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花金枪》 第一章 一个月的赌约 这一天,花子来到了花庄。 花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地方这么感兴趣,从他记事时开始,他就一直流浪、漂泊,从未有过属于他的归宿之地。 然而今天他来到了花庄,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 对这里的景色和人们,他都非常喜欢。 也许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吧。 “花子”自然不是他的真名,只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很像个叫花子,所以他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而这个地方又叫做花庄,说不定他和这地方有缘。 对一个四处流浪和漂泊的人来说,名字本就不重要了。 他还很小,只有十一岁。 今天他来到了这个花庄,就打算在这里住一晚。 夜晚寒风簌簌,现在是冬天,夜晚的寒风更加刺骨。 他就睡在一个马厩里。 那马厩早已废弃,里面没有马,只有马槽和一些草料。 对于花子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舒服的睡觉的地方了,至少可以避风。 他睡得很沉。 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接着又是人的嘶叫声。 他立刻被惊醒。 然后他就看见了火光,都在远处。 各个家户里的人都开始骚动起来,他已听到有人在叫:“土匪来了……” 各家各户的人都开始惊叫,尤其是女人和孩子,孩子更是吓得哭出声来。 花子还很淡定。 他并不是不知道土匪,也不是不知道土匪的残忍和恶毒,但他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镇定和冷静。 何况他本来也不怕土匪。 过了一会儿,那些火光已靠近了这里。 每个土匪手中都拿着一根火把,有的手里还拿着刀剑。 只见土匪们冲进了每户人家里,喝叫着他们出来。百姓们哪里敢跟土匪斗?只能举起双手,任由土匪拉拽出去。 花子还淡定地坐在那马厩里,双眼虽然睁着,却丝毫不慌乱。 就在这时,两个土匪来到马厩外面,用火把照着了他。 只见花子身上虽然穿得厚实,但破破烂烂,脏乱不堪,头发也乱七八糟,脸上也十分不干净,就好像是一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囚犯。 但土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土匪直接对花子叫道:“出来!” 花子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被带了出去,带到了村外。 一个身材魁伟,满面严肃的大汉的正背负着双手,望着这一群百姓。 花子走到村外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大汉。 而且花子敢确定,这人就是这群土匪的头目。 百姓当中,不少的女人和孩子都在哭,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哪里有办法?若是任凭这些土匪处置,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只见一个土匪走到那大汉面前,说道:“大哥,人都到齐了。” 那大汉哈哈大笑几声,搓着双手,朗声道:“乡亲们,看你们在被窝里热乎了,怕你们热过头了,所以叫大家出来吹吹风,不介意吧。” 百姓们一个个都在颤抖,刚从睡梦中醒来,从家里出来,他们哪一个不冷?况且被这些土匪们围着,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花子倒是一点不怕,人群中倒是有几个没有害怕、颤抖的男人,他虽然还是个男孩,胆量一点也不输一些成年男子。 那大汉又大声道:“相信大家都明白,咱们是干什么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把你们的钱财和粮食,统统都给我搬到这儿来,否则的话,下场你们是知道的。” 这时,村长站了出来。 村长道:“大爷,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我们能勉强找个地方住下,不受风寒之苦,已经是万幸了,哪还有钱粮啊?”他说出了这话,也有几个人应声附和。 那大汉都听到了,他点点头,道:“是这样。” 花子忽然皱着眉,他似乎看出了什么。 就在这时,那大汉从身边的一个手下手中夺过一把刀。他夺刀的手法好快,好干净利落,足见是个练过武功的人。只见他拿过刀后,就要往村长的脑袋上砍。 那村长是一位老者,这一刀下去,别说是老人,就是一个年轻人也得当场毙命。 已有人忍不住尖叫了出来。 那大汉没有收手的意图。 忽听一人叫道:“慢着!” 谁都听得出,这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去。花子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花子已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来。 那大汉看到了,他却还是问了句:“是哪个小子叫的?不想活了?” 花子一边走,一边淡淡地说道:“是我叫的,但我并不是不想活了。” 他说着说着,人已走了出来,面对着那大汉。 那大汉一见花子是个孩子,不由得笑了笑,道:“你爹娘呢?” 花子道:“我没有爹娘。” 那大汉道:“那你的亲人呢?” 花子道:“我也没有亲人。” 那大汉感到有些意外,道:“那是谁把你养大的?” 花子道:“我自己。” 那大汉打量了花子几眼,然后说道:“原来是个没爹没娘养的野种啊。” 所有人又去看着花子。 本以为花子会生气或者放声大哭,但没想到这个孩子却那么坚强、淡定,就连那大汉都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花子的表情没变,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那大汉道:“喂,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花子道:“我知道。” 那大汉道:“你知道我的名号?” 花子淡淡道:“我只知道我在跟你说话,不知道你的名号。” 那大汉一时无话可说,他冷笑几声,道:“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道当今天下,没人不知道我于老大的声名。就算是大名鼎鼎的武当派,也对我于老大畏惧三分。” 花子笑了。 从他脸上好像难得见到他的笑容,从刚才过来到现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什么笑容、紧张、害怕,统统没有。 于老大道:“你笑什么?” 花子道:“我在笑一个自鸣得意的人在胡吹自己的声望。” 于老大这次怒了。他将手里的刀对着花子,道:“臭小子,你到底是谁?” 花子道:“我叫花子,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于老大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只怕是有人给你撑腰。说,那人是谁?” 花子道:“没人给我撑腰。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没爹没娘,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这个世上,我一个人都不认得。” 于老大摇摇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怎么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花子看着他,道:“是你要向村民们索取钱财,是你们在作恶,我出来主持公道,维护百姓,这是天公地道。” 那些百姓们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也不敢相信一个小孩子敢出去跟那些凶神恶煞的土匪说话,还这么有胆量。 于老大怔了怔,然后仰天大笑,道:“好小子,有骨气。” 花子淡淡道:“过奖了。” 于老大笑着道:“别看你年纪小,江湖上的这些话语倒是都懂得。” 花子道:“我从小就漂泊江湖,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我遇到的人和事不比平常人少。” 于老大叹了口气,道:“真可怜,不知道是谁生下了这么可怜的孩子。不过,可怜归可怜,你这孩子若是历练历练,将来必定跟我一样,能成为江湖上有名的人。” 花子只是淡淡地笑,没有说话。 于老大道:“不过你想过没有,就凭你一个人,能挡得住我吗?何况我还有这么多手下,你一个小孩子,能起什么作用?” 花子道:“我当然挡不住你们,不过,不能跟你们来硬的,只好用计了。” 于老大道:“计?你能有什么计?” 花子脸上露出了神秘地一笑。 花子道:“你敢跟我打个赌吗?” 于老大笑了笑,道:“我不敢跟你打赌?我有什么不敢的?” 花子道:“你答应了?” 于老大道:“说吧,赌什么?” 花子道:“我们以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内,如果你找不到我,那你就不许再作恶,并且转告给你的后人,都不许再为非作歹。” 于老大在听着,道:“嗯,这倒挺有意思的。我要是找到你了呢?” 花子道:“那就随便你怎么处置?这里的百姓,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你想要抢多少钱就抢多少钱。” 于老大道:“可我为什么要跟你赌?我现在不照样想杀谁就杀谁,想抢谁就抢谁吗?” 花子故意叹了口气,道:“若是传出去,说你于老大不敢跟一个小孩子打赌,那……” 于老大插口道:“等等,谁说我不敢跟你赌?” 花子道:“没人说,只不过我看你这样子……” 于老大“呸”了一声,道:“老子不敢跟你赌?既然我说了,那就一定照办,就依这臭小子的。” 花子很高兴,他这激将法起到作用了。 于老大道:“我还可以告诉你,十天之内,我不会找你,让你小子再蹦跶几天。十天之后,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会把你逮回来的。” 花子道:“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不过我还要先声明,这一个月内,你不许烧杀抢掠,伤害一个百姓,否则,也算你输。” 于老大哈哈笑了几声,道:“好,依你的,等我把你这小子抓回山去,一定要你也跟我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保你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花子点点头,道:“好,那就看你能不能找到我了。” 于老大道:“等着吧。” 于老大带着手下走了,这一个月的赌约,算是成立了。 哪知道于老大一走,花子也走了。 花子并不是跟着于老大走,他是想快点离开这里,他料到那些百姓们会缠着他,跟他说很多话。 他很烦那样的场景,他宁愿百姓们不要感激他,甚至忘了他。 他虽然有一颗行侠仗义之心,却没有要人真心回报之意。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有如此心理,实在难得! 不过,这样一个孩子,要是落在了土匪窝里,那可就相当于毁了一生。 花子能躲过于老大的追捕吗? 第二章 教堂 一连过了五天。 花子也在花庄休息了五天。 这几天跟他平常不一样,往常他都是一天换一个地方,今天这个村,明天那个庄,后天又是另一个镇。他就是这样流浪、漂泊的。 这次他却在花庄歇息了五天,这对他来说已经是破了记录了。 不过他在这里歇着是有目的的。 反正于老大说的是十天以后再派人寻找他,他现在真是一点都不着急。这五天以来,每天除了摘果和去溪水旁饮水,就是在这花庄到处欣赏风景。从他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里。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个固定的家,现在他已隐隐有了些在这里安居下来的想法。 这一天,他走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屋子。 这屋子周围没有人,外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对于花子这样一个漂泊的人来说,能见到这样干净的地方实在是稀奇,他不由得觉得好奇,所以进去看看。 他走进院子后不久,就听到里面有一个很洪亮的声音说道:“好,今天咱们教堂里来了新学生,咱们先让他们介绍一下自己,大家欢迎!”一说完,就听到一阵鼓掌声。 花子明白了,原来这里是一个教学的屋子,里面肯定有一位老师父和一大堆小孩子,说不定跟他的年龄差不多,他走到了那屋子的窗外,窗户是开着的,他看得到里面的情景。 只见有三个人走到了老师父面前。老师父自然是站在最前面了。 三个人的年纪看上去花子差不多,而且都是男的。 老师父道:“好,三位学生,介绍一下自己吧!”他一说完,就走到了旁边。 三个孩子似乎都很推让,不知是真的谦让,还是不好意思。 老师父很干脆地说道:“这样吧,从靠门的那边开始。” 最靠门的那边是一个比较胖的孩子。 对于一个贫穷的村庄,这样一个身材的孩子很少见。 那胖孩子抿着嘴,垂着眼,头也略微垂着,还带着笑意,很显然是害羞,他说道:“我叫刘志!” 这声音说得又轻又柔,像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一样。 花子听得都觉得好笑。 那胖孩子连忙站了回去,甚至都不敢抬头了。 中间那个孩子很瘦,也比较矮。现在该轮到他了。 可他似乎踏不出这一步,双手蒙着脸,看了看老师父,只希望老师父能拯救拯救他。 老师父却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胆量都没有,将来如何成大器?” 那瘦小的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些话?但也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了。 他的声音比刘志的声音稍稍大一些:“我叫周贵!” 说完了,也立刻站了回去。 第三个孩子虽然很瘦,却很高。 在这里见到这么高的孩子也很少见,等再过几年,这孩子说不定能长更高。 他比花子都高。 而且不像前两人那么害羞和紧张。 花子对这人觉得更好奇。 只见这孩子抬头挺胸,朗声说道:“大家好,我叫罗辛正!” 罗辛正不仅身材在孩子们当中算高的,而且长得也十分俊俏,虽然瘦得几乎只有一层皮,却皮肤细嫩,眼睛很小,特别吸引人。 花子看着罗辛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对罗辛正产生了喜欢之意。 不过花子可没兴趣听这些无聊的文书礼课,他在花庄周围又转了许久,然后回到了这儿来。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里面的学生们正好下课,大家各回各的家。 只见那个罗辛正左右两边都有人,他跟他们聊得甚欢。 花子直接走了过去,叫声:“喂。” 罗辛正怔了怔,然后笑着道:“你是在叫我?” 花子点点头。 罗辛正看了花子几眼,见他这么一副叫花子的模样,感觉很稀奇,道:“我们认识吗?” 花子道:“不认识。” 罗辛正道:“那你叫我干嘛?” 花子道:“想跟你聊聊。” 罗辛正笑了,道:“跟我聊聊?聊什么?” 花子道:“你的话真多,问题更多。” 罗辛正皱着眉,道:“废话,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要找我,我还不得跟你问个清楚啊……等等,我看你觉得有些眼熟啊。” 花子微笑着,侧头看着远方。 罗辛正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想起来了,说道:“对了,你就是那天晚上……” 花子立刻“嘘”的一声,示意让他不要再说。 罗辛正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花子走过去,手搭在罗辛正肩上,道:“走吧,我们到另一个地方去聊。” 那两个刚才跟罗辛正谈得很欢的人像木头人一般站在原地,在花子眼中,看来根本没有他们的存在。 花子带着罗辛正走到了村外的一个土坡上。 两个人坐在那里,望着远处。 寒风簌簌,但他们并不觉得冷。 罗辛正道:“你可是我们花庄的大恩人啊,没想到我罗辛正真有幸能再见到你。” 花子道:“我不是什么大恩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见到我,不算什么幸运。” 罗辛正道:“真没想到,你还在这里,你没走啊。” 花子点点头。 罗辛正道:“我记得你那天跟那个土匪头子立下了一个月的赌约,你怎么还不跑啊?” 花子叹了口气,道:“不急,他要是能找到我,我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他要是找不到我,我就是坐在这里,他也找不到。” 罗辛正想了想,笑着道:“好深奥啊,你一定是个读过很多书的人吧?” 花子怔了怔,道:“怎么这么说?” 罗辛正道:“因为我听不怎么懂你说的话。” 花子道:“那有能说明什么?我是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漂泊惯了,见过的人和事有很多,所以懂得比你多些。就拿我和那于老大打赌的事情来说,对我那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今天你要是不提起,我还真的就忘了。” 罗辛正仔细看着他,忽然说道:“大侠,你是大侠!” 花子又怔了,道:“什么大侠?” 罗辛正立刻站了起来,道:“你一定是大侠,请受小人一拜!”他说完,真的跪下拜了下去。 花子立刻扶住他,道:“你胡说些什么呀?我哪是什么大侠!” 罗辛正道:“像你这样在外面漂泊、流浪的人,一定是位大侠,虽然你看上去挺……挺邋遢的,但大侠岂非都是如此的吗?再说,你一个人敢跟土匪决斗,就这一点,不仅我做不到,好多人都做不到呢,你不是大侠,谁是大侠……莫非你是丐帮中人,是个丐帮的少年帮主?” 花子真是气,但气得想笑。 罗辛正道:“大侠,你别谦虚了,你一定还会武功,对吗?”他不等花子回答,接着说道:“能不能教我两招,或者……你收我做徒弟吧!要我加入丐帮也行,我也想当大侠呢。” 花子从未听到有人对他说过这么荒谬的话,他迟疑了许久,才说道:“你听着,我不是大侠,也不会武功,更不是什么丐帮的少年帮主,就我这样子更不可能收徒弟。你快起来!”他扶着罗辛正起身。 两个人又坐下。 花子道:“我叫花子。” 罗辛正道:“花子,难道你真是叫花子?” 花子道:“算是吧,我没有钱,没有亲人和朋友,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就是一个人,漂泊在这个世上。” 罗辛正也感到同情,道:“那你是怎么养活自己的呢?” 花子道:“抢啊。” 罗辛正道:“抢?” 花子道:“见到那些土匪或者恶霸有抢去的东西,我多少都去抢一些。” 罗辛正道:“你……你怎么抢得过他们啊?” 花子道:“硬着抢是肯定抢不过的,我当然是先想好了对策,然后再去。” 罗辛正“哦”了一声,道:“所以你那天就用‘激将法’,让那个土匪头子跟你打赌,然后你再跟他定下了这一个月之约。” 花子点点头。 罗辛正道:“我明白了,你经常动脑筋想主意,所以你现在肯定脑子很灵光,什么事都不必忧愁。” 花子道:“也不见得。” 罗辛正道:“那你一定也想好了怎么躲避那土匪了吧?” 花子道:“没有。” 这次罗辛正感到震惊,道:“没有?” 花子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些了,走,我们去喝一杯。” 罗辛正又感到意外,道:“喝一杯?你……你……”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花子说的话,几乎每一句都出乎他的意料。 花子道:“走走走,我在这儿看了几天,觉得有一家饭馆不错,你请我啊!” 他根本没让罗辛正回答,直接拉着罗辛正就走了。 饭馆也很普通。 这样的村庄里肯定没有什么酒楼、客栈之类的。 这家饭馆也只是找了个大的空间,搭上个能遮风挡雨的木板,几张桌椅。 花子带着罗辛正进了这里,坐在一张桌椅上,叫道:“拿两壶酒!” 罗辛正道:“酒?你要喝酒?” 花子道:“对啊,你也得喝啊。” 罗辛正道;“我……我……” 他支支吾吾的,两壶酒已经送来了。 第三章 酒壶 花子倒是很直接,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咕噜就喝下去了。 罗辛正睁大了双眼,看着花子喝下这碗酒,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只因他从没喝过酒,却知道喝酒是会醉人的。他不知道喝醉了之后是什么感觉,但知道喝醉了一定对身体不好,何况他还这么小,哪里敢喝酒啊? 花子看罗辛正动也不动,道:“你怎么不喝?” 罗辛正勉强笑了笑,道:“我……我不会喝酒。” 花子笑了笑,道:“人又不是生下来就会做每一件事的,喝酒这种事,你迟早要学会的。” 罗辛正笑道:“是吗?万一我真的一辈子都不喝酒呢?” 花子道:“不可能。” 罗辛正听他说得这么肯定,问道:“为什么?” 花子道:“男人不可能不喝酒的!” 男人!这么小的孩子就在坦言男人! 也许是因为花子漂泊了这么多年,虽然他年龄小,但见过的世面确实很多。 罗辛正就不一样了。 不过他听到花子说出“男人”这两个字,就觉得花子是在称赞自己是个男人,小孩子一下子性起,一拍桌子,道:“好!为了‘男人’,我喝!”他说完,真的喝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喝酒。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一口能喝下去,先慢慢地喝了一口,但觉得跟白水差不太多,只是味道不太一样。于是他毫不停歇,直接一口喝下了一碗。 花子也一拍桌子,道:“好,爽快!” 旁边有一两桌人,看到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在喝酒,还听他们说出“男人”、“爽快”这些词来,不免觉得好笑。 在成年人眼中,小孩子岂非都是幼稚、可笑的? 罗辛正只觉喝下一碗之后,没觉得什么,就像喝了一碗水,但那酒的味道确实跟水大不相同,他甚至有点想吐,而且喝下去后,觉得喉咙和肚里发热,还觉得有些胀,他打了个嗝,满嘴是酒气。 花子正慢慢地喝着,说道:“第一次喝酒,感觉怎么样?” 罗辛正点了点头,道:“没什么感觉啊!” 花子道:“当然,你喝得并不多。” 这句话更激发了罗辛正心中的志气,他说道:“我再来!” 花子也并不是故意激他,但也只好看着他倒了一碗,很快喝下去了。 这一次罗辛正感觉肚子又胀了些,简直比他平时吃两大碗白饭还要胀。 他更不知道,现在他的脸已经很红了,耳朵也红了,谁看了他都知道他喝了酒。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晕,但他意识还很清醒。 花子道:“看来你已经够量了。” 罗辛正道:“你……你觉得晕吗?” 花子道:“不觉得。” 罗辛正道:“我喝了两碗,你也喝了两碗,怎么你不晕?” 花子微微笑了笑,看着罗辛正,还没答话,就看见外面有两个人走进了这家馆子。罗辛正也看到了。 这两个人穿的并不是普通百姓的服装,而像是土匪。 他们不仅皮肤黝黑,而且手臂上和脸上还有不少刺青,这种人一见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花子见过的人多了,他大概能猜到这两人是干什么的。 他没有再理会,继续喝着酒。 罗辛正也不想去理会。 只听那两人其中一个叫道:“小二来一盘红烧肉和一盘猪耳朵,还有两壶酒!” 过了许久,那小二端来了红烧肉和猪耳朵,放在桌上,然后赔笑道:“两位大爷,您要的菜是齐了,但我们这儿今天酒都卖完了,一时半会儿没有。等过一会儿,我们这儿的伙计把酒打回来,再给两位大爷端来。” 那两个人显然是做出了一副很了不得的样子。 其中一个道:“没有酒?大爷吃菜从不缺酒!今天算你运气好,大爷来到你这山村野店,照顾你生意,是给你面子,你就这么招待大爷?” 那小二苦着一张脸,正不知该怎么说,另一个汉子拍了拍说话这汉子的肩,道:“喂,那不是有两壶酒吗?” 在这里吃的人并不多,喝酒的根本没有,只有花子和罗辛正这一桌上有两壶酒。这家店今天才开门,这两壶酒还是昨天剩下的,多的酒还没打来呢,他们就喝上了。 花子和罗辛正不会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这一桌。花子没有丝毫表情,还是在慢慢地喝着酒,从刚才到现在,他这一壶酒快喝完了。罗辛正没喝了,他转过头去,见那两个汉子和那小二都在望着他们。 罗辛正现在还有着酒意,道:“干嘛,想抢啊!” 那两个汉子对望一眼,互相笑了笑,然后刚才跟小二说话的那个直接伸手对着凌空一拍,然后向后缩了缩。 罗辛正年幼无知,况且又有些醉了,他还以为这汉子是在耍杂技呢,正想笑,哪知他们桌上的两个酒壶竟往那边飞了过去,不偏不倚,那汉子伸出双手接住,放在桌上。 那小二都惊呆了! 花子还是一动不动,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罗辛正早已吓得身颤抖,道:“你……你……” 那两个汉子倒酒喝,根本没再管他们,就好像当他们不存在。 罗辛正拉着花子,道:“你看到没有,那个人……他就这么一摆,那酒壶就……就……” 花子微微一笑,接着他说道:“就飞过去了!” 罗辛正见花子这么淡定又冷静,不免觉得意外。虽然他们年龄相仿,但他实在猜不透花子这个人。 花子的酒碗里还有一些酒,他一下子喝了,道:“这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内家功夫,现在江湖上有这种功夫的人多得很。” 那两个汉子听到了这番话,同时转过来看着花子。 其中一个说道:“小子,没看出来啊,你还懂得这些!” 花子根本没有看他们,只是长长吐了口气。 另一个汉子提起了一壶酒,道:“这壶酒已经没了,看来你们喝酒不错嘛。小子,你今天多大了?” 花子道:“你用不着知道。” 那两个汉子对望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不怕生,还敢这么说话。 先前说话那汉子道:“小子,你会武功吗?” 花子道:“现在不会。” 那汉子笑道:“那你以后会了?” 花子道:“也许吧。” 那汉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师父是谁?” 花子道:“我的名字叫花子,没有家,没有师父。” 那两个汉子还有些顾虑,因为这小孩子见到了他们的本事,非但不害怕,还敢这么淡定地跟他们说话,他们在想这孩子背后一定有人给他撑腰,否则他哪儿来的勇气? 那汉子道:“那你可知道我刚才用的是什么功夫?” 花子道:“不知道。” 那汉子道:“真不知道?” 花子道:“嗯。” 那两个汉子对望一眼,然后笑了笑。那汉子道:“原来就是个小孩子嘛。” 花子也笑着道:“我没说我不是小孩子啊。” 那汉子道:“你小子见识不浅,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四处流浪、无家可归的孤儿吧。这样吧,跟大爷我走,我传你一身武艺,让你从今以后,都不会被人欺负。” 花子迟疑一会儿,道:“我不跟你走,也不要你传我武功,照样不会有人欺负我。” 那汉子哈哈笑了几声,道:“别不知天高地厚,当今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早晚会被人骗的。” 花子道:“那也用不着你们管啊。” 那汉子道:“臭小子,大爷好心帮你,你还不识好歹。既然这样,那就走着瞧,不出一年,你小子肯定会死在哪家山大王的刀下。” 这汉子话一说完,就跟另一汉子碰碗饮酒。 花子叫了声:“等等!” 那汉子还以为花子怕死,要找他改变主意,但他还是装作不懂,道:“干什么?” 花子走了过来,道:“你手里端着的可是我的酒。” 那两个汉子都还没喝,他们缓缓放下了酒碗。 另一个汉子道:“你们两个孩子一起喝完了一壶酒,还算不错。” 花子道:“不,这壶酒是我一个人喝的,那人是我的朋友,他只喝了两碗。” 他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自大,他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那汉子拿起那个空酒壶,道:“你一个人喝完了这一壶?” 花子指着桌上那一壶,道:“这壶酒我也要喝完的。” 那汉子打量了他几眼,道:“看来真是个漂泊、流浪的孩子,这么小,喝酒就这么行。” 花子道:“你刚才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拿走了我的酒。” 那汉子笑了笑,道:“我拿走了,怎么着?” 花子道:“要么你把酒还给我,要么就将我们的账一起付了。” 那两个汉子哈哈大笑。 那汉子道:“小子,大爷喝你的酒是看得起你,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花子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想拿回我的酒。” 另一个汉子对那汉子道:“这小子还挺倔的。” 那汉子点点头,对花子道:“这样吧,我们打个赌,要是你赢了,我就把酒还给你,怎么样?” 花子道:“说来听听。” 那汉子道:“既然你这么能喝酒,那咱们就比比,要是你能喝赢我,我就把这壶酒还你,怎么样?” 花子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无聊吗?” 那汉子道:“我觉得很有趣啊。” 另一个汉子道:“怎么,你不敢啊?” 花子忽然笑了笑,道:“不是我不敢,只怕你们不敢!” 那两个汉子一听,又哈哈大笑几声。 第四章 拼酒 那汉子大笑着道:“你都敢,我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花子道:“好,那就来吧。” 罗辛正虽然有些头晕,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走了过来,扯住花子的衣袖,道:“喂,你疯了,你跟他们拼酒拼得过吗?” 花子很淡定,道:“放心,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坦率地答应。” 那汉子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小子,是条汉子,我倒要看看,你的酒量有多好!” 就在这时,那小二突然叫道:“酒打回来了!” 只见一个老者赶着一辆驴车,车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酒坛,小二和伙计们都来搬运。 一看到这些酒坛,就能想到里面都是无比美味的美酒。 那些伙计们将酒坛摆放在同一个地方,堆在一起。 罗辛正还想劝劝花子。 那汉子突然出手,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往酒坛那个区域一指,一股真气流过去,然后一坛酒的盖子就凭空飞走。那汉子的两根手指又向后弯曲,那坛子里面立刻涌出酒来。只见酒水如面条一般,流入到桌上的两只碗里,直到流满为止。 罗辛正对这样的武功早已看得呆了。 花子却还是那样淡定,就好像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那汉子举起了酒碗,道:“来,咱们一碗对一碗,谁也不占便宜,谁也不吃亏,公平对决,如何?” 花子道:“好是好,不过用这么小的碗,还差了点意思。” 两个汉子对望一眼。 那汉子道:“怎么,你还想用更大的碗。” 花子朝他笑了笑,然后叫道:“小二!” 他还是个孩子,他的声音也还像个孩子,不过他叫出来的这语气一点也不像孩子。 那小二连忙跑了过来,道:“您……您有何吩咐?” 虽然是面对一个孩子,这小二还是尊称一声“您”。 这时饭馆里的人都在看他们拼酒了。 花子道:“你们这儿炒菜用几口锅?” 那小二怔了怔,道:“我们只有一口锅。” 花子道:“只有一口。” 那小二道:“是啊,我们这儿生意不是很好,来的人不多,所以炒不了几个菜。” 花子迟疑了一会儿,道:“好,去把锅洗干净了,搬过来。” 那小二又是一怔,道:“这……这是要干什么?” 花子道:“要你去就去,问这么多干嘛?” 那小二见他是个孩子,以为他是胡闹,所以没有马上去,就转头看向那汉子。 那汉子对他说道:“还不快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二见到了那汉子的功夫,对他本来就心存忌惮,现在听到他嚷,哪敢不从? 没过多久,锅就洗干净了,没有油腻,就连清水都擦得干净。 那汉子对花子道:“锅来了,你想要干什么?” 花子脸上露出了神秘地一笑,他走到放酒的那里,双手抱起了一坛酒,走过来,揭开盖,直接将坛子里的酒往锅里倒。 这一举措让那汉子和小二都吃了一惊,罗辛正更是惊讶无比。 这口锅还不小,一坛酒没倒满,又拿另一坛倒了一些,才把这口锅倒满。 那汉子脸上还有惊讶之色,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花子道:“你不是跟我打赌,看谁喝的酒多吗!” 那汉子眼睛睁得更大,道:“你……你这……” 花子道:“你我同时把这锅里的酒干完,如果谁倒了,那就谁输了;如果还能喝,那我们就继续喝。怎么样?” 那汉子有些紧张了,不停地眨眼,嘴里说道:“我……我……这……” 花子看出了那汉子的忐忑,道:“你刚才用手指把坛子里的酒吸出来这一招叫‘龙吸水’吧!还不错,据我所知,会这门功夫的,江湖上只有寥寥几人。但这招在与我拼酒的时候用这招,可是没有丝毫涌出的。” 那汉子听花子说得这么淡定又冷静,心想:“这小子莫非真的能行?他敢这样跟我喝酒?我……我可从没有一下子喝过这么多酒啊!他莫非是在恐吓我?” 那汉子道:“就这一口锅,我们怎么同时喝?” 花子道:“就因为只有一口锅,所以我先喝,然后你再喝。” 那汉子还没说话,心想:“他喝了这一锅酒,多半都已经醉了,哪里还有什么意识?到时候我直接走了就是。” 花子突然说道:“咱们这是打赌,打赌得公平,不管这一锅喝下去之后我会怎么样,你都得跟着喝一锅。” 那汉子又吃了一惊。 罗辛正道:“不错,在场的都是公证人,你如果不喝,那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那汉子还在沉思。 另一个汉子似乎也在为他忧愁。 花子见他们迟迟没有答复,于是端起了那口锅。 那汉子吓了一跳,道:“你……你干什么?” 花子道:“喝酒啊,不然我倒这一锅来干什么?” 那汉子见花子没有一点紧张、害怕的样子,眼神中也没有丝毫凌乱,显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只要这锅酒让他喝下,自己也得跟着喝。怀中喝下之后是什么样他不知道,可他自己却没把握一口气喝下这一锅酒。 花子道:“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我喝了……”他当真举起那口装满了酒的锅,张开了嘴,憋着了一口气,就要喝了。 那汉子终于忍不住叫道:“等等!” 花子停住了,道:“还有什么事?” 那汉子叹了口气,道:“我输了。” 花子还是很淡定,他脸上几乎一点表情也没有。 罗辛正却已经满脸笑容。 那汉子拿起了那壶酒,道:“这壶酒是你的了!” 花子放下了锅,接过了那壶酒,道:“你要是早这样,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那汉子道:“小子,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能一口气喝下这一锅酒吗?” 花子道:“当然不能。” 那汉子虽然猜到了,但听到他说出来,还是感到吃惊,道:“你不行?” 花子道:“像我这么小的孩子,哪能一口气喝这么多酒?何况我刚才已经喝了一些了。” 那大汉凝视着他,道:“那你还如此淡定,如此冷静!” 花子道:“因为你会说出那句话。” 那大汉道:“什么话?” 花子道:“‘我输了’。” 那大汉怔了。 罗辛正拍手笑道:“妙妙妙!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那汉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说?” 花子道:“这方法我用过。我有一次爬到一张桌上吃了人家的饭菜,我没钱给他们,就跟他们打赌拼酒。他们找了个人出来,我就用这方法,把那人给吓着了,结果那场赌我赢了,我白吃了那顿饭。” 那汉子叹了口气,道:“好,你小子果然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 花子道:“过奖。” 那大汉道:“想不到我陈宁汉为一方山寨之主,竟然败给了一个毛头小子。不过,我输得心服口服,来,我敬你一碗,算是输家敬赢家。”他话一说完,就当头一饮而尽。 花子道:“你叫陈宁汉。” 陈宁汉哈哈笑了几声,道:“在我们那边,没人不知道我的名头,只不过到了异乡,倒变得这么陌生。” 罗辛正很好奇,道:“大侠,你那一手功夫是哪儿学来的?能不能教教我?” 陈宁汉又哈哈笑了几声,道:“我不是大侠,却是一方落草为寇的土匪,这位是我的手下!” 按照绿林中的规矩,遇到谁都要抱拳示意。 另一个汉子向这两个孩子抱拳示意。 罗辛正浑然不懂,花子还了一礼。 陈宁汉道:“今天我陈宁汉交你们这两个朋友了,如不嫌弃,可称两位‘小弟’吗?” 罗辛正还没说话,花子道:“大哥慷慨就义,光明磊落,小弟也十分佩服,来,小弟敬你一碗!” 陈宁汉又倒了一碗酒,道:“好,咱们喝!” 罗辛正在这个场合也不能光站着,也从自己那张桌上拿过一个碗,来跟花子和陈宁汉一起喝了一碗。 陈宁汉记得刚才花子说的话,道:“你叫花子?” 花子点头道:“是。” 陈宁汉指着罗辛正,还没问出来,罗辛正就道:“我叫罗辛正。” 陈宁汉点点头,道:“花子,既然你无家可归,无父无母,四处流浪,不如跟大哥我回山里去,你不但有个容身之地,大哥还保证,你要什么有什么!” 花子道:“多谢大哥的好意!只是我一个人漂泊惯了,要是让我有个家,我还真不习惯。何况,我喜欢独来独往,跟山里那么多同伴在一起,我肯定会不习惯的。” 陈宁汉笑了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陈宁汉道:“不过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帮忙。” 罗辛正道:“大哥你家住何方?还请相告!” 陈宁汉大笑道:“放心,只要你们走出这里不出五十里,随处打听,都有人知道我陈宁汉的人。大哥我向来只做大买卖,也许你们找三五个人,就能知道我的下落了。” 花子道:“多谢大哥。” 陈宁汉道:“咱们已经是朋友,还谈什么‘谢’字!” 交谈几句,陈宁汉带着他的手下走了。虽然他们刚刚认识,刚刚成为朋友,但陈宁汉对这两个小的朋友真是打心里舍不得。 第五章 威胁 今天在饭馆里的酒钱也是陈宁汉付的。 花子和罗辛正送走陈宁汉后,两个人又去了那个土坡上。 罗辛正道:“你可真行啊。” 花子笑笑不说话。 罗辛正道:“喂,要是他当时真的不承认自己输了,那你怎么办?” 花子道:“那我就只有把那一锅酒都喝了。” 罗辛正“啊”了一声,道:“你真的喝得下?” 花子想了想,终于笑着摇摇头,道:“喝不下。” 罗辛正道:“那你还要喝?” 花子道:“当然,男子汉大丈夫,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就算我明知喝不下,我也得喝。要我倒下可以,但我绝不认输。”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坚定,绝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充英雄说大话。 别看花子年龄小,但他的性格和说话的语气,真的比成年人还成熟。 罗辛正对花子真是说不出的喜欢,但也带有一些敬佩之意。 不过罗辛正的酒意还没消,他的脸还很红。 花子看了看他,道:“你还不回家,不怕你爹娘说你?” 罗辛正笑了笑,道:“我喝了这么多酒,哪儿还敢回去?等我再歇歇,清醒一些再回去。” 花子忽然叹了口气,一字字道:“有家真好!” 他的表情显得那么苍凉,谁都看得出,他这么小的孩子就如此沧桑,实在引人同情。 罗辛正也做出笑容,道:“其实没家也有没家的好处。” 花子道:“什么好处?” 罗辛正道:“处处无家处处家嘛!” 花子笑了。他已经好久没有笑得这么愉快了。 他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记不得是几年前,当时他看到几个比他大一些的孩子从别人手里抢去了一袋钱,他就直接把那一袋钱拿在手里,然后略施巧计,把那些人摆平了。不过他并没有把那些钱还给失主,那些钱足足让他花了两个多月,所以那一次他笑得十分愉快。 不知过了多久,罗辛正又问道:“喂,我看你这么无忧无虑的,是不是你已经想好了怎么躲避那土匪头子了?” 花子道:“没有。” 罗辛正很意外,道:“没有?” 不过他瞬间就不觉得意外了,表情也变得沉静,因为他现在对花子非常信任,似乎有了这个朋友,自己这一辈子都不用再忧愁了。 罗辛正躺在那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喝了酒的人,睡意岂非都很浓的?何况他还是第一次喝酒,完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渐渐黑了。冬天的夜晚来得岂非也是比较早的? 可是他醒来之后,却没看到花子的人影,自己身上还搭着一件外套,那正是花子的外套。 花子走了? 罗辛正拿着那件外套,站起身来,四处观看,虽然天已有些黑,但还看得清周围的事物。 可是哪里有花子的人影? 罗辛正不知道花子是不是一会儿还会回来,所以就在原地等等,等了许久,也不见花子回来。 于是他心想:“看来他是真的走了!” 他看着那件外套,眼中也透露出不舍之情。虽然他们都还是小孩子,但彼此之间建立起的这种友情,只怕是一辈子都解除不掉的。 他望着已黑的天空,目中已含起了泪水,因为他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花子,即使能见,那又是什么时候? 不过随后他又想:“既然他把这外套留给了我,也许他就是想告诉我,他还会回来的。他离开,很有可能是为了躲避那些土匪,说不定等这阵子过了,他就会回来找我了。” 他尽量让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想着想着,自己的心里也高兴起来,兴冲冲地回家了。 他的父亲早已急坏了,此刻正站在家门口,背着双手,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罗辛正看到家门口的时候,也就看到了父亲。 罗父也在到处张望,他也看到了他的儿子。 罗辛正肯定知道父亲急坏了,只怕是逃不过父亲的责罚。 罗父当然要责罚他,当然也闻到了他口中的酒味,所以不但嘴上指责,甚至还动用了家法。 罗父是个极其重视教养、文化的,虽然家里穷,但他还是把家里整治得有条有理。但是罗辛正却很不喜欢这一套,常常溜出家门去,只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到这么晚才回来。 后来为了让儿子有出息,才把他送到当地刚开办不久的一个教堂里去念书,哪知道去的第一天,就跑到外面去了。 当晚罗辛正虽然挨了打,但是他并不生气,反而高兴,这样才体现得出父亲对儿子的关心。当儿子受到父亲这样的责罚时,都不应该怀恨的,因为父亲不管多少年,都不会打消对儿子的疼爱和关心。 日子也一天天地过,罗辛正还是被父亲逼的去教堂念书,不过他除了睡觉就是找人说话,没有一刻是认真的。 自从花子离开后,他就每天都算着日子,到了这一天,已经是花子离开的第二十二天了,算是之前他曾逗留的五天,是二十七天,距离于老大跟花子定下的赌约,还有三天的时间。 不知道花子现在在哪儿,他是不是已经被于老大抓走了? 罗辛正上课时就在想这些问题。 哪知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叫道:“土匪来了!”接着就是一阵慌乱地尖叫和奔跑声。 教堂里的老先生和这些小孩子们都立刻跑出去了。 罗辛正却没他们那么着急,甚至没那么慌张,看来他也慢慢开始学会了花子的淡定和冷静。 可他们刚一走出教堂,就被迎面而来的土匪截住了。 整个村里的百姓又被赶到了村外,家家户户一个人都没留。 那些刚才上课的小孩子们都回到了自己的父母身边。罗辛正也回到了父亲身边。 到了村外,罗辛正才看到那个土匪头子,原来是于老大! 他吃了一惊,但又有些惊喜。 于老大的表情很严肃,甚至有些急躁,忽然叫道:“都到齐了吗?” 属下们都答道:“到齐了!” 于老大点点头,道:“好,给我挨家挨户地搜!” 他话一说完,大部分属下都又进村子里去,往每家每户去搜索。 罗辛正心想:“他肯定是在找花子,这么看来,花子还没有落在他手里。” 他嘴角露出了笑容,看着于老大,心想:“就凭你这榆木脑袋,也想跟花子斗,你还差得远呢!” 那些百姓们都知道那天晚上花子和于老大的赌约,大部分人都能想到于老大是在找花子,于是大家心中都在祈求上苍保佑。保佑花子。 过了许久,那些属下们都回来了。 于老大忙问:“找到了吗?” 那些属下低着头,都是做着摇头的动作。 于老大恨得直跺脚,道:“难道他钻到地下去了!” 忽听一人哈哈笑道:“钻到地下去,那不成死人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去,望着罗辛正。 罗父连忙向他使眼色,可他却装作没看见。 于老大正在气头上,道:“谁在说话,给我带出来!” 两个属下正要走过去,罗辛正却伸起了双手,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出来。”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有可能是跟花子接触了那一段时间,从花子身上学到的。 看他走出来的时候,和那天花子站出来的时候一样,淡定而冷静,而且丝毫不紧张,也不畏惧。可他却没想他父亲,他父亲倒急得满头流汗。 于老大道:“小子,你是谁?” 罗辛正道:“我叫罗辛正。” 于老大道:“罗辛正,刚才是你说的话?” 罗辛正道:“是我。” 于老大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罗辛正道:“我为什么不敢?” 于老大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襟。就这一举措,让罗父一下子吓得叫出声来。 于老大道:“你认得那臭小子,对不对?” 罗辛正笑着道:“当然,他可是我们村的救命恩人,不光我认得,村里的人都认得。” 其他村民们都在应声附和。 于老大放开了罗辛正,然后对众人说道:“他到底是让你们谁给藏起来了?快点说出来,否则老子将你们部杀光!” 百姓们都被吓着了。 罗辛正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平静,道:“怎么,你没找到他?” 于老大哼了一声,道:“老子找了他半个多月了,这方圆两三百里都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找过,没见到他的踪影。” 罗辛正道:“既是这样,那会不会是他跑到两三百里外了。” 于老大冷笑道:“他一个小孩子,没有钱,没有亲人,能走那么远吗?虽然我给了他十天的时间,但他绝不可能走那么远。” 这一下罗辛正也感到意外,但眼下他还是高兴,至少没让于老大找到花子。 只见村长站了出来,道:“我们真不知道那小孩子的下落,那天晚上,他救了我们之后,就自行离开了,我们都没见过他呀。” 其他村民都在点头称是。 于老大握紧了拳头,过了许久,忽然从身边一个属下手中夺过刀来,架在罗辛正的脖子上,喝道:“少拿话来骗我,要是再不把那小子交出来,我就先拿这小子开刀!” 第六章 有家 罗父早已吓得晕了过去。 罗辛正居然还是面不改色,他还对于老大说道:“喂,你这是干什么?” 于老大朝他冷笑一声,道:“不要以为不说,我就没办法了,要是再不让那小子出来,我一定要你人头落地!” 只听一个村民说道:“我们是真不知道那孩子在哪儿,就算他真的在我们村庄,刚才你们也搜过了,没有找到的嘛。如今又拿这个孩子来做要挟,你算得什么好汉啊!” 其他村民跟着起哄,瞬间之内,让于老大哑然无语。 过了一会儿,罗辛正又大声道:“对了,我还想起了一件事……” 村民们都安静了下来。 罗辛正继续道:“那天晚上他和花子打赌的时候,花子叫他在赌约期间,不得伤害任何一个百姓,大家可还记得吗?” 百姓们当然会说:“记得!”就算不记得的也会这么说。 于老大登时满脸通红,被这一个孩子个说得无颜,他低下了头,恨不得躲在罗辛正身后藏着。 哪知罗辛正居然伸手拿开了他的刀,还对他说道:“所以,你现在谁也不能杀,你的手下也不能杀。算算时间,还有三天,三天之后你若是还没找到他,那你就不能再作恶了,我看,你就出家做和尚吧!”他说完,就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于老大也只能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辛正走过去后,连忙去抚着父亲,父亲还没醒。 他竟然还大声叫道:“大家都散了吧,不用理会他们!” 那些村民们还真的就散了,对于老大和那一帮土匪,就好像完没看到他们似的。 于老大握紧着刀,忽然将刀扔在地上。满脸怒气,很是吓人。 还有三天! 花子现在到底在哪儿? 难道他真的去到了几百里甚至几千里外?那他还会不会回来呢?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死了,被人给埋在了什么地方,所以才没有被于老大找着? 罗辛正在自己的屋里,看着天上的明月,心里在思考着这些问题。 这一晚他睡不着,现在也不知道几更天了,但是他知道三更天已经过了。 他也不知上床了几次,每次在床上辗转反侧之后又下床来。来回不知多少回,现在他还坐在床边,望着天上的明月。 他忽然觉得世界好大! 大得令他觉得有些害怕! 他在想着,如果自己像花子那样四处流浪,恐怕自己过不了几天就活不下去了,那时候他一定会再回到家来。 不过他也挺羡慕花子那样流浪、漂泊的人,至少那样没有任何拘束,也没有任何忧虑,最重要的是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去教堂念书。 他想着想着,睡意终于来了。 他的手撑着脑袋,脑袋摇摇欲坠。 忽然,有一样东西打醒了他。 东西是从窗外飞进来的。 他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睁开眼一看,看到桌上有一块小小的石头。 就是这块石头。 他拿起这块石头看了看,然后望向窗外,就看见花子正在对他笑,对他说道:“清醒了吗?”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确实是花子,差点叫出声来,还好是花子及时给他示意小声。 罗辛正点燃了屋里的灯火,这时候父亲一定已经睡得很熟了,只要他们不发出太大的响声,父亲是不会发现他和花子的。 罗辛正道:“你怎么来了?” 花子道:“来找你啊,怎么,不想见到我?” 罗辛正道:“不是。你知道吗,今天那于老大带着人到村子里来找你了。” 花子点点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道:“我知道。” 罗辛正倒觉得意外了,道:“你知道?” 花子点点头。 罗辛正道:“你怎么知道的?” 花子道:“我看见的。” 罗辛正又是一怔,道:“你看见的?” 花子淡淡地笑着。 罗辛正道:“你……你真的没有离开花庄?” 花子道:“我确实离开了,不过那天我走了之后,并没有走远,我知道于老大一定会派人往远的地方找,他也有可能亲自出马,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走远,就在花庄附近几个村子,每天换一个地睡,就这样过到今天。” 罗辛正道:“是这样啊,这么说,你也知道他一定会带人来这儿找你?” 花子点头道:“是啊,所以我也就没有留在这里。今天我看见了他带着一大帮人走进花庄,还把你们都集合在村外,他却不知道,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他呢。” 罗辛正看着花子,目中充满着敬佩之色,道:“你真厉害,我……我……”他真的激动得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赞扬花子。 花子拍着他的肩,道:“其实你也不错,敢出马顶撞于老大,而且你居然还记得他答应我的事,这才让你自己和百姓们没有受到伤害。” 罗辛正听到他夸自己,虽然高兴,但也有些害羞,说道:“跟你学的。” 花子道:“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罗辛正一怔,道:“什……什么?” 花子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罗辛正道:“我……我不懂啊。” 花子笑了笑,道:“其实你也不用懂,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我只是见过的世面多了,所以懂得一些。” 罗辛正看着花子,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花子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问道:“这么看着我干嘛?” 罗辛正忽然抓着花子的手,道:“花子,你带我走吧!” 花子一怔,道:“你说什么?” 罗辛正道:“我说你带我走。” 花子不是没听清他刚才的话,道:“带你去哪儿?” 罗辛正道:“随便哪儿,反正我想跟你一起去流浪、漂泊,我也想像你这样,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又聪明又能干。” 花子笑着撒开了他的手,道:“你哪根筋不对啊!你有家,也有家人,干嘛想出去流浪?你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苦吗?” 罗辛正道:“我这段时间在教堂念书,听那老师父说了,在武当山,有一个专收天下侠义之士的门派,名叫‘武当派’,那里的每个弟子都身怀绝技,并且行侠仗义,为国为民。我的理想就是想去那里习武练功,将来长大了,当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 花子微笑着,道:“咱们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有理想,虽然你这个理想太遥远,但也不能说是异想天开。” 罗辛正道:“你有理想吗?” 花子道:“没有。” 罗辛正道:“没有?你怎么没有?” 花子叹了口气,道:“像我这样的人,哪里配有什么理想?能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是万幸了。”他说着,眼中已含起了泪水。 罗辛正看到了他眼中的盈盈泪珠,颇感同情,道:“对不起啊,我……” 花子道:“这没什么,我本就是这样的命。所以我希望你好好珍惜现在有的这个家,你羡慕我流浪漂泊,无拘无束,其实,这世上有好多无家可归的人,都在羡慕你呢。” 罗辛正只有听着。 过了许久,花子又道:“何况我现在已经打算不再漂泊了。” 罗辛正的眼睛又亮了,道:“那你准备干什么?” 花子道:“留在这里,住下来。” 罗辛正道:“住在这儿?” 花子朝他笑道:“当然不是住你家,我已经找了个好地方。” 罗辛正道:“在哪儿?” 花子道:“就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住的那个马厩。” 这村子只有那一个荒废的马厩,罗辛正知道他说的是那里。 罗辛正的表情像是要呕吐,道:“你……你要每天睡在那里?” 花子道:“是啊,对我来说,那里可以遮风挡雨,有那么多草料可以给我当睡毯和铺盖,那么好的地方,我还当那是上天赐给我的呢。而且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就喜欢上了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和这地方真的有缘吧。现在看起来,我已经把这里当做我的家了。” 家!对他这样从小四处流浪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字啊! 罗辛正还想说话,花子不让他说,插口道:“好了,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想要停下来,你可不要打消了我这个念头啊。” 罗辛正叹了口气。他还能说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他把花子的那件外套拿了过来,道:“这是你的。” 花子接过了,道:“这件衣服我穿了四年了,冬天穿着它,晚上拿它来当铺盖,夏天驮着它,有时候也觉得它是个累赘,但始终没有丢弃。” 罗辛正道:“你住在这里,不怕于老大再找回来?别忘了,还有三天呢。” 花子道:“忘不忘都没关系,因为他已经来过了,不会再来了。” 罗辛正笑笑不说话。 他真是没见过世面,不懂得生活的辛酸,起初他那么渴望能像花子那样去漂泊,增长许多江湖上的知识和经验,但见到花子的生活如此邋遢,他觉得自己确实挺幸福的。 花子披上了外套,道:“我走了。” 他刚跳出窗外,罗辛正就说道:“喂,过几天我请你喝酒。” 花子脸上充满笑意,道:“怎么,喝酒喝上瘾了?” 罗辛正道:“跟别人喝永远不会有瘾,跟你喝,那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花子笑着道:“这句话学得不错。” 罗辛正看着花子离去,然后才脱下外衣,上床睡了。 现在他不会再失眠了,躺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花子去了那马厩,他已把那马厩里的草料和垃圾都整理和清理过了。虽然他是个从小流浪、漂泊的孩子,但他收拾自己的窝时还很利落,做得也干净。 第七章 娶亲 花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家”的感觉。 虽然这个家很简陋,但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地儿了。 虽然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并不怕孤单。 因为他已经孤单惯了。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于老大果然没有来。从这以后,花子彻底没有危机了,即便于老大再找到他,于老大也只能遵守约定,不能再杀人了。 这个荒废的马厩已废了多年了,村里没有人去留意这里,自从花子住进这里之后,才让人们留意到,而花子也让其他村民们觉得好奇。 有好奇的人去问花子:“你是哪个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你父母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里?” “我已经是这个村的人了;我叫花子;我没有父母;住在这里,是因为我已把这里当成了我的窝。” 别人问的每一句话,他都给回答出来了,而且回答得仔仔细细。每个来问他的人几乎都是问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也一直都是这几句话。 花子每天晚上很早就睡,有时甚至没到二更天就睡了,早上醒得也很早。 但是他早上总要吃东西,有时他宁愿中午和晚上不吃,早上都必须得吃。 他的本事也不小,有时候去旁边的山林里抓一些野兔或者鸟兽之类的,这样不花钱,对他来说出的力也不大,就能吃到一次荤,比那些村民还要好一些。 不过他有好吃的,就绝不会忘了他的好朋友,那就是罗辛正。 罗辛正每隔三五天就会来这儿一次,而且经常带着两壶酒过来,有时甚至更多。加上花子做的那些美味,他们吃喝起来痛快极了。 日子过得久了,花子居然就将就这个马厩,在周围也筑起了拦栅,还有门。 本来一个废弃的马厩,让他一个人给整理得简直就是一个家院,让其他看见的村民都感到意外。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很快四个年份就过去了。 也许对花子和罗辛正这样的孩子来说并不觉得很快,时间也不会有快慢的时候,时间的快慢都是看人类怎么去理解和揣摩。 花子现在也长高了些,但还有一点更奇,那就是他越来越白了。 罗辛正也长得更高,也长得更俊,现在他比他父亲还要高一个头了。 孩子的成长,总是出乎上一辈人的意料。 这天晚上,花子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天上的明月。 他没想到罗辛正来了。 这四年间,罗辛正倒是经常来,但从没有这么晚来。 而且在今天之前,罗辛正已经快十天没有来这儿了。 而且他看罗辛正的表情,好像很忧愁,很烦恼,两只手还拿着酒壶。 罗辛正进这儿就像进自己家一样,很随便,然后就汤灶花子的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花子的性格还是没变,他脸上仍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就跟面瘫脸一样。 罗辛正躺了一会儿,然后盯着花子,花子也正盯着他。 他坐了起来,道:“喂,你就这么看着我?” 花子这下才有了些笑意,道:“那你让我把你赶出去?” 罗辛正道:“你就不问问我出什么事了?” 花子道:“我不用问。” 罗辛正道:“为什么?” 花子道:“因为你一定会说的。”罗辛正一怔。花子又道:“否则你干嘛来我这里,还带着酒。”他嘴里说着,已从罗辛正手里拿过了一壶酒,仰头就喝了一口。 罗辛正现在对酒也好不吝啬,自己也立刻喝了一口,他这一口喝得着实比花子还多。 这几年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劲也提升了不少。 喝着喝着,罗辛正说道:“你知道吗,我爹要逼我成亲了。” 花子正喝在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道:“成亲?” 罗辛正点点头,但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 花子仰着头,望着黑暗的星空,道:“那好了,我可以喝一次喜酒了。我长这么大,只喝过偷来的喜酒,没有正大光明的喝过,我想,那一定很有幸福感。” 罗辛正道:“你别开玩笑了,我还不想成亲呢。” 花子道:“为什么?” 罗辛正道:“要是有了女人,就没现在这么自由了,牵挂也多,烦恼也多。” 花子凝注着他,目中充满着笑意,道:“看不出来你现在懂得这么多啊。” 罗辛正也笑着看着花子,道:“跟你学的。” 花子道:“别赖在我身上,我可从来没跟任何一个女人接触过,分明是你喜欢沾花惹草,看到好看的女人就魂不守舍。” 罗辛正皱着眉,道:“可是你不知道,我爹要我娶的这个女人是……是……” 花子盯着他,道:“是什么?” 罗辛正道:“是一个奶娘的女儿。” 花子道:“那又怎么样?” 罗辛正道:“我不喜欢这种人。你想想,她的娘出卖自己的……自己的身子,去给别人当奶娘,生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儿去啊!” 花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继续喝着酒。 罗辛正道:“何况我一见到那女的,我都能想到她娘喂别人孩子奶水的情景,我简直想呕吐、” 花子道:“说什么话,你没吃过奶?” 罗辛正道;“我……我至少吃的是我娘的吧。” 花子摇了摇头,喝了口酒,道:“那你今天来找我干嘛?” 罗辛正握住他的手,道:“我想然你帮我出个主意,怎么能让我不跟那女的成亲?” 花子想了想,道:“这事我帮不了你。” 罗辛正一怔,自从他认识花子以来,他还从没觉得这世上还有花子做不到的事。 花子又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这两样都齐,我也无能为力。” 罗辛正一拳捶在床上,然后双手蒙着头,道:“我完了。” 花子道:“别这么懊恼,你跟我说说,那女的长得怎么样?” 罗辛正忽然抬头,道:“长得还挺不错的。” 花子道:“那不就好了。” 罗辛正道:“可我一想到……” 花子道:“你就不要想,现在你好好地回去,好好地跟着你爹去准备婚事,就等着抱得美人归吧。” 花子又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罗辛正现在正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道:“还没定。” 花子倒是很开心,道:“那好,等你知道了通知我,我一定去。” 他躺下喝酒。 罗辛正看了他一眼,忽然把酒拿了回来,哼了一声,走了。 花子看着他离去,笑着摇头。 大红的家园,大红的衣裳! 鞭炮声响得山摇地动! 院子里摆着桌席,上面都铺着红布。 周围的村民们都来这里庆贺。 路过的百姓也忍不住想在这儿停留一会儿。 只见罗辛正穿着一身红衣,戴着帽子,表情却严肃得很。 他身边跟着一个戴着红色头纱的新娘子,比他矮了有一个半头。 两个人牵着一根红线,走进了院子,迎着所有人的掌声的祝贺,走进屋去了。 罗父在屋里,花子也在屋里。 “一拜天地!” 两个人朝外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对罗父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 罗辛正看着那女子的头纱,眼睛瞪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已经躬身拜下去了,他却还站着不动。 这一幕就显得很尴尬了。 罗父叫了他一声,给他使眼色。 他没办法,只好拜了。 夜晚。 罗辛正被很多人拥护着,进了洞房,替他们关上了门。 新娘子头上还盖着头纱。 他瞪着她,站在那里等了很久,然后突然把帽子取下扔了,外套也脱了,竟往外面走去。 她不是不知道。 她慢慢地揭下了头纱,烛火照着她明亮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娇小可人的面孔。 她的目中已有了晶莹的泪珠。 忽听外面有人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罗辛正说的。 罗辛正气冲冲地一走出去,就看到了花子。 花子道:“我猜你进去了可能会出来,所以我就在这儿等着。” 罗辛正道:“是,你什么都能猜到,那你怎么就不帮我取消这场婚事呢?” 花子道:“我如果那么做了,你爹会伤心,你娘子也会伤心,那么多前来祝贺的人也不好受。” 罗辛正道:“所以你就伤害我一个人,是不是?” 花子道:“你干嘛这么讨厌她啊?人家又没招你惹你。” 罗辛正道:“你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啊?” 花子道:“你要学会知足,你爹为了你容易吗?” 罗辛正还很气愤,忽然跺了跺脚,道:“不管怎么样,这个亲我不会成的。” 花子笑着道:“头也磕了,拜也拜了,你已经赖不掉了。” 罗辛正的脸变得很红,道:“谁说的,我还没……没那个,可以不算。” 他们在这里说着,谁都没想到屋子里的新娘子已经泪流满面,烛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颊完被泪水打湿。 花子忽然叹了口气,道:“反正我今天是喝了一顿喜酒,还从没有这么正大光明地喝喜酒呢。” 罗辛正沉思了半天,忽然握住花子的手,道:“花子,我们走吧,离开花庄!” 第八章 离乡 花子一怔,道:“去哪儿?” 罗辛正想了想,道:“去武当,咱们去那儿吧。” 花子道:“你疯了!” 罗辛正道:“我没有疯,也没有醉,我清醒得很。” 他叹了口气,道:“我从小就想去武当学武,想成为一名侠客,只是碍于父亲,我没有能去实现我这个理想。” 花子道:“那你现在怎么又要去了?” 罗辛正道:“我不想见到那女的,反正她现在也算嫁进了我家,就让她替我好好照顾我爹吧。” 花子叹了口气,道:“那你有没有替你爹想过。” 罗辛正道:“可他逼我成亲,他有没有替我想过?” 花子不说话了。 罗辛正道:“花子,我已经决定了,我想你跟我一起去,行吗?” 花子道:“这个……” 罗辛正道:“反正你也是孤身一人,又没有什么牵挂,咱们一起去武当拜师学艺,将来咱们谁也不怕,好不好?” 花子长长叹息一声,道:“你真的想好了?” 罗辛正道:“想好了,我还想事不宜迟,我们今天晚上就走。” 花子道:“你不打算告诉你爹了?” 罗辛正道:“我知道他一定会生气,也一定会难过,但我现在不想管太多了。我犯的错,就让我回来的时候再接受指责吧。” 花子道:“你要明白,去了武当,可不是你想回来就回来的。这一走,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罗辛正已流下泪来,道:“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在乎,说不定将来他老人家见到了一个又会武功,又有文化的儿子,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呢。” 花子沉默许久,道:“你不再想了?” 罗辛正道:“不想了,就在今天,就在此时。” 花子终于叹口气,点头道:“好,我们一起走吧。” 罗辛正很高兴,与花子拥抱一下。 花子先回了自己的家,收拾了一下。他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带的,顶多就一两件衣服,那还是罗辛正送给他的。不过这个窝他生活了四年,这个村庄,这里的人,他多多少少都有些舍不得。临走时,在这里望了许久,虽然现在寂寥无声,村民们都已入睡了,但他的目中却充满了无限的情感。 他还是走了。 他在村外等着。 过了许久,罗辛正就来了,他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笑着道:“我终于可以跟你去流浪一段时间了,我也挺想感受一下的。” 花子道:“你爹还不知道吧?” 罗辛正道:“他老人家今天高兴得很,跟他那些好友喝得多了,现在正在床上打呼噜呢。” 花子笑了笑。 罗辛正道:“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又一起望了望村子。 罗辛正也依依不舍,泪珠已湿了眼眶,道:“我们还会回来的!” 花子也叹道:“一定会回来!” 二人再也不犹豫,转身就走。 忽见前方有一人正站在那里,面对着他们。 花子还很淡定,罗辛正却吓了一跳。 他们两个仔细一看,原来那人是个女子,身上穿的却是新娘子的服装,背上还背着个包袱。 她就是罗辛正的新婚妻子。 罗辛正一见到她,立刻哼一声,侧过头去。 花子是第一次见到她,她的模样娇小可人,他知道罗辛正没说谎,她长得确实挺好看。 她走了过来,垂着头,似乎不敢直视他,但她还是抬着头凝注着他。 罗辛正道:“如果你是来叫我回去的,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话一说完,就从她的身边走过。 她道:“等等。我不是来叫你回去的。” 罗辛正道:“那你来干嘛?”他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温柔,这对他的妻子来说,就好像是拿着针在扎她的心。 她目中含着泪水,但她却努力隐藏着自己的伤感之色。 她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请你听我说几句话。” 罗辛正没有说话,他似乎根本不愿理她。 她将肩上的包袱取下,递给他,道:“这里面是一些银两,你们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走很久的路,这些钱,你们足够用了。” 他冷哼一声,道:“谢谢你的好意,没有这些,我们照样不会让自己挨饿。” 她道:“可你们总会需要这些的呀。你放心,等明天爹醒了,我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爹的,只望……只望你早些回来,别让他老人家担心。” 罗辛正就算再讨厌眼前这个女人,听到她这么说,难免会心动,他忍不住看了她几眼。 她对他笑了一笑。她笑起来更加好看。 他还是没有理她,转身走了。 她难免失望,目中的眼泪已流了出来。 罗辛正已走远了。 花子走过来拿过了包袱,道:“谢谢你,这东西我会给他的。” 他又道:“他们家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你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元翠姗垂着头,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花子道:“你娘?” 元翠姗道:“她已经过世了,这些钱,是她生前攒下来,说是为我准备嫁妆的。只可惜,她没看到我嫁人,就先走了。”她目中的泪水流得更多,更快。 花子叹口气,他的表情还是没怎么变,说了句:“对不起。” 她擦拭了一下眼泪,微笑着看着花子,道:“你是他的好朋友?” 花子点点头。 她道:“我叫元翠姗。” 花子又点点头,他也没有正眼看她。 元翠姗道:“你们同行,一定要彼此照顾着,我怕他……他……” 花子接着她说道:“你怕他没有离开过家,照顾不好自己,是吗?” 元翠姗点点头。 花子叹了口气,道:“真不懂有你这么好的妻子,他还不知足。我虽然是他的朋友,但在这一点上,还是无法理解他。” 元翠姗望着罗辛正刚才离去的那个方向,脸上带着笑意,道:“他有自己的理想,他去为自己的理想奋斗,这没什么错的。每个男子都有理想的,我更不能让他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你说对吗?” 花子终于看着她,道:“你还真是通情达理。” 元翠姗虽然在笑,但目中的眼泪还是在流。 花子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将来我们都会回到这里来。” 元翠姗点头。 花子转身走了。 她还一个人站在原地,如此空阔,如此黑夜,月光照着她,显得那么孤单,那么寂寞。 罗辛正跟花子离开花庄之后,觉得流浪、漂泊的日子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舒服。 这一点在他离开花庄之前就想到过的。 人在换了一个新环境之后,都会感觉不习惯的,而且也都会回忆自己以前所处的那个环境。 花子又走回了自己原来的道路。 不过现在,他觉得有些生疏了。 毕竟是过了四年。 四年的时间可不短。 何况是对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 花子懂了不少,对一些事物和人物的看法也改变了些。但是他曾经漂泊时积累的经验将永远不会消失。 这一路上,他们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观看江湖上的人情世故。他们经过了许多个地方,许多个城镇,见到了不少的人。对罗辛正来说,他第一次离开家,每天看到的,听到的,他都记在心里。 时间久了,他也对江湖上的事了解了不少。 当然,花子对他的指引和解释也有很大的帮助。 他们走了两个多月,终于到了武当山。 那是罗辛正做梦都想来的地方,虽然对花子来说,那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山峰,但对他来说,简直就像仙境一样,甚至比仙境还要美。 他们已经能望见武当山了。 罗辛正睁大着眼睛,恨不得马上飞上去,他嘴里说道:“那就是当年太极张三丰所居住的地方!那就是他创立武当派的地方!” 花子没有说话,不过看到罗辛正这么高兴,他心里也开心。 罗辛正拉着花子的手,道:“走,我们现在就去吧。” 花子道:“去干嘛?” 罗辛正道:“拜师啊。” 花子笑了,道:“你以为那么容易?那武当派别说在这一片,在江湖武林中都是赫赫有名的,可不是你想去就去的地方。” 罗辛正道:“那……那怎么去?” 花子道:“我以前听人说过,那里每隔半年就会出一张招募新弟子的榜文,有意向去拜师的人,可以按照上面的指示,去他报名的地点报名,然后还要一些测试,合格之后,才能入武当门下。” 罗辛正道:“怎么这么麻烦?” 花子道:“你以为有多容易!” 罗辛正笑笑不说话。 于是他们就找当地的人问了问,才得知上一次武当出招募榜文是在五个月前,还有一个月。 罗辛正稍稍宽心。 他们就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 还好元翠姗给了他们银两,否则的话,他们当真过不下去了。 这一个月他们两个逍遥自在,玩得不亦乐乎!等招募榜文发出的那一天,罗辛正和花子就连忙到那指定的地点去报名。 听那招募新弟子的武当弟子说起,这次报名的人数有上百个,名额只有十五个。 罗辛正听了这话不免心中担忧,显见他对自己的信心还不够。 花子还是那么淡定,好像没把这当回事。 他的性格始终是这样。 第九章 恶人谷 武当派招募新弟子的报名已经结束了。 花子和罗辛正的名字都在名单上面。这一天,所有参加这次报名的人都跟随武当门中负责招募新人的弟子带上了武当山。 罗辛正一边走,一边观看武当山的风景,几乎每走十步,他就要叹一口气。 旁边听到的人,都觉得暗暗好笑。 因为要入武当门下的人,大多是武当本地人。武当派在江湖武林中赫赫有名,人人尽知,外地人也有不少人想进去拜师学艺,但毕竟不多。 武当派门下大多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因无家可归,才选择入江湖门派。对于那些不愁吃喝的普通百姓来说,大多都不愿意牵扯到江湖纷争中去,何况练武是一件相当苦的事,很多人都不愿去受这种“罪”。 到了武当山门。 依旧是那么宏伟壮观。 罗辛正更是惊讶得叫出了声。接着,就是其他人的讥笑。 他们所有人在这儿等了许久,然后见到山门里走出了一个武当弟子。 那武当弟子长得又白又瘦,却眉清目秀,身材挺高,不过比起罗辛正的身材还要矮一些。不过他的表情十分和蔼,一见面,就让那些新弟子们感觉很合得来。 罗辛正悄悄对花子说了句:“你看那人长得挺俊的。” 花子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淡淡地说了句:“没你俊。” 他说的是实话。 罗辛正笑着道:“低调。” 只听那武当弟子朗声道:“好,欢迎各位参加我派这次举办的招募大会。我想,大家在报名之前,应该对我派的招募规矩都了解了一些,在此,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他继续道:“我介绍一下,我叫唐海仁,是本派掌门的大弟子。每次招募大会,都是由我负责,这次也不例外。大家现在就现在山上休息,再过一个时辰,我带着大家进入山门,进行‘道德文字’考核。这是你们入本派之前要经历的第一次考核,这次考核之后,我们将从你们百人当中,选出五十位进入下一阶段的考核。” 现在那些人开始骚动了,有些人是迫不及待地想尽快考核,有些人是为自己的能力感到担忧……罗辛正也开始烦恼起来,不停地搓着手。 花子仍然站着不动,就像一尊石像一样。 唐海仁没有再说什么,让几个师弟在这里守着,自己进山门里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唐海仁走了出来,领着所有人进了山门。 罗辛正现在每跨一步都觉得感觉不一样。自从他离开花庄之后,觉得外面的世界虽然不如家温暖,但却比家更美丽,更壮观。如今进了武当山门,更觉得不一般。 所有人在唐海仁的带领下,进入了考核的现场,并且各就各位。 过了半个多时辰,所有人离开考场,又走出了山门。 罗辛正和花子一直没有分开。 罗辛正连忙问道:“喂,你考得怎么样?” 花子微微一笑,道:“我觉得还行。你呢?” 罗辛正一拍手,道:“太容易了。原来他考的那些都不过是一些文字和简单的诗词之类的,还有那些做人的原则和素养,这些我在念书的时候,天天听那老师父讲,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他叹了口气,道:“现在我还真感谢我爹呢,他当初让我去念书,现在想来,他还真是良苦用心。” 他说着说着,表情又显得伤感,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过得好不好。 又过一阵,唐海仁带着一个本子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大家都期待着唐海仁宣布晋级名单。 唐海仁道:“大家现在完成了‘道德文字考核’,成绩已经出来了,按照高低顺序的排名,我们选出了前面五十位,下面我公布名单……” 唐海仁念名单,五十个人当中,果然有花子和罗辛正。 罗辛正高兴得跳了起来。 这并不稀奇,其他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也高兴得欢呼起来。 那些没有能够得到进下一阶段的资格的人,只有遗憾地离开。 唐海仁让两个师弟护送那些人下山。 现在还有五十人在现场。 唐海仁道:“大家通过了第一阶段的测试,下面就是实际考核。今天晚上,我会带着大家去一个叫‘恶人谷’的地方。那里可能会有恶人出没,你们就在那里待一晚上,明日一早,我就带着大家出谷。你们在恶人谷中的表现如何,就决定着你们是否能成为武当派的新弟子,我会在这过程中,观察你们每一个人,为你们每个人打分。这次考核结束之后,将决出最后十五个名额出来。” 罗辛正小声道:“恶人谷!一听这名字都觉得恐怖。” 花子还是很淡定,一句话也没说。 当晚,所有人都在武当门中用了晚饭,然后唐海仁和两个师弟带着他们去恶人谷。 恶人谷原来不在武当山上,不仅如此,他们下了山后,还走了五十多里路,才到了那所谓的恶人谷。 走进那片树林后,唐海仁对大家说道:“好了,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恶人谷!” 他一说完这句话,那些人都倒下了。走了五十多里路,而且事先没有通知他们,可算把他们累坏了。 只有一个人还没倒下,站在原地没动。 就是花子! 而且看他的样子也不觉得累,也没有急促地喘气。 唐海仁望着他,目中透露出惊奇。 罗辛正已经坐下了。 花子也坐了下来,道:“累坏了吧?” 罗辛正道:“废话,你不累啊?” 花子道:“我还好。” 罗辛正并不奇怪,无论花子怎么样,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因为花子本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即便是罗辛正这个朋友,也难以捉摸。 过了一会儿,只见唐海仁来到了花子面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子,目中似有笑意。 花子虽然看到了,但等到唐海仁来到面前时,他才侧过头去看。 他微笑着道:“有事吗?” 唐海仁本以为自己走过去,他会很惊喜,甚至很激动,因为这些人都是想入武当门下的,若是这个大师兄主动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很惊喜的。 哪知花子却还是这么淡定,这也让唐海仁感到意外。 花子是这么淡定,罗辛正可没这么淡定,他立刻坐了起来,叫了声:“大师兄!” 唐海仁点点头,看着花子,微笑着道:“没什么。”他拍了拍花子的肩,然后走到另一边去了。 花子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自己也走到一棵树下,靠在那里。 其他人都在看着花子,难道说这个人引起了大师兄的注意?或者说他是大师兄家的亲戚,所以大师兄对他很关照? 大家都在小声议论。 花子靠在那里,闭着眼睛。 罗辛正也过去了,道:“喂,他居然主动过来找你了。” 花子道:“他没有找我。” 罗辛正一怔,道:“他刚才不是过来看你的吗?” 花子道:“那又怎么样?我问了他,他什么都没说。” 罗辛正道:“也是啊。不过我想,他一定是在开始关注你了,看来你很快就要成为武当弟子了。” 花子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高兴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人群中有一人问道:“大师兄,这里真的会有恶人出现吗?” 唐海仁和他那两个师弟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问话,他睁开眼来,微笑着道:“没有恶人,怎么会叫‘恶人谷’呢?” 那人问道:“要是真的有恶人出现,伤了我们怎么办?” 唐海仁道:“放心吧,有我们在,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那人道:“可你们这样……这样睡着了,待会儿恶人突然出现,我们……” 唐海仁微笑着,道:“你们尽管放心,只要恶人出现,我们一定会知道的。你们现在在这儿的一举一动,我都会观察到,我也会通过你们的举动跟你们打分。” 一听这话,所有坐着和躺着的人都站了起来,生怕自己不合格,所以想尽量装作很有精神的样子。 罗辛正见到了,他也听到了,立刻拉着花子站起来。 花子也只好站起来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那些人已经站不住了。 有些人甚至已倒下睡着了,有些人靠着树,有些人趴在别人身上,都没了精神。 罗辛正也靠在花子肩上,眼睛都睁不开了,半睡不睡的样子。 只有花子还站得住。 他虽然看上去精神不够饱满,但没有那样打瞌睡或者浑身无力的样子,他就跟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 唐海仁时不时地睁开眼来看看众人,不过他看得最多的还是花子。 而花子却始终没有看过唐海仁,现场除了罗辛正外,他就当那些人完不存在。 突然间,听到了一阵惨呼、惨叫之声,还有恐怖的叫声,那声音简直就像地狱的魔鬼和冤魂…… 现场所有人马上就惊醒了,大家背靠背地靠在一起,挤作一团,四周观看,每个人都紧张得害怕,有些甚至要哭了。 花子还双手交叉,望着四周,样子还是那么淡定。 罗辛正紧紧地搂住他,好像他是自己的救星一样。 他们两个没有那些人挤在一起。 唐海仁和其余两个师弟站起身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剑,四周观看着。 只听那鬼叫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恐怖。 有人已忍不住叫了出来:“恶鬼来了……恶鬼来了……” 第十章 追究 那人的喊叫声加上未停歇的恐怖的鬼声,令这一片更加令人惊魂不定。 但他们四周观望,哪里有鬼?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可这样的场景,岂非比真正出现了恶鬼还要可怕? 唐海仁和另两个师弟的表情都还很淡定,他们有时看看四周,有时看看那些正在考核阶段的考生们,目中竟似还有笑意。 但花子和罗辛正两个人却跟他们离得很远。 罗辛正身子都在发抖,幸亏他还有花子能依靠,否则他自己会站都站不稳的。 那一群人当中有一人叫道:“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大家靠在一起,就没那么害怕了。” 花子不但还很淡定、冷静,而且居然悠闲地走到一棵树边坐了下来,靠在树上,闭着眼睛,好像是要睡觉。刚才人群中有人大声说的这番话,他似乎没听到。 罗辛正哪里敢跟花子分开? 他急忙跑了过去,挽住花子的手臂,道:“喂,你干嘛,你不想活了!” 花子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坐下来睡吧。” 罗辛正见到他在这时候还这么淡定地说话,实在意想不到,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花子道:“我清醒得很!” 他嘴里说着话,眼睛已闭上了,好像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罗辛正总感觉在花子身边很安。既然花子都说了不会有事,他也渐渐地感觉安了,于是他也靠在花子旁边,慢慢地睡去了。 这些,唐海仁都看在眼里的,直到此刻,他还是在凝注着花子。 那些考生们靠在一起,过了半个多时辰,还是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时间过得越来越久,那恐怖的鬼叫声慢慢地就消失了。他们那些人这一天走了这么多路,刚才受到了惊吓,早已疲倦了,大家就躺在地上,很快就睡着了。 唐海仁和另两个师弟也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最先醒过来的是花子。 他一醒过来,就看到唐海仁他们三个武当弟子在那儿盘膝坐着,闭着眼睛,身子挺得笔直。 他并没有去叫他们,也没有叫醒身边的罗辛正,自己走到了另一边,望着前方,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就听到身后有人在问:“怎么起得这么早?” 花子转过身来,就看到唐海仁正微笑着看着他。 他也微笑一下,道:“睡不着了,自然就不睡了。” 唐海仁凝视了他许久,然后在他胸口上轻轻捶了一下,道:“你的身子骨不错,再看你应付那样紧急场合时,还能保持那样的镇静,足以见得你是个好苗子。” 花子只是淡淡地一笑,没有说什么。 唐海仁道:“你知道昨晚的考核其实是试探?” 花子道:“本来不知道,来到这里之后我才知道的。” 唐海仁道:“哦?” 花子道:“这里距武当山并不远,武当派是名满天下的武林大派,这所谓的恶人谷,怎么可能会在离武当这么近的地方?” 唐海仁点点头,道:“不错,还有呢?” 花子道:“当出现那鬼叫声的时候,我注意到你们的表情并不慌张,眼神并没有杂乱,即便你们再熟悉这里,但你们毕竟带着这么多不会武功的人。遇到了紧急情况,你们不可能这么淡定。” 唐海仁笑着,道:“所以你就凭这两点,断定这里并没有恶人。” 花子道:“这两点足够了!” 唐海仁凝视着花子许久,拍了拍花子的肩,道:“好,你很不错。” 没过多久,其他的人都醒了过来,唐海仁带着所有人离开恶人谷,返回武当山去了。 在那样的环境下,又受了极大的惊吓,昨晚这些考生都没有睡好。 他们站在山门口,依旧在打着瞌睡。 罗辛正也在打瞌睡,他靠在花子身上。 他的身子比花子要高,他几乎把花子整个人都给压住了。 不过花子就像是一尊石像,尽管他趴在身上,花子的身子还是没有丝毫弯曲。 大概到了正午时分,唐海仁才从山门里出来。 唐海仁手里同样是带这个本子,对所有人说道:“你们已经完成了拜入武当门下之前的所有考核,大家都知道,这次我们的名额是限制在十五人。五十人当中,只有十五人有资格拜入本派门下,成为本派弟子。下面,我先公布入选的十五人名单……” 十五人之中,唐海仁第一个念到的就是花子…… 罗辛正暗暗高兴,但还不知自己入选了没有。 他一听到上面念一个名字,他就越紧张,因为念一个就会少一个。 直到十五个名字念完,他还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霍然抬头,望着唐海仁。 其实不光是他,很多被淘汰的人都是这个反应。 花子却也惊讶。 只听唐海仁道:“好,刚才我念到的十五个人,立刻随我进山门去。其他的考生,就此下山吧,也欢迎你们下次继续来参加本派的招募大会。” 话一说完,五十个人立刻分成两拨,一拨十五人跟唐海仁进去,剩下的三十五人只有下山而去。 唐海仁的脚步还没跨进山门里,忽听一人叫道:“等等!” 是花子叫出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花子! 花子望着唐海仁,道:“大师兄,我想问一下,罗辛正为什么没有入选?” 唐海仁望着罗辛正,道:“你说的是他吧?” 罗辛正又走了过来,道:“没错没错,是我,我怎么没有入选啊?” 唐海仁背负着双手,道:“你的道德文字考核还不错,但在实际考核中,你比起这十五人都有所差别,按照我们的入选规则,很遗憾,你只能淘汰了。” 罗辛正还没说话,花子道:“我不相信,他的道德文字考核跟实际考核都有据可查,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一起来的,他能出什么成绩,我心中有数。” 罗辛正连忙向唐海仁点头。 唐海仁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本派有本派的规矩,每次招募新弟子,我们都是公平评价,绝没有半点徇私。” 花子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被淘汰?” 唐海仁道:“之前我就说过,你们在实际考核中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还有我的两个师弟。即便我们看不出谁更好,我也一定会将实际情况告诉掌门人,请掌门人定夺。难道你连本派掌门都不相信了吗?” 花子道:“既然如此,那你把掌门叫出来,我要当面问他,罗辛正到底哪点不合格?” 他这番话的确令在场的人都吃惊,唐海仁旁边一个师弟说道:“放肆!你不过是一个新入门的弟子,竟敢用如此语气跟大师兄说话?” 花子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既然武当派是名满天下的正义之派,那就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吧。” 刚才跟花子说话的那人还要开口,唐海仁拦住了他,道:“花子,你是这次招募当中成绩最为优秀的一位,既然你得到了这个机会,为何不好好珍惜,反而如此执迷不悟?知错故犯?” 花子道:“我只不过想知道我的朋友被淘汰的原因,这算什么错?如果掌门和师兄真能让我知道我朋友有不及武当标准的地方,成功说服了我,那我就不会再管。” 唐海仁道:“这名额和名单是掌门钦定的,历次都没有人反驳,你凭什么要求见掌门?” 花子还没答话。 唐海仁身边的一个师弟说道:“我知道了,那人是他的朋友,所以他要这么追究下去。” 唐海仁看了看罗辛正,又对花子道:“如果他不是你的朋友,是不是每个人的成绩你都有追查下去?” 花子瞪着唐海仁,道:“你说的没错,如果他不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我根本不会管。” 唐海仁叹了口气,道:“习武之人,应当怀有侠义之心,怎能以一己之私捣乱大局?” 花子道:“我可没说我有侠义之心,大局怎么样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知道既然我进了,我的朋友也必须跟我进。” 唐海仁正要说话,哪知他身后的两个师弟直接冲过去,其中一个喝道:“臭小子,太狂妄了,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那两个武当弟子都是练过武的,花子丝毫不会武功,却还是不肯服输,用尽身力气挡了一两下,还是被一脚踢倒,然后被两个弟子抓了起来。 罗辛正吓得叫了起来,道:“你们放开他!”他想过去跟他们斗,可哪里斗得过? 唐海仁走到花子面前,道:“你收敛一点,否则,别说他进不了本派,就连你这个刚入门的人也要被逐出去。本派门规向来严厉,你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花子道:“我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当然斗不过你们。你们门中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我们就两个人,当然也说不过你们。好,既然如此,我也不进门了,现在我就下山去。” 他话一说完,就要走,可那两个武当弟子把他抓住的,他根本动弹不得。 唐海仁大声道:“武当派受万人敬仰,你一个毛小子,以为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吗?” 花子道:“那好,我离开,让他留下!” 第十一章 离开 花子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花子向唐海仁道:“既然只有这十五个名额,那我情愿把我这个位子让出来。” 罗辛正忙道:“不行,我不答应!咱们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拜入门下,如果你走了,我怎么可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花子看着他,道:“如果你走了,我更不会一个人留在这儿。” 别看他们年龄小,还是未成年,但他们彼此之间的这种友情却十分真诚。 唐海仁沉默许久,咳嗽了两声,道:“你不要胡闹,本派可不是普通的教书的地方,不是谁都能来的。” 花子道:“我的朋友我很清楚,况且他本身就拥有一颗侠义之心,武当也是他梦寐以求的归宿之地,如果肯把他收归门下,必不会让你们失望。” 唐海仁指着他,大声道:“你给我住嘴……” 罗辛正忽然道:“算了,既然他们不肯收,我们又何必强要留在此地?花子,我们一起离开!” 花子道:“不行,你不能走!我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来到这里,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怎么能轻言放弃?” 罗辛正道:“可你……” 花子插口道:“我本来就无心拜入武当门下,这一趟也都是为你而来。我不可能留在这里,而看到你离开。” 罗辛正道:“那我呢?你觉得我会看着你离开吗?” 花子笑了笑,道:“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流浪、漂泊是我最习惯不过的生活了,况且我现在也觉得痒痒,正想出去好好蹦一阵了。” 罗辛正不再说话,他已无话可说。 花子又看着唐海仁,道:“怎么样,你肯答应吗?” 唐海仁还没答话,忽听山门里有一阵笑声传出,接着,就走出一位老者。 只见那些武当弟子们都对那老者行礼,道:“参见掌门!” 抓住花子的那两个武当弟子也单膝下跪,向掌门行礼。 只见掌门头发和胡须都已白得发亮,但精神却十分饱满,两只眼睛依然亮丽,正看着花子。 花子只看了他一眼,就侧过头去。 面对堂堂武当掌门,他就像是面对一个普通人一般,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罗辛正倒是眼睛一亮,就仿佛看到了西天如来佛祖似的。 掌门叫一声:“免礼!” 武当弟子们都起身了。 唐海仁道:“这便是本派掌门清玉长老!” 花子凝视着清玉,却一句话也没说。 清玉身边一个弟子大声道:“臭小子,对掌门竟如此轻视,你……” 清玉一招手,那弟子就闭上了嘴。 花子道:“武当掌门果然气宇不凡啊。” 清玉微笑着看着花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子道:“我叫花子。” 清玉道:“这不是你的真名吧?” 花子淡淡道:“废话,谁都听得出来。” 唐海仁在不停地给花子使眼色,是想让他不要再这般狂妄,但花子哪里肯听? 其实他这并不是狂妄,只是他的性格是如此。 清玉道:“方才你说的话,老夫都听见了。” 花子道:“那又怎么样?” 清玉道:“你与罗辛正一同前来,他在考核中的表现,海仁都与我讲了,其实他是除了你们十五人之外,成绩最好的一位,他的落选,的确是很遗憾的。” 罗辛正虽然没能入选,但听到清玉长老这么说,他的心里感到无比舒畅。 花子也不禁露出喜容,道:“既然如此,那我把名额让给他,就当我没有参加这次招募,也就不算坏了规矩,对不对?” 唐海仁道:“这次考核,我将你的情况如实告诉了掌门,掌门对你可是青睐有加,这么好的机会,你难道就想放过了?” 花子道:“我本来就没打算拜入武当门下,我只是陪我的朋友来,况且我也不想当什么大侠,也不想什么济世利民,我这样的人,你们还愿意收吗?” 清玉没有回答,却在发笑。 花子还是很淡定,道:“你笑什么?” 清玉道:“小小年纪,就如此重情重义,刚正直爽,实属难得!” 花子还是面不改色。 过了许久,清玉突然说道:“好,我答应你!” 花子脸上露出笑容,道:“真的?” 清玉道:“希望你下次再来参加本派的招募,我相信,你一定能过关的。” 花子朝罗辛正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来的,就把你们的名额留给其他人吧。” 清玉一怔,道:“为什么?” 花子道:“罗辛正已经入了武当门下,这里是他的发展之地,当然就已经没有我的份了。我若要超过他,当然就该去别的地方,反正我们迟早还会再见的。” 清玉抚须哈哈大笑,道:“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肯拜入我门下,像你这样对我毫无兴趣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清玉着实对花子很喜欢,但他不愿意勉强花子。 花子走到罗辛正面前,拍着他的肩,道:“现在你已经踏上了成功之路,一定要好好干,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罗辛正目中已含着眼泪,但又笑了,他一把抱住花子,道:“你放心,我来这儿不是为了你,但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花子和他拥抱许久,然后分开。 花子又回头看了清玉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只听清玉的声音远远传来:“希望你能有好的机遇,有着光明的未来!” 花子并没有过多地去想这句话,对于他来说,他从没想过将来是怎样,他只想着当下。 元翠姗给他们的银两不少,但他们离开花庄三个多月,已花了大半,现在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月。 花子就拿着这些银两过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他已离开武当了。 现在他又开始过上他曾经的流浪、漂泊的日子了。 毕竟过了四年,他四年当中一直有家,虽然他在这四年当中去过很多地方,但他也一直都在提醒自己是有家的人。 可是现在他没有家了。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感到了一阵酸楚。 没有家的孤儿是多么可怜! 不过过了几天,他这种悲伤的情绪就渐渐消失了。 他继续着“处处无家处处家”的日子,反而觉得一身自在。 没有家,至少比有家要自由些。 他每天睡的地方都不一样,每天都要走一段路,走着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 但他一直算着时间,现在距离他离开武当已经过了一年了! 他又长了一岁! 现在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羡慕其他孩子有父有母,有家可回,因为他看得开了,自己跟别人完没关系,就算看到别人手里拿着大把的金银财宝,他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他现在又走到了一个镇上。 他也想知道自己现在来到了什么地方,于是随便找了个人问,才知道自己已到了昆仑山下。 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这一年间,竟从中原来到了西北。 如果让他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可是今天他走着走着实在很饿了,往常他都是在山林间找果子吃或者找溪水喝,但他没想到这镇还挺大,走了许久都没找到山林。 毕竟他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于是他干脆找了家饭馆。 那小二看到花子这般邋遢的模样,哪里肯给他上菜?甚至不愿搭理他。 何况现在这饭馆里没有什么位子了,有的也只能跟别人拼桌。 花子找了个位子坐下。 那张方方正正的桌子,只有一个紫衣女子坐着,他正和那紫衣女子对着。 花子没有看那女子,点了几样菜,要了一壶酒。 那小二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搭理他。 花子说道:“放心,不会少你钱的。” 那小二听他说得这么直接,又这么肯定,就答应了。 花子虽然这么说,但他身上确实没有钱,待会儿吃完了怎么付账,他也不知道。 他遇事通常都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那紫衣女子倒是看了花子一眼,但随后又继续吃着自己的。 她到底是个女子,吃的却那么清淡。 花子虽然很饿,但看到那些还是没什么胃口。 他挨饿也不是一两次了,所以他通常都能忍住,但今天他却实在很饿,否则不会亲自下饭馆点菜吃。 他刚才点的还真都是荤菜,价格都不差。 他还真不在乎自己身无分文啊。 过了许久,小二端着他点的几样荤菜来了,还有那一壶酒。 花子现在身上又脏又破,他那身衣服根本就没有换过,像他这个样子的人,就算有钱付账,吃起来的样子肯定和夸张,但没想到他还那么矜持。 这也不是他装的。 他面前的几样菜香喷喷的,他对面的紫衣女子又离得不远,闻到了。 不过那女子好像不愿闻这些味道,她忽然放下筷子,叫了声:“小二,结账!” 一听到“结账”,小二不会来得慢的。 那小二正在查看那女子吃的菜,然后那个本子算了算,道:“姑娘,一共七十文!” 那女子一怔,道:“七十文?我只吃了两样素的,可别把那一堆算过来了。” 她说的“那一堆”自然指的是花子面前的荤菜。 不过花子似乎没听到,自己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那小二赔笑道:“不会算多的!我算账算了那么久,怎么会出错?本店的价格就是这样。” 那女子的表情也很无奈,她没有再反驳,从自己身边的一个包袱里拿出了七十文钱,递给小二。 那小二还没接到手,花子突然道:“慢着!” 第十二章 结账 花子曾流浪多年,江湖上各种人他几乎都见过。 现在他看到那紫衣女子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委屈、无奈,就知道这女子是个十分天真又单纯的女子。 这女子的年龄也在十五六岁,长得挺一般,眼睛大大的,,两边的耳垂旁扎着两个小辫,一身紫色的衣服,包括裤子和鞋都是紫色的。 刚才花子叫了那么一声,这女子睁着大眼睛正看着他。 他对那小二说道:“小二你算算我这几样菜多少钱?” 那小二没去看桌上几样菜,却看着花子道:“这位客官,你不是本地人吧?” 花子道:“你怎么知道?” 那小二笑着道:“在这儿做事的,什么人没见过啊?况且听你这口音就能听出来。” 花子打量了小二几眼,道:“你算账就是了,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小二脸上的笑容仿佛更愉悦,道:“好嘞!” 一说完,他连忙跑去柜台那里拿算盘和账本,由于花子点的菜比较多,所以要仔细算算。 紫衣女子不知道花子是什么意思,突然问道:“喂,我们认识吗?” 花子看着她,道:“不认识。” 紫衣女子道:“那你干嘛要我替你付钱?” 花子一怔,道:“我说了要你替我付钱吗?” 紫衣女子嘟着个嘴,道:“那你叫他来算账,不是要我替你付钱,难道你要替我付钱?” 花子一时间无话可说,喉咙似乎哽住了。 女人的想象力有时的确很丰富。 小二还没过来,花子的目光望向周围,看着这些满桌上正在吃喝的人。不过他的目光终于停留在他右后方的一桌上。 那桌上只有两个人。 就在这时,小二走了过来,手里还摇着算盘,开始算账。 花子还在看着那一桌的两个人,也看了看桌上的菜,好像也是在听他们说的话。 紫衣女子对花子实在很奇怪。 她不知道花子到底是不是有钱付账,也不知道花子为什么一直盯着那边的两个人看。 过了一会儿,小二算出来了,笑着说道:“客官,你这一桌三百一十三文钱。” 这个数目真惊人。 紫衣女子的眼睛睁得更大。 花子身前虽然都是荤菜,但也就四样菜,她原先想顶多不过一百多文吧,充其量两百文,哪知道超过三百了。 只见花子指着他正看着的那一桌,道:“那一桌的账也算我的。” 他这么说着,刚才小二说出来的价钱他似乎没听到。 小二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也有可能这个看上去邋遢的小子,说不定身上真有钱。 花子见小二怔在原地,正在望着他,说道:“快去给他们结账,看着我干嘛?” 小二一听这话,马上就露出笑脸,过去了。 紫衣女子道:“喂,那两人是你的朋友?” 花子道:“不是。” 紫衣女子又感到意外,道:“那你还要替他们付钱?你有那么多钱吗?你自己这一摊子能收拾得了吗?” 花子淡淡道:“又不关你的事,你急什么?” 紫衣女子道:“我……”她无话可说了。 就在这时,那一桌的两人中,有一人走了过来,说道:“这位小哥,方才听小二说,你要替我们付账?” 花子点头道:“没错。”他回答着,又对那小二道:“快算啊。” 小二点头道:“好好好!” 那人感到很奇怪,道:“我们认识吗?” 花子道:“不认识。” 那人道:“那你为什么……” 花子不想听他问下去,插口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想做件好事,不行吗?” 那人笑了笑,道:“笑话,在下可是这土生土长的人,哪有外来客请我的道理?就是真要请,也是我请你才是。” 花子笑了笑,站起来,拍着那人的肩,道:“放心,我不要你请!” 这时,那小二走了过来,道:“客官,那边一桌一共是一百七十八文。” 花子脸上带有笑意,忽然拍了一下桌子,令那小二吓了一跳。 那紫衣女子也站了起来。 花子瞪着小二,道:“我点的菜和他们两个点的菜一模一样,就是多了一壶酒而已,你却要收我三百一十三文,难道你这儿一壶酒就要一百三十五文吗?” 他说的话并不大声,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太过招摇的人。 但那小二却已经冒出了冷汗,嘴里支支吾吾,道:“我……我……” 那人看了看花子桌上的菜,确实跟他们自己吃的一模一样,再加上那紫衣女子的两样素菜,怎么也不会有三百文钱。 那人当下一把抓住小二的衣襟,道:“小二,你给他们算出了三百多文?” 小二哪里还有不承认的机会? 那人恨恨道:“原来你便是这么坑外来的客人,真是辱没了咱们这儿的声誉!”他一说完,一下将小二推开。 那人对花子道:“作为本地人,我替他向你致歉!今天你这顿饭,算我在我的头上,要吃什么,要喝什么,尽管开口!” 花子淡淡地一笑,坐下喝了口酒,道:“好,既然这样,那就劳烦把这位姑娘的账一起结了吧。” 紫衣女子这才明白花子的意思,她知道小二为她算的账肯定也是假的。 她对花子也感到非常的好奇。 那人又瞪了小二一眼,哼了一声。 紫衣女子又坐下来,她的表情和眼神都比刚才看花子时温柔得多,道:“谢谢你。” 花子道:“账已经结了,你快走吧。” 紫衣女子摇摇头,道:“我们素不相识,你却出马帮我,我……我总该报答报答你呀。” 花子道:“不需要你报答,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我自己,你不必记在心上。” 紫衣女子道:“那怎么能行?从小师父就教导我,做人要懂得感恩,我们虽然素不相识,但你的相助之恩,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叫阿紫,你呢?” 花子心想:“难怪你叫阿紫,身穿的都是紫的。” 阿紫见他一直没回答,又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花子道:“我叫花子。” 阿紫道:“花子?这是什么名字啊?” 她又嘟起了嘴,看着着实可爱,又显得天真、单纯。 花子道:“叫花子。” 阿紫上下打量了花子几眼,道:“原来是这样。” 阿紫笑了,道:“我叫阿紫,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紫色。你叫花子,想来也是因为你的外表吧?” 花子承认。 不过到目前为止,阿紫还是第一个知道他名字后不感到奇怪,也不嫌弃他的人。 他凝视着阿紫,过了许久,道:“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何况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没必要记住。” 阿紫道:“不行,师父说过,对每一个有恩于你的人都不能忘记,你刚才帮了我,我还没报答你呢。” 花子道:“如果有上万个人帮过你,他们都有恩于你,那你是不是都有把他们记住了?” 阿紫道:“当然了,不过还没有上万个人帮过我呢。我从小到大,都跟我师父在山上,很少下山,基本上都陪在师父身边。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样说来,花子也是第一个有恩于她的人。 花子喝着酒。 阿紫道:“少喝点酒吧,师父说过,酒喝多了会容易伤身的。” 花子忽然把酒壶放在桌上,力量有些重,道:“你烦不烦?唠唠叨叨的,你不觉得你很啰嗦吗?” 阿紫道:“我……我是为你好啊。” 花子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师父。你师父跟你说了些什么,也跟我没关系,你师父是谁,我也不想管。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阿紫听了这些话,目中似乎已含起了泪水,喉头似已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 花子根本不想再看到她,自己继续喝着酒,还一边吃着菜。 过了许久,阿紫道:“那你跟我说说,你要去哪儿?这里我熟,我可以帮你……或者你需要多少钱,我也可以资助你。” 花子虽然很不耐烦,但表情还是显得很淡定,他道:“如果你真想报答我,那你现在就赶紧离开这儿,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阿紫更不懂了,道:“为什么?” 花子道:“你很烦,很啰嗦,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阿紫垂下头,目中的泪珠已更加明显了,道:“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花子回答很直接:“是!”又道:“你快走吧,让我好好地吃顿饭,喝点酒,你就算是报答我了。” 阿紫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站了起来,道:“那……那我走了,你自己要保重啊。” 她说完了,看了花子几眼,转身走了,走到门口时,却又回头看了一眼才离开。 花子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是刚刚卸下了一副重担,现在他喝一口酒都觉得美味无比。 吃完了这顿饭,喝完了这顿酒,他一句话没说,一个人也不看,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吃得挺饱,走得比较慢。 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在一个没人过来的胡同里,忽然看到有几个大汉走了出来,前面后面围着他,手里还都拿着木棒、鞭子这些东西。大概有八九个人。 花子看了看这些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正面对着他的那人身上。 那人正是刚才那饭馆里的店小二。 花子淡淡地笑了笑,道:“怎么,来讨酒钱还是饭钱?” 第十三章 教训 花子现在不但冷静,好像还知道他们会来找他似的。 那小二冷哼一声,道:“你是从哪儿来的小子,竟敢这么无礼?真以为这是你的家?” 花子淡淡一笑,道:“我本来就没有家,就是有,也不会有人跟我在一起的。” 那小二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花子道:“既然你们是来要钱的,我没有钱,你们怎么办?” 那小二道:“小子,回答我的问题?” 花子道:“我叫花子。” 那小二一怔,道:“你是叫‘花子’,还是叫花子?” 花子又笑了,道:“你可以叫我花子,也可以叫我‘叫花子’!” 那小二道:“臭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事已至此,你还敢这么说话?” 花子道:“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你找我来到底要干什么?” 那小二冷笑着,道:“不是我要找你,是我们老板要找你。” 花子没有说话,双手交叉着,淡淡地发笑。 只见那小二旁边的大汉都闪开。 小二也闪开了。 他们的老板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花子。 这老板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在客栈里跟花子说话的那人。 当时他正跟一个朋友吃着,见到花子揭穿了他店里的伙计诈骗的真相,虽然表面上给花子道歉,还大骂店小二,实际上对花子甚是痛恨。 可花子却似乎并不吃惊,他看着那老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那老板道:“怎么,不认识了?” 花子道:“怎么会?我们刚刚才见过,忘得不会那么快。” 那老板皱起了眉,道:“你好像知道我是老板!” 花子道:“本来不知道,后来才知道的。” 那老板道:“哦?” 花子道:“我看你这么指责店小二,我就在怀疑。” 那老板道:“怀疑什么?” 花子道:“如果你真的跟这家店没有关系,他们是不是在骗我钱,你们根本不会管的,因为很多人想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有可能马上离开这家店。可你非但不紧张,也不急着走,反而做出那个样子来,我就想,你一定是跟那家店有不一般的关系,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但我也想过,也许你就是他们的老板。” 那老板道:“那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花子道:“你不过是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其实你早就想教训教训我了,只是碍于店里还有那么多客人,不好动手,所以就在这里打埋伏。” 那老板笑了,凝视着他道:“所以你原先说不让我请你,后来还是让我付钱了!你还让那个女子先离开,自个儿面对我,是吗?” 花子道:“你别误会,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女的。是因为我身上的确没钱,我看到你家小二在讹诈她的钱,我就想他有可能也会讹我,所以我就想出这个主意,免了一顿饭钱。” 那老板道:“你的确很聪明,可你虽然免了一顿饭钱,却多了一顿打。” 花子不由得退了一步,但那几个大汉把他四面都围着,他根本跑不了。 不过事到如今,他还是很淡定,脸上没有丝毫慌张的样子。那老板看这小子这么冷静,莫非这小子会武功?或者是有什么人给他撑腰?当下那老板没有快速上前动手。 花子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倒霉。 那老板道:“你知道吗?我开饭馆这么久,还没有人能在我的馆子里赊账,你是第一个。” 花子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那老板道:“看你这么年轻,瘦骨嶙峋,倒有些舍不得打你,说吧,有什么人给你撑腰?” 花子笑着道:“哪有人给我撑腰?” 那老板道:“没人给你撑腰?那你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花子道:“我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我本来是不喜欢说话的,在今天之前,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说话了。” 那老板的怒气又提起来了些,指着花子道:“好,你小子有种,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给我打……” 喝声方止,那几个大汉一起上,把花子一顿痛打。 他们手里有的是木棍,有的是鞭子,花子手无寸铁,又是孤身一人,丝毫不会武功,哪里斗得过他们?他跑也跑不掉,只能挨打。 这些人的下手真不轻,早已把花子打倒在地上,还没停手。 花子双手蒙着头,身子蜷曲成一团,但没有吼出一声来,显见其十分坚强。 不过他的额头、手臂、前胸后背都已有了血迹。尤其是鞭子抽过的地方,更是皮开肉绽。 忽听一人叫道:“住手!” 所有人同时抬头望声音发出的地方去看,可刚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紫色的影子从头顶掠过,接着,就听到一连串痛叫,八九个大汉一齐仰倒在地上。 那老板一下子震惊了,刚才他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紫色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然后如鬼魅般闪到那群大汉中间,接着那几个大汉就一齐倒下了。 现在只见大汉们倒在地上,每个人不是抚着脸和头就是抚着前胸后背。再看花子仍躺在地上,身子蜷曲成一团,旁边有个紫衣女子正在急促地柔声问道:“你怎么样?” 这紫衣女子正是阿紫! 那老板还在吃惊地看着阿紫和花子。 阿紫突然瞪着他,站了起来,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小孩,算什么本事!” 那老板似乎这才“醒”过来,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姑娘,看来你们还真是一伙的。” 阿紫哼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这个谋财害命的主,今天我就替天行道,惩罚你这个恶人!” 话一说完,她竟然握紧双拳,向那老板打过去。 那老板一想到她刚才现身时的情景,不由得吓了一跳,但他回过神来时,她一拳已打在了他脸上。 那老板痛叫一声,倒在地上,只见左边眼睛已紫得发青,睁都睁不开。 那几个大汉一个个都站起身来,再拿起棍棒鞭子,向阿紫打过去。 哪知阿紫看着身材瘦小,竟身怀绝技! 只见她将肩上的包袱掷过去,打中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大汉身上。但看似这轻轻的一下,竟让那大汉身子向后凌空飞去,还撞倒了几个人。 阿紫这一招竟蕴含着内力! 剩下的几个见到这情景,早已吓得面容失色。 也就在这时,阿紫纵身跳到他们中间,双拳左右拨弄几下,几个大汉一起摔倒,一个个通叫着,再也站不起来。 阿紫捡起了包袱,朝他们哼了一声。 她去看花子,花子现在已昏迷过去,只见他脸上紫一块青一块,额头上还在流血,身上的衣服已被鞭子抽烂,还不知那些被痛打的地方有没有伤到骨头。 阿紫看着都快掉下泪来。 没想到她的力气还真大,到底是练过内功的,竟然将花子背了起来。 也幸亏是花子的身躯不重。 花子从昏迷当中醒来。 他醒来后只觉得浑身酸痛,头也痛,脸也痛,手脚都痛,不由得扭动着身躯。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在一间房屋里。 这间房屋和他之前到过的任何一间房屋都不一样。 首先是他在这里感觉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他一闻到这里的气息,就有一种清静、优雅的感觉。 虽然他从小到大住的地方几乎都是脏乱不堪的地方,但他也曾见到过干净、整洁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庄院,不过他现在觉得那些都比不上这里清新。 外面没有杂声,这里仿佛没有一个人,似乎整个世界都没有人。 他从窗户看到了外面的大树和花草,然后他就听到了鸟雀的叫声,显得这里的环境更加优美。 房屋里的摆设也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盖在他身上的被褥没有一点皱纹。 他渐渐对这地方感到很好奇。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正想下床去,忽见门外走进了阿紫。 她看到花子醒了,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道:“你醒了。” 花子道:“怎么是你?这是什么地方?” 阿紫道:“这就是我家。” 花子道:“你家?是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阿紫道:“是啊,莫非之前的事你都忘了吗?” 花子道:“我记得……我记得那几个人在打我,然后我就被他们打得不省人事,之后……” 阿紫接着他的话说道:“之后就是我救了你,把你带回我家来了。” 花子并不知道阿紫出手打人的事,他以为是那几个大汉走后,阿紫才见到他的,然后把他带到家来了。 花子道:“这是哪里?” 阿紫道:“昆仑山啊!” 花子道:“昆仑山?” 阿紫点点头,道:“这在昆仑山上,我们之前遇到的地方是在昆仑山下。” 花子叹口气,道:“听说过昆仑山的盛名,从没来过。” 阿紫道:“那你现在不是来了吗?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疼啊?” 花子道:“我哪儿都疼。” 阿紫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因为他说话的语气真是没有一点情味。 阿紫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疼那你就好好歇着,师父说了,你只是受了很多皮肉伤,骨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看你这么瘦削,身子骨挺硬朗的,在床上躺几天应该就好了。” 花子的脸色变了变,道:“你师父也在这儿?” 第十四章 照顾 阿紫笑得更可爱,道:“对啊,这是我师父的家,也是我的家,我从小就跟着师父在这里长大。不过,我可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在山下下过馆子,所以我才会让那店小二讹诈,幸好我遇到了你。你知道吗,我把你帮我的事情向我师父一一汇报了,他老人家对你感兴趣得很呢。” 花子叹口气,喃喃道:“我现在才知道,女人的嘴是收不住的。” 他这番话虽然不是在对阿紫说,但阿紫还是听到了。 阿紫道:“我不是女人,我是女孩。” 花子忍不住笑了笑。 阿紫忽然拍了拍头,道:“哎呀,我还给你熬着药呢。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端药,顺便叫我师父来见见你。” 她一说完,就满心欢喜而去。 花子想下床,可是他浑身都疼。尽管是这样,他还是咬着牙下来了。 他在屋子里看了许久,又看了看窗外的情景。 没过多久,听有人说道:“师父,快来。” 他知道是阿紫带着她师父来了。 只见阿紫先捧着一碗药进来了,道:“你怎么下床了?不是让你在床上好好休息吗?” 花子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她,他一直看着门外,想看看她的师父是怎么样的。 只见一位老者身着一身白色的道袍,长发和胡须都已白色得发亮,手中拿着一根拂尘。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慈祥,很和蔼,随时都带着微笑,另一只手时不时地抚抚胡须。 只听阿紫道:“师父,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花子。” 她又向花子道:“这就是我师父。” 那老者还在微笑着看着花子,一句话没说。 花子也在看着他,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阿紫已放下了手中的药,她扯了扯花子的衣袖,低声道:“喂,你怎么不向我师父行礼啊?” 花子也低声道:“他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我为什么行礼?” 阿紫听他这么说,心里很急躁,又扯了扯,道:“晚辈对长辈行礼,难道你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吗?” 花子道:“我确实不懂,从小没人教我,我也不想学。从小到大,我连我父母都没拜过,凭什么拜他?” 他没拜过他的父母,因为他从小就没有父母。 阿紫还在着急。 她急得不是怕她师父会生气,是不喜欢花子这般没有礼貌的习惯。 忽听那老者哈哈大笑几声,道:“这孩子果然是性情直爽,倒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花子也笑了笑,道:“可我并不想讨别人的喜欢,而且这话也只有你一个人说过。” 那老者目不转睛地凝注着花子,过了许久,他才说道:“我听阿紫说了你在山下帮助她的事,你小小年纪,就这般聪慧,实属难得……唉,只是手脚无力,遇到困难,光有智慧还是远远不够的。” 花子道:“我之前也跟她说过,我那样做并不是为了帮她,是为了帮我自己,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她如果真的记在心上,那她现在也帮过我了,我们已扯平,可以让我走了吗?” 阿紫睁大着眼睛,道:“走?你要去哪儿?” 花子道:“这又不是我的家,我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阿紫道:“可你的伤……” 花子道:“不劳费心了,你看我现在都能下床了,你不是说我身子骨很硬朗吗,过几天就不疼了。” 阿紫道:“不行,你的伤没好,我不准你走。何况……何况这碗药你还没喝呢。” 花子道:“我想走就走,你留不住我。再说,我又没病,需要喝药吗?” 阿紫双手叉着腰,道:“这是我的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花子道:“是你把我带来的,我本来没打算来,难道你要把我扣在这儿?” 阿紫道:“你……我好心救了你,要不是我,你早被那些坏人打死了,你知道吗?” 花子道:“你帮我是出自报恩的心理,我们算扯平了,从今以后,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各走各的路。” 阿紫实在无话可说了,在那里气得直跺脚。 花子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衣服,他知道那不是他的,一定是阿紫家的。 他道:“这衣服是谁的?” 阿紫道:“是我师兄的。” 花子道:“是你给我穿的?” 阿紫道:“你那身衣服又脏又臭,而且被打得都破了,还能穿吗?” 花子道:“能不能穿也是我的事,你没资格为我做主。” 阿紫道:“你……” 花子道:“行,我不怪你,你把我之前的衣服丢了,又送我这几件衣服,是理所应当,我不欠你的。我这就走!” 他说完了,当真走了,而且他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是一本正经。 还有他那张脸,实在是太冷了。 他从那老者身边走过,完没当那老者存在。 那老者脸上仿佛还是带着微笑,抚着胡须,缓缓转身,看着花子离去的身影。 阿紫走过来,道:“师父,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那老者仍看着花子的身影,缓缓道:“其实他身已疼痛难禁,却还如此咬着牙坚忍,单凭这份意志,已是他这个年龄的人极其少见的了。” 阿紫听师父这么说花子,心中也感到一阵喜悦,道:“看来师父挺喜欢他的嘛,干嘛不让他留在山上。” 那老者道:“我素来不愿勉强于人,像他这样的性子,更加不愿被人勉强。不过你放心,他的伤还很重,走不了多远,就会晕倒的。” 阿紫脸色一变,道:“那我马上去追他!”她话还没说完,就追了出去。 花子果然晕倒了! 阿紫刚跑到庄院的大门,就看到了他。 于是她又把他背了回来。 花子又躺在那张床上,盖着同样的被褥。 他醒来时,也是白天。 不过他这次醒来,却看到了阿紫在他身边。 阿紫笑盈盈地看着他,道:“你醒了。” 花子想起身。 阿紫却突然按住他的双肩,严肃地道:“不许动!老老实实地给我躺着!” 她这番话就像是在命令花子。 花子却觉得很烦,道:“不要你管。” 他又要起身,还是被阿紫给按住了。 阿紫道:“我说了不许动就是不许动。” 花子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温暖,因为从小到大,从没有照顾过他,更没有这么严肃、认真地关心过他。 他不禁凝视着阿紫,似是有些痴了。 时间一久,阿紫的脸颊微微红了些,道:“你……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花子道:“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阿紫道:“喂,你走出这座大门就晕倒了,可是你自己晕倒的,不关我的事吧?” 花子道:“是。” 阿紫道:“又是我把你带回来的,算是我救你的,对不对?” 花子道:“对。” 阿紫道:“我救了你,你是不是欠我一份情呢?” 花子脸上却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道:“是。” 阿紫嘻嘻笑道:“你承认就好。” 花子道:“不就是要我报答你吗?说吧,要我干什么,等我报答完了,我马上就离开,绝不会再来打扰你。” 阿紫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花子道:“你很了解我吗?” 阿紫迟疑一会儿,道:“其实……我不知道,是我师父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花子道:“那你师父很了解我了?” 阿紫道:“也许吧。” 花子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阿紫。 阿紫道:“哎,你说要报答,可不许抵赖。” 花子道:“废话,我既然说了,怎么还会抵赖?” 阿紫一拍手,道:“好,我要你把我师父为师,从此留在这里。” 花子脸上变色,道:“你说什么?” 阿紫道:“我知道你听清楚了,不需要再问。” 花子捶了捶床,道:“你要我留在这里拜师,那你还不如不救我。” 阿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告诉你,能拜我师父为师,那是你的福气!我师父难得对你这么看重,这么青睐,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不识好人心。” 花子道:“你师父是名人吗?他武功很高吗?被他看重很光荣吗?” 阿紫道:“不错,我师父发号‘净尘长老’,要说武功嘛,我还真想不出当今天下谁能比得过他!你被他老人家看重,当然应该觉得光荣了。” 花子道:“你师父是不是老糊涂了,要收我这个叫花子为徒。” 阿紫道:“谁说你是叫花子?你拜我师父为师,你就不是叫花子了。将来你跟他老人家学一身武艺,就再也不会受别人欺负了,对不对?” 花子长长叹了口气,他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但也没有答允。 阿紫凝视他许久,忽然道:“你自己说过的要报答我,而且不抵赖,难道现在……” 花子很无可奈何地道:“好,我答应!” 阿紫一下子笑出声来,道:“真的?你真的答应了?” 花子道:“我能不答应吗!” 阿紫满心欢喜,道:“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师父去!” 第十五章 花空意 这一天,阿紫带花子来到一座长梯前。 只见长梯很长,大概有上千级。两边都是花草树木,但长梯上却没有丝毫杂物,石板发亮。 在这里,花子可远远看到长梯的尽处正对着端坐一人。 那正是阿紫的师父净尘长老。 阿紫道:“我先过去通报师父,待会儿你自己走上来啊。” 她不等花子回答,忽然双手摊开,身子竟凌空飞起,直接飞上了长梯的尽处。 看她施展着轻功的样子,仿佛轻松得很,就好像挥挥手这样简单。花子虽然流浪江湖多年,见过的世面不少,但见到这样的武功还是极其稀少的。他记得他上一次见到别人施展功力是在花庄,当时正是和罗辛正在一起,与陈宁汉斗酒的时候,看到过陈宁汉以“龙吸水”的本事引出过酒来。 现在他虽然感到惊奇,但表情上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过了许久,只听阿紫的声音远远传来:“喂,你上来吧!” 花子的目光凝视着长梯的尽处,开始往上走。 自从到了这里之后,他就感觉这里的空气清新,环境优雅,总有一种清静的感觉,而且这几天,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他似乎不太想留恋那种流浪、漂泊的生活了。 现在他已能清晰地看到净尘长老的模样,看到这副慈祥的面孔,他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虽然他从没见过他父亲,但他有时也多么希望能有以为慈祥的父亲。 还有阿紫对他百般贴心地照顾,也是从未有过的经历。阿紫对他的照顾,早已深深地感动了他的心。 一想到这些,他眼中不禁含起了泪水。 长梯终于走完了,他走到了净尘长老的面前。 在这里,两边都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阿紫笑着道:“现在就开始行拜师之礼,周围这几个都是我的师兄,从今以后也是你的师兄了,我就是你的师姐,还不快快行礼!” 花子看了看周围几个人,然后又垂下眼,站着不动。 阿紫见他迟疑,道:“怎么,难道走到了这里,你还想反悔?” 花子见净尘长老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他说道:“净尘长老,在拜你为师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净尘还闭着双眼,没有答话。 阿紫道:“放肆,拜师只有师父问徒弟的,哪有徒弟问师父的?” 花子没有看她,表情却严肃又冷漠,道:“现在就有了。” 净尘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花子,脸上也露出了那十分慈祥、和蔼的笑容,道:“你要问什么?” 花子道:“我记得前些天你对我说过,在江湖上遇到困难,靠智慧是不行的,你可还记得?” 净尘道:“嗯,不错。” 花子道:“我虽然不敢说我有多聪明,但至少我知道,一个聪明的人是绝不会逞匹夫之勇的。遇到关键时刻,一个拥有大智慧的人,通常比一介勇夫要有用得多。” 花子道:“我可以举个例子。” 净尘没有说话,仍看着花子,听他说下去。 花子接着道:“在三国时期,蜀国的丞相诸葛亮曾用‘空城计’退去了魏国上万军马,而在他死后,又用一座木像吓得司马懿落荒而逃。试想一下,诸葛亮如此智慧的人,岂非比张飞、吕布等勇夫要有用得多?” 净尘微笑着抚着胡须,道:“凡事没有绝对的,你所举的例子不过是应证了你自己的观念。” 花子道:“哦?” 净尘道:“诸葛亮虽然聪慧,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帮助蜀国兴复汉室。他所取得的不过是一时之成就,并非永久之功利。” 花子在听着。 净尘道:“如你所说,常山赵云曾在长坂坡独战敌人千万大军,最后仍从敌军之中冲出重围。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试问,若是诸葛亮,他能做到这些吗?” 花子沉默许久,道:“如果是诸葛亮,他当然不会以武力取胜,他能靠智慧。” 净尘正色道:“我并非不承认智慧毫无用处,也没说过武艺的作用高过智慧,只是你虽聪明,见多识广,但遇到真正的对手时,智慧很重要,武艺同样很重要。” 花子在听着。 净尘道:“比如此番你在山下遇到的几个强人,你已是束手无策,并且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没有阿紫的出现,现在,你已经横死街头了。” 花子觉得有理。 他想起了他从小到大遇到的事,他也曾被人打过,几乎是因为偷盗或是耍计谋被发现后,遭到别人的痛打。如今想起来,若是自己会武功,岂非就不会再受那样的罪了? 只听净尘又道:“练武之人,须怀有侠义之心,练武不仅是在强身健体,还要有扶助他人之心愿。” 花子道:“那为什么有些人会武功,却拿武功去做恶事?” 净尘叹口气,道:“人各有志,走的路不同,得到的回报也不同。善恶终有报,那些人的报应迟早会有的。” 花子又沉默许久,道:“那些人有没有报应我不管,我再问你,如果我没有侠义之心,是不是就不该练武?” 净尘道:“我也说过,人各有志,只是大丈夫人生在天地之间,自当有善良、侠义之心。若是没有,也不得强求。” 花子道:“那好,我愿意跟你学武功,但我没有侠义之心,将来若是学成了,我也不会去帮这个,帮那个。” 净尘哈哈笑了几声,道:“你这孩子倒是很直爽。听你这么说起来,世上的人都跟你有仇?” 花子道:“不,我只是不喜欢多管闲事而已。” 净尘站了起来,走到花子面前,道:“你对我坦诚相见,并且心直口快,我也很欣赏你聪明的头脑的丰富的江湖经验。现在你若肯拜我门下,从此,你便是我的第十四个徒弟!” 阿紫当下笑了起来,道:“花子,还不快拜师!” 花子嘴角微微一笑,当即跪下,道:“师父!” 净尘点点头,抚着胡须,缓缓道:“你曾经的衣着、扮相都像叫花子,又自命‘花子’,既如此,我为你起名,你就姓花吧。” 花子道:“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我并不在乎,由师父做主吧。” 净尘望着蓝天,道:“见你不在乎江湖险恶,武林纷争,亦无侠义之心,又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对世事毫无兴趣和追求。我就为你起名‘空意’,你看如何?” 花子道:“空意!花空意!” 净尘叹道:“一切思想尽是空,所有情趣皆无意!” 阿紫当即拍手叫道:“好好好,花空意,这名字起得真好!” 花子当即道:“谢师父!” 从此以后,花空意便在这昆仑山上住下。 在他之前有十二个师兄,这十二个师兄对他都照顾得很。这十二个人也都是孤儿,都是净尘长老下山时见到的,据他们说说,净尘长老见他们孤苦可怜,被他恰巧碰见,便是有缘,就把他们带了回来。 当然,在这山上,跟花空意走得最近的还是阿紫。 这一天,花空意坐在院子里,摆着一个蒲团,他正在盘膝打坐。 他闭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子突然歪斜,竟然摔倒在了石板上。 他是眼睛闭久了,睡意也渐渐起来了,所以才会这样。 他倒下的那一刻,也听到了一阵嘻嘻笑声,从他后方传来。 花空意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是阿紫,道:“你除了会躲在别人后面,还有什么新鲜的把戏?” 阿紫道:“怎么跟师姐说话呢?师父叫我来帮助你,你才入门,练武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花空意转过身去,看着她,道:“我练这打坐都一个月了,什么感觉都没有。本来我还没有睡着的习惯,现在倒让我闭眼没多久就不省人事,这算什么练功?” 阿紫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每个人在入门的时候都要练这套功,因为这门功夫的目的是能让你静下心来,拥有一个平静的心态,才能做好所有事。” 花空意道:“可我感觉我能做到这一点了。” 阿紫嘻嘻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花空意道:“为什么?” 阿紫道:“因为在你之前,我们每个人都说过这种话。” 花空意道:“然后呢?” 阿紫道:“然后我们都被师父说得无言以对,最后还是只能继续回来练了。” 花空意道:“那好,那你把师父叫来,让他跟我说说。” 阿紫道:“师父下山去了。” 花空意道:“下山?” 阿紫道:“师父已经下山两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知道师父每隔几个月都会下山去云游几天的。所以你还是好好地继续练打坐,等师父回来了,你再去找他说吧。” 花空意迟疑一会儿,忽然又坐在蒲团上,道:“我不想练了。” 阿紫一怔,道:“你说什么?” 花空意道:“我说我不想练了。” 阿紫道:“哎,你怎么现在就轻言放弃?我告诉你,你要学武功,现在还没开始呢,你就怕苦怕累了?” 花空意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道:“我本来就没想学武,我这一个月所做的,都是为了完成对你的承诺,现在我师也拜了,武功也尝试学,可学不会,可不算我抵赖。” 第十六章 打坐 阿紫道:“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花空意道:“其实师父也知道我的性子,学不学武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他也没必要在我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他又叹口气,道:“其实他也是个对世事没有兴趣和追求的人,为什么还要让他的徒弟有侠义之心呢?你们都练了不少功夫,怎么不让你们下山去行侠仗义?” 阿紫道:“师父的心思,我怎么知道?” 花空意干脆躺在蒲团上,拿蒲团当枕头,石板当床,就这样闭着眼睛休息着。 阿紫道:“喂,你还真不练了?” 花空意没有说话,就好像已经睡着了一样。 阿紫哼一声,道:“等我告诉师父去,看他怎么惩罚你。” 她一说完,就离开了。 连续过了几天,都没见到净尘长老。阿紫也没有来找花空意。 这日晚上,花空意躺在床上熟睡,却忽然醒了。 他面朝着墙,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坐起身来,朝窗外一望,就看见净尘正端坐在蒲团上,微笑着看着他。 花空意还被吓了一跳,随后又恢复平静。 他下了床,穿好了外套,走了出去。 他也没有行礼,直接问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净尘抚着胡须,道:“阿紫说你不肯练参禅打坐之功。” 花空意道:“是。” 净尘道:“为何?” 花空意道:“我不想练了。” 净尘道:“为何?” 花空意道:“不想就是不想,这就是理由。” 净尘笑了笑,道:“你是觉得这种功夫练了没有用,是吗?” 花空意道:“是。” 净尘道:“而且你也觉得自己练不会,或者是自己已经会了。” 花空意凝视着他,道:“是。” 净尘叹了口气,道:“其实他们都练过这种功夫,要么是觉得自己练不会,要么是觉得自己已经练会了。” 花空意道:“但他们又都让你给说服了。” 净尘抚着须,没有说话。 花空意道:“所以你今天来又是来说服我的!” 净尘又哈哈笑了笑,道:“你可知这种功夫用意何在?” 花空意道:“听阿紫说,是要我静下心。” 净尘道:“不错,若你不能静下心,是不能练好武功的。” 花空意道:“为什么?” 净尘道:“练武是一件刻苦又严肃的事,如果心乱了,或是心不在焉,那所付出的非但无用,反而会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花空意还在沉思着,净尘又道:“既然你说你觉得自己已经能做到,那你现在就让我看看。” 花空意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进屋里,拿了一个蒲团出来,盘膝坐下,跟净尘面对面,然后闭上眼睛。 净尘也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花空意的身子又倒下去了。 不过这一次净尘用手中的拂尘将他的身子扶住了。 花空意的头躺在拂尘上,此刻他睡意朦胧,手撑着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净尘已睁开了眼,道:“没过多久,你便有如此睡意,你哪是静下心了?” 花空意道:“这么晚了,又这么冷,坐在这院子里,谁会不打瞌睡?” 净尘道:“若你真的静下了心,就不会去想现在有多晚,这里有多冷,环境对你根本没有丝毫影响,影响你的……是你自己。” 花空意只觉得这些话太过深奥,自己无法理解,所以自己一句话没说。 净尘道:“你闭眼片刻,便有了睡意,你不是静下了心,而是放松了整个身体。” 花空意还是不懂。 净尘又道:“放松了心态,不能放松身体,身体一旦放松,整个人就犹如瘫痪。一个瘫痪了的人,还怎么能练武呢?” 花空意沉思着,忽然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净尘道:“每一个练这入门功夫时,都会有你这种情况,像阿紫,她练了有三个多月,才到你这个地步。” 花空意微笑道:“那这么说来,我还比她好些。” 净尘摇摇头,道:“不,你比他们都好。” 花空意凝视着净尘。 净尘道:“你只用了一个月,就进入到了静心静气的状态当中,似你这般天赋,实属少见。” 花空意笑着,道:“老天虽然给了我一个孤单、寂寞的生命,却让我在这方面异常独特,如此看来,我是不是真应该学武!” 净尘道:“无心练武,不如不练!凡事不可强求于人,你虽拜我为师,是我徒弟,我也不能强求你做你不愿做的事,练不练,看你自己。” 净尘一说完话,就缓缓起身,离开了这院子。 花空意没有回房,仍坐在原地,闭上眼睛,开始学着放松心态,却保持着任何意识。 每天他都这样坐着,从早到晚,从晚到早,有时甚至吃饭都不吃,而且到了半夜都还没回房去睡觉。 渐渐地,他闭上眼后,就没有再倒下了。 这一天,阿紫来到了院子里。 她不知道花空意现在练到什么地步了,所以她以为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倒下,所以她又坐在他身后,时刻准备嘲笑他。 哪知坐了许久,花空意没倒下,她倒是打起瞌睡来了。 她看到花空意还这么坐着,不由得惊奇,当下叫了声:“喂,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花空意没有回答,动也没动。 阿紫伸手拍了他一下,道:“好了,别再打坐了!我问你呢!” 花空意还是没动。 阿紫皱起了眉,好像觉得不对劲,走到他面前去看,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也白,还以为他真的出事了。只是她平时没有注意到,花空意的脸色本来就白。 阿紫又试着推了几把,见到他还是没醒,不由得慌了,连忙跑出了院子。 她一边跑,一边还在叫“师父”! 阿紫走后,花空意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阿紫跑着离开,嘴角露出了微笑。 又一天晚上,净尘在自己的房中,盘膝坐在床上,闭着双目,衣未解带,鞋未脱脚,拂尘也还拿在手中。 忽然花空意走了进来。 他在床前的蒲团上跪下,道:“师父。” 净尘“嗯”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花空意正微笑着看着净尘。 净尘道:“我知道你会来。” 花空意道:“所以你就在这儿等我。” 净尘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会来。” 花空意道:“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说完,两人一齐笑了。 花空意道:“是阿紫说的吧。” 净尘道:“是,她看你叫也叫不醒,推也推不动,还以为你出事了。” 花空意道:“难道她不知道这是打坐之功?” 净尘道:“她当然知道,只是她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练到这个地步。” 花空意道:“其实她来了,我知道,她叫我,我也听到了,至于她推我,我完就没有理会,甚至没有知觉。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世界不存在,或者是整个空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就连我自己是站着还是坐着,我都不知道。” 净尘道:“你不是不知道,你是没去想。你放松了心态,但没有放松意识,你虽然闭上了眼,但你周围的变化,都还能感应到,说明你已完领会到了这种功夫。不过,你现在还比较生疏,要彻底融入到那样的境界中,非三五年不行。” 花空意微微垂着头,道:“这段日子我也仔细想过,我想……我愿意学武。” 净尘道:“你决定了?” 花空意道:“师父,如今我已十六岁了,之前没有练过任何基本功,你觉得我现在还适合练武吗?” 净尘道:“凡事只要自己愿意,就是再苦再累,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无怨无悔的。就如参禅打坐,环境以及诸般事物影响不到你,只有你自己才会影响你自己。” 花空意垂着头,还在沉思。 净尘叹了口气,道:“在你之前,我收了十三个徒弟。他们都是孤儿,我见到他们时,他们有的甚至已快死了,我想既然我碰到了,想必与我有缘,于是就将他们带了回来,传授他们武艺。” 花空意道:“我知道,其实你也是个对所有事情都没有兴趣和追求的人,为什么还要教导每个弟子都有侠义之心?” 净尘叹口气,他脸上那些皱纹里,仿佛展露出了曾经的往事,令他的神色又显得十分沧桑。 花空意知道他不愿说,也就没有再问。 净尘道:“我多希望能在众多弟子当中能找出一个天赋异禀、旷世奇才,却始终没能如愿。如今,我已大半个身子进了坟墓,只想在这几年能有奇迹出现,没想到,上天安排你拜入我的门下。” 花空意道:“我?” 净尘道:“你虽无父无母,形单影只,但你小小年纪便展现出了聪慧的天资,而且见过了许多世面,性子也让我十分欣赏。我有意授你武艺,望你能承我衣钵,将来行侠仗义。我不求你传我名声,只望你能多积福德,广结善缘,成为一个有名的侠义之士。” 花空意道:“可我并不想当一个有名人,我只想普普通通地过这一生。” 年轻人哪会没有梦想?像花空意这般没有理想的年轻人,实在少见! 净尘道:“我早说过,我不会强求你,这一切是取决于你自己。你也用不着很快给我答复,我可以等。” 第十七章 功德圆满 花空意忽然说了句:“我答应!” 这让净尘感到很意外,道:“你答应?” 花空意虽然表情显得很冷漠,但却是一本正经,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要为国为民,仗义疏财,既然我有这样的机遇,当然要好好珍惜。” 净尘的嘴角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花空意又道:“何况师父和阿紫对我的恩德,是我这一辈子都报不了的。师父有意传授我武艺,我没有理由拒绝。” 净尘点头道:“好、好、好……” 自此以后,花空意除了参禅打坐之外,还开始修习内家功夫。 按照净尘的指示,花空意的内功日益增长,净尘将自己所珍藏的武学经典,包括自己创造的一些武学招式以及轻功绝技,都传给了花空意。 本来花空意已年满十六,这个年龄学武已算晚了,但花空意确实天赋异禀,并且能够吃苦耐劳,最初他自然感觉很困难,到了后来,他的进度一点也不比阿紫及其他同门慢。 直到花空意学会了净尘传给他的那些武功时,他也才二十三岁。 过了七年了! 花空意长高了些,但越长越白,白得就像冰山上的冰雪一般,一双眼睛如水波一般亮丽。 只是他的表情却跟他的脸色一样,冷若冰霜,即使是笑,也是微微的一笑。 这一日,花空意来到净尘的屋子,只见除了净尘之外,阿紫和其他同门师兄都在场。 净尘盘膝坐在床上,闭着双眼。如今过了七年,他的头发已比七年前凌乱了些,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些。 阿紫及其他师兄都在望着他,眼神都显得十分伤感,甚至含着了泪水。 花空意走过去,跪在床前的蒲团上,道:“师父。” 净尘缓缓睁开眼,缓缓道:“你来了。” 花空意道:“听到师父的召唤,不得不来。” 净尘叹了口气,道:“我找你来,是想要告诉你,如今你已功德圆满,可以下山了。” 花空意忽然抬头看着净尘,道:“师父,你……你是要赶我走?” 净尘仍露出那般慈祥的笑容,道:“不是赶你走,是要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花空意喃喃道:“我应该做的事。” 净尘凝视着他,道:“还记得你愿意学武之前说过的话吗?” 花空意点头道:“记得。” 净尘道:“如今你练就了一身本领,当今江湖武林少有你的对手,你可以去实现你的理想了。” 花空意道:“可我更想留在这里,陪在师父和诸位师兄身边。” 净尘叹口气,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早晚会分开,既然是迟早的事,何不早早就落实了?日子越久,便越难割舍。离别是为再次相聚,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花空意道:“师父……” 净尘道:“不必多说。望你能有匡扶正义之心,日后行侠仗义,拯救善果,成为一个有名的侠义之士。” 花空意沉默许久,道:“等我真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要告诉天下人,我的师父是谁,到时候,我一定会回来。” 净尘摇摇头,他那眼神中又显得十分沧桑,每一条皱纹似乎都是一段悲伤的往事。 净尘道:“无论你将来是否成名,我都不希望你向别人提起我。” 花空意道:“为什么?” 净尘道:“也许我寿命将至,恐不久于人世矣。” 听到这里,花空意的眼中也不禁掉下了泪。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流过泪。 净尘又道:“即便我还有多年寿命,你也不必再将我记挂在心上。从今以后,你就当没有认我这个师父,我也当没有收过你这个徒弟。” 花空意道:“师父,真要这么绝情吗?” 净尘微笑道:“我名称‘净尘’,自然要与尘世了断得一干二净。如今你即将踏入尘世,自然也就与我再无关系。” 净尘凝视着他,道:“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花空意垂着头,没有作答。 净尘沉默许久,又道:“你也不必再回来,这里不是你的家。你就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 花空意身背着包袱,一个人往昆仑山下走去,现在正走在那上千级的长梯处。 他看着这里,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七年前在这里拜师的情景。 然后他又仰望着天空,只觉得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也许人的一生可能就在一眨眼间就过去了。 他朝下面走去。 忽听身后有人叫道:“等一等。” 他知道是阿紫追来了,他转身回头。 阿紫如今也已成年,两边耳垂留着的小辫现在长到她胸部。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大,表情看上去还是那么天真无邪,思想单纯。 花空意有今天,也是多亏了阿紫。 他看着阿紫,嘴角露出笑容,道:“你怎么来了?” 阿紫道:“怎么,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不行吗?” 花空意道:“当然行。” 阿紫虽然也觉得离别太过伤感,但她还是做出笑容,道:“你一定会像师父说的那样,成为一个有名的大侠,对吗?花子!” 花空意一怔。 阿紫笑着道:“我想叫叫你原来的名字,就好像我们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花空意的眼神望着远方,道:“那个时候,我们在山下的一家饭馆里认识。” 阿紫凝视着他,道:“你都还记得?” 花空意道:“当然,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阿紫听了这话,只觉心里甜甜的。 花空意正色道:“师父的年岁越来越大,他身边只有你一个女弟子,以后照顾师父,你就要多多费心了。” 阿紫娇笑道:“放心吧,我现在是女人了,我的心可比你们男人细多了。” 花空意对这一点很承认。 阿紫叹了口气,柔声道:“倒是你,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对江湖上的事还很陌生,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好好保护自己。” 花空意微笑着道:“你忘了,在来这儿之前,我就是在江湖上四处流浪、漂泊的孤儿,江湖上的事我虽然淡忘了些,但并不陌生。就算我再遇到那些不讲理的人,我现在也能对付他们。” 阿紫抿嘴笑道:“是啊,你现在的武功那么高,连我和师兄们都已不是你的对手,那些人哪里伤得到你?” 花空意笑了笑,过了一会儿,道:“阿紫,我走了。” 阿紫道:“这么急?你就没有什么话还要跟我说的吗?” 花空意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就不必说了。也怕说多了,就离不开了。” 阿紫还是勉强做出笑容,道:“那好吧,你自己保重!还有,不要辜负师父对你的期望!” 花空意道:“嗯。” 他凝视了阿紫几眼,然后转过身,走下长梯。 长梯虽长,但终有尽头,人生的道路也很长,尽头又在何处? 阿紫看到花空意离去的身影,越来越小,到后来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她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 这里没有人,只有她一个,正好是她可以发泄心中的悲伤的时刻。 花空意下山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他和阿紫相遇的那家饭馆。 饭馆还是饭馆,但老板却不是当年那个人了,小二也不是当年的小二了。 这里的陈设和布置都不一样了,比以前要好看得多。 他走在街上时,也看到了许多跟当年不一样的地方。 毕竟是过了七年。 七年的变化是很大的。 他叫了几样菜,最主要的是酒。 他虽然在山上没有喝酒,但有几次下山,他还是喝了酒的。 如今他再次尝到了这等醉人的仙气,浑身都觉得暖和,好久都没有这样好的感受了。 等他吃完了,小二结账时,他才知道价格也涨了。 七年,市场的价格七年的变化绝不会小,价格是不会跌的。 花空意也没有在乎这小二有没有坑他,他知道他需要慢慢地适应现在的生活。 他就在这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买了一匹马,打马前行。 他没有再下馆子,每天走的大多都是山林间的路,他吃的都是山里的果子,或者运气好,碰见了野兔,还可以吃得好一些,而且不花钱。喝的是山里的泉水,不过有时他来过城镇的时候,忍不住还是买了些酒。 晚上他就住在山林里,他还没有忘记他以前的生活习惯,找一个山洞,或者拿树枝和树干搭一个窝棚,只要能遮挡寒风就行。 他走得并不快,而且是时常下马走路,是为了观赏风景。 这一匹马他足足骑了半个月。 不过这半个月也让他找到了曾经流浪的感觉。 半个月过了,他回到了他曾经的家,也是他第一个家。 花庄!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地方时,就喜欢上了这里,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吧。 他如今姓花,这里又叫作花庄,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是有缘分。 不过他现在回到花庄之后,看到的却跟以前不一样。 以前的花庄虽然也是一个贫困的村庄,但却并不脏乱。 现在他踏进村庄里,只见满地都是烂泥、树枝、树叶,家家户户都脏兮兮的,有的连家门都给破坏了。 整个村子安静得很,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他走进村庄,先进了几家去看,里面除了桌椅、柜子这些东西以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而桌椅和柜子都积满了灰尘,墙上还结了许多蜘蛛网。 显然这里已多年没有人居住了。 第十八章 花庄 花空意去到了他曾经住的地儿,也就是曾经的马厩。 对这里,花空意心中充满着许许多多的回忆。 可是如今这里也是一片脏乱,他当年搭的拦栅和门都已没有了。 整个村子里犹如坟墓一般沉寂,他已可以断定,这村子至少有两三年没有人住了。 他又去了那个土坡。 他离开花庄已经有八年,如今那土坡上长了许多草,原先可以坐的地方,现在都已是杂草丛生。 这日夜晚,他就睡在那曾经的马厩里。 然而在这一夜,他仿佛回到了他第一次来到花庄的那一天。 他现在睡觉并不是像以前那样躺着睡,而是盘膝坐着,这是他拜师学艺之后所练的第一门功夫。 忽在深夜中听到有脚步声,急促的脚步声。 花空意缓缓睁开了眼睛。 以他现在的本事,若非是武林高手,有人出现在他周围,他都能感应到。 他走了出去,然后就看到了火光。 许多人手里拿着火把,从四面八方进入到花庄里。 等这些人走近些,花空意看到那些人的模样和打扮,他才知道这些人又是土匪。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丝微笑,因为他想起了他在花庄休息的第一晚,那次也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不过情况是一样,如今的花空意跟以前的花子可大不相同了。 花空意走了出去,施展轻功,跳上了房梁。 他一身的黑衣黑裤黑靴,在夜色中根本看不到他,只是他脸色比较白,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在空中飞行,没有丝毫风声。 那些土匪都已冲进了村庄,不过他们哪里想得到,就在他们头上,有一个武林高手正在看着他们。 花空意正趴在一处房梁上,看到了有几个人拥着一个大汉走了出来。 只见那个被围在中间的人虽然不高,但身材十分肥胖,肚皮很大。 有一个手下跑过去道:“二哥,这村子里果然没人,一个都没有。” 那二哥道:“好,看来咱们真是得来不费工夫,找到了这么一个落脚之处。快,派两个弟兄去通知大哥,咱们要在大哥到来之前,把这里好好清理一下,可不能出任何差池。” 他的手下们应了一声,当下就有两个手下离开了。 花空意心想:“听他们的语气,好像是早就知道这里没人了。他们这帮土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师父要我下山行侠仗义,今天正好拿这帮人试试手段,或许他们还知道花庄发生了什么。” 他心意已决,当下纵身而起,飞向那个身材肥壮的“二哥”。 他的速度如闪电一般,而且谁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一脚已踢在了那“二哥”的后背上。 那“二哥”体型很重,摔倒在地后许久才站起来。 这下所有人都感到惊惧,花空意现在站在他们当中,就好像是突然从天下掉下来的一般。 大家都拿火把照亮了他的脸,他的脸如冰雪一样白,而且毫无表情,就像灵魂出了窍一样。 上百把刀对着他,他仍然面不改色。 那“二哥”已在几个手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立马走到花空意身前,道:“你是谁?敢偷袭二爷!” 若是平时,他早已过去把那人提起来,扔出几丈远,但他刚才也确实被花空意的本事给惊住了,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动手。 花空意道:“你是土匪,对吗?” 那“二哥”道:“是。” 花空意冷冷道:“我打的就是土匪。” 那“二哥”虽然畏惧他的功夫,但一想到自己手下这么多人,有百十来个,莫非还打不过这一个枯瘦的臭小子? 当下那“二哥”抡起了袖子,道:“臭小子,原来你是来找事的!报上名来。” 花空意道:“好,今天我不会把你们都杀了。活着的,把我的名字传扬出去,记好了,我叫花空意!” 那“二哥”沉思着道:“花空意?什么人?怎么没听说过?” 花空意道:“是,你肯定没听说过,但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名字就会威震江湖!” 那“二哥”仰天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闯出什么名堂来?告诉你,别说以后,今天我就要你躺在这里!” 他话一说完,就直接一拳朝花空意打过去。 这一拳的速度可不慢! 但花空意却更快! 这一拳直接让花空意牢牢地握在掌中。 那“二哥”只觉自己的拳头跟对方的掌心粘在一起了,怎么都摆脱不了,甚至连动都动不了。 花空意也知道这些土匪的本事,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要么就是仗着人多,恐吓老百姓。 哪知那“二哥”突然拳头一抖,花空意登时感觉到一股劲力击打在自己的手掌上,然后蔓延到自己的胸口。 花空意反应也快,立刻也运气在掌心,一掌拍出,是为了抵挡对手这一击,也是为了跟对手隔开距离。 花空意也感到吃惊。 这个土匪居然会内功! 那“二哥”一见自己令对方震惊,心下暗喜,不由得士气大涨。 花空意的脸上还是冷若冰霜,毫无面色。 那“二哥”突然狂吼一声,展开双手,向花空意打过去。 花空意并没有跟他硬碰硬,接连闪过了他攻过来的七八招,然后突然一拳击出,击打在他正拍过来的手掌上,然后就听到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 那“二哥”登时痛叫了出来,不停地向后退,直到坐倒在地,左手紧紧地抚摸着右手手腕。 那“二哥”拍这一掌时自然蕴含着真气,花空意这一拳也不是一招普通的招式,论内力,花空意远远高过对手许多。 土匪当中有一人叫道:“大家一起上!” 土匪们虽然畏惧,但仗着人多,气势也起来了,一起抡着刀向花空意砍了过去。 花空意的神色还是那样淡定。 只见他向后一退,他左右两边各冲过来一个,那两人的刀就砍在了各自的肩上,两人同时惨呼。 花空意又施展轻功,接连闪过了好几拨人的攻击,有些却伤到了自己人。 到了后来,土匪们渐渐小心了些,没有太过莽撞。 就在他们意识松懈了一些时,花空意突然如鬼魅一般,闪身到了他们眼前,速度之快,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打了一下。 他们虽不是同时挨打,但他们的惨呼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 只见花空意又飞身而起,踢出双腿,往其他人身上踢过去,接着又是一阵阵惨呼。 到最后,花空意只用一些普通的招式就将这些人都打倒。 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都已躺在地上。 花空意还是脸不红,气不喘,说道:“记住我的话,记住我的名字!都滚吧!” 过了许久,那些人才慢慢站起来。 那“二哥”疼得几乎掉下泪来,道:“小子,你别太猖狂,等我叫我们老大来,老子要亲自掰下你一只手!” 花空意一句话没说,自行走了。 那些人根本不敢与他接近,都离得远远的。 花空意又回到他的那个住处,盘膝坐着,闭着双眼,没过一会儿,就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醒得也早。 他去周围的山林里找一些果子吃,或者找一些溪水解渴。 忽在山林间听到有人大声道:“快到了,就在前面!” 花空意已看到有重重人影,心想:“来的真快!” 他并没有走,因为他也想再教训教训他们。 他并不是骄傲,而是他的本领确实比他们强,这是事实。 他第一眼就见到了那“二哥”,这人的左手缠着绷带,绷带绕过脖子,挂在胸前。 那“二哥”也看到了他,叫道:“小子,你在这里,别跑!” 花空意本来也没打算跑。 很快,一大群人又把花空意围了起来。 那“二哥”道:“小子,还记得昨晚老子跟你说过的话吧?” 花空意道:“一个字都没忘。” 那“二哥”道:“老子说过,要亲自掰下你一只手!现在,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厉害!” 花空意已看到他们闪开在两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面朝着他走了过来。 那“二哥”道:“这便是我们老大!” 花空意一见到这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个人他见过,而且认识! 陈宁汉! 当年通过斗酒把他给赢了的。 花空意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当年的事已镌刻在他脑子里。 不过陈宁汉比起当年苍老了些,头发都有些花白,脸上也渐渐有了皱纹。 他当然不会认得花空意就是当年的花子,所以看到花空意时,表情是那般冷酷,甚至充满着杀气。 花空意不禁脱口而出:“陈大哥!” 陈宁汉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那“二哥”道:“小子,江湖上知道我们大哥名字的人有不少,想必你也听说过,不要以为你叫一声‘陈大哥’,我们就会放过你!” 花空意根本没理会,也没有看,简直当他不存在。 陈宁汉凝视着花空意,道:“你就是花空意?” 花空意脸上已有了微笑之容,道:“陈大哥,你真不记得我了?” 陈宁汉现在才觉得眼前这副面孔有些面熟,但确实想不起来了,因此皱起了眉。 花空意知道自己这几年变化很大,说道:“我是花子,你还记得吗?” 陈宁汉当即变色,指着他,道:“花子?你……你真是花子?” 花空意道:“是。” 第十九章 重见故友 陈宁汉的表情显得有些激动,他并不是不记得花子,而是如今的花空意确实比当年的花子成熟了很多,刚才他并没想到眼前这人就是花子。 那“二哥”睁大着双眼,他已看出来陈宁汉和花空意之间一定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花空意道:“八年前,就在这花庄,你以一招‘龙吸水’的功夫喝酒,当时你我二人拼酒,结果你我一口酒都没喝,不过最后认输的你……陈宁汉陈大哥!” 陈宁汉登时走过去,捧住花空意双肩,道:“没错,你真是花子!哎呀,原来长高了些,成熟了好多,难怪大哥刚才没认出来。” 于是陈宁汉登时喜笑颜开,他那比起八年前苍老了一些的脸,又显得年轻了些。 花空意带着陈宁汉去了他的住处。 花空意道:“我第一天来到花庄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的,后来认识了罗辛正,接着又遇到了陈大哥。当年和陈大哥分别之后,我就在这里住了下来。过了五年,我便和罗辛正去了武当,结果罗辛正留在了那里,我一个人走了。从此以后,又过上了流浪、漂泊的日子。” 这时,陈宁汉叫手下拿来了几壶好酒。 二人面对面地坐着。 陈宁汉道:“尝尝吧,这是我三年前得到的,虽然经常带在身边,但一直不舍得喝。今天遇到了故友,才拿出来一起分享。” 花空意当然不会拒绝,跟陈宁汉一起喝着。 陈宁汉道:“后来呢?” 花空意道:“后来我在昆仑山遇到了一个奇人,在他的教导下,我学了一身武功。直到昨天,我才回到花庄来。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了陈大哥。” 陈宁汉道:“什么奇人?贤弟可否跟大哥说说?” 花空意摇摇头,道;“对不起,大哥,我答应过他,永远不会把他的事情说出去。” 陈宁汉也不再问,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问了。” 花空意道:“对了,大哥,我现在有了名字,叫花空意!” 陈宁汉笑道:“之前听我的手下说了,这名字不错,比那个什么‘花子’要好得多!” 花空意喝了一口酒,道:“果然是好酒!” 陈宁汉笑道:“没骗你吧!我自己都舍不得喝呢。” 花空意又喝了几口,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大哥还是这么爱酒。” 陈宁汉道:“酒通常能衡量一个男人,反正我到现在还没听说过有谁戒酒的。” 花空意微笑不语。 陈宁汉道:“听你刚才说,罗辛正现在还在武当了?” 花空意叹了口气,望着远方,道:“自从我离开武当,已经有八年了,我跟他都没有再见过面。我打算在这里安顿一段时间,再去武当找他。” 陈宁汉道:“对了,这花庄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跟我上次来的时候大不相同啊。” 花空意道:“不瞒你说,我昨天回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个样子。我估计,这里至少有三年没有人住过了。” 陈宁汉点点头,道:“我也是听手下人来说,发现这里有一个好的落脚之处,起初我也没想到是花庄,更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贤弟。” 花空意凝视着他,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在做土匪?” 陈宁汉道:“当然,现在大哥我在江湖中可是赫赫有名啊,不管你走到哪里,只要说你是大哥的兄弟,保证没有人敢找你的麻烦。” 花空意微笑着不语。 陈宁汉又道:“对了,我听我的手下讲,贤弟的功力颇深,武艺超群,看来当真是遇到了神人。不如这样,你跟着大哥混,咱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逍遥自在,如何?” 花空意迟疑着。 这种要求,他怎么能答应呢? 他出师以后就是要行侠仗义,怎么能跟土匪混在一起? 陈宁汉见他久久不回答,而且似乎出了神,就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跟大哥在一起?” 花空意道:“对不起,大哥,我师父曾告诫过我,不能跟……跟大哥这样的人同流合污,所以……” 陈宁汉当即一拍大腿,道:“大哥这样的人怎么了?大哥这样的人至少能吃得饱穿得暖,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过的日子不如我们呢。你就是你,你的前程应该由你自己做主,没有人能干涉你!” 花空意叹了口气,道:“大哥,既然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做主,那还请大哥不要勉强我。” 陈宁汉想说话,但又把话咽了下去。 花空意又拿起酒壶喝酒。 武当山! 花空意又来了这里。 此刻正是春季,只见山上百花盛开,远远望去一片艳丽。 他现在看到的景色与八年前也是大不相同的,不仅是在山上,在山下也是如此。 他来到武当派的山门口。 这里的规模也跟当年不同了。 建筑更华丽,装饰也时尚。 毕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门派,当然在外表不能落后了。 花空意那白白的脸色,简直就如冰雪一般。 他走了过去。 在山门口守卫的弟子早就看到他了,此刻伸出了手臂拦住他。 花空意停下了,但看他的神情仿佛根本没有当那个人存在。 那弟子说道:“这位公子,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应该知道这里不能随便进出。” 花空意连看都没有看他,淡淡道:“好,我先问你,罗辛正在这儿吗?” 那弟子道:“你要找罗师兄?” 花空意道:“是。” 那弟子道:“罗师兄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花空意道:“什么意思?” 那弟子笑了一声,道:“看来你不是本地人,在这一带,没人不知道罗师兄的名字。罗师兄不仅剑法绝伦,武艺超群,而且多次行侠仗义,维护公道,就是掌门人对他都视为亲生儿子一般。” 花空意听着,慢慢地嘴角露出了微笑。 那弟子道:“你笑什么,难道你不相信?” 花空意道:“我确实不信。这样吧,你把他叫出来,让我跟他比试一下。” 那弟子只当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当下说道:“就凭你,也敢跟我们罗师兄斗?我看你还是……” 他话刚说到这里,花空意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胳膊。 出手好迅速!用力好威猛! 那弟子登时疼得觉得比一把刀砍下他的胳膊还疼,不由得叫了出来。 还好花空意并不想招惹是非,立刻放开了那弟子,道:“现在就去告诉他,有一个姓花的人来找他了。” 那弟子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抚着胳膊,踉跄着跑进去了。 花空意等那人跑进去后,才笑了出来。 他并不是笑那弟子,而是在为罗辛正有今天的成就感到高兴。 过了许久,那弟子出来了。 花空意此刻背着双手,背对着山门。 听到那弟子说道:“师兄,就是他!”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阁下是何人?要找在下所为何事?” 虽然过了八年,花空意还是听出了这就是罗辛正的声音。 不过他还是没回头,也没有说话。 罗辛正与那弟子对望一眼,然后又说道:“我便是罗辛正,阁下此来不是找我吗?” 花空意在暗暗笑着,还是没回答。 罗辛正迟疑一会儿,忽然说道:“听闻阁下劲力十足,似乎身怀功力,还说要跟在下较量一番,既如此,在下就先出手了!看剑!” 他话一说完,“唰”的一声,拔出了剑。 剑尖直对着花空意脊背。 花空意仍背负着双手,似乎什么事都没有,直到剑尖将要触及到他的衣裳时,他才侧身一避,闪过了这一招。 接着罗辛正连续攻出了十几招,他已知道罗辛正剑法凌厉,有条有理,绝非一般的武学招式。 看来罗辛正当真今非昔比了。 花空意突然运气内力,于左掌之上,一掌拍出。 罗辛正竖剑抵挡。 二人都运起了内力。 不过花空意这一招并不是要伤罗辛正,而是要将他击退,然后罢斗。 罗辛正实在没想到这一掌的力量竟出乎他的意料,被震得向后滑行退去,过了三四丈,方才站稳。 罗辛正正眼看花子,他的脸色立刻变了,道:“你……你是……” 花空意微笑着,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罗辛正道:“你……你真是……” 花空意道:“我现在叫花空意,不叫花子。” 一听“花子”这两个字,罗辛正再无怀疑,当下跳了起来,道:“真是你啊!哈哈哈……” 他二人相拥在一起,仿佛自己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罗辛正领着花空意进了门中去。 看到门中的陈设,与当年也是不一样的。 他们二人一边走,一边说了各自分别后这八年的经历。 罗辛正道:“你的那个师父是谁啊?” 花空意的回答还是跟回答陈宁汉的一样。 罗辛正也没有在勉强。 既然是朋友,那就不应该勉强朋友! 罗辛正推开了一扇门,道:“这就是我的屋子。” 花空意一边看,一边说道:“很好,看来你现在的确成了一名真正的武当弟子,而且还已经是大侠了。你算是实现了你的理想了吧。” 罗辛正笑道:“要不是当年你让给了我这次机会,我还没有今天呢。” 花空意道:“你还记得?” 罗辛正道:“当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第二十章 红梅子 花空意在罗辛正的屋子很随意,直接躺在了床上。 罗辛正也没有丝毫厌烦之意。 花空意长叹口气,道:“怎么,我来了,都不请我喝酒吗?” 罗辛正似乎一怔,道:“酒?”他显然对这个字有些陌生了。 花空意迅速坐了起来。 罗辛正拍了拍头,笑着道:“你说的是酒啊……是这样,我……从我成为武当弟子以来,我就不喝酒了。” 花空意这次感到意外,道:“你不喝酒了?” 罗辛正点点头,道:“是,本派有禁酒令。” 花空意双手叉着腰,凝视着他,道:“这么说,你有八年没有喝酒了?” 罗辛正点头。 花空意又叹口气,道:“幸亏我当年没有成为武当弟子,否则的话,我肯定早就死了。” 罗辛正笑笑不说话。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人。 罗辛正笑脸相迎,道:“师兄。” 花空意也认识这人。 唐海仁! 虽然比起当年肯定有所不同,但模样还是没变,唐海仁还是面色白嫩,皮肤光滑,看上去依旧是那么清秀,文雅。 罗辛正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 唐海仁当然也看到了花空意,道:“我听说刚才在山门有一个疯子要找你比试武艺,结果我去了山门,不见你的踪影,我问了守山师弟,才知道那个疯子是你的朋友,你把他带进山门来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罗辛正笑着,他笑起来也着实可爱。 唐海仁此刻看着花空意,虽然花空意曾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毕竟过了八年,花空意已成熟了许多,唐海仁一时间还想不起他。 罗辛正道:“哪有什么疯子?这就是我的朋友,师兄,你也见过他,他就是当年和我一起来参加招募的花子,你还记得吗?” 唐海仁一听“花子”这两个字,眼睛登时睁大了,也亮了,道:“花子?他是花子?” 他虽是在问罗辛正,但眼睛一直凝视着花空意。 花空意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罗辛正道:“不错,他就是花子。不过他现在有名字了,叫花空意,你以后可别再叫他花子了。” 唐海仁不知有没有听到罗辛正这番话,他走了过去,仔细打量着花空意,然后露出笑容,道:“没错,没错,真是你……哎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 花空意只是微微一笑,道:“当然,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记得我。” 唐海仁笑着道:“当然记得你,其实当初你下山之后,没过多久,我就得到了掌门的允许,为那次招募特加一个名额。我知道后,连忙下山去寻找你,只可惜,找了半个多月,也没有打听到你的消息。” 罗辛正道:“对,那次师兄还专门来找了我,我知道,你那时一定已经离开武当了,虽然你没有现在这样的本事,但要找你,还是不容易的。” 花空意凝视着他,目中有笑意,道:“还是你了解我。” 唐海仁道:“怎么,难道你现在学成了一身本事?” 花空意还没回答,罗辛正道:“当然了,要不然他怎么敢找我比试武艺呢?” 花空意道:“跟你比试纯属意外,因为我起初没想到你如今有这么大的成就,我就想与你试试。” 唐海仁道:“哦?那结果如何?” 花空意没有回答。 罗辛正笑着道:“当然是我输了。” 唐海仁凝视着花空意,道:“是真的吗?” 花空意没有回答。他本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这句话不回答,唐海仁也能明白。 唐海仁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这么多年,一定经历了不少吧,你能练出一身本事,想必吃了不少苦。” 花空意道:“我还要感谢你们,你们兑现了对我的承诺,让我的朋友有了今天。” 过了一会儿,唐海仁道:“对了,你现在在何处高就呢?” 花空意道:“没有高就。我才出师,然后我就回到了花庄,在花庄住了几天,我就来了这里。” 唐海仁脸上又露出笑容,道:“好,当年你就是我们最为看重的人,既然现在你愿意拜入本派门下,我们欢迎你!” 花空意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他,看看他现在怎么样,没想要拜入你们门下。” 唐海仁道:“怎么,你不愿意留下?” 花空意摇头,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 唐海仁道:“为什么?” 花空意道:“我不想。” 唐海仁道:“为什么不想?” 花空意道:“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 他不但表情冷,说话的语气也冷,若是有别人在,还以为花空意看不惯唐海仁。 只有罗辛正知道,花空意这样并不是因为他看不惯别人,他的性格就是如此。过了这么多年,罗辛正从没有忘记他和花空意当年的往事,他也时常在想什么时候能与花空意见面,如果花空意没有来,他真的要打算自己下山去找,无论天涯海角。 唐海仁一时间还觉得奇怪,像花空意这样的人,确实很少见。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可你留在这里,不但可以与辛正朝夕相处,还能与我们一起修行,同时还能下山行侠仗义,保卫黎民,这又什么不好吗?” 花空意道:“我会行侠仗义的,但我只想一个人去,不愿意跟别人同行。” 唐海仁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他拍了拍罗辛正的肩,道:“你们好好聊。” 话一说完,就走出了这间屋子。 罗辛正也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你的性格还是没变。” 花空意道:“我承认。” 罗辛正道:“你来见我,真的就不住一晚吗?” 花空意道:“看到你有今天的成就,我很高兴,既然你选择了这里,我也不会勉强你跟我一起走。将来,我们可能天各一方,有时甚至一两年都见不上面,但我们始终是朋友,你说呢?” 罗辛正道:“没错。”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对了,你之前回了花庄?” 花空意道:“是的。” 罗辛正道:“那里是不是已经一片荒凉,杳无人烟?” 花空意脸色变了变,道:“你知道?” 罗辛正点点头。 花空意握住他的手,道:“快告诉我,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辛正叹了口气,脸色也有些伤感,道:“五年前,一群土匪、恶霸冲进了花庄,将那里的村民尽数杀死,整个村子都毁了。” 花空意大吃一惊,他的手都开始发冷。 罗辛正接着道:“我爹也死在其中,我找到了他的尸体,还有村子里的村民,我和师兄弟们将他们埋了。从此,花庄就再没有一个人了。” 花空意道:“你的妻子呢?” 罗辛正道:“妻子?我……”看他的样子,似乎已把当年父亲逼他成亲的事给忘了,因为他从没有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花空意道:“元翠姗,她不是你的妻子吗?” 罗辛正勉强笑了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花空意道:“她也死了?” 罗辛正道:“说来也怪,村子里有些人的尸体没有找到,她也是其中之一。我想,有可能是他们侥幸逃走了。” 花空意道:“就算她逃走了,也会来找你。我记得她跟我说过,她没有亲人,既然你爹都死在了土匪手里,她只有来找你。” 罗辛正道:“可这么多年,我没见她来过我啊。” 花空意道:“看你们守在门口的弟子,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她一个弱女子,对别人说是你罗辛正的妻子,谁会相信?” 罗辛正道:“是没有人信,连我自己都不信,我从没有答应过这门婚事。” 花空意道:“可你们毕竟是拜过堂的。” 罗辛正道:“那又如何?我从没答应,都是我爹张罗的,况且我爹现在已经……我更不会答应了。” 花空意没有再说这件事,道:“你没有报仇吗?” 罗辛正道:“当初我跟师兄弟们在花庄附近寻找,倒是找到了一些草寇,将他们都杀了,以免再危害江湖……” 花空意突然插口道:“不对,花庄地势偏僻,村民们日子都过得贫苦,即便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和草寇,杀了他们,又能得到什么?花庄的毁灭,是不是有人有意为之?” 罗辛正道:“你真聪明!不错,后来我查清,是有人勾结土匪、草寇,故意灭了花庄,连同庄内上下百十口人,都是被这人害死的!” 花空意已握紧了拳头,道:“你杀了他没有?” 罗辛正摇头,道:“惭愧,这么多年,我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此人有一个外号,叫‘红梅子’?” 花空意道:“红梅子?女的?” 罗辛正道:“这我也不清楚。我觉得虽然听上去是个女人,但你也肯定明白,这绝不是那人的真实名字。” 花空意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但他的表情并不那么激动,道:“是,此人一定是个作恶多端,大奸大恶之辈,‘红梅子’一定是此人用来掩饰他自己的名号。” 第二十一章 劝说 罗辛正已是怒不可遏,当下一拍桌子,咬牙道:“这个混蛋,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花空意虽然内心恼怒,但表情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他忽然站了起来,道:“你们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查到一丝线索吗?” 罗辛正摇头,道:“我们没有,这五年来,我曾往多处打听,可这个人就好像不存在似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花空意沉思着道:“我知道了,此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能把自己藏得这么深,一定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何况,买通土匪草寇,所用的黄金白银绝不是小数……” 罗辛正接着他的话道:“不错,这样看来,此人必定是个富商。” 花空意道:“即便不是富商,也是个相当有钱的大财主,要查这样一个人,应该问题不大。” 罗辛正道:“你有办法了?” 他知道花空意心思缜密,脑子灵光,只要花空意能想出办法,这事多半是十拿九稳了。 花空意沉默许久,道:“官府呢?你们没有找附近的官府问吗?” 罗辛正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离花庄最近的就是砣罗镇,只有那里才有衙门。我曾去那里问过,可他们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若非我去找他们,他们甚至不知道花庄被人所灭。” 花空意道:“那家官府可靠吗?” 罗辛正道:“我小时候听说过,那里的官府还是尽职尽责,消灭过不少草寇。如今天下大乱,土匪草寇危害武林,这家官府为消灭草寇还是做了不少贡献的。” 花空意沉默一会儿,道:“现在呢?” 罗辛正道:“现在好像没听到关于那家官府的消息了。不过我也没有住在花庄,对那儿也不太了解。” 花空意沉思许久,道:“好,我去查查这个红梅子。” 罗辛正显得有些激动,道:“你真能找到他吗?” 花空意道:“花庄也是我的家,此人毁了我的家园,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的。” 罗辛正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眼中充满期待和希望。 花空意道:“对了,我回到花庄之后,还见到陈宁汉了。” 罗辛正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陈大哥!他在花庄?” 花空意微笑道:“说来也巧,我回到花庄的头一个夜晚就遇到了他,那晚的情景,就像我当年第一次到花庄,遇到于老大的时候一样。” 罗辛正笑着道:“不过这次你没有再说什么一个月的赌约。” 花空意道:“当然。” 花空意回到了花庄。 此时距离他离开武当山已有三天了。 陈宁汉和他的手下们都还在这里。 花空意回到了自己曾住过的马厩,陈宁汉正在那儿和那个“二哥”饮酒。 他走进这里的时候,陈宁汉那些手下都对他很恭敬,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是陈宁汉的好兄弟。 陈宁汉见到花空意回来,当下叫道:“花老弟,你可回来了,这一去好几天,大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花空意也坐了过去,端起一壶酒喝了一大口,道:“这几天在路上买的酒,喝一百坛,也不如喝这一壶。” 陈宁汉登时哈哈大笑,道:“好兄弟,直白,我喜欢!” 那“二哥”右手还缠着绷带,吊在胸前,此刻他端起了一碗酒,道:“花老弟,前几天哥哥有眼无珠,对老弟动了粗,还望老弟念在与陈大哥的情分上,不要见怪。” 花空意微笑着,举起酒碗与之相碰,道:“动粗的是你,受伤的也是你,你不需要向我赔罪。” 陈宁汉大笑道:“这也是我兄弟,他叫李传彪,平日里都是他打头阵,如果遇到了对手,他才会回来,那时我才会亲自出马。这次我看他居然被人打折了手腕,我还感到惊喜呢,原来我碰到对手了,结果是碰上了你,这更让我惊喜。” 李传彪喝下了那碗酒,道:“是我李传彪自作自受,我认了!” 他最后一个“了”字还没说完,花空意突然伸出手,将他的右手拉了过来。他正感到惊慌,忽觉花空意的手掌保住了自己的拳头,接着对方的手掌往自己这边一推,立刻响起了骨骼声,如碎裂一般,手腕登时感觉一阵剧痛,他叫出了声,但随后他感觉到手腕十分灵活,整个右臂都热暖暖的,比之前舒服得多。 李传彪道:“我的手好了!” 陈宁汉也感到惊讶。 再看花空意,嘴边挤出了一丝微笑,表情还是冷淡淡的。 陈宁汉道:“老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看来你现在的本事,就连大哥都要逊你一筹啊!” 花空意道:“这可不清楚,我看大哥呼吸均匀,气息不乱,能感觉到大哥内功纯厚,在当今江湖上定然少有敌手。” 他说这番话并不是谦虚,是事实。对于李传彪,他敢说能凭一只手打败十个李传彪,但对陈宁汉,他的确不敢妄下断言。 陈宁汉当即一拍桌子,道:“花老弟,趁现在酒兴,咱哥俩儿比划比划?” 花空意正色道:“大哥,先不提这件事,我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陈宁汉见他一本正经,自己也正经起来,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花空意道:“你们这一帮人有没有在五年之内来过这里?” 陈宁汉沉思着道:“五年之内……没有!” 花空意道:“确定?” 陈宁汉道:“当年我来到这儿都只是路过,当时这儿这么偏僻,老百姓又贫困,我哪里看得上?何况你在这儿,离开之后,我再没有打过这里的主意。只是最近几年,不知为什么,江湖上的土匪和草寇,包括官场上的人都乱了。草寇杀百姓,官府的人杀草寇,有时就连官府的人都害百姓。” 花空意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宁汉想了想,道:“大概有五六年了吧。我们当初的窝也让官府给攻破了,我只好带着我的兄弟们四处逃生,希望找个偏僻之处,暂时住着。过了八年,我早把这儿给忘了,况且这里荒无人烟,与当年的情形不相同。” 花空意沉思着,喃喃道:“官府的人杀草寇,怎么还要杀百姓?” 陈宁汉哼了一声,道:“老子早晚得要这些官场上的人好看!让他们知道,我们绿林中人没他们想的那么懦弱。早晚有一天,我要把皇帝老儿从龙床上给他摔下来。” 花空意没理会这番话,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红梅子这个人?” 陈宁汉道:“红梅子?什么人?不知道!” 花空意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李传彪道:“红梅子这名字像个女人的名字啊,莫非老弟你……” 花空意忽然道:“大哥,你先与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陈宁汉答应了。 花空意带陈宁汉来到了当年他和罗辛正第一次相见时的那个土坡上。 此刻是春天,空气中的风虽没有冬天那么寒冷刺骨,但依然感觉很舒畅。 陈宁汉道:“老弟,你要跟我说什么?” 花空意沉默许久,缓缓道:“大哥,我想让你解散这帮人!” 陈宁汉一惊,道:“你说什么?” 花空意道:“大哥,不瞒你说,这次我离开师父,回到这个肮脏、凌乱的江湖来,是为了完成我师父的心愿。我要行侠仗义,为百姓们除恶。如今正是个草寇、土匪横行的时期,我知道在将来,我一定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陈宁汉叹了口气,道:“难怪那天我叫你加入到我绿林中来,你执意不肯,原来是这样。” 花空意凝视着陈宁汉,表情显得有些伤感,道:“我不想跟大哥为敌。” 陈宁汉道:“你不想与大哥为敌,难道你觉得大哥想与你为敌吗?” 花空意垂下头,没有说话。 陈宁汉道:“我要你与大哥同享富贵,你不愿意,现在你反倒来劝我了。” 花空意道:“就因为你我有交情,我才劝你,否则……” 陈宁汉接着他的话,道:“否则就杀了我,是吗?” 花空意不需要回答。 陈宁汉道:“我知道你现在学了一身本事,也许你一出手就能伤我性命。但我告诉你,要我就这么放弃了几十年的家当和兄弟,我做不到!” 花空意凝注着他,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今天会这么狼狈?你手下的兄弟,为什么会跟着你四处逃生,过这种东奔西逃的生活?” 陈宁汉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听花空意这番话。 花空意道:“我告诉你,因为你们是草寇,无论是官府上的人,还是普通的百姓,他们都对你们恨之入骨。你们为了金钱,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为此,有不少的百姓死在你们手下。你扪心自问一下,如果你的兄弟死了,你不难过吗?” 陈宁汉已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显然,他已有些心动。 花空意道:“如果你继续过这种生活,你的头上始终都顶着一个“匪”字,你是逃不了追捕的。你会眼睁睁看着你的兄弟一个一个地在你面前倒下,直到最后只剩你自己……” 陈宁汉突然叫道:“不要再说了!” 第二十二章 衙门 花空意遥望着远方,空气中的风迎面吹来,有一种不一样的滋味。 过了许久,他长长叹息一声,道:“我言尽于此,关键看你自己的抉择。我要说的只有一句:我不想跟你为敌!”话一说完,他就离开了这里。 陈宁汉站在原地,如同灵魂已出窍。 第二天早上,花空意整理好着装。 他要去砣罗镇,找那家官府,开始追查屠杀花庄的真相。 他刚走到庄口,就看到了陈宁汉。 陈宁汉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左手拿着一把宣花大斧,右手拿着一个酒壶,正在喝着酒。 花空意刚感到奇怪,就听他说道:“怎么,要走了,也不跟哥哥说一声?” 花空意看了看周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其他人呢?” 陈宁汉道:“走了!” 花空意道:“走了?” 陈宁汉道:“确切地说,是散了!” 花空意的眼睛亮了。 陈宁汉站了起来,笑着道:“怎么样,哥哥还是给足了你面子吧?” 花空意脸上也露出笑容,道:“是,我还知道,大哥不想与我为敌,为了朋友,为了兄弟,大哥真是个义士。” 陈宁汉喝了一口酒,道:“昨夜我对他们讲了一个晚上,把我喉咙都说干了,你知道吗,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能说这么多话。” 花空意道:“你的话本就不少。” 陈宁汉道:“可我说的不是废话。” 花空意道:“我知道。” 陈宁汉道:“他们都走了,李传彪也走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花空意道:“你怎么不走?” 陈宁汉道:“咱们是兄弟,理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吧,你现在要去哪儿?” 花空意听他说得如此真诚,不由得心中感动。 两人并肩而行。 花空意将去武当山见到罗辛正的事说了,也说了关于花庄被灭和红梅子的事情。 陈宁汉道:“想不到那小子在武当混得这么好。我跟他也有八年没见了,有时间,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花空意道:“现在我去砣罗镇,找那家官府。” 陈宁汉道:“那儿的人知道红梅子?” 花空意道:“此人隐藏得很深,区区一个小镇上的衙门中人绝不可能认识他,我去,只是为了查一些线索。” 陈宁汉笑着道:“大哥的脑子不中用,不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灵光,要是要我想主意,那我是想不出来的,不过,要是论动武,大哥还是可以出力的。” 他说着,将扛在肩上的大斧拿了下来,道:“看看哥哥这斧子。” 花空意见这斧子乃纯金打造,斧刃甚是锋利,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多斤重。陈宁汉以此物作为随身兵器,实在厉害。 陈宁汉道:“这把斧子可不容易得到,是我当年花了一千多两白银买来的。反正老子喜欢,花再多的钱也没关系。” 花空意微微一笑。 砣罗镇毕竟是一个镇,比起花庄要热闹得多,不过在花空意看来,他见过的热闹的地方多得多,比这里热闹的也多得多。 在这里随便找个人,就能问出衙门的所在地。 花空意和陈宁汉来到了衙门。 大门敞开着,门口有几个守卫,花空意完当他们不存在,竟然直接往里面走去。 陈宁汉站在原地发怔,他实未想到花空意会这么大胆。 花空意刚走到门口,就被守卫给拦住了。 守卫道:“站住,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花空意道:“我找你们这里的总管。” 守卫道:“你若有冤情,就请击鼓,大人自会开堂审判!” 花空意这才意识到旁边有一个大鼓,立在架子上,鼓槌也立在旁边。他走过去,拿起鼓槌就敲。 “咚咚咚”几声,衙门里马上就有了动静,周围也围过来了些百姓。 没过多久,里面跑出来一个衙役,道:“何人击鼓?” 花空意道:“我。” 衙役道:“跟我来吧。” 花空意进去。陈宁汉也跟着进去。 花空意的身材瘦削,脸色嫩白。陈宁汉却是又高又壮,相貌粗鲁,扛着一把大斧,活脱脱就是个程咬金,让人看了都有三分惧意。 走上了公堂。 两旁的衙役用粗棍敲地,齐叫:“威……武!” 陈宁汉进到这里来,多少有些心虚,毕竟他曾是草寇,如今脱离草寇的名声还不到两个时辰。 花空意脸上仍没有丝毫表情,他的眼睛看着坐在公堂上的那个官人。 那知府姓福,就是这个衙门的总管。 那福大人身材比较肥壮。此刻他坐在上面,伸了个懒腰,道:“堂下何人击鼓?” 面对知府大人,花空意仍然稳如泰山,道:“是我。” 福大人显然也看出了这人有些不一样,道:“你?你是谁?” 花空意道:“我叫花空意。” 福大人道:“花空意,你有何冤情?” 花空意道:“我是花庄之人,花庄被土匪草寇所灭,还望大人查明真相,为黎民百姓报仇!” 福大人似乎一惊,道:“你……你是花庄的人?” 花空意道:“是。” 福大人沉思着道:“不,不对,花庄的人几乎都死了,怎么还会有活人?” 花空意道:“是,大部分都被草寇所杀,只有少数人侥幸生还,我就是其中之一。” 福大人当即一拍桌子,道:“大胆狂徒,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花庄之事与你有何相干?为什么要问起花庄之事?” 花空意道:“因为我就是花庄的人。” 福大人喝道:“胡言乱语!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周围的衙役正要上前,花空意突然叫道:“且慢!” 福大人道:“怎么,还有何话说?” 花空意道:“就算我不是花庄的人,那么花庄百姓惨遭草寇的屠杀,也理应为民除害!不知知府大人有没有为死去的百姓报仇雪恨!” 福大人迟疑一会儿,道:“没有。” 花空意道:“据我所知,花庄在五年前就被毁灭。五年了,难道都没有找出凶手吗?” 福大人道:“天下的草寇千千万,若要报仇,那只有把绿林中人尽数杀绝。” 花空意道:“我倒知道一些线索,不妨说给你听听。” 福大人道;“哦?” 花空意走过去,在福大人耳边低言了“红梅子”这三个字。 福大人脸色变了,看了花空意几眼,然后一挥手,叫道:“所有人退下!” 不一会儿,公堂上只有福大人、花空意、陈宁汉三人。 福大人请他二人坐下,道:“此人是谁?” 花空意道:“目前我只知此人的名号,而这个名号断然不是那人的真名,所以,我要找寻线索,慢慢地查下去。” 福大人叹了口气,道:“这五年来,我也查过此事,但一点线索都没有,你有把握能查到吗?” 花空意道:“我是花庄的人,我的家被此人毁灭,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福大人沉思许久,忽然走进了内堂去,不一会儿,拿出了一封书信来,递给花空意。 花空意接过书信,看了文字,最后的署名竟是“红梅子”。 他的脸色变了,失声道:“红梅子!” 福大人道:“不错。” 花空意再仔细观察信中的内容,是让官府剿灭土匪草寇的。 福大人道:“这也正是在五年前得到的,当时我按照这封信的指示,剿灭了一帮草寇,后来我多方打听此人,但此人就好像消失了,一点也查不到线索。” 花空意一直看着手中的信,道:“这封信一定是这个人写的,有了这封信,就有线索了。” 陈宁汉这时才说话,道:“怎么,你有主意了?” 花空意对福大人道:“大人,你可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书店?” 福大人沉思许久,道:“这附近没有。你要找书店的话,只有由此向北一百里,有个万香镇,那儿有一家书铺,挺有名的。” 花空意道:“好,多谢了。”他话一说完,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陈宁汉也跟上了。 两人买了两匹马,向北快马加鞭,赶往万香镇。 他们赶到万香镇时,已是下午。 陈宁汉见花空意一个劲往前走,他憋在肚子里的话终于说了,道:“兄弟,你找书铺干什么?” 花空意道:“书铺里的老板定是个识字的人,让他看看,也许能通过笔迹发现什么。” 陈宁汉完不懂得书法之类的事,当下说道:“好,好主意!”其实此举,花空意也没太大把握,但除此之外,他也别无他法。 这里的书铺也只有一家,的确挺有名的,花空意和陈宁汉很快就找到了这里。 这书铺只有一层,里面摆了许多书架,上面不仅有纸质书籍,还有竹简书,里面安安静静,进来的人大多都默不作声,即使是说话也很小声。 这个地方,整个屋子都透露着一种文雅之气。 花空意看到了两边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对联:“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他在昆仑山上学武时,也念过书,此刻心中暗暗好笑:“这两句话是不错,但一家书铺,怎么拿这两句话来做展示,难道这是给小孩儿开的?可进来的都是成年人啊!” 第二十三章 书铺 花空意一直站在原地,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陈宁汉拍打了一下他,道:“喂,你想什么呢?” 他可不知道这个地方是需要安静的,况且他的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声一下子就惊住了这里的所有人。 所有人望着他们,对他们的模样和身材倒不稀奇,关键是陈宁汉手中的那把宣花大斧,很引人注目。来这种地方怎么会带凶器呢? 这时,有一个老先生走了过来,道:“二位是来借书还是买书?” 花空意打量了这老先生几眼,道:“你是……” 老先生道:“老朽是这家店的老板。” 花空意眼睛亮了,道:“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老先生道:“正是。” 三人坐在桌边。 花空意拿出了那封信,道:“老先生,你先看看这封信。” 老先生戴着一副眼镜,看完了信中的内容,道:“这是给官府的信。” 花空意道:“是的,我想问一下,老先生能不能看出此信是何人所写?” 老先生一怔,花空意接着道:“当然,不是要老先生看出具体是谁,单说这笔迹,能否看出写信之人的来历。” 老先生皱着眉,仔细观看信上的文字,过了许久,才缓缓道:“纸上没有任何墨水杂物,可想这写信之人必是心思缜密,做事一丝不苟。字迹工整,有如此笔法,应该是个饱览诗书之辈。”说完了这番话,老先生不再言语了。 花空意道:“没有了?” 老先生赔笑道:“是,老朽眼拙,只能看出这两样来。” 花空意脸上难免有些失望之色,因此叹了口气。 这时,有一个年轻的公子过来,问道:“老板,请问您这儿有没有《三国演义》啊?” 看这年轻公子的穿着打扮和言谈举止,不难发现此人是个好读书之人,看《三国演义》也属正常。 老先生赔笑道:“这……不好意思,本店书籍太多,老朽岁数也大了,记不得那本书放在哪儿了,要不你自己去找找?” 那年轻的公子叹口气,道:“好吧。” 过了一会儿,花空意道:“不知书铺里还有没有能看出其中奥妙的人?” 老先生道:“公子说笑了,这里的伙计大多是年轻人,看的也都是闲书,对这种奥妙哪里懂得?” 花空意沉思一会儿,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老先生了,我二人这就告辞!” 老先生道:“好,二位请便!” 出了书铺。 陈宁汉道:“怎么样兄弟,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花空意摇摇头。 陈宁汉道:“那怎么办?” 花空意沉思着,过了许久,才说道:“走,先回砣罗镇!” 二人又骑着马,往砣罗镇走。 行到傍晚。 此时天已渐渐黑了,花空意突然勒住马,叫道:“停下!” 陈宁汉也立刻勒住马,道:“怎么了?” 只见花空意皱着眉,虽然表情没那么夸张,看他有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出了很糟糕的事。 只听他道:“快,回万香镇去!”他不等陈宁汉问缘由,就直接调转马头,打马前行。陈宁汉只有跟着他走。 二人又回到万香镇,天已黑了,街上没有人影,各家各户都闭了门灯。如此深夜,整个小镇如坟墓一般死寂。 他们在书铺外停下马。 书铺也已关门。 花空意纵身下马。 陈宁汉正想问回来干什么,他就直接一脚踢开了书铺的门,闯了进去。 陈宁汉也下马进去了。 只见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陈宁汉吃了一惊,道:“这……这的人呢?摆的那些书架去哪儿了?” 别说人和书架,这里就连桌子、椅子和凳子都没有了。 虽然是黑夜,但他们还是能看得清楚。 花空意刚才看着还有些着急,现在反倒很淡定了。 白天,这屋子还充满着书香之气,现在却比死人的坟墓还让人可怕。 陈宁汉看着他,道:“喂,你想什么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花空意叹息着摇头,道:“走,回砣罗镇。” 他刚一上马,陈宁汉就叫道:“你叫我跟着你跑来跑去,到底是为什么呀?” 他忍不住,现在硬是要问个为什么。 花空意已调转马头,道:“跟我回砣罗镇,不会有错的。” 说完了这话,他就打马前行。 陈宁汉只好跟着。 等他们回到砣罗镇时,这一夜不知有多深了。 他们在砣罗镇的衙门外停下马,马匹也累得气喘吁吁。 花空意直接踢开了衙门的大门,跑了进去,直接去到公堂。 陈宁汉紧随其后。 这里漆黑一片,通过月光,只能隐约看到公堂上的案桌和石梯。 花空意和陈宁汉站在公堂正中央,一动不动,如同两个僵尸。 陈宁汉不明白其用意,道:“你说句话呀,真是要急死我了。” 花空意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道:“大哥,不用急,反正我不会凭空消失的。” 陈宁汉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突然间,一阵冷风从外面吹进来。 这风绝不是自然风,是有人故意为之。 陈宁汉知道,一定有人来了,而且此人功夫不低。 可不知为什么,他就好像是突然离开了大地,无法控制自己。他大叫一声,手中的斧子丢在了地上。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被吊了起来,被人装在了一张网里。 他再叫:“是谁?什么人……兄弟!花空意!花子……” 他叫别人,没人回答他;他叫花空意,花空意也没回答他。 难道花空意真的凭空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被网给罩住了,不过被吊在空中,不好施展自己的功力,现在他的情况既不像是站着,也不像是坐着、躺着,动弹不得,浑身难受得很。 就在这时,公堂突然亮了起来。 他的眼睛被光给刺了一下,但随后仔细一看,公堂里站了许多人,竟都是衙役,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刀剑。 那个知府福大人就站在下面,正得意地笑着看着他。 他也看到了花空意。 原来花空意被绑在了柱子上,也是动弹不得。 福大人大笑着道:“二位,别来无恙!” 陈宁汉挣扎着,道:“你这狗官,居然设下埋伏暗算我们!有种你把我放下来,我跟你单挑!” 福大人大笑道:“我暗算的是你陈宁汉,绿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捉拿草寇,何必讲什么江湖规矩?” 陈宁汉吃了一惊,道:“你认识我?” 福大人冷笑着,道:“你以为我是睁眼瞎吗?白天我见到你时就认出了你。” 陈宁汉道:“那你白天为什么不动手?” 福大人哼道:“如果我那时动手,势必会两败俱伤,我何必那样做呢?我知道你们一定还会回来,所以我这叫‘欲擒故纵’!” 陈宁汉挣扎了几下,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抓他!他不是我绿林中人!” 福大人冷哼一声,才慢慢转头,看着花空意。 花空意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淡定。 陈宁汉道:“你把他放了,要杀要剐,都冲我来!” 福大人道:“放了他?哪有这么容易!” 花空意的表情冷冷的,目光也冷冷的,盯着福大人,冷冷道:“你不是这里的知府。” 这话说出来,不仅陈宁汉感到惊讶,就连福大人都感到意外。 福大人道:“你说什么?” 花空意道:“就算你是,也不是朝廷委派来的。如果我所料不错,指使你的人,就是那个红梅子吧。” 福大人虽然惊讶,但表情也很淡定,他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花空意道:“你应该清楚。” 福大人叹口气,道:“是,你们去万香镇的事,我都知道。不过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你们离开那儿之后,又回去了一趟。” 花空意道:“因为我发现了破绽。” 福大人道:“哦?说来听听!” 花空意道:“那个老先生一点也没有书生之气,他看信上的字时,没有太多的专注之色,好像他早已知道。一般开书铺的人,肯定喜欢看书,不管文章有多长多短,都会一丝不苟地看完。这一点,我在那个老先生眼中看不到。” 福大人道:“想不到,你观察得这么仔细。” 花空意道:“他对我提出的两点线索,连我都想得到,他如果真是开书铺的老先生,有着多年的经验,见识一定不会比我少!” 福大人不语。 花空意道:“还有一点,是最关键的。” 福大人道:“是什么?” 花空意道:“我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两句话联,我觉得很奇怪,书铺不是只为小孩子开的,怎么拿那两句话作为展示。” 福大人道:“我知道,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花空意道:“后来有个年轻人来买《三国演义》,那老先生却不记得这本书放在哪里。” 福大人道:“这很奇怪吗?” 花空意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正是《三国演义》里的刘备说的。那位老先生既然拿它作为展示,怎么会遗忘《三国演义》呢?” 第二十四章 暗杀 陈宁汉一直在听花空意说,此刻忍不住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原来你早就发现了这一切。” 花空意道:“不光是书铺,其实连这位知府大人我都早已知道了。” 福大人道:“哦?” 花空意道:“花庄虽然地处偏僻,百姓贫苦,但还是在这里的管辖之内。花庄的百姓惨遭草寇屠杀,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身为知府,查不到凶手,就应该上报朝廷,请朝廷来处理此事,但你却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陈宁汉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官是假的!” 花空意道:“不,他是真的,只不过已被那个红梅子收买,做出了许多禽兽不如的事!” 陈宁汉听得早已怒气冲天,但此刻他无可奈何,只能做无谓的挣扎。 福大人忽然大笑,道:“你很聪明,但你就算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即便你知道我在这里设伏,但你还不是选择钻进我的圈套里来了?” 花空意道:“其实我挺佩服你们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建立起一个书铺,这可不容易。” 福大人冷哼一声,道:“只要有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花空意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个红梅子是个巨有钱的,连你手上都有那么大的财产。” 福大人道:“少废话,你已落在了我手里,你的死期就到了!” 花空意道:“你要杀了我?” 福大人道:“当然,凡是知道‘红梅子’这个名号的人,都得死!” 花空意道:“这么说,你岂不是也要死?” 福大人冷笑道:“你还敢危言耸听!我亲手送你去见阎王!” 他话一说完,从旁边一个衙役手中拿过了一把刀,直接砍向花空意。 花空意还是很淡定,眼睛一直盯着福大人这把刀砍下来。 陈宁汉已经吓得惊叫了出来。 众人只见福大人这把刀已向下运动,却没看见花空意不知怎么挣脱了绳索,并且将福大人击倒。 这一举实在出人意料,不光衙役们很惊讶,就连陈宁汉也很惊讶。 只见福大人抚着腹部,表情痛苦极了。 那些衙役们一鼓作气,向花空意攻击。 花空意左闪右闪,闪过几下后,突然横冲直撞,混入众人当中,将每人手中的兵器打掉,然后将那人击倒。速度之快,身形之鬼魅,陈宁汉都看得目瞪口呆。 整个屋子里,痛叫声、倒地声、刀剑落地声交错着,没过多久,除了花空意之外,所有人都倒在地上。 花空意站在当地,脸不红气不喘,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些人居然一动不动,都死了。 花空意一点也没留情! 福大人虽然很痛,但看到花空意施展出来的武功,他早已忘了身上的痛,有的只是恐惧和惊慌。 他已不能控制自己,想逃走,可身子不停地颤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只听陈宁汉高叫道:“兄弟,干得漂亮!” 花空意抬头,他伸出右手食指,向上一指,一道银光从指头射出,击在网上,整张网登时变得粉碎。 陈宁汉早有准备,身子失去重心的同时,施展轻功,使自己平稳落地,然后拿起地上的斧子,就要往福大人的身上砍下去。 福大人吓得不停地惨叫。 花空意突然过来拦住了陈宁汉,道:“且慢,别急着杀他!” 陈宁汉道:“这个狗官,杀了他,也正是为民除害,不是正合你意吗!” 花空意道:“我还有话要说。” 陈宁汉收了手。 花空意走过去,福大人都已流出眼泪,道:“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他苦苦地哀求着,花空意叹息摇头,道:“像你这样的人,被金钱收买,再正常不过了。” 福大人还在说着:“别杀我……别杀我……” 花空意对着他伸出右掌,突然向后一缩,他的身子立刻凭空而起,直接向花空意倒过去,被花空意抓住胸前衣襟。 花空意道:“我问你,你见过红梅子吗?” 福大人迟疑一会儿,道:“没有,我……我没有见过他!” 花空意也想到了,他拿出了怀里的信,道:“这封信真的是他写给你的?” 福大人连忙点头,道:“是……是,那年……那年他给我写信,说他买通了一帮绿林中人,屠杀花庄一带的百姓,叫我不要插手,做个……做个聋哑人!” “做个聋哑人”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花空意的脸色变了,道:“他为什么要屠杀花庄?” 福大人道:“他……他经常做这种事,到处买人,到处屠杀、摧毁,反正他有的是钱,他要做什么,没有他做不到的。” 花空意双眼快要喷出火来,道:“也就是说,不仅是花庄,其他各地的百姓他都要杀?” 福大人道:“是!不仅是百姓,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他也要杀我。” 陈宁汉道:“这人到底是谁?他有这么大的权力,难道是皇帝?” 只要有钱,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这话花空意不用说,他知道陈宁汉这样的老江湖会明白的。 福大人道:“我真不知道他是谁,我……我根本没见过他……” 花空意道:“我知道你没见过他!如果连你都见过他,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他说完了这话,就把福大人放下。 福大人道:“谢谢……谢谢……” 花空意道:“我没说不杀你。” 福大人吓了一跳,此刻他满头都是冷汗。 花空意道:“我再问你,你是怎么与他们传信的?” 福大人道:“这镇外五里地,有一片树林,我……我通常都是在那儿跟他们传信,他们会派人来与我……” 花空意插口道:“你带我过去。” 福大人道:“我……我不敢啊!他们要是看见了,会杀了我的。” 花空意道:“不带我过去,你现在就死!” 一听这话,福大人没话说了。 花空意提起了他,道:“走!” 他拽着福大人在前走,陈宁汉跟在后面。 这个衙门只有这许多尸体,真的成了坟墓! 树林。 福大人带着花空意和陈宁汉来了这里。 这里仍是漆黑一片,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花空意道:“这里就是?” 福大人道:“这里就是。” 花空意道:“具体的位置在哪儿?” 就在这时,忽听福大人一声惨呼。 花空意连忙扶住福大人,虽是黑夜,他刚才已看到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快速从眼前飞过,打在了福大人的前胸,可是他那时已来不及出手。 陈宁汉立刻观看四周,聆听声音,却没有丝毫动静。 花空意探福大人鼻息,已气绝。 福大人的双眼瞪得如死鱼一般。 陈宁汉道:“他怎么样?” 花空意叹道:“死了。” 陈宁汉一跺脚,道:“真可恶!” 花空意道:“这是‘杀人灭口’!看来,刚才在衙门发生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陈宁汉沉思着道:“这么说,刚才我们擒住这个狗官的时候,暗中一直有人在监视着。” 花空意点头,道:“不错,暗中的人必是武功高强之辈。他们这种组织,一定要有这样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他不能亲眼看到的事。” 陈宁汉道:“你是说红梅子?” 花空意点头。 陈宁汉道:“这个人好厉害,连知府都能买通,还时时刻刻掌握着他们的性命,好可怕!” 花空意道:“这没什么,这个狗官不过是其中之一,他肯定还有其他的眼线,比如客栈、店铺,都有可能是他经营的生意。” 陈宁汉道:“没错,一来做生意,二来可以做眼线,打听消息。” 花空意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陈宁汉看到了,道:“你笑什么?” 花空意道:“我只是觉得好笑,他们有本事在暗中杀掉自己的人灭口,为什么刚才那一击,不对着我们发呢?” 陈宁汉道:“对啊,刚才要是他们那样做,我们还不一定能躲过!” 花空意叹了口气,道:“现在说这些,他们也听不到了,因为他们已经走了。” 陈宁汉点头道:“不错,这些人行动隐秘,如果我们能听到声响,这种人早就死了。” 花空意道:“走吧。” 陈宁汉道:“去哪儿?” 花空意道:“没地方住,看看找个舒服的地儿睡一晚再说。” 陈宁汉道:“你不找他们了?” 花空意道:“不用我找,他们自会来找我的。” 陈宁汉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花空意道:“因为我知道红梅子,他们会让我活着吗?” 陈宁汉一拍脑袋,道:“对啊,他肯定会派人用各种办法来杀你。” 花空意道:“所以我就不用愁了,他们会来找我的。” 陈宁汉道:“只要他们敢来,我定将他们的脑袋劈成两半,叫他来得去不得!” 第二天,花空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们折腾了大半夜,睡到这时候也不奇怪,而花空意本就不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 花空意肚子也饿了,去街上买东西吃。 他见到今天街上安静得很,一个人都没有,店铺都关了张,摆摊的人也不在。 他正感觉奇怪,忽见到前面有不少人跪着,面朝着他。 第二十五章 黑暗 花空意登时停下了脚步。这里没有别人,他确定这些人是冲他来的,而且所有人的眼神都在望着他。 他走了过去,一个人也不认识,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跪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中年人,这人道:“大侠,多谢你帮我们除掉了那一帮狗官,拯救了我们,我们给您磕头了!”说罢,竟真的磕头,其他人都跟着磕。 花空意连忙拦住,道:“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人道:“大侠有所不知,那一帮狗官欺压百姓,坑害无辜,朝廷每个月发下来的粮款,都让他们给吞了,我们现在过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苦!幸亏苍天有眼,派了您这么一位大侠来拯救我们,杀死了那帮贪官,为我们出气!” 花空意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中年人道:“大侠救了我们,我们给您磕头!” 花空意叫道:“不要!” 他扶起面前的这个中年人,道:“叫他们都起来,不要跪我,我不是什么大侠,你们以后都不要这样叫我。” 中年人道:“可是……” 花空意道:“不要再多说了。你转告这里的人,这里可能会不太平,劝大家这几天少出门,尤其是晚上。” 中年人答应了,道:“不叫你大侠,那我们称你‘少侠’也好啊。” 花空意觉得好笑,但脸上还是冷冷的表情,脸色苍白得如冰雪。 这时,百姓们都已站起来,有一个身子健壮的小伙子走了过来,道:“少侠,请问您贵姓?” 花空意道:“我姓花。” 那小伙子道:“哦。” 这一声刚叫出,突然从袖子了抽出了一把小刀,直往花空意的肋部刺过去。 这一招出乎意料,并且速度之快。 但花空意的反应更快。 刀尖已触及到了花空意的衣裳,就在这时,花空意紧紧抓住了那小伙子的手,顺势一扭,那小伙子登时痛叫出来,手中的刀落在地上。 直到此刻,旁边的百姓们才反应过来,有些已经吓得惊叫。 只见花空意一脚将那小伙子踢得凌空飞起,又抓着他的手,将他重重摔下来。 百姓们都害怕得退出几丈之外。 那小伙子已是满口喷血,挣扎着站起来。 花空意冷冷地看着他。 小伙子道:“你……你看出来了?” 花空意淡淡道:“我没看出来,我更想不到,你们要杀我,居然来得这么快。” 小伙子道:“那你刚才怎么……怎么能挡住……” 花空意不等他说话,道:“很简单,我的反应快……” 他最后一个“快”字刚说出口,那小伙子突然一声惨呼,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百姓们又一声尖叫。 花空意脸上还是很淡定,他将尸体翻过来,看到了那小伙子背上的伤口。 是一柄暗器! 这样的暗器很常见,但使用的人却不常见。 此刻花空意已断定,发射暗器的人已不在现场,而他却没有听到周围有任何风响,足见刚才在暗中窥视的人功夫好高。这种人能杀人于无形,实在很可怕。 发生了这样的事,花空意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刚才他已接近死亡的边缘,此刻却如此淡定,还去了一家店铺买了几个包子吃。 这里的百姓们已各回各家,对这位“花少侠”是赞不绝口,不少人想来见见他,但他不愿被人记住,更不想让这么多人专门来看他。 他回到他们那个住处时,陈宁汉已醒了。 陈宁汉道:“你去哪儿了?” 花空意道:“去街上买了几个包子,你吃几个吧。” 陈宁汉接过,道:“我还真饿了。”拿着包子一口一个,真是豪爽。 花空意慢慢地将刚才遇到的事说了,但没有说百姓们对他下拜的情景。 陈宁汉惊得冒出了冷汗,道:“那你没事吧?” 花空意摇摇头,他只觉得这话问得很多余。 陈宁汉道:“有没有查出什么线索?” 花空意叹了口气,道:“我刚想问,那人就被灭口了。” 陈宁汉喃喃道:“好厉害啊!” 花空意道:“看来这个红梅子是绝不允许任何一个知道他的人活着,就连我们知道他的名号也不行。如此看来,他们一定还会来。” 陈宁汉道:“你昨天晚上才说他们会来找你,没想到今天早上就来了。” 花空意躺着,道:“所以我更不用愁找不到他们了。” 一连过了几天,花空意和陈宁汉在砣罗镇低调地住着,虽然“花少侠”的名声已传遍了整个村镇,但他没有在百姓们面前露面,通常都是陈宁汉出去。 已经有七八天了,一直没有人来杀花空意。 陈宁汉可按耐不住,不止一次问:“你确定他们真会来找你?” 花空意的每次的回答几乎一样,而且语气很淡定、从容,对于陈宁汉那样的急性子来说,实在想不出花空意怎么会如此静得下心。 这日夜晚,终于有了动静。 花空意睡觉的姿势就是盘膝打坐,确切地说这不是睡觉,是休息。 当晚他听到风响,立刻睁开了眼,弄醒了陈宁汉。陈宁汉知道有情况,悄悄地起来,默不作声。 花空意仔细探听周围的动静,他已确信是有人来了,但还不知具体位置。 陈宁汉双手紧握斧子。 不知过了多久,花空意突然向上一望,然后纵身而起,掠上了房顶。 只见房顶上有不少黑衣人,大概有十几个,俱黑巾蒙面,手里拿着刀剑。陈宁汉也跟着掠上来了。 黑衣人们知道行踪被发现,同时冲过去,向花空意和陈宁汉进攻。陈宁汉当先冲去,一挥斧,带着内功,将所有人手中的刀剑尽数折断。断刀断剑四处纷飞,或落在房顶,或落在地面。 那群黑衣人反应也快,见到兵器折断,扔掉手中的兵器,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双手挥出,动作又快又准,而且整齐。 花空意知道是暗器,他身形极快,抢在陈宁汉之前,舞动双手,内功运用,将飞射过来的暗器汇聚在一起,然后双手顶上舞一圈,突然双掌齐出,将暗器反射回去。 黑衣人同时惨叫,一齐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花空意知道那些人没有死,所以想尽快过去,问出他想知道的事。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侧边疾风吹来。一杆金色的长枪飞射而来,直刺他的头顶。 陈宁汉大叫:“小心!” 花空意反应快,闪过了。 接着,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出现,双手握住了这根金枪,接着向花空意进攻。这人出手好快,霎时间刺出了三十多枪。花空意虽然都闪过了,但不得不佩服此人枪法精准、武艺高强。 陈宁汉狂吼一声,举着斧子冲过来。 那黑衣人最后一枪刺出,接着一脚踢出,花空意举双手抵挡,他就借助此力纵身飞走。只见他握住枪柄的两头,同时向中间一缩,原本五六尺长的长枪,竟变成了一尺半寸的短枪,然后插进了他后背上的包裹中。接着,他整个人都消失在黑暗中。 陈宁汉望着空中,道:“去得这么快!” 花空意道:“这人轻功之高,功力之强,绝非善类。” 他说完了这话,立刻跑去那群倒下的黑衣人那里。 可他还是晚了,那些人已死了。 他揭开了几个人的面罩,每个人嘴角流出的血都是紫黑色的,显然是中毒而死。 他想到了那暗器,于是拔出一柄来看,闻了闻,上面果然有剧毒。 陈宁汉走过来,道:“又死了?” 花空意不用回答,只叹了口气。 通过这一次,花空意留意到了那个突然从暗中冲出来的黑衣人。他知道此人必定功力高深,会是自己的劲敌。 花空意不敢确定那黑衣人还会不会来找他,又过了四五天,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但是这一天,砣罗镇出现了怪事。 陈宁汉拉着花空意来到街上,看到有不少的难民走在大街上,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花空意问陈宁汉,陈宁汉也正想问花空意。 不光是他们,其他百姓们都觉得好奇。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断定,这些难民绝不是本地人。 没想到的是这些难民竟然在这里住下了。 也就在一天之后,朝廷新派来的知府大人来到了砣罗镇,接管这里的衙门。 花空意不想多管,就拉着陈宁汉回去了。 这个新任知府到任后,就开始查明这帮难民的来历,结果知道这些人来自hb。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大街小巷,花空意和陈宁汉也很快就知道了。 陈宁汉道:“原来我在绿林中的时候,也去过hb,那里接近京城,不应该出现这么多贫困的百姓啊。” 花空意沉思着。 陈宁汉道:“更奇怪的是,这些难民怎么就在这儿停下了?难道他们是专门来这里的?” 花空意也想不出答案。 过了两天,人们发现刚从hb赶过来的难民,有些被人杀了。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 陈宁汉得知后,告诉了花空意,花空意亲自去街上看。 恰在此时,衙门发布了告示。 各个街道都贴的有,原来是查出了杀害难民的凶手。 竟是花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