,困夏口百姓,阻我军道路。自己则南下投奔苍梧,谋求东山再起。” 路招嗤笑道:“苍梧太守又是哪个,我都没听过的人物!靠苍梧那贫瘠之地,有什么前途?这刘备果真是走投无路了。” 诸葛亮笑而不语。 他嘴上说这是上策,却是在一堆烂计谋里选一个更好的而已,刘备已经穷途末路了,不想当富家翁的话,最好的结局不过投奔苍梧太守,再苟延残喘一番。 这跟死守区别只是多活几年。而偏偏刘备的心中,死守已经不是良策。 诸葛亮深深佩服北府将军曹无,早在隆中就埋下了伏笔,后来又放回糜芳,强化了伏笔。 刘备遇险,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死守,而是隆中对,尚有后路,就不会拼命。 但长江水路被曹军截住,陆路被荆州截住,刘备凭什么入川?这条后路,其实是条死路! 李典已经看透这些,皱眉道:“可是先生要劝降,不在三策之中啊?” “不错,我便是要在三策之外,给玄德公另一条路。” 诸葛亮目光灼灼,刘备对他青睐有加,虽然没有太大恩德,但他并不愿意对付刘备。 士为知己者死,北府将军曹无表面胸无大志,诸葛亮却不能不为他考虑。 既然为幕僚,就要思虑周全。现在曹操健在,曹无恩宠无双。万一曹操死后曹丕掌握大权,曹无必须能钳制对方。 关羽张飞赵云都是世之猛将,如果刘备能进北府,那么…… 所以他得想办法劝服刘备。 只是这番考虑,就不可为诸将言了。 这边说着的时候,张辽、张合的楼船已经开出了隐藏地点。 今夜又是明月夜,离十五越来越近,月亮也越来越亮,两员猛将都知道,当楼船出现在夏口城头守军视野里的时候,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然而,夏口城头虽然点着火把,却没有一支箭射向他们。 “不对劲……” 张辽征战多年,已是皱起眉头。 他往另一侧看去,张合的船队也停了下来。 那么大的楼船压下来,守军看不到?不出声示警,也不射箭攻击? 有诈吧! 他也勒令士兵停下。 这一停下,夏口城外就只剩下了水流冲击船只的声音,除此外,没有一点人声。 张辽眯起眼睛,盯着城头,城头不见一个守军。 这可真是灼灼怪事了。 难道对方预测到了他们要奇袭,所以来个反奇袭? 或者对方军队已经出城,等到反包他们? 这种反攻,如果没有洪水,那么此计甚妙。可是如今,洪水围城,刘备船队都去支援周瑜了,拿什么反包? 张辽又侧看一眼,张合还是没动。 这厮真是…… 该说是沉稳还是老谋深算呢,张合虽然能力极强,武力也高,但张辽和他也只是因为同是降将而惺惺相惜,对他这种谨小慎微的状态,其实并不赞同。 对比之下,张辽则是胆大心细,人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僵在这里。 夏口太过重要了,刘备又在这里准备了太久,张辽不想围着攻打一年才拿下来。 说不得,只能他先动了。 楼船再次行动,朝着夏口城头压了过去。 整个过程,依然是悄然无息的。 结果一直到了城墙边,夏口城头还是毫无反应。 张辽一咬牙,指挥楼船靠墙,果然如他所想,因为洪水,楼船恰如云梯一般,很容易就让士兵登上城头。 张辽谨慎的看着,登城的一小队士兵转了一圈,挠着头站在城头汇报道:“将军,真的没人?” “没人?” 张辽困惑无比。 就在攻打沔口的时候,他们的斥候就探查过夏口,刘备一直在巩固城防,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夏口百姓里,有很多都是从新野跟刘备过来的人,城中装不下那么多人,他们便住在城外,却心甘情愿的帮刘备干活,增厚城防。 攻破夏口,本就该是一场难上加难的战斗。 “就这样攻破了?” 张辽亲自踏上夏口城头,依然感觉很不真实。 城外百姓不见了,这很正常,洪水来了,各自逃命。 城头守军也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没多久,张合也登城上来,依旧是不见守军。 张辽忍不住了,他下了城池,站在半人高的城内泽国中,看着鳞次栉比的街道,皱着眉头。 张合和他并肩而立。 这夏口城静悄悄的,竟是一座没有守军的城市。 可是仔细一看,却又有房屋之上亮着火光,还有人在屋顶上避难。 “搜查,询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辽终于喊了一声,喊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 哐当当当…… 车辆行驶在长江南岸,黑暗中,陈到凭借在南岸停留的短暂记忆,指挥着士兵前行,他看了看最中央的马车,同样皱起眉头。 马车里只有四个人。 刘备、关羽、张飞、赵云。 张飞一脸怒容,嘿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刘备、关羽则闭目养神,对他不理不睬。 赵云数次欲言又止,身为刘备近卫,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刘备这两个月做了些什么。 刘备几乎每天的所有时间都在巩固夏口城防,刘琦公子觉得这道城防,是他们最后的火种,可赵云分明能够察觉,刘备的心思,是把夏口当成自己戎马几十年的最后坟墓。 他用了两个月时间,给自己准备一场浩大的葬礼,试图凭借这座坚城,与几十万曹军硬碰硬。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关羽等人撤回了的时候,刘备没改变死守的主意。 糜芳慷慨陈词,说应该执行隆中对的时候,刘备没改变主意。 亲眼看到周瑜船只只剩下一两千人,过夏口而不入的时候,刘备咬牙叹气,却还是想要坚守。 洪水涨起来的那一刻,刘备还是没改变。 但当一个斥候逃回来,告知刘备,曹军正在到处救灾的时候,刘备突然改主意了。 一万多夏口守军,刘备只带了最精锐的两千人,还有刘琦公子以及关张赵等嫡系将领。 剩下的人,被他安排到了百姓之中,不许他们抵抗。 两千精锐,于今日傍晚,跨越长江南下了。 没有通知江东军,也没去江东的南昌、柴桑等地,他们就这样在江东的野外继续南下。 赵云终于忍不住道:“主公,咱们就这样一箭不发,弃了夏口城么?” 刘备睁开了眼睛,眼睛红红的,竟像是默默哭过。 “子龙,你觉得匡扶汉室,需要的是什么?” 赵云一呆,没想到他不仅没回答,还问了自己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他思索道:“当然是兵精将广,奇谋良策,这两件事缺一不可。” 刘备苦笑道:“这二者固然重要,但咱们都没有啊。因此,便只能走第三项,那就是人心……” “人心……” 赵云低声咀嚼这两个字。 张飞也是怒急了,不忿道:“大哥仁慈,天下皆知,你不愿夏口百姓受难,所以弃城,俺已是不解,可是夏口囤积的军粮为何不烧?为何不让百姓阻他们一阻?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敌人?” 刘备点了点头:“是便宜了敌人。” 张飞更是着急:“那大哥,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 一直一言不发的关羽这时发话了。 关羽捻着胡须道:“不烧粮草,是为了让百姓在洪灾中有个活路。不让百姓阻敌,是为了让百姓避免被曹军杀伤。听到曹军救人才离开,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江夏百姓不忘记大哥的好而去记曹军的好。这都是为了仁义啊!” 赵云默然,张飞犹自不忿道:“百姓,人心,大哥偏就是为了仁义,才沦落到此!” 刘备闭上眼睛,似乎不想再说。 这份仁义,最终让车内三员大将再次归心,并将通过他们的口,传遍全军。 不过这全军,也只有两千人罢了。 赵云叹了口气,心想,当初狼狈逃到荆州投靠刘表的时候,人也比这多呢。 他默默从角落里捡起一张地图再次观看,正是荆州地图。 地图上画了一道长长的黑线。 如果诸葛亮在这里,定会惊讶,因为那黑线画过的地方,一开始确实是苍梧太守吴巨,可是后来,竟然在苍梧绕了一个大圈,从茫茫一片的山川中去往益州! 如果曹无看见,更是会惊讶,这样极有魄力的绕行,在他熟知的历史里,也只见过一次! 刘备弃城了,但他没有烧毁粮草,没有破坏城池。 刘备南下了,但他没有投奔苍梧太守。 他是要带着两千人,走一遭万里长征,最终到达益州,说服刘璋,击败张鲁,取得汉中、益州,重启隆中对! 然而曹无、诸葛亮都不在这里。 所以他们不知道,这个闭目养神的人有多可怕。 这个四十七岁的男人,足迹遍布北方,到处流落,却壮心不已。 这个始终没有忘记匡扶汉室的人,心中回荡着一个声音。 孤携百姓渡江,从新野远到夏口,邀买的是为了新野百姓的民心。孤奋力加固夏口防御,邀买的是为了夏口百姓的民心。孤不发一刀一箭,不烧粮草,弃了夏口,邀买的,乃是天下百姓的心! 他刘玄德,为了百姓,什么都能做,两个月的努力,轻易放弃。 这将是他入川的敲门砖,也是再次崛起的立身之本!是将来天下归心的法门! 刘备没有用上策、中策、下策,他自己就是策。 上上策! 仁义弃夏口之后,世间所有人都将知道,他刘玄德,才是全天下最仁义的主公! 匡扶的是汉室。 仁义者,才是汉室! 第一百零九章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十六日,大汉丞相曹操终于登上了夏口的城头。 自七月南下以来,伪荆州牧刘琮束手,八郡望风而降,荆州众将,唯有刘备战于新野、当阳,又与伪江夏太守刘琦沆瀣一气,沿着汉江沿线,打造了石阳、沔口、夏口这条防线。 这本是一条能挡数十万大军的防线,然而,一个月来,石阳、沔口皆破,防卫最强的夏口,却被刘备抛弃了。 也许有人算到刘备会弃城,但没有一人能猜到刘备居然不做任何的破坏,对夏口秋毫未犯就离开。 曹操的身体好了许多,他拍打着城砖,左右四顾,看到城墙上尤有不少防御设施,擂木炮石依旧堆在城上。 看着看着,他突然笑了。 随行的只有满宠一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物,只是默默看着。 笑了半天,曹操发现没人发问,有些尴尬,轻咳一声。 恰在此时,曹无与赵俨一起登城。 曹无灵机一动,问道:“兄长何故发笑?” 满宠的眉毛不自主的跳动一下,他前几日看到曹无见曹操,只讲笑话不谈正事,心中已把曹无划到佞臣的范围里,现在曹无又顺着曹操心意说,让他不喜。 曹操却颇有谈资,听了询问,笑道:“昔日孤与玄德公宴饮,乃评论天下英雄,玄德公担心孤猜忌于他,袁绍、袁术、刘表、孙策、刘璋,此皆能人,被他一一列出,却不在孤的眼中。而今时过境迁,除益州刘璋暗弱,诸君皆已凋零。孤与玄德公亦已多年未见,然而今日,他被孤追的走投无路,当年风采却还依旧。不仅能壮士断腕,还不破坏夏口,留下粮草救济百姓,留下防御使我等防卫江东,能使仁义之名传于四海。若今后还能再见,孤当再对他说上一句——” 他眺望长江,朗声道:“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 当年青梅煮酒,群雄环伺曹操,他说此话,尚是大话,而今荆州平定,再看此言,却是豪迈无双。 当年的刘备,如丧家之犬,现在亦然,可是却没改过初心,匡扶汉室,兴仁义于天下,始终是他的理想。 这二人,无愧于天下英雄一说。 曹无也是感慨良多,虽然赤壁是惨胜,但终究是收复夏口,完成了他的所有战略目的。 如今的江东,没了长江屏障。今年曹军还要救灾、修复粮道、安抚荆州各郡,很难继续进攻。但是曹军明年再来时,上游的益州,下游的江东,已都是砧板上的肉了。 曹无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赵俨已经抢先一步拜道:“丞相英明!一眼便看穿了刘玄德的狼子野心,他名为弃城,实则已经是不能取胜,就玩一手邀买人心的把戏而已。留下守城器械,看似仁义,实则我军本就是出击的局势,守夏口的机会少,出柴桑的机会多,留下守城器械对我军也是没用的!” 曹无瞥了赵俨一眼,心想这厮果然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曹操明明是自夸,他说上一句英明,捧曹贬刘,言语中还表明自己的军队完全能够拿下夏口,不需要刘备弃城也可以。 满宠却脸色不太好看,又见赵俨和曹无走的颇近,心想赵俨只是个和事佬,打石阳、沔口两城都用了那么久,而曹无更是跋扈霸道,佞臣之间终究是有共通的。 他却不知石阳、沔口有多难打,夏口的防守力量更比两城还强,曹军打上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拿下。 刘备弃城,曹军要少死数万人。 满宠道:“丞相,刘玄德弃城一事,确实对全局影响颇大,需从长计议。” 曹操正感慨,被满宠打断,略有不悦道:“大军军权都交给北府将军了,听他的便是。” 满宠一怔,没想到仗都打完了,曹操竟然还说听曹无的,这兄弟间的感情当真如此好? 实际上,这也是曹操对曹无的考验,看看曹无能否处理好战后事宜。 而曹无打个哈哈,笑道:“此事贾军师早有办法。” “哦?” 曹操来了兴致,他也不知贾诩有什么办法。 曹无则缓缓说出了毒士贾诩的应对之策。 刘备弃城,只带走了两千人,剩下的数千士兵,都融入了百姓之中。 这些人逐步都被赵俨命人揪了出来,防止他们集中起来搞事情。 然后贾诩就安排了许多荆州兵,混入江夏百姓中填补他们的空缺。 这次出征,荆州兵也是大头,他们被派入百姓里,宣传刘备弃城时带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却把百姓留下殿后。 再有人添油加醋,说石阳、沔口之战中,刘备也是弃城而逃,早就有了弃城的习惯。 这样一来,江夏百姓不知真假,刘备的行为便不算是义举了。 这只是第一步,毒士又岂会这么简单,他又找来张松带来的两千益州兵,放他们回去,但在回去之前,给他们传递了曹操生平最怕的就是刘备这一观点,并告知之所以怕刘备,是害怕刘备取曹操而代之。 如此一来,这两千人回到益州,刘璋必然会知道此事,既然曹操都怕刘备取而代之,他又如何能应对? 这样便让刘璋怀疑刘备,降低了刘备入川的风险。 贾诩并不在乎刘备到底是去找苍梧太守吴巨,还是绕道入川,因为无论如何,这两千士兵也会走在刘备的前头,给刘璋一个当头棒喝。 刘璋本就胆小怕事,听了这事,哪还敢放刘备入川?借兵之事,也就成了空谈。 这一套组合连招下来,刘备的弃城壮举就毫无意义了。 这正是见招拆招的手法,贾诩玩的炉火纯青,已经让曹无佩服,却还没完。 更无耻的是,贾诩还命人散布出一个消息,孙策遗孀大乔,于水上战败后,逃到夏口,结果被刘备带走了,以报刘备水军被当作炮灰,袁琳死于乱军之仇。 大乔自知身份,除了第一天参与救灾外,就再也没出来露面,江东人哪知道大乔到底在哪,传言的人多了,江东也就信了。 在江东人眼中,贵为国母一样的大乔,就这样被刘备掳走,是与当初张绣婶子被曹操霸占一样的耻辱,这梁子就结下了。 江东必会找刘备要人,可是刘备哪来的人,这样一来,孙刘联盟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大。 毒士贾诩,一套添油加醋的打法,让江夏、益州、江东同时中计。 计策说完,满宠终于住嘴了,曹操也频频点头,只因他们发现,对刘备来说,新的死局已经产生,就算他真的是天下英雄,也难为无米之炊,等曹军把荆州巩固了,区区一个苍梧,又能做什么? 江夏百姓归心之后,江夏进可攻退可守,江东又算得了什么? 刘备、刘璋、孙权,贾诩一计算计三家,当真是算尽人心。 尤其是大乔被掳走的说法,让曹无发笑,贾元和料敌制胜,实在是毒,不过却能完美破了刘备的设计。 乱军之中,刘备这口锅,背定了。 满宠思索良多,因知道这计策是贾诩出的,也并不佩服曹无,但还是拱手道:“将军思路清晰,受教了。” 曹无拱手还了个礼。 但满宠依然没有善罢甘休,他接着说道:“丞相,其实比起造谣中伤刘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决定大军下一步动作,众军士七月出征,已有五个月,该是班师的时候了。”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个北府派系的官员 “班师”二字,是军中最近议论最多的事,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仗已经无法继续打下去了。 但是除了三大谋士,没人敢决定曹操的心思,大家都只能献计,不能定计。 满宠直言不讳的问出来,倒叫曹操愣了一下。 他转而笑道:“还是那句话,大军军权现在还在北府将军手中,听他的便是。” 满宠抿嘴,心中不屑,袍袖下的手都在颤抖。 对付刘备的事情,曹无处理,还可以接受,但班师如此大事,竟然也要交给这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么? 而旁边的赵俨却是悚然一惊,他偷偷看了曹无一眼,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丞相已经五十多岁了,身体每况愈下,却并未有继承人。 二十岁的曹丕,主动出头,让司徒赵温征辟自己,结果官没当成,赵温却被逼自杀了。 曹操对曹无,却言听计从,连几十万的大军都交给曹无指挥。 综合看来,难道丞相百年以后,不会把大权传给诸子,而是传给曹无这个比曹丕大不了几岁的弟弟? 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当真就如此好? 赵俨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必须得抱紧曹无这条大腿,可不能疏远了,也幸好自己的表现还行,曹无对自己观感应该尚佳。 满宠强压怒火,又看向曹无道:“北府将军是何意见?如今战事告一段落,军中都有怨气,恐怕……” 曹无直截了当回道:“江夏境内洪灾未退,兵士当继续救人,救完再说。” 满宠皱眉:“大军岂可因噎废食,救援固然重要,可是大军每日吃穿用度极多,这般救下去,要到何时?” 这并不是满宠冷血,而是这个年代,就没有能在洪灾里救人的。 不了解水文是一方面,没人组织是一方面。 若没有黄承彦这个熟知地理的高手,和诸葛亮这个年纪轻轻便能把每一分军力用的恰到好处的天才,单有足够的人手和船只,也是不行的。 所以满宠仍旧认为曹无是纸上谈兵,救人是不偿失。 曹无却不同,他亲眼看见过有人在更难的水灾中救人,他知道经历这种救援,对这些士兵来说,是宝贵的财富。 这种行动,堪比战争,一样可以锻炼人。 拿曹真来说,救援几日来,曹真见了那么多的生死,性格坚毅了许多,还收了一个五岁的义女。也许以后曹真再教育孩子,不会把曹爽教育的那么天真了。 整支曹军,通过救援一事的洗礼,作战能力和精神意志,都会有大的提升。 而救援也会树立好的形象,早年曹操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只因马受惊破坏了田里的庄稼,就割发代首。 有了这些积淀,经过救援一事,江夏百姓心中,曹军已经是真正的天兵,就如荀攸所说,以后江夏,就是曹军的南方长城。 然而这种事情,几句话是说不明白的,曹无对满宠这种近似酷吏的人,没什么好感观,也懒得对满宠讲。 满宠半天没等到答案,冷哼一声。 赵俨上前一步,打圆场道:“继续救援,一是能继续宣扬我军仁德,和刘玄德抗衡,让江夏百姓归心,二是还要时刻防备合肥战事,观望那边结果,震慑江东军。毕竟我军尚有半数的船只可用,只是散在水灾里,一旦合肥告急,依然可以沿长江继续东进,威胁江东。” 满宠听他说的井井有条,神色缓和了些。 听到赵俨的话,曹无轻轻笑了一下。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有趣。 张辽文武双全,张合长于战阵,于禁铁面无私,七军中那么多优秀的将领,曹操最终却选一个刚到任的章陵太守赵俨来做督军,果然是信任赵俨和事佬的能力。 赵俨这一次出征,虽然冯楷死了,统筹全军上却没有什么纰漏,还比主力早一步抵达夏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阿大曾经多次劝过曹无拉拢赵俨,曹无也觉得赵俨这人可交。 今日赵俨为他说话,他便想着,干脆点,投桃报李,一份大礼送给他了。 于是道:“如今荆州新定,荆州主官尚且空缺,我愿保举赵督军为荆州牧,兄长觉得如何?”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曹无要的是州牧,其实给个刺史也行。 州牧、刺史乃是一州主官,除了那些诸侯伪任的官员,大汉官方只会在同一州任命州牧或刺史两官的一个,之前荆州设置的一直是荆州牧。 刘表的荆州牧,乃是登记在册的一州主官,封疆大吏。 其死后,刘琮被荆州世家推举,继承荆州牧的职务,但其实并未获得朝廷正式任命。 刘琮投降后,曹操把刘琮迁为青州刺史,调离荆州,职务也没亏待他。 但是这样一来,荆州就没了主官。 原本的历史中,曹操赤壁大败回了北方,丢了荆州,就没必要再任命荆州牧了,直到刘备攻占南四郡,拥有了荆襄九郡中的六个,才让曹操捏着鼻子承认了他的荆州牧地位。 后来关羽担任荆州牧,大意失荆州,荆州主官的位置,就变成了东吴的人。 孙权、陆逊、孙綝、陆凯、陆抗等人先后担任过这一主官,直到三国归晋。 现在与历史不同了,荆州落到了曹操手上。 也是谁也没想到,曹无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提出了如此重要岗位的提名人选。 要知道,赵俨不过三十七岁,这次大战,只是督军而非统帅,功劳是有,并不显着。 更何况他今年刚提了章陵太守,虽然太守与州牧、刺史同为两千石,但太守有一百多个,州牧可只有十个出头,若一年两升,这升官的速度也过快了些。 曹无的建议一提出,赵俨难掩心中激动,心想汉水夜袭那日,交好了曹无,简直是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他的心都有点飘飘然了,他还年轻,干好了荆州主官的位置,九卿已是囊中之物,三公亦是大有希望,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出将入相,已不是不可能。 然而他也有自知之明,荆州这一地未来进可攻退可守,很容易立功,是个争破头的位置,朝内朝外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朝中资历足够者很多,恐怕满宠自己就有好几个人选想要提交。 果然,满宠却已经眉头深锁,他大声道:“丞相,赵督军功勋卓着,但资历尚浅,做荆州主官,恐怕难以服众!” 满宠因直言不讳出名,这样直白的说话,就是得罪人了。 赵俨低头看着脚尖,没有吱声,刚刚兴起的豪情壮志,立刻熄灭了。他想了下,恐怕朝野内外,除了曹无,也没人会支持他去做这个官职,不禁心中叹气,又颇为难受。 然而曹操只是略一思索,就道:“昔年伯然曾在荆州避难,刘景升邀他入仕,他却拒绝了,几年后投奔于孤,遂回到北方。今日故地重游,这荆州主官,若做荆州牧,伯然资历尚浅,是做不了的,但荆州刺史总是当得。” “什么?” 满宠大惊,还要再说,曹操已经拂袖道:“孤意已决,你去着主簿恒伯绪拟道文书,奏请天子吧。” 说完,曹操便准备下城了、。 所谓奏请天子,在建安年号之后,基本上是走个过场,天子只能决定吃穿用度的小事,对封疆大吏这种国之大事,根本定不了。 曹操已经是事实上的金口玉言,说赵俨是荆州刺史,赵俨便是了。 满宠连忙追上去道:“丞相,不可……” 曹操爱才,倒并不以满宠的咄咄逼人为忤,却摆了摆手,示意此事无转圜余地。 满宠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完全没想到如此重要的事情,就因为曹无一句话就定了下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怒火匆匆的下城去找荀攸等人商议了。 等曹操、满宠都走了,赵俨这才忍不住,朝曹无行了个大礼。 “将军举荐恩情,俨终身难忘,今后将军但有差遣,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曹无笑着将他扶起道:“刺史应得的。” 刺史两个字,深深刺激了赵俨,他再次拜倒,那副和事佬的状态消失不见,今后对他来说,曹无就是曹操之外,最值得敬重的人。 曹无再次将其拉起,笑道:“荆州百姓,可就交给你了。” 赵俨重重点头,他心中想到,等到曹无袭位那日,甚至……更进一步,或许他赵俨便也是从龙之臣了。 他还决定回去以后,想办法让把毋丘俭提拔起来,算是他的投名状。 对于曹无来说,他倒是没想过袭位什么的,但他马上要公开对付河内司马,为了防止曹丕搞事,必须得拉拢一批人。 而赵俨与他关系不近不远,正好拉拢。 自此,有了诸葛亮和赵俨,又与张辽有私交,北府也算是有了自己的班底。 二人谦让一会儿,共同下城,只因斥候来报,合肥战事,已经有了结果。 …… 合肥城头,一个血人还在冲杀。 曹仁手持长刀,和那人对战数招,大喝一声:“周泰,你背后的人都退了!” 周泰满脸是血,却是发出鬼一样的笑声。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登上合肥城头。 合肥,距离被破,只差一口气了。 第111章 合肥之战 赤壁战场,突出一个斗智斗勇,合肥战场,则只有一个词来形容——惨烈。 在得到曹无举荐,从江陵调到合肥防守的时候,曹仁从没想过,这场仗竟然会打到这种程度。 自从孙权的大旗出现在地方阵营中,江东军已经日夜不停的进攻了十余日。 试探佯攻、大范围袭扰、单点突破,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江东军在攻城。 幸而有丞相府文学掾司马懿出谋划策,识破了好几次敌军佯攻,立功不小。 张喜的援军数次想要支援,都被江东大将韩当挡在了外边,进不了城。 一开始还有张喜援军的消息传来,到最后,连消息都没了。 而城内,合肥守军本就不多,还有不少百姓在城中。 曹仁压着张喜无法支援的消息不发,每日用假消息提振士气,可是援军迟迟未到,就算有扬州刺史温恢、别驾蒋济的统筹协助,守军主将曹仁坚守到了现在,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敌军号称十万,能战者至少五万六万,十几日来,阵亡者近两万人,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在整个冷兵器时代,这种阵亡率还没崩溃的,都可以称得上是精锐。 但实际上,江东军靠的,还是那杆孙字大旗。 每日攻城时,程普坐镇中军,周泰、徐盛拼命攻城,而孙权则亲自在后军压阵,攻城部队胆敢后退一步者,死。 出工不出力者,死。 登城者,赏千金,死后亦有封赏。 江东军就是在这种高压之下,没日没夜的攻城。 和守军不同的是,曹仁被围困多日,还不知赤壁战场已经分出胜负的消息,江东军却已经接纳了周瑜的溃兵,知道了赤壁战况。 周瑜大败而归,却受到了孙权的礼遇,孙权亲自将周瑜迎进军中,口呼“都督辛苦”,做足了面子。 里子上,左都督的临时统军之职,也没有被拿掉,甚至还分润了一部分程普的军中权力。 程普对此颇有微词,孙权对此心知肚明,却什么都没说。 血人周泰冲上城头的时候,孙权正坐在华盖下,左边是周瑜,右边是程普,眼睛微眯,看着周泰在城头冲杀,又被曹仁拦住。 这一幕,之前已经上演数次,最后每次都是周泰被打退下城。 孙权嘴唇微抿,心中越发着急,面上却不显,他转头问道:“公瑾,依你看,夏口还能撑多久?” 夏口能守多久,他们便有多久“西失东取”的时间。 周瑜略一思索,道:“我从江面上看见了夏口城防,玄德公经营夏口许久,想必抗住曹军半年以上是没有问题的。” 孙权哈哈大笑道:“如此,我军便有了半年时间夺取江淮了!公瑾水淹江夏,夏口楔在长江之上,曹军是进退不能,实在是妙计!” 程普哼了一声:“董将军、陈将军之仇,也只能在合肥报了。” 这是公然说周瑜损兵折将,周瑜却面带微笑,并未反驳。 若敌军没有五牙大舰,没有识破黄盖计谋,他本可以硬撼曹操大军,可惜一个曹无,破坏了他的所有计策。 为今之计,只有拿下合肥,占据整个江淮地区,才有机会抗衡曹操。 他的眼中,从未看上区区一个程普,他再去争功,他也不会理会。 这边正商量着,忽有一斥候急匆匆跑来,边跑边喊:“报——夏口军情已经探明!” 孙权目光流转,端坐正中。 周瑜也是宠辱不惊,静静坐着,抿了一口茶。 程普急着问道:“什么军情,说!” 那斥候抬起脸,露出一脸汗水,激动道:“报各位将军,左将军刘备未发一箭,弃夏口城南逃了。” “什么?!” 孙权、程普两人同时震惊站起。周瑜眼皮狂跳几下,仍旧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三人想的是同一个问题,刘备逃了?放着夏口坚城不守,他能逃到哪里去? 孙权问道:“可是去投奔南昌、柴桑了?” 那斥候摇头道:“并未到此二地,属下在路上碰到了鲁先生,先生说,刘将军与苍梧太守吴巨有旧,其军约两千人,从江夏继续南下了。” “咚!” 孙权颓然坐了回去,喃喃道:“刘备小儿,弃盟约不顾了么?” 程普猛地一捶几案,怒道:“弃城而逃,惹人耻笑!” 斥候吓得不敢吱声。 周瑜却道:“惹人耻笑不至于,反而是邀买人心。” 程普瞪着铜铃样的大眼,看了周瑜一眼,抱拳道:“主公,为今之计,当继续攻城,拿下合肥再做打算!” “程将军所言极是!” 周瑜连忙附和。 程普又看了他一眼,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周瑜了,似乎周瑜的心中,真的没有争权夺势,就只有谋求取胜的想法。 他知道此时并非争权的时候,拱手道:“请主公压阵,我带领剩余士兵一起攻城,天黑前务必拿下合肥!” 两人一起说话,孙权眉头深皱,显然犹豫不决。 这时,他的亲卫张世匆匆跑来,俯身附耳给孙权说了几句话。 孙权脸色大变,他的头已在往左转,复又停住,僵楞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那双碧眼已经冷静下来。 “退兵!” 孙权起身离席。 “主公!” 周瑜、程普同时大喊,合肥都打成这样了,眼见得再加一把力,就能拿下,此时退兵? 程普更是不忿,他并不是只会一味蛮力的将领,作为一军主将,他本有自己攻城的节奏。 然而孙权一来,就以主公受辱的名义,号召全军日夜攻城。 到如今,城池要被拿下了,他竟然又要退兵! 攻城的是他,退兵的也是他,这让人如何能接受。 孙权在亲卫谷利、张世的护卫下离开,程普却几步跳到前边,揪着张世道:“合肥眼见要破,你这厮与主公说了什么谗言?竟然此时退兵!” 他倚老卖老,先攻讦周瑜,又质问孙权的护卫,倒显得他才是江东之主一般。 张世本不怕程普,却不敢乱动,被揪着铠甲,求助看向孙权。 孙权道:“德谋公,敌军陈兵百万于江夏,不去救援南昌、柴桑,江东恐怕有失!” 周瑜站起来劝道:“仲谋,我军水淹江夏,敌军粮草已断,无法继续行军,必不能拿下南昌。此时撤兵,得不偿失啊!” 孙权道:“江东重要!” 周瑜喊了一声:“主公!” 孙权身子一滞,终于下了决定。 “公瑾,德谋,现在咱们立刻回师江东,布防南昌、柴桑一线,切莫让曹贼钻了空子,取了江东!” “主公!” “孤意已决,回师,此事不再议!” 周瑜、程普两人对视,两人也算是看着孙权长大的。 可是他们从没见过如此陌生的孙权,就好像一个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再也听不进任何的劝谏。 明明之前的孙权并不是这样的,但从这次出征以来,他和群臣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周瑜心中闪过一个人影,又是那个曹无。 当初在柴桑城,曹无与孙权秉烛夜谈,让孙权引为知己,结果他竟然是曹军的奸细。 是那时开始,孙权便不再信任其他人了么? 两人呆立许久,程普只得咬着牙下达退兵的命令,周瑜也不再能保持淡定。 周瑜眉头深皱,出来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站立。 只过了一小会儿,张世悄无声息的到来,站在周瑜背后拱手。 周瑜急切道:“到底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张世叹气,犹豫良久,最终附到周瑜耳边,低声道:“前线传来消息,孙夫人被刘皇叔给掳走了!” “什么?” 周瑜想到了那个代夫出征的女子,他亲眼看见大乔的旗舰被三艘五牙大舰围上,她竟没有死? 可她是在赤壁征战,为何却又被刘备掳走?刘备明明远在夏口的! 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阴谋,恐怕又是那曹无的阴谋! 大乔对孙权非常重要,既有深厚的感情,又有调和世家的能力。 可是周瑜为了能骗过全军,让大乔站在旗舰楼船上,替他吸引了曹军左翼的注意力。 如果赢了,一切都好说,但是周瑜败了,败在曹无手中。 那么此举,显然犯了孙权的忌讳。 现在得知刘备抓走大乔,孙权根本不管消息真假,直接下令撤军。 周瑜的心中第一次出现了惶恐的情绪。 在曹无一次次的挑拨之下,孙权再也不信任他了。 孙权也不信任程普,他信任的,只有大乔和他自己,可是大乔不在了。 所以他宁愿放弃进攻,也要保住现有的江东地盘,然后再做打算。 撤军的锣声响了,周瑜闭上眼睛,默默听着,许久没有睁开。 …… 撤军的锣声响起了。 合肥城头,周泰诧异的回望。 这一次,他带的敢死队,很容易就上了城池。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合肥守军的虚弱,只需再来两三次这样的攻击,合肥守军就完蛋了! 此时撤军? 周泰咬紧牙关,再劈一刀,被曹仁架住。 曹仁哈哈大笑道:“周泰,你们要逃了!” 周泰一言不发,他边战边退,最后独自一人留在城头。 “哗啦”一下,周泰踩到的一颗小石子落到城头。 周泰绝望的看着曹军。 他第一次发现,冷酷的战场并不可怕,没有支援才可怕。 “周泰,死在这里吧!” 曹仁浴血出刀,而周泰,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曹仁追到城边,果然看见周泰再次爬起,像不死之身一样逃回江东大营。 而远处,江东军,在持续进攻合肥十余日之后,潮水般的退去了。 合肥城头一片欢呼,温恢、蒋济老泪纵横。 连角落里的司马懿都神情一松,露出了疲惫的表情。 曹仁想起一事,立刻对着城外大喊:“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士兵们跟着喊:“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有那么一瞬间,曹仁发现,对方将旗竟然停住了,吓了他一跳,但好在江东军仍然撤退了。 大军之中,孙权坐于华盖之下,冷笑回头,看着那巍峨的城墙。 他比周瑜、程普想的更多。 夏口屏障没了,现在攻下合肥,又能怎样?他们能守住么? 他清楚的知道,攻合肥是必要的,但他更需要守住江东,不可冒险。 合肥十万送人头几个字,再次刺激到了他。 他的脑海里时刻浮现那个骑着红马的身影 合肥,他终究还会回来的。 那个叫曹无的,他也必须要手刃此僚。 第112章 鲁肃鲁子敬 三个战场,赤壁战场曹军惨胜,夏口战场兵不血刃,合肥战场尸横遍野。 长江南岸,还有一支部队消息不通,不知道夏口、合肥战果,乃是吕蒙正带着江东伤兵沿江堤东行。 他已经见到了北岸决口的状况,也知道周瑜为了害怕军中有人泄密,连他都没告诉。 那几日飞贼夜取人头,周瑜兵行险着,事事都需保密。 后来吕蒙参悟了周瑜计划的时候,激动的浑身发抖,只觉自己扮作商人去偷袭曹军粮道的提案,都只是小道了。 黄盖则躺在单架上,一路都是皱着眉头。 “子明,咱们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呢?” 黄盖问道。 吕蒙呆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之前以为我军大败,没想到都督仍有计策,转而贼军也有人出手,这一战,应该算是贼军惨胜。但我军也成功把贼军阻在江北,粮道断绝,不得寸进,出兵的目的也是达到了。不过,合肥战场胜负未分,还需要观望。” 黄盖点头,这一战一波三折,荆州丢了,相当于曹军在长江上砸下一颗钉子,但只要合肥被拿下,他们也往江淮砸了钉子,互有牵制,局面总不至于太糟糕。 关于这一战的胜负,每一个名将都有自己的推测,只是各自立场不同、眼界不同,胃口也不同,看这个问题便有了不同解释。 正说着,吕蒙突然停住。 黄盖没听见他的声音,勉强抬头,却见到三骑挡在了他们前方。 左边骑兵盔甲上仍有血色,乃是甘宁甘兴霸。 中间的一身褐色书生袍服,却是鲁肃鲁子敬。 右边那个穿了身男子的素服,蒙着面,但能看出是一个女子。 “子敬!” 吕蒙大喜迎了上去。 大战开启后,鲁肃一直在夏口统筹孙刘联盟,如今刘备南逃,江东屏障尽失,他的努力尽成泡影。 鲁肃神色不属,僵硬的笑了下,寒暄几句,鲁肃、吕蒙、甘宁分别在三个战场征战,互相说了各自经历的事情。 鲁肃、甘宁随刘备南渡后就留下了,虽然因为看到周瑜过夏口而不入,知道江东败了,却还不知道一些细节。 吕蒙说起大战事情,说到周瑜让大乔领率期间,鲁肃皱眉道:“公瑾啊,他天生就是战场上的高手,却从不考虑场外的事情。但凡有一丝想法用在……哎,何必如此……” 他虽没有明说,但吕蒙知道他说的是周瑜不该让大乔做这种事,引来主公猜忌,周瑜是他生平最敬佩之人,唯有不注重经营和主公的关系,这一点让他也感到无力。 另一方面,甘宁已经从糜芳那里听说了曹无的事情,告诉吕蒙后,吕蒙才知之前不信糜芳,实在是看轻了北府将军。 三人一番讨论,彼此都是感触颇深。 鲁肃叹气道:“如此说来,我江东竟是输给了这北府曹无一人了?哎……” 一个哎字,让三人沉默下来,就连速来豪气的甘宁,都因见了吕蒙一队残兵而慨叹。 旁边女子一直静静听着,听到“曹无”二字的时候,身体摆动了几下,眼睛亮亮的,却并未插话。 吕蒙一开始没在意,此时仔细看了几眼,大惊道:“可是周夫人?” 鲁肃一拍脑门,赶紧介绍:“正是公瑾的夫人。” 吕蒙这才确定,面前竟是小乔。 小乔与曹无分别后,由夏侯渊保护,跟着华佗行医,后来庞统派陈到来抓人,夏侯渊与陈到大战了一场,互有死伤,陈到感念自己不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便逃回了夏口。 等到刘备大军南下,百姓探知了消息,夏侯渊得知北方水灾、曹军大胜,带人去找曹军主力,已经和夏口的曹军主力会和。 而鲁肃、甘宁从刘备军中离开后,正好在村民处投宿,遇到了小乔,便一起出门,又遇到了吕蒙、黄盖。 至于华佗,则因不愿见到各路诸侯,又去云游四方了。 被点到名字,小乔和吕蒙、黄盖微微颔首,咬着嘴唇道:“子明,大姐她……” 吕蒙默然,他落水的时候,大乔还在旗舰上,但之后战况就不清楚了。 小乔眼眶红红的,想要再深究,又怕问出不好的答案,一时踌躇。 吕蒙想到好友陆逊亦是生死未知,亦是皱眉。 鲁肃最擅调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见气氛如此,便换了个话题道:“子明此去柴桑,等咱们见了伯阳将军,还有件事情要做。” “什么事?” 鲁肃指指万里长江,道:“需得派骑兵在南岸日夜逡巡,绝不可让曹军掘了南岸的江堤!” 吕蒙、黄盖悚然一惊,这才想到,敌军如果蓄意报复,把南岸也掘开,那南昌也是非常危险的。 吕蒙身上出了冷汗,知道若没有鲁肃提醒,也许江东人都忘了这事情,极有可能被敌军以此反击。 幸好鲁肃考虑到了他不曾想过的东西,为江东查缺补漏。 对于名声不显,很少亲自上战场的鲁肃,他的尊敬程度远逊于坐镇中军的周瑜。 以前他只以为鲁肃是个温厚长者,现在他却佩服起来,认识到江东文武诸臣,唯有鲁肃心思最为缜密。 “好在敌军若想掘开长江,人多了容易被发现,人少了起不到作用。倒是不用过于担心。而且柴桑背靠庐山,地势正高,应该无碍。” 鲁肃安慰二人,说起庐山,莫名想起曹无那首诗,不禁又叹了口气。 建安五年,乌程候、讨虏将军孙策意外遇刺身亡,年仅十八岁的孙权骤登高位,各地蠢蠢欲动,隐有不臣之心。 诸将无礼,唯有周瑜以主公之礼对待孙权,作为表率,长史张昭传召各郡,“身自扶权上马,陈兵而出”,大乔联络各世家,安定人心,江东诸将始有归附。 临淮豪族子弟鲁子敬,就是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情况下投奔孙权。 孙权最急需的就是自己的嫡系势力,二十八岁的鲁肃遇到了知遇自己的主公,两人彻夜长谈,鲁肃微醺,指点天下,于卧榻之上升起豪情壮志。 “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进伐刘表,竟长江之所及”、“建帝号以图天下”。 踏上策成,江东以此为国策。 如今八年过去,荆州已属曹操,荆扬合一已成梦话,竟长江之所及更不可能实现。 夕阳里,黄盖、甘宁仍在说着军中勇武之事,可鲁肃呆愣在那里,已经不在讨论之中。 他默默咀嚼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诗句,半晌才喟然长叹:“因身在局中,才无法破局,这曹无,难道那时就算到了现在了么?” …… 曹无当然没有想到这么远,他抄那首诗,只是单纯的遇到孙权在庐山打虎,才让阿大写下来的。 此刻,他正骑马在夏口城中漫步。 小红马的后边,拖着一根绳索,绳索绷紧,另一头拴着一个青年书生。 书生双手北拴住,夏口城中洪水退了一些,但还是能没过膝盖,书生踉踉跄跄的在水中走着,脸色阴沉,目光阴翳的看着马上的曹无。 曹无与赵俨并辔而行,一开始赵俨还频频回头,后来发现曹无视这书生于无物,便也装作不在意。 赵俨道:“连日下来,决堤口已慢慢堵住,洪水渐少。加上大军救援及时,江夏百姓应该能活下不少人。可是大灾之后的事情,着实难办。” 在原本的历史里,曹魏也有过荆州官员,却只是督管一两个郡,比起赵俨这个真正的荆州刺史,权力差了太多。 但相应的,权力越大,漏洞也越大,赵俨需要收拾战后的烂摊子,有不少问题需要解决。 偏偏他年级尚轻,虽然出身颍川,家中也是大户豪族,却不是荀家、陈家、钟家那样的超级世家出身,手下无钱无粮无人,堪称一个三无刺史。 朝廷的任命文书还没下来,他已经预感到了面前的重重困难,只能来找一手推荐了自己的曹无商议。 “说说听听。” 曹无想着心事,漫不经心道。 赵俨知道曹无要去城外帐篷休息了,他已有了待曹无如主公的觉悟,丝毫不在乎曹无散漫的态度,趁着出城的时间,抓紧道:“一则是江夏百姓失了良田家业,灾后恐怕串联起来。二则是粮道被洪水淹没,粮草难以供给。” 说完,他等着曹无给出解决办法。 曹无道:“粮道被毁倒是不难,襄阳、江陵这些大后方仍在,等大军北去,留下的战船可以用来运粮,以弥补陆路运输的不足。驾船来回,也可以继续训练水师的能力。” 赵俨点头,这一节他也能想到,只是仍有疑问,他双手拱起,虚作了个揖道:“士兵、船只,应该不难,但是粮食就需丞相来协调了。” 说的是丞相,他却心中如明镜,他这个刺史,来的太简单了,京中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使绊子的人绝不会少,想要来钱粮,实在难上加难。 这就需要曹无去美言了,他见识过了曹无在曹操心中的分量,期待着曹无能帮助他,等他坐稳了荆州刺史,也会投桃报李,襄助曹无夺权。 曹无却摇摇头道:“不用这么麻烦。伯然,你听过以工代赈么?” “以工代赈?” 赵俨愣了一下,却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跟在二人身后,被小红马拉扯着踉跄前进的书生,竖起了耳朵。 第113章 定策荆州 以工代赈这四个字,在这个时代,还很少有人提出,但在曹无这种老牌键盘侠看来,乃是古代救灾的基操,每个穿越者都应该学会的技能。 曹无只是简单点出了以工代赈比单纯发放赈灾粮的优势,赵俨的眼睛就已经亮了起来。 身后的书生似乎也明白了这措施的好处,停住脚步,才思考了一会儿,就又被小红马拉着踉跄前行,撞到旁边大石上,胳膊上撞出一道血条,却一言不发。 赵俨对书生的行动恍若未觉,爽朗笑道:“将军这招以工代赈,实乃救灾之良策!将军开创救灾先河,不输昔年屯田之功!” 曹无微笑点头。 历史上开创屯田制的,是颍川枣祗,但在这个时代,枣祗却只是募民屯田制度的推广者而非创造者,只因曹无穿越的早,屯田这种适合当时生产力的制度,早就被曹无告知了曹操。 只不过曹无不在乎功绩,也不以剽窃别人的创造为傲,很多幕后做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赵俨并不知使得北方粮草充足的屯田制,正是出自面前这位北府将军之手。 两人正议论着,却听身后书生冷哼一声道:“以工代赈是好,可仍旧需要钱粮才能进行,可我听这位新任刺史的语气,不像是有钱粮的样子。没钱没粮,终是空话!” 赵俨正被以工代赈的方法折服,忘了这个,一听这话,脸上又有纠结神色。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还是没钱没粮啊。 曹无还是没有看那书生一眼,关于钱粮,他其实早有计策。 北府有多少钱,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钱,能给荀彧,保障大军的粮草,也能给荆州,让荆州度过兵灾。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看着赵俨,吐出两个字来。 “世家。” 曹操入荆州,刘琮束手而降,是出于荆州世家大族们的授意。 荆州主战派,首推刘备、黄祖,黄祖战死后,刘备更不被信任,差点被暗杀,靠着的卢马逃得一条生路,此后主降派才能站上历史舞台。 荆州氏族,势力最强的当数南郡蒯氏、襄阳蔡氏,劝降时闹的最欢的,也是他们两家。 蒯氏的代表人物蒯越,是劝说刘琮归降的首功之臣,已经升官成了九卿之一的光禄勋。但他的哥哥蒯良,却还没安排到好位置。 而蔡氏的代表人物蔡瑁,赤壁之战,蔡瑁指挥的那部水军表现尚可,没有大功,也没失误。 因合肥战事刚刚落幕,整场大战的表彰和惩罚都还在酝酿,蔡瑁这个曾经做过荆州多郡太守的刘表“外戚”,亟待升职,荆州刺史落空,荆州别驾却能争一争。 除此之外,刘表的外甥张允,虽然跟随夏侯渊做前锋输了,后来却在赤壁之战中表现出色,立有军功,也很想更进一步。 此外,南四郡中的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都是荆州宿将,虽然坐稳了太守的位置,却也需要荆州刺史的襄助。 这样一来,荆州世家,便都有了所求之事。 赵俨是聪明人,曹无一点就透。 赵俨心思活络,深知自己与刘表这种主动割据的荆州之主不同。 当初刘表单骑入荆州,靠的就是世家制衡获取权力。 刘表的权力来自世家制衡,而赵俨的权力来自朝廷的授予。 如今赵俨兵强马壮,只要盯住了世家,挨个敲打过去,钱粮便有了大半。 他代表的是朝廷,是曹操,甚至是曹无,对待世家时,需得比刘表更狠。 只是曹无两字提醒之间,赵俨已经酝酿出了一套敲骨吸髓的办法,势必让蒯家、蔡家去掉半条命,却不会动各世家的代表,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他们一路商议,曹无放下心事,对答如流,两人就这样骑马出城,到了曹无的临时营帐附近。 正在策划对荆州世家出手的赵俨突然想到一事,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打马贴近了曹无问道:“说起世家,刘景升之妻、刘季玉之母,也是蔡氏,出自襄阳蔡氏大宗,乃是蔡家嫡女,蔡德珪的姐妹,生的雍容华贵、美貌绝伦,不知丞相……” 曹无:? 曹家爱人妻的事情,竟然已经传的这么深远了吗? 荆州还没完全归心,就开始考虑照看原来的荆州之主遗孀了? 好一个汝妻子吾养之! 赵俨试探道:“丞相不行的话,或者将军?” 曹无并没见过蔡氏,不过按照年龄推测,蔡氏是刘表后妻,实际年龄也才三十上下而已。 这等年纪,风韵正盛,又体贴人,会的又多,正是…… 正浮想联翩,一个女孩的哭声传进他的耳朵。 原来是曹阿四听他回来,迎出了帐篷。 “阿四,你哭什么?” 曹无打马停步,阿四抽泣着道:“长江决口封闭,三艘五牙大舰却全都毁掉了,咱们的心血都没了!” 那三艘五牙大舰,被众多船只顶在最前边,几乎是承受了所有的压力,毁掉是很正常的。 不如说,如果五牙大舰不沉,长江的决口,也没人能封的上,这洪水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好了。 北方黄河经常改道,往往一淹数个月,长江也差点这样。 多亏五牙大舰足够大,沉没后才能封住江堤。 这样一来,五牙大舰救了众多船只之后,又救了北岸百姓,也算是战功赫赫了,坏掉不丢人。 曹无翻身下马,摸摸阿四的脑袋道:“没关系,图纸还在,以后又不是造不出来了。” 阿四娇小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哽咽道:“可是那龙骨,却是难寻。” “没关系,等回了北府,咱们再去找就是了。” 曹无还想再说,却见角落里阿大瞪了自己一眼。 他又不是不涉情场的呆子,哪还不知阿大是何意,想必是刚才赵俨介绍蔡氏的事情被阿大听到了,这才让阿四出来搅和,却又不在外人面前点出,给曹无留够了面子。 曹无摸摸额角,再怎么样,荆州刘琮去做了青州刺史,也是封疆大吏了。曹操这个人妻狂魔都没去抢了蔡夫人,大概是害怕再出张绣之事。 曹无这个精神魏武,怎么会就抢了蔡夫人。 曹无回瞪了阿大一眼,阿大一呆,没想打曹无这么理直气壮,气势顿时弱了。 赵俨早就见过阿大,只是不知道阿大的真实身份,现在再见,知道他们还有事情,于是借故告辞。 临走前,他说道:“将军数次襄助,我当赴汤蹈火,做好荆州之事,不负荆州百姓,也不负将军期待!” 曹无拱手作揖:“救灾若有缺口,尽管去北府找我便是。我听说江夏文太守,跟二……跟关云长拼斗了数十招不落下风,我早就想结实文太守这等这个英雄人物,但夏口城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到洪水退了,还请伯然安排他去北府见我。” 赵俨郑重道:“必不辱命!” 他心中记下此事,只等荆州安定了,带着江夏太守文聘一起去北府拜谒。 等赵俨走了,阿大才莲步轻移到了曹无面前,刚才那点醋意早就忘了,帮着曹无拍打身上灰尘,又整理了一下衣服。 曹无笑道:“也没外人了,不用整理了。” 阿大朝着那书生努嘴道:“那这位呢?” 此时,从城中一路拖行出来的青年书生,身上多了数处伤口,单薄的衣服都被弄的又脏又破。 用狼狈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惨相,哪有一点斯文的影子。 但是书生目光坚毅,瞪视曹无。 曹无也努嘴道:“他啊,吴郡四姓,江东陆家这一代最出色的传人,陆逊陆伯言。” 第114章 驳倒陆逊 “陆逊?” 北府几个婢女好奇的看过来。 阿大她们,只知道陆逊乃是江东敌将之一,了解不多。 曹无却对陆逊的底细清楚的很。 在原本的历史里,打赢了夷陵之战的陆逊,是东吴最着名的人物之一,他被誉为社稷之臣,年幼博览群书,年长担当大任,一生出将入相,堪称完人。 整部《三国志》,只有八人单独列传,分别为曹操、曹丕、曹叡、刘备、刘禅、诸葛亮、孙权、陆逊,君王列传不奇怪,没当过皇帝的曹操和诸葛亮,也有权倾全国的实力,列传也很正常,唯有陆逊是靠着出将入相的功绩获得了这种荣耀。 可惜他晚年被卷入王储之争,愤懑而死。 现在,陆逊的名声还不显着,在江东诸将中也还排不上名号。 他带领士兵挖开江堤后,就向北逃了,但是江夏一片泽国,无处立足,刚好曹军撒网一般的救援村庄,陆逊无处可逃,便被曹军捉住了,送到诸葛亮那,被曹无要了回来。 听到曹无介绍自己,陆逊神色傲然,抬头冷视曹无道:“曹北府,我已知此战乃是你的手笔,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可是如此羞辱我,实在是小人行径!” “小人?” 曹无冷笑一声道:“战场交锋,各凭手段,你们掘开长江,使得北岸尸横遍野,良田被毁,你有什么面目说我是小人?” 陆逊一呆,咬牙反驳:“你们贼众数十万人,贼众我寡,都督用奇谋破敌,乃是水攻的正道,怎么能是小人?” 作为一个键盘侠,曹无最喜欢的就是辩论,他上前一步问道:“我众你寡,那请问,我的众兵士,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自然不是,然则……” 这时起,曹无就不给陆逊说话的机会了。 “家兄起于四战之地,东郡败黑山,济北败黄巾,南阳征张绣,下邳杀吕布,官渡破袁绍,邺城灭袁尚,柳城征乌桓,襄阳降刘琮,二十年来鞭挞宇内,请问你们江东在做什么?” “这……” 陆逊之前被曹无一路拖行,气血翻涌,反应也变慢了,竟被曹无逼的后退一步。 “我来告诉你江东在做什么。八年前,孙策被刺,八年来,你们除了向南开拓无主之地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征伐江夏。我军数十万人,乃是纵横天下得来的。你们江东,一个江夏都打了八年。如今我天兵到此,你怪我们人多?” “非也……” 陆逊红着眼睛又退,然而曹无已经再次逼上一步。 陆逊有些着急了,不是他思维不敏捷,只因曹无有备而来,而他自认谦谦君子,没有抢话的习惯。 这一通抢白,陆逊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但他以君子自居,压制着怒火,没有喷发。 曹无使出了杀手锏,问道:“陆伯言,你可还记得,陆季宁老太守死于何人之手?陆家一门忠烈,英雄儿女,又是因谁而死?” 这话一出,陆逊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陆季宁就是陆康。 吴郡四姓,顾、陆、朱、张,传到陆康的时候,还很兴旺。 陆逊年少丧父,跟随爷爷辈的陆康长大,陆康亲手教授了他很多东西。 陆康做庐江太守时,因为忠于汉室,不愿意听袁术调遣,就被当时还是袁术手下的孙策围城攻打。 陆康在庐江很得人心,得以困守庐江两年。 但是他没有等来汉室一兵一卒的援军,庐江最后被孙策攻破,陆康也抑郁而死。 庐江之战,陆家百余嫡系,死伤过半,由是衰落。 在原来的历史里,陆康的儿子陆绩年少,一个人撑不起陆家,于是陆绩从侄陆逊扛起陆家大旗,重振陆家,而且把这个世家推到了不可攀的高度。 吴、东晋、宋、齐、梁、陈,吴郡陆氏历经六朝,一时显赫。 但此时,陆家还处在人丁稀少的情况,还没消化完庐江之战的损失。 孙策攻伐世家,孙权拉拢世家,两人手段不同,随着怀柔手段的施展,江东名门望族尽弃前嫌,出仕江东。 建安八年,陆逊为延续陆家,入孙权幕府,在仇敌的弟弟手下共事,至今已有五年。 对于脆弱的陆家而言,陆逊出仕孙权,是必然的选择。不只是陆逊,他的儿子陆抗,在父亲被孙权逼死之后,依然出为外将,父子两名将,齐入武庙,这也是为了陆家。 可是于陆逊个人呢? 他和陆康的感情,又是如何? 曹无抓住这一点,一句话点出陆康之死的凶手。 “陆季宁老太守,宁死不降袁术,这才十余年光景,他的气节就已经不在了么?”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贼军,可是我军奉辞伐罪,你等却不尊天子号令,谁是贼?你把不奉天子的人当主人,陆季宁老太守作何感想?” “陆家满门忠烈,现在为何从了贼人?” 一句句乘胜追击之下,陆逊哪还有一丁点傲然的神色,他羞的汗流浃背,年轻帅气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 曹无心中满意,键盘侠最擅长的就是转移话题,从谁是小人谈到祖宗前辈,出将入相的陆逊被他说的懵住。 陆逊身担复兴陆家的重任,这些年一直努力上进,已很少去想陆康的事情了。 他不断安慰自己,那个抚养他长大的长者,已经死了,导致他死亡的孙策,也死了,他出仕的是孙权。 可是现在被人揭开伤疤,依旧心中难受的很。 看到陆逊的表情,曹无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这就像熬鹰一样,陆逊固然是一只老鹰,但是从城中一路拖过来,老鹰的锐气失了大半,连翻提问,又削去一些,最后打出亲情牌,不愁陆逊不迷茫。 他走上来,拍了拍陆逊的肩膀,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想谁才是贼军。” 陆逊抿着嘴,没有回答。 曹无的话点燃了他对江东孙家的愤恨,但他并非意志不坚定的人,岂会被曹无三两句话就完全说服。 曹无并不奇怪陆逊的反应,他还有熬鹰的最后一招,那就是用更多事情,继续熬,熬到他再也不会反抗。 他叫来了在一旁好奇看着的邓艾,让邓艾把陆逊带到曹军队伍里。 邓艾终究是个小孩,第一次被曹无吩咐做事,兴奋道:“那是带他去哪个将军麾下呢?” “他是我的战俘,战俘就应该有点作用,送去曹子丹麾下救灾吧。” “战俘”二字,再次刺激了陆逊。 邓艾有样学样,翻身上马,又拉着陆逊,让他踉跄着走了。 看着二人走远,阿大道:“这个陆逊,也是名单里的?” “当然,独立列传的两人,可都在我手里了。” “什么独立列传?史书么?” 阿大疑惑。 “没事,瞎说的。” 阿大“哦”了一声,对曹无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已经见怪不怪。 她又指指远方问道:“赵俨呢,你送这么大一个前程给他,这人可信么?” “那个人很有分寸,可信的。以后可为助力。” “那为什么不推举张文远将军呢?我看你对他很是敬佩” 曹无拉住她的手,笑道:“文远是封狼居胥的人物,岂能固守一地,蹉跎了生命?” 阿大抽了下手,没抽出来,就任由他抓着,进了帐篷。 曹阿四抹抹眼泪跟上,阿大探出头来道:“阿四,你去看看五牙大舰上还有没有能回收的东西!别被泡坏了就不好收了。” 阿四一拍脑门,连忙点头,赶紧去了。 今日阿三、阿六、阿十各自都有事情,全都不在。 帐篷里,就曹无和阿大两人。 曹无一把将阿大放到床上,笑道:“王貂蝉,战事结束了,我想找你要点东西。” 阿大瞬间脸红。 第115章 表明心迹 “你作甚?” 阿大被曹无放倒在床上,只觉身上一凉,又一暖,一床棉被盖上了她开门见山的身体。 “合肥攻防战结束,此间战事已了,之前你答应我,回了北府,要找回自己的名字的。” 阿大羞红了脸,怒道:“可是这还没回北府,而且找回名字又不是,又不是……” 结果越说,声音越小。 “回北府之前,也要验明正身的。” 曹无笑着出手,把她摆出十八般形状。 阿大一开始还试着反抗,后来干脆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再动作。 曹无凑到她的耳边道:“我很高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高兴,那陪我高兴一会儿可好?” 阿大身子一颤。 她在曹无身边快十年了,当然知道曹无说的是什么意思。 曹无一直在念叨一种叫做时间线收束的东西,阿大并不懂这事情的全貌,但却明白,那是让曹无远离朝堂,过着半隐居生活的根本原因。 这些年曹无做过很多事情,但都只是小小的改变了历史事件,却没有真正改变大的结局。 典韦还是会死,郭嘉还是会死。 但是这一次终究是不同了。 曹无花了太多准备来打赤壁之战,虽然最后被周瑜摆了一手,但这次的历史,和曹无所知道的,还是发生了太多变化。 曹军虽然是惨胜,却打赢了赤壁之战,在三大战场占据上风。 荆州归附,整个历史变得不一样了。 这一战打完,曹操拥有了一统天下的战略支点,而曹无也有了改变历史的勇气。 今天正是合肥战事消息传来的时候,所以曹无说自己很高兴。 捂着脸的阿大眨眨眼睛,感觉到身心的异样,呼吸急促。 “阿大,你觉得我是不是很矛盾?” 曹无问道。 阿大轻轻点头,她眼中的曹无,确实是矛盾的。 曹无懒得染指多少权力,却不停的做很多事情,救很多的人。 阿大见过太多的英雄豪杰,董卓、吕布、曹操、刘备、孙权,他们身处局中,难以割舍种种诱惑,说话,做事,种种言行,都受到拘束。 可是曹无不一样,曹无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超然局外。 救人也好,打仗也好,笼络人才也好,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不被权力束缚。 简言之,虽然说这话为时尚早,但曹无,他更想当太上皇而非皇帝,想要权力,随时能够拿回,却又可以逍遥自在,不受约束。 阿大忍了好久,才说出句囫囵话来:“唔……曹无,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应该也就比邓艾大一些吧。当时你入长安朝见天子,暗地里却做下许多大案。百官之中,好多人到死都不知道这一切是出自一个少年的手笔,也想不到……唔……你竟然能掀起那么多腥风血雨。” “是啊……” 曹无也想起那时候的冒险,他去长安,是知道董卓必死,也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要在董卓死前为曹操笼络到更多势力,并提前联系上汉朝天子,那个当了一辈子傀儡的小孩子。 他做到了,并从长安解救出了那些百官之女,把她们带到北府。 “谁能想到,凤仪亭这出好戏,竟有一个小孩推波助澜。” “嗯,推波助澜。” 曹无点头,阿大羞道:“妾身在跟你说正事呢!” 一自称妾身,就是阿大真的发怒了,但今天的曹无却有恃无恐,笑道:“正事就是,我佩服温候,也佩服他说的一句话。” “唔,你说吧,肯定不是好事……” “他说,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嗯……这话怎么了?” 阿大好奇,紧接着,她就被人压住。 “我是大丈夫,所以我不在人下。” …… 这一天,赵俨忙到半夜才休息,第一次总揽一州,每件事做起来都很生疏,以后也许熟了就好了。 这一天,阿四组织人手打捞五牙大舰残骸,有一柄长戟插在撕裂的龙骨上,拔了很久才拔出来。 折戟沉沙铁未销。 阿大从此是貂蝉。 …… 早上,曹无拿着一根竹竿,测试今天水位降低的程度,一边忙活一边对身旁的貂蝉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问你那个问题了,真是没想到啊。” 貂蝉握住竹竿的手都在颤抖,强忍着打人的冲动道:“曹无,你真可恶!” “美人在骨不在皮,也领教了。” “曹无!现在是外面!” “咦,里面就行么?” 往常曹无这么说,貂蝉是会回嘴的,今天却羞得捂住脸,追了曹无几步,因行动不便,没有追上,最后一跺脚走了。 把貂蝉气走之后,曹无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来到山坡后,拉起地上的陆逊。 “世家公子,昨天过的可还好?” 陆逊的双手都泡的不见血色,他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神情。 曹无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见到了?” “见,见到了……” 陆逊喃喃自语。 “托举着女儿的母亲,怀抱着孩子的父亲,主动放手的老人,垮掉的房屋,淹没的农田。这就是江夏百姓所经历的,就是你们做的好事!” “我,我看到了……” “如果没有曹军救援,所有江夏百姓都将面临灭顶之灾!这就是你们保下江东的代价?” 陆逊低头,“慈不掌兵”四字,周瑜能做到,他却做不到。 他出身世家,研习经文长大,受的都是儒家的正统教育。 然而,几日间,他的信仰崩塌了。 为了保全江东,淹死江夏百姓,到底应不应该,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在昨晚之前,陆逊毫不犹豫支持周瑜。 但是现在,经历了一晚上救援的他,突然懂了很多事。 他只是泡坏了双手,可有些人,泡的连面目都分不出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为了确保行动效果,他陆逊甚至主动指挥了掘堤行动。 陆逊的双眼迷茫,两日的时间滴水未进,又被马匹拖着来来去去,还是泡在水中的。 凭借自己的意志力,他撑过了这些事情,但一个个灾民的尸体,还是压垮了他。 他已不再是江东陆家翩翩公子,而是一个被压垮了的少年。 曹无道:“现在你应该明白了,战阵之上,各凭本事,但是牵连到无辜的人,那就是不义之师,你们怎么敢说别人是贼军?” 陆逊如遭雷击,喃喃自语:“是啊,谁是贼军呢。” “杀你祖父者为贼,你认贼为主,实不应该!私掘江堤,淹死百姓数万,罪恶罄竹难书,更不应该!” 陆逊脸色灰败,被拴住的双手都自握拳,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活路,他本以为自己为了陆家什么羞辱都能受,现在才知道,命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偏偏他还没什么办法反驳,从那个结巴的小孩邓艾那里,他已经知道救援江夏的命令也出自曹无之手。曹无虽然没有亲赴前线救援,却总揽大局,开了救援水灾的先河,可谓功德无量。 对比起来,他便显得非常卑微,除了文韬武略扬名之外,他还没亲自指挥过一场战斗,各方面都比不上曹无。 “然而念你受人指使,并非主犯,故给你一个机会,给我作十年劳改,你可愿意?” “劳改?” 陆逊不知这是何意,只知曹无并没想杀他,双手拳头稍松。 曹无已经一指邓艾,邓艾翻身上马,拉着懵懵懂懂的陆逊走了。 曹无拿着竹竿,又测了几处水位,得到了水位下降很快的结论。 曹无很担心水位下降的速度,冬天不像夏天气候热,水蒸发的很慢。幸好这是长江流域,不容易结冰,不然想要救援都没法救。 黄承彦是真有才干,规划出了第一批的救援之后,又让诸葛亮组织人手,挖了几个简易的水利设施,让水流到无人之地去。 曹无听汇报得知,黄承彦甚至找到了一个地下暗河入口,将水引入。 这样一来,洪水散去的速度远超曹无预期。 过两天江夏水位低到人们小腿的时候,救援就会结束,执行“以工代赈”的计划。 那时,除留一些荆州本地士兵镇守夏口之外,大多数的曹军将领,包括曹操在内,都要班师了。 曹无也打算那时候回去。 他已经发现了曹植与杨修、丁仪兄弟混在了一起。 假扮曹操的时候,曹无曾经忽悠的曹植主动打了丁仪,没想到他们最后还是靠拢到了一起。 一个曹植不足为虑,要再加上一个曹丕,就很麻烦,曹无不喜欢麻烦,他喜欢一劳永逸。 诸葛亮、陆逊,唯二单独列传的臣子,都在他的手里,他只需要莽就是了。 …… 土坡的一个角落里,貂蝉靠在一棵树上发呆。 相处十余年,她怎么会真的生曹无的气,只是有些羞赧,有些心事。 冷不防曹无捂住了她的眼睛,问道:“猜猜你是谁!” 貂蝉已经到了嘴边的“曹无”二字,顿时没能出口。 “什么叫猜猜我是谁?我就是我啊!” 曹无笑道:“是的。司徒王允有义女貂蝉,以身许国,国破身在,为了这个天下,她辛苦了!” 貂蝉怔住,眼睛顿时红了,抽泣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凤仪亭之后十七年,荆州克定,天下一统指日可待。北府将军曹无愿明媒正娶,迎娶貂蝉,请问可否?” 貂蝉的眼泪终究哗哗的留下来。 “可否?” “可。” 十七年前,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终于等到了真正在乎他的郎君。 “曹郎。” 貂蝉语气疏软,轻声唤道,话音未落,已被某人横抱,挣扎着被拖到了帐篷里。 第116章 魂兮归来 合肥攻防战结束的消息传来时,江夏的救灾也到了尾声。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短短一年之间,江夏百姓先遭屠城,又受水灾,已经脆弱不堪。 曹无有着现代卫生处理的经验,在他的建议下,曹操下了命令,让士兵把因洪灾而死的尸体,以及赤壁大战死的尸体集中起来,进行统一处理。 有很多人被水冲走,再也找不到了,能找到的,都聚拢在了几个城池外边。 夏口城下,众将肃然而立,唯有曹操骑马站在最前,曹植、曹无骑马随侍。 他们将在这里,焚烧尸体,同时祭典死去的亡魂。 丞相主簿恒阶正要开始仪式,曹无突然驱马上前一步道:“汉宁张太守的使节可在?” 一个穿着与众人明显不同的人瑟缩着走了出来,乃是张鲁的第三子,张广。 赤壁大战之前,为了能稳定后方,曹操书信安抚各路诸侯,除了南匈奴外,诸侯都选择了隐忍。 西凉马腾入京为官,益州刘璋派兵支援,辽东公孙康、汉中张鲁遣使者假意奉迎。 张鲁割据汉中已有二十余年,他是正一天师张道陵的孙子,创立了这个时代唯一一个政.教合一的政权。 张广犹豫着走出人群,拱手道:“不知北府将军有何事?” 战事完全结束,曹无假扮曹操的事情,也就没必要隐瞒了,好多中层以上官员都知道了这事,对曹无的感官提升极多,曹无救了许多人的命,北府将军在军中的声名提升很多,张广也是刚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曹无骑马来到他的面前,下马作了个揖,问道:“可会超度的法事?” 张广一呆,五斗米道里却有超度一说,但他们历来被称为米贼,他们的教还不被主流思想接受,他却不知道曹无是怎么知道的。 “会的。” 张广犹豫一下,坦诚答道。 “叫上你的人,做个法事吧!” 曹无拍拍他的肩膀,径自上马去了。 张广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替五斗米道以及张鲁扬名的机会,他激动的组织人手,迅速做了起来。 火把丢进了万人坑中。 那些死去的灾民,生在乱世,死无其所,熊熊烈火燃尽了他们的身躯,飘散在风中。 曹真把他新收的义女,那个五岁的小姑娘带来,参加她母亲的葬礼。 说是葬礼,小女孩却根本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母亲,她个子小小的,只看见前边有一个坑,看到坑边火起,却再也看不到那个托举着自己度过了水中寒夜的母亲。 小女孩裹紧了棉衣——她本是没有棉衣的,她还不适应叫曹真父亲,她背过身,抱着曹真,无声哭泣。 耳边响起了张广的歌声。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归来兮!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一阵风吹过,火焰灼灼。 似乎伴随着张广的法事,这些无助的灵魂,才算是终于有了归宿。 丞相主簿恒阶上前念诵祭文,悼词出自陈琳之手,悲天悯人,却又慷慨激昂,把荆州大战的前后详细诉说出来。 大将冯楷战死,这个喜欢保存实力的将军,在沔口城外,被敌将关羽枭首。 丞相主簿令狐邵战死,这个宽厚的长者,每日说的都是之乎者也,但在抵御江东军疯狂的进攻时,从未后退一步。 三大战场,曹军士兵死者逾十万,战船损失过半,令狐邵宁死都要保护的五牙大舰,也全部被长江洪水冲散。 这等损失,怎可只用一个惨重来形容。 有谁能面对十数万人的死亡,还能无动于衷? 死去的灵魂,不可能归来了。 张辽、张合、李典、乐进、于禁、徐晃,诸夏侯曹,荆州降将文聘、蔡瑁、张允,三大谋士、众多文官,在场众人,无数士兵,看着那熊熊大火,感受着那苍凉古朴的乐曲,聆听着壮怀激烈的悼词,纷纷涌下了英雄泪。 但是,悼词话锋一转,开始列举此战功绩。 此战歼敌三万余人,攻克坚城四座,击杀孙权麾下大将董袭、陈武,刘备麾下将领袁琳,江夏归心,荆州克定,战果亦是斐然。 长江天险,不再是江东铁壁,而是益州、荆州、扬州,三家共有。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北府将军曹无的强烈要求下,悼词专门有一段,诉说江夏百姓遭灾的惨况,痛斥江东军在江夏连续作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士兵当中,有不少是荆州兵,听到这里,四野传来隐隐抽泣的声音,他们已对江东军恨之入骨。 曹操骑马站在众将之前,神色肃穆,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为将者,当无情,他的心中已只剩下了天下。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征伐天下需要付出的代价,颤抖的手才停了下来。 等到法事做完,悼词念完,他才纵马转身,面对众将,高喝一声:“荆州刺史赵俨何在?” 赵俨越众而出,行个天揖道:“末将在!” 曹操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他的面前,手持马鞭,居高临下道:“今日之战,我军伤亡四倍于敌军,皆因不熟水战,荆州交给你,一年以内,能不能给孤拉起一支横扫长江的水师?” 眼见在救灾之外,又有如此重任,但赵俨身为荆州刺史,训练水师已是分内之事,他不仅不慌,反而很是开心,因为既然训练水师,那必然会拨下钱粮,可解燃眉之急。 最关键的是,损失船只的,也不只是曹军,赤壁之战,刘备水军全军覆没,周瑜水军亦是损失惨重,江东的船也没多少了,此消彼长,训练水军,他是有优势的。 曹操驱马到他近前,用马鞭拍了拍他的肩膀,赵俨心中欣喜,躬身拜过,目不斜视,大声道:“能!” “好!” 曹操再转马头,等他目光不在自己身上,赵俨才对一边的曹无投以感激的目光。 曹无勒转马头,微笑点头。 曹操再走几步,喝道:“江夏太守文聘何在?” 文聘有伤在身,仍旧迅速跨出道:“末将在!” “程普老儿五万军马,回援南昌、柴桑,与夏口隔江对峙,在孤明年再来之前,你能不能固守江夏,让这一方郡城,化作南方长城?” 文聘精神大震,刘表死后,刘琮归降,他感念刘表知遇之恩,最后一个到曹营报道,但是曹操爱才,不仅不怪罪,还让他做这江夏太守。 攻打石阳受阻,他本以为自己没了机会,却没想到曹操仍旧让他执掌江夏,守卫前线。 昨日赵俨找文聘谈过,说起北府将军曹无对他信任有加,他不知道是不是曹无从中说和,但是既然还能担任江夏太守,他当尽心竭力,守卫一方土地。 江夏连续遭灾,人口稀少,幸而有刘备从新野迁移过来的大量人口,还有未曾被破坏的夏口坚城,他有信心守住。 曹操同样居高临下,用马鞭拍了拍他的肩膀。 “末将能做到!只要江东军敢来,定教他有来无回!” 文聘抱拳作揖。 “好!” 曹操只说个好字,便打马而去。 直到曹操走运,文聘才起身,已经认了曹操为主,忠于曹氏。 接下来,曹操又找出几人,挨个吩咐任务。 曹植在后边看了,见到父亲拿马鞭指人,诸将不但不觉得屈辱,反而引以为荣,这种在马背上指点江山的感觉,实在令他向往。 他觉得,如果哪一天,自己也能这样就好了。 然而余光扫见曹无,心中却已颇为忌惮,他是刚才看见了赵俨朝曹无献媚的,顿觉压力极大。 三骑走到队伍最末尾,曹真领了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站在那里。 小姑娘怯生生的,被曹操的气势吓得不敢抬头。 曹操道:“抬起头来,让孤看看。” 曹真答应一声,让那小姑娘抬头。 小女孩抬头看见铁甲之下的曹操威严无比,吓得又低下头去。 见此情景,曹操微有不悦。 曹真顿时大急,他是义子的身份,私自认下义女,却还没像曹操说,正打算趁着曹操心情好的时候说这件事,没想到惹了曹操生气。 曹操上位多年,喜怒无常,曹真不敢触其虎须,心里担忧。 曹无策马上前,对曹操道:“这小孩是子丹从洪灾中救起来的,子丹想要认她为义女。子丹是你的义子,她又是子丹的义女,岂不就是你的孙女了,众将该恭喜丞相喜得一孙女啊!” 曹操这才大悦,深以为然。 曹真松了口气,对曹无的佩服又加深了几分。 过了曹真这里,前边一马平川,曹操回望夏口,低声道:“待孤明年来时,必破江东!” 曹无顺着他视线看去,夏口城防御森严,气吞长江、汉江,西望八百里云梦大泽,东瞰江东。 夏口旁边,故江夏太守黄祖建的却月城因孙权的屠杀而荒废,荆州公子刘琦新建的江夏城一样没派上用场,只有夏口庄严肃穆,似乎能抵挡百万雄兵。 数日之前,刘备还在这里栏杆拍遍,如今却不知去往何处。 曹无想到一个典故,生怕因为荆州归附曹操,这件事就没了。 他对曹操道:“兄长,荆州刺史赵俨找我,提了个建议。” “哦?” 曹操显然早就知道赵俨与曹无过从甚密,并不奇怪。 “他说,想借你的名义,在夏口城角修一座了望角楼,越高越好,站在楼上,更可看到长江军情。” 曹操眼睛一亮:“不错,此地开阔,确实适合了望!你提的那个以工代赈的办法,不如就从修建此楼开始吧!有了此楼,江夏便真成南方长城了,一有军情,随时可以看到,通报州郡” …… 真正的长城,在许都更北的并州。 长城下,一个驿卒日夜兼程,向南飞驰。 在他的背后,烽火狼烟次第点起。 他将把一个消息带到许都。 南匈奴南下劫掠了。 …… “北方有长城,南方这楼,也该有个名字才好。” 曹无怂恿。 曹操点头,思索一会儿,终于道:“孤在江夏,曾听过黄鹤与仙人的故事,不如这楼,便叫做黄鹤楼吧。” 曹无脸上涌起了别样的笑容。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样有趣。 ……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崔颢题诗。 第117章 定策南匈奴 曹无短短几句话就控制住了曹操的情绪,众将看了,心中各自都有计较。 祭奠完毕,任务也交代完了,因战功还在统计,一些封赏和惩罚,也将在回到北方后再来下发。 除留下少数兵将镇守江夏外,曹操大军回返北方。 北上的第三天,一封加急文书送到了曹军军阵中。 收到这文书的时候,曹操正在班师的马车上睡觉。 乌林遇刺事件之后,曹操心神不宁,除许褚、曹无外,他睡觉时不许任何人靠近。 因为害怕军情紧急,荀攸只能自己拆开,方才知道这是并州的求援信。 原来刘备使者孙乾,自出了夏口,乔装北上,一路日夜不停,终于见到了南匈奴的呼厨泉单于。 令孙乾意外的是,他只是按照军师庞统的授意,把曹操大军正在长江沿线的消息一说,呼厨泉单于就真的被说动,决定南下劫掠。 对此,孙乾很是兴奋,他走的时候,夏口还在修筑防御工事,他认为南匈奴南下,一定能缓解夏口战况。 他却不知,夏口早就丢了,人去城空。 匈奴的第一个目标选在并州。 这已是多年未有过的事情,并州刺史梁习一边调集各州郡布防,一边火速发书至许都求援。 州郡力量有限,而匈奴多为骑兵,来去自如,梁习已经做好了坚壁清野的准备,只因他也知道,丞相正在南方用兵,不可能有援兵发往并州。 坐镇许昌的尚书令荀彧收到求援信,因军队都在南方,不敢擅专,又把信件八百里加急,送往曹营。 荀攸、程昱、贾诩三人商量半天,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与汉初时的匈奴不同,南匈奴早已臣服汉朝,更像是一方诸侯。 这时候的匈奴,远非汉初那般强大,并州丁原、幽州公孙瓒、冀州袁绍,都曾把匈奴打的不敢抬头。 建安七年,曹操远征袁尚等袁绍残余势力。 呼厨泉单于见中原空虚,到平阳兴风作浪,并州刺史高干、东郡太守郭援策应呼厨泉单于,在河东兴起西线战事。 留守许都的司隶校尉钟繇围困了呼厨泉,并说服西凉太守马腾共击高干,马腾派出儿子马超迎战郭援。 这一战,乃是马超裹足杀敌,初露锋芒,庞德阵斩郭援,高干投降。 呼厨泉单于独木难支,只能投降归顺。 如今,又是中原空虚,青州兵、虎豹骑先后被调到南方,能支援并州的势力几乎没有。 呼厨泉单于又来了。 钟繇依旧镇守司隶,可是呼厨泉单于选择了袭扰并州,而非富裕的司隶。 程昱道:“从襄阳向北,数千里才能到达并州,大军本就出征多时,再走这么远的距离,早已疲惫,不能打仗。而且时间紧迫,恐怕咱们到了,敌军也撤退了。” 贾诩冷声道:“匈奴不擅攻城,不若干脆不管不顾,任他抢完回去。” 这般冷血的言论,得到了程昱的支持,荀攸却不同意。 民心一旦失去,再想拿回,可并不容易。 荀攸想要派虎豹骑迅速驰援,然而虎豹骑若转战数千里,战斗力也不见得能发挥出来。 他们三人没商量出结论,想起了诸葛亮,派人去请。 诸葛亮却说大战结束,自己不再是大军指挥,他只是北府将军幕僚,非朝廷官职,北府将军若不同意,他便不会参与军事。 三人面面相觑,还想再请曹无,曹操已经醒了。 听了汇报,曹操嘿笑一声:“呼厨泉小儿,其实知道并州并不富裕,他袭扰并州,只不过是想从孤这里要点好处,并非真正想攻城掠地,给了好处,自然就会走。” 这一点,三大谋士也知道,但他们都是绝顶的谋士,没有一个人提出要给匈奴钱粮。 曹操略一思索,沉吟道:“绝不可割肉饲虎。今天割一点,明天割一点,也养不熟这小儿,此事必须得处理,却不能调动大军。大军疲惫,不能再战了。” 荀攸试探道:“那明公的意思是?” “只孤一人前去并州,匈奴兵自会退去!” “主公不可!” 三大谋士吓了一跳,齐齐劝解。 南匈奴生性贪婪,才会劫掠,但他们其实都是被打怕了的惊弓之鸟。三人毫不怀疑,只要曹操一个人到了,南匈奴就会被吓跑。 但是曹操刚经历了刺杀,感染了疫病,又患有头风,不能再冒风险。 “主公千金之躯,不可再冒风险!” 然而曹操已下定了决心,三人劝不住。 出了曹操那里,荀攸灵机一动道:“何不去求北府将军?” 三人大喜,贾诩甚至想到了再让曹无扮演曹操。 还没出发,许褚已经傻笑着追来。 “三位君候,主公说了,此事不可告知北府将军。” 许褚传了曹操口信。 “为何?” 荀攸急了,那日刺杀还历历在目,让曹操一人去并州,这风险实在太大。 许褚摸摸脑袋道:“主公说,他可以冒风险,但小无不能。” “但小无不能……” 荀攸重复了一遍,顿时心情跌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曹操的意思,这件事情不能告诉北府将军,不然北府将军就会替曹操前去,本该曹操冒的险,就会由曹无来承担。 “兄弟情深,兄弟情深啊……” 荀攸叹气摇头。 最终,曹操做了妥协,由曹纯带着两千虎豹骑,护送曹操北去并州,虎豹骑纵横天下,就算因长途跋涉而疲惫,也不至于保护不了曹操,而三大谋士中的荀攸、程昱跟随他北上,只留下贾诩随军。 事情定下来,为了安抚军心,只有他们少数几人知道,曹无被蒙在了鼓里。 此时的曹无,假节还握在手中,曹操既然在,假节就没什么用,一切命令都出自曹操营帐,曹无乐得清闲。 几天后,许都临近,突然有人来找曹无问事,曹无这才警觉不对。 等他找到曹操的营帐,已经人去营空了。 贾诩等在那里,苦笑着说出实情。 在外人看到的情况就是,大军到达许都的当天,曹操过许都而不入,往北方去了。 丞相出征,每次回来,都会去见一见天子,面子工程也是要做的。 这次曹操直接走了,让天子丢了面子。 而按照惯例,假节假的是天子节杖,回京后要面见天子复命的,结果曹无恼怒曹操瞒住他,竟然把节杖随意一丢,带着北府的人,回北府去了。 天子再次丢了面子,大家不敢骂曹操,却有人公开骂起曹无。 曹无在军中积累起来了口碑,在许都官员这里,却还是马踏大儒的纨绔公子,经历不敬天子一事,更是口碑跌入谷底。 可是曹无在乎么? 他才不管这些。 听说自家将军回来,北府百美齐齐出门,呼啦啦的站满了北府门口。 随同回来的诸葛亮哪见过这等阵势,吓了一跳。 等曹无下了马车,场面更是宏大,北府婢女们叽叽喳喳的迎了上来。 阿九是这里边运动能力最强的,大长腿第一个跑到曹无跟前,一下扑入他的怀中,抹着泪道:“将军,你终于回来了,呜呜。” 接着,阿七也扑过来道:“爸爸,我好想你。” “爸……爸?” 那是啥,围观的诸葛亮彻底风中凌乱。 戴着镣铐的陆逊也懵在那里。 第118章 收徒 曹无松开阿七阿九,与百美打了招呼,众婢女还不愿回去,貂蝉柳眉一竖,她们才赶紧欢笑着走开了,只有少数几个管事的还留在这里。 曹无对貂蝉道:“你们先去歇息,我和阿六代诸葛先生看看北府。” 貂蝉点头,领着众人散了,阿七回望几眼,又跑到曹无跟前,告诉他今晚是她当班,才走了。 张侠和仆从们也各自去忙,门口只剩下曹无、阿六、诸葛亮、邓艾和陆逊。 至于黄承彦,他并没有跟随曹无北上,他隐居惯了,救灾之后,就回了他的孤岛,继续过隐士生活。 陆逊作为战俘,没有任何的地位,曹无也没提他的名字,有些局促。 曹无要的就是他局促不安,也不理他,带着众人进了北府。 北府既不在邺城也不在许都,而是建在郊外,陆逊被一个人留在外边,心中产生了大胆的想法。 他一抬头,却见北府中有一个箭楼,箭楼上有一张比他见过的最大的弩机还要大的强弩,半个弩身露在外边,一支巨箭搭在上边,箭头发出金属的寒光。 他顿时感觉后背发凉,幸好自己没有仓促行动。 他咬了咬牙,也跟着进了北府。 诸葛亮、陆逊,这两个三国志里唯二单独立传的臣子,还不知道,北府门前的见闻,才只是一系列震惊的开始。 一进北府,他们就看到了路上有一辆奇怪的大车,推着东西从他们面前走过。 阿六见他们一副没有见识的表情,抢着介绍道:“这是推土机,是将军设计,四姐做的。本来还有更多机械,因着四姐忙于打造五牙大舰,没时间做,少了很多乐趣。” 陆逊脑海里闪过“奇技淫巧”四个字,诸葛亮却是见了宝藏一样,过去仔细看这车的工作原理。 曹无笑道:“不着急,等先生入主北府,以后有的是时间研究。” 诸葛亮这才依依不舍的过来,跟着曹无向前。 他们来到一处大殿,大殿外表没什么奇特,一进去才发现,里边非常空旷,地上画着一些线,线的两端各有一个铁架,上边还有麻布做的破袋子,在风中摇摆。 阿六道:“这叫篮球场。” 诸葛亮奇道:“篮球又是何物?” “一种休闲用的东西。我本来打算推广出去的,但是现在北方才刚安定,百姓刚吃饱饭,贸然推广并不好。得等天下彻底平等了,再搞搞全国联赛什么的。” 一堆名词,让诸葛亮和陆逊有点晕头转向,年纪最小的邓艾却对这两个铁架子非常感兴趣。 阿六摸了一个牛皮做的球递给他道:“投一个试试?” 邓艾听她讲了规则,把球一丢,球却擦着篮板过去了,不禁有些懊恼。 曹无拍拍邓艾的肩膀道:“喜欢吗?” 邓艾毕竟是个小孩子,他已经觉察到了篮球的乐趣,眼中都在发光,结巴着道:“喜……喜欢。” “喜欢,那以后你就住在北府吧,我会命人把你母亲和弟妹们都接过来。” 邓艾跟着曹无来了北府,本就是如此打算,但他心中仍有顾虑。 曹无对阿六道:“回头让阿九帮忙,给荀令君带个口信,就说我带了个小孩回来,要免他的徭役和田税。” 邓艾是新野人,新野被曹操攻下后,他本该遵守政令,被迁移到北方,结果遇到阿六,被她骗入北府阵营。 他是曹无名单上的人,曹无既然收拢了,就不会再放回去。 阿六点头记下。 邓艾目光灼灼,结结巴巴的道:“可是名满天下的荀令君?” 曹无点头,苟或老哥执掌尚书台,权力只在曹操一人之下,这种芝麻大的小事,看上去破坏规矩,可规矩是给别人制定的,对于荀彧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一言可定人生死。 “你也知荀文若的名头?” 曹无问道,他只是没想到邓艾一个新野的少年,也听过荀令君的名字。 诸葛亮笑着解释:“荀令君为汉室肱骨,荆襄也有流传,我也是仰慕许久了。” “汉室肱骨”几个字,让曹无心中蓦然一跳。 不过他转而想到,既然是诸葛亮告诉邓艾的,诸葛亮和邓艾关系不错,那么,一个点子便在脑海里产生了。 “小艾啊,你觉得诸葛先生怎么样?” 邓艾道:“先生大才,艾乃萤火,不敢评价皓月!” 曹无道:“那简单,不如你就跟着诸葛先生学习吧!” 邓艾大喜,连忙朝诸葛亮行礼。 诸葛亮对邓艾也很满意,但他自觉寸功未立,学识也不够多,没有收徒的资格。 曹无的恶趣味却让他很想促成这件事,他道:“那不如这样,我来收徒,先生替我教学,可好?” 这一路邓艾已经见识过曹无的能力和资历,听到曹无要收自己为徒,高兴的不得了。 小小年纪的他,很少流露出如此兴奋,这就要拜倒行大礼。 阿六眼睛一转,把他拉住道:“拜师这事须得办场仪式,怎可如此简单。” 邓艾重重点头。 诸葛亮也很是高兴,代替曹无教徒,他也算有了一点功劳,可在北府立足。 诸葛亮淡泊名利,却并非没有野心,他希望能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希望能学到更多的知识,赤壁的大战让他有了施展胸中所学的空间,北府的见闻则让他知道,他这次绝对是来对了。 陆逊默默看着他们说话,自始至终都没人理他,当他如空气一般。 北府这些奇技淫巧,构思不可谓不巧妙,却并没有打动他,他学的是世家子弟的正统学说,对这些并不感冒。 直到他们把收徒一事放在一边,出了这个大殿,来到了后边一所房子。 一进来,就是一股特别的味道,不算难闻,但很强烈。 一个少女穿着麻布衣,皱眉面对一盆白色的稠密浆液,捏着下巴正在沉思。 听到有人来,少女抬头,见是曹无,脸上绽开花朵样的笑容。 曹无跟她挥挥手,道:“阿十五,忙你的就行。” 少女点头,继续盯着盆中的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这里是……” 诸葛亮问道。 曹无笑道:“这叫实验室。北府有三间实验室,研究的是三种不同的科技。” “科技”二字,让诸葛亮耳朵一动。 “第一种是教书育人的科技,阿十五研究的是新型的纸张,她已经在这里好几年,换了无数种工艺,最终选定了竹子做纸张的原材料,距离最后成功已经不远了。” 诸葛亮非常感兴趣,立刻问道:“这竹纸,与蔡候纸,有何不同?” 阿六介绍道:“现在大家用的,都是麻纸、黄麻纸或藤纸,麻纸太容易坏掉,不方便保存,藤纸又造价高昂,这几种纸,除了比竹简容易携带,比布帛便宜之外,并不方便推广。将军便命北府中最有耐心的阿十五,改良纸张的做法,最终选定了竹子作为材料。竹子生长极快,原材料好得。将军说了,一旦这项工艺研究成功了,推广出去,纸张将不再是世家垄断知识的工具,而变成天下人都可以买到的好东西!” 听到她的话,阿十五文静的一笑道:“六姐,竹纸工艺其实已经研制好了,只是我还想再改良一下,让纸张更有韧性,保存的更久些。” 尽管她们的对话里有很多稀奇的用词,但陆逊自幼聪慧,还是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更容易推广的纸,所有人都能读书。 他已经愣在那里,研究这些东西,这北府将军要做什么? 为钱,为名,为利,还是为了……他们这样的世家? 第119章 第二间实验室 诸葛亮也是胸有积雷,心中掀起惊天骇浪。 他自己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因为战乱,诸葛家分崩离析,诸葛亮只得躬耕南亩,隐居起来。 他早就被阿六渗透过曹无的思想,汉朝的世家,之所以形成,其实非常简单。 光武帝刘秀本就是与世家一起取得了天下,平定四海之后,便制定了以察举制为主的世家占有绝对优势的选官体系。 察举制选拔人才,靠的是声望,声望从何来?肯定不会选字都不会写的普通百姓。 声望靠的是治经文学,而经史被牢牢掌握在各个世家手中,普通老百姓,连字都不识一个,何谈读书治经? 弘农杨氏、汝南袁氏,这两个四世三公的家族,之所以能有如此影响力,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家传一经。 汝南袁氏治孟氏易,弘农杨氏世代治欧阳尚书。 汉章帝主持白.虎观会议,把谶纬之学定为国学,而易经乃是纬学的根本。可是当时易经最好的读本,孟喜所作的孟氏易经,却被牢牢掌握在汝南袁氏手中。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你想读懂易经,就必须去向汝南袁氏求学。因此,袁氏门生故吏满天下。 冀州牧韩馥,就是袁家门生,袁绍因为这层关系,兵不血刃取得冀州,才有了征伐天下的本钱。 其他如颍川荀氏、泰山羊氏、京兆杜氏,都是抱着自己家中经书出名,然后出来做官的。 诸葛亮很清楚世家的强大,也更清楚世家的脆弱。 知识是世家垄断的最大助力,而一旦纸张普及,普通人都能读书,这天下格局,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动。 至于陆逊,则感到了更多的恐惧。 陆康是他的爷爷辈,养育他成人,却惨死在孙策之手,陆家由是没落。 后来为了陆家,他选择投靠孙权出仕,陆家还有他的族叔陆绩,以及更多读书的子弟,他相信只要自己勤勤恳恳,为江东做事,就能恢复陆家的荣耀。 但如果世家存在的基础都被动摇了呢? 如果人人都能读书,他还是能出类拔萃,陆绩还是能被选拔出来,但除了他们两个陆家俊杰,陆家其他人呢?他们还能出头么? 这种纸张一出,几乎就宣布了世家的终结。 两个聪明人一瞬间想到太多事情,曹无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的表情,见识过后世种种,看过许多史书的他,深刻的知道知识的力量。 但与二人猜测不同的是,曹无根本不在乎什么世家。 曹丕、曹植以为曹无志在大位,可是曹无的眼界,却在此之上。 远的说,他不想看到列强入侵,近的说,他不想看到五胡乱华。 让曹操一统天下,然后让中原王朝强大起来,才是他的追求。 他研究纸张,不为名,不为利,也不为世家,只是为了能让愿意读书的人,有一个机会而已。 生产力的提升,需要全民读书,仅此而已。 至于世家会因为竹纸的推广变成什么样子,他懒得管。 不进步的,就要被时代淘汰。 当然,如果有一天,世家跳出来拦住了他的路,他也会挥手斩掉他们。 谁也别想挡住他让时代进步的步伐。 等两人回过神来,曹无又带他们参观了第二间实验室。 在这里,三个穿着朴素的少女,正围着一颗果树讨论,见到曹无进来,她们只是抬头打了个招呼,就又忙碌起来。 反而是阿六对此很感兴趣,跑过去听她们议论。 “这里又是什么?” 诸葛亮试探着问道。 “选种、嫁接。” 曹无简单说了这两种农业技术。 曹无知道很多复杂的科技,像是飞机电脑汽车,但是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这些东西难以实现,而且他自己也是半懂不懂的。 他便试着从容易成功的地方入手,把科技的力量带到这个时代来。 最早的时候,因为忙于替曹操布局,他没有时间做这些,官渡之战后,他便建成北府,把自己了解的简单东西教给婢女们。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这些婢女,都是百官之女,智力有保证,在良好的教育下,很快就学会了这些东西,并各司其职。 选种、嫁接,需要的是时间和耐心,需要不断试错,三个婢女足够完成这项工作,而且她们完成的也足够好。 曹无指地上堆得一颗白菜道:“这种菘菜,北府称为白菜,是小十八历时三年选出的品种,他的产量,比普通的菘多了六成,目前正在想办法育出更多的种子,推广出去。” 一听是农作物,陆逊便有些不屑,安静看着。 可是诸葛亮和邓艾都是种过地的,顿时来了兴趣。 汉代已经能判断农时,种植技术得到了提升,但种植粮食仍然是绝对的主流,种菜的寥寥无几。 诸葛亮心中计算,如果真的产量增长六成,那这白菜,足够普通家庭食用,足以熬过寒冷的冬天了。 他兴奋的站起,似乎比见了新式竹纸还激动,大声道:“主公,此菜推广出去,不知可以使多少百姓活命,这可是造福千万人的大好事啊!” 这一声“主公”,不是第一次喊了,却是最为真诚的一次,只有他这样亲自下过地的人,才知道这种新品种对这世界有何用处。 很明显,诸葛亮正在被曹无超越时代的作为一次次折服,二人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一旁叽叽喳喳的几个少女中,阿十八抬起头来,不屑道:“这样的新品种,北府还有好几个哩,都等着育种多起来,就推广出去呢。粮食的好品种咱们也有呢!” 她那一脸把诸葛亮当成乡巴佬的神态,并没有让诸葛亮生气,反而是新品种的事让诸葛亮大喜。 他刚想上前要种子,又想起一事,踌躇道:“主公,那么这些种子,你是打算卖多少钱呢?” 这个问题,他有些纠结,他很害怕听到种子售价很贵的消息,那样的话,百姓的生存空间,就会被压缩。 曹无笑道:“第一次买种,跟往常的粮食同样价钱。等第二年,就可以自己育种了。就算育不出,购买种子,依旧是原价。” 诸葛亮呼出一口气,突然躬身大礼参拜道:“亮替天下苍生,谢过明公!” 邓艾还在拨弄那颗白菜,见此情景,也跑过来行了大礼。 阿十八顿时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后悔,羞愧的低下了头。 曹无则连忙扶起二人。 他心想,不愧是诸葛亮啊,三国里其他的谋士,见到这些,都不见得会如此激动,只有大汉丞相诸葛亮,内政点满了的人物,才会如此关注民生。 他刚想说话,旁边的陆逊却用鼻孔出气,哼道:“与民争利!小人行径!若真是为天下苍生,种子何不白送?” 曹无眉毛一挑,陆逊还真是桀骜不驯啊,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还不肯屈服于自己的魔爪,那么只能打打他的脸了。 第120章 第三间实验室 “所有东西都有价值,市场经济需要市场定价,我可以不要利息赊给百姓,但决不能白送,你能懂么?” 曹无瞥了陆逊一眼,淡然道。 陆逊皱眉:“”“要沽名钓誉,又不肯让利于民,还有什么道理么?” “市场经济。” 曹无点了阿六道:“你来教他,我和先生去下一个实验室。” 阿六兴奋的过来,她传承的知识比较杂,什么都会,几步蹦到陆逊面前。 陆逊见曹无不与自己说明白,却派个婢女来,恼火的不得了。 他道:“区区婢女,如何能与我辩论?” 曹无根本不理他,留下邓艾继续研究白菜,他自己则拉着诸葛亮出了这间实验室。 出去的的时候,门里传来了阿六的声音。 她娇叱开口:“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 曹无并没有听她接下来的内容,阿六是这些婢女中最伶牙俐齿的一个,诸葛亮都辩不过他,陆逊又能怎样? 他拉着诸葛亮,边走边道:“先生可知,陆伯言所说奇技淫.巧,有四项将在后世扬名?” 诸葛亮奇道:“那四项?” “一曰司南,二曰造纸,三曰印刷,四曰火药。” 诸葛亮琢磨着这四种东西,就听曹无继续介绍:“司南者,古已有之,可辨明方向,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造纸者,我已在做,等竹纸推广之后,我也会跟上印刷术的变革。” 诸葛亮点头,这三种事情,他都能理解,以前没注意过,曹无一说,他才想明白这三样的重要性。 “那么这火药,又是何物?” “看看便知了。” 最后一间实验室,和前两间并不在一起,里边的也不是婢女,而是数个北府奴仆。 曹无卖个关子,让诸葛亮自己去看。 曹无并不是一个火药专家,穿越过来之后,他也就记得“一硫二硝三木炭”的口诀,但这并不妨碍他研究出黑火药来。 因为他有钱,有人。 外界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曹操会派那么多老卒来到曹无这里做奴仆。 只有北府人才明白,这一间实验室,才是北府最重要的地方。 北府也是因为这件事需要保密,才建在荒郊野外而不是城中。 黑火药的秘方还在改良,爆炸威力还比较小,也还没推广,但曹无有自信,聪明如诸葛亮,肯定能感受到这东西的恐怖。 诸葛亮进第一间实验室,震惊于曹无的野心。 诸葛亮进第二间实验室,震惊于曹无的抱负。 诸葛亮进第三间实验室,出来后,却沉默了。 曹无没有打扰他,任由他默默往回走。 诸葛亮低着头,口中喃喃,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此物以后,必大行于世。我这一生所修兵书,恐怕要重新学起了。” 曹无过来,搂着他的肩膀道:“先生不必如此悲观,现在的火药,可还没这么大的威力。我可是梦见过一个大炮仗下去,一个城市都烤熟了。” “当,当真如此恐怖?” 诸葛亮吓了一跳。 “当然,不过要做到那种事情,需要打太多的基础,这就又回到之前了,第一间实验室,是目前最需要推广的。” 诸葛亮肃然点头,他已经有些明白了曹无的想法,无论如何,先教百姓读书写字,才能产生更多人才,这种朴素的道理,每个世家子弟其实都懂,只是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利益分润给别人。 两人又讨论几句,回到了第二间实验室。 阿六又回去与三个小姑娘讨论那种种子种出的菜好吃了。 只留下陆逊一人茫然的望着门口。 “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学说?货殖学么?” 他喃喃自语,虽然从未听过这样的学说,却明白阿六说的都是对的。 贸易,商贾,这些平常不被世家注意的小角色,竟然会如此的重要。 曹无见他这幅模样,知道熬鹰终于要结束了。 这场从夏口城头就开始的劝降,到现在才算有了结果。 劝降文化人并不简单,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完全不够,让他去救灾,看到自己犯下的罪恶,击溃他的心理防线,然后让他看到北府的成果,击溃他的自信,让他知道世家是阻碍生产力增长的拦路虎,击溃他的信仰。 一通攻击之后,陆逊这样厉害的人物,最终也败在了他多出了一千八百年的见识中。 诸葛亮眼睛微眯,他明白曹无早想收服陆逊,此时便代主公喝道:“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吴郡陆伯言,你还不醒悟么?” 陆逊转过头来,见到诸葛亮这样聪明的人都喊曹无主公了,而曹无一次次击败他的自信,他已经做不出任何反驳。 他长叹一声,躬身道:“主公若不嫌弃,请让陆逊以战俘之身辅佐主公!” 曹无笑道:“好,还是十年,十年之后,任你来去。” 陆逊躬身点头。 “另外,我听说你还有妻子留在江东,为了他们以及你陆家的安全,你可以不暴露姓名。” 陆逊动容,没想到曹无竟然为他考虑这么多。 他再次拜道:“谢主公!” 安抚了陆逊,曹无的心情很好,当即就给他解了镣铐。 但他也留了一手,自始至终都没在陆逊面前谈起第三个实验室的事情。 当晚,北府设宴,婢女和奴仆都来参见,欢迎北府之主回归。 陆逊和诸葛亮都有些醉了,两人彻夜长谈不提。 曹无喝这种低度酒,没有醉,宴席结束,他如约来到阿七的房间。 北府婢女,只要成年,都有自己的独立房间。 北府的成年自然与外界不同,外界女子十五岁行及笄礼,是为成年,北府中却得十八岁才叫成年。 阿七早就等着,曹无一进门,就扑了上来。 曹无一伸手,没有布料,只有温柔如玉的肌肤。 阿七可不像阿九,阿九最擅长运动,一双大长腿像钳子一样,阿七就柔弱很多。 偏偏这孩子人菜瘾大,一抱上来就亲昵道:“爸爸!” 在这个年代,听到这种久违的称呼,曹无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不久后。 “你练习了么?” “每天都在练呢。” “那试试?” “唔。” 熬鹰是一种极其高端的技巧,适合飞在高天的雄鹰。 但是驯服有些动物,并不需要这么麻烦。 只是几个动作,阿七就试图转移话题。 “爸爸,谒语你收到了么……” “收到了,但是没悟出来。” “唔,那下次再去江东,阿七也跟着去吧。” “不用了,今天我就是百万曹军,你就是江东小贼。” 没多久,江东小贼就在江水中溃败了。 曹军多次追击,江东军终于被全部吃掉。 …… 第二天,一大早,阿七还在睡觉,曹无已经起来,到开阔处练习五禽戏。 阿九突然跑了过来,大喊道:“将军,不好了,派往尚书台的人回来了,说不能给小艾解除徭役呢!说是有人弹劾你!” “弹劾?” 曹无皱眉,是谁做的? 第121章 百官弹劾 阿九说话时,曹无正在做一套五禽戏的收尾动作。 他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把收尾做完,才让阿九讲出事情来龙去脉。 原来昨日北府奴仆前去尚书令荀彧的府邸,递送关于取消邓艾徭役的事情,结果得知荀彧病了,病的很严重,已经不能处理朝政。 现在暂理朝政的是新任左民尚书刘先。 奴仆回来后通知了北府大管家阿九,但当时曹无正在设宴,阿九便没有通报。 今日一早,阿九去见荀彧,她与荀彧有过多面之缘,结果这次却没有见上。 “令君病了,谁都见不到。” 阿九的声音隐隐有了哭腔,虽然因为长江沙盘的事情,她曾痛斥当朝尚书令,但对荀彧还是敬佩的,听说他病了,急得不得了。 然而事有凑巧,她一进家门,就遇到了阿五找她。 之前大军南征告急,阿五奉命调拨北府的一部分钱粮给朝廷,颍川陈氏的陈群担任丞相军事,又是治书侍御史,身兼监察之职,便和她对账,佩服她的记账方式,对她印象很好。 今日陈群告知阿五,御史台收到了很多对曹无的弹劾,她连忙回来告知阿九,然后又回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听她说完,曹无道:“九儿,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阿九还是着急道:“是不是有人嫉妒将军,故意弹劾,这事情可不能拖着啊!” 曹无道:“你几天前还见过苟或老哥,他身体怎么样?” 阿九迟疑,“呀”了一声道:“当时令君身体极佳,不像生病的样子啊?” 荀彧虽然论辈分是荀攸的叔叔,又是举荐了很多人才的实权第二人,可实际上才四十五岁而已,比很多谋士、重臣都年轻,正是中年鼎盛的时候,哪里那么容易突然生病。 历史上,司马懿曾说过,书传远事,吾自耳目所从闻见,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也。 让众多名士佩服之至的荀彧,哪有那么简单,曹无略一思索,就有了结论。 他笑道:“这就对了。大军南下,粮草、征兵,尽皆受阻,多因世家不配合而引起,如今大军班师,家兄又刚好不在,他是想趁这个机会,让一部分世家冒头,敲打一下呢!” 阿九这才放下心来,她转而又担心道:“但是小艾的事情怎么办?他现在已经晚了迁徙的日期,按律当斩啊!还有将军的事情,说是很多人弹劾你呢!” “弹劾?家兄曹孟德,我怕那些做什么?倒是小孩子的事情得多上心。等我先问明白了是谁弹劾我,再想办法解决小孩子的事情。” 曹无呵呵一笑,让人备马,骑着小红马就出了北府。 貂蝉知道消息晚了,跑过来时,曹无已经走远。她急的跺脚道:“快去找诸葛先生、陆先生,共同商议此事!” 不一会儿,诸葛亮、陆逊都被阿九请了过来。 貂蝉见外人,还是蒙着面纱,诸葛亮在曹无身边见过貂蝉多次,知道她的地位,不敢怠慢,陆逊虽然不认识貂蝉,但见北府上下都听她的,也就明白了她的地位。 二人道都不在乎貂蝉蒙面的行为失礼,只因这个时代,女子不以面目示人,也是常事。 二人听了事情经过,也是发愁。 他在隐居生活中,读过很多兵书和文稿,这个时代,却没有一本书是写庙堂争斗的,对此他完全没有头绪。 反倒是陆逊,十几岁时陆家家道中落,他为了撑起陆家,对官道交往上颇有研究。 既然已经答应了曹无,留在他身边十年,他便也不再端着,而是耐心的思考对策。 “百官弹劾,与邓艾之事被否,两事之间绝不是孤立的,必然是有人幕后出手。为今之计,需要先打听清楚,是谁弹劾了北府将军,是以什么理由弹劾,又是谁幕后指使。前两项容易知道,幕后却不容易猜,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必然不会轻易露出首尾,让人发觉。” 见貂蝉和诸葛亮都点头,陆逊接着道:“庙堂争锋,不见刀光,却也能杀人,此事不宜声张,应该联合朝中有北府将军关系好的人,暗中打听出结果,好针对用策。” 貂蝉担忧道:“妾身也不瞒二位,我家将军之所以形式霸道如此,靠的正是丞相大人的器重。如今丞相不在,令君也不在,宵小才敢出头。也正是因为二位不在,事情便难处理了许多。只因我家将军,认识的人,都是早年跟随丞相大人的武官,现今这些武官都不在……” 陆逊叹道:“如此便难办了。” …… 许都,全城最高的酒肆内。 夏侯惇的儿子,夏侯楙,正在最顶层畅饮。 即使是喝酒的时候,夏侯楙也身穿一身铠甲,年轻的他,似乎以此为荣。 这一层,只有他这一桌有人。 禁酒令的时效仍未过去,可是在这里,喝酒并不被人禁止。 夏侯楙听说,这酒肆有着极深的背景,无论谁来了都动不了这里。 酒肆很高,在此地喝酒,让夏侯楙生出一种天下年轻一辈,舍我其谁的豪迈之感,是他经常来的地方。 除了夏侯楙外,桌子对面另有一个少年。 这少年皮肤比养在深闺的女子还要白皙,容貌俊朗,男生女相。 他却不喝酒,而是拿起一个精致的小壶,使劲闻了闻,才轻啄了一下,闭上眼睛,似乎回味无穷。 夏侯楙哂笑道:“平叔,服这劳什子,岂如战场杀敌痛快?听说此战,我父一箭射死敌将陈武,何其壮哉!” 他举起酒杯,大喝一口,只砸了一下,接着道:“子和叔父,率虎豹骑夜斗敌将董袭,将其枭首,亦是不凡呢!” 对面的少年面色变得红润起来,他喝的东西,好像比夏侯楙喝酒更快上头。 他亦是哂笑夏侯楙:“盲夏侯又不许你去战场……” “什么盲夏侯!” 夏侯楙顿时火冒三丈,站了起来。 原来夏侯惇与夏侯渊同为军中大将,士兵为了区分二人,常常以盲夏侯来称呼夏侯惇,但夏侯惇对自己独眼一事颇为在意,最不喜别人在自己面前提及此事。 对面少年这样说话,显然犯了忌讳。 然而那少年竟然毫不避讳,也站起来道:“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有之所始,以无为本。无眼便是有眼,世间贵无,你这武夫懂什么!” 这等言论,夏侯楙一听头都要炸了,戟指少年就要骂人。 然而下面的一幕,却让他愣住了。 他坐在正对楼梯的位置,正好看见,一只红色的马头从楼梯那里露出。 神骏的红马很快现出全身,马上坐了一个穿着随意的骑士。 看到这人的面目时,夏侯楙倒退数步。 少年也惊觉不对,还不待回头,骏马的鼻息已经呼到他的头顶。 “破……破天叔父……您怎么在这里……” 夏侯楙咕哝了好几口唾沫,才努力抑制住了惶恐。 那日北府中见到曹无,他因口出狂言,被乃父夏侯惇暴打,并让他记住,无论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曹无。 之后他便对曹无产生了阴影,看见曹无就害怕。 而另一方面,他却又极其佩服曹无,无论是那天痛斥百官,还是今天…… 夏侯楙做梦都没想过,还能骑马上楼,如此霸气。 曹无骑马站在这里,头已经快顶到屋顶,没穿一寸铠甲,甚至武器都没带,却给人一种盛气凌人之感。 夏侯楙这才明白,比起自己那些小打小闹来,曹无这种什么都不在乎,完全任性而为的,才是许都真正的纨绔子弟啊。 他却不知,曹无要的就是这个声势,威势之下,只一句话,就让夏侯楙头皮发麻。 “夏侯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让百官来弹劾我!我看在北府,元让老哥是打你打的轻了!” 夏侯楙嚅嗫着,想要反驳,又不敢乱说。 “天下禁酒,你在此饮酒。京城除了禁卫,尽皆需要卸甲,你却穿着甲胄出现。有这两条,是嫌自己命长?” 曹无这句话,吓得夏侯楙跪倒在地,一身铠甲发出叮当的声音。 这个时代,只有最重要的礼节,才会行跪拜礼,可见北府之事,让这夏侯家的小辈真的害怕了。 他以头抢地道:“我只知道,叔父南征归来,假节却不复命,有官员认为不妥,便联合上奏弹劾,却不知是谁怂恿。此事实在与侄儿无关啊!” 曹无的马鞭在空中“啪”的一下打响,冷冷道:“不想说,没关系,到我北府去,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 夏侯楙大吃一惊,赶紧道:“平叔救我!” 他说话时,那少年转过身来,正贴着小红马的头,吓的他一激灵,哪还有刚才与夏侯楙辩论时狂放逼人的样子。 他咕了一下喉咙,强撑着道:“叔父,此事因是百官自发,无甚幕后……” 曹无冷笑一声,骑马越过这人,到了匍匐在地的夏侯楙之前,喝道:“夏侯楙,说,还是不说!” 少年见他不理自己,脸上见汗,硬着头皮转头,他还在想着理由,夏侯楙却已经如实招了。 “叔父,是子桓和子建啊,他们二人联手鼓动百官上书,以不敬天子的罪名弹劾您!” 第122章 天衣无缝的计划 许都的一间宅邸中,司马懿匆匆进来,一路穿过回廊,到了厅堂。 堂中,曹丕、曹植对坐饮茶,一言不发。 曹丕坐的笔直,喝茶时动作自然而典雅,一举一动都依礼而行,儒雅又不失礼数。 曹植则敞着怀,毫无形象的坐着,时不时端起茶杯,又放下。 司马懿进来,朝曹植行了个礼。 曹丕、曹植都没有官职,曹丕好歹是武平侯世子,曹植连世子都不是,可是司马懿礼数未少,以下官的礼节行礼。 曹植微微颔首,没有答话。 司马懿这才拜服在曹丕身前,大声道:“子桓,我实无过错,北府将军却频频欺辱于我,请子桓保我啊!” 他刚从合肥战场回来。合肥一行,来回不到一个月,司马懿瘦了许多,脸上不见变化,心里却变得更为冷血。 合肥那一战打的太过残酷,他为自保,多次识破江东军的计策,立了不小的功劳,但也做过舍弃守城士兵的命令。 战场的打磨让他心性更为隐忍,连自己幼弟司马进死在曹无手中的事情都能忍下不提,以免曹丕怀疑他阴养死士。 “那日在北府中,他如何羞辱我,子桓是亲眼所见。襄阳城中,名士大会,他的一个婢女当众骂我,子建也是见过的。他的另一个婢女想要杀我,此事子建和仓舒都在场……” 司马懿伏在地上,连续说了不少曹无针对他的事情。 曹丕静静听着,听完后才走过来,和气的将司马懿扶起道:“仲达,不必忧虑,北府将军却是太过骄奢,我与子建已经定计。” 司马懿看向曹植,曹植嘿笑一声道:“北府将军未受召唤,私自南下从军,先无故斩杀校尉丁放,后在军中纵容奴仆私放敌方大将。骄傲自满,不敬天子,引起百官喧哗,又带头给亲信免除徭役,坏了规矩。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已经传到了御史台中,只等问罪了。” 听了他二人的话,司马懿不仅没有喜悦,反而神情起了变化,喃喃道:“不可啊!” 曹植奇怪:“咦,有何不可?” 司马懿迟疑,不说话。 曹丕道:“仲达,你我相交莫逆,无须忌讳。” 司马懿这才苦笑道:“二位当北府将军如何敢如此横行?他靠的既不是威望也不是权势,而是丞相的信任,只要丞相信他,这些小事,便打不倒他,只会让事情没有转圜。” 上一次百官去北府,如果当时司马懿就知道曹无如此得曹操信任,是不可能出手的。 如今曹无在南方战场立了功,更不容易动了,以司马懿的意思,先让曹丕保住自己,然后再想办法打击曹无。 到他出手的时候,必然是要以雷霆手段迅速打击,不会放出一丝生机。 曹植却哂道:“仲达,你当我二人不知此事么?虽不知父亲为何如此信任他,但我二人既然决定联手,自然不会留手,正是要趁父亲不在,把事情做完,以免生了后患。” 曹丕点头道:“百官弹劾,给荀令君压力,他已托病不出。下一步,只要求得天子诏书,便可将其外放,迁出许都。” 司马懿疑惑:“可是等丞相回来,二位岂不是会受到牵连?而且丞相一纸调令,还是能把他调回来啊?” 这种打草惊蛇的伎俩,令他不解。 曹丕笑道:“仲达,你有所不知。此计是这般行事,先怂恿百官弹劾他,然后我和子建出面,找各自相熟的官员保他,做成个朝堂争论的局面。最后,在我二人施压之下,朝堂不仅不会免他杂号将军的称呼,还会升他的官,让他外放为将!” “这……” 司马懿没想到,曹丕和曹植竟然是这样的想法,如此一来,等曹操回来,就看不出幕后是曹丕、曹植所为,还以为二人据理力争保下了曹无呢。 司马懿问道:“那么外放的地点……” 曹丕微笑:“既然是将军外放,自然要在边界。可是江东刚吃了败仗,随时可能反扑,江东前线是不能去的,以免伤了我这叔父。” 曹植也道:“南匈奴刚刚犯边,也不能去。” 司马懿一拍脑门:“那么只能是去陇西了!” 曹丕和曹植对视,两人接着说下去。 “没错,陇西,卫尉马腾刚刚进京,凉州正是最为稳固的地方。派去陇西屯驻,名义上是边疆,却没什么危险。让他去陇西戍边,正是我二人对叔父聊表孝心,本意是躲一躲朝堂纷争,就回来。” “既然没有危险,这种小事,便不用回报父亲。” “只是有个小事,卫尉马腾思念家乡的儿子,派了个信使去找那个儿子。” 二人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 司马懿终于明白了二人计划的全貌。 马腾本是西凉军阀之首,现在年老,为保儿子马超继续佣兵西凉,也是厌倦了打杀,自己到了许都,做了九卿中的卫尉。这是赤壁之战之前发生的事情。 马腾的全家,除了马超,都在许都。 马腾虽然是个粗人,但不是傻的,他必然知道等曹操百年之后,曹丕和曹植中会有一个继承曹操的遗产。 那么当两个人同时出马,让他做一件小事的时候。 不知道曹无在曹操心中真实地位的马腾,怎么会不答应。 中原初定,可是边疆仍不安定,一个将军外放,死在路上,实在正常不过。 到时候,谁又知道这一系列计谋,都是曹丕、曹植二人所为? 这一计,当真高明! 司马懿佩服道:“不知此连环计,出自谁的手笔?” “颍川陈氏,陈长文!” “弘农杨氏,杨德祖!” 两个人竟然说出两个不同的答案。 曹植嗤笑一声,退了回去。 曹丕微笑退回。 司马懿明白,大概是陈群和杨修共同策划了这一切。 两人都是世家大族这一代的精英,见识与能力都是顶尖的,这一计也确实顶尖。 这便是庙堂争锋,每一步都不会暴露自己的目的,曹丕和曹植会把怂恿百官弹劾的事情隐藏起来,然后把替曹无争辩的事情暴露出来,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好心办了错事,害死了曹无。 这样一来,就算曹操怀疑,也不会因此责怪他们。 嫡子当中,他们二人是最可能继承曹操家业的,怎么会同时处置二人? 恐怕除掉曹无之后,曹丕与曹植之间,陈群与杨修之间,还会有一场争锋。 司马懿思考一会儿,又道:“第一步,百官弹劾,是如何进行的?” 他害怕第一步就被人看出了马脚,毕竟百官当中,有很多是荀令君亲手提拔。 “这便要谢汝南太守满宠,是他第一个上书弹劾我那叔父,别的官员见家父不在、令君托病,才跟着弹劾的。”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司马懿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满宠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是不可能被收买的,他先弹劾,证明了幕后没有人指使。 他放下了心,如此一来,当真天衣无缝了。 司马懿心中冷笑,北府曹无,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多行不义,让满宠看不惯。 等着吧,西凉铁骑的屠刀,会让你对自己这嚣张跋扈的一生无比后悔的! …… 那个酒肆中,夏侯楙的招供已经到了尾声。 “父亲让我交好京中官员。马腾贵为卫尉,他的第三子马铁,想当骑都尉,可是没有功劳。我靠着父亲的老关系,帮他疏通,他才当上了骑都尉,于是与他相熟……” 坐在马上的曹无冷笑:“于是曹丕就想到了你,通过你牵线搭桥,搭上了马腾老匹夫?” “是……是。但都是子桓逼我的,我本没想如此啊!” “那日去北府,也是他逼你的么?” “这……这……是我不知叔父威严,是我做错了!” 夏侯楙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来。 从小就是纨绔子弟的他,在许都横行已久,从未这么狼狈过,然而面前这个骑马上楼的便宜叔父,好像有着压服一切纨绔子弟的能力,似乎他才是真正的纨绔,与他相比,自己实在什么都算不上。 曹无见该问的都差不多了,夏侯惇的关系摆在这,他也不打算真的对夏侯楙怎么样,于是道:“滚起来吧!” 夏侯楙如逢大赦,站了起来。 曹无看他一身盔甲,哪里都不顺眼,拿马鞭指着他道:“大丈夫想要建功立业,就去前线去。穿一身盔甲在都城招摇过市,算什么本事?” 说到这个,夏侯楙竟然梗起了脖子,道:“好叫叔父得知,我本已熟知韬略,兵法烂熟于心,只是父亲不让我上战场,没有报国的机会!” 曹无翻个白眼,你父亲夏侯惇,武力是没得说,曹营里除了典韦许褚,谁也打不过他。 但论打仗,他可比诸夏侯曹中的其他人差多了,所谓打仗没赢过,升官没停过,说的就是夏侯惇。 至于夏侯楙,那就更是一声叹息了。 史书说他怯而无谋,性无武略,而好治生。翻译成人话就是,当代赵括。 对于这样一个人,曹无并不想有太多交集。 但是今天得知百官弹劾,他第一时间想到很有可能是曹丕或者曹植所为。 于是他根本就没想过如何应对百官弹劾,而是直接过来找与曹丕过从甚密的夏侯楙。 不需要玩什么弯弯绕绕,不需要做太多布局。 在庙堂争锋中,他只需一招,就是把板子重重拍上去,一板子不行,就再刺上十几剑。 那些以外他会畏首畏尾的人,才是没看清楚形势。 天塌下来,有家兄曹孟德撑着。 曹丕、曹植,和他们的谋士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毁于嚣张跋扈的莽夫。 第123章 魏晋玄学,天下贵无 谜底揭晓,曹无就打算走了,但出于跟夏侯惇的关系,他还是对夏侯楙道:“今日我饶你一命,是因为你父亲的面子。元让兄不让你上战场,是保护你。但是看你这样子,却是非去不可的。如果你真要上战场,我倒有个建议。” “叔父请……请说。” 夏侯楙畏畏缩缩道。 “咱们宗室,是家兄的助力,许多人去了战场,都是直接从校尉做起。但是对于你,我建议你从小兵做起。” “为什么?” 夏侯楙又急了,他这一身盔甲不是白穿的,他很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可是又不能越过夏侯惇去参军,已经烦恼了数年。 “一则,以你父在军中的威望,他不让你参军,谁也不可能安排你到军中做官。但如果你从小兵做起,大不了换个名字先去参军,等打出一番名望,自然能在军中站稳脚跟,你父亲就只能接受了。二则,你所学的东西,都是行军打仗,但你却不知道小兵是如何做的。将军起于军伍,从小兵做起,等你万一当了将军,这些经历,都是你的本钱。” 这番话可谓语重心长,以前曹无很少会对这个时代的人嘱咐这些,是因为知道时间收束的力量,说了也没用。 可是赤壁大战的结局被他以一己之力改写后,他确定历史会走向与他当时完全不同的路线。 也就没必要再藏着。 夏侯楙这种无论年龄还是辈分都小于他的小辈,他叮嘱两句,算是仁至义尽,听不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好在夏侯楙眼光流转,似乎听进去了一些。 他郑重抱拳道:“多谢叔父指点,叔父一句话点醒了我。今后我夏侯子林若能建功立业,必是叔父今日相劝之恩成就!” 见他神色严肃,曹无点了点头,能听进去就好,以后跟他也没啥关系,靠他自己打拼了,希望他以后不再是靠妻子上位,在史书上留下个绣花枕头的草包名声。 他刚准备走,夏侯楙又补充道:“叔父,您信我,我确实不知道曹丕那厮要害您。我拿到曹丕的信件,托马铁递给马卫尉,却并不知道里边写的什么。后来还是马铁告诉我的。我绝无害人之意啊!” 曹无道:“马腾啊,他也是浪了够久了,执掌西凉二十多年,让他以为自己有底牌闹事。小打小闹没什么。可千不该万不该,找事找到我头上!” “是。叔父必是不怕他的!” 马腾在这个时代名声极响,毕竟是少数从黄巾之乱打到了现在还能雄踞一方的人物,可是在曹无眼中,似乎算不了是什么。夏侯楙已经开始佩服曹无,他打算在自己那些纨绔子弟朋友们之中推广曹无的名声,让兄弟们也知道曹无行事如此霸道,这才是真纨绔。 曹无嘿了一声道:“马腾却不知,等马超谋反的时候,他全家都要死的!” “什么?” 旁边的少年沉默了许久,此时终于插进来一句,诧异道:“马超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全家都在许都为质,怎么会反?他疯了不成?” “我说他会,他便会。” 曹无终于与这少年说了第一句话。 本来看到他那白的不行的皮肤,曹无就打算敬而远之的。 这个少年,他也认识,名叫何晏,是曹操的养子。 何晏的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将军何进。 何进被杀后,何家失势,何进的父亲因此早死。 本着照顾弱小的高尚情怀,拥有优秀风骨的曹操纳了何晏的母亲尹氏为妾,何晏便成了曹操的继子。 曹操有不少继子,出名的有三位,一个是何晏,一个是秦朗,一个是曹真。 曹真是因父亲替曹操而死,被过继并改名,另两位却不愿改姓,没能成为曹真那样的柱国宗室。 秦朗是三国第一窝囊废秦宜禄的儿子,他的母亲杜氏更是个美貌绝伦的女人,拥有优秀风骨的曹操也接纳了她。 秦朗比较低调,何晏却不同,他的一生辉煌过,也没落过,也曾在文化长河里留下过足迹,魏晋玄学创始人便有他一个。 但曹无只是爱好历史,并不是历史专家,听到何昂这个名字,只会想到三个词。 一个叫傅粉何郎,一个叫台中三狗。 还有一个,是五石散。 这种由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五种材料做成的药物,在魏晋时极为流行,也因其成瘾并损害人的身体,夺走了很多名士的性命。 其中就有曹无的好友郭嘉。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北府将军好大的口气!” 何晏哂笑一声,想要辩论,冷不防曹无一鞭子抽了下来,在他胳膊上抽出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何晏“啊”的抱着自己的胳膊,望向曹无,平常人被抽打,要么愤怒,要么委屈,可是何晏那张堪称白嫩的脸上没有这种表情,他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曹无,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冷不丁的问了个让曹无毛骨悚然的问题:“叔父,你是能知晓未来么?” 曹无尽量保持冷静,平复情绪道:“这一鞭子,是警告你,以后莫要吃了!行散去吧!” 言罢,他驱马下楼。 何晏抚着右臂,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然后手舞足蹈,在这里跳起舞来。 夏侯楙大吃一惊道:“平叔,你又入了状态了?” 何晏哭一会儿,又笑起来,竟像疯了一样。 夏侯楙却是见怪不怪,只是不住的拉他下楼。 服用五石散,就是会身体燥热,产生幻觉,论起服散,何晏是此中翘楚,如此中邪般的表现,也不是第一次了。 何晏挣脱他,突然冲到窗口,指着楼下喊道:“玄学,玄学,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一切贵无!无,是无,曹无的无!他就是无!” “早说过吃那劳什子不行,早晚要吃死你!” 夏侯楙抱着他,不让他在窗口丢人现眼。 百忙中,夏侯楙看了一眼窗外。 许都已经迎来了一天里最繁华的时候。 行人们从这条街道经过,有商人、农夫,也有士子、贵族。 他们在这个新兴的城市里摩肩接踵。 这个模仿东都洛阳扩建的新城,在曹操、荀彧十三年的经营之下,已经有了身为一朝都城的恢弘景象。 有人把这里当成生命里的最后一站,如三十年戎马生涯的卫尉马腾。 有人拼了命的想要出去,如他自己。 许都是和平的,南方百万人的战争,没有动摇它的分毫,南匈奴的入侵,甚至引发不了一声惊叫。 许都又是纷争的,一场场看不见血、看不见刀光的战争,正在这里上演。 纷争中心,那个骄横跋扈的少年将军,骑着一匹红马,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仿佛这个时代的过客,又仿佛真的融入里边。 改变世界,也改变自己。 上一次百官闹北府,死了一个三公。 这一次百官弹劾,又会有怎样的风雨呢? 第124章 破局 等何晏行散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了。 夏侯楙是这间酒肆的常客,何晏像个疯子一样在酒肆顶层撒欢,也没什么人管。 夏侯楙的父亲夏侯惇,打仗没赢过,可是封官一直是最前线,夏侯惇受封封高安乡侯,随着曹操不断统一,他的封地越来越多。 到了建安十三年时,他的食邑高达两千七百户,食邑数量为曹营文武诸将之首,比第二名的万岁亭侯荀彧足足多了七百户,银钱自然不缺。 夏侯楙靠着钱财开路,在许都认识不少纨绔。每次呼朋唤友,到这顶楼吃酒,何晏也算是其中之一。 今天,京中纨绔都没出来蹦跶,他只得独自带着何晏下楼。 下楼时,楼梯上还能看到马匹踩出的印痕,夏侯楙不由咋舌,这间酒肆据说背景极深,也不知道曹无是怎么压服酒肆老板的。 夏侯楙不敢去见曹丕兄弟,他把何晏送回其母邹氏的别院,然后径自来到了城门处。 想起曹无说过的话,他咬了咬牙,听说并州那里,南匈奴正在入侵,如果去那当个小兵,应该有仗可以打吧! 可是犹豫了下,还是没能跨出那一步,又缩回了城里。 娇生惯养长大的纨绔,让他去做个军中校尉,马上就去了,可是从小兵做起,哪里受得了这份苦楚。 …… 北府,出去寻找曹无的奴仆还没回来,貂蝉已经越发着急了。 诸葛亮和陆逊对视一眼,两个聪明人竟都没想到好办法。 他们大概猜到曹无被弹劾的理由,可他们也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人,没找到幕后是谁,就不能贸然出手反击。 当日襄阳城中,诸葛亮出手对付司马懿,后来遇到曹无,才知道自己其实打草惊蛇了,以后做事便越发小心。 貂蝉转了几圈,断然道:“既然此事没有头绪,那边先商议一下小艾徭役的事情。” 陆逊点头:“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新野百姓北迁,本也不是仁政,从此处入手,写奏疏陈述利害,让曹……曹丞相把此令收回如何?” 他差一点就顺口说成曹贼,幸好临时改口,另外两人也没注意。 诸葛亮道:“这确实是治标治本的办法。如果主公不方便写这奏疏,可以由我写好,让别的官员代为上奏。当初丞相北迁百姓,其实是为南方战事留的后手。万一长江战事不利,就得退守襄阳,襄阳、樊城都是不能丢的,那么新野等地也就成了前线,这才命百姓北迁,以防战乱。可是如今长江战事初定,北迁之事就不重要了,反而会让荆州北部空虚。从这一点入手,必能说服丞相!” 陆逊目光灼灼:“然也!” 两人还是第一次同时共事,一拍即合。 貂蝉却泼了一盆冷水:“你们不了解丞相。我虽然和他直接接触不多,但是这么多年,还是知道他的处事方式的。” 等二人目光转过来,貂蝉道:“丞相爱才却擅杀,果断却多疑,常笑却易怒。仅靠一个小官上书,说的再对,他也不会承认错误。” “这……” “我只知道,丞相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我却不知,还有这些事情。” 两个初出茅庐的谋士,还不知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但却是从善如流,听貂蝉一说,就明白了之前计策的不可行之处。 只有荀攸这种级别的谋士,才能让曹操承认错误,单纯找个小官上奏,曹操是不可能公开认错的。 除非曹无亲自出手上奏,不然北迁民众的事,就必须执行下去。 可曹无一旦出手,就又把自己暴露出来,百官弹劾的事情恐怕会重演。 三人的商议,又陷入了僵局。 …… 恒阶乃是荆州降将,战后随同大军来到许都,临时置办了宅邸。 后世,曹丕称帝后,恒阶是曹丕最早任命的尚书令,可称隐相,大权在握。能得曹丕看中,他的能力自是不凡。 现在,他还只是丞相主簿,却因他在荆州素有声明,听说他到了许都,不少京中官员都来拜会。 此刻他正在屋中见客,忽听小厮禀报,北府将军曹无来访。 对于这个毁誉参半的北府将军,恒阶有着自己的评价。 恒阶主持五牙大舰时,和曹无背靠背作战,令狐邵缠斗陈武,恒阶和曹无的两艘五牙大舰都出了死力支援,后来曹无逆行封堵决口,恒阶也跟了上去,这样一算,他和曹无是有过生死交情了。 他是亲眼看着曹无如何拯救曹军的,不管许都留守的官员如何评价曹无,他对北府将军都是佩服有加。 听到曹无来了,恒阶连忙请他进来,吩咐完了,却又一拍脑袋,直接站起去迎接。 曹无牵马进门,把马给了小厮,便见恒阶已经迎了出来。 曹无握住他的手笑道:“伯绪兄别来无恙!” 恒阶对他如此熟络的举动有点不太适应,但还是应道:“北府将军别来无恙。” 两人进了厅堂,曹无才诧异的看到,恒阶府中有客,这客人,曹无也认识。 恰好是当初百官闹北府之时,领头的毛玠。 毛玠早就知道来的是曹无,正襟危坐,并不吱声。 上次北府之行,他虽然认错离开,但他身为大儒,不愿意与曹无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小辈见礼。 曹无也不在意,大马金刀的盘坐厅中,笑道:“毛军师在此,倒省了我再去跑了。” 毛玠眼皮颤动,不知道曹无打算做些什么。 “实不相瞒,二位大儒,我今日来,是有一个能够传世的好东西,想通过你们,广而告之的。” 听说是传世的东西,恒阶起了兴致,毛玠却还是没什么反应。 “我北府中人,闲来无事,总结了些故事,我看着不错,便收集起来,想请两位帮忙看看,能不能集合成册,抄录流传十三州?” 曹无拿出本手抄的册子,笑着递给恒阶。 恒阶纳闷,什么东西可以传录十三州? 他接过册子,一看字迹,心中不喜,再看内容,却满是诧异。 “这是……” 册子不长,就十几页纸张,每一页只有短短几句,恒阶一行行仔细读去,立刻被吸引住了。 毛玠眼皮翻动,似乎有点好奇,又不想主动去问。他知道所谓北府中人,应当就是北府那些婢女,毛玠是见识过那些婢女衣着的,因此更为不喜。 曹无静等恒阶看完,笑着问道:“如何?” “好东西,好东西啊,足以传世!” 恒阶合上小册,不住叹息。 毛玠终于有点坐不住了,曹无却不理他,顾自道:“大汉以孝道治天下,此书成册,乃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岂不美哉!” “然也!” 恒阶抚掌站起,想到自己也能参与编撰此书,可以留名千古,不禁笑道:“是的,大汉以孝道治天下,有此小册,定能弘扬孝道,拨乱反正!” 毛玠手都在打颤,他与恒阶谈论过,知道恒阶的学问不是吹出来的,是有真才实学的,对恒阶评价如此之高的东西,他显然颇为意动。 曹无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给个台阶道:“孝先公何不看看?” 恒阶这才一拍脑门,把小册子给了毛玠。 毛玠老脸涨红,终于忍不了见猎心喜的情绪,接过了小册子,同时对曹无行了个礼。 这一礼,代表他终于向曹无低头,至于是不是真心,就不知道了。 他接过册子,翻了一下,神色立刻凝重起来。 只见那册子的封面,写着感天动地十四孝。 里边记录了十四个孝道故事,第一个就是大舜孝感动天的故事,再然后,一个个孝道故事映入眼帘,从春秋的子路百里负米,到当代的王详的卧冰求鲤,十几个故事个个写的生动感人。 毛玠手掌颤抖的翻到了最后一页。 也是个当代故事,写的是邓艾代母北迁的故事。 第125章 你就是邓艾 就像曹无说的,汉朝以孝治天下,这感天动地十四孝,里边就有汉文帝亲尝汤药的故事。 毛玠是识货的,就算对曹无再有偏见,见到这个本子,也已经被折服,他叹息道:“册中十四故事,上采帝王将相,下采黎民百姓,可谓孝道浮世绘。自董卓乱起,世间礼崩乐坏,以此册弘扬孝道,足以正人心,聚民意,正本清源。推而广之,治世不远矣!” 他亲身经历了二十多年战火,深深知道这世间礼法早已崩坏,这本小册子看似很短,却能起到教化万民的作用。 想到这里,他长身站起,把拐杖放到一边,对着曹无,长长作了个天揖。 “北府将军此举顺天教民,老夫代天下百姓,谢过北府将军!” 到此时,这个自视颇高的老者,才算是彻底被曹无折服。 对于百姓来说,详实的故事,比干巴巴的说教更容易被接受。 他下定决心,以后无论谁再说北府将军的不是,他都要一拐杖砸上去,让对方闭嘴。 恒阶见毛玠行如此大礼,不免惶恐,按他的想法,北府将军毕竟年轻,肯定得上前扶住对方这个老者。 可是曹无却站在原地,受了他这一礼。 恒阶诧异,早听说北府将军骄横跋扈,今日才知道所言不虚。 但是回头一想,北府将军已经以七言诗出名,现在又写出如此册子,他还亲自见过北府将军指挥若定,力挽狂澜,可说是文武双全了,年纪轻轻,却真的有桀骜不驯的本钱。 不过曹无没想那么多,上次毛玠大闹北府,他没有理对方,这次对方真心实意的行礼,他便心安理得的当成道歉了。世间总有些人倚老卖老,好在毛玠虽然迂腐,却是明事理的人,并不忌讳认错。 最主要的是,这两个人,毛玠是清流,绝不会参与曹丕曹植对他的构陷,恒阶是荆州降将,是个外来的人,名望再响,也还没融入到许都官场中。 曹无选恒阶,就是因为这个理由,他和恒阶关系尚可,恒阶却不熟悉许都人,由他出面推广这个册子,是最好选择,现在加上毛玠,更是意外之喜。 他本来计划再去拜访崔琰的,现在看来,有恒阶、毛玠,已经够了。 而这感天动地十四孝,自然是脱胎于他那个年代的二十四孝。 这二十四孝,曹无只记得大概,由于时代原因,二十四孝中的不少故事,价值观已经与曹无不符,他便踢去了,然后又把一些发生年代在汉末之后的去掉,剩了十三个故事,再加上邓艾的事,完美。 这两位大儒,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曹无的工具。 曹无很有信心,他们二位就算知道了,也肯定能看出这个小册子的流传度,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千古留名的好机会,一样会硬着头皮来参与编撰。 “我只是从书中及传闻里挑选出了这些故事,写的却不够出色。此册的润色、作序,便交给二位了!” 曹无拱手作揖。 毛玠立刻道:“老夫对北府将军多有误解,作序一事,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恒阶一听,脸都绿了,赶紧道:“孝先公当保重身体,作序颇耗费心神,由我来作即可!” “嗳,老夫这点精力还是有的!” 曹无愣在当场,这两个老匹夫,竟然抢起了作序的事情。 编撰留名,可比作序留名差远了,能在这种册子上作序,自己的名字是广为流传的,毛玠这种敦厚长者,也没能禁得起这种诱惑,红着老脸争抢。 曹无把此事交给他们,拱手告辞,出门时,听到厅中吵闹,疑似是打起来了,不禁哭笑不得。 出了恒阶的府邸,已经是中午了,他信马到了尚书台,叫出在里边跟陈群对账的曹阿五。 扶着阿五上马,自己坐在后边。 骑马经过尚书台边上荀令君的府邸,果然见府门紧闭,他并不着急见荀彧,带着阿五往北府去。 路上,阿五忧心忡忡的说起在陈群那里打听到的消息,都有哪些高官弹劾曹无,又有哪些小官跟风。 “我已经打听到了,第一个上书的,是汝南太守满宠,将军可要记住了他!” 阿五颇为记仇,旋即又叹道:“哎,丞相、令君都不在,却不知将军这次怎么避祸呢。” 曹无摸摸她的脑袋道:“已有定计,不用担心。” 说这话时,他心中想的却是陈群。 曹魏有曹丕四友的说法,指的是司马懿、陈群、吴质、朱铄这四个与曹丕亲近,却又颇有能力的人才。 吴质、朱铄还名声不显。 司马懿他已经很熟了,能力且不说,他那份隐忍,就让曹无佩服。 这个陈群,听阿五说,他只是听了一段时间,就学会了阿五用的复式记账法,并且能熟练运用了。 作为颍川陈氏这一代的佼佼者,必然不凡。 他故意把这些事情透露给阿五,不知是何意。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当天夜里,毛玠连夜写好了一篇序文,亲自乘车送到北府。原来恒阶终究是年龄更小,只承担了编撰润色的工作,痛失作序之职。 北府门前,照例只有门童,那门童正与另一个小孩玩耍,他是见过毛玠的,上次毛玠来,带了近百人,闹出诺大的事情,这次毛玠再来,门童立刻就警惕了。 毛玠和颜悦色道:“北府将军可在。” “将军不在,不见客!” 门童和上次一样的回答。 毛玠丝毫不怒,上前道:“我有急事要找将军,这次是好事。” 门童这才将信将疑。 旁边十二岁的小孩道:“您……您找……找我……家将军是何事?” 小孩长得方正,一说话却是个结巴。 被两个小孩这样拦着,放在之前,毛玠早就生气了,这一次竟然套上了近乎:“你是何人,上次未见过呢。” 要是与毛玠熟识的人,一定会大吃一惊,只因毛玠素来不苟言笑,对曹操都不假辞色,今日竟然对门童都这么有耐心,实在让人惊讶。 他们却不知道,为了这个作序的机会,恒阶把自己那把上过赤壁战场的宝剑都拔出来了,都没抢过毛玠。所以毛玠不可能得罪曹无,连对门童都小心翼翼的,以免恒阶翻盘。 而毛玠,想的却是,门童一般都是说话办事利索的孩子才能做,为什么北府派个结巴来? 他还在想北府将军此举有何深意,就听邓艾道:“在下邓艾……艾。” “邓……唉?” 毛玠一下子蒙了。 第126章 不速之客 毛玠只是刚正,不是笨,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虽然不知道曹无为什么要给这个小孩扬名,却已经知道曹无写那十三个故事,都是为了这个小孩。 他心中骂了曹无八百遍竖子,脸上神色却未变。 为了千古留名的序言,忍了。 他拿出手中那本小册子给邓艾看,邓艾看到最后一页,摸了摸头,神色颇为尴尬。 “这……这是……” “是你家将军给的。” 毛玠叹息一声,曹无竟然连这小孩都没告诉。 又是几百遍竖子,邓艾终于领他去见了曹无。 好在这一路上没有见到那些衣不蔽身的婢女,毛玠神色终于平复了些。 曹无正在空处练习五禽戏,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这回曹无对毛玠比较客气,寒暄之后,看了毛玠的序文。 “夫孝,德之本也。然孝经千字,难释其全貌,因作十四孝……” 曹无读了一下序文,又翻看了恒阶的润色,两人都是熬夜做的,写的比曹无原本好了太多。 二人都是大儒,虽然自己出了力,却把曹无的名字放在第一个,他们放在后边,这让曹无感叹古人敦厚,这种大儒最重视名誉,明面上绝不会做欺世盗名的事情。 他提了几个要求,毛玠欣然答应,领命去了。 当天下午,许都的名士收到了一本小册子,各自喜欢的不得了。 第二天一早,整个颍川郡的世家都收到了。 第二天傍晚,北方的邺城也收到了。 于是文界震动。 十四个故事中,有一些人是现在还活着的,比如王祥、邓艾。 有官员听说了邓艾的事情,便主动为邓艾申请免除徭役。 邓艾都成了流传千古的孝子了,还要去服徭役、田役,岂不是朝廷昏庸了? 于是,雪片一般的奏章飞往尚书台。 临时管理尚书台的新任左部尚书刘先头都大了。 他也是荆州降将,在荆州名气很大,八月刘琮投降的时候,他被封为尚书,成为曹操对荆州官员封官许愿的一员,和新任光禄卿蒯越一起到了许都。 在东汉,尚书台有五曹尚书,分别为选部、左民、客曹、五兵、度支。 这五曹,就是日后六部尚书的雏形,五曹都听命于尚书令,三公九卿只要不录尚书事,就都只是清贵,权力不如尚书。 荀彧执掌尚书台后,这种情况更甚以前,国家大事全部出自尚书台,荀彧以一个排名进不了前二十的尚书令的官职,控制了整个北方。 他的功劳,从封地就能看出来,万岁亭侯荀彧,万岁亭可不是外边那些乡野郊区,而是当世最为繁华的几个亭之一。 有荀彧这个掌控全局的大佬在,刘先的左民尚书,一开始还做好好的,可是等到长江战事平息,荀彧突然托病。 选部乃是日后的吏部天官,荀彧牢牢控制在手,左民尚书就成了尚书台最大的官,刘先被迫临时掌管尚书台,他的麻烦就来了。 北府将军托人开后门给一个小孩子免徭役,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被其他几曹尚书给架住,说是此例一开,往后国将不国。 刘先心中翻了十万个白眼,清楚这些人私下不知道开了多少后门。 可是面上只能同意,压住了这个事情。 等到各地请求免除邓艾徭役的奏章到了尚书台,刘先才知道事情闹大了。 有心不去管,等荀彧病好,或者曹操回来,可是当司隶校尉钟繇等重臣都来上书,他就不敢不回复了。 刘先坐在台中,看着南方唉声叹气:“还是荆州官员好做啊,只需要清谈就行了。” 言罢,他在免除邓艾徭役的文书上用了印。 一个小小新野孩童,牵动了整个朝野,事件自此盖棺定论。 …… “举重若轻,举重若轻啊!” 诸葛亮举着上有“大汉尚书台”字样印章的文书,欣喜道。 陆逊也露出笑意。 两位谋士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主公,竟然如此化解了邓艾之事。 他们二人,想的是把所有人都带上,但却因为不符合曹操的性格和利益,不能施行。 曹无却是不通过自己出手,而是把自己的便宜徒弟打造成道德典范,轻松解决了这一难题。 邓艾不仅没了徭役,还闻名天下,为以后入仕铺平道路。 知道此事的邓艾非常不好意思,他很是早熟,本不觉得自己代母北迁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今名传四海,倒有了压力。 曹无则没什么压力,邓士载一生文武双全,没有黑点,他明明是灭蜀之人,却不被后世蜀汉的拥趸记恨,可称完人。只是困于出身,没能早点建功立业,并遭陷害丧命。 这一世,给了他名气,就有了出身,足以让他早点实现胸中抱负。 他对邓艾道:“等接了你母亲和弟妹来此,行了拜师礼,你要好好跟二位先生学习,将来一定要出将入相,名垂千古。” 邓艾郑重行礼道:“艾……自幼丧父,将军便是我父!” 诸葛亮对邓艾本就十分满意,见他如此诚恳,心中更是喜欢,决定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作为自己的传人。 等诸葛亮等人走了,貂蝉才白了曹无一眼道:“曹无,以后通知我一声,让我不必担心。” 曹无道:“那时候还以为你没起,我就先走了。” 貂蝉“嗯”了一声,又问:“那么百官弹劾之事,又如何办?” “百官不是傻子,十四孝的册子,是给他们的警告,让他们知道我曹无不是好惹的。我通过毛玠,让中原士族三天内见到了这本书,展现了我的能量。想必此刻已经有人后悔,撤回了弹劾了。” 貂蝉点头:“曹……曹郎智计比两位先生还强。” “只是碰巧有了些积累罢了。不过百官弹劾之事,不会这么算了。此事出自曹丕、曹植之手,上回曹丕闯北府,我还没对付他,他倒是先出手对付我了。我本无意参与争端,可既然他出手了,那便不能坐视。” 两人正说着,突然间门童来了。 门童一见曹无,就飞快跑来道:“将军,不好了!治书侍御史陈群来了!他还带了极多的礼物,说要来提亲!” 提亲? 曹无愣住,他早知道陈群有问题,却没想到,竟然是来提亲?他要提谁? 貂蝉抓紧曹无的手,面色也冷了下来。 第127章 颍川陈氏 东汉年间,都城东迁洛阳,天下的中心也来到了这里,颍川、南阳、南郡等地人才辈出。 初平三年,毛玠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荀彧也力主逢迎天子,随后曹操冒险入洛阳,在董昭的配合下,演了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好戏,明面迁都鲁阳,实则把天子带到了许县,并定都于此,骗过了天下诸侯。 而许县正是颍川的下属县城,荀彧身怀驭龙之能,惊才艳艳,计中藏计,把颍川变成了天下的中心,由此,地处颍川的世家更是实力暴涨。 颍川世家首推荀氏,然后便是陈氏、种氏、庾氏、韩氏等家族。 但陈氏的老家,正好就是许县。 平平无奇的小县城,突然变成了京城,许县最大的家族陈氏,自然鸡犬飞升。而陈群,正是颍川陈氏这一代最优秀的人才。 当陈群站在北府门前的时候,是自信满满的。 当朝同代人,他还没服过哪个男人,这是诗礼传家的望族底气,也是他满腹经纶的精神外放。 陈群这人,也确实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美姿仪。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小厮跟北府那个门童通报之后,门童就再也不理他了。 陈群涵养极好,表面没有任何不悦,在车外等候。 与其说车,不如说是一列车队,除了领头的马车之外,还有五车财物。 陈家是大族,自然不会装些金银财宝,这些车,有的装着珍贵的竹简书籍,有的装着文玩宝物,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小厮擦着汗,再次把拜帖递了上去道:“劳烦通报一声,丞相军事、治书侍御史陈长文来访。” 门童后退一步,惊慌的摆手道:“来访自是没问题的,求亲却罢了,我家将军不在,家中没有主事的,还请各位改日来访。” 他被曹无安排在这里,并不是眼高于顶的人物,之前拒绝毛玠,只是因为毛玠明显是带百官来找事的,现在陈群和和气气的来,本来他应该让人进去,可是求亲又算什么,北府将军尚未娶妻,家中也没有女眷,求的哪门子亲?还不是看中了哪个婢女姐姐。 这些婢女待他如亲弟弟一般,他哪舍得谁被嫁了出去。 颍川陈氏偌大的名头,门童也不知将军有没有实力去拒绝他,因此也很慌。 陈家小厮怒着上前,被陈群拉开了。 见到这一幕,陈群心中已经大为光火,他努力平复自己情绪,走上来道:“既然北府将军不在,那麻烦通传下阿五姑娘,就说颍川陈群来访。” “这……” 陈群说出阿五的名字,门童心里咯噔一下,好哇,这个浓眉大眼的公子,果然看上了北府婢女,阿五姐姐要遭殃了。 他正要说些什么,貂蝉已经蒙着面纱来到门口。 人未到,香先至,她盈盈一礼,声音清脆道:“妾身见过侍御史大人。” “你是?” 貂蝉道:“我家将军今日确实不在,大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与妾身说。” 陈群这才明白,看样子眼前这个娉婷女子,是北府管事的人,他笑道:“之前我与这位小哥说过,陈某此来,是为提亲。” 他指着五车聘礼道:“寥寥薄礼,想从北府纳一婢女为妾,还请劳烦告知北府将军。” 这是乱世,婢女身份如奴隶,北府中一个婢女,就算再有才能,也是低贱的。 陈群是陈家大宗嫡系,自然不能娶阿五为妻,只能纳妾。 他听说北府将军骄横跋扈,但他求的毕竟只是府中婢女,又拿了如此多的聘礼来,自认已经非常有诚意了。 陈群脸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期待,又不过分,看上去彬彬有礼。 但他没想到,貂蝉竟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大人恕妾身无礼,北府中人不外嫁。他日将军会登门赔罪,今日还请大人回了。” 她蒙着面纱,露出的眼睛中带着笑意,看不出一丝不快,说出的话却是决绝。 陈群拱手道:“夫人有所不知,近日陈某与阿五姑娘共事,从她那学了新的记账法,还学会了一套新的表述数字的方法,由此对阿五姑娘的才学无比佩服。北府将军近日忙于俗事,不知道此事,想必日后知道了,也不会拆散这段姻缘。” 阿五自小就对数字有兴趣,曹无就发掘了她的能力,教她算数,让她掌管北府账目,这些年都做的井井有条。南方战事牵动北方经济,曹无给北府管家阿九写信,让她和阿五一起拨出钱粮给荀彧做事。荀彧请了陈群来做监账,没想到陈群竟然看上了阿五。 能看的出来,陈群是真的被阿五的数学才能折服了,并不是虚情假意,也不会亏待阿五。 说起“夫人”二字时,貂蝉还有些得意,说到“忙于俗事”,貂蝉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聪明人却应该能听懂。 百官弹劾曹无,处理这件事的正是御史台。 陈群官职只是治书侍御史,上边还有两个御史中丞和一个御史大夫,顶多排在第四。 可这个年代礼崩乐坏,权力大小不能光看官职,夏侯渊只是典军校尉,他的权势,不见得比四征四镇将军差了。 这个年代,看的是影响力,曹操非常欣赏陈群的能力,陈群也争气,又有世家扶持,最终整个御史台,都要看这个治书侍御史的脸色。 荆州大族蒯越升任光禄卿,原本的光禄卿郗虑迁为御史大夫,到御史台还不足两个月,话语权远比不上陈群。 最近大家都在传言,郗虑构陷孔融,惹怒了丞相,要被免官,陈群在御史台的话语权就更强了。 貂蝉这才觉察到,面前的陈群来求亲,表面上聘礼是五车财物,实际上的聘礼,乃是协助曹无处理百官弹劾之事。 她心中渐起冷意,这些世家大族,真会做文章,把一切都看成是交易,手中的权势,就是交易的本钱。 庙堂争锋,果然杀人不见血。 她犹豫了,若真是以阿五一人,来保将军的话,她相信阿五自己都能做好这种取舍。 更何况陈群用如此大事换北府一婢女,看样子也并不会亏待阿五。 貂蝉神色有些恍惚。 遇到曹无有关的事情,她就有些乱了。 见貂蝉对百官弹劾一事作为交换,颇为意动,陈群眼底堆笑,乘胜追击:“北府将军是丞相宗亲,我也没必要隐瞒。我实在是敬佩阿五姑娘的才学,才来求亲。夫人应该知道,我身后家族不会允许我娶阿五姑娘为正妻。然而我尚未娶妻,也不打算娶正妻,可以保证阿五姑娘入我家门,可享陈家大妇的待遇!御史台俗事缠身,但我不会忘记此行。此皆我肺腑之言,还请夫人考虑!” 他许都第一世家的当代第一人,如此放低身段,甚至不惜以御史台的事情作保,来迎纳一个婢女,可说是做的仁至义尽。 这一段话,更是掏心掏肺的说出,陈群自信,如果换了别的家族,早就举双手赞成了。 貂蝉真的要动摇了,陈群笑道:“阿五姑娘受将军喜爱,有了曹姓,如今和陈家结亲,联姻既成,颍川陈氏与北府,自是亲近了。” 这句话更是让貂蝉无法取舍。 恰在此时,府内传来“呀”的一声。 众人去看,但见阿五扒着门缝,眼睛通红的看着这里。 见了她来,陈群大喜道:“阿五姑娘,陈某对你仰慕已久,今日来此,实为姻缘而来!请问姑娘,是否愿意?” 阿五脸现挣扎,她听到了刚才的话,以她的聪明,当然知道陈群是以自己来交换百官弹劾曹无之事,这是一场利益交换。 阿五咬着嘴唇,若是自己嫁过去,对陈群好,对北府好,对自己…… 汝南袁氏穷途末路,弘农杨氏暗弱,这世上,除了颍川荀,谁家敢说压陈家一头? 能进颍川陈氏,还是大宗嫡系,又能得陈群这样英俊的少年青睐,不知是多少婢女的大幸福。甚至别说婢女了,就算是两千石高官的庶女,恐怕也会羡慕的不得了。 以陈家的上升态势,以后陈群生了儿子,是很有机会做大官的。 可是她不愿意啊! 她在北府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劳什子颍川陈? 陈群再优秀,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阿五的脸上流出两行清泪,她不愿意啊。可她又有什么办法,为了北府将军,她可以去赴死,区区出嫁,不愿意也得去啊。 陈群知道火候到了,不再隐忍,竟逼迫道:“阿五姑娘可愿意?” 阿五嚅嗫道:“我愿……” “嗖!” 一声箭响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一支利箭擦着陈群的耳边飞过。 陈群的发丝都被利箭带断了不少,额角划出一道红痕,流出细密的血珠。 他诧异的看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是北府的大门之内。 门里边,一个少年身披戎装,从里边走出。 陈群不认得那人,但通过他那与曹操几分相似的相貌,猜出了他的身份,北府将军曹无。 曹无他,已被百官弹劾,竟然用箭射自己这个朝廷命官,他凭什么? 他先后让门童和那女子说自己不在,这会儿又出来了,又是多么的不把他颍川陈群当回事! 他听说过曹无跋扈,却没想到,曹无比他想象的更要嚣张跋扈。 都被百官弹劾了,竟然还如此气焰。 他眼睛眯起,想起了和杨修共同制定的那个计划。 昨日十四孝的册子风靡世家,他觉得曹无可交,才跟朋友商议了一下,过来提亲。 可是这曹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那便不如,就像计划里那样,假手凉州人,把他杀了! 陈群摸了摸额角的血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要发怒。 曹无却先一步道:“你倾慕我家阿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很正常,来此提亲,也没什么。但是以势压人,算什么东西?” 陈群一愣,他长这么大,遇到的都是谦谦君子,几乎没人敢对他喧哗,更是第一次有人骂他是什么东西。 曹无并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也没表现的多么愤怒,他只是看着陈群,表情淡漠的道:“世家大族便要可势压人?那好,我是九州曹氏,你是哪位?” 第128章 幕后推手 曹丕府邸中,几案上放着一本感天动地十四孝。 曹植服了五十散,一边行散,一边道:“好一个十四孝,竟然还有这种招数,区区一本小书,不仅化解了咱们的攻势,还让那竖子邓艾扬名!真是棋差一招,棋差一招啊!” 曹丕不喜他行散时走来走去,皱眉道:“我也是没有想到,还能如此借力打力的解决问题。这叔父,背后难道还有高手?” 曹植乱走一会儿,又坐下来,拿起那本小册子,拍打着几案道:“看看,看看,可不仅那小小邓艾扬名!他自己,他自己放在了恒、毛二位大儒的前头!他何德何能,几首七言,还不是现场做的,一首短歌行,还不知是不是父亲给的,他何德何能排在大儒前边?以后人人说起孝字,都要记得他曹破天呢!可不会记得你曹子桓!” 曹丕眉头皱的更深了。 曹丕想起关键问题,问道:“那刘先呢?之前说好的御史台提了意见,他就会批外放曹无的文书,现在怎么样了?” “刘先?” 曹植更来气了,他道:“刘先见了十四孝,已经要给曹无跪下尽孝了,再让他去批文,怕比登天还难!我就说荆州降将不可信!亏我还投诗给蒯越,走了蒯越的路子,以为荆州豪族之首能压服刘先。” 曹丕叹道:“那就只能等长文出手了,如今御史大夫毫无权势,长文应该能压服御史台,直接定了曹无的罪,只要让曹无外放,一样可以让马超杀人。” 曹植点头,也是叹气。 好好的必杀局,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曹无只是一本小册子,就瓦解了他们那么好的布局,连环计的第一步就因尚书台左民尚书刘先的退堂鼓而失败了。 那曹无,当真是运气太好,还是背后谋士太厉害? 二人正沉默,丁仪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跟到曹植身边,想要跟他说悄悄话。 可是曹植服了散,浑身燥热,正乱走着,哪有兴趣听他讲。 他摆了摆手道:“你便在这里说就是!” 丁仪道:“二位公子,我的人监控北府,今日看到,治书侍御史陈长文,带着许多东西,去北府了!” “什么?” 曹丕和曹植都是一惊。 尤其曹丕,陈群与他交好,早就被他视作谋士,之前的计策,还是他和杨修共同拟定,可是事情未定,陈群去北府做什么?还带着东西去! …… “起冲突了,起冲突了!” 一个小厮匆匆跑进司马家在许都的别院,本来喊了一声,见了庭院里的几位老爷,声音渐小,满脸笑意道:“各位少爷,颍川陈公子果然和北府起了冲突!” 司马朗、司马懿、司马孚,三兄弟头戴白色缎带,正气氛压抑,听他禀报,立刻都来了兴致。 司马孚年纪最小,最沉不住气,大声道:“说来听听!” 司马朗看了他一眼,气道:“怎么这么不能养气!” 司马孚一缩脖子,心想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养气,好好活着,以免被大哥说。 司马懿从头未发一言,只是双手握拳。 小厮道:“小的亲眼所见,陈公子到了北府求亲,果然像仲达少爷说的那样,被拒之门外,连门都进不去。一开始出来一个女的,好像是北府的话事人,说了几句,还没结果,北府中竟然射出一支长箭来。” 小厮比划了一下那箭的长度,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惊惧。 这么长,不可能是弓箭,应当是劲弩。 大汉律法,弩机是不能私藏的,北府中藏有弩机,却并不奇怪。 他们河内司马,其实也有。 但是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可能去射颍川陈氏的传人。 陈家可不是远在河内的司马,作为许都本地望族,如果陈群死了,恐怕陈家会直接打上北府,把北府拆了。 然而曹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做了。 这下子,司马朗也沉不住了。 他急切问道:“陈群如何表现?” “小的藏得地方远,听不到他们说话,但能看出来,陈公子当然怒急,北府曹将军出来说了几句话,陈公子似乎颇为恼怒,也争辩了几句,但并未动手。” “果然是曹无亲自射箭么。” 司马懿抿起了嘴。 幼弟司马进的死,让司马家全家动容,司马八达,成了七达,所有司马家人都心中悲愤。 关键是,这实在是无妄之灾,北府曹无先挑衅的他们,他们才反击的。 “北府果然势大。” 司马朗长叹一声。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司马孚跳了起来。 司马朗道:“沉住气,来日方长,这曹无凭借的是曹……曹丞相的权势,但丞相年逾五十,又常有头风病,还有多少时日?咱们司马家人才济济,早晚有一日能拨乱反正,还大汉朗朗乾坤!” 司马孚道:“可是颍川陈氏都敢出头,咱们河内司马,为什么不可以?” 司马懿咬牙道:“那曹操名称汉相,实为汉贼,等他死了,我又跟随曹丕,有从龙之功,破今日之局,便有办法。” 司马朗也点头道:“确实不能动,河内是咱们的根基,贸然出手,恐怕毁了根基。切不可学杨氏、袁氏的鲁莽,须知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司马孚诧异道:“然则弟弟之死,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 司马朗、司马懿同时出声。 司马懿道:“我守合肥,多少是立了功的,我就不信这北府将军敢对我赶尽杀绝!忍一忍,忍一忍……” 司马孚颓然坐到地上。 想当初,他们兄弟八人,从河内入许都,是何等雄心壮志,可是如今,壮志竟然被一个曹无拦住。 那曹无,骄横跋扈,仗势欺人,还杀了司马进,与他们有大仇,两位哥哥竟然让忍一忍? 他司马孚忍不了,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做。 想了一会儿,他问道:“那咱们拿藏弩机这事来弹劾,可行么?” 司马朗翻翻眼皮:“虱子多了不咬,他把弩机露出来,就是要别人弹劾的。须知五牙大舰就是北府中人造出,到时候他拿出个改良弩机的名头来挡着,谁又有什么办法?咱们本就是想趁丞相不在发难,现在看看,丞相不在,却还是难上加难。” 司马孚又问:“陈群的事怎么办?陈群能意识到这件事情是哥哥你筹划的么?” 司马懿沉吟道:“叔达,我已说了多次,所谓权谋,重在顺水推舟,切不可行让母卖子之事,而须因势利导,遂成大事。” 见司马孚认真听着,司马懿又道:“少年慕艾,人之常情。那陈长文是真的看上了阿五,我才能顺水推舟,乱了他的心神,让他以百官弹劾之事为筹码,去北府求亲。要是晚了,百官弹劾之事便让他与北府有了芥蒂,不好提亲了。事后就算被他发觉,我亦能把自己摘出来,推说自己只是为他着想,想必长文会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司马孚点头,二哥司马懿果然算计深远,到时候只要表现的好一些,足以骗过陈群,陈群没有证据,也没法对司马懿怎么样。 他想了想,又道:“那要是他们当场就发觉此事呢?” 司马朗哂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听到了,曹无射箭差点射杀陈长文,陈长文何等骄傲之人,他怎么会信那个大字都写不好的曹无!” 司马懿却皱起了眉头。 若两人当场就发觉了此事,那此事就另当别论了。 陈群就会知道,自己让他去碰钉子,是早就计划好的,是故意让他和北府起冲突。 那他将会失去一个盟友,而北府得一助力。 他旋即摇了摇头,大哥说得对,怎么可能呢,曹无可是真的射箭了。 …… “九州曹氏” 四个字一出,陈群愣在了那里。 要说曹家,也不能算是小族,曹操的父亲曹嵩,买官做过太尉,位列三公。 曹嵩的养父曹腾,虽是宦官,却是个好官,任职中常侍数十年,兢兢业业,做了不少事情。 曹家勉强也算是个小世家、大豪族,但不管怎么说,只能算是和沛国丁氏一个级别的沛国曹氏罢了。 哪里来的九州曹氏一说? 什么是九州,大禹分九州,九州就是天下。 曹无的意思,是说他曹氏竟是天下的曹氏? 陈群顾不得额间的血迹,抬手指着曹无道:“你,你……” 曹无冷冷道:“这天下,都是曹家一寸寸打回来的,若没有曹氏,天下还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你颍川陈氏,也配在这里聒噪!” “我……我,不过是想要迎娶北府婢女,并非与曹氏争锋!” “北府婢女姓什么?” “这……” 陈群刚才自己说的,阿五也是曹家人,娶了之后曹陈就能关系更进一步。 他当时怎么都不会想到,一个婢女,竟然引来曹无如此对待,不惜以曹氏的名字来压他。 曹无道:“我还是那句话,少年慕艾,随你,但是以势压人,别压到我北府头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回吧!” 陈群瞪大眼睛,公子气度早就丢到九霄云外,怒道:“北府将军,莫要如此欺人,我和气来求亲,何必闹成这样!” 他的跟班小厮们,也都脸现怒容,跟着吆喝。 “我家公子诚意求亲,北府为何如此侮辱!” “为何?” 曹无一挑眉毛,几步走到陈群面前。 陈群怒视着他,一步不退。 曹无低声对陈群说了一句话。 陈群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陈群说的是:“长文莫慌,刚才都是演给别人看的。我的人早就发现了北府旁有人监视,左边几百步,有人,是河内司马家的人。” …… 远处,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曹阿三回了北府。 司马家的死士,她已经见了好几个,一眼就看出,刚才外边偷听的,有一个是司马家的人。 她是北府唯一学武的婢女,对于武学,她绝不会判断错。 这也是刚才曹无不在,在等的结论。 第129章 准备反击 “司马家的人?” 陈群愣在了那里。 比起曹无拿弓弩射他,这件事情更让他惊讶。 他突然想起,这几日,他确实与司马懿谈到过阿五的事情,正是司马懿怂恿他来北府求亲。 司马懿说,百官弹劾一事,因十四孝的小册子而生了变故,不少人想要撤回弹劾。如果此时不出面联络曹无,等曹无化解了此事,就没机会了。 对此,陈群是赞同的,他是世家出身,认为自己既有诚意又有把柄,没理由娶不回来一个北府婢女。 他当然知道曹丕的计划关键,但也知道曹丕、曹植会出面化解百官弹劾。这样陈群就能顺水推舟,卖曹无一个面子,既不破坏曹丕的计划,又一石二鸟,纳入美妾,岂不美哉。 可是北府的遭遇,让他的计划落空了。 他太不了解北府将军曹无,事情本来到此为止,陈家和北府已经结下恩怨。 然而若司马懿从一开始就知道北府将军不可能答应呢? 曹无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 曹无道:“你不了解我,但是司马懿能。” 言罢,他转身往北府中,空中同时飘来他的声音。 “对了,刚才射你那一箭,是我不对,也是做给别人看的。那一箭看似凶狠,实则我北府弩机,都有特殊准头的,绝不会射偏。” 没几步,他就进入北府之中,貂蝉、阿五,门童,也相继进去。 北府大门哐当一声关上,只留下陈群在那,身上冷汗直冒。 他和司马懿认识,是曹丕介绍的,司马懿乃当世英才,文韬武略俱全,陈群佩服无比。 司马懿和曹无的矛盾,陈群也知道,所以司马懿推荐他迎娶北府婢女的时候,陈群甚至以为,司马懿果真高风亮节,为了他,连和曹无的矛盾都放弃了。 出于同为世家的骄傲,他并没有想太多。现在他才知道,司马懿竟然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更为离谱的是,北府门童冷漠,管事的女子拒绝,北府甚至射了他曹无一箭,然后关门谢客,他陈群,竟然找不出理由去怪罪北府中人。 大家都是被司马懿算计了而已。 陈群双拳紧握,刚才被曹无压制的愤怒,全部转为了对司马懿的愤怒。 他这才想明白,若没有司马懿在旁怂恿,他完全可以循序渐进,慢慢追求阿五,而不是在北府落难的时候,用这件事情去威胁北府的主人。 人在需要一件东西的时候,是会乱的。 颍川陈群也有自己的骄傲,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不喜欢被算计。 他转身,来到自己的马车边。 一支长长的羽箭插在马车车厢上,陈群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清明。 他双手合力,拔出了羽箭,然后抱着羽箭,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五车财物却留下了。 北府半天没人来取,马车却已经奔向许都。 坐在马车上,陈群开始重新审视曹无,今日北府曹无所透露的强势,让他认识到,自己想错了。 也许是曹无一贯骄横跋扈,让别人忘记了他不只是丞相胞弟。 骄横跋扈没错,但不是不学无术。 陈群是御史,又得曹操、荀彧看重,权力极大。 南方大战的记录,他是看过的,也知道曹无今年的表现。 现在回想起来,襄阳城七绝闻名天下,许都十四孝传承千古,这是曹无的文名,文名之盛,堪称这一年里最强者。 汉水遇袭夜,曹无一人活万人。 夏侯渊的先锋之战,曹无烧草吓退周瑜。 赤壁大战,他先是扮演丞相,稳定军心,后又逆行封堵决口,力挽狂澜,反败为胜。 江夏被淹,他力排众议,主张救援,获得江夏百姓归心。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有勇有谋,这哪里是一个马踏大儒的纨绔子弟所能做出的? 陈群再次擦了擦脸上的血。 越想越是心惊,他挨这一箭,实在不冤,是他自己小瞧了曹无啊。 到了许都,他让马车直接去往内城。 御史台位于皇城内城里,在内城的最南端,尚书台、御史台、秘书省、中书省一字排开,气象恢弘。 这都是许县成为都城后,荀彧拨款新建的皇宫。 下了马车,陈群一路到了御史台,一路响起恭维声,往常他肯定是全部笑脸相对,如今却一言不发,匆匆走进御史台的正厅。 坐到侧面自己的位置上,这里铺满了竹简奏章,多半都是弹劾北府将军曹无的。 陈群“哗啦”一下,把奏章全部拨到几案下,然后大声喊道:“来人,给我找出北府将军所有的文献,有北府两个字的,全部给我扒出来!” 下边干活的官员吓了一跳,温文尔雅的陈群,何时这样过,赶紧纷纷应诺。 陈群又道:“让人去尚书台、秘书省、中书省,把他们的资料也找出来!” 官员们纷纷去了。 陈群又擦了下额角的血迹,先看起了自己手中已有的资料。 御史台监察天下,刺史原本都是御史台所属的官员,近几十年才逐渐演变成一州之长。 陈群从南方大战的记录中寻找,越看越是心惊。 曹无离开张辽军中,当时人在汉水,十几天后,出现在长江南岸,见到夏侯渊。 中间的这些日子,曹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陈群何等聪明的人,他在蛛丝马迹中寻找记录,最终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北府将军曹无,在消失的十几天里,去了江东! 或者说,北府将军不受征召,本来目的就是江东。他去那里做什么? 陈群不知道答案,他猜测,曹无深入龙潭虎穴之中,肯定不会是投降,只能是受到了曹操的嘱托,去做了什么大事。 九州曹氏,好一个九州曹氏。 曹无和曹操的关系,超乎他的想象,曹无本人的能力,更是远超他的预计。 他真是鬼迷了心窍,差点惹下了大祸啊。 …… 北府中,曹无走在通往正厅的路上。 貂蝉、诸葛亮、陆逊、阿五,在后跟随。 他们都未发话,只是默默跟着。 过了一会儿,一袭白衣的阿三也来了这里,跟上队伍,接着是阿六、阿九、阿七…… 等曹无坐在正厅里的时候,北府所有管事的人都在这里了。 曹无表情肃穆的看着众人,觉察到气氛不对,就连最爱说话的阿九都是静静的。 曹无道:“居然欺负到我们家门口来,该我们反击了,河内司马,除名。” 第130章 曹孟德一人退敌 孙乾意气风发的跟随南匈奴南下又东进,他们这一路袭扰,并州各郡竟无一兵一卒敢迎其锋芒。 昔日,并州北拒匈奴,民风彪悍,然而自丁原被杀,并州部属多归吕布,吕布入洛阳,随董卓去长安,又被李、郭打回关东,流落兖州、徐州,最终丧命白门楼,并州狼骑几乎都死在这一路颠沛流离之中。 随着狼骑中最精锐的陷阵营,多少与高顺一起赴死,并州狼骑已成为泡影。 之后袁绍占据并州,让高干伪任并州刺史,为与曹操争雄,征发民夫、钱粮无数,并州百姓十室九空。 如今,并州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并州刺史梁习手下并没多少兵马可以应对南匈奴,他将求援信发往各地。辽东太守公孙康割据一方,面上恭顺,并不发兵,其他州郡则确实是无兵可发。 他便只能坚壁清野,固守大城,保证每座大城都不被攻陷。 至于城外的村民,只能通知他们逃难到城中或山里。 在他的调度下,并州没有一座大城受损,可仍有很多村民没有逃走,遭到劫掠。 孙乾虽然对匈奴人的暴行不喜,却也知道这就是匈奴南下的代价,自己人微言轻,还是不说话的好。 如果抛掉这件事,孙乾这一路实在说不出的爽快,复仇曹军让他有些飘然,只觉得军师庞统果然厉害,几千里外的一些言语,就引得南匈奴兴风作浪,并州疲于奔命。 他记挂南方战场,希望曹军能派些部队回援,以缓解主公刘备的压力。 他看看前路,前方再有十几里,是西河郡治所在的离石城,是除了太原外,并州排名前几的大城。 曹军若在这里再无阻拦,他们就可以直驱太原了。 孙乾心中耻笑,建安十一年,高干败逃南方,梁习以别部司马身份领了并州刺史,到现在才两年而已,他终究不是丁原、吕布、高干那样的英杰,这并州,竟如筛子一般,对南匈奴完全不设防,随便出入。 正想着,匈奴骑兵大军突然停了下来。 孙乾奇怪,便驱马到了前头,只见呼泉厨单于面色凝重,正听斥候兵禀报着什么。 呼泉厨单于曾经参与过护送天子东归洛阳,也配合高干攻打过平阳,被钟繇围困,结果马超大破高干,庞德阵斩郭援,呼泉厨便吓得仓皇北逃,只敢谴使称臣,不敢再过长城。 他对汉地极其熟悉,能讲些简单的汉话,但此时他与斥候说的却是匈奴语。 孙乾听不懂,干着急的等着,好不容易等对方说完了,才纵马凑过去问道:“单于,为什么停住了?” 呼泉厨神色凝重,对孙乾道:“孙乾,离石城上挂的大旗不对呢。” 番邦外族,不通礼节,直呼孙乾其名,孙乾已经习惯,不以为忤,耐心道:“有何不对?” “多了很多旗子,我的兵是识得汉字的,认得其中一些。” 听到这里,孙乾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多了旗帜,莫非西河郡来了援兵?会是哪一路援军呢? 公孙康,还是司隶校尉钟繇的兵马? “孙乾,你来帮我想一下,旗上写着奋武将军程,可是那个叫程昱的凶人到了?” 孙乾吓了一跳。 人的名,树的影,程昱是曹操初期就跟随的谋士,励精图治,谋取二袁,功劳不小,有勇冠贲育的美称。 不知这人领的是哪里的兵马,竟然也到了。 “还有呢,军师祭酒袁,又是哪个?” “袁涣?” 孙乾脱口而出,军师祭酒这个官职,乃是曹操专门为谋士郭嘉所设立,郭嘉去年命丧辽东,董昭继任了一段时间,后来因曹操废司空设丞相,幕府中人得到擢升,董昭入朝为官,他的继任者,就是袁涣。 巧合的是袁涣同样有着勇冠贲育的美称,三个勇冠贲育,有两个已在此处。 孙乾眉头皱起,军师祭酒位不高,说话却很有分量,袁涣也到了,实在不知对方带了多少兵马过来。 “还有……” “谁?” 孙乾嘴唇干涩,这个蛮夷,为什么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虎卫校尉,是哪一个,连个将军都不是,也把旗子挂出来了。” “谁?” 听到这个旗帜,孙乾只觉头晕目眩,扶住额头。 “虎卫校尉啊,俺在中原多年,校尉的官职也听过不少,却没见过这名字哩。” 孙乾已经不再理他,他驱马回头,找到自己的通译,又赶上那斥候兵,亲自问那旗帜上的字。 斥候认得汉字,但认不全,仔细描述一番,孙乾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栽倒马下。 呼泉厨问道:“孙乾,你这是怎么了?那虎卫校尉,到底是何人?” 孙乾扶着胸口,刚才的意气风发全都不见了,他苦涩道:“这个人……单于可能没听过名字,但一定听过他的事迹,他就是虎痴许褚啊。” “许褚?” 呼泉厨也惊了,他远在北方,也听说过曹操有一护卫,蛮力超群,被称为虎痴。 他对汉地了解,也是聪明人,他瞬间就明白了孙乾为什么这么慌张。 许褚到了离石了,难道曹操也到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曹操不是在南方征战么,西河郡离长江两千里之遥,曹操怎么会在这? …… 虎卫校尉许褚迈着虎步,行走在离石城头。 并州刺史梁习躬身小步走在他的身后,他跟的自然不是许褚,而是前方的曹操。 自乌林遇刺后,许褚不敢再让人离曹操太近,就算梁习这么一个看上去没什么能耐的文士,许褚也把他隔开。 梁习却没有任何不悦,他脸上夹杂着惶恐和兴奋。 他没想到,求援信没求来兵马,却把曹操求来了。 曹操从许都北上千里,只有荀攸、程昱、贾诩、杜袭、袁涣、许褚,以及随从,百余骑跟随,轻装简行,直入并州,赶在匈奴人进攻西河郡之前到了离石。 梁习害怕曹操等人有失,又庆幸来了主心骨,在曹操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其他诸谋士都在更远处,没人能给他出个主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曹操道:“子虞,坚壁清野,你做的很好,不使大城有失。” 梁习点头称是,等着下文,他知道自己没能保护好并州散落在外的百姓,便等着曹操训斥。 可是曹操竟对此丝毫不提,他说了几件并州趣事,便讨论起并州局势来。 梁习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褚看在眼里,一言不发,他了解丞相,丞相从来只做权衡,大城能保下来,丞相是不会在乎百姓的。 更何况,丞相心中的百姓,和梁习心中的百姓,并不一样。有用的才是百姓。 曹操与梁习说了一会,三人已到了并州城头。 后边众谋士中的杜袭突然举着封信过来,躬身禀报道:“主公,许都荀令君的信到了。” 曹操道:“念。” “这……” 杜袭略有迟疑。 曹操道:“子虞是我府属出身,都是自己人。” 梁习听了这话,心中感激无以复加,他自知自己斤两,他一直在地方做官,虽然短暂入过曹操幕府,却并不是什么重臣,只是因为治理地方的能力强,才被调过来接手满目疮痍的并州。 如今丞相竟当着杜袭这个颍川名士的面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如何能不感动。 他却不知,曹操任命他的时候,早已经考虑过很多,如果对他怀疑,怎么会把封疆大吏的职务交给他。 现在当面说出这话,也只是邀买人心罢了。 杜袭展开信件念了起来。 荀彧先是解释了自己称病的事情,后来又对许都局势作了汇报。 当说起百官弹劾曹无的事情,曹操眉头明显一皱,但旋即展开,并未做出评价。 “还有么?” 杜袭又拿出一封信件道:“这个是北府将军给您的,是封家书。” 曹操点头,接过拆开,独自一人看了。 等杜袭、梁习再抬头时,曹操的脸上已经满是笑意。 他先是微笑,然后放声大笑。 “哈哈”的笑声响彻城头,守卫士兵不敢多看,荀攸等人也不知曹操为何而笑。 半晌,曹操才笑罢,对杜袭道:“让他们把孤的旗帜升起来吧。” 杜袭不敢怠慢,匆匆下去。 荀攸等人对视,不知为何丞相突然又决定把曹字旗挂出去,只能猜测,是曹无又做了什么让曹操十分欣赏的事情。 贾诩目光严肃,他发现,自从曹无南下之后,北府将军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了,他似乎是因为某个时间节点的来临,开始走入朝堂。 贾诩想起曹丕多次求请自己给予帮助,叹了口气。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不知又有谁家的头颅要落地了。 …… 南匈奴,马匹停住不前。 当那杆“大汉丞相冀州牧行车骑将军曹”的大氂竖立在离石城头的时候,呼泉厨整个人都傻住了。 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事情。 袁绍、袁尚、袁谭、高干。 那些死在曹操手上或间接因曹操而死的诸侯们,似乎每一个都在朝他招手。 而莫顿单于那种勇烈的先祖,却早已离他而去。 归附光武帝后,他们南匈奴,偶尔南下抢掠,传到他这里时,却早已不复当年。 平阳之战,他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一个钟繇,就如此难缠,更何况曹操? 时隔七年,他再次南下,只是学先祖们,以此当作筹码,跟曹操谈谈条件,看看能不能换点本钱。 可是借他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跟曹操面谈。 更何况还是在战场上面谈! “撤兵,撤兵!” 呼泉厨用匈奴语高呼。 孙乾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看匈奴人的动作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孙乾大急道:“单于,不能撤啊,不能撤啊!也许那曹贼没带来一兵一卒呢,也许那城头的旗帜是假的呢?” 呼泉厨早不是和颜悦色,冷视孙乾道:“再聒噪,把你交给孟德公!” 孙乾只得勒马后退,他这才发现,原来呼泉厨是懂得汉话中的敬语的,只是这敬语,并不对他说。 他想再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只敢说说,并不敢赌曹操在不在城中,或者领没领多少援军。 曹操纵横北方,他的名字,就是最好的援军。 呼泉厨继续大喊:“撤兵,撤兵!不要那些人了,抢的东西都丢下!撤军!” 一万多骑兵,一万多纵横并州的骑兵,半个多月,一箭未发,一仗未打,一城未破。 他们就这样,来有影,去有踪,被一杆帅旗吓退了,连之前掳掠的百姓,都没敢带走。 第131章 陆逊的计策 北府,因为府邸建在荒郊野外,便可以占地极大,院墙围成的府邸内,有几处隐秘的院落离别处很远,平时就连阿五阿七这些排名靠前的婢女,也是不能靠近的,只有阿九这个管家才有那里的钥匙,貂蝉等寥寥几人才能来此。 但是今天,一处院落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个外人。 陆逊站在小院外行了大礼,道了一声:“主母。” 院内传来清脆的女声,正是大乔在说话,她穿着一身素衣,不似江东时的全身绫罗,亦不似赤壁时的顶盔掼甲,但却有种朴素的美感。 她正倚靠在院中的一棵没有叶子的大树下,眼神凄婉。 “你我都是俘虏,这里又哪来的主母。” 陆逊心中惭愧,自己转头曹无,确实没有立场再叫主母了。 “他……要让你做事了么?” 陆逊沉默一会,点头道:“是的,主公要对河内司马收网了。” 这几日,曹无已经不再让他戴着镣铐了,陆逊恢复了自由身。随着曹无能力的显露,叫曹无主公的时候,陆逊也不再生涩。 这声主公,让大乔的眼神又是一黯,她惨然一笑道:“去吧,世家大族,是不能只盯着一处的。将来……将来吴郡沦陷的时候,有你在,便有江东陆家。” 陆逊低头,再行一礼,拜别而去。 孙策杀了陆家一半人,他本该对孙策的夫人仇恨之至,然而时移世易,他投靠了孙权,又被掳到北府,现在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转身的时候,他对孙权还有些愧意,但当走出北府的大门,他已经恢复了坚定。 那一日,当曹无说出“反击”二字的时候,陆逊和诸葛亮分别想好了自己的计划。 曹无饶有兴致的听两人说完,陆逊本以为他会从中选一个,或者两个都不选,自己出手。 经过了邓艾事件后,他对曹无的谋略也有了新的认知,曹无每次都推说麻烦、慵懒,每次出手,却都能解决问题,十四孝举重若轻,他是佩服的。 结果,曹无的答案是。 “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你们两个的计策,我都要。你们执行自己的计划,需要什么人什么势力配合,告诉我就是。” 曹无笑着说出这番话,诸葛亮和陆逊对望一眼。 两人都是天才,也都是不会轻易服输的人,那一刻,两人的眼中似乎对视出了火花。 对陆逊和诸葛亮来说,这都是进入北府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计。 第一计,就要互相较量。 在骑马去许昌的路上,陆逊笑了起来。 他是知道曹无激将的,然而明明自己就在曹无的算计之中,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冒犯,能跟诸葛亮这种英才比较,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想必北府将军也是因为两人性格,才做了如此安排的吧。 那他便要与诸葛亮分头行动,比上一比,看看谁做的更好了。 …… 北府中,大乔院落不远处,曹无与貂蝉并肩而立。 曹无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快二月了,春风还没似剪刀么?” 曹无看了眼光秃秃的树,感慨道。 貂蝉道:“陆伯言离府了,好像对这次的比斗兴致颇高,二龙相争,这手制衡,曹郎做的不错。” 曹无笑道:“制什么横,我哪有那闲工夫。他们都是人才,我只是让人才做自己擅长的事情而已。” 河内司马确实有实力,但对比现在的曹家,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曹无出手,缺的只是一个名义,如此,便让二位天才去弄这个名义便是。即便不成,他也不怕找不到理由。 貂蝉若有所思,旋即道:“那么这大乔……” “呀,这树光秃秃的,砍了吧,那边的也是……” …… 到了许都,陆逊先与北府的奴仆接上头,然后让他们分散到城中各处饭馆茶肆。 北府战乱十几年,各处百姓贫瘠,但在京城许都,能在饭馆茶肆吃饭的,却不是普通百姓,其实就算战乱之前,百姓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 能到这里的,都是各姓世家。 这个年代,几乎每郡每县,都有一些世家豪族,其中有些常年做官,因为书生多戴帽子,便称为冠族。 近几年,北方反对势力越来越少,随着辽东太守公孙康诛杀二袁,曹操在形式上已经统一了北方,毕竟公孙康和马腾,都再次向朝廷称臣了。 这种情况下,世家大族便多派子弟入许都,或谋求官职,或经营产业,或弘扬名气。 近日南方大战的消息逐渐汇总,在饭馆议论战事,已成许都世家子弟的聚会之所。 陆逊坐到一间档次不低的饭馆二楼,听着旁边几桌议论,说起赤壁之战,个个好似亲历一般。 有人道:“若说这赤壁之战,百万人南去,却没能消灭刘玄德、周公瑾,已是败了,可是江东损兵折将,夏口兵不血刃,又像是胜了,实难评价。” 便有人哂道:“我听说,新任荆州刺史赵伯然,上任第一件事,便是联合张将军,沿着刘玄德南下的路径追杀呢!” “是哪个张将军?” “两位张将军都去啦!平狄将军张合,荡寇将军张辽,两人都去衔尾追杀刘备了!” “不信,追一个丧家之犬,何用牛刀?” “不信?” 说话的那人拉长了腔调道:“我便是河间人士,平狄张将军,是我的同乡,我岂不知他的动向!” “然也,然也。可惜百日禁酒还没结束,不能与你共饮了。” 诸如这种话,真真假假,陆逊听了半天,也没总结出来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消息。 有些人的消息听上去像真的一样,到了报消息来源的时候,才知道是猜的。 有些消息则一听就不靠谱,比如有说北府将军曹无,是个能和许褚角力的莽汉,这才做出撞击江堤的举动。 有人说周公瑾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不然如何能水淹江夏。 也有人鬼鬼祟祟,左看右看才说出自己了解的秘辛,曹操急着灭江东,是为了抓回二乔,至于消息来源,自然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在曹操身边做小厮。 陆逊听得皱眉,意识到周瑜水淹江夏,对江东以外的人来说,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行为,为天下人所唾弃。 可是他也明白,掘开长江之后,若没有曹无、诸葛亮力挽狂澜,周瑜已经做到了毁掉曹操大军的一半,曹军就完了,这本是最完美的计策,毒也毒的有道理,即使现在没成功,也让曹军粮道不能走人,起到了阻挡曹军的效果,从这一点上看,周瑜所做,其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这就是这些饭店高谈阔论的人,不会去想的问题了,他们只关注自己知道的事情,并不会关注事情的全貌。 陆逊喝了一口茶,等气氛差不多了,跟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北府奴仆使了个眼色。 那奴仆也机灵,当即道:“就算水淹江夏,等到水退了,继续征伐便是,大军劳师远征到了,为何又回返北方呢?粮道不行,大不了把战场调回江陵去运粮食!” 陆逊哂道:“李兄,这你就不知了,丞相北返,可不是因为江东那些人。” 奴仆适时道:“哦?张兄,愿闻其详。” 旁边有人道:“可是因那南匈奴?” 陆逊哈哈大笑:“南匈奴何足惧哉,丞相一人便可退兵!” 他这一大放厥词,整个饭馆所有人都朝他这里看来,似乎是在想,若南匈奴都算不了什么,他又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那人奇道:“既然如此,丞相又何必班师?” 陆逊道:“我识得一人,乃是沛国谯县曹氏人士,自幼得丞相喜欢,便做个帐下小吏员,他曾告诉我一件惊天秘闻!” “什么秘闻?” 不少人异口同声。 “那就是……哎,不能说,不能说的。” 陆逊开了个头,却又住口。 他手掌摆着,心中却在冷笑。 他早在心中复盘赤壁之战无数次,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江东军输了,其实是输给了曹无一人。 不管是骗住孙权,调虎离山,让江东主力去往合肥,还是阵前假扮曹操,安稳军心,更别说最后力挽狂澜了。 都督的计策天衣无缝,可惜世间有曹无。 而这一切,都是从曹无入柴桑开始的。 曹无用一首童谣,击破了江东君臣之间那脆弱的信任关系,也把江东群臣骗的团团转。 从曹无那里,陆逊学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利用群众的舆,论,编个童谣也许不会骗过孙权,但是时机选对了,却能打垮江东。 因此,当曹无说要反击,陆逊第一时间想到也用这种招数,并与曹无商讨其中细节,得出了在饭馆茶肆之中做文章的想法。 果然,这些人都被他吊起胃口,不停的求着他继续说。 陆逊假装为难,又被劝了很久,才苦笑道:“其实丞相撤兵,理由也简单,便是他在那赤壁大营安睡,却做了个噩梦惊醒,因此觉得是上天给的警示,这才回返。” “什么梦?” 周边大家着急问。 第132章 三马食曹 北府中,胸藏百万兵的阿九来大乔的院落附近寻曹无的时候,却听见貂蝉“啊”了一声。 她吓了一跳,害怕貂蝉出事,连忙跑了起来,她平日里最喜锻炼,整个北府,除了阿三,属她身体最好,没几步就来到一棵大树旁边。 只见貂蝉扶着大树,脸色红晕,正喘着气,呆呆的看着她。 曹无则在旁边不远处。 阿九见没什么事情,便对曹无说道:“信已经送到令君府上了,不知令君真病假病,会不会看呢。” 曹无不着痕迹的侧了个身,回道:“他会看的。两位军师如何了?” 阿九道:“都走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好。” 曹无点头,以前他不敢做太多事,是因为担心那虚无缥缈的历史惯性,如今赤壁之战这么大的事情,战况都有了改变,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撬动历史的能力,便不再藏着了,北府这么多年积蓄的力量,都要发动起来。 “让大家通知自己的人手,配合两位军师行事,让他们先探路,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世家会出手。” 世家之间盘根错节,曹无也不知道有谁会拦路。他把河内司马交给,两个军师,而他自己的目标,则是对付那些挡住他提升国力的人。 阿九若有所思,想了一会道:“那将军准备如何做呢?” 貂蝉一直扶着大树站着,听到这句,她缓了缓道:“你家将军不喜欢郁郁久居人下,所以要在后边,” 阿九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曹无轻咳一声道:“没关系,不用担心北府,遇到问题,我会出手。” 阿九这才放心的走了。 貂蝉咬牙道:“我不过说一句,你就这么欺负我么。” 曹无揽住她盈盈细腰,笑道:“君子坦荡荡。” 貂蝉偷瞄了大乔的院落一眼,再不敢多言,慢慢走了。 刚才她似乎听到门里也有动静,不知那江东曾经的主母,是否听到了。 …… 此时,诸葛亮却已不在北府,而是来到了邺城。 自从邺城被攻下,附近地区也安定下来之后,曹操就很少去许都了。 他长期治理青州、兖州,对以青兖为中心的几地控制力都很强,但冀州不同,袁绍占据这里,很多大族也在此有根基,这导致冀州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为了更好的控制北方,也是为了削弱天子的影响力,以前的司空府,现在的丞相府,便从许都搬到了邺城。 丞相府属,也都搬到了邺城。 在这期间,丞相府属从原来的十曹增加到了十九曹,每增加一曹,天下的权力便分润过来一分,久而久之,丞相府所在的邺城,成了许都之外的第二个陪都,丞相府也成了和尚书令一样重要的施政之地。 在明眼人看来,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今后的切割做准备。 但诸葛亮来这里,并不是来拜谒丞相府,而是去见邺城的一个小小都尉。 邺城北部尉名为环良,邺城有丞相府,等闲没人闹事,他这个北部尉本就是个闲差,他一直吊儿郎当的做着,有时从百姓手里抢个三瓜俩枣,倒也不会过分逼人,口碑不好不坏。 环良很有自知之明,他是平头百姓出身,能做上这秩禄四百石的大城北部尉,既非孝廉也非功勋,靠的全是自家阿姐,曹操的宠妃环夫人。 他自己则没什么过硬的本领,也不敢奢求更大的官,做个北部尉已经是非常满意。 每日里,他只是巡视北城一遍,看看城门,便会卸了甲,回自家府中钻研斗鸡。 然而今天,他却遇到了问题。 他的眼前,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相貌俊朗,仪表堂堂,一出现就吸引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士兵的目光。 诸葛亮笑道:“明玉兄别来无恙。” 环良掏掏耳朵,诧异道:“我认得你么?” “自然是认得的!” 不到一个时辰,环良已经勾着诸葛亮的肩膀,邀他回家去看斗鸡。 …… 许都,各处茶馆饭馆酒肆都出现了正在讲故事的世家子弟,随着众人的目光汇聚,他们纷纷讲出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密辛。 “丞相初次到了赤壁大营,当晚左右不能睡眠,好容易睡着,却又被梦惊醒。原来他却梦到三匹骏马,正在食槽狼吞虎咽,不一会儿,连那食槽都给吃了!” 等人说完,周围当然会响起了不信的声音,但当这些世家子弟一解释,众人方才明白为何大军要回返许都。 原来“槽”和“曹”同音,三马食槽,岂不就是三马食曹。 颍阴郑氏有人道:“是也,是也,丞相身居高位,自然是不喜这些征兆,因此要回来解决祸患了!” 长社韩氏哂道一人道:“那这三马食槽,三马又是说的谁呢?” 众人讨论来讨论去,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角落里,陆逊低头,偷偷出了大门,往那日夏侯楙去过的那间酒肆而去。 他一路畅通无阻,直入顶层。 今日,何晏仍在服散,但除了夏侯楙外,又多了一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得非常精壮。 陆逊上楼时,那汉子抓着夏侯楙道:“子林,我说的那事如何了?” 夏侯楙赔笑道:“铁兄,骑都尉秩禄不低,尚需运作。” 原来这人正是马腾的儿子,马超的弟弟马铁。 马铁饮了杯酒,品了品,唉声叹气道:“我们马家在西北杀敌,日日见不到什么好处。好容易到了中原,饮几杯酒都得偷偷的,实在难受的很。明明如此美酒,为何不让酿造呢?” 夏侯楙正色道:“南方大战,天下都缺乏粮草,粮食酿酒实属浪费,你我喝的,恐怕也是以前的陈酿。好在禁酒只有百日,也快解了,解了之后,咱们兄弟再开怀畅饮!” 马铁哈哈大笑:“既如此,便由我西凉人请客,买上一二美婢,共度是也!” 他一身素服,不似中原衣物,倒像是羌人一般,说起话来,半文半白,拿腔拿调,夏侯楙好歹是个纨绔子弟,若不是佩服马铁父亲马腾的勇武,哪会去结交这等人。 马铁笑完,拿起一杯酒,想要饮时,却听旁边刚上来的书生道:“你便是那凉州马氏之人?你们全家大祸临头了,还不自知呢!” 第132章 借刀杀人 “什么?” 喝红了脸的马铁当即跳了起来。 “你敢咒我马家?” 陆逊自己给自己斟酒,喝了一口道:“若是机灵些,你应该可以逃的性命,却不知你父你兄,谁还能活着。” “你!” 马腾、韩遂纵横凉州数十年,除了当初的董卓和如今的曹操,何曾怕过谁来,马铁自有一分武人的傲气,闻言大怒站起。 夏侯楙赶紧劝道:“消气消气,那人不过是一时醉话。寿成公稳居九卿,外有强援,谁敢动马家!” 马铁却是不理,甩开了夏侯楙的手,抬手就要去打陆逊。 陆逊身旁的独臂奴仆张侠却举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马铁一挣,没挣脱,这才吃了一惊,喝道:“汝等乃是何人?” 陆逊自始至终面色不变,他道:“我说马家大祸临头,便是大祸临头了,与我是何人又有什么关系。” 马铁一边继续发力挣脱,一边道:“黄口白牙,咒我马家,实在该千刀万剐!” 陆逊哂笑:“三马同曹,三马食曹,外边都已经传遍了,你们还不自知呢!” “什么三马同曹?” 陆逊指着北方卫尉府的位置道:“有一马居九卿,有鲸吞天下之意,曾虎踞一方。” 接着又指西方:“有一马为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曾大破高干。” 接着又指指面前:“有一马却不知是你,还是你的亲族。” 马铁是个急性子的人,几乎被这话绕晕了,但也知道书生说的乃是自家父兄,不禁更为愤怒。 夏侯楙拉住马铁,正不知要说什么,一旁服散的何晏突然哈哈大笑道:“别听他的,马家正是如日中天,除了丞相,谁敢让马家大祸临头?” “丞……丞相?” 马铁一惊,回头瞪视何晏,面色阴晴不定。 陆逊本想给何晏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何晏却只顾行散,根本不理,也不知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这句话。 眼见马铁陷入思索,陆逊起身,摆摆手示意张侠放开马铁。 张侠因战争而独臂,这些时日来,练得就是独臂功夫。 马铁岁非常人,比起乃父乃兄却差远了,跟张侠角力,根本动弹不得。 张侠放开他,他才涨红着脸退后几步。 陆逊道:“别想了,你想不明白,若想得救,叫你父亲吧!” 张铁眼珠一转,知道自己文武都比不过对方,讨不得好,气愤不止的去卫尉府找父亲马腾了。 夏侯楙假装关注,跟了上去。 楼上便只剩下了陆逊、何晏和张侠。 张侠不爱说话,是不可能主动发言的,陆逊便对着何晏道:“这位想必就是丞相养子何平叔了。” 何晏自顾行散,并不理他。 陆逊不以为忤,接着道:“久闻丞相诸子,你和曹仓舒二人被称为神童,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却不知曹仓舒又是何等风采。” 何晏嘴中发出“呲”的一声笑。 陆逊耐着性子,当初陆家没衰败的时候,他何尝不是这样狂傲,可惜家主身死,家中半数子弟死在庐江城下,他也只得以旁支身份撑起陆家,自此性子便好了很多。 陆逊笑道:“那想必曹仓舒不如你了。” 何晏这才说了一句:“谶纬之学,我虽年轻,敢称雄天下,至于临机应变,我却比仓舒差远了。” 陆逊眉毛一挑,原来这曹冲竟如此厉害,也不知诸葛亮去联络环夫人,会不会被曹冲识破。 何晏都说了一句,便不再冷着脸,他继续道:“莫称曹操为我父,他不是我父。” “这……” 陆逊知道何晏是养子,只是曹操看上何晏母亲的美貌,才得以获得比曹操诸子更好的待遇。 曹操养子曹真,改姓了曹,已算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可是何晏和另一个养子秦朗,却迟迟不愿意改姓。 曹操对他们二位的母亲很是宠爱,便任由二子胡闹。 这些都是陆逊早就了解的,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曹操诸子之间的关系如此的差,似乎除了那人见人爱的曹冲,其他的,无论嫡子、庶子、养子,都没有关系好的,包括他们和父亲曹操之间的关系。 陆逊是深谙世家家族子弟争锋的事情的,他想到继承孙策家业的并不是孙策的儿子,而是弟弟孙权,孙策的子女都成了孙权笼络人心的工具。 三个女儿中,孙策长女嫁给了顾雍长子顾邵,三女嫁给了丹阳朱家朱治的次子朱纪,至于二女,嫁给的正是他陆逊,目前还在江东,曹无答应接她过来,已经派人去运作。 不出意外,曹操的子女也会走上联姻的路,可是曹无却是至今未娶。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假如曹操的诸子都不成器,那岂不是他现在的主公曹无…… 正想着,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哪个狗贼咒我马家!” 随着这声音而来的,是一张几案,似乎是楼下的桌子被来人一脚踢到了楼上。 “砰”的一声,张侠一拳出手,桌子被他从中间打裂,变成两半摔落地上。 然而下一刻,拳风已经袭来,一股巨力碰到了张侠的拳头上,张侠只觉这力气如山一般,他多年训练的独臂,竟然独木难支,发出了“咔”的一声。 张侠胳膊垂落,明显是骨头受了伤。 这一系列变化电光石火之间,陆逊这才看清来人,穿着和马铁相似,却比马铁还要高,比马铁还要强壮,明明已经人过中年,气势却是极强。 “西凉马腾在此,是谁咒我马家,出来啊!” 几案落地,木屑飞溅,陆逊从容拂去身上木屑,面不改色道:“咒你马家的,不是丞相的梦,也不是我,而是这许都世族。” “何解?” 马腾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显然不是只会打架的人物,不然怎么会割据凉州二十余年。 “九卿之位,多少世家大族盯着,却给了你一个武夫,他们谁不在后虎视眈眈,就等着你们马家造反灭族,好拿到这九卿之位呢!” 马腾怒道:“我等只想世代拥有凉州,锦衣玉食而已,造什么反?” 刚才马腾如此蛮力,陆逊都没变脸色,这句话却让陆逊脸色有些古怪。 这就是武夫与书生的不同了,书生想要割据,如刘表,是不会堂而皇之的把这种话说出来的,而会说朝中昏庸无道自己只是代天子牧守云云。 马腾却不避讳这个,他的儿子仍掌控凉州,只要儿子不轻举妄动,他何必怕失去凉州。 今日的传言他已经听说了,他却并不担心,只要凉州在,他就能在许都锦衣玉食,谁又能奈何得了他?让他们传去呗! 可是陆逊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世家污蔑,没什么,但将军想一想,如果丞相也认为三马食曹,三马就是马腾、马超,再加上马家某个出名的后辈。三马齐聚,丞相该当如何?” 陆逊就差没说丞相多疑了。 马腾不了解曹操,却了解董卓,这样的人物,岂会容忍别人这种传言。 想到这里,马腾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陆逊笑道:“将军莫慌,将军若想活命,不过是让丞相认为,三马乃是别人而已。” 第133章 当夷全族 马腾也是能屈能伸的人,听陆逊所言,他竟回身,拱手作揖道:“愿闻其详。” “卫尉大人别怪某心直口快,大人官拜九卿,孟起公亦是封侯拜将,可称二马,然则丞相梦三马食曹,另一马在哪里?因此,三马食曹,说的必然另有其人。” 陆逊吐出一番言论,马铁在一旁神色阴郁,几次想要言语,却没出口,比起乃父乃兄,他这个骑都尉还没到手的弟弟,实在差了太多。 马腾大喜道:“那依先生所言,三马是谁?” 陆逊遥指西方道:“京兆尹司马防,性质直公方,虽间居宴处,威仪不忒,此为一马。” 再指北方:“元城令司马朗,少有才学,历任数县,民皆依附,此为一马。” 最后道:“丞相文学缘司马懿,文武皆才,坚毅不拔,此为一马。” “坊间传闻,司马懿有鹰顾狼视之相,丞相梦中三马食曹,说的就是这三马啊!” 马腾何尝不知道这其实是牵强附会,但既然自己只有两马,对方有三马,那何不顺水推舟,把此事做实! “受教,受教,那依先生言,我当如何自处?” 陆逊笑道:“京兆尹司马防豢养死士,密谋造反,当夷族。” 马腾吓了一跳,司马防是司马朗和司马懿的父亲,颍川司马儁的儿子。 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是西汉时的三辅。 这三个名字,既是官名也是郡名,京兆尹乃是下辖长安,前汉时长安乃是都城,京兆尹风头无两,是京官第一人,后汉都城东迁,京兆尹依旧是一方重镇。 所以京兆尹如果要谋反,威力远超一郡太守造反,判个夷族实在正常。 只是如今,三辅名义上归朝廷管辖,属于司隶的管辖范围,实际上却在他马家的势力之下。 原来董卓被杀后,长安被李傕郭汜占据,二人死后,关中空虚,马腾、韩遂趁机入关,接手了满目疮痍的关中三辅。 他占了司隶的地盘,与司隶校尉钟繇控制的地区接壤,才有了高干入侵时马超援助的事情。 也是在那时起,马腾发现,归顺朝廷既有封赏,又能安心割据不被攻打,岂不快哉。 于是他们名义上归顺朝廷,实际仍在割据。 朝廷便派遣官员治理凉州、雍州以及关中,马腾一介军头,马腾、韩遂等粗人是懒得管这些复杂的政务的,反正军权在手,这些地方的利益也是牢牢握在手中,有人替自己治理,不是更好,长此以往,日常政务都是这些朝廷派遣的官员在处理,但是马腾仍然有着一声令下便换人的能力。 就是在这种半割据的情势下,司马防成为了京兆尹。 比起历任京兆尹,他可以说是最没权力的一个,守着一个前朝旧都,却只能做各大军阀的应声虫。 要动京兆尹,钟繇动不了,荀彧动不了,二人只能从名义上命令他。 但马腾、马超、韩遂却可以。 马腾眼睛眯起,就算他再粗犷,也看出问题来了。 眼前这书生到底是谁,竟然说出这种言论。 从二马到三马,这其中似乎藏着无数刀锋。 他上前一步,瞪着陆逊问道:“你是何人,京兆尹阴养死士,可有证据?” 陆逊丝毫不虚,上前道:“将军乃是卫尉,统率宫禁,司马家族秘得天子诏书,将军岂无证据?” 马腾再次悚然。 马腾外有马超,在许都横行,但是在这个政令归于尚书台、丞相府的年代,三公九卿只是清贵,权力却小,他身为卫尉,名义上确实是禁内总管,但实际上也只是挂个虚名,每天享受九卿的名头,并没有实权。 然而这个虚名,确实有着可以监管进出皇城之人的职责。 马腾哈哈大笑道:“先生说的是,当今天子,和我这个卫尉一样是挂名的,他召见司马家人,岂不是要谋反?” 这话出来,却是把在场所有人都给吓住了。 不管如何,大汉天子仍然是名义上的天下之主,马腾竟然说出天子谋反的言论,听上去匪夷所思,细想之下,却又觉得合理。 夏侯楙、马铁,额头都是冷汗,只觉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何晏坦露胸怀,一边扇风一边嗤笑。张侠甩着胳膊,一言不发。 陆逊心中起了波澜,面上却是不改,朗声道:“河内温县司马,一代有八达,兴盛至此。外据长安,内通相府,岂非正是那造反之人!” “甚好,甚好!我儿马超有吕布之资,杀个司马防足够!” 马腾哈哈大笑,也不问陆逊到底是谁,竟然转身要走。 陆逊连忙躬身作揖送行,对方是九卿的身份,无论如何,他这个白身都得做足礼节。 然而,就在他躬身的一刻,异变突生。 马腾突然再次回身,钵盂大的拳头直奔陆逊面门。 与此同时,马铁也暴起发难,抽出腰中胡刀,砍向身边的夏侯楙。 “当”的一声,夏侯楙披甲在身,毫发无损,却被吓得坐倒在地,不明所以。 马铁自信自己父亲足够击杀那书生,再次举刀想砍夏侯楙。 夏侯楙疾呼道:“有事好商量,你们这是做什么?” 马铁道:“计策非常好,但可惜不能被我父子之外的人听到,不然就不灵了!此间无人,岂不正是出手的机会!” 夏侯楙这才知对方起了灭口的心思,连跪带爬的到了何晏身边,何晏还在那行散呢,撸着袖子就要站起,被夏侯楙一下推倒,躲过了马铁致命的一刀。 当那刀锋从两人头顶划过的时候,这两个纨绔公子,才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是如此之近。 夏侯楙已经吓傻了,马家不显山漏水的马铁,平常与他厮混,没想到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的角色。 西凉马家,刀口舔血的混血人马铁,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当决定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 马铁尚且如此,那马腾……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呵斥道:“住手!” 马腾、夏侯楙、何晏,三人同时朝陆逊那里看去,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马腾的拳头是如此刚猛霸道,出拳时,不以武力见长的陆逊,就没了躲避的时机。 陆逊自幼学剑,剑拔到一半,拳头已经到了面门。 可是这拳,却不能再进半寸。 只因一柄利剑,比陆逊更快,比陆逊更疾,已经侧贴在了马腾的脖颈之前。 一袭白衣的少女脚点几案,才能与熊罴一般的马腾平齐,可是这娇小的身影,却有着不输马腾的气势。 阿三道:“住手!” 马腾自称大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却从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出身。 他生于微末,长于市井,拔于军伍,从一个大头兵做到了军司马,最后成了凉州最大的军头。 他一生征战无数,却从未像今日一般感受到死亡就在面前。 眼前这个少女,是真的有能力杀他,而且也一定会去做。 马腾脸上带起了笑容,哈哈笑道:“放手,放手便是!” 言罢,他竟真的收了拳头,转而后退。 少女的剑锋也就没有跟着他的脖颈后退。 马腾表面笑着,实则背后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等那剑离他远了,他突然抢过了儿子马铁的胡刀,朝少女劈了过去。 这胡刀极宽,拿在他手,发出了力劈华山的气势。 一力降十会,他不信自己的力道,是一个少女所能抵挡的。 可是就在刀未落下时,那剑尖又抵到了马腾咽喉。 马腾甚至没有看到她是如何出手的。 少女似乎不善言辞,没有说话,她的剑就是她要说的话——若再动手,生死无论! 全场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包括晕乎乎的何晏和波澜不惊的陆逊。 陆逊从没想到,北府的曹阿三竟有如此手段,他突然想起赤壁大营那每天挂在营门口的人头,想来便是出自此女的手笔。 北府中竟如此卧虎藏龙。 陆逊看着阿三手中的剑,想起一个传闻,赶紧道:“此剑名为青釭,乃是丞相佩剑,将军要试试么?” 阿三的秀眉不着痕迹的皱了皱,身子也往远离陆逊的方向倾斜了下。 马腾却瞪大了眼睛。 丞相的佩剑…… 他再环视此层众人,丞相的养子何晏,丞相的宗亲夏侯楙。 难道说,今日一切,都出自丞相的手笔? 这一刻,他开始对自己想要灭口的行为感到后悔。 在许都混,比在西凉都难。 马腾高举双手,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马铁迅速后退,跟他站在一起,也举起了双手。 马腾道:“我等跟夷狄相处日久,习惯了拿刀剑开些玩笑,先生勿怪!” 陆逊心中终于不再紧绷,皮笑肉不笑道:“某也只当此为玩笑,只是三马食曹,却并不是玩笑。” 马腾重重点头,愤恨道:“正是,那司马氏狼子野心,意图谋反,实在该死!这事我刚才就说过!” 陆逊道:“那京兆尹?” “京兆尹司马防阴养死士,密谋造反,当夷全族!司马防想害陷我马家于不义,我儿马超有吕布之资,我必让我儿杀之!” “好!” 陆逊点头。 从曹无入柴桑,他学会了散布谣言。 但是谣言只是第一步,引动其中矛盾才是第二步。 表面看上去所有的谣言都是针对入京的马腾,可实际上,他的目的,是马腾可以制裁的司马防。 有一个当过颍川太守数十年的父亲司马儁又如何,有一个鹰视狼顾的儿子又如何,在马腾这种军头手下,他岂有反抗的机会? 司马防这两千石的重臣一倒,司马八达又算得了什么! 诸葛孔明,这一次,是我陆伯言先胜一筹了! 第134章 我儿马超有吕布之资 古有凉州,因地处天下之西,也被叫做西凉。 凉州因地处西北,民风彪悍,为天下精兵之所出,董卓之乱起时,他所率领的凉州铁骑,乃是天下最精锐的部队。直到后来各地都在征战,中原诸侯的老卒才逐渐积累出了战斗经验,可称精兵。 汉灵帝末年,凉州距离中枢较远的武威郡、酒泉郡、敦煌郡、张掖郡,这河西四郡从凉州分出,设为雍州,但是雍、凉二州各族林立,军阀混战,自董卓死后,朝廷再也没能实际控制过这凉州,就连董卓,势力范围也从未达到过凉州中北部。 凉州下辖十余郡,与三国演义不同的是,这世间,从未有过西凉郡,也就没有西凉太守一职,马腾、马超都没当过什么西凉太守,更不可能跨过司隶,去做讨伐董卓的一路诸侯,相反,因马腾韩遂曾败于董卓之手,他们甚至是出兵支持董卓的,只是还没到长安,董卓就死了。 韩、马又被李、郭击败,逃回凉州。 三辅,包括左冯翊、右扶风、京兆尹三地,也叫三秦,就是那个“城阙辅三秦”的三秦。 李郭等人死后,军头们进入三辅,经历了十数年的战火,现在的凉州、雍州,以及司隶的三辅,被十部军阀瓜分,分别是侯选、杨秋、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梁兴、程银,以及最大的马腾、韩遂,这十人互不隶属,而是像李傕、郭汜、樊绸、张济这些西凉军阀前辈一样各自割据,名义上听从于马腾、韩遂两个军头。 一系列的内部斗争之后,雍州尽归韩遂,杨秋占据凉州北部,其余众部犬牙交错,割据凉州、三辅。 但是因为曹操势力逐步扩大,各部名义上仍然是服从朝廷的。 建安十三年,基于南方大战,稳固后方的原因,曹操答应给马腾封赏,在张既的劝说下,马腾进京做了卫尉,马超便代替马腾,驻军槐里。 凭借身在槐里的优势,三辅中的右扶风,几乎是马超一人说了算,左冯翊和京兆尹则视大家利益共有。 关中,槐里大营。 三十二岁的马超蒙着眼睛,突然拔剑。 面前五只木人被他一剑全部斩断。 周围响起了欢呼声,中郎将庞德笑道:“孟起剑术又有进展!” 马超摘下眼罩,见到木人伤势齐整,满意的哈哈大笑:“令明公,我昨日为这招剑术起了个名字,唤作出手法,你看如何?” 庞德抚须而笑,一旁马岱羡慕道:“这招剑术,足以流传千古,大兄真有当年吕布之资!” 马岱是马超族弟,手中武艺不差,但比起马超却还有不少距离,一直以马超为目标。 听了这话,马超竟将左手放在露着寒芒的剑锋上,沿着锋刃从剑柄抚至剑尾,叹道:“恨那吕布早生我二十年,使我不能与之交锋!” 言下竟是遗憾万分。 庞德亦有神往之色。 马岱道:“左右吕布已死,世间能敌得过大兄者,又有几何?” 马超舞了个剑花,归剑入鞘,笑道:“曹操军中校尉许褚,听闻蛮力超群。刘备帐下关羽、张飞,据说万夫不当,我也神往许久了。其余如张辽、甘宁、赵云,我亦是想要会一会的。” 庞德、马岱深以为然。 半晌,马超突然叹道:“可惜咱们呆在这里,要为庙堂看守西大门,没法出战诸侯呢!” 马岱道:“诸羌反复无常,若没有咱们,这三辅早就遍地夷狄,数代天子耗资百亿,也平不了羌乱,不还是让叔父平定了。要我说,庙堂只让叔父做个劳什子九卿,叔父就不该去。叔父为庙堂节省百亿钱粮,那曹孟德无眼,算不到这些,该给叔父一个三公才是!” 马超拍着剑鞘,豪迈道:“然也,父亲常说我有吕布之资,他做了三公,我抵挡诸羌,以后也能做三公,那么咱们凉州马氏,也是累世三公的大族了!” 二马哈哈大笑,庞德捋着胡须,不置可否。 诸羌内迁以来,羌人作乱确实是汉朝大患,羌人占据凉州,随时可以进犯三辅,威胁司隶,极难对付。三朝天子耗资百亿钱,也平不了羌乱,相比之下,只用了不到两亿钱,就安抚了南匈奴,而乌桓更是七千钱就打发了。 马腾、韩遂发动的三辅之乱后,羌人是不乱了,但庞德对此心中有数,马腾、马超父子本就有着羌人血统,他们代表的就是羌人的利益,如今马腾已成九卿,羌人利益也得以保证,何须作乱? 不过马腾也确实调和了羌人和汉人之间的利益,平复了不少冲突,这事对错,庞德身为人臣,不好评价。 三人正要再说什么,忽有传令兵过来道:“将军,许都有来信了!” 马超眼睛一亮,接信看了,越看神色越是阴郁,到最后竟把那纸张撕毁,怒道:“丞相曹孟德不当人子,气煞我也!” “如何了?叔父说什么?” 马岱好奇。 马超道:“曹孟德托梦起事端,说是三马食曹,世人畏惧我马姓之人!” 他看着马岱,咦了一声道:“父亲,我,加上你,岂不正是三马?” 马超执剑走了一会儿,忽又大笑:“好,好。三马食曹,正是咱们三马!今后咱们便食曹看看!” 马岱摸不着头脑,捡起被撕开的信纸,和庞德一起看了,庞德皱眉道:“真要去对付这京兆尹司马防么?河内司马赫赫有名,不见得好对付!” 马超冷笑道:“父亲妙计,先把司马防、司马朗、司马懿推到前边,把咱们真的三马隐藏起来,到时候给那曹孟德雷霆一击,如此方好!” 马岱点头,便要请命去抓司马防。 马超却拔剑道:“我去!” 不久,一众轻骑上马出门,离了槐里,直奔长安而去。 长安毁于李傕郭汜之手已经十余年,但长期没有财力翻修,依旧破败着,连马腾都嫌弃,并没占据此地。 李堪、张横两个军阀各占长安一角,两人势力中间,却是京兆尹司马防一直居中调停。 司马防本在京兆尹的府邸做着军务,忽然间,一队轻骑围了府衙,司马防立时吓了一跳。 李堪、张横跟在马超后边,好奇的看着司马防被马岱从府衙中拽了出来。 司马防连忙道:“李将军、张将军救我啊!这长安城、京兆之地,全仰赖二位将军了!” 河内司马颇有名望,司马防知道京兆尹不好做,但也知道京兆尹是个升官的跳板,因此来到长安时,带了许多钱粮,都给了李、张二位,此时呼救,就是想要二位将军感念这些东西,救他一救。 他在京兆尹任上,调和军阀,体恤百姓,做了不少政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加上钱粮,他本以为李、张二位会出手,然而李堪呲着鼻子道:“司马防,枉我以为你是大汉忠臣,却没想到,你儿子勾结天子谋反了!” 一言出,司马防已经完全蒙住。 今日莫名其妙被抓了,已让他方寸大乱,李堪的话更是让他如五雷轰顶。 什么叫天子造反,我的儿子又怎么了?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马超完全不管他,嘿嘿一笑,拿剑指着他道:“反贼司马防,今日你落到我手中,我便将你献到许都,给我父亲升官去了!” …… 伏计永初中,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亿。永和之末,复经七年,用八十余亿。费耗若此,犹不诛尽,余孽复起,于兹作害。 《后汉书》,凉州三明之一的段熲上书言羌乱之事。 第135章 你居然真的是要造反 在一众凉州兵的推搡下,司马防大叫冤枉。 然而马超已经不再理他,转而去和两位军头聊天。 这秩禄二千石的京兆尹,就这样没经过任何的审判,就被拉上了囚车,甚至还上了镣铐。 凉州兵没有一个因此而惊慌,似乎这样的大官,在他们眼中,远不如自家将军的一句话重要。 乱世,在中原已经结束,秩序已经重新建立,而在雍州、凉州、三辅,乱不乱只是韩遂、马腾等人的一句话而已。 马超点了马岱,道:“代我将他送去见父亲,顺道问下,这个功劳,够不够送他个三公当当!” 马岱知道他是说笑,凉州兵谁在乎庙堂,在这里他们就是天子。 司马防喊的嗓子都哑了,年近六十的他,在囚车中显得极为凄凉。 众人闹腾着把司马防送出破败的长安城,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司马防被抓的时候,他的幼子司马通、司马敏两人偷偷逃了出去。 马岱这一行有数十人,行进速度却不慢,出了长安,直奔潼关。 昔日三辅皆为西京重镇,繁华不亚洛阳,如今三十年战火,各处凋零。 司马防依旧大叫冤枉,凉州兵也不理他,唯有随行的一个司马家老仆跑去讨要了块饼,回来掰了大半,本是要把大的给司马防,后来犹豫一下,大小两块都给了司马防。 司马防接过小饼,又把大的还给老仆,谦让了半天也只吃小的。 老仆感激涕零,只觉主家谦谦君子,何以落魄于此,于是哭着道:“家主被陷害,忠良蒙冤,天下蒙尘!” 司马防干涩的嚼着饼,无比凄凉道:“朝中有奸人,陷害与我,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老仆道:“此去许都,希望有人能替家主申冤!哎,哎!” 老仆叹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两千石的大官,怎么就变成了阶下囚。 老仆低眉擦泪,司马防咽下一口饼子,在老仆视线之外的地方,突然眼中精芒一闪。 谁都不知道,他在等一个机会。 在要被送到许都的那一刻,他就没有寄希望于许都庙堂。 既然远在关中,都被抓出来,证明庙堂之中有一股庞大的势力在对付自己,他甚至猜测,其实是丞相曹操动的手。 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一路之上。 右扶风郡治在槐里,是马超的地盘,在京兆尹以西。 左冯翊郡治在高陵,在京兆尹以东,他们去许都,需要出了京兆尹,从左冯翊出关,穿过弘农、洛阳,入颍川,基本上穿过了整个司隶的范围。 而河内郡,正是司隶七郡之一,司马敏以快马疾行,将去河内温县报信。 不过河内温县,只是他的第二道保障而已,他的第一道救星,是司马通…… 司马防擦了擦嘴角的饼,冷冷审视四周。 这里是左冯翊的最东边,也是关中平原的最东边,再往东不远,就是关口。 司马八达,个个不凡,司马通如果去调兵遣将,那么这里,将是最后的截击地点。 “呼!” 四周突然响起大喝之声,数百骑兵突然从山上冲下来。 “呼!” 那马上的士兵,个个穿着与中原人不同的衣服,拿着胡刀、胡弓。 是羌骑! 不断归附,又不断叛乱的羌骑! 是凉州三明用一生的时间没有剿灭的羌骑,是马腾、韩遂肝胆相照的羌骑! 马岱本在休息,见状大吃一惊,连忙翻身上马,大喝道:“上马,上马!” 他的手下,也是枕戈待旦的精兵,闻言齐齐翻身,可是人未上马,敌军的箭已到了。 “呼!” 羌骑杀到眼前,马岱横刀相迎。 他一刀劈死一个骑兵,大喝道:“某乃伏波将军之后,前将军槐里侯之侄,前将军与你们情同兄弟,你们疯了么?来打我?” 回答他的,是羌骑的长刀。 马岱勇猛异常,连杀三人,回头再看时,自己那几十部曲,已被围攻的没剩多少,显然对方骑兵实力也不差。 马岱喝道:“你们是哪路的羌骑!不知我叔马寿成、我叔韩文约、我兄马孟起姓名么?” 无人回答。 “侯选、杨秋、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梁兴、程银,哪个是你的主子?” 马岱且战且走,离囚车越来越近,他已猜到对方是来劫囚,岂容对方得手。 他绝不会让他们把人劫走! 可是他定睛一看,司马防白发苍苍,脸现惊慌,他的奴仆也是惊诧莫名,哪有一点里应外合被救走的样子? 他不禁怀疑自己弄错了,这些羌骑也从未说过什么口号,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司马防大喊道:“马中郎将救我!” 马岱一夹马腹,来到囚车前道:“这些真不是京兆尹你的人?” 司马防道:“断然不是,这些都是羌骑,我乃大汉臣子,怎会勾结羌人?” 马岱这才放心,既然对方不是来劫囚的,就不用管这司马防了。 周围羌骑已经冲到囚车近前,马岱打马再去迎敌,终于跟囚车拉开了距离。 下一刻,一个十七八岁的孩童从一匹马上跳下,几步过来,扒着囚车道:“父亲,您受苦了,父亲!” 听到这一声父亲,马岱才猛然回头,震惊的看着那少年。 他和囚车之间隔着数骑,司马防也抬头看他。 马岱看到了他一生都没见过的眼神,那眼神冷酷、戏谑,也带着些许不甘。 司马通已经砍开了囚车的木柱,而司马防盯着马岱,只说了一句:“杀!” 众羌骑朝马岱围拢。 马岱心中凄凉,拔出一把短刀,“嗖”的一下掷向司马防。 这一招学自马超,得了马超技巧的精妙,他离司马防本就不算太远,这一刀足以重伤司马防。 哪想到司马防一直防备着马岱,等他丢刀的时候,司马防镣铐未除,跑不掉,却很干脆的用戴着镣铐的手抓住面前老仆,往身前一带。 只听“噗”的一声,老仆胸口被刀插中,当即死去。 司马防放下老仆,将他双目合上,取下了老仆手中的饼。 司马防咬了一口饼,喃喃道:“放心去吧,终有一日,我会为你报仇。” 扔完短刀之后,马岱夺路而逃,他经历过无数战斗,是从战阵上活下来的猛将,知道哪里最容易突破。 羌骑太多,马岱被砍得浑身是血,狼狈逃向潼关的方向,那里有程银的驻军,也是他离得最近的凉州军阀。 除他之外,他那些精锐,没有逃出一人。 马岱咬牙,到得潼关时,几乎已经是个死人,被程银的巡逻兵看到才救了起来。 等他伤势稍复,把这里的事说出去,程银带人杀回来,司马防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些羌骑,来无影去无踪,在三辅诸部眼皮底下挪动,气的程银西去找马超商议对策。 马超听说此事,惊怒万分,庞德则叹了口气。 京兆尹,京兆尹,司马防居京兆尹五年,原来他已经在马腾眼皮底下拉起了一支羌骑大军。 那时叛时附的羌骑,原来早就因马腾分配不均而怨怒。 三帝花费百亿钱,没能平复羌乱,是因为他们剿匪又安抚。 司马防却不同,他只做了一件事情,就偷偷养起了三千羌骑。 给钱! 陆逊、马腾以为阴养死士是诬陷河内司马,马超也这么认为。 可是曹无从不这么想。 他说司马家造反,是因为司马家真的要造反。 司马防,一个独自呆在屋子里都威仪不忒的人,一个对着汉书讽诵数十万字的人,突然有了可以借助做从龙之臣飞黄腾达的机会,突然有了八个可以成龙的儿子,他为什么不去问问,鼎有多重! 只是可惜,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被扼杀了。 陆逊借刀杀人之计,把司马家阴养死士传统,提前暴漏了四十年。 …… 阴养死士三千,散在人间,至是一朝而集,众莫知所出也。 《魏书·司马列传》 第136章 诸葛亮的计策 “轰!” 建安十四年二月,司隶、豫州,春雷响动。 许都皇城尚书台中,左民尚书刘先扯着自己的头发,只觉这尚书实在比荆州别驾难干太多,若不是荆州降将第一人的蒯越经常与他支持,他早就想告老还乡,不干算了。 建安九年曹操攻克冀州,领冀州牧,之后便与天子分开,把自己的府属迁到了邺城,丞相府十九曹,从尚书台分走了大量的权力,然而有荀彧这个尚书令在,天下政令依旧要在尚书台过一遍手。 可是自从荀彧托病不出,尚书台左、右仆射也不管事,他这个新任尚书被推到前台,先是经历了百官弹劾丞相的胞弟,好不容易风波过去,却又收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邺城北部尉环良,告丞相府文学缘司马懿鸩害丞相幼子曹冲,差点致其身死。 所有人都知道,曹冲乃是曹操最喜欢的儿子,曹操喜爱他更甚文采奕奕的曹植。 这样一个孩子,被人暗害?这可是惊天的大事。 刘始宗这一辈子长在荆州的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难怪许都耄宿全部不见了踪影。 刘先看着跪在屋外雨中的司马朗,叹道:“元城令,你不在元城,到这许都干什么?” 司马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吾弟冤枉,请尚书台明察。” 刘先没好气的指着他:“查案破案,乃是王豫州、钟司隶的职责,你来我这里作甚!” 司马朗道:“他二位不在许都。” 颍川虽然是豫州制下,可是靠近司隶,豫州牧王思、司隶校尉钟繇都不在此地,司马朗说的没错,刘先便又道:“监察百官,乃是御史台之职,御史台就在隔壁,你到我尚书台来干什么?” 司马朗苦涩道:“治书侍御史陈群,不许我进去。” “你,你!” 刘先说了几句,都没继续下去,他和陈群一样大的官,在各自台中,都排名第四,可是陈群不让进,司马朗就不敢去,他说话,却不管用。 刘先唉声叹气,看来颍川陈氏,已经选好了,至少是不支持司马家的。 河内温县司马,虽然现在全家最大的官,也只是个京兆尹,可是面前这司马朗的爷爷司马儁,却做过十数年的颍川太守,是颍川数个世家的恩人。如今,陈氏却背弃了司马家。 刘先又看了桌上堆放的案卷,里边有不少是御史台转过来的,之前弹劾曹无却没撤去的奏章。 他第一次理解,表面上,这是一个个官员写的文章,实际上,这却有可能是世家大族针对北府将军的阴谋。 颍川申氏刘氏郑氏、定陵丁氏杜氏、洛阳郭氏、洛阳钟氏、谷城范氏、中牟任氏、温县赵氏、怀县李氏、河内向氏…… 一个个世家,大的小的,突然汇聚起来弹劾曹无,又有一部分因曹无出了那本十四孝,不愿意因弹劾曹无而坏了名声,撤掉了弹劾。 没有撤掉的那些,想必都是那北府将军的死敌,尤以河内、颍川为多。 可是他们,到底图什么呢,曹无又做过什么? 雨越下越大,司马朗跪在尚书台前,好似一座雕塑。 …… 司马懿在细雨中狼狈跑向曹丕的府邸,却在正厅前停住,因为他看到了许多面生的护卫。 他皱眉发现,曹丕的府邸第一次变得陌生了。 他在雨中整理仪容,进了屋门。 一进门,就见正中坐了一个女子,四十多岁年纪,虽容貌姣好,却威严异常。 旁边还有一个女子,三十余岁,哭哭啼啼。 曹丕、曹植则都跪在地上。 中间女子见了司马懿,含怒发声:“司马仲达,朝臣弹劾,可是真的?你敢鸩害丞相之子?” 司马懿立刻跪倒道:“卞夫人,此事乃小人诬陷,仲达与仓舒交好,怎么会做这等事?” 哭哭啼啼的女子一听就急了,大哭道:“阿姐,冲儿自幼多病,年前更是重病近死,幸得南下之后寻得北府神医,才捡回一条性命。事到如今,这厮还不承认呢!” 司马懿赶紧叩头:“环夫人,此事无任何凭证,想必环尉是被奸贼蒙蔽!” 司马懿面色很慌,心中却并不惊恐,只因司马家死士给曹冲下毒之事,除了他和那死士,世间绝无第二人知道。 而那死士,已经自尽。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闻,但只要对峙,他就不怕被揭穿。 他没有秩禄,却是丞相府属,不经审讯,就算曹操的正妻卞夫人,也不能直接给他定罪,小妾上位的环夫人就更不行了。 环夫人听司马懿说是奸人蒙蔽,以为是在讽刺自己的亲戚环良,立刻又是哭又是闹。 卞夫人眉头微皱,指着曹丕、曹植道:“你们两个亲近的人,你们自己处理,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你们父亲身体康健着呢!” 言罢,她冷哼一声,转去后堂。 卞夫人在时,曹丕、曹植大气都不敢出,等她走了,两人跪姿才缓和了些。 环夫人道:“你们争位,为何要使人害我冲儿?” 她本以为二人会认罪,曹植却冷冷道:“谁还冲弟,他诸兄长中我最疼他,与他以文为友,谁人不知?” 环夫人一呆,没想到卞夫人一走,自己就被曹植如此抢白。 她转向曹丕,曹丕历来对她恭敬。 她道:“曹丕,这城中皆知你与司马懿交好,如今出了这等事,你总须给我个交代吧!” 曹丕俯身行礼,竟是以对待母亲的礼仪道:“姨母放心,等查实证据,丕儿必不让恶人脱罪!” 环夫人这才顺气,却没想到曹丕只说查实证据,并未答应什么。 她也转往后堂,去找卞夫人继续哭诉。 厅中只剩下二曹与司马懿,曹丕抬头起身,对司马懿冷笑道:“仲达,此事是否是你所为?” 司马懿俯身摇头。 曹丕扶起曹植,又道:“子建,是不是你做的?” “开什么玩笑!” 曹植一把甩开曹丕,道:“我与仓舒关系最好,怎会害他!” 曹丕眼神微眯:“那必是有人兴风作浪了。” 司马懿哭诉:“请子桓、子建,为我司马家正名!” 曹丕点头,三人一起出了宅邸,准备去官衙看看查案进度。 突然间,一个小厮来到司马懿身前道:“郎君,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司马懿脸色一沉,吓了小厮一跳。 可他一回头,曹丕、曹植都在盯着那小厮,他只得道:“快说!” 小厮赶忙道:“王州牧、钟司隶都到了,那北部尉环良,找到了数个证据,给他们二位呈上去了!” “什么?” 司马懿顿时惊了,他做的这么隐秘,怎么会有证据流出去呢? 第137章 假的,全是假的 “假的,全是假的!” 公堂之上,司马懿高呼。 什么环夫人府中老仆从司马懿手中接药,婢女下药,洒扫仆役处理痕迹,三人合力下毒。 现在,三人都在,甚至当时下毒的玉壶都在。 “二位君候,这真的是假的!” 司马懿无比悲愤,毒确实是他下的,但这其中没有任何破绽,也绝非北府中人帮助,只有他知道,这些全是假的。 然而钟繇闭目养神,王思愤怒看他,两人似乎都不愿意听他解释。 平常小案,许都令就能处理,再不济颍川太守足矣。 然而太守虽与州牧、刺史同秩禄,名义上仍旧是归州牧、刺史管辖,这种牵扯丞相爱子的大案,便只能由豫州牧王思赶路前来审理,而钟繇则是听说此事后自己来的。 邺城北部尉环良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 环良表面愤怒,心中却是虚的很,那日那叫张松的书生告诉他,曹冲最受曹操喜爱,以前体弱多病,便没有继承丞相权势的能力,然而如今大病初愈,身体好了很多,就有了机会。 曹操贵为万户侯,却没有立世子。 环良虽然自己能力低下,可是如何不想要这个机会,万一曹冲能做世子,继承曹操的权势,万一曹操还能更进一步…… 环夫人并不是世家出身,连寒门都算不上,他这个不成器的亲族,已经是环夫人家最能拿得出手的人,万一曹冲上位,那他就是唯一的外戚。 富贵险中求,这个局,无论如何他都得闯一闯试一试。 他偷偷问了曹冲,曹冲自己也说,神医曹阿十人告诉他,他是被下毒了,后来又有人证实此事,他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愿意追究。 至于后面是曹无告诉曹冲的,曹冲也没说给环良听,他到了北方,就直接回了邺城,并没有出来,甚至没去见过两个哥哥。 赤壁大营外,曹无告诉曹冲,让曹冲带话给两个哥哥的事,他也没告诉曹丕、曹植。 小孩子忘记东西是很正常的,曹冲虽是神童,也有忘的时候。 然而环良与诸葛亮斗鸡的时候,却已经被诸葛亮寥寥几句话就勾起了野心,野心一旦起来,就不会再下去。 于是,他炮制了司马懿下毒案,他是环家的亲戚,环夫人府邸他随意进出,这事情实在太过简单。 至于为什么选司马懿,只因诸葛亮告诉他,丞相府中,曹丕最交好的就是司马懿。 环良道:“王公,事实具在,请拿司马懿下狱啊!” 王思眼珠转动,转头问道:“元常公怎么看?” 钟繇奇道:“颍川是豫州刺史部的州郡,并非司隶制下啊?” 王思又看了看门口那若有若无的曹丕衣角,不禁陷入沉思。 司马懿道:“王公,我真是冤枉的!” 王思不理他,自顾考虑了起来,司马懿交好曹丕,河内司马也颇有权势,他并不愿意得罪司马懿。 但是环良明显意有所图,他到不介意得罪环良,甚至得罪环夫人也没事,但是他不想因为这个事情站队。 曹丕、曹植、曹冲,他都不想站,他只想和好友梁习一样,做好一方大员的本职工作。 他是司空府属出身,是曹操的铁杆嫡系,只想为曹操考虑。 正犹豫,钟繇悄声道:“听闻北府将军曹无与司马懿素有嫌隙。” 王思一呆,立刻啜起了牙花子,曹无的名声在军中已经很响亮,在京官和地方官中却不行。 之前因为曹无不敬天子,未亲自还假节,王思也是参与弹劾了曹无的,以免曹操名声受损。只是十四孝一出,他发现曹无有真才实学,便撤了。 王思想了半天,终于道:“文学缘司马懿,你身为丞相府属,不在相府,在许都作甚?” “这?” 司马懿也被问住了,他之所以没回相府,是因为要巴结曹丕。 至于曹丕为什么不去邺城,应该想是在许都等着能谋什么官职。 但他却不能这样说,灵机一动道:“王公,我受命守合肥,于国有薄功,如今回返,是在许都等待朝廷的恩裳。” 王思点了点头,接着道:“下毒一事,发生在邺城,邺城是冀州治下,自有冀州牧管辖,本官便不参与了,暂且将你收押。” 他这话一出,等于下了结论。 钟繇本又闭目养神,再看王思的时候,带上了佩服的神色。 好家伙,这事情又不归颍川和豫州管了,改成冀州管了。 可是冀州牧是曹操啊,这事不就变成丞相管了么。 丞相家事丞相管,这一手甩锅,让钟繇这个曹营元老都佩服之至。 司马懿依旧喊冤,却被压了下去。 堂中只剩下王思、钟繇的时候,钟繇突然问道:“劝进之事,你听说了么?” 王思皱眉道:“为丞相计,如今天下还有许多地方未定,此时劝进,未必是好事。” 钟繇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思量,赤壁鏖战,江东水师尽覆,来年再战,当能取得江东之地,到那时才是劝进最好时机。” 二位大员手握十三州中的两个,聊了很多事情方才散去。 等他二人都走了,街对面诸葛亮的身影也离去了。 这一下,他已经能给曹无交差了。 最好的权谋,就是挑动人心。 卫尉之尊,会因恐惧而杀人。 北部尉之卑微,也会因贪婪而栽赃陷害。 他和陆逊走了两条不同的路,却殊途同归,其实都是借刀杀人。 他只是没想到,一旦打开了权力的欲望,环良那样一个没志气的斗鸡少年,竟然变得如此狠辣,亲手炮制此案。 那老奴、婢女、洒扫仆役,都是环良花了大价钱买通的,万一此事做实,少不了杀头。 但这个年月,环良出的钱,足以让这三人感恩涕零的去死。 诸葛亮不喜欢这样,他曾因战乱而返贫,骨子里贴近这些……用曹无的话说,贴近这些底层劳动人民。 不过事已至此,要是他去让那三人反悔,三人说不定反而会恨死了他抢走他们的富贵。 这乱世之中,人命终究是低贱的。 诸葛亮叹了口气,心中记下,以后再用计策,既不可妇人之仁,也不可伤及无辜。 他回北府复命的时候,陆逊也回去复命。 两人相视,诸葛亮笑道:“幸不辱命。” 他本以为陆逊会回同样的话,却没想到,陆逊表情苦涩道:“我这里却是出了岔子。” “哦?怎么回事?” 诸葛亮奇怪,他是知道陆逊进度的,三马食曹吓到了马腾,马超此时应该已经动手。 陆逊道:“我听主公的意见,让卫尉马腾以司马防阴养死士为名,对其入罪,没想到,司马防真的阴养了死士……” 诸葛亮眉头皱起。 陆逊接着道:“消息还没传到许都,估计是凉州军阀觉得丢人,暂时封锁了消息。但主公的食肆开遍北方,已经有确切消息传来。京兆尹司马防阴养羌骑三千,使他们劫囚,击伤中郎将马岱,救走他自己,然后北逃入了吕梁山中,马超、李堪、张横、程银正对其追索。” 诸葛亮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一时语塞。 他突然想到,主公说司马防阴养死士,他就真的做了,难道说司马懿毒杀曹冲,也是真的? 他甩甩头,打消这个想法,问道:“你说司马防逃到了哪里?” “吕梁山……” 陆逊再次重复一遍的时候,突然面如土色。 …… 并州,西河郡。 曹操在并州呆了也有些时日了,确定南匈奴已经出了并州地界,而且不会再来,便准备离开。 离开前,曹操遣使到南匈奴,让他们派人到邺城赔罪。 于是,本来是南匈奴以劫掠来勒索曹操,结果却因为曹操疾行数百里,突然出现在离石城头,改变了战局,变成了南匈奴要赔礼。 此时的南匈奴,是半游牧半耕种,早就不像他们那些强大的祖先,比起越生越多的羌人,也远远不如,历来是大汉的藩属国,如今惹了事,自然是要来赔罪的。 好在曹操听说,对方连掳掠的百姓都放弃了,这才欣慰一些。 等收拾好车架,一行人辞别并州刺史梁习,从西河郡南下回返。 来回都是这百余人,南匈奴却已经被他们吓退,曹操心情大好,出了马车,亲自骑马而行,许褚在旁保护。 曹操背靠西河郡治离石城,东望吕梁大山,突然哈哈大笑。 程昱道:“丞相何故发笑?” 曹操抚摸胡须,马鞭指向吕梁道:“我笑那南匈奴无谋,呼泉厨少智,若我用兵,在吕梁山的此处埋伏一支人马,只要离石城中有人出来,岂不是随意杀戮!” 贾诩、杜袭、袁涣都看着那处,不禁点头,此地确实适合埋伏。 离石城作为郡治,并不是白选的,吕梁山在此有个豁口,非常交通,但也因此,很容易埋伏。 唯独许攸突然想起来一事。 他见过北府将军通过他的叔叔荀彧送给曹操的谒语,那里边是不是说,让主公没事少笑来着? 第138章 丞相何故发笑 曹操正在大笑,忽然间,众人听到吕梁山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大家都是行军打仗的行家,一听这声音,就是一惊。 议郎参军事杜袭道:“不好,山中可能有兵马埋伏!” 程昱诧异道:“难道南匈奴以退为进,在这山中设伏?” 袁涣手探风声,沉声道:“人数应该不少!” 许褚已取了武器,打马护在曹操之前,转头道:“主公,是否撤回离石城中?” 他们出离石城没有多久,一行都有快马,若往北回离石城,显然是来得及的。 然而曹操北望离石城,皱眉道:“往南走!” “主公!” 许攸、贾诩同时相劝,曹操却已经定下来方向,用马鞭指向南方道:“往南!幸好孤没在车中,而在马上,大家弃了车,往南去!” 能跟曹操北上的,都是聪明人,除了许褚,都已经明白了曹操的意思。 昨日离石城头,曹操和并州刺史梁习谈笑风生,然而今日遇袭,他却根本不相信梁习,宁愿走更远的路。 贾诩心中叹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曹操爱才,却真的多疑。 众人沉默,许褚却不管那些,点头呼喝一声:“虎卫营何在!” 众兵士齐声道:“在此!” 许褚道:“几位军师、将官护送主公向南,虎卫营的儿郎们,咱们去迎敌!” 言罢,一指背着“虎威校尉许”旗帜的骑兵,那骑兵出列,虎卫营自然而然的排成了一个锋矢阵。 这是精锐中的精锐,人数远不如虎豹骑,单兵作战能力却比虎豹骑还强。 曹操打马转了个圈,道:“回到邺城,各赏白金!” 言罢,也不留恋,带着虎卫营外的众人离去。 许褚大笑道:“听到没,赏百金哩!” 众兵士肃然应诺,盯着山中出来的敌人。 只听风声越来越疾,一大队骑兵从山中窜了出来。 骑兵足有数千人,上边却没有一个旗帜,只从穿着可以看出不是中原人。 众人与各胡接触并不多,只看衣服,并没有发现这些其实是羌人而非匈奴。 许褚笑道:“还真是蛮夷的伏兵,便让俺看看成色!” 数十骑呼啸着冲向三千羌骑,把藏在羌骑中间的司马防吓了一大跳,他一路北逃,后有追兵,从未想过,一出吕梁山就有人埋伏自己。 是什么样的猛士,敢数十人冲三千人? 等他定睛看到许字大旗的时候,立刻如一盆冰水泼下,大喝道:“不要接战,北上,北上!” 他被马超陷害,暴露了阴养的死士,却另有打算,哪会在这里迎战许褚。 人人皆知许褚与曹操形影不离,许褚在此,曹操大军岂不是就在左近,万一被缠住,自己哪能活下来。 后队的羌骑北上,前队的却来不及转弯,很快和虎卫营接触。 虎卫营人人如虎,一轮接触,竟一人不死,将羌骑杀了个对穿。 司马防狼狈北逃,看着身后队伍,心中滴血,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倒霉,短短几日,连番受挫。 辛苦豢养的三千羌骑,本是他日后割据一地的底牌,此时竟然也有了折损。 “北上,北上!” 在许褚杀敌的哈哈笑声中,羌骑向北逃走了。 另一边,曹操带着军师们南逃十几里,看不见背后烟尘,才停了下来。 许攸道:“主公贵为丞相,千金之躯,日后还是不能如此行险。” 曹操点头,这一次为了吓退南匈奴,来的人确实太少了,只是谁也想不到南匈奴学聪明了,还会埋伏人。 众人不敢下马,在一处林边休息,曹操知道许褚勇猛,在此等他。 他吃着一块糕饼,四处打量,忽见林边有一处空地,连着吕梁山中,不禁哈哈大笑。 程昱、贾诩僵硬回头,杜袭问道:“丞相何故发笑?” 曹操道:“我笑那南匈奴不懂用兵,埋伏岂可只设一处?若我用兵,在此处设伏,定能将溃败的敌人,杀的干干净净!” 杜袭打马前望,发现确实如此,此地极其适合埋伏,尤其是埋伏他们这种小股部队。 建安六年,荆州牧刘表妄图北上,西鄂首当其冲,刘表派出步骑共万人,围住了西鄂县城,时任西鄂县令杜袭组织民团乡勇五十人,阻挡万军数日,杀敌数百。 杜袭因此扬名北方,受到钟繇、荀彧举荐。但也因此战,他那五十亲信,战死大半,时至今日,只剩七八人还在身边,这次恰好带着。 其中一人犹豫了下,在杜袭耳边道:“郎君,我好像听见了马声?” “什么?” 杜袭一惊,紧接着他也听到了,确实是马的声音,而且不是北方追过来的,而是从吕梁山中,刚才曹操指的地方过来。 他顿时大叫道:“丞相,敌袭,敌袭!” 正在休息的众人纷纷放下手中食物,看着东方,只见数百骑兵,皆是白光白甲,从山中穿了出来。 和上一波队伍一样,这些人也没有旗帜,但他们穿着盔甲,看不见服装是汉人还是胡人。 这种地方,只有敌军才不敢打出旗号,看来这些又是南匈奴的伏兵,只是这些显然更为精锐。 “快走,南下,南下!” 曹操再次大喝,喊到一半,又想到若无人断后,他们也不见得能逃。 “丞相马快,速速先走!” 军师祭酒袁涣大声喊着,纵马来到杜袭身前道:“子绪,咱们两个狙敌!” 杜袭拔出佩剑道:“然也,丞相速走!” 曹操点名道:“公达、仲德、文和,速随我走!” 还没用他喊,贾诩已经在逃命了,荀攸和程昱护着曹操,还有少数几个曹操的贴身护卫,共计十人,赶紧南逃。 曹操回望作揖道:“子绪、曜卿,邺城见!” 袁涣和杜袭已经顾不上回复曹操了,袁涣被誉为勇冠贲育,自有文武双全的气概,一手执枪,一手执剑,迎击敌军主将。 那敌将身着锦绣铠甲,手拿一柄虎头湛金枪,只是轻轻一拨,袁涣手中的枪就被剥落。 杜袭持剑来援,这五十破万人的猛士,也被敌将一枪挑飞了自己的剑。 一招破一人,这敌将之枪,堪称霸道。 两人绝望对视,已打算赴死,忽然北方传来一声怒吼:“爷爷许褚在此,你是何人!” 那敌将本欲杀死二将,听这一声,回头惊疑道:“你是许褚,你们不是京兆尹的人?” “什么京兆尹?” 许褚刚杀过一阵,身上到处都是血,他远远看见袁涣、杜袭受挫,早就忍耐不住,拍马舞刀,斩向敌将。 敌将怒道:“怎么不听人说话,你是虎候许褚,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 许褚只管用一柄战刀朝敌将头顶劈去。 …… 曹操再逃十余里,人困马乏,北方没了烟尘,暂歇于一条小河边。 曹操半天不见许褚等人回来,心中叹息,许攸劝道:“主公莫急,虎痴强大,袁祭酒勇冠贲育,当是能回来的。” 曹操沉默半晌,觉得自己这次北上真的过于托大,南匈奴似乎也早有准备,今后不应该再如此了。 检讨一会儿,他又观察周围地形,见到这水流蜿蜒,心中思索,嘴上浮起半丝笑容。 旋即皱眉,想到刚才的情形,再仔细观察一下,见确实没有敌军,才继续发笑。 许攸一拍脑门,程昱、贾诩都诧异看他。 半晌,贾诩硬着头皮道:“丞相何故发笑?” “我笑那南匈奴……” 话音未落,只见南方泛起烟尘,似乎有一支大军正在前来。 第139章 千里送信 等这次烟尘出现,饶是曹操等人身经百战,也不像之前那么从容了。 如今连护卫加起来,也只有十人,若再有强敌,连断后都做不到。 贾诩心中叹息,认为当初就应该退到离石城中去寻刺史梁习,可是现在已经南逃几十里,再回去也不可能了,再提此事没什么意义。 最关键的是,这支伏兵是从南往北来的,而他们北边,却还有袁涣等人抵挡的那波伏兵,进退不能。 曹操怒道:“高干死后,并州已定三年,岂料境内还有如此多贼寇!” 程昱肃然道:“既如此,便由我等断后,主公马快,须有一线生机。” 曹操摇头道:“不可,卿等与孤,如鱼得水,岂可丢弃!” 事到如今,只有一头向东扎进吕梁山中,看看能否有一线生机。 许攸却是沉稳,定睛看着看敌人方向,突然道:“主公且看,那是……” 众人随他手指看去,顿时大喜。 只见那来敌的旗帜之上,竟写着一个“曹”字。 曹操猛地把马鞭掷于地上,大笑道:“是孤的虎豹骑!孤的虎豹骑来援助了!”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那骑兵队伍轻甲在身,气势却强,行军时有肃杀之气,先头一员将领三十余岁,神色冷峻,正是都率虎豹骑的丞相军事、议郎曹纯! 当日曹操决定独自北上之后,夏侯渊领三河骑士,曹纯领虎豹骑,随后也启程策应。 大军进发不像曹操人少,行程慢了很多,一直在后边,其中三河骑士又比虎豹骑慢,离曹操差了数日的路程。 可就算是天下机动力最强的虎豹骑,向南疾驰千里后,又向北数千里,也早已疲惫,追到现在,距离曹操等人也是差了一天路程。 因此曹操等人谁也没想到,虎豹骑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曹纯也已经发现了他们,连忙打马加速,来到河边。 在他的印象中,曹操这位族兄历来是容颜威仪的,但这一次,大纛不在,许褚也不在,曹操只有十人在此,显得异常狼狈。 曹纯翻身下马,作揖道:“主公,末将来援迟了!” 曹操赶紧下马,扶住他道:“来得正好,正好!” 曹纯起身,曹操旋即道:“子和,你带了多少人来?” “二营之数。” 一营的人数在千人上下,五营为一军。 虎豹骑汇聚曹营精锐,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士。 赤壁之战是水战,虎豹骑却是骑兵,没出过什么力,但前期他们一日一夜疾行三百里,在当阳长坂坡截住刘备,打破刘备南下接管江陵的计划,却是立了奇功的。 整个虎豹骑,一共不到三营之数,曹纯这次带出二营,基本算得上倾巢而出了。 曹操大喜道:“速速回返北方,救出仲康他们!” “喏!” 有了虎豹骑在后,曹操等人一扫萎靡,向北进发。 途中三大军师数次想问曹纯为何这么快来到,但见曹操心事重重,曹纯陪在旁边,也就没问。 没走多久,就见许褚、袁涣、杜袭带着十数骑兵过来,除了许褚,个个带伤。 许攸奇道:“仲康,敌军跑了么?” 许褚等人见到虎豹骑赶来,也是欣喜,说起刚才的遭遇,三人都是摸不着头脑。 原来那一百多没带旗帜的敌骑从山中出来,骑兵头领与许褚对敌十几招,卖了个破绽,又率军逃回山里了,仿佛非常忌惮他们。 许褚摸着头道:“那敌军守将是真的厉害,我与他斗,不分胜负,依我看,他也不比,嗯,不比吕布差了。不过若是步战,我当能压他一头。” 众将悚然,吕布当世无敌的名头太响亮了,若别人说不次吕布,可能大家还不相信,可是这里都是曹操嫡系,知道许褚武力非凡,且当年曹操与吕布争雄,许褚是见过吕布的,说出这番话,必然是真的。 曹操起了心思,叹道:“原来世间竟有如此猛将,可是却不知道他的姓名。” 许褚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对方本来是要告诉他名字的,结果被他一刀劈回去了,打了半天,连名字都没问出来。 等确定许褚三人都无恙,曹操方才放下心,对曹纯问出心中憋了很久的疑惑。 “子和,昨日你军扎营,离此地尚有近百里,今日就算快马加鞭,也断然到不了此处,你是怎么来此的。” 其实他早想问了,然而大敌当前,他必须保持镇静,装作一切尽在掌握。 曹纯笑道:“实则并非我的主意,而是有人送信于我。” “送信?” 众人不解,虎卫营、虎豹骑,都是曹操中军,曹操不在,谁的书信能调动虎豹骑? 曹纯从铠甲中掏出一封信,呈给曹操,曹操接过,一看就哈哈大笑。 “原来竟是小无的手笔!” “北府将军?” 众人诧异,曹纯解释道:“北府幕僚发现吕梁山可能有逆贼,第一时间写信,让人送到了我营中。据那人说,北府中有鸟名叫信鸽,可一日一夜行近千里,信鸽可在大城之间通讯,小无先从北府送到冀州,然后由快马送到我营中,我率军连夜启程,这才能及时赶上!” 众人这才明白来龙去脉。 荀攸道:“北府幕僚,当是那诸葛孔明了,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这次又立了功绩。这正是主公需要之人!” 对这个诸葛亮,曹操早就起了爱才之心,听荀攸一说,便道:“公达,此番回去,这个人才……” 他想了想,又摇头道:“算了,小无的人就是小无的人,谁都不许要。” 荀攸心中凛然,自知失言,自此不会再说从北府抢人之事。 而贾诩却对北府将军的能量又有了新的认识。 能把信送到虎豹骑,这种本事,他是能理解的,但能让曹纯相信一个奴仆送的书信,这种能力,他却不解。 曹纯只有三十余岁,在诸夏侯曹中名声不显,却是极其注重军纪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让他带领虎豹骑这样的精锐。 北岸击杀董袭,曹纯领军一句废话都没说,直接应战,由此可见其性格。 然而事涉北府将军,他竟二话不说就相信了,拔营前来。 袁涣和杜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二人对视,心中有所猜测。 只有曹操能指挥的虎豹骑,竟然听了曹无的话,这对他们来说,象征意义极大。 对并州刺史梁习如此怀疑的曹操,竟然没有任何因此事猜忌曹无的表现,这兄弟之间的感情,以及曹无对曹军早期将领的影响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曹操对此却习以为常,他更关心的是曹纯所说的信鸽。 这东西他曾听曹无说过,可是因为饲养极难,当时还没成功,现在看来,已经能用了。 “公达,记一下。” 荀攸连忙俯身。 “信鸽此物,总是能要些的,让人到北府学习饲养之术,日后大规模使用,有益三军!” 几个军师频频点头,各自惭愧,竟然因为猜测主上的想法,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众人说话间,北方又有烟尘,荀攸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曹操,见他没笑,才放下心。 有两千虎豹骑,足以横行,他们就等着烟尘临近,结果竟是并州刺史梁习带兵来援。 梁习满头大汗,见丞相无碍,才开心道:“梁习救驾来迟,请丞相赎罪!” 曹操绝口不提刚才宁愿绕远也不去投奔梁习的事,走过去像扶起曹纯一样将他扶起道:“不碍事,不碍事,梁公赤胆忠心,孤心甚慰。” 先后有匈奴兵、羌兵在他的境内扰乱,他难辞其咎,但曹操并不以此怪罪他,反而说是胡人不讲规矩。 两人交谈几句,梁习见曹操真的没有怪罪,才把心放下。 曹操让梁习解甲休息,他也席地坐在河边,众将围坐,说起刚才凶险,都在奇怪后来那员敌将到底是谁。 说了一会儿,曹纯一拍脑门,从怀中取出另一封书信道:“主公,这还有封信,是小无给您的。” “给孤的?” 曹操接过,这已是几日来第二次收到曹无传信。 上一次在并州离石城,曹无只是简单介绍了许都城中发生的事情,曹操就很开心,认为曹无有了要出山的打算。 这一次,却让曹操表情诧异,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把信件放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于是叹道:“河内司马阴养死士造反了。” “什么?” 河内司马是大族,司马八达的爷爷还当过颍川太守,威望很高,他们怎么会造反。 曹操也是不敢相信,当时曹无要动司马懿,他还以曹丕与司马懿交好的名义,没有动手,当时他还对司马懿感官不错。 没想到不多久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就真的造反了。 他最恨的就是反复之人。 曹纯点头道:“北府那仆役说,司马防借担任京兆尹的机会,豢养了三千羌骑死士,此事有人证中郎将马岱,不会有错。我也是因此才信了他,赶往此地。” “羌人,那岂不是刚才袭击咱们的人?” 许褚跳了起来。 “恐怕是了。” 荀攸和众军师对视,大家同时想到,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 荀攸试探着问道:“那主公,此事如何处理?” 曹操一声冷笑:“判我者,夷族!” 于是,送走了并州刺史梁习后,虎豹骑稍作休息,直奔河内温县去了。 第140章 曹无出手 诸葛亮、陆逊回到北府,两人都已经落子完毕,静待结果,而曹无则将司马防阴养死士的事情传信北方。 关于这一次谋略对决,到底谁的借刀杀人更胜一筹,两人其实都很关注,陆逊借马腾、马超之手,逼反司马防,诸葛亮借曹冲生母环夫人之手,羁押司马懿,都算小有成就,但是结果未出,却不好去评判谁输输赢。 第二天,曹无见两人心事重重,笑道:“其实司马家也只是二位牛刀小试,既然二位如此关心,那么不妨看看我是怎么做的。” 这话一出,二人都很好奇,然后,曹无告诉他们,要去见一个人,同车的还有貂蝉,北府百美中,貂蝉最懂政事,阿六最懂军事,这次便是貂蝉随行。 四人共乘一车,诸葛亮二人也早已习惯了这个蒙着面纱的美貌女子随侍在曹无身边。他们一路到了许都,直入皇城边上,陆逊诧异道:“莫不是要去见天子?” 曹无笑而不答。 貂蝉看了曹无一眼,见曹无点头,她便毫不避讳道:“二位须知,自从董卓西迁天子,天子已如傀儡,四年前丞相破冀州,便很少回许都,天下大政都在往邺城转移。因而,若赏风花雪月,找天子有用,若论国事……” 貂蝉笑道:“说句僭越的话,求见天子,不如求见北府将军。” 这还是北府中人第一次如此开诚布公的跟诸葛亮、陆逊说话,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中情绪复杂。 他们都算是正统士族出身,君君臣臣的思想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天子失势如此,两人不免悲悯。 另一方面,两人又都真切感受过乱世的裹挟,深知乱世根源也在灵帝,党锢之祸乱了天下,昔日种下的因,才结出这样的果。 还有一重意思,便是北府终于愿意把真实的实力展示给他们,那一句不如求见北府将军,二人都知道所言非虚,也对北府实力有了新的认知。 车中虽只有四人,这种僭越的话一出口,就意味着曹无、貂蝉已把诸葛亮、陆逊当成可以推心置腹之人。 曹无道:“二位不必遗憾,今日所见之人,风采冠绝当代,为当世之萧何。” 这时,马车来到一处极大的府邸,在皇城边上,有人府邸如此之大,诸葛亮和陆逊顿时一眼,不约而同的说出一个名字:“荀令君!” “没错,建安元年,天子从洛阳东迁,许县始成陪都,尚书令荀文若监造都城,家兄感念令君辛苦,特许令君居于皇城之侧,距离尚书台只有一条甬道之遥。” 曹无指着面前甬道:“过去十三年,荀令君雷打不动,每日来回尚书台与宅邸之间,直至赤壁之战结束。家兄鞭挞宇内,钱粮皆出自令君调度。我说令君是当世萧何,可时移世易,萧丞相也不见的能比荀令君做的更好。” 介绍到这里,诸葛亮和陆逊都是肃然起敬,论年纪,荀彧年近五十,而二人不到三十,荀彧长了一辈,名声冠绝天下,堪称当世第一谋士。 高皇帝刘邦点评功臣,萧何为第一,超过韩信、张良,在曹操这里,其实也是一样的。就算曹操手下的谋主荀攸、毒士贾诩、祭酒郭嘉、谋士程昱四人齐至,在荀彧面前,也要被掩盖光芒。 陆逊道:“可是阿九姑娘不是说,荀令君称病不出了么?” 貂蝉莞尔道:“那是因为我家将军没有亲自过来。” 说话间,马车已到荀彧的府邸。 让他们意外的是,这里竟然堆了好几辆马车,看来想要拜访荀彧的,不止曹无一人。 这时间政局并不稳定,坊间已经有了司马防叛乱的传言,又有之前三马食曹的谚语,各种消息都有,还有人说曹操庶子曹冲,也有意争夺世子,这就更让政局扑朔迷离,在曹操回来之前,各种传言甚嚣尘上。 司隶校尉钟繇、豫州牧王思、御史大夫郗虑,三辆马车里坐着三个两千石高官,三人各怀心思,正在荀彧门口翘首以盼。 然而无论三家家仆怎么说,荀彧门口仆役都说令君有病,无法见客。 郗虑急了,他正在自己马车旁边打转,忽听有人喊他,一抬头,一个马车立在旁边,郗虑见是四匹马拉着,车架顶上是皂色,不由轻视,但当看清车窗里探出头喊自己的人的相貌,却是吓了一跳。 郗虑挤出笑容道:“北府将军何往?” “自然是令君府上,宪台也是么?” “是的,然则令君身体有恙,多日未出了。” 曹无点了点头,马车内,貂蝉已经给诸葛亮二人介绍郗虑。 宪台就是御史台,称呼宪台,是对御史台长官御史大夫的别称。御史大夫之职,前汉位列三公,后来改为大司空、司空,最后形成了新的三公体系,太尉管军,司徒管民,司空管监察,分别开府,但实际权力却慢慢转到尚书台。 建安元年,曹操迁天子到许都,领司隶校尉之职务,录尚书事,之后便担任司空十数年。虽然尚书令是荀彧,但是录尚书事的曹操仍然有名义上对尚书台的管辖权,只是因为信任荀彧,并不过问而已。 建安十三年初,曹操废三公,重设丞相,收拢权力,又复设御史大夫,却是个虚职,只是名义上统领御史台,清贵是清贵,实际权力却小。 司徒赵温因曹丕之事被逼死,时任光禄勋的郗虑从中起了大作用,因此升任了这伪三公的职务,本是一桩美事,可是因为参与构陷太中大夫孔融之事,被丞相甩锅,据说丞相已经秘授荀攸,等一回来,就要处置他。 郗虑出自高平郗氏,家族不大不小,在朝中影响力也小,这也是曹操会选他担任御史大夫的原因。如今唯一能救他的,只有尚书令荀彧,然而他连续数日请见,都未见到,眼见丞相即将回朝,他日夜不能睡眠,干脆从一大早就等在荀彧府前。 结果荀彧没见到,先见到了曹无,郗虑很是焦急。 曹无戏谑道:“先不提令君的事情。我观宪台印堂发黑,想必有血光之灾?” 郗虑没有心情与他说笑,讪然道:“某家之事,现在许都上下皆知,北府将军何必说笑。” 曹无收敛笑容:“正是上下皆知,才不是说笑。宪台可听我一言?” 郗虑实在不想理他,但他与别人不同,能爬到如今地位,靠的是揣摩曹操的心意,曹无是曹操的胞弟,他断然不敢明面得罪,于是硬着头皮道:“北府将军请讲。” “家兄心思如天意,天下莫能猜测。但——我能。” 曹无一开口,就让郗虑竖起了耳朵,孔融仗着大儒和世家的身份,屡次冒犯曹操,对禁酒令这种好命令,也要反对,可说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惹怒了曹操。郗虑主动构陷孔融,本就是他猜测曹操的意图所做,没想到孔融死在南方,他的算盘落空,反而因此被曹操甩锅,这正是没能猜测曹操心思造成的。 如果曹无真的能猜到曹操所想,那么曹无也许能救自己? 郗虑赶紧换上郑重神色道:“鸿豫洗耳恭听。” “事因秘成,宪台贵为三公,位置未动,朝野却有风传。这种事情,历来为家兄所不喜。” 曹无一句话,让郗虑如遭雷击,他从没想过从这个角度为自己辩护,当场愣在那里。 曹无嘴角牵起笑容,他熟悉一个故事,那就是曹操西征汉中时,杨修猜测鸡肋含义的故事,猜到是他聪明,说出来就是他的死因了。 曹操想动郗虑,荀攸不会说,但后来得知的其他人却把消息传了出来,这正是曹操最不喜欢的局面。 曹无道:“既然正面不行,那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家兄知道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反而不会动你,到时候我再说几句,此事迎刃而解。” 郗虑琢磨一会儿,觉得以他对曹操的了解,曹无的说法完全可以实现,顿时大喜,整个人一扫阴霾。 他对着曹无行了个大礼,兴奋道:“北府将军救命大恩,鸿豫必有厚报!将军若有差遣……” 车厢内,诸葛亮和陆逊已经愣住,位列三公的大员,他们到现在也才是第一次见到,然而曹无插科打诨,三言两语,另辟蹊径,只是简单几句话,竟然就让对方行了大礼。 二人感觉恢复了当初刚进北府的情况,震撼于北府将军的实力。 三公给杂号将军当街行礼,这是坏了礼仪规矩的,然而郗虑毫不犹豫这么做了,做的还非常诚恳。 御史大夫无实权,却是御史台名义上的领袖,还是现在除了曹操外唯一的三公,得此强援,北府添一大助力,二人皆非常兴奋,想着如何去利用这个资源。 不过曹无才不会想着以后再用,他直接摆了摆手:“宪台多虑了,何必日后相报,现在就可以报了。” “额?” 郗虑有点懵,政事交换历来是隐秘的、私下的,他向曹无行礼,是出于真心,但他没想到曹无突然不按套路出牌,这就要还,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接着,曹无道:“治书侍御史陈群,名义上是你的属官。今日会有数十封弹劾送到御史台,麻烦宪台不要让陈群捣乱。” “数十封?” 郗虑惊了。 第141章 生个老来子 听到数十封这个数量,郗虑明显犹豫了,为防万一,他问道:“那不知道是何人弹劾何人?” “荆州刺史赵公,从不阿谀奉承,刚正严明,查实北方诸多世家不尊礼法,多行不义,因此弹劾他们,按律处置,以正视听。” 郗虑吓了一跳,赵俨一个刚当上刺史的人,竟然弹劾北方诸多世家,他疯了不成?这事他可管不了,但又不敢现在就得罪曹无,于是委婉道:“北府将军说笑了,我这个假三公,哪里压的住陈御史。” 他这话倒不是虚言,御史大夫毕竟只是挂名,御史台真正的权力都在御史中丞、治书侍御史手中。 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尚书令,合称三独坐,意思是在朝堂之上,他们单独坐在一排,以此来表示三个官职的重要性。 如今都城在许,司隶校尉权柄不如往昔都城在洛的时候,尚书令却因为荀彧独掌十三年而越发高贵。 只有御史中丞因人而异,今日换个世家就是权贵,明日换个寒门,就弱了下去。 治书侍御史陈群,他的家族实在太强势,他这个御史台三号人物,在御史台比御史大夫、御史中丞说话都算数,如今曹无让郗虑压制陈群,郗虑实在没什么底气。 曹无敲敲车窗窗台,郗虑迟疑了下,只往前靠近一步。 曹无道:“家兄当初说治宪台之罪时,仅有中军师荀公、奋武将军程公、太中大夫贾公与我四人在场。” 郗虑赶紧走到车边,俯首细听。 车厢中的诸葛亮频频点头,对曹无这手操控人心的办法非常佩服,只因当日他在赤壁,确定曹操只对三大谋士说过此事,曹无根本不在,之后的话,也只是曹无自己编的了。 原来拿捏人心,还可以这样,初出茅庐的诸葛亮表示学到了,今后将会发扬光大。 曹无果然学着曹操的口吻,现编了几句,大概就是郗虑为了揣摩孤意,竟然陷害一名当了几十年两千石高官的大儒,将孔融的死算在了郗虑的身上。 郗虑听得脸色灰败,以为自己真是猜错了曹操的意思,他官至伪三公,凭的全是猜测上意,这让他能平步青云,也很容易跌下来,只要失去曹操信任,他便没了地位。 而曹无明显是最得曹操信任的人之一。 想到此处,郗虑动摇了,比起自己的前途,得罪世家又有何不可呢。 见郗虑已经被吓住,曹无又给个台阶道:“放心,只是敲打,顶多是让世家割肉,不会大出血。” 郗虑终于下定决心,断然道:“荆州远离中原,与各世家没有牵扯,赵刺史才能以荆州观天下,查实诸多世家不义之事,御史台必将秉持公道,查明真相,以正视听!” “善!” 曹无拉上车窗,也不看他,让马车继续前行。 郗虑这才发现,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人说曹无纨绔,骄奢蛮横,今日一见,才知他确实蛮横,也真有手段。 赵俨弹劾在前,曹操回许在后,只有他先处理弹劾之事,曹无才会为他说好话,这是交易,也是确保他先做事。 郗虑愣在那里的工夫,曹无的马车已经走了。 曹无心中明白,郗虑确实有能力,但也是真正的佞臣,靠猜测上意过活,那就不能给什么好脸色,越高深莫测,反而越能让对方浮想联翩,因此,多言不如直接走掉。 三言两语,他已经在御史台插下了一颗钉子。 转眼马车又到了豫州牧王思的马车前。 王思本是呆在车里的,然而他的家仆回报,北府将军来此,御史大夫竟然先对北府将军行大礼,后又到车前附耳,一副晚辈的模样。 王思不知道曹无做过的事情,只知道曹无在赤壁战场出力颇多,听说堂堂御史大夫都如此,他也有点不安,下了马车,刚好看见曹无过来。 王思小眼睛一眯,就见曹无的车窗又拉了下来。 曹无道:“王豫州安好。” 王思道:“承蒙丞相厚德,豫州安好!” “豫州此来也是见令君的么?” “然也,可惜令君病重,并不见人。” 曹无点头,还没说话,就被车厢里的貂蝉轻拍了一下大腿。 只因貂蝉知道曹无又要骗人,不禁莞尔,没有忍住。 诸葛亮和陆逊也静待曹无如何应对。 果然,曹无道:“豫州可愿听我一句?” 有了郗虑前车之鉴,王思并不敢怠慢,问道:“北府将军有何指教?” 曹无张张嘴,没有说话。 王思凝眉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车窗边。 曹无这才道:“我还年少时,家兄曾经说过,北方不定,天下不定。赤壁之战只是惨胜,还不到时候。” 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完,曹无已命马车继续前行。 而王思却如五雷轰顶,愣在了原地。 北方不定,天下不定,别人不知道什么意思,他却明白。 赤壁之战后,荆州稳定,朝堂已有人暗中提出劝进曹操为公,此事拥趸很多,阻力也很大,自汉兴至今三百年,高皇帝约法三章之后,数十代人,只有王莽一个异姓王公。 可王莽乃是篡汉之人啊,劝进曹操,将是一场豪赌,赢了鸡犬飞升,输了则会在史书遗臭万年。 劝进最难的两点,一是天子的心思,二是世家和百官的心思,但最重要的还是曹操本人的心思。 王思以前当过曹操幕僚,却依旧猜不到曹操所想,便迟迟不敢入局,想要询问荀令君而不得。 如今曹无一句话,就解了他的疑惑,曹无是曹操胞弟,他说曹操还没打算更进一步,那么此时劝进,吃亏的将是他。 王思和前边的郗虑一样,二月天冷汗直冒,也愣在了那里。 曹无的马车到了司隶校尉钟繇面前。 在郗虑以御史大夫之尊,跑到曹无马车前俯身的时候,钟繇就已经下了马车,他也目睹了两名两千石愣在那里的情况。 当初曹无南下,马踏大儒,荀彧曾经告诫钟繇,不要去惹曹无,并称自己是萤火,曹无如皓月。 钟繇常年镇守司隶,没见过曹无几次,今日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站着,钟繇才发现曹无的可怕。 牧守一方的王思,被他一语震在原地,监察百官的御史,更是到现在还愣在那里。 这个曹无,到底有什么真才实学?钟繇也很是奇怪。 依旧是马车的小窗,依旧是曹无掀着车帘说话,但曹无对钟繇说话,就温和很多。 他第一句话就让钟繇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元常公,考没考虑过纳个小妾,生个老来子?” 第142章 老而不尊? 其实,曹无本不打算这么说的,但是实在是忍不住啊。 只看三国演义的人,或许不熟悉钟繇。 曹丕代汉之后,魏国三公,都是功勋卓着且德才兼备的宿老,且几乎都是上了年纪才来担任,二十几个三公平均年龄在七十岁,因此甚至出现过韩暨这样任职司徒一两个月就死去的情况。 三公成为天子之外的国家象征,而钟繇,则和华歆、王朗一起,当上首任三公,是大魏名臣。 巧合的是,他的儿子也是三公,且是魏国几十年,二十多位三公中,唯一一个任职年龄在五十岁以下的。 甚至可以说,他是唯一一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三公的大人物。 钟会。 钟会的人生,是真的开挂的人生,世家大族出身,辅政大臣青睐,关于他聪明的轶事数不胜数,流传下来的就有酒以礼成、汗出如浆、两头羝等。 他二十二岁担任尚书郎,三十六岁任司隶校尉,掌管京畿,三十八岁灭蜀,进位司徒,位列三公。 对比绝大多数六十多岁才当上三公的宿老们,他实在太年轻了,也正是因为太年轻,才不得不惧怕司马氏的猜忌,开始谋反。 当钟会只想着重兵压境蜀地,拿了汉中就走的时候,打工人卷王邓艾真的奇袭灭蜀。 自此,钟会就再也回不去朝中了。他没有儿子,所以没有弱点,他年纪太轻,再升就只能谋逆,回去也只能被猜忌。 一计害三贤,对钟会来说,便是请君入瓮。 只看三国演义,会有人好奇,为什么邓艾被陷害谋反,就身败名裂,钟会是真的谋反,结果连他亲哥哥都没受到株连,能够善终,更有甚者,司马氏代曹之后,竟然还给钟会平反了,这真是咄咄怪事。 然而曹无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逐渐明白了这个时代的世家是如何的盘根错节。 荀彧有王佐之才,迁都许都,是一步造福颍川的神奇落子,让本就强大的颍川世家再次飞升,荀氏、钟氏、陈氏、庾氏因之变成世家前列。 钟氏与各世家有无数姻亲,剪不断理还乱,是不能得罪的,司马家也不行。于是被陷害的邓艾背负骂名,真谋反的钟会却被平反。 这种世家的盘根错节,阻碍了邓艾这样寒门的上进之路,也成了他们的免死金牌。 不过现在,对于曹无面前已经颇显老态的钟繇来说,这一切都还太早。 颍川钟氏,还在上升期,钟毓等人还在成长,距离颍川另一个王佐之才钟会的出生,还有十几年。 貂蝉又轻拍曹无大腿,旋即抚摸几下,示意他失言了。 诸葛亮和陆逊也摸不着头脑,之前先后面对两个两千石高官,曹无或插科打诨,或威逼利诱,都尽显手腕,为何到了钟繇这里,竟然如此说。 诸葛亮和陆逊不敢朝外看,但貂蝉是见过钟繇的,在长安的时候就见过,当时钟繇就是一个极为正直的中年人。 现在已经长出了极为正直的老年,年近六十,保养还行,脸上却也有了斑纹,白胡子都老长了。 这个年龄纳妾,也不是没有,但是曹无劝他再生儿子,就有些轻佻了。 貂蝉甚至怀疑,钟繇下一刻就会暴起发难,冲进车厢里。 这对后汉这些还没失去理想信念的文人来说,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曹无其实是觉得自己有点失言的,算算年纪,钟会的生母,今年可能还没十岁,就要被钟繇这个老头惦记了。他本想着补救,却没想到,钟繇笑了。 钟繇想的,却是几个月前,荀彧与他的谈话。 当时荀彧告诉他,北府将军说钟繇将会老来得子,此子必将名动天下,甚至流传千古。 他以为荀彧是开玩笑,结果荀彧的表情非常正式,他以为曹无是开玩笑,结果曹无一见到自己,就又说了这件事情。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纳个小妾,去试验一下曹无说的对不对。 年近六十的他,自从平阳城击退南匈奴以后,已经好久没有为什么事情动过念头了。 钟繇退到一边,对曹无的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今日多谢北府将军提醒,他日若真有子嗣,还请将军赴宴赐名。” 这下子,曹无诧异,貂蝉诧异,诸葛亮和陆逊甚至以为司隶校尉就是一个轻浮之人。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里边原来是有荀令君的功劳,荀令君无心之语,扎根在了钟繇心中,老来得子之事,便一直惦记了。 见了曹无神色,钟繇知道曹无所想,笑道:“昔日北中郎将卢公六十三岁得子,其子名为毓,以文名扬一州。” 北中郎将就是大名鼎鼎的卢植,公孙瓒、刘备皆曾是他的弟子,他的遗子卢毓现在才刚崭露锋芒,还未出仕,曹无却知道,日后卢毓不靠世家,白身入仕,将会历经整个曹魏王朝,成为魏晋重臣,他的子孙,更是发展成为了范阳卢氏,位列五姓七望,在北朝和隋唐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以此可见,钟繇竟是信心满满,要生个老来子了。 这还是三个两千石中,唯一一个掌握话语权的,连曹无都没想到怎么去接。 钟繇又道:“听闻庐阳太守陆季宁,六十二岁有子陆绩,听闻陆绩年少成名,被孙仲谋聘为上宾。有此两例,岂不是老来子都是神童?” 这下轮到陆逊尴尬了,要不是陆康老来得子,而陆绩的兄长都死于孙策之手,陆绩自己年龄太小,他又何必年纪轻轻扛起陆家。 曹无也没想到素以刚正不阿闻名的钟繇竟是如此有趣的人,心想以后如果有机会,倒不妨结交一下。 至于钟繇的话有几成可信,曹无只能说,这朝中并不都是容易拿捏之人,也有钟繇这样随机应变的高手。 钟繇再做请的手势,曹无忍不住问道:“元常公此来求什么?” 钟繇沉默,似乎没想到曹无还是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他其实是不想说的。 “求情。” 他道。 曹无恍然,旋即隔着马车车窗行了个礼道:“司马懿我必须要动,老先生抱歉了。” 第143章 留香荀令 说这话时,曹无能感觉到摸着自己腿的貂蝉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显然车厢中的人都很担心曹无的话会激怒钟繇。 司隶校尉名为校尉,实为司隶州的刺史、州牧,位居三独坐之一,在迁都之前,拥有不亚于尚书令的权势,只因洛阳归河南尹,长安归京兆尹,都是司隶七郡之一,二京皆是司隶校尉监察范围。 曹无刚到这个时代时,把司隶校尉类比为,日后的某一个省,能同时管辖沪、京两市,由此可以想象这省主官该有多么大的权势。 河内郡,也是司隶下属,七郡之一。 钟繇本身是颍川人,受过司马懿爷爷颍川太守司马儁的恩惠,他又做了多年司隶校尉,和河内最大的家族必然交好。 此中盘根错节,钟繇说求情,为司马懿求情,对他来说,乃是应有之义。 但是曹无一下否掉他的求情,对这员朝中重臣来说,实际是很不给面子的。 钟繇笑笑道:“庙堂之争,争的是权势大小,争的是帮忙说话的人,河内司马不弱。” “夏侯元让、夏侯妙才、曹子孝、曹子廉、曹子和,家兄之外,他们只听我的。” “这……” 钟繇一下愣住,他没想到曹无说话如此直接。 这时代终究是曹操说了算,秩禄高低,并不能决定权力大小,和曹操的亲疏才能决定。 曹无说的五人,都是曹操最亲信的武将,说这五人只听他的,意为军权牢牢把握手中。 若是赤壁之战前的曹无说这话,钟繇不会信,因为北府将军声名不显,而赤壁之战后就不一样了,曹无在南方战场的表现,很多人亲眼所见。当时为了稳定军心,没有外泄,如今却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像钟繇这样的重臣,早就知道了。 因此一战,北府将军之名声望正隆。 想到这里,钟繇竟果断后退一步,施礼道:“还请北府将军为河内司马家留后。” 曹无笑道:“京兆尹司马防,阴养死士,犯上作乱,已经造反了。” “什么?” 钟繇的信息可没曹无灵通,一下愣在那里。 “三辅是司隶治下,总有一日,还是得回来的,我会出手,马超归我,三辅归你。” 曹无撂下这么一句,马车继续向前。 荀彧府前老仆本在与三家大人的奴仆争辩,忽然四个人听到马车声,同时停住说话,朝这边看来。 四人的嘴巴立刻大张,只见钟繇、王思、郗虑,三位两千石高官都愣在原地。 这三个跺一跺脚能让一州震颤的高官,先是被拒绝进门,又被一个年轻的将军几句话折服。 所谓宰相家奴七品官,这四个老仆都是有见识的人,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就算是曹操,也会敬重他们的老爷,可曹无不一样。 一车向前,三官拜服。 日光照在曹无的车架上,把影子拉的极远,影子占满了尚书台和荀彧府邸之间那条长长的甬道。 车架迎向太阳的方向,到了荀彧的府邸前。 荀彧家的老仆这才惊醒,都说北府将军骄横跋扈,现在看来,这人何止是跋扈,简直是狂傲,这可是尚书令的府邸,往来皆是两千石,那独臂驾车的车夫,就这样直冲了过来。 若不是张侠有个勒马的动作,老仆甚至怀疑北府将军的马车会这样直接闯进北府。 就在这时,荀彧府邸的门打开了。 中年书生带着和煦的笑容站在门口。 王佐之才,四十五岁的曹操手下第一文臣,万岁亭侯,执掌尚书台十三年的荀彧荀文若。 他轻拍自己的衣袖,对着马车作揖。 “文若替这天下,谢过北府将军,恭贺北府将军班师。” 不是替百姓,不是替世家,也不是替明公,而是替天下。 接下来,在四个老仆目瞪口呆之中,曹无下车,来到荀彧面前,不但没有还礼,反而勾肩搭背,和荀彧说笑了起来。 不止老仆,钟繇三人,同样震惊了。 他们何时见过这样的荀令君,掌控北方八州的他,何时与人这样说笑过? 这曹无到底有何种魅力,三人都开始重新评估曹无和自己说过的话了。 …… 曹无在荀彧府中足足呆了两个时辰。 他给荀彧引见了诸葛亮和陆逊。 诸葛亮在赤壁战场的表现,荀彧早已知道,所以当曹无让诸葛亮多跟荀彧学习内政的时候,荀彧真心推辞,他只与诸葛亮攀谈几句,就料定卧龙之名,其实不虚。 陆逊却在江东名声不显。 在曹无经历的历史中,夷陵之战之前,吕蒙暴毙,陆逊才临时上位,各方势力均轻视他,却不料他火烧连营七百里,埋葬了季汉中层将官,断绝了季汉进取天下的根基,“悠悠苍天,何薄于我”的悲叹,陆逊是其中源头。 然而这块璞玉,却只有曹无和周瑜发现了,曹无将其带到荀彧面前,荀彧同样与他攀谈几句,就沉默了下来。 陆逊不像诸葛亮,诸葛亮已经见过权势更大的曹操,有点练出来了,陆逊在名满天下的荀彧面前,是有些紧张的,他还以为荀令君对自己评价不高。 半晌,荀彧才笑道:“将军可以开府了。有此二君,人间无敌。” 诸葛亮和陆逊顿时精神一振,貂蝉也诧异当场,“人间无敌”四字评语实在太重了,别人说,可能是奉承,也可能是玩笑,但荀彧不需要奉承曹操以外的任何人。 只有曹无明白荀彧并非虚言,他把唯二列传的臣子集齐,可不就是为了人间无敌么。 荀彧出身颍川荀氏,他关注百姓,体恤百姓,但不与百姓站在一条战线。他出身世家,却超脱了世家。他关注的是天下,是人间,他的视野在整个天下,他说无敌,就是真的无敌。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也没说什么实际的东西,基本是曹无在说自己南下的经历,貂蝉、诸葛亮在旁补充。其间曲折离奇,荀彧也听得津津有味,陆逊也是第一次知道曹无为了打赢这一仗,竟然做了如此多的算计。 他们还说了一些时闻轶事,荀令君妙语连珠,每一句评价都切中时弊,增信四人。 荀彧谈吐如谦谦君子,让众人不觉时间流逝,等到天黑下来,曹无看看天色,才准备离开。 自始至终,曹无都没说起今天来要做什么,荀彧也没有问,仿佛今日之来,不过是来拜访老友。 荀彧也没解释自己为何托病,曹无同样不问,仿佛台中之事,皆与二人无关。 四人出府,重新来到马车前。 三个两千石竟然还等在府外,马车前点着火炬,车中静默,等着曹无的马车离开。 上车前,貂蝉小声对曹无道:“为何令君身上这么香?” “留香荀令,自是不同,连你都嫉妒了?” 曹无轻拍她一下,貂蝉皱眉横了她一眼,先行上车。 诸葛亮看了一眼那通往尚书台的长长甬道,叹道:“孟子曰,五百年而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命世者。现在看来,必是荀令君了。” 众人次第上车,曹无却没再评价什么。 他在车中闭上眼睛,想起那一个个得荀彧举荐的名字。 荀攸、钟繇、戏志才、郭嘉、陈群、司马懿、严香、杜袭、杜畿、韦康…… 如冰之清,如玉之絜,法而不威,和而不亵,国之望臣,德洽华夏。 曹操得胜归来,天下大势已定,荀令君称病不出,真的因为要引蛇出洞么? 也许是的,因为他要看看是谁准备劝进。 曹无闭目,心中叹息。 可惜。 又不可惜,因为赤壁之战后,曹无不再害怕历史的力量,他总要做些事情,来改变既定的结局。 第144章 台中八座 曹无走后,荀彧开始见府外的官员。 钟繇第一个进来,秩禄高于荀彧,年龄长于荀彧,钟繇却事事以荀彧之见为主。 钟繇说了门口和曹无说的话,荀彧突然神色一动。 曹无对钟繇说,司马懿必须要动。 接下来,荀彧见王思,从王思处得知,曹无说,此时曹操不会接受劝进。 再见郗虑,曹无对郗虑说,赵俨要弹劾数十世家。 三个两千石离开时各有心思,但都觉得今日来此不虚此行,甚至不觉得曹无、荀彧怠慢了自己。似乎从今日起,北方除了曹操、荀彧之外,又有一个新的人物步入了政坛最顶峰。 北府将军曹无,出手就是雷霆手段。 送走三人,荀彧独坐正厅,灯火皆熄,思索这些日子来的一切。 原来曹无要说的话,早就说过了,只是分在三人口中告知荀彧。 南方战事僵持时,荀彧督促各世家上奉田税、征发乡勇,有世家阳奉阴违。 曹操战胜,世家害怕曹操怪罪,便倒向曹丕、曹植,以期庇佑,受他们怂恿,弹劾曹无,以邓艾之事小题大做。 曹无使出计策,为邓艾扬名,让他们无法下手。 接着,尚书台刘先服软,御史台郗虑归心,陈群辟易,曹无开始反击,指使封疆大吏赵俨弹劾他们。 这是顺水推舟,既和荀彧心意,又报复了世家们。 也是对世家说明,谁惹北府,北府就会动他们。 外有赵俨,内有郗虑,曹无再拿河内司马杀鸡儆猴,人人自危的世家谁还敢管,更何况,河内司马是真的阴养了死士呢。 曹无今日来访,宣布了北府不再隐于幕后,而真实的参与进了朝政之中。 荀彧没了后顾之忧,又被曹无帮助敲打了世家,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他走出昏暗的正厅,出了大门,再次穿过那条长长的甬道。 明明是夜间,这甬道却灯火通明,只因曹操体恤荀彧经常晚归,命人点亮这里,照耀自己的第一文臣归家之路。 荀彧一路来到尚书台,尚书台通宵达旦,还有人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 荀彧看去,却不是左民尚书刘先,而是度支尚书华歆。 尚书台中,尚书令、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及五曹尚书,合称八座,为古之六卿,秩禄不高,却掌管天下之事。 此时的华歆,还不是日后的曹魏开国三公,而只是一个尚书台的一曹尚书。 他与卢植同门,又与管宁、邴原共称一龙,自为龙头。后来管宁割席,一刀两断,华歆出仕,兢兢业业数十年,五十几岁,才堪堪坐稳了一曹尚书的位置,日后要熬资历,从度支尚书一步步往前边的尚书位置爬过去,直到变成左右仆射及尚书令。 比起从尚书郎、功曹起家的那些人,他高了少许,比起三十出头就担任尚书令的荀彧,却又实在差了太多。 但华歆却无比钦佩荀彧,见来人是多日称病的荀彧,大喜,放下手中竹简,也顾不得躲避地上的书册,就过来拜见。 荀彧还礼笑道:“华龙头,最近钱粮如何?” 华歆叹道:“自去年十一月以来,北府每日都在捐献钱粮,充盈国库,若无北府,恐怕只能紧一紧百姓。我实在不知,北府将军年纪轻轻,又非冠族长支,哪来的如此多钱粮。” 荀彧点头:“北府将军自有本事,不必猜测。” 华歆连忙闭嘴,继续去做公事。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是度支尚书,深知北府对公府钱粮的贡献,北府富可敌国,却不吝啬捐出,让他对曹无这个北府将军感官极好,尤其是对北府那个管钱粮的婢女非常欣赏。 华歆家族并不显赫,规矩少,自己都想着让儿子娶区区一个婢女为正妻了,后来听说隔壁御史台的陈群偌大世家传人去提亲,被北府羞辱回来,这才知道北府婢女不可亵渎,因此罢了心思。 不过若有机会,他还是想去结交北府将军的。 荀彧走过刘先的案台,看到桌上堆积的弹劾文书,犹豫了下,没有翻阅,而是来到隔壁御史台。 没想到御史台也有人没有离开,正是治书侍御史陈群。 陈群小心避过地上堆放的书册,来到荀彧面前大礼参拜:“泰山大人安好。” 陈群比荀彧小几岁,娶的却是荀彧的女儿,小了荀彧一辈。 颍川荀氏到处联姻,子女嫁娶无不都是名门望族,所联姻者涵盖半个朝堂,同是颍川大族,陈群也是联姻之一。 荀彧扶他起来,问道:“在做什么?” 陈群呆了一下,脸上竟然有些讪然。 荀彧疑惑,却并不问,陈群已经忍不住自己招了。 “小婿在看记载北府将军生平的文书,已经看了数日了。” “哦?” 荀彧很是感兴趣。 陈群拿出一幅长卷,展开给荀彧开。 荀彧定睛看去,却是一幅图画,画着一个两头尖尖中间低的物事。 “这是……” “马鞍。” 陈群兴奋的指着图画道:“先秦并无此物,丞相骑兵青兖后,此物兴于丞相军中,随后传播天下。我遍览文书,终于确定,此物,就是北府将军所研制!” 荀彧思索片刻,笑道:“确有此事,我差点忘了。这却是北府将军所做。” 得到经历过此事的当事人确定,陈群更是兴奋,又拿出几个物事。 “还有这个,牛鼻环,使耕牛效率提升……”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事物,皆是曹无这些年所做。 陈群自幼聪慧,做什么都触类旁通,虽然是读书人,却不迂腐,知道曹无所做的这些东西,无一不影响深远。 介绍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似乎忘记了当日北府对他的羞辱,那日强弩射出的箭矢,射破了他顶级世家的骄傲,也让他看出了北府的强大。若能重来,他绝不会再去北府提亲,也不会受司马懿的怂恿蒙骗了。 荀彧一边听他说着,一边抚摸着马鞍的图纸,想起了曹无曾经说过,他的所作所为,不为一家一姓,不为一朝一代,而为汉人不被欺辱。 那种高瞻远瞩,荀彧自忖自己是做不到的,即使执掌台阁十三年,也做不到如此超然的考虑事情。 他叹了口气,又想起一个故去的人。 昔日狂放不羁的军师祭酒郭嘉,曾经说过,曹无要做一件件小事,最后汇聚到一起,做成一件大事。 他这才知道,原来曹无已经做了这么多事。 他也突然明白,原来赤壁之战,就是曹无要做的那件大事。 如今,曹无又准备做什么? “荆州刺史赵伯然的弹劾到了没?” 荀彧问道。 赵俨与陈群、辛毗、杜袭并称颍川四士,荀彧和陈群都对他很熟悉。 这个人能力很强,尤善调和,可是也擅长钻营,经常做君子不屑于做的事情。 曹无能收买赵俨,弹劾世家,荀彧一点不奇怪。 陈群脸现尴尬,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正事,一拍脑门道:“郗大夫晚上来过,要走了伯然的弹劾。不过……” “什么?” “司隶校尉钟公、豫州牧王公都来过,附议了伯然的弹劾。” “真是北府将军的风格。” 荀彧长叹一声,曹无还是那个曹无,一旦出手,就不会留余地,两位两千石已经主动附议,暂时背叛自己世家的身份,为曹无投去橄榄枝。 世家之间盘根错节,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一个赵俨,仙人还不够,加上钟繇、王思,就够了。 这些世家,必然会后悔与曹丕联系,弹劾曹无。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势力倒向曹无,无官无职的曹丕、曹植,也势必保不住他们。 那么,处在曹无出手风暴中心的河内司马,又会怎样? 处理完司马氏之后,曹无的目标又会是哪里? 汉中、凉州、辽东,还是继续江东? 这些,都还是荀彧没有弄清楚的事情。 第145章 死无对证 “颍川申氏刘氏郑氏、定陵丁氏杜氏、洛阳郭氏、洛阳钟氏、谷城范氏、中牟任氏、温县赵氏、怀县李氏、河内向氏……” 曹植和曹丕对坐,听着丁仪说出一个个的名字,在长长的名字之后,丁仪最后说道:“全都没有回信。” “没有回信?” 曹植“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怒道:“事发之前,一个个信誓旦旦,到了今天,都要躲了?” 丁仪回想起那天被曹植殴打的情况,吓了一跳,萎缩到一边。 堂中,曹植下手还坐着丁仪的弟弟丁廙,却不见赤壁战场与曹植结盟的杨修。 曹丕下手坐的则是吴质、朱铄。 曹丕问道:“长文如何回答?” 朱铄性子急躁,哼道:“他这个治书侍御史,架子怕是比宪台还大,郗大夫都给了个回信,他陈长群,竟是不理不睬,恐怕已不知子桓为何人了!” 往日里曹丕身边围绕着四个人,司马懿、陈群、吴质、朱铄,被戏称曹丕四友,如今司马懿被抓,陈群与他们划清界限,吴质、朱铄家族势力小,明显已经不能应对这种局面。 曹丕闭眼叹息一声,又道:“叔父着人弹劾世家,想必也是为了正风气吧。” 曹植长袖甩飞桌上杯盏,怒道:“大兄,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装君子!你以为这是司马仲达一个人的事情么?他曹无是要向你开战呢,今日司马仲达被冤杀,明日就是吴质、朱铄、丁仪,这一屋子人,一个都剩不下!” 丁仪又往角落缩了缩,吴质起身道:“子建,对兄无礼,不合礼法!” “谁当了世子,谁才是礼法!” 曹植指着鼻子大喝一声,又对满堂道:“你们说说,陈群逃了,杨修也逃了,世家逃了,尚书台、御史台都是人家的了,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坊间传闻,司隶校尉、御史大夫、豫州牧,两个比两千石,一个两千石,三个元老给他一个杂号将军扶车架呢,瞧瞧,听听,多大的架子,还是在尚书令的家门口作威作福!家父有这么大架子么?” 众人都不言语,吴质、朱铄都是皱眉思索。 曹丕道:“司马仲达与我相交莫逆,如今遭人陷害,纵然叔父势大,我也会出手保他。” 曹植骂道:“保他,你怎么保?” 曹丕淡然道:“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保的。” 他说出的话仿佛重若千斤,吴质、朱铄都是神色激动,今日曹丕能保司马懿,来日就能保他们两个。 丁仪正往角落里缩,闻言也不禁多看了曹丕几眼。 曹植冷笑,环顾四周道:“枉你们一个个都是当世英杰,你们说说怎么办?怎么保?” 丁仪已经缩到最角落,无法缩了。 吴质咬牙道:“怎么办?大不了面见天子!” “去让天子盖章么……呜……”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终于被大着胆子站起来的丁廙捂住嘴,实在是这种话不能乱说。 曹植挣扎一会,终于道:“一屋子废物!我去找父亲” 然后气急败坏的出去,也不知是去迎接曹操,还是去找五石散服用。 曹丕站起来,拍拍丁廙的肩膀,示意吴质、丁仪回来,捡起了被曹植打落的杯盏放回几案,然后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曹丕正襟危坐,丁仪、丁廙这两个曹植的好友,也不敢放肆,坐好在那。 曹丕道:“父亲喜爱子建,但此事父亲不会听他的,只因我见过我那叔父与父亲的关系。” 吴质、朱铄点头坐好。 曹丕心中还有一句话没说,那便是他日我若掌权,必让诸曹势力尽去,绝不会再让一个亲戚站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 见众人看着自己,曹丕接着道:“北府唆使那环良诬陷仲达,无非是有人证物证,可是如今,人证物证都已经不在了。” 他说前边的话时,还很平和,说到后来,竟然变得有了杀气。 就在此时,一个少年登门进来,抱拳道:“子桓,我来晚了。” 曹丕点头道:“伯仁请坐。” 原来这少年竟是刚从南方战场回来不久的夏侯尚。 夏侯尚乃是夏侯渊的堂侄,是夏侯家第二代中的佼佼者,与曹家算是远房亲戚,与曹丕从小一起长大,十二三岁便在军伍历练,极有能力。 夏侯尚过来落座,与众人轻轻点头,算是见礼,行为举止皆有军武之风,和他堂哥夏侯楙又是不同。 曹丕道:“伯仁,事情如何了?” “幸不辱命,那三个恶意戕害仲达的贱奴,都死了。” 夏侯尚一出口,堂中,不管是吴质、朱铄,还是丁仪、丁廙,都是悚然一惊,原来议论之间,曹丕早已出手。 听他的话,竟是安排夏侯尚杀掉了环家的那几个奴仆。 丁仪皱眉道:“这样岂不是欲盖弥彰?” 曹丕喝茶,没有解释。 朱铄性格急躁却聪明,先醒悟过来,放声笑道:“无所谓,就是死无对证,只要让人相信杀人的是河内司马家即可。这事情对别人是欲盖弥彰,对丞相却不同,丞相日理万机,哪有工夫过问细节,他会把司马、环家两家都冷落。如此,因无证据,司马仲达不会死,以后还有起复机会。而环家却因此事而失势,那曹冲也会受到牵连。” “不错。毕竟父亲本就不喜我。” 曹丕放下茶杯,解释这招以退为进,把最受父亲喜爱的环夫人和曹冲拖下水。 他们刚要说些细节,突然间,曹植一脸惊恐的从外边推门冲进来。 他似乎确实是服散了,双目冲红,对着堂内众人道:“我刚才想去酒楼,看见了卫尉马腾,听他与人说起,说他的那儿子消息传到许都,京兆尹司马防谋反了!” “什么?” 堂中众人,除了曹丕和夏侯尚,全部站了起来。 夏侯尚道:“谋反,西凉铁骑什么战斗力,我是知道的,区区京兆尹要是能谋反,三辅还会在马、韩之手么?” 曹植抓着头皮道:“非也,那马腾信誓旦旦,说是司马防阴养死士三千,北逃吕梁山去了。” 听到吕梁山这个名字,因消息滞后而后知后觉的曹丕终于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道:“司马家完了!” 他突然想到马腾的姓氏,大惊道:“三马食曹,三马食曹,好一招借刀杀人!” 一直稳如泰山的曹丕,终于被这一系列变故惊住。 曹植也想到了曹操正在并州的事情,道:“大兄,司马懿保不住了,父亲不会放过谋反的人,弃车保帅吧!” 曹丕叹道:“父亲只是不会放弃没有实力却想谋反的人。” 犹豫一会儿,他俯身到夏侯尚耳边,道:“司马仲达知道我曹家太多机密,若不能保,不可让他有说出秘密的机会,还请伯仁助我。” 他要的本不是司马家,而是司马懿这个人,但是这个人若保不住,他比谁都果断。 夏侯尚神色一冷,站起来,朝众人作了个揖,径直去了。 一开始,其他人还不明所以,很快这一屋子聪明人都明白了夏侯尚的去处。 朱铄先反应过来,坐回自己位置,吴质等人也知道了曹丕的决定,脸现失望之色。 反应最激烈的是丁仪,之前曹丕说豁出性命也要保司马懿,当时他对曹丕佩服无比,可是短短时间,曹丕竟然又让夏侯尚出手去杀司马懿。 他藏在几案之下的手在发抖,这曹丕明面如谦谦君子,其心性竟然如此。 众人在堂中焦急等待,司马懿虽然入狱,但毕竟还没定罪,守卫并不森严,夏侯尚有官身在,又是宗室,做这种事应该不难。 不出意外,一个多时辰后,夏侯尚拿了一个木盒回来,丢在桌上道:“幸不辱命。司马懿密谋造反,罪大恶极,见我前去质问,妄想借探视之机逃狱,被我杀了。这人头与大家看过,还要带回去的。” 曹植“哇”的一声退开,他当然知道这种盒子是放什么的。 吴质、朱铄不忍看那盒子,偏过头去,丁仪更是脸色发白。 曹丕微笑,夏侯尚真的是他手中最好的一把刀,可信任能力又强,还能随机应变。 果然军方的将领信得过,可惜他之前拉拢的曹真态度暧昧,不如他手中就有两把刀了。 反倒是丁廙凑前看了下道:“如此,环良的人质死了,司马懿也死了,死无对证,事情便可盖棺定论了。” 曹植道:“司马家阴养死士,按律当夷族,这是应有之义,他牵扯的案件,也不应该再审。” 他语气冰冷,仿佛桌上放的,不是与他一同南下的司马懿,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曹丕却大哭着上前,摸着盒子,盒子里是刚才说要豁出性命去保的至交好友。 曹丕边哭边喊仲达的名字,听到哭声,吴质、朱铄又有些动摇, “看看吧。” 吴质硬着头皮过来,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确实是一个人头,他剑眉星目,本是俊朗,如今,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定格在了惊诧的表情。 除了夏侯尚,其他人都跳了起来。 曹丕不哭了。 曹植一边做呕吐状,一边指着盒子道:“这……这,这不是司马懿,我见过他,这是他弟弟司马馗!” “什么?” 这回换夏侯尚惊讶了,他去狱中的时候,他买通的狱卒确定这就是司马懿,他才动的手,这是哪里出了差错? 第146章 上天无路 司马懿在逃难。 之前,因为没有定罪,关押他的监狱属于许都令管辖,元城令司马朗通过世家的影响力,让他在监狱里过的并不差。 他虽然身在狱中,却比许都官员早一步知道京兆尹发生的事情。 马超去追司马防,耽误了消息的传递,所以最早知道这事情的,是有密探在三辅的北府,和官居京兆尹的司马防的手下。 当司马馗买通狱卒,把这事情告知司马懿的时候,司马懿马上感到了恐慌。 关于父亲司马防阴养死士的事情,他其实也不甚了解,这事只有大哥知道。他只知道,如今事发,被下狱的他却是最容易被牵连的。 他必须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这事情,司马馗显然做不到,得和曹丕关系密切的他来做。 于是他和司马馗互换身份,偷偷逃了出来。 他们买通了狱卒,而他与司马馗身型相貌相仿,其他狱卒并未认出。 没想到一出来,他就被司马朗接走藏在一边。 “仲达,出事了,速走。” “什么?” “三辅又有传信,父亲进了吕梁山了。” “什么!” 司马懿马上知道,事情严重了,马超又不是钟繇,马超是司马防阴养死士,这事情回旋的余地是很大的,许都会有多少人信马家? 可是进了吕梁山,就又不一样,司马防不知道曹操的动向,他们这些天天关注的人却知道。 一旦曹操亲眼看见叛军留下的痕迹,那谁也洗不清这事。 饶是司马懿意志坚定,也不由身子晃了下,道:“遭了,我知曹丕太多事情,单单骗曹植南下失宠,就不能说。曹丕必要杀我灭口!” “所以,速走!” 司马朗扶他上马。 司马懿道:“那季达呢?” “我再想办法救他!” 司马朗和他一起出城,司马孚已经带了家眷在这里等着。 司马懿皱眉道:“北府盯我那么紧,换人之事他们不一定发现,但如此多家眷出城,那曹无岂能不知?” 司马朗一声冷笑道:“他们是去温县的,咱们兄弟去吕梁。” 司马懿这才点头,弃了马匹,和大兄、三弟,仅仅三人一起走小路离开。 张春华抱着还没起名字的幼子,左顾右盼,不见司马懿过来,最后只能叹气领着家眷北上温县老家。 她还不知,在温县等她的,没有老家亲戚,而是一支名动天下的强军——虎豹骑。 而司马懿这边,从小路出来,等看不见许都城头,三人才又找到了司马朗早就安排好的马匹骑上。 路上,司马孚正在介绍局势。 “荀氏、钟氏、陈氏,全部倒向曹无了,弘农杨氏作壁上观,本该支持劝进的杨修被杨家禁足。现在世家没有人站在咱们这边了。” “怎会如此?” 司马懿还不知道自己坐牢这么短的时间,外界风向变化如此之快。 司马孚道:“谁也不知北府是如何做的,只知他去见荀令君,路上三个两千石对他行了大礼。” “这曹狗竟有如此势力?” 司马懿双拳紧握辔头。 司马朗行事周密,安排了多达六匹马,给三人骑,路上可以换马,不出两日就能抵达并州,寻找司马防的踪迹。 和司马防、司马懿的判断一样,从一开始,司马朗就准备放弃温县了。 三人很快到了许县边界,有条岔路,司马朗勒转马头,准备向西,突然间停在了原地。 三人的面前,站着一个女子,斜背双剑的白衣女子。 “是你!我六弟康达,就是死在你的手中!” 司马懿第一时间认出这人,大喊一声。 司马朗和司马孚当即拔出剑来。 “区区一介女流,你们先走,我来挡她!” 司马郎自负剑术超群,在司马家虽然比不上六弟司马进的武功,却也是极强的。 对方只有一人,还没骑马,他骑马冲过去,就不信比不过她! 司马懿赶紧勒马往回走,司马孚想要留下,也被他领走。 匆忙之间,司马懿并不回头,而司马孚则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司马朗一手执剑,一手执着四匹马的缰绳,同时控制四马齐冲那女子。 那女子却刚刚开始拔剑而已。 四马齐至,加上高大的司马朗手执长剑,和独身站立的白衣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是无事!” 司马孚一喜,转头专心逃走。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司马朗的惨叫。 等他再回头看,只见白衣女子手中双剑均已出鞘,双剑上都在滴血。 四匹骏马齐齐没了马头,倒在地上抽搐,而司马朗同样倒在血泊之中。 司马八达中剑术第二的他,手中之剑甚至都没能出手。 “大兄!” 司马孚目眦欲裂,几乎就要转身回去,他看向司马懿,却见司马懿根本没回头看过一刻。 “走!” 司马懿厉喝一声,惊醒司马孚,二人疾走,司马孚再回头看时,白衣女子已经收剑入鞘。 距离远了,他看不见白衣女子的眼神,但仍然觉得寒气刺骨,那是战场上的将军都没能带给他的冷酷之感。 司马懿的手在打哆嗦,说道:“我暗中打听许久,方知此女名为曹阿三,是北府一名婢女,她的剑术师承皇甫将军,当世没多少人能抵挡。她在这里,应该是北府最后底牌,可能北府早就猜到咱们会走这条路。不用担心,曹阿三在这里,其他关卡咱们必能闯过去,必能……”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小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一个人骑着马,拦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身着胡服劲装,手拿一柄银枪,一脸胡须,笑着看向两人。 卫尉马腾。 司马懿只觉一股寒气浸润全身。 北府竟然已经跟马腾联手了,难怪京兆尹会出事。 司马懿皮笑肉不笑道:“卫尉之尊,何必亲自出手,今日放我兄弟一条生路,来日河内司马必将涌泉相报。” 马腾手中抛着两件物事,嘲笑道:“三马食曹啊,司马不死,真马就得死,对不起了。” 司马懿瞳孔微缩,他发现,马腾手中抛的,是两枚印章。 马腾将那两个印章抛向司马懿,笑道:“从你家借的东西,还给你。” 司马懿和司马孚一人一个接过,只看一眼,就充满了绝望。 一个是司马懿的官印,另一个,则是他们父亲司马防的。 官印是很难伪造的,只用这两个官印,就足以写出很多罪状。 司马家,从各种意义上都已经完蛋了。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147章 入地无门 司马懿低声对司马孚说了一句:“我还有布局,还有机会。” 转而对马腾高喝:“卫尉卿,你若放了我,我助你更进一步!” 马腾征战一生,怎会被三言两语说服,挺枪就要过来,忽听司马懿继续道:“我有办法将天子接到长安,你也可以奉天子以令不臣,做三公,做丞相、大将军、异性王公!” 马腾停住了。 …… 许都,皇宫。 当今天子,二十八岁的刘协正在阅读一部竹简,他读的津津有味,时而摇头晃脑,时而击节叹息。 若他的老师,六十二岁的秘书监、侍中荀悦在这里,一定会对他这份读书的热忱赞赏有加,然而荀悦这个荀彧的堂叔,已经行将就木,很少出现在这里了。 事实上,在他的身边,每一天都有人不再出现。 这已是刘协在许都的第十四年,是他做皇帝的第二十个年头。 二十年的天子,放在大汉三百年中,已是不短,然而他这个天子,却没有一丝天子的权势。 礼仪一寸不费,权柄一丝不给。 刘协正在读书,一声呼喊打断了他,伏皇后光着脚进来,悲戚道:“天子为何看这些东西?” 刘协合上竹简,露出上边的名字。 《孟德新书》。 他的嘴角带着莫名的笑容,低声道:“丞相需要朕看这个。” 伏皇后道:“当初咱们一路东迁,路上何等凶险,那奸相攫取天下权柄,囚禁天子,该下地狱!” 刘协连忙左右四顾,见没人听到,方才道:“说吧,外边情况怎么样了?” “张春华联系不上了,她本该今日进宫见我,却没有来,我使人打听,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刘协大惊道:“那司马家的事?” “司马懿被抓,张春华来求我救他的事,应该没人知道。” “那便好。” 刘协终于放心,又拿起那本孟德新书看了起来。 伏皇后眼中含泪,怔怔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注意到伏皇后情绪不佳,刘协挤出笑容道:“司马懿给朕说了一件事情,要听么?” 伏皇后调整了个姿势,刘协道:“他说,太中大夫孔文举公开说过,要为北府将军曹无扬名。” “这又怎么?” 伏皇后皱眉。 “孔老夫子死前曾经推崇曹无为七言圣手,并将曹无的诗送到了很多文人手中。其中有一首半阙诗,是这样写的。” 刘协将诗复述出来道:“万户伤心生紫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伏皇后祖上出过数个王公大臣,诗礼传家,对诗文也有研究,一听这个句子,眉头皱的更狠。 她想起了那年长安,十岁出头的曹无一人代表曹操拜谒天子,坊间总有传闻,说天子东迁,其中就有曹无的手笔,对此,伏皇后是万万不信的,她亲历了这一路颠沛流离,绝不信那十几岁的曹无能做到这些。 如今快二十年了,曹无官职不过杂号将军,却有着这样的诗句传世。 想到曹无至今无爵位,伏皇后突然眼前一亮道:“司马懿是说,北府曹无和那奸相有隙?难怪二十年来曹无官职如此之低,想那奸相,是嫉妒胞弟的能力!” “然也!司马懿托张春华入宫带了话,若我能救他,他便能挑动二曹相争!” “好!我这便让父亲去救人!” 伏皇后转身就要走,却被刘协拉住道:“不急,咱们先看看,谋定后动,莫重蹈了董妃覆辙。” 想到董贵妃的惨状,伏皇后一呆,停了下来。 …… 落子落到天子那里,是司马懿兵行险着,可如今看来,天子没有动手。 他高看了天子,若天子肯用他,他总有办法步步为营,未必不能掀翻曹家。 可惜天子有小智慧,却无大眼光。 上天已经无路,不知入地可有门。 司马懿的自救,已是困兽之斗,只能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马腾考虑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可能性,在司马懿描绘的挟天子前景下,他暂时忘了自己之所以要到许都,就是因为他是打不过曹操的。 正想着,他忽见后方小路上,那白衣女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司马懿回头,也看到了曹阿三,他知已经没有时间说服马腾了,事不可为,只能叹息一声。 司马孚觉察到司马懿的绝望,咬牙道:“二兄先走,我来断后!” 他举剑去迎马腾,司马懿竟毫不犹豫,纵马往斜刺里去。 一声金铁交鸣,司马孚怎么会是战场上厮杀多年的马腾对手,只一个照面,马腾就用枪尖插入司马孚右臂肩胛骨。 马腾长期在军伍之中,知道怎么让伤害最大化,枪身一卷,枪尖在司马孚骨肉间搅拌,整条胳膊直接被撕了下来。 “啊!” 司马孚一声痛呼。 “啊!” 马腾却也一声痛呼。 原来他枪刺司马孚的时候,司马懿突然举起手中弓箭,射了出来。 司马懿张弓搭箭速度极快,马腾还没反应,那箭已经射到。 可是射的却不是马腾,而是马腾骑乘的骏马。 马首中箭,立刻跪倒,马腾被马掀翻在地。 “走!” 司马懿怒喝一声,他知道马腾一身铠甲,普通弓箭根本穿透不过,于是干脆射马不射人,这才取得奇功。 他这一手弓箭术,在合肥城头曾经射中过周泰,这种距离威力最强。 司马孚手臂断掉,疼的要快昏厥,牵辔跟随司马懿,不多久就真的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他正躺在一处枯林之中,他勉强坐起,发现自己一臂已断,不禁悲从中来,大哭起来。 “六弟死了,大哥也死了,司马八达只剩下六个了!” 司马懿凑了过来,端着碗关切道:“叔达,你醒了,莫想那些,先喝点水。” 司马孚勉强喝了点水,又昏了过去。 “轰!” 闷雷响起,天上突然降下大雨,司马懿心中一喜,知道这雨方便了他掩盖痕迹。 之前他将司马孚的马放走,才引得那曹阿三找错了路,不过时间紧迫,却没多少功夫自救了。 他怔怔的看着司马孚,只是略一犹豫,就开始脱司马孚的衣服。 他比司马孚更理智。六弟司马进死在襄阳,大哥司马朗刚刚死了,替他坐牢的四弟司马馗,肯定活不下来,留在京兆尹的七弟司马通、八弟司马敏,也不见得能跟着父亲杀出。 至于留守温县的司马恂,若机警些,反倒有可能逃出。 最坏的情况,司马八达,可能只剩下他和司马孚了。 不,司马孚必须死。 司马八达,只剩下他了。 这是他落的第二子。 天子不救他,曹丕、曹植不救他,那他就自救。 此刻,北府和卫尉,估计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逃出这个枯林,他也逃不出去。 可是从头到尾,曹无主要针对的,都只是司马懿,那么只要让别人知道司马懿死了,他就有机会逃出去。 他要把自己的衣服换给司马孚,然后再用司马孚的剑刺入司马孚的身上,营造出一种兄弟相争,司马孚刺死司马懿后离开的假象。 他们兄弟长得很像,司马懿用剑划花了司马孚的脸,确保短时间没人能发现差别。时间长了被发现了也没事,那时他已经逃了。 做完这一切,他还有最后一步。 他将一截短木咬在嘴里,然后拿剑砍向了自己的右臂。 司马孚是断臂的,他的胳膊则是好的。 那么他就得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所以,他将硬生生砍断自己的胳膊。 “嗯……" 一声闷哼,血淋淋的胳膊断了下来。 司马懿一阵眩晕,也几欲昏迷。 在他昏过去前的最后几息,他似乎听见了司马孚在喊他。 第148章 司马 “轰!” 下大雨了。 雨水淋醒了司马孚,他惊诧的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白色囚服,是二哥司马懿的衣服。 而且,他的小腹上,竟插着自己的宝剑,剑上还有血痕。 “是谁……” 司马孚浑身疼痛,挣扎着要起身,转头看见,司马懿倒在血泊中。 “二哥!” 司马孚大惊,奋起余力起身。 “轰!” 闪电照亮乌云密布的天空,司马孚来到司马懿身前,看见司马懿的右臂齐口而断,砍断胳膊的剑就在旁边。 司马孚茫然四顾,那可怕的白衣女子毫无踪影,那蛮横的杂.种马腾,也不在这里。 是谁做的,是谁做的? “轰!” 雷声照亮了司马懿的脸。 司马孚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踉跄跌倒。 身为司马八达之一,聪慧擅智的司马孚,如何不能明白眼前的情况。 从一开始,北府曹无要动的就只有司马懿一人而已,司马家其他人,只是被牵连了进来。 如此,若司马懿死,则一切结束。 司马孚已经猜到了司马懿所想,他低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二兄怎么会害我!” 然而眼前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相信,他的脸上还在生疼,正是司马懿划花了他的脸。 这几日之间,父亲反叛,二兄入狱,后来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大兄惨死,四弟留在狱中凶多吉少。 如今二兄竟然做出这种事? “嘶……” 被拴在旁边的那匹马叫了一声,似乎在雨中有些不耐烦了。 马儿斜睨着眼,突然一声雷响,照亮了司马孚的脸。 马儿不断嘶鸣,竟然往后躲了躲。 大雨中,司马孚想到了很多事。 长期以来,有大兄、二兄在,他的名声不显,可是司马兄弟都知道,他司马防只是性格较弱,其实智慧、谋略,并不输于别人,面对马腾,他都敢出手断后。 司马朗告诉他,要隐忍,曹操活不多久了,可他们还年轻,只要活的够久,司马家一定能出头。 司马懿告诉他,要隐忍,他曾无数次把自己代入当日襄阳城,自诩如果自己亲眼看见六弟惨死,无法做到像司马懿那样无动于衷。 他不解,他彷徨,他无措。 但是今天,在这场雨中,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的手在颤抖,他不知道该如何做。 连绵的雨水刺激着他的伤口,也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想到了司马八兄弟一块长大的日子。 他先小心翼翼的探了一下司马懿的鼻息。 还活着。 他有点退缩了。 可是小腹的疼痛唤醒了他,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滴答,滴答。 血从剑上滴落到土壤里。 不能再等了。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今夜里的最后一声闷雷响起。 那雷声是如此的近,好像天地都在震动。 闪电照亮了马儿的眼眸。 马儿惊恐的瞳孔中倒映出了这样一番景象。 一个独臂的少年,拿着剑,一剑剑的刺向躺在地上的兄长。 一下,又一下。 …… 人声渐渐来到这片枯林,在大部队找到这里前,一个老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先站在了司马懿的尸体前面。 雨水淋不湿他的衣角,他的眼睛却像是蒙着水雾。 老人盯着地上的尸体,久久才说道:“为什么天象总是在动。” 没有人回答。 他又抬头看天道:“上一次卧龙提前出事,这一次又是司马遭难,难道那曹无真有能改变历史的能力?” 依旧无人回答。 周围人声近了,老人撑伞离开,他似乎知道小路,围拢的士兵没一个人发现他。 他在路上喃喃自语:“可是神州必有劫数,五胡必须乱华,司马懿死了,世间还有第二个司马么?” 等他走了,曹真出现在这,皱着眉头,看向地上被插的千疮百孔的尸体,司马懿的尸体。 建安十四年三月初一,丞相府文学缘司马懿死。 同一天,河内温县,大族司马氏组织数千乡勇抵抗朝中令官,令官没有办法进入。 但是曹纯到来,虎豹骑一个冲锋,乡勇尽数被击溃,这是职业士兵和农夫的差距,除了京兆尹那种乱地,世家大族也无法训练足够多的士兵。 于是,司马家夷族,除司马防、司马孚、司马通外,全族无一幸免。 自此之后,世家大族再不敢阳奉阴违,北方除少数割据地区外,各州县政令畅通。 同一天,丞相曹操回到邺城,开始封赏征伐荆州以来的有功之人。 同一天,称病不出的荀彧回到尚书台,台中再有主事之人。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很快就没人会想起,有一个能力超强的人,死在了没有名字的枯林中。 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另一个能力超强的人,北上不知去向。 …… “确定司马懿死了,但是司马孚跑了。” 曹阿三头发还湿着,就在给曹无汇报。 曹无正在练习五禽戏,旁边只有阿三一人。 听完阿三的叙述,曹无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要杀司马懿,他有的是办法,可是要从名声上毁掉他却很难。 赤壁之战后,他确定自己拥有了改变历史的能力,便加紧出手,一力做成这件事,如今终于有成效了。 日后不管曹魏如何,司马代曹的事情都不会出现了。 世家大族看到司马家被名正言顺的灭掉,也会老实一段时间。 通过这件事,不管是三公九卿,还是地方大员,他都建立了联系,甚至卫尉马腾也与他短暂合作,算是有了交情。 接下来,曹无就要帮助曹操继续扫平天下各势力,然后完成内部的改革,把曹魏的一些弊端革除。 他笑着让阿三去换衣服,阿三摇头道:“我自幼习武,这点雨并不碍事。” 曹无却坚持让她先去休息。 阿三面色依旧冷峻,心中却是一暖,点头要去。 曹无上前一步,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下次不用这么着急,至少先把头发擦干。” 阿三“嗯”了一声,声音却如蚊蝇一般。 若司马朗泉下有灵,绝不会把这个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女子,和那一剑斩断四颗马头的白衣身影联系起来。 “对了,貂蝉已经恢复了本名,你呢?” 阿三一呆,想起了自己的祖父,平定了黄巾之乱的皇甫嵩。 用曹无的话说,他是最后一个忠于大汉的军神。 然而时移世易,阿三已经记不太清皇甫嵩的事情了,她只记得,自己的幼年就是在练剑、练剑之中度过。 “我不知道。” 她有些迷茫。 曹无点头,并未逼迫,只是道:“老将军坟茔还在关中,等到三辅平定,我和你一起去长安祭拜他。” 阿三抿嘴点头,转身去了。 曹无并未再做挽留,北府每一名婢女,都有自己的心结,曹无为她们抹去了以前的名字,但又希望她们能自己找回自己的名字。 以前的阿大希望能为天下做点事,荆州安定,她便改了回来,等阿三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也许也会有所改变。 不过转念一想,马腾占据三辅,让阿三不能回家祭拜,也许和马腾合作,阿三心中并不开心,日后他会先问过再做安排。 但是她那个性格,恐怕自己就算让她去杀马超,她也转头就去了。只是曹无不可能下这样让她送死的命令,也许马超不见得能在技巧上取胜阿三,可是马超有一整支军队。 战阵厮杀,不是曹阿三这样的奇女子该去考虑的事情。 想到马超,他就想起逃走的司马防、司马通,还有那个司马孚。 他对司马防和司马通没什么印象,但对司马孚是很了解的。 在他本来经历的历史里,司马孚活到了九十多岁,经历了整个曹魏历史,又被代魏为晋的司马炎奉为上宾,位极人臣几十年。 可他一生都以大魏纯臣自居,不认为自己是晋臣。 曹无却清楚的记得,这个魏臣,高平陵事变,他协助司马师把守宫门。 齐王曹芳被废,他冷眼旁观。 高贵乡公曹髦驾长车发起五千年历史上唯一一次天子冲锋时,他不见踪影,等人死了他才上前哭丧。 元帝曹奂被废,魏朝成空的时候,他只在私下里拉住了曹奂的手痛哭流涕。 当初曹叡问左右,问司马孚是否有乃兄的风范,大家都说他似兄,曹叡就说:吾得司马懿二人,复何忧哉。 这是一个比司马懿还能隐忍的人,他是司马家的退路,万一司马家失势,他将给司马家留下根基。 但也许他真的就是大魏纯臣,是非成败,后人只是评说而已。 跑了的司马孚,据说还断了一臂,他会派人继续追赶,但不会像追杀司马懿那样必须要杀死了。 五胡乱华应该很难了,羌人依附韩遂、马腾,南匈奴则太弱,曹操一人救吓跑了他们。 只要中原王朝不搞出八王之乱那种兄弟相残的事情,五胡凭什么乱华。 兄弟相残的司马氏,毕竟太过离谱。曹无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等晚上跟阿七交流下,看看她有没有新的谒语,到时应该会有所领悟。 不过,这些还比较远,如今却有一件头疼的事情等着他。 赤壁之战打完,曹操北返,但留下了一些军官善后。 张辽、张合等人奉命追击刘备,已经过去两个月,今日却传来消息,张合在南方遇伏,战败了。 曹无把五禽戏的最后一套动作做了收尾,想着南方的事情。 刘备刘玄德,那两千败军之兵,居然打出了这么一场漂亮仗。 那么,他必须考虑,在大军吞并江东之前,先收拾刘备的残兵了。 第149章 目标交州 马超以后早晚要反叛,但那是建安十六年的事情了,现在还有两年时间,曹无更想解决刘备、孙权这两个最大威胁,再腾出手对付北方这些称臣的残余诸侯。 于是他叫来自己的两大谋士,等两人进了大殿,曹无和貂蝉正在铺展一张极大的皮纸。 曹无道:“二位来议论下南方局势。” 等一张荆州地图铺在北府的大殿中,诸葛亮和陆逊又一次对北府的隐藏实力折服。 这地图把荆州的山川河流画的极其仔细,一眼看去,便知荆州地理。 曹无笑道:“凑合看吧,很多地方得到了黄老的指点,应该没什么大的错误。本来想做沙盘的,可是沙盘太难做了。” 黄老自然指的黄承彦,这个隐士指挥救灾之后,就离开了,但在走之前,曹无让北府的人拿着草绘的地图过去,最后绘成此图回来。 诸葛亮是见过曹无的长江沙盘的,那种精品实在太难做到,有这张地图,已经很是不凡。 “黄老胸有丘壑,当初在南阳,我曾跟他学过八阵图,可惜未能完全学成。” 诸葛亮叹息一声。 “八阵图?” 陆逊露出神往之色,诸葛亮却不愿再谈。 曹无道:“北府尚未开府,我能商量的也就你们两位,畅所欲言吧,张合在南方新败,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诸葛亮和陆逊对这次突然到来天下之议有点陌生,他们一个是曹无幕僚,一个是名义上的战俘,为曹无出谋划策害司马家这种政敌,两人都觉得天经地义,然而曹无这种没有实际官职的人,却想要查看天下大势,两人还是很不习惯的。 但是旋即,两人却又想到一点,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有一个看法,若是曹丕知道了张合新败,估计也会找人来议论局势。 也许曹无真的…… 想到这里,两人神色间皆有振奋之色。 诸葛亮整理思路,率先点向荆州地图中的一处道:“荆州南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零陵太守刘度、桂阳太守赵范、长沙太守韩玄,四人本为刘景升手下,刘公薨后,南四郡对蒯、蔡两家推出的新荆州牧刘琮持观望态度。” 他再指四郡北方道:“时刘玄德南下,若能抛弃民众,疾驰江陵,则南四郡必然以他马首是瞻。然而……” 陆逊嗤笑道:“然而他妇人之仁,带着十万百姓渡过汉水,而虎豹骑一日一夜疾行三百里,终于在当阳长坂击溃了其军,使其只能放弃江陵,转而向东去江夏投奔刘琦。” 这段战事,他私下里分析了无数次,若刘备能取江陵,或若虎豹骑没有那么快,则天下大势还不一定怎样。 曹无一语道破:“大耳贼以信义着于天下,这是他邀买人心的把戏,他底子太弱,若弃了民众,他就算取了江陵,也守不住。” 诸葛亮和陆逊点头,经过了许都这场风波,如今他们对曹无分析能力已经极为佩服。 曹无示意诸葛亮继续,诸葛亮道:“之后孟德公取江陵,南四郡传檄而定,其实却仍在观望。赤壁之战孟德公北上,大军回返中原,但仍留下部分队伍,有两个目的,一是拦截玄德公,二是让四郡不敢有二心。” “折冲将军乐进,驻武陵。” “虎威将军于禁,驻零陵。” “横野将军徐晃,驻桂阳。” “破虏将军李典,驻长沙。” 每说一句,诸葛亮就在地图上放一枚棋子,四枚棋子站住了荆州南部。 “四将之外,荡寇将军张辽、平狄将军张合,二将率步骑精兵八千,沿两路南下,追剿玄德公。” 他在地图上放了几枚棋子,填充了四郡之间的空隙。 “问题在于,玄德公带走的两千士卒,都是最精锐的老卒,经验丰富,又有荆州本地向导,几次躲入山中。二位张将军不熟悉地势,数次追丢,耗时两个月,直到消息传来时,才终于在这里……” 他在地图最南方放下白棋。 “张合将军在这里遇伏,战败,几乎全军覆没,北上桂阳躲避。” “南方路途遥远,消息不畅,只知张合将军输了,却不知因何而输。我素闻张合将军用兵稳重,八千对两千,张合也是精兵,就算输,当不至于全军覆没。那么,可能性有两个。” 他在乐进等四人的黑棋旁放下白子道:“这四郡太守,都是荆州宿将,与新野玄德公有旧,并不奇怪,第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出手了。” 陆逊却摇头:“想要全歼八千精锐,至少得两万人。可是乐进、李典、徐晃、于禁,四人皆是良将,驻扎四郡,很难让四郡再有工夫调出这么多兵马出击。” 诸葛亮点头道:“那便只有与荆州相邻的苍梧太守吴巨出手了。” 听到这个名字,曹无耳朵一动,只因这吴巨的名字,比南四郡太守更出名,没办法,谁叫他总被皇叔挂在嘴边。 他道:“苍梧太守吴巨与刘大耳有旧,这事我知道。” 陆逊似乎对刘大耳这个称呼很是奇怪,愣怔了一下,才接道:“苍梧为交州北大门,为交州七郡最富庶之地,主……孙将军要取此地多时了。” “哦?有此事?” 曹无想起历史上,赤壁之战打赢后,刘备攻取南四郡,而孙权则将触手伸向交州,最终占领交州全境。 孙权向北攻不过合肥,向西攻不过荆州,向南拓展是很正常的事。 “若如此,那必须在孙十万之前有所行动!” 曹无道。 “孙十万?” 诸葛亮和陆逊却同时抬头,貂蝉掩嘴轻笑道:“二位不必在乎你们主公这些奇怪的称呼,他肯在你们面前如此说,是信任二位。” 貂蝉一句话,说的诸葛亮和陆逊都是心中一暖。 曹无无视了他们,问貂蝉:“交州地图能弄到么?” 貂蝉摇头。 “有点难,咱们的酒肆茶楼,盐、粮生意,都才刚铺满荆州,交州地理风貌和中原不同,又有五岭阻隔,恐怕很难渗入。” 诸葛亮和陆逊竖起耳朵,第一次听到原来北府是用这种办法采集天下消息。 如今许都还无人知道张合兵败,而北府已经开始议论局势,凭借的也是消息灵通。 貂蝉解释道:“北府消息正是靠这些贩夫走卒而来,这是曹郎早在十年前就在布局的事情。” 一声曹郎,叫的曹无心中一酥,可是显然两大军师关注点不在这里,诸葛亮赞道:“原来如此,司马防远在三辅,咱们比卫尉更早知道司马防谋反,当也是这个缘故了。” 陆逊却叹息一声,他还记得曹无收服他时说的那些话,曹无说江东这么多年,都在打黄祖,丧失了太多时间。其实孙权并没闲着,他用这些年压服了内部势力,然后又扫荡了南方山中的蛮夷,向南拓地极多,不然也没有机会来和苍梧交界。 但现在看来,区区一个北府,就做到了很多举江东之力都做不到的事情。 陆逊道:“布局深远,我江东确实不如。” 曹无暗叫惭愧,这种打探消息的方式,在古人看来神奇,在他这个天天看小说的人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的。 北府有他的先发优势,积累了极多的财富,消息渠道遍布天下大多数州郡,甚至益州都有他的消息渠道,唯独交州有五岭阻隔,难以布局。 他又问貂蝉:“那交州的具体情况呢?” 三人都看向貂蝉,貂蝉淡然答道:“交州刺史部原名交趾刺史部,建安八年,丞相为牵制刘景升,改交趾为交州,以张津为交州牧,士燮为交趾太守,后张津连年与刘景升作战,遭交州百姓反叛,被部将杀死。刘景升便派赖恭伪任交州牧,吴巨伪任苍梧太守。而丞相则上表加士燮为绥南中郎将,名义上统领七郡,实则占领了苍梧之外的大部分交州之地。其弟士壹、士?、士武分别为合浦太守、九真太守、南海太守。加上交趾太守士燮,一门四太守,堪称大汉唯一。” 貂蝉最后总结:“所以如今交州,其实分为三部分。一是在交趾家传七代的士燮一族,一门四太守,掌握了交州大部。二是驱逐了伪交州牧赖恭的苍梧太守吴巨,刘景升病重后,吴巨已经不再听令荆襄,成了和刘玄德、黄元阳一样的荆州外藩,独立在荆州之南。三则是河内小郡,在天下之南,由番邦蛮夷占据。” 她自称情报较少,实则手中情报,已经比别人多了,诸葛亮、陆逊这两个在南方生活很久的人,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并不了解交州,实则是那里太过偏远,历来不在中原王朝的视线范围之内。 刘备击败张合,才把交州这个地方纳入众人的视线之中。 听她侃侃而谈,几句话把交州形势讲透,诸葛亮、陆逊频频点头,了解交州之外,也对曹无身边这位还没正式过门的夫人有了新的认识。 北府不养闲人,这已是两人的共识,如今看来,这位曹夫人既懂易容,又懂情报,对朝中大臣,各地典故了如指掌,实在不可多得。 他们却不知,这些东西,都是貂蝉近十年学会的,再这之前,她更擅长的乃是音律舞蹈。 貂蝉说的仔细,三人慢慢消化了交州形势。 陆逊皱眉思索如何在刘备跑到交州之前抓住他,想着若能通过曹无提交曹操,也算是对得起自己所学。 诸葛亮则抿了口茶,他是不能直接针对刘备出手的,这是他的道德洁癖,不过他却更想针对交州有所算计。 交州有七郡,且地方偏远,并不容易攻取,陆逊和诸葛亮都没什么好计策,但是谋取些利益,还是没问题的。 却不想,曹无竟然直接道:“有六位将军在南方,那便取了并州,此举即可擒拿刘大耳,又能打乱孙十万的布局,可谓一举两得!” 第150章 说曹操,曹操到 曹无一言定下策略,诸葛亮、陆逊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惊愕。 他们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清谈,自从世间动荡之后,清谈之风日益兴盛,诸葛亮和陆逊都参加过,无非就是议论天下大势,然后说些看法,清谈到最后,便是恨自己一身才学无以施展,恨天下局势糜烂,众人或饮酒、或服散,自觉狂放不羁。 然而曹无好像不是这样想的,看他的样子,他是真要这么做。 曹无这个不入流的杂号将军,居然时刻在想着挑动天下局势。 “丞相那里……” 陆逊试探着问道。 “只用南方留守的军队,我有把握。” 陆逊大喜,难掩心中兴奋,若有机会,他当然更想在军中建功立业,而不是在暗中策划阴谋。 曹无没有多说,只因这策略放在眼下,对交州出手,确实是对局势最好的选择。 在赤壁之战前,曹无曾力主先拿下汉中、益州再东进荆州,但是现在,荆州在手,兵不用先取益州了。益州刘璋暗弱,只需要在江陵防备益州兵东出即可。 最大的敌人,本就是江东孙权。 可是大军还没获得足够的休养,粮食还没收获,再组织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在这时间间隙里,发动留在南方的职业士兵去取交州,交州若定,地图就变成了一支虚握的拳头,把江东完全包围起来,到时候可以从合肥、江夏、荆南、交州同时发力,碾碎江东。 几人又商议一会儿,定下了基本的战略,貂蝉在旁听着,末了才道:“我也要去。” “南方水土与此不同,你去做什么?” 曹无不愿她再去前线冒险。 貂蝉却道:“我去了,情报才能及时。” 曹无揉揉额角,知道对方也是难劝的性格,只好退一步道:“那让阿三时刻保护你。” 貂蝉这才喜上眉梢,出去找阿三了。 等她走了,诸葛亮和陆逊同时轻咳一声。 曹无疑惑扬眉,诸葛亮和曹无关系更近,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主公,之前的比试,可是还未定胜负。” 曹无这才想起,针对司马懿,诸葛亮和陆逊各出一个计策,互相比试,现在司马懿已死,确实是到了判输赢的时候。 诸葛亮和陆逊都算得上老成持重,但毕竟还没三十岁,年轻人,总有些要比较的心思,曹无看在眼中觉得这是好事,诸葛亮本就以他的幕僚自居,陆逊虽是战俘,但在北府时间长了,他还能回去江东么?怕是以后也不可能了。 两个军师争锋,当时说的裁判就是曹无,曹无也不推迟,道:“司马懿虽是自杀,却是伯言逼反了他父亲,让他没了后路,孔明设计囚禁他,让他步步受挫,才有如此成果。要说起来,你们两人功劳是同样的。” 曹无这一碗水端平的判决,显然两人都猜到了。 诸葛亮苦笑:“此次主要还是伯言出力,西凉马氏为平息三马流言所做的一切,才是逼死河内司马的主因。” 陆逊摇头:“三马食曹一说,还是主公教我的,要说起来,这种暗中散步留言的办法,其实也是学自主公呢。” 事到临头,两个人倒谦虚了起来。 曹无笑道:“不急,此次胜负未分,南下交州,再分个输赢便是。” “谢主公!” 两人一齐作揖,明明是出去干活,两人却都很是兴奋。 诸葛亮不愿意对阵刘备,但曹无给了交州这个更大的舞台,诸葛亮自忖南下可以做一些事情,已经在盘算用什么办法来谋取交州。 陆逊则听说交州士氏如此了得,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安顿陆家的办法。 至今为止,陆逊被俘虏的消息,曹营只有少数几个核心人物知道,江东陆家还有陆绩撑着,倒不至于受到冲击。 陆逊思念爱妻孙氏,很想再见到她,可是为了保全陆家,却不能前去相见。 曹无曾答应他会把陆逊的妻子接来,但必须得有万全的时机才行,所以还没出手。 两人准备离开,诸葛亮一拍脑门,回头道:“主公,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那司马懿的尸身,阿三姑娘亲眼见了,我不怀疑阿三姑娘的眼力,我只是考虑,为何司马孚最后那样狠,谋杀亲兄?” 曹无沉默一会,叹道:“也许他这个家族,本就有着兄弟相残的基因吧。” “基因是何物?” “额,就是血统。” 诸葛亮点头,对貂蝉说曹无总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事,又有了新的认知。 陆逊道:“司马孚知道主公在乎的只有司马懿,杀了司马懿,他就能顺利逃走,这倒也能猜出他的动机。然而他杀了司马懿,为何还要刺上这么多剑呢?” 当天配合曹无带人搜捕的曹真,以及卫尉马腾,都亲自确认了,死的是司马懿。 可是司马懿的尸身很惨,双臂全断,胸腹上有多处剑伤,但脸是完好的,阿三和他打过照面,不会认错。 刺了这么多剑,这事曹无也是不得其解,但这个谜题,已经随着司马孚的逃走而再也解不开了。 曹无也没想去解开,河内司马更有威胁的,应该是老家伙司马防,他的三千羌兵可是逃出了并州,回了羌地。 对于司马孚,他也派人追了,却做不到围杀司马懿那样天罗地网。 总之,河内司马的覆灭,给了世家一记警钟。 南方战事僵持的时候,连荀彧这种世家出身的子弟都对这些世家起了杀心。 曹无弄出那一串名单,让不少世家嫡系获罪,他们便消停了。 不过,比起弹劾,河内司马的遭遇才更让他们震撼。 天下未平,世家可以趁机提条件,天下若定,职业士兵会把他们引以为傲的乡勇军团轻松冲溃。 他们盘根错节,尾大不掉,但以后只可以在朝中做官,却不可以再私养军队了。 这一点,他和夷族司马的曹操不谋而合。 正想着,邓艾突然从外边进来,他是蹦跳着过来的,显得很是着急。 “将将……军,丞丞……丞相到了!” “啥?” 曹无自己都没想到。 说着曹操,曹操就到了啊。 第151章 封赏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喘口气再说。” 曹无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徒弟,邓艾表现出的坚韧,远超十二岁的同龄人,但比起后世那个屯田三十年才被捡拔出来的邓士载,终究还缺少很多历练。 近来诸葛亮代曹无授艺,邓艾的学识进步每天都能看的出来,但是口吃的毛病却一直没改。 邓艾磕磕绊绊了好久,才把要说的话说明白。 原来阿九她们正在打扫宅院,忽见丞相曹操的车架,连忙想要禀报,却被丞相带来的环夫人稳在那里,不让过来。 邓艾年龄小,没人关注,瞅了个空跑来报信。 曹无笑道:“环夫人不会有恶意,让阿九跟她玩就是了。你说话的这个功夫,家兄应该已经要到了。” 邓艾脸上一红,嘿笑了一声,想说自己会改,却又知道很难改过来,有些局促。 曹无道:“开个玩笑,腹有诗书气自华,以后等我们老了,天下是你的。” 邓艾顿时精神振奋,腹有诗书气自华七字,让他豁然开朗,对师父的感激又增添了一份。 曹无的话,也引得诸葛亮和陆逊点头。 诸葛亮笑道:“七言圣手的称谓,文举公所言不虚啊。” 曹无对这些没见识的古人实在无语,连忙道:“都是胡诌乱说的。” 诸葛亮笑而不语,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当初曹阿六第一次把曹无的那些战场诗拿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是惊为天人,现在看来,曹无竟然出口成诗。 这年代,诗是小道,但体现出了一个人的文学造诣,诸葛亮是不敢轻慢的。 不过,此事之外,诸葛亮也注意到了邓艾说的话。 环夫人跟着曹操过来,显然环良陷害司马懿,并没有让环夫人失宠,或者因曹操喜爱曹冲,母凭子贵,出来也带着。 正议论间,曹操已经来了。 还未进门,外边就传来爽朗笑声。 诸葛亮和陆逊不敢怠慢,恭敬站着。 陆逊这个昔日江东敌人,以前不知骂了多少句曹贼,等曹操真要来的时候,他却神情肃穆,很是紧张。 “说曹操,曹操到。小无,你是不是背后又这样说孤了?” 曹操踏过门槛,又是一阵大笑,曹无迎上来道:“兄长建安十二年在北方大破乌桓,建安十三年在南方攻略荆州,建安十四年在并州吓退匈奴。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神州尽在脚下,天下臣服。岂不就是说曹操,曹操到么?” 一番话下来,无论诸葛亮、陆逊、邓艾,还是刚跟着曹操进来的贾诩、郗虑都惊了。 尤其是郗虑,他就是佞臣出身,最善对曹操察言观色,却没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还会拍马屁。 众人看向曹操,不知他会因这马屁而作何反应。 没想到,曹操竟然揽住曹无肩膀,大笑道:“你是嫌孤南征北战太累了,担心孤。孤在并州,差点丢了性命,要不要听听?” 曹操身材不算高,曹无要比他高一些,当初假扮曹操,还是弓了身子的,现在曹操要拦曹无,曹无任由他揽,却不弓腰,显得很不和谐。 于是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坐到厅中,毫无形象的大马金刀坐着说起话来。 见到这一幕,这一屋子人方才明白,曹无哪里是拍马屁,他完全就是兄弟之间的调侃,里边都是对曹操如此劳累的担心,曹操也瞬间会意,说起并州事情。 郗虑只觉心头巨震,他在曹营也有许多年了,他见过对名士倒履相迎的曹操,但从没见过如此轻松的曹操。 见了曹无后,他似乎一点架子也没了,在曹丕、曹植,甚至他最疼爱的曹冲面前,他都没这样过。 众人就这样安静的听着曹操复述并州见闻,离开离石城后,三次遇到人,三次大笑,曹操并不避讳,一一说来。 曹无忍俊不禁,心想这着名的桥段,终究是再这里上演了,同时又对曹操有所担忧。 他道:“中军制度,以后还是得实行的。” 曹操点头:“这次之后,孤才明白你提的这中军制度确实很有价值。日后孤再去出征,中军必定要伴随左右了。” 贾诩道:“主公英明。” 郗虑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也赶紧说了句:“主公英明!” 曹操不喜:“你非我幕僚,御史大夫堂堂三公,叫谁主公?” 言外之意,这声主公,贾诩可以叫,郗虑却不行。 陆逊见曹操一直随和,还以为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但曹操这一句出口,群臣立刻安静,只是说句话的工夫,让厅中气氛无比肃杀。 他不由自主的拿曹操和孙权比,他没见过孙策,却是见证了孙权用了八九年才将江东局势稳定,最早甚至只有周瑜原因以侍奉主公的礼仪来对待孙权。后来孙权逐步学会制衡,拉拢一批,打压一批,有周瑜、张昭、程普等老臣撑腰,形势才好了起来。这期间众臣虽然听他的话,却仍旧有很多杂音,议事之时,吵吵闹闹,孙权可没曹操这种威仪,至少目前是没有的。 郗虑被曹操一句话说的脸上见汗,只觉伴君如伴虎,实在困难。 事实上,贾诩是太中大夫,一样不是曹操幕僚,除了普通的丞相府属,荀攸那种中军师才是幕僚。 但曹操说什么就是什么,郗虑因曹无给的计策而活了下来,却并没有再次取得曹操的信任。 他正搜肠刮肚寻找说辞,曹无道:“克成洪业是为主,天下归心是为公,这一声主公,天下人叫得,御史大夫当然叫得。” 曹操一呆,旋即大笑。 他心知曹无是为郗虑开脱,但曹无说的顺耳,他听得舒心,很合心意。 对他来说,孔融这个没什么能力却喜欢指点江山的老学究已死,且是病死,他本欲杀郗虑来平天下悠悠之口,以免天下人说他嫉贤妒能。但回来之后,听说郗虑求了荀彧和曹无,坊间又有人传播他的意图,他最不喜欢别人对他猜测,因此才故意不杀郗虑,反传言而行之,给了郗虑一条活路。 如今曹无愿意保郗虑,对曹操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便说起其他事,把这事揭了过去。 郗虑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被曹无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掩盖过去,不禁心中狂喜,向曹无投去感激的目光。 他已决定,日后以北府马首是瞻,北府但有所求,他必倾其能力相助。 曹操和曹无又说了几句闲话,气氛就没这么肃杀了,陆逊又是感慨,曹操这种收放自如的王者之气,孙权要学的还有很多。 拍着大腿道:“孤回来之后,封赏南下有功之臣,你是此战元勋,说吧,要什么赏赐,三公九卿,刺史州牧,四征四镇,随你选。” 一句话,又让厅中气氛一滞。 平常人,像华歆那样,才学俱佳,一辈子奋斗,五十多岁了,也只是一曹尚书。 哪怕是超大世家的嫡系,三十的陈群,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也只是治书侍御史,御史台中都还有御史中丞这个位置需要去爬,至于杨修这种累世三公的传人,还只是丞相府属,还没外放,三公九卿更是遥不可及。 三公九卿,这些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职务,就这样被曹操说出,让曹无随意选择,仿佛不值钱一样。 这时他们才知道,所谓曹操喜爱曹冲,都是没用的说法,很明显,曹操再喜爱曹冲,也比不过对曹无这个弟弟的喜爱。 所有人都看向曹无,不知道他会如何去选。 第152章 开府 自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大军南下南阳,至建安十四年二月南匈奴兵退离石城,七个月间天下剧变,建功立业者数不胜数。 并州归来之后,曹操封赏诸军,立功者如赵俨、张辽等诸将皆有封赏,假天子之名,要么升官,要么封侯,要么食邑增加。 上至将军,下至小兵,有功者有赏,有过者有罚,这早已是曹营中定下的规矩。 然而曹操在邺城宣布封赏后,赤壁之战出力最多的北府将军曹无却没得到任何赏赐。 此事已经被有心人发现,曹无搅乱许都,他们以为曹操对此不喜,因而故意不做封赏。 他们却不知,曹操不是不封赏曹无,而是要来问一问曹无本人的意见。 曹无早料到有这么一出,笑道:“三公九卿太清贵,州牧刺史太劳累,四征四镇太血腥,不做,不做。” 这话听的众人神色各异,别人做梦都想得到的职务,曹无竟然根本就看不上。 郗虑眼中佩服之色俞浓,贾诩低头沉思。 曹操脸上罕见的露出失望之色,摇了摇头。 别人都是亲自来要官,曹操是亲自来给官,曹无竟然根本看不上。 这个年代多有拒绝做官的隐士,或为沽名钓誉,或为待价而沽,极少有真的不想做官之人。 而曹无的这番果断拒绝,连诸葛亮这种真正当过隐士的人,都佩服的很。 没想到曹无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我不升迁,我当的官可以升迁啊。” “啊?”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竟然是郗虑最擅长揣摩人心,道:“丞相,北府将军南控荆襄,赤壁争胜,应提秩禄,授开府,正是应该!”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曹无是这个意思。 在汉朝,大将军、三公等要职,可以独自开府,一些重要的将领也可以授予开府之权。 开府就意味着自己可以聘任官员当作幕僚,名正言顺的收拢天下名人志士替自己办事,这些幕僚也是有秩禄的,和官员一样。 比如豫州牧王思,以前就在曹操的司空府中任职,豫州牧空缺,一下外放成为一州之主。 政局已经相对稳定,如果不是有秩禄的缘属,想要直接做大官,或者指挥某一件事,是很难的。有了府属职务,就名正言顺了很多。 荀彧见到诸葛亮和陆逊两个人才,曾旁敲侧击建议曹无开府,当时曹无就考虑过,现在曹操来了,正好提出。 就像他说的,刺史州牧是很累的,他并不需要亲自去做,而是扶持赵俨那种能力又强又会审时度势的人即可。三公九卿都是虚职,作用不大,他也不需要做。四征四镇表面上是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卫将军的顶级武职,实际上平常也没有多少常驻部队能管理,得配合实际职权才有作用。 换言之,这三种职务,都是表面看上去好,却不适合曹无。 曹无要实现自己让天下富足不受欺辱的目标,需要的不是这些。 开府建衙反而更重要。 而且对曹无来说,保留北府将军的称号,不担任四征四镇,自主权也更大一些。 曹操只是略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他拍拍身上站起,笑道:“好,你不当官,孤就直接升北府的秩禄,升为比两千石,开府。” 曹无点头答应,这正是他需要的。 曹操又道:“本来这次要封你侯的,看你太懒惰,就等下次吧。” 曹无也不在乎,摆手道:“省掉千户候,下次直接万户侯了。” 曹操哈哈大笑,又道:“你不封,你这幕僚总是要封的。” 曹操一指诸葛亮,又对郗虑使个眼色。 郗虑立刻拿出一份准备好的竹简。 对曹无,他先问过才做绝对,对诸葛亮就不用了,显然早有准备。 本来策勋是光禄勋的职责,然而新任光禄勋是荆州降将蒯越,是被架空的虚职,曹操更喜欢让前任光禄勋郗虑来做这种事。 郗虑举着竹简要念,曹无已经上来按住了他的手,笑道:“我要开府了,孔明是我的人,应该我来安排。” 诸葛亮在赤壁之战中临危受命,曹操对他极为重视,但知道他是曹无幕僚,并不抢夺。 这次奖赏,其实是让孔明在尚书台任职尚书郎,却不需要真去报道,只是挂个资历。 尚书郎秩禄虽低,职权却大,并不是尚书台最小的官职,下边其实还有功曹,三年尚书令,就可以成为侍郎,日后升迁就有了资本。 尚书台是荀彧管辖,和曹无关系好,又是真正锻炼人的地方,这是曹操最好的安排了。 郗虑也觉得合理,才想占个封赏的功劳,谁想到曹无竟然不让他念。 郗虑迟疑道:“丞相早有安排,并未有让孔明离开将军的意思。” 诸葛亮却跨前一步道:“亮是北府将军家臣,但听北府将军安排。” 对曹无的突然站出,曹操本在思索缘由,此刻见诸葛亮主动出来,不禁对诸葛亮更为欣赏。 有这种不贪功的人在曹无身边,曹操很是放心。 有此对比,他又看了几眼诸葛亮身后的陆逊,他知道陆逊来历,但陆逊在江东并非大官,名声也不显着,曹无对这个人青睐有加,不知他有什么本事。 陆逊明显感觉到了曹操在看自己,定了定身子,端正站着,没有露怯。 曹操点了点头,又回头对曹无道:“那小无想为孔明求什么官职?可是我安排的低了?” “非也。” 曹无笑道:“孔明初出茅庐,资历尚浅,又非孝廉,直入尚书台,怕别人议论。不如外放,但他的功劳,做县令有余,做太守却不足,不如就外放做个县令的好。” “外放,那就不能留在北府了!” 贾诩小声提醒。 论起来,县令毕竟是一县之长,比刚进尚书台的尚书郎实权要大,但日后升迁却比尚书郎差得远,二十七岁的尚书郎,有机会熬到尚书令,二十七岁的县令,却不见得就能当上刺史。 别说贾诩了,诸葛亮本人都有点意外,他知道跟着曹无前途远大,所以并不在乎尚书郎的官职,但外放的话,就得实打实的去上任,确实不能呆在北府了。 曹无道:“猛将必起于卒伍,丞相必发于州郡,孔明是出将入相的大才,我希望他能先从郡县做起,也希望日后朝官,想要更进一步的,都必须得在郡县做过长官。” “猛将必起于卒伍,丞相必发于州郡……” 曹操咀嚼着曹无的话,顿觉就该如此,有基层的经验,日后做官才能了解下边的情况,才不会定出不切实际的策略。 他又坐了下来,拍着大腿道:“小无说的好,以后就这么办!” 曹无看他都要拍红的大腿,嘴角抽了抽。 郗虑赶紧道:“孔明大才,我这便去尚书台寻一个有缺的冀州、豫州上县来!” 他说着就要走,显然是不想让这个功劳给了别人。 郗虑不是乱说的,因为邺城在冀州,曹操又是冀州牧,现在冀州基本是曹操的大本营了。而豫州则是比较富庶的地方,离许都又近。 结果他还没迈步,曹无又拉住了他。 “不用了,我已经选好了一个县。” “什么县?” “都庞县!” “那是哪?” 所有人都目露迷茫之色,显然谁都没听过这个县的名字。 十三州有一百多郡,县足有上千,但是在场都是经历颇多的人,却谁也不知这县在哪。 大家齐齐看向曹无。 曹无道:“交州,九真郡,都庞县!” 第153章 交州牧 其实这个县的名字,还是曹无从某本异志里边读到过。 传闻交趾之名,来自于男女之事,意指交趾蛮夷不开化。因为气候炎热,最南端的日南郡男女都不爱穿衣,野合颇多,而九真郡的都庞县,到现在都还有着兄长死了弟弟取嫂子的习俗。 于是曹无就记住了都庞县的名字。要不然在貂蝉还未取得交州地图的情况下,曹无对交州的了解其实也是一抹黑的。 当交州二字从曹无口中说出,诸葛亮和陆逊的眼睛亮了起来。 原来绕了半天,这才是曹无的目的。 交州虽然割据南方,名义上却仍然是奉旨朝堂的,交趾太守士燮连年往许都上贡,就是被苍梧太守吴巨挡住北上出口的时候,也曾经秘密派人来传递书信。 貂蝉说过,交州七郡共有三波势力,交趾太守士燮和兄弟共有四郡,吴巨手中有一郡,蛮夷控制着南端最小的两郡。 而九真郡,正是在蛮夷手中。 曹无目的并不在于区区一个县令,他心中的诸葛亮,不需要任何历练,刚才那些都是说辞而已。 这是他的破局之法,从朝廷的任命开始,名正言顺的介入交州局势。 曹操等人也迅速想明白曹无想要进入交州。 曹操抚须道:“文远、儁乂追逐刘玄德,不知如何了。算算时日,应该快追到苍梧境内了。此时争取交州,确实是个时机,可以用追逐刘玄德为名入交州。” 诸葛亮和陆逊对视,心中雪亮,曹操竟还不知张合已败退,北府的消息,竟然比曹操更快。 来到北府之后,二人频繁受到震惊,但北府带来的震撼却从没停止过。 曹无也不戳破这事,反正曹操早晚会知道。 他道:“对交州动手,这是最佳时机。我打算和孔明、伯言一起去交州看看,如果能挑动交州三个势力争锋,我们应该能仅用南四郡的兵力就解决战斗。” 贾诩思索一会儿,接道:“士燮只是名义上称臣,他是交州的土皇帝。而九真郡在交趾郡南方,去九真郡必然路过交趾,确实能够名正言顺的探明形势。” 言罢,贾诩叹道:“我等还在想着追逐玄德公,北府将军却已经想到更远的交州了,实在深谋远虑。” 郗虑却道:“但是北府将军千金之躯,怎能亲赴险地,南下交州!” 他好不容易才跟曹无搭上线,还想要抱曹无大腿呢,怎么能就这么失去这大腿。 曹无摇手道:“无妨,孔明比我危险。” 诸葛亮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这个明面上的县令危险更大,他笑道:“为解交州局势,孔明甘愿犯险。” 曹操一直在听他们议论,他知道曹无和他是一个脾气,谁也劝不动,既然他决定去交州了,那就改不了。 曹操道:“我让虎痴陪你!” 虎痴许褚从来不离曹操左右,把他派出去给曹无,可见曹操对曹无感情之深。 “不用虎痴。” 曹无赶紧道。 自从乌林大营遇刺之后,曹操其实一直睡不好觉,疑神疑鬼的。后来孔融死前见过曹操,曹操就更是忧虑,直到曹无带他去赤壁大营那天才好了许多。 许褚不在,恐怕曹操的头疼病又要严重了。 想起以前的传闻,等下次见到华佗,或者华佗来了北府,就请他看看能不能真的来个古代开颅手术,解决曹操的头风病。 “不行。” 曹操坚持。 曹无道:“我保举一人为交州牧,州牧上任,可以带千人以下的军队,也是名正言顺。” 众人看过来,现在谁都知道,新任荆州刺史赵俨,是曹无推荐的,唯曹无马首是瞻。 如今曹无竟然又要推荐人了,可是交州和荆州又不一样。 大家都想看看曹无准备推荐谁,荆州富庶,交州却是南方烟瘴之地,远离中原。 汉武帝攻灭南越国后,交趾刺史历来都是朝中选人担任,但灵帝时期,交趾刺史朱符被部下杀害,新任刺史张津把交趾争取为交州,自己变成了交州牧,却还是被部下杀害。之后朝廷就再也没有派过官员过去,只有刘表伪任赖恭为交州刺史,却被吴巨赶回了荆州。 所以这个人选可不容易,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去的。 大官不愿意去,小官压不住。 “保谁?” “汝南太守满宠,立志刚毅,勇而有谋,足以担此大任。” 曹无是笑着说出这个名字的。 可是郗虑却感觉到了寒意。 只因百官弹劾曹无,是从满宠而起,满宠本人是忠正之士,曹无后来反击世家,他并未受到牵连。 如今曹无终于出手。 太守升州牧,明升暗降,汝南富庶之地,这交州,可还没有一片土地握在手中呢。 在暗处一直听着的貂蝉轻轻一笑,心想曹无虽然不至于小肚鸡肠,可也没大度到随便原谅人,原来在这里等着满宠呢。 最关键的是,曹操刚听了曹无丞相发于州郡的说法,恰好满宠就是一个从县令做到太守的人,如今再从太守做到州牧,显然正好符合刚才曹无说的话。 大概从那时起,曹无就给满宠挖好坑了,曹操正在兴头上,这满宠是想拒绝都不行,曹操一定会让他去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本像曹无那样挑肥拣瘦。 貂蝉知道满宠是没有私心的人,但是谁叫他先弹劾的曹无呢。 想必这交州牧,不好当啊。 敢惹曹无,活该。 …… 荆州南部的一座大山边,张辽举着火把巡视军营。 八千精兵只睡了不到七成,其他人都保持着警觉,时刻应付偷袭。 张合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这里,他本以为这场追逐,就算追不上刘备,也总不至于有什么损失,却没想到张合如此稳重的人都近乎全军覆没。 刘备只有两千人,虽然全是老卒,却不可能全歼张合的八千精锐,肯定还有别人参战了。但是张辽至今不知刘备的援军是谁。 这让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危机。 他最初猜测是苍梧太守吴巨的兵马,但又怀疑可能是士燮偷渡过来的军队。 张合已经回了桂阳,而他却得留在这里继续监视刘备军的动向。 四将守卫四郡,没有支援他们的权力,所以他并不期待援军。 这一战,无论面对刘备从哪找来的帮手,他都只能自己打了。 他舔着嘴唇,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这片大地的气候,和他以前去过的地方都有不同。 建安十二年的冬天,他在辽东柳城,白狼山之战,他冒死冲锋,阵斩自称比肩莫顿的乌桓蹋顿单于。 建安十三年的冬天,他在荆州江夏,连下石阳、沔口、夏口三城。 建安十四年的春天,他在五岭扎营,面对着未知的敌人。 自辽东至五岭,两处战场相距八千里路,一年的时间,他的足迹踏遍了大好河山。 他举着火把,再次看向天空,突然想起北府将军曹无推荐赵俨当荆州刺史后,对他说的话。 “荆州之位,我本属意文远,但你是封狼居胥的大将,岂能固定在一地。” 是啊,他是荡寇将军张文远,寇在,则荡寇将军在。 他不知道的是,在北方,有人记挂这里局势,已经在棋盘上落子。 甚至连新任交州牧都已经做了安排。 …… 没有火光,没有月光。 一个少年静静的看着张辽的军阵,他的身影融入夜色中,没被任何人发现。 他在地上画着什么,似乎是张辽军营的布置。 他画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 身后又窜出一个少年道:“大哥,怎么样了?” 前边的少年摇了摇头,叹气道:“不愧是一代名将,没有破绽啊。” “真的吗,我看看?” 第二个少年又去看,却被他大哥拉住道:“先回去,再找机会。” 挣了半天没挣脱,只得悻悻回去。 这时,乌云露出一脚,月色照在两个少年身上,前边的那个,头发却白了一半,眉毛也是白的。 如果诸葛亮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想起流传在荆襄士族间的一句话。 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第154章 再次南下 北府中,曹操和曹无聊了一会儿,他事情很多,便要离开了。 曹无等人送出来,曹操拍拍他肩膀道:“多谢了。” 荆州之事也好,交州之事也罢,都不算曹无分内之事但他都做了,甚至一直亲犯险地。 没有更多的话,只是三个字,便道尽了兄弟感情。 出了北府的门,他便恢复了那个权倾天下的枭雄,倚重很多人,却又怀疑很多人,权术与心术并重。 一旁的贾诩和郗虑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们默默无言,屈身跟在后边。 许褚朝曹无咧嘴一笑道:“俺想跟你去南方哩,可惜要保护主公。” 曹无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聚,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家兄,切莫贪酒。” “醒得!” 许褚竟是上车亲自架马。 曹操封赏群臣,许褚刚从虎卫校尉晋升虎卫中郎将,秩禄不高,却是曹操最亲信的人。赤壁遇刺后,他对曹操的防护也做到了极致,再有刺客,绝不可能再近曹操的身。 十几辆车的队伍缓缓朝许都而去,七月出征以来,曹操就没去见过天子,现在终于要去看一看了。 让曹无意外的是,环夫人竟然留了下来。 “等他们回来,我再一起去邺城。” 环夫人带着和煦的笑容,看曹无的眼光满是善意。 北府婢女曹阿十给曹冲续命,虽然没能根治顽疾,却让他的病症见好。 日后好好调理,曹冲也有了那个机会。 虽然他只是庶子,却是曹操最喜欢的儿子。 之后诸葛亮给环良出谋划策,让司马懿身死,极大的打击了曹丕的势力。 这两件事,都是环夫人要谢曹无的。 她本想对曹无多说几句,曹无却止乎礼,笑道:“嫂子回去别忘了提醒冲儿,我跟他说的话他不要忘记。” 赤壁大营前,曹无交代曹冲,让他回去警告两个哥哥,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没去。 现在看来,这个与邓艾一般年纪的神童,绝不像外表表现的那样纯良。 大概从他病症见好开始,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三曹夺嫡,曹无坐山观虎斗。 于是曹操只安排阿九等人照顾环夫人,自己并未与她多说什么,环夫人略有失望,但旋即与阿九言谈甚欢,交流了一些秘术。 当天,北府众人知道曹无又要离开,去的是比上次还要远的地方,众婢女皆神色哀怨,阿九更是眼睛哭肿,新学的东西也未施展。 阿七更是不顾每天一人当班的传统,跑过来要服侍曹无。 今天是北府中最擅长最烦的阿八当班,见她来了,脸上一红,退到一边。 阿七道:“为什么不带我呢?我听说阿八都要带着呢!” “阿八是去荆州开酒肆的,你去做什么。” “我……” 阿七想了想,这次南去,并没有感受到天象变动,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反而前几天司马懿死的时候,天象变化很大,不过天象马上恢复,阿七并没获得谒语。 “我可以侍.寝哩!我刚练好了技术呢!” 阿七一句话说的阿八脸上要滴出水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那样说出来。 曹无也是一呆。 最后,在曹无的硬磨软泡之下,阿七终于被睡服,答应不再跟去。 第二天,阿七和阿八同时出屋的时候,正好被大姐貂蝉逮了个正着。 貂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俩,阿八转身逃了,阿七挺了挺板上钉钉的身姿,很快气势就弱下来道:“大姐,我也想去南方。将军说那些地方,现在还是烟瘴之地,以后却甚是繁华,我想知道是如何繁华呢。” 貂蝉一拍她的小腹道:“什么时候争气了,想去哪都行。” 阿七都被她说的脸红,掩面走了。 貂蝉这才进屋,躺倒在温暖的被子之中,想着昨夜是三个人,自己的脸也红了。 她又想着,以后不能由得这些小囡儿胡来,铁打的身躯都累坏了,转想,到底谁会第一个怀上呢。 北府规矩,不满十八岁,是不算成年的,但也不是每个成年的婢女都会侍寝,阿三、阿四、阿六就一直没有过,她最不喜欢的阿二好像也没有,阿十之后的姐妹都年纪尚轻。就算阿七阿九,成年其实也没多久,不知谁能先为北府延续香火。 正想着,曹无已经打了一套五禽戏回来。 “走吧。” “嗯。” …… 北府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陆逊对着小院的门拜别。 里边的人还是没有开门见他。 “主母,伯言此去交州,志在交州。然而终归可能会遇到江东故旧,实不知该作何选择。” 陆逊眼中有一丝迷茫。 院内传来端庄的女声:“你不负江东,是江东负你,你去吧。” 陆逊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院内的女子悄然开门,来到小坡上眺望江东方向。 这里离江东足有千里,又哪里能看到什么。 …… 按照汉例,大县之长叫县令,小县的叫县长,诸葛亮要去的都庞县,和朝廷已经数十年没有文书往来,连县里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了。 诸葛亮到许都领公文,又在尚书台见了荀彧。 按理他这样的小官的任命,根本不用荀彧亲自来见,然而靠着曹无的面子,荀彧还是给他讲了很多治理地方的经验。 诸葛亮道:“九真郡在蛮夷手中,又有士燮、吴巨相阻隔,令君应该知道,我这个县令,其实不见得能真正上任。” 荀彧摇头道:“北府将军对你的期望,恐怕不止一县而已。” 荀彧年长诸葛亮二十岁,却以诸葛亮为忘年交,对他评价极高,几乎是倾囊相授,仿佛是要做什么交接一般。 荀彧长年为曹操驻守后方,最擅长这些,诸葛亮从他那学到很多东西,这是书本上没有的。 末了,诸葛亮拿到都庞县令的任职文书,他带着文书和十数个家丁、亲眷,到南方上任。 曹无、陆逊、张侠,以及貂蝉、阿三、阿五、阿八,都在亲眷之中,其中阿八会在荆州停下,把酒肆的生意散播出去,阿五则要去和赵俨对账。 北府对尚书台的援助已经停止,之后是对荆州的定点援助,尤其是受灾最严重的江夏,阿五对账目懂的很,有她在,谁也别想贪墨一分钱的灾款。 曹无这次还是从许都南下南阳郡,与赤壁之战前来此,却有不同。 上一次来,一路基本见不到行人,沿途都是赶往前线的士兵和运输辎重的民夫。 这次来,官道已经有了商旅队伍,北方的货物被运往荆州,荆州的特产也在往南方输送。 战争已经结束,一切正在往正常的轨道上恢复。 荆州刺史赵俨,确实有在认真做事。 曹无等人说是亲眷,其实他们都是骑马南行,速度很快,不然若是坐车,到交州的时候,刘备早就跑了。 他们只用了两天,就到达了樊口,曹无得知,新任交州牧满宠,已经率先南下了。 “他竟比我还快,看来他是不想见我呢。” 曹无自嘲一笑,满宠这种正义之士,自然见不得他这种骄横跋扈的二世祖。 曹无南迁满宠到交州,本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一方面宠能力很强,汝南治理的极好,如果真能实控交州,算是交州百姓的福分。 另一方面,交州气候湿热,满宠就要吃些苦头了。 第三天,他们到达襄阳,赵俨的信使到来,说要为曹无设宴,被曹无拒绝了。 蔡瑁、张允这两个地头蛇也想见曹无,同样被拒了。 第四天,有一支骑兵队伍后发先至,从后追上了曹无等人。 却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每个骑兵都有两匹马,看上去竟比天下精锐的虎豹骑还强势。 为首的是一员三十多岁的将军,没有胡须,人很干练。 那人一见到曹无,就翻身下马行礼道:“文烈见过叔父!” 曹无勒马回转,点头笑道:“原来是曹家的千里驹来了。” 第155章 天下英雄齐聚交州 曹操的将领,主要是五子良将和亲族八虎骑,以及李典等死的较早的宿将。 曹氏亲族地位超然,英勇善战者极多。曹休曹子烈,属于八虎骑中年龄较小的,他是曹洪的堂侄,与曹丕同辈,和夏侯尚、曹真一样,都是小辈。 他少年时流落江东,后来曹操举兵讨董,传檄天下,曹休看到消息,不远千里回到北方,被曹操称为千里驹。 曹操南征北战,曹休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作为后辈的战区主将培养,只是因为和曹彰一起留守冀州防备辽东,才没有出现在赤壁战场。 他也同时担任虎豹骑副官,在虎豹骑中地位仅次于曹纯。 并州回来之后,曹纯身体有恙,曹休正在渐渐接管虎豹骑。 曹无没想到,在拒绝许褚随行之后,曹操竟然派了他来跟自己南下交州。 看着那整齐的骑兵队伍,虽只有不到千人,却好似睥睨万军,一看就是曹营里压箱底的队伍。 曹无道:“家兄的中军怎么样了?” 曹休恭敬道:“回禀叔父,正在组建。丞相着我领八百虎豹骑中的精锐,来保护叔父。” “好。中军之中,中护军和中领军都还空缺。” 曹无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转身前行。 曹休大喜,连忙翻身上马,领着众骑兵坠在曹无等人身后。 在曹操阵营,秩禄并不是最重要的,和曹操的亲疏远近才重要。 本来这支队伍,名义上护送满宠入交州的,实际上是为了护送曹无。现在满宠自己去了交州,似乎想要效仿刘景升单骑入荆州的旧事。 曹无才懒得管,由得满宠自己去折腾,能活到自己过去的时候,他自然会保他。 虎豹骑加入,队伍壮大了不少,沿途的商贩、民夫连看都不敢看他们,骑兵到处,他们都是站在路边,战战兢兢的低着头等他们过去。 尤其那两面“曹”字旗更让他们不敢动弹。 新野百姓之所以会随刘备南逃,就是因为曹操屠城之名传播的远,可是曹操也有割须代发的事迹,军队对敌军是狠,对自己人却很少侵犯。 他们一路穿南郡,到江陵,驻守江陵防备益州的曹洪早就在城外等着。 曹洪号称军中豪右,最喜结交宾客,但也很少会等人等好几天。 见到曹无来了,曹洪大喜,拉着叙旧,把自己的侄子曹休完全晾在了一边。 几番寒暄,曹无连城都没进,就从江陵乘船过江。 阿五、阿八就从这里离开,因赵俨在江夏督查以工代赈之事,阿五自去找赵俨、文聘对账。刘备带着新野百姓到了夏口,却又丢下了他们,最后他们反而成了以工代赈的主力。 辞别二女,曹无沿路南下,经过武陵郡、长沙郡、零陵郡,直达桂阳郡。 武陵太守金旋、零陵太守刘度、桂阳太守赵范、长沙太守韩玄无不出城迎接,这一支千人的队伍,受到了近乎天子使节的待遇。 可是曹无早知道他们会迎接,纷纷避过他们,只与折冲将军乐进、虎威将军于禁、横野将军徐晃、破虏将军李典四人相见。 沿途气温越来越热,山地也越来越多,士兵多有生病之人。 但是他所带领的士兵,也越来越多,只因乐进等人也加入进来。 当初把他们四将留在南四郡,是为了震慑四郡太守,不让他们妄动,如今曹操有了新的目标,他们便也跟着南下交州。 这四人,每人领了五千步骑,共计两万,在曹无骑兵之后南行。 而他们四将留下的部队,则由他们军中副将带领,统一听从荆州刺史赵俨调度。 他们的速度比不上曹无,不久就被拉开距离,但是曹无与四将约定,月中时在交趾边境集合。 在留守桂阳的队伍里,曹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校尉毋丘俭官职未变,却已经担任一军中的副手,率领的人马由一千人变成了五千人。 显然赵俨还记得曹无对毋丘俭的关照。 曹无只对毋丘俭点头致意,就进了他军帐最里边,在那里,张合正躺在一张胡床上。 张合负伤很重,见了曹无,咬牙要起来,被曹无扶住。 这一路来,他见了无数将领,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器重。 张合道:“北府将军,八千步骑中伏,回者不过十之一二,我愧对丞相!” 曹无拉着他的手笑道:“胜败兵家常事,张将军安心修养,之后还有我们。” 张合面露感激之色,围观的众将心中各自都有算计,尤其是和曹无一起打过赤壁之战的乐进,他总觉得,曹无已经有了曹操礼贤下士的风采。 但他很快就晃晃脑袋,把这个想法晃了出去,他不过一介武夫,生于微末,起于军伍,想太多事只会害了自己。 张合点头称是,不待曹无询问,自己便说出了遇袭的经过。 …… 五岭的某处山中,刘备生了把火。 从夏口南下,南逃至此,又是一千多里了,他逃跑的路线图上,又多了一条。 张飞、关羽在他身旁坐下,赵云在旁守卫。 刘备叹道:“孤自涿郡起兵,冀州乃是天下之北,如今飘零至此,已是天下之南了。” 三将默然,看着漆黑山色,既有对刘备境遇的不忿和不甘,也有很多无奈。 刘备愣了一会,又问:“军师还没回来么?” 关羽摇了摇头。 这个军师,却不是指的庞统,庞统自从参与了赤壁水战之后,就生了大病,虽然被江东送回刘备军中,却已经很少出谋划策。 现在的军师,是马良马季常。 马氏五常,在荆襄有偌大名气,却未出仕,然而听闻刘备不犯夏口的仁义事迹,五人慕名南行,追上了刘备来投。 在这种败军之际,多五个谋士,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尤其是其中几个年纪尚轻。 但是马良却为刘备带来了一大助力。 赵云道:“张文远阵斩踏顿,实为封狼居胥之英才,确实不能轻取啊。” 刘备点头,想起昔日和张辽也是旧识,又叹了一口气。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 张辽现在面对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追击刘备,而是如何把这八千步骑带回南四郡。 他离桂阳郡治,其实只剩下一百多里,但这里不是中原,五岭上几乎都是山路,崎岖难行,更不适合大军行进。 他自幼读书,很是羡慕伏波将军马援南征北战的事迹,知道马援曾经南征交趾。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到了苍梧的边上,还没踏入交州,就进退两难。 现在,他已经知道击败张合的是谁了。 这几日,他已经与对方交过手。 并非刘备那两千人,而是另一支隐于山中的势力。 五溪蛮,蛮王沙摩柯。 五溪蛮活动在武陵郡的山中,不知何时竟已与刘备同流合污,到了这里。 这些蛮子本来打架毫无章法,却不知受到了谁的指挥,竟然进退有据,骚扰、伏击各种战术不绝,让人心烦。 他派出数名使者去桂阳交换信息,都没回音,可以猜测已经遇难。 在继续追击和保存实力回师之间,张辽必须做个决断了。 …… 豫章郡,鲁肃着麻衣布鞋,巡视着一座防御工事。 自赤壁战败后,长沙成为曹操属地,曹、孙之间便有了江夏、合肥之外的第三处战略交界地带。 豫章和长沙紧邻,防线长达数百里,曹强孙弱,防守压力很大。 好在两郡之间有大山相隔,大军行进不易。但仍有一些缺口可以用兵。 鲁肃力排众议,提出在沿线构筑烽火台,把防线连接起来。 于是,在曹操休养生息,未腾出空来的时刻,近百座烽火台同时兴建。 曹操以江夏为南方长城,殊不知鲁肃鲁子敬,已经在亲手打造长城。 当然,这长城只有烽火台,没有运兵道,遇到大军进发,只能作发信使用。 但是南四郡底子太差了,根本没法支撑大军以此为根据地进攻江东,不然粮草补给供应不上。 几十万人从长沙过来的场面是不可能发生的,不然曹操也不会在江陵就选择沿江东进,而不是南下四郡后东进。 如此,豫章郡的长城足以防御长沙方面来攻的小规模军队。 西有这道烽火线,北有长江天险,江东便再有铁壁,能有喘息机会。 这是鲁肃这个战略家的朝前眼光。 然而鲁肃却明白,这道防线还有一个缺口。 他南望五岭,心神不宁。 “不知公瑾能否南取交州,占得先机。” …… 苍梧郡与豫章郡的交界处,一处深山之中。 数千精兵悄无声息的在前进。 为首的一人身着白袍,面容英俊,正环顾四周地形。 不多久,一个青年将军从后跑来,抱拳道:“都督,已经查明,前几日交战的乃是曹将张合与刘备军。” “子山,我已经不是都督了。” 前面那人轻笑一声,看向西方。 后边的将军郑重道:“都督只是一时之选,没了又奈何。在我心中,公瑾公却是应都督天下之人,配得这一声都督!” 原来这两人,乃是江东周瑜和孙权步夫人的亲族步骘! 这真是,天下英雄,齐聚交州。 第156章 荆南第一名将 张合惭愧道:“这些五溪蛮族,并不擅长骑马,但是他们涂着彩妆,在山野间奔驰如飞,而且人数众多,似乎从老人到小孩,人人都能征战一般。而且因为他们在山林间穿行,我军甚至没能弄明白,他们有多少人……我也是战败之后,冥思苦想,才猜出他们的来历。” 桂阳郡治彬县以南十余里,曹军营寨中,诸将听完张合自述失败经过,皆是面面相觑。 五溪蛮,这个名字对他们这些来自北方的将领来说,实在过于陌生。 北方人口密集,蛮夷早在西周便灭绝了,只有长城之外还有外族,而南方则不同,且不说西南诸蛮族,就算荆州这种不算边境的地方,也还有五溪蛮活跃。 李典抚须道:“听闻伏波将军马公,便是征伐五溪蛮时病逝。其西征羌夷,南伏交州,却在五溪蛮身上遇阻,可见这些蛮族并不好相与。” 诸将点头,都想到了一个词,马革裹尸。 五溪蛮一战,那是马援这位后汉开国元勋马革裹尸的一战,也是因为他的死,五溪蛮成为了扎在武陵郡的一根刺,是南四郡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曹无笑道:“虽不知刘玄德如何说动五溪蛮,但既然这些蛮夷敢来,自然是要他们有来无回的。” 他这么说,当然有他的底气。 看看在这座营帐中的人,张合、李典、乐进、于禁、徐晃,以及现在还是小将以后却灭掉高句丽的毋丘俭,担任军师的,是单独立传的两大丞相,诸葛亮、陆逊。长沙太守韩玄等人甚至都没挤进这个军帐见上曹无一面。 要说这些军中宿将怕了,显然不可能。 徐晃哈哈大笑道:“北府将军说的是,区区蛮夷,一锤子打过去便是了。” 众将大笑,不苟言笑的于禁和少年老成的毋丘俭也都跟着轻笑几声。 稳重如于禁,也只是心中把重视程度再提高一个等级,并不畏惧。 曹无将手一压,众将立刻收敛笑容。 经历赤壁一战,这些军伍出身的大将,尤其是乐进、徐晃这两个亲历了赤壁之战的,对曹无佩服的很,在他们的传播下,曹无在军中地位急剧攀升。 这次曹无借诸葛亮上任的机会来到荆南,这几员将领都以他马首是瞻,没人反对,也没人轻视。 军中威望,靠的是能打胜仗带来的,而曹无加诸葛亮的组合,已经向军中大佬们证明了他的实力。 这与赤壁之战前已经完全不同,赤壁之战前,只有诸夏侯曹的宿将夏侯惇等人尊敬曹无,而现在则军中大佬都敬重曹无了,曹无言谈之间,已经有了威望。 见众将都不再说话,曹无让张合继续躺着修养,带领众人到了旁边军帐议事。 张合却坚持带伤前来,曹无拗不过,只能让他跟着听。 众将落座,貂蝉、陆逊两人蒙面站在曹无身后,诸葛亮坐在曹无左侧。 众将对蒙面的两人颇为好奇,但在看穿貂蝉是女子后,便收了目光,不再去看,纷纷露出会心笑容,心想北府将军果然年少。 曹无道:“虽然五溪蛮不足为虑,但是咱们还是得定好计策再出发。再往南就是五岭,山势复杂,若无熟悉地势的将领,不好行动,大家有人选么?” 这话一出,张合脸现惭愧,他八千步骑南下时,请的向导也是南四郡军伍中人,却都不是熟悉战阵的将军,交流时多有不便,也是遇伏失败的原因之一。 而其他众将则又面面相觑,这些日子,他们各自驻扎四郡,四郡太守都是刘表旧将,害怕被清算,每日战战兢兢的供着他们,他们与四个太守关系还不错,这次出兵,其实都受到了嘱托。 但是曹无摆明了不见南四郡四太守,就让他们有些为难。 他们却不知道,曹无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早就觉察到众将有推荐人的想法,于是给了个台阶。 徐晃性格粗犷,见大家都不推荐人,便首先试探道:“桂阳赵太守部将陈应、鲍隆二位校尉,曾经射杀二虎,被称为桂阳双壁。桂阳和五岭最近,二人熟悉地势,北府将军不如让他们作为向导。” “陈应、鲍隆……” 曹无念了他们的名字道:“可以随军,还有么。” 本来驻扎武陵郡的乐进看了眼于禁,见素来正直的于禁不打算说话,才越俎代庖,替于禁举荐零陵郡的将领。 “零陵刘太守之子刘贤,为荆南雅士,文才武略皆为上品,也可为向导。” 曹无点头道:“可以随军,还有么。” 其实他对这种文人雅士并不感冒,这时代的雅士多为清高之辈,只善清谈,并没有什么治国治军计俩,但乐进既然推荐了,那就卖个面子,至于乐进收没收过零陵太守刘度的好处,那就不需要太多考虑了。 乐进又看了于禁一眼,发现于禁也没生气,但也没打算自己说,乐进才又举荐了一个零陵郡将领。 “零陵都尉邢道荣,勇毅非常,号称荆南第一猛将,手中一柄开山大斧,可为前锋。” 听到这个名字,曹无恍惚了一下,疑惑道:“谁?” “零陵校尉邢道荣……” 乐进不明所以,重复了一遍。 大家也不明白曹无的态度,唯有貂蝉暗暗捏了下曹无的背,她见惯了曹无对有些人名产生这种反应,知道他肯定又有联想。 曹无稳定了下情绪,以一种古怪的表情道:“可以随军,还有么。” 李典在赵俨七军进发时,曾与曹无照过面,他也有长沙太守的嘱托在身,但是曹无明显对邢道荣不太满意,他犹豫一下,道:“长沙韩太守麾下典军校尉杨龄,为长沙郡第一名将,可随军前行。” 果然,曹无又是疑惑道:“长沙第一名将?” “是的,杨校尉文武双全,弓马娴熟,我曾与他校场比试,是个人才。” 李典介绍了下,想了想,复又补充道:“不过南四郡不比江夏、新野,极少有征战,第一名将之名,终究没有实战过。” “极少有征战”这几字提醒了曹无,难怪有的人一直被埋没。 他先是对李典点头,表示杨龄也可以随军,然后又对毋丘俭道:“仲恭,几个月前我与你传书,让你联络的那两个荆南将领,找到了么?” 之前众将说话,都是坐在几案前说,唯有毋丘俭被点名后站了起来。 他拱手道:“幸不辱命,黄、魏两位,已经在我军中了。” 曹无顿时大喜,对众将道:“太好了,让我看看真正的荆南第一名将!” 感觉到貂蝉又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曹无只得改口道:“不用请他们过来了,我直接去你军中见他们。” 第157章 魏延魏文长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57章魏延魏文长“嗖”的一声,百步之外的箭靶被射落,周围传来叫好之声。 邢道荣哈哈大笑,环视一圈道:“吾之箭术如何?” 杨龄捧道:“箭出靶落,可比古楚之养由基了!” “妙哉,妙哉!待我赋诗一首。” 零陵太守刘度之子刘贤同样追捧。 陈应、鲍隆也是出言夸赞。 然而场中一个二十出头的红脸少年却很是不屑,几次想要说话,本都已经忍住,却被刘贤这赋诗之说给气笑了,道:“箭靶如此之大,将军弓弦如此之重,岂有射不中、射不落箭靶的道理!” 这话一出,众将脸色都有些难看。 实则刘表死后,荆州一盘散沙,若给刘琮足够多的机会,自然能把这沙聚起,可是曹操按照荀彧的计划,突然南下,打乱了整个荆州,蒯氏、蔡氏说动刘琮束手,南四郡在荆州北部投降之后,只能抱团观望,最后也望风而降。 这些日子,四郡互相勾结,联姻都有好几个,已成整体,邢道荣是零陵太守刘度最爱之将,岂有众人不追捧的道理。 邢道荣持着弓箭,斜着眼看这少年道:“某乃零陵上将,荆南第一品,岂是你一个毛头小辈可以议论的!” 少年不忿道:“这日新来的北府将军,也是个毛头小子哩,我远远瞧见了,不比我大几岁,可那排场,乐将军、李将军,一众将军簇拥着,可没谁说他年纪小,为将当如是!” 杨龄呵斥道:“魏延,这里都是荆南名将,哪有你一个小辈说话的份!” 魏延乃是长沙太守韩玄手下,有一些部曲,却连校尉都不是,位卑职轻,本不在韩玄推荐之列,只因毋丘俭奉曹无的命令将他请来,才得以列席。 杨龄这个长沙第一名将出口,魏延脸色变得更红,却不敢直接顶撞顶头上司,于是拿眼去瞧旁边的老将军。 却见那白发的老将自斟自饮,自始至终都没看过这些人一眼。 他给人的感觉却不是清高,而是这里的事都和自己没关系,任由他们争吵,他只做自己的事情。 魏延叹了口气,颓然坐下,自忖一身本领,可是学成之时,刘景升已老,荆州全靠世家治理,盘根错节,他一个无名无望的小辈,根本没法出头。 别处的将领,还可以因战功升迁,可是荆南与相邻的江东豫章等地很少大战,他也没这个机会,苦熬好几年,终无建树。 面前这些将领,全是没打过大仗的,武艺也是平常,皆浪得虚名,若给他魏延一个机会,何至于籍籍无名呢。 可是这些时日,自己的血性都被磨灭了,现在天下割据势力越来越少,他还有出头之日么? 他这些时日得了毋丘俭的相邀,到了这里,本是兴奋的,以为有了机会,没想到一天多了。 毋丘俭为人沉着,口风严,从没给他说过是谁邀请,魏延逐渐认为自己是被忘记了,对前途更加迷茫。 恰在此时,有小兵过来,贴着杨龄耳边说了几句。 杨龄大喜道:“北府将军来了,诸位随我去迎!” 众将连忙放了武器,整理仪容打算去迎接。 邢道荣兴奋道:“北府将军哪像传言那样倨傲,竟然亲自来见我等,可见其有乃兄之风,爱才心切啊!” 鲍隆道:“这北府将军裙带上位,年纪尚轻,岂敢不尊重我等!” 陈应却嘿了一声道:“咱们一身本领,他来迎接,本是应有之义。现在才来,已是怠慢,咱们何必去迎他,该他来迎咱们!” 一句话顿时让其他四人点头不止,南四郡同气连枝,可也没什么大的靠山,听闻这北府将军虽然骄横跋扈,却极得丞相曹操信任,他们本害怕他跋扈,如今得知竟是个礼贤下士的人物,自然端起了架子,纷纷觉得自己一身艺业,北府将军亲自来见乃是应有之义。 “正该毛头小子来迎咱们!” 他们便又改了主意,停了下来,不再准备出营。 魏延跟在后边,已经走了几步,却见他们停住,进退不得。 黄忠却连头都没抬,喝完酒正在擦拭弓箭,动都没动。 魏延刚才听他们说话,着实羡慕,愣愣的想着自己何时出头,忽听得有人喊道:“可是魏文长?” 魏延一呆,不知谁叫出自己的表字,抬头看时,吓了一跳。 却见北府将军曹无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日间见过曹无进营寨,当时四大将军簇拥,何等风光,如今曹无却拉起他的手问道:“文长何时到的?一会随我去营帐议事。” 闻言,魏延只觉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位曾经持节指挥几十万人的年轻将军,权倾天下的丞相胞弟,不但认识自己,还让他去议事。 他魏延有胆略有智谋,可是刘表军中从未有哪个将官对他如此和煦。 “我……我……” 魏延还是年轻,他本就不擅交接人,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文长,我北府已经开府,若不嫌弃,可到我府中任一从事中郎。” 北府将军曹无接着道。 “什么?” 众将中有人惊呼出声。 他们本以为北府将军是杂号将军,却没想到,竟然已经有了开府之权。 从事中郎秩禄六百石,虽然比不上他们这些千石的实权校尉,可是考虑到魏延本身底子,加上曹无如今的声望,这份起家职务,简直是一步登天。 魏延也是愣在那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刚才还在幻想富贵,如今泼天的富贵突然撒到了身上,简直如梦似幻。 曹无身后几员将领,乐进、于禁等人,几乎都是平民出身,最能体会魏延这种心情。 徐晃是个急性子,没耐性道:“北府将军征辟你为府中将领,还不谢恩!” 魏延这才如梦初醒,也不作揖,而是直接大礼拜倒,大声喊道:“多谢北府将军,今日我魏延便为北府中人,唯北府马首是瞻,将军但有驱使,万死不辞!” 曹无连忙扶起他,扶的过程中不经意的碰到了他的后脑,还在那里摸了摸。 嗯…… 好像没摸到所谓反骨是什么,反骨之说,应该是构陷之词。 其实,如梦似幻的可不只是魏延,曹无也是。 魏延是刘备手下仅次五虎上将的大将,为刘氏镇守汉中,与关羽一样是季汉封疆大吏。 曹无没想到这时候的魏延如此落魄,只是许个府中虚职,就换来了他的效忠。 不过仔细思考一下就没什么奇怪了,这是一个世家为主的时代,若没有战争,根本就没平民出身的人混出头的机会。 曹操曾经三次发布招贤令,不论出身,才换来了曹营中人才济济的局面,曹无今日所作所为,相当于给魏延开了一道天光,照亮了他的人生。 邢道荣等人显然不太乐意了,他们都是各自太守手下第一等的将领,却遭到冷落。如果曹无一视同仁,他们顶多以为曹无跋扈,可是却对名不见经传的魏延如此器重,他们心中酸楚,便要发作。 刘贤毛遂自荐道:“北府将军,我乃零陵太守之子,也算粗通兵法,文书俱佳,北府将军既已开府,若不弃,我可为府中长史。” 长史是千石的府属官,而且一个府中只有一个长史,基本上算是府官之首了,他自忖声望、实力都有,又有风雅,既然魏延能做从事,没理由自己做不到长史。 曹无还是第一次见刘贤,也从没听过这号人物,但是本着不轻易得罪人的想法,倒没有拒绝,只是笑道:“实在不巧,长史一职,府中已经有了定夺。” 刘贤不太高兴,悻悻道:“可否让北府将军引见一下,贤想要看看那人风采。” 这样说话,其实已经失礼了,但是刘贤觉得曹无年纪轻轻,虽有恩遇,却不应该怠慢自己,生了气在身,连乐进给使眼色都没看到。 诸葛亮耳朵一动,心想长史一职,是曹无许给自己的,连陆逊之才,都只能屈居司马,等交州事了,回去就要上任。 现在居然有人要争夺自己的官? 诸葛亮性格稳重,倒不愿与其争辩,但心中总是不开心的。 曹无却不会惯着这人蹬鼻子上脸。 他已经退让一步,本欲交好南四郡,现在看来,竟然是南四郡主动来取辱了。 曹无皱眉,还未发火,地上跪着的魏延突然起身。 他转身对刘贤道:“刘公子若不弃,我愿与公子比试剑术,不需府中长史出手。” 长史并不只是文官,而是文武双全的,就连孙权的长史张昭,武艺也是有的。剑术是文士必修课,魏延以剑术相邀,倒不算欺负人。 刘贤却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他是郡守之子,一郡都要看他脸色,还从未有人这样挑衅,他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毛头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比剑?须是北府长史,才有这样的资格。” 魏延已经完全站起,高大的身材顿时形成了对刘贤的压迫。 “杀鸡焉用牛刀,有我比试就够了!” “你……你!” 刘贤指着他,气的脸和魏延一样红。 曹无却气消了,有了看好戏的想法。 好么,说反骨,这就……反上了? 刚成了他的人,转眼就对付老东家朋友的儿子。 不愧是魏延。 他就喜欢这样爽利的人,看不惯的,就该回怼,以前魏延没有身份,不敢去做,现在有北府将军撑腰,他终于要一雪前耻了。 此时的魏延,才算有了血性。 他终于等到了那个可以让自己展露锋芒的机会。 …… 拔于禁、乐进于行阵之间,取张辽、徐晃于亡虏之内,皆佐命立功,列为名将。其余拔出细微,登为牧首者,不可胜数。 《魏书·武帝纪》 第158章 挖空刘皇叔的班底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58章挖空刘皇叔的班底刘贤终究是太守之子,也算身份显赫,哪里受得了魏延这种无名小辈的激将,他拔剑道:“那便试试好了!” 魏延冷哼一声,倒持宝剑,“刷”的一击,刘贤还没看清魏延的动作,手中剑已经被打落在地。 魏延道:“公子,承让了。” 刘贤脸如黑炭,完全没搞明白自己是如何输得。 而南四郡的诸多将领已经议论了起来。 他们中也有人知道魏延的功夫,却不认为魏延会真的对刘贤下手,然而他们哪里知道魏延的心态。 这天下北方连年征战,刘景升占据荆州,凭借早期的英明睿智,保护了荆州的安定。 南四郡为荆州腹地,几乎免于战火,四郡的将军如同温室中的花朵,没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却又互相吹捧。 魏延魏文长,这个文武双全的少年,独自一人不具备打破这温室樊笼的能力,然而曹无只是轻轻一推,他就拥有了破局而出的力量。 他一身艺业,无人赏识,实在已经憋了太久。 于是挑落刘贤的剑,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让刘贤那句可为长史成了笑话。 他们都觉得自己做六百石的从事是高攀,可你连六百石都打不过,有何脸面做一千石的长史? 刘贤看着在一边观战的曹无,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得曹无青睐,这次南下将毫无建树,怒道:“魏延,你为长沙属官,岂可擅自去官!” 魏延却已收剑,不再理他。 刘贤求助看向邢道荣。 邢道荣舔了下嘴唇,嘿笑一声,向前走了几步,顺手抄起一杆插在地上的长枪,持枪在手,竟然直刺魏延。 魏延手中剑都收了,仓促下只能后退,同时再次拔剑。 这次偷袭,让站在曹无背后的阿三动了动,曹无手掌一抬,阿三才没出手。 而乐进等人却都脸现鄙夷之色,心想这邢道荣持枪偷袭空手之人,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了。 可是魏延却不这样想,他可不会让邢道荣赢下来。 “当当”两声,枪、剑相交,都说一寸短一寸险,这剑在魏延手中,却没有劣势,与邢道荣战了个平手。 邢道荣边刺边出声呼喝:“某乃零陵上将邢道荣,杀你如杀鸡!” “那便试试!” 魏延与他步战,战了十几回合,不分胜负。 曹无这才放下抬起的手。 然后场中众人就见白影一闪,又是“当当”两声。 邢道荣的喉咙之前、魏延握剑的手腕之前,各自被一柄长剑指着。 曹阿三竟是一招之间指住了两人的命门。 不过这也是投机取巧,两人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偷袭,没有防御,不然以他们的武艺,阿三就算赢,也得在几十招之后了。 这里说的还是步战,假如骑马战斗,阿三还不见得能赢得过魏延。 她的剑术,从来胜在出其不意、轻盈快速。 不过邢道荣没时间思考这些了,他吞咽了下唾沫,脸上见汗。 魏延虽然被指住的是手腕而非喉咙,但也是红着脸,惭愧无比,这才知道北府藏龙卧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竟有如此剑术。 “好!” 李典是使剑的高手,见了阿三如此不凡的双剑剑法,不禁大声叫了起来。 “好!” 众将轰然叫好。 邢道荣尴尬退下,今天这个场子,他是没能力找回来了。 荆南五虎将,谁也不能在步战上占到这女子的上风。 杨龄赶紧站出来打圆场道:“北府卧虎藏龙,让人钦佩,我愿到府中做个掾属,不知可否。” 对杨龄这长沙第一名将来说,这已是针对刚才刘贤说要做长史的事情做的道歉了,缘属不过将军府中最低的办事人员,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去做的,这样说,降低姿态,请求北府将军原谅刘贤的冒失。 曹无笑道:“那就是屈才了。这番南下交州,还要仰仗诸位的。” 杨龄等人连忙抱拳作揖,心中仍有不忿,却不敢再表现出来。 曹无当然知道他们不忿,但是他会把他们安排到能力可以胜任的地方去,不失乐进等人的面子,也不会破坏军队战力。至于这几人,就得从那些岗位上慢慢历练了。 这时,荆南将领都站到一边,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的黄忠就很显眼了。 黄忠只在刚才阿三出手时眼中现出精光,此外从未正眼看过现场,似乎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已年近六十,早就错过了一名将军应该建功立业的机会,也不觉得有什么富贵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心灰意冷惯了。 突然间,一双手扶着酒壶,给他倒上了酒。 “汉升公,追捕刘玄德,南攻交州,我想以你为先锋,可否?” …… 阿八一手捏着一张纸片,一手提着一个食盒,穿过零陵郡湘乡县北郊的一个小村子,来到一个小屋前。 她抬头看了一眼破败的屋顶,仔细琢磨了一下是否有必要帮助修缮下。 她也不敲门,就在门口等着,不久,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书生走了出来。 阿八松了口气,把名单揣了起来。 南郡寻董允没寻到,江夏寻费祎也没寻到,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 见门口有一个漂亮女子,书生一呆,问道:“敢问姑娘是?” 阿八脆生生道:“可是蒋琬蒋公当面?” “是我,破家书生,谈不上公,姑娘是?” “我家将军让我送您一个食盒,快吃完上路吧。” “上路……” 被称为蒋琬的书生显然有些迟疑。 阿八一拍脑门,赶紧道:“忘了介绍,我家将军是当朝北府将军曹公,他已开府建牙,现今南下攻略交州,欲征辟先生为北府将军府东曹掾,请问可否。” “什么?将军?曹掾?我?” 蒋琬显然有些发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将军府东曹掾秩禄四百石,在府中仅在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和主簿之后,可协助管理各曹,手下还有掾属。蒋琬一个没有孝廉加身的书生,做梦都想不到会有四百石的秩禄落到自己身上。 阿八却郑重其事道:“我家将军说了,要挖空刘皇叔的班底,先生别管那么许多,吃完饭,便随我去吧!” 第159章 张辽会如何选择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59章张辽会如何选择等蒋琬坐上南下的马车,神色都是恍恍惚惚的。 他心知,大汉五公可开府,即上公太傅,三公太尉、司徒、司空,加上大将军,这五人默认可以开府,去岁曹操废三公,重设丞相,也可以开府。其他将军或官职就不能了,需要特许才行,这种特许极其难拿,车骑将军开府的例子都不多。 他对北府将军了解不多,可是北府这种杂号将军竟然能开府,必然是了不起的人物,这样的人,为何征辟他一个名声不显的平头书生?还是直接从东曹掾做起,而不必先做掾属这样的底层。 同车隔着老远坐着的阿八却不以为然,在北府中,她向来专攻做菜,是北府的总厨,情商上自然不比其他处事圆滑的姐妹。 “董允去了益州,化掉,费祎不在,化掉,马氏宗族都不见了,马良化掉……” 她知道蒋琬在曹无的名单上,也没把他当外人,认真的念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蒋琬慢慢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听到马良二字的时候。 马氏乃是荆州望族,马氏五常名声极大,北府征辟他们是应有之义。由此,他心想,莫不是想要征辟马良等人不成,才退而求其次,征辟了他? 这样一想就合理了很多,他遂安下心,等待见到北府将军。 他却不知,在曹无经历的历史里,刘备建立季汉,班底主要有三个,一是跟着到处战略转移的徐州等地老班底,二是荆州帮,三是益州帮。 如今刘备已经没有攻取南四郡的能力,那么在曹无的规划里,南四郡的人才正好归属刚刚开府的他。 赤壁之战后,他发现自己可以改变历史走向,那北府就要做更多的事情。 诸葛亮、蒋琬、董允、费祎位列蜀中四相,诸葛亮已在他的幕府,剩下三位都是荆州人士,只不过董允的父亲是刘璋手下的益州太守,曹无不知道他此时还在不在老家南郡。 这次南下,首要目标是交州和刘备,对付刘备,他必然要剪除羽翼,这样就算万一刘备这个逃跑专家再次跑了,也少了黄忠、魏延、蒋琬这样的助力。 其实刘备坐拥大半个荆州时,收拢的人才何止蒋琬、魏延等人,只是人才中的大多数都没在史书留名,只有蒋琬这种成长起来的才被记录下来。 如此,曹无只需要按图索骥即可。 相比马良,曹无要的就是这个名声不显的蒋琬。 …… 无独有偶,在蒋琬闹不清状况的时候,率领先锋三千人南下的黄忠一样有些精神恍惚。 桂阳郡治彬县往南,即是五岭,山势绵延,道路极少,黄忠领着三千人,行走在山路中。 魏延为副将,和黄忠一起走在最前,魏延神色中依然难掩兴奋,开心道:“汉升公,你我二人声名不显,主公却给如此大任,咱们当竭尽全力。” 黄忠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已经快六十岁,在荆州蹉跎四十年,除了刘表的侄子刘磐,从没有人给他过机会,刘磐自己也因权力不大,给不了他什么舞台。 他和魏延不一样,他过了给个职务就能纳头便拜豁出性命的热血时节。 他看淡了很多,这般年纪,早不再求功名。 然而曹无恳求的眼神还是打动了他,他决定当这个先锋,却不是为了报答什么知遇之恩,只是为了完成一件主帅交办的任务,仅此而已。 曹无似乎也知道他的这种想法,给了魏延从事中郎的职务,却没给黄忠任何许诺,只是让他来做前锋。 既然做了,当然要做好。 因为前边随时可能有五溪蛮的埋伏,他几乎是步步为营的前进,不求速度,但求稳妥。 一开始还好,几个时辰后,魏延有些着急了。 他窜到队尾看了看,又回到队首,郁闷道:“汉升公,那刘玄德已经入山六七天,不知走出多远,咱们这样慢慢去追,恐怕他已经进了苍梧,与那苍梧吴太守把酒言欢了。” 黄忠却抚着胡须道:“不急。” “可是……” 魏延按枪不解其意。 黄忠道:“咱们首先要做的,是跟张将军取得联系。” …… 一张五岭的简单地图被摆在马车中,这是抵达桂阳郡后,从这个紧挨着五岭的郡中找出来的最“精确”的地图,对比北府所制的荆州地图,却仍然显得太过简陋,更别说跟曹无的长江沙盘比。 曹无、诸葛亮、陆逊、貂蝉四人围着地图,貂蝉不擅军事,看不懂,研究了一会儿就转头看车外了。 他们这一路都是骑马的,极为辛苦,收拢了四员将领的两万多大军,因为军中有步卒,加之五岭崎岖,不利于赶路,骑马速度也起不来,才换上了马车,舒服了些。 诸葛亮和陆逊凝眉思索,曹无先道:“五岭多山,需得慎重,二位可有良策?” 来之前,在北府中他们定下了平定交州的办法,可是到了张合这,才知道前边有五溪蛮挡路,得先解决五溪蛮和刘备,才能进入交州的苍梧地界。 诸葛亮道:“首先必须确定一件事。” 陆逊道:“然也。” “哪两件?” 貂蝉回过头来,好奇问道。 诸葛亮和陆逊一起说话,陆逊道:“刘玄德到底要不要去苍梧。” 诸葛亮道:“张将军是会继续南下还是回桂阳。” 两人异口不同声,说完之后,听到对方的想法,两人又开始想对方考虑的问题,继续皱眉思索。 曹无想了想,答道:“我猜不透刘玄德,当初我给他做了隆中对,本是不希望他死守夏口,现在看来,虽然夏口兵不血刃,却有放虎归山之势。毕竟谁也没想到两个张将军同时出击,竟然还会被他打了个漂亮的反击。” 陆逊点头:“刘玄德确实是当世人杰,处于什么劣势地位,都能发挥。” “所以说,以前我认为他肯定会去苍梧,如今打了胜仗,反而难以预料他的心思,说不定他会挟着胜势和五溪蛮对地形的了解,向西横穿整个五岭,从益州南部入川,进取益州。” 诸葛亮和陆逊也想到这个可能,不禁苦笑,因为五岭都是崇山峻岭,刘备又只有两千人,容易行军,一旦真的决定西行,便谁也拦不住了。 曹无点着地图道:“如此一来,最重要的还是文远的动向。假如文远能拖住刘备,那事情就好说了。我猜不到刘备,但我能猜到文远。咱们能看出的问题,他也能看出来,他肯定不会回师桂阳,而一定会留在山中!” …… 同一时刻,五岭深山,张辽和五溪蛮族的第一次碰撞,已经开始。 第160章 雁门张文远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60章雁门张文远第160章 就像曹无预测的那样,张辽不仅没有选择回师桂阳,反而更深入了群山之中。 他和张合一路围追堵截,为的就是吃掉刘备这支孤军,没想到刘备一路躲躲藏藏,终于进了五岭崇山峻岭。 张合战败,他的军队,就是唯一能够追击刘备的队伍,一旦连他都撤离,那就再也抓不住刘备了。 他不了解曹无进取交州的计划,也不了解刘备西进益州的策略,他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军。他只知道,自己得抓住这支滑不留手的孤军,哪怕直面神出鬼没的五溪蛮。 于是他连夜选址,找了一处无论刘备向西或者向南,都能觉察到的地点扎营。 这处营址就在官道边上,周围树木都砍了,视野又高,足够防备夜袭。 选好地址,下一步就是建营,然后等待张合北归后有可能会出现的援军了。 他指望的,是张合曾被称为河北四庭柱,南征北战多年,又用兵稳重,不会丢他一支孤军在山中,肯定会从桂阳拉来人手。 “乐将军、李将军、于将军、徐将军,只要来一个就像……” 张辽纵马巡视正在建设的营寨,心中想道。 下午,夕阳将要落下,山中视野不好,留给他们修营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然后,就在那轮红日下到山后的一瞬间,四野响起了无数的人声。 那是无数山民在打着呼哨,四面八方,到处都是。 “敌袭!” 在修建营寨的众士兵茫然无措之间,张辽一声大喊。 五溪蛮必有军师指挥,知道他们的营寨若成,就攻不进来了,所以在营寨还没完全修好的这一刻选择进攻。 果然,四周山中出现了无数人影,离得还远,看不清相貌,但隐约能看见服饰不像中原汉人。 “不要慌,列阵,列阵!” 张辽叫过令官,几个令官打着马在各寨间穿梭。 之所以日落还没修好营寨,是因为他们之前花了太多的时间来砍树。 现在看来,这绝对是英明的决定,这些没有树木遮蔽的空地,给了他们最好的缓冲。 敌人从山林中冲出,立刻暴露在他们面前,尽管营寨没修好,却必须经过这段没有任何遮挡的地界,才能到达张辽军前。 八千精兵动了起来,骑兵正在整队,步兵列成阵势,弓箭兵张弓搭箭,斜斜指向那片空地。 然而那些五溪蛮族打着呼哨,却没有一人越过那片空地,全部都在外围打转,刚才那副要进攻的凶相也统统不见。 张辽勒马旁边,只见对方人群里出来了一个高大的汉子,拿着一柄巨大的斧头,立在五溪蛮众之前。 张辽眯起眼睛,他想起了一年多前死在自己枪下的另一个蛮夷头领。 号称比肩莫顿单于的乌桓首领踏顿单于。 张辽一声大喊:“某乃雁门张文远!汝是何人?” 那蛮子哈哈大笑,用磕磕绊绊的汉话回道:“五溪蛮王沙摩柯在此,此地有五溪蛮族勇士五万,速速投降吧!” 五万人一说,明显让张辽军中骚动一下,张辽却道:“你从武陵郡来,怎么可能带五万人穿越重山?骗骗别人可以,却骗不了我!” 沙摩柯把斧头顿在地上,大喊:“你来试试便是!” 这拙劣的激将法自然激不动身经百战的张辽。 张辽已知沙摩柯不敢强攻,所以引他出列击杀,又怎么会如他的意。 他一挥手,让一半士兵重新去修筑营寨,剩下一半就在这里耗着,防备对方。 太阳逐渐落山,营寨越修越坚固。 张辽与沙摩柯对峙,随着光线变弱,渐渐看不见对方的脸色。 就在光线彻底变暗的那一刻,漫山的呼哨声突然重新响起。 沙摩柯拔出地上的大斧,指向天空。 “儿郎们,冲锋!” “哦!呜呜呜” 这一次不再是佯攻,蛮族士兵从四面八方朝张辽的营寨冲来。 张辽这才发现,五溪蛮常年生活在山中,丝毫不惧怕黑天,在黑夜里视野仍然很好。 原来他们刚才举动,只是为了打扰营寨修建,真实目的却是为了拖到夜里再行袭击。 “敌军必有军师,不然区区蛮族,如何有如此多伎俩!” 张辽心中思忖,吩咐放箭,箭雨如蝗落下,五溪蛮族在黑暗中躲避,仍然死伤不少。 “回归神国,回归!” 剩下的五溪蛮念着不明所以的蛮语,丝毫不顾及同伴的死伤,继续向前冲锋。 张辽纵马,他身后的骑兵已经列阵许久,张辽的手抬了起来,只要他一放下,骑兵就会摸黑发起冲锋,然而他的手却迟迟未落。 尽管他们扎营的地方,是少有的平地,但在这大山之中,平坦的地方依旧太短太少。 骑兵冲锋过去,很难转向兜回来继续回冲。 他不会让自己的骑兵去送死。 那就只能打一场硬碰硬了。 “准备迎敌!” 张辽和骑兵们组成了第一道防线,面对着武器各异的蛮人,如同防御洪水的中流砥柱。 那些五溪蛮全是步兵,弹跳却惊人,竟有几个能跳起来杀掉马上的士兵,但多数还是只能避着骑兵走。 接下来,张辽的步兵在修了一半的营寨后等着他们,来一个便探头杀掉一个。 可是冲过了骑兵阵的五溪蛮仍有很多,五溪蛮的战斗力很强,似乎每一个都有经年老卒的实力,营寨的防守压力亦是巨大。 “刷”的一声,张辽砍翻一个蛮子,忽然想起了张合。 当初张合面对的,应该就是这样悍不畏死的士兵。 那么张合做了什么,导致近乎全军覆没呢? 张合如此稳重,连奇袭夏口都不打头阵。 他肯定选择了坚守。 于是张辽想到了一个可能。 五溪蛮与中原兵马不同。 因为汉人要耕地,无论如何都不会全民皆兵,兵民比达到一比二十的政权,就已经是穷兵黩武了。 可是五溪蛮族,全民皆兵。 更可怕的是,五溪蛮族生于山中,在与狮虎周旋中长大,在互相争斗中成人,实在悍勇非常。 张辽回看漫山遍野的蛮子,心中逐渐确定。 五溪蛮,也许真的有五万之数。 五万精锐对八千精锐。 黑暗中,他们不能视物,五溪蛮却能,营寨又不是城池,做不到全方位的防守。 难怪张合会输,只因黑暗中错估了敌军的人数,最后被消耗至兵败。 既然想到这一点,张辽就不会坐以待毙。 他不愿让手下骑兵白白送死,他自己却可以冲锋陷阵。 他在黑暗中寻找敌酋的踪迹。 五溪蛮与中原不同,不挂中军旗帜,找了半天,竟没找到。 张辽心中一紧,也许那五溪蛮的军师,已经料到他张文远定会袭击敌酋。 毕竟同样的事情,也发生过。 这军师步步算计他。他该如何破局? 难道要像张合一样,一直被消耗下去么? 第161章 针对张辽的死局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61章针对张辽的死局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处高地,黑漆漆的土堆后,四个人正盯着战场。 马良、马谡、病容满面的庞统,以及一个护卫他们的小兵。 骤然遇袭的营寨仓促之间点起了一些火,士兵们才逐渐能够看清左右。 而漫山遍野的蛮人已经冲到了他们近前,悍不畏死的发起了冲锋。 马谡终于看清局势,道:“兄长,刚才实在太黑了,这些蛮族是如何视物的?我却什么都看不到呢!” 马良习惯性的捏了下自己的白眉,淡然道:“他们眼睛并无不同,只是长期生活在夜里没有灯火的地方,夜里眼力才比咱们好些。” 马谡恍然:“所以你们二位才用此计夜袭。” 庞统哼了一声:“张文远不愧是名将,前几日他不知咱们动向,扎的营寨封不住咱们的退路,因此不惜行险,也要移地扎营,一旦营盘扎稳,咱们就很难从这十万大山中跑出去了。” 马谡哈哈大笑:“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五溪蛮族夜里也能看到东西!等他们点起火,已经输了一半!” 就是这一声笑响起时,一支羽箭突然呼啸着冲他射来。 紧接着是一声怒喝:“雁门张文远,来取敌酋性命了!” 马谡悚然一惊,定睛看去,只见一匹白色战马冲破了蛮族的封锁,划过夜空朝他们冲来。 “张文远……” 马谡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朝他们冲来的那白甲将军,微弱的火光将这匹马映照的如索命的一般。 “快走!” 马良一把抓住马谡就要离开,又忽然回头,抓起庞统。 庞统却把他的手甩开。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来犯的敌人。 赤壁之战被周瑜阴了一手之后,他一直在回忆自己的错处。 他发现,自己的问题就是对很多人的行事方式不够了解,错误判断了他们将会采取的举动。 因此,这几个月来,他不断搜集着曹军的情报,诸夏侯曹、诸异姓将领,乃至江表众将,他将每一名将领惯用的战术都了如指掌。 在这个过程中,他慢慢找回自信。 张合在他算计之中,八千步骑灰飞烟灭,如今张辽亦是。 乌桓一战,曹操立足未稳,已经陷入败局,然而张辽亲率数十骑冒死冲锋,在万军丛中击杀踏顿单于。若不是踏顿身死,可能曹操的大军会在辽东溃败,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荆州之战。 今夜之战,他让蛮王沙摩柯隐藏在蛮兵之中,绝不可轻易暴露,就是害怕张辽重现当时阵斩踏顿的一幕。 然而张辽还是来了,他似乎是环顾四周山势后,猜到如果有重要人物观战,一定会在这块土堆之后。 马谡的笑声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眨眼间,那高头大马已经冲到近前,山坡都没能拦住他胯.下骏马向前。 张辽惜兵,没有带领一兵一卒送死,可他一人,却走出了陷阵营的气势。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走啊!” 马良推走马谡,再次回头救庞统,却见庞统愣在那里,似乎傻了,丝毫不动。 “走啊!” 马谡也跟着大喊。 马良也是文武双全的人,但是他的武,是佩剑而舞,杀几个小卒足够,杀一个将军却不能。他们三人加起来,也不可能敌得过眼前那白盔白甲的将军。 张辽也发现了他们的弱势,他擎起长枪,刺向愣在那里的庞统。 庞统伸出手,似乎是要抓住张辽的长枪,也似乎是悲叹自己的命运。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呼”的一声,另一杆长枪朝张辽的枪尖甩了过来。 “当!” 巨力之下,强如张辽,枪尖也被挡开。 马良和马谡震惊的看着持枪之人。 那一直跟在庞统身边的护卫小兵舞着银枪道:“某乃常山赵子龙,荡寇将军张文远,可敢一战!” 常山赵子龙…… 张辽眼睛眯起,当初他跟随吕布,与刘备相识,当时就见过这号人物,但和关羽、张飞盛名在外不同,赵云的名声却不那么响亮。 他似乎一直以来,都只是护卫在刘备身边。 张辽却不敢小觑,这护卫刘备的人,现在来护卫这三个书生,很明显也是书生们的算计。 在明知道他面临颓势时一定会选择袭杀敌酋的情况下,让一员万人敌的将领埋伏在这里等他。 赵云。 马良和马谡都不知道原来赵云就在自己身边,原来庞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庞统脸上显出自信的笑容,低声道:“张文远,死在这里吧!”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赵云一跃而起,一步踏到土坡上,比骑着马的张辽还高。 他举枪下刺,如奔雷灌顶。 张辽早有准备,持枪迎击,两人就在空中互换三枪。 赵云落地,张辽肩胛骨的铠甲上被点出凹陷,赵云却是毫发无损。 “好厉害的枪法……” 纵横沙场二十年的张辽都不得不佩服,眼前赵云的枪术,堪称当时第一人,就算吕布复生,也只能用画戟赢他,不可能用枪跟他争锋。 庞统伸出的手握紧。 他再次低声道:“死吧,张文远。” 西面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一杆旗帜,黑夜里上边的字影影绰绰,一开始还看不清,但那旗帜边很快亮起了火把。 火把照亮了旗下的人,只有一人一马。 旗是插在马鞍上的,那是一个巨大的“关”字。 “唏律律……” 张辽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他突然明白,这是一场针对他的埋伏,对方军师已经算好了他的性格,也布好了一切埋伏。 想必那关字旗的后边,也有一位分量足以让他去袭击的大人物。 或许是刘备本人,或许是某个军师或蛮族高层。 但对张辽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又看到东面山上同样出现一杆大旗。 巨大的“张”字迎风飘扬。 同样是一人一马。 两马,三人,关,张,赵。 当世最强的武力似乎都聚集在此,一个围绕张辽开展的死局已成,关、张居高临下,估计张辽想跑都很难跑掉。 张辽紧紧攥着长枪,多年战场经验让他快速做出了决定。 既然对方军师这么厉害,那么便以我张辽之生命,换他一命! 想到这里,张辽紧盯面前书生,准备无视赵云,继续袭杀庞统! “雁门张文远来取敌酋性命!” 张辽发出了生平最大的怒吼之声。 第162章 吓退蛮族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62章吓退蛮族似乎庞统一开始就做了这种打算,让沙摩柯隐藏于军阵之中,然后自己埋伏张辽,引张辽入瓮。只是马谡大笑,提前把张辽引过来了而已。 庞统本不该在这里的,赵云也不该在,但是为了埋伏张辽,他们都出现了,还有那关字旗、张字旗的主人。 “呜呜呜——!” 好像是蛮族的号角在吹响。 张辽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两边山上,关字旗和张字旗都随着各自的主人压了下来。 他纵马跃上土坡,骏马前蹄抬起,后腿立在土坡上,在黑夜中,一人一马的阴影含着万钧之势压向庞统。 马良拔剑回头,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士元,跑啊!” 马良疾呼,庞统却像痴傻一样,继续站在那里。 马良早就听说,这个被称为凤雏的军师,赤壁之战后受了刺激,介于痴傻之间,他本以为这是讹传。现在他才发现,此事竟然是真的,这世间一等一的聪明人,面对如此杀局,竟然还不跑。 庞统丑陋的脸上满是狰狞,对着张辽低声呢喃:“曹操、孙权,将军也好,军师也罢,都要死,都要死!”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赵云的枪尖从下向上刺来,直入张辽的马腹。 骏马踉跄几步,栽倒在地,马头距离庞统仅有半寸,庞统却还是纹丝不动。 张辽赶紧跳下马腹,人未落地,回头就是一枪。 他本笃定赵云枪入马腹,此时没有武器,没法还击。回首间,却看到赵云手中有武器。 原来赵云的长枪,已经从马背上透出,赵云抓住枪头,只是轻轻一拔,长枪出来,再一甩,长枪枪尾甩到张辽枪头,把张辽的枪荡开。 然后赵云换手,长枪血淋淋的握在手中,起手便攻。 “这人……怎么会这么强……” 张辽从不知道,刘备身旁不显山露水的护卫,竟然有如此武力。 可是庞统知道,庞统露出了运筹帷幄的笑容。 从来只有骑兵埋伏步兵,可是他却让一个步兵埋伏骑兵,只因这人,乃是常山赵子龙。 在这无月的漆黑山坡上,两个黑影持枪对拼。 张辽和赵云步战十余招,张辽几次想往庞统那攻击,都被赵云挡下,而且因为张辽心有执念,被心无杂念的赵云打的连连后退。 眼见关张就要到了,张辽的眼中现出绝望。 从军数十年,哪怕面对曹操雄兵压境,他也从未这样绝望过。 只有一个赵云,他是有可能全身而退的,加上关张却必死无疑。 他不怕死,怕的是死的毫无价值。 如果能换得对方军师,他可为麾下将领争取机会,那八千步骑中也有几员他看中的副将,可以趁机护着大军撤退。 可若谁都杀不掉,他就白白死了。 这死局,真的解不了么? “呜呜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回,在场几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是蛮族的号角! 也不是来源于张辽军中,而是—— “踏踏踏!” 是马蹄声,马蹄声从山的另一侧响起。 庞统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背后的山坡。 这是山地,不是平原啊,什么骑兵在山地上发出了整齐的马蹄声? 他很快知道了答案。 不断的有黑影出现在山坡顶上,不断的有骑兵调整好了角度。 那些骑兵簇拥着一杆大旗,黑暗中看不清字迹。 但是了解曹军组成的庞统已经明白了那是什么。 并州狼骑、西凉铁骑、陷阵营等骑兵先后折戟后,这世上的最强骑兵。 曹营近百万军队中的最强者,人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虎豹骑。 黑影中终于出现了火把,火把照耀着旗帜上的标志,“曹”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庞统那运筹帷幄的笑声止住了,脸上换成了比哭还难看的样子。 虎豹骑来了,那曹军主力还会远么? 他再去看下边的军队,蛮族士兵多而勇猛,但张辽毕竟建了大半营寨,两边死伤,蛮族更多些。但是营寨核心还没被攻破,张辽的步骑还在负隅顽抗。 来不及了,蛮族最大的优势是夜视和山林穿行,可是现在他们在平地上,假如虎豹骑从蛮族身后冲下来,那将是一场屠杀。 越来越多的骑兵在山顶列阵,庞统咬着牙,对马良道:“让沙摩柯退兵!” 马良转头去了,马谡却还在问:“为什么?大营要被攻下了!” “攻下也守不住,咱们是要跑,不是要守城!要守在夏口就守了!” 庞统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同时对赵云道:“子龙,走了!” “啪”的一声,赵云压的张辽再次后退。 黑暗中,两人交手数十招,没打出真火,反而变得惺惺相惜。 这世间,已经没多少人能让彼此当作对手。 “子龙,走了!” 庞统再次大喊,他的计划破产了,也不再留恋于此地。 言罢,“关”字旗上的骑兵伸手,一把将他抄起,放到马背上。 “坦之,速走!” 庞统对马背上的人道。 火把照亮他的脸,原来这人竟不是关羽,而是关羽的义子关平。 关平点了点头,和对面的张苞对视,两员十几岁的小将神色坚毅。 张苞拉了马谡上马,又去拉赵云。 可一匹马上怎么可能坐三个人,赵云并没上马。 他荡开张辽的枪,突然将枪插在地上。 张辽已知关张都是假的,又见山坡上自家骑兵林立,心中松了口气,本欲进攻,见此情景,也停了下来。 赵云对张辽抱拳道:“文远将军,今日设伏,迫不得已,他日再战,必倾尽全力,后会有期!” 言罢,踢枪在手,竟毫无防备的转身,步行跟随关平、张苞而去。 张辽顿生豪迈之情,赶紧抱拳道:“子龙,后会有期!他日再战个痛快!” 他就这样目送对方离去,既没追赶,也没放冷箭,任由他们走了。 同时,五溪蛮王沙摩柯收到了马良的消息,漫山遍野的五溪蛮族撤退了。 蛮族不像中原士兵,撤退就是一哄而散,毫无章法,张辽的步骑挥军掩杀,杀了不少蛮族。 张辽这才放心,来到自己死掉的马前,抚摸着死去多时的马身,为这多年好友的死去而难过。 又看看那恐怖的洞口,神色黯然。 “好一员猛将,怎会声名不显呢。” 他没有注意到,山顶上的曹军一直在整军,却迟迟没有下来。 在那里,曹家千里驹曹休握着马鞭的双手都在颤抖,这一路疾行,他们的马早已乏力,根本不可能进行冲锋。 而下边足有数万蛮族,杀下去只是送死。 一旁的诸葛亮却笑道:“将军但让骑兵上下山即可,不许下山,敌军不敢回来的。” 原来,名动天下的虎豹骑,能疾行到此的,也只有一百多而已。 但在诸葛亮的指挥下,这一百多人,出现的时机太好了,吓退了五万蛮兵。 兵不厌诈,关张是假的,虎豹骑又如何不能假呢? 第163章 蛮王沙摩柯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63章蛮王沙摩柯太阳升起的时候,数千具尸体被分成两堆,集中处理。 不到一个时辰的交锋中,悍不畏死的蛮族,死了足有四千多,张辽的步骑也死了两千余,张辽的爱马也在尸体之中。 但是张辽的新营寨立好了,五溪蛮族也好,刘备也好,谁要再来攻打,付出的代价就不只是一比二的伤亡比了。 每到为战友送行,张辽神色肃穆,他已知昨日被庞统骗了,庞统表面震惊,就是为了让他相信关羽、张飞真的来了,骗张辽失去逃走的心思,毕竟张苞和关兴也不一定不能围杀张辽,可却吓不倒张辽。 可惜曹营来了援军,让他功亏一篑。 之后,诸葛亮、曹休也和张辽见了面,张辽在沔口见过诸葛亮,得知他们这次来的的情况,也是暗道侥幸。 原来于禁等人带来的两万多人,多数是步兵,行进速度不快,在曹无判断出张辽应该会坚守之后,诸葛亮就提出,应该迅速赶去和张辽建立联系,才能判断接下来的走势。 于是他和曹休带了一百骑兵,每个士兵都是一人两马,从大道上疾行寻找张辽。 他们超越了荆州之战一日一夜行军三百里的奇迹,一百人只用了三个时辰,就完成了一百多里的行军。 张辽新营寨就在大道边上,诸葛亮发现张辽这边正在打仗,赶紧定下计策,看准时机,让曹休领人不断上下山坡,曹休马多,也成功骗过了庞统。 如果庞统静下来分析,一定会想到,这些骑兵跃上山头的那一刻,竟然没有火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马又不能夜间视物。 可是当时慌乱,庞统并没想到曹休是为了防止他看出虎豹骑人数,才故意只点了少许火把。 大家都在弄险和骗人,这一局,是诸葛亮胜了老朋友庞统。 天亮之后,诸葛亮审视地形,也不得不佩服张辽的营寨选址之妙。 张辽这次的营寨位置如同插在刘备的心脏之上,不论刘备从哪个方向西去或南下,都要经过这里。 而张辽的斥候也开始往四周散播,就算刘备想从山中逃脱,也会被他们很快发现。 说到斥候,诸葛亮还让曹无在于禁等各军中抽调了一批斥候,也在往这里赶。 那些斥候,还有别的用处。 巡视完军营,曹休护卫着诸葛亮回到了张辽的中军。 曹休来时,曹无许诺他可让其为丞相中领军或中护军,官职不高,却时刻保护在曹操身边,乃是武将里少有的清贵职务。 对于诸葛亮这个曹无将军府中未来的长史,曹休本没太放在心上,昨日百人吓退五万蛮族,始让他对诸葛亮心生佩服。 军伍之中便是如此,有能耐的人自会有人尊重。 张辽也迎出帐来,对诸葛亮道:“军师,营寨扎的可有漏洞?” 诸葛亮摇头,行军打仗他只是新手,只是在兵书中看过,却没有实践,挑不出张辽的错来。 张辽又问:“那咱们下一步如何做?” “主公说过,交州和玄德公他都需拿下,玄德公困于五岭,咱们只需静待大军到来,两军合并。” 众人皆知他将为北府将军府长史,开府幕僚和府君是君臣关系,这一声主公叫的自然,别人也不会以此为其不敬曹操。 张辽点头,又问曹休大军何时能到。 曹休算了下,回道:“彬县大营距离此地不到二百里,大军已于昨日出营,那么最早明晚,最迟后天,便可到此。我的人已经回去通知此间情况了。” 张辽这才放心,不管蛮族如何凶狠,他的军队驻守此营寨两三天,是完全没问题的,接下来,只需要防备刘备逃跑就行了。 …… 在他们大营的东侧几十里的山中,刘备在营寨里等到了败退回来的五溪蛮族。 在路上,庞统、马良已经想明白了关节,觉得自己撤退的过早,他们甚至没有估计出来虎豹骑有多少人就撤了。 可是事有巧合,曹休登上的那个山坡,恰好是张辽和赵云酣战的那里,庞统也不得不撤,所以马良也不觉得有什么失误。 这里还有两人的共识,反正死的都是蛮族人,并非刘备的两千老卒。 性格耿直的沙摩柯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败回来的,反而感觉夜里一战打的痛快,对方伤亡肯定比自己多。 沙摩柯拿着一把极长的狼牙棒,称为铁蒺藜骨朵,夜间战斗,至少斩杀了二十余人,杀的爽快。 他趾高气扬的进了刘备大营,刘备亲自出营,到了门口,一副听到他到来就风尘仆仆过来迎接的样子。 沙摩柯扛着铁蒺藜骨朵,见刘备来了,哈哈一笑,把武器重重砸在地上道:“可惜军师说要退兵,不然俺一定灭绝张辽步骑了。” 庞统、马良脸色一变,马谡脸现怒容,刘备却不看左右,径自拉着沙摩柯的手道:“大帅高义,昔日朝中设有护乌桓校尉、匈奴中郎将,他日汉室重振,大帅当为护五溪校尉、五溪中郎将!” 一句话说的沙摩柯哈哈大笑,进而道:“要我说,那洛阳天子不也是一个头两个胳膊,姓刘,将军也是姓刘,这天子,谁做不是一样!” 他说的豪迈,现场听的人却神色各异。 其实五溪蛮族与匈奴不同,五溪蛮与汉人同根同源,两千年前也是华夏族人,属于九黎族人,只是昔日蚩尤战败,九黎族躲入山中,成了蛮夷。 光武帝重建汉室,伏波将军马援征战五溪蛮,病死于此,五溪蛮日益难以掌控,到了沙摩柯这一代,雄心凸显,可是建安五年,刘表统合南四郡,刘表强势的时候,武陵太守刘叡压服五溪蛮,他不敢出门。 后来刘表去世,新任武陵太守金璇依旧强势压制五溪蛮。 就是这时,因曹操南下,马氏五常感觉自己在曹操军中难以出头,便投奔刘备,路过武陵郡,说服了沙摩柯跟随刘备,把蛮族当成了马氏五常的投名状。 而马良说服五溪蛮的话也简单,就是欺蛮族不懂天下大势,说刘备能登基为帝,沙摩柯可为从龙之臣云云。 一开始,沙摩柯是将信将疑的,然而他在庞统、马良的指挥下,大破张合,笃信巫神的他便以为刘备是真正的龙主,越来越信服。 五溪蛮族几乎倾巢而出,支持刘备。 刘备许诺,打完这一仗五溪蛮就可以回去,之后天下平定,蛮族就可以获得和汉人一样的待遇,沙摩柯也能封官进爵。 对沙摩柯来说,不过外出征战一场,就能获得滔天富贵,自然要赌上一赌。 然而任由马良口若悬河,蛮族对天子的恨意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取消的,他只是暂时钦佩刘备及其手下能臣勇士,并非臣服刘备。 现在旧事重提,开口就劝刘备称帝,刘备军中多有还对天子抱有幻想的人,脸上都不好看。 却不知刘备会作何应对。 第164章 两个交州牧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64章两个交州牧众人中唯独刘备面色不改,笑的春风拂面,仿佛一点都没被沙摩柯的话影响。 他道:“备所为不过权宜之制,苟利社稷,待天下平定,功成事立,备当退伏矫罪,虽死无恨。” 他说话文绉绉的,沙摩柯听不太懂,马良将其拉到一边,好一番解释,沙摩柯才弄明白刘备的意思,嘿笑一声,甚为不耻。 其他人听了刘备说话,心中舒服却很多,那句“退伏矫罪,虽死无恨”更是让人折服。 这些年来,刘备信义之名着于四海,“匡扶汉室”的大义之旗高举,短短几句话就让大家信服,也难怪那么多人跟随他,虽流浪中原,却不离不弃。 有了刘备的话,伊籍等文官各自放下心去做事情。 沙摩柯又不满意,又闹着要粮,幸得马良、马谡好一阵劝,马良拿出件马氏传家宝物于他,他才停歇下来。 庞统冷眼看着,始知马良口若悬河说服沙摩柯,背后也不知用了多少宝物打动了他。至于马良兄弟自己,口称被刘备信义感染而来,实际则是要抓住刘备最后翻身机会,看看能不能谋一个荣华富贵。 等人都散了,刘备才和庞统对坐问计,坐席只有刘、庞两人,荆南新来投的马氏兄弟并不在,可见虽然到处都传言庞统疯了,刘备却仍旧只信庞统。 刘备担忧道:“张文远守住西、南路口,我军进退不得,既不能北归荆州,或许只能东投江东孙氏了。” 庞统摇头:“若咱们仍旧据有夏口,能兵强将两万,孙氏必然厚待明公。而今南逃至此,那孙权小儿,必不会善待我等。” 刘备愁苦道:“如之奈何?” “南下苍梧的使臣如何了?” “未归。” 庞统低眉沉思:“苍梧只是权宜之地,不宜前去,苍梧一郡仅有十二万户,不过五十万人,就算穷兵黩武,也不过只能养得起三五万兵马,打不了天下的。” “那交州呢?” “苍梧在交州已算富庶之地,其他若合浦、日南,不过两万户、十万人而已,就算最富的交趾郡,也仅有不到百万人口。北方征战,交州独全,七郡合计,不过三百万人,且多半是南蛮,并不心向中原。若不是力有不逮,那士燮又何必偏安一隅?” 刘备陷入沉默,庞统言下之意,还是要去益州,这与他本来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是冲不破张辽的营寨,取益州是天方夜谭。 庞统则自责的很,他明明算计了张辽,结果却被张辽的援军摆了一道。昨夜最好的机会丢了,张辽营寨已成,攻下就很难了。 “总之,进取西川是必须要做的,若得不到益州,咱们就永远是无根之萍。” 庞统下了决心,一个大胆的想法已经形成。 只是这个办法,却不能告诉仁慈的主公。 骂名,只能由他来背。 反正他已经背负了很多骂声。 …… 傍晚,刘备手下的谋士简雍灰头土脸的出现在苍梧郡治广信县城门口。 对比中原城池,这广信虽然是郡治,城却很小,别说当成要塞修筑的夏口城,就算跟石阳城比,都算不上大。 简雍本带了两个老卒一起过来,这一路不敢走大路,只能穿越崇山峻岭,来到这里,只剩下他一人,另两人一个丧生虎口,一个死在了张辽的斥候手中。 这广信倒是开放,根本不查验来往行人的身份,看来是生平日久,久不见刀兵。 他交了入门税,进入城中,苍梧郡中汉、蛮杂居,汉人居多,也有不少蛮人,衣着与汉人不同,与五溪蛮也是不同。 他问明了太守府的位置,然后摸了摸怀中的书信,这是刘备的亲笔书信,比他的性命都重要。 主公常说,“苍梧太守吴巨与我有旧”,如今正是验证这旧日情分的时候了。 他在太守府前通报姓名,求见吴巨,府前守卫是个汉人,倒是客气,并没为难他,只是道:“太守正在见客,请君明日再来。” 刘备手下谋士中,简雍心思最为灵活,经常作为说客游走四方,思维很是警惕,听说太守有客,立刻问道:“不知见得是哪位客人?” “新来的交州牧啊!” 交州牧? 简雍心中咯噔一声,吴巨以前也是刘表麾下,和刘表伪任的交州刺史赖恭一起来到苍梧,后来两人闹崩,赖恭北逃,近几日才寻到刘备军中,加入进去给刘备当幕僚。 除此之外,朝廷早就多年没有任命过交州官员了,哪来的交州牧? 简雍深吸一口气,按捺着心中恐慌,不让守卫看出问题,沉声道:“不知交州牧是哪一位?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不知交州新任了州牧大人。” 守卫抬头,见这人听到交州牧的名头还不害怕,看来是见过市面的,于是又道:“小的却不知道是哪一位交州牧,实话说,府里有两个交州牧哩!” “两个?” 简雍蒙了,这苍梧太守要做什么? …… “还是那句话,交州势力分成三股,最强的是士燮一族,一门四太守,四郡在手。其次是苍梧太守吴巨,独占交州第二大郡,再次是被蛮族占领的两个郡。” 陆逊也准备出发去前线了,去之前最后一次和曹无一起定计。 曹无点头道:“拉拢一波,分化一波,打压一波。这三波,伯言觉得怎么选?” 陆逊侃侃而谈:“士燮心向中原,最容易拉拢,可是士燮势力最大,拉拢他相当于养虎为患,拉拢他,等于承认他的割据。” 他又一指地图上的苍梧道:“从北方入交州,有三条路,一条是益州的山道,一条在江东,唯有五岭这一条掌握在咱们手里,可是苍梧郡横在这里,不入苍梧,无法沟通其他郡县。苍梧既然是交州门户,又是荆州旧部,拉拢的价值和可能性也最大。” 曹无点头,在这方面,他和陆逊有不同意见:“我并不建议你去苍梧冒险。” 陆逊抬头看了曹无一眼,确定曹无确实是不愿意自己犯险,而不是担心自己跑了,这才道:“然而我愿为将军拿下苍梧!” 曹无也确定陆逊是真的要去苍梧。 “那么伯言,你便随黄、魏两位将军的先锋军,先破刘备,再取苍梧。” 陆逊奇道:“孔明不是去了张将军军中么?破刘玄德有他在……” 曹无摇头:“孔明有心结,他此去只为联络文远。破刘玄德,还得你去。” 陆逊闻言短暂思索,立刻定计:“好,伯言必当不辱使命。” 陆逊拱手告别,下车去追黄忠的先锋。 貂蝉给曹无捏着肩膀,柔柔道:“曹郎总算有了自己的亲信了,诸葛孔明、陆伯言,都是当世奇才,幸得都是一片忠心。刚才我还担心陆伯言趁机要走,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曹无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正因为陆逊是当世奇才,才格外知道分寸。” 两人聊了一会儿,曹无又问貂蝉,是否有交州牧满宠的情报,可是貂蝉也不知道。 这满宠,竟如人间蒸发一样,自从南下就任,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 “哗啦”一声,满宠把几案上的瓜果全都拨下桌去,愤怒道:“这苍梧,难道不是天子之地了?我带着州牧官印、天子文书前来,你吴巨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把我扣在这里?” 吴巨长得肥胖,眼睛却小,他满头是汗,眯着眼睛,赔罪道:“满州牧有所不知,您来时,我也是从未怀疑,可是不到一天,又有一个人持着州牧文书过来,也说是交州牧。苍梧地小庙小,实在分辨不出谁真谁假啊!” 满宠站起,指着吴巨鼻子道:“我任洛阳令起家,乃是京畿重镇县令,数年升汝南太守,使汝南政通人和,天子感我忠心,才升了这交州牧的职务。你说的那州牧在哪里,是何资历,过来让我看看?” 吴巨摆摆手:“满州牧自是真的,自是真的,但那一位我们也得罪不起啊。” 满宠越发看不起吴巨,拍着桌子道:“那便让老夫来与他对峙!” “那位却不让我安排对峙,我也是没办法不是。” 吴巨两手一摊。 “那便让老夫去交趾郡上任!” 吴巨又是摆手:“交趾郡山穷人恶,太守士燮据城称霸,不奉天子,同姓兄弟皆为太守,您看看,这天下哪有兄弟四人都是太守的道理?您可不能去,去了会……” “会怎样?” “那就说不好了。” 吴巨还是笑眯眯的,一张肥肉堆成的脸上眼睛眯着,满宠却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前些日子,他收到州牧文书印信,心知是曹无在报复自己,但他性格忠直,对于上任交州也不抗拒,自忖去哪都是牧守一方百姓,便也不等曹无,自己独自带着十余奴仆上任。 他知道刘备还在五岭之中,便买了向导,走了一条极其险峻的小路,抢在刘备、张辽对战之前过了五岭。 他本想继续到交趾郡,先拉拢士燮,却没想到苍梧太守吴巨在苍梧编织了一张大网,自己和奴仆刚出山不久就被抓住。 得知自己身份,吴巨好吃好喝招待着,甚至美女、古玩都任意取用,却不让他离开这个小院,更不可能离开苍梧。 他佯装愤怒,也是去探吴巨的底细,然而吴巨奸猾的很,什么口风都没透露。 满宠抓着头发干着急,随行的奴仆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他不知道,在他被软禁的院落不远处,另一处院落,另一个交州牧也被软禁于此。 步鸷神色阴郁的看着院墙,正捉摸着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 吴巨是个面善心狠的家伙,远超他们的预估,他必须想办法把自己掌握的信息通知东方埋伏的军队。 在那里,周瑜和他的一万精兵,正在等着他的消息。 第165章 步练师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65章步练师吴郡,京口,讨虏将军府。 在十几年前,讨虏将军与张辽、张合等人的将军称号并无不同,只是杂号将军,没有开府之权。 然而现在的讨虏将军是江东之主孙权,他坐拥江东六郡,占据大半个扬州,天子没有授予他开府的权力,他却独自开府,征辟了许多名士。 如今讨虏将军府中人才济济,孙权在前殿议事,后院,闺名练师的步夫人正和孙尚香说着些话。 孙尚香逗弄嫂子怀中的小婴儿,嘟嘟嘴喊道:“大虎!” 婴儿转头看她,笑了起来。 步练师道:“你就别逗鲁班了,事态紧急,就不能去劝劝夫君么。” “二哥已经做了决定,我有什么办法?” 孙尚香苦恼道:“好几个人都来找我,可是连我这个不懂军事的人都知道,现在咱们弱势,让程将军防守长江沿线,让孙贲哥哥、鲁先生防守豫章沿线,咱们就没其他兵力了。这种情况下,公瑾哥哥还要带军南下交州,二哥给他一万人,已经是给了最大的支持,去哪里再找人呢?” 步练师抱着孙鲁班,难过道:“我却不懂那些,我总觉得,不至于让步鸷去赌命,我族人里好不容易出一个人才,族中先生说他能出将入相,岂能折在烟瘴环绕的交州。” “赌命?” 孙尚香明显不太乐意:“赌赢了交州牧,输了也不见得丢性命,这本是多少人羡慕的行当,多少人求着去做呢,我就是恨自己是女人身,不然也去了。” 步练师又与她抱怨几句,孙尚香撇着嘴走了,她二八年华,天真烂漫,一出了大殿就忘记了这事,蹦蹦跳跳的去了周瑜府上。 小乔本就不爱出门,自从被恶贼掳走又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更是深居简出,只有孙尚香这等从小就认识她的,才会来找她玩。 周瑜从合肥回来,就忙着去了夏口观察地形,然后又去了交州,这一番忙碌,都未与小乔见过面。 孙尚香来了,小乔很是开心,拿出一块锦帕,想教她绣工,孙尚香却没那个耐性,直截了当问道:“嫂嫂可听了那个传闻?” “哪个?” “说是周郎不满万,满万满江东。” “什么?” 小乔停下了手中刺绣,愣愣的看着孙尚香。 孙尚香嘻嘻笑着:“就是公瑾哥哥要是统帅兵马超过一万人,那江东就要易主了。可我却一点都不信这传言,二哥不让公瑾哥哥多带人去交州,只是因为抽不出兵力罢了,那些市井传言懂个什么呢?” 小乔却还是愣愣的,“市井传言”几个字,再次刺激了她。 她想起有一个人的手段,就是靠着童谣,离间了江东君臣,到现在还没能弥补裂开的那道痕迹。 她听说坊间传言,合肥前线,江东军本有机会获胜的,却因为君臣猜忌,没能破城。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怔。 这传言…… 满江东都是各种不利江东君臣的传言,都是哪里传出来的? “哎呦”一声,小乔手中针刺破了纤纤玉指,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破了心境。 …… 三月中旬,一队燕子从南方回来,往北飞去,它们飞过圆形的海岛,飞到熟悉的大山。 在高空中,头燕发现了不寻常的情景。 一条狭窄的官道旁,一座新的营寨立了起来,一支小小的队伍正在官道上穿行,马上就要抵达这里。 在营寨向东数十里,另一支军队扎起了小一些的营寨。 再往北飞,它们还看到一支庞大的军队,上边插着各色旗帜,在山地上行军。 交州北部局势被分为了两块,一块是张辽、刘备对峙,曹无正在支援,一块是苍梧郡边,周瑜陈兵万人,而郡治广信城中,两个交州牧和一个苍梧太守对峙。 然而这一切,和鸟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它们快速飞过五岭,往更北方飞去。 …… 黄忠、魏延、陆逊,三人带领两千先锋和五百斥候到了张辽的军队。 这个年代,斥候战术已经被开发出来,但五百斥候,对张辽这只八千人的队伍来说,依旧有些多了。 张辽却不问这些,听说黄忠乃是曹无派出的先锋,赶紧迎到营中,丝毫不敢怠慢。 黄忠也不推辞,一坐下,便询问战况。 军帐里,除了新来的三人,还有张辽、曹休和诸葛亮。 诸葛亮和陆逊点头致意,然后由他来讲解局势。 他三两句话便说明了现在的困难,即五溪蛮族能在山中穿行,难以寻找踪迹。他们发动很多人去搜索,却没搜出那数万五溪蛮在哪里。 如果不能定位敌人,那么就算曹无大军到了,也只能继续寻找,无法即刻歼灭敌军。 这些日子,张辽也颇有一种有力无处去打的感觉,他跟诸葛亮描述了夜袭之日的见闻,诸葛亮已猜到那日纹丝不动的军师就是庞统,诸葛亮向来谦逊,自认并不能比得过庞统,因此颇为棘手。 黄忠道:“将军莫急,曹北府派我等前来,就是给将军助阵。这一次来了五百斥候,听说是诸葛先生要求的。” 诸葛亮点头:“五百斥候,我有安排。” 众将等他发话,他却笑而不语。 下午,用过饭后,诸葛亮将五百斥候叫到一块,加上张辽本队的五十多人,又找了些熟悉地形的本地人,凑了六百人。 众士兵见他是个书生装扮,颇为不屑,但诸葛亮一开口,军队就安静了下来。 “诸位,我是北府将军府中军师。” 正是北府将军四字,让他们开始信服诸葛亮。 人的名,树的影,赤壁之战后,北府将军的名字在军中声望渐隆,越传越是邪乎,士兵们都信服的很。 “我有一个任务要给大家。” 诸葛亮目光灼灼,心有愧疚,面上却坚毅。 半年来,他亲自指挥了赤壁之战,见识了战场上的铁与血,又参与了许都的庙堂之争,心境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这是一个可能会送命的任务,我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回来。” …… 所谓五岭,指的是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座山岭连在一起,隔开了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岭北、岭南,各是一番世界。 而五岭重山峻岭,难以翻越,自南越王赵佗死后,交州归附中原,五岭一直静寂。 直到这一日,重重山岭之内,最残酷的战斗正在上演。 斥候与蛮族之间的战斗。 第166章 斥候之战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66章斥候之战“嗖!” 一支利箭呼啸着穿过树丛间的缝隙,一个蛮族应声而倒。 没等执弓箭者欢呼,一支极短的小剑便射穿了他的喉咙。 “杀!” 剩下的四名斥候们顾不得哀悼,他们迅速转身,四人背靠着背,结成一个圆阵。 “杀!” 四名斥候齐齐呐喊,有一人更是将长刀指天,显得极为凶悍。 蛮族人在山林间窸窸窣窣的走了一会儿,最终并未围过来,而是慢慢撤退了。 斥候们才松了口气,默默将死去的尸体拖到一棵树下,做了标记。 时间根本不够掩埋,他们只能将同伴的眼睛闭上,给他摆出了一个舒适些的姿势。 一个斥候道:“死在这荒山野岭里,离家两千多里,嘿。” 领头的斥候舔了舔嘴唇,咧嘴露出难看的笑容。 “斥候都是刀口舔血的卖命勾当,来这一天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只是没想到北府将军会花十金买咱一条命,死的值了。” 这个年代,所谓的金,其实多数指的是铜,但对他们这些当兵的来说,十金已经是十几辈子不可能赚到的数字。 “那白衣的军师说,交州有几千里的良田,一年粮食能熟三次,要是咱们打过去,就能分给咱们地。” “地啊!” 领头那人眼中出现憧憬,他们这支小队都是南阳郡人,南阳郡沃野数百里,可是已经没有他们的地了。 他们小时候,南阳乃是天下有数的大郡,那时候,地就都在那几家几姓手中,但普通百姓仍有机会艰难度日,每日总能煮上一碗粥喝。 后来南阳成了群雄逐鹿之地,数百万人的大郡,被杀的只剩下十几万人,堪称十室九空。 若有一口稀粥喝,谁愿意跑这么远卖命。 乱世,人命如狗。 “听说那个张将军是并州雁门人,不知道那是哪里,说离这里八千里地哩。” 八千里啊。 那到底是多远? 他又是为什么来到了这烟瘴之地? 几个的视线往北方看去。 青山重重,什么都看不见。 “别想了,沿着路线继续走。” 头领提醒大家。 他掏出一卷羊皮纸,看了一会儿,才辨明了方向。 六百斥候,每五人为一队,每队都有一张这样的纸,为了确保他们这些文盲能够看懂,羊皮纸上没有文字,都是很容易看明白的图案。 这些图,是南四郡的太守手下最好的向导一起绘制的,准确度很高。 而更新奇的是,每个小队都分到了一块石头和一个奇怪的铁汤匙。 只需要找个平点的地方放上石头,再把汤匙放上去,汤匙的尾巴就会指向南方,且绝对不会错。 有了这两样东西,每一个小队都知道他们该走哪条路,从哪里出发,回到哪里。 这支四人斥候队伍继续沿着分给自己的路线行进。 突然间,他们听到了马蹄声。 这是密林,能在此骑马的,都是骑术高手,且骑马的速度并不会比走路快。 领头的斥候摆手,四人停下,各自找了一棵大树躲避。 一匹黑色的大马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马上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将军,一手执着长矛,一手拿着一串东西。 斥候们定睛看去,背后都是一凉。 那竟是一串人头,血淋淋的,大概有七八个,如同猪头一样串在了一起。 其中一个人头上还带着头盔,明显是曹军的制式。 头领回望诸斥候,大家都大气不敢出,显然他们都认出了,这些人正是当初被分在他们巡逻路线旁边的人。 应该是已亥一队和二队。 都死了。 头领算是见多识广的,这黑脸将军已让他想起了一个名字。 喝断桥梁的…… “喝!” 一声爆响打破了他的思路,那黑脸将军突然朝这里看过来,张嘴大喝。 头领忍住没动,但其他三人各自动了一下。 “不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黑色的战马已如箭般窜出。 长矛擎起,“噌”的一下插入一棵树中。 一个躲在树后的斥候被插个正着,鲜血从胸口冒出。 又是“噌”的一下,那黑脸将军似有千斤巨力,直接把矛从树上拔了出来。 他哈哈大笑着道:“燕人张翼德在此等着了,张文远,你派这些小猫小狗来送死,送死啊!” 头领的想法得到确认,赶紧大喊:“跑!” 不等他喊,还活着的另外两人就已经在跑了。 可是张飞的马在丛林中就像在平地一样,几步赶上来,矛起,枭首一人,矛丢,刺死一人。 等头领再回头望时,张飞没有了长矛,左手却还提着那些脑袋,血还在上边滴下。 头领加快脚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他能感觉到张飞还在追他,但是他同伴的死拖慢了张飞的步伐。 他往森林最密集的地方跑,因为这里最不利于马行。 可是,当他转过一个山坡,却突然停住。 一个绿衣的大汉,拿着一把长刀,等在这里。 绿衣大汉眼睛眯着,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蝼蚁。 关羽关云长。 斥候头领心中砰砰直跳,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 他们这一组,丁亥一组,找到了刘备的大本营。 白衣军师说过,找到刘备大本营的,赏百金。 斥候头领顾不得百金的奖励,他更想把这个消息带回去。 可是赏金也好,抚恤也好,消息也好,还没见过的土地也好,他都带不回去了。 一支长矛从后贯穿了他的心脏。 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听到的是关羽叹的一口气。 “何苦来哉。” 那杀戮一生的将军如此说道。 …… 军营里,灯影晃动。 “己亥一组、二组,丁亥一组,丙亥一组……” 诸葛亮神色肃穆的在地图上勾画,每念到一个名字,就会打一个叉。 每一个叉号,就意味着五个优秀的斥候再也回不来了。 是他亲自送这些人去死,他心中安慰自己,十金一个人头,对这些刀口舔血的苦命人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恩赐。 但他自幼读书,又怎么会真的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许诺不对付刘备,但偏偏总是遇到刘备。 如果他不做些什么,就愧对主公曹无。 因此他用违背自己理念的方式,换取快速寻找到刘备的踪迹。 他做到了。 清晨,六百斥候出去,傍晚,只有不到四百人回来,有二百多人死在了最残酷的斥候战争中,也有无数的消息被带了回来。 六百斥候,一百二十个小组,两个甲子的队伍数目,犁地一样寻找了刘备最可能藏身的那片山区。 他找到了。 他用笔把打了叉的地图再补全。 丙亥、己亥,是虚招,是对方或有意或故意多杀的人。 只有丁亥一组,他们那个小队所在的位置,才是真正的靶心。 刘备大营,就在那里! “来人!” 诸葛亮喊道。 独臂的张侠掀帘子进来,喊了一声先生。 “麻烦去通知主公,准备三千金,赏给死去的斥候。” 张侠点头,就要离去。 诸葛亮一拍脑门,又道:“丁亥一组,全员赏百金!” “喏!” 三千金这种世家豪门都肉痛的数字,张侠甚至不问句为什么,曹无让他听诸葛亮的,他就听诸葛亮的。 他出了营寨,翻身上马,北去找曹无汇报。 诸葛亮盯着被张侠掀起帘帐的外边,星空寂寥,只有巡逻士兵走动的声音。 诸葛亮小心的把画满东西的羊皮纸卷好,起身来到了陆逊营寨中。 陆逊也未睡,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诸葛亮的答案。 诸葛亮将羊皮纸交给陆逊,低声道:“那便交给你了。” 回答他的,是陆逊闪着光芒的眼睛。 “多谢!” “多谢!” 第167章 火烧连营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67章火烧连营沙摩柯正在呼呼大睡。 他们蛮族勇士,日夜皆能作战,前日酣战,他杀的十分痛快,便去找那姓马的书生讨了些酒,喝的醉醺醺的。 那刘玄德军中穷的很,士兵们不许饮酒,他五溪蛮王却没那么多讲究,他们祖上是蚩尤老祖,信仰巫神天国,些许酒酿,只是男人的饮料。 忽然间,一个蛮兵匆匆进来,喊了一声:“大王!不好了!” 沙摩柯毫无反应,蛮兵急的跺脚,最后只得过去把他推醒,一边推,一边还是喊着不好了。 沙摩柯迷迷糊糊醒来,怒道:“什么不好了?乱喊什么?” 蛮兵道:“大王,林中着火了,到处都是火!” “什……什么?” 沙摩柯一下子惊醒,抄起床头的铁蒺藜骨朵,又抓了把短弓放在腰上,和蛮兵亲卫一起出了营寨。 出来才松了一口气,营寨并未着火,可是他却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烟味。 是哪里呢? 他抬头,四顾,吓了一跳。 只见营寨四周,所有方向的树林都在燃烧,熊熊烈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那火不是从营寨烧起来的,而是从外围的山林往营寨的方向烧。 “呼呼!” 风声呼啸,沙摩柯握着铁骨朵的手在颤抖,他在大山中生活了几十年,见过山火,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火。 风助火势,眼见很快就能烧到他们的营寨。 他们也砍了营寨附近的树木,但是为了不被张辽发现,砍得并不多,火起时,这个纰漏便被无限放大,离火场最近的营寨瞬间被点燃。 这么大的火,不可能是山火,只可能是有人点的。 “是那些汉军放火!不敢正面来攻的懦夫!” 沙摩柯气的浑身颤抖,这火放的太好了,刘备的营寨扎寨暗合兵法,上风上水,沙摩柯的却不管那些,都是胡乱摆放,如今四面八方都是火,他的营寨已成瓮中之鳖。 沙摩柯急道:“左将军呢,刘备呢?姓马的呢?” 蛮兵指着北方,“刘”字旗插在那里,沙摩柯大喜,一边喊着让蛮兵集合,一边跑过去找刘备。 等他离得近了,却见刘备麾下大将陈到拦住了他道:“蛮王,为今之计,灭火已经来不及,速速突围吧!” “突围?” 沙摩柯怒道:“我那数万兄弟怎么办?” 陈到持枪静立,摆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一股怒火直冲沙摩柯头顶,他举起铁骨朵就要打,陈到踢枪在手,毫不示弱。 陈到冷冷提醒:“我主已在组织突围,若晚了,恐怕蛮王也出不去了!” 沙摩柯哇呀一声,痛斥道:“你们的军师不是说,山林如此密集,张辽不可能发现咱们么?!” 陈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等本不可能被发现,军师本欲徐徐图之,奇袭张辽营寨,却不知敌方用什么手段堪破咱们踪迹。” 沙摩柯见他服软,也叹了口气,之后顾不上和陈到纠缠,转身去组织突围。 然而蛮兵军事素养极低,平常打仗都是一拥而上,靠一腔悍勇杀敌,如今仓促遇袭,根本组织不起来。 沙摩柯大声叫喊,也只聚拢了两三千人,剩下的蛮兵如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 蛮王这次出征,五溪蛮中,只要个头比狼高的,年龄都小都来了,只要还能走动路的,多老也跟着来了,士兵鱼龙混杂,尤其那些小的,更是没有主心骨,带乱了营寨。 五万人,连营杂居,营寨隐藏在山林间,火起也是在山林间。 沙摩柯眼睛通红,他已经看到大风刮过来着火的帐篷布,点着了更多的营寨,蛮兵被火点燃,抱头痛呼找水。 这深山之中,除了刘备营寨旁有溪水,又哪里去找什么水。 那些被烧着的蛮兵,只能痛苦的死去。 “救火,先救火!” 沙摩柯终究狠不下心抛弃自己的族人,连忙让这两千人去救火。 陈到冷哼一声,回头去刘备营中,不一会儿,“刘”字大旗拔起,向外急匆匆突围。 这边,沙摩柯越救火,火势越大,刚经历了冬季,地上干草极多,根本救不过来。 哭喊声,呼救声,充斥着他的耳膜,沙摩柯举目四望,到处都是被火点燃的帐篷,到处都是喊叫的人群。 这些都是他的手足同胞,若死在战场上,他们只会觉得荣耀,但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沙摩柯满是屈辱。 他绝望的仰天大吼:“狗杀贼,懦夫,不敢露面的懦夫!张辽,张合,谁敢来与我一战!” 没有人搭理他,只有大火越烧越大。 …… 陆逊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袍服。 面对着山下的大火,陆逊却感觉有点冷。 他这才明白了当日周瑜所说“此法有伤天和”是何意。 那一日,曹无为了收服他,让他去跟着曹真在江夏救灾,他亲眼见到了被泡肿的尸体,那是所有兵书里都不会描写的场景。 水攻,火攻,自古如此。 在他接过诸葛亮推算的刘备军位置之前,他就已经酝酿了这次火攻。 区别只是,他没想到刘备的营寨竟然离他们这么近,竟然仅有十里。 他通知了张辽自己的计划。 张辽本就折服于北府将军的能力,又亲自察看了黄忠、魏延的武力,对陆逊很是信服,便依计行事。 张辽让士兵提前入睡,提前准备,然后在夜半时分,除了一千人留守外,张辽、黄忠、魏延带领九千人出动,疾驰到刘备营寨。 再然后,张辽军点燃了四周的山林。 点燃火势之后,张辽、曹休、魏延、黄忠四人各自率领一支军队守在一个方向,不管对方谁冲出火场,直接格杀。 陆逊跟随黄忠的军队守在最容易突围的北方山坡。 面对着山下地狱一般的场景,陆逊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慈不掌兵。 “慈不掌兵!” 陆逊拔剑,插在地上,这一战,他将灭绝五溪蛮五万大军和刘备两千残兵。 自此夜起,五溪蛮族将会在华夏的土地上除名。 而他陆逊,火烧连营五万人! 尽管他还不能透露自己的姓名。 正想着,火场中有一支骑兵队伍突然冲出,骑兵约有一百多人,打着“刘”字旗号。 黄忠大喜,指挥士兵拦截。 在放火之后,黄忠早就准备了拒马等物,不怕小股骑兵。 黄忠老当益壮,一马当先,和对方先锋骑将战在一起。 而陆逊持剑在手,目光灼灼的看向刘字旗下的那人。 杀了刘备,南下的目标就完成了一半。 刘字旗下的人正好也看向了他。 第168章 汉室宗亲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68章汉室宗亲刘字旗下的那人眉清目秀,容貌好看,一看就是贵公子的气派,却是个青年,且面色苍白。 陆逊皱起了眉头。 他没见过刘备,可是大耳和长臂这两个特点,他是听说过的,无论年龄还是长相,旗下那人,都不可能是已经快五十岁的刘备。 “是谁?” 陆逊翻身上马,他不以武力见长,但此情景下,也准备亲自一看,却听那突围的骑将大喊一声:“你是何人?如此厉害?” 黄忠白色长髯在夜空中飞舞,一把金背滚珠刀舞的飞起,冷哼一声:“长沙黄汉升!你又是谁?” “汝南陈叔至!” 原来这人正是陈到,他的枪法在刘备军中仅次于赵云,勇猛异常,和黄忠拼斗二十余招,不显颓势。 陆逊拍马过来,提醒道:“老将军,莫恋战!” 黄忠一刀隔开陈到,嘿了一声:“看来某是真的老了,先有魏延,后有陈到,这江山倒是人才辈出了。” 陈到收枪,举目四顾,却见跟他一起杀出的骑兵,已经只剩不到十人,剩下的要么身死,要么负伤,都不能再战。 陈到神色黯然,回头喊了一声:“公子,陈叔至只能送你到此了!” 刘字旗下的青年叹了一声,伸手入怀。 陆逊持剑防备,谨防他掏出什么暗器。 青年却掏出了一方印章,笑了一声。 “大汉镇南将军、武成侯、荆州牧刘景升长子,行江夏太守刘琦在此。” 他声音不大,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刘琦轻轻一甩,印章到了黄忠跟前,却是武成侯的印绶。 刘表死后,次子刘琮因为娶了蔡氏的侄女,被蔡瑁等人扶上荆州牧的职位,刘琦只得远走江夏避祸。 后来曹操南下,刘琮束手,刘琦孤守江夏,六神无主,生了心病,大病一场。幸得刘备逃至江夏,才有了主心骨。 刘备弃夏口城时,刘琦也跟着南下,一路崎岖,行到此地,已经病入膏肓。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琦正了正自己的发冠,朗声道:“皇叔还未出来,今日由侄儿替皇叔打个先锋!” 言罢,他执剑纵马,向前冲锋。 陈到持枪跟上,剩下十余骑一齐冲锋。 然而刘琦终究是病重,冲锋途中,连声咳嗽,发冠斜落。 他惨然一笑,停马将剑放在颈上。 “父亲,逆子刘琦,愧对列祖列宗!”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刘琦已经拔剑自刎。 “当啷”一声,发冠落地。 汉室宗亲又少了一个能骑马拿剑的人。 …… 许都,宫城,刘协还在读书,孟德新书已经读到了最后几页。 伏皇后在旁边走来走去,惹人心烦。 一个少女提着裙裾走了进来,伏皇后柳眉一竖道:“曹贵人,你来做什么?” 原来这少女乃是曹操的女儿曹节。 曹节冷声道:“我有要事给天子汇报,还请皇后退避。” “本宫有什么事情听不得?” 伏皇后大怒,拿眼去看刘协,刘协却不理她。 曹节道:“听了怕你要死。” “你!” 伏皇后气的抓耳挠腮,可曹节是曹操的女儿,就算曹操与她再不亲近,她也只敢语言上挤兑几句,行动上是万万动不了的。 “陛下,我打听到了,我那六叔持节南下荆州,带着南四郡的守军去攻取交州了。” “交州?” 刘协终于动容。 伏皇后关注点却不在此处,她道:“持节,那曹无持的什么节?陛下知道么?” 刘协苦笑摇了摇头。 伏皇后再次大怒:“上次那曹无领取节钺,可以说是战场形势变换迫不得已,可是大战打完,他交还节钺,人都到了许都了,却不进来面见天子,岂不是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现在他又持节,持节的文书在哪,天子都不知道,他就要走了节钺?” 曹节却是不再忍她,怒道:“那你去问我父亲啊!” 伏皇后一呆,气焰消了一半。 曹节又道:“你到底懂不懂,益州、汉中、凉州虽然割据,却已名义上归附。交州若定,天下便只有江东还不奉朝廷。到那时若再有人劝进,该如何?” 伏皇后整个人如遭雷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萎靡。 而曹节这个曹操女儿,胳膊肘却是往外拐的,言语间更重视刘协而非曹操。 不过刘协每次见到曹节,都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的野心,她其实不向着曹操也不向着刘协,她只是像他父亲一样渴望权力,想要以女儿身取得一份权力。 这一点,刘协深知,伏皇后却不知道,她听了曹节的话,赶紧对刘协哭求:“陛下,不能让曹无取交州!” 刘协放下手中的书道:“交州牧不是朕任命的,持节也不是朕许的,我如何不让曹无取交州?” 伏皇后没了主意,曹节却道:“妾听说孔大夫生前,曾经到处宣扬我那六叔是七言圣手曹破天。陛下知道孔大夫最欣赏哪首诗么?” “哪首?” “万户伤心生紫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贵妃也知道?” 刘协讶异。 “妾以为,陛下身居宫中,不能与百官书信往来,孔大夫推崇六叔的诗,不是他写的好,而是为了让这句诗传到天子耳朵里!” 刘协激动跳起,再不复刚才淡然:“贵妃也这样认为?” “没错,如今六叔日益权重,陛下何不册封六叔,让二曹相争?从这诗里可以看出,六叔可能是忠于汉室的忠臣啊!” “忠于汉室?” 刘协稍显犹豫。 伏皇后戟指曹节:“你父亲也说忠于汉室,刺董不敢下手,挟天子以令诸侯倒是做的痛快!” 她又指着南方道:“还有那刘备,名称皇叔,董小狐媚的父亲拿着衣带诏去找他,他竟然跑了,跑了!” 似乎是为了总结,她道:“这就是汉室宗亲做的事情,跑了!” 殿中陷入沉默,三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恍惚中,刘协想到了那个宽厚的长者,他是如此的宽仁,可是衣带诏事发,只有他因提前在外征战而未被株连,其余众人,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长水校尉种辑,那一串的名字,都被夷三族了。 只有刘备还活着,从徐州跑到冀州跑到荆州再跑到交州,越跑越远。 …… 五岭中,为了防止火势往外蔓延,张辽军本身选的就是不容易往外蔓延的地势点火,又砍出了空地,火只能从四圈往里烧,却不会影响到外圈驻守的张辽等四位将军。 清晨,大火愈演愈烈,跑出来的人越来越少。 这一晚上,一共大概有三四千人从围成一圈的火海中冲出来,然而张辽等人坐镇四方,跑出来的人,要么被诛杀,要么投降了。 没有一个人跑出这个包围圈。 陆逊押着陈到去见张辽,将四方将军的情报汇总。 看着还在燃烧的大火,陆逊皱眉道:“张将军,刘琦死在我们这方。魏将军那里截到了疑似关羽、张飞的战旗。唯独没有刘玄德,他可能真的没能跑出来。” “死了么?” 张辽也看着火海。 那个曾经与吕布谈笑风生,与曹操青梅煮酒的英雄,就这样死在了火海中么? 第169章 查看战果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69章查看战果张辽不敢相信,刘备逃遍了整个天下,岂会这样死去? 突然,他想起一人,问道:“赵云呢,可有人见到赵云冲出火海?” 陆逊没见过赵云,却听说过这人,皱眉道:“四路防军我都看了,没有赵云。” 张辽摸着自己的长枪,疑虑之色更甚。 赵云的武艺他亲自领教过,火势虽大,以他那天下有数的身手,怎么可能逃不出来? 陆逊几步到了被缚住的陈到面前,弯下腰盯着他的眼道:“刘玄德在哪里?” 陈到嘴角溢血,恶狠狠道:“主公还未出来,着我掩护公子杀出,便去救火了。” “救火,这么大的火,能救?” 陆逊发现了新的疑点,刘备又不是傻的,靠什么救火。 陈到本来准备了说辞,却发现面前的书生并不是问他,而是自问。 他抬起头来,仔细审视这人,确认从没见过,也没听过,纳闷道:“你到底是谁?” “知道北府将军么?” 陈到一呆,北府将军这个名字,去年十二月之前,他是毫不知情的,但是现在他哪有不知的道理,正是北府将军曹无,让赤壁之战周瑜战败,曹操坐稳荆州,江东岌岌可危,刘备流亡南方。 陈到咬牙切齿道:“你这小子就是北府将军么?” “不才只是北府一谋士而已。” 陆逊已经起身,结束审讯离开。 陈到震惊,何时北府一谋士,有如此实力了,这横空出世的北府将军,到底是何人。 留下陈到,陆逊边走边沉思。 陈到也算是一员猛将,陆逊不知道曹无有什么安排,一直没对他用刑。他毕竟不是诸葛亮,曹无和诸葛亮关系更深,而且还是曹无主动请来的,诸葛亮是能替曹无决断的,他却不能。 他回来看着火海,心中沉了下来。 午后,大火终于要止息,空气中到处都是燃烧的焦味,零星的火苗还在烧着。 而曹无的大部队也终于到了。 曹无两万多人先是浩浩荡荡到了张辽营寨,见到了率千人留守的诸葛亮,听说张辽出战,战胜的消息也已经传回来。 众将面面相觑,没想到人刚到,张辽已经打赢了。 因为大军不方便全部过来,曹无带了众将,点了五百人,赶来战场处,围着站在火圈外。 徐晃赞道:“张将军果然厉害,一战平定五溪蛮、刘玄德,以少胜多。” 战后总结,敌军伤亡还没统计出来,但是张辽这边,因为只是在外围防守冲出火场的零星队伍,总共伤亡不到千人,其中死者不过数百,对比至少数万人的杀伤,可以说是大胜了。 乐进羡慕:“伏波马将军都未做成的事,张将军做到了。” 他却更着眼于平定蛮族的贡献,据说五溪蛮倾巢而动,剩下的不过是老弱妇孺,有此一战,五溪蛮悉数尽平,再无危险了。 张辽苦笑摇头:“这却不是我的功劳,先有诸葛军师动员斥候,在丛林里找出了刘玄德大营所在,后有陆军师当机立断,火攻破了敌营,我所做不过领军过来守住路口而已,与黄、魏、曹三位将军无异。” 陆逊身份不宜公开,用的是化名陆言,不管张辽还是黄忠,本都没重视他,但这一战,陆言之名却让他们折服。 黄忠摇头:“这一战,我也没出什么力。” 倒是魏延、曹休年纪尚小,初立大功,虽然是跟着混的,却是与有荣焉。 曹无拍拍张辽的肩膀道:“文远,我跟你说过,你是要封狼居胥的将军。征伐天下,少不了你,封侯拜相,也少不了你!” 张辽在异姓将领中功绩最强,但封赏却比不过诸夏侯曹,夏侯渊等宗室瞧不起他这个降将,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以前他只是认真做自己的事情,后来遇到曹无,才觉得受了知遇,尤其曹无那句“封狼居胥”,让他每次听到都激动万分。 张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拳感激。 之后曹无才问道:“刘玄德、沙摩柯如何了?” “沙摩柯已死,头颅在此。” 张辽让一个小校托上沙摩柯的人头,这里只有张辽远远瞧见过沙摩柯的长相,他说是,应该不会错了。 而且蛮兵也有些被俘虏的人,他们也指认过这确实是沙摩柯。 原来沙摩柯先是救火,后来发现火根本救不了,就组织了一千多人突围,结果被张辽以逸待劳轻松击溃,沙摩柯也被张辽斩杀。 曹无点头:“送去赵刺史那里,传首南四郡。” 若换在刚刚穿越那会儿,曹无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然而战争终究改变了他这个五讲四美的文明青年,这些年,人头他见了太多。 “喏!” 那小校转头离去。 等小校走了,张辽才下定决心,和陆逊对视一眼,由陆逊开口。 “主公,诸将,请随我来。” 接着,陆逊引着众将从火堆残骸中经过。 空气中的焦臭味久久不散,谁也不知道一夜多的时间,到底有多少人被烧死在了这里。 看衣角残骸,死的多数都是蛮兵,也有少量汉军。 陆逊领着他们到了一座大寨前,大寨顶上,“左将军领豫州牧宜城亭侯刘”的中军大纛还挂在上边,因为太高,竟没受到火势。 大寨的门前,倒着三具烧焦的尸体,似乎是着火后从营寨里出来就被烧死。 “刘玄德……” 陆逊指着最中间的那个,尸体虽然烧焦,却仍能辨认手长等特点。 “庞士元……” 再指左边。 “赵子龙……” 又指右边。 “此外,不远处还发现了一个女子的尸体,经过降卒辨认,是刘备的夫人甘夫人,是自杀的。” 张辽语气萧索,介绍道。 曹无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又看向那顶大纛。 朝廷登记在册的左将军早就换成了辽东太守公孙康,豫州牧也早就换了多人,刘备的旗帜上却一直挂着这两个职务。 众将想到刘备生平,都是唏嘘不已。 唯独曹无凝眉看着,叹了口气。 陆逊迟疑道:“主公何故叹气?” 第170章 金蝉脱壳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70章金蝉脱壳曹无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凝神思索一会儿,转身问张辽:“文远见过庞统?” 张辽点头:“那日我冲阵到前,见到那人,看相貌应该就是庞士元。” “凤雏啊。” 曹无摇了摇头,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是假的,真的刘备已经跑了。” “什么?” 张辽凝眉。 陆逊却是惊讶,他也一直怀疑这是假的,是刘备做的局,却不明白为什么曹无一下就看了出来。 要说理由,曹无其实也说不出所以然。他只是感觉,刘跑跑跑遍天下,哪会如此简单的死在这里。 他猜测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斥候战术漫山遍野寻找刘备大营的时候,庞统通过突然增加的斥候,已经作出了被发现的打算。” 张辽却道:“这密林处处,若非诸葛先生妙算通天,根本就查不出营寨何处。而且,若庞士元已经知道被发现,为何不移地扎营?就算时间不够,至少能转移一些人,总不至于几万人都没动静。” 陆逊迟疑:“也许庞统也拿不准?” “不对。” 曹无又是摇头,张辽的说法让他突然明悟。 他指着那杆大纛道:“这是金蝉脱壳,因为文远的营寨选址太好,大军根本突破不了,无法西进或南下,所以庞士元就用了一招金蝉脱壳,只带少数骨干,提前离开,趁着这边大战,跑掉了!” “什么……” 李典大惊,这几乎颠覆了人性的认知,他不敢相信,一个读书长大的人,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可是转而一想,又明白了曹无所言非虚,登时愣在那里。 众将也皆是震惊,金蝉脱壳四个字狠狠的刺激了他们。 这处战场经历了一晚上的燃烧,本来是燥热的,可是此刻,众将却只感觉到了深深寒意。 这里都是征战八方的人物,战阵厮杀,也做过取舍,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自问,谁也不可能弃四万大军于不顾。 什么样的军师,会拿四万多人做牺牲,任由他们葬身火海,只为给自己谋一个突围机会? 陆逊摇了摇头,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他终究是错估了人性,低估了庞统的狠心。 若他领兵,东躲西藏之间,好不容易有了四万多听自己指挥的人,是不可能就这样抛弃的,所以下意识的相信了地上躺着的就是刘备。 然而庞统却不是如此看待事情,他根本不把这些不听指挥的蛮兵当自己人看,一旦遇到了危险,随时可以抛弃。 这庞士元,实在是太过可怕,太过冷血,这些蛮族前一日还和他同为战友,这一刻便成了他抛弃的对象,更何况,还有很多汉兵,也被他抛弃了。 陆逊叹了口气,他也想明白了。 他转头对着三具尸体道:“即是金蝉脱壳,也是壮士断腕。难怪除了刘琦公子、陈到、甘夫人,竟没找到一个刘玄德军中的重要人物。只怕那几个关、张的军旗,也是假的了。都是障眼法,障眼法啊!” “如此看来,敌军以五溪蛮为饵,引我等上钩,趁我们大战,他们离开。留下的刘琦、陈到,甘夫人,都是弃子了。” 曹无突然想起,当日在赤壁之战时,陈到奉命到南岸抓人传播疫病,最后却被夏侯渊率军抵御离开,那时夏侯渊说,陈到并没有奋战的心思,如今看来,大概那时,陈到就为庞统所不喜了。 刘琦是为了稳住沙摩柯和其他留下的人,毕竟他也是汉室宗亲,名望还在,而且病入膏肓,骑马冲锋都做不到,无论南下交州还是西入益州,刘景升在荆州建立的声望都不再有用,刘琦本人就没用了。 至于甘夫人之死,很可能跟刘琦一样病重,不能再逃了,才会自杀。 张辽则惭愧道:“我等几乎全军出动,没想到竟然还是让刘玄德跑了。如今他已逃出生天,恐怕再难追上。我为主帅,此事皆因我大意而起,请将军责罚。” 曹无手中有天子节钺,却从没亮出来过,这些将军南下,和曹无其实并无隶属关系,只是因缘际会到了这里。然而因为曹无的威望和曹操对他的仰仗,他们都愿意听从曹无指挥。 曹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文远,责任不在你,实在是刘备、庞统太过奸猾,连自家夫人、武将、侄子都能做牺牲,有悖人伦,又岂是咱们能猜到的。” 张辽叹息摇头:“若非将军推测出,我等还以为刘玄德已死,实在惭愧。” 徐晃点头道:“实在是刘备那厮奸诈,骗了咱们所有人,却骗不过咱们北府将军!” 众将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曹无那精确的判断力,在细节之中大胆猜测,抽丝剥茧,堪破真相。 于禁最是稳重,沉吟道:“刘玄德仅有数十人逃走,当是无法再起风浪,深山难觅,只得放弃追逐了。” 李典、乐进点头,张合紧握拳头,因不能报仇而悔恨。 曹无却让陆逊再拿出了五岭地图,地图上,诸葛亮圈圈画画的痕迹还在。 陆逊点着张辽的营寨道:“也不一定,从丁亥一组遇害,到我军来点火,中间不过三个时辰,实因诸葛先生神机妙算,很快就猜出了敌营所在。但对庞统来说,既要确定确实被发现了,又要瞒着沙摩柯,把重要人物集合起来,时间终究是很紧张的。” 曹无也看着张辽营寨,继续分析:“他们人少,倒是容易避开咱们的大军,但是西去或南下,还是得过文远的营寨,这样的话,他们必然走的小心翼翼,又是深夜,目不能视物,还得停下休息,所以走不了太远。” 众将大喜,大家都是行伍行家,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地图上点了一个点。 这是他们把自己代入刘备的处境,能走到的位置,连小将魏延、毋丘俭都出手估量了。 大家汇总一看,发现距离张辽营寨也不是太远,竟然很有机会追上。 只是一半是认为刘备会西入益州,一半点了刘备会南下交州。 这几乎是整个天下五分之一的出名将帅,曹无拨开云雾,他们就能发现真相。 曹无手心皆是汗水,他不止一次受到过历史之力的狙击,现在就是验证历史会不会改变的时候了。 他当机立断,叫道:“文烈!文长!” “末将在!” 曹休、魏延越众而出。 “虎豹骑乃天下精锐,能为我追回刘玄德么?” “能!” 曹休大声回复。 “好,分一半虎豹骑给文长,你二人一个南下一个西进,一日一夜间,追击敌酋!” “喏!” 曹休还好,魏延难掩眼中兴奋。 两人领兵,曹休西去,魏延南下。 第171章 陈到陈叔至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71章陈到陈叔至曹无想的很简单,刘备只有数十人了,而且很可能还有糜夫人和阿斗这些妇孺,虽然山路难行,却不可能弃马。 而曹休的这支虎豹骑,每人都有两匹马,两马追一马,怎么样都有机会。 而且虎豹骑精锐中的精锐,虽然人数一共不过千人,分开来曹休和魏延只能领五百,却足够追击刘备。 对付关羽、张飞、赵云这种超强战力,要么由张辽等不次于他们太多的人硬抗,要么就用人海战术,而以曹休这支精锐的能力,二十人一起上,足够缠住他们。 就算遇到危险,虎豹骑也能从容而退。 这是一支天下所有将军都希望拥有的强兵,然而限于物资和马匹,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养得起这样的部队。 曹休和魏延领命回张辽营寨去搬兵了,他们得到的任务是奋力追击一天一夜,不成功则回来,追不上也不必内疚。 时间紧急,两人都没耽误。 作为虎豹骑的主人,曹休显然对于自己跟魏延并列出去不太满意,魏延则对自己在曹无手下的第一次军事任务跃跃欲试,两个人一定会倾力去追。 几句话交代完追击的事情,曹无让众将各自去忙,收容降卒,打扫战场,以及在张辽的营寨旁再建临时营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而陆逊则领着曹无来到了营寨侧面,见到了被绑着的陈到。 陈到没受拷打,身上有些伤,但是不重,虽然半天没吃饭了,却还是精神抖擞,死盯着周围守卫,似乎随时准备找机会逃走。 但是陆逊一出现,他便收揽了精光,仔细观察起曹无来。 二人走到陈到面前,陆逊道:“这便是我家主公,北府曹将军。” 陈到本还疑惑这人是谁,听到了肯定的答案,眼中精芒一闪而逝,沉声道:“北府将军大名久仰了,赤壁一战,我军水师全军覆没,都赖将军所赐。” 曹无无所谓的笑笑,也没做什么大惊解绑的事情。 对于陈到,他只知道零星的几句,比如史书写他勇猛不次于赵云,刘备入蜀后,有一支头上带白色羽毛的精锐军队,名为白毦兵,被诸葛亮称为“西方上兵”,算是蜀汉的特种部队了。 这等猛将,曹无当然想要劝降,他秉持着掏空皇叔家底的原则,反正诸葛亮、黄忠、魏延都在手中了,蒋琬也可能已被阿八用食盒说服,多一个陈到也不算多,大不了日后给他再造白毦兵给他指挥。 他在陈到面前蹲下,视线与他平齐,慢慢说道:“江夏南部,本有三百七十六个村庄。” 他一开口,就把陈到的目光牢牢吸引住,陈到不知道,他突然提起江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建安十三年初,孙权大破黄祖,尽屠却月城,却没处理尸体,疫病由是蔓延,逐渐传播到了江夏南部。” “十月,疫病不止,神医华佗入江夏,这时才发现,江夏南部,已经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九个村庄。” 陈到悚然一惊,他已经猜到曹无要说什么了。 果然,曹无接着道:“十一月,所谓凤雏,凤雏庞士元心生邪念,命偏将糜芳从夏口渡江,抓村民,散疫病,使沾染了疫病的尸体流入曹军先锋夏侯妙才军中。” “夏侯妙才、张允先锋军共计三万人,被周瑜一战击破,仅剩一万人逃生,是因为曹军实力不行,也是因为……” 曹无一指北方,幽幽道:“有人为了战争,不惜杀死了几十个村的村民!” “十一月,神医华佗再查江夏南部,一百二十九个村子,只剩下了三十六个!九十多个村子消失了!一年里,江夏南部十不存一。你护卫出来的那个人,刘琦,他自称江夏太守啊,他就是这样当太守的么?” “他守的什么?守的一张皮还是一杆旗?要我说,他死了便死了。那些死去的百姓,谁会怀念他?” 陈到眉头紧缩,他想过曹军会对他劝降,会羞辱或杀害他,但从没想过,曹无会从这样一个角度来说。 当初糜芳被曹无打跑,庞统担心糜芳打不过夏侯渊,便让他去接替糜芳征江夏南部各村,结果陈到不愿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北返夏口谢罪。 后来赤壁之战孙刘战败,这事情就再也没人提起了,却是陈到心中的一个阴影,他亲眼看到糜芳的守兵如何奴役百姓,这和他心中信念截然不同。 曹无见他已经动摇,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我听说,刘琦一直有意奉刘备为荆州牧。那么,陈叔至,我问你,江夏南部遭受疫病,江夏北部被周瑜水淹数百里,江夏糜烂如阿鼻地狱,刘备这个州牧在哪里?” “他跑了,夏口他不守了!百姓遭殃,我组织十万人救灾,整整救了十几天才救完。你的主公,他跑了,他一个灾民没救,却落了个仁德的名声,凭什么?” 陈到脸色发白,刚才的精神奕奕全都不见了,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萎靡。 曹无点出了刘备最大的弱处,经营半生,一事无成。 陈到忠厚,能忍受刘备一事无成,但是不能忍受刘备的逃亡。 “陈叔至,在你从江面北返夏口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弃子了,只是现在才死而已。” 曹无拍拍身上尘土,淡然道:“陈叔至,江夏南部的疫病,神医华佗治病,我和夏侯妙才救人。江夏北部的水灾,是我力排众议,组织救援。经此二事,江夏百姓多活至少十万人!我之所以不希望你们匡扶汉室那一套,因为——” 曹无转身,空中传来他一字一顿的声音。 “我做实事。” 听到这话,陆逊的眼中在放光,陈到武力很强,虽然不一定擅长领军,却绝对是冲锋陷阵的高手,他本还担心曹无会杀了陈到,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曹无比他更了解如何劝降一个人。 劝一个陈到这样的忠厚之人,绝不是大笑几声就松绑那么简单。曹无每次要说服一个人,用的角度和词语都是绝妙的。他学会了曹无那招童谣计,却学不会曹无这种劝人的能力。不过对他来说,曹无越强,他便越安全,日后复仇也好,扬名也好,总有他施展的空间。 陆逊跟着曹无离开,只剩下陈到默然在原地,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显然,弃子和十万人两个词,大大的刺激了他。 …… 五岭之中,刘备悠然醒来,一声长叹,昨夜他莫名其妙陷入昏睡,睡了太久,现在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整个的脸色都愁苦了许多。 关张赵都是清醒的经历了昨晚的一切,虽然心中不忍,但对庞统跳出包围圈的计策也是佩服的,不管如何,他们已经脱离了张辽营寨的监察范围,终于鱼跃大海,到处皆可去得。 刘备长吁短叹良久,两次想要拔剑自刎,一次为公子刘琦,一次为助拳的沙摩柯,不过在关张赵等人的劝谏下,最终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这次他们只有三十余人,根本不用扎寨,就找了个斜坡休息。 庞统看看天色,又看看这支逃亡的队伍,虽然脱离包围圈,心中警兆却从未消退。 他那张丑脸上,遍布着疑虑,考虑再三,终于道:“主公,阿斗年纪太小,之前兵士多,还好照顾,现在人少,恐怕无法继续向西疾行了,为今之计,不如我和子龙护送糜夫人和阿斗南下苍梧,求援苍梧吴太守。” “这……” 刘备先后失去数名大将,心如刀绞,实在不舍得再和人分开。 “主公,时间紧急,我总怕曹军发现咱们的布置,追寻过来。” 庞统正色相劝。 马良哈哈一笑:“军师妙计,恐怕曹营那些庸碌之辈根本发现不了端倪,就算发现,都已经是数个时辰之后了,如何追击咱们?” 马谡道:“大哥所言极是,军师多虑了。” 庞统却面色不改:“还请主公同意,算算时日,简先生应该已经到了苍梧,有他做先锋说客,我应该也能有些功绩。” 他心中算的明白,糜夫人、阿斗的存在,太过拖累刘备的行军速度,他带着两人南下,既可以让刘备逃生速度大大提升,又可以去苍梧太守那里碰碰运气。 对于拱手送掉五万大军的事情,他也是耿耿于怀,他带着刘备先走,本以为即使大本营被发现,陈到、沙摩柯仍有一战之力,哪知道曹军主帅如此暴行,一把火烧掉了五溪蛮族的根基,实在超出他的预料。 虽然逃出生天,却没能削弱张辽的实力,他是非常不满的,想要找吴巨借兵,扳回一城。 庞统好一顿劝,刘备最终同意,由赵云、糜芳,以及荆州归附他的伊籍,加上庞统,共四人,护送糜夫人、阿斗去苍梧投奔吴巨。 而剩下的人则西行穿越五岭,最终进入蜀地,去投奔刘璋。 两边分开,庞统刚要走,刘备看见庞统匆匆出来,衣服不能御寒,便解下了自己的白袍,披到庞统肩上,道:“此去相隔千里,军师保重。” 庞统心中一暖,抱拳道:“主公保重!” 两人分开,刘备转头,又见庞统的马不太好,连忙下马,把自己的的卢马牵过来给庞统道:“此马脚力更快,军师骑这个吧!” 庞统听说这的卢马虽然快,却有防主之名,可他自谓凤雏,哪会在乎这些,也不推辞,欣然上马,再次道:“主公保重!” “保重!” 两人依依不舍分别,都不知前路有什么等着自己。 第172章 跃马三丈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72章跃马三丈魏延正领着骑兵在山林中疾行,密林追击,实在是一件辛苦事情。 他是往南追击的,从零陵郡到苍梧郡之间,有封水、漓水两条水道,在五岭间冲击出了狭窄的河道,分布着营浦、谢沐、冯乘、富川、临贺、封阳等县城,两条水道和西来的郁水一起,在苍梧郡治广信汇成珠江,江水滚滚东去。 可是所有将领一致认为刘备、庞统如果南下,不可能走这条官道,因这官道上遍布张辽斥候,根本通不过去。因此魏延这支骑兵,是沿着山中若有若无的山路追击。 曹无给的期限是一天一夜,魏延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时间,只剩几个时辰就要回去,却还是一无所获。 魏延神色渐渐焦急,他看的出来,这五百虎豹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实力极强,也是因此,他们对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很不感冒,魏延并没有显赫官职,也没有出色战绩,要不是曹无的命令在,再加上精锐本身对命令的服从,他们早就不干了。 他本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不然长沙蛰伏数年,凭他的能力也许早就出头。 面对虎豹骑的不信任,他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只有通过自己对南四郡地形的了解,快点找到刘备、庞统的踪迹。 然而,这一路来,几乎没看到任何刘备逃亡的踪影,虎豹骑中甚至有人怀疑,死在火场的就是刘备,根本就没有人逃出来。 “魏校尉,眼见天黑,还没踪迹,想必他们是西去了,落在曹校尉的追击方向,咱们还是回吧!” “是啊,这林中行军实在困难,又有马在,一天下来也没走多远啊!” 虎豹骑中,大伙儿嚷嚷起来,但因虎豹骑被曹纯训练的治军极严,场面倒还不至于失控,他们只是欺魏延不是曹休那种宗室,且没战绩没官职而已。 魏延本就红的脸涨的更红,沉声道:“大伙儿再等一等,咱们骑马,刘玄德却也得骑马,他们是万万不敢弃马的,这样一来,咱们一人两马,总是比他们快些。再说北府将军说的是一天一夜,这还没到……” 摆事实讲道理是没用的,虎豹骑这些精锐脑子里本就清楚状况,不会被魏延三言两语说服,倒是“北府将军”四字多少压了压虎豹骑们的性子,魏延赶紧一夹马腹,来到一个俘虏跟前。 这人是五溪蛮中汉话比较好的一个小头目,是见过刘备军中各位将领的,包括刘备他也认识,带他出来,主要是为了辨认。 魏延道:“你随我来,咱们先走。” 言罢,不待小头目反应,一把抄起他的腰,把他扶到旁边一匹空马上,一手拉着两匹马的缰绳,直接踏着山地奔走起来。 那小头目吓得不轻,虎豹骑中却都是识货的,不少人暗暗称奇,没发现这红脸小将骑术竟然这么好,不愧是北府将军破格任用的人才。 这边魏延已经迅速翻过一座山岭,眼前出现一条溪水,魏延看着地图辨认,发现是漓水的一条支流,他正看着地图,忽听那小头目喊了一声:“刘备!刘备在那里!战马和衣服都是刘备才有的!” 魏延一惊,连忙看去,只见小溪另一头,数百米开外,确实有人穿白袍骑白马,正在往溪边走,想必是要来饮水。 “这个头功,是我魏文长的了!” 魏延激动万分,心中不快一扫而空,既佩服曹无对刘备诈死的判断,又感慨于自己的运气,只要擒得刘备,曹无必定看重自己,日后封侯拜将也就有了着落。 这个距离,魏延发现了对方,对方自然也发现了他,那刘备掉转马头,就往回走。 魏延哪里会让他走掉,他大喊一声:“速来!” 声音传过山坡,虎豹骑当即纷纷上马准备过来。 魏延自己则等不得了,纵马在溪水间狂奔。 那白马刘备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敌人,很是着急,不停打马,可是那战马却并不加速,好像极为不听话,好半天才跑了起来。 魏延一开始还在担心刘备手下猛将关张等人突然杀出来,现在看到只有刘备一人,心道天助我也,马也越跑越快。 可是奇怪的是,那不听使唤的战马,跑起来竟然比他的马快不少,显然是一匹良驹。 魏延目测战马速度,知道两人将会越拉越远,他当然不会任由这泼天的富贵溜走,当即取下背后短弓,一支羽箭搭了上去。 刘备这种敌酋,他肯定是要抓活的,但是他有信心一箭将其肩胛射伤,带落马下,而不会射死。 而且,他分明看到,对方逃走的位置,已被溪水阻碍,那溪水宽有三丈,不可能渡过,那么刘备便只能在溪边徘徊,变成他的箭靶子。 想到堂堂左将军,被丞相称为英雄的人物,竟然会被自己活捉,魏延整个身体都是热的,他的弓也搭的极快,几乎是平生最快的速度,一箭出。 “嗖”的一声,短箭在空中飞舞,刘备也到了三丈宽的溪水前。 “中啊!” 魏延心中呐喊,刘备过不了溪水,跑不了了,必然会射落。 就在这时,刘备胯下战马突然一声长嘶,前蹄高高跃起。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白色战马如匹练一般跃起,划出一道彩虹般的弧线。 不可跨越的三丈距离,被那战马跨了过去! 魏延张大嘴巴,他没想到这战马这么强,那到底是一匹什么马啊! 但是他的嘴巴来不及合拢了,因为更巧的事情发生了。 战马跃到对岸,可是对岸地势较低,战马趔趄了一下。 恰在此时,魏延的羽箭也到了。 隔着百步有余,魏延也听到了那羽箭的入肉的声音。 只是因为马匹的突然一跃,羽箭射入的不再是肩胛骨,而是——左胸的心脏! “噗!” 那是一声钝响,马上的刘备瞬间落下马去,白色战马还往前走了十几米才发现主人落地,回头嘶鸣一声。 “啊!” 地上的刘备吐出一口血,他想要扶地,可是手抓在地上,一丁点力量都使不出了。 第173章 弃子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73章弃子“哇”的一声婴孩啼鸣,但旋即就变成“呜呜”的闷响。 是一只细腻的手捂住了婴儿的嘴,糜夫人糜贞紧张的四处张望,见没有什么风吹草动,才松了一口气。 糜芳赶紧过来,糜贞道:“二兄,这逃亡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糜芳看着自己妹妹那张世间一等的脸上满是灰尘,叹了口气:“从这山出去不久就是广信城,简宪和已经提前去了,宪和说话风趣,说不定能取得那吴巨的信任,到时候咱们可以在苍梧立足。” 糜贞的眼睛暗淡下来:“夫君不去么……” “主公他……自有天下事要做。” 糜贞痛苦的低下头,喃喃道:“甘姐姐生阿斗时落下了病,无奈自己留在军营里,没有跟上咱们。她还说让我照顾阿斗,如今我也……我也成了……” 她嚅嗫了半天,才终于说出那两个字:“成了弃子了么……” 糜芳一呆,随后面色凄苦,安慰道:“大兄死前交代我,告诉你,贤良淑德,日日牢记……弃子一说,莫要再提,主公只是……只是因担心你和阿斗吃不了翻身越岭的苦,才又安排了去路。” 糜贞头一偏道:“大兄把糜家数亿家财和我一起压在夫君身上,如今,如今怕是再难收回了。夫君是真君子,可是君子未必在乎我一介女流……” 说话间,赵云探查回来,糜贞听到声音,已把眼角泪痕擦干。 糜芳赶紧迎上去道:“子龙,怎么样了?找到水没?” 赵云神色有异,把糜芳拉到一边,又看了眼糜贞手中的阿斗,担心道:“我没找到水源,但是庞先生去的方向好像有水。” “那便好,庞先生马快,应该很快就取得水回来了。” “只是……我再去看看吧,伊先生呢?” “不知,未归。” 匆匆结束对话,赵云又翻山上马离去。 …… 五岭,刘备的数十骑在林间休息,一夜奔行,众人灰头土脸。 马谡啃着一块饼子,郁闷道:“明明有五万人,咱们说服了五万人,可是庞军师竟然把五万人留在了那里。若这五万人给我指挥,我定能袭破张辽那厮不到八千人的大营!” 马良轻扶白眉,叹气道:“幼常,你把行军打仗想的太过简单,这事情并不是士兵数目相加即可的。之前沙摩柯领人夜袭张辽,张辽立寨未稳,都能撑住,且还反杀五溪蛮四千人。等他营寨稳了,咱们大军所有行军路径都在他侦察范围之内,那么多人,不可能秘密通过,只能强攻,可万一强攻不得,便是骑虎难下了。张合败归北方,南四郡肯定会来援军,虽然不知多少,但张辽拖到援兵到来,此消彼长,咱们便深陷泥潭,再也出不去。” 马谡皱眉听着,颇不以为然道:“这般不战而弃子,实在称不上精妙。” 正在这时,马良突然发现身边站着个人,一抬头大惊,竟是刘备。 刘备来了多时,见他们说话,并未打扰,只是听着。 “主公!” 二马站起来行礼,刘备压一压手道:“不必多礼。幼常还是错了。季常说的对。” 言罢,也不多说,便落寞的离开。 等他走远了,马良才叹气道:“主公仁德,当世少有,他已经明白了庞军师的用心,知道庞军师是为了不让我军陷入泥潭,才果断壮士断腕。这手段他其实甚为不喜,却从始至终未苛责过庞军师,知道庞军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公自己。” 马谡终于被说服了,他南望重山,悠悠道:“可是总这样弃子,终是不对的。也不知庞军师在苍梧借到兵没。” 马良也南望,答道:“庞军师天纵奇才,简先生善于言辞,还有伊先生稳重多智,肯定没问题。” 两人只顾着聊天,丝毫没注意到,四周潮气密集,白雾渐渐升起。 …… “快走!” 赵云匆忙回来,朝糜芳大喊。 糜芳吓了一跳,本能翻身上马,又想起弟弟和主公的儿子没上马,赶紧喊他们。 赵云却等不了,以一个漂亮的动作下马,牵着马去给糜贞。 糜贞红肿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糜芳才一步一回的下马,把糜贞扶上马去。 赵云终于道:“庞军师死了,我看到了数百曹军,还看到了……看到了庞军师的尸体。” “什么?” 糜芳大惊,托举糜贞的手一松,导致糜贞差点掉下马。 可糜芳顾不得这事,瞪大眼睛问道:“怎么会,军师那么厉害,事事想在前头,怎么会……” “是虎豹骑!” 赵云只是简单解释,便招呼两人带阿斗先走,自己断后。 糜芳的马匹速度起来,便听到了林中果然有纵马呼喝的声音,他顾不得赵云,连忙拉着糜贞没命南逃。 两人走出一个多时辰,终于不见了追兵,才想起伊籍并没有跟来,但是糜芳不敢回头,咬牙道:“妹妹,先入广信城!” 糜贞一介女流,早就没了主意,只得跟着糜芳走。 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伊先生怎么办?赵校尉怎么办?” “子龙武艺高强,应该能回来。至于伊先生……他这么久不归,应该是弃主公而去了。” 糜贞脸色一白,伊籍本是荆州官员,和屯驻新野的刘备交好,刘表死后,伊籍不满为曹操做官,才来投了刘备,到现在也才几个月,他离开刘备,实在不奇怪。 糜贞神色黯然,原来大家都是弃子。 正说着,赵云从后追来,说追兵没有追上他,两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 伊籍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了一处小泉,接了水纵马往回走,他仔细辨明方向,再回来时,却惊讶的发现,林中竟然到处是脚印。 他顾不得躲避,赶紧拔剑,去找糜芳等人,可当他到了,却见一个红脸的小将怒视自己,他的身后有数百骑兵,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伊籍吓了一跳,掉转马向,却听那红脸将军问道:“你是何人,刚才被我射杀的又是何人,他为何骑着刘备的马,披着刘备的白袍?” 伊籍不理会,就欲逃走,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短箭射穿了他的肩胛骨,他肩胛吃透,“啪”的一下摔下马来。 伊籍眼前一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那红脸将军问:“死掉的到底是何人?” 第174章 大雾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74章大雾魏延带着伊籍回去,跟曹无大军会合的时候,去西边追击的曹休还没回来。 得知自己射死的是谁,魏延的心情非常复杂,既兴奋又失望,兴奋是因为有了贡献,失望则是因为死的并非刘备。 而是凤雏庞士元。 他将溪水边射杀庞统的一幕告知曹无,曹无默然良久。 自穿越以来,这种冥冥中的时间收束,总是影响着事情的走向。伊籍其实什么都没招,魏延没敢对这个名士直接用私刑,先带了回来。 就连死者是庞统都是魏延推测出来的。 曹无作为一个后来人,却清楚的知道庞统为什么会骑上刘备的马,披上刘备的衣服。 包括的卢马突然越过三丈溪水,都与历史的一幕惊人的相似。 到此时,他已经知道刘备不会死,而且就算自己当时不说出隆中对,刘备见了庞统,一样能得出入蜀的布置,毕竟以前的庞统就是坚定的入蜀推动者,刘备在益州的最早根据地,就是庞统带人打下来的。 而今,庞统已死,的卢马也跑的不见踪迹,刘备错过了魏延这一路追杀的大军,不出意外应该能逃入巴蜀之地。但这一世的刘备没有了荆南和南郡的支撑,也少了很多文臣悍将,还能不能取得刘璋的信任,就是后话了。 就连张合、于禁这种慎重的人,都觉得没了羽翼的刘备不足为虑,但交州却是大患,劝曹无不要再去管刘备,而应赶在江东之前,尽取交州。 唯独张辽神色有异,在吕布手下时,他曾与刘备共事,深知这人不只仁义那么简单。 见他欲言又止,曹无问道:“文远怎么看?” “切莫放虎归山!” 张辽终于说出自己意见。 曹无点头同意,让魏延把伊籍押上来问问刘备的踪迹。 伊籍一进大帐,就对着曹无破口大骂道:“黄毛小儿,也敢坐在中央,曹贼是军中无人了么!” 在这个时代,有本事的人骂主帅是彰显自己能力的一种方式,伊籍自忖是治国之才,定国安邦不在话下,并不把曹无看在眼里。 然而曹无只是看了他一眼,听到他的话,便摆了摆手:“算了,拉下去吧,当个刀笔吏,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喏!” 魏延并不抱怨,直接将伊籍拉下去,曹无看不上伊籍,让魏延对曹无能看上自己感到更加开心。 伊籍眼睛瞪大,完全没想到会曹无连正眼都未看他,要知道刘备可是奉他做上宾的。 他再次大骂:“曹贼……” “砰”的一声,魏延直接将其打晕带了下去,看样子,在伊籍做刀笔吏之前,魏延会让伊籍吐出所有该说的话。 众将皆是哂笑,败军之将,话倒挺多,他们对曹无的果断又高看了几分,知道他并不是那种喜欢人前装作礼贤下士的人。 …… 五岭之内,曹休的兵马迷失在一片大雾之中。 一日一夜之期就要到了,曹休其实找到了一些有人活动的踪迹,但并不能确定就是刘备。 他率军在山林中寻找,结果突然起了大雾,面对面都看不见。 他只得让骑兵们聚在一起,各自管好自己的两匹马,不可乱动。 大雾中,有一个骑兵的马匹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绊倒,但因看不见,骑兵也没在意。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大雾终于散了,曹休看看日头,发现一日一夜的期限已到,叹了口气,知道如果现在不回去,万一深入更远,就很难找到曹无的大军了。 他回望一眼,只得丧气离开。 等他走了又足足半个时辰,刚才那匹战马差点摔倒的地方,突然爬起来一个人,马谡揉着胳膊道:“这一下差点将我踩死。” 接着,地上又爬起了好几个人。 刘备、关羽、张飞也在其中。 关羽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张飞吐了一口道:“不过几百骑兵,何必受这个袅气!” “翼德!” 刘备喊了一声,摇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入川中,早晚还能再谋大业,何必和这些兵士拼命!” 张飞嘟囔几声,去找自己的马。 原来刚才大雾时,刘备等人距离曹休只有几丈,曹休视力受限,让刘备通过大雾遮掩,藏了起来。 刘备回望东方,眼中精芒一闪,只觉得这雾起的奇怪,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来保自己。 “主公,快些走吧,入蜀还得走上半个多月呢!” 马良的话把他惊醒,刘备叹了口气,又换上了悲天悯人的表情。 …… 曹休回到大军处,听说魏延击杀了敌军军师庞统。此时伊籍已经把知道的事情全交代了,曹休又得知自己追对了方向,却没找到人,不禁暗道自己运气不好。 而曹无的大军并未再去追击刘备,一方面是因为深山难追,另一方面,曹无已经知道了历史收束,杀死刘备这件事情,在这个时间节点,恐怕很难办到,索性也不再去办。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曹无的大军终于快到达苍梧郡最北方的富川县了。 先礼后兵,在大军冲击富川县城之前,曹无先派人到城中通知县令,朝廷任命的新任交州牧不日便将抵达,朝廷任命的九真郡的官员已经到达,希望能接待一二。 富川县令尤松本不以为然,他们苍梧已不奉朝廷多年,连北方的刘表都不再供奉。 可是当守城兵报告至少来了两万人的时候,尤松果断打开城门,迎接到九真郡赴任的官员。 于是曹无骑着高头大马,不费一兵一卒,就进了苍梧最北边的第一个县城。 五岭道路难行,消息蔽塞,县里人都很奇怪为什么北方突然来了大军,曹无的将军们则更奇怪。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苍梧郡这个五十多万人口的郡,北方门户居然不设防。 尤其是南四郡跟来的邢道荣等人,一路唉声叹气。 早知道苍梧郡连守军都没有,他们南四郡的触角,早就伸到这里了。 尤松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惊讶,无奈道:“富川本有大军五千驻守,守城校尉路柯虽不归县中调令,和我关系倒也还好。然而数日前,路校尉得了命令,率所有军马南下驰援广信了。” “什么?为何驰援?谁的命令?” 曹无等人吃惊。 尤松倒是什么都说,他道:“自然是吴太守的命令了!至于为何驰援,说是海上突然出现了大船,要攻伐苍梧,吴太守只得调各地守军前去驰援!” “海上的大船?” 曹无皱眉,诸葛亮和陆逊对视,张辽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个时代,能在海上开大船的,只有一家。 江东孙氏,看来,是江东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那么,到的是谁呢? 第175章 擒贼擒王?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75章擒贼擒王?曹无来到这个年代已经很长时间,他很清楚,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这时的造船技术还很落后。 在海上行船,与江面、河面行船,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近海还好些,离岸稍远,风浪便不可同日而语,淡水的补充也是大问题。 现在又是乱世,之前各地诸侯林立,谁有那个闲心造海船? 能有造大船能力的,只有刘璋、刘表、孙权三家,而有时间造海船的,则唯有孙权而已。 听这尤松一说,曹无已经上了心,看来江东蠢蠢欲动,并未停止动作,也想趁着春耕时大军无法南下的时候,先行收取交州。 不等曹无发问,诸葛亮就已问道:“是否可以确认海面船只是谁?” 尤松摇头。 诸葛亮又问敌军船数、人数,尤松亦摇头道:“我只知吴太守把各县驻军都调走了,却不知敌军情况。” 曹无点头。 尤松主动腾出自己的府邸给曹无居住,曹无道:“无须如此叨扰,随便找个地方即可。” 尤松却坚持要曹无住他的府邸,曹无才同意了。 曹无大军两万多人,是不可能住在这小小县城的,只能城外临时扎营,曹无这里有女眷,天天住在军营也不行,就要了几处房间,让貂蝉、阿三她们住下。 但是貂蝉坚持要和曹无一起,曹无便也住在城内,曹休领了一百虎豹骑戍卫在城内,零陵太守刘度之子刘贤自忖乃是风雅之士,不爱住在军营,也留宿城内,其他将领各自领军驻在城外。 傍晚时分,曹无和诸葛亮、陆逊一起在街边吃饭,岭南食物自与北方不同,陆逊还好,诸葛亮却是吃不惯这种清淡口味,但他涵养极高,吃不惯依旧埋头硬吃。 曹无笑道:“算算时日,阿八也要来这里了,她之前来信,邀了零陵蒋公琰,这人才学不显,却是栋梁之材,到时候为你们引见下。” 诸葛亮也算荆州名士,冥思苦想,也没想到零陵有这号人物,不觉有些好奇。 见陆逊抬头看了自己一眼,诸葛亮才恍然想起曹无说这话的目的,感动道:“主公不必为我操心,只有水米我也可度日的。” 曹无扬了扬手中的碗:“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应有之义。” 正说着,曹无只觉一阵清风刮过身后,身穿白衣的阿三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 “怎么样?” 曹无放下碗问道。 “果然如将军所料,这个尤松有问题,城中很是安静,看上去没什么奇怪,但我却在县府后面发现一秘密入口,没下去查探,但能看出经常有人出入。” “好,辛苦了,坐下吃饭吧。” 阿三犹豫一下,坐了下来,见到自己面前已经有一碗调配好的饭食,正是出自曹无之手,脸上一红,吃了一口,觉得口味皆合自己的心意,不禁又多吃了一些,默默听着曹无他们说话。 陆逊道:“还是主公最懂人心,之前我却没发现尤松有何异动,原来他表面应承,内地却在弄些小心思。” 曹无笑道:“苍梧远离中原,大军攻伐不易,吴巨割据于此,凭借一郡之地当了土皇帝,谁的命令也不听,北方是他第一大患,就算情况危急,也不应该把所有人都调回广信,这不合常理。” 诸葛亮道:“正是,不过无论他多少军队,都不过几千人,守城不易。现在主动开城,又主动邀主公入住,打的恐怕也是擒贼擒王的目的,知道主公是一行人的首脑,想要图谋不轨。” 曹无看了阿三一眼,阿三正因吃了一口猪脚而眼睛亮起,旋即她又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他再去看远处的曹休,虎豹骑仅有百人在城内,可是依然保持披甲,守在旁边。 曹休身边有几个人,初看上去和普通虎豹骑相似,但若高手仔细琢磨,却可发现那几人明显与普通骑兵不同。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这富川城,注定不再属于吴巨。” 当晚,得知尤松另有所图,貂蝉咬着嘴唇,紧张的不敢睡觉,曹无却并不担心,云雨后安心睡去。 半夜,貂蝉把他晃醒道:“外面起风了,好像有喊杀声。” 曹无毫不意外的坐起,抓着貂蝉的手道:“不用着急,等着便是。” 同一时刻,富川驻军校尉路柯带领一千多人突然出现在县府之内,然后趁着夜色直奔曹无所在的尤松府邸。 一千多人身着黑衣,行进过程一声不吭。 尤松府邸是全县最大的场所,此前已经清场,一千多人走在街道上,冰冷而肃杀。 路柯非常自信,他听尤松说曹无只有一百多人在屋内,自己十倍于敌,而且有心算无心,怎么看怎么都能稳赢。 他本是南郡人士,因那里战乱,蛰居到了苍梧,早就有心反攻荆州,可是吴巨实力不强,未能成行。 现在听说一个不到三十的将军竟然都能领兵两万多来攻打富川,听说是靠着曹操胞弟的身份才得以领军。路柯鄙视之余,便心生此计,决定擒贼擒王,以曹无来勒令曹军退兵,为苍梧立一大功。 乌云遮上了月色,尤松站在县城最高的一座角楼,看着这里的情况,他和路柯一样,认为自己利用密道,出动千余人,曹无百人肯定抵挡不住,区别只是能不能抓到活的曹无。 想起白日里曹无年纪轻轻,众将对他马首是瞻的样子,尤松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手刃曹无,自己来带领大军。 “黄毛小儿,靠着兄长隐蔽,竟然也能领军。等过了今日,北府将军之名便要蒙上阴影了!” 尤松自信的挥手。 路柯抬头,看到了尤松的手势,知道前路没有危险,也挥手下去。 悄悄走近宅邸的千余人不再掩饰行动,快速向前。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宅邸大门突然洞开。 一个人影从门内被丢了出来。 路柯定睛一看,立刻认出,这乃是尤松府中的管家,今日留在府中策应的。 他心中一惊,再看门内,黑洞洞的,还没看清,一支羽箭“嗖”的一声从门中射了过来。 与此同时,杀声震天,两侧各五十骑兵,从街道的两头突然出现,冲着他们这一千步兵而来。 第176章 谁才是瓮中之鳖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76章谁才是瓮中之鳖路柯躲过箭矢,立刻警醒,原来自己想要埋伏别人,却被别人埋伏了。 他冷哼一声:“区区一百骑兵,如何和咱们对战!大家都是苍梧精兵,随我迎战!” 其实他的斥候早就发现了曹无的大军,那时候他就和尤松计划好了这一切,现在到了收割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手软。 他手下这一千人倒也真的受过训练,没有惊慌,分成两队,各自面对过来的骑兵。 曹休举着一柄马刀,举起刀时,恰好月亮从乌云中钻出,反射的弧光拉开了这次短兵相接的序幕。 一瞬间,“呲呲”的入肉声不绝于耳。 路柯手拿长枪,左右看时,眼睛已经都要掉下来,自己那一千精兵,都是他精心操.练出来的精锐,然而当两侧的骑兵冲入阵中,那一千人竟如被砍瓜切菜一样,不停的倒下。 不到半刻钟,两队骑兵已经从千人中杀了个对穿,路柯部倒地者少说也有百人,而那些骑兵,竟然只有人负伤,没有人倒下。 “这……这是什么队伍……” 路柯震惊的无以复加,他知道北方士兵多数经历过真正的血战,比自己兵强很正常,可那只是一百人啊,一百人杀一千人,竟然取得了这样的战果!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曹休转头的喊声。 “杀!” 两队骑兵掉转马头后,第一个动作并不是冲锋,而是丢掉刚才砍杀的战刀,从马腹再抽出一柄战刀。 这种战刀很锋利,但砍杀一轮,已经有些地方卷刃了,虎豹骑天下精锐,容忍不了这样的卷刃。 下一轮冲锋,他们会以和刚才一样的气势杀过去。 这就是以中原之力供养的骑兵的力量,一般的诸侯,根本养不起这样一支耗钱的精兵,须知几轮冲锋下来,耗掉的战刀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杀!” 曹休自从没追到刘备,心中就憋了气,觉得输给了魏延这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很是丢人。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杀敌,他投入了十二分的精神。 战场历练最能锻炼人,他早年流落江东,又辗转回到中原,经历坎坷,可真正让他成长的,却还是战阵厮杀。 虎豹骑都是各军中精锐,都是见过血的豪杰,与路柯这种从未打过真仗的人完全不同。 又是一轮冲锋,虎豹骑也有三人倒下马,但路柯部又损失了百余人。 路柯眼睛都红了,刚才信誓旦旦要抓曹无,结果连曹无的面都没见到,就要战败了,他如何不急。 就在这时,他抬头瞥见,角楼上的尤松正在朝自己比划手势,尤松指的,正是曹无下榻的宅邸。 路柯立刻会意,他发现读书人就是鬼脑筋多,大喜道:“杀进去,杀进府内!骑兵都在街上,里边没人!” 剩下的七百多士兵已经被骑兵冲的乱七八糟,混乱中听到路柯的喊话,这些由路柯亲手训练的士兵立刻朝宅邸大门涌去。 “嗖嗖嗖!” 连续几支羽箭出来,士兵们不像路柯能躲,登时被放倒了好几个,立刻有人要后退。 可是曹休的骑兵已经发起第三波冲锋,路柯也只得硬着头皮催促大家进宅邸。 宅邸大门再大,同时也只能进去四五个人,那些人刚进了门,后边人还没进去,前一波人的尸体就被扔了出来。 路柯隔着人群看去,只见门内有一员老将,手持一柄长刀,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旁边还有好几个将领,或拿锤子,或持枪,一看就不是普通士兵。 “遭了……” 路柯的脑子嗡嗡直响,他发现自己早就从瓮中捉鳖变成了瓮中之鳖,他想要算计人家,却早就被人算计在内。 “进去,进去!里边只有几个人,杀了里边的人,统统有赏!” 路柯急的大喊,士兵们硬着头皮往里挤,然而宅邸内只有四五个人,却守住了整个门口。 “杀!” 虎豹骑的骑兵冲锋,这一次速度慢了些,却不是因为杀累了,而是因为路柯的士兵挤到了一起,骑兵冲锋没那么方便了。 但是这轮冲锋,还是带走了数十条人命。 路柯部的战损率已经超过三成,而战斗至今,不过一刻钟多些而已 这些士兵几乎都是第一次见血,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在确定黑甲的虎豹骑还会再次冲锋之时,他们终于崩溃了。 士兵们沿着街道,四处往外逃走,然而这条街是横向的,骑兵封锁在两头,他们又能往哪里逃? 曹休见此情景,也不再做冲锋,让大家换上长枪,守在这里。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这些来伏杀曹无的士兵,就这样如草芥般被伏杀。 路柯眼睛通红,怒吼一声,取过背上弓箭,射向宅邸之内。 可是当啷一声,那员须发尽白老将轻松将箭拨落。 接着,老将动了,他龙行虎步,几步之内窜到了门口,大喝一声道:“还不速速投降!” 投降二字触动了这些士兵的神经,进退不得的他们开始考虑是否要投降。 “当……” 第一个士兵丢下武器,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到最后,不过几息之间,满场苍梧兵,竟只有路柯一人还拿着武器。 路柯呆愣的看着这一幕,这还是自己精心训练的大军么,他们怎么会如纸一般不堪一击? 这些士兵,平素欺男霸女,也是一把好手,现在身材魁梧的他们,怎么能选择投降? 他呆呆的拿着武器,不知该如何办,求助似的看向角楼。 角楼上,尤松的腿都在打颤,他的上半身已经突出角楼,随时都要掉下去,可他不敢动,连自救都不敢。 只因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这身影如同杀神,一路杀掉了他布置在角楼上的十余个守卫,用极快的速度把他逼到了这份田地。 看到尤松的惨相,路柯绝望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他们精心策划的伏击,到头来成了笑话,不仅被识破,还被人少的一方横扫,面子里子全都丢了。 “当……” 路柯的长枪和弓箭也掉落在地。 恰在此时,曹无推开屋门,闲庭信步的走出。 他走过庭院,走出宅邸的门,走向路柯和他的精兵。 路柯知道现在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求情,他大声道:“北府将军,我受奸人蒙蔽,乃有此事,请将军原谅啊!” 然而曹无径直从他旁边走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空中传来他淡然的声音。 “杀了。” 第177章 人心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77章人心“北府将军!” 路柯声嘶力竭的大喊。 曹无刚从府邸走出时,路柯看着曹无年轻,还略有轻视,他却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连曹无的正眼都没得到,只得了这轻飘飘的一个“杀”字。 曹无对他的喊声恍若未觉,他和貂蝉一起出来,走入路柯那些投降的手下之中,貂蝉手中死死握着一把铁管枪,神色严肃的盯着四周。 曹无却丝毫不觉害怕,冷笑看着这些败军之卒。 苍梧之地,终究是没有历经过战乱。 若说南四郡那种长期未有战火的地方,还因为地处荆州还有一些征战的能力的话,那么苍梧以及整个交州,都太久没有见过战火了。 一千个步卒,就敢偷袭虎豹骑百人,这种事情,北方随便挑个县长都不可能做得出来。 “北府将军!” 路柯依旧在大喊:“富川我最熟悉,苍梧我也知晓地理,各县都有我的熟人,请您饶我一命!” 但是他的求饶还是毫无作用,曹无依旧无视他,而是转头看向从宅邸出来的黄忠等人。 “老将军辛苦了!” 曹无道。 黄忠拱手:“还是北府将军神机妙算,我等之前并没看出那尤松有诈,多亏了将军妙策。” 曹无摆手道:“以各位将军的能力,就算猝然临之,恐怕也没什么危险。” 听他这样说,黄忠明显很是受用,旁边的邢道荣等人也很是振奋,从军南来这么久,终于得北府将军一句夸奖了。 看到众将如此反应,路柯的心里终于完全凉了下来。 他本以为他从曹无这份淡然中看出了太多东西,他这才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这个年轻的丞相胞弟,竟然如此沉稳,堪称大将之风。 而且,尤松的计策竟然也是这个年轻将军看出来的? 他却不知,今晚的反伏击也是曹无设计的,曹无其实还高估了他们,设计了冗余,府邸中那些将军就是证明,可惜苍梧兵实在太弱,太不堪一击。 路柯犹豫了下,终于跪倒,鼻涕横流的膝行向曹无而去。 “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将军饶命啊!” 这时,曹休骑着高头大马来到近前,鄙夷的抽出刀,等待曹无的示意,只要曹无一声令下,路柯就会身首异处。 曹无终于正眼看了下路柯。 路柯立刻觉得来了机会,大声喊道:“将军,我可为将军领路牵马!” “今日,有三名虎豹骑因你而死,十余人因你而受伤,这笔账怎么算?” 路柯一呆,他的人死了三百有余,虎豹骑只是死了三个,他是吃了大亏的,这让他怎么算? “这些士卒跟着你,本可以不死的,却因为你死了,这又怎么算?” “这……” 路柯完全不懂曹无想要说什么。 曹无的下句话,却让他瞬间脸色煞白。 “杀了,不然苍梧各县,还以为只要对抗,就能不死!” “北……” 一个“府”字未出口,曹休的刀已经砍了下来。 刀是新换的刀,锋利无比,一刀将路柯枭首,无头的尸体倒下,血流满地。 半刻钟前还雄心勃勃的人,现在成了滴噜噜滚落的皮球,四周的降卒顿时乱了起来。 人头滚到了刚走出宅邸的刘贤身边,刘贤吓了一跳,掩着面退回宅邸。 黄忠却一脚踩住了人头,睥睨的四处看了看。 见北方来的官兵如此凶恶,降卒的骚动又停了些。 曹无道:“首恶已诛,余者服劳役,可免死!” 士卒听说可以不死,大喜跪地,不停磕头,而曹无已经唤过曹休。 曹休翻身下马,恭敬道:“叔父有何吩咐。” “死了的虎豹骑兄弟,赏二十金,伤了的,在城中采买伤药,因伤而不能战的,给五金抚恤,让他们去北府谋生活。” 曹休大喜,虎豹骑天下精锐,但阵亡的抚恤也远没有二十金这么多,尽管这里的金说的是铜而非真金,对普通百姓来说,十金也足够富足数辈子了,这样一来,他对虎豹骑有了交代,对自己的威望也会有所提升,他毕竟只是虎豹骑副将,主将是曹纯。 他连忙翻身上马,去给兄弟们说了,虎豹骑中立刻发出欢呼声。 仅有百人,却喊出了震天的声音。 黄忠看向虎豹骑,点了点头,这些士兵强的超过他的想象。 他之前还疑虑曹无仅派五百骑兵就去追击拥有关张赵的刘备军团,现在看来,五百骑兵竟然是多了,这样的骑兵,就算是他,也只能同时应对几个人,一旦超过二十个,他独自面对,也会被杀。 “北军之兴盛,竟至于斯。” 黄忠摇了摇头。 貂蝉却比他兴奋的多,她很少看见曹无有这种收买人心的举动,如今看来,赤壁之战对曹无的影响是真的大,赤壁之战后,曹无终于有了想要改变更多事的决心,这对野心勃勃的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 正想着,人群又是骚动,原来是阿三押着尤松,从长街走了过来。 夜间喊杀声不绝,四周居民早就封门闭户,尤松战战兢兢的走在这样肃静的街道上,只觉得魂都丢了。 他刚才在角楼上,已经看到路柯投降,现在来到近前,突然看到地上路柯的尸体,以及那被黄忠踏住的头颅,整个人都僵住了。 “走。” 冷清的声音催促他前行,他的腿在发抖,步伐挪动极慢,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曹无身边,嘴唇哆嗦着道:“曹北府……不关我的事啊,都是这路柯想的计策……” 曹无做了个手势,魏延从黄忠身边走出,长刀举起。 “咚”的一声,尤松跪倒在地,竹筒倒豆子道:“我招,我招!是吴太守知道北方来人,才授意我们这么做的。” “还有呢?” 魏延提起他的后领。 “我富川县确实原有五千驻军,海面也确实有大船登陆,剩下的四千人才被太守叫走。但,但那船只,不是江东的船只。” “不是江东,又是哪里?” 这下子曹无惊讶了,他和诸葛亮、陆逊本来确定是江东军的船只。 “是士燮,士燮!他久在交趾郡,四郡都在他的手中,他以绥南中郎将之名造了两艘海船,犯我苍梧边境,太守害怕有失,才叫走驻军,没想到这个期间将军天兵来了,我们才出此下策。” “哦?士燮?” 曹无皱眉,这苍梧局势是真的乱,士燮竟然也在这个时候来分一杯羹了。 第178章 劫船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178章劫船“士燮?” 江东孙权伪任的交州牧步鸷阴沉着脸,不断拍打着马车的车厢。 可是车厢是封死的,他连外边景色都看不到,只能靠猜测。 周瑜一万精兵停留在江东边境,由他先来探查吴巨口风,结果吴巨这个脑满肠肥的胖子,不晓得唇亡齿寒的道理,竟然信什么劳什子北方派来的交州牧,把他关了起来。 再之后,吴巨又突然改了主意,把他押上现在这个马车,将他送出了城。 他虽然对车外有什么并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哪条路,却觉得自己猜测不会有错。 吴巨本来想要观察情况,再看是倒向江东还是曹操,结果发现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把他交给士燮去处理。 毕竟名义上的交州首府乃是交趾郡的龙编城,而不是苍梧郡的广信城。 他甚至怀疑,吴巨这个老狐狸,会把他和北方派来的交州牧同时送给士燮。 他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形势,让步鸷突然改变了主意。 正想着,滚滚的车轮停了下来,他感觉到马车剧烈晃动,然后听到了抽木头的声音,最后,马车停下不走了。 “哗……哗……” 四周隐隐传来水声,而他自己的马车也在摇晃。 南方出身的步鸷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在船上! 步鸷顿时抬头,“咚”的一声碰到车厢顶,他哎呦一声,喊道:“士中郎将,是士中郎将的人么?” 本来外边没有声音,他这一喊,旁边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什么中郎将,我乃是交州牧满宠!” “什么交州牧,我乃交州牧步鸷……” 步鸷说到一半,顿时僵住,对面的马车里也有些僵。 两人这时才确定自己的想法,吴巨真的把两个交州牧都交了出来。 “士燮,士燮!我知道你在船上,给我出来,吴巨,吴巨!” 满宠怒吼几声,船上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突然一声号角响起,大船开始加速了。 这下连步鸷都急了。 “士燮,士燮!” 他大声喊着,但还是没人理他。 “满宠,满太守,我听过你的名字,你知道咱们要被送到哪里么?” 满宠听出步鸷声音年轻,不屑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咱们明显要被送到龙编,士燮的地盘。” 听到满宠得出的结论和他一样,步鸷反而淡然了。 “满宠,士燮不比苍梧吴巨,这人久不在中原,咱们两个交州牧,得通力合作才行。” “我乃是朝廷亲授的交州牧,你算什么东西?” “朝廷?天子几时说话管用了?还不是那曹贼的手笔!交州路远,满太守怕不是被排挤出来的吧!” “胡说!若无丞相,这北方还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你那江东至今割据,不奉天子。不听天命的弹丸之地,有何面目聒噪!” “你!” 两人各自都被关在车厢内,唇枪舌剑一番,步鸷还待反驳,忽然大船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周围终于有了两人之外的人再说话。 有人喊道:“有大船来袭,戒备!” 紧接着是箭雨的破空声,一支羽箭斜插入马车车厢,吓了步鸷一跳,又有好几支箭过来。 步鸷只得缩着身子,不敢和车厢接触。 外边乱了好久,又是“咚”的一声,大船摇摆,终于又停歇,然后喊杀声不绝于耳。 约莫过了两刻钟,厮杀才停止。 一只手掀开了车厢的帘子,步鸷朝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将军站在那里。 步鸷大喜道:“吕中郎将,你怎么在这!” 吕蒙见是步鸷,也是惊讶:“步……州牧,你怎么在这?” 步鸷在江东也算是小有名气,可是却不是因为名气当官,而是靠了孙权夫人步练师的族人身份,才得以补缺。 起初孙权骤然提拔他为交州牧,江东人是多有不满的,但考虑到交州并不属于江东,还需要步鸷冒险,大家也没说什么,但吕蒙还是很难改口,着步鸷上个月还是孙权将军府中掾属,现在成了州牧,吕蒙也不是很看得上。 他简单解释道:“是都督的安排,他让我在海边征用打鱼的小船,劫士燮的海船!” 原来士燮拥有两艘可以远航的大型海船,士兵却都是没经历过战争的,而吕蒙说是征用,实则是抢了交州沿海的渔船,带了千余人乘坐渔船袭击了海船。 江东水师在和黄祖的攻伐中积累了大量水战经验,水战能力远超士燮军,不一会儿就攻下了大船。 步鸷听得事情来龙去脉,感慨道:“看来船坚桨快,并不如士兵重要!” “然也!” 吕蒙点头,又让人打开了旁边的马车车厢,只见一个年近五十的人坐在那里,脸色灰败,想必已经听到了步鸷与自己的谈话。 “曹贼任命的交州牧满宠。” 步鸷对吕蒙耳边说道。 吕蒙点头,忽然想到一事,笑道:“既是交州牧,想必印绶是齐全的。” 满宠大惊,怒视吕蒙道:“你们休想夺……” 话还没说完,吕蒙已经刀鞘拍到他的头上,将他打的头破血流。 “都督应该会留下你性命,至于你的印绶,便由我来接管了!” …… “哒”的一声,吴巨手中茶盏放在几案上,对面前的简雍道:“宪和此计甚妙,只是不知那士燮一次收到两个交州牧,又会作何安排。” 简雍笑道:“我在荆州时,就听说士燮老匹夫假称逢迎天子,还经常假装上贡,其实是畏惧那曹贼,贡品却是没几件能送抵许都。如今两个交州牧齐至龙编,想来他一定会再打起奉天子的号令了。” “那宪和你说,他会来攻苍梧么?” 吴巨肥硕的大手不安的搓着,显得坐立不安。 “这……”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人急匆匆进了太守府,一路奔到宴席前,焦急道:“报!有军队来进攻广信了!离城只有数十里!” “什么?” 吴巨和简雍同时站起。 吴巨是惊讶,简雍是叹息,因为他知道吴巨不知道的内情。 “是士燮打来了么?” 吴巨几步过去,肥手抓住那令兵。 令兵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不是,我斥候探查到,旗上挂的是个周字。” “周?” 这下子简雍也惊讶了,他本以为是张辽的军马过来了,却不想是另一股势力。 “周,周……” 简雍冥思苦想,忽然道:“我知道了,是周瑜!江东军怎么抢先一步来攻城了?” “抢先一步,抢在谁先?” 吴巨大惊,难道要攻他苍梧的,还不止一股势力? 第179章 消息渠道 曹无从尤松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情报,从富川县出来,整军准备继续南下,只留下稳重的于禁带三千人守在富川,以保证后续粮道畅通。 他这里刚一起乘,北府最擅长做菜的曹阿八风尘仆仆的赶了上来。 见她只有一人,曹无问道:“蒋公琰呢,没有跟你一起来么?” 之前他们通过消息,蒋琬已经同意被北府征辟为六百石的曹缘,按说以蒋琬寒门的出身,突然获得如此高位,是不可能离开的啊。 阿八知道曹无的顾虑,笑道:“蒋先生听我说了北府要在交州布局,提前一步带人南下了。蒋先生让我跟将军道声歉,等他在交州经略出政绩,再来见您!” 曹无方才放心,同时想到,不愧是前世的蜀中四相,和董允费祎齐名,在诸葛亮死后稳定了蜀中的栋梁之材,刚进北府,便开始考虑北府的谋划了。 此时的蒋琬也就刚二十,可是这份心性,已经出类拔萃。 与曹无同车的诸葛亮、陆逊听了,眼中也有异样,觉得曹无慧眼识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能起到作用。 大军再往南行,需要经过临贺、封阳两县城,才能到达广信,如今他两万人浩浩荡荡南下,明明满宠的影子都没见到,却还是打着护送交州牧满宠上任的名义。 之前在山中时,军队还能隐藏,现在沿着河道南下,已经藏不住了,曹无遂让大军不再掩饰,加速南下。 没想到第二日,曹无就收到了蒋琬传来的消息。 阿八所经营的食肆酒楼,是北府的一个小生意,可是人脉却广,蒋琬带人南下开店,苍梧没有战乱,食肆开的非常顺利,只是几天工夫,蒋琬就打听到了重要的消息,按照和阿八约定好的途径送了过来。 曹无打开信笺,只看了一眼,眉头皱起又舒展。 他把信递给貂蝉三人,他们看过了,也是眉头皱起。 消息只有三条,其一是确有自称交州牧的人进过苍梧郡治广信城,但之后便不见踪迹。 其二是有大船曾经靠近苍梧地界,后又离开,据渔民说有人抢了他们的船只,疑似和大船来此有关。 其三则是有一支军队偷偷沿着海岸线从东到西,未进入苍梧,直奔士燮控制的四郡去了,因看到这支军队的都是渔民,并不具备辨认军队人数的能力,所以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人。 “看来江东真的出手了,形势居然如此复杂。” 陆逊叹道。 他早知道江东有意交州,但没想到江东在稳固北方、西方防线的同时,已经把手伸了过来。 诸葛亮附和道:“我军满打满算只有两万余,若江东来一万人,那局势便不可定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以现在北方的形势,进攻重点是在江东本身,而现在是春种的空档期,北方不可能派大军越过人烟稀少的南四郡到达交州,维持现在这两万人的粮草已经是很不容易。 而江东却不一样,孙权本来重心就在南方,运兵运粮都更容易。 本来曹无是想着在这个空档期直入交州,但现在看来,江东也没闲着。 “无妨,按情报,其实江东军沿着海岸线进发,目的是隐藏踪迹,但是这里是交州,海边渔民众多,眼线多的是,他其实什么都没隐藏。那么,他们为什么突然西去呢?” 曹无分析道。 他一说,诸葛亮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因为咱们在五岭行军的消息暴露了,才会西去!” “对!” 曹无扬了扬手中信笺:“江东军应该是观察了广信的布防,觉得不能在咱们出现之前攻下广信,就干脆转移目标,去士燮控制的四郡!” “可是一郡都攻不下,如何攻四郡?” 貂蝉脱口而出。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有里应外合,也许士燮对江东有意,总之江东军肯定认为攻四郡更简单,才会先行离去。” 曹无说完,又对陆逊道:“江东孙权要任命统帅的话,除了周瑜,还会选谁?” 陆逊想了下道:“除了周都督,便只有程都督了,让其他人当某一路大军统帅的可能性不大。” 曹无点头:“程普用兵不会像周瑜这么谨慎,面对广信,怎么得打打试试再做决定。但是从情报来看,江东军之前隐于暗处,竟然没有任何发力。那么,领军的必然是周瑜了。” 虽然情报里并没有写江东来的是谁,但是曹无有种直觉,孙权大概率还是会派周瑜前来,曹无在孙权心中埋下了一颗猜忌的种子,但周瑜的能力摆在这里,终究还是要用的。 周瑜的名字一出,车厢中气氛压抑,赤壁之战,周瑜临败时突然反扑,掘开江堤,差一点就全灭了曹操大军,那种狠毒和对时机的把握,众人都是经历过的,要不是曹无、诸葛亮临危不乱,荆州就会丢掉,现在的天下还不是这种局势。 “孔明!” 曹无突然喊了诸葛亮一声,诸葛亮抬头,看到曹无眼中满是战意。 “赤壁之战,胜负难定。今日在交州,咱们再与周瑜战一场如何!” 诸葛亮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沉声道:“必然不负主公所托!” 两日后,大军抵达临贺县城,县令王及弃城而走,临贺县再次兵不血刃被拿下。 两万多人在这里休整半天,由李典带一千五百人驻守临贺,其余人再次南下。 本来桂阳猛将陈应等人也想谋个差事,但曹无明显对五子良将更加放心,前世李典死的早,没成五子良将,但能力是不次于他们的,驻守后方正好。 再过一日,到达封阳县城,封阳县令依旧是弃城而走,曹无又让校尉毋丘俭带一千五百人守在这里,继续南下。 这几日,每日他都派人到广信送信,跟吴巨说自己来要,但是到现在为止,吴巨没有发出一封回信,但从沿途县令的表现来看,吴巨不可能不知道大军的到来。 这几日,蒋琬的密信同样没有断过,大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消息,只有一条引起了曹无的注意。 消息写的很简单,除了广信城有必要的守军外,苍梧郡自始至终未发现军队在哪,蒋琬甚至买通了很多士族人士询问,都没有答案。 得到这个消息时,诸葛亮也秘密南下,留在曹无身边的陆逊笑道:“看来跟咱们猜的一样。” 曹无撩开车帘,广信的城墙已经在望。 他道:“是的,吴巨应该要动手了。” 第180章 伏击与反伏击 封水、漓水、郁水三江冲开五岭,在苍梧郡治广信城汇入滚滚珠江。封阳县位于广信北面,是从北方来,进入广信城的最后门户。 今日,封阳城南竖起了一座小营寨,营寨背山向水,极符合兵书。寨中有一千五百余人,在城外驻扎。 据说北府将军在富川县城内遇袭后下了禁令,随行诸将一律不许进入县城内留宿,必须呆在军营里。 封阳县城中静悄悄的,城外大营也是如此,夜已深了,只有几个巡逻的小兵还在巡营。 月黑风高,在营寨中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在山林间攀爬。 那是数千士卒,皆穿灰衣,在夜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他们的动作极为小心,生怕惊扰了下边的营寨。 为首的是两员将领,一人乃是苍梧都尉区景。昔日朝廷任命的交州刺史张津妄图北攻刘表,被他杀死,流落到苍梧做了都尉,因其军事能力出众,吴巨对他极为信任,苍梧兵马悉数归他指挥。 而另一人,却是刘备手下将领糜芳。 原来糜芳随赵云护送糜竺和阿斗,和庞统、伊籍一起南下苍梧,结果庞统在找水时被杀,伊籍不知所终,糜芳等人摸着到了广信,恰好刘备手下谋士简雍靠着旧情取得了吴巨信任,终于度过危机。 简雍得知北方来了两万多曹军,自知苍梧全郡也不过几十万人口,难敌两万曹军,于是心中生出一计。他知道北方粮草运输不便,只能沿着封水往南运,只要引曹军过来,一边依靠广信高墙大城坚守,一边派人抄了他们的后路,占据封水沿线,曹军便不攻自溃。 吴巨、区景也是知兵之人,闻言大喜,干脆让沿途县令弃城,集中兵力汇成一支伏兵,由区景带领,劫曹军后路。 而糜芳则自告奋勇前来,和区景共同到此。 糜芳舔了舔嘴唇,嘿笑一声:“看下边营寨布局,约莫也就一千多人,咱们足有四千,夜里偷袭,有心算无心,此战应当无碍。” 区景也喜道:“正是,简先生妙计,区某佩服。” 他心中想的是刘备不愧是曾经逐鹿中原的人物,麾下一个小小简雍,就能用出如此计策,一旦攻陷山下大寨,曹军后路尽在掌握,这一路孤军便是瓮中之鳖。 “让这曹军有来无回,想必短时间内,北方不敢再派人南下了!” 区景眸中闪烁寒光,只等自己手下所有人都到位,然后利用地形冲下去,冲垮整个营寨。 他没注意,行进当中,有个小兵碰到了一颗石子,石子滚落山下去。 …… “来了!” 石子滚落处,山下静谧处突然出现人声,一颗人头从树丛钻出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山上。 夜色很暗,这里只能看到山顶有不少黑影,看不清是人是物,但却能发现,那些黑影都在动。 旁边又钻出几个人头,互相对视,一个伍长指着一个小兵兴奋道:“是了,是真的来了,毋丘校尉料事如神,快去通知他迎敌!” 那小兵听了,喜滋滋的去中军最大的营寨汇报去了。 他先是悄悄爬出藏身处,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营寨边,轻敲三下寨墙。 木制的寨墙只有一人高,里边抛出绳子,小兵拽着绳子爬上去,翻过墙来,里边已经等了五个士卒。 士卒并没让他进去,而是先查了身上,确定没有武器,才让他去最中间的大营。 这顶帐篷从外看上去黑漆漆的,等他进去,却是有一根小蜡烛在燃烧。 一个年轻校尉就着这么微弱的火光读书,正是毋丘俭。 毋丘俭见小兵进来,这留守的一千五百人,每一个他都认识,知道这人是山边的斥候,抬头问道:“来了?” 他问这话时,脸上并没有计谋得逞的喜意,年纪轻轻,竟然喜怒不形于色。 “来了!约莫有三千人上下!” 小兵却是异常兴奋,给出了大概的数字。 “跟想象中差不多。” 毋丘俭合上兵书。 “毋丘校尉料事如神,实在厉害!” 小兵发自内心的恭维。 然而毋丘俭脸上却露出苦笑的神色,这宠辱不惊的老成少年,同样发自内心的说道:“全赖北府将军提醒,若不是北府将军想在前头,我也布置不了今晚的事情。” 小兵这才知道今晚一切都是北府手笔,他没见过北府将军,但北府将军这些时日在军中声望渐隆,如今当面听到自家校尉夸赞北府将军,对北府将军的能力自然又有了新的认知。 “富川县已经料敌一次,如今又料中了,北府将军才是真正胸有韬略的人。” 毋丘俭说着已经站起,手拿长枪。 小兵不知如何形容,只在点头,同时决定以后要多对人吹嘘北府将军。 毋丘俭到了帐篷门口,低声道:“通知各队,准备迎敌!” “喏!” …… “准备!” 区景看到人齐了,立刻低声下令。 命令被传遍四千人的军中,久未征战的苍梧兵,看着底下唾手可得的军功,个个摩拳擦掌。 底下营寨黑洞洞的,这个时间正是睡眠正好的时候,最适合偷袭。 区景再次舔着嘴唇,朝糜芳发出征询的目光。 他知道北方征战连年,糜芳也是经历过大战的人物。 糜芳有模有样的看了眼头顶,月亮正好隐于云中,他低声道:“可以了。” “各军悄悄下山!速度要快!不要出声!” 区景猛地挥拳,军令再次传到各队,四千人分成两股,由他和糜芳率领,从林中迅速下压。 在暗夜中,他们组成的军队连一面旗帜都没有,也没有任何的辎重,他们就是来偷袭的,且力争一击必胜! 一瞬间,整支队伍如黑色的流水,穿过山林间的树木,朝着营寨碾压过去。 这股洪流很快冲到了半山腰,区景、糜芳本来还有些紧张,但他们发现自己都到了这里,山下的营寨还是黑漆漆的,不免松了口气。 区景听说了尤松、路柯的败绩,但他坚持认为,自己的军队远强于路柯那些杂牌,他们只需要冲到营寨,接触寨墙,然后一鼓作气的冲进去,敌方营寨就会立刻垮掉。 这是他立功的机会,他的眼睛全部盯着正中那座帐篷,上边校尉毋丘的旗帜迎风飘扬。 杀了这个复姓毋丘的校尉,他就是交州最有名望的将军! 他的心中满是希望,直到突然间“砰”的一声。 第181章 毋丘俭 “砰!” 区景循声望去,只见十余个奔跑下山的士兵,不知踩到什么,竟然齐齐落入的一个坑中。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又是“砰砰”的数声,又有数处的士兵掉落入坑。 “这!” 区景瞪大眼睛,就在刚才,他还筹划着靠这次战功制衡吴巨,而现实却给他瞬间泼了一盆冷水,就算他再没有打过几场仗,现在也该明白,这很明显是曹军的陷阱! 曹军竟然早就在山上有所准备,挖了数处陷阱等着他。 区景本有四千人,这一番陷阱下来,少说也折了三四百人在坑中,他越过士兵,到一个坑中查看,夜色很暗,可他却能分辨,那坑中布满血迹,显然是曹军在陷阱底部放了木刺,只要掉下来,就算能活,也是缺胳膊断腿。 坑中的士卒冲锋时,都能忍住不发出声音,如今身上被密集的木刺扎穿,再也忍不住了,嚎叫起来。 “闭嘴,不要叫!” 区景急的跳脚,一旁糜芳已经过来,沉声道:“将军,山下营寨火光未起,显然还没发现咱们。这陷阱应该是为了防备山上敌人挖的,并不是为了针对咱们,虽然困住一些人,但剩余人手,杀敌足够了!” 他这一说,区景方才醒悟,觉得糜芳说的有理,他又仔细看着山下营寨,确定对方没亮灯火,没发现自己,连忙让大家继续冲锋。 此时他们已经过了半山,距离营寨很近,之前积蓄的气势泄了大半,但区景不停催促,士兵只得前行。 区景走了几步,耳中满是坑里的惨叫声,糜芳又道:“将军,这样不行!这声音早晚会让山下的人听到!” 区景咬牙,点了些士兵,指着伍长道:“你们去,坑里活不下来的,都杀了!” 士兵神色犹豫,区景还待下令,却见“噌”的一声,一名伍长头颅已被砍下。 糜芳沉声道:“军中命令,不从者斩立决!” 士兵们吓了一跳,赶紧去办事,同伴的命怎么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接着,各处坑中响起几声哀鸣,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区景不但没有怪罪糜芳,反而赞道:“糜将军不愧是身经百战,这份当机立断的沉稳,实在让人佩服!” 糜芳道:“哪里哪里,我只是战场杀出的经验。” 两人说话间,他们已经冲下山坡,来到了地面。 所谓扎营背山向水,并不是真的紧挨大山,毋丘俭的营寨和山底还有二十余步的距离,不然大营靠山这一侧就成死地了。、 这二十余步,是苍梧兵需要跨过的最后障碍,区景已经收拾了心神,重拾自信。 到这里他便不避讳了,准备喊杀。 结果他还没喊出口,就听到别人喊杀。 “是谁没得命令就喊杀!” 区景怒道,他还以为是谁没忍住喊了出来,如此不守将令,实在让友军将领糜芳耻笑。 然而,回答他的,并不是士兵的解释,而是更多的喊杀声。 区景连忙朝声音起处看去,一看便大吃一惊。 一个手拿开山大斧的将军,骑着大马,领着无数的人,从南方朝他们冲来。 同样是步兵冲锋,那拿斧的将军领的士兵排成队列,高速移动中阵型不乱,显然是受过训练的职业精兵。 而区景的部队,早就因山林数目的间隔而被分散。 那支不知从哪过来的曹军,很快就和区景部战在了一起。 区景大吃一惊,到这里他才确定自己是被发现了,他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如此缜密的行动,却如何能被识破? 他大声道:“这是哪里来的军队?我们的行踪怎么会被识破?” 糜芳盯着那手拿开山斧的身影,咬牙道:“是徐晃徐公明,我见过此人!” “徐晃……白日里查探,营中守将不是复姓毋丘么?” 区景抓着糜芳的隔壁,急道。 糜芳极想把他甩开,但是想到主公处境,终是没做,耐心解释道:“营中守将乃是毋丘俭,这点不会错,但这徐晃从哪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啊。” 区景“哎呀”一声,急的去南侧指挥士兵,让他们抗住徐晃的步兵冲击。 好在他们从山上下来时还算士气正盛,暂时还抵挡的住。 但是战场中唯一一个骑马之人的徐晃,在这片战场中极为显眼,他骑马冲锋,如入无人之境,区景士卒都是步兵,完全拦不住。 糜芳叹道:“若我家主公手下关张赵三人来一个,岂容得这徐公明逞威风!” 区景如听耳旁风,没理会他,顾自指挥战斗。 等他好不容易稳住局势,突然间又是喊杀之声响起,他和糜芳回头,只见又一队步兵从北方杀来。 黑压压的同样看不出多少人,不过领军的终究不是骑兵,而是一个步兵将领。 “毋丘俭,是毋丘俭,他太托大了,竟然主动追出来!” 糜芳指着那边道:“杀了他,曹贼军自乱!” 区景点头,又指挥部队迎战北方敌人。 糜芳自告奋勇挡在南面,两人各抵一面。 毋丘俭从士卒中看到苍梧军的行为,心中冷笑。 这些苍梧人实在太蠢,轻易就被骗过去了。 毋丘俭手中,确实只有一千五百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只能指挥一千五百人,因为还有三千人,并没有搭建营寨,而徐晃,正是这三千人的统帅。 区景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是普通营寨的帐篷,每一个帐篷里边,都有三倍的守军。 今夜他们轮流入睡,但醒着的人,却没点一盏灯。 他们就这样藏在暗处,等待着鱼儿咬钩。 等区景终于来了,毋丘俭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徐晃率军从南门出来,绕到西门这,对区景进行痛击。 而毋丘俭则从北门出来,也绕了一圈,迂回包抄。 这两支伏兵,把苍梧兵牢牢的困在了这二十多步的地方,没有一个苍梧兵能逃的出去。 而实际上,这两支队伍被带出营寨之后,营寨中目前只有不到两千的人还在守着。 可是糜芳和区景早忘了冲击营寨的事情,只顾疲于奔命。 为了对抗徐晃,区景抽走了大部分兵力,现在毋丘俭再来,他又调兵来迎战毋丘俭,防备徐晃的队伍便出现了缺口。 毋丘俭冷冷盯着那处缺口,举枪高喊:“冲!” 第182章 毋丘俭三计 广信城外,曹无的大军到此,距离城池还有十里,便开始扎营下寨,夜里就宿在这里。 广信城中静悄悄的,尽管这个距离,城头已经能看清曹无军中的“曹”字大旗,可是派去吴巨那的信使依然没有回来,吴巨也没有传递任何消息到此。 黎明时分,一个苍梧斥候远远探查过曹军营寨数量,又悄悄回返城下,用吊篮吊上了城池。 吴巨拖着肥胖的身躯等在这里,简雍目露严肃,同样焦急。 “看清楚了,约有两万人的规模,这个不会错!” 斥候一上城就喊道、 吴巨大喜,轻拍城墙道:“既然都在这里,那富川、封阳等县,守军必少,想必此刻,区将军已经得手了!” 简雍点头道:“有心算无心,又是人数优势,加之夜袭,实在没理由不赢!广信城坚粮多,只需守到敌军没有粮草,敌军自退!” “是也!区、糜六千人攻封阳,王胡两千人围富川,定叫他曹军一颗粮草都过不了五岭!” 吴巨摸索着城墙砖石,兴奋道:“先生当真妙计!” 他一边笑着,一边心想,如此,便可以跟苍梧各大势力进行交涉,对苍梧的掌控就又更近了一分。 …… “妙计!毋丘校尉年龄虽小,却真有名将之姿啊!也不枉咱们多设置营寨迷惑敌军。” 魏延轻拍手掌,赞叹一声。 因他得曹无欣赏,此刻正与陆逊研究军务。 陆逊熬了一晚上,但他年轻气盛,神色没有丝毫萎靡,反而目露精光道:“正是,前方传信来,毋丘校尉有三条准备。” “第一,山坡挖陷阱,让敌军从山上来攻则气势尽去。” “第二,两军出营寨,将敌军围在二十步的营门前,如同那日反伏击尤松一样,瓮中之鳖。” “这第三嘛……” 陆逊和魏延对视一笑,皆知对方想的什么。 …… 封阳城外大营,激战正酣。 毋丘俭和徐晃同样带领步兵进攻,他们的攻击方式却完全不同。 徐晃骑马,靠着一腔悍勇身先士卒,三千士兵如同被打了鸡血,朝着将帅的方向冲锋,不需要任何的指令,唯有死战而已。 这是冷兵器时代最常用的办法,只因士兵多数并不识字,也听不懂复杂的将令,但自家将旗和将军总是认识的,只需要跟着这两样事物前行就行。 毋丘俭却不一样,他的步卒不管战到哪里,都维持着战阵,一步一个脚印,全队同时挺进。 从高处看,徐晃军如流水,毋丘俭军如方形巨石,两个军队把区景部死死压在中间。 而当毋丘俭指出敌军薄弱处,那方形巨石转向,一个锐角切进了区景的部众。 他的步卒,都经历了他的亲自训练,如臂使指一般。 只是这一次切入,区景手下就有十余人瞬间没了性命。 毋丘俭军中武器搭配齐全,区景手下每一人死去,都至少是毋丘俭部三人合力造成的。 区景并非完全庸碌,他已经发现自己仓促转移士兵主攻方向,使得军中露出破绽。 夜袭反被伏击,区景早就急得不行,他本欲攻击人少的毋丘俭部,却没想到被对方切入,吓得连忙让糜芳顶上前去。 糜芳也不含糊,持剑前行,同时问道:“这里吃紧,快让后备军来吧!” 区景咬牙点头,他这次来,带了六千人,可是下山的只有四千,只因还有两千人是他的后备力量,准备等战事不利的时候来进攻的。 对方不过围住自己而已,军队数目不见得超过自己,一会儿这两千生力军下来,当如猛虎下山,他谁也不怕。 这两千人也都是选的精锐,区景呼喝手下,传令兵拿起一个号角吹响。 “呜”的号角声响起在夜色里。 一番鏖战,已经杀过了小半个时辰,天光乍现,日头正在升起。 区景转头看向山上,山上却毫无动静。 “呲”的一声响,毋丘俭部在区景部军队中越扎越深,又有不少士兵死在毋丘俭步卒的绞杀之下。 “吹号,吹号!后备军在哪里!” 区景目眦欲裂,传令兵再次吹响号角。 “呜……” 一道日光照耀在山顶上,区景朝那里看去,那里终于出现了人影。 区景大喜,高声叫道:“坚持住,等……” 等字还没说完,他就愣在那里。 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后备军。 初升日头照射,已经能看清山顶军队的轮廓,尽管隔得还远,看不清相貌,可是区景却能笃定那绝对不是自己人。 只因那些人,每一个人都骑着一匹马。 他将两千步兵埋伏山后,现在却出来了大队的骑兵。 除非这两千士兵能当场养马,不然怎么可能是他的人在这里! “这……” 糜芳也看到了山顶形势,紧接着,有更多人看见山顶情况。 士兵们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糜芳却想到了,他瞪着眼道:“贼军埋伏周全,咱们中计啦!” 区景刚刚升起的激动烟消云散,失魂落魄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糜芳一把拽住他道:“为今之计,唯有赶紧突围出去了!幸好贼军山顶是骑兵,我就不信这骑兵能从密林间向下冲锋!” “是也!” 区景抓住救命稻草,连忙道:“对方骑马,不能冲下密林,那形势就还跟刚才一样,咱们继续突围!” 言罢,他号令大家冲锋,可是毋丘俭的军队越扎越深,他的士兵还哪能冲的出去。 最关键的是,刚才区景那一声喊,给了很多人精神力量,先忙着却得知不仅没有援军,还会有敌军援军,他们的那一口气早就泄了,士兵们士气已经降到低点。 糜芳赶紧大声喊道:“你们怕什么,难道怕马从山上冲下来么!快随我突围,突围!” “多谢将军!” 区景随糜芳同行,心中感慨,不愧是北方连年征战的名将,今日若不是糜芳,他早就败了。 想了想,区景补充道:“将军切莫弃我而去!” 他还是害怕糜芳冲出去就不管他的。 “区将军放心,我糜子方虽非一身是胆,却有一身担当,绝对会把区将军带出去!” “好!” 区景获得这剂强心剂,神情振奋,已经准备弃了大部队,携带少数人冲出去,在他想来,这应该不成问题。 就在这时,山上突然传来喊杀声,区景回头,顿时愣在那里 第183章 骑兵下山 霞光新起,在初生的日光中,数百黑甲骑兵从山头往下冲锋。 山间都是树木,可这些骑士纵马在林间躲避,以极快的速度下山。 “这……” 区景瞪大眼睛,这骑兵下山的一幕,比他看见骑兵本身都让他震惊,刚才糜芳还说,骑兵不可能从林间下来,可是现在,山上的骑兵就已经给他当头棒喝。 前后都有人封堵,若这支骑兵下来,直冲他们军队的腹部,那他这四千人,就是会被轻易收割的稻草。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两千后备队没有声音了,看骑兵们纵横躲避的样子,这支骑兵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其中几个骑兵,甚至一跃跳过先前挖坑的陷阱,奔着他的军队冲来。 区景的心中满是凉意,完了,全完了,这一次伏击完了,他的部队也完了。 甚至……苍梧郡也完了。 苍梧只有几十万人口,十五人抽一人当兵,满打满算才凑出三万人的部队,已经算是穷兵黩武。 三万人中,区景作为苍梧都尉,从三万人中选出八千精锐,两千去攻打富川县,六千在这里打封阳,可是六千人都要死在这了。 剩下的两万人,除六千在守广信外,其他的都分布在各县城,甚至有一千多人已经在富川被尤松消耗掉。 换言之,当区景今天带领的六千精锐死掉,那苍梧就再无反抗的力量。 “完了……” 区景今晚第一次完全绝望,他想到糜芳,赶紧回头道:“糜将军,可还能突……” 话到一半,他已经愣住。 身旁哪还有什么糜将军? 他迷茫的四顾,却发现,到处都没有糜芳的身影。 “糜将军?” 区景有一丝疑惑,糜芳不是刚才还说要带他突围的么,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 然而瞬间他就怒火中烧,明白糜芳已经弃他而去。 “糜芳!” 区景怒喝一声,没有回答。 远处,猛虎下山般的骑兵已经到了近前。 不同于区景之前下山受到了阻滞,那些黑甲骑兵,冲锋之势不减,直接杀入区景阵中。 刺耳的刀割声不断响起,惨叫声此起彼伏。 猝不及防的区景部,一下子就被带走了百余条性命。 区景看到骑兵头领打着一个大大的“曹”字,绝望的心想,难道是那北府将军曹无亲自来了不成? 他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萎靡了。 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思考了,一柄战刀精确的斩掉了他的头颅。 曹休眼中放着寒光,在马上一个漂亮的弯腰,捡起地上的头颅,抓在手中,举起大吼道:“敌酋已死,余者投降不杀!” 虎豹骑都是曹纯一手训练,曹纯这人不爱说话,虎豹骑中人也不爱说话,保持着肃杀的气氛,但曹休喊完后,远处的徐晃哈哈大笑道:“我等乃是北方来的天兵,速速投降不杀!” 徐晃手下士兵跟着喊道:“投降不杀!” 其实根本不用他们喊,区景部也已经坚持不住了。 战斗至今,在毋丘俭、徐晃的两头围堵之下,尤其是毋丘俭还精确的切入弱点,区景部伤亡已经快到千人,没有崩溃,全靠一口气提着。 当虎豹骑杀入进来,剩下的三千人已经不可能取胜,而3虎豹骑一轮冲锋就干掉百余人,更是擒杀区景。 糜芳不见踪影的情况下,这支军队没了头领,再也没了坚持的理由。 “当啷”一声,第一个人放下了武器,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数千人都会不再抵抗,放下了武器,只有几个区景死忠的校尉还拿着刀枪。 曹休依旧高举区景头颅,冷冷道:“我等乃是天使,你们犯上作乱,阻挡上兵,还有谁不降?” “当啷” 这几个人也放下了武器。 这场鏖战终于结束,以区景偷袭开始,以区景溃败完结。 徐晃收了战斧,纵马过来,笑道:“文烈来晚了啊!” 曹休比曹洪曹仁等小上一辈,算是徐晃的晚辈,又非常年轻,因此徐晃虽为外将,倒不算拘谨。 曹休道:“敌酋在山后埋伏了约有两千人,打退他们废了不少功夫。” 徐晃这才恍然,赞叹道:“若非文烈埋伏在后,那两千人杀下来,胜负难料啊。” 曹休却看向远处走来的毋丘俭,低声道:“却是仲恭安排的好。” 徐晃点头,没再说什么。 在得曹无赏识之前,毋丘俭名声不显,可是现在看来,毋丘俭其人确实有名将之姿,两人对曹无慧眼识珠又有了新的认识。 三将汇聚,计算得失,一边将战果向曹无大军传递,一边向北询问于禁部的情况,还分出了小股骑兵去追击溃散逃走的士兵。 追击的队伍里,有一支骑兵队伍朝北而去,按理说,广信在南方,北边应该没多少逃兵,可是骑兵沿着山道前行间,突然有一支羽箭射来。 马上伍长登时掉落在地,其他人连忙警戒,却见草丛中窜出一个人影,动作熟练的翻身上马。 骑兵队伍连忙去追,那人格挡了几招剑式,夺路跑了。 骑兵们救起伍长,幸好伍长重伤未死,送回军营。 毋丘俭三将听说了此事,知道跑掉的肯定是武艺娴熟之人,恐怕不是普通士兵。 伍长却对曹休道:“都尉,我认得那人!” “啊?” 曹休纳闷,虎豹骑长年在北方征战,这是第一次到这么往南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认得敌人? 那伍长虚荣道:“当初赤壁大战,我随统领巡视长江北岸,曾经杀过一批渡河过来破坏粮道的敌军,今日逃走那人,就在那伙敌军之中,且被我军抓住过!” “那是谁?” 徐晃三人面面相觑,赤壁大战时,徐晃和毋丘俭都在夏口战场,并未参战,但是曹纯率领虎豹骑扫荡江北,击杀敌将董袭的事情,他们却是知道的。 伍长思索回忆了下,“好像叫糜什么的,统领说是北府将军让放他走的。” “哦……” 三人再次对视,各自思索。 既然北府将军让放走此人,那肯定有他的目的,曹休也就不再安排人去追。 …… 广信城外,吴巨时刻眺望北方,想要知道战果。 苍梧的信使没有来,却有数个黑甲骑兵过来,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处停下,绕着城墙走了起来。 黑甲骑士们分别站在一处城门前,各自大喊:“区景已死,糜芳已逃,封阳歼敌一千五百人,城中军民速速投降,迎接天兵!” “什么?” 听清楚了黑甲骑士的喊声,吴巨的汗水瞬间湿透衣衫。 第184章 三箭定苍梧上 “区景已死,速速开城投降!” 整整一个白天,这样的喊声遍布广信城的四周。 虽然骑士都在一箭之地以外喊着,声音传播过来已经比较模糊,但是守城士兵听得多了,完全能够听清楚他们说的话。 城外放着两万敌军,而城主连门都不敢开,就算是再笨的士兵,也明白对方可能说的是真的。 那个训练士兵的苍梧都尉真的死了。 那么,随他而去的八千精兵呢? 恐慌的情绪已经在士兵中蔓延开来。 上午还是喊着区景的死讯,到了下午,曹军又增加了“军司马王胡已死”的喊声。 王胡是苍梧军中仅次于区景的人物,听说他也死了,很多士兵已经待不住了,站在城头也是疑神疑鬼。 本来这种情况,吴巨出来说几句话,安慰下士兵们,也许就会有所缓解,毕竟这才只是敌军兵临城下的第二天。 可是吴巨自己都如热锅蚂蚁,在城头走来走去,哪有心思去安慰别人。 简雍看着这个沉不住气的胖子,叹了口气道:“将军,事情真伪犹未可知,说不定此刻区都尉已经拿下封阳,只是信使被对方截住传递不了信息呢?贼军说不定只是外强中干,想赶在粮食用尽之前劝降咱们!” 吴巨眼睛就要亮起,又暗淡下来道:“曹军都未围城,怎可能一个信使都来不了?” “这……” 简雍昨日还纳闷曹军为何不围城,今日突然想到了原因,这曹军主力着实狡猾,竟然故意做出这种姿态。 如今看来,曹军很有可能真的预料到后路会被截住,才作出了这样虚虚实实的安排。 简雍仰天长叹一声,好不容易跟吴巨这个刘备旧友搭上线,却没想到吴巨自己也是大厦将倾,救不了刘备了。 两人看着城下跑动的骑兵,默默无言,正想对策,忽然间,一人登上城楼,朗声道:“是与不是,去看看便是,二位不必如此烦恼,我愿下城往北,去封阳看看局势!” 二人回头,只见这人白甲银枪,生的俊秀,简雍大喜道:“子龙,你去正合适!” 原来这正是护送糜贞、阿斗进了广信城中的赵云。 庞统被杀、伊籍不见踪影,赵云和糜芳只能带妇孺进城,赵云身为刘备护卫统领,保护少主是应有之义,在这陌生城中,并不敢擅离职守,但刚才他听到下城换班的士兵说起城外有士兵喊话,知道有了乱子,这才上楼来看。 吴巨知道赵云有本事,但赵云素来低调,他不知赵云到底多强,有些犹豫道:“将军此时下城,怕凶多吉少。” 赵云闻言,并不以为忤,正准备将夫人少主托付给简雍,忽听得城外有人叫嚣。 “区景头颅已到,接头!” 城墙上所有守军都往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素甲的白胡子将军正弯弓搭箭对着这里。 尽管离着一箭之地,他们依然能看到那老将军手中弓箭不是凡品,比寻常弓箭大了许多。 “怕不是……两石的弓?” 吴巨好歹武将出身,是识货的,惊讶大喊。 赵云也是皱眉凝视。 “接耳朵!” 老将又喊了一声,手中绷紧的弓弦松开,一支羽箭直奔城头而来。 箭出时,大家才看到那箭头上绑着两只血淋淋的耳朵。 按照一箭之地的距离,普通士兵根本不可能把箭射过来,但是这老将军的箭却远超旁人,带着两只耳朵直上城墙,奔着吴巨这里过来。 吴巨吓得慌忙躲闪,趴倒在地,简雍没这么好的眼力,箭快到时才想起来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箭擦着吴巨的胳膊过去,直奔简雍胸膛。 间不容发之刻,赵云抬起一脚,精准的把速度奇快的箭给踢了出去。 简雍心脏吓得砰砰直跳,坐倒在地,脸色白的像纸,抚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箭落地后,又滚了几圈,那对耳朵也跟着染上了尘土。 士兵们吓得纷纷远离,仿佛那箭是洪水猛兽般不敢靠近。 只有赵云不怕,皱着眉头准备去捡起,却听城外老将又是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起。 “接鼻子!” 听到这喊声,脾气一向很好的赵云也心生怒气,城外那老将军也欺人太甚,说是接头颅,竟然将头上器官一个个送过来? 还没等他反应,又是“嗖”的一声,另一支箭带着一个人鼻射上城楼。 好在这次吴巨和简雍都倒在地上没起来,谁也没被射中,箭落到城墙上,停了下来。 赵云连忙扒住女墙根往外看,那老将军竟然又把箭搭到了弓上。 这可是两石强弓,普通人一次都拉不开,这老将军竟然短时间内连续拉了两次,还要再拉第三次。 赵云比别人更了解其中难处,他忍不住喊道:“城下何人,如此本领,奈何从贼?” 对面老将哈哈一笑道:“北府将军奉天子诏令,护送交州牧上任交州,汝等为何不开城迎接?” 吴巨听到交州牧三字,气不打一处来,也要找这老将理论,简雍也鼓起勇气往墙头来,却见赵云紧走几步,从一个城头小兵手中夺过一张弓来。 这弓可不是什么强弓,只是普通士卒的弓,赵云并不嫌弃,他又从士兵背后箭囊取下一支长箭,搭在弓上。 紧接着,赵云弯弓朝天,瞬间拉满弓弦,又将箭平指,对向老将军。 老将军哈哈大笑:“你那一石都没有的弓,也想射过我黄忠头上么?” 所谓一箭之地,指的正是这种士兵最常用的弓箭能射一箭的距离,之前叫喊了一天的骑兵被城头守兵射箭一天,早就把这距离摸出来了。 回答他的,是赵云松开的右手。 那支羽箭应声而出,从高耸的城墙射下来,直奔黄忠面门。 黄忠一开始还是大笑,到后来就有些笑不出了,因那箭矢行走过半距离,仍然箭势未消。 黄忠是射箭高手,很容易就看出这箭竟然真的能射到他的面前。 黄忠有些笑不出了,眼见箭临面门,他只得伏低身子,躲了过去。 箭矢从他趴着的背后擦过,又走了很远才停下。 城头守军从未见过有人能把普通弓箭射到这么远的距离,顿时兴奋起来。 简雍正好来到女墙,他很懂蛊惑人心,连忙喊道:“赵将军好箭法!” 吴巨会意,也喊道:“赵将军好箭法!” 紧跟着,士兵也发声呐喊,眼见得低落的士气,要因赵云这一箭而再鼓舞起来。 就在这时,黄忠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传来。 “兀那小子,接头!” 众人循声看去,见到从马背起身的黄忠,丢掉了手中的弓。 他们都纳闷,这老将军年老昏庸了不成,喊着接头,却丢了弓做什么? 只有赵云隐隐感觉到了不安,那是从对方身上感觉到的绝顶武将的气势。 第185章 三箭定苍梧中 在城墙上众多目光注视中,黄忠从马腹侧面摸出一张新的弓来。 对比刚才被他丢掉的强弓,这弓更大,弓弦也更粗壮。 黄忠像端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摩挲了下这弓,这弓是刚才他出列来此时,北府将军送给自己的。 当时北府将军将弓赠与他,让他持此弓杀杀敌方士气,可黄忠觉得,自己之前那两石弓就足以完成这个任务。 现在知道敌军中有高手,他便不藏着掖着,将这弓拿了出来。 他神色肃穆的好像朝圣一般,把一个布包袱绑在箭头上,用嘴咬了个死结。 城楼上的强敌并未再对他射箭,黄忠在安全距离做完这一切,然后冷冷扫视城头,朗声道:“黄某人一生落魄,北府将军以贵胄之身给我扬名机会,今日,我便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弓箭!” 言罢,他将弓对着地下,搭箭上弦。 箭还是之前的那种箭,弦却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弦。 弦搭好之后,黄忠冷视城头。 吴巨被他气势所震慑,吓得再次后退,简雍本想强撑,但是赵云将他拉的后退。 简雍还想说些什么,赵云苦涩道:“那弓有三石!” “什么?” 城墙上到处是惊叹声。 普通士兵,开一石弓已经是力气惊人,城墙外姓黄的老将军,竟然开得三石弓? “开什么玩笑!” 吴巨嘴巴说话都在打颤。 传说中古代神射手养由基才能拉开三石的弓,除此之外,炎黄华夏千余年来,从未听说过谁能开三石的弓! 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天方夜谭。尤其吴巨还是武将出身,更懂得三石弓的难处。 一个健壮男子,也不见得能拉动那弓弦。 “是真的。” 赵云再次确定,他刚才之所以没再射箭,是因为这个距离对方很容易躲避,可是再射箭,却会激怒对方,让对方的这一箭朝着自己射来。 他虽武艺超群,却也不会轻冒这种风险。 “不过他那箭上挂了包袱,不出意外是人头,就算三石弓,也不可能带着这么重的人头射过来!” 吴巨这才长舒一口气,是啊,强弓虽强,可是带着那么大一个包袱,怎么上城?顶多也就是射到一半,就会因挂的东西太重而落下。 既然射不过来,他就有了底气,强撑着再临城头,哆嗦着喊道:“老匹夫,休得胡言!接什么头颅!” “等人头上墙,你再看看我时不时胡言!” 黄忠朗声回复,然后他开始绷紧弓弦。 他动作一丝不苟,就像年轻时候学箭时一样。 他的家中,从未有过三石的弓,但他却自信,年轻时的自己绝对能拉的开如此强弓。 现在,他要像年轻时一样,再次弯弓。 这一次出来,本不至于如此拼命,但北府将军说过,要让他震慑敌军。 以前他对曹无毛头小子指挥大军总是有微词,但当曹无将这弓送给他的时候,他终于完全折服。 北府将军竟然知道他爱弯弓射箭,知道他最想要这么一把强弓。 北府将军与他有知遇之恩,在他年老之时让他重新踏上战场,又赐他如此重宝。 既然曹无如此信任他,那么他黄忠,便要震慑敌军! “开!” 黄忠怒喝一声,手臂上青筋暴起,弓弦慢慢向后拉动。 “开!” 黄忠再次大喊,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弓弦渐渐涨成满月。 …… 黄忠身后不远处的一处矮坡上,曹无等人正看着这里。 对这苍梧城,他并不打算强攻,陆逊和诸葛亮都反复计算过,苍梧一共也就三万兵马,再多的话,穷兵黩武,根本支撑不起来,就算战时临时征召,战力也会非常拉胯。 他已经收到消息,于禁部在富川挫败了苍梧王胡率领的两千余人,将其击溃。 苍梧郡太久没打过仗了,竟然妄图用两千人去攻打于禁那扎好营寨的一千人,被打败是正常的。 攻击受挫后,王胡后退时,于禁派副将桂阳郡来的鲍隆、陈应出营追击,二人合力,抓住了王胡,一战斩敌四百,剩下的人逃了个精光。 逃兵在经过封阳时,又被毋丘俭出来截击,死了不少,其他的要么投降,要么藏入山中,连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至于吴巨最看重的区景部,在区景死后,基本都投降了。 毋丘俭三将轻点伤亡,他们深夜一战,斩敌人两千余,俘虏三千余,仅有数百后备队逃入山中。 而毋丘俭部、徐晃部阵亡都不过二百,加上曹休部那只有几人的死亡数,一共死了不到五百人。 五百对两千,且尽俘敌军,还阵斩敌酋,这是一场足够好的胜利,若不是区景布置了后备军在山后,曹休能早点下山,恐怕毋丘俭他们连三百人都死不上就能打败敌军。 只可惜最后糜芳逃了。 有了这两场大胜,曹无就不再准备强攻广信了。 广信之名取自汉武帝的圣旨“初开粤地,宜广布恩信”,当时南越国自赵佗始,割据岭南近百年,汉武帝命人南下灭南越,并起了广信这个名字。 后世,类似河南、河北以漳河为界,山东、山西以太行山为界,湖南湖北以洞庭湖为界,广东、广西,就是以这广信城为界。 在那时,广信已经没落,甚至绝大多数国人已经说不出广东广西的“广”是什么意思。 可在现在这个时代,别说岭南,放眼南方,广信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城。 在这“广布恩信”之地,吴巨经营多年,广信城高且坚,为南方少有。 更别说城中还有至少几千的驻军,粮草估计也能支撑很久。 这种形势下,强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时间上很难说,且伤亡更难说。 曹无不怕打仗,但得知周瑜可能已经去了交趾郡后,他已经没时间耗费在攻打广信上。 他得跟周瑜抢时间,看看是周瑜占据交趾快,还是他占据苍梧快。 他相信周瑜也是同样的想法,肯定也有所谋划,不会强攻。 因此从昨日扎营而不围困,他就想着这些智取之术了。 而智取,莫过于先压下对方士气这一招好用。 想到这里,曹无看了眼旁边的阿八,笑道:“多谢你带来的强弓了。” 阿八眼睛如月牙,笑起来眯成一条线,柔声道:“是将军的名单里写过的。” 阿八这次南下,除了拓展业务,还要收拢南四郡的人才,尽管她的主要目标是蒋琬、董允、费祎三人,但对于南四郡的其他人,她也有投其所好,这三石强弓,就是她带来的,是阿八根据自己手中名单和特点准备的,花了不少力气才弄到,若不是北府足够有钱,也弄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曹无能感觉到黄忠对他的若即若离。 魏延毕竟年轻,得曹无信任,立刻肝脑涂地,唯曹无马首是瞻,但黄忠不同,这些年黄忠见过太多苟且之事,曹无只是嘴上说信任,是收买不了黄忠的。 而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将这强弓赐予黄忠,并给他人前显圣的机会,让他在万军阵前扬名,比多少次哈哈大笑后解绑都管用。 只有这样,黄忠才能感受到曹无的心意,才会忠心于他。 有黄忠、魏延、毋丘俭,若再能收服陈到,还有死心塌地的赵俨以及对他示好的张辽、曹真、文聘等一系列将领可以提供帮助,他北府班底中的武将底蕴,将会超过一路小诸侯,到时候不管天下有什么变动,曹无都能有所准备。 一旁陆逊担心道:“可是黄将军能把那头颅射入广信城么?” 曹无抬头看了眼广信城的距离,对弓箭之道,他并不算了解,他北府中有的是强弩,只是不方便携带,搬运不到南方。 但是他能看出,黄忠要是箭上不带人头,怎么样都能威胁城墙,可是现在赵云并不躲避的站在城头,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赵云判断黄忠箭上带人头,是射不到城墙上的。 既然这样,那么…… “遭了,黄将军可能要行险!” 曹无判断出来,立刻回头喊道:“文远,文长!” 张辽、魏延早就摩拳擦掌,骑马越众而出。 “为黄将军清道!” 曹无下了命令。 严格来说,曹无并不是这支军队的领袖,他有天子节杖,可是从没拿出来过。 但是众将却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开始服从曹无,佩服他的判断和果断,魏延这种要被曹无征辟的自不必说,连张辽这个一方将帅,也毫不犹豫的听从命令。 两人一个骑红马,一个骑白马,如两道匹练冲了出去。 恰在此时,黄忠的弓弦已经拉成满月,他果然没有射箭,而是伏低身子在马背上,脚夹着马腹前行。 他的战马也是郡中良马,一跑起来就飞速的朝城头去。 城上的赵云迅速反应过来,大喊道:“他是要拉近距离再射箭!” 吴巨恍然大悟,赶紧喊道:“放箭,放箭!” 城上守军听了,连忙弯弓准备射箭。 “嗖嗖嗖!” 箭矢朝着冲锋的老将军射去,老将军像是生死置之度外,双手保持着拉开弓弦的姿势,全靠马匹变相来躲避箭矢,竟然不去格挡。 他是穿着全甲,偶有射中的箭矢,也并没有射中他的要害就被甲反弹。 但总归有那么一两个射中了没有甲覆盖的地方,比如小腿。 但这一切都没能阻拦黄忠前进的步伐,他的马正以最快的冲锋速度直逼城门。 赵云连忙再走几步,再次从刚才那小兵背上拿下一支箭,搭了上来。 他瞄准城楼下冲锋的黄忠,并没有太多思量,箭就射了出去。 和小兵的箭不同,他这一箭,出手快,箭速也快,准头更是极好。 箭直奔着黄忠没有护甲的地方而去,但这次可不是小腿,而是—— 脖颈! 低头不断变换方向冲锋的黄忠还不知道,一支完全有能力结果他性命的羽箭,已经到了他的近前。 若这一箭射中,那他想要报答曹无知遇之恩的想法,将成泡影。 而他本人,也会像自己箭上的人头一样,死于这个南方的春天。 第186章 三箭定苍梧下 糜芳在骑马奔逃。 区景临死前,曾经怨恨过他,觉得糜芳骗了他,说好的一起突围,却突然不见踪影。 但是糜芳自己却知道,在山顶的骑兵下山之前,他是真的决定凭借一腔悍勇去突围的。 反而满山骑兵穿林下山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这天下,并州狼骑、西凉铁骑都成旧梦,只有虎豹骑还有如此骁勇。 上一次遇见虎豹骑,他和董承一起渡河断粮道,却被曹纯领着虎豹骑堵个正着。 在那一次,他就被虎豹骑杀破了胆,再给他三千步卒,他也不见得敢于直面虎豹骑。 于是,在区景抬头看骑兵下山的功夫,糜芳想到的只有逃走。 他甚至是废了好大力气才让僵硬的双腿挪动。 逃,一定要逃,这是他坚持的唯一信念。 但是北方有毋丘俭,南方有徐晃,山上有虎豹骑,他能逃到哪里呢? 在所有人都被骑兵吸引注意力的时候,糜芳做了一个大胆的举措。 他悄悄靠近毋丘俭的营寨,从营寨处逃走了。 进了营寨,他才知道他们这一仗输得多么冤枉,这营寨内竟然只有极少守军,连他一人进来,都轻松的逃了出去。 他没敢看身后,因为他知道,区景和他的士兵都完了。 这半年来,他的大哥糜竺死了,他的主公刘备一逃再逃,他也练就了逃亡的本领。 他先向北迂回,抢了斥候的马匹后再转向南方。 这一路坎坷,他躲过了无数的搜索队伍,终于从五岭钻出。 在三江汇聚的地方,那座坚城就在面前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有人在攻城,这很正常,曹军两万多人南下,不可能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护送满宠上任,更不可能是来观光的。 攻城,拿下苍梧乃至交州,才是他们的目的。 可是…… 只有三个人攻城是怎么回事? …… “嗖嗖嗖!” 箭矢朝着快速跑动的黄忠不断射去。 就算黄忠骑术精湛,马匹速度极快,双手只顾着拉弓的他,也不可能躲掉所有箭矢。 就在一支羽箭直奔他的要害之时,只听“当”的一声,羽箭已经落在了地上。 黄忠俯身在马鞍上,头向侧后方看去,只见一个白甲白盔的将军一手持枪,一手持一面大盾,朝他笑道:“老将军,北府将军让我来助你!” “张将军!” 黄忠诧异,又听另一侧也有人说话。 “黄老但专心射箭之事,我魏文长定不让一支箭射到你的身前!” 黄忠转头,正是魏延在说话。 年轻的红色面庞上满是兴奋,他同样执着一面大盾,支起盾牌,挡住箭雨。 黄忠心中清楚,他本不需要如此冒险靠近城墙,但是为了震慑敌军,为了报答曹无的知遇之恩,他愿意这样做。 但是张辽、魏延却没必要,这二位更没有必要拼命,他们只需要老老实实在后边看着就行了。 然而北府将军曹无派他们来护自己周全,这两人也真的冲上来了。 曹无、张辽、魏延,这三人在黄忠心中的分量顿时重了起来。 若说一开始,黄忠只是报答知遇之恩,那么现在,黄忠对曹无已经有了忠心。 父母给他起名叫个忠字,可是六十年来,他还从未碰到过需要忠心的目标。 现在,他有了。 “多谢二位,再近一些!” 黄忠顿生豪迈之气,在两人的护送下快速前行。 三十步,十步…… 马匹行进速度极快,追风赶月一般到了城墙近前。 “够了!” 黄忠怒喝一声,手中拉满的弓弦积蓄好了力量,双臂和强弓以腰腹为轴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箭尖从指地到了斜指城墙。 张辽、魏延适时的将盾牌斜举,保持着和弓箭同一方向。 从城墙往下看去,只能看到两面大盾遮住了三人,中间露出一截箭尖。 “避退,避退!” 赵云连忙大喊,其实不用他喊,吴巨和简雍都已经朝后走去,之前在射箭的士兵们也人人自危,本能的向后躲避。 一时间,箭雨停了,所有人,包括远处的糜芳,都在盯着黄忠举起的弓箭。 那泛着寒芒的箭尖底部,圆圆的包裹被绑在那里,血迹还在不断渗出。 “区景的这颗头颅,你们接着,若不投降,便如此人!” 黄忠再次大喝,然后松手。 推如泰山,发如虎尾! 这一支箭,带着呼呼风声,如同响尾的巨蛇,直冲城墙而去。 黄忠选的这样仰角太好了,这个角度,足够让箭带着重物射到黄忠让它去的地方。 “嗖!” 三石强弓射出的利箭,在黄忠的娴熟箭术之下,擦着女墙上了城头。 “噗!” 一个士兵本已经退到一边,但他没想到这箭竟然从这个角度出来,箭带着惊天的气势直入他的腹部。 那士兵被这支利箭带得往后退了几步,重重仰倒在地,显见已经活不成了。 远处,曹无等人观战的地方,发出一声声欢呼,他们的角度看不见黄忠射死了人,但却能清晰的看到箭上去了,而城上寂静无声。 曹营到处都有人在挥臂呐喊,这一箭射得对面不敢应对,这一箭完全刹住了对方的气焰。 李典赞道:“古有养由基能开三石强弓,今有老将黄汉升,三箭震广信!” 陆逊喜道:“哪里是震广信,只怕这苍梧,兵不血刃便可拿下了!” 众将各自点头,深以为然。 比起他们这里的欢呼,城墙上是真的鸦雀无声。 “这……” 吴巨额头青筋跳动,“砰砰”跳着,惊恐的看着死去的士兵。 简雍跌倒在地,若不是因为他逃的及时,死的就是他自己。 赵云眉头皱着,他自知以他的武艺,依旧不可能射出这一箭,这种膂力和技巧,都已经致臻化境。 对面这老将黄忠,开两石强弓,本就已经让众士兵惊为天人,现在又用三石弓把这么沉的包裹射上城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能力。 每一个守城士兵都处在震撼之中,都忘了去射箭追击城下逃走的三人。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撼里时,赵云默默的走向倒在地上的小兵。 他先是给小兵合上眼睛,然后打开了挂在箭上的包裹。 随着包裹慢慢打开,城墙上看到这一幕的人,包括吴巨、简雍在内,所有人都更加震惊。 如他们所想,这里面的,正是一颗头颅,虽然没了鼻子和耳朵,但他们完全能辨认出,这正是苍梧都尉区景的头颅。 吴巨脑中嗡嗡作响,一个念头在他脑海炸裂。 完了,全完了,区景真的死了,他派去北方的八千精锐,真的没了。 精锐不仅没截下粮道,甚至连主将都死了,而曹军在此的主力,却连动都没动。 若说刚才,他还有十分信心能守护这城墙,那现在这一刻,他已经对守城没了任何想法。 曹军太强了,兵不血刃耳朵干掉他的精锐,又有刚才那等猛将,随随便便来到城下,射箭后返回,堪称来去自如。 在吴巨愣神的功夫中,士兵们也逐渐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都认得区景,就算离得远没看到的,士兵之间的眼神也在传递这个答案。 很快城墙上的大多数守军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区景死了,苍梧指挥能力最强的人死了,随他去的精锐们也生死未卜。 他们的信念在动摇,他们的恐慌也将会传递到城中百姓和其他士兵那里。 吴巨嘴唇发干,呆呆的环视一圈,他已经发现了士兵们的士气低落。 简雍还在摸着心口,他的心还在砰砰直跳,但是看到吴巨的表情,他皱起眉头,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吴太守,敌军狡猾,说不定只是杀了区都尉一人,而且尚有军司马王胡那路两千……” “够了!” 没想到吴巨粗鲁的打断了简雍的话。 “区景已经死了,死了!死的这么惨,鼻子耳朵都没了!” 吴巨歇斯底里的朝简雍呐喊,他仿佛从区景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前途,城下的老将军说的对,若不投降,他也将会和区景一样。 一瞬间他想明白了,没有援军,那广信就是一座孤城,根本守不住的,只会增加敌人的怒火。士燮不会来救他,江东不会来救他,他们等不及要分食他的苍梧郡。 简雍被他吼的有点发蒙,自从来到广信,靠着刘备和吴巨的旧交情,吴巨可以说是对他言听计从,而且一直是保持笑脸。 简雍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吴巨,不仅怠慢他,而且完全不再把外界的事情放在心上。 “吴太守,我家主公辗转中原,尚且不灭兴汉之志,将军……” ”我说,够了!” 吴巨抖着肥肉,对简雍怒吼。 什么旧交情,不过是一个落魄皇叔对他这要当太守的人一次巴结罢了。 话说回来,那刘景升任命的交州刺史赖恭,被他吴巨驱逐,回到北方,不正是投入了刘备麾下么? 刘备既然包庇他的敌人,他为何还要想着刘备? 吴巨怒视简雍,再没有任何和气之色。 还想争取一下的简雍,看到吴巨那嫌恶的眼神,一瞬间整个身体都凉了半截。 全都完了,吴巨已经被区景的死和黄忠的强彻底吓住了。 那黄忠的三箭,射上了广信的城墙,也射穿了吴巨的心理防线。 简雍呆滞的看着吴巨,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云看不过去,想要跟吴巨说些鼓励的话,却听到城下突然有人大喊。 “子龙,跑,快跑!” 是谁在喊?赵云纳闷的朝城下看去。 第187章 子龙,快跑 “子龙,跑,快跑!宪和,你在么?快跑!” 糜芳纵马到了城下,扯着嗓子大喊。 他看到了刚才三骑攻城的一幕,也看到了三骑进攻时候城上箭雨如蝗,等他们退走,却没有一箭追来。 他看见了赵云的身影在城墙上闪动,但因为简雍不敢靠前,不知道简雍在不在。 他还看到了吴巨那肥硕的身体。 当黄忠喊出让城墙上接区景头颅的时候,糜芳知道一切都晚了。 城墙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区景必然已死的事情,但当吴巨看到区景的头颅,又会作何猜测? 这半年多来,糜芳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当可能出现变故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简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那些文士笃信很多信条,不可能明白人性的险恶。 “跑啊!” 糜芳最后喊了一声,然后勒马,头也不回的朝北方而去。 至于妹妹糜贞和阿斗…… 想到妹妹糜贞,糜芳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果断下了主意。 他并没有朝北方的封阳去,在那里只会遇到毋丘俭的部队,他这次朝着西北的漓水北去,将在漓水沿岸进入五岭,去追寻刘备的脚步。 赵云从城墙往下看时,看到的就是糜芳离去的身影,那声“跑”的声音还回荡在城墙间。 赵云起初并没有想明白糜芳为什么跑,又为什么劝他跑,但当他回头,看见吴巨的眼睛,就立刻明白过来。 他是文武双全之人,只是一眼便看穿了吴巨的心思。 和简雍一样,赵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赵云沉声道:“吴太守,我家主公与你有旧,若你真想开城降贼,还望给我等四人一条生路。” 赵云说着抱拳,四人当然是简雍、糜贞、阿斗和他自己。 吴巨的眼神有些游移,但很快下定了决心。 他竟然换了脸色,换上从容的表情。 他竟然哈哈笑了起来:“赵将军,我与玄德公乃是至交好友,但你是玄德公家臣,我自然不会限制你的行动。” 赵云喜上眉梢,但吴巨很快就让他心情又跌入谷底。 “既然我和玄德公如此至交,我愿认他之子阿斗为义子,照顾他衣食起居,教他诗书武艺,待玄德公起势,也可帮衬一二。” 吴巨笑眯眯的说出了冷血的话,赵云神色僵硬在那里。 简雍听了,手臂也在发抖。 吴巨的意思很明显了,身为家臣的他和赵云都能离去,但阿斗不行。 曹操和刘备的恩怨,由来已久,曹操新得南阳,不惜让虎豹骑疾行,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也要追击刘备,后来荆州克定,曹操又置大军数十万,进逼夏口的刘备。 在这种情况下,吴巨若能拿到刘备唯一的亲儿子,那便是他的投名状,想必开城之后,也能有份大好前程。 简雍搜刮着心中的说辞,他想要举出一个投降曹操却没有好下场的人,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 无论是曾经坑害过曹操的张绣,还是叛变不断的泰山贼寇昌豨,曹操好像都没亏待过他们。 简雍没想出对策,赵云却忍不住道:“阿斗是主公唯一骨血,我必须得带走!” 吴巨笑道:“那糜夫人呢?” “这……” 赵云和简雍对视,两人都很为难,但是他们觉得,事情毕竟没到糜芳说的让他们跑掉的状况,总是有得商量的。 吴巨显然也打算慢慢磨,并没有直接压制二人,他又唉声叹气道:“我是遭了别人算计,误以为曹军是来夺我苍梧,才让区都尉北去迎战,结果竟然让区都尉丢了性命。对此我也是深深愧疚。” 他叹了几口气后,又道:“可是黄老将军点破此事,我才知道,原来曹军真是为了护送满州牧而来。前几日我好吃好喝招待满州牧,并送他去交趾郡上任,想必那北府将军看在我这苦劳的份上,不会为难我。” 他越说,赵云便越觉得恶心,主公怎么会交了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朋友,那笑吟吟的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扎进赵云心中。 若说赵云对曹军不喜,但对黄忠、张辽那种厉害人物还是佩服的,可这个吴巨,今日之言行,实在让他愤慨。 简雍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着急,耐心道:“吴太守,现在开城,曹军只会把你供养起来,却不会再有主政一地的机会。想那荆州蒯异度,何等风采,刘景升死后,他让荆州归附北方,还不是被迫入朝做了个光禄卿,再也不能主政。” 简雍想好了对策,就是从投降曹操的人里找人,让吴巨明白,投降只会被架空。 哪想到吴巨听到“光禄卿”三个字,眼神竟然亮起道:“宪和,我也能做个九卿么?” 他和蒯越、蒯良毕竟不一样,蒯氏可以说是荆州的二号人物,掌握九郡之地,而他只有一郡,若真能做个九卿,为什么不去许都享福呢? 若有机会,他当然还是想在这里割据,但他打不过曹军,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许都做大官,总好过在烟瘴之地受苦。 简雍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吴巨心思已定,再也说服不了。 于是他拉了赵云,想先下城再说。 就在这时,众人听到一个声音,齐齐脸色一变。 那是一阵鼓声。 吴巨赶紧跑到城墙边,立刻看见,驻扎在城外的曹军,正在行动,鼓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咚!咚!” 黄忠等人早就回了营寨,在那里,一声声的战鼓调动了一个个的士兵,整个曹军大营似乎都在行动,已经有一队千人队走出大营营门。 不出意外,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吴巨的广信城。 “不,不要,不要现在来!” 吴巨瞪大眼睛,他没想到曹军竟然不给他任何一丝喘息机会。 其实经过一天骂战,现在已经是下午,曹军现在进攻,很容易打到天黑,到那时,若打不下来城墙,撤军就会蒙受损失。 但是曹军却选择了这个时机,很显然,曹军在逼他做决定。 吴巨脑中嗡嗡作响,他那双胖手紧握,终于下定了决心。 “来人,抓住简雍、赵云这两个刘备叛党,刘备不奉天子,犯上作乱,抓住简雍、赵云者,重重有赏!” 第188章 赵子龙 “咚!咚!” 一声声的战鼓响起,向前推进的曹军并不知道静悄悄的城墙上发生了什么样的惨剧。 曹无坐镇中军,随着士兵前进,这一次几乎是倾巢而出,只留下乐进守着大营。 其实不守营寨也没什么,苍梧兵哪还有人能偷袭他们?苍梧兵已经是没牙的老虎,被他们接二连三的举措吓得紧缩在地上。 “开城不杀!” 曹无骑着小红马,喊了一声。 “开城不杀!” 一开始是众将在喊,再然后是士兵们都在喊。 近两万的士兵同时呐喊,声震环野。 这声音,城中的百姓能听到,城上的士兵也肯定能听到。 然而城墙上还是静悄悄的,看不见有人露头,也没有人射箭。 终于,曹军先锋到了一箭之地。 黄忠对自己的腿简单包扎之后,再次率领先锋军站在了一箭之地的分界线上。 比起刚才拼命,现在的他,豪情万丈,他一辈子庸庸碌碌,终于要有名扬天下的一战了。 一旦成功压服广信城中守军,他将是一个不费一兵一卒就打下一座坚城的名将。 “开城不杀!” 在这样的呐喊中,黄忠一马当先,毫不犹豫的跨入了一箭之地。 紧接着,李典部的先锋也跨过了一箭之地。 所有的曹军将领麾下都有人跨入一箭之地。 城上没有人放箭,一支箭矢都没有。 众将松了口气,尤其是曹无和陆逊,他们策划了黄忠的这次挑衅,但没想到黄忠果断拼命,把效果提升的这么好。 苍梧兵、广信城、吴巨,都被吓到了,他们怂了,不敢面对北方来的天兵。 这一次,曹无赌赢了。 陆逊笑道:“恭喜主公,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入主苍梧!” 曹无摆摆手,笑道:“黄将军三箭定苍梧,才是首功!” 两人正说间,貂蝉提醒道:“快看城门!” 他们连忙朝城门看去,只见广信城门已经在缓缓落下。 重达千斤的城门慢慢的划着弧度,最后重重的砸在护城河的对面,砸的烟尘四起。 走在最前头的黄忠也不自觉的捏紧了战刀,虽然有自信能吓到吴巨,但他还是生怕城门里冲出来的乃是一整队的骑兵。 但不是。 烟尘散去,城门处只有一人。 白衣,白盔,白枪。 赵云浑身是血,站在那里。 他站的有些不稳,不知道身上到底受了多少的伤。 他的身后,有近百士兵持着武器,远远对峙,可是却没有一人敢于近他的身。 赵云是背对这些士兵的,面对着曹军过来的方向。 “杀!” 赵云咬牙怒喝一声,持着长枪,踩着千斤重的城门向外冲去。 苍梧城中士兵无人随他冲出,反而是当他冲出的那一刻,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武器。 “当啷,当啷!” 就像是封阳营寨外那一幕的重演,广信城中的士兵一个个丢掉了自己的武器,以示意自己没有危险。 曹军喊的是开城门不杀,现在他们开城门了。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在原地,曹军在警戒,苍梧兵在丢武器,整个城池内外,只有一个人在动。 那白甲白盔的身影,口中溢血,一个人朝着曹军冲锋。 斜阳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但他冲锋的路却好似很远很远。 他的口中没有什么壮志凌云的口号,而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杀字。 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喊出自己的名字。 曹无叹息的看着这个身影。 第一次见赵云,他其实心中很是兴奋,但那时他在柴桑城中假扮张松,不敢说任何引起怀疑的话。 再见赵云,已经是这一次,孤胆英雄步行杀向两万大军。 陆逊的嘴嚅嗫了一声,曹无摆了摆手,高喊道:“众军不许放箭!” “不许放箭!” 貂蝉也喊出声来,女声穿透力更强,身边的人都听到了。 紧接着,前边的士兵也听到了,其实根本不用曹无吩咐,李典、黄忠这两支先锋军,也在二将的约束下,没有放箭。 他们决定给这个孤胆的敌将一个体面的下场。 然而还没等他们动手,却听见“咚”的一声。 冲锋在路上的赵云倒下了。 他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众人才发现,他的背后有一道极深的贯穿伤。 若是普通人,单单这一道伤口,就不可能撑下来,可是赵云却带着伤口,冲锋至此。 可惜,他距离曹军先锋,距离黄忠的马,终究是差了几步,没能刺出他那惊艳的一枪。 短短几日前,他曾用那一枪刺中张辽,而今,却没有刺出的机会了。 曹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头低声道:“可能未死。飞鸽传书,叫阿十来,快马过来需要五天,不,我只给她四天,坐北府最快的马,让小丫头辛苦一下。就是不知道赵云能不能撑得到阿十来……” 这可是赵云啊,哪个爱读三国的少年没想过拥有这样一个文武全才、忠肝义胆的锦绣将领。 若有机会,曹无怎么会放过。 貂蝉呆呆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赵云,叹了口气道:“希望他能撑住吧。” 曹无仰头看天,喃喃道:“能的,我知道怎么做能唤醒他。” 能的,因为伊籍招了,赵云是护送糜贞、阿斗南下的,若阿斗在,一片忠心的赵云,应该能撑下来。 接下来,黄忠领军,先锋军绕过了地上的赵云,朝城门而去,所有士兵路过,都朝赵云投来了敬佩的目光,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包括黄忠、李典等众将,都没见过赵云这样的人。 是什么样的信念让他坚持到现在,竟然能在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冲锋,他们不知道,但赵云这个名字,今日之后,也将成为曹军将领之间的传说,所谓惺惺相惜,英雄必然敬重英雄,包括荆南将领在内,没有一个随行将领敢轻视倒在地上的这个男人。 曹无安排的军医则把赵云救起,经过查看,赵云竟然真的未死,按照曹无的吩咐,他们开始尽全力对其进行救治。 而等到黄忠率军踏上城门,过了护城河,才惊讶的发现,至今没有一个敌军将领出来迎接。 而城门口那些本来在追击赵云的士兵,惊恐的后退,生怕黄忠的士兵会杀戮他们。 黄忠沉声道:“不要怕,说过开门不杀,你们开门了,又丢了武器,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守军这才放下了心。 黄忠转而又问:“可是吴太守何在?” 守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推出一个什长来,那什长战战兢兢的对骑着高头大马的黄忠道:“吴太守被那赵云杀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黄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什长。 那什长吓了一跳,只得硬着头皮重复道:”“吴太守死了,简军师也死了……” 黄忠被震惊了,他诧异的看看城墙,看看守军,又回头看看曹无的方向。 吴巨死了,他们竟然就这样拿到了一座没有官员的空城。 第189章 善后苍梧 那什长战战兢兢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此刻,吴巨的尸体还在城墙上。 他到死都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死。 城墙上的守军何止千人,当他听到曹军鼓声的时候,果断做了决定,让这些人来击杀简雍、赵云。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百余人的围攻中,赵云不但杀了很多人,还冲到了他的近前。 恰好他手下的士兵失手杀了负隅顽抗的简雍,赵云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赵云知道吴巨想要出卖刘备,出卖阿斗,不再跟吴巨废话,用抢过来的刀一刀捅死了吴巨,然后跳到城内。 就是在那时,整个广信都乱了。 都尉没了,太守也没了,本来可以撑下场面的简雍死了,赵云成了守军的敌人。 守军们已经不知道该听谁的,他们只能本能的做着吴巨最后的一个吩咐,杀死赵云,打开城门。 结果赵云没杀死,城门先被赵云砍开,而他们都被赵云的英勇震慑,谁也不敢出去。 好在进门的老将军赦免了他们。 等曹无进城,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惊讶万分。 真是造化弄人,他本没想杀吴巨,只是想着按照惯例,夺了吴巨的兵权,让他去许都当个闲职,养老去。 以吴巨的资历,当九卿自然不可能,但是做个谏议大夫、太中大夫却是绰绰有余。 等吴巨走了,苍梧这个交州门户,且是交州第二大郡,就完全落入他的手中,到时候安排信得过的人当太守,就有了进攻整个交州的后盾,粮草的运输也会变得极为方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吴巨死了,能压服苍梧的人都死了,再收服苍梧就会变得困难。 他自然不可能追究赵云击杀吴巨的罪责,毕竟简雍也死在了那次火拼。 但是不管怎样,总需要先稳定苍梧局势。 曹无上了城墙,看到城墙上惨烈的战场,以及吴巨肥硕的尸体。 吴巨恐怕做梦都不知道,自己一辈子经营的广信城,竟然没有抵御任何的外敌,唯一发生的战斗,还是在城墙上的内部厮杀。 赵云、简雍二人,或者说主要是赵云,杀了足有近百人。 要知道,这是冷兵器时代,赵云也没骑马,步战对步战,这种杀戮数字,简直堪称天人,跟普通人就是天壤之别。 在这个吕布、典韦先后死去的年代,赵云的这身武艺,堪称当世前三,甚至有望第一,和关羽等几人不相伯仲。 曹无长叹一声,让陆逊安排人清理吴巨、简雍的尸体,两人也都是一方人物,应该好好安葬。 陆逊领命去了。 曹无站在广信城头,眺望城外,乐进把守的营寨,顶上旗帜依然随风飘舞。 仅仅两日,他兵不血刃拿下广信,此战堪称完美。 曹无舒了一口气,对貂蝉道:“你说我用这些阴谋诡计,是不是错了?” 貂蝉走上来,就在城头给曹无捏着肩膀,边捏边道:“因曹郎之计策,无数百姓免于战火,无数百姓不需流离失所,无数士兵不需苦苦坚持,怎么能算错了。为万民,为苍梧百姓,这样的阴谋诡计,应该更多些。再说毋丘校尉伏击敌军、黄将军三箭破城,都是正战,怎么能算阴谋呢?” 曹无也只是因赵云的英勇而触动,很快就在貂蝉的按压间抛去了这份想法,貂蝉说的对,这样兵不血刃的拿下城池,才是对百姓最好的。 接下来,就是要收复原本属于苍梧管辖的各县城了。 苍梧有十县,分别是广信、谢沐、高要、封阳、临贺、端溪、冯乘、富川、荔浦、猛陵,其中广信、封阳等北方过来经过的地方都已经被收服,还有六县没有收服。 曹无的想法,是让广信城中还活着的官员,哪怕只是小官,拿着区景的人头去说服这些县。 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吴巨虽然能力并不突出,可是他在世时,苍梧全境都是他的属地,各县县令、县长也都是他亲自任命的,听命于他,吴巨死的不明不白,这些县未必就能归附。 这是个麻烦,曹无让众将讨论,邢道荣第一个站起来道:“北府将军给我五千兵马,我来扫平六县!” 魏延顿时抢道:“我只需四千即可!” 放在往常,他是根本不敢跟邢道荣这种太守亲信对着干的,但时移世易,他得曹无信任,今日又在战场上保护黄忠,攻下广信有他的一份功劳,说话时腰杆不禁硬了起来。 曹无却是一滞,哭笑不得,这居然还能卷上,下一个将领不会说领三千就能平六县吧! 好在张辽说和道:“苍梧军力还是集中在广信,以及北上的八千人,六县兵力不多,各位将领不必争,大不了大家各自领兵去即可。” 曹无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于是他在自己的想法基础上,加上了将领率领五百人同去的思路。 于是,他调出邢道荣、魏延等六个将领,各领五百步骑,等到第二天天亮,就带着广信城中的官员,去六县说降。 但是曹无也明确指出,如果六县不开城门,不要强攻,他们还需要面对江东大军,不知江东底细,不能轻易冒险损失兵力。 好在他们如果能控制苍梧,江东军就只有海上可以来援,已经进入交趾的周瑜部也就成了孤军。 苍梧没拿下时,是曹无着急,苍梧在手,就该周瑜着急了。 安排完这一切,陆逊汇报,广信城中还活着的官员,以及部分乡绅求见他,曹无却根本不想见这些人,让陆逊这个幕僚去接待。 陆逊是北府要征辟的正式官员,虽然身份不能亮出,地位却很高,见这些人足够了,这些琐事,曹无并不愿做。 他先去看了赵云的伤势,赵云还在昏迷,全靠药物吊命,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看来就算是他,面对城墙那么多守军的围攻,也没落得好。 再然后,他来到了糜贞、阿斗在的地方。 吴巨在翻脸之前,对刘备的夫人儿子并不怠慢,用的是自己的一处闲置宅邸,佣人丫环也有几个。 糜贞自从新野南逃之后,好不容易再享受到有人伺候,结果还没开心几天,城破了,太守死了,简雍死了,赵云重伤,命运实在无常。 她正以泪洗面,忽听北府将军曹无要来,顿时吓了一跳。 “北府将军……曹贼胞弟,曹贼,啊!” 糜贞脸色惨白。 曹无进来,客气的坐下,糜贞心中砰砰直跳,不敢正视曹无。 她本想着投井自尽,奈何阿斗还需人照顾,咬着嘴唇不敢多言。 曹无道:“糜夫人,曹某来此,是有个不情之请……” “不行!” 糜贞顿时站了起来,白的像纸一样的脸上满是惊恐。 曹无一滞,这怎么还没请她帮忙说服赵云,她就急了呢。 第190章 弃子们 在糜贞眼中,眼前的少年自信从容,从一进来就丝毫没把她这个左将军夫人放在眼中,她的神色极为紧张。 她只是一介女流,其实并不了解北府将军生平事迹,只知道他是曹贼胞弟,且是此次曹军南下的主帅。 若她但凡对曹无了解更多些,便会知道,她的大哥糜竺,正是因曹无而死,而且是今日也入了城的将军张辽亲自射杀。 糜贞捏着衣袖,生怕曹无看上自己,然而曹无却丝毫没有这种打算。 他摇头道:“糜夫人,赵将军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赵云并不是什么将军,叫将军是抬身价的说法,但是在此间提起赵将军,糜贞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赵云。 糜贞咬着嘴唇关心道:“赵将军他怎么样了?” “昏迷不醒。\" “啊!” 糜贞紧握双手,她知道今日发生了变故,但不清楚具体情况,听到赵云受伤,再无人保护她,心中自是凄苦。 “糜夫人,有件事情我想先说下。” 糜贞红着眼睛,等曹无继续。 “先前,城头激斗,有人在城下高喊子龙快走,据看到的人说,那人很可能是糜夫人的二兄糜芳。” “兄长回来过!” 糜贞一喜,曹无却泼了盆冷水。 “喊完,他就纵马离开了,不知去向。” 糜贞刚刚燃起的希望破灭了,她凄苦道:“走了最好,走了,总好过在此受辱。”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作为跟随刘备多年的夫人,她也并不是几句话就会情绪失控的人,只是神色间的黯然掩饰不住。 但是内心深处,她还是抱怨着糜芳,她并不知道城头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她的亲哥哥,竟然不顾她还在城中,就离开了。 曹无摇头:“我并无欺辱之意,还是那句话,我这有个不情之请。” “将军欺我孤儿寡母,我没有资格拒绝,但若有损夫君的事情,我是断断不会做的。” 糜贞打定了主意,坚韧道。 刚才在城头的时候,曹无有感于赵云的忠肝义胆,才说出了阴谋诡计是不是不合适的话,如今面对糜贞,他却没有这种负罪感,糜贞这孤儿寡母,说起来也不过是曹无试图收服赵云的工具。他会保她们一世富贵,但并不会有什么过深的牵扯。 “玄德公南下,在苍梧边境和我军遭遇,我的幕僚设计烧死五溪蛮族五万人,这事情夫人应该知道吧。” 糜贞一呆,没想到曹无就这样大方的承认了烧死五溪蛮的是他。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自己真的没被眼前的年轻将军放在眼中,才会如此。 曹无没有理会她的反应,继续说道:“战后打扫战场,我们发现了甘夫人的尸体。” 糜贞脸色一白,她和甘夫人共同侍奉刘备,多年来情同姐妹,感情甚笃。但是甘夫人先因生阿斗而落下了病根,后又因千里南下而病入膏肓,大营撤退那一夜,她自知无力再南行,最后留在了营中。 糜贞曾有过一丝希望,希望这个苦命的女子能有一线生机活下来,但是现在希望破灭了。 “甘夫人是自杀的,遗体我们已经安葬了。” 曹无交代了甘夫人的后世,糜贞只得安慰自己,好歹甘夫人并未受辱,死的安详。 但她显然低估了曹无的语言攻势。 “甘夫人,这是我看到的第一个弃子。” “一日后,我的幕僚在一处溪边,击杀了玄德公的军师庞士元。这是我看到的第二个弃子。” “伊籍本欲寻找你们,却陷于我手,这是我看到的第三个弃子” “现在,简宪和在城头被吴巨背叛,惨死广信,这是我看到的第四个弃子。” “赵子龙拼命搏杀,但仍身受重伤,这是我看到的第五个弃子。” 曹无每说一句,气势便强上一分,说到第四个弃子时,糜贞的眼中已经留下了泪水。 庞统果然是曹军杀的,伊籍被抓了,简雍死了,赵云重伤。 半个多月前,这些人还活跃在刘备身边,而现在,他们或死或伤,都已不在了。 糜贞的眼中开始燃烧恨意,做成这一切的,不正是眼前这人么,这年轻的将军打破了刘备军上下平静的生活,让她的美梦破灭了。 然而曹无没有给她思考下去的机会,他淡然道:“糜夫人糜贞,你出身徐州糜氏。糜氏乃是数一数二的巨贾,钱粮无数,却被传统世家视为末流。你的长兄糜芳不甘心,学吕不韦之事,扶植刘备,然而十余年来,刘备东躲西藏,无一丝成就霸业的可能。现在他也许逃入蜀中,可是万一有一天他当称王称霸,甚至成就九五,你,糜贞,你能坐上后位么?” 糜贞呆愣,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刘备一直在说匡扶汉室,但他若是称帝,她糜芳能占据什么位置?甘夫人已死,按理说她也可称得上正室,可是她能做后么? 好像……并不能。 “所以,糜贞,你是我看到的第六个弃子!” “我……夫君……” 弃子二字重重砸在糜贞头上,她本就惨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她也算是能说会道的,却因为曹无不间断的攻击,再也组织不了一句话出来反击,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其实是知道的,她真的是弃子,是用来吸引曹军追击的人。 “为了让我军认定追击目标的价值,年仅两岁的阿斗也随你上路。也许外人觉得,刘玄德仅有这一子,极其宝贵,可是当阳长坂,他那两个被俘虏的女儿呢?丢妻弃子这种事,也许是会上瘾的呢?” “所以,襁褓之中的刘阿斗,甘夫人拼了性命生下的这个孩子,是我看到的第七个弃子。” 三月的岭南已经暖意融融,可是站在这里的糜贞却冷的像冰,其实她连自己是弃子都能接受,可是却不能接受阿斗是弃子。 襁褓中的孩子何罪?甘姐姐用性命保护的孩子交到了她的手中,她却没有带好。 愤恨,气恼,无力,绝望,一瞬间,无数情绪集中起来,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几乎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恰在此时,貂蝉慢慢走了进来,靠近曹无,欲言又止。 曹无摆了摆手,笑道:“说就行。” 貂蝉道:“前往六县的将军们都回来了。六县全部归附,无一人闹事。” “好。” 曹无点了点头,对糜贞继续说道:“你听到了,吴巨背叛了你们,苍梧各地都背叛了你们。刘玄德认为和吴巨有旧,可到最后,你们不过是吴巨的投名状而已。广信如此大城,苍梧如此大郡,说到底,除了死去的简宪和,也只有子龙一人敢于对抗我们而已,其他都是各怀心思。” 糜贞抿着嘴,泪水不停流下,身子抖个不停,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曹无叹了口气:“苍梧十县五十万,竟无一个是男儿。” “竟无一个是男儿……” 糜贞咀嚼着曹无说的话,整个人终于垮掉了。 第191章 苍梧调兵 从糜贞的小院落出来时,曹无终于得到了糜贞的答复,这个被曹无欺负哭了的女人,整个人的状态都是崩溃的,在确定自己无法逃脱,也不可能会有救援之后,为了甘夫人珍视的阿斗,她最终选择了妥协。 虽然手段不光荣,但是曹无明白,阿斗有,赵云有了。 在穿越之前,曹无是一个三国迷,对其他历史不是很熟悉,对三国却是如数家珍。 在中国的历史上,也有过很多的乱世,不是没有诸侯和勇将,但是三国之所以和其他时代不同,在所有乱世中最让人难忘,除了前四史奠定华夏历史基调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有蜀汉这群老爷们。 曹无和他们是对立面,但不妨碍他欣赏这些人,诸葛亮也好,关二爷也好,赵子龙也好,老黄忠也好,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璀璨明珠。 既然穿越到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那自然会想要和这些文臣武将有所交集。 现在,蜀中四相他拿到了两个,五虎上将拿到了黄忠,马上赵云也会听命。 只可惜关羽、张飞是不可能投降于他的,其他的五虎将,他便等着以后攻略西凉时,见识一下马超了。 曹操去交州那次,许褚曾经与马超交战,对马超的武艺称道不已。 现在是建安十四年,若历史没有曹无对历史的撬动的话,在建安十六年,马超、韩遂将会造反,马腾全家都会被处死,割须弃袍的故事就是发生在那一年。 到那时,曹无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收服马超。 五虎上将,便有了一半。 他需要集中这些人,来应对可能会出现的危机。 思索了一会儿,忽见貂蝉停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你是如何知道那糜夫人的闺名的?” 在这个时代,女子闺名是不可轻易示人的,三书六聘,就有一书是求问女子闺名的闺名。 “额……” 曹无一滞,虽然貂蝉和他亲密无间,但也不能说是前世看书看到的吧,而且因为闺名乃是秘密,糜夫人等很多夫人,到底叫什么,正史上是没有记载的,糜贞的名字也是他一时说顺嘴了。 不过看貂蝉表情,也不会追究,他对貂蝉笑道:“那六县到底有没有归附呢?” “六位将军才出去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效果!” 貂蝉回答。 言罢,两人都是轻笑。 原来他们两人合谋,骗过了糜贞,那女子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这也是阴谋诡计,却是为了赵将军能活下去的信念。” 貂蝉道。 曹无才知她还在惦记自己在城墙上说的话,于是搂住了她道:“等交州定了,陪我去一个地方。” “哦,是哪里?” 曹无道:“到时候再说。不过,连日夜宿军营,那日在富川也没睡好,今天就住在太守府吧,反正太守已经不在了。” “城中会不会有残余势力图谋不轨?” “最好有。” 曹无漫不经心道。 貂蝉遂明白了曹无的意思,越是这样,越能让城中投降之人认识到北方军队的自信,也是以身为饵,看看谁还不服。 苍梧太守吴巨人很胖,他的床很大,曹无和貂蝉夜宿在此,硬磨软泡,一夜无话,广信城里没有不服的人打扰他们。 第二天中午开始,派往六县的将军陆续回来。 如貂蝉猜测的那样,端溪、猛陵等六县没有一个县令胆敢反抗他们的大军,全部投降。 区别只是有的主动交出兵权,有的名义上投降,手上千余守军的兵权还攥着。 “这些人,倒是懂的见风使舵,果然有什么样的太守,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曹无听了,并没有多吩咐,陆逊自己就已经在筹划如何从还握着兵权的人手中拿过军队。 在陆逊的安排下,不到两天,六县的兵权悉数在手,加上之前几县的降兵,约有一万六千多人,都被陆逊集中到广信城下来。 他们被安排在曹军两万余人大营旁边,方便监视,由重伤初愈的张合负责带领,从富川调回来的荆州将领陈应、鲍隆为副将。 这样安排,是因为张合、张辽等将领官职几乎一样,如果直接让谁带领别人,互相都会不服。 曹军荆州大战,曹操解决这个方式的办法是派个监军,赵俨这个和事佬能有效的说合七将。 但是陆逊不打算冒这种风险,与其让他们之间互相不对付,还不如保持现有的状态,让荆南将领为张合的副将。 看到陆逊的安排,曹无一笑,挥笔下了军令。 得到肯定,陆逊干起来也更卖力,苍梧的军事力量一步步的被集中到广信。 整个苍梧都在运兵,为了和士燮、江东势力交战做着准备。 第四天的中午,曹阿十出现在了广信城下,比预定的四天之期还早了些。 她还是背着药囊,风尘仆仆,神色疲惫,但却没有丝毫的怨言,双眼中反而因要再见自家将军而露出兴奋的神采。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曹阿四,北府中武力最强的是阿三,但阿四擅长机关之术,身旁常有各种奇巧武器,真打起来,阿四是北府中战力第二的。 从北府到这里,何止三千里,这两个执着的少女一路马不停蹄,终于赶到了。 当初为了追击刘备,虎豹骑跑出载入史册的一日一夜行三百里的疾行军速度,但那是军队行进。 阿四和阿十骑的马都是北府快马,而且换马不换人,夜里都在奔驰,在悄无声息中创下了冷兵器时代的行进纪录,仅用三天半,就跑完了三千多里。 两人通报姓名,得知她们就是北府将军一直在等的人,守城官兵毕恭毕敬的把她们引进了城中,领向太守府中。 看着眼前疲惫却强打精神的两个少女,曹无摸了摸她们的头,吩咐她们去睡觉。 阿十却道:“病人呢,将军,我想先看病。” “先休息。” 曹无只能拿出北府家主的气势,让她去休息。 阿十这才点了点头,和阿四一起走了。 第二天,当曹无准备安排阿十去给赵云诊治的时候,阿十盯着一双黑眼圈先找到了曹无。 “将军,不好了,军中起了疫病了!” “疫病?” 曹无一听,心就悬了起来,难道江夏时候的疫病又来了么? 第192章 水土不服 看阿十的样子,曹无就知道,吩咐她去休息,她肯定又没好好休息。 在这个时代,医者和巫蛊同类,不受人重视,可是阿十却有着超越时代的医者仁心,刚到广信,就闲不住,去查看了保护太守府的士兵情况。 因为曹无想要引蛇出洞,这些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他们是没什么伤病,但阿十却从他们那里得知了营中的情况。 阿十介绍道:“南方烟瘴之地,士兵水土不服,到了此处,心生疾病。” 她这一说,曹无反而放心了,原来只是因为水土不服,不是像赤壁时那样的传染病。 在这片大地上,秦岭淮河分隔南北,而五岭又把南方再分出来,古人所谓的烟瘴之地,指的就是岭南的特殊湿热气候。 别说这个年代,就是曹无前世,从北方突然到南方,也会有些不适应,感冒生病或者发热上火是很正常的事情。 其实曹无本就在意这件事,所以才从驻扎在荆南的人手里抽调士兵,这样既少了运输时间,也因这些兵在荆南有过一段时间的缓冲,再去岭南,水土不服总是会轻一些。 不过,这造成了士兵们病的不严重,各部将军都还没把这件事情上报,心细的阿十先发现了。 “病的多么,可能医治?” 曹无问道。 “病倒的倒是不多,但是得了小病的不少,需得服用汤药,有个十日工夫大概可以痊愈。” “好,你是专家,这事情听你的。” 曹无再次松了一口气,放眼上下五千年,张仲景都是对付疫病数一数二的名医,而在曹无的安排下,曹阿十随张仲景学医,尽得真传,虽然还差些火候,但是对付这种小病足够了。 至于十日,正好可以让各部休整,也让张合熟悉苍梧兵。 这十日,是难得的缓冲,他还准备让蒋琬再辛苦些,去探听士燮控制的四郡情况。 有了阿十,解了后顾之忧,他才好继续下面的布局。 江东的入局打乱了他在北府时和诸葛亮、陆逊商量的既定战略,他只能随机应变,让诸葛亮南下九真郡寻找契机,然后再一边休整,一边想办法打乱江东的计划。 …… “咚”的一声,一艘小船靠岸,诸葛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提着袍服踏上了岸边。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女子,无奈道:“此地当真炎热,古籍记载不虚。” 白衣胜雪的阿三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她的额间也有汗水,却并不去擦拭。 两人在岸边走了一小会儿,诸葛亮几次想找话题,但看阿三都不想接,便作罢了,心想北府婢女们脾气各不相同,若是阿六在这,早就跟他聊起很多话题。 不过好在诸葛亮也不是聒噪的人,阿三不理他,他便想着如何在九真郡打开局面。 他没有注意到,在上岸的几步之间,阿三额头的汗水已经消失,她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炎热的环境,不再像刚才那样。 二人走了一会儿,忽然出现几个人影,冲他们冲来。 诸葛亮本是惊疑不定,但当看清那些人影,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那些人虽都是男人相貌,个子却很矮小,比起诸葛亮八尺身材差了太多。 那些人都只披着兽皮在身,遮住下面,上身没有袒露着,没有衣服。 他们嗷嗷叫着,拿着木制的兵器,朝两人边喊边冲。 诸葛亮眼前一花,阿三已经挡在他的面前,背后两柄长剑中的一柄被她取下拿在手中戒备。 也许是觉察到这些野人没什么太大威胁,阿三的剑只是出鞘了不到三成,泛着寒光,却未出手。 “不要着急,我来。” 诸葛亮平复了下心绪,走上前来,对着野人们朗声道:“某乃此地新任县令,你们是谁,是哪一部的苗裔?” 那些野人们听到他说话,都放慢了脚步,但他们似乎根本听不懂诸葛亮在说些什么,互相对视,又嗷嗷叫了起来。 诸葛亮眉头皱起:“化外之人,不通语言,这可麻烦了。” 说话间,已有一个野人冲到近前,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便将一柄木枪朝诸葛亮掷出。 “刷”的一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阿三的剑已出鞘。 剑出,枪断。 断成两截的木枪还未落地,阿三的剑尖已经到了那野人的咽喉之前。 只这一招,所有冲上来的野人都不说话了,他们下意识的抓紧手中的武器,看着诸葛亮二人。 诸葛亮没想到阿三竟然出手这么果断,不过好在效果看上去很好,这些野人都被吓住了。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来这里,本就是想要通过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寻找契机。 当初来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是涉险而来,现在看来,曹无把面前这个女子派来,已经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曹无并不希望他涉险,尤其这种没必要的险,当时曹无也是劝了几次,诸葛亮执意要替曹无扫清障碍,才来到了此地。 诸葛亮上前一步道:“我乃此地新任县令,你这里可有人会说汉化?” 野人们再次面面相觑,被剑尖指着的那个野人有些发抖,他似乎觉察到了,只要自己稍稍一动,这女人就会把自己刺死。 他好像没放弃希望,不愿坐以待毙,手上朝后有个细微的动作。 后边有几个野人看到了,立刻大呼小叫着冲上来,他们的目标还是诸葛亮,似乎想要通过挟持诸葛亮,换回自己被剑尖指着的同伴。 结果他们没一人能冲到诸葛亮近前。 阿三还有一只手未动,还有一柄剑未出鞘。 当这一柄剑也放出寒芒,所有还在冲锋的人武器都断掉了。 诸葛亮舔了舔嘴唇,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加入曹无阵营后,他也开始见识各路猛将,但没有一个有曹阿三这样的准度,也许从力量上曹阿三和许褚相差甚远,但真正生死相搏,曹阿三未必会输。 想到这里,诸葛亮叹了口气。 他是个读书人,本想要通过文人的方式和这些野人交流,然而遗憾的是,野人们似乎并不这样想。 没办法了,诸葛亮又上前一步。 这里有一个野人因武器被砍断,吓了一跳,跌倒在地。 诸葛亮一脚踩在野人头上,沉声道:“某乃此地县令,你们找个会说汉话的来!” 第193章 九真郡、日南郡的情况 “呼,呼呼!” 野人们说着听不懂的话,簇拥着诸葛亮二人朝岸上深处走去。 若不是诸葛亮再三确定了航线,知道自己来的地方肯定是他要上任的县,他甚至认为,自己走到了从未有人来过的地方。 诸葛亮和阿三是从海上过来的,听送他们的渔夫说,有很多官船正在海边搜罗渔船,他不愿意自己性命攸关的渔船被搜走,才低价卖给了诸葛亮。 诸葛亮当然不小气,他出得价不低,渔夫乐呵呵的把她们送了过来。 只可惜那个渔夫,离得老远就弃船让他们自己来了,要不然还可以从渔夫那里得知更多的情况。 “呼,呼呼!” 远处传来了野人的应和声,又有一队野人从那里出来,同样身材矮小,但却不是袒露,而是有兽皮遮盖更多地方,很显然,这些人就是先前野人们的家眷了。 野人们被曹阿三的武力震慑,看向诸葛亮二人的眼神充满恭敬,见有人来迎接,他们连忙过去,把情况互相交流。 那些男女野人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出来了一个更娇弱的野人,看年龄竟然不大,是个小男孩。 他怯生生的走到诸葛亮二人身前,说道:“大海冲来的汉人呦,你们是为何而来呢?” 诸葛亮好奇,这小男孩竟然能说汉话,说的虽然有些磕碰,但大体上还是能听出来要表达的意思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交流的人,诸葛亮当然不会放过,他道:“我是此地新任的县令,到这里上任的!” 一听“县令”一词,小男孩的眼神明显明亮了一下,但又很快暗下来,哭丧着脸说道:“有好多北方来的和海上的县令来过,都去了……” “去了?” 诸葛亮皱眉,在确定小男孩要表达的不是离开而是死亡后,他意识到这里边的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在跟小男孩磕磕绊绊的描述下,诸葛亮才了解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原来,自从百年前伏波将军马援收复交州后,交州人过了一段时间安稳的日子,他们这些苗裔野人,好听了说是苗裔,其实就是汉人口中的蛮夷。 只是汉人对他们倒是不差,他们虽然说不了几句汉话,却只需要交些毛皮等物,就能免除租税,还能和汉人交换物品,日子倒也过的下去。 但是小男孩出生后不久,一切就变了,县里的官员们开始向他们征收重税,苗裔们一开始还能忍受,后来实在受不了,便集中了几个部落,冲入太守府中,杀了太守。 结果自此,九真郡以及旁边的日南郡彻底大乱,苗裔们群龙无首,各自为政,有时还会打架。 小男孩年纪尚小,描述这些东西很是吃力,但能看出他是受过些教育的,一边说着,一边跟野人们询问一些事情,再手舞足蹈的告诉诸葛亮。 他说的不快,诸葛亮听的却很仔细,等他说到各苗部互相打架,不由得有些灰心。 他问道:“后来呢,海上的县令又是怎么回事?” “士……” 小男孩发了好几次音,才说出士燮的名字。 诸葛亮通过对局势的猜测,也大致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按照诸葛亮的推断,北方连年征战,交趾郡最大的世家士家控制了交趾,并通过一系列运作,让一门四太守掌控了四个郡。那四个郡,汉人稍多些,控制起来比较简单,但日南、九真二郡靠近南方山林,猛兽毒虫横行,且地方较少,一开始士燮是没打算拿下这两郡的。 可是后来九真太守被杀,士燮又改了主意,派遣了一批官员南来。 这些人里也有些实干之士,沟通苗裔,集中少量汉人,让他们各族派人来学习汉话。 这些县令就是所谓的北方来的县令。一开始他们做的井井有条,但是好景不长,吴巨也盯上了这无主之地,也派了一批官员来。 吴巨不敢光明正大跟士燮争四郡,却敢插手九真、日南这两个非常小的小郡,在这里,士家也没多大势力。 两边火拼,最后县令们都死光了,没死的也被苗裔杀害,最后九真、日南两郡终于成了没有官员的地方。 在大汉的版图中,这两郡还在,但是汉人已经失去了对这两郡的实际控制。 听完他的描述,诸葛亮心中沉甸甸的,九真、日南两郡的形势超过了他的想象,据小男孩所说,这两郡中大小部落有十余个,像他们这种特别小的部落更是有百余,沟通起来非常的困难,更别说联合。 通过小男孩的翻译,部落中人知道诸葛亮是新来的大官,不敢再怠慢,不仅留他们吃饭,还给安排了住的地方。 这些苗裔蛮族住的是树屋,诸葛亮和阿三都没见过,连阿三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诸葛亮到了自己的木屋里,阿三在另一间木屋,随时可以救援。 诸葛亮一整晚都没睡,他熬得眼睛布满血丝,一晚上都在思考如何破局。 他自忖若给他一两年的时间,以他的能力,再加上曹无在苍梧郡给的源源不断的支援,他绝对能够将两郡势力统合起来。 但是现在江东军已经进入了士燮四郡,情况未明,也许几天之内江东军就能取得四郡,也许一两年都不能强攻下四郡。 诸葛亮作为谋士,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需要以江东军能很快掌控四郡为前提来谋划。 那么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少。 短短时间之内,他该如何让两郡苗裔都听他的呢? 清晨起来,俊朗的诸葛亮一脸沧桑,但是他看见曹阿三已经站在离他大门不远的地方。 阿三静静站在那里,好像一尊雕塑,看样子是在戒备着野人的偷袭。 “北府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婢女也对主公言听计从,让人感慨。” 诸葛亮当然知道,阿三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这么敬业,而是因为保护他是他的主公曹无的命令,恐怕阿三就算豁出性命,都会保护他的周全。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会让阿三身处这样的险地。 诸葛亮攥紧拳头又松开,他也得好好完成主公想做的事才行。 现在主公想要交州,他作为北府未来的长史,第一臣子,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谋取交州。 他从木屋上翻下,正好撞见昨日那个小男孩,男孩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诸葛亮奇道:“这是去做什么,这么早。” 小男孩又打了个哈欠,回答:“我们不像你们汉人,我们都是夜里就起来的。” 诸葛亮哦了一声,心想这也许是为了夜里打猎,所以才改变了作息。 他跟着小男孩往前走,阿三也若有若无的坠在身后。 小男孩到了一处木屋前,忽然虔诚下拜,行了好几个不同形式的礼,口中用蛮语念念有词。 诸葛亮没有打扰,耐心的等他做完这一切,才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求神护佑!长辈说,每日拜求,海神会保护我们的!” 诸葛亮点了点头,这种原始部落的原始信仰,诸葛亮曾听朋友们提起过。 他本没放在心上,准备离开,但是这时,一阵风吹过,吹开了小男孩供奉的那间树屋的门。 一个庄严肃穆的女子雕像显露出来,显然那就是小男孩拜祭的神灵。 诸葛亮看了一眼,转头,又看了一眼,忽的抓住小男孩的手问道:“这海神,你们两郡有多少部落拜祭?” 小男孩吓了一跳,诸葛亮连忙道歉,给了小男孩一颗金豆。 北府不缺钱,诸葛亮此来,带了不少可以携带的值钱东西,本是做了用钱开路的计划,结果遇到了现在的情况,好在苗裔们也识得这是好东西。 部落都是以物易物居多,若诸葛亮拿着钱币过来,他反而可能毫无反应,但金豆就不同了,原始部落也喜欢金银珠宝这类明晃晃的东西。小男孩是被族中派出去学习过的,知道诸葛亮给的金豆是自家长辈们都很难有的事物,当时大喜。 诸葛亮复又问了一次:“这海神是多少部落的神?” 阿三朝这里看了一眼,她感觉到了这个一直很沉得住气的将军府第一文士,神情波动很厉害,这是少有的事情,不知他想到了什么。 “海神自是咱们这些部落都供奉的,不过有些部落另有山神、火神。” “海神都是这般雕像么?” 诸葛亮看着木屋中的木雕道,他没敢指着木雕,以免让小男孩误会亵渎神灵。 “是的啊,你们汉人的海神,不是这样的吗?” 小男孩奇怪。 诸葛亮笑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他终于想到了办法。 一夜都没想明白的事情,现在突然解开答案,让他神清气爽,笑道:“你帮我问问你的长辈,我若让你们族中带我去见大一些的那些部落,需要多少个这样的金豆子!” 一听又有金豆子,小男孩欣喜的蹦跳着离开了。 阿三又看了眼诸葛亮,感觉今天这位军师有些奇怪,总是在看自己。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九真、日南这两个大汉最南端的郡,将要迎来新的主人。 第194章 愿者上钩 在诸葛亮抵达九真郡海岸线的时候,吕蒙的大船已经在交趾靠岸很久。 甘宁奉命守卫大船,他将差使留给副将,他自己则溜了出来,下了大船。 交趾郡郡治龙编城,几百年来都是交趾刺史部的刺史所在之地,只是近些年,交趾刺史部改成交州后,士燮为了能够掌控苍梧,一直在上书朝廷,让交州治所改到苍梧的广信去。 这样一来,士燮这个绥南中郎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入主广信,占据道义上的制高点。 可惜此事还没办成,交州北部的荆州就被曹操攻破,南四郡传檄而定。 士燮收到消息,当时就感觉到了压力,虽然他表面上奉天子命令,每年都按时上贡,可是他上贡的通道被苍梧吴巨把持着,道路不通,他的贡品几乎没能送到许都去过。 甘宁也是深知这一点,知道士燮是个老狐狸,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因此他对周瑜占据士燮地盘的计划其实是存疑的,想要兵不血刃拿下交州,并不像想象中的这么简单。 甘宁背着双手,嘴里叼着一根树枝,走在龙编城的街道上。 他在益州、荆州、扬州都呆过,但是五岭的景色还是让他感到处处都新奇。 在天下之南,有龙编这座大城,也让他感到意外,他边走边欣赏着街上的不同之处,忽然看见前边有不少人聚集。 “做什么的?” 甘宁靠过去问,他身材魁梧,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旁边人被他挤开,多是敢怒不敢言,没人回他的话。 甘宁很快就不用问了,他已经看到了里边在做什么。 两个小厮,一个守着个大桶,另一个一手拿碗,一手拿勺。 甘宁遂觉得无聊,竟然是个卖粥的,卖粥有什么好看,江东百姓不像中原那样流离失所,在吴郡等地这种卖粥的还是很多的,甘宁见过不少。 但听得旁边的人议论,甘宁才知道,原来这粥口味不同,很多人都从未尝过。 甘宁本都打算走了,又转过身来,朝那守着桶收钱的小厮道:“兀那小厮,给我也来一碗。” 小厮没想到有人不排队就买粥,愣了一下,但看甘宁膀大腰圆,没敢吱声,收了甘宁的钱,给他盛了一碗。 与五岭以北不同,北方就算最北的辽东郡,银钱都是流通的,但是在这里,钱币反而很少用,多数都是以物易物,极不方便。 甘宁接了碗,四处看了下,心想这摊位两个粗鲁家伙倒是会做生意,还在旁边摆了桌子,让他们可以跪坐喝。 他过去占了一张桌子,大马金刀坐下,把旁边本在这里的人吓了一跳。 甘宁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见甘宁凶神恶煞,也没敢吱声,默默喝粥。 甘宁见他不走,呲着牙齿看他,那人见甘宁缺了一颗牙齿,形貌更为恐怖,赶紧起来,躲到墙角去喝了。 甘宁这才嘿嘿一笑,把碗放下,又想着这岭南民风倒不是很彪悍,汉人真好欺负,瞪几眼就走了,不知蛮人如何。 他喝了口粥,才一入口,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好喝,唔,好喝!” 他还从未知道,一碗普通的菜粥能好喝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里边放了什么菜,明明很是清淡,却让人欲罢不能。 他毫不犹豫的端起了碗,使劲嗦了一口,又觉得这样喝不解谗,干脆大口的咕咚咕咚全都喝完了。 旁边众人看他饮水一般豪爽的喝汤,都是侧面,但没人敢跟他搭话。 他喝完了粥,又站起身来,几步到了卖粥的人面前道:“好喝,再来一碗!” 他没注意到,蹲在墙角喝粥那人,看他的目光已经起了变化。 等甘宁拿着碗,再回到桌前坐下,就听见蹲在墙角的人在跟旁边的人大声议论。 一人道:“士太守文武双全,老而弥坚,岂会上了别人的当!” 另一人道:“说是太守的大船被人抢了,抢船的号作锦帆贼,是有名的大盗!” 听到“锦帆贼”三字,甘宁立刻竖起了耳朵,同时挺了挺胸,似乎越说他是大盗,他反而越高兴。 “既是海盗,那太守更不该屈服了。太守何等样人物,怎么会屈从海贼!”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说是江东大都督也来了,这江东大都督可了不得呢!” “我当是谁,原来是赤壁大战恼羞成怒,撅了长江的大都督。” 周围立刻传来嗤笑声。 甘宁立刻不乐意了,他将第二次喝光了的粥往桌上一放,“哐当”一声。 他站起来,撸着袖子道:“江东上万精兵来此,还有新任交州牧也来了,那士燮老匹夫,还有什么可对抗的!” 正在议论的二人见他要打人,吓得赶紧逃走,之前蹲在墙角喝粥的那人更是丢了碗走的,粥都没喝完。 甘宁嘿嘿一笑,又去要第三碗粥了,把这一碗也一口气喝光,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要不是已经饱了,他实在想喝更多。 他没注意到,从不同方向跑掉的两人,又汇合到了一起。 墙角喝粥的人站起来,表现出来了一股书生气。 另一人问道:“蒋先生,这样便可以了么?” 原来这人正是蒋琬,刚才卖粥的,和面前这人,都是北府招募的小厮,在南方铺设店铺用的储备人员。 蒋琬从阿八手中取得了经营交州的权力后,立刻带着这些人在苍梧布局,待到苍梧已定,他只和曹无匆匆见了一面,便又来到了交趾郡,开始新的布局。 那一次见面,曹无对他赞赏有加,他蒋琬不过一介书生,名声不显,曹无却愿意把整个交州的情报都交于他做,让他受宠若惊。 蒋琬觉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己是北府家臣,便应该冒险再做些事情。 于是刚到龙编,他便搞出了街上卖粥一事。这粥,自然是因阿八秘制的调料而好喝,蒋琬是贫苦寒门出身,尝过之后,惊讶万分,可是阿八却不以为然的告诉他,这是北府将军配的配料。 因为此事,他又更加佩服北府将军,干的也更为卖力。 刚才他和小厮之间吵闹的对话,自然也是蒋琬了解过局势之后,精心设计的。 那小厮道:“可是,蒋先生,咱们既然是来打听情报,当街卖粥,是不是有些太过张扬?” 蒋琬笑道:“不用怕,要的便是当街卖粥。” 正说话间,甘宁已领着好几个人返回,呼喝道:“都让让,让让!” 众人见他气势汹汹,赶紧分开,却听甘宁指着卖粥的两人道:“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 卖粥的小厮战战兢兢道:“是去哪里?” “去哪里你不用问,你只需知道,有大人物要喝你的粥就行了!” 古有姜太公钓鱼,今有蒋琬卖粥,都是愿者上钩。 第195章 蒋琬打听的消息 就这样,在蒋琬的运作下,两个当街卖粥的小厮,竟然堂而皇之的被甘宁带人请到了太守府中。 蒋琬并没有着急暴漏,他依然等在外面,他知道,只要有人进去,交趾郡甚至士燮控制的四郡所有的消息都能带出来。 他已经在整理交趾现在的情况,士燮四郡中,交趾郡实力最强,足足有七十万人之众,比苍梧还多,而另外三郡就差了太多了,南海郡被珠江大江阻隔,合浦郡靠近海湾,容易遇到大风,郁林郡则山地较多,三郡各有十余万人口,加在一起也就是五十多万人。 如此算来,士燮手下其实是有百万百姓的。 北方战乱频繁,百姓流离失所,有很多原本的大州大郡,人口十不存一,能有百万人口的,已是大势力。 可是士燮这四郡,有一个大麻烦,即这百万人口中,还有二十多万是苗裔,这些苗裔多数懂汉话,也会不情愿的交税,但是其实心不向着汉廷。 如此一来,苗裔就成为了士燮的负担,让他明明坐拥百万人口,却不敢轻举妄动去攻伐别人,以免身后起火。 这么久的时间,小小苍梧都没拿下,可见他志不在中原,只愿意偏安一隅,也只有偏安的能力。 若不是荆州易主,曹军、江东先后南下五岭,可能士燮的一生都会在这样的小富即安中度过。 然而时代变了,江东的军队开进了交趾的地盘,士燮打造的海船也被江东劫走。 蒋琬年轻稳重,他不擅长军略,对行军打仗几乎一窍不通,但是他自小从寒门长大,眼力却是慢慢练了出来,擅长抓住任何的蛛丝马迹来分析,他在龙编城内呆了这些天,能看出士燮将这龙编城经营的极好,是把这城当成自己的根基来经营的,绝不是那些涸辙而鱼的军阀。 他既然这样做,就断然没有理由把手中权力让出去,至少在没有和江东交战之前,不会让渡他的利益。 可是现实却是,江东军堂而皇之的靠岸,甘宁这种江东将领也在龙编街头招摇过市,这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就摆在眼前。 “绥南中郎将啊,你在想什么呢?” 蒋琬远远看着太守府的大门,若有所思。 两个小厮进去了约有三个多时辰,直到天已经黑的不行,他们才出来。 不出意料,带去的两桶粥都已经卖完了,而送他们进去的甘宁,也大摇大摆的和他们一起出来。 甘宁一拍肚子,显然吃的很饱,打了个饱嗝,大力拍了下两个小厮的肩膀,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去船上了。 两个小厮挑着粥桶,哼次哼次的往外走,路过蒋琬的时候,两人一丁点特别的表情都没有,依旧正常朝前走。 蒋琬本想嘱咐几句,见两人这样,才松了口气,也不知北府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有当细作的天赋,胆大而心细。 他和两人朝不同的方向走,也不着急碰面。 他走出没多远,打着酒嗝的甘宁突然回望一眼,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姓吕的是真的想多了,不过是两个卖粥的,又懂些什么。可惜都督也帮他说话。” 言罢,他自顾自的走了。 上午是他的班,在船上守卫,晚上则是吕蒙的班。 既然都是晚上了,那还想什么呢,干脆回船上睡觉去,什么都不用干。 两刻钟后,蒋琬终于见到了两个小厮,他迫不及待的问两人在太守府中打听到了什么。 他本没抱太大的希望,可是听两个小厮说完,神色变得又凝重,又欣喜。 欣喜是因为知道了太多内情,凝重则是因为江东原来早有布局,他们却完全不知晓,若不是北府将军曹无推进在南方的情报系统,恐怕到了交战的时候,他们被打的丢盔弃甲,都不知道是怎么输的。 蒋琬将今天得到的情报整理好,但没有着急送出去。 第二天,两个小厮又被请进了太守府,据说昨日参加宴席的人全都对他们的粥赞不绝口,因此今日又请了他们去,还有位大人物想要让他们留在太守府中。 又是到了夜里,两个小厮回来,再次把情报交给蒋琬。 蒋琬觉得时候到了,换了衣服,第三天,代替了其中一个小厮进太守府。 没想到,这一日,他和另一个小厮竟然被留了下来,府中的大人物非常喜欢他们的粥,不想让他们再去卖粥给别人。 不过蒋琬并没抱怨,反而觉得这正是以身试险却能收获颇丰的机会,不能放过。 这一晚,蒋琬和小厮被安排在了马厩旁边的下人房,这里是通铺,十几个下人住在一起。 蒋琬并不觉得难受,他自幼清贫惯了。等到呼噜声此起彼伏的时候,蒋琬悄悄起身,倚在马厩的墙角,就着马厩露天处的星光月光,写好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这一次蒋琬自己来,得知了更多内幕,把消息仔细总结好,觉得短时间内再也拿不出什么新的重要情报,才郑重其事的把这份内容绝不会出错的情报封好,从马厩旁的矮窗户丢了出去。 外边早有人在那里等了许久,正瑟缩着磕头打盹,等接到了情报,立刻精神了。 天一亮,城门一开,这人就带着情报出了龙编城,绕了几个圈后,奔着苍梧去了。 次日,已经是阿十到了广信城的第六日,蒋琬的情报终于送到了广信太守府中,送到了曹无的几案前。 曹无迫不及待的打开,一开却吓了一跳,只因这情报实在太过详实,几乎是把士燮控制的四个郡的情况翻了个底朝天。 “不愧是蜀中四相之一,这份工作的细致,别人真的比不上。” 曹无把情况了然于胸,当时就把所有将领都叫到了城主府。 之前他们出荆州,下桂阳、零陵,入五岭,追杀刘备,过封阳,逼降广信,一系列的军事行动让众将都有些疲惫。但是经过了六天的休整,众将都是神采奕奕。 他们聚集在太守府的厅中,窃窃私语的等待着曹无的到来。 曹无姗姗来迟,貂蝉和陆逊跟在他的后边。 曹无一落座,就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士燮控制的四郡,已经全都不在士燮手中,而被名义上的新任交州牧步骘夺了过来。 第196章 广信太守府中议事 “步骘是谁?朝廷任命的太守不是满大人么?” “士燮有百万人口,大郡四座,县城几十,怎么会悄无声息就被江东夺了兵权?” 众将听了曹无的话,立刻大声议论起来,只因曹无说的消息太过让他们难以接受。 自己这些人辛苦了一路,也才占据了苍梧一郡,为什么江东已经拿下了四郡? 刘贤甚至不屑的笑笑,认为曹无是在说大话,故意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曹无却不解释,等了很长时间,等到他们的议论声消失了,才笑道:“首先,我的消息千真万确。” 他说话间扫视众将,众将大多数都相信曹无的情报,没什么反应,刘贤轻咳一声,低下头,也不敢吱声。 “其次,江东虽然夺了四郡,隐患却是极多。” 说着,曹无朝身后一指,陆逊会意,把一张交州地图挂了起来。 比起最早那版粗制滥造的地图,现在这个图,明显更详细了很多,看上去也并不别扭,可见这些时日,北府的情报机构是多么的厉害,连地图这种事情都做的很好。 曹无指着地图上的几个位置,抛出了一个更加让在场众将震惊的消息:“合浦太守士壹,南海太守士武,前九真太守现郁林太守士?,这三个人和士燮是兄弟,但比士燮年轻的多。一直以来,他们兄弟四人各领一郡太守,并且共以绥南中郎将士燮为尊,成为一方割据势力。但是,约莫十天多前,这三人,叛变了!” “什么?” 兵者诡道,在场众将都不是白莲花,知道这个时代,叛变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可是交州不一样啊,四个士姓太守,本是同气连枝,而且另外三位,是在士燮的扶植下才能当上太守的,有点像袁绍把自己的儿子和亲族放到别的州镇守,是作为士家自己的地盘来用。 陈应有些沉不住气,问道:“北府将军,叛变是指?难道这三兄弟,出卖了士燮?” 他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看着曹无笃定的眼神,不由得不信。 士武、士壹、士?这兄弟三人,是真的叛变了。 陆逊也是看过蒋琬的情报的,他耐心替曹无为大家解释。 “这要从士燮的起家说起。他们士家,在先汉就进入交州,到了士燮这一代,已经是交州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士燮年轻时,曾入洛阳学习,结识过很多大儒。他曾跟随大儒刘陶学习,大家可知,那是哪一年?”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陆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建和三年。” “建和……” 这些武将中,有不少是文武双全的,一听这个年号,刘贤第一个站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建和乃是汉桓帝的年号,桓帝之后,又有灵帝,灵帝之后,才有献帝。 建和二年,已经是距今六十年前的事情了。 众将军亦是面面相觑,都被这个消息震撼。 李典喃喃道:“也就是说……” “是的,大家都说士燮老匹夫,却不知他究竟多大。按年岁算来,这士燮竟然已经七十二所。他这个年纪,不仅身体健康,甚至还能骑马打猎,身子硬朗,没有一丝衰老的迹象。” 陆逊这样一说,大家就已经猜到了士燮的兄弟叛变的真相。 果然,陆逊接着道:“士燮任职交趾太守,是二十二年前的事情,他从众多兄弟中找出三个可堪大用的提拔为三郡太守,那三人一开始本是雄心勃勃,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却发现,自己慢慢变老,士燮却老的比他们慢。士燮的儿子并不成器,三人本以为自己能接替士燮,可是眼见得自己老下去,很可能比士燮先死,他们会甘心么?” “就这样,叛变的种子已经深深埋下,只等着一场春雨,他们就会生根发芽,变成毁灭交州的大树。” “而江东,就是那颗种子!” 之后的事情,无外乎就是江东军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布局,收买三人,现在前去摘取胜利果实,怂恿三人动手。 南下的一万江东精锐,给了士家三兄弟信心,他们靠着在士燮眼中的信任,把士燮请到宴席上,兵不血刃的夺了他的兵权。 再然后,三人又开始宴请交州境内还支持士燮的人,伪称士燮病重,托付三人执政,试图造成是士家正常权力接替的假像,让他们臣服于三人。 这样的宴席重复了很多天,一开始支持士燮的人很多,但毕竟这是士家的家事,到最后,士家三兄弟给了他们这些人足够的利益,他们便一个个都妥协了。 这个过程说来简单,但若没有江东的支持,士家三兄弟绝无背叛士燮的胆量。 而江东人则是精确的找到了鸡蛋上的缝隙,叮了上去,完成了最快速度征服士燮四郡这不可能的任务。 “可是那士家兄弟,就甘心做江东走狗么?” 李典嗤之以鼻道。 “他们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曹无摇了摇头:“咱们的军队到来的消息,士家肯定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江东军,他们三人可能会被咱们一个个消灭。有了江东军,他们却不仅能保留自己,还能夺取士燮的权力。到最后,江东军和咱们鏖战,不管谁胜利,都势必不再能控制交趾,这岂不就是他们想要的。” “想得美!” 乐进冷哼一声:“首鼠两端之辈,必然遭弃,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张辽分析道:“这是自然,江东从一开始谋划这件事,就不可能是为了替士家三兄弟扫清障碍。他们的目的,必然是为了调动四郡的力量对抗咱们。” “正是!” 众将随之附和。 接下来,陆逊又说了那四郡的兵力部署,以及江东的兵力部署。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士燮竟然积蓄了足足六万军队,这数字是苍梧吴巨军队的两倍多。 而江东则只带了一万精兵过来,两边合计七万人,这数字,同样是现有曹军的两倍多。 这样一说,众将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江东军果然还是如之前一样不好对付。 但是曹无显然不想让他们放松,他笑了一声,又随口说道:“对了,几年前就开始谋划交州的人,正是周瑜周公瑾。” 第197章 出征的日期 众将开始议论起来,人的名树的影,赤壁之战,周瑜临败反扑,差点灭亡曹军主力,此事所有经历过那一战的人,都是心有余悸。 曹无不仅再次点出他的名字,乐进恨声道:“那日若不是北府将军在,我军或被全灭,周瑜周公瑾,我恨不得生食其肉!” 张合没在赤壁主战场,但听到周瑜的名字,还是声援道:“既然再次战场放对,这一次,必然让他有去无回!” 当曹无指出周瑜之名时,陆逊还有些慌张,怕刚才压抑的气氛更近一步,然而现在众将的反应却让他诧异。 曹无却比他更明白众将在说的事情,这些将领,除了荆南几位,哪个不是刀口舔血过来的,会慎重,也会害怕,但不会被夺了志气。 纵然敌人两倍于他们,不过也只是抱怨,绝不会因此失掉信心,在这种情况下抬出周瑜这个强敌,正好让他们兴奋起来,对接下来的战斗有了足够的士气。 等他们再谈论一会儿,曹无摆手压了压,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包括荆南将领在内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大家都抬头看他。 不知不觉间,曹无已经拥有了堪比曹操的威信,这是下荆州来连续胜利带给他的威望。 “大家说的好,区区周瑜,咱们自然不必放在眼里!如今军中疫病逐渐稳定,水土不服之状有所减少,正是可以用兵之时。士燮四郡刚刚换了主人,咱们不能等他们把所有人都笼络好了才去进攻,而应该在他们还没准备好时主动出击。一方面造成声势,让墙头草的原士燮手下依附咱们,另一方面,给士家三兄弟压力,让他们忙中出错。” 曹无说出一大段话来,都是在说主动进军的理由。 众将仔细听着,没有人反驳。 “所以,我决定,后日清晨,早食之后,众军拔营,先攻郁林郡,直入交趾,大家以为如何?” 曹无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众将本因周瑜的名头激起了争胜之心,现在听说就要出征,立刻个个摩拳擦掌。 曹无又说道:“这次江东出征,军中不只有周瑜,还有甘宁、韩当、周泰、凌统等众将。大家怕了吗?” “怕的是孬种!” 邢道荣第一个站了起来:“某家愿做先锋!” “好!那便由邢将军、黄将军二位为先锋,开路郁林郡,先给交趾那三个士家兄弟一个惊喜!” “正该如此!” 黄忠立刻站起,豪迈异常道:“希望那士家和江东不要不堪一击,不然老朽可就要入主龙编城了!” 众将大笑,纷纷夸赞黄忠好气势。 看到众将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曹无觉得士气可用,笑道:“那么后日清晨,诸军齐发!” “喏!” 众将哄然应诺。 言罢,众将各自去忙碌自己的事情,这次征伐,将要面对的不再是软弱的苍梧兵,而是江东精锐,他们都需要做些准备。 这一次,因为苍梧粮道再无敌军,曹无打算让于禁率领三千人在粮道各县之间巡视,这样就可以把毋丘俭、徐晃的人马解脱出来,支援前线。 最后曹军一共调集两万人,苍梧兵各县兵马及之前的降兵凑了一万五千,共计三万五千人,两天后出发。 议定行程,曹无和陆逊一起从正厅出来,一路到了一处小院落。 这正是赵云重伤后所在的地方。 曹无来时,恰好碰到阿十出来,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阿十神色疲惫,摇头道:“还没醒,每日只靠喂些米粥活着,但应该没有生命大碍。” 她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从没见过有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生命力如此旺盛。” 曹无点头,让她去休息,这次阿十没有谦让,显然是也累的很了。 三天里走了三千里,又在这里坚持治疗赵云和给士兵配药,她确实是太累了。 但是曹无也没别的办法,医者在这个时代太过低贱,除了他这种有着远超时代眼光的人,很少有人会去学医,学的话也都是伴随着些巫蛊之术,不是正经医学。 他突然想起一个愿意学医的女子。 不过很快晃了晃脑袋,把心思回归到面前院落。 他进屋看了眼,赵云背后那深可见骨的贯穿伤已经被阿十包扎好,赵云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但微弱。 曹无了解道,糜贞每日都会带阿斗过来,在这个房间里跟赵云说几句话,都是说刘备如何看中阿斗,赵云若撑不住了,自己和阿斗将会性命难保。 曹无和糜贞都不知道这种行为有用还是没用,但死马当活马医,联想到前世的长坂坡七进七出的赵云,也许赵云就是需要这样的刺激,才能保持生机。 在之前的劝说中,糜贞已经答应了赵云醒来后劝说他暂时为曹无效力,所以曹无一直期待着常山赵子龙能重回战场。 曹无看了一会儿,走出院落。 陆逊等在外边,并没进去,曹无看了他一眼,问道:“和周瑜对敌,你别有压力。” 陆逊无奈道:“周督……周公瑾比我年龄大不几岁,智略却高我太多,我只怕很难胜他。” “无妨,还有我和孔明。你未必不能胜他,你只是缺少积累,若在战场上时间久了,你也能打出扬名天下的一战。火烧五溪蛮,那一战战果毕竟还不够!” 曹无一番话说的陆逊起了雄心壮志,他挺起胸膛道:“我终究还是要试一试。” …… 龙编城,周瑜站在城头,眺望着远方的风景。 为了能站在这里,他布局了好几年,从数年前就打通了士家三兄弟的门路。 士燮占据士家之主的地位实在太久了,久到三兄弟都已经丧气,周瑜却精准的利用了他们的这一点,最终撬动了他们的行动。 可怜士燮到了被软禁的那一刻,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家兄弟亲密无间,却背叛了自己。 不过无所谓了,周瑜心想,等他打赢这一战,士燮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混乱的交趾,才更容易控制。 交趾还没完全安定,士家三兄弟还在到处游说,但这已经是时间问题。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摆在周瑜的面前,何时出兵,在何地和曹军交战,用什么地形、什么方式可以取胜。 第198章 江东的援兵 邺城,丞相府邸。 自从冀州克定,曹操把冀州当成他的大本营,用来压制附近不安定的各州。 他只爱在邺城,不爱在许都,许都毕竟还有天子,他不愿意呆在那里。 曹操正在几案前读着一本介绍谶纬之学的书籍,忽然间,毛玠兴奋的从屋外走了进来。 “主公,大喜!” 曹操放下书本,询问的看向毛玠。 毛玠道:“南方传来消息,北府将军兵不血刃拿下苍梧,苍梧十县传檄而定,北府将军出荆南不过十余日,交州七郡已得其一!” “哦?” 曹操小心的放好了书,饶有兴致的看着毛玠,他问的却不是战事,而是别的。 “孤本以为,有了之前的芥蒂,你会看不上小无。” “这……” 毛玠惭愧的低头,他素来以正直示人,总不能说,因为一本孝经小册子,曹无答应让他作序,可以流传千古,他这才和曹无关系缓和。 而且,就连这战报的消息,也是走的北府信鸽传信的渠道传到邺城,又被送到丞相府,由当值的右军师毛玠收到。 曹操拍拍书本道:“小无既然想取交州,那交州便可拿下,这没什么。” 毛玠看着曹操这幅高深莫测的样子,由衷佩服道:“主公明鉴,北府将军确实是栋梁之材!” 曹操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召集丞相府中诸多曹缘议事。 一张交州地图很快挂在丞相府的正厅中,所有谋士看着这张地图,听着荀攸、程昱、贾诩三人分析局势。 崔琰道:“那么江东军在哪了?” “情报说,江东军已得士燮四郡!” “这么快!” 众谋士都没想到江东军在周瑜的带领下,战果竟然比曹无这边还好。 程昱却笑道:“其实无妨,北府将军取苍梧,杀了太守吴巨、都尉区景,又得了苍梧全境的支持,算是真正掌控了苍梧。可是江东军不同,他们虽然算计了士燮,却没有真正掌握四郡。“ 贾诩点头道:“正是,战事顺利,一切都好说,若战事不顺,士家三兄弟必然会另谋他策。” 众谋士点头,纷纷出言讨论,最终大家都认为,此战三万五对七万余,最主要的还是曹军主力和江东军主力的对抗,其余仆从军都作用不大。 而曹军两万,江东军一万,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所以北府将军曹无贸然让大军出征,其实是对的。 讨论到最后,曹操微微抬手,众谋士便停下了议论。 若有人同时看见曹无和曹操抬手,就会发现,曹无的威信,学自曹操,曹操征伐天下,积累了足够的威严,变得愈加说一不二。 “小无既然出兵,必然会胜,你们无须再议,还是想想交州克定后,如何经营交州吧!” “喏!” 众谋士面面相觑,他们虽然觉得曹无有很大赢面,但是谁敢说曹无必胜?可曹操说了必胜,他们又有谁敢反驳? 以前最擅长反驳的毛玠,现在都恭恭敬敬的,他们只得认为曹操对他的胞弟过于盲目信任,却并不认为曹无真的能马到功成。 等到从正厅出去的时候,袁涣和杜袭对视,两人同时道:“能赢,但恐怕是一场恶战。” …… 建安十四年四月,交州战场开始朝着一场大会战的形式展开。 远在吴郡的孙权却因为终于摆脱了文武群臣的死缠烂打而轻松了许多。 此刻的他,并不在吴郡的府中,而是站在湍急的江边,面对着涛涛江水。 随行的只有步练师、孙尚香,以及孙权的护卫。 孙权指着一处道:“近日孤找人算过,那精通谶纬之学的高人,说此地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乃帝王之都。因此孤来此地看过,打算在此建城,你们看如何?” 护卫都是低垂着头,知道问的不是自己。 孙尚香跃跃欲试道:“那会有我单独的院落么?” 因父兄早死,孙权对这个妹妹很是宠溺,笑道:“自然会有。我打算在建成后,修建一座大的宫殿,名为太初宫。太初者,道之本也,这也是高人起的名字,我很喜欢。” 孙尚香便开始讨论应当在哪里建宫殿。 此地是一片平地,远处挨着石头、紫金诸山,周围不见一片瓦砾,可是二人讨论起来,竟越说越是兴奋,如同已经有一座巍峨的都城耸立起来。 步练师咬着嘴唇,看着二人讨论,心中却是极为焦急。 早间她得到消息,她的族兄步骘已经进了交趾,据说交趾各郡已经归附。 她其实并不贪恋权力,但是高人说过,她的女儿孙鲁班,将是国之凤柱,权倾一时。 虽然这个时代,女子掌权殊为不易,但步练师却愿意给女儿铺路,如此,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交州牧的步骘,将是他们母女最大的依仗,可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几次想要打断孙权,然而见到孙权好不容易露出的轻松之态,又放弃了。 孙权和孙尚香讨论了一会儿,终于停住。 孙权回到护卫们身边时,又恢复了那身为一方诸侯的气势,不再是一个对什么都感兴趣的纨绔子弟。 十九岁就继承父兄家业的他,在长达九年的斗争中磨平了太多棱角,也学会了太多东西。 站在孙尚香面前,他可以随便聊些什么,但真到了需要做的时候,却不见得会这样做。 孙尚香深一脚浅一脚的从江滩上过来,还是笑嘻嘻的问道:“那么兄长,咱们这座叫做建业的大城,应当何时修建呢?” 孙权摸着膝盖,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完,他终于道:“可能修不了了。” “为什么?” 孙尚香眨巴着眼睛,刚才她还畅想着有一个自己独立的精致大院,大到能骑马射箭自是更好。 “这些群臣,终究不了解孤。” 孙权摇了摇头,盯着江水道:“合肥撤退,他们都怪孤一意孤行,让程、周两位都督没能取下合肥,致使整个赤壁会战失败。可是他们从未想过,赤壁战败,围攻合肥的军队,便是孤最后的家底。他们可以赌,赌输了,周瑜还能被赏识,程普还能做将军。但是孤呢?” 他哂笑道:“这片大地上,有多少人曾经功盖一时。袁公路死了,袁本初死了,刘景升死了,刘玄德逃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这世间只有孤了。孤输不起啊,所以不能赌。尤其是交州之战,孤不能输,可他们每天都在鼓噪着说孤会输,让孤派兵派兵。哎,谁愿意替孤想想呢。” 孙尚香似懂非懂,步练师咬着牙,踌躇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为何不能派兵呢?” 孙权摊开手,自嘲道:“孤只有两只手而已,程将军若南下,则谁来防守曹军?孤不能赌一个强敌不来主动进攻,因此不能派兵。” 见他少有的给自己耐心解释,步练师心有感激。 “而且,只带一万人,本就是公瑾自己要求的。” 孙权说这话时,神态竟有些落寞,好似自己想做什么做不到,只能期待别人去完成,非常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 当初兄长孙策意外遇刺身亡,自己仓促接任。只有大乔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兄长安排的辅政之人,张昭对他倒是忠心,帮他压制文臣,然而张昭此人极为傲慢,完全把他当做小孩子来看,闹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周瑜也是辅政,却能做到以主公之礼待他,在众将中,他是最早这么做的。 孙权初掌大权,几乎所有武将都不服气,也是周瑜做了表率,让众将知道周瑜奉孙权为主,孙权的为次年才慢慢建立。 在当时,他和周瑜关系还是极好的,只可惜后来,一首童谣,勾起了他对这段经历的重新审视,他才惊愕的发现,当时周瑜所做,除了帮他树立微威信,也为周瑜自己拿到了威信。 周瑜本是孙策的近臣,通过对孙权的示弱,变成了孙权手下兵权第一人。 而这些分析,其实是那假冒张松的曹无说的,孙权本已经知道了曹无的阴谋,却时刻难以忘记曹无对周瑜的判断。 将非将。 想到这里,孙权叹了口气,恨不能亲自指挥大军,不再依靠周瑜、程普。 步练师陪他经历过很多事情,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的,也叹了口气。 没想到孙权突然道:“不过,群臣怎么知道,孤没有派兵呢?孤的援兵已在路上,只是害怕如上次般被人打听到,不愿意轻易示人罢了!” …… 茫茫大海,三艘巨大且坚硬的海船在海中行驶。 一个年轻的校尉独立船头,吹着海风,任由海浪拍打在自己身上。 他是孙权秘密提拔的一员将领。 江东无人知道,他对船只的掌握,对水军的控制,在整个江东,恐怕仅次于周瑜。 在对船只性能的了解上,他甚至超过周瑜。 如今他名不见经传,但日后他将被载入史册,并被整个民族铭记。 他眺望着远处露出的地面,笑道:“看来今日航程还算顺利,今日先在这小岛上休整,再过几日,我便可到达南海,然后按照都督的将令,从珠江上溯,在广信城外发动一次奇袭,打曹贼一个措手不及!只是不知道,我这三艘大船,能征服大海,能不能征服滚滚珠江!” 若孙权在这里,一定会心一笑,这志得意满的少年是他的秘密武器。 他的名字,叫做,卫温。 第199章 曹无的援军 “南海郡在苍梧郡之东,有一条通道连通江东。郁林郡在苍梧之西,有一条通道连接益州。但郁林郡以西,还有交趾这个交州最大的郡。因此若我用兵,肯定先取南海,断我军后路,再定郁林,这是必然要采取的顺序!” 吕蒙指着地图点了点,自信道。 周瑜看了一眼地图,闭上眼睛沉思。 他和曹无不是第一次交手了,最早的一次,他在柴桑城中,被曹无处处占据先机,诬陷他有反叛自立之意,用一首童谣瓦解了江东君臣之间的信任。 第二次,赤壁大战,他本要赢了,却被曹无力挽狂澜。 那两次之后,他让人不计一切代价的收集有关曹无的材料,可是却寥寥无几。 似乎这个北府将军,以前是个纨绔子弟,突然某一天就觉醒了,变成了曹操最为依仗的宗室。 但周瑜却知道这绝无可能,他一直寻找着曹无的蛛丝马迹,最终还是没发现什么有效信息,却让他得知了一件悲愤之事。 他的爱妾小乔,竟然被曹无掳走过! 那一刻,他心中无比愤恨,温文尔雅的周郎,终于少见的生气,气的浑身发抖。 他发下毒誓,终有一日,要手刃曹无。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机会。 他很久之前就在经略交州,如今孙权也给了他攻伐交州的机会,现在曹军领军者是曹无,更是最好的复仇时机。 “算算情报,咱们江东军来交趾的信息,曹军应该已经得知。” 周瑜让你自己保持冷静,分析道。 “的确,咱们一万多人行军,又没有山林掩盖,虽然利用了海边行军隐瞒几日,但终究是瞒不住的,贼军必然知道。” 吕蒙点头,却笑道:“不过他们肯定不知,咱们只用几天时间,就取得了四郡!” “这正是我想说的,如果对方不知咱们已经取得四郡,那么先发兵苍梧东边的南海,取南海郡,免除后顾之忧,再出兵郁林,面对郁林、交趾的军队,这是正解。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敌军已经知道咱们拿下四郡呢?” “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吕蒙摇头:“整个龙编城,几乎人人都知道江东军来了,却不会有人知道江东军做过什么。咱们一直营造的假像,是江东军进城者不过百人。无论怎么去猜,也不会想到咱们能用这百人攻下龙编这座大城。” 听了吕蒙的解释,周瑜沉吟,点了点头,他也同样认为,曹军没理由这么快就知道了他们拿下四郡的消息。 就算士家三兄弟宴请的那些人暴漏了消息,曹军也只会认为是士家再做权力更迭,不会认为江东已经得手。 先攻打郁林,毕竟要冒着南海郡背后袭击苍梧的危险。 成熟的主帅,不该去这样冒险。 可是,那曹无算是个成熟的主帅么? 周瑜根本不敢确定。 吕蒙道:“兵贵神速,贵在敌人没反应之前,便取得战果。现在咱们占得先机,不能再等了。咱们得先出手,先行选择决战地点!既然贼军会攻打南海,咱们就该把军队推到苍梧边境,在贼军没从南海回来之前就取得苍梧大部分土地。” 周瑜听了,还是思索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江东军终究是太少了。” 吕蒙跟着叹气:“是啊,太少了。” 他们需要仰仗士家三兄弟,才能凑出七万兵马,不然单凭他们自己,根本扛不住曹军。 两人都是沉默良久,最后才下了决定。 在周瑜眼中,这次进攻还不是决战,他需要试探曹军的成色,况且他还布置了一路奇兵,若能吸引苍梧郡广信城的守军出来,他这路奇兵便可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交州会战,最重要的两个战术支点,一是苍梧郡治广信,二是交趾郡治龙编,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丢不得的。 …… 江夏太守文聘忙完一天的公务,也没先回到太守府中,而是就在城墙上和以工代赈的军民一起吃了晚饭。 说是晚饭,其实不过是些米粒稀少的热粥而已。 然而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江夏又连遭兵灾、水灾,晚上还能有一碗粥喝,城上的民众们已经是非常高兴。 他们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于北府将军曹无的馈赠,若非是北府将军送粮来以工代赈,恐怕他们连中午的饭食都难以保证。 在江夏,在荆州,要用钱粮的地方实在太多,荆州刺史赵俨捉襟见肘,虽得荆州世家们拿出了些钱粮,却还是不够。 文聘每次分到钱粮,都会优先保障以工代赈的这些人,然后才是部队,最后是其他民众。 在这期间,江夏到处都是他忙碌的身影,这个百战的武将似乎彻底脱去了军装,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农民,融入到了军民生产之中。 只有曾跟随他的进攻沔口城的士兵们知道,当文聘拿起刀来,便依然是那个能和关羽战到五十回合的大将。 文聘喝完了粥,尚有些饿,却没去要第二碗,每人都只有一碗,他并不想坏了规矩。 他站起身,抬头看着城外的江边,在那里,一座高楼的根基已经打的牢固,不知不觉已经盖到了第三层。 “黄鹤楼,黄鹤楼,好名字啊!” 文聘笑了一声,当这座望楼修好,士兵站在楼上,长江百里将会尽览无余,这片大江上,再也没有水匪恶霸的藏身之地,更不可能有江东军突破他的江夏防线。 荀攸军师怎么说的来着,南方长城,不错,这正是一座南方长城! 他对着高楼行了会儿注目礼,忽听得有人喊道:“文太守,仲业!” 文聘连忙回头,却是荆州刺史赵俨来了这里,正在喊她。 文聘连忙紧走几步,到了跟前,却有些拘谨道:“伯言怎么来了。” “邺城传来消息。” 赵俨朝着北方略一拱手,然后道:“让荆襄九郡,各部派遣兵马,集结南下,随时策应交州局势!” “交州?” 文聘一惊,随便低声道:“将军如何了?” 赵俨和文聘都得曹无提携,文聘还得到北府资源的鼎力相助,他们私下谈话,说的将军二字,自然就是曹无。 “初战大捷,苍梧克定。但听说要与士燮等人决战,恐怕兵力不足。邺城的命令是,荆州集结至少三万人,南下支援。” 文聘立刻站起:“既然兵力不足,那江夏愿全民皆兵,前往支援!” 赵俨大喜,荆州其他太守虽然响应号召,但明显阳奉阴违,现在看来,可以从文聘这里得到更多支持。 “那仲业这里能出多少人手?” 之所以问人手而不是兵马,是因为江夏其实驻军不多,但是这个时代职业士兵本就不多,普通民众有了武器,也可以作兵源,只是战力差些。 文聘对着城上还在吃饭的民众振臂一呼,高声道:“北府将军曹无在南方需要支援,谁愿随我前往!” 江夏百姓听了,当他们弄明白是谁要支援,顿时哗然。 “是那个北府将军?” “还能有几个北府将军?自然是曹北府!” “北府将军救了江夏,江夏人当前往支援!” 百姓们私语一番,立刻有人道:“我愿!” 那人身形瘦弱,却一脸严肃道:“俺娘说了,做人要知恩图报。北府将军救援江夏水难,救了不知多少人,他需要我们支援,那我们就去!” “对,去!” 短短十几息,城楼上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处事圆滑的赵俨,看到这军民同心支持曹无的情况,心绪都被调动,激动的脸色通红。 文聘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北府将军有威望,但没想到百姓竟然这么推崇北府将军。 他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最后,他面对众人,深深鞠了个躬。 “我代北府将军,谢过江夏百姓!” 第200章 科技的力量 建安十四年四月,三万多人的队伍从广信城陆续出发,目标直指郁林郡。 老将黄忠、荆南将领邢道荣作为先锋,各领三千步兵,兵分两路,先去攻占郁林郡边缘的县域。 不过,两将出门,并不是直接湘西往郁林方向,而是先往东方,走了一个时辰才换了方向。 而曹无等人的中军,在两将出征两个时辰后,也整合集结完毕,浩浩荡荡的出发。 和黄忠两人一样,他们也是先往东方,再往西方。 在整个过程中,似乎所有将领都忘记了广信城及苍梧本土诸县仍然需要守卫,除了于禁留守北方诸县保护粮道、乐进领三千人驻守广信外,其他人几乎倾巢而动。 向东,是为了迷惑敌人,广信城如此大,难免有士家的探子,但那些探子却无法了解曹军的真正目的,只能通过眼睛看到的事情来判断。他们出城就向东,恰好是利用了这一点,让敌军探子被迷惑。 当然,这事情迷惑不了太久,不过情报很重要,能骗一段时间,总是有好处的。 在曹无的马车中,陆逊和张辽共同坐在曹无对面,所有人中,只有他们知道曹无的计划。 三万人攻取士燮四郡,在没有江东军的情况下,利用一些计谋,完全有希望完成,但有了江东横插一脚,这些人手明显不够用了。 在向北方通报消息后,第一批的三万荆州兵正在集结,而他们只需要攻下郁林,就可以拥有了交州的第二个支点,在北方援军到达之后,同时从苍梧、郁林两个方向进犯交趾。 兵贵神速,现在他们打的就是士燮的三个弟弟没能牢牢控制四郡所有力量的时间差,趁此机会收复郁林。 但这一切还有个前提,即广信不能有失。 在颠簸的马车中,貂蝉熟练的倒了三杯茶水,递给三人。 张辽仍显得不放心,问道:“广信只有三千人,够么?万一江东军也想着袭击广信呢?” 曹无轻抿一口茶水道:“够了。蒋先生传回了新的消息,江东军有异动。不出意外,他们应该目标直指广信。那么现在就是抢时间,看咱们先拿下郁林,还是他们先拿下广信。但江东毕竟只有一万精锐主力,其他都是士家的仆从军,大规模行军必然被咱们掌握动态,小规模行军,又攻不下广信。” 陆逊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道:“主公如此笃信阿四姑娘么?” 貂蝉笑道:“说起来,江东折戟赤壁,其实不也是拜小阿四的大舰所赐么?” 此言一出,张辽和陆逊都沉默了。 张辽身为将帅,陆逊则是谋臣,他们眼中的战争,不是没有阴谋诡计,但是他们无法想象,某些工具会对战争的进程起到太多的作用。 在陆逊看来,对比江东军,他们最大的优势是情报,江东人做梦都想不到,名不见经传的蒋琬,在几天之内就能打入最核心的地方,获取极多信息。 就连陆逊自己也不知道蒋琬以一个做饭的身份进去,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可是他却深信曹无的眼力,曹无安排的人必然不会差。 他们知道江东动向,可是江东却很难知道他们的动向,甚至还会被他们给骗过去,这就够了。 …… 广信,苍梧太守府中,糜贞的小院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这些日子,糜贞答应了曹无的条件,她的生活也变的好了起来,出入都有侍女和仆从安排,俨然成了太守府中待遇最好的人。 陈到陈叔至身上带伤,但精神还算好,侍女领着他进了院子。 糜贞抬头,看到陈到虽然有伤,却没有任何的束缚,不禁叹了口气。 陈到在刘备阵营中,虽然不算前几的将军,但却是中坚力量,平素也得刘备看中,但在火烧五溪蛮那一战役中,却被当作了弃子。 庞统太过小肚鸡肠,当初他陈到只是没有执行迁徙疫病百姓的任务,火烧那日,就被抛弃了。 后来曹无试图说服他,他当然不肯就这样妥协,但是等他被押解进了广信城,听说了赵云的遭遇,唏嘘不已。 整个苍梧,竟无一人念及旧情,唯有糜芳识破人心,提前就看出了吴巨可能会背叛,可惜赵云却并不相信,遭了毒手。 在这个过程中,陈到已经知道糜芳倒向了曹无,自家主公夫人都已经放弃了,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 他先去看了赵云,赵云仍然未醒,又去看了 “糜夫人……” 陈到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也是叹了口气。 “多说无益,我等皆是阶下囚,那北府曹无有通天的手段,我亦不能判断自己所做是对是错。你既已经选择了他,我也没有立场去怪你了。” 糜贞眼睛红了些。 陈到本也不善言辞,点了点头,拱手作揖,长揖到地道:“是我等众将无能,没保护好尊夫人!” “不怪你!” 糜贞摆了摆手,恰好阿斗在屋内哭啼,她便忙不迭的进去哄孩子了。 她并非阿斗亲生母亲,没有奶水,南下一路都是米粥给孩子充饥,孩子虽快两岁,却远较平常小孩瘦弱。 到了广信城中,曹无才让人找了擅长看护小孩的妇人,帮忙照顾,阿斗这才身体好些。 由此,慢慢的,糜贞已经有些感谢曹无,至少在这里,她不用再去漂泊了。 陈到一揖到地,没有听到回复,便叹着气起来,走出院落。 外边有一个少女正在等他,正是北府曹阿四。 她和阿十同时到了苍梧,别人不知道她来做什么,曹无却早有安排。 她到这里也有十余日了,阿十没闲着,她也同样没闲着。 作为北府中最擅长制作所谓奇巧淫技东西的人,她到的第一天,曹无就让她把北府科技中最利于守城的东西复原出来。 第一个要做的,当然是北府特制的强弩。 这种弩箭,在赤壁之战那三艘五牙大舰上装配过,曾经几次打的江东军退避。陈群上门提亲那日,还专门警示陈群,一箭擦中陈群脸侧,让他离开。 这种弩箭远比现有的弩箭强大,射程和威力都更强,装上轮子后,可以在城墙上推动,非常适合防守。 因其准确度高,当架到城墙上时,视野更好,还能用来阵前斩帅。 只是这种东西毕竟运输很不方便,从北府运到这里的话,估计两三个月才能运来,而且耗费的人力物力也是极多。 不过阿四是有办法的,她在城中招募匠人,将要制作的东西慢慢讲解给他们。 每个匠人,只负责手中的部件,日夜不停的做工。 一开始,他们做出的配件还不够好,但到了第七日的时候,已经能够使用。 到了第十日,第一架弩箭做好了,同时也做好了轮子,变成弩车。 城中守将乐进公务繁忙,守城副将杨龄出自荆南,没打过仗,却对自己只是副将很不满意,眼高于顶,不愿意搭理北府的区区婢女。 于是刚到广信就被糜芳、赵云之事打击,不得不投降的陈到,便成了试射弩箭的最好见证人。 陈到虽然没有打过大规模的会战,但是跟着刘备以少打多的情况很多,经历过大小数十战,作战经验丰富。 他随着阿四来到城墙上,只见三架弩车已经一字摆开,外边看上去,这些弩车有些粗制滥造,但仔细一看,弩车用的箭和材料,都比陈到见过的要好。 阿四道:“因时间紧迫,外形上就没法看了,但效果应该不差,请将军试射,看看能不能防住江东军。” 陈到点头,他神情严肃的来到弩车前,亲自放上箭矢,脚踩踏板拉开弓弦。 他本以为这么粗大的弓弦,应该很难拉动,可是没想到一拉起来,竟然极为简单。 阿四又道:“将军看着弩车上的突起,那处名为准星,用那准星瞄准哪里,便可射向哪里,准度可以慢慢调试。” 陈到点头,对于这个所谓准星的设计,非常上心,知道若这东西管用,那么弩车准度将会远超别的射击工具。 他对准城外,选了个极远的小山坡,松开拉弓的手。 只听“砰”的一声,弩箭出手,一路直射到山坡上,射入土中,尾羽还在震颤。 “好强……” 陈到惊出一身冷汗。 本来,一个北府婢女请他做事,他是有些犹豫的,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将军,怎么会被婢女颐指气使,但他又知道如今依靠曹无,不能轻易得罪曹无,便不情愿的来了。 没想到这些弩车,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只是一轮试射,弩车的弩箭便展现出了超越时代的力量。 他这种久经沙场的将军,当然知道若这种弩车在守城中大规模列装,将会起到什么不平凡的效果。 他按捺住心中激动,问道:“这种弩车,在江东军到来前,能制作多少?” 阿四想了想,城中那些蠢笨的工匠,现在水平也高起来了,于是回复:“一天五架绰绰有余,只是材料也不够多,也许做不到百架,便没有足够好的木材了。” “百架……” 饶是陈到身经百战,也被吓住了。 若有百架这种弩车架在城上,随时在各处支援,恐怕江东军攻击不到城下,就要被吓回去了。 他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心在狂跳,终于还是激动的问道:“阿四姑娘,若江东军来,这些弩车,能否交由统一指挥?” 第201章 北府婢女的面子 一旁的阿四没想到陈到在还没完全弄清楚弩车所有性能的情况下就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她能看出来,陈到虽然问的是能否交由统一管理,但实际上,本意却是想问能否交给他陈到来指挥。 曹阿四无官无爵,也没有任何权力,但是赤壁之战,她随军指挥大舰,也上过真正的战场,知道战场是何等凶险。 尽管副将杨龄对这些弩车不屑一顾,阿四自己却知道,自从前两年弩车研制成功,因曹军打的都是进攻战,就没有大规模列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防守战,这一战,弩车乃是此次防守战取胜的关键。 那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刚刚投降的将领么? 阿四显然没有拿这个主意的能力,让她制作机关,她能不眠不休一直工作,但是涉及这种事情,就超出她的理解了。 她只得强笑道:“广信守城主将乃是乐将军,将军何必问我一介女流。” 陈到摩挲着弩车,道:“若北府将军在此,会如何做?” 阿四神情一滞,心想若自家将军在此,这种事情肯定算不得大事,行或不行,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然而这小姑娘终究不能替自家将军做决定,正自犹豫,忽听一个声音传来。 “若你愿意指挥这些弩车,又有何不可?”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将军顶盔掼甲,朝这边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比他高好多的将军。 陈到进城后已经见过他们,连忙行礼道:“败军之将,见过乐折冲,见过扬校尉。” 陈到的行礼不卑不亢,乐进对这番恭敬很满意,但他却没先对陈到回礼,而是冲着曹阿四微微颔首。 阿四行了个福礼回应。 陈到看在眼中,倒也没觉得被怠慢了,他这些时日,听了太多有关北府将军的事情,今日见到起于军伍的堂堂折冲将军,竟然对北府一婢女假以辞色,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北府将军的威望。 他却不知道,乐进对曹无的佩服,也是来自赤壁一战。最后的决战,乐进亲自参与,并指挥了一路船队,他亲眼看见曹无率领大船去堵江堤,也是他第一个喊出多谢北府将军的话来。 因此一事,乐进对曹无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次南下,又见北府将军每次算计都起到效果,不由得更加敬佩。 听说北府一婢女能制弩机,他就放在了心上,没想到弩车这么快就做了出来,听手下汇报说弩车正在试射,他连忙弃了守城公务过来。 广信这样一座大城,三千守军是不够的,乐进一直担心会被偷袭,但是曹无却告诉他,自己早有后手。 当他刚刚登上城墙,看到这三架弩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曹无说的后手是什么。 乐进朝陈到点了点头,然后走过来,摸了摸弩车的弓弦。 阿四冰雪聪明,立刻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将军可以试射一下。” 陈到没再提刚才那件事,而是耐心等待着乐进试射。 乐进身材矮小,本以为自己要花很多力气,才能拉动弩车,没想到轻易就拉起弓弦,在阿四的指导下,一箭射出。 他瞄准的地方比陈到还远,射的有些偏了。 可他丝毫不因为便宜而沮丧,反而兴奋的哈哈大笑:“好东西,好东西啊!先是大箭,后是弩车,北府果然都是好东西!” 冷不防旁边有人道:“然则这种弩车,早就有了,这也只是射的更远些,准头却是一般。” 乐进和陈到回头,见到是跟在乐进身后的杨龄发话。 杨龄为守城副将,他明明瞧不上这些弩车,却又因为阿四找了陈到试射而没找自己,有些愤恨。 阿四一听就不乐意了,小姑娘岂能受人气,她红着脸怒道:“射的远一些?我这弩车,射程比现有弩车远了一倍不止,威力也大上许多!” 杨龄没想到区区一个婢女竟然还能跟他顶嘴,怒道:“小囡怕是没上过战场,就算你有这好处,可若是准头差,又有什么用?” “我没上过战场?” 阿四环臂抱胸,气不打一处来,大拇指指着自己,怒声道:“江东水军号称水上无敌,他们首败,是我指挥大舰打下来的!” “瞎说什么?” 杨龄明显不信,一个小姑娘而已,赤壁之战天下瞩目,决定天下走势,一个小姑娘指挥打仗?开什么玩笑! 他嗤笑一声,走上来也要试射弩车。 “慢着!” 乐进一抬手,挡住了他。 杨龄诧异看过来,发现乐进已经明显不悦,不明白守城主将为何对他如此态度。 “四个月前,长江赤壁,阿四姑娘在大舰上擂鼓,乃我亲眼所见,那一次江东舰队受挫,十余日都没敢决战,也是我亲身经历。你却不信,难道你龟缩长沙,见过几十万人的大战?” 乐进冷冷道。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完全没给杨龄留一丁点面子,杨龄呆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作答。 乐进道:“在北府将军撞向江堤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立誓,谁在我面前辱及北府,必杀之。” 乐进比杨龄矮小很多,但说这话时,一股杀气从身上蔓延。 这起于军伍的将军,出身微末,能有今日成就,全靠一腔悍勇,又哪里是杨龄这种出身长沙世家的人能比拟的。 几句话下来,杨龄再也不敢多言,乐进瞪得他后怕不止,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刚才只是辱及北府婢女,没有说曹无的不是。 他能感觉到,万一真的说曹无,乐进真会暴起杀人。 杨龄额头青筋暴露,想到曹无终究势大,乐进也是钦点的守城主将,他最终决定忍了,硬着头皮道:“阿四姑娘,是我不识好东西,不知这弩车好处。对……对不住了。” 后边一句说的有些勉强,不过他以守城副将、管军校尉之身向一个婢女行礼,阿四的火气也消了,她也没说是否原谅对方,只是道:“准星不行,只需多次试射调节即可,北府自有办法,不劳将军费心。” 一句抢白让杨龄尴尬,内心暗骂北府婢女牙尖嘴利,却又不敢断定弩车是否真的能调整准星,于是只得退在一边,神色阴晴不定。 乐进道:“既然如此,那便由叔至参与试射调整。阿四姑娘以为如何??” 陈到一听真要让自己负责试射,顿时大喜,他初投曹无,对手又是赤壁之战坑过他们的江东周瑜,想以此战作为自己的投名状,得到守城主将首肯,立刻兴奋异常。 但他又知道,乐进极其看重面前这个北府婢女,自己能否拿到这个职位,只在这女子一念之间了。 阿四看了眼陈到,笑道:“我家将军名单里的人物,信就是了。我愿和陈将军一道测试弩车性能,等江东大军到前,定会给他们一个惊喜!” 陈到无比感激,当即就要谢过阿四,可还没有动作,一个声音又打断了他。 “乐将军糊涂啊,怎么能让新降的将领,掌管城墙弩车如此重要的东西呢?” 第202章 还有准备 阿四回头,见又是那让人讨厌的杨龄在说话。 北府婢女之中,性格温柔者有之,脾气火爆者也有之,但无一例外,凡是牵扯到自家将军的事情,哪怕只是一点小事,都绝不会退让。 陈到虽然不是曹无选来做指挥城墙上这些弩机的人选,却是曹无留给阿四,说是配合守城的人。 既然曹无选了陈到,那么阿四就要无条件支持,更何况,若论娇蛮,她曹阿四在北府也是能排上名的。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阿四先看了眼乐进,见乐进这个守城主将都面漏不悦,阿四便不再端着,冷声道:“陈将军不行,莫非你行?” 杨龄根本不屑与她一个婢女对话,冷哼一声道:“我乃守城副将,岂可专门操作这些器材。” “那是看不上我这些奇技淫巧咯?” 阿四眉毛一挑,赤壁大战那么大的场面她都经历过,大官见得多了,还没见过杨龄这样惯用鼻孔看人的。 杨龄再次冷哼,并不回话。 陈到有些讪讪,他性格中正严肃,自忖自己只是降将,寸功未立,本想争功,却不想给北府惹了麻烦,就要退让,阿四却拦住了他。 阿四竖着柳眉道:“杨将军,你以为,我跑了三千里,就是为了这么三架弩车么?” 这话一出,乐进、陈到都看了过来。 阿四哼了一声,冷着脸道:“愿意跟我来就跟来,让你开开眼界,不敢跟来,就闭嘴!” “我乃守城副将,堂堂长沙管军校尉,有何不敢!” 阿四得了他的答复,再不看他,径自沿着城墙往里走。 乐进、杨龄都是守城将领,这城墙每日都在巡视,不知阿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耐着性子跟了上来。 陈到叹了口气,也跟了过来。 几人转过城墙角,见到几个工人正在搬运几块巨大的木头板子,每块板子厚过手掌,长过两个人身,宽过城门,得近十人一起才能抬得动。 “这是什么?我这机器没见过啊?” 乐进吃了一惊,他上午巡视城墙还没见到这东西呢。 “当然是北府来的好东西,将军看着便是。” 原来这也是阿四让工匠准备的,这东西却不需要工匠的精度,只需要大致合适就行,因此弩车试装了,才找人做出来运过来。 至于乐进不知道,也非常简单,广信城中自有听命北府的人手,是归阿四支配的,阿四手中有令牌,城墙守卫并没拦她。 眼见得这些人似乎在安装这些板子,杨龄颇有不屑,冷冷道:“又是什么劳什子物件?不好好加固工事,做这些干什么?” “加固工事和我做这些有什么相悖的么?两件事情不是同时在做么?还是杨将军永远只能做一件事,所以才看不懂别人做两件?” 不料阿四张嘴就是谬论,气的杨龄脸都白了,不顾形象,指着阿四道:“你,你,一介婢女,辱骂上官!”、 “我骂什么了?” 阿四翻了个白眼,顾自指挥大家安装木头设备。 杨龄气的连剑都要拔出,却被乐进冷冷瞪了一眼。 不知为什么,乐进身材明明比他小,这气势却压的他不敢妄动。 杨龄咬牙,耐着性子看。 快组装完的时候,阿四开始给乐进和陈到介绍。 “原本守城,主要用擂木、炮石、热水、热油之类的东西往城外去泼。可是江东军凶悍,在合肥之战曾经有过数日日夜攻城的战绩。为了防止江东军攻势太过凶猛,我便在这里设计了新的东西,将军一试便知。” 此时,这些设备已经组装完了,乐进非是谋士,却也绝非笨人,一看就明白了这东西的原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原来这是一些做好的木架子,一半镶嵌在城墙上,一半伸出城外,而伸出城外的那部分,板子上有很多开口。一旦开战。士兵可以从城墙上走到城外的那部分木板上,从板子上往下投掷防御物品。 这东西初看上去设计非常简单,可是乐进、陈到这种经历过攻城战的人都明白,它的出现,延伸了守城的面积,让守军有了更大的打击范围。 乐进正打算赞叹,杨龄冷哼道:“我当是什么东西呢,你这奇技淫巧,虽能探出城墙,可是广信城大,若敌人换一处攻城,你岂不是完全无用?” 阿四切了一声,懒得解释。 杨龄更是不屑,洋洋得意还要说话,乐进神色严肃道:“够了!” “什么?乐将军,你切莫被她一介婢女蒙骗了!这东西实战并无用处!这么大的城,敌人看到这里有防御,换个地方不就行了!” 乐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问道:“刚才组装这些东西,用了多久?” “多久?” 杨龄一滞,不知乐进问这个做什么。 乐进摇了摇头,终于知道,荆南这些没经历过真正战场的将军,和他的区别了。他看陈到兴奋的表情,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此物的用途,可怜杨龄身为校尉,却什么都不知。 “敌军攻城,无外乎用钩锁,用云梯,用长梯等方式,但咱们城上有守军,他们不管用什么方式,攀城都很困难。刚才组装的时间,远远快过敌军登城的时间,且整个过程都可以用木板作掩护防御敌军弓箭,那么咱们只要在敌军登城到一半的时候把这东西组装上,那敌军眼见得就能攻上的城墙,就成了永远无法突破的天谴了!” “而且,敌军数量也不足以围攻整个城池,肯定会选择某几个点来突破,那么咱们就可以在敌军最优势的点上布置这个设备,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乐进摩挲着那些木头,神情严肃的解释着这些东西的用法。 杨龄终于明白,这些东西不是一开始就拿出来的,而是要等对方攻城的时候才用,这比他想象的高明了太多。 他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神情僵硬,但若要他向一个小囡儿道歉,却是万万不可能。 乐进哼道:“来日敌军攻城,若这些设施有用,你杨龄必须像阿四姑娘道歉!” “我道歉,我为什么道歉?左右不过是些简单的设备,谁都能做出来的东西,我为什么要道歉?” 乐进被这种冥顽不化的人气的不打一处来,陈到也有些生气了。 只听“刷”的一声,陈到的剑拔了出来,沉声道:“我陈叔至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别人给你面子,你偏偏不要的人!” “你,我怕你不成?” 杨龄也要拔剑,却听得阿四俏声道:“杨龄,你说我这个简单,那我带你看你不简单的,若你还嘴硬,又该当如何?” 第203章 守城的变化 若你再嘴硬该当如何…… 这话出口,便是彻底撕破脸皮了,阿四连那声将军也不再叫了,况且他杨龄本就不是什么将军,只是校尉而已。 杨龄气的跳起,“刷”的一下拔剑。 “够了!” 乐进连忙制止,在他的治下,城头拔剑,成何体统。 陈到听到他的话,立刻收剑入鞘,可是杨龄却不,他还执剑在手,冷视阿四:“今日若你能拿出足够好的奇巧淫技,我便道歉如何!” “什么样的算是足够好?我北府又何须你道歉!” 阿四直接留给他一个背影,转头沿着城墙继续走。 乐进、陈到都是皱眉跟上,今日之事闹到这个地步,他们都没想到。 杨龄也是跟上。 结果转过城墙,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设备组装形势。 乐进有些麻木了,他的城墙,被阿四当成试炼场了,想组装就上来。 不过这些东西对攻城有大用,他恨不得多来些,不会生气。 他们来时,一个设备已经组装好,也是一台弩机,却比之前那几个小了很多。 阿四道:“此物名为连弩,机扣放下后,弩箭发射,与此同时,第二颗弩箭会自动到位,可以快速发射。如此只需要极短的时间,便能连发十支弩箭,让敌人应接不暇。” 乐进三人面有异色,就连杨龄听了,都知道这东西的珍贵了。 连续发射十次的弩机,就算威力远比强弩弱,也足以震慑敌人。 而看这城墙上的样子,这样的弩机,竟然已经装备了三台。 看到乐进询问的目光,阿四道:“一天能加三台。” 不用乐进说,她都知道乐进要问什么。 “好,好!” 乐进连说两个好字,自从得到守城命令,他便一直担心,江东军有一万精锐,士家三兄弟有六万左右的兵马,若这些人一起来,他区区三千人,肯定是守不住的。 当时曹无告诉他,会给他一定的帮助,那时候他还以为曹无只是宽慰他。 自从给了阿四登城的令牌,也没再仔细过问阿四的进度,只知道她正在制造弩机。 却没想到,短短十余日,阿四竟然已经做出了这么多东西。 “真是天助我也,有这些宝物,不愁无法击破周瑜了!” 乐进哈哈大笑。 陈到也是点头称赞,他本还以为自己要应对一场硬仗,但是现在看来,有这些设备,好像守城并不困难了。 陈到道:“在主……玄德公麾下,我有个朋友,名为霍峻霍仲邈,在玄德公麾下所有人中,此公最擅长防守,我经常从他处请教守城要义。对守城各种器械,了解甚多。北方战乱连年,守城之术进展很快,但这十余年进展,都比不上阿四姑娘这三种器械啊!” 陈到的称赞由衷而发,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今日之后,天下守城之术将会有新的变化,曹军麾下重要城池若都能装备这些弩机,那么曹军的每座大城都相当于多了很多士兵防守,曹操稳步天下的大势,便更加坚固了。 他叹了口气,为以后攻击曹军所守城池的人感到悲哀。 对于陈到的论断,乐进也深以为然,认为陈到所言极是,以后曹军守城之术必然会有极大的提升。 他想到一事,断然道:“守城结束之后,城中工匠必须迁往北方!” 陈到一惊,没想到乐进考虑的这么多,竟然已经在想防止制作这些器械的技术外泄了。 阿四却笑道:“关于此事,将军早有安排。每一个工匠所做的,都只有手中那个部件,根本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就算所有工匠把部件凑到一起,若没有我的指挥,给他们三年,他们也不见得能组装出一个这样的弩车来!” 闻言,乐进不禁喟叹:“北府将军果然算无遗策,所有东西都已经想在了前头。” 既然问题已经有了保障,他又回头去看杨龄。 “既然如此,杨将军可有何话说?” 杨龄此时剑已入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算他再嘴硬,也不可能对着这种能够连射的精巧弩机,说出此物简单的话来。 北府曹阿四一次次的打了他的脸,他想反驳,偏偏想不出一句话。 这份屈辱,是他从军十余年来都没遇到过的。 他们长沙杨家虽不是颍川荀那样的超然大物,可是在长沙也颇有名望,不然他也不可能压黄忠、魏延等人,成为长沙第一勇将。 然而现在,他一路南下,还没经历过一场像模像样的战争,就被一个小女娃频频羞辱。 他想不出反驳,却不肯放弃,怒道:“北府是要仗势欺人么?一个婢女也频频压我!我为何要向婢女道歉!” 听他辱及北府,乐进皱眉,再听他还要嘴硬,乐进冷笑一声,喝道:“来人!” 周围士兵立刻响应,这三千守军都是乐进带过来的,自然听乐进的。 乐进闭眼道:“杨龄不敬持节将军,不服守城主将,心有二心。按军律,应当废掉官职,但因此乃战时,不可阵前斩将,便留他官职,暂领城门守将,以儆效尤!” 若有机会缓和,乐进本不愿如此相逼迫,毕竟荆南四郡给他送过礼,人情道往还是要的,可是这杨龄实在过于不识抬举了,一次次的给他机会,他还要嘴硬,那么乐进便容不了了。 杨龄登时大怒,红着脸道:“乐进,你凭什么如此!” 然而周围士兵并不给他面子,已经听乐进的围了一圈,似乎只要他再说个不字,便要动手压他下去。 “闪开!” 杨龄拔剑,直接朝一名士兵砍去。 那士兵没想到他会真的动手,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若这一剑砍实了,很明显士兵要受重伤。 乐进大怒,想救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当”的一声,众人再看时,只见杨龄的剑已经飞到空中,划了好几道圈才落地。 陈到正在他的面前,用剑指着他的脖颈。 “官职的事情暂且不说,请你向阿四姑娘道歉。” 陈到瞪着他的眼睛,冷冷说道。 第204章 江东军来了 好快的剑…… 众人都能看清杨龄是何时出手,却完全没看清陈到是如何出手的,似乎陈到身影一晃,便打断了杨龄的攻势。 乐进是识货的,这才知道原来陈到竟是如此高手。 若是两两追对厮杀,就凭陈到刚才那一手,乐进就没把握赢他。他也再次明白了阿四的话,北府看上的人,没有庸才。 杨龄更是被吓得不轻,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剑指着。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的乐进,乐进冷哼一声,根本不管。 乐进本给他留了面子,没说现在就处理他的官职,可是杨龄自己偏要反抗,他乐进又有什么立场去为杨龄着想。 杨龄今天第一次知道怕了,他没想着得罪北府,只想着试探下北府的一个婢女,可是现在他知道,北府一个小小婢女,也不是他所能撼动的。 “我……” 他还要说别的,只听“啪”的一声,陈到上半身几乎不动,腿却往下一扫,一下子打在杨龄膝盖关节上。 杨龄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又是“啪”的一声,杨龄的另一个膝盖也软了,双膝跪倒。 而他跪的方向,刚好是曹无出征的方向。 杨龄再也没有了一丝力气,别说反抗,就算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颤抖着跪在那里,这时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个婢女,一个降将,北府随便出了两个人,就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这种压迫和绝望,让他身为长沙第一武将的自信彻底垮塌了。 阿四并非圣母,见到这个用鼻孔看人的家伙终于服气,冷哼一声,径自下城去忙。 陈到收剑在手,想了想,跟在阿四身后。 乐进叫住了他:“叔至!” 陈到回头。 乐进在曹军外姓将领中,算是比较爱交朋友的,他道:“城头这些器械,便交由你来指挥了!” 陈到本以为这事已经没戏,忽听此话,感觉到了一种尊重。 作为降将,且是刚刚受降,乐进竟然就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很明显这不是他陈到的面子,而是北府曹无的面子。北府将军的能量,让他叹服,也让他敬佩。 他拱手作揖,对乐进道:“在下必当竭尽全力,守城战至最后,不辱使命!” “好!” 乐进大笑一声,紧接着低声道:“希望不会有战至最后的时候。” 阿四本走的远了,竟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回头笑道:“有我在,必不会。守城的器械,可不止这些。” 那天之后,杨龄被降为城门守卫,只是四个城门守卫之一,而且乐进还差人时刻看管着他,以免他到时候做出开城之类的事情。 不过乐进清楚,杨龄这种长沙世家出身的人,是不可能在敌军来的时候开城投降什么的,他自己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世家家族考虑,这是世家子弟与他这种泥腿子不同的地方。 而阿四也真的兑现了她的说法,各种守城器械都被拿了出来,虽然限于城中工匠不多,生产效率并不高,但是那些东西,还是让乐进、陈到等人开了眼界。 有许多守城设备其实都很简单,但是重在想法,如果没人告诉你是什么原理,你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出来。 到后来,乐进差人调集苍梧其他县的工匠过来,虽然县里工匠很少,但聊胜于无,多少也能增加一些进度。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斥候仍然没有报告看到过江东大军,而曹无的战报已经传回了苍梧。 郁林郡果然没有多少守军,黄忠、邢道荣两路先锋轻松拿下两座县城,直逼郁林郡治。 曹无他们出城门时往东走,却是声东击西,直奔西面的郁林,这一招显然打乱了士家和江东的部署,起到了奇效。 有了战报打底,乐进就更有信心了。 按照他的推演,若他为主帅,听到曹军已到郁林的消息,必不会继续攻打广信这边,而会回守郁林,背靠郁林来和苍梧对决。 可惜江东指挥显然和他想的不同,在第七天的清晨,斥候发来了江东大军已到广信城下的消息。 其实这时候,已经不用斥候来传信了,站在广信的城头,已经能看到江东军的旌旗。 一个大大的“蒋”字挂在上边,看上去足有万人,应当就是江东主力了。 靴子终于落地,乐进反而长舒一口气,在城头高喊:“准备守城!” 随后,在他的指挥调度之下,三千士兵全都忙了起来。 听到城头号角的时候,阿四还在睡觉,她和阿十在一个房间,起来看时,阿十早就不在,大概是熬药去了。 她便打着哈欠穿衣出屋,一出门吓了一跳。 陈到已经等在外边,拱手道:“江东军来了。” “太好了!” 阿四下意识的喊出声,因为江东军来了,她便有了让自己这些守城器械施展的机会。 旋即感觉自己这样说并不妥,又捂着嘴道:“我是说,咱们赶紧上城防守吧!” 陈到却道:“城头危险,我去便可,阿四姑娘切莫犯险!” 阿四立刻不乐意了:“你没听乐将军说么,赤壁之战,比这凶险多了,我还在大船上指挥呢!” 陈到又劝了几句,显然争不过她,只得带着她上城。 乐进分了一百士兵和三百民夫给陈到指挥,民夫们没上过战场,拿武器真刀真枪去打不行,但是搬运和组装东西却是可以的。 而士兵则是负责驾驭阿四的那些守城器械。 经过七日的调试,弩车的准头提升了一个档次,轻、重两种弩车的数量也大大提升,在面对敌军时,可以在同一面墙头摆出十余台弩车,足以让敌军有来无回。 阿四在出门之前,看到了匆匆进太守府的阿十,连忙问道:“小十,敌军来了,注意躲着,可别出来乱跑!” 阿十乖巧的“哦”了一声,扶了扶背后的竹筐道:“知道了,你去守城吧。赵将军昨日已能睁眼,我的药应是有用,想必今日就能下床了。” 听说赵云要能下床,陈到既惊喜又惭愧,最后化作一腔无奈,上了城墙。 城外,江东军越来越近,“蒋”字大旗迎风飘扬。 陈到曾经和江东军并肩作战,大概知道江东军中的重要将领,疑惑道:“怎么是蒋欣来了,周瑜没来么?” “蒋欣,厉害么?” 阿四连忙问道。 陈到摇了摇头:“若说武艺,蒋欣也算是一员江东虎将,但若论行军打仗,倒是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应当算是中规中矩。” 阿四这才放下心来,她指挥着士兵和民夫忙碌起来,陈到则先去找乐进报到。 乐进已经一身披挂,站在城头,显得极为威严。 陈到向他行礼,又道:“将军,来的只是蒋欣,这人我也见过。” 乐进大喜,连忙向他请教蒋欣的统兵情况,两人说了几句,发现蒋欣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禁纳闷,不知道江东军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乐进道:“一路斥候都没发现踪迹,很可能是江东军故伎重施,沿着海边过来,趁着夜间赶路,海边人影稀少,这才避过了耳目。” 陈到点头,想起阿四说过北府情报的事情,又道:“恐怕上一次江东军西去交趾,沿途北府安排的探查,被江东军发现了,因此这次东来,便没人发现。” 乐进点头,这符合他们最早的猜测,他们本就认为江东军会秘密前来。 只是他们却不知,这所谓的没人发现背后,是多少海边渔民的家破人亡。 不过对于乐进来说,区别只是来的是蒋欣,而不是周瑜本人,就算他知道了那些事情,也不过一哂了之,多年征战早就让他心如铁石一般,这些外姓将领里,也就李典才会为了平民的死去伤春悲秋。 乐进远眺敌军动向,低声道:“那么第一波敌军,便由叔至来防守了。” 陈到连忙抱拳道:“定不辱命!” …… 城墙外,蒋欣骑马走在中军。 和城头乐进想的不同,这一支军队一万人,并非江东主力,而是士家的交趾军。 他来这里,只是临时领军,在他身后,还有两万士家交趾军,分别由韩当、凌统率领,而他只是打个前锋。 至于这支三万人的军队,也确实不是周瑜在发号施令,而是吕蒙。 吕蒙摸着佩剑,他好像时刻都摸着这佩剑,骑马走在蒋欣的左侧,和蒋欣并肩走着,右侧则是一员士家的将领,名叫白树。 蒋欣时不时看吕蒙一眼,这个最近这些时日才声名鹊起的年轻人,只是得孙权、周瑜赏识,才得以指挥他们三员江东宿将,蒋欣并不是很看重他。 不过军令如山,蒋欣并没其他想法。 而且,吕蒙手中的佩剑,乃是周瑜所赐。换言之,吕蒙在这里,代表的就是周瑜本人,蒋欣可以不买吕蒙的帐,却不能不理周瑜。 在江东诸将之中,除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程普,没有人不仰望周瑜。 蒋欣想了想,还是先咨询吕蒙的意见道:“以将军的看法,这城,好破么?” 吕蒙笑道:“终须试一……” “试”字还没说完,只听城墙的方向,传来了呼呼风声,一支羽箭已经朝着蒋欣的大旗射来。 广信攻防战开始了,交州的大会战也随之拉开了帷幕。 第205章 夺回交趾的志向 在蒋欣的先锋军兵临广信城下的时候,曹无的一只脚踏上了交趾的土地。 曹无看着眼前与中原不同的景色,突然叹息一声。 在他经历过的历史里,公元938年,南汉国在白藤江边吴权击败,交趾地区逐渐和中原渐行渐远。 与西域时丢时复不同,这一战之后,中原王朝几乎再也没有实际控制过交趾,北宋曾于五十年后再战白藤江,先胜而后败,最终留下了割据的政权。 终宋、元、明三朝,每一朝都曾经想过彻底掌控这片区域,但它最终还是在明朝离中原而去,彻底变成了一个新的国家。 自赵佗割据岭南起,这片被后世称为越南的地方,曾经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都属于中原王朝。 他们曾经说着中原王朝的语言,用着方方正正的汉字,但最终还是从这片土地分开了。 曹无对这些历史,只是粗略了解,并不精通,但想起丢失土地,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说起来,交趾分裂的源头,其实还是得归到东吴大帝孙权头上。 长期以来,交州本是一家,偏偏东吴获得交州之后,把交州分为两部分,交趾、日南、九真三郡还是称为交州,而郁林、苍梧、南海等郡则变成了广州。 后世的广东、广西,从此和交州完全分开,变成了两个行政区域,而以交趾为主的交州,则变成了天下最南的一州,且最为偏远。 在中原王朝强大的时候,控制力完全能到达这里,还没事,但到了五代十国,中原王朝顾及不到这里时,交趾变成了诞生割据势力的温床,直到后来,一代代割据势力建立了自己独立的国家。 这是孙权做梦都想不到的后果。 在前世,步骘到苍梧,苍梧太守吴巨假意逢迎,被他杀害,步骘到交趾,士燮却完全倒向了东吴。 在这个时代,其实也是沿着同样的脉络进行的,吴巨不想臣服,只是假意逢迎,而士燮则同样倒向东吴。 当然,在此之前,士燮一直是要朝贡中原的,也对曹操封的绥南中郎将之职非常满意。大概是最终没能等来中原的大军,只能选择投降东吴。 “识时务啊。南天小中华,呵。” 曹无笑了笑,摇了摇头。 这一世,既然他来过,便不会再让交趾从中原版图分裂出去,也不会留下分裂的祸根。 南天小中华这种东西,还是没必要存在的好。 至于士燮,也许他确实心向中原,不得不投降东吴,可是现在已经没机会去分辨了。 正想着,马蹄声响起,曹无抬头,看见曹休纵马过来。 曹休到了近前,立刻翻身下马,抱拳道:“叔父,已经探查明白,这里也没有江东军的踪迹。” “好。” 曹无从水边抓了一根草,咬在嘴里。 他和虎豹骑已经找了好几天,就是在找江东军的主力在哪。 从听到蒋琬的情报开始,曹无就和陆逊推演过,周瑜绝不可能拿着自己的一万精锐去攻城,攻城可是最耗费兵力的。 周瑜一定还在反复选择决战的地点。 而曹无,同样也是。 他踩在白藤江的水中,任由水拍打在脚面上。 曹休嚅嗫了一下,最终劝道:“叔父,您要不要穿甲。” 曹无摆了摆手:“不光我不用,让大伙儿都先卸甲休息下吧,这里天气实在太热了。” 才四月而已,交趾就热得不行,比广信还要热。 曹无明白,这其实已经近似热带气候,和中原的温带完全不是一回事,五岭横亘在那,挡住了太多东西。 “喏!” 曹休并不再劝,无条件的接受了曹无的说法,径自去让大家休息。 因为陆逊跟在主力旁边做军师,这里只有貂蝉跟着曹无,魏延从旁边保护。 魏延站的笔挺,一丝不苟的戒备着,曹无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文长,要一张一弛。” 魏延受宠若惊,抱拳道:“末将遵命!” 这一抱拳,身上的铠甲都在哗啦作响。 曹无看了眼他的额头,全是汗水,想必背后已经湿成一片,可是怎么劝,魏延都不解甲,也只得由他去了。 他们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周瑜的主力,曹无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也许周瑜主力真的去了苍梧?那就只能靠阿四的那些奇技淫巧来抗住了。 如果江东军和士家以换家的方式去取广信,那倒确实是他的麻烦事。 正想着,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他的额头,轻轻按压起来。 曹无便不再想,老老实实坐下,任由貂蝉按摩。 魏延背过身去。 貂蝉道:“其实不必这么累的,着急的应该是江东军。曹军毕竟天下三分有其二,等到春耕结束,又能凑出数十万大军。就算荆南底子薄,运送粮草和大军不便,以荀令君的才华,运送三五万援军来,总不在话下,有这些人,交州总是丢不了。” 曹无闭着眼睛,慢慢道:“百姓太苦了,去年大战,耗费了太多精力,苟或老哥也不见得有余裕去招兵,屯田毕竟只在北方,南方却少。” 貂蝉点点头,没再劝他,曹无却自顾自的说下去:“周瑜谨慎、冷静、残酷,你也看到了,他几年前就在谋取交州。咱们若是不来,恐怕整个交州兵不血刃都是他的,再假以时日,他们就能做好防御,在交州构筑一条铁血防线。交州在他手里,他就可以从交州、荆南、江夏、合肥四个方向用兵,等那时再来进攻,就是腹背受敌了。” “简言之,周瑜不来,那我打完苍梧或许就走了,周瑜一来,那就必须与他决战。” 他的眼睛闭着,可是貂蝉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锐气。 必须决战。 区别只是,决战地点在哪里。 …… 同样是在蒋欣进攻广信的那一天,交州这片土地上的另一个支点——交趾郡治龙编城,也迎来了新的契机。 蒋琬被困太守府中,却丝毫不着急,他每日借着出府采买材料的机会,和外界交换着情报。 他本是一介书生,然而北府交换情报的种种方式,却让他大开眼界。 比如在鱼肚中传书,比如在菜叶上用特殊的材料写字等等。 蒋琬自忖,如果是自己站在敌对位置上,一定发现不了这些传书,可见北府是精通情报的。 不过蒋琬的困局在于,他的情报来源这几天断了,也没能传出什么重要的信息,至少没能得知周瑜的江东主力在哪。 这一日清晨,他打算趁着换班的时间,再冒一冒险。 在太守府中有一个房间,有座偏厅,平常是不允许进人的,但似乎里边住的人特别好吃,便有了蒋琬去送食盒的机会。 第一次蒋琬还没注意,但第二次他就发现了问题。 被关在里边的那个人,他应该就是—— 交趾太守士燮。 第206章 交趾郡的密探 蒋琬提着食盒,一路弓着身子,就像一个真正的厨师一样走在太守府中。 这个年代,厨师地位低下,通常是失去了土地的人,才会去选择作匠人和手艺之类的活,但凡有一块地种,没人从事这样的行当。 然而蒋琬家贫,家中只有老母在堂,幼年时候吃尽苦头,为了读书,老母散尽家财,他也素来遭人白眼惯了。 他从没想过,那些经历,竟然成为了他今日打入敌人内部的宝贵经验。 在这座绥南中郎将、交趾太守府中,他每走一步都要慎之又慎,但也因此收获颇丰,渐渐的,太守府中的守卫都不再把他一个厨师当回事,对他视而不见。 之前和他一起进太守府的北府中人,都被他找借口弄出去了,只有他自己留在这里。 任谁也猜不到,这个甘宁从路边找来的厨师队伍中,竟然有一个才华能在后世蜀汉排名前五的大人物,这些人被蒋琬算计在内,也就不奇怪了。 曹无都纳闷,为什么蒋琬竟然能拿到这么多有用的情报,他却不知道,蒋琬实在是胸有韬略之人,做情报,完全是屈才了。 “当,当当!” 敲了三下门之后,蒋琬退后几步。 身后的太守府守卫还在看着,他并没有造次。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一头白发的士燮从屋内走出,先是被兄弟背叛,又被江东兵马夺权,现在他只是名义上的交趾之主,不再是之前那个在交趾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人了。 可是士燮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并没有颓废,他打开食盒,看了看,中气十足的道:“小娃子,怎么还是以汤为主。” 蒋琬当然不能说自己只会做汤,别的菜做的不好,而这汤都还是北府的下人根据阿八的配料做出来的。 “老先生,汤是食之源头,一碗好汤,可以解乏强身,上了年纪,必然是要喝汤的。” 士燮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他一眼。 在身后守卫看不到的角度,士燮眼中精芒一闪。 在守卫纳闷两人为何不再说话的时候,士燮已经提着食盒要进屋。 而与此同时,他的声音飘荡在空中。 “这碗汤好,好就好在,做汤的人,了解我的味道。小娃子,你说的对,这碗汤,才是食盒里的主角。” 蒋琬在后拱手,在士燮进屋之前,又问了一句:“那么,其他的菜放的可好?” 是放的可好,而不是做的可好。 这小小的差距,守门的侍卫听不出来,士燮却停顿了一下。 他朗声道:“你在厨房里安心做饭就好。” 听了士燮的话,蒋琬的脸上浮起激动之色。 但他很快就换上波澜不惊的表情,转身离开,出门时,还被守卫瞪了几眼,示意他话多,他也没说什么。 出了这里,蒋琬还有一份饭要送。 比起刚才那个,这份食盒可就捡漏的多了,几乎只是能饱食的程度。 但是显然为了突出对这关押的人态度还好,才让他这个外来的大厨做饭送去。 蒋琬提着小一号的食盒,慢慢的到了一处小房子旁。 比起刚才严密的守卫,这里守卫都要少很多,蒋琬来了多次,甚至可以进屋去送饭。 “当,当当!” 还是三下,他敲门,里边传来一声冷哼,他开屋门进屋,把食盒放在桌上。 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儒生在对着窗户发呆,见他进来,神色明显变化了下。 蒋琬不动声色的朝他点了点头。 交州牧满宠。 外界都传,这个实打实的一州州牧,靠熬资历上位的敦厚长者,因为得罪了北府将军,被北府将军明升暗降,从富庶的汝南太守提拔成了交州牧。 而他拒绝了曹无送行的请求,一路风尘仆仆的南下交州,却还没到交趾就吃了瘪,被苍梧太守关在广信。 后来吴巨听从简雍的建议,把他和江东任命的交州牧步骘一同送到交趾,这个大麻烦便到了龙编城。 结果他还没和士燮说上几句话,士家就内乱了,他和士燮一样被软禁了。 这闭门不出的时候,唯二能让他获取外界情报的机会,一是假的交州牧步骘拉拢他时说的事情,大概在步骘眼中,满宠短时间不可能出去,于是这些情报也就没什么可保密的。满宠作为严酷的执法者,在北方名气极高,就算是曹操都被他正面怼过,一旦这种人物投降,对曹军的声望是一个大大的打击。 且满宠历任河南尹、汝南太守等重要职位,门生故吏也是有一些的,杀了他不难,但留着他,若能有机会,对江东军帮助显然更大。 二就是眼前这个小生。 第一次蒋琬进门,满宠就看出他的不一样了。 蒋琬把食盒放下,同时放下一张很小的布帛,抱拳离开。 满宠嘿了一声,过来拉他起来。 蒋琬提了昨日吃完的食盒,离开的时候,抱拳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小布帛。 但这一切的动作,屋外的守卫却完全不知道。 作为一个间谍,蒋琬实在是太合适了,他的一举一动,都骗过了所有人。 或者说,士家三兄弟实在不是什么做大事的人,每日忙着联络交州各处势力,结果连府中的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蒋琬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是一处通铺,十几个下人住在一块。 他也不嫌弃,一跃上去,倚在角落,打开满宠给的布帛,看了起来。 一开始,满宠是不信任他的,但他说了很多北府将军的计划,尤其是其中有一件事情,只有满宠知道。 那便是曹无所持有的天子节杖是哪一支节。 这是机密的事情,只有真正接触曹无的人才知道,满宠得天子令到岭南作州牧,自然也是知道的。 由此,满宠才不得不信。 在满宠的短信中,蒋琬得知了步骘近几日为了拉拢满宠,透露的一些新情报。 江东大军在哪里,他依然不知道,但通过满宠的信,他知道了第一批攻击广信城的,是吕蒙率领的三支军队。 而周瑜则在伺机而动,时刻准备和曹无决战。 这都是帮助不大的新闻,但却能让蒋琬确定之前的情报真实性,两相对证,辨别真伪。 他期待着有一天,步骘能跟满宠说江东大军究竟在哪,若知道这件事情,想必对曹无大军是一大助力。 可惜这件事情太难,还要放在后边,现在他要解决的,是今晚的事情。 他将布帛放在身上,一路到了厨房,将布帛烧了,不留痕迹。 然后他耐心等待在这,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人。 那人蒋琬也见过,是这太守府的管家,士燮赐给他姓士,叫做士节。 士节年龄也不小了,他一进来,就目光炯炯的看着蒋琬。 与他年龄不符的是,他一开口,就是直来直去的事情。 “你就是北府将军的人么?” 蒋琬被这直来直去打蒙了,第一次感觉太守府中有他掌控不了的人物。 “这几日之间,找一个夜晚,我给你药,你下药,把士家那三个叛徒,还有假州牧,都迷翻了。” 没想到士节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震惊。 第207章 士燮的反击计划 蒋欣再三确认,士节并没有开玩笑,而是真的要这么做。 他的心中砰砰直跳,这个说法实在太过大胆,甚至比他一人入敌营还要大胆。 可是士节说起计划的细节,头头是道,显然已经布局良久。 最重要的是,士节说起布置,各处都有他自己的人,似乎这个在士燮被软禁后失势的老管家,才是太守府的主人。 这当然不可能,因为蒋琬很清楚,士节说的这些人,做的这些事,都是那士燮的手笔。 士燮是士燮,他终究是骗过了所有的人。 蒋琬和士节,在厨房中密谋许久。 蒋琬只是新加入北府的人,权力不大,但曹无拥有开府之权力,许给了他曹缘的位置,相当于秩禄六百石的官员,是有官身的。严格来说,他的官职比江东绝大多数人都高,说话其实是可以硬气的。 他虽不能替曹无许诺太多,却能够保证士家的一些基本的利益。 比如事成之后,绝对会让士燮安享晚年,士家虽不一定能当上州牧,却依旧可以荣华富贵。 比如若曹无尽取交州,那么交州百姓的税赋,必须是全国最低,且不许加赋。 再比如四郡太守能保留几个,需要看士家在之后的表现来定。 这些事情都不难,蒋琬已经知道曹无的大致想法,按着路子许诺就是。 曹无来到交州之前,不想和士家合作,是因为那时候士家势力太强,若和士家合作,相当于交州还是不在自己手中。现在却不一样了,士燮被士家三兄弟暗算,很多士家的人倒向了士家三兄弟,一旦士燮出来,一定会清洗整个交州。 到那时,便是曹无可以安排自己人手的时候。 在曹无和周瑜都没想到的地方,在这间厨房里,交州局势竟然发生了最为重大的转机,两个不算是主家的人物,居然在分配着战后的事宜。 先分配,至于以后士家能否重新掌控交州,两人不约而同的没有提到过,到那时大家各凭本事便是。 只是这个士节虽然六十余岁,却真的果断,几句话功夫就敲定了利益分配,剩下的只是来商量举事的细节。 在士节拿出自己的计划之前,蒋琬从没想过,士燮居然还有着翻盘的机会。 难怪这些时日见他,明明大权旁落,却从没见过他失落颓废。 这个老家伙在交州掌权近三十年,一步步蚕食交州各郡,原来真的不简单。 老而弥坚,这是蒋琬给士燮和士节这对主仆的评价。 士家三兄弟做梦都想不到,原来士燮从来都是引蛇出洞,并没有把这三人放在心上。 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把交趾的权力夺回来。 发现这件事情之后,蒋琬内心悠悠叹息。 龙编城的四月上午,天气炎热,蒋琬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 …… 吕蒙坐不住了,他瞪着眼睛看着“蒋”字旗上,一支极长的利箭穿过,在旗帜上扎出了一个极大的窟窿。 这一箭,造成的效果不大却让江东军所有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里距离广信城远超一箭之地,他们不明白,对方到底用了什么武器,竟然取得了如此之强的效果。 “阵形不要乱,听我的命令,先在原地待命!” 蒋欣久在沙场,虽然疑惑,却没有被一支箭就吓住。 他拔剑在手,举向天空。 吕蒙、白树如梦初醒,脱离了被利箭震慑的震撼,也跟着喊道:“原地待命,原地待命!” 在这个时代中,帅旗就相当于主将,帅旗被洞穿,后面不明真相的士兵肯定是要乱的。 而且这些兵都是没上过几次战场的交趾兵,装备倒是不错,能力却本来就差,被这一吓,有些慌乱。 好在将领们没乱,说的及时,队伍逐渐冷静了下来。 吕蒙道:“探子说,敌军中有一员能开三石弓的老将,广信被破,有他五分功劳,现在看来,应是那老将拉弓射出的箭了,非三石弓,怎么会这么远!” 白树舒了口气,笑道:“看来是了,就算那人膂力再强,总不至于能连拉数次,射上一两箭试探下自会停歇,咱们只要防住就好。” 蒋欣朗声笑道:“一会儿攻城,我倒是要会会那人,看是某家的战刀强,还是他的弓厉害!” “自是蒋将军的刀强!” 白树恭维道。 士家三兄弟倒向江东之后,原来效忠士燮的校尉们都面临选择,是跟随绥南中郎将士燮,还是跟着三兄弟投降江东。白树是最早投降的那批,只因他觉得自己足够识时务。 而且,投降之后,他就知道了江东将领果然多才俊,身旁这个蒋欣的武力,两个白树都是比不过的。 蒋欣哈哈大笑,在他的笑声中,士兵们镇定下来,就在此地休整,准备一会儿的攻城。 他们本来是要在一箭之地休整的,现在却在这里,不敢再进,怕敌军的箭命中关键人物,却也不能退,一退士气就要散。 吕蒙觉得,这样最好,能稳住且不会乱士气,在不明情况的时候,他们下达了自以为正确的命令。 然而,这命令真的正确么? “嗖嗖嗖!” 数支利箭破空而来。 之前他们没注意箭是怎么来的,这回却是目视前方的,他们大吃一惊的发现,对方的城墙上竟然同时射出了这么多的箭矢。 而且这些箭矢在风中威力不减,直奔他们帅旗方向而来。 这一刻,蒋欣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难道曹军城头上,竟然有不止一个黄忠?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同时拉动三石巨弓! 可是若这不是三石弓。又是什么?哪有弩机有这种精度,指哪打哪,再说就算是弩机,也没有这种射程吧! 没有时间瞎想了,蒋欣连忙喊道:“结盾,结盾!” 可是他忘了,这里可不是江东军,而是战斗经验并不丰富的交趾军。 他喊结盾,可是他面前的士兵完全没反应过来,根本没人结阵。 惊惧之下,蒋欣靠着战将的本能翻身下马,只听“嗖”的破空声响起,一支利箭擦着他的头顶飞过,直接射死了旁边一个士兵,还带的那士兵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蒋欣的战马也哀鸣一声,蒋欣看到,血从马侧往下流出。 “子明!” 蒋琬赶紧回头,见到吕蒙倒在马下,吓得蒋琬连忙去看。 吕蒙摆了摆手,脸色发白道:“无碍,是被惊下马的,没受伤。” 吕蒙的马也没事,看来对方是看准了帅旗底下最中心的蒋琬射的,对其他人射的比较少。 两人还想再说,却听得一声惨叫,是旁边的白树发出的。 第208章 攻城初败 白树死了。 这事情非常离奇,但却真实的发生了。 士家三兄弟从士燮手中夺过兵权,白树是最早投诚的人之一,却是最早死去的人之一。 谁也没想到,作为一个攻城的将军,刚看到城头,人就没了。 蒋欣、吕蒙都是额角见汗,对视一眼,心中都只有恐惧。 吕蒙不敢再下令呆在这了,他上马高喊:“后退二百步,后退,后退!” 一边下令,他还伏低身子,对蒋欣道:“把白树的尸体藏起来!” 蒋欣这才惊醒,想到吕蒙果然智计非凡,在这种时刻竟然还能想到这些细节。 他连忙把白树的尸体藏在自己的马旁。 他的战马死了,-正好可以挡住白树。 好在身边都是亲卫,看到白树死的人还没这么多,吕蒙见尸体藏好,接着喊起后退。 与此同时,这些交趾兵还不知自己原本的主帅已经死了,他们乱哄哄的后退,突然有士兵看到了白树的马匹,吓得大喊起来。 “白将军死了,马跑出来了!” 蒋欣一拍脑门,恼怒自己没做好这事,连忙跟身边的人说,让他们告知其他人,白树没事。 然而已经没这个机会了,后面不明所以的交趾兵,先是看到帅旗被射出了洞,然后又听说白树死了。 他们匆忙之中,根本没法分辨真假,恰好此时后撤的命令下达,最后的士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白树死了,军队要逃,赶紧并肩逃窜。 前队变后队,吕蒙本叫大家后退二百步,却没想到,竟然引起了部队的溃散。 这在他江东军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这些交趾兵真的个个都是软蛋,还没打仗,就已经跑了。 吕蒙看的目眦俱裂,大声喊道:“不要跑,不要跑!” 然而乱军之中,一个人喊的力量有限,根本没人听他的。 吕蒙咬牙,转头对蒋欣道:“将军,派骑兵监军,压住针脚!” 蒋欣见到如此乱局,也是这般打算,只得率领骑兵加速,去追跑在最先的士兵们。 结果骑兵一跑,士兵们更被吓坏了,连忙加速,队伍反而更乱了。 吕蒙气的直发抖,这才知道,指挥一支听话的部队,和一支不听话的部队,是多么的不同。 由此他更佩服周瑜的令行禁止,恐怕他还要好久才能做到这样。 最后,蒋欣、吕蒙还是通过击杀逃兵的办法稳住了队形,但那已经是退后一里地的事情了。 直到队伍聚拢,还有人问白将军死了他们怎么办,显然大家都被吓破了胆。 而且事后统计,竟然丢了数百人,还有几人竟然是被自己人踩死的,这对吕蒙简直是个耻辱。 若说是兵败如山倒,似乎也不对,因为他还没有交战,就已经如山倒了。 他眼睛通红的看着远处的城头,拳头捏的紧紧的。 就在不久之前,蒋欣还在问他多久能拿下广信城。 那时他说试试。 现在看来,他们连试都没试,就已经输了一阵。 “这些兵马,素质实在太差了!” 吕蒙恨声道。 …… 与此同时,广信城墙上却在欢呼。 陈到指挥着士兵们掌控弩机,他自己也亲自控制着一台。 第一发射穿蒋字帅气旗的箭,就是出自他手,射死白树的那一箭,也是他射出的。 射完第二轮,对方军队竟然自己就溃败了,这超出了他的预期。 乐进本已经做好一场大战的准备,没想到敌军竟然就这么跑了,而且跑的如此狼狈,不禁哈哈大笑。 乐进就在守城器械旁边,赞叹道:“叔至,初战告捷,你当记首功!” 周围士兵都欢呼起来,首战告捷,大家都与有荣焉。 转而发现阿四在旁边跃跃欲试,又笑道:“阿四姑娘也是首功!” 大家又用敬佩的目光看向阿四,这里都是清楚内幕的,若没有阿四,这些器材根本不可能造出来,也不可能有这一次大胜了。 阿四莞尔,指着敌军的方向道:“真是不堪一击,看来后边的武器都用不上了!” 乐进和陈到同时摇头。 刚才敌军溃退的时候,他们清楚的看到,敌军首领很快采取了措施。 最后,队伍虽乱,却没发展成大败,看样子敌军主将也非泛泛之辈。 “倒不如说,是士兵太弱了。我感觉,这些可能不是江东主力。” 陈到看着城外道。 乐进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很有可能这是士燮的交州军,毕竟苍梧军也差不多是这个战力。” 旁边的苍梧民夫不由得惭愧莫名,只觉得自己在苍梧这种小地方,确实被北方见过世面的人看不上。 “若能有更详细的情报,就好了。” 经此一役,乐进越来越佩服陈到的能力,指挥上陈到是没问题的,至少这些守城器械,他不用再管,到时候只管守城的士兵即可。 陈到听出乐进弦外之音,知道乐进这是在跟自己商量守城之事,不由得上心。 “我见过很多士兵溃退的场面……” 陈到刚一开口,发现阿四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只得尴尬一笑。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刘备手下的将领见过的溃退场面更多了。 不过他陈到也是豁达之辈,接着说道:“看刚才敌军士兵溃退后还能聚拢,敌军主将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依我之见,不出一个时辰,敌军还会卷土重来。再来之时,可就不好对付了。” “出其不意只有一次,不过强弩的准确度堪比弓箭,有此一事,敌军主将恐怕不敢轻易露面,这对指挥攻城是极大的打击。” “是的,到时候我还会瞄准敌军主将,看看有没有战机!” 两人计议已定,乐进吩咐大家分一半人休息,另一半人随时盯着敌军动向,一旦有风吹草动,马上通知各方。 兵临城下,守城的士兵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算被轮换休息的那些,也没有轻易的放松,也随时准备上战场。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一直到了下午,敌军都没有发动攻势。 乐进都有些累了,吩咐士兵谨慎看守,自己脱了甲胄,靠着里侧的城墙休息。 这广信也是热,脱下甲胄,他才感觉一身是汗,被徐徐凉风一吹,一个哆嗦。 因为神经紧绷,他靠着墙根,竟然小睡了一会儿。 迷糊中,他听到有人喊自己。 “不好了,乐将军,不好了,敌军又来人了!” “来人了,多少?” 乐进立刻跳了起来。 “两万……” 第209章 攻城的惨烈 “两万,怎么可能?一半的交趾兵都在这里了,有没有江东主力?” 乐进整个人都有些懵。 三千人防守一万人,靠着广信城坚粮广,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是三千防守三万,敌军三倍于自己,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额头在砰砰直响,披挂铠甲,到了前边察看,果然看到敌军的士兵又增多了。 之前是一个万人队伍在休整,现在竟然变成了三支。 除了之前“蒋”字旗的那个,剩下两个分别是“凌”字旗和“韩”字旗。 “韩当、凌统。” 陈到皱眉介绍。 赤壁之战,他曾经和凌统打过数次照面,知道这人骁勇非常,而韩当则是江东军中仅次于程普、黄盖的老将。 很显然,江东军这次到交州,带了很多的将领,而他们对这广信城,似乎也是志在必得。 陈到眉头深锁,却被旁边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这两人厉害么?” 阿四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听到这少女的问题,陈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几日与阿四相处,知道这个刁蛮的才女其实性格并不差,那日只是杨龄辱及北府而已。 若说江东军厉不厉害,自己这边,终究有着北府这些器械的支持。 别人不知,他还不知这些器械的作用么。 虽不至于一定能打败敌军,但足以杀得敌军丢盔弃甲。 想到这里,他顿生豪迈,爽朗对阿四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三个,杀三个而已!” 恰好乐进过来,哈哈大笑道:“是的,杀三个而已!” 两人对视,竟有几分英雄昔昔相惜。 他们没有注意到,一个阴暗的眼神看着他们,那是驻守城门,往城墙上看的杨龄。 和乐进推测的一样,他杨龄确实不敢做出开城门这种祸及家族的事情,但是他觉得,这一战他必须得有战果,才能堵住那几人的口。 凭他一身业艺,就不信取得不了什么成就。 …… 在韩当率队抵达的时候,凌统部已经向前开拔。 他们和蒋欣部一起,三部成一个“品”字形,慢慢向前挪动。 吕蒙知道士气的重要性,因此把到达之后又有休息的凌统部顶在前头,惊弓之鸟的蒋欣部和刚抵达的韩当部放在后边。 说是挪动,因为在距离刚才发生大战的地方,还比较远,地上的血迹没人清理,数百具尸体还放在那里。 吕蒙这次跟随着凌统一起进发,他选择的路线特意绕过了刚才的战场,以免这些士兵看到尸体再出乱子。 但吕蒙自己却一直瞄着旁边,快到白树的尸体和蒋欣的马时,他立刻喊停。 凌统部早就得到了命令,这次如何攻城,先传达了下去,将军喊停,倒是很快停下。 吕蒙眯着眼睛,看向城头,依旧看不到敌军有什么十几个能拉三石弓的老将军。 他咬了下嘴唇,有些紧张,他毕竟不是周瑜,做不到指挥若定。 凌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作为江东军中的青壮派,他和吕蒙的关系其实还不错,这还是第一次见吕蒙如此神情。 “准备!” 吕蒙举剑,耐心等了一会儿,接着喊道:“攻城!” “杀!” 凌统随之大喊,身旁的士家将领士洪跟着喊道:“杀!” 一万交趾兵,这回有了心理预期,他们知道敌军有弓箭手,但也知道这种弓箭手撑死只有十余个,而他们足有万人。 所以吕蒙的喊话就更有蛊惑性。 “杀,杀杀!到了城墙底下,你们就能赢!先上城者,赏千金!” 在这种话语的激励下,一万人在广信城前的旷野上奔跑。 中间有一些搬运着攻城器械,有云梯,还有普通梯子,跑在最前的,则是登城好手,携带钩锁等物。 在千金的鼓励下,他们的目标只有眼前的城墙,他们一路狂奔。 两箭之地本来也不远,他们只要奔跑,就能很快抵达。 “嗖——嗖——嗖!” 那种射程极远的弓箭又出现了,吕蒙早有准备,早就让凌统、士洪离帅旗远一些。 然而这次那些弓箭不是朝着帅旗射的,而是朝着正在搬运云梯的士兵。 每一声破空声响起,就有一个士兵被射中,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但在这残酷的战场上,剩下的士兵立刻过来补上位置,继续搬运云梯。 在一箭之地的时候,守城的弓箭还是密集射击,攻方则举起手中仅有的遮挡之物,伍长、什长有盾牌,普通士兵只有刀枪。 有些人被射死,有些人侥幸到了城墙下。 吕蒙冷着眼看着这一切,他没有随队冲锋,他是三军军师,也是三军总指挥。 他手中的佩剑还在高高举着。 这是周瑜的佩剑。 他看着士兵们到了城下,左手攥紧拳头。 “有了!” 至少第一次攻城,将会有人有机会登上城头。 忽然间,“嗖嗖嗖嗖!” 密集的响声传来,城头寒芒不断闪过,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连续投掷弩箭。 这种箭,显然射程更近,准头也差,但是数量却是极多。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跑在中游的队伍就被射杀了一大片。 “什么东西?” 吕蒙吓了一跳。 凌统是那种随时都在冲锋的将帅,他还在那片区域呢! 不过箭雨过后,凌统还在,他怒视城墙,高声喊道:“城上守将何人?全是奇巧淫技,有本事下来大战!” 他连喊三声,城上根本没人理他,回应他的只是更为密集的箭雨。 吕蒙在后方看的头皮发麻,这种密集度远超他的预计,敌军在城墙上到底准备了什么? 士洪在旁边急得不行,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死去,扎耳挠腮道:“是不是上不去了,上不去了啊吕将军,先撤回来,撤回来让另一部上!” 吕蒙根本没有理他,而是继续高举周瑜的剑。 “韩将军部,冲锋!” “杀!” 韩当一马当先,蒋欣不甘示弱。 两人带着自己手下两万人,继续冲锋。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不止有各种弩机。 这广信城,就这样,变成了一片炼狱。 第210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上 曹无收到蒋琬密信的时候,正在沿着白藤江继续寻找周瑜主力。 貂蝉和魏延陪在他的旁边,见到他只是看了一眼密信,便哈哈大笑起来,不由迷惑不解。 貂蝉奇道:“曹郎,怎么了?” 曹无摇了摇头,果然在这乱世中能偏安且活到这么大年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若将来江东真的输在交州,恐怕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一定是来自士家的。 一个掌控了百万人命运的世家,就算是北方,也不见得有几个。 周瑜还是太小看士燮了。 尽管士燮的计划还没实施,但是蒋琬通过和那士节的谈话得知,士燮确实有非常大的可能会收复自己的势力。 先是软禁宴席中人,进而掌控整个龙编城,而其他城池,只要士燮传檄,即可归附。 一旦这股风倒过来,交趾四郡,又要换一个主人了。 “城头变幻大王旗,果真如此。” 曹无笑着将信递给貂蝉,貂蝉看完,征询的看向曹无,见曹无点了点头,她便将信给了魏延。 魏延诧异道:“竟有这种事,所有人都被士燮那老狐狸骗了!”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曹无心情不错,看着白藤江东去,有了今天的消息,再加上广信传来的江东军攻城的消息,终于对交州的局势有了更为明确的认知。 不出意外,这场交州会战会变成三个部分。 吕蒙、蒋琬,带着三万人围攻广信,准备以广信作为支点,蚕食苍梧,进而断掉曹军后路。 士燮、蒋琬,在龙编城中发动密谋,夺取龙编控制权,囚禁伪交州牧步骘,目的是断江东军后路。 广信、龙编这两个支点,还是整场战斗的兵家必争之地,而他们在郁林郡的攻略,其实算不了什么。 郁林郡虽然是第三处战场,却并非是在郁林郡本身的战略价值,而是在于江东军的主力和曹军主力的决战。 其实广信、龙编之战,都只是附属,最重要的还是他和周瑜的决战,不论是谁取得了胜利,广信、龙编,都会有相应的变化。 所以,绕了一圈,还是要看周瑜主力在哪里。 白藤江并不如长江、珠江那般雄壮,倒像是一条小河的宽度,只是江水更急一些。 白藤江水涛涛,曹无明白,所有的一切,归根到底,还是要找到周瑜。 “周瑜啊周瑜,你到底在哪呢?总不能藏到了水里吧。” 魏延随着曹无眼光看过去,神情肃穆。 他已经得知了广信城下的那场鏖战。 三万人进攻三千人防守的城池,而且敌将吕蒙没有采用围城的手段,而是把所有兵力倾泻在一面城墙上。 这样有好处,好处是广信城大,只攻打一面不用分兵。也有坏处,坏处则是,这战场彻底成为了一具绞肉的机器。 魏延虽然没在现场,但是他都能猜到,这时候,人命必然像不值钱一样往城下填充,城墙上的守军每一次反击都要面临对方的箭雨,压力一样不小。 这种战斗,对双方意志力都是考验,对将领的应变能力要求也是极高。 不管是防守还是进攻,都必须在最快的速度找到弱点,投入防守或者进攻的兵力。 试探、佯攻、登城,一切的措施都会层出不穷。 他因为想到这一战而激动,却并不羡慕。 对他来说,更希望能够纵横驰骋,用骑兵来跟敌军在草原上对决,而不是窝在一座城中做防守。 不管怎么说,乐进的压力都太大了,他觉得,若是自己处在乐进的位置上,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崩溃掉。 …… 乐进没有崩溃,他甚至想要大笑。 他经历过很多次的攻城守城,但是他从没想过,守城竟然可以这样。 以往的时候,士兵往城下扔东西,要冒着生命危险,不一定哪里来一发冷箭,就可能把你杀掉。 但是现在不用了,北府提供的那种可以延伸出去的木台,大大扩展了防守的面积。 除非是黄忠那样强的弓箭手,不然谁也不可能攻城的时候仰着头从木台地板的小孔射到木台上。 可是从上到下扔东西可就简单了,只需要搬运和砸就可以。 乐进储备了非常多的守城消耗品,现在都是拿出来用的时候了。 再加上各种弩机和其他设备,他想象中的惨烈的攻守战,只出现在攻城一方,却没出现在守城一方。 可以说,有北府曹阿四一人,胜过一万雄兵! 试想,在密集的箭雨下,敌军好不容易攻到城下,开始往上攀爬,敌军指挥也把这当成突破口,把人调过来,结果城墙上突然长出木台,木台上热油、弓箭,甚至屎尿都往下丢。 这种情况下,好不容易有登城机会的士兵都会崩溃。 江东军那样的精兵都不见得能行,更何况是交趾这些废兵。 开战大概两刻钟的时候,攻城一方就已经尽显颓势,要不是有三部人一起攻城,恐怕早就撤退了。 最后,当数次攻城的突击,都被陈到指挥的器械防御下来的时候,吕蒙终于下令撤退了。 这一战,吕蒙几乎是自食恶果。 他妄想着攻击同一面城墙,以多打少,迅速突破上城。 这种想法是没错的,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这样一来,曹军守城器械就可以全部都堆在同样的方向。 若吕蒙能飞到天上看看,立刻就能明白,在这面城墙上,全是各种器械,木制的、铁制的都有,只要有人攻打,这些东西都会变成武器,打的进攻一方生活不能自理。 最后,三部交趾军进攻如潮水,后退也如潮水。 凌统临走前还转身对城头大骂,期望城上守军通报姓名。 陈到却觉得自己是降将,不好意思通名,并未说话。 敌军离开,在一里之外扎营,看样子今天不会进攻了。 守城一方长舒了一口气。 事后乐进统计伤亡,他们竟然只死了数十人,伤一百多。 对比敌军至少好几千的伤亡,他们伤亡的数目实在太少了。 “这是一场大胜啊!” 乐进很是激动,对着阿四作揖道:“多谢阿四姑娘赐我此次大胜!” 他说的郑重,阿四笑眯眯回道:“都是我家将军吩咐的,而且,这些器械,是我家将军教我做的。” 这话一出,乐进、陈到都愣住了。 他们一直以为,这些东西虽然是曹无提供钱财,却是阿四自己的创意,哪知道它们竟然出自曹无的手笔。 陈到迟疑道:“不知哪一件是北府将军设计?” 阿四双臂画了个圈。 “弩车?” 陈到问道,刚好阿四画圈的地方有辆弩车。 “是全部!” 阿四笑嘻嘻的离开,留下了两个震惊成木头人的将军。 良久,乐进才喟叹道:“北府将军真乃全才啊!” 陈到点头。 他心中还有一丝小心思,觉得自己虽然是被迫跟了曹无,但终究没有跟错人。 渐渐地,他发现,只要不让他面对旧主刘备,他愿意一直跟随曹无。 一场大战,乐进依旧公务繁忙,他安排了人去城外捡回防御的消耗品,同时简单处理城外的尸体。 然后为了防备敌军夜间攻城,又做了些安排。 当初孙权攻打合肥,就做出过日夜攻城的举动。 不过显然蒋欣等人没这么疯,夜里并未攻城。 这样相安无事,又过了好几天,江东人控制的交趾军那里依旧没有攻城的意思。 每一日,江东大营中的士兵都会准时出来操练,可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攻击。 乐进依旧不放心,随时让人准备着,万一那些士兵突然杀过来,必须要有个照应。 在这种形势下,陈到日夜留宿城墙顶上,一日都没下城过,吃喝都在城上。 这一日,陈到正在检查守城器械,突然见到有一个女人朝自己走来,戴着面纱,却不是阿四。 陈到本来疑惑,等她走近了,才看出来,连忙躬身作揖道:“糜夫人!” “陈将军。” 糜贞做了个万福,她身后跟着几个婢女,其中一个怀抱着阿斗。 阿斗第一次上城墙,咿咿呀呀的左看右看,非常开心。 陈到的眼睛不自觉的瞄过去,看了几眼阿斗,确认他很健康,心里的一颗石头落地。 糜贞道:“陈将军,我来看看守城怎么样了。” 陈到点头,便任由她看。 糜贞却没什么动作,陈到感觉到糜贞并非为了这件事来,只是借口如此。 陈到疑惑的问道:“糜夫人还有什么事情么?” “赵将军……醒了,他卧床几天都没起来,我劝了劝,没有劝好,你能去劝一下么?” 糜贞苦笑,眼睛中却有期待。 陈到闻言亦是苦笑。 忠肝义胆的赵云,恐怕这世间能劝动他的,只有他的主公刘备,以及这不会说话的阿斗了。 …… 同一日,交趾郡,龙编城,绥南中郎将府。 士家三兄弟连续开宴十几天,每一日都是宴请交州各路官员和豪强。 这些人里,有的轻易被打动,有的还需要考虑,但无一例外都流露出了倒向他们的倾向。 只因他们听说,士燮确实已经被他们三兄弟软禁,再也没法发号施令。 今日,三兄弟宴请的是日南郡和九真郡的太守,交州牧步骘也是坐上宾。 说是太守,其实因为日南、九真两郡都在蛮人苗裔控制之中,这两位都没上任,只是虚职,但他们都是家族势力庞大,需要三兄弟拉拢。 在此之前,一直有传闻说步骘只是靠着族中妹妹步练师上位的外戚,没什么实力,现在见了才知道,步骘这人,年纪轻轻,却表露出了长袖善舞的倾向,他在这些时日里,接待各路豪强。几乎没有出过差错。 士家三兄弟都非常信任他,有他在,他们省了很多事情。 宴席上,士燮的弟弟士武笑着说道:“江东人才辈出,乃有步州牧这般年轻俊杰。各位,我说话直接,虽然江东也只不过占据多半个州,实力却比咱们强了太多,投靠江东,既能受到重视,也能让自己这些人继续掌权,可比投靠奸贼曹操好的多。曹操手下那么多兵马州郡,又怎会看中咱们交趾?各位说是不是?” 席间宾客莫不轰然叫好,丝毫不觉得说的这么直白有伤体面。 “那便把这杯酒干了!” 士武大口喝酒,众宾客也是一饮而尽。 他们还不知道,一场动乱正要到来。 第211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中 步骘一口饮尽杯中酒,这些日子,他在交趾如鱼得水,远比在苍梧被软禁快活的多。 他年纪轻轻就做到州牧,凭借的一半是步练师的关系,一半是他这张三寸不烂之舌。短短半个月,交趾名流几乎全部都被他说服,所有人都保持着对江东的善意,更有很多提出让家族中人去江东做官。 步骘自忖,大家都是据有大半个州,江东能蛇吞象吃掉交趾,兵不血刃占据四郡,至少有他的一半功劳。 他一边揉捏着身旁婢子柔夷,一边双眼微醺,看着士武在厅中大言不惭。 他心中想着,毕竟是远离中原的蛮夷之地,说起话许起诺来,竟然直来直去,一点都不懂得圆滑。 就在这时,他疑惑的看向自己的酒杯。 这酒,好像有点不对劲…… “咚……” 伪任的九真太守霍明整个身子都趴伏在几案上,因几案不过膝盖高度,这样趴着,显得很不文雅。 步骘悄悄嗤笑,然而又是“咚咚”几声,又有数人趴倒。 士武哈哈大笑道:“霍太守醉了,李别驾也醉了,你们都……” 话未说完,他也仰倒在地。 旁边侍奉的婢子没反应过来,被他带倒,连忙娇呼一声。 步骘见了这幅情景,酒已经吓醒了一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对劲,不对劲!” 他高喊几声,想要站起,也是身体很软,竟然站不起来,双腿都在打颤。 “来人,来人!” 步骘一把推开旁边婢子,吓得那婢子花容失色。 “咚咚咚……” 外边传来脚步声,一队护卫从旁边进来。 步骘大喜,就要吩咐什么,抬头却看见那护卫自己完全不认识。 他在这太守府中呆了这么久,所有护卫他都能混个脸熟,凭借着自己的口才,跟几个首领还能闲扯几句。这本是他立身的本钱,现在猛然发现,护卫竟然没见过。 饶是他脑袋昏沉沉的,也知道出了大问题了。 “是谁?” 在身体软倒之前,步骘高声大喊,他的眼睛往外瞥,看到一个老而弥坚的身影漫步走入院落。 “士燮?怎么可能?” 步骘努力让双眼不闭合,看着还有谁。 接下来,他看到了一个面熟的人,竟是这几日给别人送菜的那个小厨。 看那士燮走几步,还回身跟那小厨说话的样子,似乎竟然把那小厨当作个大人物来看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步骘整个人都蒙住了。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把右手放入口中,吹了个呼哨。 “呼……呜……呼……” 呼哨声音在夜空里传荡,而步骘已经晕在地上。 蒋琬皱着眉头,来到步骘身前,看着这张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脸,摸着鼻子沉思。 士燮几步跨过满地的几案,弯腰把士武推走,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上手。 单看这几个动作,谁能想到这人竟然已经高达七十岁。 士燮撕下本来摆在士武面前的一块肉,放在嘴里咀嚼,虽然牙齿掉了不少,可他仍然嚼的认真。 他审视着这一屋子被迷翻的高官,以及每一个高官身后的婢女,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肉,这宴席,他都很喜欢。 所有人都被士燮骗了,也小瞧了这个老人对交趾的掌控力。 这在四郡之地,他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前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引蛇出洞罢了,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恰在此时,“呜呼呜”的哨声再次响起,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 蒋琬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人突然想到了一些关节,大惊道:“不对,不对,这是周瑜的算计,周瑜虽然出征在外,可他依然在城中或城外留下了暗子!” “呜呼呜!” 城中似乎到处都有人在吹这口哨。 蒋琬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他突然发现,原来周瑜从没小看过士燮,也没小瞧过交趾四郡。 蒋琬揉了揉太阳穴,在从零陵到苍梧的马车上,他曾经好奇的问过之前赤壁之战的情况,曹阿八虽非那一战的经历者,但北府很多人都亲身参加了那一战。 关于江东军主帅周瑜的评价,阿八引用了曹无的一句话。 多智近妖,算无遗策,只有出奇制胜才能赢他。 “原来是这样。” 蒋琬发现,在交州的这盘棋上,周瑜的布置,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不过,落子无悔。 他的眼中射出精芒,抬头时,士燮的眼光正好看过来。 士燮的眼中同样闪着精光。 两人目光碰撞,蒋琬明白,这老中郎将已经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无须解释,士燮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我那三个废物弟弟什么都没做,却需要个外人帮忙布局。” 蒋琬拱手道:“那便看老将军的布置了。” 其实蒋琬虽然这样说,但这不是士燮的布置,而是那日他蒋琬和士节密谋后,参考龙编城的情况,做出的布置。 第一环,最中心的太守府正厅,这里,士节会领着护卫控制住。 第二环,士节的人在城东放火,城中巡逻卫队,原本倒向士家三兄弟的人会去救火,而此时,倾向士燮的人则闻声而动,支援太守府。 第三环,四个大城城门的守卫,全都刚换上士武的人,然而城门守卫中仍有很多支持士燮的人,他们需要消息,需要得知士武三兄弟已经被拿下的消息,只要他们看到士武三人被抓,那就会倒戈。 第四环,其他城池也因此传檄而定。 这便是一场成熟的政变,这场夜宴,不过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开始。 这是以小博大的安排,先搞定最高层,再一层层搞定其他人,只要大家确定士家三兄弟战败,那么交趾乃至四郡,都还是士燮的,大量士燮亲手提拔的人都在重要岗位上,还没被撤换掉。 之前士燮没有贸然发动,一方面是在准备药物,另一方面就是士节暗中联络四门守卫。 原本的安排中,只需要迷药成功,他们把人带到四门,给四门守卫看就行了。 可是现在,周瑜显然在城中另有布置,再贸然把人送出太守府,可能会有事端。 双方都要争夺四门守卫,那便要拼个速度了。 “备马!” 蒋琬说道。 在太守府中这些日子,他不像步骘那么风流快活,他一直住在马厩旁边的通铺,府中有多少马匹,他一清二楚。 “好,备马!” 士燮笑眯眯的等着蒋琬布置。 士节闻令而动。 一刻钟后,太守府前门后门打开,数十匹马从中冲出。 每一匹马上都有黑甲骑士,每一匹马,都朝着不同的街道而去。 这是蒋琬的落子,赌周瑜瞒着士家三兄弟,在城中布置的人,不足以抓住所有方向的马匹。 果然,躲在暗处的甘宁咬牙切齿的看着跑的到处都是的马匹,头都大了。 第212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下 这一刻,甘宁想起了周瑜的叮嘱。 在所有人都认为士燮已经束手就擒,士武等三兄弟稳坐交趾的时候,周瑜并没有掉以轻心,他给了甘宁二百精锐中的精锐,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 周瑜让步骘在明,甘宁在暗,两者配合,辅助士家三兄弟掌控龙编城。 只要士家三人每天还在这里宴请交州豪强,那么交趾四郡的各大势力就不会轻举妄动。 因此每天宴请的时间,甘宁都率二百人埋伏在暗处,时刻关注着太守府等重要地点的局势。 以他这二百人的实力,相当于放了千人在城中巡逻,再加上甘宁本身的骁勇,正常来说,城中没有势力能压制住他。 可是,今夜开宴之后,甘宁突然听到步骘的暗号。 甘宁知道出事了,在不清楚太守府中形势的情况下,他没有贸然进入太守府查看,而是用暗号把周围自己的士兵都调集过来,团团围住了太守府。 然而府门开时,他没等到里边冲出来家丁,却等到里边冲出来数十匹马。 这显然是不合逻辑的,甘宁虽然不爱动脑子,可他也明白,因为他的暗号,府中人肯定知道了外边有江东的人。别管里边发生了什么,若想突围逃走,肯定是府中人骑马出来,若不想逃走,那也要留着战马发动反击。 没来由主动把马匹这么重要的东西白白放走。 本来,甘宁有自信,凭借自己这二百悍勇的老卒,就算真的冲出来几十个骑士,他也有办法抗住冲击。 可是那些马都被取下了缰绳,打着欢往各处奔走,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甘宁发现,每一匹马的身上,都绑着什么东西。 黑暗之中,火光微弱,看不清是什么。 “马上有什么?”、 甘宁一声大喊,旁边有个士兵眼神好,惊讶道:“好像是信?” “信,什么信?” 还没等他反应,一时疏忽之间,这些马已经跑到城中各处。 “到底在闹什么!” 甘宁一声怒吼,对方好像根本不想跟他正面冲突。 等不了了,步骘是步练师的亲族,受孙权喜爱,不能折在里边,而且士家三兄弟还在里边,也不能有失。 甘宁咬牙,对众人喊道:“分五十人去追马,剩下的跟我进府!” 这实属无奈之举,人追马,什么时候能追上?但好在城毕竟小,城门夜里又是关的,只要能追到城墙,总是有办法的。 剩下的一百五十人,准备跟他进太守府。 甘宁抬头看了眼夜色,拿出手中一支响箭,射向天空。 “嗖”的一声,响箭上天,似乎又是什么暗号。 甘宁耐心等待了几息,不见任何回应,皱着眉头,一脚踹开了太守府的门。 厚重的大门被打开,甘宁率一百五十人杀入府中。 …… 蒋琬诧异的四处打量,他和士燮现在身处府中一进院落。 这太守府占地极大,这个院子,本来看不出什么,可是当蒋琬跟随士燮到了这里,惊讶的发现,这竟是一座府中的城池。 院墙堪比城墙,只要墙内站人,完全能当城池来防守,而且院中除了放着被迷晕的众豪强,还放着一堆堆的东西,用黑布盖着,应该是早早准备在这里的。 士燮掀起一块黑布,亮闪闪的刀剑等物露出真容,接下来,还有小型的擂木炮石等。 “这……府中竟然有如此之地。” 果然所有人都小瞧了士燮这个老狐狸。 他只是在用自己当诱饵,扫清交趾的内乱势力。 “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 士燮哈哈大笑,捡起一把明晃晃的战刀,对蒋琬道:“可能拿起刀?” 蒋琬看着这七十多岁的老头轻松持刀,才知道原来士燮竟然文武双全,想必年轻时候也是一把征战的好手。 根深蒂固也好,未雨绸缪也罢,士燮靠着家族隐蔽,慢慢蚕食四郡,并非简单人物。相比之下,受刘表赏识起家的吴巨,实在不是一个量级。 蒋琬当然能拿动刀,但他却舞不动。 这个年代,有很多相对更像文官的人领兵,比如曹操手下谋士程昱,比如江东大都督周瑜,但蒋琬显然不是那个类型。 他更擅长谋略,而非征战。 于是他岔开话题道:“马匹逃窜,估计已经惊动了巡逻的人。而对方能看出马上有重要东西,势必找人追马。只要马一受惊,就会有马跑到城墙,那么城门守将就能知道太守府中起了变故。而几十匹马,只要有一匹被城上守军得到,城门守将就会知道士武等人已经完蛋了。” 在他耐心的分析下,士燮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点头道:“那么咱们只需守住两刻钟,城门守将一定会有人过来支援。” 本来若没有周瑜的布置,他们可以大摇大摆的把士武三人被抓的证物拿到城上,而现在却只能用这种方式,寄希望于城门守将足够灵活。 蒋琬点头:“周瑜奸诈,却不敢留太多人,以免坏了和士武三人的关系。以我估计,他最多只能派二百余人在城内,但这二百余人,肯定都是骁勇之辈。我本来想着,需得有一场恶战,但现在看来,有这进院落的东西,防守恐怕无虞。” 江东军留守的少,用来追马的人也不会太多,希望城门守将早日发现这里的事情,并了解真相,作出判断。 这就只能靠士燮多年来的威信了。 士燮嘿嘿一笑,仿佛回到年轻时候攫取四郡的年代,举着刀道:“那便让他们来攻好了!” 正说着,士节正好进院,立刻道:“愿为将军死守此院!” “愿为将军死守此院!” 士家家仆和子弟高声呐喊。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算老夫一个!” 蒋琬循声望去,大喜道:“满州牧到了!” …… 同一时间,陈到不安的站在广信城头。 因为江东军并未围城,他们和曹无取得了联系,已经知道敌军明面上是蒋欣、韩当、凌统三将统兵,但实际上是吕蒙在指挥。 吕蒙他也是有印象的,知道他每天跟在周瑜身边,想必非等闲之辈。 入夜以来,江东军骚动不止,陈到有着丰富的军旅经验,他能看出来,江东军恐怕是要有所动作了。 夜里光线不好,对攻城更不利,夜间攻城只适合奇袭。 广信城头灯火通明,敌酋吕蒙应该不会蠢到夜里光明正大的攻城。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天亮的时候,就是敌人发动总攻的时候。 在黎明时分,恐怕江东三万人,就要冲击陈到脚下的这面城墙了。 第213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终 黄奇只是龙编城中一个小兵,他负责西门守卫,同队共有五百人,都听校尉士莫的话,平常轮流驻守龙编城的西面城墙。 黄奇听说,士莫乃是大名鼎鼎的士家的子弟,背景深厚,在龙编城中都说的上话。 能选上城门守卫,黄奇也算是家中的骄傲,他的父母逢人便要吹嘘,我家儿子镇守城门,每日的米粥都要比别的兵多一碗哩。 每次父母说起,黄奇也会挺起胸膛,气势十足。 然而现在,情况好像很不对劲,这一个多月来,先是士莫失踪了几天,等他回来的时候,出手阔气了很多,动不动便会给他们这些守卫发铜钱。 对此黄奇更是开心,以自己的职责为荣,每日里尽心尽责的守好城门。 这一晚,他值夜,和同伍四人,共五人一起在城墙上巡逻。 忽然间,他们听到了城中半夜有人吹起唿哨,五人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见几十匹奔马突然奔向城墙处。 黄奇吓了一跳,纳闷道:“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他反应,又有一人跟在马后出现,跑的极快。 正好一匹马跑到城墙,停住歇息,那人持刀上前,竟是一刀捅入了马腹。 城墙灯火通明,城下的这一幕被五人看在眼中。 五人都是大惊,黄奇怒道:“谁在城中杀马!” 他虽不知马是何来,但这个时代,马匹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健壮的马杀了? 城下的人理都不理他,转身又朝旁边的马走去。 黄奇的伍长也反应过来,一声令下,五人直接从楼梯下了城墙,朝杀马的人追去。 “兀那汉子!” 黄奇下城,喊了一声,但他没有等到回复,等到的只有一双阴冷的眼神,以及一柄长刀。 刀已经卷刃了,很有可能之前早就杀了不少马,刀上还流着血。 “先捕了再说!” 守城士兵威风惯了,平素百姓进出城门,都得听他们的号令,给他们孝敬,这一出口很有气势。 五人立刻围上,那人一刀出手。 伍长立刻喊了一声:“当心!” 他本想提醒大家,这人肯定是搏杀的好手,可他已经没机会说出口了。 那人的一刀,不由分说劈在了他的头顶。 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染红了伍长的双眼。 伍长倒在地上,血染红了地面。 “杀人啦!” 黄奇惊出一身冷汗,他们只不过要拘押人,从没想过这人竟如此彪悍,反击不说,直接砍人。 四名守城兵红了眼睛,哇哇大叫着扑了上去。 一刻钟后,黄奇捂着小腹,看看包括伍长在内的四名同伴的尸体,又看看那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暴徒。 血从他的额角流下,慢慢的染红了他的左眼。 黄奇喘着粗气,经过了刚才的打斗,他知道,若不是对方刀卷了刃,他们五个人,可能根本拿不下对方区区一人。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悍匪?半夜纵马又杀马,到底是为了什么? 黄奇的脸上混着血水和泪水,艰难的甩了一下鼻涕,那是哭出来的。 他太害怕了。 他站起来,走过去,为同伴闭上眼睛,恰在此时,他看到了马腹上绑着东西。 作为父母的骄傲,他是识得几个字的,这让他与自己那些大字不识几字的同伴们有所不同。 他茫然的抓起了马腹上的纸张。 他虽然识字,却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软韧性又这么好的纸。 他缓缓的读了起来。 “士武、士?、士壹三人不尊孝悌,攻讦兄长,祸乱交趾,今已被收押城主府中。然另有江东贼寇入城作乱,请四门守卫共诛之!” 黄奇愣愣的看了好多遍这上边的字。 绥南中郎将、交趾太守士燮病重的事情,他们城中所有人都听说过,也听过士燮的三个弟弟要承袭太守的事情,但是他却从不知道什么不尊孝悌,什么祸乱交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奇茫然的抬头看天,天上只有一轮灰暗的明月。 从额头流下的血迹,把他的视野染成红色,整个天空,都是血色。 …… 西门,城上一处小城楼,西门守城校尉士莫正在酣睡,忽被人叫醒,他刚想叱骂,就见守城的副将李彰站在他的面前。 李彰拍着他的脸道:“起来了!” “你做什么?” 士莫诧异,就要去摸刀。 一直在旁边放着的刀却不在,摸了个空。 “我是士家子弟,你做什么?” 士莫没了武器,只能大吼。 “凭你也配姓士?” 李彰冷漠的站起,抽出自己的刀来:“一个旁支而已,别人敬你,以为你是士家嫡传,我却知道,老太守让我看着你,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是。凭你也配姓士?” 士莫张大嘴巴,他没想到平素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李彰,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寒芒一闪。 李彰的刀已经砍向他的头颅。 等李彰提着士莫的头颅站在城楼上的时候,下边的士兵们都瑟瑟发抖的看着。 黄奇也是其中一员,他本是来报信的,通报城中出了恶徒,又把那信给值班的守城副将李彰看。 却没想到,得了信后,李彰竟然大喜,然后冲进了士莫住的地方。 接着,士莫死了。 一个士家子弟,就这样死了? 李彰冷冷扫视底下的守城兵,拿着一张纸大吼:“诸位,士武三人犯上作乱,不尊兄长,已经伏诛,有江东贼狗乱我城中秩序,大家随我除贼!” 应者寥寥无几,这里边还有人是刚被喊醒的,没多少人知道情况,大家都很茫然。 李彰却是一声冷笑,在城墙插着的旗帜上,拔下一个,丢到了城下。 黄奇看到,那旗上原本写了一个“周”字。 据说老太守士燮病重,他的弟弟士武掌管士家,引入江东强援,帮助他们抵御北方来的曹贼。 江东领袖周瑜的旗帜,也因此被挂到了城墙上。 可是现在,这面刚挂了半个月的旗帜,就这样被丢到了城下。 黄奇揉揉眼睛,刚才擦干的血,又流出来了。 他的眼睛看到整个城墙都是红色。 他还不知道,这是血染龙编的开始。 而那丢下的旗帜,则是一次政变的结束。 城头变幻,大王旗。 第214章 败退龙编 “撑住,撑住!” 士节在院墙内高喊。 其实他手下有家丁、护卫三四百人,明明对方人数少于他们,而且他们还是防守方,可士节却觉得,对方像有千人在进攻一般。 士燮披挂整齐,虽双目炯炯有神,却终究是老了,根本帮不上忙,只能在这里着急。 蒋琬是不懂打仗的,就算这几百人间的冲突,他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但让蒋琬惊奇的是,交州牧满宠竟然担当起了指挥大任,在他的指派下,这些家丁和护卫被最大限度的动员起来。 蒋琬遂想起从北府拿到的满宠的资料,满宠其实算是曹操在兖州时就投奔的老臣,虽未入核心层,但一直按部就班的升职,很快做到了河南尹这个掌握洛阳天下命脉的官职,然而升任汝南太守后,已有数年未升迁。 都说他在河南尹任上得罪了很多洛阳旧贵族,蒋琬不知真假,但他忽然明悟,若没有曹无突然举荐,也许这满宠还要在汝南太守任上再呆十年。 “难道北府将军知道他的能力,才让他来的?” 蒋琬皱眉的工夫,满宠已经指挥着护卫封堵了一处被砸开的墙头。 “少年郎,莫愣着!” 满宠说话时冷冰冰的,蒋琬吓了一跳,连忙到后边搬运东西。 这是他南下以来,第一次感觉无能为力,区区百人之战,一个书生,便再无用武之地。 若是万人的战斗,又该如何呢? …… “黎明渡江。” 一条将令传到了白藤江前的曹军各营。 邢道荣第一个坐不住了,自入郁林郡,他以先锋开路,结果才破了三个县城,正准备攻取郁林郡治,曹无却调他来到郁林、交趾的边境来。 邢道荣忙忙碌碌赶过来,结果刚扎寨,就得到了渡江的命令,扎好寨只能用半个晚上,等于白忙活了。 他掀开中军帘子,正要质问曹无,却见这寨中竟然站满了武将。 张辽、徐晃、李典、张合、黄忠……、 几乎所有的武将都聚集在这里,听着曹无身边那军师的叙述。 “到处都没有敌军主力,那么最不可能的地方,便是他的所在。” 陆逊简单的说着结论,这世上比他更了解周瑜的并不多,正因为他了解周瑜,所以他认为,周瑜的计策,绝不会如此简单。 为了做出应对,不能再等了。 大营中火把闪烁,曹无看着那火把,淡然一笑。 为帅者便是如此,一举一动,可定数万人生死。 既然周瑜不出来,那便把他引出来好了。 黎明,全军齐渡白藤江。 自始至终,曹无都没给邢道荣开口的机会。 …… “踏踏踏!” 脚步声从交趾太守府外传来。 西门守城的副将李彰是第三个来的,很快,四门守卫,足有一千多人,全部集合在门口。 李彰拔剑高喊:“诛杀士武叛乱!营救绥南中郎将!” 其他士兵多数都是被裹挟着来此的,但看到太守府大门被破坏,大家也知道确实出了问题。 李彰又蛊惑几句,众多士兵齐齐往太守府内喊杀声最响的地方冲去。 甘宁正咬紧牙关攻打那处院落,明明自己这一百多百战老卒,却迟迟不能攻破,好似对方有个指挥高手,把他挡在了外边。 他最开始的目标,是要平士燮,后来觉得,能救出士家三兄弟就好,到了最后,变成只要救出步骘撤退就行。 可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他谁都没救出来,老卒们反而死伤不少。 恰在此时,甘宁听到了外边的脚步声,大惊回头。 出自李彰的一支利箭已经射了过来。 甘宁咬紧缺了一颗门牙的漏风牙关,后退几步,躲过箭矢,眼见得来人足有千人,知道今夜再无机会,只得怒道:“撤了!” 老卒们听到他的话,纷纷向他聚拢,甘宁环顾,发现来的千余人已经把他们围住。 甘宁之前得了周瑜的面授机宜,沉声道:“士家上层势力争夺,有你们何事!” 这些四门守卫本就不明真相,被这话说的面面相觑。 李彰见形势不妙,还要再说,却见面前那处院落里飞出一物来。 众人齐齐看去,等那东西落到地上,滚了几圈,他们才发现,那竟是一颗人头。 与此同时,院内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吾弟士武纵然叛乱,软禁老夫,卖交趾于江东。现首恶已诛,余者奋力追杀江东狗贼,既往不咎!” 人群中,黄奇瞪大眼睛看着地上那颗人头。 他是城门守卫,来往的人都见过,他自然知道,这正是南海太守士武的人头。 黄奇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院墙,士燮的弟弟死了,被士燮亲自下命令杀了…… 短短半个月前,他们不还是兄友弟恭的么,到底是怎么了?这交趾到底是怎么了? 弟弑兄,兄杀弟,混乱如地狱。 黄奇不知道,这种事情,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北方发生了太多,恰恰是士燮替他们挡住了北方的势力,他们才没有见过这种事情。 面对着这种景象,很多士兵犹豫了。 李彰可没空管这些士卒的迷惘,他顺着士燮的喊话,高声道:“杀江东贼,既往不咎!” 士兵中,之前投靠士武的人正自瑟瑟发抖,被他点醒,立刻高喊起来。 千余人朝甘宁的百余老卒冲去。 甘宁高喊:“撤,撤!” 他再次拿起手中响箭,朝天空射去。 “嗖”的一声锐响直冲天空,但依旧毫无回应。 甘宁只得一手持枪,一手持刀,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半个时辰后,甘宁且战且退,终于从太守府杀到了城墙根。 这一路血战,他浑身浴血,面前敌人从未低于十几人,好在老卒能力极强,护着他到了这里。 但那百余老卒,能活着到这的,已经不到十人。 好在之前出来杀马的五十老卒还有人活着,凑了二十多人,朝城头杀去。 令他意外的是,城头几乎没有守卫,看来是都去了太守府。 他站在龙编城头,看着城上已无一面周字大旗,气的一刀砍断一面“士”字旗,又对着护城河高喊:“船呢,我的船呢?” 他手中可是有两艘大型海船的,交趾多水,水道纵横,不像广信,交趾被护城河环绕,为了策应,大船随时在附近水域游荡。 尤其是夜间,一定会停留在和护城河连接的水域中,只要得到甘宁的哨箭呼唤,就会赶来支援。 甘宁狠命的挠着头皮,可是外边的河水没有给他任何答案。 两艘海船,以及船上千余兵卒,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将军,怎么办?” 旁边老卒问了一句。 甘宁认得这人,据说江东先主孙坚跨江击刘表的时候,他就在军中了,十余年过去,他被周瑜遴选出来,当作最精锐的部卒。 这样的部卒,周瑜一共有五百个,今日被他消耗了一百多。 甘宁仰天长叹一声,回首看了眼龙编城。 今夜一战,江东军在龙编,乃至于在交趾等地的利益,被他全部丢了,再想取得,恐怕难上加难。 周瑜没有小瞧士燮,城内有他,城外有船,算起来战力足当两千士兵。 却没想到,他们还是被士燮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个敢把亲兄弟头颅丢出来的老人,能割据南方长达二十多年,终究还是强大的。 迷茫中,甘宁喊了一声撤,率先一头跳到了护城河中。 …… 凌统舔了舔嘴唇,伏低了身子。 他呆的地方,看不到天色如何,但他只需要等到信号,就会冲出去。 他的身后,有一百老卒,个个悍勇。 凌统相信,等自己出现的时候,一定能打乐进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广信城。 所有的一切,都只等天亮了。 第215章 吕蒙吕子明 其实,没等到天完全亮,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广信城外的江东军已经开始集结。 陈到在城头观察到,那三万江东军蚂蚁一样的排成了阵势,慢慢的向着城墙靠拢。 他们走的很慢,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他们快到城墙的时候,太阳刚好出来。 这样一来,江东军在行进期间天色昏暗,不利于陈到强弩瞄准,可是一旦到了城下,天色变亮,江东军便可以趁着黎明攻城。 “果然是黎明么。” 陈到放松皱紧的额头,说来也怪,他跟随刘备流浪天下,打的都是以少打多的逆风仗,如今被迫暂时投靠北府将军曹无,本以为曹军势大,没想到打的还是逆风仗。 不过不管是什么战斗,终究是要面对的。 陈到身经百战,并不会因为对方主帅精确的时机选择而有所退缩。 因为在之前的守城中表现的足够好,乐进给了他主动权,可以任意指挥这些守城设备。 陈到先告知他管辖的士兵等候吩咐,自己选了一架弩机,拉动弓弦,瞄准敌军。 上一次攻城战后,江东军成了惊弓之鸟,将军们不可能再把自己暴露在外,陈到仔细寻找一会儿,因为光线太暗,没法从人群中辨认出敌方将帅。 他果断放弃了斩首的想法,瞄准敌军一名骑兵,直接松开弓弦。 那利箭“嗖”的一下飞出,在空中划出极远距离,一名骑兵应声落地,只剩下马匹还在狂奔。 与此同时,陈到口中发出断喝,一声“出手”传遍这一侧的城墙。 按照早就演练好的战术,十余台强弩同时发射,弩箭直冲对方骑兵。 江东人率领的交趾兵,几乎都是步兵,但中间还是有很多将官骑马督战,陈到瞄准的就是这些中坚力量的将官。 陈到的第一支箭打了江东军措手不及,但后边的箭再来时,江东军就有了防备,或举盾,或贴马。 饶是如此,强弩强大的杀伤能力,还是瞬间就让六七个骑兵倒地。 在陈到的部署下,城墙强弩再次上弦,但没有着急发射。 而是连弩先行射击。 连弩的射程短、威力小,射速却密集很多,射的是冲在最前的步兵。 一轮连射,近百人倒下。 但这些交趾兵好像得到了什么许诺,不像之前几次攻城那么怯懦,依然在向前冲锋。 “嗖嗖嗖!” 强弩的箭再次到来,因刚才的穿插,骑兵有了疏忽,结果被陈到射个正着。 十余人雪片般的倒地。 江东阵形出现了短暂骚动,他们的中军突然升起了一杆新的旗帜,夜色中难以分辨。 直到此刻,陈到三轮射击完毕,江东军才进入了普通士卒的射程。 广信守军已经给了他们最好的回应,乐进指挥士兵发动齐射。 这一次箭雨如蝗,杀伤力却不大。 江东那些富有经验的将领,只是应付不了城墙上的新式武器,对付老式的箭雨却有的是办法。 他们举起藤草等物做成的盾牌,朝着城墙作最后的冲锋。 撑过这一轮齐射的进攻方,已经距离城墙只剩下几十步,在后边督战官的催促下,士兵们直冲城墙而去。 江东主帅算的精妙,陈到看到天空露白的时候,恰好是江东士兵第一轮冲锋之时。 “好算计。” 陈到指挥着其他人把木板搭上,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那敌军中新升起的旗帜,是个“吕”字。 “吕蒙吧。” 陈到冷哼一声,知道今日守城,并不简单。 …… 江东军中,吕蒙双拳紧握,盯着第一波士兵登城。 他始终无法做到像周瑜那样指挥若定,这源自他的生平经历。 吕蒙本是武将,读书极少,被孙权劝学,才有了读书的想法,后来与鲁肃结友,得孙权、周瑜赏识,方才受到重用。 后世论述江表豪杰,常将东吴建立之初十二个骁勇善战的武将合称江表虎臣,而周瑜、鲁肃、吕蒙、陆逊四人则并称四英杰。 这四英杰中,只有吕蒙是真正能带头冲锋的猛将,其他三位,都是文人领兵,就连周瑜也只是居中靠前,不会亲赴险地。 因此吕蒙考虑问题,更多的是从武将的身份入手。 这一次周瑜让他率领三万人,并给予自己的佩剑,给他号令韩当、蒋欣、凌统三人的权力,乃是他第一次独立统领一路军马。 在患得患失之后,他终于沉下心来,反复求索,仔细寻找,定下了今天的进攻策略。 “整个交州,最重要的不过龙编和广信二城,龙编已在手中,若能拿下广信,等都督和那曹贼的遭遇战果出来,交州便在我们手中。” 吕蒙举起周瑜的剑,紧盯着面前士卒攻城。 尽管督战队在拼命让人往城上爬,可只有这支军队的最核心几人才知道,这三万登城的士兵,都只是辅助,吕蒙的落子,并不在这里。 在守城兵力较少的其他三门,江东的游骑正侦察着动向。 一旦这三门有失,那他便可从此进城。 堡垒坚不可破,却可以从内部打开。 没用他等太久,南门的游骑飞速朝中军驰来,那游骑挥舞着手中的旗子,不等他到得近前,吕蒙已经看清,是南门守军变少。 吕蒙大喜,举起的剑终于挥下。 进攻的三万人,以韩当为首,但其中突然分出了一小股千余人,朝着南门摸去。 吕蒙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终于要来了,他吕蒙,将会是这场交州会战的第二主角。 破城,破城! …… 乐进正在城墙上到处指挥士兵防守。 在曹军有名的异姓将领中,乐进和徐晃是最喜欢身先士卒的,翻开乐进的功劳簿,上边写满了“破”、“大破”,但当他负责守城时,才深刻了解守城的艰难。 “这里上人!” 乐进指着一处,刚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在城墙上,看不到其他段城墙的情况,但却看到了城下守军有人朝南门而去。 南门,正是之前让杨龄把守的城门。 “不好!” 城墙上的乐进和陈到,心中同时一凉。 …… 蒙乃始就学。及鲁肃过寻阳,与蒙论议,大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肃遂拜蒙母,结友而别。 《江表传·吕蒙传》 第216章 擅离职守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216章擅离职守苍梧太守吴巨已经死了,但是苍梧郡中任何一个在吴巨手下做过事的人,都不会小看这个喜欢眯着眼的胖子。 他来苍梧时,并没什么根基,唯有荆州牧刘表给的少量支持,但不到一年,他就驱逐了刘表任命的交州牧赖恭,在苍梧自立,且多年没有被刘表攻伐。 在苍梧的这些年,他逐渐有了根基,就像士燮在自己的太守府中准备了一座堆满武器的堡垒一样,吴巨也留了很多后手,尤其在郡治广信城中。 可他死的终究太过突然,很多后手根本没能用上。 然而吕蒙却用上了。 吴巨死后,苍梧太守府中的几个奴仆趁乱逃出,卷了太守府中的很多金银,逃到了城外藏起来,却遇到了江东大军封路,被搜了出来。 他们那些东西太扎眼,江东军中的人发现了,立刻上报,到了吕蒙这里,他亲自审问几人,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 太守府下,藏着一条密道,密道可以通向城外,这事情本就极为隐秘,只有少数人知道,由于吴巨死时混乱,知道这件事的死的死逃的逃,恐怕守军对此并不知情。 于是吕蒙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先用每日的训练迷惑守城士兵,然后偷偷掘进一条小的密道,和吴巨的密道相连。 最后,由大将凌统率领一百最精锐的老卒,埋伏在密道内。 在攻城的时刻,老卒同时发动,冲入太守府中。 经过之前的试探,吕蒙可以断定,城中守备力量并不够多,太守府虽然重要,却不会有多少兵力防备。 当一百悍勇的老卒冲入防守薄弱的太守府中,那将会在城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事前吕蒙反复确定,这不是敌军的诱敌之计,再说就算诱敌,损失也只有那些老卒,他冒的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 想到这个计划的时候,吕蒙的心都在狂跳。 要掘进这么长的地道,还不被发现,以现在广信惊弓之鸟的防守,根本不可能,可是上天眷顾他江东,竟然让他找到了一条现成的。 “天佑我江东!” 吕蒙将计划向凌统和盘托出的时候,如此说道。 同为年轻武将,凌统历来佩服吕蒙,对吕蒙的计划更是佩服的无以复加。 他不在乎自己有可能会遇到的风险,更在乎能不能破城,以及破城后在苍梧建立战略支点。 这天夜里,他早就藏在了地道中,等待着时机。 一个老卒从后方冲冲钻过来,向前传话,低声喊道:“将军,马上兵临城下了!” 凌统难掩眼中兴奋,舔了舔嘴唇,亲自推动头上的木板。 “准备冲了!” 他小心的把木板挪开,然后等了一小会儿。 因为不清楚是不是曹军的计策,他等的很耐心。 然而外边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在。 凌统操刀在手,慢慢爬出来,见到自己正在一处厨房里,刚才推开的,是一个小灶台的盖子。 凌统顿时大喜,知道吕蒙的判断是对的,敌军在这里毫无防备。 而且这么大的厨房,在这广信城中,也只有太守府中可能会有。 他抓着刀跳到地上,等又出来四五个人,凑齐一波,立刻打开了厨房的门。 此时刚好天亮,算算时候,江东军正在攻城,曹军所有的注意力必然都在城头,这太守府,将毫无防备。 凌统嘿嘿一笑,提刀冲出厨房这个院落。 吕蒙给他的任务,是尽量制造混乱,然后趁乱攻到城墙处,打开一座城门,就算开不了城门,也得把城头守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以方便攻城。 那他便不必藏着掖着,也不用特意去找,直接踹开了一进院落的大门。 “咣当”一声,大门打开,里边传来了小孩的叫声。 凌统定睛看去,只见一个一两岁的儿童正在院中学步,冷不丁见到大门被踹开,小孩被吓哭了。 一个妇人和数个婢女围着孩童,回头看到他们,也是吓得花容失色。 她们也许平常不会起这么早,可是今日贼军攻城,又有哪个能够安睡,于是便起来了。 “你们是谁!我乃左将军夫人糜氏,速速退下!” 那妇人强撑着,一边喊一边挡在了孩童之前。 凌统皱眉道:“左将军兵败江夏,家眷怎么会在这里?我看你是苍梧吴巨的亲眷吧!” 他是个粗人,也懒得分辨眼前到底是谁,为了制造混乱,他也不会有什么不杀妇孺的想法。 江东才是第一位的。 “杀了便是!” 凌统一声大喊,身后数个老卒跟他一起,朝着众多女眷杀去。 有两个婢女护在主家身前,被凌统一刀砍了,溅了糜夫人一脸的血。 糜夫人双眼通红,惊叫着倒地,环抱住阿斗,震惊的看着眼前杀神。 “你们莫不是江东军?我家先生与你们江东军乃是盟友,莫伤了同盟!” 糜夫人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试图和凌统辩解。 可是凌统知道时间紧急,哪有功夫去分辨细节,怒道:“杀了便是,若真是玄德公之妇,这笔账说不得要算在曹贼手上了!” 他算的明白,自己要混乱,越混乱岂不是越好! 于是,一柄明晃晃的大刀举起了,直砍向糜夫人的脖颈。 一个声音告诉他,杀了面前这人,广信必将更乱。 吕蒙的计划成功,已经近在眼前了。 …… 原守城副将,现南门守将杨龄非常郁闷,今日江东军攻城,他本想表现。却呆在这没人攻打的南门,一身能力难以施展。 这还不算最郁闷的,最郁闷的是,自己旁边跟着一个少女,时刻盯着他。 自从得知敌军蠢蠢欲动要攻城后,曹阿四别的不干,第一时间来到了南门盯他。 阿四撇着嘴,对杨龄极为不信任,唯恐战争打响,杨龄做出不利守军的事情。 阿四亦步亦趋的跟在杨龄身后,杨龄额头青筋暴起,几次要撵人,都被阿四身边乐进安排的守卫拦住了。 这让杨龄更为恼火,怒道:“我为荆南世家,岂会做出献城那等事情?” 阿四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这女孩儿心眼小的很,杨龄这种得罪过她,又被乐进得罪的人,她根本信不过。 杨龄气的要砸城墙,恰好此时,站在城墙上的两人目光同时被城中一处吸引。 太守府传来了喊杀声。 “不好!” 杨龄立刻道:“贼军有后手,恐怕有乱军攻打太守府!我应去平叛!” 阿四脑中立刻过了一遍太守府中的情况,她并不很擅长军事,但却知道,此时调兵离开城墙非常不妥当,于是皱眉道:“乐将军说了,不可擅离职守!” 杨龄冷哼一声:“小囡儿懂个什么,城中不可有乱!” 阿四拉住他的衣袖,被杨龄一把甩开,哼了一声,点了城墙多半守卫,喝道:“此刻江东贼军未攻城,咱们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现在城中有叛乱,正是出手之时,大伙儿随我速去平乱!” 他确实是被乐进拿捏的难受,但他想着,战场上,功劳说话,自己只要平乱有功,自然不怕乐进再穿小鞋。 士兵们不懂大局,被他一忽悠,就开始下城墙。 阿四急的跺脚,怒道:“我看外边还有骑兵巡视,你此刻离开,万一敌军攻打怎么办?” 杨龄哂道:“城中早就巡视过,就算有叛乱,能有几人?我带这么多人过去,手到擒来,很快就能回来!” 他就这样自信的下城,带着南门守兵,离开了自己需要防守的岗位。 阿四看着他离去,目瞪口呆,气的跺脚,却知道已经劝不动了。 恰在此时,阿四瞥见,城外游弋的骑兵,有数骑悄悄朝江东主力方向而去。 “遭了!” 阿四就算再不懂军事,也立刻意识到,这杨龄,恐怕闯了大祸。 第217章 江东鼠辈 城中乱起的时候,乐进、陈到等人正在城墙上防御江东军的凶猛进攻,他们完全没注意到太守府中的情况。 等到蒋欣突然从进攻的队伍里分离,直奔南门,乐进才反应过来。 从上一次的试探进攻,到这次的全面进攻,江东军都是采取的只攻打一面城墙的办法。 换了新人将领,也许就会懈怠,放松另外三面城墙的防守。可是乐进南征北战多年,有足够的实战经验,又有擅长以少打多的陈到参谋,他从一开始,就在三面城墙上留下了足够的守军,而且下达了不可擅离职守的命令。 曹军历来令行禁止,不可擅离职守,就意味着,哪怕江东军主攻的这面城墙被破,守城之人也不能来支援,而只能等在自己的城墙这里随时戒备。 在这种安排下,乐进有充分的把握,就算江东军突袭这三面城墙,留下的士兵也足以抵挡到他安排人救援。 可是,当他看到江东军把目标选在南面城墙的时候,猛然看到本该守在南门的军队不见了。 他几乎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杨龄呢!杨龄!” 没人回答,他周围的士兵也不知道杨龄去哪了。 陈到皱着眉头,指着城里道:“在那里!” 其实不用他提醒,乐进也发现了,杨龄领着几百人,已经冲到了太守府处。 受限于视野,他们看不见杨龄进去后发生了什么,但不管如何,南门的情况都脱离了控制。 乐进赶忙派人去支援南门,可是他却心中发冷,因为他看见,蒋欣的部队已经冲到了南门外。 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坐镇江东中军的吕蒙喜上眉梢,他看到蒋欣亲冒箭矢,随着攻城队到了南门。 那攻城的队伍个个头顶铁盔,合力环抱一个巨大的木锤,朝城门砸去。 吕蒙甚至隐隐约约听见了广信南门被撞击的声音,可直到此刻,南门守军依旧没有做出有效的防御。 “一定是被城内的乱象调空了!” 吕蒙心中狂喜,知道南门被破,已是时间问题。 他就要把自己的名字永远留在交州的历史上了! 交州会战,他当拔得头筹! …… “这一战,得靠我拔头筹了!” 杨龄野心勃勃的冲到了太守府中。 他心中早有计算,曹军占据苍梧全境已经过去很久,这会儿出现在城中捣乱的,能是什么硬茬子么?对他杨龄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等平了城中乱象,他便可立一大功。 “杀,往声音大的地方杀!” 杨龄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在太守府中横冲直撞。 这苍梧太守府,是吴巨废了极大心血修建,大而富丽,杨龄却没工夫去管别的,视那些好东西如无物,率军直奔传来金铁交鸣之声的那处院落。 眼见得就要到了,突然间,一个人影从那院落门口倒飞出来,“咚”的一声砸到墙上,滑落下来时,在墙壁上印出一蓬血迹。 “你到底是谁!” 一个暴躁的声音传来,却没有回应,只有更多的刀剑交击之声。 杨龄不明就里,转身步入院落,这才发现,原来这竟是一处后花园,占地极大。 可是吸引他眼球的,却不是后花园中的名贵花草,而是—— 几十个人,在和一个人对峙。 那几十个人,都只着轻甲,但看上去便是悍勇之辈,其中领头的更是壮硕的汉子。 然而这几十人,面对那一人,却似乎极其忌惮,竟然不敢上前。 那一人身上只有简单的护甲,浑身都在流血,可他手执一柄长枪,守在屋门之外,如同神只一般,冷视着面前所有人。而地上更是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多尸体。 这血人,一人守门,而百人不得入! 在杨龄的认知中,站在门口的人他并不认识,但守在这里,想必是太守府中护卫。而他对面这些人,应该就是闹事的江东贼寇了,果然战斗力不强,这么多人,竟然奈何不了一个。 杨龄一声冷笑,大喊道:“贼叛军,我来平乱了!” 凌统斜睨了杨龄一眼,又转头看向守卫门口的血人,冷声道:“最后一次,你把刘备的妻、子交出,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血人横枪在手,血迹从枪身不断滴落,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主公将妻儿托付与我,我岂能让他们死于你等宵小之手!那一日,我亲眼见过曹无骂江东皆是鼠辈,今日才知骂的不虚,枉你们江东人枉称才俊,横跨六郡,却不过是欺负妇孺的鼠辈而已。” 言罢,他怒喝道:“来啊!鼠辈们!” 凌统眯起眼睛,曹无入柴桑,骂尽江东文武,他后来才到,却知道这事情。这人说见过曹无骂人,又称刘备为主公,那他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 是保护庞统去柴桑的赵云! 刚才他明明要击杀糜夫人了,却被这人拦下,还被他打伤打死如此多的精锐,被拖在了这里,整个计划都乱掉了。 “赵子龙!你辱我江东,坏我战事,纳命来!” 凌统后悔了,他后悔起了相争之心,和赵云争斗的时间长了,不仅没有分出胜负,反而把自己拖在了这里。 赵云一人,坏了他在城中搞破坏的计策,已是进退两难,进则攻不到屋中,退则被新来的这些人拦住。 凌统心中怨恨至极,提刀上前,吐气开声,一刀劈下。 凌统刀势极快,已有力劈华山之感,可是赵云身形更快,他轻移脚步,便闪在一旁,一枪点在凌统的刀面上,将其荡开,与此同时,左手握拳,间不容发的直锤凌统胸口。 “咚”的一声,凌统被锤得一个趔趄,退后几步。 “怎么会……” 凌统难以置信的看着赵云,这人实在是太强了,他在江东已经是武艺有数的豪强,却从没有人能这么轻易的打败他。 关键是,这已经是他第五次试探,也是第五次被打回来。 这还是因为他勇武异常,地上那些血淋淋的尸体,都是一次试探就被杀之人。 这赵云,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恰在此时,屋内传来了小孩子的哭泣声,在这哭声里,赵云冷视着面前所有人,把枪重重顿在地上,再次喝道:“来啊,鼠辈们!” 第218章 杨龄之死 阿斗的哭声还从屋里传来,糜夫人糜贞从窗口处看到赵云背后伤口全部崩裂开来,血染白衣,她咬牙道:“赵将军,你带着阿斗冲出去,不用管我!” 赵云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的看着眼前所有人。 他一人站在屋门口,一股冲天的气势压倒了凌统和他手下所有精锐,他就如激流中的巨石,任由凌统等人冲击,却岿然不动。 凌统终于心生退意,他习武多年,征战沙场亦是许久,去年初攻打江夏,他和吕蒙并肩冲锋,率领楼船横在江面,切断了黄祖旗舰和其他船只的联系,先登敌舰,在敌舰上可说是纵横无敌。 然而面对赵云一人,他却感觉到了比黄祖数万大军更强大的压力,这是他多年来从未有过的。 “撤……” 凌统咬牙下了决定,精锐士卒面面相觑,虽都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多少都有遗憾,若这次钻地洞过来,多带些弓箭,总不至于让一个人给落了面子。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在杨龄突然出现的时候,凌统扰乱太守府的行动就已经失败了。 杨龄本也被赵云的强大震惊的呆立在那,等凌统撤回来,他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喜道:“堵住门口,莫让贼寇跑了!” 凌统冷冷看了他一眼,一个赵云让他气的七窍生烟,面前这人岂可如此欺他? “滚!” 他横刀在手,又是刚才那招力劈。 “不过如此!” 杨龄才看见了赵云破了凌统一招,以为这一招非常好破,哼道:“贼寇看枪!” 言罢手中长枪已经像赵云那样去荡凌统的战刀。 凌统不闪不避,依旧这样劈下来。 “当”的一声,杨龄被他劈的急退数步。 “怎么可能?” 杨龄大惊,他明明看到赵云对付凌统时如此轻松,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难。 凌统早就被赵云打出火气,含怒出手,再一刀过来,一下砍伤了杨龄右手。 杨龄瞪着大眼,惊惧交加:“我乃长沙第一高手,你怎么……” 后边的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凌统下一刀,砍在了他的脖颈上。 杨龄倒在地上的时候,犹自不相信自己已败。他们荆南五虎如此厉害,怎么会初战就遇到这种事情? 他想到了魏延怀才不遇的眼神,想到了黄忠鄙夷的神情,但他已经不能想到更多了。 可怜兴冲冲来捡功劳的杨龄,竟然被凌统三刀砍死。 跟他来的那些士兵顿时乱了起来。 凌统大喜,没想到扰乱城中局势的机会又有了,顿时准备从这些士兵中杀出一条路来。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一声大喝。 “苍梧兵,听我调遣,围杀这些鼠辈!” 这声音不算太高,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感觉,因为这声音的主人,刚才一人一枪,独战江东精锐。 赵云抹去嘴角的血,叹了口气。 他身怀绝技,文武双全,却秉承着藏拙的师门训诫,很少显露。 今日,江东贼寇欺辱主公留下的妇孺,说不得,他只能出手了。 凌统回头看到赵云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汗水瞬间湿透衣背。 另一边,南门处,虽然凌统没能完成扰乱城中的任务,可杨龄的擅离职守,却让江东军歪打正着,蒋欣攻城的时候,受到的阻挠极少。 杨龄仅留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南门守军,根本不足以防备蒋欣的偷袭。 而蒋欣也不含糊,率众亲自攻城,他和士兵们一起擂动原木,一下下的砸着南门。 “咚,咚!” 这一声声撞击,似乎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所有人都意识到,能否攻入城中,已是这场保卫战的关键。 远处的吕蒙手捏周瑜佩剑,面带微笑,别人认为,掌握一支新军,起码得用两个月的时间,可是他吕蒙只用了十几天,就熟悉了这三万交趾兵,并将他们指挥的如臂使指。 尽管战争残酷,可在他的重赏之下,交趾兵变得英勇无畏,只要战况不出现转折,他有信心让这种英勇进行到战场的最后一刻。 而他给蒋欣的士兵,都是最擅长攻城的士兵,这些本该冲在今日攻城第一线的健卒,都被他压在后边,等着城中乱起,便瞬间杀出。 “破……城!” 吕蒙一声高喊。 “咚!”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判断,蒋欣终于撞开了广信南门。 乐进也听见了城破的声音,他百忙之中调集的支援队伍,此时才刚刚抵达南门城墙。 可是已经没用了,南门破了。 城门一破,敌军便可从城内的楼梯直接登上城墙,那时守城的难度便急剧上升。 曹无给他留的人太少,而敌军太多。 而他乐进错信了杨龄。 乐进刚一分心,指挥不当,江东军在他这面城墙的攻势就迅猛了些,他脑中嗡嗡作响,只得对着那些士卒怒吼:“守住,守住!” 可是这城,真的还能守住么? 攻城战开始到现在,才不过两刻钟而已啊! 太阳不过刚刚升起,这一天,还漫长的很呢。 …… “太阳升起了。” 岸边的曹无按着小红马的辔头,眯着眼睛看向东方的红日。 在这白藤江上,曹军早已开始渡江。 若在北方,凌晨的江水会冻得根本不敢靠近,可这是在交趾,即使是这个时辰,江水也只是稍冷一些,不至于不能承受。 于是不到两万的曹军和一万五千人的苍梧兵,便在这里直接渡江,物资用刚刚制作的木筏运输,人则直接踩着临时搭建的浮桥前行。 白藤江毕竟不是长江,江水并没有那么急,在太阳升起之前,曹军便已经渡了大半,只剩下苍梧兵还在等待。 魏延、貂蝉分别在曹无左右,貂蝉还好,魏延一直紧张的张望。 他的心中有一个想法,却因为看着曹无指挥若定,不敢说出。 这时,一匹马从前过来,陆逊神色严肃的看着曹无,只说了两个字:“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魏延下意识的问道。 但曹无和陆逊对视一眼,只是点了点头。 什么来了,当然是寻找了好久的周瑜主力。 何必用魏延提醒,这里所有身经百战的将军,都知道那句兵书上被说烂了的话。 兵,半渡而击之。 周瑜,又怎么会放弃这样一个绝妙的机会? 第219章 决战白藤江之一 几乎是在陆逊向曹无回报情况的同时,白藤江上出现了零星的船影。 一开始还只是少数,当曹军渡河到了一半的时候,船逐渐多了起来。 在这一片白藤江冲出的平原上,那些小船如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扎眼,无论是曹军还是苍梧兵,所有人都意识到,那是将会来偷袭他们的敌军。 江东军果然到了。 “果然是半渡击之啊。” 曹无摇了摇头,在他以前生活的时代,就算不懂军事的人,也听过这么一句话,这四字真言总结了很多场战争的胜利,它所蕴含的道理也是非常简单的。 部队渡河、渡江到一半的时候,是全军上下最懈怠的时候,也是首尾不能相顾的时候。 就比如现在,两万曹军加一万五苍梧兵,被白藤江分割成了两半,隔岸相望,当江东的船只过来,他们可以轻松的选择打哪一边,而曹无麾下的另一边却只能看着。 “可惜主公早就算到了。” 陆逊悠悠的说道,他的目光看着江上船只,这一声主公,他叫的心悦诚服。 在数日寻找江东主力无果后,曹无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江东军根本就不在陆地上,这些当世最擅长水战的士兵,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曹军在陆地决战,而是通过某种方式游移在海上,等待着一击必中的机会。 于是,曹无率军渡江,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机会。 现在看来,曹无猜对了。 尽管陆逊还不明白江东军如何靠这些小船做到海上转移,但他能确定江东军已经上钩了。 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周瑜是否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这时,曹无拍了拍陆逊的肩膀,笑道:“打周瑜,不要有压力,我一直以为,你不比他差。” 一句话让陆逊身心拉回了战场,他知道曹无看出了他的忧虑,也被曹无的一句鼓励鼓舞了起来。 “将军放心,西岸交给我了!” 陆逊郑重向曹无作揖。 曹无点头道:“好,那东岸便由我来。” 严格来说,此时的陆逊还不是后世那个火烧连营的东吴四英杰,但他已经展现出了仅次于诸葛亮的大局观,以及足够的机敏。 曹无敢于放权给他,让他指挥白藤江西岸,既是对陆逊的信任,也是对西岸那些将领的信任。 看看那一串的名字,张辽、徐晃、李典,黄忠、曹休,有这样的阵容,这一战,虽人数不如敌军,却完全有的打。 而且这本来就是他布好的陷阱,让别人来钻。 陆逊纠结于周瑜到底知不知道这是陷阱,其实已经落了下乘,曹无就并不在乎周瑜是否知道。 战场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成功把对方引到自己的节奏里来,又何必管他是否知道。 很多时候,知道是一回事,身不由己,又是另一回事了。 目送着乘船到对岸去的陆逊,曹无一拉小红马的辔头,对魏延说道:“咱们这边的任务就简单了,唯死守而已。” 魏延见敌军出现,曹无谈笑自若,他自己也豪情顿生,大笑道:“将军但看着便是!” 他为人虽然傲气,却知道自己还不具备率领一整支大军的能力,但若是让他来指挥某一部的力量,他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于是他便向曹无作揖行礼,骑马奔向张合分给他的部队。 曹无这一岸,几乎都是苍梧兵,由张合、陈应、鲍隆三人率领,再加上魏延、毋丘俭,实力比对面那些弱了很多。 可他并不害怕,这一招请君入瓮,要的就是弱一些。 对面主攻,他这里主守,就看周瑜如何选择了。 …… 白藤江上,周瑜立于小船船头,眯眼打量曹军。 和曹无想的一样,这些日子,他联系到了孙权派来支援他的卫温部队,然后利用卫温手下的海船,以及从交趾搜罗的船只,将精锐部队转到了海上。 他手中本有一万精锐,卫温又带来了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人,就这样在海上等待着岸边的局势。 在曹无搜集他的情报的时候,他也在搜集曹无的。 他得知了曹无军队的大概数目,不过三万多人。 而他从交趾四郡手中接收了六万多士兵,其中三万给了吕蒙攻打苍梧郡治广信,剩下的三万多,加上自己的一万五,是四万多人,纯粹的数量上,他还要压过曹军。 一直以少打多的周瑜,拥有了足够的军队,便也有了在此歼灭曹无的底气。 周瑜数着曹军两岸的旗帜,计算着两边的实力。 “张辽、李典、徐晃,都是成名的将军,不知这黄、邢两位是谁,黄应是新晋三箭定苍梧的黄忠。” 他在内心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他知道曹无的渡江很可能是诱饵,可他不怕,因为他有足够的应对去打破任何陷阱。 但是在对手的选择上,他仍然很是谨慎,迟迟没有选定。 这时,黄盖从后走上来,焦急道:“都督,马上要到岸了,敌军东岸孱弱,咱们去打东岸吧!” 周泰从嗙过来,附和道:“先打灭了他们的一支部队再说!” 周瑜点了点头,却没回答二人。 大概十息后,他睁开了眼睛。 “不打东岸,我们打西岸!” “什么?” 两个将军顿时不解的看向周瑜,为什么简单的不打,却选择难的? 第220章 决战白腾江之二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220章决战白腾江之二在白藤江东岸,曹无的帅旗高高挂起,曹无本人下了小红马,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一个小坡上。 貂蝉紧张的陪在旁边,担心道:“曹郎,这次太过冒险了,所有精锐都在西岸,苍梧兵都在东岸,万一周瑜选择进攻东岸怎么办?” 曹无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貂蝉并没因为他这插科打诨的一句话而舒缓半分,反而更加担心:“诸葛孔明、陆伯言,都是经天纬地之才,都不在身边,这可如何是好。” 曹无拍拍肩膀,貂蝉幽怨的过来给他捏肩。 曹无在地上揪了一根草,咬了一口,四月的岭南,草已颇为湿润,曹无呸呸的吐了出来,笑道:“周瑜不会选择弱的这一方。” 貂蝉皱眉欲问,曹无已经继续开口:“他胃口太大了,东岸这些草莓兵,他看不上。” “草莓兵……草莓又是何物?” 貂蝉郁闷着自家将军又说些让人不懂的话,思索着这三个字的含义时,冲向这里的江东军已经起了变化。 那些船只,竟然真如曹无所说,冲着西岸去了。 这一次,江东军再无掩饰,一面面大旗在军中次第升起,朱治、黄盖、周泰、徐盛、潘璋、吕范、孙皎…… 他们有的是顺流而下,有的逆流而上,有的是从西岸不知何处突然冒出,显然所有将领都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提前埋伏。 半渡击之,成为了双方展开决战的号角,这些江表良将,齐齐从埋伏处杀向西岸的曹军。 在江东,只有一人可以将这么多名将指挥的如臂使指,程普不行,孙权也不行,那高高挂起的“周”字旗,才是江东军事上真正的主人。 曹无坐在土坡上,眯着眼看着突然出现的漫山遍野的江东军,轻笑一声:“周瑜,果然胃口很大。” …… 张辽、陆逊并辔而行。 陆逊只是北府家臣,可张辽这个因战功封侯的名将,丝毫没敢怠慢旁边这个年轻人,实在是这些日子,北府给了他太多震撼,陆逊本人,也多次展现出了极强的军事能力。 这个在江东都不怎么出名的书生,似乎天生就是指挥军队的行家,学问见识,让张辽这个久经杀阵的将领都感到佩服。 上一个让张辽产生这种感觉的人,是指挥了赤壁之战的诸葛亮,恰好也是北府家臣。 张辽看着到处都在冲来的江东军,摇了摇头,叹道:“若非北府将军提前布置,咱们便会在半渡之时匆忙遇上如此多的敌军,恐怕就会很难打了。” 他并没有说那就一定会输,因为他对自己也一样自信。 陆逊神色有些紧张,苦笑道:“终归是北府将军亲自布的局。将军每日自称不懂排兵布阵,可却总有奇策,让人佩服。” 张辽点头,悠悠道:“伯言,这一仗怎么打?” 陆逊眼神终于坚定,平视江东军中那“周”字大旗。 半年前,他还跟在那人身边学习,现在,他有了新的学习对象。 他从来不怀疑,周瑜会把曹无当成一个极其重要的对手来对待,但他在曹无身边待了那么久,却明白,曹无根本没看上过周瑜。 北府将军,每日想的,是更远的事情。 陆逊抬起了右手。 他的手上有一根节杖。 它并不好看,也不威严,可当它被拿出来的时候,张辽俯首,周围众将低头。 曹无南来交州,统领诸将,名义上靠的就是这根节杖。 天子的节杖! “节制”这个词,就是这根节杖的最好说明。 既然北府将军足够信任他,他便不能让北府将军失望。 他骑着马匹纵马奔驰几步,让周围众将都看见自己手中的东西。 实际上,那些将军早就得了曹无的吩咐,要听从陆逊的命令。 陆逊指挥他们,靠节杖,曹无却不是,曹无已经有了足够的威信,让他们信服。 “众将听令!” 陆逊高高举起节杖。 众将摩拳擦掌。在渡江之后,他们早就偷偷做好了防御,只等江东军来攻击。 众将齐声道:“喏!” “荡寇将军张辽,御朱治、孙皎!” 因他熟知江东军中将军、校尉的名字,便直接说名字了,朱治、孙皎二人是从北面来攻,由张辽抵御。 “平寇将军徐晃、典军校尉黄忠,御黄盖、周泰!” 这两人从江面上来,徐晃、黄忠领命去对付。 “捕虏将军李典、偏将刘贤,御潘璋、吕范!” 潘璋、吕范从南面来攻,交给了李典和零陵太守刘度之子刘贤。 三军安排完毕,只剩下了从西面来的徐盛没人抵御,而陆逊面前的将领,也只剩下了曹休、邢道荣两人还没安排。 陆逊看了跃跃欲试的曹休一眼,最后把目光投向邢道荣。 曹休的虎豹骑,是陆逊最大的底牌,不能轻易用出。 而邢道荣,陆逊想起了曹无对他说过的话,心中了然,于是道:“零陵偏将邢道荣,御徐盛!” 邢道荣大喜,高兴的领命而去。 等众将纷纷离去,陆逊手举节杖,面向江边。 他手中节杖一直举着,不到战争结束,他已不打算放下。 江对岸,曹无看到陆逊,冲他微微颔首。 白腾江远不如长江那么宽阔,可是隔着大江,依旧是看不清楚表情的,曹无只能看到陆逊手中节杖未落。 曹无坐在土坡上,只可惜手中没有酒杯,不然便可遥祝陆逊。 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只等着对面一头撞上来。 至少目前看,周瑜正在按着他的剧本前进。 在他经历过的时代历史上,七百年后,南汉国在白腾江败北,饮恨交州,几十年后,赵老二的军队再次败退白腾江,宣告着交趾这片土地再也不属于中原王朝。 而这一切的起点,都是孙权掌握交州后将交趾独立变为一州。 现在,历史回到了起点,回到了曹无所能掌控的地步。 曹无拍拍自己坐的土堆,这片土地,后世将被称为越南? 不存在的,这一战,他便要在这白腾江上,击败孙权派来的周瑜,永绝后患。 在他现在经历的历史中,没必要有越南这个名字。 交趾就是交趾,是中原王朝的交州。 他必须得改变这里的历史。 第221章 决战白腾江之三 家兄曹孟德,从逆转赤壁开始正文第221章决战白腾江之三白腾江西岸,曹军过河地点的北侧,江东老将朱治率领麾下人马直冲曹军。 他是曾经跟随孙坚征战过的老人,历任孙坚、孙策、孙权三代,在江东军中颇有威望,这一次冲阵,他带着孙氏子弟孙皎共同而来,却由自己做先锋,孙皎在后边压阵。 “朱”字大旗就在他身后的擎旗手处,他挥动马鞭,一马当先,身后三百余骑兵紧紧跟随。 这是一支由少量骑兵打头,步兵在后紧随的队伍。 在朱治的计划里,他是要趁着曹军半渡,立寨不稳,打敌军措手不及。 然而在半路上,他就已经发现,曹军分出一支人马,迎向自己的方向。 “有准备么?” 朱治眯起眼睛,回头看了眼孙皎的方向,孙氏子弟虽不如曹氏那样将才辈出,却也有些能领兵的人才,除征虏将军孙贲外,孙坚之弟昭义中郎将孙静的几个儿子也颇有能力,然而孙瑜、孙皎、孙奂三人中,能力最强的,还是孙皎。 他年纪轻轻就有不错的军事才能,被孙权寄予厚望,希望能成为孙家的诸夏侯曹。 但孙皎毕竟经历的战阵太少,今日他朱治便要为孙皎打个样,让孙皎看看如何破敌。 “冲阵!!” 在白腾江西岸的旷野上,骑兵在奔驰,步兵在冲锋,黑压压的一片,直冲曹军。 曹军同样摆开了阵势,张辽手举长枪,在做最后的部署。 “儿郎们,你们从中原转战荆州,再到交州,去国三千里,可是为此一战!” 诸军轰然应是。 在山呼海啸般的应诺中,张辽枪指前方,“朱”字旗已经冲到了眼前。 以他的眼光,当然能看出那冲在最前的骑兵,不是普通士卒。 但那又如何,他自己手下的骑兵,又岂是普通的骑兵? 吕布死,高顺丧,陷阵营的最后精锐,却在他的手中,虽然限于他的财力,只有不到五百,可这五百,他却自诩不比虎豹骑差的。 身侧滚滚江水,涛声不断传来,张辽想到了陷阵营的故乡。 并州,雁门,那已经是八千里外的世界了。 他身后的多数士兵,都是中原的士兵,不过离家三四千里,唯有他张辽和他的骑兵,是从八千里外来的。 昨夜北府将军曹无送给今日征战的每一位良将一句诗,张辽得到的是一句:八千里路云和月。 从天下的最北端,征战到了天下的最南端,此刻的张辽只剩下了一个信念。 唯有胜利,方不负北府将军赠诗。 八千里路云和月! 不过是硬碰硬而已,我张文远何曾怕过谁! “迎敌!” 如同两处潮水撞击,朱治部、张辽部最早碰到了一起。 这是一场实打实的绞杀,没有阴谋诡计,全靠骑兵之间对战,血肉之间的搏杀。 等到步兵接战,战斗变得更加残酷,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马匹发出哀号。 张辽、朱治在人群中冲杀,两人远远相望朱治擎起长刀,朝着张辽冲来。 张辽却是一声冷笑,朝更后方冲去。 朱治劈开来袭的曹军,皱眉向后看,顿时大惊。 那杆“孙”字旗正迎风飘扬。 “遭了!” 朱治大惊,孙皎年纪虽轻,身份却重,他吩咐孙皎在后掠阵,孙皎也老老实实遵守了,并不显眼。 他却没想到,张辽早就得了陆逊的吩咐,知道能来这里的孙氏子弟一定是孙皎,作为孙家二代里少数的军事天才,肯定是要保护好的。 因此,在冲锋的那一刻,他瞄准的就不是朱治,而是身后那杆“孙”字旗。 张辽一马当先,原陷阵营子弟为班底的五百骑兵紧随他身后,直冲孙皎车架。 孙皎在远处见了,不惊反喜,拔出佩剑道:“朱将军不让我上,贼军冲来,却怪不得我了!” 旁边侍卫大惊道:“校尉身份尊崇,怎可亲犯险地!” “不然,我只是要诱敌而已!” 孙皎眼眸明亮,想起了兵书中的各种战阵,敌将张辽既然亲自过来,那他又为何不能诱敌深入,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击杀张辽呢? 不过是硬碰硬罢了。 孙皎在战车上长身而起,转身跃到马上,挥剑道:“诸军准备迎……” 迎字还没说完,他震惊的发现,张辽已经到了近前。 怎么会这么快? 他明明看着张辽以及五百还在突袭,怎么会突破了这层层防守的? 他想不明白,也不必想了,因为他已经没机会再想这些。 张辽的长枪已经到了近前。 原来这一路冲锋,张辽的五百骑不断有人留下阻敌,给其他人提供冲锋的空间,这一路过来,从五百骑到了三百骑,最后跟着张辽杀到孙皎面前的,只有寥寥数十人。 但对付只有少量骑兵护卫的孙皎,这数十骑兵足够了。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不过是硬碰硬罢了。 枪出,直入孙皎眉心。 张辽双臂齐齐用力,插着孙皎的眉骨将其挑在半空。 直到此刻,孙皎胯下的马匹才想起逃跑,战马唏律律的离开,这小片地方,江东军的军心也随之离开了。 孙皎的护卫们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骑兵就突到了这里,然后自家校尉就没了。 这可是孙权的亲堂弟啊,他们这些跟随孙皎的人最明白孙皎在孙氏的地位。 孙权是寄希望于孙皎可以做夏侯渊、曹仁这种督战一方的宗室领军之人的,可他却死了。 而且死的如此凄惨。 孙皎的尸体在半空晃晃悠悠,那些护卫本想去抢,但当他们看到张辽的眼神,没一个敢出手。 于是,北部战场,江东军以孙皎的尸体为圆心,开始骚动。 远处,朱治目眦欲裂,想回援,已经没了回援的理由,想冲锋,又冲不过去。 “孙皎已死,朱治速速投降!” “孙权狗贼堂弟孙皎已死,叛乱已除,尔等速速投降!” 这样的喊声开始在曹军中蔓延,很快前后诸军都知道了孙皎的死讯。 更让朱治气愤的是,曹军不忘加上了孙皎的身份。 江东军的人,谁不知道孙皎的身份,被曹军点出来,大家的心都乱了。 他们都害怕宗室的死会牵连自己,军心顿时溃散。 人群中,朱治大声疾呼,整个朱治部,只有朱治附近的一些人还能控制住,别的士兵显然不听指挥了。 “啊,啊!张辽狗贼!” 朱治急得拍打自己的脸庞,可是无论如何,他这支部队,败相已定,被清扫只是时间问题。 …… 一天前,曹无和陆逊漫步白腾江岸,彼时曹无刚提出了过江请君入瓮的战术,陆逊正被这一大胆的想法震惊。 曹无又说出了另一个想法。 他手下将领,都是真正的沙场名将,这一战,他决定依靠各位将军的实力来打,给每一位将军量身订做一个战术,凭借着个人实力的优势,压垮江东军。 当然,计划是提前做好的,执行层面上,还需要陆逊随机应变。 在曹无提出这个想法后,陆逊瞬间明白了这种战术的恐怖之处。 若没有曹无,就没人能发挥出曹军各位将领的优势,若没有陆逊,则无法知道江东军各位将领的劣势。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曹无和陆逊,做到了这一点。 于是,在这即将成为战场的大江之畔,曹无跟陆逊谈了许久。 他说的第一句就是:“荡寇将军张文远,排兵布阵绝无错处,但他最擅长少量骑兵突击敌军关键目标,最好把他放在一个可以杀掉对方将领,而且能瓦解对方士气的地方。” 陆逊点头记住。 所以,当陆逊看到敌军中有“孙”字旗的时候,张辽的旗帜,就注定会出现在战阵的北方。 这场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战斗,曹军先下一城。 接下来,还有数场硬仗要打。 第222章 决战白腾江之四 在陆逊驻扎的地方南面,李典、刘贤的部队也和潘璋、吕范碰面了。 和张辽完全不同的是,素有儒将之称的李典,并没有主动出击,而是将麾下军队摆成防守阵势,等待着潘璋、吕范来袭。 刘贤是个文士,虽看不明白这阵叫什么名字,却看到李典调兵遣将,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如臂使指,身后披风动作在风中晃动,说不出的飘逸。 他对李典的临危不乱赞叹不已,摇着折扇道:“如此,潘、吕难侵!” 李典笑了笑,没有理他,一挥左臂,披风飞舞,他翻身下马,持枪站在兵士的最前方。 当他站在军阵里,立刻没了儒雅的样子,似乎瞬间变成了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卒,整个人目光锐利的盯着冲过来的军队。 潘璋率骑兵在前,吕范率步兵在后,两员江东猛将已经发现了曹军早有准备,但冲到这里,他们又怎会退缩。 “冲阵!” 他们二人都是年轻气盛的小辈,一鼓作气,以箭矢阵型杀向李典。 然而李典的部队排成了半圆阵,在潘璋杀入进来的时候,就开始将其围困。 李典亲率士兵抗在第一线,不多久就让潘璋的骑兵陷入他士卒围成的泥团中。 潘璋在阵中冲杀一阵,正没办法,听得身后吕范道:“我来救你!” 两人合兵,从李典阵中撤了出来,撤出数百米才停下。 清点士卒,他们发现,自己其实没死多少人,但就是不能冲垮李典的步卒。 潘璋眯着眼睛,对吕范道:“咱们再来!” “好!” 这一次,吕范领骑兵,潘璋领步兵,然而李典故伎重施,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又是深陷泥潭,好不容易才杀了出来。 李典见对方没有再攻,回来翻身上马,重新调度士兵,补全各处的缺口。 刘贤过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咱们此时冲过去,必然杀的对方人仰马翻!” 李典摇头:“咱们终究是没有立寨,单纯靠阵法赢敌军,只是权宜之计,敌军确实是精锐,两次冲锋损伤不多,精锐仍在,此时冲过去反而是给对方机会。” 刘贤诧异道:“那难道任由对方冲锋么?” “不然呢?” 李典反问,他想起昨晚曹无赠给自己的诗句。 李典出身李氏豪族,家教甚好,比起乐进、张辽等泥腿子出身的将领,他不愧儒将之名,每次战斗都能分析清楚敌我局势,作出精准的判断,这一点,连曹操也是佩服的。 他并不擅长冲锋,却擅长军阵,曹无、陆逊将他安排在这里,就是抵挡住江东锐气最盛的两员小将。 在刘贤不解的目光中,李典一直耐着性子,并不主动出击。 潘璋、吕范二人不断的向李典部冲锋,可是不断的毫无建树,很快就失了锐气。 李典审时度势,看着对方垂头丧气的样子,终于从马腹间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 这就是曹无说的话,李典持剑在手,笑道:“便由这一剑,看看是否能压服二将!” “冲锋!” 南部战场,李典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防守的时候,他站在第一线,冲锋的时候,他反而呆在后边。身为儒将,他要在后方总揽,进攻的机会已在眼前了。 …… 岸边,徐晃、黄忠正在和周泰、黄盖的水军僵持,凡是水军,必定配备大量弓箭,江东军从江中不断射击,徐晃和黄忠被压在江边。 徐晃骂了一句,对黄忠道:“老将军,怎么办?” 黄忠本来名气不显,三箭定苍梧,拉开三石弓的事情让曹军众将佩服,徐晃性子很急,对黄忠也钦佩了起来,虽然徐晃是正儿八经受封的杂号将军,黄忠只是校尉,徐晃却主动问询黄忠的意见。 黄忠往后看了一眼,他们这处战场,距离陆逊的中军最近,也最重要,不管如何,不能乱了,于是只得咬牙道:“等对方下船再说!” 徐晃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方不下船,他们还真的暂时攻不上去,只能僵持在这。 但是他们这里僵持,西部战场却僵持不住了,从西面战场冲过来的徐盛,虽然人数最少,却是江东军中最精锐的部队。 其他各队,都是江东军和交趾兵混合,只有徐盛这一支全是江东军,从配置上来看,周瑜便对徐盛寄予厚望。 徐盛也没辜负他,亲自冲在前头。 而负责抵御徐盛的邢道荣也是一马当先,见到徐盛就是一声大吼:“纳命来!” “你是何人?” 徐盛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邢道荣冷哼一声,半文半白道:“说出吾名,吓汝一跳,吾乃……” 他举起手中大斧,高喊:“零陵上将,邢道荣!” 喊出这话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西部战场的变化会给整场战局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 在白腾江畔大战开始的同一时刻,广信城前的战役也迎来了最重要的转变。 蒋欣亲自率领的攻城部队,终于在广信的城门上撞出一条缝隙。 广信这座大城,城门不止一处,但苍梧是交州与中原交流的门户,商业发达,蒋欣选择进攻的这一处,恰是平常广信出入商贾的城门。 因为商贾有车马,需要更宽的城门,这一处城门并不像其他地方一样是千斤坠垂落的开启方式,而是两扇大门,里边用门栓和重物挡住。 这个在平常方便了城内交易的大门,现在成了突破口,本来部署在这里的守卫足以应对蒋欣的进攻,可是杨龄带走了大量的人口,这城门不再安全。 蒋欣手下的十几个人抱着攻城锤,使劲砸了这么多下,城门马上要破了。 蒋欣欣喜的看了眼城墙上,吕蒙早就加强了攻势,看样子乐进的援军很难支援到这面城墙,他的机会来了。 “先登,先登!” 蒋欣大吼一声,麾下士卒齐齐发力,那巨大的城门被他们撞开。 “吱嘎”的刺耳声音中,两扇大门迅速被推开。 蒋欣军中爆发出一声欢呼,先登城池,荣华富贵不敢说,但百金赏赐是少不了的。 城墙上的曹军则心若死灰。 这种讯息,根本不用信使传递,吕蒙很快就知道了城门被破的消息。 “后备队!” 吕蒙举剑高呼。 江东军的后军开始朝蒋欣所在的城门转移。 蒋欣哈哈大笑,这一次,他的名字将永远刻在广信城头。 而乐进、陈到等人,则面如死灰。 城要守不住了么? 第223章 决战白藤江之五 广信城门被破的那一刻,苍梧太守府中的战斗却已经快到了尾声。 凌统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的死去,那些号称精锐中的精锐的人物,竟然一个个被围杀致死。 明明能够一打五的高手,被院中那个血人指挥的士兵团团围住,一身本事变得完全发挥不出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部下死去,凌统渐渐心生退意。 他失败了,这次从地道潜入的偷袭,连太守府都没杀出,就断送在此。 这一切,都因院中的那个血人而起。 “赵子龙,你好,很好!” 凌统咬着牙,且战且退。 刘备虽然流亡天下,但手下关羽、张飞都是声名在外,可是这赵云名声不显,居然如此厉害,武能守住百人进攻,文能瞬间接手一支没统帅的队伍,打出漂亮仗。 这超出了凌统对战将的认知,他根本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厉害一个人,竟然没多少人了解他的能力。 “撤,撤!” 凌统下了命令,仅剩的二十多人跟着他朝他们钻出的厨房跑去。 仓促之下,杀不出太守府,他们只能尝试沿着来路逃走。 追杀的曹军中,守城门的副将越过地上杨龄的尸体,又突然回头,用咨询的目光看向赵云。 赵云背后的伤口早就完全崩裂,血染长衫,但他手中的枪却是笔直立在那里,不因身上的伤痛而颤抖一分。 赵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追击凌统了,也知道面前这些都是曹军,不是主公刘玄德的人马,可是他终究没能让曹军跟去送死。 最后,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那副将也倒识趣,在城门弃守、主将被杀的被动局面里,他们能围杀叛乱的敌军,哪怕被他们逃了,能杀数十人,扑灭叛乱,已经可以将功抵过,毕竟事情的始作俑者杨龄已死,责任不在他那。 于是副将率军掩杀一阵,便只是包围了凌统逃入的厨房那处院落,却没敢冒险杀进去。 不管是赵云还是副将,都不知道此地还有密道,以为围着等待援军即可,这却给了凌统机会。 凌统等人次第进了密道,凌统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亦是浑身血迹,本来打算擦一擦,掩盖下痕迹,后来发现士兵们流的到处都是血迹,知道掩饰不了,只得无奈的抓过遮盖密道的锅盖。 “我输了。今日之仇,曹无、乐进、赵云,他日我必让你们十倍偿还!” 凌统咬牙切齿的跳入密道,留个脑袋探出,将锅盖举到头顶。 他打算最后再看一眼这个战败之地,就在他准备盖上锅盖的时候,突然间,“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他一个激灵。 “什么东西?” 凌统诧异的看向发出巨响的方向,隔着厨房的墙,他什么都没看到。 外面,赵云、糜贞,曹军,所有人都诧异的看向巨响的方向。 阿斗的哭声越来越尖利,可是糜贞连安慰他都忘了。 “当啷”一声,赵云的枪摔倒在地。 城门出事了…… 这是浑身是血的赵云,再次晕厥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 …… 城门出事了。 蒋欣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下半身。 几息之前,他们高喊着“先登”冲入城门走廊,可是没走多远,一个攻城兵踩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砰!” 那踩到东西的士兵直接被崩了出去,还没等蒋欣研究那到底是什么,就听到更多的巨响。 “砰砰砰!” 这一次,就连蒋欣自己也被崩到半空,重重撞上城门走廊的顶部石头,摔落在地。 掉到地上,蒋欣疼的浑身发抖,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随着刚才那声巨响,被炸成了两段。 对,就是炸成两段。 “到底是什么东西?” 蒋欣捂着只剩下大腿的伤口,拼命咬着牙,用久经沙场的意志力忍着,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耳边,全是哀号声,间或有士兵在喊着:“妖法,妖法,曹军会妖法!” 妖法…… 蒋欣明悟,是了,明明自己都攻破城门了,明明自己都杀入这里了,也只有妖法才能阻挡他了吧。 “可恨啊,可恨!” 蒋欣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因为他看见,那些和他一起冲入城门走廊的士兵,死了大半,还活着的,也没几个人是完整的。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墙砖上到处都是血,这小小的城门洞,竟然如同阿鼻地狱一样恐怖。 蒋欣还看见,在走廊尽头的远处,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那里,面朝这个方向,却闭着眼睛。 “天不公也,竟有妖法害人!” 蒋欣仰天大叫数声,想他纵横沙场数十年,打过黄巾,打过刘表,打过六郡,可是却栽在了这里,栽在了妖法中。 他的意志力再强,也终于没能抵抗的了生命的脆弱。 双腿齐断的失血,再加上砸到城墙的内脏出血,终于让他没能熬过去。 江东偏将蒋欣,死于广信城下,数十攻城士卒,与他同死。 江东军的进攻,受到了不明原因的阻碍。 …… 白藤江东岸,曹无百无聊赖的看着战场,嘴角咬着一根杂草,喃喃自语。 “程普、黄盖、韩当、蒋钦、周泰、陈武、董袭、甘宁、凌统、徐盛、潘璋、丁奉。江表虎臣十二人。啧啧” 貂蝉捏着他的肩膀,细细听着,并未打断他的话。 “十二人,除了丁奉太小,董袭、陈武死在赤壁战场,还剩九个。九个。” 曹无举起右手,比了个九的手势,然后笑道:“这一战,最好能把他们全收了。从此江东,再无虎臣!” 说这话时,他身上的气势陡然提升,锐气和杀气同时显现。 他看到江对面,西岸的战场,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三处战场都陷入焦灼,周瑜似乎在等西线战场的局势。 在周瑜的计划里,在西线,邢道荣和徐盛接战,如果徐盛能推进去,那么局势将会向着江东军有利的方向偏转。 而偏偏在那里的人,是曹无最不看好的邢道荣。 第224章 决战白藤江之六 “一……硫二硝……三木炭……” 北府中,邓艾背着北府婢女教授的口诀。 对他来说,背这些东西很简单,可是他天生语言障碍,说起话来磕磕绊绊,这方面却是很难。 不过他这个孩子极有毅力,无论大事小事,都能不断坚持,对比刚入北府时,他的口齿已经流利了很多。 前几天,他的母亲和弟妹已经被接入北府,这让他对北府更有归属之感。 背诵之余,他面朝南方,思绪万千。 恰好这时,阿七从他身边经过,见他沉思的模样,问道:“小邓艾,在想什么呢?” “在……在想先生……” 邓艾回道。 阿七点了点头,知道他挂念着自家将军在南方的战事,她拍拍邓艾的肩膀,笑道:“那就由我算一卦好了。” 上一次赤壁之战,她得了“卧龙出,天象动,凤雏起,落湖中”的谒语,事后证明,她说的几乎都对,这一次,她在空中勾画,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半晌,她才捏着下巴,皱着眉头道:“龙出海,凤落山,血染江,东南变。” 随即她又喃喃道:“凤落山,凤落山,应是说的凤雏之死了,这凤雏就这么重要么?还有龙出海、血染江,又是指的什么呢?” 她想了半天,没得到答案,环顾一圈,却不见了邓艾。 原来邓艾自幼读书,最读不懂的便是后汉立国的谶纬之术,最不喜的也是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于是干脆躲了。 他最信的,是一步一个脚印做事情,无论何时,都在给自己打基础。 阿七嘿了一声,没想到这小孩子还挺有趣,于是转头想去找阿六共参这句谒语,却突然想起了,阿六去了江东接陆逊的家眷,并不在北府中。 …… 长江畔,无数的江东民夫正在筑建城墙。 丹阳太守孙瑜,乃是孙坚之弟孙静的次子,孙皎的哥哥,孙权的堂兄。 他奉命在此重修丹阳郡治建业城,并在城中修筑太初宫,为日后孙权的行宫。 最近,坊间传闻,“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都”,这种说法似乎引起了孙权的兴趣,孙权每日不呆在吴郡,而是在这建业久留。 孙瑜一身铠甲,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孙权,他忧虑的走上前来,问道:“仲谋,交州战事,听说已经要决战,真的不再增兵了么?” 因他弟弟孙皎便在交州周瑜军中,他格外关注那里的情况,最近监管修建城墙的精力都少了很多。 孙权见是自家亲戚,却叫自己表字,不叫主公,神色如常,心中却是泛起冷意。 “依大兄看,哪里还有援军能去交州?” 孙瑜皱眉,孙权早就让人放出消息,程普带领数万人在长江一线防守,鲁肃带领一些人马在豫章沿线修筑烽火台,并没有要派兵援助交州战场的想法。 孙瑜倒不像张昭等文人纸上谈兵,他知道孙权不愿意给周瑜更多兵马的真实原因,除了制衡之外,归根到底,江东的底子远比北方曹操差,满打满算,带甲不过十万,其中的精兵都被周瑜抽走,这样的阵容,如果拿不下交州,江东便不能再放更多精力在交州了。 见孙瑜沉思,孙权笑道:“大兄又怎知我没派兵支援呢?” “这……” 孙瑜有些诧异,不知道孙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孙权指着江面道:“孤重修这建业城、太初宫,并非为了享乐,是要在第一线防御曹军,若建业守不住,那吴郡又如何能守?孤让公瑾只带一万人去交州,则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大兄放心,等到公瑾班师之日,皎儿定能历练成统帅一方的俊杰,到那时,咱们江东孙氏,人才辈出!” 这一番话,说的孙瑜神色缓和,进而热血澎湃,他这才知道,原来孙权早有准备,他早就知道坊间一些传闻,很有蹊跷,修筑建业城,不过是顺势而为,而他实际上,却有着别的手笔。 孙权在他眼中的形象,顿时高明了许多,他俯首道:“主公所言极是!” 孙权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转身离去了。 离去时,在孙瑜看不到的角度,孙权脸上的笑容先是凝固,进而变成了冷笑。 这场交州之战,他投入的东西,远不止表面这些。 他知道有人在江东传播流言,他甚至修建业城来麻痹敌人,都是为了向曹军传递错误的信号,让曹军以为自己的情报准确。 并不是只有前线才是战场,他在这里,也在和曹军斗智斗勇。 交州是江东的大后方,这一战,他必须要赢。 只是不知周瑜、吕蒙,还有藏在暗处的那人,能不能做到。 …… 广信城门走廊里,硝烟弥漫。 阿四背转过身,离得远了一些,才小心的看向城门洞,烟雾还很大,她这个距离什么都看不见,才松了口气。 这些被自家将军称为地雷的火药,是她从北府带过来的,本来没准备用上,却在杨龄擅离职守的情急之下拿了出来。 没想到这种火药第一次出现在战场,取得的效果就这么好。 蒋欣的攻城队,绝对是攻城的精锐,却被这些炸药炸的粉碎。 城门洞中再也没有了冲锋的声音,刚才还喊着“先登”的那些人,现在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阿四心脏砰砰直跳,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诫自己道:“这就是战争,你死我活,没有怜悯,也不需要怜悯。” 轻拍几下之后,她恢复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指着旁边被爆炸吓得抖若筛糠的曹军士兵道:“愣着做什么?守城!” 士兵们这才如梦初醒,各自举起弓箭,对准城门洞,无论什么东西从那白烟中钻出来,他们都会迎头痛击。 但是等了许久,里边什么都没出来。 阿四疑惑的歪头,直到背后出现脚步声,城门那里都迟迟没有人出现。 被杨龄带走的副将和守城士兵来了,也是震惊的看向城门那里的白烟。 那副将吞了口唾沫,迟疑的对阿四道:“阿四姑娘,这些白烟,是妖法么……” “不是妖法,是神迹。” 阿四用笃定的表情说道。 “神迹……” 副将喃喃重复。 “来自北府的神迹。” 阿四继续说道。 …… 同一时间,吕蒙还不知道城门处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后悔把进攻乐进这一面城墙的士兵调集到蒋欣主攻的那处城门了。 因为发出巨响的那面城墙外的士兵,正在往后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蒙瞠目结舌的看着战局的转变,他已经应付不过来这巨大的变化了。明明蒋欣已经冲破城门,敌军到底用了什么妖法做到了这些? 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和炸药一起爆炸的,还有进攻方的人心。 本就是被重赏激励着攻城的交趾兵,开始有了溃败的倾向。 这是交州会战的广信攻防战中,曹军获得的第一个机会。 第225章 决战白藤江之七 在日后的无数次事后分析中,乐进和陈到一致认为,吕蒙的攻城军队,从时机选择、排兵布阵、战略战术上都是完美的。无论是日出时进攻,还是通过地道奇袭,亦或是蒋欣的突然转向偷袭城门,每一步都做的恰到好处。 然而吕蒙却没有给自己留应付变数的空间,城门处发生的事情,是他完全想象不到的变数。 在这场攻防战中,他最不该做的,就是蒋欣快要破城门的时候,把大量的攻城部队调集到蒋欣的身后去。 对这些交趾兵来说,蒋欣战死并不算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就算那城门中有一排弩机,或者冲出数百骑兵,他们也不至于心理崩溃。 但他们现在面对的,是未知的东西。 爆炸、浓烟,都超过了这个时代战争的烈度,超越了包括主帅吕蒙在内的所有人的认知。 蒋欣和那些攻城兵,他们身上都是披了全甲,尤其是蒋欣,可说是武装到了牙齿,要不然吕蒙也不会让他一个大将带头冲锋。 在这个年代,这种甲胄,是很难死的,受伤都不容易,谁想到,蒋欣竟然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当那些士兵亲眼看见蒋欣那些人被炸的四分五裂、高高抛到门洞顶部又重重摔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脊背发凉。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神迹也好,妖术也罢,对于这些士兵来说是没区别的。 所有的奖励和激励都没用了,他们心中只剩下了一个理论,那就是,冲上去,他们也会死,且死的无比凄惨。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转身,总之,逃命的想法瞬间蔓延,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转身。 他们本就不是那些江东精锐,他们只是交趾太守手下没打过大仗的小兵而已。 比起苍梧那些草莓兵,他们因为跟九真郡、日南郡的蛮族交战过,比苍梧兵更强一些,可是面对这种场面,还是只有一个逃字。 只是一个将领的死,不至于如此,毕竟蒋欣非是一直训练他们的将领。但广信守军的顽强,加上对未知的恐惧,让他们不得不逃。 兵败如山倒。 先是蒋欣这一面的进攻士兵溃败,这溃败很快就传染到了正面进攻的士兵。 那些在韩当指挥下还在坚持攻城的士兵,猛然发现身后的同僚在逃走,尽皆骇然。 韩当也是常年征战的宿将,发现苗头,他立刻开始镇压,由江东军组成的队伍毫不留情的斩杀了几名妄图逃走的士兵,但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更多的士兵选择了逃走。 韩当手下的监军毕竟数量稀少,久攻不下,攻城的士兵很清楚,攻城是死路一条,回头反而有活路。 “杀!” 韩当举剑,砍死一个逃兵,他立刻发现,自己已经止不住了,溃退的士卒如同潮水一般往后倒灌,凭他手下那三两个兵,根本杀不完。 “遭了!” 韩当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的呼喊,让交趾来的军官们归拢自己的部队,可是那些军官中有几个机灵的,自己反倒先逃走了。 \"子明,子明!” 韩当回头,却见吕蒙呆立在马上,难以置信的看着溃退的部队,却好像没了任何主意,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明明已经做到了最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久前还要破掉的城池,现在竟然成为了他无法逾越的巨壁。 “杀,杀!这些逃兵都该死!” 吕蒙的眼睛比韩当更红,他手持周瑜的佩剑,一剑斩向一人。 韩当“当”的一下格挡住他的剑,怒道:“子明,你疯了么,这是咱们江东兵!” 吕蒙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想要砍杀的,乃是江东自己人,是去约束部队的。 “义公,我输了……” 吕蒙痛苦的闭上眼睛,骄傲如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布局这么久,却轻易的输掉。 韩当咬牙,想要说几句重话,又考虑到吕蒙毕竟年轻,能有如此才学,已是不凡,最终只是“哎”了一声,没说别的。 “速速约束部下,能收拢多少是多少,先去和都督会和吧!” 韩当点起江东军,让他们簇拥着吕蒙,赶紧离开这里。 他骑马奔走几步,又回头看向广信城。 刚才爆炸之处,那黑洞洞的城门洞,如同吞噬光明的厉鬼,再没人敢前进一步。 这座城池,终究让他们三万人折戟在此。 以三千守三万,对付十倍敌军,居然大胜,想必那城头的守军,一定欣喜不已吧。 韩当再叹息一声,可怜蒋欣一生征战,竟死于妖法,凌统深入城中,生死未卜,而他们三人的主帅吕蒙魂不守舍,临近崩溃,这一路军,竟是从兵到将,全都完了。 “嘿!” 韩当吐气开声,声音满是怨念惆怅,最后郁闷的带着吕蒙去收拢部队了。 …… 城头上,乐进瞠目结舌的看着溃退的敌军,他确实欣喜,可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脸上欣喜和疑惑交加。 陈到和阿四交流的多些,知道的也多,他听阿四说过,若城门破时,北府还有最后一种守城利器。 但他完全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威力这么大,不仅当场杀死蒋欣,还直接导致了江东军的溃败。 他听阿四说过,其实北府的最终武器远没到研制成功的程度,现在能拿的出手的,不过是残次品,威力也不大。 也许再来一次,江东军知道这是什么,就不会害怕了。 但现在这次,陈到意识到,这是一次绝佳的反击机会,不能就这么放任对方逃走。 他转头看向乐进,刚想说话,乐进已经点起兵马。 三千守城兵,并没有多少骑兵,但乐进准备发动所有骑兵追击。 杀戮的时刻到了。 从日出开始攻城,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多时辰,吕蒙率领的三万交趾兵,惨败,又惨遭杀戮。 如此,苍梧郡治广信,交趾郡治龙编,尽皆平定。 只剩下了白藤江的主战场,胜负未分。 在那里,数个战线都成了绞肉的机器。 在最西方,徐盛听到邢道荣报出名字,既没有被吓一跳,也没有嗤之以鼻,他只是挥舞长刀,迎向了邢道荣。 第226章 决战白腾江之八 在江东诸多将领中,徐盛并不是突出的那一个,他既不像甘宁、凌统那样锋芒毕露,也不像董袭、陈到那样深沉内敛。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均衡的人。 他率领的部队,是这次半渡而击的部队里唯一一支全是江东军组成的军队。 面对自报家门后向自己冲来的邢道荣,徐盛只是冷笑一声。 十余个骑兵和他一起冲锋,到了近前,二话不说就开始围攻邢道荣。 邢道荣不比杨龄,他是真有本事的,一身业艺并不弱,他看到敌军主将就冲过来,存的是和敌军主将一对一过招的想法,这在荆南时,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完全没想到徐盛竟然不讲规矩,差人围攻。 徐盛和邢道荣交马而过,两人过招三下,邢道荣明明略微占据上风,身上却多了一道伤口。 那是跟随徐盛的骑兵砍的。 邢道荣含怒回马,再战徐盛,他却发现,徐盛身边的骑兵变得更多了。 “兀那老贼,为何不敢和爷爷单挑?” 邢道荣举起武器,直奔徐盛,徐盛却不与他搭话,还是围攻。 越来越多的骑兵围上来,而邢道荣身边的士卒则越来越少。 邢道荣边杀边急道:“岂可不讲武德?” 可是徐盛岂止是不讲武德,他根本连话都不多讲。 徐盛何止不讲武德,他简直连道理都不讲,围攻的士兵刀枪并用,一下下砍在邢道荣身上。 邢道荣瞪着眼睛,就这样被一刀刀砍死,最后连句像样的话都没说出来。 跟随他冲锋在最前头的骑兵都死了,剩下的步卒见到主将死掉,立刻撤退。 徐盛大喜,立刻指挥士卒掩杀过去。 只要冲破邢道荣的军队,他就可直抵曹军主将身前。 …… 江面上,周瑜端坐在船舱前,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局势。 四面的曹军,只有邢道荣这一支溃退了。 孙皎死了,北部战线江东军溃败,南部战线,潘璋、吕范和敌将李典相持,李典率军反击,似乎还占据了上方。东部战线,黄盖、甘宁正在想办法压向岸边的曹军,还在僵持。 在孙皎死时,周瑜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这一路大军的溃败,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被吃掉一般从容。 在三路战线都陷入苦战的时候,周瑜亦只是一声冷笑,他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执棋者,那些士卒的死,还不如一枚棋子更让他动心。 但是邢道荣死的时候,他的神色终于恍惚了一下。 “这是……” 他突然长身而起。 “利用将领的优势,分批击败我的手下,这不奇怪。” 周瑜喃喃自语。 为了练兵,江东打荆州黄祖打了七年,江东虽然人才辈出,却都没打过大规模的战役,比起每日都在征战的北方将领,他们需要成长的地方太多了。 敌军主将正是看破了这个情况,用将领的个人能力取得了这一次的先机,张辽、李典等名将,对比潘璋、吕范等小儿辈,和朱然这种老成持重之人,都强了太多。 这必然是深知他江东军的底细,才能布出这样的阵势。 到了邢道荣死去,周瑜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伯言,你在对面?” 周瑜皱着眉头,看着徐盛率军掩杀邢道荣部,却没有一丝喜色。 他不知道陆逊经历了什么,竟然叛逃到了敌方阵营,但他深知陆逊的能力,江东除了他,军事上最能深谋远虑的便是陆逊,假以时日,陆逊甚至有可能比他还要强。 这样的人,竟然被曹无收服了么? 周瑜霍然转身,隔着岸边,他似乎看到了曹无吊儿郎当的坐在山坡上,咬着草根。 这人人都说是纨绔子弟的曹操胞弟,根本就不是什么废柴,他的能力,一次次的超过了周瑜的想象。 “徐盛冒进了。” 周瑜叹息一声,脸上表情终于不能再云淡风轻了。 …… “上钩了。” 曹无悠悠的叹息一声。 江东虽多鼠辈,但也有不少人才,还好时代没有给他们成长起来的空间,不然这一仗还真难打。 周瑜视打仗为下棋,曹无却觉得更像打牌,他手中的好牌很多,但好牌也有用尽的时候,把好牌打光之后,邢道荣就登场了。 他给陆逊的告诫中,明确提到了邢道荣的有勇无谋,陆逊便直接利用上了这一点。 让邢道荣独当一面,乃是曹无和陆逊商量好的计谋。 而陆逊身为西岸的主帅,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果然,冲锋的徐盛部很快就掩杀过了邢道荣部的士卒,直奔曹军主帅而去。 徐盛认为,由于曹军是半渡后仓促应战,只要过了邢道荣的这一关,那么冲杀曹军主力便不在话下。 因为追杀邢道荣部,他的队伍拉的很长,可是他尚能控制,自觉并不混乱 可是当他冲到曹军主帅近前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已经不能更近一步。 曹军主帅竟然早就在这里搭建好了简单的防御工事。 “只防备我这一面么?” 徐盛有些茫然,从他们这些伏兵杀出,到他击杀邢道荣,冲到这里,其实并没有多久。正常来说,曹军仓促半渡,见到伏兵杀来,也不知道哪边会有敌军,将要面对从四面八方冲杀来的敌人,就只能构建四面工事,可是时间是不够这么做的。 然而对方主帅似乎脑子有问题,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自己这一路上,本该四面修筑的防御工事,如拒马、木寨等,竟然只修了他这一面。 “是对邢道荣过于不自信还是?” 徐盛也是久经杀阵的,已经明白了情况有问题,他呼喝着让士兵们提起精神,注意防备,准备攻打曹军。 因为他的命令,加上曹军准备齐全的威慑力,徐盛军中有了些骚动。 徐盛连忙准备弹压,他虽搞不懂状况,却认为,只要自己掩杀过去,杀掉敌军主帅,那么此战必胜。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匹练突然从旁边杀了出来。 那是近千骑兵组成的锋矢阵。 为首的一人,身着黑色盔甲,背后有一杆“曹”字旗。 “虎豹骑?全员对我使用?” 徐盛猛然惊醒,立刻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 之前的邢道荣之死,不过是诱他深入的办法,现在他急于扩大战果,已经是孤军深入。 “受死吧,徐盛!” 曹休冷冷喊着,率军撞上了徐盛这支因追杀邢道荣部而乱了阵形的大军。 第227章 决战白腾江之九 虎豹骑,永远都是曹军最擅长冲阵、追击、驰援的最强利器。 在各员将领都被派出去的时刻,曹休有些失落,他知道陆逊暂时代表着曹无的意志,他佩服曹无,但并不服气陆逊,认为陆逊是看自己年轻,害怕自己抢了他的风头。 但是当邢道荣意外死去,曹军被徐盛打出一道缺口时,他接到了陆逊的指令。 虎豹骑开始整编,其他曹军给他们留出空地,让他们有足够的冲锋空间。 当徐盛冲到曹军阵前,曹休终于明白了陆逊的意图。 曹休被称为曹家“千里驹”,他曾独自一人闯荡江东,又回到北方,这期间学习了很多东西,对于军事和战略,也很是精通。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上等马、下等马的对换,陆逊把邢道荣当成下等马来对付徐盛,把张辽等人当成上等马,确保其他战线都能取胜,最次也是僵持,而邢道荣这一路,则留给了他自己。 徐盛能冲阵到主帅这里,对付普通军队,恐怕早就乱了套了,他却不知,是陆逊主动放他到这里的。 陆逊扎好了口袋阵,等着徐盛,而虎豹骑,就是用来砍掉江东军上等马的屠刀。 随着虎豹骑开始冲锋,屠刀正在挥下,曹休已经能看到徐盛脸上的惊愕。 “死!” 曹休挺枪,和徐盛兵器交击,曹休年轻,徐盛老道,两人打了个平手。 然而徐盛的手下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冲到这里,箭矢所剩不多,兵器也没先前锋锐,又被虎豹骑突然埋伏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的战线拉的太长了,这本是兵家大忌,可是他击败了邢道荣,击溃了邢道荣部的兵马,正是锐气正盛,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骑兵冲入,仅仅十几息,徐盛的麾下便如草芥一般被收割、砍倒。 等到曹休调转马头,再看徐盛,徐盛已是脸色苍白。 他的肩膀、背后都有刀伤,但苍白的脸色却不是因为流血所致。 骑兵冲锋,重在一个冲字,在曹休的指挥下,虎豹骑已经再次开始冲锋。 刚才徐盛冲陆逊,一则徐盛骑兵少且兵力不如虎豹骑精锐,二则陆逊早就有所准备。 现在曹休冲徐盛,就如狼入羊群了。 “用一名将领性命引我冒进,好,好大的手笔。” 徐盛咬牙悲愤,一如刚才死掉的邢道荣。 他没对邢道荣讲任何规矩,现在曹休也不会对他讲规矩。 这场屠杀,宣布了江东军在白腾江西岸所有攻势都被瓦解。 张辽破朱然,李典破潘璋、吕范,曹休破徐盛,除了水上的黄盖、周泰还在僵持,江东军在西岸的力量已经全部报废。 陆逊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看到了这一切,心中终于露出轻松的表情。 他兴奋的攥紧双拳,暗自道:“主公,白腾江这一战,我赢下……” 结果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白腾江中间大船上的周瑜。 两人隔江相望,陆逊戴着面纱,却被周瑜一眼识破。 因为距离较远,陆逊看不到周瑜的表情,也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他看见,周瑜摇了摇头,然后转身。 转身,从面向西岸,变成了面向东岸。 “遭了!” 陆逊顿时大惊,马上就要胜利的喜悦也瞬间不见。 兵不厌诈,这是周瑜早就跟他说过的道理。 “难道……” 他抬起头,看向周瑜盯着的东岸,目光看向了更远处。 在那里,烟尘正在升起。 江东军好像也有援兵到了。 “他一开始,就只是试探攻击西岸诸军?拿这么多将领做试探?” 陆逊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立刻头皮发麻,如同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淋了个透心凉。 果然,周瑜周公瑾,可不是这么简单。 可是,他的援军从哪来,又是谁呢? …… “合浦主簿罗柯,货殖江东匪类,私运马匹,杀!” 交趾太守士燮丢下一支令箭,随着那令箭落地,合浦主簿罗柯立刻被人拖了下去。 罗柯挣扎半天,挣脱不了,遂大声吼道:“我冤枉啊,冤枉啊!” “不冤枉?” 士燮一口老痰卡在嗓子之间,咳了半天才道:“那合浦的战马哪去了?” 罗柯大急,又辩驳几句,知道士燮再无反口的可能,于是恨声大骂:“是士武叫我把合浦战马交给那姓周的,你们士家自己内部的事情,我哪知道是谁做的决定,到最后竟然赖到我头上,我不服,不服!” 他破口大骂,可是堂中间还跪着的几个人里,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他。 夜里闹完,士燮重掌龙编城,他只是短暂休息,在天亮时就把因赴士武宴席而被抓的所有人都带了过来。 于是这场清洗便开始了,这已经是士燮下令诛杀的第八个四郡大官了,这个夜晚,士武等三兄弟被杀之后,这些接受过他们宴请的人,都成了清洗的对象。 交趾郡治龙编城中因战乱而死的人没几个,可是却有很多人都被士燮判了一个“杀”字。 在大汉强盛的年代,一郡主簿要判死罪,必然会惊动天子,可现在汉室早已倾颓,士燮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在他自己看来,七十多岁的他,在交趾四郡,依旧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杀予夺,任意施为。 他没注意到,或者说是完全不想注意,他身旁端坐的满宠脸色越来越难看。 满宠才是正儿八经的交州牧,比起士燮绥南中郎将的虚衔,满宠才应该是交州的主官,可是士燮根本没有给过他一次面子。 满宠黑着脸,在厅内寻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蒋琬,不知那少年到哪去了,还没回来。 在蒋琬出去的时间里,士燮已经把地上跪着的高官清理了一大半,满宠想了想,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他冷冷的说道:“合浦到底什么情况,有战马多少?” 名义上是问战马,实际上却是在提醒士燮,不要小题大做,清洗诸官。 士燮终于吐出了嗓子里的那口痰,他转头,看向满宠,目光灼灼的不似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他的身上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满宠发声,他倒也没拿捏什么,而是爆出了一个让满宠惊讶的数字。 “合浦擅养马,每年可产良马两千匹。” “什么?” 满宠大惊,匆匆进来房间的蒋琬也是大惊。 交州数十年与中原道路不通,他们都没想到,在大汉的最南端,原来竟然有如此养马良地,仅靠四郡的供给,就能养马两千。 若合理分配,那交趾岂不是至少有数千骑兵? 区区一个交州,这种产马的能力,恐怕让其他各州羡慕死。 士燮很满意满宠和蒋琬的反应,他敲了敲桌子道:“所以,依满州牧所见,若合浦主簿勾结江东军,私送马匹,是否应该判死刑?” 满宠沉默了,他知道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半晌,他才长叹一声道:“该判。” 蒋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想的又是另外一件事情,假使现在正在决战的曹军阵前,突然出现了数千成建制的骑兵,那曹军就只能陷入苦战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白腾江战场上,曹无也看到了东岸远处的烟尘。 曹无根据自己的战场经验,立刻判断出,这种烟尘,乃是大量骑兵在接近。 “还有援军?” 曹无“呸呸”的吐出了口中咬着的杂草。 “周瑜胃口很大啊。” 他不慌不忙,甚至都没起身,直到他看到了对面骑兵出现在视野,又看清楚了对面骑兵的旗帜。 那杆大旗,让曹无神色凝重了起来。 第228章 决战白腾江之十 荆州,零陵郡。 文聘率领着一支三万人的队伍在山路上行进。 这三万人,个个神色肃穆,盔甲齐备,因士气高涨,行军速度很快。 文聘满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欣喜,北府将军曹无决定救灾,在江夏北部活人无数,这实在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如今振臂一呼,荆州北部数郡从者如云,让他这个江夏太守的工作做的极其顺利。 荆州刺史赵俨亲自随军压阵,和文聘并驾齐驱,他对这种现状更为满意,知道自己从都率七军遇到曹无的那一刻,就是真正遇到了贵人。 这个三十多岁的刺史,锐气正盛,一边走着一边和文聘聊些趣事。 赵俨知道文聘乃是荆州降将,没有什么根基,因此极力拉拢他,试图让他和自己一样唯曹无马首是瞻,如今小有成效,文聘确实把曹无的事情当作了大事来做。 三万人的援军一旦杀入交州,则交州又是一番局面。 正在这时,忽然间,前边林中传来呼喝之声。 文聘身经百战,赵俨擅长随军监督,两人立刻知道情况有变,同时挥手叫停了行进的队伍。 文聘皱着眉头道:“此间接近江东豫章,难道是江东伏兵在此?” 赵俨点头道:“我军人数多,行军掩饰不住,恐怕被江东看破了行程了。” “程普都督江东防线,不知是不是他到了。” “不过这两山之上道路难行,率军在此埋伏,恐怕登上时就会死不少的人。我若为主帅,必然不会选这里。” 两人凝神戒备,一边讨论,一边见前边走出了一匹骏马,马上坐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 那人见了两将,朗声笑道:“鲁子敬在此恭候多时了。” “鲁肃?” 赵俨和文聘对望,鲁肃在江东虽不实际掌兵,却有超然地位,是孙权亲信中的亲信,两边互有细作,他们都知道如今鲁肃主要职责在于修建扬州与荆州之间的防御工事,不知为何到了这里。 “你等我们?凭你手下工匠挡住我三万大军么?” 文聘眼睛眯起,冷冷怒视。 “自然不是。” 鲁肃笑道:“鲁某只需要拦住诸位三天,三天后,交州自有分晓,两位任意去留。” 这话一出,赵俨和文聘神情都凝重了起来,看样子,鲁肃应该知道些消息,也许交州之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不过两人虽神情戒备,嘴上却没饶人,尤其是文聘,他大笑一声道:“让程普老儿来,也许能拦住我,凭你,差了些!” 言罢就要率军冲锋,赵俨当惯了督军,向来持重,拉住他的盔甲道:“将军莫急,且看他有何打算!” 说话间,鲁肃轻拍双手,两边山崖峭壁上,呼啦啦冒出无数的人影,很多人影手中还有檑木滚石之类的东西。 “竟然真的在此埋伏?” 赵俨只觉头皮发麻,这么多人爬上到如此峭壁,又把东西运输上去,这期间得死多少人? 而秘密做成这件事情,又需要多少的周密部署? “鲁子敬……” 文聘嘿了一声,摩挲着自己的长刀,第一次对面前的书生升起了敬意。 鲁肃摇了摇头,笑道:“两位只需要在这里等三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三日后,我自退去,如此两边都不用刀剑相交,岂不美哉。” 文聘江刀举起,打断了他的话:“恩公兵马待援,我必须前去,废什么话,要战便战过!” 这一次,赵俨都没拦住,文聘已经冲了出去。 “将军!” 赵俨无奈,率军相随。 这段历史上,一共有两个着名的和事佬,一个是鲁肃,一个是赵俨,如今两人就要相遇了。 对面的鲁肃脸上笑意不减,也不再说些废话,只是再次拍手。 他的身后,也涌出许多江东兵马。 赵俨边冲边在心中分析:“鲁肃在此,程普又在哪里?难道这次埋伏,是鲁肃一人的手笔,这鲁肃不擅长军事,如何会如此厉害?” 等他再抬头看时,鲁肃已经笑盈盈的隐入江东军马之中,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是个麻烦的对手。” 赵俨叹息一声,举起剑来,虽然麻烦,但他也并不害怕,他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刺史,受到文聘感染,一身豪气顿生。 “轰隆隆!” 两侧山上,滚木礌石滚滚而下,文聘如不知情般直取鲁肃。 而鲁肃早就不见了人影。 文聘冲锋到一半,道路终于被堵住,他只得勒马停住,叹了口气。 赵俨过来,两人神色凝重的看着面前断掉的路。 恐怕真如鲁肃所说,得三天才能通过这里了。 …… 后世牵强附会,认为东吴有四英杰,周瑜、鲁肃、吕蒙、陆逊。 如今另外三个都在交州战场指挥战斗,鲁肃也出手了。 一出手,就断了曹无的援军。 而此刻的曹无还不知道这些,他看着远处冲来的江东援军旗帜,一开始是惊愕,后来微笑,再后来摇了摇头,无奈道:“大手笔啊,江东孙仲谋,原来下了这么一盘大棋,把所有人都骗了。” 貂蝉咬着嘴唇,担心的看着远方,喃喃自语:“领军的竟然是他。” 是他,那援军阵中高高悬挂的旗帜,意味着来的人,乃是赤壁之战时的江东右大都督,现在本该领军防御曹军荆州、江夏防线的程普! “原来,周瑜和程普不和是假的,制衡也是假的,孙权编织了这么一场谎言,都是为了骗过我,骗过曹营所有人,让我们以为程普在长江,不在交州。” 曹无嘿了一声,旋即又觉得不对。 “不对,周、程不和是真的,由我在江东所见,程普不会服从周瑜命令的,肯定是孙权出手压制。制衡也是真的,只是为了交州,孙权、周瑜、程普暂时联合。恐怕江东所有精锐都在这里了,好一招声东击西。这一次,咱们带的人少了啊。” 貂蝉本来还在思索,听曹无分析,立刻紧张道:“精锐全在这里,如今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她显然极为担忧,连问两遍。 两人都想明白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可是邢道荣的死,证明了曹无田忌赛马的战略,也证明了他在西岸已无其他可用之将领。 除张合外,周瑜已经看到了这次曹军南征所有出名的将领的旗帜,但江东军细作肯定知道,张合之前重伤,这次来是强撑着来的,不见得能行。 随着邢道荣之死暴露出的曹军无其他名将的问题,周瑜终于把自己的底牌拿了出来,让程普率领精锐骑兵,已经从合浦郡征来的骑兵,共同冲锋。 而曹无这里,表面上却只剩下了曹无口中的草莓兵,那些苍梧来的士兵,几乎一场仗都没打过,比起打过蛮夷的交趾四郡兵马还差很多。 貂蝉担忧,自己这些人,会不会被程普一冲即溃。 相比之下,西岸的战事似乎不再重要了,一开始周瑜胃口很大,想要吃掉西岸所有曹军,现在周瑜胃口很小,只想吃掉东岸的兵马,可是他的野心却很大。 因为曹无在东岸,杀曹无,似乎对他来说,更有价值。 曹无还是在山坡上没有挪动位置,他笑着道:“精锐嘛,老子打的就是精锐。今日就要看看,我能把多少名将埋在这里!” 江东多鼠辈,亦有不少人才。 “既然精锐在这里,他们的将领也在,那就看看谁的算计更多吧。” 曹无从山坡上站起,伸出一只手指。 比底牌么,他曹无又不是没有这种东西。 第一张底牌打出。 第229章 决战白藤江十一 四千骑兵在白藤江东岸奔驰,程普目光肃穆的盯着不远处的曹军。 因为消息的封锁,曹军没有人知道,孙权、程普、周瑜联合谋划,调空了江东西、北防线几乎所有的能战骑兵。这件事情,就连长史张昭都被瞒在鼓里。 江东是没有养马良地的,但是不妨碍孙权、周瑜私通交州的合浦郡,合浦郡乃是南方少有的养马地,输送的马匹足够他们建立这样一支骑兵军阵。 四千人,四千匹马,这是江东所有骑兵中的最强者,这支骑兵,肯定比不上南征北战的虎豹骑,可是放在任何战场上,都足以称作强大的战力。 再加上西岸那诸将率领的骑兵们,江东几乎把所有骑兵都压在了这一战上。 而孙权、周瑜、程普,这三个掌握江东军事命脉的人,则在下一盘极其有魄力的棋,他们想要在北方的曹操发现之前,利用骑兵迅速转进的优势,吃掉这支深入了交州的曹军。 尤其是,对方中军大纛上那个“曹”字。 程普是江东唯二能有资格指挥大部军队作战的人,因此,战前周瑜便定下计策,将由他来指挥这些压箱底的骑兵,攻击曹无本部。 不管曹无在哪,程普这一战的目标,都是为了杀掉他而来。 白藤江西岸的战场愈演愈烈,江东军已经渐入颓势,然而周瑜和程普都不再关心那里了,他们的目标,只有眼前的曹字旗。 程普拔剑高呼:“为赤壁战场死掉的儿郎们,诸君随我,杀了北府将军曹无!” “杀,杀,杀!” 四千骑兵带着肃杀的气氛奔驰,长驱直入的撞向曹无的军阵。 “咚,咚,咚!” 曹军之中战鼓擂响,一个年轻的红脸将军率领苍梧骑兵一千余人前来迎敌。 那红脸将军叫道:“魏文长在此,纳命来!” 程普冷哼一声:“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程普将手一挥,身后骑兵分出一千人,迎击魏延。 魏延被雪藏这么久,只见西岸作战,自己这里好不容易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哪里会错过,虽明知自己这次带领的苍梧兵战力不行,但也丝毫不怕,领兵迎击。 程普却带领剩下的骑兵继续奔袭。 没多久,曹军中又杀出两员将领,领着四、五千步兵,靠着临时搭建的防御工事守卫。 正是荆南将领鲍隆、陈应。 程普眯着眼睛看着两人。高声道:“贼军不过是临时营寨,不要怕,踏过去!” 麾下骑兵轰然应诺,最前面的骑兵不要命一样直接撞向曹军营寨,临时搭建的营寨挡住了不少马匹,但也有几处真的被撞出了口子。 “杀,杀!” 程普挥剑,甩下鲍隆、陈应,继续前行。 约莫有一千多人留下,应对鲍隆、陈应手下四千多步兵。 尽管江东军人少,可是这些骑兵冲入不擅战斗的苍梧兵中,依旧如羊入虎口,杀出一片片的残肢断臂。 程普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冷笑,倒不是笑曹无等将领,而是笑曹无手下确实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了。 刚才大战,江东军已经试探出来,曹无的精锐,都在西岸,留在东岸的,不过是苍梧兵而已。 现在看鲍隆、陈应的应对,能看出来,他猜测的没有错。 “贼军空虚,杀啊!” 程普虽年老,却是真正的猛士,领着这些悍不畏死的骑兵直冲曹军阵中,距离曹无的大纛越来越近。 突然,横刺里冲出一员将领,骑马持枪,立于程普军阵前方。 那人喊道:“河间张儁乂来领教下江东大都督的本事了!” “张”字旗在他身后飞舞,不少兵卒跟在他的身后。 程普不惊反喜,他略一清点,发现张合大概有一千多步兵和少量骑兵。 因曹无的大纛在众军中间,魏延、鲍隆、陈应、张合,这四人所能够调动的,已经是目前能守卫曹无的所有兵马了,剩下的苍梧兵,恐怕还调不到正面来迎击他的骑兵。 江东军事前就知道张合的村庄,张合以重伤之身领兵,此时跳出来,恰好证明曹军已经计穷。 “不管,杀过去!” 程普大手一挥,骑兵冲阵,用积蓄出来的最后力量跨过张合的军队。 张合目眦欲裂,高声道:“鼠辈,可敢一战!” 程普笑道:“重伤之人,程某不愿欺辱。待我解决了曹无小儿,再来取你的人头!” 这位江东右大都督,就这样一路杀入了距离曹无大纛只剩下几百米的地方。 这一路冲刺,一路染血,苍梧兵终究是太弱了,一万五千兵马,在正面的不过八千多人,尽管张合四将拼命调度,也根本挡不住这么多的骑兵。 本身骑兵就强,已经冲起来的情况下,八千人不过是草芥。 程普深知这一点,所以一点都不吝惜分兵挡下张合等人,到此处的时候,他的手下还有一千五百余骑兵。 而曹无的面前,也只剩下了两千左右数量的步兵。 按照之前的经验这些步兵,不可能挡住他们。 而曹无本人又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从无斩将的记录,程普有信心能单挑十个曹无。 只要曹无一死,这些苍梧兵,自然就会溃散,任凭张合是当世名将,重伤之下,也不见得能把他们重新组织起来。 这个距离,他几乎能看清楚山坡上曹无的脸庞了。 他想要看到曹无惊慌失措、弱小无助的表情,亦或者是强撑着镇定实则害怕的神态,但他什么都没看见。 山坡上的曹无,大马金刀的坐在,身后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在给他揉捏着肩膀。 只有十个左右的护卫站在曹无身后,除此之外再无人员保护。 曹无吃着面前盘中的交州瓜果,惬意的看向程普。 曹无竟然还挥手打了个招呼。 程普皱眉,他本能的觉得不对。 他瞧了下地面,确定地上没有陷阱,然后当机立断,不管如何,都冲到这里了,不可让这诡计多端的曹无骗了。 “黄口小儿,害我江东,柴桑一次,赤壁一次,今日,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程普戟指曹无,怒骂着向前冲锋。 一千五百骑兵也向前冲锋,很快就和最后的步兵相遇。 然后,他们就像撞到了一座山上一般。 毋丘俭冷静的盯着程普。 他,就是曹无留在东岸的最大安全保障。 第230章 决战白藤江十一 毋丘俭只有不到二十岁,却表现出了一员名将的所有能力。 他冷静、果断,擅长训练兵马,擅长步兵、骑兵的共同作战。 但目前的他,最擅长的,还是训练步兵。 在赵俨督七军攻破石阳、当阳等地的时候,毋丘俭麾下的步兵,就堪称强大,走到哪里都是步步为营,战阵一旦结成,就难以撼动。 如今,毋丘俭手下的两千人,都是自己亲自训练的兵马。 程普冲锋用了太长的时间,毋丘俭早就让这两千人结成了阵势。 用同等数量的步兵对抗骑兵,在这个时代,还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可是毋丘俭就是做到了。 他手下令行禁止的军队,把战阵利用到了极致,在荆州南部重新遇到曹无后,毋丘俭又从曹无那里听说了很多闻所未闻的步兵战法,结合他本身所学,战阵又有精进。 今日,程普穿阵而入,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于是,毋丘俭的士兵便如一座山一般挡住了他。 如果说之前李典用来挡住潘璋、吕范的战术是泥沼的话,那么毋丘俭的战阵,便是真正的泰山。 程普只觉得自己的士兵真的撞到了山上一般,明明对方没有防御工事,可是就攻不进去。 曹无、貂蝉在山上看的仔细,其实毋丘俭能做到这一步,只是靠着士兵在战阵中的长期训练,利用多兵种的结合,兼顾换位补位,做到的这种效果。 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做到这一步的,整个时代,只有毋丘俭手下这么寥寥两三千人。 程普冲杀好几次,完全冲不过去,神情从一开始的轻蔑,到震撼,再到动摇。 “你到底是谁!” 程普指着站在步兵军阵正中的毋丘俭怒喝。 毋丘俭这种新生代将领,却没有通报姓名的习惯,也不爱跟对方将领搭话,只是按部就班的指挥着战阵发挥作用。 “杀,杀!” 江东右大都督自然不甘心,率军左突右冲,可就是冲不过去。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魏文长回来了!” 程普大惊回头,只见魏延浑身浴血,如地狱杀神一般,领着几十名骑兵往他的后路来。 程普连忙指挥骑兵回援。 他并不担心魏延这点骑兵掀起风浪,而是担心魏延回来的举动,影响他手下士兵的士气。 魏延嘿嘿一笑,他从战场的最外一层杀到最里边,天知道他到底杀了多少江东骑兵。 从一开始的一千多苍梧骑兵跟随,到现在的只有几十人,他的麾下确实损失惨重,但他能确保,江东的损失也很惨重。 以第一次经历大规模战斗的苍梧骑兵的标准,能打到这一步,都可以算得上是一场大胜了。 魏延看了眼山坡上的曹无,他能力强,功利心却也重,确定曹无能看到自己,才“呸”的吐了一口血,持着长刀,杀入程普军阵中。 程普有些后悔了,若不分兵,而是从曹军中掠过,刀砍面一般一层层的削去曹军的实力,可能会更好一些。 可是现在却没有时间后悔,程普冲不破毋丘俭的防御,想了想,恶向胆边生,咬牙道:“分兵!” 再次分兵,但这一次,不是留下一千人,而是留下了绝大多数人。 只有百余最精锐的骑兵,跟随他一起离开。 程普征战一生,成为能统帅军队的帅才,靠血勇,也靠能力,他虽老,却没服过谁。 今日,他服了这不理他的小将,但击杀曹无的战前目标,却不能不完成。 “这曹无邪性,哪怕用老夫的命,也得换他死!” 程普撕下一块白布,绑住额头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大吼一声:“杀!” 百余骑兵组成的敢死队立刻响应,跟着他绕过毋丘俭的部卒。 毋丘俭在阵中当然看到了这一切,立刻指挥士兵阻拦。 魏延在后方也看到了,也是不顾一切的去拦。 但是程普不要命一样前冲,百余骑兵冲上山头的,依然有十余人。 程普就这样带着十余人冲锋,土山不高,他们很快到了半山腰。 然后,程普看到曹无身后的护卫,各自取出一个长长的铁管。 “砰!” 不知是哪一个护卫先动手,接着,“砰砰”声不绝于耳。 程普左右四顾,身边的骑兵竟然一个个倒下。 没有弓箭,没有暗器,曹无护卫手中那东西,似有妖法一般,直接收割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程普震惊,旁边的骑兵也震惊,有一名骑兵惊得连马都没控制好,摔下马来,生死未知。 其他骑兵情况也不多好,这种巨响吓得马儿眼睛通红,往不同方向乱窜。 程普凭借着极强的毅力和绝佳的骑术,控制着自己胯下战马继续冲锋。 江东四千骑兵,冲到曹无面前的,竟然只有他自己了。 “啊!啊!” 程普出离愤怒,挥舞着战刀,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曹无。 曹无不慌不忙,连身子都没起,也掏出了长长的管子,对准了他。 他身后的貂蝉,同样掏出了管子,瞄准程普。 “砰!” 程普死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曹无悠悠的叹息:“我明明瞄准的是胸口,却打中了脑袋,这铁管枪,命中实在是太差了。” 这是程普自柴桑后第一次听到曹无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在柴桑,曹无怒骂江东鼠辈,让程普愤怒,而在白藤江畔,程普甚至没明白曹无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东右大都督,死。 江表十二虎臣,又少了一个。 曹无终于长身而起,把铁管枪丢到了地上。 张合、魏延,以名将构成的防线,是他第一张底牌。 程普很强,他破了这底牌。 毋丘俭这新生代名将,是第二张底牌。 程普也绕了过来。 但程普做梦都想不到,他会死在曹无的新武器之下。 尽管这种武器准星差,可是打马匹却有奇效。 骑兵的马,最怕的就是火、异响之类的声音,现在,这件事情被曹无利用起来了。 他身后这些士兵,是北府出来的,是战场上历练过的,面对骑兵的贴脸冲锋,都能面不改色的打出这一枪。 之后的事情,就是子弹听天由命了。 显然,今天,他曹无的运气很好。 这是第三张底牌。 不过曹无倒是不知道,这已是今日死在新式武器之下的第二个江表虎臣。 程普死,四千骑兵化为瓮中之鳖。 …… 江面上,周瑜闭上眼睛,饶是他指挥若定,也终于因为程普的死而动容。 几息后,他将眼睛睁开,眼中再次恢复了清明。 “放号箭!” 放号箭,叫出另一股伏兵。 这是周瑜的应对。 第231章 决战白藤江十二 广信城外,乐进、陈到率军追杀数里路,杀敌无数,见离城池远了,才停下来。 乐进目光灼灼的看着溃退的江东军,这次吕蒙三万人来,少说也有一万多交代在这里,这场广信攻防战,简直如绞肉机一般,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死去了这么多的人。 而广信守军,死亡的虽然远少于江东军,受伤的却也不少。 不过能用这么小的代价赢下这一战,乐进已是兴奋异常。 这一切,都源自于北府的支援。 曹无虽不在,一个曹阿四,竟然能敌得过上万雄兵,不由得乐进不感慨。 乐进笑道:“三千守军,斩杀蒋欣,歼敌万人,此战当真可以载入史册了。日后叔至在北府帐下听令,发达了,不要忘了我啊。” 乐进擅长拉拢人,他知道陈到日后是在北府开府后拿到官职的,算是北府家臣,说话便带着笼络的语气。 陈到苦笑道:“一介降将,不堪大用,北府将军大才,能提携我,已是不易。” 他就没那么擅长说话了。 两人寒暄几句,都很高兴,但说起曹军主力的战事,仍然很是担心。 “说起来,这广信城能不能守住,还得看主力交战战局如何?” 两人到了城门口,讨论了一会儿,都没商量出结果,不禁面有忧色。 却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我家将军,赢了周瑜一次,便可赢第二次,区别只是能留下多少周瑜的军队呢,最好是全部留下!” 两人回头,却见是今日的大功臣曹阿四在说话,两人都觉得小姑娘不懂军事,打仗哪里是信任谁就能做好的,不禁对视一笑。 不过有她一说,他们对曹无也信任起来。 这新晋开府的少年郎,是真的让人信服。 …… 溃逃中的江东军就没这么幸运了,吕蒙、韩当领着军队一路逃窜,路上遇见了凌统,听他说起太守府中的遭遇。 几人不禁叹息,都觉得流年不利,谁能想到刘备手下一个护卫,竟然实力如此强大,坏了江东的大事。 “刘玄德终究非居于人下之人,不知他又去了哪里。” 吕蒙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打消,又开始考虑自己这一败对交州会战整体战局的影响,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头绪。 苍梧广信、交趾龙编,是这一战的两个支点,现在支点丢了一个,他只能回龙编,或者另作他想。 吕蒙却比韩当知道的更多,在率军来此时,他还听周瑜说过一件事情。 大海之上,有他们的援军。 一个名叫卫温的少年郎,正率领江东三艘海船游弋在海上。 因此,吕蒙决定,先去联系上卫温,然后再考虑是借助卫温的力量继续攻打广信,还是回去龙编。 …… 在白藤江,东、西两岸的战斗还在继续,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兵器被崩断刃口。 白藤江水被一具具尸体染红,即使江流湍急,靠近岸边的地方仍然变成了血色。 这两岸,曹军都占据了上风,需要的只是结束战斗的时间。 但不得不说,东岸,本由程普率领的骑兵,意志力极其顽强,在主将战死的情况下,仍然负隅顽抗,没有一人投降。 对此,曹无不禁感慨程普终究是小看了自己,他自己也小看了江东军。 若程普能稳一些,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至少不至于迎来这样的惨败。 而对江中心的周瑜来说,他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他纵览全局,并不因程普的败阵而对程普有什么意见,相反,他佩服程普,至少在那种情况下,他可能也做不到如此果断的进攻。 可惜,程普输在了堵在曹无身前的那支步兵队伍上,死在了曹无以铁管枪吓跑马匹的战术上。 “世间原来已有如此的步兵,竟有如此的武器。” 周瑜一声长叹,长身而起,他看到,对面的曹无也已站起身来。 曹无伸出手,拇指朝下,做了个挑衅的动作。 周瑜却只能看到曹无伸手,看不清曹无的手势,他抬头望向天空,号箭上天。 大船该来了。 这里靠近白藤江的入海口,在远处的江面上,浮现出三艘巨大的船只。 这些船只,坚固程度也许是比不上五牙大舰,但单论体积,甚至只比曹军的五牙大舰稍小,它们一出现,就全速朝着白藤江战场而来。 看看时间,到这里,可能需要两刻钟。 船上,还有周瑜最后的底牌,一支可以左右战局的伏兵。 尽管在这两刻钟里,无数的江东士兵将会被绞杀,但周瑜却没有提前放出这支伏兵的想法。 周瑜闭上眼睛。 为帅者,需懂得取舍,最后的尖刀,必须在对方最疲惫的时候使出。 现在,曹军确实占尽优势,但只要他的伏兵到了,局势就完全变了。 江岸两侧,所有将领都看到了那些大船。 曹军的将领,张辽、李典等人,眉头顿时皱起,赶紧吩咐部下加快进攻,他们本能的意识到,这时候加入战场的江东船只,绝对不好对付。 而正在被围杀的,如朱灵、潘璋、吕范,则兴奋起来,他们开始约束手下,尽量拖延时间。 随着三艘海船在江面上逆行,越来越多的士兵看到了它的踪影,两边士兵的心态出现了明显变化,曹军着急,江东拖延,成为目前的局势。 血依然在流入白藤江,可是速度却慢了,朱灵这种有经验的,甚至开始就地防守,不再突围,而张辽也拿他这招没有办法。 陆逊站在西岸的土坡上,亦是非常着急,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这场战争,在程普冲出的时候,西岸本就不再重要,他本以为可以顺势剿灭江东军,却不料周瑜竟然还有后手。 “公瑾啊,当真是算尽苍生。” 陆逊一声苦笑,悠悠摇头。 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督促徐晃、黄忠,试图通过竹筏等物进攻周泰、黄盖,进而尝试击杀周瑜。 但他知道,这是很难实现的,徐、黄二人确实能力很强,可周泰、黄盖同样不是等闲之辈。 陆逊的目光落到江对岸的曹无身上,他比周瑜离得更远,看不清曹无的神色。 但他想,曹无就算手眼通天,恐怕也不见得有什么办法了吧? 周瑜果然还是那个周瑜,忍到现在才投入的这支伏兵,实在是打到了曹军的七寸上。 该如何是好呢? 该如何破局? 第232章 决战白藤江十三 陆逊看不见曹无的表情,可是曹无身边的貂蝉却能够看到。 南方本就湿热,貂蝉身上已经急出一身的汗,可在她的眼中,曹无依然是笑着的。 远处的大船越来越近,曹无却不慌不忙的拍了拍双手,又坐在了小山坡上。 “曹郎……” 貂蝉不安的问了一句,接着劝道:“咱们是不是该撤退了,一旦江东援军到了,就撤不走了。” “援军?” 曹无摇了摇头。 “你仔细看看!” 貂蝉闻言,诧异的看向那些海船,只见三艘海船上并没有什么旗帜,看不出来是谁的部队。 但是曹军是没有海船的,不止这支深入交州的队伍没有,就算是远在北方的曹操大本营的军队,也没有能出海的船只。 这世上只有三个割据势力能够建造海船,一是江东,一是交趾,一是辽东。 这三家都是割据一二十年的底蕴,加之海路纵横,才各自霸占一处海域,除此之外,又有谁还有海船? 可是她仔细看过,又觉得有些问题,既然是江东援军,那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打出江东旗帜? 毕竟就算你不打旗帜,谁还能不知道你是江东船呢? 貂蝉对海船的制式并不了解,她大胆的猜道:“难道是交趾的士燮派的船来?” 曹无摇了摇头。 貂蝉又迷惑了:“那到底是谁呢?” 她环顾四周,恐慌的情绪已经开始蔓延,白藤江两岸的曹军都有些混乱,本来稳操胜券的局势,早就随着这三艘海船的到来变得扑朔迷离。 曹无悠悠道:“这个时代,人才辈出,一个个人杰经天纬地,也惊世骇俗。” 貂蝉皱着眉,不知曹无此时说起这些做什么。 她虽为女子,却长在司徒王允的府中,自幼受的是诗礼传家的教育,读过很多书,也了解这些年的时事。 却如曹无所言,这一二十年,有太多惊才艳艳的人物,放之历史长河,依旧能领一路风骚。 然而,这跟援军又有什么关系? “周瑜周公瑾,强,很强。战场瞬息万变,他却能游刃有余。仅仅白藤江这一战,他便设置了多达六处伏兵,堪称步步算计。可惜……可惜他只有这些人马,闪转腾挪,也难为无米之炊。” “难为无米之炊……” 貂蝉重复一遍,觉得这个形容甚是贴切,若给周瑜曹操的兵力,恐怕真有机会荡平中原。 可是话说回来,曹操的兵力,是自己一点点攒出来的,曹操与孙坚几乎同一时间起事,曹操攒出来了,而江东没有攒出来。 在曹操北定中原的时刻,江东却在安定内乱、进攻黄祖,白白错过了偷袭曹操与袁绍大战时后方空虚的机会。 “周瑜,他太专注于战场,在战场上、战略上,他都有所长,但是在很多其他方面,他都算不上上等。” 不等貂蝉接话,曹无接着道:“可是呢。这个时代有一个人,战略战术长于天下,内政政务强于一方,外交出使可舌战群儒,是时代的最强文臣。他……” 曹无伸出手道:“在我麾下。” 不远处,似乎是感觉到了曹军士气正在下降,江东士气正在上升,那三艘大船,开始升起旗帜。 貂蝉抓着曹无的手,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旗帜上的大字。 所有参战的将领,双方多达十几个名将,都看着那升起的旗帜。 尽管离得很远,可那迎风飘扬的大字,却震撼了每个人的内心。 “大汉北府将军假节钺曹”! 陆逊诧异:“怎么可能?怎么会的?” 张辽沉思:“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朱然绝望:“为什么曹军会有海船?” 张合奋起:“儿郎们,随我绞杀贼军!” 那直线下降的士气,随着三艘船上的三面旗帜重新上升。 尤其是假节钺三个大字,更是让所有曹军将领心中安定。 节者,为天子节杖,曹无初时只是杂号将军,因赤壁之战力挽狂澜的功绩,得到了开府之权。赤壁之战时,他也曾假节,但从头至尾,都没把假节一事拿出来说,因为那时曹操在场,曹操一言可定谁来指挥。 现在不同了,张辽等人各自互相并不服气,但假节钺三个字,却能让他们乖乖听命。 名义上,天子节钺在场,如同天子亲临。 援军是曹军而非江东军,且援军,持着天子节钺! 但凡懂一些其中含义,都是浑身都在颤抖。 “杀贼!” 李典持剑高举,追着潘璋杀去,潘璋被打的招架不住,吕范来救援,但两人心气都被打没了,好不容易等来的援军,却是曹军,如何还有战意。 心灰意冷的两人一起撤退,在撤退途中,潘璋中箭,摔落马下,李典纵马赶到,将其刺死。 他举剑怒吼:“贼酋潘璋已死,余者速速投降!” 刘贤跟在身后,倒也见机的快,催促士兵一起呐喊。 西岸的南线战场,曹军士兵齐齐呐喊。 “潘璋已死!江东军败了!” 船还没到,南线的江东军已经开始溃败,吕范红着眼睛,却收拢不了溃军了。 他仰天大吼:“为何,为何来的不是我江东军!为何!” 没有人回答,江东乱军之中,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是这一军的副将。 南线战场一败,其他几处战场,也开始摇摇欲坠。 徐盛披头散发,被曹休的虎豹骑追的乱窜,已经找不到自己的部队了。朱然独木难支,心生退意。 黄盖、周泰亦是快抵挡不住,只因黄忠竟然撑着竹筏攻向他们的船只。 周泰怒喝一声,回头对着周瑜道:“都督,撤了!不是咱们的援军!” 可是船头独立的身影,似乎呆在了那里。 算尽天下的周瑜,失算了。 这个距离,他不仅能看到江面上的船只,更能看到第一艘船上立着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他见过那个女子。 赤壁大营外,她夜夜杀入江东军营,每夜斩杀两人,后来周瑜还利用这女子救回黄盖,使过计谋。 但如今,这女子的出现,让他心中一片凉意。 “为什么会这样?” 周瑜仰天长叹一声,一口鲜血,直喷而出。 第232章 决战白藤江终章 这场白藤江之战,双方共有四个总指挥,曹军是曹无、陆逊,江东是周瑜、程普。 周瑜能理解程普,杀曹无,东岸曹军必败。 虽然还不知道情报,但是这种事情,在这个冷兵器为主的时代,发生过太多次。这个道理,就如同蒋欣一死,广信城外的攻城军溃败一样。 周瑜也能理解陆逊,陆逊设计了很多应对,靠着田忌赛马的战略,利用曹军将领的优势,将西岸占据牢牢掌握在手里。 但是周瑜发现,自己根本理解不了曹无。 周瑜一步步算计,算了太多得失,也算了太多胜负,可曹无却不是这样。曹无落子,落的是人。 相信陆逊也好,相信张辽也罢,他要的是人尽其用。 而周瑜则不同,周瑜认为,战场上的每一个兵将,都要像器械一样准确,都是钉子、螺丝,都是为了执行他的战术而存在。 为了确保能挖开长江,他曾经毫不犹豫的用董承为诱饵,用陆逊为监工。 但是现在,他完全看不懂局势了。 卫温不可能投降,卫家也是世家,且孙权对卫温,有着知遇之恩。 那么,三艘海船变成曹军的,只有一个原因了。 这是曹军抢下来的。 可是,凭什么啊,曹军连小船都没有,渡江还用的竹筏呢!竹筏也许有机会攻破黄盖的普通船只,可是根本不可能攻破海船,吃水线都不一样,爬都爬不上船舷的。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想不通,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一局,他已经输了。 比赤壁之时,输得更为彻底。 “都督,都督!” 周泰摇晃着周瑜的身体,周瑜从精神恍惚中醒来,他看向对岸的小山坡。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曹无的手势,一个向下的拇指。 他没见过这种手势,但只要猜一猜,也能大概猜到是什么意思。 周瑜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几步。 没有什么,比胜券在握后被逆转更大的打击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喊道:“撤,撤!” “好!” 周泰连忙答应,可是他看了看两岸还在战斗的江东军,又咬牙道:“那他们……” 听了这话,周瑜的手第一次无力的垂下,在这之前,这双手明明算尽苍生。 “让大家都撤,能逃几个,逃几个吧。”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豫章会合。” “什么?” 周泰难以置信,豫章远在交州北方,离此地千里有余,各自撤退,又豫章会合,那就意味着,很有可能多数人,都会在这千里之内被追杀致死。 恐怕唯一逃脱的,只有坐着船的他们这支部队。 饶是周泰这样铁打的汉子,双手也开始颤抖,他竟下不了如此冷血的命令。 一旁黄盖过来,抓过周泰手中的令箭,几步过去船侧,对传令兵下了命令。 老将黄盖,在周瑜心灰意冷的时候,发挥了一员将领的作用。 江东的号角久违的响起。 是撤退的号角。 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朱灵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 “撤!” 朱灵领着北线江东军沿白藤江北去。 南线的吕范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他的部队已经散了,他自己一人撤退,反而简单。 不过吕范虽然年轻,却是骁勇,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路的同时,回身一箭,正冲着下命令时没防备的李典而去。 李典被注意,被射中了肩胛骨,皱着眉继续追击,但没追上吕范,于是改了目标,改成最大限度的歼灭剩下的江东军,这一举动卓有成效,潘璋、吕范这支军队,几乎都被全灭在这里。 被虎豹骑追赶的徐盛,猛地勒住马匹,红着眼睛看向白藤江上的帅旗。 “大都督,徐某,往后便只能在地狱之中,再随你作战了!” 言罢,他举起长刀,呐喊着冲向曹休率领的虎豹骑。 他大声念诵着自己的名号。 “某乃琅琊徐文向,从孙将军征伐荆州、扬州,从周都督征伐交州,纵横……” 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虎豹骑是不讲道义的,完全是围攻。 一如他击杀邢道荣时不讲情面一样。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曹休抽出插在徐盛腹部的刀,鲜血崩了他一脸。 他抹了抹脸上的血,十几岁的热血少年,整个人都在沸腾。 他砍下徐盛的?头颅,大声吼道:“徐盛已死,徐盛已死!” 就在这里,江表十二虎臣,又阵亡两人。 与此同时,黄盖部暂时躲开了黄忠那些竹筏的纠缠,开始沿白藤江向下游逃窜。 周泰将周瑜在船舱里放好。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大都督再指挥什么了。 周泰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一名白衣女子,在他的船头纵横来去。 船头剑气飞扬,黄盖使刀与她对拼,却摸不着她的衣角。 那女子似乎知道硬拼不见得能打过黄盖,于是只杀小兵,不与黄盖缠斗。 短短几息之间,数个小兵死去。 “咚”的一声,海船撞到了周泰的船,紧接着,周泰耳边响起了完全听不懂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一群看上去还在茹毛饮血的野人,衣衫都穿不整齐,每一个人都是黑黑矮矮的,他们数量极多,高声喊着什么,从海船上往下跳。 “这是什么人?” 周泰一时愣住,他血勇无双,可是也没见过这样的人,曹军什么时候笼络了一群野人作战? 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一个个死去的士兵,以及被围攻的黄盖。 周泰赶紧持刀投入战斗。 今日死的将军已经够多了,他不能让黄盖再死了。 …… 龙编城,太守府,士燮终于宣读完了对所有叛徒的判决,几乎都是杀,区别只是是否夷族,是否抄家。 这种杀伐果断,让酷吏出身的满宠都眉毛直跳,但是他能理解士燮,为了压制一方势力,只能出此下策。 不过满宠也有忧虑,如此一来,反对士燮的人都死了,那么他这个交州牧,就变成了真正的架空之人,连个能对抗士燮的人都找不到。 这样的话,交州还是只能姓士,而不是姓曹。 这不是满宠来此的目的,满宠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向旁边,曹无手下那个名为蒋琬的年轻人已经回来了。 可是他发现,蒋琬这次回来,整个人都傻傻的,似乎被什么事情给惊到了一样。 随着士燮宣读完毕,满宠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他悄悄拍拍蒋琬,想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声朗笑。 “不知士太守,可说完了?” “什么人?” 士燮的目光顿时阴沉下来,此时出来的,必然是挑战他士燮的威严的人。 这一夜,他明明杀人无数,连三个亲兄弟都杀了,更是判了好几次夷族,为何还有人敢冒头? 满宠则是一喜,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是反对士燮的,就证明他可以拉拢。 二人都是竖起耳朵听着,只听门外那人道。 “北府将军长史诸葛亮,来此到访,想从太守这里,问些事情。” 第233章 城头再变大王旗之一 当曹无说起这个时代只有一个全才的时候,貂蝉是疑惑的,要说全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自己面前的曹郎是何等大才。 可是曹无的话,明显说的不是他自己,那还能有谁? 但当江东军上那三艘海船的旗帜完全升起,貂蝉终于兴奋起来。 “诸葛先生,是诸葛先生!” 假节钺三个字,实在太过亮眼,整个军中,只有她才知道,曹无根本看不上节钺,于是干脆让诸葛亮带着。 而诸葛亮和曹阿三仅有两人,就去了日南郡,就是因为他手中有节,还有各种文书。 诸葛亮是天才,是当世第一,这话,貂蝉其实并不全信,毕竟诸葛亮只是初出茅庐,虽然能力很强,却还没强到多么惊艳的地步。 然而这一次,貂蝉完全改变了她的看法。 她看到了那三艘海船上的士兵,那些黑黑矮矮的,很明显就是日南两郡的苗裔,也就是交州的蛮族。 交州三分,蛮族占据最小的两郡,也最难驯服,交趾士燮派过去很多太守,都被他们给杀了,后边的人,只能空挂太守之名,根本管辖不了这两郡。 可是诸葛亮,这个全才,竟然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说服了蛮夷,不仅让他们出手,还成功攻破了江东的大船。 难以想象蛮族到底出动了多少人,才能取得这样的成就。 她看到江东船上的曹阿三,如白色匹练一般在敌军中纵横,心中终于安定了下来。 是啊,北府有这么多的人才,而曹无又充分相信他们。 诸葛亮,是曹无钦点的长史,出仕便是一千石的高官。 如今看来,诸葛亮完全配的上一千石的俸禄,也完全对的起长史这个文臣之首的位置。 可开府的官员,府臣和他是君臣的关系,诸葛亮,就是北府的第二个全才。 曹无笑着捏捏她的手道:“看,我说了吧,比底牌,咱们不输。我打的就是精锐,区别只是,江东将领,能走多少个。” 他的眼神一瞬间闪过冰冷:“最好一个都走不了。” 不过,让两人疑惑的是,三艘大船上,只看见了曹阿三,并没看见诸葛亮,不知道诸葛亮去了哪里。 …… 龙编城外,甘宁诧异的看着掠过自己眼前的船只。 他能认出,那是他的船,是他从交趾太守士燮手中抢来的两艘海船。 虽说士武掌权后,一直在找江东要这两艘船,可是甘宁宝贝的很,怎么会给。 没想到,龙编一夜变天,他的船也没了,而再见之时,上边竟然挂的是曹字旗。 “假节钺,假的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甘宁抱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完全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有心去船上探一探,可是想到这两艘船至少能运三千兵马,只得作罢。 龙编城回不去了,大船也去不了,他只能想办法联系上江东主力,先把龙编城中的情况汇报上去。 …… 与此同时,龙编太守府,太守府正厅的屋门被打开了。 对于龙编城来说,昨夜是不眠的一夜,但再漫长的夜晚都会过去,初日的光芒随着屋门的开启洒进厅堂。 羽扇纶巾的青年从门口踱步进来,走的不紧不慢,却走在了士燮的心头上,让士燮的心弦陡然一紧。 “你是……” “琅琊诸葛氏,诸葛孔明,现为北府将军府中长史。” 诸葛亮一摇羽扇,在这天下的最南端,四月已经开始燥热,一把羽扇,确实能给自己降温。 但他要的显然不是给自己降温,而是给满堂官员升温。 “北府将军,曹……破天。” 士燮喃喃自语。 蒋琬低头垂目,显然之前已经知道了诸葛亮在此,但他低下的眼睛里,满是倾羡的光芒,似乎诸葛亮已经成了他的偶像。 满宠皱着眉头,他也是五十的人了,一夜几乎未睡,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现在则崩的更紧。 他和北府将军有嫌隙,这事情整个北方官场都知道,不过他自忖自己的出发点是为了公义,不想让北府曹无这种佞臣带坏了曹丞相,所以自己心中是不惧怕曹无的。 可是曹无把长史派到这里,又是要做何事? 士燮为绥南中郎将、交趾太守,秩禄两千石,诸葛亮是一千石的长史,不过士燮没有轻慢之意,他再次问道:“那么诸葛长史,来我交趾,所为何事?” 虽然这样问,但其实他心中是有答案的,毕竟蒋琬已经在这里了,北府将军曹无的大军据说也已经出了郁林郡,他们的目的就是这交州。 然而士燮想的明白,士家三兄弟投靠了江东,但对于他士燮来说,却不一定就会投靠曹家。小势力想在大势力的夹缝中生存,就必须要学会左右逢源,才能把自己的身价抬得更高。 他可以效忠朝廷,甚至之前的几十年,他都是这么做的,但朝廷也必须得给他好处,就算四郡不能全部保住,那至少士家的利益不能少的太多。 谈判而已,这事情很正常,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而已,他这辈子经历了太多了。 七十年的人生,他已经看透了很多事情,因此,在最初的迷惘之后,他已经镇定了下来。 跟北府将军谈判,在蒋琬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定了,区别只是更早了些,来了个北府长史,官职也更高些罢了。 他的脸上堆出似有似无的笑容,静等着诸葛亮说话。 诸葛亮笑道:“交趾太守士燮、合浦太守士壹、南海太守士武、郁林太守士铕,汝等四人,割据交州,横征暴敛,以一己之私,使郡事为家事,百万百姓正义不得伸张,此罪一。” 他一开口,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 尤其是士燮,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诸葛亮,大家桌上谈判,为何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 诸葛亮没有让他等,接着道:“镇压九真、日南两郡苗裔,鱼肉其民,使两郡不能人治,此罪二。” “纵容兄弟投靠叛贼孙权,使六万大军随贼军抗天兵,此罪三。” “北方贤才流落至此,不念情分,不能选贤任能,此罪四。” …… 由此种种,诸葛亮一口气说了十项士燮的罪过,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说到最后,人已经站到了士燮的身前。 他明明笑着,可是整个人如同一柄出窍的宝剑,威胁着士燮的咽喉。 他明明不会武功,可是言辞的锋利,却让全场叹服。 十项罪责,细说起来,有的罪很小,可是十条加起来,又汇成了最大的罪过。 当诸葛亮说出最后的判断时,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士燮更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诸葛亮。 “由此,绥南中郎将、交趾太守士燮,罪当诛,斩立决!” 第234章 城头再变大王旗之二 忙活了一夜,城墙上的小兵黄奇又回到城墙站岗,昨夜实在太过漫长,他已经疲惫的很,可是作业也太过血腥,有很多人再也不能回到城墙守军的岗位上了。 因人手不足,他只能强打精神,上城值守。 但是,这一次,他却莫名的心中惊惧,只因他发现,城墙上守军的几个官员,又聚到了一起商议着些什么。 昨夜的这种情形,城头变换大王旗,江东的“孙”、“周”两个旗帜被丢下了城去,士武被杀,士燮重新掌权。 而现在,他们又在商量什么? 他离城楼房间很近,但他宁愿不在这里,以免听到不该听的。 没有用他多等,他便听到了城楼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利的爆喝。 “如此,你们便要背叛老太守么?” “何为背叛,是他先要杀死我家郎君,郎君随他出生入死,只是跟着他兄弟士武吃了顿饭,便要被清算了,这岂不是荒唐至极?” “荒唐,老太守……” “老太守已经老了,他七十岁了,身边所有能打的兄弟都死在了昨夜,该怎么选择,你比我更清楚!” 紧接着,便是一声钝响。 若是以前的黄奇,肯定直接冲进去查看了,但经历了昨晚的魔幻事情,他耐着性子,不敢进去。 没多久,守城副将之一的何信从里边出来,见到黄奇守在门口,愣了下,又笑了下道:“黄奇,进来下。” 黄奇战战兢兢的答应一声,那房屋的门好似一个黑洞,黑漆漆的,想要吞噬他的身体,他不想进去,可又不得不进。 最后,他只得咬着牙跟着何信进屋。 血,屋里的一角遍布血迹,昨夜风风光光援助士燮的李彰,已经变成了尸体,他的眼睛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最亲信的人手中。 旁边还站着几个城门守将,都是什长伍长之流,他们不安的看着尸体,又看看何信。 黄奇的额角伤口还未好,此时又有些崩裂,血顺着额角流下来,再次遮住了眼睛。 他突然不理解这个世界了。 短短一夜之间,所有东西都变来变去。 何信拍了拍黄奇的肩膀,打断了呆愣的他的思绪。 “以后,咱们就是奉天子之命驻守交趾的人了。” 何信哈哈大笑。 那些伍长什长只得强颜欢笑。 黄奇终于忍不住了,他终究没能像其他人一样无动于衷,他哆嗦着问道:“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跟着老太守一起……以前那么多年,老太守不都做的很好么。” 何信嘿了一声道:“初平二年,孙坚、刘表相争,襄阳城生灵涂炭,有一个小孩,本是襄阳世家子弟,跟随父母南下逃难。一路颠簸,到了交州,你猜他们在交趾遇到了什么事情?” 黄奇回头看着何信,不明白为什么何信突然说起这事情。 “这个世家,所有的财物,都被交趾太守抢走了,他的家人,凡是有用的,都被拿去用了。你猜猜,是如何用的?” 何信在笑,但黄奇却看不懂他的笑。 “自黄巾乱起,中原征战无数,天下英才南逃荆州。可是荆州也不安全啊。很多人一路逃到了交州。交州是很安全。很安全,可是交州百姓,为什么并没有过好呢?” 何信环顾四周,愤然道:“因为有人趴在四郡之上吸血,天上每掉下一滴雨水,士家都要分去一半,你说百姓能过好么?” “枉那士燮也是世家出身,去洛阳学过经学,可是他做的事情,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九真苗裔被他整治,四郡百姓被他盘剥,南逃的世家子弟早就要反抗他了,只是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到了,因为有一个从北方来的人,拿来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黄奇似懂非懂,他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最终促使了守城将领的背叛。 他不是什么世家,要说起来,交趾的百姓确实过的不好,但至少有饭吃不是么?比起北方吃不上饭的人,岂不是还好些? 他没再说什么,接下来,他眼看着面前这些守将歃血为盟,然后来到城外,把“士”家的旗帜,也丢了下去。 …… “判我斩立决?” 士燮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开始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轻笑,后来变成大笑。 他哈哈大笑着,左右四顾,发现没有一个人跟着笑,他的眼眸中闪过冷色,可是仍旧笑着。 诸葛亮虽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却还是耐心等着他笑完,才继续道:“请太守伏诛。” 伏诛二字,似乎理所当然。 士燮终于被他激怒了,他一拍几案,怒道:“够了!你当我交趾无人了么?你一个黄口小儿,到我交趾来,在这交趾最核心的地方让我伏诛?诸葛亮,我本以为你是真有斤两,却没想到,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你觉得,在这太守府中,你能杀我?” 他一生经历了那么多变故,这次甚至主动诛杀自己的三个兄弟,最困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让他伏诛?若非面前是北府来人,而北府尚有数万人的军队,不知战败还是战胜,他已经一巴掌扇向眼前这个不知轻重的青年了。 “那太守觉得,亮凭什么不能请你伏诛?” 诸葛亮依旧不慌不忙,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刺痛着士燮的神经。 “就凭我是交趾太守,凭我是绥南中郎将,朝廷亲封的中郎将,整个交州军事,必须悉数听我号令,这够不够!” 士燮须发皆张。 他这个中郎将,是曹操假借天子之名册封的,为的是牵制荆州的刘表,让刘表后方不稳。 可事实上,直到刘表死去,士燮也没能攻下苍梧,更别提染指荆州了。 所以这个中郎将,实际上并没有统帅整个交州军事力量的能力,只是虚名。 然而现在拿出来,却是名正言顺的,士燮要用官职来压制诸葛亮,来获取法理上的胜利。 诸葛亮笑道:“那便请出——天子节杖!” - 第235章 城头再变大王旗之三 “什么?” 士燮大惊,不只他,旁边所有官员,包括满宠,亦是大惊。 大家都知道天子被软禁在许都,平常天子是很难出城的,但是天子节杖,却代表了天子本身,一旦天子节杖出现,就相当于天子亲至。 因曹操本人先为司空,后为丞相,他不需要节杖,便有天生权力,所以这个时代,真正能够持节的,一个都没有。 士燮远在南方,听说赤壁之战时,北府将军曹无曾经持节,但很快就交回去了。 这件事情,满宠更为清楚,先前百官弹劾曹无,很大程度上就是从曹无没有亲自交节杖,因而不敬天子这件事来入手找过错的。 可是现在诸葛亮竟然说,节杖在他的手中。 之前诸葛亮说起,他们还以为是吹牛,但当节杖真的出现时,整个厅中的官员都呆在那里。 独臂的张侠持着节杖缓缓步入厅中,那节杖其实很是朴素,但皇家的印记却在上边,做不得假。 似乎是为了配合节杖出场,诸葛亮喃喃道:“天子敕令。北府将军曹无假节钺,都督征伐交州事务。” 短短一句话,道出了节杖的来历。 假,即是假借的意思,假节钺,相当于天子出行。 诸葛亮比曹无本人还擅长扯大旗,一开始不入场,等着士燮熬了一晚上,最疲惫的时候出现,打乱士燮的心神。 一开始不拿出节杖,偏偏等着士燮说出自己的官职的时候,再拿出节杖。 绥南中郎将再厉害,交趾太守再风光,就算三公来了又如何?上公来了又怎样?那也不过万石秩碌而已。 天子节杖是没有秩碌的,但是那些有秩碌的人,却再强也比不过天子。 满宠是北方派来的官员,第一个拜伏在地,高呼:“臣交州牧满宠,拜见天子!” 蒋琬很识趣,跪倒拜见。 其他官员见状,面面相觑,随便一个个拜倒。 士燮当然不敢说什么天子如今已经没有威仪的话,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私下说说没什么,这种场合却不行。 士燮拖着衰老的身躯起身,慢慢拜道:“臣交趾……” 他话刚开始说,诸葛亮突然伏低身子,将其扶起。 “老太守,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这话说的好像是为了士燮着想,可他选择的时机太微妙了,倒像是士燮拜伏的不是天子,而是他诸葛亮。 如此一来,士燮的脸面丢尽,起则相当于承认拜的是诸葛亮,拜则诸葛亮就在他眼前,还是拜的诸葛亮。 他将牙一咬,愤然推开诸葛亮道:“纵然你这黄口小儿真的有节杖,我又如何知道是不是天子被你蒙蔽诓骗?” 这话就说的有些无耻了,节杖在前,他却还负隅顽抗,只因他笃定在这太守府中,官大没用,只有他士燮有用。 诸葛亮并不生气,摇了摇头道:“老太守此言差矣。天子照拂海内,岂会被亮一个黄口小儿诓骗。” 他用士燮的“黄口小儿”四字来反击,若士燮承认天子被骗,则诸葛亮不是黄口小儿,若承认没被骗,则诸葛亮持节,他必须拜伏。 士燮脑后生汗,他这才发现,这个青年,竟然比那个叫做蒋琬的,难对付百倍,他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诸葛亮抓住利用。 言语交锋之间,他已经输了太多。 士燮咬牙,知道这时不能再等,他干脆不顺着诸葛亮,直接道:“左右,请诸葛先生去府中等我。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再去与先生一叙。” 这就是直接用武力威胁了。 他要让诸葛亮知道,这是交趾,不是许都,天子来了,也得等他士燮办完事才行。 所谓地头蛇,就必须有这样的狠辣。 他已经可以看见诸葛亮被抓住后的痛苦,一介文臣,便应该有文臣的觉悟。 这个乱世,终究是刀兵说了算的。 而他士燮,文武双全。 士燮手捏几案的桌角,心中恨恨,等待着左右来人。 可是诸葛亮不仅不惊,反而鼓掌。 诸葛亮道:“好,来人,快来人!” “什么?” 士燮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诸葛亮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满宠已经站了起来,他也看着诸葛亮,心中奇怪,士燮要动武了,他其实也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是否会被牵连,可是诸葛亮竟然八风不动,无论士燮如何说辞,他还是如此淡然,这让满宠心中对诸葛亮的评价又上了几分。 他二人都是如此,那蒋琬就更佩服了,他早就听过诸葛亮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不过直到今日才见到诸葛亮本人。 蒋琬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虽不说多么优秀,可是绝对也算是青年中的翘楚,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崭露头角。见了诸葛亮,他才知道,所谓先生之才,十倍于我,是何意思。 在北府中,诸葛亮是他无法翻越的高山。 如今,这座高山,一出手就打的士燮晕头转向。 “呼啦啦”的声音中,大厅外进来了一大堆人,这些人一进门,就怒视着厅堂正中的士燮。 士燮看着他们,整个人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多年来上位养成的不动如山功底,全部破碎。 “怎么可能,怎么会的!你们怎么在这!” 他大声呵斥,可是那些人愤怒的瞪着他,一步步朝厅中过来。 进来的这些人,竟然不是士家护卫,或者交趾城中士兵,而是—— 刚刚被拖下去的那些交趾罪臣! 被士燮宣判,或斩立决,或夷族的这些人,明明不久前应该死在了士燮手下,可是他们竟然回来了,带着怨恨回来了。 其中一人,正是合浦主簿罗柯,他戟指士燮骂道:“老匹夫,养马卖马,都是你士家人交代我做的,如今马卖到江东,罪却判到我的头上,我恨不得生食你的肉!” 士燮被这么多人怒骂,吓得连连后退。 他哆嗦着喊道:“来人,来人,把这些犯官统统杀了!” 没有人回应他,他得来的,只有更多的谩骂。 诸葛亮一收羽毛扇,肃然道:“老太守,这斩立决,我能判还是不能判?如此,我可否借你人头一用呢?” 第236章 城头再变大王旗终章 满宠惊愕的看着这些犯官罪臣再次登场,就在刚才,他亲眼看着这些人被士家护卫拖了下去,士燮宣判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罪名。 可是现在,他们不仅活生生的回来,而且已经在逼宫士燮。 这一时间的转变,让他这个身份中立的人,都转不过弯来。 他不明白,还坐在这的其他众臣就更不明白了,他们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会有如此变化。 这些犯官,好像和北方来的北府将军联手了。 士燮已经被逼入墙角,他怒吼着:“士节,快来救我!” 但当他提到这个名字,他却猛然惊醒。 “士节,是你!是你背叛了我!” 门外匆匆走来一个老人,正是士节。 “家主,我来了。” 士节默默的行礼,然后又朝诸葛亮躬身道:“诸葛先生。” 诸葛亮点头致意。 蒋琬和士节见过面,知道这士节其实很干练,绝非一个普通家奴,他却不知道这士节的真实身份。 诸葛亮却知道,他对士燮道:“老太守,你不会忘了,你的家仆是从哪里来的吧?” 士燮惊愕的无以复加,他喊道:“士节,你本为北方世家,逃难至此,是我收留你,养你二十年,二十年!你怎可背叛我?” 士节叹息一声,喃喃道:“我本书香门第,受党锢之祸,避乱交州。国仇家恨,国仇已无处报,可是家恨,却有对象。家主,这些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可你却忘了,我流落交州之时,身边还是有其他人在的。” 他长身而起,看着士燮道:“他们都去了哪里呢?我大兄被你唆使,去苍梧偷取军情,被那吴巨斩杀。我三弟为你运送物资朝贡许都,途中被刘表劫掠而死。他们死了,可是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他的声音中并没有太多愤怒,只是悠悠的叹息:“家主,你老了,你已经听不得别的声音,该退下了。” 最后,他一锤定音:“交州,该真正的奉迎天子诏令了。诸葛先生持节而来,我不得不归顺大义啊!” 士燮眼睛红着,老脸涨红,大吼着:“卖主求荣罢了!”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胸口突然一疼。 他终究是年纪太大了,这一夜劳累,本该休息,却赶上了趁虚而入的诸葛亮。 某一拍心弦突然停跳,士燮捂着胸口,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刚才并没有人伤到他,他是被诸葛亮硬生生气死的。 诸葛亮环视一圈,眼神依旧如君子温润如玉,可是一圈所有人,包括那些犯臣,尽皆噤若寒蝉,连满宠都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了一丝恐惧。 北府竟然有这种妖孽,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杀掉了士燮,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还只是他们看得见的地方而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交趾城头的旗帜在变换,城头守将一时间找不到“曹”字旗,幸而天一亮,工匠已经醒来,于是各处都在赶紧去绣旗帜。 交趾的郡治龙编城,这座城,几个时辰间,再次换了主人。 诸葛亮回头,从张侠手中接过节杖,高高举起道:“北府将军自北方来,奉辞伐罪,兵锋南指,十二月荆州悉定,三月下交州,斩苍梧太守吴巨,四月征四郡,交趾太守士燮畏罪而死。交州克定,七郡皆附,重沐皇恩。” 他再次环顾,朗声道:“诸君,交州牧满先生上任交州,可有异议?” 满宠目光灼灼,也跟着环顾一圈。 满堂无一人反对。 满宠虽然松了口气,却也是心中苦笑,虽说从大局上,他和曹无都是曹操手下,可是毕竟自己和曹无有嫌隙。如今交趾是真的平定了,这些官员也暂时兴不起风浪,可是他们却都心向北府将军,以后让他这个交州牧,如何开展工作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没有曹无和诸葛亮,他满宠,仅凭自己一人,想要效仿刘景升单骑入荆州之事,又不知何时才能实现了。 在这安静的时间里,满宠梳理诸葛亮的所作所为,越想越是头皮发麻。 看样子,诸葛亮其实已经到了城中,却一直潜伏着。 明面上,蒋琬才是北府势力的代表,参与了昨夜的平叛,这一点成功迷惑了士燮和自己。而诸葛亮则暗中行动,笼络人员。 诸葛亮为什么能做到使交趾官员叛变,无非是几件事情。 一是诸葛亮本身就是世家出身,琅琊诸葛名动天下,而且他也是因战乱避祸荆州,和流落到交州的世家有共同经历,容易共情,更能打动他们。 二是诸葛亮持节而来,尽管汉室倾颓,天子节杖依然代表天子,在士族眼中具有正统的力量。 三是明明已经搭上了士节,却不急于行动,而是让士燮宣判那些犯臣,然后救下他们,让他们感恩戴德,以求他们的支持。 四则是在士燮最疲惫的时候入场,打了士燮一个措手不及。 明明胜券在握,却仍然不骄不躁,盘算好了一切,这诸葛亮,简直惊为天人。 “人才辈出啊。” 满宠看看他,再看看旁边跃跃欲试的蒋琬,顿时心灰意冷,也许北府将军真的是大才而非佞臣。 不过,在他看来,这些还不够他和曹无修复关系,他最终要看的,还是曹无和周瑜的决战。 周瑜的能力,在赤壁之战时就有所显现,凭借水战的优势,几乎挫败了曹操几十万大军。这一战,若曹无还是能赢,那他满宠一介白身,并无朋党,倒向曹无又有什么关系? 打定主意,他凝神继续看着,只见厅中大小官员已经悉数跪伏在地。 他们行的礼,其实已经超越了下官正式拜见上官的礼仪。 “拜见满州牧!” 众官齐声道。 满宠只得起身,虚扶一下,他知道,这礼拜的可不是他,而是曹操、曹无,甚至是诸葛亮。 此时,诸葛亮已经退到一边,来到满宠和蒋琬之间。 众官起身,眼中有惊惧,也有臣服。 诸葛亮悄声对满宠道:“满州牧,有这么多官员,交州是否能治理好?” 满宠不假思索道:“交趾无碍,但毕竟还有其他郡。” 诸葛亮道:“苍梧已定,州牧所虑者不过日南、九真,以及江东军而已。不妨透露一下,日南、九真二郡,也已经臣服了。” “什么?怎么做到的?” 满宠以为自己看透了诸葛亮,却没想到,诸葛亮一句话,又让他惊骇莫名。 第236章 交州克定 士燮强么,非常强,不然也做不到割据交州这么多年。士燮都没能做到征服日南、九真二郡的蛮夷。 诸葛亮说他做到了,凭什么? 诸葛亮看着满宠将信将疑的表情,笑道:“南蛮无状,所要者不过将心比心,一旦用蛮夷的办法制服蛮夷,那么事半功倍。州牧只需呈报天子,派遣太守到这两郡,那么问题自然可定。” 他卖了个关子,并没说是如何征服的日南、九真。 可是满宠反而信了,如果不是已经有所作为,他相信诸葛亮不会胡言乱语。 至于派遣太守,满宠不禁苦笑,他已经知道吴巨也死了,一时间,交州七郡,七个郡都没有太守,也是一桩奇事。 满宠不善于结党营私,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党羽,让他找出七个太守来,显然也有很大困难。 而且各郡之中,还不知有多少士家的残余势力,如今他们怕的是曹无,而不是他这个光杆州牧。 他还想再说什么,诸葛亮却已经看破他的心思,笑道:“与江东军的决战,北府必胜!” 他说的笃定,满宠却是不信。 “州牧放心,三日之内,交州再无其他势力之兵。” 诸葛亮下了断言,然后正视满宠道:“如此,州牧可否为北府将军仗义执言?” 看到他的眼神,满宠心中打了个突,不知为何,他从这个兵不血刃拿下交趾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很多东西。有威胁,也有希冀。 眼下,交州安危,似乎变成了满宠一言可定的事情。 满宠其实早有了曹无能打赢周瑜时自己为他做事也没什么的想法,他想了想,终于道:“若北府将军能完胜周瑜,那么交州必以北府将军马首是瞻。” 这是投诚,但也留了口子,若曹无赢了,却不是完胜,自己也损失惨重,那么他满宠在交州,便有了重建一支军队的空隙了。 但他和士燮不一样,他绝不会割据自立,再说交州到处都是士燮、吴巨的班底,这些人现在倒向的是曹无而非满宠,他就算重建军队,也必须得有北方的支持。 他的军队,只会用来攻击江东,而不是用来割据。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重新分配利益了。 让满宠很难受的是,蒋琬和士节在之前就已经有过相关的讨论,在满宠本身没有班底的情况下,交趾四郡的官员都换了一个遍,却都不是满宠的人。 厅中众人忙活了一夜,又各自强撑着等完了分配利益的阶段,最后除了七郡太守,所有官员都被指定完毕。 诸葛亮以逸待劳,旁听了整个过程,他对交趾官员并不熟悉,但他看人极准,往往看一眼,就大概知道他所能担任的职务。 其中,诸葛亮还把刘备的谋士伊籍安排在了这里,做了交趾主簿。 伊籍已经归附曹无,他是荆州人士,更适合此地水土,而且他本身就是临时投靠的刘备,最后被迫做了弃子。 当初庞统被杀,赵云都以为伊籍跑了,实际上伊籍却还是回到险地,最后被抓,由此可见这人忠义。 曹无希望他能忘记刘备,作为自己在交州的棋子,伊籍本人也已经答应了,愿意前来。 分利益的整个过程,自始至终,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处理士燮的尸体,这个执掌交趾四郡二十多年的老人,就这样横尸厅堂,再也不被人关注。 临出门时,还是诸葛亮着人替士燮收尸,众官员仿佛此时才发现厅中躺着一具尸体,纷纷喟叹,有说士燮老而不死的,有说士燮死的好的,各有不同。 诸葛亮嘴角含着笑,第一个出了厅堂。 龙编的天色已经大亮,他抬头看看天空,叹了口气。 人性的黑暗,终究是在这场政变中暴露的淋漓尽致。 不过幸好,他是操刀这一切的人。 事情忙完,满宠也是仰天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这场以龙编为中心进行的政变终于结束了,士燮死了,满宠却只能被迫选择曹无。 以后满宠和交趾原班人马互为掣肘,交趾再也不可能掀起风浪,更何况日南、九真二郡,似乎听得是诸葛亮的命令。 “这诸葛孔明,一石二鸟,一计定交趾四郡,着实厉害,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满宠自去休息。 他是被太守府中的护卫叫醒的,这里的护卫早不是士燮的手下,换成了新的面孔。 满宠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何事。” “州牧大人!” 那护卫行了个礼,面色激动道:“和江东军大战的战况传来了!” “念!” 满宠立刻坐了起来。 ……、 建安十四年三月,北府将军曹无持节都督于禁、张辽、张合、乐进、徐晃、李典,会同荆南将领黄忠、魏延及虎豹骑曹休、校尉毋丘俭等部,下荆州,入交趾。 于五岭间,火烧五溪蛮,歼敌三万六千八百人,杀刘琦、庞统,俘虏伊籍、陈到、赵云,获刘备夫人糜氏、独子阿斗。 四月至苍梧,于苍梧郡治广信,杀苍梧太守吴巨、刘备谋士简雍,兵不血刃拿下苍梧。 四月中下旬,觅周瑜主力,于白藤江畔与江东军大战。 当是时,吕蒙率军三万,攻广信,甘宁率军两千,攻龙编,与白藤江战场,三处同一日开战。 诸葛亮、蒋琬计定龙编,逼死交趾太守士燮。 乐进、陈到坚守广信,阵斩蒋欣,大破吕蒙部,破敌万余。 白藤江处,曹无亲自督战,斩程普、徐盛、孙皎、潘璋,俘虏朱灵、吕范、卫温,歼敌——三万九千七百人。 此战战场遍布白藤江东西两岸,血染江水,尸横遍野。江东军仅有周瑜、周泰、黄盖等部逃脱。 三处战场,曹无打赢了三处。 至此,两月间,交州克定,七郡悉平。 白藤江江水滚滚而下,江边的曹无扶着貂蝉的细腰,悠悠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今日,我为英雄。” 南汉国败于白藤江,赵匡胤败于白藤江,就连蒙元的黄金家族也未能跨过这里。 而他做到了。 曹无指着白藤江西岸道:“自此战开始,交趾,永为大夏疆土!” 张合、魏延、毋丘俭跟在后边。 魏延一口气提着,第一个吼出来:“北府将军万胜!” “万胜!” “北府将军万胜!” 从江中大船到两岸,到处是这样的喊声。 北府之名,将融入这些将士的心中。 这片版图上,又少了一个割据的地方。 还在割据的,只剩下了江东孙权、辽东公孙瓒、汉中张鲁、益州刘璋,以及一些更小的势力了。 第237章 战后事宜 不过收拾这些割据势力,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更重要的是清点本次战役的成果。 曹无还是坐在山坡上,不断有数字汇报上来。 交趾四郡,一共只有不到七万可以动用的军队,被吕蒙带到广信三万,剩下的三万多人,加上江东本部一万人,以及程普带来的四千骑兵,总共有五万人,结果这一战,被曹军歼灭三万多,可以说是大败了。 而曹军自己损失也很大,从北方带来的三万人,打到这里,也就剩了一万出头。 一万多苍梧兵,被程普骑兵冲击,也是损失惨重。 汇总下来,曹军损失也有两万。 单说白藤江战场,其实是个惨胜之局。 这一战,最重要的还是杀将很多,周瑜带来的将领,都是八年江夏战役锻炼出来的名将,一次被杀了一多半。 周瑜带来的江东精锐,更是几乎覆灭。 可惜最后黄盖、周泰奋力反扑,带走了一些船只,不然江东将领几乎全灭在这了。 大战之后,张辽率军追击朱灵,于几十里外大破朱灵残部,俘获朱灵。 而吕范则是向南逃到海边,逃无可逃,最终被李典抓获。 等二将被押解到曹无面前,已经是午后了。 二将见了曹无,皆是破空大骂。 曹无仿佛没有听见,只对陆逊吩咐道:“传消息到江东,就说朱灵、吕范已降。” 朱灵沉默不语,吕范却登时大怒,他可不像朱家,朱家在江东乃是大族,就算朱灵真的投降,朱家的能力也能遮掩过去。但吕范不一样,他是独身一人闯荡江东,没有什么家族若他真的投降了,那他的父母妻子就都完了。 “懦夫,只会使些阴谋诡计!” 吕范破口大骂。 魏延见了,持剑带着剑鞘“砰”的一下扇在吕范的脸上,扇的他脸上红肿,仍在大骂。 李典肩膀绑着绷带,抱拳道:“末将无能,扰了将军兴致。” 这吕范毕竟是他抓来的,却骂了曹无,李典担心会受到牵连。 曹无却起身笑道:“曼成阵斩潘璋,独破残贼,有大功绩,何必为了一个败军之将认罪。” 李典心中一股暖流流过,尽管抱拳之时肩胛骨还在刺痛,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能为北府将军效力,真是一件幸事。 貂蝉在后看的频频点头,觉得自家将军终于懂得笼络人心了。 这边正说着话,一个传令兵急匆匆的过来。 “报,广信城军情送到!” 看他脸色,曹无就知道是喜事,连忙道:“是什么军情,念!” “乐将军斩杀敌将蒋欣,歼敌万余,大破吕蒙部!” 诸将听了,皆是大笑,徐晃一挥拳头道:“老乐厉害啊!” 曹无颔首:“文谦素有猛志,名不虚传。” 朱灵、吕范听了,却是面如土色,吕范想了想,道:“贼将曹无,你故意使诈诓骗我等,朱将军莫要相信他!” 朱灵低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无不理他们,顾自道:“白藤江之战,其实算是惨胜。但算上广信的以少胜多,那就是我军大胜了。诸君,白藤江以东,已全线平定,现在就看交趾局势了!” 恰在此时,又有令兵来报。 曹无见他也是面露喜色,便让人直接说出军情。 “是龙编城!诸葛先生已经掌控了龙编城了!士燮、士武等人已经伏诛,现在城头挂上了曹字旗了!” “什么?” 乐进反击吕蒙,因吕蒙率领的都是交趾兵,不像曹军善战,乐进大胜还有迹可循。 可是诸葛亮掌控了龙编城?开什么玩笑,一天之前,龙编还在士武、周瑜手中呢! 诸将面面相觑,似乎都不相信这个结果,可是那传令兵说的真切,又不由得他们不信。 就连曹无本人,也没想到诸葛亮行动如此迅速。 在这之前,他只知道诸葛亮通过让曹阿三假扮神灵的办法,取得了日南、九真蛮夷的信任,换取了他们出兵。海边蛮夷船只很多,他们便准备用小船劫掠士燮、江东的大海船。 这是他敢在白藤江上和江东军开战的底气。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诸葛亮所图更大,竟然已经深入交趾,计定龙编。 “果然不愧是卧龙啊。” 曹无叹道。 同时他又想起了那句流传甚广的话。 卧龙凤雏,得其一者,得天下。 …… “人言卧龙凤雏,得其一者,得天下,可惜卧龙没能请出,凤雏也……” 五岭最西端,刘备一声喟叹。 自从五溪蛮被破之后,他一直如此意志消沉,跟随他的将领和兵士,只剩百余人。 不过他却还抱有一丝希望,想要在益州建功。 毕竟关羽张飞仍在,马氏五常还在。 听了他的话,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服气道:“我马氏兄弟,也不见得比那卧龙凤雏差了!” 白眉马良叱道:“谡儿,不得无礼。” 名为马谡的少年摸了摸后脑,不服气的走开了。 马良转身对刘备道:“将军,算算时日,应该快到益州了,可是道路难行,处处崇山峻岭,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咱们恐怕……恐怕是走错了路了。” 旁边张飞嘿了一声:“这地方连个问路的都找不到,便真到那益州,怕也是这样,能招几个兵?” 关羽拍拍他的肩膀:“翼德,天府之国,自不同寻常,高祖因之以成帝业,我等还有机会。” “机会,机会!要我说,还不如当初跟那曹无拼了!省的落得个埋骨重山的命运!” 张飞把丈八蛇矛往地上一顿,含恨而语。 众皆默然,已经回到队伍的糜芳更是紧缩身体,不让别人看到自己是逃回来的。 因他的汇报,大家已经知道苍梧落入曹无手中,而凤雏庞统已死,伊籍、赵云、糜夫人皆有很大可能被俘虏。 想到自己仅有一岁多的独子,刘备心都在滴血。 但是在众人面前,他还是强打精神,站起走到了前方,举剑劈开一条道路。 “苍天为证,若孤还有机会入主益州,便叫这面前道路直通天府!”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期望列祖列宗隐蔽,给他一条活路。 没想到,他话音落后,面前的丛林竟然骚动起来,似乎有很多人在行动。 众将面面相觑,尽皆欣喜。 “天不亡我汉室!” 刘备大喜。 关羽却暗中戒备,害怕出来的是野兽或者敌军。 张飞哎呀一声,等不得了,持矛先行,想要破开道路。 恰在此时,丛林被人分开,众人看到,一个书生装扮的青年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面前。 青年见了刘备等人,先是疑惑,进而大喜道:“来者可是豫州牧、左将军玄德公?” 刘备按捺性子,抱拳道:“正是,请问阁下是?” 青年抱拳回礼:“在下益州军议校尉,扶风法孝直!” 林间有呼呼风声,风中却只有这人的话语传播。 一时间,刘备麾下全部愣在那里。 这是刘备与法正的第一次见面。 第238章 满宠归心 半日后,当刘备在法正的引领下走出密林,他们惊讶的发现,面前变成了一马平川的原野。 无数的田亩排列在那里,农夫在做农活,乡间炊烟遍布。 不知不觉之中,刘备的眼中流下泪水。 “天府之国,是天府之国!” 刘备身后的人呼啦啦的走了出来,他们欢笑着,雀跃着,这一路逃亡,从江夏南逃五岭,再横穿五岭,进入益州,实在是太难了。 刘备握着法正的手,痛哭道:“多谢孝直来寻,不然孤不知几时才能从这五岭走出去。” 法正笑道:“川中百万民众,盼使君至,已是望眼欲穿。” 刘备神情一滞,从这话里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法正遂凑近他道:“使君,刘季玉非是雄主,我已联系数人,共谋大业!” “这……” 刘备恍惚了一会儿,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 刘备犹豫半晌,没下定决心,只是道:“孝直,麻烦先领我等到成都了。” 法正神色闪过遗憾,只得领着刘备离去了。 等他们去后,一个老者步履蹒跚的走到这里,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如此老的身躯,却能在五岭中穿行,这本已是怪事,更怪的是,他其实很早就到了,法正等人却完全没有发现他。 “刘备必须入主益州,谁也挡不住。” 老者掐指一算,喃喃自语。 …… 交州,这一日曹无的部队就在白藤江畔驻扎,一边清理着战场,一边收拾残局。 曹军损失也大,但曹无的一个举措,却让活着的士兵都觉得值得。 具有开府之权的将军,亲自拜祭死去的战士,并发下宏愿,所有阵亡战士,在朝廷本来抚恤之上,再加一份北府的抚恤金,活着的战士,有战功的也另有封赏。 这些士卒千里迢迢来到交州,为的就是赏赐,得了这些许诺,军营中不仅没有哀怨,反而气氛热烈。 东岸的苍梧兵也到了西岸,比起曹军,他们的赏赐少了很多,这也让他们越发想要锻炼本领,取得更多战果。 夜里,曹无宴请诸将,大家都极为开心,宴席到了一半时,外边通报,交州牧满宠到了。 满宠是和诸葛亮一起来的,两人得了曹军获胜的准信,立刻骑快马来此。 满宠一进营帐,吓了诸将一跳。 只见这个老臣,光着上身,背了数根荆条,进来便对着曹无拜倒。 曹无正喝酒呢,立刻起身将其扶起。 旁边诸葛亮讪讪道:“州牧非要如此,我也没有劝住。” 满宠道:“来日种种,是我小看了将军,之前种种无状之处,还望将军恕罪!” 他指的自然是弹劾之事了。 曹无并非圣母,满宠虽出自公心弹劾他,但也得到了外放交州的惩罚,这事在曹无心中已经了结。 今日满宠再次提起,倒让曹无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让左右给满宠赐上座,又亲自解下满宠背后的荆条。 “日后交州还要指望州牧,之前嫌隙,万望不要放在心上!” 曹无谦让满宠去坐,满宠不肯,曹无走到酒宴边立着的一副盔甲处,解下盔甲,拿过来为满宠披上,又道:“满先生为天子牧守一方,当披荆斩棘,治宏交州,绝不可让交州再落入贼人之手!” 这句话说到了满宠心坎里,这个酷吏出身的诤臣,终于接受了曹无的安排,落座在曹无左手下手位置。 满堂将军,满宠无论资历还是官职,坐在仅次曹无的位置,无人有异议。 接下来,曹无又把诸葛亮安排在了自己右手下手。 不少将领看着这一幕,都有些嫉妒,可是却同样没人有异议。 陆逊站起来道:“诸葛兄一计定交趾,四郡皆平,功劳堪为本次第一。南下之时,咱们二人打赌,以交州定输赢,现在看来,是我败了!” 这一次,陆逊指挥了西岸战场,可是实际上若没有诸葛亮利用九真、日南的蛮夷拿下周瑜布置在海船上的军队,西岸可能也要溃败。 诸葛亮仅仅用一个月的时间,解决了九真、日南两郡的形势,更是计定交趾,他出手的不多,也不在正面战场,可是功劳却是最大的。 这里每一个人都清楚此事,之前他们佩服陆逊的军阵调度,现在看到陆逊都对诸葛亮佩服有加,不禁对北府的实力又高看几分。 诸葛亮谦逊几句,陆逊却举杯豪饮,饮尽了杯中酒,将杯子倒置,一滴酒都没有流出。 一切尽在不言中,诸葛亮也不再谦让,他生性并不喜饮酒,但还是举杯饮尽,以作回应。 “好!” 曹无举杯道:“今日我收到一句谒语,叫做龙出海,凤落山,血染江,东南变。现在看来,凤雏庞统落山,卧龙诸葛,是真的出海归来了!” 大家细品谒语细节,皆举杯痛饮,宴席气氛高涨。 趁着这个机会,曹无跟满宠交代了交州剩余事宜。 偌大交州,本来是三个势力,经过这次大战,三万苍梧兵剩了一万,七万交趾兵剩了两万,其中一万还被吕蒙带走不知去向。 整个交州兵力其实是空虚的。 考虑到李典负伤,难以北返,便由李典选派五千曹军驻扎在交州,等到交州有了自己的力量,李典的曹军便可配合中原局势,从交州出发,作为一路大军攻打江东。 李典听说有机会攻打江东建功,欣然同意,只是他觉得自己这点小伤,不至于无法北返。 荆南将领刘贤、鲍隆、陈应也随同留下,他们各有封赏,荆南离交州又近,方便日后两地交流。 有了军队打底,满宠的脸色都红润了很多,竟也劝曹无喝起酒来。 这老州牧倒真能喝,满堂皆醉的时候,他还醒着。 他看看四周,只有曹无背后的貂蝉以及没怎么喝酒的诸葛亮还醒着,遂向同样还醒着的曹无道:“北府将军,诸葛先生到此,我才知士燮家族横征暴敛,虽保一地安稳,却使全州财富尽入一家之手。如今士燮、吴巨皆去,交州终于能够喘息。我替交州百姓,谢谢你!” 曹无举杯与他碰了,道:“交州就交给先生了。” 满宠重重点头。 为了这声先生,他在交州经营了二十余年,把交州治理的如同北方一样富庶。 有他在南方,中原无论怎样危急,都不需考虑交州会背叛。 因满宠二字,这世上再无南天小中华,因为南天,即是中华。 等到他和士燮一样老的时候,才回到京城,位列三公。 不过,这是日后的事情了。 眼下,曹无还有一个地方要去,这是战前就定好的。 第239章 北归的路 几天后,吕蒙率领的交趾兵,在撤退途中得知江东主力白藤江战败,这些兵马立刻倒戈,差点将吕蒙三人杀了,幸得三人都是勇将,才能夺路而逃,悄然北归。 如此一来,交州会战,江东几乎派出了所有压箱底的将领,最终却只有周瑜、周泰、黄盖、吕蒙、凌统、韩当这几人跑了,精锐士兵,则几乎全灭。 诸葛亮在江东海船上偶然俘虏的小将卫温,以及江东将领朱然,在得知此情况后,无奈请降,曹无留下了卫温做北府幕僚,朱然则等待北方重新分配官职。但按照曹无的安排,八成会让他镇守交州,做李典的副将。 众多降将,反倒是吕范最有气节,宁死不降,最后由被他所伤的李典亲自问斩了。 曹无已经呈报许都,表奏李典为绥南中郎将,顶替士燮的位置,相当于对满宠的牵制。 除了李典,曹无还留下了蒋琬,表奏其为交州别驾,按理说蒋琬年纪太小,资历又少,是坐不上别驾这个州牧副手的职位的,但是满宠力排众议,同意了曹无的想法,让蒋琬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起家的官员就做到了别驾,羡煞旁人。 但蒋琬本人的表现,很快堵住了大家的嘴,他不仅代表北府在交州的权益,也获得了满宠、李典的信任,三人在交州互为掣肘,形成了交州新的官场格局。 广信城内对抗凌统的赵云,他再次重伤,还在修养,曹无把他安排在广信养伤,打算等他伤好了,再说其他。 事情都安排好,曹无便轻装上路了。 建安十四年五月一日,南海郡下起细雨。 这点雨不但不让人厌烦,反而使人舒爽。 曹无只带着貂蝉以及北府诸多婢女,来到了南海郡的最南端。 经过这些日子的情报搜集,貂蝉对交州也有个大概印象。 她介绍道:“此地隔海不远,有一岛屿,长宽数百里,中原所未见。汉初曾设其为崖州,但因蛮夷叛乱,最终撤消。” 曹无点头道:“天之南,海之南,崖州不如外号叫海南岛。” 阿四轻笑一声:“将军又乱取外号了,没听过一个岛屿还有外号的。” 她巧笑嫣然,如果不是真正了解的人,恐怕谁也想不到,广信城下,那夺人性命的地雷,正是出于她的手笔,吕蒙信誓旦旦的一战,也毁于她手。 阿十吸了吸鼻子道:“此地气候温热,时间长了,北方人确有不便。” 曹无打马前行,小红马在海边哒哒的走着。 这时期,南海郡虽然也是平原,但因为气候炎热,离中原又远,疏于开发,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 北府众人也不知曹无到底带他们去哪。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大江边上。 不是交趾境内的白藤江,而是流经郁林、苍梧、南海等郡的珠江。 单纯比水面,珠江甚至比长江还要宽阔,这条大江在此地入海,吞吐交州气势。 “其实,现在的交州,人多的地方,都在广信以西。” 曹无手拿马鞭,指着西北方的广信城方向。 “广信之西,也就是广西,现在这里人多。日后,人却都在广信以东,也就是广东。” 珠江显然就在曹无口中的广东。 他在珠江入海口仔细辨认,最终找不到自己所要找寻的地方。 接下来的话,他就没有对所有人说了。 他只在自己心中说。 “一千三百年后,珠江口附近,将有三座大城市,放之世界舞台亦可排在前列。” “其中有一座,我的整个青春都在那里。” “我曾在那里过着996的生活,为了一套房子奋斗,晚上回到出租屋,便化身键盘侠,在网络空间里寻找能安放自己灵魂的地方。” “很累,很麻木,每天机械的活着。但是最终,我还是没能留在那里。” “有人说,这座城市只图你的青春,可惜我没等到结局啊。” 他摇了摇头,从胡乱的思绪中出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珠江的入海口边。 他这时才想到,这是一千三百年前,这时的珠江,还没冲出那座城市所在的土地,那个名为深圳的地方,终究是找寻不见。 貂蝉等人默默的骑马跟随,她们有些不理解曹无的情绪,但都没有问,只是悄然陪伴。 曹无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没能找出一些痕迹,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他把最后一丝对过去的留恋放在了这里,以后不会再想。 时间是一个循环,既然命运让他来到了这里,那总要做些什么。 哪怕打破多少封锁,也总要去做。 荆州已定,交州亦定,下一个目标,就是痛打落水狗,等到夏秋之季,汇聚大军,拿下江东。 曹无等了一会儿,等着追在后边的诸葛亮、陆逊、黄忠、魏延、陈到。 陈到觉得自己一介降将,与这几位格格不入,但曹无一直想邀,他便前来了,这也是他的态度,证明他已经认可了北府家臣的身份,以后将为北府幕僚,为曹无鞍前马后。尤其是广信一战,见到北府的实力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陈到并非背主求荣的人,只是之前庞统算计他,让他当了弃子,便对刘备心灰意冷,如今有了明主,又确实得到赏识,自然不再愧疚。 至于魏延,早就认可了曹无,愿意为曹无做家臣,哪怕没有官职,他也想在曹无手底下做事。 反倒是老将黄忠费了一番功夫,他毕竟是有官身的,需要先弃官再来投曹无。 曹无等诸葛亮五人到了,持鞭南指,对他们道:“孔明,伯言,汉升公、文长,叔至,你们知道,这海之南,有什么吗?” 诸葛亮笑道:“之前听到阿大姑娘说了,海那边还有海岛。” “不错,但不止一个海岛。” 曹无悠悠指向南方道:“除了崖州,还有吕宋、爪哇,更远的地方,还有一片跟华夏一样大的海岛。” 他环顾五人道:“诸位都是天下有数的文臣武将,你们怎可只盯着这华夏一隅?” 这些人中,魏延是最不自信的,被曹无说是天下有数,不禁与有荣焉,高兴道:“自然不会,等到中原平定,说不得我也要去那更南处看看。” 曹无哈哈一笑:“不止南方,极北、极东,极西,皆有土地,功业是建不完的。这一代打不完,便下一代,子子孙孙,终有一日,这寰宇,必满是炎黄子孙!” 言罢,他也不再等着愣住的五人,骑着小红马沿珠江上溯,径直去了。 这五人呆愣好久,还是诸葛亮第一个反应过来,也跟着哈哈大笑。 “主公,能为天下人谋福祉之事,少不得我!” 他骑马跟随曹无,接着陆逊等人也都跟上,一众十余人浩浩荡荡北上了。 又过了十日,曹无回到苍梧北方山中,就在凤雏庞统死去的地方附近,行进中的他突然心生警兆。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老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不久前去见过刘备的那人。 第240章 仙人的路 因为吕蒙最后弃军而逃,张辽等人还在率军整编吕蒙所率领的交趾兵,所以曹无北归,并没有和大军一起。 但北府众人,加上虎豹骑此战活下来的人做护卫,也足有七八百人。 这些人在山中行军,却被一个老人挡住,这事情说起来有些讽刺,可是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那老人慈眉善目,貌若仙人,身穿青色长衣,一身后世的道士打扮,看着曹无,竟是十分礼貌,作了个揖,抚须笑道:“老夫左慈,在此恭候北府将军多日了。” 他似已经猜到曹无会从此过,也料定了曹无会问他很多问题,到了那时他便可向曹无说出自己的判断,劝曹无一些事情。 曹无看着面前的老人,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轻声一笑,连问都不问,直接就要从旁边过去。 貂蝉等人纵马跟上,大队的前锋就这样从左慈身边走过。 左慈慈祥的神色都有了变化,他脸色僵硬的看着曹无,竟现出几许怒意。 “都说北府将军嚣张跋扈,今日一见,才知果然如此,老夫已为陆地仙人,岂有少年郎见仙人而不问的?” 他说的声音冷厉,诸葛亮、陆逊两人都不由的看了过来。 然而曹无在前,依旧对这左慈不理不睬。诸葛亮二人便仅守着北府家臣的身份,只看了一眼便转头,目不斜视。 至于其他人,看的再多,左慈也不在乎。 他本就皱着的眉头皱的更狠,之前他想了太多,认为这世间不管是谁,都会有好奇心,可是万万没想到,曹无竟然理都不理他。 情急之下,他顿了顿手中拐杖,怒道:“曹破天,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说动庞统去见刘备,是谁救下的司马孚么?” 听了这话,曹无勒马,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蔑道:“我还以为是真仙人,原来不过走几步路就破了你的功了。” 左慈神色一僵,每日以仙人身份出面的他,已经多年没像今天这样愤怒了。 面前这人,似乎天生就有让他气愤的能力,明明他都透露了两件秘密,可是曹无却依然忍住不问。 左慈深吸数口气,终于平息了怒火,恢复了仙人一般的姿态。 “既然你不想知道,那老夫这便离去,让你在这历史洪流中迷失下去好了!” 他愤然拄着拐杖要走。 他走的很慢,似乎在等曹无对他留步,他认为这就是曹无谈判的手段,欲擒故纵而已,好多人都会,也都用过。 可是走了好一会儿,竟然没有任何人声传来。 这几百人的队伍,间或也有人好奇打量着他,但没有一人说话,他们默默的走在山间,仿佛这老人不存在一般。 左慈越走,心里越凉,这几日想好的任何说辞,全部都被打翻了。 曹无一次次突破了他的判断。 几百人都是骑兵,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左慈的视线,左慈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他回头,看到虎豹骑已经去的再无踪影,只得茫然的坐在路边大石上。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为什么曹无毫不好奇他说的事情?难道曹无就真的什么都不想问么? 他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要落山,才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锐响,不等他回头,一个套索就套到了他的脖子上,再之后,他的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久后,山中一条小溪边,左慈被人重重丢在地上。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曹无那张让他痛恨的脸。 旁边还站着白衣的曹阿三,以及貂蝉。 左慈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刚才放松之下,竟然被轻功冠绝当世的曹阿三偷袭了。 恐怕这白衣女子,早就隐藏了起来,像猎人等待猎物一样耐心,一直等到太阳下落,才偷袭了他。 “你……你竟用如此下作的偷袭手段!” 左慈指着曹无怒骂。 曹无举着火把,照亮左慈的脸庞,笑道:“你拦我大军,要乱我军心?刚才曹休尚在,一切事情,还是咱们私下里说吧。” 一句话就说明了曹无的目的。 不管曹休怎么佩服他,毕竟是曹家宗室,有很多事情,进了曹休的耳朵,就相当于进了曹操等人的耳朵,曹无还不想把这些事情交代出来。 而私下里绑回来,就不一样了,连诸葛亮、陆逊、黄忠、魏延,他都没带,只带了阿三和貂蝉。阿三不爱说话,貂蝉则是曹无绝对信任的,仅有这两人陪着曹无,他可以放心的问很多事情。 “我乃世间仙人,你如此对我,不怕遭了天谴么?” 左慈恨声道。 “装仙人装上瘾了?不是,你这傻子,你凭什么觉得,我七百人一起过来,得让你拿捏?就凭装个假仙人,你就觉得自己是真仙了?” 曹无一巴掌拍到了左慈的后脑勺上,拍的他一个趔趄。 左慈摸着后脑勺,整个人愣在那里,完全没转过弯来,我是仙人,怎么会被打?为什么他就这样打我,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怕的么? 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戟指曹无,“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你什么你!” 曹无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既不尊老,也不爱仙,对他就像对一个犯人一样。 左慈“哎呦”一声,一身仙气几乎全都没了,他想了想,又指着貂蝉道:“王貂蝉,故司徒王允遭到李傕郭汜夷族,全族只跑了他的侄子,你想知道他在哪里么?你帮我说话,我就告诉你!” 貂蝉冷冷看他,叹了口气:“曹郎说什么,妾身就做什么。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左慈又看曹阿三,阿三连理都不理他,独自望月不语。 左慈还想再说,曹无已经举起了手。 左慈应激反应的捂住后脑勺。 “我问,你答,不然杀了你!” 曹无用凶戾的眼光看着他。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抬头望月的阿三,从背后双剑中挑选了较短的那柄,拿在手中,剑“锵啷”一声出鞘。 左慈整个人软在那里,他终于看出来,只要自己说的慢了,曹无真的敢杀他。 这个时代,谶纬之术流行,仙人之流,受人尊敬,哪有人会这样对待的? 可面前的曹无,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曹无见他屈服,嘴角露出微笑。 他确实有很多事情想问,想知道。 第241章 不惧仙人 曹无开始问了,左慈也做好了告诉他自己透露的两件事情的准备。 然而曹无一开口,就打乱了他的思路。 “司徒王允,他全族唯一逃脱的人,是他的亲侄子王凌。抄家之日,王凌还小,偷偷翻墙跑了出来,王家全家三百余口,只走脱了他一人。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找他,如今也有了线索,此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听到曹无的说法,左慈无奈摇头,他本以为这是一张底牌,能够说动貂蝉,没想到曹无竟然已经考虑在内。 貂蝉目光流转,柔情似水,一颗心放下的同时,也对曹无更加感激。 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也用不着再去感激,她牵挂着义父的家人,当时曹无无力阻止王允被抄家,却一直留意着王家活下来的人。这种情谊,无法用言语来概括。 交代完这件事情,曹无便开始问了。 “第一个问题,建安二年,张绣谋反,那时我将典韦调离家兄曹孟德的中军,为什么最后他还是出现在那里,为什么那一夜,他还是死了?” 左慈一怔,这与他想说的完全不同。 他皱着眉头回忆,终于想起很多年前的记忆,沉声道:“这事情不是我做的。” “啪”的一下,左慈又是“哎呦”一声,这回却不是曹无亲自动手,而是阿三的剑鞘击中了他的后脑。 他转身去看,阿三还是刚才望月的姿势,剑的位置和手的动作都跟刚才一样,要不是自己脑后确实生疼,他都怀疑刚才被打是假象。 曹阿三是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若她准备出手,左慈根本躲不过去。 “真的不是我……建忠将军必须得谋反,不然曹操就会提前取得荆州,就没有后来的局势了。所以典韦必死,曹昂也必死。但这件事情,确实不是我做的。” 左慈委屈道。 仿佛这时才想起来这事情还关系到他的大侄子、曹丕的哥哥曹昂,曹无精神恍惚了一下。 那是一个做事情一板一眼的少年,无趣的很,可恰恰是他,十二三岁就跟随曹操南征北战,拥有极大的威望,可惜死在了南阳那个血与火的夜晚,和丢失了双戟的典韦一起赴死。 “那是谁做的?我让阿七卜算过,却算不到。” “可能是葛玄,也可能是于吉,亦或者紫虚、南华、司马微……” 左慈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名字。 听到司马徽的名字,曹无皱起眉头。 “是那个隐士司马徽?他和你也是一伙的?” “并非一伙儿,我们只是保证历史大势必须按正常的轨道前进而已。” “何为正常轨道?” “万事万物自来处来,往来处去。如荆州之事,赤壁之战本该曹军大败,荆州也该被孙、刘瓜分,不然三国之势便不可能出现。” 曹无轻蔑一笑:“难不成这天下人,便必须得经历乱世,几十年才能一统?” 左慈摇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定数,前汉、后汉三百年,已是必分之势。你不懂的,谶纬之学并非虚言,这是规律。” “所谓的历史周期率?” 曹无一扬眉毛。 “历史周期率……” 左慈神色凝重的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汇,然后道:“确实如此,这便是历史周期率。” 不料曹无一摆手,阿三的剑便又打到了左慈的后脑。 左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打,他捂着脑袋,无辜的看着曹无。 连续几次挨打,他的后脑已经肿了起来,这后脑鼓起的样子,倒颇有后世仙人的样貌了。 曹无严肃的看着他道:“所谓周期率,那么中原百姓,便必须得吃不饱、穿不暖,受兵灾之祸,忍饥寒交迫么?” “所谓周期率,便必须得千万人只剩下几百万,百里无炊烟,十室九空么?” “所谓周期率,便必须得五胡乱华,汉家儿女受尽折辱,变为两脚羊么?” “你没看过,可是我知道,我知道衣冠南渡、天下倾颓是什么样子,我知道三国三分、连年征战是什么样子。” “你要保刘玄德,想要功盖三分国?你可知到了最后,益州男子当战、女子当运是何等凄凉?” “老神仙,我告诉你,既然我在这里,又能做到这些事情,我便必须得做!” 他每说一句话,气势便强上几分,左慈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瘫在地上。 他说的这些,左慈其实也考虑过,但他不在乎,因为他自觉自己是懂得一切的仙人,应该维护世间的秩序,而这秩序,就是所谓的历史周期率。 可是曹无却将这种周期律的危害揭开,摊在他的面前。 左慈张口,颤抖着道:“你……你果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自己承认了!” 他本以为自己揭穿了一件大事,然而他左右看看,阿三似乎根本懒得听他们在说什么,貂蝉则就算听明白了,也只会向着曹无,而且此事貂蝉早有察觉,一点都不意外。 除此二人,此地再没别人知道。 左慈有了些底气,嘿笑一声道:“你自己承认了,不怕我把这事情说出去么?我不信曹操疑心如此重,不怀疑你!” 他称呼当朝丞相,一点都不尊敬,只是称呼本名。 曹无哂笑:“家兄与我的感情,岂是你能挑拨的?” 左慈眼珠一转,又道:“那你可知,当年徐州的事情,事关你的身世,已经有人在调查了!” 曹无挑眉。 “初平四年,曹操的父亲曹嵩,被徐州牧陶谦的手下杀死,曹家许多子弟都死于此事。曹操一怒屠城数座,别人都以为他是为父报仇,可是有人告诉我,他是为了掩盖一件事情!” 左慈越说越有底气,指着曹无道:“这事情,必然与你有关!有人已经在调查了!” 曹无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原来家兄早就知道了么?果然不愧是当世第一奸……英雄啊。” 他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又对左慈再次哂笑:“你说的调查的那人,不会是曹丕、曹植两个废物吧?” 第242章 往日之事 屠城这件事情对曹操的威望伤害很大,平常能劝住曹操的曹无也没劝住他,当时曹无还很郁闷。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当然举双手反对屠城这种野蛮的做法,为此他没少和曹操抗争,但结果曹操屠城的烈度,比历史记载低了很多,杀的人也少了很多,但却真的去做了。 曹操宁愿伤及威望,也要替曹无掩饰身份,这不由得曹无不感动。 这个乱世奸雄,连杀害曹昂的凶手张绣都能容忍,连亲儿子曹丕都怀疑,却能容得下曹无,不管曹无如何嚣张跋扈,都会替他解决问题。 这种感情,让曹无心中暖暖的,也背负了沉重的担子。 而左慈,则再次被曹无所震撼,他准备了很多震惊曹无的事情,结果他自己反而一次次的失态。 “你……你怎么知道?” 他无力的问道。 “除了那两个废物,别人查我做什么?” 曹无嗤笑。 曹丕二人如何惹事,曹无看在曹操的面子上,都没有下死手,可是万一他二人真的要往火坑里跳,等回到许都,曹无便不能再容忍了。 不过相比这些,从左慈嘴中撬出更多东西,才更重要。 “庞统是你劝出来投靠刘备的?” “是,本应该有卧龙辅佐刘备,但卧龙没了。卧龙出,天象动。必须得有人解决刘备的问题,所以我劝只是功曹的庞统出山。” “难怪刘备早了几年认识庞统。” 曹无摸了摸下巴,心想自己果然赌对了,拿下诸葛亮,是他所有决定里最重要的一个,正是有了这一次的充分准备,才能改变赤壁之战的结局,也让这些神仙们第一次对大局失去了控制。 “司马懿真的死了?” “真的,我见过。但司马孚还活着,司马孚其能力比司马懿差,但差不了太多,依然有用。” 左慈咬着牙回答,这些事情,本来也打算告诉曹无,可是他却想用这些交换更多情报,没想到现在成了白送的。 没办法,他的后脑勺已经肿了,再挨几下,都要流血了。 “其他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的?” “这……” 眼见得曹无又要扬手,左慈赶紧道:“辽东,东征乌桓之时,郭嘉遗计定辽东,但郭嘉认识了你,很可能再多活很多年,所以……” 曹无的目光锐利了起来:“郭奉孝是你害死的?” “不是,不是……” 左慈连忙摆手,一丁点仙风道骨都不见。 他害怕再挨打,紧张道:“我只是算出了这件事情,还没出手,就有人做了。” 曹无想起那个风流倜傥的谋士,后世很多人认为的曹营智谋第一,他叹了口气。 正是郭嘉为他分析,说一点点的改变事情,最终会改变大势。 现在看来,这是正确的,早年他的实力太小,后来慢慢积累,随着曹操一统北方,他也越来越强,能调动的资源也越来越多。 因为世间有这些所谓仙人的人,在保护着大势,一点点的改变,可以让这些仙人疲于奔命,终于在卧龙被自己请动之后,这些仙人再也控制不了局面,最终导致了赤壁之战曹军惨胜,站稳了荆州,之后再夺交州。 天下三分的大局彻底被破坏,曹无的计策也终于得到施行。 如此,他剩下的问题便不多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大势?” “这是天机……” 左慈说到一半,又害怕被打,赶紧说:“这真的不能说。” “好,那我再问你。你们保护这大势,有什么作用?” “这……” 左慈也不打算说,但看曹无似笑非笑的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套路了。 曹无根本不在乎他如何知道大势的,曹无本来想问的,就是他们这样做的好处。 但是先问一个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再问好处,这样一来,他拒绝了一个,必不能拒绝第二个。 这是阳谋,很简单的谋略,他却根本破不了。 “我……少年时,我得仙人点化,世间有一处虚无缥缈之地,只要维持世间运转,便可前往。只是几十年来,我踏遍千山万水,总是寻找不到此地。” “那点化你的仙人是谁?” “不知。” 左慈摇了摇头。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曹无眉毛一竖。 左慈头摇的更厉害:“真不知。后来我连那仙人都再也没见过。” 曹无看出,他是真的不知,遂明白这事情其实是一场更大的布局。 某个所谓的仙人,或者某些仙人教派,聚拢了一堆人,出于不为人知的目的,要维持他们的大势。 这个人,也许跟自己一样是穿越者?不然怎么对历史如此了解。 不过,左慈既然不知道,看来要找到这人,也是很难的。 “想必你今日找到我,是发现大势越来越难维持了,于是想要和我谈谈,看看能不能把我吓到,让我退缩。” 曹无道。 “是的。我本是如此目的,没想到……” 旁边貂蝉噗呲一笑,巧笑嫣然道:“没想到自投罗网了。” 左慈神色苦闷。 他表面还算平静,内心却在波涛起伏。疯狂诅咒着曹无,恨不得曹无立刻死去,而他早就决定,一旦从这里出去,必然要辅助曹丕、曹植,找到曹无不是真的曹家人的证据。 哪怕没有证据,也要造一个证据出来,让曹无身败名裂,最好是让曹无哭着来求自己。 曹无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的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刚才说什么来着?哦,说你们这些狗屁的大势,要以黎民百姓的利益为牺牲。我……” 曹无指指自己道:“北府将军,我,很不喜欢。” “我不是什么圣人,也算不上大好人。但是既然我在这里,已经不在珠江口那个城市。那总要做些事情。” 他说的轻巧,也没什么慷慨激昂,似乎只是说一件平凡的小事。 “三国不需要,五胡也不需要,我们不需要四五百年黑暗历史。既然我在了,就直接快进到天下一统。” 曹无说着在场三人似懂非懂的话,最后总结道:“我想做的事情,就要做到。” 我来,我在,我征服。 言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小溪边。 日后,这条小溪和他周边的山坡,将因庞统死于此处,而被称为落凤坡。 可是很多人不知道,在庞统死后月余,有一个自称仙人的人死在了这里。 左慈妄想着回去揭穿曹无,却不知,曹无根本没想放他走。 单独擒拿了审问,就是要掩盖他的村庄。 “所有自称仙人的,都是假的。” 曹无骑着小红马,怀中抱着貂蝉道。 貂蝉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体温,耐心道:“曹郎说的都是对的。世间少了一个仙人,但那又怎样,世间的一切,还正常运转,不是么?” “是啊。” 曹无哈哈大笑,引鞭东指。 貂蝉看着有点黑的小树林,脸上一红。 情到浓处,一刻都不想等了。 两刻钟后,阿三处理完左慈回来,见到两人,有些奇怪貂蝉为什么需要曹无扶上马,不过她性情简单,所有精力都在武功上,也没多问。 三人汇合,朝今晚休息的小营寨去了。 到了才发现,诸葛亮和陆逊都没睡,两个人眼眶黑着,见到曹无归来,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连魏延都没睡,只有老将黄忠丝毫不以为意,早就去睡了,虎豹骑统领曹休是真的看不懂这么多事,提前去睡。 看来诸葛亮四人都猜出曹无是去做什么了,但是众人都默契的没有拆穿。 现在这些事情,还不好告诉他们,以后真相大白,曹无也不会瞒着诸葛亮。 诸葛亮这个卧龙,在改变大势中起到的作用实在太重要了,几次阿七的谒语,都是以龙凤为引子的。 第二日,众人继续北上。 而此时,许都,曹丕的府中,一封密信被送到了曹丕手中。 曹丕烤化了蜡封,一看信中内容,立刻跳了起来。 第243章 江东反应 稍早些时日,赵俨、文聘仍旧在荆州南部和鲁肃对峙的时候。 鲁肃率领少量部队等在后边,他在山顶来回踱步,等待着南方传来的消息。 虽说他对周瑜有绝对的自信,江东也悄悄投入了几乎所有能战的兵力在交州,可是对手是那个不容小视的曹无,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用擂木炮石封路的第二天下午,他就得到了南方传来的消息。 鲁肃颤抖的拿着手中的羊皮纸,整个人呆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感觉不可置信。 信是周瑜亲自写的,上边记录了已经得知的所有战报。 周瑜败了,吕蒙败了,交趾、苍梧,所有的交州郡县,江东军都败了。 鲁肃看着那一长串的阵亡名单,眼中流出了泪水。 江东三世之基业,精锐步兵、骑兵,几乎所有能战的将领,全部都派到了交州,结果竟然迎来了如此惨痛的失败。 他茫然的向南看了一会儿,分辨不出交州的影子,又颓然向东,看到自己新修的烽火台。 他寄希望于这烽火台能当作长城来用,可是他修建的速度,竟然没有曹军攻城略地的速度快,好不容易修好了和荆州之间的烽火台,结果人家又占了交州,总不能再修交州的烽火台吧。 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鲁肃仰天长叹一声,下属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先生,贼军好像要破开道路了!” 鲁肃闻言回望,见到文聘的军队真的快在狭窄的山道中通出一条路来。 那下属摆了个手势,问道:“要不要杀过去?” 鲁肃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他。 为今之计,再留在此处,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曹无北返的大军,最后被曹无和文聘两面夹击。 交州战场败退之后,他手上的这些兵马,已经是江东最后的底蕴,不能再浪费了。 “撤!” 鲁肃心中沉甸甸的,只说了一个字。 “先生?” 下属尤不甘心。 “撤!” 鲁肃咬牙,重重的道。 “喏!” 江东军随即撤去,临走前,虽加固了对山道的破坏,可是文聘等人,已经可以轻松化解。 鲁肃行在归途上,思绪良久,终于拿过笔来,写了一封长信。 不是给周瑜的回信,而是给孙权的。 其实,这个时期的孙权眼中,只有鲁肃是他自己的人,孙权对鲁肃的信任程度,远超程普、张昭。 不久后,在还未扩建完成的建业城边,孙权同时收到了交州战败的消息,以及鲁肃的信。 只有步练师和孙尚香两人陪着他,她们亲眼看到孙权的表情由惊转怒,孙权将周瑜信件重重丢在地上,只攥着鲁肃的信,步练师感觉周围空气都凝固了。 孙尚香缩了缩头,她觉得自从赤壁之战后,哥哥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君主了,他不再关注一些细节,而喜欢玩弄权术,制衡众臣之间的关系。 孙权和孙尚香的心理距离,也变得越来越远,本是天真烂漫的少女,近些日子,也变得有些消沉了。 步练师咬着牙,缓缓捡起了信件,捡信的同时抬头观察着孙权的表情,见孙权没关注自己,才抓紧读了起来。 她不懂什么军事,但是再不懂的人,看到那触目惊心的战报,也心里凉了半截。 “怎么会输得这么惨……” 步练师脸上神色扭曲,进而想到一事,急道:“那么步骘呢?他还活着么?” 孙权瞪视她一眼,她才自知失言,这战死了这么多人,她不该只问步骘这个她家族的人。 “兴霸多次营救步骘,都未能成功,恐怕如今步骘已经落入敌手。不过倒也不用担心,他是孤亲封的交州牧,曹军不会为难他的。” 孙权最后还是给了步练师一个面子,沉声解释。 步练师咬牙点头,略有些茫然,步骘落入敌手,那么她步家就再也没有了外戚的力量,这让她对自己家族的未来产生了忧虑。 她想了想,把信传给了孙尚香,孙尚香看完也是脸色灰败,不敢多言。 “周公瑾啊,孤把所有的信任都托付到他的头上,没想到,竟然输成这样……” 孙权痛苦的低喃,似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赤壁之战,虽然输了,可是废了曹操一半的水军,可以说是伤了曹操筋骨的。 交州之战,他们不仅输人输将,而且还没伤到曹操根本。 这一场,输得实在太难看了。 周瑜并没有给自己找理由,只是陈述了整个过程,到最后,本该由卫温率领的伏兵,被曹军取代,他的失败便不可避免了。 鲁肃的信中,分析了这一战,鲁肃认为,这一战是曹无、诸葛亮以及疑似陆逊的三个天才合力,打赢了周瑜一人。 “三个天才,三个……其中一个,还可能是我江东出身的人!江东陆家,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孙权哈哈大笑,他拔出剑来,对着空气随意劈砍,吓的二女东躲西藏。 砍了一会儿,他又把剑重重插在地上,怒道:“德谋都死了啊!死了!” 声音中饱含愤怒与委屈,二女瑟瑟发抖,不敢应答。 孙尚香恍惚间想起孙权初见曹无,竟然把曹无引为知己,两人彻夜长谈,关系极好,没想到半年过去,便已如此势成水火。 是啊,连老将程普都死了。信中说他曾经冲锋到距离曹无只有十几丈的地方,却还是被杀了。 孙尚香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能明白,江东完了,底子全都完了。 换她坐在兄长那个位置,恐怕只有抱头鼠窜这么一条路。 江东群臣,还能想出办法么?反正她是想不到的。 孙权的怒意还在持续,“誓杀曹无”的喊声响彻未建完的太初宫。 突然间,一个侍卫小步匆匆赶过来,声音打扰到了孙权,孙权回头,侍卫被他那火一样的眼睛吓得一个趔趄,直接瘫倒在地。 “什么事?” 步练师深吸几口气,问那侍卫。 侍卫颤抖着回报:“张长史来此,在外等候……” 孙尚香耳朵一动,张昭来了,张昭是孙策托付给孙权的辅政大臣,听到战败的事情,果然他是第一个到的。 不过他一介文臣,来有什么用?恐怕兄长的怒火,第一个要迁怒到他的头上。 可怜的倒霉蛋。 孙尚香后退一步,默默为他祈祷。 “宣。” 孙权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还剑入鞘。 过了一会儿,张昭匆匆来此,他的神色凝重,见了孙权,还未开口,孙权突然作了个天揖,一揖到底。 孙尚香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刚才盛怒的孙权,竟然就这样恭恭敬敬的扶住了张昭。 “老先生,仲谋后悔,悔没有听从先生的劝告,终致此祸,请先生救我!” 被孙权扶住的张昭愣在了那里,他准备了非常多的话,有叱骂,也有告诫,但他根本没想到,孙权竟然是如此谦卑的态度。 张昭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哎,主公,这是何苦来哉!” 就在这时,又有侍卫过来,回报道:“顾大人等人也到了。” 孙尚香回望门口,顾雍、陆绩等人也已等在门口。 而她本来以为是倒霉蛋的张昭,却依然受到孙权的礼遇。 孙权拉着张昭的手,嘘寒问暖几句,忽然道:“先生,子敬给我出了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这时,顾雍等人也走了进来。 “是何计策,主公说来听听?” 张昭问道。 “子敬说,此计可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 孙权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其中陆逊的叔叔陆绩本来悄悄藏在最后,现在也露出头来。 “他说,要咱们联姻。” 孙权看了眼孙尚香,道:“把孙家女,嫁给曹无,以示友好。” 第244章 鲁肃的阳谋 孙权说话的时候,顾雍等人都在看着他的态度。 其实太初宫还没修好,孙权发火,在外等着的张昭等人能听见,但是他们发现孙权能克制怒火,对待他们仍然很好,他们的心便放了下来,对孙权尤其敬重。 这招能屈能伸的把戏,一下子就让他们变得更为忠心。 众人都知道,战场有战场的手段,政局有政局的玩法。 联姻一事,古来有之,现在也极为常见。 远的说,荀彧的孩子,就联姻了大半个曹操阵营,近的看,陆逊娶的,正是孙策的女儿。 可是孙权讲的联姻,还是过于异想天开了。 牺牲一个孙家女的利益,在场所有人都不怕,他们担心的是时机。 如今曹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处处占据上风,不出意外,今年下半年秋收之后,便要发动对江东的总攻了。 这种形势之下,曹操凭什么答应江东的联姻请求? 孙权又看了孙尚香一眼。 孙尚香听到兄长的话时,心中就咯噔一下,再发现兄长一直看着自己,更是心中惴惴。 果然,孙权道:“尚香天资聪颖,当初那曹无假扮张松,骗过了江东众官,唯有尚香识破了他,故意与他亲近,以期查明情况。虽然最后未能成功,但两人是有交情的。” 孙权的话,让在场众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当时他们何止被骗,还被当面骂成了鼠辈,可怜到了现在,他们竟无一人能再骂回去。 听说孙尚香和曹无有交集,几人回忆了一下,尤其是步练师,想到当时情况,还真是如此,但他们并不好直接开口。 顾雍迟疑道:“正是如此,子敬之言,其实是阳谋。若那曹无能娶孙家女,那么曹军攻势自然就会缓一缓,咱们至少能迎来一年的喘息机会。而且娶了孙家女,也能让曹操、曹无兄弟生出嫌隙。可是那曹无真能接受孙家女么?” 步练师遂道:“此计甚妙,想必没人能拒绝尚香的。” 她说的有些直白,可是这种话,也只有她这个当嫂嫂的能说,别的男官不好说出。 其他文官有了孙尚香亲嫂子的背书,便有了底气,张昭道:“然也,既然如此,咱们不如一试,没成也没损失,万一成了,便是最好的阳谋。” 孙尚香左右看看,咬着嘴唇,脸上泛起红润,她不讨厌曹无,但也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她哀求的看向孙权,想要缓一缓。 可是孙权板着脸,并不看她。 她的心里一凉,她突然意识到,今天确实有一个倒霉蛋,但很明显不是张昭,而是她。 她这个孙权的亲妹妹,竟然成了工具,被鲁肃用来做阳谋的道具,又被众臣议论。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抹布,被人扔来扔去。 她都准备要出言反抗了,可是步练师拉着她的手,把她拉了下去。 步练师比她更清楚,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 孙尚香只觉得天都塌了,一直支持自己的哥哥,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明明很是愤怒,却还要城府极深的对待张昭,还要把自己嫁出去。 这十几年来的宠爱,难道都是假的么? 后来她听说太初宫的商议过后,孙权还亲手给陆绩扶正发冠,以示对陆家的器重,这跟之前说要弄掉陆家,完全不一样。 她还听说,其实孙权是找过陆逊的家眷的,可是陆逊的妻子,那个她的侄女,被北方来的商人悄悄接走了。这侧面反映出,交州战场上出现的人,就是陆逊。 她听说孙权因此发了很大的火,可是却依然没有动陆家。 用人之际,谁都不可以动,只有她孙尚香可以动。 孙尚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一时想到之前曹无在时的种种,又想到就这样嫁到北方,还不知如何,心里便五味杂陈。 好不容易挨了一夜,步练师来敲门,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准备好了么,今天就要北上了。” “今天?这么快?” 孙尚香跳了起来。 “是的,我也是后来才知,子敬先生不愧是夫君最看重的谋士,他的联姻,其实是一个连环计。此事很快就会传开,说与你也是无妨。” 步练师为了安慰孙尚香,将鲁肃的整个计策缓缓道来。 鲁肃这手联姻,确实是阳谋,因为他还弄了一个更大的计划,以确定曹无会接受孙尚香。 鲁肃是当世最优秀的战略家之一,战场上排兵布阵,也许他连邢道荣都打不赢,但是他却有极好的战略眼光。 他派出自己亲选的口才伶俐的好手,分别前往汉中张鲁、益州刘璋、西凉马超、辽东公孙瓒,甚至南匈奴和羌族。 这些人目的只有一个,只要他们肯在今年牵制曹军,江东便会贡献柴粮无数。 江东虽未全面开发,却是鱼米之乡,能战斗的人不够多,银钱粮草却有大把大把。 这些边缘势力,会形成一张大网,把曹军占据的地方给围住。 至少到现在为止,江东仍然是曹操最重要的敌人。 曹操一定会先解决后顾之忧,再来下手江东。赤壁之战时,就是先解决了各大势力的反水,才大军进发的。 可是今年不同,鲁肃相信,只要把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明白,再辅以巨额钱粮,就一定会有人动心。 只要这么多势力中有一两个真正出兵的,那么鲁肃就赌赢了,曹军必定会牵扯兵力去防守。 曹操需要时间来消灭除益州外的这些小的割据势力,而江东则趁机休养生息,并想出其他破局办法。 如此一来,孙尚香和亲这一事,就可以拿来做曹、孙两家关系的缓冲。这场系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的联姻,成了两家都期待的事情。 初次听完这个计划,孙尚香自己都觉得,鲁肃果然厉害。 她最终悠悠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嫁给那个丑八怪,又有什么不好呢?” 终于得到了孙尚香的肯定,步练师长舒一口气,回去禀报孙权。 她到了太初宫时,发现孙权正在写书信,见她来了,竟然收了起来。 她默默的等待孙权收好,才告知了孙尚香的说法。 孙权摇了摇头道:“即日出发。子敬会陪同一起去洛阳。” “洛阳?不是许都或者邺城么?”、 步练师诧异。 孙权卖了个关子:“不必,先去洛阳。洛阳,有大事要发生了。” 第245章 仙人的报复 落凤坡下,有风吹过,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缓缓行来。 他明明看上去步履蹒跚,可是行进的速度却并不慢,他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掐指算着什么。 到了小溪边,他眉头拧起,盯着地面。 不久前,左慈正是死在这里,但曹阿三是杀人的老手,现场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那老者在此处转悠了好久,什么都没发现,疑惑的摇头。 最后,他对着溪水喃喃自语:“这落凤坡,看来不只是落凤啊。好个曹无,很好,连我们仙人都敢杀,真是……” 他想了好久,最后道:“真是胆大包天了!” “我等本不欲直接针对于你,但你今日非要惹祸上身,那便不要怪我等无情么!” 他看向西方,视线似穿过无穷远处,愤愤然道:“今日起,我等将掀起腥风血雨,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住了!” 老者伸出手掌,拐杖顿在地上,沉声道:“三国必须鼎力!” …… 刘备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名为法正的来者,为他安排了一场盛大的宴席。 席间竟有数十益州文武官员,他们齐齐表达了想要刘备入主益州的想法。、 一名叫做孟达的将领举杯道:“益州盼将军,已经盼了太久!” 刘备有些醉了,他晃晃悠悠的站起,在关羽张飞的目光中,将杯中酒淋了一圈。 “孤……” 他迟疑了下,闭上眼睛,低声道:“季玉乃孤之宗亲,需要善待。” 听到这话,法正的脸都红了,他站起来,大声道:“将军果真豪杰,我听闻那曹阿瞒曾说,天下英雄,唯有将军与他。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成大事者,岂可拘泥小节!” “好!” 孟达等官员也次第站起。 就在这里,他们讨论起了全取益州的办法。 就在这里,他们决定了刘璋、张任等人的命运。 刘备却没有注意,在这席间,有数人互相注目,似乎早有联络,早就被人撮合。 其中就有他的谋士马良,和法正法孝直。 …… 老者看向北方,手杖再次一顿。 “五胡必须乱华!” …… 幽州以北,又近千里,自古为苦寒之地,已经五月,却仍然冰冷彻骨。 一个脸上全是刀痕的少年艰难的在雪地中跋涉,累了就在雪地中坐一会儿,饿了就吃些雪块。 一路北逃,他逐渐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双目渐渐变得空洞。 他回头看向南方,确定曹无的追兵再也没有赶来,才长舒了一口气。 “曹无,他日我司马孚杀入中原之时,便是你死无葬身之日!” 他紧紧攥着一块雪,正想继续跋涉,忽见前边出现了一队人马。 一个少年骑着马行在雪地上,那马似乎经过了专门的训练,雪地中行进竟然也非常的快。 少年见了司马孚,连忙勒住马匹,好奇的看着他,问了一句什么。 司马孚皱眉,他完全听不懂这少年说的语言,疑惑道:“你是匈奴人?南匈奴还是北匈奴?” 在他印象中,南匈奴已经内迁,只有北匈奴才会出现在如此北的地方,但也有传言,北匈奴已经离开这里,西去了更遥远的地方。 少年呆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后,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女子骑马到了前边。 那女子容貌姣好,不过终究是苦寒之地长大的,脸上风霜打出两片红色。 “匈奴?我们,不是,匈奴人!” 女子磕磕巴巴的说道。 她的汉话虽不流利,却能交流,司马孚大喜道:“羌人在西,既然不是匈奴人,那你们难道是乌桓人?还是扶余人?” 女子听了乌桓的名字,明显不高兴了,嗤之以鼻道:“才不是呢!我们是鲜卑人!” “鲜卑……” 司马孚有些茫然,他出身河内贵族,虽然也精通典籍,但对鲜卑这个名字,还是比较陌生的。 “鲜卑,草原上的勇士!” 女子颇为健谈,大声道:“丑八怪,跟我们一起去吧!” “去做什么?” “去见拓跋大汗,拓跋的名字,必将在草原上传颂千年!” …… 老者看着自己的手,悠悠道:“但是大汉气运已终,大魏必须代汉。代汉者,当涂高。” …… 曹丕拿到了书信,反复确定信中内容,才着急的去找自己那个废物弟弟。 他惊讶的发现,都日上三竿,曹植竟然趴在桌上酣睡,不知昨夜又喝了多少的酒。 “起来!” 曹丕拍拍他,没有反应。 曹丕遂怒道:“起来,咱们的叔叔发达了,你不想知道么?” 曹植翻了个白眼,悠悠醒转。 “你自己看吧!” 曹丕将信丢给他。 曹植先看了信的封皮,吓了一跳:“这葛玄是谁?你为什么会有他的信?” “不要管那些,仔细看。” 曹丕耐着性子道。 曹植越看越是心惊,最后站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只有听他的,用那个计策了!” 曹丕眼中寒芒一闪道。 …… 北归的路上,曹无再次被拦住,却不是敌人,而是赵俨、文聘。 这两人风尘仆仆而来,率军等在这里,已不知等了多久。 他们比鲁肃晚些知道交州战胜的消息,因胜局已定,便留在这里防备鲁肃偷袭。 见到曹无的部队近了,赵俨竟直接翻身下马,步行数十步,抱拳作揖道:“北府将军!” 这一动作,让文聘惊讶,也让曹休吃惊。 看上去,赵俨对曹无的依仗,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曹无也不怠慢,下马迎接了他,又跟文聘打了照面。 两军并行,说了交州战事,赵、文二人皆是唏嘘不已。 赵俨道:“若非陆先生指挥若定,诸葛先生计定交趾,恐怕局势依然糜乱。” 他并不称赞曹无,但诸葛和陆都是曹无家臣,夸他们,就是夸曹无自己。 曹无摇头道:“咱们损失也大,去时千名虎豹骑,如今只剩六百多,三百个年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天下的最南端。” 曹休黯然垂目,文聘感同身受,他知道,曹无只是说了虎豹骑,可实际上,曹军其他部队,损失也必然不小,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北返,还需要在交州补充兵力。 “不过幸好我们赢了。” 曹无迎着阳关展演一笑,随即为了活跃气氛,打趣道:“赵刺史,可别忘了家兄的吩咐。” 赵俨连忙正色:“自然不会忘记。” 那日曹操临走前,叮嘱赵俨、文聘训练水军,以攻取江东,两人当然谨记于心,一刻不敢忘。 寒暄完毕,曹无对着文聘招募的江夏兵道:“我乃北府将军曹无!” 一句话,就让江夏兵沸腾了起来,他们欢呼着曹无的名字。 曹无屡次拯救江夏,在江夏威望极重,而江夏又是和江东交界的军事要冲,日子历来清贫,这里的人都很感激曹无。 欢呼之后,曹无也不多说什么,率军北上。 正确的秩序里,每个人都应找准自己的位置。 在路上,貂蝉看出曹无其实有心事,一直坐在曹无的马上,和曹伟共骑一马。 虎豹骑都习惯了曹无旁边有这么个女子,就算貂蝉不扮男装,他们也不奇怪了,毕竟除了貂蝉,还有数个北府婢女在。 貂蝉抓着马鞍,问道:“就这样杀了一个仙人,真的好么?” “假仙而已,真仙人虚无缥缈,咱们也见不到。” “可是……我感觉他们应该有很多人,是个组织。” 曹无点了点头:“确实应该有很多人,也许他们的组织名字便叫做仙人?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若是怕了,就落入他们的节奏了。他们尽管冲我来好了。冲我来……” 曹无总结道:“冲我来,总比冲着家兄去好。” 恰在此时,有一骑从官道的前方过来,迎着曹军的旗帜就喊:“有给北府将军的信件!” “信,拿来!” 曹无命人拿到了那信,拆开看了,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了?” 貂蝉好奇,但却谨守本分,并不去看上边写了什么。 “荀攸荀公达、贾诩贾文和、程昱程仲德,三个人同时邀请我,估计是有要事。我怀疑,有人要对家兄不利。” 曹无沉声回答。 第246章 傅粉何郎 许都,清晨,整个城市正在醒来,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忽然有一人骑着一匹快马,奔驰在许都的街道上。 许都仿照洛阳重修,不是不能骑马,却决不许这样奔驰。 十四年来,很少有人敢在街上跑的如此快。 偏偏那人边跑边喊:“交州大捷!北府将军大破江东贼,斩士燮、吴巨、程普,杀将过十人,歼敌愈七万,交州七郡皆附,大胜,大胜!” 这声音打破了城中的宁静,虽然他喊的很快,但“大胜”二字,还是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不一会儿,许都街头沸腾了,路上的行人开始聊起刚才的事情。 “听到了没?北府将军交州大胜!” “北府将军?是那个马踏大儒、不学无术的将军?” 那人马上被捂住了嘴。 “慎言!我早就说过北府将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看,今日之功绩,实在了得!” 不过对北府将军的议论,终究是民众讨论的少数,更多的人还是沉浸在交州大捷的振奋之中。 自从这个城市被选为新的都城以来,已经到了第十四个年头,十四年间,外界也有过风雨飘摇的日子,但从没有军队进过许都百里之内。 相反,一个个的战报,一个个的大捷从那些飞奔的信使口中传遍这个年轻的都城。 冀州克定、并州克定,凉州称臣、益州称臣,帝国支离破碎的版图一块块的被补回来,而生活在许都的人,便逐渐有了傲视其他各城的底气。 此地已是天下最为安定之地,也是最繁华之处。 每一个城中居民,都是与有荣焉。 许都最高的那处酒楼,夏侯惇的儿子夏侯楙打了个哈欠,聆听了一会儿别人的议论,立刻出了一身冷汗,醒了酒。 他在一众狐朋狗友中找到何昂,推了推他道:“平叔,起来了,听到了没,叔父在交州大捷了!” 何晏摆了摆手,睁开眼睛,黑眼圈带着几分虚弱,喃喃道:“别人说他马踏大儒,我却觉得,天下贵无,他便是无,你看,我说的对吧。” 夏侯楙没想到何晏竟然如此淡然,诧异道:“你早料到他能赢?” 结果何晏又睡着了,不再理他。 夏侯楙气的一锤几案,骂道:“服几副散,就真当自己是仙人了?竖子无状!” 言罢,他弃了何晏,就要离开,一转头,吓了一跳。 只见曹无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上一次曹无见他,也是在这间酒肆,那时曹无竟骑马登楼,让夏侯楙又害怕又佩服。 “北……叔父。” 夏侯楙赶紧行礼。 周围一众酣睡的纨绔子弟,本来都迷迷糊糊的,却被夏侯楙一声叔父吓得一个激灵,一个个全都起来了。 曹无扫视一眼,面无表情道:“名字。” “什……什么名字?” 夏侯楙反应慢,不知曹无要问什么,后边却有个反应快的,直接答道:“叔父,侄儿是夏侯称,家父夏侯妙才,侄儿排行第三。” “还算机灵。” 曹无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是夏侯渊的儿子,难怪跟夏侯楙玩在一起。 夏侯称得曹无一句称赞,立刻喜上眉梢道:“家父常言,让我跟着叔父多学东西!” 曹无一个个看过去,那些少年一个个报出自己的名字。 “贾穆,家父贾文和。” “荀缉,家父荀公达。” …… 数个少年报了名字,只剩最后两个,一个曹无见过,是躺在那的曹操养子何晏,另一个见轮到自己,木讷道:“荀恽,家父荀文若。” 曹无点了点头,对这不学无术的夏侯楙都有些佩服了。 好家伙,当朝权贵的孩子,被你集齐了,难怪还没回许都,负责情报搜集的貂蝉就提议,让他到这个酒楼里询问情况。 如今看来,貂蝉所言非虚,他真的来对了地方。 曹无朝躺着的何晏努努嘴,夏侯楙和夏侯称赶紧去叫他,他却依然酣睡。 夏侯楙颇为无奈的看向曹无。 “拿酒泼。” 曹无的话让夏侯楙吓了一跳。 “叔父,这……丞相大人最爱平叔……” 何晏是故大将军何进的孙子,何进被宦官杀害后,牵连到了何晏的父亲,何晏孤儿寡母无处可去,本着对全天下人妻关怀备至的崇高理想,曹操接纳了他们母子,并将何晏收为养子。 同样的情况,还有三国第一窝囊废秦宜禄的儿子秦朗,也是曹操的崇高理想感染了秦朗的母亲,并将秦朗收为养子。 不过比起生性刻板的秦朗,何晏从小就展露了神童般的资质,十一二岁便能熟读经书,对谶纬等学说尤其擅长。曹操也喜欢读书,但有时候对谶纬之学不理解了,竟然会问这个养子。 放眼整个魏晋,何晏都是排的上号的玄学家,也是魏晋玄学的创始人之一。 所以夏侯楙说曹操喜欢他这个养子,所言非虚,抛除血脉关系,曹操喜欢何晏更甚曹丕,仅次于曹冲、曹植。 “泼!” 曹无毫不犹豫道。 夏侯楙是见识过曹无的手段的,当日曹无斗卫尉马腾,可是一步都未妥协过,最后是征战一生的马腾服了软,才有了后边逼反司马家的故事。 他一咬牙,倒了杯酒,泼到何晏脸上。 何晏哎呦一声,脸上火辣辣的,只得睁开了眼睛。 曹无道:“搓搓他的脸。” 何晏脸上涨红,忙摆手道:“不必搓,不必!我自搓!” 这一番行为,便没有一丁点名士的样子了,手忙脚乱的,生怕慢了一步,就真有人搓他的脸。 众纨绔子弟遂哈哈大笑,知道原来何晏其实是在装睡,故意表明自己特立独行呢。 何晏本来脸就生的白,比女子还要白净,被酒一浇,显得更白了。 曹无嗤笑:“我还以为是擦了粉,原来是真的脸白。傅粉何郎,名不虚传。”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傅粉何郎之说,简直太过贴切,又纷纷指着何晏笑了起来。 何晏被笑得恼了,捂着脸道:“叔父,莫要欺我。” “不欺你,你跟我说说,曹丕、曹植在做些什么?” 曹无一句话单刀直入,吓得何晏连脸都忘了遮了,赶紧道:“我实在不知!” 第247章 纨绔子弟们 在曹无所经历过的历史里,曾经有过台中三狗的说法,这何晏,便是尚书台的三狗之一。 出于忌妒,曹丕并不喜欢何晏,但何晏是曹操诸多亲子、养子中最优秀的一批,有些事情,真正需要兄弟商议的时候,曹丕却会跟何晏交底。 曹无直接问他知不知道,本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棒子,没想到看何晏的表现,他竟然真的知道什么。 “天下贵无,谁教你的?” 曹无一把抄起一个酒杯。 何晏更害怕了,他生怕再被酒淋,后退几步道:“你莫逼我,义父会替我出头。” “哦,你义父,我家兄。你觉得,我打了你,他会帮谁?” 当着这么多纨绔子弟的面,何晏实在不想说,可是曹无一直逼迫,似乎就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逼他说出,才有效果。 “这……” 要是半年前,何晏会毫不犹豫的说出曹操会帮自己的说法,可是这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曹无和曹操的关系,何晏早就知晓,他有些拿不定曹操会帮谁了。 “我告诉你他会帮谁。如果我骂了你,他会打你一顿,如果我打了你,他会……” 曹无做了个抹脖子的表情。 何晏冷汗直冒,虽说曹操对他态度一直很好,但他深知,曹操其实是个杀神,一言不合便会杀人,很多不合他意见的人,都会杀了。 曹操会因为曹无一句话就杀自己么? 其实当然不会这么极端,可是何晏不敢赌。 他可不像曹丕兄弟,有曹操的正妻卞夫人撑腰,他的母亲早已年老色衰。 “说,我说……” 何晏犹豫之下,终于缓缓道出。 “其实我也知道耳朵不多,现在这些,也都是旁敲侧击得来的消息。我只知道,子建他们,想要在洛阳搞一件大事,做成了,便要趁机劝进义父为公爵。” 他这一说,众多纨绔子弟尽皆哗然。 “这两个畜生,倒是好大的胆子。” 曹无听了,也是皱眉。 劝进一说,去年荆州克定之时,就甚嚣尘上,据说是支持曹植的杨修首先说出这种说法。 可是杨修的家族,弘农杨家,似乎并不同意,最后家族让杨修噤声。 而这事情闹到后来,也因曹无被弹劾之事而耽误,最后不了了之。 劝进之事,历来就会有人热衷,只因劝进成了,便有很多从龙之臣,身份会水涨船高。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曹操的想法,因此并不敢贸然行事。 唯有曹无知道,在历史上,曹操赤壁战败,再也无力南征,最终意兴阑珊,才会同意领了魏公。 可是现在不同,在赤壁大营,他和曹操深谈过,现在的曹操,对什么公爵还不感兴趣,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战,还能打下更多土地,迎来天下太平,他更想到那时再去讨论他自己的历史地位。 不过,问明白了这件事情,曹无反而松了口气。 他一直害怕曹丕兄弟会整个什么大活出来,现在得知就只有这种小打小闹,便由得他们作去。反正到时候曹操也会训斥他们。 那些纨绔子弟,听到这种敏感话题,却是不敢多说,皆面露难色。 曹无环顾一周,心想这么一件小事,就把这些纨绔子弟捆绑在了一起。 “有几个留下,剩下的走。” 曹无说完留下的人的名字,其他人如释重负,赶紧作鸟兽散了,可是被留下的,却都是哭丧着脸。 半年前曹无让他们留下,他们可能理都不理,但是现在,曹无携着交州大捷的气势,他们只得规规矩矩的留在这里。 留下的,无非是荀攸、程昱、贾诩家的亲戚,以及夏侯楙、何昂,因为曹无要去赴三人的约,所以还要从这几个后辈口中得知一些事情。 他很快得知,最近贾诩闭门谢客,好久没有出来露面,而荀攸、程昱年纪也大了,也都没再出去征战,反而一直留在曹操选定的邺城,昨日才到了许都。 至于曹操,既不在许都,也不在邺城,而在曹氏的老家沛国谯县。 曹无打听完了消息,便准备把这些纨绔子弟放回去。 夏侯楙低下头来,在曹无耳边提醒道:“叔父,莫怪小侄多事。我听很多人说,这间酒肆的老板来头大的很,不宜得罪。下次叔父要有事情,可在我宅中聚会,不必再来这里!” 曹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那你认识这家的老板么?” 夏侯楙摇了摇头,荀恽等人也摇了摇头,只有何晏眼前一亮。 曹无瞪了他一眼,何晏张口想说的话停住,略带同情的看向夏侯楙。 很快,荀恽等人也明悟过来,赶紧拉着夏侯楙下楼。 夏侯楙摸了摸脑袋,不明白他们这是怎么了。 等到大伙儿出了酒肆,何晏才抱怨道:“你这厮,那酒楼,就是北府家产,就是那曹无的!” “什么!” 夏侯楙大吃一惊,他们夏侯家跟曹家关系密切,夏侯惇更是曹操最信任的将领,封爵后的食邑数量为武官之首,家里有钱的很,就这样,他还觉得这酒肆过于豪华。 “竟然是叔父的?这怎么可能!” 夏侯楙不敢置信,但是联系到曹无的种种所作所为,上次还把马骑上酒肆,都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还要再辩解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叔父……真乃神人也!” 夏侯楙最后终于服气,摇了摇头。 随即,他又想到上次曹无指点他,让他去军营中,从一个小兵开始历练。 也许叔父说的都对?我该去历练一下? 他心中想着事情,回到家中。 久不在家的夏侯惇,不知怎么的也在家里,听夏侯楙把今天遇到曹无的事情一说,顿时大怒,觉得儿子表现的不够积极。 于是夏侯楙在家又挨了一顿打,屁股开花了都没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对曹无还不够殷勤。 …… 另一边,留在酒肆最顶层的曹无,用手指沾了几滴酒水,在几案上轻轻点了五下,喃喃道:“许都、长安、洛阳、邺城、谯县,可谓北方五都,现在除了长安,其他地方,好似都有事。真是多事之秋啊。” 似乎交州的胜利,让许都变的狂热了。 将士在外征战,国家不可不治理,那些世家大族便趁机占据了文官的职位,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力量,没上过战场,却有不少权柄。他们一旦动起来,实力其实不容忽视。 交州的胜利给了他们机会,曹无能感觉到,整个许都都在蠢蠢欲动,尤其以曹丕兄弟为甚。 不过,不管怎样,还是得先去赴三大谋士的约了,看看他们对时局的看法。 第248章 宴席的目的 一日后,在荀攸的家中,曹无见到了三位谋士。 荀攸并没有朝廷的职务,只是曹操的幕僚,可是和曹操关系密切,为曹营谋主,因此地位很高。 可是让曹无意外的是,荀攸的家中却很朴素。 曹无进过荀攸的叔父荀彧的府邸,荀彧家符合一个世家大族当代最强者的一切印象,外表看去并不富丽堂皇,可是深究起来,每一处院落,每一个布置都很考究。 可荀攸家不一样,他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给曹操出谋划策上,对自己却不怎么好,几乎算得上家徒四壁了。 说是宴请,其实酒菜非常简单,荀攸家中仅有的一个女仆将菜端上,在四个人的几案上各放了一个小碟子,然后退了出去。 只剩下四人在此,荀攸拿起酒杯,给自己斟满了酒。 这个时代不像后世,四个人分坐在四个小几案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酒,见了他的动作,曹无也倒好了酒。 可是程昱、贾诩却是没动。 荀攸笑道:“仲德不喝么?可是觉得我府中的酒,不够滋味。” 即使在宴席间,程昱也是佩剑的,比起谋士,其实程昱更像能够带兵的将领,类似周瑜那种文人领军,奋武将军的称号还落在他的头上。 程昱听了荀攸的话,苦笑一声:“老了,喝不了酒了。” 他看了眼曹无,悠悠道:“兴平元年的夏天,主公攻伐徐州陶谦,结果兖州后方突生叛乱。那时候,若不是北府将军提前发现,可能兖州基业已经尽毁,哪还会有今日之局势。” 荀攸抿两口酒:“这事我听叔父说过。那一年,北府将军不过十岁出头吧。” 曹无也喝了口酒,不知道这二位智谋之士,突然说起这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时兖州被吕布偷袭,异常危急,只剩下了两三座城池,荀彧、程昱拼命为曹操守住了这几座城池,才迎来了曹操大军回援的转机。 曹无不过是知道历史进程,才提前发现了兖州后方的事情,让曹操比历史上保存了更多的有生力量。 两人说完,贾诩也道:“比这事更早,我在长安时,其实曾匆匆见过北府将军一面。和天子的势力建立联系,最后逢迎天子回中原,不出意外,也有北府将军的手段吧。” 曹无放下酒杯,苦笑道:“三位,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三人听了,皆是哈哈大笑,程昱道:“官渡之战后,你曾隐居过一段时间,我还以为那个天纵奇才的北府将军消失了。直到赤壁之战,我才知道,你已经积蓄了更多的力量。到了交州之战,大破周瑜,单看战报,已让人心驰神往。” 他说着,终于给自己倒酒,接着道:“北府将军还是那个天才,这天下,终究是系在你和主公的身上的。”、 荀攸目光深邃的看着他道:“可是咱们的北府将军,喜好美色,也是出了名的。赤壁大战、交州大战,都有美色在旁。” “到底怎么了?” 曹无越听越不对劲,他看向荀攸,三人中,荀攸虽是谋主,却是真正的老实人。 荀攸被他盯得有些讪讪,最终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江东孙氏,有美人名尚香,据说生的极美。而这孙尚香,如今已由江东派遣,在联姻的路上了。此事异常机密,若不是恰好在那新修的太初宫中,有匠人看到,还传不到我们耳中。” “联姻?联什么姻?” 一个意外的想法涌入曹无脑中。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程昱敲了敲桌子。 这三人,最小的都五十多岁了,江东孙权自然不会把人嫁给他们,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联姻,是孙氏要和曹氏联姻,而目标,正是曹无。 “我?” 曹无指指自己,难以置信。 “我刚杀了他们七万人,程普、徐盛、潘璋、吕范,一大堆名将,都死在我的手上,他孙权是疯了,要把妹妹嫁给我?” 曹无也算是慢慢能掩盖情绪变化的人了,就这都差点没藏住情绪跳起来。 自己要绿了刘皇叔了?不过也不能这样想,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皇叔接着奏乐接着舞的故事。 “为什么,想必将军很快就能想明白。” 贾诩道。 曹无接受了这个信息,在脑海中想了一会儿,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翘。 “我明白了,这是阳谋。可是孙权凭什么觉得我们就一定要接受他的联姻?交州精锐尽丧,这正是痛打他们的时候,一旦联姻,岂不是要停下步伐!” 曹无提出自己的疑惑。 而荀攸早有思量,拿手指在酒杯四周画了个圈。 “围攻?” 曹无立刻领悟过来。 他思索片刻,终于叹道:“果真是阳谋。看来孙尚香到许都之日,便是四面八方的割据势力同时发难的时候了!” “正是!” 荀攸点头。 而曹无早已经知道了今日宴席的意义,他环顾三人,嘿嘿一笑。 搞了半天,这三个老家伙,是要试探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会被美色所迷惑。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是真的喜欢美色,不过君子好逑,却求之有方,他还不至于因一个孙尚香便耽误了军政大事。 再一细想,现在曹操也不在京中,也许是曹操派三人来试探自己的想法,也好决定下一步的安排。 “是家兄让三位问的?” 果然,荀攸摊牌道:“确实是主公的想法。主公的原话是……” 他尽可能的想要学曹操的语气,试了下却学不像,只得无奈的转向程昱和贾诩。 贾诩道:“原话是,小无若是喜欢,便结姻亲,攻打江东之事可暂缓。看其他势力谁先跳出来,便打谁。若小无不喜欢,那便今年灭了江东。” 贾诩其实也学的不像,可是曹无已经能想象到曹操说这些话时的表情。 他心中一暖,曹操果然还是最关心他。 如果他真的喜欢孙尚香,曹操甚至愿意为他牺牲掉最好的进攻江东的时间。 这份感情,真的令他感动。 投桃报李,他也为曹操,或者说为了这天下,做了很多事情,以作回报。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我听说家兄去了谯县,是为何?” 他本以为这不会是什么秘密,可是三人竟然对视了一下。 最后还是老好人荀攸说道:“主公是去躲一躲。” “躲什么?” “许都、邺城,都有官员提议,交州既定,丞相当行更多事。” “什么事?” 曹无疑惑。 荀攸郑重的吐出了十二个字。 “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第249章 接班人的选择 所谓赞拜不名,指的是官员上朝时,赞礼官只需要通报官职,而不需要通报名字。 所谓入朝不趋,指的是上朝的时候不需要弯腰,可以挺胸抬头进朝会。 所谓剑履上殿,指的是可以穿鞋、佩带武器上朝。 这三者加起来,是表明在君臣关系之中,臣子不再需要遵守身为人臣的一些礼仪。 在曹无原本的历史里,曹操是在建安十七年,也就是三年后才获得了这一殊荣。 然而历史已经变动,这三件事被提前提出。 听到这话,曹无眯着眼睛道:“那么家兄的本意呢?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荀攸三人对望,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三人并不敢多言。 尤其是贾诩,自进入曹营,他一直以自保为主,出主意的时候都很少,这会儿更是把头埋低。 曹无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也不避讳,直接说了出来:“家兄是根本不在乎。” 如今已是建安的第十四个年头,比起刚开始还需要献帝来撑场面的艰难日子,现在的曹操,其实早就权倾朝野。 什么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其实都只是形式,就算没有这些诏命,曹操真的持剑上殿,满朝文武又有几人敢说些什么? 这个形式早晚要走的,但是结合江东申请联姻,众多割据势力有可能反抗的大背景,那这三件事情就要拖一拖了。 毕竟这三件事情之后,便是封公封王。 程昱点头同意道:“主公之意,如今非是好时机。” 见曹无看着自己,程昱苦笑道:“这个实话,便只有由我来说了,反正我是当不了三公的。” 曹无神情一滞。 现在的三公,是曹操独揽丞相大权,郗虑为御史大夫,但若曹操更进一步,三公之位空缺,那面前这几位曹营中的谋士,其实是最可能做三公的。 然而三公除了有资历,还必须有名望。程昱早年的名望上有黑点,在曹军缺少军粮的时候,他曾经让人杀人,把人肉作为肉脯,以做军粮,这种事情,是要上史书的,他在做时,便知道自己不可能位列三公。 相比之下,贾诩这种毒计频出的,反而没事,有希望成为三公。 曹无想通这个关翘,便对程昱道:“愿听仲德公明言。” 程昱喟叹一声,最终道:“天下,行废立之事者,无外乎伊尹、霍光,然而霍光全族被屠灭,死后开棺戮尸,是告诉后世权臣一个道理。” 他点着几案,摇了摇头:“霍光平生所为,绝不该如此,可是权臣至此,封无可封,功高震主,便是原罪,有了原罪,便要死。这一点,王莽知道,今日的主公,他也知道。” “啪”的一声,荀攸手中的勺子掉在地上,显然被程昱的直白所震惊。 贾诩则把自己缩的更往里。 曹无道:“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了。家兄称王称公,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事,谁都阻拦不了。” 程昱面露喜色,因得到支持而喜悦,接着道:“主公所忧虑的,其实还是后代的问题。主公并不忌讳称王封公。但他害怕后人守不住这份基业。所以……”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曹无,希冀曹无能说出会接班曹操的话来。 曹操掌权也有数十年,可是并没有确定继承人,曹丕、曹植、曹彰都不是。 曹无道:“这么麻烦的事情,我可不做。” “这……” 程昱一呆。 荀攸却有明悟,用手指在几案上写了个“冲”字。 “曹冲?不行。太年轻,没有资历。” 程昱摇头。 贾诩却道:“君不见刘景升、袁公路乎?” 众人本以为他是支持曹丕,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 “子无贤子,为何不能兄终弟及呢?” 兄终弟及,古来有之,孙策死后,也是孙权掌权,而非孙策的幼子。 结果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曹无这才明白,这三位今日宴请,真的做了太多准备,他们恐怕已经想到了很多年后的事情,才来试探自己。 从联姻入手,到谈到接班人的问题,每一件都是对曹无的考验。 曹无对权势没什么兴趣,他更想当个太上皇逍遥快活。 可是想到荆州所见的左慈,他又犹豫了,也许,把国家交给能力不行的人,还不如自己来亲自掌舵。 曹植放浪形骸,完全不是人君之相,曹丕文采也还可以,但也不过中人之姿,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历史上,正是曹丕的一些策略,让曹家宗室凋零,最终导致高平陵事变时,没有宗室支持。 本来曹无也想要曹冲做这个接班人,可是几次接触,他发现曹冲不愧是神童,表面看老实本分,实际上却心机深沉。 虽然曹无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人的能力,但凭借他超越时代的知识和记忆,完全能给国家指条明路,至少他在的时候,是不会出大问题的。 是时候由键盘侠转变为真正的主事者了。 三人静静看着曹无,曹无默然很久。 最后,他终于站起身来道:“我要去沛国谯县,见见家兄。” “那我们说的事情?” 程昱用期待的眼神望向曹无。 “我来。” 曹无给了他们肯定的答案,三人顿时欣喜。 其中荀攸想到什么,神色又黯淡下来。 野心,在荀攸这间破旧的小屋子里,膨胀开来。 …… 几日后,沛国谯县,丁氏的庄园里,一处小院落中,一个妇人在织布。 曹操推门进来。 多年的征战,让他脸上带着风霜,但神色依然坚毅。 平常前呼后拥的他,此刻只有一人。 他慢慢的走到了妇人身后。 走路的声音并没刻意隐藏,按理说那妇人早该听到,可是妇人却完全无视了他。 曹操轻抚妇人背脊道:“我要走了,你不跟我走了吗?” 妇人头也不抬,还在织布。 曹操叹息一声,一代雄主,竟如蓬头稚子般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还是没有答复。 曹操慢慢的走向门口,神色十分疲惫。 在这妇人面前,他说的是“我”,而不是“孤”。 似乎多年的岁月,没有抹去他和对方相处的习惯。 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真的走了。” 他再次说道。 妇人依旧没有声音。 夕阳中,这称霸天下的男人,神情极为萧索落寞,丝毫不像正在被人讨论是否封公封王的人。 第250章 再见曹操 “哒哒,哒哒。” 恰在此时,马蹄声响起。 按理说,曹操所在的地方,前呼后拥,卫士不绝,不可能有马进来,曹操诧异的抬头,只见一匹小红马慢悠悠过来,马上的骑士正是曹无。 “小无?” 曹操表情有些僵硬,他屏退了所有人,就是不想有人看见自己落寞的样子。 曹无点了点头,翻身下马,竟然顺势把马缰绳给了曹操。 曹操接过缰绳,才意识到自己怎么会替曹无牵马呢,不禁瞪了曹无一眼。 而曹无会给他的,是一颗后脑勺,他早就进了那间屋子。 “嫂子!” 一声呼唤,那妇人回头,欣喜道:“小无,你怎么来了?” 她一着急,针扎了手,“哎呦”一声,也顾不得疼,站起身来道:“这么多年不见了,小无,你看你都瘦了。” “嫂子。确实很久没见了。” 曹无笑道。 原来眼前的,乃是曹操的原配夫人丁氏。桓帝灵帝时期,曹家和丁家都是沛国崛起的新世家,丁家和曹操联姻,门当户对,两人感情也是极好。虽然曹操拈花惹草不少,但对丁夫人一直是真感情。 丁夫人没有孩子,随她陪嫁的夫人给曹操生了长子曹昂,过到了丁夫人名下,丁夫人对其非常喜爱。 后来的事情,就是一个举世闻名的故事了。 曹昂死后,丁夫人与如日中天的曹操和离,成为历史上少有的休了一代枭雄的女强人。丁家也自此一落千丈。 但丁夫人并不后悔和离,她只后悔没能救下曹昂。 后来曹操对接班人的事情举棋不定,与曹昂的死,也有极大的关系。 也许起于微末的曹昂能活下来,历史将会被改写。 当曹无站在丁夫人面前的时候,丁夫人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说着说着,就痛哭出声。 曹操在屋外定了,神色动容,走进来,紧紧的抱住了丁夫人。 丁夫人抽泣道:“曹阿瞒,当初洛阳事变,天下人都说你死了。是啊,一个小官而已,死了不是很正常么?那奸贼袁绍专门修书过来,说你死了。我们所有人都绝望了,你那些旧部就要散去,是小无说你不会死,是他说服了大家,让大家留了下来。” 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却把以前的事情一件件道出。 那些日子,慢慢的在曹操、曹无两人脑海中浮现。 丁夫人最后说道:“曹阿瞒,若没有小无,岂会有今日的你?你以后要善待他!” 丁夫人在曹操耳边,悄声道:“虽然小无是突然出现的,但他在我心中,就是亲弟弟,是曹家的接班人。” 曹操如被什么东西击中,心中沉甸甸的,重重点头。 “那你还是不跟我走么?” 丁夫人摇了摇头,终于平复了情绪,又回去织布。 曹操心如刀绞,再次回身,一步一回头。 不过,当他出了屋门,便不再留恋,翻身跃上了小红马。 曹无出来,看见他准备纵马而去。 “小无,孤是大汉丞相,也是天下雄主。孤不要那些虚名,但孤要这天下!” 他用马鞭指着江东道:“区区孙权小儿,区区鲁肃小贼,以为联系天下各处势力,便能暂缓孤的攻势,怎么可能?” 曹无笑道:“当然不可能,你是天下无敌的曹阿瞒,我是天下无敌的曹破天,咱们兄弟齐心,天下可定!” “然也!” 曹操转身欲走,结果走了半天,都没走动,小红马根本不听他的。 曹无哈哈大笑,曹操一开始脸上难得的挂不住,后来干脆跳下马来,也跟着他大笑。 两个人就在丁家的地上一起笑着,半天才起来。 这一次,他们商量了很多事。 曹操告诉他,赤壁之战时,孔融染了疫病,临死前找到了他,跟他说了很多话。 孔融说,当初各路诸侯共同伐董,约定背盟者,天下共诛之。 如今所有诸侯,只剩下了孔融和曹操。而孔融也要死了。 孔融说:“我去后,再无人在你耳边叫嚣,你可高兴?可以行那废立之事了吧?” 曹操摇头道:“孤只要自己死后,墓碑上刻个征西大将军就行。” 孔融大骂曹操虚伪,骂着骂着就哭了。 在之后,孔融去世,赤壁大战前,曹无为他办了哀悼会,把他的死,转为了对江东军的恨意。 时移世易,曹操第一次亲自对曹无说起关于谋朝篡位的看法。 “我真的不在乎这些。我只想要后人想起孤,不忘提一句,平定乱世者,曹孟德是也。” 不知不觉间,曹操对曹无说话,也用上了“我”而不是孤。 这时,许褚已牵了曹操的马来,曹无扶曹操上马,自己也上了小红马。 两人信马由缰,走了一会儿,曹操突然头疼,捏着额头。 “怎么样?神医华佗不日会来北府,我让他为你医治吧!” 曹操疼了一会儿,摆了摆手,制止曹无。 “所有一切皆有天数,不必强求。” 曹无眉头一皱,总觉得曹操说的大有深意。 曹操又摆了摆手,两人骑马到了一处小山坡上。 坡下有处小湖泊,是丁家隔壁的曹家置办的产业。 曹操放下马鞭,缓缓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成都,天府之国,一场盛宴正在进行。 刘备终于见到了刘璋,对比他想象中的刘璋,现实里的刘季玉,身体虚弱不堪,一步三喘气,显然已经有病在身,在他众多孩子都不成器的情况下,也难怪益州名士纷纷寻找出路。 他是在法正的引荐下见得刘璋,刘璋对他极其客气,不仅答应会给他一郡之地作为根据地,还答应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他。 刘璋需要刘备替他攻取张鲁,益州虽然人多民富,可是打过仗的人实在太少,刘备的加入,让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看着刘备下手那红脸的汉子,欣喜道:“这位便是关云长吧?那位是张翼德?果然万夫不当之勇也!” 关羽抚须而笑,张飞则怒目看向刘璋。 刘璋被张飞那眼神吓了一跳,哎呦道:“玄德公这义弟果然是猛士!” 刘备充耳不闻,只顾喝酒。 刘璋眉头皱起,还要说些什么,突然间,一支利箭从外射入,正射在他的几案前。 “有刺客!” 刘璋大惊,慌忙大喊。 平常若是这样喊了,那么卫兵必然呼啦啦的涌进来。 可是今日,不知怎了,竟无一人进来。 刘璋大急道:“有刺客,快来人啊,保护玄德公!” 旁边法正突然站起来,笑道:“玄德公不必保护。” “什么?” 刘璋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旁的张任却已经反应过来,拔刀道:“刘玄德,你莫不是要鸠占鹊巢?” 刘备依旧饮酒,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可是关羽张飞已经从席间站起。 “你们要做什么!” 张任一声怒吼,席间稀稀拉拉的站起来几个人支持他。 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 刘璋头皮发麻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恨声道:“刘玄德,你我都是汉家宗室,你素有贤德之名,当日江夏不伤一人而离去,怎么到了我益州,竟要行这种事情?” “兀那小子,德不配位,便是你的罪!” 张飞一口酒吐在地上,因进来宴席时候被收缴了兵器,他直接拿几案冲向张任。 张任大怒,与之交战。 刘璋的眼神只是往那一瞥,忽然间胸口一痛。 一个小将站在他的面前,将碎碗刺入了他的胸口。 “刘封?你做什么?” 刘备大惊,终于愤而站起。 刘封回头,诧异的看着刘备道:“杀了刘璋啊,不是您安排的今日之事么?” “事态紧急,曹贼占据中原,孤确实要借助益州之势,可从没想过要杀害宗室啊!” 刘备痛心疾首。 法正也大声疾呼:“逆贼,何必伤害我主公!” 马良等人亦是神情悲愤。 可是刘封却愣在那里。 昨夜,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还自告奋勇的领了击杀刘璋的任务。 这是一场盛宴。 一个人的一生,也经历不了几次这样的盛宴、 ……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司隶校尉府中,一声婴儿的啼鸣叫响了全府上下。 钟繇高兴的搓着手,大喜的就要进屋。 他有些庆幸,北府将军曹无真的给他指了条路,他一往无前的试了试,还真就老来得子。 进屋后,一屋子女眷都在,产婆将孩子抱起,到了他的面前,笑道:“大人,您看,带把的,是个男孩。” “好,好!” 钟繇乐得合不拢嘴。 曹无说完,他去找人算过,他们颍川钟家,会因这个孩子而兴盛。 床上的夫人柔弱无力的道:“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钟繇想了想道:“不如就叫会吧,希望他能会天下所有事。” ……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黄忠在北府中游了一圈,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北府中的见闻,超出了他的想象,尤其是那种叫做铁管枪的东西,让他看的双目发直。 他的一身业艺,皆在弓箭之上,可是那铁管枪,却能让一个稚童,打出比他二石弓还强的效果。 他能靠着膂力惊人,拉开三石弓,可是别的用弓箭的人呢? 现在这铁管枪精度不够,可是北府中有很多人都在为它做改进,假以时日,想必这枪竟能如弓箭一样。 不,很可能会超越弓箭。 他的心中酸楚,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 直到他看见一个小孩在背书。 这小孩颇为有趣,他读书都磕磕绊绊的,可是却依然在坚持背诵。 黄忠好奇道:“小娃子,你这天赋,也能学经?” “先……先生能学,艾为……何不能?” 黄忠诧异:“艾,你是那孝顺的邓艾?” 邓艾点了点头,继续背书。 黄忠起了兴趣,干脆上前,发现邓艾是在背兵书,更有趣了,便询问了他一些兵事。 越问,他越是心惊。 这么一个小孩子,竟然对军事如此了解。 当问及万一刘备占据益州,他会如何应对时,邓艾缓缓道。 “一旦两军相持,益州后方必定空虚。并非益州不讲后勤,而是天府之国地理特殊,大股部队不可能深入其中,所以不管谁做将领,都不会把兵力放在后方!” 黄忠好奇:“那么你会如何应对?” “选一支奇兵,不需要多,只需要精,从阴平道入蜀,直奔成都,则益州可定!” 黄忠一开始茫然,后来邓艾拿来一幅地图,黄忠一看,顿时整个人都被冷汗湿透。 若他是刘季玉、刘玄德,那么当这支奇兵到了成都城下之时,便是益州陷落之日。 “好,好!” 黄忠拍手叫好,同时被激起了兴趣,一身豪情壮志,又生发出来。 ……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曹植难得的没有服散,他正在洛阳做那件大事。 曹丕和他手下,本有一堆谋士,可是如今都不在了,他只能亲自来。 他指挥着人挖着东西,不一会儿,杨修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 “德祖,你终于来了!” 曹植大喜。 杨修一把拉住曹植道:“这事情真的管用么?杨家并不支持丞相更进一步的,是我个人支持你。” 得了好友支持,曹植心中一暖道:“是一位云中客给的办法!一定管用。” “云中客?” 杨修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遂道:“切不可连累了你在丞相心中地位,一切阴谋,都可靠后。” “不然,此事必成!” 曹丕信誓旦旦。 杨修道:“要我说来,这事也是鸡肋。” “鸡肋?” “食之无用,弃之可惜。事情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便如鸡肋一般了。” 曹植嘲笑道:“为此,我已经做了长赋,可流传千古的,要不要看一看?” 杨修也是好文之人,从曹植那里要过那篇赋看了,顿时惊为天人道:“子建之才,才高八斗啊!” 曹植哈哈大笑,笑得放肆,好像因为这件事情,他已经有了功劳。 不多久,下边挖掘的下人欣喜道:“挖到了,挖到了!” 曹植再次大笑:“有了,这次必然能行!” 第251章 铜雀台 当曹操吟诵完那首曹无从小就在听的《龟虽寿》,他的神色傲然,再没有一点暮气。 他环顾四方,傲然道:“小无说的对,竖子孙仲谋妄图说服四面八方诸侯同时来进攻,可他们不过都是苟延残喘之辈,这十余年来,孤怕过谁来!” 曹无点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江东,必须得灭!” 曹操回味了下曹无漫不经心说出的两句诗,赞道:“孔文举说你是七绝圣手曹破天,虽然是故意捧你,让你与我争锋,可是七绝圣手,是真的不假。” 两人笑着又说了一会儿,从头至尾,许褚都默默跟随,曹无注意到,夏侯惇也出现在许褚旁边,也并没有打扰他们。 内是许褚,外是夏侯惇,就算许褚领兵能力弱,夏侯惇总打败仗,他们也是曹操最信任的武将,超越曹仁、曹洪。 过了一会儿,曹操回头,对夏侯惇道:“是什么事情?” 夏侯惇嘴唇翕动,想了想道:“是妙才、子孝等人,联名上书,劝进主公为魏公。” 曹无眉毛一挑,曹操面色凝重,寒声道:“是谁挑唆的?” 夏侯渊、曹仁、曹洪等人,是曹家宗室,就算要有人劝进,也不该是他们。 “是……” 夏侯惇没想好如何回答。 可曹操已经有了答案,既然是宗室,那当然是宗室中有内鬼,在天下未定之前,提出这事情。 曹操接过劝进表,粗略扫了一下。 “孤得冀州,为巩固北方防务,便长年驻扎邺城,邺城为魏,魏公,好啊,丕儿、植儿,你们是已经为孤想好了啊!” 曹操说出主谋者的名字,曹丕二人说动夏侯渊等人并不难,只因荆州、交州拿下后,其他势力苟延残喘,现在朝堂上早就有了要劝进的风声,夏侯渊这种武将不懂这些,被曹丕一鼓动,就当了出头鸟。 可是这就违背了曹操的本意。 “主公,其实是天有异象,众将方才劝进。” “异像?” “洛阳,出土了铜雀。” “铜雀……” 曹操思维渐远。 当初攻破袁绍,拿下邺城,夜宿邺城时,曹操曾经梦到过铜雀,当时荀攸说,昔日舜的母亲曾经梦见玉雀入怀,才生了舜,铜雀是吉兆。 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曹操一直记在心中。 没想到,以前的都城洛阳,真的出现了铜雀。 夏侯惇道:“据说铜雀出时,洛阳天街满是金色,隐隐有百鸟朝凤之意。然后铜雀飞往西北,正是邺城方向。意味着旧都飞往新都。此事洛阳很多人都看见过。因此妙才他们才以此异像为吉兆,奏请在洛阳西北方位的邺城修筑铜雀台,在台上加为魏公。” 他把来龙去脉说完,曹无突然噗呲一笑。 见别人都看着自己,曹无摇头道:“搞了半天,大计划就是玩这招啊。” 他悠悠看天,道:“迷信。” …… 又过了数日,北府中迎来了江东的客人。 孙尚香咬着嘴唇进了北府,却不见曹无。她到了北府,反而不受拘束。 貂蝉领着她在北府中一路前行,在最里边的角落里,他看到有一个妇人正带着孩子学步,便好奇问道:“这是谁?” “糜夫人,那孩子是阿斗,是刘玄德的孩子。” 孙尚香“哦”了一声,又见院子不远处笔挺的站着一个将军,将军眉清目秀,却生人勿进。 “这个呢?” “赵云赵子龙,他是保护糜夫人的。” 孙尚香再次点头,再往里,又见到了陆逊的妻子,孙策的女儿,也就是她的表姐,两人见面,痛哭流涕。 可是最终,大乔也没见她,大乔已经决定在北府清修,再不见外人。 孙尚香,反而起了性子,咬牙道:“那便等我进了北府再见你!” 貂蝉笑道:“那还八字没一撇呢。” 孙尚香脸红。 “你进了北府,总要赢过一人的?” “谁?” …… 洛阳城,洛河之畔的街市中,甄宓在河上游玩,看什么都好奇,她捡了一个装饰,巧笑嫣然的对身后一位女子说:“阿二姐姐,你看这个我带怎么样?” 被叫做阿二的女子笑道:“好看。” 她笑起来,竟比天生国色的甄宓还好看,论起大家闺秀,竟然还比富甲一方的甄宓更好。 这个时代,甄宓并没有嫁到袁家,也没有后世一美乱三曹的故事,她只是甄家的一个孩子,在战乱中被名为曹阿二的女子救下。 曹阿二一直在洛阳隐居,平常也不抛头露面,这一日,是因洛阳出了祥瑞,司隶校尉家又新添丁,于是花了不少银钱,请了无数商贩在街市中售卖东西,好不热闹。 为了赶这热闹,两人才出游至此。 游玩一会儿,曹阿二忽听得有人喊自己,一回头,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剑客,撑着一支竹筏在洛河上过来。 竹筏上只有女剑客和一个男子,曹阿二一见那男子,眼睛都笑弯了,她提着裙子往洛河边走,差点滑倒跌到水中,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姐姐,慢点!” 甄宓在后火急火燎的追赶,两个美貌女子在洛河边形成一道绝美的风景。 旁边一个公子看了,奇道:“大兄,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甄宓听见,回头一看,一回眸间,神色娉婷,难以形容其美丽。 那公子指着甄宓,回头道:“洛神,我怕不是见了洛神了!” 再回头,甄宓却跑不见了。 他也急忙去追,身后传来他大兄的话语:“子建,别追,咱们还有要事!” 原来这就是曹丕、曹植兄弟。 “什么要事有洛神重要!” 曹植追了过去,本想搭话,看到竹筏上的人物,神色却是一凝。 曹无,那个烧成灰他都能认出来的叔父,就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与此相对应的,是先前提着裙子的女子,已经抱住了曹无,而后边被他认成洛神的女子,正笑着问东问西。 一时间,一腔酸楚涌上心头,他就要把自己那赋说出来了。 可是路边突然有人经过,一张纸条被塞入他的手中。 他低头一看,突然觉得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洛神赋啊,洛神赋,为了这赋,他书写了太多年,就是为了今日铜雀出炉时,靠文才博得父亲好感,可是现在全完了。 只因那纸条上,写的正是他洛神赋的诗句。 揽二乔于东南。 第252章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揽二乔于东南?” 木筏上的曹无笑着重复了一遍。 他当然背不全洛神赋,他只是键盘侠,又不是大文豪,可是这不妨碍他气一气曹植,因为“揽二乔于东南”这句话他太熟悉了。 仅仅一句话,就把曹植几年的辛苦都废掉了。 要说起来,古人还是实在,他拍了拍曹阿二道:“好久不见了,昭姬。” “嗯。” 曹阿二点头。 北府百美,皆是被董卓、李傕、郭汜迫害的百官之女,这曹阿二,赫然是死在长安的大儒蔡邕的女儿,蔡昭姬,也就是后世为了避讳司马昭,被改为蔡文姬的蔡琰。 穿越一场,天下要得,美人也是要得的。 眼看着面前蔡琰、甄宓都在,他满意的称竹筏离去。 …… 一个月后,铜雀台真的修好了,这集齐了很多工匠修筑的台子,气势恢宏。 这一个月并不太平,孙权竟然真的说动了很多势力,但却被一一化解。 曹无再访马腾,把西北马超的叛乱消弭无形,上一世主要是沟通不畅,曹操借道汉中攻打益州,马超以为要打自己,才酿成了马超背叛,马腾等一百多马家人全部被杀的惨况。现在有了马腾上次的配合,马超自然不会再背叛。 相反,马超还和韩遂一起,找到了司马懿的父亲司马朗所率领的羌兵,羌骑被他的骑兵剿灭,司马朗战死,司马八达几乎死绝,只剩下司马孚不知去向。 汉中方面,张鲁真的选择了臣服,而益州则传来易主的消息,刘备杀死刘璋,成为益州的新主人。 辽东方面,公孙氏蠢蠢欲动,而曹操则把张辽派到了北方,这个征战四方的将军,风尘仆仆的从最南端到了最北端,异常辛苦。但这是曹无和曹操商议后的结果,张辽阵斩乌桓单于,对辽东威慑极大,而且张辽这次去,还要经营西北方,为后世着想。 各处都蠢蠢欲动,可是没有一路真的出兵,都只是试探,如此一来,鲁肃的阳谋毁于一旦。 站在铜雀台上,曹无道:“归根到底,还是实力二字。” 今日,是曹操受封魏公的大典,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一封赏。 当好不容易出宫一次的刘协在邺城的铜雀台旁把魏公的印绶举起的时候,曹操一把将印绶抢过。 “当啷”一声,刘协的佩剑竟然掉到了地上。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那地上的剑,曹操亦然。 “扑腾!” 刘协竟然惊慌跪倒。 在梦中,他无数次想过这样一个时刻,在百官面前,曹操无剑而他有剑,便可拔剑亲自斩杀曹操。 如今,时机到了,铜雀台最中间,只有他和曹操,剑也在地上。 可是,他似乎整个人都中了定身术,一下都不敢动。 曹操默默弯腰,捡起了天子的佩剑,拔了出来。 寒芒四射,曹操笑道:“剑,是把好剑。” 刘协汗流浃背,竟然不敢言语。 在百官面前,天子跪倒,臣子持剑,这已不是羞辱,而是凌虐。 刘协所有的尊严,都被曹操踩在了脚下,可是曹操也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夸了他的剑而已。 刘协觉得时间过得太过漫长,可实际上,也只有几息之间。 曹操将剑递还给了他,哂笑一声,转过身去。 他再也没有回头看这个跪在地上的天子。 汉家天子,当初高皇帝斩蛇起义,光武皇帝扫平叛乱,何等英豪,怎么到了这一代,竟然生了一个提不动剑的孩子呢? 曹操走了几步,来到曹无身边道:“我不想我的后代,拿不动剑,所以,你来!” 曹无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都知道,没有什么朝代能够不朽,兴周八百年,望汉三百年,最终也是泡影。 曹家亦然。 在这之前的很多日子里,曹无早就跟曹操说过后世的一些理论。曹操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这些都会发生的。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他们兄弟间的感情。 这一年,是建安十四年的秋天。 铜雀台封公之日后,曹无去见了一个人。 荀彧默默的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丞相为了体恤他,天子迁都后,在许都给他找了离尚书台最近的地方修建了他的府邸,这条甬道,便是连接他的府邸和尚书台的唯一通道。 这条甬道,他走了十四年,可是今日,百官都不在许都,而是去了新修的铜雀台。 忽然,一个官员从宫中追出,给了荀彧一个盒子。 荀彧拿着盒子,默默的走完了甬道,回到了家。 他打开盒子,突然笑了。 盒子里是空的。 他大笑着,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门外出现一个人影,曹无不经通报便走了进来。 留香荀令,这整个实际权柄只在曹操之下的天下第二人,抬头看向曹无,眼角仍有晶莹的泪水。 “小无,你看,盒子是空的。没有汉禄可食了。” 曹无不答。 “小无,这个盒子,我等了十几年,十几年前你喝醉酒那次,你就告诉了我这个盒子的故事。” 曹无不答。 “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封魏公,建魏国,定都邺城,百官设立,再封魏王,出警入跸,冕十二旒,架六马,金银车,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是这条路对么?现在是魏公,将来是魏王,以后是魏帝了吧。” 曹无依旧不答。 “可是,我已经没有汉禄可食了!明公答应过我,不做王莽!” 那一向温文尔雅的荀彧,终于有了愤怒的神采。 曹无也终于忍不住答道:“我跟他谈过了,他说他答应过你,所以一生不会称帝。” “一生不会……” 听到这句许诺,荀彧有些茫然,他似懂非懂的抬头看向曹无。 “他肯定会做到,因为他还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曹无再次沉默,卖了个关子。 荀彧也沉默,思索良久,他抬头看着曹无道:“小无,你其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吧。可是,我已经没有汉禄可食了。现在是魏公,将来是魏王,以后是魏帝了吧。” 那双睿智的眼睛,穿越了时空,看向了曹无。 有那么一瞬间,曹无觉得所有事情都被面前这人看破了。 荀彧荀文若,三国文官第二。 当世第一。 曹无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有那么多的文臣武将,闪耀整个华夏。一代枭雄曹操,换在别的时代,足够统一天下,可是却遇到了将星云集的这时代,只统一了北方。 曹魏这些攻伐天下的文臣武将,蜀汉那些带有理想主义的老爷们,孙吴四英杰的惊才艳艳。 这三国,不是英雄,谁配言说? “令君。” 曹无喊了一声。 然后他用了整整七天的时间,给荀彧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一个关于民族和国家的故事,一个延续了一千三百年的后事。 直到第七天的夜里,荀彧挑着灯火道:“所以,这世上不再有战火?” “至少这片土地不再有。” “好。” 荀彧信奉的还是儒家思想,他认真消化着曹无说的话,又说了一个“好”字。 “那我便用余生,来帮你对付那些所谓的仙人!” …… 建安十四年秋,曹操建造铜雀台,受封魏王。曹丕发现祥瑞有功,封五官中郎将。未设世子。 孙权称臣,孙尚香嫁入北府。 然而秋收之后,曹军发现江东仍在打造大船,在警告未果后,对江东发起了进攻。 可是益州刘备突然奇袭汉中,在张鲁仓促之下,夺取了汉中。 曹军被迫两线作战,曹无再次出山,带着北府班底,会同夏侯渊、马超合力夺回了汉中,张鲁入朝为官,但也因为汉中用兵,这一年没能拿下江东。 建安十五年春,曹操义子何昂告发曹丕、曹植伪造铜雀祥瑞,曹丕被贬谪免官,曹植不服,竟伙同原本驻守防备乌桓的曹彰,发动了一次不成功的政变,最终兵败,曹植、曹彰都被贬为庶人,回到沛国留守,终生不得出沛国。 建安十五年夏,辽东公孙氏效仿马腾,入京为官,辽东再无割据。 因此事,天子再加封曹操为魏王,已失其在北方权势,百官多数都在魏国兼职,形成了霸府制度。 建安十五年秋,刘备进封汉中王,扛起反抗曹操的大旗,而江东孙权自知已无称臣可能,自称吴王,江东势力有了吴国之称,三国之势成。 不过三个月,北府将军曹无再次督战进攻东吴,使曹仁、曹洪从江淮出兵,赵俨、文聘从江夏出兵,黄忠、魏延从荆南出兵,满宠、李典从交州出兵,四面合围。 东吴四面楚歌,情急之下,孙权留守建业,使周瑜带孙家子弟,率战船从江面突袭,妄图从长江逆流进入蜀中,和蜀汉会合。然而曹无亲自巡视长江。夏口新筑的黄鹤楼很远就发现了周瑜的踪迹,这一点超出了周瑜的预料。 曹无率新修的五牙大舰,在江面迎敌。 两者交战之处,恰好又是赤壁。 这一次,赤壁之战,周瑜再次失败,兵败自尽,东吴名将尽数死去。小乔被俘,送往北府,应了那句揽二乔于东南,北府春深锁二乔。 孙权闻听消息,于太初宫自焚,割据东南近二十年的孙氏灭亡,天下只剩益州一处割据。 然而建安十六年,鲜卑族人突然从北方杀出,这支鲜卑部落,凝聚了匈奴、鲜卑、羯、氐、羌乃至乌桓等各族人马,骑兵就有两万,超过了北方的基本防守能力。 交州牧梁习战死,张辽移驻老家交州。 建安十七年,荀彧离开尚书台,不知去向,诸葛亮入主尚书台,成为尚书令,掌管天下政务。 建安十七年秋,卫温率海军登陆夷州。 建安十八年,刘备亲率大军与曹军在汉中和益州交界处鏖战,刘备武将极多,坚守两年。 建安二十年,小将邓艾突袭成都,成都守将糜芳听到北府将军之名,主动投降,这颗埋伏了数年的棋子,终于派上作用。刘备军成为孤军,听闻最为信任的糜芳投降,吐血不止。 建安二十一年,刘备在逃亡南蛮的路上被陆逊率军截杀,关羽、张飞杀敌数百,力竭而死。远在北府的赵云听闻此事,痛哭泪流,但最终没有选择赴死。 建安二十二年,司马孚与鲜卑人再次南下,骑兵大队绕过交州,奇袭司隶,却被毋丘俭一支步兵队伍拦下,毋丘俭之名天下震动。此战中,故司徒王允侄子王凌加入战场,据说是北府将军亲自举荐。 建安二十三年,曹丕勾结朋党夏侯尚,意图谋反,被北府将军识破,死于乱军之中。蔡昭姬以女儿身开辟西域都护,汉人再掌西域。曹阿三随行路过长安,恢复本名皇甫悦。 建安二十四年,张辽、陆逊北击鲜卑,斩鲜卑拓跋氏头领,俘虏司马孚,杀骑兵万人,拓地数千里,鲜卑族近乎被灭。至此,五胡再无乱华之力。 秋天,仙人葛玄死,传言多地有人死去,每个死去的仙人处,都有人看到了类似荀彧、诸葛亮、陆逊等人的身影。 与此同时,世间名将也一个个凋零。 建安二十五年,西南蛮夷归附,天下重新一统。 也是这一年,魏王曹操薨,这个南征北战了一辈子的枭雄,终于迎来了闭眼休息的那天。据说曹操下葬那日,有人看见了消失许久的荀令君的身影,也许那是这对君臣的最后一面。 三日后,北府将军曹无继位。 一个月后,刘协禅让皇位于曹无,是为汉献帝。 曹无开启了从上到下的改革,并开始对各个古老的帝国进行试探,那是一个新的故事了。 数百年后,苏子与客泛舟赤壁之上,客问曰:“此地何处?” 苏子对曰:“此三国曹郎赤壁是也,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客曰:“何为曹郎,破天先生千古一帝,世间少有!曹郎不过是世人对其亲切称呼而已。” 苏子抚须:“然也。曹郎可有百美傍身!汝可知,那魏武帝死前,到底对曹郎说过什么?” 客人摇头,却想到了曹郎北府百美,心中痒痒。 苏子则自称在典籍中看到过曹孟德说过的那句话。 曹孟德说,天下,皆错看我曹孟德。 言罢,主客皆默然,进而双目垂泪。 传说,这句话最终被史书删去了。只留下了另一句史学家评价曹无的话。 天下,多亏曹破天。 没有他,天下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盛世。 他,是我们的英雄。 那个时代,也终于随他而去了。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