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九品》 第一章 新生 血液在地面上凝结成暗红色的污迹,身着黑红色甲胄的兵士高举着火把,照亮了整个院子。此时刚入夜,寒意渐起。 “一共一百一十二人,一个不少。” 面色苍白的杨仆慢慢走到义纵身后,轻声汇报道。另一边,数十名兵士接连不断的从外面搬来尸体,在院子中央堆出一座尸山,还未凝固的殷红血液从山上流下来,就像是一条条河流,观之不详。 “妖星在哪里?” 看遍了尸山和血河,一直没开口的义纵忽然问道。 “就在前方。” 杨仆咳嗽了几声,慢慢走上前,为义纵领路,直到另一处更小一些的院子里,才看到那被用数根长矛钉死在墙面上的年轻男人。 血液从墙上流下,干涸的痕迹一直淌到两人脚边。大门紧闭的房间里,曾经响彻了整个院子的哭喊到现在只剩下垂死的出气声。 就在两人走进来后没多久,一道硕大的身影推开门走了出来,最多只能赞一声样貌奇特的脸上满是和气的灿烂笑容。只是衣装不整,披头散发,两只手还在系腰带的样子,与这笑容看起来非常的违和。 “中尉大人,见笑了。” 义纵望着栾大身后的黑暗,一句话也没有搭理他。很快,便有两名兵士走了进去,从中抬出一具赤裸的尸体,那是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的女孩子。 “这小娘子长得这么漂亮,不用用就杀了怪可惜的。” 身形肥硕的栾大走下台阶,不以为意的笑着解释道,但义纵依旧没有理他。 “……” 在这氛围逐渐变得奇怪的沉默中,杨仆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低头咳了一手的血。 “这就是妖星?” 终于反应过来的义纵转身看向墙壁上的年轻男人。 “是,本事还不错,熬了一个时辰才咽气。” 栾大笑呵呵的走上前,拔出一根钉在男人腰腹处的长矛,向下移了几寸,再插了进去。 慢慢挑起眉头,表情变得极为阴冷的义纵伸手拔出了杨仆腰间的佩刀,刀锋擦着栾大的头皮一掠而过,在夜色中亮起一抹冷光,斩下了男人的头颅,然后用一只手牢牢接住。 “随我复命。” 挥刀一震,将刀插回杨仆腰间,义纵看也没看被血溅了一脸的栾大,提着头颅转身便走。 “敢问中尉大人,这里如何处置?” 栾大转过身,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恭送着两人离去,仿佛脸上的不是血而是蜜一般。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他在背后攥紧着的拳头,和那一瞬间浮起的冷汗。 “一把火烧了。” 义纵的声音远远传来,听到这声音的兵士们立即用手中的篝火点燃了整座独孤府,而后列队而出,只剩栾大一人还呆在原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把义府抄了,他家也有几个小娘子挺可人的啊。” 转身望着已变成无头尸的男人,栾大摸了摸没胡子的下巴,然后伸手摸上一根长矛,发力一震,将整具尸体裂成十数块,才走向来时路,片火不沾身的离去。 … 就在火焰将一切都吞噬之时,男人那本该被蒸发的干涸血液忽然恢复了光彩,无数流光四溢的血液顺着青石板间的缝隙汇聚在一起,吸收了周遭所有的火焰,慢慢向下沉淀,直入地下三百米,在某一处空阔的地下溶洞中,凝结成一块只有常人巴掌大的红玉。 那是只在传说中才存在的凤凰之卵。 涅槃重生的希望。 天外仙魔变,第一重,凤凰变。 …… “不想吃了,太腻味了。” 邺城靠近西城门的某条小巷里,一高一矮的主仆两人坐在酒家摆在街边的长凳上,身旁放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和一把近四尺长的横刀。齐国禁弓弩,但不禁刀剑。 “少爷,吃饱了才有力气。” 黑瘦的小丫头捧着一袋糖炒栗子,认真的向宁成说道。在她的手边,还有几袋不同的吃食,这些东西唯一的共同点是,甜,特别的甜。 “吃吐了挥不动刀的。” 宁成向后一倒,翻了个白眼。 “那家伙还没到么?” 小丫头抬头看了看天色,从另外一个纸袋子里摸出一块桃酥饼。 “不急,杀人要有耐心。” 宁成起身,走进几乎没有客人的酒家里,给自己倒了一碗可以算是白水的茶,大口饮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怕蝉太弱,直接被吃了。” 接过宁成递来的茶水,小丫头有些吃力的咽下酥饼,接着思考道。 “如果他是三品,就撑不到少爷您出场,如果是四品,那少爷您可能会有些危险。” “必然是四品,不用想了。” 重新坐回到小丫头身边,宁成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样。 “做出这种判断的理由是?” 小丫头偏过头,看着宁成问道。 “直觉,还有脚步声、呼吸声。” 宁成回过头向小丫头笑了笑,那是她很熟悉的杀人之前的笑容。 “少爷我去如厕了,看好行李,别让人把你一块拐了。” 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宁成拿起一旁的横刀,站了起来。 “那我最后强调一句,六耳变也就算了,梼杌变绝不能让人知道,所有看到的人都得死。” 小丫头放下板栗和桃酥饼,直直的盯着宁成的眼睛说道。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么?” 伸手掐了掐小丫头的脸蛋儿,宁成不由得笑道。 “我只怕少爷你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狠不下心。” 把宁成的手打开,小丫头重新拿起板栗和桃酥饼。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美人,再说了,这么多年我也就对你个丑丫头手下留了情,安啦安啦。” 宁成不以为意的握刀向着巷子的另一边走去,身后立马传来了小丫头的反驳。 “我不丑,我很美。” “美在何处?” 宁成停步,颇有些稀奇的回头看着小丫头问了一句。 “心灵美。”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答道,只是两个高高鼓起的腮帮子让她此时说出口的话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是是,我家的宁玖最美了。” 宁成毫无诚意的随便挥了挥手,接着向前走去。 “男人!” 将嘴里的吃的都咽下后,小丫头望着宁成的背影,咬着一口银牙说道。 …… 第二章 女刺客 四人抬的大红轿忽然在无人的巷子里停下,前后二十余名家仆都抽出了腰间的刀剑,或是不安,或是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这是出城最快的一条路,轿子里坐着的则是曾在齐国朝野中掀起过一番风雨的方士,高傅。 直到停步侧耳倾听的这时,所有人才发现,这条巷子安静的有些异常。 “大人,要回去么?” 身份最高的一位家仆掀开轿子的布帘,低身问道。 “回去?回哪里?” 那看面貌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高傅面无表情的答道,他本是秦国人,因栾大才被迫逃至齐国,如今又像丧家狗一般,要逃出邺城,甚至连家眷都不能带。 “你以为没有他们的默许,会有刺客能潜入邺城?” “这……” 家仆愣了一愣,半响没说出话来。 “杀出去,我们活,杀不出去,这天地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高傅扭过头,一双眼睛因为过分的恐惧冷静到了极点。接着,他便从轿中出来,站到众人眼前,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养士千日,今日就是汝等回报之时!我若得脱,汝妻子,我养之,我有千金,汝家便有千金!” “大人于我有深恩厚义,我必报之!” 先前与高傅私语的那名家仆立马举起手中佩刀,大声应和道。 “我必报之!” 被这一声喊所带动,周遭的二十余名家仆都高举武器,出声应和道。他们本就是和高傅绑在一条船上的家仆,关系匪浅,既然眼下是这般境地,他们也只有奋战到死才会有一线生机了。 “龙套废话太多可是要第一个死的。” 藏身在一旁二层民居中的宁成嗤笑了一声,此时的他正穿着从隔壁摸来的衣裳,细数着百步以内的所有心跳声。除了高傅一行二十八人以外,在场还有四名刺客,三名三品,一名四品,堪称是绝佳的伏击阵容,只是未必够。 被众人围在中间,高傅弃轿步行,近三十人的队伍紧密的凑成一团,缓慢前行。 忽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弦鸣声乍起,几十人的队伍瞬间乱了起来,十几把刀刃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所有人都在往后退缩。高傅连连怒喝,但慌乱和喊叫声还是不止。 “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 宁成紧皱着眉头,失望的站起身,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后,开始向着距离他最近的那道心跳声走去。第一道声音是试探,第二道也不会例外,真正的进攻是第三次。 正所谓是一鼓作气,二则衰,三则竭,等到这帮家伙完丧失了斗争的勇气和目标,那才是开始杀戮的时候。 但宁成不能放任剧情自由发展下去,不然故事最重要的复仇一节就没有登场的机会了。 翻过几栋两三层的民居,宁成随手把刀放到一旁,推门入户。 房间里是最常见不过的布置,宁成好似走进的是自己的房间一样,直接在桌前坐下,拿起青白瓷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会儿后,又站了起来,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当然,这里并不是他的房间,他也对看书没有兴趣。 接着,宁成走到窗前,似乎想要开窗,但他手动到一半,忽然转身,一双手臂生出赤色的毛发,筋肉膨胀了数分,双手如虎爪破纸一般探入一旁紧闭的红木衣柜中,一只手扼住那藏身在其中的刺客的喉咙,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上下一用力,几乎是同时的两声骨骼碎裂的声音,接着木头破裂的声音响起。 确定刺客的心跳正在急速减弱后,宁成抽出一只手,拉开衣柜门,将刺客的尸首慢慢放倒在地。 好了,二十八比三,公平了。 伸手推窗,向外推开一道小缝,宁成瞥了一眼,便合了起来。 下面还是一派嘈杂不安的样子,也正好是这样,暂时没人注意到他破开衣柜时发出的异响,至少短时间内,其他那三名刺客是无法判断这边情况有变的,那一切就可以按照他想要的发展进行下去了。 等到第二道弦声响起后,仿佛有所察觉的高傅将为数不多的几名还能保持冷静的家仆聚在身边,任由更外面的一圈继续慌乱。 到这时他已安心了不少,甚至可以肯定,此次前来伏击他的刺客数量绝对不多,否则不需要用这样的攻心手段,走到一半直接冲杀进来就是了。 他这帮家仆可比城门卫的兵士差远了,若是刺客素质足够,人数也不少,早也打起来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傅将手伸进怀里,神贯注的警惕着,等待即将到来的攻击,甚至都没有向他人说明自己的判断。 他不在乎今天会死多少人,他只在乎今天死的人里面有没有他自己。 一抹冷光在高傅视线的角落里无声的亮起,紧接着,一声尖啸响彻了整条巷子,四面八方回荡,就像是从无数个方向传来的一样。 无视了瞬间四散开来的众人,高傅运起无形真气,在那道冷光就要飞掠到他眼前之时,忽的伸出手去,轻轻一抓,真气化形,化作一只大手,一道气涡,将那点寒芒截住。 真气化形,乃是四品通幽境界的外现。今日这时之前,整个齐国上下,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是内气归真的三品上境。 但早在数年之前,他已通幽。 一身黑衣的蒙面刺客从楼上跃下,只是一人,手握双刃。 “一个人你们也怕么?” 高傅用上真气,一声大喝,盖过了尖啸声,和那些慌乱的呼喊,让巷子难得的安静了一瞬。 “他只是一个人!” 修为最高的那名家仆一马当先,挥刀向蒙面刺客冲去,立即,便有数人被带动,跟了上去。 但几人还未冲到蒙面刺客身前,一条纯黑色布满倒刺的铁鞭便从另一边的某个窗户里突了出来,扫倒两人,鞭尾划过一人的喉间,鲜血四溅。 “两个,不,三个!” 所有人都停在原地,看着一左一右各站一处的两名刺客,以及那最后才出现,高居楼阁之上,黑衣掩不住身姿窈窕的女刺客。 “身材不错。” 仿佛看客一般,手里拿着茶杯的宁成赞了一声。 第三章 真他妈精彩 “武曲?” 打量了几人一会儿,高傅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了一些。齐国武曲,燕国天衍以及秦国恶来,被称作是六朝三大刺客组织,其中武曲虽名列最末,但也不是他一个不以武力见长的方士能够轻松应付的。 “...无需多言,受死吧。” 一直望着宁成所在方向的女刺客低头与另外一名刺客对了一眼,立即便又抬起头来,冷冷的说道。 那持着黑色铁鞭的刺客高举起手,一条鞭子顺势而起,在半空不断回旋,带起渐渐剧烈的呼啸风声,如一条迅猛的毒蛇,又好似无坚不摧的黑龙。 随着挥舞铁鞭的刺客的一步步前进,包括从地上爬起来的两人在内的剩余二十人开始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原本处于众人后方的高傅都来到了最前面。 “想逃的尽管逃,不过你们都会死。” 回头扫视了众人一圈,高傅从身旁的家仆手中接过两柄短剑,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一生甚少接触兵器,在此之前也没怎么与人搏命过,但眼下只能一战。若是稳不住这帮手下人的斗志,他必死无疑,光凭最忠心的那几名家仆还收拾不了这三名刺客。 “现在离开的我们不会出手。” 从楼阁上一跃而下,女刺客来到最前方的那名刺客身后不远处,和最后那名刺客一块,排成三人一行,正是进攻的前后序列。虽然在之前就该出手的同伴情况有变,但她们还是有信心能完成这一次的任务。 “这…” 听了女刺客的话,不少人开始动摇,脸上浮现阴晴不定的神色,但还没有人带头做出表率,高傅便扔出了手中的短剑,一柄掷向刺客不断挥舞黑龙的手,一柄取下了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某一人的首级。 “他们杀得,我便杀不得了?” 在尸体接着人头一块落地溅起的血雨中,高傅看着险些被一剑震脱了手中的黑龙长鞭的刺客,没有回头。 “要么与我同生,要么与我共死,今天没有另外的人可以活着走出这里。” 像是彻底心死,或者彻底下定了决心后说出的话,让整条巷子再次静了下来。既然黑龙一时已不能起舞,那就应当是众人的士气更胜一筹了。 原本还在犹豫的人都老实的按下了心思,那刚死的同伴血还在溅,这比什么承诺和威胁都管用。 二十六比三,看你怎么选。 连带尸体一块搬到了另外一间民居看戏的宁成险些为高傅鼓起了掌,这一杀,杀得实在妙。 “那你们便一起死好了。” 女刺客不再多言,站在她身前的那名刺客活动着手腕,慢慢又握紧了长鞭。 高傅手下唯一的那名三品境界的家仆走上前,双手紧握着长刀,刀刃向下,横在身侧。身后跟着三名最为相识的同伴,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或许修为还不入流,但战斗的经验与意识必然强于常人许多,他们便是与刺客相对的第一阵。 高傅带着剩下的一人居中,最后是四散着的那二十人,宁成口中的乌合之众押后,同样是前中后三阵。 九月末的风吹起街巷间的尘土和落叶,摇摇摆摆,落在双方对峙的空地上,在这一刻,时间仿佛无声。 但下一瞬,那如龙一般的黑铁长鞭便带起了粗重的呼啸风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猛地落下,扫向与他相对的最前方的那四人。 修为三品的家仆握刀不动,在他身后的三人猛冲上前,一人落前人一个身位,一人向左斜踏一步,堪堪三步踏出,三人已拉成一条斜线。 冲在最前方的那名家仆看着即将扫到身前的长鞭,立时停下脚步,转身张开双腿站定,腰背一拧,双手竖刀拦于胸前左侧,刀锋向外,手肘向右,死死攥紧手中长刀,任凭那长鞭打在刀刃上,千钧力传来,死不动摇。 就在长鞭巨力要将他直接扫倒在地之时,长长掠过这名家仆身侧的铁鞭中近后段又打在了另一柄同样被人死攥着的长刀刀刃上,巨力瞬间一分为二,然后再一分为三,绕着如同钉在地面上一般的三人转过一圈,压力已消散不少。 正是长鞭去势已无,收回已晚的这时,一直垂刀不动的那名三品修为的家仆终于起步,一身内家真气涌动,几步间已跨过了十几米的距离,直接冲到那手握着长鞭一端的刺客身前,垂下的长刀从高而落,如虎下山。 “啊!” 那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刺客忽然张嘴,一声刺耳的短促尖啸声瞬间响彻整条街巷,家仆原本厚重迅猛的刀势顿时有了些轻微的动摇。抓住这微不可见的破绽,刺客毅然弃鞭,脚下向后退出数步,一边抽出藏于背脊之下的黑色长刺,反手自下往上,向着那一直紧追在他身后的家仆双眼刺去。 此时家仆的刀势再起,自上往下还未落尽,身体正是紧绷着难以再变招的时刻,这一刺或许真的能瞎他一只眼,但身受这一刀,刺客的情况绝对好不到哪去,除非,还有另外的人插手! 一道带着幽香的黑色身影从刺客身后跃出,掠过两人头顶,无形的真气凝成锁链,向下一缠,愣是将那柄已倾尽家仆力的长刀停在原处,直让他整个人当场僵住。 就在家仆瞳孔微缩,眼看着那根极为纤细的黑色长刺就要插入他眼中之时,比那女刺客稍慢一步,但声势更甚数分的高傅也已经来到了他身后。 只见高傅一掌拍出,劲风带起广袖与烟尘同舞,汹涌澎湃如海潮一般的真气擦着家仆的脑袋向前涌去,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足以一掌毙命的威力。 既然你要保他,那我就杀他,不就是一只眼睛,我待他许给你。 抬头看着高傅眼中显露出的决意,刺客心中生出一丝惊惧,紧握着长刺的手一松,整个人无力的向下一坠,险险的避开高傅一掌拍出的真气,触及地面的第一瞬便翻身手脚并用的向着身侧逃开,快速的与高傅三人拉开了距离。 “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怕死的刺客。” 还在看戏的宁成有些吃惊,虽然他看不出高傅的那一掌只是徒具声势,真气实际发在后处,但作为一名有职业准则的刺客,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临阵起意,变心脱逃。 要么杀,要么死,不然就只会是死。 刺客一逃,就要落在高傅两人身后的女刺客显然已落入险境,高傅留而不发的真气,正是为她而准备。 一瞬间,局势逆转,甚至都还没让那群炮灰死上几个,高傅一方就已经获得了优势,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真他妈精彩!” 宁成终于有了些看戏的兴致。 第四章 高傅之死(上) 街巷正中,剧烈的风声再起,高傅高举的手顺势一转,忽的转过身来,一步向前踏出,收拢在他手掌周遭的真气凝聚成更为纯净的无色有形之物,如一个巨大的手掌般挤压掉了前方所有的空气,向着女刺客的胸腹之间推去。 被这巨大的压力所迫,三品家仆刀上的真气锁链瞬间碎裂,化作无数道冷风真气溢散,一缕缕的绕至高傅身侧,随着他的呼吸吐纳涌入他体内。 若这只是一般人的真气,高傅即便吸纳入体内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女刺客所修乃是邙山以东,以阴冷著称的漳河夜饮书中的分合水诀。 只见高傅的一掌离女刺客还有一个身位的距离,他的手便已经慢了下来,那一道道冰冷异常的真气流窜在他身体四处,极大程度的影响到了体内真气的流转。 借着这几乎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女刺客落地,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张开双手如同羽翼一般带起清风,翩然向后退去。 但高傅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反应慢了一瞬的三品家仆举刀高过头顶,转身便是奋力一甩,直接向着还在半空中退让那道真气手印的刺客扔去。 刀势勇猛,虽然只是三品。 剩下那三名拦住了黑铁长鞭,直到现在才缓过一口气来的几名家仆持刀上前,一人接着一人,向着女刺客曼妙的身影挥刀便砍,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 但同样的,女刺客也不是只有一个人。 一道灰色的影子从一旁凭空杀出,以极为完美的弧度,精准的击中了三品家仆扔出的那把刀的刀身。 只听得锵的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响起,长刀飞离女刺客身侧,在她身后,只剩下高傅的那一道真气手印。 和高傅隔着略微扭曲了视线的真气手印对视了一眼,女刺客眼带笑意的双手一摆,整个人转过身来,背对着真气手印,双手之间多了两把银色铁刺。 “不好,快撤!” 忽然明悟了女刺客举动背后的意义,高傅连忙喊道,但这已太晚。 被真气手印一掌击中,女刺客闷哼一声,护体的真气汇聚在背部,引导着那些透过了白狼软甲的浑厚真气从各处散出体外,尽可能的将伤势减到最轻,然后,借着真气手印的这股推力,女刺客收起四肢,忽然便来到那三名挥刀正至一半的家仆之间,两根银色铁刺再轻轻刺出,穿过肌肤与血肉,杀人无声。 砰的一声,女刺客被一掌击飞出去,同时手中又多了两根银刺,一根回首掷向那三人中侥幸存活的家仆眉心,一根手握着,轻轻划开那原本跟着高傅站在一块,现在才赶上前的家仆喉咙。 割喉的鲜血四溅如雨,女刺客转身,在血雨之后连退数步,勉强站定,一身真气已消耗过半,唇边还有血浸湿了蒙面的黑纱,可以说,现在的她相较之前要虚弱很多。 但看着这样一位瞬息间便杀了四名好手的刺客,除了高傅没人有勇气敢接着上前,所谓杀人如割草,也不过如此。 “你通幽已久,虽还没有到破境的程度,但修为深厚,我不如你。” 背对着众人,直面着高傅两人的女刺客咳了口血,平静的慢慢说道,底气竟还是如原来那般充足。 “不过这是件杀人的活计,修为不一定有用。你让我吐一口血,我杀你四人,再让你多十道伤痕,你要怎么胜我?” “我确实不怎么会杀人。” 看着一身真气渐渐缓和的女刺客,高傅点了点头,先前的交手他虽有小胜,但终究灵变不足,只想着真气修为压人,反倒被女刺客以伤换了四命。 可以说,擅长杀人的女刺客真的把事情做到了最好,即便是在一旁看戏的宁成下场,也不可能会有更出色的表现。这样计算好一切,把握住每一个可以出手的机会并成功做到最好的人,纵使修为只是四品,那也可以算是最为优秀的杀人者了。 她欠缺的只是变得更加成熟的时间。 “不过有些差距你没办法逾越,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一名四品修行者的同时,还是一名符师的话,你觉得你还会有胜算么?” 从怀中摸出一张从最开始就打算拿出来的黄色符纸,高傅以同样的平静回应道。 满场寂静,甚至包括宁成在内,所有人都对高傅的话感觉到了难以言明的异样情绪。尤其是那一直被当做炮灰、乌合之众的二十人。 “我不求你们对她出手,但你们二十个人,总该把那边那两个人收拾了吧?” 目光越过一步未退的女刺客,高傅望了那二十人一眼,近乎是威胁一般的说道。在死了四名得力手下之后,他能依靠的只有这帮乌合之众了,所以他们必须要得力起来。 伸手向着远处地上躺着的那把长刀一招,真气虚握着刀柄送入高傅手中,他转手将刀交予身后站着的三品家仆,示意他到另一边去,将战场留给他们两个四品高手。 武道九品,除了九品是个谜,世人完不知以外,每一品都分上下两境。如果说境与境之间的差距是难以逾越,那品与品之间的距离就是不可逾越,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六朝存世近千年,从未有过越品而战还胜了的例子。 所谓的三品上境,气海归真,在四品下境面前,不过是两三个巴掌的事情。在见识了女刺客杀人的本事之后,高傅已经不打算让身边这唯一的一位三品修为的家仆冒险了。 以他今后的身份地位,想再找一位三品境界的好手很不容易,除非能攀上某位齐国之外的大人物的高枝,不然他永远也只能是个勉强有几分清贵的小人物。 当然,现在他最应该想得,应该是如何获胜,如何活着从邺城里走出去。 “我知道你们不过是一把被借来杀人的刀,真正想我死的是那些默许你们入城,默许这条巷子里发生的一切的大人物们。” “在他们看来,我是个挑拨齐主,祸乱朝野的佞臣,就算最后输的裤子都没有了,他们也不允许我留着那最后一点的活着的尊严。” 高傅深吸一口气,一句接着一句,现在不一定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但他只有把这些话都说完,说清楚,他才能摁下那份心里的恐惧。天下乌鸦一般黑,我是佞臣难道你们就不是权臣了?这世上什么时候有过谁比谁高贵的道理? “但我却觉得这很没有道理,我争一份俸禄和赏赐,他们争一国的大权,都是争,凭什么我就该死?他们不该死?” “因为他们比我强?那你们武曲坚持的是什么?向弱者挥刀么?” “堂堂兰陵王高长恭难道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 “我不是在讥讽你们,我只是看不起你们……我的话说完了,开始吧。” 高傅看着女刺客,目光笔直,冷笑渐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