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纯情世子总想笨拙地勾引我》 第1章 重生舞勺之年 褚师潼猛然惊醒,微凉的风拂过脸颊,她心脏跳的极快,似乎要活生生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耳边传来夫子的讲书声混杂着眼前的场景,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何情况? 她刚才分明被吊在城墙上受万箭穿心而死了! 似乎身体被无数支箭穿透的感觉还在身上隐隐作痛,那样真实而又悲惨的一生绝对不是一个梦。 褚师潼望着桌上的书籍,又看了看周边学子们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她立刻掀起袖口看了下右手的手腕,上辈子因为火烧留下的伤疤不在了。 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甚至瞬间确定了现在的大概时间。 应该是元初二十三年。 这一年的自己十四岁,正是自己上辈子在御林学堂想方设法拉拢人心的时候。 她褚师潼是北青国的七皇子,准确来说,是个假皇子。 褚师潼的母妃原是后宫一个婢女,名为云想容,因为北青王醉酒后的一夜风流有了她,褚师潼的母亲因为怀了龙胎直接飞上枝头变凤凰,从一个婢女摇身一变为了云贵人。 云贵人怀胎十月,想生儿子几乎想疯了,却不料这一胎生下来却是个女儿。 云贵人知道自己不受宠,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可能以后连侍寝都难,干脆一狠心,花重金买通了接生婆和太医,欺骗北青王她生的是个儿子。 也是因此,褚师潼从小就女扮男装,被当成北青国的七皇子养大。 上辈子褚师潼从小被母妃灌输夺嫡和上位的疯狂思想,让她自幼便把自己当成男人,心思深沉重权重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野心勃勃的在朝中与其他的皇子疯狂夺嫡。 北青王膝下的子嗣有八位,五位皇子,三位公主,直到驾崩也未曾立太子。 她二十二岁这年北青王驾崩,五位皇子让她斗死了两位,赶出京城一位,只剩下大皇子和她争夺皇位,可最后时机,不料自己的母妃忽然出现在大殿之中,在文武百官面前揭露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 多年积攒的人脉和势力在此刻全部崩溃一窥。 她也以欺君之罪被关入了天牢之中。 大皇子趁机继位,并翻出多年来她各种罄竹难书的滔天罪孽,直接给她判了万箭穿心的死刑。 褚师潼想不明白,分明是自己的母妃从小便如此严厉甚至是刻薄的逼迫自己夺嫡,为何却又在皇位即将到手之际背叛自己。 行刑前一晚,她才从大皇子口中知道了缘由。 原来是她的母妃云想容眼看她势力越来越强大,对自己的态度也从小心翼翼的服从转变为一意孤行的旁听,害怕褚师潼真正继位之后会因为自幼受到的苛待而报复自己。 她自认为是最了解褚师潼心狠手辣的人,所以选择投靠了大皇子,虽然做不成太后,但最起码作为交易,大皇子许诺事成之后送她出宫并赏赐黄金万两给她养老傍身。 褚师潼在天牢里知道了真相后几乎疯癫的开始大笑起来。 分明是母妃逼着自己强大,可自己真强大起来她却是第一个害怕的人。 行刑的这天,全京城的老百姓都来了,所有人都听说了她的狠毒,唾弃她,厌恶她。 褚师潼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难过,甚至觉得有些庆幸,这悲惨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可当数百名弓箭手就位瞄准自己的时候,她忽的看到曾经被自己利用完就扔掉的荣王府世子司景离居然带着兵冲进刑场来救自己。 一种强烈的震撼让她的心跳都停在这了这一刻。 因为行刑这一天新帝亲自到场,守着刑场的都是最高等级的御林军,所以试图救自己司景离被当场下了杀令,下场跟自己一样。 万箭穿心。 看着他身中数箭濒死之际还朝着自己被绑住的方向爬,那一刻,十几年没落过一滴泪的褚师潼崩溃大哭。 她拼了命想挣脱沉重的枷锁,可完全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司景离死在自己面前,随后弓箭手的万发弓箭全部朝着自己射来。 上辈子活着的时候她像块冰冷的石头,除了夺嫡这个任务没有任何想活下去的信念。 可临死之前,她却是发了疯一样的想活下去。 许是老天不忍见她一生都如此凄惨,所以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褚师潼稳下呼吸,抬眸朝着坐在窗边的男子看去。 少年美的雌雄莫辨,肤白若雪,发黑如墨,眉心一点朱砂痣,狭长的桃花眼配上精致完美的五官,连带着矜贵娇纵的慵懒气场,简直像是从画本子里走出来的美人。 看到活生生的司景离,褚师潼心中万般苦涩。 司景离是北青国异性王荣王府唯一的世子,可谓是自幼便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整个京城都传,宁惹皇子不惹世子,说的便是司景离。 荣王府身为北青国的开国功臣,在北青国算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上辈子自己一直想与司景离交好,看中了他手中的势力和人脉,甚至因为司景离被保护的太好,对感情之事极为懵懂,还骗他说自己是断袖以此来欺骗他,让他心生愧疚。 司景离被褚师潼骗得团团转,真的以为自己是被褚师潼喜欢上了,他知道断袖为世俗不容,但又不知为何,对褚师潼却丝毫都不反感,所以一直在犹犹豫豫。 褚师潼便趁他愧疚之际,结识拉拢了司景离手中的人脉,价值用尽之后,便对他不冷不热,等后来荣王府势力倒台,褚师潼甚至懒得再见他。 可褚师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众人唾弃之际,是这个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矜贵世子无惧生死冲进刑场里想救自己。 想起他浑身是血朝着自己艰难爬着的模样,嘴里还念着自己的名字,褚师潼的心里便是狠狠一痛。 夫子:“好,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今日讲的五首诗经全部都要背过,明日我会抽查,如果背不过就罚抄一百遍交给我,下课吧。” 听到下课,堂内的各位世家公子和小姐们纷纷松了口气,各种各样的说话声立刻充斥满学堂之中,守在门外的书童和丫鬟们也纷纷进了屋帮自家主子收拾东西。 褚师潼看到司景离起身了,便立刻收回了目光。 她有一瞬间的冲动想上去跟司景离说句话,但想起似乎这时候自己跟司景离并不熟,所以还是强忍住了这种冲动。 丫鬟碧水走进来行了个礼后,开始给自己收拾书籍笔墨。 褚师潼坐在位置上,看到碧水,还觉得有几分没回过神来。 上辈子因为疑心碧水是母妃安插的人,所以等她十六岁的时候就打发嫁了人,听说她嫁了人以后似乎并不好过,但那时的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她回眸看去,只见礼部侍郎家的长子周珩川正站在自己身后。 上辈子为了拉拢周珩川,褚师潼可费了不少力气,从在学堂的时候就开始跟人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但在自己入朝堂之后,周珩川却选择跟随了五皇子褚师桓。 后来自己为了报复,陷害了褚师桓私养兵马意图谋反,连带着周珩川一起进了天牢。 “七皇子殿下,今日可有空?”周珩川问。 褚师潼早就带惯了面具,瞬间恢复成上辈子与人称兄道弟时的表情,微微笑道:“周兄可有什么好事等着我呢?” 周珩川闻言哈哈大笑,搂住褚师潼的肩膀,兴致勃勃的在她耳边轻声道:“听说花喜楼今晚拍卖花魁,是个来自西域的美人,七皇子殿下莫非没点兴趣吗?” 褚师潼笑笑,她想起来了,上辈子这厮把自己带去之后,对自己各种称兄道弟明示暗示,让自己花了三千两为他把花喜楼的头牌拍下,当了个冤大头。 后来这件事传到北青王耳朵里,褚师潼挨了顿训,母妃云想容也因为这件事罚跪了她一宿。 那时候自己还傻乎乎的以为这三千两花的值得,殊不知不仅钱是打水漂,自己还因为这个花魁无意惹恼了庆国公府的世子,背地里成了世家很久的笑柄。 褚师潼不动声色的配合道:“既然周兄想去看看,那咱们就去看看。” “不愧是七皇子殿下,就是爽快,走,今晚的酒算我的!” 褚师潼笑着答应。 重活一世,她可绝对不会再当这个冤大头。 两人刚走出学堂,褚师潼正想着怎么坑周珩川一把,身后忽的传来了大皇子的声音。 “小七,你和周珩川这是要去哪里玩?” 北青国无嫡子,大皇子身为长子,比褚师潼大五岁,在朝中一直有人追随,是太子之位炙手可热的人选。 周珩川立刻转身跟大皇子褚师绚打起了招呼。 “大皇子殿下。” 褚师绚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褚师潼身上。 褚师潼笑的天衣无缝,道:“皇兄今日怎有空来了御林学堂?” 褚师绚年十九,正是俊美年少之时,一身月白色长衫金丝勾勒,身高玉立气质不凡,脸上总是带着与褚师潼不一样的温润笑容。 上辈子褚师潼觉得褚师绚的外在是装出来的,但不曾想就算是自己被关入天牢等死的时候,她都未曾在褚师绚脸上看到半分继位后的得意。 褚师绚道:“写了篇关于防止水患的文章,想来给夫子看看。” 褚师潼点了点头,“那皇兄先忙吧,臣弟还有事先走了。” 周珩川也笑道:“那我和七皇子殿下就先告辞了。”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离开了学堂。 褚师绚盯着两人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眸光也愈发深沉。 …… 花喜楼。 周珩川是花喜楼的常客,一进来就被一群女子围了上来。 褚师潼被女子身上的脂粉味熏得有些难受,便摆了摆手赶走了身旁的几个女子。 花喜楼的座位分为三等,一等便是一楼大厅中的散客座,一般都是一桌一行人,好处是价格低,离主台近。 二等是二楼的单间座,以帘子在环廊中分出数块单独的区域,这里的消费比一楼要高,单是开一桌便要五两银子的桌费,不过视野开阔,相对一楼也更安静一些。 三等便是三楼的包厢,窗前覆着薄薄的纱布,每个包厢都有专门的人服侍,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隐私性强,消费也以二十两为底。 周珩川带着褚师潼就要坐到一楼的散台中,褚师潼立刻说道:“周兄,今日花魁拍卖免不得人多眼杂,周兄也不想今日消遣一直被让人暗中盯着吧?” 周珩川愣了愣,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那殿……公子觉得如何?” 两人在外,周珩川自是不敢暴露褚师潼的真正身份。 褚师潼指了指楼上,“自是上面光景较好,只是要劳烦周兄破费了。” 周珩川虽是礼部侍郎家的长子,可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没多少,身上左不过就几十两银子,二楼开个单间就要花出去五两,多少还是有点心疼的。 看到周珩川犹豫,褚师潼可不打算给他拒绝自己的机会,立刻对着周珩川身旁的几位女子说道:“没听到周公子要开个单间吗?还不快传人带路?” 周珩川:“……” 一旁的花楼女子闻言立刻谄媚道:“奴家这就给两位公子带路。” 话已至此,周珩川不愿失了面子,只好硬着头皮露出一个有些煎熬的笑容。 “既然公子已经决定了,那今天我也就当陪公子高兴了。” 两人带着三位花楼女子去了二楼单间。 下人马上就来了。 “两位客官要喝点啥?” 周珩川才说要两壶清酒,褚师潼抢先道:“两坛百年女儿红。” 周珩川感觉心忽然狠狠痛了一下。 他身上的钱可算是一次性让褚师潼造干净了。 周珩川委婉的说道:“公子平日里喝惯了好酒,今日不如尝尝花喜楼的清酒?” “清酒有何味道?”褚师潼故作财大气粗的样子道:“周兄不必多虑,这酒是我点的,自然是我请你。” 周珩川这才算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脸上的笑也舒适了几分。 “那在下便承蒙公子盛情了。” 褚师潼随意点了点头,“周兄看看还喜欢喝些什么,随便点。” 周珩川笑笑,“公子大气,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周珩川又点了几壶花喜楼的招牌酒和一堆昂贵的水果糕点,褚师潼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点完。 等酒和糕点上的差不多了,今天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花喜楼内的灯光被人吹灭了数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台子上。 琴声袅袅响起,一个美人的身影在红帐中慢慢显现。 美人歌声婉转,如昆仑玉碎,芙蓉泣露,一曲离殇唱完,楼内不少人都被这天籁之音感染的伤感不已。 此时红帐慢慢掀开,美人终于露出了真容,肤若凝脂,媚眼如丝,西域的纱裙露着半条玉腿,勾人心神。 满楼的客人都忍不住鼓掌欢呼,拿着碎银和值钱的玩意朝着台上扔去。 美人含笑,微微行礼。 老鸨这时候才上台,笑的跟朵花一样,徐徐说起。 “各位客官赏脸,这是咱们花喜楼花魁莹儿,莹儿出身可怜,生下便无父无母,我是一次外出在捡到了她……” 老鸨在台上诉说着莹儿悲惨的身世,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周珩川感慨道:“这莹儿姑娘实在是太可怜了。” 褚师潼笑笑没有说话。 她看得出来这只是老鸨为了加价刻意的添油加醋,但在座各位也不都是傻子,能看出来的也不止她一个人。 不过大多数人都像周珩川一样被美色迷了眼睛,信以为真。 周珩川没听到褚师潼的回答,便忍不住问道:“公子不这般觉得吗?” “确实。”褚师潼合时宜的叹息一声,有意无意的说道:“这般可怜又坚强的姑娘,若是能遇到个真心对待她的人就好了。” 周珩川似乎就在等着褚师潼这句话。 “公子如果有意,不若出价买下莹儿试试?莹儿姑娘相貌出众,才艺超群,养在后院里也不失是种美景,何况公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便是纳个妾来初试云雨,家中父母应当也无异议。” 褚师潼心中嗤笑一声。 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自己是北青国的皇子,就算是纳妾也没有纳烟花之地女子为妾的做法。 要真带回去,怕是第二天就会被史官弹劾死。 这京城哪里不是朝中百官的眼线。 “有劳周兄考虑,只是我对男女之事尚不感兴趣,家中长兄都未娶妻纳妾,我自然做不得这般。” 大皇子十九岁了都未曾纳妾,自己十四岁着什么急。 “公子品德兼优,家中兄弟和睦,在下佩服。” 周珩川听到褚师潼的拒绝,也没再说什么。 褚师潼知道,他在想怎样才能让自己把莹儿拍下送给他。 老鸨讲完故事,看着不少人都有所动容,便立刻趁热打铁说道:“我也一直想给莹儿托付个好人家,毕竟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咱们莹儿清清白白才貌双全,想来各位客官一定很喜欢,那拍卖便现在开始吧,底价五十两银子,每次喊价不得少于一两银子,拍卖成功后莹儿连同莹儿的卖身契花喜楼会一同奉上。” 早已有人按捺不住的开口了。 “五十一两!” “五十五两!” “六十两!” 褚师潼面不改色的喝着女儿红,她都能感觉到身旁周珩川坐立难安的急躁。 原本只是想宰他一顿酒,如今心里又一个坏点子冒了出来。 “周兄可是心疼那花魁?”褚师潼主动开口道:“若周兄心疼美人,大可自己拍下带回家观赏。” 周珩川叹息一声,道:“公子见笑了,我虽心疼,但能力有限,不敢耽误莹儿姑娘寻个好人家……更何况半月后是我生辰,还要操办生辰宴,这一桌桌酒席打下去,怕是花费不小,父亲不过清贫小官,我哪能为了一己私欲让家中破费。” 褚师潼简直想翻个白眼。 特意提起半月后生日,不过是让自己主动开口,还舔着脸说他爹礼部侍郎是清贫小官,他爹要是不贪,褚师潼就把门口的石狮子吃了。 “这有什么?”褚师潼面上不露情绪的说道:“周兄生辰眼看就到了,过了生辰就十五岁了,十五岁连个通房都没有那像什么话?周兄若是有顾虑,那今日我做主,这花魁拍下又如何?” 周珩川大喜,“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褚师潼笑道:“一句话的事罢了,莫非周兄不拿我当兄弟?” 周珩川掩盖不住的兴奋道:“公子如此有情义,我怎能不拿公子当兄弟?” 褚师潼从腰间抽出折扇,打开轻轻扇了扇,漫不经心的吩咐一旁的花楼女子道:“几位姑娘没听到周公子的话吗?还不赶紧替周公子喊价?” 花楼女子们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干这种事,闻言立刻兴奋的开始出价。 几个貌美姑娘趴在二楼的红木窗边争先抢后出价的样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老鸨在台上脸色有些不好,她还以为是手下的女子在胡闹,便出声道:“没规矩!让客人出价,你们在这里喊价像什么话?” 女子们害怕老鸨,立刻转头看着褚师潼,目光里带着几分求助。 褚师潼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告诉你们老鸨,你们替周公子办事,让他少说几句。” 周珩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公子,为何是替我办事?不是替您办事吗?” 褚师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既然是要到你手里的人,自然要分的清楚些,难免到时候莹儿出现在你后院里的时候旁人议论,况且我这个身份也不便说出去,只好先委屈周兄抛头露面解释一下了。” 周珩川心领神会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公子思虑的如此周到,是我考虑不周了。” 几位花楼女子才要对老鸨解释,周珩川立刻起身道:“是我让她们帮忙喊的,难道你们花喜楼还有不让帮忙喊价的规矩?” 老鸨认识周珩川,知道他是礼部侍郎家的长子,立刻道:“哪儿有的事儿!公子真是说笑了!” 周珩川这才算作罢,坐回了桌边继续喝酒。 几位女子喊价喊的开心,莹儿的拍卖价直接从五十两上涨到了一千八百两。 周珩川小心观察着褚师潼的动作,生怕她觉得太贵放弃竞拍,为了稳住褚师潼,周珩川一直跟她喝酒。 两壶酒下肚,此时的价格已经到了两千两。 周珩川看褚师潼一直都在喝酒,似乎也不在意价格,便有些讨好的说道:“其实这个价格也不算很贵,若是公子纳妾,光是排场恐怕就不止这个数。” 褚师潼意味不明的说道:“还是周兄有远见,我对这些事并不太清楚。” 周珩川并没听懂她的意思,但仔细想想这句话也没问题。 褚师潼才十四岁,王室十六岁才正式入朝有自己的府邸,褚师潼现在还住在宫内,她自己还没当家,一切花销自然是不清楚的。 褚师潼才没心情搭理周珩川,她注意到台上的莹儿一直抬头看着楼上一个包厢。 前世她因为拍下莹儿送给周珩川,惹怒了庆国公府的世子赵恒,起初还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得知莹儿跟赵恒早就私下定了情,赵恒提前拿出了所有私房钱两千五百两准备拍下莹儿,结果被自己横插一脚,似乎当时的包间里还有花楼女子是赵恒的相好,转头把自己为了讨好周珩川的话加油添醋告诉了赵恒,这才让赵恒以为自己存心找茬,恨上了自己。 不过还好自己提前让周珩川露了面,估计赵恒已经开始给周珩川记仇了吧。 价格涨到两千三百两的时候,花喜楼里几乎没人再出价了。 唯二两个还在喊价的,一个是自己这里,一个便是三楼的包厢。 三楼包厢喊价的也是个下人,其余人都猜不出里面人的身份,唯有褚师潼知道里面是赵恒。 能让莹儿频频抬头看,想来赵恒就在那个包间里。 “两千五百两!” 三楼包间喊出了价格。 花楼女子才要继续喊,褚师潼出声阻止了。 周珩川立刻慌了。 “公子,眼看就要拍到了,你不会突然放弃吧?” 褚师潼笑笑,道:“周兄,你可知三楼那位喊价的是何人物?” 周珩川愣了愣,“什么人?” “那是荣国公府的世子赵恒,他似乎对这个女子势在必得。” “那又如何?”周珩川急道:“他世子身份如何能抵过你身份的尊贵?” 褚师潼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周边的女子,女子们纷纷很有眼力劲的低下头去。 察觉自己失言,周珩川立刻补救道:“这拍卖光明正大,价高者得,任凭他是何身份,钱不够难道还不讲理了不成?” 褚师潼看到他慌不择言,十分满意的说道:“周兄倒是难得的清醒,那便如周兄所言吧。” 周珩川听到褚师潼松口,赶忙让几个女子去喊价。 价格一下又涨高了一百两。 三楼包厢之中,典雅华贵的红木桌上,赵恒气的咬牙切齿。 “周珩川好大的胆子!他周府上上下下凑的出来两千六百两吗!” 一旁的司景离冷笑一声,指了指台下,道:“你说喊我出来见美人,就这么个见法?” 他身穿名贵雪羽绸缎银白色长衣,腰间宝石镶嵌的纯金腰带,匠心独运的打造出脱俗不凡栩栩如生的丹鹤,胸前佩戴一枚金镶玉的平安锁,数条鎏金项链盘踞在侧,琳琅满目眼花缭乱。耳垂坠着金线琉璃,青色的玉冠剔透如琉璃,手腕中皎洁如月的玉镯价值连城,就连足下的长靴都是兽皮为料,蜀锦香囊嵌底,美人嘴角微扬,绝色容颜在明亮的灯火下更是养眼,让人忍不住赞叹,好一个雍容华贵。 赵恒被这么一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但他确实没钱再往高价喊了。 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下人进来,递给赵恒一个纸条,低声道:“世子殿下,这是喜儿让给您的纸条。” 喜儿也是赵恒的一个老相好了,只不过这次喜儿没伺候他,去了周珩川的单间里,刚才喊价的时候赵恒就听出来了。 赵恒打开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 【周珩川在屋中出言不逊,扬言价高者得,任凭世子殿下也不能不讲理,他带来的另一位公子似乎地位比世子殿下尊贵一些,奴并未见过。】 赵恒气的一拳捶在了桌子上,红木桌发出一声闷响。 司景离好奇的打开纸条看了看,看到内容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周珩川还真是愚蠢,我当他京城才子之名或许还有些才华,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个认不清身份的草包罢了。” 台上的老板见无人再出声,三楼的包厢也安静了很久,这才出声道。 “无人叫价了吗?那莹儿便以两千六百两的银子成功被二楼客人拍下!恭喜二楼的客人!” 听到这句,赵恒气的直接起身朝外走。 司景离问道:“你去哪里?” 赵恒头也不回的说道:“本世子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周珩川这个王八蛋!敢看不起本世子!” 司景离闻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了上去,反正整个京城除了皇帝老子没人敢动他,看看热闹也无妨。 …… 二楼单间中。 周珩川高兴的一口气闷了半壶女儿红。 喝完脸都红了,拉着褚师潼的胳膊就说:“公子当真够兄弟!这个生辰之礼我甚是喜欢!” “周兄客气了,我又没做什么。”褚师潼无声无息的抽回了手,对一旁的女子们说道:“没看到周公子高兴吗?还不快再上几坛女儿红陪周公子多喝些?” 一旁女子都围了上去,周珩川被美人簇拥着,笑的合不拢嘴。 褚师潼摇着扇子,静静地等待好戏降临。 上辈子赵恒也是被自己激怒了,但毕竟自己是皇子,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可周珩川不同,不过一个臣子,赵恒那狗脾气肯定不会忍他。 果然,女儿红刚上来,赵恒也来了。 他带着两个护卫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怒道:“周珩川!敢跟本世子作对!你想死了是吗?” 周珩川一脸懵逼的起身,他喝酒喝的正高兴,猛的被人找上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世子殿下?您这是……?” 褚师潼合时宜的起身轻咳两声,拉远了跟周珩川的距离。 赵恒看到褚师潼,微微蹙眉。 他跟褚师潼也没什么来往,只知道褚师潼的母妃是个卑贱的宫女出身,不过这些年褚师潼母子在皇上面前还是很受宠的,听说云想容已经被封为了嫔位,赵恒也不想惹褚师潼。 他忍住火气,对着褚师潼草草行了个礼。 “七皇子殿下。” 周围的下人和花楼女子见此,吓得立刻跪地行礼。 “参见七皇子殿下。” 褚师潼摆了摆手,露出一副随和的老好人笑脸,道:“世子殿下还是先忙完了再打招呼吧。” 赵恒还以为褚师潼要阻拦自己,听到褚师潼的话这才放心对着周珩川大骂。 “周珩川!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背后议论本世子?!” 周珩川立刻慌了,他哪儿敢惹赵恒啊! “世子殿下!这绝对是误会啊!” “误会?”赵恒冷笑,指着其中一个花楼女子,道:“喜儿,你说!” 刚才还在周珩川身边陪酒的女子,立刻来到了赵恒身边。 “世子殿下,刚才周公子对您出价十分不满,还说价高者得,就算您是世子殿下,没钱也不能不讲道理。” 周珩川瞬间酒醒,怒道:“你胡说!我从未这样说过世子殿下!” 喜儿被这样一吓,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可怜巴巴的说道:“奴可不敢撒谎,如果世子殿下不信,七皇子殿下和其他人还在这儿呢!世子殿下问问他们听见没有!” 喜儿身旁刚才陪酒的女子纷纷都开口道。 “世子殿下,奴也听见了!周公子就是这样说的!” “世子殿下,喜儿没有撒谎,我们都听到了。” 赵恒拳头紧攥,手背的青筋暴起,已然是气急的样子。 周珩川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求助褚师潼。 “七皇子殿下!你可要为我澄清啊!我问没说过这句话!” 赵恒道:“七皇子殿下,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要插手。” 司景离这时候也姗姗来迟的走近。 “赵恒,你还是听听七皇子殿下的话吧,这群花楼女子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司景离的出现,让周边所有的貌美女子全部黯然失色,他虽然是男子,但实在是美的绝色,雌雄莫辨。 褚师潼望了司景离一眼,司景离依旧是前世跟自己不熟时的那副模样,一看就是被宠上天目中无人的娇惯矜贵。 周珩川连连小声道:“殿下,兄弟一场,你一定要帮我啊。” 褚师潼摇着扇子,故作为难的说道:“周公子,本皇子很想帮你,可你确实说了,本皇子也不能抛开事实不是?” 周珩川瞬间傻了。 赵恒忍不住冲上去对着周珩川的脸上就是一拳! 周珩川直接被干到在地,眨眼之间,单间乱作一团,赵恒的护卫也冲上去帮忙按住周珩川,花楼女子吓得尖叫,门外周珩川的下人冲进来想拉架,结果也被按住揍了一顿。 褚师潼看着周珩川被赵恒按在地上打,默默退后观战,眸中一闪而过一丝笑意。 周珩川也不过如此。 司景离扯了个椅子坐在一旁看热闹。 混乱之中,不知从哪里扔出一只茶杯,朝着司景离脸上就飞了过去。 司景离刚注意到,就眼看杯子要砸在自己脸上了,他下意识想闪躲,但也知道来不及了。 瓷杯子砸在脸上定要青紫一大块,若是碎了还会留下疤痕。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祈求暗卫一定要看到这一幕,否则自己怕是要毁容了。 杯子越来越近,司景离猛的闭上眼,“嘭”一声眼前似乎闪过一道风,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杯子已经不见了。 他松了一口气,四处寻找着那只杯子,却看到那只杯子已经在远处的地上,旁还落着一把折扇。 这时候自己的暗卫才出现。 “世子殿下,您没事吧!” 司景离瞪了他一眼,暗卫立刻又躲进了黑暗之中。 司景离稳住呼吸,盯着那折扇看了几眼才认出,这折扇是刚才褚师潼手里的东西,折扇的扇柄是白玉象牙制作的,听说是圣上赏赐的贡品,连扇子的纸面都是丝绸织成的,十分名贵,如今那扇柄因为磕碰,已经有了一丝裂痕。 他转头看向褚师潼,褚师潼只是面色冷淡的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后移开了目光。 若非褚师潼两手空空,折扇已不见踪影,司景离完全看不出来是他救了自己。 他闷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纸扇,吩咐了下人捡来。 折扇的扇柄确实碎了一块。 司景离心中有些复杂,不明白为什么褚师潼救了自己后连句话也不问,平时其他人巴不得想方设法跟他搞好关系,而褚师潼似乎完全没有跟自己搭话的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认识这把扇子,恐怕还不知道是褚师潼救的自己。 二楼的轰动闹得很大,花喜楼上下都听见了,纷纷伸着脑袋看热闹。 老鸨送莹儿上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结果一到单间门口吓了一跳,连忙喊人拉架。 费了好半天劲才把人拉开。 打架的一方是世子爷,一方是刚花了两千六百两的周公子,老鸨一个也不敢惹,只能不停的说着好话。 赵恒被周珩川在脸上挠了好几条血印子,周珩川更惨,被打的鼻青脸肿,原本俊郎的脸肿的跟个猪头一样。 赵恒指着周珩川说道:“这事没完!周珩川你给我等着!” 老鸨道:“世子爷您消消气,都是来玩儿的,别伤了和气啊。” 周珩川从地上爬起来,老鸨怕他一会儿要跑了不结账,赶紧带着莹儿过去。 “周公子,莹儿和她的卖身契我都带来了,您看您是直接付钱还是我派人跟您去周府取?” 周珩川听到钱,立刻看向褚师潼,道。 “这次拍卖是七……这位公子请的,你去找他要钱。” 老鸨才要朝褚师潼走来,褚师潼立刻冷声道。 “周兄,你这是何意?” 周珩川浑身疼的要命,冷不丁听褚师潼这样一说,更是一愣 “什么何意?这花魁不是公子送我的生辰礼物?” “什么生辰礼物?”褚师潼蹙眉道:“你什么身份,也配让我送两千多两的生辰礼物?” 周珩川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褚师潼。 “不是你说今日你做主?” “你说你家无钱纳妾,本皇子才说帮你去你爹哪里说几句好话罢了,当时拍是以你的名义拍,价格以你的名义叫,拍下来也是到你手里的人,为何如今掏钱便是本皇子来掏钱,天底下有这么个道理?” 说到这里,老鸨的脸色也变了。 “周公子,你既然拍下了莹儿就不能赖账,否则我花喜楼的生意还怎么做?” 褚师潼也不怕事大的说道:“本皇子说今日酒水我请,你便点了这么多酒水,钱不钱的也无所谓,你和世子殿下打架把刚点的酒水全砸碎了,本皇子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一瞬间,周珩川成了花喜楼千夫所指的对象。 他也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从头到尾褚师潼从来没有正面说过任何买下送给自己这种话,说的都是模棱两可的话,然后让以自己的名义让自己出面,这下大家都知道莹儿是自己拍下的,想抵赖也没有办法。 周珩川恼羞成怒,“好啊!褚师潼!你玩我是不是!” “放肆!”褚师潼冷声道:“谁给你胆子直呼本皇子的名字,你是想触犯皇家威严?还是说你们周家早就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 上辈子位高权重之时的风范和气场丝毫不减,反而因为重活一世更加光彩熠熠。 “殿下恕罪,我没这个意思……” 周珩川再火气上头也不敢承认这个罪名,这可是诛九族的罪,他咬紧牙关,想不出任何辩解的话。 老鸨也没了好脸,道:“周公子,这钱是你现在给,还是我们派人去周府取?” 周珩川紧紧抿着唇,唇瓣都已经泛白了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爹要是知道他花两千六百两买了个花魁一定会打死他的,更别提还惹怒了庆国公府世子。 周珩川现在一个头有十个大。 赵恒尚未离开,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周珩川,你没钱拍什么花魁?你周府怎么大点自己心里没数吗?” 司景离也有些厌恶的开口道:“还想骗人家七皇子当冤大头,你脸皮怎么厚?当什么京城才子,当京城戏子吧,这骗钱的戏谁都没你唱的好。” 司景离突然为自己说话,褚师潼心里是猛的跳了跳,但是表面还是没有变化。 褚师潼把一个钱袋扔给了老鸨,道:“本皇子头疼,听不下去了,这钱袋里的钱够这桌酒了吧。” 老鸨掂量了掂量,笑道:“够了够了,殿下慢走哈。” 褚师潼快步离开了花楼。 那个钱袋是周珩川的,她趁周珩川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来的,估计等周珩川反应过来的时候肯定会当场气死吧。 褚师潼离开的脚步还挺轻快,周珩川是肯定跑不了的了,这两千六百两银子他家里是掏定了。 走出花楼,夜色已至。 褚师潼还琢磨着怎么回皇宫,碧水和自己的马车已经被自己打发走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回去,身后忽然传来了司景离的声音。 “殿下可是要回宫中?本世子恰好要去宫里,或许可以顺路捎上殿下。” 褚师潼下意识拒绝。 “不必。” 上辈子自己接近司景离,害得他最后落了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这辈子如果可以的话,她只想默默保护他平安一生,不再有任何接触。 司景离却走到褚师潼面前,拿出了那把碎裂扇柄的白玉扇子,道:“你不答应也不行,本世子偏要带上你,正好,本世子捡到一把扇子,看着像七皇子殿下的扇子,殿下觉得呢?” 第2章 白玉扇碎说尽口是心非之言 褚师潼面不改色的看着司景离,“世子殿下这算强人所难吗?我已说过扇子与我无关。” 司景离忽的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只丢下一句话后,转身上了马车。 “看来本世子这马车七皇子殿下是上定了。” 褚师潼不知所以,她原本准备转头就走的,可冷不丁听到身后花喜楼的吵闹声逐渐接近,周珩川和老鸨争吵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她怕周珩川那厮瞧见自己后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瞬间明白了司景离那句话的意思,无奈上了司景离的马车。 上了司景离的马车,给周珩川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追过来。 马车内,两侧车壁镶嵌着琉璃烛台,红木矮桌摆在了正中央,上面放着精致的茶具和糕点,软榻上铺着价值连城的丝绸,腰枕都是用银线绣的花样。 车厢空间很大,弥漫着香囊的茉莉花香,褚师潼上车后很自觉的坐在了车门旁边,离司景离最远的位置。 司景离瞧了一眼,道:“七皇子殿下坐这么远,是嫌本世子的马车还是嫌本世子?”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多虑,本皇子只是觉得这里下车方便罢了。” “是吗?” 司景离给自己倒了杯茶,吩咐车夫,“去皇宫。” 马车缓缓起步,十分平稳,也十分慢,估计这个速度到皇宫,起码要四分之一个时辰。 “七皇子殿下勿怪,本世子不喜马车走的太快。” 褚师潼也知道司景离的习惯,便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厢里安静半晌,司景离喝着茶,怎么也等不到褚师潼开口说话。 他抬眸望去,只见褚师潼坐在榻上闭目凝神,丝毫没有想跟自己搭话的意思。 司景离等来等去,褚师潼跟块石头似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股无名火在他心里烧起苗头,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上。 弄出的声响,也让褚师潼睁开了眼睛。 司景离道:“说吧。”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褚师潼有些不解。 “世子殿下想让我说什么?” “说说你想要什么报答。” 司景离的话语透着施舍的神色,仿佛神明慷慨的许给了凡人一个愿望。 褚师潼沉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我对世子殿下无恩无助,何来报答之说。” 司景离冷哼一声,“你这套说辞,本世子都听腻了。” 褚师潼望着他,灯火下的双眸莫名流露出几丝的怜悯。 上一世,司景离对她说过。 他从小就因为身份问题,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人前仆后继的上前帮忙。 幼时不懂事,便以为那些人都是好心,为了报答便跟对方做朋友,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好。 可后来一次偶然听到了那些所谓的“朋友”的谈话,原来那些人不过是为了他家里的势力故意出手相助的,甚至还有几个为了和司景离做朋友故意着人给他制造麻烦然后自己挺身而出卖人情的。 经此一遭,司景离的真诚和热情一瞬间犹如烈火被冰水生生浇灭,以被伤透的视角看待所有人。 好像所有人对他伸出援手的目的都是为了求得回报。 现如今的司景离跟自己并不熟悉,把自己想象成跟那些“朋友”一样目的的人也很正常,毕竟自己这个身份摆在这里,很难不让人多想。 再拉扯下去,也只是让事情变得更糟,褚师潼缓缓开口。 “若世子殿下非要报答的话……” 话说一半,忽然没了声,似乎在想要什么回报才好。 司景离垂眸,一个说不上是嘲讽还是自嘲的笑容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随后又像是不曾出现般的高高在上,等着褚师潼说出她的条件。 褚师潼道:“那就请下个月二公主的生辰之宴,世子殿下不要出席。” 司景离闻言,脸上的表情怔了怔,见褚师潼没了下言,才问道:“就这样?” “嗯。” 司景离狐疑的盯着褚师潼。 这个人救了自己,而提出的报答只是让自己不要参加一个宴会,这太奇怪了,他从未见过。 难道说这宴会有什么跟他有关的事? 想到褚师潼的身份,司景离冷声道:“答应你可以,但本世子提前说清楚,本世子不出席只不过因为报答你救了本世子这份恩情罢了,跟其他事情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也是本世子跟你之间的事,与荣王府也没有关系,本世子答应你这个条件后这件事便结束了,若是本世子知道你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就算你救了本世子,本世子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褚师潼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司景离一口一个的“本世子”给说麻了,她无奈道。 “知道了。” 司景离好似有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被害妄想症,褚师潼知道,这只不过是他脆弱内心外的一层虚影罢了。 旁人见了他目中无人的态度会觉得可恨,而褚师潼只是觉得有些心疼。 见褚师潼答应的爽快,司景离便也没再继续强调。 夜色漫长,马车慢慢走着。 司景离无聊的翻了翻今天夫子留下的作业,翻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抬头去看褚师潼。 褚师潼又在闭目养神。 原本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可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从一眼变成好几眼,见褚师潼没反应,便干脆合上书,放心大胆的支着下巴盯着褚师潼看了起来。 这京城人人都说他司景离比女子还美,可如今瞧见褚师潼,司景离倒觉得褚师潼的相貌也女气的很。 男子粗犷,一般十二三岁就会开始长胡子,若是连着好几日不刮便看着粗糙的很。 司景离很爱干净,所以每次沐浴都要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才罢休。 褚师潼似乎并不如此,她皮肤光滑细腻,白里透红如玉一般无暇,眉目如画,鼻梁高挺,樱桃小嘴两片薄唇,看着也像个注重在外之人。 可她眼下却有淡淡青色,想来时常熬夜睡得很晚,身上的衣服也是规规矩矩的黑色常服,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看不见,长发是用一条黑色长带束起,连个玉冠都没有。 仔细一看又糙又穷的样子,白瞎了这张天生丽质的脸。 褚师潼尽管闭着眼睛,但也能感觉出司景离盯了她很久。 久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舒服。 司景离的目光像是滚烫的火,硬生生能把她合上的眼皮子烧出来个洞。 褚师潼实在坐不住了,才睁开了眼睛望了过去。 “可是我有何处不妥,好让世子殿下看了这么久。” 司景离被褚师潼这样说,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眼睛,道:“本世子只是没想到,你作为皇子竟然过得如此穷酸。” 褚师潼:“……” 话糙理不糙。 自己现在确实穷酸,虽然是皇子,但也是没入朝没权势的皇子,母妃出身低贱自己也没什么地位,每年例银六百两,每个月就是五十两,若非自己在京城里靠着这些年来的赏赐偷着开了家首饰铺子,估计守着这点例银自己会饿死。 虽然这些钱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非常多了,但对自己这种身份和花销的人来说还是不够的。 司景离嫌穷酸也是正常,不说别的,就司景离手上那镯子,就顶的上自己十年的例银。 “世子殿下说的是,国库近几年不充盈,全国各地频发灾害,子民艰苦,父皇已下旨宫中节省开支,我等皇子应做表率。” 司景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本世子失言了。”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性格直率,有一说一,换做旁人不过是把话憋在心里罢了,世子殿下倒还给了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七皇子殿下倒是有趣。”司景离道:“殿下虽看着穷酸,但好在相貌还不错,不知殿下可否知道自己被京城的女子们列进了俊美公子榜的前五名?” 褚师潼:“……” 敢说皇子穷酸的,除了司景离倒是也没有别人了。 不过劳什子的“俊美公子榜”直接给褚师潼干沉默了。 她蹙眉嫌弃道:“什么榜?” 司景离见她满脸嫌弃,跟个小狐狸似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就是那些女子们暗下投票选出的京城里最俊美的五位公子,说到这,我还得恭喜殿下上榜了呢。” 褚师潼心情复杂。 自己一个女子上了俊美公子榜,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莫不是京城没了好看的男人? 见褚师潼对这个话题十分嫌弃,司景离便故意似的来了兴趣,一个劲儿的跟褚师潼讲。 原来这个榜如同不成文的规律似的,一直存在于京城。 例如周珩川的“京城才子”名号,就是靠着这种民间榜的名声传起来的。 不过才子嘛,多的是,有才的人一抓一大把,但俊美公子分高低倒是有些困难。 据司景离所说,这前五名里褚师潼排在第五,因为相貌如神明出世般干净纯粹,还有一双浅如琉璃般的琥珀瞳子被一群世家小姐爱戴不已。 之所以排在第五,跟她的身材有关,褚师潼的个子比正常的男子矮一点,肩膀也窄一点,不如其他男人宽阔。 排在第一的自然是司景离,用褚师潼的话说,没有一个人能不喜欢如此妖孽俊美的男人,雌雄莫辨的容颜结合男女所有的优点,剑眉星目,却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眉心一颗朱砂痣,亮红如血,睫毛又长又浓密,像是蝴蝶的翅膀,如同妖精一样的绝色,简直摄人心魄。 排第二的是大皇子,也是褚师潼上辈子唯一没有弄死的一个,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着称的褚师绚。 第三是三皇子,以冷淡俊美高岭之花着称的褚师寒,年十七,入朝一年了,没什么势力和水花,估计应该跟她母妃在冷宫里有一定的关系。 第四是威武大将军的嫡子冯扬,褚师潼上辈子跟他打过交道,没打好,怕他妨碍自己继位,便使坏想法让皇帝把他打发到边境守城去了,印象里冯扬是个风流倜傥桀骜不驯的少年郎。 褚师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掀起帘子看了一眼,正巧到了宫门口,便立刻转身道:“多谢世子殿下相送,告辞。” 说罢,利落的翻身下了马车快步离开。 司景离嘴里的话刚说了一半就看到褚师潼逃也似的跑了,愣了一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曾想褚师潼竟怕这些。 在他的印象里,虽然跟褚师潼没什么接触,但也听说了一些,此人似乎有些野心藏在身上,还未入朝便早已跟不少公子哥都打好了关系,又好像是胆小怕事处处谨慎,从不肯与任何一人关系过近。 今日一见,司景离倒觉得流言就是流言,见不得几分真。 这种恩情褚师潼也未曾狮子大开口,更没有拒绝他的报答要求做朋友以求后报,如此之人,倒是还有点意思。 …… 东五所。 东五所在朝阳宫之东、千婴门之北。 实际上是指五座南向的院落,自西向东分别称东头所东二所、东三所、东四所、东五所。 此区域乃皇子的居住之处,皇子们五岁前与生母或者奶娘住在一起,五岁之后便会搬来东五所居住,十七岁后正式入朝,才会被封王封爵拥在宫外用有自己的府邸或者领地。 封王封爵必须是成婚之后,大皇子至今未曾成婚纳妾,所以没有封王,只是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 也有一些成年后依旧留在东五所居住的,基本上都是些不被帝王重视的子嗣,例如三皇子褚师寒。 东五所目前有五座院落,称“头所”、“二所”等,褚师潼在皇子里排名最末,自然是在最后的第五所。 刚回到东五所,褚师潼就看到碧水在门口来回渡步,模样十分焦急。 褚师潼隐约猜出了理由,但故意装什么也不知道的走了过去。 一见褚师潼,碧水仿若看到救命稻草般立刻迎上前。 “殿下,您可回来了,娘娘已经吩咐人传您去露华宫好几次了,听说您一直没回宫,娘娘生了好大的气,您快些进宫吧!” 上辈子云想容就是这样,时不时夜里传褚师潼进宫,也没什么正事,就是不知在哪里受了什么窝囊气,把她传进宫骂一顿出气。 褚师潼记起,前世今日云想容把自己传进宫听说自己花三千两拍下花魁送给周珩川之后更加生气,直接用鞭子打了她一顿,第二天险些起不来床,还在这之后没收了她半年的月例,褚师潼为了不暴露自己私下还有其他收入,硬是吃了半年的青菜米饭。 “既然母妃正在气头上,那就等她消了气再说吧。” 褚师潼丢下一句话,不顾碧水诧异的神色,转身进了殿中。 这辈子她可是不会被所谓的愚孝困住手脚,云想容和她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褚师潼需要一位受宠的母妃在后宫,方便拉拢势力。 而云想容没了她褚师潼,无权无势自己在宫中也没有立足的根本。 自己完全无需怕她。 碧水又求了褚师潼好几次,褚师潼充耳不闻,沐浴之后便睡下了。 第3章 长虹巷内一朝看尽鬼脸 隔天。 褚师潼一般是提前一个时辰出发去御林书苑,用过早膳后,刚出门就瞧见了六皇子的马车。 六皇子褚师枫,母妃乃后宫丽妃,除了云想容后宫就是她受宠,母家是江都巡抚,江南一带的权势霸主,褚师枫表面闲云野鹤放荡不羁无心权位,实际上前世是第一个对自己下死手的人。 自然,也是褚师潼上辈子第一个害死的皇子。 “参见七皇子殿下。” 马夫对褚师潼行了个礼,褚师潼点了点头,褚师枫闻声忽的掀起了帘子,看到褚师潼便露出笑容招呼道。 “小七!” 褚师潼皮笑肉不笑道:“六皇兄。” 就算心知肚明这些兄弟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褚师潼还是得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褚师枫极为兴奋的对着褚师潼招手,“快过来!为兄给你看个好玩儿的东西!” “……” 褚师潼婉拒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御林书苑,皇兄若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改日再说。” “时候还早,不着急。”褚师枫像是完全没听懂褚师潼言语中的拒绝一般,道:“再说了,我也要去御林书苑,不如今日你乘我的马车,回来的时候我再送你。” “这……怕是有些不好吧。” “你我兄弟,有何不妥?快上来!快上来!” 褚师枫热情至此,褚师潼也不好再拒绝,只好上了褚师枫的马车。 一进车厢便看到里面挂着的几张山水画,桌上摆着一壶茶水个一个由竹子编成蛐蛐儿笼子。 褚师枫躺倚在榻上,墨色的长发毫无规律的散落着,连胸襟都懒散的敞着,一眼可见锁骨和雪白的里衣,他手里正拿着一串滴溜当啷的玉制品。 褚师潼坐到褚师枫对面,褚师枫坐起来,拿着手里的东西,饶有兴趣的说道:“小七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褚师潼看了一眼。 这玩意儿她记得,上辈子在二公主褚师萱的生辰宴会上出现过一次。 当时就是由褚师枫送出来的,听说是个名为九连环的东西,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以成色极佳的碧玉制成的九个圆环,圆环套装在长框架上,并贯以环柄,褚师枫称,能自己解开此环的人必是聪明绝顶之人。 二公主褚师萱喜金玉,这东西一下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拿在手里爱不释手了好半天,引得皇帝也好奇了起来。 褚师枫借此在宴会上推出一场解开九连玉环的挑战,皇帝还下旨解开的人重重有赏,玉环传在宴会众人手中,到了褚师潼这里,她试了两下就知道怎么解开了,但当时她并不准备出风头,便称自己解不开,还原之后递给了别人。 后来九连玉环被褚师枫早就安排好的人解开了,那人在宴会上获得皇帝赏赐,没多久皇帝便给他升了官,还把二公主配给了他。 表面是二公主的生日宴,实际上只是褚师枫的一场局罢了,推自己的人到御前,又以这种方式推崇他的才智。 上辈子褚师潼是在生辰宴上见到的,这辈子却阴差阳错的现在就看见了,估计是因为上辈子的时候自己因为昨夜去找云想容挨了打,早晨晚出门所以没有碰见褚师枫。 褚师潼假装从未见过般好奇道:“这是何物?看着很是奇巧。” 褚师枫见褚师潼的样子,以为显摆成功了,满意笑道:“城里新开了个酒馆,老板是西域人,我昨夜可是喝了十坛酒才终于从老板手里把它买了回来,据说叫九连玉环,能解开此环的人必是聪慧有才之人。” “原来如此。”褚师潼垂眸掩盖住一抹笑意,明知故问:“那皇兄解开了吗?” 褚师枫:“……” 空气定格一瞬,褚师枫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并没有…不过这不重要,我解开了也没什么用,这是我给二皇姐准备的生辰礼,想来她一定喜欢。” “皇兄当真有心了,二皇姐定然是会喜欢的。” 褚师枫这才恢复了往常神色,“我只告诉了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我准备了九连玉环。” “皇兄放心,定当保守秘密。” 褚师枫大方的把九连玉环递给褚师潼玩,褚师潼摆弄了几下,装出毫无头绪的样子又还给了他。 车厢外突然响起了车夫的声音。 “参见三皇子殿下。” 褚师潼这才想起,半天了褚师枫的马车都停在自己门口没走。 褚师枫立刻藏起九连玉环,嘘声道:“是三皇兄,他应该刚下朝回来。小七,一会儿你可不许说露了嘴,不然为兄饶不了你。” 褚师潼应道:“知道了。” 马车外。 三皇子褚师寒问道:“为何老六和小七的马车都停在这里?” 褚师枫趁机掀起了帘子,对着褚师寒打招呼。 “三皇兄,早啊。” 褚师寒站在不远处,一身黑色朝服,身长玉立,五官立体而俊美,气场冷淡又严谨。 褚师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褚师潼一眼。 褚师潼也装模作样的招呼道:“三皇兄。” 褚师寒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两位皇弟还是早些出发吧。” “多谢三皇兄提醒,我们这就走。” 褚师枫笑呵呵的说完,赶紧给马夫使眼色,马夫心领神会的驾着马车离开了这里。 出了巷子,褚师枫才松了口气,半躺在软塌上,道。 “呼,吓死人了,三皇兄每次都这样冷着一张脸,比父皇还要可怕。” 褚师潼记得,上辈子褚师枫就很不喜欢褚师寒,两人似乎是互相看不对眼,但明面上也没什么冲突,在朝中也没什么对立的时候。 她意味深长的问道:“六皇兄似乎有些害怕三皇兄?为何?我觉得三皇兄不过是面冷心热罢了。” 一般来说,直接问不一定能得到答案,但提出一个问题并附加一个自我理解的答案,很大概率就能知道对方的答案。 反驳是很多人的天性。 “什么面冷心热?”褚师枫道:“他就是铁面铁心,哪个都不热乎!” 褚师潼刻意道:“一定是因为六皇兄平时没怎么接触过三皇兄才会这样以为的。” “怎会?我虽然只比你大一岁,但可是比你早来这里一年。” 褚师枫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才五岁,你是没瞧见当时的三皇兄多可怕,他整日跟丢了魂儿一样,天天坐在东二所那棵大树下边,什么也不干,也不说话,就干坐着,我当时觉得他像人偶戏里的人偶,吓人的不行。” 褚师潼笑道:“那也是许多年前了,三皇兄如今都十八岁了,怎能和当时一样呢。” “说是这么说……”褚师枫往软塌上一躺,唉声长叹,“可我还是觉得很可怕。” 褚师潼道:“那皇兄便一个人偷着怕吧,这话还是别让三皇兄知道了,不然三皇兄听到恐怕要心里难过。” 褚师枫不满意的撇了撇嘴,“小七,现在的你可真无趣啊。” 车至书苑,两人道别。 褚师枫比褚师潼大一岁,两人在不同的夫子学堂里学习。 挂满了紫藤花的长廊,阳光透过缝隙零零散散的落下来。 褚师潼行在前,碧水提着食盒跟在后面,不近不远。 长廊尽头,转弯之际,褚师潼猝不及防的看到两人正在交谈。 是褚师凡和司景离。 褚师凡并非皇子,之所以姓褚师是因为他是文德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文德长公主是当今陛下唯一的胞妹,性子温柔大度乐善好施,深受百姓爱戴。 长公主驸马原本是大理寺少卿,两人情投意合恩爱有加,可惜天不遂人愿,褚师凡三岁之时京城瘟疫严重,驸马不幸感染时疫而亡,驸马死后皇帝尝试过再给公主找个驸马,可公主不愿再嫁,愿为死去的驸马守身如玉,长公主和驸马的感情也算是京城百姓口中的一段佳话。 前世褚师凡算是自己数一数二的好兄弟,不顾文德长公主反对拼命拥护自己,只可惜,后来褚师凡被人陷害,陛下把他派去了贫瘠凉州当了个破官,自那一别,到褚师潼被万箭穿心,两人再未相见。 褚师潼再次见到他,心里莫名有些许久不见的激动和感慨,她直奔褚师凡而去。 “堂兄。” 褚师凡闻声,看过来发现是褚师潼,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小七!你来的正好!” 褚师潼走上去,还未曾来得及和褚师凡招呼几句,忽然察觉到一旁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司景离今日破天荒的披了件黑色的外衣,除却丧事,褚师潼还真没见他穿过黑色。 长衫雪白,银线混着浅竹色刺着淡青色的竹绣,胸前又是那枚熟悉的长生锁。 外衣如墨,虽是黑色,但仔细一看,墨色的刺绣在领口和袖口附近,这身穿在他身上,不仅整个人严谨了很多,还显得干练英气,奢华又低调。 司景离面无表情的盯着褚师潼,褚师潼换上那副虚假的嘴脸,道:“世子殿下来的真早。” 司景离上下看了看褚师潼,也没理会她的招呼,冷哼一声后转身离开。 褚师潼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种事,褚师凡却兴奋的搂住褚师潼的肩膀,勾肩搭背的笑道:“诶诶,小七,你知道昨儿个夜里京城怎么了吗?” 褚师潼问道:“怎么了?” 褚师凡幸灾乐祸道:“我跟你打赌,你今天看不到周珩川来书苑,否则我的名字以后倒着写!” “……” 褚师潼猜测,昨晚花楼的事儿应该闹得不小。 “堂兄还是直接说吧。” 褚师凡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昨天褚师潼走了之后,花喜楼的老鸨一路跟着周珩川回了周府,带着一帮子花楼女子堵在周府门口要钱。 周大人原本怕丢人,想着既然拍下了买了就是,可一听三千两,吓得立刻把门儿给关上了。 先不说这三千两是否夸张,就算周府有钱拿出三千两,可这件事以后怎么对外解释? 他一个月例银子不过二十两的穷官儿哪儿来的三千两买个花魁?近几年国库本来就不富裕,若是被陛下知道定要狠狠责罚,自己以后的仕途基本也到此为止了,可花喜楼老鸨什么人没见过? 一见周府门儿给关上了,立刻喊人把花喜楼所有人都叫过来了,原本宽敞的路立马就被堵的水泄不通,花楼女子们还不停的跟让人加油添醋的讲周珩川在花楼如何夸下海口,如今又突然反悔。 周府的家丁原本准备上前赶人,可一靠近她们就直接躺地上大喊非礼,对方是一群女子,又不能动手打人,说出去名声不好听,周珩川他爹气的差点没一口气晕过去。 真是言官遇流氓,有理讲不得。 周大人好不容易攒的几年威望全被周珩川欠的三千两给丢光了,偏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夜之间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好说歹说白给了五百两银子才把花楼的人送走。 听说周大人今天都没敢去上朝,昨天连夜请了病假。 褚师凡笑的眼泪都要出来,“我昨天本想约你出去喝酒,看到你跟周珩川走了还怕你被他戏弄,没想成你这一招有点东西啊。” 褚师潼听到周珩川的下场,只觉得不痛快,居然连顿打都没挨,看来下次要下点狠手。 她微微笑道:“堂兄误会,周大公子拍下花魁是想给自己庆个生,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对对,跟你没关系,他就是自找的,本公子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天天人模狗样的装君子,这下老实了。” 褚师潼道:“这里人多眼杂,堂兄若是有什么想说的话,不如等中午的时候再说。” “正好呢,我还真有一件事跟你说,先告诉你一声,是好事!” 褚师凡兴冲冲道:“先给你一个信儿,其他的等中午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好。” 一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了,周珩川果然没来。 御林书苑中午并不提供午膳,有些府邸离书苑近的便选择回家用午饭,但很多人因为来回麻烦,都选择让下人带着提前做好的午膳来,中午直接在学苑里吃。 褚师潼和褚师凡都是这样的。 东五所在皇宫中,来回奔波最快也要半个时辰,如果回去吃的话基本上吃完饭就得立刻往回赶,舟车劳顿,褚师潼便一直是让碧水带着午膳在学苑里吃。 褚师凡则不是这样,公主府离御林书苑很近,他不想回家吃饭完全是因为留在学苑用膳有人同龄人一起陪着,这可比在家吃饭有意思多了。 御林书苑的东苑有一棵老槐树,褚师潼前世上学堂的时候便总是在这里吃饭,因为这边人比较少。 这个时候正处于槐花花期末尾,满地槐花犹如白雪,枝头的槐花掉落了很多,味道相比花期初始时淡然很多。 褚师潼和褚师凡坐在槐花树下的石桌上。 “小七,你怎么中午就吃这么一点,怪不得你一直长不大,原来是因为吃得少。” 第4章 铜雀宫深锁单影 褚师潼的小食盒装的是东五所皇子们标准的三菜一汤,公主府的伙食与之相比明显好太多。 褚师凡不仅带了两大碗米饭,还有四个荤菜一个素菜,一碗高汤燕窝和一盏银耳雪莲羹。 “堂兄还是少说几句吧。”褚师潼道:“皇子们都是这个规格的饭菜,即便是我的几位皇兄也差不了太多。” 褚师凡不信,“少来了,上次我看到六皇子的午膳,他可是喊了喜宝楼的一整桌山珍海味外送过来,你和他同样是皇子,应该月例也差不了多少,怎么就连平日的午膳都差这么多。” 褚师潼吃饭的动作一顿,语气压低,道。 “堂兄难道忘了,他母家是何人物?” 褚师凡也忽的想了起来,六皇子的母家可是江都巡抚,官大职位高,虽未在京城,但在江都地带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有钱就是他们最大的特点。 他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责道:“唉,怪我,我忘了这一茬了。” 褚师凡端着菜往褚师潼这边推,边推还边说:“是我失言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今日你吃我的饭。” 褚师潼也知道他性格洒脱,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不用了,我这些就已经够吃了。” 褚师凡总觉得惹了褚师潼不开心,就连平日里最爱吃的红烧肉进口都觉得索然无味,他一直想怎么才能哄褚师潼开心一些。 “对了,我早上不是跟你说有个喜事吗?你还记得吗?” 褚师潼点点头,“记得。” “嘿嘿。”褚师凡傻笑两声,神神秘秘的说,“今天晚上放学之后要不要去天桥底下?” “去那里做什么?” 褚师凡道:“那里有个说书的,我听说连夜把周珩川在花喜楼里的故事编了好几个版本,一个比一个更有意思,左右你闲着无事,我请你听书,在着人买几壶好酒,一起听个稀罕可好?” 褚师潼道:“好啊。” 左右她闲来无事,回去早了的话云想容肯定时不时找人叫她进宫,她现在完全没做好见云想容的打算。 云想容是她的生身之母,就算对她再不好,起码生育之恩在那里,但上一世确实是云想容最后爆出了自己身世的秘密,若是这辈子褚师潼不尽早解决,恐怕自己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的。 褚师凡笑着问道:“这么快就答应了?我的好事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呢。” “嗯?”褚师潼终于开始好奇了,“堂兄到底是有什么好事瞒着我呢,这么半天了都不曾说出来。” “当然是跟你有关的好事啦。” 褚师凡一拍褚师潼的肩膀,在她耳边嘘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跟司景离搞好关系吗?” 褚师潼一愣。 上辈子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后来认识司景离也不是因为褚师凡,难道就因为自己整了周珩川,所以连同带动了褚师凡的行为? 褚师凡道:“我来学苑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他,虽然跟他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但我一提这件事他就同意了,晚上的时候咱仨一起去桥洞底下,到时候喝喝酒聊聊天,这关系不就近了吗?” 褚师潼有些无语的望着一脸求夸夸的褚师凡,憋在嘴里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从牙缝里咬出来一句。 “堂兄还真是......为小七着想啊......” 褚师凡大笑,丝毫没看出褚师潼的咬牙切齿,道:“你想结识他,为兄当然要给你想办法,这可是为数不多的机会,我听说一般人约他还约不上呢!” 褚师凡以为褚师潼心情好了,他跟着心情也好了起来,低着头开始乐呵呵的炫饭。 原本心情还不错的褚师潼这下是彻底没心思吃饭了。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跟司景离接触,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褚师潼想了很久,这次爽约恐怕是不太好,先不说会让褚师凡丢了面子,没准儿还让司景离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 大不了就去一趟,就当交个朋友了。 两人用过饭后就直接回了学堂里,中途路过一个无名小院,褚师潼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铜雀宫深之中,正午的阳光全被一棵巨大的树挡住。 廊台的阴影里,司景离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里面的桌上吃饭,荣王府的伙食更好,司景离每天的午膳就有十八道菜和三个汤外加糕点。 他孤身一人的样子和满满一桌的饭菜相比,显得格外孤寂。 褚师凡注意到褚师潼的脚步停下了,便跟着看了一眼,仅仅一眼,便忍不住开口道:“不愧是司世子,午膳竟然这般的丰盛,没准儿今天之后咱们还能跟他一起吃饭呢,到时候就能尝尝荣王府的饭菜是什么味道了。” 褚师潼道:“或许吧。” 褚师凡注意的是司景离桌上无数道山珍海味,而褚师潼注意的,则是仅仅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的司景离。 司景离的嘴挑的很,这一点褚师潼是最知道的。 司景离因为是荣王府唯一的世子,虽然有几个庶出的妹妹,但没有一个的地位能跟他这个嫡出世子相比。 司景离在荣王府,每日的早膳就有十八样,午膳二十八样,晚膳十六样,厨房里更是十二个时辰不断的炖着精品血燕,只为他想吃的时候能立刻送上来。 他素来只吃刚刚做好的新鲜饭菜,就算如今面前桌上的饭菜都是卡着时间一路从荣王府送过来的,他还是觉得不好吃。 褚师潼上辈子就很纳闷,分明是一样的饭菜,为什么司景离一口就能尝出来是不是新鲜的。 直到真正了解了司景离长大的过程她才知道,这个人真的是从小就被捧着长大的,是用无数华丽的珍宝堆砌而成的一支名贵牡丹。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在看到司景离为自己被万箭穿心的时候才那样痛苦。 他分明可以不管自己,就算荣王府衰败,他做个富贵一世的王爷也是必然的,可是他选择不顾圣旨单枪匹马的冲进刑场里救自己。 偏偏是这份情意,对褚师潼来说才显得更加珍贵。 “堂兄,我们回去吧。” “好啊。” 两人前脚刚走,院中的司景离忽的抬眸看了过来。 ...... 上辈子在学堂里,褚师潼便是万年排名第二的那个人。 其实她可以排第一,但是因为母妃没有母家,也没有权势,所以她一直夹着尾巴掩藏锋芒。 再来一世,曾经学过的诗词文史对她来说简直简单至极。 褚师潼心里已经列出了眼前急需解决的一些事情。 第一个,便是自己现如今没有势力的问题。 因为她今年十四岁,还没有入朝,所以以自己皇子身份为中心组建势力是肯定不行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可以以其他人为中心,依附势力。 意思很简单,她没办法让别人投靠自己,所以现在可以找个能依靠的势力选择暂时性的投靠,或者长期性的互相利用。 因为自己是皇子,平常人常用的认亲手段是不行的,怎么可能让一个皇子去跟大臣认兄弟或者干亲,但也因为恰好自己是皇子,所以可用的人变得更实用了起来。 那就是皇家的血脉亲戚。 褚师潼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文德长公主。 文德长公主是陛下的胞妹,也是自己的亲姑姑,自己跟她唯一的儿子交好,所以跟她搞好关系是必然性的,具体能否依靠,还是要看关系能到什么地步。 褚师潼知道一件秘事,那就是文德长公主手里有一个令牌,令牌可以调动渝州城的三千骑兵。 这令牌是先帝给她的,原本长公主的封地就是渝州城,可刚给了封号和领地,还未来得及启程,先帝突然驾崩,新帝继位,当今陛下不愿胞妹孤身守封地,所以直接封其为长公主,赐予“文德”二字,留在了京城赐婚。 这个令牌没有收回去,便是当今陛下给她成婚的贺礼。 这件事如今知道的,只有当今陛下和长公主,连褚师凡都不知道这件事。 若是能依附长公主,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褚师潼对此还是有些顾虑的,前世自己和文德长公主并没什么接触,更没得罪过她,可在夺嫡之中,长公主坚决不让褚师凡站边自己。 难道是曾经自己不知何时得罪了她? 文德长公主这边褚师潼只能说尽量搞好关系,只要褚师凡站在自己这边,就算文德长公主不同意,她也没有办法反对。 其次褚师潼列出的选择便是姜王爷,也是褚师潼的王叔,虽然和陛下并非亲兄弟,但也是前朝皇子中唯一剩余的王爷了,但姜王爷一直镇守边关,褚师潼知道他今年过年就会回来,也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不出意外的话,手握兵权的姜王应该是可以拉拢过来的。 褚师潼还想了几个人选,都一个个分析清楚了利弊。 眼前第二个问题就是,身边还没有除去所有云想容安插到自己身边的人。 这件事十分好解决,以褚师潼现在的手段,随便栽赃一件事就能让他们都滚。 可有些困难的地方在于,这些人除去之后,自己还不能及时找到可用又放心的忠诚之人顶替上。 褚师潼意念一闪,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手下。 她上辈子跟捡破烂一样,到处捡人收留,好在捡回来的都不错,没有背叛者,都一直支撑着到她被云想容揭穿的时候才被褚师绚下令杀光。 看来这次自己应该主动出击去把他们收揽回来。 第三个,也是现在来说比较重要的一个,钱。 褚师潼私下开的是个小首饰铺子,她看中了首饰店面无需太大,金玉交易赚钱又多这两点。 现如今每个月的净盈利也稳定在一百两左右,行情好会翻倍,逢年过节月盈利上千不成问题。 这些钱肯定是远远不够的,褚师潼记起,前世京城有个厨娘做的菜一绝,听说是江南那边过来的,几年时间从一个小店铺开成了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褚师潼算了一下时间,自己应该能跟她合作上。 还有一些后来京城比较赚钱的店铺生意,褚师潼都算了算,大概了解了方向,准备一个个隐藏身份进行一下投资。 第四个,那就是在入朝之前,先收集人脉。 只要能利用到的把柄,只要褚师潼记得,她全都谋划的清清楚楚。 只要是现在还未成型的人脉,褚师潼都愿意从中插手帮一把,想办法把自己的人脉优势最大化。 最后一个,那就是陛下的宠爱和信任。 这一点,褚师潼觉得自己还好,起码表面还好。 虽然她的生母身份卑贱,但陛下确实宠爱,或许是爱屋及乌,陛下对自己也很好,上一世自己刚十七岁就被赐了封号封王,陛下甚至没有给她封地,就让她一直留在京城。 陛下驾崩之前,留下的圣旨是大皇子继位,当时朝中仅存的皇子便是她和褚师绚,得知褚师绚即将接旨继位,褚师潼破釜沉舟,直接带着骑兵包围了皇宫,诬陷大皇子伪造圣旨,文武百官被说的蠢蠢欲动,眼看褚师潼就要成功了,可云想容忽然出现,把她一手打拼到现在的成果无情打碎。 只要云想容受宠,那么自己在陛下面前也不会被冷眼相待。 云想容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她一心想当太后,荣华富贵一辈子,想达到目的,如今这个情况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褚师潼。 就算褚师潼不信任她也不听她的话,她也别无选择。 前世云想容背叛自己投奔大皇子,是因为云想容怕自己继位以后报复她,褚师潼围宫夺位胜负难分,而大皇子手里却有继位的圣旨,光明正大,所以云想容选择关键时刻背叛了褚师潼寻求荣华富贵。 思考完自己现在主要面对的事,褚师潼打算一点一点慢慢来,毕竟离自己入朝还有两年多,来得及。 一下午的课程就这样过去,明日五月三十,休沐两日,下月初才开学。 第5章 御前觐见真话假说又一环 褚师潼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便交给碧水,自己早早出了学堂在院中等着褚师凡和司景离出来。 褚师凡的速度也很快,他不喜读书,有时候连书本都拿不全。 司景离倒是慢许多,他所在的地方必须处处精致舒适,光是下人装东西就要装半天。 褚师凡好似那不爱上课的学生般,道:“太好了,明后两日休沐,我差点就忘了呢!小七,不如明日我们去赛马?” 褚师潼才要开口,只听旁边冷不丁的传来了一个声音。 “奴才给七皇子殿下请安,给公子请安。” 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这人褚师潼是认得的。 上辈子大内总管公公告老还乡之后,把位子推给了自己的徒弟继承,新总管名为王泽旭,如今这个时间应该是刚上位没多久。 起初宫中不少人不看好这个王公公,处处找茬针对,但毕竟他是前任总管一手带出来的人,看着年轻,手段却老练毒辣,不到一年就把宫里一个个教训的服服帖帖的,在皇帝面前也很是受用。 褚师潼险些没想起这个人。 褚师凡瞧着眼生,便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太监?” 褚师潼不动声色的按了按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再问,转而对王公公道。 “公公请起。” “多谢殿下。” 王公公直起身来,他看着也不过二十岁左右,除去那身装扮只看脸的话,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太监,长相倒是清秀又俊俏,没有普通太监那等阴柔之气。 王公公笑着,说辞十分谦虚,道:“奴才是新调来御前伺候的,头回接了旨来接七皇子殿下,公子不认得也是正常。” 褚师潼怕褚师凡没会意明白,便解释道:“堂兄,这位应该是宫内新上位的总管公公。” 王公公有些微微诧异的看了褚师潼一眼,道:“七殿下真是好眼力,奴才佩服。” 褚师潼道:“王公公来可是父皇有什么旨意要传吗?” 王公公道:“陛下传您进宫一趟,还特意吩咐了马车在御林书苑门口接您直接进宫。” 褚师潼和褚师凡对视了一眼。 褚师凡觉得浪费了这次机会有些可惜,“王公公,陛下可是有什么要事吗?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明天再去?” 王公公尴尬的笑笑,“陛下乃天子,陛下所吩咐的事都是要事。” 褚师潼知道他什么意思,便劝慰道:“罢了,今日之约我是赴不了了,明日你我去赛马,无妨,都是一样的。” 褚师凡这才说道:“那好吧,那你先去吧,司世子这边我跟他解释。” “那就多谢堂兄了。” 褚师潼跟随王公公离开了御林书苑,马车果然就在门外。 褚师潼估计应该是周珩川他爹那个老登干了什么好事,否则皇帝也不可能直接让人过来接她,摆明了就是她非去不可。 “七皇子殿下请吧。” “劳烦公公了。” 褚师潼客气一句,上了马车。 御林书苑内。 几乎书苑都没人了,司景离才从学堂里走出来。 看着屋檐下逆着夕阳站着的只有一个身影,司景离问忍不住道:“褚师凡,你不是说褚师潼今日也一起去?” 褚师凡闻声看来,夕阳的光照在司景离身上,像是给他俊美的容颜镀上了一层金。 “司世子,真是不好意思啊。”褚师凡赔笑道:“小七被陛下叫走了。” 司景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是吗?为何偏偏与本世子同行之时才被陛下叫走?” 褚师凡就算再后知后觉,也能察觉出司景离有些生气,原本想借此机会让褚师潼跟他搞好关系,这要是搞不好还搞坏了,褚师潼以后可咋办。 想起褚师潼临走前说的话,褚师凡立刻道:“世子殿下切勿生气,小七也觉得这次爽约十分冒昧,所以邀请世子殿下明日去城南狩猎场赛马!还请世子殿下给小七一个解释和赔罪的机会,若非陛下特意派了马车到书苑门口来接,小七真的不会爽约世子殿下的。” 褚师凡说着, 还觉得褚师潼十分聪明,明日正好休沐,若是以赔罪为借口能约出司景离,那关系不就更进一步吗。 司景离冷哼一声,道:“若是陛下亲自派了马车来接,那倒是真没办法,不过她褚师潼凭什么认定本世子会答应明日给她赔罪的机会?本世子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褚师凡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理由,只好说道:“这个嘛......因为小七她待人很真诚的,就算世子殿下不来也没关系,小七以后也会因为这次爽约想办法跟世子殿下请罪的。” “哦。”司景离扫了一眼褚师凡,道:“那就明日再说吧。” 说着,脚步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褚师凡立马跟上,没走几步,司景离忽然就停下了脚步,回眸奇怪的望着褚师凡。 “你跟着本世子做什么?” 褚师凡一脸懵逼,“不是一起去天桥底下听说书的吗?” “......” 司景离蹙眉道:“本世子今日被爽约了,很不高兴,所以不去了,明天再说,你听不明白本世子话里的哪个字?” 褚师凡还以为他没答应明天的赛马,结果是答应了明天的赛马,没答应今天的说书,司景离还真是喜怒无常脾气古怪。 褚师凡改口道:“原来如此,那世子殿下慢走啊。” 司景离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 御书房。 王公公把褚师潼带进去之后便在殿门口守着去了。 皇帝褚师御正在批折子,褚师潼上前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金安。” 褚师御头也不抬,屋内安静的气氛因为他的存在反而变得压抑起来。 他不说话,褚师潼便在地上跪着。 跪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褚师御才缓缓开口。 “起来吧。” “多谢父皇。” 褚师潼起身,站在原地,没有多问。 褚师御堪堪抬头,见褚师潼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啪——” 一本奏折被扔到褚师潼脚边。 褚师御带着威严的声音随之传来。 “小七,你看看这奏折里写了点什么。” 褚师潼装模作样道:“奏折关乎国家大事,儿臣不敢。” 褚师御道:“朕让你看你就看。” “儿臣遵旨。” 褚师潼这才捡起奏折看了看。 果然是周珩川他爹,周启祥那个老登。 周启祥在奏折里委委屈屈的告状,把昨夜传遍京城的事儿颠倒了个黑白,把周珩川说成单纯无辜被褚师潼骗去花楼拍下花魁的受害者,更是状告皇帝,庆国公府的世子如何对周珩川下的黑手,打的现在都起不来床了,称自己也被花喜楼那些女子气的犯了心悸受惊患病在床。 他请求陛下给他周家一个公道。 他想要的所谓公道,不过是惩治褚师潼,惩治庆国公世子赵恒,惩治花喜楼的老鸨和女子们。 褚师潼把奏折放回了桌上,褚师御问道:“朕倒是不知,你十四岁就能做出这等挑唆他人之事。” 褚师潼跪地,音色平静道:“父皇息怒,儿臣并未做过此事。” “那你倒是说说,周启祥为何如此上奏?” “恕儿臣无礼,周大人的奏折里恐怕就提到的几个人名是真的,此事事实如何,花楼女子早已传的人尽皆知,儿臣无需多言,父皇若想知道经过自会派人调查此事,正好也给儿臣和庆国公世子一个公道,不过……” 褚师潼道:“周大人毕竟是朝中重官,如此颠倒黑白不过是爱子心切,怕花楼那些女子毁了周公子名声,想求父皇给个庇护罢了。” 褚师御沉吟片刻,道:“几个月不见,小七倒是长进了不少。” 褚师潼不言,依旧低着头。 褚师御问道:“那日究竟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给朕说清楚。” “回父皇,那日放学周公子忽的找上儿臣,神秘兮兮的说要带儿臣去一个地方,儿臣本想拒绝,可周公子说他下月生辰,儿臣不知他此番说法是何意思,但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拒绝,便跟着去了。” “结果周公子带儿臣去了花楼,周公子似乎是花楼的常客,一进来便有一堆女子围了上来,儿臣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便让女子都去了周公子身边,见周公子似乎不悦,儿臣便提出请吃酒,周公子这才作罢。 “后来花魁拍卖,周公子再三暗示想拍下花魁作为生辰之礼,儿臣自然没有那么多银钱,便装作听不懂。 周公子又说想让儿臣拍下,把那花魁纳妾……” 听到这里,褚师御的脸色已经变了。 挑唆皇子纳花楼女子为妾,这种事不仅仅是挑唆皇子犯错,更是无视皇家威严。 皇家怎么可能收一个青楼女子为妾? 褚师潼察觉到褚师御的呼吸变得重了些,继续道:“儿臣拒绝了,为了不暴露身份,儿臣称长兄都未曾纳妾,儿臣怎能抢在长兄之前,周公子这才作罢,不再提这一茬。” “周公子见价格一再喊起,便说下月生辰,说什么周大人定然不同意他拍下花魁云云,儿臣在桌上坐立难安,实在受不了了才说愿在周公子带人回府之时帮忙劝说周大人几句,周公子这才让人叫价。 “临末尾时,儿臣听出与周公子竞价的是庆国公府世子,便提醒了一句,可周公子似乎是喝酒上头了,竟开始对庆国公府世子出言不逊。 “儿臣劝说了几句,周公子这才闭嘴,结果庆国公府世子似乎是听出了周公子的声音,恼怒之下冲进门把周公子打了。 “周公子不敢惹世子殿下,便想让儿臣帮他挡住庆国公府世子,儿臣不愿再被牵扯进去,便拒绝了,结果周公子倒打一耙,说那花魁是我拍下送给他的,可周围的花楼女子都给儿臣作证清白,周公子恼羞成怒,正逢世子殿下也在火气上,两人直接打了起来,儿臣好不容易劝了架,因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不敢多留,便付钱后回了东五所。” 话落,殿内的空气无比沉重。 褚师御口气不善道:“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褚师潼道:“父皇可以派人去查,儿臣所做所言,皆有证人在场。” 褚师御冷笑一声,“这件事朕自然会派人去查,若是真如你所言,周启祥之子敢挑唆皇子纳青楼女子为妾,这罪名就够朕掀了他头上的乌纱帽了!” “父皇息怒。”褚师潼人模狗样求情道:“此事只是周公子所为,与周大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周大人只不过是爱子心切颠倒黑白想求陛下给周公子公道罢了。” 褚师御猛的拍桌,发出好大动静。 “公道?他儿子干出这种事来,他还想替子求情让朕给他一个公道?这欺君之罪他担当得起吗!?” 褚师潼故意说出周启祥用虚假之事欺骗陛下,为的就是给他家定个欺君之罪。 教唆皇子这事毕竟没有形成事实,但这欺君之罪必然是能定下的,花喜楼基本都是赵恒的人,赵恒如今视周家为眼中钉,自然会让手下之人对此事添油加醋。 褚师潼所说的皆是事实,只不过加了些无法证实的个人感受罢了,鬼知道她当时到底是唯唯诺诺的跟了进去选择吃亏,还是故意跟着进去给周珩川下套? 她所说的和自己做的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前后关系颠倒了一下,这件事里能证实的地方都可以被证人证实,不能证实的谁也无法证实。 如此一来,她所说的,便都是事实。 “父皇息怒。” 褚师潼跪地,道:“周大人这件事连累了百官的清誉,还欺骗了父皇的信任,若是父皇因此伤了龙体,才是最大的不值。” 褚师御闻言,这才冷静的强压了几分火气。 褚师潼知道,现在陛下是不会给周家定罪的,因为陛下派出去调查的人还没回来给出调查结果,但基本调查结果跟自己所说应该没什么两样。 周家被贬是必然的,时间关系罢了。 “这件事朕会查清楚再做决断,可这也不代表你自始至终都没有过错。” 褚师御似乎心里还有气想出,褚师潼便也让他出,顺着他说道。 “父皇说的是,儿臣知错。” 褚师潼逆来顺受的恭敬模样,倒让褚师御没再多苛责什么。 褚师潼就这样跪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褚师御问道。 “朕听说,你那日救了荣王府世子?” 褚师潼知道,这件事才是皇帝真正想问的事。 荣王府家族势力强大,朝中人脉极广,已故荣王妃的母家还是镇国侯家的嫡女,镇国侯手握重兵,如今在褚师御眼中,荣王府早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禁忌。 第6章 橄榄枝现母子恩怨千千叠 一旦有皇子接近荣王府的人,褚师御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前世自己跟司景离走的那么近,褚师御明里暗里点了自己很多次,但为了司景离关系到的势力,褚师潼都装作视而不见。 褚师御对自己的宠爱越来越少,若非自己趁早用尽人脉后把司景离直接甩开,很可能自己就被随便指个封地赶了过去。 褚师潼解释道:“意外罢了,称不上救,儿臣手中的扇子无意甩飞了出去,碰巧帮荣王府的世子殿下挡了个茶杯而已。” 褚师御意味深长的微眯起眸子,“那你也算救了,荣王府小世子生的那般俊美,想来你帮他挡下杯子,他定然十分感谢你吧,怎么刚才这事朕并未听见你提起?” 褚师御试探的不要太明显,这种程度上的说辞,已经表明褚师御率先派人调查的并不是周珩川和赵恒的事,而是司景离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褚师潼沉稳道:“因为儿臣已经跟世子殿下解释清楚了,世子殿下也答应帮儿臣修补扇子当作感谢,儿臣以为这件事跟周公子的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且以后儿臣跟世子殿下也不会有什么来往,贸然提起此事,倒有些斤斤计较挟恩求报的意思了。” 褚师潼说的很是坦荡,仿佛所有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褚师御盯着褚师潼看了半天,没有说话。 王公公无声的走进殿中给香炉点上新的安神香,给褚师御的桌上换了壶新的茶倒上,又拿起一旁的绣着龙纹的扇子,微微弯腰给褚师御扇着风,笑道:“陛下,这是药膳房送来的合欢丹参茶,听说是七皇子殿下特意寻得上好丹参,太医说入夏的时候喝这个最是清热去火安心宁神呢。” 褚师御垂眸望了一眼杯中的茶,沉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 “多谢父皇。” 褚师潼起身,王公公的突然相助,倒是让自己有些意外。 自己从未寻过什么丹参,更不知道什么合欢丹参茶,这完全就是王公公在借此替自己求情。 “小七,你还小,有些事不该掺和的就不要掺和。”褚师御语重心长道:“周珩川的事朕会查清楚后在做断绝,若是他真的怂恿你收青楼女子为妾,那朕一定不会轻饶了他,周启祥若是真在颠倒黑白,朕必然也不会饶了整个周家,这件事中你的所做所为朕已经了解了,如果真的与你没关系,朕一定会让周家补偿你的。” 褚师潼道:“父皇乃天子,慧眼如炬,必定会还儿臣一个清白,儿臣先在此谢过父皇。” 褚师御摆了摆手,褚师潼才要告退,不成想,这时外面的太监突然进来禀报。 “陛下,云嫔娘娘在外求见。” “宣她进来吧。” 褚师潼见到云想容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僵,她还没有做好面对云想容的准备。 当她看到云想容精心打扮,款款出现的时候,那张熟悉至极的脸瞬间把前世那种被背叛的所有怒气都要掀起,仿佛瞬身的血液顷刻间开始爆发沸腾,随时都要从血管中冲出来。 云想容生的极为好看,就算已经三十多岁也依旧风韵犹存,放眼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勉强能够平分秋色,其他人在云想容面前那是完全没得比。 路过褚师潼的时候,云想容特意看了她一眼,脸上虽然笑着,但目光却像是刀子一样在那一刹那扎向褚师潼。 褚师潼拼命克制着心里疯狂弥漫的恨意,掩在长袍下的拳头攥的死死的,指甲几乎要把手掌尅(kei)出来一个血印。 云想容只看了褚师潼一眼,便无视她走到褚师御面前莹莹行礼。 “参见陛下。” “起来吧。” 褚师御的态度和缓了一些,道:“你可是听说小七来了,所以特意过来的?” 云想容笑的十分温婉,语气温柔的说道:“臣妾许久不见小七了,听说陛下让小七进宫,臣妾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褚师御道:“正好你们母子俩今日都在,不如留下陪朕用晚膳吧。” 云想容立刻道:“臣妾遵旨。” 褚师潼仍旧未曾回过劲来。 褚师御微微蹙眉,看向褚师潼,“小七?你怎么了?” 褚师潼立刻回神,刚才陷入回忆中沸腾起的热血,好似也在这一瞬间被现实冰封住,变的彻骨寒凉。 她勉强露出笑容,生生吞下几乎要破皮而出的恨意,尽量稳住自己的语气平稳不被人发现,道:“回父皇,儿臣只是许久未见母妃了,高兴过了头,竟连行礼都忘了,还望父皇母妃恕罪。” 云想容眉目温柔,好似一个宠溺孩子至极的母亲,笑道:“你这孩子,要不是因为你住在东五所不便入宫,母妃自是日日都想见到你。” 扯谎罢了。 云想容因为受宠,私下里在宫收买了不少人,褚师潼被她叫进宫里都是未曾经过褚师御允许的,每天固定轮班的禁卫军都被云想容收买了。 皇子未经允许不得私自入后宫,但基本上只要母妃受宠,收买禁卫军进后宫之事是见怪不怪的。 褚师潼估摸着褚师御是知道这些事的,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褚师御。 褚师御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道:“既然你们母子今日都在这儿,那便一同陪朕用了晚膳再走吧。” 云想容立刻行礼道:“多谢陛下。” 褚师潼浑身都在抗拒,但这个时候很明显不能表现出跟自己上一句话完全相反的行为,只能继续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跟随云想容行礼。 “多谢父皇。” …… 这顿饭吃的褚师潼浑身上下不舒服。 云想容一直装模作样的表演着柔情似水的戏码,跟褚师御演完恩爱之后又跟褚师潼演着母慈子孝的模样,褚师潼当着褚师御的面不能不配合,只好强忍着恶心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褚师御继续在御书房批折子,云想容和褚师潼告退后离开了御书房。 走出宫殿的瞬间,两人脸上的笑容在同一时间消失。 褚师潼的脸都要笑僵了,云想容也没好到哪里去。 气氛诡异的沉默着,直到走出养心殿的院落门口,云想容才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身来,望着褚师潼的表情有些阴郁难测。 “随本宫去露华宫。” 似乎是刚在在御书房里听惯了云想容装模作样的声音,冷不丁听到她如此冰冷晦暗的音色,褚师潼心中的恶心竟瞬间散去。 不用多说,她的好母妃来御书房,就是为了在离开的时候把她带去露华宫。 想来昨日她三番五次传自己进宫都被自己拒绝,云想容心里必定闷了好大的气想出。 褚师潼甚至懒得在她面前装,面无表情的说道:“天色已晚,母妃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儿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话说的很快,语气也十分的敷衍。 说罢,褚师潼转身就要离开,云想容猛地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五月末,早已入夏,天气愈来愈热,褚师潼轻薄的常服里面也只有一层里衣。 想来是云想容太过用力,指甲上的黄金护甲猛地在褚师潼的手背上划过,雪白的皮肤上出现一道刺眼的红印。 云想容紧紧攥住了褚师潼的手腕,手中用力,仿佛攥紧的并不是手腕,而是褚师潼的脖子。 褚师潼反手一转,云想容手腕吃痛,立刻松手,随后褚师潼趁这时候毫不留情的反抓住云想容的胳膊。 她的母后锦衣玉食多年,胳膊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云想容被褚师潼的动作惊到,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瞪过去,眼中充斥着愤怒。 “怎么?几日不见,反了你了?” 养心殿前,她不敢大声吵嚷,可压低的声音完全掩盖不住她即将爆发的火气。 褚师潼毫不畏惧的对上她的目光,“母妃,你我母子连心,我又怎么反你呢?” 她的语气平静如一潭死水,但却阴森森的透出几分掩盖不住的刺骨寒凉。 云想容完全没想到褚师潼竟然敢反抗,还敢对自己动手,火气更甚,“那你还不放手!本宫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宫的吗?” 不知是哪几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褚师潼抓住云想容胳膊的手中更加用力,眼中的恨意也越来越强。 褚师潼从小便一直被说是习武的好苗子,前世有不少武场的夫子想让她习武,但她并没有答应,选择了习文,在朝堂里整日勾心斗角,她如今虽然才十四岁,但相比于整日在后宫养尊处优的云想容来说,自然是褚师潼的力气更大些。 云想容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褚师潼捏碎了,那张常年精心保养的姣好容颜,也在这种疼痛下有些狰狞的扭曲。 “松手!你这个不孝子!” 云想容嘴上骂着,手里也使劲挣脱着,甚至用另一只手使劲打向褚师潼的手臂,但无论她怎么费劲也挣脱不开,她痛的眼泪都要出来,忍不住对着身旁的下人说道:“眼睛瞎了吗?还不过来帮本宫把这个不孝子拽开!” 云想容的贴身宫女悦儿立刻上前,尝试了几下之后,悦儿发现怎么也挣不开,眼见云想容脾气越来越暴躁,只好低声劝说道:“殿下,养心殿门口人多眼杂,若是一会儿让旁人看到就不好了,还请殿下放手吧。” 褚师潼冷笑,“人多眼杂?似乎刚才母妃想抓住本皇子的时候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旁人看到,为何本皇子只是用母妃的方式对待她,你就要提起所谓的人多眼杂?” 悦儿被褚师潼这句话怼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云想容恶狠狠的说道:“本宫是你的生身之母!本宫抓你如何?让你死又如何?你这个不孝子,若是你还不赶快放开本宫,那本宫明日就告诉陛下,说你压根不是皇子!这等欺君之罪你就给本宫等死吧!” 她的表情狰狞之中,不自觉的带上一抹扭曲的笑容。 这句话在褚师潼长大之后,几乎每次提起来都能戳到褚师潼的痛楚,百试百灵,一旦褚师潼不听自己的话,只要自己一提起这件事,褚师潼就会乖乖听话,任打任骂。 可她万万没想到,褚师潼给她的回答不是立刻松手然后跪地认怂,反而像是被逗笑了似的说。 “好啊,那母妃现在就去吧。” 云想容整个人愣在原地,双眼瞪得死死地,她简直不敢置信。 “你疯了吗?你女扮男装十几年,陛下知道定然要将你五马分尸!” “母妃多虑了。” 褚师潼的双眼都变得有些猩红,语气里都缠着意犹未尽的恨意。 “就算我女扮男装有欺君之罪,那第一个被处死的也不是我,而是你!我即便是个女子又如何?那我也是父皇的女儿,是褚师皇家的血脉,陛下不会因为这种事杀害自己的儿女,我最多不过以后不受宠,成年之后被送去封地罢了。而你呢?你只是后宫一个嫔位,出身卑贱,连母家都没有,皇嗣一事你敢欺骗陛下多年,这个欺君之罪五马分尸,你是要定了!” “你!”云想容被褚师潼的话仿佛戳到心坎,气急败坏的红了眼睛,骂道:“你这个不孝子!本宫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死门前走一遭就为了生你这个不孝子!本宫真是后悔!要不是生了你这个讨债鬼,本宫用得着日夜提心吊胆吗?若本宫生的是个儿子,本宫用得着如此费心在后宫步步为营吗?就因为生了你,本宫再未有过身孕,一定是你占了本宫儿子的地方!” 说着,她疯了似的想冲上前打褚师潼,被悦儿连忙拦住。 毕竟是在养心殿前,刚才两人之间虽然剑拔弩张,但仍旧动作和声音都很小。 “殿下,您快放开吧,毕竟娘娘是您的母妃,她做的一切也是为您好啊。” 褚师潼的眼角也控住不住的湿润起来,她猛地松开手,悦儿和云想容猝不及防的被摔倒在地上。 褚师潼静静看着云想容,声音压得更低,有些嘶哑的说道。 “我宁可没有被你生出来。” 刚才她说与云想容的话,何尝又不是说给自己听? 她面对云想容的孝心绑架,只能一字一句用这种话狠狠戳着云想容的心作为一种报复。 褚师潼也在这一瞬间,终于悟了。 云想容是后悔生了她一个女子的,也恨生了她之后再未能生出一个皇子来。 悦儿刚扶着云想容起来,云想容便一把推开了她,掀起已经因为用力而变得皱皱巴巴的袖袍,看到了胳膊上的一圈淤青。 “七皇子殿下——” 不远处传来王公公的呼喊声。 第7章 恨是如初猎场赛马风又起 云想容看了一眼王泽旭,立刻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趁王泽旭还没能来到近前,对褚师潼说道。 “本宫警告你,你要死就自己去死,不要连累本宫!你敢对本宫如此无礼,还说出这般忘恩负义的话,有胆以后别来求本宫任何事!” 云想容趁着王泽旭到跟前之前,转身带着悦儿气愤离开。 王公公一路跑到跟前,随着褚师潼的目光朝着云想容的背影远远看了看。 褚师潼回神,王公公立刻也收回了目光,笑道:“殿下,陛下念及您的孝心,特命奴才来给您送百两白银的赏赐,正好您没走远,奴才着人随您一同送去东五所吧。” 谈及正事,褚师潼把刚才所有的情绪都顷刻间压的无影无踪,脸上露出亲切又真诚的笑容,道:“不必了,这赏赐本就不该给本皇子,话说回来,当时多亏公公出言相助,此份情意本皇子定然铭记于心。” 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在褚师御面前表露过什么孝心的地方,唯一能提起这件事的便是那碗合欢丹参茶。 “殿下客气了,陛下赏赐给您的东西,奴才有几个胆子敢私吞啊。” 后面拿着赏赐的两个小太监也走了过来,对着褚师潼行礼。 碍于有人在,褚师潼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便道:“那就多谢公公了,天色不早,朝政繁琐,我就不回去谢恩了,还请公公代为转达。” 王公公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 “多谢。”褚师潼道:“公公留步吧。” 王公公的脸上虽然笑着,但是没有丝毫的笑意,能成为前任内务总管的徒弟,王泽旭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褚师潼回去的路上随后问了小太监几句,用几两银子打听来了缘由。 原来是王泽旭刚刚担任总管之位不过半月,宫中针对他的人数已经显露不少。 确定了心中所想跟事实几乎无差,褚师潼明白了。 王泽旭现在在宫中并不好做事,内务府、御膳房甚至浣衣局的人都在刁难他,他不可能事事困难都要跟陛下汇报,让陛下解决,这样只能代表他的无能,又不能不把皇帝吩咐的事情办好,所以就得自己想办法处理好每一件事。 后宫人员众多,想要站稳这个内务总管哪里这么容易,他自己的力量十分有限,所以眼下只好想办法找势力求助。 估计王泽旭对自己示好也并非是真的示好,只是试探一下。 毕竟其他人王泽旭也很难讨好。 后宫有势力能说上话的总共也就那么几个。 当今皇后是丞相家的嫡女,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年轻之时琴棋诗画无一不通,更是出落的倾国倾城,京城人人皆知的绝色才女。 她是陛下当初还未继位时的正宫,随着陛下继位,也成了北青国的皇后。 虽然母家势力强大,但她有一个致命之处,那便是无法生育,这也是她一生的痛。按理来说一国之母不能是无法生育的女子,但陛下对皇后情深义重,一直以来不肯废后,为了堵住言官们的嘴,还把生母难产而死的大皇子过继给皇后亲自抚养。 大皇子褚师绚在朝中如鱼得水,但对皇后这个名义上把自己养大的母亲始终不冷不热,宫中还有谣言,说大皇子的生母就是被皇后害死的,这事是真是假褚师潼并不知道,但隐约从褚师绚对皇后的态度上来看,应该是真的。 除了皇后,后宫便是五皇子的生母丽妃和自己的生母云嫔。 皇后和丽妃压根不会理会王泽旭的讨好,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势力,与其费尽心机的去帮助王泽旭,不如直接除掉他,换成自己的人上位,毕竟相对于一个外人,还是自己人更可信一些。 说直白些,为难王泽旭的人里,就有不少是她们两位下令的。 与她们一比,自己的生母云想容就不同了,她切切实实是自己多年在后宫慢慢积攒下的势力,而且没有母家,不用担心合作到最后无法自保这件事。 而且云想容虽然身份不如其他两位高,但比起皇帝的宠爱,她丝毫不少半分,主要是膝下还有皇子,也算是目前情况下能找到的最好的一方。 褚师潼回到东五所,命人查出了王泽旭目前住的地方,连夜让人把皇帝赏的银子原封不动的送了过去,还在库房里挑选了两样价值不菲的摆件一同送去。 对方对自己示好,自己这也算是回敬了吧。 褚师凡派了人告知明日去赛马的时间,还说了司景离会去,褚师潼猜想可能是褚师凡今天晚上跟司景离畅谈的不错,所以便又约了司景离给自己认识。 褚师潼也没说什么,知晓以后便早早的睡下了。 ...... 隔日。 今日无需去学苑,褚师凡是个不上学基本不早起的家伙,所以定下的时间是巳时。 东五所这边的膳食想让御膳房那边送的话还得每个月交一些膳食费用,早在先帝所在的时候,皇子住所的饭菜就不归御膳房所管了。 褚师潼昨日对褚师凡说的什么东五所的饭菜一样纯属是胡说八道的,她对吃穿并不是很在意,为了防止别人对自己的饭菜动手脚,褚师潼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做饭,平日吃的,都是自己做的。 今日她的早膳是平平无奇的一碗白粥和一块烧饼。 褚师潼在桌前慢悠悠吃着饭,也不知什么时候碧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盘菜。 “殿下,早膳只吃这些怎么行,您还要出去赛马,还是多吃一些吧。” 褚师潼瞧了一眼,道:“小厨房的那点青菜是我准备晚上做菜粥用的,你怎么私自把它炒了?” 碧水动作僵了僵,把菜放到了桌上,随后行云流水的跪在褚师潼面前,道:“奴婢认罪,请殿下责罚。” “......” 褚师潼有些无语的看着她,“你都把我的菜炒完了,我再罚你又有何用?” 碧水跪在地上,偷偷抬眼看了下褚师潼,猝不及防的跟她对视上,随后又猛地把头扎了下去。 “那......那奴婢再给殿下买一捆青菜......” 褚师潼:“两捆。” 碧水:“......” 褚师潼挑眉:“不行?” 碧水连忙道:“行!” 褚师潼这才作罢,不过虽然碧水给她炒了菜,但一顿早膳下来,她也并未动筷子。 褚师潼吃完起身更衣,进屋之前停顿了一下,道:“对了,一会儿你收拾了东西后,给我找几块糖带上。” “是。” 褚师潼进屋更衣,碧水收拾着碗筷,看着桌上空空的两个碗和那盘从没被碰过的青菜,她垂着眸子,神色有些难过。 ...... 城南狩猎场。 这一片归属于皇家林园,实际上异姓王爷或者公主也可以随意进出。 褚师潼乘马车到了马场, 刚下马车就看到褚师凡早就到了,而且已经牵出了自己的马匹在远处策马。 在御林书苑上学,骑射是男子必学的一课,基本上无论是皇子还是世家公子,都在马场里有自己的马匹。 褚师潼命了碧水把自己的马牵了过来,她的马是一匹很普通的汗血鬃马,基本上那些较好的马匹都被有势力的抢了去,为了不出风头,她只要了一匹很普通的小马。 马儿认识褚师潼,一瞧见褚师潼便有了灵性似的朝着她走了过来。 碧水道:“殿下,马场里的人说小红可是这一批马匹里最乖的呢。” 小红是褚师潼给马起的名字。 “嗯。” 褚师潼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今日为了方便,穿了身漆黑的骑马装,不仅看着整个人高挑了不少,还显得干净又利落。 褚师潼策马扬鞭,鞭子声响起的瞬间,小红带着褚师潼飞快冲去!一骑绝尘! 冷冽的风冲过耳边,墨色的碎发在空中飞舞,阳光洒落在她绝美的侧脸上,恍惚若神明降世。 一路直奔追上褚师凡,褚师潼才放慢了速度。 “堂兄!” 褚师凡早就放慢了速度等着褚师潼呢,“小七,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我和司世子早就到了。” 褚师潼左右看了看,并未瞧见司景离的身影。 “司世子来了?为何我并未瞧见?” 褚师凡道:“不知道,许是在换骑马装,不是我说,司世子换个衣服也太繁琐了吧,你来之前他就去换衣服了,现在还没见到人。” “没事,我们慢慢等。” 过了一会儿,司景离才骑着马出来。 司景离的马是一匹雪白的千里马,皮毛细腻,顺滑油亮,不仅是颜色漂亮,而且十分有灵性,血统也很纯正,这要扔到市面上卖都能卖上千两。 “来了来了。”褚师凡提醒道。 褚师潼回眸看了一眼,司景离一身绯红骑马装,腰间红纱在起伏间飘逸,墨色长发竖起,露出雪白的脖颈。 绯红少年朝着褚师潼这边策马而来,飘逸俊美,明艳的不可方物。 褚师潼默默移开了目光。 司景离走近问道:“七皇子殿下怎么来的这么晚,适才本世子都到了你还没来,这算是要跟人赔罪的态度吗?” 褚师潼明显愣了一瞬,有些不解的问他,“世子殿下何出此言?” 司景离那双桃花眼眼角上扬,颇有一副问罪的样子,“你约本世子来赛马,不就是为了赔罪吗?为何来的比本世子还晚?” 褚师潼怎么不知道自己约了司景离赛马? 她看向褚师凡,眉头微蹙,褚师凡瞬间就明白昨天可能是自己会错意了。 “咳咳。”褚师凡尴尬的轻咳两声,道:“世子殿下啊,这个......昨天小七被叫进宫里去了,应该是回去的晚了,所以今日也起晚了,还请世子殿下体谅。” 司景离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褚师潼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看褚师凡这个样子,应该昨天跟司景离处的不怎么样,也不知用什么鬼话把司景离喊出来的。 气氛似乎也因此而尴尬,三人并肩而行,但一路无言。 为了打破僵局,褚师潼率先开口道:“不若今日打猎吧,吃个野味,我让碧水带了两坛好酒来,想来正好是用到了。” 褚师凡第一个兴奋的答应,“好啊!我本就有此意!” 他乐的忘乎所以,褚师潼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褚师凡好像是被人泼了盆水一样,立刻清醒了些,赶紧去问司景离。 “世子殿下觉得呢?” 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在司景离面前百般不自然。 司景离道:“可。” 司景离同意,两人便主张着去拿弓箭。 弓和箭全都到位之后,褚师凡兴冲冲的说道:“那就说好了,每人二十枚箭,用光为止,不得再加,时间到午时结束,看谁猎到的猎物最多。” 褚师潼自然没意见。 司景离问道:“那猎到最少的人呢?有什么惩罚?” 褚师凡道:“世子殿下说呗,我想不到什么好玩儿的惩罚。” 司景离想了想,道:“那就惩罚他......把所有猎物都烤熟吧,今日的野味,便是要劳烦这位输家了。” 褚师凡和褚师潼都没什么意见,还有些庆幸,世子殿下脾气古怪,若是说了什么奇怪的惩罚,那两人同不同意都会为难。 猎场东边是山,林中树木繁杂,褚师凡策马在前,寻了个方向便迫不及待的第一个冲了进去。 “小七,世子殿下,本公子先行一步,你俩准备好伺候本公子吃烤肉吧!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猎场,褚师潼观察着司景离的神色,有些担忧褚师凡的话是否让司景离觉得不悦。 不过司景离倒是没有计较褚师凡的无礼,也随便寻了个方向策马而去。 耳边是风刮过树叶的莎莎声,五月末,碧绿满天,树木丛林枝繁叶茂,野花随着鸟儿的叫声在树林里,偶尔还有鹿声呦呦。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在司景离鲜红如血的衣裳上流过一道道金光。 司景离放慢了速度,从箭筒里抽出一支长箭,弓握在手,左右寻找着猎物。 没走几步,司景离忽的回头看去。 “褚师潼,你跟着本世子做什么?” 第8章 手心破碎的糖和咬痕 褚师潼骑着马就在司景离不远处,被司景离忽然这么问,她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世子殿下误会,这林子这么大,为何这里我来不得。” 嘴上这么说,可马儿前行方向确确实实是冲着司景离的。 司景离继续悠悠向前走去,道:“任凭你承不承认,本世子可率先提醒你一句,你跟在本世子身旁是绝对猎不到猎物的。” “是吗?” 司景离仿佛听到拉弓声,心下一惊,莫非褚师潼想在这种地方对自己动手? 他猛地扯住缰绳,回眸的瞬间,一道弓箭似寒光朝着自己飞来! 司景离瞬间瞳孔骤缩,感觉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冷汗,刚开始后悔今日没让暗卫跟着,可那一箭从耳边掠过,朝着自己后方射去。 一缕青丝被穿过的风带起,还未来的及落下,箭便“嘭”的一声钉进了树干上。 司景离被勒紧的心终于松了口气,他刚才紧张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直到褚师潼牵着马路过自己,捡起了远处树干上被钉住的那只兔子,他才缓过神来,忍不住对着褚师潼骂道。 “你是想要吓死本世子吗?” 褚师潼拎着兔子,表情无辜的看着他。 “世子殿下多虑了,我并未想吓殿下。” 司景离盯着她手里的兔子,想起刚才自己的话,好像被打脸了一样,俊色的脸上隐隐露出不自然的淡粉色,他越想越气,干脆狠狠一扯缰绳换了个方向,道:“不过是趁本世子不注意钻了个空子罢了,这兔子算本世子让你的,谁输谁赢到最后才知道!莫要再跟着本世子!” 司景离扬鞭而去,红衣白马穿梭在林中深处。 褚师潼被他几句话刺了一番,也不气不恼,牵着马朝着司景离走的方向慢慢跟上。 司景离走出老远才停下,重新观望着寻找猎物,头上的树林中窝着一只野鸽子,司景离抬手一箭射中。 翻身下马捡鸽子的时候不自觉朝着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路上绿荫葱葱,没有任何人影,司景离自言自语。 “真是有什么毛病,前几日巴不得离本世子八丈远,今日见了鬼了。” …… 褚师潼一路猎了三只兔子,四只鸽子和两只野鸡,猎物无需自己拿走,有专门负责的人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捡猎物。 箭筒里还有十一支箭,不出意外,褚师凡大约能猎到十只出头,司景离也差不多,自己现在差不多不用动手了,找个地方把箭扔掉,乖乖认输负责烤肉就好。 褚师潼牵着马在林中走着,一路欣赏着风景。 然而这份安逸没维持太长时间,不远处便传来了猎场看守着急忙慌的声音。 “七皇子殿下!不好了!世子殿下突然病倒了!” 褚师潼仿佛早早预料到了一般,立刻扬鞭,改变方向策马奔去。 官员刚要给褚师潼指明方向,结果褚师潼连看都不带看的就朝司景离所在的方向而去。 待褚师潼寻找到司景离,司景离正靠着树坐在了草坪上,白色的骏马在旁边着急的不停低下头蹭在他肩膀上。 司景离脸色苍白,伸手摸了摸马头,劝慰道:“我没事,歇一会就好。” “早上未曾用早膳吗?” 司景离一惊,褚师潼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原本还想硬气的说自己没事的世子殿下,在对上褚师潼那双冰凉的双眸之时,气焰忽的变低了不少。 “本世子当然吃了,否则也不会来的比你早。” “是吗?”褚师潼道:“世子殿下既然说吃了,那我一会儿便去荣王府问问,看看世子殿下是不是在说谎。” “褚师潼!”司景离本就难受,被褚师潼这样一逼,气的呼吸都有些不稳,“这种琐事你都要找上门问,本世子吃不吃早膳用你管!” 褚师潼抿唇,脸色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司景离望着她,觉得她如今和平日里那副随和谦卑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不开口的模样,光是盯着自己这样看,就让自己心里有些害怕。 “你盯着本世子做什么?本世子就是累了,歇一歇就好了。”司景离心虚的故作声张道:“不妨告诉你,本世子可是猎到了九只猎物!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到午时,就算本世子现在身体不适,也一定不会输给……唔!” 司景离话说一半,褚师潼飞快的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 司景离不知道这是什么,使劲掰着褚师潼的手想吐出来,可褚师潼死死捂住了司景离的嘴,司景离完全掰不动,只能气急败坏的狠狠瞪着她。 可当他尝到口中之物的味道,整个人都怔愣在原地,仿若雷劈。 随后,他疯狂的挣扎起来,手脚并用想推开褚师潼。 褚师潼一直不肯松手,司景离挣扎的幅度很大,褚师潼的手被迫下移,司景离趁机狠狠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确实是用了不少力气,褚师潼瞬间松手,垂眸看到手直接被咬流血了,还留下两个虎牙印子。 司景离立刻转头把嘴里的东西吐掉,像是嘴里吃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褚师潼从腰间抽出一条丝巾擦了擦手上的血,看司景离似乎脸色恢复了正常,才算作罢。 司景离吐了半天,直到嘴里再也没有那股甜味。 若是有人看一眼,便会知道,让司景离嫌恶成如此这般的,只是块糖。 “褚师潼!” 司景离扶着树起身,双眼通红的怒视着褚师潼,“你敢喂本世子吃糖!你是不是活腻了!” 褚师潼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道:“若非这块糖让殿下吃了几口,否则殿下一会儿就该被抬回府找太医了。” 原本气冲冲的司景离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了,气势瞬间化作虚无,望向褚师潼的目光染上几分震惊。 “你……你怎么知道本世子……” 他强忍着心中情绪,没有说出口。 褚师潼随口回答,“碰巧而已。” 说着,她已经翻身上马准备离开了。 司景离立刻追问道:“不可能!这种事你不可能猜到!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碰巧而已。” 褚师潼好像很不耐烦,一抽马鞭便离开了,司景离立刻上马追去。 人人皆道,荣王府世子身子娇贵堪比皇帝,衣食住行,无一不尊贵,穿的是锦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富丽堂皇,出门是兴师动众,他平日的一餐,便是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 可世上几乎没人知道,司景离如此娇贵长大的身子,有个最难以说出口的毛病。 饥饱痨。 这种病也被雅称为气血不足或气血亏,通常跟心脾两虚、肝虚风动、气虚阳脱三方面有关,说直白些,一般都是幼时经常食不果腹经常劳累的人才留下的毛病,一旦不按时用膳,便会因为气血不足引起的心悸,昏迷呼之不应时为晕厥。 世人都认为这世上除了皇帝便是他司景离活的最尊贵,可谁敢相信他堂堂一个受万千宠爱的世子竟然有这种只存在于低贱奴隶身上的饥饱痨病。 连荣王府得知此事的也只有老夫人和她身旁的老嬷嬷,荣王本尊也不知自家儿子有这种病。 前世司景离把这件事告诉了褚师潼,褚师潼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一个江湖名医那里得知了最简单也是最有用的治愈之法,那便是吃糖。 犯病的时候吃几口糖,身体的症状就会慢慢恢复过来。 可前世司景离却死活也不肯吃糖,褚师潼印象里记得,似乎是跟荣王妃的去世有关。 实际上也没任何关系,荣王妃去世是因为旧疾突犯,跟司景离吃糖打不着八竿子的关系,可他就是死活不肯再吃糖,也不爱吃甜味的东西。 褚师潼提早让碧水带了糖,就是怕发生这种情况,听闻司景离来的比自己还早,凭他爱睡懒觉的性子,估计是为了面子来不及吃早膳匆匆赶来。 马车上他晕车吃不下东西,饭菜带来猎场后不新鲜了他不肯碰,娇气的要死,不犯病就怪了。 “褚师潼!” 司景离一路跟在褚师潼身后,追问了一刻钟,褚师潼愣是一句也没理会。 司景离实在忍不住了,干脆冲上前一横,用马挡住褚师潼的马,逼迫她停下。 “褚师潼!为何躲躲闪闪不回答本世子的问题?” 褚师潼被纠缠的有些累了,道:“我已解释过了,世子殿下不信罢了。” 这种丢脸事,司景离是千般万般在意的,不问清楚他死活不肯离开。 “你到底知道本世子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 司景离跟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一样,恶狠狠的威胁道:“你不说今日就别想离开!” 褚师潼轻笑一声,忽的张开手臂,道:“那便请世子殿下赏本皇子一箭,也省的本皇子被世子殿下一直追问个不停。” “你!” 司景离气的想打人,但又不可能真的给褚师潼一箭。 他说不过褚师潼,但又生着气不肯离开,便如同单方冷战一样,一路继续跟在褚师潼身边,可就是死活也不肯给个好脸。 褚师潼不是很在意,两人在树林中又转了一会儿。 “七皇子殿下,世子殿下,还有一刻钟时间便到了,公子命我特来通报,公子猎到了十只猎物,现在弓箭用尽,已经在猎场等候两位了。” “知道了。” 褚师凡猎到的猎物似乎比褚师潼预计的要少一些,或许是因为二十支弓箭有些少。 现在褚师潼和司景离都是九只猎物,基本上一刻钟时间最多也只能找到一只猎物,就看那猎物是谁的了,谁拿下那猎物,便和褚师凡并列为赢家,没拿下便是输的一方。 褚师潼看了一眼司景离的箭筒,箭筒里就剩下孤零零两支箭矢。 司景离似乎察觉到了褚师潼的目光,也抬眸看来,两人对视一瞬,司景离重重哼了一声,闹气一般别过头去。 褚师潼:“......” 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一样。 视线回转,她看到前方丛里出现了一头梅花鹿,这梅花鹿算是不小的猎物了,若是能射杀,光是鹿肉便够三人吃了,鹿皮和鹿茸还有其他用处,这可比兔子跟野鸽子有用多了。 褚师潼刚要拿起弓箭,忽的想起了身旁的司景离。 若是自己下手,司景离输了,恐怕这些肉都要被他烤糊了。 想到这里,褚师潼好心开口道:“世子殿下,你不是要赢我吗?前方的梅花鹿,你两支箭矢能射下吗?” 褚师潼太过了解司景离,若是直接说让给他,他定然是不要的,只好用这样非正常的语气和手段逼迫他把梅花鹿收下。 “你看不起谁呢?” 司景离果然上钩了,他不服气道:“小小梅花鹿在本世子面前根本不算什么,本世子这就射杀给你看!” 因为十四岁模样还未长开,生气的时候脸颊两边的肉肉甚至会气呼呼的轻轻鼓起来,生气的时候说话连虎牙都收不住。 看着司景离果然按着自己心中所想开始拿弓箭瞄准梅花鹿,褚师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叹息一声。 又娇气又傻,这以后要娶个什么样的王妃才受得了他。 褚师潼静静看着。 司景离行云流水般的两箭射出去,然后全被梅花鹿身影敏捷的躲了过去。 褚师潼还忍不住来了句,“这小鹿,还挺机灵。” 随后她浑身一僵,感觉自己被什么怨气冲天的东西盯上了。 司景离盯着褚师潼,两道好看的剑眉拧着的样子配上那双桃花眼,看着生气又幽怨,还透着点可怜和委屈。 “......” 褚师潼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道:“世子殿下,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这梅花鹿又不是我吓走的。” 前世褚师潼在利用完司景离后便一直不肯再见他,怕的就是他这个样子。 司景离不说话,只一味盯着褚师潼看,那架势,好像是褚师潼做了什么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褚师潼被看的实在受不了了,从箭筒里抽出几支箭递给了司景离。 “虽然这违反了本来我们定下的规矩,但如果世子殿下不嫌弃的话,这几支箭你先拿去用,此事天知地知,我绝不会对外说出去。” 第9章 醉酒懵懂事佛光见自我 司景离没接,也不说话。 褚师潼举的胳膊都酸了,实在是受不了了,便收回了手,抬手一支箭矢拉弓,指尖用力,弓弦拉的紧绷,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咻!!” 箭矢离弓,仿若雷霆闪电直奔梅花鹿而去! 梅花鹿动作敏捷,迅速闪躲! 可褚师潼又是一箭跟上! 前一箭封死梅花鹿的走位,后一箭直中梅花鹿的眉心,贯穿整个脑袋!一击致命! 梅花鹿倒在树丛之中,褚师潼重新背上了弓,正想着怎么把梅花鹿送给司景离的时候,就听到褚师凡的惊呼声从由远及近。 “好弓法!!” 褚师凡一路策马而来,到梅花鹿身旁看了看,不由得惊喜道:“远远我就瞧见梅花鹿被两箭射中了!果然是好箭法!可惜刚才被树挡住,没看清是谁射中的!小七!这梅花鹿是你和世子殿下谁射中的啊?” 褚师潼看了一眼司景离,司景离还以为她在故意炫耀,心里更生闷气了。 褚师潼无奈的沉了一口气,昧着良心道:“自然是世子殿下射中的。” 司景离微微一愣,不敢置信的望向褚师潼,才要开口,“不是......” 褚师潼立刻打断他,“世子殿下的箭法确实精湛,本皇子自愧不如,今日狩猎是本皇子输了,午膳便由我来烤吧。” 司景离想说的话,哽在喉头,咽不下去,说不出来。 褚师凡欢呼道:“好诶!小七手艺好!烤的野味肯定好吃!这么大一头梅花鹿,估计今天本公子定然能吃饱喝足了回去!” 褚师潼看着他头脑简单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跟着轻笑起来,好像重生以来她的情绪便一直紧绷着,因为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直都没有放松下来的时候。 今天的踏青倒是让她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不少。 司景离若有所思的一直盯着褚师潼看,可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在他眼中越模糊。 褚师凡上马,道:“事不宜迟!走!世子殿下,让小七给咱们烤肉去!” 司景离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随后胡乱应声道:“哦,好。” ...... 猎物交由猎场的人来处理,褚师潼只需最后拿来烤就是了。 三人寻了片有树荫的草坪,猎场的人抬来了烤架和火炉,兔子跟鸽子都被拔了毛放在盘子里跟随着腌制的香料装在一起。 褚师凡看了一眼端上来的肉,问道:“世子殿下猎到的那头鹿呢?” “梅花鹿正在处理呢,公子,您看鹿皮和鹿茸要怎么处理?” 那头梅花鹿还是未骨化的雄鹿,雄鹿带茸毛的幼角被称为鹿茸,乃名贵中药材。 褚师凡自然做不得这个决定,便转头去问司景离。 “世子殿下,那头梅花鹿是你猎来的,你说说怎么处理吧?” 司景离有些心虚的看了褚师潼一眼,褚师潼似乎并不在意似的,低着头摆弄着盘子里肉。 司景离干咳两声,道:“这东西本世子不感兴趣,七皇子殿下说吧。” 褚师潼知道司景离这是不好意思了,便也没客气,停下手中动作,道:“鹿皮给我完整的剥下来,鹿茸不要动,割下来之后给我找个盒子放好,一会儿让碧水去取。” 这张完整的鹿皮应该能买一些钱,鹿茸价值更高一点,但这鹿茸褚师潼有别的用处。 虽说梅花鹿在狩猎场中很常见,但新鲜的鹿茸还是很少见的,相对于太医处理过的鹿茸,这种价值更高一些。 褚师潼当然也不是拿来卖钱,这种自己狩猎来的东西,拿来送人最好。 三人一直喝到下午,夕阳的光洒落在整个猎场中,也不知喝了多少,只记得褚师潼带来的两坛酒很快就被喝光了,褚师凡喝的上头,觉得两坛酒压根不尽兴,又派人回公主府取了几坛好酒过来才算过足了瘾。 褚师凡喝的伶仃大醉,天色还没黑,他便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司景离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尚有一丝理智清醒着,不像褚师凡那样到头就睡在草坪上,起码还能半坐着。 褚师潼喝的不少,但好在天生酒量好,几坛酒下肚,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估摸着差不多他们两位都该打道回府了,褚师潼便吩咐了碧水把鹿皮和鹿茸取了回来。 “时候不早了,今日便到此散了吧。”褚师潼起身道:“堂兄喝多了,我送他回公主府,世子殿下也早些回去吧。” 司景离半盘着腿坐在草坪上,鲜红的衣服被绿叶衬托的仿若鲜艳的牡丹,他望着褚师潼,俊美的脸上染指一层醉酒的绯红。 那双桃花眼似乎还有些迷离,如同林间懵懂的小鹿,湿润里泛着清澈的光芒。 应该是醉的没什么神智了,但一直为了面子强撑着不肯睡去。 “世子殿下?” 褚师潼又唤了两声,见司景离实在是没有反应,便无奈的喊来了司景离 的仆从,让他们帮忙把司景离扶到马车上。 自己则一把抻起褚师凡的后领,跟拎着兔子一样,拎着半醉不醒的褚师凡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褚师凡被人抬到了褚师潼的马车上,褚师潼之所以选择送他回公主府,是为了顺路把鹿茸给长公主殿下送去。 马车刚起步,还没走出猎场,外面的声音便嘈杂了起来。 “七皇子殿下留步!” 似乎是司景离身旁的下人。 褚师潼让马夫停下了马车,司景离身旁的下人一路小跑到马车旁边。 “七皇子殿下,我们世子爷喝醉了,死活不肯上马车,无论奴才们说什么也不顶用,还请殿下前去劝劝我们世子爷,否则耽搁时间久了,回去之后世子也没法对老夫人交代啊。” 褚师潼本是不想下去的,但终究是褚师凡把人喊出来的,他现在醉的不成人样,也只能自己帮他这个忙了。 一路来到司景离的马车前,褚师潼算是开了眼了,这场面好不热闹。 一群下人扶着司景离上马车,司景离醉的神志不清,但死活不肯上去,下人们只好七嘴八舌的劝着,就在褚师潼过来的这一段路,几乎是把天底下的好话都听完了。 喊褚师潼过来的下人见到这个场景,急忙跪下来恳求道:“七皇子殿下,求您帮帮我们世子殿下,否则按着世子殿下的性子,一会儿若是烦了说什么责罚出来,奴才们谁都不敢碰了。” 一语成谶。 司景离被乌泱泱的人群围着,就算又醉又困,也被吵得迷迷糊糊开口骂道。 “都滚开!” 司景离一把推开旁边的下人,嘴里含糊不清的喊道:“谁敢再烦本世子,本世子定要割了他的舌头!” 此言一出,吓得周围人瞬间鸦雀无声,连搀扶着他的人都吓得松了手。 司景离的身体失去支撑,朝着身后就要倒下,还好褚师潼动作快,上前扶住了他。 她扫了一眼这一圈下人,几乎都是怕被责罚瞬间离得远远的。 褚师潼道:“你们先去收拾东西,本皇子扶你们世子爷上马车。” 一旁的下人们立刻感恩戴德道:“多谢七皇子殿下!” 上一秒还在道谢,下一秒人影都跑光了。 褚师潼无声叹息,认命的扶着司景离往马车上走。 司景离万般不配合,褚师潼可不惯着他,直接扛起他进了马车。 把司景离放在榻上之后,褚师潼刚准备离开,可不料下一秒就听到司景离醉梦中一脚踹翻了桌子,桌上的名贵茶具摆件和糕点被打碎在地板上,茶水都贱了司景离一身。 褚师潼:“......” 若是换成旁人,褚师潼早就找借口跑了,偏偏这个人是司景离,褚师潼还真没办法,只能给他善后。 叫来下人处理完了车厢地板上的一片狼藉后,褚师潼决定在送褚师凡回去的路上,顺便送司景离回去。 只要看着这一路上司景离不出现什么意外,等到了荣王府,司景离如何自认也就轮不到她管了。 三辆马车前后走着,公主府的在前带路,自己的马车随后载着褚师凡,自己则跟司景离在荣王府的马车跟在最后边。 也不知走了多久,褚师潼被马车晃晃悠悠的都有些困了。 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夜色降临,马车才刚道城中。 估计离公主府还有不到两刻钟,褚师潼准备闭目休息一会儿。 闭上眼,安静的车厢里,她似乎听到了很小的声音。 褚师潼顺着声音看去,司景离在不远处的榻上蜷缩成一团,乌黑的长发丝屡散落下来,车厢里没有燃灯,视线暗淡,可司景离雪白的肌肤好像珍珠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他仿佛睡得很不安,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像是做了噩梦一样,嘴唇轻微的张开,不停地在重复着什么。 褚师潼靠近,听到他小声的无意识重复着。 “娘......走不动了……好冷......不吃......阿离不饿......” 褚师潼的眸子暗了暗。 司景离前世跟自己提起过,他幼时王妃和荣王外出江南一带,结果路上出了意外,他和王妃与荣王府的队伍走失,流落在荒郊野外将近半个月。 王妃尝试向周围的村民求助过,但险些被奸人所害,母子两个为了安全,只能一路沿着山路往回走,正逢腊月寒雪,司景离和王妃险些冻死饿死在山中,幸好最后遇到了老夫人派来的人,把他们接了回去。 司景离的饥饱痨也是因此留下。 看着他外袍上被染的茶渍,褚师潼脱了自己的外衣给他披在身上,可他依旧冷的发抖。 或许不是身上冷,而是在梦中的那段回忆太冷了。 褚师潼伸出手,安抚般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司景离睡梦中仿佛感知到了一般,忽的转身抱住了褚师潼的手臂。 宛若在海面上抓住了求命稻草一样,原本急促慌乱的呼吸在此刻也慢慢变得安稳起来。 褚师潼尝试收回手臂,但司景离抱得很紧,褚师潼望着他慢慢平息下来的眉头,不想吵醒他,便让他如此抱了一路。 胳膊都僵了的时候,马车到了公主府跟前,碧水前来禀报,司景离似乎抱住她的胳膊之后便睡熟了,褚师潼抽回手臂也没费什么力气。 她扶着褚师凡进了公主府,褚师凡很快就被下人们搀扶着回了自己的住处,褚师潼人模狗样把鹿茸给了公主府的嬷嬷,自己才要抽身离开之时,长公主就命人来请褚师潼去后殿了。 褚师潼斟酌再三,决定去。 司景离在马车上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了,为了以防万一,褚师潼临走之前还让碧水出去跟荣王府的人说一声,若是等不住了便让他们直接送司景离回荣王府。 长公主府后殿。 文德长公主褚师宁一心向善,敬佛拜神,后殿之中香火味浓郁,琉璃莲花烛台一排排,灯火通明,神明的画像挂满了墙面,连窗户的窗纸上都写满了经书古文。 长公主一身素衣,跪在神像香炉前的蒲团上,手中盘着一串佛珠,闭目正在诵佛经。 褚师潼走近,跪在长公主身旁的蒲团上,抬眸望着面前的佛像。 许是香火气味和诵经声同时传进脑海,她竟有种被眼前佛像看穿的感觉。 上辈子她作恶无数,老天让她重生一世,也不知是给她一个重新活过行善积德赎清罪孽的机会,还是给她一个重蹈覆辙,更加作恶多端的机会。 诵经声停,长公主殿下缓缓睁眼,却未曾看向褚师潼,而是一直仰头看着佛像。 “小七来了。” 褚师潼也回神,颔首道:“姑母。” “姑母多谢你送阿凡回府,想来这一路,他没少给你添麻烦。” “姑母客气。”褚师潼道:“堂兄视我如亲生手足,我如此待他都觉得尚且不够。” 长公主闻言,忽然目光朝着褚师潼看来。 褚师潼清楚的看到,烛光下长公主的眸中仿佛在悄然发生着什么变化。 “怎么了姑母?”褚师潼问。 长公主抿唇,一言不发的盯着褚师潼看了许久,转头再看向佛像之时,竟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两声。 “无事,只是觉得小七似乎变化了许多。” 第10章 见半枚玉坠周家自食恶果 褚师潼也望向盏盏灯火,道:“小七又能有何变化,不过一直如此罢了。” 长公主道:“小七似乎想明白了不少的事情。” “小七愚笨,资历尚浅,姑母自然比小七看的更透彻。” 两人的对话如同哑谜,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晚风吹进殿中。 长公主道:“时候不早了,小七若不早些回去,怕是云嫔又要再三派人来寻了。” 褚师潼起身道:“姑母见笑了,母妃此行不合规矩,小七定会嘱咐母妃莫要再如此。” “小七送的鹿茸应该是今日在猎场刚得来的吧,姑母很是喜欢呢。”长公主道:“若是小七平日有空,多来府中与阿凡切磋切磋骑射也好。” “小七明白。” 褚师潼行完礼,便离开了公主府。 这串新鲜鹿茸看起来很得长公主的喜爱,不过褚师潼明白,作为北青唯一的长公主,褚师宁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只不过是以这串鹿茸给了褚师潼以后常来公主府的一个理由。 走出公主府,褚师潼看到原本无下人在旁的荣王府世子的马车,旁边忽的多了几个下人。 褚师潼问道:“可是世子殿下醒了?” 褚师潼还以为荣王府的马车已经走了,没想成还在。 马车旁的下人表情有些奇怪。 “世子殿下并未醒来,只是刚才马车里出了点动静,奴才们不敢进去看,还请七皇子殿下去看看吧。” 褚师潼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司景离依旧睡着,只是换了个姿势。 “无事。” 褚师潼本想着既然没事,那就自己回自己的马车,但周围的下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褚师潼心里有些不快。 还未来得及出声说几句,只见司景离一个翻身,自己披上去的外衣就掉到了地上。 褚师潼沉默了一瞬,上了马车。 估计这个时候,除了自己,谁也不敢管他司景离了 。 上马车之前,褚师潼看到碧水在人群后边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 褚师潼见她两手空空,想来是欠自己的两捆青菜还没来得及买。 马车朝着荣王府的方向走去。 褚师潼上了马车便给司景离继续披上了外衣,随后继续坐在榻上,但她早已无困意,只是一直在发呆。 褚师潼回想着长公主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今日和前世有所不同了。 前世,长公主对自己从未像今日这般客气,此种原因绝不只是因为那串鹿茸,还是那句话,长公主殿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面对陛下的赏赐长公主向来都不冷不热,单凭这一串鹿茸就想讨好她,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如此一来,那必然是其他原因。 褚师潼想起长公主跟自己的对话,她说自己似乎有所不同,莫非她是看出来了些什么? 褚师潼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不应该。 她什么也没做,长公主怎么可能 看出她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应该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变化。 上辈子她从未这般刻意讨好过长公主,那时候并不知道长公主手中有先帝留的令牌,所以从未单独来过公主府拜访。 许是因为自己的态度也变了,所以才发现了长公主跟前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相应的变化。 褚师潼思索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旁边有个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她垂眸一看,司景离不知何时从不远处的榻上移到了自己的身边。 司景离的头贴着褚师潼的腿,褚师潼甚至还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鬼使神差的,褚师潼轻轻抚摸上他的脸。 她总觉得对司景离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感觉。 上辈子自己利用司景离的时候,为了自己的目的性,几乎对司景离百依百顺,摸遍了司景离各种习惯爱好还不算,还把对方历来的各种过往都知晓了一个遍。 他万箭穿心的场面似乎还历历在目,撕心裂肺的心疼感还在胸腔里没有褪去。 或许前世在某个时候,对司景离确确实实有过几分的心动。 因为褚师潼在他华丽外表下看到的那个人,是脆弱而又生动的,漂亮的令人心疼。 但褚师潼明白,她对司景离的感觉也仅限于此,她的目的是夺嫡登基,因为自己的身份特殊,也从未想过成家立业之类的。 如果可以,哪怕让她隐藏自己的真实性别一辈子,只要能夺嫡登基,她也毫不在乎。 要这天下做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想狠狠的报复回去,前世错失的一定要拿回去。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她心里的一种执念。 ...... 褚师潼到了荣王府门口就下了车,一路回到东五所。 “殿下......” 碧水跟在褚师潼后边,出声唤了一句。 褚师潼脚步未停,问道:“怎么?” 碧水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磨蹭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 褚师潼半天等不到后话,这才停下脚步,向后看去。 碧水似乎有什么话很想说,但小心翼翼的看着褚师潼半天,都没说出来。 褚师潼没了耐心,问道:“菜你买了吗?” 碧水立刻道:“买了。” 见她回答的如此果断,褚师潼对她刚才的犹豫十分的无奈,“放到小厨房去,今日别再跟本皇子说话。” 说完,疾步往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褚师潼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皇兄,你怎么来了?” 褚师绚在书房软塌上喝着茶,藏蓝色的常服在身上穿着,温润如玉的容颜在灯火下仿若精雕玉琢的玉雕。 东五所本来下人就没几个,褚师潼又有意打发,所以褚师绚来了没人看见,褚师潼也不知他来了多久。 褚师潼快步走过去,她感觉褚师绚来找自己,定然是有所目的,还亲自过来,目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褚师绚放下茶杯,语气有些严肃的道:“小七这里怎么连个奴才的影子都没见到,是不是内务府那边刻意亏待你?” 褚师潼道:“皇兄误会,是我不喜欢身边人多,原本的下人都毛手毛脚的,就都被我打发走了。” 褚师绚点了点头,“如此,但这样连个人也没有说出去可不行,这不合规矩,若小七放心的话,等为兄回去给你送几个利索些的下人过来。” 褚师潼怎么可能敢要,她微笑着婉拒道:“多谢皇兄,但之前的下人就是我有意打发走的,所以皇兄还是别送人来了,小七不喜人多,皇兄若是送人过来小七还得好吃好的待着,未免麻烦,小七谢皇兄好意。” “小七若是不要就算了,你在东五所也待不了几年就要出来自立府邸了,到时候再挑下人也可以。” 褚师潼坐在榻上,心里已经累的想睡觉了,见褚师绚死活都不说自己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只能自己主动开口问了。 “皇兄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褚师绚这才说道:“是关于礼部侍郎欺君之罪的处罚下来了,为兄特意来跟你说一声。 “......” 这个理由让褚师潼有些沉默。 这一听就是个借口,这种处罚就算褚师绚不说,隔天整个京城也都知道了。 但话说道这种份上,褚师潼也只好顺着褚师绚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所以父皇给的处罚是什么?” “欺君之罪乃杀头之重罪,周启祥本应斩首示众,但父皇念在他在位多年尽心尽力没出过什么大差错,这次事情的起因也是因为他的儿子周珩川而不是他本人,所以把他贬去了凉州的胡阳县当县令,三日之内交接内务后离京,且以后无召不得入京。” “父皇不愧为明君,处置也是十分的圣明,想来如此,庆国公府应该也没什么意见。” 褚师潼表面这样微笑的说着,实际心里想着,周珩川一家没被杀头,还真是幸运。 若是庆国公世子赵恒但凡有点气性,就不该让周家平安去到胡阳县。 褚师绚道:“听说庆国公进了宫里求见,但父皇仍旧没改这个决定。” 本来就是赵恒先动手打的周珩川,但凡这是周启祥没写那本欺君的奏折,都不至于被处罚。 “这件事我知道了,多谢皇兄特来告诉我一声。” 褚师潼已经想送客了。 褚师绚却没有想走的意思。继续道:“小七,还有十天就是二公主的生辰了,生辰之礼你可备好了?” 褚师潼微笑道:“还未,多谢皇兄提醒,小七这就赶紧准备。” 褚师绚莫名其妙的,留在褚师潼这里说了将近两刻钟的话才离开。 褚师潼在他走了之后,沐浴完躺到床上倒头就睡。 ...... 隔天,褚师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今日是五月三十一,也是五月的最后一天。 用过午膳后,她决定出门去市井人伢子手里看看有没有可买的人。 褚师潼身穿一身质朴素衣出门,碧水想跟上,但褚师潼没让她跟着。 虽然上辈子碧水离开自己以后的生活有些令人唏嘘,但褚师潼对她还是不信任。 她一人出了宫,在市井里慢慢的溜达着。 到了人伢子聚集的地方,褚师潼瞧了很久,都没有看到自己上辈子的手下,或许是这个时候他还没到人伢子手里。 褚师潼这样想着,忽的看到前方有一群人聚集着,也不知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褚师潼也过去凑了个热闹。 等她好不容易挤进去,才看到是两个男子正在对着一个看着七八岁的乞丐拳打脚踢。 “老二,悠着点,这小乞丐瘦的要死,你多踹几脚把他踹死了就麻烦了。” 被称为老二的男子看着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破衣烂布,遮不住胸口鼓起的大块肌肉。 “老大,不给他个教训怎么行?这小子听口音就是外地来的,指不定是什么穷地方过来要饭的乡巴佬,要是不狠狠教训他,谁还知道这里是咱们的地盘?以后乞丐都来这里要饭,咱们可怎么活?” 他抬脚狠狠踹在乞丐的肚子上,小乞丐在他面前瘦弱的跟小鸡子一样,几乎要被这一脚踹破了肚子,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口鼻的血像断了弦似的往外流。 褚师潼轻声向一旁的人打听,“大娘,敢问这两兄弟是什么人?” 旁边的大娘瞧褚师潼生的白净,穿的也人模狗样,便偷偷问她,“小公子,你不是城西这一片儿的人吧?” “不是。” 大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虎家的二兄弟,城西市集是他们的地盘,想在这边儿乞讨或者卖东西都要给他们兄弟一些辛苦钱,否则他们可不讲理呢,敢卖东西就掀摊子,尤其是要饭的乞丐,他们都直接上手打,碰见从京城外来的更是下手毒着呢。” 褚师潼大概明白了,这俩就是这块市集上的地头蛇。 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京城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基本每个地方都有这种市井的地头蛇,一般来说还都跟某些高官之间有什么亲戚关系,否则也不敢如此嚣张。 “市集这么大,他们兄弟才两个,也不可能谁都敢欺负吧?” “那怎么不可能?”大娘说:“他背后可是知府大人。” 褚师潼问道:“京城知府宋家?” “对,就是宋大人。” 北青国每个州县都有自己的知府,即便是京城,天子脚下,也有知府,毕竟陛下虽然京城皇宫,但处理的是天下事,而并非自己脚下事,所以京城这片区域的知府权利相比其他的州县听起来大很多。 在褚师潼眼里都是一样的,从四品的官职而已。 周珩川他爹都个是正三品的官。 褚师潼本来没打算掺和,毕竟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正准备走的时候,虎大虎二两人开始在那小乞丐身上搜东西,好不容易从小乞丐身上搜到了什么东西,两人还未看清,原本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乞丐忽然扑向两人想把东西抢回来。 “还给我!” 他这一扑,虎大被撞的猝不及防,手里抓着的东西直接飞了出去,好巧不巧的掉在褚师潼面前。 褚师潼看了一眼,是条项链,黑色的绳子上挂着一枚很小的钱币模样的玉坠。 有些眼熟。 虎二恼羞成怒一脚就把小乞丐踹飞了出去。 “他娘的!敢扑我大哥!你个臭乞丐欠打是吧?老子刚才是不是下手轻了?” 虎大赶紧过来捡起了那条项链,他完全没在乎刚才被那小乞丐撞了,望着玉坠的神色充满了贪婪。 “老二,这玉不错,应该能卖不少钱!” 第11章 闹市街头出手相助少年郎 被踹到远处的小乞丐差点因为这一脚丢半条命,嘴里大口大口的鲜血往外流,瘦的皮包骨的身子摇摇欲坠的支撑着站起身,眼里闪着泪花,喘着气艰难的冲虎大虎二喊道。 “不许碰!还、还给我!” 虎大哈哈笑了起来,手里拿着项链,跟逗狗似的说道。 “有本事你来拿啊?” 似乎在这种压倒性的优势面前挑衅比自己势弱的人,会让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掌握感。 虎二脾气暴躁,二话不说上前又一拳把他打倒。 接下来迎接小乞丐的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虎大看着这一幕,笑的更开心了。 “哈哈哈臭乞丐,让你扑老子,老二,狠狠教训他!一会儿卖了这玉坠子,咱们兄弟俩喝酒去!” 一旁围观的人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虎二实在是下手太狠了,那小乞丐被虎二一脚踩断了一条腿,骨头嘎嘣断裂的声音听的人背脊发凉。 “真是太残忍了......” “是啊,虎家兄弟都快把那个小乞丐打死了,还有没有王法啊......” “听说虎大虎二的亲大伯是宋大人家的管家,在宋大人面前也是能说上不少话的,谁敢惹虎家兄弟啊......” 褚师潼想了很久才想起跟那条项链有关的记忆。 前世有个年仅十七岁一路连中状元的少年,名为韩子俊,是自己母妃身旁贴身宫女悦儿的亲弟弟。 悦儿本名韩欣悦,琼州人,因为家贫,靠着几分姿色和本领卖身进宫里当了宫女,但前些年琼州闹了饥荒,父母全都饿死了,唯有弟弟韩子俊活了下来,一路乞讨进了京城想找姐姐,因为进不去皇宫,只能一直在京城乞讨为生。 在京城乞讨两年之后,偶然帮助了京城书苑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夫子见他并非目不识丁,便把他带回了书苑教他读书,他十分有天赋,加上以前在家乡识过字,仅仅五年就一路连中成了状元郎。 韩子俊成为状元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姐姐韩欣悦,这玉坠子就是姐弟俩唯一的联系。 可当云想容知道自己贴身侍女的弟弟是当朝状元郎之后,便死死压着韩欣悦不放人,想用此把韩子俊变成褚师潼这边的人,结果不仅没有帮褚师潼跟状元郎建好关系,还顺道把人得罪了个透。 褚师潼记得韩子俊此人腿有点毛病,听说是乞讨的时候被人打的,很可能就是被虎二打的。 思绪转回到眼前,小乞丐被打的奄奄一息,就在虎二终于收手准备和虎大去喝酒的时候,小乞丐硬是伸手拉住了虎二衣角。 他脸上和手上都脏兮兮的,全是混着泥土的血,眼泪划过脸,混着血掉落,他对虎二和虎大苦苦哀求道。 “求求你们、还给我......求求你们......” 虎二满脸嫌弃,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去,“滚你娘的臭乞丐!” 这一脚踹在小乞丐的下巴上,后劲直接带着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停下,身体几乎是要碎裂了一样瘫在地上。 他还想开口祈求,可一张口就是猛烈的咳嗽,咳出的血里还带了两颗牙。 一旁围观的许多人看不下去都选择了离开。 褚师潼自认为不是个拥有正义之心的人,她做事,要么衡量利弊,要么纯粹凭自己喜好。 这件事,褚师潼觉得韩子俊或许可以一帮。 但眼下并不是好时机。 褚师潼如今不过十四岁,身上连个武器都没有,也没带人,贸然的出去阻止虎大虎二是不明智的行为。 亮出自己的令牌估计虎大虎二这两文盲也不识字。 褚师潼绝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处,那这件事只能做后手了,顺便也可以让韩子俊心中的仇恨发酵一下,化成他努力读书的动力。 眼看着虎大虎二走远,周围人也渐渐散了,褚师潼才走过去。 小乞丐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褚师潼俯身,问道:“喂,还活着吗?” 应该还没死透。 小乞丐的眼皮动了动,有些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他的一只眼睛被打肿了,只能睁开一条缝,另一只眼睛也青紫着,看着可怜的要死。 褚师潼道:“你身上的伤估计再不治就要死了,你想活下去吗?” 小乞丐鼻尖酸楚,忽的落下两行泪,眼泪流过的皮肤都变得干净了些,像是能洗涤他身上肮脏的泥土和鲜血。 他张开嘴,嗓音干哑,用尽力气一般模糊不清说道:“想......” “想活着是好事,人有了想活下去的信念才能有动力。” 褚师潼只字不提自己可以救他的事,抬头看了一眼虎大虎二离去的方向,道:“那玉坠子应该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只可惜了,若是这般卖出去,恐怕一经转手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褚师潼假装叹了口气,有意无意的手碰了下自己腰间的钱袋。 小乞丐一听这句话,心里着急的想开口,但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浑身颤抖着张开嘴,半天了才说出几个零零碎碎的字。 “求、求你、帮、帮我......以后、我、报答、你......” “你叫什么名字?” “韩......子、俊......” “是个好名字,本公子帮你也不是不行......”褚师潼有些为难的说道:“但是帮助你本公子不仅要垫付医药费,还要帮你把玉坠子拿回来,若你说当牛做马报答我,那我倒是不需要,我手下的奴才不少,帮你还不够本公子费工夫的时间。” 褚师潼不过是侧面告诉韩子俊一些信息。 一是她不需要廉价的劳动报答,需要的是别的报答。 二是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手下既有奴才也有钱,是韩子俊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韩子俊闻言,伸出手艰难的想抓褚师潼的衣角,“求、求你......我、可以、做别的......你说什么、我都可以......” 褚师潼慢悠悠的说着,“听着有点意思,或许本公子可以考虑帮你试试,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本公子在你身上得不到想要的回报,那本公子为你付出的东西可是要在你身上千百倍讨回来的。” 小乞丐点了点头,“好......” 褚师潼不动声色躲过他试图抓住自己的手,微笑着低声道:“本公子这件衣服可是御赐的绸缎,小弟\/弟还是不要乱碰比较好。” 韩子俊眼中一惊,几乎是立刻收回了力气,胳膊瞬间落了下去。 褚师潼道:“你在这儿等着吧,本公子去医馆找人把你抬过去。” 褚师潼才不会那么着急忙慌,韩子俊多半是死不了的,就算有其他人想为韩子俊提供帮助,韩子俊定然也会优先选择在原地等自己,因为自己刚才的话里已经告知了韩子俊,她的身份并非一般的富家公子,身上再朴素不过的衣服都是御赐之物,但凡有点脑子也都能猜到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权臣之子。 韩子俊真的想报仇想入宫找姐姐,跟随自己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一路溜达着朝着虎大虎二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看到市集旁边最近的当铺想也没想的就进去了。 虎大虎二作为地头蛇,就算想卖东西也绝对不会去远一些的地方,离自己的地盘近,两人在卖东西的时候才容易狮子大开口。 褚师潼果然在当铺里看到了那条玉坠子,当铺的掌柜正拿在手里打量着,褚师潼便悠悠走了过去。 这条项链被褚师潼半两银子买了下来,虽然玉坠子上的玉是好玉,但因为上面的玉币只有一半,磨损的也十分严重,所以卖出来也不值太多钱。 褚师潼买了玉坠子,这才打听了下周边的医馆,进去找人去抬韩子俊。 ...... 韩子俊身上的伤太多,光是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就忙到了天黑,他断了一条腿,医馆的人说还好送来的快,要是耽搁几天,怕是腿就废了,就算还能接上也得坡脚一辈子。 医馆二楼有病患住的地方,褚师潼给韩子俊单独开了个病房。 褚师潼在外转悠了一下午,眼看着天黑了,才回到医馆准备上去看一眼韩子俊再回东五所。 明日要去书苑,估计再上不到几日就该大暑停课了,大暑之后几天便是二公主的生辰,往年大暑的时候陛下都会带上宠妃和皇子公主们去清凉山庄待上半个多月,其他皇亲国戚可以跟随来。 褚师潼记得,前世是延缓了去清凉山庄的日子,先给二公主庆的生辰。 推开病房的门,韩子俊躺在床上,被纱布裹得动弹不得,腿上夹了木板,身上应该是洗过了,好歹能看清大概长什么模样了。 褚师潼见他看到自己有些着急的想说什么,便率先开口道。 “你放心,玉坠子我费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找到,又花了不少钱赎回来,现在已经在我手上了。” 说着,她拿出来给韩子俊瞧了瞧。 “不过本公子可说好,在你未付清欠本公子的报答之前,这玉坠子可不能给你,你要是跑了,本公子这一天的时间岂非打水漂。” 韩子俊道:“这是自然。” 他嗓音沙哑的厉害,不过好歹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公子想要什么报答?” 褚师潼打量了他一下,道:“你能给本公子什么样的报答?” 韩子俊沉默片刻,道:“现在的我,什么也给不了公子,唯有我这条命。” 褚师潼很难想象,如此清晰的思路和说话方式竟然是从八九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看来韩子俊来京城的这一路,可没少受罪。 小小年纪,能从穷乡僻壤能一路活着到京城,也确实不是一般人。 “本公子要你的命做什么?”褚师潼道:“你还是太小了,对本公子完全没什么用处,不若这样吧,本公子送你去学个什么手艺,以后你来给本公子打工还债如何?” 韩子俊抿着唇,满是伤痕的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 半晌,他憋出一句话。 “我会识字。” 褚师潼笑了一声,这小子,确实有点意思。 他上一句说自己只有这条命可报答的时候,已经是在暗示自己真的想要报答可以选择培养他,现在更是被自己一句“学个手艺”逼的说出了自己识字这件事。 褚师潼故意装听不懂,“你识字又如何?本公子也识字。” “在我老家的时候,夫子曾夸过我是读书的好苗子,若是公子想让我学手艺也未尝不可,但我笨手笨脚,唯有脑袋还算灵光,公子若是肯让我试试,我决不让公子失望。” 韩子俊终于是说出了自己所想。 褚师潼也算是有些满意的收了手。 这么点的小孩,若是再逗下去,恐怕以后对自己就不止是报答了,说不准还有一点报复在其中。 “试试也未尝不可,不过你和我要先签订一份文书,你所用的钱都要列出明细,若是以后你还不上,或者你书读得不好,那我可以选择放弃供养你,而且你要当牛做马把我付出的所有银子都加倍还回来。” 韩子俊一口答应。 “好!” 褚师潼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过几日我会带着文书过来,你先在医馆养伤,药费我替你付了,你安心养伤即可。” “多谢公子。”韩子俊的声音有些哽咽,“公子之恩,子俊铭记于心!” 褚师潼并没有被他带着颤音的话感动到,人就是这样,感动的时候什么承诺都可以许下,可过了感动的时候,关系起自己的利弊,当初掏心掏肺说出的承诺就跟狗叫没什么区别了。 这句话的体会,来源于前世的自己。 哄骗司景离自己是个断袖的时候巴不得装的把心都掏出来,下一秒为司景离赴汤蹈火死一万次都心甘情愿。 可司景离相信自己之后,褚师潼利用完他连见一面都不肯。 不肯见面,只不过是为了逃避心中的愧疚而已,变本加厉的冷漠以待,当做报复一样的折磨,也只是因为心里的愧疚连自己都难以面对。 想到司景离,褚师潼觉得上辈子他实在被自己骗得太苦了,若没自己的利用,司景离一生大富大贵平安顺遂,唯独身边缺一个真心的可心人。 自己若想补偿他,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个温柔体贴的世子妃过去。 看来自己得先留意些京城里比较出色的女子了。 …… 东五所。 褚师潼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碧水早早做了饭菜在桌上,应该是热了好几次,褚师潼看到的时候菜还是热的,但褚师潼还是没碰,选择自己下厨炒了个青菜。 吃饭的功夫,碧水端着几瓶药放到了桌上。 第12章 挑拨离间在前 “殿下。” 碧水道:“下午荣王府的世子殿下派人送了药过来。” 褚师潼看了一眼,都是些上好的外伤药。 她正思索缘由的时候,忽的想到了赛马那天自己被司景离咬了一口,看来司景离是睡醒之后想起了这件事。 “知道了。” 褚师潼吃了饭,碧水没有收拾碗筷,而是拿着药过来了。 “殿下,奴婢给您上药吧。” “不用。” 褚师潼没什么上药的习惯,对于她来说,身上留伤疤这种事很正常,她本身体型就跟男子不一样,唯有身上像男子一样时常留些疤痕,才容易让别人觉得她不像女子,毕竟女子都很害怕身上留疤。 除了脸。 “把药扔仓库里去吧,一会儿顺便挑些能送出手的金玉拿给我看。” “是。” 碧水一会儿便挑了些东西拿了过来,褚师潼看了看,基本都是当初御赐的东西,还有一些机缘巧合得来的,生辰别人送的之类。 看了几眼后,褚师潼道:“都收回去吧。” 这些也不是不能送出手,只是这些东西都挺值钱的,褚师潼不是很舍得送给二公主。 看来只能去自己的小铺子里挑个东西给她了。 褚师潼见碧水似乎一直有话想说,她估计多半是云想容又有什么话想吩咐,但碧水不敢说出来,便也没有理会。 …… 御林书苑。 两日的休沐过去,初开学的这天六月初一,天气热得很。 褚师潼依旧一成不变的黑衣,长发用黑色的丝带系住,低调的不成样子。 一进学堂,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赵恒堵了个准儿。 “七皇子殿下。” 褚师潼一逢照面便猜出了赵恒想说什么,神色自若道:“世子殿下。” 赵恒问道:“七皇子殿下可有空出来一趟?” 褚师潼微微笑道:“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夫子可能要来,世子殿下若是有事的话不如中午再说。” 赵恒蹙眉,思索片刻后,道:“也行,那中午还要麻烦七皇子殿下在这里等我一下。” 赵恒比褚师潼大一岁,跟褚师枫是在一个夫子的课堂上。 “世子殿下即是有事找我,我自然要等殿下说清楚。” “那便说好了,中午见,我先告辞了。” 赵恒脾气暴躁,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主。 庆国公府在朝中也算是开国元老级,虽然手中无实权,但地位很高,三五人脉也不少。 前世庆国公府在夺嫡之中是支持褚师枫的一脉,似乎是因为赵恒跟褚师枫关系不错,但后来褚师枫被褚师潼弄死了,庆国公府便老实了,没再参和夺嫡的事。 赵恒刚走,褚师凡就凑过来了。 “小七小七!今晚喝酒去不去?” 褚师潼问道:“堂兄,你找我还能有点别的事吗?” “别的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事儿了。” 褚师凡凑近,嘘声说道:“你小心点赵恒,我感觉他找你没好事,我听说周家昨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京了,没准备赵恒憋着什么坏水儿想找你呢。” “多谢堂兄提醒,我会注意的。” 赵恒当然是没好事找自己。 前世因为自己拍下花魁送给了周珩川,赵恒就跟疯狗似的针对自己,哪怕是在二公主生日宴会的时候都忍不住对自己再三挑衅,最后褚师潼实在是受不了了,就送了他一份大礼,这才让他老实了。 褚师潼觉得他的脑袋好像缺了一块似的,没什么智慧,就是靠着身份和蛮横一路活到的现在。 中午。 一放学,赵恒便风风火火跑来找褚师潼。 “七皇子殿下。” 褚师潼正和褚师凡说这话,见赵恒来了,便道:“堂兄先去吃饭吧,一会儿我就过去。” 褚师凡道:“那你可快点儿来,今日可跟司世子说好了一起吃饭,你来的晚了可就吃不到荣王府的饭菜了,不过我可以看在堂兄弟的份儿上给你留两口。” 褚师潼失笑,虽然不知道褚师凡是怎么强迫司景离答应的,但这也算是件好事。 “那就多谢堂兄了。” 褚师潼随着赵恒走到了书苑里的无人之处。 褚师潼也没什么耐心,开门见山的问:“世子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赵恒道:“七皇子殿下可是听说了周家的事?” 褚师潼道:“多少听了一些。” “周珩川那个王八蛋那日在花楼如此手段对付殿下,若非后来我去了,怕是殿下就要被他坑三千两白银了,如今他何事都没有,周大人连欺君之罪都只是被贬成县令,难道殿下心中一点儿不快也没有?” 他的激将法对褚师潼一点用也没有。 “此事父皇已经下旨,算是定死了,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陛下下旨是陛下的事,我问的是殿下你啊。”周恒激动道:“周家还是什么事都没有,他周珩川日夜在京城传殿下的谣言,难道殿下就任由他去吗?周大人虽然被贬,但周家没有任何损失,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当官儿,而殿下的名声却被抹黑的不成样子,难道殿下可以忍受自己被他这样污蔑清誉,而罪魁祸首一走了之还在偏远之地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吗?” 褚师潼懒得笑下去了,索性说道:“世子殿下,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无法容忍,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他周珩川再如何抹黑本皇子,对于本皇子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事,我胸无大志,以后不过区区闲散王爷,名声好与坏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听说那日的花魁姑娘被人掳走了,也不知真的假的,我一个男子,名声差也就算了,可那花魁姑娘却是个身世可怜的清白女子,旁人或许还好,可若是被周珩川掳走报复,怕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赵恒一愣,“不可能!我昨日中午才见了莹儿的!” 褚师潼:“是吗?我是昨日晚上听说的。” 赵恒立刻慌了神,连个招呼都没打。转身就朝着书苑门口跑。 褚师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原本不想出面跟他有接触,没想到他找上门来了,那只好自己刺激他一下了。 就这口才还想挑唆自己,怕是教狗咬人都费劲。 褚师潼转身去找了褚师凡他们。 深深的院子里,石桌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的菜肴。 褚师潼来的时候就看到褚师凡已经吃空了一大碗的米饭,正在吃第二碗。 相比褚师凡,司景离比他小一半的碗才刚下去了一点点。 “小七!你来了!” 褚师凡道:“快来尝尝荣王府的手艺!味道真的棒!” 褚师潼笑笑,她看向司景离,司景离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 似乎是在看自己是否给伤口上药了。 褚师潼下意识往后藏了藏。 碧水打开食盒,一荤两素的饭菜放在桌上,显得褚师潼可怜极了。 褚师凡连忙道:“你就别吃你的兔子饭了,来尝尝世子殿下的菜呀。” “什么叫兔子饭?” 这分明是自己临走前炒好的,怎么就是兔子饭了? 褚师凡给自己逗笑了,打趣道:“本来就少,还一堆青菜,不是兔子饭是什么?” 司景离忽的放下筷子,目光怜悯的问道:“你们东五所成日就吃这个?” 褚师潼欣然点头。 看着褚师潼一脸坦然的样子,司景离觉得褚师潼可怜极了。 不仅穿的穷,吃的也穷。 他们荣王府就算是下人也不至于一顿饭这么寒碜。 “还是把你的饭菜撤下去吧。”司景离道:“本世子的午膳最起码够十个人用,不差你这一个。” “……” 褚师潼恍然大悟,原来司景离知道自己每顿饭有多奢侈和浪费啊。 “那就多谢世子殿下了。” 褚师潼对碧水说道:“收起来,带回去。” 碧水端起就要往回收。 司景离奇怪的看着褚师潼,“你带回去做什么?” 褚师潼道:“晚上吃。” 司景离沉默了一瞬,随后指使下人,道:“来人,把七皇子殿下的菜拿走。” 褚师潼夹菜的动作忽的停住,“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饭菜留到晚上就不能吃了,七皇子殿下应为身体着想。” 他不等褚师潼开口,继续道:“把那三盘青菜送去书苑后院喂狗。” 褚师潼:? 她刚要阻拦,饭菜已经被司景离的下人端走去后院了。 褚师潼心有点痛,碧水刚买的两捆青菜,最终还是一口都没吃到自己嘴里。 司景离还很人性的说道:“若是殿下心疼,那晚膳来荣王府,本世子请你也可以。” 褚师潼笑的十分艰难,摆手道:“不必了,殿下客气。” 褚师凡立刻停下筷子,道:“为何拒绝?你不去我去!” 司景离:“本世子没邀请你,不许去。” “哦。” 褚师凡低头继续吃。 …… 下午放学。 褚师潼准备去看看韩子俊,便让碧水给她收拾东西,给褚师凡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提前走了。 刚走到书苑门口,便听到书苑里打扫的下人之间的谈话。 “那条狗我还喂过呢,也不知怎的就死了,倒是可惜了。” 褚师潼察觉不对劲,便上前问道。 “请问你们说的是哪条狗?” 下人见到褚师潼,立刻行了个礼:“七皇子殿下。” “起来吧。” 下人起身道:“谢殿下,刚才我们说的是后院那条大黄狗,太师大人养了两年呢,一直都活的好好的,结果不知道怎么了,下午突然就死了。” 另一个下人道:“好像是中毒死的,因为每日给大黄喂食的人很多,很难找出凶手,太师大人因此十分生气。” 褚师潼道:“原来如此,多谢两位。” “皇子殿下客气了!” 褚师潼一脸平静的走出了书苑。 不排除是自己的菜里有毒。 青菜是碧水买的,菜是自己炒的,炒了以后带来学苑是碧水一直保管的,不排除其他人动了手脚。 东五所除了碧水,还有三个下人,那两个并非贴身伺候的,一个打扫,一个守库房的,还有一个守门的。 今日司景离之举或许是无意救了自己,看来她要提早换掉手下的人以防万一了。 …… 褚师潼去医馆看了韩子俊一眼,见他活着呢,转身就去了市集上找人伢子。 她转了一圈,临近日落,剩下的人伢子不多了。 瞧了好半天都没看到合适的,正想着要不先买两个回去过渡一下,实现就和一个被锁住的奴隶对上了。 那个人伢子带着两男一女,褚师潼瞧了一眼,觉得还可以,便走了过去。 “这人怎么卖?” 人伢子道:“这俩是对兄妹,都是三两。要是一块儿收了给五两半就行,保准儿没病,男的手脚正常,能干不少活,女的年轻还是个雏,收了当个通房丫头也不亏。” 他有指了指刚才跟褚师潼对视上的那个奴隶,道:“那个二两银子,就是脾气倔点,手脚也是正常的。” 这对兄妹里也就哥哥看起来沉稳点,应该是有些功夫在身上,妹妹看着不太好。 也不是身体不好,是她看向自己眼神不对。 褚师潼指了指二两银子那个,道:“我要他。” 那对兄妹中的妹妹哭喊道:“公子,求您也买了我吧,我能干活,也能给您生孩子,我什么都能做!” 褚师潼连正眼都没给她。 人伢子扯着另外一个奴隶身上的链子把他拉了过来,道:“二两银子可不还价的,他就是脾气倔点,其他都是正常的,这个价格可一点儿都不贵。” 褚师潼拿出二两银子,道:“放心,有其他事也没关系,我自有办法找到你。” 褚师潼收入麾下后,奴隶就变成了官奴,只要有卖身契,莫说找到这人伢子,就算人伢子从小是个没见过爹娘的孤儿,褚师潼都能找到他的亲生父母。 人伢子见褚师潼爽快付了钱,便也爽快给了卖身契,还嘱咐道。 “他要是倔,不听话,你就可劲儿打,放心,身体好着呢,打不出事儿来。” 褚师潼看到卖身契上写着他的名字为玄长寂。 看到这个姓氏,褚师潼一言不发。 等带着玄长寂走远了之后,褚师潼才问道。 “你姓玄?” 第13章 愚者之心最为忠贞 身后跟着的玄长寂顿了顿,应了一声。 “是。” 褚师潼继续问道:“你是前朝皇室的后代?” 玄长寂沉默片刻,道:“不是。” “那你为何姓玄?” 玄乃前朝皇家姓氏,在先帝更国号为北青之前,这里原本为天玄国,前朝皇室自认身份尊贵仅次于天人和大地,所以将姓氏改成了千字文首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里“天地”后面的“玄”字。 玄长寂解释道:“奴是南诏国的人,玄这个姓氏在南诏并不罕见。” “原来如此。” 听闻前朝之时,君王腐败,为与周边国家交好,频繁送出公主和亲,整个国家一度沦落到生公主都比皇子尊贵的地步,就是因为公主能送出去和亲,稳定朝纲。 褚师潼初次听闻都觉得可笑,如果一个国家的安危都要靠女子来稳定,那男人凭何坐这万里江山? 被送去的公主多达几十位,有一些甚至还不到十岁。 送去之后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待遇,国弱则无人正眼相待,听说有的公主甚至会被送去青楼当做妓子侮辱。 和亲中途跑了,或者和亲完之后跑了都是常事,这也导致有很多公主流落在乡野,生下的孩子或者收养的孩子基本都冠以母姓,玄这个姓氏也随之在其他国家留存了起来。 “你可能猜到本公子是什么身份?” 玄长寂没有回答。 褚师潼道:“我是北青的七皇子,褚师潼。” 玄长寂抬眸,望向褚师潼的眸子波澜不惊,却深邃的有些可怕。 褚师潼继续道:“我瞧你似乎是二十多岁,头脑应该不差,若你愿跟随本皇子在身边尽心效力,本皇子自会优待,也不会将你的卖身契送去内务府更为官奴,十年之后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你想去哪里都跟我没关系了。若你只愿做个普通的奴隶也可以,本皇子会留你在手下,余生与普通奴隶没什么区别。” 褚师潼止步,缓声问道:“你觉得如何?” 玄长寂跪地,字字有力的说道:“奴愿为主子尽心尽力。” 褚师潼笑笑,“起来吧。” 笑容亲切又温和,可她心里却觉得这人没看上去这么简单,眼下上辈子的手下自己还无法找到,只能选择暂且信任玄长寂了。 也不知怎么走的,莫名其妙就走到了周府所在的这条街。 正巧看到周府的马车一辆辆载着货物往外出行,应该是要离京了。 褚师潼站在街边,随着一旁围观的人们一起看着。 她悄声向周围人打听。 “你可知周府今日有发生什么事吗?” 一旁人道:“没有吧?我今儿啥也没听到啊。” 褚师潼微微眯了眯眸子,不应该啊。 赵恒这厮很明显性格冲动脑子不够使,他找不到莹儿应该第一个冲去周府找周珩川大闹一顿才对,为何周府相安无事? 莹儿早已不在花喜楼,因为昨日下午自己偷着去花喜楼把莹儿带走了,按理来说,这时候莹儿已经被自己收买好的马车送出京城了。 难道莹儿中途醒了之后又回来了? 不对,虽然这样逃跑之后莹儿从此就是黑户,但起码不会再被花喜楼的老鸨胁迫卖身卖艺,上次拍卖失败之后花喜楼的老鸨觉得莹儿名声臭了,便一直逼着她接客,她应该死活都不会回来的才对。 难道她为了寻找赵恒所以回来了? 回来寻找赵恒实际也不是一条好路,因为赵恒身为世子,她叫给赵恒当个妾都不配。不过凭着赵恒的喜爱,富贵一时还是可以的,只是时间一长赵恒一腻,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褚师潼不太明白,便也没有在想,转身朝着皇宫走去。 玄长寂跟随在后,忽的停下脚步朝马车方向望去,正巧对上车厢帘子后面一双带着恨意远远盯着褚师潼的眼睛。 …… 刚回东五所。 碧水刚迎上来,见到褚师潼身后的玄长寂愣了愣。 “殿下,他是?” 褚师潼也没客气,言简意赅道:“以后你的活儿交给他干。” 碧水愣在原地,好似没有回过神来。 褚师潼吩咐碧水带玄长寂下去沐浴换身干净衣服过来后,抬步就进了小厨房,给自己炒了两个菜。 等端着菜进了房间里,碧水和玄长寂已经在侯着了。 碧水上前接过褚师潼手里的盘子,道:“奴婢来吧。” 褚师潼便给了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玄长寂。 沐浴完换身干净的衣服瞧着这玄长寂生的还人模狗样的。 玄长寂老老实实站着,动也不动。 等碧水把饭菜放好后,褚师潼指了指桌上的菜,道:“碧水,你尝一口。” 碧水立刻跪下道:“那怎么行?这是殿下的晚膳,奴婢不敢。” 褚师潼丢给她一双筷子。 “本皇子让你吃,你就吃。” 碧水捡起筷子,犹豫了一下,眼巴巴看向褚师潼。 褚师潼没在她眼里看到心虚和慌张,反而是有些懵懂和胆怯。 她夹了一筷子吃进嘴里,嚼了两口便一脸认真的说道:“殿下手艺真好,奴婢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宫里的御厨一定都没有殿下做的好吃。” “……” 褚师潼忽然开始了反思,前世是不是自己错怪了碧水? 她很明显就是个傻子。 正常人都会下意识怀疑自己是否在饭菜里下了什么东西,这傻子还以为自己是想让她夸赞一下? 夸的还如此坚定、生硬又笨拙。 “碧水。” 褚师潼问道:“今日带去学苑的饭菜可有旁人碰过?” 碧水想了想,道:“回殿下,不会有旁人碰过,奴婢一直死死看着食盒,绝对没问题。” 褚师潼:“……” 玄长寂问道:“可是饭菜出了问题?” 褚师潼点了点头,“今日的饭菜被世子殿下喂了狗,放学之时听说那狗死了。” 碧水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立刻放下筷子就跪了下去。 “殿下!此事跟碧水没关系啊!” 褚师潼不紧不慢的问道:“饭菜是你一直看着,你说没关系,那是谁的关系?” 碧水急得赶紧解释,“饭菜是奴婢一直看着的,没有人再碰过了呀!” 玄长寂轻轻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碧水,道:“殿下,此事还需调查,不排除其他人下毒的原因,可能是菜买回来之后或者买的时候就有毒了。” 褚师潼道:“东五所左不过就这些人,晚上还会上门,要么是所里的人,要么就是外面的人趁黑入了宫,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皇宫都有守卫,想进来并不容易。” “不若把人都叫进来一个个排查一遍?” “不可。”褚师潼道:“他们若想害本皇子,这次不成定然还有下一次,若是此次打草惊蛇反而不好了。” 玄长寂问道:“依殿下所言,此事该如何?” “先别惊扰了旁人,此事暂且不提,不过日后我的进食要先有你们两位来试毒。” 碧水道:“奴婢可以!奴婢愿为殿下试毒!” 玄长寂也道:“奴没意见。” “那便如此定下了。” 吃完饭后,虽然褚师潼说了让碧水把如今的差事都交给玄长寂,但碧水还是一直跟在褚师潼旁边。 褚师潼在书房写着今日夫子留的文章,玄长寂和碧水都在一旁侯着。 毛笔落下,褚师潼拿起文章看了一眼,道:“碧水,你在本皇子身边伺候多久了。” 碧水道:“回殿下,已经八年了,奴婢一入宫就被云嫔娘娘指给殿下了。” “所以你是母妃派来监视我的吗?” 褚师潼的话平静说出口,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可内容却是如惊雷一般炸耳。 碧水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殿下误会!碧水并非娘娘派来的人!” “那为何你总劝本皇子听母妃的话?” 碧水面露难色,“马上因为殿下如果不听娘娘的话,娘娘就会生气,娘娘生气的话,殿下就不好过了。” “那你近几日为何总是一副有话想说却三缄其口的样子?” “那是因为那日奴婢看到……” 碧水下意识的解释,可话说一半突然回过神来闭上了嘴。 褚师潼抬眸看去,一双浅如琉璃般的双眸在灯火下仿若黄金碧玺。 碧水偷偷看了一眼玄长寂。 褚师潼摆了摆手把玄长寂打发了出去。 碧水这才偷偷压低声,有些愧疚的说道:“奴隶一直想说的是……那日殿下去公主府送凡公子的时候,世子殿下突然醒了……后来殿下问荣王府的人,他们却说没有醒,可奴婢看的真真的,世子殿下就是醒了的,奴婢想说,但是殿下已经进去了……回来之后奴婢也想跟殿下说的,只是不知怎么开口……” 这下倒是打了褚师潼一个猝不及防。 所以,那日自己再回司景离马车上的时候,实际司景离是清醒的? 想到这厮莫名其妙的到了自己身边靠着睡,褚师潼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他是故意的?还是虽然醒了但神智并没有清醒? 碧水小心翼翼的问道:“毕竟……男女有别,奴婢不敢对殿下说这件事……” 褚师潼猛的想起,碧水是除了云想容以外,唯一知道自己是女子身份的人。 褚师潼从小便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是来了月例弄脏了里衣,都不会对碧水说,反而一个人偷偷洗干净。 前世她便忘了此事,碧水也从未提起,她还以为碧水一直不知道,才放心的在这之后把她打发走嫁了人,可如今想想,碧水确实是知道的。 在无论如何也是陪自己长大的人,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凡前世自己知道碧水知道这件事,碧水定然无法活下去,自己怎么可能放她嫁人? 或许是前世的记忆还停留在夺嫡之中,对于这种小时候的记忆褚师潼已经记得并不多了。 她总以为自己二十二岁,实际如今她才十四岁,早已忘却的小时候,正是如今还没时隔多久的时候。 如此想来,碧水前世确实无辜,就算被嫁出去后过得不好,也从未对外提起过这件事。 “是我冤枉你了。” 褚师潼道:“是我疑心太重,委屈你了,抱歉。” 碧水受宠若惊道:“不会不会,奴婢不委屈,奴婢没爹没娘,多年来一直陪着殿下长大,殿下就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奴婢不觉得委屈。” 褚师潼沉默着,似乎自己身边的任何事并非前世那般简单,只是前世的自己选择活的简单,除了杀人就是害人,能不简单吗? 想起在长公主府见到的佛像,褚师潼忽然觉得,自己重活一世,或许是老天见自己糊涂,让自己把身边枉错的人都还以清白。 “殿下……”碧水弱弱的开口。 褚师潼问:“怎么?” 碧水犹豫了半天,道:“殿下能……别让奴婢去做别的事吗?奴婢想跟在殿下身边……” “可以。”褚师潼道:“以后你和玄长寂都跟在本皇子身边吧,具体分工你们两人商议。” 碧水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奴婢遵命!” 玄长寂不久后也从外走了进来。 …… 仿佛身处在火焰地狱,周围都是业火,无数被她害死的人都叫嚣着让她偿命。 他们把她往火里拉扯,她拼命的跑。 无尽的黑暗,也不知要跑去哪里。 周围热的要命,浑身都是汗,浓烟呛得呼吸都困难。 “嘭!!” 褚师潼被踹门声惊醒,刚才的噩梦仿佛再次出现眼前。 屋内火光滔天,一瞬间褚师潼竟不知是在梦境的地狱还是现实。 “殿下!!” 碧水软软的嗓音因为急切变得尖锐起来,瞬间打破了褚师潼还有些迷糊的思绪,她猛然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寝室。 褚师潼想起身,可因为浓烟吸入的有些多,身体有些力不从心,支撑着刚爬起床,眼看却要栽到地上去。 玄长寂和碧水从一片火焰中冲进来,玄长寂一把抱起褚师潼,碧水拿起床上的外袍,三人一同往门口处跑去。 夜半三更,呼喊声吵醒了整个皇宫。 “走水了!东五所走水了!” 东五所火焰滔天,浓烟滚滚。 御林军带着宫女太监们提着水桶过来灭火,火势很大,前仆后继过了将近两刻钟才把火扑灭。 等陛下和后宫众人赶来的时候,东五所整个院落都被烧的漆黑,连牌匾上的字都看不见了。 褚师潼披着外袍坐在东五所外的树下,墨色披散,发尾还有烧焦的痕迹,脸上不知从哪里蹭了一块灰,瞧着可怜极了。 第14章 张张忧心脸恰如百鬼夜行 “小七!” 褚师御见到这般的褚师潼可心疼坏了,连忙上前关心道:“怎么样?你没被烧伤吧!” 褚师潼抬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含着泪,被月光照亮的那一刻好像流光溢彩的宝石。 “父皇……” 褚师潼撑着身体跪到褚师御面前,道:“儿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你这傻孩子这是说的什么话!” 褚师潼跪在地上,看着像是在火灾里受到了什么惨烈的心理伤害。 碧水哭着说道:“陛下,殿下在屋里呛了烟,现在还昏昏沉沉的,奴婢带着人进去救殿下的时候,火烧断了房梁砸下来,小栓子为了救殿下死在了火里,若非殿下命大,陛下真真是见不到殿下了啊。” 褚师御本来见褚师潼没事,还以为没多严重,却不料是这般死里逃生,怪不得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不由怒道:“御林军呢!给朕滚过来!” 御林军首领张淳瑛上前,道:“臣张淳瑛,参见陛下。” “这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何东五所会起火?若是朕的皇子出了什么事,这罪责你担当得起吗?!” 丽妃立刻上前道:“陛下,您消消气,御林军日夜驻守皇宫十分辛苦,想来应该是一时懈怠,未发现东五所起火才会导致火势蔓延到这么大。” 表面在劝慰皇帝,实际上在落井下石让事情变得更糟。 丽妃跟皇后不合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御林军统领张淳瑛是皇后母家的堂弟,私下里没少因为皇后为难丽妃,如今可让丽妃抓住错处了。 因为丽妃的话,褚师御原本的火气更大了。 “张淳瑛!朕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跟朕解释!朕把整个皇宫的安全都交给了你,今日东五所起火,小七险些死在里面!若是七皇子出了什么事!你这条命搭上赔得起吗?!” 皇后张思诺姗姗来迟,还未走至褚师御身边便已经开始出声求情了。 “陛下息怒!” 皇后快步走近,跪挡在张淳瑛身前,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臣妾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东五所一向好好的,为何突然起火?还请陛下查清之后再处置,若是淳瑛之错,淳瑛定愿为此受罚。” “皇后娘娘。”丽妃阴阳怪气道:“这件事还用查吗?无论东五所究竟为何起火,他张淳瑛手下的禁卫军竟这么晚才察觉,导致火势变得这么大,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太后她老人家身体一直不好,太医都说了需要静养,这大半夜失火害的人心惶惶,若是太后因此担忧心急出了什么差错,不知皇后娘娘是否担得起这个罪呢?” “陛下,臣妾并非这个意思!”皇后见褚师御的脸色越来越黑,连忙解释,“臣妾只是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小七虽年幼,但向来行事谨慎,这场火灾定然不是小七这里的原因,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算好御林军巡逻时间刻意放的火!” 褚师潼远远看了一眼张思诺,若非膝下无子,单纯对比皇后的聪明才智和母家的背景,恐怕就要把东宫之位给定的死死的了。 丽妃不甘示弱道:“皇后娘娘为何一直给张淳瑛推脱?恕臣妾多嘴,皇后娘娘此举怕是有袒护张统领之嫌。” 皇后也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丽妃!你这是跟本宫说话的规矩吗?” 丽妃行了个礼,毫无尊敬之意的说道:“臣妾只不过是担心七皇子殿下罢了,毕竟这场火若是扑灭的晚一点,七皇子殿下恐怕就要……呵呵,臣妾心直口快了,无心之失,还望皇后娘娘莫怪罪。” 皇后可不吃她这一套,质问道:“你这般阻拦调查此事,莫非这场火是你派人放的?” 丽妃的脸色这才有了几分不好,赶紧摆脱关系,“此事跟臣妾又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臣妾为何命人火烧东五所?皇后娘娘,说话是要讲证据道,陛下还在这儿呢!” 皇后还欲再说,褚师御听不下去了。 “闭嘴!吵什么吵!” 皇后立刻闭上了嘴,丽妃撇了撇嘴,也没敢再说话。 褚师御对张淳瑛说道:“皇后说的不无道理,东五所起火这件事颇为蹊跷,朕限你三日内必须查清楚,否则你这御林军统领就不用再当了!” “臣,遵旨。” 褚师御看了一眼被烧的不成样子的东五所,脸色难看的可怕,一旁人都不敢说话,气氛严肃的像是绷紧的弦。 王泽旭悄声在褚师御旁边提醒道。 “陛下,七皇子殿下刚受了惊,如今一直跪着,怕是身体要出事啊。” 褚师御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忘了让褚师潼起来了。 “小七,你起来吧。”褚师御道:“本来身体就不好,一直跪着做什么?” “谢父皇。” 褚师潼被碧水搀扶着起身,她脸色苍白,好像一张脆弱的纸,眼尾淡淡的红色添了几分生气,也因此趁的她更加憔悴可怜。 褚师枫和褚师寒刚才行完礼之后都没出声,东五所的院子都连着,褚师潼这边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就算不想出来在皇帝来了之后也出来了。 “父皇。”褚师枫主动说道:“东五所这个样子定然是没法住的了,不若让小七先跟我住吧,正好我与他每日一同去御林书院,也算是方便。” 褚师枫以为褚师御听到这话一定会直接答应,毕竟如此夜深人静之际,想把褚师潼安排去别处太麻烦了,让褚师潼跟自己住又方便又省事,自己还能给褚师御留个兄友弟恭的印象。 不料,褚师御一直阴沉着脸,并未答应。 丽妃为褚师枫打圆场道,“是呀陛下,让小七跟枫儿住不正合适嘛,他们兄弟俩年龄相近,关系又好,还都在御林书院念书,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褚师御依旧没说话。 三皇子褚师寒忽然开口道:“儿臣觉得不太妥当,六皇弟是个爱玩的性子,小七和他平日里一起玩一会儿也就罢了,东五所烧成这副模样,修复好怕是要个一年半载,若小七真要跟六皇弟生活在一起,怕是很不方便。” 褚师枫原本带着笑容的脸,听到褚师寒这番话后,笑意更深脸些,目光无声的化作阴暗中的毒蛇盯上来褚师寒。 “三皇兄这话说什么意思?是说小七跟我在一起会被我带坏吗?” 褚师寒面无表情,冰凉的语气里透着些不屑。 “亏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褚师枫的拳头猛然攥紧,但碍于褚师御在,脸上的笑容几乎裂开都未曾散去,硬是咬牙撑着表面功夫。 褚师御不悦的看了褚师寒一眼,道:“老三说的也有道理,小七毕竟已经十四岁了,东五所本来地方就不大,若是小七跟你住怕是住不开。” 褚师枫笑道:“父皇说的是,是儿臣思虑不周了。” 丽妃见自家儿子的提议被拒绝了,便开始东张西望起来,忽然,她好像发现什么稀奇事。 “诶?云嫔为何不在?小七不是她的亲儿子吗,这么久了连皇后娘娘都过来了,她怎么还没来?” 褚师御和众人似乎也刚发现云想容不在这件事。 褚师御本就不悦,一听云想容没来,心里火气更大了。 “来人!把云嫔给朕叫过来!小七受了这么大的罪,她一个当母亲的在哪儿呢?” 褚师潼本可以为云想容想借口开脱,可她没有。 云想容既然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她挨罚是应该的。 王泽旭奉旨带着几个小太监去露华宫找云想容,几个守卫军与他们擦肩而过,在褚师御面前停下行礼。 “陛下,大皇子殿下请求进宫。” 褚师御微微蹙眉,“都这个时候了,他进宫做什么?” 话音刚落,大皇子褚师绚就已经快步进了人群里,他看了一眼褚师潼,转身对褚师御行礼道。 “给父皇请安,儿臣担忧宫中走水,一时冲动未经父皇允许闯进宫里,还请父皇降罪。” 褚师御盯着他看了几秒,道:“罢了,念在你处于孝心,又及时认罪道份儿上,责罚免了。” “多谢父皇。” 褚师枫在不远处小声发牢骚:“还是大皇兄得父皇宠爱啊,宵禁时间乱闯宫门这种事都轻飘飘的免了,啧。” 褚师潼没说什么,她只是隐隐感觉很奇怪。 褚师绚的性子在沉稳不过,前世自己在朝中连着一年都没有抓住过他的任何错处,为何如今突然犯了规矩。 加上他刚过来的时候看自己的那一眼,让褚师潼心中愈发疑惑。 “小七怎么样?”褚师绚问道:“太医可来看过了?” 碧水道:“多谢大皇子殿下关心,我们殿下呛了几口浓烟,又险些被烧断的房梁砸到,受了不小的惊吓,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多亏了小栓子在房梁砸下来的时候推开了殿下,只可惜小栓子今年才十三岁,就死在了这场火里……” 褚师绚道:“小七没事就好,至于救小七的那个小太监,确实是个有情有义的奴才,不过小七也无需为他伤心,本皇子派人送些赏赐给他的家人便是。” “奴婢代替小栓子多谢大皇子殿下。”碧水道。 …… 王泽旭没多久就赶了回来。 “陛下,云嫔娘娘旧疾发作,听闻东五所失火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故此才没过来,太医正在露华宫医治,今晚怕是醒不来了。” 褚师御道:“既然是病了,那便算了,小七有惊无险这件事你记得明日派人告诉云嫔一声,免得她惦记着小七,身子越来越不好。” “奴才遵旨。”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别都站在这了。” 褚师御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 褚师绚忽然道:“父皇,东五所如今这个样子肯定是住不了人了,不若让小七先来儿臣的府里住着吧。” 褚师枫冷嗤一声,道:“算了吧皇兄,刚才我让小七住我这里三皇兄都说怕我带坏了小七,大皇兄住在宫外,来往朝臣众多,怕是更不方便。” “有何不便?”褚师绚道:“我如今又未曾娶妻纳妾,府邸地方大的很,且离御林书苑还近。” “臣弟怎么知道。” 褚师枫说完,还特意问了褚师寒一句。 “三皇兄,不如你来说说?” 褚师寒冷冷看了褚师枫一眼。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仿佛电光火石在空中划过,炸起一道道金色的火花。 褚师潼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话了,便耐着性子道:“多谢皇兄们的好意,小七心领了,但东五所修复的时间太长,小七不愿过多麻烦,还是自己寻住处吧。” 褚师绚完全无视褚师潼的婉拒,直接问向褚师御。 “父皇觉得呢?”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褚师御身上。 褚师御看着他们的神色充满着无法言喻的意味深长,沉默了片刻,道:“小七倒是得你们喜欢,不过堂堂皇子借住他人之处像什么话,这样吧,王泽旭,你命人去把城东的群玉楼收拾出来,小七先去那里住。” 众人皆是一脸震惊,连褚师潼都惊了。 群玉楼并非北青王朝的建筑产物,而是前朝公主玄无月被御赐的住处。 传说前朝公主玄无月生的惊为天人,美到令人神魂颠倒的地步,天玄朝当时的皇帝为她特意建造了群玉楼。 群玉楼足足八层之高,起内里的装饰无比奢华,即便是皇宫也没有那般的奢华,后来天玄王朝被推翻,北青王朝建立后,群玉楼并未被拆除,而是一直被封禁着,这么多年来从来无人提起。 谁也没想到,褚师御竟然突然说要让褚师潼去群玉楼住。 褚师潼都懵了,上辈子完全没有这件事。 群玉楼到死都是封着的。 皇后立刻跪地,丽妃和周围的皇子还有奴才随之跪下。 “陛下三思,群玉楼是前朝祸水玄无月所住之地,小七堂堂皇子,怎可能住在那种地方?” 之所以说是前朝祸水,是因为当初的玄无月实在是太美了,周围的国家纷纷要求玄无月公主和亲,但天玄朝当时的皇帝不舍得,面对众多邻国的威压,天玄朝的皇帝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割地求安稳,天玄朝因此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后来北青先帝带兵颠覆了昏君的统治,作为迷惑天玄皇帝和挑起诸国之间战乱的根本原因玄无月,最后拔剑自刎在了群玉楼上。 从这之后,玄无月变成了红颜祸水的代名词。 褚师绚道:“父皇三思,小七绝不能住在那种地方!” 就连褚师枫这个上辈子对褚师潼下死手的人都开始求情了。 “父皇,那种地方多不吉利啊,小七本来就被走水惊吓到了,您怎么让小七住在那种地方。” 褚师潼抬眸看了一眼褚师御,发现他一直在不停的扫视着周围的人,褚师潼明白了,褚师御这么说只是为了试探一下,但究竟是试探什么,自己目前还无法得知。 “朕不过是忽然想起有这么个地方空着罢了,什么吉利不吉利,朕自己的儿子难道朕自己不会疼吗?”他装模作样说了几句后,话锋一转,道:“不过说来也是,小七一个男子住在那里难免招人非议,那就把城南的宅子赏给她当府邸吧,以后就不必在住在宫里了。” 第15章 借力打力以火小试牛刀 褚师潼这才明白了刚才褚师御说把群玉楼给自己的目的。 类似于一种先抑后扬的做法,先提出一个不可能被众人接受的想法,被众人否定之后,再说出自己内心原本所想。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把身边人的心理防线降低,让原本很难做成的决定因为先前更加荒唐的决定变得相对于更容易接受一些。 褚师潼不知道褚师御这么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为什么想让自己出去单独立个府邸。 不过这件事最后的成果是有利于自己的,褚师潼完全没有意见。 她本来想去公主府借住的,文德长公主在陛下心中很有分量,自己跟褚师凡的关系也够硬,正好还可以顺路跟长公主搞好关系,想来自己一说褚师御就答应了。 可如今褚师御突然说给自己赐府邸,倒让褚师潼有些心动。 如果自己有个单独的府邸,以后无论做什么都方便了很多,在宫中住着无论是进出都很麻烦。 皇后见无人出声,便温声劝道:“陛下,这不太好吧,小七今年才十四岁,若是如今便赐了单独的府邸,怕是对其他皇子有些许的不公。” 这个些许的不公,说的便是褚师寒和褚师枫。 三皇子褚师寒今年都十八岁了,入朝一年了还一直在东二所住着。 五皇子褚师桓十七,今年开春才入朝赐府邸。 六皇子褚师枫比褚师潼大一岁,如今就在隔壁东四所住着,褚师潼若是被赐了府邸,估计褚师寒和褚师枫心中都会多想。 丽妃也难得不跟皇后唱反调。 “对啊陛下,枫儿都十五岁了还在东四所住着,小七虽然住处被烧了,但是可以去别的地方暂住一下,等东五所修缮好了之后再回来,臣妾瞧着现在东一所和东三所不都空着呢吗?小七这孩子向来孝顺,自然懂得体体谅陛下。” 褚师御不言,带着威严的脸上似乎是在思考。 王泽旭适时的说道:“陛下,东一所和东三所确实空着,但自从大皇子和五皇子走了之后一直没被收拾出来,若是让七皇子暂住也可以,只是里面的东西若是收拾起来,恐怕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丽妃心直口快,听到王泽旭这话便立刻忍不住的问道:“有什么好收拾的?难道小七在就不能收拾东西了吗?再说了,需要收拾不就代表有现成的地方让小七休息吗?” 王泽旭笑了笑,道:“娘娘说的有道理。” 褚师潼简直不忍直视丽妃。 王泽旭很明显被以前的总管太监教的很好,当褚师御不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现在还在思量,需要一些时间来做决定,王泽旭刚才适时的插话不仅给褚师御递了台阶,还给旁敲侧击的帮褚师御原本所想说了话。 当丽妃反驳的时候,王泽旭笑着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实际上笑容背后一点笑意都没有,动作和语气里都带着些许的敷衍。 好像是不愿跟蠢货做争辩,所以直接承认对方的想法让其闭嘴一样。 褚师绚说道:“父皇,东一所和东三所当初没有收拾就是为了以后儿臣和五皇弟日后家宴可能会留宿宫中,若是让小七去住,怕是有些不好。其实小七如今赐府邸也并非不可,儿臣记得先帝在时,曾在父皇十六岁时破例赐了父皇府邸,有父皇的先例在,想来百官也无意见。” 褚师枫不满道:“父皇当年可是因为亲自带兵围剿了狼牙山的山匪,立了大功才在十六岁的时候破例被赐了府邸,且不说小七如今才十四岁,他对江山社稷有何功劳能用来堵文武百官的嘴?” “虽无功,但也无过吧?”褚师绚道:“小七虽然十四岁,但为人处事可比六弟稳重多了,再说,如今小七是住处被火烧毁,又并非无缘无故,因此被赐府邸有何不妥?” “行了,别吵了。” 褚师御终于开口,“朕说赐府邸便是赐府邸,不过一个府邸罢了,有什么值得吵的?堂堂皇子借住旁人屋檐下,或居于他人旧舍,说出去也不怕被邻国笑我北青无地可居?” “可是陛下……“ 丽妃刚要提起褚师枫,想趁机让褚师御顺便也给自家儿子赐个府邸,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褚师御一个冷眼吓得闭上了嘴。 还是皇后知道褚师御这是已经心中下了决定,便半推半就的改口道:“陛下说的有道理,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还是皇后懂朕的意思。”褚师御的声音温和了几分,有些疲惫的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来安排吧,若是谁有意见,让 他来找朕亲口说。” “臣妾遵旨。” 褚师御回宫,众人恭送。 丽妃没想到皇后居然见风使舵,气的死死攥紧了手心,早知道她也顺着陛下说了,还害的她不仅没沾到光,被陛下瞪了一眼。 皇后扫视了一圈还留着的人,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小七这边本宫来安排。” 丽妃呵呵一笑,笑里藏刀道说道:“那就辛苦皇后娘娘了,毕竟皇后娘娘最能猜懂陛下心意,想来一定安排的处处妥当,臣妾就先告辞了。” 丽妃带着宫女转身离开,皇后甚至都懒得搭理她。 褚师枫也笑道:“真可惜,还以为儿臣能跟小七住在一起呢,不过倒是得恭喜小七有自己的府邸了,时候不早,儿臣也告退了。” 褚师寒行了个礼,声音如同本人一样冰凉。 “儿臣告退。” 皇后点了点头,眨眼之间,周围这一圈仅剩下了褚师潼和褚师绚的人。 皇后即便夜半而来,身上的衣服仍旧是端庄严谨的一丝不苟,除了发髻这种费时间的地方略微有些潦草,但也被琳琅满目的凤钗给遮住了。 “绚儿,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早朝,快些回府休息吧。” 她的声音没了刚才在皇帝面前那般的死板端庄,变得温柔了不少,像极了在褚师御面前扮演慈母的云想容。 褚师绚瞧了一眼褚师潼,转身对着皇后行礼道:“那就劳烦母后辛苦了。” 皇后吩咐了下人送褚师绚出宫,但被褚师绚拒绝了,他是骑马从王府里赶来的,禁卫军牵来了褚师绚的马,褚师绚骑着马离开了皇宫。 …… 最后给褚师潼定下的府邸是城西归属于皇家的一处空宅子,原本褚师御说上次给褚师潼的并不是这一处,被皇后从中改了地方。 但褚师潼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原本褚师御定下的那一处宅子在城南,城南有不少朝中官员的府邸,几乎每过一条街都能见到几个官员的宅子,若是出点什么动静,连流言蜚语都不用传,半个朝就都知道了。 周珩川他家就在城南,不然周启祥被花喜楼堵门的时候也不会丢脸的连夜请了病假不去上朝。 皇后给褚师潼换宅子在褚师潼的意料范围之内,这是皇后在这件事上能给自己使的最大的绊子了。 对于赐府邸这件事来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若是自己住在城南,没准还没进朝就跟不少官员搞好了关系,皇后当然不希望看到这个场面,所以把府邸改成了城西的一处宅子。 城西这边多是民众住宅,唯一一个大点的官儿也就是京城知府。 褚师潼被送到城西的宅子时,心里可满意极了。 宅子坐落于城西最好的位置,前街是繁华的闹市店铺,后街再走一段路便是京城的护城河。 虽然多年未曾住人,连夜打扫完还有些破旧,但皇后为了在陛下面前能把自己改了宅子位置这件事说得过去,连夜让内务府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还派人通知了夫子褚师潼病重,给她请了三天的病假休息。 皇后以为自己表面这些小恩小惠就能暂时让褚师潼不再计较宅子的地理位置,但她不知道,褚师潼对换地理位置这件事不仅不计较,反而还很感谢。 她可不想守在城南被一群言官天天盯着一言一行,城南相比城西,唯一的好处就是官僚多,城南也因此被戏称为官僚区,区域内寸土寸金都被炒上了高价。 相比之下,城西市集铺子多,客栈酒楼多,这也就代表着一片是商业区,赚钱的路子比城南多,离得也近。 更重要的就是没有高官,一个京城知府从四品的官儿在她面前啥也不是,她以后在这一片就是最大的,自然,以后也就不会缺钱了。 可以说今夜的成果,让她完全满意极了。 到府邸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无字牌匾孤零零的悬挂在门口,大门上的铜锁都有些生旧了。 碧水收拾了寝室,扶着褚师潼到了床上。 “殿下,熬了一夜,您定是累坏了,虽然这里简陋,但还请殿下勉强容忍一下吧。” “还好,玄长寂过来了没有?”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提前过来了,听说东五所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小晏子一定会被查到的。” 褚师潼道:“今晚倒是难为你和玄长寂了。” “不难为不难为。” 碧水这时候脸上哪儿还有之前哭着跟褚师御说话的那股子可怜劲儿啊,粉嘟嘟的小脸上笑的很不好意思。 “还是殿下厉害,就动了动脑子,咱们就换了个地方住。” 褚师潼笑笑。 今夜的失火,是她一手安排的。 不仅是一手安排的,还查出了昨天给自己下毒的人。 …… 时间追溯到几个时辰之前,褚师潼和碧水说完话之后,玄长寂没多久走进了屋里。 褚师潼原本是有些不悦的,因为向来的规矩是非贴身侍女或者侍从进屋都要提前禀报,可玄长寂却是直接走进来的。 碧水原本对这个抢了自己活儿的男子就没什么好气,没忍住说了玄长寂几句,结果玄长寂恍若未听到一般,脸上的神色很是奇怪。 褚师潼察觉到了不对,便问了一句。 玄长寂这才悄声道,他刚才在东五所的院落里乱转,也不知走到了那里,无意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火油味。 玄长寂下意识察觉不对,便开始了无声的寻找。 因为本身就有些功夫底子,所以找的时候动静很小,未曾被人发觉出来。 他在后院的一个堆积满木柴和杂物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桶火油,原本有木柴的地方有一点火油是很正常的,但玄长寂刨开木柴堆才看到里面被木柴遮盖的严严实实道好几桶火油。 这就很明显不正常了。 北青有严令禁止火油数量的明文条例,即便是皇宫,也不能宫落私自拥有这么多火油。 玄长寂把木柴恢复了原样,按兵不动的回了屋中把这件事告诉了褚师潼。 褚师潼瞬间就明白了,她早在前一秒还说不用打草惊蛇,因为想让她死的人一定不会只对她下一次手,可褚师潼没想到第二次下手已经在短短一天之内准备好了。 还是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放火烧宫,试图直接让自己死在火海里。 整个东五所加上褚师潼和玄长寂一共才六个人,能把火油搬进来,还能藏到那种不易发现的位置的人,定然是东五所的人。 三人加上碧水之前的发现,把剩余的三个人的底细都查了一遍。 首先是守门的下人,碧水曾听到过云想容身边的悦儿跟他私下里的对话,知道守门的人是云想容派来的。 褚师潼的行踪在云想容那里那般清楚,这件事几乎都不用被证实就已经被证实了。 其次是守库房的小栓子。 如果是小栓子准备防火,那他大可直接把火油搬进库房里,库房常年锁着,一般情况下不拿贵重 东西不会被打开,放在库房里比木柴堆下面安全多了,所以因此排除了小栓子。 褚师潼得知玄长寂身上有点功夫,作为试探,让玄长寂去了小栓子的住处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东西。 果不其然被找到了,小栓子并非老老实实的奴才,实际上小栓子是皇后派来的人,因为玄长寂在小栓子的床铺下面发现了一个洞,洞里藏着一些黄白之物和几枚头钗,还有一条女子的手帕。 竟碧水相认,认出了这是皇后宫里宫女的手帕,因为手帕上的红线并非普通红线,仔细就能看出来,这种红线的颜色偏蓝,而这种偏蓝的牡丹正红色只有后宫的正宫娘娘才能用,想来是皇后宫里的婢女利用职位便利,偷用了丝线。 碧水说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皇后宫中的宫女基本都用这种牡丹红色,她曾见过很多。 因为这件事,小栓子死了。 他没有因为救褚师潼而被烧断的房梁砸死,而是因为火刚点着的时候想去给皇后报信,被褚师潼下令让玄长寂绑住勒死了,又打断了脊椎骨扔进火里造成了被房梁砸死的假象。 褚师潼就是要把这场火放大,让火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她不可能让小栓子去报信。 毕竟小栓子作为一个太监,靠着自己的情报捞了这么多金银,还跟宫女勾搭上不知多久,也该死了。 排除小栓子和守门人,就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小晏子一个人。 第16章 狗仗人势后宫奴才欺压入府 玄长寂在查小栓子的时候,顺便也查了下小晏子。 小晏子的床铺很干净,干净的太不正常了,宫里的宫女和太监私自有些金银或者是值钱的东西是很正常的,在宫里伺候多年,能活下来的人要么是被赏赐过,要么就手脚不干净,总之没有一个人的家当是清清白白的。 他应当是提前收拾好了行李,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确保这件事之后自己不用再回来这里,所以无需把值钱的东西留在这里,才敢这样做。 舍不得金钱的人,很难成大事。 褚师潼没有拆穿他,更没让人阻拦他。 她安然入睡,等着一场弥天大火而起。 小晏子有耐心的很,一直等到深夜,才提着油桶浇在院子里,把火点上。 玄长寂本来被安排一路跟着小晏子看他到底要逃去哪里,但当火势慢慢变大的时候,玄长寂和碧水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就是褚师潼并没有按着当初定好的时间出来。 两人冲进去把褚师潼带出来之后,褚师潼催促玄长寂去追小晏子,碧水扶着褚师潼出了东五所。 在东五所刚起火的时候,小晏子为了保命就带着浑身家当从后门跑了,他还一路提心吊胆怕被人发现,躲躲藏藏的。 玄长寂并未第一时间追上小晏子,但褚师潼做事都有后手,她提前派碧水去给王泽旭送了消息,所以王泽旭才在御书房能看到东五所火光的第一时间去把褚师御请了过来。 王泽旭还提前吩咐了不少太监在宫路上转悠,尤其是东五所这边到宫门口的路上。 玄长寂原本是不知道小晏子在哪里的,但后来看着一路上太监目光所向的方向,他也便猜了出来。 后来就是褚师御带着众人来到东五所,御林军首领被查,陛下下旨让他三天找出凶手。 御林军首领虽然是皇后母家的人,但宫围失火关系他本身的职务,这个纵火的凶手如果他找不到,那他这个职位就别想再当下去。 皇后为了保住张淳瑛,必定也会让后宫之人全力配合,到时候抓住小晏子是势在必得的事。 至于自己莫名其妙被赐了城西的一座宅子,这也算是意外收获。 …… 碧水被褚师潼赶去休息了,褚师潼沐浴完走出屏风,便看到玄长寂站在屋中。 破旧的窗棂,逐渐亮起的天空,月亮未沉,朝阳未升。 他站在窗前看着天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褚师潼道:“我听碧水说你早就回来了。” 玄长寂回神,转身垂眸道:“是。” 若非他做出这毕恭毕敬的样子,褚师潼都很难想起他实际上是个奴隶。 奴隶和下人,还是有区别的。 褚师潼直接路过玄长寂去了床上,拉上床前两层雪白的纱布,遮盖住了自己。 “情况如何。” 玄长寂道:“御林军首领已经连夜开始派人调查了,东五所这边并未找到什么证人,不过张淳瑛已经开始在东五所的下人里排查了,果然小晏子突然的失踪引起了他的注意,现在御林军在严查小晏子的去向。” “嗯,他去哪里了。” “小晏子顺着宫路一直去了偏门,进了偏门里的库门后再没出来。” 褚师潼盘腿坐在床上,两人隔着两层薄纱,身影隐约可见。 “那火油应该不是宫里的,在宫里想拿到这么多火油不太容易,若本皇子没猜错,小晏子背后的人本皇子已经知道了。” 玄长寂问道:“殿下可要提前下手?” 褚师潼扯过被子,躺在床上舒了口气,道:“无需,自有跟他算账的人。” …… 褚师潼这一睡,便睡到了隔天下午。 “碧水,现在是什么时辰。” 褚师潼揉着眼睛随口问了一句,奇怪的是,并没有听到碧水回答的声音。 按理来说碧水定然早就醒了守在自己屋门口,莫非她自己在打扫这么大的院子? 想到碧水的智商,也不无可能。 褚师潼只好自己起身换了衣服,等她接水洗漱之后,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似乎这一路上不仅没有见到碧水,甚至连玄长寂也未见到。 褚师潼擦了擦手上的水,放下毛巾在院子里转了起来。 这院子是大,分东南西北四个院落,自己昨日睡的是东院,每个院子带上小花园都是四进四出。 褚师潼转了一圈,似乎听到北院那边有动静。 北院正是入门处。 走近,褚师潼把那动静听的更仔细了一些。 “娘娘说了,虽然七皇子殿下破例可以单独出来立府邸,但是殿下岁数还太小,没有掌控整个府的能力,所以特地命了我过来当掌权嬷嬷,即为皇后娘娘钦点的掌权嬷嬷,莫说是你,就算是七皇子殿下也不敢对我说什么,你再用那种眼神瞪我我便赏你一顿板子吃!别以为你以前是殿下的贴身侍女就能在本嬷嬷面前耀武扬威了,我在皇后娘娘寝宫伺候的时候你个小丫头片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和泥呢!” 褚师潼在门口静静看着。 北院中央站着一群宫女和侍卫,他们面前有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嬷嬷正对碧水训话,碧水嘴笨,定然是说不过人家的,只好一直瞪着她,表达自己笨拙的愤怒。 嬷嬷见说了这么半天,碧水还是油盐不进,干脆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下令道。 “来人啊,把板子拿过来,碧水敢不听掌权嬷嬷的话,给她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面前的下人们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几个侍卫离开去拿板子了。 碧水气的发抖,指着嬷嬷道:“你敢打我?就算皇后娘娘让你来殿下身边,殿下都没说要打我,你凭什么赏我板子!” 嬷嬷笑了笑,原本就刻薄的长相因为笑容变得更狠厉了几分。 “凭什么?就凭以后这七皇子府我说了算,我可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就算七皇子殿下护着你又如何?难道七皇子还能公然违抗宫里的规矩不成吗?” 褚师潼扫了一眼,人群中未见玄长寂。 也不知这厮跑到哪里去了,只留碧水一人在这儿。 侍卫搬着一条长板凳和两条手腕那么粗的板子过来,碧水跟着褚师潼多年,褚师潼给她最严重的惩罚也只是不准吃饭,挨打这种事碧水从小到大都没听说过。 嬷嬷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道:“碧水姑娘,请吧?” 随后几个侍卫上来就想按住碧水,碧水吓得连连后退,侍卫力气大,上去就按住了她瘦小的肩膀,拖着她往板凳边上走。 碧水吓得连连扬声大喊,“殿下!救命啊!碧水要挨打了!有个坏婆子要打人!” 嬷嬷有些心虚的朝着东院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上前狠狠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小贱人!分不清你家殿下跟皇后娘娘谁更大是吗?!还敢喊救命?” 嬷嬷气道:“给我把她的嘴堵上!往死里打!我这是替皇后娘娘正宫规!我倒要看看七皇子殿下来了敢说什么!打!” 几个侍卫左右寻着用什么东西来堵住碧水的嘴,褚师潼缓缓从门后走出。 “何人在本皇子府中如此威风?”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好像一座沉重又巨大的冰山突然出现在眼前,令人瞬间一颤。 几个侍卫愣在原地,不知这时候是按着嬷嬷的话做还是放了碧水。 碧水见到褚师潼,趁着侍卫愣神的功夫,连忙挣脱开几人按在肩膀上的手,看到救星似的朝着褚师潼跑来。 跑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没出息的哭了出来。 “殿下救命啊!”‘ 褚师潼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把她护在了身后,继续平静的看着那嬷嬷。 嬷嬷目光慌乱了 一瞬,随后咳嗽了两声,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对着褚师潼行了个常礼,把头抬的高高的,有些装腔作势的道:“七皇子殿下,奴婢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掌权嬷嬷,以后七皇子府内的大事小事都归奴才管,刚才是殿下身边的丫鬟不守规矩,没大没小,按着宫规该罚三十大板,还请殿下不要徇私枉法,否则以后府内乱了规矩,皇后娘娘怪罪起来,怕是殿下也不好交代。” 褚师潼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秒,随后移开视线看向碧水。 “玄长寂跑了?” 碧水摇了摇头,低声道:“玄大哥中午出去了,说是殿下之前吩咐每日要去医馆看什么人。” 褚师潼这才想起来,自己把玄长寂买回来的时候顺手给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每日去医馆看一眼韩子俊,确保一下他还活着。 “哦,你记得回头跟他说,下次傍晚再去。”‘ “奴婢记住了。” 嬷嬷见褚师潼完全无视了自己,还当着自己的面儿跟碧水主仆俩聊了起来,瞬间气儿不打一处来。 “殿下!”她语气加重道:“宫规森严,就算殿下没在宫里,也不能没了规矩,还请殿下把碧水姑娘交出来吧!” 被一个奴才这般狗仗人势的欺压,褚师潼心中的躁意有些蠢蠢欲动。 褚师潼抬眸之际,浅茶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一抹泛着猩红的怒意,眨眼之间又被掩盖的毫无踪迹。 她出声道:“不知嬷嬷姓甚名何?” 嬷嬷忽的摸不准儿了褚师潼这么问的原因,不过她猜测可能是褚师潼想跟自己搞好关系,便冷哼一声,道:“奴婢姓田,贱名惠英,之前在皇后娘娘宫里当差,是皇后娘娘亲自把奴婢派来的这里。” 褚师潼恍然大悟似的继续问道,“那请问田惠英嬷嬷,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田惠英奇怪的看着褚师潼,道:“陛下还没给殿下封王赐号,所以现在这里是七皇子府。” 碧水也有些懵懂的看着褚师潼,不知道褚师潼问这些是何用意。 褚师潼道:“所以嬷嬷知道这里是七皇子府,不是皇宫,也不是田惠英府对吧?” 听到“田惠英府”四字,一旁的侍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他使劲憋着把声音降低,但众人还是听的一清二楚,更有甚者也跟着偷着笑了起来。 田惠英的脸绿了又青,“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殿下不在宫中就可以不守宫里的规矩了吗?皇后娘娘就是知道殿下年幼,管不住下人才让 奴婢来当这个掌权嬷嬷的。” 褚师潼完全不接她的话,继续问:“所以你也知道你是皇后派来的奴婢是吧?你也知道你只是个奴才,本皇子才是这里的主子对吧?” 田惠英被褚师潼这么一问,脸上的表情难看的像是吃了苍蝇。 她在如何掌权也只是个奴才,怎么能跟主子相提并论? 但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田惠英硬着头皮说道:“奴婢知道殿下是主子,但规矩就是规矩,皇后娘娘派奴才过来……” 褚师潼道:“什么规矩?何处的规矩?” 田惠英道:“宫里的规矩!碧水姑娘以下犯上,她不过是您的贴身侍女,而奴婢是七皇子府的掌权嬷嬷,她不守规矩奴婢自然可以罚。” “本皇子这里不是皇宫,为何要守宫里的规矩?” “就算这里不是皇宫,殿下的年龄也不足矣被赐府邸,陛下破例赐了殿下府邸,那殿下就算在府中也该因为年岁不到,恪守宫中规律才是。” “本皇子怎的不知还有这种规律?这是谁说的?” “自然是皇后娘娘说的!” 褚师潼看她脸上露出的心虚,忽的笑了一声,道:“皇后娘娘说的?本皇子不便入后宫,想来也问不了皇后娘娘。” 田惠英心虚的脸上终于现出得逞的轻松。 “如此,只能问问父皇,看看皇后娘娘这是何意了。” 褚师潼说罢,带着碧水就要往外走,吓得嬷嬷立刻上前道:“殿下留步!” 褚师潼道:“为何留步?正好本皇子还想问问,为何父皇当初说给本皇子的府邸是城南的,如今又变成了城西的,君无戏言,这究竟是父皇中途反悔了,还是皇后从中做了些什么事是父皇不知道的,怕是要去一趟御书房才能明白了。” 田惠英吓得冷汗都流了出来,“天色都这么晚了,殿下还是别去打扰陛下了……” “那可不行,有些事确实要问个清楚。” 褚师潼留步,转头看着田惠英,波澜不惊的双眸里带上一丝嘲讽的笑意。 “正好,也给嬷嬷一个对碧水动刑的机会和理由,碧水年纪还小,一时无礼惹了嬷嬷,不如让父皇亲自下令责罚,也正好给嬷嬷出出气。” 田惠英内心几乎要裂开了,这要真的去跟陛下说,凭陛下对七皇子的宠爱,她还不被活活打死?皇后肯定不会保她,没准儿还会因为她自作主张的话,怕受连累直接对她下杀手。 她老脸一变,笑的跟鬼一样,好声好气道:“算了吧殿下,奴婢受点委屈没什么,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管这等小事儿,碧水姑娘还年轻,犯点小错也是正常的,奴婢刚才只是吓唬她一下,好让她以后在陛下面前不要出差错,毕竟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女,奴婢哪儿敢真的责罚。” 第17章 杀意晃现借世子刀杀卑贱之人 褚师潼并未吃她这一套,这老婆子要是不赶紧让她滚出去,恐怕以后自己要被皇后看的死死的。 但她并不打算直接开这个口,反而问向碧水。 “碧水,你觉得田嬷嬷的话说的如何?” 碧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奴婢觉得,她不好,人老,心坏,还见风使舵,说的话不可信。” 褚师潼时失笑,这还当着人面前呢,碧水就以为自己是真的在问她的看法了。 田惠英咬牙笑道:“碧水姑娘,我刚才不过是想教一下姑娘规矩,吓唬一下,又不是真的想动手打姑娘。” 碧水不服气的指着自己还泛红的脸颊,质问道:“你怎么没打我,难道这不是你刚才打的吗?” 田惠英尴尬的笑了笑,道:“那不是因为姑娘一直气我吗,我这也是被姑娘气的没办法了,年龄大了,难免做事糊涂一些。” 碧水哼了一声,不理她,转头跑去了褚师潼身后。 田惠英见褚师潼似没什么话说了,便道:“七皇子殿下,那以后府里的大事小事就都由奴婢负责了。” 褚师潼朝门口看了一眼,道:“什么大事小事?” 田惠英道:“上到府里的银钱支出,家产管理,下到职位分配,日常琐事,这都是在奴婢的管理范围之内的,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本公子怎不知舅母还喜欢管这种闲事?” 褚师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身穿藏蓝色常服,身长玉立,个头在这个年岁的男子里已是最高,都已经超过了八尺,远远走来,带着有些怒意的声音,倒是有些吓人。 他身后跟着的司景离又是一身红衣,轻摇着一把白玉扇子,漫不经心的走着,左右打量着府里的景象,倒难得没露出嫌弃之色。 田惠英闻声看去,随后瞬间身体僵硬在原地。 褚师凡来势汹汹,直奔她面前,吓得田惠英立刻跪下。 “见过公子,见过世子殿下。” 周围人也纷纷跟着跪下行礼。 褚师凡没好气的问道:“你倒是跟本公子好好说说,舅母怎么吩咐的你?你把原话一字一句说出来,本公子这就进宫去问,若是差了一个字,本公子定饶不了你!”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奴才是想拿着鸡毛当令箭欺负褚师潼。 田惠英吓得连连求饶,“诶呦!公子息怒啊!奴婢也是听吩咐办事啊!” “什么吩咐?本公子说了,让你把舅母的原话一字一句说出来,你聋了吗?” “这……” 田惠英惊慌失措,她万万没想到褚师凡和司景离这俩小阎王会突然杀出来,一时之间急的满头大汗,编不出来个所以然。 司景离慢悠悠走过来,道:“何必动这么大气,依本世子看,问都不用问了,凭她刚才对主子说话的态度就该直接拖出去叫人打死。” 他轻飘飘一句话,却是吓得田惠英彻底破了防,不为别的,因为司景离是真敢让人下手把她打死。 “世子殿下饶命啊!”田惠英老泪纵横道:“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来当掌权嬷嬷的,奴婢只是奉旨行事啊!” 她这几句话可唬不住司景离。 “掌权嬷嬷?”司景离冷笑了一声,“掌权嬷嬷不过是个负责掌管下人和吩咐差事的位子,可你刚才说的可都是当家的主子要干的活儿啊,不知这是不是也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田惠英慌不择言道:“是奴婢记错了,是奴婢老了记性不好了!不关皇后娘娘的事儿!” 这下一旁的奴才们也都明白了,合着刚才半天了,都是田惠英自己给自己升官儿了。 司景离看向褚师潼,脸上还有些邀功似的神采,道:“褚师潼,这是你的奴才,你说该怎么处置呢?” 褚师凡暴躁道:“这狗奴才!还想趁机当主子!太可恨了!小七,你不要太好脾气了,直接把她狠狠打一顿然后丢出去!” 褚师潼自然是对褚师凡这个提议并不满意的,道:“世子殿下觉得如何?” 司景离没有直接回答,他轻轻用扇子敲了敲手心,道:“在荣王府,敢欺主道奴才都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田惠英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褚师潼人模狗样的思虑道:“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褚师凡也觉得有些过头了,他只是气的想揍田惠英一顿,没想着要田惠英死,但严格意义上来讲,做出这种欺主的事,就算被打死也是活该。 司景离手中动作一顿,原本还带着浅浅笑意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你既问了本世子,本世子也答了,你如今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世子殿下不要生气,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荣王府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 褚师潼这才顺着台阶说道:“那便按着荣王府的规矩走吧,来人,拖下去仗杀。” 刚才的几个侍卫上前拖着田惠英往外走,田惠英拼了命求饶,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跟杀猪似的。 但褚师潼充耳不闻,她早就想把田惠英拖出去打死了,一个奴才仗着背后的主子对自己耀武扬威,还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一旁的下人们都不敢吱声,各个跪的板正。 褚师潼道:“田嬷嬷虽然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但这里是七皇子府,容不下认别人为主的人,你们都清楚了吗?” 她的话依旧是那样平静,带着几分亲和,好似刚才命人把田惠英拖出去打死的人不是她一样。 众人低着头连连道是,原本他们都以为褚师潼是皇子里性子最好的,不曾想上来就让人杖毙了田嬷嬷,这个下马威再配上褚师潼波澜不惊的语气,倒是吓得他们对褚师潼有了颠覆性的改观和惧怕。 褚师潼道:“碧水,这些人你来分配,如果玄长寂回来了就让他分配。” “是。” 褚师潼带着褚师凡和司景离往自己住的东院走,路过碧水的时候看到她脸上还有红扑扑的一块刚才被打留下的印子。 碧水被打的时候褚师潼大可出来阻止,但是她并未这样做,因为这个时候阻拦下来,没有切真实际对碧水造成什么伤害,自己倒是还不好直接处理掉田惠英。 碧水受点伤对褚师潼来说不痛不痒,因为现在她的心还如同上辈子一样的冰凉。 …… 东院。 破败的院落还未曾收拾,碧水分配好了打扫工作之后玄长寂正巧回来,碧水立刻做了甩手掌柜,把任务丢给玄长寂之后立刻回到了褚师潼身边。 褚师潼带着褚师凡和司景离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也是整个府里唯一还算干净整洁的地方。 “堂哥,世子殿下,请坐。” 褚师潼说话间十分客气。 褚师凡上下对着她看了又看,几乎要把褚师潼整个人都看穿了似的。 褚师潼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便问道:“堂哥,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今早起来我便听说昨晚东五所走水了,又听夫子说你请了病假没来学苑,吓得我一上午都心不在焉,所幸中午见了六皇子,六皇子说你没什么大事,只是被火惊到了,陛下还特立赐了你一座府邸,起初我还不信,如今瞧你气色还不错,想来昨夜那场火应该没伤到你,我也就放心了,回去之后正好转告母亲一声,让她也放心些。” 褚师潼有些诧异的问道:“姑母也知道了?” “这是自然。”褚师凡道:“听说昨夜东五所的火可不小,连皇宫外都瞧见了,母亲自然也听说了,一早便催促我早些去学苑,瞧瞧你如何,有没有被火伤到。” 褚师潼笑道:“让堂哥和姑母担心了,是小七的不是,一觉睡到下午才起,也忘记派人跟堂哥和姑母说一声了。” 褚师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就算你派人说了,我也得来亲自瞧瞧才放心不是?” 司景离轻咳两声,似乎是因为被忽视了半天,有些不自在。 褚师潼顺势道:“对了,刚才在院中还要多谢世子殿下。” 司景离没有接话,反而把手中一直摆弄着的白玉扇子放到了褚师潼面前。 褚师潼不解的看了司景离一眼,司景离早已移开了视线,褚师潼只好拿起白玉扇子,打开扇面瞧了瞧。 褚师凡凑过来看了一眼,道:“诶?这不是小七你之前总拿在手里的那把扇子吗?我就说怎么总觉得这几日好像少点什么,原来是这扇子到了世子殿下手里。” 白玉扇子还是褚师潼之前那一把,碎裂的地方已经被巧匠精心修补上了,虽然细细的看去还是有轻微的裂缝痕迹,但也比之前碎成那副模样好很多了。 扇面未曾动过,只是扇柄和扇骨都从原来的白玉多加了一圈的金线镶边,遮挡住原本碎裂的痕迹同时,也加固了白玉扇骨道边角容易被磕碰的问题,还比原本单一的奶白烟玉瞧上去多了几分贵气。 确实是用心修复过的,连褚师潼都觉得几天之内能修复成这副模样,司景离定然是花了不少银子。 “多谢世子殿下,这扇子修复的着实精致了不少,想来世子殿下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司景离也不客气,道:“既然知道本世子为了修复你这扇子费了不少功夫,那还不好好请本世子吃一顿酒?” “这当然。”褚师潼笑道:“世子殿下随堂哥一同前来探望我,有这份心意便是无价,即是府上贵客,一会儿我自然好生招待。” “你可别给本世子用一桌子兔子饭来搪塞,若是如此,本世子干脆直接回府用晚膳了。” 听到“兔子饭”褚师凡哈哈大笑起来,“对啊小七,我和世子殿下远道而来,你可不能小气,若真是兔子饭,莫说世子殿下,我都不肯留下。” 褚师潼无奈笑道:“如今府中情形你们也见到了,别说正儿八经的厨子,怕是连一处干净吃饭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堂哥和世子殿下不嫌弃,我请你们出去吃可好?” 褚师凡刚才的话不过说说,对于他来说,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喝酒跟闹市旁边的摊子上喝酒都没什么区别,眼下就要看看司景离愿不愿意了,毕竟他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世子殿下觉得呢?” 司景离道:“也不是不行,若要去外边的酒楼吃,那就得去本世子点的酒楼。” “世子殿下随意说即可,我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左右褚师潼在说出这话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宰的准备。 这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左不过司景离能看中的酒楼就那么一两家,顺便她还有其他的事想看看。 “那就,喜宝楼吧。” …… 喜宝楼就在城西,从府中大门出去拐个弯儿就到了,离得特别近。 目前来说,喜宝楼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了,就连像褚师枫这样的皇子平日里都喜好去喜宝楼吃些招牌菜。 但褚师潼清楚的记得,过不了两年喜宝楼就会被另外一家酒楼取代,建立那酒楼的背后老板是位女子,也是京城商贾之中一位传奇般的人物。 听自己当初的手下说,那位女子的丈夫战死沙场,她凭借一手高超的厨艺养活自己的一家,从乡野之地闯出几分名堂之后,便为了孩子读书能拜入名师的手下,不顾艰辛来到京城闯荡。 最开始,她便是在喜宝楼之中担任厨房的厨子。 喜宝楼的厨子太多,各种菜式的大厨加在一起起码二十多个,她虽有厨艺,但因为是女子,在喜宝楼屡屡碰壁,喜宝楼的东家也是吃相十分难看的人,最终她受不了这种歧视和侮辱,选择离开喜宝楼,自己在京城里盘铺子开菜馆。 当时还是跟自己前世的一个手下合作的,谢楚楚提供高超的厨艺,自己那位手下提供各种策略和拉客手段。 两年时间,从一家深巷子里的小菜馆,一路登顶为京城最有名气的酒楼。 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褚师潼算过时间,这个时间约莫就是那位女子刚来喜宝楼不久的时候。 酒楼里人声嘈杂,喧闹非凡,满座宾客的各种交谈夹杂在一起。 上下楼层之中的雅座皆是富家子弟,小二在其中忙的焦头烂额,账房先生数钱的手都在发抖,菜肴香气四溢,酒香弥漫。 褚师潼带着褚师枫和司景离在雅间之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身旁,镂空的雕花窗透过明亮的烛火,恍若白昼,精致的雕花装饰古色古香。 司景离点了十八道菜,褚师凡要了二十坛上好的美酒,俩人是一点也没带客气的。 菜肴前后送上,酒一杯杯倒上,灯光下几人想谈甚欢。 “司世子。”褚师凡喝了几坛酒,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这满桌子菜都是你点的,为何我瞧你一直没怎么动筷子?” 第18章 借桃花引后事无意惹赌约 司景离端坐着,一身红衣在烛光下惊艳动人,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 “恕本世子直言,这些菜本世子都吃腻了,毕竟是七皇子殿下请客,我每样都吃一点,也算够意思了。” 褚师凡不知道司景离到底怎么想的,道:“你都吃腻了还非要吃,换个口味吃点儿别的不好吗?” 司景离道:“本世子还没吃到什么比这些东西更好吃的,虽然吃腻了,但好歹无功无过,可以入口。” 褚师凡趴到桌上,自言自语道:“好羡慕世子殿下啊……真好,可以每天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司景离嫌弃的看他一眼,道:“你这话说的,好似公主府怎的亏待了你似的,你每日带那么多的午膳,最后还都被吃干净了,胃口这般大,怕是长公主都要养不起你了。” 褚师潼夹起一筷子青菜吃入嘴中,附和道:“世子殿下说的对,若是让姑母知道了,估计以后你以后也得天天吃兔子饭了。” “那不行!”褚师凡立刻拍桌道:“谁能受得了天天吃那玩意?” 褚师凡喝了不少酒,也顾不得司景离平日对外的名声到底有多难接触,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一个劲儿的说。 “司世子,你是不知道,我母亲虽然身份尊贵,但她一心信佛向善,从不吃肉,若非我一直在家嚷嚷着吃肉,怕是家里的钱都被母亲拿出去做了善事,我也只能天天吃小七那种兔子饭了。” 司景离似乎也是因为喝了些酒,竟也破天荒的跟褚师凡聊了起来。 褚师潼趁着时候偷偷吩咐碧水道:“你去让后厨送些甜点过来。” 碧水立刻按着褚师潼的吩咐去了。 没过一会儿,几道点心就被传菜的小二送了上来。 司景离瞧了一眼盘子里精致的点心,道:“喜宝楼的点心是出了名的难吃,七皇子殿下倒真的一点也不嫌弃。” 褚师凡还有些不信,“怎么可能?世子殿下就是吃好的吃惯了,这点心看着如此精致,怎么可能不好吃。” “不信你自己尝尝。” 褚师凡捻起一块桃花状的糕点,表皮酥脆,桃花瓣栩栩如生,奶香混着桃花的清香味扑面而来,打死褚师凡他都不信这块糕点能难吃。 “世子殿下,若是这糕点不难吃怎么办?” 司景离感觉褚师凡话里有话,便道:“你想怎么办?” 褚师凡嘿嘿一笑,把放着糕点的盘子推向司景离,道:“我和殿下打个赌,若是糕点好吃,殿下明日便请我再来吃一顿,如何?这糕点咱俩一同吃下,咱俩平心而论,公平公正。” 褚师凡贪吃的馋样在司景离眼里,简直是把他逗笑了。 还以为褚师凡要说什么条件呢,不过一顿饭罢了。 “好啊,可若是不好吃呢?” 褚师凡想了想,想不出什么主意。 “世子殿下说呗。” 司景离毫不客气的说道:“若是不好吃,你便把剩下所有不好的糕点全部吃光。” 褚师凡一口答应,“好!” 毕竟吃东西这种事对褚师凡来说并不是一种惩罚,而且他完全不信这块糕点会很难吃。 “本世子还没说完。” 司景离忽的看向一旁还未离开的小二,见他似有些想看热闹,便冷了冷声音,道:“若是这糕点难吃,做这糕点的厨子就得被拉出来,由公子的人动手打三十大板。” 小二吓得立刻低下了头。 褚师凡虽然有些晕乎,但听到这话还是愣了愣,不解的看向司景离。 “为何?” 司景离拿起了盘中的一块桃花酥,蝶翅一半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道:“因为本世子吃了他做出的难吃的糕点。” 褚师凡撇了撇嘴,这个说法很明显他并不理解。 “可是......糕点做的难吃,也不至于挨打吧……而且这是我们的赌约,好像跟厨子也没什么关系。” 司景离当机立断的放下了手里的桃花酥,道:“那本世子为何要吃这般难吃的糕点?” 褚师凡还傻傻的给他解释,“世子殿下,你相信我啊,这糕点看着就好吃。” “你不答应我,我才不要跟你打赌。”司景离道。 看着是有些蛮不讲理了。 褚师凡想了想,道:“不如改成把他叫来数落几句吧,毕竟这么大的酒楼,这一盘糕点估计也挺贵的,若是中看不中吃,莫说赌约如此,本公子单单为了糕点的钱就要数落他一顿。而且,世子殿下还得加一条,若是好吃的话,殿下要给厨子赏赐,这条可以吧?” 司景离无所谓的说道:”行啊,赏就赏。” 两人的赌约莫名其妙的就定下了。 褚师凡在吃糕点之前还特意对褚师潼问道:“小七,我和世子殿下打的赌,你要押哪一边?” 褚师潼刚才静静看完了整个过程,但她一直没有出声打断。 如今褚师凡突然发问,褚师潼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好笑了笑,道:”我之前从未来过喜宝楼,怎知这里的糕点好吃与否。“ “你猜猜啊。” 褚师凡道:“你看这糕点如此精致,香的让人流口水,怎么可能不好吃,你当然要押我这一边。” “凭什么押你这一边?”司景离不服气道:“褚师潼,押本世子!” “……“ 褚师潼微微笑道:”这样吧,我把要押的人的名字写在纸上,一会儿等胜负出来了,再揭晓如何?“ 褚师潼的意思只是想陪着这俩幼稚鬼一起玩一玩,却不曾想两人倒是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 褚师凡道:”世子殿下,若是小七押的我,她押赢了,你要赔多少?“ 司景了看了褚师潼一眼,眼里满满的威胁。 ”若是褚师潼押的你,但本世子输了,那本世子赔褚师潼一千两银子,若反之本世子赢了……褚师潼穷的叮当响,那你替她赔本世子一千两,如何?你赔多少?不会比我少吧?” 一千两银子对褚师凡来说虽然不算小数,但也掏得起,便道:“若是押的你,本公子输了,那本公子也赔小七一千两!可若是本公子赢了,你也要赔本公子一千两!” 褚师潼汗颜。 她竟不知道两人怎么从刚开始的桃花酥到底好吃不好吃一路上升到了一千两银子的话题。 这桌酒菜加起来也超不过一百两银子,这俩人都叫上一千两了。 “好!” 两人齐齐看向褚师潼,褚师凡立刻让小二送来了笔墨。 褚师潼也没阻拦他俩,都是暴脾气,拦肯定是拦不住的,索性从中赚一笔吧。 她干脆利落的写上去了一个字,随后把纸给了一旁的小二。 注也押下了,赌注也定好了,终于到了品尝糕点的时候了。 褚师凡信心满满的拿起桃花酥,牛乳浓厚的纯脂混合着桃花香,他对着司景离使了个眼色,司景离也拿起了糕点,两人同时咬了一口。 桃花酥酥脆的表皮“卡兹”一声,柔软的内馅瞬间和脆皮融合在一起,褚师凡嚼了一口,脸上的笑容在下一秒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呕——” 褚师凡忍不住想吐,原本臆想好的混着牛奶味道和桃花清香的甘甜酥脆并没有到来,反而是一股奶腥味混合着又甜又咸的盐渍桃花,桃花瓣本身泛苦,一旦腌制的时候处理不好便会在原本腌渍的味道里依旧存在那股清苦的味道。 而很显然这盘桃花酥的厨子也是个天才,为了掩盖苦味,使用了大量的盐做腌渍桃花,但原本桃花瓣在腌渍过程中酿出的汁水是甜味的,可桃花瓣是本身却泛苦的,加之牛奶为了内馅的柔软所以奶腥味并未处理到位,咸的上头,甜中透苦,奶腥味把这三个极品味道送上巅峰,仅仅一口就让褚师凡吐了出来,面目狰狞,恶心的紧。 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停下,一想说话,就能感觉到嘴里那股消散不去的味道,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嘴里的味道就好像是要突破嗓子眼儿要进入他的脑袋了一眼,逼得他不得不继续吐下去。 司景离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刚才他吃的那一口只是吃了表层的酥皮,里面的内馅并未吃到。 褚师凡看到他面前那个只被咬了一点点酥皮到桃花酥,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司景离,刚要说话嘴里的味道再次反上来,他吐的前仰后合。 司景离笑道:“本世子早就跟你说过了,你非不听。” 褚师凡实在是吐的停不下来了,被小二扶着去了后院。 司景离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似乎很久没什么事让他这么开心过了,弯起的桃花眼像是天上的月牙,小虎牙若隐若现,原本妖孽一般的脸庞也变得可爱了不少。 “褚师潼,把那边的纸条给我,本世子到要看看你押的到底是我还是他。” 刚才小二出门之前,随后把纸条放到了桌边,也正巧在褚师潼手边。 褚师潼示意让碧水把纸条给司景离送了过去,司景离打开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错,押的本世子,看来凡公子要给你一千两银子花了。” 他心情似乎出奇的好。 褚师潼自然知道喜宝楼的糕点有多难吃,上辈子自己吃过一次,她简直觉得这是厨子故意做成这样的,否则也不可能做的这么难吃。 但做糕点的厨子的喜宝楼东家的外甥,虽然糕点吃着不咋地,但外表看着好看极了,后厨的主厨虽然也会隔三差五听到有人骂糕点难吃,但碍于东家的面子从来没说过什么。 公主府可没有褚师凡口中那么穷,一千两银子对于公主府来说也只是小钱而已,自己如今需要钱,褚师潼也不介意坑褚师凡一把。 原本故意点糕点就是想看看那位大厨女子是否在这里,以这件事把她引出来,但不想误打误撞成了这样,不过也并不影响。 等褚师凡回来,他整个人的脸色都苍白极了,不知道的以为受了什么煎熬才成这副模样。 司景离笑着调侃道:“公子,这桃花酥滋味如何?” 这下不用司景离说,褚师凡便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来人!给我把做桃花酥的厨子喊过来!本公子到要看看是什么人能做出如此难吃恶心的东西!” 司景离见褚师凡因为这盘糕点已经有些急眼了,笑的不亦乐乎,小二赶忙应下,快步跑出了雅间。 没多久,他便带着一位女子进来了。 小二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道:“几位爷,这就是咱们酒楼的后厨师傅,刚才的糕点就是她做出来的。” 他带来的这位女子,便是前世一手建立起酒楼的那位。 褚师凡原本在气头上,可一瞧来者是位女子,他也不好太过计较,否则难为女子这种事传出去,免不得伤了自己的名声。 褚师凡压着火气,道:“这糕点可是你做的?” 那女子抿着唇,眉目间透出一股坚韧的隐忍,并未出声。 小二见褚师凡的脸色愈发难看,便笑着打圆场道:“几位爷别生气,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要是几位爷不高兴,随意处置就好。” 女子抬头,冷漠的看了小二一眼。 小二仿佛来了个大变脸,在褚师潼三人面前的时候点头哈腰满脸的奉承,而转头去看那女子的时候五官瞬间化身厉鬼般狰狞恐怖。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几位爷跪下道歉?若是脏了几位爷的嘴,你吃罪的起吗?” 女子表面没有做声,但身体却气的隐隐发抖。 小二见气氛越来越不好,心中怕出什么事,毕竟这间雅间里的可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若是得罪了他们,恐怕自己也会被连累。 他上前猛的踹向女子膝盖,那女子吃痛,瞬间失去平衡跪坐到地上,但全程仍旧没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是再痛也咬紧了牙关。 小二赔笑道:“几位爷,她都跪下给您认错了,您看这事……” 褚师凡沉了一口气,表情严肃道:“她厨艺差成这个样子,你们喜宝楼为什么还招她做厨子?” 小二嘴里的谎话张嘴就来,“咱们东家见她一个女子从穷乡僻壤孤身而来还带着孩子怪可怜的,便收了她让她在厨房打杂工,见她做的糕点品相不错,便说让她试一试做出来如何,没想到第一天做就让几位爷碰上了,不然这样儿,几位爷今儿的酒菜我们喜宝楼全免了,您看如何?” 司景离挑眉道:“你看不起谁呢?本世子缺你这三瓜俩枣?” “小的也不是这个意思,世子殿下息怒。”小二道:“这不是为了表示一下喜宝楼对几位爷大驾光临的荣幸吗?咱厨子也在这,不然几位爷看着处置,喜宝楼绝对不插手。”‘ 司景离问向褚师凡,“凡公子被桃花酥毒害的最严重,还痛失了一千零银子,不若就凡公子来说怎么处置这女子吧。” 褚师凡瞧了那女子一眼,最终还是摆了摆手,道:“罢了,念在你一届女子孤身还带着孩子的辛苦份儿上,这次本公子不跟你计较,你以后别在做糕点害人了。 第19章 借助风云埋下种待来日成参天树 小二终于松了口气。 司景离自觉没趣的说道:“公子当真宽容大度。” 褚师凡心里也不好受,刚才吃了那么恶心的东西,估计大半年他都不敢再碰糕点了。 “我堂堂八尺男儿,何须跟一个女子斤斤计较。” 小二赶忙顺着台阶往下赶,踹了女子一脚,道:“还不赶紧谢谢几位爷?” 女子紧紧攥着袖口,硬是死也不吭一声。 小二怕女子倔强的态度再惹是生非,便又踹了她几脚,道:“哑巴了你?非让几位爷狠狠教训你一顿是不是?” 这小二下手挺狠的,每一脚都踹的女子身子都跟着晃。 她格外的清瘦,被踹的时候身体都摇摇欲坠着,好像随时都要倒下。 小二又踹了好几下,额头上全是汗了那女子也没吭声一句。 眼看他急的就要暴跳起来,褚师潼说道:“行了,你出去吧,少在这里惹本皇子心烦。“ 小二这才停下,点头哈腰跟个孙子似的道:”好嘞,几位爷吃好喝好,有什么吩咐直接喊小的就行。“ 小二退出去之后,屋内寂静的都能听到外面树上的蝉声。 已经深夜了。 褚师潼给了碧水一个眼神,碧水立刻心领神会的上前把女子扶了起来。 女子的嘴唇已经在刚才被自己咬破了,流出的鲜血像红珍珠一样停留在嘴唇上,衬的她脸色更加苍白。 “你叫什么名字?”褚师潼问道。 司景离有些不解道:“褚师潼,你留她在这里做什么,还问名字?” “一会儿再告诉世子殿下吧。” 女子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多谢。” 褚师凡和司景离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有褚师潼知道,她这是在感谢褚师凡没有因为糕点道事责怪她。 褚师潼想了想,起身道:“你跟本皇子出来一下。” 女子竟也跟着她,两人去了隔壁空的雅间内,徒留房间里褚师凡和司景离大眼瞪小眼。 空雅间里只点着一盏烛台,视线有些昏暗。 窗子大开着,微凉的银色月光洒落在地板上,如同覆了上一层寒霜。 褚师潼走到窗前,吹了吹风,微微的醉意也在这一刻完全消散了。 女子停留在不远处,没有跟过来。 褚师潼望着窗外的风景,道:“你是叫谢楚楚吧。” 褚师潼依稀记得这个名字,但也并不确定记得是否完全清楚,只记得姓谢,后面是两个叠字。 黑暗中,谢楚楚微微诧异的看向她,“殿下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褚师潼随口扯道:“本皇子前些年随好友去渝州城游玩了一圈,在那里的一家酒楼里见过你,你做的饭菜比宫中御膳都要美味,便特意记了记。” 谢楚楚有些不敢置信的迟疑道:“可我……草民似乎并不记得皇子殿下。” “那是因为本皇子在外隐藏了身份,渝州城酒楼里如此之多的食客,你怎可能一一全都记得。” 谢楚楚低下头没有再出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过了片刻,她猛然抬头道:“所以殿下实际上是知道那盘桃花酥并非出自我手?” “是。”褚师潼坦然承认,“不过本皇子知道又如何,你本人都不曾反驳这件事,本皇子替你开脱什么。” “那殿下把我叫来是为何?” 褚师潼终于转过身,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却因背对的关系,看不太清脸上的神情。 “谢楚楚,好歹你曾经也是渝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厨,如今在喜宝楼落的给人打下手,替人背锅,连小二都敢随意欺辱的地步,你甘心吗?” 谢楚楚攥紧了袖口,努力掩盖着自己伤疤被人揭开的失态。 “不甘心又能如何。”她极力稳住语气,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渝州与京城相比,不过穷乡僻壤罢了。” 就算是褚师潼,也不得不承认这句话。 基本上王公贵族全部都在京城一代,商贾大户都在江都一带,渝州城与京城比起来却是算穷乡僻壤。 因为原本是长公主的封地,但长公主被留在了京城,所以现在渝州城一直被渝州巡抚管辖。 京城达官贵人众多,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钱和权。 就算谢楚楚以前是渝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厨,怕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也不过百两,要知道,刚才褚师凡和司景离玩笑般打赌的银钱就一千两。 能让她在喜宝楼一直隐忍下去,必然是关系到了银钱。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褚师潼道:“本皇子有意在城西开一家酒楼,酒楼嘛,最重要的就是做饭的厨子。” 她的话点到为止,因为谢楚楚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固执的聪明人。 谢楚楚问道:“皇子殿下,您是皇子,身份高贵,我谢楚楚不过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并不敢跟您有什么牵扯。” 谢楚楚这是怕自己给褚师潼打工,以后会被认为是褚师潼一党。 她带着孩子来到京城,为的就是给孩子找一个德高望重的夫子,让他们好好读书,以后参加科举。 皇帝如今身体康健,朝政也还未到夺嫡之时,若是自己答应了褚师潼,以后自己的孩子真的参加科举,到时候即便不愿,也要被迫成为褚师潼手下之人。 接触皇子就会被牵扯进夺嫡之中,被牵扯,就代表被连累。 “你多虑了,什么牵扯不牵扯,本皇子年纪最小,胸无大志,上次姑母还跟父皇说以后要把渝州给我做封地,开酒楼不过是因为东五所被烧,本皇子被迫搬出皇宫,身管府中事务,需要花费的银钱有些负担不起而已。” 即便褚师潼已经说到如此地步,谢楚楚仍旧未曾表态。 褚师潼只好说道:“本皇子不过是觉得你手中的厨艺在喜宝楼也只会被浪费,正好我这缺个厨子,所以想给你个机会罢了,若是你非觉得本皇子有其他的想法,那这件事且当本皇子没提过,你也没听到过。” 褚师潼以退为进,谢楚楚果然有所动摇。 “可……我是个女子。” 褚师潼一顿,“女子怎么了?” “在渝州城也就罢了……在京城。他们看不起女子担任大厨,即便我早已展示过厨艺,但他们还是以我是女子为由,不允许我担任主厨之位。,我怕我担任殿下酒楼的主厨会影响酒楼的生意。‘ “这有什么?”褚师潼失笑,“难不成女子做的菜就不能吃了?” 谢楚楚愁眉苦脸道:“殿下是男子,自然无法理解男女之别究竟有多大差异。” 褚师潼脸上在笑,可浅茶色的眸子却越来越冷。 估计,这世上只有她最了解其中的差别的了吧。 “你无需多虑,只管做好你的事即可,其他事本皇子自有办法解决。” 褚师潼道:“本皇子耐心有限,你且说答应不答应,若是答应,本皇子给你的待遇定然会比这里强的不止一星半点,你和你的孩子在京城衣食无忧都是基本的事,且你来京城这么久应该也知道,在京城,钱远远没有权好使。” 在以钱为主的地方,自然是钱多的人说了算。 但在天子脚下的京城,自然是权利大于一切。 谢楚楚突然跪地道:“殿下,我不求金钱上的待遇,我只想求一件事。” 褚师潼早就知道了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她兜兜转转了半天,只字未提这件事,在最末尾是以后才侧面提起,就是为了让谢楚楚定下决心。 “你说。” 谢楚楚道:“我想给我的三个孩子寻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希望殿下可以帮忙从中牵线,若能做到,即便白为殿下做工我也心甘情愿。” 谢楚楚来京城就是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但京城是什么吃人的地方? 能进普通学府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起码每年要花下去几百两打底。 想找去更好的学苑,找更好的夫子,就已经不单单是钱的问题了,更是其中关系和权力的问题。 作为一个普通的妇人,她根本没有这个机会能接触到京城有权利的人。 “这件事本皇子可以答应,钱的事该怎么算还怎么算,不过你得早些脱身出来,本皇子这里的酒楼开设不打算露面,所以需要你参与其中。” 谢楚楚喜出望外道:“当然没问题!” 这还是褚师潼从刚才到现在,第一次看到谢楚楚的笑。 谢楚楚虽然有三个孩子,但好像都不是亲生的,看她的模样似乎也才二十岁左右。 能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这样供养,确实不容易。 这件事商量妥当之后,褚师潼便回了原来的雅间。 也不知自己走出来的这段时间里,褚师凡和司景离究竟喝了多少。 她一进屋,就看到褚师凡已经醉醺醺的趴在桌上睡觉了。 司景离支着下巴在桌上,困的有些真不开眼,头一点一点的,强撑着自己的睡意。 褚师潼问碧水:“他俩喝了多少?” 碧水道:“公子和世子殿下把剩下的都喝光了。” 褚师潼:“……“ 自己走之前还剩下十一坛,这俩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褚师潼揉了揉眉心,还好今日来喜宝楼主要的事做完了,否则一定会被这两个酒鬼气死。 “殿下,要叫人进来把公子和世子殿下送回去吗?” “一会儿吧,你先去把账结了。” “是。” 碧水出去结账,褚师潼坐会原来的位置,端起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司景离似乎是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着褚师潼,两人对视上的瞬间,司景离忽的勾起了嘴角,随后“啪”一声,把什么东西拍在了桌上。 褚师潼看了一眼,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一个猜想在脑海中突然乍现,好似黑暗中炸起一道惊雷,亮了整个阴沉的天,随后又被自己的理智强行压下,惊雷的光亮消散,继续着无边的黑暗。 “世子殿下这是做什么,说好了是我请吃酒,碧水已经去结账了。” 司景离明显是醉了,一层粉嫩的红晕在脸颊上边好似美丽的晚霞,他含糊不清,但能看出是一副邀功的架势。 “这可是本世子给你赢来的!” 他喝醉的时候总有种傻里傻气的感觉,但配上早已深入骨髓和灵魂的骄纵感,并不让人反感,还有些和平时不一样的可爱。 褚师潼感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很自豪,有种尾巴都要上天的愚蠢自豪感。 褚师潼莫名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 “……”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你可不知道本世子是怎么把钱要出来的!这褚师凡实在是奸诈!” 司景离说话都有些费劲,但嘴依旧不听的一直说,还趁褚师凡睡着偷偷踹了他一脚。 “他非说本世子是早就吃过了,所以故意诈他的,可本世子早就说了糕点难吃,是他不信啊,关本世子什么事,后来他又说跟我拼酒,若是本世子赢了他就给银子,然后,嘿嘿。” 他傻笑了一声,又拍了拍都被他揉皱的银票,道:“本世子就给你把一千两拿到手了!” 褚师潼无奈的笑笑,“那还真是多谢世子殿下了。” “喂,褚师潼,你刚才出去做什么?你不是说等回来之后跟我说吗?为什么不说?” 褚师潼想了想,还是把酒楼的事告诉了司景离。 司景离听了之后有点不相信,“那女子真的做饭那么好吃?” “这是自然。” 褚师潼道:“否则我也不会特意请她当主厨。” 司景离不知想了点什么,忽的问道:“那你想开多大的酒楼?像喜宝楼这么大?” 褚师潼原本是想先开一家小的,因为自己手头上可用的流动资金并不多,一次性全拿出来开酒楼并不可能。 之前东五所库房里的东西能被烧毁的都烧毁了,就算一些金玉珠宝之类没被烧毁的,如今也无法顺利取出来,上个月铺子的收成如今还没算,这么细想,似乎还真拿不出来多少。 司景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褚师潼被他手上纯金镶满了宝石的镯子晃了晃眼睛。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道。 “世子殿下。” “嗯?” 第20章 良心未泯自省希望如梦破裂 “不若世子殿下和我一起?左不过殿下闲着也是闲着,喜宝楼这次惹了殿下不快,想来殿下也早吃腻了这里,不去尝尝那厨娘的手艺,若有殿下喜欢,得殿下的帮助酒楼一定开的很快,等酒楼建成,世子殿下也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司景离见她忽然闭嘴,只是继续静静的望着她。 而褚师潼现在只想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在府中利用司景离解决掉田惠英之后,褚师潼便内心反省了好久。 前世她从不是个好人,或许刚开始的时候是,但走到最后的时候也完全不是了。 前世她对所有人都是利用,就算重活一世,下意识利用他人的做法还是无法控制,甚至已经到了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就会下意识这样去做的地步。 刚才她几乎下意识就要利用司景离人傻钱多的特性,让司景离跟自己一起开酒楼。 若是两人真的合作,也代表着两人的关系确实是走近了,走近的代价,则是被视为一党。 褚师潼曾经下定决心这辈子不在利用司景离,也不再把他牵扯到跟自己有关的地步,所以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褚师潼便闭嘴了。 “为何不说了?”司景离仰起脸笑着问道:“褚师潼,你不是利用本世子利用的挺顺手的吗?” 瞬间,褚师潼的睫翼颤了颤,连瞳孔都有些微微放大。 “之前你在府中教训下人,本世子还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你后来跟本世子道谢,本世子才后知后觉被你拿来利用了,这也罢了,毕竟是本世子先管的这个闲事。可酒楼这件事呢?为何你说一半忽然不说了?” 褚师潼不知该作何答复,因为这确实是赤裸裸的事实。 若非因为司景离说出荣王府的下人如何处置,单凭褚师潼,是绝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把田惠英给处理掉的,若是单方面的处理了田惠英,皇后以后闻起来褚师潼也不好解释,但如果是借助司景离的话,皇后自然也不会为此多加追责。 司景离慢慢靠近褚师潼,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到咫尺之遥,司景离虽然被酒气包裹着,但此时此刻,眼中却是出奇的清明。 他薄唇轻启,带着几分清冷的酒气。 “褚师潼,虽然你就在本世子眼前,可本世子总觉得好像看不清你一样。” 褚师潼动也不动,即便到现在,脸上的神情都未曾有过什么明显变化。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你都很谦卑,可几乎没人记得,你每次出手都是狠手,或许,你就是那种不咬人的兔子。” 褚师潼垂眸,微微后退拉远距离,道:“世子殿下醉了,我命人送世子殿下回去吧。” 司景离强拉住褚师潼的肩膀,几乎是带着咬牙切齿般的语气,道:“褚师潼,若你还想与本世子做朋友,以后就别把你那些算计用在本世子身上!” 褚师潼不偏不倚轻轻推开了司景离的手,抬起眸子,神色淡然,仿佛司景离的话对她分毫影响都没有。 “冰炭不同炉,薰莸不同器,近日来叨扰世子殿下许久,还请世子殿下勿怪。”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缓慢,可话音刚落,司景离瞬间就炸了。 “褚师潼!” 司景离怒道:“本世子适才说了什么?不过是让你把你的心计且收一收,你至于直接跟本世子断绝关系?” 褚师潼不想惹怒正在气头上的司景离,便道:“世子殿下,你我的身份早已注定你我之间不可能不存在利用,既然殿下对此这般厌恶,本皇子也并非愿意强人所难,如今所做,只是为了让我和殿下之间道关系不至于走到更差的地步罢了。” 褚师潼说的这些,司景离心中也清楚。 若褚师潼是个寻常的官僚之子,或是商贾富庶之子,再不济,褚师凡这般不参与夺嫡的皇亲贵族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是皇子,还是有参与夺嫡之心的皇子。 在这个前提之下,就代表两人的关系只有两种可能。 走近便是成为互相依附的一党,走远便是毫不干涉的陌生。 从中竟连个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司景离猛的站了起来,身形有些摇晃,椅子也被他的动作带倒,但并不妨碍他怒发冲冠。 “褚师潼,你当本世子是什么人?想跟本世子交好的人从城南排到城北,你以为本世子愿意为了继续跟你 做朋友便会傻乎乎的跟你结成一党吗?你做梦!” 褚师潼并没有解释,也没有为自己反驳,眼睁睁的看着司景离带着满身的怒意离开。 在这一瞬间仿佛时间都要停止,司景离的每个动作都变得缓慢。 褚师潼脑海中前世的一幕幕场景在眼前飞快的掠过。 前世她陪在司景离身旁五年,整整五年,两人从未有过这般的争吵,甚至从未脸红过。 其中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司景离的脾气有多好,而是褚师潼每一次都在故意的谦让和隐忍。 那五年的时光对于当时的褚师潼来说不过眨眼间,可在这一刻却被突然拉长,几乎要看清每一处的细节。 她太了解司景离了,以至于要如何以最有效的办法激怒他都可以如此精准毫不费力的做到。 或许两人注定了这种互相矛盾的关系,但褚师潼这一世,宁可摸爬滚打费尽心机,也不愿再伤他。 时间终于恢复了正常流逝,在褚师潼停顿的这几秒里,思绪万千如夜空流星悄然划过,无声无息落在天边。 眼睁睁看他离去的时候,心中的愧疚和决绝在她身上缠绕了无数的枷锁,将她稳稳的禁锢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直到司景离忽然倒下,褚师潼的身体才像是从禁锢中被放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奔上前去扶住了司景离。 “殿下。” 碧水从门外进来,见褚师潼扶着似乎是睡着一般的司景离,立刻上前想帮忙。 褚师潼却拒绝了,“不用过来了,下去把世子殿下和堂哥的人喊上来吧,他们也该回去了。” 碧水还没走到跟前就被迫转身出了门。 “是。” …… 司景离和褚师凡的人各自带走了自家的主子,褚师潼一人留在偌大的雅间之中不曾离开。 望着满桌饭餐,干涸的酒壶,褚师潼心里愈发的烦躁。 “殿下,夜深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碧水在一旁问道。 褚师潼道:“等会吧,先去要几壶酒上来,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碧水似乎想阻拦,但她也甚少见到褚师潼如此寂寥落寞的样子,便听了褚师潼的话,要了几壶酒上来。 褚师潼回想着自己重生这几天一路做的事,仍旧觉得做的不够多。 想要建立自己的势力,绝非凭借空口白牙几句话就可以做到,她要抓住每一个机缘,利用到每一个可以归属自己的人脉,但这些事绝不是几个月就可以做到的,还需要慢慢来。 今日与司景离几乎撕破脸的断绝了关系,褚师潼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若是等到自己有势力之后再补偿,又会觉得有些来不及。 前世在司景离十七岁的时候荣王府就开始主张着给他娶个世子妃,偏偏那个时候褚师潼把司景离骗的团团转,一直耽搁到荣王府衰败,耽搁到司景离为了自己万箭穿心而死都未曾娶上。 褚师潼不知道自己对司景离是否有所谓的男女之情,但她知道,自己这一生要走的路,注定是没有男女之情可言的。 曾在得知司景离在马车上是醒着的那一刻,心里却是有过一瞬间的触动,但也转瞬即逝。 褚师潼思考良久,还是决定报答之事以后在说,情情爱爱对她来说遥不可及,司景离或许也对她并非是存在那种心意,不过是自己多想了。 褚师潼喝光了最后一壶酒,起身带着碧水离开。 夜深露重,喜宝楼的楼下几乎把灯火都熄灭了,除了楼上几个雅间还亮着灯,楼中的客人都走光了,唯剩下几个小二在清理着桌面。 “皇子殿下慢走哈!” 小二一路送着褚师潼离开。 因为离自己的府邸不远,所以褚师潼是带着司景离和褚师凡走着来的,他们两人乘着马车回去,自己自然是走回去。 褚师潼走出酒楼,街上早已没了人影。 银色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凄凄惨惨,倒是显得夜晚的京城有些孤独和冷清。 碧水从小二手里接过灯笼,一路跟在褚师潼的身后。 两人刚走到街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动静。 远处一辆马车周围围了一堆人,那起子人瞧见褚师潼跟看见救星似的立刻就上前来了。 褚师潼认出,这是司景离手下的人。 想来应该是司景离醉酒又不愿上马车了。 “七皇子殿下!您来的正好!我们世子爷喝醉了不愿上马车,求殿下帮忙劝说几句!奴才给您磕头了!” 月光轻轻洒落在褚师潼的脸上,表情意味不明。 下人对着褚师潼疯狂磕头,褚师潼无动于衷,只是在想该不该帮忙。 自己前一刻刚跟司景离断绝了关系,若是这时候帮忙的话,想来等司景离清醒之后,难免对自己的误会变得更深。 可若是不帮这个忙的话,褚师潼又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司景离在街口胡闹,此事传出去没准儿还要再给他娇惯的名声上再加一笔难听的。 换成旁人,哪怕是褚师凡,褚师潼也早转身就走了。 思索再三,褚师潼上前看了一下司景离的情况。 他那么大个人,在马车的车轮旁蹲着,似乎是因为刚才跟下人拉扯了半天,头发散了,衣服也乱了,小小一团瞧着可怜极了。 “你们就让他在这这样蹲着?” 褚师潼有些问罪似的瞧了一圈周围的下人,可看到他们许多衣服都被司景离扯坏,脸上脖子上甚至还有些显眼的抓痕,褚师潼忽然觉得自己错怪人了。 这罪都不知该问谁了。 下人们都纷纷低着头,沉默的解释震耳欲聋。 褚师潼道:“把世子殿下扶上马车。” 周围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动。 “皇子殿下……世子爷不让我们碰,刚才奴才们想扶世子爷上马车,结果世子爷生气了,差点就把奴才们给发落了。” 褚师潼问道:“所以呢?让本皇子扶他吗?到底你们是荣王府的奴才还是本皇子是司景离的奴才?” 下人们立刻跪地道:“皇子殿下息怒,奴才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 “那你们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上次在马场就是本皇子把他送回去的,你们这么多奴才,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褚师潼越说越气,前世司景离身旁便是如此,连个真心的奴才都没有,他的性格养成这个样子,跟荣王府的几个小妾和这群狗奴才有绝对的关系。 无论褚师潼怎么说,荣王府的这群奴才来来回回就是磕头跟求恕罪,嘴里连句正常人的话都没有。 褚师潼似乎突然理解了司景离为何这么大的脾气,若是自己天天面对这些奴才,恐怕气性比司景离还大。 “少废话,给本皇子滚开。” 褚师潼上前扶起司景离,司景离醉醺醺的下意识使劲想推开褚师潼的手,但褚师潼直接一个反转把他的手臂压在身后按住,活脱脱的像是羁押犯人一般给他抓住了。 “谁……给本世子滚开……”司景离被捆的难受,嘴里含糊不清的道:“在碰本世子,本世子杀了你!” 褚师潼完全不吃他吓唬人的这一套,左手抓着他的肩膀,右手按着他两个手腕直接给他拽了起来。 “世子殿下若是有本事也可以试试。” 她扫了一眼周围一圈的下人,对被挡在外面的碧水说道。 “本皇子去送趟世子,你回府派马车去世子府门口等我。” 碧水:“奴婢遵命。” 褚师潼强按住司景离上了马车,这才让马车终于缓缓行驶了起来。 司景离被褚师潼按在地毯上,车一走起来,晃晃悠悠的感觉让司景离难受的开始反抗。 褚师潼见他也逃不了了,便松开了他,任由他难受的来回翻滚,自己则拉远了距离,在马车的另一边远远躲着。 第21章 十里长街伴你同行 马车走的急,车厢里颠簸的严重。 司景离难受的缩成一团,呜咽声传到褚师潼的耳朵里,褚师潼看了一眼,对马夫说道。 “走这么快做什么,生怕你家殿下在车上好受些是吗?” 车夫立刻拉了拉缰绳,放慢了速度。 褚师潼上前扶着司景离坐到榻上,之前的酒喝的太急,一路颠晃下来让司景离忍不住有些想吐。 褚师潼立刻道:“停车!” 她轻拍着司景离道后背,见马车还没停下,心中的躁意有些按捺不住,声音也上扬了些许,道:“耳朵聋了吗?没听到本皇子让你停车?” 车夫紧急勒绳,随着马儿一声长鸣,车终于停下。 褚师潼扶着神智不清的司景离下了车,司景离早就没力气了,褚师潼用肩膀扛着他的手臂下来的。 路上她不停顺着司景离的胸口。 “殿下再忍忍,待我找个合适的地方。” 司景离半梦半醒,竟也把褚师潼的话听了进去,一路跟着乖乖走,直到褚师潼带他走进了一条小巷里,才终于吐了出来。 褚师潼轻拍着他的后背,才要转头吩咐下人拿水给司景离漱漱口,可回头竟是连一个奴才也没见到。 纵使褚师潼表面上再好脾气,这般被对待也该恼怒了。 “你们都死了?见不到你家世子爷都这样了吗?连送个水过来都不会?” 听到褚师潼带着气性的喊声,荣王府的下人们这才赶紧提着水囊过来。 褚师潼一边扶着司景离,一边给司景离喂水漱了漱口,整个过程荣王府的下人竟是连上前帮忙都不敢。 看着司景离醉呼呼的模样,褚师潼认命似的扶着司景离往回走。 途中,夜风刮过,褚师潼还听到荣王府下人的小声议论。 “不是说七皇子最好脾气吗?怎么今儿脾气这么大?跟吃枪药了似的。” “咱们世子爷醉成这样,就算是七皇子也未必受得了。” “也得亏了七皇子,不然若是世子爷弄脏了衣服,明儿个不定怎么教训咱们呢。” “得了吧,七皇子也是为了讨好咱们世子爷,要不然他一个皇子何必这么照顾咱们世子。” 褚师潼止步,回头冷冷看了众人一眼。 众人瞬间安静,低下头又是那般唯命是从的乖顺样儿。 褚师潼这时候也发作不得,只好扶着司景离先回马车再想后报。 可刚到马车跟前儿,司景离死活不上去。 “殿下,上马车回府了。” 马夫搬了凳子,好让司景离上车的时候方便一些,但司景离迷迷糊糊的看到马车,直接抱住了褚师潼的肩膀,任凭褚师潼怎么说也不撒手。 褚师潼尝试把他的胳膊弄下来,但他抱的太紧,褚师潼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一只手。 肩膀上忽的多了些重量,褚师潼回头,瞧见司景离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眼睛紧紧闭着,眉头紧蹙,睫毛有些颤抖。 他的脸贴到褚师潼的脖颈上,冰凉的皮肤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贴住了一样。 褚师潼道:“殿下,回府了,你明日还要去学苑。” 司景离不情愿的在她脖颈里哼唧了两声,原本好不容易掰开的那条胳膊,趁褚师潼不注意又缠了上去。 褚师潼:“……“ 褚师潼向来最怕司景离这副模样,打不得骂不得,生的那般俊美妖孽的脸做出这种委屈神色的时候,除了依着他简直别无办法。 前世司景离每每这副模样褚师潼都会被迫答应一些不平等条约,有时实在是受不了拒绝之后司景离还会很委屈的红了眼睛,这样的结果就是褚师潼再受不了只能继续答应。 褚师潼简直想不明白为何能有人外强中干成这副样子,表面看着人模狗样蛮横不讲理,实际上又软又娇气,动不动就撒娇委屈。 上辈子褚师潼在司景离身边就是被他这个样子拿捏的要死,得亏她清楚自己的目的,在利用完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司景离,实际上也是不敢再见他。 马夫难得出声道:“七皇子殿下,需不需要奴才们把世子殿下抬上去?” 褚师潼看了一眼附近。 荣王府在京城的中间地带,离皇宫很近,乘马车约莫一刻钟,离城西也就是褚师潼这儿约莫半个时辰。 好在刚才走了一段路,剩下的距离也不是很远,走路的话大概两刻钟也就到了。 褚师潼叹息一声,道:“还是算了吧,他这模样送上去,估计又要吐了。” 马夫和其他下人们有些慌乱的问道:“那怎么办?这个时辰荣王府已经宵禁了,再晚些时候回去,明日王爷和老夫人定要问罪世子殿下的。” 这马夫倒是聪明,他不说王爷和老夫人会问罪他们,而是会问罪司景离。 想也不用想,凭司景离受的宠爱这都是小事,他这么说只是想帮帮他们自己罢了。 褚师潼道:“离得也不远了,我背着世子殿下回去吧。” 一旁的下人们都惊了。 “那怎么行!皇子殿下身份尊贵,怎么能背着我们世子殿下回去!” 褚师潼用手指戳了戳司景离,司景离哼唧一声,往她颈窝里蹭了蹭,又把她抱的更紧了些。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不背了,所以你们谁来?” “这……“ 马夫也沉默了,其他的下人谁也不敢说话。 若是他们谁碰了司景离,怕是等明天司景离醒了之后一定会找那人算账。 褚师潼懒得跟他们多说废话,一路到现在不曾休息,她也很累。 ”既然没人愿意,世子也不愿上马车,那就少废话,前去给本皇子带路。“ 几个下人提着灯笼去前带路,褚师潼拍了拍司景离的胳膊,道:”我背殿下回去,殿下先松手吧。“ 司景离不松。 褚师潼知道他还未睡着,只是酒意让他犯困,神志也不是很清楚,便柔声劝道:”我不送殿下上马车,殿下放心,若是殿下再耽搁,天都要亮了。“ 她感觉司景离的胳膊似乎松了松,这才趁机转身半蹲下背起了司景离。 好在司景离今年才十四岁,两人之间的身高还未差多少,褚师潼多年来的骑射和练功让她的力气也不小,背着司景离不成问题。 若是再过几年等司景离长高了,堪比褚师凡那么高的时候,让褚师潼背褚师潼也不愿意。 漫漫长夜,月光洒落的长街上。 褚师潼一路背着司景离在路上慢慢走着。 提灯的下人走在前,其余的跟随在后,马车也不紧不慢的跟在身侧。 司景离在褚师潼背上,呼吸越来越平静,隔着薄薄的衣服,褚师潼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慢慢变稳,想来是睡着了。 马蹄踩在青石板的声音有规律的响起,褚师潼走着走着,忽的听到耳边传来司景离小声的呢喃。 “娘……好冷……走不动了……” 褚师潼的脚步顿了顿。 马夫见褚师潼忽的停下了脚步,问道:“怎么了皇子殿下,是累了吗?不然还是把世子殿下送到马车上吧。” 褚师潼感觉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司景离围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忽然收了收。 “马上就到了,不必了。” 感觉到背后的人轻轻松了一口气,褚师潼忽的低低笑了起来。 …… 隔天。 褚师潼昨夜回来的有些晚,今日醒来的时候也临近中午了。 不过毕竟是病假在身,这几天醒得晚也没人管。 昨天碧水和玄长寂在荣王府门口见到褚师潼背着司景离一路到了荣王府才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两人都十分惊讶。 但褚师潼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叮嘱了荣王府的下人几句,让他们不要对外乱说这件事,才乘上马车回了府中。 想来他们也不敢乱说,因为这种事传出去被司景离知道了,定然是要想办法教训一下他们的 。 褚师潼起床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出门瞧见碧水派人连夜把东院整个打扫了出来,瞧着比昨日干净极了。 “殿下,您醒了。” 碧水立刻上前道:“要用早膳吗?碧水早上买了很多菜呢。” 褚师潼道:“你先做吧,把玄长寂叫过来。” “是。” 没多久,玄长寂就进了屋中。 褚师潼坐在榻上,手中正拿着毛笔,沾了墨水正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听到动静,她头也不太抬的问道:“如何。” 玄长寂道:“王公公那边早上传了消息,小晏子刚逃到城外的一个村落,就被张淳瑛派连夜人抓住了,现在人在天牢里被严刑逼供,不出意外,下午处决就该来了。” “嗯。” 约莫这件事下午就能彻底解决,估计到时候皇帝还会传自己进宫,为了安慰自己给些赏赐。 “昨天皇后派人送了点什么过来。” 玄长寂道:“皇后娘娘送了十五个侍卫,二十个奴仆,奴已经将他们的工作划分好了,全都在外院,殿下身后平时也只有奴和碧水两人。皇后娘娘赏赐了一些物品,奴列了个清单,殿下请看。” 褚师潼接过清单看了一眼,皇后送的基本都是些说出来好听,但实际上并没什么用的东西。 什么琉璃摆件,黄金宝石烛台,珍珠羽绒丝绸被,文房四宝,各种颜色的丝绸……最大的还有一架屏风,唯独就是没有钱。 看来皇后这绊子使得可不小。 钱财这方面,皇后是算准了自己不好朝皇帝直接要。 褚师潼把清单收进了袖口里。 不方便要不代表不能要,皇后既然好意思干出这种事,自己自然也好意思给她添点堵。 “现在府中的资金大概多少。” “东五所仓库里的金银全都取了出来,排除钱庄里存储的资金,可以调动的现金,大约三千五百两银子,五百两黄金左右。” 褚师潼看向玄长寂的目光带着些赞赏,从一旁拿出昨晚褚师凡给的银票递给他,道:“你倒是比碧水聪明多了,把府中的事务交给你管理,我也放心。” 玄长寂恭敬的收下,道:“殿下过奖了。” ”我想在这条街上开家酒楼,你去打听一下盘一家铺子大概需要多少银子,可动用的资金只有能流动的,钱庄里的钱不能动,另外你在去市集上买些人回来,带在身边亲手调教,争取早日把宫中派来的奴才全部换洗一遍。“ ”全部?“ ”全部,生死不论。” “是。” 褚师潼这话的意思就是只要能把宫里派来的人都换掉,褚师潼不管是弄死还是赶走,手段随便玄长寂怎么用。 “韩子俊那边恢复的怎么样了?” “他的腿还是不能下地,大夫说最起码过一个月才能下地走路,其他方面的伤都没什么太大的事。” 褚师潼道:“那就等他能下地之后接来府里吧,到时候给他安排个清净的院子,你记着这件事,这些日子闲着没事的时候去买些书送过去,记得是史书一类的。” “是。” 目前眼前的事大约就这些,别的没什么太着急的。 褚师傅吩咐完,便示意玄长寂退下。 玄长寂却没有离开。 “殿下,奴有一事相求。” “你说。” 玄长寂道:“殿下身份特殊,奴跟在殿下身边,虽然姓氏是从南诏那边传来的,但毕竟和前朝余孽有关联,为了不连累殿下,奴想换个名字。” 褚师潼也没多想,便同意了。 “可以,你自己想个名字吧,另外也不用以奴自称了,你管理府中上下,让旁人听到了难免是非。” “多谢殿下。” 待褚师潼用完了早膳,玄长寂这边已经想好了要改的名字了。 原本的姓氏变动为北青比较常见的姓氏,名字也换做了平平无奇,新名为季书。 因为玄长寂当时的卖身契并未被褚师潼送去内务府,所以现在也不是官奴的身份,卖身契在褚师潼手里,所以即便玄长寂改个名字也没什么。 玄长寂似乎早对这件事有提防,所以从未对新来府中的下人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临近中午的时候,皇帝传召褚师潼入宫的旨意就来了。 …… 养心殿。 王泽旭守在殿门外,远远瞧见褚师潼便迎了上去。 “奴才给七皇子殿下请安,殿下可算是来了。” 褚师潼笑道:“王公公请起,让公公就等来,马车的车轮在半途中坏了,本皇子一路走了过来,耽搁了些时候。” “原来如此,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殿里,已经恭候殿下多时了。” “多谢公公。” 褚师潼欲往殿中走,王泽旭跟在她身后低声道。 “张总领也在殿中,当初火烧东五所的犯人已经抓到了。” 褚师潼亦低声回应道:“多谢。” 进了殿中,皇帝高坐龙椅之上,身着龙袍,气势威严。 皇后坐在一旁看上去神色有些不好,张淳瑛跪在殿中,气氛莫名的紧张。 褚师潼上前道:“儿臣参见父皇,参见皇后。” 褚师御道:“起来吧。” 第22章 明里出刀割肉苦情视若无睹 嗓音有些干哑,褚师潼猜测应该是刚发过脾气,否则张淳瑛也不会一直跪在殿中。 “多谢父皇。” 褚师潼刚起身,便听到褚师御说:“小七,当初东五所着火的事已经被查清楚了,是有人蓄意纵火,纵火的人已经被张淳瑛抓到了。” 褚师潼立刻装作诧异的模样,道:“是有人故意纵火,想置儿臣于死地?” 褚师御脸上的表情黑了又黑,沉了一口气,道:“张淳瑛,你说。” “臣遵旨。” 张淳瑛这才说道:“七皇子殿下,经臣及手下御林军的排查,又经过后宫中人的指正,查出了纵火人正是东五所的太监小晏子,小晏子连夜逃出皇宫,昨夜在京城外的错落被御林军抓捕归来,经过大理寺的严刑审问,小晏子说是因为殿下平日里对他的十分严苛,作为报复才火烧东五所连夜逃走。” 褚师潼道:“父皇,实际上儿臣平日里连见都没怎么见过小晏子,儿臣更不知在何处惹到了他,竟让他夜半在东五所洒满火油想烧死儿臣。” 表面恭敬的解释,实际上褚师潼简直想一脚把张淳瑛从殿中踹出去。 连逼问都问不出来,张淳瑛有什么用? 褚师潼故意提及火油的事,为的就是提醒褚师御,这个理由定然是假的。 他一个东五所的小太监,没权没势,上哪里找那么多火油还能在放火之后或者逃出宫里?“ “张淳瑛,这就是你查出来的结果?” 褚师御冷笑道:“看来你这个御林军首领当的也不过如此,否则也不会等东五所的火烧成那副样子才发现了。” 张淳瑛被褚师御说的颜面尽失,半跪在地上死死攥紧了拳头。 皇后求情道:“陛下,小晏子这是刻意如此,此事不能怪罪到淳瑛身上,东五所本身的下人也有问题,火都烧的那么大了竟也不知去叫人救火,这种奴才一定要好好好责罚才是……” 褚师潼丝毫不给面子的打断道:“皇后娘娘,东五所本来就没几个奴才,一个出去呼救无果,其余三个奴才一个为救儿臣而死,两个带着儿臣死里逃生,不知皇后娘娘说的他们有何罪过在身上?以至于救了儿臣还要受罚?” 皇后被褚师潼的话堵的瞬间哑然,但她也不想张淳瑛受罚,便道:“陛下,毕竟纵火的凶手事东五所的人,也算是家贼,淳瑛既然抓到了凶手,还望陛下可以饶过淳瑛这一次。” 褚师御望向皇后,皇后乖顺的低着头。 褚师潼这时并未说话,皇帝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主谋绝对不是小晏子,但这件事张淳瑛应该是没办法往下查了,小晏子那里死活也不肯说出背后之人,所以其他人也没办法。 总要给这件事一个解决。 半晌,褚师御道:“既然是这奴才自己怨恨主子做出这种事,按照律法,背叛主子的奴才处以极刑。” 张淳瑛和张思诺的脸上立刻转阴为晴,因为皇帝这是让步了,没有再让往下查。 “但是。”褚师御又道:“意图伤害皇子,死罪都太便宜他了,传令下去,诛九族!” 张淳瑛和张思诺霎时愣了愣,褚师御极少给人判如此严重的刑罚。 一个人的九族能关联到太多无辜的人了。 九族:通俗意义上讲包括父亲母亲,父亲的兄弟姐妹,母亲的兄弟姐妹,自己的兄弟姐妹和妻子的兄弟姐妹。 “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父族四指自己的一族,已经出嫁的姑妈及其儿子一族,已经出嫁的姐妹及外甥一族,已经出嫁的女儿及外孙一族;母族三指外祖父一族,外祖母的娘家一族,姨母及其儿子一族;妻族二指岳父一族,岳母的娘家一族。 一个人被诛九族,光是连累的亲人最起码就要一千六百八十六个人,基本沾亲带故的都要被算进其中。 若非谋逆或者谋害皇帝,否则基本上不可能被判处这样严重的刑法。 连褚师潼本人都有点诧异,褚师御如此判刑,意在何为? 皇后明显有些慌了,自她成为皇后以来,就没听到谁被处以诛九族之大罪! “陛下三思……小晏子的错是他自己走了不归路,其余人等,是否有些无辜被连累?” 褚师御道:“小晏子因为区区私心谋害皇子,意图断我北青皇室血脉,为何判不得如此刑法?” 张淳瑛也劝道:“陛下三思,此等刑法实在是有些过重,恐怕传下去会引起百姓惶恐。” 见情况不对,褚师潼也开始劝道:“父皇,小晏子的错只是他一个人的错,既然父皇已经下令处以极刑,他也算是自食恶果了,诛九族这等事令下,怕是要伤及不少无辜子民,也会影响父皇声誉,还请父皇三思。” 褚师御拧眉,盯着褚师潼看了许久,才道:“既然小七求情,那便算了,不过他个小小奴才如此胆大包天,朕也不可能这般轻易的让他死去,褚九族是严重了些,那就诛三族吧。” 褚师潼道:“父皇圣明。” 张淳瑛松了口气,他隐隐猜测,陛下是因为对他查出来的结果不满意,所以才故意说出这样的惩罚,以此来警告他。 褚师御道:“张淳瑛这次也算是将功补过,大罪可免,小罪难逃,朕降你为都统,以儆效尤,看御林军中谁还敢懈怠宫中事宜。” “陛下……” 皇后想求个情,不料褚师御根本不想听,直接打断她的话。 “行了,你和张淳瑛下去吧,朕有些话想对小七说。” 皇后见此,再说下去只能惹皇帝生气,也只好和张淳瑛认了这个栽。 “臣妾告退。” “臣告退。” 待两人离去,褚师潼独自站在殿中。 褚师御问道:“小七,你可知,朕为何放过张淳瑛?” “张都统在御林军多年,守卫皇宫还是第一次出现差错,父皇或许念及多年辛苦,亦或是其他。” 褚师潼表面没说清楚,但她这说的不清不楚,便已经是很清楚了。 褚师御望着褚师潼,神色间有些恍惚,良久,叹息一声,道:“小七,东五所起火这件事无法在查下去,属实是朕对不住你。” 褚师潼心中突然被触动一瞬。 似乎前世,褚师御对她便是如此的偏爱。 可偏爱到了最后,还是密诏把皇位传给了褚师绚。 想到这里,褚师潼心中难的的一丝触动也荡然无存。 “父皇心中惦念儿臣,儿臣自然明白,不愿父皇因此为难。” “还是小七懂事。” 褚师御仿佛变成了个慈父,声音也没了那般的严肃和威严,变得亲切了许多。 “你刚搬出宫中,在城南的府邸里住的可还好?城南官宦多,若是你不自在,朕给你换处宅子也无不可。” 褚师潼微微笑道:“谢父皇,皇后娘娘已经提前算到这件事,所以当晚给儿臣赐的府邸是城西的宅子。“ 褚师御的脸色瞬间变冷,“所以你这几日一直在城西的宅子?” “是,皇后娘娘送了一些下人过来,原本是有一位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掌权嬷嬷,但那位嬷嬷刚来便趁儿臣不在,毫无缘由的责罚了儿臣近旁的侍女,后见到儿臣便朝儿臣索要府中管理,要求上到府里的银钱支出,家产管理,下到职位分配,日常琐事归她管,说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正巧被来探望儿臣的凡公子和世子殿下瞧见,一怒之下便打发了,这件事儿臣还未告知皇后娘娘,想来皇后娘娘得知后难免有些不快。” “她能有什么不快?” 褚师御厉声道:“什么掌权嬷嬷?这狗奴才分明是想当主子了!你也是太好性子了,若非褚师凡和世子到场,难不成你还任由她个狗奴才欺负?” 褚师潼低声道:“儿臣以为……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你只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朕的皇子,纵然皇后是一国之母,也不敢派个奴才轻贱了你!”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见褚师御在气头上,褚师潼人模狗样劝道:“父皇息怒,这奴才的话也是不可信的,或许只是胆大包天仗着皇后娘娘狐假虎威罢了,皇后娘娘对儿臣还是很好的。” 她抬手递出袖口的清单,殿下侍奉的小太监立刻接给褚师御送了上去。 褚师御看了一眼清单,道:“这是什么?” “这是皇后娘娘派人给儿臣送来的东西,府中条件虽然简陋,但添上皇后娘娘送来的物件,看着也算有模有样了。” 褚师御扫视过清单,道:“你年纪尚小,初建府邸花销定然不小,皇后许是粗心忘了,朕随后便派人赏赐你些银钱先用着,既然建府邸了,往后你的例银也便随绚儿一样吧。” “多谢父皇。” 褚师绚如今还未封王,因为尚未娶亲,只是单独建了府邸,如今的例银都是按年发的,每年是一千五百两。 今日来此的目的已经全部完成了,正在褚师潼准备告退的时候,褚师御忽然说道。 “出来吧,让小七挑一挑。” 褚师潼顺着褚师御的视线看去,猛然发现自己旁边多了一排身穿夜行衣的影卫。 这是……皇家影卫? 皇家历来是有专门的御用影卫,也有专门培养影卫的训练营,据说影卫的培训是从小开始的,基本上能活着出来并且达到要求的影卫都是统一经过专业的皇家洗脑,完完全全是效忠主子的武器。 影卫的武功极高,基本上一个人能抵得过几十个武艺精湛的御林军,每五年才能培养出一批,而且每一批送出来的影卫数量都很少。 “父皇,您这是?” 褚师御道:“你年纪尚浅,住在宫外多有危险,正巧这几日训练营送出了三个影卫,你挑一个留在自己身边吧。” 即便是褚师御,身边也不过三五个影卫,这批送出的三个影卫还算多的,否则褚师御应该也不舍得送给自己一个。 “儿臣多谢父皇。” 褚师潼看向自己旁边的三个影卫,他们都带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褚师潼发现其中有一个女子。 前世,褚师御身旁有一位女子影卫,据说武功是训练营这么久以来最优秀的,后来下江南的时候江都遇刺,便是这位女子影卫保护陛下杀出重围,也是因此一战成名。 自然,褚师潼只是听说过,但并未见过,因为下江南的时候褚师潼并未去。 后来陛下病逝,作为影卫,这个女子自然也在陛下驾崩的时候一同跟着陪葬了。 “父皇,儿臣就选她吧。” 褚师御笑道:“小七的眼神真尖,一眼便挑中了这一批里武功最好的。” 褚师潼故作征愣了一瞬,解释道:“儿臣只是觉得相比其他男子,这位女子或许要稍弱一些,儿臣平时也不出入什么危险的地方,跟随身旁的影卫普通一些便已经够用了,想留一些武功高的在父皇身旁,却不想人不可貌相,既如此,儿臣重新挑选一位吧。” “不必了,难为你一片孝心,能一眼挑中她也是你的缘分。”褚师御道:“朕身边有的是影卫,小七无需给朕考虑。” 褚师潼没有说话,以她的性子,褚师御猜测她多半是在犹豫着怎么拒绝。 褚师御道:“君无戏言,小七也无需推脱,你是朕最小的皇子,这次东五所走水吓着你了,这影卫便给你用来防止下次这种危险的事发生。” 褚师潼跪地行了个大礼,“那……儿臣多谢父皇。“ 褚师御又说云想容身体好转,让褚师潼去看看,褚师潼表面答应告退,实际压根没打算去。 她孑然一身而来,带着五百两银子和一个影卫离去,也算是赚大发了。 才出养心殿,王泽旭便笑着迎上前来。 “奴才还未恭喜殿下乔迁之喜。” 褚师潼道:“公公客气了,何来乔迁之喜,不过是被火烧了住处,得父皇同情才赐了个宅子罢了。” “那也算乔迁之喜,要说本朝破例赐府邸的皇子,您可是头一位呀。” 褚师潼能看出,王泽旭现在是真的高兴,但必定不是因为自己乔迁高兴的。 “公公抬举了,本皇子还未恭喜公公呢。” 王泽旭被褚师潼看穿了心思,一时间也学着褚师潼百般谦虚道:“奴才有什么好恭喜的,奴才的事儿左不过都是些宫里的事儿,上不得台面儿的。” 小晏子这件事一出,陛下不仅会重新选拔御林军首领,还会因为火油的事重新整顿内务府,到时候王泽旭的人就容易被推举上位了。 内务府总管与大内总管不同,大内总管实际是指御前总管太监,专门伺候皇帝,而内务府总管则是管宫中的总内务。 这可是个好差事,不仅油水多,还因为内务繁杂受后宫各宫讨好,若内务府总管换成王泽旭的人,王泽旭在宫里地位算是稳住了,内务府的管理有一项十分重要,那便是后宫众人的月例银子。 一旦管住了宫里众人的钱袋子,以后有什么事也处理的方便起来了。 王泽旭只是出了一点点力,便获得如此丰厚的回报,不高兴就怪了。 第23章 满盒金锭一支梨花摇在窗 “上不上台面本皇子不知道,但这件事确实得恭喜公公一番。你在父皇身边伺候了这才多久就碰到了这种喜事,后宫这么大,想来多的是人想恭喜公公呢。” 褚师潼话里带了些打趣的意味,实际上悄无声息的带了些提醒。 王泽旭脸上的笑容这才收了收,道:“多谢殿下指点,这事还需一番功夫,想来没那么容易。” 褚师潼道:“公公是前大内总管的亲徒弟,又得陛下信任提拔上来,想来做什么都没那么困难,怕就怕有人故意为难公公。” 王泽旭微微垂首,低声道:“殿下放心,奴才在宫里也待了不少时日,旁的不说,这件事还是有把握的。” “公公自有自己的路子。”褚师潼道:“时候不早了,本皇子先回府了。” “奴才恭送殿下。” 褚师潼这几句不过是想提醒他,虽然王泽旭想安排自己的人并非什么难事,他常年在皇帝身边,就算是吹耳边风也比后宫众人方便不少,但这件事还有有些许不方便的地方在的。 皇后和丽妃不可能让王泽旭的人轻易上台。 因为一时高兴而轻敌,让原本可以的到手的东西拱手旁人,这是最蠢的行为。 畜生尚有三分神智,更何况是心思复杂的人呢? 内务府总管被查,二公主生日在即,内务府一堆琐事,皇帝会尽快换人,随后新人上台或者提人暂代事宜,提拔的新人基本上只要不出错以后也就能顺利上台了。 ...... 七皇子府。 褚师潼和碧水一路走着回来,她在王泽旭面前可没说谎,马车确实是没法用了。 倒不是因为坏了,而是褚师潼今日睡醒后便画了张图纸给了季书,让他按着图纸上的样式改造一下自己的马车。 回府的时候,内务府已经派人送了五百两的赏赐。 加之前几日从褚师凡那里得来的一千两,手中可流动的银子约莫五千两,开个酒楼应该还是够的。 褚师潼刚走到东院门口,季书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殿下。” 褚师潼看了他一眼,问道:“马车整改好了吗?” 季书沉默片刻,低声道:“还未,整改到一半,大皇子殿下忽然来了,属下告知殿下不在府中,可大皇子殿下却不曾离开,现如今还在院中等着殿下。” 褚师潼应了一声,随后进了东院。 东院里栽着一棵陈年的梨树,花开的正好,满园梨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梨花树下一石桌,原本是用来下棋的,褚师绚此时正在那石桌前慢悠悠的品茶。 褚师潼扬起笑脸,一进院便远远的就招呼道。 “皇兄,你怎么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让你在府里等了这么久,真是失礼。” 褚师绚闻声抬头,温润如玉的容颜在掉落的梨花中恰如画里走出来的君子,一身雪白的常衣好似这梨花的树灵神仙似的赏心悦目。 “我估摸着小七的身体好了些,这才特意来恭喜小七乔迁之喜。” 褚师潼笑着走近,道:“什么乔迁之喜,不过是搬了个宅子,若不是得父皇垂怜,估计这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寄人篱下呢。” 褚师绚身旁的下人立刻把礼送上,那下人手里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纯木红盒,盒子上什么标记也没有,褚师潼估计看这盒子的大小里面装的应该是糕点。 褚师潼示意碧水手下,道:“皇兄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糕点。” 褚师绚只是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碧水把东西拿进屋中,褚师潼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府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凑合用的现成的,就连茶都不是什么好茶。 褚师潼自己喝了一口都有些沉默了。 她抬眸,无声警告般看了季书一眼,季书守在院门口,对上褚师潼的目光立刻低下了头。 见褚师绚举杯又要饮茶,褚师潼道:“皇兄,这茶不好,你还是别喝了。” 说句难听的,就算是喜宝楼的待客之茶,也不可能这般的难喝。 褚师绚像是未感觉到一般又喝了一口,表情自始至终未曾露出嫌弃,放下茶杯,道。 “还好。” 待客待成这般,褚师潼虽坐着,但心里已经有些烦躁了。 “臣弟刚搬来,府中的事务有些仓促,想来是下人煮错了茶,才委屈皇兄喝这种东西了。” “这有什么。”褚师绚风轻云淡道:“为兄也是今日刚知道皇后给你指了这边的宅子,身在商贾集市,你才是委屈了。” 褚师潼微微惊讶,褚师绚果然是老狐狸,居然还能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皇后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更是拿他当亲儿子疼,皇后做什么他褚师绚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能睁眼说瞎话到这个地步,褚师潼也是佩服。 不过褚师潼表面不显,似没心没肺似的笑了两声,话赶话道:“我委屈什么,我这里出门拐弯儿就是长椿街, 不是酒楼就是卖好吃的的小摊子,我可喜欢这个地方呢。” 褚师绚忽的抬头望着褚师潼,淡然似水的眸前落过一片纯白的梨花,丝毫影响不了眸中深邃无痕的平静。 褚师潼的笑挂在脸上与之对视,收回去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好笑道。 “皇兄为何一直看着我?难不成是几日没见小七,心里想念了不成?” “嗯。” 褚师绚静静点了点头,褚师潼脸上的笑却瞬间褪去了。 “......” 褚师潼也没想到她这个大皇兄能做到如此地步,简直是满嘴瞎话,自己随便一句玩笑话他都能装作镇定的样子完全接受,还一本正经的点头。 这直接给褚师潼搞得有些不知说什么。 “今日来的仓促。”褚师绚道:“听闻你受委屈为兄便直接赶来了,所以带的礼物或许也不得你喜欢。” “怎会。”褚师潼道:“我还没尝过皇兄府中的糕点呢,正好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 褚师绚低头笑了笑,笑声里带着不容察觉的一丝宠溺,道:“好啊,那小七就尝尝吧,不喜欢也没关系,等八月多从清凉山庄回来你过生辰的时候,为兄再送你些喜欢的。” “那臣弟就先提前谢过皇兄了。” 眼瞧着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褚师绚没有再留下去,没多久就告辞了。 褚师绚刚走,碧水便立刻迫不及待的上前。 褚师潼见她表情有些怪异,想起她刚才带着赏赐进了屋中,便立刻示意她进屋。 她不信,褚师绚竟敢明目张胆送她有问题的糕点? 结果一进屋,她瞬间理解了碧水为何表情刚才那般的怪异。 褚师绚送来的红木盒子放在桌上已经打开了,可里面装的却并不是什么糕点,而是金灿灿的,晃人眼睛的金锭! 褚师潼立刻看向碧水,“这是怎么回事?” 碧水道:“殿下,这就是大皇子送来的贺礼,奴婢刚拿到手还觉得奇怪,怎么这么沉,结果拿进屋一打开里面就是......” 她没有在说下去。 褚师潼上前,拿起一枚金锭掂量了掂量。 送来的金锭怎么说也有一两一枚,她数了数,原本不大的盒子里放了足足一百枚。 一百两黄金,这可不是小数。 北青的货币制度是,一千文可以换算成一两银子,而三十两银子则换算为一两黄金,这一百两金锭能换算成三千两的银子。 看着褚师绚送来的金子,褚师潼沉默了许久。 前世褚师绚对自己便如同皇帝一般的长辈宠爱,若是细说,褚师绚除了最后派人将她处死,在这之前倒是没对她下过手。 难不成是因为觉得皇后把这边的宅子给了自己这件事不妥,所以想给自己一点钱让自己别再陛下面前提起此事? 不过这么想的话也已经晚了,褚师潼早就告完状了。 碧水怯生生的问道:“殿下,你说大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褚师潼把金锭放回盒中,道:“管他什么意思,既然他给了,咱们就收了,左右也算不上什么大数目。” “是。” 用过午膳,褚师潼开始跟季书一起研究马车的改造。 季书上午已经看过了图纸,下午带着几个奴才被褚师潼指引着把新的车厢给打造了出来。 “殿下,车厢已经装好了。” 褚师潼躺在摇椅上,本来都快睡着了,看天色晚霞伴随着火烧云,心中有些犯懒,道。 “你去试试,找一段颠簸的路,看看在车厢里颠簸程度如何。” 季书按着褚师潼的吩咐去了,没多久就牵着马车回来了。 “殿下,经过改良之后的车厢已经平稳了很多,即便是马儿加速跑起来,也比之前稳定多了。” 褚师潼随手掰下一截树枝,递给季书。 “你带着这个去,把花叉在车厢的茶杯里,要保证一段路下来,树枝上的梨花不掉落。” 季书接过树枝,一声不吭的又牵着马车走了。 碧水在一旁问道:“殿下,这是不是有些太难了呀,奴婢瞧着树上的梨花风吹几下就落了,马车要是颠起来,怕是这树枝都要断呢。” 褚师潼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应该不会,我的图纸可是花了大功夫研究出来的。” 碧水撇嘴,道:“殿下又骗碧水玩儿呢,碧水上午可看见了,殿下画那张图可连一刻钟都没用到呢。” 褚师潼笑了笑,没解释什么。 她这个费工夫,是上辈子费的功夫。 前世因为司景离坐马车这件事,自己废了好几个月才研究出马车车厢和车轮的改造方法。 这种改造方法采用了鲁班书中的机关构建和滚地花灯的原理,确保车厢不会因为太沉重而变得笨重,减慢速度的同时,也保证了车厢的稳定性。 滚地花灯的原理就是在其中打造一个框架,让花灯在地上随意翻滚的同时,花灯里面的烛火不受影响,改造之后的马车也是这个原理,只是褚师潼在这个方面上加入了鲁班书里的构建,只牺牲了部分车厢内的空间,便获得了持续性稳定的车厢。 前世自己的这个图纸可让司景离感动坏了。 褚师潼上次见司景离在马车上那样难受,便想起了这张图纸,只是过去很久,自己也记不太清图纸里的细节,不太确定能不能使用,便拿着自己的马车试了试。 傍晚,季书回来了,回来时手里拿着那支挂着梨花的树枝。 看样子是成功了。 褚师潼收过梨花随手插在了窗边,打了个哈欠后就回屋休息了。 假期就明天一天了,褚师潼决定明天去现场看一下铺子,如果可以的话尽早租下来,因为等从清凉山庄回来之后,自己生辰那日,正好是北青国的花灯节,城西护城河这边肯定热闹。 酒楼也正好在去清凉山庄的这段日子整顿好,花灯节开张,时间来得及。 ...... 夜深人静,月光斑驳,窗边的那支梨花终于被风吹落在地。 碧水守在屋门口昏昏欲睡,褚师潼忽的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影卫,出来。” 她声音并不大,但在话落的瞬间,被调来她身边的那个影卫从屋里黑暗的角落中走了出来。 她停在褚师潼面前,低着头,黑色的面巾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乖顺垂着的眸子。 褚师潼隔着一层纱帐看着她的身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答她的,只有屋内的寂静。 褚师潼掀起帐帘看了一眼,道:“为何不说话?” 影卫抬眸看着她,半晌依旧一声不吭。 难道是个哑巴? 褚师潼这么想的,便也这么问了:“你是哑巴?” 影卫无言。 “看来应该是了。”褚师潼道:“本皇子尚不知你的名字,既然你是哑巴,又是本皇子手里第一个影卫,那便给你起名叫......哑一。” 影卫:“属下有名字。” “......”褚师潼心中无语,挑眉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影卫哑声道:“属下不太会说话,请殿下赎罪。” “本皇子是问,为何本皇子一给你起名你便突然开口说自己有名字了?” 影卫这时候又跟哑巴了一样。 褚师潼有些受不了了。 “你说你有名字,那你总该告诉本皇子你的名字是什么?” “属下名为如霜。” 看着影卫周身和名字一般的冷漠如霜的气质,褚师潼道:“这个名字确实适合你,也比我起的好听一点,那以后就这么叫你吧。” 第24章 商机欲露前世未曾记起的荷包 寂静的屋中,不知是否是褚师潼的错觉,她似乎听到如霜松了口气。 “还未告诉你我把你叫出来是为了什么。” 如霜刚刚放松的神经立刻又绷紧。 褚师潼问道:“你们影卫的主仆关系是怎么教的?” 如霜道:“暗影阁的影卫一生只认一主,主死,影卫亡。” 这件事褚师潼是知道的,但是她并不确定这件事的真假,到底是认自己为主还是在认自己的基础上把皇帝的话看的更为重要,若是如此,自己就不能对她过于信任了。 “给你个任务。” 褚师潼道:“你现在去庆国公府看看赵世子,明天一天都守在他身边,后天再回来。” “属下遵命。” 如霜领命之后便飞快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褚师潼此举,一来是为了试探一下赵恒的动向,以确定周恒川和他是否有勾结,二来是为了试探一下如霜。 若是影卫是陛下安排在自己身边的,褚师潼正好也可以利用她一下。 ...... 隔天清晨。 褚师潼恢复了原本的作息,一早便醒来了。 季书往府里招了个厨子,目前做饭是用不到褚师潼自己动手了,但每次吃饭之前,碧水或者季书还是要先尝一尝,试试毒。 褚师潼静静的吃着饭,季书在一旁汇报着这几日在长椿街上调查的情况。 “目前来说长椿街转手的酒楼一共三家,分别是鸿运酒楼、好再来酒楼跟长椿酒楼。” “鸿运酒楼开的时间不到三年,专门做江南菜的,但是这几年因为主厨走了找不到好厨子替上来,所以去的人越来越少,撑了两年入不敷出之后掌柜的决定转手了,装修属下看过去,确实还不错,到手换个厨子可以直接用,桌椅什么的也都还正常。一共三层带后院,报价是三千五百两。 “好再来酒楼在城西开了将近七八年,原本是比喜宝楼客人还多,但这几年慢慢被喜宝楼比下去了,听说喜宝楼背后是京城知府大人,两家酒楼的之间的商业斗争知府大人在去年还插手过,以好再来酒楼的菜品把客人吃出问题为由查封了三个月,自那之后好再来的名声一差再差,慢慢也就没人了,现在虽然还在开着门,但是店掌柜已经转手准备卖很久了,也是三层带后院,报价是三千两。 “长椿酒楼是长椿街上的老牌坊了,先帝在的时候就开着呢,到现在足有四十多年的历史了,口碑也一直不错,但是去年年末的时候酒楼里发生了一起命案,自那之后听说酒楼里一直闹鬼,许多小二和客人都被吓到过,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去了,三层带后院,价格是三家酒楼里最低的,桌椅和装潢都是陈年的了,不修或者翻新的话怕是不禁用,不过价格很低,只要两千两。 “还有一家妓院也在售卖,面积跟酒楼一样,听说是跟花喜楼起了争执,一直被花喜楼针对,来的客人也少了,年初的时候就关门了,但是因为以前开的是妓院,所以到现在也没转手出去,面积跟酒楼一样,要价两千五百两。 “两处平铺是带院的,一处原本是胭脂坊,店掌柜家里出了事,准备低价转手后回老家,报价是一千五百两,另一处是一家书店,就在咱们搬来的前两日起火了,虽然很快就扑灭了,但还是损毁了不少书籍,店门和里面也烧毁了不少的门窗墙壁,掌柜的想赶紧转手,要价特别低,只要八百两,但如果咱们接手的话,肯定是要完全翻新一下的。” 褚师潼放下筷子,道:“一会儿我跟你去看看。” “是。” 听着季书说,褚师潼觉得后面几个店铺都挺划算的。 长椿街是被规划过的商业区,基本上店铺的面积都差不多,主要就是看其中的装潢,和店铺是否是楼层,跟楼层具体的层数。 京城对于商铺或者住宅的楼层是有规定,所有楼层的高度哪怕是皇宫之内都不得超过定州塔的高度。 京城西北角的山脚下有一寺庙塔,名为定州塔,早在天玄国就有这个塔,北青国建立之后也一直将其当做祭祀常用之处,京城之中的人普遍上香祈福也都会去此处。 定州塔传言是神明用于安定此洲赐过福的地方,人不能与神同齐,所以京城所有的楼都不得比定州塔高,但其他地方没这个规矩。 褚师潼并不在意这些商铺原有的名声,毕竟这些都是世人强加上去的,眼前来讲,划算才是最重要的,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找到市井商贾最繁华的街道上这些便宜的铺子,褚师潼还是很满意季书的。 用过早膳,褚师潼便乘上马车出了府。 几个店铺轮流看了一遍,基本上跟季书讲的差不了太多。 褚师潼没想自己出面,便一直戴着半张面具,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跟着季书一直在长椿街转悠。 自己原本的首饰铺子就在长椿街旁边的街里,虽然面积不大,但好在饰品的质量摆在台面上,客源稳定。 褚师潼游了一圈,最贵的那两家褚师潼不打算考虑,毕竟相差的一千两用来装潢和翻新完全足够了。 褚师潼定了长椿酒楼跟胭脂铺,两千两加一千五百两这就三千五百两了,褚师潼对那家书店也十分感兴趣,毕竟京城学子们即便是褚师潼以前 也经常在这里买书,一旦这个书店是自己的,那以后在京城学子这边想得知或宣传什么消息,效率会变得出奇的高。 书店要价很低,但是翻新和重修的资金应该会很贵,褚师潼现在手里流动的资金只有六千两左右,这三个铺子都买下就要花费四千三百两,加之装修的费用这六千两基本上也剩不下多少了,别提人工之类的费用了。 见褚师潼有些犹豫,季书主动说道。 “殿下若是愿意给属下几天时间,或许属下可以把价格压得更低一点。” 褚师潼看了他一眼,道:“算了吧,你昨日给大皇子沏的茶,本皇子现在还记得。” “......”季书立刻低头认错道:“属下知错,还请殿下再给个机会。” 褚师潼真是搞不明白了,皇子之间表面兄友弟恭实际背后下刀子这是谁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季书还要因为一时气性给大皇子沏个那么难喝的茶。 褚师潼是不喜欢这些皇家兄弟,但也不能表面表现出来,毕竟人家都未曾这样对待过自己,自己也不能主动先这般对待旁人。 “给你机会你能压到多少?” 季书想了想,报了个数,这让褚师潼有些沉默。 她不是很确定的看着季书,“这些店铺并非挂在本皇子名下,若是出了什么事被人调查,本皇子也很难摆脱其中利害关系,这些你都知道的对吧?” 季书信誓旦旦道:“属下知道,请殿下放心。” 见他如此肯定,褚师潼想着,季书应该不用什么正当手段,不过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眼前资金短缺,能省则省吧。 “那你就试试吧,之前让你联系喜宝楼的厨娘,你可曾联系上了?” “联系上了,那位厨娘就住在城西不远处,殿下可是要见她?” 褚师潼摇了摇头,“本皇子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真买下了店铺,酒楼装潢的时候记得把那厨娘也叫过去,我之前跟她谈好了,若是她有事,让她联系你,你再告诉我。” “是。” 酒楼还按以前的行业继续重新开张,胭脂铺子和书店褚师潼决定翻新一下,胭脂铺子跟首饰铺子合并,原本作为首饰铺子的小店面暂时空着,书店依旧按着原本的行业继续。 等吩咐完这些事,也已经到了中午。 今儿是六月初三,离二公主的生辰还有六日。 褚师潼之前派人去首饰铺子里吩咐了提前准备一套金玉首饰以供自己送人,碧水昨日说已经准备好了,是从西域那边进来的新货,价格低廉,款式新颖。 用来送人,尤其是不是很想花大价钱送的人最为合适不过。 碧水在马车外问道:“殿下,咱们要去首饰铺子吗?” 褚师潼掀开窗帘瞧了一眼,六月初的日头十分毒辣,看见碧水来回几趟热的额头已经出了汗,褚师潼忽的有了新的想法,道:“不了,回府。” “是。” 季书一路驾着马车回了府。 褚师潼一会去就迫不及待的去了书房,从书房里写了一些东西后给了季书。 “你应该识字的吧?之前给你的图纸上虽然字不多,但是你能看懂,想来应该是识字的。” “认识一些,但不是很多。”季书接过来看了一眼,道:“殿下找硝石做什么?” 褚师潼道:“制冰。” 季书目光中露出一丝诧异,“硝石可以制冰?” “应该可以。” 褚师潼记得,前世谢楚楚在京城把酒楼开的那般大,一部分也是因为冰的功劳。 硝石制的冰是谢楚楚一起开店的伙伴,也是后来自己的一个手下提供出来的,所以方子褚师潼也知道。 炎炎夏日,谢楚楚的酒楼推出几款冰甜点颇受众人爱戴。 冰这种东西,即便是在皇宫里也是稀有的存在,谢楚楚的酒楼凭借一己之力让平民百姓都吃上了价格低廉的冰爽甜点,名声瞬间就传开了。 首饰铺子所在的巷子属于长椿街旁边的一条深巷,铺子后边的小院子更是常年阴凉,若是打些地窖用来制冰,定然是可以做到的。 褚师潼道:“你先带着我给你的这些信息去尝试制作一下,若是能成功,以后首饰铺子所在的地方就专门用来制冰,我自有办法让这个小铺子变身成为京城最大的冰供应。” 季书听到这些话,眼睛都亮了些许。 “殿下当真聪颖,举世无双。” 他的夸赞极为真诚,可偏偏是这种夸赞,让褚师潼看他的目光更意味深长了一些。 不过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的转移了话题。 “之前让你在人伢子那里买的人你买了吗?” “买了。”季书道:“除了几个属下自己买来的,其他殿下给的几个人的特征和样貌,属下这些天来只找到了一个,昨天晚上就买回来了。” 听到季书买回来了自己前世其中之一的手下,褚师潼立刻问道:“你买的是哪个?” “属下这就把她带来。” 季书转身出了门,而褚师潼只觉得他该死。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嘛,为何要把人带来。 褚师潼都还没想好怎么跟前世的手下对话。 碧水在一旁问道:“殿下,您要找的是什么人啊?我感觉殿下似乎很开心呢。” 褚师潼笑道:“自然,我寻得这些,都是跟我有很深的机缘的人。” 碧水闻言,瞬间好奇了起来。 “能跟殿下有缘分,一定也是跟殿下一样厉害的人,奴婢记得,前几年四公主回来的时候还给过您一个荷包呢,说是开元寺的无极大师让她送的,也是说跟您有缘。” 褚师潼怔了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自己上辈子并未注意过那个荷包。 四公主褚师镜自幼身体孱弱多病,其母妃在生产之后便前去了定州塔下的开元寺之中为国祈福,褚师镜不到五岁的时候也被送去了开元寺,母女两个一直在寺庙中生活,除了一些必要的宴席,两人从不曾回宫。 上次回宫的时候是太后寿诞,正逢六十,这般盛大的宴席也只有褚师镜一人乘着马车来了宫中,宴席第二天便离开了,甚至不愿多留。 开元寺里的无极大师褚师潼是见过的,印象很差,完全没有仙人道骨之风,简直就像个市井招摇撞骗的骗子。 褚师潼作为皇子,国运天灾过多之时,会跟随褚师御一同前去佛寺进行祈福,自然也是去过开元寺,见过所谓的无极大师。 褚师潼一直很烦那个臭老头,一直追着自己问东问西,主要他还一眼就认出褚师潼是女子身份了,要不是那个臭老头信誓旦旦他会保密,褚师潼当晚就提刀夜袭开元寺干了他。 “什么荷包?为何我不记得。” “就是一个荷包呀,当时四公主说无极大师让等您成年生辰之时再打开看,娘娘那时候还想收走,但四公主不让,所以就让奴婢一直收着了。” 第25章 摇钱树叮当响最苦痴情人 褚师潼道:“拿出来,让我看看。” 她倒是挺好奇无极大师那个老头子给自己写了点什么东西,前世似乎并没有发生跟那个荷包有关系的什么事,依稀记得,那时的自己对碧水已经到了一种厌弃的地步,直接把她从贴身侍女降为了外房下人,碧水没了原本的职位,连见自己一面都困难。 等到再后面,褚师潼和云想容因为江州震惊天下的杀人案大吵了一架,她认为是碧水一直对云想容回报自己的行踪,便直接把碧水赶出了府邸。 碧水临走之前想再见褚师潼一面,但褚师潼没答应,本以为她是要用什么苦肉计,褚师潼当时没让人杀了她,也算是自幼相伴的仁至义尽,如今想来碧水当时想见她或许就是因为想把无极大师的荷包给她。 碧水难得没听褚师潼的话,“不行!四公主说了,一定要等到殿下十七岁生辰那日才能看,不然对殿下不好!” 褚师潼知道,这小丫头看着水水软软的,实际上性子倔的跟牛一样。 碧水不愿拿出来,褚师潼便也打消了看荷包的意思,估计那臭老头应该也写不了什么好东西在里面,看不看都一样。 季书带着一个人匆匆走入房中,“殿下,属下把她带来了。” 褚师潼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登时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季书身后身着灰扑扑的下人服饰的女子低着头,虽看不太清面貌,但从她头发扎系的方式就能看出是袁喜,她上辈子手下最能赚钱的得力助手。 袁喜前世原本是谢楚楚手里的人,两人一起创办了当初红极京城的大酒楼,袁喜不会厨艺,但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许多营销方式和赚钱方式都是袁喜跟谢楚楚合作的时候提出来的。 袁喜负责营销和招揽客人,谢楚楚则在后厨按着袁喜给的方子做饭,两人一唱一和,才把酒楼的生意干得那般红火。 后来袁喜跟谢楚楚出现了分歧,似乎是因为袁喜野心勃勃,想把酒楼投资去外地,但谢楚楚因为带着孩子不愿冒险,两人为此争吵了很久,最后不欢而散。 因为最初创建酒楼的资金是谢楚楚出资的,所以袁喜最后只拿了一些分红钱离开了酒楼,后来她被褚师潼招揽入手下,利用当初想在全北青国投资酒店的计划帮褚师潼赚的盆满钵满。 谢楚楚也凭着开酒楼的家底,一路在京城杀了个眼红。 两人属于两种极端,袁喜生性欢快,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特别多,总有各种鬼点子,她赚钱更喜欢大起大落冒险的方式,不过成功率还是挺高的,褚师潼对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总喜欢歪歪扭扭的扎两个辫子,还自称是“双马尾”,每次穿衣也总穿的很奇怪,说话方式也不是很像北青国的人,但褚师潼查过,袁喜确实是北青国的人,似乎以前是京城边上某个村落里远近闻名的傻子,结果落了一场水,突然之间就变聪明了,也是让人稀奇的很。 谢楚楚的性子便是稳扎稳打的那种,否则也不可能当初为了能忍出出头之日一直在喜宝楼受罪,前世她再有钱,名下的生意也只是遍布了京城,从未往外地发展过,属于守在自己的地盘上把利润最大化的那种。 前世听袁喜说,她脑子好使之后便离家出走来京城闯荡,结果因为路痴被人伢子拐走差点饿死,幸好被卖身成奴隶做工的时候遇见了欣赏她才华的谢楚楚,这才有了后续。 当初制冰的方子便是袁喜提供给谢楚楚的。 看来如今这个时候,应该是刚被人伢子拐走就被季书买了回来。 见褚师潼笑的开心,碧水也跟着开心,好奇的问道:“殿下,您认识她?” 褚师潼摇了摇头,道:“只不过瞧着这姑娘头发扎的有趣罢了。” 袁喜忽的抬起头,灰扑扑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褚师潼,眼里没有丝毫奴隶对主子的畏惧,反而带着一丝好奇和兴奋。 “你就是七皇子?” 季书怒斥一声,“放肆!谁给你胆子这么跟殿下说话?!” 季书应该是平日里冷脸调教下人们惯了,他一开口吓得袁喜一哆嗦,立刻低下头,但褚师潼却是没在她身上看到丝毫的害怕。 小姑娘还挺会装老实的。 褚师潼摆了摆手,“无妨,这小姑娘似乎跟我很有缘呢。” 季书:“......” 可不有缘,袁喜不是褚师潼特意嘱咐自己买回来的吗。 “你叫什么名字?”褚师潼问。 袁喜道:“我叫袁喜。” “我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褚师潼扯谎道:“似乎你之前在你的家乡那里从小脑子就不太好,后来落水之后忽的开了智,变得有才华了不少,听说你能出口成章。” 袁喜讪笑道:“诶,也没有啦,我就记了几句......不是!我就会出口成章几句而已。” 褚师潼自然知道,袁喜前世在游园会上随口几句诗便给她打下了才女的名声,但这后来,袁喜再未创造出其他的诗词歌赋,不出意外她也只会那么几句。 “我觉得你是个蛮有趣的人,你可愿在本皇子手下效力?” 袁喜如想象中一般激动起来:“真的吗?” 但激动了不到刹那,脸上的神情忽然从惊喜变成了纠结,最后眉头紧锁低着头也不知道为何开始担忧了起来。 褚师潼一直盯着她的表情,道:“若是你不愿也无妨,左右你已是我府中的人,做个普通下人也没什么。” 听到“普通下人”几字,袁喜立刻道:“不不不,我还是想给殿下效力的,我身子弱,干不了粗活,殿下可以让我干些费脑子的活儿,我很在行的。” “你能做什么?” “我......”袁喜想了又想,道:“我能记账,我算数贼快!我给你背个九九乘法表吧。” “九九乘法表是什么?”褚师潼挑眉道:“本皇子不需要账房。” “我还能做别的,我还会营销规划,市场管理,促销管理,消费心理学我记得不少,反正我能给你赚钱,你信我,这可是我的本职专业。” 褚师潼笑笑,“好啊,正好本皇子手下有几个铺子要开,等酒楼的铺子买下来了你拿去试试手,让本皇子看看你的本事,以考虑要不要留你。” “行!”袁喜一口答应。 季书和碧水两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怪异的神色。 袁喜一脸期待的望着褚师潼,道:“那...皇子殿下,我是不是就不用在院子里干粗活了呀?” 褚师潼顿了顿,转头问季书,“你多久能把酒楼盘下来?” 季书道:“三天之内。” “那行。”褚师潼道:“那以后袁喜再府中便不用干粗活了,在铺子盘下来之前都可以歇着。” 袁喜来没来得及高兴,只听褚师潼又道。 “你应该识字吧?作为同等的付出,这几日你负责把你想的策略写出来给本皇子送上来,不识字就让账房给你写出来,若是本皇子觉得可以,那你以后在府中只住着负责酒楼的生意便可,不用干活,不过你要保证半年之内,你要把本皇子投资在酒楼中的钱给赚出来,否则本皇子会直接把你流放去边疆。” 袁喜一脸懵的看向季书,“那铺子大概要投资多少钱?” 季书冷哼一声,道:“铺子两千两,加之后期装潢两千两和人力五百两,总共四千五百两。” 屋内瞬间安静的可怕,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声,可能是某个人的心。 袁喜脸上的笑容几乎裂开,她面目狰狞的看向褚师潼,一脸控诉道:“四千五百两?你是不是有点太黑了啊?你这不是资本家行为吗?” 褚师潼知道袁喜总是习惯胡言乱语一些奇怪的话,虽然听不太明白,但能猜到一个大概,她表情微微冷下,“如果你现在告诉本皇子做不到,本皇子现在就把你流放边疆当一辈子苦力。” 袁喜悲催的脸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欲哭无泪道:“自然能做到......殿下请信我一次......” 褚师潼这才露出礼貌的笑容,“那就麻烦你了,你现在可以去想怎么给本皇子赚钱了。” 袁喜刚走,季书和碧水就都忍不住了。 季书道:“殿下,此人满口胡言乱语,说的都是些听不懂的东西,还没有规矩对着殿下大呼小叫,殿下何须用她?” 碧水也道:“就是啊殿下,你看她一点规矩都没有,疯疯癫癫的,碧水一点不喜欢她,一看就是很不靠谱的人。” 褚师潼失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了。” 被褚师潼忽然这么一打趣,碧水和季书对视一眼,碧水立刻小脸通红 的低下了头,闷声道:“殿下光会取笑碧水......” 季书尴尬的咳嗽两声,故作一本正经道:“殿下,碧水胡娘也是担忧殿下被袁喜骗了。” 褚师潼鄙夷道:“究竟是她先骗我还是你先骗她?那铺子投资四千五百两,你倒是真敢说。” 季书给自己的报价是三个铺子三千两谈下来,折合一下一家铺子也就一千两,更何况褚师潼怎么可能舍得两千两的装潢和五百两的人力,这完全就是季书狮子大开口故意坑袁喜呢。 季书被褚师潼这样戳破心思,硬着头皮道:“那是因为她对殿下实在是太无礼了,殿下您也是太好脾气了,任由她那般没大没小的对您说话,若是她敢这样对司世子说话,早被司世子命人拖出去掌嘴了。” 无端提起司景离,褚师潼忽然陷入了沉默。 自那日送他回府之后,两人便再无交集,自己研究出来马车整改的图纸,一时之间倒也不知怎么给他了。 “这些事都不重要。”褚师潼道:“她表面再恭敬又如何?再无礼又如何?我如今又并非什么权高位重炽手可热之人,只要能给本皇子带来真真切切能到手的东西,本皇子并不在意她们的态度到底如何。” 褚师潼目光扫过碧水和季书,语气平静,却隐隐带着些许的警告,道:“以后你们在人前也不得刚才那般样子,该做戏便忍着些,只要我还不曾气恼,你们也不得随意对旁人说些什么,尤其是一些有身份的人,上次沏茶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遍,懂吗?” 被点名的季书也只能按着褚师潼的吩咐答应道:“属下知道了。” ...... 日落时分,好不容易热气散下去不少,褚师潼这时候才准备出门去首饰铺子里去拿准备好的贺礼。 晚霞散落在天上,紫里透红,霞光漫天。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首饰铺子前,铺子虽并不大,但平日里人还是不少的,今日旁边便停了几辆马车。 褚师潼下了车,四周瞧了一眼,道:“今日看来生意不错。” 碧水道:“听说这几日二公主生辰在即,有不少公子小姐来铺子里买首饰呢。” “怎的都来了这里,长椿街上不是有很多首饰铺子吗?” “奴婢听说,似乎是因为之前骁战军侯爷家的二小姐在咱们这儿买了支步摇,相府老夫人大寿的时候带出去被不少人夸赞了,自那之后来铺子的公子小姐们就多了起来。” “骁战军侯家的二小姐......” 褚师潼回想着这个人,有些印象,但并不是很深刻。 碧水道:“就是许冰清小姐呀,殿下上次御林书苑的课上您还见过呢。” 褚师潼想起来了,她对骁战军侯家印象最深的只有两件事,一件事骁战军侯的长子身亡在西风边境一战,因为这件事陛下大怒,险些把五皇子派去战场上。另外一件事便是骁战军侯家在长子身亡后唯一剩下的这个女儿许冰清。 若说为何印象深刻,那自然是因为许冰清对司景离的一往情深。 许冰清在十二岁那年便对司景离一见钟情,这份情意一直坚持到十九岁,女子十五六岁便可以婚配了,她为司景离等了好几年。 前世因为骁战军侯家的长子战死,为了安抚骁战军侯,陛下曾想把许冰清许配给司景离,但司景离当着宴会所有人的面直接拒绝了,半分面子都没给,许冰清被伤了心,为此心碎成疾,后来不幸染了肺痨郁郁而终。 第26章 一条翡翠链迎狗仗人势之人 凭心而论,骁战军侯是朝中军方势力数一数二的军侯爷,手握重兵,虽然地位不如荣王府尊贵,但贵在手握重兵,是有切切实实的军权和话语权在的。 许冰清身为骁战军侯家的嫡小姐,自幼也是被百般宠爱长大,相貌才德,无一不是绝佳。 前世司景离为何不喜许冰清褚师潼并不清楚,不过她估摸应该是自己成日混迹在司景离身旁扰乱他心意的原因,这辈子自己想办法暗中撮合,想来应该没什么意外。 许冰清在京城算得上是将门贵女,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数,当荣王府世子妃也是合适的。 至于陛下是否顾及荣王府和军侯府两家联姻势力独大,褚师潼也并不担心,日后徐家独子战死沙场,皇帝为了安抚军侯爷愿意让两家联姻,这也算是某种机缘。 许冰清本人褚师潼见过几次,印象还不错,虽看着冷冷清清,但骨子里是将门的高傲,冷清外表下的性格也十分温柔,可以说是温婉又不失坚毅,痴情又礼貌克制,这样一个姣好的女子因司景离落得前世那般凄惨的结局,着实令人惋惜。 这般看来,两人还是挺相配的。 一个外表骄矜内外奶乖,一个表面冷淡内心温柔,许冰清应该能容忍司景离的坏脾气和爱撒娇找茬的矫情性子。 褚师潼随口说道:“许家二小姐确实不错。” 身后忽的传来一男子爽朗笑声,“这位公子可是对许家二小姐芳心暗许了?” 褚师潼和碧水回眸看去,来的男子生的十分高大,一袭湖水蓝常服衬的人俊俏又尊贵,生的十分好看,五官立体,挺拔坚毅,肩膀宽阔,想来是常年练武之人。 褚师潼似乎并未见过此人,但猜测是某家的贵公子。 她虽为皇子,但也并非所有名门公子都相识,毕竟京城的官儿那么多,官宦的儿女无论是嫡出庶出满大街都是,褚师潼怎可能一一记得。 “我与侍女不过随口说几句罢了,让公子见笑了。” 男子笑笑,也好脾气的解释道:“我不过也随口说一句,倒是无端打扰公子了。” “公子客气了,是我议人在先。” “无妨,公子又并非说人丑事,背后夸人倒是难得。”男子话锋一转,“公子可与许冰清小姐相识?我与她倒是关系不错,见公子似乎对她十分感兴趣,不若介绍给你认识?” 褚师潼道:“多谢公子好意,不必。” 说罢,褚师潼带着碧水进了首饰铺子。 碧水在褚师潼身旁小声道:“殿下,不若奴婢去打听一下那位公子是何人?免得日后他把殿下的话传出去,让旁人知道了说三道四。” “不用。”褚师潼道:“我又没说旁人坏话,有什么怕他传的。” 那男子望着褚师潼的背影,抱着手臂笑的开心。 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在了那男子身旁,车帘掀起,窗台上竹条编织的蝈蝈笼子格外显眼。 褚师枫道:“许兄,何事如何开心?” 许战擎一瞧见褚师枫,便走到车窗旁笑道:“六皇子殿下怎的来长椿街了。” “这不是馋喜宝楼的味道过来用个晚膳嘛。”褚师枫支着下巴靠在窗台上,问道:“你又为何在此处,还笑的那般开心,估计是有什么好事了吧?” 许战擎哈哈一笑,道:“二公主殿下的生辰就快到了,我来此处帮我妹妹拿之前定好的首饰,见里面女子众多便让身旁小侍进去取,我在门口等候,刚才听见一位俊俏公子夸赞我妹妹,便上去跟那位公子聊了几句。” “俊俏公子?”褚师枫露出好奇的神色,“哪家的公子?可是心悦你妹妹?” “我自幼不在京城长大,不过刚回来月余,怎识得是哪家的公子。我跟他说可以帮他给我妹妹牵个线,不料被人家拒绝了,我觉得或许他是不好意思了吧,看他年岁与冰清相仿,谈吐举止也很顺眼,明年冰清就及笄了,早些给她看个靠谱的夫家也是头等大事,毕竟我就这一个妹妹。” 褚师枫了然,“那还不简单,若那位公子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二皇姐的生辰宴上你定能见到,若是见不到,那他的身份应当也配不上令妹。” “确实也是这么个理。”许战擎叹息一声,道:“不过二公主殿下的生辰宴我是没福去了,我爹非让我过几日就动身去庐州,说是那边有山贼叛乱,让我带兵过去。” “许兄是侯爷独子,侯爷赋予众望也是应该的。” 褚师枫道:“左右许兄在这里等着也是等着,今日我做东,许兄陪我去喝酒如何?我自己一人多无趣,今日你若来,想喝多少我都奉陪!” 许战擎立刻笑着应道:“好!这可是殿下亲口说的,今日我定然不会那般轻易的放过你,怎么也得把殿下喝醉了不可。” “哈哈哈,有本事你就来试试。” 许战擎吩咐了下人去完东西后送回侯府,随后骑马同褚师枫一同去了喜宝楼。 ...... 首饰铺内。 褚师潼进屋便戴上了面具,店内的地方并不算大,不少女子三五成群在店铺中挑选着饰品。 碧水带着褚师潼去了最里面的柜台,小二瞧见碧水立刻去后边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送了过来。 碧水打开匣子,红木匣子里放着一条纯金制成的项链,因从西域而来,无论是造型还是图案都十分新颖,尤其是项链上挂着那四四方方的翠玉,碧绿透亮,周围镶着异色宝石,烛光下闪着刺眼的光,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样子。 实际上这条项链的进价不过一百二十两。 褚师潼摸了摸冰凉如玉的翡翠,道:“确实是个好东西。” 这玩意儿要是放店里卖,怎么也能卖一千多两,虽然进价便宜,但想到是送给二公主的,褚师潼便觉得浪费了这样好的东西。 小二道:“这是西域那边儿刚送来的新货,京城绝对是头一份呢。” 褚师潼点了点头,把项链扔进了匣子里。 “装起来吧,就它了。” 碧水刚要合上匣子,只听周旁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 “小二,你不是说你们家铺子的新货都在本小姐这儿了吗?那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为何那条不给本小姐看?” 这声音,褚师潼记得,几乎到了只听声音就可以知道是谁的地步,甚至不用看一眼确认。 不出意外,是荣王府的庶女,司景离同父异母的二妹,司春瑶。 褚师潼前世为了讨好司景离,时常出入荣王府,司春瑶对她动了歪心思,好几次对她暗中勾引,褚师潼从未理会过,最后一次司春瑶甚至给她下了药,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气的褚师潼真的忍不住揍了她一顿,还第一次展露武功用轻功逃走了。 后来司景离知道这件事后直接命人把司春瑶拖出去打死了,毕竟荣王府的庶女在司景离眼里,跟普通的下人没什么区别。 碧水小声道:“殿下,奴婢记得她是荣王府庶出的二小姐。” 褚师潼道:“我知道。” 屋内众人的视线都因为司春瑶的话落在店小二的身上,店小二干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姐,这项链是这位公子早就定下的,已经付过钱了,不算是店里的东西了,所以就没拿给您看。” 他知道褚师潼的身份,也知道褚师潼戴着面具就是想隐藏身份,所以说辞里尽可能把褚师潼撇得一干二净。 司春瑶完全不吃这一套,“那又怎样?本小姐也看中那条项链了,你现在把它拿给我,他出多少钱?本小姐加倍!我们荣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钱!” 小二冷汗都流下来了,“小姐啊,咱们做生意不能这样,是这位公子先定下的东西,咱都已经卖出去了,不能因为您价高,就把人家提前定好的东西卖给您呀。” 司春瑶脸色瞬间变冷,她一旁的侍女呛声道:“你这小二想死了不成?我们家小姐说要你就得给!你们这么小一个铺子,我家小姐一句话就能让人砸的稀碎!我们荣王府在京城什么地位你不知道?” 小二吓得脸色苍白,连连看向碧水。 碧水看向褚师潼,褚师潼眨了眨眼睛,默许了她出面这件事,碧水这才转身说道。 “我家公子早就定好了,你跟你家小姐耳朵是聋了吗?哪个字听不明白呀?这项链就是我家公子定的,你要想要你自己想办法去,少想抢我家公子的东西!”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姐们见碧水居然敢直接对司春瑶和她的侍女呛声,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司春瑶在世家贵女中的名声十分差,性子被荣王府的姨母宠的无法无天,其他世家小姐也被抢过东西,但因为司春瑶是荣王府的人,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如今看到她被一个侍女这样指着鼻子骂,心里说不上多畅快。 “司春瑶也有今天,真是笑死人了。” “我估计这公子应该也是个硬茬,她司春瑶一个女人敢这样跟男子抢东西,也不怕坏了名声嫁不出去。” “切,还坏了名声,她的名声还能再坏吗?” “那公子我倒是未见过,莫不是不认识司春瑶才敢这般跟荣王府做对?” “管他是谁,能治司春瑶就行了。” 屋内地方不大,低声的谈话被所有人听入耳朵。 司春瑶气的脸色通红,狠狠朝着那些女子们瞪了过去,但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小姐们纷纷低下头,司春瑶倒也找不出是谁说的,只能凭空把火气憋得越来越甚。 找不到发泄处,处在明面上的褚师潼和碧水变成了发泄处。 司春瑶怒气冲冲的问罪道:“你一个小小婢女敢跟本小姐这么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碧水想骂回去,但又怕丢了褚师潼的面子,刚要说出口的话只能生生堵在嘴里。 褚师潼此时碰了碰她的肩膀,道:“骂她。” 碧水眼睛一亮,像是被人加油打气了一样,浑身斗志被激发起。 “我家公子给的!” 褚师潼:“......” 碧水叉腰扯着嗓子道:“你是荣王府的二小姐又如何?我家公子才不怕你!我家公子连你们世子都不怕!更何况是你!” 褚师潼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你还是别说了。” 碧水转头,一脸无辜道:“殿......公子,碧水说的不对吗?” 褚师潼看着她一脸坚定地愚蠢,不愿挫其兴致,便说:“也对,但不能这样说。” 褚师潼并不想把司景离掺和进来。 碧水的话简直像是把司春瑶给点炸了,“你一个男子不要躲在婢女身后!有本事报上名来!本小姐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敢这般说我荣王府!” 褚师潼轻笑,眼中的风暴无声的聚集到一起。 “我倒是敢报,只怕我报完你要跪下给我道歉。” “不可能!”司春瑶道:“若是这般厉害,为何躲在婢女身后?” 褚师潼幽幽问道:“你就说若你到时候要跟我道歉怎么办?” 若非必要,她是真不愿暴露身份。 司春瑶却不依不饶道:“我若是怕你三分,我便从这条街爬出去!以后再不入长椿街!若你谎报,改日我定要告诉爹爹你今日如何欺我,让你全家滚出京城去!” 褚师潼叹息一声,司春瑶这个蠢货前世就给自己带来一堆麻烦,这辈子怎么又出来给自己挑刺了。 她不愿暴露属实是因为以后这里会变成制冰坊,褚师潼不想让旁人觉得自己跟这里有什么联系,制冰这般赚钱,怕是到时会引起不少眼红。 司春瑶见褚师潼不动,以为她是怕了,冷笑道:“你为何不报?难不成你是怕了?呵呵,刚才不还耀武扬威吗?本小姐告诉你,一会儿本小姐的哥哥,也就是荣王府世子就要亲自过来接本小姐了,本小姐的哥哥脾气可不好,你现在若是跪下来给我叩头请罪,再让你的侍女自己掌嘴自己一百下,本小姐就大人大量,饶了你。” 她语气上扬,言语里是说不清的炫耀之意。 司春瑶的一句话倒是在一群世家小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毕竟要见到地位堪比皇子尊贵的司景离,她们还是十分激动的,有的已经迫不及待的拿起镜子整理衣装了,若是被司景离看中一朝成为世子妃,那岂不是直接飞上枝头? 褚师潼听见司景离要来,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赶紧离开。 且不说她之前和司景离撕破脸皮的时候有多尴尬,单是自己因为这种破事被他庶妹纠缠上,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褚师潼道:“碧水,走吧。” 第27章 睚眦必报一句话换取一双腿 司春瑶立刻带着手下的侍女挡在必经之路上,洋洋得意的说:“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本小姐告诉你,趁我哥哥还没来之前,你要是按着本小姐之前说的赔罪,另外再把你手里那条项链给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然你可别想这样不明不白的逃走。” 褚师潼沉默了,或许昨夜不该把如霜派出去,就该让如霜一脚把这女人踹成瘫子才能出了自己心里这口恶气。 碧水挡在褚师潼面前,道:“你真以为我家公子怕你?我劝你若是识相赶紧让路!不然我家公子生气了后果可是你承担不起的!” 司春瑶笑的极为猖狂,“本小姐还就不走,本小姐倒要看看,这京城里谁见了我哥哥不给面子!” 碧水心里着急,但司春瑶带了三个侍女,把路挡的死死的,便小声问道:“殿下,要不奴婢把季书大哥叫进来?” 褚师潼摇了摇头,“不必了。” 别说叫进来,估计这个情形碧水连出去都困难。 司春瑶不断发难,因为褚师潼的沉默,愈发大胆了起来。 “本小姐耐心有限,你现在为了面子不道歉也无妨,反正一会儿等我哥来了都是一样的,就看你到底要不要在我哥哥面前丢人了,怕是到时候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传出去,以后你连门都不敢出。” 褚师潼不说话只是在想一会儿对司景离说些什么才好。 碧水气的就要跟司春瑶唇枪舌战一番,被褚师潼拦下。 “无所谓,蠢货一个罢了。” 处理司春瑶,褚师潼只需一句话罢了。 “你敢这样说我?”司春瑶被褚师潼气恼,吩咐道:“给本小姐过去掌嘴!” 她一旁的侍女都有些犹豫,若是女子也就罢了,毕竟褚师潼看着是个男子,谁也不敢保证褚师潼还手会不会把她们打趴下。 司春瑶见侍女不动,更气了几分。 “你们若再不动手,一会儿哥哥来了我让他把你们都拖出去打死!” 几个侍女被迫壮着胆子一起朝着褚师潼这边走来,碧水伸手挡在褚师潼面前,店里的小二也都悄无声息的在暗中拿好了棍棒,一旦司春瑶的侍女真敢动手,他们便不再装下去,立刻上前保护褚师潼。 众人提心吊胆之际,褚师潼站在原地,连眉头都不曾皱动半分。 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发生的这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一个远离尘世无悲无喜的旁观者。 为首的侍女刚举起手,才要落下的时候 ,碧水内心已经做好了如何潇洒反打保护褚师潼的准备。 侍女的手如司春瑶料想般落下,但还未曾落到碧水脸上,店内紧张的气氛便被门外人的说话声打断。 司景离不耐的声音彷如惊雷在屋子里炸开。 “司春瑶,你怎么这么慢?” 侍女即将落到碧水脸上的手一顿,碧水闭着眼睛对着那侍女就是一顿乱抓。 “啊啊啊你敢打我们公子,我要打死你!” 她弱不禁风的小身份吓舞动拳头的样子,在褚师潼眼里好像曾经在南诏国海边见到的螃蟹。 “啊——” 那侍女几乎要被司景离刚才那一句吓破了胆,又猝不及防被碧水挠了个花脸,疼的忍不住后退尖叫起来,后面几个侍女连忙扶住了她。 褚师潼瞧见气氛差不多了,便按住了碧水的肩膀,道:“好了好了,碧水大侠收手吧。” 碧水听到褚师潼的声音,这才停下,刚才张牙舞爪挡在褚师潼面前的她,不知不觉已经眼泪都吓出来了。 不少世家小姐对着司景离纷纷行礼起来,司景离看都不看一眼,步伐里带风一般走进人群里。 “吵死了。”他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司春瑶,那双桃花眼洒满了不悦,冷声道:“你聋了?听不到本世子问你话?” 司春瑶回过神,看到司景离立刻变了张脸,上前故作委屈的说道:“哥哥!有人欺负我!他还说我们荣王府的不好!” 司景离本就不耐烦,听到司春瑶说的话,更是暴躁了几分。 “谁这么大胆子?” 司春瑶眼中露出一抹奸诈的笑意,她知道想让司景离给自己主持公道还是很困难的,但只要提到荣王府就不一样了,司景离一定会管这事。 司春瑶立刻指向褚师潼,“就是他!还有他的侍女!” 司景离朝着司春瑶所指的方向看去,纵然褚师潼带着面具,他也一眼认出了褚师潼来。 褚师潼一身黑衣如往常一般低调,甚至还带了张面具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她伸手摸了摸碧水的头,似乎正在对碧水说着什么,碧水委屈巴巴的眼睛都红了,怎么也看不出来是能欺负司春瑶的样子。 这般平常的一幕,如同温柔的兄长正哄着受委屈的妹妹,让司景离看的有些出神。 褚师潼的手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只要轻轻拍一拍碧水的脑袋,碧水就能神奇的忍住眼泪,某一瞬间,司景离莫名觉得褚师潼这般举动,好像落入人间的谪仙,轻声安抚着受苦受难的人类,平静又强大的力量,好似世界翻江倒海都无法动摇她的镇定自若。 司春瑶在司景离身旁煽风点火道:“哥哥,你快令人把那个侍女拖出去打死!她居然敢对本小姐大呼小叫如此无礼!这不是打咱们荣王府的脸吗?” 褚师潼这时才缓缓抬头,面具下那双浅如琉璃的眼睛,平静的像是一湖春水,却没有丝毫温度的充满了疏离。 司景离今日又是常穿的那身红衣,金线勾勒的仙鹤栩栩如生,鲜艳如火,如同他本人那样明艳又招摇,俊美近妖的那张脸上表情呆呆的,似正在盯着自己出神。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 司景离瞬间回神,目光有些逃避似的迅速从褚师潼身上离开。 “你......为何在此?” “我带侍女来取一样东西。” 司春瑶见司景离好像真的与褚师潼认识,竟然不给自己出头还与褚师潼闲聊了起来,心中愈发急切道:“哥哥,你说话呀,他欺负我,你快把他和他的侍女处理了!” 说着,伸手就想去扯司景离的衣袖。 司景离抬手躲开,后退了一步,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生怕衣服被她碰脏了似的满眼嫌弃,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本世子称兄妹?” 司春瑶手中的动作一僵,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哥哥?” 司景离无意中看了褚师潼一眼,深感丢人,司春瑶什么成分司景离还不知道? 他恨不得立刻跟司春瑶扯清楚关系。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一个庶女也配叫本世子哥哥?” 听到周边的世家小姐们都忍不住偷笑出声,司春瑶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光了。 她咬着嘴唇,做出令人怜惜心疼的模样,试图再说些什么。 “可是......” “若非今日祖母让我来接上你,本世子才懒得管你的事。”司景离呵斥道:“你若是想丢人现眼滚回荣王府去丢,别在这里给本世子惹是生非!” 司春瑶恶人先告状,“是他抢了我的东西!还让他的侍女羞辱我,你为什么帮着外人也不帮我?就算我是庶出,那我也是你妹妹!” 司景离微抬下巴,眸光里露出几分讥讽,道:“本世子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受委屈了,本世子只知道你现在在给荣王府丢人,若是你现在还不滚回马车上,以后你就不用回荣王府了。” 司春瑶眼眶微红的瞪着司景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司景离为什么要帮着一个外人。 褚师潼轻轻拍了拍碧水,道:“看吧,我就说有人会帮你处理她。” 司春瑶闻言,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碧水立刻道:“世子殿下,刚才你妹妹抢我家公子提前定好的东西,店里人可都看着呢,她还倒打一耙让我们家公子给她叩头请罪,说等你来了之后定要让人把我们家公子拖出去打死,还说若是你不敢动我家公子,司小姐就从长椿街爬出去。” 褚师潼觉得自己倒是小瞧了碧水,这小丫头还挺会添油加醋。 司春瑶说要被拖出去打死的分明是碧水好不好,怎么就成了自己了。 司景离的脸色越来越沉,连语气都压低了些气音在其中。 “司春瑶,你敢拿本世子打赌,你是活腻味了?” 司春瑶被司景离这般一看,竟无故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她立刻解释道:“不是的,哥哥,是他们两个先说的荣王府,所以我才这样说的!” 店里小二立刻说道:“世子殿下,我们可看着呢,就是司小姐先为难的这位公子!这位公子早就在我们店定好了首饰今日来取,结果司小姐非要让公子把定好的首饰送给她,还蛮不讲理的让这位公子道歉,世子殿下刚来的时候司小姐的诗女还要对这位公子动手呢!” 一旁的世家小姐也跟着煽风点火,希望在司景离面前找些存在感。 “对呀司世子,司小姐确实过分了。” “我也是全程见到了,司小姐当真是......有些不讲道理。” “她自己不讲道理也就算了,还白白的连累了世子爷,当真是令人作呕。” 高傲如司景离,惯来在人前都是被人众星捧月长大,鲜少遇到自己府中人在外如此丢人的场景。 褚师潼清楚的看到司景离已经气得够呛了,就在即将爆发的临门一脚之际,褚师潼轻声道。 “荣王府真是好教养。” 褚师潼缓缓开口的一句话,瞬间把司景离原本就压制不住的怒气点炸了。 “来人!”司景离怒道:“把司春瑶拉出去!她不是想爬出长椿街吗?把她的腿给本世子打断!让她好好爬出去!” 司春瑶当场就傻眼了,见司景离一旁的侍卫准备对自己动手,立刻跪下道:“司景离!我是你妹妹!你不能这样对我!爹爹和娘知道了一定会问罪你的!” 司景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双瑰丽的双眸里克制的怒气翻江倒海,说出来的话却阴沉的有些杀人诛心。 “一个庶女罢了,莫说打断你的腿,本世子即便杀了你,杀了你娘,荣王府也无一人敢问本世子之罪!” 司春瑶吓得眼泪当场就飚出来了,因为司景离说的是赤裸裸的事实。 司景离是荣王府唯一的世子,荣王府像是有什么诅咒一般,除了司景离,荣王其余任何妾室都生不出儿子,庶女有好几个,但是这么多年来庶子一个也没有。 连皇帝对司景离都格外的宠爱,更别提荣王本人,司景离再如何过分也是他唯一的血脉,亲王位唯一的继承人,跟司景离本人相比,杀几个庶女杀几个妾又算得了什么。 司春瑶疯狂哭喊着:“哥哥饶命啊!我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能这样对我!” 几个侍卫上前按住她,丝毫不留情面的扯着她的头发,像是扯着一个疯婆子一样往外拖。 店铺里的气氛压抑的让人不敢喘大气,上一秒还在店铺里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司春瑶,下一秒就被司景离命人拖出去活活打断双腿。 一些世家小姐被吓得连忙捂住了眼睛。 没多久,司春瑶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声从长街里传来,侍卫挥动木棍打断骨头狠狠锤在肉体上的声音吓得几个世家小姐都昏了过去。 这般残忍的事,她们常年处在深闺之中还真没现场经历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尖叫声慢慢小了,直到除了捶打声再没了司春瑶的声音传来。 褚师潼友善的提醒道:“司小姐或许是晕过去了,既然晕了,爬出长椿街的事便算了,毕竟世子殿下也是重颜面之人,司小姐又算不上荣王府的人,我也不好过多勉强。” 司景离道:“来人,去接盆冷水把她泼醒,今日看着她一步步从长椿街里爬出去。” 一旁的侍卫立刻准备照做,褚师潼却阻拦了下来:“世子殿下,够了。” 司景离没好气道:“她即靠着荣王府在这里作威作福与你赌咒,必然要履行承诺把该做的事做到,也当是给你赔罪了。” “世子殿下。”褚师潼道:“我说够了,是因为不希望殿下因此事落个残暴的名声,并非因为她之前欺凌了我,她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罢了,要杀要剐不过在世子殿下一句话之间,她是否给我赔罪,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司景离垂眸思索片刻,这才松口:“罢了,找人把她抬回荣王府吧。” 褚师潼刚才说的是实话,她不希望司景离因为这种小事被人议论,但司春瑶不教训一顿,褚师潼心里的气也无处发泄,打断一双腿已经是最轻的下场了,上辈子司春瑶可是被活活打死之后扔进乱葬岗的。 “时候不早了,世子殿下,告辞。” 褚师潼欲带碧水离开,路过司景离之时,褚师潼听到他低声说道。 “此事日后我自会替她补偿你。” 褚师潼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说道。 “不必。” 第28章 后知后觉冰镇酸梅汤特许 出了首饰铺子,便看到门口的司春瑶躺在地上,双腿一片血肉模糊。 碧水看的想吐,褚师潼却是想赞叹一声荣王府的办事效率真高。 这些侍卫是真的下狠手啊,原本打断腿的意思是打断双腿的骨头,骨头打断了还能恢复,但荣王府的侍卫直接把司春瑶双腿的腿骨打的稀碎,没了任何恢复的可能,下辈子不出意外只能瘫在床上了。 褚师潼走到司春瑶面前,看到她竟然还出奇的勉强睁着眼睛还未痛晕过去,褚师潼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腿,血肉粘连着碎骨,连衣裙都被砸烂了,远远看上去一大滩红色,刺眼又吓人。 司春瑶面如死灰,满脸的汗,嘴唇苍白毫无血色,头发被扯得乱糟糟的,狼狈的像街边的乞丐,瞧着可怜极了。 褚师潼微微笑道:“司小姐,你当真是一点也不中用,我不过才说了一句话,你便被打成了这副样子,适才你侮辱我的时候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司春瑶如今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张着嘴拼命的努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褚师潼人模狗样的露出惋惜的神色,道:“司小姐生的这般美丽,可惜以后只能当个瘫子了,司小姐来这里应该是因为想买首饰参加二公主的生辰宴吧,也一定也想在宴会上择个如意郎君,嫁个好人家摆脱庶出的身份扬眉吐气吧,不过经此一遭,怕是荣王府都没有司小姐的容身之处了呢。” 褚师潼抽出腰间的折扇,正是司景离修复好的那一把,轻轻摇着扇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杀人诛心的话,只不过是让她那颗高高在上的心在被摧残之后补上最后一刀罢了。 荣王府的庶女可不少,原本作为最出色的司春瑶被打成这个狗样,不定有多少人偷着乐。 荣王也不傻,知道这个女儿没有用处之后会立刻开始培养别的,司春瑶的位置会很快的被人补上,并且还会因为司春瑶现在毫无用处被直接抛弃。 被抛弃的庶女在这京城能有什么好下场,怪只怪她为人处世太过了。 ...... 当晚。 如霜漏夜而归。 “殿下。” 褚师潼靠在软榻上,昏暗的烛光下正看着一本书,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雪白的里衣被一条镶嵌着翡翠的绒毯遮住,听到如霜的声音,头也不抬的问道。 “如何。” 如霜一五一十的把赵恒昨日的一举一动全部都汇报了出来,详细无比,正要说他今晚和一位女子具体进行了几次的时候褚师潼打断了他。 “这个不用说。” 如霜立刻闭嘴。 褚师潼明白了为什么赵恒没有再找周恒川的麻烦,但是眼下这个结果自己无法接受,她上辈子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记仇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从来没有旁人要伤她害她,她还能一笑泯恩仇的时候。 她自认为,能轻易说出原谅的人,根本就不懂得仇恨。 “本皇子给你个任务。”褚师潼估摸着,往后几天去了学苑应该就没什么事了,便从桌上拿了张地图给了如霜。 “这是一份地图,地图上只标明了一条路,你会在这条路上遇到举家搬迁的一户人家,他们提前好几天离开的京城,你要快些才能追上,不过他们带着东西走不快,应该费不了你多少功夫。” 如霜被褚师潼的哑谜说的有些迷糊。 褚师潼放下书本,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了剪烛心,烛心剪掉,蜡烛昏黄的光亮了不少,也把原本有些模糊的脸庞照的清晰了些。 褚师潼漫不经心的说着,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天干物燥,这户人家晚上睡觉忘了关窗,有阵风吹来把他们的烛台给吹到了,你说巧不巧,他们屋子外面被洒满了火油,烛台倒在地上犹如点燃了火线,那户人家瞬间就被火海吞噬了,实在是太可怜了。明明那户人家时不逢机刚刚被陛下斥责,要迁到很远的地方去当官,可惜一家十六口全死在了火里,就如前几日东五所被烧那样,连个灰都没剩下,着实令人同情。” 如霜半跪在地上,静静听完了褚师潼讲的故事。 褚师潼道:“如霜,你可听过本皇子讲的这个故事?” 如霜摇了摇头。 褚师潼嘴角微扬,浅茶色的眸子里映着火光,好像映入瞳孔里的只有倒影,没有丝毫烛火的温度。 “那现在,你听到了。” “属下明白。” 褚师潼笑笑,“本皇子只不过是让你去送他们一程罢了,别无他意,毕竟相识一场,他们走后送我那样一场大礼,我也总得还回去不是?山高路远,我是去不了了,不过还好,你可以替我去一趟,只是在二公主生辰之前,礼必须送到,你也必须回来。” “属下遵命。” 如霜干脆利落的消失在了夜里,褚师潼轻轻吹灭了蜡烛,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 ...... 隔天,御林书苑。 褚师潼时隔三日重新入学苑,除了一些人莫名其妙的关心,其余倒是也没什么,更多的是来祝贺她乔迁之喜的。 前世自己一直低调,在入朝之前褚师御对她的宠爱也无过多明显,这一世不同了,自己十四岁被破例赐了府邸,虽然是因为东五所被烧吧,但受宠的名声算是提前传开了。 褚师凡神秘兮兮的问褚师潼到底和司景离怎么了,说是近几日司景离不理他了,褚师潼笑了笑,没有解释。 一上午的课飞快的过去,似乎连树上的花都未曾来得及落下。 褚师潼还按着原本的习惯和褚师凡一同去老槐树下用午膳,似乎是因为槐花的花期过了,只剩下残余的槐花和茂密的绿叶在树上挂着。 褚师凡看着褚师潼带出来的兔子饭,甚是不解的问道:“小七,你都自立府邸了为何还吃这般素净,连个肉都没有怎么长高?” 褚师潼道:“谁说没肉,你没瞧见那盘菜里有肉?” 褚师凡看了好半天,才从一盘菜里看到了些许的肉片,他有些抓狂的说道:“这么点?这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褚师潼吃着饭,随口道:“那是因为你牙缝太大了。” 褚师凡:“......” 也不知怎的,褚师凡今日似乎没什么食欲,褚师潼都吃完了他还慢悠悠的吃,时不时还朝一个方向看去。 褚师潼早早吃饱了,拿出本书看着,等了半天褚师凡还没吃完,褚师潼问道:“是近日天儿变热了吗?怎的瞧着堂兄没什么食欲了。” 褚师凡闷闷不乐道:“自从跟世子殿下吃了两天之后,我倒是一直想着荣王府的饭菜,如今吃公主府的饭菜,感觉都变得无味了。” “或许堂兄可以去找世子殿下蹭饭呢。” 褚师凡瞬间来了兴致,“当真?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司世子吧!他吃饭慢死了,一定还没吃完!我瞧见荣王府好像已经给他准备冰点了!” “荣王府的冰点应该也是一绝。”褚师潼笑道:“堂兄去吧,时候不早,我先回学堂了。” “别呀!”褚师凡拉着褚师潼的胳膊,“你和司世子到底怎么了?” 褚师潼垂眸,脸上的笑意却未曾淡去。 “没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褚师凡气馁的长叹一声,道:“唉,算了,我跟司世子也不熟,他好像更喜欢和你一起玩,我单独约他都约不出来的,每次有你他才答应,果然啊——别人家的饭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小爷我还是老老实实吃公主府的饭吧。” 褚师潼闻言却有些懵,“堂兄,你在说什么?之前不一直都是你约他出来的?我还好奇你如何把他约出来的。” “哪儿有。”褚师凡道:“天桥那次是我约的没错,但是那日你被皇帝舅舅叫走之后,司世子直接走了,他都不跟我单独去玩儿,赛马那次也是因为你让我邀请他,他才同意的,后面基本上都是因为跟你有关系我和司世子才在一起玩的。” 褚师潼像是僵在了原地一般,沉默了许久。 她一直以为那几次都是因为褚师凡邀请,司景离才给面子来的,不曾想司景离竟是因为自己来的? 难道仅仅因为自己在花喜楼救过他一次吗? 褚师凡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饭,两人再次路过那铜雀宫深之处。 枝繁叶茂的树挡住了天,零星的日光穿过缝隙散落在青石板上,廊台的阴影之处,司景离再次变成了最初那般孤单的样子,满桌精致的饭菜基本未曾动过。 褚师潼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 而后的几日,褚师潼便是一直这样平静的过着。 褚师枫和褚师寒都来府中看过他,陆陆续续也来过一些世家公子,褚师潼一如既往带着笑脸招待了。 院子里的人被季书换了七七八八,季书也按着当初的承诺,以三千两银子买下了三个铺子,也不知跟那些买铺子的人说了什么,那些人竟还十分乐意的卖给了他。 季书花了不少功夫才找了些硝石,制冰确实是成功了,但是作为制冰的主要材料硝石很难大批量的找到,季书似乎已经在想办法了,褚师潼不着急,说句不好听的她还觉得自己能找到季书做手下也是捡了个便宜。 前世她的手下都是东拼西凑捡来的,这辈子随手捡到倒还挺好使。 谢楚楚和袁喜正式碰面,两人陪同季书开始整顿刚买到手的酒楼。 六月初八。 确实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原本用午膳的那棵老槐树下热得要死,褚师潼和褚师凡被迫开始寻找新的地方。 御林书苑的面积很大,基本是若非刻意去些人多的地方,很多院子都是没有人的。 褚师凡和褚师潼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一个充满绿茵的院子,院子中央是一棵将近三人环抱那般粗的老树,估计这棵树的年岁已经有百年了。 整个院子都在树荫的庇护下凉爽了不少。 两人一路走来,热的顾不上说话,直接坐在树下开始摇着扇子解暑。 碧水都热得开始擦汗,可见过几日去清凉山庄避暑的重要性。 好不容易消散了暑气,两人打开食盒准备吃饭,却听到树的另一边,传来了一些动静。 “殿下,这是老夫人大清早就命人熬制的酸梅汤,还特意加了冰,您真的不喝吗?” 司景离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本世子说了不喝,拿走。” “但......老夫人怕您中暑,吩咐了这酸梅汤您多少也要喝一点。” “你喝吧,回去就说本世子喝了。” “奴才不敢。” “那你就少说两句。” 褚师凡一听冰镇酸梅汤,眼睛瞬间都亮了几分,起身刚想去找司景离,脚步忽然顿住,目光看向了褚师潼。 褚师潼知道褚师凡嘴馋是老毛病了,今儿天气实在是热,便也不愿阻拦,轻声道。 “堂哥若想去就去,这般热的天,别中暑了。” 褚师凡立刻激动道:“小七真好!一会儿等我讨来了酸梅汤,给你喝两口!” 褚师潼失笑,低头安静的吃饭。 实际上长公主命人给褚师凡带酸梅汤了,不过长公主府没有荣王府那般奢侈,没有冰放进去,且长公主殿下觉得,天气再热,太过寒凉的东西也是伤身,她着人给褚师凡带的酸梅汤还是温热的,这可要了褚师凡的老命了。 褚师凡兴冲冲的走到树的另一边,瞧见司景离躺靠在椅子上,正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一旁的下人守在桌边站着,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食,甚至还有冰镇水果和冰镇酸梅汤,褚师凡感觉自己瞬间心情大好。 “世子殿下!” 褚师凡一声把司景离给喊醒了,他睁开眼睛朝着褚师凡看去,莫名其妙的在他周围扫了一圈,道。 “凡公子今日也换了地方吃饭?” “那是自然,我和小七都在这呢,世子殿下跟我们还真是有缘!” 司景离微微坐正了一些,整了整衣衫,道:“你即是和七皇子殿下在一起,为何本世子没见她?” 褚师凡道:“小七在另一边呢,我刚才听到世子殿下这里有不愿喝的冰镇酸梅汤,不知世子殿下可愿卖于我?” 褚师潼在一旁听着,觉得褚师凡还是有脑子的,起码知道给钱,没腆着脸白要。 第29章 六月初十宴会开始 “本世子缺你这点酸梅汤的钱?”司景离哼了一声,道:“本世子这儿的酸梅汤可不止一人能喝的份,你若要走了,便要好好的喝完,喝不完也要倒干净再送回来,知道吗?” “世子殿下大气,放心,肯定能喝完,小七还在呢,我跟她一起喝。” 司景离忽的问道:“怎么?七皇子府上没给她准备酸梅汤?” “她多穷世子殿下还不知道吗?” 三言两句让褚师凡感觉到,司景离话里话外都在提起褚师潼,他应该还是很想跟褚师潼一起玩的,或许是因为褚师潼那个臭脾气不愿意。 司景离示意让下人把酸梅汤端上前,道:“她如何关本世子什么事,你要酸梅汤本世子可以白给你,但你不许给她喝。” “啊?”褚师凡傻愣住,“为啥?” 若是让褚师凡当着褚师潼的面喝,还不分给褚师潼,那他干脆还不如不喝了。 “就因为是你孤身一人朝本世子要的,她褚师潼不来,就不许喝。” 褚师凡连忙解释,但总不能说是褚师潼给的劳什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之类的理由,情急之下,满口胡邹道:“小七她...她就是不好意思来!小七是很看重面子的!她...她也是很想喝的 !不然我也不敢冒昧前来呀!” 树另一边的褚师潼听到这话猝不及防被嘴里的米饭呛住,忍不住开始咳嗽。 该死的褚师凡在胡说八道什么?她褚师潼是馋人家一口冰镇酸梅汤的人吗? 司景离听到褚师潼的咳嗽声,这才露出了点好脸色,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似乎觉得褚师凡给的理由很不错。 “那就算了,送你的东西你自己处理吧。” “多谢世子殿下。” 褚师凡美滋滋的抱着一坛冰镇酸梅汤回来了,可在刚看到褚师潼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被褚师潼的目光无声的杀了千万遍。 “......” 褚师凡咽了咽口水,干笑着举起坛子,道:“看,小七,世子殿下送给我们了。” 褚师潼默默捂脸。 为什么一定要加个“们”。 “堂哥,你好好喝汤,不要再说话了。” 褚师凡得了冰镇酸梅汤,本就高兴,听到褚师潼这么说,倒也没多想,一边用饭一边喝酸梅汤,别提多舒服了。 褚师潼静静的吃着兔子饭,没一会儿,听到树的另一边传来了动静。 “世子爷,您...这是要吃饭吗?” “不然呢?本世子拿筷子是要吃你的肉吗?” 司景离动了筷子,荣王府的下人们来回端着盘子,把一道道菜轮番的在司景离面前送,不过按着司景离的德行,一盘菜应该吃不了几口就不吃了。 褚师凡给褚师潼倒了一碗酸梅汤递过去,褚师潼并没有接。 “多谢堂兄好意,不必。” 褚师凡道:“那怎么行,我可是跟世子殿下说好要分给你的。” “我不喜酸梅汤,堂兄替我喝了吧。” 褚师凡有些可惜的说道:“你真不尝尝吗?荣王府的酸梅汤好喝的很呢。” 褚师潼礼貌拒绝道:“不了,多谢堂兄。” 褚师凡只好收回那碗酸梅汤,才放到嘴边要喝,便听到树另一边的司景离摔了筷子。 荣王府的下人们立刻手忙脚乱的放下盘子。 “世子爷...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不新鲜了?奴才们这就去换一桌新的!” 司景离冷着脸不说话,一时间人心惶惶。 褚师凡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悟了,不怎么灵活的大脑突然被一道智慧的光芒照亮,他立刻把酸梅汤塞到褚师潼手里,连声音都提高了些许,道:“世子殿下给你的这是,我替你喝了像什么话?” 褚师潼确实不爱喝酸梅汤,道:“堂兄适才不是都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褚师凡打断她的话,当场来了个大变脸,“我可什么也没答应,你少说废话!赶紧喝!磨蹭半天莫不是不给你堂兄面子?” 褚师潼端着酸梅汤看着褚师凡恨不得立刻退避自己三舍的模样,心中隐隐猜到了缘由,便只好耐着性子说道。 “好,喝。” 褚师潼喝了一口,昧着良心道:“荣王府的酸梅汤确实好喝。” 褚师凡没有接话,两人静静的在原地坐着,气氛安静的诡异。 直到另一边传来下人们乱糟糟的声音。 “没看到世子爷伸手了吗?还不赶紧拿新的筷子?” “这就来这就来!” “世子爷不喜欢白玉筷子!还不赶紧拿象牙的来!” “来了来了!” “世子爷,您尝尝这个,这个是刚送来的。” 褚师潼忽的低声笑了起来,褚师凡松了口气,小声道:“司世子这脾气太古怪了,阴沉不定啊,小七,你笑什么呢?” 褚师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有点孩子气。” 褚师凡没听懂,“啊?什么孩子气?” 褚师潼嫌弃道:“堂兄,你小声些。” 阴凉的风吹进院子,树影摇晃。 树的另一边,司景离拿着一双纯白镶宝石的象牙筷子,漫不经心的在一群下人高举过头顶的盘子里挑着菜,褚师潼的话被风送到司景离耳边,他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随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中。 莫名其妙,低声自言自语了句。 “你才孩子气。” ...... 六月初十,二公主的生辰之日。 宴会的地点在清乐宫,原本皇子公主的生辰宴多半都在自己府邸或者是母妃的宫院,但二公主的生母当年为了保护皇帝死在了刺客的刀下,故而生辰宴是皇后一手操办的。 褚师潼起了个大早,北青国的宫宴都是一办一整天,宴会当天文武百官无需上朝,自辰时开始,一直到酉时才散场。 褚师潼依旧一身黑衣,万年不变的素净装扮,带上提前准备好的贺礼也吩咐完人之后,朝着皇宫出发。 一般情况下,宫外的马车是不允许入宫内的,尤其是宫宴当日,不仅会堵塞宫路,有可能还会耽搁事宜。 褚师潼自不例外,马车停在宫门口之后,一路在人群里走着去了清乐宫。 重重院落,层层殿堂,皇宫齐整、庄严和浩大,路上来往不少人与她打过照面,褚师潼没选择跟其中任何一位同行。 清乐宫坐落于皇宫西北处,原本就是用来娱乐的歌舞之地,如今被皇后下令收拾了出来,用作今日二公主生辰宴会之地。 宫门两侧的建筑整齐而对称,金碧辉煌的大屋顶耀着朝阳的光,朱红的木制廊柱、宽阔洁白的汉白玉台阶上身影浮动。 宴会来客的座位分配的整整齐齐,后宫嫔妃,皇子皇女,皇亲贵族,官宦携其子女,所有人的位置早就是分配好的,褚师潼按着分配的位置坐下。 在场各位都是提前到的,皇帝来了之后,这场宴会才算是正式开始。 满满登登一殿的人,褚师潼知道今日自己的耳朵又要遭罪,王泽旭把自己的位置安排在了离皇帝近的地方,如此倒是方便,也多有不便。 “陛下驾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褚师御终于来了,他一袭龙袍高大威严走入殿中,殿内所有人都同时起身行礼。 褚师御视若无睹一路走至龙椅前坐下,才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在座各位重新入席。 褚师御道:“今日是萱儿的生辰,也是家宴,各位无需拘束。” 刚坐下的褚师潼又跟着众人起身行礼。 “谢陛下。” “免礼。” 她已经很期待今天有多好玩了,只是在她起身回眸之际,忽的瞧见了不远处那一身红衣的人影。 褚师潼愣了愣,司景离不是答应过自己今日不来?为何又来了? 司景离起身,两人视线刹那间相撞,他远远看着褚师潼,似是因为褚师潼严肃的神色而愧疚的有些慌张。 他似乎张口想解释什么,但因为相隔的有些远,所以也只能作罢。 褚师潼见他难得愧疚不自在的样子,便猜到司景离原本是不想与自己失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被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逼来了。 褚师潼入座的时候便开始沉着脸思考,前世这场生辰宴司景离就是在的,他还险些在宴会上吃了大亏,得亏当初四公主回来了救下了司景离,否则司景离就要丢大人了。 褚师潼在宴会上寻找着四公主的身影,可奇怪的是并未看到四公主的影子在宴席上,倒是无意看到了云想容,云想容今日打扮的也十分素净,但难掩姿色。 虽是母子,云想容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褚师潼一眼。 赵恒今日也来了,人模狗样的坐在席上,他身旁坐着一位精心装扮的貌美女子,若是褚师潼愿意多看两眼就会发现,这位女子正是花喜楼的莹儿姑娘。 “碧水。”褚师潼小声吩咐道:“去看看四公主来没来,另外给司景离传话,让他切莫记得今日入口之物万般小心,实在不行就走。” 吩咐到这个地步,褚师潼还是不放心。 “你去找王泽旭,让他务必确保司景离入口的东西和用的东西不被任何人动过。” 碧水立刻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丝竹乐响起,悠闲轻松的乐声入耳,倒是让这场荒唐宴更欲盖弥彰了几分。 褚师御居高临下的扫了一遍坐席,实际上是在确定一下哪些人来了。 “今日是萱儿的生辰,镜儿没从开元寺回来?” 皇后道:“陛下,四公主连夜派人说寺庙近些日子香火甚旺,抽不出身,先给萱儿送来了贺礼,等年关宴上再给萱儿赔罪呢。” “如此。”褚师御道:“那先看看镜儿送了什么好东西给萱儿吧。” 皇后立刻吩咐道:“来人,把四公主的贺礼带上来。” 褚师潼在宴席上,脸色变了又变。 她重生以来一直未曾干扰过与褚师镜有关的事,为何前世分明来了的宫宴,这一世褚师镜却未曾到来? 若是司景离因为褚师镜未曾露面的出手相助,他该如何脱险? 如今只能希望王泽旭和碧水的提醒能让司景离小心再小心了,不过这宴席要持续一整天,司景离再如何小心也是要用些东西的。 褚师镜送给二公主的礼物是一副自己作的画,她常年在寺庙伴着青灯古佛,送这些东西也是正常的。 宫女拉开卷轴,画作上描绘的是梨花树和喜鹊,应当是看见什么就画了什么上去, 褚师御夸赞道:“镜儿的画技最近精进了不少,改日她来宫中之际你安排宫廷画师与她切磋切磋。” 皇后顺承道:“臣妾遵旨。” “萱儿,镜儿送你的字画你可喜欢?”褚师御问道。 褚师萱作为今日生辰宴的主角,打扮的甚是华丽,头上插满琳琅满目的金玉翡翠,连衣着都是明艳的娇黄。 只可惜,她的面容随了她的母亲,一双上挑的柳叶眼看着精明又心机。 她起身笑道:“回父皇,四妹妹送的,儿臣自然喜欢。” “喜欢就好。”褚师御道:“王泽旭,把朕给萱儿的生辰礼送上来。” 王泽旭上一秒还在碧水说话,下一秒立刻应声。 “奴才这就去。” 出殿之前与褚师潼对视了一眼,碧水应该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没多久,王泽旭带着几个小太监抬了一架屏风上来。 屏风是金楠丝木打造的,屏面并非用的丝绸,而是磨砂的水晶,上面用金箔和玉镶嵌成“梅、竹、兰、菊”四副屏面,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 褚师萱显然十分中意这架屏风,立刻上前行了个大礼。 “儿臣多谢父皇!” 褚师御点点头,“起来吧,今日你生辰,无需多礼。” 上午基本的进度就是送礼物,中午用膳,下午是欣赏歌舞或者公子小姐们表演一下才艺,到傍晚才可以自由敬酒谈论,直到皇帝离开宴会才能结束,或者皇帝中途离开,宴会继续,但规矩也不会如宫宴这般严格。 褚师潼左边是褚师绚,右边是褚师枫。 褚师枫小声道:“小七,你可看到刚才二皇姐高兴成什么样子啦?” 褚师潼:“嗯。” “那屏风我之前见过,听说是南召那边过来的,最起码值五千两呢。” 褚师潼:“......皇兄知道的真多。” 皇后送上贺礼,贺礼是一柄通体碧绿如墨的玉如意。 趁这时候,褚师枫拉着褚师潼说悄悄话,褚师潼不是很想搭理,但也没什么办法,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只能微笑着应声。 或许是因为离褚师御太近了,没多久就被察觉到了。 褚师御问道:“小七,老六,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褚师潼没吭声,褚师枫笑嘻嘻说道:“父皇,儿臣正跟小七夸赞皇后娘娘送的玉如意呢。” 褚师御,“是这样吗?小七?” 褚师潼露出笑容,道:“是,皇兄夸赞皇后娘娘送的玉如意成色极佳说他也想要一柄。” 褚师枫:“......” 第30章 九连玉环赐心机先入为主 似乎是因为听到周围人低声的笑,褚师枫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要裂开了。 皇后失笑,“你这孩子,你若喜欢,等你生辰本宫也送你一柄就是了。” 丽妃顺势插话,“枫儿,你若喜欢,你外祖父那里有,何须向皇后娘娘讨要,这不是麻烦了皇后娘娘吗?” 当着众人的面儿,两个硬是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谦卑模样。 皇后道:“无妨,老六岁数还小,瞧见喜欢的想要也是正常的,还是孩子嘛。” “瞧皇后娘娘说的,枫儿都已经十五岁了,再过两年成年就该入朝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褚师潼有些想笑,因为他听到了褚师枫在一旁磨牙的声音,应该是在极力克制着心里的火气,不过褚师潼并未笑出声,她反而是听到一旁的褚师绚似乎笑了。 丽妃和皇后拉扯了几个来回之后,见褚师御隐隐露出不耐之色,褚师枫立刻硬着头皮说道:“皇后娘娘抬举儿臣了,儿臣外祖父那里有,怎么会追着皇后娘娘不撒手,儿臣失礼,还望父皇和皇后娘娘莫怪。” 丽妃和皇后这才作罢。 褚师御道:“你和小七给萱儿准备了什么礼物?” 因为褚师枫比自己大,所以褚师潼向来是最后才说话的。 褚师枫好似一直在等着褚师御这句话,立刻迫不及待的说道:“父皇,儿臣给二皇姐准备了一个机巧的玩意儿呢,这可是儿臣好不容易才弄来 的。” “哦?”褚师御来了兴趣,“到底是什么?” 褚师枫拍了拍手,下人立刻把九连玉环呈了上去。 褚师枫道:“父皇,这是儿臣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得来的,名为九连玉环,听说此物极难解开,唯有智力超群之人才能打开它,儿臣愚笨,拿到手里这么久一直未曾打开。” 他故意以自己为由卖了个关子,从而引起周围人更大 的兴趣。 九连玉环送上前,褚师御看了看,“倒是个机巧的玩意儿,你既解不开,你送给萱儿,萱儿也未必能解开。” 褚师枫立刻搭话,“儿臣和二皇姐虽然未必能解开,不过今日宴上各家公子小姐都在,想来定然是有才华出众之人,不若这玉环传下去看看谁能解开,正好让儿臣知晓一下方法,省的日思夜想也想不出来,就是得麻烦一下父皇,若是有人解开了这九连玉环,父皇可得给这样有才的人一点赏赐才好呢!” 一点赏赐对褚师御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一口答应,九连玉环也按着褚师枫的想法,被传入了人群中。 九连玉环并非一时半刻能解开的东西,所以宴会还是照旧继续。 褚师潼起身,示意碧水把项链送上前。 “很巧,儿臣送给二皇姐的生辰礼也是从西域那边的游走商人手里买来的,听说二皇姐喜金玉,儿臣便准备了一条金玉项链。” 碧水把项链呈上,投其所好的礼物果然很招褚师萱喜欢。 她立刻着人收下,道:“那皇姐就谢过小七了。” “皇姐无需客气。” 送礼这一关可算是过了,但也因为褚师枫和褚师潼的开头,皇子和公主们的贺礼一个个送上去。 随后是后宫众人和亲王侯爷。 等到荣王府的时候,荣王带着司景离一同起身。 “臣带世子前来恭贺二公主生辰,送上的贺礼是来自青莲国的夜明珠一颗。” 司景离并不出声,只是默默站在荣王身旁。 他平日身上带的首饰几乎要让人眼花缭乱,可偏偏今日仅戴了枚长生锁,倒显得整个人轻盈了不少,没有金玉的点缀,他那张脸瞬间成为聚焦的焦点,失去了几分精心装扮的贵重和凌厉,多了几分清冷和稳重。 巴掌大的夜明珠,这般贵重,褚师萱高兴的嘴角差点裂到耳朵后边。 “多谢王叔,多谢世子殿下。” 褚师御却打量道:“朕瞧着世子似乎闷闷不乐的,莫不是身体不适?” 司景离垂眸,他是从碧水那里听来了褚师潼的话。 褚师潼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告诉他这些,但一想到自己今日或许要落入某个陷阱之中,司景离便百般不舒服,褚师潼并未具体告知,这倒让他生了不少闷气,连要害自己的人都不知道,可不生闷气吗? “臣确实有些不适,怕是一会儿要提前离席了,还望陛下恕罪。” 丽妃立刻道:“世子殿下这是怎么了?今日宴会太医在场,若是世子殿下不适,不如让太医看看?” 褚师御道:“也好,正好太医也在,先看看。” 司景离如今自然是身体无碍,如果这要让太医看了却没事,怎么也得被说一顿,指不定日后外面流言要怎么传。 荣王立刻打圆场道:“陛下,世子年幼,被祖母惯坏了,觉得殿里人多又热,刚才还说自己要中暑了,想来也是小孩子脾气,无需动用太医,一会儿就好了。” 皇后道:“世子殿下身份尊贵,若是身体真出什么问题就不好了,不然还是看看吧。” 司景离忽的抬起头看向褚师潼,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落在褚师潼身上。 褚师潼知道,褚师御似乎是有所动摇,但若是没事,司景离定要因为这件事多些娇气之类难听的流言。 褚师潼对上司景离的双眸,开口道:“儿臣倒觉得无需这般麻烦,世子殿下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不舒服自己会说,他才刚不舒服太医就去看了,想来应该也看不出什么。” “小七,你这话就不对了。”褚师枫插嘴道:“世子殿下本就养尊处优长大,如今身体不适,让太医看看不是应该的吗?” 褚师枫和丽妃之所以阻拦,是因为看完太医之后,司景离就没办法借口离开宴会了。 褚师潼道:“他不过是有些身体不适罢了,身体又无症状显露,太医又能瞧出来些什么?世子殿下说了不适想离开让他离开就是了,大喜的日子,世子殿下又无需说谎来骗人。” 褚师枫语气变得意味不明起来,“小七一向不爱管闲事也不爱出风头,怎的今日开始帮司世子说话了?” 褚师御的目光也因为褚师枫的话变得带了些打量在其中。 褚师潼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代表这件事要跟自己扯上关系,但褚师潼没办法让司景离遭遇前世那般的不测,前世有四公主相救也算是有惊无险,但这一世四公主未到场,褚师潼不愿拿司景离去赌。 “今日二皇姐生辰,我不过是觉得区区小事动辄太医未免麻烦,若皇兄非要以此揣测我些什么,那我便闭嘴不再多说了。” 褚师潼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这般如此,只是因为这么多年褚师潼一直是老好人的形象,作为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老好人,被人冤枉的时候定是不会极力争辩的,只会自己默默忍了。 不过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褚师潼这是被褚师枫几句话说的生气了,原本好好的生日宴,因为一件小事闹出这种矛盾,众人心中各怀鬼胎,谁都知道今日是高兴不起来了。 褚师绚轻笑道:“老六这话倒是让人容易多想。”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是几乎指名点姓的把褚师枫刚才言语的意思赤裸的摆在台面上。 长公主殿下难得开口道:“本宫这么多年未曾见小七生气过,六皇子殿下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褚师御的脸色也越来越冷,丽妃连忙给自家儿子打着圆场。 “长公主殿下这话说的,他们两兄弟向来关系好,小打小闹拌拌嘴罢了,小七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生气呢。” 话虽这么说,可长公主殿下根本不接话。 这倒是让气氛更尴尬了不少。 褚师凡起身对褚师御行礼道:“舅舅,前些日子我叫了小七跟司世子一起赛马,小七也只是跟司世子接触了那一次罢了,后来我每日都和小七一起,也不曾知道小七和司世子私下有过什么接触,六皇子殿下这话说的未免伤人,小七这般好的性子被气成这样,我倒还是第一次见。” 褚师御沉声道:“云嫔,你觉得呢?” 一直不吭声的云想容突然被点了名,纵然心中万般不愿,还是装出一副温柔的模样,道:“小七脾气是好,可六皇子这话确实是有些过分了,我们小七性子内敛,一向只知读书和尽孝,被六皇子揣测成这个样子,就算是自家兄弟,生气也是难怪。” 丽妃谨慎观察着褚师御的脸色,察觉到场面有些控制不住,立刻笑道:“云嫔真是言重了,枫儿,你瞧瞧你,没事逗小七做什么,小七岁数还小,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这样啊,还不快敬小七一杯赔罪。” 褚师枫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不得不硬着头皮举起酒杯,道:“小七,为兄不过随口说一句,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性子嘛,口无遮拦惯了,我的错我的错,今儿是二皇姐生辰,小七若是生气,回去了怎么罚我我也认了,咱们可别因为这种事惹二皇姐不痛快。” 丽妃和褚师枫三言两语,把话题拉扯成了兄弟俩之间的小孩子脾气。 把他原本肆意揣测的结果,悄无声息的转换成了褚师潼斤斤计较。 褚师潼没这么好的脾气,但她向来不会明面上计较,只好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这件事好不容易以这个结果结束。 这也算是把司景离身上的事转移开了,只是用一种把是非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方式罢了。 褚师御道:“你们虽是兄弟,但相处的时候也不要太过,免得为了一些口头之争伤了兄弟和气。” 两人起身道。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宴会继续,又是一波波的生辰贺礼呈上。 褚师潼刚坐回位置上,便感觉不远处有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回眸一瞧,正是司景离。 他也是亲眼瞧见了褚师潼的所作所为,如今正出神似的盯着褚师潼看,也不知在想什么。 褚师潼暗中吩咐了碧水几句话,碧水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殿中。 宴会的丝竹声不停的响,贺礼一份份看得人眼花缭乱。 日头慢慢的升起,又渐渐的往西走去。 贺礼的环节终于走完了,基本上只要是来场的宾客全都起身献了礼,也在陛下面前露了脸。 天慢慢的阴了起来,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温度降低,风慢慢吹起,似乎一会要下雨了。 清乐宫的宫宴依旧在继续。 褚师御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那玉环还无人能解开?” 无人出声,应该是还没传到褚师枫早就安排好的人手中。 “传到哪里了?”褚师御问。 褚师绚道:“到儿臣这里了。” “你可能解开?” 褚师绚随手摆弄了几下,递给了褚师潼。 “看来儿臣是没这个本事解开了,不如小七来试试吧。” 褚师潼接过九连玉环,她刚才看到褚师绚险些就解开了,但快解开的时候忽然停下,表面胡乱摆弄,实际飞快恢复了原样递给了褚师潼。 褚师潼笑了笑,道:“皇兄都没办法解开,我又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 褚师潼随手摆弄几下,递给了褚师枫。 褚师枫哈哈笑道:“父皇,儿臣就说嘛,能解开九连玉环的人可是极少数的,今日宾客还多呢,慢慢试,总有能解开的。” 九连玉环就这样又被传了下去。 终于是传到了官宦及其妻女那边。 褚师潼静静的等着好戏到来。 下午的宴会,各个世家的小姐公子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表演才艺。 女子献舞弹琴,男子作诗舞剑。 若是能在宴会上得到皇帝或者皇后的几句赞美,那名声可就从此不一般了。 褚师潼跟着看热闹,没过多久,一曲完毕,王泽旭上前道。 “陛下,九连玉环解开了。” 在座诸位原本松散的心忽的都好奇了起来。 褚师御也好奇道:“何人解开的?” 一位身影从席中走出。 褚师枫早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转头看向来人之时,笑容突然定格在了脸上。 那人衣着十分低调,低调到进人群里压根就不会被人注意,他走到御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道。 “草民陈怀安,参见陛下。” 褚师枫手中的茶杯一个没忍住直接被打翻,茶水洒了满桌,弄出不小的动静。 第31章 皇长子拒婚一弯清月照渠沟 他连忙稳住自己的慌乱,对上褚师御的视线,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儿臣手中的茶没拿稳,扰了兴致,还请父皇恕罪。” 褚师御没理会这种小事,问向陈怀安。 “你是哪家的公子,似乎朕之前从未见过?” 陈怀安不卑不亢道:“回陛下,草民的父亲是礼部郎中陈珂。” 褚师御似是回想了一下,道:“朕记得,陈珂多年来一直在礼部,似乎上次与南召之间的藩属往来还是他负责的,无论是文书还是回礼都处理的不错。” “多谢陛下夸奖。” 褚师御在人群中扫了几眼,确定了适才陈怀安所在的位置只有他一个人,便问:“怎的今日不见陈珂到场?” “今日祖母突发旧疾,家父留在家中照顾祖母,草民便一人带了贺礼前来赴宴。” “原来如此。”褚师御道:“朕瞧着你岁数似乎也不大,小小年纪为父分忧独自一人前来赴宴,果然还是英雄出少年。” 陈怀安谦卑道:“陛下谬赞。” 陈怀安当着众人的面讲解了九连玉环是怎么解开的,其中的困难程度似乎在他眼里并不值一提,褚师御看完后心情大好。 “你既解开了九连玉环,朕自然要给你些赏赐,你想要什么?” 陈怀安道:“回陛下,草民的祖母年事已高,虽然父亲母亲一直尽心侍奉,但旧疾时常再犯,草民作为孙儿无法分担祖母病痛,作为儿子无法为父亲分忧,心中一直有愧,草民只求陛下可以派太医来家中为祖母看病。” “倒是个忠孝之人,陈珂教子有方。” 褚师御道:“那就依你所言,宴会结束之后让太医去陈府一趟。” 陈怀安行大礼谢恩,“谢主隆恩。” 褚师潼漫不经心的喝着茶,眼睛却忍不住看向了褚师枫和丽妃。 两人牙都快咬碎了,精心布置的局竟然成了他人的踏板! 褚师枫对着席中某个人的身影投去了充斥怒意的目光,那人自惭形秽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褚师潼却是笑了,她早知道褚师枫会来这一手,所以提前准备了很久。 刚才九连玉环在手的时候表面看着是胡乱的摆弄,实际上是专门在玉环的构建中做了手脚,动了几个步骤,以确保九连玉环就算到了褚师枫早就安排好的人手上,他也无法顺利的解开。 而陈怀安是褚师潼早就定下的一枚棋子。 自己刚除掉了礼部侍郎周启祥,必然要有新人上位,今日陈怀安在宴席上大出风头,不过是为了让皇帝对新礼部侍郎职位合适的人选中多在意陈珂一些罢了。 不出意外,过不了几日陈珂就要上位了。 陈怀安和褚师潼算是同窗之情,不过之前两人明面上没什么接触,前几日褚师潼命人给陈怀安送了封信,两人之间这才私下联络了起来。 今日解开九连玉环的局,包括陈怀安解开了被褚师潼动过手脚的九连玉环,都在褚师潼早算计好的环节之中。 褚师枫今天的好戏可只看了一半,因为他前世安排的好戏可不止这一段。 九连玉环的事落下了帷幕,皇后便开始张罗着世家小姐们出席表演才艺,明面上是为了给褚师御解闷,实际上是想给褚师绚选一个合适的皇子妃。 褚师御如何不知? 但褚师绚都十八岁了依旧未曾娶妻纳妾,他作为长子都不曾娶妻,他身后的皇子皇女压根无法成婚。 天色越来越阴沉,刮进殿中的风都带了下雨之前独有的潮湿味道。 各家的小姐几乎把才艺都展现了个遍,重人几乎是心照不宣的都认为这场生辰宴也算是大皇子的选妃宴,毕竟这种宴会上最基本的目的就是联姻和赐婚。 皇后对每个都很满意,尤其是自己的娘家的侄女,张文慧。 张文慧一曲高山流水弹得极好,连褚师御都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皇后笑着说道:“文慧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 张文慧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 皇后感叹道:“当真是长成大姑娘了,出落的这么漂亮,本宫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岁,一直追在绚儿身后喊哥哥,绚儿也格外喜欢你呢,总爱带着你玩。” 张文慧羞涩的朝着褚师绚这边望了一眼。 褚师潼闲的没事也跟着看了一眼,却出其意料的看见褚师绚的脸色冷了下来。 褚师绚在褚师潼心里是属于谦谦君子笑面虎的第一名,这还是褚师潼第一次看到褚师绚这般不给颜面的冷着脸。 看来褚师绚不是很喜欢这个温柔貌美的妹妹。 “陛下,绚儿今年也十八岁了,作为皇长子一直不曾成婚,这么多年连个妾室都没有,是不是该给咱们绚儿看个皇子妃了?” 褚师御道:“是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皇后闻言,心满意足的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您看绚儿和文慧般不般配?臣妾觉得两人自小就有情分,怎么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呀。” “尚可。”褚师御道:“绚儿是长子,娶妻之事不可轻易定夺,还要看合不合他心意才是。” 褚师潼知道,实际上褚师御是不愿让褚师绚娶了张家的后代,因为如此一来基本上是敲定了褚师绚以后是太子身份的基石,他也更不愿让张家在朝中的势力再多加稳固,如此才说出这些话。 皇后确实咬紧了这个机会不愿松口的,“自古以来,父母之言,媒妁之约,绚儿这样孝顺,陛下的决定绚儿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丽妃道:“皇后娘娘,臣妾觉得陛下说的有道理,不如让大皇子自己挑选吧,毕竟以后是日日相伴的人,总要选个自己合眼缘的呀。” 皇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道:“绚儿若是有合眼缘的,早就自己跟本宫说了,既然没有,那便挑个最好的,眼下是觉得没什么,日久相处起来,自然也就有了情分在其中。” 褚师枫道:“皇后娘娘,不如问问大皇兄自己的想法呢?没准儿大皇兄早有了心仪的女子也不一定。”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褚师绚的身上,他抿了抿唇,俊美如玉的容颜第一次因为毫无笑意而变得冰冷。 皇后心里觉得不对劲,立刻道:“绚儿,你可还记得文慧妹妹?小时候你还嚷着要跟文慧一起玩儿呢。” 褚师御道:“绚儿,你对皇子妃可有心仪的人选?” 褚师潼瞧见,在不远处的王泽旭使劲对自己使着眼色,似乎是在指一个方向。 褚师潼立刻回神朝着席中看去,正巧看到那一抹红衣消失在殿门处。 司景离离席了。 他不曾问过皇帝皇后所以是不可能离开的,而是中途休息,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报不报备都是可以的,只要被提及的时候有人在场表明去向就可以。 眼下这个场景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褚师绚和张文慧的身上,完全没人注意司景离离席了。 褚师潼见王泽旭眉头紧皱,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可如今周围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侧,褚师潼贸然离开褚师御一定会问,褚师枫发现自己有所行为之后会立刻调整原本的计划,不能先提前打乱其中的关系,否则出什么意外,很可能会影响到司景离。 现如今只好先提前第二个计划了。 褚师潼给碧水做了个手势,碧水瞬间明白。 褚师绚道:“多谢父皇母后好意,儿臣并无心仪的女子,如今也无成家的想法。” 丽妃立刻笑道:“臣妾就说吧,大皇子压根才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儿呢。” 褚师绚这般果决的说法,在加之丽妃后补刀的冷嘲热讽,直接让张文慧窘迫在原地,整张脸都红的不像话。 好像刚才皇后说的那些都是张文慧和皇后的一厢情愿罢了,褚师绚对此对张文慧没有任何的兴趣。 “绚儿!” 皇后有些激动,她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个机会,肯定是不想这般轻易的放过。 但褚师御直接出口打断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行了,既然绚儿还没成家的想法,此事就先搁一搁。” 他冷冷扫了一眼皇后,意味深长的说道:“皇后未免太着急让绚儿成婚了吧,张家小姐是个好姑娘,不过绚儿看不上,看不上就算了,京城多的是世家里的好姑娘,绚儿若是有心仪的自会主动开口,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皇后勉强撑着笑容,道:“陛下说的是。” 张文慧这次在宴会上丢了面子,羞愧的行了个礼之后哭着回了座位上。 褚师潼这会儿才准备起身离开。 褚师枫察觉她起身,立刻问道:“小七这是上哪儿去?” 褚师潼:“臣弟出去醒醒酒。” “为兄陪你一起吧!” “不必了。”褚师潼看着他已经有些泛红的脸颊,微微笑道:“我们两人同时离席未免引父皇注意,到时候父皇该担忧了,臣弟先去,等回来之后皇兄再去吧。” 褚师枫想了想,道:“也是,那你先去吧,早些回来,我在这屋里闷得很。” “好。” 褚师潼离了正殿,朝着清乐宫的后院走去。 清乐宫平时是作为乐馆使用的,在这里的多半是些乐师舞姬之类,后院有专门休息的屋子,今日也是提早整顿,用来供来宾休息。 碧水早就等了褚师潼半天了,瞧见褚师潼一路雷厉风行的走来,立刻上前道。 “殿下,世子殿下刚刚被六皇子的人打晕送进房间里了。” 褚师潼问道:“他派出来的人如霜可解决完了?” “解决完了。” “告诉如霜,一旦看到江家的女子往这边来直接打晕送入世子所在的房间内,一会儿等六皇子出来也给我送进去。” 空气沉闷,冷风吹起她如墨般的长发,步伐带起了衣角在空中飘着,她自始至终的语气都是平静又稳定的,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中。 可褚师潼的脚步却一直未曾停下,这是唯一暴露出她慌乱的地方。 “是。” 碧水按着褚师潼的吩咐下去,褚师潼一路走到司景离所在的房间。 打开门便看到司景离躺在床上,勾勒着暗绣的红衣敞开着,脖颈上粉嫩一片,雪白的肌肤滚烫,俊美的脸颊是不正常的绯红,墨色的长发在他昏迷中滚来滚去的散落开,褚师潼走近,还能听到他难受的哼咛声。 褚师潼自然知道多难受,前世褚师枫给司景离下的药可是一种名为“十月春”的情药,就算是个单纯如司景离这种从来不谙世事的少年,沾上一点“十月春”,浑身都像被浴火焚烧,普通的办法完全无法解开药效。 多亏当时四公主带了开元寺药师研究的清心丸,足足给司景离吃了三颗才把他的火气降下去,可见褚师枫下手狠毒。 如今四公主并不在,褚师潼只能赶紧把司景离带走,解药的事一会儿再说,这个房间等下还有其他的好戏要上演。 褚师潼上手把司景离拉起,转身将他背在背上出了门,一路快步走向提前准备好的房间。 房间里是褚师潼让王泽旭提前准备的浴桶,浴桶里是满满的冰水。 内务府如今的暂时负责人就是王泽旭推荐的,现如今在宫中,王泽旭可是能解决不少事情,要一桶冰水还是轻而易举的。 褚师潼走到半路,司景离似乎是被体内药效折磨的有些不受控制。 褚师潼常年体温偏凉,司景离如今像个小火炉子一样浑身滚烫,一碰到褚师潼便被她身上偏凉的触感无意识的吸引,加之闻到褚师潼身上的冷香味,竟伸手死死紧紧抱住了褚师潼。 褚师潼不敢停下,一边被他死死抱着,一边赶紧朝着房间走去。 直到司景离的头蹭着蹭着蹭到了她的脖颈处,脸颊贴到一起,触感仿佛在这一刻瞬间爆发。 微凉和滚烫瞬间天差地别的被感觉到,好似在冰川中央灌浇了一盆沸腾的岩浆,两者相触之际,冰与火的碰撞直接炸起滔天的水花。 褚师潼直接被滚烫的触感灼烧的停住了脚步,更何况现在两人的脸颊都贴到了一起,司景离埋在褚师潼颈窝里蹭着她微凉的肌肤,好似身上的滚烫终于有了一点点降温,舒服的哼嘤了一声。 褚师潼都快裂开了。 “世子殿下,你别乱蹭。” 第32章 一串草的约定 司景离好似完全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贴着她的脸蹭着,仿佛在这一刻那位不可一世骄矜贵气的世子殿下突然化身成了乖巧粘人的小猫咪,亲昵的举动好似春水般撩拨着褚师潼的心。 直到司景离的手开始在褚师潼身上乱碰,褚师潼真忍不住了,想给他转身扔进池塘里,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万幸,褚师潼没打算这么做,只是又一次把脚步加的更快,一路跑着去了提前准备好的屋中。 褚师潼进屋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扔在了床上,虽然这个“扔”并没有多用力,但司景离还是哼唧了好几声,好像被摔得有多疼一样。 褚师潼确定自己走的这条路提前被王泽旭的人清理干净之后,连忙关上房门。 也是在这时候,褚师潼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经乱了。 肯定是司景离这厮的手刚才蹭来蹭去弄开的。 褚师潼无奈的整了整衣襟,走到床前看着司景离。 他似乎比之前更难受了,失去了褚师潼之后身上的燥热连个降温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昏迷中热的不断撕扯自己的衣服。 褚师潼望着他许久,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有色心的人,但是看到司景离衣衫凌乱,墨发散落,意乱情迷时的模样,她竟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不少。 一发现自己不对劲,褚师潼立刻冲去浴桶边用冰凉的水泼在脸上恢复了一下神智,随后冷静下来。 她虽然为了以防万一命人去找过“十月春”的解药,但是京城里并未找到,因为“十月春”是从江州那边传过来的,京城这边很少有人用。 开元寺的清心丸并非自己随意就可以拿到的东西,眼下只能用这盆冷水让司景离先恢复一下神智在做打算了,褚师潼是不方便拿到,但司景离不一定。 褚师潼犹豫片刻,上前把司景离的外衣脱下,一路扶着只穿着单薄里衣他进了冰水浴桶中。 就在整个人被冰水包裹的瞬间,司景离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他猛然睁开眼,险些倒在浴桶里,褚师潼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司景离被吓得立刻甩开她的手,不停的朝着水中蜷缩后退。 “谁!” 他眼眶微红的朝着身后看来,只见褚师潼有些衣冠不整的站在他身后,司景离霎时间就明白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冰水刺骨,即便是六月天也冷的让人受不住,可体内的火气又像是野火烧又生般疯狂滋长,这种极致相撞的感觉让他难受的声音都变得无力起来。 “褚师潼......” 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心中的庆幸和痛苦仿若潮汐一般漫上心间,鼻尖慢慢变红,声音也软绵酸涩起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违约的……我今天不得不来……” 褚师潼移开目光,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平静,道:“这些都是小事,世子殿下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吧,开元寺的清心丸可解殿下体内情毒,那东西我是弄不来的,还请殿下自己去找吧。” 司景离的嘴唇没有因为身体的刺激而泛白,反而红润的有些诡异,如血一般透着牡丹的红。 他声音微弱的说:“你去……告诉我爹爹……他一定会派人找到的……” 软软的声音配上哀求的意味,几乎将他原本就轻灵磁性的声音送上一种巅峰。 褚师潼是真不敢在屋里待着了。 “那我先告辞了。” 她丢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司景离忽的伸手抓住她的衣角。 褚师潼脚步虽然停下了,但她连头都不敢回。 “殿下还有事?” 司景离咬唇,觉得自己如今难堪极了。 他本想让褚师潼留下陪一陪自己,可话到了嘴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僵持许久,连浴桶里的冰水似乎都没那么冰凉的时候,他才颤声问道。 “为什么……救我……” 褚师潼沉默一瞬,语气平静的像是不曾有过任何触动一般,道。 “花喜楼我救殿下,殿下帮我舍弃了那份有毒的午膳,我今日之举不过是因为那日借殿下之手除去皇后的人罢了,你我两清了。” 话落,褚师潼感觉到拉扯着自己衣服的手似乎慢慢的松开了。 司景离没有回应,可越是这样骄傲的一个人,突然的沉默越是让人觉得压抑。 褚师潼不敢多呆,嘱咐了一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此处是安全的,世子殿下可以放心。” …… 走出门没多久,如霜突然出现。 “殿下。” “如何?” “一切都与殿下预测的无二。” 褚师潼问道:“六皇子那边你确定两人已经开始了吗?” 如霜:“属下确定,六皇子已经失去理智了,那位姑娘也被下了十足的十月春,适才属下离开的时候两人已脱光……” “打住。”褚师潼道:“不必说细节。” “是。” “你先去找碧水,让她私下告知荣王去开元寺寻清心丸之事。” 如霜化身哑巴,连应一声都没有,直接消失在了褚师潼面前。 褚师潼也习惯了,她整了整身上的衣物,确定了看不出凌乱的痕迹之后才走出了后院。 褚师潼作为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今日宴会人多眼杂,虽然王泽旭派了人留意着司景离接触的东西,但也无法百分百保证安全,谁知道哪个环节就被褚师枫和丽妃的人碰过了呢? 十月春无色无味,但后劲儿极猛,还会随着时间加重药效,就算是被勿食一时半刻也察觉不出来,就算察觉出来了,为了不更加丢人也只能迅速离场。 褚师潼在当初寻找解药的时候弄了不少十月春和其他情药在手上,为的就是今日后半场的好戏。 褚师枫的酒水里早被如霜在被运送的途中混进去了数种情药,只要一种药效爆发,其他几种也会同时发作,让他连意识都没有就变成一头只会发\/情的野兽。 褚师潼以为司景离今日不来,这些东西只是拿来做后手,今天应该用不到,不想成今日就用到了。 本来还打算去了清凉山庄在做打算,看来是不用费这个心思了,清凉山庄褚师枫和丽妃算是不用去了。 前世丽妃和褚师枫给司景离下了药,派了江州娘家的女子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用捉奸在床和酒后乱情逼迫司景离娶了江家的女儿,好把荣王府攥在手里,但没想到四公主破了这个局。 这一世他们也没想到,褚师潼不仅破了九连玉环的局,还给他们送了一份儿大礼。 估摸着回去喝口茶就该看好戏了。 褚师潼走在池塘边上,忽的听到湖边的亭子里传来了三皇子褚师寒的声音。 “小七。” 褚师潼望去,褚师寒正起身朝着自己走过来。 褚师寒并不招皇帝待见,所以在宴会上几乎没有存在感,就算他离席了,皇帝也并不在意。 褚师潼倒是没想到会遇见他,不过正好可以接他摆脱一下嫌疑。 “三皇兄也出来醒酒?” “嗯。” 褚师寒的酒量似乎不是很好,可以说算是一杯倒的量,没喝两杯,脸上已经有了微微的红晕,好在理智清醒,能说上几句话。 褚师潼:“今日三皇兄送的贺礼着实别出心裁,二皇姐一眼就喜欢上了。” “嗯。” “三皇兄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臣弟瞧着喝了好几杯呢。” “嗯。” “……” 褚师潼聊不下去了,知道褚师寒的性子冷漠,但好歹是他先喊住的褚师潼,面对褚师潼抛出的话题,这般回应未免过于敷衍了些。 褚师寒就站在她旁边,也不说话,身着一袭雪白长衣,素静的银白丝线混合着墨色勾勒出松柏花样,如同他本人那般,背脊挺拔如竹,身长玉立,风吹起他墨色的碎发,几近完美的脸庞上,双目却没有往日那样疏离而清明,有些呆呆的模样。 不过也还好,起码能认人。 两人之间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这让褚师潼不禁想起。 前世褚师寒也总是这样,一见到自己就会叫住自己,也像如今这样,半天说不出几句话,两人总是诡异的沉默着,然后以褚师潼找理由告辞结束。 “时候不早了,臣弟先回……” 褚师潼还没说完,褚师寒突然两步窜进了一旁树下的草丛里。 褚师潼:“……” 看着他蹲在地上一脸认真的在拔草,褚师潼觉得或许是自己对他那点酒量高估了些,他真的是一杯就醉。 “皇兄醉了,臣弟找人送皇兄去后殿休息吧。” 褚师潼刚欲离开,褚师寒忽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拽住了褚师潼。 褚师潼莫名其妙的被他拉进了草丛里。 看着褚师寒呆滞坚定又认真的目光,褚师潼心里默默叹气,看来今天的好戏自己是不能亲眼见了,只能改日听褚师凡讲述了。 褚师寒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又蹲下去在拔草。 褚师潼站在原地,她对拔草肯定是没什么兴趣的,只能望着湖面出神了。 也不知道现在司景离如何了。 想起司景离在浴桶里的样子,雪白的里衣被沾湿,隐隐透着衣服下泛粉的皮肤,长发披散在肩上,凌乱又妖冶,充斥着令人犯罪的欲念。 褚师潼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但这一幕却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印在了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褚师潼今日下午瞧见了许冰清,她给众人弹了一曲琵琶,还被皇后夸赞了几句。 可褚师潼突然觉得,以许冰清的姿色,配司景离似乎是差了些,总觉得哪里不搭。 或许是因为许冰清的相貌继承了侯爷夫人,偏向温婉的小家碧玉,所以把她和司景离放在一起才觉得怪怪的。 褚师潼之前只觉得给司景离找个真心的人是最重要的,现在却觉得相貌和性格也很重要。 司景离拥有妖孽绝色的外表,却是个思想单纯,除了不讲理和享福啥也不会的人,他最好找个手段强硬,能护好他的世子妃,以许冰清的性子……应该保护不了他。 许冰清出身将门,但她身上唯一的将门之风便是那坚毅的性子,而并非对外的强硬手段和面对事情狠绝的处理方式。 总不能司景离都被人害了,她还只坚毅不下手吧。 褚师潼出神的想着,忽的一个东西被送到了她眼前。 褚师潼后退一步才看清,褚师寒手里拿着一个自己用草编织的手链,手法十分熟练的样子,手链编织的十分平整,甚至看不见接口和绳结,猛一看还有些好看。 他又伸了伸手,那架势,似乎是要送给褚师潼的样子。 褚师潼不是很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皇兄是要送给我?” 褚师寒认真的点了点头,眼中还是混浊不清。 褚师潼把手链接过,笑道:“皇兄还真是厉害。” 瞧着褚师寒呆呆的,褚师潼又打趣了一句。 “没看出来皇兄还是个手艺人,若有朝一日你我穷困潦倒无家可归,那咱俩就去天桥底下吧,我说书,皇兄在我一旁编手串卖,咱俩倒也饿不死。” 原本不过是随口的玩笑话,褚师寒却好像真的听进去了似的,重重点了点头。 “好。” 褚师潼诧异抬眸,有些不敢置信。 “皇兄说什么?” 褚师寒放慢了语气,像是在这一刻,拉慢了时光,道:“我说,好。” 褚师潼一时倒还真不确定他是否是醉的胡言乱语了,立刻解释:“我不过是玩笑几句,皇兄不必当真……” “这不是小七跟老三吗?” 皇后的声音打断了褚师潼的话,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褚师潼回头看到以皇帝皇后为首的一群人已经朝这边走来了。 褚师御道:“小七,朕还说怎的不见你了,你和老三在这做什么呢?” 褚师潼笑着说道:“儿臣出来醒醒酒,正好碰见了三皇兄,便在湖边聊了一会儿。” 她无声的把手链藏入了袖中。 褚师御冷眼扫了下褚师寒,道:“老三应该是醉了吧,酒量不好就不要多喝,几杯酒就醉了,说出去也不怕招人笑话。” 褚师潼一如既往的装出老好人的样子,“父皇言重了,儿臣正要找人送三皇兄去后院休息呢。” 褚师御摆了摆手,立刻有太监上前扶着褚师寒离开了。 望着褚师寒的背影,褚师潼心里很清楚,这就是不受宠的对待。 她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反而是转回褚师御这边。 第33章 情仇快哉暗中先发制人 她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反而是转回褚师御这边。 “父皇,您带着这么多人这是要去哪儿?” 褚师御冷哼了一声,似乎褚师潼这句话点燃了他心里的火气。 一旁王泽旭道:“七皇子殿下,刚才有宫人禀报,说是……后院之中传来了些许不雅的声音,后院休息的世家公子小姐不在少数,陛下原本就准备出来走走,听闻如此荒谬之事,便直接带人前来了。” 褚师潼愣了愣,有些懵的说:“这……应当没人敢在宫中无礼吧?是否是误会?” 王泽旭面露苦涩,干笑道:“已经派人确定过了,只是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和小姐……陛下十分生气,二公主殿下因为这件事觉得颜面尽失,已经哭的不成样子了……殿下还是莫要多问此事了。” 褚师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点到为止的煽风点火一下就差不多了。 她默默的走进了人群里,随着大流一起进了后院。 走着走着,荣王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旁,他低声道。 “清心丹本王已经派人去取了,此事还得多谢七殿下出手相助。” 褚师潼却道:“王爷的话倒是让我听不懂了,我只是受委托传个话而已,还请王爷日后不要再提此事了。” 荣王也知道了褚师潼的意思,便没再多说,为了不被让人察觉,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拉远了距离。 褚师凡凑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我还以为这场好戏你今儿看不到了呢。” “堂兄说笑了,宫中做出这种不堪之事,算什么好戏。” “别说,我还真挺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小姐敢在二公主的生辰宴上搞这些事情,也不怕惹怒了公主和陛下,直接把他们拉出去砍了?” “他们既然敢做出这种事来,自然是不怕被发现的。”褚师潼道:“堂兄还是少说两句吧,怕是一会儿有的是好戏看呢。” 褚师御带着宫中数人直闯后院,御林军护卫在周旁,几乎是刚走进来,,就听到了那声音来源的方向。 看到众人的脸色越来越差,褚师御几乎怒火都快燃到天上了,褚师潼内心倒是有些想笑。 褚师枫啊褚师枫,不要怪他人,要怪就怪自己吧。 褚师枫和丽妃为了自己计划中司景离被捉奸进行的更顺利,选择了最靠外边的房间,却不曾想,这可是直接方便了他们自己被发现。 屋中的不雅之声在如此安静的时候显的格外刺耳。 许多久居深闺的小姐们都听红了脸,不少女子因为羞涩都纷纷快步跑出了后院,一些世家公子们都听得有些脸红。 毕竟屋中的声音此起彼伏,褚师潼猜测应该是江家那位小姐,也就是丽妃挑选中的女子应该是意识已经苏醒了,但也因为自身中了药的关系,神智不清的开始了配合的过程。 适才跟着来看好戏的人不少都已经离开了,还有一些,例如褚师潼留下来就是为了看这场好戏的。 皇后听的脸也有些红,“陛下,不如让御林军进去把人抓住吧,这种情景若是让众人都瞧见了,难免脏了大家的眼睛。” 丽妃立刻道:“皇后娘娘,他们敢在公主的生辰宴上做出这等下流之事,若是不让他们好好丢一丢人,长长教训,怕是这事说出去也难听呀。” 褚师御沉吟片刻,道:“来人,给朕把里面的狗男女都拖出来,朕倒要看看!谁敢在皇家生辰宴会上做出这等下贱之事!” 御林军领命,立刻闯入了屋中。 人群中的议论声一波波的传入耳朵,褚师潼听的倒是清楚。 “到底是谁啊,在这里干出这般丢人的事。” “呵呵,管他是谁呢,反正被拉出来就知道了。” “御林军怎的进去这样久都没出来?难不成里面是什么动不得的人?” “诶?是不是司……是不是他?我好像半天都没见到他了。” 褚师潼冷眼扫去,那群人竟还真的左顾右盼的找了起来。 “好像司世子真的不在。” “我早就注意到了,司世子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我还觉得挺奇怪,他出去的时候似乎走路都有些不稳,肯定是喝醉了,不定拉住了哪家的小姐在里面正颠鸾倒凤呢。” “我就说嘛,自小养尊处优又怎样?还不是骨子里一样的下贱,这种东西可是那些金玉堆不起来的,真恶心啊。” 不得不说,男人的嫉妒心,有时比女人的更加可怕。 他们如此编排如此期待,无非是因为自己的地位和身家不如司景离,在司景离面前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尊重,所以一想到司景离可能要倒霉,便忍不住露出了丑恶的面目,试图在笑人遇难的时候找回一些可怜的尊严,以此慰藉在司景离面前点头哈腰像狗一样的自己。 他们话说的难听,基本周遭的人都听入了耳朵。 褚师凡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就要上前跟人理论一番,司景离再如何骄纵,对他和褚师潼倒还是很不错的。 不料,褚师潼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她动也没动,处在人群的正中心忽的发问。 “不知那几位一直背后说闲言碎语的是哪家公子?” 适才说闲话几人被褚师潼突然的发问打断,但这种事也不好直接承认,毕竟背后说人闲话这种事传出去对一个大男人来说还是挺难听的。 褚师潼冷声道:“今日是我二皇姐生辰,闹出这种事无论是谁父皇都不会轻饶,你们堂堂七尺男儿像乡野村妇般在此嚼舌根是什么意思?父皇还在这里你们就敢如此,本皇子可否认为你们这般是在藐视皇威,故意讥讽皇后娘娘办事不利呢?” 褚师潼的声音提的很高,把前方褚师御等人的注意力全拉了过来。 听到褚师潼的话,皇后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毕竟这次的生日宴是她亲手着办的,突然出现这种事,她也很难摆脱责任。 适才说闲话的几人瞬间就被吓得不成样子,原本只是说几句闲话的事,却硬生生被褚师潼抬上了要治罪的程度。 “七皇子殿下误会!我等不过是随口说几句罢了。” “随口几句?你知不知道父皇还在场,你是什么身份?父皇还未开口你在这里随口讲几句?莫不是你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高到可以在父皇还未曾说话之前就可以随意评判?” 几人面色涨如猪肝。 褚师御冷冷扫了一眼,不耐烦道:“小七,怎么回事?” 褚师潼如实道:“这几位公子也不知是谁家的,在这里口出狂言胡乱揣测,惹得人心惶惶,视皇权为无物。” 几人连忙跪下想解释,不料褚师御完全没有耐心听,直接挥了挥手道:“王泽旭,把这起子人都给朕赶出宫,查出是哪家的公子,以后无召不得入宫。” 王泽旭结令,带着剩下的禁卫军,也不顾几人如何苦苦哀求,直接扣押着把人按住,一路强赶了出去。 褚师潼的目的达到,也安静的闭上了嘴。 虽然处置不算严格,但对于十分好面子的官宦弟子来讲,这无非是惹怒了皇帝的罪,无召不得入宫这件事传出去,估计几人的脸都要丢光了。 为首的御林军出了屋子,屋内的人并未被拽出来,他走至皇帝面前行礼道。 “陛下,里面的人……” 褚师御见他这般犹豫,眉头早已拧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朕不是说了让你们把里面扰乱宫闱之人拉出来吗?” “陛下。”御林军犹豫了一下,说:“里面的人是六皇子殿下……” 褚师御当场一愣,瞬间血压飙升,火气翻腾。 “放肆!” 丽妃吓得花容失色,连声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你再胡言乱语当心陛下让人把你拖出去斩了!” 御林军紧紧把头低下,语气苦涩的说:“臣不敢撒谎,里面真的是……” 或许是为了给六皇子留个面子,他没再重复六皇子的称呼。 皇后原本担忧的脸上,无声露出了一丝放松,甚至还有些装模作样的说道:“陛下息怒,或许六皇子殿下是喝醉了。” “冤枉啊陛下,里面一定不是枫儿!” 丽妃拼命在周围寻找着褚师枫的身影,可怎么也看不到。 褚师御脸色铁青,额间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抿唇沉默许久,道:“都散了。” 王泽旭立刻心领神会,开始把人往外请。 这种丢人事,皇家自是更不愿让旁人知晓。 周围的人几乎都被请走了,连很想看热闹的褚师凡都被请走了,唯剩下了后宫的妃子和皇子们。 “陛下息怒,不若还是让六皇子殿下解释一下吧,或许……有什么原因也说不定。“ 皇后模棱两可的说着,实际上就是故意在煽风点火。 褚师御怒道:“把那个逆子给朕叫出来,朕倒是要看看,这个逆子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一会儿,屋中的御林军出来了。 “陛下,六皇子他……或许是酒醉上头,臣等虽然按住了六皇子殿下,但他意识还是不太清醒,满口的胡言乱语,臣已经命人去取凉水了,想来是醒酒之后才能来御前回话。“ 丽妃听到这里,顾不得平时温婉的模样,道:“绝对不可能是枫儿!你胡说!” 她直接冲过去把门推开,不料在看到屋中情形的瞬间,整个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王泽旭立刻派人把丽妃抬走。 屋门已开,褚师御憋着一肚子火气带人走上前去。 屋中的情形十分凌乱,地上都是撕成碎条的衣服,旖旎的温度伴随着某种气味扑面而来,褚师枫和江家小姐都赤着身子躺在地上面色潮红,两人似乎神智不清,表情都是一番醉生梦死的模样。 褚师御当场大怒,原本他还不相信,毕竟是他自己的儿子,自小在宫中长大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可当亲眼见到之后,原本积攒的怒火瞬间就炸开了。 “逆子!来人!给朕把这逆子弄醒!” 褚师潼在人群后边,身影比较矮,被前面的人挡住了看不见。 但又比较好奇,想出去之后跟褚师凡形容一下眼前的一幕,只好掂起脚想看个究竟,刚能看到,一只手就挡住了她的视线。 褚师潼不爽的朝着那只手的来人方向看去。 褚师绚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还伸手遮住了她的视线。 与褚师潼对视的瞬间,褚师绚不顾她幽怨的目光,柔声道:“小孩子别看这些。” 褚师潼低声不服气道:“皇兄都看了,为何我看不得?” 褚师绚:“你还小。” “那你也得让我看一眼,否则我出去之后怎么跟堂兄讲?” “我说与你听吧,你别看了。” 褚师潼半信半疑的站了回去,“那你说吧。” 这种情形还是挺奇怪的。 褚师绚朝着屋内看了看,似乎是酝酿了一会儿,道:“就是他们两个,在做成婚之后的夫妻才做的事。” “……” “你可以理解为,他们提前做了成婚之后才能做的事。” 褚师潼一脸嫌弃道:“算了皇兄,我还是出去跟堂兄说我没看到吧。” 御林军抬来了水桶,进屋对着地上两人的身影猛的浇了下去。 好一个透心凉,褚师枫一激灵就从刚才的温香软玉里醒了过来,他有些茫然的左右看着眼前的情形,当看到自己身上未着半缕,而门口已经站了一堆人的时候,他几乎是刹那间就从地上滚了起来。 一旁的江家小姐也被凉水泼的尖叫了起来,褚师枫回眸看到她与自己一样,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父皇……儿臣…….儿臣……” 他竟还一时片刻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眼前这一幕。 褚师御随手拿起一旁王泽旭的拂尘朝着褚师枫身上砸去。 “逆子!今日是你二姐生辰!你居然敢在宫里做出这等下贱之事!” “父皇!儿臣冤枉啊!” 褚师枫想解释,可一旁的江家小姐已经羞的人不住开始崩快大哭了起来。 “六皇子……你怎么能……怎么能……” 这小姐倒还不傻,知道眼下这个情况自己的清白指定是保不住了,做不成世子妃,那就做个皇子妃。 褚师御怒问:“冤枉?你倒说说!朕怎么冤枉了你!” 第34章 雪中送炭笑言兄弟情义 褚师枫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在这间房里跟他的表妹发生了这种事?不是应该司景离在这间屋内? 褚师枫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可能是被司景离看破,然后蓄意报复了。 事已至此,若是说自己醉酒滥情,必然会被褚师御好一顿责罚,他思考片刻,干脆豁出去道。 “父皇息怒,是儿臣心悦表妹,因醉酒才做出这等之事,是儿臣之错,还请父皇恕罪!” 褚师御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才十五岁!你长兄还未曾娶妻纳妾!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 褚师枫跪在地上,尴尬的窘迫和被迫害的恨意,让他浑身紧绷着,下一秒就怕忍不住想杀人了。 皇后道:“你若是心悦谁家女子完全可以纳为妾室,你如今这做法让陛下的颜面何存?让皇室的颜面何存?” 褚师枫死死咬着牙,他如今也只能认了这个错,否则一旦细查这件事,自己绝对是最禁不住查的人。 “儿臣知罪,儿臣愿受任何责罚,还请父皇息怒!” “传令下去!”褚师御道:“六皇子无视宫规,禁足三月!罚俸一年!清凉山庄你也不用去了,在东四所给朕面壁思过!” 周旁的人听到褚师御对褚师枫的惩罚,都心有灵犀的没有吭声。 褚师御心里还是很偏袒褚师枫的,也是因为这件事关乎皇家颜面,不能罚的太过。 干出这般丢脸之事,褚师御对外宣称的也只不过是无视宫规罢了,惩罚对褚师枫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毕竟褚师枫已经第一时间把酒后乱情祸害姑娘的是转变成了心中爱慕酒后失德,原本这两个说法都指的是同一件事,但后者的说法是在已经准备娶江家小姐的前提上了罢了。 江州巡抚虽然官不小,但一个江家小姐褚师御是压根不会放在眼里的,与其让她污了自己儿子的声誉,倒不如直接顺着台阶下了,当作是还未成亲便行了周公之礼,这样传出去虽然也难听,但好歹比强迫无辜女子好听太多。 皇后提醒道:“陛下,这位小姐似乎是丽妃的母家人,刚才听六皇子说是他的表妹,不知这位江家小姐该给个什么位份?” 褚师御道:“给什么位份?尚未成亲便怂恿皇子做出这等出格之事,给她一个妾室都算朕仁慈了。” 那位江家小姐似乎也懵了,原本以为最起码是个侧妃之位,不想成褚师御直接给她扣了个勾引皇子的罪名,让她当个妾。 这事若是传回江州,她简直要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她出声道:“陛下,臣女……”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褚师枫忽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阴沉而狠辣,那位小姐吓得立刻捂住了嘴。 褚师御无心再听,“今日当真荒唐!生辰宴就此为止吧,王泽旭,去通知所有人。” “奴才遵旨。” 褚师御转身带着人离开,皇后停留了片刻,最后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御林军和周围的太监也跟上褚师御,仿若好戏落幕,台下的观众都前后离去。 褚师绚道:“小七,我们走吧。” 褚师潼沉默片刻,走进屋中。 江家小姐身上只披了一条薄薄的床单,看到褚师潼走进来,吓得连忙跑到床上,用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褚师潼扫了她一眼,并不在意,她走到褚师枫面前,脱下了自己外衣。 褚师枫跪在地上双眼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如何。 适才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些人对自己的目光,或是嫌弃,或是失望。 他紧紧攥着拳头,心里发誓定要百般报复回来。 在他心结万千的时候,身上忽的多了什么东西。 抬眸,是褚师潼把自己的外衣披到了他身上。 好像在这一场闹剧之后,唯有褚师潼会用自己仅存的一丝善念来帮自己遮掩住如今窘迫难堪的境遇。 “小七……” 褚师潼的眸子里并未有旁人那般的失望和嫌弃,也没有同情和怜悯,只是和往常一般,清淡平静的像一湖秋水。 “皇兄,你若是喜欢,为何不早说,今日还喝那么多酒,早知道当时我出去醒酒就带着你一起了,省的闹出这样的事。” 褚师枫伸出手,用力抓住了褚师潼的手腕,仿佛终于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字一句重重说道:“不是我!小七!你相信我!不是我愿意如此的!我是被人害了!” 褚师潼微微蹙眉,神情凝重,“是谁想害皇兄?” 褚师枫欲说出口,可又注意到了门口的褚师绚,硬生生抿唇咽下了口中的话。 褚师潼似乎也明白他为何不说了,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兄你放心,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旁人只说你性情放纵喜爱玩乐,但小七知道,皇兄实际上是很稳重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 “小七……” 看到那双常年阴森的眸子在此刻动容的神色,褚师潼微微笑道:“这件事惹父皇生了好大的气,皇兄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一会儿丽妃娘娘醒了之后又要找你。” 褚师枫现在可选择的余地并不多了,虽然困境已经以最大幅度的情况救了过来,但也不代表他的日子还能像以前一样。 “嗯,多谢你了。” “我去让下人给皇兄送件干净的新衣服。” 褚师潼起身。 一旁床上的女子立刻哀求道:“七皇子殿下!求您也给我送一件吧!” 她刚出声,褚师枫便已经按压不住自己的怒意,抄起刚才褚师御砸向自己的拂尘狠狠朝她扔了过去。 “贱人!闭嘴!只会连累本皇子!你还有什么用!” 女子被拂尘打中眉心,痛的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皇兄息怒,总归以后她也算我的皇嫂了,一件衣裳罢了,一会儿我再吩咐一句就是。” 褚师潼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屋中。 害人得手对褚师潼来说并没什么,害了人,不被发现,对方还把你当成好兄弟,这才有意思。 褚师潼出门吩咐了碧水一声,褚师绚未走,一直跟在褚师潼身旁。 碧水按着吩咐去拿衣服。 褚师绚在褚师潼旁边问道:“小七,你相信这件事你六皇兄是没错的?” 褚师潼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自然相信。”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可能看的并没有那么清楚。”褚师绚道:“这世上有些人比你想的更复杂,你不能对他们用最单纯的眼光看待,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自己一直相信的人害了。” “例如呢?” 褚师潼转身望着他,“皇兄有一天会像自己说的这样吗?” 褚师绚很明显是在提醒褚师潼识人不清,但褚师潼就是想问问,褚师绚说出这种话,看似好意,可他褚师绚说到底又是什么好人吗? 褚师绚对上褚师潼的目光,沉默了片刻,道:“不会,皇兄是不会害你的。” 褚师潼笑笑,语气里带着些轻快的笑意,却又像是故意嘲讽似的说:“既然大皇兄不会害我,那六皇兄自然也不会害我呀。” 褚师绚沉默了。 褚师潼道:“臣弟要去看望母妃了,皇兄也早些回去吧,告辞。” 她转身离开,只觉得刚才褚师绚的话简直是嘲讽至极。 褚师绚也不是什么好人,凭什么要来提醒自己提防褚师枫呢。 在褚师潼的印象里,褚师绚一直是最聪明最难对付的那种,可偏偏是那种人,如今这样挑拨离间的做法让褚师潼觉得愚蠢极了。 …… 褚师潼自然没有去露华宫看云想容,她转身从小路绕到了司景离所在的房间这边。 刚到门口,如霜就出现了。 “殿下。” “嗯,荣王把清心丹送来了吗?” “还未,最快也要在等半个时辰。” 褚师潼蹙眉道:“半个时辰?荣王倒也不怕世子死在这半个时辰里?” 如霜低着头没敢搭话。 褚师潼又问,“你可告知了世子现在在这里?” “已经告知了。” 褚师潼看了看四下无人的周遭,道:“所以这半天荣王竟连个人都没派来?” 如霜没说话,但褚师潼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火气。 “你去看看荣王在做什么,我留在这里守着。” “是。” 如霜正要轻功上屋檐,忽的停下动作,道:“刚才属下听到里面出了动静,许是世子殿下出了事。” “知道了。” 如霜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让自己去看看,免得出了什么事自己再回头责怪她。 褚师潼看了看,刚打开门就看到地板上都是水,司景离一身雪白的里衣躺在水中蜷缩着身体,原本因为血脉暴涨的肌肤也从粉嫩变成了绯红。 浑身湿透,也不知是冷还是热,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可怜极了。 褚师潼心中一沉,心里骂了荣王两句,无奈的进屋关上门,上前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世子殿下。” 褚师潼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可还有意识?” 司景离晕晕乎乎睁开眼睛,几乎是在他把目光落到褚师潼脸上的瞬间,褚师潼仿佛看到他的眼睛闪起了饿狼般的红光。 褚师潼感觉到危险,来不及放手闪躲,司景离便猛的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反身把褚师潼扑倒了地上。 褚师潼刚感觉到后脑勺传来的痛感,下一秒司景离的身影靠近,唇上软软的触感让她瞳孔瞬间放大,好似灵魂都被冻结在了这一刻。 司景离如今不过是个思想单纯的少年,所谓的吻也不过是单纯的亲吻,并未有更深层次的动作,可仅仅只是这样的一个吻,褚师潼平静的内心却像是翻山倒海一样的无法克制。 她清晰的头脑告诉她不该这样纵容,司景离如今不过只是被药效迷惑了,莫说今日是她褚师潼,即便换成旁人,司景离也会这样吻上来。 褚师潼想到这里,猛的推开了司景离。 “世子殿下自重。” 司景离被推开后,又一次扑了上来,褚师潼这次可没让他得手,直接一个翻滚离开了他身下,反手又把他死死的按住了。 如同那晚,司景离喝多了一样。 褚师潼心脏跳的极快,语气还是死命的压着。 “世子殿下,得罪了。” 她扯下自己的发带,把司景离的手腕背着捆绑上,任由司景离如何挣扎,褚师潼都视而不见,直接扛着司景离放到了床上。 内心不知骂了荣王这厮多少句,取个药这么慢,莫不是让人走着去的。 司景离在床上难受的直哼唧,他早就长发凌乱的不像话,里衣的衣衫开了大半,褚师潼觉得今日若非自己在场,换做任何一个人也早把跟个妖精一样勾人的司景离给办了。 褚师潼坐在一旁整理了下长发,她极少散发,因为散发很容易被人当成女子。 司景离挣扎了半天,直到没什么力气了,只能醉眼朦胧的一直看着褚师潼,但褚师潼也知道,他的眼睛里可是一点清明都不存在的。 没多久,如霜就回来了。 “殿下,荣王并未出宫,在宫路的角落里跟六皇子谈话。” “谈什么?” “属下只听到,荣王似乎有意把府中的小姐嫁与六皇子做妾。” 褚师潼眸色深了深,荣王看似十分关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实际上他更关爱自己的地位和荣王府的前途。 司景离在这里百般难受,而荣王一点也不着急,甚至已经开始用女儿拉拢六皇子了。 虽然六皇子这次在皇帝面前惹了火,但区区小事并不影响他本来的地位,等过了禁足的这段时间,六皇子还是那个受宠的六皇子。 “知道了,你下去吧,看着荣王府的人何时进宫,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把清心丹送过来。” “是。” 如霜离开后,屋中又只剩下了褚师潼和司景离两个人。 昏沉的天也像是终于酝酿够了,一道雷鸣炸起,磅礴大雨随之而来。 暴雨声在廊檐下回荡。 褚师潼垂眸看了一眼司景离,他脸上的红晕愈发扩散,原本就浑浊的眼睛,如今看来更是失智了几分。 褚师潼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莫非是刚才的冷水让他发烧了? 第35章 暴雨如注因果翻滚而来 她碰了碰他的脸,手背传来司景离脸颊上灼烧般的滚烫。 褚师潼也拿不准他的身体究竟如何,司景离原本就是中了药的,十月春的特点,拖的时间越长,中药的人神智越不清晰,药效越明显。 褚师潼思考之际,司景离忽的脸颊蹭了蹭褚师潼的手背,褚师潼随之望去。 司景离这模样乖的跟个小猫儿似的,亲昵的像是对待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褚师潼见他终于老实了,便好心发问了一句。 “世子殿下可算是消停了呢。” 司景离却眨了眨眼睛,蝶翅一般浓密的睫毛扇了扇,俊美妖孽的脸上露出单纯懵懂的神色。 “姐姐……” “……“ 褚师潼被这个称呼戳中心扉,但也知道,司景离现在确实是迷糊了,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看自己散落着头发,便把自己当成女子了。 “阿离好难受……” 褚师潼明白了,这厮虽然迷糊了,但也 知道自己难受,在这儿用苦肉计呢。 “哦,那又怎样。”褚师潼不痛不痒的回道。 司景离乖乖的蹭着褚师潼的手背,委屈又可怜的哼嘤着。 像是恳求着主人爱抚的小猫。 褚师潼并未把手拿开,司景离这般乖巧的模样,倒还是挺让人怜爱的。 褚师潼未曾注意,司景离在蹭她手背的时候,背后的手已经悄悄的挣脱开了发带。 上一秒还装乖的司景离,下一秒就以迅雷之势又把褚师潼按在了床上。 褚师潼连忙伸手挡住司景离的胸口,避免他再一次的靠近。 司景离双眼朦胧的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褚师潼好像真的能在他那双神智不清的眼睛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深情。 司景离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这也让褚师潼放心了些,她完全可以再一次把司景离绑起来,但她不想费这个劲了。 “司景离,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把你扔进外面的雨里。” 司景离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懂褚师潼说的是什么。 他只是望着褚师潼,没有下一步动作。 就在褚师潼觉得这个位置不是很好,想推开司景离的时候,她忽的看到司景离竟然望着自己,似乎是嘴唇的位置,然后咽了咽口水。 褚师潼:“……“ 褚师潼笑了,她伸手捏住司景离的下巴,司景离任由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傻乎乎的盯着她看。 ”想亲?“ 司景离的反应十分缓慢,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褚师潼摸索着司景离的下巴,他的皮肤真的很嫩,比女子都嫩,指腹好像摸在娇嫩光滑的荔枝肉上,能掐出水来一样。 望着司景离可怜巴巴的模样,看来刚才的冰水似乎是有些效果,但是现在效果应该已经消失了,因为他的呼吸又慢慢的加重了起来。 褚师潼透过湿透的纯白里衣,能隐隐看到司景离衣服下的体型。 看到某处的时候,褚师潼好像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司景离从刚才到现在这副装乖的模样到底忍了多久。 褚师潼垂眸思虑了一瞬,清心丹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吩咐了如霜让碧水再送一桶冰水过来。 褚师潼的指腹狠狠碾上司景离的唇,薄唇在褚师潼刻意用力之下,变得愈发殷红。 “世子殿下,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她的声音因为隐藏的目的变得温柔,像是引人入地狱的魔鬼。 司景离没有回答,只是更亲昵的蹭着她的手。 原本因为下雨透风有些冷的屋中,好像因为司景离慢慢加重的呼吸变得闷热起来。 褚师潼沉默了片刻,确定了司景离神智不清,她才按着司景离的头吻了上去。 她一生狠辣大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紧张的再三确认,小心翼翼。 褚师潼的吻可跟司景离不一样,她无师自通,仿佛沉寂已久的死灰终于复燃,暴动着侵略向他,简直要在他原有的城堡里攻城略地杀个片甲不留。 司景离被褚师潼侵略性极强的吻亲的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片刻,一会儿 不知不觉,褚师潼和司景离的位置早已天翻地覆,司景离被褚师潼压在身下。 屋外电闪雷鸣,一昏一暗。 暴雨如注,像是要洗刷整个世界。 此处不变过多描写。 …… 褚师潼离开皇宫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天色暗了下来,不见月亮,阴沉的乌云积压在天空。 等一路回了府中,如霜突然出现在了褚师潼面前。 ”殿下,周家死于火中的消息刚刚已经传进宫中了。“ ”嗯。“ 当初褚师潼偷偷将莹儿带出来,为的就是想利用赵恒之手杀了周衍川一家,不曾想莹儿中途逃跑回了京城。 听如霜之前的监听说,莹儿虽然回去了,也因为马夫的话以为是周衍川托人把自己带走的,但她选择劝赵恒息事宁人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赵恒耳根子软,莹儿劝了两句就答应了。 自那之后,莹儿一直在庆国公府中。 没名没份,连个妾室都不算,听如霜说两人已经同房了,基本能做的事全做过了,但庆国公怕丢脸,死活不愿意儿子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妾。 莹儿便也愿意这样做小伏低的陪着,她还是想的太单纯了,当初若是跑了,以后的人生虽然是黑户,但起码也是自由的,可她偏偏选择回来投奔了赵恒。 莹儿和赵恒的感情还不错,但庆国公在朝中也算是个元老级别的 人物,想让他松口基本是不可能的,莹儿大概率的下场也就是没名没份的陪赵恒几年,连孩子都怀不上,最后被赵恒放弃。 原本莹儿若是直接走了,或者回来告状,周家都是必死的局,可她非要从中阻拦一手,让褚师潼半天的劲儿都白费了。 当初赵恒来自己面前各种挑唆想把自己当枪使,虽然褚师潼并未被他挑拨成功,但这个仇褚师潼还是浅浅的记了一下。 周家全部死在火里这件事已经传到皇宫里去了,褚师御应该对此也不会过多关注。 褚师潼今日在宴会上并未见到赵恒带着莹儿在身旁,若是真有心,必然会带着。 褚师潼对一个路不长久的女子也没什么兴趣,便随她去了。 …… “世子爷,世子爷?” 司景离被身旁小侍喊醒。 他睁开眼,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躺在浴桶里。 小侍道:“王爷派奴才送来清心丹,世子爷您快用了吧。” 司景离意识回神,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他身上穿着的雪白里衣干干净净,浴桶里的水上还飘着几块冰块。 左右环顾之后,司景离语气急促的问。 “褚师潼呢?” 小侍一脸懵,“奴才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七皇子殿下。” 司景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红的不像话。 “清心丹留下,你先出去。” “是。” 小侍离开后,司景离起身,连衣服也没换就往床上走。 看到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司景离愣在原地。 难道他被药物折磨的半梦半醒时候发生的事,都只是自己幻想的一个梦吗? 司景离浑身湿透,里衣上的水还在往下滴,可他的思绪早就离开了这里。 半梦半醒之际,他模糊不清的记得褚师潼散落着头发,被自己压在身下,宛若倾国倾城的女子。 他记得自己和她拥吻,像是感情炙热火烈的恋人。 他还记得…… 司景离越想越脸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幻想这种事,可那种真真切切的感受,耳边的蠢蠢欲动的惊雷声,他感觉那不像是一个梦。 司景离在床上翻找,试图找到当初他和褚师潼,平日高高在上的世子,如同一个疯子一样掀开被褥,几乎把整个房间都要翻找一遍,可怎么也找不出任何证据。 一顿徒劳之后,司景离靠着墙,慢慢失去力气坐到地上。 只是个梦吗? 那半梦半醒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幻想的吗? 可为什么自己幻想的不是别人,而是褚师潼? 只是因为是褚师潼救自己出来的? 司景离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小侍不安的敲门发问,他才吃了清心丹换好干净的衣服走了出去。 夜已经很深了。 司景离有些麻木的走在出宫的路上,突然想起那个荒唐的梦里其中的一个情节。 他好像在褚师潼左耳下面咬了一口,模糊的记忆里,似乎那一口咬的不清,牙印上都带了血。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冲去七皇子府寻找褚师潼,可脚步刚刚加快,脑海里突然响起褚师潼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 “你我两清了。” 脚步再一次的停下。 司景离不知道那些自己模糊的记忆是否是真实发生的,处处行迹都表明那只是自己的幻想,可他就是有些不甘心。 在原地停留良久,最终司景离还是没有选择追到七皇子府去看看自己模糊记忆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真还是假。 反正明日就要出发去清凉山庄了,大不了这次他也跟着去,顺势看看褚师潼身上到底有没有自己曾留下的牙印。 …… 隔天清晨。 褚师潼早早的睡醒了,在书房用早膳的时候,听碧水说了下今日出行清凉山庄的中途停靠点。 清凉山庄在武陵山脚下,紧挨着的是个名为狼犊村的小村子。 离京城并不远,但也不近,中途不停歇的话赶一天一夜的路也能到,但这样舟车劳顿,想来陛下和后宫嫔妃的身子受不住,便定了今日中午启程,晚上到达京城旁边的一个县城作为落脚点,明日清晨继续赶路,到达清凉山庄的时候应该就是夜半了。 “殿下,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能出发。” “嗯。” 褚师潼这次留了季书在府中照看,季书一个人能打理好府中上下,还能照看韩子俊跟酒楼的装修事宜,所以褚师潼留了他,准备带走碧水。 季书捧着一盒药膏进了屋中。 “殿下,这是属下从街头卖戏法那里寻来的一种药膏,跟肤色极为相似,听说就算是有刺青和烙印,涂上了也能遮盖住。” 褚师潼接过药膏打开看了看,里面分成了两种颜色,一种较深,一种较浅。 季书道:“那个变戏法的说,若是颜色不合适,可以两个颜色混在一起,基本上只要调的颜色合适,看不出来有伤疤的痕迹,但是这东西敷在伤口的时间长了,伤口会恢复的很慢,也有些许发炎的可能。” “嗯。” 褚师潼又怎不知昨晚被司景离咬了一口,她连夜吩咐了季书务必在出发之前找到可以掩盖自己脖子上伤疤的药。 疤痕并不深,唯一显眼的地方就是司景离的两个虎牙咬破了的伤口。 褚师潼调了个颜色,让碧水涂在了自己的伤口上,基本上只要不是贴在身上细细的看根本看不出来。 褚师潼觉得,面对司景离,她算是把能做到的都做了。 毕竟两人之间也没确切发生什么,不过是吻了一下,自己友善的在他神智不清的时候帮助了他一下,只要司景离不记得,那这件事便没有发生。 她自小被灌输男子的思想,并不认为什么劳什子的女子清白大过天,她只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和势力,没有人敢对她说三道四任何。 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言论和流言都无足轻重。 左右自己此生也不会嫁人,这些事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 临近中午,各府的马车已经在城门前等候就位了。 因为出行的基本都是皇亲贵族,所以无需去皇宫中等待,只要在城门处等着皇宫的临行队伍到来,跟在其后面走就可以了。 褚师潼来的时候,城门已经等候了不少马车了。 比较稀奇的是,她看到了公主府有两辆马车。 褚师潼派碧水过去问了下,褚师凡直接下了自己马车来了褚师潼这儿。 “小七!” 他翻身上了马车,直接坐到了榻上。 今日褚师凡身着一袭宝石蓝的锦袍,看着终于有点端正的模样儿了。 “堂兄,这次去清凉山庄,姑母可是来了?” “是啊。”褚师凡道:“真稀奇,往年母亲从来不参合来清凉山庄的事儿,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愿意来了,我听说司世子也来了,他往年也没来过,似乎四公主和开元寺的无极大师已经在去清凉山庄的路上了,今年多出了好多人,也不知清凉山庄住不住的开。” 第36章 处心积虑谎言欲盖谎言 事情愈发不对了。 前世这次去清凉山庄压根没有这么多人,长公主、四公主、无极大师还有司景离,前世压根是没有去清凉山庄的。 似乎一切都跟前世一模一样,只不过自己成为唯一的那个变数,任何事的发展好像都会因为自己这个变数的改变而改变。 褚师凡道:“听说今年去清凉山庄增加了一项祈福活动,可能无极大师和我母亲都是因为这件事去的,不过我倒是想不明白为何司世子也去了,他不是最不喜坐马车了吗?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了。” 褚师潼的图纸直到现在还没能送出手,她的图纸太过精巧,怕是只要一露世就会引人非议,若是被追问起来,倒也是件麻烦事。 “司世子敢来,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褚师潼慢悠悠的说道:“堂兄倒是对这件事在意的很。” 褚师凡尴尬的笑了笑,道:“还不是因为跟着世子殿下能享福吗?” 褚师潼掀起窗帘朝外看了一眼,本是想问问碧水如今是什么时候了,却不曾想恰好看到司景离朝着自己马车走过来。 褚师潼立刻放下了窗帘。 莫名其妙的有些慌乱。 褚师凡见她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小七?” 褚师潼摇了摇头,“无事。” 话音刚落,马车外就传来了司景离的声音。 “褚师潼呢?让她出来,本世子有事找她。” 碧水行了个礼,走到窗户旁边道:“殿下,世子殿下在外说有事找您。” 褚师凡立刻兴奋的起身就想下车跟司景离打招呼,不料褚师潼端坐原地,道:“本皇子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人,让世子殿下回去吧,有事等到了清凉山庄再说。” 褚师凡的动作顿在原地,他有些懵,不解的看着褚师潼,小声问道:“你身体不适?你怎么了?” “......”褚师潼道:“堂兄还是别问了。” 碧水如实转达,可司景离压根不吃这一套,直接上前两步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瞧见端坐在榻上的褚师潼和一旁表情怪异的褚师凡,司景离气不打一处来。 “褚师潼,你身体不适还要叫凡公子一起来说话?你是故意躲着本世子不想见我吗?还是你身体不适,凡公子能给你治病?” 褚师凡不知褚师潼是怎么想的,突然这样被人揭穿了谎言,好像尴尬的不是褚师潼,而是他一样。 “世子殿下好久不见。”褚师凡干笑着打圆场,“我也是听说小七身体不适才来看看的。” 褚师潼则一脸坦然道:“本皇子确实身体不适,无法招待世子殿下了,若世子殿下真有事,还请等到了清凉山庄再说吧。” 司景离的目光在褚师潼的脖颈上来回扫过,马车内捂得严严实实,昏暗的光线下,褚师潼雪白的肌肤上没有任何的瑕疵,确确实实看不到她的皮肤上有自己昨夜那个梦里留下的牙印。 司景离原本有些期待的心,终于落了空。 说不出来的失落,像是凝成了一团压在他心头。 果然是自己臆想的一场梦啊,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褚师潼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可能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司景离是个喜怒都表现在脸上的人,他如今失落的神色可谓是一眼便能看出来,那张俊脸上,狭长的凤眸目光垂落,眉头微微蹙起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褚师潼自然看到了,但是她现如今说不出任何别的话,司景离刚才盯着自己看了半天,想来是昨夜的事他多半是记得一些。 她后悔自己昨天心存侥幸帮了司景离,如今又怕司景离一个气急了走近非要找到伤口,面对司景离,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装死了。 褚师凡问道:“世子殿下,怎么了吗?” 司景离回神,尽量维持着自己不要太过失态,道:“无事。” 褚师潼抬眸,对上司景离意味不明的目光。 司景离道:“不过是昨夜做了梦,梦见褚师潼被箭射穿了肩膀,所以今日特来看看,既然褚师潼没事,那本世子也就不多停留了,告辞。” 褚师潼:“......” 司景离还真是好狠的心啊,昨夜自己帮了他,他竟梦到自己的肩膀被箭射穿了。 司景离松开帘子转身离去,徒留褚师凡一人懵在原地。 “小七,司世子刚才说什么?你的肩膀怎么了?” 褚师潼揉了揉眉心,道:“没什么,司世子睡糊涂了,堂兄不必在意他的话。” “哦。” 褚师凡虽觉得两人十分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待了没多久,皇宫的行阵就到了,褚师潼的马车跟随在行阵之中,一行人出了城。 ...... 刚出城还不到两时辰,便听说了司景离不耐受马车,难受的已经起不来了,随行的太医们前后去马车上医治,结果都被司景离赶了出来。 褚师凡靠在车厢门口,听着路上众人口中的各种议论,一大帮人一起出行,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传的全都知道了。 “司世子真惨啊。”褚师凡枕着手臂,阳光从他侧脸上照过,五官立体俊美的线条仿佛被镀了一层金。 “我要是他的话压根就不出来,这才刚走没多久他就这样了,我看实在不行司世子还是原路返回吧。” 路途闲来无事,褚师潼已经开始闲的作画了。 她手中拿着毛笔,正在画卷上画着一副寒梅之景。 听褚师凡那么说,便随口回道:“世子殿下那样在意颜面的人,出来便是出来了,你让他原路返回,京城的人不定要怎么背后议论,单是为了颜面,世子殿下都不会肯回去的。” “那怎办?”褚师凡道:“他的马车已经是最好的了,我估计就连皇帝舅舅的马车也不一定能比得上他的,我听说他的马车车底可是用大理石做的,为的就是加重稳定性,原本以他的身份完全没必要跟在最后,还不是因为马车太重了才被迫跟在了队伍最后面。” “马车重并不代表稳定性强。” “你这马车倒是轻快。”褚师凡笑道:“之前坐你的马车我还觉得你这车厢有些奇怪,今日看了半天才明白你应该是动过马车车厢的构造了,怪不得就你一路坐着一点也不难受。” 褚师潼的车厢里,就连砚台中的墨水都未曾摇晃半分。 褚师潼道:“所以这才是堂兄今日一直在我车厢赖着不肯走的原因吧。” 褚师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也不全是,谁让我母亲这次跟着来了,若是我还在原本的马车上,一定会被母亲交去抄写佛经的,本来马车就晃,再让我写字我还不如直接直接从车上跳下去。” 褚师潼笑笑没说话。 褚师凡忽然道:“不如把司世子叫来你的马车里吧?我看他那车肯定没有你这车稳。” 褚师潼头也不抬的继续画着画,“堂兄说了这么半天,总算是说出心里话了。” “哈哈哈。”褚师凡被褚师潼这样看穿了心思,也不气不恼,反而爽朗的笑了几声,“我这不是觉得世子殿下有些可怜吗?” “他可怜,跟我没有关系。” “话也不能这么说,世子殿下对咱俩还是很不错的呀。”褚师凡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莫名其妙来了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世子殿下这次来清凉山庄可能是因为你。” 褚师潼手中的笔停住,她缓缓抬起头,神色虽然镇定,可语气却冷了几分。 “堂兄说笑了。” 褚师凡没有回头看褚师潼,只是乐呵呵的说:“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总觉得世子殿下好像......跟你关系很好的样子。” 他随口的几句,分明是心中怀疑了很久的话,说的时候轻松的像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褚师潼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低下头,继续画画。 没多久,一副雪中寒梅的画作从她手中呈现,梅花火红,屹立于霜雪之中。 褚师潼望着梅花,无故又想起了司景离。 他眉心那颗鲜红如血的朱砂痣,好似和这梅花一样红。 褚师凡的下人跟他本人一样,是惯爱看热闹的性子,这不,没多久就又追上来说稀罕事了。 “公子,听说司世子把太医们都骂了一顿,马车里的东西都砸坏了,生了好大的气,荣王劝阻无果,急的满头大汗,陛下说若是世子殿下身体再不适,那便行阵全停下,等世子殿下好了再走。” 褚师凡闻言笑了笑,道:“舅舅倒是真给荣王府面子呢,小七,你觉得呢?” 褚师潼把那幅画挂在了马车上,望着画良久,道:“我不觉得。” “平日你那般热心,如今出行之时倒是冷心冷肺了不少。” 褚师凡无端一句话,让褚师潼几乎瞬间黑了脸。 往日里的友善全都是装出来的,今日就是因为害怕司景离发现所以褚师潼才死活不肯让司景离上自己的马车,但褚师凡这么一句,好像是在这一刻要把自己的面具给撕下来一样。 “碧水。” 褚师潼开口。 马车外的碧水立刻回应,“殿下!” 褚师潼道:“你去请司世子,问问他愿不愿意过来。” “是。” 等碧水往行阵后方跑去,褚师凡这才说道。 “这才对嘛,我就说小七不会那般狠心的。” 褚师潼没有回话,她只希望司景离要么不要过来,要么过来了眼睛不好使别看到自己脖子上涂抹了药膏的痕迹。 ...... 司景离被请来的时候,可谓是好大的阵仗。 荣王府的下人抱着软丝凉席、甜瓜果茶各种精致糕点和香囊还有一盆盆冰进马车的时候,褚师潼感觉自己的马车简直有些寒酸的丢人。 褚师凡看褚师潼的脸越来越黑,忍不住哈哈大笑。 “太好了,世子殿下一来,马车里就有冰了,真是太凉快了。” 等把车里塞得满满当当了,司景离这才出现。 还是被下人一路打着伞送过来了。 司景离依旧是一身红衣,墨发散落,出奇般的没带多少首饰。 妖孽般的俊脸有些苍白,但也因此,眉心的朱砂痣显得愈发鲜红。 他看了褚师潼一眼,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道:“若非你极力邀请,本世子才不会如此动辄功夫过来。” 褚师潼:“......那还真是麻烦世子殿下了。” 褚师凡坐在门口,让了让地方给司景离进去,打趣道。 “世子殿下在府中应该惯爱吃核桃的吧。” 司景离不解道:“本世子不喜,为何这么说?” 褚师潼补刀道:“应该还是没剥皮的核桃。” 司景离愣了愣,随后明白了两人话语中的意思,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气道:“你俩什么意思?若非褚师潼邀请,本世子才不来呢!” “对对对,是我邀请的世子殿下。”褚师潼道:“世子殿下息怒 ,我不过随口说说,不过堂兄必然是有坏心思在其中的。” 褚师凡:? “小七?我把你当兄弟,你这样出卖我?” “堂兄,你可别不承认。”褚师潼道:“你若不承认,那爱吃核桃的可不是世子殿下,而是你了。” 褚师凡被褚师潼堵得说不出话来,原本他就是想笑一下司景离嘴硬,结果却被褚师潼笑了一番。 司景离瞧着这一幕,心中的气也没了。 坐在马车上没多久,听着褚师凡和褚师潼偶尔两句的交谈,觉得难受的劲头慢慢回过来了。 褚师潼不确定脖子上的药膏是否能一直维持着,所以大多时间都低着头看书。 司景离刚开始没注意什么,但到了傍晚的时候,马车内的烛火燃起。 司景离眼尖的注意到褚师潼脖颈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世子殿下,你老盯着小七看什么呢?”褚师凡问。 褚师潼有些心虚的低着头假装看书。 司景离沉默良久,才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七皇子殿下近日以来,心眼子又多了不少。” 夜色慢慢降临。 终于到了中途停歇的客栈。 褚师潼回到房间里用膳时,碧水发现了不对之处。 “殿下,您脖子上的那个药膏......好像颜色变深了些。” 第37章 窗纸前影夜访长公主 褚师潼立刻放下碗筷,道:“拿镜子给我。” 碧水拿着镜子递了上去,褚师潼看了一眼,果真那处药膏颜色变得深了一些,看着跟自己原本的肤色格格不入,很明显是抹了什么东西。 回想起刚才在马车里司景离盯着自己良久,想来他一定也注意到了。 只是他没说。 褚师潼沉吟片刻,这药膏看来会慢慢变色,应当是今日抹的时间太久了。 “把药膏抹掉吧,明日再上。” “是。” 褚师潼这一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因为是赶路途中的休息,所以基本上也没人出去活动,都在自己的房间里老实睡觉。 褚师潼的房间在客栈的二楼,其余的皇子和皇亲国戚之类的也都在二楼,褚师御及后宫众人的房间在三楼。 褚师潼忽的想出去转转,已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碧水也被吩咐下去休息了,褚师潼披了个外衣,准备出去转转。 才走到门前,如霜突然出现在屋中。 “殿下。” 褚师潼听到她的声音停下脚步,道:“有事?” 如霜半跪在地上,低声提醒道:“司世子在屋门徘徊了许久。” 褚师潼刚碰到屋门的手,立刻又收了回来。 “知道了,下去吧。” 如霜消失在黑暗中。 褚师潼猜测,司景离是想问问那天的事,自己脖子上变色的药膏是最有力的证明,而如今想扯谎把这件事用别的言语盖过去也不太可能,因为若是无缘无故弄出来的伤疤,完全没必要如此掩盖。 毕竟褚师潼是个受了伤惯不爱上药的人。 特意用药膏盖住,确实太过欲盖弥彰了。 褚师潼站在屋门口很久,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是直接承认,怕是这件事会影响到司景离以后对自己的态度。 褚师潼陷入了沉思,毕竟现在司景离知道自己是男子,若是直接承认......司景离没准儿会把自己当成个有什么特殊癖好的人...... 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上辈子被司景离当成断袖看的目光。 褚师潼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那扇门。 可她不知,这一晚的月光太亮,她的身影在木门的窗纸上被映的一清二楚。 ...... 隔天一早,用过早膳后众人继续朝着清凉山庄出发。 临行前,碧水拿着药膏问道。 “殿下,现在要抹药膏吗?” 褚师潼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头也不抬的道:“昨夜都已经被发现了,涂与不涂已经没区别了。” 碧水站在原地捧着药膏,等了半天褚师潼也没有开口让涂,最后还是把药膏收了回去。 褚师潼这次还没邀请,司景离便已经上了她的马车,甚至比她本人上去的还早很多。 褚师潼走到马车前,看到周遭一群荣王府的人,她差点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马车。 直到褚师凡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她才确定了这是自己的马车。 “小七,愣着干嘛呢,我和世子殿下等你好久了。” 褚师潼微微笑道:“堂兄和世子殿下还真是热情呢。” 褚师潼上了马车,看到司景离的时候还有些不自然,不过表面招呼着问了声好,司景离看到她脖子上露出来的伤口了,目光在那处停留了许久。 但是司景离没有多问,褚师潼也没有提起。 马车缓缓走起,因为褚师凡在,气氛一直十分轻快。 一直行到夜半,才终于到了清凉山庄。 青莲山庄原本驻守的所有人都出来迎接御驾,四公主和无极大师也在其中。 因为实在是夜深,舟车劳顿,褚师御把琐事吩咐给王泽旭之后便离开了。 清凉山庄坐落于山脚下,是个占地面积极其广阔的宫院,其中分成了三十六间不同规格的小院,中间穿插池塘、花园、礼佛寺庙、乐坊之类种种。 皇帝所在的院落在最东边,名为勤政苑,虽然来了清凉山庄,但朝政的折子还是会每天照常送过来的,来清凉山庄只是为了避暑,朝政片刻不得耽搁。 其余人等,除了皇后,院落的分配都按着身份来,后宫嫔妃聚集在一处,皇子公主聚集在一处,皇亲贵族在一处,官宦子弟在一处,基本上也算互不干扰。 王泽旭早就分好了院落,各府下人领旨带着主子前往。 褚师潼分的院落名为藏枫阁,托王泽旭的福,院落很大,且处处都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 院落里有不少的枫树,只可惜未到秋天,看不见漫天金黄的枫叶,只有片片绿色宽阔的叶子弥漫天际,能把阳光遮个七七八八,整个院落都十分的凉快。 褚师潼在院中坐着,等碧水收拾屋中。 月光也被树影遮住不少,石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灯光下,褚师潼一身黑衣随手拿着本书籍在看。 碧水还没收拾完,院门就被敲响了。 下人打开门,褚师凡一个窜步就进来了。 褚师潼抬眸,看到褚师凡倒是有些稀奇。 “堂兄,大晚上不睡觉来做什么?” 褚师凡两三步跑到褚师潼面前,一脸恳切道:“小七,咱俩睡一个院子吧?兄弟一场,你总不得把我赶出去吧?” 褚师潼有些困,又有些懵的问:“你没有自己的院子吗?” 褚师凡唉声叹气道:“有啊,往年都是我自己住院子里,结果今年母亲来了,我得跟她一起住去礼佛的院里,刚才我差点被抓过去抄佛经,还好我跑得快!” 他拉住褚师潼的胳膊,死皮赖脸的恳求道:“小七,你可得帮我啊,我要住礼佛的院子里肯定要天天抄佛经吃兔子饭了!” 褚师潼这里确实有多的地方给褚师凡住,但她并没有直接答应。 “姑母知道这事吗?”褚师潼道:“姑母若是不知,堂兄自己如此决定怕是有些不好。” 褚师凡谄媚的笑道:“没事啦,我母亲很喜欢你的,只要你答应,母亲肯定让。” “......” 褚师潼道:“你还是先问过吧。” 虽然把侧室分给褚师凡住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褚师潼有意拉拢长公主,所以就连这点事也是不希望得罪她的。 毕竟褚师凡的性子除了玩就是玩,他留在自己这里,只能让他更肆无忌惮的喝酒玩乐。 跟褚师潼比起来,褚师凡才像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坐了一天的马车了依旧活力满满,拉着褚师潼就往长公主所在的院落走。 褚师潼本身有些困,但又拗不过褚师凡,只得一路跟着去了礼佛院。 礼佛院中供奉着神明,香火之气院外远远就闻到了。 褚师潼被褚师凡一路拉着走到门口,夜深人静之际,两人的脚步声都凌乱的一清二楚。 院中门敞开着,礼佛院一般是不关门的。 “好了堂兄,你松开我吧,我自己可以走。” 褚师凡松开了她,还是止不住的恳求道:“小七,兄弟一场,你一定要帮我说服我娘啊。” 不知为何,褚师潼每次来到这种香火之地,总是有些许的不安。 “我尽量吧。” 两人进了礼佛院,院内的香火之气更甚,夜幽花开,木鱼声轻轻的敲着,也不知来自哪个房间。 褚师凡带着褚师潼来到了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门口,低声道:“母亲就在里面了,小七,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话。” 褚师凡面露愁色,“要是母亲不让怎么办?” “凉拌。”褚师潼道:“长公主不让,我也没有办法,你自求多福吧。” 褚师凡长叹一声,上前敲响了房门。 “母亲,我带小七过来了。” 木鱼声停下了。 过了一会儿,长公主的声音从里传来,清淡悠长。 “进来吧。” 屋内十分的简朴整洁,几乎看不到任何金玉摆设,唯一的装饰也只有桌上白瓷花瓶里的几只野花。 长公主一身素朴青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本佛经和一只木鱼,灯火有些昏暗,但足矣照亮整个房间。 为表尊敬,褚师潼行了个常礼。 “姑母。” 长公主点了点头,“小七这么晚还不睡,怎的半夜来了。” 褚师凡立刻道:“母亲,我想跟小七住在一处,小七已经同意了。” 长公主扫了褚师凡一眼,道:“我与小七说话,你插什么嘴?” 她的声音极其的平淡缓慢,可就是这样的独特声线,一句话就把褚师凡给治住了。 毕竟是亲母子,血脉的压制还是存在的。 褚师凡闭了嘴,装出老实巴交的模样低着头站在一边。 眼前这个情形像是去好友家做客,忽的好友被其母亲责骂了两句,而褚师潼尴尬的站在一边,也不知说些什么。 长公主出声道:“阿凡,你去外面等着,我跟小七有话说。” “哦。”褚师凡看了褚师潼一眼,低头出去了。 屋门关上,屋内只留褚师潼和长公主两人。 长公主用手示意褚师潼坐到她对面,褚师潼便坐了过去。 长公主静静的望着褚师潼,褚师潼起初垂着眸子,可见长公主迟迟不出声,便也抬眸与之对视。 两人静坐着,双目之间仿佛在无声的交谈一般。 长公主的双眸漆黑,深邃不可见底,却出奇的平淡,无端的凝视,倒让人有些害怕。 褚师潼的眸子清澈透亮,欲盖弥彰的琉璃茶色,掩盖住了其中的狼子野心。 良久,长公主开口道: “小七短短几日内,倒是进步了不少。” 褚师潼面不改色道:“姑母过奖了。” 长公主终于移开了目光,起身去端了茶壶过来,给褚师潼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口道:“你可是下定决心愿争那位子了?” 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却像是炸起了天大的水花,褚师潼接茶杯的动作都顿了顿。 她无声的垂下眼帘,语气不变道:“姑母在说什么?小七怎么忽然听不懂了。” 长公主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本宫是问你,你可是下定决心准备夺嫡了?” “我对那个位子没兴趣。”褚师潼道:“更何况各位皇兄都在我之上,无论是文还是武,小七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长公主道:“文武有何要紧?会文的成文官,会武的成武官,左右都是官宦,居人之下,能登上那个九五至尊之位的人,唯有心狠手辣有野心有策略的大能之人。” 褚师潼道:“姑母看的十分透彻。” “这群皇子里,我最看好的人是你。” 褚师潼抿唇,不知长公主忽然如此说话是有何意。 长公主道:“大皇子本来是这个位置的不二人选,无论是才华还是武力都是人中龙凤的上乘,只可惜,他的软肋太多,偏偏软肋还都是些能至他于死地的东西。 三皇子不受宠,想继位堪比登天,五皇子一身蛮力,却无智慧谋略,六皇子心狠手辣,可太过绝情狠毒,即便是他身边的人,也未必不会成为他夺嫡路上的垫脚石,本宫思来想去,似乎小七还是这群皇子里最好的人选。” 长公主对其余人的评价褚师潼都是认可的,唯有对大皇子褚师绚的评价听得云里雾里。 大皇子的软肋足矣致他于死地? 褚师潼并不清楚其中的缘故,但话赶话至此,她也不能再沉默下去,只好开口道。 “姑母想说什么?” 长公主也不再掩饰,“若你愿坦诚相待,本宫愿助你一臂之力。” 褚师潼笑道:“姑母未免太高看我了。” “或许以前本宫并未觉得你有什么。” 长公主道:“直到你狠心断了母子情,本宫也信了你坚定的夺嫡心,受制于人这么久,想来小七也是一夜长大了。” 褚师潼沉默半晌,道:“姑母如何得知这些情况?” 长公主笑了笑,道:“你不愿坦诚相待,本宫为何又要与你实话实说?” 和长公主叫好是褚师潼一直想做的事,但如今这个机会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来,褚师潼倒是不太敢接了。 见褚师潼在犹豫,长公主道。 “你放心,本宫并非白白帮你,自然是有要求的,还未长大便如此多疑,也不知你这性子是随了谁了。” 褚师潼问道:“那姑母有什么要求?” 第38章 窗纸身影前后灼烧惹人心 窗外半弦月时明时暗,微风吹不散礼佛院的香火气息。 长公主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只不过是想朝你讨要一个人而已。” 长公主的话却让褚师潼再次多疑了起来。 她想要一个人? 脑海中闪过自己见过的所有的脸,褚师潼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人。 长公主年轻的时候出落的倾国倾城,性子也是出了名的活泼,只是在成亲之后,性子才慢慢安稳下来,驸马爷死后,长公主一心敬佛礼神,再未插手过朝中任何事,能让她以这种条件索要的人,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褚师潼道:“既然姑母直说,我也很坦白的告诉您,只要这个人耽误不着我和北青国任何,您想要自然可以要走。” 这话的意思,便是变相的承认了。 长公主的目光望着窗外,神色涣散的像是想起了某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她叹息般的说道:“以前或许会耽误,但是现在也早就不会了。” 褚师潼并不相信长公主的话,但她也不介意先答应。 大不了事成之后,自己给不了长公主所求之人,解决不了问题,那便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好了。 “那便这般说好了。”长公主回神,百般叮嘱道:“小七,你不同于其他任何皇子,你想夺嫡,可谓是难上加难,这条路十分凶险,只要你踏出第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若是你想中途放弃,怕是你的几个皇兄那时都不肯。” “姑母放心,我心里清楚。” “清楚就好。”长公主看了一眼门口,道:“这件事暂且不要告诉阿凡,以后我自会告诉他。” 褚师潼道:“所以,您是如何得知我与母妃不合之事呢?” 这件事才是褚师潼一直在意的事。 长公主微微笑了起来,清瘦的脸庞带上笑容的时候,真的是格外的温柔。 “宫中可不全是皇兄的人,小七呀,这么多年皇兄都不知道这件事,你以为他为何不知道?” 褚师潼表面镇定,实则心中惊涛骇浪。 能在宫中将信息网只手遮天,这可不单单是有势力在宫中遍布,虽然宫中人多口杂,但褚师御手中有不少暗影阁的影卫这是铁一样的事实,真的想查清什么东西谁也拦不住。 长公主能在暗影阁的影卫眼皮子底下瞒住这种消息这么多年,只有两种可能。 一,她便面静心礼佛与世无争,实则早在宫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一般的情报网。 二,暗影阁的影卫不干净,也就是皇帝身边的影卫有长公主手里的人。 虽然听上去十分扯,因为影卫一生只认一主,但万事无绝对,若无法改变影卫本身的这个规定,那只有更强有力的规定在这之上。 褚师潼表面没说什么,实则心中已经决定调查这件事了。 与长公主联盟这件事便这样被敲定下来。 直到两人离开礼佛院,褚师凡都是懵的。 “小七,你跟母亲说什么了呀?她怎么就同意了?” 褚师凡好奇的一直追问,褚师潼只是笑笑,有些敷衍的说。 “没什么,不过是说你不爱抄佛经罢了。” “啊?”褚师凡一愣,“为啥我平时跟母亲这样说她就不同意,还说什么多抄写几卷就会喜欢上这种鬼话?” “你还是小声些吧。” 夜深人静,路上两个人影都没有。 褚师凡立刻小声了些,凑在褚师潼旁边两人一起回了藏枫阁。 碧水早就收拾好了屋子,一直等着褚师潼回来呢。 “殿下,屋内已经收拾好了。” 看到褚师凡,碧水还有点意外。 褚师潼道:“你吩咐人收拾下侧室,堂兄这些日子住在我这里。” 碧水立刻按着褚师潼的吩咐去找人。 作为礼貌,褚师潼即便是有些疲惫,还是要等着侧室收拾完,褚师凡有地方睡觉才能回屋休息。 两人坐在石桌上,月光稀疏暗淡。 本来褚师潼这里的下人就不多,碧水带着人去收拾屋子,这下院子里更没人了。 褚师潼坐着闭目凝神,褚师凡坐立难安的走来走去,一直发出动静。 “堂兄,你就不能坐下休息一会儿吗?”褚师潼实在是受不了了。 褚师凡:“我瞧着你困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在这儿一直陪着我,不然你先回屋睡觉吧?” “不必,还没那么困。” 褚师凡知道褚师潼的性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他忽然灵光乍现,道:“诶呀,费什么劲啊,咱俩都去你屋睡不就行了吗?反正清凉山庄的床都挺大的,肯定够咱俩睡一起了呀。” 半天都没睁眼的褚师潼闻言瞬间睁开了眼,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表情看着他。 “堂兄,你若现在收回这句话,咱俩还能在一起玩。” “为什么?” 褚师凡认真的解释道:“你相信我,那张床那么大,一定睡得下我们俩!去年我在上面打滚儿都没问题呢!” 褚师潼汗颜,“不是床的大小的问题,是我不习惯跟旁人这般亲近的接触。” 褚师凡被这样一说,也有些尴尬的回过神来,但又觉得有点不服气。 “小七,你怎么这么对我?世子殿下跟你那样亲近,你就不说什么,怎的我只是跟你一起睡个觉,你就这般疏远我,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褚师潼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世子殿下何时与我亲近了?” 褚师凡气道:“我都看见了你还想否认?昨夜在酒楼,我晚上出去吃宵夜的时候看到世子殿下在你屋门口!” 褚师潼:“......” 她好像瞬间变成了个哑巴。 “虽然我就看了一眼,但是我看到你的身影也在门口,屋里的光都照出来了!你就是背着我半夜偷偷跟司世子一起玩,不带我!” 褚师凡越说越气,“分明我才是你最好的兄弟,你为何跟我一起睡这般嫌弃?你脖子上的伤是不是世子殿下弄得?今儿在马车上我瞧见世子殿下盯着你脖子上的伤看了好多次,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肯定是昨天你跟他一起玩的时候弄伤的!你现在还想隐瞒我欺骗我?” 向来波澜不惊的褚师潼已经不自觉的睁大了双眼。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又好气又好笑,庆幸荒唐之余还觉得十分无语。 褚师凡把他所看到的事情串联成了一件从未发生的事,他还这般的信誓旦旦觉得自己想的一定是真的。 得亏他头脑简单,否则自己还说不清了。 不过他的话也让褚师潼知道,昨夜自己停留在门前的时候,司景离就在门的另一面,看的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褚师潼莫名有些窒息,也不知昨夜司景离心中是何感想。 褚师凡见褚师潼不说话了,表情顷刻间有些失去控制。 “你为何不说话?你这算是默认了?小爷跟你可是堂兄弟!你居然跟司世子走的比我都亲!你还有心吗??” 褚师潼无奈出声道:“不是这个意思,堂兄你误会了,我昨夜并未见司世子,我脖子上的伤前几日就留下了。” 她撩起耳边的一缕长发,道:“不信你自己看,伤口若是昨夜留下的,怎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褚师凡半信半疑的凑近看了一眼,有些不情愿的相信了。 “虽然伤口的恢复骗不了人,但你就是更愿意跟司世子玩儿是不是?” 褚师潼:“我没这个意思,堂兄跟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 褚师凡忽的笑了一声,道:“我自是知道你的,但说实话,你对司世子跟对旁人是真的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褚师凡认真思考了很久,道:“我想不出来怎么说,但就是不一样。” 褚师潼揉了揉眉心,她已经有些烦了。 给褚师凡机会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了堂兄,你少说几句吧。” 碧水这时候走了过来,“殿下,侧室已经收拾妥当了。” 褚师潼正好说道:“那堂兄早些休息吧,莫要再胡说八道了。” 褚师凡也自认没趣的道:“行吧。” 来到清凉山庄的第一夜,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 ...... 隔天。 初来清凉山庄,第一天晚上在乐馆办了场宴会,也算是家宴。 和普通的宴会没有任何的区别,因为清凉山庄地方很大,所以在初天之后依旧是各过各的,谁也无需管得着谁。 褚师潼今日早早的就从乐馆回来了,褚师凡没回来,他在宴会上玩儿的老开心了。 褚师潼可不一样,褚师绚坐在她身边一直问东问西,问的褚师潼烦死了,司景离又一直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那种前有狼后有虎的灼烧感让褚师潼待到傍晚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跑了。 况且她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问问如霜关于暗影阁的事。 藏枫阁后院便是最好的地方。 后院朝北,地方不大,还有个偏门,偏门无法锁,但好在不引人注意,地方空旷凉爽。 褚师潼着人支了个摇椅,夜半躺在摇椅上乘凉,她故意支走了碧水等人,为的就是一会儿把如霜叫出来问问。 夜风微凉,褚师潼摇着扇子,躺着躺着,脑海里不禁想起前世发生的事,陷入回忆里,竟有些分不清真假。 前世这个时候,正是褚师枫春风得意之时。 长公主对自己的态度也并非如此,只是她前世一路走到最后,褚师潼也不知道长公主所求的那个人是谁。 不过只要能得到长公主的庇佑,在朝中最起码的势力也算是稳固了,长公主足矣弥补云想容的母家势力,所以自己没必要再与云想容服软。 褚师潼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控制云想容最好,想着想着,她忽的记起一个东西。 一个从西域传过来,被当初的褚师御明令禁止的北青禁物。 麻烟叶。 据说就是普通的烟叶里面放了一种名为罂粟的花汁,抽起来令人身心愉悦,十分上瘾,但后来人们慢慢发现那个东西会让人变得十分疯狂,身体不仅受到损害,精神也会被荼毒,西域人也靠着这种麻烟叶在中原疯狂捞金,后来因为朝中官员也有不少接触的,甚至还有人献给褚师御。 褚师御大怒,以雷霆手段严令禁止了麻烟叶在北青的传播。 按着时间节点,那个东西传进来大约是在四五年之后,也就是自己十八十九岁的时候。 若是能提前一些找到,用那种东西控制云想容根本不成问题。 许是在回忆里挣扎了很久,褚师潼不自觉的就睡着了。 回忆如同走马观花,又好似深海,将人溺在其中,无法摆脱。 花落无声。 一个身影从偏门走了进来。 树上的如霜立刻警觉了起来,寒目若鹰一般紧紧的盯着那人,当他终于从月光下走出来的时候,如霜才看清,是司景离。 他应该是看到褚师潼睡着了,所以路上也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 如霜在想要不要把褚师潼叫醒,可她又不愿说话,便掰下一节树枝,朝着褚师潼的肩膀弹了过去。 褚师潼似乎睡得很沉,就连肩膀被树枝狠狠弹了一下,都只是皱紧了眉头,并未醒过来。 司景离并未察觉出什么小动作,一路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 如霜盘腿在树上看着,一旦司景离要对褚师潼动手,她会立刻下去把司景离按住。 但......司景离中药那一晚发生了什么,旁人不知,如霜还是多少听到了一些的。 只见司景离蹲在褚师潼身旁,盯着她看了许久。 久到如霜瞪着的眼睛都有点酸了,司景离才抬起手来。 如霜一个激灵试图起身,可司景离只是抬起手,轻轻抚平了褚师潼睡梦中蹙紧的眉头。 如霜动作停下。 司景离在一旁又盯着褚师潼看了许久,如霜支着下巴一脸冷漠的暗中偷窥着。 本以为无事发生,司景离最多看一会儿就走了。 不料下一刻,司景离忽的起身,低头轻吻了褚师潼一下。 如霜的胳膊一颤,下巴险些没支住。 她好像恍然明白了什么。 司景离亲完褚师潼,脸红的不像话,跟个做完坏事的小贼一样,转身就跑了,留下树上的如霜面目狰狞。 因为褚师潼依旧没醒。 如霜:“......” 第39章 稀疏树影光晕恍惚相见 夜深,宫宴散场。 褚师凡回了藏枫阁睡觉,碧水这才进了后院,看到褚师潼躺在摇椅上睡着,过去轻轻的碰了碰她。 “殿下,夜里凉,要回屋里休息吗?” 褚师潼这才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碧水道:“已经子时了。” “你下去吧,不用管我。” 褚师潼打发走了碧水,这才把如霜叫出来。 如霜从树上下来,在褚师潼面前半蹲着行礼。 褚师潼道:“无需拘礼,本皇子问你个事。” 如霜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也没起身。 褚师潼没搭理她,想行礼就行吧,反正自己也拦不住。 “暗影阁教导你们的人是谁?” 如霜顿了顿,抬起头,表情有些诡异的挣扎。 褚师潼挑眉问道:“不能说?” 如霜抿唇,道:“教导属下的人名为鹰眼。” “暗影阁教导暗卫除了忠于主子,还有什么别的规矩吗?” “属下不能说。” 听到如霜这么说,褚师潼大概猜出来了,若是没有其他规矩,如霜自然会说没有,但是她却说不能说,那就是有。 “你们是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把自己主子的动向和自己的动向全都汇报给暗影阁?” 褚师潼的话音刚落,如霜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褚师潼瞧见,便知道自己猜的差不多对了。 暗影阁多半是有长公主的势力在,或许是某个人, 这个人在忠于帝王的同时,更忠于长公主,所以长公主才能如此轻易的拦截情报和知道情报。 如霜虽然诧异,但依旧是闭着嘴没有说出来。 “以后本皇子的动向不允许你汇报给暗影阁。” 如霜道:“可是这样会被追责。” 褚师潼闭目凝神道:“放心,不会的,我跟暗影阁更高一层的人已经谈妥了,她不会有意见。” 半天听不到如霜的回答,褚师潼又道:“若是你再汇报一次,我会直接给你下死令。” 死令,在暗卫之中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命令,主子要暗卫死,暗卫不得不死。 就算是逃掉,培养暗卫出来的训练营也不会放过他。 基本上只要被下了死令,要么自杀,要么被杀。 褚师潼不怕身旁缺少暗卫,大不了自己也可以买几个暗卫回来,如霜武功这样高强,留在自己身边完全大材小用。 褚师潼平日不是歇着就是去学堂,这么久了,除了周家,褚师潼还没吩咐过任何大事给如霜。 如霜没有说话。 褚师潼音色慵懒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汇不汇报是你的事,但你汇报之后如何处理你是我的结果,我不会因为你是暗影阁近些年来功夫最好的影卫对你手下留情,父皇那里我自有办法解释,你若是汇报的话,就提前多吃些好吃的吧,想吃什么吃点什么。” 如霜:“......” 她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那属下不汇报的话,若是暗影阁要处罚......” “不可能的,若是要处罚你,你就让他亲自来找本皇子。” 褚师潼的话说的果断又笃定,如霜这才勉强答应。 “属下遵命。” 褚师潼躺在摇椅上,夜风清凉,山脚下的夜里甚至还有些寒冷。 躺了好一会儿,褚师潼察觉如霜似乎还在,便睁开眼看了下,果然如霜站在一旁,脸上表情犹犹豫豫的。 褚师潼有些烦躁,“你放心,暗影阁不会找你的。” 如霜道:“属下......并不是为这件事担心。” “那你为何还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看本皇子睡觉?” 如霜低头道:“不是......是刚才殿下睡觉的时候,有人来了。” 褚师潼这才起身问道:“谁?为何无人通报?” “是司世子。” 褚师潼一愣,更加无语的看着她:“他来做什么?所以你分明瞧见了,可为何不叫醒本皇子?” “属下试图叫醒过,但是没叫醒。” 褚师潼:“......” 看如霜这个心虚的架势,应该是发生了点什么。 如霜道:“司世子是从偏门进来的,所以无人通报。” “他多久来的?来做什么?” “天未全黑时来,他......他盯着殿下看了很久,然后亲了殿下一下就跑了。” 褚师潼手中摇着的扇子缓缓静止。 这一瞬间,仿佛整个人也静止了一般。 脑海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天雷滚滚而过。 如霜呆呆的看着褚师潼,似乎褚师潼在她面前从未有过如此呆滞的时候,就算是紧急情况也都能瞬间把事情安排好,好像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脑海里复演了千万遍。 她这个暗影阁第一影卫此时此刻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如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是她不该告诉褚师潼这件事吗?还是当时该用更强硬的手段叫醒褚师潼的? 可之前褚师潼和司景离不早就......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不,她肯定没有听错,那为什么褚师潼的表现如此的怪异? 也不知两人在这微冷的夜里僵持了多久,直到褚师潼长长的叹了口气,如霜才回过神来,立刻半跪行礼道。 “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 褚师潼摆了摆手,“你还是赶紧走吧。” 如霜虽然还想解释,但也不知道解释什么,只好遵循褚师潼的命令,转身回了树上。 褚师潼望着天上的月亮,思绪已经飞到了天上。 司景离......究竟想做什么? 褚师潼是认认真真把这辈子自己做过的事想了一遍,可是她想不明白,上辈子自己假意称断袖靠近司景离的时候他百般抵触,可这辈子司景离却莫名其妙的自己凑了上来。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转变? 还是说司景离压根对自己没有动情,只是随便亲了一下? 这个理由似乎有点太扯了。 褚师潼虽然想报恩,但是并不想和司景离之间有什么感情,毕竟她要的是夺嫡,感情说难听些,只会拖累自己。 索性就装自己不知道吧,以后对面对司景离,自己干脆绕着走算了。 褚师潼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接连好几日都称病不愿见人, 司景离来过好几次,都没能见上褚师潼。 褚师凡有的时候看不下去了想把司景离叫进来,但褚师潼不让,褚师凡再如何也算是住在褚师潼的院子里,这种事不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司景离来,眼睁睁看着他又离开。 ...... 来清凉山庄的第七日。 今日去野外骑射狩猎,青莲山庄后面的山上有不少的猎物,小的鸡鸭兔子,大的鹅鹿熊瞎子,狩猎一直是青莲山庄十分重要的一个活动。 各位世家公子早就摩拳擦掌的等待好了今日,只为今日拿个好彩头。 超过十四岁的男子都可以参加狩猎,这也是褚师潼第一次参加狩猎。 前世褚师潼还在费尽心思的装孙子,但这一世褚师潼可不想憋着实力被旁人嘲讽了。 褚师凡早就期待这一日许久了,一大早就换好了衣服催着褚师潼来了狩猎场。 其余众人基本上也早就到了,长公主都破天荒的来了。 “母亲。” 褚师凡带着褚师潼上前招呼道:“这么热的天,您怎么来了。” 长公主静坐在一旁,一身素净的黑白常服不食烟火,清心寡欲的气场倒是让人更加尊敬了不少。 褚师潼行了个礼,“姑母。”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今日是阿凡第一次参加狩猎,我为人母亲怎能不来。” 褚师凡虽然平日对长公主都有些敬畏,但毕竟是母子,听到母亲这样说,早就美的上了天。 “哈哈哈哈,母亲,你可瞧好了吧,今日的头彩必定是我的!” 长公主笑着摸了摸褚师凡的脑袋,“我又不在意你是否拿头彩,注意安全才是要紧的。” 褚师潼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脑海中闪过云想容对自己面目狰狞时那可怕的样子。 也不知她是否上辈子犯了什么错,老天给她这样一个母亲。 或许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褚师潼也没吱声,默默的远离了他们。 没多久,褚师御带着后宫众人前来。 一群人行完礼之后,褚师御才开口道。 “今日狩猎的头彩皇后早早就准备好了,今年不少人能参赛了,朕倒要看看绚儿能不能继续拿这个头彩。” 褚师绚自十四岁一来,清凉山庄的狩猎比赛一直拿着第一的称号。 这么些年来,从未断过。 听到此话,皇后笑的合不拢嘴。 “陛下还真是的,绚儿都这么大了,拿了这么多年头彩,按理来说再参赛就是欺负人了,小七今年十四刚刚参赛,陛下这般对绚儿说话,也不怕绚儿不让着小七这个弟弟。” 云想容在一旁静静喝着茶,提到褚师潼,她连个话都不愿意插嘴。 褚师绚道:“小七虽然年幼,但骑射课一直都是学的最好的,儿臣无需相让,没准儿臣用尽全力都不一定能争得过小七。” 皇后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绚儿到底是兄长,哪里有兄长比不过弟弟的道理。” 褚师潼这时也被迫发声,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引到自己头上。 “论骑射,儿臣定比不过几位皇兄。” 褚师御道:“不过是一场狩猎赛罢了,你用尽全力即可,兄弟之间这些小事无需相让。” 五皇子褚师桓和褚师寒站在一旁,此时此刻仿佛被当成了空气。 褚师御在人群里瞧了半天,道:“怎的不见镜儿?” 皇后道:“四公主和无极大师刚来就去了清凉山庄的佛寺里,说是为国祈福的仪式要十天才结束呢,陛下忘记啦?这才第八天呢。” 褚师御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今日的狩猎赛便开始吧。” 狩猎赛,每人三百发弓箭,参赛者的弓箭上会有不同的标志作为分类,日落时分敲钟之时结束,无论弓箭是否用尽都不可在动手,提前用尽弓箭提前结束,会有专人来收集猎物统计数量,比赛结束之时所有猎物都会被一一呈上。 获得头彩之人会有奖赏,自然,这种比赛为的并非这个奖赏,而是一个头彩的名号。 参赛者可自行选择结伴或者单独行动,若是结伴的话很容易猎物到最后分不清楚,所以大多数都是选择单独出行。 开赛的钟声刚响起,众人便都纷纷骑着马进了山林中。 褚师凡这个急性子也不愿多耽搁,跟褚师潼道了个别就出发了。 褚师潼漫不经心的骑着马随便寻了个方向也上了山。 山林郁郁葱葱,树木参天,树影稀疏。 因为山林足够大,参赛者也并没有多少,所以一路上相遇的可能性并不太大。 褚师潼刚进山林就看到了两只灰色的野兔,抬手之间,一箭贯穿两只兔子。 这才上午,她并不着急,猎物会因为体型变大而在算法上增加数量。 例如,最基本的一只兔子算作一,野鸡鸽子算作一,一头鹿算作五只兔子,一头熊瞎子算作十五只兔子,老虎算作二十只。 具体也要根据猎物的具体大小换算。 她慢悠悠骑着马走在山野之中,上午的阳光正好,入目一眼的翠绿。 走了没多久,便感觉自己身后好似有人。 因为听到了马蹄声。 褚师潼回头,远远瞧见红衣少年身骑白马正朝着自己这边策马而来。 墨发空中飘散之际,配着那张一眼惊艳不敢相忘的脸,褚师潼几乎是下意识的瞬间把缰绳攥紧,一鞭狠狠抽在马身上。 “驾——” 而不远处的司景离见褚师潼居然直接策马加速,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更加用力挥舞鞭子追上。 褚师潼这还是两辈子第一次这样躲一个人。 两人的身影穿梭在山林之中,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司景离死死追着褚师潼不放,褚师潼倒还真不知道司景离的马术这般好,追了将近半个时辰都没停下。 一路追赶,方向都是随意选的。 褚师潼还刻意挑选了一些难走的路,为的就是让司景离知难而退,只是她实在是低估了司景离执着的程度。 终于,也不知道误打误撞走到了哪里,一条小溪挡住了褚师潼的去路。 褚师潼被迫回头,正巧看到司景离追到她面前。 那一身金贵精致的红衣被尖锐的树枝钩破了不少地方,连本来束好的长发都有些散落了,眼瞧着司景离为了追自己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褚师潼无路可去,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世子殿下为何一直追我?” 第40章 天煞灾星一局又套一局 司景离质问道:“你为何一直躲我?” 褚师潼睁眼说瞎话道:“我未曾躲着殿下。” “你胡说。”司景离颇有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道:“前些日子本世子去找你,你百般推脱,我在门口都听到你跟褚师凡说的话了,你就是故意不想见我的!今日我在你身后,你竟直接快马扬鞭,若非前面无路,恐怕本世子还在追你的路上!” 褚师潼移开目光,死不承认道:“我与殿下一无交情二无往来,私下见面难免被人误会,世子殿下如果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叫一无交情二无往来?” 司景离简直要气炸了,“褚师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褚师潼深知自己如今最好不要否认这句话,若是自己但凡透露出一点点的善意,司景离和自己只会越纠缠越深。 当初睡梦中的那个吻,已经让她心里瞬间惊醒了。 不能再任由事态这般下去,否则两人都会万劫不复。 褚师潼跟块石头一样,雷打不动,硬是一句多余的解释都不想说。 司景离攥紧了缰绳,身影单薄,在风中好似脆弱的摇摇欲坠,却偏偏吊着一口硬气,死活不愿说句柔软的话。 两人僵持了不知多久,褚师潼先扯起了缰绳,骑着马从司景离身旁离开。 司景离心有不甘的问道:“褚师潼,我在你眼里究竟算是什么?” 褚师潼停顿了一瞬,道。 “世子殿下就是世子殿下。” “你......” 司景离还欲说些什么,这时从褚师潼面向的方向突然飞出几支箭,褚师潼瞬间回神,一个翻身下马躲过,但她也在这时意识到,那几支箭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司景离。 就在褚师潼抽出随身所带的匕首着急忙慌担心司景离是否会受伤的时候,司景离竟也不知何时带了佩剑,反手两剑直接把飞向他的箭矢砍断。 速度之快,动作之精确,让褚师潼都愣了愣。 来不及多想,无数支箭矢穿过山林,漫天遍野,万箭齐发,飞涌向司景离。 褚师潼停顿一瞬,随后立刻高声喊道:“如霜!救世子!” 如霜现身,身影鬼魅一般轻盈迅速,长剑在手,旋转剑花抵挡在司景离面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斩断了所有司景离身前的箭。 似乎隐身在山林中的对方也察觉出了不对,如霜实力在这一刻以压倒性的优势展现。 山林那边的人停止了动作,褚师潼眼尖的看到几个身影飞快的他撤离。 如霜准备追,却被褚师潼拦住了。 “别去了,他们怕是还有后手。” 如霜这才不甘心的停下。 经此一遭,司景离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适才万箭齐发之时,他险些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 褚师潼上前问道:“世子殿下,你没事吧?” 司景离喘着气,平日的骄纵在危险来临之时化作虚无,强装镇定的样子虽有些勉强,但相比手无缚鸡之力,褚师潼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司景离其实也是个身手极佳的男子。 “我没事。” 褚师潼道:“他们似乎是冲着世子殿下来的,也不知世子殿下惹了什么人,手都能伸到清凉山庄来。” 司景离低头沉默了片刻,道:“惹的人太多了,记不清了。” 他的神色自始至终,一直都恹恹的,好似下一秒就要碎掉那般的感伤。 褚师潼本来不想跟司景离在一起狩猎的,但这种情况,让他单独走实在是有些危险,若是把他送回去,司景离也不一定愿意。 “看来这次狩猎,世子殿下单独走并不是很安全。”褚师潼主动提议,“不若世子殿下跟我一起走吧,有影卫在,也安全一些。” 司景离看了一眼如霜,问道:“这是暗影阁的影卫?陛下赏给你的?” 褚师潼:“嗯,如何?” 司景离站在原地,纠结扭捏了许久,道:“这可是你自己邀请的。” 褚师潼坦然道:“是我主动邀请的,为了世子殿下的安全着想。” “那......本世子就勉强答应了。” ...... 这场狩猎直到结束,行刺司景离的人都没能再出现。 或许是对方知道褚师潼身边有了暗影阁的影卫,不敢轻举妄动。 但褚师潼明白,这次的刺杀,这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因为带着司景离,狩猎途中两人碰到的猎物都是平均分的分数,所以这次的狩猎还是以褚师绚夺得头彩结束。 本来褚师潼还打算显露一下身手,不过想到司景离的安危,还是觉得司景离更重要一点。 司景离或许也是意识到了什么,整整一天跟随在褚师潼身旁,再未主动开口说起过什么。 刺杀之事也没有上报,因为若是真的细细查起,倒也查不出来。 荣王府这次出行,暗卫并未跟随,因为陛下身旁的影卫在,所以其余人一般都是不带暗卫的,怕途中难免会有冲撞。 日子便这般平静的过着,直到来到清凉山庄的第十天。 祈福仪式结束的这日,褚师御带着众人去了佛寺之中。 褚师潼作为皇子,这时候需要做的就是走个形式。 等祈福仪式终于结束之后,人群三三两两散去。 褚师潼站在佛寺的门口,回想着刚才自己敬香之时奇怪的一幕。 当时她跪在蒲团上,按着原本定好的仪式,跪拜三次,上香敬神。 可就在自己手中的那把香插进香炉之中时,褚师潼发现手中的香好像突然断了几根。 为了不让然发现,她假装没插稳,换了个位置,把自己的那把香插在了后面。 虽然并未被人发现,但是褚师潼心里总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香火是寺庙统一发下的,为何自己手中的香生生断了八支? 正在思虑之时,褚师潼听到身后传来了无极大师的声音。 “七皇子殿下,许久不见了。” 褚师潼回头看去,这时寺庙中的人基本上已经走光了。 无极大师依旧是当初那身破行头,身上的衣袍打满了补丁。 看上去俨然跟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一样。 褚师潼道:“无极大师,许久不见。” 无极大师哈哈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褚师潼半天,看的褚师潼有些不自在。 “大师为何如此看我?” “无事无事。”无极大师笑道:“只是觉得七皇子殿下这次相见,可比上次有礼貌多了。” 褚师潼不耐烦的移开了目光。 这死老头,嘴里没个正经话。 无极大师笑了两声,随后神色一变,正经了几分。 “当初我初见殿下,殿下满身煞光,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气灾星,如今我再见,殿下竟满身血光,煞气满溢竟隐隐有峰回路转之向,真是稀奇。” 褚师潼立刻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终于挂不住脸上的表情。 “臭老头,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这才是七皇子殿下嘛。”无极大师不甚在意的说道:“你这一辈子,估计和之前也好不到哪里去,杀心太重,只会伤害身边的人。” 褚师潼神色凝重,参透着他话里的意思。 无极大师说她这一辈子跟之前? 难道这老头能看出来自己是重生而来的? 褚师潼还没来得及问,无极大师又道:“你这双眼睛,看人太过狠毒,只闭着眼乱拳打人,若是你肯睁开眼看看,或许这世上多的是被你误解之人,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褚师潼蹙眉道:“哪里有那么多被我误解之人?” 无极大师道:“不可说,不可说,这都是你命中注定。” 褚师潼沉了口气,准备转身就走。 无极大师笑着说:“报恩嘛,最好的方式就是以身相许咯。” 褚师潼感到一阵恶寒,加快了脚步赶紧逃离了这里。 ...... 褚师潼回去之后,一直想着无极大师的话。 这臭老头第一次见她就笑她的自己见到的第一个煞星女子,把褚师潼气的骂了他半天。 不过褚师潼也觉得他给自己的描述十分贴切。 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就是个煞星灾星。 否则前世怎会落得如此结局。 更让褚师潼在意的是无极大师那句“报恩最好的方式是以身相许”。 这句话听着有些诡异,但又有些吻合感。 褚师潼他的意在所指为自己对司景离的报恩,可她如今男子的身份,又能如何以身相许? 难不成还真的以断袖的身份? 不可。 褚师潼在藏枫阁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明白。 天色渐晚,用过晚膳之后,褚师潼听碧水说了些季书在京城装潢酒楼的事。 似乎是袁喜想了不少新点子,配合季书,两人只用了一百八十两,便把整个酒楼装潢的十分新颖又干净。 酒楼开张定在七月初,褚师潼八月才回去,应该是赶不上了。 季书把袁喜想出来的酒楼经营方法写好了给褚师潼送了过来,褚师潼看了一眼,纸上写的是些什么“饥饿营销”“充值满减”之类的,听着还不错,便也同意了他们的做法。 大半夜,如霜忽然出现了。 “殿下,出事了。” 褚师潼坐在榻上,一身雪白的里衣,手里正拿着本书在看。 “怎么了?” 自狩猎场之事发生,司景离就很少出门了,为了防止万一,褚师潼让如霜去暗中守着司景离了。 如霜说出事,恐怕是司景离那边有了什么事。 如霜道:“朝阳郡主被人侮辱,屋内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司世子,司世子和荣王已经被陛下叫走了。” 褚师潼手中的动作一顿。 “朝阳郡主?怎么回事?” 朝阳郡主是陛下曾经同父异母的兄弟姜王之女,也就是原本褚师潼除长公主殿下考虑的第二个势力人选,姜王常年驻守边境城,鲜少回来。 王妃早年死在一场火灾中,朝阳郡主也因那场幼时的火灾,脸上被烧伤了一块,自此之后一直疯疯癫癫的,是京城出了名的花痴,明面上一直痴恋司景离。 褚师潼记得,前世朝阳郡主也是受辱了,不过是在好几年之后的一次过年家宴上,姜王为此动了好大的气。 朝阳郡主当时一口咬定是司景离做的,可把司景离恶心坏了。 得亏当时司景离是跟褚师潼在一起出去醒酒了,有褚师潼在好歹嫌疑没那么大,最后一番调查才清楚,朝阳郡主是被某个世家的公子醉酒之后轻薄了。 朝阳郡主想嫁给司景离,便哭天喊地的把这件事扣到了司景离的头上。 姜王差点就在宴会上把那醉酒的公子给杀了。 然而褚师潼却清楚,那位公子压根不是醉酒乱情,是故意的。 他不过一枚棋子,主谋是他身后之人,那人看中了姜王的势力,挑唆那位公子醉酒玷污,生米煮成熟饭,虽娶丑陋不堪名声不好的郡主为妻,能得到了姜王府那镇守边境五万大军的支配权,谁让姜王就这一个女儿呢。 这件事情,似乎也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提前了。 “属下一直跟在司世子身旁,今日似乎是朝阳郡主邀约司世子去后山,本来司世子是拒绝的,不知朝阳郡主托人送了张什么字条,司世子看了之后就答应了,结果司世子到了后山,驱赶走了身旁跟随之人,进入山林中寻找了很久才见到朝阳郡主,郡主那时早已衣衫不堪,被人凌辱,可她偏生一把上前抓住了司世子,说是直接把锅扣到了司世子身上,司世子气恼成怒把郡主给踹开了,郡主穷追不舍,这件事惊动了禁卫军,陛下也知道了。” 褚师潼默默听完,瞬间觉得司景离还真是倒霉。 这种事兜兜转转又让他碰上。 但这件事绝对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郡主的人脉和能力定然是无法设成这样一个局,一定有人在背后帮助,不出意外就是当初对司景离下手的那群人。 姜王爱女心切,若是知道女儿被玷污,就算对方是司景离,他也会直接从边境回来跟荣王府算账。 但司景离身份特殊,这样做最坏的结果他也不可能受太重的责罚,最多让他娶了朝阳郡主。 若是司景离娶了朝阳,荣王府和姜王府联姻,看上去是强强联合,实际上则是一团污秽。 因为姜王府和荣王府在褚师御眼里都是需要除掉的东西,他们两个联姻增强实力,只是在变相的威胁皇权,陛下是绝对要采取制裁措施的。 第41章 箭穿身而伸出援手 能想出如此阴暗狠毒的计策,褚师潼几乎想也不想便知道了对方是谁。 但褚师潼并不理解,因为之前如霜偷听到了他和荣王府庶女的好事将近,按理来说从这之后他跟荣王府的关系也更加密切,为何这时候要对司景离下手?难道这不是变相的在削弱自己未来的势力? 还是说庶女那件事并没有谈妥?所以才想着得不到就毁掉用这种办法阻拦荣王府的稳固? 褚师潼没有时间考虑这么多,这件事既然发生了,必定是要有个解决办法的。 她起身披上外衣,正要匆匆前去觐见,却又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忽的停下。 “知道了,你下去吧,先去给我找一支弓箭。” “是。” 如霜退下,褚师潼喊碧水进屋拿了身规矩些的衣服。 碧水才要拿着衣服帮她穿上,褚师潼却摆了摆手拒绝了。 碧水不明白褚师潼的意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褚师潼等了不到一会儿,如霜便带回来了一支弓箭。 褚师潼拉开里衣的领口,露出自己的左肩,道:“今天或许要委屈你一下。” 如霜和碧水皆是一脸懵。 褚师潼继续道:“过来,把弓箭插进我的肩膀里。” 碧水瞬间慌乱道:“殿下!万万不可啊!” 如霜也直接跪地道:“影卫是不能伤害主子的,请殿下三思。” “若非我自己无法做到,我也不会让你来。” 褚师潼心意已决,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算着时间应该也快到了,忍不住催促道:“少废话,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如霜拿着弓箭,半天不肯动弹,也不说话。 褚师潼催不动她,只好上前两步抢过弓箭,在动手的前一刻犹豫了一瞬。 用右手插进左肩的话从方向角度来讲容易被发现,褚师潼绝不可能百密一疏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所以又扯来一根绳子把弓箭固定在墙上,看着角度差不多了,便对着弓箭狠狠撞了上去。 弓箭锐利的刺破血肉穿透肩膀的声音在这漫长的夜里听的人背脊发凉。 碧水吓得捂住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如霜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她不知褚师潼到底想做什么,但她知道,褚师潼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什么。 鲜血瞬间满溢,从肩头止不住的往下流雪白的里衣顷刻间被染得鲜红。 褚师潼脸色苍白,额头布满汗珠,忍着肩头的疼痛,道:“碧水,去找东西给本皇子包扎,切记不要惊动任何太医,也不要让任何人得知这件事。” 碧水立刻按着褚师潼的吩咐去了。 褚师潼忍痛掰断了弓箭,步伐艰难的走到了榻上。 在没有医药的情况下把弓箭拔出来,血会流不止,所以只能等碧水带来了药物再说。 如霜怔愣的看着褚师潼的动作,能感觉到褚师潼因为忍痛加重的呼吸声,但自始至终除此之外,褚师潼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能如此狠心伤害自己,又能如此忍耐疼痛的处理箭矢,如霜一时间竟感觉自己面前的褚师潼实在是太过心思深沉。 她才十四岁,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褚师潼的手紧紧抓着桌子,肩膀的剧痛仿佛烈火在燃烧,每分每秒都难以忍耐。 但眼下因为有事要做,所以只能忍耐。 “如霜。” 听到褚师潼在喊自己,如霜立刻上前。 “殿下。” 褚师潼道:“一会儿去了父皇面前,我会提起你之事,不过不会完全说实情,我需要你说谎,你可能做到?” 如霜沉默片刻,暗影阁曾有明确的死规,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说谎。 可看到褚师潼如今这般,鬼使神差的,如霜点了点头。 褚师潼笑了一声,声音都虚弱了很多。 “那就好,你要说狩猎日那天,你被我派去保护司世子了,所以我中了一箭。” 如霜没有说话。 褚师潼继续道:“其他的你就实话实说,包括你被本皇子派去保护司世子这件事。” 如霜道:“可是殿下,暗卫不算是人,陛下想来不会把属下说的话当真。” 话虽难听,但事实确实如此。 除了皇帝身旁的暗卫,其余的暗卫在任何事情里都不会被当成证人,也无法证明任何事,因为暗卫本身的存在是一种效忠行为,所以他们的所见所闻都可能是被主子提前安排过的,所以不算。 “我知道。”褚师潼道:“但你是影卫,父皇表面如何不信,但心里还是会被你的话影响,退一步来说就算你不是影卫,父皇也不会相信,他只相信自己调查过的事,我要的就是你在他面前警醒那么一句。” 越是多疑的人,越是容易被某个人的某句话影响。 碧水带了医药箱过来给褚师潼包扎,褚师潼特意把伤口绑紧,把血止住。 褚师潼束好了伤口,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因为失血脸色有些苍白,褚师潼让碧水给自己找了些胭脂粉扑在了脸上,还抹了淡淡的口脂,好在看上去的时候有些气色。 随着院门被敲响,碧水去开门。 毫不意外的从王泽旭派来的小太监嘴里得知了司景离和朝阳郡主的事。 褚师凡也还没睡听到动静就醒了过来。 褚师潼等褚师凡过来找自己的时候才假装刚收拾好的样子准备出门。 “小七!你这是要去勤政苑吗?我们一起。” 褚师凡脸上的神色才是正常人刚得知这件事的样子,慌乱又懵。 褚师潼道:“正是,堂兄和我一起去吧。” “好。” 两人一路到了勤政苑门口,正好遇到褚师绚。 看褚师绚的穿着,应该也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衣服换的甚至比褚师潼还要 体面一些。 狭路相逢,褚师潼率先开了口。 “皇兄。” “嗯。”褚师绚道:“小七和阿凡也是因为司世子的事前来的吗?” 褚师凡道:“自然,大皇子殿下来的还挺快。” 褚师绚道:“那先进去吧。” 还未走到殿中,便听到褚师御摔茶杯的声音。 随后震耳的质问声传出。 “所以呢?朝阳一介女子!为何要用清白来污蔑你?” 眼下这个情况,褚师御一定是动了大气了。 三人在殿前,却都没有在这个时候选择进去。 褚师凡小声道:“朝阳那种女子,白给我我都不要,司世子眼睛瞎了才会对她有想法。” 褚师潼看了他一眼,道:“堂兄还是莫要乱讲,免得被旁人听去惹了姜王叔不快。” 褚师绚轻声问道:“小七觉得这件事如何?” 褚师潼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手里的东西不足以成为证据。” “起码眼下能解决世子的情况就好,这件事需要推脱处理的机会,否则若是父皇一时气急,将两人赐了婚,那便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褚师潼道:“多谢皇兄提醒。” ...... 殿中。 司景离跪在地上,墨色的长发散落,他垂着头,任凭褚师御如何质问,朝阳郡主如何哭诉,都死咬着一句不认罪。 荣王为他半天操碎了心,见褚师御真的动了怒火,立刻道。 “陛下,世子也是到了适婚的年龄,这件事既然已经如此,不若就让世子娶了郡主,也算是对姜王殿下有个交代。” 他这般说法,显然就是实在走投无路,认了这个锅。 虽然他知道司景离没有真的欺辱郡主,但眼下这个情况,也只有这个解决办法能平息褚师御的怒火。 褚师御沉默片刻,目光深沉似海,道:“朝阳,你对此可有什么意见?” 朝阳郡主自然没意见,她用手帕遮掩着自己的表情,委屈道。 “臣女已是世子殿下的人,自然要嫁给世子殿下。” 褚师御沉了口气,他对此自然不满,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方法,否则姜王那里很难交代。 人家在外扛着风沙,驻守边疆,把唯一的女儿留在了京城。 结果女儿在褚师御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玷污,姜王那个狗脾气听说了还不气的直接带人回京找褚师御算账? 姜王脾气再爆,是不能把褚师御怎样,毕竟君臣关系在这里摆着,但这件事传出去,天下人又该如何议论褚师御明君的身份? 褚师御斟酌了半天,决定给这件事一个解决办法。 “那朕便赐婚下去,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得让旁人知晓,也算是保全了世子和郡主的颜面......” “我不同意!” 司景离忽的挺直腰板喊道:“我不曾碰她!我不娶她!” 荣王气急道:“放肆!本王简直是把你宠坏了!让你在陛下面前还如此的不知好歹!还不赶紧给陛下认罪!” “我没做错!为何认罪!认了岂非承认我欺辱过她?” “本王真是把你惯坏了!”荣王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好几句,随后又换上一副恭敬谦卑的神色对褚师御道:“陛下,世子不懂规矩,还请陛下恕罪。” 听司景离不同意,刚停下哭声没一会儿的朝阳郡主又开始哭。 “呜呜呜......我不活了,我没脸活下去了......我拿什么脸回去见爹,见我死去的娘啊......娘啊......女儿不孝啊,被人这样欺负......爹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褚师御听的头都快炸了,把他们叫来了将近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毫不夸张的说场面一直都是这样的。 一个哭,一个一边说好话一边骂儿子,一个就是咬死了不认罪。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司景离这般眼比天高被娇生惯养长大的男子是绝对看不上朝阳的。 可就是没有任何的证据跟证人,谁也说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 殿中乱成一团,褚师御甚至懒得再说些什么,半个多时辰,能说的全都说完了,软硬皆施,硬是一点用没有,这种事又不能强迫,否则司景离死活不愿的消息传到荣王那里,半天的功夫也都白费了。 面对荣王的再三认罪,褚师御摆了摆手烦躁道。 “世子这样还不是你自己养的?你跟朕认罪有什么用?” “陛下。”王泽旭上前道:“大皇子和七皇子与凡公子求见。” 褚师御知道,这件事多半已经传出去了,谁让这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能确定个结果。 他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三人进殿,各自行礼。 许是因为三人进来,殿内终于消停了,朝阳郡主也觉得丢人,哭声也渐渐终止。 司景离一直低着头,他虽然没做过这件事,但这种事被褚师潼听到,让一向看重颜面的他简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褚师御道:“这晚了,你们三个怎么来了。” “儿臣见行宫内处处安静,唯有父皇这里热闹,便忍不住过来瞧瞧。” 褚师绚满嘴胡诌,褚师潼便也跟着说。 “儿臣也是。” “这......”褚师凡犹豫一秒,随后一脸坚定道:“臣也是。” 褚师御才不相信他们的鬼话,不过既然来了,想必也知道大概了。 褚师御问道:“你们在外边也听了不少了吧,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褚师绚倒是难得为司景离说了好话,“儿臣并不觉得世子是那般轻佻之人,世子殿下平日里性子如何众人皆知,怕是满京城的女子排队找他他都未必看的上,世子殿下又没喝酒,为何好端端做出这种事。” 朝阳郡主立刻哭诉道:“大皇子这话是想说臣女故意陷害世子殿下吗?臣女再如何也不会用女子最重要的清白去害人!” 褚师绚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只冷声道。 “最重要的东西,往往也能成为最出其不意的杀器,这谁又说得准。” 朝阳郡主说不过褚师绚,便直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又开始嚎啕大哭。 “陛下,臣女受辱,大皇子殿下还这侮辱臣女,臣女干脆一头撞死算了,也算保全我们荣王府的颜面......” 褚师御第一次用烦躁的神色对褚师绚说话。 “绚儿,朝阳如今伤心欲绝,你何必非说她两句难听的?” 褚师绚一脸坦然道:“儿臣实话实说罢了。” 第42章 我又一次救你于水火 倒是稀奇,褚师潼难得见褚师绚这样直白的说些难听的。 朝阳郡主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褚师御听了这么久,听也听烦了,没由得冷声呵斥了一句。 “行了,别哭了。” 朝阳郡主见褚师御对自己这副模样也烦了,为了不进一步的惹怒褚师御,她也就慢慢收了哭声。 褚师凡冷哼一声,道:“倒真是瞧不出郡主有受辱自尽的念头,还知道怕皇帝舅舅生气呢?我当你只会在那里哭呢。” 原本刚收声的朝阳一听,又开始哭了起来。 莫说褚师御,就连褚师潼都想给褚师凡一脚踹出去了。 褚师潼耳边全是朝阳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正欲开口之时,回首看了一眼司景离。 司景离抬着头,似乎盯着自己看了很久,只是自己一直未曾发觉。 他怔怔望着自己,眸光中复杂之情,好似穿越了千年。 褚师潼看到,他在用口型说着什么,褚师潼看不懂,但司景离一直重复,好像那是一句很重要的话,不得不告诉她。 司景离身影忽的摇晃了一下,褚师潼趁机上前扶了扶,手还未触碰到他的时候,便被他猛地抓住了手腕。 十分用力。 褚师潼俯身望着他,距离近到可以看清他浓密的每一根睫毛。 司景离的目光中突然燃起了几分希望的火光,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低声道。 “不是我,我没有......” 褚师潼的动作顿了顿,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她扶稳了司景离后便准备起身,可司景离却以为她不言语是因为不信任自己,便死死不放开手,几乎是痛彻心扉带着血一般咬着牙低声道。 “你相信我,我没有。” 褚师潼道:“我知道。” 若是耽搁时间太久,未免引起褚师御的注意,褚师潼轻轻拍了拍他抓紧自己的手,司景离会意,这才慢慢放开。 可目光自始至终都在褚师潼身上。 褚师潼道:“父皇,不如让世子殿下起来吧,世子殿下估计在这里跪了挺长时间的,身子未必受得了。” 褚师御蹙眉,不悦的问道:“他做出这种事,若非看在是世子的份儿上早就拉出去砍了,如今朕只不过让他跪着,你便这般的心疼?” 这“心疼”两个字突然闯入耳朵,褚师潼都愣了一瞬。 她感觉众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变得有些诡异,无奈硬着头皮说道。 “父皇息怒,儿臣这样说只是因为对于郡主被欺负这件事,儿臣这里有些别的东西,或许可以证明世子殿下是无罪的。” 朝阳郡主的哭声立刻就停住了。 褚师御也终于提起了一些精神,道:“什么证据?” 褚师潼道:“之前狩猎日当天,儿臣在山林中与世子殿下相逢,说是相逢,也可以说是世子殿下在山林中被人追杀,误打误撞一路策马闯到了儿臣面前。” 谈及狩猎日被刺杀这件事,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褚师潼继续道:“当时情况危急,儿臣顾不了太多,便让暗卫上前去保护了世子殿下,这也是当日我与世子殿下组队的原因。” 褚师凡恍然大悟,“我说呢,我记得刚开始进山林的时候看到你是一个人,结果出来的时候你和世子殿下就组队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褚师绚有些责怪道:“你让暗卫去护着世子殿下,那你怎么办?你可有受伤?” 褚师潼没有回答,看到褚师御的脸色冰冷,继续说道:“儿臣确实受了点伤,不过对方似乎是专门为了世子殿下来的,并没有对儿臣下死手,在对方察觉到暗卫武功高超的时候选择了撤离,为了安全起见,儿臣也没有让暗卫去追。” “你伤在哪里?为何不说?”褚师绚连忙问道。 褚师凡一脸懵的看着褚师潼,眼中充满了智慧的恍然大悟。 褚师御怒道:“你伤到哪里了?为何那日你跟世子不告知朕此事?” “就是肩膀中了一箭,好在暗卫身上带着药,处理的及时,如今已经没什么事了。” 褚师潼说的风轻云淡,可褚师绚和褚师御的脸色可谓是难看至极。 “后来儿臣与世子殿下商量过此时,狩猎赛当天人多眼杂,想来若是查的话怕会引起恐慌,所以这件事未曾告诉殿下,不过荣王殿下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这也是为何狩猎赛之后世子殿下不常出门的原因。” 荣王道:“这件事臣确实知道,只是因为对方的目标似乎只是世子,毕竟清凉山庄人员众多,臣也是怕引起人心惶惶,所以未曾禀报此事。” 褚师御盯着褚师潼看了半天,褚师潼的表情没有一丝的破绽。 褚师绚再三的问道:“那你现在的伤如何了?” “无事。” 褚师潼不是很想理会他。 褚师御不说话,凝视一人的时候仿若按捺着雷霆的猛虎。 半晌,褚师御道:“这件事跟郡主有什么关系?” 褚师潼这才开口,“儿臣先提前跟父皇和世子请罪,虽然事后儿臣和世子都未曾提起这件事,不过儿臣依旧无法放心,因为荣王殿下似乎并没有给世子殿下一个很安全的环境,所以儿臣直接把手上的暗卫派过去保护世子殿下了,不过除了儿臣,无人知道此事。世子殿下去找郡主的时候,全程儿臣的暗卫都看在眼里。” 朝阳郡主瞬间脸色苍白,司景离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褚师潼。 荣王都愣了好一会儿。 朝阳郡主气急败坏道:“七皇子殿下,你少在这里给世子开脱!什么暗卫!我看你就是胡说八道的!” 褚师潼不想理会这个疯女人,拍了拍手,道:“如霜,你自己出来跟父皇说吧。” 如霜现身,原本众人还以为是什么暗卫,可看到如霜的瞬间就明白了。 这可是从皇家暗影阁出来的影卫! 褚师御看到如霜现身,脸色才好了一些。 “如霜,世子和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是亲眼看见了?” 如霜道:“属下遵循七皇子殿下吩咐暗中保护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今日去后山时属下全程看的一清二楚,世子殿下在山中兜兜转转许久才找到郡主,可那时候郡主已经衣衫不整,并且拉着世子就开始大喊大叫。” “你胡说!”朝阳郡主声音尖锐刺耳的喊道:“你一个暗卫的证词怎么可能当真!你一个狗奴才!你就是故意来这里为世子开脱的!” 如霜冷冷说道:“属下不会说谎,更不会对陛下说谎。” 朝阳郡主见骂不动如霜,便直接指着褚师潼开始大骂,完全顾不得刚才柔弱委屈的形象。 “褚师潼!你针对我是不是!世子殿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来为他摆脱罪名!” 褚师潼自然不出声,她绝对不能跟朝阳吵,若是吵,就代表自己来就是为了特意给司景离证清白来了。 褚师凡直接挡在褚师潼面前,毫不客气的回怼。 “你刚才不还哭哭啼啼收了多大委屈似的,现在都敢直呼小七的名字骂人了?你是哪里来的泼妇?这般的蛮横无理?世子殿下怎么可能看得上你,我看今天就是你给世子殿下下的套吧?说不准你是跟哪里的狗男人搞在一起了,还想让世子殿下当这个冤大头,你算盘怎么算的这么好?也不看看你长什么鬼样子!还有脸骂我们小七,谁知道你私下里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褚师凡骂的是真难听,可他这番话,无疑是把这件事推向了另一个值得被怀疑的高度。 朝阳郡主气的浑身发抖,然而褚师凡硬生生骂了半天。 褚师御道:“行了,阿凡,少说两句,朝阳毕竟是个女子,你这般辱骂传出去让人知道了免得笑话。” 褚师凡这才闭上嘴。 褚师潼道:“儿臣不知朝阳郡主是何人,不过儿臣倒也接触过几次世子殿下,世子的为人儿臣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此事疑点颇多,或许父皇可以命人细细查一查,免得郡主怨错了人,世子殿下莫名其妙背个黑锅。” 褚师御似乎在思量。 褚师潼知道,褚师御肯定是想彻查这件事的,之前没说只是因为没有证据彻查,如今有了自己提供的证据,借坡下驴也是一种好办法。 朝阳郡主见势不妙,立刻又哭喊起来。 “陛下,家父在外驻守边境,朝阳在京这样被人欺负,这可让人怎么活?朝阳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省的他人将我骂的这般难听!” 她又开始寻死觅活,哭哭啼啼个没完。 褚师绚道:“若朝阳郡主愿以死明志,想来世子殿下和荣王殿下应该也没什么意见,不若父皇就按郡主说的做吧,郡主死后以世子妃之名下葬,倒也算是完了郡主的心愿。” 褚师潼也道:“郡主当真是颇有骨气,儿臣佩服。” 朝阳郡主听到这话,哀嚎到一半突然卡住。 褚师御见她这样子,便也知道她肯定是不会一头撞死的。 “这件事本来就该彻查,不单单是为了郡主这件事,更是牵连到了世子殿下遇刺之事,这样吧,清凉山庄随行之人不多,这事便交给绚儿查吧,十日之内务必要给朕一个交代,郡主这次受了惊吓,想来这几日就不用出门了,世子也老实在院中待着,直到这件事有了调查的结果再出来。” “陛下......” 朝阳郡主还想说点什么,褚师绚直接打断她。 “儿臣遵旨。” 褚师御道:“对了,小七身上的伤可严重?不若让太医看看吧,想来时隔三日,伤也好不了太多。” 褚师潼知道他多疑,便说:“儿臣的伤口未愈,今日碧水刚给儿臣上了药,想来太医来了也只是开几副药,倒是没必要大晚上宣太医。” “那怎么行,朕怎么能放心。” 褚师御道:“你为世子受伤却不说,朕总是要担心的。” “父皇龙体怎能见如此血腥之事,不若让身旁人看看伤势吧,如此也好让父皇放心一些。” 褚师御道:“王泽旭,你带小七下去看看她的伤如何。” 王泽旭立刻领命,带着褚师潼去了后殿。 褚师潼早早就算到这一事了,就算宣太医也无妨,总不可能扒开纱布看伤口,最多个大概。 空旷的后殿只燃着几盏灯火,王泽旭走在褚师潼前面。 两人停下。 褚师潼道:“也不知灯火昏暗,公公可否看的清楚。” 王泽旭笑道:“灯火昏暗又如何,奴才想看的清,自然就看得清了。” “公公当真慧眼。” 褚师潼脱下外衣,露出了肩膀上的纱布,虽然上过药了,但因为这半天的行动,伤口又出了不少血,纱布已经被染出了血色,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药味弥漫在空中。 “公公可看清了?” 王泽旭盯着褚师潼的肩膀看了很久,垂眸惋惜道:“殿下是性情中人啊。” 褚师潼被逗笑了,拉起了衣服,道:“公公此言差矣,本皇子从不是个性情中人。” 王泽旭没再说什么,带着褚师潼回了前殿。 他走到褚师御身旁,低声汇报了情况。 褚师御点了点头,道:“小七既然受了伤,这几日也在院中好好休息吧,这件事交由绚儿来查。” “多谢父皇。” 朝阳再不乐意,也没了别的办法。 这件事终于有了个解决办法,毕竟司景离确实是冤枉的,褚师绚调查出的结果一定跟司景离没有关系,现在就看能不能查出背后之人了。 走回藏枫阁的路上,褚师凡一直担心的问东问西。 “小七,你真受伤了?” 褚师潼道:“那是自然,否则父皇为何信我?” “那你受伤了怎么不说话呀。”褚师凡烦恼道:“我想起前几日还叫你去赛马,真是惭愧啊,你受伤了我都不知道。” “堂兄不必愧疚,是我没告诉堂兄的原因。” ...... 司景离和荣王回去的路上。 司景离在马车上,跪了大半个时辰,膝盖早已淤青。 若非因为这件事,司景离还从未跪过这么长时间。 “阿离,你可是哪里惹了什么人?被人这样一直针对?” 第43章 某天某刻的闲碎时光 司景离坐在榻上,昏暗的灯光随着马车的晃动跟随着摇晃。 “还能是谁。” 司景离有气无力的说道:“前些日子谁惹了陛下不快,那就是谁。” 荣王沉默片刻,道:“不应该啊,我和六皇子殿下已经谈好了,把你三妹嫁过去给他当侧妃,这样一来怎么说我也算他半个岳父,他对你下手岂非是在破坏自己的势力?” 司景离无可奈何道:“爹,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想要的根本不止你想给的这么一点!” 任凭司景离再傻也能知道,敢这样大胆对自己出手,还能使唤动朝阳郡主的人,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若是司景离惹怒的几个人里最近最惨的,无非就是想对他下药结果被褚师潼阻拦还还击回去的六皇子。 “我还是觉得六皇子殿下不至于如此。”荣王道:“平日里府中来往的皇子并不多,他如今还未进入朝局,没必要直接撕破脸对你下手,咱们府在夺嫡之中一直不曾站边,怕的就是往后卷入夺嫡之中,我看今日七皇子为你说了不少的好话,没准儿他就是故意出来救你的,说不准还是他故意设的这个局给你,否则平白无故他为何让暗卫来你身边......” “行了!你别说了!”司景离厌恶出声道:“褚师潼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若是他想害我我早就不知死多少次了!” 荣王语重心长的跟司景离解释起如今的皇子人选。 “阿离,你听为父说,现在朝局表面安稳,实则动荡不堪,这不也是因为七皇子都快成年了,为父为了稳住府中上下,不得不和六皇子先示好吗?你看看朝中,哪个皇子能像六皇子一样拥有权势?大皇子再如何也不是皇后亲生的,就算他在皇后膝下被抚养长大,可你看看他对皇后的那个态度?” 司景离实在不想听下去了,转头看向了窗外。 似乎已经过了夜半,天上的星星都没了几颗。 “三皇子不得宠,五皇子母家势弱,陛下把他调去滨州查看水灾现在还没回来,七皇子的母妃虽然如今得宠,但也毫无势力,想继位堪比登天,你和他交好为父不阻拦,但你也不要被人这样直白的看出来啊?七皇子因为你中了一箭又如何?陛下不还是禁了他的足吗?你和他在交好下去,连累的是不仅是你和他还有整个荣王府!” 司景离疲惫的不想说话,他脑海里一直想着褚师潼说肩膀中了一箭的事。 王泽旭是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奴才,王泽旭查看伤口那肯定就是查看了,若非真的有,褚师潼也不敢那样说。 可褚师潼身上的伤口又是哪里来的? 被箭贯穿,难道是什么时候又受伤了吗? 司景离想起这件事心中便愈加烦躁,若是最后还给他清白还好,若是大皇子查不出来什么,恐怕自己没准儿真的要娶了朝阳郡主。 这不比死还要难受。 也不知荣王说了多久,司景离都昏昏欲睡的时候,荣王还在说。 “这件事先让大皇子查,若是大皇子查不出来,那咱们就找别人查,左右清凉山庄就这些人,能找一些在陛下面前得脸的人去查才是最好的,我瞧着长公主家的凡公子就还可以,长公主在陛下面前那是何等地位,实在不行找凡公子也是一样的......” —— 隔天,大皇子便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了。 或许是为了顾全体面,褚师御并不让他声张,但这也根本抵挡不住流言蜚语疯了似的传遍了整个清凉山庄。 褚师御给了褚师绚十天的时间,褚师潼觉得应该是够了。 褚师绚这厮虽然有时候对自己絮絮叨叨惺惺作态,但能力还是摆在那里的。 不过这一查倒是再也没什么动静了。 第六天还是第七天的傍晚,褚师潼躺在后院的摇椅上乘凉,碧水突然来报,说褚师绚来了。 褚师潼还有些纳闷,不过人都来了,想来应该也不可能是没事过来串门的。 “让他过来吧。” 傍晚的风凉快了不少,褚师绚一身黑衣进了后院。 他本就生的俊美,一身黑衣更显稳重。 褚师潼勉强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微微笑道:“这时候皇兄怎的来了。” 本以为是调查中出了什么事需要如霜或者自己提供一些证明,却不曾想褚师绚压根没提这件事。 “无事,只是过来看看你。” 褚师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你不必起来,我瞧你这摇椅躺着就挺好的。” 褚师潼道:“皇兄若喜欢,也命人打造一个不就成了,干嘛说的好像多羡慕似的,非要我送你才行,我可舍不得。” 褚师绚轻笑道:“若是我要,小七都舍不得送我?”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褚师潼道:“若是皇兄喜欢,那便是这摇椅的福气了,只是我觉得我这摇椅简陋,怎配得上皇兄。” “那小七觉得什么样的摇椅配得上我?” 褚师潼坏心思的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的朗声道。 “摇椅嘛,往小了说不过是个摆件,可皇兄身份贵重,自然不能随便拿个敷衍不是?那可不得跟给皇兄挑皇嫂似的,要好好挑个配得上皇兄的才行。” 褚师绚:“......” 他竟不知,一个摇椅居然也能跟催婚联系上。 褚师潼见他被自己呛的无语,忍不住偷着乐起来。 她不知道褚师绚找自己是做什么,目前看来又是找自己说废话的。 但褚师潼可不想给他跟自己套近乎的机会,所以把他提的话题跟他最不喜欢的连在一起,让他什么话也不好说。 褚师绚见褚师潼笑的很开心,也知道褚师潼这是故意的。 他无奈褚师潼的鬼灵精怪同时,也毫不犹豫的选择回怼了回去。 “那小七说说,这朝中哪家的女子适合做你的皇嫂呢。” 原本以为褚师潼起码还要斟酌一下,不料褚师潼压根就没打算好好回他。 “以前觉得朝阳郡主挺合适的,不过现在可惜了。” 褚师绚:“......” 褚师潼还笑着问道:“皇兄定不是那在意外表和名声的人对吧,朝阳郡主虽名声不好,不过人哪里有跟名声一样好的呢,我听说幼时皇兄跟郡主还经常一起玩儿呢,没准儿以前真有机会相处一下,皇兄或许真喜欢上了,那有什么办法。”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褚师绚听不下去了,“我与朝阳郡主完全不可能,小七你不要多想。” 褚师潼打开扇子,试图隐藏住自己忍不住笑的行为。 真是,好端端的来找她做什么,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褚师绚沉默了许久,道:“我目前没有想成亲的想法,小七以后不要再提了。” “皇兄,你都十九岁了诶。” 褚师潼道:“你早该成家立业了,小七替皇后娘娘分忧才想着说几句,一片好心都被皇兄辜负,我也是很心寒的。” 褚师绚如今坐着,都感觉自己承受的一切仿佛都是自找的似的。 “为兄也不是怪你,只是婚姻大事,一定终生,我不想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 “天下女子这般多,不喜欢了换一个不就是了,凭皇兄的身份,就算纳上十几个妾又如何。” 褚师潼的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突然被褚师绚给了一记眼刀。 “小七对婚姻之事这般想?” 褚师潼自然不是这么想,不过男子都是这样想的,为了不表现出自己的不合群,也只能这样说。 “不就是吗?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不都是正常的吗?” 褚师绚忽的盯住她的眼睛,十分认真的问道:“可若我偏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褚师潼一顿。 猛然想起了前世。 前世自己被抓入大牢的时候,褚师绚似乎仍旧未曾娶亲。 那是的褚师潼已经二十二岁了,褚师绚也二十七岁了,朝中流言四起,可褚师绚硬是谁说亲也不应。 有一次褚师御实在是忍不住了,强行赐婚。 但当晚褚师绚连夜进宫,也不知对褚师御说了些什么,竟神奇的在圣旨未送出宫时拦住了。 自这之后,褚师御再未管过褚师绚的婚事。 “难道皇兄是有什么意中人吗?”褚师潼忍不住问道:“还是说未曾遇到喜爱的姑娘?” 这个问题如今算是褚师潼俩世的未解之谜了。 褚师绚的身体很正常,也没什么变态癖好,褚师潼当初命人监视了他好几年,他每天的动向都一清二楚,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去花楼之地的事,也未听说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那要么就是他心理有问题,要么就是他是个真六根清净之人。 可刚才听褚师绚那么说,他应当不在自己思考的这两个可能性之中。 褚师绚望着她,轻轻笑起,双眸温柔的如同今夜的晚风。 “有。” 褚师潼瞬间就从摇椅上坐起来了,好奇道:“是哪家的姑娘?我见过吗?” 褚师潼简直觉得神了,哪家姑娘能让天杀的褚师绚惦记这么久? 前世这时候那个姑娘一定也存在,只是褚师绚多年都未曾娶亲,难不成是那姑娘不愿意? 不,应该没有这个可能,虽然褚师潼不喜褚师绚,但客观公正的说,她还是认可褚师绚人中龙凤的身份和地位的,无论是头脑还是手段,相貌,在男子中都是数一数二,属于没什么死角的那种完美。 跟司景离这种没啥智慧,只会撒娇的小哭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然而,褚师绚只是笑,就是不回答。 他越笑,褚师潼越觉得他的笑里带着一种看傻子的目光。 “皇兄,你快说啊,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褚师绚突然起身,伸手按在褚师潼的头顶。 揉着她柔软的头发,褚师绚抬头看了看今夜的月亮。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褚师潼顶着糟乱的头发,这才想起,因为躺摇椅上散着头发比较舒服,所以自己一直是散着头发的。 怪不得揉两下就乱了。 褚师潼自认无趣的躺回摇椅上,怎么也想不出来褚师绚心仪的女子。 或许,褚师绚是不信任自己不想告诉自己,也或许褚师绚是太过小心了,想在一切敲定之后再娶那位女子。 毕竟夺嫡之中,互相坑害妻子的事可是不少,他若是为此顾虑,怕露出软肋,褚师潼倒也能够理解。 褚师绚孤身走出了藏枫阁,走在夜晚的路上,几个下人追了过来。 “殿下,东一所的那棵树已经拔掉了。” “嗯,没伤到树吧?” “没,您昨天一吩咐我们就连夜砍了,按您说的,奴才们是一点也不敢磕碰,直接挖出来的。” “做的好,回去领赏吧,记得把树栽在我府中的院落里,一定是我常住的院子里。” “是,那六皇子私自在您不在的时候去东一所这件事......?” 褚师绚的眸光里划过一丝锋利的寒凉,道:“以后自有算账的时候,让小文子盯紧他,老六没准儿已经开始怀疑身边的人了,让他别被发现。” “是,奴才这就去传信。” ...... 这件事一直拖到了第九天,依旧没有任何的水花出现。 司景离和朝阳郡主似乎只是被褚师绚找了一次问了问情况,在这之后再也没了任何的消息。 荣王上门找了褚师绚好几次,褚师绚都未曾见他,眼看明天时间就到了,荣王急的要死,迫于无奈,直接上门来找了褚师凡和褚师潼。 彼时褚师凡和褚师潼正在树下下棋。 褚师潼落下一子,褚师凡定睛一瞧,立刻跳起来道。 “不行不行,我刚才下错了。” 褚师潼轻摇着扇子道:“堂兄,这局棋你已经悔了两次了,给你两次机会你都下不过我,你在这样我不跟你玩儿了。” 褚师凡叹息一声,“算了,再悔一次我也是输,我直接认输算了。” 碧水道:“殿下,荣王殿下在门口求见。” 褚师凡不解道:“这时候荣王不给世子操心,来你这里做什么?” 褚师潼估摸着他也就大概这时候来,便说:“把他请进来吧。” 第44章 棠梨院日落赏红霞 “凡公子,七皇子殿下。” 荣王一进院便笑着招呼,朝两人走了过来。 两人也起身行了个礼。 “荣王殿下。” “公子和皇子殿下还真是客气。” 荣王有求于人,怎可能受这个礼,说话都变得格外客气。 褚师凡还觉得挺奇怪的,“荣王殿下这时候怎的过来了?世子殿下的事儿处理完了?” 荣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感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为了自家儿子的事儿还要亲自过来寻求这些小辈儿的帮助,确实也不太好意思。 不过两人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面对荣王这般也是受得起的。 褚师潼悠悠捡着棋盘上的棋子,道:“荣王殿下此次前来定然是有事,堂兄莫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的也是。” 褚师凡躺靠在椅子上,枕着手臂道:“也不知荣王殿下来找小七干嘛?” 这么一说,荣王倒是更尴尬了些许。 “本王此次前来并非是来寻找七皇子殿下的,而是来找公子。” 褚师凡一愣,“荣王殿下找我做什么?” 荣王这才娓娓道来。 “陛下吩咐大皇子殿下来调查阿离跟朝阳郡主那件事,但本王眼看都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大皇子那边仍旧没有任何水花,难免心中着急,想着明日便是最后一日了,好歹打听一下大皇子那里查到了些什么。” 褚师凡道:“那你不是应该去找大皇子殿下么。” “本王找过,但大皇子不肯见,似乎是不愿透露此时调查的进展,本王虽相信世子,但也不敢保证是否中途有人作祟,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想先找人去大皇子那里打探一下口风才是。” “所以你想让我去?”褚师凡的神色有些纠结,“我也不是不帮荣王殿下这个忙,只是我跟大皇子也不熟,你托我去或许我连门都进不去。” 荣王犯难的说道:“公子毕竟是长公主殿下唯一的儿子,大皇子怎么也要给你这个面子,平日里你跟七皇子殿下和阿离玩的最好,阿离如今出事了,能帮他的人寥寥无几,不若公子先去试试,实在不行的话本王再找别人试试。” 褚师凡想了想,也没再推脱,直接同意了。 “行,那我现在去大皇子那儿看看,若是不行,也不耽误荣王殿下去找旁人。” 荣王感激道:“无论成与不成,公子这份情意荣王府上下都会记得。” 褚师凡转身对褚师潼说道:“我去找趟大皇子,小七要不要一起?” 褚师潼摇了摇头,“堂兄路上慢些。” 褚师凡原本是觉得带上褚师潼比较好见到褚师绚,不过褚师潼不跟自己去,他也只好自己去试试。 毕竟举手之劳也没什么,褚师凡想着能帮就帮了。 而褚师潼当然不会这样不明不白的过去,荣王找的是褚师凡,又不是她褚师潼,她上赶着过去做什么? 若是见不到褚师绚,过去也是无用,若是见到了,荣王也不会念她几分好。 人家又没求到自己身上,她是肯定不会主动出手相助的。 褚师绚的能力查清楚这件事不难,他如今一点消息也不外露,只是不想提前把消息放出来,好打草惊蛇罢了。 下午的阳光总是格外的热烈,依稀的树影下,褚师潼拾完了所有黑白棋子,便准备回屋午睡一会儿了。 “本皇子有些乏了,荣王殿下在此等候堂兄回来吧,恕不奉陪了。” 褚师潼起身刚要离开,荣王忽的说道。 “七皇子殿下留步。” “荣王殿下还有事?” 荣王此时脸上才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本王并非刻意冷落殿下,只是不知世子的话要如何转达才好。” 褚师潼问道:“世子殿下有话让你转达给我?” 荣王点了点头,“阿离说想见七皇子殿下一面,但他如今被禁足,肯定是出不来的,想来殿下多的是法子去见他。” “我是有法子。”褚师潼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那又如何?我为何要去见他?” 荣王被这样一问,霎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含糊不清道:“这是阿离让我转达的,具体本王也不知什么情况,殿下如今处境虽然不像阿离那样困难,不过本王也觉得有些难为人,殿下若是不愿,本王回去如实告诉他罢了。” 褚师潼思索了一番,道:“稍等一会儿吧,如今我想出去也没这么简单。” 荣王松了口气,“那就多谢七皇子殿下了。” 褚师潼等了好一会儿,褚师凡依旧没回来,便先吩咐碧水去清了条小路,从后院的侧门离开去找了司景离。 —— 司景离所在的院落名为棠梨院,院中的海棠树和梨树尤为之多。 褚师潼按着原本定好的路线,一路从不引人瞩目的侧门进了棠梨院。 棠梨院的后院是一整片的海棠树,六月初的海棠树上花几乎都已凋谢,乳白色的海棠果小小的刚长出来, 褚师潼踩着一片碎花枯叶之上穿过了海棠树林,在不远处的屋檐之下见到了呆坐在椅子上盯着茶杯发呆的司景离。 许是来时的动作太轻,以至于走到司景离身边的时候他都未曾发觉褚师潼来了。 “世子殿下。” 褚师潼轻轻出声,司景离却被吓了一跳,看到褚师潼的瞬间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的?我似乎未听到下人通报。” 褚师潼移开了目光,音色平静道:“我从后院的侧门进来的。” “原来如此。” 司景离神色一直不是很佳,总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好似整个人都十分的疲惫,说话间也提不起以前的性子来。 褚师潼道:“荣王殿下转告我你有话想说,时间有限,还请世子殿下有话直说吧。” 似乎是说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话题,司景离抬眸望着褚师潼,半晌都未曾开口。 褚师潼也不着急,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片海棠树林。 她也知道司景离在看着自己,之所以不看司景离,是不知道用什么目光去看他。 太阳渐渐落下,山边的火烧云比京城中好看太多了,奇幻绚丽,像是不同颜色的丝绸交织在一起。 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褚师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出声道。 “时间不早了,若是世子殿下无事想说,那我便先走了。” “等等。” 司景离终于开了口。 褚师潼静静的等着他的后话。 司景离与褚师潼对视了一瞬,慌乱的赶紧移开视线,俊美的脸上无故出现一抹紧促。 “我知道褚师凡肯定是见不到褚师绚的,你能不能帮我去褚师绚那里打探一下......” 褚师潼下意识遮掩道:“我与大皇兄也不熟,为何殿下断定我可以去?” “似乎清凉山庄的这行人里,与他关系最好的便是你了。”司景离的语气也忍不住变得委婉恳求了些,道:“你就当帮帮我,不行吗?” 褚师潼依旧是那平静又疏远的态度。 “我可以一试,但殿下总要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吧?” 褚师潼可不想再让司景离欠自己什么人情,这种事情还起来太麻烦了。 原本就打断这一世不再跟他过多接触,怎料又莫名其妙的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及时止损,恐怕还来得及。 褚师潼自认和司景离已经两清了,只要这次狠心不帮,司景离也会知道自己的态度,从此两人开始疏远。 如霜一直监视着褚师绚那边,褚师绚手中的证据不少了,想断定司景离是清白的还是没有问题的。 司景离却好像觉得褚师潼这话说的毫无道理一般,“怎的没有理由?” 褚师潼刻意冷下了声音,道:“有什么理由?我与殿下不早就两清了吗?” 司景离愣了一瞬,他从未见过褚师潼待人如此冷漠的样子,就算褚师潼对那人在不喜欢,表面也会装的十分客气。 褚师潼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没话说了,起身便准备离开。 司景离这时却先一步上前抓住了褚师潼的手。 突然的触碰让褚师潼下意识想躲避,可司景离抓的太紧了,褚师潼完全躲不开。 当她蹙眉朝着司景离看去的时候,司景离却像是忍耐了许久一般,突然喊了出来。 “什么两清了?本世子怎么跟你两清了?” 褚师潼被他忽然生气的样子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司景离脸上一片绯红,咬唇憋了半天,低声狠狠丢出一句话。 “本世子的清白都给了你,你现在说两清了,你在做梦吗褚师潼?” 霎时间,空气中的风都静止了一般。 褚师潼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她这还是两辈子唯一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 又懵,又疑惑,又尴尬,又不知所措。 她简直当场裂开。 司景离的脸红的不像话,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低着头一口气把剩下的话全说了出来。 “别以为那天我一点意识都没有,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 褚师潼:“......” 这话突然扔到台面上,稳如老狗的褚师潼都忍不住脸上泛起了红晕,她努力克制保持着最后一丝的平静。 “我......我不过是见你中药太深,若是不及时......我怕你出事,才迫不得已对世子殿下动了手。” 司景离一副不讲理也不想听的样子扯着褚师潼道:“我不管,反正你把本世子的清白拿走了,就没有两清这么一说。” 他一口一个“清白”一口一个“被褚师潼拿走了”,褚师潼听得都感觉自己的脸如今滚烫。 “世子殿下,大家都是男子,我怎可能拿你的清白。”褚师潼简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过是帮了殿下一下,怎的说出来我变成了采花贼一般的不堪。” 虽然褚师潼伪装男子多年,但从来提起这个话题,褚师潼都是避而不及的。 她实在做不到身为一个女子,去跟男子聊这些话题。 “我不管,我在这之前从未有人碰过我,更别提有人......” 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司景离也说不下去了,干脆更用力的抓紧了褚师潼,道:“就算我和你都是男子,那也不可能两清。” 这种情况褚师潼实在是没见过。 气氛诡异的暧昧,分明太阳都快落山了,可好像周围的空气比日头当空的晌午更热。 褚师潼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感觉每一分每一秒脚下都在散发着滚烫的气息,跟踩在热锅上似的。 她便无奈认命的说道。 “我去找大皇兄打探,我这就去,世子殿下不要再说了。” 连褚师潼自己都没意识到,旁人费尽心思都劝不动的她,只要碰上司景离,永远都是这样的一击就碎。 司景离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手中的力气松了一些,但仍旧未放开。 “那......你不会想着,这件事之后,你我就两清了吧。” “世子殿下还想如何?” 司景离被问的也觉得羞怯,糯声道:“我没想如何,我就是觉得,还不能两清......” 褚师潼也看出来了,什么“两清”不“两清”,这都是司景离想一直把自己留在身边的鬼话。 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鬼清白,哪里来的两清。 “好好好,世子殿下说的都对。” 褚师潼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模样,但她料到自己现在脸上绝对是通红的,她一直故意把头别过去不去看司景离,只为维持自己已经仅存不多的表面形象。 司景离道:“那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玩吗?” 褚师潼沉了口气,估计自己说不能的话今天是出不了棠梨院了,没准儿还被扣个调戏男子的罪名。 但她又深知司景离最好还是不要跟自己走太近的。 一时之间的犹豫,被司景离看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司景离想了些什么,声音有些失落的问道:“若是以后我愿被你利用呢?” 这话说出口,褚师潼都感觉被人当头一棒打的有些神志不清。 她记得似乎没多久之前司景离恨不得跟她算的清清楚楚好让她一点也沾不到荣王府的光。 褚师潼沉默了很久,情绪慢慢稳了下来。 “就算殿下给我机会,我也不会利用殿下。” 第45章 将醒未醒无法控制的连锁反应 这话是褚师潼的真实想法,可不知这句话戳中了司景离哪一点,刚慢慢恢复的脸色又开始泛红。 褚师潼坐立难安实在站不住了,便趁司景离不备,把手抽了出来。 “世子殿下稍等片刻吧,我先去大皇兄那里打探一番。” “那就......辛苦你了。” 后面四字,声音微弱几乎有些听不到。 “嗯。” 褚师潼笑笑,司景离也是难得对旁人这般客气。 —— 褚师潼一路来到褚师绚所在的弘帆阁,旁人的院落除了禁足的,鲜少有这种院门都紧锁的。 褚师潼也不知能否打探出来,不过她觉得司景离的事应该没什么,褚师绚似乎也不想荣王府和姜王府联姻。 她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紧闭的黑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大皇子殿下今日不见人,您请回吧。” 褚师潼甚至还未曾开口,便已被人这般拒绝,想来是荣王和朝阳郡主这两边都找了不少人过来探口风,但都被挡回去,所以现在连来者身份都不看就直接拒绝。 “那就麻烦你告知皇兄我来过了。” 好歹来了,总要给人留一下印象。 褚师潼说罢便准备离开,可这时门却忽然打开了。 下人站在门口,刚才那般冷漠的神色消失不见,只留下恭敬的笑容在脸上。 “殿下吩咐过,若是七皇子殿下的话,可以进。” 褚师潼:“......” 她都准备回去吃饭了。 —— 安静的书房中点着薄荷香,褚师潼坐在榻上捧着茶杯,她也不知为何,场面会如此的尴尬。 褚师绚就坐在她对面,相比褚师潼,褚师绚显得十分自然。 他正拿着记录册,上面记载的都是关于司景离和朝阳郡主这件事调查出来的东西,褚师潼没吭声,准备等他手中清闲了再问几句。 毕竟关系不是很好,这样单刀直入的去问,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下人端上一盘糕点,褚师绚放下手中的记录册,道。 “之前托人给你送了牛乳茶糕你没收,今日正好你在这里,尝尝吧。” 迫于人在屋檐下,褚师潼伸手拿了一块尝了尝。 褚师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柔从容之气,谁看了都忍不住赞叹一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如何?” 褚师潼道:“挺好。” 这个味道十分熟悉,褚师潼记得自己很久以前爱吃,许是上辈子的小时候吧,过去太久了她记不太清楚了,她对上辈子最深刻的印象都停留在朝堂夺嫡之中,夺嫡的五年耗费了她巨大的精力,机关算尽,朝中人员每个事无巨细的记得那般清楚,小时候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如今再想起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人,只记得模糊的大概,想不起来自己幼时的情景。 现在褚师潼是不爱吃这种甜的了。 茶本就该是清香里透着苦味的,这糕点里放了很多糖,在配上牛乳醇厚的奶味,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褚师绚的眸子暗了暗,被他不动声色的掩盖过。 “小七今日来找我,想来也是为了世子的事吧?” 褚师潼放下了刚吃一口的糕点,道:“明日就是此事调查的结束时间了,荣王殿下对此事不放心,我应该不是第一个被他催着来找皇兄的人。” 褚师绚笑了笑,“若是自己没做过,又有何不放心的。” 褚师潼道:“世上的事谁说的清楚呢,就算是真相也难免在调查中出什么差错,早些知道,也只想早点安心罢了。” “那你放心即可,这件事虽没办法往后拉扯,但世子殿下的清白还是在的,其他就看朝阳郡主了。” 提到“清白”两字,褚师潼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褚师绚的意思是,司景离的清白是足矣证明的,但侮辱朝阳郡主的人并不确定,且不容易往幕后之人再查。 “若郡主执意如此,皇兄可有办法?”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褚师绚道:“我只需证明世子清白就好,郡主如何是她的事。” 褚师绚拎的十分清楚,他的目的只是阻止荣王府和姜王府联姻,郡主如何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反正八竿子打不到他这里。 褚师潼微微笑道:“皇兄高见,臣弟佩服。” “听说六皇弟要娶侧妃了。”褚师绚道。 “唔。”褚师潼随口应声,“之前不是说妾吗,怎的又成了侧妃,看来丽妃娘娘倒是惦念娘家人。”、 “并非是丽妃母家之女,听说是荣王府的庶女。” 这件事褚师潼是知道的,但肯定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回答。 “荣王府家的女儿生的都国色天香,六皇兄有福了。” “你知道荣王还有个义子吗?” 褚师潼对这件事还是有印象的,荣王是认了个义子,但前世这个义子托荣王的福入了朝,一直中规中矩,名声一般。 “不知。” “以后你就知道了。” 打探清楚这桩事后,褚师潼还被强留下吃了个饭。 等回到藏枫阁的时候天都黑了,她命人给司景离传了消息,让他和荣王都放心。 不过当晚褚师潼就把如霜又派去监视郡主了。 荣王府的人不干净,消息传过去之后,郡主那边不出意外也会知道,或许会有什么应对办法,但无疑的是应对的办法就跟司景离没什么关系了。 —— 隔天下午,褚师绚被传进了勤政苑。 接着,荣王和司景离还有郡主及相关人员都被传了过去。 褚师潼作为这件事的一个变相参与者,褚师御并没有传她过去,所以什么事还都要等褚师御最后做出的决定才是。 她和褚师凡在石桌前下着棋,一枚黑子落下,把褚师凡的白子绞杀的没有存留之地。 “堂兄今日似乎心思不在棋盘上。” 褚师凡紧张道:“难道你不好奇最后的结果吗?” 褚师凡都不用说,众人都心知肚明他说的是哪件事。 “真相就是真相,只要真相摆在那里,结果无论如何也坏不到哪里去。” “唉。”褚师凡叹息一声,道:“我相信司世子没做过那种事,但谁敢保证出不出个意外,要是司世子真娶了郡主怎么办?” 褚师潼笑道:“那这件事跟堂兄也没关系啊,堂兄在这里着急什么?” “怎么没关系?” 褚师凡急了,“司世子总归是我朋友,我总不能看着他被强迫娶个那样的女子吧?” 他慌张着急的样子,猝不及防的让褚师潼愣了愣。 褚师凡似乎跟司景离的关系一般,只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在一起玩了几次,可看到褚师凡把司景离当成朋友提心吊胆的样子,褚师潼突然有些恍惚。 好像提心吊胆的那个人该是自己。 作为朋友,有情有义之人尚且如此,可作为恩人,褚师潼却在这里安心的下棋。 是她太过麻木不仁了吗? 脑海里忽然想起无极大师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自己误解了很多人,可褚师潼到现在为止都认为自己对旁人的判断都是真的。 难不成还能误解到哪里去? 大皇子表面温润儒雅,可心中却义浅情薄,十分看重利益,与他利益无关的事他绝不插手一下。 二公主愚蠢张扬,以自我为中心,还是个头铁至极的恋爱脑。 三皇子冷心冷肺,却在朝中暗中勾结不少势力,他的夺嫡之心褚师潼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四公主常年在佛寺里暂且不谈。 五皇子一身蛮力,手握重兵,前世对自己多有弹劾,其母妃野心勃勃,虽是小小嫔妃但亦想要太后之位。 六皇子腹黑阴毒,惯来是喜欢用些上不了台面的狠招,表面潇洒风流不拘朝政,可心里的算盘却是比谁都响。 八公主年幼,尚在襁褓。 这七个兄弟姐妹里,有谁是真心对她褚师潼的? 换句话说,褚师潼不争这个皇位,谁登基之后愿意留褚师潼一命呢? 没有。 褚师潼找不到这样的任何一个人。 前世她对褚师绚那样下手,褚师绚表面不与她计较,可还不是在登基之后当天下了斩杀令? 那颗将醒未醒的心,又一次被心中的恨意蒙蔽住。 等褚师潼从回忆里收手,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褚师凡已经听身旁小侍说了半天了。 看褚师凡的表情那样惊讶,褚师潼忍不住微微蹙眉,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怎么了堂兄?” 褚师凡诧异道:“你没听吗刚才?陛下说朝阳郡主之事暂且隐瞒下来,回京给她择夫,但世子殿下此次不用回京,直接去泉州的镇国侯府!十七岁之前不准再入京了!” “什么??” 褚师潼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前世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好吗? 镇国侯府是司景离的外祖父家,权利和地位都很高,自从当年容王妃去世之后,镇国候和夫人伤心许久,直接请旨搬离了京城。 司景离偶尔也会去泉州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次数并不多。 褚师凡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怎么办啊小七,不然你去劝劝皇帝舅舅!” 褚师潼内心都是乱的,“我怎么劝?” 褚师绚调查的结果褚师御可能提前知道了,之所以拖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给这件事一个结果。, 但褚师潼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的结果竟然是司景离被调离的京城。 褚师凡的小侍说:“听说世子和荣王殿下已经同意了,说是今晚就要走。” 褚师凡也坐不住了。 “这么快??” 他一把拉住褚师潼就往外走。 “走,咱俩快去找司世子。” 褚师潼却没有动,褚师凡拽了几下拽不动,回过头有些着急的催促道。 “你怎么不走?” 褚师潼道:“你我去了又能如何呢?父皇已经下了命令,且世子和荣王已经同意了。” “那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啊。”褚师凡烦躁道:“终归朋友一场,就当送一送又如何?” 想到这里,褚师潼也同意了。 “那就去一趟吧。” —— 棠梨院。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下人正在往上搬着东西。 大箱小箱,不知道的以为是要搬家。 荣王在门口吩咐着下人们,瞧见褚师潼和褚师凡,虽然有些尴尬,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七皇子殿下,凡公子。” 褚师凡问道:“荣王殿下,司世子呢?” “阿离在屋中。” 荣王目光有些闪躲,“他因为这件事一直在生闷气,本王对他是束手无策了,若是七皇子殿下和司世子有心,不如去劝劝他吧。” 褚师凡立刻带着褚师潼进了院中。 刚来到屋前,便听到里面砸东西的声音。 “围着这里做什么?都给本世子滚出去!” 几个下人从屋中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看到两人行了个礼,连话都没说赶紧就溜了。 褚师凡想起司景离生气的样子,原本风风火火的步伐停了下来。 “小七,不如你去敲门吧。” “......” 褚师潼鄙夷的看着他,“堂兄这时候想起我了?” 褚师凡不好意思的说道:“司世子发脾气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他跟你关系好,你敲门他应该能少骂两句。” 褚师潼叹了口气,上前准备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的,刚才那几个奴才压根没关上。 她刚打开门,一个花瓶就从屋中朝她扔了过来。 褚师潼一个侧身躲过。 琉璃花瓶摔到地上,啪嚓一声就碎了。 褚师凡脸色变了又变,肉眼可见的愈发抗拒。 “不然咱俩回去吧......” “来都来了,打个招呼再走吧。” 褚师潼推开门,道:“世子殿下好大的火气。” 屋中满地狼藉,司景离站在其中,一身红衣显得格外单薄。 他明显没想到门外之人是褚师潼,望向她的时候瞬间红了眼睛。 褚师潼瞧见他那双桃花眼湿润闪着泪光,心里忽的难受了一下。 她绕过满地的碎片走到司景离跟前,道:“世子殿下可解气了?” 司景离本欲开口,这是褚师凡也进了屋,司景离瞬间转过身去,硬气道:“不解!” 褚师潼听到身后的动静,怪不得司景离转身了,在外人面前,司景离惯来是这副死也不肯服软的样子。 褚师凡还没上前,就被褚师潼劝退了。 “堂兄,你先出去一下,我跟世子殿下说几句话。” 第46章 你我的约定和一闪而过的三年 褚师凡撇了撇嘴,小声嘟囔。 “有什么事儿还得避着我说啊,真是不拿我当兄弟……” 虽嘴上这么说,但他人还是麻溜出去了。 褚师潼关好门,才回到司景离面前。 “倒是要恭喜世子殿下离开京城了。” 司景离没由得来了气。 “恭喜?你是故意在气我吗?” 褚师潼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并没有露出任何的嘲讽,反而莫名其妙的带了几分难见的真诚。 “我只是觉得殿下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事,是该趁这个机会出去避一避,离开京城恐怕是最好的方法了。” 司景离也觉得最近针对自己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离开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但他就是有些不甘心,还有点不舍得。 “本世子知道你的意思,但本世子就是不服气,凭什么他针对我我就要走?” 褚师潼道:“因为他如今的势力和地位在你和荣王之上。” 即便是一品官员也未必敢惹皇子,因为北青至今都无太子,所以任何皇子,哪怕是最不受宠的三皇子都有可能以后会继位。 皇子和官宦的最根本区别就在于,皇子是皇位的继选人,以后有可能掌握天下大势,而官宦即便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永远是皇帝手下之人。 皇子们夺嫡互相残杀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有可能得到这个位置,只不过互相残杀增加自己继位的可能性。 而官宦想登皇位,那就是遗臭万年的谋朝篡位,如今朝政比前朝稳定很多,一旦更朝换代掀起战事,即便成功也为天下人所不耻。 这就是为何再大的官儿看到皇子也要毕恭毕敬的原因,谁敢保证今天不受宠的皇子明天会不会走运登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多了去。 没人敢拿九族打这个赌。 荣王再如何有钱有地位,也只是个亲王之位,跟皇子是没法比的,否则也无需跟六皇子联姻。 司景离再如何嚣张跋扈也只是一时的,无人敢惹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再如何进了皇宫也得规规矩矩。 司景离紧紧抿着唇不言语。 褚师潼劝说道:“世子殿下十七岁之后便可以再回京城了,听说泉州风景独美,世子殿下只当去散散心,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 司景离失落的垂着眸子,语气有些别扭的问道:“那我若是回来之后你娶妻了怎么办?” 褚师潼一怔。 且不说她能否娶妻,就说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看司景离的模样,不像是一时糊涂瞎问的,倒像是思虑了很久才问出来的这句话。 “世子殿下,你在说什么?”褚师潼干笑道:“我不会那么早娶妻生子的。” “那可不一定。” 司景离别过头去,赌气一般说:“六皇子十五岁就要娶两个女子了。” 褚师潼:“……” 她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甚是头疼。 司景离关注的点总是这么的奇怪。 不过也有他的道理,六皇子十五岁成亲,打破了原本长兄未娶的原则,估计有这个开头,以后其他皇子娶亲的概率会大很多,毕竟联姻是最节省成本结为一党的手段。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放心,不会的。” “那万一呢?” 司景离总是抓住这个万一不放手。 褚师潼实在是搞不明白了,干脆道:“若是万一,那就万一,似乎这跟世子殿下也无太大关系吧。” 司景离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些许,“谁说跟我没关系?” 褚师潼有些懵的微微睁大眼睛,可目光与司景离对视上的瞬间,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司景离突然像是怂了似的,立刻改口。 “我是说……之前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不能两清……” 褚师潼嘴角抽了抽,无奈的道:“是,然后呢?” “那……那你就不能私自成亲。” 司景离的脸莫名其妙无法红了起来。 任凭褚师潼再如何迟钝都明白了司景离的意思。 褚师潼忽的沉默了。 褚师潼的沉默,却让司景离慌了。 “喂!褚师潼!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褚师潼抬眸,盯着司景离看了许久。 司景离被她看的浑身难受,不自然的轻咳两声,想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你别多想……我就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司景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我只是还没跟你两清。” 褚师潼:“……” 这厮可算是抓住一个理由了,真是到死都不愿意放开啊。 褚师潼叹了口气,道。 “好,我答应你,在你回来之前绝不娶妻纳妾,但等你回来之后,这件事不允许再提起了,行吗?” 司景离勉强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委屈的好像被为难了半天的是他一样。 褚师潼道:“既然说好了,那世子殿下就别再砸东西,泉州路远,世子殿下早些出发吧。” 日落之前,司景离上了马车。 褚师潼把自己那辆马车给了司景离,司景离也欣然接受了。 虽然并没有他原本那辆豪华,但最起码路上没那么颠簸,想来会好受很多。 来送司景离的人不少,都挤在了清凉山庄门口。 众人都是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好像平日里关系多亲近似的可笑。 再打完所有招呼之后,临出发之前,马车里突然喊了一声褚师潼的名字。 众目睽睽之下,褚师潼有些尴尬。 褚师凡以为她没听到,便碰了碰她的胳膊。 “世子殿下好像叫你呢。” 褚师潼依旧没说话。 马车内的司景离却继续道。 “七皇子殿下可否过来一下,本世子有句话想说。” 一堆人的目光都落在褚师潼身上,褚师潼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马车旁边。 “世子殿下有话请讲吧。” “你上来一下。” 褚师潼:“……” 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她走到马车车厢前,掀开帘子往里看,并没有打算进去的样子。 可司景离像是恭候多时了一般就坐在门口。 褚师潼刚掀开帘子,司景离便直接抓住了她的衣领。 刚要抬手推开,手中拿着的帘子便掉了下来,遮住了她半个身子。 在众人见不到的车厢里。 司景离飞快的吻了一下她的唇。 蜻蜓点水一般接触,如烟花绽放一般绚烂而又瞬逝的分开。 褚师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司景离却早就别扭的转过身去,用手背遮挡着自己的嘴,脸上泛红,声音紧张又软糯的小声道。 “本世子只是想确定一件事,现在确定完了,你可以走了。” “哦。” 褚师潼迷迷糊糊走开了。 马车也晃晃悠悠的出了清凉山庄。 褚师凡见褚师潼的神色有些怪异,便好奇的问道。 “怎么了?司世子跟你说什么啦?” “没什么。”褚师潼转身,扎着头就往回走,“堂兄别问了。” “你别走那么快啊。” 褚师凡赶紧追上去,“等我一下啊。” 两人的背影穿过人群,慢慢消失。 马车上。 司景离按着狂跳不止的心,在这一刻,犹豫不决这么久的心事,好像终于被定下了一个结果。 之前不明不白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 司景离走后,日子也是这般照常的过着。 七月末,众人才从清凉山庄回了京城。 对于众人来说,司景离不在,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再见到他,更不用奉承他了,甚至茶余饭后还能把他当成笑话说一说。 褚师潼不在京城的时候,季书把府中上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酒楼的生意也日渐红火,利润到手,书店也慢慢随之开了起来。 唯独制冰这条路,怎么也找不到大量的硝石,眼看着入秋了,对冰的供应一再减少,褚师潼也放宽了对于硝石的寻找。 韩子俊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被褚师潼接回府里的别院生活,顺道给他和谢楚楚的儿女找了个有威望的夫子让他们念书。 六皇子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七,一次娶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但褚师枫似乎并不开心。 新婚当夜,他并未洞房花烛,硬是拉着褚师潼喝到了半夜。 褚师潼都有些喝蒙了,褚师枫拉着她各种痛诉衷肠,字字句句,真诚的像是把褚师潼当做亲如手足般的好兄弟。 但褚师潼自始至终都记得清清楚楚。 前世褚师枫是第一个对自己下死手的。 许是沾了褚师枫的光,许久未归的褚师桓也从外地回来了。 十一月褚师潼的生日,司景离从泉州送来了礼物。 褚师潼打开看了,是一件价值连城的黑白虎皮大氅。 作为感谢,褚师潼在来年司景离生日的时候,送去一把玉箫。 听说是什么天山寒玉制成的,触手冰凉,箫声悦耳。 结果半个月不到,司景离托人送来了一封信。 纸上就两个字,褚师潼盯着纸上偌大的两个字“孟浪”陷入沉思了很久。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十五岁这一年,褚师潼主要重心都放在了积攒钱财的事上,酒楼听取了袁喜的意见,谢楚楚就在京城经营第一家酒楼,袁喜则替褚师潼把酒楼遍布整个北青,一年之内一家开到了五家,甚至还有两家开去了邻国。 靠酒楼起家之后,褚师潼大力投资了不少。 镖局,船运,客栈,赌坊,乐坊,什么赚钱开什么。 为了方便存钱,褚师潼甚至后期还开了个钱庄。 二月末,朝阳郡主出嫁,嫁的人是个无名小官,姜王千里迢迢回京城,似乎是听说了郡主受辱的事,但褚师御趁机留了姜王在京,剥夺了姜王手里的兵权,让骁战军候暂接了姜王的位置。 四月初,二公主出嫁了。 没有按着前世那般嫁给六皇子手下的人,而是嫁给了一个四品小官,褚师御赐的婚,二公主哭闹许久,最终还是嫁了。 皇后给褚师绚介绍了不少女子,看到六皇子成亲,皇后整日提心吊胆怕六皇子这边先诞下皇孙。 但褚师绚如同前世,软硬不吃,就是不娶。 这一年司景离送给褚师潼的生辰之礼,是一枚玉锁。 冬天的雪罕见的大,以至于造成了某些地方严重的雪灾,褚师绚被皇帝派去了雪灾之地进行处理和慰问。 褚师潼本来想去,因为雪灾的县城就在泉州附近,但褚师御觉得褚师潼才十五岁,便以年幼为由,把机会给了褚师绚。 褚师绚也因此机缘被封王位,赐号鸢。 …… 褚师潼十六岁了。 这一年,褚师潼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暗地。 她在暗中搜罗了不少江湖势力,并将他们集结在了一起成为一个组织。 今年司景离的生辰之礼褚师潼特意挑了一床不会被误会的天山蚕丝被为礼,不过好像又被误会了。 六皇子入朝,因选举之事监办有功,封了王位,封号为钰。 六月末,褚师潼从学堂结束了学业。 褚师御给了褚师潼第一个任务,那就是去江州水乡查看一下洪灾和桥梁堤坝。 去了趟江州,褚师潼认识了几个很有意思的人。 一个名为宋念的男子,自称是青莲国的富商之子,褚师潼前世倒是不认识,不过宋念确实很有钱,这是真的。 青莲国在北青东边,临海,历史久远,是实力强大根基深厚的东方大国。 还有一个名为展擎的男子,这个男子褚师潼记得在自己的首饰铺子前边见过,就是那日上赶着要把许家小姐介绍给自己那个。 展擎声称自己曾在骁战军候手下当过兵,所以认识许冰清,现在骁战军候驻守边境城,他也就在北青里边忙一些关于军队采购之类乱七八糟的事,全国到处跑,没什么正事,还忙得很。 三人机缘巧合不打不相识,褚师潼未曾暴露真实身份,谎称自己姓蓝名七,是京城富商之子。 因为在酒楼中的虚假身份姓蓝,所以自己给自己的身份是酒楼背后东家之子,除了有钱啥也不是。 江州待了两个月,三人玩的甚好,以至于临走之前被展擎按着拜了把子当兄弟。 褚师潼想着,左右平日也见不到,便也同意了。 宋念足够聪明,又风流有趣,果敢而目光高远,展擎为人豪爽,直来直往,十分重情义,褚师潼也是鲜少见到如此待人真诚的人。 直到告别回了京城,褚师潼都和他们偶尔会有书信来往,只是书信的地址都是酒楼而已。 因为此次出行,云想容晋升为妃,褚师潼也被赏赐了不少。 途中褚师潼偷着去泉州看了看司景离,只是没告诉他。 第47章 大摆宴席西域公主择夫婿 十一月,褚师桓平定平顶山山匪有功,被封为王位,封号端。 母妃也沾光登上嫔位,赐号祥。 褚师潼也收到了司景离送来的生辰之礼,是一串珠子,挂着个白玉红豆骰子的吊坠。 …… 终于迎来了十七岁这年。 生辰还未过,褚师潼便被褚师御破例允许入了朝。 皇子入朝后普遍都是奉旨行事,没什么务必要做的工作。 褚师潼二月就被派去了荆州,听说是出了一场难以评断的冤案。 褚师潼耗时半月才解决了这桩案子,顺路路过泉州又偷偷看了一眼司景离,司景离已经比自己高很多了,甚至跟褚师凡差不多了。 褚师凡还得等今年过了生辰才得以入朝。 因为这桩事的完美落幕,褚师御破例封了褚师潼王位,一时间褚师潼在朝中炙手可热。 只是封号不好,褚师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褚师潼的封号是:柒。 前世褚师潼的封号就是这个字,褚师潼不喜欢这个封号,但也无所谓。 似乎是怕让人误会,褚师御没隔几天也给褚师寒赐了王位,封号就是他的名字,寒。 今年褚师潼送给司景离的生辰礼物是一把长刀。 因为被误会怕了,干脆送把淬火长刀,以告诉他武力才是最重要的,要时时刻刻用武力保护自己。 结果又被误会了。 也是今年五月初三,西域要求联姻,送了公主来北青国。 北青为了招待他国来使和公主,举办了一场宴会。 …… 皇宫之中,歌舞升平。 为了西域公主的到来,也为了在这场宴会上向西域使者展现北青强大的国力,这次的宴会极为隆重。 不仅后宫众人都要参加,文武百官大臣也要参加。 西域使者先后进殿拜见皇帝,随后一抬抬的贺礼抬进殿中。 琳琅满目的西域之物,稀奇又珍贵。 西域使者身着金沙长袍,头戴雪白纱巾,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正在殿中一一介绍这次西域送来的贺礼。 “王上吩咐了,这些除却献给北青的贡品,剩下的所有都是公主的陪嫁,若是北青哪位皇子有幸娶到公主殿下,这些陪嫁也都会送到哪位皇子的府上。” 前朝后宫一时间因为西域使者这番话议论纷纷。 西域总共抬了一百八十八抬贺礼进北青,献给帝王九十九抬,那剩下就是八十九抬。 要知道,每一抬贺礼都价值千两白银以上,这加起来怎么也有几十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褚师御道:“联姻之事并非一字一句就能定下,若是公主有心仪人选,此事再谈也无不妥,只是为何现在还未见到你们公主?” 西域使者笑道:“公主马上就来。” 说着,下人抬着贺礼离开殿中。 大殿之上莫名升起的烟雾,西域的乐声随之响起,轻快悦耳。 任谁也看得出,西域公主可是精心准备了这场表演的。 褚师潼静静喝着茶,听说司景离昨日回了京城,今年的生辰之礼自从送去,司景离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一封回信都没有。 往年司景离时常给褚师潼写信,褚师潼偶尔也会回复,只是前两年太忙了,回的次数不多。 这几个月一封信都没有,昨天他来京城也没有任何消息,褚师潼一直猜想是否是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随着丝乐声越来越大,西域公主身着红色纱裙登场,出场的瞬间震惊了殿内众人。 西域炎热,衣物多薄纱,西域公主身上的纱裙内仅几片衣裙遮住重要部位,其余在薄纱欲盖弥彰的一览无遗,纤细的腰,修长的腿,再配上妖娆的舞蹈,几乎把在座各位所有男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褚师枫看的津津有味,还不忘跟褚师潼说道:“这女子似乎有点意思啊。” 褚师潼垂眸道:“两位嫂嫂还在,皇兄这么说不好。” 褚师枫因为成了亲,宴会上自然要带着两位侧妃。 先前丽妃母家的那位姑娘也升成了侧妃,与荣王府的庶女也算是平起平坐了。 褚师枫似乎对两人都没兴趣,即便两个美人盛装打扮坐在他身旁,他也视若无睹,只跟一旁的褚师潼说话。 褚师枫嗤笑一声,不甚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不过两个侧妃罢了,还想做本王的主吗?” 坐在褚师枫身旁的两位女子自然也是听到了褚师枫的话,丽妃娘家的胡侧妃尴尬的低着头,而荣王府的司侧妃则莫名其妙瞪了褚师潼一眼,好像褚师枫能说出这番话,归根结底的原因跟她褚师潼有什么干系似的。 褚师潼这两年多把该做的事都做的差不多了,早就无需隐忍伪装什么了。 “皇兄还说没什么,刚才司侧妃可是狠狠瞪了我一眼呢。”褚师潼故作委屈的说道:“皇兄还是别再跟我说话了,再说几句司侧妃可能就要张嘴把我吃了。” 司侧妃显然也没想到褚师潼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她有些胆怯的偷偷看向褚师枫,正巧对上褚师枫那双冰冷阴鸷的眸子,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殿下误会了,妾身怎敢瞪柒王殿下!” 褚师枫可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冷声道:“司寻欢,本王警告你,小七是本王的好兄弟,你若再无缘无故再使什么小动作,本王就命人挖了你的眼睛!” 司寻欢低下头,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低声道:“妾身一定不会再犯了。” 褚师枫的脸色这才好点,转头对褚师潼道:“小七莫气,以后若是这个贱妇再敢对你阴阳怪气,你便直接告诉我,看我怎么罚她。” 褚师潼这时人模狗样道:“皇兄怎的这般凶,都把美人惹生气了。” 褚师枫笑了两声,阔气道:“我还不知道你?一天天比女子都会使小性子,若非把你当亲弟弟,早给你一脚踹出金銮殿了。” 褚师潼:“......” 她这几年刻意跟这几位皇兄维持着交好的关系,说句难听的,除了褚师桓以外,其他所有皇子跟前褚师潼都能称兄道弟说上几句。 其中表面关系最好的也就是褚师枫了,两人闲暇之余甚至还会一起喝酒赛马。 “皇兄说的对,以后这些事我都不跟你说了,我也不跟你玩儿了,我去跟大皇兄玩儿,大皇兄性子好,定然不会因为这些事说我,大皇兄还没有妃子,也不会有嫂嫂天天斜瞪我。” “别别别!”褚师枫认了怂,“大皇兄哪里比得上我跟你手足情深呢?你全当我刚才胡说八道。” 褚师潼舒心了,慢悠悠的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西域公主跳完了舞,雾气消散,只留她一人站立殿中,妖娆妩媚的样子勾人心神。 她盈盈行礼,道:“西域铃兰公主,参见北青陛下。” “起来吧。”褚师御称赞道:“铃兰公主的舞蹈应当是西域最好的了吧。” 铃兰仰头,骄傲的笑道:“自然!西域王室里本公主的舞可是最好的!” 铃兰不比北青女子的内敛含蓄,身上自带西域那边独有的奔放热情,一身火红的纱衣仿佛骄阳似火。 褚师御道:“西域肯派你来和亲,也是用心了。” 铃兰却直白的说道:“我不是被父王派来的,是我自己想来的。” 这话到让褚师御好奇了,“你为何想嫁我北青男儿?” 铃兰笑着朝席上扫了一圈,甜美又热情的笑容瞬间收获了不少芳心。 “西域那边的男子我已经挑了个遍了,没一个我能看上的,听说北青的男儿各个都颇有才华,所以我才特意来看看。” 这话说的褚师御喜笑颜开。 “公主既然倾慕我北青男儿,正好朕的皇子和各家公子也都在,不若看看有那位入了公主的眼。” 话落,铃兰公主的目光就往皇子们这边看过来了。 褚师潼看出,褚师御的意思是铃兰公主未必一定要嫁给皇子。 因为和亲必定是正妃之位,但五位皇子目前都无正妃,铃兰公主应该早就挑好了人选,若是选中未来继位之人便有些尴尬,北青的皇后怎么也不可能让一个西域女子来当。 铃兰公主扫视一圈,随后走到褚师绚面前道:“你就是鸢王殿下?” 褚师绚面无表情道:“是。” 铃兰公主笑道:“鸢王殿下当真俊美,铃兰都要移不开眼了。” 她的夸赞无比的直白。 褚师绚却没了以往那般的温润,甚至面上都未曾表露一丝笑意,道:“公主过奖了,本王的三弟更俊美。” 褚师寒:“......” 褚师枫都快笑死了,低声道:“小七,你看见了三皇兄的脸色了吗?” 褚师潼也忍不住轻笑,“看见了。” 褚师寒原本就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仿若一朵寒霜带雪的高岭之花,可如今被褚师绚这句话气的,脸色像是吃土一般的难看。 “是吗?”铃兰公主来了兴致,“哪个是你三弟?” 褚师绚立刻指着旁边的褚师寒道:“这位就是。” 铃兰上前瞧了瞧褚师寒,道:“确实俊美,父王果然没骗我,北青的男子各个都这般的好看。” 褚师寒就算不想说话,到了这个程度也不得不开口了。 “公主谬赞。” “寒王殿下可喜欢本公主刚才的舞蹈?” 面对铃兰公主的率真示好,褚师寒硬的跟块石头似的,干巴巴的说:“尚可。” 铃兰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寒王殿下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见过比本公主的舞更好的吗?” 褚师寒道:“公主殿下的舞很好。” “那你为何说尚可?如果没见过更好的,为何要说尚可?” 铃兰似乎很在意褚师寒的这两个字,一直追问个不停。 褚师寒只好道:“并非公主之舞不好,是我不懂欣赏,再好的舞跳给我看也看不出什么好赖。” 铃兰公主冷哼一声,转身去了五皇子跟前。 五皇子褚师桓,身型高大,阳刚俊美,常年在练场练出了一身结实的肌肉,即便是穿着官服,也能看出此人之强壮。 “这位是谁,看着真强壮,像我西域男儿!” 一旁下人道:“这位是端王殿下。” “哦。”铃兰上下打量,“你就是端王殿下,我听说过你,听说你力大无穷骁勇善战,如今一看倒是名不虚传。” 褚师桓微微蹙眉,道:“公主何处听来这般谣言,本王不过是在军营呆的时间长了些,力大无穷,骁勇善战,一个也算不上。” 铃兰不知所措的瞪着眼睛,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好像哪个皇子都不是很想理她的样子。 褚师潼倒觉得这公主脑子不太够用,勉强也算率真可爱。 不过是词用错了。 太夸张了,若真较真,力气比褚师桓大的人多了去了,褚师桓连战场都没上过,只是平定了几次叛乱,怎来骁勇善战之称? 殿内这么多人,褚师桓打死也不可能认的。 铃兰公主有些闷闷不乐的走到褚师枫面前,看到褚师枫两边的侧妃都在用刀子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道:“你们都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怎不知北青皇子有娶了正妃的?” 褚师枫爽朗笑道:“公主误会,这是本王的两个侧妃罢了。” 他今日依旧没有正经的装扮和梳理,可因为本身的相貌早已超脱的俊美,墨发不规则的散落,嘴角轻微勾起漫不经心的模样,充满着纨绔子弟的风流之气。 铃兰公主似乎对第一个向她释放善意的褚师枫十分有好感,道。 “你是钰王殿下。” 褚师枫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道:“公主好眼力。” 有了回应,铃兰更加欢喜了。 “钰王殿下看着不像沉闷之人,殿下觉得刚才本公主的舞怎么样?” 莫名被点名了褚师寒不是很想说话。 褚师枫想了想,道:“公主的舞称得上是本王这十八年来见过最好的,身影曼妙,韵味十足。” 铃兰公主嘴角已经按捺不住的扬起了。 “还是钰王殿下有眼光!” “不过......”褚师枫来了个急刹车,道:“本王的侧妃跳的舞已经足够本王观赏了,这天下会跳舞的女子太多了,见多了也就不喜欢看了。” 褚师枫知道,娶了铃兰基本上就跟皇位无缘了。 北青的皇后怎么可能让一个西域女子来当。 他才不当这个冤大头。 第48章 我所错过的那些关于你的时光 铃兰公主脸色极差,她在西域可是别人排着队追求的人,即便来了北青也好歹是有身份在的,不曾想北青这几个皇子各个人模狗样的还偏偏对她这种态度。 一连串被几个皇子如此对待,铃兰公主把目光落到了最后的褚师潼身上,若是再被拒绝,恐怕传出去自己要丢人丢死了。 她走到褚师潼面前,行了个礼,似乎是因为刚才被拒绝的太惨了,所以现在收敛了下性子。 “你是柒王殿下吧。” 褚师潼点了点头,道:“铃兰公主无需拘礼。” 铃兰抬头仔细的看了看褚师潼,看清楚她的脸的瞬间,刹那的惊艳转瞬即逝,随后不知感觉出了什么,瞪大眼睛打量了褚师潼半天。 褚师潼今年十七岁,早已出落的落落大方。 墨发精致的梳起一丝不苟,玉冠青翠,黑鸦色的常服端庄又素净,肩膀虽然不如其他皇子那般宽阔,身子也并不如他们强壮,但背脊挺拔如松,清冷的气质自存于身。 那张脸也早就长开了,没了之前的那几分稚嫩圆润,多了些许锋利的立体感,肌肤是近乎完美的瓷白,五官立体又恰到好处的没那么生硬,凤眸微扬,染着几分清冷之气,琉璃色的眸子像是杯已经泛冷的茶,清澈见底。 淡漠从容的模样,倒像是什么不食烟火之辈。 褚师潼不愿与她对视,垂眸道:“公主为何一直看我?” 铃兰公主道:“你生的......真好看。” 褚师潼有些尴尬,铃兰公主对她几个皇兄的形容都是俊美,唯独到了自己这里突然用了“好看”一词。 有点怪。 “公主说笑了。” 铃兰公主认真的摇了摇头,“不,本公主没有说笑,柒王殿下真的很好看,只是本公主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她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褚师潼。 褚师枫在一旁笑道:“公主这是跟小七一见如故了吗?” 铃兰公主道:“或许吧,反正本公主觉得柒王殿下有种很眼熟的感觉。” 褚师潼低头喝茶,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想理会铃兰公主了。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就算是赏给她她也是不敢接的。 褚师绚道:“公主应该十八岁了吧?小七年岁还小,今年刚刚入朝。” 褚师绚的话,已经是在委婉的告诉铃兰不用跟小七多谈,北青国基本上正常男子不会娶比自己岁数大的女子。 铃兰公主却道:“那又如何?即便我比柒王殿下大一岁又如何?你们北青联姻还在乎这些?” 此话一出,倒是还真奠定了些她看中褚师潼的意思。 “虽然年岁并非死规,但是小七是个极其敬重兄长之人。”褚师枫漫不经心道:“她之前还说过,鸢王为长兄,鸢王不娶亲,她也不娶亲。” 铃兰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似的,问褚师潼。 “柒王殿下,他说的可是真的?” 褚师潼点了点头,“是。” 铃兰气不打一处来,恼怒的看着坐席上这一排皇子们。 随后转身对褚师御说道。 “陛下,我们西域诚心诚意送我来和亲,陛下的皇子们待我竟如此无礼,这算什么?” 褚师御道:“成亲之事不得强求,今日不过初次相见,公主日后多的是接触的机会,心仪之人可以慢慢选,不必急在一时。” 铃兰公主转头看着褚师潼,似乎还有什么想说。 王泽旭道褚师御耳边说了什么,褚师御点了点头,王泽旭这才命人传道。 “宣世子殿下入殿。” 座位上的众人议论纷纷,宴会进行到一半,谁家世子如此大胆? 待那身红衣进殿时,所有人几乎都微微放大了双眼。 这是何等绝色的男子? 铃兰公主直接看傻了。 只见来者红衣似火,身长玉立,俊美妖孽的脸出现在眼前之际好似双眸被瞬间出世的宝剑流光斩断,好似是故事画册里勾引心神祸国殃民的妖精,周身的气场张扬放肆,桃花眼微微上挑,恰如春天提前盛开的血红冰种牡丹,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妖冶的美。 褚师潼盯着司景离,和前世一模一样,只是不知是否是因为去泉州住了几年,如今看起来倒是没那般无法无天的张狂了。 司景离飞快看了褚师潼一眼,走至御前行礼。 “臣司景离,参见陛下。”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众人才都堪堪回神。 随后议论声像是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褚师御做出一副温和的样子,道:“起来吧,几年不见,世子当真越长越俊秀了。” “多谢陛下夸奖。” 司景离不冷不热的回道。 “在泉州过的可还好?” “多谢陛下关心,还好。” 褚师御象征性问了几句气,司景离也都一一答了,正准备让司景离入席的时候,一旁的铃兰公主开了口。 “陛下,这位是谁?” 铃兰公主看向司景离的目光,几乎到了两眼放光的程度。 褚师御道:“这是荣王府世子,也是朕的好侄子。” 褚师潼扶额,司景离还真是,一回来就撞事儿身上。 铃兰公主对着司景离行了个常礼。 “世子殿下,我是西域的铃兰公主,来你们北青联姻的。” 司景离扫了她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 在褚师潼眼里,依旧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 “来联姻的?不知公主相中了哪位皇子?” 铃兰公主心直口快道:“柒王殿下。” 褚师潼:“……” 司景离闻言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没有任何动作,但相隔甚远,褚师潼隐约能感觉景离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虽然上次见司景离如此是上辈子的事,不过如今再见,褚师潼还是觉得恐怖。 司景离生气这件事能被褚师潼称之为恐怖的点在于,旁人生气要么发泄出来,要么忍气吞声,可司景离不这样。 他惯会阴阳怪气,等心中气憋到一种地步,才会在你完全意想不到的时候爆发。 “是吗?” 司景离轻笑,那双桃花眼弯的如同月牙,他笑起来更好看,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亲近。 “公主当真好眼光。” 铃兰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竟直接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其实……如果陛下愿意答应,本公主也是很相中世子殿下……” 司景离直接打断她的话,转身望着褚师潼。 “好久不见,柒王殿下——” 刻意拉长的声线,慵懒中莫名带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嘲弄。 褚师潼:“……” 怕是殿中也只有褚师潼能听出来吧。 褚师潼起身道:“世子殿下。” 仅仅对视一瞬,褚师潼就被司景离那杀人一般的目光盯的移开了视线,好似见到了利刃的锋芒一般,多看一眼就会被万箭穿心。 铃兰公主丝毫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尴尬,还插话道:“世子殿下似乎和柒王殿下关系挺好的呀。” 司景离道:“莫须有的事,本世子跟她不熟。” 司景离来了之后,刚才还在殿中大放异彩的铃兰公主瞬间就被对比的暗淡了不少。 褚师御问道:“铃兰公主觉得朕这个侄儿如何?” 铃兰公主扬起笑脸夸赞道:“父王果真不曾骗我,来北青之前我都不曾想过这世上竟还有世子殿下这般俊美的男子,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了似的。” 褚师御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世子身份尊贵,也算是朕的侄儿,若是公主喜欢,跟世子联姻也无不可。” 褚师潼知道,从司景离进殿开始,褚师御故意问他那么多问题,就是有意想让铃兰公主的目光放在司景离身上。 司景离身份尊贵,堪比皇子,就算是跟西域联姻,也无不可。 铃兰公主兴奋道:“真的吗?” 司景离立刻道:“陛下,联姻之事自该更尊贵的身份,臣哪里配得上公主殿下。” “这有什么?”褚师御笑道:“你又不是普通王爵家的世子,荣王府在王亲中乃最尊贵的存在,又自小养尊处优,自然配得上公主。” 话说到这儿,荣王也起身了。 “承蒙陛下厚爱,只是世子性子急躁,公主又是西域人,怕是两人性格合不来。” “性子也是需要慢慢磨合,那家夫妻不是慢慢磨合出来的。” 荣王也没了办法。 司景离被逼无奈,用些生硬的理由拒绝肯定是不给褚师御面子了,难免他刚回来就把褚师御惹恼。 但不拒绝的话,没准儿今天就真赐婚了。 褚师潼忽然出声道:“父皇说的有道理。” 司景离一怔,刚要开口的理由霎时间停顿在喉咙。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褚师潼,剑眉几乎要拧在一起。 好像在这一瞬间,他刚才提心吊胆的所有事,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可褚师潼又道:“不知西域使者对我们世子可还满意?” 铃兰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 西域使者自然不愿,上前道:“陛下,铃兰是我们西域最受宠爱也是最美丽的公主,说好的联姻,自然是跟皇子联姻,我西域还没有落魄到让公主跟臣子联姻的地步,若是陛下执意如此,我们王上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褚师御道:“朕不过是看公主喜欢,联姻之事又并非儿戏,北青与西域向来交好,自然没有让公主嫁于臣子之事,使者多想了。” 褚师御说是这么说,可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但西域就是奔着把公主嫁过来当王妃的目的来的,任凭铃兰公主喜欢司景离也是无济于事。 铃兰公主只是个政治联姻工具,没有选择的权力。 褚师御开口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吧,即是和亲,朕也要思量条件是否配得上公主才是,公主和世子都入座吧。” 褚师御给了王泽旭一个眼神,王泽旭立刻会意,着人带着铃兰公主入座。 铃兰公主被人带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景离好几眼。 司景离也被人带去了席中。 想起褚师潼两句话摆平了自己的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喝茶,他心里慢慢更加的沉重。 褚师潼总是这样,每次自己左右难行之时,她都能极为轻易的化解。 好像对于褚师潼来说,给自己解困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不曾为自己受困担心半刻。 而自己却因为她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心中情绪大起大落。 …… 宴会结束。 走出光亮的宫殿,外面的夜景伴随着微凉的风,吹散了本就不多的酒意。 褚师潼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若是仔细看看,便能看出这马车实际上是司景离在清凉山庄和她换的那辆。 褚师潼翻修了一下,加强了牢固性和稳定性,也去了很多华而不实的装饰,让它更简洁大方低调了些。 褚师潼出来的晚,她走的时候殿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这时候宫路也宽敞了,不会有堵车之类的现象。 走着走着,马车忽的一个急刹车。 褚师潼桌上的茶水溢出,溅到了雪白的信纸上。 褚师潼不悦道:“怎么回事?” 马车是按滚动灯笼的结构改造的,能把茶水溢出来的晃动幅度,最起码是驾车的马蹄都飞的一人高。 碧水道:“殿下,世子殿下突然冲到马车前,还好车夫勒马快,否则险些就要踩踏到世子殿下身上了。” 褚师潼闻言蹙了蹙眉,司景离不是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回去了? “你确定是世子殿下?” 碧水刚开口,车帘就被人掀开。 一团红色的身影连滚带爬进了车厢里。 碧水自是瞧见了,着急的问道。 “殿下!您没事吧!” 没有褚师潼的允许,她也不敢上来看。 “没事,继续走吧。” 车厢里传来褚师潼的声音,似乎依旧平静,马车这才缓缓走动起来。 然而马车里的景象却是令人不敢多看。 司景离按着褚师潼在榻上,耳边的碎发已经落到了褚师潼脸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每一次呼吸。 司景离的目光像是粘在了褚师潼脸上一样,恨不得把这几年都未曾见过的目光一次看清楚。 看着司景离的脸,褚师潼脑海里记忆交错。 以前司景离还未张开,俊美中透着说不出的稚嫩,咬牙切齿的骂人时连虎牙都收不住 如今眼前俊美高大能直接把自己按住的男子,是三年前的他长大了。 前世为自己万箭穿心时的司景离,就长这个样子。 “世子殿下可玩够了?” 第49章 偏偏是你的真心让我无处可躲 褚师潼说话时,垂眸不敢看他的脸。 “不够。” 听司景离的声音带了些许的沙哑,褚师潼这才抬眸看去,却见他双眸已经湿润,泛红的眼角无端透出一抹脆弱,目光中仿佛包含着千万种情绪。 褚师潼有些怔愣。 她竟从司景离的眼中看到了某种不可置信的深情。 一瞬间,褚师潼感觉心脏无法平息的加快。 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只需看他一眼便能看出那几乎弥漫上头的爱意。 褚师潼目光闪躲,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道:“世子殿下喝醉了。” 司景离却丝毫不接褚师潼的话,语气偏执的问道。 “我问你,你可是想娶那铃兰公主?” 褚师潼心下了然,原来司景离是在担忧这个。 “我没有想娶她的意思。”褚师潼说罢,又怕司景离不信,补充道:“即便父皇赐婚,我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 司景离冷笑一声,莫名其妙话里开始带了阴阳怪气的酸意。 “一群皇子里,那位公主显然是看上了你,我可瞧着宴会上不少公子看的眼睛都直了,你敢说你对她无半分心动吗?” 褚师潼伸手推开司景离,道:“没有这样的事,世子殿下多虑了。” 司景离仗着身高和力气的优势,硬按着褚师潼不松手,褚师潼推了半天他也不肯动一下。 褚师潼心中愈发慌乱,道:“你我这般不妥,若被让人看到误会了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误会吧。” 司景离突然而然一句话,却让褚师潼感觉他愈发不对劲了。 “世子殿下?” 司景离自嘲的笑了笑,“你不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吗?” “什么时候?” 把褚师潼说懵了。 “什么时候?”司景离心中的火气愈发按捺不住,“那你好端端的送把刀过来是什么意思?” 褚师潼简直眼前一黑。 果然还是被误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褚师潼话还未说完,司景离直接俯身吻上她的唇。 这下褚师潼是真的懵了! 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般! 她早有感觉司景离对自己的感情有些不对,所以一直尝试着无视,但如今司景离这样大胆的动作,想来司景离对她的感情已经比她自己想的更深了。 褚师潼伸手想推开司景离,司景离却趁机抓住她的手腕,凭一只手直接把褚师潼的两只手腕全部抓住,完全动弹不得。 更让褚师潼毛骨悚然的是。 小世子好像离开京城的几年里,学习了什么见不得的事。 当初他中情药时的亲吻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而如今他竟趁自己想说话时闯入,在她唇齿间各种缠绵。 情意绵绵的动作,温柔又令人沉醉。 褚师潼这张老脸瞬间都红了。 她使劲反抗,费了半天力气才推开了司景离。 两人分别之时,褚师潼还看到司景离的薄唇绯红湿润。 褚师潼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立刻退后远离他,装了这么久的模样也终于装不下去了。 “司景离,你疯了吗?” 司景离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随后继续看着褚师潼的目光像是没吃饱的幼兽,还有隐隐想继续的架势。 褚师潼见此恨不得当场去世。 “世子殿下,你不要再闹了。” “我没有闹。”司景离问道:“褚师潼,难不成本世子是哪里比不上铃兰公主吗?” “你为何要跟铃兰公主一个女子相提并论?” 司景离认真的看着褚师潼,“所以你感觉不到本世子喜欢你?” 褚师潼瞬间语塞。 司景离继续道:“还是说你看不上本世子?觉得本世子不如旁人?” 他说完这句,突然低头沉思了一瞬,喃喃道:“不应该,那些人无论是相貌还是地位都比不过我,为何你觉得我不如他们?难不成你眼睛不好?” “世子殿下,我未曾说你不如旁人。” 褚师潼觉得司景离正常点了,这才整理了下衣服,端坐好。 司景离火气上涌,盯着褚师潼一字一句问道:“我不信你感觉不到,可你一直不肯理我,为什么?” 褚师潼沉默半晌,道。 “你我都是男子,这本身就不应该。” 司景离不再冷声,过了好一会儿,褚师潼才看到他已经红了眼眶,颇有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那你……那你那日为何帮我……你分明可以直接走的,可是你没有,后来还帮我,你敢说你对我没有半分情义吗?” 说着,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褚师潼突然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司景离每次这样她都不知怎么办,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但她娘的刚才莫名其妙被按着亲的人是她褚师潼吧? 司景离占完了便宜还一副哭唧唧的样子,搞得好像褚师潼是个占了便宜还翻脸不认人的负心汉一样。 褚师潼头疼的揉着眉心,这就是前世她一直被司景离拿捏的原因。 司景离这厮惯来就是脾气又大性子又劣,你若说他几句他反驳不了的话,便开始委屈兮兮的红着眼睛掉眼泪。 “那时如果不帮助殿下,殿下可能会死。” “我生与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司景离含泪望着他,“我死了,荣王府无后,对你来说不更有利吗?” 褚师潼给的,不过是一个关于于心不忍的理由而已。 但偏偏是这个理由,才显得虚假。 褚师潼无利不起早,这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 “那不是为了跟殿下两清吗?” 褚师潼找的这些理由,如今说来倒显得笨拙。 她两清说在前,跟司景离接触在后。 司景离道:“我若当时死了,不就两清了吗?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两清,难道你不知道你后来的作为只会让我们更加无法两清吗?”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还是说你后来做的事你以为我会不记得?” 褚师潼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了,只好破罐子破摔道:“世子殿下随便怎么想吧。” 褚师潼的态度让司景离无法再忍了,他干脆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本世子是否半分心动也未曾有过。” 褚师潼沉吟片刻,道:“没有。” 说没有,自然是假的。 怎么可能没有。 她对司景离的感情太复杂了,其实前世褚师潼就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上了司景离。 有这个怀疑的时候是在褚师潼已经掌握大权的时候,那是她已经无需再利用司景离,更无需讨好她了。 不知是处于什么心态,可能是逃避,也可能是愧疚,她权力到手之后再也不肯见司景离一眼。 可莫名其妙,总是能在空寂之时想起他。 褚师潼认真的怀疑过,但最终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夺嫡的念头,不愿直视更不愿承认,直到自己上了刑场,司景离单枪匹马赴汤蹈火为自己而死的时候。 说不出的后悔和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真要较真的细数,肯定是有的。 前世也有,这辈子也有。 只是褚师潼不敢承认,也无法承认。 “回答的这么肯定?” 司景离笑着,仿佛人间富贵花一般的傲慢,丝毫都不在意褚师潼的拒绝似的,但眼中早就噬了泪,死活笑着不肯承认自己的痛彻心扉。 “褚师潼,若是你说谎怎么办?”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司景离还是不愿这样放弃。 褚师潼低头不忍再看,“我不会说谎。” 司景离冷笑,褚师潼不会说谎?她分明嘴里从来就没有过一句实话! “你就说若你说谎怎么办?” 褚师潼不言,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司景离心中苦涩,做了自己最后一步的努力。 “我自是舍不得罚你,那便罚我吧,谁让本世子这辈子都没对任何人这般低过头呢,遇见你可能是我还给世间的报应。” 司景离紧紧攥着褚师潼的手,按压下了哽咽的语气和心头几乎窒息般的痛,强撑着自暴自弃道:“若你说谎,本世子就被万箭穿心而死吧。” 他几乎是惨淡收场的一句话,却让褚师潼瞬间变了脸色。 “你别胡说八道!” 司景离心中一动,好像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又道:“你管本世子做什么?你又未曾说谎,碍着你了?” 褚师潼望着司景离的目光简直无奈至极。 定定的望了他半晌,最终还是无奈的选择了认输。 “你把你那句话收回去,我在说谎,我认了。” 司景离眼中透出点零碎的光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褚师潼沉了口气,道:“世子殿下,即便我也喜欢你又如何?我们不会有结果,与其互相消耗,不如干脆放开。” 司景离眼中的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弥漫上头的喜悦占据了他的内心,他果然没赌错,褚师潼这种人就是有软肋,只要自己抓住,就能抓一辈子。 “本世子都不嫌弃你,你在跟本世子说什么不会有结果?” “那我问世子殿下一句。” 褚师潼被逼无奈,用出了杀手锏,道:“我身上藏着一个秘密,随时都会被发现,一旦发现,我周围所有的人都会被连累,杀头是最轻的处罚,更有可能危机全家上下,世子殿下,你觉得我配跟你荣王府一家几百口相比吗?” 原本还极为激动的司景离听到这句话,好像一捧火突然被水浇灭。 看着司景离越来越沉默,褚师潼突然很想笑。 逼她承认了又如何? 她身上的秘密足矣连累司景离以至于荣王府的荣华富贵。 她敢赌,他司景离舍得吗? 烟花炸开的声音响起。 褚师潼掀起帘子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放烟花。 绚烂又美丽的虚幻在一瞬间炸裂,顷刻间消散,犹如昙花一放,连留都留不住。 褚师潼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承认。 “若我愿意试一试呢?” 司景离突然一句话,让褚师潼心跳暂停了一瞬。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子殿下是认真的?” 司景离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还未发生的事情,若是因为还未发生的事选择放弃,我会无法用这样的理由劝说自己,若到了东窗事发这一天,我也愿意因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任何后果。” 司景离十分平静的一番话,却说的褚师潼鼻尖一酸。 她闭上眼怕自己忍不住眼眶泛红,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了。 不知是出于庆幸还是处于感动,她只觉得司景离好像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竟在前世选择了她,这辈子再一次选择了她。 可心底,就是有一阵挥之不去的心酸。 司景离这样的真挚,让她为自己的逃避感到惭愧,也只有这样真挚又单纯的心,才能让褚师潼这样的老狗动容。 “你笑什么?” 褚师潼莫名其妙笑起来,司景离反应过来耳尖都红了。 褚师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世子殿下确定要和我定情吗?即便以后被人当做断袖所不耻?” “本世子自然确定。” “即便往后被我连累也无所谓吗?” “无所谓。” “所以世子殿下也愿屈居人下是吗?” “当然......你什么意思?” 司景离不敢置信的看着褚师潼,脸上瞬间爬满不自然的绯红,差点就中了褚师潼的诡计。 “你!你想让本世子在下面?” 褚师潼故意逗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嗯。” 司景离控制不住的质问:“可本世子比你高比你壮还比你好看,为何本世子要在下面??” 褚师潼笑道:“世子殿下不肯吗?明明刚才对我还那般的真挚,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我。” 司景离陷入了沉思。 刚才司景离的回答真的让褚师潼十分的震撼,真的有人愿意喜欢这样的她,也愿意不顾危险和她在一起。 褚师潼虽然没有办法对司景离说出自己的秘密,但是在此时此刻,逃避了这么久的她,第一次选择正面面对了自己一直躲避的事,也在这一刻,选择了欣然接受。 然而。 让褚师潼意外的是。 司景离这次的沉默却极为漫长,好似这个问题他真的要绞尽脑汁百般思考。 褚师潼只是逗逗他,无论褚师潼在上还是在下,都改不了她是个女子的事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司景离真的是实实在在的在思考。 “也不是......不能答应......”司景离的声音十分微弱,艰难又苦涩的说道:“但是本世子不能一直在下,你也要在下面才行......” 褚师潼这次是真绷不住笑出声了。 这算什么,最后的底线吗? “世子殿下真的很可爱。” 第50章 笑逗世子回看月下谪仙 司景离红着脸奶凶道:“可爱是形容小姑娘的,你怎么能用来形容本世子?” 褚师潼:“好好好,那就不可爱。” 司景离心里又不舒服了起来,“你不觉得本世子可爱,莫不是看中了谁家的小姑娘,觉得人家可爱?” “……” 褚师潼都未曾注意到自己的语气竟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我只觉得世子殿下可爱。” 司景离原本只是想找个茬,不料听到此话,脸瞬间红透了。 褚师潼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世子殿下很奇怪,分明刚才吻我对我告白的时候可没这么羞涩。” 司景离低着头,闷声道:“我这辈子就勇敢这么一次,你还笑我……” “勇敢这一次就够了。” 褚师潼忽的拉住他的手,一个使劲把他拽到了自己面前。 “以后就让我来勇敢吧,世子殿下。” 司景离望着她,眸子颤了又颤。 毫无疑问这是他此生听过最触动心弦的话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若敢食言……我就咬你!” “好。” 车厢内忽的安静了下来,司景离的心脏跳的极快,刚才用尽所有勇气做出的事说出的话,他也没敢想过褚师潼真的答应。 如今褚师潼答应了,他堂堂八尺的大男儿好端端的感觉浑身不自在,想起自己刚才孟浪的行为就扭捏的不知说些什么,浑身跟被火烧一样。 褚师潼却没觉得不自在。 在她眼里,司景离的扭捏是很习以为常的事。 “世子殿下,我有一事想问你。” 司景离被她拉着坐在身旁,低着头怂的像个鹌鹑。 “你问吧。” “世子殿下可是去泉州看了什么东西?还是在哪里取了经?” 司景离有些懵,“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褚师潼笑了笑,“只是觉得世子殿下的吻技在我见不到的时候突飞猛进了很多。” 司景离刚抬起的头,立刻又扎了下去。 “本世子那是……天生的!” 被褚师潼直白的谈起这个话题,他羞的都想滚出马车了。 “是吗?” 褚师潼伸手端起他的下巴,指尖抚摸着他细腻滚烫的脸庞,故意使坏似的道:“可世子殿下中药的那一天,可分明不是这样的。” 司景离羞得忍不住肩膀都在颤抖,他不敢看褚师潼,紧紧闭着眼睛,一口咬死道:“我……我那会儿是意识不清,我本来就很厉害,只是现在意识清醒了!” 褚师潼松开手,声音刻意冷了几分。 “世子殿下这话说的不诚实。” 司景离咬着嘴唇,不好意思说出真相。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不愿说也就算了,毕竟世子殿下远在泉州,不知道吻了多少姑娘才练成这样的。” “我没有!” 司景离立刻炸毛反驳道:“本世子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褚师潼慢悠悠道:“谁让世子殿下不说实话呢。” 司景离明白了,褚师潼这是逗他呢,想让他说实话。 沉默了好半天,司景离才觍着脸说了实话。 “我就是……在泉州的时候听戏,听到了一曲春山恨……店里的小二也不知怎的,非觉得我感兴趣,便硬塞给我一本小册子……我……我也是闲来无事才看了看……” 看着司景离连脖子上雪白的皮肤都慢慢变成了粉色,褚师潼的坏心思可一点儿也没停下。 “世子殿下看了多少呢?都看完了吗?” 司景离感觉自己的脸好像已经在褚师潼面前丢光了,他糯声含糊道:“没……没有……就看了一点点……” 看着他又委屈又羞还不好意思说实话的样子,褚师潼忍笑继续问:“就一点点?” “嗯……” “若是世子殿下说谎了怎么办呢?” “………” 褚师潼轻轻靠近司景离,司景离一直吓得不好意思睁开眼,刚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就看到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吻了上来。 此时此刻也无需任何言语。 两人无比默契的拥吻,一时间竟谁也无法分个上下。 司景离的手无处安放,便学着小册子上的内容,朝着褚师潼的腰上摸去。 可。 摸到的瞬间,他简直被惊讶到。 褚师潼的腰为何如此之细? 不禁一握,两只手仿佛就能完全掐住。 而褚师潼现在还不想司景离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便想掰开他的手,却被司景离趁机压在了身下。 褚师潼的性子向来是最坏的,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人一千。 她干脆直接放弃了阻止司景离这种无用的行为,直接选择进攻,朝着司景离的胸膛上攻而去。 司景离压根没敢想过褚师潼如此,吓得瞬间羞得松了手。 终于老实了。 马车缓缓停下,碧水在车厢外提醒道。 “殿下,到府上了。” 褚师潼回过神来,刚准备推开司景离,司景离却像只粘人的大狗狗似的,两人刚分开便更使劲的扑上来继续吻,好似上了瘾一般,害的褚师潼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若是发出什么声音,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碧水在马车外等了一会儿,发现车厢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殿下?” 褚师潼在司景离腰上狠狠拧了一下,司景离吃痛,这才松开褚师潼。 褚师潼喘着气,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 “掉头,去荣王府。” 褚师潼说完,自己都愣了愣。 她这时的声音完全不是平日里那刻意压低的清冷少年声,声音恢复了几分轻灵,显得女气了不少,好在有些沙哑,不仔细听很难听出来。 碧水也不多问,直接让马夫掉头去了荣王府。 司景离抱着褚师潼不撒手,那么高的个子,偏要把头埋在褚师潼颈窝里,做出一副完完全全把褚师潼占有的样子。 褚师潼气的锤了他几下,她怎的不知司景离的羞涩跟他脸皮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过亲了一下,司景离好像被激发了什么黏人属性一样。 一边脸红着,一边厚着脸皮干尽丢人事。 褚师潼道:“倒是不知世子殿下这般黏人。” 司景离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贴着,惬意道:“谁让你平日总跟褚师凡在一起。” 褚师潼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感觉自己怀里躺了只好大的猫,生的漂亮性子又傲娇,还黏人的很。 “自从入朝之后就很少和堂兄一起玩了。” 司景离酸了吧唧的说道:“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还想他了是不是?” 褚师潼故意道:“世子殿下说的是,确实有点想呢。” “那你就去吧!最好多见几次,实在不行晚上一起睡,别难为了你这点兄弟情!” 司景离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褚师潼。 但手还是老老实实的抱得那么死。 褚师潼太了解他了,一眼就看出来他心里的小九九。 “那就按世子殿下说的做吧。” 司景离:“......” 褚师潼嘴角无声扬起一抹弧度。 “世子殿下这样善解善意,有世子殿下实在是我的福气。” 司景离按捺不住的一把抓住褚师潼的衣襟,暴躁道:“你敢和他睡一起!你信不信你今日敢睡,明日我便让你去宫里当太监?!” 褚师潼忍不住笑出了声。 司景离看着褚师潼,愣神了几秒,忽然意识到褚师潼是故意的,自己还傻乎乎的上套了。 顷刻间司景离是又气又羞,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褚师潼!你敢戏弄本世子!” 褚师潼也不想把司景离惹炸毛了,到时候还得自己去哄,点到为止的开始说好话。 “世子殿下息怒,我错了。” 司景离冷哼一声,显然已经看清了褚师潼的套路。 “你休想用三言两语就取得本世子的原谅。” “那世子殿下说吧,我要怎样才能取得世子殿下的原谅呢?” 司景离瞧着褚师潼一脸真诚,开始自我怀疑是否太过火了,但又想到能抓住褚师潼的错处可是很不容易的事,便开始认真思索着让褚师潼怎么哄自己开心才好。 褚师潼坐等着他开口。 司景离思来想去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实际上他有点心动让褚师潼肉偿,但碍于面子不好开口。 除此之外,司景离是真找不到什么太合适的补偿了。 司景离正琢磨着怎么说出口,褚师潼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似的,说:“不然我用身体给世子殿下赔罪?” 心思突然被褚师潼这样说出来,司景离小脸一红,假装正经的局促道:“那、那怎么行!本世子这么金贵,若被你亲了,那还是你占本世子便宜!” 褚师潼微笑道:“世子殿下在想什么呢?我是说我给世子殿下按按肩膀捶捶腿。” 虚晃一枪。 司景离:“......” 他俊美妖孽的脸上一片绯红,说不上是气的还是羞的,指着褚师潼就想骂,可半晌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全都把字句如数憋下。 原本就没剩多少的颜面,因为刚才的不打自招,现在彻底荡然无存了。 褚师潼这厮还傻乎乎觉得逗司景离怪好玩儿的,跟个小媳妇似的又傻又娇气。 “如何?世子殿下?” 不知是否是气到极点了,司景离气着气着怒极反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毒辣的报复之意。 “哼,好啊,那你来给本世子捏肩,本世子不说停,你就不许停。” 褚师潼语塞。 看来司景离是真气到了,按他这小暴脾气,自己怎么不得给司景离按一路? 褚师潼沉默了一瞬,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把司景离丢路上自己先跑路的话他是不是会更生气。 她用余光扫了下司景离。 结果是肯定的。 褚师潼识趣的假笑起来,“世子殿下这是什么话,即便我愿意,你肯定也舍不得,不如亲世子殿下一下可好?” 褚师潼笑起来总是带着点被死死按着的古灵精怪,好像她原本的性子不该是这般稳重的死板,却举手投足间都无比的在意。 司景离莫名对这个补偿有点心动,但为了面子,还是干咳了一声,硬气道:“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本世子就忘了你刚要给本世子捏肩捶腿的事。” “我自然记得。”褚师潼微微笑道:“可是世子殿下,那并不重要,对吗?” 司景离道:“怎么不重要?你答应的,肯定不能就这样说了不算,你得......你得两个补偿都给我才行,谁让你刚才气我。” “世子殿下如此善解人意,这般使唤我的事定然是做不来的,那我就主动把补偿给殿下好了。” 褚师潼生怕这小子再说点什么自己不能接受的条件,不多废话的飞快亲了一下。 司景离别别扭扭的劲儿还没过去,被亲的一愣。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褚师潼早就亲完了。 “好了,世子殿下,补偿给你了。” 司景离回来神来,立刻道:“不行!不算!太快了!本世子都没反应过来!” 褚师潼摇身一变,露出奸诈的本性。 “这就是世子殿下的事了,补偿我已经给了,只是世子殿下反应慢了,不能怪我。” 司景离刚消下去的火气立刻被她这副赖皮的样子挑了起来,他一个翻身按住褚师潼。 “褚师潼!你太可恶了!本世子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 夜深露重。 马车回到柒王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了。 褚师潼刚下马车,就听到季书在身旁说:“殿下,鸢王殿下在院里等您呢。” 褚师潼嘴唇疼的难受,她转身问碧水。 “本王可有不妥?” 碧水映着烛火看清了褚师潼的脸,她惊得瞬间捂住了嘴。 “殿殿殿、殿下!你的嘴怎么了?是不是在车里碰到了?” 褚师潼:“......” 季书也看了一眼,他比褚师潼都年长,自是一眼就看出了褚师潼泛红微肿的双唇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这夜的黑都不如他眸子里翻涌的墨色。 “殿下,您刚才跟什么人接触了?” 褚师潼随口道:“本王的事,由不得你来多问。” 季书低下头,没再说话。 褚师潼迈步进了院中,远远瞧见褚师绚坐在石桌上,桌上未点着灯,银色的月光仿若纱绸洒落在他身上,好似月下闲敲棋子的仙人。 第51章 虚伪笑颜之人结拜之情最真 “大皇兄怎的这么晚过来了。” 褚师潼尽量表现的自然些,背对着月光朝着他走来。 褚师绚盯着她若有所思了几秒,道:“来找你自然是有事,无事我也不敢来叨扰你。” 褚师潼刻意找了个月光照不到的位置坐下了,尽量让自己整个身子都在阴影里,免得褚师绚发现自己的不对之处。 “大皇兄有什么事不如直说。” 褚师绚拿出一块半圆的玉佩放到桌上。 玉佩是罕见的奶白色,中间夹杂一丝金色,好似鎏金生烟,半圆的形状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芙蓉花。 “你瞧瞧,这是你的东西吧?” 褚师潼伸手接过来瞧了瞧,她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的东西了,但她并没有想好如何说辞。 因为这块芙蓉白玉佩在当初与宋念和展擎结拜的时候,三人交换的信物。 褚师潼当时身上其他的东西不方便拿出来怕暴露身份,所以就拿了这块玉佩,一分为二,宋念和展擎手中各有半枚。 褚师绚突然拿出这半枚玉佩,倒是让褚师潼有些意想不到。 “这是我的东西,大皇兄从哪里得来的?” 褚师绚轻描淡写道:“前段时间江州那边闹出了点事,我被父皇派去江州走了一趟,途中在一客栈瞧见有一人正把玩着你的玉佩,我便问他玉佩的来处......” 褚师潼打断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褚师绚莫名其妙看了褚师潼一眼,道:“身着白丝金衣,相貌俊朗,瞧着像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 褚师潼松了口气,褚师绚遇到的是二哥宋念。 这结拜三人里是按岁数排的大小,她岁数最小,只能排成老三了。 “皇兄可曾难为他?” “我为何要难为他?我不过是问他玉佩从何而来,他说这玉佩是他的结拜兄弟给的。” 褚师绚盯着褚师潼,波澜不惊的语气里莫名带上了几分威压感,“小七,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褚师潼刚才有一瞬间想过隐瞒这件事,但既然褚师绚这样好巧不巧的碰见了,自己倒还真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结拜兄弟这种事也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褚师潼只怕他告诉了宋念自己的真实身份。 褚师潼一脸坦然道:“去年我去江州结识了两位有趣的公子,在我查案的时候两人帮了我大忙,好几次危急关头都是他们两位出手救的我,许是觉得有缘,临走之前我三人结拜为兄弟,这玉佩是我当时斩断送与他们二人的。” 褚师绚见褚师潼如此坦诚,原本想说的话倒是不知怎么说出来了。 褚师潼问道:“皇兄,我与他们结交用的是假身份,你没说出我的真实身份吧?” “为兄又不傻。” 褚师绚道:“我只说这玉佩是家中胞弟的,我要拿走回去确认一下,他便把玉佩给了我。” “哦。” 褚师潼躺靠在椅子上,实际她对褚师绚的解释并没有那么相信。 以宋念的心思,肯定是没这么简单就把玉佩给了褚师绚,不过褚师绚这么说,自己也不好再问。 褚师绚察觉出来了什么,补充道:“你倒是真舍得,这玉佩可是满月玉,若非我正巧带着我的那枚满月玉给他看了,没准儿我还要和他动手一番。” 满月玉的来由是皇子满月之时按着国师的推算雕刻出来保平安的玉佩,基本上皇子们的玉都差不多,只有图案不同。 褚师潼玉佩上是芙蓉花,褚师绚则是兰花。 褚师潼拿这块玉,也是因为只有这块玉上没有雕刻任何北青皇室的图案和字符。 “我确实没想到皇兄会遇到我二哥,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妥了,玉佩留在我这里吧,改日我见了他再给他便是。” 褚师绚微微挑眉望着他,一字一顿道:“二哥?” 褚师潼没注意说顺了嘴,只好装出没心没肺似的笑了两声。 “我岁数最小,所以排在最后嘛。” 褚师绚没再说什么。 褚师潼问:“对了皇兄,你可知他后来要去何处?” 褚师绚的声音秃然变冷,“我怎么知道。” “......” 院中安静,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直到打更的从院墙外走过,敲钟的声音回荡在深夜。 褚师潼有些坐不住了,她实在是有点困,正想着送客,褚师绚便直接起身了。 褚师绚背对着褚师潼,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过倒是听见他有些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低声道。 “倒是没听过你叫我一声......” “嗯?” 褚师潼随之起身,“皇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 褚师绚朝院门口走去,“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褚师潼觉得褚师绚怪怪的,平日他最会装的人模狗样处处周到,今儿是怎么回事? 她叹了口气,不愿多想。 “碧水,烧水沐浴。” —— 御书房。 下了早朝,褚师潼便被叫到了御书房。 王泽旭瞧见褚师潼来了,便悄声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道:“西域使者想让铃兰公主嫁与鸢王殿下,鸢王殿下不肯,皇后娘娘刚走,因为这件事跟陛下哭诉了好久,陛下正因为这件事上火呢。” 褚师潼问道:“那父皇叫我来是为何?” 王泽旭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或许是......因为铃兰公主当初想嫁的人是您和世子殿下。” 褚师潼了然。 不过她也并不认为褚师御会让铃兰公主嫁给自己。 前世自己二十二岁都未曾娶亲,面对跟自己说亲的人,都被云想容阻拦了大半,若是褚师御有了几分想让自己娶亲的心思,云想容就立刻去吹枕边风,也算是平安无事。 若是铃兰公主想嫁,大不了让云想容去说。 褚师潼算是狠下性子了,这两年多一直未曾找过云想容,云想容有好几次命人出宫传过她,她也一次都没去过。 若是这时候找云想容,恐怕自己要被割几斤肉才算罢休。 褚师潼这两年一直再找一个东西,前段时间刚被找到,但眼下这个情况不适合拿来用,只能暂且放着自己的心思。 若褚师御真有想让铃兰公主嫁给自己的心思,那个东西也只好提前用了。 褚师潼进了殿中。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凝神香。 褚师潼行礼道:“参见父皇。” 褚师御坐在桌前,面对着如山一般的奏折,他脸色有些憔悴,但威严丝毫不减。 “起来吧。” 褚师潼起身,低着头没有说话。 安静乖巧的样子,一如往昔。 褚师御也沉默着,殿中一时陷入某种诡异的安静里。 直到香炉中的凝神香烧净,熄灭,褚师御才开口询问。 “你觉得西域的铃兰公主如何?” 褚师潼道:“回父皇,公主活泼可爱,才华超群。” 褚师御冷笑了一声,道:“那你觉得,西域这次和亲,谁来去铃兰公主最好?” 要搁以前,褚师潼还没入朝,肯定直接推脱了这件事,但现在褚师潼入朝了,而且还身处在这件事里,被褚师御这样一问,根本不好推脱。 “儿臣觉得这还要看父皇的决定,其余“谁觉得”都不影响这件事。” 似乎这个答案让褚师御还比较满意,他沉吟片刻,道:“朕本来有意让世子娶了铃兰,给荣王府再抬一层亲王,上了一品亲王,也算是有资格联姻了。” 褚师潼就知道,昨天褚师御所说所做,只因他心中就是如此所想。 “可西域那边摆明了只让公主与皇子联姻,一时间朕竟不知让你们谁娶了铃兰更合适些。” 褚师御烦躁的揉着眉心,见褚师潼半天都没回应,便说:“小七,你可愿娶了铃兰为朕分忧?” 褚师潼就知道,他说这些就是为了一步步把自己套进去。 褚师潼上前一步,恭敬的行了个礼。 “小七愿意为父皇分忧。” 褚师御的动作明显顿了顿,他抬起头,皱紧了眉看着褚师潼,仿佛不敢相信褚师潼这么快这么轻松的就答应了。 褚师潼继续道:“不过,父皇,儿臣这里是愿意了,但铃兰公主和西域使者未必会同意,儿臣觉得......西域这次似乎是早有准备所来,并非儿臣愿意就能解决这件事。” 褚师御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不过这次沉思的时间很短。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铃兰公主和你这件事,朕起码要交给你,毕竟铃兰公主现在看好的人是你。” “儿臣遵旨。” 褚师潼准备告退的时候,褚师御又道。 “这件事,成也好,不成也罢,你愿意替朕分忧,你的孝心朕自然清楚。” 褚师潼只是笑了笑,告退离开了御书房。 等走出来的时候,褚师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褚师御最后的话的意思是,这件事成也可以,不成也可以,他叫褚师潼过来只是为了最起码有个皇子能给铃兰公主,也就是西域,几分面子罢了。 大概想表明的意思是,铃兰公主看中的人,褚师御已经想办法撮合了,若是撮合不成,这件事只能再谈。 西域近几年养了不少兵马,听说还以一位巫毒师为首建立了一支军队,这只军队极其擅长用毒武器,与他们交战,即便战胜,也因为毒药死伤无数。 北青现在远远还没到能直接不给西域面子的地步。 褚师潼一出门,王泽旭立刻迎了上来。 “柒王殿下,陛下没有为难您吧。” 褚师潼微微笑道:“没有,父皇肯信任我,自是我的福气,哪里来的为难一说。” 王泽旭垂首,随后无奈的笑了笑,道。 “过几日奴才休沐,不知可否有幸去柒王殿下府中拜访一番。” “那是自然。”褚师潼道:“柒王府随时欢迎王公公大驾光临。” —— 请帖是下午送去的。 司景离是晚上找上门的。 褚师潼正在书房与韩子俊说话,韩子俊今年也十三岁了,一直生活在柒王府的别院,日子虽然居人篱下,但好在褚师潼平日基本没问过他,也算是自在。 “童生试考的不错,十三岁就当上了秀才,但目前我并没有准备让你进行乡试的意思,怎么也要等到三年之后。” 韩子俊问道:“为什么?” 他有些着急,因为这几年时间,褚师潼并没有告知他任何关于自己姐姐的事。 他在来了王府就知道了褚师潼的身份,也相信凭褚师潼的身份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姐姐,但褚师潼从来没这样做过,韩子俊也从来不好问。 他努力的学习参加考试,为的就是早日中榜,早日见到自己的姐姐。 褚师潼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急切,漫不经心道:“时间太早,若是你愿意你也可以参加,只不过是做好落榜的准备而已。” “我不会落榜的!”韩子俊急迫的想解释,“我一定能考上解元!” 褚师潼只是笑了笑,道:“那你就参加试试吧。” 今年科举还未进行到会试的时候,褚师潼记得今年的科举的状元、探花和榜眼各自是哪一位,她看过韩子俊的文章,还是不够老练。 并非是才华不够,只是说年龄不够,历练也不够,所以面对一些题材的文章,见解并没有到一种程度。 韩子俊松了口气,“既然柒王殿下答应我了,那今年的会试我就去试试,殿下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褚师潼也不知说些什么比较好,只是觉得这小孩有意思极了。 才要说话,门嘭的一声就被踹开了。 褚师潼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她竟不知,谁敢在她府中如此无礼? 可转头看到来人的一瞬,脸上的乌云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世子殿下?” 司景离红衣如血,怒气冲冲,手中执着一把长剑,俊美的脸上桃花眸里闪烁着不可磨灭的滔天怒火。 他见到褚师潼后,第一时间把剑锋对向了她。 “褚师潼!你什么意思!” 韩子俊吓傻在原地。 他虽然常年在柒王府,但一直在别院,每日除了去学堂就是在别院里,从来没接触过什么官宦和王亲贵族。 听到褚师潼叫司景离世子殿下,他几乎想也不想就猜出了司景离的身份。 第52章 来都来了就别歇着了 敢在王府如此嚣张的世子殿下,除了司景离,天底下哪里还能找得出来第二个? 碧水匆忙追进屋中,道:“殿下,世子殿下跑得太快了,奴婢没能拦住世子殿下!” 季书也带着几个将士进了屋中,试图想把司景离控制住。 褚师潼开口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本王有话对世子殿下说。” 季书不放心道:“殿下,不如属下留在这里吧,若是世子殿下万一怒气上头失了理智,属下也好保护殿下的安全。” 季书和碧水眼巴巴看着褚师潼,褚师潼只是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 “不用,出去吧。” 季书和碧水只好带着人离开,韩子俊也赶紧跟着走了出去。 门关上。 司景离气的朝着褚师潼就砍了过来! 剑锋流转,利刃划破空气,仿佛带了无尽的杀意。 褚师潼动也不动,就单单站在那里看着司景离。 在剑锋即将落到褚师潼脖颈上的时候 ,戛然而止。 司景离双目通红,手中剑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他气的大声喊道;“你傻了吗?为何不躲!你不怕本世子真的杀了你吗!?” 褚师潼抬手,指尖轻轻挑开冰凉锋利的长剑,分明没用什么力气,可剑身却慢慢随着她的动作被移开,直到移到肩膀旁边,才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看着司景离又气又委屈,那双桃花眼慢慢爬上雾气,褚师潼柔声道。 “若是世子殿下真的想杀我,我躲也没用,若是世子殿下还愿听我解释,自然会给我解释的机会。” 司景离的眼泪瞬间弥漫上来,分明是个一着急就忍不住想掉眼泪的人,可言语间却是一点柔软都没有,依旧那样的骄矜。 “你就是欺负我心软,舍不得杀你是不是?” 褚师潼盯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不是,是因为我知道世子殿下只是听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一时生气才想杀我,但世子殿下实际上是愿意听我解释的,因为殿下心中有我。” 司景离的眼泪吧唧就掉下来了。 褚师潼的心瞬间就软了,立刻上前想帮他擦眼泪,“殿下别哭,你听我解释。” 司景离往后退了几步,拉远了距离,自己抹了抹眼泪,装出坚强硬气的样子,道:“那你解释!本世子要看看你解释的是什么!” 褚师潼只好无奈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本身并没有打算真的好好表现,让铃兰公主倾心,邀请铃兰公主前去游船,只是因为想让铃兰公主对自己失去兴趣而已。 “我如此做,只是为了给父皇一个交代,也是给西域那边一个交代,只要铃兰公主死都不愿意嫁给我,那这件事谁也没有办法。” 听到褚师潼的解释,司景离的火气这才慢慢消下去。 但眼里的眼泪可没下去。 他垂眸看到地上那把锋利的长剑,突然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若是真的伤了褚师潼,怕是自己连解释都听不到了。 褚师潼轻声道:“世子殿下可还生气?” 司景离低着头,委屈又内疚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褚师潼上前一步,展开双臂,道:“是我没提前跟世子殿下解释,怪我,世子殿下别在生我的气了,作为赔偿,我抱抱殿下可好?” 她的声音本就清冷,相较于清朗的少年音,温柔的时候更多了些磁性。 司景离的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上前一扑把褚师潼死死抱紧怀里,再也忍不住哭泣声。 褚师潼只好无奈的轻声哄着。 真是怪异。 司景离比自己高了将近半个头,在男子里也属于数一数二高个头了,这么大个个子,还抱着自己哭的那么委屈。 褚师潼轻抚着他的后背,任由他低头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 “好了好了,世子殿下不哭了,我错了。” 她一说,司景离更想哭了。 司景离哽咽道:“你为何说是你的错......分明是我太冲动了......” “因为世子殿下不会错,所以那就是我的错。” 司景离瞬间更加愧疚,抱着褚师潼哭唧唧了好半天。 褚师潼的肩膀都麻了,他还不撒手。 她无奈提醒道:“世子殿下,我的肩膀麻了。” 司景离这才不好意思的把褚师潼放开,脸上还有一些未干的泪痕。 褚师潼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司景离一把握住她的手,还有些泛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愧疚。 “褚师潼,对不起......” 褚师潼笑了笑,“世子殿下不用道歉。” 司景离低下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拉着褚师潼的手不放,也不说话。 褚师潼道:“殿下累了吧?我们去榻上坐一会儿好不好?” 司景离点了点头。 褚师潼拉着他走的时候有种带孩子的无力感。 分明她对小孩子最没有耐心了,可对司景离这个大孩子却不一样。 褚师潼觉得,或许是因为司景离的心性虽然任性冲动了点,但起码干净透彻。 刚坐下,某个干净透彻的大孩子就觍着脸扑进了她怀里。 “褚师潼。” 司景离把头埋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冷香,声音不自觉变得撒娇了起来。 “我分明昨日才见了你,可我今天早上就很想你。” 他未曾注意,褚师潼僵硬的身体。 “昨天做梦想的是你,吃饭的时候想的也是你,要是我能天天见到你就好了。” 司景离说到这儿,闷闷不乐的叹息了一声。 他发现褚师潼半天都没动静,不由得起身朝她看去。 褚师潼的神色十分复杂,似是有话想说,又想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 司景离眸光懵懂的望着她。 褚师潼沉思再三,语气干涩道:“无事。” 刚才司景离埋在她怀里,还肆无忌惮的蹭了蹭,好死不死,自己这个身高差正好让司景离贴在了胸前,若非褚师潼今日上朝忙到现在,衣服里裹着束胸,怕是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就瞒不住了。 司景离郁闷的看着她,“你好没意思,我跟你说半天话你都不理我。” 褚师潼立刻回过状态,道:“殿下放心,至多不过五年,我定能给殿下名正言顺的身份。” 司景离一顿,眼睛慢慢睁大。 “你……说的是真的?你的身份,你不怕世人非议你吗?” 褚师潼垂眸,笑容里带了些自嘲的苦涩,道:“以前或许可能,以后不会。” 她认为,前世自己的结局最大的错误,一是留了云想容活着,二是自己太看重男子的身份了。 重生一世,褚师潼不仅要登这个帝位,还准备到时昭告天下自己女儿身的事。 她以前因为云想容自幼的思想洗脑,一直痛恨自己是女儿身,可如今她并不这么想了,既然老天让她是个女子,谁也无法更改,那便就以女儿身登基为帝。 皇帝也是帝,女帝也是帝,为何这皇帝之位女子做不得? 她褚师潼偏要做,就要做! 定要稳打势力,手握重权,让那些瞧不起女子当皇帝的人通通都过去北疆修长城去! 司景离被褚师潼如此正经的承诺说的有些耳尖泛红,他故作镇定的奶凶道。 “别以为你说这些好听的话也就能放任你去跟铃兰公主逍遥快活,我告诉你,明日的游船我也要去,你若不让我去,你就是心里有鬼!” “世子殿下当然可以去,不过……明日我准备一出好戏给铃兰公主,只怕殿下到时候会误会。” 司景离的耳朵瞬间抓住重点,“你怕我误会什么?” 褚师潼把那出戏讲给了司景离听,司景离从刚开始的震惊到用一种可怕的目光看着褚师潼。 “我以前怎么不知你有这么坏?” 褚师潼扬起嘴角道:“那是因为我从来不在殿下面前使坏。” 司景离面色纠结的沉思了一会儿,闷声道:“那你不许对我使坏。” “好。” 褚师潼答应的十分轻松。 司景离还有些放心不下,“你保证。” 褚师潼道:“我保证不对世子殿下使坏。” 也不一定。 …… 次日。 阳光甚好,水波潋滟。 五月初五,天气逐渐变暖。 岸边芍药开的正好,粉红如云,显眼夺目,远远便能闻到浓郁沁脾的花香。 华丽的画舫船停在湖边,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逐渐成形,赫然立于船头。 龙柱上的浮雕盘龙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雕刻精细到盘龙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细细可数。 船尾的雕花栏杆与船舱、船头的雕刻遥相呼应,船身四周贴着浮雕祥云,富贵华丽。 铃兰公主从一顶华丽的轿子上下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红纱轻薄,身形窈窕,妖娆妩媚,西域人特有的立体五官,深邃的眼窝,碧绿的眸子,曲卷的长发,黄金宝石的头饰耳饰腰饰坠了一身,远远走来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几乎要把人的眼睛晃瞎。 褚师潼早已在船上恭候多时了。 司景离这个小醋包也早早就来了,他寻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下,一脸郁闷的在船上看着褚师潼下船迎接铃兰公主。 “柒王殿下。” 铃兰公主朝着褚师潼行了个礼,虽然是刚学的北青礼仪,动作不怎么标准。 褚师潼微微笑道:“今日一见,铃兰公主比宴会那日更让本王惊艳了。” 铃兰公主娇羞一笑,道:“柒王殿下真会说话。” 今日游船,不光是褚师潼和铃兰公主来了,还有不少的世家公子和小姐。 铃兰公主刚上船,一些世家公子就已经按捺不住上前自我介绍了。 铃兰公主性子开朗不骄矜,一时间跟诸位公子说的热火朝天,颇有一副京城交际花的姿态。 褚师潼早已从人群中悄悄退离,走进船中打算寻个清净的地方坐下。 “咳咳。” 司景离轻咳两声,褚师潼尴尬的朝着他望去。 “世子殿下。” 司景离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柒王殿下真会说话呀~” 俊俏的小脸上带着吃醋的酸意,还强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眼神里却早已不知杀了褚师潼多少遍。 褚师潼:“………” 得亏提前打过招呼,否则自己下了船就要被司景离追着砍了。 褚师潼自认理亏,找了个地方静静喝茶。 没多久,众人上船。 铃兰公主找到褚师潼桌前,身后还追随者几位公子。 她娇声怪罪道:“柒王殿下怎么一声不吭的就上船了,我可找了你好半天。” 褚师潼却做出一副冰冷冷的样子,凝视着她,道:“你们西域女子都是这般喜欢招蜂引蝶的吗?” 铃兰公主一愣。 褚师潼甩开白玉扇子,轻轻摇着。 “你可知我们北青女子平日最注重的就是端庄矜持,见到陌生男子都要保持距离,否则便是不守妇道?” 铃兰公主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位公子。 那几位公子立刻仗义出言。 “柒王殿下,铃兰公主还未曾与你成亲,你为何要以这样的规矩束缚于她?” “是啊,铃兰公主是西域人,又不是我北青女子,为何要遵守北青女子的规矩?” 铃兰公主听到几位公子帮她说话,心里也有了些底气,道:“本公主在西域就是这样,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你至于这样说本公主吗?” “西域是西域,北青是北青,你既然愿意嫁到北青,就该像北青女子一样遵守妇德。” 褚师潼扫了她身后几位公子一眼,道:“还没嫁人便跟其他男子纠缠不清,也就本王心怀大义肯娶你,否则谁还敢要你?” “你!” 铃兰公主被褚师潼一番自信的话语气的脸都红了,她不过是性格开朗了些,又并非与其他男人厮混,褚师潼说的这样难听,属实是让她下不来台。 “本公主还没答应嫁给你!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褚师潼冷笑,用一种玩味不屑的目光看着她,“欲擒故纵是吧?” 铃兰公主闻言瞬间,表情失去了管理。 不远处的司景离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旁的世家小姐们也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这边。 褚师潼继续道:“你对本王玩这一套根本没用,作为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女德,这样吧,正好今日本王命人带了《女德》和《女训》,你来都来了,就别歇着了,先抄十遍再说,来人,笔墨伺候。” 铃兰公主:?? 第53章 游船论理豪送酒楼新产品 碧水立刻送上笔墨和一摞厚厚的纸。 铃兰公主俊俏的小脸上简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碧水还特意提醒一句。 “公主,请吧。” 铃兰公主盯着桌上的笔墨,脸色愈发难看。 褚师潼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她先前打听了一番关于铃兰公主的事,知道了铃兰公主一个最不愿提起的短处。 那就是写字。 听说铃兰公主自小不爱学习,西域那边也不注重这些,所以铃兰公主大字不识几个,唯一会的几个字写的还极丑。 铃兰公主坐立难安,窘迫的想给自己找些面子。 “难不成在你们北青,女子就是用来成亲生子居于后宅勾心斗角的吗?” 她这一番话,忽的把褚师潼架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船中的女子纷纷朝着褚师潼看来,即便她们大多数以后的命运也是如此,但总有些还抱有鸿图之志。 “那倒不是。” 褚师潼道:“若有才华,即便女子立于高堂之中,厮杀于战场之上,又有何不妥?” 褚师潼这番话,倒是惊艳了在座众人。 北青历史上从未有过女官,更未有过女将军。 褚师潼敢往这方面想,也乐于接受,这对其他女子而言已经是胸怀非常宽阔之事了。 “那你为何如此说本公主?”铃兰公主呛声道:“你都说了女子可以立于高堂,为何你有要求本公主遵守女德?你说的话岂非前后不搭?” “公主殿下。” 褚师潼忽的笑了起来,“人和人是不同的,你要清楚,你来北青是为了联姻,说直白些就是为了嫁个合适的人,这是你的目的,你既然这样选择了,就已证明你没有做女官上战场的心,处于什么位置就要明白什么位置该有的责任,你若愿做官,清廉公正便是你该学的东西。你若愿上沙场,如何排兵列阵是你该学的东西。你愿意处在后宅,自然是要学会如何遵规守矩,如何侍奉夫君,如何教养孩子。本王话里的意思并非是后宅忙碌的女子不值得尊重,而是说单纯的作为一个人,在其位谋其职的道理,公主殿下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需要本王解释给你听吗?” 铃兰公主:“……” 好像还挺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 她想反驳几句,竟也不知反驳些什么。 她还没开口,一旁就有公子问。 “柒王殿下觉得女子讨论政事,排兵列阵都是可以接受的事?” “为何不能接受?” 褚师潼支着下巴看着那群富家公子。 在他们眼里,女子就该一辈子死在后宅,老老实实的像一条狗一样等着他们的到来,为了他们疯狂邀宠,最好一辈子都没出过闺房见过世面。 “荒唐!” 不远处一位书生扮相的公子走上前来,争辩道:“女子就该在后宅之中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柒王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女子凭何讨论政事?女子无才便是德!柒王殿下连这句话都不知道吗?” 褚师潼不紧不慢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真正意思是女子有才能,但不在丈夫面前显露,而是表现得谦卑、柔顺,这才是女子的高尚德行所在。这句话并不是贬低女性没有才干,而是希望女性以德行为主,不要过于强调自己的才能,而是要保持谦虚、温顺的态度。” 书生涨红了脸,没想到褚师潼竟还能说出这些。 “即便这句话非我所言之意,那也证明官场和战场并非女子可待的地方!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在后宅中相夫教子!这才是对的!” 这话说的属实难听,不少世家小姐闻言脸色都变得极差。 碧水也因为书生对褚师潼说话的态度十分不悦,正想着呵斥他几句,褚师潼笑着开了口。 “看来今日本王是来与诸位公子游船论理了,敢问这位公子,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书生道:“对便是对,错便是错,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阴阳两和,这才是正道。” “自古以来?”褚师潼笑道:“只因从来如此,所以这便一定是对的?” 书生一愣。 从来如此,所以就对吗? 褚师潼即说了论理,那也就代表两个人是心平气和的讨论是非道理,书生干脆坐到褚师潼对面,两人面对面的相谈起来。 “女子天性体弱,善妒,爱生口舌是非,故而自古男子掌握政权,征战沙场,请问王爷,这难道是错的吗?” “自然不是,可你说的并非全部。”褚师潼道:“请问男子可有体弱者?善妒者?爱生口舌是非者?” 书生瞬间语塞,“这……” 他身为男子,怎好意思觍着脸说没有。 若对方是女子,硬着头皮一口咬死也就罢了,对方还是的见过大世面的王爷,想必一定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你说的也是极少数……并非大多数男子如此,但大多数女子都是如此的。” “所以那极少数是否可以因为体弱,善妒,爱生口舌是非,就把他们分类成女子?” “那怎么行?” 书生辩驳道:“男子就是男子,女子就是女子。” “所以按公子的说法,男子也是有体弱善妒之人,只是女子更多对吧?” 书生觉得褚师潼这么问有些不对劲,可又找不到不对之处,便勉强点了点头。 “是。” “所以女子也并非全部都是体弱善妒者,也总有智慧卓越,英姿矫健者,只是在于少数,但并不是没有,就例如男子中的少数者,对吧?” 书生沉默片刻,道:“极少。” 褚师潼问道:“但也一定有,是不是?” “这个……不可否认。” 褚师潼笑着看向那位公子,“所以,你要跟本王争辩的是什么呢?” 书生看着褚师潼的笑颜,无故红了脸。 “我……我只是想说,朝政和战场,不适合女子所待……” “是不适合。” 褚师潼并不否认这句话,官场大多都是男子,他们靠着体力优势掌握绝大多数的决定权,而女子早就被三从四德自幼教导归顺,若非褚师潼自幼受的是男子教育,估计也不会到今天这般。 “但你并没有决定去留的权利,能不能在官场和战场待下去是她们个人的能力问题,并不是你一句不适合就可以完全断绝所有可能。” 书生起身拱手道:“王爷心胸宽广,见识过人,小生受教了……” 褚师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张元清,京城边土方村人士。” 褚师潼点了点头,“应该是进京赶省考的吧。” 张元清客气道:“王爷好眼力。” “今日相遇,倒是缘分,本王倒是敬佩公子敢于理论争辩之气度,若在京城有何困难,公子可以前往柒王府寻本王,本王愿意援助一二。” 张元清受宠若惊道:“多谢王爷!” 褚师潼在他出现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此人身份了。 张元清嘛。 这次科举的榜眼,清贫出身,十分不易,有才是有才,可以后在朝里可是个大事官。 天天弹劾人,褚师潼没少被他弹劾。 前世自己修整王府他上奏弹劾,自己出入酒楼他上奏弹劾,自己没事儿跑出去赛马他也要弹劾一下。 褚师潼暗中派人把他揍了一顿,第二天一瘸一拐的上朝,还弹! 要不是因为张元清谁都弹两下,还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褚师潼都以为他是褚师绚的人了。 看到褚师绚一直不成亲,张元清三个月上奏十五封奏折催婚,给褚师御都整无语了。 褚师潼那时候才明白,张元清不是参与夺嫡的人,他就是单纯的有病。 褚师潼想着好歹给点小恩小惠,起码以后用来隔应褚师绚倒是挺好的。 张元清回了人群中,还未入省考就被王爷夸赞了才华,有褚师潼当靠山,想来他在京城省考也不用受什么为难了。 褚师潼这会儿才把目光放回了铃兰公主身上。 铃兰公主听了刚才褚师潼跟张元清的论理,原本还有些难看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没想到柒王殿下刚才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是本公主狭隘了。” 褚师潼:“嗯,《女训》你抄了吗?什么时候抄?” 铃兰公主:“……” 她脸色微红,不自在道:“本公主在西域并没有练过字,抄的不好的话,还请柒王殿下不要笑我……” “那是自然。” 铃兰公主真的开始提笔抄书,人群三三两两散去。 褚师潼刚才的发言一直被众人当作焦点话题讨论,连张元清这个本来籍籍无名的穷书生都被众人围了起来。 船行到湖中央,湖面碧绿清澈,微风吹起片片涟漪。 铃兰公主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褚师潼也难得有空歇会儿。 她靠在船边,栏杆倚窝,黑色衣袍上的金丝刺绣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低调矜贵。 风吹起耳边的一缕碎发,绝色的容颜宛若天成,清冷华贵,琥珀般的双眸淡漠,映出点点的湖水透亮。 碧水靠近悄声道:“殿下,谢楚楚那边已经做好了冰点,问您什么时候送来呢。” “现在就送来吧。” “是。” 谢楚楚今日被褚师潼暂时调来了船上,现在在船舱后厨里做冰点,这次会见铃兰公主是一件事,暗中推广酒楼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就是推广冰。 冬天的时候季书终于找到了硝石洞,大批量的硝石被暗中送往了京城,眼看天气热了,褚师潼一直等着这个机会呢。 虽然这些年赚的钱已经不少了,但褚师潼仍旧觉得不够。 碧水带着一排酒楼的下人端着托盘走来,托盘上是袁喜早就写出的冰粥方子,之前因为硝石没找到太多,不方便大批量生产冰,所以冰粥的方子一直放着。 微热的天,冰粥一被端上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碧水笑着命人给在座公子和小姐送上一份。 “这是米其林酒楼最新推出的冰点,名叫冰粥,咱们王爷特意请了米其林的大厨谢楚楚来船上做的,王爷盛请,船上每位公子和小姐都有呢。” 磨碎的冰片配上各种新鲜水果,浇上蜜汁红豆和蜂蜜被盛在碗里,光是看着就让人有食欲极了。 一碗碗冰粥被送下去,原本有些无聊的人群瞬间活跃起来。 冰这种东西确实罕见,大多数的公子和小姐还没吃过冰,能被白请一次,谁不开心呢。 碧水按着褚师潼的吩咐,先给司景离送了一碗,再给褚师潼和铃兰公主送去。 司景离瞧了一眼,自己的碗比让人的大一些,放的冰和水果也多一些,材质也不同,旁人的碗都是青瓷的,而自己的是琉璃碗,勺子是象牙上镶了宝石的,他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 “倒还是有点良心。” 铃兰公主生在西域,只听说过有种叫冰的东西,从没见过,第一次见到冰粥可激动坏了。 “这就是冰点吗?本公主还未曾见过呢!” 褚师潼摇着扇子,漫不经心道:“公主殿下现在见到了。” 铃兰放下笔,端起碗用勺子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冰片混合着酸甜可口的蜂蜜水果,简直让她爱不释手。 “这东西可真好吃!” 铃兰公主眼睛里都冒星星了,“柒王殿下,你是哪里买的?我也要给我父王他们每人买一碗回去!” 碧水道:“是米其林酒楼,就在京城呢,不过您应该带不回去,因为天气热了,冰放不了多久就化了。” “啊?”铃兰公主有点失望,“好吧,真可惜父王他们没这种口福,不过这个餐厅的名字好奇怪啊,米其林是什么意思?” “……” 褚师潼:“可能是某种高端的意思吧。” 原本,酒楼并不叫这个名字。 是袁喜强烈建议要改的。 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褚师潼也觉得很奇怪,没打算同意来着,可袁喜连着去王府找了褚师潼半个月,褚师潼实在是烦了,左右只是个酒楼名字,改了也就改了,便依了袁喜的想法。 袁喜硬说这个名字一听就很高端。 如今提起这个名字,莫名有些羞耻。 她倒是不知道高端在哪里,反正能挣钱就是了。 第54章 假正经刁难公主敞开心扉 因为如今冰的大量供应已经赶上来了,谢楚楚做了很多,连同船上的船夫和丫鬟侍卫们也都有幸每人尝到了一碗。 碧水混迹在丫鬟侍卫里面疯狂输出洗脑众人褚师潼的各种美德,一时间褚师潼成了船上诸位的感念之人。 褚师潼静静吃着冰粥,身旁忽的多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闻到茉莉花香,她甚至不必抬眸看一眼就认出了来者是谁。 “你怎么过来了。” 司景离冷哼一声,坐到她身旁,骨节分明的手搅动着碗里的象牙勺子。 “怎么,本世子不能过来?” 褚师潼立刻道:“我可没说过这话。” 司景离一来,原本吃相还有些风卷残云的铃兰公主,瞬间小脸一红,吃相也变得端庄了不少。 即便知道两人不会有结果,但铃兰公主面对司景离这般的美人,依旧有些残留不多的矜持和羞涩。 “世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铃兰公主来的时候跟司景离打过招呼,司景离只是礼貌回了一句,没有想跟她多说几句的意思。 如今突然坐过来,倒是让铃兰公主觉得拘谨了。 司景离看也不看她,语气莫名其妙酸溜溜的。 “光许公主与柒王殿下坐一起,本世子就不许坐过来是吧。” 铃兰公主红着脸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哼。”司景离阴阳怪气起来没完没了,“公主殿下倒是好品味呢,这么多皇子里一眼就看中柒王殿下了。” 铃兰公主好似才察觉出司景离话里包含了什么言外之意,但她的小脑袋瓜实在是分析不出来,只得睁大眼睛呆呆的望着司景离。 司景离见她如此,又把目光落在了身旁的褚师潼身上。 “柒王殿下也是有福呢,公主殿下如此貌美有才,若是日后愿为了王爷您在后宅内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汤,倒也是美事一桩。” 褚师潼手中动作停下,抬眸无语的看向司景离。 “世子殿下这张嘴倒是厉害的很。” 司景离仰着头,垂眸望着她,抱着手臂做出一副油盐不进的赖皮样,“怎么?柒王殿下还要把我这张嘴给封上?” 褚师潼收回视线继续吃冰粥。 “封上倒不至于,堵上就好了。” 司景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浑身开始不自在,语气也紧张的又软又急促了起来,硬撑着自己的面子,傲娇道:“少在这里说大话了,你有这个本事再说吧!” “哦。” 褚师潼没有任何表示和反驳,逆来顺受的样子还透着点冷漠。 司景离又准备阴阳怪气铃兰公主几句。 “不知公主殿下觉得这冰粥……” 话音戛然而止,司景离几乎是瞬间闭了嘴。 铃兰公主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道:“这冰粥好吃极了,本公主特别喜欢!还准备回去的时候请米其林的厨子给我们西域使者们都做一份儿呢。” 司景离在没了回应,铃兰公主的话好像往深水潭里丢了一颗石子,没有任何的波澜。 “世子殿下?”铃兰公主问了几声:“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是不舒服吗?” “少、少管本世子!本世子好得很!” 司景离低着头嘴硬道,他的脖子都已经爬满了粉红的颜色,更别提滚烫的脸了。 墨色长发露出的耳尖也微微泛着红,好像在这一刻,某个酸溜溜的人莫名其妙的终于老实了。 铃兰公主有点不放心,问向褚师潼。 “柒王殿下,你看世子殿下的脸是不是很红呀?” 褚师潼微笑道:“是呢,世子殿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 她人模狗样假装关心。 “世子殿下,你若是身体不适可以说出来,本王带了大夫在船上。” 司景离狠狠瞪了褚师潼一眼。 桌下死死按着褚师潼摸到腿上的手。 得亏自己反应快赶紧按住了,否则谁知褚师潼这种肚子里都是坏水的人要在这种场合做些什么让人羞涩的事。 刚才阴阳怪气但一半忽然闭嘴,也是因为被褚师潼在暗地的小动作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红的像江边的芍药花了。 褚师潼微笑凝视着司景离,“看来世子殿下并不需要大夫的帮助,想来也没什么,一会儿就好了。” 铃兰公主这才没在问,继续美美的吃冰粥。 司景离感觉到褚师潼的指尖在他腿上来回抚摸着,微微有些痒,但痒的连锁反应并不是想笑,而是更难受的在身体里烧着火。 火势越来越大,司景离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骂道。 “孟浪!” 褚师潼闻言一愣,随后嘴角的笑意愈发变深,面上继续吃冰粥,可手上的动作却加大了幅度。 直接在司景离的阻拦下,一路强行从大腿摸到了腰上,隐隐还有再往上走的意思。 可再往上走,桌子就挡不住了。 若是被人看到,司景离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头扎进江里,起码死的没这般羞耻。 他紧张的呼吸急促,死死抓住褚师潼的手不敢松开。 褚师潼表面正经的吃着冰粥,趁铃兰公主不注意,低声对司景离说道。 “刚才不是还说我没有本事让你闭嘴吗?” 褚师潼的手贪婪的抚摸着他的腰身。 “现在有了吗?” 司景离羞的红着脸求饶道:“有了有了,这里这么多人,你别乱动。” “世子殿下。”褚师潼漫不经心为难道:“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呢。” 她故意把手又往上挪了点,司景离紧张的心脏砰砰乱跳,顾不得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傲慢,低声讨好道:“以后我再也不这样说你了,你饶了我吧……” 褚师潼道:“我褚师潼从不是喜欢刁难人的人。” 司景离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褚师潼又道:“只要殿下现在对我说声喜欢我,我便放了殿下。” 司景离:“………” 他又羞又气道:“你这不还是刁难人吗?” 铃兰公主突然放下碗,司景离立刻闭上嘴,提心吊胆,怀疑自己是否是刚才说话声太大了,让铃兰公主听见了。 铃兰公主道:“柒王殿下。” 司景离紧张到浑身都紧绷着不敢动弹。 “怎么了铃兰公主?” 褚师潼表面人模狗样,实际桌下暗中揩油。 司景离因为紧张不敢动弹,让褚师潼在腰上摸了好几下。 心里简直把褚师潼这个趁火打劫的王八蛋骂了个底朝天。 “那冰粥太好吃了,我能再要一份吗?” “自然可以。”褚师潼道:“碧水,再给公主上一份。” 司景离松了口气,得亏铃兰公主没听到什么。 碧水很快又给铃兰公主端了一碗上来,铃兰公主谢过褚师潼之后继续美滋滋的开始吃。 司景离心想,这次褚师潼应该不会再刁难自己了。 不料,褚师潼忽然问道:“世子殿下怎的半天不动这冰粥?莫不是不喜欢?” “不、不是……” 司景离被迫腾空一只手起来拿勺子,褚师潼又趁机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腹肌。 冰凉美味的冰粥被司景离索然无味的吃下去。 褚师潼低声道:“世子殿下还是不说吗?” 她的手隔着衣服把腹肌摸了个遍。 “不愧是世子殿下,就是有骨气。” 说着,手往下移了移。 司景离一只手完全按不住她,察觉到她的手往下移的瞬间面上爆红! “别!” 他声若如蚊,委屈的要死,眼眶都湿润了几分。 “我说还不行吗,你别欺负我了………” 褚师潼的动作停下,道:“世子殿下若是说到做到,我自然不会欺负世子殿下。” 司景离浑身滚烫,低着头,小声道:“我……我喜欢褚师潼………” 某人得寸进尺道:“有多喜欢呢?” 司景离被褚师潼拿捏的死死的,只得委屈的红着眼睛,奶声乖道:“好……好喜欢……特别喜欢……” “是想和我成亲的那种喜欢吗?” 司景离羞得不敢睁眼,轻轻点了点头。 “是……” 坏心眼子一大堆的褚师潼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 “世子殿下真乖呢。” 褚师潼刚收回手,司景离立刻原形毕露,端起琉璃碗重重哼了一声,赶紧离开了座位。 褚师潼还跟没事人一样问呢。 “世子殿下怎的不坐了?” 司景离深知自己脸红,头也不敢回,不过嘴还是挺硬气的在骂人。 “本世子才不稀罕跟你坐在一起!” 若是再待下去,指不定褚师潼要怎么欺负自己。 司景离算是看出来了。 这厮已经不单单是爱使坏了,简直肚子里都是坏水! 看着清冷矜贵,实际脑子里不定想的都是什么欺负自己的狗主意! 褚师潼轻笑出声,小世子太可爱了。 欺负人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嘛。 …… 铃兰公主吃完了第二碗冰粥之后,褚师潼提议去船头看看风景。 铃兰公主欣然应允。 公子小姐们看在冰粥的份儿上,也都前后跟着去了。 司景离没去,他在生闷气。 因为他发现,褚师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欺负自己,而自己回想起来,竟没觉得反感,还因为终于把喜欢说出口(虽然是在被强迫的状态下)而感到一丝偷偷的开心。 想到褚师潼问他是不是想成亲的喜欢。 可见褚师潼对他确实是真心的,否则也不会想到成亲这一步。 虽然两个男子成亲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因为褚师潼提起了这件事而偷偷开心。 船头的风景极佳,碧绿透彻的湖水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 碧空如洗,微风和煦,岸边绿草如茵,数十种花朵争强绽放,万紫千红只在一眼之中。 铃兰公主趴在栏杆上,笑道:“北青真是太好看了,我们西域的花很少,也很少有湖泊。” 褚师潼道:“看来公主殿下对我们北青很是满意。” 铃兰公主闻言,表情却慢慢失落起来。 “本来我想嫁去青莲国的,听说青莲国那边有满池的金色芙蓉花,但是父王说青莲独大,瞧不起我西域人,只让我们每年进贡朝贡,连送朝贡的使者都不让进去,所以就让我嫁到北青来联姻。” “所以公主觉得嫁给谁都并不重要,只是不想留在西域而已。” “是这个理。”铃兰公主道:“西域太小了,父王有好多个孩子,好多的妃子,我听他们说要争夺王位,把整个西域弄的乌烟瘴气的,除了我之外,也有几个公主都被送去了其他国家联姻,还有好几个死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只是觉得如果再不离开,可能我也要死了。” 西域乱是诸国皆知的事,因为西域有一项很奇怪的律法。 那就是如果某个王死去,他的妃子可以由下一任王来继承。 因为这一项律法,西域那边的血缘关系十分混乱,每当谈起继承王位的时候,总有无数莫名其妙的人出现自称也是王子要求分得权利。 仔细一查吧,还真是王的儿子。 所以每到王位快要更换的时候,西域都会及其的混乱。 “公主也是个可怜人。” 褚师潼冰冷冷的安慰道:“但愿公主能寻得良婿。” 铃兰公主转身盯着褚师潼,十分认真道:“柒王殿下,若我真的愿意听那些女规女训,在家相夫教子,你可愿娶我?” 褚师潼果断拒绝。 “不会。” “为什么?你都约本公主游船了,难道不是喜欢本公主?” “这是两码事。” 褚师潼道:“约公主游船只是出于待客之道,刚才在船舱中那样说,也只是因为有考虑过公主可能会被赐婚给我,不过我觉得公主这样明媚开朗的女子,不该被束缚在后宅之中。” 铃兰公主笑笑,“你说的有道理,但使者让我嫁给皇子,除了你,其他的皇子都一副瞧不上我的样子,我觉得嫁给他们我一定会吃苦的。” “你嫁给我也会吃苦。” 铃兰公主:?? “难道柒王殿下私下和其他皇子也都是一样的吗?” 褚师潼含糊道:“你也可以这样想吧。” “那我嫁给谁?”铃兰公主两手一摊,“你是我在北青国唯一的朋友,你说我该嫁给谁呢?” 褚师潼嘴角抽了抽。 什么时候成为的朋友? 不过她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推了她心心念念的大皇兄出去。 “自然是嫁给我长兄鸢王殿下。” 第55章 茶言茶语险些错过胡笳琴 “想来贵国使者也是这样想的吧。” 铃兰公主不置可否,“他们确实是这样对我说的,不过鸢王殿下似乎对我没有任何兴趣。” “他本就是个很奇怪的人。”褚师潼笑道:“只是因为和你不熟才会如此,公主没事儿多去拜访拜访大皇兄就好了。” 铃兰公主撇了撇嘴道:“真的吗?鸢王殿下虽相貌俊美,但总觉得和他在一起有种压迫感,不像是夫妻,也不是朋友,更像是君臣。” 这一点,褚师潼也很难反驳。 褚师绚虽然给人谦谦君子的温和感,但自身气场极为强大,更像是温柔中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冷漠的疏离感。 褚师潼又道:“你也可以去找我三皇兄玩一玩,三皇兄可有意思呢。” “寒王殿下?” “对,三皇兄看着性子冷漠,实际是心思细腻心灵手巧之人。” 铃兰公主来了兴趣。 “为何这样说?” 褚师潼卖力的夸着,“三皇兄眨眼间就能用路边上的小花小草折出很多好玩儿的东西,上次还用草给我编了个手串呢。” 这一点似乎正戳中铃兰公主的某个点上,闻言兴奋的不得了。 “真看不出来寒王殿下这样手巧呀,有时间我可得去他府中拜访拜访。” 褚师潼昧着良心说道:“我的几个皇兄都很不错,之前对公主殿下那般疏远只是因为不熟罢了,你多去找他们玩一玩就好了。” 许是真听进去了几分,铃兰公主好像找到了许多新的人选。 “你说得对,我感觉我应该和他们多接触接触,只见过一面就谈情说爱还是太早了,你们北青人含蓄,不像我们,喜欢就会直接说出来。” 铃兰公主虽穿着暴露妖娆,但性子是真的单纯,想到这里,褚师潼决定点到为止。 原本她都准备了一场入水的好戏,早就找好了人在公主掉到水里之后把她救出来,到时候顺理成章的嫁给臣子,不过一想到铃兰没准儿要嫁给某个皇兄,褚师潼更乐意看到这个结果。 日落时分,船缓缓的靠岸。 众人下了船,街上的红灯笼一排排的亮起。 铃兰公主道:“今日随柒王殿下游船本公主玩的特别开心。” 褚师潼礼貌微笑道:“公主开心就好。” “今日麻烦柒王殿下了,我觉得殿下说的话有道理,明日我就去拜访一下寒王殿下。” 褚师潼努力憋着笑,“公主多接触接触三皇兄就知道了,他真的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那我就先回驿站了。”铃兰公主上了来时的轿子,“改日我们再见吧,褚师潼。” “公主殿下慢走。” 送别了铃兰公主,褚师潼回眸就看到了身旁的司景离。 小家伙冷着一张脸,上来就阴阳怪气道:“真的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耶~也不知寒王殿下知道了以后会不会半夜提刀过来把你杀了。” 褚师潼瞧着周围还有没走干净的人,便温声提议道:“世子殿下也要回去了吧,不若本王送你?” 司景离脸上一红,猜测褚师潼笑容背后藏了什么坏心眼子,不过他也并没有拒绝。 “那就麻烦柒王殿下了。” “不麻烦。” 褚师潼笑着将人请上了马车,司景离还没坐稳,褚师潼便让马车开始行走了。 “世子殿下今日玩的可开心?” 突然场景变成了两人单独相处,司景离有些尴尬的偷偷挪了挪位置,离褚师潼远了一些,似乎这样就能安全一点。 褚师潼直接起身贴着他坐下,轻轻靠近问道。 “世子殿下都上了贼船了,为何还要躲着我呢?” 司景离红着脸嘴硬道:“什么躲着你?本世子为何要躲着你!本世子就是...就是觉得马车里太热了,所以才往这边坐的。” 说着,演戏演全套,还开始推褚师潼。 “你别离本世子这么近,热死了。” 褚师潼一把抓住他的手,眼中带着几分玩弄的笑意。 “世子殿下这么热,不若把外面的衣裳脱了,也好凉快些。” 司景离瞬间炸毛,褚师潼总能一本正经的干出或者说出这些让人脸红的话。 “褚师潼!你给本世子适可而止!你再这般孟浪,本世子就不跟你玩儿了!” 褚师潼闻言,起身干脆利落的坐到了他对面。 司景离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原本以为凭借褚师潼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厚脸皮应该赶也赶不走,没想到褚师潼这般干脆的选择了离开。 “你......你怎么走了?”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不喜欢我挨着,那我走就是了,免得总缠在世子殿下身边惹人烦。” 司景离被褚师潼说的立马愧疚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说你烦......” “反正世子殿下一直就是这样,从以前到现在,不过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司景离大脑一片空白的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怎么可能是自作多情?” 褚师潼跟没听见似的说个没完,“世子殿下若是腻了倦了,我以后在不出现在世子殿下身边就是,正好还殿下一个清静,世子殿下觉得热就离我那么远,想来世子殿下也不是因为热,只是单纯的不想见我了,或许这趟马车是我跟世子殿下最后一次同行,所以世子殿下怎么开心怎么来,我也无话可说,我这样脆弱单纯又可爱迷人的人,怎么可能是老谋深算的世子殿下的对手,我与世子殿下之间,只能我认输眼睁睁的看着殿下离开,连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来,我怕说出来之后世子殿下就看不起我了......” “褚师潼!” 司景离一嗓子把褚师潼的碎碎念打断了。 褚师潼抬眸,万念俱灰的朝着司景离看去。 “世子殿下终于还是受不了我了吗?我还以为世子殿下最起码能让我把你送到荣王府再说,殿下厌烦我了就直接离开吧,我不会哭的,我肯定不会让世子殿下看见我哭的......” 司景离到现在还傻傻的跟褚师潼解释。 “本世子没有那个意思!” 褚师潼藏住嘴角的一抹笑意,“那世子殿下为何不坐在我身旁?” 司景离一愣,终于反应过来了。 褚师潼这是故意在他面前装可怜逗他玩呢。 说不上是被刺激的还是被气的,动作极其不耐的坐到褚师潼身旁,道:“本世子坐你身边还不行吗?你别再说了!搞得好像本世子是什么负心汉一样!” 褚师潼笑着问道:“世子殿下不是负心汉?” “自然不是!” “那世子殿下证明给我看。” 司景离莫名感觉有些陷阱的气息,他一脸防备的往后退了退。 “怎么证明?” 褚师潼见此,道:“你看,你还说你不是,你对我都提防到了这种地步,唉——” 褚师潼装模作样唉声叹气,司景离隐隐察觉,可还是大脑短路了似的忍不住上当。 他往前靠了靠,“这样好了吧,怎么证明,你说。” 褚师潼趁机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按着他的头贴近自己的脸。 司景离让褚师潼这般摆弄一下,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他红着脸不敢再动了,只敢小声道:“我就猜到你不正经。” 褚师潼稳如老狗,坏心思道:“那世子殿下可愿这样证明?” 司景离咬了咬唇,目光落在褚师潼那两片薄薄的樱桃小嘴上。 他强忍着不想吱声,也不想褚师潼这样坏的人得逞。 气氛这样僵持着,直到他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褚师潼继续问道。 “世子殿下要不要亲亲?” 司景离眼巴巴看着褚师潼,那目光像极了等待奖励的乖巧大狗狗。 但褚师潼偏偏要做出一副为难哑巴要他说话的样子。 司景离巴巴看了褚师潼半天,想起和褚师潼亲吻的时候,两人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好像眼前这个虚无缥缈阴晴不定的人,终于敞开了柔软的心扉允许自己进入一样。 他最后还是紧闭上眼睛,觉得豁出去这张老脸。 “要......” 随后,唇上一片微凉柔软。 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那个人,终于轻轻吻上了他。 —— “公主殿下,您请回吧,王爷还没下朝呢。” 铃兰公主叉着腰堵在寒王府门口,“本公主一大早就起来了,为的就是找你们家王爷,今天要是不见到你们家王爷我是不会走的!” 守门的侍卫都快给她跪下了。 街上人来人往,铃兰公主一身红纱隐隐露着妖娆的身材,路过的不少男人都停下特意看。 “不然等王爷回来了,属下跟王爷禀报一声说您来过了,您看这样行吗?” “不行!我今天就要等到寒王殿下回来!” 铃兰公主干脆直接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侍卫束手无策,毕竟是西域的公主,赶也赶不得,说也说不得,只能好声好气的继续劝。 宫内。 刚刚下朝,褚师潼走在群臣百官之中。 褚师枫上前两步搂住褚师潼的肩膀,笑道:“小七,我那儿新到了一架胡笳琴,你今儿可有空去听听?” 褚师潼道:“不去,我这一去皇兄肯定又按着我喝酒,我晚上还有事,不能太晚回来。” “不耽误不耽误!”褚师枫道:“我保证今儿就喝一点,点到为止,你说走我绝不拦你。” 褚师潼一脸鄙视的看着他,“上次皇兄就是这样说的,若非明早上朝,我险些喝死在钰王府。”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听琴......” 褚师枫还在苦口婆心的解释,两人身后忽的响起了褚师寒的声音。 “老六,你要走路就好好走,你这样按着小七再把他摔了。” 褚师枫立刻装模作样的收了收动作,道:“三哥,今儿要不要去我那儿听琴?” 褚师寒如往日一般,一脸冷漠的拒绝了。 “不了。” 褚师枫已经练就被褚师寒拒绝也丝毫不痛不痒的地步了,反正叫他也只是客气一下,褚师寒真的来了才见鬼。 “可惜了,三哥没空,那只有小七陪我咯。” 褚师潼无奈道:“我说了晚上有事了,你就不能改天吗?” 褚师枫又一次揽住褚师潼,笑的明媚又朝气。 “不行不行,就今天,琴刚送过来,还热乎呢。” 褚师寒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 仿佛亲兄弟一般亲昵。 就算对方拒绝也会厚着脸皮再次邀请,直到对方同意了才罢休,因为知道对方最终还是会答应。 而他如今竟找不到可以这般对待的人。 形只影单的回到寒王府,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门前围了一堆人。 侍卫们上前给他开出一条路,褚师寒走进去才看到铃兰公主正坐在门口带着好几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子一起唱歌。 铃兰公主笑起来的时候妩媚的气息全都化作了温柔,面对小孩子们的样子天真纯善,格外引人注目。 初夏的风轻轻吹起,府前的树影晃动,铃兰公主微卷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笑容几乎温柔炙热的颠倒众生。 “寒王殿下驾到。” 身旁的侍卫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眼前欢快的场景瞬间停下。 看到褚师寒,铃兰公主立刻让身边的小孩子们自己去玩了,一路小跑的褚师寒面前,笑的灿烂又好看。 “寒王殿下,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半天了!” 这笑容对褚师寒来说,太刺眼了,让他不得不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公主找本王可是有事?” “当然啦!” 铃兰公主突然注意到了身边围观群众的目光,道:“我们进去再说吧!” 褚师寒:“若公主真的有事,那便里边请吧。” 铃兰公主叫上自己的丫鬟,丫鬟带了一个奇怪的布兜,里面装的满满的,也不知是什么。 两人进了府中,寒王府中的建筑构造简直跟褚师寒本人一样。 生硬,干巴。 黑白灰分明的墙壁,修剪的板板正正的景观,长廊上干干净净,连一片落花绿叶都没有。 褚师寒一路带着铃兰公主进了主殿,吩咐人泡了茶。 茶水送上之后,褚师寒才开口问道。 “公主殿下找本王有何时?” 铃兰公主立刻拿过身旁侍女带着的小布袋,从里面掏出一把花花草草,道:“你给我编个手串!” “咳咳咳!” 褚师寒猝不及防的被茶水呛到。 第56章 乐门狸奴双手染血弑无形 褚师寒强装镇定的放下了茶杯,脸上有些羞耻的泛红,冷声道:“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铃兰公主道:“柒王殿下说你心灵手巧,眨眼间就能用花花草草编出好多好玩儿的东西来,本公主今日就是特意来找你玩儿的。” “咳咳。”褚师寒干咳两声掩饰尴尬,道:“公主殿下找错人了,上次给小七编东西是意外,我实际上并不会公主殿下说的那些。” “是吗?” 铃兰公主丝毫不信,“我不管,我等了你一上午了,今日你必须给我编出个东西来我才走,不然我今天就住你寒王府上了。” 褚师寒:“......” 他无奈的拿起桌上的一支草串,动作熟练利落的编出了一条手链。 铃兰公主看着他的动作,眼睛都亮了几分。 褚师寒赶紧编完,递给铃兰公主,跟送神似的说道。 “编完了,公主殿下可满意了?” 铃兰公主仿佛没察觉出褚师寒避之不及的态度,立刻又拿起其他的花草,道:“你教教我,你把我教会了我再走。” 褚师寒盯着铃兰公主半晌,她笑颜如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热情,跟死气沉沉的自己简直像是两个极端。 但这样的纯真的笑脸,褚师寒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了,记忆里上一个这般对待自己的还是年幼时的褚师潼。 褚师潼长大之后,也慢慢的开始疏远自己了。 许是不忍心破坏铃兰公主眼中的期望,褚师寒最终还是认栽的开始教她。 —— 钰王府。 褚师潼还是被强行带来了钰王府。 今天王泽旭休沐,本来是跟褚师潼提前约好了晚上拜访柒王府的,所以褚师潼不准备喝什么酒。 钰王府的装修极尽奢靡,正门五间, 上面桶瓦泥鳅脊,门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金粉涂饰。 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 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玉石,随势砌去。 往前一望,见白石,或如鬼怪,或如猛兽, 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石子小径,其中铺地石子皆是珍稀琥珀宝石。 两边飞楼插空,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园中有湖。 仿若缩版的皇宫,金堆玉砌。 褚师潼走在其中,不禁感叹,即便前世自己那般得势之时,也未必能有褚师枫如今这般猖狂,竟把府邸翻修成这般的奢华。 褚师枫笑道:“小七,你瞧瞧我这府邸翻修了之后与之前相比如何?” “皇兄的府邸简直是奢华至极。”褚师潼道:“只怕皇宫内也找不出几座比皇兄这里更加奢侈的宫殿。” “你这话说的便没意思了。” 两人身影穿过长廊,数位仆人的身影从后行过。 “我这府邸可是外祖父出钱给我修的,后宫的那些宫殿哪个不是靠父皇修建?后宫这般大,定然不能一个个修建的这般奢华,不过我就这一间府邸,外祖父还不得把钱都砸进来吗?” 褚师潼笑笑,“巡抚大人待皇兄是真好。” “不说废话,走,带你去听胡笳琴。” “好。” ...... 胡笳琴是原天玄国的御用乐器,天玄国的开国王族曾是北方游牧民族,一千多年前从北方来到此处,诸国混战之中一统天玄国,可惜后来败于后代的昏庸腐败之下。 胡笳琴在民间又被称为潮尔、冒顿潮尔,外形酷似笛子。 胡笳可用于独奏,也可以与其他乐器合奏或进行伴奏。胡笳为木制,管身有三孔,管身下面有三个圆形的按音孔,管身的上部管口处没有簧片,大约可以发出十二度的五声音阶,音色柔和圆润。 自天玄国的朝代更迭之后,胡笳琴便慢慢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虽说北青并没有明令禁止使用乐器,毕竟腐败的君王,跟乐器没有关系,但现在胡笳琴并不常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能演奏胡笳琴的人也少之又少。 褚师潼侧倚在软榻上,静听着屏风后传来的胡笳琴声。 桌上供着各种新鲜的水果和糕点。 一曲胡笳毕,褚师枫喝了口酒,道:“小七,这胡笳琴演奏的如何?” “甚好。” 褚师潼道:“皇兄能找到胡笳琴还有会演奏胡笳琴的人,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 褚师枫勾唇一笑,轻轻拍了拍手。 “出来让柒王殿下看看。” 他一声令下,褚师潼的目光落在屏风上那弱柳扶风的背影上。 女子身影窈窕,缓缓放下胡笳琴从屏风后走出。 见到女子相貌之时,褚师潼瞳孔骤缩。 褚师枫招招手,仿若对待下人或戏子。 “过开,站那么远怎么看?” 女子低眉顺眼的应声,走到褚师潼身前行了个礼。 “奴给柒王殿下请安。” 熟悉的声线几乎要在褚师潼耳边炸开。 她不动声色道:“起来吧。” “谢殿下。” 褚师潼余光扫过女子的脸,露出好奇的样子问道:“皇兄,我瞧着这女子生的不像北青人啊。” “她本就不是北青人。”褚师枫道:“似乎是从西域那边过来的,卖身葬母,我瞧着她还有点才艺,就花了点钱买下来了,这胡笳琴演奏的还不错吧。” “确实不错,想来这位姑娘以前或许是个乐师。” “还有更有趣儿的呢。”褚师枫说罢,从桌上拿起一杆长长的白玉烟杆,抬手敲了敲那女子的下巴。 “低着头做什么?抬头让小七瞧瞧你的眼睛。” 女子被烟杆这两下打的下巴都有些泛红,可面上依旧是乖巧温顺的模样,听话的抬起了头。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褚师潼只觉得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女子生的小家碧玉,五官精致小巧,气质温雅端庄,一双异色瞳子毫不意外的映入眼帘。 褚师枫道:“你瞧她的眼睛,我本觉得你的眼睛已经够特别的了,没想成这世上还有人能像猫猫狗狗一样有这异色的眼睛。” 左眼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右眼仿若散着金光的黄金。 颜色浅如生姜。 褚师潼礼貌的微笑道:“确实特别,她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叫狸奴?”褚师枫也不太在意这些,“记不太清了,是叫这个吧?” 狸奴乖巧的笑道:“回殿下的话,奴贱名狸奴。” 她的笑容毫无生机,目光空洞如幽谷。 褚师潼没想到狸奴这辈子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前世狸奴是自己手下数一数二的暗杀者,是前朝天玄国暗杀门中乐门的继承者,因为前朝的覆灭,暗杀门也惨遭屠杀,曾经暗杀门中的六门后人早已分散天涯。 狸奴作为乐门的继承者,精通各种乐器,只要你能说出名字,即便她从未修习,只要拿在手中过一遍,便会瞬间将此乐器运用的出神入化。 乐门,以乐器杀人。 狸奴的琵琶和琴破坏力极强,她只在褚师潼面前展现过一次,却让褚师潼记忆犹新到现在。 前世褚师潼被包围在荆州的一栋宅子中,宅外无数杀手,刀光重影。 狸奴给她递上一杯茶,让她休息片刻,说其余的事自己可以解决。 褚师潼当时眼看左右都是死路,便直接喝了那杯茶,而后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之后,屋内满地的杀手尸体,墙面、窗纸上到处都是鲜血。 狸奴趴在琴上已死去,琴弦全断,十指沾血。 褚师潼内心大受震撼,她不过是将狸奴带在身边当做乐师消遣,从未想过乐器真的可以杀人,但也因此,褚师潼终于对褚师桓下了杀手。 前世狸奴沦落青楼卖艺,因惹了客人被各种刁难羞辱,褚师潼一时兴起,举手之劳将其救下,带入府中为乐师。 后听狸奴说出她的过往,褚师潼也没听进心里。 因为狸奴虽精通乐器,双目异瞳,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瞎子,她只有一只眼睛能模糊的看见一点点的光影,其余什么也看不到。 可褚师潼在这之前一直以为她和正常人一样能看到,后来听狸奴说了,她才知道,狸奴双眼看不见,所以其他的感官异常敏锐,平时是用风声和无数细小的声音外加动作判定眼前事物的,长时间习惯于此,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曾经举手之恩,狸奴用命在危急关头将她护下,此情褚师潼一直记在心中。 褚师潼望着狸奴,只觉得好久不见。 狸奴的演奏与心境有关,若是心境不好,演奏出的曲子对人身体会产生损害,虽然伤害微弱,可长年累月累积下来也是重病。 早知是狸奴的胡笳琴,褚师潼就把耳朵堵上了。 褚师枫应该不知道狸奴是个瞎子,如同曾经的自己一样,觉得狸奴是个视力正常的人。 “看来本王记得倒是没错。” 褚师潼沉默片刻,唉声叹气道:“皇兄运气真好,出个门都能捡到这样的乐师。” 褚师枫笑道:“怎么?小七羡慕了?” “我本来就想在府中找个乐师,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若是皇兄有心,改日出门帮我也捡一个回来。”褚师潼打趣道:“没准儿还能捡回来一个能做神女舞的女子呢。” 这话说的褚师枫的心坎上了,他朗声笑道:“瞧小七说的,我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神女舞可是青莲王室的祭神舞,若是我能捡个做神女舞的女子回来,不得用满池金芙蓉把她给供起来?” “真羡慕皇兄呀,有个好祖父,运气还这么好,生的比我高大不说,还比我有才华。” 褚师潼装模作样道:“算了,我瞧着我这一辈子多半就是在偏远之地当王爷的命啦,只期盼各位皇兄日后对我手下留情吧。” “旁人我不敢说。” 褚师枫随手扔下烟杆,从满是碎冰的白玉盘子里拿起一颗荔枝,拨开外皮,看着白白嫩嫩的荔枝肉,抬手递到褚师潼面前,眸光宠溺,笑容里退散了往日的阴毒,只剩下一片赤城的晴朗。 “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跟着我玩儿,他日得势,为兄定不会亏待了你。” 褚师潼接过荔枝吃进嘴里,冰冰凉凉,饱满清甜,味觉瞬间被满足。 “那小七就希望皇兄得势吧。” 褚师枫揉了揉褚师潼的脑袋,哄小孩似的道:“不是希望,是一定。” 褚师潼拍开他的手,道:“少摸我的头,都是你和大皇兄天天摸我的头,我都长不高了。” 褚师枫收回手,眸光暗暗划过一抹冷色。 “大皇兄也常这样?” 褚师潼装作未察觉出什么异样似的说道:“大皇兄奇怪的很,每次跟我说话都要摸一摸,感觉我长不高都是怪你们两个。” 褚师枫笑笑,掩盖下未知的情绪。 “小七长那么高的个子做什么,你年纪小,还没我这么高正常。” “少骗人了,堂兄十四岁的时候就比我高了。”褚师潼嘟囔道:“就是怪你和大皇兄,还不承认。” “好好好,怪我怪我。” 褚师枫无奈道:“小七长不高都怪我,好吧?” 褚师潼的视线无意划过门口的一抹裙边,立刻端正坐姿,语气也正经了不少,没了刚才肆意的放松。 “我只是说说,皇兄莫要往心里去。” 褚师枫眼看着她做出这些奇怪的动作,忍不住跟随刚才褚师潼的视线一同朝着门口看去。 看到那抹身影,褚师枫的脸几乎是瞬间就冷了下来。 “司寻欢,偷听本王和小七说话,你是在找死吗?” 他的声音并不大,也并没有多冲,可偏偏是这样的语气,阴冷狠毒之感才会像寒冰一样悄无声息的侵入人的骨髓里,让人发自内心的慌乱。 司寻欢立刻门口走了出来,强装出一脸的假笑,道:“妾身刚刚路过,不知王爷和柒王殿下在此。” “呵。”褚师枫冷笑,“你觉得本王眼瞎?还是说你觉得本王会蠢到相信你的鬼话?” 司寻欢立刻红着眼眶委屈道:“王爷,妾身冤枉啊,妾身真的只是路过......” 褚师潼静静看着司寻欢在这里装模作样。 在褚师枫面前装的可怜又弱小,对自己除了白眼就是瞪眼,搞得好像褚师潼是来抢她宠爱的一样,真是见鬼。 第57章 兄友弟恭收狸奴见太子 褚师枫躺靠在软榻上,衣襟如往常一般敞开着,双眸阴鸷,沉默不语,指尖点在软枕上,像是在思考要如何处置司寻欢。 褚师潼见势不妙,立刻识趣的起身道:“今日叨扰皇兄许久,府里还有事,臣弟先告辞了。” 褚师枫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强拽着褚师潼坐回来。 “你是本王亲自请来的,怎算得上叨扰?” 褚师潼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远处一脸怨毒瞪着自己的司寻欢,道:“皇兄和侧妃嫂嫂应该有话说,臣弟不好多待了。” 褚师枫眸光微动,瞧见司寻欢满身妒怨的样子,语气阴冷道:“眼睛不想要了本王就帮你挖出来。” 司寻欢吓得一个哆嗦跪倒在地。 “王爷息怒啊,妾身不是有意的!” 褚师潼人模狗样的劝道:“皇兄,算了吧,司侧妃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小七不用帮她说好话。” 褚师枫确定了褚师潼没有在想起身的意思,这才松开了手,道:“你先别着急走,这几日我心里烦闷的很,留下来陪陪我,至于司寻欢……” 他拍了拍手,门口的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来。 “把司侧妃的眼睛挖出来扔回荣王府去,本王倒要让荣王看看,他养的好女儿是何样子。” 他的话说的轻飘飘的,仿佛是处理一只无人在意的猫狗。 司寻欢吓得脸色苍白,连忙磕头求饶。 “王爷饶命啊!妾身再也不敢了!” 褚师枫无所谓的摆摆手,“拖下去,把嘴堵上,别脏了小七的耳朵。” “王爷饶命啊——” 司寻欢哭的惨绝人寰,几个侍卫扯着她的头发,如同对待犯人,毫无恻隐之心的将人拖出了屋子。 听着司寻欢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越来越远,褚师潼这才人模狗样的开口道。 “司侧妃毕竟是荣王府的人,虽说是个不成气候的庶女,可皇兄这般对她也不怕惹了荣王?” 褚师枫轻蔑一笑,“当初若非本王要用到荣王,压根就不会娶这样一个货色进钰王府,她司寻欢嫁给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否则凭她也配入本王的眼睛?” “可皇兄如今这般……” “荣王如今对我已不算威胁,就算我命人把司寻欢拖出去打死,他也不敢上门来找问我一句。” 褚师潼垂眸,自己只不过是比褚师枫晚入朝一年时间,没想到褚师枫在朝中的势力已稳固到如此。 说到底,也跟丽妃和江州巡抚有极大的原因。 褚师御的后宫近年来添过几人,不过也是母家无太大势力,也不怎么受宠,后宫得宠的依旧是云想容和丽妃。 云想容虽已是妃位,但还是不足以和丽妃平起平坐。 丽妃的母家极其有钱,褚师潼也有,只不过她表面不显也不给云想容花罢了。 褚师潼没再吭声。 许是她的沉默,让褚师枫终于用仅存不多的人性察觉到了什么,起身笑着拍了拍褚师潼的肩。 好似刚才那般冰冷狠绝的样子都只是褚师潼的错觉一样。 “吓着你了?” 褚师潼望着褚师枫,没有说话。 褚师枫的笑容和语气又变得宠溺起来,跟哄孩子似的说道:“为兄并非不讲情义之人,那个贱女人是应得的,她一直在钰王府替荣王监视我,还不知死活的以为自己是王妃了,试图掌控钰王府的当家之权,上次宴会她那样对你我可是给过她机会了,你瞧见了的,若非她不长记性,我也不会直接处理掉她。” 褚师潼明白,这次处理司寻欢,自己只是个借口,褚师枫心里早就想好了这件事,只差一个由头罢了。 不过褚师潼也并非因为司寻欢受难而沉默,她只是担心褚师枫的势力成长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快。 司寻欢前世也是嫁给了褚师枫,没少对自己酸言酸语,只因那时的自己还在司景离的身旁各种讨好,嘲讽褚师潼的人多了去,褚师潼并没在意。 前世司寻欢的下场也不好,褚师枫被自己设局害死,连累了整个钰王府的人。 司寻欢作为侧妃,自然是陪同斩首了。 其他的下人基本都发配边疆了。 这辈子很奇怪,褚师潼换了个套路,熟知众人的弱点之后,褚师潼选择用最恶心的方式来与前世这几个皇兄做对抗,那就是扮猪吃虎,暗中下毒手。 也可能是因为褚师潼心境不同,也可能是因为换了个方法,如今这几个皇兄倒还沉得住气,没一个下手害她的。 不过褚师潼估摸着,因为蝴蝶效应,或许小事会改变,但天灾人祸这种上辈子发生的大事是不会改变的。 褚师潼抬眸,一脸担忧,昧着良心道:“我没有害怕皇兄,只是觉得皇兄这样做十分危险,若是荣王真的较真,皇兄因为一个女人被父皇责罚了怎么办?” 褚师枫这才放心了些许,闷头喝了口酒,敞开道:“放心,他不敢,他还指望我让他那个不成器的义子入朝呢。” 景离不在的这两年多里,荣王慢慢带出了他的一名义子,陆九裳,据说是故友之子,临终托付,一直养在荣王府的后院,刻苦学习多年,之前不怎么露过面。 有一说一,陆九裳确实文采出众,但这一点并不足矣让他在京城这个吃人的地方站稳脚跟。 景离是荣王府的代表词,陆九裳这个义子只得靠边站,还是相隔几十里地的靠边。 前世陆九裳出现过几次,但都没掀起什么风雨,后来荣王府衰败,荣王去世,陆九裳便在没出现过褚师潼眼前。 这一世景离离京许久,这才走了陆九裳表现的机会。 “是那个叫陆九裳的?” “哦?小七认得?” 褚师潼道:“也不算认得,宴会上见过几次。” 褚师枫斜靠着软枕,华贵的衣裳凌乱肆意,半盘着一条腿,手轻轻拍在膝盖上,漫不经心的问道:“小七觉得他如何?” “我不觉得。”褚师潼直言道:“相比陆九裳,我倒觉得司世子更好相处些。” 褚师枫被逗笑,“司景离不过脾气大些,心眼子没多少,虽行事张扬,却也算是个明白事理的,这陆九裳嘛……” 他话只说了一半。 褚师潼好奇的追问:“他怎么了?” 褚师枫调侃道:“怎么?你好像对他挺在意的。” 褚师潼只好胡编道:“世子殿下在我面前骂了他几次,所以比较好奇罢了。” “好奇归好奇,小七没事不要跟他接触。” 褚师枫又拍了拍褚师潼的头。 这让褚师潼十分不爽。 “你又拍我!” 褚师枫立刻收手,好声好气道:“好好好,不拍了不拍了。” 褚师潼佯装生气,褚师枫只得接着往下说。 “陆九裳跟条活在阴沟里的蛇一样,接触他的人,即便是待他好也要被咬一口。” 褚师枫道:“我估计我帮了他,没准有朝一日他得势,怕是还要回踩我几脚。” 褚师枫人虽然不咋的,但对别人的分析还是挺在行。 “原来如此。”褚师潼道:“那皇兄不要帮他就好了。” “那也不行,虽是条毒蛇,但能帮本王的话也不介意先养一养,以后想咬人的时候直接剁掉脑袋就好了。” 褚师枫经过这两年时间的相伴,对褚师潼说的地下消息已经很多了,所以褚师潼也不介意和他假装兄友弟恭。 日头渐渐落下,褚师潼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褚师枫有些意犹未尽的望着她,“你陪我吃顿饭再回去?” 褚师潼摇了摇头,“我都陪你一下午了。” “那好吧。” 褚师枫也没再挽留。 褚师潼准备走的时候才注意到。 他们谈话间早就把狸奴给忘记了,而狸奴一直安静的跪在一旁,仿若空气。 “皇兄,这狸奴也跪了这么久了,好歹是个有才华的乐师,让人起来吧还是。” 褚师枫笑道:“你这般喜欢她,不若你带回去吧。” 褚师潼真的有几分心动。 “你可别逗我,这样有才的乐师你也舍得给我?” “自是不舍,毕竟能演奏胡笳的乐师确实没多少。” 褚师潼:“……真抠。” 简直要翻个白眼。 褚师枫要被褚师潼的小动作笑死,道:“不过若是小七要,为兄自然是要给的,免得哪日大皇兄送你个乐师,你个小没良心的就天天跑去找大皇兄玩。” 褚师潼这才心满意足的露出个笑脸,“原来皇兄这是在贿赂我。” “那你受我的贿赂吗?” “受啊,为何不受。”褚师潼道:“我府上正找乐师呢。” 褚师枫豪爽道:“那你带走吧,她的卖身契一会儿我命人给你送去。” “那就多谢皇兄了,小七先告辞了。” …… 带着狸奴回柒王府的路上,狸奴一直很安静。 安静的跟个哑巴一样。 到柒王府的时候天还未黑,天气逐渐入夏,昼长夜短。 褚师潼下了马车就吩咐季书道:“季书,这是我带回的乐师,名为狸奴,你找个院子安置。” “是。” 褚师潼说罢,赶时间进了院里吃饭,应该没多久王泽旭就来了。 季书看到马车里慢慢走出的狸奴,瞳孔骤缩,几乎要把不敢置信几个字写在脸上。 狸奴扶着慢慢下了马车,对着季书行了个礼。 “您是柒王府的管事吗?” 季书抿唇不言。 狸奴等不到回应,微微蹙眉,又问了一次。 季书这才左右看了一眼,道:“算是,你先跟我走吧。” 狸奴听到这声音眉头皱的更紧了。 两人相顾无言,一路来到了西边的旁院。 一般府中比较有地位的下属或者侍从都是住在这里的,这里分为好几个单独的小院子,供一个人单独的生活已经够了。 例如碧水、季书包括韩子俊都住在这里,除了如霜,因为如霜一般睡在树上或者房顶上。 季书带着狸奴寻了个无人的空院子,把人带进去之后,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府里的待遇我要跟你提前说清楚,乐师我们府规定是一个月一两银子,一日三餐都会有人给你送来,乐器什么的你需要可以提前说,我会为你准备好,没有王爷的允许你不能私自出入王府,还有………” 季书一本正经的讲,狸奴却忽的嗤笑了一声。 声音婉转如黄鹂,目光空洞冰凉道:“堂堂太子殿下沦为世仇之子的管事,也不知道天皇地下有知心中做何感想。” 季书双眸微眯,语气突的犀利几分。 “闭嘴!以前的事不要再提!” 狸奴却一直在笑,“真是巧得很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估计您也没想到吧,更名换姓也会被我所认出来。” 季书压着心中的火气,道:“若非王爷带你回来,你以为我愿意见到你?” 狸奴嘲讽道:“一口一个王爷,您还真把自己当奴才了?” “你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给我说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狸奴沉吟片刻,道:“可是这个王爷用什么办法刁难您被迫留在这里?只要太子殿下愿意开口,我愿意为您杀了她。” “我已不是太子,往事不必再提。”季书音色冰冷刺骨,言语间透出一丝威胁之意,“你别动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狸奴愣了一瞬,随后失笑。 “您这是在护主吗?呵呵呵呵呵……您是不是忘了褚师家族如何颠覆了我们天玄朝?您忘了杀父之仇,忘了篡位为奴之恨?” “天玄是自寻死路,若非北青建立。你可知多少百姓会颠沛流离为人奴役?” 狸奴固执道:“我不知,我只知道您原本该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却愿意屈尊给仇人的儿子做奴才!” “闭嘴!你别再说了!” 狸奴冷笑,“就算您无所谓,我的使命使然,我不会无所谓,除非您现在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这个王爷。” “你疯了吗?” 季书上前一把掐住狸奴的脖子,常年干粗活的手几乎没有用多少力气便已经掐的狸奴喘不过气,狸奴脸色憋的通红,但丝毫不肯求饶。 “您杀了我吧,为玄氏一族而死是我命中注定!” 理智让季书最后还是松开了手,狸奴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季书无可奈何的恨声道:“你敢碰她一下试试!你可知这个王爷是什么人?” 第58章 琼州荒凉之地祭神祈雨 狸奴强撑着双臂从地上狼狈爬起,撩开脸上散落下的长发,道:“她是何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季书冷笑,“乐极,若非知你双目失明,我定会打烂你的嘴。” 狸奴察觉到了什么,瞬间警觉起来。 她虽可以靠着其他感知如同正常人一样活着,可她终究还是看不见的,这种事体现在评判在只能肉眼可见的事物时,格外的突出。 “她是什么人?” 能让前朝太子玄长寂放低姿态这般尽心之人,定然跟那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季书负手而立,目光深远道:“若我猜测无错,她应该是阿柒之女。” 狸奴脸色骤变,“怎么可能!?阿柒早就死了!” 季书道:“这件事还需慢慢调查,无法直接确定结果,不过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她与阿柒的相貌几乎有七八分相像,当初我见到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想来这么多年她女扮男装也是逼不得已。” 狸奴死死攥着衣角,不敢置信所听到的一切。 季书问道:“若她真是阿柒之女,你可愿为她尽忠效力?” “呵呵。”狸奴咬牙狞笑,“若她真是,护她是我生来的职责,不过我定要先杀了褚师族的狗皇帝!竟私下干出这等肮脏之事!” 季书垂眸,平息了几分气息,道:“如此,在府中慢慢等我消息,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去查,王爷相貌如此招摇,若是被以前见过阿柒之人看到,定会牵扯出事。” “怕什么?褚师家族的人胆小如狗,谋朝篡位后竟不惜杀光所有臣子,血洗朝廷,想来早就算好了会有今日。” “此事急不来,牵扯的时间太长了,北青朝代建立虽然不足三十年,但前任北青王下手太狠,几乎将曾经阿柒存在所有的痕迹全部抹去,除了群玉楼……” “群玉楼既然在,那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原本对生活并无半分念头的狸奴,今时今日,竟又重燃起浑身的热血。 也是到了这般境地,狸奴才明白当初故人说过的一句话。 “所有真相都是不堪的,因为人性本就不堪。” …… 王泽旭漏夜前来之时,褚师潼正躺在院中的摇椅上乘凉。 这摇椅是从清凉山庄特意带回来的,躺着确实舒服。 “殿下,王公公来了。” “嗯,请他进来吧。” 王泽旭难得换了身常服,手中去了浮尘和头上的官帽,身长玉立之感,气度开平之姿,丝毫无宦官之风。 褚师潼起身请王泽旭坐下,道:“王公公来的时间倒是不早。” “柒王殿下。” 王泽旭礼貌笑笑,入座身前。 “京城人多眼杂,不得已才这个时候叨扰殿下。” 褚师潼道:“自是可以理解。” 说实在的,褚师潼不知道王泽旭过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两人之前私下里也见过,只不过那时商讨的都是这宫里的事,如今后宫还算安稳,职位也无太大变动,实在不知有何要谈的。 王泽旭喝了口茶,道:“想来柒王殿下也等了许久,茶都已经凉了。” “天气热了,这是专门为王公公泡上的一壶冷萃龙井,听说是米其林的新招牌,我尝着还不错,所以也想请公公试试。” “如此。”王泽旭道:“倒是我误解王爷了。” 他又喝了一口,察觉出茶中确实是有冰,这才放下茶杯说道:“这茶确实比煮的甘甜爽口,确实清凉。” “公公喜欢就好。” 褚师潼躺在摇椅上,王泽旭不着急,她自然也是不着急的。 王泽旭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柒王殿下,不瞒您说,这次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你说呗。” 王泽旭这个人也是稀罕,鲜少有人和褚师潼来往两年都保持这般距离,也不算完全因为利益,但又互相保持着无事不联系的关系,上下矛盾。 王泽旭面露难色道:“是这样,我有一侄子身在远京的清水县城里,前些日子给我来信,想在京城某个一官半职,我比较身处后宫帮不到,所以想着或许殿下有什么办法。” 褚师潼实话实说道:“京城的一官半职可不比别处,若是没什么真本事,恐怕给了也受不住。” “这个我了解一些,我这侄子也无什么才能,也就一身蛮力说的出口,殿下给他安排一个粗活位置即可,好歹有个营生能照顾一家老小。” 褚师潼这才明白,王泽旭的意思是不用安排入朝为官,给个朝廷编制内的营生即可。 “也好,只是我这儿不缺人,安排进来也就守家护院,难说,不过京城知府那里应该可以安排进去。” “那就多谢殿下了。” —— 铃兰公主四次三番前去找褚师寒,刚开始褚师寒还十分抗拒,后来渐渐的也就麻了。 铃兰公主在京不过半月,便已能随意进出寒王府了。 褚师潼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倒是高兴,没想到铃兰公主办事效率这么高,若是褚师寒跟铃兰公主真成了,自己也省的在对褚师寒动什么手脚。 前世褚师寒被褚师潼使坏,被赶去了贫瘠封地为王,说到底,褚师寒不过是抓了褚师潼手底下的人几次,并未真正对褚师潼做过什么。 只是他性子公正死板,一有错处就抓着不放,褚师潼软硬皆施,死活无法令他动摇。 若非曾在寺庙的祈愿树中见过褚师寒许愿的那张红纸,褚师潼还真觉不出褚师寒对帝位也是有想法的人。 司寻欢被扔回荣王府之后,听说挖掉双眼的手法太过血腥,也不知伤到了哪里,险些成为瘫子。 五月二十三,小满。 西域使者返回了西域,准备和西域王商议一下联姻之事,铃兰公主留在了京城,美其名曰多和几位皇子相处一下,培养感情。 而这一天恰好是云想容的生辰,后宫嫔妃的生辰臣子无需参加,只有些许的王亲贵族可以进入后宫参加生辰宴。 褚师潼作为云想容的亲生子,即便不愿,也要前去露华宫参加。 前两年每逢这个时候褚师潼都是咬着牙进的宫,装模作样假笑一整天再离开。 云想容这两年也消停的很,因为褚师潼之前的功劳,她晋升为妃之后也鲜少再犯褚师潼。 露华宫中,锦衣华服,香气四溢,云衫侍女,频倾寿酒,加意动笙簧。 云想容盛装打扮,雍容华贵,即便三十有余,依旧一副美人样。 褚师御身座高台,虽举杯同饮,但眉头一直皱着。 皇后张思诺在她身旁,端庄淑雅,面上带笑。 褚师绚端坐御前,漫不经心的喝着酒。 铃兰公主坐在褚师寒身旁,笑意吟吟的说个不停,褚师寒听烦了,便塞给她几块糕点,想借此堵上她的嘴。 褚师桓身体抱恙,并未前来。 他老娘祥嫔也称病没来参加。 褚师枫拉着褚师潼一直说话,今日身旁只剩下了丽妃母家那位侧妃,司寻欢似乎被扔去荣王府后一直在静养,毕竟虽然被送了回去,但并未被废除身份,好歹侧妃的名头还是在的。 褚师潼献上贺礼后,如同往年一样,回到席位中上演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 司景离坐在亲王席上,望着满桌瓜果糕点,面露嫌弃,无一入口。 褚师凡不知跟长公主说了什么,把长公主逗的笑个不停。 褚师萱出嫁后便不能坐回原来的位置了,只能坐在对面的亲王席上,协同驸马一起,似乎两人婚后也并未合拍。 八公主今年五岁,但还是和母妃坐在一起。 庆国公世子赵恒正和身旁一位娇柔女子你侬我侬,这两年,他身旁的女子也不知换了多少位。 那花楼女子莹儿,褚师潼再未见过。 云想容放下金杯,柔声问道:“陛下今日似乎有些忧心,可是宴会有何不妥?” 褚师御沉声道:“今儿是你生辰,本不该说这些事的。” “臣妾怎会因为生辰小事而怪罪陛下呢,若是陛下有何烦心事,今日诸位都在,或许还能为陛下分忧。” 皇后立刻出声道:“陛下担忧之事,定是朝政之事,云妃,后宫不得干政,你还是莫要再问了。” 云想容温顺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褚师御道:“就是今早琼州那边上报,说已经干旱两月有余,当地道观祈雨许久但迟迟无果,琼州巡抚上奏说道观想请位皇子过去祭神祈雨,龙子之气或许有助。” 听闻政事,丝乐声慢慢变轻,适才还喝酒寻欢的众人也终于正经起来。 褚师御抬眸,在皇子席位上扫了一眼,问道:“朕并未想好派谁去,毕竟是祭神祈雨的大事,关乎民生。” 皇后生怕褚师绚牵扯进此事,道:“想来这种事绚儿是肯定去不了的,毕竟绚儿这么多年来都未曾拜过什么神明,即便祭神也未必有用。”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话。”丽妃看热闹不嫌事大,“鸢王殿下虽然不曾信佛拜神,但皇后娘娘常年抄写经书,礼拜神明,母子一体,皇后娘娘积的福气也是鸢王殿下积的福气,想来鸢王殿下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皇后冷眼瞪她,“本宫虽祭拜神明,但从未祭拜过雨师大人,绚儿未必合适,不过钰王殿下是梅雨时节出生的,或许钰王殿下最合适呢。” 见褚师御稍加思索,丽妃赶紧说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枫儿虽是梅雨季节出生,但也肯定求不来雨师大人降雨呀。” 祭神祈雨这种事哪里有个准儿信。 雨又不是只要个人努力天就会下。 这事儿办不好不仅损失百姓的爱戴,还会因此惹褚师御不快。 宴会的气氛徒然冷了下来,无人敢应声。 铃兰公主却并未察觉,主动开口道:“陛下,我们西域求神拜佛都是巫师干的事,而且祈雨也未必会下雨,若是派人去了,但是不下雨怎么办呢?” 这话确实问到点上了。 褚师寒立刻在桌下拽了拽铃兰公主的衣袖,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铃兰公主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为何不说话,不是说大家一起商讨这件事吗? 但她毕竟是宾客,不清楚北青这里到底是怎样的规矩,只好老老实实的闭嘴。 褚师御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去开元寺询问无极大师了,祭神祈雨乃大事,自然要挑个合适的人选。” 原本还有些侥幸的皇后和丽妃,听到这话,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谁知道无极大师会不会正好选中褚师绚或者褚师枫。 皇后勉强保持着笑容,道:“如此也好,若大师真能算出合适人选,起码这件事也有个交代。” 褚师御点了点头,“这件事先到这儿吧,等无极大师算一下。” 宫廷乐起,气氛终于恢复了往常那般。 褚师枫凑近,悄声道:“小七,你觉得无极大师会选中谁啊?” 褚师潼:“……” 为什么会有种倒霉蛋是自己的感觉。 “这种事,我也不好说。” 无极大师那个糟老头,没准儿还真让自己去。 不过褚师潼并不怕,因为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这次旱灾究竟是何时下的雨。 今儿是五月二十三,六月初四才下的,连下了三天。 前世这个时候褚师御也是找无极大师算了,但无极大师是亲自去的,刚到琼州就下雨了,他什么也没做,看了三天雨就又回来了。 想来算法这种事,应该不会改变的,这辈子应该还是无极大师亲自前去。 “若是让我去就好了。” 褚师枫笑道:“让你去也行,咱俩去琼州玩儿一趟。” 褚师潼汗颜,“皇兄,琼州干旱数月,那地方有什么好玩儿的,要我说,好玩儿的还得看江州和泉州。” 江州是褚师枫的外祖父镇守,泉州也是司景离的外祖父,两个地带一个多烟雨,一个本就是傍着山海,自然热闹非凡。 琼州不过是北青一个西南方的偏远之地罢了,韩子俊便是前些年从琼州逃荒过来的。 “也是,我也许久没有拜访过外祖父了,若这次能出京城,你同我一起,咱俩祈雨之后去江州玩一趟。” “好啊。” 褚师潼随口答应,反正也不可能实现。 夜幕逐渐落下,露华宫灯火如常。 第59章 露华宫花园时光重重 云想容吩咐了悦儿下去做事,褚师潼便趁机起身准备出去醒醒酒。 褚师枫一把拉住她,他今日喝得不少,想来现在有些醉意上头了。 “小七,上哪儿去?” 褚师潼道:“我出去醒醒酒。” “我也去!” 说着,褚师枫拽过褚师潼,搂住她的肩膀,踉跄着就要站起来,侧妃在一旁想搀扶,结果被褚师枫随手推开。 褚师潼匆匆扫了一眼被推到地上的侧妃,轻声道:“皇兄,你喝醉了。” 褚师枫闻言笑了起来,胳膊把褚师潼搂的死死的,道:“就是醉了才要出去醒酒啊!” 褚师潼嫌弃道:“你醉的走路都不稳了,难不成醒酒还要我背着你去吗?” “哈哈,那就小七背我去吧。” 褚师枫说罢就往褚师潼的肩膀上一趴,倒真是一副想让褚师潼背自己出去的样子。 褚师潼无奈至极,只得好声好气劝道:“皇兄,莫要闹了,若是父皇见了又要说。” 褚师枫的脸贴在褚师潼的后肩上,有些舒服的蹭了蹭。 “小七的肩膀好小啊。” 他双臂直接往前一抱,把褚师潼的肩膀瞬间锁死,带着酒气含糊不清道。 “我这般一抱就完全抱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小七是个女子呢,又小又软,也不知你以后娶个什么样儿的王妃,能有这般好的福气。” 褚师潼老脸一红,慌忙使劲儿想给他双手挣开。 “皇兄,你松开,我要出去了。” 褚师枫如同恶作剧的小孩似的,褚师潼越是想用力把他挣脱开,他便越故意用力抱得更死,直到褚师潼感觉自己都要被他这样抱死了,才忍不住朝侧妃说道。 “嫂嫂,皇兄醉了,你快把他扶下来,一会儿若是摔了怎么办?” 侧妃自从嫁给褚师枫之后,整个人仿佛性情大变似的,变得又沉默又胆小,听褚师潼这么说,她起身在一旁想上来帮忙,也不知从何处下手。 褚师寒和铃兰公主在一旁看完了全过程。 铃兰公主道:“寒王殿下,不然你去帮帮柒王殿下吧。” 褚师寒本就想上来帮忙了,铃兰公主的话正好给了他个上前的理由,他起身走来不过三两下把褚师枫拉开了。 倒也不是褚师寒多用力,而是褚师枫察觉到注意自己的人有些多了,自己放开了手。 褚师寒面无表情道:“老六,若是醉了就先回去,别欺负小七。” “三皇兄说的这是什么话?”褚师枫笑笑,额前一缕墨发散落在他俊美的脸上,只不过笑容带着些恶意,“我怎么会欺负小七?我怕是疼她还来不及。” 褚师寒的眉头越皱越紧,“那你就先坐回去,别再生麻烦了。” 褚师寒把褚师枫扶着送到了侧妃手里,对褚师潼道:“小七,你忙你的去吧,六皇弟这里有侧妃照料。” “多谢三皇兄。” 褚师潼道谢之后匆匆出了殿中,似乎刚才两人的举动被不少人看到了,得亏褚师御没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但是也没出声。 ...... 露华宫的构造褚师潼十分的清楚,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只生活了五年,但这五年的童年时光让她痛苦的记忆太过深刻。 褚师潼一路走到后殿,猜测悦儿应该是去后厨煮醒酒汤了,便去了后花园,这是后厨来正殿的必经之路。 月清风高,暮色苍茫。 五月末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这时只有几声寥寥蝉鸣,在寂静的夜里更显了几分安宁。 褚师潼走在花园之中,望着软嫩如云花,不自觉想起幼时模模糊糊的记忆。 五岁那年,她被云想容责罚在后花园里罚站三个时辰。 具体原因褚师潼只记得似乎是因为云想容异想天开做了一道很难吃的菜让褚师潼吃,那道菜实在是难以下咽,褚师潼勉强塞进嘴里一大碗,可云想容却让她全部吃光。 五岁的褚师潼麻木的往嘴里硬塞,这导致的后果就是不光没吃进去,之前吃的也都吐了出来。 云想容很生气,罚她在花园里站三个时辰再睡觉。 褚师潼不敢不站,但站的时间久了,又困腿又疼。 为了防止自己睡着,褚师潼只能一边数花一边疼的抹泪。 这花园里有什么呢? 现在的褚师潼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数了好多,数到人都开始迷糊,数到天也慢慢亮了,数到云想容睡醒开始用早膳了,她的惩罚才算结束。 然而这件事只不过是曾经千百个小事里不值一提的一件。 褚师潼走在月光下,如同五岁那年一样,细数着花园里的话。 “月季,木香,春夏鹃,琼花,锦带花,八仙花,金雀花,芍药,百枝莲,入蜡红,海棠,鸢尾......” 五岁那年褚师潼这样做是为了保持清醒 ,完成云想容给的惩罚,让她消气。 可重生一世,褚师潼这样做,是为了消磨时间,等着一场与悦儿的相遇,对她亲爱的母亲下手。 “大晚上的,柒王殿下倒是有兴致在这里数花。” 一道洋洋盈耳的男声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褚师潼回眸,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相貌俊朗的英气少年。 “冯公子夜半来花园,难道就不是有兴致?” 这少年正是威武大将军的嫡子,冯扬。 也正是褚师潼十四岁时,那劳什子俊美公子排行榜上排第四的那位。 “我不过是出来醒醒酒罢了。” 冯扬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围着褚师潼走了一圈,目光上下不停的打量。 “柒王殿下似乎跟钰王殿下关系很好呢。”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 褚师潼懒得理会他,“我与六皇兄关系如何,与你何干?” 冯扬愣了一瞬,随即笑了出来。 “你可知,我跟你六皇兄可是说一不二的好兄弟?” “那又如何?” “我跟你六皇兄是兄弟,又比你年长,你是否也该乖乖叫声哥哥来听听?” 褚师潼听着他欠揍的话,简直想命人把他拖出去打死。 “跟本王称兄道弟,公子真是好教养,本王不介意明日上朝就此问问威武大将军,这可是大将军教出来的。” 一提威武大将军,冯杨瞬间变了个脸,“别别别,别跟我爹说,都是好兄弟,告状还不至于呢。” 褚师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冷着脸赶人了。 “那你还不赶紧走?就知道在这里耽搁本王赏花。” “行!”冯扬道:“我走行了吧?改日有时间让钰王殿下约你一起出来玩啊。” 褚师潼懒得理他。 威武大将军目前手上的实权只有一些在京城的侍卫军,每天就是在京城巡逻治安之类的,人数不过五千,但这个数字在京城也是不小的人数了。 褚师潼懒得跟冯扬装只是因为过不了两年,威武大将军会因为突发的疾病病死,整个将军府都会因此落寞,冯扬身上并无什么说得出口的战绩,前世继承了将军之位后历经各种刁难,好不容易快熬出头的时候被褚师潼使坏调去了环境恶劣的边疆之地。 冯杨走后没多久,褚师潼看到远处一个身影慢慢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身影慢慢接近。 悦儿端着醒酒汤看到褚师潼微微诧异。 “殿下。” 褚师潼道:“可是母妃让你熬的醒酒汤?” 悦儿低首,“是。” “嗯。” 褚师潼佯装随意问了一句,便起身朝正殿走去,正好走在悦儿身前。 两人前后走了没几步。 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此时正好后殿的灯火能微微照明地上,褚师潼道:“你先放下东西,帮本王把半枚玉坠找到吧。” “是。” 悦儿暂时将醒酒汤放到一旁,蹲在地上开始帮褚师潼找东西。 褚师潼倒是不着急找,寻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悦儿仔仔细细的寻着。 等悦儿好不容易找到那玉坠,发愣了一瞬,以为是自己佩戴的玉坠掉了,可一抹胸前,自己的玉坠分明还在。 她拿起玉坠仔仔细细跟自己身上的半枚对比,两半玉坠正正好好拼凑成一整个,霎时间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如坠冰窟。 悦儿浑身颤抖的转过身去,不敢置信的望着褚师潼。 褚师潼静静的看着她,道:“原来这东西你也有个一样的。” 悦儿下意识想起身,可腰板还没停止便又立刻跪下,一路跪着挪动到褚师潼跟前,声音不稳的问道:“奴婢想问问,殿下这玉坠是从何而来?” 褚师潼抬眸看了看满是繁星的天,不甚在意道:“本王的事,为何要告诉你。” 悦儿道:“这是奴婢的弟弟的东西,奴婢进宫之前,家中父母曾将玉坠分为两块,并说若是有朝一日弟弟带玉坠前来寻我,那便是家中出事,若是殿下知道玉坠之事,还请殿下告知奴婢,奴婢愿当牛做马以报答殿下!” 悦儿对着褚师潼连磕了好几个头,直到最后,竟一磕不起。 褚师潼装模作样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弄得好像本王故意用玉坠威胁你似的。” 她轻笑着说,而眸光里闪过的狠意还不止言语中这些。 悦儿深知褚师潼这话便已是威胁,可事到如今,玉坠在褚师潼手中,她也不得不受褚师潼的威胁。 “殿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是奴婢自己想知道关于玉坠的事!殿下平日万般忙碌,愿意告诉奴婢玉坠的事,奴婢自然要懂得知恩图报!” 褚师潼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悦儿,韩欣悦,她可是云想容的心腹侍女。 虽然也经常受云想容欺负,可悦儿就跟个沙包一样,挨骂挨打都没有任何怨言,只勤勤恳恳的做事拿月例和赏钱。 之前褚师潼问过王泽旭一些关于悦儿的事,王泽旭似乎跟悦儿是相识,直接就说了出来。 说是,悦儿如此只为赚钱给家中寄去,等在宫中熬到出头之日,活着回故乡。 可褚师潼问这话是几个月前,而韩子俊被褚师潼捡到是两年前。 这就证明,悦儿跟外界的父母没有任何联系,只能通过某个人或者某种路子来帮自己把钱财转交给父母。 她的父母早在两年前将近三年之前的时间就已经死了,可她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仍旧在努力辛苦任劳任怨的挣钱。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你也是个苦命人。” 褚师潼大发善心的将她扶起,在悦儿眼含热泪以为褚师潼终于准备告诉自己的时候,褚师潼继续道。 “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悦儿立刻道:“若王爷告知,奴婢愿为王爷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 “赴汤蹈火,犬马之劳,说来容易,做来困难。” 褚师潼道:“本王给你个机会,若是你办好了,本王就告诉你这玉坠是从何而来,若是你办不好,这玉坠本王自然也不会收回去,毕竟已经到这一步了,留个念想也是不错的。” 褚师潼的话说的模棱两可,好像是在暗示悦儿她家里出事,又好像是在以此威胁,让悦儿老老实实为她办事。 悦儿提心吊胆的问道:“殿下要奴婢做些什么?” 褚师潼语气轻松道:“不必紧张,不是让你做什么坏事,也不是违背宫规的事。” 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道:“你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悦儿双手颤抖的接过,打开一瞧,里面是一些烟丝。 “这是......?” “最近母妃太忙了,想来身体和精神都十分的累,这是你给她寻来可以放松神经的东西,只需放在香炉里每日烧一些,母妃就会轻松很多。” 悦儿眼中流露出几分惧怕,“殿下,这东西......” 褚师潼知道她怕什么,便干脆利落的说了。 “这东西无毒,你放心,等你办好了这件事,之后还有别的东西要给你。” 见悦儿有些犹豫,褚师潼道:“我也不勉强你,你若不愿便算了,对了,你弟弟是叫韩子俊对吧?” 悦儿额头冷汗直下,立刻埋头道:“奴婢愿意!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褚师潼无奈的看着悦儿,轻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本王不过是问问罢了。” 第60章 接祈雨之任妻夫秉烛夜谈 “你侍奉本王母妃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王怎会对你弟弟下手呢,不过是瞧他孤身一人可怜,把他接到了身边罢了。” 悦儿低着头,紧紧攥紧纸包里的烟丝,道:“殿下放心,奴婢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还请您不要为难奴婢的弟弟。” “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去给母妃送醒酒汤吧。” 悦儿收起纸包,端着醒酒汤朝着褚师潼行了个礼,这才向正殿之中走去。 褚师潼从头到尾可没为难过韩子俊,韩子俊这小子心眼比针小,褚师潼只把他安排在别院里给他找了个学堂上课,每月还给他一两银子的零花钱,这可够算仁至义尽了。 她又在外晃悠了一会儿,眼看夜确实深了,差不多到该散席的时间了,才慢慢悠悠的回去了。 殿中。 褚师潼坐回原来的位置,身旁的褚师枫和侧妃已经没了身影,想来是已经回了府中。 褚师潼刚坐下,坐席都还没热乎,便已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都莫名其妙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低头默默喝茶,想来是自己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正想着,褚师御在高位上开了口。 “小七。” 褚师潼立刻放下茶杯,起身道:“儿臣在。” 褚师御道:“刚才开元寺的无极大师托人送了封信,信上指明琼州求雨一事你可以前去代劳,不知小七对此可有意见?” 褚师潼:“......” 褚师绚轻飘飘的说道:“父皇,小七年纪还小,这种事让她去怕是有所不妥。” “皇兄多虑了。”褚师潼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道:“儿臣无异议。” 无极大师都这么说了,就算自己有反对意见也是没用的,不过是求雨,褚师潼算着日子过去一趟也就罢了,该下雨的时候是一定会下雨的。 见褚师潼这般乖巧,褚师御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还是小七深得朕心。” 皇后也跟着帮腔道:“还是小七听话又懂事,想来无极大师这样说,应该是小七最有助于琼州求雨了,若是真能求一场大雨,琼州的百姓一定会感恩皇家天德。” “是呀。”丽妃也开启了看热闹说风凉话的模式,“小七可是无极大师亲自挑选的人,旁人想去还没这个福分呢。” 云想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她望向褚师御,音色恳求道:“陛下,小七年纪还小,祭神求雨这种事谁也不敢说个准话,若是小七求不到雨怎么办?不如请无极大师一同去吧,有无极大师在,无论这雨下不下,想来百姓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云妹妹,你可真宠小七呀。”丽妃笑道:“小七可是无极大师亲自选的人,况且小七刚才也答应了,怎么有求不来这一说呢。” 云想容眼神中划过一抹烦躁,被她垂眸掩盖住。 褚师御道:“无极大师说这些日子忙不开身,已经委托了镜儿一同前去相助,镜儿在开元寺修行多年,想来灵根深筑,不会出什么问题。” 褚师潼倒是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私下接触褚师镜的机会。 云想容一直遥遥望着褚师潼,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是有话想说。 褚师潼知道,她肯为自己开口说几句,也只是怕自己这次求不来雨,引起百姓沸议,从而顺带牵连到云想容罢了。 丽妃像是听笑话似的,嘴里一直笑个不停。 “云妹妹真是好运气,咱们从头到尾也见不到四公主几次,小七这次去琼州还有四公主相伴而行,真是好运气呢。” 云想容冷冷看她一眼,似乎是习惯了,也懒得理会她。 褚师潼可不愿听她的阴阳怪气,便出声道:“之前六皇兄还说呢,要是我俩之中谁能去琼州就带上另一个一起去,这次不仅六皇兄陪我,四皇姐也陪我,自然是好运气。” 丽妃脸上的笑容一僵,不敢置信的微微睁大眼睛。 “什么?枫儿要陪你一起去?” “是啊。”褚师潼笑的可比刚才的丽妃还要灿烂几分,“这可是六皇兄提议的,君子之约,哪儿有说了不算的道理。” 丽妃脸色难看至极,没想到笑了半天,到头来自家儿子还是得去。 皇后轻蔑的瞥了她一眼,道:“好了,老六和小七的事让他们私底下自己商量去吧,丽妃,你就别掺和了。” 丽妃不情不愿的应声:“是。” 宴会没多久就结束了,众人回宫的回宫,出宫的出宫。 褚师潼坐在马车里正想着要不要在去琼州的路上搞点事情。 褚师枫说一同去琼州的时候虽然已经喝了一点酒了,但神智是肯定在的,褚师潼这知道这个人,只要是说出口了,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这样做。 虽然她也不知道一起去琼州有什么意义,不过褚师枫这里肯定是拦不住的,没准儿自己这次硬要阻拦还会惹恼他不成。 目前暂时动不了他,只好让他这次跟着自己去。 马车连宫门还没出,褚师潼感觉马车忽的停了一下,随后一团红色的可疑生物以熟悉的连滚带爬姿势进了车厢里。 褚师潼:“......” 她无奈的扶起桌下的司景离,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 “世子殿下,下次可以正常拦车上来,你这样滚上来若是伤到了怎么办。” 司景离抬起头,头发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乱了,褚师潼帮他顺手整理好脸上的几缕碎发,身上酒气不太重,想来今日没喝多少。 “哼,本世子才没这样娇弱。” “行吧。”褚师潼失笑,“是我小看世子殿下了。” 褚师潼的动作十分温柔,司景离就这般半跪在地上呆呆的望着她,眸子里有一瞬间的出神。 褚师潼把最后一缕碎发撩到他的耳后,看着小世子呆萌的样子,忍俊不禁的轻笑道:“怎么了?” 司景离低下头,好像刚才还打滚的好心情已经没有了。 “世子殿下?” 褚师潼低头去看,司景离这时才闷声道:“你刚才给我撩头发的时候,让我想起我娘了......” 褚师潼眸光沉了沉,“荣王妃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对过世子殿下吗?” “嗯。” 司景离直起腰杆,却未曾从地上起来,跪着一步步挪到褚师潼身旁,褚师潼不解之际,司景离却伸手环住她的腰,整个上半身埋进了她的怀里,连头都紧紧贴着褚师潼的小腹。 神色眷恋而依恋,好似被温暖包裹住,他就不会再孤单一个人了。 “褚师潼,你去琼州要多久。” 褚师潼就猜到这小家伙闷闷不乐是因为自己要去琼州。 褚师潼动作轻柔的摸着他的头,“不过半月就回来了。” 司景离亲昵的贴上去蹭蹭,温暖的感觉甚至让他有些睡意上头。 “那你可不可以带上我。” 褚师潼沉默着,指尖在他柔顺的墨发中捋过,雪白的指尖划过光滑的如同丝绸一般的长发,在昏暗的车厢里燃起点点的温度。 “自然可以,但是这次世子殿下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褚师潼静静的说道:“钰王这次不出意外会跟着我去,若是带上你,怕是中途要出事。” “你就不能不让他跟着去吗?”司景离有些委屈的说道:“为何他去而不是我去?本世子比他差在哪里?” “不是世子殿下差在哪里,是已经没办法拒绝他了。” 褚师潼难得直白的点评一个人,“世子殿下还是离钰王殿下远一些比较好,他这种人,目的性太强,也太过固执,若非万般和其心意,否则必然会引火烧到自己身上,或许以前上学堂的时候他还会装一装,但现在......想来殿下也知道你那个庶妹被挖了眼睛赶回荣王府的事吧。” “知道。” 司景离道:“听说是挖眼睛的时候伤到了脑子,险些成了瘫子,钰王没直接休了她,爹爹觉得她还有用处,又花了不少精力寻找大夫想把她治好。” “为她还值得花钱?” 褚师潼真的觉得荣王的脑子多少有点不灵光。 “荣王是不是糊涂了,司寻欢是没被休掉,但是司寻欢是直接被挖了眼睛扔回去的。” 这就代表已经不是休不休的事了,而是褚师枫是直接想让司寻欢死,否则下人怎么可能下手没轻没重的伤到脑子? 荣王这边费不少财力精力把司寻欢治好了送回去,没准儿褚师枫见到司寻欢还活着,会顺道一路处置了当初没把司寻欢弄成瘫子的侍卫。 “爹爹铁了心想抱钰王这棵大树。”司景离也十分无奈,“拦不住,他还想把另外几个庶女全都嫁给皇子,最好谁家都沾亲带故一些,好让以后无论谁继位,荣王府都有条后路。” “想多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结果后来荣王府出事,几个皇子一个出手帮的都没有。 “我会想办法劝劝爹爹的。” “你劝不了,还是留着这股劲儿多歇会儿吧。” “嗯。” 褚师潼鲜少见司景离今日这般安静的乖巧,有种婴孩躺在自己怀里轻言细语,随时都要睡着的温柔。 她抬手拿起银叉,插住一块水果递到司景离嘴边,司景离张嘴乖乖吃下去。 安静的车厢里,两人相依偎在一起,好似夫妻床头夜话一般畅所欲言。 “你若是不带我去,我想你了怎么办?” 褚师潼本想说可以写信,但琼州一来一回,多半都是在路上。 她想了想,道:“我在走之前会给世子殿下提前写好信,若是世子殿下想我了,那便拆开一封。” 司景离抬眸望着她,“我怕你刚走我就忍不住全部都拆开了。” 这种长相俊美妖孽像妖精一样张扬的人躺在怀里安安静静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反差感魔力,只需带着懵懂的一眼和一句平平无奇的话,便让褚师潼这个老狗的心狠狠的动了一瞬。 她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稳住了心跳,默默伸手捂住了司景离那双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带着勾引人的桃花眼。 “那我就多写几封,世子殿下拆慢点。” 司景离郁闷道:“你捂着本世子的眼睛做什么?” 听到他的音色和语气恢复了些许的正常,睫毛眨动时划过手心微痒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收回了手。 褚师潼别过头不敢再看他,“没什么。” 司景离觉得奇怪,忍不住起身,仗着身高优势,欺压到褚师潼身前,双手抱着她脸掰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刚才为什么突然捂住本世子的眼睛?怎么?你不想本世子看你?” 褚师潼昧着良心道:“自然不是,只是想到和世子殿下分别,我十分难过罢了。” 司景离被这话触动入心,强抱着褚师潼脸颊的手也下意识松了松。 褚师潼不是很喜欢这个姿势,道:“世子殿下,我觉得你还是在地上跪着比较好,那个体位我很喜欢。” 司景离的脸莫名一红,刚才的困倦舒适感瞬间化作虚无,他直接分开双腿跪在榻上,以上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望着褚师潼,道:“你说晚了,现在是本世子在上面,你在下面。” 褚师潼看着司景离也从刚才恹恹的疲惫之色变得有精神起来,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小世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体位有什么危险。 褚师潼的双腿合并着,才给了司景离跪在两旁的机会,褚师潼趁他不备往后退了退,随后两腿突然分开! 刚才还有些得意上位成功的小世子一个没跪稳直接坐到了榻上,甚至因为差点摔了,不知何时两腿险些圈住褚师潼的腰。 司景离意识过来的时候脸上瞬间爆红,因为这个奇怪的姿势,他曾经在某个小册子里看过。 虽然他是相同位置更上一点,但其实跟在下面也没什么区别。 他挣扎着要起身,褚师潼才不给他这个机会,伸手搂住他的腰,贴近道:“世子殿下不是要在上面吗?那就在上面吧。” 司景离低着头不敢抬,生怕褚师潼看到自己如今羞的要死的样子。 “不是、本世子说的不是这个上,你、你别抱着本世子、本世子要换一下。” 褚师潼的语气却突然变了。 “你以为你想换就换?” 第61章 娇憨世子多年恩怨算账时 司景离声音都紧张到不行,“说好的,你也要在下面!” “我这不是正在下面吗?”褚师潼脸上是常年带着的笑容,可手却是忍不住在司景离的腰间细细摸索着。 司景离腰间又痒,脸上又烧的通红,不敢大声说话怕惊了外面驾车的马夫,只得小声凶道:“褚师潼!你这是耍赖!” 褚师潼听到他这般小声,仿佛立刻抓到了他的命脉似的,故意用力把他搂近,几乎是 贴在他脸上的那般距离,轻声道:“就算我耍赖,世子殿下奈我何呢?” 司景离挺拔的鼻尖碰到褚师潼的小翘鼻,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脸如同开锅的水一般滚烫。 他生怕褚师潼瞧见自己的窘迫,直接自暴自弃埋头进褚师潼的颈窝,羞涩的声音带着点平日里惯有的傲娇感,莫名笨笨的娇憨了起来。 “褚师潼,你就欺负本世子吧!有朝一日本世子总会欺负回来的!” 褚师潼的手已经从腰间继续往上游走了,笑道:“那我就静等着世子殿下欺负我的那一日到来。” 说罢,不讲道理的低头吻上他的唇。 小世子似乎长进了不少,这次竟然没喘不过气。 褚师潼松开他的时候,瞧着他意乱情迷意犹未尽的样子,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行了。 随后又不堪示弱的吻住司景离的唇。 攻城掠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景离终于不行了,喘不上气似的推开了褚师潼,褚师潼这才满意似的贴着他的脸,肌肤相触,滚烫的让人神志不清。 “世子殿下。” 司景离不好意思的根本不敢抬起头,埋着头闷声应了一句。 “嗯。” 褚师潼抱着他,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的轻柔。 “我觉得喜欢你喜欢的要疯了呢。” 她轻笑着说道,仿佛什么再正常不过的话。 可像褚师潼这般含蓄的人,突然之间的正经,如同平静的海面瞬间波涛汹涌,直接让司景离的脑海中炸开。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冒烟了。 脸实在是太烫了! 褚师潼半晌得不到回应,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世子殿下?” 司景离分明清醒着,这辈子都没这样清醒过,可还是想装睡,意图逃离现在的窘迫。 褚师潼坏心眼的说道:“世子殿下若是睡了,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那我可要伤心了。” 司景离埋着头在她怀里蹭了蹭,低声道:“没……我听到了……” 褚师潼感觉到腹前不便详细描写的异样。 身体僵了僵。 立刻恢复自然,道。 “若是世子殿下需要一些小小的帮助,我不介意帮助一下世子殿下。” 司景离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不用……” 人一势弱,声音都紧张的委屈了起来。 褚师潼倒是无所谓。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 “世子殿下说的是实话了” 褚师潼吓唬道:“说谎的小孩子会越长越矮。” 司景离怎好意思承认,硬着头皮说道:“本世子才没有说谎!” 褚师潼听到他这语气,想来他一定在说谎了。 “世子殿下说没有就没有吧。” 褚师潼还是有点人性的,保留了司景离在自己面前的尊严。 司景离虽然体内火气翻涌的难受,但还是不好意思在褚师潼面前说明。 毕竟上次………也是自己喝醉的时候。 真让他清醒着经历一次,他真拉不下这个脸。 不过羞涩了没多久,司景离渐渐回过味来,他猛地推开了褚师潼,一脸怀疑的往下看去,随后恼羞成怒的质问道。 “为何你无反应,难不成本世子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褚师潼一愣。 “……………” 一切尽在不言中。 褚师潼不太想现在表明自己女儿身的身份。 时间几乎在这一刻被拉长。 褚师潼绞尽脑汁想了许多法子,可哪一个都觉得不太行。 说自己不举吧……褚师潼面上挂不过去…… 可说自己太沉稳所以没反应,这……司景离一定会生气。 这他娘怎么说? 褚师潼漫长为一秒的沉默让司景离直接怒从中来,一把将褚师潼推开,随后起身,硬气对车夫说。 “停车!本世子要下车!” 褚师潼上前拉住司景离想解释,又不知怎的开口。 司景离见此,更加生气。 他的愤怒里,还掺杂了不少委屈,以至于生气时眼睛都有些湿润。 “褚师潼,你若是瞧不起本世子你就直说,何必这般戏弄本世子!” 褚师潼蹙眉,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听我说……” “不用你在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司景离内心失望至极,“你总是这样,前几日本世子不找你,你压根都没寻过我一次!” “那是因为前几日确实很忙,我不好抽身……” 司景离打断她的话,“那你就忙你的去吧!忙死你算了!反正你对我也没有任何兴趣!” 这个不长眼的车夫还真停下了马车,司景离掀起帘子就下了车。 分明已经到了城西区,可他头也不回的就朝着城南走。 褚师潼压根也没想过车夫会停下马车,她掀起车帘,碧水在马车旁一脸懵逼。 褚师潼怒道:“以后非本王的话,一句也不许听!” 车夫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不敢抬头,低着头不停的应声。 “是是是,属下知道了。” 褚师潼翻身下了马车,夜色重重,街上已经没了什么人。 她比了个手势,让在暗处的如霜优先保护司景离,随后朝着司景离怒气冲冲的背影跟去。 …… 城南的街头。 元初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三这一日的深夜。 得亏没人,否则这人定能瞧见这样一幕。 不可一世的司世子带着怒气一路往前走,仿佛前面有城墙都能一脑袋撞碎了。 后边儿跟着的褚师潼一路好声好气,几乎要把这辈子所有人认错的话都说个遍。 “世子殿下,我真的知错了,有些事真的很难跟你解释。” “那你就别解释了!本世子可没时间听你解释!” “世子殿下你听我说!我真的没办法跟你解释!但如果你知道原因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你少废话!不管什么原因本世子都不会原谅!” “世子殿下!你别走这么快,当心摔到!” “本世子不用你操心!” …… 褚师潼感觉自己都要废了,一路从城西走到城南,几乎走了一个时辰。 平时走两步路就腰酸腿疼的司景离在生气的时候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 娘的,铜墙铁壁都挡不住。 跟在褚师潼身后的马车和碧水都快累死了。 褚师潼上前跑了几步,挡住了司景离的路。 司景离一瞧见她,不自觉的委屈想哽咽。 碧水和马夫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人简直双手合十谢谢老天爷。 终于拦住了。 褚师潼叫他这般委屈,也不忍说重话,好声好气道:“世子殿下,你听我解释。” 司景离即便眼中含泪,骨子里的高傲还是让他摆着世子的架势,冷笑一声,道:“好,本世子倒要听听你怎么解释!” 褚师潼思量再三,沉默良久,还是拉下了自己的脸,道:“其实……没有反应只是另有原因……” 司景离恻隐之心动了动。 见褚师潼如此艰难,没准儿真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 “什么?” 褚师潼干脆上前伏在他耳边,两眼一闭,低声道:“我……不举。” 褚师潼说完,简直想随便找一户大人家的院墙撞上去死了算了。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敢见人。 半晌,未曾听闻司景离的声音。 褚师潼才放下手,睁开眼。 她从小被当作男子培养长大,自然知道此事对于一个男子是多么不耻。 目光闪躲,甚至怕看到司景离脸上的嫌弃。 可小心翼翼的飘渺许久,终于落到司景离的脸上,目光瞬间就被他那双桃花眼中的心疼如黑洞般吸走。 褚师潼的心,在这一刻,终于颤抖到几乎崩溃。 为什么? 为什么有这样一个人。 只需看到他的眼神,便能看出他眉目中的心疼。 许是因为欺骗导致的良心不安。 又或许是她前世悲凉的一生从未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褚师潼好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脸上疼的要死。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司景离回神,立刻收起目光,道:“我……本世子才没有因为种事而同情……” 他声音稍弱一些,但气势仍旧那般傲慢。 “你、你何须如此掩饰,这种事……只不过是常见之事罢了……又、又没什么了不得……男子里这种情况,本世子都见怪不怪了………” 司景离这种笨拙到一定程度的安慰,忽的让褚师潼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眶忽然湿润。 她低下头轻笑着,长时间快步行走让她的头发都乱了。 “世子殿下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让我恨不得立刻立马马上和世子殿下成亲。” 司景离刚刚恢复平静的脸,又忍不住滚烫起来。 “褚师潼,你少油嘴滑舌,你光会说些好听的话逗本世子玩儿。” 他酸溜溜的说道:“逗完本世子,还不肯带本世子去琼州,只愿带着钰王去。” 褚师潼笑笑,双眸平静的望着他。 “此去前去琼州多风险,我怎愿让殿下踏入危险之中。” 司景离微微怔愣,“你不是说没事吗?只要和钰王殿下合拍就没事……” 褚师潼无奈的垂眸。 她和褚师枫在一起,褚师枫自然不会对她下手。 可若是有人对褚师枫下手呢? 难不成自己还要扔下褚师枫逃走? “世子殿下心性纯良,我不想让世子殿下知道这些。” 司景离却担忧了起来。 “若是你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身旁有暗卫,起码能保护你。” 褚师潼摇了摇头,道:“若是让殿下踏入危险之境,才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败。” 司景离闻言,心中无比震撼。 他的性子惯来是娇纵的,他本人也是如此觉得。 有人能一路跟着他走一个时辰,从京城的城西到城南丝毫都不生气,还一路好声好气的哄着,司景离自己都觉得神奇。 “可……”司景离咬唇,担忧的说道:“我不放心你。”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不必忧心我。” 她拉住司景离的手,目光坚定不移的相望。 “因为世子殿下在,所以我坚不可摧。” 司景离眼中的泪不停的打转。 转了好几圈,还是落了下来。 褚师潼左右看了看,看到如霜在暗中的手势,眸色微冷一瞬,收回了险些收不住的情绪,道:“世子殿下累了吧,上马车,我送殿下回去。” 司景离擦了擦泪,轻点头。 那一晚,褚师潼回去的时候,天都微微亮了。 可她尽管再如何疲惫,心中也无半分埋怨。 …… 褚师潼去琼州的事儿很快就定了下来,褚师御让褚师潼尽快出发。 五月二十四,褚师潼并不着急。 毕竟六月初四下雨,琼州偏远,就算不停的赶路,怎么也要四天。 褚师潼已经打算路程轻松,来回十二天,去了看三天雨,正好十五天半个月。 那就二十七启程,正好可以提前一天到。 褚师枫果然第二天下朝就拉着褚师潼说了要一起去的事。 褚师潼自然按着计划好的答应了。 在京城闲着的几天里,褚师潼本来打算去整顿一下南区商业竞争的事,谢楚楚已经派人上报了好几次了。 说是有人偷学米其林推出的菜品,还学的一塌糊涂。 或者是派人故意来到米其林,装作吃饭吃坏了肚子,在门口闹事的事情。 褚师潼准备去找一趟京城知府,解决一下酒楼的事,顺便解决一下王泽旭侄子就职的事。 不料,褚师潼打算二十六那天,走之前去,结果二十五就出了事。 刚下朝回府,就见季书神色慌张。 “殿下,出事了,韩公子被知府的人抓走了!” 褚师潼还没下马车,听到这事倒觉得奇怪。 “韩子俊今日不是休沐?” 季书道:“韩公子约了同窗出门,结果跟随的侍从说韩公子被几个流氓混混激怒,打了起来,结果那流氓仗着知府有人,把韩公子抓了过去。” 褚师潼闻言,竟笑出了声。 不会吧,不会是多年前的恩怨主动送上门来了吧。 第62章 托付堂兄知府门前瞧旧仇 “殿下可要去一趟知府大人那里?” 褚师潼扫了一眼季书,韩子俊一直住在别院,这些年来能多接触的人除了学堂上的同窗便是季书和碧水。 韩子俊年幼,季书年长,多关照一下也是应该的。 见季书面露担忧,便知两人私下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你都开口了,本王如何也是该去一趟的。” 褚师潼回府换了身平平无奇的常服,上了马车准备去往知府府上,还没走便听到车外传来了褚师凡的声音。 “小七!” 褚师潼掀起帘子,望见褚师凡正在不远处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笑道:“今儿是什么风把堂兄吹来了,倒是稀奇。” 褚师凡刚走过来,季书上前道:“凡公子,我们王爷正准备去知府大人那里一趟。” 褚师凡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可是我今日来的不赶巧了?” 褚师潼道:“这是哪里的话,堂兄若是来找我玩,陪我一同去知府府上吧。” “也好。”褚师凡三两步从季书旁边走过,动作麻利的上了马车,道:“正巧我也很久没看见过知府大人了。” 褚师潼给了季书一个眼神,季书了然,命马夫继续策马。 而褚师潼则放下了帘子,在车厢里陪同褚师凡闲聊了起来。 “我倒是不知堂兄跟知府大人是旧相识。” 褚师凡许久没上过褚师潼的马车了,忍不住左看右看,心不在焉道:“什么旧相识,只不过是因为幼时他曾有一段时间一直来府上求母亲办事,那时打过个招呼罢了。” 褚师潼回想了想,似乎倒是没听说过长公主参与过什么政事。 “敢问堂兄,知府大人求姑母所办的是何事。” 褚师凡道:“记不清了,似乎是跟寒王殿下的母妃有关系。” 褚师潼这才想起,褚师寒的母妃似乎跟京城知府是远房亲戚,具体的血脉联络没那般亲近,不过也算是九族中人。 褚师凡说是在他年幼之时,说的很可能是因为当初褚师寒生母触犯龙颜被打入冷宫之事,想借长公主之劝求求情罢了。 褚师凡把马车细细的看了个遍,随后又把目光落在褚师潼身上。 褚师潼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你今日是什么情况,一直看来看去的,莫不是你前一阵儿瞎了,这一阵儿眼睛刚好。” “......” 褚师凡嘴角抽搐道:“这么久不在一起玩儿了,我怎的不知你的嘴变得这么毒了?” 瞧着褚师凡恢复了正常,褚师潼的语气这才也随着正常下来。 “这不是觉得你奇怪吗?” “我这不是听母亲说你要去琼州了,所以特意在你去之前过来找你玩儿会儿吗?”褚师凡唉声叹气道:“若是我在朝中也有个一官半职,起码每日上朝还都能跟你说几句解解闷儿,自从不用去学堂之后,你一直忙着,我约你好几次都没约到。” 说来也怪,男子汉大丈夫有入朝为官的想法十分正常,凭褚师凡的身份入朝当个三四品的官儿也没什么问题,可长公主偏生是不让褚师凡入朝,褚师御提过一次也被长公主拒绝了,如今褚师凡天天在家里歇着,日子可谓是悠闲。 “我这不是忙吗?”褚师潼拿出个万金油的理由搪塞,给自己找着借口,“前几日的宫宴上不还见过吗?你还给我敬酒了。” “那也不是私下见面呀,宫宴上谁不是端着个架子,说句话都有一堆人听着,难受死了。” 褚师凡靠在车厢上,道:“我现在真是闲出天际了,总有种还没长大便已经开始混吃等死的感觉。” 褚师潼笑笑,“你若真的无事可做,自己给自己找个事情做不行吗?” “我也这么想呢,但不知道做什么,本来想开个店做个小生意,虽然不缺钱,起码有个事情可做,但母亲不让,说什么士农工商,又说什么我实在是闲的没事便去帮她抄佛经云云的。” 褚师凡说着说着已经躺了下来,两手一摊,仿若咸鱼。 “若是让我抄佛经,我宁可继续歇着。” 褚师潼有意无意的提起道:“我这里倒是有件事,本来一直没找好人选,若是堂兄实在是闲着无聊,或许可以帮我一二......” 褚师凡一个激灵从榻上坐起,好奇劲儿瞬间就上来了。 “什么事?” 褚师潼道:“也不是什么很难的大事,米其林餐厅的主厨谢楚楚算是我一个朋友吧,近些日子她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你也知道一个女子在外带着几个孩子即便手中有钱也会收到各种刁难,若是你闲来无事,可以去多去米其林帮帮她。” “啊?”褚师凡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你说的那个谢楚楚是不是前几年在喜宝楼做出特别难吃的糕点的那个女子?” 这似乎是谢楚楚给褚师凡唯一的印象了,这几年米其林在京城的地位水涨船高,风头早就盖过了喜宝楼,可喜宝楼毕竟霸占京城首位酒楼多年,一直撑着没倒。 谢楚楚的名字也因为米其林的人尽皆知传出来过几次,不过因为喜宝楼一直对外声称谢楚楚是带着喜宝楼的秘方叛逃过去的,双方一直以来纠缠不清。 褚师潼也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费心思出手,现在其他领域内的资金赚的早就比米其林多很多了,若非因为这些日子谢楚楚那边的反馈求助多了好几次,褚师潼也知道这种消息。 一般这种消息若非重要,都会直接在季书那边过滤掉。 “嗯。” “你和她如何成的朋友?” “忘记了,你只说你帮不帮,你若是不帮我也不跟你说这么多了。” 褚师凡想了想,道:“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子,我若是贸然过去出手帮忙,万一坏了她的名声怎么办?” 褚师潼无语的看着他,“堂兄,我是让你去帮她解决麻烦,不是让你去跟她谈情说爱,你怎么能扯到这种事上?” “我不就是说说嘛。”褚师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左右我闲来无事,若是真能帮到她,那我也去看看吧。” “米其林酒楼里有我曾经投入的一些股钱,你去了直接报我的名字找管事,其他还有什么问题等我从琼州回来之后再说吧。” “若是有你的股钱,那你是不是也算半个东家?” “自然。” 褚师凡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在那里随便吃还不用掏钱了?” 褚师潼:“......可以,你只管给我把店看好了,别在我回来之前把店吃胯了就好。” “瞧你说的?我能吃几个钱?”褚师凡乐道:“等你回来,我应该离生辰也就差不多了,今年你封王我可送了不少好东西给你,陛下答应我生日那日给我封侯爵,你可得提前在琼州买些好东西回来给我。” 他不说褚师潼都忘了。 褚师凡过了今年生日,怎么说也是正式成年可以封侯位了。 看来以后不能称褚师凡为公子,得喊侯爷了。 “好,堂兄生辰当日,我必定送上大礼。” ———— 京城知府。 知府离柒王府并不算远,都是归属于西城的范围内,相差也不过三四条街,马车没多久就到了。 褚师潼和褚师凡刚下马车,便看到门口一群人围着正在往公堂里面看。 平日里知府断案的时候也会有不少的百姓在门口看,其他地方可能不允许百姓围观,可京城毕竟天子脚下,处理不公没人敢说是一回事,关起门断案又是一回事,起码开着门,装模作样也能给人一种正大光明的错觉感。 季书和碧水才说上前清人,却被褚师潼拦住。 褚师潼这次来可是有事想做,不给她一点把柄抓住,怎么好意思让她借题发挥呢? “不必清路,你们跟在我和堂兄身后就好。” 褚师凡看着门口的一堆人,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咱俩要进去跟他们挤着呀?” 褚师潼挑眉看向他,“我倒是不知堂兄何时如此金贵了。” “不是。”褚师凡连连摆手,“是太热了。” 这么说的话褚师潼也没什么办法。 “先忍一忍吧,毕竟我今儿来还有别的事想做。” “行吧。” 四人进了人群里,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的角落里,这才看清楚公堂内的情形。 果真如同褚师潼猜测的那般,能把韩子俊逼到动手的地步也,对方一定不是什么常人。 公堂内,韩子俊和一位书生扮相的男子跪在殿中,还有两个胡子拉碴的大汉站在一旁,这两个大汉正是当年在街头欺辱韩子俊乞讨的两个地痞流氓。 褚师潼来的时候,这件案子似乎已经审问结束了。 京城知府孟永良作于高堂,身后一块公正廉明的牌匾极为抢眼。 “韩子俊、方明!虎大虎二指认你们两个街头蓄意挑衅滋事,破坏京城治安,你可认罪?” 韩子俊跪在地上,背肌挺直,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我不认罪!是他们先挑衅的我们!也是他们先动的手,为何你不定他们的罪反而咬定我和方明的罪!” 方明瞧着似乎是个文弱书生,但也参与了那场打架,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他衣衫洗的破旧泛白,想来是家境贫寒出身,听到韩子俊这般说,立刻扯了扯韩子俊的衣角,给他递去一个眼色。 穷人家出身的孩子,总是格外的明白识趣和看人脸色。 他已经看出孟永良是故意向着虎大虎二的,否则他们两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跟虎大虎二这俩快三十岁的兄弟打架。 他们被打成这个样子,虎大和虎二几乎却只受了点皮外伤,究竟是谁在这场打架事故中占了上风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孟永良一拍案板,道:“大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本官在包庇虎大和虎二?!” 韩子俊紧攥着拳头,他看到了方明给自己使眼色,但是他就是不愿忍下这口气。 从前他为乞丐便被虎大虎二在街头欺凌,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都十三岁了,再次在街头遇到虎大虎二两兄弟却已经被其欺凌,这般侮辱,任谁也无法忍受。 “你就是在包庇他们!你这是徇私枉法!” 孟永良气的脸都红了,还没人敢在他的公堂上这样讲,简直是公开打自己的脸。 “你居然敢这样侮辱本官!来人!掌嘴!” 虎大虎二在一旁看着好戏。 方明提心吊胆的使劲拽着韩子俊的衣服,小声催促道。 “子俊,你快求饶啊!若是真的掌嘴,怕是省会都你都参加不了了!” 可韩子俊这一身硬骨头,愣是死活都不愿开这个口。 褚师凡有些担忧的说道:“你府上那个小公子要被掌嘴了,小七你就不管管?” 褚师潼静静看着,“还没到时候。” 褚师凡早之前见过韩子俊几面,没什么交际,但这张脸还是认识的,知道是褚师潼府上的人。 季书在褚师潼身旁悄声道:“韩公子在外一直未曾表露过在柒王府的事。” “嗯。” 看褚师潼毫不在意的样子,季书未免着急。 “虎大虎二这两兄弟,属下之前就见过,两人作恶多端,想来是故意刁难的韩公子,这知府看来也是故意在袒护。” 褚师潼知道他想说什么,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就是想让褚师潼出手帮帮韩子俊。 但褚师潼一直看着,就是不言语,也不打算动手。 几个侍卫拿着板子上前,一个按住韩子俊的肩膀,一个手中拿着又宽又厚的板子朝着韩子俊脸上抽去。 “啪!!” 仅仅一下,就吓得门口围观的女子们忍不住叫出了声。 因为掌嘴的这一下,直接在韩子俊的脸上留下一道又宽又长的红印,嘴角都渗出了血。 季书和碧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一板子落下,褚师潼才道:“清路吧。” 季书立刻在下一板子落下去之间扬声喊道:“柒王殿下到!” 季书这一嗓子喊出去,那侍卫手中的板子立刻顿在空中,周围的人如潮水一般瞬间散开,纷纷退去老远才停下行礼。 褚师凡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管了。” 第63章 狐假虎威笑借东风吹长火 “毕竟是我府上的人,总归是要管的。” 褚师潼迈步,带着褚师凡进了公堂中。 孟永良连忙从堂审的座位上起身上前迎接,那张老脸笑的跟朵花一样,语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恭敬又亲热。 “诶呦喂,柒王殿下,凡公子,真是有失远迎啊,您两位今儿怎么有空来咱这儿了。” 凡公子被他这老谋深算的厚脸皮儿逗乐了,抱着手臂给褚师潼使眼色。 褚师潼懒得理他。 “本王今日前来,自是有事找知府大人。” 孟永良笑道:“您有什么事儿派人吩咐一声就够了,干嘛还亲自过来一趟。” 褚师潼面不改色,语气冷淡道:“本王府上的人犯了错,本王若是不亲自来也说不过去吧。” “您府上的人若是......”孟永良说到一半,笑容僵在脸上,神色立刻慌乱了起来,“您府上的人?” 他转头看向韩子俊和方明,方明被打肿的脸上好似还未回过神来,韩子俊被侍卫按着肩膀,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 前些日子还信誓旦旦要参加省考,今日就让褚师潼瞧见他这般丢人的模样,换谁谁都觉得丢脸。 孟永良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赔笑道:“您莫不是在开玩笑......虎大和虎二说了,韩子俊和方明就是两个家世清白的穷书生罢了,怎么可能是您府上的人......” 褚师潼的目光却忽然落到他身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你觉得本王来这里是专门来给你开玩笑了?” 孟永良立刻摆手,“不不不,您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下官说笑罢了......” 他几乎是立刻变了脸,对着刚才把韩子俊掌嘴的几个侍卫呵斥道:“还不赶紧把韩公子放开!没听到柒王殿下说那是柒王府上的人?” 原本按着韩子俊的几个侍卫立刻松了手。 季书和碧水立刻上前,碧水上下查看韩子俊的伤势,季书帮忙把人扶了起来。 碧水担忧的上下看着,“子俊,你没事吧?” 韩子俊擦了擦嘴角的血,对着碧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谢谢碧水姐姐关心,我没事。” 季书道:“不必担心,王爷来了,若是你有冤情一会儿尽管说出来,王爷自会护着你的。” 韩子俊再怎么说也是褚师潼府中的人,虽然也没个什么名正言顺的身份,但打狗也要看主人,更别提韩子俊在柒王府压根也不是下人的身份。 季书知道褚师潼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但人家都欺负到自己府中人的身上了,褚师潼是必须要管这件事的。 褚师凡悠悠说道:“没看出来呀知府大人,您这招变脸术玩儿的还挺好。” 孟永良脸色白了白,别扭的转头看了一眼知府门口围观的百姓,道:“来人,先把府门关上。” 侍卫们立刻上前关门,百姓们还等着看好戏,一时间抱怨之声连连起。 “为啥柒王殿下来了之后就要关门啊?” “不是公开断案吗?这关上门还怎么断案?” “呵呵,知府大人这次还想徇私枉法,没想到碰到硬钉子了吧。” “别关门啊!我们还等着看呢!” 百姓们纷纷围在门口,几个侍卫赶不走,无奈只能亮刀威胁百姓们散开。 不曾想,他们这一亮刀,把百姓们吓得一哄而散,从而路过的路人都忍不住往里瞧了瞧。 褚师潼静静看着这一幕,地笑着出声嘲讽道:“或许明日京城就传遍了,知府大人闭堂庭审,命带刀侍卫威胁无辜百姓。” 孟永良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压根来不及去追责那几个侍卫的罪,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往下掉,谁知明日那个大臣听说了此事上朝就要把自己弹劾了。 “柒王殿下,凡公子,您两位刚才也看到了,下官只是说闭堂庭审,没说过让他们拿刀威胁百姓啊......” 褚师凡道:“这不也一个意思吗?京城这么多年来除了早之前那桩案子,似乎还没有闭堂庭审过,区区小事闭堂庭审,想来皇帝舅舅也不介意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柒王殿下,这件事您可是看在眼里的,若是陛下追究起来,您不能坐视不管啊......” 褚师潼往前走,孟永良紧跟在后边,直到褚师潼坐到了断案桌前,孟永良才愣在了原地。 褚师潼稳稳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在桌子上,施舍一般说道:“那好吧,不过这个案子跟本王府上之人有关,想来知府大人之前断错了也不一定,正巧本王如今在这儿,不如知府大人当着本王的面,重新断案吧。” 孟永良立刻道:“这是自然,想来此事一定有什么误会在其中。” 孟永良看了一眼坐在正位上一脸悠闲的褚师潼,又看了一眼旁边自己搬了个椅子坐下准备看好戏的褚师凡,只感觉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他只能站在褚师潼旁边,硬着头皮道:“此案重新审理,所有参与案中者全部重诉一遍证词。” 虎大见势不妙,立刻改了证词,一改刚才的态度,老实巴交甚至有些委屈的开始诉说证词。 “草民虎大,今日带我兄弟虎二上街,不知怎么冲撞了这两位公子,被两位公子一顿嘲讽,虎二气不过,回了两句嘴,没想到这两位公子仗着读过书,强词夺理把虎二骂的说不出话来......” 褚师潼听了几句,便听不下去了。 这种证词被一个人高马大胡子拉碴凶神恶煞的大汉说出来,简直是在侮辱他的体型和周围人的智商。 虎二都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到他说证词的时候,他说的结结巴巴,明显想按着虎大的说法去圆,但无奈虎大见风使舵中途改了说法,虎二这脑子又没记住,两人证词说下来简直驴头不对马嘴。 一旁的孟永良听得浑身都是汗。 虎二终于说完了,孟永良连忙让韩子俊和方明说证词。 “韩公子,方公子,说说你们的证词吧。” 韩子俊冷眼望着孟永良,当着褚师潼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出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约莫就是,韩子俊和方明今日约了去书坊,结果中途路上遇到了虎大跟虎二,韩子俊一眼认出了虎大和虎二是曾经欺辱自己的人,心中虽有恨意,但并未表露出来。 结果虎大和虎二却把韩子俊认了出来,对他一通嘲讽,说尽难听之话,甚至还想打劫他一下子。 韩子俊这才恼怒的骂了回去。 虎二先动的手,四人瞬间打在了一起,但因为体型和年龄的问题,韩子俊和方明算是结结实实挨了顿揍。 孟永良讨好的问向褚师潼。 “柒王殿下,您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判?” 褚师潼道:“你若是不愿干这份差事,以后也就不必干这份差事了 。” 怎么判干她褚师潼什么事,只要给足了褚师潼面子,爱怎么判怎么判。 孟永良连连道:“没有没有,下官没有这个意思。” 他无奈的看了虎大虎二一眼,这两人他自然认识,是府中管家的两个亲戚,孟永良深知两人都是地痞流氓,但碍于老管家在府上尽心尽力多年,自己以前也让虎大虎二帮忙处理过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思索了片刻,决定先给两人处罚,等褚师潼走了之后再说别的。 “咳咳,虎大,你和虎二的证词漏洞百出,显然是在说谎!本官听说过你和虎二在街头闹事的所作所为,之前是找不到证据处置你,如今你胆大包天敢打柒王殿下手里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孟永良浮夸的演技让褚师潼和褚师凡谁都没眼看。 韩子俊冷笑着看着孟永良这副嘴脸,之前在自己面前如何徇私枉法颠倒是非,如今就有多可笑! 虎大虎二吓得接连跪倒在地。 “大人饶命啊!草民说的都是实话啊!” “对对对!我哥说的都是实话!” 孟永良道:“是非对错本官心里自然有数!虎大虎二无事京城律法,街头寻衅滋事,念其二人之前种种作恶多端,按北青律法判入大牢!徒刑五年!来人!把他们押入大牢!” 侍卫上前起手要押着二人离开,虎大虎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大人!草民知错了!” “对对对!大人,我大哥知错了!” 虎大抬手给了虎二一巴掌,“你他娘胡说八道什么?你就没错吗?分明是你先动的手!” 虎二不过是嘴笨,被这样扇了一巴掌瞬间愣在了原地,随后怒从中来,仗着身型高大一脚把虎大踹翻在地。 “要不是你天天带着我去街上瞎晃!老子能被关进大牢吗?!” 虎大虽然不比虎二强壮,但多年来养成的脾气可不小,起身就要跟虎二干一架,结果两人都被蜂拥而至的侍卫给按到了地上。 褚师潼道:“关大牢是应该的,不过是否该先把这两位公子的医药费赔了?” 孟永良立刻道:“是是是,下官忘了,多谢王爷提醒。” “虎大虎二!你们就算进了大牢,这两位公子的医药费还是要赔!懂吗?” 虎大虎二内斗已经急了眼,压根没听到孟永良的话。 孟永良象征性说了一句,赶紧命人把两人押去了大牢里。 褚师潼静静看着侍卫带着虎大虎二离开。 孟永良在旁边搓了搓手,有些尴尬的说道:“柒王殿下,您看这样处置如何?” 褚师潼依旧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问本王做什么?” 孟永良干笑道:“这不是因为韩公子是您府上的人嘛......此事是下官疏忽了,还劳驾王爷亲自跑一趟......来人,快给柒王殿下和凡公子上茶!” 褚师潼却摆了摆手,“不必了,本王找你有其他事。” 孟永良脸上的笑容又僵了僵。 这能有什么好事? 褚师潼道:“我听说虎大虎二两兄弟是你府上管家的亲戚?” 孟永良脸色一白。 刚才演的原来褚师潼都知道实情。 他沉默半晌,道:“是......麻烦王爷费心了,这件事是下官的不对......” 褚师潼漫不经心道:“虎大虎二既然进大牢里了,想来你府上的管家也该换个人了。” 孟永良这才知道褚师潼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目前朝中两股夺嫡势力,一方是鸢王褚师绚,一方是钰王褚师枫,褚师潼虽然在朝中的势力不如二人那般抢眼,但十分受宠,又与钰王交好,若是此事孟永良答应了,就代表以后他成为钰王这边的人了,若是他不答应,想来头上这顶乌纱帽应该戴不到明天了。 沉思片刻,孟永良出声道:“那......王爷您说换谁,王爷举荐的人下官定然放心。” “本王不过是帮人一个忙罢了。”褚师潼道:“明日会有人来府上找你,那人便是本王举荐之人。” 孟永良行了个礼,“下官记住了。” 褚师潼起身,两人面对之余,只听褚师潼脸上带着毫无笑意的笑容,虚假又礼貌的轻声道:“可别怪本王没给大人一个提醒,明日去您府上之人是大内总管王公公的亲戚,您若是招待好了,日后定有您的好处,若是你招待不好,自有人找您问罪。” 孟永良闻言,立刻吓得垂首道:“下官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褚师潼笑了笑,转身带着褚师凡离开了这里。 刚出府,褚师凡就按捺不住的问道:“你后来跟知府大人说什么了?他怎么突然换了个态度?” “没什么。”褚师潼抬眸望了一眼四方晴的天,道:“狐假虎威了一下罢了,占了堂兄的光嘛。” 褚师凡无奈的笑道:“你少打趣我了,知府大人怎么可能看我的面子,你说你狐假虎威,难不成......” 他并没有把自己想的那个人说出来。 不过褚师潼这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褚师凡也知道,自己猜的多半没错。 褚师潼借的,就是褚师枫如今的势力。 第64章 言语试探虚假真情难看穿 这次来找知府,韩子俊的事的解决了,王泽旭的事解决了,连谢楚楚和酒楼的事也一并解决了,只是含糊不清的小小的借用了一下褚师枫的势力,想来褚师枫不会知道这件事,应该也不会怪罪到褚师潼这里来。 …… 五月二十七。 天阴阴,灰蒙蒙。 马车从钰王府来到柒王府接褚师潼前去琼州,褚师潼本打算各自乘各自的马车,不料褚师枫硬说路途无聊,要跟褚师潼坐一辆马车。 褚师潼不好拒绝,便答应了。 这次出行除了一些必要的侍卫和下人,褚师潼身边只带了碧水和见影,见影是如霜亲自培养了两年的暗卫,虽武功没有如霜高,但基本够用。 而如霜本人被派去保护司景离了,褚师潼怕自己离开京城之后司景离会出什么事。 为了解闷儿,褚师枫还让褚师潼把狸奴带上。 碧水一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基本上也不用带什么,带着换洗衣裳和吃食也就罢了。 和褚师枫出门,褚师潼一分钱都没花过,还因为褚师枫身旁隐藏了数不清的暗卫,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见到褚师枫那辆豪华至极堪比荣王府司景离专属的那辆马车时,褚师潼不禁感慨能把钱花在明面上就是好啊。 她的钱要么在钱庄,要么拿去投资,手里的钱不算多,但也够用了。 褚师枫早就恭候多时了,掀起帘子一直往外看着。 瞧见褚师潼立刻招呼道。 “小七!快上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褚师潼如他所愿上了马车,车里是真的舒适,不仅堆着冰块的琉璃缸驱散暑热,还铺着又白又软的兽皮毛毯。 褚师枫手中把玩着一个木头雕成的百灵鸟,画着五颜六色的涂料,瞧着栩栩如生的样子。 他献宝似的递到褚师潼面前,道:“你瞧。” 轻轻拉动下面连接的绳子,百灵鸟的翅膀跟随着绳子的动作轻轻煽动起来,那样子活脱脱跟真的没区别,好似下一秒就要从褚师枫手中飞走了。 “如何?” 褚师潼发现了,褚师枫是真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儿。 她装作十分有兴趣的样子,道:“栩栩如生,神奇的很呢!皇兄从哪儿弄来的?” 褚师枫大方的把百灵鸟给褚师潼玩,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要我说啊,还是上次的九连玉环有意思。” 褚师潼隐隐察觉出了什么,装傻道。 “那九连玉环太难了,有什么好玩儿的,还是这百灵鸟好玩儿,跟真的似的。” 上次解开九连玉环的陈怀安,他父亲陈珂早在两年前就按着褚师潼所想顺利当上了礼部侍郎,虽然还不是尚书,不过也算是礼部十分重要的位置了,这两年一直如鱼得水。 “小七,为兄一直奇怪一件事。” 褚师枫话中的笑意愈发浅淡,“陈怀安之前在京城连才子都算不上,一直平平无奇,为何那日能解开九连玉环呢?” 褚师枫话里有话的样子褚师潼已经看惯了。 她好似未曾发觉一般,摆弄着手里的百灵鸟,随口道:“这谁清楚,要么是一直藏拙,要么是运气好,要么他之前就见过九连玉环或者跟九连玉环相似的物件,不然怎么能解开。” 褚师枫的目光,自褚师潼进来便一直盯在她身上,“藏拙倒是不太可能了,我以前见过他的文章,虽有些许才华,但并不多,九连玉环可是连大皇兄都解不开的,若强说运气倒也有可能,不过本王倒是觉得,或许他确实在宴会之前见过九连玉环呢?” 褚师潼知道,褚师枫怀疑是自己走漏了九连玉环的风声,如今这个形式,她根本不可能承认。 她也不知道褚师枫突然翻这个旧账做什么,只能按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照皇兄这么说,岂非有人提前知道了皇兄那日会送上九连玉环?” 褚师枫点了点头,道:“可九连玉环的事只有你知道。” 他轻轻靠近褚师潼,唇角勾起,眸光如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般透露出恶意。 “为兄只告诉了你一个人,莫不是你把这件事传了出去?” 褚师潼随即一愣,立刻解释道:“不可能!我在二皇姐的生辰宴之前压根对陈怀安没有任何印象!” “是吗?” 褚师枫的语气漫不经心,却透出琢磨不清的意味。 “那是谁呢?” 褚师潼装作绞尽脑汁在回想的样子,过了半晌,道:“我真想不起来我认识他,更未告诉过他九连玉环的事,那九连玉环我都解不开,如何告知他?” 看着褚师潼蹙眉的样子,褚师枫轻笑起来,好像刚才的恶意都是一场玩笑般轻轻拍了拍褚师潼的头,道。 “我不过随便说说,小七不必这般紧张。” 褚师潼却趁机垂眸,做出一副难过煎熬之态。 褚师枫倒了杯酒,举杯饮尽,舒了一口气后,言语中带着些绞杀的狠毒。 “当年的事本王一直不曾忘却,不过是不好追究,如今不同了,本王多的是机会追究,小七,你说是吧?” 未听到褚师潼的回应,褚师枫回神看过去。 “小七?” 褚师潼缓缓抬起头,浅如琉璃一般的双眸中情愫复杂,微微向下的嘴角好像在倾诉她的情绪。 褚师枫怔愣一瞬,“怎么了?” 褚师潼望着他,语气十分真诚的问:“皇兄可是怀疑当初九连玉环之事是我泄露出去的?” 褚师枫下意识移开了视线,道:“我不过随口问问,毕竟只有你知道这件事。”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也没有必要提起这件事。” 褚师潼道:“虽然当时我与皇兄的关系不似现在这般,但我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做这些事,皇兄信任我愿意告诉我,我也答应了皇兄守口如瓶,自是要说到做到。” 褚师潼这番话好像是真的掏心窝子说出来的似的,弄的褚师枫有些尴尬。 “我也不是怀疑你,只是除了怀疑你,我也不知道该怀疑谁。” “小七知道自己身处什么位置,也知道与皇位是不可能有什么干系的,几位皇兄各有各的才华和能力,也各有各的母家,小七岁数最小,又一无所有,幸得父皇几分怜悯和几位皇兄的照拂才一路在朝堂中留存到现在。” 褚师潼目光坚定而真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眸光纯粹而清澈。 “皇兄,小七不是不知感恩之人。” 褚师枫眼中动容了一瞬,随即有些浮夸的笑了两声。 “小七为何说这些话,让人听了怪难受的,为兄又不是在怪你,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多疑,无端害的小七伤心了,此事是为兄多想了,来来来,我自罚一杯。” 他又倒了一杯酒,举杯饮尽。 褚师潼这才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慢慢的喝了起来。 这事总算是这样过去了。 褚师潼瞧着褚师枫后来对自己百般客气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感慨。 重来一世,自己是越来越会装孙子了。 掏心掏肺的话说的比谁都真。 褚师潼很清楚,自己现在还不能对褚师枫下手。 市井商贾之中,江湖之上,褚师潼这两年发展的确实不错,可朝堂之上的人并非说安插就安插,说换掉就换掉的。 借力打力,再过河拆桥。 自己搞不过褚师绚没关系,让褚师枫搞他不就好了嘛。 最好是让两人互相斗,斗到最后,她坐收渔翁之利。 …… 马车和随从在京郊外慢慢停下。 这是和四公主汇合的地方,因为四公主远在山脚下的开元寺,所以定在了京郊汇合。 没过多久,一辆素静的马车朝着这边行驶过来。 按理来说,该下车打个招呼的。 褚师潼刚准备下车,被褚师枫拉住了胳膊。 “皇兄,你不下去接一接皇姐吗?” 褚师枫不甚在意的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道“有什么好接的。” 说着,四公主的马车到了跟前。 褚师镜一身青灰色的素衣下了马车,墨色的长发用一只木簪子挽着,许是自幼在寺庙长大,相貌生的也十分清冷淡漠,表情永远都是一副看淡了人世间的无欲无求之样。 她下了车发现褚师枫和褚师潼并未下车,神色未变的朝着车窗望去。 褚师枫透过窗子招呼道:“皇姐,寺庙禁酒,不兴多礼,我和小七喝了点酒,就不下去接皇姐了,想来皇姐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吧?” 褚师镜倒是没计较。 “喝酒伤身,你既然是跟着小七来祈雨的,有正事在身上,还是少喝些比较好。” “知道了。” 褚师枫敷衍一句,放下了帘子。 如此失礼。 褚师潼都觉得有些尴尬。 褚师镜瞧着帘子被放下,也没什么话说,转身上了马车。 褚师潼透过缝隙看到褚师镜当真没计较,这才回想起仅存不多的对于这位四皇姐的印象。 前世,几乎也没什么来往。 记忆比较深刻的只有两次,一是她在二公主的生辰之宴上出手相助了司景离。 二是,她是唯一一个进去过群玉楼的人。 群玉楼多年未曾整修也未曾拆除,里面早已破败不堪,褚师御却下令除了他本人,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群玉楼,唯一的一次破例便是褚师镜进去过。 原因不明,只知道她进去了,然后又出来回了开元寺。 “行了小七,别看了。” 褚师枫靠在软枕上,看见褚师潼的小动作就想笑,“她又没你好看,你总看她做什么。” 褚师潼这才收回了偷着从缝隙中看褚师镜的目光,随着马车慢慢行驶,无奈道:“皇兄,你我这般对皇姐太失礼了。” “这有什么。” 褚师枫丝毫都不在意的说:“她不过是个一心打坐诵经的女子,远离朝堂,无权无势,又不是本王的亲姐姐,为何本王要对她毕恭毕敬?” 话糙理不糙。 “虽然并非同一个母妃,但长幼不可颠倒。” “好了好了,听到你这般小心翼翼本王就头疼。” 褚师枫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褚师潼,“你可是本王罩着的人,对旁人那么客气做什么?除了大皇兄,我倒是不知朝中谁敢对我有异议。” 褚师潼:“三皇兄可以。” “……” 褚师枫:“他不算。” 褚师寒再如何对褚师枫冷言冷语,褚师枫都未曾对褚师寒下过手。 他不过是单纯的讨厌褚师寒罢了。 也可能是觉得对褚师寒这样一个完全没有母家势力也不得宠爱的人费心力并不值得。 褚师枫话锋一转,道:“我听说你临走之前大皇兄还特意去你府上找了你一趟。” “是啊。” 褚师潼也不遮掩,直白承认了。 褚师枫有意无意的随口问道:“他说什么了?” 褚师潼道:“左右不过是提醒我琼州偏远路上小心。” “哼。”褚师枫冷笑一声,“大皇兄就是这样,他只会这样对你说,但从不这样对我说,没准儿他觉得多关心你几句你就会被骗去跟他一起玩了。” 褚师潼捻起糕点吃了一块,这糕点又宽又长,有棱有角,倒有点像褚师绚之前送的那盒金锭。 “小七,你不会因为他几句嘘寒问暖就去跟他玩了吧?” 褚师枫问的时候语气轻佻,似毫不在意的玩笑话。 可偏偏是这不起眼的玩笑话,比其他冷静的提问都要认真。 褚师潼自然不会承认,还一脸嫌弃的看向他。 “怎么可能?皇兄把我想成什么人?” “还能想成什么人,小七嘛,从小就是个小没良心的,谁给好吃的好玩的就跟谁走。” 褚师枫虽嘴上这样说着,但嘴角的笑却是真心实意了几分。 褚师潼早已记不清幼时的事了。 前世几乎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了勾心斗角上,幼时的事似乎一直伴随着云想容带来的痛苦,那些记忆似乎是太难过了,所以都被自己无意识且刻意的忘记了。 重来一世,又重回到勾心斗角的年岁,只能把前世最深刻的官场记忆越记越深,其他事很少再回想了。 “我倒是忘记了不少幼时的事。” 褚师潼随口接话,“好像小时候的事突然就被忘记了,也很难想起来。” 第65章 琼州求雨得仙丹秒去秒回 褚师枫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我上次还跟大皇兄提起来这事,好像你跟以前有所不同了,想来也是,人长大了,性格总是会变的。” 听着他语气里还有一丝惋惜的意思,褚师潼是真的好奇了起来。 “我似乎......幼时也没怎么跟几位皇兄一起玩过吧?” 褚师枫愣了一瞬,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呆滞,好似怀疑了自己一瞬,随后脸上又露出了某种意味不明的笑容。 “是,小七这般记得,那定然是真的了。” 褚师潼总觉他话里有话。 “皇兄,难不成小时候有什么事是我不记得了的?” 褚师枫垂眸思索片刻,道:“也没什么,以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现在这样挺好的,何必老是想以前的事呢?” 褚师潼虽察觉他有事隐瞒,但褚师枫转眼已经倒上酒喝了起来。 “不说这些了,来,小七,喝酒。” 褚师潼沉默了一瞬,也举起了酒杯。 “来。” 以前幼时发生的事,褚师潼确实是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刚搬去东五所的时候似乎跟几个皇兄的关系还不错,后来这件事被云想容知道以后大骂了她一顿。 云想容凶狠的告诫她,她所有的皇兄都不是什么好人,让褚师潼以后远离他们。 褚师潼刚开始还不怎么听,毕竟小孩子的友谊还是十分单纯的。 只记得似乎在什么时候,自己在东五所被推下水过一次,后来连夜发了烧,烧了很久,命都几乎去了一半。 云想容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也是从这件事开始,褚师潼真正的意识到了身边的皇兄们实际上没一个好人。 那天所有皇子都在,褚师潼也不知道是谁推了自己一把。 这件事事后褚师御也没调查,虽然褚师潼说明她是被人推下去的,可结果还是以褚师潼不慎落水为理由结束。 从那之后,褚师潼也到了上学堂的年纪,慢慢的也就跟其他皇子疏远了。 ...... 连行六天,终于在六月初三的下午到了琼州。 褚师潼他们前来的是琼州的城镇,也是最繁华的地带。 琼州知府一早就备了不少人特意迎接,吩咐人安排了最好的客栈。 一系列的操作倒是十分的行云流水。 象征性的吃了个晚膳之后,褚师镜带着褚师潼去寺庙中烧香祈福。 褚师枫并没有去,因为这边长时间不下去,实在是又干又热,一路上钰王府带来的冰已经用完了,褚师枫不愿走这一遭。 待褚师潼和褚师镜从寺庙中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阴沉了下来。 阴沉的云遮住了星月,风带着潮湿的气味在街头巷尾猛冲,却让琼州的百姓在这一瞬间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狂风呼啸,将褚师潼的衣角吹得来回飞舞。 褚师镜抬头望了望天上,道:“无极大师说的果然没错,小七来到这里之后,这里就会下雨。” 褚师潼自然而然的不会把这个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不过是碰巧罢了。” “世上怎会有那么多碰巧。”褚师镜道:“世上万般,皆是命中注定。” 寺庙的主持紧随着追了出来。 “柒王殿下、四公主殿下请留步。” 两人同时回眸看去。 褚师潼问道:“主持可是有事要说?” 主持僧人轻笑道:“琼州干旱数月,柒王殿下一来便要下雨,看这天气,似乎还不是一场小雨,为感谢殿下千里奔波,本寺愿代替琼州百姓送殿下一瓶玉露琼心丹,还请殿下不要客气。” 他从简朴面料的袖口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青瓷瓶递给褚师潼。 褚师潼犹豫一瞬,接了过来。 “多谢僧者。” 褚师潼也不知这玉露琼心丹有什么用,不过既然人家愿意送,自己倒也乐意收着。 她手头还没找到什么医术高明的医师。 远处响起几声闷雷,风似乎也狂躁了些,呼呼吹的马儿都长鸣起来。 “暴雨欲来,两位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吧。” 褚师潼点点头,“告辞。” 褚师镜对着僧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随后同褚师潼一起上了马车。 回客栈的路程,褚师潼在烛光下盯着那青瓷小瓶子看了又看。 打开瓷瓶,褚师潼发现里面只有一粒丹药,和其他的丹药完全不同,成色青亮如玉,又透着初冬萤雪一般的白蓝,仔细一瞧,形状也并非手搓出来的圆,而是一朵精心雕琢出含苞待放的莲花,圆润饱满。 怕是拿出去招摇撞骗说这是仙丹都不过分吧。 “皇姐,你可知这玉露琼心丹是做什么用的?” 褚师镜神色淡淡道:“玉露琼心丹是来自青莲国风神庙的贡品,据说是百治百效枯骨生肉的神药,曾有记载,一人身中四十六刀几乎浑身断裂,但在服用了玉露琼心丹之后竟能神奇的撑到了大夫救治,枯骨生肉的效果怕是夸大其词,不过在命悬一线之际服用,应当能让人撑到治病救命的时候。” 褚师潼诧异道:“不曾想这药这般珍贵。” “比你想的还要珍贵。”褚师镜慢悠悠道:“玉露琼心丹怕是整个青莲国都找不出几粒,更别提北青了,你能得到这东西也是你的缘分。” 褚师潼看着玉露琼心丹陷入了沉思。 如果上辈子有这个药,是不是就代表自己被万箭穿心之后吃一颗,还能撑着浑身是箭的身体去找大夫? 褚师镜瞥了褚师潼一眼 ,道:“别胡思乱想,若是脑袋和心脏被一击致命,莫说玉露琼心丹,玉皇大帝来了也保不住你。” 褚师潼:“......” 她尴尬的笑笑,“皇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只不过在想,此物这般珍贵,放在我手里似乎有所不妥。” 褚师潼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试探。 这药如此珍贵,就连青莲国都找不出几粒,更别提北青了。 自己在朝中从未知道北青国库里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或许北青这有自己手中这一颗也说不定。 若是那位僧人是私下给的褚师潼,褚师潼还能昧着良心收了装作无事发生,但偏偏是在褚师镜面前给的自己,那这件事的保密程度就难说了。 这样贵重的药物,若是传出去,褚师御肯定是想要走的。 褚师御不要,其他人也都会惦念着。 寺庙里的僧人拿着玉露琼心丹这样久都没有消息传出去,想来以后也不会传,可褚师镜......她也并非完整的出家人,总归是个公主,谁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对旁人提起。 褚师镜就算被褚师潼这样试探,脸上的表情依旧淡如止水,语气都没有因为被怀疑而变重一分。 “我并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我对你们朝堂中的争斗没有兴趣,但是,小七。” 她抬起头,双眸深邃,仿若一口全是死水的井。 “这个东西留在你身边,是件好事,也并非是件好事。” “皇姐这是何意?” 褚师镜道:“玉露琼心丹给了你救人的机会,但机会只有一次,无论这个机会用在你自己身上还是其他人身上,你总会因为这只有一次的机会而感到后悔。” 褚师潼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多谢皇姐提醒,此事我自会思量。” ...... 还好马车路上走的快,到客栈的时候雨还没下。 褚师潼和褚师镜一进客栈,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好似一直炎热干旱的琼州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清亮,人们没有打伞和避雨,反而是出人意料的赤着脚走到街上,在雨中,在浑身湿透的时候兴奋的大笑。 干涸的土地在这一刻,也终于得到了雨水的滋润。 褚师镜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廊檐前的雨水滴滴答答的敲打在青石板上。 褚师枫早就在客栈里喝起了小酒,满桌精致的饭菜香气扑鼻。 看着褚师潼朝着这边走了,褚师枫自然而然的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还晚。”褚师潼笑道:“我和皇姐出去似乎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可你把我自己扔这里多无聊啊。” “......” 褚师潼简直没眼看,低头拿起筷子夹着菜吃。 “是你自己不去,为何说的好像我故意不让你去似的。” 褚师枫靠在椅子上,他鲜少穿墨色的衣服,今日却出奇的穿了一身,本就风流倜傥的俊美模样,再配上这神黑金丝绸的华贵衣裳,连黑色都显得没那么低调了。 “好啦,为兄只是一个人在客栈里半天没人说话有点不爽罢了,怎么可能真怪小七呢。” 褚师潼道:“皇兄在客栈里吃好的喝好的,我跟皇姐在路上奔波还要磕头上香,怎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似我跟皇姐背着你出去玩了一样。” 褚师枫勾唇笑了笑,漫不经心的朝着褚师镜望了一眼。 “凭她?” 褚师潼回眸看了看,褚师镜望着外面的大雨出神,似乎并未注意到屋内的对话。 褚师潼压低声音道:“皇兄,好不容易见一次四皇姐,你与人家无冤无仇,莫要胡说八道再惹恼了她。” “知道了知道了。”褚师枫语气敷衍道:“小七还真是,谁的面子都要给几分,你也不想想,若是你改日失势,你今日尊重之人改日可也会尊重你?” 褚师枫总能把话题延伸到很奇怪的地方。 “若我问心无愧,他们即便不尊重我又如何。”褚师潼低头吃着饭菜,随口道:“天下人负我又如何,这世上之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只要这天底下有一人愿记我的好,在我落魄之时依旧如初心般待我,那我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值得。” 褚师潼无意间的话,却让褚师枫和褚师镜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她身上。 似乎褚师潼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一味闷头吃饭。 而褚师枫的目光却无意间和褚师镜撞上,遥遥相望。 褚师枫面色冰冷的望着她,褚师镜神色从容的收回了目光,继而重新看向了雨中。 褚师潼随便垫了垫肚子就放下了筷子,道:“琼州的饭菜还可以,皇兄觉得如何。” 褚师枫脸上换上清闲肆意的笑容,道:“尚可吧,琼州知府有心了。” ...... 大雨连下了三日,终于在六月初七的时候停下了。 这三日大雨几乎将这几个月的亏空全都补了回来。 琼州知府对着三人点头哈腰好一顿谢恩,又派人在回程的马车上放置了不少的东西,还请了琼州大小官员来这边陪三人吃饭喝酒,话里话外褚师潼只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同一种话。 拍马屁。 整个饭局上褚师镜都是被一笔带过的那位,而褚师潼,作为这次派来琼州求雨的皇子,也是顺道带过,主角是跟随而来天天闲着喝酒的褚师枫。 没什么,只是因为褚师枫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如火如荼。 酒过三巡,也到了启程回去的时候。 本来这次出行就没什么正事可做,一来就下雨了,等雨停了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褚师潼发现来的时候加上备用的行礼物品,一共是五辆马车,而回去 的时候莫名其妙马车变成了十三辆。 褚师潼:“......” 她走到一辆陌生的马车旁边掀起帘子看了一眼,要不是帘子放下的快,几乎要被里面的黄金闪瞎了眼睛。 褚师潼默默放下帘子回到了马车边上,褚师枫似乎看到了刚才褚师潼的动作和脸上嫌弃的表情,忍着笑进了车厢里。 褚师潼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在琼州的几天,她除了跟褚师枫喝酒就是跟褚师枫喝酒。 褚师枫这厮拉着她把什么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历史上下几百年政治立场玄学道论全部都谈了一遍。 褚师潼真觉得,若是再不回去,自己可能要喝死在这里了。 刚进去,褚师枫便已经按捺不住笑出了声。 “小七刚才可是在后面看到了什么好东西?” 褚师潼汗颜道:“皇兄看见了倒也不必这般取笑我。” “没有取笑你,不过是觉得小七刚才那种嫌弃的模样十分好玩罢了。”褚师枫道:“你觉得我这次来琼州的收获如何?” 褚师潼:“......” 第66章 回京见世子流言蜚语起 褚师潼无意识的往后看了一眼,道:“收获颇丰。” “错了。” 褚师枫轻笑着点了点褚师潼的鼻尖,像是跟小孩子说话般语调温柔。 “金银珠宝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的收获不过是你说的那句话罢了。” “哪句?” 这几天说的话太多了,猛地谈起这个话题,褚师潼也想不起来了。 褚师枫笑了两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以后小七就知道了。” 褚师潼无语道:“吊人胃口。” …… 一路奔波,七月十四这天才到京城。 到了柒王府门口,褚师潼下车才发现褚师镜的马车还跟在后边。 褚师枫掀起帘子,道:“小七,琼州送的东西你带回府里吧。” 看着他大方的样子,褚师潼扫了一眼后面满满当当的八辆马车,推脱道:“不了,又不是给我的东西,既然是给皇兄的,皇兄自己收着吧。” 省得他日再出现什么麻烦。 褚师镜下了马车相送。 “小七,日后再见吧。” 褚师潼问道:“皇姐怎的没回开元寺?” 褚师镜道:“无极大师有东西让我送去皇宫中,所以还要去一趟皇宫。” 褚师潼客气道:“那皇兄和皇姐先去忙吧,小七告辞了。” 褚师镜点了点头,回了马车上。 褚师潼又跟褚师枫告了别,目送两人离开后才回了王府。 来回奔波的疲惫加上近日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喝酒,褚师潼回府就沐浴睡觉了。 …… 迷迷糊糊。 好像听到外面传来了什么嘈杂声。 褚师潼睁开眼,看到外面天色还亮着,回来的时候是清晨,如今已经是下午了。 褚师潼起身穿好衣服,想看看外面到底怎么了,刚走到门前,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如霜的声音。 “殿下。” “你怎么回来了?” 如霜低头道:“因为世子殿下来找殿下了。” 褚师潼静声听了听门外的声音。 碧水哀求道:“世子殿下,您先把剑放下吧。” 季书无奈道:“世子殿下,流言蜚语做不得真,您别冲动,这件事不可能是真的。” 司景离怒道:“做不得真?那你们拦着本世子做什么?” 碧水:“殿下回来十分疲惫,沐浴完就睡了,您先把剑放下吧,碧水求您了。” 褚师潼一脸疑惑,什么流言蜚语? 司景离更气了。 “什么睡觉!难不成是钰王在里面所以你们不敢让本世子进去吗?” 褚师潼的表情简直难以言喻。 她问如霜。 “什么流言蜚语?” 如霜道:“殿下离开京城之后,没过多久司寻欢的病好了一些,她开始散播殿下和钰王的事,宣扬殿下和钰王是断袖,她派了不少人散播这件事,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世子殿下也听说了,气冲冲的找司寻欢对峙,但司寻欢添油加醋,两人大吵了一架,世子殿下虽然没信,但依旧很生气,一听说您回来了就带着剑来找您了。” 褚师潼:“………” ? 她极少有这种感觉荒谬到呆滞的时候。 她和褚师枫? 是断袖? 她本人怎么不知道? 正想着,如霜突然消失,随后门就被破开了。 门外争执拉扯的三人见到褚师潼站在门前,动作瞬间停顿。 碧水立刻道:“殿下,世子殿下误会您了!奴婢想拦但是拦不住啊!” 季书也道:“请殿下恕罪,您之前说过世子殿下可以随意进出,所以府中确实无人敢拦世子殿下。” 褚师潼回神,道:“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碧水和季书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褚师潼和司景离两人,司景离手中依旧拿着剑,如上次一般气势汹汹。 “褚师潼!今日你给本世子说清楚!你和钰王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这般生气,气到不顾规矩提刀闯进来。 而褚师潼只是平静的望着他。 半月不见,小世子似乎又长高了些。 话说的那么冲,可那张俊美妖孽的脸上怒气不带几分,多的是委屈在其中。 狭长的桃花眼泛着红晕,眼中闪烁着思念被定格。 屋内气氛安静片刻。 司景离未见褚师潼回答,心中更气。 “为何一直看我却不说话?难不成你承认了?你不带本世子去琼州就是为了跟钰王单独在一起是不是!” 褚师潼缓缓出声道:“许久不见世子殿下,心中想念来势汹涌,不知怎么开口了。” 司景离拿剑的手僵了僵,猝不及防的心动了一瞬。 “你……你别以为你说好听的话本世子就不追究你了!” “殿下想听解释,解释就是我和钰王殿下只是兄弟,同父异母,有何好解释的。” 司景离手中的剑慢慢落地。 脸上的怒气已经无影无踪,不知怎的又委屈的红了眼睛。 “那你为何带着他去不带我去?” “那是因为现在还没办法直接拒绝他。” 褚师潼上前,伸手从他手中拿过了剑。 “世子殿下以后少玩这些危险的东西,若是杀我没杀成,却伤了殿下,我到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谣言实在是太荒谬,褚师潼简直懒得多余解释。 司景离又不傻,指定是没信。 手中拿剑都没多少力气就被褚师潼抢了过来,很明显是在醋褚师潼不带他去琼州。 褚师潼把剑放到一旁,想拉着司景离坐下,可司景离却倔的站在原地死活不动。 “怎么了世子殿下?”褚师潼问道:“是我刚才解释的不清楚吗?” 司景离别过脸不看她,音色软的不像话,好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那你为何总跟他一起玩?你才写了那么一点信给我,你出去这么久都没给我再写过,你一定是不喜欢我了……” 褚师潼好声好气道:“怎么可能,我最喜欢世子殿下了。” “少在这里说好听的,你若真想我,怎么可能写那么一点信,你刚走我就看完了。” 司景离耍小性子想甩开褚师潼的手,褚师潼拉的紧紧的就是不放开。 褚师潼感觉自己冤死了。 她预想的是出去半个月,所以写了三十封信。 谁能想到三十封司景离立刻就全看了。 “我错了,是我写的太少了。” 褚师潼只能觍着脸凑过去哄。 “世子殿下不生气了好不好?下次我肯定给殿下写好多,或者带着殿下一起去,殿下别生气了。” 她抱住司景离,踮起脚亲吻他的脸,跟他贴贴。 “世子殿下不气了好不好?” 司景离原本也没多大火气,被这样一哄瞬间就没气了。 觉得自己这般怀疑褚师潼好像是很不信任对方,有点理亏但又怕直接拉下脸有点留不住面子,便硬着声道:“那你以后要多陪我,不然……不然我就不原谅你了……” 褚师潼笑笑,“世子殿下宽容大度,我当然很乐意陪着世子殿下。” 司景离的坚强被褚师潼一击打的支离破碎,也顾不上面子,破罐子破摔似的红着脸紧紧抱住褚师潼。 “你怎么走那么久啊……” 声音委屈里掺杂了点幽怨,像是被主人丢下的狗狗,又想念,又埋怨。 “我好想你的,我一天不见你就好想你……” 褚师潼难得温柔的说道:“我也想世子殿下呀。” “你都不写信给我……” “写信只会让我迫不及待的想回来,毕竟见字如面,在提笔写下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想来到世子殿下面前了。” 司景离听到这话,心中的郁结转化成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欣喜,他偷偷的还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原谅你了……” “那我怎么说殿下才能原谅我呢?” 取而代之的,是司景离有些羞涩的沉默。 褚师潼早就心领神会。 别看司景离人模人样的,实际上格外粘人,不被描写的日子里除了黏着褚师潼还是黏着褚师潼。 每次来都要亲亲抱抱听半晌的情话才够。 为了防止频繁来柒王府被人议论,褚师潼甚至改造了一扇偏门,让司景离随时随地过来不被发现。 褚师潼伸手搂住司景离的脖子,按着他的头吻了上去。 十几日不见,好似这份感情并没有因为距离而被冲淡,只是变得更加浓郁热烈。 司景离在这一刻也不在为了所谓的面子装一装硬气,抱着褚师潼就是猛烈的拥吻。 数日积攒的思念顷刻间爆发,他的攻势竟无他日那般柔软羞怯,而是强烈到无法克制的占有。 候鸟飞过天空,似乎想把天空整个游遍。 直到褚师潼又一次察觉到了司景离身体的异样,司景离这才收了收动作。 分离的那一刻,司景离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情\/欲。 嘴唇上还沾染着几分暧昧的气息。 褚师潼问道:“世子殿下需不需要一些小小的帮助?” 若是以前,司景离必然会拒绝。 可如今的流言蜚语让他心中患得患失,即便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但依旧让他心里的危机感十分强烈。 他不敢看褚师潼,怕自己羞红的脸让自己太难堪。 司景离声音极轻,甚至有些豁出去的架势,道:“若…若你非要帮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褚师潼看着他死要面子的样子,忍不住逗弄道。 “世子殿下不需要就算了,左右是我想多了,世子殿下才没有那般想法。” 司景离感觉脸上更烫了。 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嘴硬,耍无赖似的说。 “本世子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世子殿下是什么意思呢?”褚师潼坏心眼子的用指尖去轻碰。 “世子殿下想不想呢?” 司景离羞得都站不住了,身体都因为轻轻的触碰而有些发抖。 他紧紧闭着眼睛,声音都有些恳求的哽咽。 “褚师潼……你别逗我了……” 褚师潼偏生不让他这般轻易得手。 “世子殿下不想就算了。” 才要伸手推开司景离,司景离一个猛扑有抱了上来,这一瞬间,脸面什么的,荡然无存。 “想……” 褚师潼满意的收了手,不再逗他。 “好,听世子殿下的。” ………… 夜幕慢慢降临。 司景离用过晚膳之后才离开的柒王府。 褚师潼礼貌的拒绝了某只离互帮互助的邀请,因为她实在是没那个条件。 褚师潼泡了冷水澡出来,一身雪白的里衣映的她皮肤粉嫩,吹弹可破。 她去书房看了看最近送来柒王府和酒楼的信,发现一封二哥宋念送来的信。 说的是玉佩被一个自称是褚师潼长兄的男子要走了,约褚师潼下个月去荆州玩。 褚师潼总觉得有些奇怪。 宋念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三言两语取得不了他的信任,而褚师绚从他手中拿走玉佩之事被他们两个人说的轻飘飘的,按理来说结拜信物十分贵重,不该被如此轻易的要走才对。 可转念一想,褚师绚确实是带了和自己同样的满月玉,能要走也是很正常的。 褚师潼记得,过不了多久,国库亏空之事愈发严重,褚师御会因为荆州的税收大发雷霆,然后派人去荆州调查一番。 前世去的人是褚师枫,褚师枫花了俩月时间才找到了贪污的证据,一举擒拿了极为密切的贪官联络网和将近一百八十万两雪花银! 这可不是小数字。 普通的百姓可能一辈子连一千两都没见过,这可是一百八十万两。 折算成文钱,就是十八万万(折:亿)文钱。 光是褚师枫上报的就这般多,更别提他中饱私囊了多少,最起码一百万打底。 褚师潼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打算争取一下去调查此案,捞一波钱,顺便带着司景离跟宋念玩儿几天,一举两得。 除了二哥的信,大哥展擎也来过信。 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都是在问候褚师潼好不好。 最后终于说了句正话,大概是月末要去京城一趟,到时候回去米其林找褚师潼。 褚师潼只知道展擎家在京城,具体是什么并不清楚。 今年去清凉山庄的事一拖再拖,定下的时间就是这两天褚师潼回来之后,也不知具体来不来得及等褚师潼回来。 应该是来不及了 褚师潼只能先吩咐人在米其林时刻准备展擎来,好第一时间通知自己在想对策。 …… 转眼到了隔天上朝的时候。 第67章 流言四起立分晓制冰计划进行中 今年去清凉山庄避暑的惯例被取消了。 一来是因为前一阵时间旱灾频发,二来是因为国库实在是不足以支撑这么多人前去避暑,来回到处都要花费银子,国库本就不充裕,所以直接取消了避暑的惯例。 褚师御下令把各个省份的税收全部清点上交,褚师潼猜测也快到了派人前去荆州的时候。 今日上朝因为褚师潼祈雨有功,褚师御赏了她不少好东西,不过这些对于褚师潼来说并不算什么,无非是一些钱财,她想要的,是切切实实的权利。 但褚师御把权利掌握的很死,几乎每位皇子手中都无实权,除了褚师桓常年在沙场,手中有不到两千的京城精锐骑兵。 褚师枫也因为一同前往,算是相助褚师潼完成任务,被赏赐了不少东西。 清凉山庄避暑一事被取消,总要有些别的东西代替上来,否则未免显得皇家太过穷酸。 所以褚师御决定,三日后,也就是七月十八,在京郊的狩猎场进行清凉山庄常年都进行的狩猎赛。 那场狩猎赛也是铃兰公主最后择婿的日子。 褚师潼不在的这半个月里,西域那边传来了回信。 西域王对这次联姻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是位皇子就可以,西域完全不考虑让铃兰公主跟臣子进行联姻。 今年科举的会试定在了八月十五的月圆节那日举行,通过会试,会试结束之后十一月再进行殿试。 ...... 下朝。 褚师潼走在群臣之中,还没能走几步王泽旭就追了上来。 “柒王殿下请留步!” 褚师潼回眸望去,瞧见来人是王泽旭,松了口气。 “王公公可是有事?” 王泽旭客气道:“陛下传您去御书房一趟。” 褚师潼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刚随着王泽旭走了几步,就瞧见了褚师枫在不远处看到了自己。 褚师潼今日可是特意躲着他呢。 “小七!” 大老远的,就听到褚师枫喊了自己一句。 周围全是下朝的臣子,这一声,褚师潼应也尴尬,不应也尴尬。 司寻欢传出的流言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估计这些臣子都多少知道了,得亏张元清现在还没入朝,否则又要弹劾自己了。 褚师潼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褚师枫朝着自己快步走来。 临到跟前,瞧见王泽旭半挡着褚师潼,褚师枫不悦的微微蹙眉道:“王公公,可是父皇找小七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并不善,但王泽旭却丝毫没有任何畏惧的挡在褚师潼身前,脸上挂着礼貌又客气的标准奴才笑容,微微低头,音色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和谄媚,道:“钰王殿下说的正是,陛下吩咐奴才即刻传柒王殿下去御书房中。” 褚师潼倒是微微诧异,王泽旭是个如何精明的人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断然不会因为自己帮他的侄子找了份差事而这样直面的对上褚师枫。 毕竟王泽旭这大内总管,说到底也就是个有官位的奴才。 褚师枫丝毫没把王泽旭放在眼里,也不曾察觉他言语中的变化,道:“那你先等会吧,本王有话想对小七说。” 他欲伸手去拉褚师潼,却被王泽旭轻轻动了动身子恰好挡住他的手。 褚师枫被他这一挡,心中也察觉出王泽旭的不对劲。 “王公公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想拦着本王找小七不成?” 王泽旭只是脸上继续带着如同假面一般的笑容,道:“奴才不敢,不过是因为陛下急召,若是钰王殿下真的有事想跟柒王殿下说,还请等柒王殿下从御书房觐见完之后吧。” 褚师枫脸上的表情慢慢冷下,取而代之的,是褚师潼前世常见那般带着杀意的阴鸷。 褚师潼沉寂半天,终于开了口。 “王公公,想来皇兄找我定然是有什么急事,总归皇兄就在这里,不然我先听皇兄说了吧,等说完之后我再去御书房给父皇认罪。” 若再任由事态发展,可能就彻底拦不住了。 似乎是因为褚师潼说话了,王泽旭也不再挡着她了,起身走到了一旁,适才脸上的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是他好心帮褚师潼,褚师潼却不领情似的。 “那柒王殿下就赶紧些吧。” 褚师潼走到褚师枫面前,装作一脸乖巧的问道:“怎么了皇兄?不如我们去一旁说,这里人太多了。” 褚师枫收了收阴沉的脸色,道:“好。” 两人走到了边上,四周无人之处。 气氛有些尴尬的安静。 褚师枫定然也知道京城里那些流言了,就因如此,褚师潼才想暂时避嫌一下。 不想成褚师枫直接找了过来,或许褚师枫也正是如此所想也不一定。 褚师潼率先问道:“皇兄,你叫我可是有什么事?” 褚师枫没由来的冷笑了一声,望着褚师潼的双眸,眼中晦暗不清。 “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是吗?” 褚师潼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干笑道:“怎么会,只是父皇传我去御书房,而皇兄中途拦住,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说。” 褚师枫沉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终于好了一些。 “无事,只是问你下午可有空,一下朝你便走的那么快,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 “......” 褚师潼没想到,褚师枫竟然还是在找自己玩。 就因为这个事,居然差点跟王泽旭针锋相对起来。 难不成他是没听到京城的流言? 想了想褚师枫的臭脾气,比起司景离压根好不到哪里去,莫非是他周旁的人都不敢告诉他? 褚师潼试探性的问道:“皇兄昨日回府,可听到京城中什么流言蜚语了吗?” 褚师枫嗤笑了一声,道:“不就是司寻欢那个蠢货传我和你是断袖吗?这有什么?” 褚师潼:“......” 难道这还没什么吗? 褚师潼今日上朝来,几乎所见到的所有臣子都不敢跟她对视,一脸心虚的低下头。 褚师潼简直难以想象,这些日子以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自己到底是怎么被编排的。 褚师枫瞧着褚师潼不吭声,凤眸微微眯起,透出些许危险的气息,,道:“小七不会被这个贱女人三言两语挑拨了我们的兄弟关系吧?” 褚师潼觉得这很难评,便想了个折中些的法子,委婉道:“皇兄,流言蜚语虽算不得真,但今日我瞧着文武百官的待咱俩的目光都变了些许,不若这些日子先减少些往来,也好让流言不攻自破,以后再一起玩也是一样的。” 褚师枫沉吟片刻,双眸深沉如海,漆黑如夜空。 半晌,他缓缓开口。 “若小七觉得该避嫌,那就听小七的,这些日子暂时别再来往了,等过些日子再一起玩。” 褚师潼终于松了口气。 若是褚师枫不答应,怕是今天下午褚师潼去了钰王府,晚上司景离就要来柒王府委屈巴巴的掉眼泪了。 褚师枫突然伸手按住褚师潼的肩膀,力气之大,让她有些纤瘦的身影都晃了晃。 褚师潼不明所以的抬眸,恰好落入他漆黑如墨的双眸。 褚师枫俊美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音色冰凉又轻快道:“小七不会因为一段时间不在一起玩,就跑去跟大皇兄亲近了吧?” 褚师潼微微笑道:“自然不会。” “有小七这句话就够了。” 褚师枫拍了拍褚师潼的肩膀,转身潇洒离去。 “为兄先告辞了,小七去找父皇吧。” 可算是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褚师潼装模作样道:“皇兄慢走。” 褚师枫招了招手,走向宫路,没有回头。 虽身着华贵锦缎,冰凉碧玺,可这独自离去的背影,似乎被风吹得有些萧条和落寞。 褚师潼收回目光,连忙赶去了御书房。 ...... 御书房。 褚师潼照旧进殿行礼。 适才在门外,王泽旭偷偷提醒了褚师潼被传来的大概原因。 似乎就是因为京城的流言蜚语。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褚师御的声音像是压着火气,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只待一声雷鸣炸响,好让雷电瞬间闪爆整片天。 褚师潼抬眸偷偷看了一眼,褚师御似乎并非因为自己的事而上火,他紧紧拧眉看着手中的折子,那应该是让褚师御生气的真正原因。 不过褚师潼可不会上赶着问,反而如平日里一样,褚师御不说话,她则不说话。 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褚师御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折子,闭上眼睛不停的揉着眉心。 褚师潼猜测,那份折子应该就是送来的税收报表。 每年的税收早就有记载,要送来皇宫不过是一会儿的事罢了,褚师御下旨离如今也有半个时辰多,报表送到也是应该的。 王泽旭进殿,点上一支凝神香,又倒上一杯清心降火的凉茶。 褚师御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头再次拧起,刚才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再次翻涌,来势汹汹,比之前还要猛烈。 他呵斥道:“朕不是说宫内节省开销,今年夏天不准再用冰了吗?” 王泽旭立刻跪下,态度恭敬,但丝毫不慌乱的说道。 “陛下息怒,这冰是柒王殿下今日派人送入御膳房的,说近来天气热朝政操劳,想送些冰进宫为您做些冰镇降火的凉茶。” 褚师御这才抬头看向了褚师潼。 想到褚师潼站在一旁半晌都没吭声,褚师御这才开口道。 “小七,柒王府在其他几个王府里最为拮据,你好端端送这些进来做什么。” 或许是仅存的些许父子关系还在,言语终于平息了不少,但还是带着些委婉的责怪。 褚师潼道:“回父皇,父皇无需担忧,儿臣结识了一位江湖商贾,可在炎炎夏日大批量的生产冰,价格相比往年宫内御用的冰不仅便宜了很多,且产出的冰数量十分客观,质量也比其他的冰好很多。” 褚师御微微诧异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褚师潼道:“否则儿臣也不会想将此人引荐为新的宫内御用冰的供应。” 褚师御望了一眼茶杯中的冰块,确实比之前宫内御用的冰晶莹剔透很多。 他脸色微微变化,放下茶杯,沉声道。 “你说的这位商贾,冰价如何?” 褚师潼低着头,嘴角已经轻轻勾起了。 “冰价是往年御用之冰的百中之一,且那位商贾是以山泉水制冰,送冰极快,父皇完全无需等待冰差从霜寒之地遥遥送冰。” 褚师潼这话一出,瞬间惊诧了褚师御! “你说的可是真的?百中之一?那位商贾竟能制冰?” 褚师御连连追问,褚师潼一一解答,关于真到技术层面上的问题,褚师潼全部避而不答。 往年的冰都是按箱送来的,基本上除了褚师御这里常年都有冰供应着,皇后等妃子都是用不到几块的。 丽妃偶尔还能用一些,因为母家富裕。 褚师御这里的冰也并未达到可以随意用的地步。 一般来说一辆马车只能装一箱冰,而这一箱冰遥遥万里从凌人手中送来,即便是洒了好几层盐,裹得厚厚的,但还是只能留存一半。 “凌人”是一种职业,职责是在寒冬季节组织人力采集冰块,封藏于窖,待到来年夏日售卖,或于寒冬之地采集完,不远万里送来。 原本这一箱冰的价格在三十两银子左右,因为原本耗费的成本和人力就很多。 但褚师潼推荐的冰,同样一箱,在满满一箱的情况下,只需要三百文! 若非褚师潼说的头头是道,褚师御还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若是父皇同意的话,儿臣愿中间牵线,想来那位商贾应该也不会拒绝。” “这等好事,朕自然同意。” 褚师御道:“别过几天了,就这两天吧,赶在狩猎赛之前。” 因为清凉山庄避暑之事取消,今年夏天又格外炎热,难免引起众人沸议,如今有便宜量大质量还好的冰供应上,以前一箱冰的钱现在可以买一百箱,看来整个宫中包括各个王府都可以用上冰了。 而褚师潼自然是不会亏的,自从发现了硝石之后,褚师潼这连年建立了一个大型的地窖,专门制冰储藏冰,冰的原材料无非是水,水多的是,完全不需要钱,硝石也发现了一座丰富的矿洞,只怕用上几十年都用不完,褚师潼如此压低价格,只是为了想试图包揽整个京城的冰生意。 第68章 万两白银购冰不解恨 一碗冰粥的价格在米其林只卖三十文钱,目前一天的销量能达到八百碗以上,流水二十四两,纯利润就有二十三两以上,且这还只是米其林单独这道冰点的价格。 褚师潼采用了袁喜提出的建议,加了一项外送功能,只要提前交押金预定或者是派人通传,订购饭菜甜点的数量达到二百文,城西境内免费送到家,餐点的餐具都是免费赠送不再回收的。 这归功于褚师潼名下有一处瓷窑,专门烧制脆弱的简易瓷器,成本极低,产量惊人,好看但并不实用,正好用来作为配送外卖上。 这次冰供应若是能谈下来,即便一箱冰只需要三百文,大量的供应也能支撑利润,以薄利而多销。 重要的并非是这些冰,而是只要以冰为联络网展开,褚师潼便能在各处各人府中安插眼线和人手,达到完美的京城监视链。 “儿臣有一事险些忘记说了,那位商贾供应冰的价格虽然低,但是是有配送费的,父皇不必担忧,一箱冰的配送费也只有几十文,若是父皇同意,儿臣今天回去就派人联系,争取早日把皇宫内的冰供应上。” 褚师御看褚师潼的目光也带了些许的满意,道:“朕自然会同意,国库亏空,取消避暑后想来议论要沸起,若是这冰能挨个宫和府上送去,避暑之事也算有了交代,还是小七贴心,给朕解决了个大麻烦。” “父皇言重了,为父皇分忧是儿臣分内之事。” 褚师御拿起桌上的奏折,刚好一些的脸色又沉了沉。 “小七,你可知荆州欠国库的税收有多少?” 褚师潼垂眸,道:“儿臣不知。” “足足十三万万两!” 褚师御想起这件事便怒火中烧,反手将呈上各省税收的报表直接扔了出去,“各个省欠国库的税收高有几十万万!莫说粮食和其他!” 褚师潼和王泽旭都十分心有灵犀的跪下。 天子动怒,怎能不跪。 “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褚师御拍桌怒道:“朕也想息怒,如今各地灾害频发,税收欠了好几年,为了处理各地的灾情朕都快把国库清干净了!可税收的钱呢?连江州那酒肉之地都欠了五年的税收没交!他们能是没钱吗?朕看他们的脑袋都不想要了!” 褚师潼和王泽旭谁也没有吱声。 毕竟国家大事,他们两个的身份谁也不好说。 褚师潼更不可能自己主动要求前去调查 。 褚师御发了会火气,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有些无力的靠在椅子上,长长的叹息一声,像是操心忙碌了半辈子都得不到片刻清静的老人。 “这件事以荆州为首,朕想派人暗中彻查此事,小七,你觉得谁来比较合适。” 褚师潼道:“回父皇,儿臣觉得......暗中调查自然是要不起眼但又有能力的人来才是最好的。” 褚师御揉了揉眉心,王泽旭立刻递上冰茶。 褚师御接过喝了一口,道:“你这几个皇兄里,朕倒是一时想不出来。” “或许父皇可以考虑一下三皇兄,三皇兄还是比较合适的。” 褚师御当机立断的拒绝了。 “老三不行。” 褚师寒太过刚正,这种暗中调查的事多要接触一些底层人才,要有一定的头脑和手段,让他来,凭借公办公事的态度性子,断然是不合适的。 “其余几位皇兄似乎并没有再合适的了。” 褚师御沉默着,似乎脑子里在思考犹豫着什么。 褚师潼道:“若父皇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褚师御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然而,他不知褚师潼说这句话的时候悄悄抬起了眸子,恰好看到褚师御听到自己的话之后,连思考都未曾思考便直接拒绝的动作。 褚师潼眸中积攒多年的怒火仿佛闷雷一般响起。 每当真正涉及权利、金钱的时候,褚师御从来不会想到自己。 他脑子里只能想到褚师绚和褚师枫! 褚师潼无声的压下一切蠢蠢欲动的情绪,道:“父皇,儿臣之前就去荆州办过案子,左右在朝中也无什么事,不如父皇让儿臣一试。” 褚师御盯着褚师潼,若有所思的瞧了一会儿,道:“小七,虽然你之前去过荆州,但朕并不放心你前去,你岁数还小。” 最后一句话,好似燃着的香烛点燃了鞭炮的印子。 褚师潼蹙眉,表情里是从未出现过的质疑和不解。 “父皇,儿臣已经十七岁了。” 她的杀心,在这一刻几乎都要收不住了。 褚师御永远都是这样,一直以她年龄最小为由,对她百般宠爱,可在任何一件能定下是非的大事上,也都以她年龄最小为由而拒绝。 以至于前世她那般出彩,褚师御临死都不愿见褚师潼一面,反而偷偷传褚师绚进宫,把继位的圣旨留给了他。 褚师御的神色,苍茫中透着点无奈。 “小七,你的努力你的孝心朕都能看到,朕只是想让你拥有平安富贵的一生。” 褚师潼低下头,她简直都要被褚师御的话逗笑了,真怕看到自己如今眼中如刀锋一般的恨意。 原来在褚师御心里,他从未想过自己能继位。 竟已经到了可以直白明说给褚师潼听的程度。 褚师御继续道:“这些日子,京城的流言朕也听到了,但朕不想过问你,把你叫来也不是为了责备你,荆州的事朕还要考虑几天,流言的事...你自己看着处理,别过火就好。” 褚师潼抬头,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道:“父皇为儿臣着想,儿臣心中感念,日后必定更加孝敬父皇。” ...... 出宫的第一件事。 褚师潼破天荒的叫来了如霜。 最近她很少动用如霜了,一般情况下,如霜都在培养新的暗卫或者在荣王府守着司景离。 而这次叫如霜出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让她去做。 回了王府,褚师潼便迫不及待的着手准备了。 最先做的,就是把送冰的路费从原本的一车五十文上涨到了九十文。 原本褚师潼不打算对褚师御动手的,前世褚师御过两年之后突然病倒,但这一世褚师潼不想让他在病痛中苦苦支撑两三年在死去了。 她写了几封信,连夜送了出去。 隔天,内务府总管一下朝便前来柒王府,准备签订冰供应的契约。 褚师潼找了个手下之人假装是那位商贾派来的手下人签订了一年的供应契约。 即便是冬天,宫中还是有用冰的时候,只是数量便少了很多罢了。 契约文书签订,连续三月的送冰计划是,每天三百车,一车五箱冰送入皇宫,一共一千五百箱。 各府每日送上冰数量不一,皇亲贵族王爵重臣加起来一共四十六个府邸,也是每车五箱,一共一千三百箱。 共计每日用冰,两千八百箱,一日的开销是八百四十两。 路费折合下来一天送冰的路费是五十九两零四百文,共计每日冰的开销为八百九十两零四百文。 这可比大费周折去清凉山庄节省太多了。 清凉山庄不仅要保证每日的饭菜供应,还会因为各种排场,加大开销。 三个月之后,送冰的数量会逐渐减少,但具体数额到时候会再次说明。 定下三个月的冰钱明日送到,共计八万零一百零三十六两。 刨除这些钱,褚师潼又加了一项保证金,大概意思是,如果中途违约,钱可以按着已经供应的数量退还,但是保证金不予退还。 保证金褚师潼也没多要,只要了两千两。 原本袁喜发明了一种名为冰鉴的东西,鉴缶由盛酒器尊缶与鉴组成,方尊缶置於方鉴正中,方鉴有镂孔花纹的盖,盖中间的方口正好套住方尊缶的颈部。 鉴的底部设有活动机关,牢牢地固定着尊缶。 鉴与尊缶之间有较大的空隙,夏天盛放冰块、冬天盛放热水,能达到即时的保温效果。 但褚师潼不打算把这东西卖出去,更不会卖给皇宫。 若是冰这种容易融化的东西得到了良好的储存,那她这个卖冰的就赚不了多少钱了。 最希望天下雨的就是卖伞的人,这是一样的道理。 第二天,冰就成箱的送进了皇宫和各个府中。 褚师御赏赐给各个王府的份量实际都并不太够,像是褚师枫,他每日要用的冰起码要三车,因为时时刻刻冰都要在他所待的寝室或者书房中放着去暑。 送来的冰不够,听说了冰价的人们也会想办法找到这位神秘的供货商进行购买。 下午。 褚师潼正在书房里听手下人说着近几天褚师凡在米其林的作为,碧水进来通报。 “殿下,鸢王殿下来了。” 褚师潼蹙了蹙眉,这么热的天儿,褚师绚瞎跑什么。 她摆手示意汇报之人下去,又让碧水把褚师绚请了进来。 褚师绚少见的穿了身玄青色的衣裳,配上那俊美温润的长相,仿佛一块沉淀了多年的美玉,沉稳中透着不容侵犯的矜贵。 褚师潼笑道:“这么热的天,皇兄怎的来了。” 褚师绚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父皇今日下朝传我去了趟御书房。” 褚师潼的眸子暗了暗。 她就知道,荆州之事,褚师御只会在褚师绚和褚师枫之中找。 褚师潼没说话,静静的等着褚师绚的下文。 褚师绚道:“父皇说了荆州税赋欠缺之事,想让我过去调查一下。” 褚师潼摇着白玉扇子,微风浮起脸庞的一抹碎发,笑容微扬,半开玩笑似的说:“估计也就这两天要去了吧,皇兄这是临走特意来跟我说一声?” 褚师绚喉头滚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话到嘴边却忽然哽住,停顿几秒后,道:“并非如此,荆州偏远,税赋之事查起来没那么容易,所以我想或许小七可以帮帮我。” 褚师潼手中的扇子摇的慢了些,她移开目光,话里带话的回了句:“小七年幼,能帮皇兄些什么呢?” “你也知道你那几位皇兄是什么样子,想用他们实在是有些困难,我想兵分两路,小七正面访问荆州,我暗中调查,如此即便荆州的官臣有所行动,想来也没想到我们会如此之做。” 褚师潼没有直接答应,“父皇可知道这件事?” 褚师绚道:“这件事我已经说服了父皇,小七只要同意,父皇自然不会有意见。” 褚师潼垂眸轻笑,音色如常,带了几丝缥缈的虚幻。 “皇兄来找我,我自然会同意。” 褚师潼对褚师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褚师御百般不愿。 可只要褚师绚一开口,褚师御便答应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起码这趟江州,褚师潼是去定了。 褚师潼早之前就去荆州处理过一场命案,结识了不少官员,所以她不适合暗中调查,而褚师绚之前一直未曾去过荆州,想来地方官也认不得他这张脸。 只要他不顶着这张引人注目的脸在街上招摇,应该就没人认得出来。 褚师绚自进来,目光一直在褚师潼身上。 “小七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褚师潼道:“无。” 听褚师绚慢慢放轻松的语气,应该是正事说完要扯什么家长里短的闲话了。 褚师绚问道:“今日小七似乎很少去找六皇弟一起玩了,小七是因为京城那些流言在烦恼?” “不是。” 褚师潼这几日烦的不过是去不了荆州见不了宋念,可自己一旦动身,没几个月是回不来的,展擎这里又要耽搁了。 展擎这里好说,自己写封信送去米其林,到时候直接给他还能再约。 但宋念成日游山玩水完全不在同一个地方,早在信中宋念就已经约定好了时间地点,褚师潼就算不去,也没办法给他寄信说明缘由。 白白叫人苦等褚师潼又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褚师潼都忍不住想骂几句,她还没答应见不见,宋念连时间地点都写好了,也不问自己有没有时间,实在可恨。 “那就好,不过我听说京城有一巧匠,打造出了一架能推动伤残的东西,名为轮椅,想来后日的狩猎赛上六皇弟的侧妃也能去了。” 褚师绚说的那轮椅,是褚师潼手下的一家木匠坊,设计的图纸都是从袁喜那里得来的。 第69章 疫情再起敲定荆州之事 袁喜这几年可没少给褚师潼设计东西,她的思想总是天马行空,能设计出各种奇形怪状和不同用途的东西。 这些年靠着袁喜,褚师潼赚了不少钱。 褚师绚看似随意的一句,实则已经暗指了很多事在其中。 一是提醒流言是司寻欢传出去的,二是提醒司寻欢靠着轮椅已经可以出门了,似乎是有所行动,想在狩猎赛这日出门。 “司侧妃的命倒是不错。” 褚师潼也没过多表示,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司寻欢瘫着还想作妖,褚师枫指定是要对她下狠手的。 两人正说着,一个奴才匆匆忙忙跑进来,对着褚师绚说道。 “殿下,不好了,荆州西部发生了疫灾,陛下传您立刻进宫!” 褚师绚却并未匆忙起身,反而语气平静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褚师潼这才想起,荆州当时确实是发生了疫灾,不过很快就被控制住了,这件事在前世似乎是由大臣着手去处理的,并未惊动皇子。 因为疫情带来的伤害,长公主殿下甚至亲自去了一趟荆州看望百姓。 褚师潼道:“皇兄还是快些进宫吧,时疫这种事若是不尽快处理,怕是要危及更多人。” “不如小七跟我一起进宫吧,正好和父皇一起商量下这件事,若是时疫也要处理,怕是调查之事要延后不少。”褚师绚道:“荆州知府应该不会处理这件事,只会哭穷继续朝国库里要钱,若是贪污之事没法解决,荆州的百姓更是难以熬过这场时疫。” 褚师潼思考了一瞬,道:“那好吧。” ...... 御书房。 见到褚师绚带着褚师潼来了,褚师御倒是也没说什么。 “这是荆州刚快送来的时疫上报,你们两个看看。” 褚师绚接过,飞快的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褚师潼也跟着扫了几眼,让她有些诧异的是,似乎这一世的疫情比上一世更严重了一些。 上一世疫情上报的时候传染的范围不过四五个村落,感染时疫的人不过三百,这一世传染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一整个城镇了,感染的人数也上升到将近一千人。 一旦人数超过五百,这就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褚师绚放下奏折,道:“疫情之时需尽快处理,上面写明从发现到上报的时间不过七天,可书信送来的时间断不止这些,感染疫情的百姓已经死了将近百人,若是不及时封锁和处理,想来整个北青都会收到连累。” 褚师御面色沉重道:“朕自然知道要尽快处理,可若是真要处理,必定需要能平事的人来参与。” 褚师潼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因为她身边暂时还没有医术高超之人,足以平定疫情之事。 褚师绚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看的很重要,随口道:“六皇弟手下能人异士不少,不若让六皇弟来处理这件事吧。” 处理疫灾最危险的点在于自身也很容易感染上时疫。 褚师御却觉得不妥,“朕觉得枫儿没这个能力,他成日除了饮酒作乐倒是难得正经,疫情之事交由他来办,想来百姓会觉得朕并不重视这件事。” 褚师潼趁机道:“不若大皇兄去处理时疫的事吧,臣弟觉得几位皇兄之中大皇兄是难得沉稳有能力之人,若是大皇兄处理这件事,也足矣堵百姓悠悠之口。” 褚师绚不动声色的看了褚师潼一眼,“小七这样觉得?” 褚师潼面色自然道:“大皇兄可是出了名了办事稳妥,若是让六皇兄去......或许百姓并不太放心,若是在时疫的关头出了什么岔子导致时疫控制不住散播了出去,想来百姓们会因此心有怨言,而大皇兄就不同了,大皇兄去不仅代表父皇重视此事,即便疫情控制稍有什么不慎,百姓们也只会怪罪在疫情身上。” 褚师御觉得有道理,褚师潼说的虽然有些现实,不过确实是他心中所想。 发生了这种事,作为皇帝,褚师御的第一个想法自然是先控制,随后堵住悠悠之口。 褚师枫表面放荡不羁整日饮酒作乐,若是派他去,怕是只要有个什么好歹,众人的怨气都会怪罪到褚师御派褚师枫来的这件事身上。 而褚师绚作为最稳重也是最被重视的长子,则完全没有这种事。 就好像一个不务正业的人处理一件事,所有人都会下意识提心吊胆,如果出了岔子,就会认为是这个人的问题。 而一个稳重有担当的人来处理这件事,众人心中好歹也会安心不少,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只会认为是这件事本身就存在着问题。 “小七说的对,这件事还是得你去。”褚师御道:“其他皇子若是去,难以平民议,恰好你可以先去荆州打探一番,荆州税收之事朕在找别人也可以。” 褚师绚并没有对这个决定做出任何异议,连同意和反对也没有。 “父皇不如让小七去吧,儿臣觉得小七长这么大,也需要历练一番了。” 褚师潼倒是没想到褚师绚愿意这么大方的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不过褚师御应该不会答应,褚师绚此举,或许是搭个顺手人情罢了。 褚师御这才真正开始考虑了一下这件事,道:“小七去也不是不行,可这件事没这样简单,今儿已是七月十六,朕估摸着这件事最少还要调查三四个月,若是因为这件事耽搁小七十七岁的生日,倒是不值得。” 褚师潼听到自己耽搁自己生辰这件事,都忍不住怔楞了一瞬。 虽觉得这理由有些好笑,不过被这样忽然提起,更多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小七自己有何不可。” 褚师绚用一种老父亲的目光望着褚师潼,仿佛亲眼见证了褚师潼的成长一般,道:“她身边还有凡公子,陛下不一直想给凡公子些事情做吗?正好让他去就可以了,这件事关乎国库,想来长公主殿下也没什么意见,再不济司世子也可以帮忙。” 褚师潼立刻道:“堂兄近日来有事要做,怕是没空去,不若让世子殿下陪我同去吧,父皇可以让世子殿下明面去查,以世子殿下的份量,给荆州知府找点事儿是够够的,儿臣在暗中查税收之事,等皇兄忙完疫情之事顺道过来帮忙,也省的父皇将这件事一拖再拖,疫情爆发之事需要耗费不少钱财,国库若是再拨款出去,怕是又要被他们全吃了。” 荣王府的地位甚高,以司景离的身份被褚师御重用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明面上调查只能称其为探访,皇子前去探访或许荆州之人会有不少的防备和应对,可若是司景离去,没准儿能把难度降低不少。 毕竟司景离那个性子,穿金戴玉,吃香喝辣,荆州就算是想装穷不好好招待,司景离肯定也要给他们找不少事。 想到此,褚师御也觉得这办法好使。 “小七如此想法,倒是灵巧。” 褚师绚道:“那儿臣便前去处理时疫之事了,税收就交给小七和司世子了。” “时疫之事如火烧眉睫,你今日便动身出发去荆州吧。”褚师御看了褚师潼一眼,道:“小七暂不着急,此事还需跟司世子确定一番,他细皮嫩肉的,朕倒是不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 褚师潼微微笑道:“父皇若是为难,儿臣可以去帮父皇说明,父皇放心,司世子的嘴很严,这件事若是儿臣去说,那儿臣暗中前去荆州的事连荣王殿下都不会知道。” “那便交给你了。” 褚师御道:“你等狩猎赛结束之后再去吧,铃兰公主似乎跟你关系很是不错,到时候定下婚事若是铃兰不愿,还需你前去安抚一番。” 这些日子,铃兰公主天天跑寒王府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褚师御应该也早就知道了才对。 褚师寒刚开始还有几分抗拒,不过后来铃兰出入寒王府都不需要通报了。 这不就已经表明了两人的态度吗? 以褚师寒的性子,若是真的不喜铃兰公主,早就下令不准铃兰公主入府了,再不济,冷言冷语一番,铃兰公主也便不会如此天天上赶了。 褚师御这番话,倒是让褚师潼觉得,或许褚师御心中给铃兰公主的婚配并不是褚师寒,所以才想让褚师潼安抚铃兰。 “儿臣遵旨。” ...... 当天晚上,褚师绚就出发去了荆州。 瘟疫之事不到三天传遍了北青,搞得人心惶惶。 司景离隔天被传进了宫中,明面上说的是司景离代表褚师御前去荆州探访,实际上褚师御只是让司景离暗中多帮助褚师潼。 一听是跟褚师潼一起去,司景离破天荒的一口就答应了。 —— 七月十八,京郊狩猎场。 今日多云,风起,吹散了京城的闷热。 一切事宜按着当初在清凉山庄的时候操办,只不过今年的狩猎赛,常常拿第一的褚师绚不在了。 褚师潼今日穿着身墨色的骑马装,长发如往常般束起,许是平日习惯了低调行事,束发用的也只是根寻常的黑色长丝带。 风吹起发带和长发,她一身骑马装更显身长玉立,林下风气。 铃兰公主大老远瞧见褚师潼,一路小跑着过来。 她今日也换了身红色的骑马装,长发学着其他女子也束了起来,相比平日薄纱在身,轻巧正经了不少。 “柒王殿下!” 褚师潼回眸,见到铃兰,礼貌笑笑。 “铃兰公主。” 铃兰笑道:“今日狩猎赛陛下已经允许我参加啦!到时候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狩猎,在西域,我的箭法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呢!” 褚师潼望着她的笑容,忽然发现相比最开始相识的时候,铃兰公主似乎变了一些。 最初的铃兰公主总是装出一副妩媚高傲的姿态,实际上接触几次就会发现铃兰公主内心就是个幻想着美好爱情的小姑娘,又贪嘴又单纯。 如今的铃兰公主似乎成熟了些,气质也没当初那般的锋利张扬,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了不少,主要是......褚师潼总觉得她似乎在情绪稳定之后,待人待事都更加温柔了一些。 正说着,褚师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还未走近,褚师潼便听到褚师寒那冰凉如霜的声音。 虽音色没什么起伏,不过语气里带着些无奈的责备。 “公主刚求完我狩猎赛上带着你,转眼我就找不到公主人了,若非凡公子告知我你来找小七了,怕是狩猎赛一开始我找不到公主人影,公主事后又要怪罪我不带着公主了。” 铃兰公主被抓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这不是瞧见小七了嘛,好几日不见小七了,过来说说话还不行吗?” 褚师寒对上她脸上如梨花般的笑容,默默转移了视线,道:“我又未曾说过不允许公主和旁人说话。” 铃兰公主见他这般,脸上的笑意更甜了不少。 “你也可以这样说啊,你若说你吃醋,不想让本公主跟其他人一起玩,那本公主当然就不跟其他人玩了呀。” 这话直白说出口,褚师寒这样薄脸皮的人直接红了耳畔。 “公主这是什么话?若让旁人听到了难免误会。” 褚师潼看戏似的看着这俩人。 碧水端来一盘冰镇西瓜,道:“殿下吃瓜吗?” 铃兰公主立刻道:“我吃我吃!” “我不吃,让公主吃吧。” 褚师潼让了让地方,铃兰公主拿起叉子吃了几口,冰凉清甜的西瓜让她满足的不得了,好像吃一口西瓜,心里就会被甜的冒泡泡一样。 “嘿嘿,柒王殿下真好。” 褚师寒扫了她一眼,凉飕飕的道:“你平日没少吃我寒王府的西瓜,也不见得你谢我一声。” “人家这就谢。”铃兰公主放下叉子,装模作样行了个礼,捏着嗓子甜甜道:“多谢寒王殿下让我每天都能吃到冰镇西瓜。” 褚师寒尴尬的轻咳两声,转过身去不作回应。 褚师潼已经忍不住想笑了。 “还是公主厉害,我倒是没见过皇兄这样计较。” 铃兰公主跟个活宝似的,身上充满了无限可爱的元气。 “计较什么呀,他就是醋我谢谢你了没谢谢他。” 褚师潼原本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可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一句与褚师寒刚才的话十分相似的话。 似乎是之前听谁说过。 第70章 疑心再起左右逢源惹是非 褚师潼印象里似乎有什么人说过这么一句,若真细细想起,倒还真想不起来是谁说过这么一句。 “今日狩猎赛,不如我们一起玩吧。” 铃兰公主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褚师潼,褚师潼无端想起褚师御之前告诉自己的话,便同意了。 “好。” 铃兰公主笑着看向褚师寒,“寒王殿下可有意见?” 褚师寒道:“无。” 铃兰公主嘟囔道:“你们两个不愧是兄弟,一个个还真是惜字如金呢。” 随着狩猎场上的牛皮大鼓逐渐敲打,沉重有力的鼓声传遍了整片狩猎场。 号角声随之响起,狩猎赛即将要开始。 褚师御这时也从营帐中走出,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参见陛下。” 褚师御摆摆手,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起来吧,今年去不成清凉山庄,难为各位来狩猎场比赛了,今日和往年的比赛规则一样,大家重在参与。” 众人行过礼,开始各自准备各自的行头。 虽然在狩猎场,但场地和仗势完全不能跟清凉山庄相比,国库连夜拨款给褚师绚带去荆州解决时疫之事,今天的狩猎赛一切几乎都从简。 褚师潼检查了一下小红身上的马鞍,确定装备没什么问题之后,便牵着马准备进入狩猎场地了。 “咳咳。” 某人刻意的咳嗽声在身后响起,褚师潼没有回头看,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了起来。 “世子殿下来的真早。” 司景离牵着白马走到她身边,道:“柒王殿下今日这身衣裳可真好看呢,我刚才远远瞧着铃兰公主的眼睛都看直了。” “......” 褚师潼就只知道司景离要酸自己两句,“今日就该给铃兰公主赐婚了,我总觉得父皇似乎不准备把铃兰公主和三皇兄凑成一对。” 司景离虽然阴阳怪气了几句,不过听到这话他也挺惊讶的。 “难不成陛下不知道铃兰公主和寒王殿下已经私交很久了?” “自然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叫我过来跟铃兰公主多交流,以作劝慰。” 司景离往远处看了看,铃兰公主和褚师寒站在一起倒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女子美艳,眉目温柔。 男子俊美,冷漠中又透着包容。 司景离有些可惜的说道:“可本世子觉得这两人还挺般配的,若是两人已经私下定情,想来陛下也不会阻止吧。” 即将开赛的鼓声再次响起,褚师潼翻身上马,道:“应该是不会。” 褚师御既然不喜褚师寒,铃兰公主又是个烫手山芋,这两人就算没有私情,赐婚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褚师潼目前并不知道褚师御现在是怎么想的。 赐婚给褚师绚是不可能的,褚师枫也不太可能,那剩下的只有自己、褚师寒和褚师桓。 褚师潼本人被褚师御赋予了劝慰的重任,那显然赐婚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而剩余的两人...... 褚师潼忍不住朝着褚师桓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褚师桓一身黑色骑马装,难以包容勾勒出上身完美的肌肉线条,微微古铜色的肌肤配上冰冷如鹰的双眸,冷峻中多的是铁血的阳刚之气。 司景离上马,跟随在褚师潼身边,道:“那你今日都要跟在铃兰公主身边?” 褚师潼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嗯。” 司景离半天没说话,眼看两人快走到出发的地方,司景离这才小声问了句。 “那本世子能不能跟着你?” 褚师潼抬眸望去,司景离正有些委屈的眼巴巴看着她。 褚师潼想了想,道:“怕是不妥,世子殿下在,我的心思都会放在世子殿下身上,今日还有任务再身,不如等狩猎赛结束,我接世子殿下到柒王府赔罪可好。” 司景离心中有些不爽,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勉强答应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赔罪,若是你赔不好,别怪本世子生气。” “好,我定把世子殿下哄开心了。” ...... 彩旗飘扬,号角声吹起,各位参赛者驾着马仿若离弦之箭,身影穿梭在草原上,瞬间消失在山林之中。 只留下满地的风尘,和如同地震般的马蹄声慢慢走远。 褚师潼跟在褚师寒和铃兰公主后边,走的不是很快。 褚师寒是个不着急的性子,铃兰公主更不是为了比赛拿名次参加的,两人慢慢悠悠走着,好像跟出来郊游似的。 褚师潼便也放松了心情,一路跟在后边看看花看看草。 也不知走了多久,抬眸看到翠绿的山峰掩盖在云雾之间,山林间绿意盎然,苍松翠柏,细嫩的鲜花簇拥在山坡上,林间小径绿意弥漫,山石间擦出芳草的气味,沁人心脾。 褚师潼举起弓箭,一箭射杀了不远处的两只兔子。 猎物有专人捡走,所以她也无需过去处理和记录数量。 铃兰公主突然勒马,褚师潼和褚师寒也随之停下。 铃兰公主跳下马,蹲在一旁的草丛中,褚师潼只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 褚师寒道:“公主,你在做什么?” 铃兰公主没多久起身走到褚师寒身边,手中抓了一把野花,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道:“你给我编个花环吧?” 褚师潼:“......” 她默默在后方,只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有些多余。 褚师寒怔了怔,脸色有些泛红,不自觉朝后飞快看了褚师潼一眼,尴尬的轻咳一声,正色道:“此事......以后再说,公主还是先狩猎吧,这才是今天参赛的主要目的。” 铃兰公主却直接抓住了褚师寒的衣袖,左右摇着,像是恳求买糖的小孩子似的,软着声音求道:“不嘛~我就要~改日就没有这么好看的花了,你编的那么快,给我编一个又花不了多长时间~” 褚师寒坐在马上,前后为难。 褚师潼看他偷偷瞧了自己好几次,只好识趣的说道:“那边似乎有兔子,我先去那边看看,一会儿再来跟皇兄和公主汇合。” 褚师寒点了点头。 褚师潼驾马就跑了,她真后悔自己当时没答应司景离。 不过若是司景离在,恐怕场面更尴尬。 司景离攀比心好胜心很重,看到铃兰公主让褚师寒编花环,一定要软磨硬泡着让褚师潼也给他编一个,然后像个花孔雀似的,傻乎乎的把褚师潼编的花环戴在头上显摆一天。 想到司景离尾巴都要翘到天上的傲娇样子,褚师潼没由得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褚师潼没注意自己走出去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似乎已经离褚师寒和铃兰老远了。 她在周围晃悠了一会儿,琢磨着自己多久再回去比较合适。 “哟!这不是柒王殿下吗!” 不远处冯杨一嗓子喊了出来,那架势倒是怪稀奇的样子。 “钰王殿下,快来啊,你的小七弟弟在这呢!” 褚师潼听到他这么说,便知道自己今儿是跑不了了。 她深深的闭眼调整了一下状态,感觉今日似乎不该出门的,属实是倒霉了。 随后又被逼无奈睁开眼,露出笑脸假装惊讶和高兴的样子,主动牵着缰绳朝着两人走去。 “好巧啊,竟然在这深山里能遇到皇兄和冯公子。” 可等走进了,褚师潼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之处。 冯杨脸上是挂着笑没错,一副找到了什么乐子想逗小孩玩似的。 可褚师枫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冷漠,双眸如刀一般阴鸷,几乎要上下把褚师潼身上所有肉都剜一个遍。 冯杨打趣道:“柒王殿下,上次我就说了,我跟钰王殿下可是好兄弟,比你大一岁,你怎么也得叫声哥哥来听呀。” 褚师潼礼貌的笑了笑,“冯公子真是说笑了,我怎么能跟你称兄道弟,这不是折煞了你吗?” 冯杨:“......” 正常人不都是该说折煞自己吗? 褚师枫一直盯着褚师潼,褚师潼有些不自在的主动开口招呼道。 “皇兄几日不见,怎的一直盯着我看?难不成是忘了小七长什么模样了?” 褚师枫冷笑了一声,道:“小七长什么模样,本王做梦都不会忘记,只怕小七生来有两副模样,在本王面前一副,在其他人面前又是另外一副。” 他这个人,在褚师潼面前鲜少隐藏自己的情绪。 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话说出口,冯杨在一边尴尬的都想给自己两嘴巴。 褚师枫言语中的“其他人”,多半指的就是褚师绚了。 前两天褚师绚在褚师御面前去荆州调查要带上小七的事想来褚师枫已经知道了,且后来褚师绚去不了调查税赋之事又特意推荐了褚师潼去,让这件事已经很难解释清楚了。 几乎谁都心知肚明,查这种事,多少是要私吞一些的。 愿意把这种赚钱的机会推荐给别人,定然关系匪浅。 褚师潼不慌不乱道:“皇兄这话,小七怎么听不明白了。” “听不明白?那你的耳朵就不用要了。”枫道:“别忘记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本王的,你将本王的话当耳旁风,你以为本王会看在往日情面上不对你出手吗?” 冯杨已经察觉到事情已经到了一种很难挽回的局面了,他虽然跟褚师枫一起玩,但并不代表他想直接参与进褚师枫的关系网之中。 若是参与进去,这件事以后多半也要连累自己家中。 冯杨识趣的说道:“那个,我去那边看看哈,那边好像有兔子......” 褚师枫也知道他的心思,便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冯杨临走前忍不住在褚师枫身旁悄声道。 “你还是收收你的脾气吧,若是你今日说的太难听,以后小七不跟你玩了,我看你怎么办。” 褚师枫的脸色这才勉强收了收。 冯杨骑着马走的远远的,望着他的背影,褚师潼仿佛看到了刚才默默离开褚师寒和铃兰公主的自己。 四周空旷,绿荫葱葱。 此刻只剩两人,倒显得安静了不少。 褚师潼为表诚意,下马走近,开门见山。 “皇兄可是在因为大皇兄举荐我前去荆州调查之事而在怀疑我?” 褚师枫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也知道?” 褚师潼露出笑容,上前凑近乎,道:“皇兄莫气,此事不过是因为大皇兄觉得无人可找才找的我,我无冤无仇不好推脱,他举荐我也不过是因为荆州突发时疫,顺嘴提了一句罢了。” 褚师枫双眸阴沉的盯着褚师潼的眼睛,似乎只要发现褚师潼有一丝说谎的痕迹,下一秒就会伸手将她撕裂在原地。 “你如今对本王说的这些话,可也曾对鸢王说过?” 褚师枫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褚师潼的下巴,指尖用力,将嫩如凝脂般的肌肤都掐出了红印子。 他恶狠狠的说道:“你别以为这种说辞就能让本王放心,若是本王发现你左右逢源想坐享齐人之福,本王定不会放过你!” 褚师潼的皮肤隐隐作痛。 褚师枫下手就是没个轻重,无论是对待下人还是侧妃,都是随意扔砸东西,上次用烟杆敲了狸奴脸上两下,狸奴的脸当场就出现了个红印。 褚师潼装乖笑道:“皇兄放心,我既然答应了皇兄,就不会欺骗皇兄,若小七说的是假话,任由皇兄如何处罚。” 褚师枫心中的火气,这才降下去一些,勉强松开了手。 望着褚师潼已经泛红的肌肤,他移开目光,冷声道:“这件事你可愿前去调查?你若不愿,我自有办法不让你去。” 褚师潼苦涩笑笑,“父皇都已经定下了,我还是去吧。” “呵。”褚师枫无端冷笑起来,“褚师绚倒真是贼心不死,我不过是几日未曾见你,他便忍不住去你府上找你了,荆州疫情严重 ,若是这次一去生死难料,小七可否会为他伤心?” 听到这话,褚师潼是发自内心的激动道:“自然不会!” 褚师枫打量半天,觉得褚师潼这个样子确实不想装的,便沉了一口气,道:“以后,别总是不好意思拒绝别人,为难你的人又不是什么好人。” “皇兄说的是。” 褚师潼揉了揉下巴,道:“皇兄今日狩猎可玩的高兴?” 褚师枫冷笑一声,不说话,似乎心中还在置气。 褚师潼尴尬的站在原地,扫了一眼周边的野花野草,随口道:“不然......我给皇兄编个花环赔罪吧?” 第71章 威声厉嗤疑是真心辜负 褚师枫也不说话,似乎依旧很生气。 褚师潼低头摘了些花,以超快的速度编了个花环递给褚师枫,递过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孩童般稚嫩的笑意。 “给,皇兄,当我给你赔罪可好?” 褚师枫高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手上的花环看了又看。 褚师潼举着花环的动作维持了半晌,直到胳膊和肩膀都酸了,她才勉强笑着说道:“可是皇兄不喜欢?若是不喜欢的话,臣弟等回去再给皇兄找些别的好玩的赔罪......” 正说着,褚师枫就伸了手。 褚师潼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不成想,褚师枫拿起花环后草草扫了一眼,随后仿佛对待什么丑陋恶心的东西一样,反手将花环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褚师潼:“......” 果然,想把褚师枫哄高兴了,凭一个花环是不够的。 褚师枫望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神色,讥讽的笑了笑。 “别以为你用这些东西就能讨得本王欢心,这世上想于本王交好的人太多了,你若真想给本王表忠心,这次去荆州无论鸢王发生任何事,你要都给本王束手旁观懂不懂?” 褚师潼垂眸,脸上的笑意再也装不下去了。 “懂。” “懂就好,这是本王给你最后一次的机会,若是你不珍惜,那你就不用再出现在本王面前了。” 褚师潼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 她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被扔掉的花环伤心,她心里可是一直清楚着,褚师枫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情绪,自己一直苟着,还不是因为自己拿褚师绚没办法。 若是自己有办法直接弄掉褚师绚,又何必想借褚师枫之手。 远处,铃兰公主的呼喊声传来。 “柒王殿下!你在哪里呀!” 褚师潼顺势说道:“皇兄,三皇兄和铃兰公主在找我,我就先走了。” 她回身牵马时,还听到褚师枫不冷不热的话语吹过耳边。 “别忘了你答应本王的事。” “臣弟记得。” 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褚师潼上马朝着铃兰公主那边走去。 等褚师潼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褚师枫才低头看向一旁花丛中孤零零挂着的花环。 脑海中莫名想起褚师潼走时的背影,褚师枫沉默片刻,翻身下马从草丛里摘下了那花环。 因为刚才扔出去的时候力气很重,上面的花已经被摔的七零八落,一副要散架的样子。 褚师枫嗤笑一声,“什么劣质品,摔一下就不成样子了。” 冯杨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瞧见褚师枫胳膊上带着一个要散架的花环,细支柳条上挂着几朵隐隐要掉落的花,在褚师枫价格昂贵的衣裳面料上格格不入,有种金盆子上挂了个破菜叶子的突兀感。 冯杨打趣道:“哟,这是什么?小七弟弟给你编的?” “你在说什么疯话?这是本王随手捡的。”褚师枫语气可是一点儿也没客气,“还有,小七是本王的弟弟,若你再腆着脸让她叫你哥哥,别怪本王不客气。” 冯杨也压根不把他盛气凌人的话往心里去,敷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说了行了吧。” 褚师枫这才没说什么,转身上了马。 冯杨好奇的看着这花环,“你这在哪儿捡的?” “与你何干?” “我也捡一个去。” 褚师枫冷哼一声,策马扬鞭。 “那你找到死也捡不到。” 冯杨跟在其后,骂骂咧咧道:“别走啊,你可说清楚啊!” ...... 穿过山林,前行不过半晌,褚师潼便找到了铃兰公主和褚师寒。 并非因为山林的地形十分开阔,而是铃兰公主的嗓门太大了。 跟褚师凡不相上下。 “柒王殿下,你回来啦。” 听见铃兰带着笑意的声音,褚师潼往她头上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编织精美的花环,手艺极为精巧,各种颜色的鲜花点缀在其上,不仅不显庸俗和廉价,反而像是个珍稀昂贵的手工艺品。 褚师潼想起自己刚才随手编出来的残次品,似乎知道为什么褚师枫直接给她扔了。 褚师潼最多也就能构思一下,若真手工做起来,还是和正常的花环差得太远。 估计自己编的小破玩意,也就某个小傻子喜欢了。 “公主这花环真漂亮。”褚师潼难得真心赞叹。 铃兰公主的笑容甜滋滋的,听到赞叹后都把她美的不像话了。 “这可是寒王殿下亲手给我编的,还是寒王殿下厉害。” 褚师寒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不过铃兰公主的夸夸还是很够用的,他装作语气勉强道:“若非你缠着朝我要,我才不会主动给你编这种幼稚的东西。” “那又怎样?”铃兰公主带着花环在马上都美得不行了,两只脚都忍不住摇来摇去的,“幼稚就幼稚!我就喜欢!” 褚师潼笑笑,几人骑着马朝着山林中继续走去。 翠青晃眼,云层散去,金光穿过山林树影,散落一地的光斑。 褚师潼这一上午猎杀了数不计数的兔子,还有几只野鸡,许是几人结伴一起走,一路上的猎物并不是很多。 铃兰公主和褚师寒的收获也一般般,不过两人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场狩猎赛。 走着走着,铃兰公主忽然道:“我渴了。” 褚师寒面不改色道:“我没水。” “......” 褚师潼虽然带了水囊,但毕竟是入口之物,也不好拿出去给铃兰公主。 铃兰吵嚷道:“我之前听说山里有小溪,我们去找小溪喝点水吧。” 褚师寒随口应了一声。 “嗯。” 褚师潼还没说话,眼下似乎也用不着说话了,三人朝着山林更深处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褚师潼估摸着已经下午了。 这才听到不远处传来潺潺流水的声音。 三人骑着马走去,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自山上流下。 水光潋滟,清澈见底。 铃兰公主随手折了一片树叶,跑到小溪边上舀了溪水喝了一口。 “哇!这溪水好凉!寒王殿下!柒王殿下!你们快来尝尝!” 只说了一句,她便被溪水吸引的连头都不会,只顾着盯着小溪一直看着。 褚师潼本想上前,可路过褚师寒的时候却发现他正若有所思的盯着铃兰的背影看,眸光里是鲜少见到的温柔。 “怎么了皇兄?” 褚师寒回神,垂眸片刻又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无事。” 褚师潼笑道:“铃兰公主似乎和皇兄关系很好呢。” 褚师寒忽的望了褚师潼一眼,道:“她跟谁关系都不差。” “话也不能这么说。”褚师潼道:“毕竟铃兰公主近些日子总是去找皇兄一起玩,京城上下都知道的嘛。” 褚师寒的神色这时才奇怪了起来。 “我又未曾让她来找我。” 这话说的冷冰冰的,即便是褚师潼一个旁人都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过于冷情了些。 她友善的提醒了一句。 “皇兄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若是公主听到,怕是要伤心了。” 褚师寒沉吟片刻,喉咙有些发干似的沙哑,缓缓道:“迟早是要伤心的,早与晚又有什么不同吗?” 说罢,他迈步朝着溪边走去。 而褚师潼的脚步却顿在了原地,她似乎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褚师寒虽然跟铃兰公主关系亲近,但这也并不代表他愿意为了铃兰公主放弃夺嫡。 褚师寒一直都十分清醒,或许他也曾留恋铃兰公主带给他的温柔和朝气,但这并不代表他想迎娶铃兰公主为妃,正式退出夺嫡。 这就是褚师潼感觉很矛盾的一点。 褚师寒不得圣心,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他并不在意名利,处事也十分公正,从不偏袒,朝中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势力,唯一存留的同党也是因为当年的一些知遇之恩。 那他为何一定要夺嫡? 褚师潼不觉得褚师寒是个十分看重权利的人。 莫非......是为了他在冷宫中的母妃? 褚师寒的母妃曾经是权势家族出来的名贵小姐,未被废时在后宫便已是梅妃之位,比丽妃进宫早,也比丽妃当时的地位高。 但也不知为何,梅妃突然惹了褚师御的忌讳,一夜之间被直接打入冷宫,褚师寒当时还不到五岁,直接破例被丢进了东五所里。 连带着梅妃的母家也遭了祸,动辄牵扯,削官夺权。 褚师潼上辈子到死都没见过梅妃,似乎她从进了冷宫就一直再未出来过。 或许,在冷宫的母亲已经成了褚师寒夺嫡不死心的主要理由。 无论是否是在冷宫呆过,只要褚师寒登基,梅妃都是堂堂正正的太后。 褚师潼难得见到有人能跟褚师寒玩到一起,看来铃兰公主确实是挺和褚师寒心意的,只不过褚师寒面对夺嫡,还是选择了放弃她。 似乎目前也没什么可以两全的办法。 “柒王殿下!你快过来呀!” 铃兰公主笑着朝褚师潼挥手,褚师潼望着她单纯的笑颜,眨眼间藏下心中的猜测。 ...... 三人在小溪旁玩了好半天,这才动身准备往回走。 走至一半,铃兰公主再次停了下来。 她抬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 褚师潼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上方,悬崖边上开着一朵及其漂亮的花。 那朵花是金色的,花瓣仿佛是被金墨一笔笔勾勒出来的生动,屹立在悬崖边上被微风吹得摇曳。 铃兰问道:“这是什么花,我似乎没见过。” 褚师寒道:“我也没见过。” 铃兰灵机一动,兴奋道:“不会是青莲的金色芙蓉吧!?” 褚师寒:“金色芙蓉也是芙蓉,芙蓉是生在水里的。” “我们去把它摘下来嘛。”铃兰道:“你用那朵花给我编一个手串,那得多漂亮!” 褚师寒有所犹豫,花生长在悬崖边,并非过去就可以摘下,而是在悬崖外上一节白色的木头上,木头被插在悬崖边的土里似乎很多个年头了。 “太危险了。”褚师寒道:“若是公主喜欢,回去我找人取下来给你送过去。” 铃兰却不答应,“不行,我要自己摘下来,下人们毛手毛脚的,万一把花碰坏了怎么办。” 褚师寒不紧不慢的问道:“可悬崖那么高,公主要如何摘下来呢?” 铃兰公主思考了一会儿,道:“我们沿着路去悬崖边上,然后你拉着我,我到悬崖边上摘下来就可以了,我看悬崖边上的石头还是蛮结实的,应该不会出事,再说了,柒王殿下也可以顺手拉我们一把,这不是更放心了吗。” 褚师潼:“......” 她看了一眼跟自己个头差不多的铃兰公主,又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一头的褚师寒,莫名陷入了一种怀疑的状态。 这个顺手拉他们两个一把是......? 褚师潼微微蹙眉,铃兰公主这话是认真还是为了让褚师寒放心? 很快,褚师潼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真假了。 悬崖边上。 似乎已经是这座山的最高处,悬崖边上布满碎石,一眼可见山下的风景,还能看到身在山中各处的人,苍翠欲滴的树影,如同翡翠碎片拼凑成了一副完整的画。 铃兰公主走到悬崖边上,兴致勃勃的看着那朵金色的花。 褚师寒呵斥道:“你自己不要走那么远!” 铃兰公主听到褚师寒的话,随口道:“知道啦知道啦!寒王殿下真是的,我还能掉下去不成。” 虽然小嘴嘟囔个不停,但话里一点抱怨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美滋滋的。 褚师寒看见褚师潼一直抱着手臂站在远处,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上前,低声道:“小七,你看......可否让你的影卫帮忙把那多花摘下来?你放心,我和公主都不会记得你的影卫长什么样子。” 褚师潼有暗影阁的影卫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了。 褚师潼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愿帮皇兄,而是那个影卫今日未曾跟在我身边。” 如霜被她打发出去了,现在身边只有见影一个人。 褚师寒也不好一直追问,也只能作罢。 铃兰公主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悬崖边上,朝着这边喊道。 “寒王殿下!你快过来拉着我呀!我要去采花了!” 第72章 虎口脱险金花染血 褚师寒立刻追过去,语气带着些严厉的训斥。 “你怎么自己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了!” 铃兰公主看到褚师寒担忧自己的样子,心里早就融成了一块柔软的棉花。 “你放心啦,这里的石头还是很稳的。” 她对着褚师寒伸出手,道:“你拉着我,我不就没事了吗?” 褚师寒望着那只纤细的手,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拉住了她。 也是在这一刻,褚师潼冷茶般的双眸,用毫无温度的夺嫡滤镜,看到了铃兰脸上有些害羞的甜美笑容。 铃兰公主的手不安分的在褚师寒的手里动来动去,“寒王殿下,你的手上怎么有茧呀,你平时都很辛苦吗?可我只看见你天天拿着毛笔拿着书,没瞧见过你舞刀弄枪啊。” 褚师寒耳尖微红,佯装严肃的说道:“你要拉着就拉着,摸来摸去的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你快些摘花!” “好啦好啦,知道啦。” 铃兰公主这才一步步挪着朝悬崖外面动。 一直挪到最边上,铃兰还是够不到。 那截白色的木头在悬崖最边上的石头里,比悬崖边更远,而金色的花就正开在那截白木头上。 铃兰公主费力的伸手去抓,可还是差一些距离。 “寒王殿下,你再往外走一走,我够不到。” 褚师寒道:“不行,再走的话可能会有危险。” “走一走嘛。” 任凭铃兰各种撒娇,褚师寒都没答应。 眼瞧着花就在眼前,铃兰不愿放弃,便朝着不远处的褚师潼喊道。 “柒王殿下,你过来帮我一下嘛,我就差一点点就能摘到了。” 褚师潼沉默片刻,忽的抬了下手。 “见影。” 一个身影立刻从后方现身。 “殿下。” 褚师潼才不会去干这样危险的事。 她无视悬崖边两个表情凝固的人,指着那边金色的花,问:“你可能摘到那朵花?” 见影低头道:“属下可以。” 褚师潼道:“那你去吧。” “是。” 褚师寒看着有暗卫过来,终于松了口气,手中一用力,将铃兰公主拉了过来。 “既然小七让暗卫来摘了,公主就别去做这样危险的事了。” 铃兰公主现在的脑子压根不在花上,而是在两人至今未松开的手上。 她小脸微红,牵着手,一声不吭。 褚师寒也意识到了手还没松开,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妥,才要松手,铃兰公主却主动抓住了他的手。 褚师寒身体一僵。 铃兰抬起头,夕阳橙黄如金的光洒在她俊俏的脸上,曲卷浓密的长发不知何时洒落一缕到耳旁,眉目舒展而温柔,双眼里充斥着小心翼翼又胆大包天的爱意。 “寒王殿下,你可愿娶我?” 褚师寒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像是在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一般。 铃兰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褚师寒欲言又止,望着那双充满着爱意和期待的双眼,他心里的回答,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见影没费多长时间把花采摘下,送到二人面前,这般僵持的局面才终于得以打破。 “寒王殿下,花在这里。” 铃兰半天得不到回答,气氛也被见影这样打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褚师寒却在看到花的时候,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接过花,继续着刚才的沉默。 见影送完花,又重新回道了褚师潼面前。 褚师潼道:“没你事了,下去吧。” 见影的身影重新消失在后面。 铃兰公主为了缓和气氛,主动开口道:“寒王殿下,给我编个手串吧。” 褚师寒木讷的应了一声,动作僵硬的编了起来。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心不在焉,平时最多一盏茶就能编完的手串,如今编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好。 等褚师寒把手串给铃兰带上,终于准备告诉她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的时候,又在看见铃兰公主闪着星星的双眼时,选择了继续沉默。 “我就说嘛,这么漂亮的花编成手串一定特别好看。” 铃兰望着手串,满意的不得了。 “我觉得都比世子殿下的长命锁好看呢。” 已经坐在不远处石头上歇息半天的褚师潼道:“还是世子殿下的长命锁好看一些。” 铃兰公主捂嘴笑道:“那不一样,这手串可是寒王殿下编给我的呢。” 褚师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到褚师寒站在铃兰公主身旁一副死活说不出话的样子,只好无奈的轻叹了一声。 前世铃兰公主和亲之事并没有发生在这个时候。 印象中上辈子西域派人和亲的时候已经是夺嫡的最后几年了,那时候朝中只剩下了褚师潼和褚师绚,西域派来和亲的也并非是铃兰,或许铃兰在上辈子的那个时候早就死在西域了,但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并没有和亲成功。 褚师潼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的所作所为只会影响自己,没想到还影响了西域那边。 但褚师潼又隐隐觉得不对劲,肯定是自己的改动连锁了别的事情,才会让西域和亲这件事提前了。 突然,褚师潼觉得身旁有动静。 转头看去,不知何时见影又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殿下。”见影凑近她身旁,低声道:“不远处出现了两只老虎,体型巨大,那两只老虎似乎已经盯上绑在树上的三匹马了。” 就在见影的话刚落之际,只听不远处突然爆发出马儿强烈的嘶鸣声! 褚师寒和铃兰公主也听到了,两人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朝着褚师潼这边跑来。 褚师寒道:“怎么了小七?你的暗卫发现了什么吗?” 褚师潼不紧不慢道:“是呢,似乎是有两只老虎盯上了我们的马。” 铃兰公主这才慌乱起来。 “那怎么办呀?能不能叫御林军过来把老虎抓住呀!” 褚师寒抿唇道:“山林属于容易起火的范围,所以入山林是不能带信号烟的,你们身上可带了其他能发出声音的东西?或许能把御林军吸引过来。” 不远处马儿的嘶鸣声一阵阵传来,还带这些老虎低声吟啸,铃兰公主有些害怕。 “我没带,柒王殿下你带了吗?” “没有。” 褚师潼坐在石头上,一点也不慌乱。 铃兰公主问道:“那为何柒王殿下如此镇定?” 褚师潼道:“因为我的暗卫在这里,她可以带我走,但是她体力有限,只能带走我一个人。” 开玩笑,褚师潼能让自己落入危险的地步? 只要不是千军万马,一个见影足够把她救出这种场景之中了。 铃兰公主急忙道:“不然你让暗卫带你出去吧,然后你去找御林军回来就我们。” 褚师潼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让暗卫把自己带走,然后自己找个地方歇会儿,等老虎把褚师寒跟铃兰公主吃掉之后自己再去找御林军过来。 见影这时插话道:“殿下,从悬崖上下去几乎不可能,只能先回刚才栓马的地方才有可能带您离开。” 褚师潼:“......” 她起身道:“那就先这样吧,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 山林中。 等四人到了刚才过来的路上,才看到三匹马全都被咬死了,地上花草中大片鲜红的血迹,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若是没有被缰绳拴在树上,或许它们是可以跑掉的。 那两只老虎实在是大极了,显然是成年的公虎,正低着头咬破了马的肚子再吃内脏,察觉到动静,竟朝着四人所在 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是条单独上悬崖的小路,悬崖上都是碎石,这里仿佛是个路口,也是去往山林中唯一的方向,两侧都是悬崖峭壁 ,想从这里轻功下去都会十分危险,更别提再带一个人。 褚师潼这时候定然也不可能放见影独自去报信,见影一走,谁知道褚师寒会不会直接把自己一脚踹到老虎面前。 铃兰公主害怕的躲到了褚师寒身后,道:“这么大的老虎......你们还能走吗?” 褚师潼看着那两只强壮到能一口咬断自己脖子的老虎,十分坦诚的说道:“应该是走不了了。” 山林里是有老虎,但一直未曾见过这样大的老虎。 原本还有弓箭,来悬崖的时候弓箭都放在栓马的旁边。 那里一片鲜红的血肉,想来肯定是没这个命能拿到了。 褚师潼问道:“见影,你能打过吗?” 见影沉默一瞬,道:“不能。” “一只能吗?” “应该......有点悬。” 见影也是女子,褚师潼身边除了季书,很少召男子为手下。 纵使见影能暗杀会轻功,真跟两只老虎干一架那真保不准儿是怎么个死法。 褚师潼道:“那算了。” 两只老虎松开了嘴里本来撕扯下来的内脏,满嘴是血的朝着褚师潼这边望着,似乎是已经准备攻击上来了。 褚师寒无声的挡在了铃兰公主和褚师潼面前,似乎这时,他的身影才在褚师潼眼中高大了几分。 “三皇兄,你护着公主即可,不必管我。” 褚师寒却道:“我是长辈,怎可放着小辈不管不顾。” 铃兰公主左看又看,好不容易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截木棍,她转身想去拿木棍给褚师寒防身。 或许是她突然之间的动作,让那两只老虎以为他们要发动攻击或者逃跑,下一刻两只老虎便朝着四人狂奔猛扑过来! 虎口血盆之大!白森森的虎牙上还带着碎肉和鲜血! 见影一把将褚师潼推开,反手抽出长刀对着老虎砍去! 老虎反应极快的躲过,褚师潼也得幸没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似乎这只老虎盯上了威胁更强的见影,追着她便是一顿猛攻虎咬! 见影在和老虎周旋的空隙中喊道:“殿下!快走!” 褚师潼刚才也下意识取出了腰间的匕首,才应了一声,转眼间褚师寒那边的老虎又朝着褚师潼扑了过来。 褚师潼一个转身利落躲开,随后反手一刀快如闪电将匕首直接插进了老虎的脖颈之中! 老虎撕心裂肺的怒吼起来,声音震天!耳膜都要在此刻被震碎!它疯狂的扭动挣扎,褚师潼的匕首无法拔出来,只能选择扔了匕首,闪躲到一旁避免被老虎的动作撞到在地。 那老虎是在太大,褚师潼身上的匕首为了便携,刀刃只有手掌那么长,直直插进老虎的脖颈之中竟然未曾一击致命! 铃兰公主上前扶稳褚师潼道:“柒王殿下!你没事吧!” 褚师潼道:“没事!我们先走!” 褚师寒大喊道:“快躲开!” 没想到那痛的发疯的老虎竟以扭曲的姿势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撞了过来!速度惊人! 褚师潼下意识后退,未曾想到铃兰公主已经躲到自己身后,她退的这两步直接踩到了铃兰公主的脚上,害的褚师潼瞬间失衡连带着铃兰公主一起朝后栽去! 那老虎暴怒杀红了眼,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朝着二人咬下去! 在意识到失去平衡的瞬间,危急关头,褚师潼喊了一声。 “杀!” 山林中的一棵参天大树上,枝繁叶茂的深处,一个女子鹰一般的眼睛早就一直瞄准着这里。 在听到褚师潼发出命令之前,她便已经拉开了手中的弩弓。 褚师潼感觉自己要摔倒在地之时,一只手将自己朝着一旁的方向扯去。 她尚未反应过来,一头撞在了很硬还有些温热的什么东西上。 “嘭!” 褚师寒眼睁睁看着什么东西在老虎即将咬断铃兰公主脖子的时候,从后袭来,仿佛闪电一般一闪而过,直接将老虎的脑袋打烂了一半! 铃兰公主死里逃生,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都好像傻在了原地。 刚才凶猛残暴的老虎轰然倒地,破碎的脑袋和肉块伴随着血飞溅到四周,老虎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手腕上手串的金色花朵掉落到血泊中,两行清泪猝不及防的从她眼中流出。 褚师潼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护着,推开才发现是褚师寒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从虎口中拉了出来。 褚师潼有些懵,她身边除了暗卫,还有两种不同情况的暗处保护者,自己完全不担心出问题,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褚师寒刚才要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救自己。 第73章 花若欢喜之心凋零殆尽 见影那边虽然有些费力,但还是杀死了另一头老虎。 两头老虎的尸体倒在地上,场面极其骇人,满地的鲜血,受惊的人。 褚师潼推开褚师寒,心中情绪复杂,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借此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 褚师寒上前想扶起铃兰公主。 “公主,你没事吧。” 褚师潼也顺势看去。 她是万万没想到,刚才那一瞬间,褚师寒从虎口拉出来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铃兰公主。 褚师寒的手刚碰到铃兰公主,铃兰公主像是触电般立刻躲开,甚至不顾自己的形象,连滚带爬的离开褚师寒老远才停下。 看向褚师寒的目光,仿佛曾经的柔情和甜蜜都在这一刻被冻结,眼中的失望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沉重的让人看到就觉得难以呼吸。 褚师寒对上铃兰公主的目光,刚才伸出去的手还停留在原地,似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收回来了。 见影浑身是血的走过来,道:“殿下,属下已经确定过两头老虎都已经死透了。” “嗯,难为你了。” 褚师潼道:“你先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御林军,让他们来处理一下。” “是。” 见影临走之前,褚师潼朝她伸出手,见影心领神会的把身上留下的最后一把匕首递给了褚师潼。 褚师潼无声的收到了腰间,见影才离开。 “公主,皇兄,你们两个没事吧。” 似乎眼前的场景,褚师潼作为一个局外人,已经很难融入进去了。 铃兰公主一言不发,只是那样神色失望的对着褚师寒看了又看。 褚师寒也如同哑巴似的,半晌不曾说出半句给自己解释的话。 褚师潼见此,也不是很方便插话说些什么,转头去了小红的尸体旁边,开始翻找自己的弓箭。 褚师潼离得有些远了之后,铃兰公主才终于颤抖着声音开了口。 而这开口的第一句,便像是在褚师寒的心上狠狠敲击。 “为什么?” 褚师寒垂眸,沉了一口气,或许在这瞬间,他也意识到了有些事情一旦做出,就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公主是想问什么?” 铃兰公主因为刚才躲避的过程中动作起伏太大,原本束好的长发早已散落,曲卷浓密的长发海藻一般凌乱,丝毫遮掩不住脸上的泪痕,纤瘦的身躯瘫坐在地上,眸中的失望,平静又压抑,像是六月天里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雪。 “为什么在刚才......你救走的人是褚师潼?” 褚师寒也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那些公正公平公事公办的态度,压根都给不了自己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难道本公主在你心里,跟柒王殿下完全没法比吗?”铃兰公主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委屈在这一刻突然爆发,“难道本公主在你心里,连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比不上吗?” 铃兰公主并不傻,她在西域就知道,所谓的兄友弟恭是完全不存在的。 表面上北青的皇子们称兄道弟,但北青的帝位可比西域更具有诱惑力,西域为了王位她的王兄王弟们争得头破血流,何况北青。 面对权利,人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只是她真的很失望,难道相伴这么长时间,褚师寒心里竟对她半分心意和不舍也没有吗? 褚师潼和褚师寒生下来就是竞争夺嫡的关系。 危险关头,褚师寒宁愿选择日后对他有威胁的褚师潼,也不愿选择救自己吗? 褚师寒沉吟片刻,道:“公主殿下这个问题,恕我难以回答,小七是我的弟弟,我不可能放任他不管......” “那我呢?”铃兰公主打断他的话,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前,双目含泪,却固执的盯着褚师寒,不愿放过他任何一个动作和表情,问:“那我对寒王殿下来说是什么?” 褚师寒低头,沉默不语。 褚师潼早就捡完了弓箭,但她没有过来,站在不远处假装看风景。 两人的话,她听得十分清楚。 褚师寒放不下夺嫡,也不愿承认倾心于公主。 铃兰公主的目光太有侵略性了,即便是褚师寒低着头,都能感觉到那几乎灼烧人心肺的注视。 或许是还想挽留几分,褚师寒低声道:“公主...是我的朋友。” 铃兰公主听到这话,笑出了声,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一笑就停不下来了,笑声讽刺至极,直到眼中的泪都在不停的闪烁,也依旧没有停下。 “朋友......哈哈哈哈哈......原来寒王殿下一直把我当朋友,,,,,,” 褚师寒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这件事无论怎说,都是对铃兰公主的二次伤害,听到铃兰公主的强撑着的笑声,他的心都好像被扔在石磨里,一点点被碾碎成沫。 ...... 见影很快带来了御林军,御林军将三人送上马先回去了。 铃兰公主上马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血泊中的那朵金色的花。 花已经染上了血,还有碎裂的肉块掉落在上面,原本就柔软稚嫩的花朵,如今已变得恐怖狰狞。 如同她那颗欢喜的心。 比赛结束的号角声响起,三人才终于回来。 这件事御林军早就回来报给了褚师御,众人看到三人身上都带着血,各有各的神色心思。 铃兰公主被西域那边的人围住查看伤势。 褚师潼和褚师寒回来,自然是先给褚师御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2 褚师御扫了一眼两人身上的血,脸色阴沉的可怕。 “这次遇虎,让你们两人受惊了,说到底也是御林军的问题,两头成年雄虎在山林里竟然丝毫都未发现!”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在皇后的暗中帮助下,张淳瑛也慢慢的爬回了御林军首领的位置。 刚坐回这个位置不到一个月,就出了这档子事。 褚师御怒斥一声,“张淳瑛,给朕滚出来!” 张淳瑛上前,低头埋下那张悲催的脸。 “臣张淳瑛,参见陛下。” “山中有双虎成群之事,为何御林军没查出来!若是猛虎伤人,将小七和铃兰公主都伤到,你头上这颗脑袋赔得起吗?!” 事到如今,张淳瑛压根没有解释的余地。 老虎已经死了,还已经伤完人了,如今再解释都没用了。 “是臣调配的巡逻军有问题,臣认罪,请陛下处罚。” 张淳瑛复职这件事在褚师潼的意料范围之内,只要张思诺还是皇后,张淳瑛没犯下砍头之类的大错,官复原职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褚师潼这次可没想轻易放过他。 “父皇,此事或许是禁卫军一时懈怠导致失职,张统领应该一早就排列好了巡逻方式,否则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张淳瑛闻言,看向褚师潼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原本只是他排列的巡逻方式问题,让褚师潼这么一说,直接上升到了所有禁卫军的训练问题。 要知道,禁卫军是在他手下才做出这种玩忽职守的事,之前被人看管着并未出现过这种问题。 褚师寒也道:“父皇,儿臣认为张统领亦有失职之处,马匹被老虎咬死的时候发出了很长时间的嘶吼声,可禁卫军一直迟迟不来,虽儿臣和小七并未受什么大伤,不过铃兰公主因此收到了不小的惊吓。” 西域使者也早就按捺不住了,上前行礼道。 “陛下,我们公主受到了这样的惊吓,您必须给我们西域一个交代!” 褚师御沉声道:“西域使者切莫激动,此时朕自然会给西域一个交代,公主毕竟是送来和亲的,朕必定不会让公主受委屈。” 皇后在一旁出声劝道:“公主受了惊吓,总归也没受到什么伤,好好修养便是,不若让御医给公主来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 褚师御冷冷扫了她一眼,道:“之前朕就说了张淳瑛不适合复职,你再三求朕,为他担保,这件事朕还未追你的责任。” 皇后立刻起身跪在一旁,低头乖顺道:“臣妾有错,还请陛下息怒,臣妾愿承受任何责罚,还请陛下不要气坏了身子。” 张淳瑛心里自然清楚,这件事自己受罚是肯定的了,可若是牵连了皇后也受罚,到时候连累的是整个张家。 “陛下,是臣之错,臣愿辞去统领之位,还请陛下不要迁怒皇后娘娘。” “你以为你不主动请辞朕还会让你继续当这个禁卫军统领?”褚师御冷笑,“来人传旨,张淳瑛领兵不慎,革去统领之职,赶出禁卫军!送去北疆充军!” 皇后大惊失色,连连求情道:“陛下!北疆苦寒!淳瑛才二十五岁,若是送去北疆,岂非连回京都难?” 丽妃趁机说道:“皇后娘娘,张统领是失职之罪,幸亏这次没无人受伤,若是猛虎伤到皇子和公主,怕是张统领只能以死谢罪了。” 褚师御瞪了皇后一眼,怒道:“若你再为这不成器的人跟朕求情,你这皇后之位便也别做了!” 听到褚师御真的动怒,周围所有人全部跪地。 “陛下息怒。” 废后是大事,即便是随口一提,也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皇后跪在地上,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她自然不情愿自己的堂弟去北疆那么偏远荒凉的地方,基本上只要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可眼下这个情况,怕是再求情会威胁到自己。 “陛下息怒,臣妾知罪。” 褚师御抓住这个错处,便没有打算轻易放过。 “皇后这些日子倒是繁忙,既然心里憔悴,后宫之事便交由丽妃和云妃搭理,你也是时候歇一歇了。” 丽妃立刻欢喜道:“臣妾定然替皇后娘娘打理好后宫琐事。” 云想容倒是没急着谢恩,她对掌权后宫之事并不想表露的太过明显。 皇后不甘心的看了丽妃一眼,如今这个情势褚师绚还不在,她只能先忍气吞声再说。 大不了等褚师绚解决完疫情之事回来,就算论功行赏,她这个母后自然也要恢复六宫管理之权。 “臣妾遵旨。” 褚师御道:“那以后后宫的事宜就交给丽妃和云妃一同处理了。” 丽妃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云想容也起身行礼谢恩,只不过她更会隐藏一些,面上无波无澜。 “臣妾遵旨。”*2 张淳瑛被人带了下去,皇后和丽妃等后宫妃子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褚师潼回眸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小世子在后面满脸担忧的望着自己。 人前,褚师潼也不会主动做些动作,怕引起其他人注意,只好移开目光。 却恰好落在不远处的褚师枫身上,褚师枫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仿佛在看什么可笑的事,顺着褚师枫的目光看去,褚师潼愣了愣。 褚师枫......在笑丽妃? 他那个笑容定然不是因为丽妃得了协理六宫职权而感到高兴的笑容,反而是有些轻蔑在其中的嘲讽。 褚师御又赏了不少东西给褚师潼和铃兰公主,作为安慰。 而褚师寒得到的,比两人任何之一的赏赐都要少的多。 西域使者问道:“陛下,不是说今日宣布公主联姻之事吗?” 褚师御却道:“不急,还未宣布今日狩猎赛的头彩。” 王泽旭异议把各个参赛者的猎物数量报了出来,褚师绚不在,这头彩是谁众人都有些好奇。 “第一名,端王殿下,猎物一百一十七。” 众人纷纷诧异,表情各有各的好看。 之前的狩猎赛,也褚师恒狩猎这样多的猎物,若是之前也这样,哪里来的褚师绚一直夺得第一? 褚师御意味深长的摸索着手中的黄玉扳指,道:“西域使者,你们西域王觉得朕的五皇子如何?” 西域使者微微愣了一瞬,他险些也以为铃兰公主是要赐婚给褚师寒的。 西域那边早就打听过了,褚师寒是继位可能最小的那个皇子,不过他们已经觉得知足了,好歹是个皇子,若非他们坚持,铃兰公主都有可能嫁给臣子。 不料这时褚师御却突然问了褚师桓如何。 西域使者立刻道:“端王殿下威武健壮,我们西域最崇尚男子阳刚强壮,且我们公主也并非娇弱女子,若是配端王殿下,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第74章 赐婚端王幻想与你的四季 “西域所想,正合朕的心意。” 褚师御笑道:“来人,传旨,西域铃兰公主钟灵毓秀,才貌双冠,兰心蕙性,巾帼风姿,虽为和亲,但西域向来与北青交好,便在西域公主的名号上特封兰慧郡主,以郡主之礼,赐于端王为王妃,挑个合适的日子大婚吧。” 褚师御这道赐婚旨一传出,在座各位都十分诧异。 铃兰公主和褚师寒的事全京城都知道,为什么最后被赐婚的却是端王? 褚师桓上前行礼,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满意与否。 “儿臣谢父皇赐婚。” 褚师潼有些想笑。 没想到歪打正着把褚师恒给搭进去了。 前世自己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把褚师恒以私自蓄兵养马意图造反的罪名给除掉的。 褚师御看向不远处的铃兰公主,道:“铃兰对这桩婚事可还满意?” 铃兰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周围被一群西域的下人围着。 西域使者一个劲儿的在她身旁低声说道:“公主快答应啊,这是王上的意思!” 铃兰公主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生机一般的死灰,脸色苍白,好似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可谁又知道,对她来说惊吓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不是那两头老虎呢? 在左右的不停催促下,铃兰公主慢慢穿过人群走到御前,跪地行礼道:“多谢陛下。” 这是她来北青之后第一次以北青的礼仪跪地,她的声音虚弱的像是刚从深海中打捞出来的人,虽然依旧动听,可乖巧死板的没有一点往日的活泼和生机。 西域使者看到铃兰公主最后还是因为她现在代表西域的关系选择的妥协,终于松了一口气。 褚师御看了看褚师桓和铃兰,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朕瞧着,这两个孩子倒是蛮配的。” 西域使者忙不迭的拍马道:“陛下好眼光,我们铃兰公主能配上端王殿下,实在是高攀了。” “行了,起来吧。”褚师御道:“大婚的日子让内务府来定吧,挑个喜庆的日子。” 这桩婚事褚师御很满意,西域使者也很满意。 可唯独这两个要成婚的人,很难在他们脸上看到一丝愉快的神色。 褚师枫看热闹似的上前道:“恭喜皇兄,皇兄好福气啊。” 褚师桓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冷冰冰的回道:“多谢皇弟。” 褚师枫都去了,褚师潼也不好不去。 “臣弟也恭喜皇兄大婚。” 褚师桓没耐心的沉了口气,忍着烦躁之意,道:“多谢皇弟。” 皇后觉得气氛缓和的差不多了,便也顺势笑着开了口。 “端王和铃兰公主确实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陛下好眼光。” 褚师桓嘴角抽了抽,“多谢皇后娘娘。” 一连串的恭喜随之而来,褚师潼在后边看着褚师桓从刚开始的烦躁到后来的麻木,脖子上的青筋都有点隐隐欲现,似乎是忍着想打人,憋的很难受。 司景离也趁着这会儿人多,装作上前恭喜的样子凑到了褚师潼身旁。 “你、你没受伤吧?” 褚师潼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司景离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似乎身高差距在这时候一览无遗。 司景离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目光看向别处。 “别误会,本世子是被人挤到这来的,随便问一句而已。” 褚师潼扫了一眼周围,他身后和身边,只有褚师潼自己一个人。 天底下谁敢挤他司景离? 刚才一群人围拥过来,偏偏谁也不敢站在司景离身旁,生怕万一碰到司景离被他记了仇。 褚师潼没拆穿他,轻声道:“我没事,多谢世子殿下关心。” 皇后瞧见人群有些乱了,便开口道:“陛下,时候不早了。” 褚师御起身道:“也该回去了。” 人群里祝贺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众人已经做好随时恭送皇帝的准备了。 而褚师御这时却朝着人群里望了一眼,眉头拧起,表情有些不悦,问:“老三为何躲在人群后面,端王和铃兰大婚之事你可听见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到孤零零远离人群的褚师寒身上。 铃兰低着头,没敢朝褚师寒看去。 而被一群人众星捧月的褚师桓也在这时垂眸扫了铃兰公主一样,看到铃兰公主依旧沉浸悲伤中的架势,无声的冷笑了一声。 褚师寒被逼无奈,只得远远行了个礼,道:“回父皇,儿臣听见了。” “那你为何不上前恭喜?”褚师御挑眉,似乎在他眼里,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只要跟褚师寒挂上钩,都会变成很严重的错处。“难不成你觉得端王和铃兰公主不相配?” 西域使者身上的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他提心吊胆紧怕褚师寒拦了铃兰公主这桩婚事,忍不住插嘴了一句。 “陛下说笑了,怎么不配?我们公主跟寒王殿下不熟,怕是寒王殿下觉得尴尬,不知怎么开口呢。” 褚师御也不接他的话茬,只眸光冰冷如刀一般望着褚师寒,周身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气场。 褚师寒沉默一瞬,随后朝着铃兰公主和褚师桓的方向拱手行礼道。 “恭喜皇弟,喜得王妃。恭喜公主,喜得良婿。” 铃兰公主的心好像是被刀子扎了似的,疼的一抽一抽,眼睛有些湿润,根本不敢抬头,怕被别人发现。 褚师桓生的将近九尺,人群中最高,他剑眉轻挑,眸光淡淡对上褚师寒,道:“多谢皇兄。” 褚师御看完了这一幕,才带着人离开。 似乎刚才停下所为的,只是让褚师寒恭喜一句。 褚师潼知道,褚师御只是让褚师寒和铃兰从此断了而已,也是以此想在众人面前表示清楚。 ...... 狩猎赛以褚师桓夺冠,铃兰公主被赐婚为端王妃结束。 返程的路上,摇摇晃晃的马车里。 褚师潼掀起帘子,看着不知何时偷溜上自己马车的司景离,一时间有些语塞。 “世子殿下何时来的。” 司景离坐在软塌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小药瓶,脸上有些发烫。 “本世子不过是...怕你受伤,来给你送个药罢了,你别误会。” “......” 褚师潼看了一眼周围,似乎也没人注意这里,便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进了马车。 她直接坐在了司景离身旁,莫名其妙感觉司景离有些坐立难安似的。 “我有什么可误会的。” 司景离把药瓶放到桌上,道:“这是我外祖父给的,听说祛疤最好用。” 镇国候给的自然是极好的。 褚师潼道:“我今日并未受伤,这药还是世子殿下自己收着吧。” 司景离却执意说道:“我有两瓶,给你一瓶,这样我们就一人一瓶了。” 褚师潼失笑,“世子殿下,这药是镇国候特意给你的,我怎能收,再说了,我倒是不介意我身上有疤, 只怕世子殿下会更介意一些。” “不要就算了。” 司景离哼了一声,把药瓶收了回去,赌气道:“爱要不要,本世子还不稀罕给你呢。” 褚师潼:“所以刚才是小狗把药瓶放在了桌子上?” “你才是小狗!” 眼看司景离炸了毛,褚师潼连忙哄道。 “好好好,我是我是,是我放的, 我是。” “你故意的是不是?认错还要取笑我,你别忘了是谁早上说今天要把我哄开心的!” 褚师潼忽的沉默了一瞬。 她好像早把这件事忘了。 然而就是短短的这么一瞬间,被司景离抓了个正着。 原本还没多大火气,现在好了,火气真上来了。 司景离含春带水的桃花眼瞬间就瞪大了,“你真忘记了?!” 褚师潼果断打死不承认,道:“没忘,我就是在想怎么把世子殿下哄开心。” 司景离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俊美的小脸上表情活灵活现的,简直要把“怀疑”两个字写上去。 马车虽然缓缓行驶起来,但依旧能听到周围的马车路过的声音,依稀还能听到谈话声,褚师潼可不敢这时候谈情说爱。 “不如......等回了王府再说?” “不行。”司景离道:“你休想让本世子给你时间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贴过去,伸手捧着褚师潼的脸,盯着她的眼睛,道。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只准想本世子,不许想别人。” 褚师潼被他的认真的模样逗笑了。 “世子殿下还挺霸道的呢。” 司景离看着她的笑颜,还未来得及回神,猝不及防感觉腰上多了只手,有些贪婪的在他腰间摸索着。 好巧不巧,今日穿的是骑马装,贴身又轻薄。 司景离吓得立刻松了手,然而这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褚师潼两条手臂已经死死的把他抱住了,司景离最初不过是想蛮横不讲理的让褚师潼哄一哄,他也没想到褚师潼上手这么快。 褚师潼轻轻靠近,司景离羞的转过头不敢看她。 “褚师潼,外面可有好多人呢......” 声音早就没了刚才那样的嚣张和蛮横,又低又软,跟撒娇恳求似的。 褚师潼不在意的应了一声。 “嗯。” 说着,又靠近在他耳尖上轻吻一下。 司景离羞的甚至都忘记了反抗,分明比褚师潼还高的个子,却在褚师潼面前只有被调戏的份儿。 马车外面忽然响起冯杨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冯杨的马车正巧在褚师潼的马车旁边。 司景离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你别这么孟浪......外面有人......” 褚师潼坏心思的抱着他不撒手,她的音色缱绻又慵懒,轻靠在司景离的左耳边,仿佛交颈而眠时的耳语。 “世子殿下怕什么呢?这不就是世子殿下想要的吗?” 司景离的心脏嘭嘭嘭的乱跳,感觉脸上烫的都要冒烟了,生怕自己在褚师潼面前丢了面子,嘴硬道。 “谁想要?本世子才不稀罕!” 褚师潼盯着司景离看了半晌,他早就紧张羞涩的不敢睁开眼睛了。 许是心里的坏心思翻涌,褚师潼干脆利落的松开手,道:“原来世子殿下不想,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抱歉。” 褚师潼的手还未曾完全收回去,司景离立刻睁开了眼睛,赶紧抓住了她。 “不、不是,你不是自作多情。” 褚师潼佯装伤心的样子看着他,“真的?我没有对世子殿下自作多情?” 司景离感觉虽然很羞耻,可褚师潼对他亲密贴贴的时候他心里可是高兴极了,不过是碍于世子的面子不好意思承认,被褚师潼逼到这个份儿上,他也只能腆着脸点点头,用极小的声音道。 “真的......” 褚师潼这才好心的放过了他,一把将他抱住。 “世子殿下真好。” 司景离只感觉在褚师潼面前,自己装模作样的面子一次次的被自己打破,可在被褚师潼抱住的时候,好像那些羞耻一下就被抛之脑后了,忍不住舒舒服服的抱着褚师潼贴贴亲亲,一直没够才好。 司景离蜷缩在她怀里蹭来蹭去,似乎在这一刻,两个人只需要一个拥抱,就可以熬过漫长岁月,看过无数大雪,一直到白头。 “褚师潼。” “嗯。” 褚师潼今日穿了束胸,随便他怎么在怀里蹭,左右自己也习惯了。 甚至还有种错觉,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比自己还高还壮的男子,反而是一只又傲娇又漂亮的大猫猫,只要一进自己怀里,就忍不住蹭来蹭去,露出毛茸茸的肚皮想跟自己撒娇。 “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这个问题倒是让褚师潼认真思考了一下。 这还是今天褚师潼第一次动脑子。 “应该可以。”褚师潼认真的回答道:“即便日后万般险阻,无法登基称帝,我亦有能力带世子殿下逍遥江湖,一生无忧。” 司景离听到她的回答,有些不解的问:“那为什么你一定要登基夺嫡呢?我们一起游山玩水,过无拘无束的快活日子不好吗?” 褚师潼陷入沉默。 司景离道:“你看,我就算不做荣王府这个世子,有外祖父在,我亦一生富贵无忧,你不做这个皇子,也得自由之身,你我两人一起,无忧无虑、春赏百花,初夏赛马,秋观寒雨,凛冬踏雪,一年四季,我有你就够了。” 第75章 皇位和世子殿下我都要 似乎在这一瞬间,褚师潼都能看到司景离所想的未来。 他们远离朝堂,远离京城,在满是烟火气的城镇上买一栋精致的别院,装点成他们喜欢的样子。 种上满院的花朵,梨树,桃树,海棠。 府中的下人不多,但刚好够用。 褚师潼如今的财富足矣两人富裕一生。 他们可以像寻常夫妻一般,四季三餐两人一生,永远依偎着甜蜜着。 褚师潼都忍不住喃喃道:“若真如此,那可真美好。” 司景离以为褚师潼有所动容,忍不住露出笑容,道:“你觉得可好?” 褚师潼垂眸,看到他充满希望的神情,不忍破坏。 可在目光落到他胸前价值万两的长命锁上,一瞬间的恍惚,如云烟消散。 “美好是美好,只是太虚假了,世子殿下。” 司景离的笑容霎时定格在脸上。 并非是褚师潼买不起这万两的长命锁,而是她因为那枚长命锁才清醒了。 褚师潼轻轻抚摸着司景离的眉眼,声音温柔道。 “世子殿下,我来到这个世上,是有事要做。” 司景离不解的问道:“你有何事?” 褚师潼淡淡道:“有想做的事,有要杀的人。” 司景离不自觉的难过起来。 “若你执意夺嫡,我也不愿拦你,你有自己想做的事,这很好,只是……我怕你会因为夺嫡而和我分开。” “不会的。”褚师潼十分笃定的说道:“今生即便我夺不到那位子,也定不负世子殿下半分。” 恨很重要。 爱也很重要。 爱恨交织间,若万劫不复非要取其中之一。 褚师潼选择保全其爱。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曾经伤害她的人,必须在她之前下地狱! 她抱着司景离,轻吻在他脸上。 “帝位我要,世子殿下我也要。” 司景离舒服的在她怀里蹭了蹭,每次这样直白甜蜜的话语都让他开心至极。 “褚师潼,我总觉得你好像早就认识我一样。” 褚师潼不言。 司景离继续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所有的喜好,把我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好像我们相处了很久似的。” 褚师潼道:“因为我和世子殿下确实认识很久了,只是殿下不知道罢了。” 想起前世他为自己万箭穿心,褚师潼就恨不得将他抱紧,抱的死死的,最好融入血肉里,任谁也无法再伤他半分。 “我怎么不记得。”司景离也不知想了点什么,突然想通了,“我明白了,是不是在本世子认识你之前,你就已经偷偷观察本世子很久了?” 褚师潼轻笑,不答。 司景离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忍不住起身逼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然后故意靠近我让我喜欢上你?” 褚师潼笑着看着他。 “世子殿下是这么想的?” 司景离道:“这是事实,是你先勾引的我,你看中了本世子的人美心善脾气好。” 说这话时,他的尾巴都骄傲的要上天了。 褚师潼倒觉得这话不讲道理了,“我何时勾引过世子殿下?” 更何况……人美是真的,可后面俩词跟他司景离有什么干系吗? “你就是故意的,我可是想清楚了。”司景离道:“那天我喝醉了,迷迷糊糊抱住你的胳膊,我感觉在你身边很安心,你也没有挣脱我呀?这不就代表你喜欢我吗?” “………” “后来你又背我回府,你别以为我醉的不省人事了,我是有感觉的,你就是早就偷着喜欢我了,故意在勾引我。” 褚师潼沉默片刻,道:“世子殿下把这叫做勾引?” 居然把出于人道主义做的事称之为勾引。 司景离理直气壮道:“那不然呢?” 褚师潼一把搂过他,在两人鼻尖相触的距离,能感觉到对方呼吸频率的亲近。 褚师潼轻声道:“世子殿下要不要亲亲?” 司景离很想有出息的说不想,但看向褚师潼的时候,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想起和褚师潼亲吻时的感觉,他不好意思的开口。 “要……” 褚师潼嘴角轻轻勾起。 “要一下还是很多下。” 司景离红着脸,道:“要……好多好多下……” 而褚师潼这时却突然松开手,目光中刚才的缱绻柔情也散去。 在司景离一脸懵的时候,褚师潼正色道:“这才叫勾引。” 司景离:??? “褚师潼!”司景离红着脸炸毛,“你戏弄本世子?!” 褚师潼就是故意的,不是说她勾引?那她就勾一个试试,让司景离试试勾引了但是不解决是什么感受。 “世子殿下息怒,只是客观的给世子殿下解释一下勾引的意思罢了。” 司景离都要气哭了,不讲理的扑进褚师潼怀里,软着声音,又像撒娇又像无赖似的喊道:“不行,你勾引了就要负责,你不负责我就不跟你玩了。” “好好好,我负责我负责。” 司景离还想说什么,褚师潼低头吻了下来。 在这时候,司景离终于不再吵嚷了。 …… 深夜。 褚师潼留司景离吃了个饭之后就让人把他送回了荣王府。 因为明日司景离要出发去荆州,自己也要出发,便先回去让他休息。 敲门声忽然响起了。 “柒王殿下,我有事想问。” 是韩子俊。 褚师潼还觉得奇怪,不过他如今好奇韩欣悦的动向也正常。 “进来吧。” 韩子俊进了书房中,十三岁的韩子俊已经是个很俊气的少年了,柒王府的待遇还算不错,起码能给他一个富足的生活。 无论吃穿,用的都是好的。 褚师潼随口问道:“可是准备好了乡试?” “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韩子俊道:“我只是有一事想不明白。” 褚师潼猜测他是想问他姐姐的事,“那你问吧。” 韩子俊得了褚师潼的允许,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京城人口中,荣王府世子的地位要比您和其他王爷都要贵重?” 褚师潼一愣。 这是啥问题? 韩子俊又道:“今日听同窗说,似乎连皇后娘娘都对世子殿下十分尊重,可我想不明白,世子殿下只是个臣子,荣王府虽尊贵,可终究无实权,为何世子殿下这样尊贵?” 褚师潼知道,这小子现在已经是在了解朝中文武百官的历程上了。 莫说韩子俊,外乡人也有不少无法理解的。 褚师潼道:“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司景离身份贵重,并非因为他是荣王府世子的原因。” 韩子俊不解,“若非如此?那他为何身份尊贵?” “他身份尊贵,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外祖父是镇国侯。” 司景离的母妃,也就是已故的荣王妃,是镇国侯唯一的女儿。 镇国侯,准确来说是镇国军候,敢用“镇国”二字,便知轻重。 跟骁战军候不同的是,镇国侯手中确有实权和兵马,这是北青开国时候就存在的事。 骁战军候如今驻守西境关外,而西域正在西境,两国交好,兵力一般,常年也无战事。 镇国侯常年镇守在北青最北的泉州,泉州已接近北疆,是为寒凉之地。 镇国侯在泉州要抵挡北方各个游牧部落,镇国侯之子也是北青的年轻将军中的翘楚,三十余岁,已经身经百战,可替父独守一方。 司景离为何尊贵?因为他外祖父镇国侯光是手中的军队就有二十万之多! 且守的边境城可谓是北青的命脉。 北青国的国土虽然不小,但几乎一半都在北方寒凉之地,而京城和其他几个富裕之州,都在聚集在偏南水乡一代,北门关一破,几乎大半北青的领地都要被游牧民族占有。 “司景离尊贵,是因为他是镇国侯唯一的外孙,这才是他尊贵的根本原因,就算有一日荣王府不在了,司景离依旧尊贵,因为镇国侯府不会不在。” 前世荣王府倒台,司景离依旧逍遥快活,而他未受牵连的原因,只是因为镇国侯给陛下写了封信。 皇子们各个手中无实权,北青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都在镇国侯手里,长公主手中令牌五千军队在南边都算个有威胁的数字了,更别提镇国侯的二十万。 前几年朝阳郡主陷害司景离之事不过是因为镇国侯远在泉州不知道罢了,若是镇国侯老爷子在,褚师御有再大脾气也不敢罚司景离。 朝阳郡主的父亲姜王爷来了都不敢吱声。 更别提现如今姜王爷手中的兵权都被褚师御剥夺给了骁战军候。 镇国侯唯一的爱女嫁给了荣王,生了唯一的孩子就是司景离。 镇国侯在爱女去世之后好几次都想把司景离接回泉州,是褚师御和荣王不愿。 褚师御想留着司景离,以防止镇国侯做什么控制不了的事。 荣王是需要司景离在身边,以好借司景离为名,继续依靠镇国侯府。 前几年送司景离回泉州,也是褚师御察觉到司景离可能是惹了不少人,留在京城或许会出事,若是司景离在京城出了事,镇国侯定然要大闹一番,到时候泉州不安定,整个北青国都无法安定,所以褚师御干脆直接让人把司景离送走了。 韩子俊这才恍然大悟。 “所以,世子殿下并非因为是世子而尊贵。” “对,只是世子之名不过是在他本身的基础上给了个名号罢了。” 这也是为何,褚师潼近些年愈发感觉荣王不安分的原因。 荣王妃去世,荣王纳妾之事频频发生,镇国侯早就看不上荣王这个女婿了,不过是看在他是司景离的父亲的份儿上一直未曾说什么罢了。 荣王府这些年来一直用的钱,除了荣王妃当初带来的嫁妆,就是镇国侯府每年固定送来的钱。 也可以直说成,荣王府如今大富大贵的日子,花的基本镇国侯给外孙的钱,也就是司景离的钱。 荣王又无实权,只能靠这些钱在文武百官内拉拢一张关系网出来。 似乎这些日子,荣王在给陆九裳求官,进宫找了褚师御两次,但褚师御还并没有答应。 韩子俊:“所以,皇后娘娘对世子殿下十分尊敬,也是因为镇国侯。” 褚师潼:“嗯。” 皇后的母家,丽妃的母家,在镇国侯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再有钱再有势又如何,也不过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罢了。 镇国侯手里是货真价实的兵权,还不是禁卫军这种成日巡逻的,人家手中的兵都是真枪实刀上过战场的。 说到这里,褚师潼突然觉得和司景离在一起有种吃软饭的感觉。 她突然沉默。 韩子俊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问道。 “那世子殿下和您关系这么好,是不是就代表您也算是得到了镇国侯的支持?” 原本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吃软饭的褚师潼感觉这句话似乎在自己心头插了一刀。 “话也不能这么说……镇国侯属于特殊位置,夺嫡和他几乎没有关系,镇守边关是他的主要任务,只要北青还在,谁是皇帝,跟他都没有关系。” 这么一想,褚师潼觉得心里好过了很多。 前世荣王府衰败,司景离大可直接回泉州逍遥自在,可他偏偏留在了京城。 褚师潼是真觉得自己做不出利用镇国侯的事。 前世自己见过镇国侯,镇国侯已经年过五十,可依旧是个威风凛凛气场十足的老爷子。 那时的褚师潼还围绕在司景离身边,亲眼见过那老爷子在司景离面前是如何疼爱他的,关键,镇国侯猜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竟不拘性别,只嘱咐褚师潼好好待司景离,别的任何话也没多说。 所以会想到司景离为了救自己万箭穿心,褚师潼便不忍心去想司景离死了之后镇国侯到底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如此。”韩子俊道:“多谢王爷指点,我明白了。” 韩子俊走后,褚师潼又在书房呆了会儿才离开。 沐浴更衣后,褚师潼正准备歇下,碧水忽的进了屋中。 “殿下,王公公来了。” 褚师潼披上外衣,道:“请他进来吧。” 王泽旭突然拜访,想来是有事想说。 冷月高照。 王泽旭踩着月光进了屋中。 屋中只点着几支蜡烛,不明不暗,褚师潼坐在榻上,正翻着几封信。 王泽旭上前行了个大礼。 “柒王殿下。” 褚师潼察觉不对,立刻起身扶他起来。 “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 第76章 点到为止荆州三阳见宋念 褚师潼肯上去扶,可王泽旭根本不敢起来。 褚师潼见扶不动,便也知这次是出了什么大事,以至于王泽旭这般的卑躬屈膝的来恳求自己。 她重新坐回榻上,言语也冷下了几分。 “王公公,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且不说你我多年利益来往,光说情分,公公也算是我多年的朋友了,你若是真有难处,直言即可,难不成我能做到还故意欺骗你还不成?” 王泽旭跪地朝着褚师潼行了个大礼,双手相合之上,道。 “殿下,若非是在走投无路,奴才也不愿再三前来麻烦你。” 褚师潼道:“你有话说话,做出这副样子,我瞧了也不舒服。” 王泽旭起身,低着头,声音恳求道:“实不相瞒,我想求殿下一件事......” “嗯。” “我......”王泽旭欲言又止,叹息一声,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褚师潼给他倒了杯冰茶,示意他坐下。 “有话坐下慢慢说,你提早说清楚,我也提早给你想对策,若实在是解决不了,起码能给你出个主意,不至于让事情变得更糟。” 王泽旭端起那杯冰茶一饮而尽,食不知味。 抬眸,不敢直视褚师潼,复而再次垂下,嗓音苦涩。 “我在宫中有一......关系很好的朋友,名为花影,以前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当差......” 月光清冷,树影稀疏。 王泽旭慢慢讲起了他与花影的故事。 原来王泽旭年幼就被家人卖进了宫里,好在运气不错,一进宫就被之前的大内总管看上,成了他的跟班。 在宫里许多年头,王泽旭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虽为阉人,也有人不嫌弃,愿意跟他交朋友。 花影便是其中的一位。 她与王泽旭的过往大差不差,也是年幼就被家人卖进了宫里当宫女,两人相识这一年,双方都不过七八岁。 花影不嫌弃他阉人的身份,对他百般照拂。 王泽旭感恩在心。 两人年复一年的相伴,互相都产生了好感,但因为王泽旭是个阉人的身份,所以一直闪躲,不敢直面花影的心意。 后来,大内总管退休了,王泽旭接班替位,未遇褚师潼之前,宫中处处碰壁。 花影一直陪伴左右。 花影长大了,出落的十分漂亮,也会不少的针线活。 王泽旭的衣物基本上都是花影空闲的时候缝制的,连荷包跟鞋袜都是花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一次偶然,褚师潼和王泽旭结成地下联盟,内务府总管也换成了他的人,在皇宫的日子也终于好过了起来。 王泽旭有了势力,自己的日子好过是必然,而花影的日子也因为王泽旭好过了起来。 一个宫女的日子再好过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不过是月例银子比别人多些,得到的物资和伙食也多些,可这些也足矣让她在后宫之中好过很多。 前些日子不知怎么了,丽妃莫名其妙把花影从皇后娘娘那里要走了。 花影自从去了丽妃的宫中之后,日子翻天覆地,几乎处处被刁难。 丽妃性子嚣张跋扈,平日里磋磨下人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了。 今日下午,因为花影打碎了丽妃一个花瓶,丽妃罚她在宫门口一直跪着,直到现在都未曾起来。 花影中途晕了两次,丽妃直接让人泼冷水把她逼醒,醒后继续跪着,还说要一直跪到天亮,若是花影再装晕,就直接命人拖出去打死。 王泽旭虽然身为大内总管,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奴才,怎么可能跟主子正面去谈,这种私相授受之事也无法让褚师御知道,所以只能来找褚师潼了。 褚师潼听后,道:“这事你不应该直接去找钰王吗?” 丽妃是钰王的母妃,平时都把这个儿子当成爹似的惯着。 若是褚师枫肯开口,丽妃定然会放过花影,没准儿还能直接让花影出宫。 王泽旭道:“我刚才去了钰王府,钰王不肯见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才来找的您......花影前些日子在丽妃娘娘宫里当差就被各种奚落责罚,原本身上就有不少的伤,今日跪了这般久,又被冷水泼了好几次,怕是再跪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 褚师潼明白了,王泽旭的意思是,想让她去找褚师枫求情。 但这事儿褚师潼也不好出面。 若是自己出面,褚师枫一查便知道自己跟王泽旭地下有什么勾结,否则为何平白无故让他进宫找丽妃,只是为了救一个宫女。 要么就是让云想容出面。 这更难。 云想容完全没有理由把花影要过来,因为丽妃的母家势力可比云想容高太多,自从后宫协理权给了丽妃和云想容,丽妃在后宫简直横着走。 褚师潼和云想容的关系已经炸裂到一种地步了,给韩欣悦的麻叶烟中的罂粟含量极低,为的就是慢慢要她性命。 若是这时候求她,褚师潼是绝对不愿的。 可因为这种事前去找褚师枫,褚师潼也不是很愿意。 褚师潼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道:“前些日子因为京城流言的事我就与皇兄关系渐渐疏远了,若是因为这件事去找皇兄,怕是不太好。” 猛的一听似乎是有些委婉的拒绝,但褚师潼又道。 “不过这件事也并非毫无转机。” 王泽旭立刻道:“还望殿下指点迷津!” 褚师潼的手轻轻抚摸着茶杯,慢条斯理的说道:“后宫嫔妃虐待宫人之事虽然司空见惯,但后宫可没这样的规矩,她们只敢私下这般做,断然不敢在父皇面前这般。” 褚师潼点到为止,王泽旭也瞬间豁然开朗。 若是无法救她,那便想办法把褚师御引过去,或者路过,只要褚师御看见了,王泽旭再合时宜的说几句,花影肯定能保住,就算为了丽妃自己的名声,她也肯定会饶过花影。 王泽旭起身行礼,感激万分,“多谢殿下!” “不过,本王倒是要提醒你一句,若这件事你处理不好,丽妃因此受罚,或许那位花影姑娘的日子会更难过。” 王泽旭的情绪慢慢平稳,声音沉重道:“可花影如今还未到出宫的年岁,我也没有理由放花影离开这座牢笼。” “再等等吧,若是花影姑娘能撑到我从荆州回来,说不定我能把她朝皇兄要出来。” “多谢殿下。” 褚师潼说的也就是后话了,不出意外,花影是坚持不到的。 只能看今晚丽妃和褚师御之间如何,若是褚师御因为苛责下人之事责备丽妃,估计花影就算一时保全性命,也难逃一死。 若是褚师御未曾计较,甚至留宿丽妃宫中,想来丽妃也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追究花影的过错,不过日常的刁难还是免不了的。 褚师潼又并非后宫之人,也并非热心之人,这种事只能勉强给一个方向,剩下的就让王泽旭慢慢去想办法吧。 ...... 七月十九,入秋。 这日,司景离正式在朝中受命,代褚师御访寻荆州。 文武百官各种出言阻拦,无非是觉得司景离这个花瓶去荆州访寻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罢了。 褚师御执意如此,还吩咐了褚师潼前去泉州二十四桥处理一些事。 泉州二十四桥不过是个幌子,等出了京城,谁知道褚师潼去哪里。 两人领命,前后出发。 褚师潼暗中乘着马车离开,因为两人的马车不能相撞,所以前后离开的京城,过几日柒王府也会假装褚师潼要去泉州,放一辆空马车出去。 褚师潼临走,以防万一带上了如霜和见影,季书留在府中,碧水随行。 狸奴曾主动说要跟褚师潼一起,但褚师潼没答应。 在褚师潼眼里,这一世的狸奴并未对自己投诚,故而也不知狸奴是否会再次往乐曲中动什么手脚。 泉州路不算远,走个四五日也就到了。 因为害怕有人走露风声,褚师潼选择了绕路,并且不跟司景离撞在一起,已避免被发现。 —— 七月二十五,褚师潼的马车到达泉州三阳县。 三阳县位于荆州西南方,离疫情区眼中的洪山县并不算远,也不算近,中间隔着一条河。 褚师潼到三阳县的时候,恰好的中午。 宋念与褚师潼约定的时间正是七月二十五,具体时间没定,因为定了也不一定能到,所以只说明了在哪家客栈相见。 褚师潼猜测,宋念肯定早就在客栈窗边坐着喝酒了。 车夫驾车找了很久,几乎把三阳县整个转遍了,硬是找不到红尘客栈在哪里。 一直转到了下午,褚师潼实在是坐不住了。 “碧水,让车夫停车,我下去找。” 碧水喊停了车夫,马车停下,褚师潼下车。 正巧在三阳县较为繁华的街头。 褚师潼今日穿的比往日更加朴素了不少,衣裳雪白,为了防止有人能认出自己,还特意披散着头发,让碧水打了把伞遮阳,猛然看去,恍若跌入凡尘的仙子。 北青国对于男子女子披散长发没有什么礼仪标准,所以披散着长发也是常见之事。 褚师潼在街头看了一圈,没找到所谓的红尘客栈。 碧水打着伞也跟着看了半天,道:“殿......公子,是不是宋公子写错了,奴婢记得三阳县旁边还有个县城叫二阳县,会不会是宋公子多写了一笔?” “不排除这个原因。” 只是褚师潼白白绕了一圈,为的就是来见宋念。 司景离估计已经到了荆州城里了,三阳县离荆州城还是有半天的路程的。 褚师潼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 她不觉得宋念是个连“二”和“三”都分不清的人,难不成是红尘客栈倒闭了?还是宋念手抖多写了一横? 碧水道:“公子,您一天没用膳了,不然先随便找家客栈吃个饭吧,吃完饭也好有精力再找宋公子呀。” “先在街上走走吧。” 碧水跟在褚师潼身后,在街上转了半天。 实在是没瞧见红尘客栈的影子,便只好随机问了一位路人。 “大娘。”碧水笑着上前套近乎,“您知道红尘客栈在哪儿吗?” 大娘随手指了指前面那条街,道:“那边,红尘客栈的牌匾前几日掉下来了,你们往前走,没牌匾的那家就是。” “谢谢大娘。” 总算是找到了红尘客栈所在的位置。 两人走过刚走过路口,不远处一人骑着马朝着他们走来。 褚师潼以为是宋念,还觉得奇怪,宋念怎的开始骑马了,结果走近看到褚师绚那张脸,褚师潼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褚师绚来到褚师潼面前下马,黑衣矜贵,相貌俊美,气质温润沉稳,好似一块精雕玉琢过的美玉。 见到褚师潼,他微笑起来,“小七怎么来这边了。” 褚师潼干笑着,心里却觉得自己大白天见鬼了。 “我来这边逛逛。” 鬼知道褚师绚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他不是在疫情区吗? 褚师绚主动说道:“真巧,我来这边采购一些物资,洪山县那边,食物和水都出了些问题。” 褚师潼笑笑,“那就不打扰皇兄忙了。” 她带着碧水就要赶紧走人,不料还没走几步就被褚师绚叫住了。 “小七,等下。” 褚师潼不情不愿的回头,脸上是虚假的微笑。 褚师绚的脸色突然严肃了些,两步追上来似乎想告诉褚师潼什么事。 这时,路对面传来了一道男声。 清脆似玉石碰撞,清冽温柔,带着笑意的洋洋盈耳。 “小七!” 听到这声音,褚师潼脸上的笑容立刻真了几分,瞬间把目光看向了路对面。 宋念正坐在客栈的窗边,支着一条腿斜斜靠在窗棂上,身穿水墨玄衣,手执一壶清酒,竹簪束发。 墨发黑如玉,剑眉微挑,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带着几分笑意,棱角分明的轮廓让这张脸的俊美几乎到达某种顶峰,修长高大却不粗狂的身材可谓是刚刚好,周身非凡的气质在平平无奇的景色中杀出重围。 褚师潼立刻扬起笑脸朝着他挥了挥手,未曾注意身旁人的脸色。 “二哥!” 或许是因为前世并没有这两位结拜兄弟,处于一种未知的真情,褚师潼对两人的到来十分的意外,也十分的珍惜。 宋念一个翻身利落的跳下窗子朝着褚师潼走来。 可还未走到跟前,视线就与褚师绚狠狠的撞上。 第77章 两兄长见面分外眼红 宋念在未走到跟前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 褚师潼浑然不觉异样,还往前走了两步到宋念面前,眼中皆是许久未见的新奇和欢喜。 “好久不见呀二哥!” 宋念回神,垂首之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伸手揉了揉褚师潼的脑袋,道:“是好久不见呀,小七。” 碧水打着伞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还觉得奇怪,刚入秋还炎热的天气怎么突然感觉周围的气息这么冷。 她快步上前给褚师潼举着伞。 “你可知我找你多久?”褚师潼道:“都是你寻的这个客栈不好,牌匾前几日掉了你也不让他快些安上,害得我在绕了又绕,把三阳县都寻了个遍,差点就以为你写错了,原本想写的是隔壁的二阳县。” 宋念挑眉望着她,“你二哥是那种连二和三都分不清的人?” “那可不一定。” 褚师潼阴阳怪气道:“没准儿二哥这些日子不见,脑袋被撞坏了呢。” 宋念气笑着,往她眉心狠狠弹了一下。 “你呀!刚见到我就咒我!” 褚师潼疼的“嘶”了一声,连忙揉着眉心。 宋念并没用多大力气,不过是装腔作势吓唬她一下罢了。 可未曾想就是那么一下,褚师潼雪白的皮肤就已微微发红了。 宋念这才知道自己力气用大了,连忙想查看褚师潼的伤。 褚师绚立刻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手,眉目中都是高悬的警戒,音色冷漠带着几丝警告。 “说话就说话,别对她动手动脚。” 宋念冷不丁被他抓住胳膊,愣了一瞬,随后不气不恼的笑了起来。 嘴角的一抹笑意映在俊美的脸上,活灵活现带着几分嘲讽,眸子虽然弯着,可没有半分笑意。 “不愧是当哥哥的,真懂心疼弟弟呀。” 褚师潼赶紧胡乱揉了揉眉心,抬手分开了两人,挡在宋念面前,道:“兄长,二哥没有动手动脚,不过是跟我开玩笑罢了。” 褚师绚冷笑一声,道:“你眉心都红了,这还是玩笑?” 褚师潼:“他又不是故意的,你干嘛这么说?” 褚师绚似乎想反驳,可欲言又止,心知褚师潼的胳膊肘肯定拐不回来了,只能用冰冷的眸子瞪向宋念。 宋念在褚师潼身后,一副对褚师潼保护他的姿态十分受用的架势,道:“听到没?你弟弟说没事,我就知道小七肯定是理解我的。” 褚师绚无声攥紧了拳头。 褚师潼觉得场面有些难以控制了,便道:“兄长不是还有事吗?你快些去忙吧。” 褚师绚望着宋念在褚师潼身后带着几分得意的嘲讽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姿态,道:“不急,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褚师潼:“……” 宋念没想再搭理褚师绚,对着褚师潼问道:“小七可曾吃饭了?” 褚师潼面对褚师绚那张纠结的脸,在转头面对宋念的时候瞬间变成笑意吟吟,道:“没呢,我找你这么久,饭都没吃。” 宋念余光见褚师绚看到这一幕脸都有点黑了,忍不住笑道:“那二哥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啊!” 褚师潼一口应下,还不忘敷衍褚师绚一句。 “兄长那么忙,有事还是快些去解决吧,我要跟二哥吃饭去吧。” 褚师绚沉声道:“不忙,正巧我也没吃饭,那就劳烦这位公子一并请了吧。” 褚师潼:? 褚师绚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 她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委婉的说:“兄长,二哥和你也不相识,带你一起吃饭多尴尬呀。” 褚师绚铁了心似的,硬是要去。 “无妨,不相识没关系,相识一下就好了。” 褚师潼转头,无声的翻了个白眼,心里早就把褚师绚骂了个遍。 非要跟来。 难不成他褚师绚差这一顿饭钱吗? 宋念也笑道:“小七的兄长要来,我自然欢迎,那就看在小七的面子上,一起请了吧。” 褚师潼腹诽,真不用看她面子,赶紧让他走吧。 褚师绚道:“那就多谢了。” …… 红尘客栈。 下午几乎没有吃饭的人,偌大的客栈,只有一桌坐着三个人。 桌上的气氛尴尬,僵持。 碧水在旁边站立难安。 褚师潼坐在宋念身边,两人说说笑笑,不大的四方桌,褚师绚坐在对面,无声的吃饭。 倒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宋念夹了几筷子红烧肉到褚师潼碗里。 “小七还是没长高呀,一看就是平日里挑食。” 褚师潼嫌弃道:“我不爱吃肥肉,你夹走。” “行。” 宋念又把肉夹进自己的碗里,仔细盯着肉看了看,夹起来放进自己嘴里,道:“肥瘦相间嘛,哪里都是肥的,味道还可以,你尝尝?” 褚师潼道:“好吃你就多吃,你再长高点,最好有十八尺那么高,到时候我坐你肩头你扛着我,多威风。” 宋念:“……” 刚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的手停在半空。 他不敢置信看向褚师潼:“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把我当牛马使唤?” “那又怎样?”褚师潼毫不在意道:“我把你当牛马是你的荣幸,你别不识好歹,我还吃亏了呢。” “你吃什么亏?” “牛马四条腿,你才两条。” 宋念嘴角抽搐,忍不住道:“这么久不见,你的嘴怎么变得这么毒?难不成你被黄蜂蛰过嘴?” 褚师潼哼笑一声,想起某个粘人的小世子,道。 “我是被蝴蝶亲了,你才被黄蜂蛰。” 也不知这句话让褚师绚想起了哪个场景,忽的用力把筷子拍到桌上。 桌子一震,猝不及防吓了两人一跳。 褚师潼短暂惊愕后回神,道:“兄长,你吃完了?” 言语中,甚至连同目光中,都带着一起急不可耐的期盼。 褚师绚暗中咬牙,露出一个微笑,道:“没有。” 宋念似乎看出来点什么,对褚师潼道:“小七呀,你去外面找一下阿英,让他把我之前买好的好酒送来。” 阿英是宋念的小侍。 褚师潼道:“为何我去?我不去。” “就你认得。”宋念给褚师潼使了个眼色,“你的侍女又不认得。” 褚师潼感觉这是故意要支开自己,不情不愿的起身,临走还不忘对褚师绚说道。 “兄长吃完了吗?吃完了我正好送你出门。” 她对褚师绚使眼色,让他赶紧跟自己走,大不了自己请他一顿。 褚师绚跟瞎了一样,看都不看一眼。 褚师潼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带碧水离开了客栈。 宋念看着褚师潼出去了才不紧不慢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了椅子上,抬眸正视着褚师绚。 “小七可比你有趣多了呢。” 褚师绚的脸色是从未见过的冰冷。 “我警告过你离她远些。” 宋念笑了笑,丝毫都不曾慌乱,道:“你的警告没有用,不如让你们北青的皇帝来警告我吧,或许这样正好给我个理由对你们北青开战。” 面对褚师绚,他骨子里都带着轻狂的高傲。 好似刚才在褚师潼面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褚师绚沉了一口气,语气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 “你一直留在北青做什么?” “我的事,没必要跟你交代。” 褚师绚又道:“你别妄想从小七这里干扰北青的朝政。” 宋念笑得有些让人背脊发凉。 “褚师绚,你没必要这样提防我吧?我上次就对你说了,我不过是喜欢你的小七弟弟,想跟她做个朋友罢了。” 宋念继续说:“玉佩上次也给你了,不过我觉得这玉佩小七还得再给我,你说你费这么多劲有意思吗?相比你,小七很明显更喜欢我这个哥哥,同父异母即是敌,你何必为她如此操心,难不成你怕她与我勾结害你北青?” 褚师绚语气笃定道:“小七不会做这种事。” “那你这样又是为何?”宋念道:“小七这么可爱的人都不喜欢你,指不定你在背后怎么害过她。” “胡说八道!” 褚师绚怒道:“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宋念见到褚师绚生气了,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真是天大的误会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若真想挑拨离间,你信不信只要我开口,小七便会远离你?啧,好像她已经在远离你了,还是你这个哥哥太差劲了,以至于她更喜欢我当哥哥。” “任凭你怎么说。”褚师绚压下情绪,冷声道:“宋怀瑾,别让我知道你对她下手,否则你定然走不出北青!” 宋念感慨道:“真是心有灵犀呀,这句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他的笑颜虚假至极,连目光都如虎般带上震慑的威胁。 “小七是本宫认的义弟,若是你们北青的皇子谁敢不长眼的对她下手,莫怪本宫带兵踏平你北青!” 对话到这里,两人不欢而散。 褚师潼跟阿英带着酒来的时候,褚师绚已经离开了,只剩宋念一个人在桌前拨拉着盘子里的红烧肉。 褚师潼问道:“我兄长走了?” “嗯。”宋念唉声叹气道:“你兄长实在是太凶了。” “怎么了?” 看着宋念无精打采的样子,褚师潼隐隐感觉褚师绚那厮又作妖了。 宋念叹息一声,垂眸装作伤心的样子,道:“你兄长让我这种闲杂人离你远些,说你们家里家大业大,我高攀不起。” 他有些郁闷的抬眸望着褚师潼,道:“小七,你家里不是开客栈的吗?” “……” 褚师潼真想撕了褚师绚那张嘴。 “是开客栈的……就是……客栈的规模很大,北青已经有好多家了,我兄长就是莫名其妙的,让二哥受委屈了。” “是好委屈啊。” 宋念道:“若是小七陪我多喝几天的酒就好了。” 褚师潼思考片刻,道:“我来荆州还有别的事,最多陪二哥两天我就要走了。” “什么事?” 宋念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荆州的疫情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扩散的比想象中快那么多,早知道就不定在荆州了。 他有些担心褚师潼是来处理疫情的。 褚师潼干笑两声,道:“家里在荆州城有分店,好像是分店出了家贼,贪了不少银钱,父亲让我来查一查这件事。” 宋念明白了。 北青这几年确实越来越穷了,之前听宫里的探子说税收少了万万两,想来褚师潼不是来插手疫情的。 “好吧,两天就两天吧,我也知足了。” …… 酒足饭饱的两天后。 来三阳县的路上,如霜被派去保护司景离了。 这两天飞鸽传信说了最近的动向。 约莫就是,荆州那群官一直把司景离当祖宗供着。 司景离发了不少脾气,把他们上上下下折腾的够呛。 就因为吃饭必须用象牙筷子,差点把整个荆州上下翻一番。 好不容易找到了,司景离又嫌弃是别人用过的,随手扔地上摔坏了。 荆州巡抚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褚师潼看见这一段都被逗笑了。 “小七笑什么呢?” 宋念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褚师潼收起信,道:“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养了个娇娇儿,脾气大的很,我刚走就把上下折腾的没有安生日子。” 宋念来了兴趣,“几日不见,小七都金屋藏娇了?” “怎么就是金屋藏娇了。”褚师潼道:“我以后可是要跟他成亲的,让你说的好像养了个情人似的。” “啧,还成亲。” 宋念语气酸酸的说道:“你都不带弟妹见见你二哥?” 褚师潼想起司景离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他叫声二哥,也不知宋念知道司景离的身份后还敢不敢受着。 宋念以为褚师潼不愿,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二哥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见过女子比天上掉的雨都多,这女子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褚师潼笑道:“那你有福了,你弟妹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什么美人我没见过。” 宋念趴到窗前,望着下面街道来回的行人。 “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子就是我娘,其次就是我妹妹,其他女子再漂亮也就那样,美不到哪里去了,不过若小七是女子的话,恐怕能跟我娘共排个第一。” 褚师潼无语道:“你这话说的,结拜兄弟还把我当女子?” “不怪我呀。” 宋念回眸,微风轻佛他的发尾。 “实在是前几日刚见你的时候被你惊艳到了,若不是我认出你的婢女,我还真以为是哪家美如天仙的女子出来上街了。” 第78章 满月玉与金莲令 “少在这里说浑话,你若是闲着没事做,就去把我的马车洗一洗。” “这怎么能叫浑话?”宋念笑道:“如果我说你要是个女子我定然娶了你,整个九州我都给你打下来,这才叫浑话。” 褚师潼一脸嫌弃的说道:“你快些闭嘴吧,再让你说下去我明儿个就该出家了!” 宋念扬声笑的不亦乐乎。 阿英这时凑了过来,低声在宋念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眸光深邃的看了阿英一眼。 阿英立刻低下头去。 褚师潼在一旁看着,觉得有点奇怪。 宋念的性子再开朗不过,就算是扔条狗给他,都能唠上两个时辰。 为何他的近身小侍阿英这样沉默寡言。 宋念转过头,脸上又带上了笑容。 “小七,家里派人给我传话来了,二哥先出去一下,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要太想我。” 褚师潼正好也想继续看看如霜传的信,顺势道:“你快些走吧,别在这里烦我。” 宋念转身离开了房间,一路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后院站着一位黑衣人,浑身上下包裹的十分严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腰上佩戴着一枚金色的令牌,令牌上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 见到宋念,黑衣人立刻上前行礼。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宋念沉下脸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开口道。 “不是说了吗?在这里别叫我太子殿下。” 黑衣人道:“属下知罪,请公子责罚。” 宋念没耐心的说道:“别说废话,是不是我老爹又在喊我回去?” “陛下和娘娘听说北青起了疫情,对您十分担心,想让您快些回青莲。” “不回。”宋念道:“跟他们说,要是还不断了给我找太子妃的念想,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黑衣人语气苦涩的劝道:“殿下,陛下整日繁忙操心国事,实在是需要您回青莲帮忙,娘娘和公主都一直记挂着您,为您食不下咽夜不能寝,您来北青都快一年了,也该回去了......” 宋念随手摘下院子里的一朵野花,态度不冷不热,甚至有些好笑的问道:“你这话是宋明珠教你的吧?” 黑衣人目光飘忽道:“不、不是公主教的......是属下自己想的。” “你告诉我老爹和老娘,他们不打消给我娶亲的想法我是不会回去的,再告诉宋明珠,若是再跟跟你胡说八道,我回去多少得揍她一顿。” “殿下......”黑衣人无奈道:“您离开的这一年, 青莲上下流言四起,若是再不回去,怕是大家都以为您......”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宋念闻言,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道:“这样吧,你让他先把之前给我定的亲退了,退婚书送来,我就回去,顺便跟老头子说一句,别总催我,我在这儿认了两个极为不错的兄弟,等回了青莲要赏几个王位给他们玩玩儿,让他别不舍得那仨瓜俩枣的。” “啊?” 黑衣人满眼的震惊,“殿下,您是认真的吗?” 宋念小心翼翼把花收起来,随口道:“能说出口的话,自然是思虑之后的话。” 黑衣人有些懵,更多的是一种对宋念说出来的话的震惊,有些手足无措的问道:“若是、若是陛下不同意怎么办?毕竟陛下和娘娘都一直想着给您成婚这件事……” 宋念有些烦躁的起身往回走,“你让他们少废话,想让我回去就闭嘴别再催我,否则信不信我现在就自宫让老宋家断了根脉?” 黑衣人连忙道:“别别别!殿下息怒!” 宋念带着花掀起帘子回了客栈,临走不忘说道:“你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 褚师潼看完了信,宋念也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朵不知道从哪儿摘来的花,跟送宝贝似的送到褚师潼面前,道:“小七看看,可好看?” 褚师潼微征一瞬,望向他。 “二哥这是要送给我?” 宋念看了一眼空旷的屋中,道:“这屋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其他人?” 褚师潼突然笑了,随手接过了这朵花。 “我还以为是什么名贵的花,没想到二哥送花也这样敷衍,是从哪个路口捡来的?” 宋念看褚师潼表面很嫌弃,动作间却十分小心,心里不由得十分畅快。 “后院捡的,你若喜欢,我再给你捡一朵。” 果然,弟弟就是比妹妹好,眼光都跟自己一样。 若是这花送给宋明珠,还不被她直接扔到池塘里嫌弃。 “我又不是要饭的,让你天天给我捡东西做什么?” 褚师潼望着这朵火红的野花,不自觉的想起了司景离眉心的朱砂,道:“我听说青莲有种金色的芙蓉花极为漂亮,若是有生之年有幸看一看就好了。” 宋念两步走到褚师潼的床前,毫不客气的直接躺了上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道:“青莲的映日芙蓉确实好看,毕竟是王室专用的嘛,哪日有空去青莲,我进宫给你偷一朵回来。” “少吹牛了。” 褚师潼道:“青莲国富兵强,跟北青可不一样,听说他们王宫都有天罗地网,想凭轻功入宫根本不可能。” 宋念只是笑笑,并没多在意。 “那又如何,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谁能拦住我。” 褚师潼知道他的性子,赶紧劝道:“我不过说说,又不是真的想看,你可别发疯,你要是为了这么一朵花被乱刀砍死,我还不得愧疚的吃不下饭?” 宋念忽的在床上转过身,一手抱着褚师潼的枕头,一手支着下巴,如墨的长发散乱的垂下,俊美的脸上带着些慵懒肆意的神色。 “我为小七摘花而死,而小七这个小没良心的只是愧疚的吃不下饭?” “那不然呢?” 鬼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用没良心来形容她,褚师潼自认为这辈子已经很有良心了。 褚师潼从窗边的椅子起身走近,低头看着在自己床上肆意妄为的宋念。 若非自己没有司景离那样的洁癖,恐怕宋念早被踹下床了。 宋念亦扔掉了枕头,躺在床上伸开双臂,抬头认真看着她。 “若我为你而死,你要为我殉情才对,再加上大哥,你俩都要给我殉情。” 褚师潼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雪白枕头上的灰,道:“那叫陪葬。” 宋念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也可以这样说。” 褚师潼把枕头放回床上,自己也寻了个靠边的地方躺着,她觉得自己和宋念好似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床也在这时变成了草原,可以躺在上面畅所欲言。 “那应该不太行,毕竟我有未婚夫。” 宋念一僵,猛地睁大了眼睛。 褚师潼思绪云游在外,道:“虽然他脾气大待人没礼貌爱挑食喜欢甩脸子习惯阴阳怪气还娇贵的很,不过他还有很多优点是我喜欢的。” 宋念却一直顿在褚师潼刚才那句话的最后三个字上不能回神,他侧目瞧着褚师潼,褚师潼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对。 褚师潼继续道:“他是这世上最真心待我的人,即便有一天我被万夫所指,他亦会冲破万军前来护我,哪怕是为我万箭穿心,死之前也要支撑着爬到我脚下,死在我身旁。” 宋念堪堪回神,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他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也不好直接问,只得继续接话。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因为他能力还不足够保护你。若是你可以找到能够完全保护你的人,你不会有被万夫所指的一天,因为天下人不敢。” “说是这么说。”褚师潼有些尴尬的笑笑,“不过每个人和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既然已经得到了这个人的真心,就不该朝三暮四去寻找旁人了,除非有一日,他亲口告诉我他变心了,否则我是不会放手的。” “小七是个长情之人。”宋念道:“也不知弟妹究竟长什么模样,能让小七魂牵梦绕至此。” “以后有机会带你见见。” 褚师潼说罢,忽的闭上了嘴。 见见。 怎么见? 难不成让司景离扮成女子?那岂非用谎言来掩饰谎言? 褚师潼不觉得所有人都可以接受断袖这种说法,她也没有想表露自己真实性别的意思,或许有一天会亲口告诉宋念和展昭,但肯定不是现在。 宋念故意用“弟妹”一词试探,发现褚师潼并未纠正,他开始有些怀疑是否自己真的听错了。 但这个房间如此安静,“夫妻”二字相差这么多,怎么可能听错? 还是说自己听的就是对的,但褚师潼不好意思告诉自己? 一时间,宋念也不确定了。 褚师潼从宽袖里拿出那半块满月玉,递给宋念,道:“对了,这块玉还作为信物给二哥吧,之前我家兄长冒昧收走,实在是有些不礼貌,不过他这个人就是有些没礼貌,你别介意。” 宋念接过玉佩,拿在手里细细打量,有心无意似的问道:“你兄长似乎跟你关系很好。” 褚师潼道:“一般。” 宋念试探性的说道:“可我总觉得,你这个兄长,对你有些……过于关心了。” “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褚师潼回想了一下褚师绚之前对自己的态度,道:“我家里关系复杂,他是父亲的正室所生,并非同母,我母亲……算是个贵妾吧。” “你看,这不就更不对劲了吗?”宋念道:“他与你并非同母,你也说了你家里家大业大,同父异母的兄弟注定生下来便是竞争关系,就算是同父同母也有竞争关系,只要掺杂了利益,所有感情都是藏着毒药的酒,绵里藏针的棉。” “二哥的意思是他是在监视我?” “……” 宋念突然沉默。 褚师潼追问:“不是这个意思吗?” 褚师潼本身就有这种感觉。 褚师绚私下的人手比自己只多不少,监视自己基本上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宋念看了褚师潼一眼,褚师潼的侧颜与散落的头发,无论是哪一个角度看着都是那样几乎完美无缺的惊为天人,清冷却又透着稳重,稳重的性子里还不失孩童的天真可爱。 尤其是那双浅茶色的眸子,纯净的像一汪清水。 宋念小心翼翼的问:“小七,有没有说过你的模样有些……像女子?” 褚师潼白他一眼。 “你刚才就说过了。” “……” 宋念道:“我想说的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兄长有见不得人的特殊癖好?” 褚师潼一愣,表情茫然起来。 “什么?” 宋念振振有词的分析道:“我曾见过一人,就喜欢貌美之人,无论是男女统统来者不拒,或许你兄长因为你的外表对你觊觎之心也不一定。” 褚师潼蹙眉,沉默许久,表情愈发狰狞。 她无法接受这样大胆的想法,而且这事儿上辈子她派人监视那么久也没听说有什么不良癖好啊。 “二哥,你脑子坏掉了吧?我就这样告诉你,若是有一日兄长继承了家里,第一个要宰的人就是我。” “你为何这么肯定?” 为何? 因为上辈子已经被第一个宰过了。 褚师潼不知道怎么说,只好随口敷衍道:“我家里情况复杂,兄弟们之间基本都想杀了对方,不可能有这种变态。再说我兄长有喜欢的女子,他以前跟我说过的。” “哦,原来是我多想了。” 宋念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那你以后要加倍小心他。” 不用他提醒,褚师潼自己心里都清楚。 “知道啦。” …… 七月二十八日,傍晚。 褚师潼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对宋念说道:“好了别送了,我这就走了。” 宋念道:“你不让我跟着你去,那你就多加小心一些,最近荆州的疫情特别严重,可千万别传染上你。” 褚师潼懒洋洋的摆了摆手,“知道了,会小心的,这话二哥都念叨两天了。” 被人真正友好的关心的滋味,还是挺好受的。 “你小子还真是的!我为你担心你还嫌我烦,真是好心都喂了狗。” 宋念嘴上不饶人,手里却早已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金色令牌递给褚师潼。 褚师潼接过看了看,令牌很小,似乎是某种令牌的附属,没有刻着任何字,上下镶嵌着碧玉,牌面上只有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这是什么?” 第79章 至荆州城杀心如火如荼 宋念神神秘秘的凑近道:“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我就得回家了,回去之后就没现在这般自由了,不能常陪伴在小七身边,身为兄长我还是很担心的,我给你的这枚令牌你一定收好,切莫别让旁人见到,这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就算你闯下大祸马上就要送上断头台,只要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皇帝来了也得保你一命。” 褚师潼望着手里的令牌,眼睛有点发光。 “这么神奇?二哥,你莫不是在逗我玩儿吧?” “你二哥能骗你?” 宋念道:“别说我吹,这令牌可大有来头,我也是偶然得来的。” 见宋念如此认真,想来应该不是假话。 褚师潼倒是从未听说过这种无字令牌,突然之间觉得手中令牌贵重的有些拿不起。 她把令牌又递了回去。 “这么重要的东西,二哥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虽说褚师潼也是真心对待宋念,可这么贵重的东西,褚师潼还真不好意思收了。 宋念把令牌推了回去,道:“你我兄弟,你跟我客气什么,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再磨磨唧唧我都看不起你了,别让旁人看到,快收起来。” “好吧。”褚师潼心中五味杂陈的把令牌收了起来,“那就多谢二哥了。” “跟我客气什么。” 宋念笑笑,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有空带弟妹找我玩就行,对了,我家是青莲的,你若是有事找我,可以写信送去青莲天城的裕华路十二号宅。” “我记下了,谢谢二哥。” 褚师潼只知道宋念是个富家公子,未曾想他竟是青莲之人。 青莲国富兵强,富贵人家比比皆是。 褚师潼想起令牌上的那朵芙蓉花,猜测应该是宋念家中曾经得到了青莲皇帝的什么赏赐,这令牌或许就是个身份贵重的象征。 北青不如青莲,若是自己出了事,拿出青莲的东西来,北青也不敢无视青莲的威严选择强杀。 这么一想,褚师潼心中万分动容。 这样贵重的东西,宋念居然说给就给了。 真是好兄弟啊。 马车缓缓启程离开,驶向东方,朝着荆州城走去。 —— 七月二十九。 褚师潼到达荆州城。 此行褚师潼依旧用的假身份,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她披散长发以女子身份入住了一家客栈,如霜得信,立刻前来汇报这几日的情况。 “世子殿下前两日已经查过荆州的账了,花了一天的时间核对税收,每一笔都对的上。” “若是对的上,为何欠了那么多税款?”褚师潼道:“荆州在疫情之前可并未出过什么大事,按理来说庄稼正常生长,经济也该稳定,可我一路上瞧着荆州,百姓们都在辛苦耕种,市井小贩都在起早贪黑,可他们却人人粗布麻衣,吃着甘薯窝头,钱不在百姓身上,也不在国库里。” 若动物光吃不胖,那它的肚子里一定有了寄生虫。 若百姓勤劳却不能致富,那一定是社会有了吸血虫。 如霜低头道:“世子殿下怀疑是假账,质问过巡抚大人,昨天甚至命人把巡抚府中上下搜了一个遍,但什么也没搜出来。” 褚师潼没说什么。 能搜出来就怪了。 荆州远离京城,这边的官宦早就勾结成了一张网,一路上的百姓都是穷的,那就证明荆州的百姓都被搜刮了。 这可不是一个巡抚就能做到的,起码荆州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儿都在其中。 褚师潼道:“你别跟着司景离了,你去寻找一个钱庄的管家,名为刘泽山,一天十二个时辰尽可能全都盯着他,他身边没准儿有不少暗卫,你想办法在不惊动的情况下监视一下,他手里有个账本,搞清楚放在什么地方。” 如霜微微愣了愣,不过片刻,垂眸应道。 “是。” 褚师潼前世的精力都放在了后几年的夺嫡之中,虽然前世这件事不是自己处理的,但她看过案宗,处理的大概结果和过程都知道一些,对于这种巨额贪污案件中的重要信息人和线索,褚师潼记得一清二楚。 这也是她愿意前来的原因。 可似乎也是因为前世的精力都用在了朝中各个事情上,才会觉得幼时的记忆愈发模糊。 如果处理一件事的时候已经清楚了结果,从后往前推就会变得轻而易举。 褚师潼又吩咐见影和手下的其他暗卫去监视了一些人,一时间身旁只剩下一个暗卫。 不过自己目前并没有暴露,应当不会有危险发生。 …… 夜半。 褚师潼沐浴完坐在床头,床头只点着一只白蜡。 微弱的灯光照亮屋内简单的陈设,和她手里几封刚从京城送来的信。 安插在褚师枫那边的人传信,说褚师枫已经有所行动了。 似乎是派了不少人过来。 褚师潼安插了很久才在褚师枫手里埋下了一个人手,褚师绚那边防备的密不透风,完全没有安插人手进去的机会。 听说褚师枫这次下了狠手,采用了三种方式对付褚师绚。 一是安排人混淆进去,想办法换掉褚师绚日常接触的东西,让他染上时疫。 这是最正常,也是最温柔的方法。 二是派人混入感染者之中,激起民愤,蓄谋大规模的反动,顺便安插人手进入其中,在民愤激起时率先动手,带领感染的百姓用暴力进行反抗和泄愤,从而能在混乱中对褚师绚进行绞杀。 这次的时疫是一种肺病,感染者的症状与痨病很像,先是发烧,然后咳血,身上生疮。 前世时疫的药方是在下个月研究出来的,第一批药方有问题,并不能达到根治,只能延缓病情。 第二批药方在三个月后,经过改良,可以完全治愈这种时疫。 而在第二批药方研究出来的时候,重灾区的百姓因为疫情已经死了大半,还好隔离的及时,没怎么大范围扩散,危及到的也只有周边几个县城。 这个方法虽然说起来也是有缘由,但可能性并不太大。 感染时疫的人身体都很弱,想让他们反抗,还发生暴动,怕是有些困难。 三就是完全性的绞杀,如果前两次失败了,褚师绚回京的路上已经安排了二十多批死士,无论是走那一条路都最少经历五六次劫杀,任凭褚师绚命再大,也不可能逃过。 褚师枫此举确实是下了狠手,也实在是有勇气。 皇子死于劫杀是大事,这相当于有人直接打了皇家的脸,就算了为了皇家的威严和安定天下百姓之心,褚师御也一定会追查到底。 这种追查可不是随便取证问问路人,这种追查相当于直接把杀人的地点和周围所有城镇甚至整个州都掀起来查一遍。 狗肚子要剖开,飞过的鸟要打下来,蚂蚁洞都得浇上开水。 若是真得手,到时候难免查出褚师枫来。 查出兄弟自相残杀,最轻的后果也是褫夺王位赶去宗人府圈禁,一旦进了宗人府,就相当于直接从皇族的宗卷上剔除了姓名,褫夺身份和封号,一辈子都没机会再出来了。 劫杀这种事,褚师潼随便安排几个人就能做到,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被查出来,否则前世也不会绞尽脑汁才杀了两个。 看过了信中的计划说明,褚师潼不仅感叹。 不愧是褚师枫。 真是狠毒啊。 对自己都这样狠,甚至都敢冒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杀褚师绚。 看来褚师绚的死应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褚师绚一死,褚师枫多半不用自己出手也没了,这两个互斗到最后,渔翁得利之人还是她褚师潼。 褚师潼心情极好的收起写封信,看了下一封。 下一封是季书写的,约莫就是柒王府最近的开支明细。 季书信里写,狸奴常用的琴坏了,他想让狸奴以后用柒王府宝库里的那架流仙琴,说是狸奴先借来弹奏了一曲,用的十分顺手。 前世褚师潼就把流仙琴给狸奴了,狸奴也是死在了流仙琴上。 褚师潼虽然会弹琴,但她总觉得男子会弹琴的很少,琴师大多都是女子,为了避嫌,她很少弹奏。 流仙琴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不过几万两银子,给就给了。 季书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提起了米其林酒楼的事。 袁喜听闻褚师潼成年生日还有几个月快到了,千里迢迢跑回来准备给褚师潼庆生。 褚师凡最近一直在米其林,美其名曰看店,实际上天天在店里蹭吃蹭喝。 谢楚楚跟褚师凡有些看不对眼,俩人关系很僵。 谢楚楚表面看着是个孤身带着孩子的柔弱女子,实际上性格极其倔强,脑子里有自己的主意,否则也不敢只身带孩子来到京城闯荡。 两人不合似乎是因为谢楚楚做了糕点给店里众人吃,褚师凡还记得早些年难吃的要命的桃花酥,尝都没尝就嫌弃的不行,从此就被谢楚楚记了仇。 褚师潼看到这里,几乎都能想象出褚师凡是如何大喇叭一样吵嚷着说谢楚楚做的糕点难吃的。 也能想象出谢楚楚表面微笑,实际内心记仇的样子。 季书说谢楚楚给褚师凡的饭里放了巴豆,害的褚师凡天天往茅厕跑,关键是他本人还很迟钝的不知道为什么。 “啧。”褚师潼笑着自言自语,“堂兄真惨。” 季书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在褚师潼偷着离开京城那天,铃兰公主并不知道自己暗中调查荆州之事,还以为褚师潼等着隔天去泉州,所以上门拜访,但被季书拦了回去。 铃兰公主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想来是哭了很久。 褚师桓和铃兰公主的婚期定在了下个月十五,八月十五,正巧是北青国的花灯节,也算是良辰吉日。 褚师潼肯定是赶不回去的了,季书也早就准备好了柒王府要送给端王府的成婚贺礼。 想到这里,褚师潼倒觉得褚师桓还真是好命,竟然因为铃兰保下一条命。 褚师潼正看着,便听到窗户那边传来了什么动静。 似乎是有人。 她静悄悄的起身,准备上前看一看。 自己身边似乎就阿喵一个弓弩暗卫了,若是真有什么危险人物靠近,阿喵应该一箭就射死了,怎么这老半天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褚师潼走到窗子旁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是有人顺着梯子之类的东西爬了上来,动作似乎很笨拙,并不像暗卫之类的会轻功。 难不成是个采花贼?还是特别笨的那种? 幸亏褚师潼这件屋子的窗户是对着后面小巷的墙,小巷又深又长,一到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正常情况无人会注意。 听到那人已经到了窗边,褚师潼推开窗子想看看这个蠢货到底是何人,可刚打开窗子,就把窗外的人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还没睡?” 褚师潼看到司景离在窗外,像个小贼一样,一身黑衣甚至还带着黑色面纱,因为惊讶瞪圆的桃花眼愣愣的盯着褚师潼目不转睛。 褚师潼看到司景离,微微挑眉,想来应该是如霜临走之前跟司景离说了一声。 “世子殿下倒是不走寻常路。” 司景离站在梯子上有些尴尬,脑子里在疯狂想理由给自己开脱。 褚师潼往下扫了一眼司景离脚下的梯子。 果不其然,看到荣王府的几个暗卫在下面扶着。 “......” 褚师潼道:“你为何不让暗卫直接轻功送你上来?” 司景离振振有词道:“若是他们毛手毛脚把你吵醒了怎么办?” “所以世子殿下选择了动静更大的方式。” 司景离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本世子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这么晚还不睡,你要是早些来荆州城,我也就不至于晚上偷偷来找你了......” “好,怪我,不怪世子殿下。” 褚师潼轻笑,伸手拉着司景离,扶着他从窗户跳进了屋子里。 若非司景离如今身边的暗卫都是自己安插进荣王府的,褚师潼不可能让司景离这样大胆的偷偷来找自己。 一进屋子,连窗户都没来得及关严实,褚师潼就被司景离一个熊抱紧紧抱住。 “褚师潼,好几天不见你了,我好想你呀。” 第80章 潺潺流水初秋之夜 褚师潼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还未关紧的窗子穿过几缕夜晚微凉的风,愈发感觉这个拥抱在初秋之时温暖极了。 “我也很想世子殿下。” “哼。” 褚师潼不过一句回应,司景离嘴角的笑便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你一直不找我,想我是你应得的。” “世子殿下这么说的话,那世子殿下想我也该是世子殿下应得的。” 褚师潼抬头望着他,眸光里是鲜少见到的温柔,她总是这样,无论对谁都极少冷下脸来,可如蝴蝶翅膀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却好似刀锋,无时无刻不在她假装出的温柔从容中透着点点带着杀伐的锐利冷光。 “所以按着世子殿下这么说,就算世子殿下想我,爱我,爱我爱到无法自拔,那也是世子殿下自找的。” 司景离被她这副模样撩的心花怒放。 一本正经的说着令人心跳至极的情话,眉目间的自信和从容好像在他心尖上狠狠捏了一把,让那颗几乎要跳出来的心瞬间溃不成军。 他有些想哭,又觉得此时此刻的欢愉甜蜜让他感觉到十分幸福,声音不自觉在两种情绪打架之时,软的好似春日潺潺流水,只好无助的看向褚师潼。 “怎么办啊褚师潼。” “怎么了?” “我好喜欢你呀。”司景离道:“我真的迫不及待好想好想和你成亲呀。” 褚师潼一愣,眼睛都不自觉睁大了些,随后失笑起来。 司景离以为自己单纯的想法被褚师潼嘲笑了,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两个男子成婚是完全不可能的,且不说如今两人之事传出去有多么令人不齿,单是两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便已经是天下第一难事。 他垂眸有些难过的说:“你别笑我,我就是好喜欢你,要是可以和你成亲就好了,我就可以天天跟你在一起了,晚上还能抱着你睡觉觉。” “我没有笑世子殿下。” 褚师潼伸出手捧住司景离的脸,肌肤的触感,好像是在摸着什么温软的玉,光是他身上的香气,便已经令人陶醉。 她轻笑着,清冷的语气也在这一刻,化作温柔的风,吹向他的耳边。 “我只是很开心,世子殿下原来这么喜欢我呀,已经喜欢到迫不及待想跟我成亲的地步了。” 司景离羞的脸上发烫,忍不住扑进她怀里狠狠哼唧着撒娇。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褚师潼轻抚着他的后背,耐心哄道:“我也喜欢世子殿下呀。” “你对我的喜欢肯定没有我对你多。”司景离说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委屈的要命,“要不是我追着你,你才不跟我在一起,你就是喜欢我没有我喜欢你多。” 褚师潼道:“若是旁的事,我让一让世子殿下也就罢了,可这件事我无法让着世子殿下,我丝毫不觉得我对世子殿下的情谊比世子殿下对我少。” 司景离听到褚师潼这么说,心里才舒服了不少,但嘴上还是硬的令人发指。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不信?” 褚师潼抬眸望着他,“世子殿下怎样才肯信呢?” 司景离有些仓惶的移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可他不知,这轻咬嘴唇的动作在他身上,简直像是个俊美无俦的妖精在蓄意勾引。 褚师潼心里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小世子纯情是纯情,可是......纯情和某方面成瘾压根没有任何关系。 他害羞不过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内地里对亲近之事在意的很。 或许真是男女体质不同,也可能是因为褚师潼天天操心各种事,而司景离除了闲着就是闲着,很多时候褚师潼的精力支撑不了很长时间,嘴都被亲麻了,司景离还要扑上来再亲,又要亲又要抱又要贴贴,粘人的要命。 上次褚师潼刚友善的帮助了司景离,手都酸的动不了了,好不容易歇一会儿,司景离体内的火气没多久又上来了,简直没完没了。 可褚师潼也没什么怨言,毕竟是自己挑的,除了宠着,别无他法。 司景离害羞不肯说话,但是手偷偷的在扯褚师潼腰间的衣服。 褚师潼想了想,左右这几日没事,便主动说道:“外面风有些冷,世子殿下先去床上等我,我去关窗子好不好?” 司景离的眼睛立刻亮了几颗星星,随后又察觉自己的表现太过明显,赶紧冷下脸装作严肃,道:“本世子才没有很高兴,本世子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你最好快一些。” 褚师潼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感觉自己找回点面子的司景离这才松开手朝着床那边走去。 褚师潼走到窗边,关窗之前对着阿喵所在的方向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只要察觉有人跟着司景离过来了或者在周围监视,立刻绞杀不留情。 原本扶着梯子的暗卫也早就带着梯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褚师潼还真是好奇,这么高个梯子哪里找来的。 关上窗子,风的温度和声音被挡在窗外。 屋内安静至极,燃烧的白蜡拉长着烛火。 司景离乖巧的坐在床边,忽的看到了床头的几封信,随手拿起来看了看。 褚师潼走近,看到他在看情报信,也没有阻拦。 本以为出于好奇,人都会把信看完,毕竟里面可是一些隐秘至极的情报,关顾各路的大事,这种情报但凡透露出去一点,都能搅动夺嫡的风云。 但司景离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又把信放回去了。 “世子殿下怎么不看了?” 司景离道:“我对你那些宏图大业不感兴趣。” 褚师潼轻笑道:“那世子殿下对什么感兴趣?” 司景离脸上微微泛红,道:“本世子这种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我呢?”褚师潼故意坏心眼的问道:“世子殿下对我感兴趣吗?” “你......”司景离的声音莫名软了几分,“你不算。” “我为何不算?” 司景离想了半天理由,越想越紧张,干脆不讲理的说道:“反正你不算在里面。” 第81章 佛曰妙不可言 “好吧,既然世子殿下不感兴趣,那我......” “褚师潼!” 感觉褚师潼又要故技重施传说中的苦情戏,司景离瞬间炸了毛,“不许你胡说八道,本世子怎么可能对你不感兴趣!” 褚师潼也没想到,自己的施法居然被小世子打断了。 她望着司景离,一时间也不知他突然如此要表达一些什么。 “你......”司景离看着褚师潼,越看越委屈,告状似的说:“你老那样说,你就是故意让我愧疚然后趁机欺负我是不是?” 褚师潼装模作样一脸心疼的哄道:“怎么可能,世子殿下这么好,我把你当宝贝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你。” 司景离又气又羞,对着褚师潼的肩膀狠狠捶了一下。 “谁要当你的宝贝,孟浪!” “好好好,我孟浪,我不把你当宝贝了,世子殿下不生气了好不好?” 褚师潼腆着脸凑过去好声好气哄着。 “不行!”司景离自己把自己气的眼眶红了,“你不把我当宝贝,你想把谁当宝贝?” 褚师潼感觉自己好像在跟司景离争辩的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司景离都能想出一堆乱七八糟让自己道歉的理由。 “那我错了,世子殿下就是我的宝贝。” 司景离气急,“你刚才还说不是!现在又是了!” “刚才我在说谎嘛。”褚师潼无奈道:“这不是想把世子殿下哄开心吗?毕竟世子殿下开心我就开心,就算世子殿下不想当我的宝贝,我还是会偷偷把世子殿下当成宝贝的。” 司景离被这猝不及防的情话哄高兴了,宛如傲娇的猫似的,分明喜欢的很,尾巴都要摇上天了,脸上还要装出自认为冷酷的样子。 “别以为你这样说本世子就会这么容易被你哄好。” 褚师潼突然把司景离扑倒在床榻上,凑近低声,“好啊,那我不说,我只做给世子殿下看。” 司景离紧张的赶快闭上了眼睛,红着脸骂了一句。 “孟浪。” 褚师潼轻轻咬上他的莹白如玉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声道:“世子殿下不喜欢吗?” 说着,手就不老实了。 司景离在她身下无处可躲,只能受着她不老实的手到处游走,脸上红的不像话。 褚师潼的满肚子坏水在这一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偏要逼他亲口说出来才罢休。 “世子殿下不喜欢?” 他不说,褚师潼手中的动作就愈发放肆。 司景离刚开始还很有骨气的咬死不说,但后来,随着褚师潼手中的动作,他羞的实在是受不了了,软着声音道:“喜欢...我喜欢...你别、好难受......” 褚师潼再也忍不住,在小世子开口求饶的时候,吻住了他的薄唇。 一吻缠绵。 ...... 此处不便过多描写。 ...... 满室旖旎。 初秋的白日还是很长的,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天都微微发亮了。 两人同床共枕,盖一张被,也不知何时,司景离身上的衣物都不在了。 而褚师潼依旧穿着干干净净的里衣,不过是领口敞开了些,脖颈和锁骨、肩膀上多了不少泛红的吻痕。 司景离埋头在褚师潼的颈窝里,亲吻着她细腻雪白的皮肤,眨眼间又留下一个痕迹。 褚师潼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不是很好使了,更别提手了。 若非自己拦着,今儿小世子还真铁了心要帮帮自己。 娘的。 褚师潼在这一瞬间觉得要是自己是男子就好了。 让小世子这样的美人来帮自己......多少是有些福气在身上了。 “褚师潼......” 司景离俊美的脸上一片绯红,眼中的情绪伴随着柔情,简直能让人溺毙。 褚师潼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问:“怎么了?” 司景离心情似乎很不好,闷声问道:“为什么你不让我帮你呢?” “......” 褚师潼觉得这很难回答。 司景离继续问道:“你觉得本世子不行吗?” 褚师潼语气突然变得很艰难,“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你不让我碰你?”司景离有些委屈的说道:“我知道你身体的事,我也不是想揭你伤疤,只是我觉得,我们这样亲密,我不该只顾着自己,我也要帮助你,最起码,你要让我觉得,我们的亲密是相互的,而不是你一味的满足我。” “世子殿下。” 褚师潼思考了一会儿,道:“有些事情,我很难直白的告诉你,不过我不告诉你,并非是因为嫌弃你之类,只是因为有些事还不能定下,若是运气好,我大皇兄死这里了,我回去就可以告诉你。” 司景离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啊?” “别多想,开个玩笑。”褚师潼抬起已经有些没知觉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想让世子殿下放心,但也知道,没有坦诚相待,世子殿下是无法放心的,还请世子殿下多给我一些时间吧。” 司景离也知道,褚师潼身上似乎藏了很多秘密。 不过夺嫡之中,情况都是混乱的,有些事自己知道了,也只是给褚师潼曾添累赘罢了。 “那好吧。” 司景离叹息一声,又贴到了褚师潼身上。 也不知为何,同样都是人,褚师潼身上的体温永远都是刚好舒适偏冷的温度。 司景离有时感觉拥抱时的体温十分虚假,好像自己抱住的不是心爱之人,而是一捧清水,皎皎寒月,或者一枚无暇凉玉,也可能是一碗鸡丝凉面。 “褚师潼,为什么我觉得抱着你那么舒服呢。” 褚师潼笑笑,面对司景离突然天马行空的傻问题,她有些不知怎么回答。 “世子殿下喜欢我,抱着我就舒服,是世子殿下喜欢的原因。” 司景离却道:“不对呀,我感觉我的皮肤虽然比你嫩,但是我身上的肉都是很结实的呀,你看。” 他抬起胳膊,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道:“你看,我身上的肉都很硬,但是你身上好软呀。” 这一点,褚师潼自然清楚。 同样胖瘦的男女,男子的皮肤就是比女子硬,而女子的肌肤软的像荔枝。 司景离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就算皮肤再嫩,也是个男子,与褚师潼相比,硬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褚师潼想了半天的借口,道:“或许是因为我有隐疾,所以才这样的。” 她佯装伤心的样子,“世子殿下揭我伤疤,我好难过。” 司景离:? 第82章 连绵阴雨密室画像染火气 司景离的眼睛懵懂的睁大,“隐疾还跟这个有关系?” 褚师潼装出哀伤的神色,垂眸语气也低落。 “是。” 司景离的愧疚感瞬间就上来了,手足无措的解释道。 “你不要难过嘛,我就是问一问,我没有想揭你伤疤的意思。” “世子殿下自然不会这样做,唉,是我太没用了,不能让世子殿下喜欢。” 司景离看到褚师潼难过的神色,瞬间感觉自己就像个专门揭人伤疤的王八蛋一样,好声好气的哄道:“没有没有,你很厉害的,特别厉害!” 褚师潼忍住笑意,抬眸望着他,模样好似狂风暴雨中瑟瑟发抖的花朵,失意,零落。 “世子殿下说的是真的吗?” 小世子疯狂点头,信誓旦旦道:“当然了!在我心里你最厉害了!” 褚师潼实在是忍不住了,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问:“那世子殿下方便告诉我一下是哪方面比较厉害吗?” 司景离脸上的表情一僵,也不知顷刻间想了点什么,脸上红的不像话,他忽的往被子里看了一眼。 褚师潼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 声音有些暧昧的打趣道:“世子殿下的身体还真是......” 话还没说完,司景离好像瞬间炸了似的立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现在不光是脸红,连雪白的脖颈都有些泛起了不正常的粉红。 他捂着褚师潼的嘴,凶神恶煞似的威胁道:“不许说!” 看着司景离羞愤交加的模样,褚师潼是真绷不住了,就算被他捂着嘴,也笑的不亦乐乎。 司景离又羞又恼,气的都快炸了。 “褚师潼!你敢笑我!本世子饶不了你!” “别别别!”褚师潼想起自己酸疼的手和胳膊,连忙说道:“世子殿下我错了。” “我不管,你自己挑起来火,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褚师潼直接转过身去,赖皮道:“那我就不解决了,世子殿下就难受着吧。” “不行。” 褚师潼态度一硬,司景离的气势瞬间就软了下去。 他又抱上来,像个大狗狗似的在褚师潼后肩又亲又蹭,撒娇起来简直要人命。 “褚师潼,你最好了......” 褚师潼看了一眼窗外,天沉沉的亮了不少,司景离在她身边,她完全无法安心入睡。 只能认栽的先把司景离的火气解决了,然后在天彻底亮之前把他送走。 ...... 褚师潼在客栈里安逸的住了好多天。 直到八月初二,如霜带着消息回来了。 “殿下。” 褚师潼彼时正在靠在窗前的椅子上打盹,今儿是个下雨天,荆州的雨说大不大,但就是能连续下好几天,又湿又潮,雨滴从屋檐掉落,滴滴答答的,听着就让人犯困。 “嗯。” 如霜道:“属下连续监视刘泽山好几天,并未发现他在府中拿出过什么账本,但昨日有一人漏夜前来寻找刘泽山,两人进了书房会谈,属下看到书房中有一密室,两人进了迷失之中,等那人出来之后,属下跟随他一路回去,发现是乔装打扮后的巡抚大人。” 褚师潼问道:“刘泽山身边的暗卫有多少?” “他府中的暗卫将近五六个,平日出巡身边最少会带十五个带刀侍卫。” 这就不好办了,若是褚师潼命如霜强行带刘泽山回来,那必然会打草惊蛇,要是还有暗卫趁机跑去跟巡抚告状,那自己暗中调查这件事就直接功亏一篑了。 “这样吧,你若有空就去看看密室能不能打开。” 如霜道:“书房常年有侍卫看守,打开的时候会发出动静,若是打晕侍卫,怕是要引起注意。” 褚师潼想了一会儿,道:“简单,你直接把那两个侍卫杀掉,尸体运走,派人易容成两人的样子,代替站岗,先观察两天,等情况稳定了再想办法进去,另外巡抚那边要时时刻刻盯紧,无论是什么人从巡抚府上出来,都要紧跟着,确定不是乔装打扮之后再回去。” “是。” “另外。”褚师潼道:“这几日连着下雨,是疫情更容易爆发的时候,你去找几个乞丐和说书的,告诉他们一个消息,说世子殿下体谅江州百姓,请书镇国候送几百万两银子送来荆州,一定要嘱咐,这钱会直接送到荆州巡抚府上,由荆州巡抚向下分发,只要雨停了,钱立刻就能送到荆州城,到时候不管是的了疫病的老百姓,还是其他并未感染的百姓,每个人都能得到免费的银子和食物,让他们以最大最快的速度进行消息传播到整个荆州。” “是。” “还有。” 褚师潼起身,从桌前拿了一张画像,道:“把这张画像拿着,命人照着画三百张,存留备用,另外调查刘泽山的喜好,账本不一定在密室了,也有可能被巡抚中途转移走了。” “是。” 褚师潼又吩咐了几件事,如霜一一应下,在雨中离去。 ...... 洪山县。 洪山县傍山,雨势比荆州城大,连续几日的大雨,冲垮了不少的难民住处。 这导致原本就得了疫病之人,现在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烧。 大雨三日,这三天烧死了五十多个人。 —— 八月十一。 镇国侯要看在司景离的面子上送百万银两过来渡灾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 司景离若非早被褚师潼通知了一声,都觉得这消息有点离谱。 因为前几日雨好不容易停了,流言传的有模有样的,连巡抚都忍不住上门问了问这件事。 司景离正百无聊赖的在摇椅上看着新买的话本子,荆州巡抚吴文昌就腆着脸进屋了。 一路瞧着偌大的里屋,短短半月就装点成这副奢靡至极的模样,琉璃屏风,翠玉花瓶,白玉文雕,象牙珠子窗帘,宝石地毯,屋内还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清新花香。 吴文昌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有钱和奢靡的区别。 远远看到司景离靠在摇椅上,墨色慵懒披散,腿上还盖着一条金丝银线镶嵌五色宝石绣成的毯子,吴文昌赶紧出声行了个礼。 “世子殿下。” 司景离听到他的声音就烦,头也不抬,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巡抚大人有事就说,没事就走。” 吴文昌:“......”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最近荆州流言不断,这不,今日都传到下官耳朵里了,说是镇国候大人要给您拨百万两银钱用来赈灾,城里传的有模有样,下官怕是误会,又怕是真的再怠慢了镇国候大人派来的人,这才前来问一问世子爷此事的真假。” 司景离合上话本子,桃花眼慵懒的眯着望向他。 “怎么?你是觉得本世子的外祖父拿不出这几个子儿来?” 吴文昌只感觉一种滔天的富贵气质朝着自己扑面而来。 “没有没有,世子爷怜爱荆州百姓,实在是在世菩萨,镇国候大人厚爱,若此事是真的,下官必定早早准备,命人好好招待镇国候大人派来的人。” “用你说?” 司景离多看他一眼就觉得烦,要不是这个王八蛋贪污受贿,自己也不会在这里一直无所事事的待着,明知道褚师潼在哪里,但就是没办法去找她。 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生气。 吴文昌硬着头皮挤着笑容,问道:“那......世子爷,镇国候大人的人马什么时候到啊?您说个日子,下官也好着人准备一下,毕竟是远道而来,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一番才是。” “本世子怎么知道。”司景离又低头看着话本子,“这种破事还要追着本世子问,荆州不是你管辖的地方?有人进荆州难不成你还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吴文昌:“......” 说的还挺有道理。 不过吴文昌肯定不能自己就招待了,必定是要前来问司景离一番的。 司景离阴阳怪气道:“也不知你这巡抚是怎么当的,这种事都要来问本世子,你是觉得本世子的时间不值钱吗?” 吴文昌一口老牙都快咬碎了,但为了钱,还是拼命忍着赔笑。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世子殿下误会。” 司景离挑眉望着他,单是神色,就足以让人惊讶这到底是从小如何娇生惯养长大的矜贵,似乎无论什么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那你还不赶紧滚?” 就算是身家万万的吴文昌,也觉得自己跟司景离是完全比不了的。 他的钱都是没办法直接花到台面上的,但眼前的司景离不同,人家从小奢靡惯了,什么好用什么,稍微凑合点的人家都不带看上眼的。 “是是是,世子爷您歇着,下官先回去了。” 司景离瞧着他离开了,这才扔了话本子舒了口气。 这吴文昌表面对自己毕恭毕敬,而司景离总是莫名其妙的能在他眼里看出几分隐忍的杀意,若非他身边有褚师潼安排的暗卫,司景离还真觉得吴文昌敢在荆州对自己动什么手脚。 他不知道褚师潼传出消息说什么镇国侯要往这边送钱是什么意思,不过褚师潼让他跟着承认,他也就承认了。 具体会发生什么,褚师潼并没有告诉他。 也是这一天。 如霜又带了新消息回来。 “殿下,密室已经打探过了,人手也已经安插好了,密室里并没有看到账本,但是找到了另外的一些东西......” 察觉到如霜的语气有些不好,褚师潼伸手接过她递来的东西看了看。 看到上面内容的瞬间,褚师潼温柔透冰的茶色眼眸,竟一闪而过一抹猩红的杀意。 怒气随之翻涌,手背上的青筋都忍不住隐隐欲现的暴起。 只是她一直强压着,什么都没说。 但就算是强压着,周身随之而来的强大压迫感,也让如霜瞬间半跪下说道:“殿下息怒。” 那摞乱七八糟的纸和书信的最上面是一幅卷起来的画像。 画像上画的是一个男人赤裸着被捆绑着,身上还特意用红色的墨水画出了鞭痕和脸上的一层绯红,脖子里带着皮革制成的狗项圈,旁边还画着一支点燃的蜡烛。 而那男人的脸褚师潼如何不认得? 俊美似妖,却被画上了带着泪的可怜模样,好像受尽了情\/欲的折磨之后忍不住落泪求饶的勾人样子。 如霜感觉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结了。 强烈的压迫感让她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无法呼吸了,忍不住开口道:“刘泽山似乎是对世子殿下有...想法,属下记得,刘泽山曾在荆州巡抚给世子殿下办的接风宴上见过世子殿下一次,属下根据笔墨的画法,确定了是刘泽山本人画的,因为密室里还有很多幅这样的画。属下还在屋中的一个木箱中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例如花楼经过特殊工艺制成的低温蜡烛,还有又细又长的鞭子和狗项圈,还有一些很长的刺针和催\/情\/药之类......” 褚师潼沉默了很久,终于压下了火气,什么也没说,继续翻了一下下面的东西。 一堆乱七八糟的信件,有有用的也有没用的,但褚师潼一封也没留下,只是得知了些许情报之后就放到了桌上。 信件的最底下有张折叠过的画像,与之前卷起来已经表好的画卷并不一样,这张似乎是某人的随笔画作,用的纸张也劣质不少。 褚师潼不禁冷笑。 “为何还有一张?” 如霜道:“最后那张并非是世子殿下的画像......而是......” 她欲言又止,甚至目光都不敢对上褚师潼。 褚师潼觉得奇怪,是谁能让如霜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褚师潼打开折纸看了一眼,瞬间脸色阴沉如铁。 手几乎要把这张薄薄的纸给揉碎! 好不容易收起的杀意在这一瞬间爆发! 褚师潼拼命保持清醒试图压低火气的声音,简直可怕到了一种程度。 “这张画是哪里来的?也是刘泽山画的?” “应该是,不过似乎这张画有些年头了,这张画是从另外一幅画的背面找到的,那幅画......属下并未带来,因为怕玷污殿下的眼睛。” “你只管告诉我!另外一张画上画的是什么!” 第83章 跨越时间的画五百万两到账 如霜低头,吞吞吐吐的说道:“那幅画上画的是......殿下您,画里的内容和世子殿下这张很像。” 褚师潼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画,一时间竟不确定。 手中这张陈年已久的画,画上的内容是一个赤裸的女子,画技一般,但寥寥数笔也能看出,那女子的脸和褚师潼一模一样。 难不成刘泽山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身份? 可若这两张画上的人都是自己,为何如霜却在提起那幅画的时候犹犹豫豫? “那张画上还有什么内容,为何你只带回来这一张?” 如霜道:“那张画上画的应该就是殿下,因为那张画上画的是男子,纸张是新的,这张画却是女子,而且这张画显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属下觉得这张画画在另外一张之前。” 如霜并不知道褚师潼是女儿身的身份,因为褚师潼从未对她提起过,日常生活中如霜这些年经常被褚师潼派出很少跟在身边。 褚师潼察觉到这两幅画似乎有什么蹊跷。 她摸了摸手中画的纸张,似乎是北青十几年前普遍用的徽州宣纸,徽州宣纸以前是天玄国盛行的纸张,北青国建立初期的时候用的还是这种宣纸,但这些年慢慢被江州地带的宣纸取代了,如今很少见这种徽州宣纸了。 仔细看着画上笔墨的褪色痕迹,想来这幅画确实已经存在了许多年。 那代表什么?代表这幅褚师潼女子身的画像是早就有的,另外那幅男儿身的画像是后来才画出来的。 难不成十几年前,刘泽山见过一个与自己长相几乎一样的女子? 若是这么想,倒是足以解释通这两幅画。 十几年前刘泽山见到那位女子,提笔画下了这一张。 十几年后刘泽山见到褚师潼,又提笔画下了一张新的。 只是因为褚师潼是男子的关系,两张画上的人体不同,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你把东西都送回去,在去查查密室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被你忽略的东西,另外监视一下巡抚府中有没有这样的密室。”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褚师潼脑海里蠢蠢欲动。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女子的信息。” “是。” 如霜抱着东西,飞快的消失在了褚师潼眼前。 褚师潼坐在椅子上,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曾见过一对母女,女儿出落得几乎和年轻时候的母亲一模一样。 十几年前的云想容也不过不到二十岁,但让褚师潼想不明白的是,她觉得自己和云想容长得并不像。 母女十分相像很正常,母女一点也不像的例子也并非没有见过。 可若是之前,褚师潼定然对自己和云想容长得不像这件事并不在意,但突然看到这幅画,似十几年前真的有一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的女子曾经出现过,难免不让褚师潼开始怀疑。 难道她并非云想容的亲生子? 但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小。 若自己并非亲生,云想容怎么可能生下来就买通接生婆,还逼着自己假装男子这么多年? 若自己是抱养来的,为何不直接抱一个男子,如此不是更省心省力? 可若自己确实是云想容亲生的,那画中的女子又是谁? 褚师潼想不明白,可内心深处,忽的有一簇灭掉很久的灯盏,微微泛起了亮光。 从未有过的一丝期盼和希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自己这十七年来,云想容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毫无任何情分可言。 这一切的前提若是加上一条,她并非自己的生母,那好像这一切都有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缘由。 褚师潼也不知道这些到底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什么,她只是到现在都无法原谅云想容。 因为在她心里,母亲一定不是云想容这样的。 母亲可能严厉,可能慈爱,可能冷漠,可能温柔。 但绝对不是云想容对自己的这个样子。 或许自己前世活的太潦草,只顾着夺嫡之争,从未注意过那些藏在暗中更深一层次的事。 她重生一世而来,没准就是为了解开这些事情。 —— 镇国侯要送一批价值百万的银两来荆州的消息全荆州上下都知道了。 八月四日,泉州方向而来的二十辆马车由京城顺丰镖局泉州分局一路看守着驶入荆州城。 这批马车前脚刚进荆州,后脚吴文昌就得到了消息。 就是这么快。 因为马车中携带了不少的大型宝箱,赶路的速度不宜过快,所以预计到达荆州城大约要两天的路程。 这两天吴文昌可谓是在城里忙前忙后,原本司景离住的驿站只有司景离所在的那间客房中布置的豪华奢靡,为了凸显荆州城对这位世子爷的待遇,吴文昌就差把自己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到驿站来了。 不仅连夜重新翻修了驿站,顺路还命人给驿站的小二定制了得体的衣服,周围还派了重兵把守,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逻,装出对司景离到来的重视。 同样也是八月四日这一天。 褚师绚感染疫情的消息从洪山县传到了褚师潼耳朵里。 褚师潼觉得挺蹊跷的,上辈子自己死活害不死的褚师绚居然这么简单的就被褚师枫算计上了。 她觉得这里或许有诈。 不过就算褚师绚能扛过疫病,褚师枫后续也安排了不少的人。 想到这里,褚师潼就觉得神清气爽。 就算不到手这几十万万两又如何,只要褚师绚死了,她的夺嫡之路可就简单的令人发指了。 ...... 直到顺丰镖局护送马车到了荆州城,如霜那边都没传来什么新的线索。 二十辆马车加上整整齐齐三排的顺丰镖局护送队停在了驿站门口。 吴文昌早就得到消息,在驿站门口恭候多时了。 车队刚停下,他就迫不及待的带着手下官员迎了上去。 “您们是镇国侯府的人吧,在下荆州巡抚,一路前来,各位辛苦了。” 为首的送镖人是个女子,身材纤长,眉目凌厉,腰上别着两把锋利的绣春刀。 女子冷眉轻扫,脸上露出些许的嫌弃之色。 “巡抚大人好。” 话说的十分客气,可语气却是平淡无痕,甚至连下马行个礼都不愿。 “在下燕江南,泉州顺丰镖局领局,奉侯爷之令护送此行,若是无事,还请巡抚大人让一让,别耽搁我找世子殿下。” 燕江南的无礼几乎都快把吴文昌的脸踩到地上了。 吴文昌身后的大小官员已经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而吴文昌本人却没有露出太明显的情绪,干笑着让了让身子,道。 “侯爷的事要紧,燕领局先走,世子殿下就在楼上呢。” 燕江南翻身下马,甚至都不曾给吴文昌一个眼神,带着人路过他的瞬间身后披风狠狠掠过,一句冰凉凉的道谢吹过耳畔。 “多谢巡抚大人。” 荆州各官左右相顾,谁也未曾开口,如今场面尴尬至极。 堂堂正二品巡抚,竟被一镖局领局这样漠视! 一些官员小心翼翼的凑近问道:“巡抚大人,您没事吧?” 吴文昌原本眼中的冷漠煞气被眨眼间藏下,他冷笑一声,道:“本官能有什么事?” 说完,甩袖进了驿站中。 其他官员纷纷跟上。 ...... 司景离支着下巴看着手里的信。 他面前站着一位貌美的娇娘,不仅貌美,身材极好,刚才还是轻功从窗子进来的。 这女子手里拿着褚师潼写的信,自称是褚师潼手下的人,说今日送银子这件事褚师潼全权交给她负责了,让司景离跟着吃顿好的之后回来睡觉就可以了。 司景离看过信,还是有些怀疑。 准确来说是有些想找茬的心思。 他从未见过褚师潼身边出现过如此貌美的美娇娘,且不说胸前两个只露着一点就已经很勾人的凶器,单是这女子对着自己假笑的脸,就足以让司景离很不爽了。 司景离放下信,语气冷漠道:“字迹是褚师潼的,可本世子怎知这信到底是不是褚师潼亲手写的?” 美娇娘捂嘴轻笑,声音婉转如黄鹂般动听。 “世子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信不是柒王殿下写的,还能是谁写的。” “你必须拿出其他东西来让本世子相信才可以。”司景离抱着手臂,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美娇娘也没想到司景离居然看了信也不相信,她脸上的笑容维持的有些勉强,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 褚师潼也没给她别的什么东西可以证明。 可按着之前定下 计划,燕江南还有一会儿就带着人到了,若是到时候自己还解释不清,那计划要怎么进行? 正想着,如霜突然出现在屋中,朝着司景离行了个礼。 若非司景离习惯了如霜这样神出鬼没,没准还要被她吓一跳。 “世子殿下。” 司景离看到如霜,大概也知道如霜想说什么,他也不是不相信眼前的女子,他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找个茬而已。 他有些心虚的虚张声势道:“叫本世子做什么?你主子有话给你吩咐了?” 如霜道:“车队已到楼下,还请世子殿下配合,柒王殿下吩咐了,若是您不配合也没关系,殿下还有其他的备用方案,不过殿下让我告诉您一声,您不配合的话,她自有给您的小小惩罚。” 司景离本来还有点心虚,听到这话猝不及防的瞬间脸就红了,听到耳边传来女娇娘意味深长的笑声,他气急败坏道:“如霜!你居然......”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极为响亮的脚步声。 下一秒如霜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美娇娘轻轻走近,走到了司景离对面椅子前,盈盈行了个礼,低声道。 “殿下若是不愿配合,属下这就离开。” 司景离脸上红了又红,只觉得自己羞愤想死,褚师潼这个不知轻重的人,居然敢跟下人这样说! 以后自己在如霜面前哪里还有什么世子的威严?(实际上早在三年前就没了) 司景离别过脸,嘴硬的说:“本世子又没说不愿意。” 美娇娘轻笑:“世子殿下真是像柒王殿下说的那样好呢。” 司景离一顿,好奇的问道:“褚师潼在你们面前说过我?” 美娇娘点了点头。 还来不及多问,敲门声就已经响起了。 司景离只好先忍下好奇,道:“进。” 门被推开,燕江南带着人进了屋中,对着司景离行礼。 美娇娘顺势混进了其中。 “泉州顺丰镖局领局燕江南,参见世子殿下。” 司景里轻咳两声,赶紧摒弃了刚才羞愤的记忆,做出一副高傲的神色,“起来吧。” “多谢世子殿下。”燕江南带人起身道:“侯爷派人送了五百万两白银过来,帮助世子殿下救灾使用,还请世子殿下下楼查收清点一下。” 吴文昌此时也带着人进了屋,听到了具体数字之后,身后跟着的大小官员都忍不住两眼放光。 “参见世子殿下。” 吴文昌带人行礼。 司景离起身道:“行了,起来吧,本世子下去清点一下银钱数量。” 吴文昌立刻说道:“下官正巧带了些账房和人手能帮上忙,还请世子殿下不要客气。” 司景离本想刺他两句,结果看到美娇娘对自己笑着摇了摇头,只好忍下这口气,转身匆匆出了屋。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楼上下来,等来到了街上,已经有不少的百姓成群结队在周围驻足看热闹了。 整整二十辆马车带着人手,几乎把整条街都霸占了。 吴文昌看到这么多人围观,脸上一沉,立刻让人去驱赶。 美娇娘这时碰了碰司景离的胳膊,司景离心领神会道。 “赶什么人?这么点儿钱还值得藏着掖着?” 吴文昌面露尴尬道:“世子殿下,毕竟财不外露,这么多人看着,若是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司景离却毫不在意的说道:“本世子的外祖父送钱救灾这件事荆州上下谁不知道?你现在让他们走,岂非是薄了本世子的面子?” “这......” 吴文昌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回答,若是人前清点让众人都知道了钱数,怕是自己吞也吞不了多少。 司景离道:“你若想要这钱,就老老实实按着本世子的话做,否则本世子就让他们原封不动送回泉州。” 第84章 暗卫密布的一场酒局 吴文昌干笑两声,到手的钱,干嘛不要。 “世子殿下消消气,刚才是下官思虑不周,您就当我胡诌了两句,千万别往心里去。” 司景离这才作罢。 燕江南吩咐人将车上装着银子的宝箱通通搬了下来,沉重的箱子落地,直接占满了整条街的石板路。 荆州的官员们看着罗列满街的宝箱,各个忍不住露出惊喜之色。 吴文昌立刻积极的吩咐自己手下的人开始上前帮忙清点。 周围的老百姓们更是没见过这等架势,各个宝箱打开,里面全都是货真价实白花花的银子。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长街前后两头全都堵满了人,各个都伸着脖子想看看这摆满了整条长街的银子。 有的躲进酒楼里,在高层的窗户往下看,宝箱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里面的银子被阳光照射的璀璨无比,好似青天白日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银河。 美娇娘从屋中给司景离搬来了椅子,放在房檐下的阴凉处。 司景离躺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等着他们清点结束。 这时候吴文昌哪里还顾得上司景离在哪里,一群人在银子堆里忙前忙后,享受着沐浴在金钱的海洋里的快乐。 美娇娘站在司景离身旁,脸上带着笑容看着他们忙来忙去的清点银子。 司景离左右瞧了瞧,看到没人注意自己这里,便低声问道。 “褚师潼在你们面前是怎么说我的?” 他心里这个好奇劲儿实在是下不去。 美娇娘轻笑两声,双眼都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殿下说世子殿下乃人中龙凤,不仅生的是天人之姿,更是性子爽快聪慧,待人亲近,菩萨心肠,极通语言艺术。” 司景离闻言,心情瞬间大好,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哼,她说的都是众人皆知的实话罢了,这有什么好提起的,本世子不就是她说的这个样子?” 美娇娘柔声附和道:“是呢,之前一直听闻世子殿下,今日一见,倒真是跟柒王殿下说的是一模一样。” “你的眼睛倒是不瞎。”司景离心情好,也就正眼看了看她,“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在她手下当差的?” 美娇娘道:“属下月影,之前在江州的乐坊,后来被殿下收揽于手下,如今已有一年多了。” “江州?” 司景离微微诧异,那不是褚师枫的外祖父家? “褚师潼什么时候去过江州?你又怎么大老远从江州过来的?” “也是前几年的事儿了,殿下去江州做什么属下并不清楚,但这次是殿下特意吩咐来帮世子殿下您来解决麻烦的。” 司景离哼了一声,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本世子能有什么麻烦?褚师潼就是喜欢没事给本世子操心,说了好几次了本世子自己能解决,她非要上赶着给本世子派人帮忙,烦死了。” 月影只是笑着,没有接话。 ...... 实际上,褚师潼昨夜跟月影交代完任务提起司景离的时候,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月影:“属下还未见过世子殿下,不若殿下略微说一下世子殿下平日里性子如何,属下也好提前揣摩一下如何哄世子殿下高兴。” 褚师潼斜靠在窗边,随口道:“性子恶劣又娇气,言语刺人说话冲,话不投机甩脸子,胡思乱想事巨多。不过倒也不失可爱。你不必想着怎么哄他高兴,在他眼里你不过是我手下之人,不能与他为同一个地位层次,他瞧见比他地位高的人都得说两句难听的,你只要把信给他,在计划做完之前不被他赶出来就可以了。” 月影愣了愣,随后失笑道。 “属下谨遵殿下教诲。” “若是他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只管附和,千万莫反驳,否则他的脾气上来,那五百两银子当天上街瞎买点东西就给我花干净了。” “是,属下遵命。” 褚师潼挑中月影,一是看中她的能力,二是看中她极会揣摩人的性子,三就是会说话了。 第三点的发挥还是十分稳定的。 ...... 司景离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褚师潼把自己想的这么好。 “喂,月影,褚师潼还有没有说我什么?” 月影笑着摇头。 司景离道:“哦,没有就算了,反正本世子也不在意。” 直到下午,这银子才算是清点完了。 吴文昌跟燕江南核对了半天,总算是核对完了。 燕江南带着签单找到司景离。 “世子殿下,我已经跟荆州巡抚核对过了,银钱数量五百万两白银整,分文不差,世子殿下可还需要再确认一遍?若是无需,请在签单上按着章印,我就能送签单回泉州侯府了。” “不用确认了。” 司景离直接命人拿来印章,按在了签单上。 燕江南收回签单,折叠好放进胸前的衣服里,道:“那就不多打扰世子殿下了,我们这就回泉州跟侯爷禀报了。” 月影这时候开了口,“燕领局你先回去吧,我带人在这里歇两天。” 燕江南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荆州还有疫情,夫人也早些回泉州吧。” “知道了,你回去别忘了跟侯爷说一声,说我在荆州玩几天就回去。” “是。” 燕江南转身,带着顺丰镖局的人上马离开。 燕江南走后,吴文昌才发现,顺丰镖局的人是走了,但镇国候府的马车和人手都还在。 月影望向司景离问道:“世子殿下,这些银子直接命他们送去巡抚府上吧。” 司景离:“可。” 吴文昌看向月影,语气十分客气,“您是?” 月影挺了挺身子,脸上挂着娇媚明艳的笑容。 “我叫月影,候府现任的长途事宜管家,也是侯爷的三侄女,专门负责给世子殿下送东西的。” 吴文昌恍然大悟,“奥奥奥,原来是三姑姑!” 司景离:? 他挑眉瞪了月影一眼,月影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了个身份居然成了司景离的三姑姑。 月影尴尬道:“大人莫要抬举我,我不过是父亲的干女儿罢了,并非宁家亲生子。” 吴文昌明白了,但还是十分的客气。 “辛苦三姑姑远道而来,下官备了酒菜在府上,从中午忙到现在三姑姑和世子殿下应该还没吃饭,不如就去下官府上吧,银子正好也一起带进府里。” 月影是褚师潼手下出了名的笑面虎,但被一个年近五十的半老头子一句话一个“三姑姑”,月影都有些笑不下去了。 “那就多谢大人盛情邀请了。” 她转过身恢复了一下面上表情,顺便问了一下司景离。 “世子殿下,此行安排可好?” 司景离才不想去,“本世子可没空。” 吴文昌打圆场道:“世子殿下,三姑姑毕竟为您远道而来,您怎么能不来府上呢?不过是吃个饭喝个酒,今儿个我吩咐厨子做了些好的酒菜,荆州条件没京城那么好,但这几日也算是到处寻了些能入世子殿下眼的东西,就当是给您换个口味,您看行吗?” 司景离看着月影对自己使眼色,有些不情愿的起身道。 “那就去吧。” 司景离是真的很讨厌荆州的这些官员们,他本身酒量就不好,这些官员会用各种方式让他喝酒,不过好在司景离脾气差是众人皆知的事,他心情一不好,张嘴就找茬,之前也算是把这些人捉弄怕了,安生了一段日子不敢再找他喝酒了。 吴文昌立刻喜笑颜开,扬手开始吩咐人。 “快快快,请三姑姑和世子殿下上马车!侯府的各位辛苦跟着本官府上的马车走了!” 其他官员也都赶紧上了自己的马车。 ...... 褚师潼在桌前提笔写着信,听着见影汇报目前计划进行的进度。 听到司景离和月影已经顺利的去往的巡抚府上,褚师潼这才缓缓放下笔。 “看好世子,这场宴会别让他被灌醉。” “是。” 褚师潼把写好的信纸放进信封,递给见影。 “你去给如霜传个话,让她守着世子,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去京城。” “是。” 见影接过信,转身消失在了房间中。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褚师潼看着桌上花瓶里的几只白黄色的菊花,一朵朵绽放的极为灿烂,肥美的花苞,片片的花瓣,想来采花之人定然是极为细心。 “碧水,把花瓶里的花换掉。” 碧水从屋外进来,本想按着褚师潼的吩咐把花瓶里的花换了,可瞧见这几枝菊花开的正好,便有些犹豫。 “殿下,这个时节能找到这样好看的菊花可不容易,您确定要换了吗?” “嗯。” 碧水只好低头拿着花瓶出了屋子。 ...... 巡抚府上。 正是下午,可大堂之内宛若已经入了深夜。 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酒气混杂着饭菜的香气弥漫而出,笑声此起彼伏。 司景离坐在主位上,今日他倒是没怎么被灌酒,因为月影在。 他勉强吃了几口就饱了,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实在是没感受过几次。 月影在酒席中可谓是受尽众人追捧和欢迎,自打入席就没动过筷子,一直在喝酒。 荆州的官员们似乎心有灵犀似的,各种找理由给她敬酒。 司景离也没拦着,因为在马车上的时候是月影自己说的,若是喝酒,无需管她。 司景离坐了会儿,找了个理由起身离开了。 临走之前回望,满桌酒肉,坐席间除了月影都是男子,他有些不敢想,若是月影喝醉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不过似乎月影酒量很好,否则也不会让他不必担忧。 司景离想了想,还是觉得褚师潼手下之人定然不是酒囊饭袋之徒,或许有什么本事在身上。 褚师潼让他吃顿好的回去歇着,那他照做就是了。 吴文昌也是高兴,月影不光是会说话,酒量更是好,一群官员被她捧的都不知天南地北了,恨不得把她当成生命中唯一懂得自己远大志向的红颜知己,对她各种敬酒。 这酒席,一直喝到了深夜。 今夜,云遮月。 最后一个官员趴在酒桌上之后,月影才放下酒杯,缓缓起身。 她离开堂中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的醉意。 刚走出屋中,府中的管家立刻上前,道:“三姑姑,您要回去了?我给您送出去吧!” “行啊。”月影装出醉酒的样子,一个站不稳轻靠近他的肩膀,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管家兴奋的搂住她的肩膀,感受着怀中的软香温玉:“不麻烦不麻烦,能扶着三姑姑是我的荣幸!” 一路送到了府门口,马车已经恭候多时了。 “三姑姑,已经到门口了。” 月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在管家怀里抬眸,醉意朦胧的望着他。 管家的心脏怦怦直跳,他还没见过这样有韵味勾人的女人,忍不住试探性的问道。 “若是...姑姑今儿个是在困了,不如去我房间里先休息一下,等清醒一些再回去,也好不因酒意难受啊。” 月影倒在她的怀里,困倦的闭上眼睛,声音娇软诱人,红唇轻启道:“好呀,那就麻烦你了。” 管家立刻忙不迭的答应。 “诶!我这就扶姑姑进屋子!” 他转头带着月影又回了府中。 夜深人静,他并未看到,月影在身后比了个手势,赶车的马夫见了那手势,无声的给藏在巷子深处的人递了个信号。 ...... 如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见褚师潼屋里还亮着灯火,她立刻轻功进了屋子。 “殿下,已经全部抓捕到手了。” 褚师潼坐在床上,披散着乌黑的长发一身雪白的里衣,神色懒懒的,眼尾还有些困意的泛红。 她对面,坐着的是今日白天的顺丰镖局领局燕江南。 褚师潼点点头,道:“正好,让燕江南去审问吧,让之前安排的人全部代替上,若是被人发现,杀了再代。” “是。” 吴文昌打死也想不到,褚师潼已经大胆到这种地步。 这场酒局就是把他们全部凝结在一起的理由,而月影正是褚师潼手下号称千杯不醉的女子。 褚师潼的人早就埋伏好了,得到月影的情报之后,连夜潜入了巡抚府中。 用大批量武功高超的暗卫,将他们身旁的所有护卫全部杀了, 并且把堂内所有喝醉的官员,包括吴文昌,全都醉酒的基础上打晕,连夜送到了早就布置好的地牢之中。 第85章 梅雨连绵地牢灯影晃动 阴云密布的这一晚,下起了一场连绵的雨。 雨势不大,也没有惊雷和闪电,但阴雨绵绵,一直未停。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一大批禁卫军涌进城中,直奔驿站而去。 守城门的人立刻骑马狂飙到了巡抚府上。 让他感觉奇怪的是,平日守在府前的将士不翼而飞。 他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上前疯狂砸门。 “属下刘忠全!求见巡抚大人!” 敲门声无人应答,连绵细雨已经把他浑身都淋湿了。 刘忠全见无人回应,心中焦急万分,再次砸门。 “属下刘忠全!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巡抚大人汇报!” 青石板长街上到处都是水坑,下雨天出来摆摊的商贩也都在家里歇息了,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过了很久,巡抚府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里面的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十分警惕的朝外看去。 “什么人?” 刘忠全愣了愣,平时不都是管家开门吗?为何今日开门的人自己不认识? 但他顾不得这么多,立刻把禁卫军进荆州城的事说了出来。 “我是守城将刘忠全,有很重要的急事要汇报巡抚大人。” 门后的人沉默着盯着他,那双眼睛仿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死板,冷漠。 刘忠全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那人也只是看了自己一会儿,慢慢把大门打开了。 刘忠全直接冲进了府里,“巡抚大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开门的人指了一个方向,刘忠全立刻朝里快步跑去。 待刘忠全的身影消失,开门的人才缓缓从门后走出来。 他哪里是巡抚府上的人,分明一身黑衣,身后背着长剑,显然是一个身手矫健没有感情的暗卫。 ...... 刘忠全一路冲进了书房前,敲门大喊。 “巡抚大人!我有要事相报!” 院子里空无一人,安静的诡异,死气沉沉的感觉让人心里莫名害怕。 过了一会儿,书房里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道。 “进。” 刘忠全迫不及待的进了书房。 吴文昌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屋内并未点着灯,瞧不清楚他的脸。 刘忠全行了个礼。 “巡抚大人!不好了!陛下派了一千名御林军前来荆州城!属下不敢阻拦,现在御林军已经快到驿站了!应该是来找世子殿下的!” 他几乎是不喘气的赶紧把情报一股脑说完了。 可吴文昌依旧那般站在窗前,不紧不慢道。 “知道了。” 刘忠全一愣。 “大人,御林军突然前来,必定是世子殿下向陛下报信了,咱们要任由御林军在城中自由来去吗?” “这事你不用管了。”吴文昌的声音阴恻恻的,听得人耳朵都不舒服。“下去吧。” 刘忠全有些不放心,“大人,御林军......” 他的话还没说完,之间吴文昌忽然转过头来。 阴暗的房间中,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 刘忠全被他阴鸷的神色吓得闭了嘴,赶紧低下头,准备转身出去。 他心里发毛,莫名觉得吴文昌恐怖极了。 虽然相貌未曾变化,但不知为何他脸上的表情那样的生硬,目光也冷的可怕。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吴文昌忽然又开口了。 “等等。” 刘忠全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还未来的及反应,“噗嗤”一声,一把剑直接从他的眉间穿透了整个脑袋! 鲜血从眉心流了一脸,到死他都惊恐的睁大着双眼。 吴文昌收了剑,刘忠全的尸体倒在地上。 门外刚才开门的暗卫走了进来。 “你怎么把他杀了?” “殿下吩咐,能伪装的就伪装,不能伪装的就杀了,难不成还放他回城门报信?” 暗卫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道:“算了,也先扔去仓库里吧。” ...... 与此同时,褚师潼的马车已经到了荆州城边的一户农家前。 月影在车下恭候多时,见到褚师潼,她立刻行了个礼。 “殿下。” 褚师潼随口应了一声,道:“都在地牢里了吧。” “昨天酒席上所有的人都在里边了,府上其余的人都杀掉了,吴文昌的夫人和小妾也由咱们的人已经顶替上了。” “嗯。” 褚师潼进了院子,身后有暗卫追上来说道。 “殿下,您刚走世子殿下就去客栈找您了。” “让他回去吧,御林军应该已经到驿站了,下雨天不要乱跑。” “是。” 院里是个平平无奇的土房子,进了房子,在一口石缸旁边的地上,有一个往下走的通道。 月影点上蜡烛,在褚师潼前面带路。 这条路又湿又长。 走了没多久,就听到尽头传来几个男人的叫骂声。 “再不放我们出去,等我们出去了就把你们全部处死!!” “你可知道你绑了什么人!?赶紧放开我们!” 他们骂的难听,好在地牢所处的位置很深,隔音在这里,周围的农户家里都听不到。 月影带着褚师潼进了地牢中。 吴文昌和荆州几乎能提起名的官员都在牢里呆着了,他们有的被五花大绑着扔在地上,有的被吊了起来。 几盏烛台在四周墙壁,灯光不算亮眼,不过看清楚牢里的情况还是很容易的。 墙边一排排刑具,全部都罗列的十分整齐。 不过这些刑具可都不是新的,上面都有斑驳的血痕,显然已经使用了好多次。 月影搬了椅子过来,褚师潼不紧不慢的走进了地牢里。 看到褚师潼,几乎所有官员都愣住了。 “柒王殿下?!” 吴文昌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柒王殿下,你......这些都是你的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褚师潼稳稳坐在椅子上,月影端来了早就泡好的茉莉花茶,茉莉茶的香气和热气在又冷又湿的地牢里仿佛变成了一束温暖的光,让早已又冷又困的他们可望而不可及。 褚师潼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 有个县令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早就冻得开始发抖了,因为外边下雨,地牢变得又湿又冷。 “柒王殿下!我可从来没有惹过你,冤有头债有主,你把我绑进来是什么意思?” 褚师潼放下茶杯,微微蹙眉。 月影的脸色瞬间变冷,她快步走近那县令面前,从背后抽出长刀对着他的脖子狠狠一刀刺了下去! “啊啊啊啊——” 男人痛苦的哭喊撕心裂肺,脖子里喷出的鲜血猩红燥热。 吓得周围的官员全都发抖起来,心里脆弱些的忍不住哭着大喊起来。 “柒王殿下饶命啊——” 褚师潼摆了摆手,月影这才收刀站到了一旁。 尽管周围的官员们都被吓得屁滚尿流,但吴文昌毕竟是荆州巡抚,好歹见过一些大世面,他忍住心里的恐慌,隐隐猜到了褚师潼这般把他们带到这里的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司景离为了什么而来,原因不就是什么? 吴文昌打死也没想到,褚师御表面派了个烦人精来,暗地里居然还派了褚师潼过来。 一时间,吴文昌竟猜不到褚师潼已经调查到什么地步了。 褚师潼抬眸,月影立刻呵斥一声。 “都闭嘴!听殿下说话!” 一嗓子吼的众人都闭上了嘴,谁也没想到昨夜还娇笑着跟他们喝酒的女子,今日就变成了这副恍若夜叉一般的吓人嘴脸。 褚师潼道:“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本王都已经查清楚了,过来见见,是因为有别的事想问。” 几个胆小的官员吓得表情都无法控制了,赶紧小声问道:“巡抚大人,怎么办啊!” 吴文昌硬着头皮冷笑,“不知柒王殿下调查清楚了什么?竟敢直接对我们荆州所有官员下手,难道在柒王殿下心里,没有任何证据只凭猜测就可以随便抓人进地牢吗?” 褚师潼轻笑:“我不需要任何证据,我知道是你做的就可以了。” 她招了招一旁的暗卫,道:“把认罪状拿过来,让他们每个人都按手印。” 吴文昌急了,“我有何罪?!你凭什么没有证据直接给我定罪?!” “凭你现在在我手上。”褚师潼道:“不肯画押的直接杀了,死后再按上,出去了就说畏罪自杀。” 听到褚师潼这话,原本还想反抗的官员各个都老实了。 月影带着暗卫让他们每个人按了手印,可到了吴文昌这里,他看了认罪状一眼,道:“贪污税收十八万万两?你疯了吗?这事本官根本没有做过!” “你做没做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罪你要认。” 褚师潼命暗卫调查了钱庄的流动钱数,一路追查追到了不少的地下银钱储备庄,预估里面的银钱最少也要有二十万万两白银。 褚师潼有点不敢信,上辈子褚师枫难道就贪了两万万两? 思虑一番之后,褚师潼也觉得十八万万两这个数正合适,还是决定按上辈子那样上报。 “我不认!”吴文昌疯了似的大吼,“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十八万万两!我倒要看看我死了之后你去哪里弄来这十八万万两!” 褚师潼冷嗤一声,仰头垂眸的望着他,好似看着什么不入流的蝼蚁。 “你的钱在哪里,我都知道了。” 刚才还一副英勇就义模样的吴文昌当场一愣,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目光慌乱的沉淀不到几秒,语气急促道:“我不信!你别想诈我!” “你爱信不信,不就是刘泽山吗?”褚师潼微微笑道:“我下一个抓的就是他。” 听到“刘泽山”这个名字,吴文昌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上都已经布满了血丝,气的整张脸都是红的。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的?!” 褚师潼看到吴文昌后边的胖子正想着偷偷摸摸把绳子解开,便随手指了指那个胖子,道:“他告诉我的。” 那胖子的动作也戛然而止,一脸懵逼的抬起头。 当他察觉到来自吴文昌的滔天怒火,额头上的汗都要流下来了,慌忙解释。 “不是我说的!跟我没关系啊!” 吴文昌被绑住了胳膊,但坐在地上并不影响他发了狠的用脑袋狠狠朝着那个胖子的头上撞去! 胖子猝不及防的跟他的头撞到一起,只听地牢里一声闷响,两人的脑袋瞬间就见了血。 吴文昌下手太狠,胖子一下就被撞懵了,直接倒了下去。 就算他倒下了,吴文昌还像不解气似的对着他的脸用脑袋狠狠的往下砸。 周围的官员都吓坏了 ,连忙开口求情。 “柒王殿下饶命啊,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啊!我平日跟巡抚大人一点儿也不熟!” “柒王殿下,这钱都是巡抚大人贪的,跟我们没关系啊!” 听着他们杂七杂八的给自己开脱。 褚师潼拿出一摞信纸,慢条斯理的念了起来。 “松阳县令王伟业,元初十七年上位,第一年四月,因王家投毒案件受贿三百两白银,判下毒者无罪,六月,受贿五十两,给侮辱良家女子的市井混混判无罪,七月,以县令名义霸占张家良田五亩,八月卖县令府文官,一个官职一百五十两纹银......” 褚师潼随口念了几个人的事迹,这才让他们的心瞬间冰凉。 这好多年前的事,褚师潼不仅知道,就连收了多少钱,什么案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褚师潼把一摞厚厚的纸随手扔到地上,脸上的表情也带了些许的不耐烦。 “你们以为,这种事很难调查吗?”褚师潼道:“只要你们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线索,就算是把线索全部处理干净,可还是会留下痕迹。” 连吴文昌这下都无言以对了。 “月影,把其余人都带去隔壁的地牢,有不听话的直接杀了,反正钱到了,罪认了,人死活都没关系。” “是。” 月影带了两个暗卫,把其他人拖去了隔壁的牢房。 而褚师潼面前,只剩下了吴文昌一个人。 吴文昌满脸的血,淋上了鲜血的眼睛,带着恨意死死盯着褚师潼。 褚师潼翘着二郎腿,笑道:“巡抚大人知道为什么本王独独把你留下吗?” 吴文昌咬牙切齿道,“你都已经知道钱在哪里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褚师潼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满足于这样,道:“这很简单,我想问你的是别的事。” “什么事?”吴文昌冷笑。“我按了认罪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以为你问我我就会告诉你?” “你虽然是个死人,可别人不是。” 褚师潼道:“你有夫人,有妾室,有孩子,还有年近七十的老母亲,奥,差点忘了,你好像还有个刚出生不到两个月的亲孙子。” 第86章 狸猫换太子追查剩于之事 褚师潼的笑脸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地狱的恶魔。 “我想,吴大人也不希望你死了之后全家上下一百七十六口人都跟着死去吧。” “你敢!!” 吴文昌气的暴喝一声:“褚师潼!我究竟是何处招惹到了你!以至于你如此残忍的报复我!!” 相比吴文昌的暴躁,褚师潼坐在椅子上悠闲的感觉像是在戏院看戏似的,不管面前人如何暴跳如雷,她都不为所动。 “吴大人这是什么话,当你拥有与自己身价值不匹配的财富之时,你就已经招惹到了我。” 吴文昌虽然愤怒,但尚存有一丝理智,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什么也不做,那便真的就只能被褚师潼为刀下的鱼肉了。 他急促的深呼吸了几下,尽量平稳下自己的声音,道:“柒王殿下,既然你知道我手里有多少银子,我也就无需再瞒你了,我当这巡抚十年,十八万万两银子不过是我顺手之事,若你愿退一步,这银子我愿分你七成!” 褚师潼闻言,低头无声的笑了笑。 吴文昌继续道:“荆州虽然没有江都那边富裕,但地方可不小,若是你杀了我或者让我认了罪,他日陛下重新命荆州巡抚,你我一点好处也得不到,若是你肯放我一马,十八万万两银子都给你也罢!以后荆州每年的税收,我都给殿下七成!荆州以后就是殿下的地盘,对殿下唯命是从!” 褚师潼觉得这十分好笑,“吴文昌,你觉得本王缺你那三瓜俩枣吗?” 吴文昌一愣。 “再者说,本王不过只是在认罪书上写了十八万万两,你以为我真的觉得你只贪了十八万万两?” 褚师潼看着吴文昌脸上的表情变化,真像看戏似的精彩。 从愣神中回神后,不敢置信写满了双眼,而在听到自己后面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紧拧,一种无法言喻的狰狞复杂之意跃然于脸。 褚师潼是默认那地下钱庄里最少是二十万万两银子,就算交上去十八万万两,自己手里还有两万万两。 她手里也不是很缺钱,但有钱总是好的,毕竟是白得的,能要为什么不要。 吴文昌的表情纠结许久,才抬起眸子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褚师潼,道:“你根本不知道钱庄里到底多少钱对吧?” 褚师潼不是很喜欢他现在的表情:“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钱庄里只有十八万万两,再多不过几十万的零头。” 褚师潼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忽的颤了一下。 “你确定?” 吴文昌冷笑,“我已经在你手上了,你拿到钱不过是时间问题,若是不信你自己去钱庄里看,根本没有更多的银子。” 而褚师潼却陷入了深思,难道上一世褚师枫真的一点也没有贪? 这怎么可能! 这么肥的差事,以褚师枫那奢侈的性子,褚师潼最初以为钱庄里最少四十万万两! 她目光陡然变冷,言语间也变得犀利。 “吴文昌,你一定还有别的钱庄没有被我查出来吧?” 吴文昌道:“我又不是兔子,钱要分好几个地方放着,没那个必要!” “你一定还有其他的钱藏着。” 褚师潼起身道:“我一定会找到你藏钱的地方,在找到之前,吴大人可以苟活一段时间,只是要委屈吴大人一下,我可能需要吴大人提供一些线索。” 吴文昌的脸上瞬间换上惊恐的神色。 “你想干什么?!” 褚师潼招手,过来了几个暗卫。 她十分客气的指了指吴文昌,道:“撬出他嘴里另外银子的下落,所有刑具都上一遍,若是吴大人嘴风严实,那就每个时辰杀他府中一个人,杀到他说为止。” “褚师潼!你疯了吗?!”吴文昌气急败坏的吼道:“没有!没有别的银子了!只有这十八万万两!你让我说什么?!” 褚师潼充耳不闻他在身后歇斯底里的叫喊,转身出了地牢。 她是真的不信,褚师枫这厮能一点银子也不贪。 这么大的数目,任谁看了不会心动? 莫说旁的,十万万两银子就足够招兵买马了。 走出屋中,天依旧阴沉着,连绵细雨一直在下,空气潮湿,连风都带着水气。 月影上前给褚师潼贴心的打上一把伞遮雨。 褚师潼看也没看她,只是冷声吩咐道:“若是从他嘴里无法知道别的钱庄,那就在他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候,问他关于刘泽山密室里的那幅与我一模一样的女子的画像的事。” 月影望着褚师潼神色淡然的侧颜,微微出神。 褚师潼没听到她的回应,转头看了她一眼,月影这时才慌乱的低下头去。 “属下遵命。” 褚师潼没多想,估摸这时候御林军已经跟司景离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这批御林军是褚师潼出发之前朝褚师御要的。 张淳瑛下台,新被推上去的御林军统领居然是冯杨,褚师潼想到这里就觉得诡异至极。 这厮出身将门,怎么莫名其妙被褚师御提拔成御林军统领了。 褚师御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御林军看守整个皇宫的安全,冯杨与褚师枫向来交好,褚师御不可能不知道。 难不成他此举是有立褚师枫为东宫之意?还是说褚师御已经对江都那边有了什么想法,所以才对褚师枫这边如此放轻,准备先扬后抑? 前世,御林军统领也换了人,只不过换的不是冯杨,而是明年选出来的武状元。 这次派来的御林军应该还没被褚师枫的势力渗透,毕竟冯杨当上这个统领之位是在所有人的意料范围之外,才上位的时日不多,想来他在御林军中的地位应该认可度还不高。 “这两件事,你看着问吧,孰轻孰重,你自己知道。” “是。” ...... 御林军虽然已经见了司景离,但司景离压根不知道御林军这时候过来是做什么的。 褚师潼也没打着这么早就收网,便派了人跟司景离说了一声,御林军来荆州城只是为了加固荆州城的守卫情况,一来是为了保护司景离不在荆州城内因为调查税收之事被人报复,二来禁卫军要短暂代替一下守城之事,好让荆州整个都被包围起来,形成一个无法随意出入的圆环。 司景离按着褚师潼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褚师潼这边一直调查着关于其他钱庄的事,但她派了很多人,一直没有调查出来。 ...... 八月十日。 原本以镇国候名义送来的银子,褚师潼已经拿去赈灾了。 实际上这是褚师潼自己的银子。 她先以这些银子给司景离博得一个好名声,日后等收缴 银钱的时候再把这些钱从里面拿回来。 因为真正的吴文昌现在在地牢里,所以荆州目前大事都在褚师潼的掌握里,她代替着吴文昌管理着荆州。 其他小一些的官员都以在荆州城因疫情之事暂留的名义,并未回到他们原本所在的县城。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每个县令身边都有暂代职务的人。 这五百万两银子在赈灾中第一件做的事,就是送了一百万和五十万的物资前去疫情十分严重的洪山县。 这钱一送出去,司景离的名声瞬间沸腾到了一个高度。 接连好几天,依旧搜查不到任何关于其他钱庄的事。 月影来报,吴文昌的一家子几乎都快杀绝了,但他就是咬死说没有任何藏钱的地方了。 目前他们手里这一大家子人杀到只剩下了他的母亲、正妻和年幼的孙子。 褚师潼觉得若是吴文昌真是受尽刑罚死也不说,那也算是个勇士。 自己若是真杀了他,怕是到时候没有一个活人被拉出去砍头,这件事完结的太过潦草,吴文昌还是得等着之后被褚师御赐罪之后再死。 所以她把目标转到了刘泽山身上。 ...... 八月十二日。 如霜回来了。 这时褚师潼正在跟司景离在客栈里下棋。 褚师潼漫不经心的吃着糕点,司景离在对面望着棋局,绞尽脑汁。 好不容易司景离落下一枚白子,褚师潼抬手就落下一枚黑子,连考虑半分都没有,像是早就知道司景离的棋子会落到哪里似的。 而这一子,又让小世子陷入了无尽沉默的思考。 “殿下。”如霜上前道:“属下回来了。” “嗯。” 褚师潼吃完了手中的珍珠金丝酥,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 “怎么样。” 如霜道:“刘泽山实在太过小心,暗卫伪装的几乎没有破绽,但他每隔半个月就会换一次身边的侍卫,安插下去的人被换掉,属下又重新安插了一批。” “嗯。” 如霜继续道:“经属下查实,刘泽山身边常年跟着二十名暗卫,无论出入任何场合,都有暗卫跟同,从无孤身一人之时。” 如此小心,倒是比吴文昌小心多了。 不过也有情可原,毕竟吴文昌是个高官,荆州哪里都是他的地盘,去哪里也不用小心翼翼,但刘泽山不同,他不过是个钱庄里的负责人,无官无职,空守着一笔巨额税款,如果自己不做好十分的万全准备,说不准哪日就被人盯上了。 虽然他万般准备,可纵有人百种提防,但百密必有一疏。 褚师潼点了点棋盘上的一个位置,司景离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把棋子落到了那个位置上。 褚师潼随后又落下一枚棋子,问:“他有什么喜好吗?” 小世子望着突然变得更难的棋局,更加沉默了几分。 原本自己上一枚棋子不走褚师潼那个地方,实际上他还看的懂,可按着褚师潼的提醒走了,他就有点看不懂了。 如霜道:“有,刘泽山此人极其爱好女色,且眼光极高,基本没有固定相好,都是一夜姻缘就腻味了,基本三五日就要去一趟青楼,若是无看上的女子,才会勉强考虑曾经看上过的女子。” “这个简单。”褚师潼道:“你让月影过去,到时候晚上突袭,把刘泽山抓住,一定要活口,不能让他咬舌。” 看着司景离一脸幽怨的神色,褚师潼又指了指棋盘上的一个位置。 司景离纠结片刻,还是落子在褚师潼提醒的位置上了。 如霜半天不知声,褚师潼觉得奇怪,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 如霜低头道:“属下觉得......月影未必能入刘泽山之眼。” “......” 褚师潼道:“月影知道你这么看她吗?” 如霜跟块石头似的,闷声道:“属下说的是实话,刘泽山看中的女子......每一个都比月影好看很多,花楼的老鸨为了讨好刘泽山,每天都在荆州城里寻找更俏丽的姑娘逼良为娼。” 褚师潼倒还真没觉得月影不够漂亮,她开始思考自己手下是否还有比月影更漂亮的人。 司景离看着褚师潼不落子,还觉得自己在棋局占了上风,一时心情好,不由得开始插话起来。 “本世子觉得如霜说得对,见过本世子的人,一定不会觉得月影长得漂亮。” 褚师潼的眼里,面前的小世子似乎忽然多了一条尾巴,在身后肆无忌惮的猖狂摇着,傲娇的神色配着他那张妖冶艳丽的脸,简直无可匹敌。 她没打算告诉司景离关于刘泽山密室里的那张画。 但听到司景离这么说,褚师潼心里的火气也不由得加重了些。 居然敢肖想她褚师潼的人。 真是活腻了。 “那你去手下找找,看看有没有比月影更漂亮的人。” 褚师潼道:“告诉她们,只要完成这个任务,本王就放她们自由,也放心去做,本王不会让她们的清白受到玷污。” “殿下,属下来的时候已经把荆州这边的人全查了个遍,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不过若是南雪和青玉在,想来一定没问题。” 南雪和青玉也是褚师潼的手下,两人是双胞胎姐妹花,长相一样,但气质完全不同。 南雪是姐姐,更加成熟知性,青玉是妹妹,更加活泼可爱。 “南雪现在在南诏国,青玉现在在西域,两人光是回来就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你话这么多,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本王瞧着你生的也不错。” 第87章 等价交换平庸日子里的感动 如霜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的石头。 某个小世子抓住一个点,语气酸酸的问道:“南雪和青玉又是谁?” 褚师潼有些尴尬的回眸拾起一枚棋子,装作没听出来司景离不悦,试图敷衍过去:“两个手下而已,不熟。” “柒王殿下真是好福气呢~”司景离阴阳怪气道:“手下那么多貌美的女子,你倒也舍得把她们派出那么老远去。” 褚师潼:“......” 她无声剜了如霜一眼,如霜也老实巴交的站在一边,好像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题。 司景离冷哼一声,小脸上的表情都冷下来不少,盯着褚师潼看了又看,瞧着她拿着棋子半天不曾落下,催促道:“为何不落棋?” 褚师潼拿着棋子,才要落到一处,忽的动作一顿,转头放到了另外一处。 司景离看着她落棋的地方,忽的看懂了棋局,立刻信心倍增的把新的棋子落下。 褚师潼沉默着继续落子。 没出三十步,司景离最后一枚棋子落下,把褚师潼的棋吃的无处可逃。 小世子赢了这盘棋,心中愉悦的很,嘚瑟的尾巴都要上天了。 “还是本世子的棋艺高超,褚师潼,愿赌服输哦。” 褚师潼无奈的笑笑,眸光里的宠溺一闪而逝。 “世子殿下棋艺精湛,佩服。” 两人下棋之前曾做了个约定,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世子殿下想让我做什么事呢?” 司景离笑道:“好不容易有个使唤你的机会,我可得好好想想。” “那世子殿下慢慢想,想起来了再告诉我吧。” 褚师潼回眸对如霜说道:“你先派几个人去试试,看看刘泽山的眼光有多高,如果都失败了,再来告诉我。” “是。” 如霜退了下去。 这几日虽然没再下雨,但天一直阴着。 微风拂过窗台花盆里的昙花,花还未开,不过也快了。 褚师潼望了一眼窗外,这几日街上热闹了不少,许多店铺都已经为花灯节装点起来了。 灯笼几乎是每家铺子上都挂着,街上也在缠线,卖花灯的小贩也多了不少,还有一些铺子现在就在做月饼了。 过了许久,褚师潼回神的时候,司景离还在纠结。 “世子殿下还没想好吗?” 司景离原本觉得有这么个机会是十分开心的,可他想让褚师潼做的事太多了,尽管已经在心里挑选出来了几件最想让褚师潼做的,却因为只能实现其中一个,一直不停的纠结。 司景离有些郁闷的说道:“我好纠结,我想让你做的事好多。” 褚师潼倒是没想到司景离心里还想把自己当牛马使唤。 “例如呢?” “我想和你睡觉。” 褚师潼:“......” 她的表情有些不是很确定,“世子殿下的意思是?” 司景离脸上突然一红,嚷声道:“你别乱想!本世子只不过是想抱着你睡觉!才没有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褚师潼端起茶杯,风轻云淡道:“我不过是确认一下,世子殿下急什么。” “你才急了!”司景离越说脸上越红,“真是不正经!整天都在肖想本世子!” 褚师潼习惯性给他顺毛:“好好好,我不正经,那其他的事呢?” 司景离用手背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有些窘迫的移开视线,道:“还有,我想过几日花灯节的时候,让你推开其他事情陪本世子一整天。” “嗯,还有呢?” “还有......”司景离看着褚师潼只是听自己说话,也不答应也不否认,语气不自觉的变弱了一点,“还有就是,本世子想要一个花灯节的礼物,要你亲手做的,必须给,不能小气。” “我什么时候对世子殿下小气过。” 褚师潼这可说的是实话,她送司景离的东西,从没有低于万两的。 因为知道司景离从小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所以第一时间觉得一些廉价的东西是配不上他的,往年的生日礼物,褚师潼都是挑着好的送,不过是每次都因为送的东西不对被误会了罢了。 送喜欢的人东西,本来不就不应该小气吗? “还有吗?” 司景离说了这么多,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别的......本世子暂时想不起来了,本世子也说不出具体想要哪个,你看看你能实现哪个吧。” 褚师潼有些想笑,小世子还真是笨的有些可爱。 他想让自己做的事,综合下来其实不就是一件事嘛? 花灯节陪他一整天,那肯定也要包括夜晚,再者,花灯节河边到处都有有情人放花灯送礼物,她褚师潼又不是什么吝啬之人,还能腆着脸不送? 不过褚师潼这厮定然是不会让司景离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 “这三件事我可以都实现。” 司景离瞬间眼睛都亮起了星星,“真的?” “不过......”褚师潼故意拉长了声音,假装为难似的说道:“原本我与世子殿下的约定只有一件事,但现在我要多做两件事,那我多出来的劳动,世子殿下是不是应该以别的方式补偿给我?” 司景离感觉自己有点理亏,声音都不自觉软糯了几分。 “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看着他那双桃花眼中的单纯如一汪清澈的泉水,褚师潼也不好意思坑他太深。 “也没什么,不过是想让世子殿下说句话。” “什么话?” 司景离顿了顿,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还有点高兴。 一句话就让褚师潼多做两件事。 褚师潼看着他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心里的坏心思忽的止不住了。 “我想听世子殿下说十遍最喜欢我了。” 司景离刚扬起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绯红立刻又重新弥漫了上来。 他又羞又气,“你、你怎么让本世子说这么羞人的话!” 褚师潼却觉得没什么,“世子殿下,你只是说几句话罢了,但我是要切切实实做事情呀,难道这对世子殿下来说很难吗?” 司景离红着脸说:“也不是很难......” “但这几句话可不是世子殿下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褚师潼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故意刁难道:“只有我让世子殿下说的时候,世子殿下才能说,说一次只算一句,世子殿下要说十次才可以。” 司景离也不知脑补了些什么,脸越来越红,他小声埋怨道:“那我岂非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说完?你这就是故意刁难我......” 褚师潼十分爽快的说:“看来和世子殿下谈不拢了,那就不谈了,世子殿下从刚才的三件事里选一件吧,其他两件事我不做了。” “不行!”司景离急了,“你都答应我了怎么能反悔呢?” “可是世子殿下不是没答应我吗?我也想答应世子殿下呀,但我不过是要世子殿下十句话罢了,世子殿下都不愿意,那我只好取消这个交易了。” 司景离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但又觉得褚师潼肚子里藏了坏水,犹豫纠结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我又没说不愿意。” 褚师潼目的达成,连眼中的笑意都深了几分,“那世子殿下就是同意了?” 司景离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点了点头,好像褚师潼的要求不是几句话,是让他割地赔款。 不过,他心知肚明,褚师潼这样的老狗提出这样简单的条件,肯定是有什么不简单的因素同时存在的。 虽然司景离不知道褚师潼名下有什么产业,但光是耳濡目染就能感觉出来,褚师潼绝对是个十成十的奸商。 “好,既然世子殿下答应了,那我也就答应世子殿下了。” 褚师潼心情极好,又坑小世子一笔。 她主动问道:“世子殿下饿不饿,我们出去吃个饭。” 司景离心不在焉的说道:“有点。” 褚师潼起身道:“那就出去吃个饭吧。” ...... 长街的一个馄饨摊上。 褚师潼倒是爱吃这家的馄饨,因为她不忌口,也吃不出好赖。 这家馄饨便宜,而且汤很好喝。 她带着面纱拉着司景离进了馄饨摊上,司景离今日穿着打扮的也没那么花枝招展,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 “掌柜的,两碗馄饨。” 司景离左右看了看周围,低声在她身旁问道:“为何不去酒楼里吃,这路边也没什么好吃的。” “因为我穷的只剩二十文了。” 褚师潼支着下巴望着他,浅如琉璃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我只能请你吃十文钱一碗的馄饨了,若是你不愿,那我就让店家少做一碗,你不用吃,等你回去爱吃什么吃什么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司景离赶紧解释:“我没有嫌弃馄饨不好,我就是觉得一碗馄饨,没什么可吃的东西,最起码也要来八道菜吧。” 褚师潼装模作样长叹一声,“唉,怪我没钱,养不起你。” 司景离被她这句话说的内心愧疚不已,坐立难安,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没有嫌弃你,不然我请你,如何?” “不行,我先提出来的吃饭,怎么能让你请呢?” 谈话间,两碗馄饨就好了。 这个小摊子是一对老年夫妻开的,因为便宜又实惠,所以吃的人很多,馄饨基本都是老奶奶提前包好的,锅里的水一直煮开着,需要的时候直接下锅就可以。 老爷爷端着两碗馄饨送到桌上。 馄饨装在干干净净的白瓷碗里,各个皮薄馅小,汤水清澈,浮头撒着香油、虾皮和葱花香菜,旁边摆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头筷子。 热气腾腾的馄饨看着十分简单,但闻着确实比酒楼里各种美味佳肴都香很多。 褚师潼道:“看来是退不了了,若是你不想吃,我就让碧水把你这碗吃了。” 司景离盯着这碗馄饨有些出神。 褚师潼只是觉得,这几天慢慢变冷了,酒楼的饭菜吃都吃腻了,还是来碗热的馄饨喝喝汤比较好。 不过若是司景离不愿,那就去酒楼,吃个饭而已,也没什么。 褚师潼才要招呼碧水的时候,司景离忽然出声道:“不许叫她,这是你买给本...我的,凭什么给别人吃。” 褚师潼笑着看向他,“你不是不吃吗?” 司景离有些不好意思的嘴硬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单调,又没说不吃。” 说着,拿起筷子吃了一颗。 似乎是觉得味道还不错,又低头吃了起来。 碧水刚走过来,褚师潼一摆手又把她打发走了。 吃了几口,褚师潼察觉司景离好像有些不对劲,一直沉默着。 她开始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带他来吃这种路边的东西,让他心情不好了。 “你若不喜欢,下次不带你来了。” “我没有不喜欢。” 司景离闷声道:“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平日里的日子过的太奢靡 了,吃饭分明随便吃一些也能饱腹,但在府里,我每顿饭都有好多好多的菜,很多菜连吃都没吃就撤下去扔掉了。” “那是你本来的生活。”褚师潼道:“你的生活无论是怎样都是没有错的,因为你就该是那个样子。” “虽然是这样的,但是看到你穷的只能吃路边摊,我还是觉得我平时太奢侈了。” “......” 褚师潼无语的看着司景离。 很少有人能用这样无辜的语气和直白的话语来伤害她。 司景离还未察觉自己被死亡凝视了,继续说:“若是在府里,我肯定不会让他们每顿只给我准备一样吃食,否则府上雇的那么多厨子,岂非都要一个个歇出病来,最少也要十八样,不过若是和你一起,我觉得一碗馄饨就挺好的。” 褚师潼似乎突然被他触动了心弦,平淡无奇的一碗馄饨,毫不华丽的一句话,可就是能如流水一样,温柔的流进心里。 回想前世,褚师潼是最知道司景离的人。 纵然他娇生惯养长大,但也确实能吃苦,些所谓的骄矜奢靡,只是靠着强烈的自我意识,伪装出来的一层面对权利和势力的自我保护罢了。 褚师潼心中的感动还未维持几秒,司景离又道。 “你是没钱了吗?你若是没钱,我给你。” 第88章 阴阳两隔之约 褚师潼可不喜欢吃软饭,况且她只是装着玩玩,又不是真的没钱。 “不用,估计这件事解决之后,我也就有钱了。” 司景离也察觉出来自己这话有些不妥,毕竟在他眼里,褚师潼是个男子,还是个皇子,自然把自己的颜面看的十分重要。 刚才那句话虽然是司景离说的十分真诚,可多少应该还是触碰到了褚师潼的自尊心。 “那好吧。” 两人吃过饭,褚师潼起身去结账,司景离跟在了她身后。 褚师潼在荷包里摸了两下,发现只有碎银没有铜钱。 她抬眸看了司景离一眼,适才逗小世子自己只有二十文,若是掏出一块碎银,估计司景离又要抓住自己逗他这个点要闹了。 不料,这一眼正巧对上了司景离的视线。 “......” 气氛有些尴尬。 馄饨摊的老爷爷在一边等着收钱。 褚师潼叹息一声,准备认了自己口嗨这个灾,手在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司景离忽的出声道。 “我给!” 褚师潼:?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司景离,“不是说好了我给吗?” 司景离直接挡在了褚师潼面前,在钱袋里拿出来一块银锭直接塞到老爷爷手里,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势,道:“不用找了。” 褚师潼:??? 那银子估计得十两! 褚师潼看到司景离这副冤大头的样子,赶紧出声阻拦,“世...你别给了,我这里有。” 司景离一脸沉稳的坚定道:“不必,我给出去的银子可没收回来的道理。” 老爷爷拿着银锭乐开了花。 褚师潼却十分无奈。 等两人走出馄饨摊,褚师潼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世子殿下,你给他那么多做什么?” 一碗馄饨十文,十两银子是一万文。 这他娘的,这也太冤大头了吧。 司景离冷哼一声,道:“你不是说你有二十文吗?” 褚师潼刚要说她确实有,司景离又道。 “其实你没有对不对?” 褚师潼一愣。 司景离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凑近她耳边,道:“我猜出来你没有了,你有的话一定会拿出来的,可是你拿不出来,还看着我向我求救,所以我才替你掏的钱,你的钱袋看着沉甸甸的,其实里面装的都是石头对不对?” 褚师潼看着司景离一脸求夸夸的样子,只觉得他又傻又可爱,分明是种愚蠢至极的行为,却让她心里有点小感动。 褚师潼无奈的笑了笑,“世子殿下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让我恨不得原地和世子殿下成亲呢。” 司景离脸上一红,立刻看了看四周,生怕有人听到了褚师潼这话。 他红着脸小声责怪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孟浪了,街上都敢这样说,若是别人听到了,本世子还怎么活。” 褚师潼丝毫不在意这种事,反正现在荆州的官员都已经被自己的人顶替掉了,没人敢说什么。 “那世子殿下就去死吧,然后我殉情,倒也不是不可以。” “想得美。” 司景离羞的快走两步跟她拉开距离,嘴里还忍不住小声骂道。 “本世子才不跟你埋在一起。” 褚师潼笑着追上去。 “如果不跟我埋在一起的话,等到了阴曹地府,别人会认为你和我是不相识的,若是你到时候不认识我了,下一世你我就不会再相识了。” 司景离的脚步忽然停住,脸上浮现犹豫的神色,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褚师潼说的这件事。 褚师潼望着他的目光温柔里带着几分笑意,“即便如此,世子殿下也不愿和我埋在一起吗?还是我们只有一世就够了?” 司景离犹豫了很久,他想起自己前几日看的话本子里的内容。 话本子写了一对男女,深情虐恋,人鬼情未了,双方转世投胎三次都未曾真正的在一起,要么是男子重病而亡,要么是女子在遇见男子之前就嫁了人。 最后一世两人互相寻了对方一辈子,在临终之前才找到对方,可两人的身体也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病入膏肓,虽然成了亲,但都没活过新婚之夜。 最后在阴曹地府相遇,两人的灵魂也已经忘记了彼此。 司景离很害怕自己和褚师潼会变成话本子里那样,委委屈屈的出声道。 “那还是跟你埋在一起吧。” 看着褚师潼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司景离别过脸去,有些尴尬的清咳两声,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本世子只是觉得,反正你我今生不能成婚,那就下辈子再成婚,不过下辈子你要投胎做个女子,我还要当男子,而且我要在上面。” 褚师潼失笑,“好。” 没想到,小世子对上下之事这样在意。 褚师潼不过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司景离真的十分认真的看着她。 “褚师潼,你不能忘了我。” 司景离一字一句,望着褚师潼的眉眼都篆刻着少有的严肃。 “哪怕是死,你都不能忘了我。” 褚师潼并没有他想的那样神色随意的应下,而是也同样认真的对他说:“好。” 司景离的心,因为这一个字,瞬间豁然开朗了许多。 好似褚师潼还没这样认真的给过他什么承诺。 孩童一般的口头约定,让他不自觉的感觉到一种平淡的幸福,嘴角都忍不住偷偷上扬。 褚师潼微微笑道:“不忘记自然可以,那就请世子殿下说句最喜欢我了,以做奖励吧。” 司景离:“......” 刚扬起的嘴角瞬间落下。 司景离气道:“你这是趁火打劫!” 褚师潼欣然点头。 “是啊。” 褚师潼直接承认,倒让司景离有些手足无措了,他看着长街上来往的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像在这一瞬间,所有路人看他的目光都变得奇怪起来,仿佛都在等他开口。 司景离又气又羞,“本世子才不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褚师潼扫了一眼周围,分明周围就没有人,街上的人离他俩都远远的。 她挑眉望着司景离,道:“世子殿下之前还答应了我的,难不成交易要取消了?” “你!” 司景离浑身都难受起来,让他在大街上直接说出来,就算是再小的声音,也会害羞死人的好吗? “看来世子殿下是想取消了呢。”褚师潼道:“那好吧,世子殿下这样决定,我也没有办法。” “谁说我要取消了?” 司景离又被褚师潼一步步逼到走投无路了。 他虽然觉得这样很羞耻,也觉得褚师潼真是骨子里都是坏水。 可偏偏心里对褚师潼这样上赶着求自己说喜欢的行为还有点异样的喜欢。 褚师潼坏心眼子的催促道:“那世子殿下就说吧,不然一会儿有人靠近了,世子殿下肯定就更不好意思了。” 司景离赶紧左顾右盼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靠近,这才咬唇小声道:“我...我最喜欢褚师潼了......” 少年独有的灵气声音因为羞涩变得温软。 他说完,甚至来不及看褚师潼的反应,脸上就已经烫的要冒烟了,赶紧羞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褚师潼感觉自己瞬间神清气爽,果然,可可爱爱的小世子还是要欺负一下才好玩。 “那我就勉强被世子殿下喜欢一下吧。” “什么?!” 司景离瞬间变了脸,但耳尖的羞红依然存在。 “本世子喜欢你是你的荣幸,你别不知好歹!” 这句话似乎有些耳熟。 褚师潼一听他又要闹了,立刻认怂道:“好好好,我的荣幸,我十分荣幸。” 司景离感觉自己刚才说话声音太大了,左右环视看到有人正往这边看,说不上来是羞还是气,转身就走,褚师潼立刻腆着脸追上去,追了三条街,连哄带骗的说了一路好话才把这个小祖宗哄好。 ...... 送司景离回了客栈之后,褚师潼收到了一封来自季书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原以为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没想到季书写这封信,是因为王泽旭。 季书称王泽旭突然找上门,但褚师潼不在京城王泽旭肯定是知道的,季书按着惯例拒绝迎客,主不在也无法待客,没想到王泽旭给了他一封信,万般恳求要他以最快的时间送到褚师潼手里,说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找她,季书不敢随意决定,这才派人百里加急送了过来。 看日期,应该是两日前写的。 信里夹着王泽旭给自己写的信,褚师潼打开看了看。 看着看着,褚师潼的眉头再一次的皱了起来。 王泽旭这次上门,还是为了那个小宫女花影姑娘。 大概事情是王泽旭在之前听了褚师潼的话,带着褚师御去了丽妃宫前,因此阻止了花影继续挨罚。 虽然褚师御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责罚丽妃,但也没有歇在丽妃宫里。 原本这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路过一个宫殿,也并不代表今晚要歇在那个宫殿里,可丽妃心里始终觉得花影害的自己不得宠了,对她不敢明面儿上来了,各种暗中磋磨。 王泽旭写这封信,是因为花影要被丽妃赐给一个又老又丑的太监当对食。 王泽旭是真的急了,但他又确实没什么办法阻拦,只能写信给褚师潼,言语无奈万般恳求,希望褚师潼帮他想想办法。 褚师潼也有点犯难,这件事无非只能求助两个人,云想容和褚师枫。 求助云想容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求助褚师枫了。 原本褚师潼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王泽旭在宫里的位置和利用价值实在是旁人无法取代,基本上是一颗不能遗弃的棋子,所以褚师潼这次也不得不帮。 她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给褚师枫,希望他能从丽妃那里把花影要出来。 为了避嫌,褚师潼称是自己身旁侍女碧水是花影的老乡,为了花影朝自己求助,褚师潼心地善良不想让好好一个姑娘被丽妃这样对待,所以希望褚师枫能把花影要出来给自己。 她同样写了一封信给王泽旭,让王泽旭提前跟花影串通完情报,好让褚师枫调查的时候不露馅。 褚师潼怕褚师枫挑刺,还特意兄弟长兄弟短的写了一些关于离开京城这些天对褚师枫十分的想念之类的话,又挑了一些荆州的礼物一同送去,这才算完了。 能做的褚师潼都做了,花影如果实在保不下来,褚师潼也没什么办法,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 八月十三日,吴府的人几乎都被杀光了,月影传信,说吴文昌快疯了,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娘和妻子之后,吴文昌当场气的就吐了血。 褚师潼觉得吴文昌的嘴实在是硬,所以只好暂且把更多目光放在刘泽山这边。 巡抚府上假扮吴文昌的人传信,说刘泽山约他去花楼一聚,褚师潼让他以最近禁卫军监察他比较严,不方便出入花楼为由拒绝了。 八月十四,如霜回来了。 好巧不巧,回来的时候司景离又在。 只不过这次司景离是在窗前看话本子,褚师潼在一旁作画,屋内十分安静,除了司景离偶尔看着看着笑两声。 “褚师潼,你真该瞧瞧这个话本子,好看的很呢。” 褚师潼道:“我对作者名为南派袁喜的书不感兴趣。” 袁喜那厮能写出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你不是不看话本子吗?为何知道这些?”司景离饶有兴趣的说道:“这个南派袁喜写的书真是好玩儿极了,你看过她写的《枪版西游记》吗?除了名字怪怪的,其他哪里都好看,这本《盗墓真记》也好看。” “偶然听到过几句罢了。” 如霜出现在屋中,上前道:“殿下。” 看见如霜回来了,司景离也知道是有正事,便没再多说。 褚师潼问道:“如何?” 如霜如实回答道:“我们的人,刘泽山一个也没看上。” 褚师潼:“.......”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刘泽山眼光这么高的吗?” “属下早就说过他眼光很高......一般的貌美女子他是看不上的。” 这又让褚师潼犯了难,她想抓刘泽山的活口,若是强来,刘泽山中途若是自杀,那剩下吴文昌没说出来的钱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司景离忽然道:“那些女子有什么好看的,我倒觉得你比那些女子好看多了,虽然还是比不过本世子好看。” 第89章 天人之姿华灯初上之夜 褚师潼汗颜,虽然说是这么说,可褚师潼肯定不会亲自去。 她十分排斥自己穿女装的样子。 思来想去,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褚师潼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实在不行就让青玉回来吧,她离的还算近一些。” 如霜立刻送上一份信笺。 褚师潼感觉没好事,望着信笺上青玉的署名,沉默良久才接过来。 拆开看了看,果然没好事。 青玉在开始调查西域毒箭之事,前几天刚刚混进巫师大殿里。 若是这时候把她叫回来,那之前铺垫的三四个月就全废了。 褚师潼放下信笺,目光落在如霜身上。 “如霜,你可愿一试?” 司景离好奇的拿起信打开看了看,褚师潼注意到了,但是没阻拦。 如霜没说话,把头扎得更深了。 褚师潼扶额想了很久,没想到自己这两三年攒下来的各种奇人异士里,能称上让人一眼惊艳的美人居然只有两个。 莫不是因为自己并不在意外表? 看来以后收属下得找些好看的收了。 司景离看完了信,里面关于西域的情报跟具体地图,他也没问褚师潼这是想做什么,只是说:“她似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褚师潼有些烦躁的说道:“我这时候上哪儿找美人去。” 她确实放不下钱的诱惑。 预估最少二十万万两,这可是能招兵买马养军队的钱啊。 司景离见她一直蹙着眉,有些心疼的说:“不然……我去?” 褚师潼抬眸用一种几乎弥漫透顶的微笑目光望着他。 司景离有些害怕,他从未见过褚师潼这般严肃狠辣的目光,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本世子只是瞧着你心烦,想帮帮你……你不要那样看我……旁人求本世子本世子还不乐意去呢。” 褚师潼收回目光,眉宇间冷的可怕。 “不可能让你去。” 这件事虽然是有保证的,但谁也不敢谈万一。 刘泽山本身就对司景离有想法,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褚师潼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千刀万剐。 她怎么舍得让司景离陷入危险? 犹豫许久,褚师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开口道:“我亲自去吧。” 虽然褚师潼也不情愿,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正好,褚师潼也想知道,时隔多年,刘泽山再次见到他密室里画中的那个女子,到底会露出什么表情。 司景离在褚师潼的情绪徘徊中,猜测出了这次行动的危险。 他抓住褚师潼的手,担忧的问道:“若是危险,那你就别去了,他是掌握着什么情报还是什么?” 透过皮肤温热的接触,褚师潼知道他担心,摇了摇头,道:“他知道贪污的一大笔巨款的去向。” “就是因为钱?”司景离道:“我可以给你,你别去了。” 几十万万两,估计要掏空整个镇国侯府和泉州。 褚师潼轻笑,虚假的宽慰道:“没世子殿下想的那么危险,我不过是不想打扮成女子罢了,若真扮成女子能给我几十万万,那也值得了。” “可是……” 司景离还是很担心。 褚师潼面对什么事都一副风轻云淡意料之中的样子,刚才那般犹豫,很难不让他多想。 褚师潼打断他的话,“世子殿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若殿下不放心,到时候亲自来接我就好了。” 司景离迟疑许久,才道:“那好吧……不过本世子身边的暗卫你都带去。” 褚师潼笑笑,“那就多谢世子殿下了。” —— 八月十四。 如霜昨天连夜安排好了花楼的人,十四日的早上就派人传信去刘泽山那里,称花楼刚买回来一个来自青莲的绝色女子,美到令人神魂颠倒,昨夜接来的时候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老鸨决定趁热打铁,今晚就拍卖初夜。 原本计划有些赶,但八月十五褚师潼答应了陪司景离出去,为了不夜长梦多,索性直接提前一天把这件事办完。 御林军褚师潼没打算动用,因为御林军一参与,自己女装之事传出去就麻烦了。 …… 夜晚的荆州长街。 花楼。 玉楼琼殿倚云开,歌舞升平乐未央。 华灯初上,花团锦绣,楼外春风,帘外春雨,红尘温柔乡,纸醉金迷夜。 刘泽山刚走进花楼里,老鸨立刻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诶呦喂!刘老爷您终于来了!” 一张老脸上,皱纹因为笑容拧成一团,好似秋日里绽放层层叠叠的菊花。 刘泽山身着色泽低调的锦衣华服,身后跟着五个侍卫,动作言语间都透露出一股粗俗之气。 “听说今儿拍卖新花魁?”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脸上打哈哈的笑着,眉目却透露出一股阴冷之气,“我都不知道你这儿什么时候选的新花魁,这就拍卖上了?” 老鸨嗔怪的用手绢在他肩上打了一下,蚕丝上浓郁的胭脂香气弥漫了一身,道:“刘老爷这是什么话,您昨个可没来呀,今早我派人给您传信儿的时候不是都说了吗?昨个我刚把人接来,整个花楼的男子都看呆了!” “哦?是吗?” 刘泽山笑笑,道:“前日你找我说有好几个姿色上乘的雏儿,我来了看着也就那么回事儿,若是今日这位新花魁的姿色还是入不了我眼怎么办?” “肯定能看上!”老鸨十分笃定的笑道:“这姑娘可是从青莲那边儿买回来的,之前听说是青莲哪个大臣的世家之女,后来家里下了大狱卖身为奴,我也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把人带回来的,前几日那些怎么能跟她比呢?莫说前几日那些,光是咱们春风楼这么多年的女子,就没一个能比得上她!” 刘泽山倒是好奇起来了。 许是因为身世的缘故,也可能是老鸨的话太过肯定,他是真想见见这位新花魁。 “那我倒是要瞧瞧这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二楼隔间给我留着呢吗?” 老鸨讪笑道:“今儿来的公子多,都是来看新花魁的,花楼的人一多呀地方就不够用了,现在隔间的费用得加倍了……您看这……” 她疯狂暗示。 刘泽山财大气粗的从荷包里直接摸出一根银条扔进她怀里。老鸨立刻喜笑颜开的收了起来。 “隔间肯定是给刘老爷留着的呀!刘老爷可是春风楼的贵客!财神爷!” 刘泽山怎可能不知她这见钱眼开的性子?花楼本就如此,有钱才有说话的权利,这么多年刘泽山也习惯了,老鸨既然肯特意派人传消息,必定是手里新来了什么美人,把他叫过来也只是为了钱罢了。 “带路吧,先上几壶好酒。” “好嘞!” …… 花楼的后殿。 褚师潼静静坐在铜镜前,任由碧水给她挽起乌黑的长发,听说刘泽山偏好长发色泽如黑珍珠般柔顺的女子,褚师潼也只好投其所好了。 铜镜中的女子,肤色如雪,出尘若仙,绝色之姿,貌倾天下。 秀似空谷幽兰,清若凌波水仙。 浅茶色的眸子清冷中带有淡淡的水雾之韵,睫毛浓密如蝴蝶的翅膀,仅仅煽动几下,便令人心窝陶醉,似甘愿溺于这倾城的美貌之中。 薄薄的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翠眉非圆润的远山黛,而是有些棱角的生硬,更在这美貌中透出几分恍若天人般不敢靠近的淡漠。 远观近看都有一种天神之韵从骨子中沁出,出落的得人间而不食烟火,气度清华,风采嫣然,令人不敢逼视。 碧水望着镜中的褚师潼,惊艳之色久久不能回神。 褚师潼注意到了她灼热的目光,只觉得烫眼的很。 因为她从碧水的眸子里,察觉到除了惊艳以外的情绪。 怜悯。 碧水只是有些难过,若褚师潼从小被当作公主养大,定然是比前朝那位美成祸水的女子更出名的存在。 而褚师潼现在只能装作男子,整日在勾心斗角的文武百官中周旋。 褚师潼不喜欢她的目光,便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匆匆跑来说可以上场了,褚师潼才睁开眼,起身缓缓朝外走去。 …… 刘泽山喝了不少酒,才终于等到了所谓花魁上台。 只见台上的屏风后缓缓走出位女子,一袭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翠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 身姿是恰到好处的柔美,款款上台,步步生莲。 刘泽山还未看清脸的时候便被女子出尘的气质所吸引,而看到女子的容颜那瞬间,刘泽山身体瞬间僵硬,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眼睛瞪的极大,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在他心里炸开! 虽然面纱遮住半张脸,但依旧能看到完整的容颜,似遮未遮犹抱琵琶的感觉,像是猫尾巴一样挠在他心里。 周旁的女子替他重新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身子贴上去,软着声音道:“刘老爷,奴家重新给您倒了杯酒。” 平日里无时无刻不在调情的刘泽山,如今却猛地把那女子推开,整个人连同酒杯都摔倒在地上。 女子疼的尖叫一声。 刘泽山毫不在乎的烦躁摆了摆手,道:“扔出去!不长眼的东西!” 女子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给自己求情,就被刘泽山身旁的侍卫抓着头发扔了出去。 而台上,女子端坐在软垫上,面前摆着一架琴。 吵嚷的花楼因为她的出现,瞬间陷入了安静。 刘泽山摸着下巴,看着楼下男子一个个看呆了的眼神,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好像看到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女子纤细的长指拨动琴弦,刘泽山的目光又立刻定回了女子身上。 琴声悠悠,高山流水,她弹琴时的样子更透出几分不容侵犯的清冷高贵之感。 花楼里的男子都贪婪的望着台上的女子。 二楼一个隔间中,一串串珠帘后,容貌俊美的男子眉头紧拧,看着这一幕,他无法像其他人一样专心欣赏和想入非非。 门打开,花楼女子带着胭脂香气端着酒进了屋中。 “公子,您要不要喝点酒?这可是我们春风楼的招牌酒,男子饮下,一夜雄风~” 男子冷冷扫了她一眼,道:“不必,出去。” 女子还不死心的想靠近,男子身边的侍卫猛地一拔刀将女子吓得止步原地,灰溜溜的转身离开。 侍卫收刀,走到男子身旁,道:“殿下,柒王殿下如此……怕是不合规矩……若是京城那那边知道了……” “她如此,必定有她如此做的目的。”男子紧紧盯着台上的女子,道:“看好她。” “是。” …… 琴声落,一曲终。 花楼里从未这样过,似乎所有人还沉浸在无法回神。 随着老鸨上台,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男子们醉酒的欢呼,无数的碎银铜钱和花朵扔到台上,老鸨看着满地的钱笑得合不拢嘴。 “今儿是咱们春风楼新花魁的初夜拍卖,咱们这新花魁可是来自青莲国的世家之女,不仅出身高贵,貌美还有才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刚才的琴声您们也听见了~若是对咱们花魁有意,一会儿出价表明心意就好啦………” 老鸨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大致是洗脑大家多花钱的话术,顺便给褚师潼安排了一个凄惨无辜又极有风骨的身世。 褚师潼压根不知道有给她安排身世这一段儿。 直到开始拍卖,褚师潼才知道了老鸨刚才的话到底有多有用。 不过几句话,如同给台下的男子打了鸡血似的,激起了他们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一个个疯狂竞价。 起拍价格一百两,这可是春风楼有史以来最高的价格。 褚师潼本还觉得荆州没多少有钱的人家,不料这价格比京城的花楼叫的还快。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 一盏茶的功夫价格一路飙升到一万两,直到二楼的包间里传来了刘泽山的声音。 “我出十万两!” 褚师潼也终于在这一刻,可以抬头望向传说中的刘泽山。 遥遥相望一眼,褚师潼竟在他的笑容里看出极具破坏性的绝对占有之意,好似个疯子看到了猎物,眼睛都在这一刻冒起了绿光。 第90章 烛火入夜不敌狠辣心肠 老鸨万万没想到刘泽山出价如此之高,竟直接提高到了十倍! 全场哗然,这么多年花魁一夜十万雪花银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她刚要激动的拍案答应,只听二楼另外一个包间又传来了新的卖价。 “十一万。” 褚师潼不自觉微微蹙眉。 能跟刘泽山叫价的人,她确实没在荆州城查出来第二个。 老鸨刚张开的嘴也卡住不知如何往下说了,她瞧着这两位似乎有想竞价的意思。 刘泽山当机立断又把价钱往上抬。 “十二万!” 那个神秘包间中的男人不紧不慢继续跟价。 “十三万。” “十五万!” “十六万。” ……… 两人此起彼伏的叫价,竟没一人准备中途放弃的意思。 褚师潼给暗中的如霜比了个手势,让她潜进那个不长眼的王八蛋屋里捂住他的嘴别叫了。 若是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莫名其妙拍下,计划直接被打乱,褚师潼怕是要宰了他。 暗处的如霜瞬间心领神会。 价格一路喊到三十万,两人似乎仍然没有要停。 老鸨都有些慌了,她虽然爱财,但也知道,若是这次拍卖没有卖给准备好的目标,怕是这些钱不仅拿不到,而且事后自己也活不了。 她用手绢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干笑道:“两位爷,咱们不然各退一步?今儿拍的是初夜,以后还有的是日子呢。” 刘泽山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我出五十万!” 听到对面包厢没动静了,他才有些得意的靠在栏杆上说道:“爷就喜欢雏儿,女人嘛,还是没被别的男人玩儿过的舒服,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老鸨心里终于松了口气,道:“既然刘老爷叫了最后的价,那今儿花魁初夜就以五十万……” “六十万。” 那个包间里又传来了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 褚师潼心里开始不确定了,她没想到这个突然插入计划中的人能出这么高的价格。 还有。 如霜死了吗?半天还没完成任务。 刘泽山嗤笑,道:“七十万。” 对方:“八十万。” 刘泽山这时的脸色才隐隐有些难看起来,价格飞升的实在离谱,这个时候他叫价只能往上涨十万,否则面子挂不住。 加上对方多喊的十万,每次叫价基本上都要涨二十万。 花楼里的人都紧张的不敢喘大气,这个价格已经足够一个普通百姓一大家子富贵生活一辈子了。 见刘泽山沉默,褚师潼无声的咬了咬牙。 这个中途破坏计划的王八蛋!若是他坏了自己好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老鸨这时候也不敢催了,只能紧张的往刘泽山这里看着,期盼他再次出价。 过了片刻,刘泽山才沉了一口气,道。 “九十万。” 老鸨立刻满头是汗的看向另一个包间。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声音再传来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的露出一个笑容,道:“恭喜刘老爷,以九十万的价格拍下今儿的花魁初夜!!!” 丝竹乐随之响起,花楼里的姑娘们开始欢呼,各种惊讶议论声如海一般覆灭了刚才压抑的沉默。 红纸碎和花瓣从三楼被扔下,好像这场拍卖取得了一个完美的结果。 褚师潼有些想笑,以这种方式拍卖女子清白,有何颜面如此庆祝。 不过还好,那个瞎喊价的王八蛋应该被如霜干掉了,计划可以继续进行。 褚师潼缓缓起身,如仙一般的长裙落满了片片花瓣和红纸碎。 她有些厌恶的拂去,分明是拍卖初夜,却搞得好像新婚之夜一般。 几个花楼姑娘上前带着褚师潼回屏风后边,临进屏风之前,褚师潼忽的停下脚步回眸望去。 刘泽山在栏杆上一直注视着她。 两人目光再次相触。 褚师潼感觉到他的笑容里更多了一丝暴虐的气欲。 似乎是觉得花的钱太多了,忍着气性想在自己身上都发泄回来似的。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神情依旧未变,步伐从容的离开。 ……… 褚师潼在厢房的梳妆台前,正准备把如霜叫出来问问,老鸨却突然进来了。 “那个……贵人啊……”老鸨讪笑道:“刘老爷想带您回府上去……” 她不知道褚师潼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预谋,而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是这场阴谋的主谋。 褚师潼只好先暂缓了问如霜的事。 “你们花楼还允许如此?” 老鸨道:“也确实有过这种事,毕竟这次喊的价格这么高……我也实在不好拒绝……您看这怎么办……” 褚师潼有种感觉,刘泽山想把自己接走,就是因为在他府上,可以真正实现心中所想,肆无忌惮做一些什么事情。 可现在刘泽山府上插进去的人手并不多,褚师潼主要把人都安排在了花楼周边,若是跟刘泽山回去,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怕是自己要被折磨致死。 “不行。” 褚师潼道:“你告诉他,必须在花楼,这是规矩,不能改。” 老鸨有些底气不足的说:“可是花楼之前确实没这样儿的规矩啊……” 褚师潼眸光微眯扫向她,淡漠至极的冷光一闪而过,语气和表情却沉稳如山。 “现在有了。” 老鸨只能点头答应,转身去告诉刘泽山。 也不知道老鸨到底说了些什么,过了好久才回来告诉褚师潼,说刘泽山答应了,但是要找一间隔音最好的包厢。 “贵人啊,我可是好不容易说服他的,他可是想直接把您买下来,出了两百万天价我可都没卖呢!” 老鸨一脸想邀功似的模样。 褚师潼淡声道:“知道了,此事若成,我给你两百万两即是。” 老鸨立刻笑着扶褚师潼出门。 ……… 荆州地带的花魁初夜拍卖是有一些仪式的,之前撒花瓣和红纸碎是仪式的一种,给花魁头上带红盖头。 于是褚师潼诡异的穿着一身白盖着红盖头进了三楼被刘泽山亲自选中包厢里,静坐着等待刘泽山的到来。 刘泽山推门而入,入目就见地上的喜庆红毯洒满了喜糖和花瓣,桌上燃着两只红蜡烛,香炉里飘着袅袅烟雾,窗纸上都贴着喜字。 他高价拍下的美人一身白衣盖着红盖头静坐在桌前。 刘泽山摆了摆手,让身后的几个侍卫留在门口,自己提着个酒壶进了屋里。 哐当。 门关上了。 褚师潼手里摸索着腰间藏好的几枚银针,针上涂抹着一种毒药,能麻痹人的身体,让刘泽山一会儿事变之事无法自杀,但这种针必须插进固定的部位才能快速生效。 一处是下颚与脖子相连的地方,一处是太阳穴,还有一处是心脏。 心脏位置因为衣物遮挡的原因,褚师潼没打算尝试。 刘泽山端着酒壶走到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悠悠倒了杯酒,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随后才畅快的舒了口气,伸手挑起了红盖头。 盖头被挑起的瞬间,绝色容颜被烛光恍映,完美如瓷的肌肤好像珍珠似的,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刘泽山着迷的望着褚师潼,道。 “今日也算你我新婚之夜了吧?” 褚师潼垂眸,没有说话。 刘泽山也不在意,又重新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了褚师潼。 褚师潼接了过来,不过并没打算喝。 刘泽山抬胳膊端着酒,看着褚师潼的眼光愈发暴露。 “都不跟我喝个交杯酒?春风楼的规矩老鸨没教给你?” 褚师潼只好端起酒杯,两人胳膊相挽的瞬间,另一只手捏紧银针对着刘泽山的太阳穴狠狠刺去! 不料刘泽山早有准备,一个后退反手握紧褚师潼的手腕! 两人手中酒杯同时掉落,青瓷杯子摔碎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屋中格外刺耳! 褚师潼见无法按着计划刺入银针,便直接用另一只手在袖中取出匕首对着刘泽山的脖颈刺去! 刘泽山猛地一个起身,握住了褚师潼手腕的手瞬间发力,把她狠狠拽!撒手扔向了一旁的屏风! 褚师潼一个失重被狠狠摔在了屏风上,琉璃屏风瞬间碎了一面!琉璃破碎的声音发出巨响,琉璃渣子连同滚轮在地的剧痛让她完全感觉不出身体到底被割破了多少处地方! 有一枚琉璃碎片已经完全镶嵌进了她的掌心,鲜血流了满手,疼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伤口好似火烧! 褚师潼终究是十七岁的女子,身形纤瘦。 刘泽山正值壮年,人高马大,比力气,褚师潼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如霜!” 褚师潼听到刘泽山走近的脚步,立刻扬声喊了一句。 刘泽山的身影背对着烛火,脸埋在黑暗里,五官扭曲,笑容仿佛魔鬼,声音好似刀剑敲打在脊梁骨上,听的人后背发凉。 “柒王殿下,您的影卫应该正在跟草民的人过招,想来没时间来救您了,花大价钱培养出来的暗卫,果然货真价实,就算是皇宫的影卫都对他束手无策。” 他嘿嘿笑了两声,笑声简直恶心至极。 盯着褚师潼上下不停的打量,仿佛已经用目光扒掉了她身上所有的衣服。 褚师潼赤红双眼死死瞪着他,同样一张脸,果然被刘泽山认了出来。 刘泽山走近,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 “没想到柒王殿下为了查税收之事竟能做到这种地步,草民实在受之有愧,不过没关系,草民经验丰富,即便是男子,也能保证殿下只需疼一小会儿,就会享受无尽的欢愉。” 他笑得愈发张狂,在此时此刻,竟有种地狱恶鬼的感觉。 刻意自称“草民”满足了他心中以下犯上的玷污本不该触碰到的人的变态嗜好,就好像他这般肮脏的人,终究能拉着高高在上清冽如月的仙人一同下地狱,让她的纯白,沾染上污痕。 褚师潼拾起一块大一点的琉璃碎片,朝着窗户扔了出去。 窗纸一触就破,但在破裂的瞬间,刀剑碰撞的金属声传进了屋中。 无数身影朝着窗前飞来,可屋檐下瞬间又落下无数身影抵挡! 看来刘泽山这厮,出门确实做好了万全之策。 不过褚师潼也并非剑走偏锋之人,若非自己也做好了万全之策,她是绝对不会当这个诱饵的。 见影的身形缓缓从黑暗中出现。 她似乎想上前制止,可被褚师潼一个眼神阻拦下。 褚师潼倒在满地的琉璃碎片中,完美的肌肤被划出无数的醒目伤痕,血迹让她有些狼狈,可偏偏那张脸一点事也没有,因为疼痛开始泛白。 脆弱易碎的感觉像是失去了反抗之力只能为人鱼肉。 看到她脸上露出痛苦又坚忍的神色,刘泽山的眼睛都不自觉瞪大了,目光贪婪的在她身上来回寻扫。 “对!就是这个样子!” 他兴奋道:“我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样子!” 褚师潼冷笑道:“你似乎对本王肖想已久。” 刘泽山完全无视褚师潼的话,立刻从腰上抽出了一条又细又长的鞭子。 这种鞭子杀伤力几乎没有,但就是能一下抽出一条细长的红痕。 褚师潼知道刘泽山变态,但没想到他这样变态。 刘泽山轻轻抚摸着鞭子,抬眸朝着褚师潼露出一个笑容,“真想看看柒王殿下这样的美人跪在我脚下苦苦哀求的样子啊。” 褚师潼察觉出套不出来什么话了,便想示意见影直接把他拿下。 可在这瞬间,褚师潼忽的意识到身体的不对。 伤口的灼烧滚烫,体内的灼烧……似乎更烫! 褚师潼迅速扫过屋中,目光定格在那个不起眼的香炉里。 “你在香炉里下了什么药?” “自然是给殿下助兴的药,这可是我当年好不容易从西域那边弄来的,只可惜当年没地方用了,不过如今派上用场,也算是天意。” 刘泽山慢慢跪在褚师潼身旁,伸手在她腰封处开始解。 他好像怪癖已经维持了多年,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尽管外面刀剑声和惨叫声如同人间炼狱,可他依旧能专心致志按着自己所想的步骤一步步来。 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是在完成什么完美的仪式。 褚师潼给见影使了个眼色,既然刘泽山话多又墨迹,那干脆直接打晕了带走,拔了他所有的牙齿,逼他说出钱藏在什么地方。 见影早就想动手了刚上前一步,门突然被破开! 一个身影飞快冲进屋中。 第91章 危难相见长巷之内人影浮动 春风楼外。 褚师潼给了司景离在外接应离开的任务,因为司景离非要参与其中想为褚师潼做些什么,褚师潼只好给了他这个基本上不用直接参与进来的工作。 但好歹说起来,司景离也是在这场任务中能做出些什么贡献的。 马车停靠在春风楼一旁。 车厢内只点着一盏烛火,昏暗的灯光下,司景离的心一直惴惴不安。 一曲琴声从春风楼中传出,随后楼中吵嚷的人声慢慢静下,安静的夜,琴声缓缓如流水。 司景离掀起帘子,问向守在马车旁的碧水。 “这琴声是你家主子弹的吗?”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褚师潼以花魁之名上场了。 但司景离倒是不知道褚师潼还会弹琴。 碧水道:“应该是。” 司景离心里有些不爽,褚师潼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藏着掖着。 “那为何本世子不知道褚师潼会弹琴?” 碧水:“......” 她也不敢乱说话,只得挑了个折中的说法,道:“或许是因为殿下一直没机会向世子殿下展示。” 司景离倒也没再说什么,一心等着褚师潼的人过来告知。 琴声停下后,春风楼里安静了许久,随后人声暴涨。 片刻后有人出来通知。 “世子殿下,春风楼里的计划暂时改动了些许,房间改为了三楼靠着西边。” 春风楼的西边是条狭窄的巷子,基本上只留着能过一辆马车的距离。 司景离瞧着马车进来也有些许的不便,但褚师潼到时候肯定是要从楼上下来的,还是停在巷子里比较方便些。 马车停好后没多久,就有下人来报,说褚师潼已经进了屋中,刘泽山也正在去房间的路上。 司景离没有在马车上死等,而是在巷子里一直抬头望着三楼的房间。 静静等着褚师潼的从窗户中出来。 不料,他还没等来褚师潼,先看到了屋檐上一群暗卫打斗起来的身影。 司景离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一看,如霜竟被几个暗卫给困住了! 来不及多想,一枚碎片从窗户里破窗而出! 司景离立刻意识到是褚师潼出了事。 春风楼旁边也是一家青楼,几乎是在破窗的瞬间,另外一栋楼上一排暗卫整整齐齐的朝着春风楼所在的房间而来,可春风楼的楼顶又瞬间出现更多的人把他们拦在了半路上! 打斗中,人影混乱的落下。 本就拥挤的巷子里眨眼间刀光剑影,愈发危险。 碧水见势焦急的护着司景离说道:“世子殿下,您先进马车里!” “你进去!” 司景离反手抽出身上的佩剑,一把将碧水推到了马车旁边。 碧水只顾着褚师潼的吩咐,让她保护好司景离,可两人险些都忘记了。 司景离可是个身高八尺的男子,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况,怎可能躲进马车里只为求安稳? 碧水看着司景离二话不说冲进混乱之中,手中剑影翻飞,寒光闪过,一袭白衣在暗卫的拼死立博中丝毫没占下风! …… 那人冲进屋中,见影身影反转飞快上前,手中匕首还未落下,瞧见那人的模样,动作瞬间定格在原地。 刘泽山刚回过头,那人瞬间手肘狠狠磕在他太阳穴上! 刘泽山猛地吃痛,双眼一黑,大脑晕的控制不住身体往下一沉! 褚师潼趁机忍痛起身,再次取针扎进他脖颈处! 刘泽山扑通一声摔进满地的琉璃碎片中。 等褚师潼好不容易缓过劲之后,门外传来声音。 “殿下,我们可否能进来了?” 褚师潼抬眸,望着眼前的褚师绚,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之色。 他不是染上了疫病?为何如今好端端出现在这里? 褚师绚道:“一会儿再进来。” 屏风这边在房间的拐角,停在门口的禁卫军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里面终于安静下来了。 褚师绚俯身低声问道:“小七,你没事吧?” 褚师潼蹙着眉头看着他。 自己分明可以解决的事,他在这个危急关头突然出现是什么意思? 为了救自己而卖人情? 还是直接以自己处理不当为由接手这件事,好在褚师御面前邀功,直接拿走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天的成果? 想到这里,褚师潼一点好脸色也装不下去了。 她顾不上如今自己到底有多狼狈,只冷笑一声,道:“皇兄还真是会挑时候出现。” 褚师绚刚要扶她起身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满是敌意的双眸上。 他似乎想解释,但刚张开嘴便欲言又止。 只垂眸望着褚师潼。 散落的乌黑长发,冰凉华丽的朱翠摇晃,绝色倾城的脸,因为药效已经弥漫上了一层绯红,脖颈和锁骨上满是被割破的伤痕。 褚师潼在察觉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间,立刻反手遮住了胸前,身子往后退了退,说不出的厌恶感伴随着心中的火气,在将要爆发时强行忍下化作冷硬刻薄。 褚师潼最讨厌的便是他惺惺作态出一副心疼的模样,可若只是如此,她也不会这般生气,因为褚师潼发现,褚师绚看她的目光,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光泽感。 就好像楼下那些为她痴迷怒砸千金的男子。 “皇兄那是什么眼神?难不成是把小七当成了女子?” 褚师绚移开目光,语气干涩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小七别误会。” “呵呵。” 褚师潼冷笑,抬手招着见影过来,扶着她起身。 褚师绚无意看到她被琉璃穿透的掌心,道:“小七伤的这般重,先去医治吧。” “不用你操心。”褚师潼的声音冷的可怕,“这里没皇兄什么事了,还请皇兄快些离开吧。免得耽搁我的人清扫残局。” 褚师绚想把她哄走接手,褚师潼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褚师绚道:“你的伤更重要。” “我的事不用皇兄关心。” 褚师潼的态度第一次这般的生硬。 连装都不装了。 褚师绚沉默片刻,道:“我不会接手这件事,你为了调查都伤成这个样子,我怎可能抢了你的功劳?” 褚师潼面无表情道:“皇兄与我可是亲兄弟,即便今日要抢,我又能如何呢?” 褚师绚带着几分无奈,褚师潼如今好似个护食的小老虎,生怕褚师绚抢了她好不容易要到手的功劳,不过他心里也能理解,毕竟谁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调查的成果拱手让人呢。 “你先回去疗伤,若是你不放心,我立刻就走。” 褚师潼本想让他直接走,可体内的药让她浑身烧的难受,浑身都滚烫的不像话。 褚师绚道:“这里需要人善后,你先去疗伤,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你我兄弟,我何至于为了这桩事与你反目成仇。” 褚师潼这时候已经有些无法克制的腿软了,若非见影一直扶着,怕是站都有些不稳。 “那就麻烦皇兄了。” 她留下一句话,示意见影带她离开。 见影扶着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楼下的巷子里一片混乱。 “殿下,不若稍等片刻。”见影道:“如霜应该一会儿就能把刘泽山的人处理完。” 说时迟那时快,话落的时候如霜就从房檐上飞落入巷子。 她浑身是血,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她的,动作间能看出刚才跟刘泽山的打斗没受什么伤。 如霜进了巷子里,整个战局因为她的加入优势更大了些。 眼瞧着刘泽山的人一个个倒下,为数不多的暗卫都准备跑路了。 如霜带着人追击,见影扶着褚师潼轻功从三楼落下。 几个暗卫朝着两人发起进攻,见影带着褚师潼不方便出手。 这时司景离忽的挡在两人身上,剑法精准的击退了几个暗卫,见影一落地立刻把褚师潼推到司景离身边,道。 “还请世子殿下保护我们殿下!” 司景离还欲上前,就被怀里的人猛地撞了下。 听到这话,低头瞧见披头散发的褚师潼,他来不及多虑,扶着褚师潼上了马车。 有见影断后,马车起步快速离开了狭窄的巷子。 …… 摇晃的马车上,司景离看着怀里浑身是伤的褚师潼,动作麻木,目光都有些呆滞。 “褚师潼,你怎么样?” 褚师潼的神志有些模糊,掌心的疼痛让她露出痛苦的神色,体内火烧似的感觉好像被扼住了喉咙。 司景离不敢随意触碰她被刺穿的手,生怕耽搁了治疗,只能不停催促马夫赶车快些。 看着褚师潼这样子,司景离的心里隐隐作痛,眼眶不自觉红了。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客栈,司景离一路抱着褚师潼上了楼。 为了以防万一,早有医师提前在这里等了。 医师是个生的极为漂亮的女子,一身青衣淡漠如霞,只可惜左眼上有道长长的刀疤,让她原本的脸因此看上去莫名的诡异。 “世子殿下,我要给柒王殿下处理伤口了,您还是出去一下吧。” 司景离不愿出去,“你是何人?本世子才不放心你自己跟她在一起!本世子就在这里看着!” 碧水连忙上前道:“世子殿下,她是我们殿下特意找的医师,绝对没有问题,您先跟我出去吧。” 司景离虽然不愿,但也不想耽搁褚师潼治疗,只好出去了。 医师慢悠悠的给褚师潼处理了下伤口。 最后包扎完手掌,给褚师潼把了个脉,调侃一句。 “褚师潼你也有被下药的这一天啊。” 褚师潼浑身难受至极,听着她调侃的话牙都要咬碎了。 “还不赶紧去给我开药?” “没法开。”医师道:“你这个情毒来自西域,想解开要么用解药,要么有别的灵丹妙药,你把我叫来的那么仓促,我手上什么也没有。” 这女子是褚师潼曾经特意假装偶遇结识的药王谷药王的大弟子,名为顾秋水。 之前因为惹了人被人砍,眼睛上面那刀疤就是被人砍出来的,若非当时褚师潼让如霜出手,怕是已经被人砍死了。 褚师潼来荆州带了玉露琼心丹,但她只有一枚,若是因为情药用了,难免可惜。 “那你让碧水打盆冷水上来。” 天气变冷,已经无需冰水了。 顾秋水喃喃自语道:“要用冷水也可以,估计你泡三天三夜估计也就好了。” 褚师潼痛苦中带上了一丝迷茫之色:“啊?” “你的小世子不就在门外吗?”顾秋水看好戏似的说:“若是你愿意,倒也无需三天三夜呢。” 褚师潼脸上烧的绯红,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要炸开了,仅仅穿着里衣就已经热的令人发指,她还是第一次尝试中情药的滋味。 真是像被吊起来架在火上烤一样! “少说风凉话!快想办法!” 顾秋水耸了耸肩,“我说的是实话,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你不是有个玉露琼心丹吗?吃了呗。” “我就一个,能用在这种小事上吗?”褚师潼忍不住提高声音,她实在有些忍耐不住了,“别的办法!” 顾秋水见褚师潼真急了,这才有些尴尬的说道:“没骗你,真没办法了,这情药太毒了,要么用玉露琼心丹,要么你就跟……嗯,那也得要好几次才能解……” 褚师潼拼命想冷静下来,但因为体内蠢蠢欲动的火气,手都忍不住攥紧忍耐,刚包扎好的伤口,转眼间血已经淋透了纱布。 “我刚包扎好你就又弄成这样!”顾秋水气道:“你别想了,赶紧选吧!这种情药若是不赶紧克制,会越来越严重,直到体内火气爆裂而死,用冷水根本不可能消下去,我骗你的那是!别说泡三天三夜,就是泡一年都没用!” 褚师潼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玉露琼心丹确实重要,仅此一颗,褚师潼也并不确保以后会不会有用到的时候。 但……她不知道若是真用小世子解毒,小世子会怎么想…… 毕竟司景离一直认为她是男子。 体内的药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连思考的能力都有些恍惚。 顾秋水连忙拿起银针在她身上扎了几下,勉强让她短暂清醒了些。 她抓着褚师潼的肩膀催促道:“你快点决定,银针支撑不了太久,一会儿你失去意识怕是谁也不敢替你决定!” 第92章 秋雨寒蝉情意绵绵不断 身体的煎熬让褚师潼头痛欲裂,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思考,终于做出了决定。 “把……司景离…叫进来……” 玉露琼心丹自然优先拿来保命,而这个命,指的并非褚师潼,而是司景离。 身体是否完璧对褚师潼来说并不重要,司景离本就成日无法安心,褚师潼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无法给他想要的安全感。 与其因为这种事用了玉露琼心丹,倒不如直接行周公之礼,最起码还得双全法。 只是褚师潼并不清楚,司景离知道自己女儿身,是否愿意背着诛九族的欺君杀头之罪继续跟自己在一起。 “这不就对了嘛!” 顾秋水兴奋的跑到门外。 司景离在门外担忧的坐立难安,听到门开了立刻看了过来。 顾秋水道:“世子殿下!快来!有好事!” 司景离才要问褚师潼的伤势,听到顾秋水的话突然一愣,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好事?褚师潼怎么样了?” 似乎是听到了“褚师潼”三个字,顾秋水更兴奋的招了招手,“你先进来,褚师潼让你进来的!” 司景离感觉莫名其妙的,但还是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顾秋水使劲儿把他往里一拽,趁他不注意,转身钻了出去,关上了门。 司景离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过门已经关了,他也没什么好挣扎的。 径直走到床边,想查看褚师潼的伤势,可看到她脸颊粉红肌肤赛雪的模样,司景离心里隐隐察觉出了什么。 “褚、褚师潼……你怎么样了?” 褚师潼抬眸望着他,墨发散落,浑身透露出一股煎熬的热气。 浅茶色的眸子冰凉,眼尾一抹几不可见的红,莫名让她清冷的面容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司景离,我有话对你说。” 褚师潼喘着气,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 失去了平日的生硬冷淡,倒让司景离觉得这声音好像莫名有些勾人。 司景离有些心疼,但还是强撑着嘴硬。 “别弄得好像你要死了一样,你不是只受了皮外伤吗?有话你就说,不要这样……勾引本世子……” 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褚师潼轻笑,额头已经隐忍出了细小的汗珠。 “我中了情毒,无药可解,世子殿下可愿以身解毒?” 司景离的脸瞬间爆红,他不敢置信的瞪着水润的桃花眼,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你你、你说什么?你、你是认真的?” 褚师潼眨了眨眼,音色虚弱道:“不过我要提前告诉世子殿下一件事。” 司景离用手背遮掩着滚烫的脸,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下意识问道:“什、什么事?” 褚师潼没有说话,只是费力抓住他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胸前。 司景离刚开始还不觉什么,有些没明白的对着褚师潼看了又看,可突然察觉到手中传来的触觉,尽管层层被束胸包裹下,依旧能感觉到的柔软,司景离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瞬间打穿的脑袋,简直要失去思考能力。 “你!你是……?” 褚师潼敛眸,声音也冷了些。 “此事便是当初我与世子殿下提起的,我身上的秘密。” 她说着,眼睛渐渐睁不开了,连同声音也带了些疲乏的睡意。 “若世子殿下不愿,命碧水去取玉露琼心丹即可……若世子殿下愿意……” 话未说完,褚师潼已经缓缓闭上眼睛。 司景离怔怔望着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是把褚师潼叫醒,还是出去叫那个医师? 可……褚师潼把自己叫进来不就是为了…… 司景离红着脸,手在离开褚师潼胸前的时候碰到了褚师潼的手。 感觉到她身上热浪般的滚烫,司景离好像明白了褚师潼给自己的两个选择。 他沉默片刻,起身轻吻在褚师潼的唇上。 在褚师潼因为药物失去意识后,依旧用那般深情而又极具吞噬感的目光望着她。 原来当初梦到褚师潼是女子的那个梦是真的。 司景离轻轻咬着她的嘴唇,温柔的动作里带着浓浓的依恋和占有。 “你可知道,我等这一日到底等了多久。” 他慢慢脱下褚师潼身上的里衣,看到紧紧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束胸,眼中的情绪变得复杂深邃。 动作轻柔的解开束胸,雪白的肌肤因为缠绕的布条被勒出了红痕,可丝毫不影响难以言喻的饱满的美。 司景离目光染上几分情欲,低头咬上。 ………… 此处不便过多描写。 ……… 褚师潼喊了碧水送些热水上来沐浴,碧水进屋,闻到满屋的石楠花香,羞得低下头红着脸,赶紧把浴桶里的水换好之后就出去了。 褚师潼倒也并不在意,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去沐浴,刚起身,早就被司景离猛地抱住。 “姐姐……”他脸上仍旧有些烫,可语气眷恋又亲昵,不舍的抱着她说道:“我也要去。” 褚师潼道:“那你还不起来,在等我邀请你?” 若说这件事发生之前,褚师潼对司景离是极为宠溺的态度。 可这一夜的事发生之后,褚师潼对他已经没那么宠溺了。 这小世子办的事很难让人宠溺。 他几乎要哭着把褚师潼吃透了。 后面褚师潼药效都解了,司景离依旧不依不饶拉着她,又哭又撒娇,简直好话说尽,可等一进来,小世子就开始肆意妄为了。 这导致褚师潼现在起身腰都是疼的。 她是真觉得司景离这小子不能惯着,是真上脸。 ……… 隔天下午。 褚师潼浑身疼的醒来,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腰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看见缠在自己身上的司景离,褚师潼深吸一口气,忍下把他一脚踹下去的冲动,起身换了衣服。 等她静悄悄出了门,守在门口的碧水突然看到她,脸红的不像话。 褚师潼:“……” 她也有些尴尬。 “顾秋水呢?” “顾、顾医师出去吃饭了。” “那你帮我包扎一下伤口吧。” 褚师潼的手昨夜就崩开了,已经尽力不再用那只手,可还是流血不断。 “是。” 两人换了个屋子,碧水给褚师潼包扎伤口的时候,如霜进来汇报了刘泽山的情况。 刘泽山被褚师绚关进了大牢里,似乎也察觉到了吴文昌的不对劲,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把人送去就离开了。 第93章 撞破旧事前朝公主之画 “是时候去问候一下这位刘老爷了。” 褚师潼起身道:“碧水留在这里,等司景离醒了记得给他送些饭菜上来。” 碧水连忙问道:“殿下,您不先吃点饭吗?” 褚师潼摇了摇头,“没胃口,算了吧还是,对了你让顾秋水帮我准备一碗避子药,万无一失的那种。” “顾医师昨天就准备好了,走的时候就吩咐奴婢烧上了。” 褚师潼道:“那现在端来吧。” …… 大牢里。 褚师潼带着人找到了刘泽山所在的牢房。 牢房里刘泽山被五花大绑,为了防止他自尽,嘴里还塞了块抹布。 如霜打开门,褚师潼走近。 刘泽山是清醒的,看到褚师潼,他跟疯了一样呜呜的想发出声音。 褚师潼倒也不着急,让如霜搬了个椅子坐下,这才慢悠悠的开口。 “给他灌点失力散。” 如霜上前,手法强硬的扣着下巴给他灌进去整整一瓶失力散。 这种药只不过是让刘泽山失去力气,说话还可以,就是没那么方便咬舌自尽了。 刘泽山瘫倒在地上,眼中却并不像吴文昌那边夹杂着恨意和愤怒,反而上下打量着褚师潼,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变态的满足感。 褚师潼是真受不了这小子了,实在是太恶心了,这时候还在用涩情的目光看着自己,若非想知道画中的女子,她简直要挖了他的眼睛。 “刘泽山,你可想到有今日?” 刘泽山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 “嘿嘿嘿……我没想过,不过能有今日,我倒是满足的很。” 褚师潼蹙眉,厌恶的情绪反胃般涌上来。 “你是不是还没明白如今你处在什么样的境地?” 褚师潼给了如霜一个眼神,如霜立刻心领神会的上前对着刘泽山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暴打! 肚子被踹的胃都要出来,门牙都被打下来两颗。 等如霜停手,刘泽山早就鼻青脸肿了。 褚师潼冷声道:“我在你书房里得到了一张画,很多年前一个与我长的十分相像的女子,告诉我关于她的事,否则我现在对你把所有刑法都用一遍。” 刘泽山肿着脸,嘴上都是血,但听到褚师潼问的这句话,门牙都没了还丝毫不影响他丧心病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想知道这个……哈哈哈哈哈……” 如霜上前一脚狠狠踩在他的手指上,指骨断裂的声音诡异的响起,整个手都粉碎般疼痛让他瞬间脸色苍白,疼的嗷嗷叫唤。 如霜面无表情道:“再恶心人就碾碎你每一根手指。” 原来如霜也觉得这人恶心。 褚师潼心里第一次觉得如霜有了情绪感。 “不着急,先用刑吧。” “是。” 如霜挑出的第一套刑具,便是有一指长的铁针。 她把针在蜡烛上烧的火红,随后对着刘泽山的手指上刺去,刺的不是指腹,而是指甲下边和皮肉连接的那一块脆弱的缝隙。 一针狠狠插下! 刘泽山痛的撕心裂肺,喊的声音惨绝人寰。 透过指甲都能看到里面烧黑的铁针。 褚师潼静静喝着茶,仿佛地狱般的叫喊,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如霜一口气扎了五根针才停手,刘泽山一只手已经惨白如死人一样僵硬。 褚师潼放下茶杯,缓缓道:“刘老爷不说也没关系,我多的是法子让您开口。” 刘泽山疼的几乎要翻白眼,嘴边都止不住的流着白沫。 “看来刘老爷意志坚定的很呢。”褚师潼摆摆手,“如霜,把他另外一只手上的肉剔下来,我想看看刘老爷的骨头是否也是如此刚硬。” 在如霜准备动手的时候,刘泽山赶紧忍痛求饶了。 “别!我说!” 他疼的每说一个字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褚师潼满意的示意如霜先停下。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懂?” 刘泽山憔悴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点了点头。 “懂……我懂……” “画中与我一模一样的女子是何人?” 刘泽山喘着粗气道:“是…前朝公主……玄无月……” 褚师潼一怔。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语气不由得急促道:“你这幅画是何时画的?” “这幅画……是照着另外一幅画画的……我没见过玄无月本人……” 褚师潼眉头紧拧,若是照着另外一幅画画出来的,两张画之间一定是有些许差异存在的。 画画这种东西都是主观性的,这个画师瞧着这个人眼睛大,那就画的大一些,另一个画师觉得眼睛小,那就画的小一些,若是没见到本人,只照着画作画,其画出的人并不一定与本人一模一样。 “另外一幅画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也是多年前去西域的时候看到的……那幅画曾经在西域的一个游走商人手里……” “那个游走商人叫什么名字?” 刘泽山咬牙道:“记不清了……那幅画后来被西域王室收走了……” 褚师潼猛地想起,铃兰公主曾经说自己有些眼熟,难不成她见过那幅画? “你如何得知那画上的女子是玄无月?” “天玄国覆灭后……北青开国皇帝曾经下令焚毁所有关于玄无月的画像……我曾经在长公主府里见过她藏着一张这样的画……后来听西域商人说我才知道那女子是玄无月……” 褚师潼震惊。 那岂非长公主知道自己跟玄无月几乎一模一样? 可按着刘泽山的话来想,褚师御应该也见过玄无月。 褚师家族开国不过三十多年。 褚师御未登基之前就已经成家有了孩子,登基的时候褚师绚都已经七岁了。 开国皇帝,就是褚师御的父皇,也就是先帝,在位不到十年就去世了。 如今这般来想,不过是三十多年前的事。 褚师潼现在十七岁,自己出生的时候褚师御刚继位不过几年。 她心里忽然冒出来个想法。 难道自己是玄无月的女儿? 莫非前朝公主玄无月当初并没有死,反而是被褚师御藏了起来了吗? 可这未免太过荒谬,玄无月之女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生的与玄无月几乎一模一样,难不成褚师御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第94章 花灯之约遗忘者才最薄情 想到这个可能,褚师潼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 褚师潼又问了一些问题,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没什么价值,便起身道。 “如霜,剩下的你来解决。” “是。” 尽管刘泽山已经不人不鬼,但他的眼神仍旧充满了恶心的臆想感。 褚师潼不愿多待,起身离开了。 …… 回客栈的路上,见影送了新收的信给褚师潼。 褚师潼拆开看了一遍,其中有一封是褚师枫写来的。 他没有直接答应帮褚师潼把花影从丽妃手中要出来的事,大约内容是花影能不能得救,就看褚师潼这次的行动如何,若是对褚师绚冷眼旁观,那花影救出来就不是问题。 言语中依旧充斥着几分警告的意思。 褚师枫还提前就知道了褚师绚并没有感染疫病,且在疫情控制住之后有想离开洪山县去荆州城的打算。 褚师枫又连夜在荆州城安排了不少人,准备褚师绚来了荆州城之后挑一个合适的时间下手。 而这个合适的时间,就是在褚师绚毫无防备之时。 褚师枫交给了褚师潼一个任务,那就是先停留在荆州跟褚师绚搞好关系,待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约他出来饮酒,酒过三巡再下杀手。 褚师枫安排好了人接应褚师潼,大概动手的时间是在三天后。 写封信不仅是救花影的一场交换,更是让褚师潼表忠心的一个考验。 褚师潼倒是没什么想说的。 只要褚师绚死在自己身边,就算自己撇的再清,褚师御还是会因为这件事迁怒自己,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导致自己陷入失宠的地步。 褚师枫此举算作一石二鸟。 不仅干掉褚师绚,还打压了褚师御对褚师潼的宠爱。 等两人皆无立嫡之可能,太子之位就妥妥是褚师枫的了。 褚师潼才没这么傻,为了一个花影把自己搭进去。 但自己表面不能露出拒绝的意思,还是要假装合作的,最好尽可能的隐藏自己,还让褚师绚死的可能性大一些。 马车一路穿过城里。 天气转晴,日子也回暖了几分。 褚师潼听着街道上人声鼎沸,掀起帘子看了一眼,看到街上路人都提着花灯,才想起今日是花灯节。 月饼的香气趁机传进了马车里。 褚师潼叫停了马车,吩咐人去买了点月饼,准备待会去给司景离。 想起她和司景离之间还有个花灯节的约定,褚师潼莫名开始腰痛。 回到客栈,刚上到二楼,只见碧水一脸欲哭无泪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 碧水瞧见褚师潼,跟瞧见了救命稻草似的,立刻上前哭诉道:“殿下您可回来了,世子殿下醒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吓死奴婢了……” 褚师潼问道:“为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世子殿下醒了之后奴婢按着您的吩咐送了饭菜进去,都是现做的的饭菜,结果世子殿下一口也没吃,他问您去哪儿了,奴婢回了句殿下出去了,世子殿下又问您出去了多久,奴婢如实回答以后世子殿下就直接把茶杯给摔了……” 褚师潼沉了口气,隐约猜出来为什么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命人重新准备饭菜。” “是。” 这也不怪碧水。 不怕司景离的都是没见过司景离发脾气的。 那可谓是指谁打谁,路过都得挨两句骂,更是什么在手边就摔什么,也不在乎多少钱。 褚师潼推开门,还没有进去一个茶壶就飞到了脚边摔碎,连见影都被骗出来了。 褚师潼摆摆手,神色毫无波动。 “回去吧。”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褚师潼的声音,褚师潼刚关上门,司景离就黏了上来,双臂搂着她的腰,脸贴着使劲往她颈窝里蹭。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幽怨的委屈。 “褚师潼,你这个负心女,居然把本世子丢下跑了,你忘了你答应过今天要陪本世子一整天吗?” 褚师潼确实忘了,有些理亏的提起手里的月饼,道:“世子殿下误会,我出去给世子殿下买月饼了。” “呵呵。” 司景离皮笑肉不笑道:“买月饼买了一个多时辰,你是去京城买的?” 褚师潼:“……” 不过确实是她忘在先,面对司景离的阴阳怪气,也只好耐性子受着。 “好吧,我是顺路处理了一些别的事情,抱歉。” 本来还想小题大做的司景离听到褚师潼道歉,就没有再追究下去,只是猛地把褚师潼抱了起来。 褚师潼都快忘了,小世子也早就将近八尺了,力气大的很,抱起自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司景离抱着褚师潼到床边才放下,一放下就又迫不及待的抱上去贴贴。 褚师潼感觉他像个阴晴不定又粘人的大猫猫,任由他抱着自己。 司景离面对她的不作为,不满意的哼唧了几声,褚师潼问道:“怎么了世子殿下?” 司景离闷声道:“你都不抱我。” 褚师潼只好伸手去抱。 司景离又哼唧几声。 褚师潼感觉他没什么好心眼子,犹豫着开口。 “又怎么了世子殿下?” “你走了这么半天,你都不想我吗?” 褚师潼只感觉自己刚出去就回来了,哪里是好半天,不过她不想惹司景离不痛快,只好昧着良心道。 “想。” “有多想?” 司景离桃花眼里含着温柔的期待,好像只要褚师潼一句话,眼中就会春暖花开。 褚师潼道:“好想。” 司景离嘴角上扬道:“特别想?” “嗯。” 褚师潼说完就开始后悔,因为她看到司景离的耳尖已经红了,神色也有些羞羞的,脸上的期待更深了。 司景离抬眼看着褚师潼,眸子里透出几分期盼,道:“那我们……” 褚师潼立刻捂住他的嘴。 “世子殿下先尝尝月饼吧,我特意买的。” 被褚师潼毫不留情推开的司景离瞬间蔫儿了,等褚师潼拿了月饼给他的时候就看到他一脸的委屈。 褚师潼浑身开始难受,硬着头皮把月饼递给他。 “世子殿下。” 司景离低着头,浑身透出一股被人欺负的悲伤委屈气息。 褚师潼心里有些想骂娘。 昨天司景离没完没了,今天自己不跟他算账也就罢了,他居然还好意思蠢蠢欲动的瞎想? 关键被褚师潼戳破之后还一副委屈的姿态。 褚师潼也沉默了,因为完全不敢接话。 前世自己了解过大概男子和女子同房的事,毕竟那时候年岁大了,为了防止有流言传自己不举或者好男风之类的事,褚师潼会特意隔几个月去花楼呆一晚上。 花楼的隔音再好,自己多少也能听见些许。 普通男子一晚上不过两三次,第二天跟被妖精吸了精神气儿似的惨白着脸扶着墙出来。某部分男子还就一两次,时间也短,褚师潼一杯茶都没喝完就结束了。 她是真没见过司景离这种,开荤第一晚就五次,一次比一次时间长,直到后来自己都麻了,他还要。 不给就哭,妈的。 第一晚就给褚师潼搞得有些犯怵。 平日褚师潼每天都要操心各种事,忙的要死,晚上好不容易歇会儿,还要被歇一天的司景离折腾。 一折腾就到天亮,不仅更加疲惫,还耽误事。 她只是每天繁忙很累想休息,她有什么错。 褚师潼拿着月饼的手有点僵,就顺势收了回来。 就转身把月饼放到桌上这么短短几秒钟,再回过头,就看到司景离眼睛都红了。 褚师潼:“……” 司景离眼里含泪,委屈的样子配上那张造孽俊美的脸,活脱脱就是画本子里走出来的男狐狸精。 既让人心动,又让人因为怕被妖精吸干而退避三舍。 褚师潼冷着脸道:“世子殿下,你这招昨天我已经见识过了,不会再中招了。” 司景离闻言,愣了一瞬。 小脸上短暂停滞了几秒,眼神慌乱,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再对上褚师潼冷淡的目光,立刻更委屈的哭了起来。 是真掉泪。 装哭只红眼睛不掉泪,这次是被褚师潼冷漠的样子吓到,真委屈的开始流眼泪了。 褚师潼瞬间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完了。 命运都被贴上了两个字:终结。 “褚师潼!”司景离不光哭,还顺路中途骂两句,“你得到了本世子就开始疏远是吧!你以为本世子是你的人了就可以被你随便弃之如敝吗?” 褚师潼懵了,连忙开始说好话。 “世子殿下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司景离掉眼泪的样子简直让人想把惹哭他的人爆捶一顿。 作为罪魁祸首褚师潼压根没想过司景离如今这般的脆弱。 装委屈就算了,还说不得,一说就真委屈 了。 “那你什么意思?”司景离哭喊道:“本世子的清白都给了你!你呢?今天醒了就找不到你人了,本世子还以为你不想负责偷着跑了!” 褚师潼是真后悔惹他,被人这样骂还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 “世子殿下息怒,我错了,真错了。” 司景离这才慢慢收声,微微咬着嘴唇瞪着桃花眼,又生气又委屈。 褚师潼感觉自己跟个孙子似的,“世子殿下别生气了。” 司景离盯着褚师潼看了半天,看到褚师潼无奈的揉着眉心,扑上去抱住她,哽咽着说道:“那你以后不许偷偷离开我。” “好。” 褚师潼耳边清净,终于松了口气。 得亏司景离没跟自己较真,就哭了两下就停止了,不然这声儿传出去,别人不一定以为屋里干嘛呢。 “你之前答应过今天要陪我一整天的,你偷偷出去就是破坏了我们的约定。” 褚师潼揉着他的头发,莫名感觉司景离似乎有哪里变了些许。 “是我不对,我给世子殿下道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今天结束之前你都不许在离开我视线半步。” “好好好。” 褚师潼真是一股脑的应下了。 司景离这才心情慢慢恢复。 为什么褚师潼知道他心情恢复了? 不仅是因为哭声止住了,更是因为小世子已经不老实的贴着她开始在她腰上来回摸索了。 褚师潼问道:“世子殿下,今日花灯节,你我不上街看看吗?” “年年都有花灯节,不过是放灯笼吃月饼,有何好看的。” 司景离像是个想干坏事的小贼,除了心里所想,对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褚师潼停顿片刻,道:“那世子殿下今日想怎么过节?” 司景离有些不好意思的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想……和你睡觉。” 褚师潼装傻道:“世子殿下刚醒就困了吗?” 司景离忽的一脸认真的看向她:“不是普通的睡觉,是昨天晚上那种睡觉。” 褚师潼看着他一脸单纯又期盼的模样,犹豫再三,还是不忍再破坏了。 “好,若是一会儿睡完了世子殿下想出去转转,我们再出去。” 昨天那么久,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男子的能力范围,司景离却看着好像一点儿事儿也没有,莫名还透着点没被满足似的感觉。 或许是初次的缘故,没准儿今天来两次就跟那些花楼的男子一样老实了。 褚师潼是这样想的。 而司景离却丝毫不知道褚师潼所想。 他迫不及待的贴过去跟褚师潼亲亲,手开始不自觉的解起了褚师潼的腰带。 褚师潼没给他主导的机会,直接压倒他自己占据上位。 ……… 具体动作请看92章。 ……… 夜深露重。 褚师潼躺在床上,腰疼的好像没知觉了。 司景离抱着她,肌肤紧贴,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特有的餍足感。 褚师潼累的不想动,他却丝毫没被影响似的仍有精力。 “世子殿下。” 褚师潼的嗓音有些哑,“让碧水送些热水沐浴吧。” 司景离目光痴迷的望着她问道:“我们一起吗?” 褚师潼自然拒绝,就算司景离再三保证她也绝不上当,甚至特意去了隔壁房间沐浴。 快沐浴完的时候,褚师潼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去煮一碗避子汤送来。” “殿下。”碧水低头道:“那个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但我和司景离是绝对不能有孩子的。” “那您就说说世子爷啊……顾医师说了,她配的避子药是普通避子药的三倍功效,喝多了不仅伤身,还容易得不孕症……” 褚师潼有些烦,“别多问,让你去你就去。” 碧水只好起身去煮药。 刚打开门,碧水瞬间愣在原地。 第95章 你让我步步如何走向你 “鸢王殿下?” 褚师绚离门口还有段距离,想来是刚过来,可碧水清楚的看到,褚师绚的目光正瞧着隔壁的房间。 褚师绚听到碧水的声音,回过头来,轻声问道:“本王听说小七住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碧水连忙露出一个仓促的笑容,道:“我们殿下就在屋中,不过殿下正在沐浴,还请鸢王殿下在楼下等会儿吧。” “不必了。” 褚师绚让身旁的下人提着月饼送到碧水手上。 “本王今日过来不过也是因为灯花节想给小七送些月饼,小七若是忙着就让她先忙吧,把月饼收了就是。” 碧水接过月饼,“奴婢替殿下多谢鸢王殿下。” 褚师绚没多停留,转身离开了。 ...... 等褚师潼沐浴更衣出来之后,看到桌上放着的两包包装精致的月饼,随口问道。 “这就是鸢王送来的月饼?” “是呢。”碧水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刚才见影试过毒了,说这月饼没问题,奴婢看了,月饼还有牡丹梅子馅儿的呢。” 褚师潼随便挑了一个尝了一口,还真是牡丹梅子馅儿。 这种馅儿在北青也算是又贵又常见的,听说是前朝公主玄无月发明的,牡丹美容养颜,梅子生津止渴,两者相结合又配上些许的白米麻薯和枣泥,酸酸甜甜软软糯糯。 还不错,就是有点不好吃。 褚师潼就吃了一口就放回去了,“剩下的给世子殿下送去吧。” “是,奴婢清理完浴桶就去。” 褚师潼本想回到司景离所在的房间,可走到门口,莫名感觉浑身疼。 在门口站了好半天,褚师潼才推开了门。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司景离并没有在床上昏昏欲睡,也没有迎着扑上来,反而有些反常的在窗前的椅子上躺着。 窗外夜色浓郁,一点清冷高月悬挂于天。 繁星璀璨,晴朗夜空万里无云。 夜风有点凉,日子快入秋了。 褚师潼拿了件外袍,走近披到了司景离的肩上。 司景离的身影僵了僵,抬眸望着褚师潼看了又看。 “怎么了世子殿下?” 司景离没说话,只是望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有些不开心,但给褚师潼的更多感觉是一种很沉重有心事的样子。 褚师潼莫名其妙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下意识伸手动作温柔的摸了摸司景离的脸,道:“怎么不说话?刚才皇兄送了些牡丹梅子的月饼,你可喜欢吃?” 司景离盯着褚师潼,那双桃花眼里似有话要说,但薄唇紧抿,怎么也不愿开口说出来。 看到司景离这个样子,褚师潼就知道他一定是有心事藏着。 怪只怪自己前世太了解他。 司景离骄纵放肆,但并非毫无脑子的草包。 与所有人了解的相反,司景离恰恰是个在任何方面都极具天赋的人。 只不过司景离似乎对任何事都并不感兴趣,对任何事也不下功夫,明明三两句就可以点透的理解,普通人要长篇大论的解释才能明白,但他就是对文场武场的事都不感兴趣。 前世褚师潼甚至有一段时间特别忌惮司景离,因为他的天赋太高了,很多国家政事一言就可以一针见血的直中要害。 但后来褚师潼慢慢发现司景离的重心并不在建功立业上,似乎他是故意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休闲消遣上的,从司景离本身的地位来讲,或许这样也是一种避嫌,毕竟以后继承了亲王之位,干涉朝政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褚师潼刚刚重生的时候 ,司景离那般聪明的从褚师潼的三言两语之中读出了利用,可这事儿你扔旁人身上,莫说当时就发现,即便给他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发现得了。 所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看到司景离这般的沉默,褚师潼都有些心慌。 司景离有时候很聪明,可能一年也聪明不了几次,但他聪明的时候太聪明了,褚师潼真的有点怕他要用脑子思考是什么事。 “世子殿下怎么不说话?”褚师潼试探性的问道:“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世子殿下就先休息吧,我今晚去隔壁睡。” 褚师潼刚装模作样的要离开,司景离这才赶忙伸出手拉住了她。 清醒是无法与恋爱脑并存的,两者之间,一定会有个上下。 褚师潼没在说话,司景离抓着褚师潼的手,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 “褚师潼,今天还没过去。” “嗯。” 司景离不愿说,褚师潼也就不再问了。 司景离扯着褚师潼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抱进怀里。 褚师潼整个人都被司景离抱得紧紧的。 夜风吹进屋中,有些冷。 沉默良久,夜色如水。 “世子殿下似乎有事想说。” 褚师潼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异常沉默的司景离确实奇怪的让人难以忍受。 司景离把头埋进她的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 “嗯。” 褚师潼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一字一句温柔的引导着他说出口。 “世子殿下想说什么呢?” “褚师潼。”司景离忽的抬起头,眸光意味不明的望着她,“你之前说,你想要本世子,也想要这天下,可若是让你选其中一个,你会选择本世子还是选择天下?” 褚师潼对上他的目光,喉咙中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卡顿住。 司景离的眉目间透着些许的疲惫,可又有些几不可见的迷茫和可怜。 好像褚师潼的回答,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褚师潼十分诚实的说:“我都想要。” “必须选一个呢?”司景离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让那双有些悲伤的眼睛漂亮极了。 “世子殿下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褚师潼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司景离满是依恋缱绻的在她怀里蹭了蹭。 褚师潼继续道:“皇位是我偏执的心魔。”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褚师潼就算是想放弃,心里的不甘也会让她永世不得安宁。 甚至,刚重生来的时候,褚师潼都没想过面对和司景离的感情,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夺嫡。 她可以死,但是这个皇位,她绝不会拱手让人。 后来和司景离在一起之后,褚师潼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开心,但她依旧无法放弃心里夺嫡的想法,无法放下前世一个个害过她的人。 或许她褚师潼生来就是个无法心胸宽广的睚眦必报的小人吧。 司景离蜷缩在她怀里,依恋的样子,好像一个脆弱的还未长大的孩子。 “褚师潼,皇位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的声音,透着些许的难过。 “以前我以为你是男子,你有你的宏图大业,所以你非要皇位不可,我也管不了你,可......我才知道你是个女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多年都能以男子的身份对外,也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但我觉得如果你想以女子的身份夺嫡,那太难了。” 褚师潼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他说,有些话,司景离不说出来憋在心里,只会让他更难受。 “你知道你在以女子的身份欺骗天下人,但你如果夺嫡成功之后呢?你还是要继续装男子吗?还是说你要公开天下你的女子身份?可那时候天下人要怎么看你呢?” “这些事我自有办法解决,世子殿下无需担心。”褚师潼道:“若是以后天下人不容我,我不介意杀光天下人,此事我势在必得,这个皇位我非要不可,他们如何看我我并不在意,为何这皇位女子做不得?我偏要做,我要一直争到最后,哪怕天下人惧怕我慢骂我,只要我登顶那个位置,我什么都不在意。” 司景离抬起眸光,桃花眼里闪烁着月色,亮着迷茫又心酸的星光。 “那我呢?” 褚师潼抿唇,目光深邃了些。 “你,不在我夺嫡的路程中,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一直到最后。” “我是问你,如果有一天你登基为帝,那我呢?我是什么?”司景离问道:“我是你养了很多年的情人?还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暴君的后宫男妃?还是继了我父亲的位置,与你只是君臣关系?我算什么呢?” 褚师潼知道,司景离的忧心只会越来越慎重。 她抱着司景离,语气坚定又温柔,“你是我唯一的夫君,是我唯一最爱的男人。” 而褚师潼的安抚,效果也仅仅只让司景离安静了片刻。 没多久,司景离又问道:“如果有一天,有人把刀夹在我脖子上,让你用皇位来换,你会选择皇位,还是选择我?” 褚师潼沉默一瞬,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我选择世子殿下。” 司景离这时,脸上才终于浮现了些许的笑意,只是眉头还一直锁着,笑的有些勉强。 “所以,你可以为我退而求其次吗?”司景离小心翼翼的问道:“褚师潼,你只要王位好不好?你要封地为王,我们去你的封地,去他们管不到的地方,一直一直在一起,我好想和你一辈子平平安安,我希望我们能真正的以夫妻之名相称,我还想......和你有孩子。” 这番话,真的让褚师潼陷入了沉思。 似乎刚才喝下的避子汤的苦涩药味还在喉头无法咽下。 司景离想的太好了,他想的都是褚师潼也想过的,但在这个想法刚刚出现的瞬间就被褚师潼狠狠否定了。 褚师潼不放心把那个位置让给她的兄弟们,因为她知道,他们一个个野心勃勃,只要他们上位,自己不仅要俯首称臣,还要整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过日子,指不定哪日帝王多疑,自己跟司景离死的就不清不楚了。 她从不放心把命交到别人手里,也不想和司景离成日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世子殿下。”褚师潼道:“世子殿下说的这件事,我很久之前就给过答案了,如果世子殿下不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未来,那我们也可以从现在开始,试着慢慢习惯没有对方的日子,帝位我是不会放手的,即便和世子殿下分开,我也不会放弃夺嫡,除非我死。” 若司景离不愿和自己过那样的日子,那好聚好散也是一种办法。 皇位在褚师潼心中的偏执,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她甚至固执的认为,只要自己登上了那个位置,就可以保护司景离一生一世。 即便两人不在一起,也可以一直守护在他身边。 可若自己放弃夺嫡,那两人只有为人鱼肉的日子了。 听到“分离”两字,司景离憋了很久的气,竟不知如何爆发,只压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委屈,像云似的压在心里,转头却如眼泪落下。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褚师潼,眼里尽是难过和失望。 “夺嫡在你心中这般重要?” “是。” 褚师潼直言不讳道:“夺嫡很重要,世子殿下也很重要。” “也?”司景离指了指自己,那种悲怆又气急眼泪止不住掉的感觉,让褚师潼的心都随着呼吸在痛,“本世子只配你一句‘也’?” 褚师潼额角跳了跳,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无法放弃夺嫡,世子殿下对我很重要......” 她还没说完,司景离便抢着说道:“但就是比不上权利重要,对吗?” 褚师潼忽然话哽喉头。 司景离垂眸,这时候的他,没了往日那般明艳的凌厉,也没有骄矜的傲气和蛮不讲理的胡闹。 他只是静静的难过,连哽咽声都想压到旁人听不到的低落。 褚师潼心中亦然难受,只是她不知如何解释,她只会越解释越乱,亦或者,她本身的想法就是司景离所不能接受的。 她甚至还以为自己说完心里所想,司景离会气的大吵大闹。 可司景离没有,偏偏是他没有,才让褚师潼完全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世子殿下。”褚师潼忽的开口道:“或许我对权利的执念有些病态,但我想,我不会一直都是这样,若世子殿下愿意,能不能等等我,我对感情之事不太明白,我希望世子殿下等到我拎得清的时候。” 司景离委屈的抬眸,“可你不是已经说要试着分开了吗?” “我确实说了。”褚师潼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处,道:“可我心里很难受,我想,可能我并不想跟世子殿下分开。” 第96章 生来缺失之物爱与痛同在 “可你也放不下心里夺嫡的念头,不是吗?” 司景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既然你放不下,我也不愿过多干涉你想做的事,毕竟我拦不住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褚师潼听到这话,心里忽然紧张了起来,似乎从未有过这种即将面对什么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的失控感涌上了心头。 “那世子殿下会因为这件事而和我分开吗?” 司景离摇了摇头,神色虽然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十分认真的说:“如果你非要这个皇位不可,那我也只能帮助你早些得到你想要的,毕竟......这也是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多一些安心的法子了。” 司景离如今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明确到褚师潼听了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想帮助自己夺得这个皇位。 “世子殿下,其实你不必帮助我,我......” 褚师潼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景离打断了。 “你少跟本世子说这种话,若是本世子不帮你,你要拿到皇位岂非要等到猴年马月?” “......” 褚师潼倒是不知道,她在司景离心里竟是这般的弱小。 司景离道:“你朝中的几位皇兄没一个好东西,你入朝最晚,想来势力搭建的尚不稳固,本世子帮你是最快的办法了。” 褚师潼忍不住轻笑,温柔的眉眼像是融化人心的暖流。 司景离听着她的轻笑声,脸上不自觉的有些泛红,嘴硬的给自己开脱道。 “你别误会,本世子不过是觉得你无依无靠太可怜了,好歹本世子也是你的男人,帮你也是应该的。” “好,那就麻烦我的小夫君了。” 似乎是因为褚师潼从未这样喊过司景离,听到这个称呼,司景离的脸更红了。 褚师潼抬头吻了吻他的唇,她从未有过这般感觉轻松的时候。 司景离对于自己夺嫡的态度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很明显了,自然是反对的。 否则也不会一而再的劝说自己放弃夺嫡。 司景离想要安稳美好的生活,褚师潼知道这一点,上次司景离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褚师潼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两人似乎对夺嫡这件事的根本态度完全不一样。 如今司景离竟愿意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只身出手干涉朝政,只为帮助自己早早拿下皇位后一直在一起。 褚师潼想到这一点,还是觉得眼前这个红着脸嘴硬的俊美男人一定是上天给她的礼物。 “世子殿下真好。” “知道本世子好,就多珍惜珍惜我。”司景离被褚师潼这两句夸得有点飘了,“我可不是一直都这么好的。” “知道了知道了。” 褚师潼抱着司景离亲了又亲。 好像在这个时候,除了亲他,褚师潼这个不懂得爱的人完全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动和爱意。 直到......褚师潼隐隐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的不对劲了。 司景离委屈巴巴的看着褚师潼。 褚师潼的动作僵在原地。 因为现在她坐在司景离怀里,司景离身体 的异样反应褚师潼几乎是瞬间就能感觉到,更别提小世子一旦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开始心虚的那个表情。 欲盖弥彰的有些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想到自己今日已经喝了避子药,褚师潼立刻说道:“很晚了,世子殿下,睡吧。” 褚师潼赶紧起身走向床铺。 司景离原本还想再争取一下,可嘴刚张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又闭上了。 他盯着褚师潼的身影,目光愈发深邃,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隔日。 八月十六。 褚师桓和铃兰公主的大婚在昨日完成了。 现在不应该在叫铃兰公主了,或许应该叫端王妃。 刘泽山那边经过如霜一晚上的各种折磨和严刑拷打,最新的证词已经出来了,清晨就送到了褚师潼这边。 得亏昨晚睡得早些,褚师潼也醒得早。 碧水端来了两屉小笼包子和两碗清粥,褚师潼看了一眼,道。 “多端些早膳过来。” 碧水愣了愣,“殿下,平时早膳不都是这样的吗?” 褚师潼无声抬起眸子看着她。 床上还在睡觉的小世子似乎是摸索着身旁没了人影,睡梦中都不安心的哼唧了一声。 碧水也忽的想起来了。 司景离在。 昨个可是没机会吃早膳,直接吃的晚膳。 碧水问道:“殿下......世子殿下的早膳......八道菜够吗?” 褚师潼没说话。 碧水心领神会道:“奴婢这就去街上再买些别的,争取凑够十八样。” “嗯。” 碧水出去。 褚师潼起身回到了床边,看着睡梦中已经隐隐不安的皱起眉的司景离,伸手抱了抱他。 司景离似乎也感觉出了什么,身体下意识黏了上来。 褚师潼只好被迫在回到床上,陪他再睡一会儿。 刚躺下,司景离就抱着她蹭了又蹭,那种没安全感的样子,很难让褚师潼不心疼。 “世子殿下乖。” 褚师潼轻轻拍着他的背,用她自己都从未听到过的温柔音色哄着。 哄了一会儿,司景离终于又睡得安稳起来。 迷迷糊糊,嘴里呢喃起了梦话。 “娘......不冷了......有姐姐......不冷......” 这一瞬间,褚师潼感觉两个人似乎同病相怜。 一个自幼失去母亲,永远被困在寒冷饥饿的梦里,直到现在还迟迟走不出来。 一个自幼被母亲苛待,皇位偏执成心魔,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褚师潼最初的梦想自然跟皇位没什么关系,她最初的梦想,只是很单纯的希望她的母亲能够爱她一些,对她好一些。 可后来云想容慢慢把夺嫡改成了她的梦想,用洗脑和不停在耳边循环的方式一步步刺激,把夺嫡两个字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重来一世,若你问她夺嫡是否是她内心深处最想做的事。 答案是肯定的。 但她不知道这个执念的起因,也不知道这个执念是否真正的能让她快乐,她只知道,她想要这个皇位,哪怕不惜死亡,也要这个皇位。 这就是她无法原谅云想容的地方。 因为就算重来一世,就算她杀了云想容登上皇位,她也知道,皇位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但云想容成功就成功在这里,也是最为可恨之处,那就是已经把这种信念完完全全的烙印在了褚师潼身上。 就算重活一世,前世的偏执仍旧放不下的存在。 一味的去追求执念,甚至忘了自己为何如此。 如霜出现在屋中,看到褚师潼躺在床上发呆,怀里还抱着司景离,垂眸上前把最新的证词给了她。 褚师潼打开看了看。 经过如霜的一系列拷打,刘泽山的证词竟然出奇的和吴文昌一样。 褚师潼倒是不觉得有人能从如霜手里被折磨一整晚之后精神都不崩溃。 她又看了看月影那边的证词,两人被折磨的只剩下了一口气,甚至恨不得一头撞死的时候都说没有另外的银钱了。 难不成前世褚师枫在这桩案子里真的没有中饱私囊? 褚师潼不信。 她还是不信。 这么个能狠狠捞油水的好机会,褚师枫真会人模狗样的放过? 褚师潼继续往下看,刘泽山被折磨的不人不鬼的时候,甚至把知道的关于前朝公主的东西全吐光了。 原来,刘泽山多年以前曾去过西域一趟。 密室里的那张画也是在西域的时候画出来的。 刘泽山因为画痴迷上了人,一心执意想寻找关于玄无月的下落。 当初天玄国覆灭,北青开国皇帝血洗朝廷,文武百官全部换了一番。 玄无月的死讯也是在当时传出来的。 当初天玄国民不聊生,玄无月被世人咒骂红颜祸水,天玄国的皇宫被攻破之后,她站在群玉楼楼上面对冲上楼的官兵,选择拔剑自刎保全最后一丝尊严。 但刘泽山从公主府见到了那张画之后,一直刻意在暗中收买公主府的人。 直到一直服侍长公主的老嬷嬷因为年纪大了告老还乡,刘泽山趁机追到老嬷嬷的家里,软硬皆施才从老嬷嬷口中知道了画中女子的身份是前朝公主玄无月。 也从老嬷嬷嘴里,知道了玄无月另一个版本的结局。 那就是玄无月自刎的时候被赶来的禁卫军拦下,她虽然受了伤,但并没有死。 北青的开国皇帝把她秘密藏了起来。 不仅藏了起来,还对外宣称玄无月自刎而亡。 老嬷嬷对这件事的细节知道的并不多,但她说出的最重要的信息就是,玄无月没死。 不仅没死,似乎长公主还机缘巧合的在宫中发现了玄无月的藏身之处。 那时候长公主的年龄也很小。 不过几岁,而玄无月也刚刚十六岁。 开国皇帝在位不过几年,便驾崩了。 元初七年,现任皇帝褚师御登基,年方二十岁,为纪念开国先帝,未曾更改年号。 长公主也长到了十四岁,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褚师御没有放她去封地,反而选了人家让这个唯一的胞妹留在了京城里。 那个时候,褚师绚也不过刚刚五岁。 而后元初九年,也就是褚师御继位后的第二年,褚师潼出生。 褚师潼如今十七岁,恰好也就是元初二十六年。 若按时间推算。 天玄国覆灭到北青成立不过一年,那时候的玄无月十六岁,到褚师御继位,也不过七年时间,玄无月也才二十三岁。 若是玄无月能活到现在,已经四十二岁了。 这个年龄说年迈倒也不算年迈,可肯定也不算年轻。 当今皇后张思诺都已经三十六岁了。 褚师潼心中愈发觉得皇宫实际上比自己想的更为黑暗。 长公主府里的老嬷嬷除了说了这些事,没有再说其他的。 刘泽山的证词基本上到这里,有用的东西就已经快结束了。 吴文昌的证词大多都是些关于贪污钱财政事之类的,月影发问的时候,他只是说在刘泽山的密室里见过关于玄无月的话,前朝的东西身为北青的官员,吴文昌接触的也不多。 褚师潼收起证词,道:“把所有官员,和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全部审问一遍,若是死伤过九成都没人松口,那就算了,吴文昌和刘泽山留着,尽量别让他们死。” “是。” 留着吴文昌和刘泽山,只是为了到时候给褚师御一个处理这件事给予责罚的机会。 省的自己全都杀了,到时候若是先斩后奏出什么事,连个能证明的人都找不到。 碧水端了新的早膳进屋,满满当当一桌。 可以看出来,碧水为了凑够十八样,甚至买了三种汤羹。 褚师潼轻轻拍了拍司景离。 “世子殿下,起来吃早膳了。” 司景离迷迷糊糊往她怀里钻,软着声音撒娇。 “不要......不吃......” 褚师潼捏着他的脸,“快起床,赖床的小孩可没人喜欢。” 司景离这才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 褚师潼也终于得以起身到桌前吃饭了。 因为她知道,旁人可能早起洗洗漱也就罢了,但司景离这个娇生惯养的,非要沐浴不可。 这两日也确实辛苦碧水,不仅伺候褚师潼还要伺候司景离。 等褚师潼吃过早膳了,司景离才慢悠悠的沐浴完出来。 看到满满一桌,司景离微微惊讶道:“这桌上,可不止十八样吧?” 褚师潼笑笑,“世子殿下每顿饭怎能下得了十八样呢?” 司景离虽然心里高兴,但嘴上还是怪罪道:“你都那么穷了,干嘛还要弄十八样?” 褚师潼:“......” 忘了她之前说自己只有二十文的事了。 褚师潼干咳两声,道:“这不是抄了刘泽山那里吗,有钱了。” 司景离很给面子的挨个尝了尝,看着司景离脸上的微表情,褚师潼就猜测出来桌上各道菜的味道了。 必然是入不了司景离口的。 “世子殿下不喜欢,就让下人撤了重新做吧。” 碧水瞬间感觉两眼一黑。 司景离却无所谓的说道:“无碍,早膳罢了,随便吃些就行。” 褚师潼倒觉得稀奇了。 “世子殿下真是善解人意。” “本世子不过是给你省点钱,别到时候回了京城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 第97章 春风渡两坛清酒赴鸿门 “是是是,世子殿下说的有道理,都听世子殿下的。” 两人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般,司景离偶尔端着架子,却处处偷着放下身段为褚师潼着想,而褚师潼也如往常那样大事小事都宠着司景离。 荆州税收之事调查到现在其实已经没什么需要调查的了。 地下钱庄的银钱已经全部清点清楚了,原本估计的是十九万万两不到,实际上比估计的还要少一些,大约十八万万两零五千万多。 为了填补之前褚师潼以司景离的名义送来荆州的五百万了,褚师潼从地下钱庄里取了五百万两银钱补上,并且直接让手下的人连夜包围了荆州巡抚府和刘泽山的住宅,上演了一场以假乱真的逮捕戏码。 隔天,褚师潼正式对外宣布吴文昌连同荆州上下二十八位官员涉嫌贪污荆州税收,数目高达万万两之上,消息一出,瞬间传遍了整个北青。 褚师潼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和司景离联手雷厉风行的调查完此事并快速处决,一时间让两人的名字在北青成了百姓们茶后闲谈的最热点话题。 褚师潼写信给褚师御上报了一下关于荆州的情况,写清了贪污的大概数目,送去了各路官员以及刘泽山的认罪状。 褚师御当晚就特意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了回信。 这件事的事后处理和荆州这边的政务暂时由褚师潼代理,处理完之后就可以羁押罪犯回京城了。 一连十三日,褚师潼都在巡抚府上忙碌。 只要跟这件事有关的人,褚师潼一并全部扣押,因为荆州现在乱七八糟的事比较多,例如疫情之事只是暂时控制但并未完全消除,或者其他各个县城也有不少人关联此事,褚师潼忙的好几日都没合眼。 司景离一直在她身边陪着。 褚师潼拿出一部分钱给褚师绚让他再次去疫情区平定一下,褚师绚离开不到十日就又回了荆州城,目前来说洪山县的疫情控制的已经相当平稳了,虽然感染了疫情的人一直再不停的加重和病死,但新感染的人数已经降到了最低,只等关于疫情消除的方子研究出来,这件事就可以正式解决告一段落了。 目前因为疫情死亡的人数不过一千,比起前世也算是个很好的结果了。 八月三十,也是八月末的最后一天。 荆州之事正式告一段落,褚师潼整理好了关于此案的所有文书,一路送去了京城,并且也在没有收到牵连的荆州本地官员中挑选了可以信任的代替处理荆州政务。 褚师御对褚师潼的处理方式和汇报文书都极为满意,回信中不仅对她大为夸奖,还特意夸了夸一直被众人当做花瓶的司景离。 得到了褚师御的回京诏书,褚师潼才能真正离开荆州。 但让褚师潼一直有些不爽的是,褚师枫那边连续行动了两次都失败了。 这两次就是褚师潼故意让他去洪山县处理疫情途中的来回,褚师枫的人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分明褚师绚身边也没带多少人,但就是两次刺杀都未曾杀了他。 现在褚师潼收到了回京诏书,看来这次确实要回去了。 她突然觉得褚师枫前世斗不过自己也并非没有原因,安排了这么多人,竟只找到机会埋伏了两次,真是失败。 褚师潼心里这样想着,碧水就推门而入了。 “殿下,鸢王殿下派人传信,听说您和世子殿下明日要启程回京,约您晚上去春风渡酒楼吃个饭。” “嗯。” 这顿饭是肯定要吃的,毕竟她跟司景离回去是有诏书的,褚师绚的事还没忙完,还要在荆州待一段时间也是应该的。 碧水刚出去没多久,褚师潼忽的察觉到窗边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走至窗边一看,如霜和一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那人未曾带着面巾,不像是个前来刺杀的暗卫,等褚师潼看清那人的模样,立刻让如霜停手。 “如霜!住手!” 黑衣人被如霜几招打的节节败退,好不容易听到褚师潼的话,看到如霜终于停止进攻,这才松了口气。 褚师潼认出来,那黑衣人是褚师枫的部下。 她曾在钰王府上见过,似乎还是管理着暗卫的什么人,在褚师枫面前露过几次脸。 想来这就是早之前褚师枫信中所说的接应之人。 那黑衣人直接轻功来到屋中,如霜也随之进来,一直以警惕的姿态挡在褚师潼面前。 黑衣人对着褚师潼行了个礼,道。 “柒王殿下。” 褚师潼道:“免礼。” 黑衣人主动开口道:“属下是钰王殿下的人,来此是为通知殿下,我们王爷得知您要回京的消息,希望在您回京之前单独约鸢王殿下一次,您不需要担心其他事,只需要带鸢王殿下进入酒楼就可以。” “可你们之前的几次行动似乎都未成功过吧?” 褚师潼这么一问,好像是戳人家脊梁骨似的。 黑衣人解释道:“之前确实低估了鸢王身边的人,经过前几次的失败,我们已经汇集了所有人手进荆州,只要殿下您肯帮助,这次的刺杀绝对没有任何的意外。” 褚师潼确实是对他们的业务能力产生了怀疑,不过听到他们这么说,自己也不好再开脱什么。 “那本王只负责带他进酒楼,你们的人要提前埋伏好,并且不要暴露本王的意图。” “属下清楚,动手之前我们会先告知殿下的。” 褚师潼具体和他商定了一下关于这些事的细节,敲定了酒楼的位置和时间。 黑衣人道:“属下要提前告诉殿下一声,到时候还请殿下不要让您的任何暗卫靠近酒楼,以免误伤和暴露。” 一般情况下,每个人的暗卫都会在不同的地点进行隐藏,也有暗卫之间因为隐藏之处大打出手的,不过一般情况下,暗卫跟随主子到了某个地方,都要提前把周围巡视一圈。 “我们会提前埋伏好,先对鸢王殿下的暗卫出手,随后再挑合适时机对鸢王下手,只要殿下保证您的暗卫不在现场也不出手,其他事无需您操心。” 褚师潼道:“可以。” 她身边不止是如霜这种近身暗卫,也有阿喵这种远程保护暗卫,虽然相隔有些远,但自己稍微拖一下,真有什么事的话如霜和见影还是能赶过来的。 “那属下就先告退了,还请王爷先做好准备吧。” 黑衣人走后,如霜出奇的盯着褚师潼问道。 “殿下真的相信钰王殿下的人?” 褚师潼靠在椅子上懒懒道:“自然不信,不过我别无选择。” “不如殿下埋伏在酒楼中以防万一。” “也好,反正月影的易容术旁人一般是无法识破的,到时候你们机灵点别被认出来就好。” “是。” ...... 傍晚。 春风渡酒楼。 今晚吃饭没带司景离,小世子很不开心,褚师潼哄了半天才好,等到了酒楼,听碧水说司景离还在客栈一个人生闷气。 褚师潼很无奈,她也不敢告诉司景离自己出来是赴一场鸿门宴。 若是司景离知道,肯定非要跟来,不让跟就在客栈里提心吊胆,别说生气了,光是想想都知道他指不定怎么委屈的在被窝里抹眼泪呢。 傍晚的天空被晚霞渲染成瑰丽的紫红色,满天晚霞温柔的像是牡丹花的花瓣,柔软的云层和夕阳的光混绕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褚师潼照旧是一身黑衣,轻便又低调。 马车到酒楼前的时候,褚师绚已经在门口站着等了。 他一袭月牙色长袍,容貌俊美,气质温润,光是在那里站着,就引起不少女子在一旁投来爱慕的目光。 褚师潼下了马车,一路笑着走过去。 “皇兄怎的不进去等?” 看到褚师潼,褚师绚脸上这才露出丝丝温雅的笑意。 “我也刚来不久。” “那咱们进去吧,今儿我请客,皇兄可别给我省钱呢。” “好啊,那为兄就不客气了。” 两人仿佛手足情深的兄弟一般,言语间都是肉眼可见的亲切。 褚师潼的人早就在春风渡埋伏很久了,基本上店里的小二都是褚师潼的人易容过后伪装的。 两人寻了个二楼的隔间坐下,褚师潼命碧水提着自己特意带来的两坛好酒上桌,褚师绚随便点了些菜。 菜品很快上齐,褚师潼主动给褚师绚倒起了酒。 褚师潼笑道:“说起来,好像还没跟皇兄这样喝过酒呢。” 褚师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神色淡然,道:“小七太忙了,每次我想叫你的时候,你总被六皇弟叫走。” “六皇兄每次都叫我去他府上喝酒,有好几次我都觉得我要喝死在他府上。” 褚师潼也不知道褚师绚怎么忽然把话题引到了褚师枫身上,只好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对了皇兄,洪山县那边的疫情可算稳住了?之前我听说皇兄感染了疫情,吓得我担心了好久。” 褚师绚静静看着她,她脸上露出的神态和表情,一丝一毫没有任何破绽,甚至眼中的担忧和亲近是那样的真切。 褚师绚垂眸道:“不过谣传罢了,让小七担忧了。” “皇兄这是什么话。”褚师潼道:“皇兄没感染才好呢,我担忧一下算得了什么。” 褚师潼说罢,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低头吃了两口菜。 虚伪的话褚师潼没少说,可对着褚师绚说这种话,褚师潼是真感觉自己说完自己都受不了。 她闷头吃了两口菜,褚师绚忽的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褚师潼:“......” 吃饭的动作在此刻静止,褚师潼盯着那筷子菜出神。 若非因为厨子也是自己的人,褚师潼还真以为褚师绚在菜里给自己下毒了。 她干笑两声,“我又不是小孩子,皇兄好端端给我夹什么菜。” “小七怎么不是小孩子。”褚师绚风轻云淡道:“马上九月了,小七十月过了生辰才十七岁,现在自然还是小孩子。” 褚师潼笑笑,一时间也不知那筷子菜自己到底吃不吃。 “皇兄真是太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突然给我夹菜太见外了。” “见外就不给你夹菜了。” 褚师绚似乎还很有理一样,道:“之前那个结拜二哥不也给你夹菜了吗?他把你当小孩子,我这个本来就是兄长的,自然也要把你当小孩子。” 褚师潼好像突然明白了。 褚师绚这厮果然不会无缘无故做什么,给自己夹菜全是为了阴阳宋念两句。 褚师潼的笑容渐渐淡去。 “皇兄,你说话就说话,好端端提起二哥做什么。” “你似乎很在意你这个结拜二哥。”褚师绚望向褚师潼,“你没调查过他的身份?” 褚师潼眼底慢慢变冷,语气僵持着勉强没变,“他是何身份与我无关,我也不在意,皇兄事务繁忙,这些小事还是不要操心了。” 褚师绚只好收了收刚才的语气,道:“我不过是想提醒你,长大了接触人该小心一些,若是惹你不快,倒是为兄的不是了。” 褚师潼好像丝毫没生气似的,眼里带着几分古灵精怪的灵气,笑着说道:“那皇兄要自罚三杯!” 褚师绚无奈的笑笑,“好。” 整个酒桌上,褚师潼一直在跟褚师绚喝酒,直到两坛酒都喝光了,褚师潼才看到外面飞过了一只鸽子,那是即将动手的暗号。 褚师潼起身道:“喝的有些多了,我去如厕,皇兄等我一下。” 褚师绚道:“你还好吗?不然我扶你去?” 褚师潼:“......多谢皇兄好意,不必。” 她让碧水扶着下了楼,一路来到后院,稍歇息片刻,只听前楼忽的传来就被摔碎的声音。 “啪!!!” 随后桌子掀翻,盘碗摔碎一地,酒楼里慌乱的脚步声连同着人们的惊呼声随之响起。 褚师潼静静坐在后院的井边朝着二楼窗户看去,已经看到不少黑衣暗卫冲进了屋中,屋内已经打起来了。 月色如霜,夜色凉薄。 褚师潼坐了好一会儿,等着屋内安静下来,刀剑声停止碰撞,才慢悠悠的上楼去。 她隐隐觉得褚师绚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第98章 暴雨长巷真假心意混为一谈 等褚师潼回到了酒楼里才发现一楼吃饭的客人几乎都已经跑光了,等她好不容易脚步轻快的上了楼,正好看到褚师绚的暗卫与褚师枫的人互相僵持的一幕。 褚师绚依旧坐在原来的椅子上,可之前吃饭的桌子已经被劈成了两半,饭菜和盘子碎了一地,场面狼狈不堪。 褚师绚则表面风轻云淡,不紧不慢的样子好似完全不担心眼前整整一排的黑衣死士,周身镇定自若的气场,如同睥睨天下的君主,任由眼前风云变化,依旧不为所动。 他身边的两个暗卫持剑护在他周围,仿佛两个人就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褚师潼突然的出现,瞬间打破了屋中原有的僵局。 褚师潼装作惊讶的模样道:“皇兄,这是怎么回事?” 实则心里已经把褚师枫的那些饭桶属下骂了个遍。 真没见过这么菜的杀手,原本定好的是两批人,一批处理褚师绚的暗卫,一批处理褚师绚,看屋中的人数和尸体,应该还有一批没有进来。 褚师绚道:“没什么,有些刺客罢了,小七不必过来了,先让你的暗卫护着你离开吧。” “那怎么行?”褚师潼义正言辞道:“这里如此危险,我怎能丢下皇兄,自己离开?” “那你先去巡抚府上叫一些禁卫军过来吧,今日出门我带的人不多,不过撑到你回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褚师潼假装思考然后同意。 “那辛苦皇兄了,小七这就去。” 装完兄弟情深,褚师潼转头就走了。 褚师枫的人也真是的,在褚师潼说话的时候一直往这边看,那个眼神好似是在给褚师潼使眼色让她离开似的。 褚师潼下楼干的第一件事不是快马加鞭去叫禁卫军过来,而是唤来了大厅里乔装打扮的如霜,低声道:“如果褚师枫的人不行,一会儿你带着其他暗卫一起上前帮忙,别管最后他死在谁手里,今晚一定要让他死。” “是。” 这吃饭的地点是褚师绚自己选的,若是出了问题,跟她褚师潼又有什么关系。 褚师潼只能期盼,褚师枫手下的那人找来的人够多,最起码人海战术让褚师绚死的彻底才好。 刚出门没走几步,酒楼二楼的打斗声突然爆发,把周围的路人们都吓了一跳,察觉到酒楼里是发生了什么事,街上的人们吓得立刻带着东西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原本还有些人的大街霎时间人影稀少。 酒楼旁边有一条巷子,因为荆州城里的规划和道路都差不多,巷子和花楼旁边的一样,又窄又长。 褚师潼按着原本的计划进入了巷子里,巷子里停放着她的马车。 碧水刚扶着褚师潼上了马车,车还没驶离巷子的时候,只听碧水忽然尖叫一声。 “保护殿下!” 几支弓箭立刻朝着马车窗户里飞来! 得亏褚师潼正在马车的角落里给小世子摆弄新买的礼物,几支弓箭破窗而入瞬间戳断的马车里的小矮木桌。 桌上的茶水和糕点摔在马车的地板上。 褚师潼蹙眉,感觉出了事情不对,二话不说先藏起了给司景离的礼物之后才对外面的碧水和马夫说道。 “朝见影所在的方向走!” 马车猛地一个急刹车。 褚师潼掀起帘子,看到狭窄的巷子里,马车前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围堵了。 为首的那黑衣人,正是那天代表褚师枫来找自己的那位。 怪不得褚师潼在酒楼里没见他,原来在这等着呢。 巷子因为过于狭窄,所以只能是个单行道,马车一旦进去,就没有后退之路可言了。 前方黑衣人几乎把巷子堵得水泄不通,硬闯的话等马一死,到时候就真是谁也无力回天了。 褚师潼心下已经明白了眼前是什么情况了。 这不已经很明显了吗? 褚师枫表面考验自己,借自己之手处理褚师绚,可心里压根对自己并不信任,所以才选择除掉褚师绚的同时,也把自己处理掉。 以褚师潼为由让褚师绚放松警惕,再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之后卸磨杀驴,让她和褚师绚全都死在荆州。 好一招无情无义冷血的计划。 褚师潼故作不明意味道:“你们什么意思?” 为首的黑衣人呵呵一笑,冷声道:“柒王殿下,您不会以为我们能让您活着离开吧。” “这可是钰王的意思?”褚师潼装作执迷不悟道:“钰王与我兄弟情深,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黑衣人闻言,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似的,一时间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狭窄的长巷,夜幕逐渐降临。 黑衣人的笑声尖锐刺耳,等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好不容易停下,用一种怜悯的语气嘲笑道:“柒王殿下,您不会真以为我们殿下把您当成亲兄弟吧?” 褚师潼当然不可能这么想,她甚至觉得褚师枫这个王八蛋除掉褚师绚下一个就是自己。 果然是自己,妈的。 “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本王才不信你的话。” “呵呵,真是执迷不悟。”黑衣人拔剑指向褚师潼,“您不要怪我们殿下,要怪就怪您信错了人吧,堂堂王爷竟黑白不分,对您真心好的人您视如草芥,对您百般怀疑者您却奉上一片真心,真是可笑至极。” 褚师潼估摸着这时候见影也快到了,便顺着他的话往下继续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六皇兄对我不是真心的,那还有谁对我是真心的。” 黑衣人眼神朝着酒楼里扫了一眼,随后眼里讥讽的笑意完全收不住了。 “鸢王殿下对您是真心的,不过您也配不上他的真心,他分明从没害过您,您还愿意为了钰王殿下对他下这样重的死手,等您下了地狱,别忘了您的死是因为自己识人不清。” 话落之际,见影已经带着人飞快进了巷子,以雷霆之势瞬间包围护住了褚师潼的马车。 见影:“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黑衣人突然慌了,“你不是说好把暗卫都调走了?” 褚师潼目光鄙夷的望着他,用一种更为嘲讽的语气恶心了回去。 “本王何为要信你?真是蠢货。” 褚师潼说完直接放下帘子回了车厢里。 “全杀,一个不留。” “是。” ...... 天色越来越暗,阴云密布,不见月亮。 滚滚雷声炸响,街上的小贩拉着货物飞快的往家跑。 狭窄的巷子里人影闪烁,数不清的暗卫和刀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刀剑的碰撞声随着闷雷一起在夜晚炸响。 碧水也躲进了车厢里,一直担心的在窗边看着巷子里的情况。 见影是如霜教的最好的徒弟,以见影为首,无数暗卫护着马车,褚师枫的人丧心病狂的朝着这边发动无死角攻击。 马车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把长剑,褚师潼原本是没打算自己出手的,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一刀把马给砍死了,车厢猛地往下一坠! 碧水吓得叫了一声,打斗声越来越近,看来褚师枫的人并没有全部去包围褚师绚,反而有将近一半的人全来到了褚师潼这里。 刀剑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褚师潼再也坐不下去了,一把抽出长剑就要出去。 碧水立刻拉住她,“殿下!外面危险!” “我知道,但我不怕。”褚师潼后来想了想刚才那个黑衣人的话,总觉得有些事情想问,“你在马车里待着,看好了本王买给世子的礼物。” 不由碧水再阻拦,褚师潼掀起车帘冲了出去。 外面人影已经全部混在一起,鲜血刺鼻的味道弥漫进胸腔,褚师潼提剑冲入人群,她的目标正是为首的那黑衣人。 那人的武功极高,见影一个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身边最少带了三个暗卫和她一起对抗。 褚师潼的加入让这场战斗更加简单了不少,然而也让黑衣人更加明确了目标。 “杀柒王!!!” 瞬间,褚师潼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双饿狼一样的眼睛盯上了,毛骨悚然的诡异感随之而来。 无数暗卫瞬间放弃眼前的战斗,全部朝着褚师潼这边爆发似的袭击。 褚师潼一路闪躲还击,那些人疯了一样一个个不死不休的追上来。 眼看前后两人的剑同时要落在身上,原处 的阿喵一支弓箭破空而来!一箭射穿两人的脑袋! 黑衣人震惊的朝着远处看了看,不敢置信道:“你还有远程暗卫?!” 褚师潼道:“是呢。” 她在杀机弥漫的巷子里,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开玩笑,褚师潼能让自己陷入危险里? 巷子口又冲进了一大批褚师潼的暗卫加入了战斗力,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走,见影立刻轻功追上! 局势瞬间改变,黑衣人都觉得见了鬼了,他的人扫荡过周围,压根没有发现这么多暗卫存在,鬼知道这么多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黑衣人轻功上屋檐,见影才要追上去,黑衣人身影一个翻滚,屋檐边上立刻多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弓箭手。 见影冷喝一声,“保护殿下!” 无数支弓箭化作闪电后的倾盆大雨落下,巷子里无处可躲,暗卫一个个以人肉为挡牌替褚师潼挡下弓箭! 弓箭穿透血肉的声音随着大雨一起落下,却在雨声里显得是那般不起眼。 几乎所有弓箭都被褚师潼的人以肉身挡下,弓箭手还想再重新攻击,可见影已经带着人追到了屋檐上。 远程的弓箭手根本不是近距离暗卫的对手,毫不费力就被见影带人一刀剁下了脑袋。 褚师潼看着眼前一个个为自己死去几乎罗列成山的尸体,鲜血随着雨弥漫在巷子里,触目惊心。 她心中尚不觉得有何滋味,耳边突然传来碧水的尖叫。 转头看去,碧水怀里抱着礼物被一个身上负伤的杀手从马车里抓了出来。 那人不知被人砍了一刀,左边的肩膀深深的一道血痕。 他把刀夹在碧水的脖子上,雨水冲刷过他狰狞的脸。 “放下武器!否则我杀了她!” 褚师潼沉默一瞬,周围自身的暗卫警觉的上前护住她。 “不过一个侍女,你是在拿奴才威胁主子?” 杀手愣了愣,扯着嗓子道:“少废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你从小到大一直服侍你的侍女!你们的关系一定非同常人!放我离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褚师潼身边的暗卫没接到褚师潼的命令,谁也不敢动。 碧水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还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颤抖着声音喊道:“殿下,不用管我,快杀了他!” 杀手闻言,手中刀狠狠一用力,碧水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碧水立刻疼的止声。 褚师潼面无表情,甚至不曾思考片刻,道:“杀。” 杀手似乎根本没想过褚师潼竟连自己的危险犹豫片刻都不曾,看到暗卫上前,瞬间放弃碧水转身轻功想走,被身后的暗卫追上。 刀光闪过,他的人头掉落在长巷的水坑里。 褚师潼朝着碧水走去,碧水腿软的在地上起不来,褚师潼想伸手扶她一把,只听破空声混迹在雨声里。 一支箭不知从何而来,从后面穿透了小腹。 褚师潼身体猛地一痛,身旁的暗卫全部轻功而起,朝着那偷袭者发起进攻。 等褚师潼抬眸望去的时候,却看到那为首的黑衣人冷漠的目光,以及手中冰凉的弓箭。 鲜血如同暖流混在雨水里,眨眼间浸透了一大片衣服。 碧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殿下!!!” 这时候也不腿软了,支撑着使劲从地上爬起扶住褚师潼。 褚师潼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支弓箭是如何穿透在自己血肉之中的。 伤口灼烧滚烫,疼痛让她呼吸都困难。 “殿下!”碧水扶住褚师潼,朝着几个暗卫大喊,“别都去追啊!快去喊顾医师过来啊!” 几个刚上房檐的暗卫瞬间折返回来。 褚师潼失去意识之前,目光仍旧死死盯着房檐上,那黑衣人早就弃了弓箭逃之夭夭。 眼前的场景愈发模糊,直到撑不下去,终于闭上了眼睛。 第99章 闹剧如戏命悬一线用仙丹 ...... 意识模糊混沌之余,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像是脑海里上演了一场盛大的戏剧,华丽的舞台上绑满红色的绸带,台下只坐着一位观众。 逼真的声音和嗅觉出现在眼前,那种感觉仿佛瞬间把人拉进了场景之中。 褚师潼迷茫的望着眼前的场景。 那是个深夜。 这里的布局好似是在东五所,但又不是褚师潼之前所生活的东五所。 院中一棵刚刚栽种好的棠梨树,树皮都未曾生出一道道岁月的枯纹。 棠梨树下石桌前坐着两个人,褚师潼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依稀听着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能判断出是两位男子。 一位的声音有些上了年纪,一位的声音有些稚嫩,不过能听出其超乎常人的稳重感。 夏日的夜晚,风都是带着凉爽清新的味道。 褚师潼总觉得这场景格外的熟悉,那少年给自己的感觉,好像是褚师绚。 当初褚师潼刚搬来东五所的时候,褚师绚也不过十岁。 两人在树下秉烛交谈许久。 后院的门口忽然冒出一个小脑袋,散落着头发,一身雪白干净的里衣,偷偷摸摸的朝着院子里看了又看。 致命的熟悉感让褚师潼下意识觉得那个小偷似的小团子好似是自己。 石桌前的两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小团子的出现,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鬼鬼祟祟的她身上。 直到那位少年起身朝着门后的小团子走去,吓得对方立刻躲到了门后。 褚师潼努力想看清这两人的模样,可记忆的错乱从不允许她有选择的机会,场面突然翻转。 雷霆暴雨,空气中的水湿气扑面而来。 褚师潼看到那个小团子站在三叉路口中举着一把比自己都高的伞,伞下的石头上坐着一位年纪和她差不了几岁的少年,少年身影呆滞,衣角和鞋都被雨浸湿了都不曾动作半分,好似一个没有生机的积木娃娃。 小团子站在石头上,雨伞遮住了两人头上的雨。 夜色太深了,两人甚至连个灯笼都没有。 可小团子似乎很是高兴,嘴一张一合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身旁的少年呆若木鸡,连句敷衍的回应都没有,不过这并不影响小团子的兴致。 褚师潼想走进雨里,看看他们的模样,可下一刻又是同样的天旋地转。 熟悉至极的场景,是露华宫。 高座上雍容华贵的女人漫不经心的冷眼望着地板上跪着的小女孩。 这一次,褚师潼看清了。 那个跪着的人,是自己。 褚师潼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年幼时候犯错被责罚的场景,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这到底是无数次被责罚中的哪一次。 只怔怔看着空旷华丽的宫殿,高高在上的云想容,和永远卑微无助的那个曾经弱小的自己。 身上好像隐隐痛了起来。 是后背,是一道道火辣辣疼痛的鞭痕。 是脖子,是被手攥紧勒出紫痕的淤青。 是脸颊,是高高肿起流着血的巴掌印。 是双腿,厚重的木板毫不留情的抽打。 犹如真实的疼痛瞬间齐发,一时间,褚师潼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痛。 可能哪里都不痛,也可能哪里都在痛。 海水上涌,慢慢弥漫过眼前的场景,她深深的闭上眼,感觉肺腑都要被挤压的无法喘息。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伴随着蝉鸣,直到嗅觉也闻到如释重负般的花香,褚师潼才敢睁开眼看看眼前的一切。 炎热的下午,两个年岁相近的小少年躺在槐树下的白玉凉席上,其中一个穿着华贵散着头发的小少年手里拿着一个机巧的木叶风车,木叶随着闷热的风哗哗的转动。 两人盯着如此单调的一个小风车有说有笑。 白玉凉席最边上还摆了一排竹子编织成的笼子,笼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蝈蝈,一直叫个不停。 场景骤变。 冰冷的寒意把她包围,周围无尽的水拉扯着她不许离开。 水灌进嘴里,鼻腔里,肺腑里,呼吸都伴随着撕裂一样的痛。 她无助的想求救,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能在海底慢慢沉落,无尽的黑暗把她拉入深渊中。 剧烈的疼痛让褚师潼的头疼的要裂开,在终于忍受不住的这一刻,场景终于变了。 窗外大雨如注,屋内两人翻滚在一起。 少年俊美似妖,脸上羞红的颜色伴随着眼中已经迷失的欲望,散落长发的少女轻轻挑起他的下巴,以上位者的姿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少年眼中的渴求更加浓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 熟悉的回忆一幕幕上演,褚师潼渐渐明白了戏台上这一幕幕的戏。 这好像是自己的一生。 越到后面,记忆越清晰,但最开始关于幼时的记忆,褚师潼有好多已经想不起来了。 似乎这个时候,也没有想起的必要了。 —— 九月初八。 荆州,客栈。 褚师绚来的时候,顾秋水带着一位白胡子的老者刚从屋中走出。 瞧见褚师绚,顾秋水略微疏远的行了个礼。 “鸢王殿下。” 褚师绚点点头,“小七如何?还没醒吗?” “未曾。”顾秋水道:“我师父预估柒王殿下醒来还需过几日。” 褚师绚的目光落在顾秋水身旁的白胡子老者身上,老者年岁已高,胡子和头发都是花白,身上穿着朴素,但周身透出的气场却绝非凡人。 此次褚师潼遇刺,正是顾秋水加急将这位老者接过来给褚师潼医治的。 褚师绚拱手道:“多谢这位医师出手相助,若我七弟性命无碍,自有谢礼送上。” 白胡子老者冷哼一声,道:“老夫什么都不缺,鸢王殿下还是别忙活了,要不是我徒弟一路拽着我过来,老夫才不救治你们这些王府公卿。” 面对老者不客气的态度,褚师绚倒也没有在意。 “谢礼还是要有的,不能让您辛苦来这一趟。” 顾秋水道:“鸢王殿下若是来看柒王殿下的,那就进去吧,世子殿下守了柒王殿下整整两日,清早才终于扛不住睡去了,如今屋里只有碧水在伺候着。” “多谢。” 褚师绚进了屋。 顾秋水带着白衣老者往楼下走去。 白衣老者一路嘴里絮絮叨叨个没完。 “为师早就说过了,药王谷不救王卿贵族,你非要跟这些人拉拉扯扯,你没瞧见他们一个个连说话都恨不得话里有话,若是无端被绕进夺嫡之中,药王谷这么多年的名声岂非毁于一旦?” “诶呀。”顾秋水跟在老者身后,好声好气道:“这不是因为褚师潼救了我一命吗?怎么说我也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呀,要是没褚师潼,我不就被人当街追着砍死了嘛。” 白胡子老者瞪她一眼,“那还不是因为你瞎救人!无端惹了那些地方贪官!老夫怎么就瞎了眼教了你这么个事多的徒弟!” 顾秋水干笑两声,一脸讨好的给老者拉开椅子让他坐下,动作殷勤的端茶倒水。 “师父,褚师潼真能活吗?她都昏迷七八天了,我怎么觉得这么悬呢?” 白胡子老者喝口茶,语气波澜不惊道:“本来是该死的,弓箭直接穿透身体,伤口淋雨又引起了感染,加之大雨之夜受寒发起了高烧,若非用了玉露琼心丹吊着条命等我过来,早就去阴曹地府了。” 说罢,还有些可惜的“啧”了一声。 “老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真见识到玉露琼心丹的妙效,结果还是给这丫头治病,真是浪费。” 顾秋水立刻捂住白胡子老者的嘴,神色慌张的左右看了看。 幸好褚师潼出事之后,客栈里的人都被褚师潼的人接手了,否则若是这话让旁人听去,流言蜚语传起来真是要人命。 “嘘嘘嘘!”顾秋水道:“师父!别说这话!这可不是旁人能听的事!” 白胡子老者嫌弃的推开她的手。 “行了,知道了,为师又不是那长舌之人,不就是她救了你一条命吗?这次也算是你还给她了,她身为柒王,不仅在夺嫡之中,且身份复杂,你还是早些跟她断了来往吧。” 顾秋水这才坐下,长叹一声。 “本来我也这样想的,但是后来接触了几次,我觉得褚师潼挺有意思的,她表面在朝中规规矩,但实际上势力已经遍布北青了,远比想象中的更有能力,能隐藏自身这么多年不露锋芒,这也是种难得一见的实力。” “那也不许你参与夺嫡。”老胡子老者语气强硬道:“别忘了药王谷的规矩,之前是看在她救你一命的份上为师不想搭理你,以后不许你再跟她有什么往来。” 顾秋水有些不太情愿的问道:“我知道药王谷有这个规矩,但是师父,这是为什么呀?难道您不想让药王谷的名声被皇家认可吗?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我们药王谷,以后也能热闹起来。” “哼。”白胡子老者表面露出不屑之色,实际眼中深意无法估量,“我药王谷用他们认可?褚师家族一个好东西都没有,以后这种蠢问题少问,为师让你少来往你就少来往,为师还能害你不成?” “行,我知道了。” 顾秋水总觉得有什么是师父不愿意告诉她的。 “对了师父,世子殿下的伤应该没什么事吧?您给的药应该能完全把疤痕祛除了吧。” 在褚师潼遇刺的那个雨夜,司景离也遇刺了。 对方似乎是知道司景离在褚师潼所在的客栈里,所以对司景离出了手。 幸亏司景离本身武功就不错,褚师潼每次离开之前也会特意留下很多暗卫保护他,这才让司景离在对方的重重攻击下勉强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但这皮外伤却是在胳膊上的,雪白完美的肌肤上多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司景离因为怕留下疤,在客栈伤心了好久。 直到重病昏迷的褚师潼被送来,司景离才忘记了自己受伤的事,一直看护在褚师潼身旁。 这几日也是司景离一直在褚师潼身边守着,几近没日没夜,好几天也吃不下去饭,眼睁睁瞧着平日里傲慢矜贵的美人世子都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瘦了一圈。 白胡子老者道:“不过是个浅浅的刀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用了我的药,想留疤那是不可能的事。” 顾秋水忙不迭的拍马屁。 “师父真厉害!” “少说废话!还不赶紧煮药去!你想那丫头死在床上?” “您不是刚说了不会有事吗?” “那也得吃药,那些下人们能煮出什么好药来?她要是死了岂非砸了我的招牌?你亲自去。” “行吧。” ...... 与此同时,褚师潼和司景离遇刺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因为原本定好的日子,褚师潼并没有到。 也没有任何启程的消息,所以褚师御亲自命人查了一下,这才收到了褚师绚的信件,说是遇刺了。 刺客不仅对褚师潼和褚师绚下手,更是连带着司景离都遭了殃。 褚师绚倒是没什么事,司景离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褚师潼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消息一传去京城,褚师御龙颜大怒,立刻派人来荆州调查此事,又找了不少太医过来想给褚师潼医治。 太医中途加急赶到,可只把了下脉,就开始犯难了,他们甚至觉得褚师潼已经是死脉了。 正巧顾秋水接着她师父过来了,这才捡回一条命。 褚师绚打发走了太医回京,太医回去后汇报了褚师潼详细的病况,这件事也彻底的确认,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都说柒王殿下因为调查贪污税收被人报复,现在命悬一线,指不定下个时辰就要死。 褚师御听说有位神医保了褚师潼一命,这才放心了一些。 ...... 钰王府。 “啪!!!” 一个茶杯狠狠的被砸在黑衣人的脑袋上,瓷碎片摔碎,砸了一头的鲜血。 扔茶杯的人正是褚师枫,而被砸的那人,正是荆州之事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也是一箭贯穿褚师潼腹部的人。 “本王有让你对柒王动手吗?!” 褚师枫怒不可遏的质问,眼中的火气几乎弥漫上天。 黑衣人顶着满脸的血,低头道:“柒王听了鸢王的话要去找御林军过来,属下怕柒王殿下会坏了殿下的事。” 褚师枫听到他的解释,直接起身上前一脚把黑衣人踹了出去,差点把他踹吐血了。 褚师枫的表情狰狞的可怕,眼中的阴鸷因为怒火中烧仿佛化作地狱恶鬼一样带着层层的杀气。 “这是你给本王的理由?” 第100章 以假乱真旧梦里捡回一条命 黑衣人咬牙从地上爬起,深吸一口气,道:“属下也是为了殿下的计划着想......” 这句话直接让在暴怒边缘徘徊的褚师枫怒极反笑起来,“所以呢?你杀了褚师绚了?” 黑衣人垂着头不敢吱声。 “你口口声声为了本王的计划,所以计划成功了吗?”说着说着,褚师枫的怒火再次烧起,对着黑衣人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你没杀得了褚师绚!还私自动手把柒王给伤了!你可知你如此之作为以后柒王会如何看待本王?!” 他克制不住的又狠狠朝着黑衣人踹了好几脚,每一次都丝毫不留情,仿佛下的是能杀人的狠手,仅仅几下,就把那黑衣人踹的瘫在地上,吐了满嘴的鲜血。 “来人!拉下去!给本王用刑!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废物反了天了不成!一个个除了吃本王的,喝本王的,一点用都没有!所有暗卫全部给本王去领罚!!” 褚师枫这次派去荆州的暗卫和死士将近五百个,几乎是动用了手里全部的力量。 可即便如此,褚师绚都未曾受伤分毫。 反而因为手下人的私自行动差点杀了褚师潼。 褚师御已经派人去荆州调查这件事了,这次的计划简直是全军覆没,偷鸡不成蚀把米。 黑衣人被拉下去处置,殿内伺候的下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就怕下一刻火烧到自己身上。 江蓉儿,也就是如今钰王府唯一的侧妃听说褚师枫动怒后,一路来到了殿里。 可还没进殿就被屋中压抑的气氛强迫的说不出话来。 她本身就惧怕褚师枫,如今褚师枫在火气上,自己若是不来露面,改日褚师枫想起来定然饶不了她,若是露面了,还很有可能挨打挨骂一顿。 江蓉儿在殿门口踌躇了很久,一直没敢进去。 褚师枫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时候计划失败,若是褚师潼因为这件事怀疑自己对她动了杀心,从而以后选择站队在褚师绚那边,这两年的辛苦岂非白费? 可自己的人确确实实把褚师潼伤的不轻,看来这事没这么容易平息下去。 “来人。” 他招来一旁的下人,冷声道:“去本王母妃宫里,把一个叫花影的宫女接出来,送进后院好生养着,千万别出什么差池,懂吗?” “奴才遵命。” 事到如今,褚师枫也只能赶紧把之前褚师潼求自己的事做到,只希望这件事能稍稍作为一个契机挽回一下两人之间的情分。 江蓉儿在殿门口听着,依旧不敢进去。 婢女匆匆忙忙上前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江蓉儿这才放了点心,鼓起勇气进了殿里。 “殿下。”江蓉儿走上前行礼,“妾身参见殿下。” 褚师枫看到江蓉儿,只觉得心情更加烦躁。 “滚出去,本王今日没兴趣见你。” 江蓉儿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如避蛇蝎一样赶紧离开,反而站在原地没有动。 褚师枫没耐心的挑眉望去。 “江蓉儿,本王的话你听不见?还是说你的耳朵已经不想要了?” 江蓉儿心脏狂跳,努力克制着自身的恐惧,道:“殿、殿下,妾身知道殿下心情不好,所以给殿下寻了一个人,或许能让殿下心情好起来一些......” 褚师枫眸光冷漠,略带着几分怀疑。 “若是不能让本王心情好起来怎么办?不如割了你的舌头和耳朵,以后你就在本王养毒蛇的青铜鼎里待着吧,正好也少在本王面前晃悠,无端惹本王心烦。” 江蓉儿吓得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连忙道。 “殿下饶命!还请您先看看妾身带来的人!” 褚师枫没有说话,好像是愿意给江蓉儿一个机会。 江蓉儿立刻对着自己的侍女使眼色,侍女出去带回来一个人。 褚师枫顺着声音看去,猛地看到那人的模样,神色慌乱了一瞬,随后眼睛微微睁大,几乎要上下把那人打量个遍。 “江蓉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褚师枫的声音平静寒凉,传入耳朵时好似有一条冰凉的蛇在脖子上慢慢爬行,鳞片在肌肤上蠕动触碰,江蓉儿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妾身...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殿下可能会......” 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再也说不下去。 褚师枫盯着跟在侍女身边进来的少年,原本冷漠的脸上忽的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来你活的比司寻欢时间长,也并非没有道理。” 听到褚师枫这么说,江蓉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妾身就不打扰殿下了。” “嗯。” 江蓉儿被侍女扶着起身,一路出了殿中。 褚师枫慵懒的躺靠在软榻上,下巴微扬,朝着少年出声道。 “为何不上前来?难不成是怕本王吃了你?” 少年低着头走上前,二话不说跪在地上行了个礼。 “参见钰王殿下。” 他声音仿佛硬撑似的还有些颤抖,但音色好听的很,清澈透亮的少年声,干干净净。 “起来吧。” 褚师枫道:“上前来。” 少年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 褚师枫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继续道:“再上前。” 少年犹豫片刻,又朝前走了几步,眼看就到了褚师枫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连一步都不到。 褚师枫拿起一旁的烟杆,挑着他的下巴,让他慢慢抬起脸。 清隽的脸庞,仿若小鹿般清纯懵懂的双眸,眼尾微微下垂,生来就带着一股无辜可怜的感觉,让人无端有种强烈的保护欲。 五官精致又立体,嘴唇是那种樱桃小嘴,又小又薄,如同用了胭脂一样的牡丹红色,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在原有的清纯感上加了几分不相符的反差妖娆。 褚师枫的目光扫过其他部位,落在了那张唇上。 “你这张脸上,最像的也不过是这张嘴。” 少年忽的抬起目光望向褚师枫,眼中的单纯甚至有些青涩的鲁莽,道:“侧妃说...最像的是眼睛。” 褚师枫愣了一瞬,随后没由得笑了一声。 他倒是没见过这么大胆子敢直视自己还敢跟自己接话的人。 “江蓉儿那个蠢货见过几次柒王?”褚师枫道:“柒王的眼睛跟你可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你这张脸,最多六七分。” 眼前这位少年的瞳色虽然是黄褐色,但比起褚师潼那琥珀一样的眼睛,简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少年微微垂眸,眉宇间有些失落。 褚师枫问道:“你可知,江蓉儿找你来见本王是为何?” 少年摇了摇头。 “侧妃娘娘给了我娘三十两银子,说带我过来见您,若是我合您的心意,以后就可以每天都吃香的喝辣的。” 褚师枫好像被这句话取悦了,唇角微微勾起,细长的烟杆在他白嫩的脸上轻轻敲打,声音低沉的有些暧昧起来。 “那你觉得,你现在是合本王心意的吗?” 少年气馁的低下头,道:“应该...没有,因为我不像柒王殿下。” “虽然有些地方不像,不过还是有些地方很像。” 褚师枫仿若施舍什么恩赐似的,道:“留在本王身边吧,只要把本王伺候好了,莫说吃香的喝辣的,就算是你想在京城横着走,本王都能让你做到。” 少年原本难过的神色,立刻高兴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颜,那双小鹿般的双眼露出丝丝的光亮。 “真的吗?谢谢钰王殿下!” ———— 九月十日。 秋天的风总是带着些凄冷的寒意。 褚师潼在噩梦中惊醒,醒来的时候仍旧急促的喘着气,额头上一层冷汗。 碧水激动的快哭了,“殿下!您终于醒了!” 褚师潼神色迷茫了一瞬,看着周围的环境,才确定了眼前的场景。 碧水立刻端了茶水递过来,扶着褚师潼喝了一口。 褚师潼感觉小腹上隐隐传来的痛感,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碧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您昏迷了十天了,世子殿下都快急死了,奴婢也快急死了。” “世子殿下呢?” 褚师潼在屋里看了一圈,并未发现司景离的身影。 “世子殿下被顾医师叫出去了,刚出去没多久,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嗯。” 褚师潼重新躺了回去,听碧水说了些这些天发生的事。 听到那玉露琼心丹被顾秋水给自己用了,褚师潼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不过能捡回一条命来还算不亏。 “京城那边有信来吗?” “四天前季书大哥传来一封,陛下传了好几封,寒王殿下送来一封,凡公子...安定侯也送了一封,还有一些朝中官员的来信。” “几日不见,堂兄都封列侯之位了。”褚师潼算了算日子,确实是错过了褚师凡封侯的日子,不过季书应该送了贺礼去公主府上,“去给我拿过来吧。” 褚师潼说完,碧水并没有动作。 褚师潼以为她没听见,重复道:“去把信拿来。” 碧水撇了撇嘴,小声道:“顾医师说,您醒了之后不许您操心这些事,让您先安心养伤。” 褚师潼道:“不算操心,不过是看看他们写了什么。” “可您要是回信的话,那也是操心呀……” “谁说我要回信。”褚师潼理直气壮的哄骗道:“我现在连床都起不来,怎能回信?不回信,不过是看看,又怎能让我操心,你说是不是?” 碧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行了,小碧水,快去给我拿信吧,否则我看不到信,上了火,病好的更慢了。” 碧水这才勉强说道:“那好吧,殿下不要上火,碧水这就去拿。” 碧水刚出去,司景离没多久就进来了。 褚师潼闻声望去,两人对视的瞬间,好似空气都在此刻凝结,目光一个比一个震惊。 “褚师潼?”司景离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你醒了?” 褚师潼则是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昏迷的这几日好像仅仅睡了一觉,仿佛昨天司景离还在客栈因为褚师潼不带他去春风渡酒楼娇气的使小性子,如今再见好像隔了很久。 他瘦了一圈,身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华丽配饰,宝石腰带,青玉头冠,丝绸耳坠,什么也没带,素净的好像从寺庙里出来似的,他分明去寺庙里都未曾这样素净过。 那双桃花眼微微肿着,眼尾一抹红晕也不知哭了多少次,眼底的乌青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应该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如今下巴上竟然有了未刮干净的胡茬,可怜又憔悴,这几日的煎熬让他看着好像一触就碎。 褚师潼看到他这副模样,和如今眼里终于有了光的神色,心里狠狠痛了一下。 “世子殿下......” 司景离慢慢走近,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褚师潼看,双手有些颤抖的摸上褚师潼的脸,感觉到她温热的肌肤,和活生生的那股灵气,确定褚师潼真的醒来了,这么多天以来积攒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住泪崩了。 “褚师潼!你让我担心死了!” 他嚷了一声,随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憋了好几天的眼泪终于寻到了突破口,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拦也拦不住。 褚师潼抱着他,忍着伤口的疼,不停的安抚着。 “我错了,世子殿下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好好的?”司景离哭喊道:“你差一点就死了你知道吗?” 看到司景离为自己担心成这个样子,褚师潼说不上心里喜悦,还是愧疚。 他司景离为谁这样狼狈过,就算是前世抄了荣王府,荣王府一夜之间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隔日司景离出现在众人面前依旧光鲜亮丽,从未有过如此颓废的模样。 她褚师潼,何德何能。 “差一点嘛,这不是活过来了,有世子殿下在,我怎么舍得死呢?” 司景离委屈的要命,抱着褚师潼仿佛坚持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 “你知不知道我见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冰凉的,只剩下一口气了,我吓得简直三魂去了两魂半!你捡回一条命多不容易,如今竟还有心思在这里开玩笑,若再有下次,本世子就算下地狱也要追着狠狠揍你!” 第101章 初冬回京乍寒之日一抹金黄 “好好好,都听世子殿下的。” 褚师潼有些疲惫,分明刚醒过来没多久,就已经感觉很累了。 是很累啊,这几年,褚师潼几乎没有一天是清闲的。 碧水抱来了京城送来的信件。 褚师潼扛着困意全都看了一遍,如对碧水的承诺,她一封也没回。 只是这一堆信件里,褚师潼并没有看到褚师枫写来的。 许是因为他的人刺杀自己并未成功,褚师枫见事已至此,也懒得对自己再装什么兄友弟恭了吧。 褚师潼放下信封,揉了揉眼睛。 “褚师潼,你是不是累了?”司景离关心的问道:“累了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褚师潼看着他也十分困的样子,便说:“你也先去休息吧。” 司景离垂眸,音色变得小心翼翼,“我想......再陪你一会儿。” “我又跑不了。” “那也不行。” 小世子说的很坚决,褚师潼猜测是因为自己睡了这么久,司景离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才会如此。 “世子殿下放心。”褚师潼握住司景离的手,“世子殿下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司景离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那好吧,但是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你身边的人一定要叫醒我,不许瞒着我。” “好。” 司景离走后没多久,褚师潼正昏昏欲睡之时,顾秋水进来了。 “哟,刚醒了就困啊。” 她手里端着新煮好的药。 “别睡啊,先喝了再说。” “嗯。” 褚师潼勉强坐起来,接过药就喝了。 顾秋水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褚师潼放下碗,拿起手帕擦了擦唇边,察觉的顾秋水眼中跃跃欲试的兴奋,下意识感觉没什么好事。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厉害呀!”顾秋水难得真心夸赞道:“我师父给你开的药这么苦,我光是闻到味道就觉得苦的要死了,你居然面不改色一口气全都喝光了!” “这有什么。” 褚师潼曾喝过更苦的药,简直苦的无法下咽,只不过前世那时候自己已经有些陷入疯魔了,眼里除了杀戮就是害人。 空气凝结了一瞬。 褚师潼问:“对了,你来自药王谷,你师父是药王?” “是啊。” “既然这次是你师父救的我,我怎么也要感谢一番,你是他徒弟,自然知道他的喜好,不如你说个什么东西,我也好着人送些礼过去表示谢意。” 顾秋水面露难色,“不用了,我师父昨日就走了。” 褚师潼还觉得挺奇怪的。 “这么快就走了,可是有什么事?” “也不是,很难跟你解释啦。” 顾秋水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师父不让自己跟褚师潼有来往这件事,因为在顾秋水心里,褚师潼还挺有意思的。 但她也不敢完全不听,只能纠结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我过些日子等你病稳定了就要走了。” “嗯。” 瞧见褚师潼根本都不挽留自己一句,顾秋水还有些不好受。 “你都不挽留我?” “我如何挽留你?”褚师潼问:“我跟你刚认识的时候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我无病不用找你。” 顾秋水这才想起,自己刚被褚师潼救了的时候对她多有防备,所以才以药王谷的规矩对褚师潼那样说。 如今自己心境不同,对褚师潼的态度也不同,所以才会觉得褚师潼不挽留的样子让自己有点不好受。 “行吧,那你先休息,我先去给你准备晚上的药了。” “多谢。” 顾秋水起身离开后,褚师潼终于得以机会睡着了。 等晚上醒了,不仅有一碗极苦的药等着自己,还有褚师枫的三封信。 估计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三封信是不同时间写的,却被都压到了一起送了过来。 褚师潼打开看了看。 是褚师枫对上次那场刺杀的解释。 大致意思是他没让人对褚师潼动手,动手的人已经收到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作为惩罚。 讲述了一下那人私自动手的原因,并且竟然还第一次低声下气的跟褚师潼道了歉,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愧疚,好像是真的不知情这件事,很怕褚师潼误会。 褚师潼却丝毫不信。 若是褚师枫真的无意如此,那他的手下哪里来的胆子对自己动手? 褚师潼盲猜褚师枫是觉得这次计划全盘失败,一个也没死,所以心有不甘,怕两人联手才不得已说了好话。 信里还写他已经把花影接出来了,就在钰王府的后院里好吃好喝的待着,让褚师潼放心。 若上次他肯直接这般做,褚师潼还愿意死之前任他两分好,不过现在这样亡羊补牢,褚师潼也不愿承受这个情义了。 ...... 九月二十六,将近月末的时候,褚师潼才开始正式往京城走。 一路需要的时间很长,褚师潼十月十一的生日,到达京城怎么也得月初了,更何况褚师潼现在这个身体,马车也不敢走太快,一直到了十月初四才到。 褚师潼先跟司景离一同进宫去向褚师御汇报这次税收之事的调查情况。 御书房。 “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 褚师御这次并未犹豫什么,立刻道:“快起来。” “谢父皇。” “谢陛下。” 褚师潼和司景离站在殿中,两个颜值几乎天花板的人甚是令人赏心悦目。 可褚师御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褚师潼的身体情况。 “小七,你的身体如何了?荆州没有什么好医师,不然让太医再重新给你看看。” “儿臣命大,偶然遇见了药王谷的一位神医,在神医的治疗下身体恢复的还不错,不必动用太医了,多谢父皇。” 听到“药王谷”三个字,褚师御眼中的情绪忽然意味不明的深邃了几分。 不过,他也没多问。 “没事就好,你独自在外受伤,朕为此十分担忧。” 褚师潼笑了笑,没再接话。 褚师御这才把目光放在司景离身上。 “世子身上的伤如何了?镇国公听说此事可担心的很,连夜命人送了不少好药来京城。” 司景离一改往日的骄矜,难得正色了起来。 “臣的伤并不碍事,多谢陛下关心。” 褚师御点了点头,“无事就好,否则镇国公在边疆也要为世子担心,荣王听说了你受伤,连着进宫三四天,直到听说你无碍才终于放心了。” 司景离道:“家父就爱操心臣这些小事,让陛下费心了。” 褚师潼把这桩案子的文书递给了王泽旭,王泽旭给褚师御呈上。 原本这件案子的大概,褚师潼就已经七七八八的上交了一次,这次的文书整理,不过是把案子说明的更详细一些。 看到寻找到税收十八万万两,褚师御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宽慰之色。 “小七和世子都长大了啊,如今都能干大事了。” 他把文书放在桌上,道:“行了,你两人一路回来舟车劳顿,也该早些回去休息,这件事的结论,过几日就会下来,赏赐也会一应下来,正好过些日子就是小七的生辰了,到时候一起热闹热闹。” 褚师潼这才想起,马上就自己生辰了。 “多谢父皇。”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先退下吧。” “儿臣告退。” “臣告退。” ...... 可以看出来,这件事到手的十八万万两和荆州收回来的政权让褚师御龙心大悦。 马车送司景离到了荣王府,可他一直抱着褚师潼,没有想下去的意思。 “世子殿下,到荣王府了。”褚师潼提醒了一句。 司景离把头埋在她怀里,闷闷不乐的说:“我不想回去。” “为何不想回去?” 司景离抬起头,眼里满是不舍。 “回去就不能跟你睡一起了。” 小世子真的很不容易,自从褚师潼受伤,就算他再难受,也不愿再碰褚师潼一起,紧怕耽搁了褚师潼伤口的恢复。 哪怕是后来伤口基本愈合,只要以后慢慢恢复就没什么大碍了,小世子还是不敢碰她。 褚师潼轻轻吻了吻他的脸,柔声哄道。 “世子殿下不必不舍,我们还有以后,还有很多日子。” 司景离这才勉强起身,临走还有冲动想吻一吻褚师潼,可又担心她的伤,强行忍住之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褚师潼终于算是松了口气,她困得要死了。 马车朝着柒王府走去。 等到了柒王府,褚师潼一下车就看到了早早站在门口迎接的季书、狸奴和韩子俊。 碧水扶着褚师潼下了马车,三人立刻上前行礼。 “参见殿下。”*3 “起来吧。” 季书的眼睛上下在褚师潼身上来回扫视,狸奴有些着急的拽了拽季书的袖子。 韩子俊没那么多小动作,直接问道:“殿下,听说您在外受伤了,如今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我有点困了,想先休息。” 三人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路。 季书道:“殿下,钰王殿下在您刚进京城的时候就到了,现在还在屋里等着呢 。” “知道了。” 褚师潼有些头疼,褚师枫怎么也来了。 这还是褚师枫第一次登门拜访。 以前可只有褚师潼上门找他的份儿。 碧水扶着褚师潼进了府,进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狸奴已经抓住了季书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碧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扶着褚师潼往里走。 季书的脚步僵在原地,并没有第一时间跟进去。 韩子俊道:“季大哥,狸奴姐姐,我先回去背书 了。” 狸奴勉强露出微笑。 “快回去吧,读书要加油。” “好!” 韩子俊也离开后,季书才冷声说道。 “把手放开。” 狸奴收了手,但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语气急不可耐的问道。 “怎么样?主子可有受伤?你看出来了什么吗?” 季书还没来得及说话,狸奴又是一堆连环追问。 “为何不说话?难不成你看不出来?眼睛不要就送我啊!” “你闭嘴。”季书有些烦躁,“看样子身体恢复的还好,但是殿下的手也受伤了,应该是有什么锐利的东西直接刺穿了手掌,脖颈和手腕上也有很多划痕,已经结痂了。” “娘的!” 狸奴气的就要往里走,“这些王八蛋!等老娘进去拿琴弹死他们!” 季书赶紧阻拦,“你发什么疯!没有殿下的允许不要乱做事!” “那咱们就认了这口憋屈气吗?” “殿下自有殿下的处理办法。”季书望向院中,尽管早已不见褚师潼的身影,“我们先不要干涉为好,先想办法联系长公主殿下。” 狸奴虽然不情愿忍下这口气,但眼下这个情况也只能勉强答应。 “好吧......” ......... 书房。 十月的天气早就变得寒凉,褚师潼身上还是被司景离特意披了个披风。 院子角落里的桂花开了,桂花的香气弥漫在整座院子。 书房外的一排金丝菊开的正好,金黄灿烂。 褚师潼进屋就看到褚师枫坐在椅子上,似乎是等了很久。 听到动静,褚师枫抬眸看来。 褚师潼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原本她想的是暂且不跟褚师枫闹掰,毕竟敢直接派人刺杀这么猛的事儿还是得褚师枫来。 且这个时候闹掰没有任何利益,他又没被查到。 “小七,你没事吧?” 褚师枫起身,快步走到褚师潼面前。 两人的个子有些差距,当褚师枫微微低头看来的时候,却忽然顿住。 褚师潼的脸色不太好,眼下还有一层淡淡的乌青,嘴唇也无昔日那般的浅红色,有些病态的泛起了嫩粉。 褚师潼眉眼温柔的笑了笑。 “皇兄,先坐吧。” 等褚师潼绕过褚师枫已经坐下了之后,才发现褚师枫一直站在原地没动,那模样,活生生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褚师潼这时候倒真有些看不懂了。 褚师枫向来演技很差,甚至对谁都懒得装,为何今日惺惺作态到这般地步。 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倒真让人有些信了。 “皇兄,坐呀。”褚师潼笑笑,仿佛兄弟之间还像以前那般,从无嫌隙,“傻站在那里干嘛呢?” 第102章 热茶冷谈父子之情依附之树 褚师枫慢慢走到褚师潼身边坐下,一举一动似乎都十分的缓慢而又小心。 褚师潼吩咐碧水。 “上最好的茶过来。” 随后目光又落回到褚师枫身上。 “皇兄今日怎的有时间来我这儿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口,语气平静又淡然。 若非褚师枫能清楚的看到她如今的神色和白皙的脖颈上一道道已经结痂的伤疤,真的很难想象褚师潼生死门前走一遭竟然还能如此平淡的对待自己。 换做其他任何人,现在都恨不得勒着他的脖子质问。 褚师枫沉默半晌,启唇问道:“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吗?” “嗯,我看了。” 褚师潼回答的十分坦然。 但她也只是回应,没有任何解释跟想法说出来,就好像你问了个问题,她只给你一个答案,但过程和注释是一点也不愿意说出口。 褚师枫只觉得他这辈子没经历过这般压抑的时候。 他向来无拘无束,对谁最多也不过表面礼让三分,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倒是没什么人比他更喜怒无常。 而如今屋内空旷安静,褚师潼丝毫未曾露出半分怪罪,但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一直压着,连说一句话都要在心中反复犹豫和修改。 “小七可是在因为那件事生气?” 褚师潼好似没意会到褚师枫想表达什么一样,目光懵懂的望向他。 “哪件事?” 褚师枫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火辣辣的,褚师潼这样问,犹如直接逼着他承认自己无能的错处,公开处刑。 除了三年前的那件事,他从未陷入过这般沉重的心情过。 不过想起当初那件事,褚师枫的脸色不自觉的缓和了一些。 “是我手下之人,私自对你动手那件事。”褚师枫沉声道:“我没直接下令杀了他,对他用了百般酷刑作为惩罚,若是小七心中仍有怨,我可以直接把他给你,你怎样处置都好。” 碧水送来了煮好的热茶,刚想给两人倒上,褚师潼摆摆手把她打发了出去,随后亲自给褚师枫倒上,把杯子推了过去。 “此事是皇兄手下之人的错,皇兄写信解释了,罚也罚了,我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落下什么病根,不过是中了一箭罢了,何必还追着不放呢。” 虽然褚师潼这样说,但褚师枫依旧觉得褚师潼心里还是因为这件事对自己生出了嫌隙。 “那你......还怪皇兄吗?” 褚师枫有些别扭的说:“你不回信给我,回了京城也不跟我说,我还当小七因为这件事在生气。” 褚师潼道:“若是因为我的事,我倒是不怪皇兄。”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单薄,褚师潼又追加说道。 “若皇兄真想杀我,这几年我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褚师潼这些年跟褚师枫走的很近,几乎每隔几日就会去钰王府找他,两人除了喝酒就是玩乐,若褚师枫真想对褚师潼动手,无论是酒水还是吃食,哪怕关门宰了褚师潼,机会都多到数不胜数。 然而这只是褚师潼给褚师枫想出来的最好的一个被原谅的理由罢了。 毕竟褚师枫在京城可干不出来这事,若褚师潼真死在钰王府,怕是第二天褚师枫就要去宗人府歇着了。 跳过夺嫡,直接养老。 褚师枫终于稍稍的安心了几分,语气也显得没那么拘谨了些。 “你能知道是最好的,若本王真要杀你,你都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褚师潼笑笑,“我的事,我并不怪皇兄,因为是皇兄手下的人自己拿的主意,跟皇兄没有关系,但......我不明白,为何皇兄要对世子殿下下手。” 话说至此,任凭褚师枫在如何迟钝也该明白了。 褚师潼如今这样子,并非是在因为她受刺而生气,而是因为褚师枫背着褚师潼对司景离下手而生气。 “那是因为他该死。” 提起司景离,褚师枫丝毫没了刚才那样的小心翼翼,“难不成三年前的事小七忘了?” 褚师潼回想起三年前。 也是司景离唯一一次有可能招惹到褚师枫的一件事。 那就是二公主的生辰宴会上,褚师枫设下圈套想以此套住司景离,却被褚师潼横插一脚,直接把他的计划变本加厉的还了回去。 那也是褚师枫唯一一次当众受辱。 “难道是因为二皇姐生辰之事?”褚师潼故作不知,“可这件事跟世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褚师枫冷声道:“我知道你跟司景离关系很好,但我出手必然有我出手的理由,否则我也不会三年了都没放下对他的杀心。” 当初司景离被送走,就是因为褚师枫利用朝阳郡主对他下套之事。 去了泉州之后,司景离再没遇到过刺杀之事,可回了京城,却又被人盯上。 这不就说明想杀他的人一直在京城吗? 那人的手不够长,涉及不到泉州那边,所以司景离在泉州,镇国公的地盘上是完全安全的,但回来之后就又重新开始了。 褚师潼早知道暗中对司景离动手的人是褚师枫。 司景离去了泉州,几乎是绝对安全的,所以褚师潼也再没监管过问过这件事。 但褚师潼没想到,褚师枫在这次这么重要的行动里,还不忘分出一拨人去刺杀司景离。 且知道自己跟司景离关系不错,为了让自己不破坏刺杀司景离的行动,自始至终没有对褚师潼提起过这件事。 如今褚师潼问起,褚师枫不愿意明说,一层模模糊糊的窗户纸就在眼前,两人谁也不肯先捅破罢了。 “若你是因为司景离的事跟我置气,我倒觉得不至于。” 褚师枫端起热茶递到唇边抿了一口,道:“你可记得陆九裳?” 褚师潼微顿,“荣王的义子?” 褚师枫点头,“本王前一阵刚得知的小道消息,他并非义子,算是外室之子。” 褚师潼倒是没想到,荣王这厮为了保住司景离这棵摇钱树竟然能低头装王八窝囊恶毒到这种地步。 镇国公看在荣王只有司景离一子的份儿上,才没有强行把司景离接走,为了司景离每年都要送上百万两白银到荣王府。 荣王不让陆九裳正式认祖归宗,就是怕镇国公一气之下直接把司景离接走,这样的话荣王府大肆挥霍的日子可算是到了头。 但他又不愿陆九裳前途受损,所以以故友之子的名义把陆九裳养在别院,还托人带他入朝为官。 或许,这就是褚师潼一直觉得荣王奇怪的点。 他好像把司景离当成最宝贝的儿子,吃好的用好的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可偏偏很多地方都让褚师潼察觉他又似乎并没有那样在意司景离,好像对司景离的重视都有很大一部分是装出来的。 一往陆九裳是荣王的外室之子那方面去想,一切还真就说的通顺了。 褚师潼问:“可是这跟世子殿下有什么关系吗?” “怎的没关系?”褚师枫语气顽劣的笑笑,“你这些日子不在京城不知道,荣王日日进宫,好说歹说在父皇那里给陆九裳求了个官儿,官儿虽然不大,但好歹在朝中也算是有了些许的地位,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褚师潼沉默了。 这还能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陆九裳成功入朝这件事,是抛弃司景离的一个开端。 等陆九裳在朝中势力稳固了,荣王就不必一直以司景离为由依附镇国公这棵大树了。 到时候司景离也就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任由他是否留在京城,对荣王来说也就不重要了。 镇国公固然手中有兵马,但远在泉州,夺嫡之事跟他没有关系。 当初荣王妃病逝,荣王后娶了不少妾室,镇国公当时就对荣王百般看不惯了,只不过是念着司景离年幼,才未曾说什么。 若无司景离,但论荣王和镇国公的关系,不过是一个死了女儿的老丈人,和一个正妻离世的女婿,两人之间只靠一个外孙作为纽带才联系到一起。 明眼人都知道,荣王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但凡跟司景离没什么关系,镇国公是绝对不会帮他的。 陆九裳就不同了,他就在眼下,现在还在朝中,若他哪日得势,荣王的地位才是真正的水涨船高。 “司景离被荣王府抛弃不过是时间问题,陆九裳认祖归宗也是时间问题,没准儿再过几年,世子殿下都要换人了。” 司景离这些年来一直不曾接触朝中之事,荣王府又没有什么实权,陆九裳以后认祖归宗了,再想方设法对司景离下个什么黑手,这世子之位不就直接换人了吗? 前世没这档子事发生,是因为荣王没多久就出了事。 陆九裳也没这么顺利入朝。 荣王府倒台,陆九裳这个没名没份的私生子也就没了出路和去处。 褚师潼微微垂眸,眸底的寒凉被刻意的隐藏起来。 “如此隐晦之事,皇兄如何得知?若是道听途说,倒也不一定是真的。” “陆九裳前些日子来我府上自己跟我说的。” “他来向我表忠心,把此事告诉了我,还神叨叨的说千万莫要对旁人提起。” 褚师枫不屑的嗤笑一声,“什么东西,也配跟本王谈条件?” 褚师潼汗颜,没想到荣王竟觉得褚师枫夺嫡的可能比褚师绚要大。 褚师绚是长子,养在皇后名下也算是嫡子,怎么说立太子的第一人人选也得是他。 不过细想一下也能明白为什么。 那就是因为陆九裳本来的身份原因。 嫡庶尊卑有别,正常情况下,嫡子就算是日常游玩也不爱跟庶子聚集在一起,因为大家的圈子本身就不同。 陆九裳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去投奔褚师绚,多半连面都见不上。 “可皇兄最后还是收了他吧。” 褚师枫漫不经心道:“先收着看看,若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之前褚师枫就提起过陆九裳,褚师潼估计当时陆九裳就朝褚师枫示好过,但褚师枫可能没理会。 如今这般提起,纵然褚师枫对陆九裳的评价再差,也应该是收了的。 “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别再跟司景离一起玩了,没用。” 褚师枫斜靠在椅子上,目光紧紧盯着褚师潼,道:“你也马上生辰了,等过了生辰你在朝中的地位就跟现在完全不同了,司景离除了生的好看些,没有任何作用,本王倒也不信你与他为好友,他肯舍得在你有事的时候向镇国公求助,小七,人都是很势利的。” 见褚师潼没有回应,褚师枫斟酌片刻,莫名其妙来了句。 “若你是觉得他生的好看才跟他一起玩儿的,玩玩也就算了。” 褚师潼听到这句话,瞬间就不舒服了起来。 “皇兄,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望着褚师枫,“难不成你觉得小七跟世子殿下一起玩是看中了人家那张脸?” 褚师潼此刻险些怀疑起了自己身边的人。 褚师枫那话是什么意思,把自己和司景离当成断袖?莫非是自己身边的什么人走漏了风声? 还是说褚师枫在试探? 人前,褚师潼和司景离几乎保持着十分疏远的距离,就算是宴会上也很少有互动。 人后,两人的来往也十分的隐蔽,基本上都在暗卫排查之后才会见面。 褚师枫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褚师潼是真觉得任何一个男子都受不了别人把自己当成断袖这件事。 褚师枫敛眸,干笑两声,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以为小七是觉得他好看,小孩子才喜欢跟好看的人一起玩,世子殿下性情骄纵是众人皆知的事,若小七是因为性情和品德跟他亲近,我倒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说得好像是实话。 褚师潼也很难否认,只能说:“皇兄想多了,我与世子殿下关系不错,只是因为世子殿下待我好。我管世人如何看他,他是什么地位,只要他待我好,我就得认他的好。” 褚师枫似乎被这句话戳中了某个点,忍不住出声道:“那我呢?我待小七好,小七可认我的好?” 第103章 一场虚惊酒楼门口起闹事 褚师潼听到这话的瞬间,嘴角已经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许是这句话太好笑了。 她只能装出更加善解人意的模样,眼角微含笑意的望着褚师枫。 “皇兄这话可是想让小七在你跟世子殿下里选一个?” 褚师枫望着她的笑颜,出神一瞬,随即眸光里的阴鸷冷色被无声的隐藏下,嘴角勾起一抹肆意慵懒的笑容。 “不过是听你这般说,所以好奇罢了,本王又不是小孩子,跟世子争什么?” 褚师潼笑笑,“那皇兄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 褚师枫的笑容慢慢淡去,眼底覆上深不可见的冰冷,语气也随之狠厉了几分。 “小七是知道我的。” 他手中把玩着一串檀木佛珠,色泽深邃,温润油亮。 漫不经心道:“本王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也可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褚师潼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听他继续说。 “自古朝政夺嫡,哪不见血?除了你这般的人,其他皇子哪个手里又是干净的?本王时常做梦,能到曾经死在我手中的人化身成一个个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的恶鬼,他们拉着我的腿,想把我生生拖进地狱里。” 说罢,抬眸望向褚师潼,好似无奈又好似不屑的笑了一声。 “我又并非不知我死后该下地狱,可那又如何?即便他日我入地狱,我也不会有半分悔恨今日所作所为,认我识我,亲近我的人都认为我坏的彻底,无可救药,他们背后咒骂,死前怨恨,我也并不在乎,可我觉得小七那句话说的有道理,人活在世,总要有一真心对待之人,哪怕我有一日功亏一篑锒铛下狱,也愿真心待我之人。” 褚师潼愣了片刻。 哪句话? 这时,好像也没有问这句话的机会。 褚师枫道:“所以我才问你那句话。”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下一片金黄的光晕。 褚师潼久久没有回应,在这一瞬间,她好像真的能看到褚师枫说出这话时的几分真心。 这两辈子,褚师潼是第一次见褚师枫如此。 心里竟蠢蠢欲动的想信他几分。 沉默的这些时间里,褚师潼不过是无声的努力让自己的理性占据上风,把心里该死的感性全部压下。 不。 她不能信。 这辈子和前世不同,她身边还有司景离,她不能用自己浅薄的动容去赌褚师枫对自己的真心。 若是输了,那自己重生一世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褚师潼沉下一口气,缓缓开口。 “皇兄待我的好,我自然是记得的。” 她仰脸,露出一个笑容。 “若是一人待我好千万次,我不能因为他的一次差池而全盘否认,皇兄觉得我这句话说的可对?” 褚师枫心中的沉重感终于消散,“这句话说的很对,小七相信为兄,为兄自然也不可能亏待了小七不是。” 也不知是否是褚师潼的错觉,两人后续的谈话气氛虽然慢慢恢复成往日那般的轻松,但褚师潼总觉得褚师枫今日好像一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面对褚师潼的目光,褚师枫一再选择躲避。 如果说是因为黑衣人射伤褚师潼之事,倒也不至于,毕竟这件事已经说开了,也算过去了。 褚师枫如此,倒让褚师潼觉得或许他还有什么别的事瞒着自己,所以有些不敢直视自己。 简单来说就是心虚。 可褚师潼现在并不清楚他在心虚什么,只得庆幸刚才自己在心里还是没有选择相信他。 ———— 隔日。 入秋的日子,天气愈发寒凉。 上早朝的时候褚师潼都不得已多穿了两层。 对于荆州之事,处理的结果并没有这么快降下来,因为一次性关联的官员太多了,而褚师潼留下的活口并没有那么多,这件事还牵扯到荆州后面重选巡抚和各个官员之事,所以基本上三五天都下不来。 但褚师潼和司景离的赏赐已经下来了。 司景离的赏赐无非是一些土地、钱财和宅邸之类,因为荣王本身就是是世袭爵位,一等亲王,其他的确实没什么好赏赐的了。 而到了褚师潼这里,她的赏赐却让众人都震惊了。 褚师御高坐在龙椅之上,谈起褚师潼的赏赐,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 “荆州以前是长公主的封地,如今长公主一直在京城,也不用回去,所以常年无人镇守,这次荆州税收调查案小七立了大功,两次来往荆州也算是有缘分,不如就把荆州赐给当做以后的封地吧。” 褚师潼当场愣住。 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 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未十七岁,虽然提前入朝,但也因年幼很少有接手事情的机会,褚师御此举岂非是昭告文武百官自己没有任何继承东宫的可能? 或许提前入朝是种得圣心宠爱的表现,但提前赐封地是从来没有的事! 哪怕是最不得圣心的褚师寒都没有得到这种‘赏赐’。 褚师潼感觉自己在文武百官面前,收到了莫大的羞辱! 褚师御问道:“小七,你觉得如何?” 褚师潼一时间,并没有回答。 她强忍着心中的怒意,拳头紧攥,指甲几乎要镶嵌进肉里,可愣是一句装模作样的话都不想说。 褚师枫看了一眼褚师潼,道:“父皇,小七还小,连生辰都未过,现在赐封地是否有些过早了?” 丞相张学霖却道:“柒王殿下生性洒脱,与荆州又这般有缘分,早些赐封地也没什么不妥,若是柒王殿下愿意,那荆州后续换官职之事也就好说了很多。” 张学霖是皇后张思诺的生父,褚师绚是张思诺的养子,自然也是张家最支持的皇子。 褚师潼和褚师枫走得近,作为褚师绚最棘手的太子争夺者,张学霖自然不愿褚师潼好过。 褚师枫冷笑道:“丞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往往赐封地都是在新帝继位之时,小七还没十七岁,这时候被赐了封地免得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呢? 褚师枫没有明说,但是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 还能明白什么,无非是褚师潼绝无继位之可能,未来已经被定死了,夺嫡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等新帝登基,褚师潼就得离开京城去自己的封地了。 褚师桓倒是稀奇的也跟着张学霖的口风附和。 “小七向来对朝中之事都没多少参与,想来也是不喜朝政之人,父皇赐了封地,小七也有时间歇一歇,没准儿还能提前去封地,多享几年福。” 褚师寒道:“父皇年富力强,五皇弟如此之言是何意?父皇向来宠爱小七,怎舍得如此早就把小七送去封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三皇兄莫要胡乱揣测,我不过是觉得父皇这么做,一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罢了。”褚师桓不冷不冷的接了一句。 朝中百官,一言一句,无非是可与不可。 褚师潼听了一会儿,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只是,因为刚才太过用力,指甲已经在手掌中按出了几个青紫的印子。 好像正好碰到了还结着痂的伤口,有些痛。 “多谢各位皇兄和大人的提点。”褚师潼微微笑着,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冰冷的几乎要冻死人,“五皇兄说的有道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事儿臣都听父皇的,若是父皇觉得儿臣与荆州有缘,那就把荆州赐给儿臣做封地。” 褚师潼决定,把表面形象贯彻到底。 也是在这一刻,终于狠心做出了决定,她要对褚师御下手。 褚师潼的话,让文武百官都沉默了,似乎大家都不敢相信,这种简直可以称之为是惩罚的赏赐,褚师潼选择欣然接受。 褚师御面无表情的盯着褚师潼看了半晌。 随后缓缓开口:“罢了,枫儿说的有道理,小七还小,现在赐封地太早了。” 他随便赏赐了褚师潼不少的钱财和土地宅院之类的东西,褚师潼笑着谢恩。 下朝路上。 褚师枫和褚师潼如往日一般结伴而行。 褚师枫凑近问道:“小七可是因为父皇的话而生气?” 褚师潼摇了摇头,“未曾,只是我不喜欢荆州,若是把泉州赐给我就好了。” 有也不承认。 “那穷乡僻壤有什么好?”褚师枫道:“泉州就是地方大,相比其他的州城,还是江州最好,若是小七得江州做封地,有为兄在,小七在江州还不是横着走?” 褚师潼笑道:“说的也是,不过那是皇兄的地盘,小七怎敢要。” 两人谈笑间,褚师桓忽的从旁经过。 他与其他皇子素来无交际,在朝中也很少发言,可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出言掺和起了这件事,倒是让众人意外。 褚师桓路过褚师潼时脚步稍顿,褚师潼还以为他有话要说,便礼貌的招呼了一句。 “五皇兄数日不见,倒是比以前更威风了。” 褚师桓身高九尺多,站在褚师潼身旁可谓具有压倒性的气场优势,他目光冰冷,刚毅的眉宇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敌意。 也没回应,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褚师潼微愣,搞不清楚褚师桓这是在干嘛。 难不成自己什么时候惹了他? 褚师潼也不清楚,只觉得他好像有什么病似的。 ...... 拒绝了褚师枫邀请去钰王府喝酒的提议,褚师潼一路坐马车来了长街。 也不知褚师凡这些日子在米其林看店看的怎么样。 要不是一直有流水单送来,褚师潼都觉得褚师凡能把米其林吃垮了顺便再把其他客人吓走。 马车慢悠悠刚走到米其林附近,但好死不死的,正好赶上有人在米其林门口闹事。 只好被迫停在了周围。 “殿下,好像酒楼门口有人闹事。”碧水道。 “嗯,先看看。” 褚师潼掀起帘子,远远看着,正好看看褚师凡是怎么给自己看店的。 这次似乎换了个新套路,不找人装作吃坏肚子了,而是直接带着人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你们就是抄袭的我们酒楼的招牌菜!” 一个身着粉衣的大娘,叉着腰在门口怒骂。 “我呸!你家主厨谢楚楚就是个小贱蹄子!在我们喜宝楼偷师学艺后来这里拿着我们的招牌菜来卖!不要脸!也不知跟多少野男人有过苟且了!否则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哪里有钱来开这么大的酒楼?” 谢楚楚带着酒楼里的人站在门口,一身蓝白色的衣裳干净整洁,发髻梳理的整整齐齐,气质沉稳,容貌清冷,就算被人骂的这么难听,也尽力维持着自身的端庄。 谢楚楚周围的几个伙计听不下去了,想上前对骂,被谢楚楚拦住。 她冷眼看着那骂骂咧咧的大娘,一字一句沉稳有力道:“我谢楚楚自认为从没惹过你们,米其林也从未惹过喜宝楼,八仙过海的菜式是我们六月就推出的菜式,但凡来过米其林的都知道,你别以为你在这里栽赃陷害泼妇骂人就有用,若你真有证据,那就拿出来,反正大庭广众下我也不能否认,可如果你没有证据,我会直接去官府告你!你们喜宝楼欺人太甚!” 褚师潼扫了一圈,并未看到褚师凡的身影。 “碧水,你可看见我堂兄在哪里躲着呢?” 季书的来信里说,褚师凡被谢楚楚治了好一顿,已经被整怕了,看到谢楚楚就怂的跟狗似的。 瞧见谢楚楚如此,褚师潼倒也明白为什么堂兄怕她了。 毕竟一个讲话如此逻辑清晰还情绪十分稳定的女子,对上堂兄那样一个跳脱的男子,治不好就怪了。 褚师潼只希望谢楚楚能把褚师凡说话嗓门大的问题治好,脑子治不治的......也不一定能治好,就这样也挺好的。 站门口的那大娘听到谢楚楚的话,不仅没有露出胆怯之色,反而歪嘴一笑,压根不怕似的。 “你不是要证据吗?那我就给你证据!” 粉衣大娘招了招手,身后的两人立刻拿着两个什么文书让周围的人看。 “你们可都看好了,这是当初我们研究八味塞仙时候的文书,上面可都表明了日期,还有一份儿时当初她谢楚楚在我喜宝楼的雇佣文书!八味塞仙在谢楚楚在的时候我们喜宝楼就开始研究了!” 第104章 怜子慈悲旁观处理酒楼事 几人把文书给周围人展示,上面条条例例展现的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似的。 百姓口中的议论瞬间倒转了个风向。 “这书里写的好像是真的,米其林这么大的酒楼原来是偷人家的菜方才开的这么大的呀。” “我早就说嘛,谢楚楚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莫名其妙成了这里的主厨本来就是件怪事,谁家这么大的酒楼让一个寡妇当厨子,原来是她拿着喜宝楼的菜方子才当上的。” “真是没想到,现在的生意人为了挣钱连脸都不要了,刚才我看她还很有底气似的,没想到人家真有证据吧?” 听着周遭人的舆论风向已经慢慢偏向喜宝楼了,粉衣大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谢楚楚,你们抄袭我们喜宝楼的菜,这事儿怎么说?我们东家可提前告诉我了,想用钱解决可没门儿,除非让你们米其林的东家出来,亲自去喜宝楼给我们东家赔礼道歉,然后再谈这件事怎么处理。” 谢楚楚面色铁青,她也没想到对方会拿出文书证明,可她更不理解,那文书里的内容到底是哪里来的。 自己在喜宝楼的时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别说八仙过海,就连米其林最基础的几道甜品喜宝楼都做不出来。 褚师潼在远处看着,心中毫无波澜。 “碧水,喜宝楼的东家你们之前调查过吗?” “季书大哥查过。”碧水道:“听说是丞相大人的外甥开的。” 原来是张学霖那个王八蛋。 对付张学霖,自己出面肯定不合适。 不过褚师潼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出面绝对百分百合适的人。 不过今年的科举还没到最后一步,想来张元清还没这么快入朝。 若是入了朝,褚师潼就立刻写信给张元清,让他天天弹劾张学霖这个王八蛋。 “你过去看看,先别说我来了,先看看堂兄在不在酒楼。” “是。” 碧水在僵持不下的氛围中,钻进了人群里。 谢楚楚被逼的不上不下,硬着头皮说道。 “你把你的证据给我看看,我怎不知道喜宝楼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种菜?莫不是你们胡乱写了点东西拿过来当证据?” “你放屁!”大娘又开始叉腰骂街,“我们喜宝楼行得正坐得端,从来不干这种事,你们肯定是想撕毁证据!我才不会给到你手里!有本事叫你们东家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见到我们喜宝楼的东家会不会吓得尿了裤子!” 米其林的人被气的一个个脸上又红又白。 谢楚楚也没了招,怪不得喜宝楼让这个老大娘过来,嘴又刁钻人又狡猾,跟个王八似的软硬不吃,谢楚楚碰到她简直是秀才碰到兵,有理都说不清。 碧水这时候走过来,道:“谢娘子。” 本身对谢楚楚的称呼不该是这个,但之前把称呼全都喊了一遍,喊啥其实都不太合适,所以还是以“娘子”之称称呼了。 看到碧水,谢楚楚有些惊讶。 “碧水,你怎么来了?” 碧水扫了一眼对面喜宝楼的人,道:“主子让我过来看看。” 谢楚楚凑近,低声道:“今日怕是不赶巧了,喜宝楼的人过来说我们抄袭他们的菜式,还要求见殿下,眼下要么报官,要么只能去趟喜宝楼跟他们东家见面谈谈了。” 谢楚楚好不容易因为这份工作得以在京城站稳脚跟,所以她是绝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的,现在米其林能挑起担子的只有她一个,她不想去也得去了。 碧水询问:“小侯爷和袁喜呢?他俩不在?” “他俩在刚开始闹事的时候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谢楚楚有些心烦,但没表现的太明显,“许是袁喜又带着他出去玩了吧,自从袁喜回来,时常把侯爷喊出去,酒楼里经常是我一个人看着。” 碧水转身,折回到马车旁边。 “谢娘子说,侯爷可能是被袁喜带出去玩了。” 褚师潼没说什么,起身下车准备出手干预这件事。 褚师凡原本就是被她喊来帮忙的,以褚师凡的性子,被袁喜喊出去玩也是正常。 两人刚走进人群里,只听另一边人群后传来了褚师凡的大嗓门。 “都挤在这儿干什么?快散开!小爷可有份儿大礼要送给喜宝楼的大娘!” 许是这句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好奇心,纷纷散开给褚师凡让了个道。 只见褚师凡身高九尺,一身湖蓝色的锦衣长袍显得人贵气非凡,俊美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墨发随着他的动作摆动,好个阳光风流不拘小节的少年郎。 一旁的袁喜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头上一条条麻花辫子缠着红布条绑在一起,远远看去还怪好看的。 看到这两人,粉衣大娘的脸色这才稍稍收敛了些。 她也知道褚师凡侯爷的身份,只不过她心里更清楚,这件事于公于私都是她喜宝楼有理,所以腰杆还是挺的很直。 “侯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您常来喜宝楼,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偏袒,我手里可是有当初喜宝楼研究菜品时的证据,大家都是看到了的。” 褚师凡哈哈大笑两声,“你这老大娘,别着急啊,看看小爷身后是什么人再猖狂也不迟!” “不管是什么人,就算是陛下来了,也不能颠倒黑白......” 话说一半,看到褚师凡身后那鼻青脸肿的男子时,粉衣大娘脸上瞬间呆滞。 “东、东家?”她不敢置信的问:“是东家吗?” 褚师凡身后那穿着富贵鼻青脸肿的男子,不是喜宝楼的东家又是谁? 大娘立刻带着人冲上前,围住了被打的跟猪头一样的男子。 “诶呦喂!东家你这是怎么了?” 褚师凡和袁喜一路笑着回到了米其林的门口。 看到一脸冷漠的谢楚楚,袁喜讪讪的走到了一旁,褚师凡却没躲着,跟不识人脸色似的凑近,扬着一张欠揍的笑脸,邀功似的说道。 “怎么样?小爷我干的这事儿是不是棒极了?” 谢楚楚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音色冰凉。 “侯爷此举,是想让米其林再加上一条伤及无辜的坏名声吗?” 褚师凡冷不丁被这么一说,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嘛,我早就看张文勋那小子不爽了,正好借这个由头揍他一顿。” 他劝慰道:“你放心,我跟张文勋说了,米其林是我看着的地盘,他被我揍一顿,以后就不敢对米其林起什么坏主意了,这不是一劳永逸嘛,也省的你再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费心。” 谢楚楚没说话,不是很想理会他的样子。 反观另一边的大娘,早就坐地上抹泪哭天喊地了。 “我可怜的东家诶~~分明是咱们喜宝楼被人抄了菜,现在侯爷还不清黑白的把您打成这个样儿诶~~天底下还有没王法啊~~” 听到大娘故意在一旁闹事,想借着这个由头再抹黑米其林。 褚师凡远远望着张文勋,声音里不自觉带上几分威胁。 “张文勋!” 张文勋被吓得一个激灵。 上一秒他还在喜宝楼里被美人围绕,饮酒赏乐,怒骂米其林。 下一秒褚师凡就带着袁喜冲进屋中,把他吓了一跳。 他当然是认识褚师凡的,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怎么敢不认识。 好不容易被扶着起来想客气两下给褚师凡行个礼,不料褚师凡两脚就把他踹倒在地,硬生生在张文勋的地盘把他给揍了。 袁喜在一边又喊又跳的加油,褚师凡揍得更卖力了。 其他人想上来拦着,但张文勋哪儿敢让手下人动手啊,这要是这能打起来 ,自己头上这颗脑袋都不用要了。 张文勋只能一边挨揍,一边喊着让小厮们不要过来。 喜宝楼里的人都懵了,还以为是张文勋特意叫的人来揍他。 他们一时间还觉得张文勋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直到褚师凡打累了,才勉强收了手,拎着半死不活的张文勋好一顿威胁。 张文勋门牙都掉了两颗,不管褚师凡说了啥,都一个劲儿的点头答应。 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被带来了这里。 褚师凡看见张文勋被吓得跟小鸡子似的,忍不住笑了两声,道:“在米其林闹事的死老婆子是你的人吧?” 张文勋畏畏缩缩的点了点头。 “带着这死老婆子赶紧滚,再敢来米其林闹事,小爷我非打断你的腿!” 粉衣大娘愣了愣,一脸不知情的问:“东家,他是不是在骂我?” 张文勋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只觉得脸都丢没了,听到大娘的话,一脚就把她踹到一边去。 “不是骂你还能是在骂我?还不赶紧滚!天天就知道来米其林找事!把我的脸都丢没了!” 他骂了两句转头就走,恨不得飞起来赶紧跑。 大娘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起身就要跟着走。 谢楚楚这时候开口道。 “等一下。” 大娘失去张文勋在背后撑腰,气势瞬间弱的不像话,僵硬的转过头去,尴尬的笑了笑。 “谢、谢娘子有什么事儿吗?” 谢楚楚当着众人的面,板正了态度,道:“把你刚才所谓的证据给我,我米其林绝对不受你这种栽赃。” 褚师凡一愣,他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什么证据,她干什么了?” 谢楚楚道:“她应该是弄了些假的证据,证明我们的菜品是抄的他们喜宝楼的。” “什么?!” 褚师凡怒从中来,气势汹汹的朝着大娘走去。 谢楚楚拦住他。 “你等下再掺和,这件事必须要说清楚,否则旁人还以为我们抄的他们喜宝楼。” 谢楚楚走过去,朝着大娘伸出手。 大娘犹豫再三,低着头把所谓的证据给了谢楚楚。 谢楚楚看了一眼,冷笑一声,举起所谓的文书证据,对着周围的百姓说道。 “你们可都仔细看了?这证据是假的,我在喜宝楼的时候根本没有见过这些东西,而且八仙过海是一道海鲜菜品,八种食材都是精品海鲜。 他们的八味塞仙却有四道是寻常菜品。 我们米其林主攻的菜系有八种,一道八仙过海就有八种菜系结合的做法,可他们的八味塞仙只有一种,这完全就是两道毫不相干的菜品!喜宝楼的厨子都凑不出八种菜系!我们怎么可能是抄袭他们的菜?这种东西,我们米其林完全看不上! 他们喜宝楼完全是故意以名字迷惑大家,想以此找我们米其林的茬!” 说罢,谢楚楚果断的把文书扔进人群里。 “你们可以自行查看,尝过我们八仙过海的人可以看看,是不是里面写的东西跟我们的菜品完全没有关系,不过是名字像了一点。” 人群里还真有不少人抢着要看那文书。 “好像还真没关系,我记得八仙过海都是海鲜,他这菜谱里的八种材料怎么还有蘑菇跟木耳?” “原来真是抄的啊,怪不得喜宝楼现在的生意越来越差了。” “早就看出来这老婆子不是什么好人了,谁家好人穿一身粉衣裳堵人家店门口骂人。” 看着周围的百姓的口风慢慢转回,谢楚楚这才满意的收了手,对褚师凡说道。 “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大娘坐在地上,羞愧的抬不起头。 看到褚师凡那么高的个子来到自己面前,吓得赶紧哭着说好话。 “诶呦,侯爷,小人知错了,这都是东家的主意,我就是个奴才啊,东家说啥我做啥,您行行好,看在我一把老骨头的份儿上饶我一命吧!” 褚师凡笑笑。 “你想什么呢?小爷可不打女人。” 听褚师凡这么一说,大娘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起身想跑。 “谢谢侯爷,没什么事儿小人先走了......” 褚师凡却招了招手,几个侍卫上前把大娘围住。 大娘心虚的停下脚步,“侯爷...您不说这事儿算过去了吗......” 褚师凡道:“想多了,小爷我是不打女人,不过他们可不分男女。” 大娘吓得立刻求饶。 褚师凡转头,毫不在意道:“嘴这么贱,拖下去掌嘴五十杖!” 一路走到谢楚楚跟前,望着谢楚楚冷淡的脸,贱兮兮的凑上去笑道:“怎么样?我这样处理,谢小娘子可高兴了?” 第105章 铁树开花神女像前见自我 谢楚楚瞥了他一眼,依旧一脸冷漠的转头带人进了酒楼里。 褚师凡跟个傻子似的,人家不给好脸还眼巴巴的目送人进去,脸上还带着花痴似的傻笑。 褚师潼在人群里看着,忽然觉得让褚师凡来看酒楼似乎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人群逐渐散去,褚师潼也不再隐藏,带着碧水走了过去。 看着褚师凡还傻乎乎的站在门口朝里面望着谢楚楚,褚师潼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旁,阴阳怪气道:“一段时间不见,堂兄好像铁树开花了哟。” 褚师凡冷不丁被褚师潼吓了一跳,才要羞恼的转头骂是哪个不长眼的胡说八道,转头看到是褚师潼,立刻高兴的都要蹦起来。 “小七!你回来了!” 他高兴的上前直接抱着褚师潼,用力之大让褚师潼感觉自己的肩膀都要被捏碎了。 主要是他高兴的还抱着褚师潼跳了两下,褚师潼感觉脑袋都要被晃晕了。 “好了堂兄!快松手吧!你要勒死我了。” 褚师潼对他这个花痴已经没了半分的容忍度。 褚师凡这才松手,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 “我这不是看见小七高兴吗?” 褚师潼揉了揉肩膀,下意识望了一眼里边,谢楚楚窈窕的身姿正在大堂里对着酒楼的人说些什么。 “堂兄在酒楼的日子过得可快活?” “还行吧。”褚师凡道:“刚开始有点艰难,后边儿就好了。” “还好就好。”褚师潼意味深长道:“堂兄看个酒楼,可别把自己搭出去才好。” 褚师凡没回过意味来,问:“什么把自己搭进去,啥意思?” 褚师潼摇摇头,“没什么意思,堂兄没听懂就算了。” “对了,你的伤如何了?我托人送去的血人参你可用了?我听说你出了不少血,那血人参用来养气生血最好了。” “没什么大碍,虚惊一场罢了,还要多谢堂兄送的血人参,否则我的病也没这么容易好。” 褚师潼睁眼说瞎话,那血人参是送到柒王府的,她在荆州医治的,昨天刚刚回京,压根连血人参都没见到。 褚师凡笑了两声,很是高兴。 “咱俩别站门口了,进去说吧,正好喝点儿,谢小娘子不让我在酒楼喝酒,我都好多天没喝过了。” 褚师潼:“......” 她抬头看了一眼,这还上午呢,日头都没走过来。 谁家好人上午喝酒啊。 “不用了,我就过来看看,刚才看到堂兄和谢姑娘把酒楼看的很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褚师凡有点失望的看着她,“你这就要走啊,可你这不是才来吗?” “我只是过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去别处,没时间进去歇歇了,多谢堂兄好意。” “好吧。” 褚师凡也没再挽留。 褚师潼却没直接走。 “对了,既然酒楼以后也没什么事了,堂兄也就不用来了。” 褚师凡一愣。 “小七,你这话什么意思?” 褚师潼默默移开视线,还能什么意思,再让褚师凡待下去,若是真日久生情了,长公主还不直接把她叫过去说一顿? 谢楚楚纵然是个很不错的女子,无论品行、相貌、气度、才华,扔在世家小姐中都得是佼佼者。 若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倒也勉强,但她是个孀妇,还有两个孩子,这一点是真的不足以为侯夫人。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酒楼不需要帮忙了,堂兄身份尊贵,别白白把时间和才华浪费在酒楼里。” “这有什么?我心甘情愿的啊!” 褚师潼算是明白了,褚师凡不是听不懂褚师潼的言外之意,他只是固执的想按着心里的想法去做。 褚师潼无可奈何道:“一会儿我要去公主府探望姑母,堂兄可愿意一同跟来?” 褚师凡沉默片刻,“我就...不去了吧。” “堂兄不来就算了。” 褚师潼也没有想让他跟来的意思,突然提起长公主,就是想侧面提醒一声。 “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褚师凡两步上前,追问道:“那我以后还能来酒楼里吧?” 褚师潼道:“我与堂兄情同手足,堂兄自然想来就来。” 褚师凡这才放心的让褚师潼离开。 马车辗转,一路去了公主府。 褚师潼带着提前准备好的礼物,进了公主府。 简洁至极的后院,花草丛生,褚师潼走在长廊之中。 旧木的窗棂,雪白的窗纸,刚进后院就能闻到浓郁的香火气息,木鱼的敲打声规律的在安静的院中响起。 褚师潼进到屋中,面前的佛像有一人之高 ,长公主一身素衣,跪坐在蒲团上,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捻着佛珠,闭目凝神,嘴里念着佛经。 褚师潼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面前的神像。 之前拜访基本都是晚上,一直去的是后殿,殿中挂了一墙的画像,殿中央摆放的是一尊镀了金衣的佛像。 而眼前这尊神像褚师潼倒是从未见过。 神像有一人之高,能看出来是个女神仙,仙衣飘摇,仙气清冷,神色淡然冷漠,丝毫没有其他神明眉宇中的慈悲,反而还让褚师潼觉得有些奇怪。 褚师潼并非没进过寺庙道观之类,却从未见过这个女神仙的神像。 看了一会儿,褚师潼发现了奇怪之处在哪里。 这女神仙的眉目...有些眼熟,且她的法器并不是葫芦扇子之类,而是一把长长的刀,正拿在手中,配上那冷漠的神情,好像是充满着杀意一般。 她在佛像前总有种莫名的被凝视的感觉,而在这女神仙的神像前,竟丝毫感觉都没有。 分明她比后殿的佛像大,但褚师潼总觉得,这女神仙好像看不见她,而那佛像虽小一些,但他一直看着自己。 思考之间,木鱼声停止,念经声也随之停下。 长公主缓缓睁眼,道:“小七来了。” 褚师潼连话都没说,长公主也没回头,但每次她都猜的准确。 褚师潼上前,跪坐在另外一个蒲团上,道。 “小七昨日回京,听说之前受伤的事让姑母担心了,所以今日下朝特意来报个平安。” 长公主抬眸,目不斜视的望着神像。 “小七此次受的伤可严重?” 褚师潼道:“无碍,小伤罢了,害姑母担心了。” “无事就好,过几日就是小七生辰了,等生辰一过,小七就是大孩子了。” 长公主道:“我听说,陛下有意把荆州指给你为封地。” 褚师潼稍稍诧异。 长公主的情报竟如此之快,分明家中没有任何人在朝里,可还是能这么快就知道早朝发生了什么。 “是,父皇是有此想法。” “那小七怎么想的呢?”长公主忽的回眸看向褚师潼,双眸平静深邃,古水无波。“小七也甘心如此吗?” 褚师潼干笑道:“若是父皇有此想法,小七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 长公主移开视线,“命虽由天定,可事在人为,若非当初先皇开国,如今这里还是天玄国不是吗?” “姑母说的是。” 长公主率先问出褚师潼对于去封地为王的意思,也是在询问褚师潼可是因为褚师御这么一问,所以打消了夺嫡的心思,毕竟褚师御如此之举,以后褚师潼入朝想建立势力也会变得有些困难。 毕竟褚师御如此,相当于直接明面告诉文武百官,褚师潼以后不可能成为东宫,也不可能继位。 褚师潼知道,自己在朝中的回答长公主已经得知了,所以直接把问题又送了回去。 当时那个情况,褚师潼除了答应,难不成还有别的办法? 长公主再次的回答,是告诉褚师潼,就算褚师御直接这样说,但褚师潼如果想继位,那多的是办法,毕竟这件事情没有敲定下来,并以北青和天玄举了个例子。 若是当初北青先帝没有改朝换代,那褚师家族到现在最多也只是天玄朝的臣子家族罢了。 正是因为先人勇于逆天改命,所以如今褚师家族才是北青的皇室。 “有些东西,生来就是定好的,若执意想要,无人敢与你争。” “多谢姑母提点。” 褚师潼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长公主一直觉得,那个位子,只要褚师潼想要,一定可以拿到。 沉寂片刻,长公主忽然问道:“似乎这段时间,阿凡一直往一家酒楼跑。” 聪明人说话,自然不是单纯的说话,长公主说这话的意思,就已经在问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了。 而且问出这话来,基本上也是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就等问褚师潼了。 褚师潼觉得这件事不是很好交代。 分明褚师凡在去之前还说什么怕坏了谢楚楚的名声,如今褚师潼觉得,就他褚师凡最会坏人家名声,还是上赶着劝不走的那种。 “此事我很难跟姑母交代。”许是理亏,褚师潼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些,“原本是瞧着堂兄闲着,想给他找些事情做,结果没想到弄成这个样子。” “你回来见过阿凡了吗?” “来之前去酒楼见了一面,察觉情况有些出乎意料,本想让堂兄找些别的事做,可堂兄似乎挺喜欢在酒楼待着的,若是姑母不愿,我可想办法让堂兄断了念头。” 长公主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有何不愿,若是阿凡喜欢,即便是个孀妇又如何。” 褚师潼定定瞧着长公主,她说出这话的神情,脸上的沉静,阖眸时眼中的冷淡,仿佛她丝毫都不在意这件事一样。 这让褚师潼突然忍不住开始对长公主有了怀疑。 一个母亲,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很好的女子吗? 更别提她的孩子还是拥有皇室姓氏的侯爷,那女子是个带着孩子的孀妇。 这种情况莫说是皇家,就算是普通的官宦家庭都不可能发生。 长公主这话说的,未免有些无情。 不过褚师潼肯定是不会直接问的,所以只好把这件事先埋在心里,暗中调查。 褚师潼沉默半晌,目光无意落在了神像身上,移开了话题。 “姑母拜的是什么神?小七似乎从未见过。” 长公主望着佛像,无声的勾起了嘴角。 “小七没见过是对的,这是青莲的九天神女,北青这边鲜少有人认识。” 青莲? 想起青莲,褚师潼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就是宋念。 也不知宋念回家之后如何了。 结拜之时,三人都说过自己的生辰,过几日自己生辰,也不知道宋念会不会送礼物。 “我总觉得这神女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或许小七梦里见过也不一定。” 褚师潼和长公主说了会儿话,临近中午,拒绝了长公主用午膳的邀请。 回了柒王府,花影已经被褚师枫派人送过来了,褚师潼也没什么好说的,派人进宫通知了王泽旭一声,然后把人送进别院了。 王泽旭当晚漏夜而来把人接走了。 但隔天听如霜说,王泽旭并没有带人回他在京城的宅院里,而是给了花影一些钱,又命马车把花影先送回老家见见父母。 ...... 十月十一。 褚师潼生辰。 清乐宫中歌舞升平,几乎每一个宴会都是同样的流程,褚师潼也不例外,稍稍不同的是,成年的生辰之宴上能收到颇为不错的生辰之礼。 褚师潼作为这场宴会的寿星,还是第一次换上了绯红的袍子,红色在她身上不仅不俗气,反而还把她的皮肤衬得更加雪白。 绸缎一样丝滑的墨发被精致的盘起,露出洁白的脖颈,和小巧莹玉的耳朵。 韩子俊被褚师潼破例带进来见识世面,安排在了一个角落里。 季书亲自赶得马车送褚师潼进宫,这倒是让褚师潼意外,因为季书向来不愿进宫,也不愿出门,一直在府里或者是酒楼里忙活。 这场宴会最让褚师潼开心的是,褚师绚还没从荆州赶回来。 褚师绚不在,贺礼便直接从二公主开始送起。 二公主那样吝啬的人,出人意料的送了一盆以上好的玛瑙料子雕刻成的平安树。 看着她这一世成亲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好,这几年人消瘦了大半,连身上的锐气都被磨光了。 据说是因为她嫁的那户人家,婆婆对儿媳的规矩太多,二公主即便是公主,也被气的没有办法,毕竟要守孝道,褚师御不许她和离,那就只能忍着,天天闹的不得安生。 第106章 生辰之礼冷眼见哭笑之脸 褚师潼估摸着这东西怎么也要个万八千的。 “这琥珀玛瑙玉树当真是巧夺天工,小七谢过二皇姐。” “小七喜欢就好。” 褚师萱的笑容有些疲惫,脂粉也掩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褚师寒送给褚师潼的礼物,是一串佛珠。 “此物是我去开元寺求的,希望小七喜欢。” 褚师潼盯着佛珠凝视片刻,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 “我很喜欢,多谢三皇兄。” 褚师寒点点头,他依旧是那副清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似乎铃兰嫁给褚师桓之后,被影响的只有铃兰一个人。 褚师御笑道:“今年倒是稀奇,小七的生辰连镜儿都到了。” 褚师潼也觉得稀奇,似乎今年褚师镜时常出入皇宫,往年可都是连过年都见不到她的。 褚师镜起身道:“儿臣此番带了两份礼物,一份是儿臣送给小七的生辰贺礼,一份是无极大师代我转交给小七的生辰礼。” 宫人送上两样贺礼。 一样是铁打的字画,褚师镜似乎格外喜爱送人字画,且还都是她亲手画的。 画上是一幅天宫之图,相比之前的园景花鸟,这幅天宫图美轮美奂,画中内容细致到仿佛褚师镜真的亲眼见过似的。 褚师御问道:“镜儿的画技又进步了,朕记得你往日喜爱画些花鸟景色图,如今送小七的生辰礼怎的画了天宫?” 褚师镜青衣素净,神色端庄,道:“儿臣在作画前一日梦入九天,梦中惊醒,觉得或许是上天的某种指引,所以才画下此画送给小七。” “或许还真是小七的缘分。”褚师御笑道:“小七出生那晚,朕也梦见了九天神仙。” 褚师潼有些尴尬的笑笑,“父皇和四皇姐太抬举儿臣了。” 无极大师送上的贺礼,是一对极为细致的玉镯,玉镯很细,通体刻满了立体的芙蓉花,远看不觉得有什么,但拿近了细巧,便忍不住赞叹雕刻技艺的精巧。 众人都十分好奇,但看到玉镯出现,隐隐透出点失望的神色。 他们离得太远,玉镯直接送到褚师潼手里,连坐在隔壁桌的褚师枫都未看到玉镯上精美的雕刻。 褚师枫低声笑了笑,“还以为是什么压轴好戏,小七的生辰礼还是得看本王。” 褚师潼不动声色的合上了装镯子的木盒,道:“还望皇姐代小七谢过无极大师。” 褚师潼表面微笑,实际上心里情绪复杂的很。 那糟老头子莫名其妙送来这样一对镯子,褚师潼实在是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褚师镜解释道:“那对芙蓉玉镯是无极大师亲手雕刻,听说为了殿下的生辰提前雕刻了数月之久,在送出之前特意念经开度,玉镯两只一对,是难得一见的情人镯,还望小七珍视。” 褚师潼:“......小七明白了,多谢皇姐。” 情人镯,顾名思义,就是情人双方用来定情之物。 皇后张思诺有些诧异的说道:“无极大师亲手做出的情人镯,属实难得,若以此镯定亲,想来以后的柒王妃有福气了。” 褚师潼已经感觉到,这镯子基本上要从自己手里飞走了。 褚师御的脸上的表情慢慢冷下。 “绚儿还未娶亲,小七娶亲还早。” 褚师桓和铃兰送给褚师潼的生辰礼,是一把古木长弓。 褚师潼看着那几乎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长弓,沉默了。 这东西肯定是褚师桓选的,铃兰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多谢五皇兄...和五皇嫂。” 褚师桓颔首,算是受了这句谢谢。 铃兰看着褚师潼欲言又止,一段时间不见,她看着落寞了很多,曾经那样阳光温柔的笑颜,如今好像从未出现在脸上过一样。 褚师潼记得之前季书说,铃兰在成婚之前去柒王府找过褚师潼一次,但是那时候褚师潼已经走了。 后来又去柒王府问过一次,那时褚师潼还没回来。 两次都没有结果。 也不知铃兰的近况如何。 褚师潼回来之后,铃兰也没来过,褚师潼肯定也不会上赶着去找铃兰,毕竟铃兰于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益了,褚师潼也不打算跟她交朋友,免得有朝一日对褚师桓下手的时候铃兰再怪罪于自己。 如此这般,仿若不识,倒也挺好的。 终于到褚师枫送的贺礼登场了。 几人抬着一个很大的东西进了殿里,红色的幕布遮挡着里面贺礼的样子,因为东西实在过于大,直接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吊起来了。 褚师枫小声对褚师潼说道:“小七,你就看好着吧,这东西你保准儿喜欢。” 褚师潼失笑,“皇兄究竟了送了什么,竟这般的大。” 褚师枫神神秘秘的说道:“一会儿掀开红布你就知道了。” 等王泽旭命人掀开红布,只见一张贵气十足的屏风出现在众人眼前。 与其他屏风不同的是,这块屏风上的面不是山水字画,也不是纹绣绸缎。 红色梨花木上,镶嵌着四面巨大的玉璧,上面雕刻着仙鹤神鸟,奇异诡兽,云浮天宫,满月星辰。 最令人震撼的是,四面玉璧,全部由同一块玉石雕刻而成,呈同一种玉质和颜色,都是极品中的极品,温润细腻。 要知道,玉璧本身就是极为罕见的,玉是大自然所生之物,品质本就无法保证,想找一块颜色一致,中途无染色和裂纹,还能一次性雕刻成这样精致的玉璧,简直是难上加难,世间罕有。 褚师潼被褚师枫的豪气给惊到了,这玉璧屏风,没有上百万两银子是真下不来。 看到全场哗然,褚师御和皇后都对着屏风侧眼相看,褚师枫十分满意的说道。 “小七可喜欢?本王可是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么个贺礼的。” 褚师潼回神,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这么贵的东西,即便自己有钱也不一定舍得买,但褚师枫就不一样了,他是真舍得花钱啊。 从这一点上,褚师潼似乎就能看出自己不像有钱人的地方。 有钱人买东西,只看贵重程度。 而自己买东西,还要看合不合适,能不能拿在人前,还有买的东西到底值不值。 看来还是自己赚的太少了。 “喜欢。”褚师潼难得真心实意的感叹,“我可太喜欢了,谢谢皇兄。” 真是好兄弟啊,居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自己。 褚师枫闻言,表情是肉眼可见的舒展,好像他随手一挥买的东西,都会成为最令人瞩目的贺礼。 “小七喜欢就好。”褚师枫慢悠悠喝了杯酒,“谁让小七跟我关系好呢。” 丽妃看着皇后吃惊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枫儿真是的,明知道大皇子回不来,还送这样贵重的贺礼,看把皇后娘娘的眼睛都看直了。” 皇后张思诺尴尬的收回神色,面色温愠,“本宫不过是瞧着玉璧上的图案稀罕罢了,丽妃这玩笑话可不好笑。” 丽妃也不敢真惹她,只是忍不住酸两句罢了,笑声收敛了些,道:“臣妾玩笑话,皇后娘娘莫要放在心上。” 褚师潼几乎在丽妃最开始那句话说完之后,目光立刻放在了褚师枫身上。 果不其然,她又一次在褚师枫脸上看到了那种表情。 没有所谓的母子之间的关照,反而一种冰冷的讥讽,好似在看什么不入流的东西一样。 褚师枫这样看丽妃,而褚师潼却发现,丽妃看褚师枫的目光却完全不同。 丽妃看褚师枫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十分把儿子当做骄傲的母亲,那双眼睛都像是发光一般带着自豪。 褚师潼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前世自己害死褚师枫之后,丽妃一听说这个消息当场崩溃,看到褚师枫的尸体的时候直接就疯了。 她一直把褚师枫这个唯一的儿子当成活下去的意义,典型的为了儿子什么都可以不管的女子。 丽妃的母家江家,也把褚师枫当成各种意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高举着,所以才养成这样奢侈的性子。 不过褚师枫也确实没让他们失望,够狠,也够有能力,就是看人差了点。 八公主褚师朝露,如今已经五岁多快六岁了。 皇子和公主的待遇是不同的,皇子五岁之后要去东五所,而公主可以在母妃宫里长到九岁再去西五所。 褚师朝露一直跟母妃惠贵人生活在一起。 褚师朝露生下来的时候,褚师潼都已经十二岁了,面对这个年幼的公主,褚师御还是十分宠爱的,不仅给她的名字用了两个字,还起了乳名,叫绵绵。 那时候褚师御也十分宠爱惠贵人,也算得上情意绵绵四字。 褚师朝露如今还没桌子高,穿着漂亮的金红染花的袍子,扎着两个小丸子,绑着红丝带和金挂坠,小脸粉嫩,珠圆玉润,看着好像年画娃娃。 她扶着桌子站在凳子上,用软软的声音喊道:“七皇兄,绵绵送你的礼物来啦。” 褚师潼微笑,宫人送上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上次南召送来的淡蓝珍珠平安扣。 褚师御见到此物,看向惠贵人。 “这不是上次朕赏给绵绵的吗?你怎的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见褚师御似有些不快,惠贵人尴尬的笑了笑。 “陛下,这是绵绵自己挑的。” 褚师朝露也赶紧开口。 “父皇,这是绵绵要给七皇兄的礼物。” 褚师御没再为难惠贵人,而是问褚师朝露。 “绵绵,这是你出生那会儿朕赏给你的,库房里那么多东西,你为何选中了这个?” “这个好看啊。”褚师朝露眨着水灵的眼睛,好像玉做的葡萄一般,圆润又透亮,“七皇兄好看,绵绵喜欢,生辰礼也要送好看的,七皇兄才会喜欢。” 听着绵绵嗲里嗲气的孩子声,褚师御笑笑,也没再多问。 褚师潼看到惠贵人松了一口气,她身上穿的虽然已经很正式了,但还是难免处处透出日子拮据之感。 这几年褚师御几乎没在惠贵人那里留宿过,去了也只是看看褚师朝露就走了,惠贵人的日子应该也不是很好过。 这淡蓝珍珠平安扣,要么是惠贵人府上唯一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要么就是惠贵人送此物,别有所求。 褚师潼倒更倾向于前者。 十七岁的生辰宴,送的礼物一旦寒酸了,那可是要被人笑话死的。 褚师潼起身,礼貌的笑笑,道:“多谢妹妹。” 褚师朝露看到褚师潼的笑颜,眼睛都睁大了,转身就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惠贵人和一旁的下人都吓坏了,赶紧扶稳了她。 惠贵人弯腰看着褚师朝露,问:“绵绵,你去哪里呀?” 褚师朝露指了指褚师潼,道:“七皇兄好看,我要跟七皇兄坐一起去!” 殿内很安静,褚师朝露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不少人听到孩童天真的话语,一笑而过。 “柒王殿下勿怪,绵绵这孩子就是有些调皮。” 惠贵人尴尬的笑笑,低头道。 “绵绵,今天是你七皇兄生辰,不许瞎闹,乖乖坐好。” 褚师朝露有些失望的坐了回去,“好吧。” 宴会继续,贺礼一件件的送上。 宫廷丝竹绵远悠长。 长公主送给褚师潼的生辰之礼是一盏七彩青莲烛台,这东西普遍敬佛之人拿来当宝贝。 褚师凡送给褚师潼的生辰之礼是一匹骏马,自从小红死在老虎嘴里之后,褚师潼再没赛过马,收到这个礼物,褚师潼还是很高兴的,还是褚师凡送的礼物和她心意。 因为活物进殿有些不太容易,所以褚师潼也没见这匹马长什么样子。 其余人的礼物也一件件送过来。 荣王和司景离送上的礼物是嵌玉染色象牙雕如意一对,北青这边几乎不产象牙,如此个头的染色象牙如意,价格属实让褚师潼满意。 “多谢荣王殿下,多谢世子殿下。” 一轮礼物送到最后,王泽旭忽然上前,道。 “陛下,骁战军侯家的公子刚刚回京,听闻柒王殿下生日,连府门都没进,特意带着贺礼赶来了。” 坐席上的许冰清立刻着急的看向宫门口的方向。 褚师御道:“让他进来吧。” 第107章 若恨终逢无境处 王泽旭立刻出门宣许战擎入殿。 褚师潼垂眸举起酒杯喝了口酒,今日酒席刚刚开始,往年的生辰众人都顾忌着她还未曾十七岁,敬酒次数有个度,今年怕是逃不了了。 褚师潼的酒量不差,但也受不住宴会这么多人的敬酒,单是一人一杯,自己就有些受不了了。 再碰上几个褚师枫这样儿的,估计今天出了殿就得倒头就睡了。 许战擎身为骁战军侯的独子,姗姗来迟更是受人瞩目,自进殿开始,人们的视线就纷纷往他身上落。 正值二十岁的少年,正是鲜衣怒马之时。 俊美的外表和高大的身姿瞬间吸引了座上不少世家小姐的注意。 “臣许战擎,参见陛下。” 褚师御摆手道:“起来吧。” “谢陛下。” 褚师潼隐约听着这声音耳熟,放下酒杯抬眸望去,瞧见那人威猛身姿之时手中酒杯都是一震。 那人......怎么那么像她结拜大哥展擎? 因为许战擎站的位置靠近御前,褚师潼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她不是很确定,但这声音和身姿,未免太过熟悉。 许战擎朗声道:“臣刚从徽州回来,听说今日是柒王殿下生辰,特意带贺礼前来祝贺。” 褚师御似乎对许战擎的印象很是不错,听到他这番话,瞬间喜笑颜开。 “正好,你应该没怎么见过小七吧,朕记得你八岁就跟着骁战军侯去了边境,上次见小七好像她才像绵绵这么大。” “陛下说的对。” 许战擎转身,去皇子的坐席寻找褚师潼,一路往后看,看着看着,看到一个表情呆滞的褚师潼坐在那里。 许战擎也是一愣。 褚师潼大脑一片空白。 前世那个被自己设计送去战场战死的骁战军侯家的独子竟然是这辈子自己的结拜大哥??? 褚师潼回过神来,看到许战擎也愣神的盯着自己看,只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巧舌如簧的褚师潼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时候,似乎说些什么都很尴尬。 只能轻咳两声,让许战擎也回神。 许战擎似乎更尴尬,脸上已经窘迫的有些泛红了。 “柒、柒王殿下?” 他不敢置信的试探道。 褚师潼抿唇,艰难的点了点头。 “许公子,久仰......” 这么一承认,让许战擎更加难受了。 “额...柒、柒王殿下......这个...在下特意来特意恭贺深沉......” 一时之间,嘴还瓢了,许战擎简直两眼一黑。 想死。 褚师潼默默低头,强忍住笑。 “多谢许公子。” 礼物看都没看,就被褚师潼赶紧让碧水接过来了。 许战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坐席。 他只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同手同脚差点给自己摔倒了,坐席上的世家小姐们都捂着嘴在笑。 许战擎刚回到坐席上,王泽旭又匆匆上前。 “陛下,鸢王殿下派人从荆州送来了给柒王殿下的生辰贺礼。” 皇后瞬间气儿就顺了,冷笑的瞪了一眼丽妃。 褚师御眉头微微皱了皱,道:“送上来吧。” 褚师潼指着下巴,她只感觉今天实在是有些离谱。 自己结拜的大哥竟然是骁战军侯的长子。 褚师绚居然还千里迢迢的给自己送了生辰贺礼。 魔幻,只能用魔幻来形容。 下人抬上来褚师绚的贺礼,那东西比褚师枫送来的还要大。 褚师潼盯着贺礼上下打量,贺礼上盖的也是红布,只不过是用金丝绣了些花纹团簇,表吉祥之意。 这回轮到皇后阴阳怪气了。 “看来绚儿跟小七的关系可真不错呀,送的礼物比老六还要大,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惊喜。” 丽妃不服气的说道:“礼物不在大小,重在心意。” 褚师御挥了挥手,下人掀开红布,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台玉石雕刻的景观,假山上一条沟壑,花草鱼虫栩栩如生。 下人抬来了几桶水,也不知灌进了什么地方,水竟从高山上流下,化作瀑布河流,潺潺不断,白烟袅袅生起,如真如幻,简直令人咋舌。 褚师潼目光呆滞了一瞬,指着那玉雕景观,问王泽旭。 “你确定没拿错东西吗?” 王泽旭笑着说:“鸢王殿下特意命人连夜送来,奴才也是刚收到就立刻呈了上来,怎么可能拿错呢?” 褚师潼的脸色是说不出的微妙。 “那就......多谢大皇兄了,等他回来,我自会登门道谢。” 这场生日宴会,褚师潼真是如坐针毡。 不仅连着被灌了一整场的酒,偶尔对视到许战擎,离谱都有些绷不住想笑。 夜深,秋天的夜已经很冷了。 这场生辰之宴也终于散去。 褚师潼被碧水扶着上了马车,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平时酒量极佳的她,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 马车似乎慢慢走动起来,晃晃悠悠的感觉让褚师潼更难受了些。 “碧水。” 褚师潼喊了一声,外面却无人答应。 “碧水?走慢些!走这么快做什么?” 马车放慢了速度,褚师潼躺在车厢里冰凉的地板上,她刚才从榻上滚落下来,甚至懒得起身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马车似乎停了。 褚师潼也趁机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只见一个人影从帘子后面进来了。 褚师潼很想努力的看清楚,可车厢里的烛火灭着,确实是看不清。 “碧水?” “柒王殿下一喝醉,眼睛里就只有碧水没有本世子了么。” 听到对方的声音,褚师潼终于松了口气,在身影靠近的时候,抱了上去。 司景离的身体忽的僵硬了一瞬,黑夜帮他遮掩着有些泛红的脸颊。 他别扭的小声嘟囔。 “早知道你喝了酒这么主动,我早该把你灌醉才是......” “嗯?” 褚师潼晕乎乎的伸手去摸司景离的脸,“世子殿下说什么?” 司景离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许是你幻听了。” 褚师潼笑了笑,醉酒的时候,笑起来都有种与平日不符的迟钝感。 她躺在司景离怀里,音色慵懒缱绻。 “世子殿下今日没礼物给我吗?” “你可别赖皮,我在宴会上就给过你礼物的。” “我说的可不是场面上的礼物呢。” 褚师潼的手,不老实的在司景离身上游走。 司景离浑身滚烫起来,脑子里也不知想了什么,赶紧按住了褚师潼乱动的手。 “你今日喝了酒,可别惹本世子了。”司景离没好气的说道:“若是明日你起不来上朝,本世子可倒要看看你怎么挨骂。” “我为何起不来上朝?”褚师潼问。 司景离冷哼一声,道:“因为你今日惹火,本世子必定让你起不来床。” 这话把褚师潼逗笑了。 她一直笑个不停,让司景离愈发羞愤。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本世子吗?” “那倒是没有。”褚师潼道:“我只是觉得世子殿下太可爱了,我可千万不能惹世子殿下,否则以后我的生命里就看不到清晨了,每天醒来的时候都在下午。” 司景离是万万没想到,褚师潼这个人能赖皮成这个样子。 分明她的话好像什么毛病都没有,但仔细一想,全是毛病! 赤裸裸才意思谁猜不出来,听得司景离脸上一片滚烫。 司景离气的不行,低头狠狠咬住的褚师潼的唇。 褚师潼也不甘示弱的把司景离按在了榻上。 小世子硬气了没多久,就被褚师潼愈发大胆的动作羞得忍不住骂道:“褚师潼,你还在马车上,别乱动!” 褚师潼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像逗小猫儿似的,拉长了声音说:“世子殿下好凶呀~” 她如今的声音在冷冽之上带了几分的沙哑和慵懒,听得司景离都要把持不住了。 不过司景离这样一个好面子的人,定然是不允许任何有何能让自己丢脸的事发生的。 “你不许动了,先回你府里再说。” 褚师潼按着他亲了又亲。 “回府里之后呢?” 司景离羞得张不开口。 褚师潼还偏生使坏的继续问。 “回府里之后怎么了呢?世子殿下,为何不说了,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做不到,所以不说了呢?” 司景离气的使劲把褚师潼抱进怀里,束缚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在肆意妄为。 司景离在她耳边,恶狠狠的说道:“敢瞧不起本世子,别忘了上次本世子如何让你起不来床的!” “世子殿下是说你后来如何哭着喊姐姐,求我再来一次吗?” 褚师潼完全拿捏了小世子最害怕的地方,“世子殿下既然这么硬气,那今晚可别求我,我是不会答应世子殿下的。” 司景离:“......” 他身上那股无法无天的气势慢慢消退,语气也变得委屈起来。 “那怎么行......姐姐最好了,肯定不会把我晾在一边不管的对不对......” 褚师潼失笑,因为体型差距,她抬起头,正好看到司景离的喉结。 也不知哪里来的坏心思,褚师潼抬头咬上了司景离的喉结。 司景离好像被人瞬间抓住了命脉,浑身都紧绷起来。 似乎......有些把持不住了。 “呀?世子殿下怎么来找我还带了刀呢?” 褚师潼碰了碰后腰那块顶着自己的东西。 司景离真的绷不住了,大声催促车夫。 “你能不能快点!真的慢死了!” 马车的速度瞬间加快,褚师潼在司景离怀里都要笑死了。 ...... 夜寒如水,稀星满月。 司景离命人虚报了他的去处,今日得以在柒王府歇下。 不过,司景离还是有分寸的,知道褚师潼明日要上朝,好歹是没再多折腾。 司景离今日也喝了不少的酒,沐浴完之后就抱着褚师潼睡着了。 褚师潼正准备熄灯,碧水忽的过来,给褚师潼递了一个东西。 褚师潼还觉得挺奇怪的,但司景离在一旁睡着,她也不方便出声音,只能沉默的接了过来。 是个荷包。 褚师潼的酒意散去了大半,想起了这似乎是无极大师在好几年前给的。 荷包平平无奇,打开里面是张纸条。 「玄女怜卿风再起,不惜光阴反乱心。 若恨终逢无境处,抱得桃李送观音。」 褚师潼默默合上这张纸条。 这是什么意思? 无极大师很多年前写给今日的自己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在怪罪自己浪费重生的时间,一直沉迷在报复之中?可她若非因为报复和夺嫡而来,还能因为什么? 如果恨意的尽头是报复,报复的日子无穷尽,那就选择放弃心中的恨意吗? 褚师潼看了一眼身边安睡的司景离,把纸条给了碧水收着。 无声熄灯,她在黑夜里因为这句话辗转难眠。 他们修行之人似乎都有某种玄幻的能力,或许无极大师真有看破命数的本事,知道自己如今重生而来是为了报复和心中的执念。 所以才在多年之前提前写下了这句话送给自己? 还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无极大师那个吊儿郎当的老头子,看起来丝毫不像有这种能力的真正高人。 这恨意终究没办法全部报复回去吗? 褚师潼感觉,无极大师这些话,是想劝说自己放下仇恨。 他在怪罪褚师潼重生而来剑走偏锋,执念成魔。 可褚师潼真的想过,为了司景离放弃这天下。 但在每一次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却总是自己先否决了。 不可能的。 不可能这样做。 若是这样做,等她其他的皇兄继位,到时候自己过得岂非是阶下囚的日子? 若再连累司景离一世,她宁可走上这条不归路。 生命只有一次,褚师潼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再重来的机会了,所以她不敢赌。 一旦赌输,帝位和司景离,她一个也保不住。 玄女......好像就是长公主之前祭拜的那个神女吧? 褚师潼只能在心里不停的默念。 “神女啊,若你有灵,别怪我重蹈覆辙......只是我那几个皇兄...实在让我无法安心放下......” ...... 褚师潼不知道的是。 季书没回来。 在褚师潼返程的时候,季书就不在。 第108章 深宫秘事命如礁石夜如水 露华宫。 云想容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了,褚师潼的这场生日宴,她作为褚师潼的母妃,竟是整个宴会上最不开心的人。 闷酒一壶接着一壶。 韩欣悦一路扶着云想容进了院里。 云想容走着走着,忽的忍不住冲到一边花丛里吐了起来。 韩欣悦面无表情的在旁边替她拍着后背。 忽的,冷不丁肩膀被人碰了一下,韩欣悦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男子,吓了一跳。 后宫除了太监,就是侍卫,哪怕是侍卫也不能随意进出后妃的宫殿之中。 此人忽然出现,把韩欣悦吓了一跳。 季书在韩欣悦喊出声之前,拿出柒王府的令牌,韩欣悦这才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没叫出声来。 她有点不敢置信, 褚师潼让一个男子来后宫之中做什么? 可眼前人的做法,似乎早就知道她如今是柒王的人了。 季书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韩欣悦犹豫不决,怕云想容此时还有意识。 季书似乎早就想到了这点,拿出一封信递给了韩欣悦,韩欣悦一脸防备的接过看了一眼,看到写信人的名字,瞬间震惊的眼睛都瞪大了。 是韩子俊写来的。 韩欣悦认识的字不多,但家里人的名字都是认识的。 拿到这封信,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听季书的话,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院子。 云想容在一边吐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重新直起腰来,咳嗽了好几声,才朝身后招手道:“悦儿,给本宫煮一碗醒酒汤去。” 听到身后没有动静,云想容不耐烦的转过身,嘴里的语气也加重几分。 “本宫跟你说话......” 看到身后静静站着的男人,云想容脸上的表情震惊到一种惊悚的地步。 银色的月光照在季书的身上,他静静站在那里,神色从容,身姿高大,容貌俊美,岁月不过是给他添了几分成熟的气息。 云想容的酒意似乎在这一刻清醒,吓得后退了几步,一边退,一边摇着头小声呢喃。 “不、不可能...不可能......” 季书有意上前走了一步。 不料,这一步直接吓得云想容指着季书大喊道:“别过来!” 季书面色冷漠,表情莫名带了几分轻蔑的意味。 “小云,许久不见,你都翻身为妃了。” 听到季书的声音,云想容慌乱的对着季书看了又看,也不知看了多长时间,待季书再朝着她走的时候,云想容竟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好似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骄纵毒辣高高在上的贵妃,神情之间恐惧又紧张无措的样子,低微至极。 “太、太子殿下......” “嗯。” 季书没再往前走,只是站在那里问:“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云想容深深低着头,弓曲的背脊恨不得化作煮熟的虾子。 “您、您问......” 季书道:“阿柒可还活着?” 听到这个名字,云想容脸色骤变。 “公主她...应该还活着......” “什么叫应该?” “公主......” 云想容吞吞吐吐,突然感觉脖颈一凉,季书无声无息的把长剑的剑锋抬到了她的脖子上。 云想容吓得闭紧双眼说道:“我也不知道,她早就被褚师御藏起来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但褚师御应该没杀她......” “你最后看到阿柒是什么时候?” “是、是在十八年前,褚师御刚继位,就把公主从地宫里接出来了,奴婢被封了贵人住进了后宫,从那之后就没再见过公主殿下......” 季书冷冷的看着她。 云想容。 以前伺候阿柒的奴婢,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翻身成了妃子。 季书故意问道:“褚师潼是你的孩子?” 云想容忽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准确来说,是愤恨。 “她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她害死了!” “她是阿柒的孩子。”季书道:“她和阿柒生的几乎一模一样,所以褚师御让你抚养这个孩子,对吗?” 提起这件事。 云想容尖锐的护甲都在拳头紧攥的时候忽然崩断,她简直按捺不住心中的恨意。 “是,她就是阿柒的孩子,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阿柒的孩子!” 云想容抬起头,那双美眸里怒火滔天,却又悲哀的盛满泪光。 “褚师御那个王八蛋!她纳我为妃完全就是为了掩盖他想占有公主的意图!我生的分明是个皇子!可他抱走了我的孩子,把公主的孩子扔给我,还想让我当做亲生女儿抚养!” “所以褚师御不仁在先,你买通周围人对外声称褚师潼是个皇子在后,以此作为报复,因为你知道,褚师御不敢揭穿你,对吗?” 季书的声音,冷淡的没有任何温度。 “对。” 云想容一抹脸上的泪,笑容里是说不出的狠意决绝。 “我以为褚师御会气的杀了我,可是他没有,他不敢,准确来说,他不舍得让公主的女儿生下就没有名义上的母亲。” “我知道你从小就苛待褚师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的孩子呢?” “我的孩子?”云想容自嘲似的笑了,“我的孩子生下来就被抱走了,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就算我跪着恳求褚师御他都不肯告诉我孩子去了哪里,还威胁我再提起我的孩子就会命人杀了他。 所以我故意对褚师潼不好!那是褚师潼应得的报应!我的孩子出生就被抱走,至今生死未卜,凭什么褚师潼还想在我这里感受母爱? 玄无月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就算国破家亡她都被北青的皇帝捧在手上,生了孩子还要送来享受我的孩子该有的荣华富贵,凭什么?我无权无势在后宫如履薄冰的日子她有过过吗?她生的孩子为什么要给我抚养? 我对她不好又怎样?褚师御是不知道我对她不好吗?他知道!但是他不敢管,他怕我对褚师潼说公主是她亲生母亲的事,所以这些年来,褚师潼过着怎样的日子,我每一次对褚师潼的欺辱,褚师御都知道的一干二净!他才是那个最恶心最虚伪的人!” 云想容好像是出恶气一般,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说完后,不顾季书的脸色,坐在地上,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 鬼哭狼嚎的声音,在如凉水的夜里,十分渗人。 哭着笑着,她忽然倒在地上,手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表情狰狞起来,眼睛都冒着红光,伸出手不停的颤抖。 季书知道,这是麻叶烟的瘾犯了。 用了这么久,就算用量再少,一点点叠加也足够她犯瘾了。 季书没管她,转身离开了。 ———— 钰王府,夜已过半。 床笫之上,旖旎之气仍未消散。 空气中的味道难以形容,木檀香混合着一股腥味,还有丝丝的酒气在其中。 偌大的屋里只点着一盏烛火,褚师枫已经在床上躺着睡着了。 门被静悄悄但打开,走进的少年刚沐浴完回来,他身上穿着雪白的里衣,面料是上好的丝绸,极为贴身舒适。 领口微敞,雪白如天鹅一般的脖子和胸前。 大片的粉红的吻痕。 和咬痕。 他身影单薄,走路的速度却很慢,姿势也很奇怪。 也不知走了多久,磨磨蹭蹭的,终于到了床边。 看到床上熟睡的俊美男子,少年的脸上红了又红,小心翼翼的钻进被子里,躺在褚师枫的身边,不敢靠近,怕吵醒他。 少年身体酸痛,浑身几乎都要散架,可望向褚师枫的双眸里,纯净的目光仿佛一泓温暖的泉水,充满着懵懂的爱意。 他很累很困了,可还是盯着褚师枫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自己心里似的。 褚师枫在睡梦中,烦躁的踢开被子。 少年起身动作轻柔的给他盖上,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褚师枫一伸胳膊把他抱进怀里,随后抱着他继续睡去。 少年的心脏狂跳,激动的愈发清醒。 他一点点的挪动,吹灭了最后那盏灯,安心的在褚师枫的怀里依偎着,仿佛在这一刻,再大的风雨他都不怕了,因为褚师枫结实的臂膀会帮他挡下一切。 他在暗淡的黑夜里,偷偷亲了亲褚师枫的脸。 在心里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默念着。 “老天呀,让雪青可以一直跟钰王殿下在一起吧,老天呀,让雪青可以一直跟钰王殿下在一起吧,老天呀,让雪青一直跟钰王殿下在一起吧......” ———— 隔日。 正常上朝。 昨晚因为差点忘了喝避子汤,褚师潼睡一半忽然惊醒,连夜让碧水去熬。 司景离一早就被送回了荣王府。 临走前跟个强盗一样把那对情人镯拿走了一只。 褚师潼本不想现在给,因为按着小世子爱显摆的性子肯定要带上,但这镯子太特殊了,带上肯定就被人知道了。 可是当时的场面不是褚师潼能控制住的。 小世子:“给嘛~姐姐最好了~” 褚师潼:“还不到时候,现在给了世子殿下肯定就带上了。” 司景离又抱又亲:“求求姐姐了,我好喜欢那个镯子,我不带出去给别人看,我藏起来自己看嘛~” 褚师潼态度坚决:“不给。” 司景离:? 他干脆懒得装了。 “褚师潼,你不给本世子你要给谁?!” 褚师潼:...... 气势突然弱下来,苦口婆心的解释:“不是不给,是还不是时候......” “本世子不管,本世子现在就要!” “世子殿下......” “本世子就要!你不给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我......” 似乎这时候的解释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最终世子殿下当然是拿到了他想要的。 如果褚师潼早点交出来,也不用赔了镯子还给小世子哄半天才哄好。 褚师潼的生辰就这么过了,也没得到别的什么的东西。 不过想想也是,早就提前得到了封号和府邸,褚师潼除了一些贺礼,倒还真没什么能得到的东西了。 一下朝,褚师潼刚回府中就得知许战擎早来柒王府等着呢。 褚师潼进去,看到许战擎坐在褚师绚常坐的那张石桌上,突然笑出了声。 许战擎闻声看去,就看到褚师潼打发了周围的人,一路笑着走过来。 许战擎没好气的说:“你还知道回来?” 褚师潼笑着坐到他对面。 “大哥等了我多久呀?” “等你一上午加一中午了。” 褚师潼道:“那你等不到我怎么不走啊?” 许战擎被褚师潼这模样气的不轻。 “我要是走了那就真走了,我爹又让我去别处。” “大哥真忙呀。” 褚师潼打了个哈欠,道:“大哥真是对我越来越没耐心了,还是二哥好。” 许战擎死亡凝视着褚师潼,“你别指望我会像阿念那样处处都让着你,没想到你小子隐藏的还挺深。” 褚师潼道:“我可没隐藏,是你太笨了没猜出来罢了,再说了,如果我这算隐藏,那你不也算?” 许战擎本就没什么太多口才在身上,三两句就被说的没理了。 褚师潼也不理他,自己坐在椅子上玩儿。 许是觉得刚才太凶了,许战擎缓了缓脸色,道。 “小七,阿念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这是秘密。”褚师潼道:“二哥跟你可不一样,你提前送到米其林的礼物我看了,什么玩意儿那么难看,目测不过三文钱,还是二哥有钱,送了个上好的玉镯子呢。” 许战擎那么大个个子,突然脸上不自然的红了些许。 “什么难看?那是我亲手雕刻的无价之宝!” “啊?”褚师潼故作惊讶,“二哥亲手雕刻的?” 许战擎这才自认风流的露出笑容,“怎么样?是不是忽然觉得那个佛牌变得十分珍贵恨不得日日带在身边?” 褚师潼嫌弃的看着他:“不是,如果真是你雕刻的,那我就扔了,实在是太丑了。” 许战擎:??? 许战擎看着褚师潼得逞的笑,忽然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他眼中的神色复杂了很多。 似乎褚师潼并没有在朝中和传闻中那样年纪轻轻就十分沉稳的老练,私下里,褚师潼作为他的三弟,好像充满着灵气似的,又赖皮又爱耍嘴。 许战擎在得知褚师潼真实身份之后,丝毫没有被欺骗的愤怒,也没有任何攀高枝的沾沾自喜,反而心里升起一股对褚师潼说不出的心疼感。 如果褚师潼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一定不会被压抑成昨日宴会上那个样子。 许战擎没有多待,吃过午饭后就离开了。 褚师潼算着,还没到许战擎被送上战场的日子,所以也不着急,可以在朝中慢慢插手一个合适的人,到时候让他代替许战擎去上战场就可以了,这样许战擎就可以避免上辈子的那种结局。 她也不会失去这个结拜大哥。 这天晚上,褚师枫拉着褚师潼去了米其林,袁喜和谢楚楚给她办了个生日宴。 袁喜给了谢楚楚一个菜方子,让她做了个蛋糕,虽然看着很奇怪,不过很香甜很好吃,褚师潼又让谢楚楚单独做了一份送去了小世子那里。 第109章 冬日的烤橘子与栗子 日子就这么过着,铃兰前来拜访了褚师潼几次。 只不过褚师潼都没见。 毕竟铃兰嫁了人,而褚师潼如今是男子身份,私下见面确实不合适。 似乎铃兰也察觉出了什么,被拒绝两次之后就没再来过。 天气逐渐变冷,许战擎没在京城待多久就又被派出去了。 荆州之事终于定了下来,褚师御收回了在荆州所有的政权,如今暂未选出荆州新的巡抚,褚师潼估摸着,褚师御应该是想从明年的科举选出新人来,然后再从朝中调人去荆州。 刘泽山和他的同党自然是死罪一条,定在十一月初进行当众砍头。 科举依旧进行着,只不过韩子俊如褚师潼所料那般,没有成功考进去。 张元清倒是榜上有名,只等明年二月的殿试就能定下了。 十一月底,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褚师潼照常下朝。 今年快过年的时候,江州的案子才会慢慢呈报上来,她倒也不着急。 “小七。”褚师枫一如既往搂住了褚师潼的肩膀,“今天来我府上喝酒啊。” 褚师潼笑笑,无奈的说道:“皇兄,前几日下了那么大的雪,大皇兄可一直在京城四处忙着处理呢,你我这时候喝酒,也不怕旁人知道了怎么想。” 褚师枫对褚师潼这种话几乎都要免疫了,“管他们呢,来不来?” 褚师潼没有立刻答应。 褚师枫道:“我这儿可是得了两坛从青莲送来的葡萄酒,你不来尝尝?” “也不是不行,但父皇让我明日跟着大皇兄去趟开元寺,今日不能喝太多。” “知道啦知道啦,走走走,上我的马车。” ...... 钰王府。 自打褚师潼从荆州回来,就再没来过钰王府,时隔几个月一看,荣王府还是如当初那般奢靡。 临近中午,褚师潼留下吃了顿饭。 青莲来的葡萄酒口味香甜,但在甜的时候又没那样腻,反而带点葡萄自然的酸味,酸甜可口,十分清爽,跟把葡萄做成了果汁似的。 褚师潼连喝了一坛。 褚师枫对葡萄酒的兴趣倒是不大,一直在喝烈酒。 阳光照过层层的白雪,屋中烧着地龙,点着熏香,温暖如白日。 “皇兄,你起来一下呗。” 褚师潼忽然说。 褚师枫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直接从摇椅上起来了。 褚师潼趁机上前霸占了那个摇椅,舒舒服服的躺了上去,看着褚师枫后知后觉想骂人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皇兄可别怪我,我想这摇椅可是想了好久呢。” 褚师枫都被这幼稚的话给气笑了。 “你直接告诉我不成吗?非要骗我起来,难不成我还要跟你争一个摇椅吗?” “万一呢,你若不让我也没办法呀,我这叫智取。” 褚师潼惬意的躺在摇椅上,褚师枫这个钰王府的真正主人被逼的去坐了椅子。 他给自己倒了杯烈酒,一饮而尽,舒服的吐了口气。 “这天气,躺着喝烈酒才是最舒服的,可惜我的摇椅被个小王八蛋骗走了。” “都说了,我这叫智取,你我兄弟,怎能叫骗呢。” 褚师枫嫌弃的插起一块鲜红的草莓塞进她的嘴里,“你快些堵住你的嘴吧,除了你,谁敢在本王面前这么放肆。” 褚师潼嘴里吃着草莓,“皇兄这里的草莓好甜。” 或许是因为荆州之事,现在褚师枫对自己的包容度和信任比之前更强了不少。 “甜你就多吃两口。”褚师枫道:“若是喜欢,走的时候让人给你拿一些回去。” “皇兄真好。” 褚师潼蹬鼻子上脸,趴在摇椅的扶手上,指了指桌上的果盘子。 “我还要吃。” 褚师枫扫了她一眼,感觉她现如今懒得跟只猫一样。 “你自己没手?” “皇兄离得近。” 褚师潼一脸单纯的看着他,那双浅如琉璃的眸子都让她的理直气壮变得能让人接受了很多。 褚师枫微微勾起嘴角,道:“本王可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能使唤的动的。” 褚师潼问道:“那我起来拿草莓,皇兄不会趁机把摇椅占了吧。” 这是什么幼稚到极点的话。 褚师枫受不了了,赶紧拿了个草莓递过去。 “你快闭上嘴吧,都十七了,怎么心智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褚师潼忽然觉得,使唤褚师枫做事有种很新奇的捉弄感。 她故意说:“我不要这个,我要旁边那个大的。” 褚师枫又黑着脸,换了换。 褚师潼这才心满意足的拿了草莓躺回去,巴掌大的草莓,又红又甜。 “皇兄,你这摇椅真不错。” 褚师枫冷哼一声,道:“我这摇椅可是专门让人做的,比普通的摇椅好了不知多少倍,亏你还有点眼光,能看出来。” “确实,这摇椅真舒服,皇兄,这摇椅你还要吗?” 褚师枫:“......” 褚师潼从钰王府顺东西几乎已经成习惯了。 之前每次喝酒也都是满载而归,基本就没空着手出来过。 “我算是看出来了,请你来府上做客,你就是奔着空手套白狼来了。” 褚师潼笑笑,“那你来找我,你找三皇兄啊,三皇兄可不像我这样朝你要东西。” “找他?”褚师枫靠在椅子上,墨色的碎发遮盖着那双凌厉的眼睛,语气里满是不屑,“本王可不想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椅子你要是喜欢,我命人给你做一个送过去,这个没办法给你。” “为什么?” 褚师潼还觉得挺奇怪。 褚师枫道:“我躺习惯这个了,换个别的不习惯。” “那万一新做的没这个舒服怎么办?” 褚师枫笑着看向她,“那我让人把扶手做成暖玉的行不行?再给你镶点宝石珠子。” “行,皇兄大气。” 褚师潼这下可算是舒服了。 果然,跟着有钱人一起玩,自己也会鸡犬升天。 这摇椅如果用暖玉做扶手,宝石珠子镶嵌,估计一张得值个几百几千两银子。 屋内的地龙烧的火红,火炉上烤着栗子和橘子,香气混合着酒气,懒散的让人不想动弹,冬日的寒风都被挡在了门外。 而屋外,一个人影在窗子面前站了许久,久到腿都麻了,手都被冻僵了,依旧未曾有要离开的念头。 雪青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偷偷在窗前偷窥着屋里的一切。 他看到昔日待他百般好的褚师枫,如今刚从火炉上拿了个橘子递给摇椅上的那位男子。 “这就是柒王殿下吗......” 言语里的失落,压抑的难以呼吸。 褚师枫从来不让他碰那张摇椅,而如今褚师潼躺在上面大摇大摆的样子,无声地炫耀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宠爱。 她甚至不愿意伸手接橘子。 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褚师枫又把橘子收了回去,然后把橘子剥的干干净净再给褚师潼递了过去。 褚师枫没了往日那种喜怒无常,就算被褚师潼当做下人使唤,嘴角也带着一丝笑意。 褚师枫生的那样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简直让雪青心动万分,可如今再看到这笑容,雪青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雪青看着看着,眼泪就无声的落了下来。 第110章 世人很难分清施舍与爱情 他自幼生在江州的村落里,家中有六个兄弟姐妹,生活十分拮据,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一点肉腥味。 父母见他生的相貌不错,起了把他卖去青楼的想法,他无力反抗,也知道家中实在贫困,大哥快二十五了连个媳妇也娶不上,年幼的弟弟妹妹饿的面黄肌瘦,便也答应了这件事。 他被以十两银子的价钱买了,爹娘拿了银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 老鸨对着他这张脸打量了很久,还找了另外一个男人来看,那个男人看到雪青,眼睛都亮了。 嘴里说着什么「像!太像了!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雪青听不懂,他只知道在这之后,他的日子好了不少。 老鸨并没有让他接客,甚至不让他出来露面见人,每天好吃好喝的待着,似乎在等着什么消息。 每天都能吃上很美味的饭菜,不仅可以吃饱,还有肉吃,雪青很高兴。 直到有一天,老鸨十分开心的来了他的屋里,告诉了他要被送去京城的消息。 雪青也是听说过京城的,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知道京城是北青最繁华的地方。 老鸨连夜教了他怎么伺候好男人,又说了许多关于钰王的喜好。 老鸨说钰王对人和物极为挑剔,喜怒无常十分难伺候,但如果雪青能得到钰王的垂帘,不仅可以吃饱饭,还能让他的家里人也过上好日子。 雪青就这样被迷迷糊糊的送到了京城,见到了江蓉儿。 江蓉儿看到他的第一眼,眼睛都睁大了。 雪青这时候才知道,他原来是长得有些像柒王殿下。 后来他也确实得到了钰王的垂怜。 雪青之前还以为钰王是青楼里常见的那种很凶的老男人,却没想到真的见到褚师枫的那一刻,心跳似乎都停下了。 他分明是那样一个俊美风流的男子。 褚师枫对他很好,会给他很多很多的银子,让他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以前手里从来没有超过五文钱的雪青,如今也可以随随便便花好几百两银子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褚师枫会让后厨每天都做雪青喜欢的菜,会给他用最好的料子做衣服,让雪青的生活大翻天,吃穿用度,处处都是最好的。 简直把他当宝贝一样养着,江蓉儿在钰王府中的地位都没办法跟他比。 雪青沉浸在这种宠爱里,也无法自拔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不好伺候,稍微触犯他一些禁忌的人,都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上一秒他还在笑,下一秒就踹翻了桌子,命人把眼前人拉下去斩了。 雪青时常陷入这种恐惧之中,无法安心。 有时候他也会无意中说错话,但褚师枫很少跟他计较,就算是偶尔生气,也不舍得不理他太久。 只要雪青一哭,褚师枫再生气也会心软的抱着他哄。 可今天不一样。 他还在准备接褚师枫下朝的时候,却得到了褚师枫的传话。 褚师枫让他去后院,并且没有他的许可不能出来。 雪青心里很慌,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或者是又有人惹褚师枫生气了。 听到是柒王来钰王府做客的时候,雪青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偷着从后院的偏门里跑了出来,像只老鼠一样躲在暗处偷窥着褚师枫和褚师潼的一举一动。 看到自己曾经碰也不敢碰的那些禁忌,在褚师潼面前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雪青心如刀割,终于明白了他和褚师潼之间的区别。 曾经在江州,就算是花楼中,他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 来了京城之后,大街小巷,处处都是俊男美女,即便如此,雪青还是觉得自己这张脸也能说的过去。 真正见到了褚师潼,他也明白了为何见过他的人,只有褚师枫说他和柒王最多几分相似。 两人猛一看似乎很像,但仔细简直天差地别。 褚师潼那种特殊的眼睛像是琥珀玻璃一样,那张脸美到一种神乎其神的地步,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 而自己这张每天精心保养的脸,在褚师潼面前,好像是一个不完美的半成品。 这并不是雪青嫉妒的地方。 他落泪,是因为比起褚师潼,自己得到的那几分宠爱,简直不值一提。 破了个洞的窗纸里,雪青看到,褚师枫又给褚师潼递去刚烤好栗子,还顺带揉了揉褚师潼的头发,褚师潼烦躁了甩开了他的手。 雪青深呼吸着,闭上眼睛都止不住流下的两行泪。 不想再看了。 褚师枫为人喜怒无常,脾气来的暴躁又猛烈,动不动就喜欢摔东西打人。 他在床上的行事也是如此。 总是能折腾到雪青筋疲力尽哭着求饶。 但每一次在雪青为了讨好褚师枫竭尽全力的时候。 褚师枫都会温柔的摸摸他的头。 雪青还以为......褚师枫摸摸头的动作是要很努力才能得到的一种认可,没想却是褚师潼根本不屑一顾的玩物。 他整个人陷入某种怀疑自我之中,失魂落魄,无法思考,无意间手撞在了窗棂上,发出一声脆响。 雪青瞬间回神,心脏猛跳,觉得自己闯大祸了。 屋内十分安静,褚师潼和褚师枫也听到了远处窗子传来的动静。 褚师潼看去的时候,似乎窗前有个很淡的影子一闪而过。 “皇兄,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褚师枫朝着窗子看了一眼,眸子里闪过几分冷漠。 “应该是之前养的鸟儿撞上了窗棂,无事。” “嗯。” 褚师潼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躺在摇椅上,“我好困,我要睡一会儿。” “你不是来喝酒的?”褚师枫指尖敲了敲剩下的一坛葡萄酒,“喝完再睡。” 褚师潼:“我不,我就眯一会儿,一会儿起来再喝剩下的。” “不行,起来喝。” “皇兄最好了。”褚师潼眼睛都没睁开,似乎默认褚师枫是不会跟她计较这种事的,敷衍道:“好皇兄,让我睡儿,别再说话了。” 褚师枫果真没在阻拦。 他静静的剥干净了剩下几个烤好的橘子放在盘里,随后起身,找了条软乎乎的毛毯给褚师潼披上了。 盯着褚师潼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褚师枫静悄悄的离开了屋中。 离开屋子的瞬间,脸上的表情瞬间不耐烦起来,朝着后院走去。 第111章 若真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雪青还未回到后院,中途就被褚师枫抓住了。 褚师枫丝毫都没有客气,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你想死?” 在这一刻,雪青清清楚楚的看到。 他眉宇之中的冷漠。 眼神中昔日的爱意如云烟消散,只剩下锋利冰冷的杀气。 他的手太过用力,把雪青白嫩的脖颈掐的泛红,呼吸都有些困难。 雪青的眼睛已经红了,泪水不停的在那双漂亮到过分的眼睛里打转。 他多么希望褚师枫在这时候,看到他哭红眼睛的时候,像平常一样心软的松开手,把他抱进怀里哄一哄。 可褚师枫没有。 到底眉宇之中的阴冷更甚三分。 “本王让你躲在后院别出来,你把本王的话当成耳边风?还是你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死了?” 手中的力气更大了些,雪青呼吸困难,疯狂的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眼泪在他摇头的时候随之流下,他如今好像一个易碎的娃娃,随时随地都要碎掉。 褚师枫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随后才松开了手。 雪青跌倒在地上,腿软的站不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中的泪丝毫都没有停下。 褚师枫冷声道:“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以后见了柒王给我滚的远远的,若是让柒王发现你的存在,本王立刻杀了你,不光你要死,你全家上下本王一个不留。” 雪青跪坐在地上,不知是心里还是脖子上的淤青,让他疼的几乎要窒息。 “我……我知道了……” 褚师枫似乎并不放心雪青的话,随手召开了几个暗卫,道:“把他送回后院,无本王的吩咐,死也不能出来。” “是。” 雪青伤心欲绝的走了。 他知道,安插暗卫监视,已经是褚师枫对他十分不信任的表现了。 在回前殿的路上,一个暗卫突然冒了出来。 “殿下,属下查到了六乂身后的人了。” 六乂,就是两个月前,褚师枫派去荆州的那个杀手头领。 也是一箭贯穿褚师潼的人。 “是谁?” 褚师枫本来就不相信六乂敢自己命人对褚师潼动手这件事,所以一直命人追查此事。 荆州之事没杀了褚师绚,还让褚师枫手下的暗卫和死士折伤大半,褚师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这件事不管。 经过两个月的追查,终于查到了六乂背叛自己的线索。 暗卫道:“是鸢王,六乂早就是鸢王的人了,我们在鸢王手下安插的人调查了很久才得知这件事。” 褚师枫的脸几乎在此刻冰冷到极点。 六乂在他手下将近五年。 “六乂是从一开始就是褚师绚安插的人,还是中途倒戈向了褚师绚?” 暗卫的声音弱了一些,“据说…是一早就安插进来的……” 褚师枫恨不得把牙给咬碎了,俊美风流的脸庞因为恨意横生,变得愈发狰狞阴鸷。 怪不得。 怪不得刺杀会失败。 怪不得褚师潼会被莫名其妙中伤。 原来自己派去的人竟是褚师绚安插的人! 褚师绚一早就知道自己准备的那些刺杀计划,可能连死士排布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褚师枫没想到,褚师绚的势力竟然遍布的如此之深,五年都未曾被自己发现。 若非因为褚师潼这件事,自己可能到现在都未曾怀疑过六乂。 “立刻!肃清所有暗卫的来历!若有任何不明,立刻诛杀!一个不留!” “是。” 暗卫消失在原地。 褚师枫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褚师绚这五年来一直清楚着自己的动向,但他从未让六乂做过什么暴露身份的事。 如今贸然让六乂出手伤褚师潼,为的,就是离间自己和褚师潼的情谊。 六乂作为褚师枫的手下,对褚师潼下杀手,还是在刺杀褚师绚的情况下。 褚师潼肯定不会想到这一切是褚师绚主使的,但凡褚师枫与褚师潼之间还存在什么嫌隙,两个人就直接因此断绝关系反目成仇。 而褚师绚作为刺杀一事的受害者,不仅可以撇清关系,还能以此为机会,拉近和褚师潼的关系。 褚师绚下手还真是狠啊。 那一箭几乎要了褚师潼的命。 若是褚师潼因此死去,皇帝怒查这件事,凭褚师枫残杀两位手足之罪,必死无疑。 “真是一出好计谋……” 褚师枫冷笑,喃喃自语道:“你以为我会让你得意太久吗?” 他又招来几个暗卫,吩咐他们去做了一些事,才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朝着前殿继续走。 这件事,怕是对褚师潼说了褚师潼也很难相信。 没准儿还会以为是自己为了污蔑褚师绚刻意编造的理由。 毕竟这五年来,褚师绚可从未表面上针对过褚师枫。 想到此事竟连真相都难以对褚师潼解释,只能咬牙背了这口黑锅,褚师枫心中的恨意都要憋的扭曲起来。 他一直想不明白。 褚师绚为何一定要离间他跟褚师潼。 褚师潼在朝中毫无势力,且褚师御似乎早就有意封褚师潼为王,按理来说,褚师潼从不是夺嫡之中的人。 褚师潼无权无势,完全帮不到自己。 那是为什么? 想到褚师绚一直以来对褚师潼的态度,褚师枫不免多想。 他拉拢褚师潼,完全是因为个人原因。 而褚师绚宁可暴露自己安插五年的棋子也要离间他跟褚师潼,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在其中。 回到前殿,褚师潼已经醒了,正在吃盘子里剥好的橘子。 因为刚才睡了一会儿,束发已经歪歪扭扭的散落了,只剩下一根黑色的丝带勉强系着。 褚师潼闻声看来,那张绝色的脸上眼睛都亮了几分,嘴里还吃着橘子,有些鼓起腮帮子像只松鼠一样可爱。 “皇兄,你去哪儿啦。” 听到褚师潼的声音,褚师枫心中的怒气似乎在这一刻神奇的消散。 “处理了一些事,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褚师潼说:“我醒来找不到你,但是这椅子太舒服了,我不想离开它,只好在这里等着皇兄了。” 褚师枫沉声笑了笑。 “这么喜欢,你干脆娶了这摇椅吧。” “真的吗?若是真的,我明天就来下聘。” “快闭嘴吧,越来越会胡说八道了。” 褚师潼笑笑,“这不是皇兄提的主意吗?” 褚师枫坐在椅子上,沉默着没有回话。 褚师潼吃完了剩下的橘子,抬头看去。 “皇兄,怎么了?有烦心事儿吗?” “嗯。” 褚师枫摸索着青玉酒杯。 褚师潼道:“跟我说说呗。” “也没什么,就是在想,给鸢王相个什么王妃比较好。” 褚师潼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啊?” 褚师枫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鸢王都二十二了,早该娶王妃了,不是吗?” “话虽然如此……”褚师潼有些一言难尽,“但大皇兄似乎并没有娶妻的打算,我听说皇后娘娘给他看了好多人家的姑娘,他都没答应,父皇似乎也不着急呢。” “小七,你明日可是要跟鸢王去开元寺?” “是啊。” 褚师枫道:“正好,你趁机打探一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鸢王不婚多半是没遇到心仪的女子,本王倒是不介意帮他一把。” 褚师潼:“……” 这个任务有些艰巨。 “我之前跟大皇兄谈起过这件事。” 褚师潼伸手想够桌上的杯子,褚师枫给她倒上了葡萄酒递了过去。 褚师潼喝了一口,神清气爽的继续说:“我那会儿也是因为皇后娘娘给大皇兄相王妃的事说了两句,可大皇兄似乎是有中意的人了,我说三妻四妾,他跟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在问他看上了哪家女子,他就不告诉我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 褚师枫都被这句话逗笑了。 “褚师绚的脑子是有问题了吗?怎么可能男子甘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褚师潼顿了顿,脑海中无端想起了司景离。 她问:“皇兄已经有两个侧妃了,虽然如今只剩一个,但我感觉皇兄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她们。” 褚师枫一口饮尽酒杯中的酒,狠狠舒了口气,道:“难为你这么久才看出来。” 褚师潼失笑,这事儿谁不知道,只不过褚师潼现在才说罢了。 “若是有朝一日,皇兄遇到一个很喜欢的人,可那人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皇兄会为了那人选择休掉侧妃,并不再另娶吗?” 褚师潼不过是想了解一下真正的男子的想法。 侧面了解一下司景离,虽然褚师枫和司景离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她没想到,褚师枫还真的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若真的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褚师潼静静等着褚师枫的回答。 犹豫就代表摇摆不定。 可褚师潼却觉得,褚师枫这样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人,一定不会因为这种事犹豫。 在褚师枫眼里,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褚师寒都不为女色动容,更何况褚师枫呢? 但褚师枫此刻的犹豫太过清晰,褚师潼好像都能透过他紧蹙的眉头知道他有多犹豫。 她倒还真有点好奇褚师枫的回答了。 褚师枫认真思考着,褚师潼趁机喝着小酒。 良久,褚师枫才缓缓开口道。 “若真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也可以,只不过还要委屈她,若是日后我因权力被迫再娶,希望她能接受这件事,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因为新人的到来而选择辜负她。” “咳咳咳!” 褚师潼直接被酒呛住了。 她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震惊和茫然。 “皇兄,你这么半天思考的这样齐全?” 褚师潼不过随口问一句。 谁能想到褚师枫不仅愿意答应,甚至都想好了解决办法。 褚师枫道:“自然要认真回答,你当为兄是完全无情无义之人?” 褚师潼这下表情真的隐藏不住的微妙了起来。 “看来,谁以后有幸得皇兄的真心,那可就有福咯。” “怎么?怕本王娶了心仪之人后就不给你好吃的和好玩儿的了?” “也不全是。”褚师潼道:“皇兄若是把我的那份儿给了皇嫂,我倒是没意见,只希望皇嫂也待我好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同时享受皇兄和皇嫂的好了。” 褚师枫无奈的笑骂了一句,“你还挺贪心。” 褚师潼的酒喝完了,起身也准备离开了。 临走,褚师枫主动帮她束好了发,又吩咐人给她带了草莓,让她放心,摇椅不出十天,做好了就给她送去。 “对了,你想办法套一下褚师绚心仪之人是谁,若是套不出话,就搞清楚他心悦哪种女子。” “好,皇兄吩咐的,我肯定尽量去做。” ……… 隔天,褚师潼一醒就去了鸢王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鸢王府。 今日不用上朝,褚师御让两人去开元寺祭拜一下神明,祈求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庄稼的收成好一些。 褚师潼作为年幼者,跟褚师绚也不太熟,只能亲自来鸢王府上门找他一起去了。 鸢王府的下人看到褚师潼还十分客气。 “给柒王殿下请安,请殿下跟奴才走吧。” 褚师潼问:“你不用进去通报一声吗?” 下人说:“咱们殿下吩咐过,柒王殿下来,不用通报。” 褚师潼:“……” 褚师绚又搞什么死出。 鸢王府的构造没有钰王府那样奢华,简洁之中透着大气感,低调又沉稳,处处都干净整洁的要命。 等褚师潼被带进了院里的时候,褚师绚正在树下用早膳。 雪白的金丝长袍,配上那张俊美的脸和温润的气质,确实是个不错的风景。 “殿下,柒王殿下来了。” 褚师绚抬眸看了一眼,摆摆手让下人下去了。 褚师潼摆出那张常用的笑脸,道:“皇兄怎的在外边吃早膳,雪虽然化了好几天了,但天儿还冷着呢。” 褚师绚放下筷子,道:“屋内烧着地龙虽然暖和,但总觉得沉闷了些,化雪的天气虽然有点凉,不过透气的很,没想到小七来的这么早。” “为何没想到?” 褚师潼来的也不算早,这个点儿,正常也该上朝去了。 褚师绚道:“我以为今日不上朝,你会睡懒觉。” 他的语气十分淡然,好像说了什么再平常不过的话。 可褚师潼却觉得收到了某种程度上的鄙夷。 她什么时候睡过懒觉? 就算是在学堂的日子,她也是晚睡早起,每天累的跟狗一样。 褚师绚不会觉得她每天很清闲吧? “我才不睡懒觉,皇兄可别误会我。” “是,你最勤快了。” 毫无诚意的敷衍。 褚师潼感觉聊不下去了,目光随便扫视了一圈院子。 似乎这院子里,除了这棵光秃秃的大树,也没别的东西了。 “这树怎么有点眼熟?” 第112章 梨花树下泥泞中的第二软肋 褚师绚眸光变了变,可语气却仍旧未变的说道。 “这是东一所的那棵树。” “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褚师潼好奇的在树边转了一圈。 褚师绚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又被自己狠狠克制住。 褚师潼道:“没想到皇兄还特意命人把这棵树移来王府里,看来皇兄与这棵树的情谊倒是不浅。” 褚师潼专心盯着树,未曾注意身后的褚师绚如今的坐姿到底有多么的僵硬。 褚师潼借着这棵树的由头,接着往下说。 “皇兄对一棵树的感情都如此深,想来皇兄定然是个长情之人。” 她在把话题往催婚之事上面引,谁让褚师枫好死不死的给了她这么个任务。 褚师绚倒是难得一见的没有接话。 褚师潼随意看着树,实际上这树也没什么好看的,冬日的树光秃秃的,树干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雪,这树是什么品种褚师潼倒是看不出来,只记得它夏日的时候还是挺枝繁叶茂的。 “若是以后皇兄娶了皇嫂,无论是哪家的姑娘,能得皇兄真情之人,定然是有福了。” 褚师绚道:“不过是习惯这棵树在身旁罢了,一棵树而已,哪里能看出这么多。” “皇兄此言差矣,树有很多种,皇兄却偏偏喜欢这一棵,我瞧着皇兄这院子这么大,若是栽一棵梨花树多好,春天能看见梨花,等时机成熟,还有香甜的梨子吃。” 褚师潼随口胡诌,不料,褚师绚忽然道:“这就是棵梨树。” 褚师潼:“......” 冬日的暖光照亮整个院子,厚厚的白雪上折射着七彩的微光,寒风冰凉,吹过褚师潼的唇角。 褚师潼沉默片刻,道:“所以这棵树不是皇兄在东一所的那棵树,刚才皇兄的话是框小七玩儿的事吧。” 褚师潼简直都觉得褚师绚有病了。 她依稀记得,褚师绚院子里的树并不是梨树,记不清品种,反正肯定不是梨树。 “为何这么说?”褚师绚不解的看向褚师潼,“难不成你不知道我院子里的树换过品种?” 褚师潼倒是真不记得这回事,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说:“或许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 褚师绚垂眸,陷入沉思。 褚师潼尴尬的移开视线,无意中,抬头往树干上看了一眼。 树干上面,有几道难看的刻痕,像是被人胡乱刻上去的。 似乎有些年头了,在树还未长这么大的时候刻上的,随着树的生长,刻痕慢慢和树融为一体,若非无意留神,倒还真看不出来。 民间倒也有这样的习俗,好像是新人入住新院子里也会栽一棵树的幼苗,然后刻上一句定情之言或者一个标记,标记随着树的增长,也代表这户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随着时间永久保存不变。 褚师潼心中猛然的将奇怪的刻字跟褚师绚莫名其妙把一棵树从东一所牵来这里联系在一起。 褚师绚这样的人,最不会做的就是莫名其妙的事,甚至只要跟他本身利益无关,他连多看一眼都不会,移树这样耗时费力又没有什么卵用的事情,显然不是褚师绚正常情况下能做出来的。 莫非这棵树上的字符是当初褚师绚和他的心上人一起刻下的,所以褚师绚在拥有府邸之后还会刻意命人把这棵树移来这里? “皇兄,我瞧着树上有些刻字,那些刻字是什么意思啊?” 褚师绚沉吟片刻,缓缓道:“这刻字......” 似乎提起这件事,每个字都被他说的十分艰难。 褚师潼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下话。 心想莫非是褚师绚提起心爱之人不好意思开口? 这天杀的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褚师潼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只好自己帮他说了出来,“不会是皇兄曾经和心上人一起刻的吧?” 褚师绚忽的抬起头,眸子里一片清明。 “不是。” 褚师潼觉得,就算是,他也不承认。 褚师绚说完,自己又陷入了几秒的沉思,然后说。 “是。” 褚师潼心中一喜。 褚师绚终于肯对自己说句实话了? “是也不是。”褚师绚仿佛很难给这个问题下一个定义,“算是吧。” 他犹豫再三的样子,是褚师潼从未见过的。 褚师潼心里还挺乐,没想到褚师绚心里还是如此一个纯情的男子。 估计他那位心上人被埋藏在心中许久,一直没敢对任何人说,所以在提起的时候,才会这般的犹豫和纠结。 看着褚师绚还在内心纠结,褚师潼点到为止。 “是与不是,皇兄心中自然有数,时候不早了,皇兄可用完早膳了?” 褚师绚这才回神,看到桌上才刚刚吃了几口的早膳,无声沉了口气,起身道:“既然时候不早了,那就直接出发吧。” ...... 去往开元寺的马车上。 开元寺在西北山脚下的定州塔之中,从鸢王府出发,也就是从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出发,怎么也要一个时辰多。 褚师绚的马车倒是没有褚师枫那般的奢靡,不过也算是舒适大方,挑不出错。 褚师绚在矮木桌上看着书,褚师潼在一边的窗子前趴着看风景。 碧水给了褚师潼一个眼神,随后送上一摞厚厚的纸张进来,褚师潼收下之后,她才退了出去。 褚师潼趁机抱着厚厚一摞纸上到了矮木桌前。 原本在看史书的褚师绚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褚师潼正在对面,抱着厚厚的画像图,一张一张的翻着看。 褚师绚合上史书,问:“小七这是在看什么?” 褚师潼趁机把手中的画像分成两摞,一摞不由分说的塞进褚师绚的怀里。 “皇兄一起看看吧,这是京城贵女们的画像,上面还有姓名、小字、出生年月时辰以及爱好和才华特长的注释。” 褚师绚的表情似乎很是不解,随便看了两张之后就看不下去了。 “小七看这些做什么?” “娶妻啊。” 褚师潼十分自然的一句话,却让褚师绚一怔。 褚师潼似乎很有劲头似的,一张张看着,嘴里还不忘说道:“皇兄不肯成亲,可我还是要成亲的,虽说只是先看个侧妃,但还是要慎重一些的。” 褚师绚的表情有些微妙,眉头甚至都不知道从哪个字开始就拧在了一起。 “小七刚刚十七岁,娶什么侧妃?” “为何不能?”褚师潼问:“五皇兄都有正妃了,六皇兄也有两个侧妃,大皇兄和三皇兄不娶妻我也管不着,左右我胸无大志,心又不在建功立业上,难不成还不让我娶几个侧妃热炕头吗?” 褚师绚看着手里的画像,沉默许久,才放到了桌上。 他目光微冷的问:“若是无人提起这件事,按着小七的性子,断然是不会想起这件事的,可是有人因为这件事跟你说了什么?” 褚师潼摇了摇头,“谁能说我什么,我只是看着父皇想给我封王位和封地,所以提前趁还没有离开京城娶几个漂亮女子在身边,荆州那边的美人倒是少见,还是京城多。” 褚师潼给自己找的这个理由说出去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褚师御之前众目睽睽之下差点给褚师潼直接封王位的事,就算那时候褚师绚不在京城,也有所耳闻。 不过是这件事当时没定下,但在不少臣子眼里,这件事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褚师潼趁机还把自己刚刚挑选出来的一些自己觉得比较适合褚师绚的贵女画像递给他,希望里面正好有一张是褚师绚的心爱之人,这样褚师绚一心急,自己就能大概锁定一下了。 “皇兄看看,这些女子哪个合适?” 褚师绚接过,可压根看都不看就放在了一边。 褚师潼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画像已经跟之前的画像混为一谈,心狠狠痛了一下。 白费了半天的劲儿。 她不悦的望向褚师绚,“皇兄这是做什么?我好不容易跳出来的,都让皇兄混到一起去了。” 褚师绚的目光压根就没在画像上停留。 “不必看了,你还小,不用担心这种事。” 褚师潼道:“六皇兄十五岁就娶了两个侧妃,我都十七了,娶一个还不行吗?” “那你看看你六皇兄喜欢那两位侧妃中的任何一个吗?”褚师绚的神态也变得严肃起来,颇有一副教育人的架势,“你若是为了娶妻而娶妻,完全不至于,若是哪日你有心悦之人,你因为喜欢所以想娶她,为兄绝对一句废话都没有。” “喜欢不喜欢,很重要吗?” 褚师潼佯装的,真的是一副不理解的单纯模样。 “男子汉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我不是皇兄这种长情专情之人,对我来说,娶妻娶个漂亮的就已经很好了。” 似乎是被褚师潼如今这种态度给气到,褚师绚忍无可忍的说:“你若是担心以后去荆州,那为兄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以后谁是东宫,你都不会被送去封地,你可以一直留在在京城。” 褚师绚这话,真真把褚师潼给说的语塞了。 这个“留”是哪个“留”? 人在京城还是尸体留在京城皇陵? 她沉思了一会儿,似乎褚师绚对于这件事的反应,并没有按着自己所想的地方发展。 “我也不是非要娶侧妃,只是想提前看看罢了,皇兄不必说这样的话,怪吓人的。” 褚师潼说完,车厢陷入诡异的安静。 不知为什么,褚师潼私下并非没有跟褚师绚单独接触过,褚师绚给她的感觉一直就是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但今天似乎自从提起了褚师绚的心上人的时候,褚师绚的心态似乎就已经有些不稳定了。 十分反常。 这让褚师潼想起长公主曾经说过的话。 长公主之前曾对褚师潼谈起过褚师绚,她说褚师绚看似坚不可摧毫无破绽,但任何人都不可能是没有破绽的,褚师绚就有两处软肋。 一处是褚师绚的母妃,以长公主的地位和情报网,以前的事她多半都知道的很清楚。 褚师绚的母妃确实在生下他的时候就去世了,并非是皇后害死的,是难产而死,这件事似乎褚师绚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么多年来,褚师绚都对皇后不冷不热,想来是无法亲近,但并没有怨恨在其中。 第二处,长公主没有明说。 但褚师潼觉得,往往第一处无迹可寻的时候,第二处才是关键的杀招。 长公主不肯说,想来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褚师潼。 或许等到真正与褚师绚兵戎相见的一幕,长公主自然也就说了。 褚师潼隐隐感觉,褚师绚的第二处软肋,就是这位心上人,否则也不会今日处处都有些沉不住气。 车厢里安静的诡异,褚师潼无聊的翻着画像,翻了一个遍,发现许冰清似乎是这些贵女之中最优秀的。 无论是长相、出身还是才华与性情,都是一顶一的好。 褚师潼看着许冰清的画像,心里五味杂陈,上辈子许冰清心系司景离,病死也不肯嫁给他人,而大哥许战擎上战场后有去无回,徐家连个后人都没了。 这辈子,许战擎她肯定要想方设法保下,若是有机会,许冰清的婚事褚师潼也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好让大哥放心。 这辈子因为自己的干涉,到现在许冰清钟情司景离的事都没传出来,想来是不会重蹈覆辙上辈子了。 “小七一直盯着骁战军侯家的小姐做什么?”褚师绚的声音冷不丁的传来。 听到这种熟悉的语气,褚师潼知道,褚师绚已经恢复了原本那种淡定从容的样子了。 “许小姐生的好看,我看不得真人,皇兄还不许我多看看画像?” 褚师绚似乎不太敢相信,“你喜欢许冰清这种女子?” “嗯,许小姐可谓才貌双全,想来是个男子都会喜欢。”褚师潼一脸正经的说着瞎话,还不忘问一句,“皇兄可喜欢?” 褚师绚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我对许小姐并无此意。” 褚师潼已经麻了,“也是,皇兄喜欢的女子,定然是我没见过的那种。” “为何这样说?” “京城那么多贵女,未曾见过皇兄和任何一个亲近,想来皇兄喜欢的女子一定被皇兄保护的很好,没准儿是天上的仙女,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皇兄不肯告诉我,只好这样想了。” “仙女倒是不至于。”褚师绚的目光忽然落在褚师潼身上,“我觉得小七这样的就已经很好了。” 第113章 中秋番外 “陛下,寒王殿下来了。” “传。” “是。” 首领太监默默退下。 等褚师寒走来的时候,迎面而来撞见的便是褚师绚站在花园中,孤身一人的场景。 四周寂静,月光清冷,拂过他的侧脸,仿佛银光流过,神明都不忍在这张俊美如玉的脸上落下些许岁月的痕迹。 几年不见,褚师寒觉得褚师绚憔悴了很多。 自从五年前褚师潼逼宫不成,落得一个万箭穿心的下场之后,北青第三代君王的名字终于落下了悬念。 听说褚师潼被赐死之时,褚师寒也曾百般递上奏折请求回京,但褚师绚怎么也不肯同意,以至于直到现在,褚师寒印象里,最后一次见到褚师潼的时候,是他被赐了封地赶离京城的时候。 也就是七年以前。 那时他带着寒王府原本就不多的家当和奴仆离京,离京前肯出来相送的,只有把他害到如此地步的褚师潼。 不过褚师潼也未曾下马车,透过车窗冰凉华丽的翡翠珠帘,褚师寒只能依稀看见褚师潼的身影,和半张侧脸。 她脸上的笑容是那般的轻佻狂妄,多年以来的隐忍在这一刻肆无忌惮的爆发,嘴角的弧度仿佛都带着胜利者的嘲讽,尽管身影埋没在暗处,但那双如琉璃一般的双眸,锐利的带着刀锋一样的杀气,和那颗连藏也不肯再藏的野心。 褚师寒败在褚师潼手下,成了继瑞王和钰王后第三个离开这场夺嫡之争的人,不过好在他还留着一条命,没死在京城。 他上前,想跟褚师潼再说几句话。 可还没走到马车跟前,褚师潼身边的护卫,也是褚师潼最忠心的那条狗,直接剑锋出鞘冰冷如霜的挡在了他面前。 褚师潼如今的地位也早就翻天覆地了,她在身边一群忠心走狗的保护之下,高高在上的倨傲感像是登顶天宫的帝王,如褚师寒这般的手下败将,甚至连接近半步都没有资格。 褚师寒站在原地愣神片刻,恍惚了很久,才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他转身默默离开,临走,听到褚师潼用那独特的清冷声线说道。 “三皇兄,好走。” 褚师寒的脚步顿了顿,但终究未曾再回头。 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落败的离开了京城。 思绪回转,褚师寒慢慢朝着褚师绚走去,临了,行了个礼。 “臣弟参见陛下。” 褚师绚似乎也在这时候,终于回过头朝着褚师寒看了过来。 “不必多礼,起来吧。” 褚师寒起身,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褚师绚这些年来,对人对事的态度依旧未曾变过,就连对自己都像以前那样客气,但唯独让众人都不解的是,褚师绚已身居高位,不仅未曾立后,精神也日渐消沉,终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宫中,宁可坐在空寂的院子里发呆一整晚,也不愿找个可心的女人陪他一起度过漫漫长夜。 褚师绚问道:“今日是月圆节,你不在自己的封地与王妃过节,怎的忽然进了京?” 褚师寒又立刻拱手行礼,道:“臣弟此番前来,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 褚师寒犹豫片刻,缓声说:“臣弟的母妃在冷宫多年...先帝已去,陪葬妃嫔之中也未曾见臣弟母妃的名字,臣弟想去冷宫中看望一下母妃。” 褚师绚听到这话,眉头竟不自觉微微蹙起了些。 “你若想去,那就去看看吧。” “多谢陛下。” 褚师寒离开。 褚师绚招手,把身边的太监招呼过来。 “去备些酒菜,一会儿寒王再来的时候,让他去御书房找朕。” “奴才遵旨。” 皎皎寒月,梨花香正浓。 褚师绚在御书房的窗前独自坐着饮酒,果真如他所料,不到半个时辰,褚师寒就又回来了。 褚师寒去的时候有多心切,如今回来的模样就有多心死如灰。 褚师绚看到他这个样子,倒也不意外,只是给他倒了杯酒递了过去。 “并非我刻意让你白跑一趟,只是有些事还是你亲眼见到比较容易接受和相信。” 褚师寒苦笑一声,举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其实臣弟也早就猜出来了,这么多年没有母妃的任何消息,就连陪葬的妃嫔名单中都没有母妃的名字......是臣弟太固执了,就像亲自去找一找......” “惠妃是个好娘亲。”褚师绚道:“最起码惠妃在的时候对你那般宠爱。” 褚师寒脸上慢慢浮现绯红之色,“太后娘娘对皇兄也很好。” 褚师绚只是笑笑,但是不说话。 褚师寒清楚自己是一杯倒的量,但也不知是否因为今日终于得知了冷宫的真相,所以在明知已经醉了的情况下,又喝了不少。 喝了一坛后,脖子都已经红了,整个人都晕乎了起来。 褚师绚和褚师寒私下的交集倒是不多,就算是一起喝酒,也是偶尔说那么两句,然后开始沉默着喝。 这一晚的御书房,除了喝酒的声音,简直比外面偌大的皇宫还要寂静。 褚师寒也不知喝了多少,说话都有些不清数了,不过好在行事说话都按着清醒时板正的规矩来,倒也没出什么差错:“皇兄...小七埋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褚师绚拿着酒杯的手忽然颤了颤。 连同一旁伺候的御前太监小德子都跟着颤了颤。 褚师绚沉默了很久,才说:“柒王犯了那么多的错,天下人都知道,她早就被剔除皇室族谱之名了,剔除者死后不得入皇陵,或许......尸体早就在乱葬岗中找不到了吧......” “真的吗?”褚师寒双眸有些失神的看着他。 “嗯。” 褚师绚低头喝起了酒。 褚师寒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只觉得头更晕更疼了。 他不停的揉着自己的眉心,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直到眉心都被揉红了,才停下。 “你当初为何一定要杀了她?” 这句话让小德子真的站不住了,他走上前,笑得比哭还难看。 “陛下,寒王殿下应该是醉了,奴才先命人把他送出宫吧......” 褚师绚却拒绝了,“不用。” 小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再拦着。 他自打刚来褚师绚身边伺候的时候就知道。 自从柒王死了,柒王的名字就成了整个宫里的禁忌,甚至是朝中的禁忌。 柒王身犯无数大不敬之罪,但朝中没人敢提起她的名字,就算是偶尔提起十恶不赦的奸臣逆党的例子,也没人敢提起“柒王”两个字。 因为只要一提起,褚师绚的神色总会瞬间变得冰冷。 这样一个切切实实好脾气的明君,唯一的禁忌就是“柒王”。 如今褚师寒这样提起这件事,小德子属实是心惊胆战。 褚师绚叹了口气,眉目间万般无奈之色。 小德子甚至都没见过褚师绚为什么事愁成这个样子,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都未曾这样半分。 “她的罪,太多了,就算最后的万箭穿心之刑,也是我竭尽所能保她全尸的唯一办法。” 褚师潼的罪确实太多了,除了逼宫这样的谋逆大罪,还有私下垄断北青数个州的商业之罪,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之罪,以女子之身欺骗先帝的欺君之罪,残忍戕害手足兄弟之罪...... 罪状一条条,加上她手下之人的罪,竟能写满一整本书! 褚师潼手下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简直把能干的坏事全干了,侵地、私营、贪污、受贿、杀人、抗旨,简直烧杀掳掠什么都做。 留个全尸已是极大的恩典。 不客气的说,褚师潼的罪就算是死个千百次都不过分,若非她是皇室中人,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起码株连十族!只要跟她沾点关系的都得死! 褚师寒神色中的哀伤难以掩饰,他说话含糊不清的问:“你、你早就知道她是女子是不是?” “你不也知道?” 褚师寒十分认真的说:“我不知道。” 褚师绚微微诧异,“你不知你母妃为何进了冷宫?” 褚师寒晕乎的有些坐不住,趴到桌子上缓了好半天,才说:“我只记得......母妃那天去御书房给父皇送点心,我缠着她让她带着我一起去,可母妃却让我先练完字再说,然后她就提着食盒走了...... 没过多久,她慌慌张张的就回来了,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当天晚上,父皇就来了母妃宫中,父皇和平时一点也不像,他不再对我笑,对我说话也很凶...... 他让人带我下去,我怕惹父皇不开心,所以就跟着下人走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母妃......” 他一个三十多岁常年冷着脸的人,提起儿时最后一次见到娘亲的场面,声音还是忍不住哽咽。 谁又能知道,那一次的分别,就是永别了呢。 他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未曾对惠妃说过,却连她的尸体都未曾看到一眼。 “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褚师寒抬头,微红的双眸,脆弱的仿佛不堪一击,“她为什么而死?” 褚师绚沉默很久,久到褚师寒失去耐心,不停的重复。 “为什么?皇兄你告诉我啊?为什么啊?” “母妃到底什么时候死的?是在冷宫的时候?还是她根本就没去冷宫就被父皇命人杀了?” 小德子眼看褚师寒越说越激动,连忙上前阻拦。 “寒王殿下,您喝醉了。” “我没醉!起开!” 褚师寒一把推开小德子,丝毫没了往日那般的严苛死守规矩,直接冲到褚师绚面前,狠狠抓着他的衣领,红着眼睛质问。 “你为什么不说?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不都已经死了吗?我也没有要追究谁的罪,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被瞒了这么多年,难道连真相都不能知道吗?” 褚师绚只是如往常一般冷静的看着他。 他攥住褚师寒的手腕,用力逼他放手,但褚师寒似乎比他想到更固执,无论褚师绚用多大的力气,哪怕手腕已经被攥的发青发紫也不肯松手。 小德子在一旁急迫的说:“陛下,奴才这就去叫御林军!” “不用。” 褚师绚再一次拦住了小德子。 他抬起眸子,眸光平静的说:“你的母妃什么时候死的我不清楚,或许那天晚上就死在了迎春宫,或许死在了冷宫里,这种事我并不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她死,是因为窥见了先帝的忌讳,这一点是没错的。” 褚师绚一愣,继续追问:“那这件事跟小七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褚师绚毫不掩饰的敷衍,让褚师寒完全不肯相信。 “怎么没关系?若是没关系你当初为何惊讶我不知道小七是女子的事?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褚师绚这次,却不肯再说了。 “你为何又沉默了?你是不是不敢提起她?因为你知道你对不起她?” 褚师寒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了火。 “褚师绚!你分明有千万种方式保她一命!可你还是选择杀了她!你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狠心冷情至此!” 小德子在一边拉着褚师寒的胳膊,哭天喊地的劝。 “寒王殿下——松手吧——奴才求您了——” 褚师绚也丝毫不反抗的任由褚师寒那样掐着自己的脖子威胁,他似乎也是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正面面对这件事,褚师寒仅仅几句话,就已经让他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小七真是看错你了!当初她与你的关系最亲近!可为何在落水之后最疏远的就是你?!当初是不是你推她下水的!” 听到这一句,褚师寒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我没有!” 两人终于怒目相对,仿佛都在这场酒后,撕开了隐藏已久的面具。 “你还敢说你没有?!如果你没有,为何要在明知道她是女子的情况下还要肯让云妃出来揭露她是女子的真相?!你就是想置她于死地!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她曾经对你的真心吗?你对得起梨花树上刻下的字吗?” 在褚师寒这些话说完之后,褚师绚也不知被触碰到了哪片逆鳞,瞬间无法克制的朝着褚师寒打了过去,两人瞬间打在了一起。 场面极其混乱,两人都属于身手不错学过武术的那种,一打就打的整个御书房都翻了天。 小德子在里面拉架,这边挨一脚,那边受一拳。 这一场架打下来,褚师寒和褚师绚都只受了点皮外伤,唯独小德子这个劝架的差点被打死。 这一天之后,两人不欢而散。 褚师绚并没有追究褚师寒对他动手的责任。 褚师寒也没再来过京城。 只是......褚师绚依旧未曾立后,他在位的时间并不长,仅仅十七年。 世人还都觉得奇怪,他死去的时候,只有四十七岁,后宫无人,身体也没什么病,听说是心力交瘁过劳而死。 也只有大内总管德公公知道,褚师绚自从继位之后,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他时常梦中惊醒,醒来眼尾仍留有泪痕,一个人去院子里的梨花树下坐上很久,有时候直接发呆到天亮。 德公公劝了很久,但一点用没有。 德公公不知道褚师绚在那些个难熬的夜晚里,坐在梨花树下在想什么。 但看着他那种悲切孤寂的样子,德公公猜测,他一定是在想什么,难过到让人彻夜辗转反侧无法安眠的事情吧。 第114章 寺庙祈福瑞雪兆丰年 褚师潼闻言,愣了一瞬。 她想起了之前换成女装在青楼被褚师绚救下的时候。 褚师绚看她的目光,时至今日褚师潼都无法忘却。 那是她这两辈子,第一次在褚师绚的脸上看到那样失态的神情。 眸子里贪婪的神色,目光直白的盯着褚师潼一动不动,像是要把她当时的样子拼命刻在脑海中一样。 与那些在青楼参与拍卖的男子们太像了。 非要说出不同之处,那就是褚师绚眼中的深邃,比那些拍卖者们任何一个都要浓厚。 褚师绚全都看在眼中,他不动声色的继续说:“若是有女子是小七这般性情开朗又有才华就好了。” 褚师潼下意识接话:“看来皇兄喜欢有才华的女子。” “若是弹琴跳舞之类的,倒是没兴趣。” 褚师绚把身旁的画相纸推开,道:“我喜欢的女子,定要有极为聪慧的头脑,饱读诗书,最好还有自己的政治见解,不屈于后宅,性情单纯,肆意畅快。” “......” 这一番话把褚师潼的思绪拉了回来。 “皇兄,你在说什么?”褚师潼的表情都有些莫名其妙,“京城这些贵女,多的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二皇姐贵为公主,《诗经》都背不过,女子三从四德懂得伺候你也就够了,你还要人家有政治见解?” 后面的话褚师潼没说出来,但丝毫不影响她在心里把褚师绚骂了个遍。 怪不得上辈子一直没娶,他这条件未免太苛刻了吧。 北青的女子在学堂主要修习的是些琴棋书画,刺绣舞蹈之类,能识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京城最出名的才女,也不过是能赋诗填词罢了。 政治远见是她们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因为家中父母根本就不让她们学这些,让她们学的都是一些方便嫁出去能伺候好夫君的东西。 不屈于后宅,北青谁家女子不是在后宅中相夫教子,即便是皇后也要老老实实待在后宫,正经的宴会上都没什么说话的地位。 在这条件上,竟然还离谱的加了“性情单纯、肆意畅快”。 任何懂得朝中形势的人都是饱读诗书的人,而读书人的心思最不可能单纯,因为知道的太多,想的就会太杂。 褚师绚还要求人家性情单纯。 太更别提“肆意畅快”了,夸赞小姑娘多半都用“性情温婉心思细腻”,“肆意畅快”这种形容词用在谁家姑娘身上不得挨两巴掌? 荒谬。 褚师潼是真忍不住了,才又跟了一句。 “你娶妻要这么多条件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把她送进朝中当官吗?那干脆你直接在朝里找个大人娶了算了,符合条件的男子可比全北青的女子多不少。” 褚师绚淡淡道:“总有符合条件的。” 褚师潼心里翻了个白眼。 好不容易套到话了,还这么离谱。 这条件就算是让褚师枫去找,翻遍整个北青估计也得找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找到。 褚师潼问:“若是有符合皇兄这些条件的,但是容貌姿色一般,皇兄可否考虑?” 褚师绚想也没想的说:“不考虑。” 褚师潼:“......” 她有些坐不住了。 “皇兄,你这条件,未免过于苛刻。” 符合条件的,长相不好看还不行。 不愧是天杀的褚师绚。 “反正我也不着急找,苛刻就苛刻吧。”褚师绚倒不是很在意这种事。 褚师潼又问:“若皇兄面前有一倾国倾城的美人和一位符合皇兄条件的相貌普通的女子,非让皇兄选择一个,皇兄选择哪一个?” 褚师绚轻笑起来,如此寒冷的化雪日,他的笑颜温暖谦和如春日和煦的威风。 “小七这是什么问题?” “我好奇,皇兄,你选一个呗。”褚师潼支着下巴看着他。 她只是想看看,褚师绚最次能接受什么样儿的。 褚师绚似乎还真认真的思考了一秒不到的时间,说:“倾国倾城的女子,定然是红颜祸水,为了朝政稳固,天下太平,所以她杀了吧。” 褚师潼:“啊?” “符合条件但是容貌不行的女子......为兄也并非不看重皮囊之人,公平起见,也杀了吧。” 褚师潼扶额。 她不想再说了。 不想再跟褚师绚这个天杀的狗贼再说任何一句话。 褚师绚望见褚师潼气的默默咬牙的样子,忍不住低声轻笑起来。 在他眼里,褚师潼生气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沉一口气,然后不自觉的咬牙,腮帮子轻微的鼓起来,像个小仓鼠似的。 “小七生气了?” 褚师潼别过头去,“皇兄这样戏弄我,我自然要生气。” “那你说说,为兄怎么跟你赔罪才好呢?” “皇兄无需赔罪。”褚师潼道:“兄弟之间玩笑话不必当真,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褚师绚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木盒放到桌上。 褚师潼听到动静,偷偷看过去。 褚师绚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干净整齐的点心,乳白色的糕点上点着浅黄色的蜂蜜桂花酱,米香伴随着桂花清雅的香味,瞬间飘满整个车厢。 褚师绚把盒子推到褚师潼面前,“我用这盒熟梨糕给小七赔罪好不好?” 褚师潼腹诽。 这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她褚师潼又不是小孩子,因为一盒糕点就不生气了。 不过这也算是给褚师潼一个台阶下,褚师潼心里清楚,也就顺着台阶下了,若是不下,倒显得她气量小,还不懂事。 “既然皇兄愿意赔罪,那我也只好收下,勉强原谅皇兄了。” 褚师潼捻起一块熟梨糕尝了尝。 说是熟梨糕,实际上就是米粉碾碎了之后加了些别的东西蒸制而成的,上面的蜂蜜桂花酱用来丰富味道,也有些用别的果酱,大概作用是一样的,让糕点不光只有米香味。 褚师潼尝了一个,发现熟梨糕还是温的。 应该是走之前就刚蒸好了放在盒子里的。 褚师潼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个装糕点的木盒,似乎并不是普通的木盒,她在车厢这么久,盒子没打开之前竟然没闻到糕点的气味。 香炉里的香或许干扰了嗅觉,但也不可能干扰这么多。 “皇兄这盒子不错呀,我一路上竟未闻到糕点的香气。” 褚师绚在褚师潼吃糕点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看,发现褚师潼吃过糕点之后毫无表现,竟对装着糕点的木盒感兴趣起来,他这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垂眸掩盖住眼底的些许失意。 “这盒子做工复杂,保温的时候还可以保留味道。” 褚师潼三两下吃完了手里的熟梨糕,问:“那这盒子你还要吗?” 褚师绚默默放下茶杯。 “你这是在老六那里养成的习惯吗?” 褚师潼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觉得,这个盒子以后用来给小世子装糕点最好了,还能保温,也不会串味。 这小玩意不是她手下的人研究不出来,是因为需求不多,没必要耗费人力精力,才想起腆着脸要一下试试。 听褚师绚的意思,这盒子多半是拿不到了,还是褚师枫大方,啥都给送。 就连草莓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只要褚师潼说甜,他也必须让褚师潼带点再走。 “六皇兄对我最好了,我喜欢的东西他都给我,昨日还说给我送个摇椅呢。” 褚师绚忽的抬眸望向她。 眸子里无端上升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就是你与他亲近的理由?” “嗯。”褚师潼装傻,很直白的承认,“六皇兄待我可好了。” 褚师绚忽然莫名其妙来了句,“你想要的东西,为兄也能给你。” 褚师潼顿了顿,佯装没有听出他言外之意似的,说:“我又不是为了那些东西才跟六皇兄一起玩儿的,那些只是他待我好的一个方面罢了。 ” 褚师绚陷入沉默。 看着褚师绚吃瘪,褚师潼心里倒是很高兴。 继续拿着熟梨糕开始吃。 吃着吃着,褚师绚忽然说。 “既然是给你的赔罪礼物,盒子自然也是你的。” “那就多谢皇兄了。”褚师潼随口感谢,连一点心都不带走的。 这熟梨糕的味道初尝一般,吃个两三块倒还真觉得味道不错了起来。 褚师潼连吃了五六块,褚师绚给她倒了杯热茶推过去。 “吃慢些。” “多谢皇兄。” 褚师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咽下最后一口熟梨糕的时候,脑海里莫名其妙出现一幕画面。 画面一闪而过,褚师潼甚至未记清楚那是什么。 嘴上却已经无法控制的说出了口。 “还是大哥哥这里的熟梨糕好吃。” 褚师潼说完,整个人愣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 可......身体给她的反应,似乎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是很熟悉的样子。 “啪——” 杯子碎裂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褚师潼抬头看去,褚师绚手里的杯子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板上,茶水在他干净整洁的衣袍上留下茶渍,但他像是仍旧未曾回神一般,微微睁大眼睛盯着褚师潼,目不转睛。 褚师潼也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勉强开口道:“可是杯子太烫了,皇兄没拿稳?” 褚师绚这才猛然回神,移开了视线。 “是...有些烫。” 下人从车厢外进来,打扫干净了碎片。 等下人离开,车厢里安静的可怕。 褚师绚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师潼一直在试图回想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 和那句奇怪的,脱口而出的话。 “大哥哥”是谁? 她有些不太确定的偷瞄了褚师绚一眼。 难道是褚师绚? 可自己分明一直喊他“皇兄”,就算是按着长幼,也该喊“大皇兄”才是。 她怎么可能叫褚师绚哥哥? “哥哥”这个称呼不同于“皇兄”,“哥哥”似乎更为亲密些,而她和褚师绚同父异母,还是竞争关系,不像褚师枫那样直呼其王位就已经算是很人模狗样的亲近了。 这一瞄,恰好撞上褚师绚的目光。 褚师潼尴尬的笑笑,“皇兄想来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吧。” 褚师绚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他直直盯着褚师潼,好看的剑眉微皱。 “小七,你可记得之前你在东一所吃过的熟梨糕?” 褚师潼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我在东一所吃过熟梨糕,皇兄记错了吧。” “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褚师绚没再多问,车厢里传来他一声低低的叹息。 褚师潼也没有接话,两人一路无言,各怀心事。 马车飞驰,顺着上午的阳光,踩过山路堆积的白雪,终于到了开元寺。 褚师潼赶紧麻溜下了马车。 冬日的山,白雪覆盖,如同一条毯子,在山峦之中九曲弯折。 山上的松树,仍旧翠绿,挺拔高大,一排排,远处看去全都模糊在一起。 山脚下清新的空气,冷风里透着雪的冷香和松树的树香,融合着寺庙里香火的味道,有种与京城恍若隔世的感觉。 今日来,为的就是祈福,希望这场大雪可以瑞雪兆丰年。 祈福的仪式也十分简单,两人上个香,祭拜一下神明也就够了。 祭拜途中,褚师潼察觉到无极大师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香火插进香炉之中,仪式完成。 褚师镜上前道:“皇兄和小七一路上辛苦了,寺庙准备了午膳,若是得空,不若用了午膳再离开。”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年长的褚师绚说了算。 “麻烦皇妹和各位主持了。” 褚师镜:“对了,无极大师说有本《静心经》想要让小七代为转交给长公主殿下。” 褚师潼也猜到了,无极大师必然是有话想说。 她问:“皇姐,无极大师现在在哪里呢。” “就在寺庙的后院之中。” 褚师潼道:“那我先过去找无极大师拿佛经了,皇兄,你先跟随皇姐去吧。” 褚师绚点了点头,褚师潼这才去了后院。 褚师潼一路到了后院,进去就看到无极大师正坐在树下的秋千上,周围的雪都已经清扫干净了。 她一路走上前,环顾左右都没人,才说:“臭老头,你找我有事?” 无极大师笑了笑,“找你自然是有事。” 第115章 带刀神女不齿人世的心愿 四下无人,褚师潼对无极大师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有事赶紧说,一会儿我还要跟大皇兄和四皇姐吃饭。” 无极大师想的理由实在是太弱了,就一个拿书,拿时间长了谁不怀疑。 无极大师丝毫不着急,脸上依旧是那般恬静安宁的笑容,破旧的灰色道袍在他身上好像跟路边捡来的一样,一点儿也看不出所谓的仙人道骨。 “不着急,你都被我叫过来了,你大皇兄那里怎么也有镜儿稳住呢。” 褚师潼像个怪胎,完全听不懂话里本身的意思,反而对一个个很难抓住的线索进行剖析分析。 “你好像跟我四皇姐很亲近。” “镜儿在开元寺长大,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亲近自然是正常的。”无极大师笑了笑,“就像你跟大皇子也应该亲近是一个道理。” 褚师潼感觉这话难听极了,立刻否认:“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与大皇兄不过是兄弟之情,怎么可能像你们这般亲近。” 无极大师闻言,忽的皱起了眉头,莫名其妙来了句。 “诶?这不是怪了吗?你怎么可能跟他疏远了呢?” 褚师潼感觉他莫名其妙的,见他也不荡秋千了,忍不住催促他下来。 “你若是不荡秋千就快些下来,你这么大岁数玩不了,我还是可以玩的。” 无极大师鄙夷的扫了一眼褚师潼,“真没礼貌!” 然后从秋千上起身。 褚师潼终于如愿所偿的坐上了那个秋千。 无极大师在秋千旁边想了许久,皱紧的眉头仍旧没有松懈。 褚师潼也不着急,反正按着无极大师的话,有褚师镜在那里撑着呢。 她也不是非见褚师绚不可。 一个人在这冬日雪景里冷呵呵的玩了半天的秋千,冻得褚师潼终于忍不住了。 “臭老头,你到底要说什么?” 无极大师这才缓过味儿来,尴尬的笑了笑,“你看你,一提起这个,我连叫你过来的原因都给忘了。” 望着褚师潼充满警惕的双眸,无极大师缓和了些神色,脸在寒风中冻得有点红,呵出一口暖气,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我留给你的荷包你看了吗?” 褚师潼想起荷包里的诗句。 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上辈子碧水被自己赶走之后,自己没能看上荷包。 这辈子自己看了荷包,无极大师还特意来问自己这种话,上辈子分明没有这件事发生。 “看了。”褚师潼敷衍的问道:“怎么了?” 无极大师见褚师潼大言不惭的样子,心里还觉得有点奇怪。 “你确定你看了?” “嗯。” “细细思索过那几句话的意思了?” 褚师潼冷笑一声,“我还至于骗你?你有什么话想说直接说不行吗?何必拐弯抹角的问这些?” 无极大师忽的脸色认真起来,站在原地,寒风吹过他灰白衣袍的边角,他指间轻掐,动作飞快的似乎在算着些什么。 该说不说,他认真起来,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褚师潼静静荡着秋千等着他的回话。 无极大师掐算了好半天,额头上冷汗都薄薄出来了一层才终于停手。 褚师潼问道:“算出来什么了?” 无极大师用衣袖擦了擦汗,看着褚师潼的目光意味深长,是一种说不出的难以言喻和难耐。 “你......”他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沉重的叹了口气,“你这死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褚师潼感觉他意有所指,心里也不是很舒服的问:“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不行吗?” 无极大师道:“我若是什么事都能直接说出来,那岂非要成为神?就算是九天神女也不敢什么事都直接说出来啊?” 提起“九天玄女”,褚师潼立刻想起了在长公主府里见到的那一座神像。 “对了,臭老头,我问你个事。”褚师潼说。 无极大师无奈的顺着秋千搭起的那根木棍缓缓坐在地上,道:“算了,我实在是帮不动你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我能说,你问就是了。” 褚师潼问:“九天神女是什么神?” 无极大师愣了一瞬间,道:“你为什么对九天神女感兴趣?” “我之前在一个人的府里看到过九天神女的神像。” “奥,原来如此。”无极大师沉思了一会儿,说:“非要说的话,她是个战神。” “......” 褚师潼微微笑道:“我知道,我看的神像就是她带着刀的神像,那不是战神还是文神吗?” 无极大师的表情却奇怪的狰狞了起来。 “带着刀的神像?” 褚师潼瞧着他的反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怎么了?” 无极大师分析说:“九天神女是一等一的煞神,除了古国青莲,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祭拜她,甚至百姓们都唾弃她。就算是青莲也不敢祭拜带刀的神女为神女带刀是有杀愿想祈求的象征,因为神女也被称为杀神。” 在褚师潼心里,她一直不认为长公主是个屈居于现状的人,否则也不敢成为暗影阁最高级的上司。 但长公主的所作所为都是很简单的有目的而来的,她的目的,就是当初跟褚师潼谈判时说过的,想要的那个人。 祭拜带刀的神女,有杀愿。 褚师潼没有暴露心中所想,不动声色的继续问:“神女还有没有别的祭拜之意?若是她执着于一个人,可否是因为一段情?或者一个人?” 无极大师的脸色更不好了些,他叹息一声,捂着额头说道:“要么我就讨厌世人这些乱七八糟的贪念。” 听无极大师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话里有话没跑了。 褚师潼趁机追问:“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些。” 无极大师这才说:“她若是真的祭拜带刀神女,可能所求之人是个同性。” 褚师潼双眼微微睁大。 “你确定?” “我一万个确定,我就这么简单的告诉你吧,女子磨镜,男子断袖,天下下见不得人的恋情多了去,唯一愿意保佑同性恋人的,就是神女,因为神女的侍女曾经和神界南召雪女成了一对儿,所以世间也流传神女保佑同性恋人的说法。” 第116章 往日重现再提当初落水之事 褚师潼:“啊?” 无极大师的话让她震惊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所以长公主可能想朝自己要的那个人是个女子。 褚师潼脑海里无端想起了刘泽山在地牢里说的话。 他曾在长公主府上发现了一张玄无月的画像。 这个想法一连接在一起,再加之之前长公主进出过群玉楼,褚师潼很难不相信长公主想朝自己要的人不是玄无月。 长公主身为公主,私藏前朝公主画像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事,再加之她身为女子,并非男子,私藏女子画像本身就很奇怪。 这么一来,无极大师的解释也就说得通了。 长公主很可能对玄无月有异样的感情在心中。 但褚师潼想不通,长公主分明和驸马的感情在京城是一段佳话,她对褚师凡的感情也是真的。 究竟是因为长公主本身多情,还是因为有其他原因在? 无极大师看褚师潼陷入了沉思,忙不迭的八卦起来。 “你在哪里看到的呀?” 褚师潼扫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无极大师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我都给你解释了,你还不愿意跟我说说?” 褚师潼却没这个心思传八卦,“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 “行吧。” 无极大师也没再问。 这时,寺里的一个小道姑进来了。 “大师,鸢王殿下让我来问问柒王殿下何时去吃饭。” 无极大师摆了摆手,道:“让他再等一会儿,我这儿还有几本经书呢。” 小道姑答应之后就出去了。 褚师潼怕引起褚师绚的疑心,从秋千上起来准备离开。 无极大师丝毫都不着急,还有闲心逗趣。 “你还说跟鸢王殿下关系不好,鸢王殿下黏你可黏的紧呢,这才怎么个功夫就开始找你了,估计他起码得问了两三次镜儿才会让人过来找。” 褚师潼汗颜,“臭老头你别胡说行吗?” 褚师绚那是压根就不放心她好吗? 怎么就变成黏人了。 话落,无极大师却出奇的沉默了。 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不对啊,我记得你第一次来开元寺的时候你跟鸢王殿下还是很亲近的。” 褚师潼也觉得奇怪,为何无极大师一直说自己和褚师绚亲近。 无极大师嘟囔了两句,又开始掐指算了起来。 褚师潼没了耐心,转身去了前殿。 寺庙里的饭菜都是素的,不见荤腥是正常的。 桌上孤零零的三盘素菜让褚师潼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在东五所吃兔子饭的时候。 褚师镜的长发用木簪盘的整整齐齐,素净的灰色长袍在她身上丝毫不显破旧,但袖口已经洗的发白了。 她端着饭碗,望向褚师潼。 “这里的饭菜都是素菜,也不知小七吃不吃的习惯,若是不习惯,我就去给小七炒几盘肉菜。” “不必客气了皇姐。” 褚师潼随手夹了一筷子青菜,吃进嘴里,“我又不是非吃肉,不用麻烦的。” 寺庙里的人虽然沾不了肉腥,但是还是有专门做肉菜的厨具,只是跟大家常用的分开。 来寺庙的人很多,什么人都有,以前有几户富贵人家来这里烧香,住了几天因为没有荤腥开始闹事。 所以开元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加了一套厨具专门做肉菜。 但做的也不是大鱼大肉,是鸡蛋鸽子蛋之类的东西,勉强算是荤腥。 褚师镜说:“委屈小七了。” 褚师潼吃了几口,这菜还真是什么味道都没有,盐和油放的都很少,吃起来就是青菜的原汁原味。 褚师绚道:“皇妹不必担心小七,我命人给小七带了些饭菜,可能有些凉了,已经在热了。” 褚师潼一口青菜卡在嘴里,瞬间失去了滋味。 她有些惊讶的看向褚师绚,“皇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褚师绚头也不抬的吃着青菜,语气沉稳,“我有必要骗你吗?” 果然没过多久,褚师绚身边的下人送了三道肉菜上来。 褚师潼本来觉得尴尬没想吃,但不吃就更尴尬了,所以只好夹了几筷子。 还挺好吃。 辣椒小炒肉甜辣适口极为下饭。 糖醋里脊酸甜,肉炸的酥脆,还有一道鸡蛋羹深深戳中褚师潼的味蕾。 她很少吃鸡蛋,更别提鸡蛋羹。 今日一吃,简直人间美味,又嫩又香。 褚师潼饭都没吃完,就先把那碗鸡蛋羹吃完了。 褚师镜看着褚师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也不知皇兄的鸡蛋羹怎么做的,每次都让小七那么喜欢。” 褚师绚脸色不变,道:“一样的做法罢了。” 褚师潼却愣了愣。 “皇姐此话何意?我以前吃过皇兄那里的鸡蛋羹?” 褚师镜也怔了怔,犹豫片刻似乎有话想说,但在开口的瞬间被褚师绚打断。 “皇妹快些吃饭吧。” 褚师镜被打断,也不知怎的再说下去,在褚师潼期盼的目光下,竟莫名其妙的闭嘴开始吃饭了。 褚师潼感觉莫名其妙。 今日是怎么回事。 先是熟梨糕,又是无极大师的话,如今褚师镜又在这里说这些。 褚师潼感觉好像自己被人隐瞒了些什么,还是只有自己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的事。 但眼下这个情况,褚师潼也不好追问,毕竟褚师镜如今也算是开元寺的人,虽然以行善积德为主,若是她因为什么原因无法说出口,自己逼迫她说出口,跟逼哑巴说话没什么区别。 用过饭后,褚师潼和褚师绚供了几盏祈福灯才离开。 临走之际,无极大师又突然出现把褚师潼拉走了。 还是当着褚师绚的面儿。 褚师潼挺生气,刚走到一边就甩开了他的手。 “臭老头,你干嘛?” 无极大师脸上的表情是褚师潼从未见过的认真。 “七皇子殿下,我问你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十分重要!” 褚师潼被他神经兮兮的话说的气也暂时消退下去。 “什么?” “你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无极大师道:“就是那种......可能让你忘了以前的记忆的什么事?” 褚师潼回想了一下。 如果真要说能丢失记忆的事,似乎也就落水那一件。 但从上辈子,这件事就被褚师潼归为不重要也无需想起的事了。 因为她大概也知道一点点,那就是曾在东五所的时候自己跟其他几个皇兄是在一起玩过的,后来因为被推入水中之事,褚师潼也认清了其他几个皇子的杀心,所以把这件事看到并不重要。 “有。”褚师潼半信半疑的说:“我以前被人推入过水中,高烧三天,失去了些记忆,不过这也都是小时候的事,并不重要。” 无极大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七皇子殿下啊,可能最不被你重视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啊。” “你想说什么?” “我......”无极大师欲言又止,“我什么都不能跟你说,但这也是我能告诉你最后的话了,你落水那年是不是才八岁?那时候我正好云游在外,所以完全没想到你会发生这种事。” “所以你想说什么。” 无极大师望着褚师潼,眸子里复杂的情绪一波又一波,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什么。” 褚师潼听到褚师绚在远处喊了自己几声,所以准备离开了。 走之前,她说:“臭老头,我不知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我也会派人去查的,毕竟虽然你疯疯癫癫,但好像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 无极大师脸上的愁容立刻散去,一拍大腿道:“对嘛!这才对!” 褚师潼笑笑,转身离去。 一片雪景之中,她的身影上了马车,越来越远。 无极大师一个人站在雪中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褚师镜走近,道:“您不该对小七说那些话的,当初父皇为了掩盖这件事,费了很大的功夫,如果他知道您让小七想起了曾经的事,估计您无法活着离开北青。” “可你们不能骗她一辈子不是吗?”无极大师笑道:“七皇子殿下能想起来,是她应得的福气。” 褚师镜垂眸道:“可如果她想起曾经最好的皇兄们之中有想杀她的凶手,以小七现在的性子,怕是......” 无极大师拍了拍褚师镜的脑袋,道:“那是七皇子殿下的命数,也是她应得的,世间命数早就注定,岂非你我能更改的?” ...... 马车上。 褚师潼心中想着无极大师的话,一直安不下心来。 褚师绚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了一句:“小七,可是有什么心事?” “是有一些。” 褚师潼抬眸,浅如琉璃一般的茶色眸子晶莹剔透,单纯的仿佛一眼见底的清澈。 “皇兄,当初我落水,是你推的我吗?” 褚师潼万万没想到,她试探性的一句问话,让褚师绚这样稳如老狗的人脸色骤变。 仿佛提起了什么不可多言的禁忌之事一样。 “你...为何这么问?” 听到他没承认没否认,褚师潼只好编谎话道:“我好像之前做梦,梦见在湖边,你把我推下去了。” 褚师绚眸光沉了沉,语气加重了几分,道:“我从未推过你,许是小七梦中场景乱走,瞎想了吧。” 褚师潼没有接话,继续问:“那皇兄问我的,在皇兄那里吃熟梨糕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呢?” 褚师绚陷入了沉默。 这倒是让褚师潼觉得稀奇了。 她很少能把褚师绚说沉默,除了催婚。 褚师潼按捺不住的继续问:“皇兄为何不说话?” 褚师绚道:“是我糊涂了,小七没在我这里吃过熟梨糕。” 褚师绚突然这样说,简直打了褚师潼一个猝不及防。 “可你之前分明说......” “是我糊涂了。”褚师绚打断她的话,“小七别多想,许是我记错了。” “可是......” 褚师潼还想再问,褚师绚直接闭目养神,一副就算褚师潼问也不打算回答的样子。 褚师潼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 回京城的路程很长。 两人沉默了将近四分之一个时辰。 褚师潼看着褚师绚依旧未曾打算睁眼,心中忽然来了一计。 “若是皇兄不肯说也就罢了。” 果然,说完这句话,褚师绚终于算是睁开了眼睛。 褚师潼继续道:“皇兄不说,我去找六皇兄,六皇兄肯定会告诉我的。” 听到褚师潼后面这句话,褚师绚的脸色才真正难以控制了起来。 “小七,你一定要知道当初的事吗?” “我就要知道。”褚师潼执意道:“你不说,六皇兄肯定说。” 褚师绚冷笑两声,道:“那褚师枫也要告诉你实话才对。” “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褚师潼问:“难不成六皇兄还会因此向我撒谎?不过是落水之事罢了,我又未曾计较什么,还是说皇兄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也不愿我向六皇兄打听,是因为心中有鬼呢?” 褚师潼的目光锐利的致命。 褚师绚抬眸望着她。 两人对视之间,不分上下。 直到褚师绚终于叹了口气,才打断了这场沉默的较量。 “并非我不告诉你,只是这件事的凶手并未调查出来,若是你去问老六,老六定然会说是我做的。” 褚师潼心中猜测了个大概,说:“既然皇兄不想让我误会,那就把实况全都告诉我吧。” 褚师绚这才说起当年那件落水之事。 原来当初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四个皇子都在褚师潼身边,还都有嫌疑。 当时的情况是,四个皇子想在花园旁边准备钓鱼烤鱼。 好不容易钓上来一条鱼后。 褚师寒去一边找柴火,褚师桓也在一段时间之后,说怕一条鱼不够吃,带着网子要去一旁捞些小鱼。 褚师绚和褚师枫当时在褚师潼旁边。 没怎么一会儿,褚师枫非要吩咐人去拿酒,转头就没了踪影。 褚师绚被手下人叫走,临走前还吩咐褚师潼注意安全。 结果四人同时在湖周围听到了褚师潼落水的求救声。 赶来的时候仿佛都是刚刚赶到。 好不容易把褚师潼救上来,四人因为究竟是谁推褚师潼入水开始吵了起来。 谁都有嫌疑。 因为谁都离开了褚师潼,不在案发现场,都是在事后匆匆赶来。 四人不相见的时间里,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成为反过头来害褚师潼的凶手。 在褚师枫眼里,褚师绚就是那个凶手,因为他离开的时候,褚师绚就在褚师潼身边。 在四个人里,褚师绚也是最后赶来的。 褚师枫一直认为,当初是褚师绚推她入水后匆匆赶走,然后隔一段时间又假装外出返回的样子。 冬日的湖水冰冷,湖面都结着厚厚的冰,若非当初褚师寒回来的及时下了水,恐怕褚师潼就被淹死在冰水里了。 第117章 水深多年无折覆回首近年关 “所以当初我落水的事,最后也没能查出凶手吗?” “嗯。”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重新提起当年之事,褚师绚这样心机深重的人,都有些不自然的小心翼翼。 “当时是老三从水里救你上来的,我把你抱回了东五所,你那时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我怕你睡过去就没得治了,所以一直在跟你说话,我记得很清楚,你说你是被人推下去的,但是你没看清那人的样貌。” 褚师潼倒是想不起来这一段,但不知为何,在褚师绚说出这些事的时候,似乎能想到当时的场景。 “父皇没有调查此事?” “查了,但是没查出来。”褚师绚无声叹息,道:“毕竟当时有可能对你下手的,只有我们四个皇子,在这件事之后,你被暂时送去了露华宫,在露华宫养了将近半年才回来。” 褚师潼听到最后这一句,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喉头似乎有些许的苦涩。 褚师潼落水的时候似乎快八岁了,云想容是何等的讨厌她,怎么可能让她在露华宫养伤将近半年? “皇兄。”褚师潼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我当初落水时的病症,太医是怎么说的?” 褚师绚似乎把这些事记得十分清楚,甚至想也不用想就直接头脑清晰的说出了口。 “当时已经快十二月了,湖水甚至都结了冰,你在冰水里受冻发热,呛了些水,按着太医的话,老三救你救的很及时,若是烧退了也就没什么大事了,但你一直反复发烧,卧床不起,就算是治好了,过不了两天病情又加重回来。” 褚师绚抬起眸子望着褚师潼,“当时我和他们都很担心你烧坏脑子,以后变成个小傻子,还好小七福大命大,最后没什么事了。” 这个“他们”,无疑就是其他的皇子了。 褚师潼总觉得云想容在自己发烧的时候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 否则反复发烧也不可能让自己失去记忆吧? 难不成自己真被烧坏了脑子? 褚师绚言语的真假还需要自己调查,但看褚师绚说出这话时笃定的样子,好像是脑子里早就把这件事反复思考过很多遍才会如此熟悉而又清晰,从以前一直记到现在。 褚师潼八岁落水,如今都十七了。 褚师绚还能把这件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事记九年? 除了这个可能,那就是褚师绚早就想到有一日自己会问他这件事,早早就做好了真话假话一起说的准备了,所以才会思路那样的清晰。 褚师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调查一番,再趁机问一问褚师枫或者褚师寒。 “多谢皇兄告知。” 褚师潼回府的时候,褚师枫派人做好的摇椅已经送了过来。 褚师潼也没想到这么快,但对着摇椅仔细看了看,还真跟昨日坐过的那个一模一样,就是扶手变成了暖玉的。 瞧着比褚师枫的都高级不少。 朴华无实的书房增添了一个这样贵气舒服的摇椅,褚师潼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伸手要东西的穷鬼了。 傍晚刚用过膳,褚师潼躺在摇椅上看书信。 季书刚刚送来的,说是米其林那里收了一封来自青莲的信。 褚师潼猜测是宋念寄的,打开一看果然是宋念写的。 【义弟小七: 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看到这里的时候,褚师潼还真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 直到褚师潼往下看。 【小七近来如何? 为兄在青莲一切安好,最近吃食不错,还胖了两斤。】 褚师潼:“......” 【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再往下看......就没了。 褚师潼沉默了很久,好像宋念写这封信也没什么目的,就跟没事写封信唠闲篇似的,褚师潼都不敢想像宋念在家到底多悠闲。 她犹豫了片刻,起身提笔写了封回信。 为了以同样的方式膈应一下宋念,褚师潼也只短短写了一句。 【信已收到,尚可,无事不必废话。】 她甚至懒得用写信的格式。 两人之间的书信就好像...... 宋念这封信,千里迢迢的送来,就说了一句“你好吗?我最近挺好的。” 褚师潼回的这一封是在说:“已读勿扰。” 信写完,褚师潼自己都给自己逗笑了。 碧水提着一盒子点心进来了。 “殿下,世子殿下命人送了些点心过来。” “嗯。”褚师潼随口道:“放一边吧。” 褚师潼本想让碧水一会儿把信送去米其林,让人送去青莲,可她看着碧水摆放点心的动作,忽的想起了什么。 “碧水。” 碧水正动作的手停顿了下来,一双小鹿眼睛明亮懵懂的看过来。 “怎么了殿下?可是要现在吃一些吗?” 褚师潼摇了摇头,招招手就把碧水叫了过去。 碧水不解的站在一边等着褚师潼的下文。 褚师潼道:“问你一件事,我当初落水的时候,你是在我身边的吧?” 碧水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神情惶恐,好像褚师潼提起了什么禁忌之事一般。 褚师潼奇怪的盯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碧水抬着头,语气里都是充满了恐惧的恳求,“殿下不要调查这件事啊,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所有人都会受罚的。” 褚师潼心中一沉。 她就知道,若非褚师御当初有事隐瞒,怎么可能查不出自己落水的真凶。 “你不必担心,府上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人让父皇知道这件事的。” 碧水低下头,似有难言之隐。 褚师潼循循诱导,“不用担心,碧水,你只管告诉我真相就好了,因为除了你,其他人的话我也不相信,你不告诉我,自然也有别人告诉我,如果我因为他人的话而误会你,想来你心中只会更憋屈。” 软硬皆施是因为褚师潼知道,碧水不会对自己隐瞒,只要方法用得好,碧水会说出来的。 碧水犹豫了很久,才怯生生的开口。 “这件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殿下身边的贴身婢女不止奴婢一个...还有娘娘身边的人......奴婢陪在殿下身边的时候并不多。” “那你就说说你知道的事情。” “奴婢记得那晚殿下说要跟其他几位皇子殿下去湖边游玩,然后大皇子殿下率先来了东五所,他不让奴婢和殿下身边的其他人跟着,直接带着殿下离开了......” 褚师潼一顿,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那你们就真不跟着了?这件事当时我知道吗?” “知道啊。”碧水十分真诚的说:“好像当时还是殿下让大皇子殿下这样做的,您那时候就不喜欢身边的所有奴才,平日里很少让奴婢们跟着您。” 褚师潼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棒。 这么说的话,自己当时好像跟褚师绚的关系还真的是蛮不错的。 褚师绚居然还肯帮自己这个忙。 要知道,就算那时候的褚师绚才十二三岁,但也早就明事理了,事不关己的性子早就已经养成了,这种把褚师潼身边奴才全都留下的事,他怎么可能答应出面。 若是由他出面,事后发生什么事,那岂非都是由褚师绚一个人替她承担后果了?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碧水说:“然后您被大皇子送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湿的,听说您落水了,娘娘带着太医院的太医和陛下都来了,一直到天亮都未曾离开。” 褚师潼眸光微沉,所以给自己治病的人是云想容的人。 “您一直发烧,娘娘就哭着求陛下允许您去露华宫医治,陛下同意了,后来您进了宫里,娘娘不允许奴婢跟着去,一直走了大半年才回来,回来之前陛下还特意派人来说,让所有知道您落水的人都不得再提起此事,否则就要影卫解决了那人的性命......” 看来那半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要问问云想容身边的韩欣悦才可以。 “行了,我大概知道了。” 褚师绚对自己说的话,应该没什么谎言成分,除了没有提起他把自己的奴才全都留在东五所这件事。 褚师潼把信扔给碧水,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送去米其林。” “是。”碧水应了一声。 才要离开,脚步忽然又停住。 “殿下,似乎您从露华宫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褚师潼闻言,抬起那双平静寒凉的琉璃眸子望向她,“你想说什么?” 碧水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奴婢只是忽然想起这件事,觉得或许这件事对殿下来说可能有用,所以才告诉殿下的。” “下去吧。” 褚师潼知道,碧水想提醒自己的,就是从露华宫出来之后,记忆缺失的这件事。 但碧水当初也没资格进宫,除了露华宫的人,想来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想起这一点,褚师潼忽的起身把如霜喊了出来。 “去查查九年前在露华宫伺候过的宫女,看看有没有放出宫的,如果有,想办法抓来,要活的。” “是。” ...... 隔天下朝。 因为前几日京城大雪是褚师绚亲自着手处理的,这件事被褚师御拎出来夸了半天。 眼看就快到年关了,京城这时候也忙碌起来了。 跟着忙起来的还有文武百官。 褚师潼作为一等一的闲人,没有固定官职,日子过得倒是清闲。 出宫的路上,褚师枫一如既往的拉着她去府里喝酒,本身昨日褚师潼就是为了打听褚师绚的喜好才去的,今日怎么说也要跟着褚师枫去一趟钰王府。 “小七,昨日送去的摇椅你可还喜欢?” “自然喜欢。”褚师潼笑着说:“皇兄手下的人还真是麻利,前天才说的,昨个就已经做好送来了,我瞧着做的跟皇兄那把一样精细,肯定没有偷工减料。” “那不是应该的吗?”褚师枫嘴角轻轻勾起,“银子到位了,什么东西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出来。” “还得多亏皇兄呢,不然我哪儿有福气这么快就有这样好的摇椅。” 褚师潼日常吹捧,两人谈话之间,不知何时褚师桓忽然走过来了。 面对褚师桓,褚师枫也是没几个好脸。 那张俊美轻佻的脸忽然变得冰冷,望着褚师桓的眸子几乎是要把不屑之色直接写出来。 “这是什么风能把端王吹过来,真是不容易。” 褚师桓亦是不落下风,以同样的神态,冰冷的扫过,理都不理,直接问褚师潼。 “小七下午可有闲工夫?” 褚师潼感觉没什么好事,但还是装模作样的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问:“五皇兄可是有什么事?” 褚师桓道:“不是我找你,是铃兰一直想见你。” 褚师潼:“......” 这个回答倒是让褚师潼挺尴尬的,铃兰都嫁人了,还一直找褚师潼,这种事本来说出去就有些不好听,兄弟跟嫂子能有什么好事。 但从褚师桓嘴里说出来,倒好像是褚师潼故意躲着似的。 “皇嫂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事,但是她说你是她在京城的朋友,许是想跟你说说话吧。” 提起铃兰,褚师桓也没有露出很明显的欢喜还是厌烦,想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应该还好。 “多谢皇兄告知,小七这几日若是无事,就亲自上门拜访一趟。” 褚师潼客气的回答让褚师桓很满意的走了。 只是褚师桓满意了,褚师枫却是不怎么乐意。 “你理他做什么?” 褚师潼随口说:“五皇兄那般强壮,若是我不答应,我怕他一拳就能打死我。” 褚师枫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忍不住冷笑出声,“他敢?难不成本王在你身边是个摆设,还能让别人当着我的面把你欺负了?” “开个玩笑罢了,皇兄莫要生气。” 褚师潼道:“铃兰公主与我也算朋友,她之前找我,我因为和她身份的关系不得已避嫌,五皇兄如今提起此事,想来也是对我放心,既如此,见见又何妨。” 本来褚师潼是不想管的,但褚师桓出面了,为了维持自己的老好人形象,褚师潼是不见也不行了。 褚师枫无奈的说道:“你就是太好性子了。” “柒王殿下!钰王殿下!” 后面远远传来一男子的声音,褚师潼下意识停步回头看去,却瞧着那男子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褚师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有些恶趣味的说:“小七,你想不想看看陆九裳在本王面前如何像狗一样巴结?” 第118章 是也不是见分晓 褚师潼低声道:“皇兄,我可没你那样的恶趣味。” “你若不想看,为兄这就让他滚。” “倒也不必如此。” 似乎在褚师枫眼里,陆九裳这般地位的人,跟条狗没什么区别。 上辈子褚师潼只是单纯的见过几次陆九裳,因为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别,也没有说话认识的机会,如今陆九裳投靠褚师枫,倒阴差阳错的连带上了几分的关系。 陆九裳匆匆朝着两人跑来,这也是褚师潼第一次认真的看见陆九裳的模样。 长相倒也是难得的俊美,只是与荣王府世子相比差的太多。眉眼间有几分跟荣王相似,或许更多的继承了母亲的长相,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钰王殿下,柒王殿下。” 陆九裳行了个礼,褚师枫随意点了点头。 他起身后,十分自然的问道:“下官这里好不容易得到了两坛来自南召的鹿茸酒,不知两位王爷可有兴趣尝一尝?” 尝酒不过是个借口,陆九裳这意思,很明显是有其他话要说。 褚师潼识趣的说:“不巧,本王府里还有事,或许皇兄有空。” 褚师枫挑眉,语气有些许不悦:“怎么有事?不是说好了去我府上?” 褚师潼无奈,递给他一个眼神。 她也不是很想掺和褚师枫手下之事,如今这个情形,掺和越多,对自己越不利。 明年江州杀人案就要被报上来了,临近年关,褚师潼觉得或许可以适当疏远一下,也不用多疏远,只要褚师枫跟手下人商量事的时候,她本人不在就可以了。 褚师枫察觉出来褚师潼想避嫌,毫不在意的说:“无碍,本王有什么事是小七听不得的。” 他拉着褚师潼的胳膊就往外走,连个眼神都没落在陆九裳身上,好像是打发人似的,随口说了句。 “你若有意,一会儿自己带着酒去本王府上吧。” 陆九裳被褚师枫如此无视,态度依旧良好,即便两人已经只留背影,也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下官晓得,恭送钰王殿下,柒王殿下。” ...... 乘着褚师枫的马车一路到了钰王府。 殿内。 褚师潼懒懒躺在摇椅上打哈欠,把昨日自己打探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听完了褚师绚对未来王妃的要求,褚师枫也陷入了沉默。 “褚师绚真是这么说的?” “那可不。”褚师潼随手拿起火炉上的栗子,一边剥壳一边说:“我是觉得或许京城没有这样的女子,也或许这些标准不过是他随口敷衍我的罢了。” 褚师枫想了很久,说:“这样的女子......也并非没有,若是要找的话,怕是要费些功夫。” “我倒觉得皇兄不必往这方面浪费时间,大皇兄可能心里有人也不一定。” 褚师潼说出了褚师绚院子里梨树上有刻字的事,她没看到,越说到后边,褚师枫的脸色越阴沉。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真的说那字是和心上人一起刻的?” 褚师枫忽然严肃的语气,让褚师潼也隐隐察觉了什么。 “他最开始承认了,后来又自己否认了,过了一会儿告诉我「是也不是」,我才想可能他与那女子的感情并不稳定,或许他心里是爱慕那女子的,可今时非同往日,他自己也知道和那女子的关系存在于「是也不是」之中。” 褚师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沉沉的笑了起来。 褚师潼正吃着栗子的嘴都停止了动作,有些懵的看着好像忽然发疯似的褚师枫。 褚师枫的笑声愈发无法克制,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亦或者是因此抓住了褚师绚的什么把柄一般。 褚师潼可没见他这样高兴过。 “皇兄,你干嘛这么吓人。”褚师潼抱着个橘子挪了挪身子,离褚师枫远了一些。 褚师枫这才停下,眼中带着某种阴鸷又畅快的狠辣,上前一把按住褚师潼的肩膀,道:“还得是小七!这个情报对于本王来说十分重要,不出意外,本王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褚师潼震惊了一秒,按捺不住的问:“什么什么?皇兄你知道了什么?” 十成十的把握? 这可能性未免太高。 但褚师枫神色中胜券在握的感觉完全不像是装的,那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 “你快告诉我呀。” 褚师枫迟迟不说,给褚师潼急的都快不行了。 “你是不是知道大皇兄心悦的人是谁?还是说你知道那树上的字是他跟谁刻下的?” 褚师枫忍不住又笑了两声,这才拍了拍褚师潼的头,笑容里是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小七,不是我想故意瞒你,只是这件事我还没办法告诉你,等有朝一日褚师绚不在了,我一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你。” 褚师潼感觉晦气死了。 “皇兄还是别说了,说话说一半真难受,就算他日皇兄想告诉我,我也不想听了。” “不要生气,来吃个栗子。” 褚师枫递了几个栗子到褚师潼手上。 褚师潼接过,看了看这几个栗子。 “这栗子是不是换品种了,刚才我吃了一个,壳硬的很,根本打不开,还是硬用牙咬开的。” “是换了,据说是从南召那边过来的,比之前的香甜,就是壳厚一点,不过有专门开壳的刀子,就在桌上呢。” 褚师潼转头一看,还真有一把精致的小刀子,跟其他的刀不一样,这把刀的刀刃很短,且很厚,把手很长,十分好用力。 褚师潼拿了刀子对着栗子划了几刀,壳没打开,一个没注意,手指还被划伤了一刀。 她下意识扔了刀,赶紧按住了那根手指,但鲜血已经从指腹流了出来。 褚师枫见此,有些没好气的说:“怎么那么笨,开个栗子都能被刀划伤。” 刀口有点深,不是褚师潼不注意,因为那栗子的壳是圆的,打开需要巧劲,褚师潼第一次尝试,刀刃没打开,倒是一个打滑割伤了手指。 “皇兄别说我了,我还在流血呢,你快些让人拿药来。” 褚师枫吩咐下人拿了药箱来,等拿来的时候,整个捂血的丝巾都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褚师枫沉着脸骂道:“一群废物东西,拿个药箱这么慢!” 府里的人似乎是被吓唬惯了,一听到褚师枫嚷声就立刻跪地认罪。 褚师潼忍不住自己伸手去拿药箱。 褚师枫先她一步拿过了药箱,从里面拿出了止血的药粉和纱布。 看着褚师枫似乎要亲自给自己上药,褚师潼有些不太放心。 “皇兄,不然让下人来吧。” “那群废物还能比本王包扎的好吗?”褚师枫一副不讲理的样子。 褚师潼也懒得说了,伸着手让他包扎。 褚师枫用湿布擦干净的伤口,撒上药粉之后缠上了纱布。 褚师潼看着丑陋的包扎痕迹,嫌弃的说:“皇兄,你这手艺不行啊,包的这么丑。” 褚师枫冷笑一声,偷偷使坏,用力的拉了一下绷带。 十指连心,疼的褚师潼生理性的眼泪瞬间就控制不住的湿润了眼眶。 “疼!疼!皇兄!你轻点!” 褚师枫干完坏事,冷不丁听着褚师潼带着几分怪罪似的软声,身体猛地僵了僵,动作都停止了。 他抬眸望去,见到褚师潼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眸子泛着红意,眼角湿润,可怜无助的样子好像是瞬间让他的大脑定格,耳边不停的重复起褚师潼那句话。 不知不觉,呼吸都变粗加重了几分。 褚师潼疼的想骂娘,看到褚师枫走神了,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皇兄,你不行就让下人来吧,我手指的命也是命,你再给我疼死了。” 褚师枫有些凌乱的回过神来,手中的力气立刻松了不少,目光慌乱,语气都透着几分心的歉意。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别让下人来了,我直接给你包扎好吧。” 他飞快的给褚师潼包扎完了伤口。 褚师潼看着丑陋的包扎痕迹,陷入了沉思。 她有点不想要那根手指了。 被一层层纱布包扎的跟个棒槌似的,服了。 下人这时候来报。 “殿下,陆大人到门口了。” 褚师潼本来就坐不住了,这时候直接起身道:“皇兄,我先走了,今日不喝酒了。” 褚师枫猜测她多半是不高兴了,不过事出有因,褚师枫也不好多留。 “那你就先回去吧,我让人给你带些栗子,另外我这新得了两串玛瑙无事牌,你若喜欢也一起带走吧。” 褚师潼就知道,褚师枫只会拿这些东西来哄自己。 “不用了,我不要,臣弟告辞。” 她知道她不要,褚师枫也会因为愧疚送给她。 前一秒甩脸子,后一秒笑着谢恩,这实在是太狗腿了,就算是装惯了孙子的褚师潼都不屑于那样做。 褚师潼转身离去。 一旁的下人还在等候。 “殿下,陆大人那里......” 褚师枫烦躁的一把扫落桌上的白玉盘,橘子和栗子随着盘子碎裂的一声一起散落在地上。 “让他滚!” “是。” 下人才要出去,褚师枫又喊住他。 “等下,把那两个无事牌和栗子都送去柒王府,另外派本王的马车把柒王送回去。” “是。” “把雪青叫过来。” “是。” 殿内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雪青来到殿里的时候,早就已经梳妆打扮好了,一身青衫云衬,清纯中带着特有的清淡少年感。 他朝着褚师枫行了个礼。 “雪青参见殿下。” 褚师枫却不耐烦的直接伸手把他按到了榻上。 雪青红着脸望着褚师枫,他已经熟悉的记住了褚师枫情动时的呼吸,也不知为何,分明还不到晌午,褚师枫的火气就这么大。 “殿下需要雪青伺候吗......” 在雪青开口的一瞬间,褚师枫的火气就已经按捺不住的压身吻了下去。 ...... 此事来之澎湃难以克制,一直到了夜里才终于算是结束。 褚师枫中途还喝了不少的酒,雪青也跟着喝了点,两人如此荒唐之事,让整个殿中都充斥着不可描述的味道和酒香。 褚师枫醉醺醺抱着雪青睡在床上,雪青纵然疲惫,但也愿意在这个安静的时候,静静的看着身旁之人的面容,试图记住他的每一个神情,哪怕是睡颜。 褚师枫在睡梦中模糊不清的说了几句话,雪青眼含爱意的望着他,轻声问。 “殿下,你爱雪青吗......” 他期待一个回答,但又心知肚明以褚师枫今日喝酒的量完全不可能回答,所以,这本身就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褚师枫却似乎被他的声音吵醒了似的,把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一下,像是溺水之人抱紧了求生的木板。 雪青也心甘情愿被他这样抱着,甚至心里有些偷偷的欢愉,因为以前,褚师枫从未这样抱着他睡过。 黑暗中,幸福转瞬即逝。 褚师枫在雪青耳边,睡梦中无意识的呢喃。 “小七......” 雪青瞬间浑身冰冷,如置冰窟。 滚烫的鲜血和跳动的心脏,甚至是眼中的爱意,都在此刻被冻结。 他控制不住的身体轻微颤抖起来,语气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恳求似的,问。 “殿、殿下...你知道我是谁吗?” 褚师枫在睡梦中,哪里听得到这些话,只是耳朵听到声音,嘴里依旧下意识的喃喃。 “小七...小七...留在我身边吧......” 这一瞬间,嫉妒险些让雪青的理智崩溃。 眼泪猝不及防的往下掉落。 “柒王......”他咬紧了牙关,眼中红血丝胀满,“原来是因为柒王......” ———— 时间追回到褚师潼刚刚到了柒王府。 季书看到褚师潼还挺惊讶。 “殿下,今儿钰王殿下没留您吃饭吗?” 褚师潼奇怪的看他一眼,“吃不吃饭与你何干?” 季书立刻低下头,道:“不是属下想多管闲事,是公主府的小侯爷在院里等您多时了。” 褚师潼感觉奇怪。 “堂兄怎么忽然来了?可知道是因为何事?” 碧水悄悄靠近,低声说:“似乎是因为谢小娘子昨日不让小侯爷去酒楼了。” 褚师潼了然了,这是过来找她当说客的。 才要进府,季书忽然慌乱的问道:“殿下!您的手怎么了?” 褚师潼举起手,露出那个跟棒槌似的伤口。 “你问这个?” 第119章 爱人之勇以挡万难 “没什么,就是剥栗子的时候不小心被刀割了一下。” 褚师潼没多在意,倒是没注意季书的脸色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对了,若是一会儿钰王府送东西过来,你找个理由收了就好。” 她人到的有点快了,怕是东西没这么快送过来。 按着褚师枫的性子,那是不可能不送的。 等褚师潼走进院子,就看到一脸颓废丧气的褚师凡。 “怎么了堂兄,为何看着闷闷不乐?” 褚师凡看到褚师潼,好似看到了救星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七啊!你终于回来了!” 他猛地跳起来快步上前按住褚师潼的肩膀,拼命摇晃 ,“你快帮帮我,谢楚楚就听你的话,你要是不帮我,我肯定就去不了酒楼了!” 褚师潼被他晃得头都要晕了,赶紧打开了他的手。 “我都要被你晃晕了,你快停下吧。” 褚师凡这才老实了,低下头,神色沮丧:“对不起小七,我太激动了......我就是想让你帮帮我,咱俩兄弟这么久,你肯定不会不帮我的对吧?” 褚师潼揉着眉心走到石桌边坐下,无奈的说:“你也得先让我知道我要帮你什么吧。” 褚师凡这才提起了点兴趣,立刻腆着脸凑了过去。 “你告诉谢楚楚,我可以随便进出米其林,而且她也不许赶走我。” 褚师潼闻言,好笑的看着褚师凡。 “我就算说了又如何,米其林一直是谢楚楚在管,我又不常看着,她若天天赶你,难不成我还天天帮你说好话吗?” 褚师凡瞬间又陷入了沉思。 碧水这时候走过来,行了个礼。 “殿下,钰王府送了些东西过来。” “嗯,知道了。” 褚师潼让人把摇椅搬了出来,虽然入冬天气冷了,但近中午的时候还没那么凉,树底下坐着,穿厚些还挺暖和。 碧水端了小火炉过来,在石桌边烤着钰王府送来的栗子。 下人送上了饭菜,估计中午褚师凡是要在这里吃饭了,所以上的饭菜不少。 褚师凡一直在某种深度的自我反省和怀疑之中,虽然拿起了筷子,但一口也没吃下去。 褚师潼没想到这件事这样严重,已经严重到让褚师凡吃不下饭了。 “堂兄,你这般在意这件事?” 褚师凡抬眸,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 褚师潼:“......” 褚师凡向来是重情重义,如今如此,多半也是对谢楚楚真的上了心。 原本最活泼的人,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实际上这是最难让人接受的。 “堂兄,你若是真心喜欢谢楚楚,为何不直接表明示好?那样岂非更加简单一些?” 褚师凡这般大的一个男子,猛地听到褚师潼这话,竟猝不及防的从脸红到了脖子。 褚师潼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褚师凡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模样。 堂兄不是最厚脸皮的吗?司景离的酸梅汤都好意思腆着脸去要,怎的如今提起这件事,脸红的都要熟了似的? 褚师凡梗着脖子,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小七,你一个小孩子不要瞎说......” 褚师潼发誓,这是她听过褚师凡说过的最笨重的话了。 不会了,这世上不会有再笨再虚假的话了。 褚师潼沉默片刻,忽然忍不住失笑。 “堂兄不想我说,那我就不说了呗。” 憋着吧,看什么时候憋死他。 褚师潼继续乐呵呵的吃饭,褚师凡捂着脸不知道在干什么。 碧水用剃刀麻利的剥开刚烤好的热乎乎的栗子递给褚师潼,褚师潼看着完整的栗子仁,忽然觉得自己因为开这玩意儿被划伤实在是有些丢人。 褚师潼吃了一口,确实比普通栗子香甜,她调侃道:“碧水,给堂兄剥几个,他心里苦,吃些甜的好一些。” “啊啊啊!”褚师凡忍不住了,哀嚎道:“小七!你就别笑我了!快给我想想办法啊!” 莫说褚师潼,连碧水都被他逗笑了。 褚师潼说:“我已经把我的意见告诉你了,若是你不愿承认,那你以后就别去米其林了呗。” “可是......”褚师凡欲言又止。 褚师潼也不急着让他说心里话,反正他有求于自己,总共都是要说出来的。 谢楚楚那边应该也没什么别的情况,她如今除了操持酒楼,就是回家带那俩孩子。 褚师凡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就算我愿意,谢楚楚肯定也不愿意,就算谢楚楚愿意了,我娘肯定也不同意,我......我是对她有点爱慕,但我知道,让我娘接受她太难了,所以我只是想多在她身边陪她一段时间......” 褚师潼:“哦。” 褚师凡:? 他大惊失色,“哈?你为什么一脸冷漠?难道你作为兄弟不该劝劝我吗?” “这有什么好劝的,如果你自己心里都不敢面对,那我劝了又有什么用。”褚师潼懒懒的躺在摇椅上,吃着栗子,说:“你若是真下定决心,这世上就没有万难,只要你想和她在一起,就该做好和她一起面对万难的勇气。” 褚师潼没把长公主同意褚师凡和谢楚楚在一起的事说出来。 因为她觉得现在褚师凡的心思还没定下,如果褚师凡真的愿意认定谢楚楚这个人了,愿意跟她一起面对因为谢楚楚寡妇身份带来的流言蜚语,那他们才真的可以在一起。 提早告诉了褚师凡,或许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帮助,褚师潼希望褚师凡有真正敢于面对一切的勇气。 “你可是在意她成过亲还带着孩子的身份?” 褚师凡顿了顿,道:“我并不在意。” 褚师潼问:“那你怕什么?” “我......” 提起这种事,褚师凡这样胆大的人,都好像那慢工细磨的老大娘一样,磨磨唧唧的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我怕她嫌我。” 褚师凡苦笑着说:“我除了有个有名无实的侯爷之位,我什么都没有,我怕她觉得我游手好闲,没有男子气概,怕她觉得我只知道靠着身份例银度日,自己本身一事无成。” 他叹了口气,抬起的眸子里充满着迷茫。 “我也觉得自己这样浑浑噩噩度日很没出息,我也想入仕当官,可我母亲不愿意,唉,哪怕我只是皇宫的一个禁卫军也好啊,有自己要做的事,挣得银子再少,够我养家糊口,这我也就知足了,起码在她面前我也没有现在这样一事无成。” 褚师潼想起褚师凡上辈子的结局,犹豫再三,还是相劝。 “堂兄,当文官没意思的,成日面对那些勾心斗角,说话都恨不得拐一百八十个弯,多难受呀,你若是真想有一番事业,不若跟姑母商量一下去军队中?” 褚师凡这个性子,是最不适合官场的,若是武官也就罢了,文官的话估计一天能把半个京城的人得罪透了。 长公主应该也是知道他这有话藏不住的性子,怕他惹事才不让他入朝为官。 褚师凡认真思考了一番,道:“我觉得你说的对,我想我该跟母亲商量一下的,我总不能靠着爵位一辈子什么都不做。” “或许你也可以不入仕途。”褚师潼道:“谢楚楚身为平民,做生意是她的追求,你也可以从商,反正长公主府从有银子给你打水漂,你自己本身也有爵位,若是以后跟谢楚楚真能走到一起,从商也不错。” 褚师凡也开始思考这条路。 褚师潼补充道:“别多想,我的意思是从商的话,你给谢楚楚打下手。” 褚师凡:“......” 也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没有商业头脑,就个子高身体壮一些。 “我觉得我应该像个男人一样面对这些事。” 褚师潼默默吃着栗子,看着褚师凡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浑身散发起熊熊斗志。 “所以,堂兄决定了什么?” “我要跟谢楚楚说清楚。”褚师凡下了决心似的,语气坚定道:“如果她愿意给我个机会,我会追求她,娶她,只要她愿意,我会想办法说服母亲。” 褚师潼笑着问:“若是姑母不同意呢?” 褚师凡垂眸,似乎在艰难的思考着。 “不同意的话......那我使劲劝!努力劝!死皮赖脸的劝!只要我坚持!母亲一定会同意的!” “好!”褚师潼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堂兄!意志坚定!是个汉子!” 褚师凡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趁热打铁问:“所以晚上你陪我去米其林?” 褚师潼一顿,“为何?” “你不去的话我进不去呀。” 褚师凡好像跟开了窍似的,说话都开始有理有据了,“你带我进去,先陪我喝点酒,然后等米其林晚上快关门的时候我再去找她,跟她说清楚。” 褚师潼并不是很想。 因为他俩情情爱爱,自己在屋里喝闷酒,实在是有些不妥。 碧水这时候走进褚师潼身旁,小声说:“殿下,世子殿下刚才派人来了。” 褚师潼不解:“派人做什么?” 碧水吞吞吐吐的说:“就是问了个好......但奴婢觉得,世子殿下肯定不止想问您好。” 褚师潼猜出来了,可能碧水想说,司景离派人来是因为想借此引起褚师潼的注意。 好让褚师潼想起好几天都没见小世子了。 自从生辰那日之后,连着许多天都没见到了,也该见见了。 “行吧。”褚师潼说:“堂兄,晚上可以陪你去,但你去找谢楚楚之后我肯定很无聊,不妨把世子殿下叫来一起吧?” 一听褚师潼答应了,褚师凡立刻上赶着同意,“行啊,哪个世子?” 褚师潼随口道:“还能是哪个世子。” “你又找司世子玩儿呀。”褚师凡忍不住说:“小七,为什么你总爱跟司景离一起玩,还总叫他世子殿下?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碍于镇国公的面子,没想到你私下对他的称呼还这样客气。” 褚师潼笑笑,垂落的睫毛遮挡住眼中不易察觉的温柔,没有回答。 为何? 她也说不出来,她只是很喜欢这样叫他。 因为上辈子见过他落魄之时冲进刑场救自己的狼狈模样。 尽管如此,在褚师潼心里,司景离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世子殿下。 心里这样想的,所以也就这样称呼了。 无论褚师潼什么身份,她都认为司景离就该站在最高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才好。 ...... 夜晚的米其林如今可算是京城最热闹的酒楼。 酒楼装修的十分豪华,墙壁被雕刻的红木雕和石刻装饰,入门是一片假山景观,流水潺潺,花草繁盛。 褚师潼带着褚师凡低调出现,可小二看到褚师凡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僵了。 “小侯爷,谢小娘子不让您进来,您别为难我们呀......” 褚师凡尴尬的看向褚师潼求助。 褚师潼道:“本王倒是不知,如今酒楼已是谢楚楚当家?” 瞧见褚师潼,小二眼睛瞬间就亮了,按捺不住激动的笑着招呼起来。 “殿下!您怎么来了?!” 褚师凡幽怨的说:“你们这样区别对待真的合适吗?好歹我也是个侯爷。” 褚师潼失笑:“本王就是带堂兄来吃个饭,不用喊人。” “是是是!您楼上请!” 因为褚师潼在,褚师凡顺利的进了酒楼。 还去了三楼贵客的包间里。 褚师凡点菜的时候都骂骂咧咧的,“小王,本侯爷平时对你差吗?为什么你对小七那么欢迎,对我就避之不及?” 小二也十分无奈,“侯爷,您和王爷都是小的惹不起的人啊,只是酒楼里都是谢小娘子说了算的,您是被叫来帮忙的,总不能老来捣乱和白吃白喝吧。” 褚师凡脸上尴尬的开始泛红,“我也没白吃多少好吗?” 褚师潼看着菜单,扫了一眼褚师凡,道:“你怎能这样说堂兄?他不过是忘了罢了,以前他吃的都是我默许的,可以不掏钱,但今日的饭菜堂兄可是大气的要全请呢。” “对!”褚师凡刚理直气壮的说完,随后自我怀疑了一秒,用一种狰狞的神色望着褚师潼问:“今天司世子也来,你让我请?” 褚师潼风轻云淡的说:“有何不可吗?司世子也吃不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是吃的不多,可是他要的多呀?” 褚师凡忍不住了,“他每次不是要二三十道菜然后只吃一点点,然后喝酒还要喝最好的。” 正说着,门“嘭”一声就被踹开了。 司景离身着雪白金丝衣裳出现在门外,衣服上的刺绣是银线混着碎水晶绣上去的,远远看着微光涟漪恍若星河。 翡翠琉璃吊坠和长命锁在胸前层层重叠,耳垂上清澈幽蓝的宝石珠子挂着长长的金线,莹白的手腕上戴着象牙雕刻玛瑙镶嵌的手镯。 明亮的灯火照亮他俊美非凡的容颜,秀眉拧起,血红的朱砂痣和白皙的皮肤简直绝色,水灵灵的桃花眼里是滔天的火气。 “褚师凡!你敢在褚师潼面前说本世子坏话?” 第120章 酒壮怂人胆世子解千结 褚师凡短暂惊愕了一瞬,没想到自己背后说人还被人家听了去。 若是旁人也罢了,好死不死的还偏偏是全京城最小心眼爱记仇的那个。 褚师凡听到耳边传来褚师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笑声,回了回神,面色尴尬的说:“世子殿下,你怎么偷听别人墙角啊?” 司景离振振有词的反驳:“谁偷听你墙角?你嗓门那么大,本世子刚到门口就听到你说本世子坏话了!你还想狡辩?” 褚师凡一时语塞,被人抓了包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私下偷着疯狂扯褚师潼的衣角。 褚师潼自然收到了来自堂兄的求救暗示,只不过司景离在气头上,褚师潼明着帮忙说好话只会火上浇油。 她抽出腰间的金镶白玉屏扇,慢悠悠的开扇轻摇起来,浅如琉璃的眸子望着司景离,耳边墨色的碎发被微风吹动,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 “几日不见,世子殿下的火气越来越大了。” 司景离早就在暗中偷偷看褚师潼了,不过是褚师潼不主动先开口,他不好意思罢了。 褚师潼一开口,司景离这几日堆积的思念瞬间无法克制,小脸上满是幽怨的说道:“褚师潼,几日不见,你堂兄说我坏话你都不管了。” 褚师潼心知肚明,小世子哪里是在怪罪这些,他这句话里着重咬着的四个字,才是他真正生闷气的原因。 可她偏生想捉弄他一番,故意装作没听出来司景离的言外之意。 “世子殿下误会了,不是我不管,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世子殿下就进来了,堂兄的话不过玩笑几句,对吧堂兄?” 褚师凡立刻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开玩笑罢了,世子殿下别往心里去。小王,把酒楼最好的酒送过来,我给世子殿下赔礼道歉。” 司景离冷哼一声,这才作罢。 随后心不甘情不愿似的坐到了褚师潼身旁。 褚师凡知道自己惹了司景离不高兴,赶紧殷勤的把菜单递了过去。 “来来来,世子殿下点菜。” 其实原本他无需这般狗腿,只是他莫名其妙有种预感,若是把司景离惹的不爽快,可能褚师潼心里也不会爽快。 司景离看都不看菜单一眼,直接说:“有什么好点的,所有菜都上一份吧。” 褚师凡瞬间面目狰狞起来:“啊?” 褚师潼忍不住笑了,好像听到褚师凡心碎的声音了。 司景离靠在椅子上,像个调皮的孩子在恶作剧似的,嘴角还骄傲的上扬起来。 “怎么?你舍不得?一点银子都舍不得还想给本世子赔礼道歉?” 褚师凡想了想今晚的计划,还是咬了咬牙忍了下来,跟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认了栽。 “那就都来一份儿吧。” 小二看到褚师凡肉痛的样子,立马高兴的答应。 \"好嘞!\" 一桌山珍海味,足足八十四道菜把整张桌子都摆满了。 一壶壶好酒不要钱似的被小二送上来。 褚师潼伸手夹菜,菜还没放到自己碗里,就感觉自己被死亡注视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褚师凡,褚师凡正在闷头喝酒,心中松了口气,把夹起的菜放进了司景离的盘子里。 司景离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不过仍旧端着架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我当柒王殿下最近忙的什么都忘了呢。” 这熟悉到致命的阴阳怪气。 褚师潼轻声道:“世子殿下说笑了。” “哼,好几日不见,我还以为你把本世子都忘干净了。” 褚师潼赶紧给这小祖宗倒酒。 “世子殿下言重了。” 司景离才要再阴阳怪气两句,不料褚师潼表面风轻云淡,桌下突然无声无息的拉住了他的手。 司景离才要张开的嘴,立刻又闭上了。 不仅闭上了,耳尖还红了。 他瞪了褚师潼一眼,褚师潼一脸坦然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问:“怎么了世子殿下?” 司景离一怔,立刻低头看了一眼,若非褚师潼的手还在他手背上细细摸索,还以为见了鬼了呢。 他脸上微微发烫,努力平稳着语气:“没、没什么,只是觉得稀罕罢了,柒王殿下也会给我倒酒。” “我不仅会给世子殿下倒酒,还要给世子殿下敬酒呢。” 褚师潼说完,拿起酒壶想给自己倒酒,发现酒壶空了,她还未察觉哪里不对,又拿了另外一壶,结果发现还是空的。 褚师潼和司景离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之处。 这酒刚上来,怕是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吧? 两人转头看向一直没出动静的褚师凡,发现褚师凡正在疯狂的给自己灌酒。 桌上的酒壶空了五六盏。 这场景把两人都看懵了。 司景离扫了一眼褚师凡面前的空酒坛,不悦的蹙眉道:“本世子知道你这桌饭菜让你花了不少银子,你也没必要这样灌自己酒喝吧?难不成你以为你醉的不省人事就不用掏钱了吗?” 褚师凡面露愁色的摆了摆手,“不是世子殿下想的那样,我不是在意这一顿饭钱。” 司景离问:“那是因为什么?” “唉——” 褚师凡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趴在酒桌上鬼哭狼嚎起来。 “小七啊,怎么办啊,我还是有点胆怯,我感觉我一面对她我就很胆小啊,我是不是个胆小鬼啊......” 司景离仿佛问到了瓜的味道,眼睛都亮了几分,赶紧看向褚师潼。 褚师潼笑了笑,道:“堂兄,若是你实在胆怯,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不放弃!绝对不放弃!”褚师凡被褚师潼激的瞬间硬气了不少,“我今天绝对要跟她说开了!谁都拦不住我!” 司景离偷偷捏了捏褚师潼的手,问:“褚师潼,他在说什么啊。” 褚师潼低声在他耳边,却故意用褚师凡能听到的声音说:“他在吹牛。” 司景离不解的看着他,神情乖巧懵懂。那双桃花眸子在明亮灯火下,漂亮的不像话。 褚师凡被这么一刺激,瞬间就上头了,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小七!你说谁吹牛呢!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褚师潼转过头,装出一脸无辜的说:“没有啊,我怎么会说堂兄在吹牛呢,堂兄说了去,肯定会去,就算我不让堂兄去,堂兄也非去不可的对不对?” 褚师凡显然是喝多了,被褚师潼这样一激,可谓是酒壮怂人胆,直接站起身来,信誓旦旦的朗声道:“你们俩,一个是我堂弟,一个是我好兄弟(说到此处司景离露出嫌弃之色),都是我身边亲近的人,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就算今儿我被谢楚楚拒绝了,小爷我也不怕,小爷就死缠着她,她不同意小爷就缠到她同意!有本事她谢楚楚把小爷的腿打断了,否则小爷肯定要追随她到天涯海角,就算真把我的腿打断了,我就坐着轮椅追着她到天涯海角!” “好!”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褚师潼都忍不住想鼓掌,但想起还拉着司景离的手,所以就没鼓掌。 褚师凡被夸得飘飘欲仙,正抱着手臂眯着眼睛享受着吹牛的乐趣,冷不丁听到褚师潼下一句说。 “谢楚楚,你可听到我堂兄对你的心意了?” 褚师凡吓得顿时酒就醒了,赶紧朝着门口看去。 谢楚楚正端着一盘新研究出来的甜点站在门口,一身白蓝色的裙袍淡雅素净,长发盘起,玉钗透亮,沉稳的双眸里露出些许的诧异,不过也很快恢复了原状。 褚师凡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用褚师潼后来形容他告白时候的模样的语句就是: 跟个二百五一样呆若木鸡的站着,眼睛恨不得黏在谢楚楚身上,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上一秒恨不得威风的向全世界宣告喜欢,下一秒就好像碰见猫的老鼠,巴不得地上突然出现一条地缝让他钻进去,好过活生生在屋里把脸都丢光。 若非因为有那张俊脸撑着,这种表情和动作无论是谁都得被当成色心上头的痴汉。 谢楚楚移开落在褚师凡身上的视线,端着盘子里的甜点朝着褚师潼走去。 盘子里装着的几块切好了的,跟之前的生日蛋糕很像的甜点,只不过奶油上面上面撒着黄豆粉。 “柒王殿下,世子殿下。” 她行了个礼,随后把点心放在了褚师潼和司景离桌前。 “这是酒楼新推出的点心,豆乳蛋糕,您两位尝尝。” 司景离睨了一眼已经心虚到满头大汗的褚师凡,又看了一眼视若无睹的谢楚楚,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直接让褚师凡整张脸红到了脖子。 谢楚楚道:“后厨还有事,还请殿下恕我不能奉陪了。” “嗯,走吧。” 褚师潼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谢楚楚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留恋,也没有给褚师凡任何的目光。 褚师凡慌了,神色都变得慌张而又可怜,但他不敢直接出去追谢楚楚,只能疯狂给褚师潼使眼色。 褚师潼跟瞎了一样,看也不看,自顾自用盘子里的刀切了一块豆乳蛋糕递给司景离。 司景离也好像看不见褚师凡快哭了似的表情,接过蛋糕尝了一口,仿佛很喜欢的样子,沁水般的桃花眸子都满意的弯了起来。 谢楚楚走出门外,褚师凡仿佛才恢复了呼吸,刚才他紧张到连呼吸都紧紧的收着。 “小七!你怎么不拦住她?” “我拦她做什么?” 褚师凡忍不住恳求道:“你问问她听到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想法呀。” “我问了呀。” 褚师潼道:“她没有回答我不是吗?再说了,你俩之间的事,我不好掺和,我对谢楚楚有知遇之恩,我也不想因为她碍于这个情面,勉强答应堂兄,这对堂兄也不好。” 褚师凡瞬间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满脸绝望。 司景离也听出来了褚师凡今夜来这里吃饭是为什么了。 看到褚师凡如此,他忽的笑了一声,道:“褚师凡,你不会觉得自己已经失败了决定自暴自弃了吧?” 褚师凡没有说话,沉闷压抑的样子,无端让人心疼。 司景离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沉了一口气,催促道:“你快去追她呀。” 褚师凡语气低落的说:“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不就是不好意思拒绝我了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一直缠着她......本来她就讨厌我......” “蠢货。”司景离道:“她是女子,我和褚师潼在这里,她怎的好意思直接回答你,你刚不还说要缠着她答应?你话都说了,她也听了,如今这副怂样当真让本世子看不起。” “世子殿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心疼我一下吗?”褚师凡无奈的说:“我就是因为知道她不喜欢我才不敢去追,我知道她讨厌我,我不想看到她对我露出厌恶的目光。” “她可曾亲口对你说过讨厌你?” 褚师凡一愣。 司景离十分认真的说:“若是没有,那就是你自己在瞎想,若是有,那你就继续追,追到她的冷漠无情让你死心放弃为止,勇敢总比怯懦要强。” 褚师凡似乎被说动了心思,但还有些犹豫不决。 “世子殿下这话不是框我的吧?” 司景离冷笑道:“本世子至于吗?少拿本世子当理由,给你自己找逃避的借口,本世子没你那么怂。” 他忽的看向褚师潼,“若是本世子真心喜欢一个人,就算是用抢的也没关系,就算打断她的腿,把她一辈子都关在笼子里,本世子都能狠心做出来。褚师凡,你做不出来,说到底要么不够喜欢要么就是太怂罢了。” 褚师凡陷入了沉思,他真的开始认真的思考司景离的话了。 褚师潼默默摸了下自己的腿。 还好,还在。 司景离这样的直脾气纯情小狗来劝说同样冲动直脾气的褚师凡,简直不要太有效。 褚师凡自己沉思了一会儿,忽的一言不发的起身出了门。 司景离这才气顺了。 “他今天若是不去,以后本世子就不跟他一起玩了。” 褚师潼由衷的夸赞道:“世子殿下真厉害。” 屋内只剩他们两人,似乎人少了一个,气温反而还上升了不少。 司景离看着褚师潼,心里忽然像是犯瘾了一样想抱她。 但又碍于褚师凡这个怂货可能随时放弃闯进屋中撞破而不敢这样做。 所以只能忍下这种冲动。 第121章 你我约定掌嘴一百 褚师潼就静静的看着司景离在那里十分犹豫又蠢蠢欲动的样子。 “世子殿下。”褚师潼好心提醒,“堂兄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只是没底气去那样做罢了,世子殿下临门一脚把堂兄送出去,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其实褚师潼只是觉得他在原地挣扎的样子有点想笑,司景离恨不得把自己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似的,让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想做什么。 听到褚师潼这样说,司景离脸上有些泛红,轻咳一声装出一副矜持的样子,道。 “你、你这是在暗示本世子什么吗?” 褚师潼:“是呢,这几天一直忙着,忽略了殿下的感受,我很抱歉。” 她说着,慢慢靠近,近到能感受他身体的温度和紧张的不自在。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司景离的脸上,连带着他如同蝶翅一般浓密纤长的睫翼都跟着颤了颤。 司景离被她轻轻亲了一下之后,刚才还装矜持的架子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的脸滚烫的简直不像话,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音色都变得委屈的要掉眼泪。 好似在这之前,所有强硬又骄矜的话,都是为了隐藏如今的样子而装出来的。 “褚师潼,我好想你呀。” 褚师潼赶紧抱住这个小祖宗,任由他滚烫的体温在自己怀里乱蹭。 “我也想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没为此生气真是太好了。” 司景离抱着褚师潼,贴着她的脸颊蹭来蹭去,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有些出奇的乖巧。 因为两人之间身高差距不是很大,一般情况下,司景离都是低头的那个人,很多时候为了在褚师潼怀里贴贴,还会特意弯腰。 “你想我你都不找我.....”司景离的声音委屈的不像话,“我在府里一直等着你找我,陆九裳还欺负我,你都不知道,也不管......” 褚师潼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葱白的指尖滑进他墨黑的长发里,慢条斯理的从后颈滑落到背脊。 “之前一直忙着,没找世子殿下是我的错,以后我在忙也一定会联系世子殿下的......只是,你说陆九裳欺负你?” 天底下谁敢欺负他司景离。 “嗯。” 司景离埋在她颈窝里,感觉浑身上下被淡淡的冷香味包裹着,舒服的要命,他心情虽然畅快,但语气还是不变,依旧是那样的委屈。 “他欺负我,他说我跟你走的近也讨好不了钰王,他还骂我。” 前一句,讨好钰王这句,褚师潼还愿意相信。 但后一句,陆九裳敢骂他这句,褚师潼是真不信。 陆九裳敢在荣王府光明正大的骂司景离,一个时辰不到司景离就能直接让人把他的铺盖卷扔出去滚蛋。 褚师潼看着小世子在自己怀里分明一脸享受的样子,估计这句是有些谎言在其中了。 “世子殿下想怎么教训他呢?” 司景离却闷闷的说:“不知道。” 褚师潼觉得有些奇怪,司景离别的主意没有,折腾人的主意简直不要太多。 “怎么不知道,只要你能说出来,我就能办到。” “我爹护着他。”司景离说:“我在府上针对他,我爹就不开心,说陆九裳是他故人之子,不让我欺负,还因此跟我生气了。” 褚师潼心里的火气慢慢上来了,眸色都不由得变得深邃起来。 荣王还真是耐不住气。 陆九裳不过刚刚投靠钰王,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在荣王府打压司景离给陆九裳抬地位了。 她抱着司景离慢慢轻声哄着,“没关系,世子殿下只管说想怎么教训他,荣王不会知道这跟世子殿下有关系的。” “真的吗?” 司景离眼中露出几丝亮光,但不知为何,褚师潼总觉得,如今的他虽然是开心的,可眸子里挤压了很多别的郁闷情绪在。 或许是最近如霜被自己派出去了没在荣王府,可能小世子在府里确实过得不太开心。 “自然是真的。”褚师潼微微笑着说:“他们不是想讨好钰王吗?我让钰王出手不就好了,左右在钰王那里,陆九裳也只不过一条可有可无的狗而已。” “姐姐真好。” 司景离忍不住亲了亲褚师潼的唇,脸上那种得势之后仗势欺人的笑容简直不要太明显。 “世子殿下开心就好。” “那我得想一个合适的惩罚,最好不要太重又能惩罚到他。” 司景离低头开始认真思考。 褚师潼也不着急,她觉得和司景离在一起就很幸福了,就算是两个人不说话,只抱着他,也已经很幸福了。 司景离想了一会儿,说:“那就,掌嘴一百。” 褚师潼:“......” ? 她有些迷惑的看向司景离。 小世子一脸乖巧纯真的样子,用最天真可爱的语气,说着让褚师潼最不理解的话。 “这个惩罚也不重,他用嘴骂的本世子,掌嘴就好了,本来想掌嘴三千下的,不过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一百下就好了。” 褚师潼忽然陷入沉思。 好像怀里的小世子突然从单纯可爱,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小恶魔。 皇宫里就算是冲撞了褚师御,掌嘴这种刑罚最多也就三十五十。 北青的刑罚中,掌嘴用的是手腕那么宽的木板,两指厚,活生生往嘴上打。 跟其他国家用巴掌打脸有根本的区别。 这一百下几乎能打掉陆九裳所有的牙。 司景离也察觉到了褚师潼的沉默,立刻问:“怎么了姐姐,是我说的太多了吗?” “不多。” 褚师潼思绪拉回,道:“他敢骂你,就算是断了舌头,这刑罚也不算严重。” “姐姐真好。” 司景离那双桃花眼里泛着几点亮光,眼中的爱意和呼之欲出的渴望交杂在一起,他盯着褚师潼的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褚师潼则在想要怎么顺利的让褚师枫把陆九裳给解决了。 自己出手显然是会连累司景离,而褚师枫本身就喜怒无常,为此出手十分正常。 “姐姐的嘴看起来好软。” 褚师潼抬眸,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手慢慢捧住司景离的脸。 明亮的灯火下,小世子那张俊美绝色的脸简直让人心动万分,眼尾一抹似有若无的红晕,无端勾起了褚师潼心中的破坏占有欲。 “那世子殿下要不要试试呢?” 司景离瞬间就高兴,笑容都真切了几分,“要!” 褚师潼忽然想欺负一下装乖又软小世子,她慢慢靠近,但那个吻就是不曾落下。 司景离紧张的闭上眼,迟迟等不到,睁开眼却发现褚师潼那双浅茶琉璃色的眸子正眼含笑意的望着他。 “堂兄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呢,世子殿下不怕吗?” 司景离果然露出担忧之色,看着近在咫尺的吻,心里早就激动的狂跳起来,忍不住豁出去了似的说:“我不怕,姐姐快亲嘛,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褚师潼逗他,“不行,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堂兄解释。” “姐姐!” 司景离委屈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只能不停的软着声音撒娇,贴过去抱着她蹭,“我们就亲一下,好不好,阿离再得不到姐姐的亲亲就要死了,姐姐亲嘛~” 褚师潼实在是忍不住了,狠狠吻上了那张肆无忌惮的嘴。 两人的亲吻缠绵至极,仿佛世间的爱意都不如这一刻之间来的纯粹无暇。 若是时光肯停留在这一刻,必然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可时光匆匆,多年以后,褚师潼再次想起这一刻时,只是羡慕曾经的自己。 因为此时的她,什么都有。 ...... 褚师凡这一去,再回来的时候酒馆都快打烊了。 不过看着他踹门而入时脸上嘚瑟上天的神情,褚师潼和司景离大约也猜出来结果了。 褚师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坐的了椅子上,举手投足间跟之前的怂样简直是两个人。 褚师潼笑着问道:“她可是答应了?” 司景离道:“若是没答应,褚师凡怎么可能高兴成这样,尾巴都要上天了。” 褚师凡哈哈大笑起来,嘴角都要飞到天上去,朗声道:“猜对了,不过只猜对了一半,她没直接答应,但是同意给我一个相处的机会,如果合适的话就考虑嫁给本侯爷!” “也好。”褚师潼说:“好歹是有了个机会。” “切,人家不过给你个机会你就高兴成这样子了,我和褚师潼都.......” 褚师潼捂住司景离的嘴,切断了他差点脱口而出要显摆的话。 褚师凡有点不解的问:“小七,你捂住世子殿下的嘴做什么?” 褚师潼干笑两声,道:“没什么。” 等司景离终于老实了她才松手。 松手的时候,感觉司景离的脸都烫的要命。 褚师凡冷哼一声,道:“爱说不说,反正你们俩总是偷着玩不带着我,等我以后追上谢楚楚,有媳妇了,我才不跟你们两个光棍天天出来喝酒。” 幻想起自己以后娶了谢楚楚的生活,褚师凡脸上的笑容愈发荡漾。 褚师潼举杯,道:“好,那我就等着喝堂兄的喜酒了。” 三人酒杯相碰,清脆的瓷器声彻响在屋中。 一直没有目的的褚师凡终于找到了最近的一个目标。 漫漫追妻路。 —— 经司景离上次的话之后,褚师潼没事就给他送东西过去,除了点心吃食,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或者是袁喜最新写的还没正式开售的画本子。 十二月初六,阴天,绵绵小雪自清晨而下。 文武百官散去的路上。 褚师潼懒懒的打着哈欠,呼出来的口气都结成了雾气,她披着薄薄的披风,京城似乎又冷了不少。 昨个夜里司景离夜半而来,褚师潼虽然明日早朝,但还是让他留宿在柒王府了。 这孩子忒能撒娇了。 褚师潼被折腾的大半夜没睡,天将亮未亮的时候还趁司景离睡着,偷偷起来喝了避子药。 也不知为何,这避子药似乎越喝越苦。 大早上上朝也没什么事,褚师潼打了一上午哈欠。 褚师枫追上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褚师潼毫无防备的被这样用力的一按,差点直接跪下。 她稳住身形,无奈的看向褚师枫。 “皇兄,你吓着我了。” 褚师枫俊美的脸上神色肆意,眉宇间的欢欣风流倜傥,狭长的凤眸里尽是毫无防备的亲昵。 “怪我怪我,小七,来我府上坐坐?” 褚师潼问:“皇兄可是有事?” “自然是有事啊。” 褚师枫理所当然的说,身上厚厚的黑白纹虎皮大氅光是靠在褚师潼肩上,都让褚师潼暖和了不少。 “那就去一趟皇兄府上吧。” 褚师潼故意往后看了一眼,道:“诶,陆九裳好像找你有事呢。” 褚师枫之后也停下,神色有些不耐烦的看过去。 陆九裳果然在背后一直跟着。 尾随被发现,陆九裳也只好上前,笑着行礼。 “钰王殿下,柒王殿下。” 褚师枫扫他一眼,面色冷漠,语气也十分不耐的问:“你跟着本王可是有事?” 陆九裳低下头,干笑了两声,道:“下官确实有些事想跟钰王殿下讲。” 褚师枫感觉没什么好事,随口道:“有事自己来钰王府说吧。” “多谢钰王殿下。” 褚师潼被褚师枫一路拉着上了马车。 她可是知道陆九裳要说什么事。 陆九裳这些年虽然在荣王府表面过着吃喝不愁的日子,但他入官场,最需要的就是钱。 荣王明面不敢多给他银子,只好暗中过了几家铺子给他。 褚师潼上次答应了司景离要好好整陆九裳一顿,她这些天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终于算是给了她。 马车里烧着温暖的小火炉,淡淡的檀香弥漫在车厢里。 褚师潼靠在软榻上剥着橘子,随口似的问。 “皇兄似乎跟陆九裳关系不错。” 褚师枫等她剥好了橘子,直接伸手抢过来一半,说:“他算什么东西,本王让他在身边当条狗已经算是给荣王那个老东西面子了。” 褚师潼心中微微诧异,表面不动声色的问:“皇兄怎么还跟荣王打交道了。” “前些日子他自己带着陆九裳偷摸找上门的,你以后别总跟司景离一起玩儿了,我感觉荣王这边有点心急,一旦有动作,京城就容不下他了,想自保只能回泉州。” 第122章 娼妓之子恶向胆边生 褚师潼不得不开始佩服荣王,没什么智商也就罢了,脑子还如此简单,也不知当初如何娶到的镇国侯家独女。 褚师枫察觉到褚师潼陷入沉默,还以为她是莫名其妙小脾气又上来了,忍不住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不就是吃了你半个橘子吗?你若是生气,我给你剥几个。” 褚师潼微顿,回神尴尬的笑了笑,“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些事生气,皇兄未免把我想的太小心眼了吧。” 虽然她嘴上这样说,但褚师枫还是已经低头开始剥橘子了。 “你成日跟司景离一起玩,司景离爱记仇的事京城上下谁人不知,你俩在一起玩多了,你没准儿就跟着他学坏了。”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褚师潼哪个笑点,想起司景离给自己告状的样子,她笑个不停。 看着褚师潼笑,褚师枫也忍不住勾起唇角,眼睛好像是在认认真真的看着橘子,实际上每一刻都在橘子和褚师潼的笑颜里徘徊。 看惯了雪青的模样,褚师枫总觉得自己可以把心中那种不太正常的感觉压下去,可他每次见到褚师潼都会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好像不单单是两人的相貌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分。 原来性格和灵魂,也会变成永恒无法突破的枷锁。 ...... 马车一路到了钰王府。 褚师潼轻车熟路的下车就进门,褚师枫在她身后两三步追上她,一伸胳膊就把她肩膀完全搂住。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本王都差点以为这是你家了。” 褚师潼只感觉自己的肩膀每天都在经受褚师枫的严刑拷打,她忍痛笑着说:“可不就是我家?皇兄的就是我的,我把这里当成家难不成还有问题了。” “小人精。”褚师枫捏了捏她的脸,道:“从小就是个两面派,长大了一点儿都没变。” 这般亲密的动作让褚师潼十分不适,但她也不好直接推开,只能笑笑默不作声,随后在进王府的路上慢慢跟他拉开距离。 殿中。 褚师潼一进门就奔着摇椅去了。 等她懒懒躺在摇椅上的时候,才发现褚师枫脸上的表情有多无语。 “怎么啦皇兄?” “能不能有点出息?摇椅又不是没给你送去,一进门儿还是直接找它,不知道的以为你真要娶了这摇椅。” 褚师枫这样说着,不过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褚师潼道:“我这不是一路走来累了吗?要怪就怪皇兄的府邸太大了,每次进来都要走好久。” 褚师枫走上前,伸手就要拽她胳膊。 “少废话,起来。” 褚师潼见势,立刻往摇椅上一趴,死活抱着扶手不愿让出来,不知道的以为褚师潼是要起来挨揍。 “我不,我就要躺着,要是不让我躺在这个摇椅上,我一口酒也喝不下去。” “我没说不让你躺。”都给褚师枫气笑了,他无奈的说:“先把你的披风脱了,刚才淋了雪还湿着,若是躺出病来,你回头可别又怪我。” 褚师潼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那双浅茶色的眸子在刻意假装出的神色中,像个小狐狸似的活灵活现。 褚师枫只好走去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离你远些总行了吧。” 褚师潼这才脱了披风丢到了一旁的屏风上。 褚师枫忽的笑了一声,眼中升起玩弄的笑意,指着那屏风说:“我这架屏风可是北青金丝楠木的,若是因为你披风上的水掉漆了,小七你要怎么赔?” 褚师潼一愣,立刻麻溜的滚下摇椅把披风取了下来。 放好再回头的时候,褚师枫已经大摇大摆的躺到了摇椅上。 褚师潼:“......” 心里莫名生出一丝被捉弄的窝囊气。 她冷哼一声走到一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 褚师枫问:“生气啦?” “没有。” 褚师潼冷冰冰的回答,实际上她真没生气,只是想把褚师枫一拳打死罢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为兄还能抢你一个摇椅嘛。” 褚师潼还是别过脸去,不想理他。 褚师枫只好无奈起身走去,硬拉起褚师潼到摇椅上,按着她的肩坐下,俯身像是哄小孩一样,问。 “现在行了吧?” 褚师潼这才露出个得逞的笑容。 “这可是皇兄自己让给我的,不是我抢的。” 褚师枫拍了拍她的头,“你啊,我看全京城最小心眼的人不是司景离,是你才对。” 褚师潼笑笑,不做任何解释。 两人还是如之前一般的喝酒聊天,地龙烧的滚烫,小火炉上已经从栗子和橘子增加了不少东西,有各式各样烤的温热的糕点,还有年糕,年糕烤成外表脆皮后蘸着蜜糖和红豆酱吃再好不过了。 每次来褚师枫这里,褚师潼都能吃上全京城最流行的玩意儿。 喝着喝着,下人来报。 “殿下,陆大人来了。” 褚师枫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叫他进来吧。” 陆九裳带着一身寒气进门,肩头还有些残雪,褚师潼端起酒杯慢慢饮下,猜测是钰王府的下人干的,下人们也是十分势利眼的人,没准儿是故意让陆九裳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进来通报的。 陆九裳看到褚师潼也在,表情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后低头上前行礼。 “下官参见钰王殿下......和柒王殿下。” 褚师枫靠在椅子上,金黑色的袍子衬托着那张俊美风流的脸,只不过脸上的表情略微敷衍,下巴抬高,很是神色也带着几分敷衍。 “不用行礼了,你有何事对本王说?” 陆九裳缓缓抬头,扫了褚师潼一眼。 褚师潼识趣的低头从火炉上叉了块年糕。 陆九裳低声道:“殿下,下官所求之事怕是不好让旁人听去,不若先让柒王殿下出去一下......” 褚师潼立刻装作受惊的样子,无辜的说:“若皇兄跟陆大人有事要说,那我就先出去转转了。” 陆九裳似乎暗中松了口气。 褚师潼都已经带着半块吃剩下的烤年糕起身准备走了,褚师枫却忽然出声拦住了她。 “无事,坐下吧。” 陆九裳不敢置信的朝着褚师枫看去。 “殿下?” 面对他有些惊慌的诧异,褚师枫只是云淡风轻的解释了一句,“小七不是外人。” “可是......”陆九裳显然有些绷不住了,表情都失去了之前伪装的和善。 褚师潼赶紧趁陆九裳开口之前抢先说道:“皇兄,我还是出去吧,我感觉好像陆大人不太想让我听到......” 话尾不自觉拉长的余音,是因为意有所指。 “本王让你坐下。” 褚师枫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你连个披风都没有,出去做什么?” 褚师潼刚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颇有一副小心翼翼不敢惹怒褚师枫的样子。 陆九裳心中烦躁,面露几分不耐,立刻脱下自己的披风送上前,道:“下官这里有披风,柒王殿下若是不嫌就先拿去。” 这王八蛋还真是执着。 褚师潼顺理成章的要伸手接过来,出不出去都是无所谓的,左右陆九裳来了是因为那件事,自己无论在不在场,这个火肯定要煽动。 她的手还没碰到披风,侧眼就瞧着什么东西朝这边飞了过来,手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 “啪——” 随着一声炸响,瓷器碎裂飞溅,几枚碎茬划过褚师潼的脸,险些就伤到了她。 茶杯扔来的目标不是褚师潼,而是陆九裳。 褚师潼抬眸看去,陆九裳的额头已经缓缓流下一道猩红的鲜血。 伤口正在额心,鲜血顺着高挺的鼻梁流到脸上,脸上还有几丝被崩开的碎片划伤的小血痕。 褚师潼几乎是在瞬间,感觉到了陆九裳身上突然按捺不住的愤怒和怨气。 跟褚师枫说的一模一样,陆九裳心中压抑着的阴毒绝对不可小觑。 “你算什么东西?!” 褚师枫的火气不知何时已经上涨了起来,“你也配让小七披你的披风?本王让你进府给你脸了是不是?” 也是几乎在褚师枫怒骂的瞬间,陆九裳身上的阴鸷怨气顷刻间被压了下去,褚师潼离得近,都能看到他脖颈上因为隐忍而跳动的青筋。 褚师潼立刻做起了老好人,“皇兄,陆大人也是好心,你消消气。” “什么好心?你完全就无需出去,要出去也是他滚出去,冰天雪地让你出去他留下,凭他也配?” 褚师潼立刻闭嘴,褚师枫发疯的时候简直是见谁骂谁,指哪儿打哪儿,褚师潼劝一句,他能再骂八十句。 褚师枫骂完,忽的冷笑一声,“娼妓之子,果真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察觉到陆九裳的火气已经到临界点气的都开始发抖了,褚师潼这才意识到,褚师枫这句话,说的是陆九裳的母亲。 褚师潼道:“我不出去了,我就留这里,皇兄消消气。” 褚师枫冷着一张脸,虎视眈眈的盯着陆九裳。 “你这副样子是在摆给谁看?若是不愿在本王面前低三下四,大可直接滚出去,若非你爹前来求本王,你当本王看得上你个娼妓之子?” 褚师潼放弃了做老好人的想法,褚师枫骂人简直是戳人家心窝子骂,这谁拦得住。 她转身回了摇椅上。 过了好一会儿,陆九裳才缓缓转身,身上的火气仿佛已经挥之而去,朝着褚师枫行了个礼,道。 “适才是下官无礼,还请殿下息怒。” 褚师潼躺在摇椅上继续吃年糕,没想到陆九裳还真是个忍者,如此被侮辱还能低头做小,他是真能忍啊。 “皇兄,陆大人都道歉了,你就消消气吧。” 褚师枫脾气暴躁,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彼时已经没了刚才那样的怒意,脸色稍稍好了些。 “有事就说,本王让你来府上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浪费时间的。” 陆九裳这才缓缓起身,语气卑微的有些低落,道:“下官这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似乎在这一刻,陆九裳也终于认清了现实。 当初既然荣王替他开了口,如今所承受的一切都有缘由。 而眼下这个形式,很明显,当初他为了投靠褚师枫而选择自爆方式说出来的秘密,大抵褚师枫都告诉了褚师潼,想来过不了多久,司景离也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褚师枫:“说。” “下官在京城有一家米铺,前两日米铺被人一把火烧了干净,损毁严重,京城知府虽然已经立案,但迟迟抓不到凶手,下官手中权力有限,唯有这一家米铺作为命脉支撑,如今米铺被人恶意烧毁,想求殿下帮忙调查幕后之人。” 褚师潼查过,荣王虽然只给了陆九裳两家铺子,但都是挣钱的铺子。 一家米铺,一家面馆儿,民以食为天,这两家铺子的规模也不小,单是每个月的纯利润,加起来就能上百两银子,还是极为稳定的收入。 一般情况下,就算是投靠了靠山,大多数人也不愿暴露自己手下的产业,一旦暴露,就代表着手下的产业随时要接受更高一层的指挥。 也就相当于,只要暴露了,就会被惦记上。 而这种惦记,往往都没什么好事。 褚师枫神色未曾变化几分,问:“就这一件事?” “是。” “既然你开口了,本王就......” 褚师潼突然打断褚师枫的话,问向陆九裳。 “陆大人的米铺,可是北边十九街上的那家庆安米铺?” 陆九裳面不改色的承认,“是。” 褚师枫问:“小七,你知道这事?” “自然。” 褚师潼十分坦然的说:“我不仅知道,而且那家米铺就是我找人烧的。” 瞬间,褚师潼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似的,抬头看去,陆九裳眼中的恨意早已晦暗不明的翻滚了。 想来在这一刻,褚师潼在陆九裳的眼里已经死了千百万遍了。 褚师枫却忽然笑了,不仅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反而还十分好奇似的,问:“你无事烧人家铺子做什么?” 褚师潼立刻开始恶人先告状,“是他家铺子先跟我作对的。” 第123章 恶意中伤不臣之心 陆九裳被褚师潼这话气的不轻,冷眉抿唇道:“柒王殿下何出此言?” 褚师潼道:“我的米铺就在你家旁边,你家铺子不如我家生意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前段时间你私自找了我家的江州米粮供应商断了我的路,我都没找你算账,后来你还派人往我米仓里放红米,整整一仓几千斤的粮食都不能吃了,你自己干缺德事,还不让我烧你家铺子?” 红米就是坏了的大米,因为米变成红色后无法食用,用了就会中毒,被红米污染的大米就算没有变色,也是有中毒风险无法食用的。 陆九裳几乎是立刻出言否认。 “柒王殿下误会,我怎么可能派人这样做?柒王殿下有证据说是我做的吗?” 褚师潼冷笑一声,道:“你真以为我没证据吗?你派人三更半夜偷偷来我家米仓,我们店里每天晚上都有人守着,好几个人可都是看见了的,否则我为何烧你铺子?” 陆九裳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对褚师枫说:“还请殿下查明,我从未这样做过,若是我真的这样做了,为何柒王殿下不直接报官处理?要直接来烧我的铺子,我怀疑柒王殿下完全就没有证据,所谓的人证不过是自己杜撰出来的罢了。” 这么一听,其实也有道理。 真有证据直接报官不行吗?为何要私下报仇。 褚师枫漫不经心的望向褚师潼,嘴角的一抹笑意似有若无,目光里的几分冷意倒是出奇的明显。 “我怎的不知小七在京城还有店铺,这种事都不告诉皇兄,怕不是把皇兄当外人了。” 褚师潼就知道,褚师枫肯定会因为自己隐瞒这些事而产生怀疑的情绪。 不过她也早就想好了理由。 褚师潼露出为难的神色,道:“不是不告诉皇兄,是因为那家铺子实在是不赚钱,我知道皇兄手下的产业都很赚钱,可我这家米铺挨着陆大人名下那家,竞争很激烈,为了盈利只能降价,米价已经降到每斤只能赚三文钱了,这种事说出来......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最后一句颇有怨言。 褚师枫笑了两声,眼中的怀疑并未散去,“一斤赚三文钱,那你这整整一仓库的大米才能赚几两银子?” 褚师潼道:“皇兄若是不信,我现在就让人去拿账本。” “不必,你我兄弟,你说的我怎么可能不信呢。” 这话说的,一点心都不走。 “不行,必须让皇兄看看,否则皇兄还以为我欺负了陆大人。” 褚师潼立刻起身喊了碧水去取账本。 陆九裳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怕褚师潼真的拿来账本之后,眼下的形势就会有所改变。 “殿下,无论柒王殿下的铺子盈利如何,跟他烧我铺子没有任何的关系,做生意,竞争是难免的,赚不到钱很正常。” 褚师潼刚回来就听到这话,忍不住有点想骂娘,“这跟你派人往我米仓里放红米有什么关系?” “柒王殿下没有证据说那是我派人做的不是吗?” 陆九裳望着她,双目寒凉,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况且柒王殿下烧我名下的铺子,并非是不知那铺子是我的,柒王殿下跟世子殿下关系那般好,说不准是因为世子殿下的几句话,故意烧我铺子报仇呢。” 陆九裳忽然把话题引到了司景离身上。 表面看着是说褚师潼故意为司景离所为,实际上是在暗指,褚师潼跟褚师枫走的太近,又跟司景离走的太近,或许左右逢源,用两人情报做事,两头讨好。 褚师枫自然也听出来了,无端目光中多了几分思量。 褚师潼蹙眉,几分火气上来,“若我早知道那是你的铺子,还用派人去烧?那我为何刚开始要问你,又为何要承认?若非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我大可等你走了之后再告诉皇兄实情,哪里还用费这么多口舌。” 褚师潼字字珠玑,打中陆九裳的要害。 那就是她完全可以不当着陆九裳的面儿承认。 反正她跟褚师枫关系更近,等陆九裳走了,褚师潼不管说什么,都算是先入为主。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住。 褚师枫漫不经心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畅快的舒了口气,脑海里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不过是一家铺子罢了,你们都两败俱伤了,有什么好争执的。” 褚师枫想让陆九裳吃了这个哑巴亏。 左右已经烧了,褚师潼这边一仓库的米也废了,真的计较起来,损失都是差不了太多的。 就算是互相赔偿,也没什么道理。 陆九裳可不情愿这样做,“殿下,下官手里只有那一家米铺算是盈利,况且下官并未派人往柒王殿下的米仓里放过红米,柒王殿下的损失跟下官没有关系。” 他想着重说明的是,褚师潼的损失不是他干的,但他的损失是褚师潼干的。 褚师潼也看出来了,褚师枫想搅浑水,毕竟这些事对褚师枫来说都不叫事。 陆九裳需要的命脉产业,对褚师枫来说还不如一天的零花钱多。 情况就一直僵持着,直到碧水带人快马加鞭带回了账本。 账本送到褚师枫手里,褚师枫亲眼见过了,翻了几下,表情愈发疑惑和不忍。 “小七,你这米铺都亏成这个样子了,为何还不关门?” “......” 褚师潼神色尴尬道:“这不是,陆大人的店一直跟我竞争嘛,我又不想输,所以就一直降价卖。” 褚师枫无奈的笑着放下了账本。 “你没做生意那个脑子,还不如当初告诉为兄这件事,好歹不至于让你大半年才赚几两银子,都不够吃顿饭的。” 账本是褚师潼提前处理过的,基本上一天的营业额,刨去本钱和人力,就只剩几十文钱了。 陆九裳听到两人的谈话,有些耐不住了。 “殿下,那下官被烧了铺子之事......” 褚师枫看过账本之后,心情很不错,道:“都是小事,小七喜欢,烧就烧了。” 陆九裳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难道褚师枫真让他吃了这个哑巴亏? 褚师枫:“你若是在意,本王命人给你修了就是,小七是本王的兄弟,总不至于让她赔你。” 陆九裳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应。 褚师潼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种弥漫头顶的怨气,只是现在还不是助他一臂之力的时候。 褚师枫有些烦了,“你跟着账房下去算一下修缮的银子,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别因为这些仨瓜俩枣来找我。” 陆九裳见此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只好咬牙认了。 “是。” 他跟着账房走了。 开门的时候,外面的冷风呼呼往里吹。 褚师潼摘下披风在炉子边上烤着,待屋中安静下来,才忍不住吐槽。 “皇兄待陆大人真好,小七一仓库的米都被陆大人毁了,皇兄都不给小七做主,还要给他修铺子。” “你不也烧了他的铺子作为报复吗?” 褚师枫也坐到了炉子边上,轻声哄道:“为兄不想因为这么点钱的小事浪费时间,此事不管怎么解决,你和陆九裳总有一个要吃亏的,我把他打发走了,咱俩也好喝酒啊。” 褚师潼表情似乎对此很是不满,小嘴忍不住嘟囔道:“几千斤的粮食能养活多少百姓,陆大人直接往米里下毒,多坏的一个人,皇兄还护着他,他私下里那样说皇兄和我,还把......” 说到一半,她忽然闭上了嘴。 褚师枫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好了。 “他还怎么了?” 褚师潼做出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垂眸道:“没、没什么。” 褚师枫心中隐隐察觉出什么,看褚师潼不肯说,便慢慢靠近,轻声耐心的问:“小七不告诉为兄,可是因为不相信为兄?还是因为米铺的事在生气呢?” “没有不相信皇兄......只是这事不好说。” 褚师潼知道褚师枫多疑,越是吊着不说,他心里越难受。 褚师枫旁敲侧击的问:“小七似乎很不喜欢陆九裳,可是因为司景离?” 褚师潼摇了摇头,忽然抬头,浅茶色眸子清澈的望向他。 “皇兄,你我可是手足兄弟?” 她忽然这么一问,褚师枫一时间都愣了片刻。 “是,小七可是有什么事不好说出口?” 褚师潼低头叹息一声,“不是我不想告诉皇兄,实在是此事有些难以开口。” 褚师枫也是第一次见褚师潼因为什么事发愁成这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似个通情达理的兄长一般,说:“小七直说就好,若是你心里因为米仓的事不舒服,为兄现在就给你做主。” “不是因为米仓的事。” 米仓不过是褚师潼先抛出的诱饵罢了,想要引出一些严重的事,必然要先扔出来个不太重要的事。 “前些日子世子殿下找我一起玩时候,给了我一张画像......” 这事儿可是真的,若非真的,褚师潼也不敢乱说。 “世子殿下丢了一只镯子,听说是先王妃生前留下的,为了找这只镯子,整个荣王府上下都翻了个遍,翻到陆大人的书房时,陆大人的下人拦着死活不让搜,皇兄应该也知道世子殿下的性子,越不让他搜,他越要搜。” 褚师枫道:“像是司景离能干出来的事。” “陆大人当时不在,世子殿下就派人强行进去搜了搜,结果没搜到镯子,无意中翻到了床头的一张画像。” 褚师潼从袖口里掏出折叠好的画像,褚师枫眸光深邃起来。 “小七怎么还特意带着呢。” 褚师潼把画像递给褚师枫,语气谨小慎微,道:“因为本来就想跟皇兄说这件事,只是一直不好开口罢了。” 褚师枫打开画像看了看,看到上面的人脸,几乎是瞬间变了个表情。 画像上那个风流倜傥的俊美男子,正是他本人。 画像下面,还盖着他的私人印章。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之前查过关于我和皇兄的流言,确实是司寻欢说的,但陆大人偷偷去见过一次司寻欢,然后流言才传了出来,看到这张画像,我猜想或许陆大人的所做所为,就是冲着我来的也不一定。” 褚师枫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眸子里都像是能喷火一样,阴鸷幽暗的眉眼冷冽的仿若刀锋。 褚师潼按捺住心中的笑意,神色担忧的说:“他或许是不想让我跟皇兄走的太近。” 褚师潼暗示的不能再暗示了已经。 之前传出两人是断袖的谣言。 加之陆九裳私藏着他的画像。 再加之,适才陆九裳故意提起司景离,有挑拨离间两人之嫌。 褚师潼想告诉他,陆九裳辛辛苦苦这一遭,就是觉得褚师潼和褚师枫走的太近,想把他俩挑拨开,好自己上位。 褚师潼感觉以褚师枫的性子,定然是受不了有个男子暗恋他这件事的。 谣言之事是确实发生的。 画像可不是褚师潼捏造的,反而真是陆九裳书房里的,只不过平日没有挂起来,应该是以前无意中得到了,夹在了书里。 官场之中,因为人员众多,新入朝的人怕弄错官位,所以会去寻一些大官或者皇子的画像辨认,无论是否有机会相识,起码见到这些人是认识的,不至于因为无知而惹了人。 但也不知道陆九裳哪里找来了画的这样好的画像,把褚师枫画的简直俊美的不像话。 画的丑了不怕,就怕画的太美了,这就有了嫌疑了。 若是没有别的心思,画这么俊美做什么。 褚师潼让如霜弄来了陆九裳的私人印章,特意在上面扣了一下,造成一种陆九裳很在意这张画像的假象,又说出陆九裳挂在床头的假话。 明示暗示说的都是陆九裳对他有不臣之心。 褚师枫简直要被气炸了,褚师潼话音刚落,他两三下就把画像撕了个粉碎,扔进火炉里烧成了灰烬。 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连同那双赤红的眼睛都带着几分被侮辱的杀意。 “陆九裳!他居然敢肖想本王?!” 褚师潼偷偷在自己手臂掐了一把,忍住笑意,做出无辜的样子。 “皇兄,你说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呀?你们两个都是男子,他真的是心悦你吗?” 第124章 烧酒滚烫一切都在计算中 褚师枫冷不丁瞪了褚师潼一眼,曾经扑面而来的那种恶意目光,寒光出鞘般让褚师潼瞬间窒息了一秒。 “皇...兄?” 褚师枫这才堪堪回神,收起了浑身上下难以克制的烦躁情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似乎是有些难堪,又似乎是觉得不妥。 毕竟这事儿跟褚师潼也没什么关系。 褚师潼见他如此,心中总算是舒服了一些,继续火上浇油的安慰。 “皇兄别生气了,就算被他挑拨离间成功,皇兄定然也是看不上他的。” 褚师枫也不说话,就那样坐在椅子上,头扎的很低,双眸冰冷阴鸷的盯着火光出神,睫毛泛起了橙红的光晕,高挺的鼻梁和薄唇紧绷着,鬓边的几缕碎发都要落到火炉上烧着了。 褚师潼还跟个好人似的,伸手帮他把那几缕头发梳理到耳后。 “皇兄小心些,若是头发被烧着了可怎么好。” 说实话,她确实不知道褚师枫在思考走神什么。 以褚师枫高傲的性子,若是知道有男人敢私下肖想他,妄图跟他结龙阳之好,褚师枫还不立刻找人把他拖下去杖毙了解恨。 如今他一直沉默,倒是让褚师潼心里有些不太确定。 难不成......褚师枫还真的在认真思考? 她的大脑里天马行空,甚至这一瞬间都在想,若是这俩人真的成了怎么办,那谁去干褚师绚啊? 若是真成了,自己算不算他俩的红娘? 手刚要收回来的瞬间,猛地被褚师枫抓住手腕。 洁白皓腕,纤细柔软。 褚师枫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了又看,看的褚师潼都有些背脊发凉。 她似乎从未见过褚师枫如此神色。 就连当初被人捉奸也未曾见过。 那种阴郁的眉宇,锐利的目光,就好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黑暗被发现了之后破罐子破摔一般的决绝。 “怎么了皇兄?”褚师潼装出镇定的神色问。 “小七,你觉得这正常吗?” 褚师枫没由来的一句话,让褚师潼微微顿了顿。 “什么正常?” 褚师枫语气加重几分,“我是问,你觉得男子喜欢男子这种断袖之癖,正常吗?” 褚师潼的大脑暂停了一瞬,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她必然不会直接回答,因为摸不清对方想要听什么回答,所以下意识含糊不清的回道:“我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正常不正常这样一说吧。” 很多时候,别人问问题,并非是想听到被问者的答案,而是想听到自己心里想的那个答案。 褚师枫手中的力气松了一些,继续问:“小七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褚师潼察觉他的表情依旧阴冷如毒蛇般死死盯着自己,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说:“若是一个人心胸足够宽广,眼界也足够开阔,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前朝天玄国的时候,江州不少男子都好男风,大户人家养男宠的事多了去,这也算是司空见惯的正常之事。 可若是现在,北青早就改了好男风的习惯,男宠也并不多见,人们初见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事情都是一样的事情,只是所处的时间不同,面对的人也不同,所以正常不正常,都是看个人的问题罢了。” 褚师枫盯着褚师潼看了几秒,脸上的防备冷意渐渐散去,这才松开了褚师潼的手腕。 “所以小七觉得,这正常吗?” 褚师潼揉着自己已经泛红的手腕,干笑两声,道:“我觉得这没什么,毕竟皇兄生的确实俊美,可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了,即便是我每次见到皇兄都会被皇兄的模样惊艳到,每个人都有对美色的向往,皇兄不必因此多心些什么。” 褚师枫这才有了点好脸,冷哼一声,道:“亏得你眼睛没瞎。” 褚师潼觉得挺奇怪,莫名其妙从他这一句话里听出些“好心情”来? 她立刻改口说:“皇兄,虽然我这样说,但我只是想证明皇兄是个美男罢了,跟陆大人一点儿关系没有,皇兄如此俊美,眼光如此之高,怎么可能可能看得上陆大人呢?” 褚师潼心里已经开始着急了。 他俩可别莫名其妙成了啊。 鬼知道褚师枫的注意点为什么这样奇怪,难不成他还真有什么断袖之癖? 不对,若是有,为何还娶侧妃。 她眼巴巴瞅着褚师枫,等着他回答。 “本王没瞎。” 褚师枫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本王才看不上他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娼妓之子。” 褚师潼松了口气,看不上就好。 她前段时间突然想了个这样的损招,不仅能教训陆九裳,还能让他在褚师枫这里断了前路,顺便膈应一下褚师枫。 要是他俩真成了一对,褚师潼简直想掐死自己,这算什么事儿。 褚师枫缓缓放下酒杯,轻声道:“这件事,小七不许告诉旁人。” “皇兄放心。” “让司景离也把嘴闭好,我现在不找他麻烦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褚师潼道:“皇兄放心,世子殿下只把画像给了我,他脑子简单,想不了这么多。” “那就好。” 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褚师潼主动烫起了酒。 酒刚放到火炉上,陆九裳就回来了。 褚师潼听到声音,心里忍不住感慨。 真是会挑时候。 陆九裳似乎还挺高兴。 看着他步伐轻快,褚师潼低头隐藏下自己已经掩饰不住的嘴角。 “殿下,关于店铺维修的银子已经定下了,账房让我送结单给你,只要您盖个章就可以了。” 褚师枫冷着脸接过账单看了一眼,褚师潼也好奇的看了看。 账单上乱七八糟的费用,硬生生堆出来三万两。 褚师潼小声“哇”了一下,陆九裳不仅是个忍者,还是个敢狮子大开口的忍者。 他的米铺估计五年都赚不了三万两,整个铺子重新推到了重盖都用不了五千两,维修一下敢要三万,确实是个狠人。 若是平常,三万两对褚师枫来说压根没什么。 可现在不同了。 他目光落到褚师潼带着几分好奇的脸上,轻声问:“看完了吗?” 褚师潼立刻尴尬的转头看向了火炉上的烧酒。 “看完了。” 下一刻,结单就被褚师枫撕碎,扔进了火炉里。 陆九裳愣在原地。 “殿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说好了给他掏钱重新修铺子,如今却又反悔了。 难道是他填的钱太多了? 可这对褚师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吧? 褚师潼这时候放心大胆的开始火上浇油,“陆大人,你这铺子维修的成本未免太高了吧?” 陆九裳按下原本有些失控的表情,强装镇定道:“下官的铺子算作一部分,地窖和米仓也算作一部分,还有很多被柒王殿下烧毁的米都是新送来的,冬天本来米就贵一些,已经按成本价去算了,绝对没有多要一文钱。” 褚师潼的话点到为止,听到这里已经开始低头烤起了年糕,剩下的就看褚师枫的表现了。 但似乎褚师枫身上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了。 他看都没看陆九裳一眼,随口说:“你这件事本王又想了想,觉得小七做的没错,你毁了小七一仓库的米在前,她烧了你的铺子在后,一报还一报,本王没有替你收拾残局的必要。” 因为陆九裳藏他画像的事并未捅到表面上,所以褚师枫如今只能顺着米铺的事说。 毕竟这件事若是光明正大说出来,怕是对谁都不好。 陆九裳的表情简直莫名其妙极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难以理解的话一样。 “殿下,我们刚才不都说好了吗?下官并没有毁她的米仓,那不是我做的,柒王殿下的证据不足以为证据。” 褚师枫不耐烦的抬头,目光露出几分嫌恶之色,“可本王现在觉得那件事就是你做的。” 陆九裳一脸的茫然,“柒王殿下的证据难道殿下相信了?仅仅凭借她手下几个伙计的片面之词就可以把罪责推到下官身上吗?” “你不也没证据证明不是你做的吗?” 褚师枫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丝恶意的笑容,“难道你有证据证明你没做过?” 陆九裳彻彻底底的绷不住了。 这不是流氓逻辑吗? 他怎么可能有证据证明自己没做过,没做过的事还要怎么证明自己没做过? 若是拿出证据能证明,不就代表自己早就提前准备好了要诬陷褚师潼了吗?到时候更说不清楚了。 陆九裳的眉头都要拧巴在一起了,仇大苦深的脸上忍下心中的不悦,道:“殿下,这种事下官没办法证明。” “这不就行了吗?”褚师枫道:“那本王就管不了你这件事了。” “可是......” 陆九裳还想再挣扎一下。 褚师枫忽然说:“小七,你的铺子盈利如此甚微,他以前是如何欺负的你?” 褚师潼心中起了几分笑意,看来褚师枫这是要找事开始报仇了。 望着陆九裳肉眼可见已经慌了的神色,褚师潼一唱一和道:“陆大人之前派人断了我在江州的供货商,还中途一直派人来我铺子里挑事,跟我打价格战,打不过就去百姓之间散播我家大米有红米的谣言,一时之间,我也只能想起来这么几件了,不过应该还有不少。” “柒王殿下,你不要血口喷人。”陆九裳的脸都憋红了,“你说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 “那也是你手下人做的,这种事怕是没你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这样做。” 褚师枫满意的拍了拍褚师潼的肩膀,眼中的笑意带着几分恶劣,好像终于找到了个撒气的理由一般,道:“本王视小七为手足兄弟,你如此欺负小七,就是在打本王的脸,陆九裳,你可知罪?” 陆九裳脸上的变化已经不忍直视了。 那种出奇的懵逼夹杂着狰狞的恨意,还有些被冤枉的可怜和说不上来的耻辱感。 丰富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殿下?” 他连声调都变成了失去理智的走音。 褚师潼用精致的小夹子夹起滚烫的酒壶,把酒倒进褚师枫的酒杯里,道:“皇兄,陆大人是不会认罪的。” 褚师枫甚至满意的端起酒杯吹了吹,顺嘴说道:“不认罪是吧,来人拖出去,杖责三百。” 说时迟那时快,话落的瞬间外面冲进来几个护卫,按着陆九裳就要出去。 这可不是一下两下。 三百下,还是钰王府的护卫,等打完三百杖,那不得跟司寻欢一个下场? 到时候莫说上朝,就算是一辈子瘫床上都得有命活着在前,褚师枫分明是想对他下狠手了。 陆九裳装不下去了,扯着嗓子大喊。 “殿下!等等!下官还没解释!这些事跟下官没关系!” 褚师枫摆了摆手,陆九裳硬生生被几个护卫提起来往外拖,他嘴里不停的辩解,但褚师枫懒得听一句。 褚师潼躺靠在椅子上,捧着杯子里发烫的烧酒,十分享受这种稍微有些狗仗人势的乐趣。 “皇兄,陆大人或许罪不至此,可能他不是故意的,不过多少也是有点故意在的,你若是把他的腿打断了,他明日可怎么上朝。” 褚师枫吹了吹烧酒,没耐心的一口喝下,烈酒入喉带着滚烫之意,舒爽的让他浑身都松懈了不少。 他舒了口气,眯着眼睛说:“请假不就好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官职,就算不去上朝,父皇也不会在意。” “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连请三个月,怕是父皇要察觉了,荣王那边应该也不好说。” “小七觉得呢?” 褚师潼笑的人畜无害,用最单纯的语气,说出最柔软的狠话,道:“不若把杖责改成掌嘴吧,左右陆大人上朝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人能到就行了,嘴能不能说话都没关系。” 褚师枫想了想,道:“也是,那就改成掌嘴三百吧。” 没多久,门外陆九裳痛苦的哀嚎声就传来了。 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听动静就知道钰王府的人下手有多狠。 陆九裳在朝中不过区区小官,没了也没人在意,不过褚师枫还是要忌惮一下荣王是否因为此人给褚师御上报。 若是这事真闹大了,他也要麻烦。 所以最后掌嘴改成了一百下。 第125章 大雪弥漫徽州爆竹一声燃 陆九裳因为这整整一百下的掌嘴,下半张脸被打的血刺呼啦,简直见不得人了,许是因为牙口好,只掉了一颗牙,但嘴周围一圈的肉已经被打的皮肉外翻,惨不忍睹,目测最少三个月是说不了话也咀嚼不了食物,只能靠流食度日了。 褚师潼十分满意这个后果。 米铺的事还真不是褚师潼故意找茬的,是陆九裳早心有不满两家之间的生意之争,频频在市井之中散播流言,红米之事也是陆九裳派人做过的,但他没得手,陆九裳的人前脚刚走,见影就进米库把他们投进来的红米全扔了出去。 新仇旧怨一起报,褚师潼为此特意压低了米价一段时间。 得到了最后的结果,费这些倒也没什么了。 荣王愿意捧着这个不争气的陆九裳就让他捧去吧,左右陆九裳在褚师枫这里碰了壁,被打成这个样子,也好给他们一些警示。 现在无论是继续讨好褚师枫,或者转移阵地对褚师绚示好,这都是不划算的事。 谁让陆九裳当初为了获取褚师枫的信任,自己把私生子的事说出来了呢。 ...... 日子一连到了年关。 最近政务愈发忙碌,下朝的时间也慢慢越来越迟。 有时候甚至一直拖延到了傍晚。 临近年关,各地关于整年的税收以及官员调动之事都在这会儿一起呈报了上来。 养心殿。 殿外大雪弥漫,寒风凛冽。 殿内檀香袅袅,地龙滚烫。 褚师御坐在书桌前,褚师桓和褚师潼站在一旁候着。 下朝之后褚师枫本想喊褚师潼去府上一起喝酒吃铜锅涮肉,结果中途被王泽旭拦了下来,一路把褚师潼请进了御书房里。 刚进御书房,就看到了褚师桓。 上次褚师桓说铃兰想见她,但褚师潼只是当时答应了,在这之后并没有去端王府。 左右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弟弟跟嫂子走这么近,怎么听怎么不好听。 两人只是寻常的打了个招呼,行了礼,就安静的站在一边。 褚师御的目光在奏折上看了许久,才终于移开,落到了眼前他这两位皇子身上。 “快到年关了,各地的炮坊都需要严加查禁,已经有三个地上呈的奏折里写了关于私营炮坊的事了。” 褚师恒道:“此事儿臣略有耳闻,似乎前些日子,徽州发生了件爆炸案。”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褚师御扔过一本厚厚的奏折,脸色冷的出奇,道:“你们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褚师恒接过奏折,匆匆扫了几眼就给了褚师潼,褚师潼也稍微看了一下就放回了桌上。 奏折里是徽州的私炮坊爆炸事件。 对于这件事,褚师潼也是有印象的。 北青成立之后,炮坊被归类于官营范围,百姓或者官员不能私自制造鞭炮烟花之类的易燃易爆之物,更不得私自贩卖没有经过官府检查的烟花爆竹。 越是近年关,越是容易出现火灾。 天虽然冷了,但北青大多数的房屋都是木头造的,不少偏远地区的百姓房屋上面还都铺着厚厚的稻草用来防寒,一旦因为烟花爆竹燃火,街坊四邻都会受到影响。 徽州在十二月二十五马上就要过年的时候送来过一封关于私炮坊的奏折。 奏折里阐明,有人在徽州的主城地建立了地下的私营炮坊,因为实在是过于小心,表面不过普通的面铺,私炮坊深在地下,所以一直不曾被人发现。 结果私炮坊突然爆炸,里面的所有烟花爆竹加重了火势,一夜之间把整整一条街的房屋全都烧了,死在火灾中的百姓有三十多个,因火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高达两百多个。 私炮坊中的制作匠人也全部死在了地下,关于私炮坊的整条调查线全部断裂。 经过徽州知府的调查,三个月之内从徽州此户人家的名下来回出入徽州城的马车将近五十辆,这也代表最起码也有二十多车的烟花爆竹被送出了徽州去其他地区售卖。 私营烟花随时会引发火灾,若是在山林地区,更是容易引火烧山。 可私炮坊被烧的只剩一把灰,任何有关的证据都已不在,私炮坊里的人也成了一把灰,完全认不出身份来,此事闹得实在是太大了,徽州知府无奈,只得上报求助。 这封奏折送上来,是为了让褚师御派人去调查那些私营烟花爆竹的去处,也是为了彻查这么大一家私炮坊在地下经营如此之久的背后之人。 能达到完美的制作贩卖链,这家私炮坊的背后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很可能徽州还存在别的私炮坊,只是目前并没有被发现,若是如此猜想,可能现在北青的私营烟花远远不止二十多车。 褚师潼记得,上辈子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褚师御是叫了褚师桓去御书房,并未通知自己。 也不知为何,这辈子自己也沾光来了。 上辈子,这件事是派了褚师桓前去调查,褚师桓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再回来的时候都要开春了。 最后一路查到了泉州,才揪出这些私营炮坊的幕后之人,还搜出了另外五个私炮坊的地点,和将近一千三百多箱还没来得及售出的烟花爆竹。 徽州的私炮坊制作的烟花爆竹不在徽州地区贩卖,而是全部贩卖去了最北方的泉州。 泉州地大,多山林,烟花爆竹的需求量一直很大,火灾发生的可能性也很大。 若是官营的爆竹起码还有保障,但私营爆竹中的火药分量谁也不确定,若是真的因为爆竹再次发生爆炸,很容易引起山林失火。 泉州是司景离他外祖父振国候的地盘,因此上辈子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司景离听说那些私营产出的烟花爆竹都送去了泉州,把他气了个够呛。 能送去泉州,自然也是因为泉州有能打通路子的人,敢在泉州这样做,这人自然也是镇国侯手下之人。 褚师潼对于夺嫡时候发生的各种事的记忆到底有多深刻?可以这样说,哪怕是到现在,你扯出任何一件前世夺嫡之中发生的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想出某件事的某个人叫什么名字,大约是长什么样子。 正是因为精力全都放在了这种事上面,所以面对其他的事,愈发显得记忆薄弱。 说到底,这件事并不难查,但就是很麻烦,要一直赶路去各地调查,骑马或者坐马车不停的奔波。 正常情况下,这种差事一般都是褚师桓专属的劳动派苦力差事,怎么轮也轮不到褚师潼来做的。 褚师桓道:“这家私炮坊存在的时间应该已经很久了,很可能也不止这一家,若是这次不彻底查出后背之人,怕是以后也就查不出来了。” 褚师御忽的看向一旁一直没吱声的褚师潼。 “小七,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褚师潼脸上露出担忧之色,道:“皇兄说的有道理,儿臣跟皇兄的想法一致。” 褚师御这才说:“老五确实说的没错,若是这次不查,怕是以后也查不到了,徽州紧挨着泉州,去一趟怎么也要数十日的路程,路程太远,查起来确实不方便。” 褚师桓主动上前,行了个礼,“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请旨调查此事。” 褚师御并没有直接答应,反而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师潼站在一旁。 只觉得气氛莫名变得尴尬起来。 她都不知道莫名其妙把她叫来是为了什么。 很明显这种事褚师桓出去调查是最好的,冰天雪地的,除了他谁还有精力在北青来回跑着折腾。 现在他也主动请旨了,褚师御直接答应才对。 可如今褚师御不说话,褚师桓上前请旨,而自己站在一边什么都不做,倒显得自己不孝顺无仁爱之心。 褚师潼心里斗争了一秒,决定做个表面功夫,反正这件事最后肯定是褚师桓去,自己意思一下也就算了。 “儿臣也愿为父皇分忧。” 嘴上这样说着,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 褚师桓这个脑子,主动请什么旨,老老实实等着褚师御派任务不行吗。 褚师御沉了口气,神情凝重,望着二人说道:“若是前去调查此事,怕是十天半月都未必能回来。” 褚师桓依旧那般面无表情,站得笔直,好似是否在京城过年,在他眼里并不重要。 习武之人在冬天穿的也很少,薄薄的面料下,都能看到蜿蜒优美的肌肉线条。 “儿臣不在意调查多久,只要私炮坊这件事能解决,以后北青因为烟花爆竹引发的火灾就少很多了。” 褚师潼已无退路,只能也硬着头皮说:“儿臣也是。” 她心里缓缓升起巨大的疑问。 褚师御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褚师潼也就知道了自己疑问的答案。 “既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由你们两个一起去查吧,小七还小,上次荆州之事虽然调查的不错,但也是受了伤,这次桓儿全程看着点小七,别让她再出什么差错。” 褚师潼愣了一秒。 怎么还真的把自己派出去了? 褚师恒回眸,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保护好小七。” 从他冰冷的神色和语气里,丝毫看不出这句话有半点走心。 褚师潼干笑了两声。 “父皇放心,儿臣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次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让父皇担心了。” “那就好,别的事暂时不需要你们两个管了,收拾好就尽快去徽州吧。” 褚师潼和褚师桓行礼告退后出了御书房。 碧水上前给褚师潼披上披风,望着漫天的大雪,褚师潼愈发感觉这辈子有些莫名其妙了。 自己怎么就能被派出去了? 褚师御不是没打算让自己继位吗? 既如此,这种事对自己的锻炼完全是没必要的。 他到底想做什么? 碧水撑起伞,轻声道:“殿下,马车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咱们快些走吧,若是雪太大了,路滑怕是不好走呢。” 褚师潼心不在焉的说:“知道了。” 王泽旭上前给褚师桓递上伞,“端王殿下,雪这么大,还是打把伞比较好。” “多谢。” 褚师桓一般身旁不带贴身伺候的下人,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褚师桓接过伞打开,问:“小七,你还要去老六府上吗?” “不去了吧,这么大的雪,怕是回府都有些困难呢。” 褚师潼披着薄薄的披风走进了雪中,雪在地上已经厚厚一层了,一脚踩下去都能听到积雪的声音。 褚师潼和褚师桓并肩走着,碧水在后面打着伞跟着。 寒风吹过两人的衣角,许是太安静了,一路无话。 褚师桓冷不丁的说:“若是小七这边没问题,明日就可出发。” “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这一走怎么也要年后才能回来了,皇兄不能留在京城陪皇嫂过年,皇嫂或许会因此不太高兴。” 褚师潼一如既往保持着自己老好人的人设。 褚师桓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未接这句话。 一路到了宫门口,褚师潼的马车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褚师潼扫了一圈,没见褚师桓的马车,于是乎随后问道:“怎么没见皇兄的马车?” “习武之人,坐什么马车?”褚师桓道:“今日下雪,不好骑马,我走着来上朝的。” 褚师潼原本还想意思意思送他到府上,听到他这样说,只好回道:“那小七就先走了,皇兄回去路上小心些。” 褚师桓点了点头,叮嘱道:“徽州挨着泉州,气温比这边还凉,小七回去记得多带些厚的衣服。” 说着,他扫了一眼褚师潼身上的衣裳。 已经寒冬腊月,褚师潼穿的依旧单薄,只是比春夏多穿了一层罢了,连披风都很薄,除了能挡点风,抗寒几乎无用。 “你身上这几片薄布,怕是抵挡不了徽州的寒凉。” 褚师潼原本还挺冷,被这么一激,立刻装出丝毫不冷的样子说:“男子汉大丈夫,谁怕冷啊?皇兄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她是故意这样穿的,因为女子大多体寒怕冷,一到冬天都极少出门,出门也要裹着厚厚的棉衣。 褚师潼如此之作为,不过是笨拙的表达自己不是女子罢了。 第126章 暗门乐极南雪和青玉 “明日一早,城门会合。” 褚师桓说罢,转身孤身一人撑着伞走进了雪中。 茫茫大雪,形单影只。 褚师潼也上了马车,坐在温暖的火炉旁,终于松了口气。 “这么大的雪,还是有个小炉子最好了。” 只可惜今日没吃上铜锅涮肉。 …… 褚师潼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封道歉信送去了司景离那里。 不为别的,只因司景离前几日还跟她约定好了一同过年,两人还要一起在红丝带上写下新年愿望挂在树上。 这次去徽州,莫说过年,能在司景离生辰之前赶回来就不错了。 信刚送出去没多久,司景离就进了柒王府。 褚师潼在用晚膳,因为没吃上铜锅涮肉心里有些馋,所以褚师潼让小厨房给她做了一道水煮肉作为弥补。 即使现在家大业大起来,褚师潼每日的吃食还是十分的朴素,基本一顿饭只有一道肉菜。 吃了没几口,褚师潼就没了胃口,让碧水把饭菜都收了起来。 收桌的功夫,门一下就被撞开了。 褚师潼头也没抬,敢这么没礼貌的人,天底下除了她那位娇气的小祖宗找不出第二个来。 碧水收盘子的动作被吓停,眼睁睁看着司景离径直奔着褚师潼就去了,二话不说就抱住了正在榻上看信的褚师潼。 跟只撒娇的大猫猫一样,抱着褚师潼不撒手,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控诉。 “不是说好了一起过年吗?还有五天就过年了你怎么又要走啊。” 碧水虽然知道两位主子的关系,但看到这一幕还是不由得小脸一红,盘子都没收完就赶紧出去了。 出去之后站在屋外,还觉得害羞的很。 季书带了这些日子以来各处生意的流水报表来找褚师潼,看到碧水站在屋外捂着胸口,脸上红扑扑的带着点兴奋的神色,他有些奇怪的问。 “碧水,你怎么了?” 碧水被吓了一跳,表情有些慌乱,语无伦次的说:“没没没没没什么。” 季书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想起了刚才司景离急匆匆冲进了院子。 他心里猜测了个大概,表情变得冷冰冰的,说:“世子殿下可在屋中?” “啊?”碧水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嘴控制不住的开始结巴。“对对对世子殿下在屋里呢。” 季书迈步就要进去。 “我去给殿下送这个月各地的流水账本。” “等等!” 碧水赶紧两步上前,好像是守护鸡窝的母鸡似的,伸开双臂挡在门口。 “殿下和世子殿下在里面说话,你不能随便进去。” 虽然司景离和褚师潼的事没有明说,但季书作为较为亲近的下人,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司景离时常留宿在这里,季书又不是瞎子。 但他心里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愿相信。 “那我问过殿下在进去。” “殿下肯定不让你进去!你别问了。” 碧水真的很担心季书会破坏褚师潼和司景离的气氛,想到褚师潼被司景离抱着时候的样子,两个好看的跟天仙儿似的人在一起了,她的老母亲心里就感到非常的高兴。 季书没有出声,只是盯着碧水看了几秒,碧水不仅是动作上表示抗拒季书进去打扰,心中对此的意愿还延伸到了表情上。 满脸的坚定和防备,仿佛下一秒可以入军为铁娘子。 “季大哥,账本之事不着急,你先给我吧,一会儿我再给殿下。” 季书也没再坚持,把账本给了碧水,转身出了院子。 一路来到了别院,狸奴的屋中。 自从狸奴来了柒王府,基本上是没有事做的,来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褚师潼一次都没让她表演过。 甚至好几次季书想让狸奴给褚师潼弹一曲打发时间,借此拉近两人的关系,褚师潼都不肯听。 一提起让狸奴给她弹个曲子,褚师潼就跟见了鬼一样抗拒。 季书也实在搞不明白,褚师潼又不听曲子把狸奴带回来做什么。 进屋的时候,狸奴正在床上哼着小曲儿吃东西。 巴掌大的白瓷碗里,是一碗平平无奇的凉拌酸辣黄瓜。 狸奴夹起一块酸酸辣辣冰凉脆脆的黄瓜放进嘴里,嚼的起劲儿,察觉到有人来了,但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季书没好气的说:“乐极,小殿下都被野男人拐跑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吃凉菜。” 狸奴愣了愣,然后赶紧咽下嘴里的黄瓜,露出震惊的神色,“什么?小殿下被野男人拐跑了?” 季书烦躁的坐到她对面,一言不发。 颇有独自生闷气的样子。 狸奴听着周围没动静了,急忙追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有没有派人去追?小殿下才十七岁,她能跑去哪儿啊?她肯定是被野男人骗着去私奔了!这些该死的北青人!” 季书默默捂脸,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话说的太精简了。 这不是欺负瞎子吗? “不是殿下被人带跑了,是有人把殿下骗到手了。” “太子殿下,你怎么不说清楚,害的我担心死了。”狸奴虽然没了刚才那样的紧张和担忧,但情绪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问:“谁把殿下骗到手了?” “荣王府世子。”季书道:“没猜错的话,两人似乎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之前这位世子经常偷偷留宿在柒王府,半夜碧水还会送热水进去。” 狸奴瞬间就炸了,“我的天皇啊?!你怎么才告诉我!那个野男人把殿下都勾引走了,你怎么不管管?” 季书本来就烦,被狸奴这样一问,心情更烦。 “我怎么管?荣王府世子在殿下屋中,我连进去见殿下一面都困难。” 狸奴着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语。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肯定是因为殿下继承了公主的长相太招摇了才会被荣王府那个色字当头的世子看上!他就是想骗走小殿下的身子!北青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安静一会儿吧。”季书无奈的说:“给我点时间思考一下,明日殿下去徽州,荣王府世子应该不会跟着去,我得想办法让殿下带上你,这样你和殿下关系走近一些,还能劝一劝殿下。” “可殿下不愿意带着我啊。” 狸奴也犯起了愁,“殿下甚至都不愿意见我。” 季书道:“左右明日我会引荐殿下带着你,具体就看殿下怎么想的了,我感觉这次前去徽州会有危险,殿下带着你也好一些。” 狸奴坐下来安静了一会儿,认真思考了一番,道:“不能光我这边劝殿下,你这边也要有所行动才是。” “你想怎么做?” “殿下这次要去多久?” “预计怎么也要两个月。” “那不正好吗?”狸奴道:“那个野男人没办法跟着小殿下走,南雪和青玉过年之后就回来了,你让她们两个去勾引一下他! 到时候这个野男人肯定因为小殿下不在就暴露本性,等小殿下一回来就看到他原本的模样了,我们就能趁殿下对他失望至极的时候顺手干掉他,让他带着小殿下是女子的事永远死去。” 季书思来想去,这个办法也算可行。 “可以是可以,但南雪和青玉是否会听我的话这不一定,你要是能劝动她们就好了。” “放心好了,我们五门的人,只要不死,永远都会忠于玄氏一族,之前不就是南雪让我来京城找小殿下的吗?只要是为小殿下好,她们一定会去做的。” 想到这里,狸奴终于放心下来继续吃凉菜。 南雪和青玉就是褚师潼手下那一对绝色的双胞胎姐妹,之前被分别派去的西域和南召,过年之前回来,大约年后就能到京城。 褚师潼不知道,狸奴并非按着上一世的时间出现在褚师潼身边的原因,正是因为这辈子误打误撞收了南雪和青玉两姐妹。 这两姐妹也归属于天玄朝的暗杀门五门之一,影门。 天玄覆灭之时,她们因为年幼和奴隶被关押在一起,混淆了身份,又因为身段和长相,被贩卖去了花楼为舞姬。 暗杀门自幼洗脑下来的规矩,即便是天玄朝已经不在了也不会消失。 她们在花楼中一眼就认出了褚师潼,彼时两姐妹已经摇身一跃成了花楼的姐妹花,掌握了花楼的命脉当家。 南雪和青玉主动投诚,褚师潼虽然觉得奇怪,但看着两人一脸坚毅的份儿上,考验了一下也就收了。 从那之后,她们脱离的花楼,任由褚师潼调遣,但从未暴露过她们是影门的身份。 一次任务中,南雪见到了乐极,也就是乐门掌门后代,如今的狸奴。 那会儿的乐极正在不知名县城的一个破面馆儿门口弹琵琶招客,只为每天能吃到一份酸辣黄瓜。 南雪跟乐极打过了招呼,告诉了乐极京城有玄氏一族的后代,而且如今的身份是个皇子,有几率重新夺得天下,让天玄朝重新归来。 乐极立刻收拾了包袱来了京城,连当天的酸辣黄瓜也没来的及吃。 但因为走的急,南雪也没说清楚玄氏后代是哪位皇子,所以乐极只好先去花楼找了个弹乐曲的乐师当,靠着一手失传的胡笳琴引得京城诸位大家的关注。 胡笳琴是天玄朝最有名的乐器。 她以为南雪口中的主子一定能靠着胡笳琴找到自己。 过了几天,有皇子想买下她的消息就来了。 乐极立刻就答应了。 没想到卖身卖错人了,稀里糊涂的到了褚师枫手里。 不过乐极也并未因此郁闷,左右一纸卖身契,大不了自己逃走,留在褚师枫身边还能接触到其他的皇子。 在钰王府待了不到两天,褚师枫就带着褚师潼来了。 听到褚师潼声音的那一刻,乐极这个乐门的掌门人立刻就听出她是个女子,不过是故意压低了嗓子在说话,这也瞬间敲定了南雪口中形容的那个人就是褚师潼。 “相貌神似公主阿柒,女扮男装身为皇子。” 只是乐极没想到,褚师潼见到她第一面,就把她要走了。 乐极一路上还挺高兴,觉得甚是欣慰。 这一路的风霜没白受。 没想到到了柒王府,第一个见的管事人,听到他的声音,乐极就忍不住了。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声线已经有了变化。 她也认出了眼前人就是当年那个年幼天天跟在玄无月公主身后喊姐姐的太子殿下。 和季书相认之后,乐极感觉自己都见了鬼了。 褚师潼身边似乎有很多跟前朝有瓜葛的人,有当初的太子殿下,有影门的掌门后代姐妹,有自己,还有一个长公主。 即便如此,褚师潼依旧被瞒的好好的。 “这件事还要告诉长公主殿下吗?”狸奴问。 “不必了。” 季书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告诉长公主的事只是因为要借用长公主手中的能力,小殿下这种私密的事情,还是不要告知她了。” ...... 褚师潼的屋中传来隐隐约约被压低的哭声。 而她本人正束手无策的苍白的试图解释着什么,招来的,却是司景离更加汹涌的哭声。 “世子殿下,这次是真的没办法,我也不知道为何父皇会选中我去徽州。” 褚师潼也很纳闷儿,但她也没什么办法。 司景离从知道她这一去最起码也要两三个月才回来之后,一直抱着她不停的掉眼泪。 褚师潼抱着他哄了又哄,“我保证,我会尽快回来的,若是世子殿下想我了,就给我写信,我一定会回信的。” 司景离还是忍不住埋头在她怀里,眼泪一直往下掉,都浸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本来...本来我就不能天天见到你,我就想跟你过个年,如今你又要走了,一走还走那么久......” 司景离委屈的声音和哭红的双眼让褚师潼的心忍不住软了又软,而她能做的,不过是一遍遍的叹息和重复的哄骗。 “是我对不起世子殿下,是我食言了。” 司景离听到她如此真诚的道歉,心中难受至极,他也知道此事无法挽回,可就是舍不得。 “你不要这样怪自己,我就是哭一哭,哭完就没事了......” 褚师潼给他擦着脸上的泪,“世子殿下跟我在一起,受委屈了。” 司景离鼻尖都哭红了,故作坚强的忍住眼泪,问:“褚师潼,你什么时候才能嫁给我,我真的不想一直跟你天天书信联系了,我想跟着你去,去哪里我都愿意。” 第127章 你不懂得爱我但我愿意等你 “还需要一些时间。”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再忍一忍可以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 曾经最担忧的事,如今还是发生了。 褚师潼早就知道司景离是个粘人的性子,莫说几日不见,就是一会儿不见他就忍不住开始乱想。 哪怕是两人在荆州日日相伴之时,褚师潼处理书信一会儿不跟他说话,司景离都会凑过来要抱着才心安。 司景离心中患得患失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病态,褚师潼一日无法给他安全感,他就一日无法心安。 可偏生,褚师潼夺嫡的路上又不可能如此的安详度日。 无论怎么解决,眼下都是要委屈司景离的。 既然当初决定和司景离在一起了,褚师潼也无畏这些,只是怕......司景离若是日渐因为这些事跟自己分了心,褚师潼倒觉得太过可惜。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带着他一路走下去,因为不能长相见而最后分离的感情,实在是太过凄惨。 褚师潼之前一直觉得,距离这种东西,要么是催化两个人以相见为动力一直往前走,要么就是两个人分开的主要原因。 她不认为和司景离是后者,因为相比褚师潼随时可以狠心割舍,司景离心中对她的偏执是从未直接表达出来的。 上次在米其林喝酒,司景离跟褚师凡说了。 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就算是用抢的也没关系,就算打断她的腿,把她一辈子都关在笼子里,他都能狠心做出来。 褚师潼从不觉得这是玩笑话,因为她看到了司景离说这句话时,眼中的认真。 所以面对司景离,褚师潼只能一哄再哄。 面对一颗真诚而炙热的心,她只能选择顺其羽毛,而不是逆其鳞片。 司景离眼角还泛着红,眼巴巴看着褚师潼,像个强颜欢笑的大狗狗似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你一定要给我写信,不然这么久不见你,我一定会疯掉的。” 见他最终还是妥协了,褚师潼稍稍安心了些许,带着愧疚轻吻了他的眉心。 “世子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写信给你的,你若是想我,就写了信交给如霜,我让如霜跟着你,否则若是你在京城出了什么事,我心里会更担心。” 司景离埋头在她怀里,语气闷闷不乐的说:“我能出什么事。” 褚师潼想起了陆九裳,话里有话的说:“陆大人如今的日子想来并不顺心,没准儿会故意找你茬,世子殿下心性单纯,怕是被算计了也说不清楚。” 她不知怎么对司景离说,陆九裳实际是荣王的外室之子这件事,这似乎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荣王府独子来说,并不能轻易接受。 司景离乖乖应下:“嗯,我会小心陆九裳的。” 褚师潼摸着他软软的头发,有意无意的问:“你可知陆九裳父母的身世是如何?” “我不知道,但我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 司景离抬眸,目光忽的从懵懂的纯净清明了一瞬,“我父亲和他的关系不正常,绝对不是故友之子的叔侄关系,我觉得或许他是我父亲的私生子,不敢带回家相认。” 褚师潼:“......” 本来还想费心提点一下,不料小世子自己早就感觉出来了。 这也是褚师潼最怕司景离的一个地方。 你说他糊涂吧,很多时候确实是糊涂的,可你说他透彻,很多时候比谁都看的清楚。 “世子殿下是这样想的吗?” 司景离说:“我小时候就觉得,父亲很忙,那时候一直是我娘和祖母陪在我身边的,有时候我连着好几天都见不到父亲,后来我娘去了,祖母也去了,我只剩父亲一个亲人了,但他还是很忙。 我背过的那些诗词他不听,我写的文章他也不看,他只在意朝中的官员如何,形势如何。 我一直以为,他对谁都这样,因为他对那些庶女也是一样的,可这些日子,他对陆九裳一直很关心。 若无宴会,我在府中三日都未必能见父亲一面,但陆九裳受伤之后,父亲推掉了所有的事,在他的院子里一直守着。” 司景离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难过的表情,只是那双桃花眼眸里,充斥满了一种未知的迷茫,好像时隔多年,他终于在一次次失望中,看清了大雾里的那个人。 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有很失望,也并没有很难过,只是平静的接受。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儿子,我娘还在的时候,父亲对我很好,他愿意带着我一起玩,愿意陪我去街上买糖葫芦和拨浪鼓,可我娘死了之后,他连陪我吃一顿的时间都要等到宫中宴会的时候。 如今我见到他如此对陆九裳,便开始心中如此怀疑了,只是我没有证据罢了。” 褚师潼问道:“若这是真的呢?” “那就是真的。”司景离闭上眼睛,在她颈窝里亲昵的蹭着,“我已经有姐姐了,还有外祖父,若是他不喜欢我,不想让我做这个世子,我也无所谓,只要姐姐不离开我,我就不怕他不要我。” 褚师潼闻言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忧有些可笑了,“世子殿下很聪明。” 她没有明说,但只是简单的一句回应,就已经让司景离知道了猜测的真假。 司景离忽然停下动作,十分认真的看着褚师潼,问:“姐姐会离开我吗?” 褚师潼道:“不出意外,不会。” “什么叫意外呢?” “例如,世子殿下腻了一直等待和我相见的日子,或者世子殿下心中有了其他人,也可能……我死了。” 褚师潼说起死亡,总是十分坦然。 司景离有些恼怒,道:“不许胡说!我才不会腻,也不会喜欢上其他人,你更不许死。” 褚师潼习惯性的开始顺毛,“好好好,世子殿下说的都对。” 司景离突然伸手捧住褚师潼的脸,慢慢靠近,也不知刚才那句话戳中了这个小祖宗的禁忌,一时之间脸色严肃的有些让褚师潼难以面对。 那双清澈的桃花眸中诡谲云涌,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即将撕裂的阴暗被完好的克制着,只露出了一点点病态的痴迷。 他的指腹轻轻抚摸着褚师潼的脸,仿若对待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一字一句道:“褚师潼,若是在早以前,你我未曾有什么,你不想跟我玩了,想甩手离开,我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感情之事本就你情我愿。 但如今我已是你的人了,你和我必须一辈子都在一起,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你若是敢有什么其他心思,想临阵脱逃或者移情别恋,本世子定要让你后悔当初招惹我。” 褚师潼察觉到司景离说这句话时的认真,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个不深不浅的微笑,道:“不会的,只要世子殿下不变心,只要我不死,一定永远在世子殿下身边。” 听到褚师潼又提起“死”字,司景离气的捶了她两拳,“你这个人好没意思!张口闭口都是死字,满嘴不吉利的话!” 褚师潼忍着肩膀传来的痛,说:“这是必须要面对的现实,世子殿下。” 因为彻彻底底的死过一次,万箭穿心的痛感好像还在胸口能感觉到似的,所以褚师潼才会开始漠视自己的死亡。 但她,又纠结的想活下去,活出个样子,好跟司景离一生一世。 司景离气的开始捏褚师潼的脸,褚师潼的皮肤这些年也早就没了当初见面时又穷又糙的样子,许是有钱了,皮肤也养的白而细腻,还跟荔枝一样软软的。 可怎么捏,司景离都觉得褚师潼好看的不像话,那双浅如琉璃的眼眸像是泛着光的宝石,只要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就克制不住自己的心动隐隐作祟。 司景离很快放弃了捏褚师潼的脸,因为他捏褚师潼的脸不敢用力,但褚师潼捏他腰间的软肉是真的使劲儿。 还是巧劲儿,也不痛,就是痒。 没几下小世子就痒的开始求饶了。 “我错了我错了,姐姐最好了......” 褚师潼想到自己明日就要走了,好心的放过了他。 司景离抱着她,语气莫名开始有些无奈。 “褚师潼,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褚师潼被逗笑,她觉得该长大的分明是司景离才对。 “世子殿下说笑了,我已经长大了呢。” 司景离道:“我说的长大不是这个长大。” 褚师潼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略微无语的问:“世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司景离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突然爆红,慌乱的开始解释。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这个意思,姐姐那里不需要长大......要是、要是能长大点也挺好,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想让你懂得爱的意思,是这个意思......” 褚师潼是一句也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世子殿下还是少说两句吧。” 司景离也放弃解释了,越说越错。 他脸上发烫,相比之下,褚师潼的手简直跟凉玉似的,这么一对比,司景离更羞了几分。 他抱着褚师潼羞得抬不起头来,也不知道刚才自己头脑一热说了什么让人羞耻的话。 还好褚师潼也没计较,或许是本就没听见,结结巴巴,也是很难听清楚。 屋内安静了片刻。 小世子无声叹息,声音极轻的自言自语。 “褚师潼,要是你能爱我就好了。” 褚师潼听见了,不明白为何司景离这样说,或许她没有给足司景离想要的安全感。 她轻声回道:“我已经很爱殿下了。” 司景离只是在她怀里蹭了蹭,依恋着不想离开那个怀抱,并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的雪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枝头的红梅都要被雪压断了。 ...... 一直到深夜,司景离才离开。 为了不打扰褚师潼晚上休息,明日出发,司景离还是回去了。 碧水送来了各地这个月的账本给褚师潼过目。 褚师潼看的起劲,毕竟谁看着钱哗哗往自己兜里走不起劲呐。 碧水进门,道:“殿下,王公公来了。” 褚师潼立刻合起手中的账本,“让他进来吧。” 这个点儿王泽旭漏夜而来,想来是有什么情况要说,毕竟褚师御这次忽然让她去徽州实在是不对劲。 王泽旭在门口收了伞,抖落了肩头的雪花,这才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中。 他依旧是那副客客气气的样子,进门就对着褚师潼行礼。 “柒王殿下。” “王公公快请起。”褚师潼道:“碧水,快去煮一壶热茶过来。” “多谢殿下。” 热茶很快就送上,王泽旭捧起热乎乎的茶杯,总算是暖和了些。 碧水还送了些蒸过的熟梨糕上来,香甜松软,还热乎乎的,褚师潼随手拿起一块吃着,问:“公公半夜前来,可是有话要说。” 王泽旭笑了笑,“深夜前来打扰,肯定是有话要说。” 两人的相处十分融洽,仿佛多年老友一般。 王泽旭问道:“殿下可是明日就要跟端王殿下出发去徽州?” 褚师潼点了点头,“是。” 王泽旭垂眸,脸上笑着,可似乎一直在犹豫怎么开口说这次来的主要原因。 褚师潼也不着急,吃了两块熟梨糕之后,王泽旭才开了口,他小心翼翼的问。 “殿下,关于陛下派您去徽州之事,您可想过为什么?” 褚师潼道:“父皇的心思,岂是我能揣测的。” 王泽旭的表情隐约透出些许的担忧,说:“其实,陛下昨日去了露华宫。” 褚师潼缓缓抬起眸子,表情渐渐冷淡。 王泽旭继续说:“昨日露华宫发生的事十分怪异......原本云妃还好端端的在跟陛下吃饭,可不知怎的,忽然开始浑身颤抖,陛下和奴才都以为她是病了,连忙传了太医,可就在等太医过来的途中,云妃越来越奇怪,她好似得了什么颠症,在宫里哭叫不止,还对着身旁的婢女连连跪下磕头,把那婢女都吓了一跳。” 这症状,肯定是麻叶烟的瘾犯了。 这些日子以来,云想容对麻叶烟的用量逐步增加。 褚师潼从来没露过面,麻叶烟都是直接给的韩欣悦。 韩欣悦前段时间派人送了信说了一下,说云想容的精神状态已经开始出了问题,麻叶烟的用量也逐渐增加了。 云想容压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犯病,只知道一日不吸香炉里的烟就会浑身血管都有蚂蚁在爬一样难受,韩欣悦甚至见过她犯瘾起来生吃炉中香灰的狼狈样子。 云想容也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但是她亏心事做的太多,手下的太医也被褚师潼买通了,所以根本查不出病因。 第128章 寒雪夜入宫心如寒雪 褚师潼听到这里心里也明白了,褚师御把自己派出去是故意的。 他发现了云想容的不正常,这种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肯定不能正大光明的解决,为了以防万一,先把自己这个作为儿子的调走,到时候若是云想容死了或者疯了,自己从徽州回来只能听什么是什么,也无从下手查明真相。 前世自己没有给云想容使用麻叶烟,云想容也没有因此上瘾,所以派去衡州的人选就没有自己。 “所以,现在母妃的处境如何?” 王泽旭道:“云妃娘娘已经被陛下派人安置在宫中了,周围都是皇家影卫把守,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陛下准备等殿下离开京城之后再派人查明原因。” 褚师潼思来想去,定是不能等褚师御派人来调查,如果彻查这件事,很容易就发现麻叶烟在香炉中长时间燃烧过的存在。 “多谢公公告知我此事。” 褚师潼的双眸在温暖的烛火下,透出丝丝的冷光,如玉一般姣好的容颜上是冰冷似刀锋的果决。 “父皇的决定自是有道理的,可听到母妃成了这样,本王心中实在不安,母妃对本王有生养之恩,感情深重,母子一场,我总归是要在出发之前见她一面的。” 这言外之意,就是让王泽旭安排褚师潼进宫了。 王泽旭面露难色,“不是奴才不想帮殿下,安排殿下进宫没有问题,只是皇家影卫一直听命于陛下,若是被影卫发现,想来殿下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褚师潼与王泽旭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早就共乘一条船了,这些年里,两人无论是台面上还是私下里,互相帮助的事儿可不少。 人前两人不相熟,人后两人有空还一起喝个酒。 王泽旭知道褚师潼之前对自己的帮助,心中也总觉得过意不去,但影卫看守之事他是真的没办法管,只能苦口婆心的劝道。 “殿下, 虽然云妃娘娘是您的母妃,但此事殿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殿下如今对云妃严加管理,若是知道您私自进宫探望,那您多年来的恩宠可能就因此受到牵连了呀。” 王泽旭也是个明白人,在这宫里,皇家,是从来没有什么亲情的地方。 权利至上,只要动辄牵连利益,莫说母子,哪怕弑父杀子都是常见之事。 况且北青为了防止前朝和后宫互相串联,特意出了一项规定,那就是皇子五岁之后要离开母亲搬去东五所住着,为的就是防止这种母子情深的情况出现。 “奴才知道殿下与云妃娘娘感情深厚,但眼下这个时机,殿下还是不要犯了陛下的忌讳为好,云妃娘娘在后宫的宠爱已不如以前,殿下又深得长公主殿下的喜爱,奴才此番话不是想让殿下受不孝之罪名,只是希望殿下能好好想一下此事。” 这些年来,长公主明面上护了褚师潼不知道多少次,大多数人都以为长公主护着褚师潼是因为褚师凡和她关系好的原因,不知道两人的地下交易。 但谁都清楚,褚师潼如今算是得长公主庇佑。 王泽旭想提醒的是,相比空有宠爱没有母家的云想容来说,长公主是更好的一棵庇佑之树。 褚师潼也知道王泽旭想说什么,但是云想容这里是真的不禁查,麻叶烟这个东西,北青不一定只有褚师潼自己知道。 “多谢公公提醒,影卫之事无需担心,我既然敢去,自然是有把握的。” 王泽旭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褚师潼。 “莫非殿下......” 他没敢问出口。 褚师潼敢这么说,肯定是能控制皇家影卫,或者皇家影卫里有她的人。 即便是只能做到后者,也已经是暗中势力极为强大的存在。 褚师潼慢悠悠喝了口热茶,琉璃眸子懒懒的眯着,仿佛让王泽旭惊讶如此的话,在她心里不过再平常的事。 “公公无需多言,安排本王进宫即可。” 王泽旭是真的没想到褚师潼表面不争不抢,背地里的势力已经强大到了这种程度,他对褚师潼又一次刷新了印象。 “殿下放心,奴才这就让人安排。” ...... 漆黑的夜,雪依旧在下。 青石板砖铺成的宫路被清扫干净的积雪,但新下的雪又薄薄落了一层。 褚师潼披着雪白的厚绒披风慢慢走着,碧水打着油纸伞跟在身后,手中提着个火红的纸灯笼,烛火被寒风吹得忽明忽暗。 一路上,一个宫人也没遇见。 长长的宫路上只有落雪的声音,安静的黑衣,沉闷的诡异。 这就是王泽旭提前给她安排好的路,甚至连清扫的下人也全都支走了,确保没有任何人能见到褚师潼进宫。 因为是幽禁,露华宫前也没有侍卫,碧水上前打开门,正殿里还亮着灯火。 褚师潼时隔许久,再次来到露华宫,只觉得有种今时不同往日之感。 曾经幼时,她上辈子的噩梦,即便是如今每年只有生辰才会被迫来这里一次,也会觉得让人恶心作呕。 褚师潼望着正殿紧闭的房门许久,才迈了步子走进。 到了跟前,碧水收起伞放下灯准备开门,褚师潼却拦住了她。 “你就守在门外吧。” 王泽旭说了,屋中只有云想容一个人,褚师御为了防止她发疯死去,还命人用铁链拴住了她。 碧水看着四下无人的院子,静悄悄的,心里莫名害怕。 她眼巴巴的瞅着褚师潼,道:“殿下,外面可黑了。” 褚师潼扫了一眼地上忽明忽暗的灯笼。“你不是有灯吗?” 碧水低头,抱起灯笼,委屈的说:“那殿下快点出来,奴婢一个人有点害怕。” 褚师潼沉了口气,打了个响指。 见影立刻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参见殿下。” 这次来,褚师潼特意带了见影和如霜两个人,大半夜把如霜叫回来,为了这件事褚师潼还觉得不值得。 谁让如霜才是暗影阁的人,想命令暗影阁的影卫,如霜是其中的媒介。 “见影,你留在这里陪着碧水。” “属下遵命。” 碧水抱着灯笼傻笑,“殿下真好。” 褚师潼转身推开了屋门,走进屋中。 屋里静悄悄,依旧是幼时的模样,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雕梁画栋的柱子,红漆都有些脱落。 她就像是从未来过这里一样,带着平静如走马观花般的目光一路看着殿内的陈设。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殿中央的云想容。 云想容如同罪人般,双手双脚被分别用长长的铁链捆绑在正殿的四根柱子上,距离不长不短,四肢能轻微的活动,不至于腿脚麻软,又恰到好处的让她无法随意走动。 她躺在地上,背着身子,安静的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死了。 要是死了就好了。 褚师潼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青瓷瓶,把瓶子里装着的小药丸倒了一颗在手掌心。 在瓶子打开的一瞬间,云想容似乎动了动。 这是褚师潼早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用麻叶烟磨碎了做成的药丸,这比直接吸燃烧的麻叶烟和吃香灰更能解瘾。 但因为添加了其他的成分,这个药丸的作用很短暂,只能一瞬间极其上头,仿若置身天堂。 下一瞬间药效猛然消失,极大的落差感会让烟瘾会翻江倒海般再次犯起,比之前犯瘾的时候更难受。 为了避免这玩意儿的直接接触,褚师潼拿着药丸的手还带了手套。 她扯来一把椅子,端坐在椅子上,又把手中的药丸像是丢狗食一样,扔到了云想容的身旁。 云想容闻到了麻叶烟独特的气味,身体猛地战栗,激动的瞬间从地上爬起来,疯狂的手脚并用,趴在地上开始在地上寻找气味的来源。 找到那颗药丸的时候,她兴奋的表情扭曲而满足,即便药丸的外表已经沾满尘土,也不妨碍她用早已泥泞不堪的脏手,满脸幸福的吃进嘴里。 褚师潼神色冷漠的望着如今蓬头垢面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的云想容。 那一颗药丸让她沉浸在极乐世界,完全没有注意到褚师潼的出现。 飘飘欲仙的表情,仿佛灵魂出窍,口水都流到了残破的衣服上,人却像傻了似的没有任何的感觉。 可惜,她的幸福没有维持太久。 如同烟花绽放,转瞬即逝。 云想容的药效过了,她慢慢回过神来,喘息声愈发沉重,沉浸在麻叶烟里的瘾,像是债一样越滚越大。 当她再次趴在地上开始继续寻找药丸的时候,褚师潼轻声开了口。 “母妃,我来看你了。” 云想容的身子猛地僵硬在原地,她颤抖的抬起头,曾经倾国倾城的脸庞满是污垢,眼圈乌黑,两颊凹陷。 枯草似的头发狼狈的披散,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但遮不住的,是那双带着恨意布满血丝,几乎要瞪出来的眼睛。 褚师潼见到这一幕,嘴角轻轻上扬,她拿出青瓷瓶,语气亲昵的问:“母妃是在找这个东西吗?” 云想容一言不发,咬着牙怒瞪着她。 浑身的怨气和恨意,和地狱里受尽折磨的恶鬼没什么区别。 褚师潼又倒了一颗,拿在指尖,端坐在椅子上朝着云想容伸出手。 脸上的顽劣和嘴角的笑容,是如此的嘲讽。 嘲讽两人如今的天差地别。 云想容看到药丸,眼中瞬间冒起绿光,哪里还记得刚才的表情是带着如何的恨意。身体猛地朝着褚师潼扑来,那张鬼一样的脸即将放大在褚师潼眼前的时候,云想容的身体被铁链猛地一扯,重重滚落在地上。 手脚都被铁链勒的紫青,可依旧阻挡不了她疯狂的朝着这边爬,嗓音嘶哑,声音却尖锐。 “给我!” “母妃如今真狼狈啊。”褚师潼轻声叹息,指尖微微松动,故意让药丸掉落到地上,道:“好像一条拴不住的狗。” 云想容看着药丸掉落,她还完全够不到,拼命伸长的手,长长的指甲在木地板上疯狂的抓挠。 她的身体早就抓耳挠心一样的难受了。 “给我!给我!!” 她对着褚师潼咆哮,怒吼,带着恳求和恨意的嘶喊。 可毫无意外,重复的都只是这两个字。 褚师潼有些看腻了她的疯样,出声打断了她的发疯。 “自然可以给你,只是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面对云想容,褚师潼自认为是无话可说。 如今想问的,只是关于自己的身世。 似乎眼前这一幕的冲击能让她弥补幼年受到的伤害,但只有褚师潼自己知道,童年受到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她进殿以来的恶劣,戏弄,刻意羞辱,也抵挡不了内心的沉重和压抑。 母子的血缘关系像有千斤重,即便两人如今反目成仇到如此,也在这一刻压在她的心头。 云想容累的瘫倒在地上拼命喘气,长时间吸食麻叶烟,她的身体早就瘦弱不堪,根本没有多少体力支持她这样发疯。 她依旧是那样,对待仇人一样,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瞪着她名义上的儿子,声嘶力竭的喊道。 “是你!是你给我下了药!!是你!!” 褚师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云想容在她的沉默里得知了真相,喘着粗气,眼中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恨意,却在看见地上药丸的时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体内的血液都在兴奋的叫嚣,几度挣扎之后,咬牙问道:“你想问什么?” 褚师潼目光平静如水,音色冰凉缓缓流淌。 “我的生母是谁?玄无月跟我是什么关系?” 云想容原本就瞪大的眼睛,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像是能掉下来般整个凸了出来。 她僵持在原地,愣了好长的时间,似乎是回不过味来。 许久之后,又像是回过味来了一般,忽的咧开嘴笑了起来,牙齿森白,面容如鬼,狰狞残忍。 尖锐狂妄的笑声带着疯狂的嘲弄和讥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想知道?哈哈哈哈哈......” 褚师潼被吵的捂了捂耳朵,冷眼看着她。 “你想要药丸,就把你知道的东西告诉我。” 云想容狂笑着,想从地上爬起,但两个手臂瘦的跟竹竿似的,撑了半天还是没爬起来,噗通一声再次倒在地上。 但这也丝毫不影响她脸上的那种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躺在地上,脸上的笑容恐怖的像鬼,笑的几乎要失去理智。 “你想知道?哈哈哈哈......你还想知道?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因为药告诉你事实吗?哈哈哈......你太可笑了,我就是死也不让你得逞!你占了我儿子的位置,享了我儿子的福!还想知道真相?我死也不告诉你真相哈哈哈哈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哈哈哈哈哈......” 第129章 暗藏风云身世谜团深深浅 褚师潼额角忍不住跳了跳,青筋在雪白的皮肤下隐隐欲现,她起身慢慢走向发了疯似的云想容面前,透彻的琉璃眸子中按捺不住的怒气仿若喷火迸裂而出,曾经悉数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多年累积的怨恨撕碎。 她再也忍不住的厉声质疑着叫嚷起来:“享福?!你管这叫享福?!” 褚师潼想到两世里受到的所有非人的折磨和痛苦在云想容的嘴里居然能被离谱的称之为享福,她怒火中烧,再也装不下去,猛地一脚给正在狂笑不止的云想容狠狠踹了出去! 云想容的身体早就脆的跟纸一样了,加之褚师潼常年骑射,力气异于普通女子,用尽全身力气一脚下去,肋骨被踹断的声音彻响在大殿之中。 褚师潼之前是恨。 恨她如此虐待自己,不配为人母妃。 如今得知真相,她更恨。 恨她竟还觉得自己受到的这些折磨在她的眼里竟然是“享福”! 腹部的剧痛让云想容的身体缩成一团,而痛苦的神色在她脸上停留了还不足两秒,意识回归之后,她竟忍着剧痛想继续笑。 笑了没两声,忍不住吐了几口鲜血。 吐完,整个人都是一副随时要死的虚弱模样。 但她仍旧报复一般,用有气无力的声音继续笑。 “哈哈哈哈真可怜......你不是享福是什么?你占了我儿子的位置,不然我儿子就是皇子,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死丫头女扮男装?哈哈哈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你一直按着男子的方式生活,早就变得不男不女了吧......哈哈哈哈不男不女的怪物哈哈哈......” 褚师潼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万箭贯穿,血液逆流一般的冰冷将她的心狠狠刺痛。 眼眶瞬间通红,恨意上头的这一刻,她甚至想扑过去亲手把这个毁了她两辈子的罪魁祸首掐死。 不男不女。 这是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 即便以后昭告天下她是女子的身份,她也无法像一个正常的女子一样品行温婉,性情单纯的去相夫教子。 她的思维,她的说话方式,行礼方式,为人处世,甚至连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尽力模仿男子多年的习惯,根深蒂固,深入骨髓,无法更改。 但她本身又不是个男子,在很多方面与真正的男子天差地别。 女子身体里住着一颗扭曲的装扮成男子的灵魂。 不男不女这一词,仿佛打碎了她这两世以来所有的伪装。 褚师潼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浸了水的琥珀,她掐着自己的胳膊,强忍住泪水,不愿为了这个恶心的女人流一滴眼泪。 任何一滴眼泪,都是对她,对曾经那个年幼的,小小的,因为母亲不喜欢自己而彻夜痛苦的那个她的侮辱! 褚师潼站在原地,尽力稳着呼吸,胳膊都要被自己掐青了,鼻尖的酸楚才终于被身体的疼痛硬生生压了下去。 云想容仿佛开到荼蘼后败落腐烂的花朵,躺在地板上,脸上的表情交织着痛苦和异样的满足。 她笑了许久,直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嘴角依旧高高挂起。 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出神的双眼,两行泪缓缓流出,声音嘶哑轻微,哀怨又寂寥。 “我终于......报复回你了......” 褚师潼此时刚稳下了自己的心态,没听到她这一句声音微弱的话。 “如霜。” 如霜立刻出现在殿中。 “殿下。” 褚师潼面无表情,声音却暗藏着凛冽杀意,道:“把她的舌头拔下来。” “是。” 褚师潼很清楚,自己可以来见她,但决不能亲自动手,也不能动手的太明显。 为了一时的报复,而失去这么多年来步步艰辛的盘算。 因为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不值得。 云想容听到如霜靠近,并没有反抗,只是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这样的威胁,就能问出你想听到的真相吗?” 这个蠢货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褚师潼眼中恶意翻滚,曾经从未有过的黑暗在这一刻忽然降临而来,她微微笑道:“想多了,我想问的问题,你已经亲口告诉过我答案了。” 云想容这时才回过头看向褚师潼。 而这一眼,也让云想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再一次后知后觉,自己又被褚师潼算计了。 褚师潼最开始想问的,压根就不是关于自己亲生母亲的事。 她想问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云想容是否是她真正的母亲。 可褚师潼并没有这样问,反而是装出早就调查清楚了的样子,还抛出了玄无月作为诱饵迷惑她,让她误以为褚师潼已经调查了不少消息出来。 在她抛出的这些更隐秘消息问题的内容里,建立在这些问题上最基础信息的是,褚师潼已经确定了两人不是亲生母子。 但褚师潼根本不确定,反而是因为云想容自以为是的报复回答,确定了她想问的问题的答案。 云想容反应过来之后,嗓子里发出尖锐的爆鸣,“你算计我?!” 在她嘶吼尖叫的这一瞬间,如霜动作神速的瞬间按住她,在她反抗之前卸掉了她的下巴。 云想容疯狂的蠕动着身子想反抗,而如霜已经踩着她的双臂,掏出了手套。 拔掉,和割掉是不一样的。 “这些年,我算计你的事还少吗?我知你不识字,你唯一能表达的地方不过一张嘴罢了,我不杀你,只拔掉你的舌头,你安心的等死就好了,自会有人杀你。” 这个人,自然是褚师御。 褚师潼转身往外走,“让她用自己的牙咬断舌头,做出咬舌自尽的样子,然后你再等通知周围的影卫去告诉我父皇,说她试图咬舌自尽,畏罪自杀。” 云想容死了就是畏罪自杀,没死也没关系,她不识字,拔了她的舌头,她压根就表达不出任何信息。 就算她命大活了下来,褚师御也会因为查不到任何信息,给她一个理由,让她死去。 褚师潼推开房门,外面的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她还有些温热的眼角。 碧水立刻上前,十分关心的上下看了她一遍。 “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 褚师潼拍了拍她的头,道:“回去了。” 隐隐,耳边还能听到云想容痛苦的哀嚎。 即将走到院子门口之时,身旁的见影忽的轻功冲到黑暗的角落里,没几下就押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殿下,此人如何解决?” 碧水抬着灯笼,忽明忽暗的烛光照亮了那女子的脸庞。 是韩欣悦。 褚师潼问道:“你为何没被调走?” 虽然韩欣悦是自己的人,但这件事王泽旭是你不知道的,究竟是王泽旭办事仍有不妥,还是韩欣悦这里自己贸然行动尚未可知。 “听说您要被派去徽州的时候,我就猜到您今晚要过来,所以一直留在宫里没有走,只想见您一面。” 韩欣悦跪在雪地上朝着褚师潼磕头,声音隐忍中带着恳求。 “殿下,您吩咐的任务我已经做到了,还请您让我见弟弟一面吧。” 她的手上都是冻疮,脸色苍白发青,头发都要结冰了,确实像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了一整天的样子。 如此寒冷的雪天,苦苦等待一天,只为了见弟弟一面。 褚师潼信守承诺的说:“等露华宫这边事儿平息了,你就去找王泽旭,让他安排你出宫,到时候去柒王府找季书就行,他会带你去见韩子俊。” 韩欣悦再次重重磕下一个头,声音里终于带了些欣喜。 “多谢殿下。” ...... 冷风吹起马车的窗帘,帘中昏暗的灯火摇晃。 得知了云想容确实不是自己的生母,褚师潼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觉得可疑之处更多了。 从云想容的话里能得知,她当初生下的应该是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却下落不明。 是死了,还是被人换走了? 若是死了,那她为何不直接抱一个男婴来充当自己的儿子,为何要抱一个女婴?如此大费周折的买通接生婆和太医对外宣称是个皇子,岂非更加费力? 若是被人换走了,或者掉包了,云想容是被迫接受的自己,所以她恨自己顶替她儿子原本的皇子之位倒是能说的通顺。 她为何被迫接受自己? 是因为来不及寻找新的婴儿,碍于情况紧急被迫接受? 不对,婴儿出生之际都长得差不多,且褚师御也不常在露华宫待着,顶多一个月见她和孩子几次,她大可在对外宣称生了个皇子之后,趁褚师御不在,私下寻找一个新的男婴来替代。 云想容没有这样做,莫非是因为什么事,她无法找新的婴儿替代掉自己? 褚师潼想起了自己的眼睛,那是十分特别的瞳色。 难道是因为褚师御记住了自己眼睛的颜色,所以她才不方便换成另外一个婴儿? “碧水。”褚师潼唤了一声。 碧水掀起车帘,探头进来。 “碧水在。” “刚生下来的孩子,眼睛是什么颜色?都是一样的颜色还是能看出区别?” 碧水愣了愣,道:“奴婢也不清楚这个事情。” 马夫忽然开口,“殿下,属下知道。” 褚师潼:“那你说说。” 马夫笑了两声,道:“属下的孩子出生的时候,眼睛是暗褐色的,我和他娘都以为是个瞎子呢,接生婆说新生儿的眼睛都是这个颜色,要变成咱们现在看到的颜色,得在出生后的几个月慢慢长大之后再变。” “若是本王这种颜色的眼睛,也会是暗褐色吗?” “殿下眼睛的颜色很特别,但只是瞳色浅了些,颜色都是一样的,接生婆说除非是什么红色或者蓝色这种天生异瞳,不然都是一样的暗褐色。” “行,知道了。” 若按着这个思路去思考,那就不是因为褚师潼眼睛颜色的关系。 一定有别的因素在,所以云想容不能换掉自己,就算是恨的牙根痒痒,也必须养着自己。 或许她是受了什么威胁,可天底下谁能威胁她?谁能威胁一个女人去养一个陌生人的孩子? 莫不是有人带走了她的孩子,以孩子为筹码逼迫她养自己? 这么做图什么? 可如此想,云想容生下的可是皇子,她这么多年大可有机会向褚师御求助,褚师御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皇子流落在外,让褚师潼鸠占鹊巢。 云想容不敢换孩子,也不敢告诉褚师御。 加之......最重要的一点。 自己与前朝公主玄无月惊人般的相似。 若自己是玄无月的孩子,单单是前朝遗子的身份就够她死八百遍的了。 云想容很明显知道自己跟前朝有关。 玄无月当初自刎群玉楼,似乎不是真的死了,如果自己真是她的女儿,那她当时要么被救下来了,要么被暗中俘虏,根本没有自刎这件事发生,这只是对外宣称的一种手段。 想到玄无月被称为第一美人,她被暗中俘虏也是意料之中,毕竟多得是男子想得到她。 如果自己真是她的女儿,那她的父亲究竟是不是褚师御这件事,值得推敲。 很可能她的母亲不是云想容,父亲也不是褚师御,这也是最坏的结果。 褚师潼想起,曾在荆州时,得知长公主私藏玄无月的画像,立刻坐不住了。 “掉头,去公主府。” 碧水轻声说:“殿下,已经快子时了。” “我知道,去公主府。” 马车掉了个头,朝着公主府驶去。 若是长公主早知道玄无月,她应该能看出自己的模样跟玄无月有绝对的关系。 但她从未提过。 想起这一世长公主对自己的庇佑,和前世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前世长公主跟自己完全不亲近,甚至在夺嫡之中不允许褚师凡帮助自己。 似乎重来一世,改变的事情太多,一连串竟掀起如此阴暗的皇家秘事。 褚师潼如今不放心的是,她究竟是否是褚师家族的孩子,能藏下玄无月的人,除了北青皇族,其他人不可能做到。 如果自己是玄无月的孩子,有没有可能生父就是褚师御?但褚师御若早知道自己是女子,为何还要顺着云想容的谎言一直把自己当成男子? 如果褚师御不知道,那自己究竟是玄无月和谁的孩子? 难不成是......先皇? 第130章 前朝余孽崩溃边缘的真相 这一点上 ,其实并不无可能。 褚师御继位的时候,褚师绚都五岁了,褚师御继位那一年,自己出生的。 也是那一年,先皇驾崩了。 如果严苛的去计算,实际上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褚师潼越想越觉得离谱,难不成她跟父皇还成了兄妹? 她烦躁的摇了摇头,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开,还是亲自去问一问长公主再说吧。 马车在雪夜里走了很久才到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门口两边的琉璃烛台还亮着灯,平日褚师凡醉酒之后,送他回来的时候,灯都是熄了的。 碧水扶着褚师潼下车,街上的雪已经厚厚一层了,一脚踩下去,都能埋没半截长靴。 马夫上前敲门。 似乎长公主早就提前预料到这种事,直接让下人在门口等着,甚至连自报身份都不用,直接就被请了进去。 长公主府一片茫茫雪色,香火的气味清幽,萦绕在鼻尖。 褚师潼跟着侍女走,却发现这次去的地方,并非之前的后院。 路过褚师凡房间的时候,褚师潼都能在安静的夜里听到他睡觉的鼾声,还有嘴中含糊不清的梦话。 “唔......鸡腿,好吃......嘿嘿嘿,楚楚小娘子......” 褚师潼无奈的轻笑了一声。 堂兄真是越来越像个笨蛋了。 看来追妻应该是有点效果的,都敢在梦里喊谢楚楚为小娘子了。 沿着长长的走廊,一路到了尽头,转弯走进一座庭院,院中异常的安静,甚至比其他院中都寒冷几分。 且香火味道与其他院落不同。 侍女带褚师潼到门口就停下了。 “长公主殿下就在屋中,柒王殿下请便。” 说完,侍女转身就走了。 碧水打着伞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这个侍女好怪的脾气,对殿下这样无礼,奴婢诅咒她一会儿在雪里摔一跤。” 褚师潼道:“坏心思诅咒别人,小心自己一会儿摔倒。” 碧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褚师潼笑笑,说:“你不用跟进去了,我自己进去就可以。” 这次碧水还没开口,褚师潼直接把见影叫出来陪她。 屋内的烛光映着褚师潼雪白的外袍,她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长公主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进来吧。” 褚师潼这才推门进去。 看到里面的场景,褚师潼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个嗣堂。 正对面的墙上,置放着一个个牌位,上面的名字褚师潼都没听过。 长公主正跪坐在一个蒲团上,一身素衣清淡素雅,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未施粉黛的脸略显苍白。 褚师潼上前行了个礼。 “深夜前来叨扰姑母,实在抱歉。” 长公主神色淡淡,似不曾在意般说:“无事,今夜是驸马的忌日,即便你不来,香火祭祀一晚,我也不会睡的。” “原来如此。” 或许这就是长公主府前两盏琉璃灯长明的原因。 褚师潼也扯了个蒲团过来,跟以往一样,跪坐在长公主殿下身旁。 “小七似乎未曾见过姑父。” 长公主敛眸,道:“驸马在阿凡三岁那年去世的,小七见过,只是年岁太小,不记得也是正常。” 褚师潼道:“那真是可惜了,想来姑父的性子应该跟堂兄差不多,刚才过来的时候,我还听到堂兄在说梦话呢。” “阿凡是又在梦话里喊那个女子的名字吧。” 褚师潼尴尬的笑笑,没说话。 长公主说:“前些日子阿凡送了那个女子做的糕点过来,我尝了尝,手艺不错,阿凡这样贪吃的孩子若是能娶到一个厨艺这样好的女子,也是他的福气。” 褚师潼没想到长公主心胸真的如此宽广,竟直接这般认了谢楚楚的身份,还觉得是褚师凡高攀了。 这长公主府怎么看怎么是个通情达理的婆家。 “姑母对堂兄真好。” 屋内的气氛微微泛凉,沉默悄无声息的蔓延。 褚师潼犹豫了一会儿,说:“姑母,有一事我十分疑惑,不知姑母可否为我解答?” 长公主依旧云淡风轻,“小七有何事想问?” “不知......姑母可否知道我母妃宫中发生的事?” 其实这是废话,长公主肯定早就知道了。 但这句话不过是褚师潼用来打开这个话匣子的一把钥匙罢了。 长公主:“皇兄做的事,我多少是知道些的。” 褚师潼旁敲侧击的说:“今晚我入宫见了母妃一面,无意间从母妃口中得知了一个人的名字。” 长公主目光忽的看过来。 褚师潼继续道:“姑母可曾见过前朝公主,玄无月?” 不知是否是错觉,褚师潼感觉长公主那古井无波的眸子仿佛变冷了几分。 “小七想问什么?” 褚师潼也不再掩饰了,开门见山道:“我之前无意中得知姑母这里有一张玄无月的画卷,想问问如今是否还在,若是在,可否给我看看。” “不必看了。”长公主移开目光,望向香炉中正在燃烧的香火,“你若想见,直接拿一面铜镜不是看的更清楚吗?” 褚师潼心中了然。 得知真相的这一刻,心中竟毫无波澜。 “所以,当初云妃生下的是个儿子,却被换成了我,她不敢杀我也不敢换我,这件事是你和父皇都知道的。” “是。” 长公主直接承认了,“包括小七是个女子的事,我和皇兄都是知道的。” 褚师潼心中猛地一震,虽面上不觉,但心中几乎窒息一般的难受。 好像耳边还环绕着褚师御语重心长告诉她的话,希望她富贵平安的度过一生。 原来从一开始褚师御就是知道自己是女子的身份的。 一种可悲又可笑的感觉让褚师潼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 前世褚师御那般宠爱自己,最后的遗诏仍旧传位给了褚师绚。 前世长公主才死活不让褚师凡帮助自己夺嫡,因为她早知道,褚师御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一个女子。 他们这些命运的始作俑者全都知道。 他们只是看着褚师潼度过悲惨凄苦的日子,看着她疯狂的夺嫡算计还以为有出头之日,实际谁心里都清楚,那是压根不可能的事。 “这么多年来,你们眼睁睁看着我如此成长,竟对此没有任何想挽回的余地?” “小七。”长公主语气依旧沉稳的说:“不要用这种怪罪的语气对我说话,若是你不以皇族的身份成长,你必然无法健康长大。若是你不以皇子的身份活着,一旦你成年之日,就是重复前朝悲剧之时。” 褚师潼这一晚得知的这些真相,足够让她的精神随时崩溃。 心里的怨气夹杂着怒火,悲哀的连责怪都做不到半分。 就好像她终于看破了这个迷局,但迷局的起因,正是因为她自己。 她自幼的生活,自幼的艰辛和苦难。 仅仅是因为可笑的继承了母亲长相的这张脸! 长公主似自言自语似的,“你应该也知道天玄朝覆灭的原因,若是你以女子的身份活着,即便是个普通百姓,这一生也都不可能安稳。” 褚师潼浑身都在颤抖。 止不住的颤抖着。 因为她知道长公主说的都是实话。 若是自己只是个普通百姓,怕是还未成年就因为这张祸水一样的脸被人盯上,若是自己是个公主,想必求取者和亲者会扰的北青如天玄朝一样不得安宁。 “可是......”她目光慌乱,飘忽的想给自己苦涩的命运找一个原本不该这样的理由,“北青比天玄国富兵强,即便我以公主之位长大,北青也有足够的实力不受侵略......” “小七。” 长公主忽然冷笑一声,“你太天真了,你以为那种祸国殃民的美貌蛊惑的只有外国人吗?天玄朝覆灭可是因为外敌?” 褚师潼心中最后一丝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被毫无怜悯的摔得粉碎。 她深深闭上双眼,感觉下一秒自己就会窒息。 天玄国的覆灭,外敌是一部分,最主要的原因,是先皇借助天玄天皇政治不仁这一点,集结民心和兵力,发动了兵变。 也就是内患。 如今听到长公主说出这些话,褚师潼的背脊都在发凉。 原本还以为先皇是因为天玄政治制度本身的问题,为了救百姓于水火才发动兵变推翻了朝政,因为她读过的北青史书就是如此记载的。 可未曾想,这场兵变只是一个造反的由头,造反的真正起因不是大义凛然为了北青的百姓,而是因为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宛若天仙的美人。 这下,崩坏的不止褚师潼对自己身世的看法,还有对自己家族祖先的看法。 长公主滚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木珠碰撞,跟褚师潼的心跳一样,慢到随时可以停止的程度。 “既然姑母......”褚师潼满目哀伤的望着长公主欲言又止。 一个更残忍的问题出现。 两人真的是姑侄吗? 褚师潼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小心到一种极致的程度,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我究竟是不是父皇的孩子......” “这个问题......”长公主想了想,道:“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如果你不是皇兄的孩子,那就是父皇的孩子。” 褚师潼的眼泪在这瞬间险些落下。 所以,她的母亲,那个绝世美人,在国破家亡之后不仅成了俘虏,还被迫和这对父子都发生了关系。 或许还不止这两个人。 这般崩溃毁灭的禁\/脔结局之下,生下了她。 所以她褚师潼到现在,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无法确定。 她拧着胳膊上的肉,试图把眼泪憋回去,可手腕的肉都要拧下来了,身体却僵硬的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眼泪仍旧在眼眶里打转。 长公主看到她这副样子,面露不忍。 “小七无需如此,若是你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身份,那就去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等你爬到了最顶峰,没人会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姑母。” 褚师潼的眼泪在眼眶里泛着亮光,可久久不曾落下,她强忍着心中致命的痛,笑的凄惨又美艳,“为何你支持我去夺那皇位,你早知道我是女子,我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拿到那个位置,除了除掉父皇和我所有的皇兄,你作为北青的长公主,很希望看到我一个前朝的余孽以褚师家族后代的身份杀兄弑父?” 她的笑颜,凄美的支离破碎。 长公主竟联想起了群玉楼那日,衣袂飘飘拔剑自刎的女子。 褚师潼加重语气的重复:“我要拿到那位子,杀的可是你的兄长,和你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侄子。” 长公主面对这个问题,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的回答:“因为他们德不配位,所以即便被小七这个女子打压下去,也是应该的。” 褚师潼仰起头,仿佛整个人被一种阴霾笼罩着,精神都恍惚了几分。 她头脑里的东西几乎要爆炸,自幼生出的所有观念好像都在这一刻崩溃,她再也不敢待下去了,强忍住了眼中那不争气的泪水,起身道。 “多谢姑母解疑,今日叨扰姑母已久,小七告辞。” 她转身离开之际,只听长公主在她身后说道:“云妃已死,此事知晓的人只有我和皇兄,若是小七真有本事想报复,那就狠下心去拿到那个位子,若是做不到,以后不必来府上找我。” 褚师潼未曾应声,推门而出。 门外的风雪瞬间吹散了头脑中滚烫的情绪和泪水,只剩下苦涩的哀怨在蠢蠢欲动。 碧水迎上来,笑着说:“殿下,可要回去了?” 看到碧水的面容,褚师潼想起无极大师给的那张纸条。 若恨终逢无境处。 看来,无极大师早就想让她放下心中恨意了。 “回去吧。” 褚师潼的声音十分的微弱,整个人失魂落魄,目光出神,好像这一晚,榨光了她一直辛苦多年维持自己夺嫡的那一份动力。 碧水上前扶着褚师潼,“殿下,您没事吧?” 褚师潼摇了摇头,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再多停留一秒,褚师潼感觉自己都要崩溃。 ...... 屋中。 长公主跪在蒲团上,望着前方自言自语。 “阿柒,小七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不要怪我,只有让她坐上那个位置,才是真正给你报了仇。” 她的声音,落寞寂寥。 在这些牌位最深处,隐藏着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牌位。 上面无名无姓,只有四个字。 吾妻阿柒。 第131章 雪夜旧梦泪如凝脂心似铁 子时午夜。 大雪纷飞,京城已经有数十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雪天了。 地上的积雪太厚,已有半个车轮那么深,马车越走越艰难,马儿冻的瑟瑟发抖,马蹄踩进雪中,在被冻的邦硬的土地上打滑。 马夫见路越来越难行,马儿也慢慢走不动了,无奈的低声说:“碧水,你看马儿都打滑好几次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有翻车的危险,要不你去劝劝殿下,走路回王府吧。” 碧水冻的牙齿都在打颤,不停的搓着手哈气取暖,听到这话,想也不想的回答:“这么大的雪,离柒王府还早呢,要是走回去,怕是要走半个多时辰,万一把殿下冻坏了怎么办?” “我也怕殿下冻着啊,可你看这马儿……”车夫满脸愁容的说:“它快走不动了,一会儿若是停在路中间,这么大的雪天只能活生生冻死。” 碧水内心纠结了许久,一匹马对柒王府来说没什么,只是一会儿车停下,褚师潼还得下去走着,万一马儿直接摔了,褚师潼在车厢里也很危险。 思来想去,碧水决定先跟褚师潼说一声。 “殿下。” 她偷偷掀起一角车帘。 车厢里只亮着一盏烛台,灯光昏暗。 褚师潼的身影埋没在角落里,看不清楚脸。 “殿下,马儿好像走不动了,您看咱们是走回柒王府还是派人回去牵其他马车过来?” 碧水等了许久,未曾等到褚师潼的回答。 当她以为褚师潼是睡着了的时候,褚师潼的声音缓缓从车厢的角落流传出来。 低沉,沙哑,好似噩梦惊醒之后的干涩。 “走吧。” 碧水愣了愣,感觉褚师潼从公主府出来之后就很不对劲,但她也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是。” 马车停下,褚师潼和碧水下了车。 这次出来本来就没带其他人,车夫要留下安置马车,只有碧水跟着褚师潼一起回去。 车夫跟褚师潼请了罪,虽然是大雪和马儿的问题,不过这辆马车的马一直是他养着的。 褚师潼摇了摇头,没跟他计较,转身沉默的走进了雪夜里。 …… 雪很大,走的碧水鞋袜都湿了,脚冻的快没知觉了。 雪落在油纸伞上,碧水提着灯笼,走一会儿还要甩甩伞上的雪。 如此寒冷的夜里,街上的人寥寥无几。 碧水一声不吭,若是平时,她多半也要唠叨几句。 可不知为何,她只觉得现在褚师潼似乎心情很压抑,褚师潼不说话,她也不敢说话。 两人就这般沉默的走着。 寒风呼啸,褚师潼斗篷下的那层薄衣简直跟没穿一样,完全没有任何防御效果,冷风入侵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骨头凝冰肤结霜,仅剩心脏还留有几分余温的跳动着。 碧水虽然穿了个棉衣,但耳朵和鼻子也冻的通红。 走着走着。 褚师潼忽然停下脚步。 碧水也赶紧停下。 “怎么了殿下?” 褚师潼转眸望向她,伞下的阴影是灯笼里蜡烛的死角,褚师潼那双浅如琉璃的眸子仿佛夜色中流光溢彩的宝石。 “碧水,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碧水道:“自然是伺候殿下呀。” 褚师潼听到这个回答,整愣了一瞬,随后问:“为什么?难道最重要的自由吗?” 碧水作为一个侍女,一般梦想都该是恢复自由之身然后成亲生子。 这似乎才是如今的普通女子的归宿。 碧水却说:“不是呀,奴婢觉得伺候殿下是最重要的,自由什么的……奴婢没想过,就算有一日殿下放奴婢离开,奴婢也不知道去哪里。” “是谁教你伺候我是最重要的?” 褚师潼认为,碧水的思想一定也是像自己想夺嫡那样被人强加进生命里的。 “没有谁教奴婢呀。”碧水神色迷茫,道:“殿下是奴婢最重要的人了,所以伺候殿下也是最重要的事。” 褚师潼沉默片刻,心情有些沉重的问:“若是有朝一日,你被视为最重要的人,也就是我,卖给了一个男子为妻,他与你无任何感情,且对你很不好,每次醉酒都会打你,你嫁给他后活的生不如死,那时候你是否会恨我,是否会后悔曾真心把我视为最重要的人?” 碧水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过,仿佛身临其境似的。 褚师潼垂眸,觉得问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蠢了。 无论是谁,都会恨吧。 她无声的叹息,欲不听回答继续走时,碧水突然说。 “如果是殿下的话,奴婢应该不会恨殿下,也不会后悔。” 褚师潼脚步顿住,心脏仿佛都停了一拍。 她不敢相信的去看碧水脸上的表情,碧水是如此的认真。 那种目光,像是经历了上一世的苦难般,在生不如死后认真决定出来的原谅。 仿佛这一眼,这一句。 都来自前世那个被她误会惨了的碧水。 褚师潼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她不敢再说话,咬牙转身快步走进雪中。 碧水懵了,还以为是她说错了话,慌忙追上去给褚师潼打伞。 褚师潼心里刀绞般的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重来一世的意义是什么。 她宁愿自己只活上辈子,做个阴毒心狠的恶人,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背上罄竹难书的骂名。 也不愿意重活一世,得知这些能压垮人的真相。 眼泪频频在眼眶中打转,可怎么也落不下来。 冷风吹得头越来越痛,她的身体不再发凉,反而滚烫起来。 烫的灵魂想冲破这具躯体。 碧水看到褚师潼身影逐渐摇晃,随后猛地摔倒,她大惊失色的扔下灯笼和伞上前扶住。 “殿下!” 茫茫雪夜。 灯笼里的蜡烛也被风吹灭了。 十里长街,只剩下碧水不停呼唤的声音。 从皇宫出来以后,如霜就被派回了荣王府,身边仅有见影一路跟着。 听到碧水的声音,见影立刻从房上跳下。 她也冻的不轻。 见到见影,碧水跟看到救世主似的,赶紧道:“见影姐姐,你快去府里找马车来,殿下晕过去了!” 见影没碧水那般慌乱,反而观察了一下目前的位置。 “雪天不好用轻功,我一路赶去柒王府再牵着马车过来,时间太久。” “那怎么办啊?” 碧水急得要掉眼泪。 见影安慰道:“你先别哭,这里离荣王府不远,我这就去找一趟世子殿下。” “那你快去,我在这里等着你!” “好。” …… “怎么样?她可有事?为何不说话?哑巴了吗?!” 司景离抓着大夫连忙发问,就因为大夫没有瞬间把褚师潼治好,几度要发火。 大夫擦着额头的汗,赶紧好声好气的回话。 “世子殿下您放心!柒王殿下就是受寒发热了,没什么大事。” 司景离这才放心了一些。 大夫开了药,又嘱咐不要再受寒,时常给褚师潼换着额头上的湿毛巾退热,醒后再喝药之类的,说完了才离开。 碧水忙前忙后的伺候着。 但毛巾只要重新洗好,还没碰到褚师潼,这活儿就是司景离的了。 碧水也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等着。 幸好,司景离今日回府后因为即将分离辗转难眠,见影一去荣王府就把司景离叫来了,这才把褚师潼带去看了大夫。 否则冰天雪地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碧水跟着司景离一直守着褚师潼身边。 褚师潼浑身滚烫的要命,司景离知道褚师潼平时体温都是偏凉的,感觉到她身体的滚烫,司景离忍不住脑子里瞎想,想着想着就红了眼睛。 碧水因为也受了寒,一直咳嗽,司景离就让她先回去了。 刚开始碧水还不肯离开,但司景离一提起病情传染,吓得碧水赶紧就走了,生怕自己再把褚师潼染上病了。 碧水也知道褚师潼和司景离的事。 她认为司景离是肯定不会害褚师潼的。 …… 司景离守了很久,褚师潼一刻不醒,他就一刻无法安心。 就在他胡思乱想着偷偷抹眼泪的时候,忽的耳边传来了褚师潼的声音。 “世子…殿下?” 听到褚师潼的声音,司景离的哭泣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他抬头望向褚师潼,确定褚师潼睁开眼睛的瞬间,忍不住扑过去抱着她继续开始哭。 “褚师潼你吓死我了……”司景离的声音委屈的不像话,“你好端端的大半夜瞎跑什么,这么大的雪,你不要命了吗?” 虽然嘴上埋怨,但心里总算是安心了些。 褚师潼似乎半梦半醒,好像烧的整个人都有些糊涂,呆呆的盯着周围环境看了许久。 司景离这才有些回过神来,说:“你现在在我房间里,我把你接来荣王府了。” 他特意介绍,是因为褚师潼没来过荣王府,更没来过他的房间。 房间里入目皆是价值连城之物,奢靡又华丽,但相比这空旷冰冷的房间,他更喜欢褚师潼府上的小房间。 因为两人曾在里面度过了很久的时光。 褚师潼闻声,目光缓缓看向他,眼里的清明不复存在。 透亮的琉璃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般呆滞。 司景离的心立刻揪起,他从未见过褚师潼如此。 褚师潼看着他的目光混沌又陌生。 司景离着急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褚师潼,你怎么了?” 褚师潼没有回答,盯着他看了许久,慢慢红了眼睛。 司景离瞬间就绷不住了。 他本来就是个爱哭鬼,但在他眼里,褚师潼面对什么事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第一次见到褚师潼红了眼眶,他哭的比褚师潼还快。 “褚师潼,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跟本世子说,本世子给你报仇!” 褚师潼仍旧不说话,泛红的眼睛湿润,却不曾有泪掉落。 “世子殿下……” “我在,你怎么了你说呀。” 司景离抱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听的人心碎。 “世子……殿下……” “我在,我在呢。” “世子殿下……” 褚师潼也不知怎么了,一直重复着这四个字。 吓得司景离立刻让如霜去把刚到家的大夫抓过来。 他好怕褚师潼被烧坏了脑子。 “褚师潼,你不要吓我。” “世子殿下………” 褚师潼在他怀里,声音轻的像都要随时碎掉。 “对不起……” 司景离身体猛地一僵,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捧起褚师潼的脸,想从她的眼里看出捉弄后的愧疚。 但,没有。 很明显,褚师潼就是意识不清醒,刚才那句话是认真的。 “你……你说什么?” 褚师潼道:“我是…骗子……” 司景离急得要发疯,“什么骗子?你在说什么?” “是我斗不过褚师绚……我死是必然的…别来救我……求你了……” 虚无缥缈的声音里,隐忍着的痛苦几乎要令人窒息,司景离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样。 “别来救我……求你…了……” “别来救我……求你了……” 她接下来重复的,一直是这句话。 好像这两句话对她来说十分的重要。 司景离心疼的把她抱进怀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褚师潼这样子定然是意识还不清醒。 她可能在昏迷里做了噩梦。 或者是真实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司景离贴着她的脸,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她意识混沌的时候,说出最认真的承诺。 “褚师潼,你别怕,有本世子在,褚师绚不敢把你怎么样,本世子就算拥兵造反也不会让他欺负你一下!” 司景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可以确定,褚师潼如此,肯定是褚师绚欺负她了。 要么是现实里在司景离看不见的地方欺负的,要么就是在梦里欺负的。 别管怎么欺负的,反正就是欺负了! 司景离之前答应过褚师潼会帮助她夺嫡,但一直未曾动作的原因是,他的帮助,在于兵力。 镇国侯的三十万大军,哪怕留边境驻守十万,剩下二十万足以踏破剩下的半个北青。 司景离敢如此确定是因为镇国侯把司景离当成命根子疼,只要司景离开口,哪怕造反,镇国侯也会眼睛都不眨的同意,没准儿还要鼓掌夸外孙终于有志向了。 他不善于朝堂,褚师潼也不愿意让他入朝,所以他一直未曾动作。 但只要褚师潼遇难,他会毫不犹豫挑起造反这个千古骂名,只为保褚师潼平安。 第132章 你在我的梦境里生根发芽 大夫刚到家,一路的风雪把他冻的瑟瑟发抖,踏进家门还没来得及走到床前,如霜突然出现,直接拎起他的后脖领子给他一路拽来了荣王府。 大夫欲哭无泪,但又惹不起司景离这个小祖宗,只能含泪再次来了司景离这里。 他到的时候,褚师潼已经睡下了。 司景离看见他,摆了摆手随口说没事让他回去吧。 大夫当场裂开,简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了算了。 适才司景离抱着褚师潼哄了很久,一直到哄着褚师潼喝了药,慢慢闭上眼睛睡着才算罢休。 司景离独自坐在床边,望着褚师潼的睡颜出神。 他不知道明天褚师潼是否还要出发去徽州,以褚师潼的性子,多半还是要去的。 可她病成这样,加之舟车劳顿,万一出了什么事,司景离到时候肯定很难受。 司景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明天不让褚师潼走了。 褚师潼明早能不能醒来还是一回事。 可他又无法直接替褚师潼决定不去了,所以只能派人去端王府传信,说褚师潼病倒了,出发去徽州之事要延迟几天。 …… 梦中的场景走马观花。 摇晃的光影。 阳光洒在墙壁上,挥笔画出银杏树的身姿。 似乎这次的场景清晰了一些。 银杏树下摆着一张简易木床,木床上铺着凉席,两个身影正在凉席上躺着。 一个年纪不过十岁出头的少年,褚师潼看不清楚脸,但能感觉出少年身上沉稳温润的气质。 一个是粉嘟嘟的小团子,年纪还小,身子也不过只能到少年的腰间。 小团子的脸也看不清楚,只模模糊糊感觉她生的一定很漂亮。 午后的风带着慵懒的气息,不肯勤恳的吹走夏天的热气。 两人的对话被她听的一清二楚。 “大哥哥,我要吃上次的薄荷凉糕。”小团子说。 少年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道:“今天没有凉糕吃。” 小团子不满意的哼嘤一声,说:“那我要吃牛乳茶糕。” “今天也没有牛乳茶糕。” “啊?”小团子很失望似的拉长了声音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那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少年回答:“今天没有好吃的。” 小团子一下从凉席上爬起来,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不解的问:“为什么呀?” 少年说:“你昨日不是在你六哥哥那里说最喜欢他了吗?既然你最喜欢他,就去找他要糕点吃吧。” “没有,大哥哥你误会了。”小团子连忙抱住他的胳膊,撒娇的声音又软又可爱,“我最喜欢大哥哥了,真的。” “我才不相信你了呢。” 少年嘴上这么说,但语气依旧温柔,像是故意逗她似的,“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到谁跟前儿就说最喜欢谁,明日你去找别人,最喜欢的就又是别人了。” “才不是那样的!” 小团子急得语气都委屈了起来,“是因为那时候六哥哥在问我,我不好说我最喜欢大哥哥了,要是六哥哥听到我这么说,肯定要生气了。” 少年问:“你说你最喜欢六哥哥,你就不怕这话传到我耳朵里,我会生气?” 小团子手脚笨笨的抱住少年,十分亲昵和依恋的说:“大哥哥最好了,才不会生我的气呢,我虽然在别人面前会说最喜欢的是他们,但只有我和大哥哥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大哥哥了,真的真的。” 少年似乎也被小团子哄的心情好了不少,抱着她缓缓躺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凉席上,额头相抵,说着悄悄话。 “我刚才说的话是逗你的,我没有生你的气。” “真的吗?大哥哥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真的。” 小团子开心极了,“太好了,那我以后在谁面前都要说最喜欢大哥哥了,因为我真的真的最喜欢大哥哥了呀。” 少年的声音却忽然严肃了几分,“潼儿,你不该这样说,你之前做的是对的,在谁面前就说最喜欢谁就好了。” 褚师潼一怔。 潼儿? 这个名字………好似有些耳熟。 小团子问:“为什么呀?” “因为宫里有好多大老虎呀。”少年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跟小团子解释,“如果潼儿说话说的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就会不喜欢潼儿,心里就想把潼儿吃掉。” “啊?好可怕呀。”小团子的声音担忧起来,“那我都听大哥哥的,大哥哥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潼儿听我的话,慢慢长大就好了,长大了就不怕了。” “为什么长大了就不怕了呢?” “因为长大了,潼儿就知道谁是真老虎,谁是纸老虎,谁是最大的老虎,谁是最小的老虎。” 小团子似懂非懂的问:“那大哥哥长大了以后也会变成老虎吗?” “会呢。” 少年动作温柔的抚摸着小团子的脑袋。 “那大哥哥是真老虎还是纸老虎呢?” “当然是真老虎,也是最大的老虎。” “那大哥哥会因为我说错话就吃掉我吗?” 少年道:“不会的,大哥哥永远不会吃掉潼儿的。” “真的吗?” “真的。” “大哥哥不许骗我。” “我保证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少年语气温柔,可言语中的坚定是那般的赤诚热烈,“我永远也不会吃掉潼儿的。” 小团子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高兴的笑个不停。 笑了一会儿,她又问。 “那潼儿以后也会变成老虎吗?” 少年似乎对她天马行空的问题总有着无穷尽的耐心。 “或许,也会。” “那潼儿会不会吃掉大哥哥呢?” 少年一愣,旋即轻笑出声。 “小潼儿还没长大,就想着吃大哥哥了?” “万一呢?” 小团子似乎对“吃掉”这个词理解的不够透彻,似乎在她眼里,吃掉就跟游戏的输赢一样。 实际上也是差不多的。 只是这场游戏如果输了,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 “如果有一天,潼儿也变成了老虎,就算吃掉大哥哥,大哥哥也不会生气。”少年十分认真的说。 “为什么呀?” “因为……”少年的话忽然顿住,片刻后,再开口时,温柔的语气里染上了某种不知名的悲凉,“因为是我欠潼儿的,所以就算潼儿吃掉我,也是我心甘情愿。” “嗯?”小团子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大哥哥在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收敛起了语气里的沉重,恢复了轻快,“因为我也最喜欢潼儿了呀,所以就算潼儿以后变成了老虎,咬伤了我,或者是吃了我,我一点也不生气。” “大哥哥真好。” 小团子高兴的抱着他,蹬鼻子上脸的说:“那我想吃牛乳茶糕。” 少年无奈又宠溺的说:“你倒是忘不了这口好吃的。” “谁让大哥哥这里的牛乳茶糕最好吃了,六哥哥那里的牛乳茶糕不如大哥哥这里的好吃,大哥哥这里的茶糕比六哥哥那里甜,还有牛奶香香的味道,六哥哥那里的茶糕好苦的,也没有奶香奶香的味道。” 少年被夸的莫名有了种自豪感,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为了你这奇怪的口味改良过的,其他地方的糕点跟我这里可没法比。” 小团子开始撒娇:“大哥哥就给我吃嘛,我最喜欢大哥哥了。” “好。” 少年问:“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还想吃熟梨糕,八宝糖包……对了对了,还有薄荷凉糕!天气这么热,吃薄荷凉糕最好了。” “好,都吃。” ……… 梦中的内容让褚师潼不禁反复猜疑,这个小团子是谁?这个少年又是谁? 仿佛答案呼之欲出,可又像是有什么阻挡着她看到以后猜出来。 每当沿着线索即将知道两人身份的时候,脑海中恍惚一下,场景变化,存留的梦境记忆迅速凋零,来不及想起,就已经忘却。 她没有任何的意识,但不知为何,却拼命的咬死了两个字记住。 梦境流转变化,仿佛翩翩起舞的蝴蝶。 在雨中自由穿梭,轻盈的穿过雨滴。 褚师潼再次意识恍惚的看到,司景离的房间。 太熟悉了。 白玉地板松木墙,到处摆满琳琅满目的价值连城之物,黄金最俗,只点缀了一墙的花朵,宝石和水晶不要钱一样扔撒在地摊上,一间房有旁人一座殿那般大,空气中弥漫着烧钱的香味,隔帘都是墨玉和象牙珠子串的。 褚师潼看到司景离正在榻上靠着,而自己就在他身边,似乎嘴里在说什么,惹得司景离笑了两声。 司景离脸上的神色,她太熟悉了。 那种高傲里带着点目中无人的轻佻。 好像是在听身边的自己说话,时不时笑笑,又好像是压根没在听,一心想着其他的事情。 褚师潼从零零碎碎的记忆里想起,似乎上辈子,时常出现这画面。 只听梦境中的她对身旁的司景离说。 “世子殿下若是喜欢那套面偶娃娃,我倒也能给世子殿下寻来。” 司景离桃花眸子清扫她一眼,道:“七皇子殿下近日以来找本世子可找的太频繁了,难不成也不怕旁人知道了笑话?堂堂皇子,天天来荣王府找本世子,地位都颠倒了呢。” 褚师潼垂眸,轻轻撇去茶杯里的沫,丝毫不慌乱的说:“我来找世子殿下不过是因为想和世子殿下一起玩罢了,若是世子殿下偏生要想一些旁的,那我以后就不来了,也省的世子殿下日夜操心。” 司景离没说话,盯着褚师潼看了半天,表情里看不出是怀疑还是在思量。 褚师潼喝了两口茶,轻轻把茶杯放回了桌上,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世子殿下,告辞。” 语气还是那样从容,仿佛司景离的接受和拒绝,丝毫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司景离看她真的走了,神情瞬间变了几分。 分明是他说出那些难听的话怀疑的褚师潼。 如今褚师潼要走,第一个后悔的人也是她, “喂!七皇子!” 司景离喊了一声,手紧张的攥住了袖口。 褚师潼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司景离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那个……你刚才说的面偶娃娃你还给我找吗?” “找。” 褚师潼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倒是让司景离有些不自然,他试图给自己找几分面子。 “本世子都那样说你了,为何你给本世子找面偶娃娃?你是有什么想要的吗?那你说吧,本世子送你就是。” 语气里,习惯性的透着几分优越的施舍。 褚师潼却说:“我没有想要的,不过是看在世子殿下喜欢的份儿上才要去找一套送给世子殿下。” “那你为何帮我?” 司景离的目光紧紧追着褚师潼的背影,咄咄逼人的问:“你对本世子好,总得有个原因的,你今儿若是不说出来,那面偶娃娃我也不要了。” 褚师潼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久到司景离都有些烦了。 “你若是不说就……” “喜欢一个人,对他好难道是不应该的吗?” 褚师潼忽然开口这么一句。 司景离的脑子有些没回过弯来。 他愣愣的看着褚师潼,水润的桃花眼瞪的圆圆的。 “你……你?你喜欢……本世子?” 褚师潼这才回眸望向他,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仿佛海水拍到滚烫的礁石,司景离瞬间红了脸,移开视线。 “你……你怎么能喜欢本世子?本世子可是男子,又不是女子……”他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你不许喜欢本世子,听到没有,本世子才不是女子!” 在他紧张害羞到胡言乱语的时候。 没有发现。 褚师潼望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情谊和温度。 眼眸里一望无际的都是算计。 只是她藏的好,不曾让司景离察觉半分。 “若是世子殿下不想让我喜欢,我也没有办法,感情之事本就是人心无法控制,若世子殿下觉得被我喜欢是种困扰,因为我的喜欢而感到恶心,那我以后不出现在殿下面前就是了。” 她拿捏的太好,知道司景离外厉内荏,心里敏感又脆弱,相处了这么久,冷不丁以这种方式残忍的断绝两人的关系,司景离的良心肯定不好受。 司景离本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褚师潼见第一次拿捏没成功,又一次佯装伤心失落的样子,道:“面偶娃娃我找到之后会命人送来世子殿下府上,若是以后世子殿下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派人告诉我,还请世子殿下不要告诉旁人此事,我可以保证以后我会一直躲着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永远也不会见到我。” 司景离有些为难的说:“你也不用这样……我……我也不是很讨厌,就是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第133章 欺瞒之心虚伪之情 在褚师潼的梦里,前世自己对司景离做过的事情,几乎全部都回忆了一遍。 司景离虽然性子高傲,但也极为单纯。 自从褚师潼跟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和褚师潼的相处模式似乎就有了些变化。 梦境场景变化,似乎是场赏花宴。 前世为了结识人,褚师潼没少参加这种赏花宴,但这辈子褚师潼是没心思参加,基本上能拿到手的人脉,有用的人脉,自己都能拿到,没事儿去这种地方找罪受,她确实是做不到。 司景离倒是时常被邀请去,无疑意外的大家都是邀请去欣赏他的盛世美颜,仿佛这场赏花宴里只要司景离已出现,他是胜过千万朵花的美景。 赏花宴上,仿佛是一位公子仗着家世,怀揣着恶意上前对司景离阴阳怪气。 “世子殿下真是赏脸,不过一场普通的赏花宴,如此盛装打扮前来,一时之间,本公子竟不知是欣赏这花园里的花儿和世家小姐,还是欣赏世子殿下的盛世美颜了。” 话里话外,调侃的都是司景离爱美之事。 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当一个男子因为俊色而成为所有世家小姐投去爱慕眼光的对象时,他一定也会收获不少男子的白眼。 无非是因为他们外貌比不上,但又心有不甘。 所以才会将俊美至极的男子与女子相提并论,似乎这样做,就可以把自己的相貌平庸跟所谓的男子气概联系在一起。 好像生的好看的男子就要跟女子一般被其他男子欣赏,而只有相貌普通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男子似的。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没有什么原因和根据,如此之说,不过是心中嫉妒又自卑,所以卑微的用这种方式试图挽回自身本来就没几分的面子罢了。 司景离是个藏不住火气了,一听这话火气就上来了。 “你算什么东西?本世子用你欣赏?你跟本世子如此说话,舌头是不想要了吗?” 那位公子倒像是早就想好怎么回怼一般,立刻故作惊讶道:“我不过寻常一句,说的是事实罢了,世子殿下火气怎的这般大?再说,我说的也并非难听之话,字字句句都是赞美世子殿下呀。世子殿下若是不信,不如问问在座各位的公子们,难不成同样的话,世子殿下还能听出在下有其他的意思?” 其余公子纷纷看热闹,似乎这些相貌普通甚至丑陋的男子结成群体之后,一起调侃和暗中侮辱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俊美男子就变成了一件大家心知肚明都想做的事情。 司景离瞧着周围人的神色各有各的稀罕,顷刻间怒气就上头了。 他知道现在对那位公子出手,最起码连着三个月,自己这件事都会成为京城的笑话。 但他怎么也忍不了这种侮辱。 “来人,给本世子......” “世子殿下。” 褚师潼踏风而来,一句在亲近不过的招呼,打断了司景离的话。 前些日子褚师潼才跟司景离变相表明了心意,虽然司景离并未答应,两人还是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但几天不见,司景离冷不丁看见褚师潼,莫名其妙的有些局促了起来。 身上的火气也随之消下去不少。 “七、七皇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褚师潼脸上带着再寻常不过的微笑,道:“今日无事,正好请帖前些日子送来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世子殿下也在这里。” 司景离对上褚师潼平静的视线,立刻移开目光,含糊其辞的说:“本世子...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转转。” “世子殿下好雅兴,今日赏花,穿的倒是比花还要令人心醉。” 分明是意思几乎同样的话,但这话从褚师潼的嘴里说出来,司景离的脸无缘无故红了起来,他低下头,哪里还有刚才发了火要罚人的样子。 褚师潼见他不再吱声,便将话题转向了刚才那位公子。 “李公子许久不见。” 那位公子态度收敛了些,行礼道:“七皇子殿下客气了。” “不必多礼。”褚师潼摆摆手,道:“近日以来,李大人的身体可好?” 听着褚师潼的语气再寻常不过,李晟心中也放心了几分,态度松懈了点。 “多谢七皇子殿下关心,家父身体硬朗着呢,要不我也没时间出来赏花呀,您说是不。” 听到褚师潼还有心情跟刚才侮辱自己的人心平气和的唠家常,司景离又开始不高兴了。 他又想开口之事,褚师潼忽的轻轻从背后抓住他的手腕,虽然只触碰了一瞬间,但司景离的脸滚烫如火烧,好像碰到了什么迸溅着火星子的滚烫顽石一样,立刻后退一步,连即将出口的话都忘了说。 褚师潼表面没有丝毫表露,还在跟李晟说话,“李大人确实才高八斗,想来以后高升只需机遇和时间,只不过你们李家的教养却是不得不令人称赞一句,好生礼貌。” 李晟的脸色忽然僵了僵。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褚师潼话里有话。 “七皇子殿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过是刚才听到你说世子殿下的话了。”褚师潼道:“李大人最近似乎要与大皇兄共事了,正好,本皇子回东五所的时候,见到大皇兄定要告诉他李公子今日这番精彩言论,想必大皇兄也会被李公子说的话所触动呢。” 李晟瞬间慌了神,“七皇子殿下!我个人说的话,与我李家的教养无关啊。” 褚师潼知道,他慌并不是因为他知道犯了错,而是因为害怕因为自己影响父亲的仕途,这样一来,影响的是整个李家。 他爹知道还不得揍死他。 褚师潼微微笑着,说:“李公子莫慌呀,本皇子不过是在赞美李家的教养罢了,你刚才不还说世子殿下没听出好赖话吗?难不成你也听不出来?” 李晟明白了,褚师潼这是在给司景离出气呢。 他脸色惨白如土,生怕被褚师潼嚼了舌根,也不顾旁人看笑话的样子,赶紧上前给司景离道歉。 “世子殿下,刚才是我说错了话,我无意冒犯世,还请世子殿下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司景离冷哼一声,道:“本世子才不会原谅你。” 褚师潼:“......” 李晟百般苦苦哀求,急的都满头大汗了,司景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什么东西也配让本世子原谅,赶紧滚远些,否则打断你的腿。” 他说罢,匆匆转身离去。 褚师潼随即也跟着走了。 刚来就走了。 出了门,却瞧见司景离在花园转角处等着自己呢。 上来就没好性子的质问:“你为何吓唬他,你若是不吓唬他,他不跟本世子道歉,本世子早就让人打烂他的嘴了,这下好了,他道歉了本世子还怎么让人动手。”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我如此做,只不过是不想让世子殿下落得一个残暴的名声。” 司景离沉默之后再沉默。 表情不自然的说:“本世子的事,才不要你管。” 褚师潼垂眸,装作谨小慎微的伤心样子说:“若是世子殿下不喜欢,那下次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司景离见此,心里无端产生几分罪恶感,好像有种自己不识好人心的感觉,道:“本世子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气你不让我罚他罢了。” “是我唐突了,下次我就不替世子殿下说这些了。”褚师潼话锋一转,问:“昨日送去的那套面偶娃娃世子殿下可还喜欢?” 司景离不敢对上褚师潼的视线,道:“还好,不过模样新奇一些,称不上喜不喜欢,本世子都有一堆了。” “世子殿下不嫌弃就好。” 实际上,司景离岂止不嫌弃,他简直爱不释手。 他也不知道褚师潼上哪里找来的如此精致漂亮的面偶娃娃,一套整整十八个,现在已经在司景离最华丽的柜子上展示了,还不许下人擦拭,生怕弄坏了。 想起褚师潼好心帮自己却被自己数落一顿,他心里就更不好受。 褚师潼这次答应以后不再多管司景离闲事了,但事实压根不是这样。 下次,褚师潼还管。 司景离刚开始还不爽的说几句,后来发现有褚师潼在,上前找不快的人少了很多,他也就慢慢习惯褚师潼挡在自己前面的样子了。 好像是温柔平易近人的带着微笑,但对起外人的态度简直是笑里藏刀一般,有人敢阴阳怪气他司景离,下一秒褚师潼就能怼的人家面红耳赤的道歉。 司景离在不知不觉中,也习惯了褚师潼的存在。 褚师潼眼睁睁看着梦里的自己。 无声无息的摸遍了他所有的嗜好习惯,入侵了他的生活。 知道他爱吃什么,不吃什么,什么样的可以入口,什么样的要扔三里远。 知道他有饥饱痨,为他求遍天下名医,出门游玩随身都带着糖块。 知道他喜爱衣物首饰,就暗中使劲儿赚钱,变着法的给他送去新奇好看的布料,金银珠宝。 新奇的小玩意儿,好吃的小零食,十分稀有的话本子,司景离喜欢什么,褚师潼就给他送什么。 司景离硬生生习惯了褚师潼在身边,甚至几天不见心情还会十分的烦躁。 两人的关系也从最开始的朋友,变质成为了一种奇怪的亲密。 他们相伴的时间不长不短。 十五岁相识,二十岁荣王府衰败。 仅仅五年罢了。 对当时的褚师潼来说,五年并不算什么,只要目的能达到,让她演一辈子也不算什么。 只是如今作为梦境的旁观者,褚师潼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竟相伴了如此之久。 二十岁这一年,荣王因罪下狱,褫夺王位。 司景离因为是镇国侯的外孙,硬生生一点儿牵连也没受,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丢了个世子称号。 京城人人嘲笑司景离,曾经傲的不可一世,如今家中落败,换的一个这样的结局。 褚师御为了防止司景离暗中去泉州,一直派人监视着他的住宅。 两人最后的一次见面,是因为褚师潼想拿到荣王府仓库中,一卷已经失传的经书手稿。 那时离荣王府抄家不过只剩一天,也不知当初的褚师潼是怎么狠下心的,在人家抄家前一天过去要东西。 荣王府没了曾经的辉煌,空寂的院落中,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褚师潼知道司景离在哪里,想也不用想,就找到了他。 司景离见到褚师潼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一直未曾明确过心意,却迟迟不肯娶妻的两个人,似乎也是在这一刻,感情终于定下了。 司景离终于愿意接受,但褚师潼目的达到,只是为了一样物件,来他眼前做个戏罢了。 司景离抱着褚师潼,眼泪不停的掉。 梦境里的褚师潼,只是面无表情的哄着,那双冷漠的琉璃眸子没有丝毫的温度。 “褚师潼......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有人监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世子殿下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世子殿下身边的。” 司景离把她抱得更紧了,反反复复,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 褚师潼哄了一会儿,没了耐心,问:“世子殿下,我记得你府上有卷南屏大师的手稿。” 司景离擦了擦眼泪,满眼单纯的望着她。 “你、你要吗?你要的话我这就去给你拿。” “我这里可能有些事会用到。”褚师潼说:“若是此手稿能利用得当,以后我在朝中地位更稳固些,你我的未来也会变得更加平稳。” 梦境里褚师潼的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简直让现在的她想杀了当初的自己。 司景离想也不想,直接把手稿取出来给了褚师潼。 褚师潼本想拿完手稿就走,可司景离太粘人了,褚师潼或许是拿人手短,也或许是心中对司景离尚存一丝感情,所以一直陪他到深夜睡下,才离开。 回去的时候,夜色都深了。 褚师潼记得,前世也是这个时候,自己觉得陪伴司景离太浪费时间,司景离对自己也完全无用了,所以才下定决心,再也不见。 第134章 福兮祸兮万两身家求真情 场景轮番变换,她曾经做出的各种各样残忍的事,眼神中流露出各式各样的杀意,一次次狠辣的表情从眼前掠过。 思绪流转间,场景忽然停住。 那是前世她的柒王府。 前世的柒王府并不是如今的地址,看起来也并没如今这般朴实无华。 这是她曾经的书房,伴随着前世的自己。 似乎是正在看什么信笺,眉头一直拧紧着没有松开。 有人推门而入。 是她前世最为忠心的手下,秦威。 那时在褚师潼与褚师绚斗的最狠的那两年,北青谁人不知秦威的名字? 世人都道,秦威是褚师潼最忠心的一条狗。 曾在褚师潼出行滨州之际,船上被人秘密安排了炸药,还好秦威发现的及时,在船爆炸之前带着褚师潼跳入了水里。 但两人也因此落难,一路来到附近的村落。 在等待手下人前来之时,褚师潼时常在村口的树下走神,身边孩童的吵闹令人心烦。 褚师潼不过微微皱眉,秦威下一刻就直接用刀割下那孩童的舌头。 后来褚师潼才知道,秦威之所以知道这里有个村落,是因为秦威本身就是这个村落里出生长大的人。 而被他割掉舌头的那个孩童,正是他的亲弟弟。 秦威的父母追着朝褚师潼要个说法,秦威竟直接挡在褚师潼身前,以刀剑对向自己的亲生父母。 后来这件事被传了出去。 世人都说,秦威是褚师潼最忠心的一条狗,哪怕褚师潼让他杀掉自己的父母,他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去照做。 这一世褚师潼派人去找过秦威,在遇见褚师潼之前,秦威一直是一家铁匠铺的学徒。 但奇怪的是,褚师潼这辈子并没找到秦威。 她派人去过那家初遇的铁匠铺,却没找到这么个人,她不死心,又派了人去滨州秦威的老家找,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褚师潼也只好一直等着,等当初和秦威相见的时间到,她觉得前世发生的事,今世一定也会发生,秦威一定还会出现的。 秦威在梦境中出现,是代替了碧水的替身侍候之位,来给褚师潼送信的。 梦中,褚师潼只看了一眼信封,就随手放到了桌边。 桌边已经摞了厚厚一叠信。 那是司景离写的。 司景离想见她,日夜前来柒王府,而等来的,只是下人的冷眼以待,和一扇从来不会开的门。 司景离见不到她,只好给她写信。 可当时的她连司景离写的信都 没有打开过。 那曡信在积攒到实在放不下的时候,褚师潼让秦威去把它烧了。 自那之后,司景离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再也没给褚师潼写过信。 梦境中的画面,一连闪过了两年。 褚师潼逼宫造反不成,锒铛下狱。 梦境的最后,是偌大的刑场,深秋的风寒凉,她衣衫单薄,身上枷锁。 处刑号角声令下,等待死亡的前一刻。 她看到两年不曾见到的司景离,不知从何处召来了一批军队,横冲刑场,赴死相救。 万箭穿心的场景再次出现,亲眼在褚师潼面前上演。 那种窒息的崩溃感让她头痛欲裂。 反复刺激之下,褚师潼猛然惊醒。 头脑昏沉,身体沉重的可怕,看到如今简单朴素的屋内陈设,褚师潼才松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是醒了。 刚才,只不过是一场梦。 碧水端着药进来,看到褚师潼已经睁开了眼,盯着前方发呆,她又惊又喜。 “殿下!您终于醒了!” 褚师潼被她扶着坐起,那夜在雪地的记忆突然断掉,估计是当时受寒风身体出了问题。 “我可是发热了?” “是。”碧水端着药递给褚师潼,道:“多亏离荣王府近,世子殿下把殿下接过去看了大夫,否则那天雪那样大,肯定要把殿下冻坏了。” 褚师潼端着药的手顿了顿,问:“那后来呢?我睡了多久?” “您睡了三天了,昨天陛下得知您发热好几天都没醒,就派人将您接回府里了。” 褚师潼沉默了一瞬,问:“我睡了三天?父皇已经知道了?” 她一口气喝干碗里苦涩的药汁,说着就要起身。 “收拾一下东西,派人去端王府通知一声准备出发,徽州之事等了三天,已经很久了。” 碧水连忙上前扶住褚师潼,“殿下,陛下昨天派人送您回来的时候说了,端王殿下已经请旨自己去徽州了,您不用去了。” 褚师潼站在原地,头脑昏昏沉沉,好像随时都能睡去,但睡了太久,身上总觉得难受的很。 这次发病属实实在意料之外。 褚师御把自己派离就是为了想办法解释云妃的事,如今自己病重,云妃也已经死了,这件事显然是无法按着褚师御想的那样去走了。 估计过不了几天,云想容的死讯就会传来,死因一定也莫名其妙的。 ...... 然而,却并没有任何消息从宫中传出。 十二月二十九这天,也是褚师潼醒来的第二天。 端王妃不请自来柒王府。 碍于徽州之事褚师潼因病未曾前去,好歹给了褚师桓几分面子,让人请了铃兰进来。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铃兰之时,她已没了当初那般的朝气蓬勃,虽然容貌姣好,穿着端庄华贵,但依旧能感觉到她那阴沉抑郁的心情。 “柒王殿下。” 褚师潼起身道:“外头的雪还没化干净,皇嫂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冷不丁听到一句“皇嫂”,铃兰在原地怔愣许久,原本即将露出的笑颜,和许久不见想倾诉的心,仿佛瞬间被冻结成冰。 在这寒冬化雪的日子让人极尽悲凉。 铃兰望着褚师潼,眼中说不出是说不出的难过,她忽的觉得与褚师潼已经隔了一层厚厚的障壁,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褚师潼这些日子一直不肯见她。 无非是因为夺嫡之争,因为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别。 他们早已不再是朋友。 铃兰苦笑一声,“柒王殿下别再取笑我了,什么皇嫂......” “礼不可废。”褚师潼道:“既然你嫁给了五皇兄,我自然是要称一句皇嫂的。” 铃兰没再说什么,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身旁随行的下人送上了带来的礼品。 铃兰道:“听说你近些日子生病了,所以我带了些礼物来看你。” “多谢皇嫂。” 褚师潼未尝不曾感觉到铃兰欲言又止的低落情绪,只是她并不在意罢了。 铃兰如何,与她已无关系。 褚师桓继承不了皇位,铃兰和他在褚师潼眼里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铃兰支走了下人,和褚师潼尝试像以前一样,说起一些家常事。 “之前我来你府上找你,却总也见不到你,前些日子让王爷跟你说了,结果你还是没来找我。” 褚师潼微微笑着,说:“并非是我不愿见皇嫂,只是从荆州回来之后一直忙着,实在是抽不出空去见你,如今相见也是因祸得福,父皇慈爱,知晓我病重许了我几日的假期不必去上朝。” “我也不是怪你的意思。”铃兰垂眸,音色些许的哀怨,“之前我一直想见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如今快过年了,这件事,做与不做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了。” 褚师潼随口问道:“皇嫂想让我帮你什么事?” “我想见寒王殿下一面。” 褚师潼端着茶杯的手缓缓静止,望向铃兰的目光也不自觉带了些微妙的表情。 “皇嫂是有什么事找三皇兄吗?” 铃兰摇了摇头,提起褚师寒,她几乎把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我想见他,是有话想问他。” 当初她对褚师寒有意,全京城人都传的有风有雨,如今嫁人数月,依旧对褚师寒念念不忘,再度提起,仍旧余情未了。 褚师潼也理解了为何在褚师桓面前谈起铃兰,褚师桓总是冷笑的原因。 娶了心中有旁人的女子,还因为这个女子跟皇位断绝了关系,褚师桓确实不容易。 不过褚师潼并不同情,因为差点这份殊荣就要给她自己了。 褚师潼不介意搅一趟浑水,若是能把此事闹一闹,褚师寒和褚师桓反目成仇,那正好也不用褚师潼下手对付褚师寒了。 “皇嫂。”褚师潼的语气变得亲昵起来,“你我虽是叔嫂关系,但你也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嫁给五皇兄或许并非自己所愿,若是你有什么事想让我帮忙,我愿意出手相助,哪怕是让你心中舒坦一些也好,毕竟见到你如今憔悴的样子,我也很是心疼。” 铃兰听懂这话,心中忽然动容几分。 她死寂的眸光中泛起丝丝希望,“柒王殿下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帮我?” 褚师潼点点头,道:“对我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如果对你来说,可以解开心中的疑惑,那我很乐意。” 这句话仿佛给了铃兰她想要的希望,死气沉沉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真切的笑容。 “太好了!柒王殿下你真好!” 褚师潼笑着,并没有接话。 铃兰迫不及待的说道:“我想见他一面,但是我去寒王府找他,他却不肯见我,柒王殿下可以帮帮我吗?” “这件事不难,但......以你现在的身份,似乎还是不好办的。” 褚师潼故作为难的说:“三皇兄是个不好接近的人,我无缘无故约他出来,想必他不会同意,而且就算约出来了,皇兄得知我约他是为了皇嫂,怕是要因此跟我生气。” 其实这件事十分的简单,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褚师潼想见褚师寒是轻而易举的事,褚师潼和褚师寒虽然没什么往来,但只要主动邀请,地点定在酒楼,不出意外,褚师寒一定会来的。 但问题就是,褚师潼不能让他们两个这么简单的见面。 最好让他们的见面增加一些可以算计的环节上去,也好借此机会,让褚师寒和褚师桓互斗。 省去她一些心力。 “那怎么办?”铃兰开始焦虑起来,愁眉苦脸的问:“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唉。” 褚师潼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十分发愁的样子,说:“也不是没有,但如果我帮了你,五皇兄得知此事,一定也不会放过我,我想了想,不若皇嫂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若是得罪了两位皇兄,我怕以后再朝中要过得如履薄冰了。” 铃兰有些急了,“这有什么?端王不敢管我的!我在府里做什么他都不管,就算我日日去寒王府门口,他都不带看我一眼。” 没想到铃兰还挺猛,褚师桓头上的草原也挺绿。 褚师潼故意刺激她,“你虽然这样说,但我也不知道你是否会在事后告诉五皇兄这件事,五皇兄身高力壮,若因此事冲进我府里揍我一顿怎么办?” 铃兰不想失去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好说:“那......那我保证不告诉端王这件事,就算这件事被别人发现了,我也保证不会透露任何跟你有关系的话。” 褚师潼问:“你要如何保证?” “我...我发誓,我给你立字据?” 褚师潼并没接话,因为她这些保证,褚师潼并不满意。 发誓有何用?是真是假,谁相信呢。 立字据这种事,以后一旦事情闹大,字据这种东西褚师潼都不能拿出来,否则就是自己居心叵测的最佳罪证。 见褚师潼不说话,铃兰被逼的没办法了,只好说。 “我把我从西域带来的嫁妆都押给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嫁妆你都拿走,这样可以吗?我那些嫁妆最起码价值几百万两银子,若是你还是不放心,我先写张字据,就说是送给你的。” “似乎听上去可以。” 这些东西对于褚师潼来说,并不怎么重要。 荆州之事她贪了两万万两,哪里差这几百万两。 只不过这些东西对于铃兰来说已经是极限的全部。 如果没了嫁妆,以后她在京城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铃兰立刻起身,自己主动去一旁的桌前拿了纸笔写了一张字据给了褚师潼。 字很丑。 但心再真诚不过。 铃兰见褚师潼盯着自己的字看,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红。 “柒王殿下,可以了吗?” 褚师潼放下字据,轻笑一声,道:“皇嫂如此放心的写下字据,不怕到时候什么意外也没发生,我拿着这些嫁妆不肯归还吗?” “你不会这样做的。”铃兰眼中的死气沉沉已然消失不见,似乎在褚师潼答应帮她的这一刻起,她的生命又重新如从前那般燃烧起来。 “你都愿意这样帮我了,一定是把我当成很好的朋友了,既然是朋友,你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第135章 三十年夜宫宴相伴绵绵 褚师潼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既然皇嫂肯相信我,我自然也不会辜负皇嫂的信任。” “可以明天就见到他吗?” 看着铃兰迫不及待的样子,褚师潼道:“明天怕是不行,宫宴上人多眼杂,很容易就被旁人看了去,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皇嫂和三皇兄之间的事一定会说不明白,若是皇嫂着急,那就等年初那几天吧,正好年初七天不用上朝,我也好把三皇兄约出来。” 铃兰问道:“不是说大年初一的时候要去开元寺祈福吗?还要在祈愿树上挂红绳?那个时候可以吗?” 褚师潼也没想到铃兰已经心急成这个样子了。 按照以往过年时候的惯例。 大年三十是要进宫过家宴的。 能过宫中家宴的,只有皇室一族,例如荣王这种不带任何褚师家族血脉的异姓王,是没资格进宫过年夜的。 荣王不能来,司景离自然也不能来。 但铃兰作为端王妃,自然是可以来的。 能去宫中家宴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除了皇帝皇后,就是后宫众人和皇子公主们,加上长公主和褚师凡,还有姜王,虽然他早被夺了兵权看守在京,好歹这些年一直老实着,也让褚师御放松了不少警惕。 朝阳前些年已经出嫁,如今算不得皇家之人。 大年初一,开元寺祈福的时候,荣王这等非皇家的异姓王才能跟随着一同前去。 “那好吧。” 铃兰还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为了我自己,还要麻烦你,柒王殿下你真是太好了。” 褚师潼笑着,纯净的眼眸里盛的是冷茶一般的冰凉。 “皇嫂客气,你我相识已久,这点小忙不算什么。”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褚师潼才算是把铃兰送走了。 褚师潼打了个哈欠,准备吃两口糕点就睡觉了。 碧水进来了。 “殿下,钰王殿下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收着吧。” 这几天褚师潼病的消息传出去,前来送东西的不少,褚师枫几乎是每天都要送好多好东西过来,大多数都是补药,褚师潼不过是发热,完全用不上,索性就都扔仓库里了。 —— 大年三十。 这日褚师潼早早就进了宫里。 终于可以利用生病的缘由穿的厚一些了,前些日子的大雪早就化完了,听说滨州一带的雪格外的大,都发生了雪灾。 这件事褚师潼只吩咐了滨州当地的官员进行救灾,没打打算派人过去。 想起这场雪灾,褚师潼还觉得奇怪。 因为她印象里,前世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长长的宫路上,马车一路驶进。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 褚师潼这是因为重病破例可以乘马车入宫。 她的病基本上已经没事了,但能享福何乐不为呢。 这次年夜宫宴的场地办在紫华宫。 这也是老宫宴场地了,先皇在的时候就喜欢在紫华宫办宫宴。 紫华宫的宫殿四面出廊,金砖铺地。 屋顶为单檐四角攒尖,屋面覆黄色琉璃瓦,中为铜胎鎏金宝顶。 殿内外檐均饰金龙和玺彩画,天花为沥粉贴金图案。 褚师潼记得幼时记忆中,第一次参加宫宴就是在紫华宫,在这之后,褚师御似乎很少让在紫华宫举办宫宴。 褚师潼到的早,殿中的人只来了三三两两。 约莫多是些后宫地位较低的妃嫔。 让她有些诧异的是,惠贵人已经带着八公主褚师朝露坐在了位子上。 褚师潼不好视而不见的路过,只得在走到面前的时候打了个招呼。 “惠娘娘今日来的倒早呢。” 她语气亲切,摆上了面对外人惯用的那张笑脸。 北青朝并没什么皇子对后宫嫔妃的严苛称呼的规矩,一般来讲,皇子见了妃位以下,没有生子的嫔妃不用称呼为“娘娘”,“娘娘”一词也并非只能用来称呼在后宫地位较高的嫔妃。 只要是诞下皇子或者公主的,都可以以封号加“娘娘”为称呼,以惠贵人的身份,褚师潼也不必自称“儿臣”。 惠贵人正在给褚师朝露整理袖口,冷不丁听到褚师潼的声音,抬头有些惊讶,表情似乎是受宠若惊似的。 “原来是小七呀。” 按着惠贵人的位份,实际上这样称呼有些不妥。 北青的规矩里,皇子的身份大于后宫妃位以下。 但褚师潼主动招呼,称呼亲切,惠贵人也就如此称呼了,毕竟年长,这样称呼也没什么毛病。 就是旁人听着似乎褚师潼跟惠贵人很亲切似的。 褚师朝露也跟着抬起头,朝着褚师潼露出一个笑脸,她今日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百花裙,扎着两个小丸子头,还用红丝带绑着,看上去像个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一样可爱。 瞧见褚师潼,已经高兴的开始蹦跶起来了,伸手就往褚师潼身上扑。 “七皇兄!绵绵好久不见你啦!” 小家伙还不到褚师潼腰间那般高,褚师潼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分明心中没有丝毫触动,甚至还有些想逃离这种亲密接触,但还是勾起唇角,语气亲昵的说:“我也好久不见绵绵了呀。” 惠贵人赶紧上前把褚师朝露拉了回来。 “绵绵,说过多少次了,宫宴上不能这样没规矩。” 褚师潼装模作样的劝道:“没事,绵绵很可爱,能被她喜欢是我的荣幸。” 惠贵人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七,听说你病了,怎么今儿还来的这样早,身体可好些了?” “养了好几天,已经比之前好不少了。” 褚师朝露拉着惠贵人的袖口,眼巴巴的瞅着她,问:“娘亲,我能跟七皇兄坐在一起吗?” “那怎么行呢?宫宴上每个人的位置都安排好了,不能随便换,不然你父皇要生气的。” 褚师朝露听到这话,瞬间难过的低下头去。 惠贵人脸色尴尬,干笑着说:“不好意思呀小七,是我没教好绵绵规矩。” “无事。”褚师潼假装客气,“若是绵绵想坐我身边,我跟父皇说一声就好。” 褚师朝露猛地抬头,葡萄似又黑又亮的杏眼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真的吗?那我要坐在七皇兄身边!” 褚师潼笑笑没说话。 她不过是客气一下,日常营造自己温和善良好相处的人设。 只要惠贵人有点脑子,就绝对不会答应的。 惠贵人拉了褚师朝露半天,就是拉不动,小小年纪跟个小倔牛一样,死活要粘着褚师潼。 褚师潼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告辞入座的时候,惠贵人忽然说。 “小七呀...不然就让绵绵跟你坐吧......” 褚师潼:“......” 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惠贵人脸色有些红,不敢看向褚师潼,有求于人的时候,声音都变得微弱恳求起来,“这孩子,自从上次生日宴上见了你之后,天天念叨你,你看...我这实在也是没办法了......” 褚师潼从没有这样诡异的感觉。 这辈子第一次客气一下被人当了真。 见鬼。 她沉默了一瞬,还是选择继续当自己老好人的角色,反正褚师朝露一个小孩子在自己身边也不会有什么。 褚师潼拉起褚师朝露的手,仿佛亲生兄妹一样亲切那般,道:“那就让绵绵跟着我坐吧,惠娘娘放心,不会有事的。” “那就麻烦小七了。” 褚师潼都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带着褚师朝露入了座。 她小小年纪,跟只麻雀一样吵个不停,目光还一直在褚师潼身上看,眼睛跟发光似的,小嘴叭叭的。 “七皇兄,上次没来得及离近看你,现在看着感觉七皇兄更好看了呢!” “绵绵也很好看呢,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 “七皇兄,我最近养了好几条蚕,娘亲说等他们长大了,我就能用蚕丝织布了,到时候我给七皇兄织一个荷包可好?” 几条蚕。 一个巴掌大的荷包。 那不得吐丝吐到天荒地老啊。 褚师潼不好直接开口,反正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干脆顺着这小麻雀的心思说吧。 “好啊,那我等着收绵绵的荷包。” “太好了,七皇兄答应了,那绵绵一定要好好把养们养大!” 这时,入殿的人已经多了起来。 绵绵:“七皇兄,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吗?我上次看到父皇写字好好看,我也想写字,七皇兄能教我写我的名字吗?” 褚师潼:“有机会的话,当然可以教你了。” 绵绵:“七皇兄,我今天穿的裙子好不好看?上面的花都是我娘亲绣的,绣了好久呢,你摸摸看,穿着又软又暖和。” 褚师潼:“......” 她耐着性子被迫摸了两下,违心夸赞道:“确实很棒,惠娘娘好手艺,绵绵好福气。” 分明就是最普通的料子,硬是被惠贵人高超的绣功绣出了一尺布十两金的样子,这般看来,似乎惠贵人似乎确实手头不太宽裕,上次送的生辰礼,应当是咬牙送的。 “嘿嘿。”绵绵傻笑两声,道:“那我让娘亲也给你做一个吧?” “不用。” 褚师潼随手摘下手腕上的一个玉扳指递给褚师朝露。 “这个送给绵绵。” 褚师朝露好奇的接过来,“咦?这个东西我见父皇手上带过,皇后娘娘手上也带过,可我和娘亲都没有呢。” “现在有了。”褚师潼道:“如果回去之后惠娘娘因为你收了我的礼物而说你的话,你可以告诉她,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褚师朝露新奇的看着那枚玉扳指,玉色纯净,翠绿透亮,爱不释手。 “多谢七皇兄,七皇兄最好了!” 实际上,褚师潼今日带这枚玉扳指来,纯属碰巧。 这是褚师枫前两日送来府上的,一看成色就知道是极好的东西。 褚师潼好不容易想开了,决定带点显得自己没那么贫穷的东西在身上,结果刚带上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她送出去还人情了。 褚师朝露收了这枚扳指,话更多了。 “七皇兄,你知道“三思后行”是什么意思吗?我娘亲总这样教我,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七皇兄,你见过黑白色的小鸟吗?上次我在御花园......” “七皇兄,你为何一直穿着黑色的衣服?分明你穿红色也好好看呀......” 褚师潼从刚开始还能勉强敷衍几句,到后来耐着性子笑而不语。 她开始后悔带着这个吵死人的小麻雀在身边了。 ...... 时间差不多,人也来齐了。 褚师御一声令下,这过年夜宴会算是开场了。 跟往年没什么不同的,不过今年褚师潼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 “七皇兄,你吃这个糕点,好好吃呀。” 褚师潼心累的接过糕点,吃了一口,道:“嗯,好吃。” 褚师朝露被肯定之后,更加的热情,“是吧是吧,还有这个,这个也好吃。” 褚师枫今日比较稀罕的穿了一件红色的袍子,配上那张俊美风流的脸,简直像是完全激发了他一直隐藏的颜值,少年的傲气和肆无忌惮的慵懒神色,简直能杀人一样的俊色。 他就坐在褚师潼身边,听到耳边传来褚师朝露叽叽喳喳的声音,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小七,今儿怎么带了她在身边?” 褚师潼装出老好人的样子,道:“绵绵想坐我身边,我瞧着她倒也可爱,就答应了。” 褚师朝露看过来,与褚师枫对视的一瞬间,褚师枫眼中的笑意瞬间褪去,冰冷的目光吓得她赶紧往褚师潼身后躲。 褚师潼道:“绵绵,这是六皇兄,你忘记了吗?” 褚师朝露似乎很怕褚师枫,小声的说:“绵绵没忘记......六皇兄好......” 褚师枫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道:“这小姑娘,话真多。” “皇兄,绵绵还小,你别吓唬她。”褚师潼道。 “我可没吓唬她,是她自己没用,看本王一眼就害怕。” 褚师潼也不明白,为什么褚师朝露会怕褚师枫。 而且......褚师枫似乎对褚师朝露的敌意很大?他俩几乎没任何接触,甚至没见过几次。 倒也不能这样去想,毕竟褚师枫似乎对很多人敌意都很大。 褚师枫转过头去,褚师朝露才坐了回来,安生了没一会儿,又开始了叽叽喳喳。 “七皇兄......” 褚师潼烦的想杀人,目光无意扫过不远处的褚师绚。 他一身白衣,坐姿端正风雅,正漫不经心的在品茶。 褚师潼忽的灵光一闪,对褚师朝露说:“绵绵,你不也很久没见大皇兄了吗?好不容易见到,还不过去找他玩一会儿?” 第136章 无罪何请过旧花环惹心悸 褚师朝露立刻看向褚师绚那边,起身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七皇兄说的对,绵绵这就去找大皇兄玩。” 说完,一路小跑着从后方去了褚师绚身边。 褚师潼耳边终于安静下来,片刻的宁静现在是让她如此的享受。 褚师枫见她满脸享受的小模样,忍不住调侃道:“还觉得可爱吗?” 褚师潼立刻收敛神情,道:“可爱还是很可爱的,不说话的时候更可爱。” 褚师枫漫不经心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本王就不喜欢小姑娘,一天天吵死人了。” 褚师潼轻笑起来,“说的好像皇兄不是从小孩子长大的一样。” “那本王小时候也没她这样烦。” 两人洽谈之余,褚师潼特意朝褚师绚那边看了看,想看看褚师绚有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褚师枫也随着褚师潼的目光看了一眼。 褚师朝露个子小小的,勉强只到桌子那般高,远远看着只能瞧见两个扎起的小丸子左右晃,束发的红丝带来回飘着。 褚师绚依旧在喝茶,动作和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偶尔开口回应几句。 褚师潼还觉得挺奇怪。 “不应该呀,按着大皇兄的性子,怎么可能对绵绵如此冷淡。” 褚师枫:“因为她太招人烦了。” “......”褚师潼汗颜,“大皇兄对小孩子一直都挺有耐心的,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褚师绚的位置就在坐席的首位,也就是殿中离褚师御最近的位置,两人的一举一动,褚师御一眼就瞧见了。 “绵绵怎么突然找绚儿来玩了,刚才不是在小七身边吗?” 褚师御一开口,殿中原本活跃的气氛慢慢安静下来。 丝竹乐声依旧在响,宛转悠扬。 偌大的殿中,回荡着褚师朝露又软又可爱的声音,“绵绵想大皇兄了,就来找大皇兄说话了。” 褚师御笑笑,一副慈爱的模样。 “绵绵有心了。” 褚师潼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今日云想容没来,对此,似乎也并未有人提起。 褚师朝露:“绵绵有心,大皇兄也有心,刚才大皇兄还给绵绵讲成语呢。” “是吗?”褚师御道:“看来绵绵好学的很,若是对成语有兴趣,以后就多找绚儿问问,说不定以后等绵绵上了学堂,学起东西来比旁人还要快呢。” 惠贵人连忙开口道:“陛下,绵绵哪里用学文识字,女儿家还是学刺绣棋画才合适。” 褚师御似乎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惠贵人当了真,“绵绵还小,女子虽贤良淑德最重要,但识几个字也没什么,全当锦上添花了,只看绚儿这当老师的愿不愿意教。” 惠贵人也觉得有道理,毕竟才女之名若是传出去,绵绵以后可能嫁个更好的人家,她和褚师朝露不约而同的都望向了褚师绚。 褚师绚依旧坐姿端正,雪白的锦袍一尘不染,俊色面容温润清淡,手中的茶杯依旧捧着,声音不冷不热的说:“八公主有心念书是好事,只是儿臣才疏学浅不懂教书育人,怕耽误了公主,父皇还是另请夫子吧。” 褚师朝露瞬间小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丽妃和皇后位于吃瓜第一线上,得到褚师绚的回答之后,忍不住争先恐后的开口插嘴。 丽妃笑道:“绵绵呀,你六皇兄学识渊博的很呢,跟你六皇兄学识字可好?” 褚师枫不耐烦的看了丽妃一眼,表情无语至极。 丽妃还在当着褚师御的面卖力的夸赞自家儿子,压根没注意到。 褚师潼没忍住笑了一声,立刻接收到褚师枫的死亡注视。 褚师朝露低着头没有说话。 丽妃见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只好自找无趣的说:“绵绵还真喜欢鸢王呢,我们枫儿就没这个福气咯。” 褚师绚:“丽妃娘娘想多了,八公主还小,哪里有喜不喜欢一说。” 丽妃抓住一个字眼开始阴阳怪气,“鸢王还真是的,绵绵那样粘着你,你竟连一声她的乳名都不肯唤。” 褚师绚没再说话,低头喝茶。 皇后笑着,目光里满是慈母的温柔,似乎连褚师绚冷淡的样子,在她心里都是好大儿的第一标准,她开口帮褚师绚说话。 “丽妃想多了,许是绵绵与绚儿年岁差的太多了,毕竟绵绵是个女儿家,小七小的时候,绚儿与她关系那样好,日日都喊小七的名字.......”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皇后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影无踪,惶恐之色瞬间爬满整张脸。 原本和谐温馨的宴会气氛,也在这一瞬间冻结成冰。 丽妃看好戏似的,忍不住勾起嘴角。 褚师潼微微蹙眉。 又一个。 又一个说她曾经与褚师绚关系很好的人。 上一个是无极大师,然后是碧水,现在又是皇后。 难道当初自己真的跟褚师绚关系很好?可这不也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吗?如今提起又有什么?还是说因为这件事关联着当年并未查清的落水之事,所以宴会的气氛才会突然有了变化? 可......这不就代表,知道她落水之事的人很多? 皇后这句话一说出来,褚师潼感觉似乎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 不是那种正大光明的看,基本上都是偷偷的飞快的瞄一眼又迅速离开目光,就像是在看她听到这些话的表情。 褚师御的脸色仿佛瞬间变脸的天,上一刻还在慈爱的笑着,下一秒不怒而威之色,尽显沉默无声的恐怖。 皇后神色惶恐的立刻离席,跪在殿中央行礼。 “陛下息怒,臣妾知错。” 褚师潼目光掠过殿中在座各位,基本上所有人注意到褚师潼的目光都会立刻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丽妃冷嘲热讽:“皇后娘娘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还真利索呢。” 褚师御阴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皇后。 皇后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褚师潼悄悄观察着身边人的动作,褚师枫低头给自己倒酒,视而不见殿中场景。 褚师寒盯着糕点发呆,铃兰盯着褚师寒发呆。 褚师绚则依旧那般清风霁月,无意转头,与褚师潼的目光对上。 眸光中的情绪,坦荡无畏。 褚师潼瞧了几眼,默默移开了视线。 其余人多半要么提心吊胆的模样挂在脸上,要么幸灾乐祸掩饰着上扬的嘴角。 千钧一发之际,褚师潼缓缓开口,声音懵懂中透着些许的不解。 “父皇,儿臣不知,皇后娘娘......何罪之有?” 褚师潼一言出,震惊四座。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 也许褚师潼不该在褚师御不悦的时候开口去问。 当年这件事,褚师潼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演变成如此恶劣禁忌的结果。 皇后分明也没说什么,为何突然认罪,而在座各位都如此惴惴不安之色? 褚师御冷着脸,王泽旭在一旁急的给褚师潼使眼色。 褚师潼也知道自己不该开这个口,但她实在有些忍不住。 褚师御眉目冷冽,目光复杂的盯着褚师潼看了半晌,随后无声沉了口气,摆了摆手,音色勉强平和下来。 “小七说的对,无事不必请罪,这般大惊小怪如何为中宫?” 他选择继续掩饰谎言,但是个人就能看出来,皇后刚才的举动,绝对不是无事请罪。 只是褚师御不提,也没人敢提。 皇后这才被下人扶着起了身,抬头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是臣妾冒失了,多谢陛下。” 皇后回到了原本的座位。 宴会的气氛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平静之下,是每个人都在心怀鬼胎。 褚师朝露回了褚师潼身边,没了之前高兴的样子,小嘴撅的老高。 “七皇兄,你说大皇兄是不是不喜欢绵绵呀。” “应该不是。” 褚师潼开启敷衍模式。 “那为什么大皇兄不肯教我识字呢?” “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你三皇兄。”褚师潼道:“三皇兄人特别好,一定会教你的,而且三皇兄比大皇兄还俊美呢。” “真的吗?” 褚师朝露看了看褚师寒,果真眼中都亮了几分,道:“三皇兄也好看呢,但是他平时见到绵绵都不理呢。” “那是三皇兄太害羞了,你主动去跟他说话,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见褚师朝露有些犹豫,褚师潼坏心思的说:“三皇兄还会编花环呢,要是绵绵跟三皇兄一起玩,以后每天都有花环带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听花环,褚师朝露立刻被褚师潼骗去找褚师寒了。 褚师潼喝了口酒,折磨这两位皇兄,她心里极为畅快。 褚师枫被她逗笑了,忍不住凑近说道:“小七,没看出来你还挺爱使坏。” “哪里?”褚师潼绝不承认,“我不过是帮助绵绵找一个好夫子罢了。” 褚师枫忽然话锋一转,问:“所以当初你给本王编的那个花环,是跟寒王学的?” 褚师潼:“......” 猛地被迫想起当年自己编出来的那个丑陋破旧的花环,突然感觉有点丢人。 “也不算是......我学艺不精,哪里能是跟三皇兄学的,当初编的花环太难看了,皇兄不喜欢也是正常。” 褚师枫笑笑,扬起的嘴角在俊脸上带着几分懒散的笑意。 褚师潼正尴尬的想找借口离殿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褚师枫压低的声音。 “我没丢。” 褚师潼一怔,目光一瞬间的呆滞。 褚师枫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亮亮的,舒展的眉眼带着几分亲昵,好像司景离平时求夸夸的模样。 “我说,我没丢,你走了之后,我捡回来了。” 褚师潼的心底似乎在这一刻被触动。 她随手编出的那样丑陋的花环,除了司景离,也会有人要吗? 若是旁人,褚师潼是没这般悸动的。 可那个人,偏偏是褚师枫。 一个无论什么都要挑拣几分,所用之物皆是最好的褚师枫。 “皇兄......” 褚师潼强忍下心中的几分动容,轻笑起来,“皇兄收了也不告诉我,让我难受了好几天。” “这有什么好说的?”褚师枫无所谓似的说:“你送我的不就是我的了吗?无论丢了还是枯了,都是我的。” “嗯,都是皇兄的。” 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竟强烈的斗争了起来。 她是真的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褚师枫的真心。 却又因为刺杀之事,按住了自己即将融化的心。 不能信,还是不能信。 若是此生这般轻易的相信了他人,那自己重来一世的意义在哪里呢? 反观,褚师寒这边。 褚师朝露上前打了个招呼,褚师寒很正常的点了点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但因为褚师潼的前言,褚师朝露直接让人搬了个凳子坐到了他身边。 褚师寒:“......” “三皇兄,你做绵绵的夫子好不好呀?” 褚师寒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这样僵硬过,他依旧是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道:“八公主还是另寻旁人吧。” 褚师朝露像是认准了他似的,撒娇着说:“不嘛,就要三皇兄,三皇兄就答应了我吧。” 褚师寒沉默着,不知道面对这样一张真诚而饱含希望的笑脸要怎么拒绝。 犹豫之际,似有目光朝着自己看来,褚师寒一转头,看到褚师绚莫名其妙的盯着自己。 褚师寒愈发感到不适。 他已经很久没被人注意到过了。 见褚师绚若有所思的样子,褚师寒主动发问:“皇兄可是有事?” 褚师绚忽的起身,来到了褚师朝露身边。 他还特意蹲下,和褚师朝露平视,这可让褚师朝露高兴坏了。 “大皇兄,你也想做绵绵的夫子了吗?” 只见褚师绚忽然露出一个笑颜,俊美温润的脸庞在这一刻仿佛能融化寒冬腊月的冰雪。 褚师朝露脸上都兴奋的红了。 “八公主,你觉得是本王好看,还是你三皇兄好看?” 褚师朝露有些没反应过来:“啊?大皇兄你在说什么呀?” 褚师寒无语的看了褚师绚一眼,“你大皇兄是在问,我和他谁好看。” 褚师朝露左看看褚师寒,右看看褚师绚,纠结了好久,才咬着手指头说:“绵绵觉得……大皇兄和三皇兄都好看,六皇兄和七皇兄也好看。” 褚师绚却像铁了心似的,不得到想要的答案不肯走,“如果必须从我和三皇兄之间选出一个呢?绵绵是不是觉得我更好看一些?” 褚师寒有些受不了了,起身冷声道:“臣弟出去吹吹风,皇兄请便吧。” 第137章 那就请皇兄娶王妃吧 褚师朝露看着褚师寒头也不回的出去了,而褚师绚依旧在等着自己的答案,她有些不情愿的问:“为何大皇兄一定要比三皇兄好看呢?你们分明都好看呀。” “那不一样。”褚师绚道:“你只需答应我,以后无论是谁同时提起我和你三皇兄,你都要说我更好看些就可以了。” 褚师朝露不理解,她只觉得非要挑选出其中一个,另一个一定会伤心的。 “绵绵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惠贵人似乎今年没添新衣服吧,我瞧着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是穿过一次的。” 褚师绚莫名其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褚师朝露立刻道:“是呀,娘亲给我做了三身新衣服,她今日穿的还是去年的呢。” “都过年了,连件新衣服都没有,实在节俭。明日我们去开元寺祈福,要见到的人不少,其中肯定有人能看出惠贵人穿的是去年的衣裳,只怕若有几个不长眼的问起来,惠贵人面上肯定过不去。” 褚师绚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手放在褚师朝露头上,似乎下意识想要拍一拍,可还未曾落下,就顿在空中。 他改揪了揪绑着小丸子的红色丝带,说:“绵绵也不想看到惠贵人被别人笑话过年连身新衣服都没有吧?” 褚师朝露被褚师绚说的一愣一愣的,不自觉也跟着担忧了起来,她攥着褚师绚的衣角,可怜巴巴的问:“绵绵不想看到别人笑话娘亲,大皇兄,绵绵该怎么办啊?” 褚师绚道:“这样吧,只要绵绵答应,以后不管谁提起我和你三皇兄来,你都要说我最好看,这样的话,今晚我会派人给惠贵人送些新的料子和首饰,有了这些,一晚上赶制一件新衣服出来完全没有问题,明天惠贵人去开元寺,也不会被人笑话了,绵绵觉得怎么样呢?” 原本褚师朝露还有些拒绝在褚师绚和褚师寒两人中分一个高低,如今听到新衣服,立刻就没心没肺的答应了。 “好,绵绵答应大皇兄,以后大皇兄最好看!” 褚师绚这才满意的露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笑容,道:“那我们就约定好了,这件事绵绵也不许告诉其他人。” “大皇兄放心吧!绵绵跟大皇兄拉钩,就算是娘亲也不告诉!” 拉完勾之后,褚师绚转身回了位置上,仿佛没有来跟褚师朝露做过这个约定似的。 褚师朝露高高兴兴的蹦跶着回了褚师潼身边。 褚师潼问道:“如何?你三皇兄可答应了?” 褚师朝露摇了摇脑袋,“没有,三皇兄出去了。” 褚师潼心中腹诽,这褚师寒还真是能躲呀,早知道自己也出去躲一会儿,不过很快就要到了拜年的时候了,一般这时候,皇子公主都要单独上前给褚师御和自己的母妃拜年。 然后得到一些赏赐的礼物和压岁钱,作为新一年的好兆头。 褚师潼一直等着这时候呢,云想容没来,她倒要看看褚师御要怎么解释这件事。 “那绵绵就等一会儿吧。”褚师潼随口道:“三皇兄比大皇兄好说话很多,想来不会拒绝绵绵的。” 褚师朝露忽然十分认真的看向褚师潼说:“刚才,七皇兄说错了。” 褚师潼表面不觉,实际心中微微抽动一瞬。 难不成,褚师寒把褚师朝露拒绝了? “我哪里说错了呢?” 只听,褚师朝露语气坚定,昂首挺胸,仿佛要说什么震惊天下的诗句一般,目光中充满了笃定之色,道:“大皇兄比三皇兄要好看。” 褚师潼:“......” 万万没想到,褚师朝露如此认真的小模样,竟然是为了说这句废话。 若非要按着严格意义上来讲,大多数人是喜欢跟看上去好亲近一些的人。 褚师绚表面看着温润儒雅,自然是比褚师寒更招人喜欢些,两人完全属于风格不同的相貌,没什么可比的。 “绵绵说好看就好看吧。” 褚师潼也并不在意这个。 没过多久,编钟随着丝竹乐响起,宫外传来了烟花声,已经到了拜年的时候了。 褚师绚率先起身,上前跪地行礼,道:“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圣体安康,祝北青国泰民安,四海承平。” 皇后满怀期待的等了半天,褚师绚依旧是没了下文。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关于褚师绚和皇后之间有嫌隙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褚师绚似乎并不喜皇后这个东宫之母。 每年过年的时候,拜年词也没有皇后一句。 皇后垂眸苦笑,似乎这么多年来,失望也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褚师御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等不来褚师绚的下文,干脆不等了,直接说:“起身吧,绚儿有心了,今年绚儿替朕跑了不少地方,属实是辛苦。” 褚师绚:“儿臣替父皇分忧是应该的。” “那也不能薄待了你。”褚师御看了一眼王泽旭,王泽旭立刻吩咐人送来了新年礼。 不多不少,厚厚的红木盒纯金镶角,里面是厚厚一摞的银票。 “这些银子,就当你的压岁钱吧。” “多谢父皇。” 褚师绚才要告退,只听褚师御继续说:“绚儿也二十三了吧,该娶个王妃了,京城可有你中意的女儿家?” 褚师绚依旧像从前那般拒绝,“儿臣并无想成家的心思,比起成家,儿臣更希望先立业。” “可你也总归要成家才是,都二十三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侧妃都没有,想什么话,这样吧,年后让皇后给你先看个侧妃,王妃之位留给你以后再定。” 褚师绚紧紧抿着唇,声音不自觉的冷了几分。 “多谢父皇好意,儿臣也无娶侧妃之意。” 褚师潼吃着红糖麻薯在一旁看着热闹。 褚师朝露偷偷问:“七皇兄,大皇兄为什么不娶妃子呀。” 褚师潼正要回答,莫名其妙听到旁边传来了褚师枫的一声冷笑。 抬眸看出,褚师枫正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注视着褚师绚。 好似是知道其中的缘由。 褚师潼脑海里不禁想起了鸢王府里的那颗梨树。 难道真跟那棵梨树有关? 没想到褚师绚还是个深情之人,为了那女子到现在连个侧妃都不愿娶。 “小七。”褚师枫低声唤了一句,给褚师潼使了个眼神。 很明显,是让褚师潼也跟着褚师御帮腔几句。 褚师潼不太情愿这样做,但碍于褚师枫的压迫,逼不得已开了口。 “大皇兄不娶亲,三皇兄也不好娶呢。” 说完,褚师潼就感觉到来自褚师绚眼中的冷光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硬着头皮笑着说:“大皇兄,父皇和皇后娘娘提这件事提了好几年了,为此让父皇和皇后娘娘一直担忧怕是不妥呀。” 褚师枫也跟着说:“是啊,五皇兄娶了王妃,臣弟也有两位侧妃,目前就大皇兄和三皇兄未曾娶妻纳妾了,若是大皇兄执意不娶,怕是被百姓们听去,还以为臣弟和五皇兄长幼不分,有不敬之心呢。” 褚师绚站在原地,腰杆笔直,如雪白衣衬得他犹如雪中傲然屹立的挺拔墨竹。 他没有理会褚师枫的话,问褚师潼:“小七也想看为兄娶妻?” 冷静又锐利的语言中,气场已经强迫到殿内众人无一敢在此时插话。 褚师潼箭在弦上,不得不跟着说下去。 “小七只是好奇,大皇兄这样优秀的人,要娶个什么样儿的王妃才配得上。” 褚师绚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去,继续沉默着。 褚师御道:“就这样定了吧,枫儿说的对,若是你明年二十四了还不娶,免得被旁人听去了说朕的皇子们长幼不分。” “儿臣...遵旨。” 褚师绚行了个礼就回席了,原本身上那种悠闲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阴沉的压抑让人感觉窒息。 褚师潼松了口气,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褚师绚成不成亲跟她有什么关系,不成亲更好,省的娶个家世庞大的女子,自己更难以对付。 刚才褚师枫对她使眼色的时候,褚师潼要不是不好说话,简直都想问问褚师枫是不是疯了。 “七皇兄,大皇兄好像不开心。”褚师朝露说。 “那你去哄他开心吧。”褚师潼道:“绵绵这样可爱,大皇兄一见到肯定开心。” 褚师朝露又被褚师潼骗走了。 接下来的拜年流程是按着顺序走的,直到轮到了褚师潼。 她如众人一般,上前行礼。 在拜年之前,率先问了一句。 “父皇,儿臣今日未见母妃来宴会,可是母妃有什么事耽搁了?” 褚师御扫了皇后一眼,皇后立刻笑着说:“是本宫忘记了,云妃昨晚就命人来跟本宫告了病假,听说是受了凉,头脑昏沉,来不了了。” 褚师潼没想到褚师御还早就让皇后想好了借口。 她只好装作担忧的模样,问:“母妃病了?那儿臣可否请求父皇开恩,宴会之后去露华宫看望母妃一趟,也好尽一尽儿臣的本分。” 褚师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伪装的感觉。 “你病还没好,你母妃又病了,若是过了病气给你,你这些日子的休养岂非都白费了,你就安生回府里养病吧,等云妃好了,朕再让你去探望。” “多谢父皇。” 褚师潼真是没想到,褚师御竟然还想把这件事往后拖。 或许是想等着年后再报丧,也或许是有什么事情没查明白,所以一直秘不发丧。 后面的年夜宴跟往年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这次云想容不在罢了。 ...... 夜半。 褚师潼被褚师枫灌了不少酒,乘着马车回去的时候还有些头晕。 回府之后沐浴完就滚到床上睡觉。 年后连着七日不用上朝,但明日还要去开元寺祈福,若是没精神,怕是小世子又要闹腾。 窗外的冷风吹进殿中,殿内安静无比,未曾有夜灯亮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一个身影钻进了屋里。 后面还跟随碧水压低的声音。 “世子殿下,我们殿下已经睡了。” 司景离扫了一眼床上那个已经入睡的身影,嘘声道:“本世子知道,若是吵醒了褚师潼,本世子要你好看。” 褚师潼睡着睡着就感觉自己热的要死。 好像被关在了火炉里似的,手随意的想扯开被子,冷不丁感觉到自己身旁有个人,她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淡淡的月光下,她依稀看清了在她身旁已经睡着了的司景离。 褚师潼总算是放心了一些。 但今天大年三十,荣王府肯定热闹非凡,司景离为何大半夜突然来了自己这里? 分明两人明日就能见面了。 思来想去,褚师潼还是觉得不吵醒他,起身蹑手蹑脚走出屋中,把如霜叫了出来。 如霜从房顶上跳下来,对褚师潼行礼。 “殿下。” 褚师潼还有些困,不想废话,直接问:“世子怎么来了?” “今年荣王府的年夜,荣王并未参加,他在侧院里陪着陆九裳过年。” 褚师潼的困意里添上几许的恼火。 荣王在府里连装都不装了是吧。 如霜说:“世子殿下和其余王府妾室等了许久,荣王都未曾出现,世子殿下再三请了人去叫,荣王才派人传信说今年不来主殿过年夜了,其余的妾室和庶子都去了侧院,只有世子殿下没去......世子殿下回房间之后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刚才才偷着出府找殿下。” 荣王当真是一点脸也不给司景离了。 估计是猜出陆九裳无辜被掌嘴之事跟他有关,怎么说陆九裳都是个文人,还能写字。 没准儿是写了在钰王府被罚的经过。 褚师潼和司景离走的如此之近,突然开口跟陆九裳起争执,让褚师枫掌了他的嘴,荣王肯定猜出来是褚师潼在给司景离报仇了。 这才大过年的非要在侧院里过,司景离心气这般高,必定不会跟一群庶子妾室去侧院里过年。 这样一想,实际上也就想明白了。 司景离和褚师潼走这样近,褚师潼又深得褚师枫喜爱。 而陆九裳的第一靠山选择的也是褚师枫。 这样一来,要么留司景离,弃陆九裳。要么留陆九裳,除褚师潼和司景离,两者不可能都选,都选的话身份大白那一日荣王一个也留不住。 “看来,他也快对我下手了。” 第138章 年初宴重重心事寒凉夜 “找人去给陆九裳手下的人找点麻烦,查清楚跟荣王有交情的人,立一份名单给我。” “是。” 褚师潼回了屋中,尽量放轻动作进了被窝里。 刚躺下,司景离就黏了过来。 身上的温度滚烫,像个大狗狗似的抱着褚师潼就不撒手,亲昵的在她脖颈里蹭了又蹭。 褚师潼扯起被子给他盖上,也不知为何司景离格外喜欢不穿衣服睡觉,半夜偷着来也就算了,上来睡觉还要把衣服都脱了,真是不怕自己隔天醒来一脚把他踹下去。 “世子殿下醒了?” 司景离声音闷闷的应了一声。 “嗯。” 褚师潼不想让司景离知道自己暗中监视他,如霜跟着司景离,表面不过用“保护”的名义,如果变成监视,那就整个变了意味。 “世子殿下不开心?” “褚师潼。”司景离的声音很轻,有些沉闷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难过。“今天父亲没跟我一起过年,他跟陆九裳一起过的年。” 理智告诉褚师潼,她该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开口时,想说的话却变了意思,“荣王如此,确实不合规矩,若是世子殿下想,我也可以让父皇警告他几句。” “警告了有什么用呢?”司景离抬眸望着她,那双泛着水光的桃花眸子里,沉重的悲伤令人压抑,“你说,陆九裳究竟是不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褚师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似乎世子殿下上次就有这样的猜想了。” “我只是猜测,并不知道真相,但你一定早就知道真相了吧。” 司景离这样问,是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是自己不愿相信,所以才想让褚师潼告诉他真相。 或许只有亲耳听到,心里的那层希望破碎,才会真正接受。 褚师潼早想过告诉司景离,但她不敢确定司景离得知真相后会怎样。 前世直到荣王府落败,荣王被褫夺封号和王位,这件事都未曾被司景离知道。 她开口前,提前抱住了司景离。 “这事我确实知道,不过世子殿下确定要听吗?” 司景离这十几年来,都是以荣王府唯一世子的身份活过来的,让他骄傲的不止这个身份,还有荣王和他母亲那段恩爱的佳话。 纵使荣王妃早逝,荣王也娶了其他的妾室,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独一份的宠爱。 一旦陆九裳是外室之子这件事确定下来,岂非是让他明白这十几年的时光和宠爱,不过是欲盖弥彰的虚伪? 荣王的儿子不止他一个,荣王真正宠爱的儿子也并不是他,他不过是故意被捧出来,替陆九裳接受谩骂的那个挡箭牌罢了。 “我要听。”司景离的态度十分坚决,道:“我必须要知道真相。” 褚师潼垂眸道:“陆九裳确实是你父亲的外室之子。” 刚才还叫嚣着听真相的司景离,在真的亲耳听到的这一刻,忽然安静了下来。 褚师潼尽她所能的安慰着:“世子殿下,或许提早知道这件事也并非一件坏事。” 说到一半,褚师潼也不知怎么再往下说。 陆九裳与司景离同岁。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世人都以为荣王和已故去的王妃最相爱的那段时光里,荣王早就跟其他的女子有了私情,而且两人还有了孩子。 这意味着,荣王娶荣王妃,并非是一往情深。 陆九裳出生后没多久,就以故友之子的身份进了荣王府,这也代表荣王并非不认这个儿子,不敢直接带他认祖归宗,不过是怕名下多了个儿子,镇国侯会在直接把司景离接走。 这样的话,荣王一直以来最大的庇护伞倒塌,地位也会大不如前。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司景离承受多年的独一份的宠爱,都不是源自他父亲对他,或者对荣王妃的情意。 都是为了利益。 司景离紧紧抱着褚师潼,肩膀轻轻的颤抖,他已经很尽力的克制着哭声,但滚烫的眼泪掉落在褚师潼的肌肤上,怎能感受不到。 “世子殿下若是难过,哭出来就好了。”褚师潼道:“世子殿下若是想让陆九裳死,我就让他死好了。” “不、不行。” 司景离带着哭腔的声音,抬起头那双桃花眼中的泪意令人心疼,“我不要你杀他。” 褚师潼微微蹙眉,“如果世子殿下为了荣王,想留他一命,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可并不这样想。 如果司景离念着父子之情不想对陆九裳动手,那就只能为\/人鱼肉了。 陆九裳这边已经被得罪透了,不可能存在和解的情况,哪怕是荣王出面,陆九裳也不可能不对司景离下手。 陆九裳从小被迫隐姓埋名寄人篱下,分明都是荣王的儿子,他却连认祖归宗当一个庶子的机会都没有,还要成日看着司景离过着那样尊贵的日子。 恐怕是个人都会在这种差距中渐渐心理扭曲。 褚师潼前一阵还让褚师枫赏了他掌嘴一百,可以说已经结仇了。 陆九裳和荣王动心思是迟早的事。 司景离如果不愿意破坏和荣王那点仅存的父子之情,褚师潼也只能尽量保护司景离。 表面答应不动手只不过是说说,她又不是小孩子,说什么做什么,她不动手让别人动手不就好了。 只要瞒着司景离,谁能知道是她做的呢? “我不是想留他一命,我是要亲手杀了他!” 司景离死死咬着牙,通红的眼睛里杀意几乎弥漫而出。 褚师潼微微笑着说:“世子殿下有想做之事,这是好事。” 她伸手,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 “如果世子殿下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 司景离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姐姐,你不觉得我生出这种心思是个很坏的人吗?” “世子殿下如果是坏人,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可是......”似乎是有些良心不安,司景离追问道:“他之前不过说了我两句,我就让你罚他掌嘴,如今他和父亲过年,我竟想杀了他。” “然后呢?” 褚师潼露出不解之色,“杀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他不是普通的庶子,他是我父亲另外唯一的儿子......父亲把他看的很重要......” “世子殿下。” 褚师潼打断他的话,认真的望着他,一字一句,彷如神明低语般,道:“荣王本来就只该有你一个儿子,他以你为筹码享受了这么多年奢侈的生活,还用你外祖父的钱私下养活着一个不上台面的私生子,我不理解,你为何要觉得陆九裳的死活这样重要?” 司景离似乎也不知道为何,表情莫名纠结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我怕我杀了他,父亲会因此怪我。” 褚师潼无奈叹息一声,看来还是得让小世子见识到他父亲更心狠手辣的嘴脸才能断掉他那点比自己和褚师御都稀薄的父子之情。 “那就听世子殿下的吧。” 褚师潼抱他在怀里,轻声安抚着。 “时间不早了,明日世子殿下还要回府准备去开元寺,早些睡吧。” 司景离心事重重,今晚必定是睡不着的,但褚师潼困得难受,抱着他没多久就睡着了。 ...... 钰王府。 寝殿内满是翻云覆雨之后的气味。 雪青沐浴完回来的时候,褚师枫还没睡。 墨色的长发散落,被子勉强遮住下身,上身的肌肉却露在外面。 他盯着天花板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雪青脸上微微泛红,问:“殿下怎么还没休息。” 褚师枫目光忽的落到雪青身上。 毫无温度,盯着他的脸再三打量。 雪青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脸上红了又红,小心翼翼的说:“明日殿下还要早起,殿下还是先休息吧。” 他嗓子还有些哑,怕是经不起折腾了。 褚师枫忽然问:“雪青,你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雪青圆润的双眼不知所以的望向褚师枫,却在他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温度。 他心里莫名开始惶恐起来,立刻跪在地上,说:“回殿下,已经三个月了。” 褚师枫继续问:“本王对你如何?” 雪青道:“殿下对雪青很好。” “本王对你的家人如何?” “殿下...对雪青的家人也很好。” 自从雪青受宠,连带着他家里的人一起鸡犬升天。 雪青来自江州,本名秦雪青,他的姓氏后来被老鸨去掉了,说单独叫“雪青”两字会更有柔弱之感,让褚师枫更喜欢。 江州本就是褚师枫外祖父的地盘,褚师枫一句话下去,雪青家里的日子直接爬了不知道几个阶层。 自从雪青受宠,没几天他的父亲,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被提成当地的小官,全家人一起搬进了褚师枫赏的大宅院里,不用下地干活,还有一堆人伺候。 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锦罗绸缎,还有不少想跟褚师枫拉关系的官员给他爹送好东西。 这泼天的富贵,全都归功于雪青一个人。 雪青说:“殿下对雪青的好,雪青都记在心里,雪青愿意伺候殿下一辈子。” “你有心,本王很高兴。”褚师枫懒懒的看着他,半眯起的眸子里,慵懒中透着几分寒意,“本王给你一个报答的机会,你可愿意替本王做事?” 雪青一愣,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说到底,他什么都不会。 得宠也不过是因为这张脸,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连字都不识几个,就算让他做事,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褚师枫忽然说这么一句话,倒是让雪青心里很没底。 “殿下.....” 褚师枫忽的起身,身上未着任何衣服,但雪青也不敢抬头,听到动静,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地里。 他走到雪青身前,半蹲下身子,挑起了雪青的下巴。 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容。 “你有今日都是因为本王,如果你不答应本王,那以后你的家人在江州过的是什么日子,本王可就不敢保证了。” 雪青最怕他这副样子,吓得立刻紧紧闭上眼睛,颤抖着声音说:“殿下,您说什么雪青都答应。” 褚师枫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道:“明日去开元寺,本王会把你带上。” 雪青更懵了,“可是...明日柒王殿下不也去开元寺吗......” 提起褚师潼,褚师枫的脸色突然变冷。 “本王不是说过不允许你出现在她眼前?” 雪青吓得立刻说:“雪青记得!雪青绝对不出现在柒王殿下眼前。” “算你识相。” 褚师枫躺回床上,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道:“带你去开元寺,是为了让你碰见鸢王。” “鸢王殿下?” “对,明日本王会另外派车带你去开元寺,保证你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你要按着本王的安排,和褚师绚相见,你要让他见到你。” 雪青忽然感觉浑身上下冷的可怕。“殿下的意思是......” “你不是最会装单纯了吗?用你这脸去勾搭一下鸢王吧,若是你能让他对你感兴趣,本王回来自会赏你,若是你失败了...你应该不会失败。” 褚师枫说这话的样子,像是在随口打发什么小猫小狗。 雪青闻言仿若雷劈,整个人怔愣了许久,眼泪忍不住的湿润了眼眶。 “可是雪青是殿下的人啊......殿下怎么舍得让雪青去伺候别的男人......” 他这副受伤的样子,反而把褚师枫逗笑了,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 “秦雪青,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本王跟你是两情相悦的断袖?你不过是本王养的一个男宠罢了,让你伺候,是你福气,若非你这张像小七的脸,你以为你凭什么爬上本王的床?” 雪青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疯狂的往下掉,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声音里充满了可怜的恳求。 “殿下!雪青求你了,别雪青去做这种事,雪青只想伺候殿下,殿下要雪青怎样都可以,不要把雪青送给别人!” 额头磕在地板上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响。 褚师枫的表情也越来越冷漠。 “你是在跟本王提条件吗?” 即便是心碎到几乎窒息,雪青都要先认错,语气里必须透着服软的意味,否则褚师枫只会更生气。 “殿下误会了,雪青没有这个意思...雪青只是不想伺候别的男人......” “本王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干涉。”褚师枫道:“若是你这张脸上磕出伤疤,本王便命人砍了你父亲的双腿。” 雪青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褚师枫盖上被子闭上眼睛,道:“早些想想怎么勾引褚师绚吧,若是你敢耍心眼不好好做事,本王多的法子折磨你家里人。” 外面的夜,寒凉如水。 雪青跪在地上许久,直到褚师枫都睡着了,才缓缓起身。 脸上的泪痕都已经干了。 第139章 朱砂痣消世子之心初见影 隔日醒来,褚师潼发现,司景离已经不在枕边了。 时候不早了,洗漱更衣完,褚师潼草草吃了个早饭就乘上马车前往皇宫方向。 这次前往开元寺祈福不是自己单独出发,而是要先去宫中等宫里的马车一同前往,褚师潼这会儿去,是为了跟宫中的马车汇合。 等大部队集合完毕到开元寺的时候,初阳刚生。 年初的祈福基本就是走个过场,因为始终都要来这么一次的,多半都在祈福香上过了之后就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也正因为年初的原因,开元寺的人不少,不光只有皇亲国戚,也有不少老百姓来上香的。 褚师潼跟着走完上香的流程,转头趁无人注意就悄悄混了出去。 刚才上香的时候,无极大师那个糟老头子盯着她一直看,让褚师潼感觉没什么好事,索性还不如先跑了,省的那老头子再找上门来。 开元寺的后院里,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高百尺,据说这棵银杏树已经生长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之所以年初就来开元寺,是因为有“树系红绳,愿予必成”这样一个说法。 大致意思就是把想祈求的愿望写在红色的丝带上,系在树上,越大越古老的树越有灵性,这样如果有路过的神仙看到,没准儿就能好运的实现愿望。 褚师潼上辈子还信一两分,不过她可没傻乎乎的写自己的愿望是登基,要是这样写了没被神仙看到反而被褚师御先看到了,估计神仙来了也就没用了。 她在树下写的愿望基本都是写简单能给别人看的愿望。 例如,褚师御在身边时,她会故意写一些父皇龙体安康之类的话,假装一下自己很孝顺。 或者,司景离在她身边时,她会故意写一些关于世子殿下平安喜乐之类的话,假装深情。 反正她自认为在这棵树下没有真正许过任何一个关于自己的愿望。 树的四周是四面长廊,环绕着整棵银杏树。 也不知怎的,褚师潼今年突然想许个愿望。 她很想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还活着没有。 这件事无法搬上台面,私下里寻找起来更是难如登天,但她也不敢让旁人知道,所以在长廊里绕圈走了很久,才缓缓来到了树下。 树下有早就备好的笔墨丝带,这种笔墨是寺庙特制的,只要浸水墨水就会淡淡散去。 丝带在树上绑的时间长了,经历一场雨雪,上面的愿望就会消失不见,不失为一种保护隐私的办法。 听说在早以前,没用这种特质笔墨,曾经天玄国的天皇发现了皇子在丝带上的登基之愿,因此一怒连杀了三个有嫌疑的皇子。 褚师潼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笔执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想要的东西,若是写的含糊不清,怕神仙路过的时候无法看懂视线,又怕写的太清楚,还没被神仙看见就被旁人看见了,惹一些无妄之灾。 思考了很久,决定放弃的时候,忽的听见耳边传来褚师凡的声音。 “小七,你犹豫半天了还不写,难不成你已经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啦?” 褚师潼转头,竟看到褚师凡和司景离不知何时来了。 两人能一同出现,还真是稀奇事。 褚师凡今日一身湛蓝色长袍,身高玉立,俊朗英气,看着贼有精气神儿。 褚师潼这些年倒是没发现,她这个堂兄是愈发人模狗样了,他腰间别着一个刺绣的香囊,看着不像是长公主的手艺,长公主肯定不会用光面的绸缎给他做香囊。 不是长公主,那就是谢小娘子了。 褚师潼笑笑,“堂兄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吭声。” 褚师凡上前挤开褚师潼,自顾自拿起毛笔来,在红丝带上写着字,说:“刚来不久,来时候正好碰见世子殿下了,你说巧不巧,我俩在一旁看了你一会儿,男子汉大丈夫,许个愿望还犹犹豫豫的。” “什么碰巧?本世子才不稀罕跟你一起过来。” 司景离依旧是一身红衣,仿佛入冬之后,整个寒凉院落唯一的一抹红色,即便是见他千百遍的褚师潼再次看到他,都忍不住被他的容颜一次次惊艳。 褚师潼对司景离笑笑,忽的注意到他眉心的那一点朱砂今日未曾点上。 褚师凡放下笔,无奈的说:“世子殿下,我不就在小七面前说了你两句嘛,你至于这么记仇吗?” 司景离冷哼一声,察觉到褚师潼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褚师潼,你为何总盯着本世子看?” 褚师潼问:“我不过是瞧着今日世子殿下那颗朱砂没点,有些好奇罢了。” 褚师凡也后知后觉的道:“我说呢!为什么觉得今儿的世子殿下跟平时不一样,原来是眉心那颗朱砂没点呀?” 司景离眉心那颗朱砂痣并非生来就有的,而是后天点上去的,用的是类似于口脂之类的朱砂红膏。 这是泉州的一种风俗,一般是孩童幼时才点在眉心,以当做一种平安的祝福之意,也有说是为了驱邪,眉心点朱砂,邪祟不敢靠近。 “那是小孩子才点的东西。”司景离道:“本世子不是小孩子了,以后都不会点了。” 褚师凡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你前几天不还点了吗?难不成你这几天突然长大啦?” 司景离一时被说的哑口无言,这种无力感在他身上瞬间转化为一种愤怒,化作眼刀瞪向褚师凡。 褚师凡立刻认了怂,耸了耸肩,悻悻地说:“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 他转身去找地方挂丝带。 褚师潼瞧着褚师凡走没影了,下意识觉得司景离找不到地方出气可能要找自己麻烦,所以习惯性的开始转移话题。 “世子殿下有什么愿望吗?” 司景离这才收了收脾气,“当然有,难不成你没有?” “我应该没有吧,不然世子殿下先请......”感觉到司景离的死亡注视,褚师潼微微笑道:“我自然也有。” 看来,今年这个愿望,又要搭在司景离身上了。 两人前后执笔,司景离下笔倒是快。 褚师潼则是犹豫了一下,才提笔写下了愿望。 左右所求不敢写上去,剩下写什么,其实也都是无所谓的,褚师潼心里也不是很相信有神明会给自己实现愿望,但她觉得如果能用一个愿望丝带换司景离高兴一会儿,也是很值得的。 褚师潼刚放下笔,就看到司景离鬼鬼祟祟的把红丝带叠了起来,藏进了袖口里。 褚师潼看的一清二楚。 司景离似乎还有些干了坏事儿之后的愚蠢掩饰感,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道:“你怎么写的这样慢。” “不好意思,让世子殿下久等了。”褚师潼习惯性开始揽锅。 司景离听到褚师潼这样说,自己也有些尴尬,他轻咳两声,道:“没事,本世子原谅你了,对了我想看看你写了什么。” 褚师潼想也没想,就把红丝带递给了他。 司景离还挺惊讶,没想到褚师潼对自己一点隐瞒的意思也没有。 他未曾想过,这张丝带就是刻意写给他看的。 上面不过一句话。 【愿司世子平安喜乐】 看到这上面的话,司景离慢慢红了脸,他把红丝带还给褚师潼,气势没了之前那样的娇蛮,语气也软了几分,道:“我、我刚才不是故意说你的。” “我知道。”褚师潼一副大度的样子,说:“世子殿下是很好的人,我从不跟世子殿下计较。” 司景离的内心开始愧疚。 “不然,本世子找人帮你把丝带挂上去吧,你在这里等我,就不用动了,一会儿我再回来找你。” 褚师潼猜测,司景离忽然这么说,愧疚可能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愿望。 “那就麻烦世子殿下了。” 司景离拿了丝带,脚步匆匆的离开。 褚师潼望着他的背影,面色平静。 她褚师潼是窥探旁人隐私的人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司景离不让自己看,正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知道。 既然都不想让她知道了,那她非要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褚师潼抬了抬手。 见影出现在面前。 “殿下。” “一会儿看一下世子的愿望是什么。” “是。” 说罢,褚师潼心情才好了几分。 独自一人在长廊上慢慢走着。 记得前世就是这个时候,自己碰巧看到了褚师寒挂丝带的景象,然后暗中派人看了他的愿望,才知道褚师寒的愿望居然真的是皇位。 从那之后,褚师潼就对这个不怎么受宠,在朝里也没什么水花的三皇兄,产生了敌意。 走了一会儿,她随便寻了一处坐下。 前段时间发烧时的那个梦,让她至今费解。 那个梦很漫长,几乎贯穿了她对不起司景离的上辈子,但又有一段很短暂,甚至很模糊,她在梦里的时候好像还能勉强知道一些什么,但醒来之后发现关于那一段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 冥冥中感觉,那一段对她很重要。 褚师潼叹息一声,抬眸之时,一条红丝带缓缓飘落在眼前。 她伸手一接,便真的落到了她的手上。 长睫微动,浅如琉璃的眸子望着丝带的目光愈发奇怪。 这条丝带显然是挂在树上很久的,经受过风雨,褪了颜色,但......却能看到墨水的字迹。 若没记错,早在天玄国最后一代天皇的时候,许愿的墨水就已经更换成了如今这种不防水的。 难不成这是好久之前的丝带? 褚师潼随手打开丝带看了看,看到上面的字迹,眉头慢慢拧紧,整个人陷入了某种沉思。 【皇兄昔日救我于水火,我愿无名无分,与皇兄白头偕老,若不能,愿皇兄生生世世得偿所愿。】 最初褚师潼是觉得这或许是天玄朝某个皇族中人写的,毕竟上面的称呼是“皇兄”。 但后来褚师潼愈发觉得奇怪。 皇兄,偕老。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禁忌之事,难不成天玄朝还有什么内部消化的乱伦之事。 不过这也并不是她刚才沉思的理由,因为兄妹乱伦,兄弟断袖,在天玄朝那个混乱的时代也并非罕见之事。 让她忽然沉默的原因是,这张丝带上的字迹和她的字迹有些相似。 年幼时,褚师潼曾听一位书法大家讲过,一个人的字迹,一旦定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就算是失去了所有记忆,只要学习写字,学习曾经的字体,还是会恢复之前的笔迹。 褚师潼盯着这条丝带出神。 直到见影匆匆出现,才打断。 “殿下,世子殿下的愿望是希望...镇国侯可以接受您的身份。” 褚师潼拿着丝带的手一顿,她恍然抬头,好似才想起了镇国公这一茬。 怔愣片刻,仿佛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她脑海里炸开。 司景离是真的很想跟她走的很长远,否则也不会突然想起这样一个愿望,不过......这也代表司景离那边要有所行动了。 不然根本不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司景离在褚师潼心里或许是个娇气包,但绝不会是个蠢货,他若真想做什么事,怕是谁也拦不住。 “知道了,下去吧。” 见影消失在身旁,褚师潼起身,才要去树下找司景离,估摸自己走到那边,司景离也差不多到了。 才走了没几步,一个转弯迎面碰见了无极大师。 无极大师一见褚师潼就立刻笑的眯起了眼睛。 “柒王......” 褚师潼没等他说完,烦躁的转身就走。 “诶诶诶!别走啊!” 无极大师赶紧跑了两步追上,勉强追着褚师潼的脚步并肩走着。 “柒王殿下,之前我跟你说的,你后来想过吗?觉得咋样?” 褚师潼问:“想什么?” “啊?你全都忘了?”无极大师哀嚎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说:“我不是说了嘛,你肯定忘了不少东西,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你查呀。” 褚师潼:“......” 是她不想查吗? “臭老头,你要是想说什么你直说行不行,你让我查,我去哪里查,找谁查?你单单一句查我就能查到了?” 第140章 千千万万遍都是徒劳 “诶呦!”无极大师被褚师潼的话气的连连叹气,“不就是好几年前的事吗?你去问啊,实在不行,你去问大皇子,他肯定不会隐瞒你的呀!” “那前提是他要对我说实话才行。” 褚师潼也不知为何,从开始察觉曾经自己和褚师绚的关系可能很好之后,他就没再调查过当年落水的事,或许是抱着某种不愿面对过去的心理,说:“毕竟这么多年的事了,无论是想起还是忘记,都没什么意义了吧?” “唉——” 无极大师无奈的劝道:“柒王殿下,记忆是很重要的,你如今血光冲天,要还是一直放着不查,等以后某天你想起来,一定会后悔的。” 褚师潼听到这话,忽的沉默了一瞬。 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呢? 这辈子发生的事,上辈子不也发生了吗? 上辈子褚师绚不还是处死自己了吗? 难道说上辈子自己知晓了和褚师绚曾经真的亲如手足兄弟,她就不会在传位的圣旨昭告以后逼宫了?她会为了曾经一些想不起来的记忆选择把皇位拱手让人? 想到这里,褚师潼忍不住冷笑出声,“多重要呢?不过是童年一起玩了段时间罢了,我想起那段记忆又能指望些什么呢?指望他在夺嫡的时候对我手下留情,继位之后留我一条命滚出京城吗?还是指望我能留几分情面,把所求之物拱手让人呢?” 无极大师的目光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悲哀,他望着褚师潼,再三欲言却又止。 “你呀,我真是劝不动你,真是个倔驴!” “劝不动就别劝了。”褚师潼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丝带,说:“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无极大师顺着褚师潼的动作,看到了她手中那条褪了色的红色丝带。 那条丝带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竟敛眸不忍的移开视线,道:“你现在说的冷心冷肺,没准儿你看不入眼的现在,是你上辈子磕破头苦苦求来的。” 这句话莫名其妙把褚师潼逗笑了。 “我苦苦磕头求来跟褚师绚的现在?我与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你说的这些怕是连有情人都不可能做到,我又怎么可能为褚师绚这般做。” 褚师潼懒得理会他,司景离估计这时候已经到了树下,若是去晚了,小世子定然又要抓着不放了,她随手扔下丝带,转身快步走了。 留下无极大师一人站在原地。 天也慢慢的阴沉,零星小雪从空中落下。 洋洋洒洒,每一片雪花都在空中随风飞舞,宛若初秋的蝴蝶。 直到褚师潼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无极大师都是那副满目不忍的神色。 地上泛旧的红丝带被风吹的在地板上滚动。 一直滚到了雪白的长靴边,才被褚师绚弯腰捡起。 看到丝带上的字迹,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像是顺着上面的字迹,想起了某些已经几乎快要忘干净的往事。 无极大师转头看到褚师绚,刚收起的几分神色,瞬间又变得更加无法克制。 “鸢王殿下。” 褚师绚点了点头,“无极大师。” 无极大师看着他手中的丝带,尴尬的笑了两声,道:“鸢王殿下见笑了。” “无事。”褚师绚神色如常,轻轻抬高手中的丝带,问:“这是永欢的字。” 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陈述。 好像是在问,又好像是自己说出了答案。 无极大师道:“是柒王殿下的。” 褚师绚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转眼间收起了丝带,什么也没说。 无极大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改口:“是永欢公主的,不是柒王殿下,是我失言了。” 褚师绚摇了摇头。 “是她的字,叫什么都是一样的。” “真是抱歉啊,鸢王殿下,无论我怎么劝,柒王殿下她......” 无极大师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苦涩,他确实这些年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都没劝动褚师潼。 “无事。” 面对无极大师的满面哀愁,褚师绚似乎对此并没有特别在意,依旧是清风霁月的温润平淡。 可抬眼的瞬间,与年龄不相匹配的疲惫感透过瞳孔,仿佛泛着几分看透的涟漪。 “是我自己选的,不怪你,还要连累你同我一起守这死局,耽误你时间太久了。” 无极大师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说实话我早就放弃赌仙的想法了,唉,这世上之事错综复杂,若是无缘,重来千千万万遍都是徒劳,鸢王殿下辛苦了。” ...... 突然开始下雪,祈福也进行的差不多了。 褚师御带着后宫众人先行回宫了,其余人基本都是自己回京。 不出意外,褚师潼的马车里回去的时候多了两个人。 一个叽叽喳喳的褚师凡,一个没好气的司景离。 烧着小火炉的车厢里,褚师凡捧着酒壶讲着他的追妻路,司景离懒懒靠在褚师潼肩上眯着眼睛听着,褚师潼给他剥着寺庙里带出来的烤栗子。 “你都不知道,小爷我一出现,谢小娘子的脸当场就红了,红的就跟......就跟红烧鲤鱼似的!等我把早就备好的新年礼物送去,谢小娘子看见那上好的象牙如意同心环,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得亏小爷我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褚师凡说的起劲儿,那叫一个绘声绘色,简直跟天桥底下说书的要成同行了。 司景离贴着褚师潼的耳边悄声问,“褚师潼,你觉得你堂兄说的是真的吗?” 似乎是因为对褚师凡智商的某种藐视,又或许是因为这种动作本来两个男子做也没什么,所以他在褚师凡面前装都懒得装。 褚师潼把刚剥好的栗子塞进他嘴里,看着两个腮帮子跟小松鼠似的鼓起来,这才笑着说:“堂兄怎么也不能说假的给我们听呀。” 褚师凡立刻道:“我当然不可能说假的!还是小七好兄弟!谢小娘子现在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的,今儿听说我来开元寺,怕我回京晚了见不到她,昨天可难受了好半天,我哄了好久才哄好,我还跟她说呢,男子汉大丈夫心系天下,让她少跟小爷儿女情长难舍难分,她就是不停,女人啊,真是麻烦!你们这种没人喜欢的都感受不到!” 司景离十分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褚师潼都有些受不了了,褚师凡这是越来越会吹牛了。 司景离掀起窗帘,惊讶道:“哟,这不是十六街吗?马上就到米其林门口了,到时候本世子倒要下车问问谢小娘子,看看小侯爷您说的话是真是假。” 褚师凡上一秒还神气的恨不得逢人就讲一遍这个故事,下一秒就吓得立刻掀开帘子往外看,看到外面的街景,这才松了一口气。 “世子殿下,你要吓死我了!”褚师凡刚才被吓得胆子都要飞上天了,道:“你胡乱说什么,哪里到了十六街。” 司景离目的达到,语气顽劣的说:“哦,那就是本世子看错了,不过小侯爷的胆子还真小呢,我一提十六街,小侯爷就恨不得立马从车上跳下去。” 褚师凡无奈的笑着说:“世子殿下,你就饶了我吧, 我刚才说的可能有一点点夸大其词的地方,但起码谢小娘子现在确实接受我了呀,这就是进步!” 褚师潼凉飕飕的说:“堂兄,她只是没明确拒绝你,对吧。” 褚师凡:“......” 一句话让褚师凡有些下不来台,脸都有些红了,“也不是,就是......感情嘛,得慢慢来,小爷又不是纳妾,娶妻嘛,当然要细水长流。” 司景离勾起嘴角,说:“但这也不是你吹牛的理由,本世子给你个机会,明日你去找谢楚楚让她做三斤奶油蛋糕送来荣王府,否则本世子就跟谢楚楚说你在背后偷偷吹牛说她女人就是麻烦~” 褚师凡瞬间震惊,眼睛都瞪大了一倍。 “哈?我拿司世子你当兄弟,你居然要背后在谢楚楚面前说我坏话!?” “是你先跟褚师潼说本世子坏话的!” 褚师凡一有理,司景离就提起之前酒楼的事,瞬间气势比褚师凡更有理。 褚师凡立刻蔫儿了。 “好嘛,我答应就是了。”褚师凡这话说的还有些被迫的委屈感,“兄弟一场,你别告诉她了,我以后不吹牛就是了。” 司景离冷哼一声,道:“要不是你自己心虚上次说了本世子的坏话,本世子才不让你这样赔罪呢 。” 褚师凡都服了眼前这位小祖宗,忍不住抱怨道:“世子殿下,你也太记仇了吧。” “京城谁不知本世子记仇,倒是不知小侯爷你还背后嚼人舌根。”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这场口舌之争,以褚师凡投降告一段落。 褚师潼一直观战,瞧着司景离和褚师凡拌嘴,还挺有意思。 车厢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褚师凡又安生不住了。 “小七,年假之后,我就要参军入伍了。” 褚师潼忍不住惊讶道:“真的假的?姑母同意了?” “当然了!”褚师凡恢复老本性,一拍胸脯,道:“我一看就是当大将军的料好不好?” 司景离道:“难道这机会是你跪着求来的?” 说完,他和褚师潼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毕竟也不是没有可能。 褚师凡为了自己形象,赶紧解释:“那怎么可能,我跟母亲说我想找个正事干,小爷这身板,不去打仗简直就是浪费!再说了,我还要娶谢楚楚呢,等我有机会打仗赢取了功名,到时候小爷娶她她肯定一点儿意见没有,没准儿还把我当成大英雄伺候呢。” “这确实是好事呢。” 褚师潼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北青哪场仗打的轻松,到时候把那场仗的主选推成褚师凡,赢个功名不是问题。 “凡公子还是先追上人再说吧,可别你在前头打着,回头一看,你的谢小娘子跟别人跑了,到时候你想哭可别找本世子和褚师潼。” “放心好了,再给我几个月,我肯定能追上她。” 褚师凡这话说的信誓旦旦,引得众人好一阵发笑。 他自己也跟着没头没脑的笑。 一路的路程,马车里带着轻快的欢声笑语。 似乎连冬日的雪,都温暖了几分。 —— 年关一过,京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年初的那场雪下的不大,还没几天就化干净了,倒是泉州过年的时候下的雪不小,听说泉州的边境城下了七八天的大雪。 褚师潼后来约了褚师寒一次,但褚师寒因为正在处理一些公事,并没有答应。 毕竟两人平时也没什么来往,褚师潼短时间内不好再约,只能先不管铃兰急切的性子,按着这件事往后拖。 正月十五这天,云想容的死讯从宫里传出来了。 褚师御对外宣称的是前一天病刚好的差不多,隔天清早往床上一看,人已经死了。 太医查过,说是病情突然加重,加之突发心疾,夜深露重,连救命都没喊出来人就在睡梦中没了。 后宫最受宠的云妃死了,这对后宫的每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喜事。 宫外对云妃的传言也有不少,硬是把突发恶疾这件事传成了云想容亏心事干多了,半夜被鬼吓死了。 褚师潼倒是喜欢这个理由,不过表面也不能称赞。 连人都没见到,隔天葬礼就已经准备齐全了。 就跟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其实也早就准备好了。 毕竟人都死了大半个月了。 妃嫔的葬礼十分简单,云想容又没有母家,直接葬入皇陵之中是最方便的。 这场葬礼,褚师御肯定是不会来 的,所以也就皇后和后宫的一些妃子。 其余就是作为她儿子的褚师潼。 这还是褚师潼鲜少换上的一身白衣,她来之前特意用洋葱熏了好久眼睛,争取催出几滴眼泪来装模作样。 但等到了现场,她眼中好不容易存下的几滴泪,硬生生是憋了回去。 露华宫前绑满白色的丝带纸花,一堆褚师潼不认识的人跪在殿前哭哭啼啼。 皇后身着一身素衣站在一旁,也是满脸的惆怅之色。 “皇后娘娘。” 褚师潼上前行了个礼。 皇后一见她,仿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般,拉着她起身就是各种感慨。 “唉,小七,云妃离去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可怜你小小年纪就没了母妃,本宫看着实在是心疼啊......” 褚师潼垂眸,尽量装出伤心的模样。 第141章 无泪送葬世子笨拙安慰语 “母妃离世的突然,小七心中悲痛万分,多谢皇后娘娘体谅。” 皇后叹息一声,道:“好孩子,先去给你母妃磕几个头吧。” 褚师潼来到殿前,殿中簇拥着纯白的纸花,花团中央是一具冰凉的棺材。 褚师潼甚至能闻到为了掩盖尸臭味,特意点燃的熏香。 似乎是因为离得太近,而云想容的尸体停放太久,两种气味冲撞起来,熏得人有些恶心。 宫人上前,道:“柒王殿下节哀,还请您去后方的软垫上送娘娘最后一程吧。” 褚师潼一言不发,转身去了离棺材远的软垫上,对着冰凉的棺材,面无表情的磕了三个头。 她很努力的想憋出眼泪来,可心中却毫无波澜,甚至有几分报复的快意。 丧礼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这种事对宫里来讲并不吉利。 看着棺材被人抬上车送走,褚师潼站在原地,头上还束着纯白的丧条,但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半分的悲伤,冷漠的目光里充斥的都是沁骨的寒凉。 “七皇兄。” 褚师朝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褚师潼回眸的时候,她已经牵起了褚师潼的手,看到褚师朝露带着难过的脸庞,褚师潼也装出了神色恹恹的样子。 “绵绵怎么来了。” 褚师朝露道:“绵绵怕七皇兄难过,就让娘亲带着我过来了,七皇兄节哀,云娘娘是去极乐世界享福去了,她虽然不在了,但是会一直保护七皇兄的。” 褚师潼原本还想装一装,但听到“享福”二字,像是被触了霉头似的,有些装不下去了。 享福。 她云想容也配? 她就不该断舌而死,若褚师潼现在得势,必然要活生生把她逼疯了,让她知道什么叫残忍! “谢谢绵绵好意。”褚师潼态度凉薄的说:“我实在无心情在停留,留在这里会让我想起和母妃一起的时光,我先回府了。” 褚师朝露这才慢慢松开手,小脸上担忧的神色显而易见。 “七皇兄,你要是不开心,绵绵也不会开心的,不然...我把我娘亲分给你,以后我们是一个娘亲好不好?” 惠贵人在一旁听到这话简直要惶恐死了,赶紧上前拉开褚师朝露,对着褚师潼干笑着解释道:“柒王殿下,绵绵还小,胡言乱语当不得真,我哪里配跟云妃娘娘相提并论啊......” 褚师朝露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惠贵人赶紧捂住了嘴。 褚师潼自然也不在意,“无事,天气冷,惠娘娘带着绵绵早些回去吧。” 惠贵人连忙点头答应。 褚师潼转身离开了宫中。 沿着长长的宫路一直走着,偶尔转弯的时候,还能听到几个宫人说闲话。 “你可听说了吗?云妃娘娘下葬,柒王殿下从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掉。” “啊?怎么会?柒王殿下不是最重感情了吗?” “谁知道呢,可能平时是装出来的吧?也许是悲伤过头了,哭不出来,没准儿半夜哭的才惨呢。” “哈哈哈哈没准柒王殿下是个不会掉眼泪的怪物。”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褚师潼脚步停顿。 不会......掉眼泪的怪物吗? 依稀记得,上辈子她也很少掉眼泪,两辈子掉眼泪的时候屈指可数。 似乎打有记忆以来,云想容就对她不好。 从小习惯了受罚挨打,又怎么会因为一些不痛不痒死不了的事掉眼泪。 上次流泪的时候,是上辈子活生生看到司景离死在自己眼前的时候。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褚师潼也不知道。 她没理会宫人们的闲话,继续沿着宫路走着。 出宫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就听到身后王泽旭的喊声。 “柒王殿下留步!” 褚师潼停下等他。 王泽旭快步追上前来,身后的太监们手中还端着不少御赐之物。 王泽旭稳住呼吸,连忙说:“殿下,陛下知道您因为云妃娘娘去世心中悲痛,所以特意赏赐了您不少东西加以慰问,还说给您三天的假期,希望您不要因为此事消沉。” 褚师潼面无表情,这就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连她名义上的母亲死了,都只是轻飘飘的命人送来一些东西打发了她,连见她一面安慰几句都懒得装样子。 “多谢公公,还希望公公可以向父皇转达本王的谢意。” 王泽旭点点头,吩咐人把东西送上了马车。 褚师潼告别王泽旭,马车缓缓走动。 碧水在帘子外说,“殿下,刚才府里来信,说钰王殿下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怕您在府中伤心难过,想请您去钰王府上一叙。” “不去。” 按着褚师潼的老好人的形象,她这时候哪里有心思喝酒买醉,肯定是找个角落独自悲伤才是。 “鸢王殿下、寒王殿下、二公主殿下、长公主府、荣王府、骁战军侯府和端王妃也送了东西过来。” “嗯。” “世子殿下已经在府中候着了,刚才鸢王殿下来了府上,但因为世子殿下在,季书大哥没请他进去。” “嗯。” 褚师潼总觉得,似乎季书很不喜欢褚师绚。 但他对其他皇子似乎也没那么大敌意,单单只针对褚师绚罢了。 马车一路晃悠到了柒王府。 进院的时候,褚师潼听到别院里传来了狸奴的琴声。 刚想捂住耳朵,却发现狸奴弹得是首欢快喜庆的曲子。 季书察觉到褚师潼的动作,心里骂了狸奴两句,上前道:“殿下,狸奴姑娘想来是不知道云妃娘娘去世的事情,属下这就去让她停手。” “不必。”褚师潼拦住了他,仿佛还特意听了几声这琴声。 季书站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 褚师潼心里的气终于舒服了,这种好日子,还是要听这种欢快的曲子好一些。 “弹得不错,赏。” 褚师潼留下一句话,转身进了院中。 季书脸上的表情从迷茫转变成了一种恐惧,他不敢多停留,立刻去了别院,冲进狸奴的房间。 听到狸奴弹得正起劲儿,季书忍不住喊道:“乐极!你疯了?!” 狸奴这才停手,吊儿郎当的抱着琴说:“怎么?那个贱人死了,我不该弹点好曲子驱驱邪?若是天玄朝还在,她一个狗奴才也配本门主给她弹琴?” 季书无奈的沉了口气,道:“殿下刚才听到你的琴声了。” 狸奴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后化作一种莫名的决绝。 “那又怎样?我知道殿下现在因为该死的云想容难过,就算殿下因为这件事罚我我也不在乎!以后等真相大白的时候,殿下肯定会明白我今日奏乐是为何!” “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殿下没有要罚你。” “啊?” 狸奴惊讶的问道:“殿下这么好?” 季书的表情逐渐复杂起来,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殿下说...要赏你。” 狸奴一怔,随后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小殿下也不傻嘛!我就知道,我们天玄的继承人,肯定不会因为一个叛徒伤心难过的!” “我总觉得殿下知道了什么......”季书推测道:“可能上次殿下漏夜进宫,然后去公主府,是为了调查什么事,很可能就是云想容的事,不然长公主也不会在那之后突然单方面跟我们断了联系。” “那你就去找碧水问问呗,反正碧水跟你关系亲近,她天天跟着小殿下,肯定什么都知道。” “我要是能从碧水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我早就问了。” “哼哼,你不是跟小碧水走的挺近的吗?” 狸奴不怀好意的打趣道:“没想到太子殿下喜欢这一款,怪不得当初死活看不上那些贵族小姐们。” 季书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别胡说,我不过是把她当成跟小殿下一样的妹妹看待而已。” 说着,他忽的低下头,音色也干涩了几分。 “我都多大岁数了......碧水跟小殿下同岁,又是殿下身边最忠心的侍女,我怎么可能对她有那种意思......” “没有就没有呗。”狸奴道:“反正我也看不见碧水长什么样子,不过估计能在小殿下身边伺候多年,又能被太子殿下那样特殊照顾,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你还是别说这些没头没脑的废话了,有这时间还是多想想怎么查清楚阿柒现在在什么地方吧。” 狸奴翻了个白眼,抱着琴拨弄着琴弦,道:“怎么查?还不是得先让小殿下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现在夺嫡不是为了登上那个位置,而是为了给自己的血脉报仇!褚师家族背信弃义,在我天玄危难之时结兵造反,还杀了天玄皇族那么多人,这个仇就该小殿下亲自报!” 听着狸奴两句话不离天玄朝,季书下意识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虽然说这里是柒王府,但褚师潼也是有眼线在府中各个角落的。 若是这话被褚师潼的暗卫听去,怕是不用告诉,褚师潼就直接知道了。 但季书还不确定,作为褚师家族正儿八经的皇子,褚师潼是否愿意重新担起曾经天玄皇族的仇恨。 因为褚师潼是褚师和天玄两家的血脉。 “少说两句吧,南雪和青玉这几天就回来,想办法让她们透露一些关于前朝的事,她们认识殿下的时间早,借她们的嘴告诉殿下才更能让殿下信任。” ...... 褚师潼脚步轻快的走回院子,只见满满一堆各式各样的慰问礼物几乎摆满了院中的那棵棠梨树下。 司景离今儿倒是没在屋里等着,反而在院中不停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沉重。 褚师潼心情倒是不错,大老远就主动招呼道:“世子殿下怎么来了也不进去?” 司景离听到褚师潼的声音,抬眸看来,二话不说直接快步上前一把将褚师潼紧紧抱进怀里。 褚师潼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还习惯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问。 “世子殿下怎么了?” 莫不是又被陆九裳欺负了? 司景离语气里带着担忧的问:“褚师潼,你没事吧?” 褚师潼这才想起,司景离不知道自己跟云想容的那一层关系,也不知道自己跟云想容的关系不好,这些事,褚师潼从没跟司景离提起过。 现在在司景离眼里,褚师潼不过是个死了母亲的可怜孩子,应该正处于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 这倒是让褚师潼有些棘手。 这些宫里的腌臜事,褚师潼是不想让司景离知道的,但自己确实不难过,反而还觉得很高兴。 可要是表现的很高兴,司景离可能觉得自己有病。 荣王妃去世这件事,在司景离心里一直是个爬不过去的坎,若是褚师潼表现的并不在意,可能会让司景离觉得自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一时之间,褚师潼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司景离抱着她,似乎是提前想了很久安慰的话,一说就是一大堆,完全停不下来。 “我知道云妃离世这件事对你来说太突然了,得知你进宫给云妃送行我就立刻来你府上等你了,褚师潼,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我娘亲走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你要是承受不住这种悲痛,那你就哭出声来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听着司景离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褚师潼心里还有几分窃喜,没想到司景离还是个很贴心的人。 等司景离说完,褚师潼才象征性的夸了夸他。 “世子殿下真好。” 司景离望着她,眼中的不忍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这一瞬间,褚师潼差点以为那个该被安慰的人是司景离了。 “褚师潼,你要是心里难受,不要忍着,忍着的话会更难过的。”司景离十分认真的盯着她那双琉璃一般的双眸,道:“你的男人就在这里,你可以放心大胆的难过,因为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我不会突然离开你的。” 褚师潼原本还想装一下,听到某个字眼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到褚师潼忽然笑了,司景离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猝不及防的脸上就开始泛红了。 褚师潼笑着说:“没想到世子殿下还挺厉害呢。” “褚师潼!”司景离羞的有些炸毛,“本世子好心安慰你,你居然还嘲笑本世子?!” 第142章 狸奴台上娇暗潮夜涌动 “世子殿下误会了。”褚师潼赶紧解释,生怕稍微说晚那么几秒钟,司景离就会忍不住骂起来,“我只是突然之间很感动,没想到世子殿下对我这样在意,这属实是我的荣幸了。” 听到褚师潼这样说,司景离刚到嘴边要骂人的话,又不得不憋回去。 “别以为你这样说,本世子就会原谅你。” 褚师潼立刻开始装可怜,“世子殿下就看在我母妃刚离世的份儿上,别跟我计较了。” 司景离刚才还挺气,猛地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心中立刻又难受起来,他满眼愧疚的望着褚师潼,觉得褚师潼的一颦一笑都是在硬撑着。 无端的心疼如野火烧身,愈发汹涌。 司景离觉得,褚师潼虽然看着什么事都没有,但一定是在强忍悲伤在伪装,还特意岔开话题,只是为了假装出坚强乐观的样子,想到这里,司景离心里更难受了。 他忍不住又抱住褚师潼,在她耳边小心翼翼的说:“刚才是本世子不对,不该跟你生气,你不用装出坚强的样子,本世子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用硬撑着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褚师潼无奈的笑了笑,看来今天怎么也要装一下了,她轻靠在司景离的怀里,语气又轻又温柔,像是从来没有这般放松过。 “哭是哭不出来了,若是世子殿下心疼我,那就再抱抱我吧。” 司景离闻言,抱得更紧了一些。 又怕弄疼了褚师潼,不得不特意放轻些力气。 褚师潼还蛮享受这片刻的温暖,起码在这一刻,她觉得有司景离在身边,真的是好幸福的一件事。 褚师潼装了一会儿就装不下去了,毕竟云想容离世,对她来说真的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一件。 司景离担心褚师潼,一直陪着吃了晚膳才回去。 月明星稀,冬夜的风又干又冷。 在所有人都以为云妃去世当晚,褚师潼独自悲伤黯然伤神之时,实际上她正在屋中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吃着褚师枫送来的名贵糕点和珍稀水果,听乐极唱曲儿。 狸奴身着青色的素袍跪在地毯上,长发散落几缕遮住了异色的瞳子,声音像是百灵鸟似的优美又动听。 碧水烤好了橘子,剥干净皮把果肉送到褚师潼面前的盘子里。 褚师潼漫不经心的拿起橘子吃了两口,恰好狸奴嘴里的曲子也唱完了,褚师潼便直接把剩下的橘子给了碧水,下巴微微上抬指了指狸奴,碧水接过橘子就给狸奴送了过去。 “这是殿下赏你的。” 狸奴的双眼无波无澜,好似是在看碧水手中的橘子,但褚师潼看得清楚,狸奴鼻尖微动,是在靠着气味感知碧水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发现是热乎的橘子,狸奴立刻笑着接了过来。 “多谢陛下赏赐。” 褚师潼道:“早知你曲子唱的也不错,就早些让你来唱给本王听了。” 因为这辈子跟狸奴的相识实在是没什么恩情在其中,褚师潼是真不想听那些对身体有伤害的乐曲,所以狸奴进府以后天天在别院里边吃白饭,从来没出来过。 今儿因为她的一首欢快琴曲,让褚师潼心中愉悦,就趁晚上闲着叫了过来,发现狸奴也会唱曲子。 狸奴奏乐能杀人,褚师潼觉得唱曲应该唱不死人,所以就让她留在身边唱了两首。 狸奴拿着橘子小心捧在手里,这橘子在她手中好似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她眉眼舒展,像是被夸奖的小猫儿似的,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都仿佛有了几分光亮,声音也更欢喜娇软了几分。 “若殿下喜欢奴唱曲儿,以后奴就天天给殿下唱。” “嗯。” 褚师潼觉得这样跟狸奴拉近关系其实也不错,等时机成熟,狸奴还是会像上辈子一样,愿意在自己身边卖命。 狸奴刚准备清嗓再唱一首,季书忽的推门进来了。 瞧见狸奴手里捧着橘子,还在察觉到他进来之后,脸上温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略觉嫌弃的扫兴之色。 季书心里对狸奴无语死了。 果然是乐门的掌门人,在主子面前都跟猫似的,把嗓子夹得又娇又软,一对别人就开始趾高气扬冷嘲热讽。 他没理会狸奴的神色,直接去了褚师潼面前行礼。 “殿下,南雪和青玉回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褚师潼说着,忽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狸奴,狸奴依旧温柔乖巧的跪在那里。 她不知现在是否能相信狸奴。 毕竟这辈子狸奴是从褚师枫手里过来的。 “狸奴先回去吧,改日再给本王唱曲儿。” 狸奴也感觉到了褚师潼对自己的防备,脸上乖巧的表情差点没崩住,看的季书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 “殿下......” 狸奴想说点什么,但季书没给她机会,直接上前薅起她的脖领子,转头对褚师潼微笑说道:“殿下,属下帮殿下把她带出去吧。” 季书怕狸奴受不了这种同样是属下唯独她被排外的差距,为了防止她嘴里说出什么坏事情的话,季书不顾狸奴的挣扎,直接给她拎出去了。 褚师潼见此,对身旁的碧水说:“他俩关系还蛮好的嘛。” 碧水立刻点点头,无脑附和:“奴婢也是这样觉得。” 狸奴被拎出院门的时候,正巧南雪和青玉就在门口,那可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季书八尺半的身高,拎着身高六尺五的狸奴,在巨大的身高差之下,季书就跟拎着只赖着不走的死猫一样。 (本书尺码换算一尺=0.23m) 南雪和青玉是对双胞胎姐妹花,两人的脸几乎生的一模一样,但气质简直天壤之别。 姐姐南雪沉稳优雅,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媚眼如丝,身材丰腴,墨发曲卷,声音温柔恬静,整个人带着一种成熟的知性之美。 妹妹青玉爽朗耿直,狐狸眼圆润,长发笔直,身材高挑,性格像男子一般爽朗,也不常穿裙子,出门在外都习惯装成男子,即使女扮男装,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两人见到狸奴这副被扫地出门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南雪好歹给狸奴留了几分面子,青玉笑的是真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乐极!你怎么被扔出来了?” 狸奴因为眼睛看不到,所以对声音异常的敏感,听到嘲笑,她不服气愤愤的说:“你俩少在这里乐,等以后殿下清楚一切了,最喜欢的肯定是我!” “切,谁在意殿下喜不喜欢,只要能给殿下做事不就行了?”青玉道:“也就你们乐门的人才喜欢在主子面前争宠,没想到你这样没用,我和姐姐走了这么久,一回来就看到你被扔出门。” 狸奴的脸已经气红了,她一把挣开季书的手,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我才懒得跟你们影门的笨蛋说话,你们完全不懂被主子偏爱是什么感觉。” 青玉无所谓的耸耸肩,问季书。 “太子......季书大哥,我和姐姐离开的这段时间,乐极没跟殿下搞好关系吗?” 季书已经被狸奴给气的无语了,“没有,殿下之前似乎对听曲儿没什么兴趣,就算我再三引荐也没用,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殿下忽然叫乐极来唱曲子,这不是你们来了吗,殿下才让乐极回去的。” 青玉冷嗤一声,“咦,还真是废物呢。” 南雪望着狸奴的背影,感慨道:“乐门继承人的性子真的好像猫呀,怪不得当初对乐门的民间称呼都叫狸奴呢。” “先别说这个了。”季书道:“殿下在里面等着呢,云想容死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南雪点点头,温柔的说:“知道,终于死了呢,活了这么久,实在是太命大啦。” 青玉的脸色则有些不好,“殿下难道在因为这件事伤心?” 季书面色复杂的说:“我感觉并没有,因为殿下今日赏了乐极,因为在殿下送殡回来之后听到乐极在弹《万事大喜》,好像也是因为这个才叫乐极来唱曲儿的。” 青玉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南雪想到了什么似的,猜测道:“莫非殿下已经很棒的猜到自己的身世了?还是长公主跟她说的呢?” 提起长公主,季书的脸色更颓废了些。 “长公主前些日子已经单方面跟我们这边断联了,暂且不能确定发生了点什么。” 南雪从袖子里拿出小铜镜,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道:“那就先见我的宝贝小殿下吧,剩下的有空再查。” ...... 屋中炉火烧的正旺。 南雪和青玉跟褚师潼汇报了一下两人在异国做的事,基本都在褚师潼的意料之内。 褚师潼懒懒躺在摇椅上,道:“你们两个既然回来了,就先歇一段时间再说吧,我手里还有其他的任务留着给你们。” 两姐妹立刻应下。 实际上,褚师潼只是在犹豫派她俩谁带人去调查关于玄无月的事情,青玉外表扮做男子,按理来说调查这件事会方便一些,但南雪的外表极具迷惑性,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很有优势的。 可两姐妹不能同时派出去,因为江州杀人案的日子要到了,必须留一个提前去江州和月影对接。 因为暂时犹豫,所以这件事先放着不着急。 打发走了南雪和青玉之后,褚师潼让季书给寒王府送了封信。 约褚师寒明日晚上去米其林吃个饭,也算是应了当初对铃兰的承诺。 褚师桓基本三月多才能回来,原本是不着急的,但三月多江州的案子也要送上来了,还是要提前准备一下。 之前褚师寒因为公务没有答应褚师潼的邀约,褚师潼短期不好再找理由约他,如今云想容死了,正好,可以以心中郁结,想与褚师寒聊一聊为借口把他约出来,估计这个理由他不会拒绝。 ...... 深夜,别院。 狸奴的屋中,三个女子的身影被烛火映在纸窗上。 南雪温柔的摸了摸狸奴的脑袋,说:“好啦,乐极你就别气了,青玉不过是笑了你两声呀,好歹你有命活到现在,若是死在天玄覆灭之时,可是听不到青玉笑你呢。” 狸奴白了她一眼,拿起筷子夹了块黄瓜吃进嘴里。 “真烦,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南雪依旧笑着,丝毫不生气一般。 青玉枕着手臂躺到床上,舒服的吐了口气:“喂,乐极,最近小殿下有没有什么情况,有没有人找小殿下麻烦?” “谁敢找小殿下麻烦?”狸奴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突变,“还真有一个!” 南雪问:“是谁活到头了呢?” “有野男人!” 狸奴拍桌而起,好像这件事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突然搞出这么大动静,把旁边俩人吓了一跳。 青玉挑眉看着狸奴:“哈?什么野男人?难不成你有心上人了?” “滚啊。”狸奴神情凝重道:“不是我,是殿下,我们的小殿下被北青的野男人勾搭走了!” 南雪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乐极你知道人可以一次性把话说清楚这件事吗?” 青玉也躺不下去了,一个起身按住了狸奴,简直火冒三丈似的问:“谁?!哪里来的野男人?!” 狸奴快被她俩变态姐妹花气死了,分明那个野男人又不是她,青玉按住她做什么。 “你先放开我啊。” 青玉忍着怒气松开手,狸奴这才揉着肩膀说:“是荣王府世子,太子殿下说他已经把小殿下的身子骗到手了!” 南雪微微垂眸,冰凉的墨色瞳孔里杀意瞬间萦绕而起。 青玉回想了一会儿,说:“我记得在我和姐姐离开北青之前,这个荣王府世子被狗皇帝送去了泉州,那时候他就有点居心不良,总是给小殿下写信,还特意大老远给小殿下送生辰贺礼。” “那就是了。”南雪端起茶杯,静静的喝了一口,道:“正好这次我们都在,我倒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野男人。” 狸奴:“似乎小殿下还挺喜欢他的,连是女儿身这件事都告诉了他,要是我们贸然对他下手,小殿下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青玉耐不住性子,烦躁的问:“那怎么办?我现在就想直接一刀剁了这个狗男人!” “我之前想了个办法。”狸奴说:“就等你俩回来了,你俩去趁机勾引一下他,让小殿下见识见识这个狗男人的真面目,到时候小殿下肯定就不喜欢他了,然后我们就能顺理成章的杀他灭口了。” 第143章 年初酒楼团团事铃兰如虎背如火 青玉当即拍桌道:“好主意!没想到乐极你的脑子居然能想出这样好的主意!” 南雪道:“以乐极的脑子,一定是想了很久吧,真是辛苦了呀。” 乐极突然抱起一旁的琴,脸黑的要命:“你俩什么意思?” 屋内吵闹的声音一直到深夜才缓缓停下。 而褚师潼并不知道明日要发生什么,褚师寒应了邀约,所以她大晚上又给铃兰送了封新去通知。 收到两人回答,褚师潼也放心了点,准备明天过去露个脸跟褚师寒吃饭,铃兰假装碰巧遇见两人,褚师潼随即邀请铃兰留下,自己尿遁而走,回府睡觉。 顺便再找几个说书的把他俩单独见面的事添油加醋传遍整个京城,争取三天编排出三十个版本,都是这对苦命鸳鸯不能在一起只能暗地偷情的故事,最好扭曲事实加点料,还能给褚师桓编个绿帽子的特别使用方法篇,一路传到滨州去。 褚师潼计划的好好的,只等明天褚师寒下朝了。 —— 隔天。 今天似乎有不少地方上报的文书送来,上朝的时间耽搁的有些久,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下朝。 褚师潼收到寒王府那边派人传的信,上午去了米其林酒楼。 上午的时候酒楼里没什么人,大家伙要么在清理卫生,要么在后院清点处理早上送来的菜。 褚师潼没什么正事做,就拖了个椅子和碧水在店门口坐着晒太阳。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小贩的叫喊声从远及近。 两个小孩跑进了店门口,一男一女,男孩瞧着七八岁,女孩四五岁的样子。 身上穿的料子,在百姓里也算是最好的。 碧水见褚师潼瞧着那两个小孩,就凑近了说:“殿下,那是谢小娘子的两个孩子,大的文成,小的叫灵灵。” “哦。” 怪不得褚师潼觉得眼熟,她之前帮谢楚楚找夫子的时候,见过文成,只是那已经是三年之前的事了,那会儿的文成才五岁,没想到三年过去已经长这么大了。 文成和灵灵在店里追着踢蹴鞠玩,谢楚楚端着糕点出来,看两人莽莽撞撞的碰倒了大厅的桌椅,沉着脸说道:“去外边踢,这是给你们踢蹴鞠的地方吗?” 俩孩子闻到糕点的香味,立刻放下蹴鞠围了过来。 文成伸手想拿一个,“哇,娘!这不是袁小姨上次教你做的蛋黄酥吗?” 谢楚楚立刻抬高了盘子,不让他拿。 “不许乱动,这是给柒王殿下的,不是给你俩吃的,你俩要吃,等晚些时候娘再给你们做。” 说完,直接端着盘子送了出来。 屋里的动静褚师潼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 等糕点送上来的时候,她刚睁开眼就看到那俩孩子隔得大老远都在盯着那盘蛋黄酥咽口水。 “殿下。”谢楚楚道:“这是米其林新出的糕点蛋黄酥,还没正式对外开售,先请您尝尝味道。” “嗯。” 褚师潼拿了一个尝尝。 刷过蛋液的酥皮层层酥脆掉渣,点缀着黑芝麻香气,配上一层红豆馅一层软糯麻薯和里面的整颗蛋黄,这几种材料好像没什么关系,但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味道确实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惊艳。 “不错。” 褚师潼吃了一个就没再动,“另外做一些出来,装在之前本王送来的那个保温的糕点盒里,碧水一会儿带走。” 热乎的蛋黄酥当然要送去荣王府给小世子尝一尝,至于保温的糕点盒,就是当初褚师绚送的那个。 “是。”谢楚楚行了个礼就下去了。 虽是手下,但两人之间的交流也并不多。 等谢楚楚一走,文成和灵灵就偷偷凑了过来。 俩小孩眼巴巴看着那盘蛋黄酥的样子,把一旁的碧水都逗笑了。 褚师潼道:“你俩想吃就吃吧。” 文成和灵灵的眼睛都亮了。 “真的吗?” “自然。” 俩人一人拿了个蛋黄酥,吃进嘴里的时候表情别提多幸福了。 碧水看着他俩吃的那么香,也有些眼馋:“殿下,碧水也想吃。” “吃。” 碧水傻笑两声,跑去两个小孩旁边跟着一起吃。 “柒王殿下。” 许是褚师潼的大方让这俩小孩觉得亲近了些,吃着吃着,文成忽然问:“爹爹什么时候来呀,我好几天都没见他了。” 褚师潼的表情慢慢疑惑起来。 “嗯?” 这俩娃有爹? 灵灵问文成:“哥哥,柒王殿下认识我们爹爹吗?” “当然认识了。”文成说:“爹爹之前不是说过吗?他跟柒王殿下可是堂兄弟呢?或许我们该叫柒王殿下堂叔?” 褚师潼:“......” 她略微有些无语的问:“你俩口中的爹...不会是公主府的小侯爷吧。” “对呀!” 提起褚师凡,文成和灵灵的兴致立刻就上来了。 灵灵道:“爹爹虽然还没娶娘进门,但已经让我们这么叫啦,就是每次这么叫,娘都会说我们。” “那是因为娘还不愿意嫁给爹。”文成补充道:“不过爹说了,他一定会娶娘的。” 文成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十分自信,看来褚师凡没给他们少说过。 是褚师凡能感出来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骗俩孩子叫爹了。 褚师潼道:“你爹应该正在军营里训练呢,过几天没准儿有休沐就回来了。” “奥,原来是这样。” 文成问:“那爹真的去当兵了吗?” 褚师潼:“真的。” 灵灵:“那爹爹以后会去打仗成为大将军吗?” 文成有些怪罪的说:“灵灵你怎么能这么问呢?打仗是要死人的,爹是在京城待着就很好。” 褚师潼感觉自己要被这两个小孩烦死了,好像是两个绵绵在自己耳边不停说话一样。 她闭眼装死,躲了一时的清静。 临近中午,酒楼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褚师潼今日出门穿的黑色常服,倒也没被人认出来。 文成和灵灵被谢楚楚叫回去练字了,酒楼也开始忙碌,饭菜的香气从酒楼里传出。 一辆马车缓缓在门口停下。 褚师寒下了车,看到褚师潼躺在门口的椅子上睡觉,上前道。 “小七久等了。” 褚师潼这才缓缓睁开眼。 褚师寒今日少见的穿了身黑白墨染的长袍,让他原本就有些生人勿近的气场变得更加严肃了几分,但那张俊脸倒是一点儿也不受影响,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皇兄来了。” 褚师潼起身道:“也没等多久,我定了二楼的位置,我们先上去吧。” “好。” 二楼是由帘子作为隔断的餐桌,相比一楼大厅清静不少,但因为帘子的缘故,隐私性不如三楼的包间强。 褚师潼要的就是能偶遇被认出来,否则也不好跟铃兰撞上。 两人到了位置上,褚师潼随便点了点菜,整个过程基本上褚师寒都没说几个字。 等小二把酒菜送上来的时候,桌上的气氛依旧冷的有些尴尬。 褚师潼也不知道铃兰什么时候过来,只能先假模假样的聊着。 “不知为何,近些日子总想着跟皇兄聊聊。” 褚师寒道:“小七看着心情尚可,我原以为你近些日子会很难受。” 褚师潼:“......” 不愧是褚师寒,一句话就让褚师潼接不下去了。 她忍着这种尴尬的气氛,揉了揉眉心,道:“确实有点,但也没有被影响太多,毕竟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若因此消极抑郁,更对不起过世之人。” 褚师寒:“嗯。” 褚师潼聊不下去了,伸手给褚师寒夹了筷子菜。 “这道菜不错,皇兄尝尝。” “多谢。” “这个也不错,皇兄尝尝。” “嗯。” “......” 妈的。 褚师潼感觉铃兰再不来,桌上的菜都要被自己夹完了。 楼下。 狸奴和青玉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吃着饭。 狸奴问:“世子还没来?不是说他对面偶娃娃最感兴趣了吗?” “应该快来了。”青玉左顾右盼的看着,“姐姐早就在包间里等着了,小殿下也在二楼吃饭,正好一会儿我带小殿下进去捉奸。” 看着门口亮闪闪的泛着光,青玉立刻道:“来了来了!” 司景离身上琳琅满目的装饰可谓是显眼至极,简直是个行走的首饰架子,远远一看都能被他身上的各种宝石珠子亮瞎了眼睛。 青玉的目光一直在司景离身上打量,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 “这世子除了脸还算看的过去,其他也没看出有什么能吸引小殿下的地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个嫌贫爱富花花心肠的人。” 司景离没有停留,直接顺着楼梯上了楼。 今早有人来报,说是有一套从青莲那边送来的面偶娃娃,工序繁杂,成品极佳,并且是连锁人偶坊乐高的限量产品。 一收到信,司景离就立刻派人去跟那商人联系上了,两方约定了在米其林酒楼的三楼会见,到时候见过实物再谈价格。 他穿过二楼的长廊,走过楼梯拐角,并未发现一层纱帐后面的褚师潼。 因为褚师潼桌上的气氛已经冷的让她不想再说话了。 褚师寒好似那种踹一脚才走一步的人,褚师潼说一句,他开口回一声。 褚师潼不说话,那这桌就一点儿声没有,纯吃饭。 在司景离进了三楼包间之后,端王府的马车也终于到了酒楼门口。 铃兰精心打扮而来,她特意没穿北青这边的衣服,换上了她还没嫁人时在西域常穿的纱裙,虽然披着披风都冷的让人发抖,但她心甘情愿。 褚师潼早就请来了不少说书的在一楼吃饭,铃兰一出现,他们的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铃兰没有停留,直接去了楼上,那身纱裙穿的实在是太恍人眼睛,以至于这群说书的当场就编出来了十种故事开头。 褚师潼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样认真的吃过饭,心里已经把铃兰骂了个底朝天的时候,铃兰终于找到了两人的位置。 纱帐被掀开,铃兰的演技简直差到让褚师潼登时就想跑的地步。 “呀!柒王殿下!这么巧!” 她甚至在掀开纱帐的时候还特意摆了个自己认为好看的姿势。 褚师潼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她拙劣的演技,被气笑了似的挤出个笑容。 “是巧。” 太尴尬了。 褚师寒冷冷扫了一眼两人,没有说话,但心知肚明四个字简直要写在脸上了。 铃兰丝毫没察觉到桌上两人的情绪,她今日能见到褚师寒已经开心的忘乎所以了,还在卖力的演着。 “正好我也来这里吃饭,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来和你们一起吧?” 褚师潼感觉自己浑身都是麻的,脸已经因为羞愧和尴尬不知所踪了,只剩下冰冷的身体还坐在椅子上。 “都这么巧了,那就一起吃个饭吧。”她仿佛无情的机器一样,念着早就定好的台词,“想来皇兄也不介意。” 铃兰看向褚师寒,眼睛都在冒着亮的星星。 褚师寒依旧是那般的冷淡,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低头吃着饭。 “小七决定就好。” 铃兰顺理成章的入座。 褚师潼本来还计划着假惺惺的说两句再找借口逃走,但铃兰看褚师寒的目光太过火热,褚师潼这个旁观的人都有些不适应了,赶紧借口尿遁。 “我去如厕,失陪了。” 说完,背后着火似的赶紧走了。 一边走心里一边骂。 干完这件事,无论成功与否,以后都绝对不跟铃兰一起玩儿了。 褚师潼默默下定了决心。 屋中。 司景离推门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 他蹙眉朝里边看来,桌边坐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貌美如花,身材丰满,曲卷的长发盘起,散落下几缕垂在胸前,长裙的领口很低,露出娇嫩的肌肤和诱人的线。 “你就是那个青莲来的商人?” 南雪也顺势起身,朝着司景离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笑颜如花,音色温柔的说:“正是,小女南雪,见过世子殿下。” 司景离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来了。 “那套面偶娃娃呢?本世子要看。” 南雪忽然上前,隔着衣服拉着他的胳膊走到桌边,又动作温柔的按着他的肩膀坐下,给他倒酒。 “世子殿下一路过来辛苦了,先喝口酒再说话吧。” 司景离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坐到了这里,手里还多了杯酒,他一脸懵的问:“你不是来给本世子看面偶娃娃的吗?” 第144章 面偶娃娃引发四人受罚 南雪只好先找出提前备好的面偶娃娃放到了桌上。 小小的红木箱子,四面是透明的玻璃,薄如蝉翼,不仅能把里面的面偶保护的好好的,还能看清面偶娃娃的细节。 所谓面偶娃娃,就是用面捏制的小型人偶,只做观赏作用。 乐高坊的娃娃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在这个基础上,修改了原材料,面粉捏制的娃娃会因为遇水融化,炎热开裂,但乐高坊的娃娃却不会,还比普通的娃娃做工细腻,多式多样,每套娃娃都像是艺术品一样。 价格卖的也是极具艺术,这两年已经成为了贵族公卿们的火热收藏品。 南雪拿来的娃娃总共三个,各个都是极品,连眉毛睫毛都栩栩如生,眼睛都是宝石而成雕刻,衣服都是成套的,面料上的花纹跟真正的衣服一样细致。 司景离果然一眼就爱上了,目光就没从面偶娃娃上面离开过。 南雪笑笑,意味深长的说:“世子殿下,这面偶娃娃可不是能轻易买到的呢~” 司景离毫不在意的说:“你想要多少,开个价,本世子有的是钱。” 南雪却笑着,没有说话。 司景离不知为何,感觉眼前这个女人怪怪的,但他真的很喜欢这套面偶娃娃,所以也收了收脾气,耐着性子说。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你这套娃娃本世子很喜欢,只要你提的条件本世子觉得合理,必然不会让你再把娃娃带回去的。” 南雪眼中划过一抹冷意,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容。 “这面偶娃娃我可以送给世子殿下,但是……有个条件。” “不要拐弯抹角的,有什么条件你直说。” 南雪道:“小女爱慕世子殿下已久,所以特意投其所好寻了这套娃娃过来送给殿下。” 司景离听的一愣一愣的,终于把目光从娃娃身上,移到了南雪身上。 “你什么意思?” 南雪直接上手,身子柔软若无骨般靠上司景离的肩膀,声音潺软妩媚,道:“小女不求金钱和名分,只想与世子殿下一夜春宵。” 南雪太了解男人了,她刻意用胸前的柔软,在司景离胳膊上蹭了两下,其中诱惑之意,妙不可言。 司景离感觉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拳,尤其是南雪的手悄无声息的摸上了他的后脖颈,滚烫的温度吓得他推开南雪连连起身后退,结果因为没看脚下,被身下的椅子绊倒在地。 南雪被推开的时候也愣了。 凭她的相貌,声音,身材,这么久以来勾引男人从未失手过。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刚摔倒在地的司景离,柳叶眉拧在一起,眼中满是质疑。 司景离是真的对褚师潼一心一意?还是说司景离知道这家酒楼是褚师潼的,怕有人通风报信,所以故意在伪装? 南雪试图从司景离脸上找到一丝慌乱和动了念头时的欲望,但……她并没有找到。 刚才摔的这一下,司景离是直接后背着地,顺带后脑勺都被磕在了地上。 身娇柔弱的小世子最怕疼了,这么一下差点给他眼泪摔出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眼里还泛着泪光,但脸上的怒意已经掩饰不住了,指着南雪狠狠骂道:“你这个女人想死吗?!” 南雪立刻起身朝着他走去,她不信司景离没被诱惑,决定再试一次看看。 “世子殿下若是觉得在这里不妥,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 说着,南雪又故意往下扯了扯领口。 司景离原本还准备把这个奇怪的女人骂个狗血淋头,可瞧见南雪不仅没有半分被骂之后的屈辱,还朝着自己越走越近,他简直怀疑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 “你有病吗?本世子看不上你个丑八怪!就你还想碰本世子?下辈子都不可能!” 司景离嘴上骂着,但南雪跟听不见似的越走越近,他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后退拉远距离。 “喂!离本世子远一点!不然本世子砍了你的脑袋!” 南雪还是不停下,依旧媚眼如丝的朝他走来。 司景离这次是真怕了,这女人肯定是个沉迷于自己美色的疯子! 他转身就朝门口跑,可到了门口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南雪在他身后缓缓说:“世子殿下还是放弃想逃跑的心吧,别装了,你一个男子,体内有火怎么能忍着呢,南雪帮你清清火吧。” 司景离是真感觉自己遇上变态了,他是真怕自己宝贝的身体被这个女人给碰了。 南雪越逼越近,司景离想过直接出手打,但又觉得回去肯定要洗很久的手,太伤皮肤了,被逼无奈只好出声喊道。 “如霜!你还不赶紧出来!你瞎了吗?!” 南雪听到这个名字,腿像是灌了铅似的瞬间沉重的抬不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褚师潼居然还把手下最厉害的影卫派给了司景离。 这他娘的? 司景离的话落,如霜的身影从角落中走出。 司景离看见如霜跟看见救星似的,指着南雪道:“打她!她想玷污本世子!” 如霜和南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动。 如霜一脸的无语。 因为她把屋内的情形从头看到了尾。 南雪一脸的尴尬。 因为她刚才白痴的行为被如霜看到了。 屋里浓郁的花香,在这一刻似乎都被空气里的冷气冲淡了不少。 “如霜!打她!”司景离又提高了几分音调。 南雪默默捂脸,心里开始后悔昨天听了狸奴的话,以至于今日这般丢脸。 如霜抬了抬手,望着南雪半天,最终还是放下了。 司景离的火气上来了,“你主子让你保护我,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如霜嘴角抽了抽,正想解释一句,门突然被打开了。 褚师潼推开门,看着里面的三人,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她身后的青玉拉着狸奴赶紧挤进屋中,恶人先告状。 青玉不知屋中发生了什么,以为是按着计划进行的,直接指着角落里的司景离说:“殿下!你看!这个世子根本配不上你!我姐姐不过是送个面偶娃娃过来,他就想欺负我姐姐!下贱!” 狸奴看不见屋里的情况,更看不见其余人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一起骂。 “就是!殿下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他就是个不值得相信的野男人!” 南雪使劲儿扯着青玉的衣服,疯狂使眼色,但青玉死活没注意,完全沉浸在戳破司景离真面目的快乐里。 南雪简直想死。 如霜:“……” 司景离愣愣的看了一眼和南雪站在一起的青玉和狸奴,又看了一眼如霜和褚师潼,火气愈发翻涌。 “谁欺负她了?褚师潼!你别告诉我这些神经病都是你手下的人!” 褚师潼大概猜出来发生了什么,赶紧解释:“不熟。” “你还敢这样跟我们殿下说话?”青玉的气势那叫一个得理不饶人,上前直接拍了拍如霜的肩膀,道:“如霜,还不赶紧把这个负心的野男人捆起来,等候殿下发落。” 如霜看了褚师潼一眼,目光带着些许的试探。 司景离没好气的说:“好啊,褚师潼,你还要发落我是不是?” “……世子殿下误会,不是我说的,我没说。” 褚师潼冤的想死,无奈沉了口气,摆手让她下去了。 如霜赶紧跑了。 她一走,青玉当场就懵了。 南雪趁机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失败了,如霜是小殿下派在世子身边的。” 青玉的表情跟见了鬼没什么区别,“那你刚才的……都被如霜看见了?” 南雪有些耻辱的深深闭上眼睛。 青玉也开始慌了。 两人的声音虽然小,但狸奴听的一清二楚。 司景离冷哼一声,“你是没说,但你的手下可说了,她们一个个胆子大的很,要么上来想对本世子动手动脚,要么不听本世子的话,还有两个敢骂本世子,褚师潼,你说,怎么处置!” 褚师潼蹙眉看了屋里那三个站一起的傻子,她确实也捉摸不透三人这愚蠢的行为是想做什么,不过她们既然敢背着自己乱行动,受罚也是应该的。 “世子殿下说吧。” “当真让本世子说?”司景离故意拉长了声音道:“若是本世子说了,你舍不得,那岂非显得本世子恶毒。” 褚师潼立刻装出大公无私的样子,“他们让世子殿下受委屈,受罚是应该的,世子殿下只要不伤及性命,其余处置都随你。” 司景离这才气顺了一点,那双漂亮到不像话的桃花眼横扫一圈,嘴角微微勾起,心里不知道想了什么捉弄人的坏心思,笑得跟个狡黠的小狐狸似的。 “这可是你说的。” 褚师潼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也不知道小世子又想了什么缺德法子,语气宠溺的说:“嗯,我说的。” 南雪三人已经无助的抱团在一起,等着命运的审判。 司景离指着南雪,说:“那个丑八怪,本世子罚你掌嘴八十,你的手还碰了本世子,再杖责一百。” 南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问:“丑八怪?我?” 狸奴嫌弃的呲牙咧嘴:影门的人为什么总是在意这样奇怪的点? 重点是掌嘴八十杖责一百吧?这不得被打的半年出不了门? 司景离点点头,扬着下巴,不可一世的说:“就是你!凭你这模样还想勾引本世子?你主子来勾引还差不多,你就算了。” 褚师潼上前,无声掐了一把司景离的腰。 司景离小脸一红,干咳两声,假装正经的继续说。 “那个男人婆,刚才你骂本世子那样难听,你也掌嘴八十。” 青玉的反应比雪山还大,“啊???我?男人婆?你会不会说话?” “跟本世子犟嘴,再加十下。” 青玉刚想骂回去,看到司景离身旁的褚师潼,只好咬牙忍下这口窝囊气。 心里怒骂:这副嘴脸简直是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啊! 司景离:“还没桌子高的那个,你掌嘴五十吧,本世子给你开恩了。” 狸奴:? 她好像突然明白南雪和青玉的火气为啥那么大了。 火气不大,是还没被戳到痛处。 三人身上,怨气冲天。 司景离毫无察觉,还转头对褚师潼说:“如霜不听本世子的话,你说怎么办?” 褚师潼把如霜招了出来。 “你刚才可是没听世子的命令?” 如霜低头道:“是。” 褚师潼揉了揉眉心,她也不知道这几个人犯什么毛病,非要招惹司景离。 惹他干嘛? 这不纯纯给他理由放肆吗。 “我把你派去保护世子殿下,你就要听世子殿下的话,如今你违背主命,听世子殿下怎么处罚你吧。” 司景离道:“你不听本世子的话,应该因为丑八怪是褚师潼的手下吧?” 如霜:“是。” “那你为何不说?” “没来得及。” 司景离想了想,道:“虽然是这样,但本世子也要罚你,这样吧,罚你背十个绕口令一口气说完整流畅无一错字和口误给本世子听,没说好之前,不许你吃饭。” 如霜抬头,语气艰难的问:“属下……可以选择被杖责吗?” “不行。”司景离勾起嘴角,“这可是本世子特意给你想的处罚。” 如霜这种说话费劲的人背十个绕口令简直比杀了她还要困难。 褚师潼见情况差不多了,才开口:“行了,都下去领罚吧,别在这杵着了。” 冷茶般的眸子扫过南雪三人,这件事的缘由褚师潼不是不查,是不当着司景离的面查的太清楚。 这一眼只不过是警告三人这次的行为。 南雪三人垂头丧气的出去了,如霜也消失了,屋中只剩下褚师潼和司景离两人。 褚师潼本以为他要开始找自己的麻烦了,没想到司景离站在原地片刻,肩膀忽然颤抖起来。 待她望去,却见司景离早已通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怎么了世子殿下。” “褚师潼。” 司景离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扑上去抱住褚师潼不撒手,眼泪开始疯狂掉落,声音委屈,又娇又软。 “刚才我摔了一下,好疼呀,我还磕到头了。” 褚师潼只好揉着他的脑袋哄着。 “我给世子殿下揉揉好不好?” “不好。” “嗯?” “我要亲亲。” 第145章 最恐多疑之人狠心断前情 褚师潼静静看着司景离一脸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样子。 “殿下刚才摔到哪里了?” 司景离都做好亲亲的准备了,听到褚师潼这样一问,冷不丁愣了愣,他抬眸望着褚师潼,目光里是说不出的难言之色。 “你问本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褚师潼也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跟司景离说话,赶紧改口,“我就是想给殿下揉揉,殿下别多想。” 她适才下意识的开始怀疑起司景离言语中的真假,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旁敲侧击,却被司景离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司景离却固执的盯着褚师潼看了又看,忽然甩开了褚师潼的手,后退一步,道:“你是在怀疑本世子在说谎,刚才根本没有摔倒对吗?” 虽然事实如此,可褚师潼却是打死也不能承认。 “世子殿下多虑了,我真的只是想给殿下揉揉。” 显然这时候的解释已经不会被司景离相信了。 他神情仿佛被褚师潼的多疑伤到,委屈里带着难过,眼中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可却什么也不肯说,就那样看着褚师潼。 试图在褚师潼的表情中,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褚师潼心知自己是犯了忌讳。 司景离太聪明,这般的试探一般人不会想太多,但司景离不同,他肯定能听出来。 事已至此,承认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褚师潼只好硬着头皮换了个话题,道:“世子殿下真的多虑了,若是我不信你,又何必要问你,直接亲世子殿下两下不是更快的处理方式吗?” 司景离盯着褚师潼看了又看,在她毫无破绽的神情中,兴致慢慢低落,垂眸闷着也不知道想了点什么,过了好半晌才说。 “那就...是本世子多虑了吧。” 褚师潼终于松了口气。 她上前想缓和一下关系,可司景离却无声的躲开了她的触碰,心不在焉的神色仿佛无声的隔绝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褚师潼也没想到气氛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说到底,还是她心中对旁人的防备太深了。 即便司景离对她已经坦诚真心到毫无保留的地步,她对司景离也无法做到七成的坦白。 那些无处可倾诉的真心话,她宁可酿在酒中伴随烧喉的痛意咽进嗓子里,也不愿对司景离开口讲一句。 在这一瞬间,褚师潼竟手足无措的开始怀疑自己。 她究竟是否配得上司景离如此真诚炙热的爱意? 司景离对她百般真心天地可鉴,而她却对司景离处处隐瞒,事事防备,哪怕是要用到司景离的时候也不会对他讲清楚实话,只是哄骗他答应自己想让他做的事。 如此对待一颗真心,会有报应吗? 褚师潼移开视线,不想再去想这件事,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司景离规划进她的人生,可如今她又开始反复猜疑。 不是猜疑司景离,是猜疑自己。 因为褚师潼太了解自己,她浑身上下的那种多疑是不可能随着时间消退的,只会随着权高位重越来越严重。 褚师潼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因为多疑而把司景离的心伤透了,到时候两人的结局会是如何收场。 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套面偶娃娃上,褚师潼深吸了一口气,装出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语气平静的问:“世子殿下今日来,可是为了桌上那套面偶娃娃?” 司景离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嗯。” 显然还是在生气。 “那面偶娃娃的工坊我认识......”褚师潼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改口道:“那面偶娃娃的工坊,是我的,若是世子殿下喜欢,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保证三天之内都给世子殿下送到府上。” 司景离望着褚师潼,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褚师潼以前总是在刻意隐瞒着自己手下的势力,但经过这件事,她觉得或许自己也该对司景离坦诚一些。 若是连无关紧要的小事都隐瞒着,那她和司景离之间又有什么信任可言呢。 “你告诉本世子这件事做什么?”司景离似乎还在生气,“你就不怕本世子知道乐高坊是你的,以后天天朝你要面偶娃娃?” 褚师潼笑笑,说:“我手下不止乐高坊一个产业,若是世子殿下有什么喜欢的,都可以告诉我,我都会满足世子殿下的。” 司景离这才被哄得稍稍好了一点,脸上总算有些许的轻松,只是笑意浮于表面,眼中并没有多大的宽慰。 “这可是你说的,那本世子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你都要给本世子送来。” 褚师潼道:“世子殿下想要什么。” “我要之前限量版的春夏秋冬和笔墨纸砚的八套面偶娃娃。” “好。” 司景离:“我还要一整套的限量水晶千机木,共一千三百块的那种。” “好。” 见褚师潼答应的这么快,司景离眼珠子动了动,道:“我还要三十套西域产的翡翠头面,款式不能相同,颜色也要十种以上。” 褚师潼:“......好。” “我还要每天都收到各种各样的花,要满满一车,你每日都要给我送来。” 褚师潼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但还是艰难的答应。 “好,只是这个需要一段时间筹备。” 褚师潼的顺从已经让司景离从刚开始的怀疑转变成进一步的蹬鼻子上脸。 “我还要《盗墓真记》的手稿,每一篇都要,最新篇你要第一个送到本世子这里。” 褚师潼笑的毫无温度,“世子殿下还有想要的吗?” “还有啊。”司景离的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了,恶作剧似的挑着各种最难买到的东西说个不停,“我要一百把弓弩,和三千发弓弩箭,箭头要玄铁做的。” 褚师潼被宰的心如刀割,但又因为理亏不敢反驳,只能勉强问:“世子殿下要这么多冷兵器做什么?北青已经禁止使用弓弩了。” 司景离道:“你管我?你就说你给不给。” 褚师潼看着司景离小脸上狡黠的表情,感觉他如果有条尾巴应该已经摇上天了。 “给。”褚师潼深深闭上眼睛,认命似的说:“世子殿下想要,我自然想办法给世子殿下送去。” 她简直想提着刀问问司景离是不是暗中调查她什么了,怎么每一句话都能戳中她手下的产业链。 乐高坊,首饰铺,鲜花运输供应,书坊,甚至是兵器制造库,这都是褚师潼从未搬上台面的东西。 妈的,司景离一猜一个准儿。 司景离这才主动凑过来抱住她,抱着她贴贴撒娇,“姐姐真好。” 褚师潼算是服了这个小祖宗了。 “世子殿下开心就好。” 因为说话没注意,一句话让褚师潼最少赔了五万两银子进去。 在褚师潼没看到的地方,司景离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眉目间说不出的压抑,仿佛脆弱的随时都要崩溃掉。 他淡淡垂眸,遮掩住所有的难过,换成平日那副粘人的撒娇模样,问。 “褚师潼,如果你以后真的夺嫡上位了,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褚师潼听着他的声音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变化,应该又是心里瞎想了什么。 她说:“会。” “真的吗褚师潼。” “真的。” 司景离低头,轻贴着她的脸,眼尾的一抹红晕凝结,声音仿佛有回声似的,自言自语。 “那就好,那就好......” ...... 二楼隔间。 铃兰兴致冲冲的小嘴不停的说着话。 “上次我在开元寺也见到寒王殿下了呢,寒王殿下那身衣裳可真好看,不过今日穿的也好看,没想到寒王殿下穿水墨色比之前的黑色可好看多了呢......” 褚师寒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的说:“小七为何还没回来?” 铃兰的表情僵了僵,假装看了看周围,道:“应该是......还没回来呢吧......” 褚师寒杯中的茶已经喝干净了,自从铃兰坐下之后,一直在说话,他偶尔应一声,铃兰就跟被激励了似的,说的更欢了。 直到褚师潼走了老半天,一点音讯也没有之后,褚师寒才意识到,褚师潼肯定是跑了。 本以为怎么褚师潼也要意思一下回来陪着坐一会儿,看来褚师潼完全不想演了啊...... 褚师寒起身道:“小七应该是有事先走了,本王府中还有公务要处理,也先告辞了。” “等一下!” 铃兰瞬间乱了阵脚。 褚师寒动作顿了顿,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弟妹可是有事要说?” 铃兰听到这一声“弟妹”,似乎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曾经的那段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褚师寒等了很久,铃兰一直低着头没再说话,刚要掀起纱帐离开之际,铃兰忽然出声。 “寒王殿下......” 抬起头,铃兰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含满了泪水。 “你如今对我,已经这般冷漠了吗?” 褚师寒移开视线,道:“我与你的关系已经十分分明,自该敬而远之,弟妹这样问,怕是旁人听去要坏了你我的名声。” “我不在乎什么名声!”铃兰突然喊了一声,不顾二楼食客们投来的异样目光,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的问道:“我只问你,你对我可曾有过后悔!” 褚师寒的视线,一直落在走廊上,从未放在铃兰身上半分。 他眸光未落,语气里包裹着无尽的寂寥。 “后不后悔,不重要吧。” “重要!为何不重要?” 铃兰起身一把抓住褚师寒的手,褚师寒几乎是瞬间甩开。 看着铃兰眼中瞬间掉落的两行泪,褚师寒知道自己失态了,便态度化作石头般的冷硬,维持着原本雷打不动的语气,道:“抱歉,弟妹请自重。” “褚师寒......” 铃兰拼命隐忍着心中的煎熬和痛苦,语气卑微到尘埃里,恳求的说:“只要你说你后悔...无论我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你别这样冷漠好不好,你知道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一个人......” “铃兰。” 褚师寒也是第一次叫了铃兰的名字。 铃兰眼中动容片刻,终于有了几丝光亮,而下一秒,褚师寒的话却瞬间将她的心,碎成千疮百孔。 “我早就做出了选择,是你一直不肯面对。”褚师寒也不自觉带上了些许的不忍,道:“老五是个很好的人,你既然嫁给了他,就不要再其他的事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要为西域着想,别忘了你是来北青和亲的。” 说完,褚师寒脚步加快的离开。 铃兰在面对残酷的真相这一刻,好像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腿软的跪坐在地上。 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回荡在整个酒楼之中。 褚师寒提醒了她。 她是来北青和亲的,不是来追求爱情的,若是真像自己想的那般异想天开,和端王和离跟寒王在一起,褚师御一定会十分愤怒,到时候也会牵连西域。 那和亲的目的就已经达不到了。 她哭的伤心,简直是闻者落泪,听到这般痛苦的哭声,谁都忍不住叹息一声泛起心酸。 褚师寒在楼梯上,听到铃兰的哭声,脚步微顿。 他转头朝着隔间中跪坐在地上的倩影看了一眼,无声的忍下心中的沸腾的难熬。 “抱歉。” 褚师寒带着愧疚之色,极小声的说:“你和母妃,我总要选择一个。” ...... 褚师潼失算了。 她没想到铃兰会当场哭的撕心裂肺。 那些说书的原本都编好了好几个干柴烈火偷情的版本,结果因为褚师寒无情的离去和铃兰的痛哭,转而改编成“褚师寒断绝夫妻情,端王妃心碎泪洒米其林”。 想到这里,褚师潼就牙根痒痒。 但凡铃兰没哭,说书的都能编一段苟且之事出来,谁能料到她哭的那样惨。 真是服了。 直到回了柒王府,褚师潼都沉着一张脸。 刚进院子,南雪和青玉立刻带着狸奴迎了上来,似乎是知道他们做了亏心事,所以态度格外的谄媚。 “殿下,您可回来了。” 第146章 疑心换真言执念仍是无果 褚师潼视而不见的直接进了屋中。 留下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说话。 碧水偷偷提醒道:“殿下心情不太好,不然等殿下气消了再来。” 说完,她也不敢过多停留,赶紧跟着褚师潼的脚步进了屋中。 青玉问:“那我们还进去找殿下吗?” 狸奴摸了摸鼻尖,声音有些怂的说:“不然就听碧水的,改日再来吧,殿下正在气头上,估计咱们上赶着去,没准儿会被罚的更重。” 两人齐齐看向南雪,南雪朝屋中看了一眼,屋里没有任何的动静,她犹豫了一会儿,道:“还是现在去吧,若是不去,责罚今日也要领,人家可不想被掌嘴。” 屋中。 褚师潼靠在软榻上,目光一直朝窗外看着,分明窗子都没有打开,但她好像能透过窗纸上模糊的影子,看见悠远的远方。 碧水小心翼翼的倒了茶水放到桌上,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南雪三人静悄悄进了屋。 碧水见到三人还有些惊讶,趁着褚师潼还没发现,赶紧使眼色让她们快些走。 褚师潼平日虽不怎么生气,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对谁都格外的烦躁。 狸奴拽了拽青玉的衣服,青玉也有些想走了,便看向南雪。 只见南雪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发出的动静让褚师潼慢慢回神看了过来。 青玉也赶紧跟着跪下,狸奴愣了,她完全不知道屋里是什么情况,只能跟着一起跪下。 但她站的位置有问题,跪错了方向,场面十分尴尬,她因为看不见还要跟着其余两人的动作,结果朝着碧水跪下了。 碧水瞬间头发都炸了,不知道她在干嘛。 褚师潼一只手撑着下巴,沉默之时,绝色的脸上面无表情,冷淡的模样不染凡尘,那双浅如琉璃的眸子里,暗潮涌动。 南雪率先开口,“殿下,属下知错,属下不该今日私自行动,也不该无辜冤枉荣王府世子。” 青玉:“属下也知错。” 狸奴听到声音的方向,这才意识到自己跪错了,赶紧把身子转正对向褚师潼,道:“奴也知错。” 屋内静悄悄,三人跪在地上谁也不敢抬头看。 碧水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褚师潼冷眸盯着地上三人半晌,才缓缓开口。 “狸奴,你先下去。” “啊?”狸奴猛地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脸上惊恐的表情简直不要太明显。 她有些着急,不明白为什么褚师潼偏偏让她离开,难不成还是因为不信任她? “殿下,奴知错了呀,殿下要怎么惩罚奴都没有意见!” “没有要罚你。” 褚师潼慢悠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长舒一口气,浓密的睫毛懒散的垂着,光洒落在她的侧脸,勾勒出精致完美的线条。 “世子殿下说的惩罚有些重,你自己去找季书领十个板子即可。” 狸奴愣在原地,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在心头炸开。 青玉和南雪几乎是面目狰狞的看着狸奴。 这小子怎么这么好命? 狸奴赶紧磕了几个头,道:“多谢殿下。” “嗯,下去吧。” 褚师潼的声音无波无澜,平淡舒缓,却好似蕴含了什么魔力似的,压迫的众人心头都沉重的可怕。 狸奴起身出去了。 南雪和青玉跪在原地。 褚师潼扫了两人一眼,道:“南雪,你和你妹妹当初为何要跟着本王?” 青玉无助的望向南雪,很明显,褚师潼说出这话来,是已经开始怀疑她们两个了。 当初把她俩派出去,就是因为褚师潼不愿把她俩留在身边。 虽然投了诚,但在褚师潼这样多疑的人眼里,主动投诚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南雪谨慎的回答道:“回殿下,我们姐妹一见殿下便被殿下恍若天人的气势所征服,与殿下接触之后更加定了追随的想法,只要殿下愿意留我们在身边,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们姐妹也愿意为了殿下去闯,绝不食言。” 褚师潼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正是因为你们两个视死如归的追随才奇怪吧?本王对你们无恩无助,你们不过是见了本王一面,打了个招呼,就非要缠着本王,如果你们给不出一个本王能接受的理由,那你们今日就走吧,罚也不用领了。” 南雪心下一沉,表情仿佛受到痛击般苦楚难耐。 青玉见此,心中按捺不住,道:“殿下为何不相信我们,我们跟随殿下两年,两年中未曾做过任何对不起殿下的事,即便如此,殿下宁可相信乐极这个刚来的瞎子也不相信我们?” 话落,殿内的气氛瞬间跌到了冰点。 南雪听到青玉满嘴暴露的话,已经无奈的低下了头。 碧水惊讶的张大了嘴。 青玉口中的瞎子......是狸奴吗?狸奴是瞎子?? 褚师潼眼中的深邃愈发浓重,不仅如此,还因为青玉的话,对她们姐妹的来路更加怀疑。 “你口中的乐极是谁?” 青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心直口快说溜了嘴,她转头向求助南雪,而南雪已经深深低下了头,显然是对这件事放弃了解释。 青玉对上褚师潼锐利的视线,心惊肉跳,眼下毫无退路,她若是不说清楚,莫说继续留在褚师潼身边,怕是今儿连柒王府都不能活着走出去。 “殿下......” 青玉急的满头大汗,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全说出来,隐瞒了这么久,云想容也死了,她真的很想告诉褚师潼真相。 “碧水。”褚师潼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然说:“你先出去。” 碧水反应很快,麻溜的就往外走。 “奴婢这就走。” 待碧水出去之后,青玉才说:“殿下,您可知...您的真实身份?” 褚师潼心中猛地一顿,目光如冷刀飞向青玉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意蠢蠢欲动,心中已经因为这句话做出了最坏的猜想。 “你想说什么?” 青玉又看了看南雪,见南雪失落哀伤的模样,心中愈发不忍,道:“殿下,您根本不是云想容的亲生子!您的生母是天玄公主!是北青的狗皇帝骗了您!您是天玄如今唯一的血脉!” 褚师潼只感觉脑袋里仅存的那些侥幸,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这两人,还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但褚师潼不能直接承认,“你可知,你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足矣本王把你们千刀万剐?” “就算是千刀万剐,我和姐姐也毫无畏惧!”青玉豁出去了,她从未见过南雪被人一句话伤害成这样,“殿下,我不知道您是否知晓您的真实身份,但我和姐姐没有任何一句话是骗您的!我和姐姐是天玄影门的继承人,当初在江州一眼就认出了您是公主的后人,所以才会如此忠心的追随!” 若是说刚才褚师潼是因为两人知晓她的真实出身而起了杀心,如今竟是因为“影门”二字,心跳几乎停止在这一刻。 天玄朝代被推翻是因为最后一任君王的问题,但天玄开国的先帝乃天人智慧者,即便后代帝王各个中庸,也依靠着开国先帝留下的基础,硬生生更迭了数百年。 其中天玄开国先帝最为出名的决策中,就有五门的存在。 所谓五门,是指只听属于天玄皇室的五个不同的暗中门派。 听说曾经是江湖门派,后来折服于天玄开国皇帝的才能,才开始了效忠。 这五门分别是: 乐门,以乐器杀人,后代皆为天生的旋律音者,拥有极强的乐曲天赋。 影门,拥有高超的易容术,和可捏造的嗓音,声音和模样都可以达到和目标十分之九的相似,不知不觉能完全取代一个人的存在,从无人知道她们原本的模样是什么。 鬼门,以出神入化的轻功着称,不仅可以完全无声无息的出现和消失,动作也轻的可怕,听说他们原本的门派是盗神,鬼门的人生来都是哑巴,无一例外。 毒门,门派都是女子,若后代为男子则会直接培养成毒人,以控毒炼毒出名,听说还可以控制毒人,当初毒门的门主对天玄先皇提议想练就一批无惧生死的傀儡毒人军团,但被天玄先皇以泯灭人性为由拒绝了。 天机门,也是最玄幻神奇的门派,他们可通过星辰之象,知晓过去,观测未来。 褚师潼盯着南雪和青玉看了又看,“你们俩真是影门的人?” “那是自然!”青玉抬手一瞬间,长袖划过脸,落下之时,容颜已经变成了南雪的脸。“殿下可相信了?” 褚师潼抱着手臂没说话,眉头一直皱着。 “你口中的乐极是不是狸奴?” 如果是的话,那也正好可以解释上辈子狸奴以乐器杀人这一点。 若非传承,一个人想在精通乐器出神入化的同时,还要学会以乐器杀人,任何乐器都可以杀人,这实在是太难。 尤其狸奴还是个瞎子。 “是。”青玉道:“当初是我和姐姐先找到的殿下,后来姐姐去做任务的时候见到了乐极,就让她来找的殿下,就是......她没记清封号,找错了人,无意被钰王收走了,但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殿下手里。” 没想到还真是。 褚师潼在知道自己有前朝血脉的时候就感觉有些狗血了,如今身边忽然多了好几个前朝五门的手下,她觉得更狗血了。 但似乎这样想,一切就都说的通顺了。 狸奴没有按着前世那样出现,反而是出现在褚师枫身边。 提前出现了很久。 云想容死的那日,狸奴还弹了欢快的乐曲。 在褚师潼面前,跟她只有寥寥几面的狸奴乖巧的不像话,比前世还要乖巧几分。 如果说她知道褚师潼的身份,那这一切确实就可以说得通了。 褚师潼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 青玉的话应该都是真的,之前褚师潼也怀疑过,自己这张脸和画像中玄无月的那张脸如此之像,褚师御为何还放心让自己做他的皇子?难不成这天底下认识玄无月的全死了? 褚师潼还怀疑过褚师御真的把那些见过玄无月的人杀干净了。 毕竟先帝杀了七七八八,褚师御在暗中也杀了不少。 果然还是有漏网之鱼。 她们凭着自己这张脸认出自己的身份,想来也不是空谈。 这种前朝秘事,能说出来的,必定是亲眼见过的。 否则常人猜也不敢这样大胆的猜。 褚师潼道:“若非今日本王问你们,你们可是要一直潜伏在本王身边?” “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也不知道殿下是否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要不是殿下今日赶我们姐妹离开,想来我们也不会现在告诉殿下真相。” “嗯。” 褚师潼没注意到南雪的沉默,她问道:“本王身边除了你们三个,可还有其他前朝之人?” “有。”青玉陆陆续续报了十几个名字。 褚师潼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 妈的。 怪不得这辈子收的手下都如此的顺利又忠心,还以为是自己和季书的眼光好,没想到是因为他们都认出了自己。 想到季书,褚师潼忽的想起他最开始的名字姓玄。 “季书跟前朝可有关系?” 似乎青玉刚才报的名字里没有他。 青玉才要说话,忽然南雪按住了她的手,道:“此事我们不知。” 青玉不解的看着南雪,但南雪的表情十分的坚定,她也只好跟着说:“姐姐不认识,那我也就不认识。” 褚师潼感觉她俩没说实话,但不说肯定也是有原因的,既然不想说,她肯定也问不出来。 “那威尔呢?” 青玉:“威尔是谁?” 褚师潼这才意识到自己顺嘴了。 威尔就是前世她忠心的手下,因为她蹙眉,就直接断了亲弟弟舌头的那个男子。 他本名秦威,是褚师潼第二个捡回来的手下,褚师潼觉得喊本名太麻烦,就改成了威二。 秦威对这个名字十分的抗拒。 主动要求改成“尔”。 褚师潼又觉得“尔”同“儿”,这样喊有些娘,跟秦威本身冷漠杀伐果决的气场不相干,还有些莫名的亲近。 但拗不过秦威的固执,喊“威二”的时候他就跟聋了一样死活不应,褚师潼只好慢慢改了称呼。 “秦威。”褚师潼道:“口误罢了,他可也是前朝之人?” 青玉思来想去,半天都没想起来。 南雪道:“殿下,我们并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天玄皇室的属下也没有姓秦的一说。” 原来如此。 褚师潼还有些失望,没想到威尔也不是前朝人。 那为何这辈子死活都没找到他。 第147章 天玄往事浮现初闻公主之影 南雪看着褚师潼脸上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不禁好奇的问道:“殿下,此人可是对殿下十分重要?” 褚师潼听到南雪这样问,自己都忍不住怔了怔。 重要? 自己重生回来之后,自认为最重要的人就是司景离。 可在这些年中,褚师潼总觉得处处有所不便,似乎是身边少了什么东西,做什么事都没前世得势之时那样顺心。 她思来想去多年,还是觉得是因为身边少了威尔的原因。 威尔当年被称为是自己最忠实的一条狗,那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虽平日话不多,但十分能懂褚师潼的感受。 威尔简直就像褚师潼的另一只手般,会在褚师潼看不见的地方,直截了当的杀掉褚师潼厌烦之人,还不留任何痕迹。 有些人甚至褚师潼从未露出过厌恶之色,但威尔还是能从那些毫无破绽的表情和情绪里感知到,在褚师潼未曾下命令之前,提前杀了他。 或许也正是因为威尔的存在,那时的褚师潼才会愈发残暴。 这辈子找不到威尔,没准儿是老天不希望褚师潼变成当初那样。 褚师潼不是很喜欢提起这些话题,这些话题会让她陷入一种莫名的沉思。 就像是她的宏图大业夺嫡之路,少了这么个人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她不想提起,也不愿承认。 “什么重要不重要。”褚师潼垂眸,语气不自觉的冷淡下来,“不过是一条狗罢了,真以为本王离了他就不成了吗?” 青玉听着这话,表情有些呆滞。 好似不理解褚师潼为何要加上最后那句话。 南雪低下头,没让褚师潼看到她的神色。 褚师潼道:“你们既然是有意追随本王,那就留在本王身边吧,世子给你们的惩罚,掌嘴免了,板子照打。” 南雪和青玉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多谢殿下!”*2 能免去掌嘴,已经很不错了。 褚师潼感觉似乎这辈子的夺嫡之路好走了很多,她身边有这样多天玄留下的实力者,因为身份的特殊,也不怕被这些人背叛。 看着两人高兴的样子,褚师潼忍不住问:“你们两个......” 南雪和青玉立刻停下,齐齐看过来,等着褚师潼的下文。 褚师潼面对两人突然认真的目光,忽的有些尴尬,话卡在喉咙里,说的十分艰难。 “可见过......天玄公主?” 南雪眨了眨眼睛,道:“自然见过,殿下您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如此犹豫呢?” 褚师潼也不知要如何称呼这个传说中祸国殃民的公主玄无月。 现在已然知道了玄无月的真实身份是她的母亲,称作母亲总有些陌生,娘亲和母妃这种词褚师潼又有些张不开嘴,直呼其名多少有点没礼貌,思来想去还是叫了她的封号。 褚师潼都不敢想象,能以国号为封号的公主。当初究竟尊贵到何种程度。 “关你什么事?”褚师潼被人抓包了心里的小心思,有些不悦的说:“你只说你见没见过。” 南雪道:“自然是见过的,我与青玉都是见过公主殿下的。” 褚师潼盯着两人的脸看了许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和青玉今年多大?” 褚师潼如今过了年十八岁,玄无月若是活着,如今也该四十三岁了。 她算过时间,天玄覆灭那年,玄无月十六岁,褚师御继位那年玄无月二十三岁,中间有两年的空白时间,褚师潼是在褚师御继位的第三年出生的。 “回殿下的话,我与妹妹今年二十九岁,第一次见到公主是在公主九岁那年,那年我和妹妹五岁。” 南雪和青玉如今看着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女子,还真是看不出来已经二十九岁了。 “那狸奴几岁?” 南雪微笑着说,“人家不知道呢。” 脸上笑着,心里已经把狸奴骂了个遍了。 该死的,为什么她可以只挨十板子就够了。 南雪甚至心里都有些相信了狸奴的鬼话,好像主子的宠爱还真是有用的,起码可以在挨罚的时候少挨一点。 青玉道:“狸奴三十一,殿下你不要看狸奴生的年轻,但她已经是个三十多的老女人了,就算以后她对殿下撒娇,殿下也无需理会,三十多了还撒娇应该直接拖出去打断腿。” 褚师潼笑笑,看来青玉对狸奴还是有点仇恨值在的。 “好啊,那本王再问你,季书今年多大?” 南雪才要开口,忽然意识到这句话是个坑,赶紧闭上了嘴。 不料,青玉快她一步开口说。 “他三十九了,比公主小四岁。” 褚师潼算了下,也就是说,天玄覆灭的时候,季书才十二岁。 南雪无奈心中叹息。 殿下还真是鬼精鬼精的,青玉这种没什么心眼的人被套的一愣一愣的。 褚师潼问:“当初他对本王说,他的本名是玄长寂,可是真的?” 青玉又要回答,南雪赶紧拦住他,笑的十分勉强,“殿下,我们不知道关于季书的事。” “你不说也没关系。”褚师潼缓缓喝了口茶,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年纪,再从他的姓氏下手,只要我把天玄皇族全查一遍,我自然可以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南雪:“......” 青玉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自己原来是被褚师潼套了话。 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南雪在原地犹豫了半晌,道:“殿下,我们不告诉您是因为现在还无法告诉您,有些事,当事人不想说我们也不好对您讲。” 褚师潼丝毫不退让,“你只管告诉我他是什么人,我只当耳边有风吹过,心里清楚,总归省得对他费心力。” 南雪又是好一阵的沉默,两姐妹似乎都因为这个话题,表情十分的艰难。 在褚师潼有些烦了准备让两人回去的时候,南雪这才低下头开口道。 “殿下,他是天玄的十三皇子,也是最后一任的太子殿下,按关系来讲,算是......您的舅舅。” 褚师潼心中微微诧异,本以为只是天玄皇族,没想到居然还是最后一任太子。 天玄覆灭之前,有过三个太子,大太子继承了天皇的风流纨绔,担任太子不过三年闯下大祸被天皇剔除皇籍下了大狱。 第二任太子性情软弱,被天皇派去亲自领兵上战场后,当天夜里吓死在了东宫里,成了天大的笑话。 最后一任太子是十三皇子,年纪尚幼,之所以把太子之位给他,是因为那时候天玄国的皇子死的死伤的伤,唯一健全的皇子,只有他了。 他成为太子之位后没半年,天玄因为玄无月割地让城,北青先帝带兵建立了北青王朝。 当初的天玄皇族基本都死了,褚师潼很难想象玄长寂是怎么活下来的。 成为奴隶之后被自己买下,还阴差阳错的留在了自己身边。 估计,在他看到自己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吧。 南雪道:“殿下,虽然他与公主同父异母,但他视公主为亲生长姐,殿下可以完全信任他。” “那他为何不愿与本宫相认,甚至也不让你们提起他的真实身份?” “或许......他只是还没做好面对您的准备,您对我们来说,是主子,但您对他来说,是公主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亲人。” 听到“亲人”两字,褚师潼心里猛地跳了两下。 所以在自己不知道的那些时间里,玄长寂都是用长辈的眼神看着自己一路成长。 无论褚师潼是否在京城,玄长寂永远会帮她默默处理好府里和酒楼的一切事务,为她一个个凑齐手下之人,还让他们守口如瓶的守在身边。 因为在玄长寂的心里,褚师潼是他姐姐唯一的孩子,是他的亲外甥女。 这一刻,褚师潼似乎明白所谓的长辈是什么样子了。 世人都说,娘家的亲戚总比父家的亲戚要亲。 因为娘家的亲戚没有任何要争的利益关系。 他们若是愿意帮,那就是真的不求任何回报的帮助。 能让玄长寂做到这一步,也是靠着玄无月。 褚师潼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她一直以为玄无月这个娘亲对她没有任何的助益,甚至让她的生活沦陷如沼泽般的痛苦。 今时今日,褚师潼再也忍不住的问:“我......我娘是什么样子的?” 问起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提心吊胆的状态。 她怕。 她怕从这些前朝的手下嘴里听到关于玄无月不好的事。 养母已经糟糕透顶了,如果生母一样糟糕,她不知要怎么接受。 想到这里,褚师潼无端苦笑了一声。 南雪说:“公主是天底下最好、最温柔的女子。” 褚师潼一怔。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心跳声在耳边猛然加快。 仿若雷鸣。 “当初天皇不让公主和亲,是因为觉得那些人都配不上公主呢。”提起玄无月,南雪都忍不住满眼温柔的笑意。 青玉也说:“公主殿下最温柔了,那会儿谁都喜欢粘着公主殿下,只要有公主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一群人等一睹公主的芳颜,世界上不可能有不喜欢公主殿下的人。” 褚师潼看到两人脸上的笑意,鼻尖不自觉有些酸楚。 她以为。 她们时隔多年,提起玄无月的时候,会骂她是导致天玄破灭的祸害。 骂她是个愿意屈身在世仇之下苟活的女子。 骂她是个愿意为褚师家族生下孽种的妓.女。 褚师潼从未想过,她的母亲竟然是如此让人喜欢的人。 那这是不是也就代表,她的出生,不是玄无月被迫生下,而是玄无月自己选择生下了她。 南雪和青玉提起玄无月,像是掀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一般,说个不停。 “当初第一次见公主的时候,我和青玉都看呆了,虽然公主年岁不大,但却是我们见过天上地下最美的人。” “哈哈哈我记得当时姐姐因为看公主,差点不留神要掉进池塘里呢,还好我赶紧拽了一把。” ...... 听着两人的谈话,褚师潼僵硬的表情,好像被火微微暖化,她垂眸轻轻露出个笑容。 脑海里不切实际的在想。 要是...当初自己是被玄无月养大的,一定不会是现在这般...像个不男不女、不会流泪的怪物一样活着吧。 这一天,褚师潼从南雪和青玉的嘴里知道了很多关于玄无月的事。 她以为玄无月不可能活到今天,应该早就死了。 但南雪和青玉却说,并没有确切的死讯,她们都还在调查玄无月的踪迹。 除了她们,其他三门的人,只要还活着,只要能见到褚师潼,都会不顾一切的前来效忠。 因为这就是当初五门的忠心。 哪怕更朝换代,只要再见主子一面,他们背着天大的罪也要选择追随。 ...... 初春。 天气终于回暖。 三月十二,褚师桓回京。 铃兰和褚师寒的谣言被传成了虐文故事,褚师潼背地里恨得牙根痒痒。 妈的。 还给俩人的奸情洗白了。 褚师桓果不其然追查清楚了私炮坊的幕后之人,一连串带动了整个徽州官场,被褚师御好一顿封赏。 在朝中的地位可谓是直线上升,不仅得了封赏,褚师御还把京城巡逻的两千巡逻军交给了他。 这倒是前世没有发生的事。 拥有京城巡逻军的掌管权,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这代表京城要有什么风吹草动,褚师桓唯一一个可以中途阻止的人。 褚师潼气的在褚师枫耳边吹了不少风,让原本就为此不爽的褚师枫决定暗中针对一下褚师桓。 这也算是在褚师枫倒台前的物尽其用吧。 四月初,迎春花开。 南雪被派去江州已经三个月了,她连夜派人送了封信,说是在江州寻找到了玄无月的踪迹。 曾在八年之前,玄无月被褚师御秘密的送来了江州,听说他在神女山特意为玄无月建造了一座地宫,这边村落稀少,南雪经过一番调查,才确定在八年前确实有好几位百姓都见过容貌惊为天人的女子出现在山中。 经过一系列的排除和特点确认,南雪几乎可以确定他们见到的人就是玄无月。 第148章 静观江州事变暗中推动 原本褚师潼不打算掺和江州的事,毕竟她平时和褚师枫走的很近。 江州杀人案当初惊动天下不是没有原因的,情节太过恶劣,动辄牵连江州大大小小整整八十四个官职,可以说这件事在调查清楚之后,不光是整个江家倒台,褚师枫作为其中之一,当初都被牵连到直接剔除皇籍送进宗人府的程度。 听到南雪的调查结果,褚师潼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主动请缨调查江州之事。 前世这件事是褚师绚调查的,褚师潼如今想接手这件事情,怕是有些困难。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和褚师枫走的太近。 褚师御心中不一定放心她。 褚师潼纠结了好几天,她向来是个以利益为重的人,主动请缨调查江州之事一定会让褚师御对她产生疑心,但若是她私自前往江州调查,肯定是没这么多时间。 且若是自己不能直接前往,而派人前去,万一被褚师绚发现了,到时候更解释不清楚。 思来想去,褚师潼还是决定等案情呈报上来的时候,主动请缨。 ...... 四月十二。 褚师潼照常上朝,但她心知肚明,今日江州之事就会被呈上。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俱在。 各个大小事件一一禀报处理后。 褚师御高坐龙椅,气势威严,目光扫过案桌上的奏折,道:“若众爱卿今日无其他事要禀报,那就下朝吧。” 褚师枫偷偷碰了碰褚师潼的肩膀,低声问:“小七,今日可要来我府上喝酒?” 褚师潼闻言,笑容如水滴荡漾开来逐渐深邃。 “若是皇兄愿意邀请我,我自然很乐意去。” 看着褚师枫都打算下朝回去喝酒,褚师潼心中愈发感觉愉悦。 差不多是时候了。 “臣有事要奏。” 看到说话者是京城知府孟永良,褚师御微微蹙眉。 按理来说,孟永良无事不必上朝,因为他虽然在京城,但也属于地方性民官,在府里处理京城百姓的事才是他的日常事务。 褚师御道:“你有何事?” 孟永良上前:“回陛下,昨日有一对夫妻来到知府想告御状。”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气氛瞬间变的严肃起来。 告御状,要知道这三个字的含义可不仅是代表着告状,更是代表地方官员出了严重的问题,更深层次来讲,就是北青的政治制度出了问题。 若非天大的冤屈无处伸冤,否则无人敢来京城告御状。 褚师御沉了口气,眉头蹙起。 “怎么回事?” “回陛下,这对夫妻自称是江州泉阳县人,家中土地和山头被泉阳县县丞侵占,三子皆被虐死于县丞手中,双女一死一被贩卖为妓,他们曾状告江州知府,却不料江州知府不仅不管此事,还官官相护,想就此杀人灭口,这对老夫妻只好一路逃命到京城,此番上京告御状,是想为儿女讨个公道。” 听到“江州”两个字,褚师枫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 其余人都有意无意的朝着褚师枫这边看过来,谁人不知,江州知府是褚师枫的亲外祖父,江州富饶,更是一直都被称之为江家的地盘。 褚师枫仿若化身猛虎,伺机待动,阴冷之中藏着锐利的杀意。 “孟大人可有调查清楚此事就上报?” 孟永良有些怂的低了低头,但声音还是硬撑着说:“臣自是调查过,那对夫妇带了不少的证据,证实过确实上江州知府告过状,虽然这些证据不能直接证明杀人侵地案是否属实,但他们花甲之年,满头白发,入堂之时一伤一残老眼含泪,即便是臣也有所不忍,特此今日才上朝向陛下汇报此事。” 这话直接把褚师枫的嘴给堵上了,他虽有心想反驳,但却找不到任何说辞。 看着褚师枫双拳紧攥,青筋欲现,褚师潼心里总算是舒服了。 当初褚师潼对孟永良没出手,就是为了今日。 前世那对老夫妇前往京城知府想告御状,但孟永良一听是江州来的,怕得罪褚师枫,压根就没受理。 那对老夫妇身无分文,告状无果,只能暂时在京城乞讨为生,直到那对夫妇中被打残的老者病死荒庙,老妇才视死如归的来到皇宫门口,用血在皇宫前的路上写下了自己冤屈之后咬舌自尽。 江州之事这才被褚师御知道。 这辈子孟永良算是归属在褚师潼的势力之中,所以他们一来告状,孟永良就硬着头皮接了。 可以说今天孟永良的所作所为,都是褚师潼在背后主使的。 褚师御的脸色沉的可怕,“那对夫妇如今可进宫了?” “臣带着他们来了,如今正在殿外等候。” “让他们进来。” 王泽旭立刻出去宣人。 殿门打开,这对夫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文武百官中甚至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老者满头白发,几乎能看到的地方都有青紫的伤痕,一条腿在地上,另外是一条空荡的裤管,他无法自己行动,只能搂着老妇的肩膀才能行动。 老妇身形佝偻,面容憔悴惨白,头发凌乱衣衫破碎,眼睛肿的可怕,不敢想象是哭了多长时间,眼膜泛白,几乎是要哭瞎的样子。 两人互相搀扶着上前,动作缓慢,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两人吹倒。 如此可怜的模样,在京城十年都未必能见上一面。 褚师御见此,眉头愈发凝重。 他摆了摆手,王泽旭立刻吩咐人上前扶着两人来到了殿中。 老妇扶着老者跪下,扑通两声,随着干哑的嗓子,隐约泛着的泪腔,听得人心碎。 “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每一句话都伴随着磕头的声响,简直不敢想象,他们是如何从江州逃到的京城。 褚师御道:“起来吧,既是告御状,就把你们的冤屈都说出来吧。” 老夫妻这才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褚师潼前世已经听过一遍了,她对夺嫡中各个事件的回忆记得一清二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包括后来被牵连的八十四个官儿都有谁她都知道。 在这途中,她一直悄悄观察着褚师枫和褚师御的神色。 褚师御越听火气越大,整个朝堂上无一人敢大声呼吸,生怕惹了龙怒。 褚师枫则是阴冷的盯着那对老夫妻,像是随时都要杀掉他们一样,气急败坏中带着不成器的恨意。 这对老夫妻曾经是江州神女三山脚下的财主,老者姓沈,老妇姓刘。 神女山共七座,连绵不绝。 但除了首山,其余六座山的山头都不大,在天玄时期,神女三山就被沈氏的祖先买下。 江州常年湿润多雨,是水果的产地大户,沈氏的山头专门用来种果树,果子结成供往北青各地,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泉阳县县丞安常树是六年前新上任的,按沈氏的话来说,自从安常树上任之后就盯上了三山,这六年里一直各种明示暗示要买下这座山。 沈氏怕惹了事,也想过卖掉,但价值几十万的山头,安常树只愿意出五百两银子。 这天大的差价,任谁也不愿意卖掉。 安常树见沈氏不知好歹,便想办法开始逼迫沈氏同意。 先是诬陷沈氏长子在学堂偷东西,害他被学堂开除,后是在沈氏长子出门之时派人用马车撞他,不料这一撞直接把他撞死街头了。 那时候的沈氏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背地里安排的。 直到家中之人陆续都出了事。 二儿子出门莫名其妙被按了个街头闹事罪名抓进大牢判了十年,三儿子被县丞之子找茬,硬生生被一群人打死在了街上。 大女儿被流氓抓走欺辱,不堪受辱撞墙自尽,小女儿年仅十二岁,被人抓走卖去了青楼里。 山头的地契被直接运用权力改了名字,老夫妻被赶出家门,家产也被霸占,他们带着仅剩不多的钱财连夜赶路去江州城找知府告状,还以为能讨回公道,谁知道是一丘之貉,险些死在江州城,还好沈氏察觉事情不对劲,又带着老妇辗转来到京城。 一路被人追杀,硬生生被砍断了一条腿,好在命保住了,但身上的钱财也所剩无几。 如今来到京城,几乎灯枯油尽。 一番惨案细细讲出,随着那些皱皱巴巴的纸张证据递上,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谁也不敢说。 褚师御看过纸张上的证据,勃然大怒,猛地拍桌怒喝道:“岂有此理!江州竟敢发生这样的事!简直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群臣立刻齐刷刷下跪。 “陛下息怒。” 褚师御道:“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朕在位的时候要清查几个州!” 荆州、徽州接二连三出了事,如今江州又送上门来,这不是在打褚师御的脸吗? 他继位也不过二十年,这些官员都是他曾经亲自提拔上去的,先帝在时也未曾接连出现全州官员清洗的现象。 发生这种事,简直就是在明着说他处理政务的能力和选拔官员的能力不行。 孟永良收到褚师潼的目光,立刻说:“陛下,这件事要查起来怕是要不少的时间,不若这对夫妇先留在大理寺卿那里,保护好人证,也好中途出现什么意外。” 大理寺卿:“......” 褚师绚道:“儿臣觉得孟大人说的有道理,沈氏夫妇一路来到京城都尚被追杀,看来江州知府的人已经来到了京城。” 褚师潼极为小声的喃喃自语:“看来大皇兄对此事很是了解。” 褚师枫听到褚师潼的话,瞬间悟透其中含义,他怕事情越变越无法控制,赶紧说:“父皇,儿臣觉得此事有可推敲之处,若是江州真的有这种事发生,儿臣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一点也不清楚?这两人看着是告御状,可细细想来多的事不对之处,若江州真有人要杀他们,沈氏夫妇花甲之年如何一路逃来?没准儿是有心人故意派了这对夫妇来博取同情,想诬陷江州。” 沈氏当场气的差点喘不过气来,拼命按着胸口呼吸,声嘶力竭的喊道:“草民的冤屈皆是儿女之罪,不求陛下为草民讨回家财,只为儿女的魂魄在地下能安心!若草民之言有半句虚假,草民愿受五马分尸之刑!” “你说是这样说。”褚师枫冷冷睨了他一眼,墨发挡不住某种的尖锐,“可你递上的证据,也不过是去江州知府报过案,并不能代表事实真的发生过。”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褚师御烦躁的说:“闭嘴!” 殿中这才又安静下来。 褚师潼知道,褚师枫这是故意在把事情变得让人多疑。 把原本清晰的案子,转变为夺嫡之争的一部分。 若是这对夫妻是有人故意送来,还刻意保留证据,加重事实,那就是奔着褚师枫而来的。 褚师枫清楚帝王多疑,所以才会扭曲事实,让众人都忍不住多想。 任何事情,只要和夺嫡联系在一起,那就无法单面去看。 褚师御冷眼扫过褚师绚和褚师枫,似乎是在思量这件事让谁去办。 褚师桓刚从徽州破案回来没多久,虽然是立了功,但若是这件事再让他去查,百姓或许会对东宫之位产生猜测。 他希望皇子们都中用,但又不希望太中用,若是其中之一一直立功,那立太子之事的压力就会增大。 褚师桓娶的又是异国和亲的公主。 目光扫过褚师桓和褚师寒,不停留的落在了褚师潼身上。 褚师御沉默良久,依旧没定下查案的人。 丞相开口道:“陛下,臣建议让鸢王殿下调查此事,鸢王从未去过江州,且处理事务公平又有成效,想来鸢王殿下是最好的人选。” 褚师潼心里腹诽。 废话,褚师绚是你名义上的外孙,你巴不得让褚师绚去吧。 但她心里又觉得褚师御心中已经因为此事对褚师绚有了猜疑,所以不太会让褚师绚去。 褚师枫肯定是不可能的。 褚师桓刚回来,大几率为了避免让他有接连的功劳,所以他也不会去,那剩下的,只有自己和褚师寒了。 褚师枫似乎也是这样想的,暗中碰了碰褚师潼的手,眼神示意让她上前自荐。 褚师潼抿唇,假装自己不太想。 褚师枫急的瞪眼,褚师潼只好装作被迫的样子,开口道。 “若是父皇选不出合适的人选,不如选一位大人前去调查也好。 第149章 江州敲定嫡长子东宫风雨 褚师御听了褚师潼的建议,在文武百官中扫视了一圈,却没找到任何一个合适的人。 这朝中文武百官,看着是各司其职,但实际上暗中不一定早就在夺嫡之中投靠了谁。 褚师御基本上心里也有数,谁是哪位皇子的人脉,平日里上朝难道看还看不出来吗? 若是选了保持中立的官臣,怕是去了江州莫说调查案子,连活着回来都够呛。 之所以遇上这种事选择派皇子出去,主要是因为一些地区的官官相护胆大包天,若是查案之人是皇子,他们好歹会忌惮些许,若是普通的官臣,去了被人生吞活剥也未可知。 江州已经肆无忌惮到草菅人命的程度,除了皇子前去,怕是谁去查案都是难如登天。 褚师潼表面是在建议可以另寻他人,实际上不过是提出一条褚师御绝对不会选的路,假装给他建议,实际上是引起他的注意。 褚师御在龙位上俯视着众臣,面色冷峻威严,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此事还是由皇子去办,朕才放心,小七,你可愿替朕分忧?” 褚师潼自然不会立刻答应,好歹要避嫌一下才是。 “儿臣对查案之事并不熟悉,怕是去了也很难调查出什么,不如让三皇兄去吧。” 褚师寒面无表情的扫了褚师潼一眼,没有说话。 褚师御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这个提议。 “老三不行,还是你去吧。” “那......”褚师潼这才装做被赶鸭子上架一样答应,“儿臣遵旨。” 这件事就这样被敲定下来,褚师潼两日之内离京前往江州,这次是明面上的调查,基本上等褚师潼到了江州,那边也就早收到了信儿,怕是去了要看一场大戏。 下朝后,文武百官散去。 褚师潼脚步轻快的走在群臣之中。 孟永良赶紧凑到了褚师潼身边,刚才在殿中的发言,让他浑身起了冷汗。 “殿下,您真要去江州?” 褚师潼没表达自己的态度,只是含糊的说:“父皇让我去,我自然只能去了。” 孟永良不解,“可......若是您要去江州调查此事,为何当初不直接让下官把那对夫妻......” 他没继续说出来,不过意思也很明显了。 褚师潼和褚师枫很明显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让褚师潼调查此事,定然是护着褚师枫这边的,那既然如此,当初江州之事直接扼杀在摇篮里,把那对夫妻直接杀掉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特意让他接手案子来告御状? 这不没事找事吗? 褚师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孟大人,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在本王不在京的这段时间里受六皇兄的打压吧,你带人告了御状,六皇兄可是没那么轻易饶过你的。” 这已经是很隐晦的威胁了。 褚师潼一走,褚师枫肯定怀恨在心要对他下手,最起码暗中下手。 孟永良不过一个知府,身旁的护卫也没几个,若是真被死士杀上门,他一条活路都没有。 若是孟永良想趁褚师潼不在京城,暗中投靠褚师枫求条活路,首先褚师潼肯定不会忍,以褚师潼的势力,想杀他也是轻而易举。 且就算投靠,褚师枫也不会接受他,这就等于直接得罪了两位皇子。 孟永良连连擦着冷汗,事都跟着做了,现在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还请殿下指点迷津。” 褚师潼道:“你就老老实实该做什么做什么,本王自会派人守在你身边,只要你不找死,自然死不了。” 孟永良这才放心了些,好歹是没被卸磨杀驴。 “多谢殿下,下官不便多言,先告辞了。” 两人如今不过并肩而行,并未露出对话之意,他生怕旁人看出端倪,赶紧走了。 褚师潼慢悠悠的走着,实际上是在等褚师枫。 “小七。” 褚师枫果然很快就追上来了,刚才褚师枫没直接来追褚师潼,是因为他去跟大理寺卿说话去了。 估计是想让大理寺卿对那对夫妇做些什么,但大理寺卿是褚师绚的人,肯定不会受他威胁。 褚师潼停在原地,看着褚师枫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道:“你怎的走这么快。” “皇兄。”褚师潼道:“父皇派我去查江州之事,我正上火呢,要刚才在群臣面前还跟皇兄亲近,怕是要被人向父皇告状了。” 褚师枫脸上止不住的烦躁,听到褚师潼这样说,心里更烦。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多嘴,大理寺卿真是不知好歹,不过是褚师绚的狗罢了,还跟对本王如此漠视,看来褚师绚要拿这件事对本王做文章了。” 宫路上基本看不到什么官了,褚师潼耐着性子劝说:“皇兄息怒,虽然这件事来的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好在这件事是我去查,没让大皇兄去查。” 褚师枫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也得亏是父皇让你去查,看来父皇没有因为这件事想动我位置的心思,否则也不会让你去。” “是呢。” 褚师潼笑笑,褚师御肯定是没这个心思。 褚师枫当初在褚师萱的生辰宴上干出那样的丢人之事,褚师御竟还下意识袒护他,足以见识褚师御对这个儿子确实抱有期待。 但没关系,褚师潼自会让褚师御期待落空。 “柒王殿下留步!” 两人身后传来王泽旭的声音。 其实褚师潼也估摸着褚师御肯定有什么话要嘱咐。 褚师枫在她转身之际,忽的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很大,几乎是铁钳般紧紧把她紧紧攥在手里。 褚师潼明知顾问:“怎么了皇兄?” 褚师枫眉目阴沉,俯身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顷刻间只有咫尺,褚师潼都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烟草味。 他盯着褚师潼那双浅茶色的眸子,言语里不自觉带上几分威压,“父皇此番叫你进宫所为何事你知我知,无论他说了什么,别忘了你和本王才是一路的人。” 言外之意就是说,若是褚师御让褚师潼认真查案,褚师潼也不要为了功劳而选择真的把这件事查个底朝天。 褚师枫心里清楚,江州的事,禁不起查。 褚师潼微微笑道:“皇兄放心,臣弟心里清楚。” 褚师枫望着她的笑颜,纯净如出水般的眸子,有些不合时宜的心跳加快,这才赶紧松开了她的手腕,拉远了距离。 王泽旭跑上前,行了个礼,道:“柒王殿下,钰王殿下。” 褚师潼问:“可是父皇有话让公公转告本王?” “陛下请柒王殿下去御书房一趟。” “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褚师潼转眸看向褚师枫,“皇兄先回去吧,臣弟进宫一趟。” 褚师枫似有话想说,但碍于王泽旭在场,犹豫片刻,并未说出口,直接转身道。 “那本王先走了。” 那身碧色羽衣衬得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孤寂,曾几何时褚师潼看了也觉得不忍。 褚师枫仿佛从小就生活在纸醉金迷的权利之中,他目中无人的高傲,得天独厚的势力和财富让身边的所有人都惧怕他,讨好他。 但无一人真心对他。 有时候戏演多了,褚师潼和他相处的那些日子里,还真对他生出几分兄弟间的情谊,毕竟能像褚师枫这样宠着自己的兄弟也就那两个不怎么见面的结拜哥哥。 可褚师潼又心知肚明,她和褚师枫之间隔着那张代表了至高无上权利的冰凉龙椅,这也就注定两人无法真心相待。 ...... 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褚师潼跪地行礼。 倒也是稀奇了,今儿褚师御没在书桌前看折子,反而奇怪的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碧玺珠串。 “起来吧。” “谢父皇。” 褚师御看也没看褚师潼一眼,一直盯着手中的碧玺珠串。 他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带着几分疲惫的苍老感。 仿佛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褚师御没了在朝堂之上那种严峻威严不容靠近的威仪。 褚师潼注意到,褚师御不知何时,已经长了很多白发。 殿中一片安静,褚师潼假装乖巧的站在一边。 过了许久,褚师御才放下了手中的碧玺珠串,叹了口气,道:“小七,江州之事,你打算如何查?” 褚师潼道:“自是有什么查什么。” 褚师御抬眸望着他,已经生出些许皱纹的眼睛,依旧明亮的有些可怕。 “你平日与老六走的亲近,你觉得朕让你调查这件事,是为什么?” 褚师潼一顿,仓惶的眨了几下眼睛,似乎才后知后觉想到这一点。 但她摸不清楚褚师御到底想听什么答案,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若是褚师御想严查这件事,大可让褚师绚或者褚师寒来调查,可他偏偏让自己来查,排除褚师潼主动引起注意这一点,其中必定有褚师御自己的思量。 他明知褚师潼跟褚师枫关系好,还让褚师潼来调查此事。 莫不是希望褚师潼能在其中隐藏起褚师枫的错处,只处理江州之事,不牵连褚师枫? 可若是江州上下官员重洗,那褚师枫一直以来基础势力就此倒塌,难道这不是比牵连还要可怕是的事吗? 褚师枫这样骄傲的人,不比司景离差到哪里去,让他背后的势力倒台,就此受人嘲笑,简直比杀了他都难受。 “父皇自有这样做的道理,小七愚钝,不敢揣测圣意,还望父皇提点。” 褚师御长长叹息一声,疲惫无奈之感仿若深秋之时的朝暮老人。 “小七未曾成家立业,不懂朕心中所想,也是正常。” 他莫名其妙来了这样一句话,褚师潼还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 无非就是严查和松懈的问题,有这样难讲吗? 严查清洗江州,钰王下狱。 松懈江州也要换水,顶多是钰王地位大不如前。 褚师潼没有说话,她不理解这跟成家立业有什么关系。 褚师御盯着窗外的天,树上新生长的嫩芽,云雀也早早回来了,在树枝上蹦跶着叫。 屋内香炉燃烧,袅袅檀香,清心静神。 褚师御道:“朕总觉得,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了。” “父皇多虑了,父皇正值壮年,年富力强,完全不用忧心这些。”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褚师御眉目间染上几分哀愁,“你们几个皇子,朕希望谁也不要出事,都说帝王家无情,可归根结底,你们都是朕的儿子,你们谁出了事,朕心里都不可能不在意。” 褚师潼冷眼望着他,好像褚师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从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变成了一位爱子的慈父。 他分明对任何一个孩子都不信任,可又能够说出这种心疼在意任何一个孩子的言语。 “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了。”褚师潼知道他什么意思了,不过她没打算改变自己的行动,大不了不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罢了。 褚师御欣慰的说:“还是小七懂事,你这几个皇兄谁也不比上你。” 褚师潼笑笑,“父皇说笑了。” “朕一直在想一件事。” 褚师御道:“这些年,北青东宫之位的谣言一直不断,朕觉得也是时候该立个太子之位了,小七觉得呢?” 褚师潼面无表情的说:“父皇尚且年轻,无需早早立太子之位,几位皇兄虽好,但也需要磨练。” 这些年,褚师御以东宫之位为由试探了她不下五次,每次都是问来问去,最后也从未立过东宫。 褚师潼都懒得回答了。 “若朕想把东宫之位给你,你可愿意?” 褚师潼脸色毫无波澜,她对这种试探,早已经麻木,未曾露出欣喜,也未曾露出恐慌,更没有赶紧贬低自己让褚师御另寻他人。 “自古东宫之位立嫡立长,小七非嫡非长无功无过,父皇莫要抬举儿臣了。” 褚师御低头轻叹,拿起桌上的碧玺手串,动作格外珍惜的抚摸着碧玺珠子,自言自语道。 “绚儿确实是东宫最好的人选,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褚师潼心里不耐烦的骂娘。 心里早有答案,但每次都要试探个不停,也不知道褚师御这样做是为什么图什么。 难不成还怕她这个一直装无辜的人抢了褚师绚这个嫡长子的东宫? 第150章 巧取印章面红春景心跳欢 “父皇说的是。” “这次去江州的事,你看着查,朕知道你与枫儿情同手足,但无论何事都要有个界限,若真是枫儿的错,你不要因为情谊袒护他。” 褚师潼低着头,静静听着褚师御的话。 褚师御做出一副慈父的做派,苦口婆心的说:“你在朕心里是最懂事的皇子,虽然年纪最小,可也最乖巧懂事,自然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做,朕不想对你也失望,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他软硬皆施,恩威并济,无非是逼迫褚师潼同意严查此事,但又在严查的程度上尽量不牵连褚师枫。 褚师潼知道,他只是想整顿江州,并不想因为此事连累褚师枫,否则也不会选自己来查这桩案子。 褚师御看中的就是褚师潼和褚师枫平日的情谊。 他认定因为这一点,褚师潼在这件事上一定会袒护褚师枫,注定调查的结果不会让他失望。 “儿臣遵旨。” ...... 晌午天带着一丝闷热,褚师潼回到府中还没来的及坐下就被请去了钰王府。 和褚师枫称兄道弟多年,褚师潼从未来过他的书房,这还是第一次。 原来钰王府也有这样朴素的地方,虽然肉眼可见之处皆为价值连城之物,但与其他地方相比,确实简朴了不知多少。 褚师潼进书房的时候,褚师枫在书架前驻足出神,衣红胜枫,身长玉立,阳光透过窗户纸洒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微微垂落的长睫和紧蹙着的剑眉,似心中有结。 “皇兄。” 褚师潼出声,将他唤回神。 褚师枫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似乎之前在朝堂上的怒火已经消退了不少。 “小七来了。” 褚师潼微微笑着说:“皇兄看着有心事呢。” 能没心事吗?都要查到家门口了。 褚师枫开口就问:“父皇叫你去御书房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褚师潼装出一副庆幸的样子,带着几分欣喜的上前,“父皇说这件事之所以给我调查,是怕别人来查可能要波及到你,要我在查的时候留神一些,我瞧着父皇是很在意皇兄的,不然也不会特意跟我说这些。” 听到褚师潼这样说,褚师枫心里的担子总算是放下了。 他松了口气,眉头也终于散开,下巴扬起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 “坐吧。” 褚师潼如愿坐下,目光无意间瞟过桌上的印章。 “马上要去江州玩了,不知道江州有什么好玩的,皇兄有什么推荐的好吃的吗?” 褚师枫原本紧绷的神经,在听到褚师潼轻松的语气时,也逐渐跟着放松下来。 “让你去查案,又不是让你去玩。” 褚师潼随便拿起桌上的一块方墨在手中把玩,语气有些不服的说:“有什么区别嘛,我又不会查案。” 褚师枫勾起唇角,语气不自觉的带上几分深意。 “上次荆州的案子,小七不是查的挺好的吗?” 褚师潼可不想受这个名,赶紧推锅:“那都是大皇兄查的,我差点死在荆州好吗?” 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褚师枫表情瞬间不自然了一瞬,语气突然缓和了不知多少,仿佛心中愧疚的事被再度提起时,人的反应都会下意识的态度变好些。 “若你想知道江州的好玩的,我直接吩咐下去,等到了你就直接跟着我安排的人去玩就可以了,你放心,有本王在,他们不敢怠慢你。” “皇兄真好。” 褚师潼靠在椅子上,情绪就像孩子一样,变化不定,刚才还在笑,下一秒就开始发愁了。 褚师枫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的神色,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开心,以为是想起了荆州的事,所以刻意靠近,温声问道:“小七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我怕去了之后,他们知道我是查案的,到时候对我不好怎么办。”褚师潼假装犯愁的揉了揉太阳穴,道:“听说江州的官臣最难搞了,都是皇兄惯得,要是到时候欺负我,我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褚师枫松了口气,无奈的笑笑,说:“有本王在,谁敢欺负你?在江州这块除非是活腻了才敢欺负本王的人。” “他们没准儿表面跟你答应的好好的,然后背地里欺负我。” 褚师潼抬头,那双漂亮的琉璃眸子透彻如冰,望着褚师枫的时候带着不自觉的亲近和信任,“皇兄,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褚师枫看着褚师潼的脸,一时间竟回不了神。 他仿佛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褚师潼了。 不知不觉,褚师潼都快十八岁了。 那张脸细看起来,简直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不施粉黛,却美的令人流连忘返,皮肤细腻光滑,似乎如软玉般透着嫩光,五官精致雕琢,眉眼连睫羽都像是神明细心刻出来的一样完美。 五官出落的立体分明,比从前的稚嫩,更多了几分成熟之后的英气,让她那张稍稍女气的脸,显得锋利了些许。 “皇兄?” 褚师潼眨了眨眼睛,褚师枫立刻回神,移开视线,他早就忘了褚师潼刚才说的是什么。 “嗯。” 褚师潼:“......” 你嗯什么,你回答我啊。 不然我怎么往下套路你。 “皇兄,你一看就是明知道我去了会被欺负,故意在这里说好听的安慰我呢。”褚师潼佯装伤心的模样,垂眸低声道:“我这次去要去好久,还好兄弟呢,别人欺负我你都不管。”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点小埋怨的意思。 褚师枫虽然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但被她这样子逗笑了,“你还真是个事多的祖宗,你想怎样?” “我想...不然皇兄给我个身边的东西?” 褚师潼道:“最好给我那种,我拿出来他们都怕我,不敢欺负我的那种。” 褚师枫不敢直视她,心跳乱的厉害,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事,就顺口的答应了。 “好。” 褚师枫从腰间接下令牌,递给褚师潼。 “这个总能代表本王了吧?” 看着递到眼前的令牌,褚师潼倒有点不敢接了。 令牌是象征着王位身份,由皇宫巧匠打造,一个身份仅此一枚,一般情况下就算人不到,身份令牌到,跟本人到了没区别。 就像是见到帝王玉玺,百姓都如同见到皇帝一般要跪下。 “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褚师潼赶紧拒绝:“皇兄的令牌怎么能给我呢?还是赶紧收回去吧。” 褚师枫看了眼令牌,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嘴角勾起,俊朗的容颜带着笑意,风流俊美之色在春日景中,杀出重围。 “是你又非要本王身边的东西,如今本王给你了,你又不要了。” “令牌太贵重了,我如果拿走之后皇兄要用的时候怎么办呢。” 褚师潼说:“皇兄给我一个可以被替代的东西吧,又能证明皇兄的身份,江州那边肯承认,暂时被拿走对皇兄也没什么影响的那种。” 褚师枫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 褚师潼目光扫过桌上的印章,手中刻意用力一甩,一直把玩的方墨掉到地上。 她立刻给捡了回来,方墨被磕碎了一角。 察觉到褚师枫无语的目光,褚师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皇兄这墨真是太不经摔了,稍微碰一下就碎了。” 然后试图掩耳盗铃般赶紧放回了墨盘中。 褚师枫扫了一眼墨盘里被磕碎了一角的方墨,目光忽的落在了墨盘边上那块跟方墨差不多大的印章上。 褚师潼犹豫直接开口是不是有些突兀,“我府上还有一块好墨,一会儿给皇兄送来吧?听说是用鸽子血和烟灰藕丝做的,遇水不褪,火烧留痕,我一直没舍得用,拿来给皇兄赔罪吧。” “你就那么点好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褚师枫拿起印章,道:“你看这个呢?” 褚师潼差点忍不住了,跟褚师枫处好关系实在是太好了,想要什么褚师枫都能直接懂得暗示的点,每次都能让褚师潼称心如意。 “这个是皇兄的印章吧?”褚师潼人模狗样的思索道:“这个东西很重要的,若是我在江州拿出来,被人偷走可怎么办?” 她知道褚师枫最没耐心,来来回回磨叽这样久,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褚师枫直接丢到她怀里,满不在意的说:“不过是写信用的,本王的印章有好几个,你觉得有用就直接拿走吧,等被人偷了本王再找你问罪。” 褚师潼这才不好意思的收下。 “真是麻烦皇兄了,分明皇兄不去江州,还要给我操这么多心。” 这可不是普通的印章,北青雕刻印章的工坊都有严苛的要求,每个雕刻的印章都要上报,只有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拥有印章。 每一枚印章都可以直接当做本人的签名来用。 有这枚印章,褚师潼简直可以冤枉死褚师枫了。 褚师枫挑眉望着她,直到现在,心中那种狂跳感似乎才被按捺下来,终于恢复了平静。 “谁说本王不去江州?” 褚师潼一愣,“啊?” 褚师枫看着她微微瞪圆的眼睛,像是温软的琥珀,眼中的倒影只有他一个人,心中感到无比愉悦。 “我肯定要亲自去一趟江州,不过这件事我是接手不了的了,过几天我让人上报一些别的小事,借此去一趟江州边境见一见人,安排一下江州的事,也省的你查起来困难。” 褚师潼总算放了心,还假惺惺的问:“那皇兄不跟我一起去吗?” 也不知这句话里那个字眼取悦到了褚师枫,他极为少见的笑的眉眼温柔,调侃道:“一段时间不见,小七怎么愈发爱黏着本王了?” 褚师潼瞬间浑身僵住,简直想把自己的嘴给撕下来。 胡说八道了点什么鬼东西。 天天在褚师枫面前装疯卖傻的讨他欢心,装孙子装惯了,连随口无心的一句话都能把褚师枫哄得这样高兴。 但这句调侃属实是有些暧昧,让褚师潼觉得不适。 好像这句话是超越了正常的兄弟情似的让人觉得尴尬羞耻。 “皇兄就别打趣我了......”褚师潼尴尬的像个被抓包的男人,别过脸去试图给自己挽回一些尊严,“我就是...觉得皇兄不在我有些无趣罢了...没别的意思皇兄别多想......” 褚师潼越解释,褚师枫越觉得她在掩饰。 不过他也没说出来,只是轻笑了几声。 在褚师枫心里,褚师潼这算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明面对他表达出眷恋感,只要有了这种依恋依靠的感觉,那其他的东西都可能慢慢的在这种感觉中培养。 褚师枫轻笑的几声在褚师潼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在褚师枫面前如此的丢人。 妈的。 心里滚过千万句骂娘的话,最终还是因为即将要动手不能破坏计划,强忍住羞耻感,语气放弱,带些委屈的说:“皇兄别笑我了,以后我不这样说了。” 她感觉自己的脸都要因为耻辱感滚烫起来了,手中紧紧攥着凉玉雕刻的印章,也像是攥紧了最后一丝不撕破脸的理智。 褚师枫是真的很开心,他看到褚师潼脸上不自然的一抹淡粉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好,不笑你了,以后我有空多陪陪你。” 你先想想下大狱的时候怎么哭吧! 褚师潼感觉自己暗中咬牙的样子简直忍辱负重,就算别过脸不睁开眼睛,她都能感觉到褚师枫如火如荼的目光正在看着她。 似乎空气都变得有些火热起来,她实在待不下去了。 “我府上还有事,先告辞了皇兄。” 褚师潼麻溜的跑了。 褚师枫看着她仓惶落逃的背影,忍不住嘴角愈发上扬。 人都走了半晌了,他还一直望着门口,笑容都未散去。 直到雪青从门口走了进来。 褚师枫才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语气也变得有些冰冷。 雪青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上前行了个礼。 似乎还能闻到书房里残留着几丝褚师潼身上的冷香。 “雪青参见殿下。” 褚师枫冷眼扫过他,在见到褚师潼那种强烈的心跳之后,再次看见雪青,反而没有了平日里任何的波澜。 甚至懒得看这个残次的替代品。 “你有事?” 第151章 破镜残相思是罪 雪青跪在地上,他总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时时刻刻都守着本分,不敢有半分逾越。 他的声音卑微低弱,“殿下,雪青刚才看到柒王殿下拿着印章离开了......印章对殿下很重要,这样放心交给柒王殿下是不是不太好......” 褚师枫从他提起“柒王”两字开始,表情就已经变得不悦。 “这钰王府已经轮到你做主了吗?”褚师枫漫不经心的走上前,语气里透出的警告让雪青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雪青解释:“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殿下......” 褚师枫俯身狠狠掐住他的下巴,强行抬起与之对视,平时他最喜欢雪青惊慌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无辜又惹人怜爱。 可如今,这微红眼眶和不停抖动的睫毛却让他觉得心烦。 ——褚师潼才不会露出这样害怕的表情。 指腹用力,雪白的肌肤被掐的泛红,雪青疼出了眼泪,褚师枫却毫无动容,甚至有些厌烦的说:“本王做事用你提醒?别忘了,若是没有本王,你说不定早在江州的花楼里被那些老男人玩弄成什么样子了。” 雪青窘迫的咬了咬唇瓣,垂眸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缓声讨好:“雪青知道,刚才是雪青多言了,殿下恕罪。” 褚师枫凝视他那张脸许久,才松开了他,连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愿浪费在他身上,甩袖离开。 ...... 褚师潼领下去江州的差事之后,就提前做好了去神女山调查玄无月下落的打算。 初春的下午,微风煦暖。 柒王府的东院里种着紫荆花,四月的时候花开的正好,一片片的紫荆花挂在树上和凉亭上,台前放着一排嫣红的杜鹃。 褚师潼在凉亭里看着南雪从江州加急送来的信,耳边是狸奴弹奏的琴声。 原本这一趟褚师潼没打算亲自去,褚师御这个决定让她正好有了理由亲自去一趟,所以她决定先给南雪写封信。 关于江州的事,褚师潼一清二楚。 她决定带着狸奴和青玉一起去,到时候自己偷偷前往神女山寻找玄无月的下落,然后让青玉扮成自己的样子查案。 褚师潼写完书信随手递给碧水,碧水行礼出去派人送信。 狸奴的琴声潺潺如流水,这春景里听着恰到好处的欢快。 “你这琴奏的不错。” 自从得知狸奴的身份,褚师潼总算是敢听狸奴弹琴了。 狸奴闻言,脸都高兴红了,手中仍旧作乐,可嘴里却是不停的谢恩。 “多谢殿下夸奖。” 褚师潼懒懒躺回摇椅上,望见狸奴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 真跟个猫儿似的,稍微夸两句就要摇尾巴了。 褚师潼正享受美好春景呢,碧水端着糕点进来,脸色有些微妙,在褚师潼身边小声说:“殿下,鸢王殿下来了正在往东院走,世子殿下的马车刚到门口......” 褚师潼脸色不变的应了一声,随手捻起一块糕点吃,“让世子去我屋里等着吧。” 碧水退下后没多久,褚师绚就到了。 他换了身常服,倒是鲜少见他穿身雪白色的锦袍,君子如玉,一身洁净之色显得容貌更为出众几分。 “紫藤花下听曲儿,小七可真是享受。” 褚师潼偏头看去,摇椅上懒懒的动也不动,笑道:“皇兄若是愿意就一起听会儿呗,我这乐师的琴技可是整个北青数一数二的。” 一旁弹琴的狸奴听到这话,下巴微扬,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褚师绚笑笑:“我找你又不是来听曲儿的。” 褚师潼请他入座后,才正色起来,“皇兄找我有何事?” “父皇命你去江州,你打算何时出发?” “明天或者后天吧。”褚师潼道:“左右哪天去我也不用早起上朝,多歇两天也没事呢。” 听着褚师潼毫无彻查江州之事的意思,褚师绚的态度也没有变化,风轻云淡的说:“那就多歇几日,左右江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褚师潼听出他话里有话,装傻不接的转移话题:“皇兄这就不懂了吧,六皇兄给我找了江州的人,说是等我去了就带着我逛逛玩玩,早听说江州那边堪比京城繁华,这次我可得顺路多玩儿会儿。” 她摆明了没准备好好调查这件案子。 这不过是迷惑褚师绚的障眼法,也只有这样,才符合她多年来和稀泥的人设。 “小七要走,我也要走呢。”褚师绚突然说:“父皇派我去昌北,说是青莲派了使者过来,让我前去接一下,只可惜不能跟小七顺路了。” 昌北在北青国边境的东北部,在泉州边缘更东部的地方,近邻的就是青莲国。 与之对立的是昌南,在东南部,接壤相邻的是南诏国。 褚师潼在思考褚师绚想表达的东西。 昌北和江州之间隔着涪(fu)江之地,三地被神女山连接在一起,所谓神女山分为好几个山头,就是因为神女山足够连绵。 甚至如果走神女山的路,从昌北还能直接到江州神女山的山头部分。 褚师绚突然自己说出这些东西,莫不是想提醒褚师潼他随时都能前去江州,让褚师潼莫要在这件事上袒护褚师枫? 想到这里,褚师潼顺着话茬问:“青莲派了使者?他们不是一向不愿与我们来往吗?” “不知怎么回事。” 褚师绚看着桌上的糕点,有些出神的说:“上个月青莲忽然书信一封,说是这个时候要派使者前来议事,具体是什么事我并不清楚,这件事父皇一直在朝中提过,今天中午把我叫进宫里才决定让我去迎接。” “想来在父皇心里,皇兄极为稳重妥当,否则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派给皇兄呢。” 褚师潼说的基本都是废话,但也算是给了句回应。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直到碧水开始偷偷在远处给褚师潼使眼色。 褚师潼猜测应该是等太久,小世子闹脾气了,只好起身送客。 “事后不早了,我还要提前准备一下去江州的事,皇兄不然先回去吧?” “好。” 临走,褚师绚突然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你桌上的糕点,可是老六送的?” 褚师潼跟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桌上。 说实话,她自己也不清楚,褚师枫送的东西太多了,基本府上用的东西一半都是钰王府送来的。 “应该是吧,我也记不清了。” 褚师潼在这一刻仿佛后知后觉,又好像是良心发现似的,忽然觉得褚师枫对她真的很好。 自从上次因为陆九裳的事,褚师枫得知褚师潼那家每日盈利只要几十文的米铺后,他大手一挥直接给褚师潼送了十万两雪花银到府上。 这几个月也一直持续送着东西,有时是茶叶糕点,有时是罕见的水果小吃和笔墨纸砚,还有的时候直接送银子过来。 之前褚师潼一直不觉得有什么,但在这一刻,她才有种自己在吃软饭的感觉。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良心未泯的想: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转头还要害人家。 这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褚师潼陷入了某种自我怀疑之中。 褚师绚问道:“你觉得这糕点如何?” 褚师潼微微怔愣,她早已不记得糕点的味道,面对褚师绚的问题,只好露出个不深不浅的笑容,扯谎说:“挺好吃的。” “你忙吧,我先告辞了。” 褚师绚说罢转身就走,步伐比以往快了几分。 褚师潼莫名感觉他似乎有些生气。 但也不确定。 因为褚师潼觉得自己没惹他。 狸奴停下了手中的琴,起身问:“殿下,属下可要跟着殿下一起走?” “不用了,你下去吧。” 褚师潼的目光一直盯在桌上的糕点上。 褚师绚刚才说话的时候吃的是桌上的牛乳茶糕。 她不太确定的拿起一块尝了尝。 牛乳茶糕,淡淡的抹茶色,味道和记忆里经常吃的那种不同,没有茶的清苦味,反而有股突兀的甜味,配上牛乳醇厚的奶味,仔细品尝起来感觉两者相结合有些怪怪的。 但刚才碧水端上来的时候,褚师潼随手拿起吃在嘴里还觉得挺好吃的。 也不知褚师绚这是发什么颠。 褚师潼懒得想,还是先去看看小世子怎么了吧。 ....... 褚师潼刚进屋,就看见司景离板着脸一脸幽怨的望着自己。 一身红衣鲜艳如枫,俊美妖冶的脸因为冷淡的神色带着些埋怨。 “......” 谁又惹他了。 褚师潼勉强露出个笑容,走近道:“世子殿下久等了,都怪皇兄留的太迟。” “哦。” “......” 确实是生气了。 褚师潼不知道原因,只好腆着脸坐在他身旁,跟没事人似的继续说:“世子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等这么久了,可是饿了?不然上碧水先上晚膳吧。” “褚师潼。” 司景离扬了扬眉毛,依旧不给好脸,冷哼一声道:“你少跟本世子来这套。” “世子殿下这话说的,我哪套世子殿下不清楚呢。”褚师潼感觉自己无辜的要命。 “你要去江州了是吧?” 褚师潼点了点头,这件事在朝堂之上定下,自然瞬间就可以传遍京城,司景离知道并不奇怪。 司景离脸色微微缓和,他嘴角扯了扯,底气不是很足的说:“你就没想过带本世子去江州是吧?” 褚师潼算是明白司景离来是干嘛的了。 他想跟自己一起去江州。 看来他生气,是因为去江州的事定下了半天的时间,自己都没有派人去说过让他跟随一起前往的事。 不过褚师潼本来就没想过带他去,就算司景离主动开口,褚师潼也不会答应带他去。 她语气委婉的说:“江州地带多凶险,世子殿下还是留在京城比较好。” 司景离垂眸不言,少见的安静,是无言的抗争。 褚师潼怕他多想,只好耐心解释:“江州的官臣向来难管,这次我前去也不敢保证绝对的安全,我不想让世子殿下有任何受伤的可能。” 若非褚师潼多年来一直中途拦着,褚师枫不知早对司景离下手多少次了,两人之间本就有仇,司景离前脚敢去江州,后脚褚师枫就敢找人把他杀了。 且褚师潼要前去神女山调查玄无月的事,她也不是很想让司景离掺和进来,这种事说到底都是皇宫里那些肮脏事,褚师潼宁愿司景离把自己当成云想容的孩子看,也不想他知道自己离谱的身世。 司景离低着头沉闷许久,情绪低落的小声说:“可我想和你在一起。” 褚师潼的态度十分明确,她摸着小世子的头,哄着:“我答应世子殿下每天都写信送到京城,好吗?” “若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不乱走呢?”司景离不死心的问,那双惹人怜爱的桃花眼中透出丝丝卑微的期盼,“我哪里都不去,就一直跟着你,有你和你的暗卫在,我总归是没事的。” 他可怜巴巴的望着褚师潼,希望褚师潼可以心软答应。 褚师潼态度依旧,微笑着摇了摇头。 司景离见用软的不行,便开始蛮不讲理的耍无赖:“不行!本世子就要跟去!” 褚师潼早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也没直接戳破,顺着他的话说:“若世子殿下偏要去,那就另寻他人吧,反正我是不会带着世子殿下去的,最好去的时候也别告诉我,我全当不知道这件事,世子殿下爱如何就如何。” “你......” 司景离被这样的话一堵,那些卡在嗓子里的无赖话完全说不出来了。 他不服气的瞪着褚师潼,分明脸上还在强装着蛮横,可下一秒眼眶却莫名其妙的就红了,即便是如此又气又委屈的可怜样儿,也一直死撑着不退让。 好像是不管褚师潼怎么说,都拦不住他那颗想跟着一起去的心。 但这次褚师潼的态度也十分的强硬,无论司景离如何,她都不曾松口半分。 司景离从装委屈到因为褚师潼的狠心变得真委屈仅仅用了几息的时间,“我不过是想跟你在一起,为何你这般不肯?你到底是担心本世子的安危还是你压根心里就不想跟本世子一起出去?” 第152章 梨花酒醉人冲动语罪己 面对这样的司景离,褚师潼也感觉十分的无奈。 这种无奈不是无可奈何,而是一种无处下手的棘手感。 她大可像对待旁人那般态度强硬或者冷言冷语直接让司景离死心,但如果这样做又会伤了司景离的心。 可不这样做,好言相劝显然对司景离来说都是没用的。 “世子殿下。”褚师潼强压着心里的火气,耐着性子说:“我已经跟你解释的很清楚了,这次我不可能带你去,不是我不愿意带你,是江州太过危险。” 司景离像是个固执的孩子,重复道:“我不怕危险,我自己可以的。” 许是这句话把褚师潼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她实在忍不住了,语气加重,但又不敢说太重的话,只要卡在一个将爆发又不敢爆发的地步,说:“明知道有危险,你为何非要去? 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不仅让我做事分心费力的想着你,还要时时刻刻的提防着钰王对你下手,你我又不是只剩这几个月可以相处了,难不成我活不到从江州回来了吗?” 司景离从未被褚师潼这样说过话,听到这些话的瞬间就怔愣在了原地,那双桃花眼微微睁大,瞳子都在不自觉的颤抖着。 沁水似的眸子愈发湿润,泪水终于在湿气里凝结成了一层,猝不及防的划过脸颊落下。 他满脸受伤的脆弱感,孤单的身影显得可怜极了,小心翼翼的垂眸不敢让褚师潼看见,也不敢说话,怕多说一个字就会让褚师潼的火气愈发猛烈。 褚师潼又不是瞎子,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的难受把火气压了下去,无奈至极的放软了态度。 “世子殿下,若是我这般说你还不懂我的想法,那我要如何是好。” 司景离的肩膀在无声的颤抖,他这还是第一次在褚师潼面前流泪,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 褚师潼瞧见心中亦是心疼,上前想尝试触碰他给予安慰,可司景离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抬起头来,那张往日妖冶嚣张的脸,如今委屈中带着失望。 褚师潼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目光,感觉好像是自己做了很对不起司景离的事,压抑的空气都让她有些窒息。 脑海中闪过前世他死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带着鲜血的画面把心中的怒气全部挥散,只留下徒劳的愧疚。 褚师潼低下头,遮掩住自己如今复杂的表情,“世子殿下,抱歉我不该说这些话让你伤心。” 司景离却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孤单寂寥,褚师潼下意识有想追上去的冲动,但她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是无比糟糕的。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游刃有余的处理任何事。 面对任何尖酸刻薄咄咄逼人的人她都能压住心中的怒火,因为她心里根本不在意对方,也并不在意对方的话。 大不了脸上笑着附和,心里把对方骂个遍。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司景离。 让她不敢说,不敢骂,越是替他着想,就越是不会说话。 每一句态度强硬的话,都带着伤人的刺。 每说一句稍微难听伤人的话,她都会比司景离更难受。 那些话都是她自己说出去的。 褚师潼这时候无端想起司景离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褚师潼,如果你能爱我就好了。” 以前只是觉得司景离说这句话是因为他心中患得患失感太强了,如今想起,褚师潼才恍然大悟似的明白,不是因为司景离太过患得患失,只是因为自己从未给足过司景离想要的安全感。 碧水走进屋中,表情有些担忧,平时司景离来了怎么也要待上好一会儿,走的时候虽然不舍,但也是开开心心的。 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司景离见到褚师潼还没一会儿,就红着眼失魂落魄的离开。 看到褚师潼望着屋外分神,碧水更担忧了几分。 “殿下......世子殿下走了......” 褚师潼收起情绪,转身进了里屋。 “不用管,收拾东西,明日出发去江州。” 碧水迟疑了一瞬,还是应声:“是......” 褚师潼在这短短几秒,回顾过和司景离在一起的时光。 很美好,很幸福。 是她凉薄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温暖。 司景离为了她愿意参与朝政,愿意利用人脉,愿意动用镇国侯。 可她,好像还是如前世一样失败。 又伤了他的心。 ...... 夜空无星,坦荡的深邃。 一轮孤月挂在天上,凄凉寂寞。 鸢王府送了几瓶梨花酿,酒香清甜,带着清淡的梨花香。 听说鸢王府院子里的梨花树开花了,鸢王亲手酿的。 碧水分了一壶,送去了书房。 书房内的灯火依旧亮着,已经快子时了,褚师潼丝毫睡意都没有。 “殿下,这是钰王府送来的梨花酿,您尝尝?” 碧水倒了一杯,送到了褚师潼桌上。 褚师潼清扫了一眼,没动。 碧水察觉出褚师潼心情烦躁,本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些,褚师潼却提前开口。 “让如霜跟着世子留在京城,空闲之余派人监视长公主府,找到关于「阿柒」的所有消息,最好不要惊动长公主,如果被发现了也没关系,把关于「阿柒」的东西都给我带回来。” 那个雪天,她得知身世的那一晚。 其实褚师潼看到了。 嗣堂里刻着“吾妻阿柒”的那个牌位。 只是褚师潼没说。 她怀疑这个“阿柒”是玄无月,否则一个无名无姓的牌匾突兀的出现在公主府里实在是没有缘由。 且......这个「柒」字和自己的封号似乎有脱不开的关系。 听到褚师潼的语气恢复了正常,碧水心里也松了口气,直到褚师潼说出下句话。 “是。” “给王泽旭传话,不必克制药的用量了,正常使用。” “是......” 褚师潼摆摆手让她下去,一人坐在桌前饮着梨花酿。 若非今日之事,她恐怕还要再拖一拖用量,或许是这件事启发了褚师潼,她决定让褚师御早点死。 活太久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左右下药之事被不被发现他都是要死的,等发现的时候,再如何救治也无力回天了。 大不了就让褚师御半死不活的时候知道这件事彻查,肯定也查不到她褚师潼头上。 她思来想去很久,决定快点下手,拖太久了,不仅司景离这里无法安抚,夜长梦多,谁知道她这几个皇兄会干出什么事。 杯酒入喉,这梨花酿的味道确实不错。 是褚师绚喜欢的那种。喝着清淡,但酒劲儿极强,喝过之后没一会儿就有些上头。 像是一个柔弱的人走在身边,人畜无害的陪伴,然后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打的人头昏眼花,思绪都要飘飞出去。 “见影。” 见影从黑暗中走出,行礼:“殿下。” “去通知之前安排好的人去见端王,无论他是否同意买兵马,一定留下见过的证据。” “是。” “提前安排人在昌北路上埋伏,除了途中,昌北也要安插,把他所有去的地方全都算好,毒杀刺杀用尽所有手段,只要能完成任务,本王重赏。” “是。” “至于寒王......暂且放他一马吧。” 褚师潼靠着椅子,浅如琉璃的双眸在月下泛着寒光,酒杯在她指尖轻转。 “不知几位皇兄,今世要如何应对呢......是要杀我,还是要被我杀呢......” 她自言自语,又像疯子一样自己笑了。 端起酒壶一饮而尽,在笑里沉醉,梨花和酒的香气萦绕在身上,笑颜如花在夜里璀璨迷人,可心里却碎的泪眼朦胧。 ...... 清晨一早,褚师潼便早早乘了马车准备去江州。 因为昨晚的事,褚师潼临走前写了封信送去了荣王府。 可得到的消息却是司景离也出发去江州了,甚至比褚师潼还要早走了一个时辰。 如霜被派去保护司景离,所以也跟着一起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褚师潼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这次前去江州,动了三辆马车,带了狸奴和青玉,季书一如既往的留在了府中。 虽然已经清楚了季书的身份,但褚师潼依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和季书相处。 想来季书也是清楚的,他也未曾戳破那层窗户纸。 马车颠簸,一连走了十天才进了江州范围。 这几日里,京城的消息也时刻传来。 褚师枫果然是派人搞了些事情,让褚师御把他派来江州边境的县城巡视。 朝中众人心知肚明,这一出京城,到底是去江州边境还是江州,那可就说不准了。 因为是奉褚师御之名前来调查,一进江州,各县的官员都会特意来拜见。 褚师潼为了装模作样让褚师枫放心,还要与其喝酒畅谈一番才能离开。 原本五日就能到江州城,硬是在各个县城里来回喝酒喝了将近十日才到。 一来二去,比褚师枫来的都晚。 褚师枫都到江州城了,褚师潼才刚从最近的县城里过来。 更别提提前出发的司景离了,据如霜送回的消息,司景离早在江州城的客栈里住了好几天了。 刚到江州城的客栈,连饭都没吃,就收到了知府州同的邀约(知府的佐官),褚师潼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喝出病来。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在屋里骂了两句。 “江州的人都有病吗?酒坛子里泡大的是吧,真是准备把本王往死里灌。” 青玉哈哈大笑:“殿下若是不想去,属下装作殿下的样子去也行呀。” 狸奴冷哼一声,道:“你也配装成殿下的样子?殿下何等绝色,你就别给殿下丢脸了。” 碧水面对不敢惹的两位,只好在褚师潼身边轻声说:“不然...咱们就拒了吧,反正钰王殿下在这里,有他在应该没人敢为难殿下。” “虽然他在,但也见不了,否则第一个送请柬过来的就不是州同而是他了。想来他也是不想直接出面插手这件事,毕竟他不是因为这件事来的江州。” 蓝潼思索两秒,看着桌上刚送来的饭菜,起身道:“你们吃吧,钰王在这里,保不准他会暗中来州同府上,我还是亲自去比较保险。” 青玉倒是不担心,早就没心没肺的端起了碗筷。 “那世子殿下那里怎么办?” 褚师潼的脚步顿了顿,道:“过几日再说吧。” 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 “过几日世子殿下肯定更生气了。”青玉补刀。 褚师潼:“......” 碧水也说:“殿下不如去之前先给世子殿下写封信送去?” 看着两人目光里的期盼,褚师潼表情愈发怪异,“你俩这般担心世子殿下做什么?” 怎么这么多人担心她的男人? 一时之间褚师潼都有些分不清司景离到底是谁的男人了。 青玉讪讪笑了笑,“这不是怕世子殿下到时候不高兴,殿下也不高兴么。” 褚师潼隐隐有种预感,这几个货肯定是因为上次被司景离罚了之后意识到了司景离在自己面前的重要性,所以干脆直接心中倒戈向了司景离。 她心中不爽,难不成自己是夫管严吗?以至于让青玉等人对司景离这般在意。 “少管闲事。”褚师潼有点烦:“等我回来再说,别做多余的事。” 门开了又关。 褚师潼带着碧水刚走,如霜就回来了。 “如霜,好久不见。”青玉打招呼:“你怎么回来了,世子殿下来了?” 如霜扫了一眼屋里,看着只有青玉和狸奴两人,问:“殿下呢。” “去州同府上了。” “我回去告诉世子殿下。”她匆匆一句话后再次消失。 —— 州同府的规模比柒王府都豪华不少,虽比不上钰王府,但也是极尽奢靡。 毫不掩饰的那种奢靡。 这让褚师潼还没去知府府上,就已经好奇褚师枫他外祖父家到底多有钱了。 偏殿,屋中摆着一张红木玉石长桌,桌上各种山珍海味琳琅满目,四五种酒香混合在一起,似让人闻到味道就醉了几分。 江州州同付知行是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很典型的官场老男人长相,眉目中的精明和狠辣一眼可见,否则也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摆着张笑脸对褚师潼敬酒的模样都带着点不自然的客气。 “钰王殿下命下官在江州城给殿下建造一座新府邸,只是因为时间有些赶,进度略微慢了些,委屈殿下暂时住在客栈了,想来不出半个月,新府邸就造好了。” 褚师潼:“......” 啊? 褚师枫要直接给她在江州城建个府邸? 第153章 梅开二度注定无法解释的误会 褚师潼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说些什么,感觉在座各位看她的眼神似乎都带着点儿“你懂得”的意思。 “州同大人客气了,皇兄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本王哪里受得起如此大的排场。” 她生怕旁人在这件事上过多言语,赶紧举起酒杯,道:“不说了,喝酒。” “好!柒王殿下爽快!” 几杯酒下肚,褚师潼感觉自己有些迷糊。 不是那种醉酒的感觉,而是一种眩晕感弥漫上头,望着桌前众人如鬼脸一般的笑,她心下一惊。 ——酒里有东西。 眩晕感愈发强烈,褚师潼在倒在桌前的时候心里的惊涛骇浪都没停下。 这群人竟然敢明面上对她动手,他妈的他们都疯了吗? 还是江州人跟褚师枫一样都是疯子? 褚师潼敢来,就是料定这群人表面上不敢怎么样。好歹她也是褚师御亲自派来的,在江州地段上无论出了什么事,褚师御都不会放过他们。 但她实在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已经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直接勾结江州城官员设了场光明正大的鸿门宴。 可她也只能想到这里,因为其他的,想不了了已经。 屋内,原本嘈杂的说话声在这一刻停下。 众人目光如炬,都纷纷看向了褚师潼这里。 他们的年龄大多都在四五十岁左右,个个老丑肥胖,显然是油水吃多了。 凝视如鬼火,一盏盏敲得人心肠抖动。 州同放下酒杯,轻笑:“没想到柒王和钰王殿下说的一模一样,毫无心计,分明是来江州找茬的,连我们给的酒都毫不犹豫的入口。” 一旁有人问:“可要去通知钰王殿下?” “自然。”州同起身道:“都别在这待这里,散了,我去找殿下。” 众人纷纷起身,有些人任务完成转身离去,有些人盯着褚师潼看了好几眼还恋恋不舍的停在原地。 “这柒王殿下生的还真是好模样,这模样这身段......怪不得殿下会喜欢。” 州同冷眼扫过他,“殿下喜欢的,你有本事碰?” 那人立刻讪笑着说:“不敢不敢。” “没这个胆子就赶紧滚,若是一会儿惹了殿下不快,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 州同赶走了殿内所有人,又命人守住殿门之后,乘上马车一路离开了府中。 马车再次停下,是在知府府上的后院里。 黄金满堂白玉阶,翡翠琉璃屏画扇,虎皮熊皮编织地毯,雪白的地板映着七色的光泽,全是珍珠粉一点点打磨固型出来的。 入目所见,尽是奢靡。 褚师枫躺在摇椅上,俊色的面容眉头舒缓,身体放松而享受,他手里挑着一支细长的烟杆,烟草的味道弥漫在四周。 屏风后纤细的身影,如黄鹂般的歌声悠悠回荡。 “殿下。”下人在门口跪着说:“州同大人求见。” 褚师枫眼皮都不抬的说:“让他滚。” 下人匆忙离开,片刻后,又回来。 “殿、殿下......” 褚师枫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在江州,他似乎可以毫不掩饰自己恶劣暴躁的性情,和喜怒无常的残忍。 “你想死?” 下人跪地颤抖的说:“州同大人说有喜事...一定要见您......” “哼,那个死老头子能有什么喜事?” 褚师枫忽的想起,这个时间点似乎是州同带着许多江州官员请褚师潼吃饭的时候。 这么快就吃完了? 鬼使神差的,褚师枫开口:“让他进来吧。” “是。” 州同来到屋前,但是他和下人一样,根本不能踏进褚师枫的房间,只能跪在门口,低头行礼。 “下官参见钰王殿下。” 褚师枫神色慵懒的扫过他,上挑的凤眸里带着些高高在上的施舍。 “你说有喜事?什么喜事?” 提起这个,州同脸上立刻带上了讨好的笑容。 “钰王殿下,下官想送您一份大礼,您一定会喜欢的!” 看着他脸上神气活现的样子,眼里都带着几分光亮,这可算把褚师枫逗笑了,江州的官儿都是这样,他们不认褚师御这个皇帝,反而认江州知府和钰王,变着法儿的讨好他们。 褚师枫心情好,对他的态度自然也好了些,“进来说话吧。” “是。” 州同起身进屋,仿佛进屋这几步路已经不是路了,而是他升官发财的通道。 褚师枫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州同也不敢卖关子,进到屋里就神神秘秘的凑在褚师枫身边说:“下官听说殿下中意柒王殿下许久?” “嗯。”褚师枫应了一声,动作慵懒的躺在摇椅上,算是承认了。 州同立刻兴奋道:“柒王殿下已经在下官府上了,若是殿下有意,随时可以前去。” 听到这里,褚师枫的脸色微微变冷,眯着的眼睛也慢慢睁开,目光漫不经心的扫向州同,眼底弥漫着几分危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州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仔仔细细的解释起来:“下官知道殿下中意柒王,所以特意把柒王请到府上做客喝酒,下官在柒王的酒里下了迷药,现在柒王已经在酒桌上睡过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采奕奕,仿佛在炫耀自己辛辛苦苦做出的功劳。 而褚师枫的脸色却越来越黑,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州同道:“殿下放心,那迷药可是十足十的量,不管殿下怎么玩,下官保证柒王不会醒过来,再说就算醒过来了,他也已经是殿下的人了,到时候还不是殿下说什么是什么......” 他并未发现,褚师枫虽然一直沉默着,但情绪已经徘徊在暴怒的边缘了。 褚师枫被气到某种程度,怒极反笑,一字一顿的问:“你,把,柒,王,迷,晕,了?” 州同立刻跟着笑,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就在下官府上!” 褚师枫从摇椅上起来,狠狠一脚将州同直接踹飞出去,砸碎了旁边那扇琉璃屏风。 州同被摔得满脸鲜血,屋檐上的暗卫也随之进屋把州同从地上拎了起来。 褚师枫快气炸了,那张俊色的脸上,阴毒之气都被怒气取代,他简直到了一种忍无可忍的地步,又上前狠狠几脚踹在州同的小腹上,差点把他踹吐了血。 褚师枫揪着他的头发,怒目斥问:“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对柒王下手?” 州同满脸的血,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赶紧求饶:“殿下息怒,是下官会错了意,下官以为殿下这次来江州是因为......” 他想说,他以为褚师枫这才来江州,是为了跟褚师潼在江州发生一些什么,反正山高路远,褚师潼也无力反抗。 从褚师潼踏上江州这片土地的时候,就已经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褚师枫手中愈发用力,青筋在手背上隐隐欲现,被抓起的发丝险些都要从头皮上粘连着血脱离。 州同疼的龇牙撩嘴但又不敢出声。 褚师枫已经被气到了某种程度,上次也是手下人私自做出决定,褚师潼险些为此丢了性命,虽然事后褚师潼不计较这件事,但褚师枫还是很生气。 如今褚师潼到江州地盘,日日被灌酒不说,还 被州同下药昏迷,若是此事传出去,或者褚师潼被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欺负了,那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岂非因此彻底断交? “你以为本王为何不对她动手?”褚师枫低压着嗓子,仿佛来自地狱带着满腔怒火的恶魔,“本王若是只想要她的身子,哪里轮的到你来动手?本王要的是她心甘情愿!你一个只知道饮酒好色的废物懂什么?!” 州同这才明白褚师枫为何一直不对褚师潼动手,为了他摸爬滚打十几年才爬上来的位置,疯狂的开始求饶:“属下知罪!殿下恕罪!” “恕罪?本王现在就要了你的命!你以为你一个州同的位置很重要吗?” 褚师枫已经不敢想象这件事要怎么善后了,无论怎么处理,等褚师潼醒了之后都会意识到有问题。 若有半分处理不好,只怕到时候他辛辛苦苦建立多年的依赖感和信任会完全破碎。 州同痛哭流涕的求情让他烦躁不堪,摆手让暗卫把他带下去,“给本王砍了他!不知死活的东西!把他全家都给本王杀了!” “钰王殿下饶命啊——” ...... 褚师潼感到脖间有股刺痛,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影正跪在一旁,手里拿着几根银针。 她敢放心的出来喝酒,自然是带了足够的人手在身边,就算她昏迷了,多得是暗卫在暗中守着。 “怎么回事?” 褚师潼看着空荡的偏殿,早已凉透的饭菜,摸了摸脖子。 脖子上插着好几根银针。 “殿下别动,您体内的迷药用量很足,现在只能靠插着银针保持清醒,若银针被拔出,您会再次昏过去。” 见影说:“殿下刚才昏迷之后,州同大人解散了其他人,独自上了马车去了知府府上的后院里,属下听暗卫来报说,钰王殿下在其中。” 褚师潼沉了口气,褚师枫又要搞什么。 他莫不是后悔了,怕自己查案中途策反,所以决定在江州解决掉自己? 可若是如此,他更是逃脱不了罪责。 还是说他压根就不信任自己,所以特意来让别人对自己动手? 原本褚师潼还有几分良心发现,因为褚师枫对她实在是很好,可今日之饭局,让褚师潼好不容易积累出来的一丝良心就此消失不见。 “他们想做什么?” 见影说:“目前并不清楚,因为钰王所在的殿里附近暗卫太多,贸然过去会被发现,但据说一炷香之前,钰王大发雷霆,让暗卫把州同大人拉出去砍了。” 褚师潼简直不敢置信,声音都提高了一个调。 “他敢直接把州同砍了?” 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整个江州,仅次于他外祖父江州知府官职的州同,褚师枫一句话不说的直接杀了对整个江州没有任何的影响。 他最起码是做过很多次类似这种的事,才敢直接这样做。 “江州知府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据说是钰王直接决定的,当场就拉去院里砍了。” “江州真是一群疯子。” 褚师潼忍不住骂了一句,扶着桌子就要起身,见影赶紧去扶。 可刚起身,褚师潼就又坐回去了。 “不行,本王不能这么走,先留下来看看钰王到底想做什么。” 她是真的好奇,褚师枫如此大费周折的让州同来请自己,然后转头把州同砍了是为什么。 莫不是杀人灭口? 可是否过早了呢?她分明还在州同府上,未落到褚师枫手里。 等了不知多久,褚师潼有些乏了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了刀剑的打斗声,来者似乎下手十分狠毒,院子里的叫声惨绝人寰。 “见影!” 见影立刻出现,“殿下。” “可是钰王派人来屠门的?” 褚师潼猜测,或许褚师枫想借州同的手杀了自己,然后再杀了州同,到时候把罪全都推到死人身上。 但这样想,总有哪里不对,成立不了。 “外面......”见影沉默了一瞬,道 :“是世子殿下。” 褚师潼一怔。 “谁?” “世子殿下。” “他怎么来了?” “刚才如霜来过,似乎如霜去客栈找过殿下,那时殿下已经来了州同府上,后来如霜来这里找到了属下,属下那时正在想办法把殿下唤醒,这些银针还是如霜送来的。” 看来是如霜这个大嘴巴把这件事告诉了司景离。 褚师潼起身往门外走,若是这件事闹得太大,怕是很难收场,不仅没办法知道褚师枫究竟要做什么,怕是还要打草惊蛇。 门开的瞬间,空中寒光划过。 一颗人头掉落在地上,鲜血四溅,几滴染红了褚师潼的衣服,还有几滴落到了她的脸上。 褚师潼看着眼前的身影,灰色的兜帽下熟悉消瘦的脸庞,手中的长剑沾满了鲜血,数日不见的陌生感,与曾经之名的熟悉相撞,身体都忍不住在此刻微微战栗。 “世......世子殿下?” 第154章 仿佛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后果 似乎是听到了褚师潼的声音,司景离像是终于从原本晦暗阴郁的杀戮中清醒过来,抬眸望向褚师潼的瞬间,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 他略显苍白的脸上还带着鲜血,也不知为了进到府中杀了多少人。 褚师潼震惊在原地,在她印象里,这两辈子司景离都是没有亲手杀过人的。 他可能骄纵,对人命的意识淡薄;可能脾气很大,让他稍有不快就会被拉下去责罚。但褚师潼从未见过他亲手杀人。 司景离望着褚师潼的目光,像是个意识到犯错的孩子,眼眶变得温热湿润,一股不知名的委屈涌上心头,他上前两步将褚师潼死死抱在怀里,恨不得将其融入血肉一般的用力。 分明一路杀进来,却又做出这副像是被人丢弃之后的模样。 褚师潼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眼前的形势也显然让她没时间多想。 “外面的人可是世子殿下带来的?” 褚师潼挣脱了几下他的怀抱,说:“外面的情况如何了?这是江州州同的府上,世子殿下怎能如何乱来?” 她想问清楚,是因为想处理后手。 可司景离没给她回答,松开她的瞬间,强拉着褚师潼的手就往外走。 司景离的力气很大,褚师潼隐隐察觉到他身上的阴郁之气,也不敢拦他,只能被拉着一路往外走。 “见影,处理好这里。” 见影点了点头,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形势。 基本上州同府上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正当理由是处理不了的了,只能用一些别的理由来给这桩案子一个能被接受的结果。 见影想到这里,又回到了刚才吃饭的屋中。 摔碎了桌上的美酒在地上,打响火石,火势瞬间燃起。 司景离一路拉着褚师潼到了府上的偏门,外面是早已停好的马车。 看到这里,褚师潼还松了口气。 小世子不傻,还知道不走正门,否则有人看到了难以解释。 “世子殿下。” 马车前,褚师潼尝试想打破这一路上诡异又安静的气氛,主动问:“你怎么来了?” 司景离依旧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那双桃花眼毫无温度的盯着褚师潼。 褚师潼莫名其妙有些心虚,也不知如霜这个大嘴巴跟司景离说了点什么,让他气到直接带人杀进府里。 “我只是想问问,没有怪世子殿下的意思。” 她还尝试着解释,但司景离已经没耐心听了,直接将人一把抱起跳上了马车。 褚师潼身体失去平衡,下意识抱紧了眼前的男人,可也是在看到他跳上马车稳稳落地的瞬间,她好似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件事。 司景离......是什么时候会轻功的? 虽然距离不高,但想抱着一个人如此轻盈的跳上来,没有轻功基础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褚师潼心下一沉,难不成司景离是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进车厢里,马车缓缓起步起开。 全程无话。 褚师潼被司景离抱在怀里,还被摆弄的坐在他腿上面朝他的姿势,怎么说怎么怪异。 司景离抱着她,微微低头,仿佛在轻蹭着她的耳垂,双臂紧紧固住她的腰身,如铁钳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这可是让褚师潼愈发感觉不妙。 他惯来都是这样,平时小事会搞得鸡飞狗跳,可真生起气来的时候却选择隐忍着,火气积攒到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爆发,打的人措手不及。 车厢里一片安静,只有司景离慢慢加重的呼吸声,他紧紧贴着褚师潼的身体,手在有意无意的摸着她的腰。 褚师潼现在不仅是慌了,更是警铃大响。 “世子殿下。”她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希望能博取他的心软,“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如霜给你传错消息了?我没事的,是如霜误会了。” 司景离慢慢松开她,黑水一般深邃无波的眸子凝视着她。 褚师潼头皮发麻,想起自己这么久都没跟司景离联系,愈发感觉自己的处境有点危险。 “让世子殿下误会了,抱歉,之前没联系世子殿下是想着这次吃完饭直接去找世子殿下,没想到世子殿下先来了......” “褚师潼。” 司景离忽然打断她的话,脸色依旧冰冷,“你一口一个世子殿下不累吗?本世子没有名字吗?” 褚师潼怔了怔,她一直这样叫,是因为前世习惯了,也感觉这样叫对司景离更加尊重一些,旁人听到了,也会觉得两人的关系没有不正常的太过亲近。 司景离仿佛能看穿褚师潼的想法和身体的僵硬,手轻抚上她微凉的脸庞,目光如火如荼,语气却漫不经心的说:“还是你怕旁人听到你喊我的名字,会觉得你我太过亲近呢?” 被直接戳中心思的褚师潼根本不敢承认,这要是承认了,鬼知道后果是什么样的。 “当然不是,世子殿下误会。” 说完,褚师潼自己都沉默了。 果然习惯难改。 正说着这件事,自己又下意识习惯叫了“世子殿下”。 司景离不说话,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一路从脸庞摸到耳垂,指腹捏着小小的耳垂,滚烫的肌肤和痒痒的触感,让耳垂慢慢泛起红晕。 褚师潼知道他心里的气不仅没有消,反而还更严重了,实在走投无路,只好硬着头皮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司景离......” 不过是三个字,一个称呼。 却让司景离原本冰冷的脸色慢慢缓和,虽然气没有全消,但好歹没有刚才那般吓人了。 他仿佛又褪去那副不近人情的阴郁模样,变成了平日那个爱撒娇的矜贵世子,抱着褚师潼扑进怀里,贴在她的颈窝上轻蹭着。 褚师潼松了口气,死亡边缘活下来之后的感觉,总是带着些贤者的佛性,“你怎么突然来了?” 司景离闷闷的说:“你都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 带着点酸里酸气。 褚师潼解释:“不是说不让你来,我是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带人杀进来了,你如果想带我离开,派如霜来就可以了,亲自带人杀进来,实在是有些不像世子...你的作风。” 司景离轻哼了一声,鼻尖在褚师潼雪白的肌肤上轻蹭着,熟悉的冷香味只有在他怀里的时候才会让人安心。 “你孤身前往州同府上,饭桌上全是男人,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女子在这里?” 褚师潼的脸色冷了几分,连同声音都好似带着点不悦的低了低,“司景离,我也是男子。” 褚师潼认为司景离会有这种想法,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女子罢了,若是放在以前司景离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怎么可能担心成这个样子。 “我不需要你因为男女之别对我做事有什么顾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男子。” 司景离垂了垂眸子,褚师潼态度一强硬,他倒是立刻放软了语气。 装作无辜委屈的样子抬起头,眼巴巴的说:“可江州男子都好男风,素来男女不忌,你生的这般好看,就算是男子他们也保不准对你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褚师潼:“......” 这倒是真的。 来江州这一路上,见过的清倌馆比花楼都多,可见传言是真。 虽然朝代更迭,但江州这边好男风的习惯好似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也...不全是吧。”褚师潼略微尴尬的找借口,“你看,我六皇兄不也算江州人吗?他就不是。” 司景离遮住眼下那抹即将跳出的冲动,道:“那可不一定,或许他也好男风,不过是你不知道罢了。” “你想多了,他应该不会。” 褚师潼自认为跟褚师枫的关系很铁了,不可能说这样的事褚师枫都瞒着自己。 司景离对这个话题也没什么执着,“你说不会就不会吧,反正你这人就这样,若非把事实摆在你眼前,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褚师潼觉得气氛差不多了,于是就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想法说了出来。 “世子...司景离,我这些日子琢磨了些事。” “什么?” 褚师潼对上他恢复如常的眷恋目光,下意识有些闪躲。 “我最近可能有些动作,我知道你来是想陪着我,但是我有些事并不想让你知道。” 司景离果然如褚师潼所料般神色失落,他像个感觉自己多余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问:“那我要是愿意只在客栈里等着你呢?我就是想跟你一起,不想耽误你做事。如果我在江州实在碍你事的话......那我过几日就回京城,我来都来了,你好歹让我陪你几天。” 他委屈巴巴的说出这话,姿态毫无曾经高高在上的模样,反而卑微的如同为爱甘心自降身份的情夫。 褚师潼想了想,这边查案的事过两天就会托付给青玉,按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思路,肯定十分顺利的就查完了。 南雪那边收拾几日,自己才会过去。 不过是几日的相处时间,褚师潼若是连这都不愿给,未免太过冷漠了些。 “我这几日得空,多陪陪你,过些日子我要出去,就不能常见你了。” 褚师潼轻吻在他唇上,语气不自觉带上歉意,“之前对你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我很抱歉。” 司景离对这一触即离的亲吻很是不满意,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唇上,却又早就分开了。 他盯着褚师潼的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褚师潼,我可没这么好哄。” 褚师潼早就感觉到小世子的手不老实了,不仅不老实了,其他地方也早就按捺不住了。 因为褚师潼坐在他身上,所以他身体有什么反应,褚师潼都可以很直观的感觉到。 褚师潼听着他愈发急促的呼吸,故意不着急的问:“世子殿下想我怎么哄呢?” “你又叫我世子殿下。”司景离不满的抱怨。 褚师潼按住他在腰上乱摸的手,报复似的在他下面用力捏了一下,司景离忍不住叫出声,声音又软又勾人。 原本清明的眸子,瞬间染上了几分黏腻的情\/欲。 可两人的对话并未结束。 褚师潼面上依旧一本正经,好似刚才的动作都不是她干的似的:“我总觉得叫世子殿下的名字怪怪的。” 司景离却忍不住抓起她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满脸依恋的蹭了蹭,薄唇吻在指尖,舌尖轻舔指腹,俊美妖孽的脸上充满了勾人的春色。 褚师潼真感觉他像个妖精,还是个情绪极不稳定的妖精。 在州同府上见到司景离的时候,褚师潼真的被吓到了。 不过看眼前的情形,似乎不管司景离的情绪和心境如何变化,只要一接触这档子事,还是会立刻变化回来的。 褚师潼的手灵活的解开他的腰封,不过片刻,司景离的脸上就已经绯红了一片。 嗓音随之干哑,带着几分涩气:“你叫我阿离好不好?” “好啊,阿离。” 褚师潼的嘴角慢慢勾起,手中的力气也突然增加,司景离受不住埋进她的怀里,眼眶慢慢湿润。 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仿佛只要不是在干正经事,时间总是过去的飞快。 —— 隔天,褚师潼醒来的时候,看着屋内和床上凌乱的痕迹,仿佛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司景离还没醒,胳膊紧紧从后面缠住褚师潼的腰。 褚师潼低头看了一眼,雪白肌肤上大片大片的红痕,应该都是昨夜沐浴的时候司景离莫名其妙发疯吻出来的。 有些心烦。 这些吻痕两三日应该消不下去。 褚师潼想起昨天小世子种种胆大包天的所作所为,一把甩开了他缠在自己腰上的胳膊。 妈的司景离。 正想顺便一脚给他踹下去的时候,无意看到他背上留下的一道道红痕。 那是昨夜她实在是受不了的时候抓出来的。 褚师潼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好的感觉。 小世子似乎从不点那颗朱砂痣之后,性格慢慢变了,做事的方法也在变。 若说是长大了,褚师潼倒也没感觉长大了多少。 最主要的能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是......昨天他似乎开始抗拒屈居人下之事,好几次都故意发狠的将褚师潼搞得没有力气,从而趁人之危处于上风。 从前他似乎还未曾这样。 难不成他在故意报复自己来江州的路上没带他? 以司景离小心眼的性子,不无可能。 第155章 避子汤难入口神女山难相见 褚师潼想不明白,便也不再想了。 任凭司景离如何,总归他是他,只要是他就好。 他如何,褚师潼也不愿去管了。 前世他为了自己承受那般苦楚,这辈子就由他去吧。 褚师潼无声叹息,欲起身之际,司景离又伸出手用力将她扯回了怀里,神色还有些迷糊的又往她身上贴去。 褚师潼也不知何时司景离醒了,想来是刚才甩他胳膊的时候太用力了。 “世子殿下,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司景离眼睛困得都睁不开,听到这话又使劲抱了人在怀里,含糊不清的说:“不许...说好了陪我的......” 褚师潼只好作罢,准备在他身边先想一想关于神女山的事,等小世子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可司景离在她怀里躺了不过片刻,身体颤了颤,好似瞬间清醒了似的,将缠着人的胳膊收了回去。 褚师潼略微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世子殿下?” 司景离翻身过去,懒懒的说:“你要忙先去忙,本世子再睡会儿。” 褚师潼愣了一下,小世子何时这般大度? 若赶以前,就算他醒了也不见得放她去处理公事。 这突如而来的大度,倒是让褚师潼自乱阵脚。 司景离这究竟是真大度,还是生气了? 她一时搞不清状况,只得用最保守的法子——哄人。 “世子殿下。”褚师潼凑过去抱着他,好声好气的说:“我错了,本答应你要陪着你的,刚一想着其他事就忘了,是我食言,还请世子殿下宽容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吧。” 司景离眼皮也不抬,倒是没看出说反话的模样。 “我没生气,你去吧。” 褚师潼没敢动,司景离打了个哈欠,语气略微敷衍的说:“本世子不过是觉得等醒了之后你再处理就不一定要多久了,若是耽搁和你一起玩的时间,倒不如让你先去处理了,也好和本世子在一起的时候不分心想着旁的。” 听到这里,褚师潼总算是放心了,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才利落的从床上起来,还心情十分不错的给他掖好被角。 “世子殿下好好休息,我处理了事情就回来。” “嗯。”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褚师潼脚步依旧轻快的换了衣裳出门洗漱。 门开了又关,窗户并未合拢,辰时的习习凉风吹进屋内,散了几分昨夜的余温。 司景离缓缓睁开眼,手背轻柔着曾被落下吻的眉心,目光清澈丝毫没有刚才说话时的困意,也看不见昨夜身影纠缠时的爱意。 喃喃自语,微哑的嗓音懒散餍足,却生硬的带着几分悔意和自责。 “又...去喝药了吧......早知就......” ...... 隔壁厢房。 碧水面对褚师潼一人的早膳还是十分得心应手的,毕竟不用强行凑出十八道菜。 两道清爽小菜,一碗白粥和一碗鸡蛋羹,这就算是她主子日常的早膳了。 端着轻盈的早膳进门,碧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欣喜。 青玉正拿着一张神女山的地图给褚师潼讲解最新情报的内容,瞧见碧水端着早膳上来,十分知趣的准备退到一旁。 “不必。”褚师潼拦住她,“你继续。” 青玉咽了咽口水,道:“属下不是怕耽搁殿下用早膳,属下是怕讲地图的时候殿下吃早膳,属下会馋。” “......” 褚师潼简直没眼看。 前朝这几门留下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跟酒囊饭袋似的,除了吃就是睡。 “那本王就不吃了,你先讲。” 青玉才要讲,碧水就立刻不乐意的上前,把饭菜端到桌上,道:“青玉姐姐,你若是馋,一会儿去吃便是,殿下每日辛苦,怎能为了等你耽搁用膳?” 看着碧水这个小丫头有些毛了,青玉也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我...我就是说说嘛,殿下还是边吃边听吧,不然小碧水要跟我恼了呢。” 褚师潼也少见碧水这样子,确实有自己近身侍女的模样,凶起来还真有点意思。 “好。” 关于神女山,南雪那边这几日调查出来一所极其隐蔽的地宫入口,她已带人探索了进去,只是还未探索完。 竟目前的探索结果来看,那个地宫建造的十分巧妙,虽然深在地下,但面积很大,还有几处通阳的窗子,在外也不易察觉,都被茂密的花草或者溪水遮掩住了。 里面确实发现了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有不少下人居住的舍房,书房,琴房,内在构造设计的巧夺天工,仿佛比皇宫都更华丽几分。 南雪那边的调查结果,不确定是否有人还在里面,因为在途中已经发现了三具骸骨,经检验少说也已经死去三四年了,全是白骨。 地宫里的食物储存也基本都已经发霉了,之所以说不确定,是因为地宫中有许多陷阱,似乎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进去。 她们在探索的途中看见过一个妙曼女子的身影出没,南雪称那个身影十分像天玄公主。 地宫的陷阱过多,南雪等人未能追上那个身影。 地宫没有别的出口,似乎就他们发现的这一个,入口已被封锁,里面的人跑不掉,只等褚师潼什么时候亲自来了。 “姐姐见过公主,如果姐姐说像,那很可能就是。”青玉问:“殿下,您什么时候出发?” 褚师潼垂眸,搅动着碗里的白粥,思索片刻,道:“再过两天吧。” “啊?”青玉有些不解:“姐姐已经查到这个份儿上了,就等您去了呀,若真是公主,那岂非越早见越好!您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公主......” “别说了。” 褚师潼放下碗,摆手赶人:“下去吧。” “不过几天而已,世子殿下......” “闭嘴。” 青玉欲言又止,原地急了半天,还是碧水给她使眼色,她才不太情愿的出去了。 褚师潼的胳膊支在桌上,揉着眉心,垂落的长睫遮挡住眼中复杂的痛苦。 陪着司景离不过是个借口。 实际上褚师潼根本就没有做好面对玄无月的准备。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若是真的见到玄无月该怎么办。 是该声泪俱下的跪地喊声母亲,还是依旧那副冷心冷肺的样子,保持距离唤一声天玄公主。 她没想好。 碧水上前给褚师潼揉着太阳穴,看着一桌基本没怎么动的早膳,只想把青玉一脚踹出客栈去。 褚师潼拉住她的手,眉头依旧拧着,问:“避子汤熬好了吗?” 碧水顿了顿,道:“应该快好了。” “端来。” “是。” 昨夜荒唐一宿,到最后边累的动弹不得,任凭司景离给她沐浴后抱上的床,连避子汤都未喝。 今早一出门,褚师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碧水去熬汤药,因为中途隔了几个时辰,以防意外,褚师潼还让碧水用了平日里的双倍草药。 待碧水端着汤药上来,褚师潼看着浓郁如墨汁般的汤药,从味道上都能闻出比以往还要苦。 她眼也不眨的一口气喝光了汤药,放下碗,嘴里的苦涩愈发难忍。 碧水连忙拿着蜜饯递了过来。 褚师潼却摆摆手不肯吃,端起一旁放凉的茶水。 茶水冷却的苦涩冲刷过汤药的苦涩。 碧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殿下...您好歹说说世子爷...这避子药本就是普通避子药的三倍,这次用双倍的药,肯定更加伤身,您还没嫁给世子爷呢,若是因为这汤药伤了根本可怎么办?” 褚师潼缓了缓嘴中的苦涩,放下茶杯,舒了口气,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还能如何伤,左不过不孕,又死不了人。” 碧水担忧的揪着手中的帕子:“可...若真不孕,您以后......” “我不会怀孕,更不会生子。” 褚师潼说的果决,她抬眸望向碧水,清如冷茶的眸子剔透,泛着水似的光。 “我是男子,以前,现在,以后,都是,男子不会怀孕生子。碧水,你记住这一点。” 碧水咬唇,难过的低下头,“是。” ...... 仿佛是因为这一天的避子汤太苦了,也可能是纵\/欲过度,司景离在这之后几天一直老实着,虽然也黏人要抱要亲,不过好歹没再想这些费心力的事儿。 褚师潼也乐的清净。 州同府上突起大火,府中大半全部被烧死火中。 这件事成了江州最大的乐子。 因为这么严重的事,江州知府并未派人来查,而是草草派人走了个过场,就算结案了。 不过江州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那就是州同府上的火是褚师枫派人放的。 州同惹恼了钰王,直接被钰王拉出去砍了,然后还不解恨的把他府上一起烧了。 这件事的传言如何,和真相如何,怕是褚师潼和褚师枫再清楚不过。 褚师枫派人送过信来褚师潼这里,大致是在为州同的行为给褚师潼道歉,又说火烧州同府这件事褚师潼干的好,不必担忧后续追责,他已经让外祖父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 还送了一堆银票过来,足足十万两。 有人愿意给褚师潼处理后事,还有钱拿,褚师潼也乐得装傻。 只是她不明白,州同当初把自己迷晕是为何。 看褚师枫的态度,这件事应该跟他没什么关系,可能是州同私下自己的作为,也可能是褚师枫见事情败露找出的借口。 不过褚师潼也并不在意。 将死之人,说什么都是一样的。 待司景离离江州的时候,褚师枫也走了。 他来江州的理由并不充分,本就是偷着来的,所以待不了几天,连褚师潼的面都不敢见就走了。 司景离走是因为答应了褚师潼。 两人约定好,待这件事调查结束,褚师潼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去泉州跟他见一见镇国侯。 约定是约定了,小世子走也走了。 上午依依不舍的离开,下午褚师潼就接到了如霜的密报。 说小世子根本没走,反而找了个偏僻的客栈住下,还不让如霜通知褚师潼。 褚师潼看着手中的密报,竟出乎意料的笑了出来。 没想到小世子还真学精了。 虽然说也没精到哪里去吧。 碧水正在给褚师潼磨墨,看到褚师潼笑了,忍不住跟着一起笑,“殿下今儿终于高兴了呢。” 褚师潼收起纸条,随口问:“怎么?本王前几日不高兴?” “是呢。” 褚师潼听到这个回答,笑容慢慢淡去,有些迷茫的看向她。 碧水说:“前些日子世子殿下虽然一直陪着殿下,但殿下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呢,就算是笑,也没刚才笑的高兴。” 这话像是一把钝刀子,慢慢插进褚师潼的心里。 之前一直......笑的心不在焉吗? 司景离那般敏感的性子,必然发现的比碧水都快。 一直没说,能忍下这件事倒也是苦了他。 褚师潼好像明白为何司景离没有选择离开江州了,或许是觉得她在这里的处境并不好,不放心离开。 然而褚师潼心神不宁,只是一直在想如果玄无月真的在地宫,自己该怎么办。 到底该不该相认。 若是是相认,后续如何。 是接出来派人暗中养着,还是让她留在地宫不打草惊蛇? 若是不认,又该如何。 斩断莫须有的母子情分,以后全当不识。 褚师潼想了很多可能,她很怕......很怕她这个来路不正,甚至血脉都不分明的孩子,会被玄无月冷眼以待。 她曾经被云想容这个养母恨了这么多年,真的再经受不住被亲生母亲痛恨了。 可她比谁都清楚,那样一个绝色倾国性情高傲的公主,宁可自刎群玉楼也不愿成为俘虏的人,以这样的方式被褚师家族雪藏,面对成为禁脔被迫产下的孩子。 怎么可能选择接受。 不拿着刀直接杀了自己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你派人去找世子殿下,告诉他,若是不怕我生气,就让他一直躲着,要还是个男人,就立刻来本王跟前。” 碧水惊讶的睁大眼睛,“世子殿下上午不是出发去泉州了吗?” 褚师潼笑笑,“小世子长大了,心眼子也多起来了,一直都是他生气本王哄着,如今也该风水轮流转了吧。” 第156章 地宫重重噩梦凝视 五月初的傍晚,火烧云漫天。 江州多烟雨,这几日倒是没下雨,但水墨之乡就算不下雨,空气都带着湿气。 褚师潼用晚膳之际,司景离站在一旁,低着头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委屈模样。 看着他的样子,褚师潼倒是乐了。 “世子殿下的心眼子愈发多了。” 司景离委屈的像是无辜挨主人骂的狗狗,微红的眼尾,放软的声调,无一在这好男风的江州是足以杀人的存在。 “褚师潼,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我是想等着和你一起去泉州......” “嗯。” 褚师潼应了一声,未说任何多余的话。 抬手夹了一筷子小菜吃着。 司景离凑过去,伸手拉着褚师潼的衣袖扯了扯,偷偷抬眼看着她。 “你生气了吗?” 褚师潼逗他,“有点呢。” 司景离心中愈发不安,这么久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骗褚师潼被抓包。 “对不起......”他放软了声音,隐隐带上几分哭腔,“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 褚师潼抬眼,浅如琉璃的眸子藏着几分笑意,看着小世子红着眼睛装哭,但半天又没有眼泪掉下来。 活脱脱像是个装软的大尾巴狼。 可就算知道他是装的,褚师潼也不愿过多为难。 用她的话来说,男人嘛,就算有点小错也没关系,肯为自己花时间费心思就好。 “好了,过来吃饭吧。” 司景离本来都想了一堆认错的话,不过是说了一句,褚师潼好像就已经原谅他了,他有些怔愣的问:“你...原谅我了?” “嗯。”褚师潼微微笑着说:“如果是世子殿下的话,骗我一下也没关系。” 于是乎,褚师潼心满意足肉眼可见的看着小世子因为自己的宽容大度更加愧疚。 “我真不是故意想骗你的......我就是想多和你待一会儿......”司景离那双桃花眼渐渐湿润,分明褚师潼原谅了他,可他心里的愧疚反而比之前更深了,“对不起......” 褚师潼人模狗样装出一副大气的样子,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还轻抚着他的后背劝着:“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哭了。” 她越劝,司景离的眼泪掉的越狠。 以至于饭菜一口都没动,抱着褚师潼嚎啕大哭起来。 褚师潼是故意的。 因为知道小世子的性子,来硬的是肯定不行的,没准儿还会因为自己的质问顺理成章的开始生气,到时候褚师潼还得哄他。 所以她选择来软的,让司景离本就敏感的心肠变得愧疚,自己也可以顺势装一波大度。 至于原没原谅...... 笑话。 她褚师潼是整个京城除了司景离最记仇的人了好吗? “好了,世子殿下不哭了,我又没生气对吧。” 褚师潼笑吟吟的抱着司景离,感觉这一瞬间,她好像真的可以享受片刻假装大度的感觉。 仿佛自己化身原谅一切的圣贤,实则心里偷偷记仇暗爽。 司景离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褚师潼端起茶水递到他唇边喂了喂,嘴里忍不住打趣。 “世子殿下可真是个爱哭鬼呢,从傍晚哭到天黑了。” 司景离喝了两口茶,脸没忍住红了红,想发脾气又不好意思,只得低着头闷声不说话。 今儿是他理亏,否则早就因为这句“爱哭鬼”生气了。 褚师潼唇角微扬,点到为止。 门被推开,一个与褚师潼一模一样的身影走进屋中,司景离看过去,一时间呆滞在原地。 那人看到司景离也十分惊讶,在门口踌躇半天,才带着几分恶劣的笑意走上前。 “世子殿下怎么来了?不是去泉州了吗?” 连声音和语气都一样。 司景离一脸懵的看着她,又转头看着身边的褚师潼,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楚。 “你...你们......” 那人也带了点恶劣的性子,上前按住司景离的肩膀,扫了一眼褚师潼,道:“这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是谁?莫不是世子殿下的新欢?” 褚师潼默默看着青玉在这里装。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世上是否有人能认出真假。 旁人认不认得出,褚师潼不在意,倒是司景离能不能认出来,她还是有点在意的。 司景离那双桃花眼里露出些许的惊慌失措,他抬头看着眼前刚进屋的褚师潼,又转头看着一直在自己身旁的褚师潼。 碧水在门口捂嘴偷笑。 司景离来回看了好半天,才甩开了青玉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板起小脸对身旁的褚师潼说道:“你手下的冒牌货都找到本世子面前了,褚师潼你哑巴了不成?” 褚师潼一直微皱的眉头,这才松开些许。 青玉也恢复了原来的声线,好奇的问道:“世子殿下,你怎么猜出来我不是殿下的?” 司景离冷哼一声,道:“就你这一脸上赶的样子,能是褚师潼就怪了。” “诶?为什么这样说?”青玉不解。 司景离莫名还有点认出真人的优越感,说:“本世子还不了解褚师潼吗?她可没你这样主动,若非本世子一直追着,褚师潼就是那打一棒子才走一步的人,才不可能主动来跟本世子说这些。” 褚师潼:“......” 她无语的扫了一眼正骄傲的跟花孔雀似的司景离,又瞪了一眼败坏自己名声的青玉。 俩傻子凑一块了。 “好了。”褚师潼终于忍不住出声:“世子殿下,我来江州是有其他事要调查,明日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青玉会扮成我的模样在这里查案。” “你要查什么?” “一些宫中秘事罢了。”褚师潼随口遮掩,“世子殿下是要留在这里,或者是跟我一起去?” 这句话倒不像是话了,反而像是一封邀请函,或者扔给小狗示好的骨头,让司景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我可以跟着你去吗?” “自然,只是我要去的地方在山林之中,十分危险,世子殿下跟我去没关系,但不能随我进山林,我会安排好地方让世子殿下休息等我。” 把司景离带去地宫附近的村落,已经是褚师潼自认为信任的最大退步了。 司景离欣喜的应下:“好!我肯定听你的话,不乱走!” ...... 深夜,细雨如丝。 褚师潼带人上了马车,在黑夜中一路朝着神女山脚下驶去。 村子离江州城有段距离,约莫要走两天才到。 也是在褚师潼马车离开后不久,一辆马车在客栈前停下。 小侍连忙撑着伞接贵人,来者身长玉立,俊美温柔,即便是隐匿了消息暗中低调前来,也遮挡不住身上的矜贵之气。 “小七住在这间客栈?” “据...四天前来报,是这间客栈,世子爷好像也在。” “她这几日什么消息也没传过来吗?” “估计是柒王殿下看的比较严,所以没消息传出来。” “嗯。” ...... 沉闷的土腥味,空气阴凉,带着不流通的死人腐臭。 漆黑的地宫通道里,南雪提着灯,带人引路走在前方。 她们已经来回扫荡过很久地宫里的路,基本上陷阱都被拆掉了,除了门被封住的主室,其他地方差不多也被扫荡过了。 四周安静,只有几人的脚步声。 一片黑暗,灯火似乎都照不亮地宫的庞大,只能依稀透过灯光照亮的距离,猜测这座不见天日的地宫当初的奢靡。 主室是两扇沉重的朱漆木门,周围地上都是毒刺和尸骨。 南雪说:“殿下,之前那个与公主很像的身影就是在这边发现的,当时扯动了陷阱,我们没能追上仔细看。” “都谁看到了?”褚师潼问。 南雪扫了一眼周围的手下,说:“我们几乎都看到了。” 狸奴也举手:“殿下,我也看到了,确实好像公主。” “嗯。” 褚师潼感觉有些奇怪,但没想起来是哪里奇怪,好像整个人的身体都有些轻飘飘的。 南雪走上前,指着门上一个奇怪的锁,说:“这个朱门上有个锁,只有转动了正确的密码才能打开,属下带人试了好多次都没能打开。” 周围的属下目不转睛的盯着褚师潼,仿佛都在等她的到来,漆黑的眸子在灯火下像是来自黑暗的凝视。 褚师潼被这些目光看的有些不舒服,上前看了一眼,是很常见的某种需要转动的锁,要转出完全正确的密码才能打开。 密码跟转轮上的内容有关,可能是文字,也可能是数字。 这个锁的转轮上是文字,十个转轮,每个转轮上有四十个文字,要准确的用四百个字拼出正确的十字一句话才能打开。 褚师潼慢慢转动着转轮,看了一遍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四百个字。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冷风,褚师潼打了个寒颤,耳边忽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柔婉悦耳。 “天玄数命尽,长夜无月明。” 褚师潼一愣,那女子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冷不丁吓了她一跳,立刻左右看去。 但周围除了南雪,便是身后不远处一个个盯着自己看的属下。 他们一言不发,沉默的样子好似没有灵魂的木偶。 南雪仿佛察觉到褚师潼的异样,直勾勾的盯着她,问:“怎么了殿下?” 褚师潼莫名心中不安,试探着问:“你们...刚才可有听到一女子的说话声?” 南雪摇了摇头,“没有。” 褚师潼扫了一眼身后的属下们,他们都纷纷冰凉的开口。 “请殿下开锁。” 毫无波动的声音,像是冰凉的刀身,贴在褚师潼的耳边,心跳猛然加快,有些窒息。 褚师潼想起那女子的话,猜想或许这就是密码。 轻轻转动轮盘,果真找到了这些字,拼凑成一句话。 “咔”的一声,锁开了。 南雪上前接过锁,狸奴带人打开了门。 门口是一处住所,好似是寝殿,地板上厚厚一层尘土,屏风陈旧,不远处的梳妆台前亮着灯火,一位红衣女子正在梳妆台前坐着描眉。 四下安静,耳边只有自己强烈的心跳。 褚师潼慢慢走近,屋内的尘土气息久远,有些呛人。 她轻咳几声,抬起头时,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铜镜里,铜镜映着女子的面容。 那张和褚师潼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如假包换,倾国倾城之姿美到令人窒息。 褚师潼感觉耳边的风声仿佛都在此刻停止。 她一步步上前,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女子听到声音,抬眸也看到了身后的褚师潼,美如画的脸上表情微微呆滞,随后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身后的来人。 褚师潼喉头顿住,身姿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或许该叫一声“母妃”。又或许该叫一声“公主”,可之前想好所有言语在这一刻全都溃不成军,她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玄无月脸上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望着她时那双美眸微微湿润,脸上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瞬间让褚师潼相信了曾经狸奴和南雪她们的话。 玄无月是温柔的,温柔到仅仅一眼,坚硬冰冷的心就恨不得化成一块柔软的棉花。 褚师潼从未见过这样的温柔,在她心里,娘亲的模样仿佛一直都是云想容那样的冷漠、怨毒、刻薄。 “是......我的潼儿吗?” 玄无月不过一句话,褚师潼的泪就以绷不住的落下。 她没在玄无月眼中看到恨意和嫌弃,反而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慈爱。 “娘......” 褚师潼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在温暖的怀抱中落下泪来。 玄无月抱着她,嘴角的弧度僵硬:“潼儿,娘终于见到你了。” 褚师潼却未发现,只是沉浸在这久别重逢的剧情里忍不住落泪,好似十多年的艰辛在这一刻都化作委屈。 寝殿空荡,回荡着母女的哭泣声。 其余人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狸奴道:“公主一点儿都没变老呢,和以前一样好看。” “是呢。”南雪附和。 褚师潼却好似在玄无月怀中猛然惊醒。 身体的血液都在此刻倒流,心中的感动和母女之情在此刻全然散去。 狸奴不是瞎子吗?她是怎么看见玄无月的? 第157章 我梦见我梦见我 “潼儿,潼儿......” 褚师潼抬眸,望着玄无月。 她的声音慢慢变化,好像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变成了从殿中四方黑暗里传来。 声音逐渐从女声转变成了清朗的男声,有些耳熟,好像变成了褚师绚的声音。 褚师潼疲惫的有些睁不开眼,趴在玄无月的怀里动弹不得。 声音又慢慢转变,从褚师绚的声音,变成了司景离的声音。 她猛然惊醒,额头上浸满冷汗。 司景离抱她在怀中,满脸担忧。 褚师潼怔怔看了他半晌,又看了看四周,方才想起他们这是在去神女山脚下的路上。 司景离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十分关切的问:“潼儿,你没事吧?” 褚师潼又是一愣,蹙眉看向他。 “世子殿下为何突然如此称呼我?” 司景离有些委屈的说:“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总归可以叫你的名字吧,总叫你褚师潼,好像和你不亲近似的......” 见他如此神色,褚师潼的心跳这才慢慢恢复正常。 原来刚才......是梦吗? 怪不得梦里有许多怪异之处,若非自己发现了狸奴能看到这件事,怕是要沉浸在梦中无法醒来了。 可这梦......是不是也是老天在暗示她,此次前去,有可能会见到玄无月...... 她埋头靠在司景离怀里,一言不发的想着刚才的梦境。 司景离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感觉到发烫,这才松了口气。 “你做噩梦了?” “也不算...噩梦,世子殿下怎么知道的?” 司景离抱着她的手慢慢用力,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说梦话了,我看到你好像很痛苦,嘴里还一直喊「娘」,是不是梦见云妃娘娘了。” 褚师潼好像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一时间竟还有些想不起来是谁。 她有些想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司景离的冲动,又怕自己这腌臜身世脏了司景离的耳朵,只伸手搂住他,故作淡然的说:“是吧,我梦见我娘了。” “别难过,你娘虽然不在了,但她一定会想着你......” 褚师潼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世子殿下不必相劝。” 妈的。 云想容要是在黄泉还念着褚师潼,那估计得是恨到骨子里要从地底下爬出来报仇。 这多少是有点恐怖了。 司景离无声叹了口气,褚师潼不爱听他说这种话,他也不擅长说这种安慰的话,只好尽力温柔的抱着她,希望能这样安慰到褚师潼。 而褚师潼则是一直在想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 ...... 客栈。 昨夜下了蒙蒙细雨,清早的时候镇上一层薄雾。 江州城是经典的水乡,黑白墨色的徽式建筑,家家户户前都有一条水沟,不少的百姓用水都是在自己门口的小水沟里。 大清早,炊烟随着雾一起升起,长巷之内弥漫着烹煮的米粥香气。 青玉打了个哈欠,刚醒来就听下人来报,说鸢王昨晚来了,正在楼下厢房用早膳呢。 她化作褚师潼的装扮,出门前还特意在铜镜前学了半天褚师潼平时的笑容。 “他娘的,殿下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怎么做出来的。” 青玉不管怎么装,都无法完美复刻出褚师潼面对外人时那种礼貌的微微笑容。 嘴角多上扬一分太过热烈,嘴角多下垂一丝看不出笑意,一不留神表情就变了意味,从尴尬不失礼貌,变成带着讽刺意味的诡异笑容。 试了半天,青玉还是放弃了。 “殿下,柒王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吧。” “是。” 门缓缓打开,青玉进门就十分自然的坐到了桌前。 “皇兄怎么来了。” 褚师绚道:“父皇怕你此行受江州官员们的刁难,所以让我顺路来看看。” “我还好,最近还没亲自调查,倒是辛苦皇兄来这一趟了。” “不辛苦,难为你起这么早。” 桌上的早膳是两人份,青玉也不客气,直接拿筷子夹了个包子吃。 江州的卤肉包乃一绝,味道鲜美小巧,一口一个完全不是问题,作为早膳配上茶叶蛋和白粥,怎么吃都是香的。 褚师绚问:“世子殿下此番怎么跟来了。” 青玉想了想,说:“世子殿下本是打算回泉州的,临行前听我说江州好玩的多,跟过来看看,过两日玩腻了就直接去泉州了。” “原来如此。” 褚师绚早早放下了筷子,目光一直在青玉身上流转。 青玉完全相信自己的易容术,不担心从外貌上被认出,但怕自己失言,所以不敢多言,低头吃饭。 吃着吃着,褚师绚忽然说:“对了,这次来给你带了些糕点,想来你会喜欢。” 说着,下人送上糕点盒,被木板切割成四方,里面分别放着四盘点心。 “皇兄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糕点。” 莫不是特意来毒死殿下的? 青玉心中生疑,但不敢问,在褚师绚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每个都拿起一块尝了尝。 四样糕点。 甜的齁人。 各有各的难吃。 吃完最后一块糕点的时候,她没忍住端起茶猛灌了一口。 褚师绚收回目光,茶杯轻轻撇去茶沫。 “如何?” 青玉笑笑,含糊不清的回答:“尚可。” “既然你无事,我也就不多停留了。” 褚师绚放下茶杯,起身道:“这次只是顺路来看看,你无事我就先走了。” 青玉还挺惊讶,这么快就要走? 她都做好装好几天的准备了。 起身一路送到楼下,眼看着褚师绚上马车,许是气氛太尴尬,青玉勉强客气一句:“皇兄不多玩两天么?” “不了,没那个兴致。” 褚师绚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车夫牵起缰绳,马车缓缓走动,一路离开了巷子。 青玉摸着下巴看着长巷,她感觉肯定没被认出来,毕竟两人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待够褚师绚就走了。 也没说什么话。 看来他真的只是奉命路过罢了。 不过他还真是命大,从京城到江州的这一路,最起码也被埋伏刺杀了三次,这都能安然无恙的过来,确实是身边有些有本事的人在。 也不碍事,昌北等着他的刺客可不少。 鸢王殿下,慢慢走吧您,到地方了可别咱们殿下下手狠辣。 ...... “殿下,可要直接去昌北吗?” “不。” 褚师潼手中盘着一串深绿色的玉串,玉珠碰撞,慢慢扳动。 深邃眼窝里那双狭长的凤眸睁开,毫无波动的双眸平淡如水,却冷漠的让人不敢接近。 “刚才那人不是小七,你派人问问,小七去哪里了。” “这......”下人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刚才送殿下下来的,不就是柒王殿下吗?” “不是她。”褚师绚说的十分笃定,“寻一处江州城边上的客栈,暂留几天,昌北那边按着之前安排好的那样走。” “是。” ...... 一片苍翠。 五月初,神女山碧绿盎然。 山脚下有片湖泊,朦胧的雾气笼罩,白云柔和漂浮,湖泊如静,倒映着白墙墨瓦的村落里。 一辆马车缓缓进了村落里,外表看着十分低调,看着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人家。 因此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司景离掀起帘子扫了一眼附近,白墙墨瓦,青石板路,他不明所以的问:“潼儿,我们走了两天,就为来这个村子?你要找什么人吗?” 褚师潼对这个称呼已经懒得反抗了,这两天说了好几次,小世子跟铁了心似的死活不改。 “我要去附近山上查些事情,在这里租了个院落,你和碧水在院子里等我就好。” 司景离放下帘子,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的想开口。 褚师潼低着头看信,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似的,在他开口前补充:“你若想跟我上山,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司景离立刻闭上了嘴。 马车停在离山脚下十分近的一处宅院,巷子狭长,停一辆马车就已经有些拥挤了,下马车的时候还要小心别误掉进旁边的水沟里。 院子早就被南雪她们收拾过了,褚师潼进去看了一眼,还是比较干净的。 “世子殿下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先去趟山里。” 转身欲离开之际,司景离上前拉住她。 褚师潼留步,但并未转身看他,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司景离:“你要走多久?” “若是运气好,半日就回来,若是运气不好,最多不过几日。” 褚师潼心中急切的想去地宫看看,她已经收到南雪的来信,说是遇到了一扇朱漆木门,门前有个十字转轮锁。 她有强烈的预感自己的梦境是真的,玄无月真的在那扇门后面。 司景离依旧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那......你这次去,危险吗?” 褚师潼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被这么一问,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听南雪说,地宫到处都是陷阱,十分致命。 她们来了这些时间已经拆去大半的陷阱了,正常的出入是没有危险的。 想到这,褚师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没有,只是去找个东西,你放心。” “那就好,你早些回来。” “嗯。” 司景离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褚师潼上了马车,狭长的巷子曲折又长,一个拐弯,便看不到了行踪。 ...... 地宫门口在神女山深处的草木之中,隐藏的极其隐蔽,入口的石门盘长着茂密的藤蔓和树叶,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个门。 南雪早就带人恭候多时了,见褚师潼和狸奴下了马车,立刻上前行礼。 “参见殿下。” “嗯。” 褚师潼看到石门口幽深的暗黑,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发来势汹汹。 “地宫的入口已经清扫过了,直到朱漆木门前都没有任何的危险,请殿下放心。” “带路吧。” “是。”南雪看了一眼狸奴,道:“狸奴,你在外面等着吧。” 狸奴:“啊?我不要!殿下在哪里我在哪里。” “洞内本就黑暗,你原只能感受一点亮暗,进去之后就算有灯火也一点也感受不到,到时候还得找人牵着你,万一朱门打开后里面有危险,我们又要顾及你,不如你留在外面守着马车吧。” “我看不见又如何?”狸奴很怕被褚师潼嫌弃,赶紧说:“我就因为眼睛看不到所以耳朵特别好使,万一我能听出来那十字转轮锁的机巧呢?殿下,你就带上我吧。” 两人争执不出个所以然,纷纷看向褚师潼。 褚师潼心里急着进入地宫,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浪费时间,道:“想进就进吧,派别人守着马车也是一样的。” 狸奴可高兴坏了,“殿下真好!” 南雪也没说什么,带着他们进了地宫内。 一进入地宫,周围瞬间就暗了下来。 哪怕南雪和其余人手下有火把,依旧能感觉到四周无穷尽的黑暗在蔓延。 火把的光亮完全无法照亮周围的环境,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把那些亮光吞噬了进去,以让这些散落的到处都是的黑暗变得深邃吓人。 褚师潼一路沉默着,地宫入口的路和梦境里几乎一模一样,台阶,石板桥,转弯,连气味都是一样的灰尘和封闭依旧的压抑。 这让她的心跳愈发狂烈。 若......十字转轮锁的密码一样,那梦境就一定是真的,玄无月一定在门后。 老天爷终于愿意开眼对她好一些了。 克制着激动的心,一路走到了朱漆木门前。 门上褪了色的朱漆都与梦境一致,褚师潼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开始查看十字转轮锁。 “殿下......”南雪感觉褚师潼有些不对劲,“这个锁属下试了好几遍了,字数有些多,我们已经试了六千三百多次了,若是殿下不着急,等我们都试一遍肯定能打开的......” 正说着。 寂静空荡的黑暗中,“咔”一声,十字转轮锁掉落在地。 褚师潼激动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是真的!密码是真的! 南雪不敢置信的看着褚师潼,“殿下!你这么快就打开了?” 狸奴听到南雪的声音,虽然看不见,但丝毫不影响她拍马屁。 “殿下何等聪慧,当然一下就打开了。” 南雪见蓝潼伸手要推门,连忙上前阻拦。 “殿下先等等!让我们先打开看看里面是否危险再进去!” 褚师潼的颤抖的手顿住,她尽量稳住心神,想镇定下来,可想到梦中慈祥温柔的母亲,心脏的跳动早就不归她管了。 “好。” 她缓缓退到一旁。 南雪带人上前开门,目光扫过褚师潼,眉头深深蹙起。 奇怪,太奇怪了。 今日的殿下似乎十分的激动,好似兴奋到了一种程度,目光里都带着难以克制的渴望。 第158章 镜花水月破镜旧梦擦不断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层尘土落下,迷了众人的眼睛。 内室仿佛更大,无尽的黑暗看不清楚里面的陈设。 褚师潼却在其中遥遥望见远处的一点灯火。 依稀看到那漆红的梳妆台,女子曼妙的身影坐在镜前。 褚师潼按捺不住的往前走去。 南雪咳嗽了几声,看着褚师潼越走越远,忍不住出声道:“殿下!小心!里面我们还没探查过!” 一旁有人惊讶的望着梳妆台那边。 “那个...梳妆台前的女子,是不是公主?” 南雪闻言,更警觉了几分,带着人连忙跟在褚师潼身后。 她上前拉住褚师潼,道:“殿下,小心。” 褚师潼的目光却死死盯在梳妆台前的那个身影上。 一模一样。 和她梦境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从未有过的欣喜,仿佛老天爷终于开眼,把这份礼物砸到了她头上。 南雪盯着镜中有些模糊的人脸,心中也忍不住动了恻隐。 确实...是玄无月的模样。 太像了。 可她不太相信,总觉得眼下这个场景,无论是玄无月还是褚师潼都太过诡异了。 褚师潼慢慢挣脱她的手,不自觉的走向梳妆台前。 心脏狂跳,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 在梦境中的那种小心翼翼的防备,仿佛在此刻化作云烟。 狸奴看不见,只好出声问:“怎么回事?是公主在这里吗?为什么这么安静?” 南雪抿唇,不知怎么诉说这一刻的诡异。 她环顾四周,火光下能看见的陈设都已经落了一层灰,并不像是有人在这里住过的样子。 霎时间,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梳妆台。 梳妆台上也有一层灰。 心中的警铃声此刻疯狂响起。 南雪出声喊道:“殿下!小心!她不是公主!” 而此刻褚师潼却仿佛入了魔似的被人催眠了心神,充耳不闻身后人的叫喊。 她慢慢靠近,薄唇轻启,好像一直在试探着说出什么话。 也不知试探了多少次。 才终于声音极小,甚至是颤抖的,叫出了一句。 “娘......” 南雪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周围安不安全,冲上前想拦住褚师潼。 其余人好像也在此刻察觉出了异常,纷纷上前。 褚师潼已经走到了那女子的身后,好似这短短的一段路,她在暗地里排练了无数次一样。 喊出那个称呼。 “娘......” 手颤抖的拍上女子的肩头。 那双冷茶一般的琉璃眸子,瞳孔都在激动的颤抖着,期待着女子的回应。 沉寂冷漠多年的心,如今沸腾滚烫,眼中期盼之色,触目灼心。 一秒...两秒......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南雪冲上前抓住褚师潼的手腕。 褚师潼抬眸看向眼前的铜镜,镜子里倒映着那张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 绝色倾城的容貌,毫无生机的僵硬。 心跳仿佛都在此刻静止。 一种巨大的失落感伴随着绝望如同四周的黑暗侵袭而来。 她的手冰凉的僵硬,放在女子的肩上颤抖不已。 不对......不对...... 梦里的娘亲不是这样的。 虽然长得一样,但是她会哭会笑会说话。 会抱着褚师潼喊她的名字。 “娘......?” 是不死心吗?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褚师潼眼中也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嘴里不停的喊着。 “娘...是我......娘......” 狸奴的耳朵动了动。 女子慢慢抬起头,像是死人一般僵硬,径直的将脑袋抬起,以一种人类根本无法完成的角度,抬着头对向了褚师潼。 褚师潼在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心中的最后一丝期待彻底破裂。 “啪——” 铜镜破碎,一支箭破空而来。 南雪奋力去阻拦,可距离太近了,根本来不及。 箭直接戳穿了褚师潼的胸口。 “殿下!” 身影晃动倒地,褚师潼忍着胸口的剧痛,目光依旧死死的盯着女子的脸。 好像多看几眼,她就会活过来,如同梦里那样抱着她。 窒息般的疼痛在女子的脑袋忽然掉落的时候迸裂。 女子的脑袋整齐的从脖子上落下一道切口,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脸庞碎成片片。 是......木偶。 胸口的疼痛好像此刻才真正意义上开始痛。 头脑里爆炸似的痛苦,风暴搅合着过往现实和梦境,痛苦的让褚师潼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喊起来。 “娘——” “来人,快带殿下离开!” 南雪抱着褚师潼,她几乎已经确定褚师潼到了某种神志不清的时候了,可能是想玄无月想疯了。 不过南雪也很难因为褚师潼的执意去责怪一些什么。 毕竟褚师潼从未得到过什么母爱,所以在有可能得到的时候,会有种疯了似的执念是很正常的。 褚师潼不甘心的攥着胸口的箭,血湿了衣裳,抓的满手都是,冰凉的长箭好似在体内都不如这一刻的心凉。 眩晕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支撑了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南雪等人带着褚师潼赶紧离开了地宫。 离开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梳妆台前的人偶。 若非脑袋忽然掉落,她可能甚至都猜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能感觉到不是人,但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人偶。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偶又是怎么来的,所以之前她们看到的身影也是人偶吗? ...... 沉重的朱红门被打开。 褚师潼一步步走向梳妆台,看着镜中那女子的身影,想到掉落下的那颗头颅,她准备拍女子肩膀的手停顿在空中。 是......假的吗? 眼前这个女子,只是木偶。 自己梦中的那个女子,早就不在了。 所谓的母女相认,只是她一个可怜至极的梦吧。 褚师潼垂眸,目光无意扫过那面铜镜。 铜镜里的女子明艳至美,无论是五官还是风姿都是天仙一般的出尘,单单看这张脸,就让人怀疑她是否存在于世。 女子的眼眸动了动,目光流转,在铜镜中对上褚师潼的视线。 褚师潼一愣。 大脑都在此刻宕机。 她鲜少有怀疑自我的时候,但在此刻,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呼吸急促的想看个明白。 铜镜里的女子勾唇一笑,仿佛被她有些蠢的动作逗笑。 生动的表情和漫不经心的笑容,瞬间让褚师潼心中那颗死寂的心此刻又沸腾起来。 她嘴唇颤抖的想叫出那个称呼,那个心里已经默念了千百次的称呼,可她不敢,她怕再一次失望。 褚师潼内心疯狂挣扎着犹豫。 而镜中的女子已经缓缓开口了。 “我的儿,怎么见了娘亲不说话呢?” 她的声音,与上次梦境里一模一样。 不过一句话,就让褚师潼破了防,眼眶瞬间瞳孔湿润。 她终于有勇气喊出那个称呼,“娘......” 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她身影优雅,动作婉转的起身,拉着褚师潼的手,看着她满脸真心的思念和泪目。 “哭什么呢?”女子细腻如玉的手轻轻抹去褚师潼脸上的泪滴,抚摸在她脸上,长睫遮掩住眼中的苍老和疲惫。 “我的儿一路找到我,一定辛苦了吧。” 褚师潼咬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脆弱可怜,强撑着泪意朦胧的双眼,摇摇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鼻尖轻微的泛红,说不出一个字,生怕多说一个字,眼泪就会再次落下。 女子心疼似的摸了摸她的脸,指尖慢慢向下落,划过下巴,顷刻间狠狠攥住褚师潼脆弱纤细的脖子。 褚师潼被她狠狠掐住,心中的欣喜感翻天覆地被打碎。 女子绝色的面容变的狰狞扭曲,手中也越来越用力。 褚师潼呼吸不上,痛苦的皱紧了眉头,刚才存在泪眶中的眼泪颗颗落下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女子的声音也变得充满恨意,尖锐刺耳,她疯狂的在她耳边嘲笑。 “哈哈哈哈你这个孽种也敢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有脸承认是我的孩子!你的父皇做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要不是他们囚禁我侮辱我!你这个孽种根本就不会存在在这个世上!” “不......”褚师潼死死攥着她的手想挣脱,“我不是......不是......” 女子像是被她的话激怒了,手中用力更大,脸庞扭曲,彷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肯瞑目的要杀了她陪葬。 “孽种!杂种!身上流着褚师家族肮脏的血!你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 褚师潼根本无法呼吸,脑子里也思考不了任何事情,只能凭着身体的本能反抗,眼泪止不住的流,嘴里一直不停的重复。 “我不是......娘...别杀我......娘...别杀我......” 听着褚师潼在睡梦中痛苦的呓语。 司景离抱着浑身滚烫的她,急的根本按捺不住。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找人上药了吗?为什么一天了还没醒?” 南雪不太确定的说:“这个......我也并不清楚,可能箭伤没什么,但是或许这个箭是有毒的......” “那就去江州找别的大夫过来。” “我们已经查到了顾大夫的下落,她就在江州,若是世子殿下愿意,我们可以以世子殿下之名前去抓人。” 司景离冷眼看向她,“为何以本世子之名?上次不就是用褚师潼的名字找的她?” 南雪突然跪在司景离面前,十分郑重其事的说:“殿下前几日改了些事情的处理权,目前我们没有资格直接动用殿下身边的人,不过殿下说过,若她因意外无处理事务之力,一切交由世子殿下定夺。我们无法直接抓人,但是只要世子殿下一声令下,我们这就去抓人回来。” 司景离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褚师潼如此信任他。 褚师潼这些年来很多事都是瞒着司景离的,可以说司景离连她手里的手下都分不清楚。 这都敢直接把处理权给她,当真是胆大。 “去找她来吧。” “是。” 南雪即刻带了人出去。 司景离抱着褚师潼,轻轻抚平她的眉心,眸中满是心疼的叹息。 “你也不怕你这样决定,等有一日你落难我不让她们救你,敢直接把命交给我......我也不知,你这是信我,还是不信我......” ...... 顾秋水被抓来的时候,褚师潼已经昏了五天了。 她骂骂咧咧的被见影抓来,又骂骂咧咧的看完了病。 “嘿我就好了奇了,每次褚师潼这厮受伤怎么都在我附近,难不成是看着我在才敢出去浪的是吧。” 司景离心急的问:“你别说这些了,你先说她到底怎么了?” 这些日子,大夫找了不少,但没有一个能给褚师潼看好。 箭已经拔出来了,药也上了,可人就是死活醒不过来。 伤口附近的皮肤都已经成了青紫色,还有一道道如蜘蛛网般的细纹在皮肤上密布着。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中毒了,可周遭县城的大夫都看不出是中了什么毒,见影只能一路顺着情报,去把顾秋水抓了过来。 顾秋水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翘着二郎腿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世子殿下不用着急,她就是中毒了,挺好解的,就是有点麻烦。” 南雪问:“什么毒?解药是什么?你赶紧说,不管什么稀奇草药我们都能找到!” 顾秋水看着她,十分有深意的笑了笑:“这病么......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也难治,它不需要草药,有现成儿的解药。” “娘的,你个小娘们儿有话赶紧说!”狸奴暴躁的催促道:“不然老娘现在就教训教训你!” “哼。”顾秋水冷哼道:“好好好,你想知道是吧,我告诉你就是了。她中的毒名为毒蛛散,是用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毒蜘蛛的毒做的,中毒者会沉浸在梦境里醒不过来直到死去。解药也很简单,去神女庙里求一枚风神丹就可以了。” 听到顾秋水的话,众人心中瞬间燃起了希望。 毕竟他们现在就在神女山脚下,如此近,想来很快就能取回丹药。 司景离当即起身道:“碧水,你在这里守着褚师潼,本世子前去求药。” 狸奴和南雪也赶紧跟了上去。 等他们走后,顾秋水才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啧,话都不听人说完,上两次山可要费很长时间呢。” 碧水好奇的问:“为什么要上两次山?” 第159章 十里长阶答非所问所求是何 顾秋水嘿嘿笑了一声,神神秘秘的说:“神女庙的仙丹可不是那么好求的,神女庙建在山顶云深之中,上庙的台阶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想要求一枚神女庙的仙丹,就要一步一叩首从山底一路求到庙前去。” “什么?”碧水大吃一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 那岂非要连磕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头? 上山本就困难,如今又加上一步一叩首的求药,怕是正常人根本磕不到山顶人就要出事。 “那、那怎么办啊?”碧水急的说话都有些结巴,“还有别的办法吗?” 顾秋水摇了摇头,“要是有玉露琼心丹其实也可以,但上次褚师潼用过了,虽然说有点大材小用吧,起码小命保住了。这次这个毒用神女庙的仙丹来解是最省事的,玉露琼心丹何等罕见,九州之大,想再寻一枚估计都够呛了。” ...... 神女山下,烟雾缭绕。 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阶,被隐没在蔼蔼绿林之中。 七座山峰连绵,唯有这一座的山头有一间神女庙。 神女庙有三条路可去,除却东边,西南北各一条,皆是同样的上山路程。 看着长长的阶梯,司景离连犹豫半分也未曾,头也不回的上了山。 狸奴上山不方便,就被南雪安排在了山下。 南雪又带了个人,跟随在司景离的身后,陪同一起朝着山上走路。 这一路上多云烟,走到山上,台阶上都是厚厚一层湿润的苔藓。 冷冽的空气伴随着潮湿气息,几声鸟鸣也不知来自何处。 一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都未曾看到终点,这山确实是高,越走越累,台阶似乎也越来越高。 南雪都没忍住,停在途中歇了一会儿。 而司景离,这个一直被娇惯的男人,却从未有片刻想休息的意思,继续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上走。 没多久,那一抹红色身影就被雾气隐匿在了山林中。 南雪此时此刻,仿佛感觉到了为何褚师潼待司景离如此信任。 连半分抱怨和偷懒的心思的都没有,只因为听说可以求得解药,一味埋头上山,这样的人,到底该说性情偏执,还是性情单纯。 她缓了一会儿后,又带着身边人继续往上走。 这路仿佛也没有尽头,越走越累,越走越长。 前方是看不见终点的茫茫雾气,身后是看不到回头路的诡谲云涌。 ...... “殿下,消息传来了。” 屋中燃着檀香,静气凝神。 褚师绚头也不抬的看着书信,问:“去哪了。” “碧水说,柒王殿下带人去了神女山脚下的湖洞县,好像是在调查什么东西。” 褚师绚这才放下书信,抬起头来,目光冷冽深邃,一眼望不见底。 下人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而且......前几天柒王殿下受了伤,胸前被长箭穿透,中了毒,大夫说只能求神女庙里的仙丹才能解毒,现在柒王殿下昏迷不醒,世子殿下已经带人去求仙丹了。” 话落之时,屋中安静的可怕。 褚师绚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通知下去,昌北之事暂且缓缓,本王去一趟神女山。” “殿下,碧水说,神女山的仙丹十分难求,要从山下一步一叩首到庙前才能求得......” 面对下人的担忧,褚师绚只是风轻云淡的说了句。 “我知道。” “世子殿下已经带人去求药了,殿下再去是否会徒劳一场?毕竟昌北那边还有那么多人盯着......” “世子殿下娇生惯养,这药求来怕是不易。” “可殿下身份如此尊贵,怎么能屈尊......” “别说了。” 他摆摆手让下人出去,随后换了身简便些的衣服才出了门。 此处离神女庙最近的路,是西边的上山路,湖洞县去神女山是北边的上山路,两条路是一样的,台阶数量都是一样的,根本不必担忧会撞见。 ...... 待司景离一步步终于来到庙前,偌大的庙门紧闭,唯有牌匾上游龙一般的字体,彰显着神女庙在此。 身后的南雪等人早就不见踪影,想来是后续追的太慢,已经被抛开在身后了。 潮湿的雾气浸透了他的长发,伸手敲门时,门都带着层鲜润的油亮。 “叩叩叩......” 门敲了好半晌,才缓缓被打开。 一见到人,司景离便忍不住激动的想说出求药之事。 而开门之人,却是个年幼的女娃娃。 她看都没看司景离一眼,像是早就熟练了这套流程千百万次似的,说:“欲求仙丹,一步一叩首上庙前。” 司景离一愣。 “一步...一叩首?” “是。”女娃娃说:“这是规矩,若你诚心想求,自当不会偷懒。对了,提前告诉你,不是你这样做了就一定有仙丹给你取,我们道姑会给你算一卦,若是病重之人命不该绝,那此药才可给,否则仙丹是不会给你的。” 南雪带着人一路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女娃娃动作利索的关了门。 “世子殿下,这......” 南雪以为司景离没有求到药。 “可是求不到?不若属下前去试试?” 司景离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压抑沉闷,“要一步一叩首的上山,才能求得仙丹。” “什么?”南雪简直震惊,“这上山路程这般远,一步一叩首的上来岂非要了人的命?” “我不怕。”司景离望着皑皑雾气,有些从未有过的迷茫油然而生,“我只是担心,褚师潼撑不到我求药回去。” 南雪立刻说:“世子殿下身份尊贵,这样的事还是让属下来吧!” 司景离不吵不闹,只是安静的摇了摇头。 “她是我的妻,自该由我来求药,让你们替我......这算怎么回事。” 说罢,身影有些孤单的朝着山下走去。 南雪望着司景离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感。 好像自从褚师潼受伤,司景离身上所有的情绪好像被人抽丝一般从灵魂里抽走了,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神色恹恹。 很难想象他现在心里是如何的滋味。 南雪一路追赶到山下,没办法,因为司景离下山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甚至不顾膝盖的磨损,一路跑着下去的。 (下山太快伤膝盖,小朋友请勿模仿。) 眼看司景离一个跪步到了阶梯上,在场众人当场就慌了。 南雪:“世子殿下,还是我们来吧!” 司景离的态度十分坚决,好像这辈子都没这样坚持过什么事情似的。 “不用。” 一堆人围在身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包括眼睛看不见的狸奴。 “南雪,怎么了?” 南雪神情尴尬的解释道:“神女庙的人说,要想求得仙丹,必须要一步一叩首的到庙前才可以。” 狸奴愣了愣,“什么?你们上山都用了这么久,一步一叩首的上去岂非要一天一夜?人能不能活着到庙前都是一回事好吧?” 南雪也十分担忧的看向司景离。 而司景离早已义无反顾的开始了一步一叩首的上山。 ...... 神女山西。 “殿下,还是属下来吧......” 褚师绚的人也看不下去了。 这神女山台阶如此之多,一步一叩首的上山岂非要了人的命? 褚师绚却是摇了摇头。 “不可,有神鸟监山。” 众人这才看到,一旁的树枝上有金黄色如黄鹂的长尾羽鸟在看着。 “别再打扰我了。” 褚师绚留下这一句话,继续叩首上山。 ...... 神女庙中。 香炉的烟袅袅连续缭绕在屋中,香火气息浓郁。 适才跟司景离说话的女娃娃听了鸟语,十分兴奋的跑去榻上的女子身旁。 “道姑,今儿有两位上山求药的人!这可是这半年来第一次有人上山求药呢!还是两个!” 榻上横卧的道姑莞尔一笑,道:“不过是刚开始罢了,能不能坚持下来,还是一回事呢。” “我听小黄和大黄说,这两人都十分坚持呢,身边跟了不少人,但都不让他们来叩首,要坚持自己来,没准儿这次两个人都能上山。” 道姑似乎也对此十分高兴,好不容易才起了身,声色慵懒道:“好啊,那我就提前帮两人算算命数吧。” 这山仿佛没有尽头。 司景离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从刚开始的疲惫,到后来双腿甚至难以站直的酸软。 不停的叩头起身让他腰疼的直不起来,每次头磕在地上都结结实实的发出声响,额头上已经红了一大块。 南雪带人在一旁跟着,看的心疼,心里着急又没办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拉慢,这条路变得永无止境。 他们甚至一路跟着上山,站的腿都打颤了。 入夜时分,也未曾看到神女庙的出现。 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明明晃晃。 司景离的身影好似不会停歇的机器,额头慢慢青紫,破皮流血。 还因为未曾放弃继续坚持,流血的伤口又被磕烂,血流了一脸,就算南雪吩咐人给擦,还是会继续流血。 这九千九百九十阶台阶。 一直都在不停的磕破和愈合的路上。 司景离怕撒药包扎浪费时间,后来都不让南雪他们靠近自己,只凭着心里的一股坚韧偏执上了山。 等看到了神女庙前两盏亮着光的灯笼,南雪这样习惯了风花场景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司景离上山的速度更快了些,这半条山路,都带着他一路叩头而来的血。 他几乎神志不清,在磕完最后一个头的时候险些起不来。 还是南雪带着人扶着,才一路走到了庙前。 一行人都未曾走到门前,门就被打开了。 身穿素袍的女娃娃手中拿着个盒子,似乎正是庙里的仙丹,不过她没直接给,而是半个身子躲在门后,朝着他们远远的问。 “请问是谁求药?” 司景离抬头,俊美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苍白无比,额头上的伤触目惊心,看得人好生心疼。 “是我。” “你为何人求药?” “为我的妻子。” 女娃娃迟疑了几秒,上下打量着话里的真假,她倒是很少看到有人能一路来到山上之后,还能目光如此清明坚定,好似求药的目的如同濒死之人的信念一般刻进骨子里。 她把盒子放到了门口地上。 “药就在这里,取药之后便离去吧。” “多谢。” 司景离踉跄着过去拿药,南雪等人赶紧帮忙,拿到药以后,几乎是抬着司景离下的山。 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一轮孤单的月亮挂在深空。 今夜无星,冷风盛行。 南雪:“快来搭把手,带世子殿下去看大夫!” 司景离固执的拦住了她,尽管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还是坚持着说:“先把......药,给潼儿送去......” 狸奴闻言,那双无神的眸子都亮了亮。 “世子殿下拿到药了?” 南雪心情沉重的应了一声,“拿到了。” ...... “道姑,西边路上的人也快到了呢。” 女娃娃似乎对此很期待。 道姑轻笑一声,不甚在意的说:“他来了,你也像刚才那样问,若回答的不对,药不用给他。” “为何不对?”女娃娃奇怪的问:“他们难不成为谁求药都不知道吗?” 道姑也不解释,只是轻轻抿了口茶。 “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 刚泡好的茶水,茶香袅袅。 等这一壶茶终于冷却下来的时候,寺庙的西门终于传来了敲门声。 女娃娃立刻放下手中的经书,一路小跑着过去开门。 每个上山求药的人,上来的时候都是差不多的,几乎都神志不清,满身伤痕,多是走路都走不稳的。 而眼前这位,似乎即便一路艰难上山,但如今难得保持了几分的清醒理智。 身形挺拔如玉,站姿如松,在灯火之下引人遐想。 女娃娃在他开口之前,就忍不住赶紧问了那个问题。 “你是来求药的吧?” 褚师绚点了点头,虽因一路上山疲惫不堪,但气场终究是在这里,看着不像求药,倒像是来检查的。 “是。” “你为何人求药?” 褚师绚怔了一瞬,垂眸思虑半天,艰难的说:“为......吾妹。” 女娃娃乐了,果然和道姑说的一样。 “你不诚心求药,这药是不会给你的。” 她真觉得这个人奇了,上山求药之路如此困难,哪儿有一路上来了,却不知为何人求药的人呢? 没事来求着玩儿的吗? “等等。” 褚师绚站在原地,僵持了很久,仿佛是在给自己做什么心理斗争。 过去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 “为......吾妻。” 女娃娃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要上前把药给她,门内就传来了道姑的声音。 “几百辈子前的夫妻不叫夫妻,这药不必给了。” 第160章 承诺变卦刀悬起 女娃娃惊讶的回头,“道姑,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褚师绚望向道姑的目光,平静而苍凉。 道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你先带着药进去吧,这是我的故人。” “啊?”女娃娃回头看了看褚师绚,“可是我没见他来过呀。” 道姑轻笑起来,“他上次来的时候你还是块儿石头呢。” 女娃娃撇了撇嘴,不乐意的朝庙里走去。 “我才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呢。” 褚师绚挥手散了身后跟着的下人,与道姑单独面对面交谈。 四下无人安静的夜,寺庙深在高处,破了那重重雾霭,抬头就能看到清爽明亮的月亮。 银色的月光洒在褚师绚身上,除了额头上的伤疤触目惊心,其余完全看不出一路叩头上山的狼狈模样。 道姑从袖子里取出个小瓷瓶扔到褚师绚怀里,“药。” 褚师绚接过,但盯着小瓷瓶若有所思并未开口。 道姑收起袍子,坐在了庙口旁的石头上,见褚师绚不动,无奈的说:“你要求的那药,已经有人替她求过了,还是她命中注定的姻缘。” 褚师绚这才无声的打开瓷瓶,撕了块布料撒上药粉往伤口上擦。 道姑见他这样子,愈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我早就说了,你那个妹妹就是天生的灾星,她有她要受的苦,你一味的去干扰她的结局最终只会波及到你自己。” 褚师绚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语气平静淡然的继续上药。 “我想救她。” 道姑叹息一声,“我替你看过命了,你想知道吗?” 褚师绚摇了摇头。 见他如此,道姑也不想再劝了。 她抬头望着月亮,好似在银色的月光中,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回忆。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那么狼狈的上山求药,我问你你要救谁,你说要救你的妻子。” “可她命中注定不是来这世上度过普通一生的,我都说的那样明白了,你不信。” “你不信,无极也不信,还用她作为赌仙的契约......你们纠缠这么久,久到这神女山都有了七座山头,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褚师绚低头给自己处理着伤口,潦草的处理完后,放下药瓶,抬起头,漠然的望着道姑。 “我只是想让她过完平安的一生。” 道姑闻言,眉宇间流露出心疼之感,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放心吧,快了,等她的心愿达成,心魔自己就解开了。” 褚师绚一脸平静的问:“还要多久。” 他仿佛早就习惯了长久的等待,对于“多久”这个词已经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道姑抬头望了望漫天的繁星,星象怪异,罗列成一幅奇景。 “下次。” 褚师绚垂眸,终于放心了似的舒了口气。 “多谢,不便久留,告辞了。” 道姑趁他还未走,赶紧问了一句:“无极现在怎样?” “挺好。” ...... 六月末,栀子花开。 褚师潼从迷茫中醒来。 她做了个很久很久的梦,梦见自己一次次的死去,一次次的受苦。 每次的死亡都伴随着无限的绝望,好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一直在绝望中反复挣扎,飘零。 怎么也无法摆脱。 直到这一刻,她恍然醒来。 望着朱红的帐帘,她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临昏迷之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又好像经过无数梦境重洗后变得模糊不堪。 手摸上胸口,感受到干净的纱布下伤口早已结痂,她才终于确定自己醒了。 “碧水,几时了?” 纱帐外的碧水听到动静,立刻激动的掀开帐帘。 “殿下!您终于醒了。” 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喜,她眼中逐渐湿润。 褚师潼看着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成了夏天的纱裙,忍不住问:“我睡了多久?” “已经六月三十了,明天就七月初一了。” 褚师潼诧异了一瞬,随即想到了早就结痂的伤口。 看来这次中箭确实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碧水扶着她起身喝了些茶水,润了润喉咙。 “我为何睡了如此之久?” “您中毒了。” 碧水把司景离为她上山求药之事说了出来,没想到听到这件事,褚师潼立刻从床上起身就要出去找司景离。 “殿下您还是先让大夫看看身体吧!”碧水追上去。 褚师潼却没想那么多。 这都没死,应该不会再死了吧。 谁都不知道,其实在中箭的那一刻,有那样一瞬间,褚师潼倒还真乐意死去。 死了就不用面对了。 褚师潼一路跌跌撞撞的从屋中跑出来,路过的手下见到她风一般的跑过去都惊呆在原地。 狸奴和南雪正在走廊的桌上吃饭,为了不打扰褚师潼,又能守在她身边,所以他们最近都是在屋外的走廊上活动。 狸奴察觉到脚步声和风,夹了块黄瓜放进嘴里。 “是不是有什么玩意儿跑过去了?” 南雪愣愣的看着褚师潼的背影,没回过神来,拍了拍身边的狸奴,问:“刚才过去的...是殿下?” 狸奴一愣,“啊?” 你问我一个瞎子? 南雪看到碧水又从屋里冲出来跟了上去,这才确定了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就是褚师潼。 “我草?殿下醒了?”狸奴激动的疯狂扯着南雪的胳膊。 南雪艰难的点了点头,想到狸奴看不见,只好不确定的说:“应该是刚醒,顾秋水说那中毒可能在梦境里折磨殿下,殿下醒来之后没准儿会精神出现问题,我感觉......好像是出现问题了。” 狸奴:????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啊?” 屋内。 司景离望着满桌的饭菜,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门突然被踹开,他神色不悦的看去。 看到门前那人的身影,司景离忽的愣在了原地。 有些不敢置信。 褚师潼清楚的看到他额头上的已经结了痂的伤疤,面积很大,心里瞬间疼的揪了起来。 丑陋的疤痕在司景离如神雕刻过的俊美容颜上,好像是完美的瓷娃娃被磕碎了一块,还正巧磕在了脸上,任谁都忍不住心疼惋惜。 司景离那样爱美的一个人居然舍得为了她把额头伤成那个样子。 褚师潼怎么看怎么心疼。 “世子殿下。” 望着司景离呆滞的目光,褚师潼微微笑了笑,慢慢靠近。 司景离听到这一声许久未听的称呼,眼泪几乎都要夺眶而出。 他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忽的又想起了额头上的伤,忍不住低下头捂住伤疤,不敢让褚师潼看到。 “你、你怎么醒了?你别过来!” 褚师潼慢慢走到他身边,伸手抱住了他,司景离感受到拥抱的温柔和暖意,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 “褚师潼,你不是说你出去没有危险吗?你怎么骗我......你吓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哭的又惨又委屈,褚师潼刚才看到他眼下的青黑,心中忍不住难受的叹息,也不知司景离这些日子以来守了自己多久。 “抱歉世子殿下,让你担心了。” 她轻轻抚摸着司景离的后背,像是怀里抱着只柔弱无助的小兽,除了安抚,别无他法。 司景离在她怀里,始终不敢抬头。 褚师潼看着他,心里很是难受。 “世子殿下,你额头的伤......” “马上就好了!”司景离打断她的话,语气笃定的说:“本世子已经派人去泉州取凝肤露了!不会留疤的!你、你不许嫌弃本世子......” 这话说的,还有些委屈的样子。 褚师潼叹息一声,“我哪里会嫌弃世子殿下。” “真的吗?” 司景离微微抬头,眼中小心翼翼的样子十分可怜,露出额头上有些醒目的伤疤,如玉的肌肤上,伤疤如同火烧留下的痕迹。 “真的。” 褚师潼低头,轻轻吻上已经结痂的伤疤。 司景离感觉到柔软的亲吻,脸上不自觉红了,但心里却高兴起来了。 太好了,姐姐没有因为伤疤的丑陋而嫌弃他。 褚师潼则是觉得,司景离是为了给自己求药才伤成这样的,要是自己还嫌弃,那还是个人吗? “那我们说好了...你说的你不嫌弃我的,要是这疤下不去的话......” “没事。”褚师潼安抚着他,“会下去的,如果泉州的凝肤露不行,我就去青莲给你找药,肯定让世子殿下的伤恢复如初。” ....... 褚师潼在沉睡的这些日子里,青玉已经扮成她的样子,按着她的手信,把江州的案情调查的差不多了。 查是查了。 青玉差点被人宰了。 一路被人追杀好久,才终于得以保命。 书信送到褚师潼这里来的时候,褚师潼也知道是该回京的时候了。 司景离原本要去泉州的计划被耽搁下来,他额头有伤,要是带着伤去,怕是镇国侯要把褚师潼绑回去揍一顿才消气。 两人决定不日回京,反正这件事调查的差不多了,其他事也基本调查出了结果。 到京城汇报之日,就是褚师枫下台之时。 关于地宫里的人偶。 在褚师潼手上之后,南雪派人彻彻底底搜查过。 完整的地宫占地面积很大,搜查了将近半个月才拥有了完整的地图。 里面确实有玄无月生活过的痕迹,但也很显然已经,玄无月在几年前被突然转移走了。 地宫里的机关是留下来防止外人误入的,木偶的作用,褚师潼猜测是除了自己,有人也在追查玄无月的下落。 所以玄无月才会被突然转移,当初这个地宫的构建如此完善,或许褚师御准备把她藏在这里一辈子。 但后来褚师御发现有人一直追查玄无月的下落,甚至已经得知了地宫的位置,所以才不得不立刻进行转移把人送走。 那些木偶是留下来迷惑对方的,让对方误以为玄无月还在地宫,好让他们进入地宫的时候死在里面。 虽然这次寻找玄无月的计划失败了,但南雪青玉等人还是想在地宫多搜索几天找找线索。 不料褚师潼突然下令停止搜寻。 南雪和青玉等人十分不解,都已经搜到了地宫,或许再找一找就能得知玄无月的下落了。 可这时候的褚师潼已经自己想明白了。 或许她注定命中没有母亲。 任凭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 这次死里逃生全靠司景离,若是下次依旧中计呢? 若是当初那一箭要了她的命呢? 那司景离怎么办?她的远大抱负怎么办? 她重生而来可不是为了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生死未卜的娘。 所以褚师潼直接放弃了搜寻的念头,哪怕知道地宫里可能有线索,也不愿再派人寻找。 这个娘......没有也罢! 南雪和青玉虽然不知道褚师潼到底怎么想的,现在褚师潼是他们的主子,无论怎么决定,他们作为属下也都没有权利干涉。 ...... 七月初。 一封书信到京城,入皇宫。 看的褚师御龙颜大怒。 直接派了刚回京的许战擎带兵去了江州,以帮助褚师潼将江州的作乱者逮捕回。 褚师枫得知这件事,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连写七八封书信送往江州,想知道褚师潼究竟调查出了一些什么。 七月十三,许战擎带两万士兵入江州界,以圣旨之命,帮助褚师潼抓捕了江州上下大大小小一百多号官员,无一例外。 中途也有不少反抗和想逃跑的,但许战擎带的军队来自边境,战力可不是江州中人能敌的,一连用了将近半个月,才把名单上所有官员抓捕回来。 ...... “报,少将,柒王殿下,江州知府上下已全部捕获,奋起反抗者已全部杀光。” 许战擎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一旁的褚师潼,似乎是等她的决定。 许战擎九尺的身高让他在众将士之中也是极为显眼的存在,光是一身银色盔甲站在那里,久征沙场的气息就足以让人不敢直视。 能跟他比身高力壮的,褚师潼估计也褚师凡了。 也不知道那二傻子现在怎么样了。 “带下去吧,调动兵马,明日羁押江州城所有罪犯入京。” “是。” 许战擎看向褚师潼的表情有些复杂,更多的是一种不解。 “你与钰王殿下平日那般好,这次因为江州的事羁押江府上下,甚至江州一百多号官员全都被你抓了个遍,你也不怕回京之后如何面对他?” 第161章 阎罗殿前如置身冰窟 许战擎闻言,不自觉的愣了一下,看向褚师潼的目光多少有了些许的变化。 他之前一直以为和褚师潼私下接触的时候见到的才是真正的褚师潼,以为她不善心机,活泼可爱,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 如今他似乎才后知后觉的从两人的兄弟关系中分离出来,去看待褚师潼。 她一身素净黑衣,身影单薄有力,绝色的容颜有些晃人心神的炫目感,说这番话时目光中冰冷的神色,和轻松之际的语气,好似早早就想到了今日。 这让许战擎觉得如今这个场景,眼前的这个褚师潼亦真亦假。 好似这才迟迟醒悟过来。 褚师潼是个皇子,而在皇家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单纯一说。 只是褚师潼在他们面前不曾表现出来如今的这一面罢了。 褚师潼似乎也察觉到了许战擎的沉默,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话,心想可能是与之前对许战擎的印象差别有些大,所以他心里对自己有了什么别的看法。 这才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 “是六皇兄有错在先,我是父皇亲自派来的人,总不可能为了六皇兄,而惹怒父皇吧。” 许战擎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 但他心里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 江州这边的事一连收拾了半个月,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快七月末了。 日子一天天变得更热。 回京的马车上,因为途中无法送冰,马车里也闷热的不行。 司景离趴在褚师潼腿上午睡,睡了没一会儿就醒了,伸出手缓缓抓住褚师潼帮他摇扇子的手。 似乎是天太热,世子殿下也不是很想说话,只一直盯着褚师潼,帮她揉着手腕。 褚师潼总觉得司景离最近怪怪的,但她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开口问了之后,自己要怎么解决。 “若是世子殿下还热,我们就把竹帘拉上去吧,也好有些风进来。”褚师潼说。 司景离摇了摇头,闷声道:“我还不想从你身边离开。” 竹帘拉上去,确实有风进来。 可周围跟随的骑马护卫太多,保不准儿谁不知死活的往里看一眼,到时候若是看到司景离和褚师潼腻歪在一起,这对外可不好解释。 司景离深知褚师潼的性子,竹帘一拉开,他必定要离开褚师潼远远坐着。 他宁可热着,也不想跟褚师潼拉开距离。 ——毕竟好不容易甩开许战擎跟褚师潼有了单独的相处时间。 司景离倒是不知许战擎跟褚师潼私下关系这般好,这半个多月里,基本上褚师潼在哪里,许战擎就在哪里。 害的司景离不得不每次都半夜偷摸去褚师潼的房间里找她,这才有时间单独相处一会儿。 这次两人共乘一辆马车,还是司景离险些发了脾气,褚师潼才终于拒绝了许战擎一起骑马的邀请。 “世子殿下想什么呢?” 褚师潼轻抚着他的眉眼,语气是鲜少有的温柔。 司景离往她怀里又蹭了蹭,像只乖巧漂亮的猫。 要是没有额头的那块伤疤的话。 伤疤用了药,已经掉痂了,就是还有淡淡的红印没有消下去。 司景离心中有事,闷热的空气让他有些压抑不住性子,忍不住问:“褚师潼,我怎么不知道你和许战擎关系那般好?” 褚师潼顿了顿,没想到司景离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这倒是把她逗得有些失笑。 “世子殿下连我结拜大哥的醋也要吃?” 司景离冷哼一声,吃味的说:“我知道你跟他是结拜兄弟,你不还说有一个二哥在青莲国吗?但我总觉得你在他面前跟在我面前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呢?”褚师潼只当他又使小孩子脾气,耐心哄着。 “......”司景离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加重道:“就是不一样!” 褚师潼无奈的笑了笑。 她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 褚师潼自认为在司景离面前,基本上是把能给的温柔和安全感都给了,但又总觉得似乎差了点什么她从未想起来的。 司景离从褚师潼身上爬起来,双臂撑在她两侧,凑近距离,盯着她那双浅如琉璃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你好像在他面前很......开心?” “开心?”褚师潼蹙眉,这个词她不认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世子殿下何出此言?” 司景离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只好实话实说:“我就是感觉你和我在一起,虽然很亲密,你对我也很好,但你总有一种很沉重的感觉。” 莫名其妙。 这句话让褚师潼的心跳停了一拍。 若说沉重,那肯定是必然的。 上辈子活生生看到司景离死在自己面前,所以这辈子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弥补给他。 但就是因为这份恩情,让褚师潼对司景离的态度一直放不开,无法像对真正的爱人一样,去毫无顾忌的去爱和占有对方。 她只一味的想给司景离最好的,无论是物品,还是态度。 褚师潼沉吟片刻,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道:“世子殿下说笑了,何来沉重,许是因为我在世子殿下面前有些紧张,所以才让世子殿下误会了。” 司景离一点也不相信,挑眉不悦的看着她。 “褚师潼,你觉得本世子傻吗?” 手他娘的还在自己腰上摸呢! 紧张? 司景离倒是看不出她哪里紧张! 褚师潼只是笑笑,目光不自觉看向了竹帘,似乎能透过那薄薄的帘子,看到许久以后的未来。 “世子殿下不必多虑,你只知道我待你是真心的,世上不会有人比我对你更真心了。” 司景离知道她不愿回答,也不想逼她,毕竟又不是没逼过,哪怕是在做完床事之后闹着哭着,也不曾见褚师潼对她不想回答的话松口过一次。 “你对本世子的真心天地可见,你对皇位的热忱本世子也一清二楚。” 他只凉飕飕回了这么一句,褚师潼也习惯了他偶尔蹦这么一句酸不溜秋的话。 只笑笑而过,不准备接这个话题。 ———— 八月初二。 到京。 由许战擎带队的马车队伍一回京城,立刻成为了全京城的目光聚集地。 江州之事闹得那么大,莫说北青,估计连邻国都知道了。 一连半个月押下所有江州官员,百姓们倒是惊讶于褚师潼的办事速度。 但在褚师潼心里,这次不过是短暂的展现一下实力罢了。 这件事之后,对付褚师绚,才是自己要打的硬仗。 回京正逢上朝之际,褚师潼也不回府歇息,直接带着许战擎押了人进了皇宫里。 “宣柒王殿下、骠营少将许战擎入殿——” 褚师潼一踏进殿中,便感觉到文武百官的目光犹如夜中盏盏鬼火,亮的可怕。 她不急不缓一步步走至殿中,跪地行礼,许战擎至身侧。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陛下。” 褚师御的脸色沉重了些,扫了一眼下面蠢蠢欲动的文武百官,道:“起来回话吧。” “多谢父皇。” “多谢陛下。” 江州的具体情况褚师潼早就用密信告知了褚师御,如今当众归来,不过是想光明正大的让褚师御判罪罢了。 褚师御道:“江州之事如何?” 褚师潼立刻派人呈上调查出的各个汇报结果和证据,一件件证据送至御前,褚师御的脸色越看越可怕。 之前在信里褚师潼只不过是大概提了一嘴,但现在证据一个个递上来,具体的罪情远远比褚师潼在信里描述的严重。 褚师御甚至只看了一半,就忍不住把案桌上所有的奏折全都扫落在地。 “放肆!!” 他简直被气坏了,一嗓子下去仿若呼啸,彻响在整座宫殿之中。 众臣齐刷刷跪地。 “陛下息怒——” 褚师御拍案,勃然大怒:“好啊!朕倒是不知江州知府如此大胆!竟然还敢勾结青莲中人,意图财物交换招兵买马!” 褚师枫脑子里猛然一僵。 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之前早早听说了褚师潼羁押江州所有官臣,他写过书信给褚师潼,但褚师潼并未回信。 所以他只好一直等着褚师潼回来。 如今听到他外祖父跟青莲勾结意图招兵买马,这造反之罪一旦按上,他整个江家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父皇!这不可能!”褚师枫忍不住神色慌乱的看向褚师潼,褚师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只好继续出声道:“此事......定然是小七查错了!要么就是有人故意陷害儿臣的外祖父!儿臣的外祖父对北青忠心耿耿,定然做不出这般错事!” 褚师枫甚至都做好了江家一家独大手中人命千百条的罪名,可他绝对想不到能跟造反扯上关系。 毕竟这是莫须有的事。 “你还敢替江州知府狡辩?”褚师御怒喝一声。 褚师枫咬牙,低头放软了语气,道:“父皇息怒,儿臣并非狡辩,只是若是此事是真,儿臣不可能丝毫不知,且儿臣是皇子,江家唯一后代,外祖父完全没必要如此去做,若是有谋逆之心,岂非要至儿臣于死地让江家绝后?” 褚师御冷笑一声,目光里的寒意令人胆颤三分。 “究竟是置你于死地,还是让你得这天下,朕莫不是看不清楚?朕还没死呢!江云雀那个老头子就急着给你铺路了是不是?!” 褚师枫这下彻底慌了,那张俊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慌乱的神色,简直是莫名其妙,这罪名莫名其妙,褚师御这猜测更是莫名其妙。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外祖父或许有不周之地,但绝无不臣之心!” 他这一瞬间,甚至求助似的看向褚师潼:“小七,你是不是查错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怎么可能查出来?还是有人故意陷害,若有人故意伪造证据,你总该要跟父皇说清楚才是。” 面对褚师枫的话,文武百官都情绪各异的朝着褚师潼看过来。 褚师潼只是一脸无辜的抬起头,道:“皇兄,我送到父皇面前的都是我查出来的,若证据是假的,自有大理寺判断,皇兄不必着急。” 褚师枫闻言,也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 这般大的案子,肯定不只让褚师潼一个人查,查完也要交给大理寺仔细检查各处,直到完全检查完才能呈上罪证和按着北青律法该定下 的罪项让褚师御再议。 “父皇,你听,小七都说了不知证据的真假,这件事还未定下结论,父皇不必如此着急!” “王泽旭。”褚师御冷着脸强忍着怒气,周身的威严仿若一座屹立的大山,保持着随时都要倒塌的危险感,道:“从小七呈上的东西里,把那些证据都找出来,全都送到钰王面前,让他亲自看看真假,看他还要如何狡辩!” 刚整理好案桌的王泽旭赶紧应下,然后速度飞快的找到了有关信件,送到褚师枫面前。 其实这里褚师潼再次耍了个心眼。 她让褚师枫误以为证据是调查出来的,实际不然,还有很多伪造的信件。 南雪手下有一工匠极为厉害,无论是伪造字迹,还是纸张的岁月痕迹,都跟真的一模一样。 信件送至褚师枫面前,他不得已硬着头皮打开看,先是一些江云雀(外祖父)和青莲中人的书信,约莫是五年前的,还有五年中各种各样的书信,都是在沟通买兵马私养的事。 褚师枫知道江云雀的字迹,他怎么也看不出来字迹是伪造的。 除了书信,还有两年前五千兵马的购买协议。 包括这两年里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几乎不是人命案,就是侵地之类云云。 这些信都不能细看,密密麻麻的字里,写满了罪。 褚师枫一直看,脸色越看越阴鸷,纸张的痕迹,字迹,无论是从哪里都找不出任何差错。 他只能不停的看,试图找出一封有问题的书信,可以暂时撇清一下罪责。 可再往后看,褚师枫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那封书信是他的字迹。 日期是六个月前。 书信的内容大概就是褚师御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催问江云雀关于私养军马的事。 让他眼前一黑的是......书信的右下角是他的私印! 这八月燥热的天,他竟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脑子也像是被冰水浇了头,冻得完全反应不过来手中的书信究竟是不是自己写的。 他往后看,关于他写的书信不多,总共就两封,一封是六个月前,一封是两年前关于兵马购买的讨论信。 他仔细盯着书信的私印,想从中看出端倪,忽的想起这个私印似乎在褚师潼出发之前给了褚师潼! 褚师枫猛的抬头朝着褚师潼看去,好似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摇摇欲坠,目光中透露着不敢置信,又像是心如明镜却不敢面对似的,问。 “小七......之前你借走的那枚我的私印可是被你遗失了?” 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小心翼翼到了一种易碎的程度。 褚师潼缓缓抬起头,浓密的长睫仿若翩翩起舞的蝶翅,冷茶色眸光里透出几丝不解。 “皇兄,我何时借了你的私印?” 第162章 破碎之情百般怨恨竟无声 褚师枫彻底愣在了原地,他的瞳孔都在不自觉的颤抖,望向褚师潼的目光是如此难以言喻的难过和失望。 身体不自觉的轻颤,仿佛因为这句话,灵魂都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根本无法回神。 他的目光太过惹眼,连褚师潼这个当事人都不敢多看,身体僵硬的别开了头,道:“皇兄说这话,难免让人误会。” 褚师潼原本以为,她否认这件事的时候以褚师枫的性子必然会暴跳如雷然后像只愤怒的豹子一样露出犬牙跟她撕个一干二净谁也别想好过。 她甚至都做好了若是褚师枫跟自己翻旧账的时候要怎么最大程度的跟褚师枫撇清关系。 可褚师潼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对方都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或许是出于怜悯,她再次朝着褚师枫看了过去。 褚师枫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表情是褚师潼从未见过的模样。 好似心碎到了一种程度,连悲伤都是沉重无声的,仅仅一眼,就让褚师潼感觉自己的肺腑瞬间被无数海水挤压在一起,像是下一秒就会随时受不住强大的压力而破裂开来。 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感。 这辈子褚师枫对她很好。 但也是对她动过杀心的。 这些年来,褚师枫明面上对她交心,几乎把钰王府能给的东西全都给了褚师潼一份。 在旁人眼里,褚师枫待她是真掏心掏肺的好。 而如今这一面,褚师潼甚至做好了翻脸大吵一架决裂后被褚师枫恨一辈子的打算。 但褚师枫却偏偏什么都没做。 他没吵没闹。 也没上前掐住她的脖子狠狠质问。 只是像是个心碎到极点的人,无声的垂下头去。 好似在这敞亮而华丽的宫殿里,瞬间失去了颜色,死寂一般的灰白是褚师潼这些年里根本不曾见到的压抑。 褚师御在高台之上冷冷看着这一幕。 见褚师枫久久不言,这才发话。 “小七,你可真拿了钰王的印章?” 褚师潼回神,立刻果断的说:“儿臣不曾,求父皇明察此事。” 原本褚师御身上的火气,也仿佛在这一刻悄无声息的变得怪异起来,他看着褚师潼,似有什么话想说,可沉默再三,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褚师绚开口道:“父皇,此事先交由大理寺查吧,若是信件伪造,总会留有证据,若是真的,父皇再议此事不迟。” 褚师御沉了口气,接了他的话,“这件事朕就交给大理寺了,三天之内,朕要看到一个调查之后的结果。” 大理寺卿立刻上前接旨。 “至于钰王......”褚师御的眸子深邃了几分,音色压低,道:“圈禁钰王府,府中所有人无召不得出,等大理寺卿调查完这件事再定,都退了吧。”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走在宫路上的文武百官都格外的沉默。 压抑的空气像是随时要爆裂,他们都不敢说话,紧怕自己出一句声,褚师枫就会暴跳如疯狗般上前跟他们同归于尽。 虽然如今的情形这般明显,褚师枫大势已去。 但他们也都清楚,在罪名定下之前,此事不好说。 褚师潼这次没等褚师枫,脚步轻快的往外走。 褚师枫走的很慢,目光一直定格在褚师潼的背影上。 他心中无比复杂,复杂中更多的是种绝望。 压抑的沉默让他实在不好受,等他终于想上前去寻褚师潼的时候,褚师潼早就消失在了原地,而褚师枫也因为快走了几步,被侍卫们持刀拦下。 “钰王殿下,陛下有令,让微臣等护送去钰王府,还请钰王殿下不要为难微臣。” 褚师枫嗤笑一声,眸光里能杀人的怒火翻滚起来,语气几乎刻薄到了极点,恶狠狠的说:“你们这些狗东西也敢威胁本王了是吧?” 侍卫们都低着头,无人敢回应。 ...... 褚师潼出了宫门就上马车回府了。 这一路上,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总是闪过褚师枫在朝堂上望向自己的那个神色。 直到回府入厅,心绪都迟迟未归。 “殿下。”碧水端了茶点过来,“上次殿下在江州说想喝巫山茶青,奴婢一回来就给殿下泡上了呢。” 褚师潼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香袅袅,清爽宜人。 是难得可贵的好茶。 褚师潼放下茶杯,盯着茶杯出神。 “这茶......是哪里来的?” “上次钰王殿下派人送来的,说是殿下喜欢,一次送了好多呢,喝上两年都不成问题。” 碧水笑着说,可说着说着,发现褚师潼的眉头越来越拧,她慢慢也不敢再笑,忧心忡忡的看着褚师潼,试探性的问:“殿下可是......心疼钰王殿下了?” 褚师潼回神,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碧水。 “为何这样问?” 碧水摇了摇头,表情有些疑惑,“奴婢也不知道,但奴婢感觉殿下不开心,想来或许是因为钰王殿下的原因。” 褚师潼查褚师枫这件事早在下朝的时候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禁卫军把钰王府包围的严严实实,钰王被圈禁在其中不得出入也早就人尽皆知。 褚师潼都不用猜,现如今百姓们传的谣言她都能猜的一清二楚。 说她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说褚师枫对她何等的好,而她却趁此事背刺他。 说皇家兄弟情义浅薄,即便是多年的好兄弟亲如手足,也远远比不上权利的重要。 说她褚师潼是个多面小人,表面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实际上背地里心机似海,深沉可怕。 褚师潼想到这里,不敢再想了。 骂名她上辈子就有。 她也不在乎。 但这辈子,她觉得那些人骂的都是对的。 褚师潼起身,默默进了里屋。 或许她会因为褚师枫那种伤心失望的样子而难受一会儿,但不会难受太久。 她的目标是皇位,即便把这些对她好的人全都背刺一个遍,也是她有本事才能做到的。 否则......她早在荆州的时候就死在褚师枫的人手下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褚师潼累的躺在床上。 好似之前被箭贯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灼烧发热。 那一箭差点让褚师潼彻底死去。 她劝说自己。 “是他活该......若他当初不杀我,我未必......” 偌大的屋中,安静的可怕。 过了很久,才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 大理寺的动作很快,说是三天,实际上两天就把这些证据查的差不多了。 大理寺这边没有褚师潼的主干人员,但她并不担心处理的中途会出现问题,因为大理寺那边虽然是褚师绚的人,但褚师绚对褚师枫的敌意可以说不比自己少。 别看褚师绚好像闷声什么都不做,褚师潼可心里清楚,他对哪个皇子都要下狠手。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亦是如此。 所以江州这件事自从褚师潼回京,不过五日,褚师御的旨意就已经下了。 江州知府连带江家一百零三口人,九月二十刑场抄斩。 江州其余众臣的责罚各异,基本上都是从重处理。 最重的莫过于跟江州知府同罪,连同抄斩,最轻的也是要举家发配边疆。 听说江云雀还被严刑拷打关于和青莲中人勾结之事,但他没撑得住拷打,受刑的第二天就咬舌自尽了。 褚师潼猜测,中间肯定是有褚师绚的手笔在。 或许褚师绚也知道那些呈上来的证据是褚师潼捏造出来的,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直接搞死他。 丽妃被江家牵连,听说她跪在御书房前苦苦求情,却被褚师御迁怒,一连把位份降成了贵人,迁出蕙兰殿,赶去了偏远的院子里。 只是让褚师潼一直不放心的是......关于褚师枫的责罚迟迟未下。 褚师枫于三日前从钰王府被羁押去了天牢。 钰王府的所有人,与褚师枫亲近者也全被押入天牢,其余奴仆全部变卖发配。 光是抄家就抄了两天,因为钰王府太过奢靡,两天过去都没能抄到褚师枫的寝殿。 褚师潼对此也并不太担心,现在朝中的文武百官吵的厉害,一方是觉得褚师枫连同江家有反心,建议褚师御直接砍了他。 这一方的人,大多都是原本褚师枫势力里的人,如今大树倒台,他们为了避免被连累,纷纷选择倒戈并且狠狠回踩。 另一方则是一些有威望的老臣,让褚师御念及血浓于水的亲情,好歹留褚师枫一条命。 众人心知肚明,家都抄了,褚师枫这个王位肯定是要不得了。 现在就看褚师御要不要对他动杀心。 这几日上朝,文武百官吵的再厉害,褚师御也一直没下决定。 褚师潼总觉得他在等一个契机。 直到这一晚,长公主府送来了请帖。 请褚师潼当晚上门,说是长公主新得了一本佛经,想与褚师潼论一下佛法。 这不过是一个理由。 褚师潼也许久日子没见长公主了,自从云想容那件事过去,她再未去过公主府。 听碧水说,褚师潼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里,褚师凡被褚师御亲自派去了边境,还在军营里混了个官职当。 临走之前还对谢楚楚许诺,说等他立了战功就回来娶她。 谢楚楚依旧是原来那个态度,对此不答应也不拒绝,只说看褚师凡的行动再论是否答应。 江州之事褚师潼有功,褚师御赏了不少金银器物,也都是些身外之物,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大哥许战擎倒是因此得了个镇远将军的称号,依旧在骁战军侯手下,不日离京。 * 夜深花落。 夜风凉爽,蝉鸣频鸣。 马车缓缓停在长公主府前,褚师潼轻车熟路随着下人进了这个半年多都未曾来过的后院。 依旧是满院的香火气,四下无人的夜都随着木鱼的敲打声变得无比安静。 “长公主殿下,柒王殿下到了。” 下人说了一声,朝着褚师潼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长公主跪坐在蒲团上,烛火照亮她清冷的容颜,青灰色的袍子质朴简洁,墨色的长发只用一条素锦带子束着。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望着眼前的神女像,手中的木鱼敲打声未停,道:“小七来了。” 褚师潼上前行礼道:“深夜来访,叨扰姑母了。” 长公主连一分目光都不曾给她,只应了一声。 褚师潼动作自如的跪到她身边的蒲团上,与长公主动作几乎一致的抬眸望着偌大的神女像,两人都未曾再说话,好似是在等院中的桂花先开口。 木鱼声一直响着,许久才停下。 长公主终于主动开了口。 “小七办事倒是利索。” 褚师潼微微笑着,言语里并没有任何笑意。 “姑母谬赞了,小七不过是按着父皇的吩咐做事罢了,换做大皇兄或许无需等到这时候才回京。” 长公主笑笑,语气总算轻快了些,说:“你能如此,我甚是欣慰,听说你去江州之时,我还怕你会因为与他多年的情义而选择手下留情。”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褚师枫。 褚师潼道:“江州官臣欺压百姓多年,对父皇更是早有不臣之心,父皇将此事托付于我,小七自然要公事公办。” “钰王往日对你那般好,我听闻小七这些日子在朝堂上甚至连为他求情都不曾,百姓之中的流言蜚语如今愈发难以控制,小七心中可有数?” “流言蜚语自会因为时间消逝,江州之事既然是我查的,那这件事的结果只有我不能插手。” 褚师潼的语气突然变冷了一些,“再者,他待我好也并非没有条件,天底下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姑母这话说的倒是让我听不懂了。” 长公主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道:“小七如此想是最好,前些日子我在书中看了一个有意思的事,不知小七可曾知道?” 褚师潼微微侧目看去。 “什么典故?” “听闻民间耕种之时,田地难免生长野草,一日不拔,隔日便会变本加厉的疯涨,若是一些时日懒怠,则日再看,田地里早就没了粮食,全都被野草占满。你我身在朝堂,远离乡野,关于这些事知道的也少,这个故事,小七还是好好琢磨为好。” 褚师潼当然一听就明白了,长公主这是在让褚师潼想办法把褚师枫直接杀之后快。 其实褚师潼想过,以她在朝中的势力,只要几句话送出去,那几个老臣凭一己之力根本压不住重臣,褚师枫几乎是必死无疑的。 她一直未曾插手这件事的结果。 她在犹豫要不要留褚师枫一命。 留命是有条件的,要么一辈子圈禁在宗人府,要么变成残废剔除皇籍,总之只要褚师枫愿意老老实实不再兴风作浪,褚师潼会考虑留他一命。 褚师枫的性子......褚师潼清楚,只怕如此屈辱,他会选择直接一头撞死。 第163章 心有余路孽障作祟 长公主这是在让褚师潼斩草除根。 褚师潼似乎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长公主表面看着礼佛敬神,但实际上她的杀心比褚师潼还要重。 褚师潼很不喜欢这种被别人左右的感觉,故而直接起身道:“姑母的嘱咐我记得了,时候不早了,小七先告辞了。” 长公主似乎对此并未放心,竟第一次在褚师潼面前忍不住再三嘱咐。 “小七,这件事还是莫要心软为好。” 褚师潼离开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再回话,转身离去。 ———— 一连过了六天,已经八月初了。 正是天热的日子。 关于褚师枫最后的处置仍旧未下。 朝中不少官员对此都十分关心,但每每提起,褚师御都并不表示。 柒王府。 褚师潼刚下朝回来,狸奴就迫不及待的跟着南雪过来了。 “殿下。” 南雪一路小跑,高兴的神色好似发现了什么喜事。 碧水在一旁小声提醒:“殿下,世子殿下在屋里等了许久了。” “嗯。” 褚师潼摆摆手,让碧水先去拿些好吃的哄一哄司景离。 南雪和狸奴上前,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恭喜。 “恭喜殿下!” 褚师潼根本不知道这俩人又在胡说什么。 “本王何喜之有?” 南雪激动道:“我们找到了关于公主的消息!一路查了许久,终于确定了!” 狸奴也跟着说:“公主就在北青蓟州的南坪乡里!” 褚师潼却没有二人想到的那样开心,脸色未变,冷眼扫过二人。 “蓟州在北青最南边,已经接近南召了,光是马车前往来回就要一个半月,本王没有这些时间浪费。” 她心里,对母亲,对母爱的那几分执着,早就消失不见了。 一听“浪费”这两字,南雪和狸奴的笑脸登时就僵在了脸上。 南雪不敢置信的问道:“殿下难道觉得现在寻找公主的下落是在浪费时间?” “不然呢?”褚师潼淡淡道:“找到又如何?” 是啊,找到又如何呢? 是痛哭流涕的相认之后,再想方设法从褚师御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好好藏起来,等褚师潼夺嫡成功之后再接回宫里尊为太后? 那天下人如何看待褚师潼? 还是把她送进宫里,让她去指认褚师御,告昭天下她褚师潼是前朝血脉? “殿下!”南雪罕见的有些生气,板着脸的样子属实吓人,“她是您的生身之母!” “那又如何?” 褚师潼如今的态度,冷硬的像块石头,再如何温暖的风,也无法吹开她心中的千千结。 “我与她并无母子情分,以后对我夺嫡无用的话不必说。” 南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眶有些发红的看着褚师潼。 狸奴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她看不到褚师潼脸上冰冷的神色,但光是察觉周围的气息,就已经感觉到气氛很不对劲了。 “不然......不然让我和南雪去找公主吧,殿下在京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两不耽误嘛......” 这番搅混水的话并未让褚师潼心动,她有些无所谓的说:“随便你们,现在这里用不到你们,想走就走吧。” 说完,也不顾两人面色如土的神情,转身进了院中。 在褚师潼走后,南雪怔在原地许久。 狸奴半天听不到动静,不知道南雪的状态如何,但隐隐听到低声啜泣,她有些慌了。 “你没哭吧?诶呀这种事有什么好哭的,殿下不去就算了,咱俩去,再带上你那个不成器的妹妹,到时候把公主接回来,殿下怎么可能还这样子嘛,你别着急......” 其实这话狸奴说的也有点心虚。 褚师潼心狠她是知道的。 但狸奴总觉得,褚师潼打心眼里,又或者可以称之为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坏人。 是她从小长大的幻境把她逼成了这个样子。 南雪则是忍不住落泪道:“乐极,我不是着急。” 她的声音微凉中透着无尽的失望。 “我只是忽然觉得,或许我们错了,殿下对公主并不在意,也对天玄朝并没有复兴的意思,一直以来你我的辅佐,不过是助她继续北青王室的皇位罢了......” 狸奴也有这种感觉,每次提起关于天玄的事,褚师潼都没什么兴趣。 一来二往,狸奴也不好再提起。 只能心里默默盼望着褚师潼有复国的念头。 毕竟现在天玄唯一的血脉,除了已经隐姓埋名的季书,就只有褚师潼一个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去找一趟公主吧......”狸奴垂眸,道:“还是要看看公主对此的意思。” —————— “世子殿下久等了。” 褚师御一进屋,就看到司景离一身红衣,坐在榻上吃糕点看话本。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司景离好像有点换性子了。 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各种挑刺,反而温柔善解人意的让褚师潼有点不适应。 “是我来得太早了。”司景离果然有些反常,对等了半天这件事一点也不计较,还大度的说:“你上朝辛苦,我等一等你也没关系。” 褚师潼:“......” 这样的司景离真的让她有点不适应。 还有点害怕。 “你怎么不过来?” 司景离看着远远站在一边的褚师潼,问了一句。 褚师潼立刻上前坐到司景离身边,司景离也十分自然的抱住她。 鼻尖环绕着司景离身上淡淡的香气,褚师潼安心闭上了眼睛,靠在他怀里有些疲惫的松了口气。 好像只有在司景离身边,褚师潼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和安心。 “潼儿,你是不是在烦钰王的处置为何还不下来?” 司景离忽的问了这么一句。 褚师潼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但司景离死活不改,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由了他去。 “算是吧。” 褚师潼道:“昨日父皇叫我进宫,问了我几句关于此事,毕竟这件事是我查的,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司景离看着她翠眉微蹙,忍不住伸手轻揉着她的眉心:“那你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 这就是褚师潼烦躁的地方。 她该支持杀了褚师枫的,以利益最大化的程度来说。 但每日一睁开眼,所用,所有,所食,皆是出自褚师枫相赠,若说心中百分百的安稳,褚师潼又并非真的石头,哪里能做到毫无顾忌的说出这种话。 若是褚师御下令杀了他,褚师潼倒也安心不少。 因为那是褚师御的决定,跟她褚师潼没有任何的关系。 眼下褚师御似乎很在意褚师潼的想法,再三问了褚师潼好几次,褚师潼一直不敢言。 司景离道:“听说钰王在天牢热出了病,昨日鸢王殿下连夜派太医去给他治病了。” 如今这样热的天气,天牢又潮又热,褚师枫从小娇生惯养的身体,自然是要生病的。 褚师绚帮他找太医,只是不让他死在天牢里。 要真死天牢里,到时候自己还得担责,起码得保他一条命在。 “如果你真的很难抉择,不如就去见见他吧。”司景离叹息一声,满眼心疼的看着褚师潼,道:“他或许也想见你。” 褚师潼之前没想过再跟褚师枫相见,但司景离提了这么一句,她倒是真有这个想法。 褚师枫现在一定恨透了她吧。 恨到见到她就忍不住上来撕了她。 “这样也好。” 若是让褚师潼见到他愤恨自己的样子,或许这个杀心就真的下了。 褚师潼轻靠在司景离怀里,莫名其妙问了句:“我是否太过心慈手软了?” 司景离认真想了想,道:“我并不这样觉得,当初你下手查他丝毫不心软,可见你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现在你有了处置他的能力,却无法做出决定,无非是因为现在他没了反抗的能力,你念及旧情如此是人之常情。” “多谢世子殿下劝解。” 司景离的话,总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褚师潼做出前去天牢的决定,无非是让褚师枫亲自逼她一把。 用那种怨恨和谩骂,带着后悔的怒气,逼她劝褚师御杀了他。 * “小七要去天牢?” “是。” 褚师绚放下手中的毛笔,思考了片刻,道:“让她从东门进去,安排好人。” “是。” “另外替本王准备一下,小七去了天牢之后,本王即刻出发去天牢西门。” * 天牢。 正是晌午,日头大的吓人。 碧水撑着伞跟在褚师潼身边,褚师潼一早着人安排了跟褚师枫见面,如今的褚师枫算是重犯,想私下见到可是不容易。 东门而入,说是天牢,半在地下,但窗户正在半面的地上,所以并不阴冷,反而因为铁窗挨着地面透进的热风,让潮湿的地牢闷热难受。 “柒王殿下。”狱使上前行礼,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钰王周边的牢房已经清理干净了,您放心前去即可。” “有劳。” 褚师潼面无表情的说完,又支开了碧水,一人独自走在阴暗的地牢路上。 走过一个转弯,一路都是空的牢房,狱使确实打扫的十分干净,不用担心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再见到褚师枫,褚师潼感觉眼前的场景都有些虚假。 牢门上的锁被提前打开,褚师枫双手手腕被铁链捆绑着,不用担心能跑出来。 铁窗的光洒在满是枯草的潮湿地面,褚师枫一身白色囚衣,墨发凌乱,那张俊美风流的脸上也消瘦了不少。 如今的狼狈之景,任谁能认出他是前几个月权高位重奢靡风流的钰王殿下? 褚师枫垂着头,似乎疲惫至极,脸色白的发青,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抬头,只是用干哑的嗓子冷冷的说。 “滚开。” 声音气息 仍旧是当初那般的高傲,好似落到如今的处境,他骨子里仍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钰王。 褚师潼看到这一幕,心中沉闷的烟雨好似终于散开了。 她打开牢门,走进了潮湿的地牢里。 “皇兄,好久不见。” 安静的牢房,褚师潼清冷的声音好似冷月破碎,青瓷落地。 褚师枫听到她的声音,身体猛的颤了颤,抬头看到确实是褚师潼站在他眼前,心中的怨气和怒火瞬间被点燃。 像是瞬间就沸腾炸开的油锅,所有的火气都在褚师潼出现的瞬间席卷而来。 “喀拉喀拉——” 锁链险些都控制不住他的胳膊,褚师枫好似下一秒就要化身地狱恶鬼,狠狠扑到褚师潼身上,扭断她的脖子,撕咬她的血肉! “褚师潼!!!” 赤红的双眼里带着无尽的狠意,他对着褚师潼暴喝道:“你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 看着他几乎要气疯了样子,褚师潼忽的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相比褚师枫,她的态度可谓是太过平静了。 平静的可怕,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黯然弥漫的黑暗深幽的恐怖。 “皇兄似乎心情不太好。”褚师潼说着,盘腿坐到地上,颇有一副老朋友叙旧时的平静。 “为什么?!” 褚师枫脖颈上的青筋隐隐凸起,声音里满是不甘心的质问:“本王自认这些年待你问心无愧!你为何要如此于我?!” 褚师潼平静的看着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跟一个在气头上的人争吵,无论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 所以褚师潼打算等他平静下来,也是彻底绝望之后,再跟他对话。 褚师枫怒吼出他心中最深的疑问,对上褚师潼浅如琉璃的双眸,一时竟忍不住眼中泛起了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懊悔和不解,干枯的像是被磨平的沙墙,每个字说出来,都沙哑的让人难受。 见他情绪缓缓低下,褚师潼这时才开口。 一开口,就像是在火上浇油。 “为何不能是我?” 这句话果真像是在褚师枫心上狠狠戳了一刀,痛的让他顷刻间眼眶湿润。“本王这些年如何对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隐藏如此之深,只为骗取我的信任,你与褚师绚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是不是?” “这是哪里的话,我做的事是我做的,与旁人无关。” 褚师潼平静的说:“皇兄待我极好,皇兄有的,也都送我一份,皇兄有几口肉吃,就会分我几口,我没钱了,皇兄就直接送银子到我府上,皇兄待我是极好的。” 褚师枫怔愣一瞬,才晓得褚师潼分明心里是清楚的,他更是不解的问道:“那你为何如此?” “因为你曾真的想杀了我。” 褚师潼眉头不自觉的蹙起,目光恍惚似乎回忆起了胸口被贯穿的那支箭,“若非你对我下杀手,我也并非留不得你。” 第164章 败局已定唯有落魄见真心 “我没有!!” 褚师枫突如而来的一声怒吼,险些吓了褚师潼一跳。 刚才褚师枫在如何愤怒和怨恨,都未曾有这句话声音之大。 言语里的不甘心,好似空荡的地牢一直回荡着他难以诉说的痛苦。 褚师潼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逐渐冷淡的容颜上洒落了些许铁窗里透过的光,照亮她完美却没有表情的脸。 “皇兄,你不必否认,是非对错我心里自有判断,成王败寇,皇兄还是想想怎么保命比较好。” 好言相劝的语气,配上那张冷艳到极致的脸。 相比褚师枫,好似褚师潼才是那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潜伏在兄弟身边装乖多年,一旦逮到机会就会狠下死手,毫不顾忌往日的兄弟情分。 褚师枫满眼痛苦的望着褚师潼,像是想解释,又像是拼命的想挽回什么一般,道:“不是我,是鸢王,六乂是我手下的叛徒,他是鸢王的人,不是我想对你动手的!” 那双冷茶色的眸子闻言稍稍颤了颤,随后浓密的长睫落下,遮挡住她眼中情绪,再次缓缓打开之时,一闪而过的怀疑早就落下了定音。 “皇兄若是真的早就知道真相,又怎会在我面前愧疚多年,却从未言语一声?” 褚师枫张开嘴似还想解释什么,可在目光落到褚师潼身上的那一刻,话哽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瞧见他不再解释的样子,褚师潼自嘲般笑了一声。 “你我往日之情,我虽带目的而来,可在你面前也是十成真心,若非你当初一定要杀我,但凡留一条退路,我如今也不是不能留你一命。” 褚师潼与褚师枫的相处,在这几年里最多。 有时甚至日日相伴,相处的时间比跟司景离都久,一起喝酒谈天说地讲过的话,吹过的牛,比褚师潼上辈子加在一起说的都多。 褚师枫待她的好,是能真真切切见到的好。 可也是褚师枫先起的杀心。 分明她在那之前从未做过对褚师枫不利之事,可褚师枫还是毫无顾忌的利用她,下了死手。 褚师枫当初能做到那般决绝,她褚师潼又如何不能? 想到这里,褚师潼的嘴角又扬起那似笑非笑的弧度,如同看笑话一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被她害的如此狼狈的褚师枫。 “皇兄,夺嫡艰险,你还是早些退下吧。” 杀心仿佛在这一刻已经落定了,以蛮横而骄傲的姿态耀武扬威着。 却又虚虚渺渺的漂浮,存留着最后一丝的挣扎。 褚师枫浑身颤栗,飘动的墨发垂落在脸庞,和眼中泛起光晕的湿润是如此让人心疼。刚才如同阎罗恶鬼一般吃人的狰狞目光再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误会之后的无助和绝望。 他嘴里呢喃着,泪光闪烁的瞬间,仿若心碎了一地的极致伤心,好似陷入了深邃黑暗不见天日的梦魇之中:“没有...我没有想害你...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害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褚师潼认为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所以从地上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准备离开。 “小七!” 铁链狂响,褚师枫拼命的想扑上来抓住他。 可褚师枫无论如何也够不到褚师潼。 两人仿佛自始至终都隔着什么东西。 以前褚师枫碰不到褚师潼的心。 现在连褚师潼的手也碰不到了。 褚师潼垂眸,望见他狼狈的摔在地上,凌乱的头发粘上不少杂乱的枯草。 脑海中走马灯一般想起印象中最深刻的一幕曾经。 奢华气派的钰王府,镶上暖玉扶手的摇椅,身着华服神色慵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的褚师枫,风流倜傥,俊美无俦。 下雪的寒冬,滚烫的地龙,火炉上烤爆的甜栗,巴掌大的鲜红草莓,一壶烧热的清酒,和弥漫着香气的热橘子。 如今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阶下囚。 她想道一句永别,可紧闭的薄唇,怎么也张不开了。 她与六皇兄,就这样吧。 褚师潼转身离开,徒留褚师枫在身后发了疯一样的挣扎。 铁链被拽的发出冷硬的碰撞,铁铐在他手腕上勒出了深深的血痕,深可见肉。 他拼命咆哮着,疯狂的用干哑的嗓子嘶吼着,如同被困住的野兽。 “褚师潼!我没有想害你!!” 带着绝望的声音流入耳中,回荡在空荡的地牢里。 “我真的没有!” 褚师潼脚步未顿,她好像听到了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皇兄的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哭腔。 他好像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手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鲜血从手腕上的伤口流了一胳膊。 曾经往日的骄傲在幽暗深邃的地牢里,破碎了一地。 “褚师潼,我这一生害人无数,即便下地狱见阎王我都不会心虚半分!如今我败局已定,何必骗你?!”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满是污垢,指甲碎裂,血液凝固,看着狰狞又可怕,却仿佛不知痛一般在地上狠狠抓出一道道血印。 嗓音却是带着无尽的泪声,恨意与懊悔交织,好似来自地狱尽头的呼喊。 即便是冰冷的山,见得声都要落一场三天三夜的大雨。 “我这一生恨父皇,恨母妃,天底下所有人我都恨,除了你!为什么?为什么害我的是你?为什么你不肯信我?天底下我唯一没想过要害的人就是你,为何却偏偏是你——” 他说的。 褚师潼自然想过。 正是因为想不通,所以那颗杀心,才在一直飘着。 离地面仅仅只需轻踩一脚。 可褚师潼怎么也想不通顺,那一脚便迟迟没有落下。 不肯落下的原因是她太了解褚师枫了,若真是褚师枫,以他的性子,做过的事不可能咬死不认。 但事又无绝对。 褚师潼的多疑正是一把害人害己的双刃剑。 万一褚师枫如今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保自己一条命好以求后报,那褚师潼今日心软岂非来日自戕? 褚师枫看着褚师潼停在牢狱门口的背影,沉默而又陌生。 他的解释,他的挣扎,好似竹林中的一场狂风暴雨。 席卷过,吹起过,但都无法动摇竹林半分。 褚师枫好似累了,疲惫至极,整个人无力的趴在地上,狭长的凤眸里双目失神,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划过那张俊美而又苍白的脸。 “皇兄的话,我会考虑的。” 褚师潼缓缓说道,声音迟钝的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她的一句话好似黑暗中的篝火,在黎明未到来之前,重新点亮了褚师枫失神的双眸。 “等...等等......” 褚师枫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嗓音也因为刚才的怒吼,嘶哑的不像话,他用尽力气才发出微弱的声音。 褚师潼静静站在原地,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那双浅如琉璃的眼睛一直望着深幽的地牢尽头。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却又好像再透过黑暗,看他们如数的曾经。 “小七.....你斗不过褚师绚的......”褚师枫一字一句,艰难而又费力的说道:“若有朝一日...你被他害入绝境,只要你愿低头,他一定会保你......” 褚师枫最后的一句劝告。 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成王败寇后的无奈,终归都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之感。 可他的好言相劝,在褚师潼耳中竟如此刺耳。 刺耳到让她这般好脾气险些把持不住的怒火翻涌。 她冷笑一声,言语里不自觉的带上,上辈子临死前那种不甘心的杀意,刻薄冷漠的言语,伤人至极。 “皇兄又怎知我斗不过他?皇兄又怎知他会保我?皇兄作为一个手下败将,还是别考虑以后这北青归谁了。” 褚师潼说完,转身离去。 她当褚师枫要说什么话。 哪怕是提起往日的恩情,褚师潼也不会忽然愤怒至此。 褚师绚会保她? 褚师绚他妈第一个杀她! 笑话!荒唐至极天大的笑话! 看着褚师潼离开的背影,褚师枫无力再阻拦,他的嗓子好像被火烧过一样疼痛干哑。 他真的只是想提醒褚师潼一句。 可他千算万算,真真没算到褚师潼原来对褚师绚的敌意已经如此之深。 罢了。 褚师枫默默闭上眼睛。 成王败寇,已成定局。 * 地牢的另一边。 褚师绚站在拐角处,把刚才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缓缓垂眸,遮盖眼底的失意。 刚才带褚师潼进来的那个狱使,如今正在褚师绚身边。 “殿下,柒王殿下已经离开了,小的现在带您过去吧。” “嗯。” 褚师绚回了回神,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他跟在狱使后面走着,路过一间牢房的时候,突然有个身影扑了过来。 还好有牢门挡着,他扑不过来。 “鸢王殿下留步!” 那人一身囚衣跪在牢门前,身影单薄,散落的长发让他看上去瘦弱又可怜,声音婉转,仿若凄楚的黄鹂。 褚师绚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雪青对着褚师绚磕了好几个头,额头娇嫩的肌肤都磕的青紫了才肯停下。 “求鸢王殿下开恩,让我去和钰王一个牢房吧!钰王殿下得了病身体不好,如今又动怒,怕是身体受不住,求您开恩,让我去照顾钰王殿下吧!” “你这小犊子,胡说八道什么?”狱使骂了两句,“钰王早就是阶下囚了,哪里还配让人照顾他?再胡说八道我就撕了你的嘴!” 雪青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那双灵动的小鹿眼红肿的不像话,伤心欲绝之色,令人见之怜惜。 褚师绚盯着微微蹙眉。 这个人他见过,曾经在开元寺。 好像那时候故意往他身上撞,但褚师绚那会儿并未在意,所以没计较这件事。 如今仔细端详一番,褚师绚竟觉得他这张脸有些可怕。 “你是何人?” 雪青好似看到了希望,立刻道:“我......我是钰王殿下的人。” 褚师绚面色不动,继续问:“钰王的何人?” 雪青脸上终于出现窘迫之色,他低下头,咬唇艰难道:“我是...钰王殿下的男宠......” 褚师绚陷入少见的沉默之中。 狱使小心翼翼的盯着褚师绚脸上的神色,他本来想直接踹雪青一顿让他闭嘴,但褚师绚忽然问了两句,倒让他有些不确定了。 “果真如此。” 褚师绚低声叹息一句,随后道:“一会儿送他去老六的牢房里。” 狱使呆愣住。 褚师绚居然真的同意了这离谱的请求。 雪青感激的跪地磕头。 “多谢鸢王殿下!” “遵命。” 狱使不敢多言,带着褚师绚到了牢房门口之后麻溜离开了。 褚师枫艰难的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那人的衣裳白的刺眼。 不用猜,是他虚伪又狠辣的大皇兄来了。 他像是仅剩下一口气的猫,不愿低头装可怜,还要摩拳擦掌做出一副伶牙俐齿的样子,维持那不堪一击的骄傲。 “你来看我笑话?”褚师枫嗤笑一声,“真是可惜,本王没早早扳倒了你,好给小七铺条路。” 褚师枫的挑衅,在褚师绚眼中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举动,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完全不接褚师枫的话题。 “我见到你的男宠了。” 褚师枫的身体僵了僵,好像是肮脏不堪的伤疤被人揭开之后的沉默,沉长,诡异。 沉吟许久,才冷声道:“那又如何?你和我的心思又有什么不同?” 双臂支撑着身子,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赤红的双眼里带着挑衅的笑意。 “褚师绚,她恨你。” 幸灾乐祸的语气,好似最后这三个字,是能伤到眼前百毒不侵的人的一把利刃。 褚师绚脸色依旧平静,但目光流转中,褚师枫还是看到了他眼底尽力克制隐忍的失意。 “小七一定是记起了当年的事,记起了是你把她推下水的,所以她才会如此的恨你。” 褚师绚脸上的平静,终于在这一刻,慢慢变化,薄唇轻启,音色凉薄。 “她也恨你,否则不会隐忍多年,一鼓作气铲除你。” 终于忍不住反击了吗? 看到褚师绚被刺痛,褚师枫心中冷笑,知道自己戳中了褚师绚最在意的点,故意更加放肆的反复插刀。 “那又如何?她对我尚且留情,但对你,根本不可能。”褚师枫嘴角扬起,带着几分地狱尽头的烂漫,“褚师绚,你可真失败呀,我刚刚提起你,你知道她究竟恨你到何等地步吗?我每次要对你下手的时候,你知道她比我都兴奋吗?” 第165章 赤诚言惹心悸栗子刀留自己 褚师枫用最炫耀的语气,毫不留情的刺痛着褚师绚的心。 “她比我恨你,也比我更想杀了你。” 褚师绚向来面不改色的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突然冷的可怕。 眼中的锐利一闪而过,羞恼的杀意颓废的狠扫在褚师枫身上。 褚师枫竟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褚师绚对他动了杀心。 那种根本藏无可藏的赤裸杀意! 他心中扭曲的快意起来,这种能狠狠刺痛褚师绚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舒服。 “褚师绚。”褚师枫轻轻勾唇,肆无忌惮的嘲讽出声:“当初你把六乂安插在我身边,想借我的手杀了她,你丝毫生路都没想给她留吧?六乂那一箭差点要了她的命,你狠辣至此,现在又装什么深情?” 褚师绚微微落下长睫,合眼的瞬间,所有情绪都被隐藏在幽暗深邃的瞳孔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的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就像刚才的失态不过是褚师枫的臆想罢了。 “我没想真杀她,你心里清楚。” “那又如何?那也是差点杀了她!” 褚师枫冷哼一声,他未曾想过褚师绚的情绪竟恢复的如此之快,还如此的平稳。 任凭他再如何讥讽,褚师绚都充耳不闻,再也未露出过丝毫失态。 浑身上下保持着一种冷硬的防备。 似乎像是被这种话伤害了千千万万遍一样,伤口都变得百毒不侵。 这倒显得褚师枫那些恶毒又伤人的话,不过是在那些伤疤上挠痒痒罢了。 “任凭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父皇杀了你。” 褚师绚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口,不由得让褚师枫愣了一瞬。 连嘴角的笑意都在此刻淡去,化作浓墨般的沉默,在狭窄阴暗的牢房内散开。 他丝毫不相信褚师绚是因为所谓的兄弟情义才这般开口。 一定是别的图谋。 “怎么?鸢王殿下要彰显一下你的贤良情义吗?” 褚师枫嗤笑着望向他,眼尾竟怒的有些泛红,这种被褚师绚抬手留下一命的感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本王何曾贤良过?” 褚师绚淡淡收回目光,高抬的下颚带着几分轻蔑,“本王对你也无任何兄弟情义。” 褚师枫瞬间咬紧牙关,双眼赤红的可怕。 果然是在刻意羞辱他! 他甚至怀疑褚师绚留他一命,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折磨他! 褚师枫的性子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服软之辈,即便眼前情形如此,他也硬装出一副潇洒的模样。 懒散的抬起头,凤眸微弯,笑的风流快意,仿佛下一刻就上刑场赴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本王宁可死,也不用你用在这里虚情假意!” “你的死活,我并不在意。” 褚师绚适才眸中的变化早已消散,如今剩下的,依旧是空荡的平静。 无悲无喜,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转过身,对着无尽的黑暗,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根本不存在的人开口。 “我留你,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呵——”果然如此。 褚师枫冷笑,“那你失算了,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不会被你所用。” 褚师绚微微回眸,眸光里闪烁着几分晦暗不清的锋芒。 “非我利用,而是对于小七来说,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即便落到如此地步,再次听到“小七”二字,褚师枫脸上强撑的笑容也是瞬间散去,化作了一种沉默的静穆。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我对小七还有什么价值?” 他引以为傲的母家,财富,地位,权利,早就一无所有了。 还有什么值得褚师潼利用的? 褚师绚道:“等小七继位,你就知道了。” 谁也不知道,褚师枫是他留给褚师潼未来陷入疯魔之时,最后一味保命的药物。 闻言,褚师枫无比诧异的瞪圆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没打算夺嫡?!” “自小七有夺嫡之意起,我便再未想过。” 话落之际整间牢房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安静的几乎要把褚师枫吞没在其中。 褚师绚感觉自己没必要跟褚师枫废话太多,言尽于此,便离开了。 ...... 没多久,狱使就把雪青送来了褚师枫的牢房里。 见到雪青,褚师枫还以为是褚师潼来了,眼中的期盼刚刚升起,却在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瞬间落空。 “你把他送来做什么?”褚师枫语气不善的质问狱使。 狱使讥讽道:“钰王殿下的男宠不惜冒着死的风险从鸢王殿下那里求来的恩赐,难道钰王殿下对此一点感激都没有么?” “本王才不需要!”褚师枫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让他滚!” 狱使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反正褚师绚给的任务做到了,他留下雪青转身就走了。 雪青看着如今狼狈的褚师枫,心疼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想看看褚师枫身上的伤疤,却被褚师枫狠狠推开。 “滚!”褚师枫像是只暴怒的狮子,警惕的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本王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以为本王失势就跟你这种贱民是一个阶层的人了吗?本王就算是死无全尸也轮不到你来这里同情本王!” 他虚张声势的辱骂,无非是太过清楚自己如今的形势。 曾经的褚师枫权高位重,在雪青面前何等肆意潇洒。 如今的他身败名裂,等着死亡的判决。 天差地别的身份地位,原本脆弱的自尊心在这一刻,倔强的不肯软下半分。 让他如此的耻辱狼狈的出现在曾经的男宠面前,褚师枫觉得这简直是生不如死。 “殿下!”雪青哭红了眼睛,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上前抱住了褚师枫。 “您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您身边的人都走了,只有雪青对您是真心的!雪青什么都不图,哪怕殿下什么都没有,雪青也愿意跟在殿下身边伺候一辈子。” 直到这个地步,雪青也不敢抱紧褚师枫。 他怕他低贱的身份,玷污了他的殿下。 褚师枫的身子猛的晃了晃,在如此阴暗的牢房中,他忽的感到头晕目眩。 这是雪青在他面前最大胆的一次。 也是如此大胆而又直白的话语,竟让褚师枫感觉到了自己胸膛的心似乎还在跳动着。 那颗被痛苦刺激到麻木的心,竟也会因为一个人真诚的告白而猛烈跳动一瞬。 “你......” 褚师枫拉长了声音,可开口一字出,却再无下文。 他太清楚他现在的一无所有。 所以面对如此一颗心,褚师枫似乎失去了任何应对的办法。 他不能像以前一样慷慨的许诺雪青什么,他现在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没了那些荣华富贵和地位,褚师枫发现自己没有可以任何拿得出手给别人的东西。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窘迫和贫瘠。 雪青察觉到自己失了规矩,立刻收回动作,如同曾经在钰王府那时一样,温柔又乖巧的跪到了一旁,抹掉脸上的泪。 “殿下恕罪,雪青僭越了。” 褚师枫沉默的望着他许久,缓缓开口道:“你不必如此。” “规矩不能忘。” 雪青仿佛还活在钰王府一般,看向褚师枫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带着那些遥不可及的爱慕和敬畏。 褚师枫没再说什么,雪青起身十分自觉的开始替褚师枫收拾阴暗的监牢。 看到满地的甘草和破旧的水碗,他的心都要碎了。 越收拾,越替褚师枫难过。 “殿下这些天住在这里,着实委屈了。” “我已不是钰王,如今不过是阶下囚罢了。” 褚师枫叹息一声,心情终于回归平静。 雪青固执的说:“殿下就是殿下,不管怎样都是。” “随你吧。” 褚师枫躺在干草上,目光放空,回想起今日见到的一切。 褚师潼的决绝。 褚师绚的失态。 以及......雪青的忠心。 他的目光无意扫过雪青的身影,雪青忙碌的打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还铺上牢房里不多柔软的干草,又垫上干净的布,起身朝着褚师枫走来。 褚师枫望着他,刚才的猛烈心动,像是一头扎进了死水里,再无任何回应。 果然,不喜欢,终究是不喜欢。 或许会收他为男宠。 或许会因为他的真心一瞬间狠狠心动。 但一闭上眼,褚师枫脑海里都是褚师潼的模样。 褚师潼愿意来看他,愿意听他说话,也愿意为了他一次次的留步。 或许......如果褚师绚说的是真的,只要褚师潼也开口保他,他还真的能留一条命在世上。 许是......之前荆州那次,六乂下手太狠,伤了她的心吧...... 用情至深,以至于对褚师潼恨都恨不起来。 直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心里竟还可笑的替褚师潼找着推托之词。 “殿下,这里冷,去那边休息吧。” 雪青扶着褚师枫起身。 褚师枫看了一眼身上的锁链才发现,雪青其实很聪明的,整理的地方恰好是锁链的范围里。 “嗯。” 等雪青扶着褚师枫躺下以后,又准备忙碌的去收拾别处。 褚师枫忽然叫住了他。 “雪青。” 雪青止步回头,湿漉漉的小鹿眼中,还有未曾褪去的暗自欢喜,好像能在褚师枫身边伺候,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了。 “怎么了殿下?” “若本王有幸活下去,也必然会被剔除皇籍,在宗人府作为罪人活过一生。” 雪青愣了愣,立刻道:“雪青愿意跟着殿下在宗人府伺候殿下一辈子。” 褚师枫却没有这个意思,“本...我记得你今年才十七岁,还小,你现在做的决定以后很可能会后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让你跟钰王府撇清干系,再给你一笔钱,你自己回江州过你自己的日子。”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雪青却不愿意,他眼泪瞬间又上来了,一副泫然欲泣的伤心模样。 “殿下是要赶雪青走吗?” 褚师枫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说:“本王可能明天就死了,你跟在本王身边还不如直接回江州,再迟几天可能就没这个机会了。” “雪青不走!”雪青信誓旦旦的说:“雪青早就没有家了,殿下是雪青唯一想跟随的人,如果陛下要处死殿下,那雪青就给殿下陪葬!” 褚师枫无奈的笑了。 “蠢货。” 骂出口的这句话没有任何攻击之意,反而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 * 隔日。 八月初九,立秋。 立秋日大假,众朝臣皆可休沐一日,北青国朝臣的休沐还算是不少,月假三日,无其他情况不可连请。 月首月中月尾各一日。 固定节假每年总共八九十日左右,还有帝王出行祈福寻访之类,朝臣若无需跟随,也会按休沐算。 褚师潼猜测今日会召她入宫,果真清早就有人来传了。 褚师绚、褚师寒和褚师桓也同时入宫。 应该是要给褚师枫定罪了。 所以才会同时宣所有皇子一同入宫。 刚上马车,碧水就追上来说。 “殿下,南雪和青玉说一会儿要出去,好像没有打算跟殿下禀报的意思。” 褚师潼知道她俩要去干嘛。 说白了还是不死心要去找玄无月的下落,褚师潼没功夫搭理他们。 “知道了,不用拦着。” “是。” 马车缓缓走出柒王府,褚师潼的马车极为低调,除了不太显眼的王府印记,其余全都简朴至极。 晌午的街上十分热闹。 今儿入秋,不少商贩和百姓都在街上。 走至一处,马车外的吵嚷声比之前都大了不少,褚师潼放下手中书信,掀起帘子的一角看去。 前方那红墙墨瓦的宅子门口堵满了人,不少官兵佩刀守在门口,马车一辆辆满载从宅中往外走,百姓们看的不亦乐乎。 褚师潼的眸子微微一沉。 她如何不认得这栋宅子? 这几年她就差日日进出此处。 “殿下,前边儿钰王府抄家呢,马车太多都堵住了,咱们不然换条道儿吧。”马夫说。 “换吧。” 褚师潼才要放下帘子。 就听见起哄声突然大了不少。 “哇!快看 !他们倒在路边儿的是什么啊?” “管他是什么呢,钰王府的东西都是好东西,钰王之前那么有钱,就算是不值钱的东西,也够咱们吃好几年了。” 周围的人群突然增多,都在往门口的方向挤。 马车立刻被堵在了人流之中,马都差点受惊。 碧水气的站起来大声怒斥:“柒王殿下在此!都离我们马车远点!扰了我们进宫,有你们好果子吃!” 众人吓得纷纷散去。 褚师潼在马车里并未动,继续安稳的坐着喝茶。 她出行向来只带一个马夫和一个侍女,十分低调。 真出事暗处还有暗卫,所以压根不在意这些。 不远处抄家的官兵听到这边动静,为首的人赶紧过来清路,马车也终于重新走动起来。 走到钰王府门口的时候,因为之前载物的马车太多,前方还得等清路,所以就暂时停在了门口。 马车外有人请安。 “刑部侍郎疏长安参见柒王殿下。” 褚师潼掀起帘子看了一眼。 “疏大人免礼。” 疏长安这厮在朝中算是中立人物,褚师潼跟他没什么来往,掀帘子不过是意思一下。 疏长安道:“耽误殿下入宫是下官的失职,还请殿下稍等片刻,下官这就去给殿下开路。” 说话倒挺客气。 褚师潼点了点头,道:“辛苦疏大人了。” 才要放下帘子,疏长安也准备离开时,忽的听到一旁人群里有个人大喊了一声。 “啊?这是什么破东西?!” 褚师潼的手微微顿住,她朝着人群中看了一眼。 疏长安也停下动作,摆手示意身边人快去开路,自己则留在了马车旁。 褚师潼掀起的帘子不大,如今看远处才掀起的缝隙大了些。 好巧不巧的让疏长安把褚师潼的侧脸看了个清楚。 他简直都有些出神。 这根本不像是粗糙男子的脸。 那双眼睛浅如琉璃跟块琥珀似的,阳光下微微垂着长睫,眼底的瞳孔泛着淡淡的反光,简直像是把宝石镶嵌进了里面。 侧颜如迭起栾倒的线,一路顺着饱满的额头到凸起的眉弓,滑着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落下,走过人中和那双精致的薄唇沿着下巴和下颚线一直落到雪白的脖子上,再钻到漆黑如墨的衣襟里找不到踪影。 疏长安试图往下看,却忽然感觉周身一冷。 不知何时,褚师潼的目光已经落到他身上了。 他冷不丁紧张起来,赶紧低头解释道:“殿下恕罪。” 褚师潼根本没注意他怎么了,只不过看了他一眼,他就自己认罪了。 “你何罪之有?” 清冷的声音让疏长安松了一口气,他立刻转移话题道:“刚才在钰王府中发现了一些无用之物,索性让官兵都收拾了扔出来,没想到被百姓们当成了宝去围观。” 褚师潼又看向那边的人群。 疏长安说的应该就是那边。 骂的挺难听的,应该确实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扰殿下清净,下官这就去处理。” 褚师潼忽然有些好奇起来,钰王府里居然还有不值钱的东西。 莫不是这些人不识货?把一些名画书字当成了不值钱的东西? 抱着某种捡漏几百万银子的心,褚师潼耐心等了一会儿。 疏长安带着人把箱子搬了过来,发现褚师潼居然在等着,他有些尴尬的行了个礼。 “殿下,就是这些东西了,下官这就去把这些东西扔远些。” 褚师潼扫了一眼,似乎是一堆破烂。 还都保存的挺好。 连干枯的花枝树叶都保留的很完整,应该是特意保存过的,否则这种植物,一经时间的磋磨就化作枯枝碎叶被风吹走了。 箱子里的那个花环居然猛一看还挺完整。 “去吧。” 褚师潼是没想到褚师枫还有这种闲心。 她放下帘子,继续低头看着信。 可脑子却像是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一瞬间把她拉回到某时间的一段对话里。 疏长安才要命人搬走。 只见刚才放下帘子的褚师潼立刻掀开了帘子,动作又快又猛。 “等等!” 疏长安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殿下?” 连搬箱子的几个官兵都不敢碰箱子 了。 褚师潼蹙眉目光紧紧盯着装着破烂的箱子,简直要把箱子盯的冒火。 望着箱子里那个被一堆杂物挤得歪歪扭扭的花环,她的耳边好像响起了褚师枫带着几分求夸夸的声音。 ——“我没丢。” ——“我说,我没丢,你走了之后,我捡回来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送我的不就是我的了吗?无论丢了还是枯了,都是我的。” 一时间,褚师潼愣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 无论丢了,还是枯了。 那个花环真的枯了,可是褚师枫保存的那么好,连枯萎的叶子都没掉一片。 疏长安一脸懵逼。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褚师潼微微回神,垂眸遮掩住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 “没什么。” 疏长安笑了笑,“没什么的话,下官就找人把箱子搬走了,前面的路已经清理开了,殿下可以进宫了。” “麻烦了。” 褚师潼放下帘子,马车缓缓朝前走。 可心好像在此刻一直不得清净。 脑海中闪过箱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除了花环,还有一方墨。 那个墨磕了一角,颜色漆黑中透着血红。 这两个如此特别的标志,没猜错的话......是她之前送给褚师枫的那一方。 墨下边是一块被人踩了几脚的绒缎子。 熟悉的纹路。 是褚师潼冬日烤火时经常盖的那一块。 绒缎子旁边是一个碎裂的酒杯,青玉的颜色极为上乘,可惜在一次喝酒的时候被褚师潼打碎了。 箱子的角落里还有干枯的橘子。 皮油光滑的栗子。 最边上那个又细又长的,应该是冬天的时候,伤过褚师潼手的栗子刀。 心中的情绪突然复杂的翻涌起来。 越是在要给褚师枫定罪的时候,好像命运偏生不让她安生,非要看到她一次次的来回辗转才罢休。 理智告诉她。 褚师枫必须死。 必须死。 可那个干枯的花环好像在她心头哭泣。 褚师潼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纷扰嘈杂,吵的她都要疯了。 闭嘴吧,都闭嘴吧。 她捂着头疯狂的在脑海里大喊。 下一秒,她终于开口出声。 “碧水!” 耳边的吵嚷终于安静下来。 碧水立刻掀起帘子探进一个小脑袋。 “怎么啦殿下?” 褚师潼狠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想再听到那些虚无缥缈的吵嚷,低头道:“去把疏大人准备扔掉的那箱东西收来,送去仓库里。” “啊?”碧水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那些好像是不值钱的东西。” “本王有那么穷吗只要人家值钱的?”褚师潼不耐烦道:“快去。” “是!” 碧水跳下马车,赶在箱子被扔掉之前,拦住了。 第166章 怜悯心坠地鹤唳风声起 褚师潼并未让马车等着碧水,而是转头直接进了宫。 皇宫。 褚师潼到殿中的时候,其余三位皇子已经全部在场了。 “参见父皇。” “起来吧。” 褚师御高坐龙椅之上,从面色中看不出情绪如何,只是自从褚师潼进殿,他就一直居高临下俯视在她身上,似若有所思的想从她身上看出来什么似的。 褚师潼起身,自是察觉周围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她抬眸轻扫了一眼龙椅之上,又立刻垂下眸子主动开口道:“儿臣来的路上马车堵了段路,故而来迟,还望父皇和各位皇兄恕罪。” 即便天下人都知她下手狠辣连视她为手足兄弟的褚师枫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出卖,她也从未因此事露出过一丝一毫的破绽和狂妄,态度依旧如从前那般谦卑。 谦卑到让褚师御都有些恍惚江州之事是否真是褚师潼去调查的。 沉默良久,褚师御缓缓回神,道:“无妨,今日休沐,本就不该突然把你们都叫过来。” 褚师潼这才稍稍直了直腰杆。 褚师御:“把你们都叫过来是因为江州官员数罪已定,也是时候该给老六定罪了,这件事再拖下去,怕是天下人都要纷纷揣测朕对老六心有包庇。老六毕竟是朕的皇子,无论严苛按着国法定罪,还是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就轻,朕都觉得不满意。” 他说着,目光却盯紧了台下的四人。 台下众人何等聪明,不用猜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定罪的轻重由他们来讲,褚师御只做采纳意见和最后的决定。 无论最后定什么罪,轻或重,都不是他褚师御亲自想出来的办法。 这盆脏水,总有人要接。 定罪的同时,必须也得说出个理由来说服天下人。 反正褚师御最后也只会采纳他想采纳的意见。 褚师潼自然明白,他们说什么,罪名轻或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圣心。 按着长幼顺序,第一个提意见的怎么也轮不到她褚师潼。 褚师绚刚准备开口的时候,褚师御忽然提前一步问向了褚师寒。 “老三,你觉得呢?” 褚师寒似乎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回答的,他依旧是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回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认为,钰王之罪,等同谋逆,虽然他是父皇的皇子,但单看江州官员在江州之地横行多年,便可知道江州中人的不臣之心已根深蒂固,无论是为了平息江州百姓的怒火,还是为了弥补多年来被压榨的百姓和枉死在江州官员手中的人,钰王都必须严厉处置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褚师寒的回答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 他向来性子刻板公正,无论是什么事,哪怕是他手底下的亲信犯了事,都是公事公办,绝不带着任何个人偏袒的绝对公正。 褚师御只是应了一声,对褚师寒的意见全当不痛不痒的听过。 “老五,你觉得呢?你可也支持老三?” 褚师桓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严肃冷酷,和褚师寒不同的是,他自带一种常年在沙场中练出来习武之人的刚硬感,即便态度恭敬,还是能感觉出此人身上的方刚血气。 “儿臣认为三皇兄的话有道理。”褚师桓道:“此事不仅是皇家之事,更是北青的国事,若是不严厉处罚怕是会伤了江州百姓们的心,为以后江州官员做一个草率的前车之鉴,最主要的是很可能会危及父皇在百姓中明君的威名。” 褚师桓的话褚师御似乎听进去了,低头思索了一番。 褚师潼在一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不出意外的话,大家应该都是这个意思。 到时候褚师御完全可以顺理成章的下旨处死褚师枫。 殿中安静了片刻,褚师御再次抬起头时,褚师潼却忽然觉得此事可能还有其他的结果。 因为她竟看到褚师御再次抬头时,眉头间紧皱着一条沟壑。 “绚儿,你也是如此觉得?” 褚师绚神色自若,语气轻描淡写,甚至未曾看褚师御的脸色,说:“儿臣认为两位皇弟说的太过了,此事是国事,那是因为此事关及江州百姓和官员,江州百姓在贪官污吏之下被剥削多年,心中有怨是必然之事,即便严厉处置钰王也无法平息他们的怒火,江州所有官员的罪责皆以最严厉的程度处罚,这也表明了父皇对江州的重视,至于其他,往后父皇对江州百姓多加安抚便是,得空父皇可亲自或者派皇子前去江州巡视。 至于钰王的处置,那是皇室的家事,现在并无证据证明钰王与青莲之间确实存在勾结,与青莲书信来往的人是江州巡抚,钰王顶多是纵容江州巡抚欺压百姓多年,私自畜养兵马而已。” 褚师潼震惊在原地。 而已?! 褚师枫欺压百姓畜养兵马这是小事吗? 褚师绚居然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好像 褚师枫只是犯了个微不足道可以一笔带过的小错一样。 褚师潼看向褚师绚的目光不自觉的复杂起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分明加以重罪的是他,试图严刑逼供的也是他,为何如今褚师潼竟觉得褚师绚如此所说是想留褚师枫一命? 褚师寒和褚师桓似乎也对褚师绚的言辞颇为诧异。 两人都如褚师潼一样,神色复杂的没有表现出来,暗中一直观察着褚师绚和褚师御的神色。 褚师御似乎对褚师绚的说法很是满意,适才紧皱的眉头都松了不少。 褚师绚仿佛根本不在意褚师御的态度,继续道:“欺压百姓,畜养兵马,但钰王也并未跟造反扯上关系,他纵然犯下大错,但好歹是父皇的皇子,在地牢之中坦白认错,从未对父皇有过不敬,也未曾挣扎反抗。父皇若是严厉处置,下令处死,怕是会引起百姓惶恐,伤及父皇和皇家的圣名。江州官员全部严惩,钰王自幼就在京城长大,说到底也没人能证明那信就是钰王写的,只是盖着钰王的印章罢了。” 说到此处,褚师御忽的看了褚师潼一眼。 褚师潼低着头,对褚师绚莫名其妙点了她一下的行为心中怀疑。 莫非……褚师绚知道什么吗? “若是天下人要个交代,父皇剔除钰王皇籍关进宗人府就是,钰王有罪,罪不至死,父皇明辨是非,舐犊情深,如此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留钰王一命,多加安抚江州百姓,恩威并施,想来天下人也无话。” 褚师御点了点头,对褚师绚的一番话颇为满意。 “嗯,绚儿所言深得朕心,这天下是褚师家的天下,又不是天下人的天下,此事跟老六没有直接的关系,朕严苛处置江州官员已是极大的恩惠,若是因此要了老六的命,怕是不值当。” 褚师绚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褚师御最后才看向了褚师潼。 “小七,你觉得绚儿说的怎么样?” 褚师潼扯了扯嘴角。 心中无语至极。 她觉得怎么样重要吗? 眼前这个形势,褚师御这不就是已经明面表示褚师绚说的解决办法就已经是这件事最后要定下的解决办法了吗。 是个正常人就不会逆着褚师御的想法走吧…… 她不知道褚师绚突然要留褚师枫一命是为什么,是彰显他兄友弟恭的良好品德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但这一刻,褚师潼真的有点犹豫。 眼下这个情况,无论如何不追着褚师枫猛打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是褚师御已经表明了心中所想,她没必要逆龙鳞而行。 二来若是穷追猛打非要褚师御处死褚师枫,那江州之事对褚师潼的影响就太大了,或许这会让褚师御觉得她心机太重,杀心太大,不仅可以完全不顾情分的告发褚师枫,还要在这种时候一点旧情不念的要对褚师枫追着痛下杀手。 思来想去,顺着褚师绚的话来说才是最好的。 “儿臣认为,大皇兄的话说的有道理。”褚师潼道:“六皇兄多年对父皇都极为敬爱,他或许跟青莲之事并无关系,只是一时糊涂容忍江州知府欺压百姓……六皇兄这些年来对儿臣的极好,如今他因罪入狱,儿臣心中本就不安,无奈此事过于严重,才不得不如实上报,如今江州官员全部处理干净,儿臣愿听取大皇兄的建议,以后代替父皇巡视江州安抚江州百姓,还望父皇看在六皇兄多年的孝心上留六皇兄一命吧。” 她的声音带着谦卑至极的诚恳,好像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的真诚。 褚师桓一声低低的冷笑传进褚师潼的耳中,他不屑的看着装模作样的褚师潼,觉得她如今的这副样子,不过为了打消刚才褚师绚提起印章之事时,褚师御对她的那几分怀疑罢了。 然而褚师桓却并不知道。 刚才的话里,确确实实有一句是褚师潼的真心话。 且在说了那句真心话后,褚师潼那不知为何一直垂吊在空中摇摇欲坠的心,好像突然安稳了。 褚师御看褚师潼的脸色也确实在这之后好了不少。 “既然小七对此也无意见,那就按着绚儿的说法去办吧,王泽旭,拟旨。” 褚师御下圣旨的时候,褚师潼一直盯着地板走思。 她不确定自己如今这种诡异的安稳是为什么。 是因为,终于可以因为外界条件,假装被迫的替褚师枫说出了求情的话吗? 可褚师枫不死,她又如何放心。 褚师潼脑海中一闪而过无数阴毒之计,例如在褚师枫进宗人府之后,命人在吃食中下毒毒死他,或者用别的办法逼死他。 但每一个充满了狠毒的计策,都在出现脑海中之后,悄然散去,被一个个带着侥幸的想法代替 。 若是……她愿留褚师枫一命呢?以另一种形式? 让他成为残疾,或者身体出现什么大病,无法支撑他再起别的野心。 若是可以如此,褚师枫可以不搞事情,那她是真的不介意让褚师枫活在这世上。 褚师潼没想好,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好。 褚师御这边的圣旨却已经命王泽旭传下去了。 “对了,朕把你们叫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褚师御道:“骁战军侯从边境传书回来,说近些日子西风国时常派人扰乱边境,有风声说西风国这半年一直在招兵买马,很可能最快明年就要起战事。” 褚师潼冷不丁瞬间回神,听到西风国,她的额头立刻出了几滴冷汗。 前世大哥许战擎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褚师潼推去西风国战场的,他也是死在了明年那场跟西风国打起来的仗里。 这一世她绝对不能再让许战擎上这个战场。 褚师御如上一世一样问:“骁战军侯驻守边境,若是让他来带军前去怕是不妥,西风那边暂时也没什么大动静,朕想着不然先派几个年轻有为的少将前去,你们可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上辈子为了让许冰清对司景离少花心思,褚师潼当场第一个举手推荐了许冰清对大哥许战擎。 为的就是许战擎上战场,许冰清没功夫纠缠司景离,褚师潼就能顺理成章跟司景离走的更近,更能利用司景离。 如今褚师潼跟哑巴了似的,低着头一点儿说话的意思都没。 褚师绚斟酌片刻道:“儿臣觉得骁战军侯手下的左副将李忠国就很合适,他常年跟随军侯驻守边境 ,习惯了西边的环境,也跟着军侯上过不少战场,单独带兵没有问题。” 褚师御想了想这个人,“骁战军侯将近六十,李忠国是他最开始就跟随的副将,如今也五十多了,年岁已高,战场经验确实丰富,在后军当个作战官尚可,但真正上战场打仗怕是不妥。” “那就让他带着军侯的长子许战擎一同前往。”褚师绚随口说:“许公子自幼就跟着军侯在边境长大,如今让他带兵打个冲锋没什么问题。” 见褚师御真要考虑许战擎,褚师潼立刻出言阻止。 “军侯常年驻守边境,身边默契的人手不过二三,此番若是一次调走李副将和许公子,那就只剩另外一个副将,若是西风那边无事,主边境城出事,怕是得不偿失。” 褚师寒说:“西域多年一直安分,公主又刚来和亲不久,想来也不会出事。” 西域和西风国是两个不同的邻国,铃兰来自西域。 褚师潼才要再次反驳,这次褚师绚却开了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七担忧的有道理,北青人才济济,大可从其余年轻有为的将士里挑选一位,这些年一直没什么战事,年少的将士们少有立功的机会,如此一来也正好给他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褚师御沉了口气,道:“其余的年轻将士朕这两年倒也不记得什么出众之人了。” 他把目光落在了对练兵最为熟悉的褚师桓身上。 “老五,你觉得谁来合适?” “若是父皇只考虑前方作战,那儿臣觉得……”褚师桓忽然目光扫过褚师潼,嘴角无意识的上扬,眼中的笑意深藏在浓墨一般的瞳色中,“长公主家的小侯爷甚是合适。” 第167章 横眉冷对错结仇 褚师潼听到这话的瞬间,拳头就已紧攥了起来。 她眉头紧蹙,目光中夹杂着几分不悦睨向褚师桓。 这个蠢货,莫名其妙提起褚师凡干什么? 上辈子褚师桓并没有开口推荐的机会,因为褚师潼早在他之前就把许战擎推了出去。 这辈子褚师潼刚把许战擎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褚师桓又莫名其妙把褚师凡拉了出来。 简直是有病。 前世褚师凡因为在朝中帮褚师潼发言,被调离京城去了偏远凉州,直到褚师潼身死,两人都未曾再见。 凉州又穷又破,山高水远,连当地的百姓都刁钻刻薄,褚师潼简直不敢想象褚师凡的性子去了那里会受多少刁难。 可怜长公主一人独守京城,在那之后也再未见过自己的亲儿子。 想起长公主,褚师潼立刻开口道。 “五皇兄这话说的不好,堂兄是姑母唯一的儿子,若是派去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你让父皇如何跟姑母交代?” 褚师桓冷笑一声,望向褚师潼的眼中莫名添了几分不再掩饰的敌意。 “小七跟长公主殿下和小侯爷的关系好,一口一个姑母一口一个堂兄,让人听了都羡慕。” 褚师潼嘴角扯了扯,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皇子们跟长公主之间自然是姑侄关系,但因为身份的原因,再加上后宫嫔妃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以及地位等等,所以除了褚师潼,其他所有皇子称呼长公主都不会这般亲密。 皇家本就亲情凉薄,用到的时候是血肉至亲,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用不到的时候巴不得保持距离,生怕对方一个错连累了自己一起。 若非褚师潼知道长公主殿下手中有秘密的掌军令也算是有实权,说句难听的,长公主除了是皇帝的胞妹以外,其他什么权利都没有。 甚至一直被褚师御下旨留守在京,无权回到封地上。 更别提褚师凡了。 褚师潼抬眸看向褚师御,只期盼看在长公主的份儿上,褚师御别动了这个心思才好。 长公主的驸马早年病死,长公主如今也就剩下这一个孩子,褚师御这个当舅舅的,怎么也舍不得外甥真上战场。 可让她意外的是,褚师御仿佛对褚师桓这个建议真的动了心思,低头思索着。 褚师潼心里有些着急起来。 “父皇,边境险恶,两国交战危险重重,若是堂兄真的出了什么事,长公主殿下怕是受不起这等刺激,还望父皇三思。” 她的言辞恳切,这是她上朝以来,第一次如此苦口婆心真心实意的相劝。 褚师绚收回落在褚师潼身上的目光,也跟着说道:“父皇,儿臣也觉得此提议不好,小侯爷刚参军不久,若真上前线带兵,估计也没这个本事,西风边境至关重要,若是因此战败,这个后果我们怕是承担不起,不如还是挑挑旁人吧。” 褚师御似乎有些不悦,冷下脸来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朕派谁去?” “儿臣确有推荐,威武大将军之子冯扬,年二十,如今在京城练场担任百夫长一职,此人颇有才华,武功上呈,尤其是骑射最为擅长。西风国擅长培养马弓手,而马上做弓正是冯扬的强项,威武大将军年迈,想来也希望嫡长子替他为北青建功立业。” 褚师潼简直脑中一闪。 她怎么把冯扬这个倒霉蛋忘了。 好像这大半年都没怎么见过冯扬了,原来是去了练场里带兵。 褚师潼记得冯扬确实有才华,但他很聪明的选择了藏拙,前世被褚师潼发现他的真才实学之后,因为拉拢不来,所以干脆使坏把人调离了京城。 不愧是褚师绚,下手就是狠。 “父皇,冯将军之子儿臣也曾见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让他前去西风边境定然比堂兄这刚进军营没多久的将士保险一些。” 褚师御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褚师绚推荐的这个人,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道:“冯将军的这个儿子朕记得,确实功夫不错。” 褚师潼终于松了口气。 不料褚师御下一句道:“那就让冯扬和褚师凡都准备着,一起前去西风边境吧。” 褚师潼一愣,急忙出声阻拦。 “父皇!” “潼儿。” 褚师御几乎和褚师潼同时开口,但声音低沉威严,目光凝视过来的瞬间带着似有若无的威慑感,隐隐中透着些许的警告。 如此刻意的出声打断,几乎压得褚师潼喘不过气来。 直接把褚师潼接下来准备求情的话全都堵死在了嗓子里。 褚师潼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瞳孔闪烁,一种无法阻拦的无力感瞬间遍布全身。 褚师御冷冷看着她,眼神中的疏远和冷漠是如此的明显,“这些日子因为江州事你在朝中忙碌不堪,想来也应该累了,朕再多给你十日的休沐,你在府中好好休息,前朝的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话音落下,几乎是一锤敲定了褚师凡的事。 还直接断了褚师潼想插手这件事的机会。 多加休沐十日! 十日之后褚师凡早就到边境了!哪里还有她褚师潼开口的机会! 褚师御这是因为褚师枫的事对她有了意见,所以连脸都不给直接敲打起来了。 褚师潼怔怔望了褚师御半晌,才不甘心的低下头行礼,忍住银牙咬碎的恨意,从嘴中咬出几个字。 “儿臣多谢父皇。” 这件事,以褚师御再次下旨让褚师凡和冯扬进宫面圣结束。 踏出宫殿门槛的瞬间,褚师潼脸上的冷色可怕的吓人。 她走的很快,像是要赶着回府提剑来砍褚师桓似的。 “小七走这么快做什么。” 褚师桓带着嘲讽笑意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褚师潼缓缓停下脚步,闭眼深呼吸压下火气,平静之后才转身,冷冷开口。 “平日臣弟也没见五皇兄与堂兄有什么交集,今日好端端在此事提起堂兄,也不知五皇兄究竟居心何在。” 褚师桓走到褚师潼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要把褚师潼整个罩住,他轻轻低着头,嘴角咧开的笑容有几分可怕。 可怕到让褚师潼瞬间怀疑褚师桓是不是看出了自己暗中对他下手的计划。 “小七说的这是什么话。”褚师桓目光如同夜中鬼火,直勾勾凝望着褚师潼冷漠而绝色的脸,“小侯爷也算本王的堂弟,本王怎么舍得送他去战场,不过是看他一心想建功立业,给他个机会罢了。” “呵——” 褚师潼冷笑,浅如琉璃的眸子冷的像块冰,不自觉的带上几分锐利的杀气。 “臣弟倒是没看出来,五皇兄如此热心肠。” 还如此话多。 “你与本王素来无交集,不了解也是自然。” 面对褚师潼,褚师桓的态度倒是自然,平静中透露着的散漫,倒像是故意表演出来气褚师潼似的。 “你皇嫂盼着你来桓王府许久,本王也叫了你好几次,你每次都是直接答应,事后忘却,连一次都未曾来过,老六尚且还登门拜访过一次,小七倒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褚师桓无端提起铃兰,倒是忽然让褚师潼抓住了什么似的。 从前褚师桓对铃兰的态度十分冷漠。 甚至铃兰嫁进府中许久,对外都称铃兰为公主,而非王妃。 如今倒是稀奇,褚师桓竟以“你皇嫂”为名称呼铃兰。 褚师潼心下大概对此有了猜测,估计是桓王府有了什么变动,才让褚师桓这般针对自己。 “皇兄这话说的。” 褚师潼勾起唇角,露出个毫无温度的笑容,道:“小七之前是记性不好,如今因为皇兄得了整整十日的休沐,小七感激皇兄还来不及,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就登门拜访,还望皇兄和皇嫂不嫌臣弟冒昧。” “怎会冒昧?铃兰可是念叨了你许久,日里夜里盼着见你一面。” 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但都挂着毫无笑意的笑容。 若非见识到两人目光中赤裸相见的敌意,怕是旁人还以为这俩人关系多好。 “那就麻烦皇兄了,臣弟登门自是不会空手,先走一步给皇兄和皇嫂准备拜访之礼,告辞。” 褚师潼转身,快步离去。 好像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她就忍不住想打人了。 褚师桓望着褚师潼的背影,嘴角扬起的笑容莫名真心了几分。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竟低低的笑出了声来。 “真有意思啊小七......果然是长大了,心狠了,对谁都张牙舞爪起来了......” 褚师绚和褚师寒刚才一直在两人身后默默的看清了两人对话的全部过程。 他俩也看着褚师潼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走上前去。 褚师绚望着空落落的宫门,站在褚师桓身侧面无表情的说:“你何苦这般对她,褚师凡与她交好多年,你推荐他去边境,岂非直接把小七惹毛了?” 褚师桓冷嗤一声,硬挺的眉眼带着几分刚硬,说:“老六对她那般好,她都能对老六那样下手,我对她如何她都不可能放过我。” 褚师寒蹙眉道:“那你也不必如此吧,若是褚师凡真出了什么事,莫说小七,父皇和长公主都未必会轻饶了你。” 听到褚师寒的声音,褚师桓剑眉横起,怒目视去,硬是两眼就把褚师寒这般死板的人看的不自在至极。 他微微后退一步,雪白的长袍衣摆轻摇,有些不解又有些嫌弃的问。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褚师桓不言语,只是上下打量着他。 那眼神。 简直像是在花楼里挑美人似的,恨不得将他浑身上下全都细细打量个透。 褚师寒受不了他这种目光,若非他确实有话想说,早就转身离开了。 “她早就不记得从前那些了,她不记得,可你我心里都清楚,今日你以她在意之人戳她心结,待来日她也将视你为仇敌。” 褚师桓轻笑,“我怎么了?我不过是推荐褚师凡去边境罢了,小七为何视我为敌?军营里的将士谁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西风向来不是北青的对手,我这是把功勋直接送到他褚师凡手上,她若真心为褚师凡着想何不思考思考,若非他与小七交好凭他一个刚参军不久的将士也配带兵出征?来日他褚师凡大胜而归被封为少将,他必定恨不得登门谢本王提携之恩。” 褚师寒沉默了片刻,战场输赢这种事谁也无法确定,但西风十几年都不是北青的对手,大概率这一趟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瞧着褚师桓的言语里对褚师潼不过是逗逗罢了,没有真切的敌意,便也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 褚师桓看着褚师寒的背影,突然沉了口气,低低骂了一句。 “我倒是不知,我比他差在了哪里。” 褚师绚静静看了他一眼,平静又直白的戳穿了褚师桓的心思。 “你是在为铃兰王妃报不平?” 褚师桓知道瞒不过褚师绚的眼睛,也就直接干脆说了。 “也不是抱不平,只是觉得不公平。” “为何?” “小七什么都忘了,偏偏我们都记得,还不能提起,她可以当表里不一为了皇位狠下杀手的王爷,我们却要处处顾及曾经的情分和愧疚对她多加照拂,凭什么?” 褚师绚垂眸,整理了一下袖口,缓声道:“这不是全部,若只是如此,你不会这段时间一直针对老三。” 见褚师绚如此说,褚师桓只好忍下不悦,不情不愿的说出了真正原因。 “小七一直暗中教唆铃兰与老三在一起,甚至还趁我不在京城,私自约了老三和铃兰单独见面,你知道的,我最恨旁人惦记我的东西。 当初娶铃兰并非我的意愿,娶了我也未曾苛待半分。小七此举不忠不义,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话,若非老三还有些脑子拒绝了,怕是我早就提刀杀进寒王府了。 她暗中挑事想坐山观虎斗,我不过是气了气她,实则还在暗中助她,你们倒好,直接把我当罪人来说教,好像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似的。 你跟老三也是时候该换个眼光看她了吧,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小七了,现在的她就是一头狼,伪善又狠毒的狼。” 第168章 戾气疯长如脱缰之马 褚师绚面对褚师桓越说越冲的脾气,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劝慰的意思,语气仍旧不紧不慢。 “你若心中有气想报复回去,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以后小七怎么对你,你自己受着就是。” 褚师桓笑了两声,仿佛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似的,说:“受着便受着,就算我什么也不做,她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皇家哪里来的什么兄弟情义,你对她这般好,她可有认过你半分好?” 褚师绚的脸色微微变冷,双眸宛若温润清玉,凉凉扫过褚师桓的脸。 “怪不得小七不待见你。”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 褚师桓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察觉自己确实说错了话。 但他认为自己说的是大实话,大家心里都清楚,只不过天底下只有他敢说出来而已。 ...... 柒王府。 褚师潼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去酒楼里把今日商议之事告知了谢楚楚。 看褚师御的意思,褚师凡这趟是必去不可了。 褚师凡那个木头脑袋,拦他本人根本没有用处,还不如直接把这件事告知他的软肋谢楚楚,让谢楚楚劝她。 左右褚师凡想博得功名也是为了娶谢楚楚,只要谢楚楚不求褚师凡的功名,那褚师凡倒也不必走这一趟。 中午的日头还没下去,褚师枫定罪的圣旨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听说下午就准备将人送去宗人府了。 最后还是留了褚师枫一命。 “殿下,早清您让收回府的那些东西要收在库房里吗?” 碧水的话让褚师潼微微回神。 “收着吧。” 钰王府被抄家,那些东西除了自家仓库,估计也只有荒郊野岭的坟堆子才要了。 碧水:“世子爷刚才派人传了信,说下午要来府上。” “别让他来了。”褚师潼起身道:“下午本王去端王府。” 不知为何,褚师潼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碧水并没有直接离开去回荣王府的人。 她挑眉望着傻乎乎站在一边的碧水,问:“你还不去回了世子?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碧水这才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奴婢、奴婢这就去!” 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让褚师潼感觉有些奇怪。 “等等。” 褚师潼上前,上下打量着碧水。 “你今儿是怎么?感觉你莫名其妙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不敢说?” 碧水低着头,双手在袖口来回揪着一片衣角,不敢抬头看她。 “奴婢没有......” 这话说出来都心虚的可怕。 褚师潼始终坚信一件事,那就是当某个人变得奇怪起来,一定是有背后原因的。 面对好久没被吓唬过的碧水,褚师潼立刻摆上几分脸色,声音也变得冷厉了不少。 “你说不说?你不说以后就不用在本王身后伺候了。” 碧水有些委屈的抬起眼偷偷看了一眼褚师潼,这才硬着头皮开了口。 “奴婢...没有瞒着您什么事,就是......就是觉得您可能有关于钰王殿下的吩咐要说,所以才等了一会儿......” 褚师潼一愣。 平常这种事,褚师潼早就把后手工作给吩咐好了。 今儿也不知怎么,竟把后手的事儿全都忘了干净。 她浅茶色的眸子淡淡扫过碧水,这件事倒是怪不了碧水多事。 只怕现在不止碧水,全京城都等着褚师潼对褚师枫下后手。 凭褚师枫的性子,估计在宗人府里也待不安生,趁他刚入宗人府动点手脚,倒也干脆利落直接断了他后面的事。 褚师潼心里确实是动过这个想法的。 就是这个想法没了后续而已。 如今被碧水这样一提,褚师潼心里还有些不太舒服。 像是被众人逼着下手似的。 一种被人当成擂台上的兽,让所有人等着看笑话,旁观自己跟别人斗的感觉油然而生。 “以后这种事,不必特意等着本王消息,本王若有想法就吩咐你了,没有也不用提醒。” 褚师潼说完,停顿了几秒,补充道:“派人严守宗人府,封闭所有消息的出入,不要让钰王在宗人府里知道京城的任何事。” “是。” 碧水这才乖乖下去了。 褚师潼本还想下点儿毒断了褚师枫后续翻身的可能,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没有急着下手的必要,否则追打太狠,褚师御对自己的忌惮只会变得更深。 ...... 过了午时,也不知哪儿来了一片云,把太阳给遮住了。 天慢慢阴沉,连带着刮起了小风,不冷不热,处处弥漫着下雨前的潮气。 褚师潼到端王府的时候,出来迎接的人是铃兰。 一段时间不见铃兰,褚师潼倒是有些认不出来了。 如今的铃兰没了初来北青那时的模样,整个人来了个大变样,纱衣换成了长裙,散落的长卷发也规规整整的盘了起来,要不是那张脸依旧是充满了异域风情。 外表还好说,入乡随俗,变得北青化也正常。 让褚师潼更多不解的是铃兰身上的气质。 没了从前那般的天真莽撞,一颦一笑间,多了几丝说不上来是成熟还是什么东西的韵味。 “柒王殿下,你来啦。” 铃兰热情的笑着往里招呼,“来来来,咱们去院儿里说话,我可是提前买了不少米其林的糕点等着你来呢。” “皇嫂客气了。” 褚师潼语气疏远,不失礼数的与铃兰保持着距离。 铃兰听到这个称呼,脸上有些泛红,略带着几分羞涩的怪罪:“叫什么皇嫂呀,你还叫我铃兰就行。” 褚师潼收回目光,她仿佛明白铃兰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变得像妇人了。 但出于礼貌,她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规矩还是要守的,劳烦皇嫂亲自来接我。” 褚师潼客气了几句,便跟着铃兰进了院中。 院子里,仍旧不见褚师桓的踪迹。 铃兰热情的招呼着送上热茶和点心,两人也没进屋,走了没几步就坐在了院里的石桌前。 天灰灰,风带着不容轻易察觉的萧条,轻轻吹起褚师潼墨色的衣角。 褚师潼装模作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直没主动出声。 铃兰倒也反常,坐在她对面,捧着热茶喝了好半天也没主动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无比尴尬。 良久,还是铃兰忍不住先开口了。 “柒王殿下。” 褚师潼缓缓抬眸望去。 铃兰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眉头轻蹙,但脸上挂着笑容,忧愁又敏感的神色,褚师潼并未见过。 “之前是我一直糊涂......分明已经嫁给端王了还对寒王殿下不死心......” 她长叹一声,悠悠说道:“因为之前与寒王殿下相见之事,端王殿下与我置气许久,想来也是应该的,毕竟我是端王殿下名义上的王妃,私会男子这种事,无论是谁都无法容忍。” 褚师潼没有打断她话的意思,静静听着她说。 估计这些话,在铃兰心里已经酝酿很久了。 “我很感谢当初柒王殿下愿意为我和寒王殿下牵线,柒王殿下是我来到北青以后,唯一的朋友,我之前那样糊涂,柒王殿下竟也愿陪着我胡闹,铃兰实在是......太对不起殿下了。” “皇嫂这话的意思可是在怪我?” 铃兰虽将过错归结在自己身上,但褚师潼的本意根本不在铃兰身上。 任凭铃兰幸福或不幸,她也只不过是个来和亲的女子罢了。 对褚师潼没有任何影响。 但凭借铃兰的话,褚师潼听懂了其中更深一层的意思。 那就是褚师桓莫名其妙针对他的原因。 如今瞧着眼前的形势,铃兰约莫跟褚师桓已经产生了感情,并且对褚师寒放弃了想法。 两人冰释前嫌,褚师桓也不是什么糊涂之人,不会将怨气怪在铃兰这个傻女人身上,肯定会直接找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也就是她褚师潼的麻烦。 估计褚师桓三番五次替铃兰请褚师潼来府上,多半也是想让褚师潼亲自听铃兰所言,心里明白此事。 “没有没有。”铃兰连忙解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以前是我糊涂,一味勉强你陪着我一起闹,觉得很对不住你......所以才想一直见见你,说清楚的。” 褚师潼从不觉得铃兰是个什么聪明的人,如今听到她的说辞,自不会往心里去。 “皇嫂客气了,男女之事你情我愿,我是拿皇嫂当朋友才愿意出手相助的,说句实话,若非看在与皇嫂当初的情义上,换做旁人我自然不会掺和这种事。” 褚师潼悄无声息的把锅全甩到铃兰身上。 “皇嫂来自西域,西域不像北青讲究什么后宅宁静,而是讲究两情相悦才结为夫妇。皇嫂当初刚来的时候,热情似火,明媚如朝阳,我当皇嫂是性子纯真之人,又来自西域才出手相助。如今瞧着,皇嫂与五皇兄在一起日子过得倒也滋润我就放心了,可千万别委屈了皇嫂才是。” 铃兰脸上有些微微泛红,嘴笨的解释着:“不委屈,端王殿下对我很好。” 褚师潼看着她一脸娇羞,心想,那肯定是对你很好,不然你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话说了七七八八,褚师潼已经悄无声息的把锅都甩到了铃兰身上,好似当初之事是因为铃兰执意如此,而她褚师潼不过是太把铃兰当朋友,心地太善良了才会出手相助罢了。 天上悠悠落下几丝雨点。 褚师潼起身道:“今儿暂且说这般多吧,本想跟皇兄探讨一下别的,可惜了没瞧见他,还望皇嫂替我转达一句我来过了,改日若是皇嫂得空,我再来看皇嫂。” 铃兰露出有些惋惜的神色,抬头看了看天。 “看来这场雨应该下的不小,我还以为能和柒王殿下一起用晚膳呢。” “下次吧。” 铃兰一路将褚师潼送到院门口,两人谈话间,转头就看到刚回来的褚师桓。 褚师桓一身铠甲,身影挺拔,气场低沉又带着久经沙场的刚强之气,站在褚师潼面前跟一堵墙似的。 挡路。 “夫君,你回来啦。” 铃兰笑的眉眼弯弯迎了上去,褚师桓也对她露出个几不可见的笑容,点了点头,但并未说话。 目光从铃兰身上移开后,直直与褚师潼对上。 褚师潼眸色冰冷,后退一步。 “皇兄回来的真不是时候,我等了皇兄许久,瞧着雨要下大了才准备往回走,没想到皇兄这时候回来了。” “本王喊你来府上只因王妃想见你罢了,本王跟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气氛陡然冷下,铃兰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望着两人都有些泛冷的脸,着急出声打圆场。 “夫君,你怎么这样对柒王殿下说话,柒王殿下可是等了你好久呢,来的时候还特意给你带了几坛好酒当礼物,我可闻过了,那酒特别香,肯定是不可多得的烈酒。” 褚师桓冷笑一声,依旧直勾勾望着褚师潼。 “小七何来这等烈酒,怕不是从老六那里得来的,借花献佛吧?老六刚入宗人府,小七就已经忍不住要把他以前送你的东西全都打发了?” 褚师潼无声怒火翻涌起来,但表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酒是我之前去荆州遇见几个青莲的游走商人特意给皇兄带回来的,不过是放在库房里一直没想起来罢了。我好心送皇兄东西,如今从皇兄嘴里说出来,我倒成了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了。” 任凭铃兰再傻,这时候也能感觉到两人言语之间的剑拔弩张了。 “夫君,你别这样......”她伸手偷偷扯了扯褚师桓的衣袖,想让褚师桓说话注意些。 但也不知怎的。 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褚师桓,今儿跟吃了枪药似的,对她的提醒完全视若无睹,甚至火气也加重了几分。 褚师桓双目似鹰盯着褚师潼,言语里都带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小七本不就是那无情无义的东西?” 凭褚师潼再好的性子,如今也忍不住了。 “皇兄若是有话想说,直说便是,拐弯抹角含沙射影,温柔乡待久了连一句直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说褚师桓是在绕圈子嘲弄,那褚师潼这句话就是直接跳出圈子,冲到人面前直接打脸了。 “呵——” 褚师桓直接被这句话气笑了,更是毫不留情的狠打褚师潼的痛处:“就凭你这句话,不枉我费尽心思把褚师凡弄去边境。” 本来就有些压不住火气的褚师潼听到这句话,干脆直接不压了。 甚至装都不打算装了。 她沉下脸,单刀直入的质问:“此事与堂兄何干?你若因皇嫂之事心中有气,冲我来便是。” 褚师桓看着终于露出爪牙的褚师潼,眉眼中竟露出几分戏谑的笑意,“你不装了?你不是最会装兄友弟恭的样子吗?为何不像对老六似的,跟本王提起多年情分,然后趁本王一时心软再狠咬一口?” 场面已经彻底控制不住了,铃兰在一旁都看傻了。 褚师桓说的话,全北青人心里都清楚。 但他敢这样说出来,还敢直接当着褚师潼的面对她曾做过事穷追猛打冷嘲热讽,估计除了他北青也找不出第二个敢这样做的。 铃兰听到这些话,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本王还就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因为你挑拨离间之事才对褚师凡下的手,反正你休沐十日也上不了朝了,安心在府里等着褚师凡出征的消息吧。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褚师潼眼中杀意仿若化作片片刀刃,在这细雨寒风时刻,格外阴森冰冷。 她上前一步,抬头毫不畏惧的怒视着褚师桓的双眼,音色阴沉可怕,甚至带有几分以前褚师枫的模样,深藏不露的毒蛇终于露出了毒牙。 “褚师桓,如果堂兄在边境出了什么事,我必将你千刀万剐了(liao)我恨意。” 褚师桓弯起嘴角,像是欣赏着眼前小老虎摩拳擦掌的样子,没有丝毫的恐惧,还带着几分逗弄。 “如果小七有这个本事的话,为兄悉听尊便。” 几丝雨点落在褚师潼的长睫上,她后退一步,微微收起情绪。 眨眼之间便平静的像是刚才目光都能杀人的人跟她毫无关系似的。 “叨扰皇兄皇嫂许久,小七告辞。” 褚师桓负手而立,毫无理会之意,唯有铃兰点了点头,还命人将褚师潼送了出去。 褚师潼走前,朝着铃兰看了一眼。 再寻常不过的一眼,让原本毫无危险感的褚师桓,这一刻竟然心里有些发慌了起来。 铃兰目送褚师潼离开后,回到褚师桓身边,小心翼翼的想开口询问他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话还没说出来,就见褚师桓神色异常严肃的说道:“以后你别见她了,也小心她送来的东西,哪怕查出来没事,也尽量不要碰。” 铃兰仿佛联想到了什么,但心里仍旧有些不相信,揣着明白装糊涂似的呆呆的看着褚师桓,问:“夫君这是何意?” 褚师桓摇了摇头,拉着铃兰的手往里走。 “雨下大了,先回去吧。” ...... 褚师潼回到柒王府的时候,瓢泼大雨已经落下。 身上的寒气还没散完,就听碧水说了一件事。 一件打的她猝不及防的事。 褚师枫的眼睛瞎了。 听说是送去宗人府的路上,被刺客一刀刺瞎了双眼,太医现在还在救治,保命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眼睛肯定是要瞎掉的。 得知了这件事的褚师潼好似明白为何褚师桓刚才针对她时,字字句句提的都是褚师枫。 估计褚师桓得到的是一手消息,而那时褚师潼还在跟铃兰在一起,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褚师桓甚至可能还以为褚师潼是故意挑在去端王府的时间派杀手这样做,好利用铃兰摆脱嫌疑。 故而褚师潼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愤怒。 因为这件事无论是谁做的,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褚师潼做的。 褚师潼简直想杀人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能干出比她还阴损的事! “给我查!务必从那个刺客嘴里给我撬出背后之人的消息!” “是。” 不知是否是碧水的错觉,她总感觉......自从钰王势力倒台之后,褚师潼的脾气变得暴躁了很多。 虽然以前褚师潼的脾气也是装出来的,但现在的褚师潼好似装都不装了,简直像是随时随地会翻脸无情的暴君。 碧水这样想着,只听褚师潼猛地一拍桌子,险些要给桌子一掌拍碎似的震天响,吓了碧水一跳。 褚师潼:“把季书给我叫来,让他查了这么久秦威的消息为什么一点眉目也没有?本王都说的那样详细就差把他的模样画下来了都找不到人,要他有什么用?不想活了本王可以直接给他一个了断!省的在这里磨磨唧唧浪费本王的时间!” 第169章 雨夜孤影倦认前世错 雨一直下到半夜。 褚师潼辗转反侧许久也未能入睡。 心中之事仿若千千结,每一条都纵横交织着将她裹得死死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尤其是关于褚师枫的事,她每每想起就气的睡不着。 这般阴毒之人,不是褚师绚就是褚师桓。 亦或者是许久都未曾有过动作的褚师寒。 这三个人她一定要想方设法除掉。 一日找不到秦威,褚师潼就一日无法放心。 她对身边人的能力逐渐开始产生了怀疑。 睡不着的那些时间里,她细细琢磨了很多关于身边人的事。 那些人也不是没有能力。 只是没有能力找到秦威。 褚师潼一直想着秦威的下落,她已经迫不及待的需要那把刀在手中了,可不知为何,似乎老天在跟她作对似的,怎么也不肯让她找到。 秦威消失的太过彻底。 甚至彻底到有些不正常。 记忆中他的村子,他的家人,全部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丝毫存在过的证据。 他的存在,像是褚师潼临死前的一场对绝对忠诚和绝对暴戾的盛大妄想。 她甚至脑海中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秦威消失了? 不。 不可能。 褚师潼翻来覆去心中烦闷。 她不屑于这般依赖她人,可眼下周围的人都让她用着十分不顺手,像是在逼着她承认她需要那把锋利顺手的刀,那条忠心狠辣的狗。 脑海中,前世的一个场景仿佛被擦去尘土的铜镜一般依稀浮现。 那是夺嫡的大后期,朝中除了褚师潼就只剩下褚师绚一人。 形势大好。 褚师潼慵懒的靠在榻上翻着今日手下之臣上奏批斗褚师绚的折子,越瞧越高兴。 秦威跪在她脚下,像是一只被人欺负的小狗,冷硬的眉目间隐藏着几分难以诉说的委屈。 垂落的几缕墨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色,跪地良久,背脊依旧挺的笔直。 作为柒王手下权利最大也是最受用的人。 此时此刻,只因为给褚师潼上错了一份糕点,便被罚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褚师潼心情愉悦,放下书信时余光瞧见他神色间仿佛有几分委屈,便扶着桌子缓缓坐直了身板。 沐浴过后只穿着一层雪白里衣,双足赤裸,被精心修理的干净整洁,抬起时裤脚上收,还露出一截白皙粉嫩的脚踝。 她像是逗狗一样,以高不可睥睨之姿用足尖轻轻抬起了秦威的下巴,神情傲慢,不可一世。 男人俊美冷漠的表情隐隐有些克制不住,脖子上的青筋隐隐欲现,沐浴过的花香气萦绕鼻尖,褚师潼轻佻的动作他感觉自己像是花楼里卖身赔笑的小倌。 耻辱和难堪的感觉,诡异的化作瑰丽的红霞弥漫在脸上。 可褚师潼并未看到秦威平静目光下克制的疯狂,准确来说,她甚至未曾仔细去看。 因为在她心里,秦威只是一条狗而已。 无论是一身里衣的出现在他面前,还是落魄之际披上他的衣裳,甚至面对无数个想刺杀她的暗卫被他抱在怀里,他几乎千疮百孔,而她毫发未伤。 她都觉得是应该的。 跟一条听话忠诚的狗,讲究什么男女有别,讲究什么恩情,讲究什么主仆之间和谐共处。 都是笑话。 她那时心气高傲,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以为皇位已是势在必得。 面对秦威被罚跪两个时辰,也只是飘飘然的一句。 “跪不住了?” 秦威抿唇,垂下眼睑,外表在如何冷硬,对她说话都是小心至极的乖顺。 “属下有罪,自该认罚。” 褚师潼的嘴角轻轻勾起,浅如琉璃的眸子里弥漫着嘲讽的笑意。 “你似乎看起来很不服气呢。” 他越是这般乖顺,褚师潼心中的戾气便越是疯涨。 那时,秦威这种毫无缘由的至死忠诚,让她肆无忌惮。 秦威低声道:“属下不敢。” 褚师潼故意火上浇油:“你若不服气,大可跟本王直言,本王身旁不缺你这一个护卫,多得是人看中你现在的位置。” 她就是故意的。 闲来无事,她惯来喜欢逗秦威,看着冷漠死板的秦威一忍再忍,好似这种无限试探换来的忠诚,才能让她一直悬浮的心有所安定。 秦威的眸色悄无声息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这句话触碰到了他无法忍受的底线,一直以为的乖顺竟在此刻被亲手推翻。 他缓缓抬眸,对上褚师潼的视线。 望着那双冷茶色的琥珀瞳子,冰冷透彻毫无感情的眼睛,永远都在试探的不信任感。 秦威也像是终于无法继续忍受了一般,神情冰凉的开口。 “若殿下不需要属下了可以直言,无需这般试探,属下自会另谋发展。” 褚师潼上一秒还带着笑意的眸子,下一秒仿佛瞬间跌入冰窟,寒彻入骨,微眯起的眸光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像是能把眼前说出这句话的人千刀万剐。 她沉不住气了,缓缓俯身靠近,声音阴冷,语气仍旧勉强保持着从容。 “威尔,你有胆再说一句。” 秦威定定与之对视,目光坚定没有丝毫退让,一字一句的开口道:“若是殿下不需要属下了,属下自请退离。” 褚师潼深吸一口气,尽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下一秒,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打在秦威的脸上。 力气不大。 打的速度也不快。 凭秦威的武功,想躲开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褚师潼心知肚明。 他不会躲。 秦威被打的稍稍偏过头去,淡淡的红印在他本就苍白的 脸上格外显眼。 “是本王太过纵容你了是吗?” 褚师潼冷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本王离了你难不成就夺不到这个皇位了?” 秦威却在此时,慢慢将头转过来,眸光深沉,言语里却带着十成把握一般,笃定的说:“您离不开我。” 沉默的空气带着无声的硝烟。 两人眸光的对峙,仿佛岩浆灌进了冰山之中。 褚师潼的暴脾气难以克制,秦威情绪稳定的可怕。 “滚出去!” 褚师潼拾起桌上的茶杯,对着秦威身上狠狠扔去。 已经微凉的茶水洒了秦威一身。 杯子也在砸到秦威身上以后,摔到了地上。 所幸褚师潼是照着胸膛砸去,并未朝着脸扔。 秦威无声起身,行了个礼之后沉默的离开。 也正是经此一别。 褚师潼生气把秦威调去了看不到的外围做护卫。 后没几日褚师御过世,褚师潼迫不及待发动兵变,百官面前被戳穿身份,众臣纷纷倒戈向褚师绚,褚师潼及其当时身旁所有护卫以大逆不道谋反罪被全部拿下。 在狱中时,褚师潼听说秦威带兵包围了整座地牢来救她,但似乎在众人得知她是女儿身之后,连手下的士兵都开始了反叛。 出了内贼,秦威救人不成,反因重伤而死。 褚师潼回想起这件事,忽然想起了秦威那句话。 ——您离不开我 好似确实有所因果。 若是逼宫那日秦威在,褚师潼还有一丝可能离开。 但褚师潼不愿相信。 若是信了,岂不是说明她想要那个位置,就真的离不开秦威的帮助? 她在朝中费尽心机才一步步走到那日,怎么甘愿承认即将登上天下至尊之位的自己需要一个奴隶的帮助。 不过一条狗而已,又不是千军万马,凭什么值得她低头。 可......想起秦威说出那句话时坚定的神色。 褚师潼心中的火气和委屈就伴随着铺天盖地席卷。 直到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火气,她抄起一旁桌上的茶杯狠狠扔了出去。 “你做梦!本王才不需要!” “嘭——” 瓷器的碎裂声连连炸响。 伴随着的,是褚师潼从未有过的,仿佛困兽一般发泄的狂怒。 “没有你!本王照样可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守夜的碧水吓了一跳,她连忙进屋查看,只看到地上碎裂的瓷片。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您是不是梦魇了?” 褚师潼听到碧水的声音,好似神智才从过往的回忆中被拉扯出来。 她喘着气,好似噩梦惊醒。 看着一地狼藉,心中说不出的悲愤化作酸意弥漫鼻尖。 手狠狠拧了拧胳膊上的肉才将前世失败的事当做窝囊气咽下。 “无事。” 褚师潼沉了口气,语气干哑疲惫道:“做噩梦了,你先下去吧,明日再收拾。” “是。” 碧水临走之前,犹豫的在屏风后停留了许久,才小声说道:“殿下,那个叫「秦威」的人季大哥已经派人去找了,听说这次派了上千个人去各州搜查,殿下放心,一定会找到的。” “知道了,下去吧。” 碧水走后,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无尽的压抑中,良久才传来一声无奈而疲惫的叹息。 “是我错了,快出来吧......” 时至今日。 她才终于承认了自己当初过火的试探错了。 ...... 直到清晨,雨声渐渐变小,褚师潼才蹙着眉沉沉睡去。 得了休沐特许,也因为昨日睡的比较晚,一直睡到了中午才起。 还是被碧水喊醒的。 “殿下快些起来吧,小侯爷和司世子都在前厅等着了。” 褚师潼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想起昨日因为褚师凡被褚师御下旨奉命带兵出征之事,从朝中回来就特意送了请帖去长公主府。 她现在是不知道怎么见长公主。 因为长公主当初要求她斩草除根,递请帖的时候,褚师潼并未这般做。 现在好了,褚师枫瞎了,全京城都以为这件事是褚师潼做的,褚师潼倒好去见长公主了。 至于司景离......不知道他为何跟褚师凡一起来了。 褚师潼揉着眼睛,任凭碧水扶着起来更衣。 “堂兄从哪里来?” “从宫里来,今儿小侯爷被传进宫,陛下下旨让小侯爷带兵出征,还给小侯爷定了封号呢,赐了「定德」二字。” 看来是躲不过了,旨已经接了,收回是不可能的。 抗旨不遵,死路一条,只能去了。 褚师潼眼都睁不开,听到这封号多少明白了些什么。 长公主的封号是「文德」,褚师凡的封号是「定德」,看来褚师御现在对长公主有了嫌隙,否则褚师凡作为武将出身,怎么可能用这两个字。 怪不得褚师御让褚师凡前去,看来也跟长公主最近的动向有关。 或许是觉得自己跟长公主走的太近,褚师枫之事长公主也多少有参与其中。 “让季书去查一下最近长公主府的动向。” “是。” 待褚师潼沐浴更衣完,已经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了。 她一身黑衣如常踏进前厅,照常听到褚师凡和司景离在斗嘴。 “你也真是话多,堂堂侯爷还管人家几时起,官儿还没当上,权职倒是学会滥用了。” 这话是司景离说的,且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褚师潼无奈笑笑,估计是褚师凡坐不住了抱怨几句让司景离听着了。 褚师凡撇嘴解释道:“我就是说一说, 世子殿下你说话真难听,什么叫官儿还没当上,我去战场还能不立功?你当小爷这一身本事是吓唬人的呀?我上了战场第一个往前冲,等我赢得一身战功回来娶媳妇的时候,世子殿下你可别说些子什么膈应人的话,听得人牙酸。” “本世子穷疯了才酸你。” 司景离的话里透着点莫名的优越感,道:“本世子在媳妇面前不可能像你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怂的像个鹌鹑。” 褚师凡被怼成了哑巴,憋屈的不行。 抬眼看到褚师潼进来了,眼前一亮,跟看见救世主似的,赶紧上前诉苦。 “小七呀,你可终于来了啊,你再不来我可要被世子殿下骂成哑巴了呀!” 褚师潼笑笑,看了司景离一眼:“世子殿下才不是那样的人,堂兄莫要夸大其词。” 司景离依旧一身红衣,鲜艳似火,如同他本人,俊美明艳,矜贵之气一览无遗,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有种对完美之物心生向往的感觉。 只是他却没有平日里那般反驳褚师凡的意思。 望着褚师潼,眼神有些犹豫,欲言又止般。 褚师潼察觉他有些不对劲,但什么也没说,也没问。 想跟司景离说话,都是在褚师凡走了之后的事。 碧水着人送了午膳上来。 褚师凡瞧着满桌的饭菜,欣喜之色流露于表。 “小七,你这儿的兔子饭终于变成满汉全席了。” “这就满汉全席了?” 褚师潼轻笑道:“我早就不吃兔子饭了,这些都是米其林的新品,堂兄应该经常吃吧。” “没。” 褚师凡的筷子根本停不下来,紧吃着还说:“我一直在军营里,好久都没吃这么好的饭菜了,刚回家得知你给我送了帖子赶紧就过来了,一会儿吃了饭又要回军营,可得在你这儿多吃点,不然下次吃这么好的饭菜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褚师潼知道此事无法挽回,只得叹了口气,道:“堂兄,你带兵出征之事,姑母怎么说?” 褚师凡顿了顿,有些莫名其妙的说:“怎么说?还能怎么说?自然是支持啊,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母亲都支持我去军营了,自然也支持我带兵出征啊。” 褚师潼的眸子无端深邃了些,她心不在焉的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有意无意的问。 “那堂兄觉得此次前去,战事大约多久起?胜算又有几何?” 第170章 旧伤未愈终成致命处 司景离眼睁睁看着褚师潼第一筷子菜放进了她自己的碗里,眼中失落之色垂眸一掩而过,默默低头吃饭。 褚师凡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凭借舅舅选出来的人选,这场战怎么打也不会输。” “堂兄真是思虑不周。” 褚师潼认真的分析了西风国目前的军队势力,又分析了几场最近的边防战,试图告诉褚师凡这次前去的危险程度。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 “堂兄,你已经接旨反悔不了了,但我希望你这次前去可以低调一些,最好不要亲自上战场。” 她不能明说知道西风国和西域早早勾结在一起,西风国已经秘密培养了一批巫毒士兵,正准备在下场战役中使用,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 “或许他们跟西域有所关联,否则不会这些年周围国家都攻击了个遍,唯独没对西域下手,西域早些年的巫毒师开始为皇室效力,制造带毒的武器和体内染毒的巫毒士兵,没准儿下次打仗就要见毒了。” 褚师凡沉默片刻,眉宇间第一次变得认真起来:“小七,你说的这些也不无可能,你既然说了,我一定万分小心着,但我毕竟作为带兵将领,不可能不上前线,打仗本身就充满了危险,我既然想要功名,就不能当一个躲在后面的懦夫。” “我知道堂兄不是懦夫,但赚取功名不一定非要这场仗,换一战也是可以的......” 褚师潼还想再劝,但褚师凡这个人很难认真起来,一长篇大论的谈起什么事他就头疼,听褚师潼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他早就有些受不了了。 “好了小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肯定加倍注意,你放心,哪怕为了你,我也保证我完好的回来。” 褚师潼见劝不动,只好无奈放弃了说服的想法。 “好好好,堂兄不愿听,我不说了就是,只是一点,我让碧水回府去取了一样东西,堂兄要答应我,只要上战场,就必须穿着那个东西,否则我不安心。” “啥好东西?” 褚师凡还在狼吞虎咽,好不容易抬起头来。 褚师潼道:“我怕堂兄出事,提前命人准备了一件软锁子甲,普通的刀箭都无法穿透,戴在身上虽然沉重,但不占地方,动作也方便。” “锁子甲还有软的?”褚师凡觉得稀奇,眼睛都亮了几分,“小七手里好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啊,要真那么神奇我可得天天穿着显摆。” 褚师潼简直对他无语了。 为了不让褚师凡比前世更惨,她真是费尽心思。 “你可别显摆,这种东西如果让旁人知道,定要偷了去,你若丢了,还是直接死战场上吧,别回来气我了。” 褚师凡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不显摆不显摆,小七送我的,我可得好好藏着。” 褚师潼笑笑,下意识看了一旁沉默许久的司景离一眼。 许是因为这半晌都在跟褚师凡说话,有点忽略司景离的存在了,褚师潼心虚的给他夹了筷子菜。 “世子殿下今儿心情如何?” 司景离倒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继续吃着饭。 “尚可。” “那就好。” 这顿饭褚师凡吃了一半就走了。 确实是把桌子上的菜吃完了半桌。 “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 他起身匆忙,那架势还真有几分在军队里的感觉。 褚师潼让碧水把装有软锁子甲的盒子给送了过去,褚师凡抱着盒子,掂量了一下分量,傻乐起来。 “还挺沉呢。” 褚师潼心道,真材实料,能不沉吗? 这可是费了她不少银子做的。 “我就不看了,小七,世子殿下你们慢慢吃,回头再见。” “好。” 褚师凡走了以后,偌大的包间内只剩下她和司景离两人。 司景离端起茶杯默默的喝着。 褚师潼感觉有点不自在。 司景离沉默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无形中已经把小世子给惹了。 “世子殿下都没什么对我想说的话了吗?” 司景离放下茶杯,语气难得没有阴阳怪气,“我听说你得了好几日的休沐。” “......” 这事突然被提起来,莫名有些耻辱。 “本世子许久没见外祖父了,想回泉州一趟,左右你也无事,不如陪我一起回去。” 去泉州,定然要见镇国侯,也就是司景离的外祖父。 若以柒王的名义见,也无不妥。 可褚师潼想起司景离在祈福之时留下的那张心愿条,她猜测司景离应该是想让镇国侯知道他们的事,并且接受。 这一点褚师潼并不担心,因为前世,她以男子的身份出现在司景离身边的时候,镇国侯对她的态度就十分宽容,甚至并未因为断袖之癖而说些什么。 “若世子殿下想去,我自然奉陪,只是父皇那里还需费一番心思。” 泉州偏远,来回怕是要一个月。 这件事到时候还得进宫跟褚师御说一声。 褚师御本来就忌惮她对褚师枫下手这件事,琼州是镇国侯的地盘,他手握重兵,光是这一个理由,就足够让褚师御更怀疑她了。 皇子一旦跟手握重兵的人走太近,必然是要被皇帝怀疑的。 “褚师潼。” 司景离挑眉望着她,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充斥着不满,“你对褚师凡那么好,还提前命人给他做软锁子甲,怎的面对本世子就顾虑这么多,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一定有办法做到,只是看你想不想做了。” 这酸不溜秋的言外之意是,褚师潼的推脱是因为她不想。 也是,一个人如果真想做一件事,怎么也拦不住的。 更别提是褚师潼了。 司景离道:“我不求你旁的,我只求你得空见见我的家人,外祖父对我极好,定然不在意这些,你若这次去不成也没关系,下次有时间再去,但......咱俩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总要外祖父知道吧。” “世子殿下多虑。” 褚师潼可不敢惹他,左右这件事镇国侯不会反对,自己留在京城也是被嫌弃,还不如出去转转。 “我定然想办法让父皇答应此事。” 司景离这才气顺了一些。 他望着褚师潼,又是那般欲言又止的神色。 褚师潼觉得奇怪,司景离可从来不是这种犹豫不决的人。 “世子殿下为何今儿一直这样看着我,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明说的吗?” 司景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望着她的眸子里带着点不解。 “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你之前分明是想留住钰王的,你也这么做了,既然当初未曾在陛下面前为钰王求的一纸杀令,如今又为何......要派人去害残他的双目?” 司景离一直觉得,褚师潼对褚师枫手下留情就已经是稀奇事了。 毕竟褚师潼是个外热内冷的人。 对褚师枫能痛下杀手直接毁了他的母家,又为何能留他一命,在这之后还派人弄瞎他的眼睛。 他不知道褚师潼究竟是惦念以前的情分,还是想用更严重的方式将钰王的所有尊严摧毁。 这件事涉及到他对褚师潼的深层理解,所以他很在意。 他喜爱的这个人,内心究竟是蒙了尘的善,还是犹豫不定的恶。 褚师潼一怔,从未有过的诧异让她连看向司景离的目光都变得锐利狠厉起来。 “你说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下意识没有在言语里用上「世子殿下」四字。 褚师潼忽然的转变,让司景离突然意识到他问错了。 这么多年,褚师潼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这般神色。 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控感在心里油然而生。 “没、没什么......” 司景离紧张的时候脑子瞬间空白,说话都有些结巴,“我就是随便问问,若是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褚师潼却定定的望着他,那种诧异不敢置信的目光,仿若极其刺眼的寒光,好像司景离说了什么伤天害理的话似的,逼得他连对视都不敢,只能狼狈移开视线。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褚师潼却猛地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强压着无数翻涌的怒火,一字一句咬牙质问:“世子殿下觉得六皇兄的眼睛是我派人刺瞎的?” 全京城的人这样想没关系。 褚师潼万万没想到。 连她的枕边人也如此想。 她甚至上一次都在司景离面前吐露过自己犹豫对褚师枫下手的话。 司景离这才知道,犯了褚师潼的大忌讳了! 他甚至从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都没怀疑过褚师潼有可能没做这件事。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褚师潼干的出来这种事。 “你听我解释!”司景离慌乱的抓住褚师潼的手,他望着褚师潼冷到极致的双眼,语气又软又愧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别说了。” 褚师潼甩开他的手直接起身,她眸光阴冷的俯视着眼眶微红已经不知所措的司景离,言辞犀利的质问。 “世子殿下觉得我褚师潼在你面前也是那两面三刀之人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 司景离已经被褚师潼这副模样吓得微红了眼眶,不停的摇头想解释,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世子殿下是觉得即便我与你已有肌肤之亲,也能在你面前佯装出一副善良的模样来好维持在你面前的模样吗?世子殿下觉得我在你眼前的所有都是装出来的吗?必须是那种罪无可恕毫无回头之意死后该他娘下地狱的恶鬼才算是我吗?” “褚师潼...我没那个意思,你相信我,是我误会你了,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司景离的解释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无力苍白。 褚师潼冷笑,多日以来因为褚师枫眼瞎这件事积攒的憋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连枕边人都不信她褚师潼能对他人手下留情。 在旁人眼里,她不一定是什么坏到骨子里的东西。 “世子殿下若对我有意见,大可直接说出来,不必如此拐弯抹角,若世子殿下觉得我以前对你的好都是装的,大可与我一刀两断!” “褚师潼!” 司景离也坐不住了,听到褚师潼最后那句话,他心里的防线仿佛在这一刻崩溃。 “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何一点也不听我解释!一口一个世子殿下,你忘了你之前答应我什么了吗?你对我如何忽视疏远我都未曾怪罪于你,我不过是误会你了,又不是诚心的,你何必说出这般恩断义绝的话!” 司景离这些日子,一直忍下的委屈,也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 他何尝不委屈? 褚师潼记得给褚师凡做锁子甲,却不曾记得,第一筷子夹起来菜是他最爱吃的。 褚师潼记得朝中各个大臣,事无巨细,却一直记不得他最不喜欢褚师潼叫他“世子殿下”。 褚师潼记得其他人各种各样的事,就是不记得他的事。 她好像记得,又好像记得,但并不按着他想要的去做。 他都已经每日忍着不去见她,给她一个清净了。 好不容易见上一次,她又要因为这句话大发脾气,甚至还要跟他断绝关系。 司景离眼中含泪,带着失望和火气的眸子是如此的伤心、 “你今日说出跟我断绝关系的话,到底是一时气话,还是你早就已经这么想了只是一直没说出来?” 褚师潼喉中的话瞬间顿住。 好像在这一刻,心中的怒火突然被翻天覆地的冰雪熄灭,连神智都回归了些。 “为何不回答我?” 司景离问出这话时,眼中的泪已经落下,他感觉自己心痛的几乎要窒息,但还是强忍着撑着一口气,问出了他心中的那个疑问。 “褚师潼,你平日对我那般纵容,今日忽然暴起谈起此事定然不是空穴来风,你怕不是早就预谋好了与本世子断绝关系,只是一直碍于找不到借口,今日让你借题发挥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吧?你早就腻了本世子对吧?你早就不愿再见到本世子了是吧?所以你才故意明知本世子不喜欢你做什么,你偏偏要故意做什么!” 本来火气褪去的褚师潼在这一连串质疑之后,也忍不住了。 她没想过,她在司景离眼里是这种人。 司景离觉得她许诺的诺言是假的,觉得她的感情是假的,甚至觉得她每日的忙碌都是假的。 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薄情变心找的借口。 褚师潼明白这一点后,没有选择去吵去嚷,反而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她悲哀的看清了自己的自以为是是多么的可笑。 “原来世子殿下心中的我就是这般模样。” 第171章 月下故人解心病 “你少在这里断章取义!” 司景离在气头上,所有想说的服软话,在看到褚师潼眸光冷漠的那一刻,出口全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子。 “褚师潼,你说这些不就是想跟本世子一刀两断吗?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何必兜兜绕绕仿佛本世子有多对不起你一样! 从你我相识到现在,你可曾为我着想过一件事?那些送给我的小玩意儿是无聊了打发小猫小狗的吧?你若对我有半分真心,哪里会忙的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他细数着一件件,一桩桩,他想要但一直都未得到的陪伴和真心。 甚至在这一刻,都开始怀疑两人曾经相处之中的温情。 褚师潼一直压制的脾气也终于忍不住的爆发。 她想过有一天,她克制了这么久的脾气忍不住会对人发泄,但从未想过这一天到来,她的发泄对象竟然是她的枕边人。 “我对你没有真心?你觉得我每日上朝都是在假装忙碌吗?为什么你就不能设身处地的替我想一想?你每日都很闲但不代表我每天也闲的跟你一样吧?” 司景离冷不丁被褚师潼嚷了这么一句,适才的愤怒立刻化作了无穷的委屈,他死死攥着手心,咬唇忍着即将掉下的眼泪。 褚师潼都已经一点儿都不在乎的对他发脾气了,他也绝对不肯在褚师潼面前掉眼泪。 他爱的再卑微,从小被宠到大的世子身份也绝对不容许他毫无尊严的去乞讨褚师潼的爱。 “本世子就是闲!本世子闲的没事做才会喜欢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你以为你是谁?天下女子愿意嫁给本世子的人数不计数,你以为本世子栽到你身上就再也离不开你吗?本世子今日就跟你一刀两断!你满意了吧!” 司景离说罢,只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忍不住了。 他不敢再继续坐下去,起身就走。 动作幅度太大,两边的椅子都顺势被他掀翻。 司景离走的匆忙,不过眨眼之间,偌大的包房之中只剩下了褚师潼一个人。 门外的碧水一脸懵逼的看着司景离离开,她听到里面隐约的争吵声,小心翼翼的推门走进来问。 “殿下……世子殿下似乎哭了……” “不管他。” 褚师潼亦是冷着张脸,眸光中的烦躁戾气呼之欲出。 碧水欲言又止,最近褚师潼的情绪都不太确定,基本上遇到点事就要生气,她这时候真不敢出言相劝。 奢华无比的包间,满桌的山珍海味。 褚师潼孤单一人坐在桌前。 她盯着酒杯沉默了很久,仿佛是在这些时间里消化好了之前暴躁的情绪,再次抬起头时,瞧着倒是正常了不少。 “你瞧着,本王现在像什么?”褚师潼忽然问。 “……” 碧水不太灵活的脑子疯狂的旋转着,僵持了很久,才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有些相同的场景。 “像……像世子殿下!” 褚师潼微微一愣,神情中有种疲惫的茫然。 “为何?” 碧水说:“殿下现在一个人坐在一大桌饭菜面前,可不就像以前在学苑时,世子殿下一个人在院中吃饭的模样么……就是周围的奴才少了些。” 她的话好像一张浸了水的布,缓缓擦拭着那扇蒙尘的窗子,褚师潼有些迟钝的想起了碧水说的那个场景。 铜雀宫深,绿浓疏影。 十四岁的红衣少年在石板桌前抬起又落下的手。 想到这里,褚师潼低头抽出腰间那把金镶玉的扇子,推开扇面细细瞧着。 那双漆黑的眼睛分明在瞧着扇子,目光却出神着,又像是根本瞧不见扇子。 为什么……终于断了情,可心里却比之前的提心吊胆更加难受了…… 她和司景离在一起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怀疑着两人能否走到最后。 她褚师潼是个心里扭曲固执的坏人,可司景离却是那般的纯真坦率。 面对司景离真挚如火的爱意,她再三退缩,伤了他的心,甚至有可能让他恨自己一辈子。 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褚师潼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辈子都能不腻司景离的粘人,不知道能不能夺嫡成功,保他一辈子平安富贵。 她如今唯一确定的事,就是她真的伤了他的心。 良久。 褚师潼收起扇子,声音轻微像是带着叹息。 “回去吧。” 隔天。 暗卫来报,司景离清早就乘马车去了泉州,褚师潼只是点了点头,没说其他。 …… 入秋之后,天气渐冷,日头倒是一日比一日大。 碧水如今站在门口当差晒得不行。 但她不敢进屋,褚师潼的脾气越来越差了,比起前些日子,自从跟司景离吵架之后仿佛翻倍增加威力的炸药桶,就连茶水温度变冷了都要变个脸色。 这两日把碧水吓得只想抱头痛哭。 她抬头看了眼日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默默祈祷着。 鸢王殿下今儿一定要来啊……她真快撑不住了…… 别说她了,柒王府这些日子安静的可怕。 一来是因为韩子俊年前就搬出去跟他姐姐生活了。 二来是南雪青玉她们走了,季书也带着人去找秦威了,别院里现在只剩下狸奴一个人,连如霜都被派去司景离身边了,碧水能说话的就只剩见影一个了。 三来……最主要的这一点就是褚师潼最近格外烦躁,尤其是听不得一点儿声响。 哪怕窗外边儿过只鸟儿,暗卫都要赶紧打下来,生怕吵了褚师潼挨骂。 碧水日盼夜盼,终于在傍晚时分,褚师绚来了。 碧水得信赶紧进去通报,她简直看到了人生救星。 “殿下!鸢王殿下来了!” 屋内一片安静,甚至快入夜了都未曾点灯,被碧水一嗓子喊出去。 只听得筷子猛然落到桌上的声音。 褚师潼坐在桌前,身影在昏暗的屋中显得格外压抑。 碧水吓得打了个哆嗦,心道大事不妙,一时高兴把最主要的忘了。 她连忙跪地磕头,“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殿下恕罪……” 黑暗中的人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秒,旋即沉默了一会儿,道:“让他进来吧,去凉亭。” 这显然是不追究碧水的罪了。 碧水连忙起身谢恩,赶紧把褚师绚请了进来。 凉亭。 风月皎皎,晚风微凉。 褚师绚在凉亭等了好一会儿,褚师潼才来。 她的穿着看上去与往日无异,依旧是黑沉低调的常服。 褚师绚却盯着她看了好半天。 褚师潼无视对方的目光,做出与平时无异的亲切微笑:“什么风把皇兄吹来了。” 褚师绚收回目光,低头浅浅喝了口茶。 “无事,不过是觉得有几日不见你了,来瞧瞧。” 褚师潼轻笑道:“我当皇兄是觉得几日在朝中不见我,想我了才来的。” 褚师绚望着她那双毫无笑意的眼睛,只感觉其中的麻木和冷血比以往更甚。 “自然是想小七了。” 褚师潼笑笑,没说什么。 褚师绚这厮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她不是故意她嘲讽这几日没机会上朝就是有其他坏事在等着。 “今日父皇跟我提了一件事,说是泉州二十四桥那边要举行十年一度的游龙会,泉州那边的风俗,游龙会要请天子或者龙脉前去坐镇,镇国侯为了泉州子民上书一封。” 提到“泉州”,褚师潼的眸色无声变化了些许。 “父皇可是让皇兄前去?” 国库如今尚算丰盈,褚师潼带人抄了江州府,江州一大把银子,将近一半都进了褚师潼的口袋,剩下的进了国库。 按理来说,褚师御亲自前去不是不行。 但镇国侯手握重兵,两人又将近十多年未见,褚师御肯定是不会冒这个险。 西边边境战火将起,又处处要花银子,找个皇子去是最好的办法。 “父皇是如此想的,但我并不是很想去。” 褚师潼仿佛听懂了褚师绚的言外之意。 “为何?” 褚师绚道:“占星大臣算出明年的夏天比往年来的快些,但比往年凉爽很多,父皇决定明年也不去清凉山庄了,改为初春三月下巡江州,江南官臣新换,父皇怎么也要走一遭,以表示对江南百姓的重视。” “所以皇兄决定到时候跟着父皇前去江州,这趟泉州就不去了?” “嗯。” 褚师绚放下茶杯,轻声问道:“小七愿意帮为兄走这一趟吗?” “……” 这还真把褚师潼问住了。 她去泉州,自然要见镇国侯,而小世子正在镇国侯那儿。 这不是上赶着挨骂吗? “不了……臣弟怕是……” “此事我下午跟父皇说了。”褚师绚打断褚师潼的话,道:“父皇同意了,你前去江州有功,父皇也想让你多休息一段时间。” 褚师潼绷不住了,无语的看着褚师绚。 “你既跟父皇早就定下了,又何必来问我意见,直接派人通知一声不就行了?” 褚师绚看着褚师潼突如而来的暴躁,温润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几日不见小七,还是见一见才放心。” “臣弟好得很。” 褚师潼冷下脸,“此事我知晓了,皇兄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褚师绚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有动静。 被人直接下了逐客令,但一直都不动弹的,褚师潼还是第一次见到。 良久,褚师绚问道:“小七可是有烦心事?我瞧着小七心情很不好,可是拘束在府中太久了?” 褚师潼盯着褚师绚半晌。 眼前这个人,是她恨了两辈子的人。 可此时此刻,或许是月光柔和,衬得他那张脸都没有从前那般可恨了。 褚师潼鬼使神差的开口道:“皇兄,若是……” 开了个头。 褚师潼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她顿了顿,换了个说法。 “假使……” 说一半,又停下了。 褚师绚很有耐心的看着她,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褚师潼犹豫许久,才艰难的说:“我有一个朋友……最近他与我说了一件事,我听完之后,心中也跟着一起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褚师绚轻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温柔,“小七不如说给皇兄听听?” “就是……他和他的心上人,吵架了,然后两个人断绝关系了……他不确定能否娶了那位小姐,但彻底分开,又总觉得不习惯,很舍不得,可那位小姐似乎已经被伤透了心,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褚师潼望着褚师绚。 “怎么办,皇兄。” 褚师绚问道:“他喜欢那位心上人吗?” 褚师潼想了想,道:“是喜欢的。” “那你就劝他去找那位小姐吧。”褚师绚端起茶杯,却并未喝。 眸子注视着茶水,水面的倒影里,落着他几乎千疮百孔的心。 或许是褚师绚的回答太过风轻云淡,褚师潼总觉得他根本就对此事没有过脑子,蹙眉道:“但他不确定能不能给这位小姐终生的爱护。” 褚师绚认真的看向她:“你这位朋友被鬼附身了么?” 褚师潼:? 话题变得有点快。 “为何这么说?他很正常。” “那是犯了滔天大罪,活不过明日了?” “不是。” “或是身患重病,时日不多?” 褚师潼咬牙切齿道:“他很正常!” 褚师绚笑道:“那不就得了,他的一辈子又不会有其他人替他过,既然决定了,放手去做就是。与其心心念念想一个人一辈子,不如试一试。难道你那位朋友的爱,连以后绝不变心这种承诺都做不到吗?” 褚师潼一顿,下意识说:“可……他们两个都有各自的不足之处,或许在一起并不是真正完美的般配……” 司景离太过粘人,而褚师潼又没那么多时间给他黏。 褚师潼太过凉薄多疑,而司景离又是那般的赤诚敏感。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不足之处,有心者自会包容更改,无心者明知故犯屡教不改,时间一长,合不合适自己就感觉出来了。” “那他该怎么去道歉?他已经把那位小姐的心都伤透了,估计去了也不会被原谅……” “他们争吵到分开可有半月?” 褚师潼算了算,“不到半月。” 褚师绚道:“那就没事,重情之人,一年半载无法完全割舍,只要他诚心道歉,八成会被原谅,即便不原谅,往日情分在此,也不至于落到老死不相往来的下场。” 这话仿佛给了褚师潼一点儿底,她急忙问。 “那皇兄觉得他该怎么去道歉?” 褚师绚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惹得人就怎么道歉,连道歉都不知道怎么道歉,让你那位朋友找棵树上吊算了。” 第172章 颠簸十八进元桥 “……” 虽然褚师绚说到最后已经极其不耐烦了,但褚师潼还是十分感谢他。 当然,这点感谢根本不足以撼动褚师潼对他的敌意。 “我知道了,多谢……我替我那位朋友多谢皇兄。” 隔日一早。 褚师潼就进宫跟褚师御报备了去泉州之事。 原本褚师御并不想让褚师潼去,因为褚师潼跟司景离走的太近了,让她去泉州见镇国侯实在是有些危险。 但眼下并没有合适的人,褚师御也只好答应。 …… 九月中。 秋意正浓,绿菊满堂。 褚师潼临行前,季书特意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参见殿下。” 褚师潼正和碧水挑选着送司景离一些什么赔罪比较合适,闻声侧目瞧去,看到季书和他身后跟随的两人,脸色并未有什么改变。 “又没找到。” 语气是意料之中的冷淡。 季书抿了抿唇,把头压得更低。 “殿下恕罪,还请再给属下一段时间,属下已经展开了全面搜查,近些日子已经将大半个北青搜遍了……” “别浪费时间了。” 褚师潼也有些想放弃了,当初她压根没想找,老天偏偏把秦威送到她眼前,如今她疯了似的想找,老天又故意把他藏了起来。 都藏起来了,哪里有这么好找到。 “本王下午出发去泉州,你留在柒王府吧,另外本王交给你个任务。” 褚师潼让碧水把有关褚师桓私养兵马一事的证据给了季书不少,“把这些东西送到名单上的几个大臣手里,让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揭发此事,最少也要把褚师桓弄进宗人府去,谁有本事弄死桓王,本王重重有赏。” 季书接过碧水递来的东西,他本想说点什么,可抬头看到碧水不停在使眼色,立刻心领神会的闭上了嘴。 “是。” 褚师潼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 褚师潼想了一上午都想不出来带点儿什么东西哄司景离高兴,所以最后褚师潼什么也没带的走了。 临走之前,季书偷偷找到了碧水。 “碧水,听说殿下近些日子以来心情不佳?” 提起这事儿,碧水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像终于找到了可以哭诉的人。 “季大哥,你是不知道,那日殿下和世子殿下大吵一架,后来殿下的脾气就越来越爆了,我什么都没干的站在一边儿都挨了不少骂……” 碧水说着,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来。 季书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碧水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跟在褚师潼身边儿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被吓唬一下哭了是很正常的。 “没事没事,我瞧着殿下现在心情还挺好的。” 碧水擦了擦眼泪,道:“得亏那日鸢王殿下来了,不知道跟殿下说了点儿什么,这几日殿下心情才好了起来。” “还是多亏鸢王殿下了。” 季书试探性的问:“殿下这几日可还念叨过秦威的名字?” “不曾了。”碧水道:“这几日,殿下一直在忙端王殿下的事。” 季书闻言,无奈的叹息一声,出神的望着墙头。 褚师潼如今连褚师枫那时的事都没摆脱干净,如今又要对褚师桓下手了。 未免有些太勤了。 褚师桓这边的圈套说实在还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时间太赶了,若再宽限几个月,到时候出手才是最好的。 季书是真觉得褚师潼过于着急了,但眼下这个情况,她说要对褚师桓下手,想必是谁来也拦不住的。 …… 一连走了八日,马车才到泉州边上。 泉州地域辽阔,几乎占据全北青的五分之二。 而他们的目的地是二十四桥的元桥。 「元」的意思是为首、最初、开头,可以理解为二十四桥第一桥,也就是泉州城。 现在现在的二十四桥到元桥又走了整整十日。 褚师潼带着的这一行人赶路都快赶吐了。 太远了,实在是太远了! …… 十月初,马车终于进了元桥。 泉州城城门前一眼望去满是红豆杉,颗颗红豆圆润饱满,仿若无数小灯笼高挂枝头。 游龙会是十月初十,正好是褚师潼生辰的前一天。 从褚师枫倒台之后到现在,褚师御再未如从前一般提起看中过她的生辰。 褚师御不在意,褚师潼自然也不在意。 比起在宫里跟一群各怀鬼胎的人过生辰,褚师潼宁可来这偏远之地看红豆杉。 “殿下,我们可要先去镇国侯府?”碧水问道。 “不用,先去客栈。” 褚师潼舟车劳顿,哪里还有兴趣前去见镇国侯。 这段路程整整十八日,半个多月。 褚师潼一直未曾想好见到司景离要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伤了司景离的心,就算怎么道歉,也是无济于事。 何况她也没想好,是否道歉之后,要继续跟司景离保持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她怕他们之间互相连累,也怕放手之后互相后悔。 …… 镇国侯府。 在褚师潼进元桥的当天,镇国侯和侯夫人就收到了消息。 鉴于褚师潼来时没有放出消息,镇国侯作为人精,自然不可能强行约见。 京城到这里要行半个多月,他估计是褚师潼有些受不住马车颠簸所以未曾前来拜访,故而得知这件事后,也并未表示什么。 午膳时分。 镇国侯沐惊风瞧了一眼桌上空荡荡的那张椅子,问向侯夫人。 “阿离还是心情不好?” 侯夫人孟知虞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从京城回来之后就一直不爱理人,连叫他吃饭都不愿意出门了。” 镇国侯府的长子,封号青平侯的沐楚云,也就是司景离的亲舅舅也在桌上。 “不来就算了。”他并不是很在意的扒拉着饭菜,“那个小祖宗一来,桌上的饭菜全都得换一遍,多浪费。” 沐惊风没好气的骂道:“小王八犊子,那是你亲外甥!赶紧去把他叫过来!” 沐楚云:“……” 在沐惊风的威逼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软磨硬泡把司景离喊来吃饭了。 “祖父、祖母。”「此处有原由,后续解释」 司景离行了个礼,依旧是那副样子,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坐在桌前,但一点儿要吃饭的意思都没有。 沐楚云完成任务以后,趁饭菜没被换下去,赶紧往嘴里扒拉。 孟知虞把司景离拉到身边,声音温柔的问道:“阿离,你最近这是怎么了。” “我无事。” 孟知虞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这不是第一次问了,问了千百遍,司景离就是不说。 沐惊风沉着脸问道:“可是京城有人欺负你了?” 司景离一言不发,直接别过脸去,像是个自闭的孩子,拒绝任何人的沟通和关心。 看到原本骄矜活泼的司景离变成这样,孟知虞难受的连连落泪。 “我可怜的孙儿啊……” 沐惊风气的拍桌。 “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柒王今儿进城了,一会儿我去问问她,本侯倒要看看京城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我亲孙!” 司景离缓缓转过头。 如死灰般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疑惑。 “柒王……来泉州了?” 沐惊风道:“这不是十年游龙会吗?我上书求龙脉到场,也不知怎的,原本定下的是鸢王,最后柒王过来了。” 而司景离呆呆的坐在原地,眼睛越睁越大。 有些反应迟钝似的说。 “柒王……来泉州了?” 沐惊风一愣。 “小兔崽子,你耳朵听什么呢?” 司景离猛地一个起身,吓了众人一跳。 那张原本冰冷灰暗的双眼,似乎慢慢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他转身狂奔而出。 留下在座各位大眼瞪小眼。 没多久,只见司景离一身精致打扮的回来了。 众人:“……” 司景离连忙走到孟知虞面前问道:“祖母,你快瞧,我这身打扮如何?” 沐惊风:? 沐楚云吃饱喝足放下碗筷:“哟,大外甥终于好起来了。” 孟知虞欣慰的笑道:“好看,我们阿离怎么打扮都好看。” “不行。” 司景离看了自己几眼,十分不满意:“本世子得再去沐浴几次!” 说完,他又匆匆离去。 …… 纠结犹豫中,褚师潼没心没肺的在客栈里歇了三日。 十年一度的游龙会在泉州可谓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这时候的天气不算太冷。 一路画着龙纹的红灯笼高挂满街,大街小巷中百姓们的走动络绎不绝。 泉州虽没有京城繁华,但地域足够辽阔,百姓比京城朴实,人气儿也比京城更显热闹。 褚师潼这三日当然没闲着,而是一连见了不少泉州这边想要跟她攀上关系的大小官员。 京城那边的书信传来了几封,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就算用信鸽,也要迟上七八日。 褚师潼最新收到的信是朝中她联系的大臣已经准备弹劾褚师桓了,马上就要动手。 第四日,泉州一位富商前来求见褚师潼。 泉州有八个桥都是北青的边境之地,连接的国家部落有五个,她早就有意做些赚钱的事,所以对方求见,她自然就答应了。 只是会见的地方并不在客栈里,她现在没有想前去拜访镇国侯的意思,所以也不想走漏表面上的风声。 两人约了一家酒楼会面。 褚师潼午时就带人前去赴约了。 碧水被褚师潼留在客栈里,没跟着去。 她正打扫屋中的功夫,忽然听到门开了,还以为是褚师潼回来了,连忙迎上去。 瞧见眼前来人,碧水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世……世子殿下?” 门口的男子身长玉立,如枫红衣,墨发高盘,俊美妖孽,仿佛神话传说中的美人狐狸成精。 满身琳琅满目的价值连城珠宝,单单是站在门口,就堪比世上万千的迷人风景。 这人不是司景离,还能是谁? 司景离冷着脸,在屋里扫了一眼,并未找到褚师潼的身影。 “你主子呢?” 碧水有点懵的回答:“殿下出去了……” 她不知道司景离怎么找上门来的,褚师潼这次进泉州,一直都未曾对外公开身份。 想来这件事早就传遍整个泉州了,司景离都知道了,镇国侯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司景离哼了一声,二话不说直接进屋。 “那本世子就等她回来。” 碧水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殷勤的给司景离送上点心又倒了茶。 她还以为司景离要跟褚师潼冷上好一段时间,没想到司景离自己找上门了。 碧水简直想哭。 只要褚师潼跟司景离和好如初,她就不用再过战战兢兢的日子了。 司景离依旧端着高冷的架子,直到盘里的点心下去了大半,褚师潼依旧没有回来。 他坐不住了,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 瞧见褚师潼住的这间屋子有个很大的阳台。 这种阳台是泉州特有的建筑,整个阳台都在房间外面,通常用门与房间内部相隔,阳台外边有一圈半墙高的木栏,每当夜晚,搬个桌椅去外边儿赏月最好不过。 司景离耐不住性子去了阳台,在台上能看到街上的车水马龙,若是褚师潼回来,他也能最快的瞧见。 此时已经傍晚,火烧云重叠如万层楼阁,漫天霞光赏心悦目。 碧水又端了些新的点心,还都是挑了司景离平日爱吃的。 司景离瞧着点心,无端笑了一声。 “你倒是殷勤。” 话里没什么好气儿。 不过碧水并没在意,只要司景离不让褚师潼没事儿发脾气,她已经很感恩戴德了。 “世子殿下是贵客,碧水殷勤伺候是应该的。” 司景离拿起一块糕点掂量了几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主子的意思?” 碧水对上司景离那双难得锐利的眼睛,心虚的有些脚软,讪笑着说:“自然……是我家殿下的意思。” 司景离自然看出来她在说谎,于是随手就把点心扔回了盘子里。 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 “算了吧,你别替褚师潼说好话了,她若是有这份心意,怎么可能进元桥四日了都未曾去镇国侯府。” 碧水紧张的满头大汗,“世子殿下误会……我们殿下、我们殿下是有些……水土不服,一连走了十八日,殿下的身体难受的很……” “所以她未曾在客栈休息,反而出去跟别人玩儿去了是吧?” “……” 碧水挫败的灰头土脸。 司景离懒得难为她,靠在摇椅上看起了风景。 褚师潼确实蛮会选地方的,虽然这间客房向北,但位置极好,一眼可见半个元桥,还能看到北边儿的山和……镇国侯府的八层千机楼。 司景离:? 也是这时候,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件事。 这个角度,似乎正好可以看到千机楼四层以上的外向阳台。 而他冬夏很少在院子里住,多数都在千机楼,千机楼的外向阳台在夏天或者冬天用来吹风和赏雪最舒适不过了。 “碧水。” “奴婢在。” 司景离指着千机楼问:“你可知……那是什么?” 碧水看了一眼,满脸无辜的说:“那不是镇国侯府的千机楼么……” 司景离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可想到如今秋末,他并不在千机楼住,所以又觉得这个想法有点自作多情。 所以他忽然陷入了沉默。 而碧水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道:“奴婢记得上次来还和殿下看见世子殿下在千机楼的阳台上挂灯笼呢。” 司景离原本沉寂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褚师潼来过泉州?” “殿下来过两次呢。”碧水说:“每次来,殿下都要住在这间客房里。” 司景离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从未知晓的地下之事似的,连忙问:“什么时候来的?为何本世子不知道?” “奴婢记得……第一次是夏天,殿下去江州办事,办完事之后说来泉州看看,就绕远来到这里留了三日才回去。第二次是冬天,殿下去荆州解决一桩案子,解决完之后又来了这里,就是那会儿瞧见您在千机楼上挂灯笼呢。” 似乎是碧水口中的“绕远”一词把司景离哄高兴了。 他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嘴上却怪罪着。 “褚师潼这个胆小鬼,光会在背地里偷偷觊觎本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