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鬼怪》 第一章 黑龙庙 十八岁那年,我高考在即,爸妈为了心安,硬是拉着我去了老家的一座庙里上香许愿。而我对于这种事情倒是无所谓,甚至有点抵触,毕竟受到科学教育也有十几年,总想打碎这些盘踞在思想深处的牛鬼蛇神。 我起初并不太想去,也许是长时间没有回去,爸妈态度却很是坚决,最后我只得跟着回了老家。 我老家是在豫西南一座小县城,南北伏牛嵩山为屏障,放眼望去,山峦巍峨,连绵不绝,并向中间延伸,东西接壤大平原,但总体来说还是丘陵和河川相间的地貌。也许是借了两座大山的灵气,传说中的广成子洞府也隐于此处。按理说有此神仙大佬坐镇,道教应该香火鼎盛才是,可事实上佛教中国化之后,却是遍地开花了。 这次去的也是我妈出生的地方,一个山坡下的小村庄。清晨上路,到达的时候是已过中午。亲戚家听说我们要回,特意留了午饭,都是些家常菜,但吃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聊了会天,算算时间,去庙里一趟,还能在深夜赶回,就和亲戚告了辞。 去的庙里是叫黑龙庙,因为是建在黑龙山上,至于为什么这山叫黑龙山,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中国地名文化,总是与神话故事一脉相承,考究起来,也不外乎是传说而已。此地山势并不高,更何况修的有直通庙里的山路,车也能开的上去。将车停在庙里特意建的停车场之后,就往庙里去了。 列位看官,这本来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但之后发生的事情,现在想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今晚不得不留宿在这庙里。我常常在想,如果那一晚上不在庙里留宿,或许就不会知道那么多的事情,也不会在其中越陷越深,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以至于想简简单单的生活下去竟成为了一种奢望。当然这是后话了,我先按下不提,听我先把去庙里之后的这件事情慢慢讲完。 车停稳之后,我们就下了车,此时天气慢慢转阴,庙上插的旗子也随风招展,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我半开玩笑道:“一会说不定就下雨了,要不咱们别去了,直接回家吧。”爸妈瞪了我一眼,这是多年养成的默契,“来都来了,回什么回,要回去你自己走回去。”我爸劈头盖脸的吵了我一句,我无话可说,只好讪讪的笑笑。 “没事,这雨一时半会下不下来,咱们进去烧柱香,磕个头,许个愿就出来了,耽误不了多长时候。”我妈笑着说道。 相比较而言,我爸的脾气总是那么火爆,一言不合就要发火,而我妈总是很温柔,慢条斯理的开导着我。这还真应了那句话,相似的人适合一起玩闹,互补的人适合一起变老。 我只好跟着进了庙里。 这庙是重新修整过后的,依天庭三十六重天而建,层层筑高台,拾阶而上,入门即是南天门。南天门里塑了一尊巨灵神像,怒目而视,威仪自生。我盯着看了一会,只是发现神像拿着的斧子太小,显得破坏了整体美感。再进去,广场上入目而视是一座石碑,不用多想,多半是功德碑了。石碑上写的是繁文,也是新刻不久,大体上是说此处人杰地灵,黑龙庙由来已久,文化价值甚高,但年久失修,村里贤人聚众群议重修庙宇,以行善积德,造福后世。接着就是个人捐款之举,密密麻麻列了一堆。落款时间也就在几年之前。 当然这庙也并不是无偿捐赠的,至于每年的香火钱有没有分红,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功德箱里边的钱总是没有满过,佛教都有一个文化公司了,我想道教学习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到哪里去。我说这个并不是有批判什么的味道,不管佛家道家本意就需要文化传播,发展教众的,如果都一味隐居避世,在仙山佛地中不食人间烟火,那或许没有多少年就该绝迹了。所以我只是说这么一种现象,对于山野村民来说,谁也不懂得许多真正信徒所懂得规矩,又或许功德碑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精神上的强迫。就比如说庙门口向香客们出售平安结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买,但在听到庙里的老人开口道买一个可保一路平安之后,又不得不买。也没有人愿意跟自己较劲,非说不买,况且这东西并不贵。有一语成谶这么一种说法,买了之后最起码心理得到了安慰,只是听起来不好受而已,这也是一种精神强迫,所以最好还是免开尊口。 说了这么多,还是那句话并没有针对什么的意思,我只是说这么一种事实,希望各位看官不要联想起别的来。闲话少叙,广场正中央有一座女娲像,并不是真正的人首蛇身,而是经过了美化。整体线条更加柔美,看起来像是一位知性女性。上半身袒露,下半身丝衣罩体,将下体的蛇身隐藏了起来,隐隐露出腿的轮廓。其实说是腿也不准确,因为还是连在一起,并没有分开,但又看不出来是蛇身的痕迹。一条丝带从两臂盘旋飘下,绕着身子在身后飞舞。但也没有飞舞起来,只是在腿后雕塑出了飘飞的形状,也算是充当了蛇尾。 多数来拜女娲像的是夫妻一对,自然是要来求子了。不管灵不灵,去广场旁边买两条红绳,一条绑在两旁的柏树上,另一条握在手里,跪在女娲像前方的蒲团上许愿,之后将红绳贴身揣在怀里,手不能出来,也不能再去接触别的东西,不能和别人说话,要诚心在心里祈愿,回家后把红绳放在枕头底下。所以一般拜女娲像的都是放到最后,因为拜了之后就要回家去了。 我当然是不去拜的,看了一会就被母亲拉着去了上面。广场之上或者后面是玉帝与王母娘娘的凌霄宝殿,限于财力只做了两尊玉帝和王母的大像,其余几个都是分列在左右的神仙。用大布幔虚遮掩起来,看起来也别有威仪。我妈拉着我在蒲团上跪着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但我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不过我想无非是希望我学业有成,事业顺意之类的。我妈拜完之后,看我还没有磕头,就悄声说:“你也许个愿,希望能考个好大学,再磕三个头。”我压根就没信这些,也从来没有向那位神灵许过愿,脑子无动于衷的磕了三个头,就站了起来。 出去之后我妈问我许过愿没,我不想说许过,也不想说没许过。我妈看我不说话就知道我是没许,无奈的说着:“你啊,把你拉来是干什么来了,结果你还没许。” 再往上或者后面是三清殿,里面供奉的是三清了。我不愿意进去,就在门外等着,我妈叹了口气,也没强拉着我进去,就和我爸一起跪着磕头。每当进来香客,里面坐在神像旁边的老人总是敲一下摆在长条案几上的铜钵,嘴里说着祈福请愿福寿安康。我主要是接受不了这种仪式,因为从未做过,也没觉得有多大作用,所以在门外仰头看着三清像的时候,我自身也带着了睥睨天下的气势来。 爸妈不再管我继续逛着庙里的各种殿宇,不时的拜拜。我也随意的走着,权当是看着新奇的事情。到了山顶,又从旁边绕下,走不多久,就到了这次来庙里的真正意图的文曲星殿。我自己有自知之明,能考什么大学,已经心里有数,只是不愿意说出来,拜拜文曲星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爸妈却并不这样想,万一出的题都是我会做的呢,万一我多蒙对了几道,万一我恰好做到了几道难题是原题呢,他们总是有太多的想象中的美好,我实在无言以对。不过我知道的是,就算把这些万一都算上,我也当不了状元郎。 脑子里这样想着,我就顾不得多看,磕了三个头之后赶紧闪了出来,不知怎么,在里面感受着特意营造的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总是感觉说不上来的难受。 第二章 雨中的杀伐意 我出来之后,天色已经阴沉的厉害,雨点也淅淅沥沥的滴了下来。不过并不大,在外面站一会也不会打湿了衣服。我爸出来的时候,我妈还在里面,看那情形是想找人算算卦。我爸在外面冲着里面喊道:“快点出来,下雨了,一会还怎么下山。”我妈听到他的喊叫,有点为难的看了看他和在里面算卦的法师,终于还是她儿子的学业重要,也不理我父亲,找那位法师算卦去了。我爸嘟囔了一句也不再说话,也在周围闲逛了起来。 我继续在外面等着,如果我也走了,我妈一会出来肯定是找不到人的。 我妈从里面出来之后,看看我显得很是高兴,不用说我也猜的出来那位算卦的是怎么说的。只是我脸色莫名的有点发红,虽然我自认为是厚脸皮,这是也从心底里产生了一丝羞愧,那感觉就好像如果我真的达不到我妈的期望,就简直太对不起她了。她拉着我的手:“儿子,好好考,算命的说你今年一定能考上好大学。”我有点尴尬的说:“什么才算是好大学?清华还是北大?”她白了我一眼,那意思是你要真能考上才出了事了。我有点心安,又有点不安。心安是因为我妈也大概知道我是什么水平,不安是因为不知道算卦的到底说了什么让我妈能这么深信不疑。 我妈不再说算卦的事,只是问着我爸去哪了,我说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在这里转呢,这时候又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妈说:“不管他了,咱俩再转一会就该回家了,等打电话吧。” 说完就进了不远处的福禄寿三星殿。 其实我对福禄寿这三位没有多少反感,甚至还有点喜爱,大概是因为他们总是能给人带来好运,并且形象还很可亲。这个是要认真拜一下了,在我这个年纪能做的也就只有给爸妈祈福了。进去认认真真的磕了头,希望爸妈能身体安康。我妈不知说了什么,还是在嘴里小声念叨,我听不真切,反正总是说的比我的多的多。 我站起身来,看着外面,雨点有点密了。我妈许完了愿,又上了柱香,才算结束。看看外面,也发现这雨有越下越大的架势,知道不能再耽搁,就焦急说:“你爸怎么还不打电话。” 我说:“他不打电话,让我来打吧。” 我妈把电话给了我,我拨过去号,那边等了一会才接,我问走不走,雨下大了。 我爸听完这话,就在电话那头吵了起来,意思是你们不是不急吗,接着慢慢转。 我知道他发脾气了,就笑着说道:“不转了,都看完了,爸,你在哪呢,我们去找你。” 我听的出来,电话那头还想再说两句,不过又忍住了,改口说道:“我在南天门旁边的屋子里。”语气有点不快,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妈知道电话那头肯定是急得跳脚了,和我笑笑就去了南天门。 南天门旁的屋子里此时聚满了人,都是过来避雨的。人群的正中央空了出来,我挤过去,发现是两位穿着道服的老人在下象棋。 两位都是相同打扮,只是一位看起来更年老了一点,此时激战正酣。由于我不懂象棋,也不太会下,所以此时不便描述,只从落子来看,两位都是斟酌许久才定音。 自古民间自有高手,一位人群之中的看客忍不住说道:“道长车的反复进退刚柔并济,马的曲折盘旋时近时远,兵的合并推进轻重缓急,车兵马的配合贵虚不贵实,真是令人捉摸不定。” 我听这人说的文气邹邹,抬头看了一眼,那人是留着短发,带了一副眼镜,形象干练,气质儒雅。 “郭老师,原来也是此中大家啊!”他同行的人赞叹着说道。 那位姓郭的老师谦虚的笑了一下:“跟眼前这两位道长相比还差的不少。” 正说着那位年老的微微一笑,轻喝道:“将!”年龄稍小的那位顿了一下,看了棋局,发现并没有棋子可救,这一局的对弈就到了尾声。 两位早先对弈的时候就知道围着的人群之中也有此爱好者,况且两人对弈日久,早已摸清了彼此棋路,此时正好吸取别家之长,以拓宽眼界,年老的就出声道:“这位小哥,趁着下雨无事,不如坐下来切磋一局?” 那位叫郭老师的也不拒绝,就接了年轻一点道长的位子。 棋到中局,杀伐渐缓,于是两人就闲聊了起来。年老的道士问:“小哥哪里人?”郭老师就答道:“也是本地人,不过年少求学,在家日子没有多少,等到毕业之后,在外地找了教学的工作就安顿了下来,这几天也是趁着有假期,想着回老家看看,不成想这个庙现在建的竟有这种规模了。”那位道长听着话,棋又走了一步,我这时还看不出来有什么深意,只好听着道长说道:“这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原先庙小,供奉的也少,只在后面几座破房子里有一尊山神像。前几年村里有人发财回乡,就想着将庙修葺修葺,不过那时候政府正在宣传要大力发展旅游业等绿色经济,于是就号召人出钱出力,大家都献言献策,就建成了如今的规模。” 那位郭老师说道:“这是好事,我看这庙建的规模也不小,以后来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年老道长说道:“黑龙庙前面那个叫凤凰坡的山坡也在建,至于怎么规划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只是个看庙的,听说是在考虑建庙还是建游乐场。不过这种事情祸福总相依的,也不能说是好事,也不能说不好。”郭老师停顿了一下,我看的出来是因为听到道长的话愣住了,但旋即又回过神来:“也是,也是。”这时两人棋盘上布局已成,正需聚气凝神,聊天闲谈渐止。 到了这时棋局变幻莫测,我就更加看不懂了,于是索性不再看,问我妈道:“凤凰坡在哪里?”我妈说:“你不知道?离这不远,就在你姥姥家后面的那个山坡。” 这我还真不知道,幼年的事大多已经记得不太清楚,或者说是已经忘掉了。 我对凤凰坡有点好奇,三国演义上有一个落凤坡,庞统领兵过时,问道:“此处是何处?”军中有人答是落凤坡。庞统大惊:“吾道号凤雏,此地名为落凤坡,不利于吾。”命军士急退,可还是死于张任箭下。 我总觉得庞统是一个悲情人物,虽说前期造势那么大,有卧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之称,而刘备卧龙凤雏得,也没见得了天下,不过也差不多,如果说三分天下也算是天下的话。庞统名气甚大,却没有多少著名事迹,初次领兵打仗就惨死于落凤坡,总是让人唏嘘不已。所以也不知是落凤坡成就了庞统,还是庞统成就了落凤坡,中国的地名总是包含太多的东西,容易让人捉摸不透,这些文化或许存在于县志中,但县志又不是人人都能接触到的,最后只能靠口口相传,以至于很多传说都断了代。 这黑龙庙与凤凰坡的来历,我妈就说不清楚了,因为从她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叫的。我想来这名字由来已久,后来人们都忘了去追寻最初的意义。我心中有预感,这两个肯定有某种联系,但又说不清楚,只是直觉上那么一种感受。不过这种感受又很快散去,我也并没有在意。 我这样想着,两人眼前的棋局局势又变,是到了中局布局之后,显露步步杀招的时候了。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只是在这里凑个热闹,两人落棋甚慢,我看了一会没有了兴趣,就看起来窗外的雨景。 无所事事的时候,我总是漫无目的的遐想,这遐想是通瞎想,就像做梦一样,从这一个场景跳跃到另一个场景,身在其中不知有异,醒来后却感觉万分离奇。 就像我这时候想到也不知这庙里供奉的有没有孙悟空,不过想必许是没有的,毕竟孙悟空是好战嗜杀,与这庙里的气氛不符。想到供奉,突发奇想,这庙里供奉的到底是谁?这庙是仿天庭而建,供奉的有女娲,玉帝王母,三清,福禄寿三星,文曲星等等,虽然格局甚大,但说到底是没有一个主次。或许庙没有这么建的,就我所知的来看,大多数只供奉了一位神灵,从名字就可以看的出来,比如土地庙,山神庙,送子娘娘庙,龙王庙等等。可这黑龙庙里有各式神灵,所以就显得杂乱没有主次。 或许当初建庙的时候也有过争执,到最后为了迎合众人,索性把整个天庭的建制都搬了过来,虽然是精简版。 这样看来能吸引各种各样的香客,但说到最后还是一个没有主次的问题,就像国内的机构一旦繁杂,就懒得理你这些破事了,所以政府一直在提倡一个简政放权,服务人民。 第三章 祸福总相依 正瞎七八想,耳边又传来一声将,我辨别的出来,这是那位年老的道士又胜了一局。郭老师也不丧气,显得涵养极高:“道长棋艺高超,真是变幻莫测。”那位道长回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在此地日久,闲来无事,多下了几盘而已。”两人刚刚杀了一盘,这时闲聊了起来:“道长可知这黑龙庙为什么叫黑龙庙?”那位道长沉吟了一会说道:“这黑龙庙的名称由来已久,是跟着黑龙山的称呼来的。我早先也是听我师父说的,说这黑龙山原本是……”正说着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了刺耳的车喇叭声,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围着的人呼啦一声散去又围到了窗户旁。 我也跟着过去,看见两辆车撞在了一起。两位车主冒着雨在车旁吵架,夹杂着孩子的哭声。“这下雨天,路滑,车不好开啊!”围着的人群之中有人说道。 国人看热闹喜欢评头论足,但凡有一个人说了话,另一个就跟着说道:“看这情形,像是前面那辆车的问题,他没看到后面的车都倒出来了。”那人说完,有的人不乐意了:“我看倒像是后面那辆车的错,他倒车都不看看路上来没来车。”我看去,原来是两辆从停车位倒着出来的车子撞在一块了。一个是从停车位出来要倒着从路上过,一个要倒着出停车位,总之也许大雨遮挡了视线,两位车主都看不清路况,就撞在了一起。这也没法说是谁的错,都是下雨心急。“这怕是要交警过来才分的清楚了。”又一个人看着两位车主吵得厉害出声说道。“说不了,这地方哪有交警愿意来啊,况且还下这么大的雨。” 两位车主在雨中吵了一会,都扬言要报警,可谁也不服谁,又觉得在雨中吵架总是那么二傻,就相互威胁着找一个地方去。两方当事人骂骂咧咧的找了朋友的车进去,下山去了。 这热闹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是拜这场大雨所赐,如果不是因为有雨,或许这场骂战还要持续好久。 “嘿,这两位扔下车都不管了,中间的那是谁的车,看来这下是出不去喽!”有人幸灾乐祸道。这时我才注意到被这两辆撞在一起的车中间的停车位还夹着一辆车,出来的路被完挡着,动弹不得。“那不是咱的车吗?”我愣住了,左右张望,看见我爸的脸色阴沉,不用问,我也知道了答案。 我妈这时候愁眉苦脸的小声问道:“这可怎么办?”我爸听到之后脾气立马上来了:“叫你们早点走,早点走,还在那磨磨蹭蹭,这下可好,走吧,走回去吧!”我妈不高兴,想争论两句,我看气氛不对,赶紧把我妈拉走了。我妈也知道不是吵架的时候,生着闷气不说话。我爸也不说话,看来是极力的想克制一下脾气,知道这时候人多,一家人吵架纯属是让别人看笑话,尤其是他刚看过一场热闹。 我妈问我:“这些人走之前也不知道把车挪一下,这让咱们啥时候才能走啊!”我说道:“谁知道呢,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了。”不过我隐隐感觉今晚他们是回不来了,下这么大的雨,交警都不一定会来,他们再来也没有什么意义,那就意味着我们一家今晚怕是要被留在这庙里了。我倒是无所谓,一夜不睡觉也没有什么关系,去网吧通宵打游戏,第二天早上还能上半天的课。所以露宿一晚,对我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可对于父母来说就有点痛苦了,他们年龄已大,不再是当年年轻的模样了。 这时雨下的更加急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我站在窗户旁,看着外面雨水撞击山体升腾上来的水汽,像是巨大的水兽腾空而出时溅射的水花,又像是船舰破水前行时挤压的水浪,总之当雨水落地的声音连成一片的时候,屋里的嘈杂声好像完听不见了。 这个小屋子里的人热闹还没看够,但是已经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于是都沉默了下来,本来都不曾熟悉,这时候没有了话题,又恢复了陌生人。那位郭老师还想和道长再下一局,却被同伴催促着离开,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趁现在天还未黑,赶紧下山,再晚一会路就不好走了。 郭老师和道长告了别,也许是长时间为人师表的心理作用,临走之际又来到了我的旁边。我诧异的看着这位给我些许好感的老师,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我看你差不多也上高中了,那一定学过《淮南子·人间训》里面的一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郭老师像是在讲课。 我点点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凡事要放两方面去想,也许在这庙里呆一晚是好事呢!” 我愣住,不知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也许是和道长神神道道了半天,他也变得玄之又玄了。再怎么看来,在这里饥寒露宿也不会是一件好事。 “谢谢郭老师,没事,雨稍小一点儿,我家亲戚就过来了。”我很感激有一个陌生人能语重心长的安慰着,虽然我本身是不太相信这些祸福之说。人都有一个趋吉避凶的本能冲动,可气运又不在预测范围之内,所以刻意研究这些毫无意义,最多我们只是以平常心待之,才能在福祸临头的时候不失了审时度势的心。 那位郭老师看了我一眼,发现我对他的话心不在焉,于是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的走开了。我倒是理解他此时的这种心境,我们本是萍水相逢,他好言相劝,我不以为动,所以就止于此。 但暗示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活动,话入了耳中,就再难不往心里去。我虽然嘴上说是不在意,心却咯噔一下,像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当时的我并未察觉出来。 屋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因为雨毫无停下的意思,并且天越来越暗。我仍旧站在窗户旁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此时的落寞的神情,只是忘了在这种天气下都想着怎么回家而并不会去关心一个陌生人的喜怒哀愁。 我妈这时候说道:“不如打电话让二喜过来接一下咱们吧?”二喜是我的舅舅,中午就是在那里吃的饭。 我想说不打,却怕伤了我妈的心,又不愿意说打吧。就在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说的时候,我爸说话了:“打什么打,去了之后今晚能住哪?” 确实对于我们这个不速之客来说,我舅家实在是挤了一些,况且事先我们也没有说要留宿,肯定都没准备,这时候再去打扰,腾房间想来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爸和我一样是一个怕麻烦自己也怕麻烦别人的人。 可这时又该怎么办呢?我妈看着我爸,像是拿不定主意。 “回车上去吧,在这站的累的慌。”我爸语气终于缓和了许多,因为我妈依赖的眼神。 跑到了车里之后,我越想越感觉到不对劲,虽然以前我爸的脾气也很火爆,但没像今天这么一点就着。 我爸不知在想些什么,抽着烟看着车窗外。我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我爸。“别抽烟了,把窗户关上,有点冷。”我妈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好像拉紧一点就能把寒意阻挡在皮肤外面。我爸扔了烟,双手抱怀眼睛眯了起来。 我倒是无所谓,内心竟毫无波澜,除了想到我爸妈要在这车里呆一晚上会有点不好受。车里气氛突然冷冽起来,我爸不知是真睡着还是在假寐。我和我妈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眼里所表达的意思,这时候别去打扰他,正好清净一会。 第四章 跳崖 离了庙里,嘈杂声完听不到了,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我胡思乱想的想着,心不在焉的听着,不一会也进入了梦乡。 ...... 远处密林中一阵响动,我知道那些人又来了。“卧槽,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还追个不停?”我骂了一句,折了一截树枝甩打着地上的草。她在旁边抿着嘴,欲言又止,远处地面震动的越来越厉害,忍不住说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呸了一声:“回去?我费劲千辛万苦到了这里,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站在悬崖旁,我看着眼前巨大的盆地,下面雾气飘渺,树冠争着冒出了头。不时有飞鸟掠过,搅动的水汽缭绕在参天巨木间。下面有一样东西深深的吸引着我,引诱我不断前来这个地方。也许是一座庙宇,我去了之后就能涤荡心灵,获得想象不到的愉悦。也许是一间茅草屋,里面隐居着一位世外高人。也许是一件宝物,对我而言,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要不和他们说说,你来这里并不是和他们想象之中一样的目的。”她脸色苍白,双手拉着我的衣袖,像是害怕。我冷笑道:“好好说说?你以为什么事情都能说个明白?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事到如今,有些事已经说不清楚了。”她一只手撒开,擦了擦眼角想极力隐藏的泪水:“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但丛林里的那些人可是知道该怎么办,侵入他们祖地的人,就别想能活着出去。 这些人都是祖巫一脉,世代守护着他们的圣地。而我现在就在他们的圣地。“这他妈是个屁的圣地,连个鬼都没有,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我忿忿了一句,又看了看眼前的景象,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壁并不陡峭,我都怀疑是不是能划着下去,但直觉告诉我最好别这样做,因为心灵深处,我感受到了一丝震栗,这就像是人们面对无知的生物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但我不得不来,有一种力量驱使着我不断的来到这个地方,也许是在梦里不断重复着这个场景,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我前行。 总之,我心里在害怕,可却不想表现出来,我又呸了一口,像是鄙视,不过不知是鄙视他们还是鄙视我自己,其实是想掩饰我的害怕:“站在我后面,大不了再战一次。” 我有着敢于直面的勇气,却怕我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可我又不得不来到此地,这就像是一种使命,流淌在血液里的烙印,至死方休。 她的浅色连衣裙上染上了草木树叶的汁液,星星点点的连成一片一片,像是泼墨的点缀。她身体在发抖,对方的人数越来越多,不知这一次还能不能继续逃脱下去。 我不知已经来过这个地方多少次,但每一次都在快要接近真相时被发现,继而开始大逃亡,我也不知为何要带着她,但她就像是我自己一样,我不会去舍弃。 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接近于真相,在我的一步之遥之外就是我要到达的终点,但我发现无路可退。我把她挡在了后面,看着从密林里出来的一群人。他们都穿着粗布麻衣,身上用五彩的颜料涂出各种各样的花纹,像是某种图腾,又让人分辨不清。手里拿着自制的兵器,削尖了两端,并抹着暗黑色的毒剂。一位首领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入侵祖地者,臣服,或者死。”我能听出来他语气里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这让我很不舒服,我又呸了一声:“这他妈地是你们家的?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别说这地方真是他们家的,没有人愿意和亡命之徒打交道,我也不想,但又不得不如此。 那位首领眯着眼,冷冷的看着我,就像我看着电视剧里的人物,表现不出来喜怒哀乐。我的手被她拉着也发起抖来,我好像一直在跟他们在密林里边躲藏,逃脱着他们设下的一次又一次的陷阱,但这次我感觉是真的走不掉了。我还不想死,没有人愿意为死而死,但我又知道他们所说的臣服是什么,那是一种生不如死。 “滚一边去,老子要跟他们大战三百回合!”我冲着后面的她吼了起来,让她离我远点。我本意是想等会他们扑上来的时候,我牵制住他们,让她趁乱逃跑,但她好像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给她使眼色,这时候不能明说,就看她能不能以多年的默契领会我所说的意思。 她惊恐的看着我,疯狂的摇着头。我这时候怒了起来,狂乱的大吼着他妈的他妈的。我没办法抱怨着什么,这是我自己自找的,但连累上别人,我的心总有些痛苦。她不愿离我而去,抑或是她害怕的智商已经变为负数,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对面的人已经压了上来。 她还是紧紧的拉着我,我也没有了与他们战斗的勇气。“走!”我拉着她,跑向了悬崖边上。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极速压近的祖巫人,我轻蔑的笑了一下,跳了下去。 “老子就算摔死,也不落到你们的手里。”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我闭上了眼,极速下落带来的气流冲击,使我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这也许就是音障,是由于物体与流体相对运动时,会对流体产生干扰。当物体高速移动接近音速时,将会追上自己发出的音波。但物体本身对流体的压缩无法迅速传播,将逐渐在物体表面形成一个激波面,激波将增加流体对物体的阻力,这种因为音速对物体速度提升造成的障碍被俗称为音障。 我这时候竟然还有闲心想着物理课本上关于音障的解释,当时对于这种现象无法理解,此时却身有体会,我下落的速度逐渐稳定,保持在一个我能接受的范围。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样,学到的知识告诉我,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人体是由细胞构成的,死亡是由于细胞的死亡引起,所以灵魂之说是虚无的,不符合科学事实的。 你看我从根本上就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事情,因为所有的超自然现象都是一种我们未知的科学道理,我们的敬畏应该保留在对科学的敬畏上,而不是臆想的鬼神上。 我很奇怪,这时的我快要死亡,我也知道我快要死亡,但我没有恐惧,或者说是感情,我保持着跳下悬崖时的姿势,脑子里清晰无比的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这短短的几秒钟,好像我已经思考了许多年。 第五章 坡底有凤凰 科学知识带来的陶醉感还未持续下去,下一秒钟一声嘹亮的锵锵声侵入我的耳朵。其音如萧笙,声如钟鼓。我睁开了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一只巨大的五彩羽翼上拖着长长流苏的鸟在我旁边飞旋着,长颈如蛇,背隆如龟,鸟喙如鸡,下颌如燕,鸟尾如鱼。虽然形状怪异,但被五彩羽毛覆盖之后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美感。 “凤凰!”我失声叫出了口。我从没见过凤凰是什么样子,就连年画上的画像,我也从未认真看过。但国人内心深处是有一个模模糊糊说不上来的印象的,这印象的作用就在于当我们面对的时候就知道它是龙,它是凤凰,而再不用去分辨。 我引以为豪的科学的世界观在凤凰出现的一刹那就崩溃的支离破碎,它超出了科学的范畴,因为凤凰是由神创造出来的,而神是由人臆想出来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概念中的生物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生物。这时候凤凰歪着头,像是嘲笑我的无知,冲我又叫了一声,在空中飞舞了一下,俯冲下来。 我落在了它的背上,或者说它接住了我。它的背上很柔软,像是躺在了小时候我妈缝被子时的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床上。从心底涌出来的舒服让我暂时忘记了此时的处境,我又像是漂浮在云端,乘着微风遨游在天地间。 “呜……”我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哭声。回头看去,她趴在凤凰的背上不敢动弹。我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原来你恐高啊!”她脸上泪痕还未擦去,恼羞的瞪了我一眼,想爬过来拉住我,但还是没能战胜心里的恐惧。我挪过去,将她靠在了我的怀里:“你看,我们并没有死啊!” 她这才看了看周围,我们在天上飞着,不知要去往何处。 “它要带我们去哪里?”她并不像我一样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仍旧紧张不已。我无所谓道:“管它带我们去哪里呢,总比死了要好一万倍。”也许是视角的差异,在悬崖上的时候,我看下面的深谷并不算很大,可现在我们已经飞了很长很长时间,乘着凤凰掠过一棵又一棵高耸入云的树冠,飞过一座又一座凸起的山丘,踏过一条又一条清澈碧绿如宝石的河流,还是察觉不到终点的方向,依旧看不到尽头。我很奇怪这个山谷里怎么有这么多的东西,云遮雾绕的下面就像是一个从未有人踏足的仙境。也或许只有在这种仙境里面才会孕育出来凤凰这种神物。我身下的凤凰此时又好像是知道了我内心的想法一般,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鸣叫,那意思简直是这才是它的家园。我其实并不着急,它的突然出现肯定是带有某种目的,多半是与这山谷里的东西有关,况且我的世界观已经崩碎,这个地方能被称为圣地,肯定有它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我心里的直觉越来越强烈,多年驱使着我不断来到此处的力量终于要揭开了它的面纱。 事实总会浮出水面,凤凰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它的羽翼震动的幅度小了下来,慢慢的盘旋着往一处湖泊旁落去。这时我才想要细细观察这传说中的神物,它的五彩羽翼的流苏,随着震动,不断地从空中落下。我伸出手接去,手上空无一物,就像光线一样,只可眼观不可触摸。这是超出了科学解释范畴的现象,这些光点不知从哪里生出,又从哪里消失,完违背了自然界的能量守恒定律。而我所熟悉的万有引力定律在这时候也不起了作用,我感觉不到下坠的趋势,就像是静止在空中,眼前的景物虽说在不断变换,但却清晰可见。看的时间长了,我的头发起晕来,我知道这是凤凰自身带的威严,不容凡人久视。 终于落了下来,我拉着她的手又从凤凰身上跳了下来。 周围仍旧有五彩的流苏丝丝缕缕的落下,我像是漫步在彩虹中间,又像是在穿过缤纷的帷帐,美艳不可方物。 湖泊蒸腾着水汽,这是一个天然的温泉,里面的水像是白色,又像是无色,时而清澈见底,时而泛着乳液。不必用手去摸,我也感觉的出来空气中飘散着的余热。这湖泊并不算大,我目力所及之处,已经看出了它的轮廓。是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像一颗镶嵌在大地上的宝石。沿着湖泊一路往前,我看到了一个隐藏在水雾之中的茅草屋。这就是我要到达的终点,我对自己说着,毫不犹豫的朝它走了过去。 这茅草屋并不大,只有几间房子大小,是几个茅草搭成的屋子连成了一块。其中一个屋子的门打开着,但是我看不清楚里面的景象,好像有一团光华在门口流动。她拽着我的手示意我离开,我回过头去,对着她摇了摇头。她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而这时候的我是不可能回去的,因为我知道一直困扰着我的秘密,就隐藏在这屋子里,这真正的一步之遥之外。 我示意她留在原地,但她更加惊恐的摇着头,这是比让她进去更加恐怖的事情。我无奈只好拉着她一起靠近了那团光华。 我试探的伸出一只手,穿过了那团光华,但想象中的感觉并没有传来,并且也感觉的出来,那团光华的另一面是一处空间。我不再犹豫,穿了过去。 一阵眩晕感传来,像是从一个空间转换到另一个空间,强烈的不适应感让我分不清所在何处。我咬了一下舌尖,疼痛使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看去是在一处空间中。说是在空间中,是因为我此时正处于整个空间的正中。脚下是无形有质的东西在支撑着我,踩上去如踩在大地上一般,但透过它我又能看到无垠的空间,它似在漂浮,又似在静止,远处虽空无一物,但却像是有稀薄云雾遮盖,使我隐隐约约恍恍惚惚。总之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好似你掌控着这一方空间。 “你终于来了。”我听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像是穿过一万年岁月而来,带上了说不出来的沧桑感。极远处,有一个光影漫步走来,初始在天际之外,眨眼间就到眼前。 来的是一位老妪模样的人,她拄着一根黑玉盘龙节杖,身披一件黑色丝质罩纱,有点像我玩的刺客信条里的人物。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冷漠与炙热。我知道这冷漠是她对待凡人一贯姿态,而炙热却像是透过我看到了一件曾经遥不可及如今触手可得的事情。这让我害怕又有点蠢蠢欲动。她的脸上皮肤仍旧白皙光滑,像是少女的皮肤娇嫩胜雪,但又有点不同,其脸上少了少女的活力,像是冰冻起来的容颜。虽然如此,但我仍旧看的出来,她是一个老妪,脸上沟壑纵横,却是不争的事实。她是一个美人,如果她的右脸没有一道从眼角蔓延到嘴角,看起来狰狞恐怖的伤痕的话。在我看去的时候,那条伤痕吸引着我的心神,我仿佛听到也看到了一个少女在发出令人绝望心寒的嗤嗤的笑声。我不知道她能把容颜冻住,却为什么不把伤痕给抹去,但这不是我能猜测的事情。 第六章 七彩尾羽的坚守 我知道我将面对的是完未知的存在,我不知如何去应对,超出我理解之外的生物,自然也有超出我理解之外的力量。“几千年了,终于有人能走到了这里。”她看着天空,如果这个空间有天空的话,发出了一声穿越几千年的寂寥。 我听完之后,莫名的愤怒起来,凭什么我的宿命就是迎合着你的等待?凭什么你的力量能驱使着我不断的到来?凭什么我不能掌控我自己?“去你妈的,老子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能奈我何?”我冲着这位老女人大吼着。 此时的我像一个小丑,在做着白痴一样的举动。但如何才能了解超出认知之外的敌人,乃至于看到击败的一丝曙光?那当然是把她拉到同一视界中来。我故意做出愤怒的样子,就是想通过她对我的愤怒做出的反应,来分析我如何才能掌握主动权。 事实证明,我是想多了,并且真的变成了一个小丑。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宰一样的人物冷冷的看着我,审视着一个无知的生物。 我沉默了下来,试图以别的方式打开局面。 “看来不是愚蠢透顶,还算没有让我失望。”那位老妇提着黑龙节杖,轻敲了一下地面。 虽然我们此时仍处在空间之中,但我如临地面。这个奇特的空间如何形成,却不是我此时要考虑的事情。“每个人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我认真的说出了这句话。 “没有谁能够真正的自在。”那位老妇空洞的看着我的身后那无限的空间说道。 我知道我们说的是两件事,或者是两个层次。我希望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受到羁绊。而她讲的是像她这样的存在仍旧不能摆脱冥冥之中的力量。 “至少,我存在过。”我看着身旁一直拉着我的手的她,一字一句的对着那老妇说道。我存在过,我为了掌控命运战斗过,这就是我的答案。而那位老妇在自己创造的空间中,又有什么存在可言。 “年轻人,虽然几千年来终于有人能走在这里,但现在不是和你讨论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你。”那老妇显然不想和我说的太多,挥了挥手,于是我眼前的景色又变。 此时我仍旧身处空间之中,但在我的下方显露出了大地。一幅辽阔的画卷展开,我以上帝视角观看着大地上的生死更替。风云变幻之后,时间定格在洪荒时代。此时人类的活动还未在大地上留下痕迹,散发着天地初生空蒙混沌的气息。 镜头逐渐拉近,两个坐在山崖石顶的少男少女的身影映入眼帘。 “泽,你真的要走这条路吗?”那少女柔情的看着旁边少年俊郎坚毅又倔强的脸庞,用温柔但掩饰不住的悲伤的语气说道。她看着他的时候好像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景色可以与他相比,夕阳下五彩的晚霞,崖底泛着粼粼波光的无尽的汪洋,以及再远处,视线所到达的极限之处,喷薄着炙热火焰的山脉,都不及眼前之人一个和煦的微笑。 “岚,我已经决定了,这就是我要走的路。”那少年沉默了一会,又坚定的说道。他看着远处海面之上漂浮着的巨大的山体,以及天际边那隐约露出来的大陆的轮廓,眼神里散发着热烈的神采。 少女的脸色黯淡了一下,紧紧握住了身旁少年的手,这条路不知要染多少血才能走完。“如果我说,我愿意和你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是不是也没有用?” “岚,诸神争霸的时代已经来临,我必须要为我们龙族争出一片天地。这不仅是为了我,为了我族,更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叫泽的少年憧憬着未来的精彩,激动的说道。 可岚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她把头藏在了两腿上,思绪被拖进了无尽的混沌之中。 泽挣开了岚握着他的手,张开了双臂,黑色的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岚,我走了,我们…再见!” 他踏着地面冲向了天空,化身为一条黑龙,在云雾之中翻滚,黑色的鳞甲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金色的光,时而盘旋,时而翻滚。时而直冲入水,在水中又化为一道黑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只在冲出水面时溅起巨大的水花。好似这天地间都是他的舞台,而他也去向了更广阔处。 岚抬起了头,脸上两行清泪缓缓流淌,望着远方,这一别不知经年。“我会一直等下去!” 天地间风云轮换,昼夜交替,汪洋慢慢消退,露出了水底嶙峋的世界。岚在过去的岁月里仍旧一个人坐在这山崖石顶上,眺望着远方。她希望来的时候有一个巨大的惊喜,但这惊喜却从未到来。当等待变成一种习惯,感情不知是会变浓还是变淡。 这等待的过程看的有些枯燥,我以旁观者角度看来,完像是在放电影,眼神示意那老妇让时间加速,跳过这一段,但好像完不起作用。我只好无聊的继续看着眼前的故事发展。 像是过了极漫长的岁月,又像是极短的刹那,时间总是在极长与极短之间,让人分不清楚。我也随着岚经历着希望失望到最后的习惯,从一个春夏秋冬又到另一个春夏秋冬,无止尽的循环轮替。 我期待着她的期待,祈求故事的下一节赶紧展开。终于等待有了答案,岚在某一瞬间突然站住,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眼角的泪水划过脸庞,滴落在青草之上。她化身为一只美丽的凤凰,身体散发着五彩的光芒,冲向了天空,飞向了他们最初分别的地方。 泽已经站在了那里,负手而立。他平静的看着远方,好似这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不怒而自威。 “泽,你…回来了?”岚一直以为她会习惯等待,却还是在感受到泽的气息的那一刹那激动的难以自已,她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委实是眼前这人身上气势与她记忆深处的那人判若云泥,以前的他如清晨轻爽的风,而现在却带上了厚重的血腥气。 “回来了。”泽简短的回着话,不知在想什么。 “泽,你知道吗,原来等待才是最大的痛苦,我每天都想着与你再相见之后,有好多话要与你说,但现在看到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啦。我们是不是分别的太久了,久的彼此之间竟无话可说啦,像一对陌生人一样。”岚擦了擦脸上留下的泪,笑着说道。 泽终于深情的看着眼前的人,多少年过去,她仍旧是那么容易就哭的出来,但也容易开心起来,“岚,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去享受那无尽的荣耀。” 岚终于听到了泽的这前半句话,往前的令人绝望的等待都烟消云散了,可后半句话又令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我愿意与你在一起,只是与你在一起,而不是其他。” “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只要你把七彩尾羽拿出来,这世间莫大的荣耀就会戴在你的发上。”泽看着眼前的人,好像看到了未来。 岚惊愕的听着泽的这段话,颤抖的往后退去,不断摇着头说道:“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能这样去做,我不能做对不起我们凤凰一族的事。” “这怎么是对不起凤凰一族的事!这是把你们凤凰一族推向更高的位置的事,这是给你们带来莫大荣耀的事,我不知道这些荣耀和尊敬为什么还比不上一件死物?”泽狰狞着脸庞,愤怒的大吼道。 “你不明白的,你不会明白的,这七彩尾羽对我们凤凰一族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你要我怎样都可以,但七彩尾羽我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岚听到泽的狂吼,一颗心逐渐破碎,等待了这么久,难道就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吗? “算了,你不拿出来,我也会自己去拿出来的。”泽语气又恢复了冷静,他对于拒绝他的意志的人总是显得更加冷酷,在他眼里,她与之前的那些试图反抗的失败者们已经没有了什么不同。“那么,再见吧!” 泽又冲向了天空,和很久之前一样,他在空中显露出了令人震撼的美丽,但对于岚来说,他不一样了,那个记忆中的青涩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再也不见了。 第七章 如果爱 我很奇怪,为什么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跟随着他们情感的跌宕起伏。但转念一想,我现在身处那个老妇或者说是如今的岚制造的她独属的空间之中,自然能随着她的意愿进入他们的情感世界之中。想到这里我有点安心,人最怕的是迷失在这个世界中,在无尽的意识深处沉沦,而不自知,我可能会变为一个无人在意的路人甲,或者他或者她要毁灭的那个人,在他们的世界中迷失毁灭。 我脑袋里清明了一会,但又随着岚制造的这世界中的故事情节发展而吸引住了心神。 “他变了不是吗?”一个厚重但听来使人莫名温暖的声音在岚的耳边响起。 岚并没有回头看去,兀自在那伤心不已。“溪大哥,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叫溪的叹了一声:“权势能改变一个人,也能毁灭一个人。” 岚摇着头:“难道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不好吗?” 溪又叹了一口气,眼神深邃:“可是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 “我不懂,我不想我认识的人到最后都变成这个样子,溪大哥,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去做这些事好吗?”岚说这话眼角又噙着泪水。 溪沉默了,他来此也是为了告别,但看到她含泪委屈的模样就感到痛心:“岚,放心吧,不管怎样,我永远都是你的溪大哥,永远都不会变。” 岚终于明白,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要渐渐离她远去:“溪大哥,你也要走了吗?” 溪眺望着远方:“必须要走了,我不能看着我们龙族最后毁在了他的手里。” 说完看了一眼岚,化身为一条黄龙,隐藏在九天之上的云层里,消失不见。 时间轮转,在不知多少岁月之后,岚又等来了泽。她欣喜的跑去,却在将要到达之际停下了脚步。远方那人披头散发,说不出来的狼狈。他的身上散发着厚重的血腥味,戾气滋生,像是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中走出来的魔王。这种气息让她惊愕不定,不知彼岸的那人还是不是藏在心底的那个少年。 “岚,我快要撑不住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泽满怀希冀又疲惫的说道。 岚欲言又止,她有想把眼前的人拥在怀里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你还想要七彩尾羽,不是吗?” “我需要给予子民信心,而七彩尾羽就是能稳定天下的神物,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泽语调急速的说道。 岚看着泽在说这些话时眼神里散发出来的狂热的神采,但她明白这神采再也不是对她而言了。他的心中只剩下了权势,而她也不过是他手中的筹码。岚咬着嘴唇,心中在滴血,身体颤抖的摇着头后退:“不行的,不行的,泽,我不能把七彩尾羽交给你,你回来吧,放弃这些吧,我们一起隐居在山林里,不要去管天下人的事了。” “放弃?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如今你却说要我放弃?”泽泛着冷笑,“明明放在你们手里是一件死物,而在我手里才能发挥出它应有的神韵,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懂呢?” “对于你来说它当然是一件死物,但对于我族来说,它就是要保护一生的神物,你当然不懂这些。泽,你看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什么样子,连我都感到畏惧了,这不是你,别再想这些了,好不好?”岚哭诉着哀求道。 “呵呵呵呵,终究还是要让我自己来取,对不住了,岚。”泽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一瞬间就到了岚的身旁,一把剑已经抵在了岚洁白无瑕的脖颈之上。 岚惊恐的看着泽,隐隐约约知道他要做什么,挣扎着想大吼,却被泽封住了口。 “现在由不得你了。”泽狂笑起来。 岚被押着一步一步走向了她的家。这段路在过去的岁月里,她走过了无数遍,却从没像现在这样步步荆棘。她想通知部族里边的人,以期望他们能发现危险的临近,但却无法做到,她被封住了口,缚住了行动的自由。 旅程会有终点,就像故事总会有结局,这段路她想永远的走下去,但很快就到达了终点。这是一个神奇的山峰,众多凤凰在这里筑巢而立,山体氤氲着五色神光,那是凤凰身上流淌下来的光彩。鸟鸣之声此起彼伏,细细听来像是百鸟在歌唱。不时有凤凰飞出,振动着羽翼,盘旋着山峰,引起一阵又一阵的争鸣。 “好一个百鸟朝凤。都说凤凰栖于梧桐,飞于高山之上,餐风饮露,性情高洁,也不知一会祈求我而献上七彩尾羽的他们该是怎样一种光景。”泽冷笑着说道,像是看到了好玩的事情。 岚无法反驳,只有惊恐的挣扎着摇着头。 很快有人发现了岚与泽的到来,也看清了此时岚所处的情境,充满敌意的与泽对视。但好像根本不起作用,泽无视着这些愤怒的眼光,用九天之上的帝王式的语调说道:“将你们的族长叫来。” 凤凰一族的长者很快到来,那是一个睿智的老人,经历着风霜,也让岁月在其脸上留下了痕迹。 “年轻人,有什么条件就讲出来吧。”族长冷静的说道。 “好,倒是不拖泥带水,省的我浪费口舌,七彩尾羽,我只要七彩尾羽。”泽的话一向显示出他的冷酷。 那位老族长此时却沉默了下来,周围激愤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可他能怎么办呢?对方有恃无恐,况且还押着岚,如果自己有什么异动,恐怕最先受伤的就是这个小妮子吧。那是他们部族最有希望进阶七彩的天才啊!可周围的声音不断的回响,终于使他愤怒起来:“都住口!”周围瞬间清净了下来,都噤若寒蝉。 “将七彩尾羽拿出来!”老族长对着旁边的人发号施令。众人再愤恨,但也不得不去做。 泽赞赏的看着那位老族长,为他的深明大义而赞赏,这也省去了他许多的波折,和避免他大费周章。 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七彩尾羽被虔诚的奉了出来。 “放过岚吧!”老族长捧着七彩尾羽恳求道。 但泽只是冷笑着伸出了一只手。 老族长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对七彩尾羽的束缚。七彩尾羽真正的出现在天地间,那是一种神圣的光彩,融合着天地间的光芒,丝丝缕缕散发出令人心驰神往的神息。而彼时凤凰身上的五彩光芒与之相比,就好像是萤火与皓月之别。这是受天地眷顾的宠儿,才能发出超越世间的色彩。 泽伸出了一只手,将七彩尾羽缓缓牵引了过来,他的心底在狂笑,拿到了七彩尾羽就等于握住了无限的未来,万族臣服,争霸天下,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老族长,你我都明白,这时候我是不可能放走岚的,等我脱身之后,我不会为难她。现在还请让出一条路来。”泽冷漠的说道。 旁边的人义愤填膺,但被老族长一个挥手阻止:“放他离开。” 泽哈哈大笑着潇洒的离去。 “我有罪啊!愧对我族!”老族长终于支撑不住悲愤的痛吼起来。 岚心有感应,回头看去,却看到老族长仰天长吼,嘴里却喷出了一口鲜血,声音就此停歇。“族长!”岚哭诉了一声,却被泽怕迟则生变,硬押着离开了。 第八章 真正的涅槃 泽只畅游着他心中的世界,却不知道他身旁的岚已经将悲伤在心中酝酿了很久很久。 “放开我吧!”岚看着下方的喷薄着火焰的山口,炙热让她的心神稍稍清醒了些。 “我会带给你无尽的荣耀的,岚,这天下已经触手可得。”泽兴奋的说道,江山美人不正是男儿梦想。 “呵呵,你到现在还在想着你的春秋大梦,可老族长已经不在了,我再也见不到了。”岚的声音冰冷起来,一如泽以往对她的模样,她也终于明白了,爱不是盲目,更要认清现实。 泽兴奋的尽头被泼了冷水,但很快他也不在意了,有了天下之后,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泽,我不再喜欢你了,我恨你,老族长的仇,我一定要报回来。”岚高声说道,壮怀激烈。 还未等泽反应过来,岚已经撞开了他的束缚,如展翅一般,向那炙热的火焰中心跳去。他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剑刺去,但却扑了个空,等收剑的时候才发现剑尖上流淌着鲜血。他怔怔不语,但令他更为恐慌的事情发生,他发现七彩尾羽不见了。 他愤怒的大吼着,天下就这样从他手中溜掉,现在细细想来,还是他太大意了,七彩尾羽是凤凰一族的圣物,岚肯定有秘法能悄无声息的联系七彩尾羽,即使他的禁锢也不能阻挡。或许从岚与他说话的时候就开始了,或许更早,而在那时候已经到了最关键嗯时刻。 “我要杀了你!”泽咬牙道,他心底已经认定了岚是他的敌人,而对于敌人,他采取的手段将会更加残忍,更加冷酷无情。 岚飞翔在火焰之中,身旁有七彩尾羽在绕着她旋转,在火焰的炙烤之下,这七彩尾羽的光芒更盛。七彩尾羽是凤凰一族进阶出七彩的存在陨落之后留下的生命精华所在,而这时在火焰中正是燃烧了精华来保护着岚不受到伤害。但火焰是无穷无尽的,七彩尾羽的精华却总有燃烧殆尽的那一刻。而作为凤凰一族的岚自然对七彩尾羽能心生感应,并且遥遥呼应,所以她才能悄无声息的带着七彩尾羽从泽的手中逃脱,这并不是一件死物,相反还具有无上的灵性。 火焰越来越热烈,其实是七彩尾羽的威能已经告罄,剩下的只有靠她自己来抵挡火焰的侵蚀,可她又能抵挡多长时间呢?岚不得已化出了真身,人的身体是脆弱的,真灵的身体要强健的多。一声清鸣过后,岚终于显露出了她的凤凰真身,但也意味着她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凤凰的流苏丝丝缕缕的进入火焰之中,又或者是被火焰吞噬,与火焰接触的那一刹那发生炫目的五彩火花,但又很快消失不见。就连七彩尾羽都已经焚烧殆尽,她又能支撑多长时间呢。 岚想放弃,就这样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又被无穷的火焰继续燃烧,化为虚无,什么也不留下。就好像她也已经没有了忧愁。但这火是由外而内的迸发,她身体的本能在抗拒,所以她也只好痛苦的承受着煎熬,等到这火侵入心脉的时候,她就知道也是到了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了。这是个炼体的过程,真正的用火焰去炼体,也是一个炼心的过程。所不同的是她不管如何大彻大悟,也只是会焚化为虚无。 岚知道这个结果,怔怔的想着过去的几千年里所发生的种种。她在族群里边的无忧无虑,她与泽欣喜的相识,她翱翔在天际中的畅意自由,她看着日落撒下余晖映照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时的憧憬。这些都在这最后的时刻化作了她温暖的记忆,伴随着眼角流落出来的眼泪,又被火焰一口吞噬。慢慢的她的心变得冰冷,虽然这火焰的温度足以融化一切,但当她把心底的温暖一点点的抛弃,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恨意。如果一个人的心已死,那么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杀死她。 七彩尾羽终于在火焰中燃烧起来,只是不同的是它没有化为灰烬,而是变成了一道流光,注入了正在被火焰蚕食的岚的身体之中。这七彩尾羽与岚再也不分彼此。 岚的心已死,七彩尾羽化作的七彩流光却给她的身体注入了活力,她的身体在复苏,并且在发生着难以想象的变化。她的骨骼血肉重塑,她的羽毛再生,她的意识也逐渐苏醒。又一声嘹亮的鸣叫响起在这无尽的火焰之中,她张开了双翅,七彩的光晕环绕在周围,她长长的尾羽伸展开来,垂落下七彩的光粒,在这火焰之中仍旧散发着光芒。这火焰慢慢变的温暖起来,她忍不住游动了起来,好像这火焰已经变成了她的一部分。 但这本身也没有错,她本就是从火焰之中诞生的,七彩凤凰重现世间。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本就是一件极其痛苦,极其恐怖的事情。此时的她仍旧不敢相信,因为变成了什么样,就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然而她的心里现在只有仇恨。七彩尾羽原来不是象征,而是守护。 “错了,都错了,原来一开始就错了!”岚苦笑着,又转为低喃。 可老族长已逝,她现在已无力守护,剩下的生命里只有了仇恨。 她从火焰中飞出,飞向了远方,那里有泽,那是她余生唯一要做的事。 故事看到了这,又忽然消失不见,眼下的沧海桑田也慢慢消散,我的意识又回到了这个空旷的空间之中。我回味着所带来的震撼,隐隐明白接下来的剧情走向,而这或许是我不断来到这里的唯一的作用。 “你明白了吗?”身旁老妇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打了个寒颤:“明白了。” “拿着它出去,然后回来。”那老妇将她手里的黑龙节杖送到我的手边。 我握住了它,眼前一阵晕眩,再睁开眼时又回到了深谷的悬崖之上,最初跳崖的地方。 我不知时间已过去了多久,那些祖巫人已经消失不见,但我知道并且她也知道,我们若是再往前一点,他们又会鬼魅般出现。 “我们走吧,好不好?”她拉着我的手,像一只受伤的野猫,蜷缩着的神情,惊慌着的眼神。 我看了看手中的黑龙节杖,它正散发着致命的魔力,吸引着我去探寻真相。 “你所认为的离开,其实是另一种到来,挣不脱,逃不过,眉头解不开的结,命中解不开的劫。”我对她说着话,又走进了密林中。 但没过多久,密林中又弥漫着浓重的杀气,无形的压力透过惊飞的林鸟铺天盖地的传送过来,我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走!”我大吼一声,僵直的身体也因为这一声吼带来了活力,拉着旁边的她极速向悬崖边逃去。 那些祖巫人又追来了。 到了悬崖边,我才终于缓了一口气,看着渐渐逼近的祖巫人,我轻蔑的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转身跳了下去。 我跳到了一处柔软的所在,这是凤凰的背部,它又接住了我们,清鸣了一声,冲天而起,飞入了山谷的雾霭之中。 第九章 循环往复的大逃亡 慢慢的我分不清现在和未来,因为我一直在做着这样的事情,进入密林之中,然后逃出来,在悬崖边跳下去。我明白不断的尝试其实是为了离开,即使我一直在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但如果我不想或者不能重复,就一直找不到相遇和时机,就会捉襟见肘,黔驴技穷,恍恍然不可终日,总是骤雨不可期。所以我想摘掉身上的枷锁,每个人都有枷锁,将自己锁起来,困顿着时日,抱怨着惆怅。 我一次比一次更加的深入密林之中,但也意味着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密林之外,而祖巫也像发了疯一样的追击,他们是不会看着我带着黑龙节杖出去。所以我更加的难以逃脱,以至于我又跳崖时,聚集的祖巫人变的更加多了。 重复也就意味着熟悉,我已经能看得到密林之外的光亮,这是我从没有到达过的地方。我举着黑龙节杖,贪婪的呼吸着久违的空气,像是重生。 祖巫人看着我站在了密林之外,却无动于衷,虽然相距几步之遥,但却如天堑。这是他们的天堑,密林内外就是生死之地。慢慢的他们又如潮水一般退去,我看的出他们脸上的凝重,但我已经毫无选择。 风吹了过来,尘埃迷了眼睛,我半眯着眼,看向远方。远方天际之上,有黑云在无声聚集,沉闷的令人喘不过气。这压力不知是有质还是无形,像是压在胸膛之上的山峰又如逐渐禁锢的空间。风声随着黑云的形成也在不断的变化,起初还如人之倾诉,慢慢声如呜泣,再之后声音又消失不见,但看着卷起的飞沙走石,这怒号已经超越了人类听力的极限,虽此无声,却震耳欲聋。 我仍在承受着压力,像一个英雄在血漫大地的战场拄剑跪立。但很快我就丢盔弃甲了,黑云之中显露出隐藏的生物,紧紧一眼我的脑海里就只剩下回荡着一个字,“龙!” 这是一条黑龙,在天上审视着他的子民。即使我已经见过了一次,在那处空间之中,以旁观者的视角遥遥看过,但当面对的时候才明白,原来神凡两相隔,威压远超想象之中,我的脑海中混混沌沌,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一阵清凉的感觉进入脑海之中,我的神思回归,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黑龙节杖在发着幽暗的光芒,身体的本能终于驱使着我吼道:“逃!” 这次的危机感比以往的都要来的剧烈,我拉着她不顾一切的往密林之中逃去。 黑龙从云层之后显露出真身来,驼头,鹿角,兔眼的组合非但没有怪异之感,反而异常和谐。亡命狂奔之际,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它半勾着头,似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般。 密林之中的祖巫人已经不知道往哪里去了,想来也是,在这威压之下,没有人还能记得什么圣地不圣地,只顾着如何逃命。 我发了疯般的逃向山谷,如果有什么地方能让我稍稍安心,也只有那个颠覆了我世界观的山谷之中了。 终于到了山谷,这在以往我要奔波很久的路程,现在似乎一瞬间就到达。我比以往更要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恐惧的心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也慢慢的缓解,我又落到了凤凰的背上,舒服的我只想从此就在这里睡过去。 “几千年了,岚,我找了你几千年,终于找到你了,这次你无路可逃了吧。”黑龙口吐着人言,声如隆雷,又包含着怨恨。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你可知道,我何尝不是一直在等你呢?”岚,或者我眼前虚空而立的老妇,发出幽幽的笑声。 “贱人,你找死!”黑龙发起怒来,张嘴喷出了一口龙息。 我在远处看着那口龙息越来越近,化作一排排的高山峰起矗立,压的我身体骨骼吱吱作响,又如大河滔滔,汹涌而来,冲击的我七零八落,再如一团无比炙热耀眼的光芒,在我的精神世界里爆炸开,让我只剩下了光和热。 我不知道明明是一口龙息为什么会幻化出这么多的东西,只看了一眼,就差点让我崩溃,但幸好凤凰躲在了老妇的身后,一声冷笑过后,我看到她身周出现了七彩的光粒,在龙息冲刷而来的时候进入到其中。于是龙息从她身体穿过,分成了两流,我在身后也感受不到了光和热。佛经中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世间事皆有万般相,人之心中有多种杂念,一念生,万相现,所以有堪破愚妄之说。这是一个本质的问题,这龙息也仅仅是龙息,但我心中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念想,所以才会幻化出种种可怖的现象。如果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则诸般邪祟不能扰乱我心。但我是不信佛的,无信则无所畏惧,也就失了敬畏天地万物的心。所以说这些是扯淡,我心里念佛经也没用,龙息仍旧震慑着我的心神。 七彩光粒进入龙息之中,好像完改变了它的性质,我如沐浴在温泉之中,暖洋洋想就此沉浸在其中,而不愿自拔。 黑龙发了怒,口里停住了龙息,闷哼了一声,神情似是不屑,身体盘旋着冲入了云层之上,对着远方的天际处,深吸了一口气,于是我看到,重重叠叠的云层之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空道,这是云层之中的东西被瞬间抽空的景象,好像天幕被拉开,有更恐怖的事情要发生。黑龙俯瞰着大地,藐视着那山谷中散发着的微弱的七彩光芒,张嘴吐出了一口似气非气,似波非波,似水非水的球状物体。虽然只是慢慢的飘下,但是却无处躲闪。于是我等待着它的降临。初时在视野之中极小,等到完在能观察到的距离时已经变的很大很大,其中蕴藏的东西,散发着深入骨髓的毁灭的气息。像是火山喷发,像是大江怒号,像是波涛激荡,像是雷电爆炸,像是山峰倒塌,像是星辰撞击,总之那团晶莹剔透的球状物体,带来的是你能想到的所有大恐怖的毁灭景象,却只能承受,无力逃避。 第十章 结束也意味着开始 它笼罩着这片山谷,像是一个透明盖子一样,盖在了山谷之上。那一瞬间我的耳膜好像已经不起了作用,声音完全接收不到,只剩下了静谧。我的视网膜也接收不到任何光线的传来,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白。也许是极短间,也许是漫长的时间,我眼前突然出现了点点七彩的光粒。这正如夏夜中突然出现的萤火虫,或者云彩飘过时遮挡的星星重新闪耀,这光粒如扬起的尘埃一般,慢慢的在我眼前飞过,越来越多,它接触着前方白色的透明的壁障,钻进去又消失不见。融入到其中的光粒越多,前方的那层壁障也慢慢的变化起来。它如水面一般,变的波光粼粼,其中有一道七彩光带在游荡,不时折射出光芒。这种景象无声却美妙,好像天地间的美景也不过如此,这是最原始的宇宙间的美丽,正如你在太空中所感受到的空旷的魅力一样,令人着迷。 光粒越聚越多,渐渐地已分不清楚有粒子的存在,变为了一道道光波,在挤压着面前的障碍。这难道就是光的波粒二象性?我很奇怪,这时候竟然还有闲心在想着这些事情。也许是周围的压力随着七彩光粒的出现,慢慢的消散,快要消失不见的缘故,所以才有闲心想别的事情。事实上,这个笼罩在深谷之上的盖子一般的壁障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穹顶之下的我们就快要打破束缚,得到属于我们的自由。 七彩光芒越来越盛,透过这个穹盖上的缝隙,直射入天空之中,不断有新的裂隙出现,不断有新的光芒射出,这就像是光线在切割一般,终于我听到一声碎裂声,身上的压力也陡然全无。于是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住七彩神光,它尽情的释放着自己的光芒,越来越盛,这天地间也只剩了七彩光芒。 “你这个贱人!”黑龙在怒吼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愤怒。但又听见散发着七彩的岚在格格的冷笑着:“就让我们一起毁灭吧!”天上的黑龙被七彩的光带拉着坠入到了深谷之中,他庞大的身体占据了深谷,远处的飞石飞舞,不断在他旁边落下,竟矗立起了一座山峰。 我也被巨力推了出去,飞越了这片密林。我看着越来越远的那座山峰,想伸手去抓住,却什么也抓不到了。 …… “醒醒,醒醒。”耳边传来的呼喊与伴随着的摇晃,使我下意识的睁开了眼。橘黄色的灯光刺激着我的眼球,我想抬起手遮挡,却发现自己全身虚弱无力。我的脑袋混混沌沌着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疲倦,无能为力。 “做噩梦了?”耳边又响起一句问候,我努力看去,才发现是我妈在摸着我的头,轻轻的说着话。 我点点头,意识这时候才回归,头痛不止,而身体像是在燃烧,我知道我发烧了。 “妈。”我的喉咙干涩着,完全发不出来声音。我妈听到之后拿了一杯水,小心的喂着我喝。 “难受吗?”我妈给我擦着头上的汗,“再等一会,等到天亮了,咱们就去找家诊所看看。” 我嗯了一声,也无力气说话了。我这时还在车里,半躺在后座上,我妈坐在我的旁边,拿着毛巾水杯。 “刚才做什么噩梦了,腿不停地乱动,嘴里还嘟囔着。”我妈问我。 我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没力气再重述一遍梦境,摇摇头就说道:“想不起来了。”我妈看我还是虚弱的不像样子,就说道:“你再睡一会吧,一会天亮了就好了。”我应了一声,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我在车辆的颠簸中醒来,还是发着烧,不见有好转的迹象,但身体的气力已恢复了不少,我叫了一声:“妈,咱们去哪儿?”我妈看我醒了,给我擦擦汗,说着:“我记得凤凰坡后面有个诊所,是一个老中医,我们去那儿看看病再回去。” 我听到凤凰坡又怔怔的出了神。车辆越来越颠簸,我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 “到凤凰坡了。”我妈提醒道。 我往外面看去,车辆正行驶在一段红色的土地上,而在这段触目惊心的红色路段的两端,确是正常的颜色。我疑惑的看着我妈。 我妈笑道:“这凤凰坡传说是有一只凤凰落在这休息,不过意外的被车轧断了脖子,脖子里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土地。说来也怪,就这一段的土是红色的,别的地方就是正常的了。” 我感觉到了一股燥热,动了动身子,问道“妈,你说真有凤凰吗?” 我妈笑了,说道:“哪有凤凰啊,都是人们瞎说的。不过等你看完病,咱们可以去这坡上看一看,这个坡的形状都说看起来像凤凰,所以就有这么一个说法。” 车子转了个弯就到了我妈说的那位老中医的诊所旁。 我进去坐下,年纪挺大的医生到了我跟前,我我正想说我发烧了,却被摆了个手制止了,指了一下桌子,我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个中医把脉用的衬垫。我将手放了上去,那位老医生搭上了我的脉,就诊了起来。 “你这是内热外寒,导致的气机失调,阴阳不平衡引起的发热。我给你开点药,吃吃就没事了。不过气血有点亏虚,你们之前去哪里了?”这位老医生把完脉解释了一下,又问道。 我妈说:“就昨天去了趟黑龙庙,不过晚上被堵在上面了,没下来,就在山上过了一夜,谁知道他在半夜里发烧了。” 那位老医生嗯了一声,说道:“没啥事,吃点药就好了,不过你这孩子没怎么去过庙里吧,身体一时接受不了庙里的那种气,以后还是少去吧。” 我听的迷糊,看那位老中医好像也懂一点的样子,想问问他梦里的事,但正踌躇的时候,药已经抓好了。我看去,放在桌子上的是西药,眼皮跳了一下,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中药呢。” 那位老中医看了我一眼说道:“不用吃中药,西药见效快,你以后注意点就行了,没啥大事。” 我听他话里似乎隐藏了另一种含义,但又不得而知。 出了诊所门,我妈想带我去凤凰坡上看看,但我想着老中医的话,又不想去了,就催促着我妈赶紧回家。 但事情一旦有了开头,就很难再结束,我不知道的是,在我以后的岁月里,竟有越来越多的光怪陆离的事情发生,并且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