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领主只想种田》 第1章 当领主，种番薯 第1章 当领主，种番薯 帝都郊外。 无名山庄后院。 葡萄藤下一石桌，两位看上去已是知天命年岁的老者正在对坐手谈。 棋局胜负已分，二人这才开口对话。 “听说杨氏领主已经三年没响应烽火征兵令了，想必是在雷州那蛮荒之地难以教化野人，亦无良将愿追随，无力组建军队。” “是吗？杨轩他向大帝认错了吗？” “没有，他说种了三年番薯，今年终于有余粮可以进贡给大帝尝尝了——大帝一看他的奏章这样写，摔了笔就骂’那就让这小子继续在鸟不拉屎的地界种地吧！’。” “番薯是什么？从未听过。” “说是雷州新有的作物。” “南蛮之地能有什么好物，想必是那赖货杨轩糊弄大帝的。” “大帝宽容他三年免税，他倒是赖过了这三年，但我大周以武立国！明年是第四年，他再不响应烽火征兵令，按照帝国法典，不完成征兵任务的领地税金便要罚倍了！” “杨氏毕竟是太子母家……” “若是上任家主在世，大帝或许看在情分还会松上一松，现在是杨轩那个混账东西接任家主，那可不好说了。” “今年大帝整寿，势必大办，看杨氏如何反应吧……” ----------------- 蛮地雷州。 黎县。 乡野水田之中。 一双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脚陷入了一片泥泞之中，白皙的小腿有三分之一都沾上淤泥；裤脚虽然卷了起来，还是不免溅射上泥水隐隐打湿了。 这个年轻人把造价不菲的长袍绑在腰上，站在这方土地上，望着不远处忙着弯腰插秧的男男女女，喃喃自语： “今年这水稻的产量平均上到亩产600斤，争取优化良田亩产达到700斤，没问题吧……” 要是放在年轻人上一世，这个产量且算个普普通通，要能达到亩产千斤才值得一提，若是在实验田中，甚至产量可以提高至亩产1600斤以上。 年轻人知道，他手里这批种子，就算种在低产田，通常亩产量也能保持在600~700斤左右，如果可以精耕细作、适当除虫除草施肥，高产到1000斤也不是什么难事。 奈何在这方地界，大周在荆州最为肥沃的良田水稻精心耕作亩产才达到300多斤（注：1），而穷乡僻壤，农业知识与农具匮乏的雷州在他来之前，亩产也就是200来斤。 脚下这批杂交水稻种植之初，他保守地估计亩产500斤，都让手底下佃户们表示严重怀疑——200到500，在这落后的乡地，已是神迹才能实现。 若不是前年他传授的番薯种植成果在去年春季见效，让家家户户至少不会饿肚子进行春耕，他们就连半信半疑地使用他提供的种子都不敢。 在雷州开荒可比杨轩上一世扶贫助农难多了。 作为一个下乡助农干部，杨轩没想过自己会在运送助农物资的路上，因为暴雨引发的泥石流殒命。 他更没想到会穿越重生在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继承他的记忆与身份地位。 而这个人虽说是个领主，可这领地和需要扶贫的地方差不多，百废待兴、嗷嗷待哺。 就当是换个地方扶贫助农了，杨轩务实且乐观地想。 然而，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正好也是杨氏家主第一年才抵达到雷州之时。 杨轩整理清楚自己处境后第一件事，就是查找了雷州历年的农业数据。 然后立马愁得挠头：这跟他前世下乡扶贫助农的时候遇到的贫困县有何区别？ 或者说还不如前世的贫困县。 前世的贫困县至少有国家政府的政策、资源、人才支持啊！ 现世这大周朝廷对雷州的处境实在是啥助力都没有。 这亩产200斤的稻谷佃户租种至少需要付出一半去做租借地主的租金，而拥有自耕地的农户也仅仅人均在2亩地左右。 以杨轩的助农经验来测算，若是老百姓只依靠那亩产200斤左右的水稻，怕不是最多支撑到来年春耕结束，就有不少人家要断顿了。 ——即使加上了野林采集捕猎，河水捕捞野生水产省着口粮开销，也难以坚持到第二年秋收。（注2） 就在杨轩不知道如何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发现：他遭遇泥石流时正运送的那批助农物资，竟然可以按照他的意念变成实物出现在这个现实世界！相关种植方法的书也能在脑中用意念直接阅读！ 他不知道这里面的道理何在，既然他都穿越了，也就坦然接受了这项奇事。 可惜他尝试了几次，测试出他其实是无法肆意调配清单上的物资的，种子类的物资，他一开始也仅仅是具象化出了番薯，数量也和物资清单上一致，无法随意拿出更多。 所幸恰好，他就正需要番薯。 秋收后的雷州气温还会有两个月时间保持在20度以上，冬日平均温度也在十几度，需要4到5个月成熟的番薯，秋收后种下，来年开春收获，亩产能达到3000公斤以上。 当然，尽管番薯的产量看起来比水稻大，但若实际作为粮食计算，是要打折扣的。 如果没有深加工的条件，作为主食也无法替代稻谷，不过番薯对养殖业意义重大，它可以作为饲料喂养猪、牛、羊、鸡、鸭、鹅、兔等，对于目前的雷州，番薯算是仅次于水稻的重要作物了。 只是杨轩没想到，就连在自己的耕地上推广番薯的种植，都花了他好一阵功夫。 因为白手起家，他寻思着先把有限的种薯在自己的耕地上先扩大培育一遍，才有足够多的种薯量供给给全州百姓。 结果他让他的佃户种植的时候，人家死活不信秋天才种的东西，能在春天收获什么好物？ 佃户们生怕新来的领主不着调乱种作物，坏了耕地，来年春天肥力不够插秧稻谷了，饿死一家人。 万万不肯从命。 杨轩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让谁给他种地呢？ 杨氏带来的家族私兵本来就不多，能好好护送他千里迢迢来蛮荒之地就不错了，还让他们帮自己种地？ 真要下令，人家不当场哗变了就算对老杨家尚有一丝忠心了。 最后，杨轩大手一挥，告诉佃户种植番薯以及来年的水稻，都免租了，旱涝保收都归他们自己，如此好说歹说，佃户们才勉强才愿意按照他这个地之主人要求执行种植。 管家杨长忠却是急坏了。 怎么这位主子又换了花样折腾杨家啊！ 族内旁系不愿随杨轩这个家主迁徙，走了不为人知的门路求得周帝睁一眼闭一只眼，默许他们窝在中原老家不迁徙，颇有与杨轩这一支主家分宗，另立祠堂的意思。 杨轩作为氏族之长，老家旧产眼看将是会被旁系霸占的结果了，如若再管理不好新封的领地，那则是于大周再无立足之地了！ 杨轩不知道杨长忠在急啥，权当是老仆在替自己不舍租金。 他很肯定，即使是雷州这么穷的地方，也有不少富得流油地主老爷，他们一定会觉得主家收租子天经地义，只要那五成的租金已经可以号称心慈。 全免？那只有皇帝赏赐给老爷的，断然没有老爷允许佃户同享的。 杨轩唯有告诉杨长忠：他从家族老书里翻出一本农业典籍，翻出了适合这蛮荒之地的植物，便是番薯，种好了至少能让这方百姓信服杨氏。 杨长忠问杨轩哪本书记载的，杨轩就把他从助农物资清单里的番薯种植指导书找出来，重新编撰成更符合大周王朝的行文，叫管家寻些会写字的人，多誊几份备用。 为了安抚老仆，杨轩说封面就写《杨氏番薯种植术》，哄着老仆言之凿凿这是“杨氏在雷州扬名立足之本”。 他是没料到后来番薯这玩意尽管官方称之番薯，民间却都叫它杨薯。 薯薯我啊，改姓啦！ 而另一边，接了任务的管家总归是理解到了两点： 第一，杨大少爷他不是一时兴起做这事。 第二，杨大少爷的毛笔字真难看！ ----------------- 注1：参考唐朝肥沃灌溉水稻亩产138公斤，平均在100-160公斤。 注2：稻谷加工成米粗放点的话只有65%成品率，200斤*0.65=130斤，一户人4-5口人，一天一共消耗2.4斤的话，2亩地够差不多4个月。 第2章 正确理解以武立国 第2章 正确理解以武立国 雷州位于距离帝国首都相当遥远的南方边陲。 虽然名字里也带州，可是与大周“内九州”不一样，雷州属于大周“外地”之中的南蛮之地，极其穷困。 百年前，外域天魔打通了前来大周位面的通道，出口开在了梁州，不出三个月就把大周子民杀得退出了梁州。 好在周帝点燃了烽火征兵令，以举国之力抵抗外族入侵，才把入侵者困限在了梁州境内。 自此之后，大周常年遭受十年一大战，三五年一小战的消耗，不但‘内12州’缩减为了‘内9州’，对于‘外地’的夷地、狄地、戎地、蛮地等地区掌控力也急剧下降。 多年前最后一任雷州太守应征兵令，釜底抽薪地带走了雷州九成在籍青壮年奔赴梁州，剩下的老弱病残，面对连连天灾人祸，无以为续，雷州从此凋零，一蹶不振。 大周王朝多年未曾再委派朝廷命官管理雷州，直到三年前把雷州交给了外戚贵族杨氏。 大周以武立国，杨氏老家主已死、新任的家主杨轩根本没听说是习武的料，再被发配边疆，朝野上下一致认定，周帝，是打算彻底把杨氏放逐在大周中心之外了。 毕竟周帝元后杨雨寰薨逝十年，周帝对杨氏的眷顾也该消散了。 为了太子未来登基顺利，帝君斩断外戚摄政念想，趁着新任家主杨轩犯下大错，借机放逐杨氏，也是正常的。 三年之后，除了一些算尽天下的老家伙还在关注，雷州杨氏似乎已被人逐渐遗忘。 ----------------- 杨轩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被人遗忘。 刺客们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便埋伏在杨轩从田间地头归返回落脚庄子的路上。 恶意犹如实质性的压迫感笼罩杨轩。 自从灵气洗礼过身躯，他越发能敏锐直观地感受到一些他人的情绪，仿佛开窍一般，将针对自己的较为激烈的负面意念分辨出来。 杨轩三年来也习惯了这群杀手如蛆附骨般不停歇对他发动暗杀。 下乡助农干部杨轩能成功穿越成雷州杨氏家主杨轩，这些刺客应该是功不可没吧——若不是三年前他们成功得手了一次，原装“杨轩”中毒身死，他这个杨轩也不能捡个现成的身体。 当然杨轩不允许他们再成功一次了，他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 所以当这五名杀手持刀砍来，孤身一人的杨轩很慎重地使出了最大底牌去自保。 杨轩举起右手，以食指并中指，自右耳后朝前猛然一挥，伸直手臂，那五名杀手便只听得空气中瞬时飞出一阵嗡嗡作响，脑中一痛，即刻额心飙出一缕血丝，目光无神地望天，松手刀掉，续而倒地，了无生机。 杨轩再以右手两指自右向左划过至左肩，那五道细影便收回到他的发髻之中。 整个过程倒也可以形容为手起刀落。 杨轩手起，杀手刀落。 四月的清风有几分潮湿的微凉，扬起杨轩不太正经的歪髻束发下边一些散落在耳畔的青丝。 这位看起来还是那个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领主大人用大拇指与食指捏着下巴，考虑的是：是不是回去要洗个头啊？ “飞剑”速度极快地破开颅骨，自脑组织中穿梭而过，表面看没带多少血迹，可是毕竟在人体组织中进出一回，杀完人之后藏回到头发里，仔细想想真是有点膈应人的嘞…… 这五把小“飞剑”，要加个引号，只因为这五把小玩意本来是他前世随手带上的成套修脚刀，全新没用过的咧，居然也列在了那份只存在于杨轩脑子里的清单上，在杨轩成功把第二项助农作物培育出来后，它们也成为了可以被具象化的选择。 有胜于无吧，杨轩终究是把这东西利用起来了。 一套刀具一共是六把，那把最粗的锉刀他每次都只当成发簪在使用，要是也飞出去了，那头发就散了，不像话嘛。 他反正打死都不会让人知道这些玩意原本是干什么用的。 杨轩在思考另一个问题，那么，他回去要不要老实交代这次刺杀呢？ 到时候老管家肯定又会不停抱怨他：居然敢撇开护卫一个人去田地里看插秧，神州大陆危险重重，不带他几十个护卫出门，完全就是在自寻死路。 他也没办法和老仆解释他这个莫名其妙就获得的自保之力。 自从杨轩成功把番薯播种到雷州的土地之后，只要他站在自己拿出来的种薯生长的田地附近，就会有一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凉之气慢慢渗入他的身体。 一开始用初始薯种在自家田地育种，杨轩在一旁监工佃户的操作是否正确，这股气息就悄悄从毛孔进入他的身体，他还以为是他这体弱多病的身体着凉了。 但之后他站在地里一整天不但不疲惫，反而更加神采奕奕，说明这股气息没有那么简单。 再后来，有一片薯种因为佃户失误坏死，杨轩站在这块田里查看情况，身体直接体会到了气息的骤减，这便让杨轩发发觉了这股气息和种田之间的关系。 第二年春，番薯的产量与可食用性被印证后，与本地其他自有田农户们关系千丝万缕的佃户口口相传，配合以《杨氏番薯种植术》的传播，杨轩凭借番薯成功在百姓口中获得到一些与农业种植相关的口碑。 于是杨轩尝试从物资清单里调出了杂交水稻的种子，这一次分发下去推广，方方面面都比第一次顺利许多。 通过对水稻育苗、插秧、生长、收获的全过程观察，杨轩终于肯定了一个结论： 首先，他必须按照某种规律慢慢解锁物资清单里的种子。 其次，随着他种植作物越多，来自田地的这股气息灌入他身体的量越大，他的身体也随之越发强健，尽管没有像习武之人那样生出些腱子肉来，可是无论是力量、体力还是五脏六腑都得到极大的强化。 ——别的不说，就说杨轩刚到雷州随便吃吃本地一些特色菜就拉肚子，现在他就算吃生鱼片都活蹦乱跳毫无压力。 最后，当种植范围扩大到一定程度，无需他亲自下田，只需就近吸收，那些可以称之为“灵气”的东西，都会自然从天地间慢慢而来。 如今雷州七成耕地都效仿他的方案，一年两种，随着番薯与新种子的水稻田越种越多，他身上那股气息不断压缩，从气化液，如流水般辗转身体每一处，实打实把肉体打磨到了相当高的的水准，却竟然还没有改变杨轩肉体的外观。 直至今年，杨轩发现利用身体的这些气息可以操作外物，他可是偷偷趁没人的时候练习了好久隔空取物，意念控刀。 杨轩如此轻易就学会以气御物，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搞懂，他这个算是个什么状况…… 因为这个世界以武入道，他这个好像更像是反过来了？ ----------------- 大周以武立国。 这句话在杨轩刚穿过来那段时间，其实是没什么特别感觉的。 以武立国，可以指的是注重军事，武将地位较高，或者是穷兵黩武之类的意思。 周帝本身就姓武，以武立国也可以解释为武氏是大周之根基嘛。 杨轩对于这句话的理解，在第一次亲眼看见管家是如何处理杀手刺杀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管家杨长忠轻轻一巴掌就把阴影里悄无声息滑步而出的杀手拍到半空，摔下来杀手只剩个半死不活。 这句话每一词都没半点夸张。 杨长忠确实是把那人拍到了距离地面足足有四五米的半空那么高，那一巴掌看起来确实也只是十分漫不经心地轻轻一拍，而那杀手也真的恰到好处摔个半死，足够无法行动，却不至于当成毙命。 杨轩在震惊中询问老仆，你这是啥技能——甚至都没考虑细想为何有刺客杀自己。 杨长忠谦逊低调地告诉他，他不过是武道【二品上】的级别，能御物的境界罢了，然后他以忆往昔的口气惋惜道出先主杨国益，也就是杨轩的父亲，那可是半步陆地仙，武道【一品大圆满】的水平。 杨轩这才恶补了一顿这神州大陆的武道修炼知识。 然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以武入道的世界，武道从九品修到一品： 九品的拳脚功夫，八品的修五脏六腑，七品则全身经脉皆通，是为武道下三品，炼体期； 六品四肢蓄劲，五品五脏承气，四品便周身气劲通体循环，生生不息，是为武道中三品，练气期； 最后是上三品： 三品者，气劲外放，离体冲击伤人； 二品者，气劲加持外物，能进行细致微操，即可御物； 一品者，感知天地灵气，引少许灵气入体，直至大圆满。 一品如若再往上，那就是悟大道，突破陆地仙人境，延寿百年以上，非人矣。 现在，杨轩产生了严重的认知障碍：那么他这种没有炼体，也没有练气，直接引天地灵气入体，倒回头来以天地灵气淬炼人体，改变整个人的强度的，到底算几品？！ 第3章 往事不堪回首 第3章 往事不堪回首 “少爷！” 管家杨长忠其实很忙，杨轩三年来一心扑在种地上，领地里诸多杂事都是由杨长忠一手操持的，但是他却在杨轩回到庄子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了。 小厮刚在回报杨轩，热水准备好了，杨轩正准备去那经过自己现代知识改造过的沐浴房好好洗一遍，就听见杨长忠远远喊他，便目光漂移，打定主意要落跑： “长忠叔！你先去忙啊！我洗个澡再来和你说话！” 边跑还在边宽衣解带，跑一路丢一路的外袍，腰带，腰坠，等等杂物，等他钻进沐浴房，已经上半身都见光了。 好在他早吩咐身边无需近身侍女服侍，所以只有几个小厮在场，他们都战战兢兢低头站定一旁，不敢直视。 杨长忠叹口气，跟在后面边捡衣服，配饰，然后交给一个小厮送洗，又拿过另一个小厮准备好的新衣，走进浴所。 杨长忠正把衣服放在浴所的外屋，内屋传来哗啦啦水声与杨轩哼的不知名小调。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小心跳蚤小心感冒！” 水流声很快停了，接着是湿漉漉的脚丫发出的移动声。 “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家的浴缸好好坐！” 要是杨轩知道杨长忠就在外面，能听到他的“高歌一曲”肯定不会这么放飞。 但是相信不少人都有在洗澡之时释放真我的冲动，尤其在这个没有现代设备的世界，杨轩用石头和竹子木头硬是弄出一套，储水、淋浴、泡澡的浴室设备，可不得忍不住美滋滋一下，也是能理解的。 杨长忠本来是有话要说，现在只能摇摇头，走出浴所，站在院子里静候杨轩去了。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杨轩就尖叫起来。 能让大老爷们失控的意外，无外乎几种情况：刺客，美人，脚底打滑。 杨轩非常幸运地集合起了极其少见的三合一。 正准备跳入浴盆泡澡的杨轩在一脚腾空做出跨越姿势的瞬间，浴盆水下突然站起来的黑衣人吓了一大跳，闪避了对方的匕首，却忘记了自己正金鸡独立呢，单脚失衡一下打滑。 光有境界没有武技，杨轩总不能召唤“飞剑”来帮他站稳吧？ 他只得靠本能挥舞双手寻找支点，向前一抓，也不知道两手前后拽到了刺客什么，总之一起带着对面一起跌倒了下去。 杨轩在眩晕里勉强张眼一看，刺客脸上黑布已然落下，一张不施粉黛的美人脸近在咫尺，睫毛与鼻尖都仍挂着水珠，面颊微红，似羞还怒。 美人看上去气色不错，如果不是满面怒气可能观赏性会更好一点。 如今这个场面是：他一丝不挂地依靠对方挡在身上才能避免走光，至于那这被黑衣遮掩处令人尴尬的具体画面，无人知晓是什么状况。 美人想要站起来被杨轩立刻抱住继续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他的想法是：开玩笑，你起来了我不就走光到被你看完了吗？！ 美人大概是没见识过如此缠斗之术，空有匕首无处使劲，直到有人打断了这场闹剧。 “叶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杨长忠一手撩起浴所入口的帘子，一手抱着杨轩的衣服，笑眯眯地道。 里面动静这么大，他不得不出来阻止一下。 老管家说完走了进来，把衣服递给杨轩。 杨轩松手放开美人，被杨长忠称为叶小姐的女人赶紧也爬了起来，没出手，而是气呼呼冲出浴室就此跑掉了。 “长忠叔，你认识她？” 杨轩胡乱把袍子套上。 杨长忠点头：“少爷你忘记了吗？叶小姐是长公主殿下的至交好友。” “长公主的好友又怎么了？！”杨轩莫名其妙地道，“为什么要藏在浴盆里刺杀我？！” 杨长忠这么一提杨轩有些印象了，他以前应该是有见过这个女人，她的父亲似乎是太子门下？ 虽然他继承了前主的记忆，但这些记忆也不是事无巨细随时出现的，也得具体地先看见记忆相关的人，记忆本身才会浮现。 “少爷，叶小姐说是来帮太子送信，但老仆想起少爷冒犯长公主之后叶小姐一直对你颇有微词，曾经扬言一定要教训教训少爷，怕你们相遇会发生冲突，便想先来告诉少爷让少爷有心理准备，我也没料到，叶小姐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潜伏入少爷浴室……” 杨轩却好像想起什么，问杨长忠：“长忠叔，我是怎么得罪的长公主来着？” 他其实已经隐隐有些想起来了这桩前尘往事，只是有点侥幸心理，希望是自己记错了。 “少爷，你忘记了，三年前你在皇宫里偷看长公主沐浴一事吗？” 杨长忠说着话，目光却瞄向了浴室角落里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杨轩从头上拆下来的玩意，杨轩打算泡完澡再去洗洗的那几把“飞剑”。 即便上面看起来干干净净，可杨长忠还是嗅到了人命的味道。 记下了等下要探查的事情，杨长忠继续道：“太子修书是来提醒少爷，大帝整寿在即，务必备好寿礼才是。” 但是杨轩根本没有听进去后半截话，他的脑子已经被那几个字立体环绕缠绕住了。 “你在皇宫偷看长公主沐浴。” 啊啊啊啊啊啊！ 杨轩想挖个地缝钻进去，旧版杨轩你偷看自己表妹洗澡？！ 没出息的变态！ 杨氏主家人口简单，前任家主杨国益三代单传并无兄弟，唯有一妹，嫁与皇家，自己老来得子，是为杨轩。 杨轩把衣衫穿戴好了，仔细想了想，长公主乃是贵妃李氏所出，而他那已薨姑姑是皇后，按礼法长公主也能算是他表妹，却到底是没有血缘关系，总算去掉了杨轩一些罪恶感。 但是原主这个人品是有多不咋地啊，不知道他在京都还给自己留了多少坑呢！ 一直不停的暗杀，说不定就是得罪哪个小心眼子的，到了雷州依然坚持不懈。 ——对了，他的总管为啥就那么快放过了他，匆匆走开了？ 杨轩总算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在归庄路上杀死的刺客还没叫人去处理呢！ 杨氏领主大人有些惴惴不安，不会吓到村里那些庄稼汉吧？ 至于什么皇帝老儿的寿礼？ 杨轩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大不了直接运点番薯上京得了！ 他还是专心研究怎么把雷州民生恢复起来吧…… ----------------- 雷州的根本问题是，荒田足，气候佳，劳力不足，民不信官，易感瘟疫，易发天灾。 在这片被大周贵族们蔑称为南蛮之地的土地，早在最后一任太守刮透这方地皮的年代，就有许多大周在籍平民都逃入山林，成为官方口中“未开化的蛮人”。 人家宁肯深山不出采果捕猎为生，也不愿耕种大周之地，纳大周之税，为大周之兵。 时至今日，杨氏虽然得到了大周的免税免兵役政策，又在三年里做出了些改善民生的事迹，却仍有大量人口观望，不愿归来。 或许山里苦是苦点，但不至于性命成为贵族博弈的棋子吧。 杨轩是能理解的。 “当士兵踏上战场，他的家乡就开始争取时间筹备葬礼。” 杨轩似乎看到过这么一句话。 若是死有所值也罢了，根据杨轩对大周历史的了解来看，雷州的兵去了梁州，没有主将庇护，只是作为一种战争的养料，奏章上的数字，毫无尊严、荣耀地底层炮灰。 十年前那批雷州士兵，如今存活者少之又少，没有高级将领，大多默默枯骨了。 大周兵役的问题，杨轩没有好办法，毕竟梁州的“外域天魔”他虽然没见过，可是大周百年砸下去的人命，总不能是假的。 杨氏向周帝讨要了三年免税免征兵的宽限，但梁州战事却半点不由人，若是那些异乡人又发动入侵战争，即使他杨轩再耍无赖，雷州恐怕也没多少时间能将养生息了。 如今的进度，只能说普普通通吧。 去年春耕时，杨轩号称如果按照他的方法种稻便能有500斤的亩产，当时是被农户当成是在吹牛的，不过因他番薯的实绩在手，他的佃户又有他的允诺继续免租，还是愿意种他的杂交水稻种子的。 佃户们试种了一年，去年秋收时，亩产500斤差不多都达到了，惊呆了众人。 就连杨长忠得知后都非常高兴，他家少爷以后至少饿不死了——杨轩感叹老管家要求也太低了吧！这个旧版杨轩以前该多不靠谱啊？ 现在的农户家里平均大概是五口人一家，一天大概需要消耗2.5斤左右的大米，一年也就是900斤左右，亩产500斤的话，耕作2亩地也要混上番薯才够温饱。 主要是因为稻谷变成大米的过程中，由于清理、去壳、研磨等因素，实际上会有一定的稻谷损耗和产量损失。 以这个世界的技术而言稻谷变成大米的加工产出率在65%左右，2亩1000斤稻谷最后只有650斤大米，即使不算税赋，也有350斤缺口，算上以后无法避免的税赋，加上番薯的产量，一年种两茬，还是足够生活了。 今年第三年，就在这黎县，已经是距离雷州主城最远的县城，农户们也终于接受了杨轩的种子与耕作方法。 这样下去，似乎把山里的逃籍人士召唤回来，亦或者再收服一些真正的蛮人来种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第4章 这番薯的灵气，好不一样! 第4章 这番薯的灵气，好不一样！ 老管家杨长忠为杨轩操碎了心。 今日杨轩出门，杨长忠本是有给这位不省心的主子安排护卫的。 没想到，乖乖与护卫同行到一座距离庄子最近的村落附近，还没进村，杨轩就以小解为由，下马，钻入了旁边的林子。 等到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护卫们觉察不对劲，这才发觉他们的家主，跑了。 护卫们哪见过如此不着调的家主？ 由于事先知晓杨轩的目的是去各个村子里查看水稻的插秧情况，他们就策马朝前，一村一村挨着找过去。 结果两个时辰走了附近五六个村子都一无所获，护卫们不得不回头，认命地回庄子向管家认错请罚。 老管家并没有处罚护卫小队，而是把护卫的小队长王洪年带到了正在书房捣鼓水碾的杨轩面前。 杨轩看见王洪年，还是知道不好意思的。 毕竟他把护卫甩开，让他们白白折腾了一番，有愧在先。 杨轩只得老老实实向老管家坦白： 他甩开护卫后，躲着，等护卫们前往下一个村子才出来溜达。 然后就在这距离庄子最近的那个村子呆了个把时辰。 杨轩也向老管家为护卫求情，此错在他，勿罚护卫。 王洪年这才知道，好家伙，合着他们的家主大人，根本就没走多远…… 老管家没有对杨轩唠叨那些“以后一定要带着护卫啊我的少爷”的话，直接顺水推舟地让王洪年承了杨轩这个人情，并让杨轩详细描述了一下他到回庄子的路线，就告退了。 老管家的轻拿轻放，让杨轩松了一口气。 杨轩也没有办法，他知道所谓“微服私访”属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可若是他一个人低调地下下田，顶多被农夫当成是好奇的纨绔子弟体验生活。 但他要是带着一队劲装佩刀人马走入水田之中，不是毁人田地，也是吓得鸟兽尽散，还会耽误农夫们耕种，就与他初衷相悖了。 最关键的是，杨轩是想亲身体会一下那灵气的吸收细节，身边跟着些武道小成的护卫，他怕露出马脚。 而细节的体会，让他又有了新的发现： 不但是番薯与稻谷提供的灵气会有很大不同，就是禾苗提供的灵气与成熟的稻谷提供的灵气差别也不小。在田地周围灵气自然最充足，离得太远，似乎还是受距离影响变稀薄了。 此外就是，稻谷的灵气带着一种饱腹感，吸收足够多的话杨轩都感觉自己能辟谷了，而禾苗的灵气，就弱了许多，灵气的多寡还是和种植作物的生长有关的，越是接近成熟越多。 至于番薯的灵气…… 杨轩想起来就汗颜。 第一年他什么都不懂，在冬天番薯逐渐成熟的时候，那灵气日益猛增，以很快的速度灌入杨轩这具毫无根基的身体。 当时他没修炼过的经脉就像个漏勺，能留下一点点东西，但也会漏出很多东西，而且进来灵气是清灵的，漏出去都成了浊气。 偏偏挤进来的灵气侵占了大多数的通窍，排不出去的浑浊之气只得另寻出路—— 俗称：放，屁！ 来到雷州的第一年冬天，杨轩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猫了整整俩月，可以说是把房子熏得是乌烟瘴气…… 杨长忠还以为他是水土不服肠胃不适，为他访遍雷州名医，就差修书一封去帝都求御医了。 杨轩竭力阻止了老管家帮他把脸丢到帝都的行为。 自知症结所在，杨轩以面子为由赶走侍女侍从，试着打了两个月的太极拳——这个是杨轩唯一记得的与武道相关的“武技”了。 所幸这在大学里选修的强身健体“功夫”确实有助于把灵气吸收于身体，早知道番薯灵气这么不好消化，他就——唉，仔细想想，他始终只能先种番薯，逃不过这一劫！ 杨轩最终在春耕前稳定了情况，不再制造沼气，这才避免了让雷州杨氏以屁力无边为闻名于世。 番薯收获了，尽管烤起来真的很香吃起来很甜，杨轩也坚决没有吃上一口。 他是被番薯通气的功效整怕了！ 嗯，他在那个时候就打定主意，等到雷州解决了温饱，就把这好玩意进献给皇帝，让他老人家也体会一下什么叫，有屁快放！ ----------------- 杨长忠带着王洪年一离开书房，就吩咐他带上猎犬，立刻去把最近那个村子与庄子之间的各种大小路线，认真搜索一遍。 杨长忠重点提点了王洪年，要寻找的目标，是尸体，数量不详，至少五具。 王洪年大惊，瞬间领悟到了老管家的弦外之音：在家主大人脱离他们护卫的视线范围后，发生了生死相关的严重事件！ 他立马抱拳领命，奔走出庄。 姜还是老的辣。 若不是杨长忠带王洪年去见杨轩，杨轩未必肯实话承认他的去向，杨长忠就无法判断杨轩到底是在哪里遇伏；王洪年得到了杨轩的说情，则不会对杨轩今日甩脱自己的事情次过多介怀影响忠诚，搜查一事交给他，他势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完成。 可谓环环相扣，走一步算二步。 王洪年很快就带回来了五具尸体，尸体的位置差不多在庄子与村子一半路程的位置，果然是杨长忠估计的数量。 这五具尸体真是蹊跷。 王洪年还是有些眼力劲儿的： 这五个杀手打扮的人，至少有八到七品，却是同一时间被射穿脑袋毙命。 王洪年已是武道六品之境，若是单人遇到五个这样的，有游走空间的前提下分别击杀、各个击破他也能做到，但要他同时击杀五人是万万不能的。 杨长忠则是看出了更多信息。 比如，击杀这五人的伤口，近似于被内力操作的外物造成，这个就意味着对方至少是二品以上的高手。 若是三品高手，只能以内力外放，即使能够同时生出五道气刃，也不可能特地对每道气刃塑形，让形成的五道伤口各有细微区别。 再比如，被击杀的这五人虽然拿的是刀，但他们惯用武器根本不是刀。 这五人手指与手掌连接的手指关节处有拳茧，显然都是苦练过拳头上硬功夫的人，这种人若是正经比武，不太会选择不擅长的刀做武器的。 这就不太像是专业的组织会干的事情。 有什么组织会派出练拳者来刺杀呢？ 不太合理。 除非—— 杨长忠想，莫不是对方本来只是想吓一吓杨轩，结果弄巧成拙，被某个拥有灵力御物能力的高手给秒杀了？！ 老管家不知道，他的推测已经距离真实距离很近了。 事实上，这五个倒霉蛋的雇主，此刻正在杨氏临时在黎县买的这个庄子里做客。 第5章 叶青红 第5章 叶青红 叶家家主叶文圣是周帝封的太子少傅，其子叶传习是国子监祭酒，皆为文臣，可叶文圣的孙女叶青红却因根骨奇佳拜师在仙主石玉卿门下。 大周五位仙主，皆为陆地仙人境，其中石玉卿是皇室供奉，皇室子弟名义上皆为其徒、受其武道指点，贵族子弟出类拔萃者亦有机会拜入门下。 叶青红与长公主自幼相识，颇为投缘。 杨轩逾矩后即匆匆被赶出京，随师父云游的叶青红没来得及赶回来为好友出气，杨氏就轻车简装地去往雷州了。 这次太子殿下的信件并未转述重要紧急之事，她便通过自家爷爷向太子讨了差事，亲自来雷州一趟，为得就是寻机会给长公主出那一口恶气。 在叶青红想来，周帝下了放逐之命，长公主为维护君父威信，必不可再为此事在明面上为难杨轩，她是公主，杨轩远在雷州，私下想用手段也是鞭长莫及。 只有她来做这件事最合适，即使周帝知晓，最多斥责她一个小女儿家胡闹，不了了之。 她未曾想过危及杨轩性命，只是小惩大诫在她心中定义是至少要杨轩掉层皮：叶青红不但要在路上安排人惊吓他，还打算等他仓皇逃回来，再在浴所里埋伏一遭。 她觉得杨轩若是在自己放松警惕的地方突然受一惊吓，想必日后会落下个惶惶不可终日的毛病。 谁知道，一步错，步步错。 如今杨轩，无论从芯子还是壳子算都已经是死过一回的，后面又是经历多次刺杀，见多了你死我活，手段即使达不到杀伐果断，至少也不会在性命攸关问题上放水了。 他又不是老狐狸，无法以火眼金睛看到“杀手”们拳头上的茧来推断对方就是吓吓自己。 一群拿刀的人围攻一个落单的人，他觉得受到了威胁，那就快刀斩乱麻，如是而已。 连吃两瘪，叶青红一个人在房间生闷气，杨长忠那边派人前来请示她是否赏脸稍后夜宴，杨氏家主杨轩将以本地特产野味为其接风洗尘。 叶青红本想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杨轩在雷州三年似乎风评有变，她得亲眼评估一下再定惩戒策略。 她便应下了。 ----------------- 那边书房里的杨轩对于杨长忠与叶青红的所思所想，一无所知。 捣鼓一个水轮同时带动五个碾轮的水碾就费了他不少脑筋。 就算杨轩有下乡助农的底子，也没有手把手地制作过水碾，毕竟他那会儿是有机器上机器，没机器但有条件搞水碾的地方，一般本来就有这个东西了。 不过他大概知道水碾原理，见过实物，就是细节上需要推敲推敲，最后八九不离十，差不多只剩下雇工匠来实操研究了。 稻谷带着谷壳需要处理后变成大米，期间需要几道工序，费时费力损耗大，使用水碾之后别的好处不提，单说能节省大把人力、释放出更多的劳动力的优点就足够杨轩下力气复刻一把。 杨轩自己的后花园可是种满了外面见不到的蔬菜水果，就等着时机成熟推广开去，缺少劳动力可不行。 随着他穿越而来的助农物资里种子的提取规律是这样的： 只要是清单有的东西，他若仅拿出少量种子自己种着吃，是不限制种类。 要是大量取出足够进行万亩地耕作的种子，那就必须要先把前一个种子大面积地种植并成功成熟收获，才能大量取出其他种子。 当然他要是闲得慌，也可以取出少量种子，再想办法育种扩株，白手起家花个至少三五年把种子储备提高到足够大规模种植的程度。 这条路杨轩没考虑过——他虽然算得上喜欢种田，但不至于这么折磨自己。而且他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农业专家，只不过是站在巨人肩膀上试图借助一点外力帮助自己与农户们都过得稍微好一点罢了。 年初的番薯用的是上一年留的薯种，目前每亩地只需要200斤种署就能达到2000斤以上产量——这还是秋天种植，气温低，生长受到影响，倘若是春节种植夏秋收获，这个产量还能提高。 一些不平整或者丘陵地带的不易种水稻的劣等田地似乎应该试试在春季种番薯？ 黎县是雷州下辖县中山区最多的地方，平整的耕地少之又少，要想解决这里百姓的民生问题，是得把山林利用起来。 杨轩拿着他画的图纸，准备出门找工匠，杨长忠赶紧把他拦住，把寻工匠的活揽走，奉劝家主别再出门了，等会儿给叶青红的接风宴还得他亲自到场呢！ 然后杨长忠甩出一大堆需要家主定夺的杂事请示杨轩，把杨轩听得眼冒金星，都不用提雷州的政务了，光是杨氏家中那摊子破事，就够呛。 这让杨轩发现似乎近身干活的人不足——偌大的雷州，总不能就靠他和他的老管家在这劳心劳力吧！ 不过这些是从长计议的事情，眼下需要解决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居然是接待那位叶家大小姐。 杨轩走出浴所后就跑到书房里做功课，主要就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愿意再想起来这位姑奶奶。 不光是因为他在浴所里抓到了不该抓的东西，这部分记忆着实有点影响他的考虑民生大事，还有被叶青红唤醒的关于“自己”偷看长公主洗澡的记忆带来的困扰。 杨轩心情就很复杂，尽管不是他亲自干的坏事儿，可站在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的角度看，他就是理亏那一个！ “家主啊，为了杨氏在帝都的名声着想，您就亲自端正地接待一下这位主吧！” 杨长忠挤出了满脸的“老仆忧心、老仆焦虑”表情，声情并茂地劝杨轩。 老仆为了他鞠躬尽瘁，如今愁容满面，杨轩无法无视，只能咬着应承了。 然后，他就去了后花园，打算亲自挑选接风宴的食材，本着“打动人心，就要打动人胃”的理念，好好地弄了些好多私家珍藏。 这大周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展的，番薯没有就算了，土豆也没有，甚至是番茄、辣椒、青椒、洋葱、玉米，统统没有……初来乍到之时，杨轩在饮食方面是真不习惯。 既然要请客，那就拿出看家本领，杨轩准备将他好不容易移栽培植的美味菌菇也拿出来做菜。 眼见家主兴致勃勃地往返于后厨与后花园，杨长忠不知为什么总有点不安。 第6章 红伞蘑菇最为鲜美 第6章 红伞蘑菇最为鲜美 大周贵族宴请宾客若非较为正式又隆重的场合，多是八品菜肴，也就是主客各自一桌，皆为八道菜品。 为了彰显他杨氏在雷州的种田成果，外加顾及口味问题，杨轩可是绞尽脑汁。 大周民间做菜，烹饪方法主要是水煮，汽蒸，火烤为主，炒锅和炒菜那是贵族才有的，他在黎县这个庄子的厨子就是本地找的，没用过铁锅，更没炒过菜，就怕做不好吃。 杨轩倒是想亲自下厨，被老管家抱着大腿求出了厨房。 他便想：不如打个边炉得了。 火锅的吃法不算他的创新，重点在配菜和蘸料碟。 去年晒干的辣椒研磨成粉，经过芝麻油烧热倒入后，就能做出一碗辣椒油。 清汤的锅底配合另外的干辣椒与辣椒油两种蘸料，管她叶青红爱清淡还是爱重口，都能应对。 菌菇，白菜，菠菜，土豆，笋片，鸡肉，六盘配菜，再用番薯粉与面粉煎个番薯饼、大米粉发酵蒸制的发糕作为甜点，最后加上杨轩的独家秘制菜式——炸土豆条配番茄酱， 没有大鱼大肉，主打就是一个食材王道。 而当杨轩自信满满地站在厨房外面指挥里面的厨子之时，他晚宴贵宾叶大小姐，正在参观他的后花园。 此刻的叶青红在“后花园”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她明明对侍女问的是“我想去花园走走”，为何侍女把她引来到一片菜园？ 叶青红虽未像普通贵族女子那般早早跟随母亲学习持家，甚至从小就沉迷武道修炼，算得上五谷不分，却至少也能分辨得清，花园与菜园的区别吧！ 花园应该是修剪整齐的绿色植物与争奇斗艳的美丽花朵组成的赏心悦目的风景，而不是…… 叶青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所见。 尽管这片菜园有些不认识的植株开了一些花，却都算不上好看； 有些竹架子上攀爬了绿藤，悬挂了没见过的青色扁圆的果实； 另一些架子上垂下来的是她能说得出名字的黄瓜； 地面上郁郁葱葱的一些“草”每颗都占据挺大的空间，并且与其他植株间隔开一定距离，感觉就是单独种植的没有任何欣赏价值——菜？ 这个就是菜园，叶青红认定。 所以，她之前听说关于杨轩在雷州转了性子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这个登徒子居然真的醉心种地去了？！ ----------------- 雷州进入春耕的季节后，白日见长，因此叶青红落座之后，外面的落日还有些许落余晖，从木窗投入内屋。 橘红色的暖光或许缓解了一些尴尬的气氛，杨轩强撑着完成了与叶青红的标准互动——就是大周贵族之间那套打招呼礼仪，便快进到让下人摆餐。 侍女们为他们摆上小炉子，铺上烧透的炭火，放上瓦锅，再端上素菜与肉，两道点心，便安静退于三步之外。 叶青红随师父云游之前，最后一次见杨轩，是在太子府，那时杨轩正拉着着比他还小几岁的太子，蛊惑他要去逛楼子。 眼看着太子被杨轩带得似乎心动，叶青红的爷爷，太子少傅就把太子抓去训斥了一番，念了许久的礼义廉耻，直到太子保证远离小人。 杨轩虽是灰溜溜离开了，始终是毫发无伤地脱身。 无法无天，无人管教。 叶青红念及此处，说话都冷硬了许多：“青红不适他人侍奉，亦有不便他人旁听之言欲告，还望杨家主屏退左右。” 杨轩从善如流，一边让侍女们退去，一边介绍吃食名称，末了强调： “多数为雷州本地特产，帝都应是没有的，锅底已有熟制的肉菜，叶小姐不妨试试其味道。如果喜欢，碟中还有新鲜的可随意补加，只是切记那菌菇需要彻底熟透才能食用。” 侍女们正依次鱼贯而出，叶青红点头应付着杨轩，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片“蘑菇”放入嘴里，一下眉毛轻挑，面露讶色：那菇片竟是十分鲜美。 她又夹多了几筷子。 小炉炭火正旺，香气四溢，咕噜噜的瓦锅终究还是吸引住了叶青红。 叶青红自认不是重口欲之徒，只曾在炼体期时食量颇大，但自进入六品后，对吃食上的要求已经寡淡许多，再加上大周饮食素来重口偏咸，素菜较少，她自然愈加不喜。 然而杨轩提供的菜肴，调味似乎与大周传统菜式不同，重在取食材本身之味，鲜香可口，就是她这种一心修炼之人都忍不住动心。 本来对这接风宴本身是没多大兴趣的叶青红不由把目光投向杨轩。 杨轩根本没注意叶青红的凝视，专心致志地埋头苦吃，以“我不瞅她她就不会找我茬”的鸵鸟心态在逃避面对现实。 抛开成见，以武者角度来看，杨轩的气质与旧日帝都所见，确实判若两人。 习武者观人，不单单是看皮囊外表，更是注意精气神，比如日日笙歌、醉生梦死者多是双眼无神，体虚浮躁之徒。 如今来看，若以武人健硕体格为标准，杨轩是差得老远；可若以昔日帝都之时，杨轩那气血两亏的衰样作比较，现在的杨轩倒也称得上活力四射，康健饱满。 叶青红在心中做出对比，不得不承认一点，无论杨轩内心是否迷途知返，至少雷州三年，他的身体算是脱胎换骨了。 叶青红反省过浴所闹剧，把窘迫结局归结于她没有超脱自己的心障： 杨轩的无赖行径无论有意无意，她叶青红作为武者，心中仅仅需要把对方抓自己胸口的行为判定为受到了一次袭击，让身体遵从习武的习惯处理便是。 不应该让下意识的羞耻意识占据上风，才导致了像个普通人般慌张地与这厮一起倒地的后果。 既然要超脱心障，那么眼前的杨轩正好做自己的磨刀石，喜恶分明与客观判断并不冲突，如果能同时做到，那么修心方面也算是有所小成。 她这般想着，手中的筷子未曾停下，瓦锅见空后，看了看眼前几个盘子，把那颜色最好看的红色蘑菇与其他菜加了进去，没等汤水沸腾便又夹了起来。 “多年未见，家主大不一样。” “来雷州的路上，受刺客惊吓险些丧命，两世为人，痛定思痛，洗心革面罢了。” 叶青红开口，杨轩不能不搭腔，但他见叶青红的锅子里少了几片蘑菇，又见她正夹一块在吃，忍不住道：“这蘑菇，得多煮煮……” 第7章 小人儿跳舞 第7章 小人儿跳舞 屋外远远蛙鸣隐隐，近处似有菜花香。 叶青红其实正在为杨轩那句“刺客惊吓”感到脸皮发热，寻思着杨轩是否对于今日她派人假意刺杀吓他已然知晓，才如此说话的。 她雇佣的那几个人还未来复命，她还不清楚此间过程，只能通过亲自接触揣摩杨轩本人了。 此时叶青红不知道，她永远等不来那几个倒霉蛋的复命了。 “长公主这三年不好过。” 叶青红觉得贵族社交的弯弯绕绕过于劳心，便直奔主题。 大周国风尚算开明，本就不禁和离，加上长年征战男丁消耗巨大，国策鼓励寡居女性另嫁，但对未婚女子的贞洁问题，还是有所讲究的—— 失仪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终究是女性承担非议更多。 此事虽不是长公主有错，也没闹得天下皆知，可是与叶家同级以上家族显然都知情，即便是隐晦的议论也甚是伤人。 杨轩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 在杨轩的阅历认知中，女子清誉无论在何时代都会影响女子命运。 然而木已沉舟，他这个芯子就算不是始作俑者，到底还是要以干了坏事儿的杨轩名义过下去的，也得应了此责吧。 厅堂之中只闻沸水咕哝与细细品味食材的细嚼慢咽动静。 杨轩终归还是需要表明一个态度。 “长公主有何需要臣下效力之处，若不违公义，不伤无辜，不累家人，臣势必竭力相助。” 杨轩的回话让叶青红本心直觉不喜，他的一句话里不知几多计较。 但这位公卿家出身的女子秉承着修心态度沉心静气略一思索，也不得不承认： 为长公主讨得杨轩个人一个承诺，对长公主来说好过她叶青红把杨轩胖揍一顿。一个继续鬼混的杨轩，也不如一个“懂事”的杨轩。 叶青红并不喜欢权利谋算，可是长公主身在皇家，除非能修炼至她师尊的程度，否则难以超然，总归是要成为棋盘一子。 罢了。 替她出头，就只能止步于此。 “青红会转述家主所言，希望家主日后信守承诺。” 叶青红又夹了片鲜美的菇片，蘸了些调料，放入口中，似乎对其十分满意。 “这种辛辣的调料在帝都没有见过，是雷州的特产吗？” 叶青红难得对食物有了兴趣。 杨轩便给她介绍了这些他捣鼓出来的、大周原本没有的新作物—— 杨轩还隆重推荐了薯条与番茄酱，没想到这个后世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的热量炸弹叶青红兴趣不大，最后还是把筷子伸向了又名见手青的菌菇。 杨轩欲言又止。 他已经开始回忆，他的护卫小队长有没有在吹牛的时候提到过，武道修行到六品之上，能不能可以百毒不侵…… “什么人？！” 杨轩正操着心，叶青红那边就出了大动静—— 叶青红未带兵刃，但她自信自己只需随手一箸便可杀人。 但见叶青红清呵一声：“你这小人儿！” 便把手中筷子扔了出去。 当！ 杨轩顺着她扔出筷子的方向望去，咂舌，金属的筷子堪比暗器威力，一下扎入柱梁，没入五分。 武道小菜鸟的领主大人用手比了比筷子的一半是多长，心想：这个长度插进自己脑袋绝对当场嘎定了。 六品高手于方寸之间取人性命，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其实叶青红她这一掷，实际是内劲加持于手，以手为媒介间接赋予外物筷子以速度与力量，与三品之上内息外放还是逊色许多，不过杨轩是外行，看热闹，没觉察出期间区别。 “小人儿！你休要猖狂！” 杨轩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刺客现形，这会儿才听出一点味儿：小人儿？ 唔，小人和小人儿俨然是两种东西。 小人最常见的释义是指素质低下、品德恶劣、行为卑鄙的人，也常用来形容行事不正、不讲道义、无信用的人。 总之就是一个贬义词。 小人儿……在口语里，就是字面上的小小的人儿，体积，或者说形态，就是大小的小。 杨轩不知道叶青红看到的小人儿是透明还是白色，是在跳草裙舞还是在扭秧歌，反正肯定是出幻觉了。 手见青确实很美味，只是艳红的伞盖昭示着“蘑菇”界一个真理：越美丽越危险。 这种人手一触摸挤压就容易变成青色的菇类必须高温烹制时间足够久才能去除毒性，普通人少量食用出现幻觉，食用过多会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危及生命也是可能的。 然而，叶青红和杨轩都不是普通人。 杨轩压根没料到叶青红反应这么大。 杨轩他仗着自己体质经受灵气洗礼吃见手青从没出过事故，对这种美食的毒性问题就有些放松警惕…… 土豆发芽了也有几分毒性，不是一样是去芽并高温煎炸足够时间后，普通人都能吃吗？ 再加上他那护卫队长王洪年经常吹嘘武道六品已经是高手之资，整个雷州找不出双手能敌之人，他就默认为叶青红这个也是六品的武道修行者，吃个蘑菇算什么事儿？ ——再说，他可是反复提示了，煮熟了才能吃啊！ 没想到他提醒三次，对方仍然没把“煮熟了再吃”的警示放在心中。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叶青红已经站了起身，就差一脚踩在桌案上借力冲向房梁了…… 杨轩哭笑不得，几乎想要举手投降大喊“大姐，你收了神通吧！你看见的小人儿是幻觉，不是有人在吓你！”。 然而他不能。 他只能按压着本性，严肃地道：“叶小姐，不要惊慌，只是你吃的蘑菇没有等熟透才入口，一点副作用罢了。” 叶青红柳眉一蹩：“杨家主，你是什么意思？！” 杨轩用筷子夹起一片红伞蘑菇，扬了扬，没入滚烫沸腾的汤中，道：“此种蘑菇虽然鲜美，但是需要高温彻熟才可食用，否则便会产生幻觉……” 叶青红第一反应是：“你给我下毒？” 杨轩摇头，心里默默估计着时间，道：“古书有云‘敦水出焉，东流注于雁门之水，其中多??之鱼，食之杀人’。然而此鱼之肉，贵族们仍是趋之若鹜，无非是小心处理，谨遵方法。” 杨轩把“谨遵方法”四个字加重了读音。 “食材自有习性，吾辈采而用之，自然也要遵照其法，才能安然享用。 在下此前三次提醒，叶小姐都没放心上，想必也是自信修行足够。 然天下万物，奇珍也罢，异物也好，既然有人尝百草经验之谈，后人尊而行之，又怎可因噎废食？” 杨轩苦口婆心解释，表面淡定，内心支撑他冷静以对的却是府中坐镇着二品修为的老管家这一事实。 长忠叔就在外面不远吧？杨轩犯嘀咕，等下叶青红真生气了，自己要怎么拖延时间让老管家有足够时间进来救人啊？ 对了，他的护卫呢？王洪年哪里去了？！ 第8章 怀疑人生 第8章 怀疑人生 在外忙碌的王洪年此刻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觉得奇怪，以他的体质应该是不太容易着凉了啊。 想必是雷州的春季过于生机勃勃，空气里总是弥漫着自己过去三十多年从没见过的植株的花粉，所以不太适应吧，王洪年在心里给自己打喷嚏找了个理由。 王洪年从夜幕降临开始便在菜园里挖坑，埋尸体，再填坑，最后重新铺好领主大人种的那些稀奇古怪瓜果蔬菜，累得他叉腰苦着脸想： 没人告诉他，给杨家家主做护卫，还得精通收尸埋坑修复菜园啊！ ----------------- 叶青红最终还是克制了情绪，坐下来： “这个幻觉什么时候会散去？还有其他症状吗？” “因人而异。叶小姐武者功法或许运行几周，亦或者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杨轩用筷子捞出一片见手青，放入嘴里，露出享受美食的满足表情，才道：“叶小姐若是没有觉得腹痛、头晕想必是没什么大碍的。” 杨轩端起他那碟的菇片走过来：“叶小姐若还是不放心，我俩可以换换，都一样。” 明知道是幻觉，叶青红看见头顶着扭动小人的杨轩走过来，还是控制不住目光飘移到杨轩的发髻—— 为了见外人，杨轩用上了梳头丫鬟，特地把他杂乱的头发收拾端正，也没有再使用那根特殊的发簪，正经插了支符合身份的玉簪。 在叶青红眼里，那个小人扶着杨轩发髻扭着腰，竟然还会在张嘴说话，虽然没有声音，但口型大概是： “这个男人顶好得嘞。” 叶青红嘴角抽搐，很难才平复下去。 杨轩知她多半是看见什么“奇妙”的幻象，十分理解，未露异色。 等到杨轩走到叶青红桌前，从杨轩肩膀新冒出来的小人，有鼻有眼，居然还做了几个怪相，逗得叶青红实在忍俊不禁，不由展露一笑。 杨轩一下就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了些许，理智都阻拦不了脑子自动关于“她为什么对我笑”这种问题开始胡思乱想。 不得不说美人确实是赏心悦目，以至于杨轩都深刻理解到为何幽王能昏头至以烽火戏诸侯博取褒姒一笑。 杨轩弯腰把盘子放在叶青红的桌子上，抬眼便与对方形成了对视。 如此距离，叶青红莫名有些窘迫，微微垂了眼帘，避开了杨轩视线。 杨轩不知自己为何生出“可惜”的情绪，为了维持面子，径直转身回到了自己桌子。 等坐回原味，他才想起来他忘记拿走叶青红桌上那盘见手青了——他的原话可是“换一换”。 算了，杨轩打算厚着脸皮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反正对方吃完一盘对另一盘也毫不客气，丝毫没有提醒杨轩的样子。 过了一小会儿，那边叶青红恢复了冷清的模样，她淡淡道：“帝都的好事不容易记得驱赶出中心的人，但是坏事却始终没有人忘记。” 杨轩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意外她会提醒。 他一边口中谢谢叶青红的提醒，表示自己会提防小人作祟，一边用筷子去夹菜。 刹那间，杨轩看到了自己的手背上站了一个半透明的小人儿。 那个小人儿感觉到杨轩的目光，立刻冲他一笑，然后弯腰，就像拔萝卜一样，从他手腕上拽出了第二个小人儿…… 紧接着，第二个小人儿又打算在他的手臂上拔出来第三个小人儿，颇有葫芦娃的意思…… 自己也能看见“小人儿”了？！ 杨轩被这一串小人惊呆了：他锅里的见手青也没煮熟？ 杨轩赶紧用筷子拨弄两下，观察了一下锅里的东西，狐疑地想：看起来是熟透了的啊…… 那小人儿还对着他挥手，十分友好。 赶紧缩回手臂，杨轩将手垂低放到桌下，借助遮挡，抹了几下手背、手腕以及手臂，没有异样触感，便再抬手一看： 什么都没有。 杨轩有些慌，正好叶青红毫无觉察他的异样，兀自起身告辞。 杨轩自是无意挽留，两人随意客套两句，叶青红便离开，归于客房去了。 ----------------- 杨轩匆匆赶往后花园。 奇怪的是，除了他自己的身上，其他地方他都没看见这种“小人儿”幻觉。这个幻觉还挺定向的…… 小人儿们就像透明的水萝卜，偏偏还有眼睛嘴巴，重新出现后换成挂在他的指尖，张合嘴似乎是想要和杨轩说话。 可是杨轩根本不敢看它们，甚至于大力甩手，企图把它们甩脱。 不过是徒劳。 小人儿们对他甩手行为不恼反喜，如同顽童对荡秋千的喜爱，在荡漾中还手牵手，龇牙咧嘴笑着。 杨轩觉得有些许惊悚，只能眼不见为净，目光投向远一点的地方，假装没看到它们。 杨轩过去对见手青都是现吃现摘，野生蘑菇彻底熟透后从没发生过出现幻觉的情况。 这种蘑菇按照他的记忆来说本应是无法人工种植的—— 因为这类牛肝菌科的蘑菇往往是与特定的树种形成菌根共生关系才能生长，而这些树则需要山林之中特殊的气候条件，也就无法人工种植这些菌菇。 只是既然这个世界都有陆地仙人了，或许类似的菌菇也有了些许不同，他就不信邪地移栽了一些蘑菇在他的菜园一角。 四周围绕的都是他的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种子植物，最后发现这里的见手青果然没有那么挑剔，普通的朽木也能生长。 今日招待叶青红的，就是第一批“移民”成果。 等杨轩到了菜园，小人儿都不见了。 皎洁的月光下，杨轩高举起手，伸出五指。 一些清冷的光穿过指缝落在他的脸上，杨轩认真地观察着，什么都没看见，好似手上从来不曾存在过古怪的半透明小人儿一般。 杨轩屹立在众菜之中，有些怀疑人生。 然后，杨轩觉察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 有人动了他后花园的土。 杨轩检查了一遍，发觉动了他后花园土地的人手段很高明： 对方把挖起来的土分成了规整的厚块，保证了上面作物较为完好地随着土壤一起被移动，再在还原回去的时候认真对齐了缝隙。 几乎就是天衣无缝，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若不是这里的蔬菜果子都是杨轩亲手种下，有些许蛛丝马迹对不上，还真给他蒙混过关了。 神出鬼没老管家此时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他没有询问今日夜宴如何，而是意有所指地道： “少爷今日归庄路上发现的肥料不错，我让王洪年全都带回来了，这不就用在花园里了，您看看如何？” “唔……挺好。” 杨轩念头转了转，顿时明了几分，和杨长忠颇有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 那就顺便问问另一件事吧，杨轩想。 “长忠叔，你看看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杨长忠沉吟了一下：“少爷若是不提，老仆是不敢问的。” 第9章 习武 第9章 习武 这意思是，他知道。 杨轩不会天真地以为杨长忠对于他身上的变化一直一无所知。 毕竟三年前，濒死的“杨轩”是杨长忠一直为其灌注内力，吊着身体一线生机，即使正主实则已经魂消魄散仍不放弃；杨轩醒来后，又是杨长忠守着他一路走来。 如此近身之人，迟早也能琢磨出点味来。 只是老管家与他的家主，心照不宣。 不过他此刻想问的是…… 那些小人儿，老管家他能看见不？ 杨轩又不好意思说：自己这个老餮可能在吃方面出了毛病，你帮我看看，我是真出现幻觉了，还是身上真长小人儿了。 那不丢脸丢大发了，家主威信何在？ 说起来，武道二品与一品确实是有一道不易跨越的鸿沟：灵气的感知。 如果说能否直接使用天地灵气是陆地仙人与武道一品的分水岭，那么是否感知灵气存在，那就是武道一品与二品的区别。 老管家是二品武者，或许，杨轩这种直接吸收灵气的情况，他确实帮不上大忙？ 杨轩心里一动，趁机捅破了某层窗户纸：“长忠叔，你看看有没有简单点武道技巧是可以教教我的？我瞅着叶大小姐扔筷子的姿势挺帅的。” 不学点基础的东西，怎么掩盖自己头发里藏那几个“飞剑”？ “少爷，是想习武？” 杨长忠没有惊讶，更没有说些打击杨轩信心的话。 其实我更想靠种地修仙。 杨轩内心的真实想法当然不能直接说，他只能装个洗心革面的乖宝宝，突然对习武有了兴趣。 “嗯……，是不是迟了点？” 杨轩有些底气不足。 至雷州三年，他恶补了许多“常识”，比如像王洪年就提到过： 高手筑基往往自幼而起，年岁大了，根骨定型，就难矫正不足，除非有大机缘改根换骨； 即使天赋异禀根骨精奇，大多亦是越早习武的成就越高，偶有大器晚成者，却凤毛麟角，是为传奇中的传奇。 杨轩觉得自己的身体真要是个天纵英才，早该拜个差不多的师父，即使心不在焉地随便练练，也得有个武道下三品练体期小成的底子吧？ 然而，这具身体中毒前似乎就是一寻常人，等到中毒，他接手身体，那简直称得上是一块千疮百孔的废地。 三年来，他种了两季番薯、一季的杂交水稻，获得的灵气把破败的躯壳修修补补，体质是提高不少，他这才敢对老管家提出修武。 他是要从武道修炼里找到一些能解释自己身上异象的理由，同时也给以后正大光明使用“飞剑”提供一个掩盖本质的表面说法。 顺便，杨轩还想看看，能不能从武道的升级信息里寻找摸索出一条提升灵气使用的灵感。 唉，谁叫他身上秘密这么多，劳心费力也多。 “少爷您真心想要学，那就永远不会迟。” 老管家老怀大慰的模样看得杨轩有些惭愧。 就像不学无术的超龄啃老青年忽然立地顿悟，对着自己老爹说，要不我还是去上个小学吧。然后老父喜极而泣：“孩儿啊，只要你肯积极向上，啥时候都不晚。” 杨轩自知这具身体的昔日“战绩”： 亲姑姑是皇后，老爹是策勋十二转的上柱国，又是老来得子，那是放纵至极。“杨轩”十岁的时候就在帝都横行霸道，没少惹事，闯祸无数，不是杨氏给摁平了，就是周帝给擦的屁股。 算得上是人嫌狗弃。 别的武勋子嗣早早习武，舞勺（注：1）束发之年便随父在前线挣功绩的时候，他是在胭脂水粉里寻花问柳度过的。 想起来，杨轩都为前主脸红！ 当然他才会不承认他的脸红是因为反复认真回忆了好多次那些珍贵的记忆导致的…… 按照大周法令，武勋承爵者必须一并接受军部调遣前往前线，建功立业后才可完整继承父辈地位，这等同于武勋贵族们的特殊“兵役”。 武勋子弟亦可放弃继承实爵，领个虚衔或文爵，成为无足轻重的普通贵族，只不过难免被人耻笑子孙守业不成，没有出息。 大周以武立国，自然也是以武将为荣耀，但凡有点心气儿的，都会拼死扞卫家族荣誉。 显然“杨轩”是没什么心气儿的那种。 皇后姑姑十三年前病逝，没过几年，杨氏老家主杨国益战死梁州，当时十六岁的“杨轩”没有选择参军，也就没能继承他爹的爵位。 仅保留一个虚衔与杨氏家主的身份，富饶的领地被撤回，需另寻他地封策，只是一直悬而未决定在何处，杨轩便赖在帝都。 这一搁置，就是五年。 直至“杨轩”十九岁时冒犯长公主，周帝才把他赶来雷州。 然而，在大周的历史上，少有赐一州之地为家族领地的，绝大多数能获得领地的家族都被安置在县城，甚至有些只有一乡田产。 或许是因为雷州本就是蛮地，久无太守，朝廷几乎放弃了管理，如今等同废州，同时雷州地广人稀，穷乡僻壤，还听说瘟疫颇多，贵族们倒也能理解接受周帝的决定，没有人对此抱有异议。 君臣上下都一条心，仿佛只要能把杨轩与杨氏一族送出大周的权力中心就行，在杨氏搬迁雷州的问题上，创造了最快速度出炉的决议。 ----------------- “老爷当年留话，本是不打算让少爷习武继承武勋爵位的。” 杨长忠缓缓道。 杨轩困惑地看着老管家。 老家主他如此溺爱幼子，对爱子唯一的希望是传宗接代好吃赖活？ 却也说得通：老杨戎马一生最后还是死在战场上，到杨轩算是四代单传，不得有后为大，只求幼子平安一生？ 而且若不是老家主刻意为之，杨轩的身体也不可能一点基础都没有，勋贵之家就是硬砸资源培养，少主肯定能用钱硬生生堆上七品。不说实战如何，至少不能吹弹可破吧…… “不过老爷也说，如果到了雷州，少爷还会有习武想法，那就顺其自然吧。” 杨轩大吃一惊。 杨国益生前就知道自己身死后一旦杨轩接掌杨氏，就会被周帝放逐雷州？！ ----------------- 注1：舞勺是13-15岁左右，束发是15-20岁左右 第10章 入门 第10章 入门 如果说杨国益早知小儿子的本性与没几两重的能力，不抱有子承父业的期望是正常的，那么他策算君心、料准了最后安置杨氏之地是雷州这一点，则算是令人佩服的未卜先知了吧？ 杨轩此刻对杨国益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作为一品高手的武将，智谋竟然也恐怖如斯？ 找个机会可得让老管家好好讲讲这位老将的故事才是…… 杨轩想。 ----------------- 既然说到对习武有兴趣了，老管家就带着杨轩去了书房，在书架上翻找了几本打基础的武道典籍，说是些入门的炼体之道，让杨轩先看看，心里有些底。 杨轩借着油灯的光，盯着杨长忠抽出的一摞书，傻呵呵道：“原来秘籍都在书架上。” 仿佛年少不知读书好的地主家傻儿子。 搞不好老管家用心良苦地在杨氏每一个杨轩莅临的庄子都准备了这么一套东西，守株待兔等着某一天杨轩能被勾起冲动。 说来也是巧了，每次进书房杨轩都是为了使用纸笔写点东西，画点图，居然都没有想过翻翻这几个书架上的书都是啥。 只是，就冲着这几本书名字，杨轩觉得自己纵使翻过书架，应该也不会把这几本书成武功秘籍—— 《武氏拳法备要》，《大周剑式总纲》，《杨氏枪诀衍》，《李氏内家经要》听起来更像是某种考古史料，或是标准教材一类的东西，和杨轩想象的武林秘籍大不一样。 杨轩的感觉没错。 “这几本书达不到不密之传的程度，然而却是世家门阀能够作为筹码换取利益的武道启蒙典籍，一般外面还是少见的。” 杨长忠感慨道： “民间传承中的师徒模式自然更利于顶尖高手的培育，但是口口相传，手把手传授的方式，怎么足够支撑大规模的军队需求？ 驻扎梁州的军队乃是我大周最强的雄狮，主力部队下至士兵都至少是【九品下】武者；不入品者在梁州只可为城卫或是运送粮草辎重等辅助行动，还需练体期的军士带领。” 杨长忠顿了顿，给了杨轩一点时间消化信息。 武道等级的每一品级还能细分境界，【九品下】则是武道最为初级的练体期入门，跨过这个门槛，才算得上“习武之人”。 “梁州主力士兵之所以能够都达到【九品下】，除了优胜劣汰的残酷沙场法则作用外，靠得就是他们的贵族长官手里掌握的基础功法。 大周的法令规定勋贵子弟入梁州从军才允许继承爵位，便是逼得勋贵拿出家族底蕴来为大周培养军队基石，手下是一群乌合之众自然是没有一群武者拱卫自己来得保险，舍不得出力的武勋，没有存在的必要。为了自己家的特权延续，绝大多数的武勋都会为麾下的军士传授家族掌握的功法，军士们提升武者便有路可循。” 杨轩却在想别的问题：杨氏在他这一辈退出了梁州军团，那么杨氏的旧部与功法是否还在梁州传承，只是不由杨氏子弟统领了呢？都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勋贵们愿意送自家孩子去战场历练，不也是打着在军队里留下自己家族痕迹的主意……杨氏作为太子母家，老家主亦为高级将领，仅仅是杨轩一人无能就会导致整个家族都半点军权不留手？ 杨长忠把书递给了杨轩，杨轩双手去接，分量比想象中的沉重一些。 “这几本书，是皇室、杨氏，李氏以及石氏四族对外提供的武道入门典籍，在梁州军队或是贵族之间不算辛秘，正适合毫无基础概念的少爷参考参考，选择方向。” 杨长忠后面又解释了几句，言明自己也不擅长教人，一身功夫全都是年轻的时候追随老家主在战场上拼出来的，只觉得生死一线，万法可破，他的经验对于军队外的武者修炼体系，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起码现在对杨轩用处不大。 杨长忠建议杨轩揣摩这几本书的时候，有什么疑问不妨去请教叶青红，她是有师父亲自教导的，想必循序渐进的路子更熟悉，而且正好对方在这庄子上。 说到叶青红，杨轩想起来刚刚她也没说什么时候离开雷州，搞不好是打算在雷州多呆些时日的？ 既然如此作为雷州领主，杨轩理应尽地主之谊，为对方安排些娱乐活动才是。 只是杨轩脑子里关于大周娱乐活动的印象，大多数来自旧日记忆，一个都太不适合在雷州，与叶大小姐共享…… 勾栏赌场，杨轩是一个都不敢当面邀约的！ ----------------- 次日清晨。 杨轩起了个早。 昨晚他准备捧书夜读，却没看许久，就睡过去了。 主要是这些基础功法似乎太简单了，理论知识方面，身体的构造，五脏六腑之关系——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杨轩本来都懂；此外，由于杨轩种田后的灵气入体似乎能自动优化五脏六腑四肢经脉，入门的打磨身体方法感觉似乎用不上。 那就只剩下招式对他有用了。 可是招式属于是眼睛说：“我会了”，结果手脚说：“不，你不会！”的实践问题，杨轩光在脑子里想象自己比划，想着想着，便踏实睡着了。 于是他这一夜做的都是些对空打拳、用剑画圈、找枪寻马的混沌梦，早上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还想着那些剑招的名字，什么撤步云斩，什么仰身驾剑……直到洗漱完毕才清醒过来。 杨轩先去自己的后花园，准备摘点新鲜的草莓给叶青红送去，套个近乎。 昨日浴所的惊吓与尴尬，他已然抛之脑后。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每一次在深夜回想起来都在用脚抠地板的念头里折磨自己吧？毕竟旧账里随便翻出一笔来回顾，都杨轩够失眠一次的了。 到了后花园，杨轩远远就望见王洪年在摘黄瓜吃。 杨轩学以致用，把新学到的控制身体的方式用了起来，放慢呼吸，放轻脚步，感知着空气的流动，身体顺着徐徐微风勾勒万物形状的气息行动。 杨轩成功悄然无息地出现在王洪年身后不远处，先摆出一个和蔼可亲的表情，再突然开口道： “好吃吗？” 第11章 鱼 第11章 鱼 “好——啊！……唔，家主……” 王洪年吓得立刻转身，一边惊疑于自己为何没发现有人靠近，一边把拿着小黄瓜的手往身后一藏，嘴里的东西赶紧吞下去，一副黄鼠狼被抓住偷鸡似得表情。 估计是又懒得让梳头丫鬟帮他绑头发的家主大人，发髻扎得歪歪的，穿着青色的长袍像是特地换了不太值钱的材质，脚上甚至穿着草鞋。 转瞬间王洪年从杨轩身上的衣衫推测出了点什么，讪笑着道： “家主今日这是又要便装出门？” 杨轩扫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话，也没有计较他偷摘黄瓜的事情，他不靠花园种菜育种，平日就是为了自己吃罢了。 黄瓜本是大周已经有的作物，只是杨轩种的品种更为优良，比起本土原来的这种黄瓜少刺，更脆，生吃还微甜，口感都能当成水果食用了。 后花园的藤蔓上挂那几条小黄瓜，瞅着确实诱人犯罪，难怪王洪年没忍住掐了一根鲜嫩水灵的尝味道。 杨轩倒是觉得，也许等下带他出门也未尝不可。 他并不想要一个板着脸严格执行命令的跟班，更需要一个灵活点儿的共犯。 咦，我为什么要用共犯这个词？杨轩暗自摇头，想：我又不是真要做坏事，只是假设如果要做点私事，有人愿意帮我把门儿而已。 念及此处，杨轩意有所指地道：“我看你翻土翻得不错。” 这话夸得王洪年有点懵。 老管家是暗示过他，家主可能对习武有兴趣，若是家主垂询他，请他尽心指点一下。 王洪年还在寻思他们的家主大人一副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忽然说想习武真是异想天开。这位半路入行的护卫心底的主意是：到时候糊弄糊弄得了，想必杨轩不过是一时新鲜，兴头过去了，就没事了。 却是没想到今日杨轩见面问的是…… 翻土是什么意思？ 王洪年有点跟不上节奏，这家主的奇思妙想还真多。 杨轩说完就朝花园别的地方走，王洪年不由跟上，缀行几步，便见杨轩蹲了下来。 对方拨开一团团绿叶，翻出下面红色的小果，边摘采边说：“以后这后花园的果子有你一份翻土施肥的功劳。” 王洪年一下明白杨轩说的是什么了，嘿嘿一笑，了悟暗示，打蛇随棍上：“洪年以后唯家主马首是瞻，望家主提携。” 言下之意，是求杨轩走哪都带着他，别让他失业啰。 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王洪年是三年前老管家以护院名义招进来的，自知自己比不得杨家原来的老仆受人信任，抓住机会想要略进一步。 混日子是一回事，站稳脚跟，能拿着长期饭票混日子自然更好。 王洪年是想安稳，但也想把饭碗端牢了。 在王洪年看来杨轩在雷州横着走没问题，妥妥的土霸王，又观察了一阵，觉得此人是真心扑在种田上，人畜无害。 而雷州是个养老的好地方，王洪年心知肚明：如果无法让杨轩主动用他，他随时可能被人替代。 譬如昨天作为护卫的他跟丢了家主，在大家族里来说是严重失责，在主子心中评价也会下降。 如果是杨轩愿意他贴身相随，那就不一样了，即便是替主子背锅，也踏实更多。 杨轩刚想说点什么回应对方，远处传来几声清脆响亮的呼唤，打断了对话。 “老爷！老爷！” 一坨红色小团子在从远处往这边移动，那身影也就比小灌木丛高不了多少，蹦蹦跳跳而来。 杨轩远远见着了，一下就站起身，把采好的草莓往王洪年手里一塞：“你叫厨房用先盐水泡一会儿给叶小姐送过去，就说下午她要没啥事我带她去山上玩玩，我得先上班——啊呸，先处理点事情——草莓你不许偷吃啊，要吃得空你自己来采。然后去后门找我，对了，你也换身低调点的衣服！” 说完就匆匆从另一头跑了。 小团子哒哒哒跑来，却没见着杨轩，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是真没影儿了，气呼呼地跺脚道：“又跑了！” 王洪年捧着草莓还在消化杨轩的话，不知眼前闹的哪一出。 怎么地，家主又犯混账欺负小姑娘了？ 小丫头梳了个双髻，圆乎乎的小脸挺可爱，才十岁出头的样子，家主大人能招惹她啥？ 小姑娘挥了挥手里拿着一把梳篦，不甘心地道：“妙娘早晚能抓住老爷，非要让老爷乖乖梳头不可！” 王洪年恍然：破案了，他们家主一天天不修边幅的乱糟糟头发是他自己没让梳头丫头帮他梳头的结果啊！ ----------------- 当初选择来杨府作护卫，王洪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就是和陪太子读书差不多的事情嘛。 现实是：陪家主种田。 啊，这…… 倒也不是不行，还算是在王洪年心理承受能力之内。 麻布青衣草鞋的杨轩带着换了一身普通农家护院打扮的王洪年走的都是小路，沿途都是些比较零碎的田，不规整又偏远，有的田还开在小山丘，上下不算太高，可是若要浇灌，也是够呛，不想纯纯靠天吃饭，就要下苦功夫。 那些地稀稀拉拉的，有一茬没一茬，有些还丢荒了。 走过一遍，杨轩对以后的规划就有数了。 水碾之后还得弄些水利工程，粮食作物还能调整下安排：稻田在冬季最优选择不是种番薯，而是土豆更合适，今年确保黎县都种满他提供的杂交水稻，那秋季说不定能够解锁土豆的薯种了。番薯耐旱怕涝、耐瘠薄，以后可以种在那较难顾及的地方。 王洪年现在对他的家主刮目相看，怪不得对方昨天能甩开一群护卫，他们骑马走大道的怎能跟得住杨轩没路都要踩出一条路的人？ 而且杨轩的体力也让王洪年震惊。 纨绔子弟不该是走两步就喘气的吗，怎么这家伙绕看了半个时辰都面不改色。 最后杨轩穿过一片芦苇丛，带着王洪年来到一条河前。 这时节正是鱼儿繁衍的旺季，小鱼甚多，却是渔民们休渔期。 朴素的原理：鱼苗得长大了捕捞起来才有捞，小小的就捞了，以后哪来的大鱼。 雷州的河流众多，水流相对温和，全面平均气温适宜，大多家住大江大河岸边的渔民靠水吃水乐得自在逍遥，小河边只有半大小子会在鱼儿肥美之时过来摸鱼，改善一下家里人生活。 “王洪年，你会捕鱼吗？” 第12章 打狗 第12章 打狗 王洪年一愣。 “稍后你找些人，带那种小孔的渔网，还要抬些木桶来。” 差遣意味着接纳，杨轩打算把王洪年当成贴身护卫，用起来。 “大人，涸泽而渔，恐怕不好，再说这么小的鱼，还是苗呢，没什么吃头。” 王洪年没有不闻不问满口答应，而是以自己的常识给出劝谏。 杨轩不以为忤： “小鱼儿有没有吃头这个问题以后有机会和你理论，不过小鱼我捕来不是吃的，你到时候小心点收放，尽量抓活的。” “大人想养鱼？庄子里那几池的七彩鲤鱼都挺漂亮的，河鱼放进去，不太好看吧？大人莫不是想用这些小鱼儿来喂鲤鱼？” 王洪年脑子转得挺快。 “不放池子里，放田里。” “放田里？！” 王洪年十分诧异，甚至想说：我种田少，你别骗我。 杨轩便和他讲稻田养鱼的构想，说这能提高稻田一成产量，还能提供肉食。 两人就在河堤上闲谈着，河风徐徐，抚过耳畔，吹起碎发，竟有几分惬意。 王洪年是不太懂种地，只是见杨轩侃侃而谈，不知怎地，就觉得：这家主不错。 毫无征兆地，杨轩忽然歪头问道： “王洪年啊，你的武力如何？” 王洪年正要拍胸脯吹个小牛，只听杨轩继续道：“以一敌十行不行？” 他上一秒在奇怪杨轩此话何意，下一秒骤然神色严肃，耳朵微动，扭头望向距离河岸不远的芦苇丛某处，神色警惕地盯着。 ----------------- 不一会儿，芦苇丛乱动起来，就在他视线注释的地方，走出一行人，大约十来个，看着都是短打劲装、肌肉强壮之辈，领头的还像模像样配了把剑，后面的人都手里握着棍子，一起朝杨轩这边走来。 “瞧瞧，人家可是比我家的护卫还会找人。” 杨轩这话是笑着对着身边的王洪年说的。 王洪年配合地做出一脸惭愧：“属下无能。” “杨家主无需妄自菲薄。” 领头的男子或许是读了几本书，说话竟能用上些成语。 “我们只是占了些地主之谊的便宜。是佃户们望见了杨家护卫骑行乡间，您知道，乡下人没见识，整日忧天怕地的，没忍住去报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一听，就想见见您，就派了我等前来邀请，不知杨家主是否能够随我等移步，去老爷庄子喝喝茶？” 看起来是昨日护卫寻人引发的反应，杨轩想。 可是传话者以家主相称算得上用心险恶，摆明不把杨轩这个雷州领主放在眼里，处处暗示你是强龙来到我这地头，也不过是派些下人便能驱使的外来者罢了。 杨轩看上去就像是想用手按住河风吹乱了的头发般，摸了摸发髻边儿，懒懒散散地道： “你们家老爷，姓揭吧？” “正是！” 对方挑起唇角一笑，兼具自豪与得意，好像这个姓氏拥有莫大的荣耀，与有荣焉。 杨轩记得，黎县县令出自揭家。 ----------------- 雷州久不设太守，县一级的政务官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县令多数都为本地乡绅举荐，上报朝廷后走个形式恩准，实际上，雷州自不再设太守起便不曾有外地县令调入了。 也就是说，雷州八县以县为单位各自为政，为地主乡绅所控，明面仍然对大周俯首称臣，实则皇权不下县城久矣。 八县的管理实权掌握在揭氏、橙氏、冼氏、海氏、植氏，五个本地家族手里。 杨氏家主顶着雷州领主名头空降，等于徒有头衔，可谓政令不出雷州主城。 同时杨氏作为雷州领主应得的田产，只有主城附近原先的官田属于他控制——至于县上当初本应是县府公有的官田，早就通过各种倒来倒去的手段化为几个家族的囊中之物了。 官田尚且如此，农民手中的永业田更是保不住。 杨轩计算过，单从账面上看，雷州人均耕地应在20-40亩，其中有20%是林地，30%是下等地，那么能够种主粮的良田至少也有10-20亩，可杨轩这三年来在乡间行走看到的现实是，自有田地的农户往往只有2-4亩地的良田可以耕作主粮，如果有上10亩良田，简直算得上“富有”。 此外，根据杨轩观察，雷州的无地佃户数可能已经超过了自由田地的农户数，只是因为存在逃户与隐户很难计算实际比例。这些失田者们缴纳着5-7成的地租，年复一年地兢兢业业耕作着，到头来通常没有什么结余。 雷州的土地兼并恶况已经很严重了。 作为领主，杨轩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只是初来乍到外加举目无援，必须从长计议。 这三年，他并未区分地主、佃户还是自有地农户，而是一直同仁地按照官方在册的可用耕地面积、看似无偿地推广着他的种子，地主们尽管对杨轩如此“大公无私”心存困惑，可是既然可以得利，倒也没怎么刻意在明面上为推广良种给他下绊子。 雷州的领主借此在民间仿佛有了一丝威信，地方势力对于杨轩针对改善提高种田的政策，大多数还是还以支持态度。 可是朝廷给予雷州的免税免兵役年限即将结束，无论是后续要面临的征税，还是征兵，看起来都会成为雷州领主与地方掌控者们之间矛盾的导火索。 所以，蜜月期要结束了，就立刻派人来给下马威？ 杨轩以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下巴，细细的胡茬刚往外冒出一点点，杨轩喜欢这种微微刮手的感觉。 杨轩扭头，淡淡地唤自己护卫的名字： “王洪年。” 王洪年正经八百地向杨轩抱拳，语气恭敬，态度端正： “属下在。” 杨轩云淡风轻地下令： “把他们给我揍到趴下。” 那口气犹如一个在自家田边散步的地主老财，随口提了一句“该除杂草了”。 “是！” 王洪年瞬间兴奋起来，这不比在菜园里挖坑填坑燃多啦？ 他左右摇摆了一下脖子，看似活动筋骨，其实是在给这群人反应时间。 新晋的贴身护卫心里打着小算盘，想要给杨轩展示一下自己的价值，正好有人配合演出，不让对方充分准备好，岂不是牛嚼牡丹，浪费了了。 后排的壮汉们神色大变，警惕地摆出了防守的姿态，领头那人还在冷笑，不信有人会如此不给面子：“杨家主，你这可是在——” 然而没等那领头者话说完，王洪年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第13章 妙人 第13章 妙人 王洪年一眨眼就来到了领头者面前，双手抓在他外肩膀与手臂连接的关节，将其牢牢制住无法做出拔剑动作，在咔嚓一声似乎是关节脱臼的声响后撤手，又一拳结结实实重击在他的腹部，最后送上一脚踩在对方脚背。 领头者为此惨叫出声，震耳欲聋： “啊！！！” 如果感叹号能表达他受到的强烈冲击，高低也得打上个十万个。 仅在一呼一吸之间，他的表情就从倨傲到惊恐，从惊恐到痛苦，最后扭曲着滑倒在地，失去了战斗力。 杨轩蹲在一边，偏着头，以右手指背撑着右脸，好似是饶有兴趣地在看热闹。 实则是在观摩学习。 他家护卫刚才那一下，乍一看平平无奇，似乎就是凭个速度闪现与先发制人打了对方措手不及。 可在杨轩却瞧了个明明白白： 王洪年给了对方充足的时间提高警惕，再在极短的时间内，走了一个蛇形闪电步。 因为普通人的眼睛下意识追寻的是直线视觉，王洪年滑步避出主视野后凡人双眼瞬间失去他的行踪，等到目光重新花时间锁定敌人，人已然近在咫尺，效果就如同消失了再突然出现在了眼前一般。 看起来十分简单，描述起来却需要花很多笔墨，可谓是知其易而行其难。 这群壮汉看着威武雄壮，可惜都是些凡夫俗子，看不出精妙。 杨轩从他们身上找到一点自信，美滋滋想：看来我混个武道入个门还是没问题的。 全然忘记他这种先用灵气再倒过来筑基的方式无异于降维打击，自然轻松看出关隘。 本质还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种田大业靠谱。 其他人在领头者倒下后才醒过神，三三两两组合着把王洪年围在中间，上中下三路十几根棍子齐齐进攻，气势汹汹，声势浩大，若有蠢蠡的定会在旁边助阵叫好“这下不乱棍打死这臭小子！”。 木棍挥得虎虎生风，架势十足。 可惜王洪年抬腿一脚便踩住朝下攻击的棍身，棍子立刻断成两节，快速几下便解了下盘之危；中路的棍子仅仅只能擦着王洪年扭动的腰身而过，反而戳到了的对面同伴；至于那些企图以长棍敲王洪年头的，王洪年手臂格挡、牵引、收拢，夹在腋下，再一扭动上半身，拽得紧握棍子不知松手的那几个人踉跄扑爬摔了。 三个方向几乎同时完成动作。 这里王洪年又悄悄用了一种步法走位，杨轩回忆了一下，这步法在老管家找来的那堆入门的书里没讲，难道是一种武道中三品后炼气期才能使用的中级技巧？ 不，杨轩在心里摇头否定。 王洪年没有动用练气之力，不然脚下借力会留下地面变形的痕迹，他纯粹就是用了炼体期的筋骨肉体力度罢了。 有点意思。 仅仅以炼体期的技巧达到了练气期才能轻松的身法效果，这个技巧那就肯定不是公共版基础内容，而是开小灶，说明王洪年不是有奇遇就是有来历。 按道理老管家不可能不知道王洪年这身本事，那么为什么老管家不叫自己跟着王洪年学，而是建议自己请教叶青红呢？ 杨轩想不通。 奇怪的嘞！ 总不可能是老管家想撮合他和叶青红吧？化干戈为玉帛，靠美男计？ 杨轩天马行空地想。 ----------------- 王洪年松开棍子，随便轻身一跃，跳出了包围圈，右手在腰间一抹，腰扣松开，从皮质的腰带里抽出一条银光，那金属质感的长条形状物体竟在他手里还原成了一把长剑。 刚抽出来的剑尖颤动的幅度极大，显然是把轻薄却韧性极佳的软剑。 有了武器之后，王洪年对付剩下的人更是切瓜砍菜般轻松，当然考虑到杨轩的命令是揍到趴下，王洪年手中兵刃只是负责把棍子削成一段段，分竟错骨还是手工的干活，没伤人性命。 杨轩津津有味地看了对方几式剑招。 他的剑法不太像杨轩看的那本《大周剑式总纲》，或者该说“青出之于蓝，而胜于蓝”，看得出来使用者的水准在基础剑招之上，但用出来的还是那几式常见的剑招，中规中矩。 杨轩对武道等级不是很敏感，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有灵气的，一种没灵气的。 可惜至今为止他还没遇到过有灵气的人。 王洪年自称六品，老管家没否定过，想来王洪年在这上面不敢参水。 别看揭家派来的人数量瞅着不少，以杨轩不太敏锐的眼光都能判断出来，这里面没几个是跨过武道入门的九品，所以若以叶青红那手扔筷子的功夫为模子对比，王洪年应该平均一招就能放倒一人，花这么多时间处理，大概是由于老管家私下里告诉了王洪年自己想学武、王洪年就知趣地为他演上一演吧？ ——杨轩推测。 王洪年是个妙人。 “把他们丢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杨轩看看日头位置，差不多快到巳时(注：1)，又前后远眺了下，这边算得上人迹罕至，真要扔这儿，没准得晒一两天才能被人发现呢。 歪七八扭倒了一地的壮汉们，每个都被卸了各处关节，包括下巴都给处理了一下，只能咿咿啊啊地发出别人听不懂当成苍蝇在嗡嗡的威胁与咒骂，在地上蠕动得像一群毛毛虫。 “要不然，属下叫点人来，把他们送回去？” 王洪年收了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提议道。 “乡野之地多匪类，不知道是哪里的强盗在冒充士绅的下人，想要哄骗本领主去阴暗角落行不轨之事，本领主身尊体贵，十分谨慎，不愿从之，这便起了争执。最后被本领主随行侍卫一网打尽……” 杨轩手背在身后，望天，绞尽脑汁地组织出这么一段话来。 啊对对对。 王洪年毫无节操地改口：“要不然，属下叫点人来，把他们送去县衙？” 杨轩眼睛一亮： “这个主意好！你找人把他们捆了，送去县衙，让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 “领主大人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王洪年不管杨轩说啥了，一律只管闭眼吹就完事。 至于县衙的青天大老爷和这群人背后的揭老爷是不是一丘之貉、人交给了对方会不会让揭家气得找他们的领主大人算账、老管家看见家主这久别重逢的闹腾是不是头疼，等等诸多的问题，一概不在王洪年考虑的范围内。 那是大人们的事情。 ----------------- 注1：早上10-12点 第14章 一个小目标 第14章 一个小目标 原本王洪年是想带着杨轩一起回庄子，可是杨轩说，万一没人在这看着，一地的废人被路过的野兽捡了便宜，咬死吃了怎么办？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人罪不至死，不如就王洪年跑腿一趟，他在河边等着。 杨轩随便捡了根只剩三分之一长的断棍，挥了两下：“吓唬吓唬野狗什么的也够了。” 王洪年踟蹰了一下，考虑再三，还是说了好，但走前把周围粗略摸查了一圈，觉得没有大问题，才脚步飞快地离开。 等到护卫终于真正走远了，杨轩才蹲到领头者面前，两手搭在拄地上的断棍，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男人。 他有些想法需要在他人身上验证一下，找自己人吧，有点尴尬还得解释目的，今天这些撞枪口的家伙，机会不错，正好。 杨轩盯着他看了一阵，本来梗着脖子嗷嗷嗷不服气的汉子，被杨轩盯得久了也觉得诡异，吓得嘎然，不敢乱出声了。 “对不住了……” 杨轩举起一根手指，反复弯了弯几次：“我抠1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对方茫然看他。 杨轩心里叹气：没人懂我的梗，真是寂寞如雪吖。 地上的汉子不知道杨轩到底要干什么，可是看杨轩的眼神有了一丝恐惧。 无论是对方毫不顾及揭家的名头对他们随意出手，还是杨轩在他眼前表现的这些行为，都能说明杨氏家主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喜怒无常是为疯。 这不值得害怕几分吗？ 杨轩不再废话，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对方的关节上，操纵着灵气在对方身体里探查。 没想到啊…… 这领头者武道修为竟然有八品。 让杨轩自己以肉眼来判断是看不出来品级的，上手用灵气过了一遍，便琢磨出了点门道： 灵气在这个男人的体内流动得颇为艰难，损耗惊人，仿佛花香飘入四处漏风的空屋子一般，极易消散，要想探查男人的身体状况，杨轩需要源源不断提供灵气，才能继续感知。 灵气在这具身体里流动的时候没有遇到抵抗的阻力，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没有内力，亦或者是灵气这个东西，境界不够就难以影响它的存在；但此人手脚与内脏强度却异于普通人，且除了被王洪年一抓肩膀、二揍腹，三踩脚的操作弄得肩胛脱臼，五脏移位，脚背肿成馒头外，其他部分的筋骨练得十分强横，是那种靠着砂锅大的拳头就杀人的炼体者。 只因他是第一个被王洪年撂倒的人，王洪年又显得过于轻松，剑都没让对方拔得出来，杨轩才看轻了他。 杨轩又戳了戳这人被王洪年打伤的肩膀。 试探的那一点灵气进去后如同一盆水浇在了干涸龟裂的黄土，徒劳地被裂痕吸干，但如果灵气输送加大，枯竭的经脉确实能够得到滋润，缓解破损的伤害。 杨轩东敲敲，西按按，在领头者身上研究了半天，觉得收获匪浅。 他证实了，通过种田得到的灵气，不但可以对自己有效，还能用在他人身上。 这个人浑身上下的经脉都不太好……大约是修炼不得当，强练伤身，勉强到了八品，也是镜花水月。 那一身腱子肉身板看似繁花似锦，实则烈火烹油，岁数大些，经脉肌肉都会萎缩得极快，最后命不长久。 杨轩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对方： “你的拳脚功夫因为走外家横练路线不得正规章法，误入歧途，身体损伤极大，寿数折损厉害。若是能够有合适的内功心法帮你梳理经脉，后期或许能够把炼体期走歪的地方修补回来，可你这个年纪还没突破炼体期，想来是没什么天赋，雷州黎县这个地方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得到内家指点的途径，这样一来，你可能是活不过知天命的年岁（注1）。” 男人虽不能说话，眼中却闪烁着惊疑神色。 身体被杨轩接触过的位置，会发麻，有时候又像是蚂蚁在血管里爬过，然而怪异的酥痒后，疼痛竟被削减了一丝。 他不明白杨轩对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杨轩的话他没来由信了五分。 杨轩并不在乎对方的反应，他思量着别的一些事情，手掌覆盖在男人腹部，调控着灵气大量进入对方五脏六腑。 起初，灵气还不太听指挥，就像一旦灵气多了就会有了意识般，让杨轩明显感觉的出来它们在抗拒，仿佛它们知道离开杨轩身体就是出去送死一般，怂怂地在杨轩身体里躲闪。 挺有趣的，杨轩想，灵气之所以抗拒，是因为它们有意识，还是有某些基本规律干扰让它们看起来像是有意识？ 灵气如果有自主意识，那么杨轩马上就会联想到许多和夺舍有关的词汇，什么鸠占鹊巢，意志操控，反客为主…… 好在杨轩以更强烈的意念去指挥灵气，灵气终究还是屈服了，顺从了他的命令，乖乖地大量进入另一个破损的的内脏，牺牲在那里。 那些有损失的脏器经过灵气洗涤，逐渐出现了被修复的迹象。 能操纵灵气给他人修复身体，真是牛逼大发了，验证了这点，杨轩很开心，他对种田的热情更高了！ 就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他只是在他人身上尝试了那么小一会儿，初显些成效罢了，他体内能调动的灵力就为此少了一半！ 看起来治疗是一项相当奢侈的能力啊…… 当杨轩远离他从物资清单里获得的种子生长出来的作物，灵气进入身体的速度就慢很多，他甚至怀疑他要离开雷州，这个速度会更慢，除非…… 他走到哪，就把田开垦到哪，作物就种到哪。 也不失是一种办法。 要是能把物资清单上的种子种遍大周，岂不是可以大周境内走到哪都能“优势在我”？ 咳咳，杨轩提醒自己不要过于得意自满了，没有亲眼见过陆地仙人的能力，就做无敌的梦梦，不够谨慎。 杨轩决定把“种遍大周”当成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小目标，从雷州先开始努力吧。 杨轩还想多收集一点的数据，所以在第一个人身上研究了一会儿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 一地的壮汉犹如案板上的鱼俎，眼睁睁看着杨轩挑肥拣瘦地选择他下一个实验目标，惶恐不安。 就在杨轩蹲在第二个人的面前，准备要在他身上进行测试的时候，此人旁边躺着的那一个人，毫无征兆地，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左手一甩，朝着杨轩方向射出三道寒气逼人的飞刃。 ----------------- 注1：知天命指的五十岁 第15章 第一次的剑招 第15章 第一次的剑招 那飞刃出手时速度极快，可谓破风而来。 利器未至，不明的劲风就先一步开路为其扫清前方阻力，空气流动甚至激起杨轩两鬓碎发飘扬。 杨轩神色一变。 这三把飞刃并不只是依靠手上力量投掷出来的，隐隐带上些许内力外放的加持，或许光凭内劲还不足直接伤人，却是能使得兵刃出击时的速度与力量更加致命。 这是一个才突破没多久的三品刺客！ 无人觉察发丝里隐藏的五把金属小件悄然出动，即使离开主人的身体依旧操纵在拥有者的意念之中，用尽全力冲击飞刃，迫使了飞刃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飞刃射偏后在杨轩身后六七米开外后才坠地。 仅仅是偏移这三把飞刃的方向就花费了比穿过人体头颅更大力量，飞剑上附着的灵气太少，只能在完成任务后又回到杨轩发髻之中蛰伏。 如果杨轩身处稻田密集区域，飞剑应该可以在空中直接抽调四周灵气，续航能力将会更强，可惜它们现在补充灵气只能靠杨轩本体这个大“电池”。 像极了杨轩上辈子曾经使用过的扫地机器人…… 今天这事儿确实提醒了杨轩，今后要想安全，不可以在田地以外的地方落单。 好在杨轩那五把飞剑比刺客的飞刃小得多，轻灵诡行，刺客尚未摸清它们的路数，甚至只能勉强感应到它们突如其来地出现，又难以追逐地消失。 杨轩的武道基础薄弱，不善近身，三品武者若是大开大合之流，他的小身板是决计抵抗不住。 所幸这位三品高手正是难得一见的职业刺客，谨慎让刺客决定保持与杨轩距离——如此一来却是对杨轩有利。 第二波攻击刺客选取了铜钱镖这种最常见的暗器，撒钱的感觉想必不错，杨轩甚至分神了一霎去猜，此招是不是叫做千金一掷，或者“钱”坤一掷。 铜币有着内力外放的加成，打在身上非得多个血窟窿不可，杨轩窘迫地发现自己手边没有一把撑门面的通用武器，要是有把刀，假意挥一挥，做个样子掩盖飞剑低调地干活也好啊！ 电光火石之间，杨轩莫名生出一股冲动，灵光一闪中右手朝后一伸，吐出了一个字： “剑！” 离他不远处还瘫躺在地上的那个八品领头者只觉得腰侧器物震动，刷一声，什么东西离他而去—— 剑柄入手，杨轩即刻左腿后撤一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按照昨晚才从书里看到的两招“撤步云剑”与“仰身驾剑”把剑舞了一遍，身前就很顺利地叮叮当当掉落了一大片金属暗器。 顿时镇住了对面刺客。 杨轩心知肚明不是他这剑招使得多好，也不是剑招本身多高明，而是灵气借用剑体再形成剑气，硬生生扫一力降十会地扫除了一大片攻击器物。 就像电风扇，即使装的是塑料叶片，只要是通电的时候迎面撒过去，也能把金属崩飞了。 强悍的是灵气，而不是杨轩的剑。 刺客不太相信杨轩蹩脚的挥剑技巧就能够解除他的暗器威胁，合理推测堂堂一个雷州大领主必然不可能完全孤身一人在这看风景，多半有顶尖高手隐藏暗处。刺客狐疑地环顾四周，寻找附近还有什么高手埋伏暗中出手的蛛丝马迹 杨轩此刻开始觉得三品的刺客还是有点子危险，决定把对方吓走。 调用了三把最细的飞剑偷偷绕了个远，跑到刺客后背方面刻意震动，模仿蝉鸣似得的微小动静。 刺客顿如惊弓之鸟，立马转身查探，然而细小的飞剑快速移动位置，紧跟着他的转身同步移动，始终保持在刺客背面。 倒不是杨轩不想就此偷袭，而是他怀疑三品之境的肉体经过炼体期、练气期双重淬炼，他所有飞剑同时攻击都无法顷刻击毙对方，反而露怯泄底，弄巧成拙。 刺客尝试转了两下，仍然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潜在威胁，竟是片刻都没有犹豫，立即左突右闪，以绕弯曲折的走位脱离原地，扬长而去。 杨轩站在原地目送对方远遁，一动不动。 良久后，不见对方折返，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虽然他没有以命相搏，未知真要拼命状态鹿死谁手，可是单独面对三品武者的压迫感是真的很强啊…… 杨轩叹息，觉得打打杀杀还是太吓人了，如果有条件还是走收集 这是杨轩亲自面对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刺客。 过去三年里，他大大小小被刺杀过十几次，遇到的多是码头苦力、坊间泼皮，亦或者私兵打手临时兼职的杀手，实在太不专业；有两次倒是遇到了职业点的，可惜都是老管家亲自出手解决的，老管家对付他们就跟切瓜砍菜一样，每次都以一剑杀之，没让杨轩见识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动弹不得的一地的咸鱼们因为四肢关节都被卸掉了，躺地上的角度很难看清全貌，大多数人都只听见一阵一阵的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撞击声，对于刺客与杨轩交手的这一通起承转合完全是一头雾水，除了剑被借用的那位能猜到一点端倪，整个过程算得上无人目击。 他们运气说坏也坏，作为炮灰就是送到杨轩手里被人发落的命，说好，也好，杨轩到底没让他们丢了性命。 王洪年带人回来的时候，巳时过去了三分之一。 杨轩早把铜钱镖与飞刃都捡来揣怀里了，现场没留下太多痕迹。 可到底是少了一个人，王洪年暗道不好，却见杨轩没有主动提起这茬，便没在属下都在的时候问出口。 等其他人运走了那群揭家下人，两人走在后面缀行，没等王洪年试探性开口，杨轩就掏出一把飞刃与一枚铜钱镖递给他。 王洪年接过东西，杨轩才开口吩咐：“帮我查查看，是谁。” ----------------- 这群揭家的下人很快就被送到了揭县令的府衙，告了一个“冒充乡绅意图不轨”的罪名，在脸面上结结实实给了揭家一巴掌。 按理说揭县令应当会怒发冲冠，可奇怪的是，揭县令却没有做出当场释放这些下人以彰显他揭家在本地的一手遮天的行为，反而下令把这些人送进了县府的牢房。 至少在表面功夫上对外做出了一副要追查的样子。 杨轩这一搅合，揭家这一应对，其他人都看不懂了，杨轩没有理由翻脸，揭家更没理由忍气吞声，他们这是闹得哪一出？ 第16章 招人 第16章 招人 春耕是个重要的时段，杨轩这段时间一直非常忙碌。 所以揭家交给王洪年吩咐护卫们去办后，他就暂时将之抛之脑后了。 首次使用剑招的兴奋感，三品刺客出现的危机感，揭家忽然上门来给杨家下马威背后的迷思，林林总总的新情况都没能阻止杨轩把关注点放回到种田上面。只因他深刻认识到了：种田才是硬道理，灵气遍地才能人前显圣，不然只能夹着尾巴唱空城计。 老管家帮他找的工匠这几天就能把水碾做好，他一回到庄子就又一头扎进书房，把其他一些借助水车能做的器械都先画了出来，他想琢磨琢磨有哪些是能够在最近就能直接给实现的。 其实雷州的水利上上下下都很有修整一遍的必要，即使不使用新技术做对比，仅仅以大周原本应该有的平均水平做标准，雷州都有诸多落后的地方。 可惜涉及到工程二字，就需要不少的钱银。 杨氏接管雷州只得到了一个空壳，这三年雷州主城的运作还能算自给自足，可下面几个县的钱银，杨轩是连个数铜板响都听不着，但凡他要流露出一点想查问这方面的数据的倾向，都能让五大家族敏感地跳起来兴风作浪。 杨轩拿出这么多种子，雷州五大家族权当是杨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愿意当冤大头散财发展雷州，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心理，心安理得地坐收杨轩发展农业的成果——富了地主老爷们的家底。 这破领主表面看起来就能这么憋屈。 当然，外人并不知道杨轩大力发展农耕改善雷州基础民生只是顺带的收获，他最大获益来自于获得灵气提高修为。 权谋算计太过麻烦，要想雷州民生彻底改善，必须要有碾压性的力量才能确保杨轩心中的规划得以实施、且不会被层层伸手的地方势力打个折扣。既然神州大陆能够以武入道，大周以武立国，那么杨轩觉得自己以武服人也不算不讲道理。 什么“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他才不需要世人心服口服，管天管地还要在意一群曾经的既得利者失去垄断后的心理健康么？服不服的，哪有把老杨家的种子种遍大周重要。 给揭家下人们一顿胖揍送回去，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想要知道杨氏这艘被大周权力中枢放逐的烂船还有几斤钉子，那就来好了。 杨轩刚给自己灌了一碗“让我来走霸道成王道的路”的鸡汤，却转眼又有些心虚：唔，话说回来，杨氏到底还有几斤钉子？ 得把长忠叔来来问问，咱这家底能不能给我弄点人手来？杨轩想。 要不怎么有老话说得好，不经事不成才，杨轩坐享老管家帮他打理的杂事三年，还是得亲自直面高阶武者的生死威胁，才被点醒了要去了解一些他早该问的事情。 ----------------- 厨房的坑饪，也就是厨子，找来了书房，把杨轩从思考中拉了出来。 说是来请示午膳安排。 杨轩有些奇怪，平日这些杂事都是老管家做主调度，昨日是接风宴他想弄些特别的才插手，今天为何还在找他决策？ 坑饪禀告，说是管家大人表示，事关叶青红这位尊贵客人，事事烦请家主亲自决断。 杨轩哭笑不得，心下真的觉得杨长忠是在把自己往叶青红面前推送。 农户们大多是一日两顿，贵族与皇室则随喜好而定，晚膳较为正式，午膳随意，所以早上杨轩为叶青红安排了水果，无论对方有没有早食习惯，都算照顾周到了。 午膳还要继续玩花活儿吗？ 杨轩觉得心累。 难道在老管家眼中，自己这三年在乡野之间与农田作伴，看着很不正常，特地鼓励自己去亲近叶青红？ 杨轩让坑饪给叶青红做个番茄鸡蛋，虎皮青椒，辣子白肉，再上个鱼汤——尽管没有铁锅，杨轩还是叫人搞了一块铁板，番茄鸡蛋、虎皮青椒他都教过厨子，就在铁板上做做，也像模像样。 这四道菜对杨轩来说就是家常味道，但是对叶青红来说，起码有三道是新鲜玩意，保证她从来没吃过。 那纨绔子弟留下的贫瘠记忆根本不足够杨轩支撑贵族做派，他只得一心走与众不同路线。 送走了灶头上的人，王洪年也正好回来复命了。 他报告了两件事，一件是留下暗器刺客的身份还需要一些时间追查，另一件就是揭县令下了帖子邀约一见。 “倒是学乖了，正式下贴，免得有人钻了空子。” 杨轩笑道，丝毫没有自己就是那个钻了空子闹事人的自觉。 “家主。”王洪年小心翼翼提了个建议：“今日之后，您外出还是得多带几个人。您要是不想喜多人近身，我可以安排兄弟们距离远一点，如若有危险或者需要他们的时候保证能够在十息内赶到。像今天这样跑几公里来回找人，我是不累，就是怕时间给您耽误了，还留下他人可乘之机。” 他到底是没有问出杨轩是如何解决刺客的，却是明显态度更加端正，即使没有外人在，也多了多了几分正经。 杨轩点头称是：“你帮我把庄子里的护卫们都筛选一下，武道入门九品以上的都挑出来；另外帮我招一些农户子弟出身的护卫，对种地比较熟悉的。” 王洪年：“啊？！” 杨轩的弦外之音是以后护卫方面的事务似乎都由他王洪年来负责，虽然得到重用很高兴，但是——他没听错吧，不是护卫吗？为什么要找会种田的？ 杨轩解释：“前者做我近卫，后者我另有其用——你就说我喜欢懂种地的人，有这方面的人才，不管是护卫，厨子，工匠，还是丫鬟婆子，都可以来庄子毛遂自荐。等人招来了，我再和你说这些人怎么用。” 王洪年离开的时候带着满脸困惑，临了还在嘴里念叨着：“种地是杨家人的必修技能吗？我要回去看看书……不对，要去地里请教老汉吗……” ----------------- “长忠叔，你说我要找点人来帮我干活，能找得到吗？” 杨轩很少主动问老管家人事安排的事情，但今日杨轩亲自找来问起，老管家也没有惊讶： “少爷别担心，您想干啥老仆都能给你凑够人。” 老管家的纵容度是不是从杨国益那学的，杨家这样不出纨绔才会是怪事。 杨轩干笑两声，准备开个玩笑：“我要是想造反呢？” 第17章 出游的约定 第17章 出游的约定 杨长忠悠悠地道：“那还是差一点的。” 杨轩觉得自己在杨长忠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憾意。 啊哈？ 只是差一点吗？ 你为什么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管家老叔，你平日里都在想啥呢，你是不是真的琢磨过造反需要多少人？ 但是不得不说，杨长忠这么一说，好像感觉是挺有那个什么格的。 老家主死后杨氏主家的事务全都在老管家手中，旁系们咬牙切齿都没办法干涉分毫。 就算是胆大包天偷看公主洗澡的原主都从来对其言听计从毕恭毕敬，现在的杨轩完全是把老管家当成自己家的定海神针扫地僧在看的。 杨轩摆手，不敢对此深究：“长忠叔别开玩笑，你就说以我杨氏现在的情况，能不能找来一批像王洪年这样水准以上的中阶高手？ “六品够吗少爷？其实老仆这样的，也能找来些。” 老管家那张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诚挚的微笑，仿佛是一位慈祥的爷爷在担心孙子过于腼腆不好意思开口提要求。 “倒也不必……” 杨轩看着杨长忠的老脸，看起来就很有故事的样子，觉得以老管家的阅历找来几个二品确实可能不是难事。 杨长忠的容貌看起来足有花甲有余，实际岁数没几个人知道——杨长忠追随老家主上过战场。 老家主老来得子六十多岁才有的杨轩，如今杨轩二十三岁，而根据原主的记忆中，杨长忠二十年前就是眼前这幅模样…… 可想而知，最少二十年未曾衰老的老管家，怎么算都至少超过八十岁了。 武者品级越高越能够延年益寿。 如果一个武道上三品的高手看起来垂垂老矣，要么是他内力大圆满的时候年岁已高，容颜只能停留在这个年龄，要么是这位高手停滞在该境界实在过久，无法羽化成仙，终究还是到达了人的肉体极限。 比如仙主石玉卿三十岁练气期圆满步入上三品阶段，四十岁成就陆地仙人之境，二十年过去了容颜如旧，乍一看肌肤凝脂似玉优胜二十多的女子，只是一双清目延伸锐利，让人不敢冒犯； 而一品巅峰境的大内总管高荔枝侍奉三代君王，寿数一百五十七岁，如今看起来确实有了七十岁古来稀的老人味，众人私下里都猜他最多还能熬死当今圣上，再历经一代新帝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杨轩其实隐隐有种怀疑，老管家的二品境界是不是演的，但是他见识有限，又不想捅破窗户纸失了解谜的乐趣，所以他直接对杨长忠半是开玩笑半是交底地道： “今年秋收之前帮我找几队有武道底子的人来，我就满足了。” 大周军制，五人一伍，两伍一伙，五伙一队，一队大概是五十多人，以队为建制要求皆有武道基底，等同于组建精锐私兵。 管家还是那个万能的管家，他笑眯眯应下了，好像少爷的命令从来都不算有什么难度，只要杨轩想要，他就去执行，就去实现。 一如既往地稳重可靠。 ----------------- 几波人与事处理完了，杨轩这才感觉到肚子饿。 灵气充沛的状态下他的用餐主要是为了美食的乐趣与迎合世俗人的眼光，避免惹人注意——“杨氏家主辟谷了”这种事情被人传出去，能引发不少麻烦。 问题就是现在他灵气不充沛，自然就久违地重新体会了什么叫肚饥。 使用灵气去弥补与上三品高手的差距，把他的老本都耗了个底朝天。 就在杨轩走出书房想去找点吃之时，他被一个圆乎乎的小丫头堵住了。 “家主大人你这回别再跑了，日中（注：1）都过完了你头发还是乱糟糟的！” 红衣小团子在门口把杨轩截住，手中高举的梳篦挥到杨轩的胸口，另一只手抓着杨轩的腰带不放，生怕松手耍赖的家主大人就又溜走了。 “让妙娘给你梳头啦！” 杨轩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是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估计此刻的自己看着就像一个年轻的范进。 想来是之前和那位刺客战斗的时候，“飞剑”在发间进进出出弄乱的，怪不得发髻摸起来松垮得仿佛散架在即。 “等我吃口饭行不？” 杨轩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被小姑娘一把推开：“别摸乱了妙娘的头发！家主你别又耍赖哦？你知道你自己梳的头走出去很丢脸吗？” 杨轩挠了挠脸颊，感叹自己在小丫头心里的信誉这么低，还有啥叫自己梳头就很丢脸，乡下地方没人看自己梳头好不好看吧。 “家主你要饿了，就吃这个。” 为了让杨轩乖乖就范，双髻小丫鬟从腰后取下一个成人巴掌大的小袋子，从里面摸出草莓来，递给杨轩。 杨轩猜测不是王洪年早上哄她给的，就是他教她采的草莓。 没辙，杨轩只能乖乖回屋坐下来，任凭梳头丫鬟妙娘摆布。 妙娘搬来一个椅子站上去，给坐着的杨轩梳头，边梳还边说：“家主你不能让妙娘吃白饭，每天让妙娘梳梳头怎么了嘛。” 杨轩往嘴里扔一颗草莓，道：“家主我乐意养个吃白饭的小丫头怎么了，养不起吗？” “家主你自己说的，养一个小丫头不算本事，要让天下没有饿死的小丫头才叫本事。”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天天找活儿干，小朋友首要任务是长大，再说，我也不是天天都不给你梳，只是这两天忙啊……” 咦，草莓细品好像有一丝灵气？ 杨轩有一些吃惊，物资清单里具象化出来的果子直接吃都有灵气？ 之前身上灵气多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到，耗空了之后就很明显了，只是这一丝灵气太过微不足道，远远不如它们还在地里“活着”的时候提供灵气多。 如果靠吃草莓补充灵气，他得吃多少亩地的产量才能填充到身体一成？ 杯水车薪的效果让他把这事暂时放下。 “就是这两天才该好好梳头！” 童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调调，杨轩忍不住笑了，这小姑娘才几岁，怎么就跟老嫲嫲一样穷操心。 “家主，你忘记你下午还要带叶家娘子出游吗？不梳个像样的发髻，有损杨氏脸面！” ……杨轩这才想起来，没记得问问王洪年早上给叶青红送草莓对方应没应出游的邀约。 “没事儿，说不定人家不乐意去——” 杨轩还在自我安慰，书房外便有人求见。 “家主！叶小姐差人来问，她已准备好，大约是什么时辰出游？” ----------------- 注1:日中，11点-13点 第18章 直男与美人 第18章 直男与美人 叶青红主动提醒出游事宜，杨轩有点诧异，她不能是迫不及待想要在外面荒郊野外找个地方把他杨轩埋了吧？ 毕竟这姑娘不是来替她好友出气的吗，肯定对自己这个名声坠地的二世祖没好印象才对。 “那就现在立刻马上出发？” 杨轩迟疑地道。 同一门炮发射的两枚炮弹不会落入同一个炮弹坑，那个三品刺客不会趁这个机会再刺杀他一次吧？ 两个六品武者加上他这个灵气还没恢复的伪高手，能威吓住对方别出手么…… 杨轩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 若是换成其他贵女，出门前定是要拿捏个把时辰去选衣，配饰，上妆，哪一个不得一炷香起步，还要安排浩浩荡荡的侍女与侍从。 但是叶青红自幼在外习武，不喜帝都的风气，杨轩说现在去，那就雷厉风行，一袭劲装飒爽利落，一盏茶功夫就准备好策马出发了。 妙娘梳发技术不错，赶时间也能快速给杨轩收拾出能见人的样子，并且还帮他把衣服配饰挑选好，甚至翻出一把典型的贵族用剑，让杨轩至少表面看上去是个公子，而不是个懒汉。 两个人与王洪年，还有跟在百步外的侍卫朝着一处归属权已经落在杨家手里的小山出发。 策马而行十公里，路上这对贵族男女不过几句干巴巴的客套往来。 一问：“叶小姐昨夜安寝是否舒适？” 一答：“还算称心。” 再问：“今日午膳可曾满意？” 再答：“感谢款待，甚为美味。” 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杨轩上辈子是个单身汉，没什么和女人一对一的经历，这辈子算上原版“杨轩”的记忆倒称得上是经验丰富——过了头，只可惜那些颜色丰富的没有一点能帮助他活跃现在的气氛。 他是可以使用勾栏交际技能沟通叶青红，还是能以欺男霸女语言体系与之交流？ “听闻今日午膳所飨之菜，材料皆系家主新培作物？家主至雷州三年而已，竟然就培育出如此众多的新奇农作物，实在佩服。” 叶青红主动引出话题，杨轩舒了一口气。 “倒不是杨轩一人之功。雷州农业受诸多因素影响，荒废久矣。许多优质作物无人问津，不知其用，别说帝都不曾听闻，就是本地农户受自身见识限制，在无人指引的情况下，都是身处宝山不自知，简单重复着前人留下来已经落后的耕作经验，无法把自然的宝藏转化为可用之物。在下只是兴趣使然，稍事尝试，便发掘了许多不曾被人注重的植株，寻得得当培育之法，才有今日之果。” 叶青红骑术不错，一手握剑一手持缰，保持基本骑行速度的同时说话声音听不出来一丝颠簸： “此行山游所往之处，想必也是杨家主的林园？” 杨轩自有灵气塑体后，鸟兽对他颇为亲善，座下马儿也很配合，他手中抓的缰绳其实只是做个样子，因此马背谈笑风生不在话下：“正是一处实验林。” “实验……林？” 叶青红未曾听说此般说法。 “农作物的扩大种植没有那么简单，育种这一块尤为重要，不同植株的后裔属性不同，要想筛选最符合雷州水土气候以及实际需求的品种，就需要种出来看看，谁更胜一筹。” 后花园本就是块小型实验田，不过有些作物不适合后花园种植，就种到了山上，成了实验林。 杨轩在这座山里种的这些大多数都是雷州本地就有的作物，只是之前没人以正确方式培育种植，或者没有繁育出合适的品种，因此名声不显。他种这些作物并不是为了灵气——要是他拿出来大规模种植的每一种作物都是大周没有的，那就太打眼了。挖掘雷州本土未被发现价值的植株，以现代技术眼光去优化种子与种植，一方面丰富雷州农业多样性，一方面有助于混淆视听，掩盖他的真实目的：少部分新植株的育种混杂其中，沧海一粟，不那么显眼。 荔枝、龙眼、香蕉、苹果、甘蔗、花生、茶叶等等一系列经济作物的发展，是吃饱饭之后的雷州下一个阶段的方向。 一路上杨轩不由自主地和叶青红谈了许多他对雷州农业方面的未来设想，他自己都没想到携美出行的路上讨论最多的是农耕，这就跟放学遇到女同学顺道一路，你兴致勃勃和对方讨论了半小时高数解题思路差不多，除非对方刚好就好这一口，不然你肯定得被对方划入交际黑名单。 好在叶青红也不是普通贵女，先不说她听得无聊不无聊吧，至少人家面子上没露出不耐烦，冷淡但尊重，还能适时回应，表示她并不会反感这类话题，总算让杨轩把路上的时间耗过去了。 王洪年与他的家主拉开了大约两个马身的距离，后面的侍卫落后更远，两人对话基本上只有王洪年能听个全乎。 王洪年那是暗地里不停摇头：家主啊，你谈什么种地啊……知道你喜欢种地，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种地！机会给你，你不中用啊……叶青红这种家世、容貌、武力皆在水准之上的贵族女子，你不好好把握，你还想在远离中原的雷州找个本地蛮女吗！ 真是那啥不急，急死那啥。 殊不知在他家主的认知里，根本还没有把任何人当成联姻对象考虑这种念头。 如同一个沉迷策略经营游戏的玩家，在苦心深耕建设初级阶段，是不会为过场中的立绘美人驻足过久，满心想都是生存资源、发展路线。 即便他能意识到，一些美人也与生存资源挂钩，思路也走不到那儿去。 ----------------- 很快就到目的地山脚，马儿栓好，留下看管人手，一行人漫步上山。 雷州山林海拔都不高，雷州十大名山大多从1000米到2000米之间，比起传说中的万米高度、矗立云霄之间的圣山是小巫见大巫，上山过程轻松而快速，确实算得上踏青游玩。 然后话题成功被杨轩转化成，介绍他这座山种植的作物。 靠近山脚的地方种的是一些雷州本土的果树。 杨轩认真向叶青红讲解，他是如何提高改良这些原本就有的植株的产量与口味，讲的大多都是，除草施肥，病虫灾害，降水阳光土壤等等一系列心得。 叶青红愉不愉快不知道，至少杨轩觉得他把时间混过去了，还没耽误他的正事，既招待了叶青红，还兼顾了自己原本的计划推进，两全其美。 杨轩的原计划：重新挖点野生见手青回去，看看正版野生见手青彻底熟透了吃，会不会像他家里种的那样，哪怕煮熟了也会产生幻觉。 跳舞的小人，杨轩可还记得呢。 第19章 判断 第19章 判断 实在是昨天他吃了肯定熟透的见手青还能看见幻觉小人太过奇怪，他觉得有必在山里再采点野生的，对照一下，证实是不是见手青带回去自己的小花园种植导致变异了。 杨轩打的主意是等会儿他找个尿遁之类的借口溜开，钻进山林里的野生林区，去找找见手青那蘑菇的野生版。 要想甩开叶青红，还得先扎营。 大约走到了半山腰，杨轩提出稍事休息，便让护卫们把随身物品拿出来，在一片天然开阔的平地处临时搭建一处休息场所。 在等待侍卫们操作期间，杨轩一度想向叶青红请教一些武道困惑，奈何不知如何起头，虽然前面谈话还算融洽，但仍然还是客套范畴，只能憋在心里。 杨轩这个人，对自己人和对外人是截然两种心态。 叶青红此刻却对护卫们摆出来的东西很感兴趣。 她随师父云游结束后回到帝都，也参加过几场年轻人下帖邀游，那可是所到之处人声鼎沸，仆从环绕好不热闹；各式行头奢华繁复，砍树割草开辟空地，辎重都不知几许；几乎把郊游的地方当成了后花园一样布置，人力财力难以估算。 这杨轩倒是大不相同。 是她叶青红见识少了，还是杨轩独树一帜？ ----------------- 大周贵族的诸多作派，杨轩比叶青红还陌生——原主就没怎么去记。 杨轩醒来的时候，已在雷州，雷州本土的士绅远离中原，也不熟悉什么叫正宗贵族礼仪，杨轩率性而为，明面上雷州的老爷们就得乖乖受着，还得当成是帝都风范。 出游这种事儿，杨轩也不知道该准备些啥，但想着对方总归是武者，应该不像其他贵族小姐那般娇滴滴，干脆让王洪年吩咐侍卫们带上他们认为合适的家伙什。 你别说，个个都是顶实用的。 护卫们有小马扎，是用麻绳与八根短木条制作；给杨轩准备的是躺椅，便携款是用一些结实的布料和长短不一的木条就地组装起来的；分给叶青红的是一把交椅，这种椅子又叫猎椅，折叠方便，协调美观，负荷承重性能也不错，通常用于行军作战、围猎郊游中，能同时兼顾坐姿文雅与舒适性。 再在头顶上拉起一片折腾阳光雨露的防水毡子，下面配置轻巧的猎桌，餐盒摆开；有几个人甚至搬出砖块与锅，临时堆砌了一个炉灶，上面烧上水，茶具放在托盘等待煎茶。 叶青红总觉得，这些护卫尽管娴熟地为杨轩提供享乐条件的样子，却举止之中多多少少有些行军扎营的意味，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老家主留给败家子的家底。 事实上，她今日应邀出游，并不是她对杨轩还想继续打击报复，而是在完成家族嘱托。 叶青红本身对武道以外的事务不感兴趣，与长公主的友谊已经是她荒芜感情交际中难得的绿洲，只是家族，是她无法摆脱的起源根基，只要她还没有足够强大，就无法拒绝一些“简单”的家族支配。 叶家家主在十年前被帝君圣旨册封太子太傅，从此被捆绑在了太子的战车之上，太子母家影响着太子，间接也影响着叶家前程，杨氏在雷州三年，到底表现如何，还是要叶家自己的人亲眼看看，结论才更可信。 叶青红一开始也是因为家族立场，无法实质上对杨轩进行物理上的伤害，才会想到使用胡闹的儿戏手段给他一个教训——事后他若是不肯吃哑巴亏向帝君告状，也没人信他，毕竟他有猥琐的前科，声誉远胜败家子的叶青红轻松辩解就能摆脱舆论，只当是杨轩见色起意失败，被武者胖揍一顿自讨苦吃。 教训失败，杨轩变了，叶青红觉得需要更多接触，才能得出正确答案。 眼前看来，被放逐雷州的杨氏对于太子来说，似乎不一定就是累赘。 ----------------- 杨轩还没来得及用尿遁，叶青红就率先开口提出，让他带着在附近走走。 杨轩想了想，采蘑菇这事没什么见不得人，至少他采的这种蘑菇没什么隐瞒叶青红的必要，便应承：“正好，昨晚我们吃的那种蘑菇在这片山区不少生长，我还想着采点回去，你要跟我一起看看吗?” 叶青红点头，剑不离手地随他而去。 王洪年看见了两人动向，在他们没入林中后才起身跟随，同时打着手势通知其他人远远跟上。 杨轩一边根据见手青的习性寻找着特定的树种，一边问道：“叶小姐，有个武道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请讲。” 叶青红误以为杨轩终于开窍，是在刻意找她感兴趣的话题搭腔，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在帝都时无数追求者们都做过此番尝试，像杨轩之前那样叨叨自己种田心得的，反而是她前所未见。 “如果一个武者可以把天地灵气当作内力一样使用，那么他相当于几品修为？如果陆地仙人境没有灵气可以使用，那么他们与一品高手还有多大区别？” 这是困扰杨轩许久的问题，他的“修炼”对应的是什么水准的武者，灵气对于战斗的优势没有他想象那么大，是因为他不得其法吗？ 在没亲身体会与三品刺客对峙之前，他以为他能使用灵气，想必可以轻松应对二品及以下的武者，毕竟他们只能以内力修为使用身体，结果遭遇过三品刺客后，他发现空有灵气，对于战斗而言，优势没有那么大的鸿沟。 他应该能够比二品以下的武者活得更久，更容易修复身体损伤，比一般武者先到达辟谷状态，但是若在战斗中死掉，以上几点毫无意义。 这个问题不浅，叶青红面露意外的神色，语气都不再是标准客套的模式：“你对习武有兴趣？” 杨轩没想隐瞒：“不能一直待在宅中享受众人拱卫，行走乡间总要有一技傍身。” 叶金红点点头，又摇摇头：“从头做人是不晚。可走武道，那就是难以有较高成就。” 杨轩只能敷衍：“随便练练，成就随缘。” 他那灵气洗髓的逆天手段就算解释给她，人也不能信，正经人哪有人在家中坐，灵气自由灌的。 叶青红一愣，重复了他的话：“随缘？” 叶青红自幼习武，所受教育，皆出于师父石玉卿。 师父说：与天争生机，与地斗命运，不求者无以达，求己者最为佳。 她从来没想过随缘二字。 想到此处叶青红口气不禁带上嘲讽：“大概只有随处可得机缘之人，才能心安理得说得出随缘。那每日生计为难之人，那处处遭遇磨难之人，如何听得你这句‘随缘’。” 第20章 随缘 第20章 随缘 杨轩的目光搜寻到了可能长见手青的树木，走了过去，嘴里赞同了叶青红：“的确。” 有许多人拼尽全力起来，都活不下去，自己这样的，实在太招妒，就连叶青红这样的天之骄子也看不惯，以后得低调谨慎才是，杨轩这样想着，手里却在拨开杂草遮挡，在一颗马尾松下发现了红伞蘑菇。 叶青红有些意外杨轩的反应。 对方的表情十分坦然，不觉得自己是既得利者就该觉得可耻。 她以为对方会恼怒，会惭愧，或者会狡辩。 但他却是赞同了她。 是脸皮够厚？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杨轩下手采着蘑菇，手上力道极轻，稍微用力它就会变青：“你我出身门庭就让我们占了不知道几多先机，机缘如同出身一样，又不是我们自己单方面就能完全决定的，总是有那么几分不控制。如果我能用我获得的机缘来帮更多人获得机缘，不就相当于把机缘给我的机遇转化成了更多人的机遇？机缘不归我，那就不归我，归了我，我也没辜负，随缘不挺好的？” 叶青红若有所思，半晌后道： “你的问题或许要陆地仙人境的仙主才能回答清楚。不过，武道九品各等级之间区别犹如所隔鸿沟，每突破一级对于战斗力都是肉眼可见的飞跃，可至于陆地仙人以上却不是在修战斗力，或者说，并不仅仅是修战斗力。” 修的是长生？杨轩想。 叶青红顿了顿继续道：“我师父曾说过，一品之下，境界决定了下限，天赋高者，越级而战未尝不可；一品之上，境界决定上限，突破后空有境界的废物也不少。” 那是不是意味着，陆地仙人若是战斗时不使用灵力，也就是活得更久，更不容易死的一品高手？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上限很高，下限很低的废物……还是得老老实实增加实战经验才能让战斗力跟上境界。 杨轩忽然意识到灌注灵气的方式，本质是快速提高了他的下限，而触摸上限仍然要靠努力与天赋。 除非他凝聚的灵气足够生生砸死别人，不然他杨轩，要是一点战斗天赋都没有，估计就只能采用熬死敌人，比谁活得久的战术。 这两条路线似乎也不错嘛。杨轩很有乐天地想。 叶青红忽然打断他的思索： “你的人缘是不是特别不好？” 杨轩本来下意识想反驳，转念一想，好像即使在雷州也有许多人把他视为眼中钉，这样说也没错。 “可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差吧。怎么？” 杨轩实事求是地回答。 叶青红指了指某个方向： “有些陌生人过来了，不是你的护卫。不会又是找你算账的吧？” 不知不觉叶青红与杨轩互相之间都不再使用拘谨的敬语，更像同辈人正常交流。 “你为什么要用‘又’？” 杨轩早就注意到了，不过来者他认识，所以在这儿跟叶青红插科打诨。 确实这几天遇到的状况太多了点，果然是因为帝都三年免税免征兵日期快到了，所有冷眼旁观者都忍不住下场了吗？ 叶青红瞪他： “你不应该关注一下到底是什么人过来了吗？” 杨轩不能说自己早来者何人，便装傻，挠头：“你会保护我吗？” 叶青红不看他，而是盯着树林深处： “看情况。” 这个人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有些言行还是挺讨打的，有些想法却很特别。 杨轩有些好奇： “六品高手的感知范围有多远？” 叶青红一手搭在剑柄： “因人而异，普通剑士在野外环境感知大约在十米。” “你不是普通剑士吧，感觉这隔老远你就发现了。” 王洪年那家伙人是过来了，但躲得远了点，停在三米开外，叶青红离杨轩更近，他此刻的求知欲战胜了其他情绪，兴致勃勃地问着对方，仿佛叶青红只是一个顾问。 “我自幼天赋秉异，现在的感知范围在五十米。” 叶青红以为杨轩是根据她示警后陌生人许久没出现推断出，她是比较远的地方就发觉有人靠近，没想到杨轩的在这座山的感知范围比她还宽。 “真厉害啊！” 杨轩感叹。 终于，有几个兽皮裹体的人走了出来，表情凶狠，手中拿着砍刀，背上背着弓箭，胸口挂饰皆为兽牙兽骨，瞅着远离文明许久，又野又蛮。 叶青红握剑的手抽出剑身半截，仿佛一言不合即可出鞘。 杨轩双手举过两边肩膀，对着叶青红与来者同时摆手： “是我认识的山里人，不打紧……” “你认识？” 叶青红看都没看杨轩一眼，依旧警惕地盯着对面的人。 对面的领头者，抿着嘴，勉强挤出几分礼貌：“领主大人，你带外人上山。” 杨轩想都没想道：“她不是外人。” 叶青红蹩眉，却没说话。 形势不明，不便发作，她这点顾全之念还是有的。 若是回头质问，杨轩这人恐怕也会说出“叶家是太子的老师，我是太子的表哥，你我自然不算两家人”的诡辩。 全场存在感最低的王洪年偷偷憋了笑意，只觉得看了好戏，低调地一声不吭，等着他家大人自己交涉。 对面的人迟疑地打量叶青红，多少信了杨轩一点。 这个女人虽然凶巴巴一副随时要拔剑的样子，可是明眸皓齿，面若晨曦，是个美人，看起来是杨轩这种色名在外者喜欢的类型，带其至此，应当就是殷勤游玩，并无他意？ 杨轩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要知道了肯定大喊冤枉。 领头者暂且把“外人”这个问题放下，说出了来意： “大祭司说你需要帮手，让阿大来找你。” 大祭司本人杨轩从来没见过，但他多次与“阿大”他们几个打交道，他隐约明白大祭司是整个南蛮部落六个部族都共同尊敬的存在。 杨轩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们都不想下山。” 山民对于下山问题内心还会有挣扎，蛮族却一直都很顽固，让他们离开山区，估计也就只有大祭司的请求了。 “阿大是不想下山，可是大祭司说这次总要有人下山，牺牲是必须的。阿大觉得既然是牺牲，那就没事了，让我去吧。” 蛮族的思路真的很难理解，杨轩想，为什么说是牺牲，就愿意了？为什么大祭司要求他们跟到自己身边呢？ 另一边的叶青红发出质疑：“你什么时候和南蛮人勾搭上了？” 杨轩歪头不解：“雷州子民，有所接触，何来勾搭一说？” 叶青红以为杨轩在强词夺理：“大周与四方边民的关系，杨家主不会不知道吧？” 第21章 千年恩仇 第21章 千年恩仇 东夷、南蛮、北狄和西戎是神州周边各族的称谓，合称为四方边民。 大周立国之初，天下一统，神州大陆上下无不臣服于武帝脚下，四方边民亦是如此。 无论乡野城镇，不管群山汪洋，有人之所，皆奉大周开国帝君“圣神皇帝”为天下共主。 当时的十二州都是多族混居，圣神皇帝的亲卫队中加入有蛮戎狄夷四族战士，四方边民部落首领亦有迎娶大周贵女的事迹，大周为四方边民带去种子、文明，四方边民还大周以他们神只的赐福。 那是一个辉煌的时代。 圣神皇帝甚至派出了多支远洋船队，去探索神州大陆之外的土地。 一部分四方边民融入了大周，成为十二州中的地方住民。 然而当圣神皇帝踏碎虚空飞升仙人境失败驾崩后，太子武显，即后来的大周第二任帝君，昭孝皇帝登基，他让大周与四大少数部族的关系急速冷却。 起初昭孝皇帝不再允许有未入大周籍贯的四方边民在军队任职，后来逐渐禁止皇室与非大周籍贯的四方边民通婚，民间往来虽未禁止，但只有客商与雇佣关系尚存，就连入籍的混血者都捎带被权力中枢排斥。 昭孝皇帝驾崩，皇室动荡，在几年内前后更换了三任帝君，对四族政策可谓一日三变，四族部落本就是边民，如此反复便对大周失去了信心。 等到第六任帝君即位后，四族部落与大周形容陌路，完全退出了十二州的版图，回到了他们原本自由生长的区域，只剩下数代通婚后习惯了农耕文明的混血者放弃了部落信仰，耻于提及祖先血统，泯灭于众人。 第七任帝君独尊释家，视天下信仰为异端，尤其是四方边民各奉神只；大周举国兴禅，借着宗教的幌子发动了多次讨伐“异端”的战争，彻底与四方边民为敌，彼时多方征战，民不聊生，神州大陆一片废墟。 穷兵黩武的结果是，第八任帝君接手时候，大周国力萎缩，无人可用，大周对四方完全失去控制，十二州最后也只剩下九州之地，东夷西戎北狄各占其一。 后续两位帝君都只是在九州版图上缝缝补补，重新恢复人口。 直到富有壮志雄心的第十一任帝君上位，力求重现开国皇帝圣神皇帝神武，他打破了圣神皇帝之后的帝君再无武道修至陆仙境界的魔咒，在五十六岁时成功从一品巅峰成就陆地仙人境。第十一任帝君灭禅重武，自他之后，大周杜绝一切宗教涉政之事，并与四方边民缓和关系。 虽然四方边民与大周近千年的恩仇无法一时理清，但以武立国后的大周人才辈出，最巅峰的时候同时有九位陆仙在世，威吓八方，四方边民便也只能接受和解。 之后两百年，四方边民不再结盟，四方之间完全分化：东夷重新臣服大周，以大周为宗主国，年年纳贡；西戎与大周互通商贸，大多数时候相安无事、利益相关；南蛮在雷州西南山林隐居，若有大周百姓愿意搬入山林居住，南蛮也不拒绝与之通婚，半融入了大周；唯有北狄，演化为多个游牧部族，始终以大周为敌。 就在这位中兴帝君准备效仿圣神皇帝尝试挑战飞升仙人境之前，神州大陆遇到了千年不遇的大劫：外域天魔打通位面通道，入侵梁州。 四方边民派出各部族顶尖高手，与大周帝君等众多陆地仙人境武者一同前去破坏传送阵法，虽无法彻底阻止入侵，但却把位面通道性能损伤大半，导致入侵者数与武力值无法突破某个极限，入侵的脚步始终受限于梁州一地之境，为神州大陆争得传承生机。 那一战，神州大陆有十四名陆仙陨落，又有五名一品巅峰武者突破陆仙境界。 年仅三岁的第十二任帝君在大内总管高荔枝的扶持下，坐上了荆棘王座，抵抗梁州那无法关闭的通道另一头源源不断输入异族数十年，终其一生找不到解决办法，短寿郁终。 如今大周已经是第十三任帝君，大周实际控制地日益萎缩，而四方边民——北狄割据了幽州；南蛮因为最后一任太守对雷州的酷烈政策再次疏远；西戎与大周之间隔了梁州，商贸之路几乎断绝；东夷蠢蠢欲动，推脱进贡足有三年，疑似二心。 这就是大周与四方边民的千年恩怨与现状。 ----------------- “哇，原来这里面有这么长的故事！” 杨轩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听着王洪年的解说，末了还很捧场地鼓掌。 阿大不习惯坐杨轩带来的椅子，直接一屁股盘腿坐在桌子旁边的地上，也不喝煎茶，自己有水囊。杨轩早些时候就听说过他们的水囊是山羊的膀胱做的，坚决拒绝喝他们递过来的水囊，哪怕阿大很热情地告诉他，要是不喜欢羊膀胱的，他们还有野猪膀胱和野牛膀胱的版本，看上哪个都能送他一个，也都被杨轩婉拒。 叶青红自是坐在猎椅上，坐姿端正。。 叶青红与阿大等几个旁听者，都没有在王洪年讲述的时候补充插话，与杨轩一样是安静听完的，想来王洪年的故事讲得没有什么歪曲双方的地方，还算公允。 也可能阿大根本听不懂，而叶青红觉得不适合在阿大面前发表意见。 杨轩躺坐在他那把躺椅上，让侍卫把采摘的荔枝分给大家道： “叶小姐多吃几颗这个果子，这种果子很不容易保鲜，即使以八百里加急的宝驹沿途接力送到北方，也得五天以上才能到达帝都，所以我是没给帝君送过，免得他吃了喜欢惦记上，我这穷地方可养不起千里马专门送果子。不过阿大你们可能也没吃过，你们手里这种荔枝是我新弄的品种，四月能熟，你们本地山民吃的那种，起码得五六月才能吃。” 杨轩没有发现，自己对待叶青红的态度自然了许多，不再僵硬。 阿大带着几个人奉命下山跟随杨轩，杨轩当着叶青红的面也说不了太多，就带着一群人回到了扎营的地方休息，让人把见手青收好，又让侍卫摘了果子招待众人。 “你不会是真的才知道这些常识吧？” 叶青红忍不住问道。 “以前没听过，当然也可能是听过忘了。”杨轩吐了果核，问阿大，“这些历史在你们族里算是常识吗？” 阿大挠头：“阿大不知道，反正阿大只知道祭司说什么，就是什么。祭司说领主大人是好人，保护领主大人，阿大就保护领主大人。” 阿大还带了几个同族之人，看起来并不比阿大灵光到哪去，沉默寡言地坐了一圈，默默吃着杨轩给的果子。 杨轩问阿大：“祭司有说，为什么觉得我要危险了吗？” “这个阿大知道，这个阿大没忘！”阿大高兴地道，“祭司说你有桃花劫！” 杨轩：“？” 叶青红挑眉：“杨家主仔细回忆回忆，你又祸害了哪家姑娘，要被人打上门了？” 第22章 见一见 第22章 见一见 阿大右手边的汉子闷声开口纠正他：“阿大，祭司大人说的是‘桃花深院种因果，三年耕耘终破土；芬芳飘散随风去，九州格局今必破。’” 得嘞，这些以神之名行事的家伙偏爱一天到晚说谜语，弄一首似是而非的打油诗听起来很有笔阁，就特别适合唬骗阿大这样的傻孩子。 杨轩估计大祭司的意思用人话翻译过来就是：他杨轩到雷州快三年了，不稳定的因素就要彻底爆发了，影响到九州格局，他们南蛮六部决定要在他身上下注了，派出自己家几个人跟着他杨轩混着，看看要不要以后追加投资。 杨轩想，这三年危险从来都没少过，怎么没见他刚到雷州那会儿做这番表演呢？ 这是经过三年考察得出自己值得投资的结论了吧。 他来到雷州之后推行新作物耕作，一视同仁到即使是南蛮与山民活动的山区也没忽略，就脚下这座山，再往西边深入走一点，杨轩还没开垦过的地方，就能感应到那边种了许多番薯，多半是山民的口粮。 杂交水稻的新技术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比较难以掌握，番薯就不一样了，虽然它的一些属性让杨轩嫌弃，可是番薯生长条件、耕作步骤比杂交水稻的要求低很多，又能提供足够的饱腹感与能量，深受山里人喜爱。 说起来，还是番薯在山里人的地位替杨轩换来这座山的使用权，要是揭家的人想要来种东西，前脚刚播种，后脚就能让山里人给拔了。 杨轩原计划对山里人走两条路线，一方面用更好的政策吸引向往走出大山的人出来种地，另一方面开发山林的农耕，提高山区种植的面积，让留在山里的人依旧提供种地价值。 没想到南蛮的大祭司魄力如此之大，竟然直接派出几个人下山到他身边考察。 要知道在此之前，杨轩都只是在这座距离外界最近的山，与阿大等几个代表见过几次面，未曾深谈，仅仅是简单的交付过种子与耕作问题而已。 阿大听了阿九的话，大手一挥：“那么多字儿记不住，简而言之‘桃花劫’不对吗？” 阿九并不与阿大争辩，最多笑而不语。 杨轩手里继续剥着荔枝：“阿九，祭司还说啥了？” 阿九憨憨一笑，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祭司说，下山后，让我们都听领主大人的。” 杨轩目光快速扫了他们几个一圈，虽然都穿着兽皮，头上缠绕了褐色的头巾，但是他们佩戴的兽牙款式与身体各部分露出来的刺青都各有特色。 杨轩觉得这几个人应该是来自不同的蛮族部落。 大祭司要求他们下山后都听他杨轩的，是因为离开了大祭司，他们六部互相之间谁也不服谁吧，还不如把责任都丢给他，到时候要算账，也方便找人背锅啊—— 不是杨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人在江湖飘，人心最险恶啊！ 杨轩思考不停缀，但在躺椅上歪歪扭扭的姿势十分放松，连那把妨碍他躺舒服的装饰配剑都给解了下来，靠在椅子边上。杨轩连续塞了好几个荔枝入嘴，又一口气把果核喷出来，宛如机枪豌豆射手，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此时叶青红看着杨轩的作派，总有四个字翻滚在她的脑海：作威作福。 叶青红以右手食指与拇指捻住荔枝，左手剥壳，与在场所有人一样自己动手，倒是没有端着架子高高在上，但她的动作绝对是众人之中姿势最为优雅的。 真是与杨轩形成鲜明对比。 叶青红也清楚，杨轩这又不算干了苦大仇深的什么坏事，最多就是丢个大周贵族的脸罢了。 是否因为对此人有更高的预期，所以才会有恨铁不成钢的妄念？毕竟如果杨氏支棱起来，叶家在帝都的压力将会小很多，因此对杨轩产生的不切实际的更高要求，影响到了平常心境？——叶青红为自己莫名的情绪找着理由。 叶青红想，要不然就是理性本能在提醒她：杨轩这个人本质还是帝都的那个混球，只是演技更好，更懂得隐藏，自己要小心，所以才会觉得杨轩这幅样子讨打？ 叶青红思绪万千，面色百变，却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一直紧跟着杨轩，落在王洪年眼里，早在犯嘀咕了：老管家叫我给这俩人制造机会，用得着吗？看起来叶小姐自己就很关注家主大人呢……家主这根木头不解风情，早晚也能被攻克吧？！ ----------------- 山林里的灵气实在充足，体内灵气抽调一空的杨轩之所以瘫坐躺椅，沉浸在随心所欲的不着调姿态，纯粹是因为他在享受灵气入体补充的感觉。 奇怪的是，他从物资清单里取出的种子种出来的作物在这片山里数量并不多，可是这里提供的灵气数量质量比他的小花园还好还多，这让杨轩怀疑，尽管山民与南蛮越部族人种植的番薯没在眼前，可是脚下这座山属于深山山脉的边缘，也能直接吸收到深山里番薯的灵气。 同一条山脉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互相联通？就像人体的经脉或者血管，联通四肢躯干一样，山脉如同生灵一样是作为整体而存在的？ 杨轩此刻就像吃饱喝足的懒汉有一点犯困，提不起劲。 阿九忽然又开口：“大祭司还有说，走前，见一见。” 杨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迟钝：“啊？走前？你们等会儿还要带我进山吗？” 杨轩还想开个玩笑：“你们大祭司是怕我不肯见他吗？叫你们这么多人先过来说要跟随我，然后把我绑进山？” “这第一次见面，要不要我带点什么礼物进献——” 杨轩还在聒噪地说话，阿九淡淡地打断他：“大祭司说，就现在。” 阿大嘴里哼起了蛮族自古传下来的歌谣。 杨轩一愣。 其他几个人，一起和声而唱。 听不懂的语言，温柔又雄浑，是低声呢喃，是细语呼唤。 阿九的声音沉沉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大祭司说，领主大人，请见上一见。” 叶青红本来心不在焉地听他们对话，发现南蛮的人忽然唱起歌来，有些惊讶，她望向杨轩：杨轩合上眼，像是沉沉睡去，可是眼皮下的眼球却又在不停转动。 叶青红想出声，但竟然张口无言，努力几次，始终不得发声，她震惊，看向王洪年。 一直侍奉在杨轩身边的王洪年面色凝重，也对叶青红摇头，示意他也无法说话。 两人几欲拔剑，却在一阵清风吹过后，皱起的眉头同时一松。 叶青红想了想，也闭眼，指尖轻轻敲击在自己的枪柄上。 王洪年犹豫了一下，用手势招来外围的护卫，食指与中指指了指眼睛，又指了指阿大，示意侍卫集中注意力盯住这群南蛮之人，若有异动——王洪年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其他侍卫点头，静声而立。 第23章 大祭司 第23章 大祭司 似是深山之中。 幽静茂密的丛林，最初映入眼帘的便一片绚烂的桃色。 二三月已经开败的桃花如今满枝头好好挂着，清风一拂，散落成粉色的雨，洋洋洒洒，缓缓落地。 阳光渗过茂密的树叶洒落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有虫鸟声在其中，却不见其影，似乎只是一种虚幻的背景音。 漫步其中，一朵朵桃花如星辰般闪耀夺目，美轮美奂，勾起人对所有美好的向往。 沿着一地青草与落花朝前走，桃树丛中唯有这一条可行，杨轩远远眺望，路的尽头，有一颗参天巨树。 巨树主杆不知几十人合抱才能围住，地面上有部分裸露地表的根状物，犹如蜘蛛网般密密麻麻延伸； 另一部分气生根又像树主杆的分身一样，自上方的枝干垂下，支撑着巨树树枝向外覆盖的部分。 看上去这颗的树冠冠幅极大，几乎遮盖了数百亩地，可以说这一方土地都笼罩它的范围之内。 树下有一个奇怪的人影。 ‘他’看起来不算很高，身上覆盖着许多鸟儿的羽毛，似大氅，又像是披风。 对方戴着银制的头冠，上面也插着许多翎羽，手中握着木质的长杖，比‘他’本人高上二十厘米，长杖的顶端雕刻凤鸟的雏形； 羽毛覆盖下的衣物看起来与杨轩所见的阿大、阿九几乎没有区别，只是胸口的兽骨看起来很特别—— 其他蛮族人的兽骨看着都是些走兽身上的东西，而眼前这个人，胸口挂的主心骨是一个鸟类的头骨。 走近后杨轩发现，这人的脸，他看不清。 本该是脸的位置是一团深邃的黑暗与点点星芒，如同夜空被包裹在了皮囊之中。 “大祭司，世人应当惧你。” 杨轩用食指晃了晃，意指这里的一切。 要问杨轩他怕不怕？ 说心如止水那是骗人的，但要说有多惊慌失措，却是没有。 如果对方完全碾压自己，那么害怕对他改变处境没有什么用。 “奇淫技巧，不足挂齿。” 大祭司的声音听起来宛如和声，自带一些回声共鸣效果，不辨男女。 “大祭司如此召见，所为何事？” 杨轩走到巨树旁边，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摸。 树体纹理明显硌手，触感湿润，上面附着着的青苔与繁忙往来的蚂蚁看着栩栩如生，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桃花混合的清新气味，虫鸣阵阵，鸟声隐隐—— 一切都那么真实。 真实到杨轩甚至能产生怀疑，他所谓的穿越，会不会只是一场缸中之脑的他人游戏？ “老朽只是想亲眼看看领主大人。只是老朽身处之地，领主大人暂时到不了，不得已用这种方式邀约一见，冒犯之处，望请原谅。” 大祭司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年纪很大。 据杨轩所知，南蛮部落对大祭司的称呼千百年来都不曾变过，在他们的认知中，大祭司不分男女，没有年龄，不知道过往，不识其名。 对于蛮族来说，大祭司永远都是大祭司，是神只在人间的行走，不存在交替。 杨轩拍了拍身上的衣衫，又昂首挺胸站直了：“我看起来怎么样？” “领主，当为人杰。” 杨轩没想到大祭司这么能拍马屁，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细究他杨轩前前后后的人生轨迹，好像只有种地这件事拿得出手，勉强算得上干了件正事，至于其他种种，谁都夸不出来吧？ 当为人杰？ 杨轩露出惭愧的表情：“大祭司你还不如骂我一顿，这么捧杀，我可接不上话了。” 大祭司轻声笑道： “领主，你会改变神州格局，一句人杰，岂是谬赞？” 杨轩继续发挥谦虚精神：“我就是一个爱好种田的领主，人杰真当不上。” 大祭司用长杖轻击地面，身上浮现出金色的涟漪，很快金色的波动幻化成两只小鸟，它们飞到杨轩身边，绕着他飞了几圈。 杨轩他从对方脸上看不到任何提示的表情，毕竟从一团星空能分析出什么情绪来——星星闪烁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 “……这是？”杨轩有些困惑。 其中一只金光模拟的小鸟在杨轩的手背啄了一口，不过杨轩并未感到疼痛，而是吃惊地，眼睁睁盯着小鸟叼出一段绿色的植株，另一只小鸟如法炮制，从另一手背叼出来的是一段绿藤叶。 那是一颗禾苗与一段番薯藤。 金光模拟的小鸟把东西带回到大祭司面前，大祭司伸出手掌去接，那双被布条缠绕满满、看不清皮肤的手接住了东西。 即使是在梦里，杨轩也能从禾苗与番薯藤上感到一丝灵气。 “领主，你会改变神州格局，在这个过程里，请带上我们南方六部。” 大祭司再次道。 杨轩顿时明白，大祭司发现了他的底牌。 不，或许没有发现那么多，但是大祭司一定是知道他的种子长出来的作物拥有灵气。 大祭司伸手，又把这两种东西递了出去。 金色的小鸟重新叼走了禾苗与番薯藤，投在巨树的根部，接着大地微微震动，巨树颤抖。 “神只很高兴。”大祭司道。 杨轩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若不是大祭司提前展示过一手，光听这句话杨轩只会当成神棍在忽悠。 神只很高兴，高兴又咋地，如果神州大陆真的存在某种真正意义上的神只，应该不至于被位面入侵后局面僵持至今吧？杨轩回忆着历史，好像还没听说哪个陆地仙人境的人类成功飞升。 杨轩一直把武道修炼当成一种强身健体，天地灵气是借助外在能量改善人体细胞，提高寿命极限，至于神……在杨轩心中多半就是人类强者意志假借的名义傀儡与故弄玄虚。 一片树叶飘飘荡荡在杨轩面前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落下，慢到杨轩用眼神询问大祭司、大祭司对他点头示意后，他再出手接住都来得及。 绿叶落入掌心就不见了。 杨轩的眼前画面开始模糊，应该是大祭司要结束这短暂的会面。 啊，又是什么谜语吗，神只的恶趣味永不更改，杨轩在意识退出前想。 ----------------- 杨轩一睁眼，便有两张脸映入眼帘——正是站在他躺椅边的王洪年与叶青红，他俩觉察到杨轩清醒前的一点动静，都低头在关注他。 实话说，这有点让杨轩不自在，就像穿越到武大郎身上醒来要被问上一句“大郞，你醒啦？”那种窘迫。 他哈哈一笑，坐直了伸个懒腰，打破尴尬：“还好你们没扑上来摇我。” “否则的话，怎么样？” 第24章 梅开二度 第24章 梅开二度 没想到是叶青红在发问。 杨轩本以为会是王洪年来捧这个哏，他就顺势讲一讲武大郎和潘金莲的故事，这下就不合适了…… 杨轩灵机一动，拍了拍他那柄装饰性的配剑：“吾好梦中杀人，靠近者危矣！” 叶青红看向别处，仿佛是在借此克制翻白眼的冲动影响她的贵女形象，然后坐回到自己的猎椅，不再说话。 杨轩环视一周，发现侍卫都贴在南蛮人身边站着，意欲何为不言而喻。他叫王洪年无需这么紧张，他没事儿，王洪年这才把人散开，自己也蹲到小马扎上，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 阿大羡慕地问杨轩：“你见着大祭司了吗？” 杨轩笑眯眯道：“见着了，大祭司拜托我带你们出去长见识，叫我教你们种地，还说是你要不听我命令的话，随便我揍，揍到听话为止。” 阿大瞪眼：“阿大最服从命令了！” 杨轩叫王洪年找来小马扎，扭头对阿大说：“第一个命令，以后别一屁股坐地上了。” 借着送马扎的时机，外围的一个侍卫报告了一件采摘果子的时候他遇到的林地被毁的小事儿。 杨轩听后决定亲自去看看：“有处地有点问题，你们在这等我，我去看看就回来。” 谁知道他一站起身，在场的人除了叶青红外都齐刷刷站起来，全盯着杨轩，好像他是企图畏罪潜逃的逃犯似得紧紧看管。 杨轩与他们面面相觑。 不至于以后走到哪都得带着一大堆拖油瓶跑吧？ 王洪年憋着笑，劝到：“家主大人，要不然你就带上我和叶小姐吧？” 叶青红瞟了王洪年一眼，似乎在拒绝：我没有说我要跟着去啊？！ “行了。” 杨轩摆手拒绝说： “万一我是去出恭，你们是不是也想跟着呀？阿大你们老老实实给我坐着等我回来！” 杨轩招手叫上王洪年就走了。 侍卫带着路，稍微朝山下一点地方走去，靠近的时候杨轩想起来，这是一片龙眼树。 龙眼得七八月才熟，如今被人连根拔起，根部带出来的还是新鲜的泥土，没有干涸，只是根系都寸断碎裂，树干内部也有些坏了，大概是活不了。 要是什么都不剩，打包偷走只留光秃秃的土坑，杨轩可以理解是有人想自己研究种果树，不管是想白嫖还是偷种，都在正常人心之内。 可这种随便乱挖刻意弄死了果树……是啥深仇大恨啊？ 那侍卫一指：“一直拔到那边。” 杨轩就朝他指的方向过去，越走越偏离主路的地方，被毁坏的树越多，杨轩没种多少龙眼，连带着其他些品种一起给霍霍完了。 王洪年感到了领主大人有些生气，不敢开玩笑说俏皮话，脸上多了几分严肃，心底不由在怀疑：不会是他们上午才揍了揭家，下午人家就来报复了？杨氏在黎县没有稻田，只有这么一座山，所以是看准来撒气的么…… 杨轩蹲下来，在其中一颗树的残骸上仔细分辨，王洪年默默站他身边。 杨轩皱眉，手指搓了搓树根上挂的泥土，这种手感，事情发生不超过半个时辰…… 他还想问侍卫点什么，刚一抬头看前方，就瞧见：距离两人三米开外的侍卫腹部戳出一条如刺细剑，嘴角溢出鲜血。 “王洪年！” 杨轩喊着他的首席贴身侍卫，然后自己也起身，拔剑，并且还借着拔剑的动静悄悄放出飞剑。 那侍卫眼神充满了震惊与恐惧，用手下意识去抓腹部那条捅穿他利器，与此同时，王洪年软剑如灵蛇出。 刚抽出的软剑，震动区间极高，王洪年趁此时递出。 软剑划向侍卫，柔软的剑身正好避开了对方身体，自其腰侧，以半弧的曲线绕弯而过，无视人体障碍，直接攻向侍卫背后的人。 侍卫身后的持剑者弃剑急退，侍卫双腿一软，双膝跪倒于地，再整个身子侧倾后晕厥在土坑中。 杨轩这才得以看见来者全貌。 伏低身子连退数米的刺客身穿与上午完全不同的衣衫，容貌也不太一样，仍旧还是一张路人甲的脸，杨轩在路上面对面擦肩而过再多次都记不住的那种。 可是杨轩就是下意识判断，对方就是上午那个三品刺客。 或许是对方认为杨轩这边即使加上六品的王洪年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三品刺客的暂时后撤只是一时的战术，没有真正放弃他的目标。 几道黑影暗器自右射出，王洪年软剑回护周身，叮叮当当几声，金钱镖落在土壤里。 杨轩朝前几步，来到侍卫身边，蹲下查看他的伤情。 此举让刺客发出嗤笑： “好一个伪善至极的杨氏家主，时刻不忘表演宅心仁厚。” 难听的粗糙嗓音明显是经过了刻意变调。 杨轩不为所动。 刺客没有直穿侍卫要害，而是避开脊椎、心脏与肺等重要内脏穿透了侍卫，就是希望侍卫不要当成死去，成为丧失战斗力后的累赘。他杨轩救与不救，对方都有说辞，无非是救则虚情假意，弃则没有人性，正反话都有的说。 杨轩查探侍卫伤情：这条穿透侍卫的金属刺直径大约有两厘米，若是直接抽出来，侍卫肯定大出血；如果在抽搐金属刺的同时，以灵气替他收住主动脉，侍卫尚有一线生路。 然而杨轩并不确定自己的灵气在救回了侍卫后，是否还有余量自保，甚至刚刚吸收的灵气是不是足够救治侍卫，都要打个问号。如果心无旁骛地一边吸收灵气，一边以灵气修复损伤，或许可以及时挽救生命，但眼前的三品刺客显然不会让杨轩如愿。 有没有可能，三品刺客就是要制造这样的两难之境，以试探杨轩是否能救治这样尚有一线生机的重伤者？ 杨轩顷刻间做出决定，他要让金属刺继续留在侍卫体内，这样侍卫暂时不会因为大出血而死，尽管被金属刺堵塞阻断血液流通会加大肉身坏死风险，但若在一炷香内开始修复，应该性命无忧。 杨轩站起了身，问王洪年：“你在他手下，能支撑多久？” 武道境界之中六品与三品之间的距离犹如鸿沟。 王洪年却好像一点不惧，说着漂亮话：“属下自当撑到家主需要的时候！” 杨轩拔剑：“我们一起先解决刺客，再来救治自己人。” 王洪年手腕一抖，挽出个剑花，便率先强攻，至于杨轩说的“我们一起”，他只当他的家主大人是在说场面话，他可不认为这位最大爱好是美人与种田的贵族后裔能有什么“一起解决刺客”的能力。 第25章 御剑 第25章 御剑 刺客的身法相当诡异，王洪年几次箭步朝前要近他身，都被对方轻松甩开。 王洪年知道自己的六方错合步并非最顶尖的身法，但其独特之处在过去战斗时为王洪年提供过不少优势，哪怕是同级对战也能助他占得几分先机；然而如今刺客的身法显然更加技高一筹，任他如何努力，居然都入不了这三品刺客附近的一丈之地。 以王洪年的眼界来看，刺客的身法绝对是当世有名，只是他不太确定到底是哪一种，只是隐隐觉得，对方走位有些近似四象或是八卦。 刺客仗着身法高游离在王洪年剑距之外，把金钱镖不当钱似的不停扔向对面，王洪年软剑挑震开没有带着内力的暗器，还算轻松，只是心里有些犯嘀咕：虽然刺客武道境界肯定不会低于自己，但至今扔出的暗器都是低阶的手法，他真的是三品吗？ 而且当世有哪个刺客会像他一样，大白天连续两次行刺？ 刺客与王洪年交手几招，就有些厌倦似地道：“这就是你的全部本事了？” 王洪年一愣，许多念头转过，却抓不到重点。 刺客失望地摇头：“不是你。” 说罢，他抬手隔空对着王洪年打出一掌。 按道理刺客这一掌完全隔空，手掌根本打不到自己身上，可王洪年瞬时浑身肌肉紧绷，汗毛倒立，身体下意识做出了最快的反应，立刻左脚后退一步，身体朝左后做出侧身动作，仿佛在礼让一位从身边走过的行人。 强大的气流与王洪年擦身而过，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引发了一阵尖锐的音啸。 这位三十多岁的护卫平日里挺注重仪表仪容，头发绑得一丝不苟，然而此等强风卷过，顿时衣摆乱舞，发丝纷飞，好不狼狈。 掌风恐怖至斯，绝不可能只是练气之境，必是内息突破身体限制直接外放之故！ 他之前是藏拙还是在试探？ 王洪年之前听从杨轩提起三品刺客，还有些许不信杨轩的判断，如此掌力一出，不再怀疑。 如今他终于清晰认识到武道境界六品与三品的差距有多大，若不是念及依仗，恐怕早就生出脚底抹油、拉着杨轩赶快逃跑的想法了。 未及细想，刺客第二击攻击又至，隔空打出的掌风王洪年无法格挡，只能靠着机警不停闪躲，险象环生。 ----------------- 王洪年那边努力求生，另一边的杨轩却在头疼怎么真正地御剑—— 杨轩开始模仿二品高手样子，将灵气灌注到手中的长剑中。 杨轩第一次以灵气去操纵一把标准尺寸的剑，感觉十分吃力。 这把剑的重量，长度，质量都远超五把小小的飞剑，要命的是，它还是一把礼剑——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种，上面镶嵌的宝石，厚重无用的装饰性金属，都成为灵气操控剑身的阻碍。 这个时候杨轩才深刻体会到，装逼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有一把好兵器，实在太重要了，以及……真正的御剑确实需要很高的操控技巧！ 这把长剑不太听话，勉强运行起来，竟然还在颤抖，这样好像不太能唬人，杨轩思付了一下，既然细节实在把控不了，干脆无脑地不停往长剑灌注灵气，直到凡铁承载饱和，剑身终于平稳。 如此一来，杨轩单凭心念转动还动它不得，不得已必须配合手臂牵引灵气而动，无法像操控那几把隐藏在暗处的小飞剑一样悄无声息控制动作。 杨轩一手遥控剑尖，一手指挥剑柄，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有第三只手来提高操纵精度，可惜他没有，不过勉强也能让剑听话地飞向战局。 就在王洪年为难地左腾右挪之时，长剑从天而降，骤然以剑尖朝下的姿态悬停在刺客与王洪年之间，打断了三品刺客对六品剑士的猫戏老鼠。 两人皆露出吃惊的表情，齐齐停下了动作。 御剑！ 王洪年不敢相信，他的家主竟有二品修为？！ 但眼前的一切，又让他不得不信。 不会是用秘法强行提升的那种二品吧？ 王洪年也是听说过贵族辛密，当世有三大类强行提升境界的方法：一种是邪术，要么采他人精血、炼化炉鼎、要么燃烧自身气血寿命；第二种是后天大补，要么双修，要么通过各种天材地宝，要么高手灌注。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也绝非平地就能起步，废物在短时间内改换根髓直接提升到上三品高度，闻所未闻。 至于第三种……最离奇的境界提升，那只在中原三教或者四方边民信仰里的听说过。“顿悟者瞬通天道立地成仙”的传说，王洪年一直当成是宗教推广中的自吹自擂，难以置信。 杨轩那点子文化水平横看竖看都和释家无缘，就算最近三年在雷州算是不近女色了，可在吃食方面还是讲究，谈不上清心寡欲，因此他更不可能是在修佛悟道……王洪年思来想去，不由想到了半山腰扎营处的那群南蛮人……难道他们家主和南蛮大祭司真有点什么交易，得到了对方助力提升境界？！ 王洪年还在瞎猜，那边三品刺客这次没有被御剑之术吓到，反而是望向杨轩直接问道：“所以真的是你在故弄玄虚？” 杨轩从左手上右手下持于胸口变成左手贴胸口，右手朝外，双手同高度却一前一后的姿势，悬停在王洪年与刺客之间的那把长剑便跟着从垂直悬停改换成平行地面剑尖朝向刺客的形态。 “你猜猜看？” 杨轩硬着头皮回应。 刺客眯着眼睛，盯着杨轩：“叫你背后的高手出来。” 杨轩微笑道：“你试试看。” 刺客觉得受到了挑衅，面色一沉——杨轩还有空在那稀奇对方的变脸：这名刺客的易容术为何如此精妙，竟然做到换了张脸，表情还能随着心意而动，简直不像简单的人皮面具随便一贴的粗暴效果，更像是某种高级化妆术。 刺客朝左边一晃，下一刻却出现在飞剑右侧，面对飞剑侧身的同时，伸手去握飞剑剑柄。 他是想挑战一下杨轩对飞剑的控制权？ 第26章 七星斗移 第26章 七星斗移 想来刺客还是不信区区杨轩就能操控飞剑，在他看来，杨轩不是在与隐藏的高手唱双簧，就是虚张声势。 杨轩直接右手朝左，左手朝右一划，飞剑横劈刺客。 刺客紧急缩手，朝后一仰，弯腰朝天，剑锋从他面上扫过。 只见刺客他同时双手一翻，两把飞刃在手，暂做匕首使用，一只扎向地面借力，一只朝上对着剑身一顶—— “铛”一声，飞剑被其顶得朝天上翻滚，刺客顺势起身直腰，目光不离高空中正在重新稳定剑身的飞剑。 别看他成功把剑击飞，实则已经动用了内力外放才撼动了其稳定性。 刺客上手便知，自己若不是突破三品境界，恐怕仅凭手臂力量挥动飞刃是无法做到同样效果的。 这说明，此剑确有人驾驭，并非障眼手段，操控者实打实用了内力以上的东西灌注这把平平无奇，材料普通的剑。 武道二品境界以上……刺客忍不住瞟了杨轩一眼，始终不可置信。 是周围还有一个绝世高手可以避开他的感知，还是杨轩就是那个御剑高手？两个可能性都不能让刺客满意。 看得出来刺客很纠结，王洪年趁机使剑刺了过去。 他不是毛头小伙子，并不会任凭一腔热血便初生牛犊不怕虎。 只是武者若在境界差距之中过于沉浸于惧怕阶差，则一世难以再进寸功。 眼下状况他不能退。 刺客笑看王洪年，一个六品武者，练气期初期，就敢挑战自己，勇气可嘉！ 他冷哼一声，双手飞刃射出，同时飞向王洪年与杨轩。 杨轩双手自头朝下一劈，随即又朝后一拉，半空的飞剑直坠，再急追，顷刻赶上飞刃，击落对方。 即使御剑及时化解危机，杨轩内心依旧忍不住吐槽：两手遥控飞剑真的太难看了，自己仿佛回到学生时期在做广播体操…… 可是不用两只手分别操头尾，他真怕这柄飞剑就在半空失控打旋儿，跟个电风扇一样原地兜圈子不停。 天啊！有什么办法可以帅气一点吗……哦有，杨轩想到了：那就是回去好好补课，把武道的基础补上，下次就不会这么丢脸了…… 而另一边的王洪年，他自知力弱，便以软剑缠斗飞刃，并不直接与之硬碰硬，而是使用软剑特性，柔韧地绕卷住飞刃，以巧劲化之。 只是等级差距过大，缠绕飞刃对手臂牵扯力度超过了他的想象，王洪年不得不双手把持，最后拼尽全力才将飞刃拖住甩开。 王洪年感觉得出来，刺客的飞刃比他的金钱镖厉害得多，却仍然不是他的杀手锏。 刺客的看家本领至今未见施展，就能让自己如此狼狈，王洪年苦笑，这武道境界，还真是让人绝望啊。 难道身为护卫，还要依靠主上救命，不甘心。早知道就……王洪年一改往日想要混日子的心态，也激出了几分“少壮不努老大徒伤悲”的觉悟。 不过，想到主上——王洪年望向杨轩，家主大人都是二品境界了，为何看起来还是对武道一窍不通的模样，用个御剑和小孩子举大锤一样好笑…… “这就是你们的全部了吧？” 刺客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语气轻蔑： “就你们这样的，还要让我来完成任务，杀鸡焉用牛刀！” 刺客慢步朝杨轩走去，王洪年欲提剑阻拦，然则当他跨出一步，刺客的身影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锁定位置。 紧接着，王洪年感到余光里出现了人影，他转头，竟是刺客！ 刺客仍以极为缓慢的步子靠近杨轩，王洪年调整方向，再次对着刺客的新位置冲过去，刚一靠近，刺客的身影就消散了…… 王洪年如同有预感一般，挪动目光望向某个更加接近杨轩的点，果然，仿佛刺客本来就该在新的地点一样，对方继续着慢步前进的动作。 撞鬼了！ 王洪年知道刺客有高超的身法，却没想到如此吊诡！ 他只能快速几步退到杨轩身边，挡在杨轩面前。 杨轩也尝试了几次用飞剑直接攻击，只可惜刺客身影宛如镜花水月，飞剑刺一处，幻影即消散一处，伤不得正主。 “是七星斗移步！” 王洪年低声对杨轩道：“此技是皇室秘传！” 杨轩有些意外地看王洪年，他的这位侍卫不简单，皇室秘传都能看出来啊…… 刺客如此高明步法又目标极其明确，杨轩没打算逃跑，而是调整‘飞剑’，严阵以待。 眼看刺客近在咫尺，戏谑地看着两人，仿佛十分享受这种玩弄他人于鼓掌的感觉，笑看猎物，希望欣赏到一副垂死挣扎或是绝望无助的表情。 然而并没有。 刺客举起手，在伸出的时候化掌为爪，直掏杨轩心窝。 王洪年挥剑拦截，软剑若无骨毒蛇，灵动纠缠刺客的手臂，只求延缓对方攻击，为杨轩博得一线生机。 刺客看都不看王洪年，手臂一抬，王洪年当场一口血吐出，并被极大的推力撞开，飞向侧面倒地。 杨轩目不转睛盯着刺客，嘴唇微开，轻念一声：“起！” 刺客抬眉，撒出飞刃击落了飞剑，耻笑的话还没说出口，脸色骤变！ 刺客吃痛闷哼一声，掌心朝地上激出一片掌风，与此同时几乎站不稳地踉跄朝后倒下，急忙用手支撑，手臂借助地面给予身体一个朝上的力量，顺势朝后翻了一个跟斗，最后还是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距离杨轩三米开外的草地。 但见刺客两脚之下至小腿胫骨处各有几乎半米长的长长伤口，鲜血淋漓。 “你做了什么？！” 刺客怒吼道。 他的腿脚被什么东西攻击了他都不知道。 杨轩双手操作把此前刺客击飞的飞剑召回身边，又就此把剑归鞘，似乎不再把受伤的刺客当成威胁。 杨轩歪着头看他：“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罢了。” 得找个工匠重新给我打几把小飞剑了，杨轩想，此前沾了死人的脑汁也就算了，如今染了脚气，还怎么藏头发里啊？ 原来那五把最初就藏好的小飞剑，有四把就埋伏在杨轩跟前的土地之中，谁想到刺客托大到这种程度，走到了杨轩面对面的位置嚣张杀人不怕反扑？ 这怪不得我阴险吧？杨轩无辜地想。 刺客咬牙切齿：“你以为这就能让我失去诛杀你的能力？！” 杨轩摇头：“当然不是，我收回剑纯粹是因为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不用在这里和你打生打死啊！” 他又扭头训王洪年：“你明明可以摸鱼的，何苦搞成这样……你早知道他来了吧？” 刺客皱眉。 谁？ 谁来了？ 第27章 九宫飞行 第27章 九宫飞行 “少爷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老人的声音蓦然响起，却让人分辨不出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像无处不在，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近在咫尺耳畔，又似远在天涯。 刺客徒然色变。 老人已经在用说话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他却依旧找不到对方的位置。 也就是说，即便他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再使用眼睛、气味、甚至他与天地间某种极其细微的感应去认真寻找，还是发现了不那个声音的主人到底在哪个方位。 来者莫非是陆地仙人境？ 刺客很自信，即使是一品高手也不可能在他面前无痕！ 杨氏老管家杨长忠，从林深处中现身，他穿着普通大户人家的执事长袍，身上没有武器，缓步走来。 “很晚才发现！在这人准备伸手抓我的那个瞬间，我才觉察到你已经来了……” 杨轩见着老管家，便放心地走向那个被刺穿的侍卫身边，查探对方的情况——过去一盏茶时间而已，应该还有的救吧？ “王洪年这厮真是可恶，他早知道你来了，都不告诉我，害的我一直挺紧张的。” 杨轩是在刺客即将对自己下手的刹那，老管家几乎要出手冲动在林间原本稳定浓度的灵气中，勾起泛起一点涟漪，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的大靠山来了。等到杨轩成功伤到了刺客，他已经想明白他的首席侍卫可能比他更早就知道这一事实：老管家一直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王洪年站了起来，抹掉嘴角血迹，苦笑：“我还以为家主你知道管家大人在暗处保护你呢。之前大祭司说要见你，我和叶青红都吓了一跳，是管家大人传声让我们稍安勿躁，有他在，不打紧，我们才知道的。” 杨轩嘟囔，很介意似的：“叶青红都知道！” 刺客惊惧看着杨长忠不过走了三步，就从数十米之遥到了他眼前，不可置信地道： “九宫飞行步？” “天下知名身法，今天得见其三，幸甚至哉。” 杨轩嘴上感慨，手上已经在奄奄一息的侍卫身上抽出那根金属刺，他每抽出两三厘米就停顿一下，立即让灵气去包裹，伤处，尝试着让主动脉不要喷血。 杨长忠居高临下地看刺客：“才刚突破三品，就敢来雷州，是你太愚蠢，还是派你来的人只想在深潭里扔个小石块，探探深浅？” 刺客已经给自己腿脚止血，面色苍白却嘴硬：“鹿死谁手犹未知！” 说罢，他以手代脚，朝后连续翻了几个空翻。 趁身体在半空无需手支撑时，刺客手中忽现一个圆筒状的东西，他在落下前放在嘴里叼着，再在下一个后空翻里，口吐“芬芳”。 几十道又细又长的黑影飞向杨长忠。 杨长忠缓缓伸出拳头，骤然张开五指，无形的气流以他手掌为中心扩散，精纯浑厚的内力释放刹那，飞影一下定格现出了飞针的真身，然后坠落于地。 杨长忠又做了个抬手，几十根针竟然听从他的指挥，重新悬浮起来。 二品境界若是才刚入门，多半能操纵外物只是自己日夜常用的身边物件，随心所欲把他人之物也能自如控制的，只能是二品巅峰——或者之上？！ 刺客瞳孔一缩，吐掉暗器发射装置，顿时心生逃跑之念。 低阶武者之间跨越一两个境界不过是‘一与二孰大’的问题，到了上三品，入门境与巅峰圆满境的差距都远大过炼体期与练气期横跨三个境界区别。 然而就当刺客双手借力于地，飞快撤退之际，那几十根针以超过他逃离的速度，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全都招呼到他身上去了。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保持着惊恐万状的表情僵硬着直挺挺坠地，一脸死不瞑目。 王洪年挠头：“管家大人不需要抓活口问问吗？” 杨长忠摇头：“他身上一定查不出来历，这种人，他们要多少有多少。死了算了，反正还会继续派来的。” 王洪年不敢问‘他们’是谁们。 他原本觉得这个刺客不愧是三品，打自己就和拍苍蝇一般信手拈来，如今看老管家如此轻松解决，又不由反省自己：我是不是太菜了？！就连家主都能暗算到的刺客，怎么打我跟玩儿似得？！然后老管家还来一句“这种人，他们要多少有多少。” 伤心，太伤心。 有句话说的真好，“书到用时方恨少”，又有圣人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王洪年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自己是不是该回炉重造一下了？！ ----------------- 另一边的杨轩，正陷入两难。 他用灵气修复人体的速度太慢了！ 确实是实战操作才知道把构想付诸实践有多难。 灵气理论上可以包治百病，又实际上很难直接救人，因为灵气本质还是需要介质才能发挥作用，人类的肉体与纯粹的金属比起来，实在不是一种高效好用的媒介。 尤其是你想操作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时候。 如果对自己身体的操控难度是一，那么用灵气干涉他人的难度就是一百。怪不得一品境界就能感知到灵气，而对灵气的熟练度方面却可以细细划分出许多具体的境界差别，似乎只要稍微精进一点就对战力有质的飞跃。 但是人体还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有容乃大。 杨长忠看出来杨轩在做什么，他让王洪年去找更多侍卫过来，支开了对方，然后从袖子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走近杨轩，蹲下来，撬开双目紧闭的侍卫嘴，塞了药进去。 片刻后，杨轩能感觉到侍卫身体在吸收自己的灵气，配合修复最重要的那几条血管。要是类比一下的话，大概就是两情相悦的互动与强扭的瓜之间的区别。 杨轩有些惊奇。 是他未曾考虑过的办法，药丸影响这么大？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侍卫若是没有丧失意识而是主动配合，效果更好。 灵气是一种主观能动性极强的能量。 等到王洪年带人过来收拾残局，杨轩已经帮助重伤的侍卫取出了金属刺，但是实话说，他对能够真正救活对方仍然没把握。他的灵气再次枯竭不存，药效也是有能力上限，封住了几条主动脉血管的损伤，可是仍然会无法顾及的细微内出血情况，再加上感染问题，他还有几个门槛要靠自己跨过去。 尽人事，听天命吧。 杨轩想，他只是个种田佬，又不是拿着医圣金手指的大佬，能苟着就不错了。 第28章 养猪的问题 第28章 养猪的问题 有一个万能管家是什么体验？ 杨轩的感想是，怪不得原版旧主心安理得地混吃等死，宝藏管家杨长忠，杨氏家业传承没有中道崩殂真是全靠了他的存在。 杨老家主是做多少好事了才能网罗到如此顶尖人才？ 杨轩估计至少得是生死至交起步吧！ 他安心地把善后的事都交给老管家，自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风尘仆仆地回到庄子的时候，天色已晚，好在灶头上已经照着杨轩之前的便饭菜单把饭菜都准备得七七八八，只要再有一炷香左右就能吃上热饭，趁这个时间大家可以先去换洗一番。 庄子上下有条不紊，有侍卫得令安排南蛮族人的住所，有小厮抬着伤患去静处休息，有侍女接引叶青红去梳洗，还有小童为杨轩奉上换洗衣物。 叶青红仍然对见手青很感兴趣，向杨轩要求送一份单独的小锅到她住所，她就不出来吃饭了。 想想阿大和阿九他们那一帮子人，要是大家一起吃饭也够头疼的，指定得鸡飞狗跳，杨轩就吩咐下人们一定要找个独立并远离客房的院落安排部落的人。 阿大他们对山下的饮食很感兴趣，却不知他们在杨轩府上吃的菜谱，跟外面的正经山下人也很大差距。 大周的人喜食羊肉，少用牛和猪。 牛肉少，杨轩能理解。 牛是农耕文明的重要劳动力，在人口不足的时代对耕作尤其重要，所以官府一般都禁止私自宰杀耕牛食肉。哪怕是政令难通的雷州，本地的地主老爷们也会影响着县衙支持这种法令，民间少有牛肉可吃。 可是猪肉也少吃，杨轩就不能理解了。 论生长周期、出肉率、抗病能力，不挑食又无需自由与运动，猪简直是成本最合算的养殖肉食来源之一。 但是大周底层百姓整体而言居然很少养猪，贵族也以食猪肉为鄙…… 杨轩总结了几个原因。 问题的关键还是基础农业过于落后。 羊是放养，自助吃草，饲料天然；养猪圈养，喂食来源只能是人的残羹剩饭与饲料。 ——穷得人都吃不上饱饭，还养猪？ 杨轩知道周人养猪饲料多是野生植物，比如水草、桐花、梓叶、葫芦中的白瓤、马齿苋等等，然而靠野生采集，受地域、时令、天气变化限制，不确定性太大，自然养猪的人就少了。 杨轩让庄子里的人养，主要是喂的是番薯。 五成的番薯混合一些萝卜煮熟放置冷却，配上两成的米糠——这米糠是稻谷加工成米的过程里去除稻壳和净米后剩余部分，主要成分是米皮和稻壳碎屑及少量米粉。 天灾人祸没有吃食的时候，米糠也是人的救命粮，水稻产量提升上去后，人吃大米，米糠用来养猪，也是不错。 剩下的，再混合一些做豆制品剩余的豆渣、炸油剩余的油渣、酒糟等等，混在一起喂食给猪，猪儿长势不错，供给杨轩霍霍是绰绰有余的了。 杨轩也有鼓励周边农户养猪，不过他们才刚刚吃上饱饭，不舍得把口粮让给猪。他们在温饱线挣扎太久，饥饿的记忆桎梏着他们一切欲望，口粮若是能长久富余，才会考虑养殖业吧。 杨轩问过庄子里的下人对猪肉的印象，他们都觉得猪肉味道不好，杨轩推测是烹饪方法与烹饪配料的问题。 比如：民间没有普及炒锅与大周此前没有辣椒就是两大硬伤……即使做红烧肉都需要用炒锅先处理猪肉块，若只是烤和蒸煮，猪肉的魅力比起羊就逊色很多。 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复杂的因素，杨轩都觉得不是大问题。 只要田地粮食产量上去了，一切皆可破。 ----------------- 杨轩之前唯恐叶青红吃不惯猪肉，所以都没提供，阿大阿九他们来了，正好拿他们做做实验，啊，不，应该叫做客户满意度数据收集…… 杨轩平日里喜欢吃的回锅肉，就很受阿大阿九他们的欢迎。 他们在山里也会打野猪，不过打猎的收获往往可遇不可求，野猪们见人类凶猛，也会绕道，所以吃野猪肉机会也不会很多，哪像家猪就圈养在猪圈里，方便。 回锅肉炒出来的猪油比较多香喷喷的，尤其是阿大他们还没有吃过辣椒，对辣椒农家小炒肉赞不绝口。 可惜小花园的产量并不高。 杨轩平时已经很注意留存种子了，也没得到多少，始终还是得走解锁路线。 糖醋排骨、铁板烧版的葱爆大肠、凉拌猪头肉、红烧猪蹄、清炸腰花、竹笋肉片、酥肉汤萝卜汤等等，这些都不需要太特别的配菜与佐料，就是纯粹的猪的十八般家常吃法。就是大周的主要肉食羊肉，也被杨轩找出了几道大周没有的做法，红烧胡萝卜羊肉、羊肉焖土豆、羊肉番茄汤。 南蛮兄弟吃得尽兴，杨轩得到不少有效反馈，算是共赢。 末了，杨轩抽空还让下人去关心了一下叶青红的情况，他也担心叶青红吃了见手青又一次出现幻觉，然后一顿操作猛于虎把他家给拆了。 叶青红表示她今次吃见手青没看见小人儿，这让杨轩不知道该放心“见手青果然是彻底熟透食用无忧”，还是该进一步加重怀疑自己移栽到小花园的菇子发生了变异。 因为今天给叶青红送过去的，是他新鲜摘的野生见手青。 作为对照组的人工种植见手青，叶青红的接风宴上吃掉不少，剩下的还是一些幼体，想要对照实验，还得再过几天，再长长。 此事只得暂且按下。 ----------------- 夜深了，杨轩终于得空闲下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在自己的小花园里溜达。 庄子原来的花花草草早都被杨轩放弃，小道两边的园子里都是些瓜果蔬菜菌菇，自然是没了什么怡人的香气，倒也还是开了些菜花，不怎么值得驻足。 一轮明月下，领主大人边散步边想的事情与菜园子无关，他只是觉得脑子泡在灵气环境里，可能会转速高一点。 他其实是在想肉吃的问题：怎么当初下乡助农物资里，怎么就没弄点什么黑毛土猪、盐池滩羊、西门塔尔牛的种猪种羊种牛，亦或者其他鸡鸭鱼品种…… 但是仔细一琢磨，是他痴心妄想了，养殖业比耕种难度大多，他能靠种植水稻番薯获得灵气就不错了，别的不说，就算给他几头种猪，他还能带着种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挨家挨户去配种吗？ 堂堂雷州领主的脸还要不要了。 大周本地猪牛羊也不差，主要还是养殖技术落后，慢慢来吧…… 或许也可以考虑叫南蛮的人从山上抓点野猪下来配种？ 野猪与家猪似乎是没有生殖隔离的。 还在琢磨着农务的男人突地心有所感，扭头，正好望见老管家走了过来。 杨轩心中有些许忐忑，又有些“靴子终于要落下”的释然。 杨长忠是一个好管家。 可是，他是杨氏的管家。 同时杨长忠也是一名至少二品巅峰境以上的武道高手，他跟随老家主出生入死，在梁州战场上几经厮杀，最后全身而退。 所以，今日之事，是不是让老管家意识到，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终究是不在了？ 第29章 走走 第29章 走走 “少爷。” 老管家步态稳健地走向杨轩，毕恭毕敬地行礼，不见半点敷衍。 老人一头银丝如雪，发根都早已白透了不知道多少年，脸上满是时光留下的痕迹，下巴上的长须都遮掩不住沟壑分明的皱纹，只剩一双锐利的双眼在诉说着岁月峥嵘；然而他的精神是抖擞的，即使夜深，依旧神采奕奕，眼神炯炯；他移动时每踏一步的节奏都极其微妙，仿佛下一秒随时能够随着周边意外发力暴起，也似乎可以就这样一直保持着沉静直到地老天荒。 “长忠叔。” 杨轩予以回应。 他早就做好了终有一日要与老管家详细解释的心理准备，却还是没能想出该如何把对话推行下去。 家主与管家之间，想要进行一次顾左言他的对话，定然能找到说不完的话题。 杨轩可以事无巨细地详细过问庄子运作的每一个小事，全面细致地关心杨氏在雷州的各项事务，还能与管家讨论一下帝都的各方动向，甚至揣测君心与皇室态度。 总之，维持运营一个家族与一块领地所产生的事务，足够制造出一场乍一看十分充实、实则毫无营养的谈话。 两人都宁肯选择陷入难堪的缄默，也不愿去东拉西扯，虚与委蛇。 “走走？” 杨轩有些笨拙地提议。 杨长忠点点头，做了一个示意请杨轩先行的手势。 杨轩沿着园中小道朝前走，杨长忠落后半步跟在他身边。 庄子占地面积不小，杨轩未曾仔细问过，只是体感足有十几亩地。房屋仅占其三分之一，荷塘、鱼池、游船赏景的湖面，再加上模仿小溪的水道一起也大约有三分之一，最后剩下的，就是大量的园林。 庄园内亭台楼阁，轩榭廊坊，应有尽有，真的很难把这里当成一个普通的农庄。 正堂、主居室、客居室、书斋、伙房等等建筑分散坐落在不同两倍面积的景致之中，相隔甚远，所以两人并不担心遭遇其他人窥视。 杨长忠以何种手段说服本地的乡绅让出来售与杨家，杨轩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他交给杨长忠办的事情，几乎都办得干净利落，手段高明不留后患。 他还知道，他或者是可以假装一切如故的。 继续把老管家当成实现目标的工具人，对方大约还是会继续装傻配合。就像之前老管家帮他掩盖番薯种薯与杂交水稻种子来源，从不细问来源那样，纵容杨轩的鸵鸟心态，维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默默支持着他种田，支撑着他抗住杨氏的大旗，把杨氏这架破破烂烂缝缝补补的马车，稀里糊涂地维持驾驶下去，看看能走到哪个地步才会散架。 只不过，说不上来是什么情感，还是某种杨轩现在无法解释得了的理性，在隐隐提醒他：这样不行。 三品刺客肆无忌惮地出现、蛮族大祭司主动送族人下山、包括叶青红带着帝都的消息与关注到来、揭家人的异常举动，接踵而来的种种事件似乎都预示着，他当缩头乌龟的日子就要彻底结束了。 暴风雨前的未知压迫感抵在杨轩心头，他需要信任的人在身边支持，更需要他愿意信任的那个人也信任他。 首先，就是杨长忠。 杨轩无可逃避。 ----------------- “我还记得，十岁那年姑姑薨了。帝君要把我接入宫中，说是让我陪伴丧母的三岁太子。” 杨轩的姑姑，便是当今帝君的发妻，十三年前亡故的杨皇后。 “我不想去。” 说是陪伴太子，兴许只是一个借口。杨轩这会儿想来，说不定是帝君见中宫没了杨家的皇后，他想抬李氏上位，唯恐杨氏心有二心，就把杨轩扣在了宫里。 “我当时寻思，宠我的姑姑不在了，剩下的太子娘娘公主什么的，个个都比我身份高，我上那里头去不得憋屈死啊？然后我就哭天抢地满地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地耍赖，结果父亲大人不为所动，直接把我捆起来扔上马车，送去宫里。” “多亏长忠叔你悄悄为我准备好护膝，说是宫中需要跪拜的情况过多，让我偷偷绑于膝盖处，免得伤了膝盖——后来果然派上了大用场。” 杨轩笑笑，与杨长忠有关的记忆比其他人的都要清晰许多，就像关于长公主，若不是叶青红当面来刺激他，他这三年一次都没想起来他们之间还有这一茬。 “我还记得叔你另外又塞我一封点心，吩咐我藏在怀中。如果遇到可疑的吃食，不要乱动。实在饿了，就吃两口你给的点心，应付过去。” 杨轩提到这些旧事，重点都在于：他还记得过去的点点滴滴，包括他与杨长忠之间那些不为外人所知小细节。 杨长忠点点头：“那时候就连老爷都还以为送小少爷伴驾太子只是权宜之计，等到国丧结束，小少爷就能回来，仓促之下，老仆也就只备了这些东西。” 谁成想即等到使太子离开后宫，入住东宫太子府，帝君也没放‘杨轩’回去，给他安了一个太子伴读的头衔，给他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囚笼呆着。 直到杨国益战死梁州。 帝君这才放‘杨轩’回去继承家业，接着就是削爵，解除杨氏兵权，‘杨轩’败坏名声，‘杨轩’为非作歹为害帝都百姓，‘杨轩’亵渎长公主，杨氏逐出九州…… ‘杨轩’身亡。 一时间两人又有些沉默。 “那个时候，我叫了小少爷的名字。” 杨长忠没头没脑，很突兀地道。 杨轩停下脚步，回头望杨长忠。 这位老仆脸上神色复杂。 “我虽然以药石与灵气救下了小少爷的身体，却依旧无法阻止小少爷的意识持续消散，到了最后，小少爷已经陷入了百唤不醒的沉睡。” 老管家眼里有着一些痛苦，用着有区别眼前人的称呼去代称过去的那个杨轩。 杨轩自从‘活过来’活蹦乱跳后，从未和杨长忠交流过那一次中毒事件。 他是做贼心虚，杨长忠可能是不堪回首。 不过，杨轩另有疑惑：二品巅峰境界，就能感应到一个人的意识——或者该说是灵识的变化？ 杨轩记得武道境界划分，一品也不过是才刚学习引天地灵气入体的方法罢了，陆地仙人境以上才有探索灵识的可能性。 “就在我感受到，小少爷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的刹那，我心念一动，不自觉地喊出了‘杨轩’二字。不是少爷，不是家主大人，是他的本名。结果……小少爷的身体动了！” 第一次听这段儿，杨轩全然忘记自己就是当事人，开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什么叫“叫魂儿”，这不就是？ 什么叫“诈尸”，这不就是？ 等等，他讲的不就是我么？杨轩这才反应过来，老管家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知道了小少爷和少爷不是一个人了？ 第30章 庄周晓梦迷蝴蝶 第30章 庄周晓梦迷蝴蝶 “我见小少爷身体动了，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继续连叫了好声。‘杨轩！’、‘杨轩！’、‘杨轩！’……” 杨长忠讲到此处，杨轩也想起来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眼前的情况了。 他就像是困了八百年没睡过，好不容易可以睡个懒觉一样，觉得耳边那聒噪的声音一直喊自己的名字实在太烦人了，于是他就—— “然后少爷你揉着眼睛一下坐了起身，十分不耐烦地骂道‘一个劲儿叫我名字干嘛呢？！’” 还真是一出诈尸。杨轩尴尬地想。 老管家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所以少爷你……也叫杨轩。” 杨轩点头。 接下来怎么解释呢？ 杨轩举头望向明月，那一轮皎洁与记忆里故乡的月并无二致。 这里的一切，除了武道、飞升、灵气、位面之外，本质与他来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 杨轩时日至今日也是在困惑，他在哪？ 是浩瀚宇宙中，恰巧太阳与卫星都与地球近似的沧海另一粟，还是更加缥缈的平行世界？ 他不知道。 他唯有采用老管家能理解的比喻去阐述。 “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杨轩艰难地组织语言去形容自己的经历，若不是手中的物资清单以及具象化的种子，证明了他来的那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他也会当成一场梦。 “比蛮族大祭司梦中召见还要真实。” “我在一个不依靠修炼就能上天入地的地方出生，名字也叫杨轩。” “那里的水稻可以亩产1800斤，水果品种是大周的百倍，蔬菜四季都能种从不短缺，养殖场的鸡鸭数百万集中到一起……” “我在那里长大，读书，上班——就是去衙门点卯，然后飞来横祸死去。再一睁眼，醒来的时候……” “睁眼是你，长忠叔……你叫着我少爷。” 杨轩收回目光，认真地直视杨长忠的双目： “我记得你的杨轩的一切，也记得另一个杨轩的一切。” 杨长忠目光闪烁，百感交集，良久后，叹息： “庄周晓梦迷蝴蝶，圣人都分不清的，少爷，你也别纠结了。” 杨轩此刻想到的是另一句“梦里不知身是客”，他究竟要不要一晌贪欢？ “不过，少爷。”杨长忠一下严肃起来。 杨轩赶紧也端正态度，乖宝宝一样应声：“您说，长忠叔。” 杨长忠眯着眼睛微笑：“叶家的那孩子，是不错的，杨氏到您已经是四代单传了，少爷年纪不小，争取早日诞下继承人才是要紧的。” 杨轩：…… 话题转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地图展开完了，匕首出现了，结果是一把催生的小刀？ 这时杨轩才恍然大悟，此前老管家一心把叶青红和自己作堆凑，就是类似“管你芯子是谁，反正早日诞下老杨家的种也行。”的想法是吧？ 封建家族思想要不得。 但是为什么还会有点小期待？ 杨轩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思绪沉浸在了“我要和叶青红生个孩子会怎么样”的妙想之中。 ----------------- 解决了一些心结，杨长忠还是交待了一些正经事情。 “老爷很早就知道小少爷无法驾驭杨氏留下的产业，在奔赴前线前留言与我，约定好，若是他此去不回，我一定要在帝君动作之前遣散他的旧部。” “老爷薨逝后，我还把一些打眼的产业都分散到了民间，只剩下了杨氏原本的那些家底，相当于一具空壳。” “现在少爷若是能够不借助旧部力量，就让雷州成功成为杨氏重新崛起的根基，那么那些旧部与产业的话事人，一定还会回到杨氏的麾下。” “忠诚与利益是一组很复杂的关系，它们并不一定冲突，也不一定一致。老家主接任杨氏家主之位时，杨氏就已经被旁系掏空，他能白手起家，靠得是以军功威慑四方。无论是追随的武者，还是想要成为杨氏庇护下的附庸商人，既对杨氏存在一定程度的忠心，也是为了个人某种权益的追求。因此最终能有多少人能回来，我们无法确定。” “但是少爷你也不必沮丧，一放一收，该去的你即使想牢牢抓住，也终究会离去，不如自然洗牌，到时候您手里的，就都是您自己的力量了。” 靠自己把雷州收服？老管家对自己信心这么大？ 老管家的意思，他明白。 也就是说花若盛开，蝴蝶自来。 前尘旧缘有大用，但不能完全依靠，也不能全用，他要有自己班底，再借助旧部，才能事半功倍。 收服雷州上下后，雷州权力结构必然重构，他有杨氏旧部作为备胎，就不用担心洗牌后雷州的权力真空，亦无需忧虑本地盘根错节的势力反扑。 ——在雷州偏安一隅的地主老爷们看起来就不像是见识过梁州一线军情恐怖的人，毕竟揭家还妄图驱使最高修为不过炼体期武道下三品的护院出面，就想请走雷州的领主、太子的表兄去揭氏在乡下的亲戚家做客，说明雷州所谓的五“大”家族，有多么鼠目寸光，坐井观天了。 而另一方面，杨轩手握靠自己能力掌控的雷州，那些旧部即使回归，也无法喧宾夺主。而归顺于杨氏的本地势力，只能依仗杨轩来抵抗外来者的蚕食瓜分，双方形成平衡，杨轩才能后方稳定。 至于自己的班底，杨轩挠头，看看现在的身边人们：偷吃黄瓜的六品侍卫，追着自己梳头的十岁侍女，一群不知道是否能驯服的蛮族战士，还有态度立场晦涩难明的叶青红——也就是老管家杨长忠以一抵百吧！ 可谓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 次日清晨，杨轩又是很早就醒了过来。 灵气洗涤过的身体反正吃嘛嘛香，精神倍儿棒，睡眠时间大大缩短，现在杨轩只要两个时辰，差不多就能恢复精力。这让杨轩趁大家还在睡觉的时候就能爬得起来，抽出时间去补课武道基本功。 杨轩起身后，照旧没召唤梳头丫鬟妙娘。 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得高，长得高……才能不踩凳子就够着自己的头发，这是为了她好。 杨轩为自己找了个不叫醒妙娘给自己梳头的理由，凭借自己那潮得不行的手艺，在头顶扎出一颗曲毛曲躁的丸子头，把唯一把从没沾过人血的小飞剑插上去，再随便找了件轻便的青色外袍套上，就去找王洪年取经去了。 没想到，王洪年没在值班的侧屋，另一个站岗的侍卫说，他已经去演武场了。 咦，王洪年不去后花园摘瓜吃，反而勤奋地练武去了？ 稀奇了。 杨轩本就是要去演武场的，这下正好顺路找他，他倒要看看，这位游侠儿受什么刺激了。 第31章 番薯酒 第31章 番薯酒 对于武道修炼，杨轩对自己的路线，模模糊糊地摸到了两个方向。 一方面是提高御剑能力，不管攻击力怎么样，至少耍得好看了，挺唬人的；另一方面，武道的一些基础，要跟上。 首要问题就是步法。 那几本基础的武道书籍里提到过，天下步法繁多，其中两仪阴阳、四象循环以及五行梅花步这三种是常见步法，当然，书里面只是提及威名，并没有功法指导。 常见不意味着不好，恰恰相反，这三种步法上手难度低，随着境界提升后还能去求学三种步法的进阶版，是它们流传较广的原因。 四象循环步的进阶便是六方错合步，也就是王洪年使用的身法，说明他的师承不错，一突破练气期就学到了进阶法门。 这三种步法的缺点是：步法发挥的效果依靠的是使用者自身境界高低，不存在使用后能够越级挑战他人的可能性。 若想以小博大，则是太极步，七星斗移步更为有名，六品的武者遇到三品的武者，用了这两任何一种身法，基本上能在内力耗尽前甩开敌人，保命概率极高。 缺陷是这两种步法必须进入练气期才能学习，没有内力支撑不可能施展。而且七星斗移步是皇室秘技，外人很难学到，太极步又是道家功法，对悟性要求极高，可以说门槛都不低。 其他一些缺乏成长性的身法往往对于二品及以上武者效果不大，适用的境界范围比较窄，杨轩懒得去看去记，直接跳过。 再有一些秘传，就不是杨轩通过入门书籍能知道的了。 杨轩的心没那么大，就近地学呗，抓到在演武场耍剑的王洪年，要求王洪年教他一套身法。 王洪年苦着脸，恨不得喊“救救我救救我”，嘴里不敢无礼：“家主大人，您怎么不找老管家教您？” 他的内心还在嘀咕：还需要我教吗？大人，您都能御剑了！ 杨轩笑得和蔼可亲：“你是说，你想接替长忠叔，办我偌大杨氏一大摊子事情，然后换他老人家来指点我跳木桩吗？” 王洪年当即没话说了，这活儿死活是得落到他头上了。 没人告诉他，当杨氏家族的护卫，还得教家主怎么扎马步…… “其实很简单。” 杨轩早就想好了，他当然不可能从扎马步起步啊。 “你先给我讲讲四象循环与六方错合步的理论，然后……” “然后？” 王洪年不知道他的家主大人能想出什么惊世奇招。 “然后你就追我。” “啊？” “我就跑。” “……” “你抓到我就算你赢。” “……属下赢了，又怎么样呢？” 王洪年想扶额，很无奈，暗想：家主大人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唔，等等，他是不是还没举行贵族的冠礼？ “你追上我，我给你嘿嘿嘿……啊呸呸呸，不是不是……是你追上我，我想想多少次……凑够五十次，我就给你指一条从六品到五品的捷径，保证没有副作用。” 王洪年狐疑地看杨轩：这能行？ 算了。王洪年想，拿出陪太子读书的心态，杨轩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也不指望杨轩给他画的饼，如果家主大人呆在庄子里练身法，总比他一大早趁大家都没起床，偷偷溜达出去田地里晃悠好多了吧？ 要是换个死脑筋的护卫还真没王洪年这么省口舌，杨轩很满意地开启了自己的量身定制特训。 他打算每天起来就让王洪年追他跑，当天最高累计十次或者超过两个时辰时间就暂停，其余时间再请教一些其他基本功，比如剑招的，拳脚的一些常识什么的。 第一天，这十次的完成速度那是相当的快，一炷香就完成了，正好剩下的时间王洪年给杨轩拆解了一下基础拳脚功夫。 第二天，十次花了半个时辰，杨轩又缠着王洪年给他讲剑术。 第三天，杨轩在你追我跑的‘游戏’里加入了动手动脚，不过要求别用内力，就简单的招式，这次跑完，刚好两个时辰。 从第四天开始，王洪年逐渐崩溃，两个时辰只抓到杨轩一次，因为杨轩定义的“抓”，是真得肢体接触抓牢了他的人，只要杨轩通过反击阻止了王洪年上手，就能让束手束脚不敢伤他的王洪年抓人失败。 到了第五天，虽然杨轩一身功夫用起来，多少还带点花拳绣腿的味道，看着不扎实，但是有模有样的，好歹有个皮毛吧。 尽管没凑够五十次，杨轩还是给了王洪年一个加快完成五脏六腑凝聚内力的方法。 他给了王洪年一罐子酒。 是他新酿的，番薯酒。 ----------------- 杨轩自己在雷州主城附近的领地田产，番薯已经连续种了三年，一年其实是两季，产量极大，他都用来加工副产品了。 雷州百姓还没完全摆脱饥饿贫困，珍惜粮食，没有产生过拿粮食酿酒的想法；而地址乡绅们也没尝试，纯粹是因为他们都不会蒸馏制酒法，而用现在的方法，番薯就做不了好喝的酒。 大周酿酒技术导致现在市面上的各种酒，浓度低，口感普通，粮食酒不如果酒口感好，因为水果更容易发酵后杂质少。番薯若是不经过蒸馏，仅仅采取传统方法发酵、压榨、烧煮，浑浊不纯，直接可以说是：难喝！ 但是若是采用蒸馏，那便是大多数粮食都能酿酒了。 在这普通民众吃不饱的背景下用粮食酿酒，是有些奢侈，只是杨轩大量酿造番薯酒，最主要是他发现，这酒能给武者身体提供内力或是灵气的加持。 比起杨轩他直接站在番薯地里吸收的灵气少，但是和直接食用的时候那微乎其微忽略不计的效果比较，是要多得多。 王洪年本来死活不信杨轩的话的，什么？喝酒就能突破瓶颈？我信你个鬼，糟小领主坏的很！ 他只不过是贪杯，白送他的酒，闻起来十分醇香，就算当成好酒喝，也不亏。 而且这个酒的烈度之高王洪年前所未见，比起酸米浆程度的清酒，甜淡的果酒，这种烧喉头的烈酒，绝对更是爷们儿的心头好。 结果还有意外之喜。 连喝两天后，王洪年终于发现，他在喝酒后一个时辰内，可以感觉到五脏六腑中有一丝微弱的气流游过，这让他很快摸索到了进阶五品的关键：喝酒后去捕捉那种转瞬即逝的感悟。 王洪年距离突破，一步之遥。 而同样是六品的叶青红，在庄子里闭门不出，任凭杨轩在外面折腾王洪年，都没有好奇。 只是几天后，叶青红并没有要告辞的迹象，却是往帝都送了三封信笺。 第32章 一些安排 第32章 一些安排 叶青红没有刻意隐瞒，所以杨轩也知道，那三封信，一封入宫，两封去太子府。 其中想必有一封是转交给她家族人沟通的吧。 杨轩不知为何有一种对方会长留此处的预感。 如果帝都非要在他身边明摆一个钉子，这个人是叶青红也不错。 杨轩很乐观，虽然叶青红不喜欢自己，但感觉至少人不坏，美人赏心悦目，干活调剂调剂，精神百倍。 至于揭县令的邀约，杨轩也没忘记。 他准备带着阿大他们也进县城见见世面。 人模人样的阿大他们站一排，乍一看好像只是一些身体强健的壮汉，细看能发现他们的皮肤又黑，身材相对山下人矮小，举手投足间间透出了几分野性与不羁。 然而杨轩也没想着让他们不露破绽。 南蛮部落的人随他入世，此事早晚雷州上下必皆知。 杨轩要为自己手中一些近乎神迹的东西找一个来处，借用南蛮部族的神秘再合适不过了。 反正大祭司确实是真有神奇手段的，替他杨轩背锅，岂不妙哉。 ---------------- 既然要启用这些蛮族勇士，就要摸清楚他们的能力。 杨轩问过阿大与阿九他们都擅长做什么，结果阿大他说擅长：吃。 一头黑线的杨轩发现正经的问题找阿九询问更合适，果然那阿九就稳重多了，他说他们几个都擅长山林捕猎，长距离追踪猎物痕迹、也擅长搏杀野兽。 杨轩一听，心里四舍五入就把他们划入斥候行列。 老管家帮他找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那么快就到达，正好让阿大他们先扮作护卫。 扮作护卫，就要穿山下人的服装，除了保留兽骨的饰品，阿大阿九他们全部都把一身上下换了个遍。 杨轩原以为让他们换装，他们会心生抵触，没想到就连话最多的阿大都没有发出抱怨。 他有些意外，便问阿九，你们穿上山下人的服装觉得别扭吗？ 阿九说不太习惯，但大祭司嘱咐过，这是必须付出的牺牲。 杨轩心道：好家伙，都上升到牺牲高度了。 这可得是多大的委屈啊？！ 当面杨轩只能讪笑着，夸奖他们蛮族战士觉悟真高，晚上给他们加餐烤个全羊以示鼓励。 培训南蛮勇士上岗的任务交给了王洪年，而首席侍卫本人对‘将未开化的蛮人训练成合格侍卫’这一事务兴致不高，他一心扑在尽快突破五品境界''这件事上面。 不过当杨轩许诺多给他几罐番薯酒后，王洪年立刻喜笑颜开地接受了任务。 王洪年没两天就和部落的勇士们勾肩搭背混成一片，实属社牛。 “出门的时候，要把领主大人当成大祭司一样拱卫。在家主面前当值的时候一定撑得起大人的面子。至于私下里，稍微放松一下，该怎么活就怎么活，不打紧，咱们家大人不在乎这些细节。“ 王洪年如是说。 阿大他们点头受教。 杨轩他听说了王洪年的睿智发言后，欲言又止。 站在杨轩的角度，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敷衍上司的一百零八式”…… 行吧，随便他吧！ 杨轩才不想操这份人事管理的心。 此外，日理万机的领主大人也还记得那个被他救过的侍卫。 毕竟算是他的首号小白鼠，后续治疗他还是在继续关心。 抬回来第二天，侍卫发过高烧，用了些普通的药，就退下去了，第三天醒了，身体极其虚弱，意识倒算清醒。 杨轩亲自制定了一个“病号餐”，给他开了个小厨房，主要就是想看看一些构想具体实践的效果。 那侍卫感激涕零，包括其他庄子内其他的侍卫都私下感慨：真是跟了个好主子。 ----------------- 赴揭县令邀约之前，杨轩让老管家帮忙找人打造的新飞剑居然就完成了，这个效率让杨轩怀疑老管家是不是把工匠就安排在了黎县县城。 新的飞剑尺寸参考了原始版本的数据，做得最小的细如毫发，做得最大的，打造成了正正经经簪子，正好堂而皇之插在头上，总之还是奔着低调不起眼去的。 老管家不知道是从哪里找的匠人，手艺极佳，材料更是值得玩味。 杨轩此前不是没试过用大周的日常物件去代替那六件金属套装，毕竟那是当成修脚刀制造出来的，全新的也有点介意。 可是他尝试过大周日常生活中能接触的金属，包括那把贵族用的礼剑，它们承受灵气的效果都不太好，完全不如那套顺带着过来的小刀，便只能作罢。 这次老管家拿回来的飞剑就不一样了。 杨轩上手就知道，灵气在上面的匹配度，尤胜原物，念头一起，感应随生，延迟极小。 杨长忠告诉杨轩，若时不时以精血喂养，必有奇效。 杨轩好奇，这是哪来的秘法？ 杨长忠眼都不眨一下地当即回答道：“是老爷的心得。” 杨轩打量老管家，怎么看怎么觉得老管家的神态都像是在说“我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你没有证据”…… 算了，老管家一把年纪了，忽悠个把不问世事的少爷，不在话下。 信不信，不都一样？ 就是正经拿着出去撑场面的配剑不好搞。 天下名剑各有自主，可遇不可求，要讲机缘。 杨轩懒散的性子倒是不太在乎这些，退而求其次，让老管家看看自己过世的老爹有没有什么自己用的武器在仓库里吃灰。 老管家却说老家主的旧武器杨轩可能不好上手。 杨国益的武器是一把长枪。 马背上的将军，用的自然是冲锋陷阵的长兵器，杨轩倒是理解，想想常山赵子龙七进七出的威名，杨家枪的故事也耳熟能详，长枪确实是军功卓着的将军最趁手的兵刃选择之一。 杨轩有些困惑：“长忠叔，我爹他养他的兵器，也是一口精血喷上去？我爹他能有多少精血，喷了了，也不够一杆枪吸收啊？” 杨长忠抚着白胡子：“老家主他是靠敌人的精血养枪。” 好家伙。 杨轩摸了摸鼻子，这是什么杀神？ 主手配剑的事情，等他杨轩能在雷州能说一不二了，再看看吧。 虽然杨轩可以一力降十会，就靠着高浓度的灵气化成蛮力让剑听话，却到底还是铸剑材料适配性高的，用起来更好。 实话说，对于御剑，就是叶青红和王洪年的配剑拿来和他现在腰上别的装模作样礼剑一起比，都可以说是“无所谓，都一样”。 而新锻造的这六把小巧飞剑所用材料，杨轩隐隐猜测，恐怕稀有到价值连城，根本很难锻造一把标准尺寸的长剑，能有些边角料手指大小的，已经该偷笑了。 正当杨轩沉浸在与新武器磨合的乐趣中之时，叶青红主动来找了杨轩谈话。 第33章 与叶青红喝茶 第33章 与叶青红喝茶 杨轩这人吧，要么在书房里，画图纸、写农书，要么就在后花园的菜园里，琢磨各式作物。也就是最近，新加上了一大清早的晨练，叶青红便在杨轩从演武场走向菜园的路上把他截住了。 杨轩再如何不懂礼仪也觉得一男一女俩人，驻足过道干站着唠嗑，有点不像回事，就领了叶青红去茶室。 除了浴所那一次，叶青红见杨轩，杨轩都打扮得整整齐齐，只因那两次都是妙娘认真给他绑了头发，甚至还帮他选了衣衫搭配，才在贵女面前维持住了世家子的形象。 然而今日又是杨轩成功躲过妙娘梳头的一天，照旧是起床时随便扎的丸子头，经过演武场的各种活动后，已经不堪重负地濒临散架，松垮垮的青衫朴素又随意，三元宫的小道士都比他来得衣冠端正。 注意到一路上叶青红目光扫了几次自己几次，杨轩还以为对方是在嫌弃自己不修边幅，有些不自在。若是寻常路人甲的想法，杨轩是不甚在意的，不知道为何，一想到叶青红有可能是在挑剔，他就有点不太舒服。 没想到在进入茶室前，叶青红口气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的簪子很特别。” 杨轩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叶青红的眼光毒辣，飞剑的材质，她竟然一眼看破不凡。 大概与修炼武道有关的东西，她都十分敏感，反而是对所谓贵族风范，毫不在意吧。 ----------------- 茶室留有一个童子看守。 庄子里年轻侍女极少，叶青红一来，都调往她住的那片小院了，多数无关紧要、较少使用的地方侍奉的都是小童。 庄子里的下人们被老管家调教得颇为机敏，小童见了来人，赶紧接引二位主子入座。 小童有条不紊地把茶具茶叶摆出来，又把小炉点上火，放上一把银壶，再抱来一个白如凝脂，浑然一色的陶瓷瓶，把里面的水倒入银壶，等待煮沸。 桌上的茶具让叶青红不由注目，因为有些陌生，与她在帝都赴约茶会上常见的那些器具略有不同。 她过去品茶，多见识的是煮茶与煎茶。 要么是自茶饼上取茶叶，与葱姜、枣桂、橘皮薄荷等个人口味选择一起煮成一锅茶汤；要么是木炭先行烤茶饼，然后敲碎茶团碾碎成末，筛取细茶粉加盐煮熟，最后滤去茶末饮用。 与之对应的茶具则是碾碎茶饼的茶碾，煮制茶叶或是茶粉的茶釜，夹木炭的火箸，装茶饼的精致茶盒，茶盏、茶匙、茶勺，用来过滤茶末的茶罗子，装承盐的盐台，这些器具多是金属与陶瓷器，听说民间也有用石器与木竹制作的。 然而叶青红在茶台上，似乎没看见几件熟悉的器物。 茶盒，茶盏、茶匙、茶勺是有的，只是不见茶碾、火箸、茶罗子和盐台，还多了一个夹子，一个金属架。金属架的下面有一块扁扁的蜡烛，架子上有一个陶瓷壶，壶口放了一个小小的竹制的茶漏。 大周还停留在把茶当汤喝的阶段，又称茗粥，不但加盐甚至有时还加花椒，还真的是恨不得让饮茶者尝尽这世间酸甜苦麻凉的百味。 杨轩敬谢不敏，改造了一套茶具，自己独饮的时候，都是用的泡茶手段，只可惜紫砂壶对材料与工艺的要求在雷州都达不到，所以泡茶的器皿，杨轩只能选了普通的陶瓷。 小童受他熏陶，已经轻车熟路，烧水的时候已经把茶饼拆开，先放置好，只等沸水冲洗第一泡。 春茶是新鲜的绿茶，此时正是季节，不过雷州种不了龙井那种茶，普通的绿茶取的是叶尖，苦涩口感绵长，杨轩怕叶青红喝不惯，而是选了熟制的红茶。 红茶的茶饼乍一看与大周的茶饼差别不大，叶青红没注意区别，但是后续操作，显然与常用的方式不一样了。 整个茶叶经由滚水浸泡，片片舒展，茶水入茶漏过滤渣，阵阵清香；第一泡的茶水不喝，仅用于涮洗茶盏，再倒在茶台中间一个雕刻成蟾蜍形态的石头上，茶水淌于茶台，接着顺着某种牵引流入细细的小孔，不知去向，茶台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在第二泡茶完成前，第一泡的痕迹就已经消散。 “与帝都不太一样，叶小姐权当尝个新鲜。” 第二泡茶入杯，杨轩点在桌上，示意对方可以品茗了。 叶青红客随主便，没有拒绝。 她一手托起杯盏底部，一手扶在茶盏边沿，先观其汤色。 这杯茶水看起来是明亮的红金色，汤质柔和顺滑，与深闺女子不同，叶青红没有用袖子掩面抿茶，而是堂堂正正地直接喝上一口，动作行云流水，果断流利。 叶青红一口饮毕，放下茶盏，面露沉思细品的神色，没有在意未染胭脂的嘴唇上残留些许水渍。 水光下天然的唇色显出饱满血气的健康自然之美，杨轩瞥见，不由心头一跳。 待叶青红抬眼，杨轩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目光收回，也赶紧喝了一口茶，再问： “叶小姐，此茶如何？” 杨轩没有意识到，他私下的喜好之物，已经是不止一次想要向叶青红分享，并想要得到对方的反馈。 叶青红想了想，道： “香扬水柔，清甜微苦，细腻回甘，饮毕后竟有生津感。除水与茶外，再无他物掺杂，仅存茶之本味，对茶叶的要求极高，恐怕离开了雷州，就再也不得此味。” 杨轩好悬没说出“那我就送你点带走的话”，脑筋一转，道：“叶小姐可以长留雷州，雷州特产在这庄内不过十之一二，待到黎县事了，与我返回雷州主城，我的农庄，还有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叶青红的五官不是柔弱那一挂的，鼻梁挺拔，目光锐利，英气十足，说起话来也利落直白： “我可以选的，并不多。” 杨轩有些意外，此话其实有些交浅言深。 不过，杨轩还是认真回答： “叶小姐要想留下来，帝都方面有什么阻碍，不如告知在下，说不定在下能帮上一些。” 叶青红摇头： “我要想留下来，帝都倒是求之不得。” 杨轩啼笑皆非，叶青红的意思是她想离开，但是身不由己，只能留下？ 叶青红瞟了一眼茶童，杨轩示意童子去外面候着，亲自动手又给叶青红斟上一杯茶。 “杨家主能够收服南蛮部族的人，这件事上达天听，帝君一定很高兴。” 话题转得突兀，但听叶青红这样说，杨轩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34章 集市 第34章 集市 叶青红既是暗示杨轩注意帝都反应，又是在明示她若留在雷州，所见所闻必将报给帝都。 所以，叶青红的意思是，如果留下来，她就会做出类似冒犯的事情。 大周的政斗，杨轩没有小看的意思，只是觉得对他来说，除了穿越、种子清单、灵气这三件事被外人知道了会比较要命，其他的事传回帝都，都不太要紧。 他不喜欢玩弄权术，不代表他不懂权术。 杨轩问叶青红，要不要随他去一趟揭县令家，再来确定要不要留下来。 叶青红不知道杨轩为什么认为她与他一同赴约，就能做出要不要留下来的决策，但杨轩问了，她略一思索，也就应了。 ----------------- 揭县令的府邸就在黎县县城，从庄子出发去往黎县城，快马加鞭需要一个时辰。 当初为了方便活动，更是考虑到杨轩更在乎种田实效，他们在黎县的落脚点选在了距离南蛮山区势力范围最近的地方，因此距离县城距离有些远。 不过既然对方正经的下帖子邀请，那么杨轩便打算正经的摆摆出符合身份地位的排场去赴约。 就算是普通的世家子派头都不能满足杨轩的要求。 领主出行必有辂车。 杨轩虽然没能从老家主杨国益那继承到实权的官职与爵位，但是堂堂领主，金辂这种皇室用车他乘不得，但象辂、革辂还是不在话下，以雷州的偏远，弄辆象辂花费时间不少，杨轩退求其次，选了革辂。 大周建立之初，革辂多为巡狩临兵时使用，梁州失陷后百年，大周以军功为荣，二品以上贵族出行，多采用此车。 老管家提前几天就把它准备好了。 用了兽皮覆饰车舆与车厢，手感与观感都不错，车厢宽大，坐上十个人都没问题；车的左边旗上画传说中的仁兽驺虞，右边旗画枪戟，再以四匹黑鬣白马驾之，光看此车占地面积就很可观。 穷乡僻壤的黎县乡下，有个牛车就不错了，官道没有多宽，一辆革辂，就横站左右，黎县上下谁人见识过如此霸道的座驾？ 另有策马侍卫前后簇拥，浩浩荡荡，一路朝向县城，一路有人围观，怕是得花上个两个时辰才能抵达。 如此一来，杨氏家主拜访揭县令的消息自然传的漫天纷飞。 谁能想到，那车上却没有杨轩本人呢…… ----------------- 顶着领主名头的队伍还在缓慢前行，真正的领主早就策马出发，赶在集市还没结束前，带着一群大多数都没体验过赶集的男女老少，随着人潮涌动混进了黎县城里。 黎县一个月只开放一次不征税赋的集市，这一天对周围的村镇底层百姓来说很重要。拮据的农户会售卖些结余的农作物或是手工制品，换取盐与针线等生活用品，他们承担不起任何盘剥。 这种集市天还没亮就开始了，未及正午就会散尽，杨轩一行人来的正是时候，辰时过半，街上十分热闹了。 男装的叶青红看起来英姿飒爽，若是喉结处用上易容手段，走出去肯定能骗到不少小姑娘。 而杨轩出于学术目的，很想咨询一下她到底是如何把宽广的胸怀掩盖得毫无违和的，但是觉得他要问出口，大概会被赏个拳头变食铁兽，还是忍住了。 扎了双髻的红衣小团子屁颠屁颠跟在杨轩身后，妙娘对一切都很感兴趣，杨轩发给她的月钱，她没什么地方花，攒着一直没用，来了集市，觉得什么都想买下来。 就连阿大与阿九也忍不住在东张西望，为了这琳琅满目而眼花缭乱。 杨轩表示只能带两个南蛮人的时候，其他人都默认允许了他俩相随，他们都待在那辆辂车随大队人马一起行动。虽然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上下级的关系存在，但憨憨的阿大与稳重的阿九，在南蛮部落之中似乎是有些威望的。 一行人中只有王洪年兴致不高，他对城市、集市这一切都显得很熟稔，却时不时神游，仿佛陷入了某种不悦的回忆，眉头时常不可控地微皱。 王洪年入城时轻松应对盘问，还提前换好了铜板分给大家，避免有的人身无分文尴尬，预防有的人随身银两不方便找补以及有的小朋友月银攒得太多，掏出来会被有心人觊觎，可谓十分贴心。 然后王洪年问了路，带着大家从手工艺品比较多的街区逛起，渐入佳境地走向一些杂耍或者才艺人的街面，避开了某些混乱的区域，比如赌场勾栏的地界，最后带着众人进入了食物售卖区，路线规划得很有经验。 他帮助妙娘为些小泥人这种小玩意儿讨价还价，劝解叶青红不要在那些冒充古物的摊子前面驻足，会引来摊贩无赖拖拽，甚至强买强卖，提醒阿大阿九把他给的钱袋放在怀里，别挂在后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杨轩的首席侍卫简直就像个万事通，混迹市井多年的老油子。 不过，杨轩摸了摸下巴——最近的胡渣长得飞快，又有点扎手了，他觉得，王洪年似乎很有某种天赋啊。 要不然叫老管家带带他，接接班？ ----------------- 进入食物区后，妙娘马上就买了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用的不是冰糖，就只是山楂裹了一层蜂蜜而已。 这点醒了杨轩，他暗自记下：回去把冰糖捣鼓出来，不然做的红烧肉没有糖色不漂亮。还有白砂糖都没有，大周也太离谱了…… 很快妙娘又守在画糖人的摊子前挪不开脚，王洪年一直眼观八路耳听八方，没有把她落下，而是及时叫住让杨轩。 那画糖人师傅耍着一把小铜勺，糖浆滴在白色大理石上，很快冷却成型。师傅手腕翻得飞快，提、顿、点，甩、洒，各种动作潇洒自如，还挺像杨轩上一世见过的那种泼墨作画的写意画家，花鸟鱼虫不在话下，最受欢迎的还是凤凰与龙。 画好后，趁热压上一根细长的竹签，稍等片刻再冷却一点，就可以竖着拿起来看了。 叶青红也挺有兴趣的，只是控制的很好，表情上看起来似乎无欲无求，古井不波。 这种东西叶青红只是远远望见过，从没试过。她的童年记忆几乎全部都是苦练习武，少数师傅放她归家探望，都是被大人们带着做些贵族社交，等到可以自由行走了，年岁也大到不好意思表现出对这种东西有兴趣。 杨轩却不管这么多，他直接要了一个乌龟——他本意是想要个龙，想着应该是犯忌讳，就算了，做好后，他接着扭头顺口问了叶青红要什么，叶青红一时没能回答，杨轩就做主说给所有人都做一个，排队过来选花样。 如此一来众众乐，就没有那么多打眼，叶青红终于得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糖人。 做糖人的师傅问她，做个什么。 叶青红指了指杨轩。 第35章 糖人儿 第35章 糖人儿 糖人师傅哈哈一笑： “您看好啰！” 糖人师傅把锅放到炉子，再加热了一会儿，然后把里的糖搅了一下，保持糖的粘稠与流动性到达最佳比例，然后才拿铜勺舀出大半勺。 糖人儿若是勾勒线条则并不需要多少糖，基本看的都是师傅的手艺。那师傅果断地“起笔”，手腕平稳悬空，行云流水地按照心意在石板上移动，手中的勺倾斜并维持着精准的角度，糖浆拉出粗细合适的线条勾勒出一张人脸。 不多会儿，师傅手一抖，做了个收尾，一个翩翩公子形象就以糖人的形式出现在世间。 杨轩不得不承认师傅手艺不错，是抓住了自己几分神韵的，如果叶青红是用普通小女孩吃糖的方式去舔……那场面恐怕会旖旎到让人把持不住啊…… 打住，打住，少儿不宜！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叶青红真的吃糖人的话，怕不是直接贝齿一开，直接咬碎脑袋，想象着嘎嘣嘎嘣嚼着自己的头……杨轩掏钱的时候就有点不太自然。 妙娘要了个兔子，阿大选了个野猪，阿九则是拿了个鸟，到了王洪年，他推脱说不要，估计是觉得大男人拿着这东西走街上难看，架不住杨轩起哄非要他点一个，不得已，王洪年就让师傅给他做了个剑。 都没难倒师傅。 杨轩其实也是没认真，他真要让师傅帮他做个机器猫不都是在为难人家。 ----------------- 集市上的东西没有什么稀罕的，手工艺品多数很粗糙，实用的小件很多，都是和日常生活有关的零碎玩意，不过一县之地，总能有些稍微宽裕点的人家，在集市上采买所需，额外还是能支付一些铜板买些头花、布头、糖点什么的。 杨轩觉得走在人流之中主要是图一个热闹的气氛，人间烟火气让他能够感受到脚踏实地的真实。 独处时偶尔会浮现心头的虚幻感在此时大大降低。 刚刚苏醒的那段时间，杨轩在每一个无法入睡深夜都会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 然后每一次闭眼，杨轩都在期待下一次睁眼醒来，自己正躺在现代医院的病床上，再来一个白衣天使告诉他恭喜获救，而在这里的所有经历只是沉睡时大脑为他编造的一场虚构的故事，黄粱一梦。 只可惜，事与愿违，每一次睡眠结束迎接他的，只有一种现实：雷州领主杨氏家主的杨轩。 妙娘实际上就是在杨轩最迷茫的时候捡到的。 三年前的雷州，饥荒与土地兼并导致很多流民被驱赶出乡土，暗流之中有人鼓动：“去主城寻生路”、“领主大人不会不顾你们死活的”、“陛下派杨家来搭救雷州了”、“跟着新领主一定有饭吃”。 很多饿得不行的失地者，不愿屈服于巧取豪夺他们土地的乡绅，不甘成为被敲骨吸髓的地主的佃户附庸，在谣言鼓动中生出一丝求生的欲望，被祸水东引，朝着雷州的主城移动，其中许多人在长途跋涉中变成路边枯骨，无人埋葬。 老弱病残在挣扎，一部分青壮年入了山，另一部分青壮便成了匪乱。 人一旦挣脱了某种桎梏，一些底线也在变化，原本只是揭竿而起，结果渐渐变成了唯利是图，就是恶匪也知道欺软怕硬，反而不敢碰手里有武器的乡绅，柿子挑软的捏，竟然专门从流民身上下手，夺走他们最后一线生机。 当时杨轩自北而来，还在雷州北边境，病恹恹的，拉下了行程，等到他距离主城不足百里的时候，才发现，流民不是被匪寇强拉入伙，就是被杀得七零八落，死伤殆尽。 尸山血海，饿殍遍野，杨轩坐不住，下了马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沾着人命的泥泞之中，也就是在那种时刻，他才真正放弃了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决定承担起杨氏与雷州的重担。 他在一片死人堆里，看见一个颤抖着的小手，挖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幸存者。 醒来后的小姑娘，只知道自己叫妙娘，其他一概不记得了，杨轩就收留她在身边。是这个小家伙觉得白吃白住不行，嚷嚷要做婢女，杨轩干脆就让她做了梳头的小丫头。 虽然他不习惯天天让别人摆弄他的脑袋，却也喜欢逗小姑娘带来的喧闹气息，这提醒着他，手边即是鲜活的生命，而他，要对他们负责。 ----------------- 戏耍的一条街，那些卖艺的更是简单粗暴，尽管没有胸口碎大石，可是那些表演爬杆什么的，在杨轩一行人看起来都很普通。 有牵着猴子，让小猴作揖的耍猴人，有竖个杆子就学猴子往杆子上爬的小孩儿，有用没有金属箭头的木头箭支去瞄准铜壶，看谁投的多就有奖励的。 只有妙娘最给面子，什么都鼓掌，什么都扔了铜板。 杨轩也由着她，高兴就好。 没想到叶青红一路拿着糖人，没打算吃，直到最后，大家要去和大部队汇合了，叶青红拿着糖人沉思，好像是不知道怎么办。 杨轩挠头，还是劝她：“那就吃了吧。” 他不忌讳这个。 糖人儿嘛，好玩好看，也是糖，吃了不浪费。 叶青红瞟了他一眼，拿糖人比对在他脸边。 王洪年凑趣，评头论足道： “神似七分。” 妙娘很感兴趣，跳起来：“给我看看。” 好玩的东西太多了，她目不暇接，这会儿才想起瞅瞅照着家主大人画的糖人，能有多像。 叶青红便把糖人交给了她。 妙娘笑颜一展，正说着：“只像我给他梳好头的时候，不像他平日里乱糟糟的头发！”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冷箭朝着叶青红投掷过来，叶青红想都没想，条件反射用剑鞘击飞了箭，却没想到飞出去的箭撞碎了糖人。 小丫头吓了一跳，哇了一声。 王洪年就在杨轩旁边，直接伸出手夹住了另一支木箭。 因为只是那种投掷铜壶用的钝器，她不想在人群之中贸然拔剑，只想着弹飞即可，但看见木箭打碎了糖人，她顿时面若冰霜。 叶家能为太子太傅、国子监祭酒，家教功夫是到位的，叶青红除了刚到雷州的时候干的尴尬事外，其他绝大多数时候涵养功夫都是很到家，所以她没有怒气上脸，可是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好说了。 只见男装的叶青红目光流转，望向来处，神色肃穆，不怒自威。 而捏着木箭的王洪年皱眉，这个东西不像是一次刺杀…… 第36章 似曾相识 第36章 似曾相识 杨轩望向叶青红。 叶青红在这方面很懂杨轩的心思，代为回答：“” 果然隔壁摊位上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跑了过来：“是我们扔偏的，还来吧！” 杨轩从王洪年手里抽走了木箭，笑得和蔼可亲：“哦？是你们扔的？” 少年们看上去十六七岁，衣衫料子看着质地不错，在这偏远之地，穿成这样应当不止是富贵人家了。 其中一个粗眉直愣的少年不耐烦地道： “对，快点还给小爷！” 杨轩拿着木箭，认真看了一下：“道歉呢？差点砸到人呢。” “道歉？” 对方嗤笑：“你们算什么东西？” “你们父母没教过你们，木箭也算危险物品，你把它乱扔，要是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 杨轩摇头，刚说完，结果瞟到叶青红的古怪神色看自己。 杨轩莫名其妙，怎么了，他说的不对吗？还是叶青红看过大话西游？ 叶青红还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结果阿大阿九根本没觉得这点小事算事儿，都在看那边投壶的游戏到底是怎么玩的，王洪年与妙娘都是到了雷州才认识的杨轩，所以毫无感觉。 事实上在场的众人里，只有叶青红熟悉杨轩的过去。 她的表情有异，完全是因为眼前这对话，以前在帝都就发生过类似的，只不过，角色颠倒，那会儿说着这些少年人这般跋扈的话的，正是杨轩…… 她还记得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细数杨轩罪状的时候提到过，杨轩有一次当街嬉闹，非要在大街上蹴鞠，把球踢去砸了别人的头，不打算道歉，还强词夺理——“你算什么东西配得起我道歉”。 杨轩他如何做到若无其事地义正言辞，而不是回想起自己曾经所为从而尴尬的？靠的是脸皮厚么？ 叶青红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既然其他人都不知晓，她也无意揭穿。 “你是哪根葱插鼻子在这儿给爷装象？！” 少年们脾气不小，横行霸道惯了似得。 杨轩笑容不变，拿着木箭，做了个递出去的姿势。 对方倨傲地扭头示意小厮去接，却在下一秒回头的时，看见木箭在杨轩手里瞬间崩溃成了粉末，随风飘洒。 杨轩摊开手，朝上，让众人都看清了他掌心里的木粉残留。 这就是那支木箭的全部了。 杨轩挂上满脸歉意：“抱歉啊，我这个人就是没轻没重的，谁想到这个东西怎么就这么脆了，轻轻一握，就化渣了。” 化渣？ 渣好歹是颗粒状态的物体，您这个完全是粉末啊家主大人！ 就连自诩见多识广的王洪年都大为震撼。 这个是什么内力才能做到的？家主大人恐怕真的是二品境界？ 阿大却转头和阿九道：“怎么看着有点像大……嗷！阿九！你踩我干什么。” 阿九踩了阿大一脚，阻止了阿大把后半句他阿九也认同的“大祭司”三个字完全说完。 这个当口不适合谈这个。 叶青红是第一次见杨轩显能，她也很震惊。 杨轩从说要习武至今才过去了多久？不足十天吧？！炼体期的手劲最多能够捏碎手握的部分，若想粉碎，只有内力，而内力若是不能外放，恐怕也很难影响到手没有把住的部分，除非掌握了某种共振技巧…… 这很不合理。叶青红无法接受杨轩有如此实力。 少年们一时也被杨轩这一手震住了，就算只是一折便段的木箭，可是杨轩仅仅是那样一握，就把整只箭瞬间弄成粉末，实在还是有些威慑力的。 即便在少年们有限的阅历里，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也本能知道，这个是值得敬畏的手段。 场中一片静默。 除了好奇的妙娘，伸手去搓那些木粉：“家主大人，您是在变什么戏法吗？好厉害啊！” 少年中一个长得还算五官端正的，一听妙娘的话，从呆滞中被激活，好似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嚷嚷道：“你别以为会点戏法就能唬住小爷！快把真正的木箭给我交出来！小贼！” 这边僵持着，远处走来几个巡逻的捕快，兴许是认识少年人，就直走过来。 领头的大汉身上的制服有些破旧，看上去有些寒酸，佩刀的刀鞘看起也有些年头，他身上散出一些低阶粗劣武者会有的汗臭味，妙娘这小孩子最不擅掩藏不满，嫌弃地皱了皱可爱的小圆鼻。 “发生什么了？你们为何骚扰这几位小爷？” 大汉不客气地冲着杨轩发难，仿佛只需要看上一眼确定那几个小少爷是熟悉之人，就能铁嘴断案，判断理亏的是杨轩他们一般。 捕快们的到来，让少年们瞬间抓到了某种救命稻草，人仗狗胆子地腰杆挺直了，指着杨轩等人叫道： “张全贵！这几个人对我们当街图谋不轨！” 看起来少年们对捕快也很熟悉啊，直接就能叫出全名呢…… 杨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们表演，他终于明白叶青红为何刚刚露出那种表情了。 眼前的闹剧激活了他过去某一部分尘封的记忆，确实是似曾相识，好像是他在帝都曾经玩剩下的。 阳光之下没有新鲜的事情，明日如今日，今日如昨日，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正好。” 杨轩把手里的灰扬了。 “大家也玩够了，是该办正事，不如就由这位捕快大哥，带我们去见见县令吧？” 对方一愣，第一次见这么嚣张的陌生面孔。 等等，陌生面孔…… 这一行人的气质完全不像黎县本地人，黎县里数得上号的人家，张全贵其实都多少有些印象。 三个侍卫，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这配置，家里多少有些底子…… 是哪里来的混江龙，想要压少爷们这些地头蛇一头呢？ 而且他手里洒的粉是什么？ 张全贵指着杨轩诘问：“你在空气里投放什么有毒粉末？” 杨轩哈哈哈大笑。 张全贵不明所以，还有些恼怒：“你在笑什么？” 杨轩拍了拍手，好像是嫌弃手上沾了粉尘：“一些木屑而已，喏——” 杨轩用脚踢了踢地上落下另一个根，大家都没弯腰捡起来的木箭： “就是这种木箭，被我捏成粉末了而已。” 张全贵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瞪圆了眼睛，他把求助地把目光投向那几个少爷，其他人都左顾右盼假装没看见，只有一个小胖子弱弱地对他点点头。 到了这一步，杨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木箭弄成粉末确实是个小把戏，这种材料根本承受不了过大的压力，杨轩不顾材料死活地灌注灵气，就能让它粉身碎骨。 他现在就想进入下一个步骤：“要不然你带我们去县衙吧，我觉得在衙门见揭县令也未尝不可。” 第37章 骑虎难下 第37章 骑虎难下 张全贵骑虎难下。 那几个少年还在不知道死活地起哄，丝毫没有意识到此中蹊跷与张全贵的为难之处。 杨轩问叶青红：“叶……兄，想必你也没参观过县衙吧？实不相瞒，就连我都没见过。” 这是实话。 帝都人口百万，治安方面有三方维护，监察司、金吾卫、京兆府，杨轩在帝都无法无天，闹出些鸡飞狗跳的事情，还真没面对过捕快衙役和县衙。 他捅出来的篓子，经常是连京兆尹都不敢管，往往出来压制弹劾他的，是左右巡使。若是当街的冲突，面对的不是街使就是羽林军，帝都四大区域的县衙，哪个都不愿意沾上杨轩。 叶青红自然知道对方用那“就连我”的意思，无奈摇头，白了他一眼。 杨轩却觉得很高兴，虽然是不堪回首的年少轻狂，想起来脚抠地板的糗事，不过感觉似乎是和叶青红有了不用言语交流的默契…… “走吧？这位……张捕快，烦请您带带路，我们去见识见识。” 杨轩这么说，王洪年等人一向以其马首是瞻，自然没有异议。 张全贵看着对方毫不惧怕，甚至兴致盎然，面色难看，但是事已至此，容不得他说一个不字，他暗暗后悔，为何要凑过来。 但是晚了，他只能引着一行人去向县衙，那几个不嫌事大的少年尾随着，甚至窃窃私语。 “听说你爹今天要在家里招待客人，等会去县衙能看见他吗？不会忙着待客没空理咱们吧？” 眉毛粗粗的那个少年瓮声瓮气道。 “他爹天天住在衙门内院不回家，我姑姑都叫上我爹他们找他爹理论好多次，他爹还是死活都不肯回私宅，这会儿肯定还在县衙里坐着呢。” 几个少年中长得最好看那个听起来还是县令的亲戚。 小胖子叹气： “族长打着我爹的名头说要请什么贵人，我爹估计早被人给抬回老宅去充场面了。揭家那群老家伙把祖宗规矩，祖宗脸面，同族情谊什么的一抬出来，我爹只能乖乖听话。我和你说，我爹娶我娘，就是冼承业他姑姑都是族里人按头安排的和冼家的联姻。话说回来，要我娘那么凶，我也不爱回家……” 粗眉少年奸笑着道：“嘿嘿，你爹不会在县衙后院养了个小的吧？” 长得俊俏的那个少年不高兴地道：“去去去，我姑姑什么人？冼家是雷州第一世家，他爹他就算要纳妾也要过我姑姑的明路。再说他爹要是贪色，高低揭元山也得多几个兄弟姐妹，他家就他一个独苗，还不是因为他爹不解风情。” 小胖子张口欲辩，可是别人说道兴头上，根本不在乎他想什么，他插不进去话，最后还是放弃了。 叶青红听着这些少年的话，忍俊不禁，实属是那个“雷州第一世家”逗乐了她。 不知道是被老管家和贴身护卫合伙洗脑了，还是单身久了，杨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叶青红，平日里她总是不咸不淡的，这次出街来玩，倒是些许情绪波动，青莲初绽笑不语的样子，还是挺吸引人的。 他猜得出来叶青红为什么莞尔，这群小屁孩懂什么世家？ 世者，代代相传，家者，血脉相连，可并不是随便一个姓氏传下去就能叫世家，财富与地位或许是随着命途高高低低沉浮，可是有意义，有分量的思想与意志传承，才是世家之根本。钟鸣鼎食与耕读传家，不只是富贵几代就能自称世家的。 就算是有着帝都第一不学无术名头的杨轩来看，雷州这几个大家族，距离世家差得远。 ----------------- 等到了衙门门口，其他人还没见着了，却先遇到了一个儒生打扮的老先生。 老先生看见杨轩一行人过来，远远的就把目光锁定在尾巴上缀着的那几个少年。 老先生火冒三丈地怒喝： “揭元山、冼承业、唐元立……你们三人带头逃课，带着一帮子同学上街去了？！” 看来这位老者便是这几个少年的授业夫子，一堆少年，老先生只点名了三位，估计这仨平日里就是挑头的毛刺儿，领头的黑羊。 只是所谓黎县县学的学堂，就是一个大号的家族幼儿园啊，这么多熊孩子，夫子就连阻止他们上街惹事都做不到，这帮小子没少逃课。 那个小胖子，也就是揭元山，看着有点怕老先生的意思，率先辩解：“今日按道理学堂正好也是旬假，还不是我爹说家里有客人要来，不许我们在外面晃荡才叫先生取消了休假，赶集日每月仅一日，错过今日，又得下月才能看热闹了，我们也是照顾同袍……” 揭元山的表兄，样貌还不错那位冼承业，扯着嗓子：“夫子你别絮叨，大不了告我家里回头让我爹揍我一顿，今天小爷就要看看姑父如何惩治小贼。” 老夫子皱眉，什么小贼——目光往回一扫，看见杨轩一行人。 杨轩站在前方，笑吟吟看着他们对话，不急不恼，又有几分文质彬彬；并肩的叶青红男装打扮是相貌堂堂，正义秉然；妙娘与王洪年以及阿大阿九一看就是下人，老夫子没多看，却心里也有点数：他这群不省心的学生在外面招惹了大人物。 他可不是少年人的眼界，绸缎锦绣，美玉金线，这些固然能显出富贵，可是杨轩的打扮，可不仅仅是富贵二字那么简单。 腰间蹀躞带是金玉材质，衣衫是浅紫色绫罗，只有低调的暗纹，不仔细看分辨不出上面的图案乃是九章。 虽然雷州仗着多年不设太守，礼乐崩坏，各种偭规越矩之事层出不穷，可是杨轩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件都符合同一个品阶应有的水准，显然不是随意为之。 老夫子凝重了神情，拱手，施了一礼：“未知领主莅临，士未执鹜，有失礼节，妄请恕罪。” 咦，老夫子的见识这么厉害？ 说来也是黎县过于山高皇帝远了一些，杨轩这幅打扮一路而来，竟是没有一个人看出端倪，唯有这位老夫子警觉。 其他人都大吃一惊，张全贵脸色那是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换了一遍，小混球们都一副“夫子你吃错药了吧”的神情。 杨轩以领主身份赴揭家邀约这件事，尽管他做得大张旗鼓，其实也只是雷州上层人士才知道详细的时间，平民百姓要想茶余饭后讨论，估计得事情过去十天半个月才听到些余波。 就从这群混小子的话来看，这几位少爷公子都不知道揭家今日揭家具体和谁见面呢。 所以这位老先生，在揭家地位，还不低？ 第38章 揭县令 第38章 揭县令 这老先生说话文绉绉的，又十分懂官礼的样子，杨轩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口气与内容回应，他灵机一动，给了叶青红一个眼色——叶青红看他挤眉弄眼，略一思索，马上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以叶青红对杨轩的了解，应该是他招架不住夫子吧。 “《士相见礼》云，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庶人执鹜，此乃上古之礼，如今大周无诸侯，雷州无公卿，老先生无须执着古礼，领主大人亦不介意。” 叶青红此话一方面是解释给杨轩听才刚老夫子那句话的意思，另一方面亦是对老夫子暗示，你之所言，我懂，但不想在此处复古礼，不用坚持。 杨轩在一边暗自庆幸还好忽悠了叶青红跟着一起来，不然让这老夫子装足了逼，会让他很不爽。大概是因为前主从小就被之乎者也的同款老夫子劈头盖脸教训过，留下了深刻的心里阴影，这种情绪记忆影响到了杨轩吧…… 老夫子那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却是收敛了那套礼节，笑得和蔼：“揭大人就在里面，正好，一起进去？” 遣词造句又恢复至普通老汉一般平易近人。 叶青红眉梢微挑，不知道为何，从眼前此人身上感到熟悉的气息。 有一种面对家族父兄……不，应该她爷爷，叶家家主的那种感觉。 老夫子做了请的动作。 张全贵很想悄悄溜走，可是老夫子环视一圈，捕快们与少爷们都被他盯了一遍，谁都不敢走。 “老先生怎么称呼？” 杨轩才不管场中的人眼神飞来飞去，牵着乖乖没插话的妙娘，对着叶青红示意，然后三人率先朝前走了。 “回领主大人，老夫李汉儒。” 老夫子跟在三人身后。 捕快们垂头丧气紧随。 少年们还是有想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可是王洪年与阿大、阿九三人十分配合地落在最后，刚好切断他们可以跑路的路线上，几个少年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始终觉得进到县衙里面是自己的地盘，何必惧怕？便老老实实跟着进去了。 ----------------- 一行人自然是没去正堂，闹到升堂就是所有人看笑话了，而是到了中厅。 到了这儿，再往里，捕快们只进了一个张全贵，他是头儿，难辞其咎，少年们被带进去的还是那领头的三人，至于杨轩只携叶青红进去，其余人等都候在厅外。 中厅介于前堂与后院之间，主要是是县令处理各种事务，类似书房或是待客的客堂的职能。 一个四十不到的男人穿着浅绿色官服坐在案边，本是正在提笔写字的状态，听见禀报，放下了笔，抬眼一看鱼贯而入的众人，立刻站了起身。 揭县令早就听人通报门口的情况，猜到逆子逃课后上街惹事又有捕快助纣为虐，结果踩到铁板闹到自己处的前因后果。只是没料到不孝子招惹的对象是杨轩。 他倒是没有惊慌失措或者明显的胡乱转念头的模样，沉稳地行礼： 揭县令伸张双臂，以至最大幅度，动作利落地甩起衣袖，再双手高高举起，握成拱手，自上而下，由高至低地行礼。 这是一个标准的长揖，让人挑不出毛病。 然后揭县令道： “见过领主大人。不知可否容下官先教训一下犬子？” 杨轩点点头，示意他随意，自己和叶青红找个椅子，兀自坐下。 今日踏入黎县以来，杨轩一直都在观察，此刻他也不介意旁观，增加些决策的素材。 说是处理犬子，但是揭县令第一眼是目光扫向张全贵。 张全贵硬着头皮上前行礼，掌心朝着自己，离胸二三寸，左手紧握右手拇指，右手其余四指笔直，再以左手小指朝向右手腕，左手大拇指朝上做了个向尊长回话的叉手礼。 “老爷……” “张全贵，我过去容你小打小闹，一是看在明面上县府开支不足，与你月银极少，难以养家糊口的份上，你借着职权捞些许好处不过份，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是你们这些小吏在黎县父子相承，与我揭家千丝万缕，为些小事计较，指不定你回头就求了二姑姑奶奶三大舅找到揭家的某些长辈说项，最后不了了之。” 揭县令一个照面就把底层小吏与县令的关系，以及与地方家族那些蝇营狗苟掰扯得一清二楚，看起来不像是临时见了杨轩才起意的表演。 更像是考量已久，打算摊牌，就算杨轩在场，也没让他改变主意缓上一缓，把这烂疮再捂住。 “没想到平日纵容你钻营机巧，最后因果还是要落在在元山身上，他在外面横行霸道，也有几分你们帮凶作恶的缘故。” 张全贵满脸都是“我冤枉”的神色，几次几乎要出口辩解，然而没等他说什么，揭县令又继续道：“当然，元山如今这种情况，最大的问题还是养不教父之过，我只顾着自己搬出老宅脱身，把他扔给了妇人之手，哪怕这两年请了先生在县学，让他读书，似乎也为时已晚。” 揭县令此言一出，大气都不敢出的揭元山神色复杂，比起另外俩少年，他相对而言是最唯唯诺诺的那一个，在家听母亲的话，听族里长辈的话，在外听表兄的，狐朋狗友的话，就是很少听父亲的话。 “张全贵，今日你换下这身皮，明日，就不用来县衙点卯了。揭元山，夫子为你写了一封推荐信，明日你收拾行礼，后日随夫子去雷州主城的州学念书。至于县学学堂，我会安排别的先生来的。” 张全贵知道自己是被杀鸡儆猴，再多不服直接顶撞意义不大，就如揭县令所言，鼠有鼠道，他自持回去自有小路可钻，所以便随便抱拳，敷衍行礼告辞。 等张全贵一出门，冼承业第一个嚷嚷起来：“姑父，元山读书的事情，你告诉姑姑了吗？恐怕姑姑舍不得表弟远行吧？你最好还是和姑姑好好谈谈，要不然，我父他们来黎县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一趟也不容易，别折腾姑姑娘家人，老是为你们操心了……” “承业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姑父，对元山本意还是维护的，那我就不替你父冼霸先瞒你了。” 揭县令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丧母后到我家散心已有一年，你父却在你母丧期不满半年就另娶新妇，如今继室身怀六甲，稳婆看了都说定是男胎，此事五家皆知，唯你不晓，除了我愿意告诉你，就连你姑姑都不会泄露半分。” 冼承业如受重击，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第39章 救我雷州 第39章 救我雷州 杨轩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里的恩怨情仇要细细书写，估计又是一部戏曲话本的好题材。 俗话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编成戏唱的终究是人家艺术加工过的故事，哪有现场吃第一手瓜来得有趣。 叶青红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会腹诽，这两句诗是该用在这种情况下吗？ “此中厉害，你若是不懂，就好生在黎县呆一辈子，无论雷州五姓日后如何，我揭山清保你不至于了流落街头。你若是懂，那就尽早抉择前途，你要想和元山一同去雷州主城，我也可以帮你，你若是想返家孤军奋战，我也依你。” 揭县令口气严肃认真，容不得冼承业不信，他是长辈，又是一县之长，再臭屁的小孩听说自己依仗的家族可能把自己当成弃子，也会失措。 揭县令摆摆手，让少年们都跟着他们的先生下去，好好反省，有些话他没办法一口气说完，他得先应对杨轩。 杨轩若有所思看着李汉儒也被打发走了，说明这个老夫子也不是揭县令的心腹，不过听县令说李汉儒要推荐揭元山去州学读书，显然也是有些别的牵扯。 ----------------- 揭县令虽然很疑惑叶青红是谁，可是杨轩把其他人放在了外面，只带了她一人进来，想必是贴身之人，于是就直接拱手道歉：“下官不知道领主驾到，不曾远迎，请领主大人恕罪。” “没事儿，我也是临时起意没有和仪仗同行，原本打算带着家眷随便玩玩，最后再和大部分汇合去揭家拜访，没想到你我有缘，竟还能在此先见。” 这么说来揭山清还得感谢自己家不省心的熊孩子，阴差阳错地把杨轩招惹来了，不然杨轩还以为揭县令人在揭家老宅等着拜会呢，搞了半天，这揭家内部的矛盾，他是忍无可忍了。 杨轩回顾了一下最初假扮揭家下人的三品刺客，续而道： “揭家如今是不是被多方渗透，像个筛子一样了？” 揭县令苦笑：“领主大人慧眼如炬，揭家，早就千疮百孔，多方势力蛊惑族人并不一心。拜帖是以我的名义下的，却是族长要求定在老宅那边，要见您一面谈谈。族长与族老们各有思量，在下人微言浅，难以螳臂当车。” 他当着杨轩的面处理这些家务事，就是为了向对方坦诚，揭开表面和睦，争得一线自主之机。 杨轩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我在黎县下面的乡间这么久，揭家为何现在才想起来拜我的码头？” 揭县令实话实说道：“揭家待价而沽，想看看其他四个家族与领主大家的开价。” 雷州五大家族还以为杨轩来黎县是因为揭家是五个家族里最弱的，正好利诱结盟，而揭家族长一直待价而沽，坐等杨轩上门，又以此要挟其他家族与己惠利。 然而杨轩却从未主动上门，这三年免税免征兵即将结束，揭家坐不住了，赶忙约谈杨轩，却没想被人钻了空子，挑拨着制造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事端。 对于揭家来说，说不大，是因为杨轩毫发无损；说不小，是觉得杨轩挂落了揭家面子，把人都送到了揭家面前打脸。若不是唯恐杨家这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早就动用族规压着揭山清，让他以县令的身份把人拘回来了。 现在是揭家自己也意见不一，而揭山清看着不像是个糊涂的，宁肯闹僵了和族里的关系也没有妥协，他这送子远行，也是打算托孤。 不就是演给杨轩看，州学，主城，那就是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实话说，揭家人受人挑拨要用武力来挟持他见面，结果三品刺客潜伏在揭家下人之中，这事儿对杨轩来说，也同样是不大不小。 说不大，是因为他胖揍了揭家的而已，算什么事儿？说不小，是因为这事儿说明了州外势力连黎县都渗透进来了。 是帝君，是贵妃，还就是太子？亦或者是杨氏过去岁月里的旧日政敌？ 杨轩以为自己在雷州低调发展，慢慢推进就行，现在，时不我待，敌人过于步步紧逼，在驱逐杨氏离开帝都后，抱着斩草除根的心态一直追到天涯海角来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呀……” 杨轩这句感叹是在说揭县令，也是在说自己。 “揭县令这是打算抱我的大腿了吗？” 杨轩随性而言，揭家还当不得他斟酌词句，换成是叶家那几个老爷子在这儿，他一定字字咬文嚼字反复思量才敢出口。 县城治理得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 黎县之前的破败是因为历史原因，也是因为术业有专攻，揭山清不懂农务，但是处理其他的事务，还是算得上水准之上。他杨轩全面提高基础粮食产量之后，揭县令把县城恢复的还是不错的。 未能创业，却能守成。 杨轩觉得他还是有些价值，值得发出橄榄枝。 揭县令又是一个长揖。 “请领主救我雷州。” 杨轩笑着道：“雷州不挺好吗，县令何出此言？” 揭县令苦笑：“领主三年来苦心投身雷州田间，想必是不希望明年重征税与兵就毁于一旦吧？” 杨轩敲了敲座椅的把手：“揭县令，我可以以杨氏家主的身份在这里保证，明年的税金，我有办法解决。” 揭山清先是一喜，随即凝神：“唯有兵役是无可避免？” 杨轩点头：“你知道杨家的背景如何吧？” 揭山清沉默。 杨氏老家主是名将，军功十二转的上柱国，他的儿子在他身死后没有响应征兵，无法继承爵位职位都是小事，关键是杨氏家族因此被赶出帝都，放逐到雷州这种地狱难度的领地，可想而知，在帝君心中，第一位的就是烽火征兵令。 雷州因为底气大伤也修养了十年有余，帝都再次对雷州开启征兵令于情于理于法都说得过去。 他们无法抗拒。 问题的关键是，雷州没有将领。 去梁州服役并不都是完全的白白送死，士兵跟对将领尤其重要，虽然战况激烈时伤亡容易惨重，但是不同将领麾下，亲兵与炮灰的死亡率显然不一样，而且牺牲的价值更容易得到承认。 而雷州，没有自己的将领，纯粹被当成炮灰抽调而去，这才是雷州之前崩溃的根本原因——青壮年死得不值，抚恤无人追问，死因混混沌沌，就是单纯在战场绞肉机上作为一串数字消亡，没有荣耀与价值可言。 “按照十几年前的在册户籍，雷州应有一百万人，以往年旧例，壮丁人数以十分之一计算，三抽一，那就是至少要抽丁成军三万人，如果照着最高抽调比例也可能是六万人。”杨轩叹气，“但实际上，雷州有多少人？” 第40章 收服 第40章 收服 雷州实际人口肯定比这个数字低，但是低多少，可不好说。最低的时候，雷州实际人口可能只有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可是现在肯定远不止五十万人了吧？ 还要算上隐户与逃籍，一正一负两大谜题，杨轩就是有老管家这种神仙帮手都无法估算。 可是五大家族肯定心知肚明。 今年不再对五姓忍让放任，是杨轩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五大姓氏是在赌，他们看我在雷州踏踏实实搞农耕，以为我是个大善人，以为我很珍惜雷州，以为我最后会为了应对帝都放任五姓自治，只取个名头……” 杨轩冷笑：“可是他们没搞清楚，帝都放我来是做大善人的吗？” 最初帝都的人精们都同样让杨轩这样声名狼藉的人来这里，就是要雷州乱起来，然后名正言顺平叛，彻底清洗。 “朝廷只需要抽调一支万人精兵，不出一个月，就能屠尽雷州乡绅，揭县令，你信是不信？你不要觉得是我在威胁你，到时候杨氏是拱手让出雷州没好果子吃，但五大姓氏，绝对会死得比杨氏惨。” 揭山清面色沉重。 南蛮之地婚娶年龄普遍偏低，别看揭山清的独子也有十六七岁，他本人还不到四十岁，正当青壮，却已经在县令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 大周的文官制选拔体系十分复杂，既有举荐，也有科考，而揭县令十几岁就考取了文考功名，举人身份与姓氏之便让他早早就坐上了黎县县令之位。 他与揭家那些在自己一亩三分田待久了，就妄想可以偏安一隅的老古董不同，看天下大势更远。 之前帝都对雷州放弃控制，是因为人口不足征兵无利可图。 这十几年休养生息，放任散养，再穷困的地方也能挤出些人口剩余了，再加上这三年的农耕升级，大周对雷州从可有可无逐渐转变成试图收回控制权。 揭山清看向杨轩，他甚至都怀疑杨轩毫无私心地在雷州推动农业，放任五姓家族与外州势力勾结，就是为了今天，让雷州的价值足够大，大到帝君想到伸手一锅端，让把持雷州多年的五姓家族发现，依附杨轩才是更好的选择。 可惜……揭山清苦笑，五姓家族大多数人都觉得直接依附各种贵族势力，并不害怕朝廷，也不惧怕领主。 可是胳膊拧不过的大腿里，除了杨氏，谁还愿意为了雷州真正付出？那些口头承诺的贵族们，哪一个能够为雷州的百姓实在考虑？！无非是第二次榨干雷州土地上的民众枯骨与血肉之余，保证勾结者的利益而已。 他揭山清接受不了重现一次太守乱雷州的旧果，把雷州人的性命再一次白白丧在梁州。 如果征兵无可避免，至少要有人庇护雷州子弟！ 于是揭山清开口道：“领主大人，明年的烽火征兵令，您会作为主帅指挥雷州子弟吗？” 杨轩倒是没有犹豫：“我会和雷州子弟兵站在一起。” 他的诚意是：他不会像雷州最后一任太守一样替帝君征兵之后，就把雷州子弟当成一种资源送出去。 谁也不会知道杨轩心里打的主意，他没有说自己会亲自带兵上战场，他本就不打算带着雷州的兵一起奔赴前线。 如果雷州的兵必须前往梁州，那么他一定争取再把全员留在后方后勤部队，除非雷州士兵拥有了一定武道基础。 杨轩没说实话的一点是，他对征兵上心并不是因为害怕帝君。他有信心拿出帝君动心的东西，来交换雷州子弟兵成为梁州境内的屯田兵，而不是直接扔到一线送死。 他着急的是，他缺少时间去提高这支此刻还不存在的军队的武道实力。 首先得知道有多少人，才知道他要准备多少东西，才能把人召集起来，才能练兵。 揭山清稽首：“请领主庇护雷州子民，揭山清愿鞍前马后。” ----------------- 揭县令与杨轩在里面谈了许久，转眼已经近午，揭山清不知道杨轩安排，歉意表示县衙粗茶淡饭，未知领主是否在此用餐。 杨轩想了想，问叶青红：“等会儿你还想去揭家老宅吃饭吗，人家那儿可是准备了山珍海味招待咱呢？” 叶青红全程没有插嘴，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人对话，以至于揭山清以为叶青红只是杨轩的贴身护卫，这会儿一看杨轩竟还要求问她的意见，又不由暗自揣测其身份。 叶青红瞟他，目光含义是“你有啥就说拿我做什么由头”。 杨轩伸了个懒腰，问揭山清：“我要让我的仪仗摆驾县衙，你承受得住吗？” 揭山清面色几变，最后下定决心地道：“任凭领主大人差遣。” 杨轩招来王洪年，让他去联系车队那边，并叫他先让车队那边把随车携带的物资快马背过来。 他拍拍揭县令的肩膀，一语双关：“揭县令别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本领主可是自带干粮上门。” 现场无人听懂他的干粮梗，就像整个大周都不知道他要怎么折腾雷州。 ----------------- “夫子，您要和我一起去雷州主城吗？” 萎靡不振的揭元山在旁边的偏房和他的难兄难弟以及老夫子李汉儒呆在一起。 夫子回答：“你父亲本来是这么打算，不过如今，为师也不好说了。” 夫子看着他们抄写作业，他们没办法只能心不在焉地写字。 唐元立在歪歪扭扭写了一个一行字后，实在忍不住：“夫子，这里没我啥事吧，为啥我要和元山他们一起啊？揭县令教训儿子和外甥，为什么顺带我也……也那什么，鱼池遭殃？”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李汉儒听到错误的成语先是纠正，然后才看向唐元立。 “啊对对对，殃及池鱼。”唐元立做出无辜的样子。 李汉儒看着这位粗眉毛的孩子，像是透过他的样貌回忆起别的什么人一样，脸上都是追忆的神色。 “大概是因为，你们三个对雷州未来都有用吧。” 李汉儒口气似乎也不是很肯定。 “什么？！”唐元立很吃惊，不知道自己在大人眼里还是个人物。 冼承业没好气地道：“挟天子以令诸侯么？” 夫子笑笑：“你顶多算个废太子。” 唐元立乐出声来：“夫子，你今天怎么嘴这么毒？” 揭元山拉唐元立，希望他别老这么口无遮拦，毕竟还是夫子。 李汉儒惆怅地道：“因为你们夫子我，好像要被踢出局了。” 冼承业与小伙伴面面相觑，不知道夫子的意思。 李汉儒长抚白须，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独领风骚几十年，杨氏后继有人啰。” 第41章 质子 第41章 质子 叶青红沾了揭县令的光，第一次品尝到了番薯酒，酒刚一下下肚，立刻神色凝重。 消化了体会完那一口酒的妙处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杨轩要她随他来揭家一趟后再做决定。 他是带着他的底牌来展示他的实力来了，顺便一次性也给她和叶家，或者皇室透露一些信息。 叶青红见识过这一切，报给帝都，本人肯定会被家族留在雷州了，如果不报给帝都选择隐瞒，也需要留在雷州。 想到此处，叶青红低声对杨轩道：“我的目标是去梁州，如果留下来，也只是权宜之策。” 杨轩第一次听到叶青红讲她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在谈条件，也算是开了一条让人了解的门缝。 他想了想，道：“你看我是几品？” 叶青红皱眉：这人干啥，炫耀自己家族秘传？ 杨轩小声许诺：“我帮你快速提高境界，直到你觉得自己的实力足够去梁州闯荡，如何？。” 叶青红是六品，如果是男性武者，此刻以贵族身份过去，可以从低阶尉官做起，一线建功立业。 可她是女人，即使在梁州都很难安排，除非达到了上三品境界，直接成为将帅亲卫，比如她的师父石玉卿就曾经是御驾亲征的帝君的护卫，在与入侵者对战时成功晋级陆地仙人，这才地位超然。 其实杨轩能猜到她为什么要去梁州。 站着改变命运的手段，无非是科举与沙场，至于其他半跪的模式，还有婚姻与宗教，若是愿意比例更大牺牲自我意志，这两项也可以达到目的。 假如是没亲自喝过杨轩提供的番薯酒，叶青红就是看到杨轩的武道境界突飞猛进，都不太相信他能帮助自己也快速提高境界了，可是几杯清澈见底却又醇厚辣口的烈酒下肚后，经脉中明显的游丝气劲，让她怦然心动。 最后，叶青红点点头，算是承认她相信了杨轩的手段，至于她要付出什么，她隐约也有觉悟。 比如番薯酒这种东西，要杨轩首肯后才能暴露给帝都。 ----------------- 揭家老宅那边很沉得住气，杨轩再一次狠狠打脸，居然也没有立刻杀过来兴师问罪。 不过也可能是越是安静，意味着酝酿的风暴越大。 杨轩在离开县衙前，与揭山清道：“我看揭家后面会对你施压，我帮你减减压，你把那仨孩子和夫子都先送我那里去，我帮你看着他们。你这边就借口我抓了质子在手，你只能虚与委蛇。拖上点时间，我把后续手段施展开，他们就顾不上找你麻烦，说不定还得找过去抱你大腿。” 揭县令苦笑，杨轩手里的几个东西放在帝都都能惊诧圈层，雷州这些见识不多的地主们，恐怕没几个能在他手里逃脱的。而且他计划看起来实在惊人，要从根本上撬动地方盘踞的势力，却又给了无数平民百姓希望。 揭县令心里一动，小心道：“下官唯恐以一人之力无法承担领主诸多重担，下官若是能说动其他目光长远者愿意投奔领主……” 他说的其他人，至少应该是与他平级的水准吧，否则何值一提。 杨轩这么想着，饶有兴趣地看揭山清：“你人还怪好的嘞？” 揭县令硬着头皮道：“有的人老了，可总有人正年轻。” 杨轩品了品这句话，点头：“揭县令不愧是年少有为的读书人，发人深省啊。” 揭县令还以为杨轩在讽刺自己，殊不知在杨轩眼里，管理层的中流砥柱就该是揭县令这种年龄层的人，三十而立与四十不惑之间的人，正是学识经验与锐意进取恰好平衡在最好比例的时候，是精神状态、身体健康综合起来最佳的年龄。 据杨轩所知，帝都的世家每次在帝君继承者未确立之时，都是以小家为单位站队的，最后整个氏族总有人站在赢家位置，分散投资这种事情，雷州的地主们不懂的话，活该被一锅端。 那么揭家到底是想通这一点，还是打算憋个大的呢？ 杨轩拭目以待。 ----------------- 回程的路上，辂车上总算坐了人。 蛮族的几位打死也不肯坐车了，宁肯去求王洪年教他们骑马，原话是“马车晃得头晕死了，还不如走路！”。 他们觉得跑这一躺太无聊，阿九悄悄问王洪年是不是领主大人给他们的磨炼性子的考验。 王洪年打个哈哈，他哪能在外面陪他们骑马，他得进马车守着家主啊。 不过王洪年主意多，想了办法安抚他们：给了他们几匹温顺的矮脚小毛驴骑着玩，没想到阿大看上了小毛驴，觉得这种任劳任怨的动物很适合在山里运重物。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洪年觉得这个事儿可能家主会上心，暗暗记了下来。 于是车上就是杨轩，叶青红，妙娘坐一排，三个倒霉的少年坐杨轩左手边一竖行，杨轩右手边则是老夫子与王洪年。 李汉儒可能是最无辜的那个，不就是衙门门口撞见了杨轩，小心思闪了一下，就让小气鬼惦记上，连带着给打包走人了。 “李夫子，我打算在雷州主城开办一个学院，你觉得如何？” 李汉儒长抚白须：“领主大人，雷州原本就有州学，虽然雷州群龙无首已久，但是各家族还是很支持州学，他们出资继续维持了州学这么多年，过河拆桥不太好吧？” 他的第一反应是，领主大人要争夺雷州的州学掌控权。 “没事儿，州府他们愿意给钱就继续给钱，挺好的。” 杨轩好像一个脾气很好的老好人，但是说话的内容细究起来，却是意味深长。 “事实上，我的构想是，雷州至少需要三座学府，第一个自然就是官学，也就是你们现在叫州学的那个，主要是应对科考，既然已经有了，我就不多提了，一切照旧就行；第二个学府就是新州学，真正意义上是为我雷州培养基层管理人的，不需要太高深，但是需要熟读律法，精通庶务，知晓格物，最好有一技之长，通过结业考试选拔后就任吏官；第三个就是格物学院，专精格物，为我雷州培养专门的农业、匠人等人才。” 杨轩本没打算短期内马上就实现这个构想，但是他今日特地先把这个想法抛出来，纯粹是试探李汉儒。 这个人至少三年前不在雷州，今天突然在揭县令的独子身边出现，伴随着三品刺客的现身，杨轩实在很难不多联想，似乎是第三年开始，有些人忍不住要来渗透了。 可惜杨轩起步两年，在雷州获得了什么基础，他们都无法理解。 李汉儒差一点没能跟上杨轩的思路，不过等他说完整个计划，他也差不多明白了。 州学是本地乡绅出钱维持的，意味着他们掌控了是吧？ 行，那我就再开两个我自己掌控的学府，培养我自己的人。 这是在釜底抽薪啊…… 第42章 车上谈话 第42章 车上谈话 整个大周的官方学堂都是为了科考存在，主要是支持本地学生向上考学，最后进入帝国中枢任职存在的。 雷州脱离大周控制后，雷州的州学可有可无形同虚设，但是掌控在本地势力手中，也阻止了雷州普通子民通过这种方式逃离雷州，或者变成大周控制雷州的工具。 杨轩没有为大周王朝考虑中央集权的义务，只是从雷州建设的实际需要出发，打算弄一座“基层学府”与一座“基建学府”。 那边李汉儒想得更远，按照杨轩的说法，新版的州学最终指向的是吏官选拔，假如最后这位领主大人干脆把县令的位置也直接和他的新州学挂钩，不就彻底变成了在雷州自己搞了一套“小科举”？ “领主大人，您是要在雷州制造一场大地震啊！” 李汉儒感叹。 三个少年刚开始在马车内的沉默低气压影响下还算乖巧，大气不敢出地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流憋屈，不过杨轩开始和李汉儒聊天之后，少爷们又胆子大了起来。 “夫子你别拍领主马屁了，这个新州学肯定搞不起来，谁愿意被代替啊，一个县也就一个县令，可是雷州上下得有多少小吏？别的不说，只要交接的时候他们一起使坏，地方上的鸡零狗碎领主有耐心一一摆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个枭雄会抓着这点鸡零狗碎使劲儿，领主只要乖乖和我们几个家族合作，何必在这些地方浪费时间。” 冼承业口气挺大的，平日里肯定就不怎么尊敬夫子，不过他这一通头头是道不是没有道理。 纵观大周的历史，一向是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小吏。今日别看揭山清痛快赶人，可若不是揭县令是揭家人，未必有底气当场清退那个捕快，而且即使他是揭家人，也不可能把所有捕快和衙役都开除了。 没等杨轩说什么呢，妙娘意外插嘴：“家主大人才不是什么枭雄，家主大人是人杰！” 圆乎乎的小姑娘甚至挥了挥小手抗议冼承业。 冼承业再傲慢，还是要些脸子，不至于对几岁的小女孩怎么样，权当是小孩子幼稚，他挑衅地看着杨轩：“你就算成功办了学堂又如何？” 杨轩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对李汉儒道：“一口气建两个学府可能是太冒进，而且两个学院有交叉共同的科目，所以我打算先开新州学，同时吏官的选拔考试会先做起来，目前在职的吏官有自信直接考过，就直接来考，想要加入新州学学习，也可以加入新州学先学习。” 那么他们考试考不过会怎么样？他们参加考试与学习的时候，他们的职务是保留等待，还是…… 这些细节处处都有操作的地方。 李汉儒若有所思地问：“那么，新州学有哪些课程呢？” “暂时只想到了武道，格物，政务，任何一项能够通过考试，都可以获取资格。” 李汉儒笑笑道：“似乎没有老夫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杨轩是听弦音知雅意：“李夫子有意去做州学的学正么？” 李汉儒饶有兴趣地道：“揭县令说能安排老夫去做个教习，所以老夫才会打算带着揭公子北上。” 教习只是普通的老师，九品到八品之间的学正若是放在叶青红老爹手下只能算个教习，但在雷州，那就是州学的学院院长了。李汉儒的意思是，揭县令都只能承诺一个教习，你杨轩如何承诺得这么高？ 杨轩眨眼：“我记得李姓也是大姓。” 言外之意，别告诉我你自己一点招儿没有啊。 李汉儒沉默了，显然是在权衡。 一旁的冼承业受不了轻视，又听不到两人的机锋，便想再次开口，结果此刻马车忽然急停。 杨轩拽住了妙娘，叶青红坐得依旧端正只是握剑姿势已经变成防御的模样，王洪年托住了李汉儒——对家主有用的老头子他可不能眼见着对方在他手边摔到地板上四仰八叉。 惯性之下，车内只有三个没有功夫在身上的少年人人仰马翻，跌成一团，好不狼狈。 车外传来阿九的声音：“领主，有人袭击，您坐好了，阿大他们上去解决了。” 王洪年担心蛮族人没有轻重，袭击者未知是劫匪还是刺客，亦或者干脆就是明摆着的地方私兵，这些都需要判断，他对杨轩抱拳示意，就钻了出去。 “你们说，是揭家人，还是冼家人？” 揭家的小子不解：“冼家人不会来这么快吧？而且表哥在你手里，他们怎么也得悄悄偷走表哥，不能直接劫道啊。” 万一杨轩撕票怎么办？ 杨轩笑吟吟：“万一人家就想着刺激本领主生气，然后本领主一生气干脆就把你表哥砍了呢？” 揭家少爷噎住了。 妙娘记恨着冼承业说杨轩坏话，坏心眼地道：“家主大人当然不会小心眼，可是这位少爷看起来平日没有积口德的样子，说不定在自己家里很多人记仇，进献谗言说家主大人不会砍这位少爷，尽管派人来呢！” 虽说童言无忌，但是妙娘这话也太扎心了，就连冼承业的两个小伙伴都觉得好有道理，冼承业平日里的跋扈真的很不得人心，就算现在外面的袭击者不是他家的，搞不好后面也可能遇到这种情况。 冼承业自己都没有自信反驳妙娘的话，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 王洪年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家主大人，敌人溃败退回林中，阿大带人追过去了，阿九说他们擅长林间追踪，不用担心，我吩咐他们尽量抓活口了。” 杨轩打算下车看看，妙娘麻溜地赶在杨轩前面跳出去，还搬来了车凳，方便杨轩踏脚。 叶青红很自然地跟着下去，成为第三个下车的人，而冼承业还在怀疑人生，揭家的这位胆子不大，倒是另一个一直默默不出声的粗眉少年唐元立好奇地跟下去。 侍卫们都没有穿盔甲，打扮的都是护卫，而不是军人，使用的兵器多是刀与弓箭，枪都很少，实在与杨氏的身份不匹配——唐元立知道杨氏是军功贵族，他熟读大周武将传记，对于杨氏老家主杨国益的纸面事迹十分熟悉，甚至算得上敬佩。 没想到他的后人是这样的。 唐元立看着杨轩想：这个人到底是干嘛的？ 杨轩要是知道对方的疑问，肯定很乐意回答：我是种田的。 第43章 县兵 第43章 县兵 蛮族勇士在林子里的效率很高，没多一会儿就一人扛着一个俘虏回来了。 王洪年粗略地观察了一下，悄悄和杨轩报告：似乎是其他县的县兵。 雷州久未响应大周征兵令，却还是保持了一个很小基数的地方县兵，这种县兵并不在大周军队建制之中，更像是一种合法拥有半套军队装备的城防，武装版的捕快，主要维持地方对外治安尤其是防护县城遭遇匪患。 各县的县兵人数加一块大概在四五千人左右，但这个数字到底准不准，杨轩是无从得知的。 如果他在雷州境内遇到一万名县兵他也不会意外，毕竟雷州人口这个谜团，上可养三五万军队，下只能抽调出几千人的老弱病残，都单凭那些雷州家族一张嘴。 杨轩让王洪年把俘虏看好了，带回去审问，然后就又回车上了。 路上的插曲杨轩没太放心上，但是其他人都心事重重。 揭元山小心翼翼问杨轩：“如果后面表哥家真对领主不利，领主会用表哥来威胁他们吗？” 他知道自己父亲已经站在了杨轩的船上，所以根本不担心杨轩把自己怎么样，可是他还是替冼承业问了这个问题，说明他还是挺在意他这个表哥安危。 杨轩摸了摸下巴上青青的些许胡渣：“你为什么不操心操心你母亲娘家和揭家老宅会对你父亲干什么？” 揭元山不好意思地道：“操心也没用啊，那又不是我能管的。” 杨轩冷冷地盯着他：“那我就是你能管得了的吗？” 杨轩反省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太没威慑力了，以后要凶悍一点？ “不是不是！”揭元山连忙摆手。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弱弱地道：“领主大人我表哥对你也很有用，如果他家不太好，能不能考虑一下表哥他……” 这话一出，就连李汉儒都有点赞赏的神色，唐元山和冼承业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揭元山在说什么。 杨轩笑了，就说吧，虎父无犬子，虽然给他母亲教到大似乎有点唯唯诺诺，但是脑子瓜子转得还不错啊。 杨轩拍拍他的肩膀：“不错，赶明儿我就去把冼家一锅端了，然后让你表哥接手，岂不美哉？” 这话就连李汉儒都觉得杨轩是在说笑，就算他是领主，是杨氏的家主，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对雷州本地家族进行倾覆性打击吧？ 但杨轩是真心这样想的，最多是时间上放宽一点儿。 ----------------- 回到庄子，杨轩又回到甩手掌柜状态。 抓的俘虏丢给了老管家，带回来的新人扔给了王洪年。 老管家任劳任怨，但是王洪年内心困惑：我特么的这还是护卫吗？ 首席护卫没想到，自己的任务除了培训蛮族勇士融合加入杨轩贴身近卫的外，又多了一项：带领老夫子和他三个学生去参观水稻田、山林园、以及一些原本杨轩只是搞来自己享受、后面逐步变成了小规模的作坊。 没等王洪年抱怨，杨轩又给了他一样东西，这位有望转职成管家的护卫开开心心喝起了新酒。 蒸馏酒的技术连番薯都能处理成酒，同样米也可以，他把从纯米酿造的酒取名叫清酿，这种酒完全没有番薯酒给修炼到来的缺点——嗯，就是说清酿是不会腹部胀气的。 虽然王洪年没有提，不过杨轩早就知道，自从给了王洪年番薯酒，每天晚上庄子里总会飘散着几股浑浊的灵气，以杨轩对番薯灵气的经验来看，那多半是王洪年不太消化的灵气通过……放生于天地。 王洪年换了清酿，内力凝聚速度更快了，没过多久就突破了五品。 成功晋级后他终于顿悟了：自己何必纠结到底干的啥活儿，不都是在给家主办事？看看家主大人自己不动声色就二品了，自己跟着喝汤，突破练气到达上三品肯定不是问题，投靠贵族门庭不就是为了这个？ ----------------- 而清酿比番薯酒晚一点做出来，是因为杨轩做了很多调试。 一般吃的大米都是粳稻和籼稻这两个品种的水稻产出的，但是还有一种糯稻，脱壳后叫做糯米，在大周就叫做江米。物资清单里解锁了水稻种子也有它。 只是杂交水稻这一类提高产量的种子主要是籼米，所以糯米的产量在现代实验田管理也不过亩产八百斤，放在神州大陆的水准，估计只能达到300-400斤，杨轩没有推广它，就种了些许自己做点心吃。 雷州主城的田地送过来好几种米，杨轩测试了许久，糯米酒口感更好不过产量只够自己喝喝，清酿主要还是用普通米制作。 以他的技术和现在的设备水准大概一百斤米能制作的酒也就是不到四十斤，新鲜番薯保存不易，病害带来杂质多，一百斤只能出二十多斤。 亩产700斤水稻，变成大米只有450斤左右，再酿酒，是180斤；亩产3000斤番薯，酿酒则是600-700斤左右。 王洪年是武道六品练气期的底子，每天喝上好十几斤都没问题，可武道下三品的入门者，身体能力很弱，一天最多喝半斤，就饱和了。 不过，虽然他们喝酒的效果没有王洪年那么好，可灵气能改善身体机能，能够帮他们快速突破炼体的入门，就是个木头，在番薯酒里泡上一年，也是一根雷劈能燃的成材木了。 因此，假设雷州能征兵三万人，一年消耗的番薯酒所需要的番薯，就需要9000多亩地来提供。 整个雷州有2000万亩耕地，区区9000多亩地占不到两千分之一，是雷州能够支撑得起的。 这三万士兵也并不脱产，完全可以让他们去开荒田，自给自足——也就是说，就算番薯酒有些微不足道的沼气排放副作用，综合来看也是杨轩推广的首选。 杨轩还确定了作坊的生产能力，大概二十人的酒坊就足够提供一年200-300吨的产量，三万人一年也就是270吨上下需求。 现在杨轩只需要建立两座酒坊，在自己的地盘建一个大的，在黎县建一个小的，大酒坊的产量全部做储备以应对征兵敲定后使用；小酒坊的酒，用来售卖。 他要用这些酒连接大山，疏通八县。 第一步，杨轩让揭县令把黎县的县兵都送到他这里来，就要用酒灌出一支全武者炼体期的县兵。 第44章 稻田养鱼鸭 第44章 稻田养鱼鸭 思想觉悟更上一层楼的王洪年，主动观察起了那三个少年与他们的老师。 冼承业刚到的时候，那可是日常作妖：要求有婢女伺候起居，要有独立卫浴，要求有书童服侍笔墨，要求山珍海味，以下省略三千字对衣食住行生活标准的详细需要。 这庄子有限的几个侍女都被派去叶青红身边，那个很舒服的浴房也算是送给叶青红使用，其他人别想染指。 非要找女性下人？ 王洪年就给冼承业安排了几个粗使婆子，都是文能扛百斤大米、武可日劈柴火几千斤的能人，手劲大到王洪年都怀疑这些大娘是不是以农务入武道的地步。 然后书童的要求王洪年还是正儿八经满足他了，只是私下暗示童子日常多留意客人的需求，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就告诉自己，主打一个监视作用。 至于山珍海味，冼承业吃过几天庄子伙食，就发现自己就跟乡下土包子差不多，都是没见识过的美食佳肴，侍奉一旁的婆子笑吟吟地一道一道给他介绍，他嗤之以鼻地尝过，然后就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还可以”，从此不再提这茬。 揭家的少爷与无辜的唐姓少年都还懂得什么叫人在屋檐下，没有提过分要求，而且实事求是地大夸特夸庄子的吃食特别又美味。 至于老夫子，不知道怎么地，和家主喝过一次茶后，惦记上了茶室，杨轩吩咐过茶室的童子，李汉儒只要过来，他就只管服侍，因此老夫子天天下课就往那边跑，好像在茶室发现了莫大的人生乐趣。 很快王洪年就发现这仨少年都不是学之乎者也的料。 老夫子的课没给他们落下，上午王洪年与蛮族勇士在演武场操练的时候，他们正好上课。王洪年有一次过去，看夫子给他们讲的都是童子的启蒙课，这仨也就是将将对付，瞅着三个人以后都甭想走士子之路。 王洪年就热情洋溢地给他们安排各种活动。 五月的田地已经插完秧，正是需要施肥与除虫的时候，天气潮湿，气温上升，病虫害也增多，杨轩说服了一些附近的农户尝试在水稻田里养鸭养鱼。 王洪年就带着四人去田地里看放鸭子放鱼，还安排了一个老农跟着，以防他们有什么疑问需要回答。 稻田里引入的鸭子品种是麻鸭，这种鸭子体型小，成年鸭大概在两公斤，这样不容易因为体型过大出入水田踩坏太多禾苗；而投放的鱼苗，则选取了鲫鱼，也是因为野生土鲫鱼的个体不大，能到1.5斤就不错了。 少年们纯粹是看热闹，当成郊游，把裤腿一捞，衣摆一绑，就跟着农户们下田去玩了，只是他们可不敢捣蛋祸害庄家和鸭子鱼。 王洪年提前给他们展示了自己的肌肉：拿着一块石头夹在肱二头肌与肱桡肌——也就是上臂与小臂之间挤压，石头变成了砂砾……少年们断了兴风作浪试探王洪年底线的原本构想，权当是监狱放风，老实地散心。 小小的鸭子毛茸茸的，捧在手心小巧可爱，弄得揭家少爷自己都想养一只，冼承业没好气地骂他没出息，不过也没有拒绝一起下田玩。 这田头总比读书来得有意思，没有办法逛街，连侍女都是婆子，冼大少爷不知道这人生至暗时刻还要持续多久。 鸭子没人一只只放，而是像下饺子一样，整框整篮地倒出去，少有几只固执拒绝下水的，扑通扑通拼命上岸，坏心眼子的少年就一只只抓起来，又给人家放回到水田中，重在让鸭子们也体会一下什么叫不得已。 更有甚者如冼承业，抓了一只，坚持走了很远，直到他站到一大片稻田的中心，才放小黄鸭下来，让它孤助无援地在广袤的水田之中认命。 毕竟是鸭子，天性喜水，很快就看见到处都是黄色的小东西在嬉戏了。 鱼苗都是半透明的，最初少年还担心一脚踩到，后来他们发现，只要它们有足够位置躲闪，不要高密度聚集，大多数鱼和鸭子都不是蠢的，看见他们落脚都会自己跑开。 “这些绿苗以后就会长出我们吃的大米？” 少年们好奇地问着农户，农户就和他们解释，种子育苗，然后插秧，接着除虫施肥，秋收后去壳碾米，最后碎的自己吃，精米交税交租抵徭役，还有剩的话，就卖一点换些油盐酱醋。 另一边，李汉儒也在问老农： “这是领主家的水田吗？” 老农看上去早已花甲之年，却还没有耳背眼花，除了有些佝偻外，精神头十足：“这是俺们村头的地儿，距离领主大人的庄子近，总是占了几分便宜。” 李汉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农觉得自己村儿靠近杨氏的庄子，是占便宜？又不是杨氏的地，他们居然这么听从领主的想法安排农耕的方式，田间之事对于农户来说看得比命还重要，让他们改变旧有方式种地，和雷州上下一统差不多一样难。 李汉儒哪里知道杨轩也是花了差不多两三年才在雷州农户心中赚得足够的声望。 老农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老哥，侬可不知，俺们村儿去年没按领主大人的方法种地的人都老后悔的嘞！” 去年杨轩才把新的杂交水稻推到黎县，只有三成的地在种，产量一出来就让没种的人后悔极了，今年就有七八成，剩下的其实种的也是番薯。这个村儿距离庄子近，杨轩没少在这里晃悠，许多新东西也是最先享受上的，一来二去，领主新有什么东西要推，他们自是积极得很。 毕竟是眼看着领主大人天天下田的，对方解决田地里的事情是一把好手，还经常找他们这些老头子聊天，凡是懂田的老庄稼汉哪个提起领主大人不是比大拇指。 李汉儒点头，喃喃自语：“太晚了……” 老农没听清：“啥？老哥哥你说啥晚？你想看看晚稻吗？领主说晚稻要六月才种。” 不过说起来晚稻，老农很兴奋继续道： “咱们4月种的这种叫早稻，米比较脆，一碾就特别容易碎，出米率比较低，出精米的比例太低，不过我们庄稼汉有得吃就不错了，碎点就碎，早种早收，九十月还能种番薯。领主说那晚稻的谷米耐压好，去壳加工的时候吧，碎米也会很少，出米率比较高，尤其是做出来的米饭特别香……” 李汉儒面刀微笑继续听着，没有解释，他说的太晚，是指的帝都那些权贵们想起来布局雷州太晚，是自己来的太晚。 早点布局雷州，或许还能在一开始杨轩推广农耕技术的时候就制造一些小状况，还能指点那些鼠目寸光只想着占便宜的地方乡绅看清楚杨轩所图甚大。 然而现在，他只有一个选择了。 很显然，打不过就只能加入。 第45章 各种糖 第45章 各种糖 叶青红应该是新晋六品境界没多久，和王洪年那种在六品停滞过年只缺最后一步的不一样，需要更多时间积淀，因此即使换成品质更佳的清酿，也还没有突破五品的迹象。 不过她并不着急，而是耐心地为杨轩指点武技招式。 王洪年日益繁忙之后，杨轩在武道方面修炼产生什么疑问，咨询对象就换成了叶青红。 上午老夫子在教书，茶室就是杨轩与叶青红在使用。 茶室外的小院，叶青红为他动作示范，详细解析一些动作拆解，杨轩空有一身灵力，用在动作上往往不得要领，待叶青红演练一番，才茅塞顿开。或许因为叶青红是叶家子弟，也可能师从陆地仙人，总之是在教人方面更加细致。 王洪年的经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多数是靠着实战传授，叶青红的理论就特别扎实，讲完后再示范，真有夫子风范。 过去杨轩使用武技，仿佛一个人拿着毛笔写字，恨不得用灵力把柔软的笔尖强行变成铅笔钢笔一样硬质的书写工具，结果一下笔就戳穿了宣纸…… 如今他知道控制笔头那无数毫毛每一根，细致入微地完成动作，熟练度还不够，但是力度与精细度已经突飞猛进。 叶青红却是在茶室里随时发现新鲜玩意。 “你这个不是碳，也好像不是普通的煤。” 叶青红终于发现加热水和保温茶的两个小炉子里烧的不是普通的碳或者煤。 “是用水洗煤压制的小蜂窝煤饼，主要是去除了一些杂质，纯度高一些，耐烧，杂味小一点。” 水洗煤原理很简单，就是通过密度不同的原理，去掉矸石这些煤矿伴生杂质，保留煤本身。专业点称湿法选煤，简称洗煤。烟煤的密度是1.5，矸石密度大多大于1.8，在流体介质中进行分选、筛出、去除。 杨轩是外行，不过是当初帮扶的县上有家煤矿厂，他下乡跟着领导们视察过，听过大概原理，随便模仿了一下，感觉肯定不如现代技术的洗煤效果，也比不上无烟煤，但和比普通的烟煤比起来，那还是闻着异味小多了。 他目前没有工业需求，比如陶瓷厂，对温度要求高，就是一个对煤质量要求高的行业，他杨轩现在心思都花在搞农副产品，对这些不熟悉的领域，纯纯是为自己提高生活质量，随便搞搞而已。 叶青红对煤详细的情况也不感兴趣，还不如浴房里面的配套设施让她心动，听完又把注意力移到旁边。 “这些个又是什么？” 桌子上摆了很多碟子，叶青红只认出来了大块偏橘色的石蜜，砂砾状的白糖，另两个盛着像白霜与冰块，却没有一丝寒意，且久置未化的碟子，她就很稀奇了。 “哦，都是糖。” 杨轩觉得女孩子喜欢甜食，想听听叶青红的评价，以决定怎么兜售这些农副产品。 雷州过去一直是大周的主要的糖类供应地之一，大周用糖四分之一产自雷州。即使大周行政上放弃雷州，雷州与大周还是存在很多藕断丝连的关系的，糖业的商贸关系就是其中一项。 本地乡绅吞并新的土地，用来进行甘蔗种植，自己家的良田照样种粮食，毫不影响生活。 在杨轩的种子出现之前，普通农户主要时间都耗费在了亩产不到200斤的粮食作物上，零星有些余力的才会在山坡少水之地种一点。 如今粮食有了结余，就能解放许多劳动力与田，种植经济作物也有力气了。 “这两个像白雪皑皑，冰砖垒砌的东西是糖？！” 叶青红用手捻了一块冰糖，放到眼前观察——这东西轻飘飘的，还挺剔透，用力捏，好像普通力度碎不了，用上些武道入门的手劲才能捏碎，放一点渣在舌尖，还真是甜的！ 这种级别的冰糖是高级货，就是杨轩也弄不出太多，没有脱色的黄冰糖其实在使用功能上就已经足够日常使用了，但是献给贵族的，还是这种晶莹冰块似得的糖块才够震撼。 杨轩算是研究明白了，在神州大陆落后的生产技术下，没几个东西做出来是纯的，因此给他们的感受就是：够纯，就够透，就看起来够高级。 宝石，玉石是这样，酒与糖也是这样。 所谓名酒绿蚁，就是含有杂质不纯粹的浑浊酒。 所谓石蜜，就是纯度不够像石头块一样的黄糖块。 清酿清澈与冰糖澄明让人一看就感到：这是什么高级货？ 杨轩把基本的副产品弄得更上档次，就是为了拿这些东西在明年，从大周那里换取更好的条件。 没办法，杨氏与雷州，和整个大周比起来，还是个穷困孤苦的乡下的破落领主，总要搞些噱头，才能换取更好生存空间。 “这是能献给太子的吗？” 不愧是世家女，叶青红一下就想到了杨轩的想法。 鉴于杨轩在帝君老人家心里的恶劣印象，他要自己凑上去，帝君会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心头，只会想着怎么从他身上掠夺走这些东西，或者交给其他勋贵插足分羹。 要是太子就不一样了，跟着儒家大师学习，就算装，也要装出礼义廉耻；再加上太子还未成亲，唯一的外戚势力只有杨氏，只能是和杨氏合作，还不至于穷凶极恶一锅端。 只要太子参与了，帝君就不可能到时候直接什么都不付出，让杨轩把所有这些新东西充公了，他也要考虑给太子培养自己班底的本钱，这个本钱不是他出，而是杨氏出，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足够安抚住帝君的野望。 杨轩琢磨不透叶家的想法，是敌是友犹未可知，但是叶青红肯定和叶家存在某种小方向的不和，她愿意更中立地帮助他联系太子，杨轩就多了一层屏障。 “当然。” 杨轩这样回答，叶青红就心里有数了。 公事谈完，叶青红就要说私事了。 “你在花园里改造的那个菜园，种植的见手青，似乎可以吃了。” 啊，杨轩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茬。 为什么叶青红对见手青如此执着，她看起来不至于是这么馋嘴的人？ “野生的见手青，不会出现幻觉。” 叶青红正襟危坐，把这件事当成很严肃的事件在讨论。 “……确实。” 杨轩不太明白对方此话的弦外之音是什么。 “你种植的见手青，会出现幻觉？” 叶青红提出质疑。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试，要不今晚，我做一道辣椒爆炒见手青与你一起尝尝？” 叶青红的求知欲让杨轩迫不得已马上承诺。 叶青红点点头，道：“那么今晚，我们就知道那些小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幻觉了。” 嗯？不是幻觉还可能是什么？ 杨轩忽然想起来自己身处一个可以通过修炼去拥有超凡状态的世界，那些小人儿，真的只是幻觉，而不是……阿飘什么的吗？ 第46章 再试见手青 第46章 再试见手青 辣椒重油爆炒见手青才是见手青最好吃的做法。 杨轩之前害怕厨子技术不行做不熟见手青，没敢这样做，而是求稳妥地搞了个菌子火锅。 结果就是，不但叶青红看见了小人儿到处冒头，就连杨轩自己都发现手臂上冒出来了几个菌子娃娃。 昙花一现的奇异经历，杨轩更倾向于是验证见手青野生和人工种植是不是毒性不一样，却没有很认真去想过，有没有可能不是幻觉，而是借助见手青某些属性，让他与叶青红看到了别的什么“存在”。 当然这种怀疑要是在杨轩上一世的世界里提出来，指不定就把人关进精神病院里去斩妖怪去了，而在神州大陆，好像没什么不对。 大祭司让杨轩知道了，有些玄妙的东西，它能借助梦境出现，那么是不是还有另一些玄妙的东西，可以借助特殊的食物看见呢？ ----------------- 杨轩定制了一口铁锅，亲自下厨，做了一大盆，养殖版的爆炒见手青，乘上两碗香喷喷的米饭，邀请叶青红和他一起偷偷吃。 说偷偷吃，是因为杨轩觉得自己有身先士卒的实验奉献精神，无惧于做小白鼠，而叶青红，这是她自己要求的，那就一块吧，至于其他人，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出于安全考虑，杨轩还叫王洪年守在屋子外头，他和叶青红俩躲在书房开吃。 庄子里住的人多，庄子又不是领主府，没有严格的隔离所有客人，唯有书房老管家一开始就放了足够的人手护卫，新来的客人就算懵懂，看见严防死守的架势，也知道不该过来了，算是庄子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王洪年心里不停吐槽，家主你和人家姑娘躲起来吃独食，叫我在外面放风，还是人吗？！ 正常人追女仔唔该系花前月下，对酒当歌，吟诗作对，作画小曲咩？点解有偷食蘑菇嘅？ 杨轩听不到王洪年的心声，他正在向叶青红介绍大米，他这次准备的大米，是灿米，米粒细长，颗颗分明，不粘稠，但是很香，口感橡胶粳米有些许韧性，应该是年轻人牙口更喜欢。 叶青红点头，真诚地道：“杨家主提供的食材，都是顶尖的。” 杨轩提供给叶青红的饭菜，大多都是从物资清单上调用的种子长出来的，全部拥有灵气，尽管大多数都是气若游丝，就连让杨轩来仔细分辨，都是若有若无，可是叶青红始终都会挑出来那些特殊的部分，吃得一干二净。 杨轩很肯定叶青红并不知道这些食物里蕴含灵气，就纯粹靠着直觉，敏锐地选出了有价值的食物。 普通人吃上一辈子杂交水稻产出的大米，肯定能够延年益寿，只是短期内，谁也不好说一个人的寿数原本是不是五十就会死掉是靠着吃大米才安然活过七十古来稀，只能说吃肯定比不吃好。 长期下去，整个大陆的人口素质都能得到提升，但是推进速度取决于杨轩站的高度，他若是帝君，大手一挥，宇内推行，能省心不少，然而他只是乡下领主，光布局雷州的收复就花去三年，真是天路迢迢啊…… 叶青红举杯，做敬酒状，杨轩吃了一惊，叶青红已经出现幻觉了？ 只见叶青红把清酿一饮而尽，道：“青红佩服家主在农耕方面的成就。” 杨轩怀疑叶青红只是想名正言顺喝上一杯酒而已，她一喊自己家主就有点不得劲，还不如直接怒气冲冲骂自己“杨轩混球！”来得痛快，年少时就算凶气十足，却显得美人鲜活，他离开帝都后，叶青红咋变得如此谨慎冷漠…… 杨轩心念一动，隐隐觉得叶青红与叶家是发生了什么冲突，石玉卿才会以陆地仙人超然的地位把她带走游历，而她再次代表叶家来到雷州，下一站又确定是去梁州，是做了交易吧。 “家主除了清酿之外，是否还能做出其他方便携带的吃食用以提高行为？” 叶青红好像把杨轩当成了炼金术师——你别说，蒸馏酒的过程可能一同提炼了大米里的灵气精华，如果继续研究下去，杨轩觉得似乎自己和炼丹术士确实是越来越像了。 这个以武入道的世界是有一些补药、灵药可以提高修为辅助修炼，但是没有那种一颗下去立地飞升的夸张效果。 杨轩的粮食尽管大规模种植的只有两种，可是已经很逆天了，酒似乎很难再进一步提炼了，是不是需要解锁其他特殊的植株才有可能提高最终产物的灵气…… 杨轩正想解释点什么，叶青红忽然面色一整，素手一摆：“出来了。” 叶青红歪头，看杨轩。 杨轩看自己身上，没什么异常。 “小人儿从你头上冒出来了。” 上一次叶青红比他先看见小人，是因为她吃得多一些，这次，是不是因为她喝了酒呢？ 叶青红站了起来，朝杨轩走过来：“家主别动，你让我试试——” 试试什么？ 杨轩还没反应过来，叶青红已经走到跟前，伸手去够她眼中，在杨轩发髻旁边翘着腿金鸡独立的透明小人。 杨轩只觉得头上生风，却不敢动，就怕他一动对方呼他脸上了，两人尴尬。 一把，两把，三把。 叶青红在杨轩头上划拉了好几下，都没碰到什么，不太满意，又变成歪头的姿态，喃喃自语：“怎么抓不住呢？” 杨轩想笑了，哈哈哈叶青红在说什么醉话，就算不是幻觉也多半抓不到实体啊。 嗯？ 等等？ 杨轩总觉得哪里不对。 叶青红怎么可能说醉话啊？ 武道六品高手喝清酿，十几斤都不带醉的，王洪年早就测试过了！ 杨轩站起来，直视叶青红的脸。 叶青红柳眉轻蹩，仿佛陷入某种谜题的困扰；双颊过于红润，如同晕染上了特殊的色彩；她酒兴盈盈，眼眸中有着迷茫的醺意。 微风轻拂，扬起淡淡的香气，不知是对方身上胭脂水粉的气味，还是自带的体香弥漫在空气中，与酒气交织在一起，勾起杨轩一丝意动。 有额前的碎发轻轻地掠过叶青红的额头，略显旖旎。 恍惚的醉意使得叶青红放下了许多包袱，她嗔怒地道：“你干嘛盯着我看，杨轩？” 这情景着实有一些眼熟，总感觉过去遇到过千八百回女子呵斥自己干嘛盯着人看的事情，属于前一位杨轩的肌肉记忆被激活，杨轩条件反射用上了曾经惯用过的言辞：“看你好看啊……” 然后，叶青红大约也是条件反射，不假思索地直接手刀一抬，自上而下劈向杨轩的头—— 第47章 灵物 第47章 灵物？ 其一般娇弱点的女孩子遇到登徒子可能下意识是扇对方耳光，而叶青红却第一时间用手刀劈人。 武者心意即使在微醺状态下还是战胜了小女儿心态，可叶青红并没有拔剑，显然理性尚存，尺度拿捏，对于口花花的行为仅仅做出“小惩大诫”程度的责难，而不是出手就要人命。 杨轩有一瞬间怀疑，叶青红刚到的时候那一通闹腾会不会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 走神也只是刹那，不妨碍他伸出食指与中指，招架住了劈下来的手掌，避免了脑门儿遭受一劫。 挨一耳光的脸与头顶挨上手刀一劈哪个更痛，不好说。 杨轩双指夹着对方的玉手朝旁边一挪，提醒自己别去想指缝间感受到的肌肤细腻感，语速极快地道： “别别别，叶小姐，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喝醉了。” “醉？” 叶青红茫然的反问。 “不可能，区区，一杯酒下肚，怎么可能，让我吃醉？” 确实，前几日杨轩送叶青红那边的清酿，叶青红以每日20斤左右的速度在消耗。叶青红若不是喝光了，总不可能是拿那酒在洗澡吧。再说酒精这种东西，通过皮肤也可吸收，用酒精泡澡的话，耐受力不够的人照样醉到酒精中毒。 如果叶青红的酒量真的如此之差，那么，那十几斤酒就算泡澡也得每天醉醺醺。 而且根据王洪年的经验来说，当他吸收灵气的时候，酒意也会消散。同样都是六品的，叶青红不至于消化不了这点酒啊…… 但事实摆在眼前，叶青红就是醉了。 杨轩只能把自己的猜想直接告诉他：“会不会是见手青不能和这酒一起吃。” 叶青红直勾勾地望着杨轩的头发，似乎心不在焉。 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些杨轩暂时看不到的小人上。 既然如此…… 杨轩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顺便举杯向着叶青红：“叶小姐等我这一杯下肚，就知道了。” 杨轩一口酒吃一口见手青，吃得很香，叶青红见状，也坐了回去，一杯酒，一口鲜美的菇子。 过来一会儿，杨轩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果然又长小人了。 所以还真是家种的见手青熟透了还有毒性？ 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叶青红和杨轩看到的小人，居然都在杨轩一个人的身上？ 杨轩叫叶青红看看她自己。 叶青红不明所以，翻了翻自己的手正反面，左看自己的腿脚，右看自己腰身，最后摇头： “我身上什么都没有，这次就只有你的身上有那玩意儿。” 杨轩震惊：草了，是我身上长透明小人了？而且只有吃了见手青能看见？ 杨轩头顶那个半透明的小人，做出一个下蹲发力，再朝上一跳的动作，叶青红便看见它晃悠悠地飘上半空，上升到房梁上，然后渐渐变成愈发透明，直到淡薄到看不清了。 好神奇。 叶青红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仿佛有些累，显然是醉酒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不过她倒是给了杨轩一个很好的建议：“你不如叫来蛮族那几个家伙帮你看看，搞不好是你从山上带下来的什么，蛮族的精怪啥的？” 果然两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叶青红这句话真让杨轩思路都开阔了不少：这个东西不会是山上的灵物吧？ 不对，杨轩，又想，为什么这个东西吃了野生的见手青看不见，非要家养的吃了才看得见？ 家养的有什么不同？ 生长环境不同。 对了小花园拥有很高浓度的灵气，种的都是物资清单上的东西，难道是这个蘑菇吸收了灵气诞生的灵智？ 可是农田里的杂草害虫可没见生出灵智啊？说明还是见手青自己有一点神奇之处。 “你不要想太多。” 叶青红居然在劝杨轩放宽心。 杨轩看她。 微醺的叶青红晃荡着杯子。 “你没有觉得，现在这种状态，特别容易感悟吗？” 叶青红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不要浪费这种状态，想太多闲杂事等，耽误悟大道，今天先把酒喝了。” 叶青红在这种状态下好像话稍微多了一些，她问杨轩： “你知道为什么王洪年在六品之境，停滞很久，这才突破吗？” 杨轩张口欲言，又转念一想，改口：“不知道。” 其实杨轩大概还是知道的，王洪年虽然有师承，但是背景不是大势力，他已经是师门里混得最好的，那些清高的大侠们还得靠王洪年接济，可想而知吃饭都成为问题还练什么武？ 穷文富武，要不就得是天选之子，没钱供不出高手，除非拿命去梁州一线赌。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在生存方面花了太多的精力，分散了他在武道追求的时间。” 叶青红口气听起来还挺有一些惋惜的意味。 “他所使用的资源需要以他自己做代价去换取，比如他在你这里能够得到晋升五品的机会，却也需要付出为你处理杂事的时间。” 叶青红瞟了杨轩一眼。 “当然他在你这里工作已经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了，更多的情况下是疲于奔命，却毫无进取，只得温饱。” 叶青红忽然有转到自己身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帝都来这里吗？” 杨轩心道：不是为了给太子送信顺便替长公主出口气吗？ “长公主的事情算是顺便吧。主要是因为我发现在再在帝都呆下去的话，我会陷入类似于王洪年那种状况。” “可能对于你来说这一切只是寻常。但是像现在这种状态，能够得到玄妙的感应，内视腹内真气流动，外视天地灵物真身，是一种很难得的体验，我很珍惜。” 杨轩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他敲着桌子以一种苍凉的古怪调子哼唱起来： 夫，天地者 万物之逆旅 光阴者 百代之过客 然浮生如梦 为欢几何 古人秉烛夜游 良有以也 叶青红先是认真地听着，随后表情像是陷入某种玄妙的状态，思绪缥缈，到了最后闭上双眼，静坐不动。 杨轩见状，也不打扰，悄悄离开。 王洪年见杨轩一个人出来了，有些惊奇。 这么好的机会，家主咋一个人溜了呢？ 杨轩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摆摆手，让王洪年陪他走走。 天才们都讲悟道，对杨轩来说就是对牛弹琴，他这个硬灌的“高手”一窍不通，只能做个护法了。 其实杨轩现在也能感觉到有点微醺的状态了，只是没有叶青红那么敏感，不太明显。 他问王洪年： “你会不会觉得我让你做的太多，耽误你的修炼时间？会不会在心中纠结，为我付出的时间，或许放在修行上，本该得到更高的成就？” 第48章 留种的陷阱 第48章 留种的陷阱 王洪年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杨轩会在这方面关心他。 “当然不会。” 王洪年笑着道： “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够真的不食烟火，即使是家族供奉的弟子一样，要用家族供奉出来的能力，去为家族牟利，身不由己。” 王洪年下意识去摸了摸腰带，那里是他的软剑，其实他原本擅长的兵器并不是它，但是只有它适合现在的他。 “我在六品境界停滞多年，还是在家主身边才成功突破，我若对家主没有价值，在家主身边的是其他人，那么这份机缘就不会落在我头上，一饮一啄，也是定数。” 王洪年顿了顿，又道：“即便是陆地仙人，看似超脱，也都有各自的束缚。” 有的人既是天纵英才又从来桀骜不驯，然而最后还是心系苍生，甘愿豁出性命为神州百姓博得生机。 有的人天资平平却意志坚定，一直心无他物，可谓是：天下存亡皆不顾，一心只追长生仙，上穷碧落下黄泉，踏遍山河无空闲。 到头来仍然会受困于突破境界的心魔不得解脱。 哪有真正自由逍遥快活，完全没心没肺的人？ 这倒是，杨轩点点头认同。 他来神州大陆后，算得深受天地灵气宠眷，就连蛮族大祭司那种玄乎之人都在他身上下了注，这些超凡得益，最后想必也是要有对应的命途落到他头上的吧。 王洪年此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向杨轩报告说： “蛮族的人养了几只鸟，那些鸟平日也不在他们身边，时不时的会飞来庄子中，应该是他们传递消息用的。” 那些通体黑色的鸟王洪年一开始还以为是乌鸦，后来想想，乌鸦是北方的鸟儿。 仔细观察后，这位细心的护卫发现，蛮族人饲养的这种鸟的喙是浅黄色，尾端有狭窄的白色，一双翅膀皆有白色斑纹，飞行时甚为醒目，似“八”字，竟还会模仿人言。 原来是鸲鹆，俗称八哥。 “无妨。” 杨轩不甚在意。 “黎县这里的一切，都是可以泄露出去的，他们能学去多少都没关系，即使学不会，最终我也会教会他们的。” 王洪年隐隐觉察过杨轩的意图，但在等到杨轩肯定前一直不敢确定：“家主大人，番薯酒与清酿这类能够提高修为的酒，也允许他们学去吗？” 杨轩问王洪年：“你去看过酒坊，你觉得复杂吗？” “无中生有确有难度，然见识后再琢磨、复刻，不算很复杂。” 王洪年如实陈述自己的感受。 “蒸馏技术确实并不算很强的技术壁垒，大周过去的蒸酒，已经能够把发酵酒度数提升到二十多度，再给大周的匠人们一些时间与见识，早晚也能得到同样的成果。” 杨轩的这句话王洪年其实有几个词没有听懂，什么是技术壁垒，什么是度数，不过他没有问，而是本分地听着他的家主继续说下去。 “可番薯酒与清酿的功效，关键在于生产它们的粮食，而这种粮食的种子，只有我有。” 王洪年恍然大悟。 杨轩还有没说完的部分，有些行业，中央政权肯定会想方设法掌握手中，皇室若是无法一手掌控的，也要用法令去管控，不允许其他贵族随意独占。 除开盐铁这一类历来唯有国家可以垄断的产业之外，还有酒茶丝这些消耗品，因为利益巨大，往往都是皇家专营，若是捏在一个家族手里，只会被强势的皇室连根拔起。 杨轩要把手里的一部分产业变成拉拢盟友的利器，同时也分散压力，当参与的势力足够多，帝君只能考虑对酒业增加税赋来获益，而无法直接连锅整个端走。 ----------------- 插秧之后，农户们仍然不得闲，即使没有麻鸭加鲫鱼的稻田养殖，仍然需要日常巡田，加上鸭和鱼的养殖后，巡田固定是早晚各一次。 早上主要是检查鱼鸭是否遇到什么天敌骚扰，或是得病，顺便观察水稻长势和病害情况，及时处理。 晚上收工前便是检查鱼鸭的喂食情况，并不能指望它们就完全在水田里找食吃就行了，赶所有鸭回去鸭窝要补上鸭子在外觅食没能吃饱的部分，还要巡查水稻田的入水口是否堵塞或者田埂破损漏水，及时修复。 因为本身巡视查看稻田的水位、水质，就是需要人工的，顺带鱼鸭的工作也不算繁琐，平日半大稍微懂事些的孩子就能干这个活，因此鱼鸭混养在这个村儿施行的还不错。 李汉儒那三个不爱读书的学生经常借口“接触百姓民生耕读两不误”，变成快乐放鸭的农家少年。 年龄活到了狗身上，这仨天天正大光明地和一些十岁出头的农户孩子们，字面意义上地摸鱼。 好在李汉儒心思也不在给他们仨授课上了，不然得气死。 大家都落在杨轩手里，他这个夫子还能对三个少年施加什么影响？ 本来这仨就不是尊师重道之人…… 李汉儒确实也对田间兴趣很高，跟着三人村里闲逛，通过在自由农户与佃户们之间套话，李汉儒很快就产生一个困惑： 既然土地收成都不是杨轩的，他拿出种子来，不求回报，白送给庄稼户也就算了，为何就连地主乡绅也按照田产面积赠送？ 甚至杨轩给地主乡绅们都没有加什么附加条件，除了禁止把给佃户的地租收取超过五成，优先赠送给地租在三成及以下的地主。 杨轩到雷州第一年错过了水稻春耕，第二年才开始推行自己的种子。 去年没信他的农户，在秋收后肯定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今年是他来雷州第三年，七成农田都种上了他的种子—— 所以，第二年那些用过杨轩种子丰收后的地主，岂不是可以在去年留种后今年就抛开杨轩，重新把地租涨价到满意？ 杨轩定然会就此失去钳制地主们的绝招。 杨氏是从没料到会有这种后果，还是说很天真地以为靠免费提供种子就得到本地乡绅的感激涕零，从此一帆风顺，得到整个雷州的拥戴？ 亦或者，这位领主大人在雷州所行，只是为了积德行善？ 可是杨轩旧日名声还未消散，李汉儒不太相信他来了雷州，就成圣人了。 其实李汉儒想的没错，地主乡绅们早就在去年便留下过杂交水稻收获后的稻谷，作为来年的谷种。 然而，杨轩并不是没想到过这种可能，而是在等着看好戏。 第49章 退化 第49章 退化 杨轩早就警告过接受他赠送种子的所有人：无论是番薯还是杂交水稻，种薯与种子只能种一代，第二代会退化。 番薯可以使用无性繁殖的方式播种，理论上繁育后代性状会比较稳定，但是在反复多次的进行无性繁殖过程中，出现芽变的频率仍然存在，重复多次种植，薯种仍然会衰退。 杨轩在去年春季就尝试过，把前年秋冬种植收获二代番薯进行再次种植，果然从物资清单上直接具象化的种子比自然获得种子衰退得更快，实验结果是减产四五成。 至于杂交水稻的第二代种下去会减产多少，杨轩自己也不确定，可以比番薯减产比例要高得多。 番薯是用的无性繁殖，本来更容易保持原有性状，就这样还产量减少了四五成，水稻是有性繁殖，少说减产七八成。 或许对于过去只能收成亩产不到200斤水稻的人来说，减产七成只有至200斤也是被打回原形，然而第三代还会继续衰退，最终还是得回头找杨轩要种子。 杨轩不知道有多少人信他的警告，反正今年是杂交水稻第二轮种植，信他的，都来找他要了种子，不信的，就看秋天的结果了。 事实上哪怕在自然获得的农作物种子都会发生种子退化的问题，只是通过物资清单直接大批量具象化的种子把这个特性凸显得尤其明显。 杨轩自己都在嘀咕，怎么那么像种子公司，让你必须年年重新‘购买’它的种子，别想自己留种。 其实只要有专业的育种人去寻找合适的育种手段，二代种子退化问题不是不能解决。 杨轩自己就尝试过寻找作物们的近亲种杂交，成功地挽回了一些衰退，但是大规模种子是需要知识水平足够的大量人力的，别说雷州了，大周都凑不到这么多人。 杨轩想开一个格物学院，本质还是想培养点专业的农学家，他需要群体智慧来解决农业的各种具体问题，靠他个人实在杯水车薪。 他之前誊抄了番薯种植技术，写成了《杨氏番薯种植术》，今年又从物资清单附录附送的杂交水稻种植要点，总结了一本《杨氏水稻高产优质栽培技术》。 然而现在他需要把时间用于收回雷州管理权上面了，农业这方面只能无脑地供应种子，叫他安静坐下来再搞本《稻田养鱼养鸭技术》都很难。 这不，杨轩才提笔写了几个字，老管家就来报，揭县令调来的五百县兵已经在山上扎营了，请示杨轩打算派什么人去当教头。 杨轩想起旧事，问老管家：“长忠叔，您帮我找的人，有没有眉目了？” 之前杨轩让杨长忠帮他找几个有武道底子的人来，本来说在秋收之前就行，现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才五六月呢，就需要用上了。 杨长忠略一沉吟，回答道： “少爷，有十来个与我杨氏有些渊源的老兵，都是六品的境界，不过他们年初从梁州退下来的时候与军队长官闹得不是很愉快，有些首尾可能需要处理。老仆本想等事情淡些了再请少爷判断要不要招募来雷州……” 杨轩好奇：“大周的士兵从梁州退下来，一般是什么章程？和长官闹得不愉快是为何？现在他们还算是大周的兵吗？” 杨长忠大概解释了一下： 梁州属于与位面入侵者战争的一线战场，理论上大多数士兵是三年轮换一次，可以退到二线或者后方修整。 但实际情况根据旗号不同，略有差别。 比如杨氏老家主当初在梁州一线五年才获得一次退二线待命的机会，十年都没能回帝都一次，这才导致对杨轩疏于管教。 士兵服役满十年，可以调离一线部队，满二十年可以调离梁州战区，差不多三十年才能退役。 如果晋级到了六品，便不再是普通士兵，最差也是队正，混得稍好便是校尉，算是低阶军官。 如果说将领是军队的头脑，那么中层军官就是脊椎，而这种低阶军官则是一支军队的骨架，将领很可能不放人，他们常常满了服役年限也无法离开。 这十来个老兵差不多都是队正，显然是不擅钻营，所属军长不同意他们退出梁州战场，还是辗转多方角力，最后才成功离开了梁州。 理论上他们现在还在军籍，只是老管家用了手段，安排他们到了雷州，算是并入雷州主城守城兵。 杨轩听完，没有过多权衡利弊，直接叫老管家把人调来。 什么军中纠葛，杨氏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以后再说。 十来个老兵，正好一人负责一个小队，高级点的就当营长，配合番薯酒供应，先把县兵给操练出来，争取秋收前初具雏形。 ----------------- 杨轩把三个少年放养了个把月，李汉儒终于还是受不了，来抗议杨轩误人子弟。 杨轩没想到这位先生多少还是有点良心。 虽然李汉儒接近三人的目的不纯，但在他杨轩的地盘上居然还敢为这三个少年说话，不怕触怒自己，看来夫子这个头衔并不只是他的伪装，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一点夫子的职业道德。 就是太能装，太能憋。 杨轩早看出李汉儒满腹疑问不好意思拉下老脸来找他解惑，一直等着对方来问呢，没想到，这老头子愣是忍住没问，一副非要靠自己智慧解谜的架势。 杨轩只能祝福他。 另一方面，杨轩手下缺人用，那三个少年尽管水平不高，但好歹识文断字，而且家世不错，锤炼锤炼，应该还能当得使唤的。 李汉儒既然提起了，杨轩也打算找他们谈谈。 杨轩先是单独见了一下冼承业。 他与冼承业交谈的第一句话是： “李氏是个大姓。贵妃娘娘姓李，道家圣人姓李，曾经的雷州太守姓李，你的母亲也姓李。” 冼承业面色如常：“家母与娘家断绝关系已久，领主大人无须在这方面做文章了。” 看来在这十几天冼承业应该也不是什么都没想。 他的母亲确实与雷州最后一任太守关系匪浅，只是太守祸害雷州之后，冼家极为低调地把冼李氏软禁起来，对外宣称病逝，极力淡化了冼李氏的身份来历。 也是因为天下李氏何其多，很少人把冼李氏与李太守联系起来，除了五姓中的有心人，大多数雷州人都不知道，冼李氏是李太守的亲妹妹。 这么多年过去了，冼承业发现自己即使形骸放浪、跋扈嚣张依旧有父亲的宠爱与冼家祖辈们的纵容，他便以为独居老宅一隅的母亲不会影响他冼家嫡子的地位。 现在想想，或许他们就是要他纨绔，就是要他不学无术，如此日后才方便顺理成章地另择佳儿继承冼家。 第50章 销售 第50章 销售 一年前母亲身故，冼承业一边怅然若失，一边竟然有种如释重负感，他还以为终于摆脱了身份上的污迹，可以安心做他的冼家嫡长子了。 然而母亲的逝去却是加速了他被父亲抛弃的进度…… 太可笑了！ 父亲告诉他，黎县来了一位夫子，出身荆州的月鹭书院，甚有大才，让他与表弟一同求学，顺便为丧母散心。 天真的他还以为父亲是为了栽培他费心，结果竟然是为了把他调开，方便悄悄另娶续弦啊…… 续弦进门就怀上孩子，再过半年，很大可能是男孩的新生儿就会成为代替他的新继承人吧？ 冼承业神色不甘。 “你父亲新娶的续弦，听说是橙氏妇人。她的兄长似乎又娶的是海氏，而海氏这一辈的兄弟干脆与其余四姓都结了亲……” 杨轩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报分享给正主，想看看他的反应。 这几个姓氏之间大肆结亲通婚，一定是为了更好的捆绑在一起，以面对雷州领主与大周的压力，似乎是铁了心团结一致了。 冼承业想要向杨轩展现自己的价值，便道：“你要是问我表弟，那傻小子可能会说‘这不很正常嘛，五姓家族之间联姻结盟’。” 杨轩饶有兴趣地道：“难道不是么？” “我姑姑嫁给揭山清，是雷州五姓百年来第一次嫡支结亲。” 冼承业想到什么，面露嘲讽：“我的同族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雷州五姓在过去可是在乡间日常冲突到打破头的程度。” “械斗？” 杨轩知道乡民们都是以血缘宗亲为单位聚居，五姓家族早期还没拥有如今这么庞大的地主家业的发展时期，很可能在扩展土地的过程里发生直接冲突。 冼承业点头： “若不是我家里有个不受其他人待见的叔祖就喜欢抓着我讲百年雷州故事，我也不知道，原来他小的时候，五姓家族的人动不动就抓着锄头镰刀在田坎上打架，甚至伤人性命不在少数。” 争引水浇灌被人截留，争互相接壤的田地分界谁动了手脚，争散养的鸡鸭被人偷走，争新建的农宅或墓地坏了别家的风水，谁家的货郎卖东西到了另一家的地界被暴打了一顿，这类琐事，杨轩能想象的出来。 虽然各个姓氏都有自己主要发展的地区，但事实上乡土的姓氏分布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城池，互相之间犬牙交错，某个区域虽然是一个姓氏的族人多，却也有其他四个姓氏的人的村落。 那会儿这群人应该都还是乡间的地主，或者普通农户，家族慢慢扩张发展，最终形成分而治之的局面。但是过去在乡间兼并土地时，肯定没少积攒矛盾。 “这位叔祖给我讲了好几桩冼家为了些买卖，以及土地归属问题与其他家发生的大型械斗，他那会儿还是孩子，只记得大院进进出出都是挂彩的大人，丧事就办了好几场。” 原始积累往往血腥暴力，杨轩猜测，等到这位叔祖年纪大了之后，各家都稳固成了上层的老爷，很多亲自赤胳膊上阵的事情没了，都是有家丁下人去处理脏活。 直至今日，外部的压力盖过了已经被年轻一辈主事人遗忘的旧仇，通婚显得顺理成章。 下面的泥腿子仍然可能成为争斗的棋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们平和地尔虞我诈。 五姓家族愈发道貌岸然起来。 ----------------- 冼承业现在是不相信五姓家族抱团固守，就能凭借山高皇帝远的优势抵抗得了大周对雷州的影响。 结亲又如何？ 依靠联姻同盟关系依旧薄如纸，若是任何一个姓氏失去了自己的跟脚，他们嫁入其他姓氏家的女儿，想必也与他母亲那般下场无异。 他们的外孙即便是嫡子，宗族哪怕过继一个自己族内幼子过去，都不会让他们继承家业。 冼承业如今看开了，雷州不过是神州大陆一隅，五姓宗族皆短视，眼前这位领主大人用的才叫大贵族手段。 这些天闲逛乱跑，他是揣着小心思的，结果那个不是管家胜似管家的首席护卫王洪年告诉他： “我们家主大人说了，随便看，随便学，不懂来问，一一解答。有啥感兴趣的方向，他能让你们看到更远的地方。” “不怕我把你们的底牌泄露出去吗？”冼承业不服气地诘问。 王洪年自信一笑：“你所见到的这一切，是家主大人能做到的神迹中的九牛一毛，而家主大人在雷州已经做到的，是他这里——” 王洪年指着脑袋，继续道：“——所想得到的沧海一粟。” 好大的口气。 不过，冼承业再不服，十几天下来也泄气了，他发现他这种外行吧，学个皮毛都挺难的，除非杨轩真的愿意派人帮他去冼家的土地上手把手传授经验。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冼承业不想兜圈子了，直接问杨轩。 实在是他也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是处，除了当个傀儡再无他用。 杨轩笑眯眯道：“帮我跑销售吧。” 冼承业一时转不过弯：“啊？” 如今普通农户耕地收入绝大多数只能靠粮食，经济作物与养殖副业多数只有地主才有余力。 粮食丰收，产量提高，但是售卖单价只会被囤货的粮商压低，这样农户还是只能温饱，很难结余，十分脆弱。 粮食价格在雷州被几大家族联手垄断，农户们也很难突破封锁把粮食远销大周其他州，而且所有的大型粮商都背靠贵族门阀，杨轩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能力去搅浑水。 杨轩既然在雷州推广了番薯与杂交水稻，就考虑了产量提高后的去处：加工农副产品。 类似番薯这类不易长期保持的粮食，加工成面粉、粉条、饲料和酒，可以保持更久；稻谷虽然可以存储时间较长，不过农户们着急还钱生活支出，仍然可以按照番薯差不多一样加工。 只要农副产品的销售市场打开，粮食通过这条线流动起来，粮商们依靠财力去操控市场价格，就失去了意义。 杨轩不指望农户能够自产自销，因此也不打算垄断这些初级农副产品的技术，一旦销售市场打开了，便有的是人想去做加工作坊，加工作坊多了，粮食价格短期内很难再次被垄断。 想要知道怎么加工？ 新开的州学，包教包会。 可谓环环相扣。 因此把销路铺开，是杨轩这方面计划的关键。 异乡的客商若是来到雷州，搞不好有来无回，办这个事情的人，还真得有地头蛇的优势。 冼承业确实是个好人选。 第51章 少年不解女儿妆 第51章 少年不解女儿妆 别看冼大少爷貌似被自己家老爹放弃，可是冼家从一开始处理他母亲的事情就相当低调，续弦也没有大张旗鼓，此消息也就是各姓的嫡支心知肚明，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真实情况。 而且外人即便知道冼家家主娶了续弦，新的继承人还没诞生，即使现在才生也还是婴儿，等到他长大，冼承业指不定已经手握足够资本，站队方面总会有人选择冼承业。 十五岁的冼承业现在还能拉到一些下注人，若是他打着冼家的旗号做些买卖，可能他父亲都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不能公开撕破脸皮，也不能支持，只能哑巴着暗中做些小动作罢了。 冼承业大概明白了杨轩的想法，不过他还挺好奇：“那你打算让我帮你卖什么东西？” “你先把地主家老爷少爷小姐太太们喜欢的东西推出去，再让他们给你介绍点靠谱的货商，卖那些实在的商品。” 杨轩把大方向给冼承业定了，然后给了冼承业一份清单，上面写的琳琅满目的条目，都是他这两年多捣鼓出来的玩意，也有一个参考价格区间。 “稀奇的玩意儿你可以先送一些有头有脸的人，但是定价一定要往高的报，卖不出去不要紧，送得出去就行；农副产品你往餐馆送，先用再结账，价格报按最低给，但是第二次要货，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冼承业拿着长长一卷纸，都看呆了，他这十几天的见闻果然就如王洪年所说，只是冰山一角啊…… 甚至他都不得不请教杨轩，有些名词的备注，他怎么看不懂？ 比如：口脂，备注是用于嘴唇上色。 再比如：指甲油，备注是用于指甲上色。 冼承业那是满满的困惑：“为什么要给嘴唇和指甲上色？！是画画用的吗？” 杨轩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冼承业：“唯独想不到，你还是个纯洁的雏儿啊？” 他的解释已经很详细了，却没想到这货不是一个合格的纨绔，居然胭脂水粉都没有研究过。 冼承业面色一红，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我不懂这些怎么就叫雏儿？！少爷我喝花酒的时候你是没看着！” “少年不解女儿妆，胭脂水粉未曾尝——” 杨轩一副“我是过来人”的样子：“你连女孩子的化妆品都搞不懂，肯定没谈过恋爱，去了楼子里，多半也只敢面红耳赤端着架子吃酒，学别人打赏，其实都没开荤吧？” “……什么是化妆品？什么叫谈恋爱？” 冼承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与这个领主沟通起来比听自己家的那几个老头子念家规组训还累？ 虽然他不会动不动就呵斥自己，甚至对自己不用敬语都不在意，可是抛出来的东西，怎么都那么难懂……原本以为老夫子教的那些就够晦涩了，领主说的这些，听起来是简单的，每个字都会读写，合起来，就好像变天书了…… ----------------- 杨轩刚到雷州的时候，养了一些手艺人，专门帮他做一些他大概知道制作原理的小东西，纯粹是为了提升自己生活品质，没想过做成买卖。 两年多的积累，其中一些成品完善度已经很高，完全可以作为商品进行售卖。 今年起整个雷州的底层百姓都拥有了一些结余的购买力，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是五大家族的人才愿意买，就算普通的富农，但凡生活条件好点的，都会想生活舒服一点不是？ 比如说蚊香。 大周对于香道的研究实在挺落后的，除了皇室能够享受到手工加工的一些香丸，大多数民间富人都是直接焚烧原料，佩戴香料。 蚊香这种特殊作用的香更是没有，民间大多只是靠直接燃烧艾草来驱虫。 杨轩刚到雷州，就被蚊虫骚扰得要崩溃了，这里全年平均温度太高，蚊虫四季常在，逼得杨轩头几天就想着要把蚊香率先做出来了。 成品香的制作不难，杨轩以前读大学的时候还参加过香道社，学了几招手工做香。 这个工艺除了把香料打粉外，其他就是靠榆树皮的粉或者一种热带产的楠木粉做粘合剂，然后加水混合，如同和面团操作差不多，想办法把面团挤成面条状，干燥后就能用了。 趁面条状态的香没干之前一圈圈盘起来，就得到了盘香。 中间需要琢磨的，无非是配方比例，粉的粗细，调整控制燃烧效果等等，都是经验活儿。 杨轩的配方是以艾草晒干研磨成粉为主，添加木炭粉，榆木皮粉，雄黄辅料，反正味道不至于把人自己给熏坏了，驱虫效果不错。 等到蒸馏酒的设备搞出来后，有了浓度高一点的酒精，杨轩更是把花露水都搞出来了。 至于口脂就是介于唇膏与口红之间的东西，和指甲油一样，都是用这个环境下能弄到的材料做的。 手工制作的知识还是杨轩在整理扶贫资料的时候看过几遍，研究可行性方案的时候记住了几个最简单的。 口脂的原料主要是蜂蜡。 大周目前使用蜂糖还是主流，所以蜂蜡的获取还是很容易。 用紫草朱砂等染色，倒入加热后的融化的蜂蜡，用小竹简为模具，等冷却后推出来，就是圆条状。 再装入一些或精致或简约的圆筒，口脂的档次就有了区别。 至于指甲油，杨轩用的是动物骨头熬出来的东西做明胶，使用的时候泡入高度酒里，再隔水加热，放入染色的原料与蜂蜜，最后用装入容器。 这种材料的指甲“油”最后还能方便撕掉，无毒无害。 手工制品肯定不像现代商品那么完美，不过手艺人也有自己的智慧，做出来的成品已经可以满足绝大多数人对美观的需求。 这些“奢侈品”，杨轩不打算把制作方法透露出去，手艺人掌控好，不追求产量高，仅仅用来铺路。 雷州虽然偏远，可是人群依旧会分成三六九等，在这一州之地，仍然存在着攀比，颜面，潮流，以及享乐。 冼承业把杨轩的单子看完后，整个人是又兴奋又害怕。 兴奋的是，他知道拿着这些玩意走遍雷州，不知道多少人要把他奉为座上宾；害怕的是，这里面有些东西，能够影响天下格局，居然……就这样放开了卖？ “你真的确定，这种能够提高武道修为的酒，也拿出贩卖吗？” 杨轩既然要冼承业帮自己卖货，自然是把货的属性都写清楚了，冼承业看到番薯酒的备注，如此量大的供应，立刻震惊了。 第52章 丹药 第52章 丹药 “这个啊，还真得给你好好说说。” 杨轩给冼承业的这个单子，上面写的番薯酒供应量，是他每年对外提供的上限，他要求冼承业不能对外透露这个实数，在明年春耕之前，只能限量供应给少数的雷州大家族们。 但是若是遇到无法越过的阻碍，却是不妨拿出一部分来换取助力。 只要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领主大人咬牙把给自己护卫的份额都拿出来了”、“我舍了脸面跪求领主大人再多给我了十瓶”之类的。 “所以要我捏着库存，制造出酒很稀有的假象对吧？” 冼承业擦了擦冷汗，差点被杨轩吓死。 他就说嘛，这种东西现在就大批量放出去，不是招人动歪心思嘛。 冼承业对五姓家族的人再了解不过。 如果有五成的利润，他们就敢铤而走险；有一倍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大周律法；有三倍的利润，他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位领主身边，几个护卫武力值确实高，可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整个雷州的大家族一人凑一点私兵出来，还是很容易把领主的产业给抢走的。 就算不敢直接杀杨轩，到时候把自己逮住了要挟领主，怎么办？冼承业不敢想。 他感觉自己的小命怎么看都没有这个单子上的东西值钱。 等等，领主说……在明年春耕之前？ 那之后呢？ “按照惯例，明年帝都恢复收取雷州的赋税与发出征兵令都是在秋收之后进行，征兵我再想办法推脱点时间，所以我们还有近两年时间。” ……冼承业跟不上杨轩的跳跃思维，还有近两年时间干什么？总不能是两年时间雷州上下还不听他指挥，他就大开杀戒吧？ 杨轩不知道冼承业的小脑袋瓜子在想啥，他盘算着： 用一年的时间，以蕴含灵气的酒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再用半年时间把雷州各个家族的散兵游勇收拢，最后响应烽火征兵令启动雷州的全面征兵。 集结完所有士兵后，争取训练半年以上，等到后年再拔营。 如此一来，雷州的士兵，应该能多几分保命的可能性吧？ 杨轩想。 ----------------- “咱们大周的丹药是可以快速提升修为的吗？” 杨轩实在不太了解大周的修炼体系，所以又来找叶青红请教。 叶青红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杨轩，仿佛在说“你明知故问吗”。 杨轩眼神无辜，“我确实不知道啊”。 叶青红狐疑看他，判断不出这厮是在逗她还是真这么草包。 在叶青红看来，杨轩忽然展现的某种武道修为，显然就是通过秘法强行提升的，光瞅他那完全不过关的武道基本功，一眼就是根基不稳。 那还来问她丹药是不是可以提高修为…… 杨轩再三申明自己真是才疏学浅真心求教，叶青红只得从头讲起： 原本神州大陆修行有三条路，一条是炼体，一条是练气，一条是炼丹，这三类修炼方式一开始互不相通，各有千秋。 当时武道品级也不并不统一，是按照各种体系分别论级。 纯粹的炼体者肉身强横，体内气劲全部用于锤炼身体，初期战斗力飞速提高，入门容易。 但是后期瓶颈极其难突破，高阶武者不多。而且炼体者寿数不长，炼体的技巧无法阻止身体的衰老，平均只比普通人多活十来岁而已。 练气者纳气于府，气息悠长，寿数最高。 修炼进度异常缓慢，十分需要天赋，能入门者凤毛麟角，人数极少。初期练气者招式威胁性不如炼体者，但是进阶稳定，高阶武者是普通人的两倍寿命。 至于炼丹者…… 该体系下的修行者与其说是武者，倒不如说是术师，全凭嗑药提升身体强度或是内息，炼丹者，需要天赋，但更需要气运。 炼丹开炉的结果，吃下药效发挥效果，突破境界的概率，所有一切修炼至少一半靠运气。 炼丹师们修为都不太高，用外力堆积出来的武力根基不稳。 药效时好时坏，寿命时多时少，战力虚幻缥缈，传承断断续续，最后沦为其他两个体系武者的辅助，不再被归类在武道修行者之内。 然而那个时代，无论走哪一条路，都无法突破相当于现在一品武者的上限，进入不到陆地仙人之境，更不要说窥探登仙之上的前程了。 后来炼体与练气两大体系被一个天才成功合为一条新的大道，他也凭借新的修炼方式突破了单独炼体与单独练气都无法突破的那个上限，一脚踏入陆地仙人之境。 如今的武道划分，其实就是照着合并后的体系来的——以炼体筑基，经练气提升全身，再引天地灵气入体，淬炼意志与肉身，靠悟性踏出最后那一步。 而在新体系之中，炼丹完全成了一种外道，绝大多数服用丹药的武者都会在晋大等级时遇到比不服用丹药的武者难度更大的瓶颈。 九品到七品，是武道下三品，跨越七品与六品的门槛，就是一个大等级，服用丹药可以一年之内从九品到七品，却可能终身无法跨越六品。 六品到四品，是武道中三品，四品到三品，也是一个大等级，基本上强行靠服药突破的，一般都只能困在三品之内。 到了三品以上，丹药只是修补身体旧伤的一种方式，对于境界提升几乎微乎其微，没有天赋者寸步难进。 因此如今大周境内，不是没有人使用丹药提高修为，但这都是天赋无望突破的人的最后手段。 杨轩不太明白：“为什么丹药就让人卡等级？吃了丹药会伤脑子吗？” 叶青红没好气：“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茶杯的容量，丹药只是让你变宽了一点，却不能改变你的本性，让你变成茶壶！” 杨轩觉得这个比喻不能说服他：“茶杯能大到一定程度，也未必不如茶壶能容纳水啊？” 叶青红气结，只觉得这个人哪来这么多歪门邪理。 而杨轩却觉得，追根究底，事无绝对。 不过这就是两人算熟了一点，不然杨轩哪敢在叶青红面前抬杠啊…… 叶青红也没发现，她对杨轩这人的容忍度正在无限提高。 “越朝上走越吃天赋，你本来天赋就不够，还能一直嗑药到陆地仙人么？天地灵气很难聚拢，天材地宝少之又少，哪能一路磕到顶。” 杨轩听到这里总算理清了思路：这个世界的灵气太少，不足够支撑嗑药的路线。 但是他杨轩不是可以通过物资清单的种子培育作物来聚灵么，所以如果他用自己的那些作物炼丹，岂不是事半功倍？ 第53章 果树被撅 第53章 果树被撅 那位服用过老管家喂的药，又由杨轩亲手操控灵气修补血管经脉的侍卫躺了半个月月就下床了，又过了一个月，已然活蹦乱跳，这几天刚从王洪年手里接过一些琐事，重新回到护卫的岗位上来。 虽然没有对照组，杨轩也知道没有老管家的药和自己的灵气微操，这位被贯穿要害的侍卫绝对是死定了。 说起来，药的药效与灵气的修补的功劳应该是各占一半。 光凭好药是不可能在急救过程中让内部的大动脉瞬间止血，器官破损也无法立刻扭转；而若只有灵气修补，可能伤者坚持不到修复完成一半就已经体力不支，先行一步了。 杨轩第一次尝试操纵灵气在别人身体里，是对方没有外伤的状态，此时他修复对方陈年老伤，可以慢慢进行； 第二次尝试则是在这个侍卫身上，当是时侍卫身体被刺穿重伤，效果就差许多了。 说明至少杨轩现在这个水准阶段，灵气不是万能的，配合丹药才能救大命。 杨轩研究这个，还是为了烽火征兵令。 就算他再怎么想方设法拖延时间，提高士兵个人能力，最终在梁州战场，还是无法避免早晚直面血腥战斗的。 而大周的医疗条件，实话说够呛。 传说在梁州倒是有炼丹师与修行过的医者，抢救水准在大周算是首屈一指。 但是杨轩觉得，普通的丹药肯定不如老管家提供药丸的药效，而战地医师处理伤情的能力与杨轩用灵气修补战损技术也很难相提并论。 大周集结众多武者才能勉强抵御入侵，说明入侵者与大周武者个体杀伤力相差无几。 即使不考虑伤口感染与恢复身体机能的后续问题，光是避免伤者当场死亡这方面，少量医药对于大部队伤亡，还是无能为力——可能对军官将校级的中高级武者存在一些作用，对于底层士兵，几乎是自生自灭。 他的雷州士兵，仓促成军，上了战场，性命堪忧，他做领主的，只能多方努力，提高生存率。 要不然，搞点丹方，我自己炼一炼？ 杨轩觉得日后没时间什么都自己去研究，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去抓壮丁，自己提供原料，让专业的人去捣鼓。 ----------------- 冼承业在小伙伴面前忽然沉默寡言起来。 之前他用田间诸多新鲜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强忍不愿多想，只等父亲派人来救他，可惜大半月过去，冼家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如今却恰恰相反，冼承业心里揣着诸多想法，念头在不断翻腾，所以干啥都心不在焉。 揭元山看在眼里，有些担心，私下宽慰冼承业： “舅舅他应当没有那么狠心，即便你继母生了弟弟，你总归是他的长子，你在领主这边好好学习，舅舅看你成才定当高兴……” 揭元山确实好心，殊不知冼承业的心思更多的已经放到更远的地方。 与杨轩深谈后第三天，冼承业下了决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踏出第一步再说。 是骡子是马，溜出来看看。 当即便与自己的表弟揭元山与玩伴唐元立告别，说自己要与领主大人的商队一同离开黎县去往雷州各县。 两个人都很震惊。 揭元山很是担心，虽然冼承业说是要出去帮杨轩办事，可是揭元山实在很难相信领主大人会放自己的表哥出去——毕竟冼承业的家族对于领主很大概率来说是敌人。 如今领主大人把冼承业攥在手里，没有软禁已经是非常优待了，怎么可能允许冼承业跑出领主是势力范围？ 夫子不是教过一个典故，叫放虎归山么…… 冼承业知道自己的傻表弟在想什么，自嘲道：“你表哥我算什么虎？告诉你，元山，你老老实实和姑父跟着领主大人就行了，坐等雷州翻天覆地吧！” 揭元山听了冼承业的话很懵。 自己的表哥他还不了解吗，心气高，做事莽，谁都不服，刚见面就和领主一行人发生了冲突，跟着来领主的庄子都是半受威胁半自暴自弃的心态。 如今表哥对自己说，他要帮领主办事，还嘱咐自己老老实实跟随领主…… 揭元山很害怕，他偷偷问李汉儒：“夫子，蛮族是不是有什么邪术？” 李汉儒不明所以，以为揭元山在乡间信了什么民间鬼怪传说，呵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元山何处此言？！” 揭元山嗫嚅道：“我觉得我表哥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得，可别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整出来的……” “胡说八道什么？冼承业这叫洗心革面。”李汉儒啼笑皆非：“元山，你该为你表哥高兴，这不比他浑浑噩噩混日子好多了？” 揭元山不敢说：混吃等死不是挺好的…… 因为他也知道，倘若他的父亲与揭家老宅闹起来，自己的境况不会比表兄好到哪儿。 想起来揭家老宅子的人，揭元山有点奇怪，他们眼睁睁看着领主一而再、再而三折损他们的脸面，怎么都不见反击的？ 还有他的亲娘，咋就没来找她的儿子啊？！ ----------------- “家主。” 传递信息侍卫好不容易找到他们的主子，还得自主闭气靠近，实在憋不住了吸一口浊气，立刻给臭得面容扭曲。 而他们的主上，雷州领主大人正用一方手巾捂着鼻子，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内心也在咆哮：窒息。 手巾洒上过花露水，清新的气味是杨轩用来抵御复杂气味的唯一依仗。他想过了沤肥的现场味道不会太好，但是没想过比他上一世见识过的还要臭。 主要是大周目的农家沤肥比较粗放，基本上就是找一个地方把粪便堆积自然发酵或是杂草落叶沤烂…… 若是找个坑盖住还好，关键是杨轩不是来考察的吗，得弄开瞅瞅，那味可不就四溢了。 杨轩参考了物资清单里的《农业堆肥实用技术》，集中劳动力在村里建了几个不同的沤肥池。 一种是粪类的，一种是谷壳以及枯枝败叶积在池中，再让村民日常把洗碗水和淘米水，还有厨余泔水，一起倒入沤渍，还有一种是淤泥与燃烧后的秸秆或是杂草灰等等混合。 当然如果他们养了猪，估计就没有厨余泔水那些了，不过取而代之的是猪粪，也和牛粪一样能够沤肥。 插秧后十天已经施肥过一次了，没有多少天就要进入抽穗期，又要施肥，杨轩关心的是沤肥时间，农家肥使用量，等等一系列实际数据，作为之后推广的指导。 “说吧，什么事情？” 杨轩带着报信的侍卫走远了一点，才问道。 侍卫战战兢兢回道： “您在山上种的果树，被山脚下一个村儿的人给撅了。” 第54章 领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第54章 领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杨轩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多半是揭家老宅那边的人动手了。 他们到底还是选择了祸害农作物。 一有争端就想着霍霍农作物这个风气不太行。 杨轩想：你要是直接找人来打我，我都还能心平气和把人打一顿关起来，折腾庄稼果树就过分了。 杨轩倒不是忘记了他第一次独自面对刺杀就用五道飞剑把人给嘎了，实在是那一次，他纯粹是应激过头了，事后还是反省了一下，下次不能那么飘。 后面下手确实就有分寸多了，那几个揭家的护院，他不都没怎么地嘛。 只能怪第一波那五个气势汹汹找茬的刺客倒霉，正好撞上他的飞剑小成，胆量却还不够充沛的阶段。 果树栽培大多都得三五年起步才能挂果，就是移栽过来的，也要养上一年，不要说其他的嫁接种，费了杨轩不少心思。 最主要的是，他在黎县没有大规模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只是弄了点试验田林罢了，要是日后遇到对他的大片田地也这样时不时地下毒手，那就烦人了。 毁坏比建造容易，稳定与秩序才能培育的果实轻易被混乱与暴力摧毁，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情况，杨轩想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领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他要杀鸡儆猴。 ——以上就是杨轩接下来的表演主题。 ----------------- 杨轩带着侍卫往回走，路上偶遇的农户还和他打招呼： “领主大人，要不要吃杨薯？” 说完从手上的挎篮里摸出一块煮熟了的番薯。 杨轩笑呵呵的，没有让心底的情绪吓到对方，摆摆手婉拒： “闻沤肥的味道都闻饱了，兄弟你自己吃吧——对了，番薯趁热吃，不然不好消化，而且还会肚子胀气，说不定拉肚子。你带着去田里的话，不如先吃了休息一下再干活！” “俺知道嘞！” 农户听劝，马上就把手里这块掰开，边走边吃起来。 虽然杨轩自己一再强调给他们种的是番薯，可是许多农户还是我行我素叫着番薯为“杨薯”，杨轩都可以预见，哪天他把土豆推广起来，都可能会被改名成“杨芋”……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的雷州之地，百姓们都觉得杨轩这个领主是个很和善的人。 尽管杨轩还没进入雷州之前，就有一些有心人把他的“英勇事迹”传播进来，一开始雷州百姓对新来的领主印象确实是一言难尽。 大周首屈一指的大纨绔，好色轻浮，无能跋扈，以及——心胸狭窄、贪得无厌、道貌岸然、见利忘义、好吃懒做、懦弱无能、口蜜腹剑、衣冠禽兽、卑鄙无耻、玩世不恭、自私自利…… 大有耗尽所有贬义成语都形容不全他们未来领主大人的意思。 现在他们已经把那些悬浮又虚无的刻板印象抛之脑后，只记得一件事：领主大人带来了杨薯和高产稻谷。 因此在他们心里，领主大人就和大好人划上了等号。 而且领主大人天天下田，成天泡在农事上，不断抛出各种提高产量、方便务农的辅助手段，显然就是来帮助雷州人民脱贫奔向温饱的，还不是大好人吗？ 大好人，肯定是很和善的。 就连地主老爷们也以为他是软柿子。 杨轩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场合昭告天下，雷州领主也是有脾气的，正好揭家终于站出来做出头挑子啦。 有句老话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诸侯一怒，百里焦土；天子一怒，横尸片野；科学家一怒，偷星揽月；哲学家一怒，改天换地…… 杨轩觉得自己上看下看，好像只能往诸侯上靠一下，百里过分了，连坐其他人不太好，不如就十里；焦土嘛，不至于不至于……那不是毁了不少良田…… 又要展现愤怒，还不要损坏花花草草，做个种田佬真的不容易。 ----------------- 杨轩种树那座山已经是比较偏僻的地方了，大多数附近的村民都不太乐意上那座山。 那山本来就是蛮族居住的山脉下的一个小分支，些许山民住进山脉之中与杨轩上山种树一样，都是得到蛮族允许的，其他人去可没什么好果子。 村民们武力值不高，而蛮族人除了林中战力强悍外，还有许多难以解释的玄妙手段，大多数的村子都比较敬畏蛮族人出没的大山，轻易不肯冒犯。 揭家能找到一个村子的人干这种上山挖果林的事，倒是不简单啊…… 这次给揭氏当枪使的村子，叫做王家村，听起来就像人名叫做“张三”、“李四”一般平平无奇。 王姓在大周是大姓，与李姓差不多，属于“上有齿序传承、族谱砖头厚的贵族；下有不知道祖辈何处，挣扎市井山坳的贫民”，那种姓氏。 黎县的这个王家村距离那山的距离，就和杨轩的庄子过去那山差不多远，不是专门去干坏事，靠自己两条腿跑那么远也挺累得慌的。 铁了心使坏，受累都不怕，专门跋涉过去毁林。 有这种精神，为啥不去开垦荒地？吃太饱的话，可以种点甘蔗，很快雷州就能把蔗糖推上大周第一糖品的位置，不赶紧追赶这个风口，去琢磨邪门歪道…… 而且甘蔗榨糖之后的副产品用处极大，饲料、沤肥、造纸、酿酒、种蘑菇等等都可以应用，杨轩手里的技术早就慢慢安排给了周围村落，有心来庄子求教的，他都给指点了明路。 杨轩对王家村的人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 杨轩刚一回到庄子，妙娘挥舞着小梳子又来了。 本来杨轩成功躲过梳头工序是一种常态，梳头娘已经快习惯了家主对维持自己仪态仪表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结果上午妙娘遇到了下课的两个寄住少年…… 唐某人逗小姑娘，说她这个梳头娘子就是领主大人养的宠物小猪，庄子里的吉祥物。 妙娘又被气成了河豚，心情不佳导致午饭都只吃下了三碗饭。 如今好不容易撞到杨轩回庄，马上拿着梳子过来，打算一边梳头一边告状、 结果刚一靠近她的家主大人，圆乎乎的小脸蛋立刻皱巴巴：“家主！您的身上是什么味儿啊！” 杨轩提起袖沿嗅嗅，随即又放开，点头：“是有点味儿了，叫人给我放水，我洗洗先。” 妙娘瞬间拉开一丈距离，嫌弃：“家主大人，您下田的时候都没这么埋汰啊，掉粪坑了么？” 第55章 坦诚相见 第55章 坦诚相见 妙娘听杨轩要去洗澡，只能放他先去，打算等对方洗好了出来帮他绞干头发，再梳头。 这年头没有吹风机，头发要想快速干而不伤风，大多数只能用干的绢布反复擦拭，或者绞干—— 将用梳子头发分成几部分，以扭转的方式与绢布缠绞一起，让水分被绢布吸走，在不同束头发重复这个过程，直到整个头发都被绞干。 只是妙娘不知道，在她没成功堵截住杨轩的时候，杨轩从来都是用灵气直接烘干的头发…… 灵气使用方法和内力差不多，却可以从外部获取，真是方便又环保。 妙娘早早就见伙房烧了很多水，还以为是杨轩早就派人回来先准备，直接告诉杨，伙房已经准备了热水。 杨轩心里有事，就没有注意到浴房的准备速度比他过去印象里快了几倍，点点头就去了。 妙娘转身就去取家主的换洗衣衫，事实上她算是家主的贴身丫鬟，除了她会操心家主的衣着发髻，其他人都插不上手。 杨轩一个人去了浴房，和往常一样，浴房除了最外围有人守着防止闲杂人等钻空子，进入独立围墙内就没有什么人。 那些抬水的小厮似乎早完成了任务都离开了，浴房周围很是僻静。 这次杨轩没有在外面过道就边走边脱，乖乖进了浴房才褪去沾了肥料味道的衣衫。 仔细想想，自己是许久没泡过澡了。 好像是水稻插秧的农忙之后，就没来过浴房。 杨轩有些恍惚，光溜溜地滑进做成浴缸形式的木桶，舒服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尚存的理智提供了一些迷惑的反馈：“浴缸”是新的。 什么时候换的？ 虽然都是按照杨轩设计的形状做的，可是杨轩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有股子花香味。 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是水里还是浴盆渗透出来的？ 是小厮们放水里放了花露水吧，杨轩猜测，有瞬间的疑惑——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是什么呢？ 恰到好处的热水，与蒸腾的热气实在腐化人的意志，他不由自主地叹息。 当初做这套玩意不就是为了在这个落后的封建社会享受一下现代文明的边缘福利，他觉得自己没想过造空调冰箱已经是很入乡随俗了。 就算是最近很忙，身边多了形形色色一大堆人，为啥自己就能忘记泡澡，只是叫人送了水和普通的浴盆在自己卧室偏房随便洗洗就完事了？ 思路到了某个死角，转不过弯的杨轩将目光不经心地扫过了房间的一角，虽然蒸汽缭绕视线模糊，可他很确定那边有个桌子似乎放了一叠什么东西…… 嗯……等等，当初自己不来浴房，好像不是太忙吧，当然，最后他是非常忙，把浴房抛之脑后了，但是一开始他是—— 杨轩忽然觉得嗡一下，脑子要炸开了，鸡皮倒立，慌忙双手撑着木质浴缸边缘，站起身来，左往右看有没有浴袍、毛巾一类遮挡擦干身体的东西。 外面明明悄无声息，可是杨轩心底却像是隐隐感觉到了有什么大恐怖正在靠近，着急到脑子都不好用了，跨出浴缸，三步并作两步跑向那堆疑似换洗衣物的地方…… 门帘动了。 即使没有脚步声预兆提示，可是穿过浴房外室与内室的交界，掀动遮挡的门帘仍然会发出动静。 来者并不刻意隐瞒行迹，所以杨轩惊慌失措间还有足够空挡抓起布料往自己身上要害位置遮挡…… “……” “……” 面面相觑。 没有尖叫，没有怒斥，叶青红十分冷静地缓缓转过身，面朝门口走出去，整个房间只剩下万念俱寂的沉默。 可耻的是，明明是对方把自己看光了，自己在兴奋个什么劲？杨轩鄙视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你扑腾个啥？ 几息后，杨轩想起来更加尴尬的现实：他手里攥着的是别人准备来换洗的干净衣衫，而他的衣服…… 脏的已经随便一扔在地上湿漉漉的，干净的……妙娘是不是拿了衣服送去卧室的偏房了？ 杨轩忍不住喊了一句：“叶小姐，你还在外面吗？” 外面一片安静。 就在杨轩琢磨着，是不是要把门帘扯下来裹身上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叶青红的声音：“杨家主嗜好好生特别，不知道我这几件衣服如何让家主爱不释手到以身相试的地步了？” “……” 杨轩深呼吸：“我说我忘记了浴房已经让给你了，你信吗？” 叶大小姐一向是自行修炼，上午没有在演武场，却也是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精进外功，所以中午沐浴，很是合理。 杨轩自我反省，一心多用真的要命。 叶青红的声音隔着门帘，有点失真，听不出来情绪： “杨家主记忆力甚是感人，莫非每经过一两月时间就会重置一遍？” 叶青红阴阳怪气的功底日益见长啊！ “……能帮我把妙娘叫来么，我觉得她可能拿着我换洗衣服等在我卧房那边……” 叶青红没有回答他，但是感觉是朝外走出去了。 杨轩也不知道对方是答应了还是气得把自己扔着晾着了，鼻子抽了两下，低头看手里的东西。 用来遮挡身上的女式衣衫上隐隐有香味飘散，他知道贵族女子的衣裳洗晒后会用熏香处理，刚刚精神紧张之下没有太注意，如今外面的人走远了，那味道钻入鼻孔，有点儿勾人心思。 要不然调点香作为赔礼吧，杨轩天马行空地想。 ----------------- 最后妙娘还是把衣服送来了，放在浴房外室，然后退出到最外面候着。 杨轩匆匆穿好自己的衣服，却不知道该拿那套打湿了一丢丢的女装怎么办。 这玩意他自己洗干净吧，无论送不送回给叶青红，都显得他略变态。 但是不洗一下再还，好像更变态。 给其他人知道了，似乎有损叶青红清誉，总不能就地烧掉，再陪人家一套新的吧？ 妙娘还在外面守着，等着给他绞干头发重新梳个发髻呢，怎么也躲不过她。 思来想去，杨轩决定先夹带回卧房里藏起来再说。 于是乎妙娘看见自己家主走出来的时候，是这么一副境况： 身上虽然穿得还算得体，可以歪扭摇晃的发簪杂乱不堪，手上拿着一团换下来的脏衣服，只是那团衣服看起鼓鼓囊囊的，很是奇怪。 “家——” 妙娘开口只来得及说出前一个字，下一刻，杨轩露出“抱歉了”的表情，拔脚就跑出去了。 短腿的小娘子迈开小短腿，一颠一颠地才跟跑了两三步，就被对方甩开了十几丈，眼睁睁看着杨轩的背影扬长而去。 第56章 装神 第56章 装神 小插曲之后，杨轩整理了一下思路，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正事上。 然后就决定把那帮蛮族兄弟找来帮他的忙。 要说自从大祭司让他们跟随杨轩下山以来，这几个蛮族的勇士还真没让杨轩烦心过，原以为带去逛县城的时候会闹点小意外，结果并没有。 ——或许有烦心的事情，都让王洪年一马当先地替他的家主烦心过了，闹出过小意外也让王洪年低调悄悄处理过了，总之算是没出过什么大事。 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呆在庄子里，很认真地向王洪年学习着如何融入山下生活，入乡随俗地学了许多山下社会的风俗与秩序……当然不排除是因为杨轩提供了番薯酒让他们喝到撑，没功夫好奇外面的花花世界…… 他们偶尔还是会随着护卫队出门执行任务，都是去乡间田地等地方办事。 对见识少的普通农户们，蛮族人的容忍度很高，面对一些略有点冒犯的好奇心最多就是摆出纯良无辜脸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耶”的神情搪塞过去。 若是地主老爷们有点鼻孔朝天，也是阿九拉着几个兄弟别发火，转头叫了王洪年来处理。 王洪年都给阿九点赞—— 然后这位不是管家胜似管家的护卫头领，会以德服人地耍上几套精妙的剑术，削掉地主老爷一些多余不讨喜的胡须，或是帮对方换一换发型。 这些老爷们就自然而然地把鼻孔展示向了正确的方向，脊梁骨软化上五成，佝偻着小心赔笑了。 黎县作为雷州与蛮族山脉接壤最多的县，乡间村里的居民都对蛮族态度算是比较复杂的。 与帝都对四方边民的蔑视不一样，雷州人的祖上多多少少曾经与蛮族有过许多关联。 有的是不计入族谱的血缘关系，有的是互助共同抵御天灾人祸的经历，还有的发生过纠纷但是被蛮族锤得没了脾气…… 但无论如何，在位面入侵战争打了近百年的今日，蛮族与雷州人如今这一场互不侵犯和平共处的局面，主要靠是还是划分了各种生存空间各自安好……以及雷州人对大山里的大祭司存在一丝敬畏。 你别说，要是放在以前，有人和杨轩说一切鬼神都是封建迷信，他肯定是坚信不疑的，但现在，他至少会承认，至少在人类之外不知道存在多少超凡存在。 它们可能是像人类修炼成仙的大能。 也可能是某种与整个世界息息相关的远古物种。 甚至是从其他位面打破法则而来的异端。 所以杨轩准备借用蛮族大祭司在雷州积攒千年的“声望”，去解决王家村的人触动他逆鳞的问题。 山神啦，农神啊，大地母亲在忽悠着你啦，土地公公，妈祖爹祖的，反正找个司职对得上号的神只名儿，降下惩罚。 按照这个思路演一波。 ----------------- “您想见大祭司？” 阿大挠头：“你这个庄子距离我们的山有点远了，光靠我们几个不知道够不够力量联系上大祭司，有点难啊！” “上一次不是挺容易的吗？叫你们大祭司拉我做个梦……” 杨轩还以为大祭司拥有随时拉人入梦境的能力，但听阿大这么一说，似乎达到上次在山上秒睡效果，条件还挺复杂的。 “上一次是大祭司要见你，而且你人还在山脉外围，只要我们几个吟诵颂歌牵引就行了，如今你距离山脉远了，我们这点人可能不太够引起大祭司的关注。” 复杂的事情便是由阿九来阐述了： “大祭司职责是守护圣山，我们六蛮部族不过是依托圣山山脉庇护的众多生灵中的一支，无法轻易打扰大祭司。当然，如果我们以后能修炼到通灵境界就可以少一点限制。” 蛮族修炼体系是什么？ 通灵境界是什么境界？ 根本没听过。 杨轩心存疑惑，但暂时搁置下来，准备以后再去了解。 阿九继续解释：“就算是现在我们一起回山上，要从我们这边去呼唤大祭司，都需要借助通灵体摆上仪式，大祭司主动找你就不需要这么麻烦。” “通灵体？你们身上那些饰品配件不行吗？” 杨轩觉得他们佩戴兽骨应该不只是普通的部族习俗，因为他隐隐感觉到有灵气流动。 “这些兽骨是灵物，不过没有灵智，我们是借助它们来感知天地的，要做通灵仪式也可以，但是得我们再强一些才行。” 阿大摸了摸胸口的兽牙，插了一句，又换成阿九道： “通灵体……是指的一种对灵气吸引力很大的存在，灵气会自然聚集在它身上，拥有感知天地的能力。 通灵体可能是物品，可能是普通生物，也可能是人。 有些生物诞生时、一些物品锻造时，天然就是通灵体，对灵气亲合度很高，有些则是通过后天修炼达到。 比我们若是达到通灵境界，也就是领主大人你们大周常说的武道修炼一品境，就自动拥有通灵体，到时候灵气就会自然流入身体。” 杨轩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是： 第一，普通的蛮族人无法使用通灵仪式，跨过物理空间的限制去勾连精神世界。 所以蛮族人之间或者蛮族人与大祭司之间，无法轻易通过玄乎的精神世界去进行远通讯…… 第二，与大祭司联系，需要灵气支撑。 强者到了最后还是可以试着和大祭司精神沟通的。 杨轩捉摸着……自己灵气充足，感觉和通灵体境界差不远，完全可以代替通灵体进行仪式吧？ “如果领主大人以后尝试用通灵体承载了圣灵，就可以实现无论在任何地方都联系到大祭司的愿望。” 阿九提供了可行性方案。 “圣灵？” “圣灵是圣山灵气自然凝结的东西，它们大多数没有达到人类智慧的程度，但是有一点灵识，山脉深处的圣树下聚居，越远离山脉越少。 圣灵若是依附在通灵体之上，就能够被带出山脉。 很多误入山林的人会以为遇到了鬼魂，妖物就是因为看到了落单或者附身在动植物身上的圣灵，圣灵显现的时候看起来就很灵异。 山下村落有部分志异怪谈，也是因为圣灵附在一些通灵体被带离了山脉，在外面发生的奇异之事。 大祭司说在位面入侵发生之前，圣山存在许多圣灵，后来它们随着蛮族勇士奔赴前线，与勇士们都牺牲在了梁州，部分圣灵流落在外…… 不信鬼神的人如果偶尔看见残影，也只会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听起来很耳熟啊，这种东西的效果，杨轩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似得。 又像鬼又像幻觉…… 杨轩沉吟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便立刻问了阿九：“我这儿有点蘑菇，你帮我吃吃看，是不是吃了能就能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 第57章 原来是圣灵啊 第57章 原来是圣灵啊 阿九的说法提醒了杨轩，他与叶青红之前吃了人工种植的见手青，所看见的半透明小人儿，很可能就是他们所说的通灵体或者圣灵有关。 叶青红早叫他去问，他懒了点，没问，最后还不是得问。 杨轩估计啊，野生的见手青吃下去就能看见的小人儿跳舞，大概率真的是纯纯的幻觉。 通灵体也不是烂大街的货，随便山上采个蘑菇就是了的。 至于，杨轩挪到自己小花园种植的见手青就不一样了，吸取了周围植物产生的灵气，这个蘑菇它变异了。 唔，说它成精了也没错。 但是…… 杨轩没搞懂，为什么只有他身上出现了小人，叶青红只是通过吃人工见手青看见了它们而已。 蛮族勇士真的好勇，杨轩把做熟了的人工见手送来，让他们帮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能够通灵，没想到阿大尝了一片辣椒爆炒蘑菇，就嚷嚷着再送一坛子酒来。 杨轩就心惊胆战地看着阿大，好一会儿，杨轩打量着阿大面不红心不跳完全没异常的样子，有些踟蹰…… 什么反应都没有？ 好一会儿，阿大眨巴眨巴眼，盯着杨轩道： “领主大人，怪不得大祭司叫我们跟着您，原来您是圣山的宠儿。” …… 杨轩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你等下，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那座宝贝山的‘宠儿’？！” “您身上有圣灵啊。” 阿大对着杨轩的头还有手指指点点。 嗯？ 听阿大的意思，他身上这些平日里看不见的小人儿，是什么圣灵？ 阿九比阿大矜持一些，不过也是吃喝没有停下，显然爆炒见手青配上番薯酒让他也欲罢不能，此时他也能看见那些半透明的小人儿。 是那片树叶吗？ 杨轩记起来与大祭司会面的那个梦境，苏醒前有一片巨树的落叶掉入他的掌心，当时消失不见了。 那片“树叶”是圣灵，附着在他身上？ 不对…… 杨轩记得还没见大祭司之前，叶青红和自己就在她的接风宴上吃了煮的人工见手青，看了小人儿。 他身上附着圣灵的时间比见到大祭司还早。 所以这些圣灵，是大祭司主动向杨轩示好的原因。 那么，自己吸收了杂交水稻与番薯灵气之后，凝缩成的吗？ 如果是这样，物资清单的种子，与圣山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 “领主大人，您种的这个蘑菇不错啊，以后我们通灵仪式上用的上，您多种点，送点给我们吧！” 阿大就像老鼠看见了大米，猫咪闻到了鱼腥，狗子咬上了棒骨，熊猫吃上了竹笋，眼里放着光。 “它可以让人短暂拥有通灵的视力，看见圣灵，虽然远远比不上通灵体，但是我们可以用它寻找山脉里散落的圣灵，很有用！” “还有这个酒，我们修炼速度提升了好多，照这样下去，在我一定能在六十岁之前达到通灵境……” 好家伙，原来阿大在蛮族还是天才啊，能够自信寿数大限之前达到相当于武道一品的人，肯定一直都是天之骄子。 杨轩正在听着阿大兴奋得嗷嗷叫，忽然一阵轻灵空旷的中性声音传入耳朵。 “想见我？” 杨轩立刻警觉地四周环顾，却没有发现声音来源，他再看阿大与阿九，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 杨轩皱眉。 那声音再次响起： “入梦来。” 这三个字给了杨轩极大的提示。 大祭司？！ 阿大此刻醉眼朦胧地指着杨轩头上：“为什么你头上的圣灵拿了一片绿叶？怪了，这个绿叶有点眼熟……” 要是以前的杨轩肯定以为阿大是在说自己头上有点绿呢，不过他早就记起来大祭司之前在梦里给了他一片绿叶—— 杨轩想：就相当于大祭司发了一张树叶造型的名片，让杨轩以后有事打电话给他，现在那个小人儿，哦不，是圣灵，自动帮他拨通了大祭司的号码呗…… ----------------- 杨轩宣布要去睡个午觉。 阿大与阿九他们从来不多问杨轩的行踪，自得其乐地继续吃酒。 此时已然是申时过了大半，田间已经有农户在拾掇家伙什，准备归家了。 尽管这个时间点午睡过于奇怪，但庄里天大地大，唯有家主大人最大，家主说午睡，那就没有人会打搅…… ……除非是叶青红。 下人们早从厢房撤离，因此没有人看到叶青红是什么时候走如杨轩休息的院落的。 “领主大人，您是不是忘记什么东西要还我了？” 叶大小姐在杨轩脚跨入室内前，把他截住。 糟糕。 杨轩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叶青红这么早就找他，他还以为叶青红起码得好几天不理他，他有空慢慢处理那件衣服的问题。 杨轩转身面对叶青红，摸了摸鼻尖： “那个，我不小心弄湿了，本打算洗了之后，再还给你……” 弄湿了？ 叶青红眉心微微一动。 怎么弄湿的，叶青红没有问，但看样子她一瞬间就想到了是什么情况，毕竟她当场多多少少看到了一些画面…… 杨轩有些忐忑。 要是对方说一句“那就烧了”，似乎是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快刀斩乱麻的一种结果。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杨轩觉得叶青红真要这么说了，他反而会不太高兴。 叶青红似乎也在犹豫。 她仿佛在权衡，两人之间到底关系的尺度把握在哪一步才好…… 不愿意显得伤人。 又不想委屈自己。 “要不然，我洗过后，重新熏上香再送还你？” 送回去后叶青红完全可以束之高阁、再也不穿，而且换位思考的话，衣服回到她手里应该更好，杨轩想。 另一边叶青红本也在顾虑，万一杨轩顺口应承下来，说是烧了，却其实并没有烧，她怎么办？ 叶青红随着师父行走在外，也听说江湖上可有些变态，是会收藏女人的衣服，时不时拿出来闻的。 还是拿回来更稳妥。 杨轩这样一说，倒是个台阶。 叶青红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杨轩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圣灵，就是他头上一吃人工种植手见青就能看到的小人儿，如果可以让大祭司随时知道自己这边的情况，那不是他被监视了个透透的？！ 除了那些心底的秘密大祭司应该看不到，他所言所行，甚至是今日澡堂的糗事，大祭司都能一清二楚了？！ 第58章 神是什么 第58章 神是什么 杨轩回到自己的卧房，拉过躺椅，倒靠在上面，想着赶紧睡着了找大祭司问清楚： 他丫的到底有没有偷窥自己的生活糗事。 结果杨轩闭上眼睛，怎么躺，怎么觉得不对劲。 扭来扭去，找不到入睡的好姿势。 确实，下午这个点儿，前不着后不靠的，怎么睡得着呢？ 上一次还有蛮族人的催眠小曲做辅助，山风徐徐，虫鸣鸟叫，整个一个氛围到位。 杨轩在这儿越想睡，越没睡意。 总不能开始数羊吧…… 黎县这边没怎么养羊，倒是猪，在杨轩影响下开始尝试养殖了。 猪这种杂食动物，饲料可选择的方案很多，如今主要是选择了番薯米糠酒糟这些原料为主，等到以后物资清单能提供其他大面积的作物，还能调整。 杨轩把自己实践过的那几个配方都写成了养殖手册，算起来他在农副业上都能出上四五本书了，都可以拿去做新州学的教材。 新州学他准备是秋收之后再办，先弄个短期三个月的版本，除了招些五姓之外小地主们的子弟，便是先让黎县的小吏和雷州主城那些不入流的旧吏培训一轮。 小地主们虽然不如五姓家族掌握了县城的势力，却也是乡里村中的地头蛇，打破垄断，让更多人看到上升通道，想必是他们想看见的…… 皇室对待贵族不也是差不多的手段。 当初杨氏祖辈只是清贫小族，谁知道他的老爹天纵奇才，在梁州屡得军功，带动着家族一跃成为大周新贵。 其实此中也有帝君倾斜式的推波助澜。 说是君恩宠泽倒也没错，但也是有代价的……杨轩隐隐觉得，姑姑嫁入皇室，似乎没那么简单，只是年代久远，恐怕难以知晓真相了。 杨轩只知道杨雨寰是死了，李贵妃现在是后宫之主。 几十年河东，几十年河西，皇室似乎觉得杨氏出了太子，需要制衡，便又提拔了李氏。 那李氏可不像杨氏四代单传、旁系反目，势单力薄，人家的族谱做成卷轴能拉出几十米的长幅，庞大的外戚家族形成了真正的门阀。 导致他在雷州这么偏远之地遇到李姓之人，下意识都要琢磨一下来历。 这才是大贵族的影响力。 杨轩的思路就一路发散，越想越远，呼吸慢慢平稳悠长，意识渐渐涣散，竟然就这样不知道不觉地睡过去了…… ----------------- 杨轩的头无意识地朝右边一偏。 他在头朝下的重力拉动左边脖子肌肉的瞬间猛然睁眼，及时收住了偏倒的趋势。 点点粉白的碎片在眼前飘洒。 是粉色的花瓣在落下。 用雪花去比喻恰当吗？ 杨轩有些犹豫。 直径五厘米的雪花似乎是可能的，所以形容一下如雪花飘落也没问题吧…… 杨轩想。 只是速度很奇怪。 自然情况下，花瓣的降落速度似乎是1.8米每秒——这可是他看过“花瓣下落秒速五厘米”的浪漫说法后专门查阅过的信息。 现在杨轩眼前的花瓣们还真的有那种缓速慢落的好看效果…… 梦境果然就是不一样，完全可以塑造想要的景象。 这是以大祭司的意志来确定的画面吗？ 杨轩不觉得自己对桃树有什么偏执，显然这场梦境，他不是主场。 杨轩站起身来，阳光透过树枝树叶的间隙落下，在青青的绿草地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 这些光影还会随着清风抚摸树叶的颤动而晃动，栩栩如生。 不得不说，这个梦境的细节很到位，虽然有些许与真实世界的不同，但是大多数地方相差无几。 杨轩向远处眺望，参天巨树似乎比上一次距离他苏醒的地方更近了一些，他走向树下那个人的所需要迈出的步数也少了许多。 他估算着，这次他走到大祭司面前，只花去之前一半的时间。 “您这里的桃花，常开不败，虽是好看，却也不结果子啊……” 杨轩见面第一句就在调侃。 按照种田佬的思路，光开花不结果，真是浪费啊……都是梦境了，弄点桃子不好吗？ “老朽做不到让它们结果。” 大祭司还是那副老样子，头戴插着鸟羽的银质头冠，手持雕有凤形的木质长杖，披着五彩斑斓的羽毛斗篷，看不见五官的星空混沌面容。 “领主可以试试。” 试试？ 杨轩奇怪，这不是大祭司塑造的精神世界么，他都不能让桃树结果么…… 叫他试，是在说气话，类似“有本事你来”、“你试试就知道不行了”的意思，还是在暗示他，这个梦境，他也能做出影响？ 算了，这不是重点。 杨轩直言道：“在下此次是想求教大祭司一些东西。” “领主想要学蛮族的修炼方法吗？” 大祭司问道。 倒也不是。 杨轩想，他不过是想学学大祭司那种装神弄鬼，人前显圣的技术。 不过总不能直说。 “我想了解一下，看看对我自己的修行有没有什么益处。” 杨轩觉得对方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上一些奇特之处，他需要对方配合顶锅，还是交待了一部分真话： “阿大阿九他们说我身上有那个什么圣灵，我在想，我是不是更适合用蛮族的方法修炼？我看蛮族修炼并不是按照炼体、练气、淬灵这样的路线发展的……” 大祭司点头： “他们修行确实不存在炼体期与练气期。 蛮族人天生身体素质就比较高，天生强度等同你们的武道入门九品，成年人稍加锻炼就能等同于武道入门的七品身体素质，从来都不需要特意去炼体。 蛮族人也不需要经历练气期，而是通过祭祀沟通圣山，获得圣山的允许即可得到灵气入体。” 好家伙，生而炼体期满级啊这是！ 杨轩忍不住感叹。 而且直接引入天地灵气。 这在大周的武修眼里简直就是想要一步登天的邪道了。 “祭祀后，就是开窍境，这个境界有九重小境界，最高相当于你们大周武修的二品境。 突破开窍就是通灵，等于你们的一品境。 再晋级便是神降——相当于你们的陆地仙人吧。” 原来如此。 杨轩还有另一个问题，他一直想问： “圣山，就是你们的神只吗？圣灵，是神只的分身？” “圣山，是神只在神州的落脚之处。圣灵，是圣山灵气的凝结，圣灵纯洁无瑕，灵智半开，如同婴儿，不会偷窥领主的生活。” 大祭司知道杨轩在顾忌什么，有问必答。 “那神只本神呢？” 杨轩很好奇，蛮族人信仰的神只，到底是大祭司玩弄神权的骗局，还是真的存在神只意志。 他们信奉的是一种“道”，还是一个“意志”？ 第59章 摸一摸 第59章 摸一摸 杨轩自己的经历可以证明，无需所谓祭祀，无需沟通神只，就能跳过以武入道的模式，直接引入灵气入体修炼。 ——只要提供某种灵气浓度的环境。 神州大陆的普通环境没有足够浓度的灵气让人简单地聚拢灵气，因此大周修行者需要把自身素质提高才能进入灵气淬体这一步。 所以蛮族所谓的通过信仰打开身体与圣山的联系，会不会是一种自我催眠，解锁身体极限的方式，本质上并不需要什么神灵意志认可…… 需要的仅仅是圣山的灵气浓度罢了。 “领主是想问我，是否真的有神，对吗？” 大祭司一眼看穿。 杨轩耸肩： “我是想知道，在神州大陆的土地上，若是真的存在神只，为何四方边民还会让大周这种人帝统治的国度占据上风千年，又为何在域外入侵者面前不显显灵……” “领主或许应该反过来想……” 大祭司仰头，以那张混沌星空的脸朝向天空。 “四方边民相较九州人口少这么多，为何千年之间，即使在四方边民与大周王朝矛盾最为深的年代，大周王朝都没有成功消灭任何一支？而域外入侵之所以被限制在了梁州，或者正是因为神只显灵过了……” 大祭司没有表情，声音又是中性柔和的调调，杨轩无法判断对方的情绪，到底对于大周王朝存不存在仇恨或是厌恶。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神只无法彻底驱逐域外的那些入侵者，说明神只好像也不是无所不能那种。 陆地仙人们的修炼目标是成为真仙，真仙与蛮族神只完全可能是同一类存在。 “领主不如见一见。” 大祭司没有在杨轩身上发现他有抵触蛮族人的迹象，但却能明显分辨出对方似乎对神只抱有质疑的态度。 “见一见？” 杨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意识到对方的意思是让他觐见神只啊？ 其实杨轩对未知强者还是有基本的畏惧感的，只不过想到浴房糗事可能被监视，潜意识里带着情绪在不满罢了。 大祭司直接以“不信是吧，我让我神亲自以德服人”这招，有点浇灭了杨轩的小脾气，他小心赔笑道： “你们神只的脾气如何，小子说话耿直，要是言辞得罪了尊上，大祭司能给我周旋一下不？” 领主大人能屈能伸。 大祭司不置可否，没有握长杖的那只手伸了出去—— 杨轩这才注意到，大祭司双手都缠满了布条，一点皮肤都没露出来。 隔着织物的手搭在不知多少合抱才能围住的巨树主杆上后，巨树微微晃动，大祭司望向杨轩，示意他过去。 杨轩露出一个自认为符合社交礼仪的标准微笑，掩盖内心的惴惴不安，走了过去，大祭司指引他： “领主摸摸看。” “……” 不对劲啊大祭司，你说啥呢？ 杨轩管不住自己这颗曾经沉浸风花雪月的脑子，它第一时间把杨轩往色彩缤纷的方向拉扯。 “领主不要怕，不疼。” 大祭司顶着那张混沌星空的脸对着杨轩说这样的话，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好吗！ “……不是，大祭司，您老人家说话能不要让人误会好吗？！不知道的还以为——” 杨轩边说边把手放上去，就在手触摸到树干的瞬间，戛然而止，一下凝固住了。 ----------------- 所有的生灵都在吐息。 一呼。 那些朦胧的半透明流体从万物生灵的身上流淌出来，有的快速挥发于天地，有的渗透进入了土地，有的追寻阳光飘逸，有的顺流而下远去。 一吸。 从别的生灵那边流动而来的灵气又被卷入了其他生灵的躯体，万物的信息在这种过程里交流罔替。 杨轩只觉自己悬于半空俯瞰大地，却无法观察到自己的身体。 视角可以调整。 转向西方，有一参天巨树直通云霄不知几高。 转向东方，不远是海洋，有鲲类生物畅然遨游，忽又一跃而起，化而为鹏，飞向巨树方向。 声音似乎也可以听到。 猛兽的咆哮，虫鸟鸣鸣，象声嘹亮，猿猴私语。 似近实远，分布广袤天地。 所有的一切都彰显出欣欣向荣，繁茂生机。 突然！ 云层被巨大的能量光柱冲开，天空兀然露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黑色的洞外是浩瀚的星空。 一时间，天地变色！ 燃烧的陨石自黑洞外投入这方世界。 先是看见千万条橘色流光拖着长长的尾巴朝下坠落。 然后才是隆隆的轰鸣声传入耳朵。 紧接着便是是巨大的撞击声，此起彼伏。 地面剧烈震动，山川龟裂，可怕的崩塌声，撕裂声，络绎不绝。 狂暴的气流席卷着尘土碎石巨大的喷雾，混杂在其中植物或者是动物的残肢断体一同飞溅。 庞大的能量不停在爆发，巨大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扩散。 烈火的气味和浓烟弥漫在空中，生灵涂炭。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第二波陨石再次袭来！ 这方世界的智慧生灵终于反应了过来，无数道身影自各个角落向此处聚集而来。 橙色火焰不灭的凤鸟，脚踩光圈漂浮于空的白色老虎，仗着翅膀优势直接冲向陨石的苍鹰，还有许许多多幻化人形但显然不是人类的家伙。 所有“人”都在抵御这场灾祸。 很快，大多数陨石都成功被提前拦截，小部分落地后有一些无法飞行的智慧生灵各用奇招防御接下了陨石攻击 陨石不再给地面与海洋带来伤害，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杨轩能“看”到，原本丰厚的灵气比之前变得稀薄，甚至还在顺着那个黑洞向外流失。 就连他这个忽然插入剧情的观众都知道，黑洞若是不被堵上，这个灾害就不算完。 有些“人”飞向黑洞，试图近距离观察用什么东西修补更好，结果刚刚靠近一点点，就被无形的莫名力量撕碎。 大家一下投鼠忌器不敢再以身犯险了。 有些“人”远远的使用灵气波动朝黑洞延伸，想要操控灵气探测黑洞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而灵气一到了黑洞附近就瞬间被抽走，抽空，一点都不剩，黑洞似乎能够吞噬所有生命与灵气。 生灵们都望向远处的巨树，好像那里存在某种众望所归的期盼。 杨轩发现那棵巨树有点眼熟。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棵巨树，就是他被大祭司邀请触摸的那棵？ 杨轩仔细回忆一下，又觉得不对，大祭司制造的梦境里那一棵明显比这棵小多了。 毕竟这棵树距离不知道多远都能看见身形，恐怕走近了得有城池那么巨大吧！ 第60章 原来这就是位面入侵 第60章 原来这就是位面入侵 那只由鲲化成的鹏从巨树处叼来一条巨树的枝干。 枝干很长，竖着放估计得有几层楼高，凤鸟吐出火焰煅烧，竟然烧不坏它，反而是把它淬炼成了黑色的长杆。 碳基的植物经过不知道多少度高温火焰煅烧后，竟然散发出近似金属的光泽。 杨轩想： 所以要用这个东西区补天吗？ 黑色的长杆被交给一个下半身马上半身是人形的生物，只见它如同投掷标枪一样，把长杆投向黑洞。 其他生物拼命把身上的凝聚出来的能量朝着长杆尾端输送，助推着长杆不断靠近黑洞。 长杆距离黑洞看起来只有咫尺之距的时候，开始剧烈震动，但是始终维持着完好无损，自然环境中浓郁的灵气也在自动追随着它，携裹着一同前进。 黑洞虽然无法摧毁长杆，却也通过某种影响力使其只能极其缓慢地挪动，然而即使是以龟速前进，长杆还是在无限接近黑洞。 下面助力的生灵们力竭后便换上新的一批，前仆后继地支持着长杆，最后就连那只鲲鹏也加入了输出的队伍。 最终，在灵气稀薄到之前十分之一的时候，长杆终于戳进了黑洞，随着它跨过黑洞的视界点，一点点埋入黑洞中，黑洞的直径也在随着缩小。 远处的巨树四周电闪雷鸣，显然这一切对于它也有相对的影响。 黑洞在渐渐闭合。 看来这巨树是这方世界守护神，这帮妖精都能活下来了。 杨轩有些疑惑，现在大周王朝代表的是神州大陆主文明对吧？ 大周王朝治下九州妥妥的都是纯人类文明，完全没有什么植物动物开启灵智拥有一方传承的历史记载。 哪怕大祭司与巨树所在的这个部落，也是人类的少数民族——怎么看蛮族人也不是非人生物变化的。 想必东夷，北狄，西戎也差不多。 什么豹子老虎成精的完全没有。 那么眼前这些开启了灵智的非人生命，它们都去哪了？ 是不是大周王朝之前的历史已经断层，千年之前确实曾经存在过这些化形的生物？ 亦或者眼前的画面其实发生在更为远古的年代，那个时候人类还是猿猴也不一定——深受进化论影响，杨轩的脑洞不断在从神奇的角度在打开。 杨轩忽然有了一个预感： 是不是后面还有灾难？ ----------------- 果然！ 就当黑洞已经缩小一半的时候，天地灵气骤然暴走。 原本只是缓慢流失的灵气开始急速流入黑洞。 黑洞宛如有自我意识般，知道即将关闭，像是想趁着最后的时刻狂征暴敛一番。 那些相对距离黑洞较近一些区域，下面各种没有开启灵智的低阶植物与动物，当它们四周环境中自由的灵气被抽一空后，它们原本体内拥有的稀薄灵气也开始外溢。 而它们身上为数不多的灵气损失殆尽后，生命力代替灵气在向外逃逸。 有灵智的生物稍微好一点，似乎有意志或是修行手段去抵御，但绝大多数生灵都无法逆转地走向衰亡。 原始的生命气息单向涌出，许多低阶的青草绿树花鸟鱼虫生命凋零。 直到黑洞还有最后十分之一没有合拢，一些刚刚开化灵智没多久的族群也陷入了苦苦支撑后，一部分灵气突然朝着黑洞相反的方向——巨树那头流动。 巨树像疯了一般不顾万物生灵的死活加入了这场强取豪夺。 远处的丛林整齐划一地抖动起来，没等黑洞抽取的波动影响到它们，它们就开始了主动的献祭，所有残存的生命都把自己的灵气与生命奉献给了巨树。 黑洞合拢的速度被加快了，最后终于彻底关上。 而这方世界一片狼藉。 巨树在黑洞关闭后，释放灵气，刚刚吸走的灵气如数归还 虽然还活着的生灵借此恢复，然而已经死亡的生命是无法挽回。 杨轩毫不意外巨树在最后紧要关头，在守护整个世界与个体之间，选择了大局。 显然巨树是判断出低阶生灵无法保持住灵气，为了不让这方世界的灵气总量永久损失更多，迫不得已率先一步夺走灵气，由它暂存，等到修补漏洞后才返还天地。 神只的境界决定了它们关注落点永远不可能是蝼蚁。 蝼蚁的生命只能靠蝼蚁自己保障。 不过，要是巨树补了天，这么多非人的生灵，不至于没活几个下来啊？ ……… 杨轩所在的这个位置就像一个固定的摄像头点，对时间很难判断，他只知道上一轮灾难后，智慧生命散去，四周毁坏的自然在日出日落不知多少跳跃过的时间点后恢复了原来的繁荣。 只是此时环境中的灵气比起之前弱上许多。 然后，有一天，一道深红色的巨门凭空出现在海边。 那巨门极高极大，门中如血海波涛不停往外溅射出液体，血红的液体落到沙滩，腐蚀出深坑，砂砾凝结成血色的晶体，不知道有何属性。 只是一看就是心觉危险。 这个血门与上一次的黑洞一样不曾出现生物，却与黑洞那种只抽取能量的洞口不一样，它会往外不停喷洒液体，那些液体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其他东西，无论是砂砾，植物，还是动物，都会结成晶体。 这些血色晶体自动吸收着周围的灵气，等到血色晶体颜色浓郁到几乎发黑，到达某种饱和度，血门里就有专门的液体出来，如同绳索套住晶体，拉走，进入血门。 血门存在了很久，直到它把周围百里都化作了一片血色晶，才有智慧生灵发现了它的存在。 于是又是一轮驱逐入侵者的过程。 付出了惨痛代价后，这道血门最终又是被一节树枝摧毁。 这个世界的灵气又稀薄了一些，这一次满目疮痍恢复得比上一次慢上许多。 杨轩看到这里终于意识到，这个也许、大概、可能、或者就是——位面入侵？ 而且每次性质不同，这次甚至又升级了…… 血晶存在过的地方，再也长不出可以产生灵气或者吸收天地灵气的植物！ 杨轩终于理解南蛮的神只是在向他展示什么: 过去无数时光中，有各种不同的位面入侵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无数的伤害。 而且随着每一次不同形状和类型的通道之“门”打开，这个世界的灵气都在流失，有时候伤害是永久的。 可是如今梁州存在的位面入侵，持续了百年无法解决，若是入侵口没有关闭，那灵气不是早就流干了？ 为何神州大陆还能诞生新的陆地仙人…… 而且如果每次封闭位面入侵的接口需要使用巨树一部分树枝，这么强大功能的树枝不可能是很容易就可再生的资源，这颗庇护世界的树…… 现在还好吗？ 第61章 人前显圣的招数 第61章 人前显圣的招数 杨轩感觉一刹那被弹出了原来的视角。 头一眩晕，再定神，他已经退出了与树的连接。 “现在，领主能理解，我部侍奉神只，是什么了吧？” 大祭司看见杨轩手撤离了与树的接触，还在发呆，便用声音引导对方清醒。 “……你让我缓缓。” 杨轩揉太阳穴： “为啥给我看这些？” 大祭司坦然道： “希望领主大人能信任我们。” “……” 杨轩心想：我只记得自己是来学习神只显灵手段的，看完你这个旧日留影，只会感觉装神弄鬼的起点太高了！ 那些场景里出现过的智慧生灵感觉都是陆地仙人之上的真仙境…… “我现在相信有神只了，那大祭司能给我些指点吗？” 杨轩委婉地道： “怎么能让山下的人，也相信你们的神只？” 大祭司摇头： “对于一些人来说，相信有神的存在，他们可以更好活下去，神只不排斥他们的祭拜；对于另一些人，他们认为没神更好，那就没有必要强求。” “你们神只还怪好的。” 杨轩不得已说出本来的目的： “大祭司，你看我现在对你们蛮族修炼与神只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你说，能不能让你的神只教我一些人前显圣的招数？” 大祭司一时间没有回应，似乎是被杨轩给问懵了。 在他漫长生命中，一定遇到过许多人向神祈愿。 是求长生，求力量，亦或者求财富与权力，求恩怨情仇的了解，求解天地万物的谜题。 即使求修炼方法，应该也是为了提高境界。 ——“人前显圣的招数”是什么意思？！ 尽管大祭司那张亘古不变的星空脸无法表达他的情绪，但是杨轩莫名地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困扰与不解。 “就是一些看起来特别有位格，高大上，仿佛神迹一般的技能？” 杨轩试图解释。 大祭司沉默了一会儿：“领主大人，您是不是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求有人敬畏以方便行事，即可？” 某个意义上来说还真没错。 种田佬并不想打架，但是非要打架，最好是能以德服人，把人威慑住最好，不行，那就人海战术最佳。 杨轩点头。 “对！” 他折腾一大圈不就是为了向真正的神只学习一下，如何看起来很厉害吗，神只给他看到的那些画面，如果可以展示给凡人看，感觉很能唬人。 杨轩忍不住在想，如果他能给整个王家村的人放一场留声电影，搞不好王家村的人会诚惶诚恐给自己跪着道歉。 大祭司想了想，道：“那倒是不难。” 大祭司用长杖点了一下地面，地面的草丛霎时由青绿色的繁茂转为枯黄焉萎，看起来很像之前巨树吸取灵气的样子。 “这个很简单，只要领主大人能让这些草自愿提前完成生命历程，就可以了。” 杨轩：？ 这看起来太像鼓动献祭生命的吸精气邪教了！ 虽然肯定能吓住人，但是也不太像个好人吧！大祭司你是生命萨满还是毁灭术士…… 大祭司观察了杨轩的表情，觉察到他的不满意，于是长杖又是一点，新的草从枯萎中绽放新生。 “要不然用这个？但是需要领主你用身上的灵气喂养。” 杨轩鼓掌。 这才符合神迹作秀嘛。 不过，杨轩深入思考了一下，前一个招还是要学的，虽然很邪门，但是可以悄悄不让人看见使用，后面这个招，那就公开用。 搭配一套。 “大祭司，两个都教教我吧！” ----------------- 杨轩从大祭司的梦境里醒来，外面已经一片漆黑。 杨轩一惊，坐起来。 “少爷？” 屋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 杨轩松了口气。 老管家守在这里，应该是没人敢窥探他在屋子干什么了。 “我醒了。什么时辰了？” 杨轩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身，躺太久没动，四肢都有点僵硬了。 也不知道大祭司的梦境与现实世界的世界流逝比例是多少，更不知道巨树形态的神只在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花去了多少时间。 老管家进来，提着早就准备好的餐盒。 他没有问杨轩睡觉的事情，而是径直把餐盒放在桌子上，打量了一下杨轩 “戌时了，少爷。” 老管家把餐盒里的东西摆了出来，有碳炉煨的汤品，也有凉菜，还有糕点，显然可以应对他家主人随时醒来吃上一口的需要，无需担心菜冷不好吃了。 如今已经六月，天气走向炎热，庄子的吃食里安排上了更多爽口的凉菜。 凉菜的精髓在调料，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比杨轩更懂得怎么调这个了。 糖醋辣椒酱油，各种香油——芝麻的，花生的，油菜籽烧热后倒入干辣椒粉加芝麻弄出来的辣油，甚至橄榄油都有，再加上五香粉或者酱汁，做出来的凉菜味道层次丰富又口感好 就是最普通的拍黄瓜、凉拌三丝儿都广受好评。 而且凉菜不仅仅是素菜，还有一些肉食。 比如白切的猪肘子片，用鹅肉及鹅内脏拼盘，配上蒜蓉酱油碟，沙姜花生油碟，美滋滋； 泡椒皮冻，生腌鱼片与虾子，口味偏辣却又酸爽，别人吃了会不会拉肚子不知道，反正杨轩自己吃了不会拉就行。 修行之后的好处除了睡眠时间减少精神头不减外，年轻人杨轩还没到体会高寿优点的岁数，但是他对肚子的耐受度提高很满意，除非亲自做神农尝剧毒百草，否则很难闹肚子。 自从经过了番薯灵气的洗礼之后，杨轩觉得自己算得上半百毒不侵。 “这么晚了，中间有人找过我吗？” 杨轩拿着筷子，让老管家一起坐下来吃。 杨长忠摇头，既是回答无人打扰，也是表示他不用吃。 杨轩也不勉强，老管家一向很少吃饭，杨轩都怀疑他辟谷了，就连最近弄出来的番薯酒或是清酿，他也只是小酌即可。 “王洪年与冼承业明日就要动身了，老仆从军营那边回来吧？” 这些日子都是杨长忠安排军种退下来的十来个老师傅在拉练那些县兵，甚至包括最早的那些从黎县返回庄子抓到俘虏，也被收编了进去。 反正几百个人看几十个人，打散了分布在各个小队里，他们插翅膀也跑不掉。 杨轩吞下一口鱼片，道：“不用，那个小子身体完全好了没有？” 杨长忠略一思索，回道：“少爷是说卫犁？” 那个被刺穿后经过灵气修补身体保命的护卫叫卫犁么…… 杨轩默念了一遍，把这个名字记住了。 “让他跟在我身边吧。我后面还有些想法在他身上试试，正好顺手。” 如同他的前辈被他们的家主惦记上的时候一样，卫犁此刻也在值班的岗位上打了一个喷嚏。 第62章 干坏事应该一个人去 第62章 干坏事应该一个人去 杨轩现在想要偷偷去王家村做点坏事，然后再以一副天降伟人的架势去搭救对方。 这次做坏事嘛，应该一个人去。 所以杨轩让老管家去通知卫犁明日再到他身边报道，今晚他有事要搞，让老管家确保闲杂人等无法探查自己的住所。 老管家领命而去。 杨轩如今的身法也不错了，因此只要让老管家打掩护，庄子里应该是没有人知道他偷偷溜出去的。 哪怕月自东升，天空半亮。 杨轩用着磨合了快两个月，初具成效的独家身法偷偷摸摸离开了庄子。 说起来这套身法…… 见识了好几种有名的身法，杨轩心中一直压着一个无人可以解答的疑问。 除了两仪阴阳、四象循环、五行梅花步、六方错合、七星斗移、九宫飞行，这些知名身法之外，是不是应该还有，以一、三、八开头的身法？ 而这些身法是不是本身都是脱胎于某一个更高阶的身法，亦或者是这么多身法的源头，都是同一个体系？ 否则无法解释为何两仪、四象、六方这三种是一套后包容前的升级身法。 而五行、七星、九宫虽然与两仪、四象、六方身法要领侧重完全不同，可是当这几个身法都学完后，杨轩在学以致用的过程里，总觉得单数身法与双数身法之间可以互相弥补缺陷。 甚至感觉像是一套拼图被打碎了，掌握足够多的碎片就能看到画面原本真正的模样。 而且光是收集到足够的身法凑一起学习还不够，若要整合整套身法，最后需要支撑身法运行的，不是内力，而是灵气。 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一套为灵气修炼准备的身法，不得已被拆成几个模块，降级到内力与肉体就能发挥一小部分效用。 话说回来。 杨轩认为整个大周王朝的修炼体系本就透着一种古怪，所有功法，招式，仿佛百家争鸣各有特色…… 却是仔细一看，万变不离其宗。 搞不好往上追溯，都来自一个模式。 问题就是，大周千年历史可查，再往前，记录几乎失传，无人追问，大周之前的详细历史。 只知道开国帝君功统一神州，功德千载。 就没人好奇的嘛？ ----------------- 二十里地，若是策马疾驰，许是半个时辰可达。 杨轩打算徒步过去。 一方面是降低泄露行迹的可能性，毕竟马需走道，武者可以走更荒无人烟一些的轨迹。 另一方面……杨轩想稍微体验一下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氛围。 尽管，他不是去杀人，只是去诛心。 可惜想象很浪漫，现实很骨感。 要不是杨轩多年下乡有些底子，这走在荒山野岭找方向就是一个大问题。 杨轩摸出庄子，选了僻静小道走了最多一炷香功夫，就忍不住感叹，游侠们可真了不起，这是浪迹天涯还是狼藉田崖？ 行走江湖可能一半的时间都是在荒野求生吧…… 蚊虫乱飞的小道，时不时有那种带刺的荆棘或者是果子挂上你的衣衫，再粗糙的衣料也经不住一路剐蹭，到了后面，杨轩甚至分了一半心神去用身法避开那些“路霸”植物。 倒是让他的身法练得更熟练了，以后就算是有人泼他一盆绿豆子，他都有把握颗粒不沾身，甚至在一地绿豆的地面上跳舞保证不踩上任何一颗。 这黑漆漆的大自然里，怪声也很多，若是四周都是青蛙聒噪还好，至少稳定不吓人。 最可怕的万籁俱寂中，忽然有野生动静，荧光的小眼睛透过草丛看你…… 当然杨轩如今是没什么好怕的。 他基本上还是沿着农田的最外围一点的线路走的。 农田给他十足的安全感。 遇到几波野生小动物，田鼠兔子野猫一类的都会主动避让人类，至于野猪，狼，熊，豹子，虎，这些猛兽，就会见盘下菜了。 杨轩大概走了一半的时候，就与一头黑熊狭路相逢。 属于是谁也没提前注意谁，杨轩轻身绕树一个转弯，就与其一下面对面撞上了。 那黑熊本来就黑，又是夜晚，要不是它似乎也被吓到了后退了一步，借着一点微光可辨，杨轩差点都没能认出来是个熊。 一人一熊面面相觑。 然后黑熊龇牙咧嘴。 杨轩因为在大祭司那里见识过开过灵智的非人生物，所以对这黑熊，很是礼貌： “吃饭呢？” 熊的嘴里是不是塞了什么小动物，杨轩依稀看到了它牙缝里残留了些什么…… 却没有血腥味。 那就是不是吃肉了。 杨轩想，味道怎么那么像番薯啊，黑熊爱吃番薯吗？不是喜欢掏蜂窝么，怎么 黑熊警惕地盯着杨轩，上下打量，鼻子抽到，或许是在分辨气味，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然后它盯着杨轩的发髻，目不转睛，小眼睛里映入一丝月光，照亮后居然满是惊疑的情绪。 这个熊是要开窍了吗？ 杨轩摸了摸自己的头，上面没东西，它惊个什么，疑个什么？ 怎么那么多人喜欢盯着自己的发髻看啊，不就是扎得松垮了一些，歪七八扭了一些，杂毛多了一些罢了…… 杨轩思付着：总不会这个黑熊吃了野生见手青出现幻觉了？ 杨轩视线上下扫过黑熊，余光瞟到地里头，黑乎乎的那堆是什么呢？ 咦，果然是番薯？！ 杨轩的双眼随着他刻意凝聚灵气后分辨暗中的事物越发清晰。 他总算看出来，黑熊它的脚下，竟是才从地里刨出来的番薯！ 可能是哪家闲时种在田与山脚边缘的那种次等地的，被黑熊发现了抄了底。 看来防治病虫害不够，还要防止野生动物破坏农田。 杨轩在心里记上一笔，然后对黑熊说： “下次别霍霍老百姓了，人家种田不容易……” 黑熊晒干了沉默，显然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觉得不要为他为敌，没有暴起伤人罢了。 杨轩看了一下天色： “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缘再见……” 杨轩也没等黑熊反应，脚步虚晃一下，蹬地轻飘朝前，两下就不见踪影。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他按照原计划，在子时到达了王家村。 这个时辰最适合装神弄鬼啦！ 第63章 香方 第63章 香方 一路上他都在测试，面对熟悉的种子生长出来的禾苗，如何抽取灵气、抽多少禾苗就会死、在不死之前返还灵气是否能救活禾苗，等等各种情况。 收获匪浅。 过去水稻田与番薯田提供的灵气，他都是被动吸收的。 就像被追着喂饭的小朋友，也怪不得一开始消化不良…… 如今大祭司交给他的方法，可以选择主动加大索取与反哺赐予。 有一种农作物的生死大权都掌握己手的感觉。 杨轩想：怪不得很多人变强了就会膨胀，生杀夺与大权在手，确实容易让人莫名觉得自己好了不起。 会产生天下尽在掌握的错觉。 既然是错觉，那这种情绪本身对于改变现实没有裨益。 要是能有什么金手指是把情绪转为能力，那就好了。 不然这些情绪对于杨轩来说毫无用处，还不如调节调节，忘了算了。 没有了不起到自由决定命运的地步之前，都不算真正的了不起。 那棵被大祭司奉为神只的巨树给他看的东西，太超前了，远在他能力之外的危机，他就连杞人忧天都不知道从何忧起。 在他去梁州亲自体验这一波的位面入侵真实情况前，他能做的，只有加快对雷州的掌握进度。 杨轩背着手，在王家村的田地之中走着，胡思乱想。 偶尔出来一趟，对于放松很有用处。 就连很少干涉他，一直默默无条件守护的老管家，对杨轩而言都是一项压力感来源。 作为领主，身边有着各种助力与阻力，各种依靠自己生存发展，或者敌对的人在四周，杨轩经常会忘记…… 自己是谁？ 杨氏的家主，雷州的领主，老管家的少爷，太子的表兄，帝君的棋子，一些人的眼中钉，帝都人民心中的败类。 杨轩屹立无边青禾之中，月光不在床前，故乡不在身边，莫名情绪低落。 灵气们忽然活跃起来。 在杨轩出现之前，即将抽穗的秧苗们，缓慢地吞吐着灵气，灵气如同平静上涨的湖面，静静平摊着，无声地蒸发并消散于天地。 杨轩的到来使得它们流动，朝着杨轩的身体汇入。 早些时候杨轩根本分不清灵气是如何进入身体，似乎人浸泡在空气里只需要呼吸就可以。 如今他能感觉到灵气是从头顶，从脚底，从呼吸，从毛孔，从所有武道修炼中被称为穴位的地方涌入。 原来如此。 杨轩总算知道为什么可以以武入道，又为什么这方世界的主流是以武入道了。 在灵气稀薄之时，只能通过武道打通身体所有关键点，打开更多通道同时去汲取天地间稀有的那一丝灵气。 就和多个水车同时运作提高效率差不多。 杨轩很快就把禾苗们自然散发的灵气抽空，往常也就罢了，如今他还能继续强行抽取。 对杨轩俯首称臣的禾苗完全不拒绝对方的索取，无怨无悔，予取予求。 本来眼前大多数禾苗已经发育完全的幼穗正在从剑叶鞘内伸出，似乎再过两月就能收获，如今灵气尽失，生命力也流逝，垂下，枯黄。 转眼间整个王家村的水稻都倒伏了下去，奄奄一息。 杨轩把握好了分寸，让水稻们命悬一线，没像大祭司那样把草弄死了，然后再重新催生新草。 这样到时候恢复起来，速度应该更快，更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 做了坏事再回庄子的领主大人，一时间睡不着。 不过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干。 既然睡不着，杨轩干脆就跑到书房，准备先把制香的方子抄出来，明天凑齐材料合香，他好把叶青红的衣服熏好了还回去。 杨轩记得一些熏衣的香方，尤其是一些模仿花香，却并不需要花瓣本身的方子。 在雷州，很难得再有机会欣赏梅花那种苦寒之地的韵味，杨轩便想做个“熏衣梅花香”。 他在纸上歪七八扭地写上： 【甘松一两、木香一两、丁香半两、舶上茴香三钱、龙脑五钱，右拌捣合粗末如常法烧熏。】（注1） 时隔两年半，他的字是一点进步没有，每一笔都自由飞翔，而且还忽大忽小。 毕竟毛笔字需要靠练，他成天跑田里，跑作坊，就是有空也想着研究吃喝，实在没花力气在这方面。 而且繁体字笔画可真多，杨轩恨不得早日推行简体字解放自己。 反正到时候找人誊抄，杨轩只管写下自己的经验，备注在香方后面： 甘松是一味炮制不好，就能变成臭脚丫子味的中药； 龙脑是龙脑香树的树脂凝结而成的白色结晶体； 茴香是从西戎那边贩卖入大周的香料； 木香、丁香，都是常见的药香。 杨轩觉得弄齐这些材料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 别人帮他张罗的时候，最多以为家主又在弄“生活用品”，捣鼓什么美食佐料，见怪不怪。 这个香方的合香难度也不大，毕竟是焚烧式熏衣，比搓香丸什么的工序简单多了。 此外杨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见多了大祭司梦境里桃花，还想着给自己做一款桃花或者桃子味道的香。 回想了一下香方，觉得可以把鹅梨帐中香的配方改成桃子。 原本的配方是把鹅梨顶部开个天灵盖，掏出核，换成香粉放进去，再盖回去，放屉上蒸一阵，最后拿出来，把粉掏出来，阴干，最后熏这些粉，会带些梨香。 至于里面的香粉，有钱的人用沉香，不够有钱的用檀香，实在不行，或许弄些艾草也行。 这种香用来熏卧榻不错。 其实甘蔗渣也能合香，就是处理不好，会有一种熏垃圾的味道——杨轩以前喜欢吃甘蔗，一闻含有甘蔗渣的香就会想到啃甘蔗吐出去的垃圾。 不过有些人就是喜欢这个味也没错。 想了想，杨轩还是写下了几个字：四弃饼子香。 【荔枝壳、松子壳、梨皮、甘蔗渣，右各等分为细末，梨汁和丸，小鸡头大，捻作饼子或搓如粗灯草大，阴干烧妙，加降真屑檀末同尤佳。】（注2） 这一香方属于平民可也以制作的，常见的废物果子壳或者皮与渣，到时候可以交给妙娘，看看她对香道有没有兴趣，免得她又伤心地觉得自己不要她了。 香的制品好像也可以开发一些，丰富一下王洪年与冼承业可以兜售的商品。 杨轩想起帝君今年整寿，寿诞在十月，老管家提醒多次，他都没放在心上，觉得秋收后随便送点番薯薯种给帝君，看看帝君有没有眼光分辨价值就完事了。 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是礼物太单薄了。 一股脑把胭脂水粉和香品也献上去，继续自己荒唐的名声也不错，帝君到时候得气歪鼻子：老子过寿你送我娘娘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然后还得捏着鼻子收下。 毕竟他可是在暗示把这门生意交上去做寿礼啊…… ----------------- （注1，注2：出自《香乘》) 第64章 开始表演 第64章 开始表演 第二天一早，妙娘照常满庄子抓杨轩，却是旁观了杨轩倒腾如何制香。 妙娘很是感兴趣，杨轩为了以后梳头自由，就许诺说给她写本合香的教程，教她用香，以后自己的屋子与衣服，还有随身香囊就交给妙娘了。 妙娘无非是想在杨轩身边做个有用的人，倒不是只对梳头本身抱有什么执念，想着以后家主大人的衣衫都带着自己调香的味道，心情大好，就不再追着杨轩梳头了。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那头新晋的贴身护卫卫犁前来报到，正好带着周围一些存在动态向杨轩汇报。 不但提到了王家村发生了惊人异象，还向杨轩请示，需不需要派人去查看。 杨轩叫卫犁去找阿大阿九，让他们准备好穿回原来山上的服饰，这两天就要派阿大阿九去一趟王家村。 卫犁刚刚当值，没有王洪年那种老油条的丝滑领悟力，有些不安地问： “领主大人，我们去是干什么……” 杨轩打量了一下卫犁，卫犁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正要道歉，却听见杨轩问： “你是几品境界来着？” 卫犁面色一红：“属下只有九品……” 实话说他也知道自己太差劲了，王洪年身为侍卫统领，是五品境，杨轩的近卫队，大多都是七品。 七品是炼体期是上限，炼体期与练气期之间确实是难跨越的一个大界限，然而九品…… 堪堪入门实难担当近卫大任。 若是寻常外围侍卫，护护庄园还好说，贴身随行才九品，卫犁都有点担心自己给领主丢脸。 杨轩问他什么等级并不是介意他实力如何。 想到明年征兵，九成九都是不入品的的普通士兵。 他之前在帮助他疗伤的时候用灵气探查过，卫犁身体受到贯通伤后确实很影响经脉通畅，对他的修炼有副作用。 不过卫犁胜在年轻，十七八岁，正是可塑的年纪。 他选卫犁作为王洪年的后补，完全是因为杨轩打算采用后天手段为他修补损失，想要试试使用灵气足够的外物，能不能大幅度改善一个普通、甚至经脉受损的人成为高手。 杨轩准备给卫犁设计一套十全大补策略，推着他爬武道，看看卫犁能走到哪。 虽然杨轩本人依靠了物资清单的种子特性，自动汲取农作物产生的灵气，是一条别人不可复制的路线，但是他的农副产品似乎也能跨过蛮族与大周的修炼模式。 非要类比，更像是复兴的炼丹派。 杨轩觉得蛮族和自己的修行方式都不适合作为军队修炼，就连现行的大周军队修行也不能满足他的想法。 杨轩觉得嗑药流还是可以兴起的。 即使不使用蒸馏酒，普通老百姓长期食用番薯和杂交水稻，只要是能从小吃到成年，应该身体素质也能提高到不错的程度。 说不定二十年之后，全体大周平民都能获得蛮族体质，从此炼体期彻底从修炼品级里不复存在。 以后咱就是吃饭成就炼体期，嗑药度过练气期，然后人人平等地从炼灵起步修仙，整体素质提高一大截后，组建一支陆地仙人的军队就不再只是白日做梦了。 嗯，但现在此刻，这还只是杨轩单方面的意淫。 有梦想了不起。 ----------------- 杨轩本想着忽悠阿大与阿九，没想到他们根本不需要杨轩忽悠，直接杨轩吩咐什么就毫无疑问地照办。 说让他们以蛮族身份宣告王家村的稻田枯萎是神只降罚，他们就不问缘由地去了。 杨轩自己都不好意思： “我说什么你们都听啊？” 阿大不以为然： “大祭司说什么都听你的啊！” 阿九意味深长： “圣灵庇佑着你，我们自当侍奉领主。” 杨轩并没有觉得很开心或者占了便宜，而是愈发觉得，自己对蛮族的重要性，恐怕超过了想象，同时意味着，未来将会遇到的事件，也会超过此刻他的认知。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咋地，现在能用得上人的地方，使劲儿用吧。 另一边的王家村此刻哀嚎遍野。 哭天抢地的庄稼人绝望又凄凉，始作俑者若是在此处，也少不得被触动。 所以杨轩就没去。 人家对自己动了手，就不该心慈手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让他疼。 杨轩的观念就是如此。 但是架不住可恨之人总有可怜之处，杨轩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让卫犁代替自己去了。 在万恶的封建地主制的社会，在这远离文明中心的地区，大多数下属们多数都是秉持一种更为朴素的观点：主上要办事，那就是对的。 更何况他们谁都不知道是杨轩做的手脚，还以为是领主趁机出气呢…… 于是一行人毫无心理负担地在几天后去王家村。 繁华地区的村子，都是村民聚居在附近一片，田地在外围，人口密集一点。 偏远地方的村子，村民之间隔的略远，田地就拉扯得更远，多数人都要走几里地去种地，远的走上半个时辰也不一定。 王家村就属于偏远的地方，所以一行人率先看见的是看起来似乎已经没了生机的水稻植株伏倒了一片。 往常只有大旱才能看到的景象，却在水分充足，不见蝗虫的正常田地看到。 卫犁暗暗惊奇，不觉得领主要他去说的“王家村人犯了神怒”是瞎编的借口，搞不好是领主提前知道了什么也不一定。 阿大与阿九虽然是没有异议地执行杨轩的命令，但是看见实际情况也是一惊。 这种手段在他们的传说里，确实是神只的手段。 神只怜悯世人，却也雷霆手段。 千年时光里总有人会为了一己私欲挑战权威。 一些无伤大雅的异见，神只都很宽容，但是也不乏触及底线的冒犯。 比如在山里制造出了火灾，烧毁一大片林子这种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刻意的事故。 神只是显过灵的。 维持信仰的凝聚力显然是需要一些神迹来巩固权威，阿大与阿九都是见识过神罚。 其中有一些，就是眼前这些作物的样子。 阿大与阿九认为杨轩只是打算狐假虎威，如今看来，就算不是神只真的为了领主的树发怒，也是神只借与了杨轩力量去惩罚冒犯者。 还有更可怕一种猜测…… 那就是杨轩拥有如同神只一样的威能。 阿大与阿九互相看彼此的眼神里有着敬畏，却同时摇头。 “不可能！” 第65章 没得选 第65章 没得选 起初第一天，王家村的人，并没有直接联想到鬼神之说。 第一反应是遭遇了什么天灾。 以往的干旱，虫灾，作物病害，洪水，庄稼户的一生能遇到不少。 晴天霹雳的震撼后，冷静下来，有的庄稼户发现了疑点：除了禾苗，周围的植物完好无损。 这就吊诡了。 干旱？ 整个水田里可都是满满的水！ 虫灾？ 没看见抽穗的禾苗有被咬出虫眼儿。 洪水更是不可能。 倒是还真的更像是病害——一夜暴毙的那种。 王家村的人哭天抢地说是领主害苦了他们，竟然把容易得病害的种子给了他们。 有的人甚至叫嚣着要带大家去庄子讨说法，要赔偿。 “老实人信了你个黑心肠的大官儿啊，颗粒无收怎么让人活啊……” 此类泼妇打滚式的干嚎层出不穷。 然而到了中午，一部分去了隔壁邻村打听消息的村民回来了，他们告诉其他人：其他村没有这种情况，人家的禾苗好得很！ 村长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如果只有自己一个村子遇到这种情况，如何能赖得上领主？ 下午，村长派了更多人，去了更多村子探消息。 方圆百里不同方向都去过了一遭，人家的地界都是郁郁葱葱欢欢喜喜。 最后只得承认现实：唯有王家村的田整整齐齐全部枯萎。 王家村的人慌了。 这可实在不像是什么个人手段能够做到的——以他们有限的认知来说。 当初的种子是发给的县里，各村儿人自己派代表领种子，非要说人家领主专门害你一个村儿，也实在没人信。 倒是种子经手过县里…… 那可是揭家人…… 王家村的人都噤声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我们可是按照您大老爷的嘱咐去挖了领主大人的山上树林，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 若说王家村的人之前对揭家人的威逼利诱是敢怒不敢，如今可就是悲愤欲绝。 王家村的人去挖杨轩的树在全村可不是一件秘密的事，毕竟需要一大堆青壮年去干活。 就是家里留守的妇孺也知道家里男人浩浩荡荡去了哪里。 普通农户除了靠天吃饭之外，无非就是惧怕地址老爷和收税的老爷们。 地主们决定着地租，就算你不种地主家的地，人家可能决定着附近方圆百里的粮价。 收税吏官们决定了收税时与徭役的尺度。就算大政策是上面的大佬们制定的，下面的执行是卡着还是松一手，还不是小吏们说了算。 农家人除了厚重的税之外，还要付出一些劳动去完成一些县内的公共事务。 黎县的现态也还算好的。 有的县，民不聊生，不在策的隐形徭役，纯粹靠当地的统治者嘴巴上下一翻，下面的人就疲于奔命。 假借县太爷的命令调集所有的劳动力去帮地主家修工程，也是常有的事情。 至于不给饭菜自带干粮，这些都是常有听说的，多少人累死病死意外死于徭役之中。 总之王家村的人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什么好事，甚是缺德，却又不得不服从揭家，都自己是在服徭役。 王家村的地理位置不太好。 每年秋收粮食出村进县城，靠的都是从揭家的地主老爷们那里借出骡车。就算是春耕犁地时，若想轻松那么一点，也得仰仗揭家的牛。 事实上农耕文明的底层世界就是如此，农户们不是依附于甲乙丙丁，就得受制于戊己庚辛。 要不然就凭这个世道的认知水准，就算现在天降一个天生逆骨离经叛道的伟才，最终也不过是屠龙少年终成龙，一个皇帝成为另外一个皇帝罢了。 别的不说，你就是瓜分了地址家的田，你也得另外新建秩序去引导农户们科学经济地种地。 还得是教育。 杨轩有点怀疑，大周王朝之前的历史，会不会就是因为如此的原因而断层： 新的政权建立之后对过去忌讳莫深，唯恐有人发现反抗暴政之后可以获得新的权力。 便模糊了之前的历史。 残留的记载或许在皇家才能找到一丝痕迹。 ----------------- 卫犁一行人当然不是直接走过去就宣布：你们被天谴了。 首先一大早卫犁就让庄子上一些人去周围采买用品的时候散播点谣言。 原本谣言应该是慢慢传播的，不过王家村的人陆续派人到方圆百里的村子都去打探消息了，所以等到他们中午下午去的时候，卫犁已经完成了铺垫。 “王家村的人拒绝献出村里最美农妇，冒犯了领主，山神震怒，降下责罚。” “王家村的人撞破了领主在庄子里偷窥的美人洗澡，回去就遭受了孽力反噬，村子里寸草不生。” “王家村的人上山偷果树的时候撞破领主和一女子在山林幽会，那女子竟是山间妖精幻化，下山就把王家村给屠了。” 外面的流言千奇百怪，却都指向了一点：王家村的人得罪了领主，受到了超自然的惩罚。 但是走向好像不太受杨轩控制，跑调跑到八边山去了。 杨轩一头黑线：是谁夹带私货传谣里还给我编造绯闻！ 是有人添油加醋，还是舆论扩散不可掌握？ 这样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结果，吓得卫犁都过来请罪。 杨轩深深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谍子潜伏在这里，专门给他下绊子了。 想了想，让卫犁安排人手悄悄排查。 但是短期内没有发现端倪。 仿佛真的只是嚼舌头时一些不受控制的自然曲解生出来的结果。 扭曲了的谣言对杨轩现在目的影响不大，杨轩只能暂时把此事放一边。 过了两天，卫犁带着阿大阿九过去，让阿大他们自己进村去装模作样跳了一圈大神，告诉王家村的人： 去向山神忏悔你们的罪过，为山神开垦梯田，才能得到原谅。 王家村的人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做过什么，嘴硬地喊着冤枉。 另一边，卫犁私下找了村长。 卫犁的作用就是代表杨轩告诉他： 是的，我都知道了。 是的，就是我。 这个新人，后生仔，很腼腆，十分体贴地告诉王家村的人：“领主大人说了，神罚是他向蛮族大祭司告状降下的，村长如果想要解决，可以带着诚意去见他，领主大人可以让一切恢复如初。” 王村长不可置信，震惊万分，但无论他有没有信，都终将去叩见杨轩。 和地主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知道揭家只会磨刀霍霍、落井下石等着低价兼并王家村的田，不可能伸出援手。 领主大人的态度是现在村落唯一的希望。 王村长没得选。 第66章 站错队的后果 第66章 站错队的后果 卫犁把王村长带回了庄子。 王家村的村长，叫王三强，家中排行老三，名字朴实无华，长相朴实无华，性格…… 反正杨轩是看不出来他有胆子来挖自己树的样子。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还真的就带领着全村青壮年去了山上专门挖断了领主的树，毁了领主的实验林地。 杨轩有些感慨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小人物的“胆敢”。 在他的视角，他是很感慨“皇权不下县”在建社会的灵验程度，震撼于村长对整个县的地头蛇盲目服从，却丝毫不畏惧领主的现实境况的。 杨轩自付来雷州两年半，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农户的事情，网上拿去怎么就能如此毫无顾及？ 只怕是开国帝君最初的威望都不能镇住乡下的村长吧？ 杨轩不由想。 换另一边视角，这位王村长，战战兢兢地看着杨轩，愁容里夹杂的全是小人物的对命运的茫然与卑微的苦涩。 对于他来说，人祸与天灾无异。 王家并不是祖祖辈辈就生活在黎县。 百年来王家村在在不太平的世道辛苦支撑，狼狈不堪。 他的父亲告诉过他，王家祖上曾经也有族谱，记录过自己血脉的来处，大抵是百年位面入侵打得家园破碎，迁徙而来，辛勤拓荒，开枝散叶一百年，形成了百人的小村落。 想着荒野边角，总能偏安一隅，谁成想逃不开纷纷扰扰，愈发衰落了。 爷爷还在的时候也曾经在王三强面前感叹过，爷爷父亲开垦荒田如何辛苦，得到了蛮族人的指点，把黎县最差的田养成了肥沃的地，才能在这里立足。 王三强的爷爷是村长，父亲是村长，兄长也曾是村长。 因为他们家曾经有一屋子的书，可谓临近几个村的孩子启蒙，尚知来处，愿思去处。 兢兢业业引领着族人求生存。 谁曾想，胳膊拧不过大腿。 抱团取暖的小姓小族抵御不了时代的铁蹄。 族谱与一屋子的书都在在雷州最后一任太守强行征兵引发的乱子里烧毁了，王三强的父亲与两个兄长也死于梁州。 王家村彻底加失去了主心骨。 王三强，原本一个家里纵容得无需用心念书，被安排守家耕地的幼子，不得不担起村长的责任。 在这与大周王朝主流格局断了联系的小村落，老老实实仰仗本地地主的鼻息，活下去，是王三强自认自己可以做到的唯一选择。 可惜，雷州天降领主。 这个领主不管是谁，都意味着雷州重新洗牌，下面的人都要重新站队。 过去太守乱雷州时期，王家村站错了，如今领主空降雷州，王家村又站错了。 王三强真的麻了。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 怎么只想老老实实活着安稳种地都这么难？！ ----------------- “人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活着，就需要办事，只要办事，就会得罪人。” 杨轩盯着王三强半天，脑子里想了很多，最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直接把对方说愣了。 王三强第一反应是：这就是一句类似“每隔十二时辰就过去了一天”的废话。 说的是没错，但说出来有何意义？ “强者无视得罪，弱者……弱者很大程度确实只能靠运气。” 王三强背后一凉，杨轩这话，怎么感觉是要下杀手似的，王三强自动把这句翻译成了“你们很可怜但是得罪我只能死”。 王三强不敢直视杨轩，整个人匍匐在地：“求领主开恩。” “你们运气不错。” 啊？ 王三强越发懵逼。 您管我们这样的叫运气不错？ 左不敢得罪，右不敢得罪，却必须选一边投靠，这叫幸运么？！ 王三强只觉得一口老血涌喉头，憋屈得够呛又不敢喷出来。 “杀鸡儆猴与千金买骨，有时候只差一念之间……” 杨轩这么说，王三强注定只能憋住那口老血，为那么一线生机拼命。 “求领主为我们指明一条生路！” 他很想去抱大腿，但是又恐大人物不喜泥腿子近身。 杨轩当然不喜欢有人以撒泼耍赖的方式威胁自己，但是他对农户本身倒没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你们配合我演完这出戏，我可以帮你们再开荒新地。” 王三强傻了，但是多年农家经验立刻发问：“附近没有可以开荒的平地了。” 杨轩笑了，也不知道该夸赞庄稼人心眼实还是感慨此人心真大，不问问演什么戏，他就操心起开荒的难度来。 开荒本身确实不是简单的事情。 一块位置不错，水力充足，土壤条件很好的荒地至少也要几年多轮养护才能达到良田的地步，而神州大陆目前还没成为农田的大多数土地都是非常难开垦的贫瘠之地。 除了几个重要的粮食出产州地，杨轩早就发现神州大陆的土地整体质量比他原始出生地那个世界差了一到两个等级。 当然经过大周王朝千年的努力，还是改善了足够支撑目前人口基数的良田，但那可是千年的积累。 自然环境里形成一厘米土壤一般需要一百到四百年，再从普通土壤演化成可以耕作的土壤，需要两百到四百年。 人为去加速这个进程，需要付出多少的外力呢？ 如果有机械，不计成本的农肥，有各种足够科学素养的人手，或许三年可以说造出一块良田，但是在如今这个背景，真是够呛说。 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的盐碱地，沼泽地，沙师弟——啊不对，是砂石地，重金属富集地等等诸多先天不适合种田的地方。 不过杨轩经过两年半的种植得到的数据显示，他的种子对土地拥有极高的改造作用，种过他从物资清单上具象化的种子的地，将会更适合进行种植活动。 也就是说，只要把荒地开出来能种第一轮，哪怕产量不太高，经过几轮收获后，不但不会像种植传统农作物将土地肥力吸干，甚至还会解决原本土壤里的元素流失的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山民之前在山地使用他的薯种后，能够改善生活的原因，不然以他们的能力根本无法将山林改造成耕地。 只是番薯本身对条件要求比水稻低，再加上杨轩提供种子的厉害罢了。 “山上可以种。” 杨轩淡淡道。 王三强两眼一黑，领主是想要让他们做苦工做到死啊！ 山中都是荒地，没有水，只靠天水，怎么种啊…… 第67章 显灵 第67章 显灵 雷州地形其实不复杂，平原居多，少数被称为山的丘陵基本上只能算坡地。 但是靠近西南边的地势是逐渐上升趋势，边缘海拔有两千，再深入就是外人难以进入的蛮族部落聚居区。 山具体多高这么多年也没有个准确测量的数据留在记录里，也不知道是尝试探索蛮族腹地的人都挂了，还是数据算作绝密被少数人截不外发。 而边缘低于两千海拔的地方，是山民们的活动范围，不过，王三强回想起来，似乎有一年多没怎么看见山民下山找他们换取生活物资了…… 王三强一听杨轩说要他们村的人去开荒山，顿时崩溃。 他们要是能去，李太守时期不就早逃上山了，还用得着现在吗！ 杨轩看着王三强那姹紫嫣红不停变化的脸心道：怕就对了，这样外界不就觉得他们是吃足了我的报复，生不如死吗。 正好去给我管树林去。 山上的人下来，山下的人上去。 杨轩笑眯眯。 ----------------- 杨轩带着王三强在王家村最外围的田地里走了一圈。 他走过的地方，一圈水稻枯苗由衰转盛， 王三强看得眼睛都瞪直了。 不信也得信！ 是神只显灵了！ 爷爷当初讲的故事原来不是在哄小孩子…… 杨轩再问王三强：“想好了吗，这些禾苗再枯着两天就彻底救不回来了。” 王三强嘴皮子都在抖，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用绝对的实力去压迫普通人其实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然而对方若是普通到不存害己之心也就罢了，被猴子送上门的鸡哪能做梦有千金买马古那般的待遇呢。 这只鸡至少需要在大众的视野范围内成为祭品，才能抵消杨轩的损失。 王三强颓然认命，膝盖不管不顾就杵进泥地里一跪： “王家村任凭领主处置。” 和蔼可亲的领主大人弯腰拍拍他的肩膀： “我看好你哦。” 宛如成功拐到一名新壮丁的人贩子。 ----------------- 大周王朝政策是鼓励开荒新地的。 不过千年时光，容易开荒的也都开得八九不离十，剩下的都是很难的地方。 按照杨轩上辈子的经验，除非是着名的黑土地北大荒那种条件的，才能够以个人之力就开垦后快速产出。 开荒的流程，首先得把地锄一遍，一块熟田深度至少十五厘米以上，开荒至少是这个的两倍，甚至达到四十厘米 就是熟田的十五厘米都不容小觑，你要是在良田上，还可以拼着年轻力壮靠人力挖出来，荒地…… 要是下面是乱石质地呢？万一是硬土呢？还要锄掉上面原生植被—— 什么原本没有植被？ 那你准备了多少肥料去改善土壤，连植被都没有的土壤，你觉得你的粮食能活？ 现代化农业都是机械耕地，目前农户们最值得拿出手的，就是牛犁。 富农不多，大多数人会租借地主家的牛干活，用来开荒是付不起价钱的。 开荒对于平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换做杨轩嘛…… 他觉得自己能搞定。 他的目标是用一支武道修为在七品的军队去开垦荒地。 当然他要对着江湖广发英雄帖，声称自己想要招收一群武道七品的好汉来为他开荒田地，可能换来是激起众怒后的群殴吧…… 但是他的计划征兵的普通人： 我来帮你提高到炼体期圆满，你当我的兵就得给我种地。 那就似乎不太一样了。 你和农家子弟强征上来的兵说，我帮你升级到武道七品，调价是当兵的时候服从我调配去开荒。 你说这些惶惶新兵顺从的可能性有多高？ 一群武道七品的体力与力量，去弥补没有机械动力的差距，差不多了吧？ 杨轩光是想象那个场面就挺美的。 真应该开发出一种以锄头为兵器的武道，还能一边操练武道技巧，一边耕地。 打造并配备兵器多敏感，要是锻造锄头肯定没几个人关注，最多感叹一下他雷州领主过分热爱种田，就连锄头都要拿精铁打造。 杨轩还挺想咨询一下叶青红，锄头当兵器的功法有没有…… ----------------- 叶青红面色如霜。 杨轩找她喝茶的时候，美人剑士一脸冷然，大写的一个： 我在生气。 杨轩莫名其妙。 上次被看光的可是他，她怎么一直在生气啊？！ 杨轩回忆了一下，叶青红的衣服早就安排妙娘熏好了还她了，她怎么还是气鼓鼓的样子…… “叶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梅花？要不然我的桃花味的香粉窨藏好了，也分点给你？” 成品香都需要窨藏一段时间才适合焚烧，给叶青红熏衣的那种，只是简单原料混合，不似帐中香这类数炮制过的需要一点时间。 杨轩以为叶青红是在生气自己私藏呢。 叶青红瞪他。 我是那种人吗？ 亮晶晶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更胜。 杨轩挠头，真的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位朋友。 “那些谣言是怎么回事？” 叶青红竭力压制情绪问出了口。 谣言？ “我真没强抢人家农妇！” 杨轩委屈地道：“总有刁民要害我！” “偷窥美女洗澡还有和女妖精树林大战，这两个谣言是怎么回事？！” 叶青红没好气地问。 杨轩愣了一下，忽然意识这两个谣言虽然说的不对，但是这个美女、洗澡、树林、女妖精，关键字一组合，确实很像是在暗搓搓映射叶青红。 杨轩皱眉问叶青红： “你得罪过谁吗？” 叶青红被他问住了，先是想反问为什么觉得是她的问题，明明是你杨轩在外面惹了是非……然后，叶青红还是因为他这句“你得罪过谁”想起来一些她很久没去想过的一些事情…… 叶青红沉默了一会儿，道： “我是问心无愧，不过有些事，我要和你说一说——你知道我刚到雷州的时候，是带着家族派给我的侍女与侍卫的，对吧？” 杨轩点头，老管家给他提过，叶青红到雷州主城的时候把侍女与侍卫都扔下，自己一个人跑来黎县的。 总不可能是那些人捣乱吧，老管家说他把人控制在主城，应该不会出差池啊？几个小人物，通风报信可以，还能操控谍子造谣吗？ “但是其实还有几个人……这件事，我要先向你道歉……” 好家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叶大小姐会向他杨轩道歉。 这几个人咋啦？ 杨轩倒是稀奇了。 “叶大小姐何出此言？” 第68章 有关 第68章 有关 叶青红抿嘴，有些纠结，她本来是找来杨轩算账的，如今提起旧事，有些尴尬，但是又下定决心坦白： “我本来出帝都的时候，还带了五个皇家里出来的好手，后来还没进入雷州，他们就自己先行一步潜入雷州。本来路上还有收到过他们消息，后来就渺无音讯……” 所以老管家没有提前发觉这几个人的行踪，毕竟又不是把雷州管得密不透风，只要不经过主城，杨氏的力量目前很难监控。 杨轩眉头一跳，随后注意力又放在了“五个”上面…… 这个数字怎么有一点耳熟呢…… “这五个人是长公主交给你的？” 既然叶青红专门提到了皇家，那就意味着这几个人其实和她随行的侍女侍卫一样，有自己真正的主人。 叶青红迟疑了一下，点头：“我本只是出来避过家族里的一些矛盾，长公主求我，我也不好推辞……” 杨轩摸了摸下巴的青渣： “不会让你躲在澡盆子里出来吓我，也是她的主意吧？！” 杨轩是觉得叶青红的性子不至于干这么抓马的事情，但是这位女侠，还真是很容易心软，而且肯定单纯过后宫王者，说不定好闺蜜撒娇发嗲一下，她就勉为其难…… “她说我一来，你肯定很警惕，要趁你还没反应过来，先吓一下你，这样后面你会觉得吓都吓了，事情就过去了，放松下来，再让那几个高手揍你一顿，这样你也猜不到我和她身上去……” 叶青红似乎觉得把挚友的事情交待出来不太好，但是杨轩看起来应是猜了八九不离十，也不再好耍赖。 “但我觉得谣言这事也不该是他们，就算长公主另命令给他们，总不至于要拉我的声誉下水。我只是觉得，你这个雷州上下，像个筛子，什么人都能混进来，不好说是谁。” 当然不可能是他们，他们都被王洪年埋后花园了，杨轩想。 他打量叶青红，叶大小姐是真的傻呢，还是很有自信，觉得自身人格魅力与真心交往可以换得一位宫斗苟胜的贵妃长女的纯洁无瑕友谊。 叶青红眼神坚定：“我觉得十多年的交情，与我叶家的身份，长公主不至于为了找你这么个……”叶青红顿了顿，把某些字吞了回去，“出气，就舍弃了，不值得。” 这倒是。 虽然某个意义来说算是贬低了杨轩，但是长公主个人立场上来说，这个说法很合理。 不过杨轩也不是软柿子，说捏就捏，他立刻接上叶青红的话：“那要是遇到一个值得的，叶小姐你也认为长公主会考虑舍弃你的可能性……” 叶青红又瞪他，有嗔意，却不至于怒。 你别说，美人一颦一笑都是赏心悦目，怪不得有的人看见美女就昏头，宽容度就上升。 美人再好，还是命更重要，所以杨轩还是希望叶青红早点和长公主生出间隙，不然早晚是他得和这位美人朋友决裂不可——因为他很肯定长公主这个人不简单。 她和叶青红说，让叶青红吓一吓自己，然后再由五个假扮杀手的皇家高手来揍自己一顿，可是事实上时间顺序却是反的。 五个人出手在先，叶青红埋伏自己却在后。 这就有点意思了……杨轩想。 五个人成功了就不需要叶青红亲自出手，五个人失败了，叶青红补上一份胡闹，就把前面这五个的刺杀找补到了来由，不用继续调查了。 叶青红若不说，他杨轩也不知道那五个人居然是皇家的人，原本可以天衣无缝。 就是杨轩直接把人给秒了。 还让王洪年给埋了。 杨轩现在后悔了，既然有绝对制胜的把握，咋就不知道留活口？现在也不知道这五个人，是完全贯彻长公主意愿，还是李氏的命令，亦或者其他人插手浑水摸鱼了。 “我知道她是皇家的人，或许就是你说的那样吧……” 叶青红瞪完杨轩，还是有些无奈地说了软话： “你别看你我心平气和在这里谈话，说不定转头家族给我一个必须与你为敌的理由，我也得与你交恶。” 杨轩见叶青红情绪低落，安慰： “难不成叶家还想改弦易辙，或者我表弟要对他的母家大义灭亲？放心吧，太子登基之前，我们两家都不至于彻底敌对。只要不明面翻脸，反正我们私下交情如何完全可以糊弄他们。” 说着说着，杨轩突然有了某种灵感，挂起嬉皮笑脸道：“不会是你们家族要给你安排婚事了吧？” 叶青红冷笑：“安排我的婚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说这个谣言，是不是和你的婚事有关？” 叶青红一愣，不悦：“你在乱说什么？！” 杨轩眨巴眨巴眼：“你和家族能有什么矛盾啊，我看你也是天之骄女，陆地仙人的真传弟子，除了皇室交代的事情难推辞之外，也就是媒妁之言能被家族掌控了，不是吗？” 叶青红面无表情： “那又如何？” 算是变相承认了，她假借帮太子与长公主办差从帝都出走，是为了逃避家族安排婚事的问题。 杨轩知道揭人短不好，这根刺他提出来，叶青红肯定炸毛，不过他必须得掰扯开来： “将你和我编一起的谣言，影响更多的是你的声誉，因为我在这方面，再怎么抹黑，也就那样了。” 在杨轩没成功给帝君交税和响应烽火征兵令之前，没人会考虑与杨氏联姻。 叶青红给了杨轩一个“你很有自知之明嘛”的眼神。 “你要是和你师父一样走不婚搞事业的路，这些花边绯闻不过是些无能者的脏水，若是你避不开婚事，另一方就要掂量这个谣言了。” 叶青红冷哼了一声，但并非是针对杨轩，英气十足的细眉挑得高高：“能被他们搅合了，我还得感谢他们呢！” 杨轩歪头，心道：大小姐你说这话的时候握紧了配剑，感觉这份感谢可能他们承受不起。 “你别太担心，这事儿，我记下来，回头有结果一定让你知道。” 杨轩揽下这件事并不只是为了博得美人好感，是叶青红那句话说的没错“你这雷州上下，跟筛子一样”。 他要飞鸽传书给王洪年，让他把差事办好了，铺好的销售网络，形成自己家的情报网。 这也是为什么行商之事要由王洪年亲自陪同的原因。 第69章 十全大补丸 第69章 十全大补丸 王家村的神迹最先传遍了黎县。 百姓们对于这件事的相信程度，基本上是以王家村为中心向外辐射逐渐减低减弱的。 距离王家村越近，去王家村亲眼看过稻子枯萎，又在稻子恢复生机之后再次去看热闹的，信得最深。 口口相传，无数人以讹传讹后，当新鲜事听的人，就没那么相信了。 杨轩根本不担心这次展现神迹的计划传入帝都被猜忌。 能不能让全雷州半信半疑都是两说。 搞不好，只有在黎县影响力比较大，因为王家村的稻子一夜枯萎的事情也就是三天才传遍黎县，等到稻子满血复活的时候，这个事件的起始也最多不过传过了隔壁邻县。 信息传播速度注定了中央集权的管理方式下不了县城。 等到这个故事帝都人都知道的时候，说不定都是明年了。 而且人家最多当成茶余饭后的边角料，以为是傻乎乎的农民被装神弄鬼的人骗了。 估计没几个人会真当回事。 山民们信了。 他们终于决定要投奔杨轩了。 逃籍的山民最开始听说雷州最终还是要重新征兵，对下山之事是犹豫的。 然而山上太苦了。 十来年了，缺衣少盐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他们与蛮族不一样。 蛮族有信仰庇护支撑，有炼体期的先天身体素质，有千年的经验。 而山民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是蛮族容忍他们在圣山外围的低海拔山区活动而已，没有资源流通互换，低产的山地很难维持自给自足。 原本山下的日子也吃不饱，也混乱，税赋重，山上山下似乎也差不太多，因此还能忍受。 如今杨轩带来了更好的种子，慢慢发展起来技术，农副产品，山下的日子日益变好，对山上的人就是诱惑了。 哪怕征兵令还在，他们也心思浮动了。 在山上驻扎训练的县兵距离他们的活动区域很近，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也嗅到了机会。 他们也学蛮族，派来一组人，说是要投靠领主。 不同于蛮族的是，他们是找的老管家。 怎么说呢，蛮族有大祭司在，果然是一大优势，精准找到杨轩本人，一切事务都好说话。 找老管家，那可是要被这位杨氏老仆上下摸透了，吃准了，驯服了，才会正式推给杨轩。 因此山民第一次出现杨轩眼前，是王家村的事情过去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 此刻杨轩浑然不知制造神迹的连锁反应是什么，正在忙着手工搓出来的药丸交给卫犁，让他服用。 他杨轩没什么做药的经验，就只能按照做香的经验在搞。 做香的惯用粘合剂一种是榆树皮粉，一种就是蜜了。 在制香里面榆树皮粉主要是做直接燃烧类的线香盘香，靠着炭火熏烤的丸子则比较多用蜂蜜做粘合。 蜜丸这种东西，炼药与合香都会用到，甚至很多香料本身就是药，最早的香之道也是医道里衍生出来的。 杨轩用它的最大理由其实是…… 这么大坨黑漆漆的东西谁也猜不到材料原本都是啥，用蜜丸至少闻起来不会把人吓跑。 “领主，这个东西吃了，真的对身体好吗？” 堪称青年才俊的护卫拿着黑漆漆的丸子，有些犹豫。 领主大人救过自己一命，按道理他是应该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 但是有时候人的本能恐惧是很难控制的——这个药丸子也忒大了！ 这么说吧，它若是肉做的，就像一个四喜丸子；它若是石头做的，能够在脑门砸出一大个血坑；如果它是银子做的——大概至少能买一头成年耕牛了。 就算再忠心的侍卫，再无畏的武者，看到这么一个“药丸”想要服下去，也会哽咽吧？ 字面意思上的又哽又咽。 “这可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现在只是表面伤愈合了，内部伤口即使炎症期已经过了，但还在癜痕期，如果不配合药物治疗，对于武者来说会留下不少后遗症。” 杨轩认真解释道。 卫犁看着蜜丸有些眼神迷离： “可是这个药丸真的太大了？” 杨轩有点不好意思，他搓这个丸子想要控制一个不错的比例，但是大周王朝现在的称量器具都是很粗矿的。 他凭借手感的话，只能药多了加蜜，蜜多了加药粉…… 其实最大问题是炼蜜是需要温度计来控温的，不然蜜温度过高过低，都会影响炼出的效果。 如果药粉本身自带一些粘性，使用加热至105～115c得到含水量大概20%以上炼造而来的嫩蜜； 如果药粉粘性一般，则蜂蜜要加热至116～118c，让水分减少到10～13%左右，此为中蜜。 如果药材实在没有粘性，那么就要再提高温度降低蜂蜜的含水量，此时炼蜜温度需要119～122c，得到含水量仅为4%以下最粘稠的老蜜。 杨轩也是亲手操作之后才明白为什么丹修一派销声匿迹了。 就算是中学实验室条件都比这个环境好啊！ 他记得自己高中的时候使用酒精灯加热化学试剂，还能用温度计悬于烧杯里测试温度…… 如今只能靠经验、体感、第六感各种不靠谱的标准来操作，也怪不得炼丹的都靠运气，靠人品，随机出现爆炸或是成功结果呢。 温度不知道，克重是粗略的，纯纯靠着肉眼观察状态—— 是“色泽无明显变化”、“用手指捻之多有粘性，但两手指分开时无长白丝出现”、还是“滴入冷水中成边缘清楚的团状”…… 借此判断蜂蜜是嫩、中、老的哪一种情况。 难度真大。 人类的身体只能感知世界的沧海一粟，在杨轩原本的世界里探索的手段往往仰仗的是各种工具，镜子，眼镜，显微镜，望远镜，温度计，湿度计，人造光源手电筒。 在这里，他什么都没有。 白手起家了属于是。 杨轩轻咳了两声，向卫犁保证：“你可以分几口吃下去，不打紧的。” 卫犁只能在杨轩殷切的目光里了，用了六七口才吃完这颗巨大的蜜药丸。 杨轩还让卫犁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就跟做过青霉素皮试的病人一般观察了反应，确定没什么意外才放他离开。 后来卫犁午饭都没吃下去，饱腹感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别的不说，卫犁觉得领主天天喂他这么一颗，肯定长胖几斤。 第70章 忙碌 第70章 忙碌 第二天他再向杨轩报到的时候，附带写了一份试用一天的心得： 第一，吃完后好饱啊。 第二，能饱很久不饿，适合做军粮。 第三，味道很怪，说上难吃，但也不好吃。 第四，吃完后肚子会发出奇怪的声音，还以为会拉肚子，还好没有。 第五，晚上很晚都没有睡意，早上醒得又很早，没有因此减少睡眠疲倦。 第六，…… 第七，…… 杨轩默默看着卫犁尽忠职守，十分详细的使用报告，无语了很久。 这个药丸基本上就是一个十全大补丸。 十全呢，就是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川芎、当归、熟地黄、白芍、肉桂、黄芪，这十味中药。 大补呢，就是有一半的药材都是他从实验田般的小园子拔出来，物资清单上拿出来试种的、带有灵气的种子长出来的。 其中人参、白术、茯苓、白芍、黄芪都是高淀粉植物，甚至川穹当归也是饱含淀粉颗粒，而蜂蜜主要成分是葡萄糖和果糖…… 也怪不得卫犁的主要感受就是“分量大管饱”…… 人体摄入淀粉和糖比较足，不就饱了么？ 你别说，卫犁这个反馈给给杨轩灵感：以后给雷州子弟兵做些行军干粮，说不定搓些番薯粉做的蜜丸子，就能熬过几天急行军…… 杨轩给卫犁顺便把个脉，记录了一下他的身体经脉变化，让他吃下第二颗蜜丸，就放卫犁去干活了。 实验是长期数据，起码观察个把月，慢慢来吧。 杨轩还想给妙娘定制一款未成年人版的大补丸，这才觉察似乎好几天没看到妙娘在自己身边晃悠了。 干脆就去找妙娘，看看她最近在干什么。 边走边问路上遇到的下人，居然指引他去了厨房。 果然，一个大桌子上，妙娘在那玩一团理论上应该是面团，实际上看起来像泥巴的东西，旁边有老师傅正在手搓面条。 小姑娘居然还玩得不亦乐乎。 等一下，杨轩站在门口认真回忆了上一次见妙娘…… 他不是教她制香吗，为什么她会在厨房玩“泥巴”？！ 妙娘看见杨轩进来了，挥手： “家主大人，你看妙娘在帮忙做榆皮面条！” 杨轩愣了一下，半晌后脑子才转动起来： “你用榆树皮粉在做面条？” 妙娘高兴地道： “对啊，老好吃了！家主你等着，马上给你下一碗！” 杨轩狐疑看妙娘，妙娘难道是从北方被拐卖到南边的？ 榆树皮粉是杨轩好不容易托人从北方买了送过来的，即是可以用来做香的东西，也能食用。 刚到雷州杨轩就考虑做蚊香了，本以为可以在雷州找到他印象里生长热带地区的楠木做粘粉，可惜找遍了没找到，最后还是从北方购买榆树皮粉。 想着买一次不容易，所以每次一次购买的分量不少，都囤积着，没想到教给妙娘制香配方，她就拿榆树皮粉来煮面吃了…… 在北方民间，榆树皮粉的确经常用来与面粉一起掺起来做面条、馒头、窝头什么的。 饥荒的时候说啃树皮，最先啃的其实就是这类树皮，勉强凑合当粮食顶一下，但是最后连这种树皮都啃秃噜了，便只能又去啃草皮了。 妙娘搁这儿忆苦思甜呢？ 唔，吃就吃吧，反正还能再买。 杨轩不打搅她的雅兴，免得她又想起来追逐自己梳头的游戏了。 他心虚地道：“你叫灶上弄点好吃的调料，等会给叶小姐送一份尝尝，我还有要事要办，先走一步哈！” ----------------- 领主大人如今的事情确实很多。 书房里的杨轩，正在编纂资料书，目前可以用做教材的已经有了： 《杨氏番薯种植术》、《杨氏水稻高产优质栽培技术》、《稻田养鱼鸭技术》、《杨氏农肥实用技术》、《杨氏香道》、《杨氏新茶道》、《果树种植指南》、《手工胭脂水粉制作详要》、《水洗煤与蜂窝煤制作》…… ——甚至还有一本《杨氏厨房》与一本《实用养猪大全》，专门配套讲解从养猪到烹饪的全套指南。 这些内容，一部分杨轩准备用作新州学传授，一部分预备着去应付未来一年左右随时会遇到的各方势力威逼利诱。 李汉儒这老儒生稳着不来找杨轩，杨轩也就随便他，他现在这些东西还用不上他。 倒是揭县长的独子，在王家村的消息闹得满县皆知后，才后知后觉发现，是揭家某一支他得喊叔叔的旁系，驱使了王家村的人，把杨轩的树林给撅了。 揭元山忐忑不安地来书房找杨轩谢罪。 杨轩笑了：“你又不是揭家的家主，你有什么好谢罪的？” 揭元山听他如此一说，越发不安：“请问领主大人要如何处置指使者。” 杨轩笑眯眯，温和亲切地道：“当然是叫他家破人亡。” 揭元山大吃一惊，惊恐地望向杨轩：“领主大人，揭八叔罪不至死吧。” 哦，原来揭元山还得叫这位名叫揭德发的旁系为八叔啊。 杨轩边想边随意道： “哦？那揭家少主，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呢呢？啊，不对，你哪里算得上是揭家少主，就连您的父亲在揭家老宅，不也得对着正统的族长大人低头。” 杨轩这话实在有些扎心了。 揭元山嗫嚅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这少年还是被他的母亲养大的，过于怯懦了一些。 他的表兄冼承业，虽然曾经不太讨喜，做事不太像个好人，但毕竟拿得起放得下，始终是有一些担当在身上的。 这个年头软弱者若无庇护，必将成为博弈者的祭品。 不过揭元山运气不错，有个十分聪敏的父亲，杨轩不介意有空的时候点一点傻孩子。 “我是领主，他只是一个没有官身的地方乡绅，他就敢撺掇王家村的人、王家村的人也甘为驱使，去毁我果林。” 杨轩还是笑着，但是笑意并不达眼底。 “我若是在这里种上百亩粮食，他是不是也能找人来毁我田地；我若是在他的地盘附近建作坊，他也能找来人为他烧我作坊？！” 揭元山舔了舔唇，摇头：“八叔一定是一时糊涂……” “揭德发是糊涂吗？我看他是底气十足。” 杨轩似笑非笑：“你这位叔叔财力可不一般。” 杨轩从案头一摞书信里，把王洪年从外面传回来的某一张拿出来，边看边说：“你知道揭德发手里有多少亩地，养了多少护院嘛？” 揭元山茫然：“可是土地多，养的仆役多，也不是他的错啊？” 揭元山不由按照自己的“常识”为其分辨，根本没明白杨轩的言外之意。 “那么他的土地从何而来？你们家里没人向你吹嘘过揭家的发家史吗？” 第71章 自愿 第71章 自愿 杨轩的声音有些冷意。 然而揭元山仍然没有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 “那是村民们自愿卖给揭家的啊，他们遇到天灾周转不开，揭家好心救济。即使田被揭家买走，可是揭家付了钱，也愿意收留他们做佃户，这有什么不妥？” 根据揭县令提供给杨轩的数据，黎县大约八十万亩地左右的耕地，十万户在籍人口，每户耕地约在八亩地。 然而杨轩早就估算过，黎县村头随便走一走，就能发现大多数百姓一家几口人都守着那不到两到四亩的地过日子。 也就是说其实大量土地是通过兼并落到的少数人手里。 人均八亩实际上还是少算了，因为这十万户在籍的人口，其实起码有两万户逃去山上。 他们为什么要跑山上？ 因为他们手里实际上没有地了。 他们为什么手里没有地了？ 因为都集中在少数人手里了。 “你觉得不得不卖地的人他们都只是因为疾病，赌博，懒惰，运气不好的天灾，走投无路，对吗？” “你觉得你们揭家还是救人水火，伸出援手的大善人，对吗？” “你觉得出钱出力必须得到回馈天经地义，但这卖粮的价，这卖地的价，这租地的价，这借贷的利息，也都该是老爷们想怎么定，就怎么定——对吗？！” 揭元山听了杨轩三连诘问，不敢说话。 这位少爷好像是真的不太了解自己家是如何一跃成为雷州五大姓氏的。 竟是真以为那些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人，最多不过是这般那般的理由倒霉，没有宗族庇护，或是天生愚钝做了错误的判断，才沦落如此的。 大周王朝的土地产量本身就不高，常年应对外敌，税赋不轻，但凡遇到一点天灾人祸，底层农户就交不上税，赴不了徭役。 他们抗风险能力弱。 遇到困难，底层农户要么是直接卖田——可卖田也只能卖给周围的人，只有默默承受地主的压价，地主们轻易就能恃强凌弱，巧取豪夺。 若不直接卖田，也是要向地主家借高利贷的，利息高于他们一年能挣的收入，续而破产再失去田地。 中间甚至配合以地痞流氓、贪官污吏的助力，垄断地方田产，轻而易举。 揭家在黎县的崛起，杨轩调查过了，完全就是这个路数。 杨轩还记得有首唐诗叫做《伤田家》：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实际上春蚕是四至六月才开始养蚕，最早熟稻谷也不可能是五月便成熟了。 这诗的意思是蚕还未吐丝，与稻谷还未丰收，农家便已经把将要收入的新丝与谷子抵押出去了，丁吃卯粮，拆东墙补西墙，所以说这就叫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此时用在雷州也极为相似。 雷州的地主们谁家的高利贷不是专检各种青黄不接的时候放贷？ 借贷者被逼无奈，只好将农作物半价处理还贷——如果这些还不够，还得卖上几分（注1）土地，以解燃眉之急。三五分卖一卖，两三年便不见了一亩地。 倒是真公平，真自愿呢…… 杨轩没什么兴致与揭少爷谈下去了。 一州之主的利益并不在有多少富得流油的地主。 他们对于杨轩能收到多少税或者征到多少兵帮助甚微。 ——许多土地实际控制权已经在地主手里，可惜官方记录里，却不在州府的册子中。地主们随便骚操作一下，隐田无数，税收就能漏掉巨大一块。 现实中往往是地主越多，反而民与州府越穷。 杨轩这三年免费提供种子，本意是想让底层人民拥有一些防御风险的能力，最终目的是要整个雷州良性循环起来。 而实际操作中，大多数种子还是地主们拿去用了。 本来杨轩想，你们拿去，能漏个五成增益让佃户受益，有了积蓄也可以。 谁成想杨轩这边送出去的种子，地主们看到产量增了三倍，那地租也往上加了两成。 原本收成的五成作为地租，是因为200斤不到的均产，再多收一点，佃户都活不下去了。 如今水稻亩产六七百斤了，佃户们仍然只有两百斤每亩的收入落入自己的口袋，要在秋收后继续为老爷们种番薯，才能在吃得饱的基础上再有些结余。 这脱贫第一步实在是进展缓慢。 既然如此，杀鸡儆猴的后续，就别怪杨轩下狠手了。 种子与杨氏在种田方面的威望已经全面铺开了，杨轩相信现在即使没有地主老爷来过中间这一层，农户们仍然可以相信并使用杨轩提供的种子，顺利地把良种与更好的种植技术成功推广下去。 ----------------- 杨轩带着揭元山，步行去了趟王家村。 即使这两个多月揭元山在庄子附近也干过一些简单农活，比如赶鸭子、喂鱼什么的，可玩闹性质更多，到底是没试过用自己的腿走出二十里地。 迫于杨轩的淫威，他也不敢大声嚷嚷叫苦，他没有两个小伙伴那般直爽的性子，只能咬着牙跟着。 雷州六月的室外已经算得上炎热，午后阳光强烈且火辣，空气潮湿，闷在胸口。 揭元山没走多久就觉得汗湿透了内衬。 杨轩已经尽量选阴凉处走，所以依旧是没太多人的小路，他在灵气充裕的地方一向如鱼得水，保持着神清气爽。 “你知道大多数农户需要走多远才能走到自己的田的吗？” “运气好的就在方圆几里地之内。” “运气不好的，走上一个时辰才能走到自己的田。” “你知道大多数农户的收成，需要运送多久才能抵达县城或者各位揭家老爷处出售吗？” “你知道一些小村落的农户借用揭家老爷的磨坊，需要给出多少租金吗？” “你知道没有自己耕牛的农户，租借耕牛价格几何？” “大多数农户的粮食若是不满意揭家老爷给出的价格，需要走多远才能达到另一个收粮的地儿？” “你觉得他们真的能够走出去，而不是在路上遇到“贼人”打劫抢夺？” “就算他们最终能够抵达另一个收粮点，另一个姓氏控制下的收粮价格忽然就提高了，他们又怎么办？毕竟五大姓氏联手操控雷州粮价，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注1：一亩地等于十分地） 第72章 黑熊不敢动 第72章 黑熊不敢动 “你以为的常识来自你接受教育，是揭家积攒了足够的原始积累，为你提供条件，你才能无忧无虑地接受像李汉儒那样，从荆州月鹭书院出来的夫子，传授学识。” “而他们缺乏的你这样学习的机会……” 刚开始揭元山还会认真思考，后来随着走的路越来越远，他已经无法动用脑子。 只觉得杨轩在念经，满脑子只剩下：好累啊，想休息，想喝水，还有多远，什么时候到头的杂念。 杨轩看他蔫头耷脑，宛如霜打茄子，算算，也有走到十里地左右了，就停下了唠叨，准备找个地方，让孩子歇歇。 实话说，换作没有在雷州种植番薯水稻之前的杨轩，估计比揭元山还早就摆烂了。 所以这孩子其实倒也没有那么差劲。 只是历练太少，周围围绕的也都是纨绔，还有母亲的溺爱，父亲的疏于管教。 任何时代，许多学生都是他这样天真又残忍，热血又怯懦，想的又少又多。 转念一想，杨轩想起来自己在这世界的年龄好像也是才成年没多久的愣头青，没准在其他人眼里，自己也是傻孩子。 以杨轩目前在别人眼里只有二十来岁的表面印象，似乎是没什么资格倚老卖老教训人的。 也难怪冼承业一直挺不服气自己，若不是自己拿出一堆跨越这个时代的产品，还真很难让他真正服气。 得了，缓缓吧。 杨轩眺望四周，看到前方小山丘的坡面下一棵老树挺适合乘凉的，就告诉揭元山过去坐一会儿。 揭元山自然很高兴，甚至加快了步伐，振奋精神超过了杨轩，直奔树下。 但…… 杨轩跟在后面，多走了没几步，距离稍微近一点，就在那棵树下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形—— 那一身黑色毛皮的背影，若不是杨轩理智提示他夏日艳艳不可能有人穿皮草大衣出来逛，指不定还能误以为这是个穿大貂的老哥搁那儿歇脚呢！ 这大白天的，居然还能碰到黑熊？！ ----------------- 按道理说黑熊是夜间出行比较多，这大热天，即使在相对阴凉、靠近小山坡的老树下，也是有些稀奇的。 黑熊就堂而皇之地坐那儿，腿脚两边歪七八扭的都是被连根拔起拖到树下的甘蔗。 它居然是在偷吃甘蔗么？ 有趣。 再望远处一点，距离它十多米的地方，好像是有一小片甘蔗林。甘蔗林再往外，便是田坎，稻田。 也不知道是哪家种田后有些余力，在田坎边上一溜不是特别大的地方，绕着水田种了一圈的甘蔗，已经到了比人高的地步。 春蔗是二月到四月种植，六月到八月收获，这个时节，估摸着有一部是能吃了。 这黑熊倒是会挑拣，杨轩看它脚下那些还没啃过的甘蔗，基本上都是差别不多够熟的了。 眼光不错，小有智慧。 如今光线充足，杨轩可是把它看了个清楚明白。 黑熊浓密的毛十分油亮，散发着健壮和力量的气息。 它的前爪厚实有力，左右两爪各攥着半根甘蔗，显得有点谐趣。 理论上来说黑熊的抓握能力不是很强，更多时候是捧着，直接上嘴，可是这熊似乎灵活很多。 这头熊可能站起来和人差不多高，屁股墩子稳坐土包上，揭元山眼神不好，走近了还想拍它的肩膀，问一问老乡有水喝没有。 结果手还没摸上去，它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了！ 一张像极了狗子的毛绒脸，亮晶晶的葡萄眼，嘴边还有正在咀嚼的甘蔗渣，甘甜的汁液溢出，白色的兽牙锃亮。 怪不得熊又被叫狗熊呢，怪可爱的啊？ 杨轩还有闲功夫想七想八，那边揭元山已经快要捂嘴尖叫起来了。 “还挺有缘的。” 杨轩把揭元山一把拽到自己身后，自己反倒向前几步： “又是你啊，叫你别偷吃人家的东西，咋不听劝？” 然后杨轩上去就去拍黑熊的脑袋。 揭元山吓死了！ 捂在嘴边的手被自己咬住，强忍着不出声，害怕引起熊的注意，硬生生憋回嗓子眼。 领主你干什么！那是黑熊！！ 在揭元山的瞳孔震惊中，杨轩帮黑熊把嘴边和鼻子尖上的甘蔗渣拨掉：“破坏庄稼在我雷州是不行的，判你替我耕地赔偿，包吃包住，等下跟我们走吧？” 黑熊一脸懵逼。 揭元山二脸懵逼。 黑熊当然听不懂杨轩的意思，但是它的本能告诉它杨轩不好惹，所以没有对冒犯的动作做出过激反应，只是把杨轩的话当成耳旁风，转回身子，继续啃甘蔗。 杨轩对揭元山招招手，让他坐到树下休息片刻，揭元山在树另一头小心翼翼靠着，不敢贴这边太近。 揭元山是以为领主是彻底疯了…… “你从哪儿来呀？这附近有熊我怎么不知道呀？前几个月倒是看见有野猪，最近没看见了，不会是你把他们赶跑了吧？” 杨轩好像唠家常一样，絮絮叨叨，甚至把狗熊掰下来的甘蔗，从地上拿走了一条扔给揭元山。 揭元山看了一眼黑熊，黑熊好像没有对此作出抗议，任由杨轩拿走了。精神稳定得犹如一个历经沧桑看破红尘的老狗。 揭元山也是实在口渴，纠结了几息，也不顾是从黑熊手中夺得的甘蔗，干脆地用牙撕开甘蔗皮，吃了起来。 两人一熊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互不干扰。 等到杨轩觉得揭元山已经休息差不多了，就说走吧。 揭元山以为杨轩是对自己说的，谁知道，杨轩再一次拍拍熊的脑袋。 黑熊仰头看着站直了的杨轩一脸困惑。 杨轩拉黑熊的前爪，把它拽了起来。 黑熊不高兴想甩开他，结果一点都挣扎不得。 揭元山和黑熊都惊呆了。 什么力量？ 竟然可以钳制住一头黑熊？ 揭元山想。 其实杨轩他本身的力气，只靠自身肌肉基本上最多只能够在熊身上拔毛，可是用上灵气加持，黑熊就只能老老实实地随便他拉着走。 “放心吧，我那里包吃包住，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有稳定的工作，不挺好吗？” 杨轩牵着它朝前走，黑熊笨拙地迈开健硕的大腿不得已跨步。 “我那边可是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好酒好肉，哎呀，你是不是很感动？我看你两眼都泪汪汪了……” 黑熊它是感动到了吗？ 黑熊它是不敢动…… 第73章 包吃包住 第73章 包吃包住 因为黑熊发现它稍微想抵抗，调动肌肉发力，杨轩手上就传导过来一阵酥麻的流动气息，把它震得龇牙咧嘴，真不是蛮力的问题。 天啊！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说他是人吗？ 黑熊想。 这头黑熊作为杂食动物，最近经常偷吃番薯，吃着吃着，好像脑子就越来越清醒了。 越清醒就越想吃番薯。 和它那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同类不一样，它会记得很多事情，每次吃一堑，下次就能长一智。 甚至它也去过杨轩那个小树林，里面有一些特别的树和其他树都不一样，结出来的果子，它闻起来觉得和番薯的气味很像。 可惜在山上游荡会遇到一个吓人的家伙，那怪物连张脸都没有，黑洞洞一块，深邃神秘，怪吓熊的。 那怪物不知道杀了多少山鸡才拔足了羽毛做披风，头上也插着鸟羽，被他的长杖戳碰一下，也是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出于对那个怪物的恐惧，它只能下山觅食。 没想到它就是下山，还是遇到了同样可怕的杨轩。 呜呜呜，做熊怎么这么难啊？！ 黑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它已经开启了一点灵智。 未训练的野生熊大概相当于人类三五岁小孩，目前被杨轩慧眼识珠抓着跑不掉的这位，还没训练呢，就差不多有七岁小孩的智力担当了吧。 所以它很会察言观色，趋利避害，既然它的熊胳膊拧不过杨轩，它就暂时放弃了对抗。 它嗷一声。 杨轩转头看它，安慰道：“放心吧，你要是听话我也不图你熊掌。” 黑熊打了个冷颤，乖乖主动跟上杨轩的脚步。 揭元山瞠目结舌地看着杨轩一路带着黑熊到了王家村。 卫犁带着一队护卫和两匹空马，早已经等候在此。 揭元山没想到王家村还不是终点，杨轩在这里不仅仅是和自己的护卫汇合，而且要带上王三强这位村长，与一群村民，浩浩荡荡出发去揭德发家。 揭元山苦着脸，祈祷到时候不会被揭德发先发制人骂死自己吃里扒外。 虽然有马骑了，但是揭元山仍然没有觉得轻松下来。 这支队伍，太奇怪了。 先不说，杨轩让人拉了个马车，把黑熊带着一起走，就说后面扛着锄头的村民，就让揭元山觉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说呢，要是过去，揭元山只会村民走路自己骑马是天经地义。 可是今天，揭元山对于自己骑马，让人家走路跟在后面，这种事情，好像无法再觉得本该如此了。 多少有些惭愧。 自己胯下有马，是因为领主大人给他提供的。 而领主大人给他提供马，是因为他是揭县令的儿子。 “你现在体会到没有，当一个人所有的时间都只能用于体力劳动，花大量的时间去愁今天的饭在哪里的时候，是无法去考虑更长远的事情的。” 杨轩问他。 揭元山点头，深有体会。 在他必须提起精神去抵抗酷暑、烈日与长途跋涉的疲劳时，他是完全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去想什么大道理了。 杨轩很满意，孺子可教。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以后多出来走走，老学究那我帮你请假。” 揭元山苦笑想：领主到底对夫子是敬还不敬？为何说起夫子的出身来，好像很了不起的口气，但对夫子本人态度……很复杂。 应有的舒适环境和生活待遇没有折辱过夫子，除了不许离开杨氏的视线外，也没限制太多的人身自由。 可是领主大人的口头上却听不出有那种对德高望重的老者应有的尊重。 “怎么？”杨轩看揭元山若有所思，问。 “没什么……领主大人这句话很妙，不知出自何书？” 揭元山用了借口糊弄过去。 “……” 倒是把杨轩问倒了。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听说过吗？” 揭元山摇头：“学生学识不足，名家名作未能记全，回头会去请教夫子的。” “……嗯，问到了的话，记得和我说一声。” 杨轩也很好奇，。 这个世界的文化真有趣，也存在着佛道儒三家，与杨轩所知的儒释道三教大同小异。 大同，是指的三教的释义与名言警句与杨轩上辈子那个世界没多大区别，佛经有“如是我闻”，儒语有“子曰”，道家“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小异，则是各种名家都不和杨轩记忆里对不上号，这里没有释迦摩尼，孔氏，或是李耳，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一些陌生的名字，完全排除了是同一个世界的文明起源可能性。 这个世界上存在大周王朝，帝君姓武，皇后姓杨，贵妃姓李，曾经让杨轩浮想联翩过，李皇，武后，杨妃的历史篇章。 如今看来，风马牛不相干。 ----------------- 杨轩怕黑熊不配合乖乖在马车上，叫卫犁去向王家村村民买了一大堆番薯来，让黑熊吃个够。 黑熊美滋滋看着不花力气就白得的番薯，一边吃，一边忐忑。 在它的印象里，杨轩和那个山上的怪物一样可怕。 山上的怪物你只要不上山，他不管你。 山下这位，你只要偷了田里的粮食，他就会很生气。 出发前，它已经听见杨轩怎么和那些人类说的了。 “本领主最恨的，就是有人破坏他人种植的作物。这次去，只要村长代表村民作证，指认毁坏我林地的罪魁祸首是揭德发，其他的事情全交给本领主了。” 其他的它不明白，它只听懂了“领主”，“最恨”，“破坏”，“作物”。 作物是它吃的这种东西。 恨……是杀意吗？ 黑熊没太搞明白，总之不是好词。 破坏和偷是一个意思吗？ 初学人言的黑熊有些迷惑。 自己被他抓到两次都在偷吃“作物”，等会他不会叫本熊用熊胆相抵吧？ 好多同类听说都是被人类捕猎去取胆制药，剥皮缝袄，切掌做菜。 可是它也不敢逃。 跟在马车后面的骑马人，黑熊觉得自己可以搏一搏，但是被拖住了，那就得面对可怕的领主了。 嗯，大家都叫他领主，黑熊也记住了这个称呼。 领主他之前说什么来着？ 包吃包住。 不会骗它一只野生黑熊吧？ ----------------- 一个时辰后，杨轩到了揭德发的府邸，让卫犁指挥那些拿着锄头的村民散开，把地主大院给围了个囫囵。 他示意王三强去敲门。 揭德发收到了风声，早就闭门，严阵以待，王三强很怕去敲门之后就是开门一叉子相迎。 揭元山挠头，只能主动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是他年少无知，而是他知道他被杨轩带来，总要发挥点作用，领主大人肯定不会白费口舌与自己苦口婆心。 是他投名状的时候了。 第74章 撞开地主家的大门 第74章 撞开地主家的大门 就是揭元山去敲门，门也没开。 甚至在揭元山恭敬地报上自己身份求见，也没有打动门房，仿佛是早就知道不得善缘似得。 看来是非暴力不合作了。 杨轩没有嘲笑揭元山的脸子不好使，但是少年人自己挂不住，有些郁郁。 “别说是你，就是你爹来，估计也是吃一个闭门羹。” 杨轩想了想，又道： “你若是一个六品高手，就不一样了。” 雷州目前的情况是宗族势力在基层大过一切，因为州府放弃管理太久了。 你就是县令又如何，还不是揭家的一份基石，只要你没有做好与家族决裂、被家乡闲言碎语戳脊梁骨的准备，你只能对族长与全族利益妥协。 揭德发仗着的，不只是他那几百号人的佃户、家丁、护院，更多还是因为他是黎县的揭家人， 有一种“谅你也不敢怎么地”的意思。 若是六品高手，直接一阵风冲进去把揭德发揍到死，远走梁州参军，那揭家确实奈何不了的。 六品修为参军的死亡率比底层士兵低很多，至少有大希望成为中层将领。 揭元山还在试图理解杨轩前一句话，而杨轩已然下马。 他走到马车边，把黑熊喊下车。 “找你帮个忙。” 杨轩对黑熊说，权当黑熊是个能商量事儿的帮手一般。 黑熊竖起耳朵，动了动，表示它在听。 杨轩越发觉得黑熊聪明，搞不好能当狗子养。 狗熊驯化似乎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杨轩一边想，一边说： “你帮我把那扇门冲开，回头我请你吃蜂蜜烤肉，特好吃！” 黑熊虽然暂时还没学会蜂蜜和烤肉是什么，但是它知道“吃”。 这意味对方在用好吃的许诺。 黑熊先下车，然后又顺着杨轩指的方向看到了地主大院的门。 杨轩做了一个撞的动作。 黑熊点头，然后屁颠屁颠走过去，周围的人都自觉让出一条道。 投过来的都是看稀奇的目光。 卫犁小声和同伴嘀咕：“真新鲜，领主大人从哪搞找的黑熊，这么听话？” 另个侍卫回他：“是不是蛮族人送的宠物？” 这么猜测的话，卫犁觉得很合理。 黑熊走到那山木门面前，先用熊掌摸了摸，嗅了嗅，仿佛在确定材质。 毕竟视力不太好，凑近闻闻摸摸比较保险。 不是山上那种硌脚的石头，也不是那种硬邦邦清脆会发声的冰凉东西，就是木头。 黑熊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没问题。 然后连退很多步。 “这熊神了啊，还懂得助跑啊？” 揭元山忍不住与身边的王三强道。 王三强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肯定是领主找来的山神使者，自然很厉害。” 揭元山扭头看他：“山神？” 黎县有祭祀山水的习惯，求风调雨顺，求财运滚滚，求土地庇护苍生。 但是在学了“子不言怪力乱神”的揭元山眼里都是一些民俗，代表着愚昧者祈祷的美好景愿，没怎么当真过。 王三强认真地道：“不听领主的话，山神会让庄稼一夜枯萎，听领主的话，山神能让庄稼一日复原。”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亲眼所见！” 揭元山不便去质疑，而那边黑熊已经开始撞门了。 ----------------- 咣当！ 嘭！ 砰咚！ 黑熊撞门的部位不同，发出了各不同的几种声音。 试了几次后，这只黑熊找准了一个位置，每次都精确大力地冲击在同一个位置。 揭德发这门，应该是没怎么考虑防御武力的——就算是想到了，防御的也是普通乞丐的水准。 也是很多年没有遇到胆敢来撞揭家的大门的人，这一辈当家的老爷们已经快把十来年前的乱象忘记了。 黑熊这种物种的爆发力本来就惊人，这一只尤其超凡脱俗。 蛮力狂撞的劲头之大，让人都有怀疑黑熊是忽然发疯的程度，很快背后的门闩生生断裂，大门咔嚓最后两下，彻底被冲开了。 外面的围观者鸦雀无声，里面瑟瑟发抖的家丁也无人敢开腔。 黑熊屁颠屁颠又走回来了，在杨轩面前—— 摇尾巴？！ 四百斤的黑熊，像是完成主人吩咐的小狗，邀功似得摇动着十厘米左右的小短尾。 频率还挺高，跟个小手摇风扇似得。 杨轩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十全大补丸…… 这个东西他本来打算也奖励揭元山一颗的，但是现在看来先给黑熊也未尝不可。 黑熊可不嫌弃黑丸子太大。 事实上，嗅觉灵敏是狗子六倍的它早闻出来这个丸子可是好东西。 比番薯更好。 黑熊接过来，一口嚼吧嚼吧就吞了，完了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巴，眼巴巴看着杨轩，仿佛在用那双小眼睛问“还有吗？”…… 杨轩拍拍它的头：“回去再说。” 那边卫犁神色古怪，暗想：领主大人给熊吃的那东西怎么挺眼熟的，该不会和给我吃的那个是一个东西吧…… 然后杨轩就带着一行人进入了揭德发的大院。 巧了，还有熟人啊。 没走几步就是一队护院，领头的还是当初在河边和王洪年一起遇到那个。看起来揭县令最后也没能为难他，还是把他放回来了。 对此杨轩还是有些不满的。 一个炼体期的武者而已，谈不上纵虎归山，可到底是又给了揭家气焰嚣张的本钱——怪不得揭德发又找王家村的人来撩拨自己，原来是揭县令放了这群人，给了他底气啊！ “你看看领主找了县令也没有用，还不是把我的人放回来。” 大致是这样想的？ 杨轩怒不可揭，但是脸上却古井不波。 那人苦笑道：“领主大人破门而入，有些过分了吧？” 杨轩冷笑：“你知道我的能耐，打算投降还是负隅顽抗？” 那人苦意更深：“一家老小投靠揭家吃饭，不敢退让。” 杨轩点头：“那就等我摧枯拉朽之后，再来求我吧。” 那人神色一变，没来得及再说第二句话，后院传来了嘈杂声。 有人跑来报信，远远就在喊：“不好了！不好了！梁护院……” 然后当来人走近了，看见杨轩等人已经都进了大院，背后是破碎大门，一下哽住了，差点忘记了后半句话。 梁护院凝神抓住对方，沉声道：“怎么了？” 来人哭丧着脸道：“有大量的流民从侧面冲进来，挟持了老爷他们……” 第75章 领主大人，为我们做主 第75章 领主大人，为我们做主 这个座揭家除了老宅外在黎县最有名气的大院，说起来占地也有四亩地，假山小湖，亭台楼阁修建的水准，对于乡下地主来说还是挺逾规越矩的。 即使事先得了信，揭家临时找了两百多人来助拳，可是其中大多是佃户，只能做个声势，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几十个护院，也是做不到面面俱到的。 能养几十个护院，已经担得起大地主之称了。 揭家的土地各有其主，但管理基本上掌握在揭德发手中，族里各家只等年末分红。 揭德发自诩是族长之下揭家二号人物，对揭县令不屑，所以才会被人撺掇了就想用武力去请杨轩来自己家“做客”的下策举动。 实属是坐井观天。 皇后虽薨，可帝君不再立新后，杨氏现在还是太子的母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杨轩本人在前门，揭家自然是严阵以待地重点守在前面。 后门自然也不会太放松，哪怕听到村民们在四面八方都发出噪声，也以为是乌合之众，虚张声势罢了。 想到王家村不过一个小村落，百来人，分散四面八方的话，那就不成气候了，便不甚在意周围的动静。 揭老爷还以为只要守得住前门和后门，就能固若金汤。 谁能料到杨轩带来的人能在侧面翻过院墙进来，把巡逻侧墙的家丁控制了，直捣黄龙，直接把揭德发控制了。 揭元山都惊讶了，他是知道他这位八叔的院子的，侧面的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进的：院墙高过三四米，也有人巡逻，悄无声息完成占领，此刻才放点漏网之鱼前来报信—— 这个操作难度不小。 王家村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杨轩知道他好奇，笑道：“山上的人，没想到翻墙的身手也是不错的。” 揭元山瞪眼：“你让蛮族的人来了？” 杨轩摇头：“不是蛮族。” 那边的家丁拉着护院头子：“梁护院，快带人去救老爷他们吧！那群流民……” 揭元山听到那家丁再次以流民相称，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山民？！” 杨轩点头：“王家村的人都在山上给我补种树苗呢，山民们正好下来帮我。” 揭元山不解： “山民最恨官方的人了，他们都在记恨官府的人为了收税，为了徭役，为了兵役，逼得他们上圣山，向蛮族低头哀求生存空间……他们怎么会帮你？！” “他们恨的是官府吗？” 杨轩笑了，意有所指地看揭元山。 揭元山有些汗颜，若说官方，恐怕他爹是县令，更算官府代表，为什么山民们并不恨揭县令，却怨艾都在揭家整个家族身上？ 因为当年揭县令并没有助纣为虐，其实为了黎县做了很多阳奉阴违的事情，所以才一辈子被卡在了县令位置。 若不是受到揭家的拖累，揭县令不会在朝中饱受排斥，普通的县令按照政绩来算，他早该调升了，因为他姓揭，所以一辈子都只能在雷州任官。 而且揭县令当初为了维护百姓，越级上书告了李太守状，惹恼了很多人，否则以他的才学，就算只能在雷州任职，也能执掌一州民政。 实话说，山民真正恨的，并不是千年来一直就稳固加持他们身上的枷锁，因为认知受限，眼界决定了他们只会习惯大周王朝的律例。 他们只能去恨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基本的税收与徭役之外，雷州的地主们顺势趁乱用了许多见不得光的手段，以兼并土地为目的进行盘剥逼迫，最终将山民逼上了圣山。 在大周王朝的几个重要粮食产地，大多数拥有百亩土地的农户就能舒舒服服做个富家田翁了，超过千亩，就是一方大富豪。 五大姓氏原本也只是每家手里千亩地的大地主。 十年前李太守霍乱雷州，留下一片狼藉后，雷州的五大姓氏的团结并不是为了雷州恢复休养生息，而是趁机掠夺土地与佃户， 麻绳专挑细处断，经历天灾人祸而破产的农户只能把土地卖给了大地主们，这五个姓氏也从普通意义的大地主转变成了雷州的实际控制者。 黎县县城有半城都在揭家名下，大多数产业都是在十多年前那场动乱里获得的。 在那场动乱里活下来的人，一部分人被逼成了佃户，十来年已经驯化成了揭家的附庸。 一部分人早就走上了流寇的路，当年就死了许多，却仍有许多在流窜。 杨轩刚进雷州的时候可就遇到了好几波——他们不敢在五姓家族的地方活动，倒是日常出现在雷州主城以及雷州通往北方的主要交通枢纽。 真是让人玩味。 最后一部分人，他们上了山。 如今他们下山来了。 杨轩承诺，助他，将与雷州领主为敌的人抹杀，负隅顽抗者的财产，他会赏赐给有功之人。 山民的数量那可是比一个村的人多多了。 当然在黎县这里的只是一部分。 不过有了初一，就有十五。 杨轩不担心后续。 杨轩对着那位梁护卫微笑：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也有点担心山民们情绪太激动啊，可别一时热血上头把揭八爷怎么地了……” 梁护院面色大变，大步流星奔在前头，杨轩闲庭信步，优哉游哉走在后头。 揭元山自觉跟上。 两个护卫留在了门口，守着吃了十全大补丸呼呼大睡的黑熊那辆马车，和众人骑行而来的马。 王三强左右打量了一下，咬牙小跑贴着揭元山走。 至于卫犁和其他十来个护卫则是走在最后，一路走一路观察地形，仿佛在心里估算着如果直接攻进来，应该关注什么地方。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后宅，打扮成普通村民样的山民围堵在花园中，一个绫罗绸缎的中年胖子和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以及几个孩子，每个人都被好几双手按住动弹不得。 因为已经知道了山民的身份，此刻再打量，就能看出点他们与村民的不同：和王三强相比，这些人看起来更黑，皮肤更粗糙，明明很多人岁数不大，可是面容却饱经风霜。 他们手中没看见什么像样的兵器，都是些锄头镰刀或是钉耙，更多是靠人多势众控制住了局面。 梁护院却觉得不简单，他也不是蠢货，在主人跟前是有安排些会武的护院的，但是眼前却一个都看不见，显然他们已经是被处理掉了。 没有了武者冲突，现场看起来就和普通的乡里矛盾像极了，山民们只用锄头这类农具，便阻挡住了投鼠忌器的护院们。 “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 山民见到杨轩过来，齐刷刷喊道：“领主大人，为我们做主！” 第76章 这是我的地盘 第76章 这是我的地盘 杨轩走向揭德发，所有人为其让出一条通道来，梁护院咬牙跟上，杨轩没有发话，其他人都没有阻止他。 大约是这种大场面，揭元山怵得慌，却本能知道自己不能不去，所以紧张地拉住王三强一同上前。 王三强盯着揭元山拉住自己袖子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仔细想想，领主排好的这出大戏大概缺了他也不行，便认命地随便揭元山拽着走了。 胖子人被山民压了肩膀跪着，脊梁骨倒还硬撑着不肯软，嘴里的话毫不客气，若是言辞有用，那么杨轩此刻早就千疮百孔了。 “杨轩！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你怎敢冒犯我揭……” 他还没说完就被杨轩打断。 “我为什么不敢？我连公主都冒犯了，你算什么猪鼻插大葱？” 杨轩无可奈何自提了一次不愿回想的前尘往事。 要怪只能怪前主的“威名”传播得最广的，可能只有这桩桃色旧闻，其他的光辉事迹在这乡村地址家，都不如这一句“我连公主都冒犯还活蹦乱跳”来得直观。 和他讲什么家国权谋都是白费口舌，杨轩就是要用揭德发这只鸡儆全雷州的猴：我，杨轩，雷州领主，就是纨绔大贵族不讲道理又如何。 当然杨轩还是准备好一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道理，就像帝君把他扔到破雷州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样。 揭德发哑然，随即又咬牙切齿：“你现在是在雷州！黎县！我揭家的地盘！” 杨轩看了看对方十根手指带了六根手指的扳指、戒指，笑道： “我是雷州领主，整个雷州只有我资格说，这是我的地盘。你们都是我领地上的附庸，该是你们看我脸色，而不是反过来。” 杨轩顿了顿：“其实放任你蹦跶这么久，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雷州搅混水。” 若说揭家是那种早有主动生事的野心，不至于两年多才忽然想起找茬，既然两年多大家都表面井水不犯河水，至少也要等到明年雷州免税与免征兵的新手保护期结束，才会真正冲突激发矛盾吧？ 选在今年春耕的时候叫护院来强请雷州领主去乡下地主家做客？就算揭家已经发现杨轩给的种子无法留种二代继续种植，至少也要先礼后兵。 总要先谈谈再来说要不要翻脸。 是揭家哪根弦搭错了，觉得太子的表哥，帝都大纨绔会接受威胁吗？ 即便是乡下地主也不至于这么主动犯蠢。 杨轩认为背后有人撺掇。 是在试探杨轩的底线，底牌。 他们也给了揭家人一些底气。 “要怪就怪，他们进雷州以来，挑拨了那么多人，只有你跳得最高吧。真不知道许了你什么虚无缥缈的好处，让你这么急着做马前卒。” 杨轩摇头道。 “领主可不要血口喷人！” 揭德发色厉内荏地道：“我揭家一向以礼相待领主，没想到换来领主随意攻讦，整个雷州都在看着！” “看，就让整个雷州看着，我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搭的戏台么？” 杨轩指了指王三强：“王家村的村长，他会证明，是你威逼利诱他去毁我林地。” 接着他又指了指揭元山，说的却是他爹：“揭县令会证明，是与你有旧怨的山民们下山来找你复仇来了。” 揭元山欲言又止。 最后他冲卫犁勾勾手，卫犁早有准备递给杨轩一摞没写字的宣纸： “领主找上门来，发现揭八爷已经香消玉殒，而山民们跪地含冤，我便记下了八爷你一大箩筐的旧日罪状，发现你十多年来通过大量黑心手段……” 揭元山提醒：“香消玉殒不应该用在这里！” 杨轩点点头：“等会儿由你来捉笔润色吧。” 揭元山：“……” 他很是怀疑杨轩是不是故意留下的破绽逗他出口，顺水推舟安排他干这得罪人的事情。 “——包括但不限于串通里正、村正强买土地；开设赌场变相私自放贷；雇佣泼皮充当打手扰乱行市；勾结捉钱令史，擅自更改息钱比例，放高利贷……” 杨轩一口气念了十几条，然后停下来：“是不是该翻页了？” 说罢便把一页白纸抽出来，递给揭元山。 揭元山直不楞登地接过来，才反应过来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下面这页，就该写具体的例子了。” 杨轩的态度仿佛罗列罪状后下一步就要当场把揭德发处决似得。 揭德发那边大惊失色，听杨轩这个口气，是不打算放过他，一定要现场逼死自己？！ 梁护院苦涩开口求情： “领主大人，您这样做不妥，大院里有揭家的几百号人看着呢……” 杨轩环顾四周： “是吗？在哪？” 梁护院快速扫视了一圈，除了十来个忠心的仆妇与家丁，就连他最开始一同守护前门的其他护院都被大群山民给挤到很远的位置进不来…… 梁护院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看杨轩，好像是杨轩用了什么诡异手段把人变没的。 杨轩耸肩： “佃户们我都让山民劝解回家了，你说他们掺和个什么？地又不属于他们，罪也不是他们犯的，等到尘埃落定，换个东家不一样继续帮工？” 梁护院手紧握着剑柄，在形势面前最终还是沉默了。 ----------------- 杨轩开始讲故事，有鼻有眼。 从揭德发越来越发白的胖脸和周围的山民陆陆续续出来的愤然来看，应该都是真人真事。 年代久远的故事早已难以追查，动乱时期的事件细节大多随着当事人绝户或远走他乡而丢失了。 大多数有详细来龙去脉的事件基本上都发生雷州休养生息后的这段漫长时间。 逃往山里的山民在山上呆得最晚的，不过才三四年，他们可是有满肚怨气要发泄。 就是这样，揭元山手里的白纸都拿一大叠了。 明明只是一些纸张，甚至都尚且空白，揭元山却依然觉得异常沉重。 杨轩最后口干舌燥，干脆把整一摞白纸都塞给了揭元山。 揭德发困兽犹斗： “领主大人，揭家人不会眼看着你如此践踏揭家颜面的。” 杨轩嗤笑道： “我可不只是要践踏揭家的颜面，我还要揭家吐出来一部分东西，让我安置山民。对，瓜分你的家产就行了，揭家其他的人，我可以不动。” 揭德发瞪大了眼睛，仿佛才想明白了什么。 杨轩偏头欣赏揭德发的表情： “你揭家会壁虎断尾，舍你弃子，摆正自我认知，乖乖顺着我的意思走，还是为了你鱼死网破，试试我杨氏的铁骑？” 感谢书友和书友的打赏，纯新手今天才发现并看到打赏的位置……很是鼓励……(今天也是第一次找到作家的话的位置，惭愧) 第77章 收获不小 第77章 收获不小 揭德发的面色由白转青，又青还绿，甚至发黑。 杨轩脑子里顿时浮现了一段自带熟悉唱腔的词儿： “白里透着红啊，红里透着黑，黑不溜秋，绿了叭叽，蓝哇哇的，紫不溜湫的，粉嘟噜的透着那么霉！” 可以看得出来揭德发的内心有多受煎熬了。 他很清楚，杨轩说的话，关于他会成为家族弃子的可能性很高。 杨轩必须得承认，提出杨氏的铁骑，他是在虚张声势。 杨氏确实有一支铁骑旧部，但是控制权其实并不在杨轩这个家主手里。 杨轩倒不会为此生气。 毕竟不是自己拉起来的队伍，老家主眼看前主被养废了，肯定另有安排把旧部托付给了他认为在战场能带好兵的人，杨轩没有立场要求一线的旧部对自己忠诚。 即使老管家在帮他召唤老爹留给他的自保力量聚集雷州，但杨轩觉得最后结果，在军事实力方面肯定不如梁州那支旧部的。 但是外人并不知道这点。 “五姓的联盟土崩瓦解就在眼前，那些农户在你们揭家眼里是什么样子，你们在帝都的人眼里一样如此。” “你们可以仗着时代红利继续嚣张下去，但是等到明年，新的税赋与征兵政策下来，只有我杨氏，雷州领主才是顶在你们与帝都之间唯一的屏障。” “我的雷州不需要屡次挑衅领主的人存在。” “你看，你们拜山神，拜水神，拜财神，都是要祭品的，可祭祀若是你们由这些五大姓氏主持，恐怕都会被贪墨掉。” “若是送给真神，神只并不会吃掉你们的祭品，最后你们还能把祭品抬回家做吃食。” “所以……” 杨轩图穷匕首见： “揭德发，献上你的家财万贯，我允许你保留你的性命，不然就是刚刚那个剧本，传诵雷州上下。” 大有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 揭德发看起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种心态：“我背靠帝都的大人物，你敢动我试试看？” 杨轩抬手就一耳光，力道适中，足够打掉揭德发的几颗老牙，又不够打得对方失去意识。 血与口水同牙一齐飞落。 揭家八爷咚一下侧倒在地，哼唧唧地，起不来身。 杨轩现在武学技巧虽然在实战的时候肯定还有不少破绽，但是让一个地主老爷服服帖帖还是不难。 “揭八爷好像不太会选，看在你大侄子的份上，本领主帮你选了。揭八爷要双手奉上家财抵消罪孽，大人我就勉为其难笑纳了。”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一直在口舌方面很愿意花费时间，看起很喜欢讲道理说服别人的领主，一言不合就动了手，全都呆滞了。 静默。 半晌后揭德发那些妻妾才哭丧起来，好似死了丈夫没得依靠般慌张，孩子们见状，宛如烧开的水壶鸣叫，此起彼伏。 场面有些混乱，吵得杨轩有点头疼。 也是第一次亲自仗势欺人，以大欺小，碾压别人，忘记了把小孩子提前清场出去，失策。 杨轩一边想，一边挥手。 卫犁示意一个部下上前，指挥山民们把妇孺们连拖带扛地弄走，带去别的地方，这才换得场内重新安静。 王三强看着揭德发口吐鲜血倒下，吓得脚发软，揭元山把他扶住，神色复杂。 他不怕吗？ 他也怕啊！ 揭元山能听到自己胸口心脏在噗噗地狂跳，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成王败寇。 雷州的乡下地主，即使用过最阴狠的手段、过手过不少人命，也很少有像杨轩这样，直接像攻城略地一样杀到家中来，直接霸道让人交出家产的。 这就是帝都来的大贵族么？ 诸侯之怒什么来着？ 他学过的，却有些记不清了。 在血腥与暴力的刺激下记忆有些混沌…… 杨轩扭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他： “不要怕，帝都的大贵族也不都是杨氏这样的。 在这里的，都是我在雷州收拢的部下，要是换成我那老爹留下来的人，你们恐怕更承受不住。” 杨轩是说真的。 如果一开始是老家主的旧部跟着他来雷州，可能是行事风格是：直接先砍掉不听话的脑袋，然后再来看看，有没有能听话的新脑洞做主。 如果没有，就是杀到有，也是可能的。 哦，或许还有另一种方式——把不听话的人全部打包编入征兵的军队，一起带去梁州，让战场代为操练。 杨轩忽然想到，老管家算是认可了自己以徐徐图之的法门，慢慢把雷州掌握在手里的想法，所以才在自己主动提要求前，不让旧部进来影响自己吧？ 真是善解人意。 ----------------- 杨轩让手下把揭德发家丁，仆役，护院都集中起来。 “你们可以自由离开，但是不建议你们拿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们可以想办法欺瞒我，只是走出去后遇到任何事情，本领主都概不负责。” “反过来说，遣散者身上带走了符合自身能力与身份的财产，若有人打歪主意，尽可以来找我鸣冤，我替你们做主。” “亦或者你们留下来，我另外给你们安排地方，不能保证比以前轻松。” 揭德发用民脂民膏养人，或许很舍得挥霍。 即使是个吝啬鬼，只要揭德发需要有人替他办事，手指缝里漏些权限给下人，下面的人就能依靠特权压榨更下面的人。 家族里让他收取五分利，他就敢让下人去夺七分，鹰犬们再到了村里田头，还敢再索要更多。 层层压榨罢了。 他们以后没这种机会了。 “但我能保证，只要态度端正的，都能够得到妥善安置。” 揭元山抱着一大叠纸跟在杨轩身后，看着杨轩处置揭德发的财产。 卫犁带着的这批侍卫，在审讯方面只是普通的水准，却架不住雷州乡下的富绅家里，没几个读过书、见过世面的。 侍卫们撬开了账房先生的嘴，审出了不少辛密；地主太太嘴巴很紧，然而姨娘们见识短；小孩子不经吓，说话颠三倒四，可也有不少不经意的信息。 山民们配合着侍卫们套出来的话，搜查了整个宅子，边边角角，包括假山，水塘，书房密室，床底暗格，等等等等。 整个过程时间拉的很长，后面天黑了，杨轩吩咐卫犁在现场继续指挥，带着揭元山先回了。 揭元山这次跟着杨轩出来见世面，好像只得到了一大堆说教，额外的写作作业，惊吓，还有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拳头大就是真理…… 杨轩的收获倒不小。 第78章 人心浮动 第78章 人心浮动 首先山民们向他递上了投名状，其次总算不用低调忍耐，正大光明地露出獠牙，除了挑战自己权威的刺头。 哦，最后还得到一只通人性的黑熊，做宠物或者护院都不错。 至于名正言顺地收缴了一片土地，他不打算收入领主的口袋，他会其用来安置部分山民。 这部分地并不足够安置完整个雷州的逃籍山民。 杨轩把从揭德发这里没收的土地分给了一些老弱，病残，孕幼，先安顿下来。 杨轩早就向山民坦言过： 不要指望通过与地主开战来抢夺土地，他只会以领主名义，剥夺犯下了最严重罪行的地主的土地。 同时没收的土地并不会按照旧日的归属权归还苦主。 这次杨轩的借口尚且过关，因为是揭德发主动且连续两次挑衅领主权威。 往严重了说，揭德发第一次威胁了领主的生命安全，第二次毁了领主的农作物，对于封建贵族而言，除了荣誉与传承之外，最在意就是这两样了。 而他用没收的土地安置弱者妇孺，是在表示他的目的并不是要瓜分土地。 如此一来，不会因此引发动摇统治根基的言论，如果需要回应帝都的质询，他也有信心安全过关。 他只是向山民保证，所有人都能重新获得土地。 若要按大量安置山民，主要土地需要还是要放在开发荒地上面。 雷州主城附近便有一大片荒地，位置，水源，都比较适合开荒，唯一的问题是，土壤属性是盐碱地，大周的技术很难改良。 而对于杨轩来说，问题不是很大，他有专门针对盐碱地的种子。 盐碱地其实也可以种稻子。 只是需要技术与特殊的种子。 物资清单给他的水稻种子不止一种，除了高产和抗病的，他手里还有一种特殊的杂交水稻种子。 海水稻，也就是盐碱稻。 海水稻这个名字听起来容易引发误会，以为是在海里或者用海水浇灌的水稻。 但是换成盐碱稻就比较明显了——就是能够种在盐碱地里的水稻。 盐碱地主要是地里积累了盐类碱性物质较多的地，农作物很难的正常生长，最严重的盐碱地甚至是寸草不生的。 其中轻盐碱地的盐量在千分之三以下，重盐碱地含盐量超过千分之六以上，卡在这千分之三与千分之六的两个临界浓度之上，海水稻亩产分别是800斤与600斤。 当然这个数值在大周的现有水准下肯定要打一些折扣，不过这些稻种哪怕只能产出四百左右的产量，也足够振奋人心了。 杨轩还没测试过海水稻的种子，但是他有些怀疑，他从物资清单上取出来的种子，全都是可以改善环境的，到时候种上几轮海水稻，盐碱地说不定会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净化。 根据大祭司与那棵巨树给自己展示的那画面，每一次位面入侵都会导致被入侵后的大陆环境的衰败。 最开始只是损失灵气，后面第二次的那个奇怪的门，干脆让被入侵的大陆土壤丧失了种植新作物的能力…… 说明位面入侵可能会改变本地的规则，很难逆转。 大祭司第一次照面就表示了对自己的看好，可能是他太清楚杨轩手中种子的厉害之处，如果要更好守护神州大陆，杨轩的种子简直就是回天之术，扭转伤害的重要法宝。 然而有一系列问题，杨轩一直不敢去深思。 这个世界只有神州大陆一块大陆吗？ 大周王朝探索过版图之外的地方吗？ 还是说四方边民紧紧守护着四个方向的边疆，不让人类往外探索，压住了什么秘密？ ----------------- 等到杨轩把揭德发收拾了，瓜分了他的财产，抢走了他的所有土地的消息传遍雷州，五姓家族立刻哗然。 甚至有的族长叫嚣着要向帝都告状，投诉杨轩。 续而第二个消息，谣言说杨轩把揭德发名下的土地都分给了山民，五姓家族又噤声了。 他们当然知道山民从何产生的，他们一直不以为意。 乌合之众，没有武器，也没有吃食，山民还能奈何他们么？ 没想到杨轩拿他们的地去做赏赐。 太过分！ 但是也太可怕了…… 如果杨轩公开煽动山民下山，用他们的土地作为悬赏，彻底将五姓家族连根拔起怎么办？！ 帝都会干涉杨轩吗？ 不，帝都即使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也可能无法及时影响杨轩，更大的可能是等杨轩干完之后，再处理杨轩。 也许最后结果是杨轩失去了雷州领主的头衔，换一个人来摘桃子，捡现成，享受杨轩为他们清理好的雷州…… 杨轩固然会成为整个大周地主们的公敌，为他人作嫁衣裳，却未必会掉脑袋，最严重不过是接受一些贬为庶人或者软禁一生的惩罚。 然而他们五姓家族在雷州的的一切也都成为泡影，丢掉多年积攒的基业，还要重新成为大周王朝的附庸。 这招太狠了。 五姓家族还在惊疑中举棋不定，比五姓家族小一些的大地主们，已经开始见风使舵了。 按照普通的标准来看，相对底层农户人均几亩地就能饿不死的情况，坐拥几百亩地养上百号人，是能称得上大地主的。 然而几百亩地的大地主，在五姓家族这类举族占有五六位数亩田地面前，着实是不够看了。 所以几百亩到几千亩之间这群大地主，被杨轩叫做叫小型大地主…… 原本，五姓家族把持着雷州不愿归权于领主，领主收拾五姓家族，对于绝大多数相当于中层力量的小型大地主来说，是坐山观虎斗的好事。 尽管少部分与五姓家族已经深度绑定在一起的小型大地主，他们尝到过五姓家族分出来的权益，无法改变立场。 但总体而言，大多数受到五姓家族处处制约却不愿被裹挟加入对方势力的小型大地主认为： 我们既然决定不了雷州的归属权，便不值得把自己身家绑在任何一方的战车上。 这个是杨轩处理揭德发之前，他们的想法。 随着揭家被杨轩打压的消息传遍雷州，王洪年与冼承业的队伍走过了雷州一半要地了。 这一半要地的各方小型大地主，都见识了雷州领主手里的东西。 人心浮动。 总有人对杨轩的阵营动心了。 第79章 发展坐商与客商 第79章 发展坐商与客商 揭德发被杨轩收拾了后，揭县令紧跟着发力，在揭家说服了一些同族，将族长权利架空，现在揭家上下都以揭县令马首是瞻。 不得不说揭县令不服揭家族长却又能稳坐县令位置，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看似在揭家孤助无援，其实是非关键时刻不暴露自己的同盟而已。 杨轩都差点看走眼，以为他只是个孤勇者，结果是找对上家才肯完全发力而已。 另一边的冼家则是联合了橙氏，暗中小动作不断。 海氏与植氏态度暧昧，明面上尚无倾向，仿佛是在摇摆，举棋不定。 实际上水下面是什么情况，杨轩确实很难查探出来。 毕竟对方是地头蛇，杨轩暂时只算是过江龙，能不能成功拿下雷州，还得与这群地方乡绅全部交手一遍才知道。 很快，杨轩在黎县的几个作坊附近都出现了相对陌生的面孔，被巡逻者发现便自称说是附近村里人的亲戚，靠近不过是好奇。 事后调查这些人落脚点，也证实了是在附近村落的本地人家里，关系都能攀附得上远亲。 这就很难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了。 没有被抓到过分的现行，只能不了了之。 还更为陌生的货郎，他们除了在村头村尾正常卖货之外，也会在作坊外面晃悠。 这倒不完全是异常。 原本黎县偏远，山多田少，人口也稀疏，许多货郎是不爱来的，只有黎县的县城，在揭县令鼓励下还有些商贸活动。 如今黎县下面各个大村落逐渐都有了赶集的集市，以往不乐意下乡的货郎们主动往返乡间。 他们如今游走乡间，只因为杨轩允许一部分获得他授权的村落出售他的商品，奇货可居，货郎在村民手里买去，再去黎县以外的地方出售，有倍利可图。 最终有些狡猾的货郎探知到了商品从何而来，摸到作坊附近，是想打听作坊的主人直接订购。 然而杨轩不打算直接接触散商，他撒出去的饵料，是为了吸引大客商的。 连拜访作坊主人，杨轩这位雷州大领主的能力都没有，显然不够满足杨轩对大客商的“大”字的要求。 不过应该也不会让他等太久。 雷州的产品销售，杨轩准备分成两块，一块是雷州本地固定经营的坐商，一块是走出雷州之外促进与外部往来交易的客商。 冼承业发展的便是本地坐商。 雷州原本小农经济，最大的商贸活动就是向北方提供原始农作物产品。 同时雷州受到教育水平限制，无论水利还是各种工艺，都是很落后的，基本上没考虑发展加工业。 再加上本地宗族势力太强，垄断粮行，稍微有些想法的商贾都愿意去中原发展，雷州也就没有什么正经的坐商。 所以冼承业一路走遍雷州，拜访的都是雷州本地的小型大地主，邀请他们与杨轩一起经营雷州未来即将发展起来的商贸网络。 杨轩交给他的任务，不但是展示雷州领主的肌肉，还要扶持出几个合格的雷州坐商。 这件事不大不小，交给他这个姓冼的少爷，刚刚好。 杨轩把部分产品交给附近村子售卖，另一个目的是为了将附近人团结在自己周围。 他很快就要回雷州主城去了，无论是寿礼问题还是未来一年的税收与兵役，亦或者即将推动的新州学，他都需要在主城坐镇主持政务。 等他走后，他在黎县留下来的东西，就需要县兵与周围村民来守护了。 作坊的工人几乎都是老管家杨长忠找来的，这方面肯定没有空子可钻，可是生产、运输难免是会和本地人打交道。 没有周围人主动上心，有些蚊蝇就很难解决。 毕竟杨轩还没正式设立军营，无法以军队驻扎外围隔绝觊觎。 不过这些村民即便得了甜头，也难杜绝他们与一些本地的地主通风报信，盘综错节的关系，杨轩也没兴趣去梳理。 所以甜头就要从底层一路喂到中层，至于高层，反而是可以代替更迭的。 ----------------- 王洪源与冼承业的商队，原本还算顺利。 但是钱财动人心，总有人因为利益而铤而走险。 他们走出黎县后很快就迎来第一次打劫。 是王洪年率领护卫打退了对方。 但第二次他们遭遇的是软陷阱。 冼家真的太了解他们这位少爷了，反应迅速地安排了个柔弱女子当街晕倒在他的脚下，后面是王洪年不忍直视的低劣套路，戏文里都能唱上几十年的老套故事。 是美人计。 偏偏冼承业这小子，就是吃这套啊，被迷得五迷三道。 王洪年飞鸽传书请教过杨轩，杨轩让他不用干涉——只要核心机密没有泄漏，就放任事态进展。 但还是让王洪年紧跟关照冼承业的状态。 如果冼承业显示出一丝因小失大的倾向，杨轩允许王洪年使用最极端的手段，去中止。 这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锻炼。 王洪年在冼承业的身边，对他是保护也是监视，顺便兼顾评估任务。按杨轩的想法来说，就是一个保姆…… 回想老管家如何给自己保驾护航的，杨轩觉得王洪年要是完成了这次任务，完全就能成为雷州领主的外事管家了。 后面冼承业多多少少还是泄露了一些信息。 只不过有一些比较关键的信息，被王洪年用手段半途扣下，避免了满城皆知。 王洪年拿着泄密的人，让冼承业处置，冼承业才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如遭雷劈。 可怜少年的第一段真挚感情，好受伤啊。 他也算是做大事的人，吃一堑长一智，受此情伤后，很快调整了心情，儿女情长什么的，没个年半载的不可能再考虑了。 杨轩还得感谢冼家人，这么早就用了这个计策，让冼承业快速成长起来了。他相信冼承业最终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才，越早过情关，伤害与损失越小。 一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谈几次失败的恋爱，莫非要等待三四十已经成为各行业的中坚力量了再来打击？ 男女感情打击这种东西，阙值高低不好说，但是一定是越小的时候经历，愈合得越快，有了经验了，年纪大了也更容易开看。 反正杨轩上辈子的经验是这样。 这辈子啊，一个女孩子都还没成功追上呢！ 第80章 李汉儒投诚 第80章 李汉儒投诚 李汉儒在杨轩几次大动作的间歇，正式求见杨轩。 杨轩请他喝茶。 茶室最初提供的都是大周常用的煮茶工具，后来杨轩展示过了泡茶技，捣鼓出来一套他惯用的泡茶喝法，也让茶童学会了泡茶。 叶青红与李汉儒都喜欢上了泡茶，两人一个上午，一个下午，把茶室包圆了，颇有点儿，品茶悟道的意思。 叶青红在冲击五品境，最近少有与杨轩交流了，杨轩边泡茶还在边想，要不要明天早上来茶室，给她展示一下他新收的黑熊的有趣之处…… 这边李汉儒一杯热茶下肚，便开门见山了说了自己的来意。 他是想接受杨轩的邀请，去雷州主城担当新州学的学正。 然后不用杨轩询问，便向杨轩坦白了自己为何来雷州。 李汉儒虽然不是李贵妃家族的那一支李氏，但确实是受到对方的影响才到雷州的。 李贵妃那一支李氏出自陇西堂，他们都叫陇西李氏。 李汉儒则是龙湾堂，是龙湾李氏。 祖上若要追述千年倒是有些攀得上的亲戚关系，但其实百年多无深入交流了。 李汉儒被说动，是因为确实想教化南蛮之地的人，立成圣之功。 他这个年纪在意的除了传承之外，就是身后名了。 月鹭书院毕竟是别人的道场，他只是在此安身传道，若身后名只是等着靠弟子扬名，那么作为老师还太弱了一点。 他选择了雷州，确确实实初心是要来建立一所学院，改变雷州蛮字当头的名声的。 而陇西李氏对雷州的布局，也事出有因，并不是就忽然对雷州有了染指的想法。 “是因为那个李太守吗？” 杨轩问道。 李汉儒点头，他不意外杨轩知道李太守的身份，天下李姓虽多，可这些辛密在距离皇室很近的贵族面前，应该不是大秘密。 雷州最后一任太守，出自陇西李氏。 李汉儒还知道，那位李太守是李贵妃的亲兄弟，只是李太守在雷州的时候，杨皇后还在世，陇西李氏不如现在嚣张，下面的子弟在外很少直接大张旗鼓宣扬身份。 当时天下的李氏光着名的就有好几个堂，一般人很少听到李姓就想到贵妃家。 这位太守在给雷州造成巨大灾难的过程中，一直饱受争议，弹劾众多，却拖上了年许才被帝君申饬免职，调离回帝都。 然而这位前任太守在回帝都的路上，刚走到雷州的州界石，就被人暗杀。 尸体被人挂在刻有雷州二字的界石旁边的树上。 李氏震怒，然而却查不出到底是谁干的。 倒是李太守死后，他在雷州种的一切因果都彻底爆发出来，无论是不是他本人的意愿，无论他上面还有没有其他人指使，所有的罪责都扣在他身上。 帝都的态度是息事宁人，和了稀泥：罪魁祸首死了，雷州你们就不用闹了。 下面的人看来，结局就是帝都从此也不再插手雷州政务，李贵妃在杨皇后身故后仍然还是贵妃，如此十来年，只怕糊涂账是谁也不想再翻。 陇西李氏本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李贵妃虽然没有再进一步，膝下也只有两个女儿，但是陇西李氏在朝堂上可是春风得意，重要位置皆有人手安插。 如今雷州竟然成为了杨氏的领地…… 无论如何，陇西李氏都有足够的理由往雷州插钉子。 李汉儒并不算陇西李氏的钉子，但是他在雷州之前想过，他一个外来者，如果陇西李氏提供方便，助他完成心愿，在一些方面，他不介意倾向陇西李氏。 而陇西李氏找了旁人说服他去雷州，显然是想搞小动作，总不会是真心忧虑雷州教育事业吧。 想必陇西李氏在雷州还有其他真正的钉子。 现在李汉儒肯定是改变了想法，雷州目前的局势来看，除了领主，谁更有能支持他等同于武者中开宗立派式的野心？ 杨轩估计的是：雷州的地方势力太强，陇西李氏在雷州的进展并不大，能把李汉儒送到揭县令身边，已经是他们厉害了。 整个五姓家族，只有揭县令还有一点士大夫的影子，其他人，就是典型的乡绅。 这些地主们虽然眼界不宽，却根底在县以下的村镇乡野尤其牢固，铁桶紧密，若不是杨轩有比他们更丰富的基层经验，走了团结最最底层农民的路线，早被他们坑死了。 李汉儒比较奇怪的是，自从杨轩把李汉儒“请”走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陇西李氏的人，他忍不住问了杨轩。 杨轩若无其事地道：“可能是都死了吧？” 李汉儒大惊，杨轩什么时候下死手了？ 杨轩摊手： “两年半以来，这么多次刺客直接摸到我家门口来杀我，我就是猪都该摸清楚了是从哪来的恶意吧？” 杨轩此处是在吹牛皮，他本人对杀上门的杀手其实确实是两眼一抹黑，陇西李氏的弯弯绕绕都是杨长忠查出来的。 之前没有彻底杜绝后患，是雷州之外的线还没理清楚，姑且放任，多点活动，多些破绽，毕竟杨长忠人都在雷州，外面的线掌控会慢上一点。 杨轩必须承认，杨氏在他手上是衰落了。 不只是因为他老爹提前做了分割，把杨氏的主要战力早很多年就切割开来不再由杨氏直接掌握，还因为他老爹留给杨轩的保命力量，他一直无法亲自掌握，是由老管家代劳。 老管家一方面照顾他的安全，一方面远程遥控，当然效率不高了。尤其是进入雷州的时候，大意让杨轩中了一个奇毒 好在最近半年，杨轩武力自保有余，杨长忠脱得开身 最近几个月，一切的进度都在加速，也是该收网了。 “在我准备与雷州这帮地头蛇翻脸的时候，我至少要把爪子伸进雷州的外人都清理了吧？ 我治不了冼家他们，还治不了同样都是外来者的李氏吗？” 就算下手的外来者不止是李氏…… 这点杨轩没说。 一方面是他还没琢磨出来到底是咋回事，不知从何说起，二一方面，他怕把除了老管家之外的下属都吓跑了…… 杨轩打住挥手： “反正你知道，有一堆人以为雷州在我杨轩手里就是待宰的肥肉就对了。就是这样，你也下了决心，要投效我了？” 李汉儒点头：“我已经看了足够多，就算我并不知道你如何做到的，但是我知道你做得到，这就够了。” 做到什么？杨轩也有点好奇，这位老夫子的标准是啥？ 李汉儒说：“做到了有教无类。” 李汉儒看杨轩传授妙娘制香技术，看杨轩把种植技术毫无保留写成书籍免费供给每个村落学习，看杨轩就连黑熊都带回庄子来教它人模狗样地直立行走。 实在很服气。 杨轩要知道养黑熊玩儿还有这效果，肯定得乐死了…… 第81章 新的征程 第81章 新的征程 两个多月的辛苦，王洪年帮助冼承业把雷州上下相对繁华些的地界都走了一遍。 初步合作意愿，或是明确敌对态度，还有些观望者，都算是粗略摸了个底。 这中间的时间，除了冼家安排与自家弃子那点香艳情史之外，还有大量的隐藏冲突掩藏在水面之下。 领主大人推动的公共水利工程早在夏季就罢了工，那会儿正是揭德发刚刚出事的时间，雷州七个县的四家人齐刷刷地在抵制，哭穷喊累，各种借口。 后来还有泼皮去毁坏部分装置，下面的小吏推脱几番，应付式假意调查无果，不了了之。 地主老爷家的偷偷摸摸倒是在修，使用他们的引来的水，是要交钱的，很多自由农户舍不得，还是靠自己担水浇灌。 雷州夏季的暴雨极多，间歇式的洪水爆发冲毁了一些村庄，抵制的老爷们眉开眼笑又趁机低价并入了许多土地与佃户。 此外还有磨坊。 许多村落拿到了杨轩分发出去抄写设计稿，举整村人之力学习并建造一些新式的磨坊，主要是提高稻谷加工成大米的精细度，减少损耗。 有些还配备了研磨米粉等深加工的功能。 然而在除了黎县以外的七个县，这些的都被官方禁止了。 这次用的套路是在磨米作坊里想办法出几次事故，说是这种新奇玩意太危险，为了大家安全着想，还是别建了。 又不是砖窑矿场，这类作坊最大的危险就是无视安全生产规范把自己的手送到磨里面硬找受伤。 或者是人为破坏器具强行制造事故。 杨轩第一时间知道的时候都气笑了。 他们觉得这个是他的软肋？ 但仔细一想，杨轩倒是能理解大地主们会在这些地方下绊子。 抛开权利争斗上的恩怨，旧式地主本能就会抵抗新农业到来的浪潮。 即使更好的技术可以带来产业进步，但是大地主的利益与提高生产力并不是完全捆绑的。 当人力被部分释放出来，地主们就无法像过去那样更好的“管理”，或者说，事实上叫做“统治”所有的农户了。 一家人拼命劳动一年也只能温饱，他们对大地主的依赖就更强，大地主对土地上的人或者周围百姓的控制力才会更强大。 因为你们活不起，举步维艰只能依附他的丰富资源。 需要劳动力从土地释放出来，作为自由人寻找新的劳动机会的，是下一个阶段的社会形态…… 商品经济的萌芽才会需求把人从土地上释放出来，成为“工人”，干些手工艺上的活儿。 而如今的雷州才哪到哪。 很快杨轩将各种深加工的新事物推广起来，整个雷州对于能够自主做工的劳动力需求将会不断提高。 到那个时候，初级农业产品的增量就会变成地主阶级的催命符。 初级农业产品也就是直接的农作物大概会经历一个冼涨后跌再涨再跌的过程，直到达到动态平衡。 产量提高最大受益人对半不是只能提供农产品的人， 除非有先见之明的农耕者主动转型，把土地当成商品经济的一种生产资料，参与到后半程的成品加工、销售的产业链中来。 大地主们这一类小动作，损失最大的并不是杨轩本人。 怨气最大的，或许在大地主们一叶障目看不见的地方。 尤其是由成功典范的黎县做榜样，不患寡而患不均。 原本全州最穷的黎县，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客商往来，稻花飘香，真是一处典型的下乡扶贫成功试点单位呢…… 今年秋收之后，雷州格局之争，就会见到一个初步分晓，三年的耕耘，是要收获了。 ----------------- 到了八月，冼家为代表的大地主集团的不约而同地克制起来。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或许每一个步骤对于农耕来说都很重要，但是下个月的秋收算得上是重中之重。 本就有“多事之秋”的成语在提示，农户们、官吏们都会繁忙异常，所有关心土地产出的相关方都不希望节外生枝。 大地主集团提前止住了小动作。 既然地主们暂时转移目标放在秋收，领主便决定趁这个时间去把盐碱地开荒了，开完先试种番薯。 番薯天生耐酸碱，在土壤ph值4.2~8.3范围内均可生长，当然最好是ph值6.5~7最佳。 这块盐碱地是盐度算轻的，杨轩事先取过土壤样品，估算过大概在千分之三。 杨轩当初下乡的时候带了一个外号“红姑娘”的番薯品种，在类似盐度的盐碱地春季播种能有3800斤亩产，比正常春种番薯5000~6000斤的亩产逊色，但是也不错了。 如今在这边是条件差又是秋种，保守估计还是能有个亩产一千多两千斤吧，也能让大批量的山民们安置下来自给自足。 所以，杨轩决定要离开黎县，回雷州主城，方便主持后续适宜。。 这次离开了经营两年多的试验县，是大动作。 杨轩带走了一大批人。 婢女妙娘，还有庄子里已经用惯手的厨子、茶童、最初第一批帮着杨轩把各种设想变成实物的熟练工匠。 外加那只跟着他吃得肥了一大圈的黑熊，以及老夫子李汉儒与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子。 甚至连从揭德发家带走的账房、护院头子，以及地主老财本人，都打包作为随行物件拉走了。 蛮族的几位，杨轩问了他们的意愿，得到的回答是大祭司说了追随领主大人，杨轩便把他们编制在护卫队里，萌混外人视线，糊弄过去了。 至于叶青红嘛，她就不存在“带”这个说法。 某个意义上来说，在雷州，杨轩去哪，她跟着去哪儿，除了修炼与杨轩请她出面，其他的事情她一概不管。 除非帝都来人。 作坊里大量本地招工培养起来的匠人自然是留在他们的家乡，几百人的县兵训练有素后也留了下来，驻扎在庄子附近，主要是巡逻作坊与林地，防止一些渗透破坏。 短短一个月就晋级武道八品的卫犁却被留了下来，还给他留了起码一个月分量的十全大补丸。 后续各种丹药杨轩还会继续给他提供，不会让他在乡下没了药磕。 卫犁两眼泪汪汪地，差点就地跪下抱杨轩的大腿。 犹如因为主人要去旅游马上要被送去朋友家寄养的柴犬，不敢相信敬爱的领主大人就把他抛在了黎县。 第82章 发愁 第82章 发愁 杨轩只能安抚，告诉他黎县的基业很重要，身边信任的人都要务在身，只有他适合当此重任。 舍他其谁。 好说歹说，一番领导发言把单纯的小护卫忽悠得当场表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杨轩本身培养他也是为了有朝一日独当一面。 如今黎县这边涉及的武力争夺需要的武道等级比较低，卫犁这个靠他丹药补起来的试验品，老老实实在这里苟着，帮他照看场子是不错的选择了。 后续要随杨轩入梁州的话，起码得嗑药到六品再说。 没这个实力杨轩想救都很难护得周全。 假如卫犁的肚子再捅一个窟窿，在如火如荼的战争里，他不好说还能救得回来，虽然人力有穷尽，不可能完美将身边的全部都护得住，但是杨轩觉得，不打无准备的仗，至少先尽全力武装到一个程度，才能去挑战难度吧。 随后，向雷州北部的主城进发的队伍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山民，在黎县个把月已经接受了最基础的军队行军训练，老管家带着，浩浩荡荡无人敢阻拦。 谁也不敢对一路走一路人数还在增多壮大的队伍说什么。 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主城八十里的盐碱地，不会进主城。 另一部分就成分复杂了…… 在回雷州的长途跋涉上，谁能想到，一架大马车，里面居然是李汉儒、揭元山与唐元立三个大活人与一头黑熊同坐呢？ 老夫子涵养功夫不错，路上对黑熊的存在没有表示什么异议。 揭元山见识过杨轩的厉害，不敢多嘴。 但是被人遗忘许久，却一直被监视着不肯放回去的唐某人…… 他可是抱怨了一整路。 黑熊如今已经会听很多人话了，知道他在嘀咕什么，时不时还拿绿豆大的小眼睛瞥他。 唐少爷他不知道黑熊已经在琢磨：要不要给这个脑袋瓜拍一掌换取安静，揭元山却是知道黑熊厉害的。 揭元山小声对着黑熊求情： “您大熊不记小人过，我这个朋友他自幼寄人篱下，心里敏感脾气差，你多担待，回头我给你弄多点蜂蜜，你看怎么样？” 唐少爷那边骂得起劲，李汉儒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也没阻止他，他是完全没听到揭元山说了啥。 可黑熊是听进去了。 它歪头看揭元山，点了点头，然后给了唐某人一个嫌弃的眼神，再从脖子上挂着的手工小布兜里掏出一颗黑乎乎的大丸子，嚼了起来。 李汉儒倒是来了兴趣，他问黑熊： “你知道回字的四种写法吗？” 黑熊用看傻子的目光看李汉儒，眼里透着“我是黑熊你问我字懂不懂写”的那种质疑。 李汉儒点头，自言自语了一句“不会是正常的”，随即笑眯眯道：“我教你吧？” 揭元山想扶额了。 一个个都这么难相处…… 等等，夫子，您宁肯教一只黑熊写字，也不想教我们俩吗？！ ----------------- 山民们现在只能算个民兵队伍，妇孺留在黎县，用揭德发的产业养活着，自己扛着锄头类农具步行向北。 李汉儒他们一行后勤人员有马车，速度比他们快一点。 而杨轩比李汉儒的队伍都还要先行一步，找的借口是他先去盐碱地考察土地。 但其实他早在去年就已经摸清了这块地的状况，定下了招收山民开荒的策略。 也是因此，他对物资清单的规律有了更多了解： 它为杨轩解锁新种子的规律似乎与杨轩能得到什么样的地去做种植有关。 也就是说，如果杨轩获得了蛮族许可在圣山高海拔地区种水稻，物资清单说不定会给他提供“高山旱稻”的品种。 这种水稻种子能在缺水高山上能获得400斤亩产。 可惜他只有一座小山丘，拿出来的只能是一些实验性的果树与药材了。 总之如今盐碱地开荒对于杨轩来说不是问题。 杨轩带着一帮人骑马几天疾行三四天，与从雷州主城出发的王洪年在盐碱地汇合。 目前商贸活动在雷州主城，不像一路北上游历在别人地盘，冼承业的安全问题不需要王洪年事事亲为操心，他可以脱身回来帮他的家主了。 杨轩吩咐王洪年在盐碱地附近做出了轰轰烈烈搭建未来山民的简易住所的样子，口号是把这里建成一个屯军小镇。 这个工程开展起来，造成所有人都以为杨轩一心在这里投入开荒的假象。 杨轩实际干什么去了呢？ 说起来有些复杂，简单说是发愁军队装备去了。 ----------------- 杨轩前期在雷州能征召的部队只是基础的步兵。 步兵是征兵里难度最低的兵种，他们的装备相对其他兵种简单，技能要求低，他打算把山民按照屯田兵的模式先训练起来。 所谓的“训练”，也就是十全大补丸的基础版，再加半天军事训练，半天荒地劳动。 即使不考虑马匹的问题，若是要让一万人的步兵军队吃饱，那么每人每天消耗的粮食应该是多少呢？ 作为军人来说的训练量、行军的消耗，都比普通人大，想想运动员的饭量就知道了。 运动员还有大量的肉类蛋白质补充，雷州目前条件可没那么好。 雷州养猪业刚刚正在起步，大规模的养殖场只有杨轩在搞，肉类供应还是不足，所以军队消耗的粮食配比就比较高。 高强度的体力活动下，每人每天消耗能量是超过3000卡的，纯由大米提供，就需要差不多4-5斤大米。 按4.5斤计算，那么一万人的军队，一天就要消耗22.5吨。一个月是675吨。 若是依靠原本水稻产量只有200斤的亩产，对雷州是不小的负担。 如今水稻产量提升到亩产六七百斤，需要的地相对减少，而且还能够以番薯补充。 每斤番薯热量是每斤大米的7成，也就是大概需要差不多1.4斤重量的番薯才能完成1斤大米提供的热量，但番薯产量是大米的5倍以上，完全抵消了热量比大米少的缺陷。 即使雷州税赋收不上来，仅仅依靠领主的田产，外加开荒面积，似乎就杨轩自己便能养得起这群山民转化的屯田兵。 如此一来地主们即使抵抗纳税，短期内也不影响杨轩养出第一批自己的士兵。 有了第一批，后面就不愁了。 以战养战的道理杨轩还是懂的，他感觉就算是新手上路，第一次操作，打一打地方土豪的私兵，总不至于还能输吧？ 日益增长点下山山民数量，使得杨轩有些膨胀了。 第83章 好主意 第83章 好主意 不过打仗并不只能是步兵，杨轩还是需要再组建一定数量的骑兵。 雷州历史上从来都不是养马的好地方，四方边民中似乎只有南蛮没有战马，那么马匹的消耗只能依靠商贸去交易。 肯定是需要从北方引进战马。 新兴的商贸活动能够为买马筹措钱——必要时或许应该直接以物易物。 他现在就属于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坐等一个可以换到马匹的客商。 一万骑兵需要多少匹马呢？ 强大的骑兵通常需要的马数量是骑兵本身的两倍，一人双马是常态，杨轩计划便是引入两万匹马。 这需要实力足够的大客商才能完成—— 或者十几个愿意冒险的小客商？ 杨轩不想把条件卡得太死，结果若最后能达到同等效果，他也不介意把大饼掰碎了喂蚂蚁。 此外，另一个问题是盔甲。 如果要加入梁州战场的话，最终恐怕得有重甲战士。 根据一些杨轩目前能接触到的资料来看，神州大陆的敌人是一群体格是人类两倍以上，力量是普通人类三四倍，姑且能理解为是一群兽人的生物。 光是兽人二字就能联想到强壮，天生神力，魁梧等一系列词汇了…… 杨轩能理解为何梁州新士兵大多都成了炮灰，能够坚持下来的老兵几乎都生生自学成才到了炼体期的水准。 普通步兵基本装备无非是长矛、单刀和盾牌，单兵作战直接面对兽人个体，上去就是找死。 普通步兵只能依靠结出盾牌防御阵，以小队为单位“单挑”兽人个体。 此处应有古早笑话一则： 你是想单挑还是群靠？ 单挑就是你挑我们全部，群靠就是我们全部打你一个。 总之就是5-10人小队的普通步兵应付一个兽人，对方伤亡率在50%——指的是只有五成把握可以成功击杀或击伤单个兽人的概率。 人类方胜利后前提下的伤亡率也是50%，这个数据的啥意思呢？就是成功击杀或者击退对方，代价是死亡或重伤人数占到小队总数的一半。 这就是没有武道修为的新兵在梁州的惨状。 主要是普通步兵不但没有武道修为，还没有重甲护体。 重甲兵的盔甲按重量分两大类。 一种是锁甲类，一套约30斤左右，配合硬皮甲防护非要害部位，大周骑兵多数是这种盔甲，对坐骑负重要求较低。 另一种是板甲，炼体期武者组成的重甲步兵，能达到100斤一套，专门对抗兽人使用，在梁州之外很少见。 杨轩倾向于两种都需要打造。 重甲兵最好有练体巅峰境，其实杨轩的梦想是组建一支武道六品以上等级的练气期重甲兵，因为内力加持下，盔甲的效用将提升好几倍。 这自然是遥远的目标了…… 大量打造兵器与盔甲，除了主要的铁矿外，应该还要煤矿，冶炼技术。 这个是杨轩的盲区…… 他这个助农扶贫的干部，虽然也看过乡镇企业的资料，但是上手就真的外行。 这方面他只能依靠大周王朝自带的能力了。 大概是因为百年战争的原因，神州大陆的现有的采矿冶炼技术也还不错，产量和技术足够支撑重甲锻造。 只不过在雷州境内的金属矿，开采难度很大。 难度不是说矿场的条件以神州大陆目前的技术手段达不到开采，而是能够开采的矿场，都有人把持了。 理论上雷州的矿场属于杨轩，杨轩开采，给帝君交税，或者杨轩转让给别人，别人缴费给他，他还是要给帝君交税。 不过十几年来明面上矿场是封停，帝都也没把这点矿场产量看在眼里。 那么实际上呢？ 实际上十几年矿场一直在偷偷摸摸开采！ 这些矿场是李太守掌控雷州时期交付给大周中枢许多贵族家的利益，随着雷州失控后，权益的归属权变化了多次，但始终是有主人的。 尽管都是些中小型矿场，而且是偷偷摸摸小规模开采，可仍然是一份不小受益。 因为不需要给新的雷州统治者缴纳费用，雷州整体更不需要给帝君交税，大周朝廷官方数据里，这个矿场是荒废状态的。 背后的所有者们早就和雷州本土的大地主们形成了稳定的关系。 这也是这两年多来，为什么雷州对于杨轩来说犹如筛子一样，刺杀频繁，而对大地主来说是铁桶的原因之一。 雷州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到处都是针对领主的陷阱，到处都是别人的既得利益点。 不过杨轩既然已经把铁桶抽走了一块地板，他也有信心解决盔甲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还是以武为本，明刀明枪干一仗。 ----------------- 王洪年从雷州带过来的人比杨轩他们到达盐碱地要快一点。 毕竟一边是跑八十里，一边是跑好几百里地。 所以杨轩到达的时候，这位三十多岁的前侍卫头子、预备役管事已经给他的家主与叶家小姐造好了住所。 杨轩很震惊。 王洪年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先到了两天。” 王洪年谦虚地道：“是老管家大人把雷州主城一些人手交给我，才能赶工出来的。” 这房子肯定不如黎县的庄子，但是比起杨轩做好的心理准备来说，那是真的很不错了。 他当时还想着过来这边不得先搭帐篷啊…… 结果是木质结构建筑，瓦片铺的不少，房子的质量与布置大概和差不多相当于普通县衙四进的院子。 若是土坯房在几天之内建成，还不稀奇。 在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准，鸟不拉屎的地方，两三天内精修出一座符合县级府衙水准的建筑，还是值得敬佩的。 甚至还有灶台，把杨轩惯用的那些铁锅烧烤架大炖锅都搬来了。 正好，杨轩就搞了次聚餐，而且还不是在宅子里，就是把东西都搬到外面，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摆开，跟野炊似得。 在杨轩的内心，聚餐应该是一大堆志同道合的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外面是风景优美的，大自然，桌面是美食美酒，在座之人无拘无束畅谈。 然而这个年代世俗太多条条框框。 至少，理论上讲，叶青红这种身份的，就不会愿意和蛮族人同桌吧。 然而当他询问叶青红要不要参加野餐，她问了情况，听说是在外面野餐，有专门厨子在旁边做吃食，却同意了。 杨轩想，也许叶青红是当成了踏青活动？ 既然叶青红如此放得开，杨轩都想请她一起去打劫矿场了。 灵感一闪，杨轩有了好主意： 不如请蛮族的几个兄弟，加上王洪年，自己，还有黑熊与叶青红，蒙个面，取个团伙匪号，打着流匪的旗号去抢劫矿场铁矿？ 第84章 这是一篇有味道的章 第84章 这是一篇有味道的章节 蛮族人对野炊兴致很高，厨子才烤到七分熟，他们就迫不及待自助地撕肉下来，大快朵颐了。 因为不需要像在庄子里那样束手束脚，装斯文，八个蛮族人敞开吃，终于释放了一下自我…… 他们一致给各种配菜调料好评尤其是辣椒。 阿大还帮杨轩解开了一个他一直想不通的谜题：为什么大周人主流风气是不爱猪肉，他们旧办法饲养出来的猪肉不好吃。 “领主大人，你养的猪就是不一样！我以前一直不爱吃你们山下养的猪，你弄的就很好。” 阿大抹着嘴角的油，他吃的这个烤乳猪，是王洪年从五十里地外运过来的，那边有个杨氏的养殖场。 “为什么不爱吃山下的猪肉？” 杨轩一直觉得平民不吃猪肉是没足够饲料自己养了吃不划算，而贵族们嫌弃猪肉是味道不好。 这个大概是调料问题，要不然就是阉割问题，或者放血问题。 蛮族人在山里应该是打野猪吧，对比家猪而言也许野猪口感更好，看不上家猪？ 阿大想了想：“吃饭的时候本来不想说，不过你都问了……” 杨轩还在想为什么时候不想说，这和吃饭有什么关系，结果阿大继续道： “因为你们山下的人以前养猪……喂屎！我们就是抓了野猪也不会给它们喂屎啊！” …… …… 杨轩反应了一会儿：“啊？！” 他确实是没想到，是这茬。 杨轩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想所学知识，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齐民要术》还是《农书》记载的猪都是喂饲料。 也就是用草和粮食以及薯芋等等混合物制作的可食用的东西养殖。 不过也不排除他只是个查资料的，没有特意去查“养猪喂屎”就忽略了这个信息。 这确实是他的盲区，毕竟现代文明教了他如何正确的喂猪就不会专门写一篇“家猪的养殖曾经是有喂屎的阶段”。 事实上确实有过拿人粪便喂猪的历史，在先秦较多，汉代后饲料部分开始增加，到了魏晋和唐，就很少直接喂屎养猪，只是猪还养在茅厕里。 “猪是会吃屎的。” 阿大点头肯定。 杨轩正在消化他的话，下意识反驳： “狗也会吃，但是人养狗不会喂啊……养的狗吃这东西只会被认为得了病。” 成语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但是人类文明进步之后养宠物狗，发现狗吃屎的话，只会当成一种病症，赶紧给狗子改善摄入影响…… 人养狗子要吃屎，指定是营养不足，缺少微量元素，或者就是心理疾病…… 就是说不能因为动物吃屎也可以，所以人类就觉得喂它们屎就能养好了。 就像疯牛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类以为喂养牛的饲料里面加入牛本身的肉骨粉都没问题：你喂了牛饲料而不给它喂正常的饲料，牛也是吃得很欢。 它吃了，就没错吗？ 最后结果就是诞生了朊病毒。 毕竟牛猪狗都是动物，它们不需要思考太多，养殖者才该负责。 “狗想吃屎就吃呗，还是一种病？”阿大稀奇了。 “绝大部分原因狗吃这玩意儿，是因为它们缺少一些东西，需要从粪便获得吧，只要是人饲养的时候给了它们足够分量的必须物，它们就不会主动吃，除非有什么心理疾病……” 杨轩不小心说的是现代知识，阿大很困惑：“什么叫心理疾病？” 杨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他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就是灵魂损伤。” 阿大“哦”了一声：“像大祭司？” 杨轩一愣，没想到话题从讨论猪狗直接飞跃到大祭司，而阿大丝毫没觉得这种时候扯到自家大祭司有什么不妥…… “大祭司灵魂受伤了？” 杨轩还是蛮关心这个信息点的。 “大祭司好像说过……” 阿大露出一种“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我回忆一下原话转述给你吧”的那种表情： “补天之时，神只重伤，大祭司献祭了自己部分灵魂换取力量护送神只落脚圣山。” “补天之时？” 杨轩下意识联想到位面入侵。 大祭司现在的灵魂残缺不完整所以才会在梦境里失去脸，这意味着他忘记了自己的一些东西？ 杨轩的想象力很丰富…… 阿大灌了一口番薯酒，摸着下巴讲起传说： “老人讲千年前，在极北之处，有一场塌天危机。 神只竭力补天，遭遇强敌。 蛮夷狄戎四大祭司与族民一同，舍命护送神只逃回神州大陆。 北狄祭司最先陨落，而北狄首领与祭司矛盾极大，北狄祭司一死，北狄就退出了护送，后来八个部落驱逐神只追随者，从此北狄再无奉者。 随后东夷祭司战死，东夷九部的族民损伤九成，几乎灭亡。 所以后来东夷是四方边民中最弱的，大周立国后长期与大周人士通婚，后继祭司丧失了对东夷人的影响力。 最后西戎祭司与我们的大祭司借助两大法器成功阻拦了追杀者，但是西戎祭司灵魂俱灭，西戎失去了传承，从此与世俗民众无异。 只有重伤的大祭司保留了信仰的火种，带着神只落脚圣山，借助圣山恢复。” 杨轩听完阿大讲的故事，陷入了沉思。 默默吃东西的阿九忽然发声：“领主大人，还望为我族保密。” 阿九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嘛。 杨轩很好奇阿大为何如何嘴无遮拦大祭司还让他下山，没想到阿大立刻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是领主在问，我才答的。” 阿九点头。 行吧，大祭司是一点点给自己漏信息，看起来是循序渐进地告诉他，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大祭司与他的神只对自己这么看重，杨轩早有答案，无论他们知道不知道物资清单存在，应该是都知道了一点： 杨轩有能力改善神州大陆的灵气与土地。 所以，那棵巨树与大祭司算是守序善良阵营？ 至少没有恶意。 而且支持他的种田大业。 算是减轻了一点压力。 杨轩来到这个世界后给他压力最大的不是帝都隐藏的居心叵测者，也不是未来要面对的梁州战争，更不是那群短视的大地主…… 反而是手中的物资清单与蛮族背后的神只。 俗话说，命运的馈赠是有价格的。 目前走势来看，这个价格是杨轩能够并愿意付出的，他不介意把物资清单的种子种遍神州大陆当成自己的长期目标。 就像叶青红愿意呆在杨轩这边，杨轩不介意提供资源供她修炼，她也会给杨轩提供一些附加值。 “叶小姐，你觉得帝君的大寿，我该不该回帝都贺寿？” 第85章 咱们一起去做江湖大盗吧 第85章 咱们一起去做江湖大盗吧 眼看就要到秋收了，秋收过一个月，是帝君的寿宴。 帝君具体哪天出生，皇室外无人知晓，寿宴是公开选定的庆祝日，只能说帝君认为秋收后庆生更合适。 寿礼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且已经在运输过程中了，但是杨轩却没有想好，要不要亲自去帝都为帝君贺寿。 作为领主级别的贵族，他若要进帝都应该要提前写奏章，而且帝君一般有意，也会提前下诏。 不过三年来，帝都帝君并没有怎么理睬过雷州，杨轩此刻也不好琢磨帝君对自己的态度。 杨轩能想到旁敲侧击的路线只有太子，但他和太子现在的关系还是有点尴尬。 太子的书信不能留人把柄，所以大多数都由东宫詹事代笔。 若是杨轩人至帝都，太子还能钻空子和他偷偷讨论个胭脂水粉问题，如今雷州偏远，太子的信笺传递只能走官方渠道，就不好说敏感话题。 而且一来一回通讯太慢了，实属鞭长莫及难以依靠，不如就地请叶青红做个参谋，算是集思广益吧。 杨轩提了一个装满清酿的酒囊，端着烧烤好的鸡翅膀、鸡腿、鸡胗，还有排骨、五花肉，韭菜、青椒、豆角等一大堆食物找叶青红谈天。 叶青红的目光扫过他带来的盘子，先说一句“没有见手青”然后反问道：“那么，帝君下诏招你回帝都了吗？” 杨轩挠头，先回答了见手青的问题：“见手青最好吃新鲜的，摘下来带几天不太好，过段时间我看看附近哪里方便种吧，这边可能不适合见手青生长。” 他把盘子递给叶青红，叶青红拿了一串鸡胗。 “帝君好久没理我了。” 杨轩叹气，把握不准该如何和帝君相处。 “上一次上书请安，我说送他他点番薯尝尝，结果他都没回我话，石沉大海。倒是没下旨骂我，但是太子传我书信，说我把帝君气炸了……他气啥啊？” 然后不但帝君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公文下发，就连太子的信都少了。 最后还是叶青红亲自来送信，才绕开了这种诡异的信息中断。 依照上辈子经验，领导不是最喜欢下面的功绩算自己头上吗？ 杨轩很委婉地提示帝君可以拿番薯去做他老人家功绩，对方还气炸了，实在搞不懂封建社会的皇帝都是什么思路。 他摇头： “君威难测啊！臣子难当啊！” 叶青红蹩眉，她不擅长这方面的谋划，而是以剑士的直觉发表意见： “你想过过回帝都会面临什么吗？” 这位女剑士还挺实在的，直接让杨轩整理一下帝都的假想敌。 这个问题还可以引申出：你觉得你现在有安全脱身的把握吗?你觉得你冒的风险与你可能得到的收获匹配吗？ 面临的是什么？可能是武家联合李家的混合双打…… 杨轩原本寻思的，他得当面向帝君敲定明年的税收与征并政策。 因为书信上很难得揣摩帝君的真实意图与底线，更难确保帝君做出决断的依据是否基于雷州的真实情况。 他希望为雷州争取到最好的政策：他的思路是向上级报告扶贫成果，说服上级给予更大支持。 当然是他太天真咧…… 封建王朝，真难伺候！ 不过叶青红的思路确实没错。 回帝都要面对的阻力，如同你死我活的战斗，不亚于单挑直面五个陆地仙人。 想啥呢，好不容易蛟龙入海，军队没建好之前，哪来的底气回帝都啊？！ 杨轩摇头，自嘲一笑。 他的父亲与老管家应该是付出了很多幕后的代价，才换得杨氏到雷州的机会。 要珍惜啊…… 杨轩理清了思路，打开酒囊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顺手把酒囊放脚边，问叶青红： “你回去吗？” 叶青红摇头。 贺寿的事情用不上她。 叶家一向重男轻女，若不是叶青红得了陆地仙人的青睐收为关门弟子，普通情况下叶家女儿习武之事很不容易得到家族认同。 叶青红在叶家最大的存在感就是陆地仙人的亲传，很少有事落到她头上。 皇室与陇西李氏倒是都鼓励女儿习武。 只是长公主与太子都是资质平凡，就连大总管都私下与叶青红的师父石玉卿提过，认为他们最多不过武道二品，就是极限了。 这还是已经把皇室特供的秘法与药丸加持度都算上后。 总之叶青红回去就要重新面对家族安排的狗屁倒灶烦心事，而且还要面对长公主…… 她一个都没想好。 政治太复杂，即使她家学渊源不错，也没有那种天赋，完全无法在帝都的窒息环境里如鱼得水。 怪就怪，叶青红不足以愚蠢到什么都不懂，亦不足够聪颖到能解决一切。 看出来长公主的友谊变质，却还没到就此决裂的地步。 剑尖上的道理若能贯彻在行事作风中，才算人剑合一。 如此一来，叶青红的念头不通达，境界也卡在六品巅峰，距离突破五品只有一步。 但这一步便是咫尺天涯。 杨虽然没有主动向她提起，但是杨轩很多收集资料的途径都没有避开叶青红。 叶青红也知道贵妃家的陇西李家权倾天下，就连雷州多得是暗线，这里面似乎还有帝君的默许。 贵妃长公主帝君他们是一家人。 是皇室。 叶青红现在还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但只是臣子，还是叶氏家族中的一员，得了家族的资源，总要交付出价值，才能换取想要的人生。 目前人在雷州，这种计算还算分明，或许算是有一些自由可言，一旦回到帝都……还能不能再走出来？ 虽然师父是陆地仙人，确保了不会有人使用暴力来强迫她同意什么，但是有时候软刀子更难躲避。 叶青红瞟了杨轩一眼，想：奇怪，居然还有一丝同病相怜。 杨轩低头猛撸串，根本没看见叶青红复杂的眼神，只是听了叶青红说不回去，点头： “不回去也好，过两天等黑熊到了，咱们一起去扮一回江湖大盗！” 说得好像一家三口出去游玩一样的轻松语气，一般人定以为“江湖大盗”四个字是在说笑。 叶青红从杨轩脚边拎过清酿的酒囊，给自己也倒了一碗，笑笑： “你想让黑熊帮你扛矿石？它就算扛个两百斤的矿石也最多够你打两三副盔甲……” 叶青红居然很清楚他的思路…… 杨轩诧异地抬头，正好瞧见叶青红一口饮尽整碗烈酒——清酿至少得有五十度吧。 一丝红霞渲染脸颊，天然的色彩远比这个时代的一切脂粉自然。 “也不知道干几票后能不能突破五品。” 杨轩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只能给她点了个赞： “一定能。” 第86章 忽悠人啊，我看好你 第86章 忽悠人啊，我看好你 王洪年听说杨轩打算去打劫矿场，第一反应是家主喝多了。 但是杨轩下一秒刻点了他一起陪同，他脱口而出的却是： “不愧是家主，奇思妙想！” 可以说就连眉毛都在表达对领导的赞同。 旁边酒足饭饱的蛮族兄弟们见怪不怪，微醺的叶青红习以为常，倒是啃着大猪蹄的黑熊第一次见识如此擅长拍马屁的人类，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 感受到某种关注的视线，武者本能瞬间被激活，王洪年下意识扭头寻找这种微妙感的来源，却见到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狗熊…… 这头黑色的熊用它那双葡萄颗粒大小、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王洪年，眼神活灵活现地透出一个意思： 真舔。 饶是见多识广，王洪年也不由愣了一会儿。 “家主大人，这是哪位兄弟穿了熊皮伪装，太真实了吧？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啊！” 王洪年还用手去抓黑熊的毛。 “等会由这位兄弟去执行声东击西的任务，吸引矿场的注意力，然后我们再行动吗？家主您的谋略真棒……” 成年熊的毛是很硬的，不过这头黑熊应该是刚刚成年，介于有点硬，却不扎人手痛的那种质感。 王洪年搓了两把，嘴里还说着“这皮毛哦啧啧啧不热吗”。 随着接触后手掌陆陆续续反馈回来的各方面感觉，王洪年越发不对，几息后，他讪讪扭头向杨轩求助： “家主，这，这是真……熊？” 杨轩看着王洪年对黑熊上下其手的样子，仿佛欣赏了一出的喜剧小品表演，心生怀念。 就是黑熊不会吐槽，不然这俩搭配一下，说不定是很好的喜剧搭档呢。 这么想着，杨轩忍住笑意，点头： “我在黎县捡的，我看挺听话的，就带来了。大多数短句，单独的词汇，它都能听懂，你就当我养了一条体型比较大，能吃的狗子吧。” 黑熊脾气很好，甚至伸出了熊掌拍了拍王洪年的肩膀。 蛮族的兄弟们对它比了个大拇指，不知道是夸它和善，还是夸它学习人类的动作学得快。 王洪年回想当初引导这几个蛮族入乡随俗时候的场景，第一天他就被八个人轮番拍了一遍右肩，导致那一天他自己的右肩都不自觉朝下歪了整日…… 王洪年顿悟了，黑熊绝对是从他们那边学到的“友好动作”。 忽然，他鼻子闻到一股子油腻的猪肉味从自己肩头传来，转头看了下自己肩膀那块衣服，隐隐约约有一张熊掌的印记，不算廉价的布料已然油渍抹花。 王洪年再看一眼黑熊，它若无其事地继续捧着猪蹄在啃。 王洪年欲言又止，只能认栽。 它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现在黑熊都智商这么高了吗？！ ----------------- 私自开矿这种事情，从古至今屡禁不止，主要是如果去掉获得开采权需要花去的成本，利润大到足够让人杀人越货。 还是那些经验之谈： 如果有五成的利润，就有人敢铤而走险；有一倍的利润，就有人去践踏一切大周律法；有三倍的利润，可以犯下任何罪行，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杨轩前世的时候，在那种山高皇帝远的山沟里都有许多违规私自开采的矿。 更别说别说现在所处这个世界，通讯信息十分闭塞，雷州隐瞒的矿场开采十年朝廷都没有反应。 当然，可能帝君是知道，却管不了，就假装不知道了也不一定。 杨轩没少腹诽帝君在雷州的策略上离谱放纵。 不过这确实也方便杨轩来放肆操作。 反正都是管不到，在帝君的立场，自然不会对杨轩打劫这群地主真正生气—— 吧？ 杨轩也有些把握不准帝心。 但他在雷州干什么，首先要考虑的是解决近在眼前的问题而不是帝君怎么想。 说的不好听，帝君鞭长莫及的不只是过去的雷州，也是现在和未来的雷州。 杨轩的想法是： 反正这些矿场都是偷偷摸摸在运作的，就算被抢，也不敢大张旗鼓，说不定到了后面牵扯人马多了，还能就此发动大型对战。 到时候势必能够打乱原有的利益网络，重建新的秩序。 大地主们确实将自己老巢的蛛网编织得隐秘而繁复，要找到合理的借口破旧迎新，杨轩是绞尽脑汁。 揭德发的莽撞与揭县令的投诚这套组合拳属于可遇不可求，矿场之争倒是一个很好的新切入点。 至于亲自下场当劫匪，杨轩是想给自己进展缓慢的武技一个锻炼的机会……顺便也让最近新晋级的王洪年与卡瓶颈的叶青红练练手。 武者需要实战，不能闭门造车。 ----------------- 王洪年带着不太擅长骑马的八个蛮族人和一头熊翻山，走他们更擅长的便捷直线小路，预计四天到达雷州东部的矿区。 杨轩则是与叶青红骑马，天还没亮就出发，随意走着大路快马疾驰，大约在第二天城门关闭前到了春阳县。 春阳县外二十里的铁杭山便是一处铁矿区。 该区域的铁矿因为矿区作业麻烦，产量较小，一度曾经搁置未曾开发。 后来受旷日持久的位面入侵战影响，神州大陆十大铁矿都被投入了前线军备制造，日常生产经营活动资源匮乏，这些小铁矿才开始被利用起来。 当时铁杭山产出的多数矿石都消耗在雷州本地的本地农具与县兵装备锻造上，很少有多余外流。 所以朝廷中枢对它的关注度很小，工部文卷里应该很久没更新过它的状态，大约最后一次记录是十来年前一句“封矿停采”。 与铁杭山铁矿相同的矿场还有好几处，杨轩选择这里入手，打个样。 叶青红没有问杨轩为何这么少的人还要兵分两路，王洪年却是在听闻这个决定后，表情意味深长。 尽管王洪年满腹八卦之心，但是职业精神还是有的，王洪年对蛮族几个兄弟说的又是另一番义正词严地的说辞： “家主和叶小姐双人同行不打眼，可以走大路过去，先打探情况。” “我们几个一看就是手上有功夫的老爷们走山路是为了顺便考察山区里的情况。这里远离圣山可能没有你们的同族，但是却依旧生活了一些逃籍入山的百姓。” “我们要把家主的光辉形象和伟大计划宣传过去，确保他们知道：山民如今下山不但免去逃籍的罪责，还能有机会得到自己安居乐业的土地。” “如果壮丁加入家主大人的军队，妇孺老弱就能得到安置。” “当然最重要的，事后抢夺的矿石，还需要找人帮忙运输出矿区，最好不要动用我们本来已经被人盯住的人手，肯定就需要我们去找点新鲜血液。” 阿大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领主大人是让你去忽悠人啊，我看好你。” 阿九点头认同。 第87章 入县城 第87章 入县城 缴了一笔不小的入城费，杨轩体验了一把在雷州给过路费的新奇感。 三年时间里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打着领主的旗号到处行走，要不然就是走一些只有野生动物相伴的小路，便是进黎县，也没给揭县令缴过过路费。 每人一百文钱的入城费，真的不便宜。 最便宜的米能买二十斤。 这还是没有携带商品的人，若是拉了货物入城呢？ 春阳县的门槛如此之高，出乎杨轩的意料，而进出的人不算特别少，好像大家都习惯了这个价格。 杨轩与叶青红牵着马，进了城门慢悠悠走着，看到一个从后面才进的拉柴火老汉路过身边，杨轩快走两步，跟上老汉矫健的步伐，问他进城费这么高，卖柴火能回本吗。 老汉的回答居然是，他帮橙氏运的柴火，不收费。 杨轩一愣，脚下不由放缓。 目送老汉远去，他又有意等来一个拉了车粮食的青年，然后故技重施跟上对方，闲聊似地道： “兄弟这个是稻子种得早么，这么快就收了卖进城，今年大丰收，一定能过个肥年了咧。” 那青年没有停下拉车的脚步，苦笑：“早就卖给了橙家，没几个钱，要不是卖给橙家的货进城都能免税，我连着春阳城都进不来。” 叶青红落后杨轩半步，听了青年的话，有些好奇：“卖青（注1）不是禁止的？” 杨轩轻轻用手点了点叶青红的剑鞘示意她不要多说。 果然那青年惊疑看了他俩一眼：“两位不是雷州本地人？” “让兄台见笑了，在下宣扬，是从八甲镇来的。” 八甲镇是春阳县下一个小镇。 杨轩的衣服是妙娘给他精挑细选的，质地花纹与剪裁手工方面，全都很符合一位小有钱财、品味稳健如乡下老狗的雷州地主家当家大儿子形象。 只见这位雷州名义上最高的统治者挤出一个憨厚温和的微笑： “舍妹自幼最喜欢听那些江湖野话，以为天下都是戏文里说的那么单纯，家里人骄纵惯了，不知天高地厚，不好意思了。” 说完他的手搭上青年的车，做出用了些力气在帮忙推车的样子，他后面的叶青红便从他手里接过缰绳，一人牵两匹马，让杨轩自由发挥。 青年肩膀上的力道轻了几分，便有闲心打量叶青红—— 这位容貌不俗的小姐衣着看着比杨轩的还贵气几分，眉宇间有着傲气，又腰间别剑，青年以为她是父兄宠出来的娇娇儿，便劝杨轩： “兄台若是第一次进春阳县，还是和令妹谨言慎行，春阳县上下多为橙家效力，小心为妙。” 民间习武的女人虽然不是太多，但是富户家中有个被武道传说迷了心神的小姐，却不稀奇，青年权当叶青红那把配剑如同戏子道具。 “此次是家父让在下进城寻些粮食方面的生意路子，顺带让她出来沾沾春阳的水，见见世面。” 杨轩心念一动，顺着现编的身份继续往下说故事： “你知道，今年丰收后，粮仓应该是会爆满，未雨绸缪，总要寻找些出售的新路子。” 青年听到这里，思路跟着杨轩从“两位不是雷州本地人”的质疑上彻底带走开了。 “今天收成是真的很高，我家那块比别人早种了一旬（注2），所以提前熟了，趁大家还没出谷赶紧割了送进城，害怕半个月后迎来高峰，到时候怕脱不了手了……” 青年忽然露出想起什么事情的表情。 杨轩抓住微妙的变化追问：“怎么？” “这位宣兄，听说你说的，你们家谷子收成也不错？我家的也挺高，可是……” 青年困惑，摇头： “不知为何最近总有人说一些村庄使用领主发的种子，产量竟然只有亩产两百斤，可是我家就算早种了一旬产量也没有太大损失，有些奇怪……” 说完青年赶紧补了句：“这事儿我只是听说，或许是谣言，再过半个月一个月，大家都开始收谷子，才知道真假。” 他家提早了一旬，便也会有人比寻常农时晚上一两旬，整个雷州的稻谷零零星星得熟上个把月。 等到收割的高峰到了，这个消息肯定会震动雷州，甚至传入帝都…… “可能是他们用了上一年的留种，产量是暴跌的。” 杨轩点头，顺着他的话题道： “我家可是谨遵领主警示，收获此种稻谷是不能留种于次年耕种，必须要去领取新种子，才能有去年那般高产量。因为这种高产量的种子只能种一茬，结出的稻子多半是无法再种——就像骡子。” 骡子是马和驴杂交出来的动物，杂交后染色体是单数，无法成对，基本上不可能繁衍后代。 杂交水稻虽然不是这个原因减产，只是因为二代失去杂交优势，但是杨轩又不能当场开堂生物课从孟德尔的豌豆开始讲起，便拿了对方能理解的例子。 “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 青年眼睛不由睁大： “那我家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我们是听说帝君给了雷州三年免税，领主便三年都能提供免费的种子，所以去年一点没留，不是卖了就是吃了……” 杨轩笑得意味深长：“你真正运气好的是，你两年两次领取的种子，都是真正的那批从领主手里发出来的种子。” 还有一句话杨轩没有点破，想必因为青年的粮食都是卖与橙氏，借款也是橙氏放的，所以才没有对种子做手脚。 ——最终都是给橙氏“割韭菜”，总不能把韭菜根都拔断了，一鱼多吃，慢慢吃，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青年先是讶然，然后眉头紧锁，半晌后，幽幽叹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唉……” 青年想通关节后，没有说话的兴致，闷着头只管拉车。 杨轩帮青年推车一路到了橙家的米行，青年说他要去后门，有约好时间的小掌柜在后面等着，就此与杨轩告别。 杨轩抱拳：“后会有期。” 青年走后，叶青红才再次开口：“看来流言蜚语要起来了。” 比如：“去年领主发的种子虽然高产，可今年都是以次充好的种子骗得大家全都种了他家的种子，最后会颗粒无收。” 这一类的。 “不进去看看？” 叶青红指了指粮店。 ----------------- （注1：旧时地主或商人在每年青黄不接时，利用农民经济困难，杀价预购青苗，或以接收青苗作抵押品，放出高利贷，称“买青“从农民方面来说，称“卖青） （注2：一月分三旬，一旬十天） 第88章 空有境界 第88章 空有境界 在叶青红看来，杨轩进了春阳的县城自然应该探探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但是杨轩摇头，面色肃然： “我低估了他们对下面农户的狠辣程度，竟然是把我的种子存起来，换了他们上一年留存的二代杂交水稻给下面的人，让老百姓替他们来顶这个雷。” 不愧是靠农耕起家的乡绅，多多少少预感到了种子退化的可能性，把风险转嫁给了治下的普通农户。 但是他们肯定没想到，杂交种退化减产比例至少五成，而杨轩的种子甚至达到七成。这种退化得比他们见识过的普通种退化更严重，无法用简单的自然退化去解释，显然是领主的种子有一种无法延续的特殊性，每次只能从领主手里拿种子才能维持高产。 显着的差别势必会引发巨大的混乱。 话是冷的，但是却没有焦虑的样子，叶青红猜测对方自有解决之道： “有办法解决？” 杨轩长长吁了一口气： “什么阴谋诡计，什么阳谋诡策……” 杨轩笑了，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像是他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后照的那张证件照。 “老子一招天谴，直接打懵他们！” “哦。” 叶青红面对杨轩的豪言壮语波澜不惊，没有嘲讽，也没有惊异，只是平平淡淡地发出直指核心的疑问： “那么，你的武道修为最近如何了？” 嗯，想要以武德服人，自然是要武力充沛，出身文臣世家的大小姐，朴素的观点来自儒家与陆地剑仙的双重教育。 比如“君子不重则不威”，师父石玉卿的解读就是： “动手就需要下重手，不然就树立不了威信！” 因此，既然杨轩大言不惭地说了“直接打懵”，叶青红自然是难得关心起了杨轩的修行进度。 杨轩刚刚振奋出来的“我要霸道我要狂酷拽”的万丈豪情，立刻焉了。 “就，那样吧……能杀人，能不被人杀，但是搞不懂很多东西……” 不是杨轩要保密，就是单纯的，他自己也不太清。 叶青红之所以问，其实也是想以他山之石攻玉，最近卡瓶颈，想从杨轩身上找找灵感。 而杨轩的情况嘛，境界是真的应该算很高，起码相当于蛮族修炼系统里的通灵境，就是要化作大周武道境界，还是扑朔迷离。 大周武道体系中对应蛮族通灵境的是一品境界。 但是杨轩发现，他依旧还是一个拿着浑身灵气不知道怎么用的人，浑身的灵气可以确保自己很难死掉，但是伤人的手段，好像还是不太灵光…… 他是可以给身外之物灌注灵气，但是他无法无视一些限制无限量提高承载物吸收灵气的量， 所以当他操作一个飞剑，觉得很难灵活指挥，也只能依靠练习与经验提高契合度，而不能靠着大力气出奇迹，强迫飞剑材质和自己的意志统一。 唉，说白了就是拿着一台拥有十八核中央处理器的电脑，给专业人士人家可以做工作站，但在杨轩手里只能玩扫雷。 叶青红喃喃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空有境界吗？” 杨轩听了，一下来了精神，立刻问道： “过去有这种例子？” “传说中医圣张长沙凭借日积月累的医道理解，直接跨过炼体期、练气期，直接感知操控灵气成就一品境界，是为以医入道。” 但在大众眼中医圣从未施展过武技，一直以来仅凭自己对灵气感知与操纵去治病救人，所以一直作为最典型的境界不等于战力的例子。 虽然百年来无人能够重复他的道路，不过医圣手下弟子确实许多是医武兼修，在跨入三品前修行速度远超普通武修，说明境界高的人对于境界低的，还是有指导用处。 杨轩受到了启发：“那岂不是还有什么书圣，画圣，儒圣，僧圣，道圣什么的？” 叶青红横了他一眼，没有否定，却也没有和他继续扯淡下去的兴趣。 杨轩嘿嘿一笑，一边自得于举一反三的能力，一边想：早问这位姐姐会不会点易容术，她说她会画个普通的妆容低调一些，结果也没变难看几分啊！ 等会儿找客栈落了脚，还得叫“舍妹”少露脸出门，嗯，最好是买个帷帽带上。 ----------------- 王洪年他们过来汇合还需要些时日，定的汇合地也不在县城，俩人找了个客栈，定了两间房先落脚，再看看到底在这里呆多久。 客栈的店小二看似嘴很碎地旁敲侧击，得了很多关于杨轩二人身份的信息。 杨轩把刚刚胡扯过的内容直接再说了遍，顺便给叶青红取了个宣红的名字。 他也不怕橙家对县下所有镇的小型大地主都如数家珍。 掌管面积以亩为单位都有六位数土地的家族要是能是把方圆两百里内三位数土地面积的拥有者记认全了，那么这个家族在情报与掌控方面的投入资源那就吓人了。 十亿资产的人是不会去收集住自己家两百里内、拥有千万身家的人的详细数据的。 但是对于具体的一家粮铺来说，预计能有三万斤粮食出售的对象，不算散户了。 就是一百亩地也至少六万斤稻谷，最少收入五成地租，便是三万斤可售。 店小二的眼力像是从某种具体要求中练出来的。 他一眼就估算出了杨轩身上衣服的价值，又结合杨轩刻意漏出来的信息快速掌握了这个虚构出来的“宣家”的要点： 比如“父亲年迈”、“长子新任掌家”，比如“良田几顷（注1）”、“有粮待售”，比如“族中观望售粮”、“父亲在族中颇有威望”、“百户小族以父亲马首是瞻”。 这些关键的内容综合起来，得到店小二消息分享的人，自然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 这位自称宣扬的年轻人，能够影响大约上千亩土地的粮食售卖，可能有几十万斤稻谷的生意交流。 杨轩推广杂交水稻之前，大多数的小型大地主都倾向于屯粮，有需要用钱的时候才会出来售粮。 去年收成就已经惊人了，他们都没有动心售卖，依旧囤积。 今年只要用了领主种子的，都起码亩产600斤，优质田用了肥料的，都达到了亩产700-900斤的区间。 到处都是一片丰收的景象。 这下这些几十亩到几百亩地的不大不小的地主们终于是囤不住了，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精力去保存保护囤积这么多的粮食。 一小部分先知先觉做好准备的小型大地主们从冼承业那里用各种交易换取了作坊的技术，把粮食转为一些丰富的农副产品 其他的传统地主，粮食只能找其他出路。 橙家的粮铺早就磨好了刀，准备宰上一笔。 自古以来粮食丰收的后面从来都跟着“谷贱伤农”四个字呢。 ----------------- （注1：1顷=100亩） 第89章 春阳粮店三掌柜 第89章 春阳粮店三掌柜 在客栈暂时安顿下来，为了看体会下阳县的民风民情，杨轩没有在屋内用餐。 他让小二给叶青红送了一份吃食，再送去一顶帷帽，自己则在楼下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酒菜。 上菜之前杨轩大致打量下街道。 春阳县看起来很普通。 街道两边的建筑没有特别光鲜亮丽，也没有过于破烂。 街面上不算冷清，尽管远达不到接踵摩肩，可是该有的叫卖与往来的客商还是偶然可见。 一些衣着打扮似乎是下工归家的行人，脸上往往没有太多外溢的情绪，不至于凄苦，但隐隐是心事重重的疲惫。 似乎这个县城在橙家手中，达到了某种平衡。 百姓们没有被重压盘剥到活不下去，但也谈不上随着丰收季节到来有什么喜气洋洋的期盼。 店小二上了酒菜，杨轩闻出了番薯酒的味道。 有些惊讶春阳县的客栈与时俱进，然而刚刚斟酒浅酌几口，杨轩便感叹这客栈真会做生意…… 番薯酒兑水卖上50文，酒精度数与口感都下降，倒也还维持一些淡淡的香味和几乎很难分辨的淡薄灵气。 50文，散卖的价钱，能买十斤的米，却只能买上一小壶，大概半斤，还是勾兑出来最多二十度的酒。 这个买卖当真划算——卖家划算，而不是杨轩这种往来的旅者赚到了。 杨轩边吃边饮，八分饱的时候，就有人找了上来。 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不请自来，强势入座到杨轩的对面，用一种主人家对着外来的小地主的态度与口气道： “宣公子，听说您在寻找粮食的买家。 杨轩微微垂目，放下筷子，先是看了一眼酒杯清澈见底的液体，避免对方看见自己第一时间控制不住的嘲讽神色。 守株待兔还是能捡到兔子的。 然后杨轩拼命回想，那种朴实善良，勤恳种田，读了两年书，学了点文人打扮，却时不时露出下地习惯的乡下少爷应该是什么模样。 唔，眼神清澈一点，在一些事情上较较真，在大事情上有些不太自信，再来一点……不习惯大场面，有些害羞？ 杨轩暗暗调整着状态，给“宣扬”这个角色加了一些设定进去。 随即再抬眼，已经收拾好表情的杨轩露出意外与不知所措： “啊，您是……哪位？” 管事模样的中男人微笑着自我介绍，熟练得仿佛这一套接洽已经行使过无数次： “在下是春阳粮店的三掌柜隋宝才，听说公子有些米粮生意需要门口，特来自荐。” 春阳粮店，好大的招牌。 直接以县名作为铺名，说明橙家在春阳与揭家那种产业占据半城的程度不一样，迥然是将春阳县视作家族的领地了。 “我家确实是有些粮食，但是，卖不卖的……不好说。” 杨轩咬了下唇，小心翼翼有些怕得罪对方一般，赶紧解释： “家父有言，出售这批粮食，最好是换种子。” 隋宝才一愣，下意识重复了杨轩语末那三个字：“换种子？” 杨轩左右看了一下，似乎在警惕自己的话被人听了去，他低声： “您是给大人物做事，应该是知道的，这粮食卖了，若是明年还能种上一样的种子也就罢了，若是明年弄不上这种子，咱可不得就要谨慎一些……” 杨轩做了一个你懂我懂的表情。 “家父是想，若是能确保明年的种子，今年的价格上我们可以让一让。但无法保证明年也有一样的种子，那就不太敢卖了……” 杨轩的声音越说越小声，但隋宝才是真的懂了。 他认真打量了一下杨轩，似乎是没想到宣家这种小地主，也有这样高的敏感度。 橙家对春阳县县城的掌控力很大，县令都是花架子，政令上不通，下不达，甚至还不如春阳粮店东家橙廷江的话好使。 所以即使只是粮店的三掌柜，隋宝才也知道许多橙家的秘密。 他很清楚眼前的小地主家的大儿子说的没错。 但是他没有资格做出保证。 橙家与冼家联姻后，整个行事也与冼家步调一致，憋着劲儿要与领主别苗头，明年领主还不一定愿意再给春阳县发种子了呢…… 如果像今年刚刚春耕那会儿，他倒是可以先应下来： 只需要分发种子的时候让县令别动手脚，确保一小部分“自己人”都能领到领主送的种子，而并非掺了往日旧粮种的那种。 但现在真不好说。 橙家明年还能有种子与否，都是两说。 可他不能替橙家认怂。 这位三掌柜严肃地道： “宣公子所虑是有道理，不过我家背靠橙氏，方圆两百里的粮食若要买卖，七成经过我们春阳粮店的手，即使没有种子，公子恐怕也很难找到第二个好买家。” 被称为“宣公子”的雷州领主做出了无辜的样子，续而语气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顶了一句： “家父说，我们可以不卖。” 隋宝才语塞，有心说些威胁的话，又吞了回去。 橙氏还不至于在春阳县明目张胆地打劫一家小地主，这是众怒的事情。 虽然隋宝才是可以动用橙氏的力量尝试强行完成这笔交易，但那就意味着这个粮源从此便不由他来负责，多半是会交给大掌柜或是二掌柜对接了。 隋宝才是很想私下做成这笔交易的。 他之所以是三掌柜而不是二掌柜、大掌柜，主要是他资历尚浅，多数老客人都掌握在大掌柜手中，他还需要从头自己发展自己的货源。 客栈入住客人的信息，本就是要按时整理送与橙家专门的负责人，隋宝才私底下买通客栈店小二，是为了让其遇到与买卖粮食有关的住店人时，先给自己通风报信。 如此一来，隋宝才便可以捷足先登，若能抢在大掌柜或是二掌柜之前搞定，便成了他的业绩。 但如今看来，“宣扬”提出的问题，别说大掌柜，就是东家都无法回答，还得请示橙氏掌门人族长橙学川。 隋宝才想： 若他率先提醒橙氏族长，未来或许会有不少以粮种问题为借口，惜售或是抬价出售粮食的人，想必家主会对他印象深刻。 隋宝才匆匆抱拳： “宣公子不如多盘旋些时日，你知道种子这个事情，你找别人也没有用，不如待我禀报主家，烦请公子静候回音。” 杨轩郑重道谢，溜须拍马地恭维了对方一番，才把对方送走。 “仔细想想，那么多年都没能有人看出你的底色，这位三掌柜也不算是大意了。” 叶青红的声音飘来，暗示的是旧日帝都的时候，杨轩定然是装坏蛋扮顽劣，愚弄世人，如今天高皇帝远才显露本性。 第90章 一些俗套 第90章 一些俗套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叶青红没有客套称呼杨轩为什么“杨家主”之类的，但是哥哥妹妹的也实在当众说不出口，只能含含糊糊地对话。 杨轩见叶青红带了帷帽出来，以为对方是在房间待不住。 虽然叶家在文官中尚算清贫，但好歹是太子的老师，基本的体面是有的。 家中宅院是帝君钦赐，叶青红作为叶家这一辈最受瞩目的女儿，自然闺房标准挺高的才对。 小客栈是委屈对方了。 杨轩这么想着，却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 怎么说呢，总不能坦诚以告自己并不是原来的杨轩，以前的花天酒地是真本色，如今换了芯子，是新时代好干部了吧？ 就算他敢说，也要叶青红敢信。 叶青红仿佛知道杨轩在怀疑她嫌弃住宿条件差，见他不说话，便自己补了一句： “与师父游历的时候也住过普通的客栈，只是我为瓶颈烦恼，心境不平，现在想出去走走。” 她似乎还是介意杨轩的想法的。 “那我陪你走走。” 杨轩点头，起身，望向外面： “也不知道有没有宵禁。” 橙家对春阳县管理的不算很严，却也并不完全是松懈的，若是杨轩带着大队人马来，肯定是很快就露馅，如今不过是两个人，橙家的触觉还不至于跟铁桶一样密不通风。 毕竟是乡下的小县城，不能指望有绚烂多彩的夜景。 不过华灯初上，万家炊烟袅袅，家家户户传来的饭菜香，倒是有几分红尘滚滚的气息。 杨轩心想，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只是图一个百姓不断炊而已，咋就这么难，还得和全天下作斗争似得。 叶青红一路没有说话，似乎在细细体会为这种漫步给人生阅历带来的充实。 这里却倒也有些夜间玩乐。 脚步趋向于向人多的地方挪动，不自觉间就是走去了这么一条街。 赌坊，乐坊还有一些勾栏。 即使是小县城，也一应俱全。 就在此刻，叶青红忽然开了口： “我困扰的地方在于……” 杨轩侧脸看她。 “这天地间诸多关系，到底对修行来说，哪些是可以……” 叶青红试图找准词汇去表达，杨轩却漫不经心接上： “无视？抛弃？淡化？放弃？” 叶青红沉默了一下，在杨轩还以为自己乱接话把人家给弄无语了的时候，她继续道： “大概就是这一类的意思吧。修行者虽然并不是都要斩断世俗情欲，但终究是有取有舍，专精一道。可是如何取舍，就是一个难题。” 杨轩笑笑，他知道这姑娘指定是在纠结这些。 她的师父石玉卿并不是一个走绝情霸道，杀什么证道路线的剑仙，应该没有给她灌输什么断绝情爱，远离家族的概念。 不过对于练气期的修行者来说，这个念头通不通本来是不会太影响修行的。 练气期只是武道中层，五六品的境界往往还在苦恼积攒内力，处于勤能补拙的阶段。 叶青红的瓶颈纯属是因为借助了外力之后到达六品巅峰，心境没有跟上。 若是闲散的修行者，可能就放下心，慢慢游历，积攒经验，徐徐图之。 但叶青红应该是武道一直顺风顺水，又有王洪年快速从六品突破先例，心急了。 若是传统修炼方式，像是王洪年，历练到人都快成精了，只是为了凡尘俗事没有足够的时间锤炼内力，他借助了外力只是补上缺少时间循环锤炼内力的缺点。 王洪年步入五品，是水到渠成。 说白了，叶青红就是纯纯缺少阅历，偏偏又遇到长公主利用她的事情，一时间加重了迷茫。 “应该是没有正确答案。” 杨轩想了想，补充道： “我曾听人宣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也听豪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然后‘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亦有人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最后‘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成大事者，内心有十分坚定的一条既定的大道，意志力足够支撑下去，但未必人人都必须去成大事。” “不一定选择以大事作为目标，才能修行，你若是问我个人，我更倾向于……定一个小目标，然后完成它。” 杨轩总结了一下自己给自己规划的命途： “这样不用立刻决定要不要在乎友谊，亲情，爱情，只需要去判断，要不要在乎某一个具体的人，他给你提供的某一类感情。” 叶青红的师父位置太高了，导致她眺望的远方太高远，转头发现自己身陷于家族与皇室的权谋这种世俗的旋涡里，自然很容易沮丧。 杨轩用手摩挲着下巴的青茬：“你先试试掌握自己的婚姻自由，再试试摆脱长公主的影响力，接着才是陇西李氏，最后……” 叶青红眼睛里映射出光亮，不知是周围灯红酒绿的照耀，还是自身点燃的火光。 “哎呀，这是哪家的神女出游，能否告知？赶明儿，我也请回小院……” 有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杨轩耸肩，给了叶青红“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转身看找死的人是谁。 醉醺醺的男人看起来挺年轻，至多二十，算得上是青年，一身蜀锦，绣纹精致，随身配饰显然超过他的身份——除非他是朝廷三品大员来此微服私访。 杨轩早就习惯雷州的大地主们无视品级着装了，他比较介意的是此人的随从们都佩带着兵刃。 乍一看，这些兵刃不像不是雷州本地的样子货，似乎来自更好的技术。 杨轩的脑子还在思索如何应对较为妥当，那边—— 叶青红拔剑了。 寒光一闪，名剑出鞘，轻鸣入耳，嗡嗡作响。 锦衣青年身后的随从一见叶青红的架势面色一变，拉着自己神志不清的家公子，对叶青红与杨轩道： “不好意思，我家少爷烂醉如泥，措辞不当，望海涵。” 说罢，他半搀扶，半架着自家公子快速离开。 叶青红长剑回鞘，对杨轩道： “出来的时候你说不用换男装。” 她指的是从盐碱地出发，杨轩认为她女装即可，如今若是惹了事端露出马脚，这可不怪她反应过于快速激烈。 杨轩只能点头，啊对对对，都怪他考虑不周。 还能说什么，是他私心作祟嘛。 带着美男子出行和带着美人出行感觉肯定不一样，如果可以，当然是带妹子更舒服，只是没想到真有这么俗套的情节出现…… 只是杨轩无需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就出手，从此与美人轰轰烈烈闯九州。 因为他现在与叶青红的关系，好像除了没有谈恋爱，也算是预定要闯九州了…… 了吧？ 第91章 都是傻儿子 第92章 都是傻儿子（求首订） 俗套的意思是，这事儿发生得跟戏文里写的一般。 一句话能解释的误会偏不说，西门庆恰巧就能遇到潘金莲刚好一盆水倒头上，美人走在大街上遇到登徒子概率超过百分之五十，相爱的两人大多是门不当户不对…… 诸如此类。 其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杨轩偶尔是会怀疑，自己命途里的一些事件，是不是有什么意志在刻意引导——尤其是他知道神只真实存在于这方世界之后，这种念头更甚。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 他是在杞人忧天吗？ 这成语意义本身就很值得推敲，大家只把它当做在比喻“完全不必要的或没有根据的忧虑”，却忘记了事实。 杞国是春秋时候的一个小国，杞人就是对杞国人的称呼。 史书《左传》与《史记》都有记载，流星雨坠落杞国，陨石砸毁半个国家，房屋焚烧，大火连续烧了三个月。 另外，在春秋时期，杞国所在地还曾发生过强烈的地震、山崩和泥石流等自然灾害。 所以杞人担忧天塌下来，真的不是被害妄想症瞎操心，这个成语的真相是，天灾真的存在，担忧者却会承担精神病之名，被一群没有被飞来横祸砸中的乐天人嘲笑。 不过如果世界真的存在鬼的话，走夜路遇到的概率就是要比白天撞见鬼的概率大，误入了“红灯区”，遭遇麻烦的可能性是比较高的。 眼前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轩觉得那个喝昏头的少爷并不是橙家的人，不然也不至于随从看见一个练气期拔剑技就退让，指不定对方也在嘀咕‘别是遇到便装出行的地头蛇了’。 误会导致双方互相忌惮，反而和平收场了。 杨轩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橙家的人，便不会快速反应，等他们想要摸清楚杨轩与叶青红，他们早就走了。 “那些人的武器似乎出自欧家。” 叶青红提醒杨轩。 “欧野梓是炼器大家，虽然不如公孙家承接大周中央军军备打造，但是很多贵族的亲卫都是找的欧家购买军械成品。” “所以是哪家贵族想把手伸到雷州，探探雷州的矿，还是雷州某个大地主家的傻儿子被派出来勾搭橙氏求合作呢？” 杨轩脑子正转着弯，叶青红却神色古怪地看他。 帷帽好像可以遮挡一些容貌，可是并排而行，杨轩只需要凝目细看，就能看清对方表情。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眼神好到能够穿透纱帐，还是这玩意设计就是如此半模糊半透明。 怪不得那个醉鬼会起色心…… 不过，为啥她表情古怪？ 杨轩莫名其妙，没觉得哪里没对。 叶青红上下扫了扫杨轩此刻的打扮： “你知道你现在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地主家的傻孩子，被老父亲派出来勾搭橙氏，求抱大腿吗？” -----------------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挑衅暂时结束，两人也没有闲逛的兴致，就打算打道回府。 回头走的时候路过赌坊，杨轩还指着里面嘈杂道： “等会若是冲出来一个卖身救父的戏码，那才是好看。” 大约是杨轩的嘴是被开过光吧，俩人前行没多远，背后赌坊大门就发生了一场好戏。 一个输光的赌徒被扔出了大门，抱着赌坊打手苦苦哀求，说自己还有女儿可以质押。 说来也是离谱，这赌棍本身就是带着一个男孩子与一个女孩子进的赌场，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没钱的时候当场卖一个。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分别抱着赌棍的大腿。 男孩子在怒吼，稚嫩的声音里透出了无力的恨意：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骗我们说带我们出来玩，结果来这种地方，输了就想卖掉姐姐！” 女孩子怯生生，带着哭音：“爹爹不要卖我，卖了我谁给您做饭呢？” 男孩子看着不过十岁出头，女孩子看起来高一些，身段隐隐有了些曲线，似是豆蔻年华。 明明已经走过了赌坊，听到动静叶青红的脚步却还是缓了一缓。 杨轩看她犹豫，便说：“想要个侍女吗？应该不值几个钱。应该是五两银子左右吧。” 颜色不好的低等丫鬟至多是五两银钱的买断钱，就算是姿色上乘读过两年书的高等丫鬟，也就是五十两。 赌徒的闺女若是容貌上等，赌徒怕不是早就寻了专门的买主，想必只是寻常人罢了。 当然这是站在地主的角度讲，人命不值钱，若是普通的农户，五两若不是卖地，一时间是拿不出来的。 穷人筹措银两，无非是卖地，或是卖人。 赌坊这头吞金兽，一年收下过多少人的女儿，就不得而知了。 杨轩知道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不肯下桌的赌徒。 ——除非你一剑把他捅穿，才能一劳永逸，不然早晚得走到卖地卖人那一步。 而且即使你采取最有效的方法制止赌徒走上绝路，被解救者也丝毫不会感谢你，还得怪罪你心狠手辣。 杨轩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上辈子曾经在扶贫中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报警后把赌局开设者与赌徒都一网打尽，避免了未成年少女遇害。 只是杨轩本人最终没落下什么好来。 还是赌徒的家属天天上门闹事，怪罪杨轩多管闲事，毁了赌徒前途，部门领导不堪其扰，把他下放到更偏远的乡镇去了。 叶青红哪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问了杨轩一个问题。 “钱带够了吗？” 杨轩摸摸口袋： “应该够。” 叶青红点头： “算我借的。” 杨轩摇头： “说起来是我拖累了女侠啦。您要不是看在是随我办事儿的份上，您只需一剑过去，带人跑路，那可是无本的买卖。” 反正带着帷帽，在这犄角旮旯的小县城，还能让人发现是太子太傅家的女儿抢了人走么? 叶青红想想： “也对。那就不还了？” 然后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摊开。 杨轩把银子放上去，“嗯”了一声： “不还了。” 叶青红右手捻起这腚似乎足有十两的银子，以中指与拇指轻轻用力，银两变成了两块，重新落到她掌中。 杨轩瞧着，觉得叶青红的劲道把控似乎更精准了： “如果拿去称一称，会不会比剪子绞出来还精准，刚好五两一块？” 似乎与杨轩出来散步谈心后，叶青红稍微理清了一些思绪，境界微妙地又更靠近五品了一些了…… 今日有加更~求大家订阅支持一下 第92章 五两银子 第93章 五两银子（求月票） 拥有天赋的人就算卡个瓶颈也很快就解决，真的很羡慕。 杨轩想。 他完全没考虑过他这种直接外挂上去的境界，有多少人会羡慕到流口水，给人知道他的想法，怕不是会直接喷他人心不足。 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杨轩也不是不劳而获，他目前一身灵气凝结出来的修为，好歹也是付出过努力的。 虽然是别人种地，他吸收灵气。 可若不是他费心费力谋划，又把脑子里的知识尽可能倒出来，还有顶着雷州领主、杨氏家主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到推广这么大面积的新种子播种。 在封建社会的传统农业里，一个新种子的推广速度比现代人想象慢多了，尤其是从民间种植到中央政令支持推广。 就是番薯产量这么惊人的好东西，在杨轩前世的世界里，也是从1593年的明朝引入、到了改朝换代后的清朝1783年才由皇帝下令全国推广。 在这近200年内，没有皇帝的公开支持，番薯仅仅在福建广东一带小范围耕种，几代人努力才勉强推广到长江流域，直到乾隆下了推广令后，种植范围才扩展到黄河以北。 这期间版图内的人口翻了两倍有余，没有番薯支撑是做不到的。 杨轩在三年内把雷州七八成的土地都种上了高产量的粮食作物，其中一种番薯对于本地来说还是新物种，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对于雷州人口恢复，也有奇效。 ----------------- 叶青红扔回一块银子给杨轩，好似打定主意，无论赌徒等会如何坐地起价要价，她都只打算给五两。 杨轩跟在叶青红后面，双肩松垮垮，脚步虚浮，脸上挂起一副有些急的神情，像极了一个无法阻止妹妹任性的废物亲哥。 未待叶青红开口，杨轩抢先问了赌坊的打手，此人欠债几何。 然后悄悄塞了二十文钱给对方，打手目不转睛平视前方，手中却掂量了分量，揣进怀中，面无表情地告诉了杨轩想知道的信息。 赌坊也是有数，不会让没有能力偿还的欠太多，你若是有值得几两，他便允许你赊账几两，总不会超过超过两倍数的。 打手回的是欠了三两半，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是铜钱换算的，零头都给抹了，必须马上还清。 叶青红废话不多说，直接与赌棍道： “买你女儿，五两银子。” 这个价格显然是超过赌棍的预期，他挤出笑脸，谄媚地想说点什么，叶青红直接打断： “卖还是不卖，我不想听废话。” 赌棍一下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卖……卖！我早就让人帮我写好了契子，您看看，您看看……” 男孩子气急了，童声尖锐： “你竟然早就写好了契子，猪狗不如！” 男孩子站起来就想扑来抢，赌棍一手按住他的脑袋往后推，一手伸手向叶青红。 叶青红抽走了契子，也把银子扔给了赌棍。 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杨轩无奈对赌场打手解释了一句道： “舍妹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江湖游侠儿的故事太多，总想做个仗义执剑的女侠，老父亲托付我照顾，我做哥哥的总不能舍不得这点钱。” 意思不是故意找茬，只是一时大小姐脾气罢了。 有了前面塞的钱，赌坊的打手对于眼前一出好戏也没有多话。 杨轩看向小姑娘： “出来的时候舍妹正闹脾气，死后不肯带婢子，如今正好，虽然贵是贵了点，但是能让她舒心一点，也是物有所值。” 小男孩见木已成舟，有些绝望，仔细打量了杨轩，却又忽然沉默下来，没那么激动。 兴许是觉得，做富家千金的婢女，总比被落入赌坊或是楼子好。 有一个经常混迹赌场的爹，就算只有十岁，也该知道腌臜地方意味着什么了。 “姐姐……”男孩子攥住女孩子的手。 女孩子早就泪眼汪汪，她低声嘱咐男孩，以后要照顾好他自己。 叶青红只负责了交涉——拢共两句话，然后就抱剑站开了。 杨轩很好耐心地站在原地看着小姑娘与弟弟依依不舍告别，那边赌棍已经把五两银钱都交给了赌坊，还债后剩些筹码，打算再战。 男孩一边听着姐姐告别，一边偷偷打量杨轩，杨轩装作不知，直到对方开口对他道： “这位老爷……” 杨轩做出一张地主老爷要赚名声时会露出的慈爱脸： “八甲镇距离春阳县也就是不到两百里地，两天就能到。我宣家可是有名的大善人，你们运气不错，若不是舍妹开口，宣家一向只从熟悉的牙行采买丫头” 男孩不由自主语塞，最后眼神暗淡下去。 他咬牙对姐姐道：“姐姐，我会努力赚钱，等我把你赎回来。” ----------------- 杨轩出面快刀斩乱麻，就径直带着小姑娘离开了。 兴许是赌坊面前这种事情多了，看尘埃落定，人也就散了。除了一直望着姐姐背影的弟弟，那亲爹都早又钻进赌坊里面再来几局了。 两人出去，三人回来，这三人前后走成一个错落有致的形状，就很怪异。 叶青红走在前面一言不发，杨轩本以为她是过了那股子劲儿，在后悔反省冲动。 看吧，多了个外人，她想要说话都不自在了。 谁成想，叶青红好像真的念头通达了，只是若无其事道： “我这个婢女能直接送回家吗？我还想在其他镇玩几天，她不会骑马，有点碍事。我觉得你出来不会真的什么人都没带……” “……” 杨轩罕见地在叶青红面前无语了一下。 啊，念头通达的叶大小姐好像变得过于坦然，仿佛忽然想起来该如何去做一个贵族大小姐…… 倒是生动了一些。 杨轩呵呵笑得宛如一个对妹妹的任性毫不介意的好哥哥： “老管家在这边还是有些关系，离开春阳县的时候可以让人帮忙把人送回八甲镇。” 听着地主少爷与地主小姐在讨论自己的命途，小姑娘却不敢吭一声，只是含着泪垂着头跟着。 就算是真的宣家少爷与小姐，应该也是会把这样一时兴起搭救的人送回老宅子，让家里人教好规矩吧。 叶青红的说法语气没有破绽。 “我就知道，你也不是随便夸下海口的。” 叶青红好像是笑了，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娇意。 杨轩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外人面前维持了演技，还是下定决心为了寻找剑心通明的道理，从此彻底放飞了。 稍后还有更新 第93章 总有人在合适的船上 第94章 总有人在合适的船上 春阳县的消息似乎传得特别快。 第二天，春阳粮店的三掌柜再上门的时候，就先夸了杨轩一句： “宣少爷真是慈悲心肠。” 看来昨晚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叶青红多带了个婢女，就换了间套房，婢女在外间有张休息的小床。 因为杨轩前面演足了一套宣家小地主的戏码，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 这会儿叶青红与婢女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也算是她自己接过来的责任，麻烦也要负责下去。 在离开春阳县前，大小姐和婢女的关系，两个人得互相配合适应一下。 杨轩对隋宝才的话做出恰当的惊讶表情，并且还带有一丝忌惮： “竟然也传入掌柜的耳中了？” 隋宝才傲然： “恰巧正在觐见橙家的老爷，听人提起罢了。” “掌柜竟然能直达天听。” 杨轩模仿小地主的惊疑模仿得惟妙惟肖： “橙氏真乃大家族，对春阳的动态掌握得细致入微啊……” 隋宝才笑而不语，说起正题：“昨晚宣少爷的问题有眉目了。” “这么快？” 杨轩此刻的讶色不是演的。 橙家人好快的反应。 隋宝才压低声音： “族长说了，咱们五大姓氏互通有无，总有人在合适的船上，到时候种子肯定没问题。” 哟嚯，还真是县城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橙氏这是在暗示海氏与植氏暗中也是他们的盟友，到时候四家人玩一个两两选边，私底下互相搭救？ 你别说，如果表面上臣服于杨轩的几个姓氏干扰他们势力范围内的县城，有一部分人注定拿不到种子，那么截留的种子确实就能支援另一些人。 既然如此…… 杨轩笑得憨态可掬： “隋掌柜，其实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隋宝才有一些不愉快，心想昨天怎么不一起说，要求这么多小地方的人就是这么麻烦。 但他本能还是压下了不悦，尽量和蔼地道： “宣少爷还有什么顾虑？” “我们这个粮食卖了的钱，是希望买点能自保的东西，你知道明年世道不好说……” 杨轩小心翼翼地看隋宝才，见隋宝才只是点头，没有多大反应，才继续说下去。 “佃户们如果手里能有几把硬货，才有底气。听说这边有些不错的货品，只有橙家老爷指点过，才能摸到门路……” 隋宝才确实是个好贩子，消息极其灵通，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问： “宣少爷，是想要……” 隋宝才做了一个拔的动作，然后手刀向下一劈。 杨轩点头。 隋宝才想了想，问： “多少？” “我是代表我们好几个村儿的人出来的……” 杨轩回想了一下揭德发院子雇了多少护院，又第一时间就叫来了多少佃户，虽然揭德发个人比小地主家底丰厚，不过杨轩所说的这个宣家，其实并不是凭空杜撰的…… 他比划了个“三”。 “唔，这个啊……” 隋宝才故作严肃，实际上暗自窃喜。 粮店本身与铁矿场以及武器打造毫无瓜葛，不过橙家出售武器这种事情并非公开，一向口口相传，橙氏本来就是鼓励下面的掌柜通过正经生意私下探听各方需求。 大掌柜他们也没少给橙家拉这方面的生意，中间也有一定的提成。 隋宝才看着‘宣少爷’露出恳求的神色： “隋掌柜，您关系多，帮帮忙，粮食价格都好说……” 隋宝才这下微微一笑： “也不是不行。” ‘宣少爷’面露喜色： “那……” 隋宝才略一沉吟，做足了戏，才道： “你知道咱们春阳县下的铁矿场，是公开的秘密，但却也是秘密，咱雷州也没什么好工匠，所以都是请的州外的大师带人来做的……” “价格好说，好说。” ‘宣少爷’很上道，主动表示。 隋宝才喜不形于色，邀请‘宣少爷’去包厢里坐下来详谈，他可是地头蛇，很清楚客栈能给他提供什么方便。 ----------------- 丢下婢女跑出来的叶青红只看见杨轩与隋宝才站在一个包厢门口告别。 双方都一副满意的模样。 她等人走远了，才过去，好奇地问杨轩： “你真要卖他们粮食？” “为什么不卖？” 杨轩看了一下周围，指了指包厢，正好再用一用地方谈话。 两人进去，杨轩有问题问她： “那小姑娘，叫什么来着？你把人扔房间里了啊？” 叶青红毫不惭愧地道： “你不是给钱店小二让他跑腿买了些婢女应该的换洗衣裳吗？我吩咐她先整理一下她自己的行囊。” 随即她又问： “你上哪弄粮食卖他？” “当然从是八甲镇。” “你在八甲镇有据点？” “倒不是据点，姑且算是同盟？不对，咱自己家的地盘上的子民，顺从他们的领主应该是理所应当吧？” 这样一问一答虽然内容没什么营养，但是杨轩却很喜欢这种氛围。 反正就是不用端着敬语的随便对话，对于来到这个世界三年的杨轩来说是稀有的事情，尤其是美人…… 说到这儿，叶青红一下明白了： “你派王洪年跟着冼承业带领的商队，找到了支持者。所以是真的存在一个宣家，宣少爷确有其人？” 杨轩点头： “八甲镇比较偏远，属于是橙氏利益捆绑比较弱的镇，有些小地主眼光是不错的。” “这个粮食，你是打算让宣家出？” 叶青红觉得不太可能。 配合杨轩演演戏还差不多。 “他出粮食，我给他我的商品。然后我用粮食和橙氏换武器。” 杨轩也觉得这个弯绕得有点大，不过先把交易的开头做起来，说不定以后可以长期供应也不一定。 “那你不去抢了吗？” 叶青红一时间也没能搞清楚杨轩的想法。 这位旧识好像转了好色的性子，却思维还是天马行空难以理解。 “抢还是要抢的。” 杨轩认真道： “一边抢，一边买，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叶青红看杨轩，他是懂得气人的，到时候无论哪一边曝光了，都能让橙氏气炸啊。 杨轩知道叶青红想什么，他摇头： “我算是发现五姓家族的特性了，那就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任何立场都可以转变，什么都可以转身卖给别人，除非——” “除非什么？” 叶青红是真不知道答案。若是类比贵族们，声望地位或者是传承延续以及什么的，但这种大地主她还真不了解。 “除非你威胁到他们的土地，他们才会真正的跳起来你死我活。” 第94章 心生怀疑 第95章 心生怀疑 （ 求首订） 王洪年带着冼承业在雷州上下走了两个月，公开的行程之外，还顺带将一些杨家旧有的专业情报人手撒了出去。 雷州八个县城自然都有安排上人手。 若是杨国益还在世，杨家养多少私兵，多少情报人员，公开拥有多少军队，无论朝中攻讦者如何借题发挥，帝君都只会睁一眼闭一只眼。 自从杨家失去了杨国益这样将名显赫的老家主，许多原本的人员都不敢保留，前线军队移交他人，私兵多数卸甲还乡，就连忠诚于家族的情报网，明面上也解散了。 若是杨轩碌碌无为一生，他们大约也就各奔前程去。 然而，三年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杨轩好歹做出来点拿得出手的治理能力，就算与为将无关，富甲一方，安民乐业也没问题。 在旧部眼中，这位新家主即便没有雄心，至少也能养得起一些人，让他们有施展才华的空间，或许比过去跟着老家主还安全几分，毕竟在大多人眼里，做个乡下种田翁，哪有什么血雨腥风呢？ 老管家掌握的最后一点底牌，在今年春耕后就开始逐渐重新复启，一部分沉寂观望的人，在重新聚集回。 虽然不是人人响应，但总归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杨轩没有多过问这部分力量的详情，只是通过老管家确定他们的能力范围，只求使用结果，做一个甩手掌柜。 这是他与老管家无声的默契。 杨轩没有打算在春阳县城呆太久，第二天就通过谍网给老管家送了消息，让他早些联系宣家配合计划。 另一方面杨轩打算公开地走正常了的途径，去找专门从事送信业务的“信客”带着‘宣家少爷’的信笺去联系八甲镇的宣家做好运粮准备。 在离开春阳县前，还得把新买的婢女安置好…… 杨轩去找信客的路上，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兄台卖完粮食，可是归家？” 杨轩和对方打招呼，正是第一日进城时所见那个卖粮食的青年。 青年身上还沾着稻草，看起来就像在某个马厩里睡了一晚似得。好在秋收前的气候还算不错，夜间不至于冻出病来。 那青年苦笑： “粮食确实卖了了，可是身上却分文不存，这不是归家的路，只是打算去……唔，找个活路。” 青年本想说什么，但却顾虑重重地吞了几个字。 杨轩却隐隐有了猜想： “兄台是准备去矿场找活干？” 在这春阳县城里，东边的矿场是公开的秘密，但大家都忌惮橙氏不敢明说。 青年抿嘴点头。 “矿场……怕是不好干啊……” 现代矿场都年年报道事故，别说大周这种科技树水准了，矿场的产出都是命堆出来的。 青年更加苦涩地道： “家里的地已经翻过了，等到领主发放薯种，再种下，这段时间我若是再借钱，收获的时候，又是白干。不如去做个把月的工，度过青黄不接，种一季秋薯，就缓过劲儿。” 高利贷确实是饮鸩止渴。 只是杨轩这会儿真打着矿场主意，这位兄弟现在过去未必有安稳活儿干不说，就是没有外力骚扰，矿场干一个月，人恐怕回去也没力气种地了。 未尝不是另一种漏脯充饥。 杨轩看了看青年身后拉的那个空荡荡的木板车，道： “要不然你帮我跑个腿吧？” ----------------- 杨轩不担心这个萍水相逢的男青年拿着他的信，带着他的新婢女就跑路了，或是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在杨轩告知了宣家与春阳粮店的大宗粮食交易，以及宣家地主身份后，他若还有勇气铤而走险的，应该早就背着家里老翁上山逃掉橙家的高利贷了。 显然这位名叫丁华成青年只不过是农耕文明里千千万万个承受压迫力极高的寻常农户之一。 成功甩掉拖油瓶的叶青红心情不错，策马与杨轩离开春阳县城后，帷帽也没脱掉。 敞着俊脸走天下的虎劲儿收敛很多。 “我感觉就快突破五品，要是能有高手打上一次就好了。” 叶大小姐如是说。 杨轩张口欲言，又咽下去。 叶青红转头看他： “你不算。” “……什么不算？” 杨轩隐隐有预感，此问应是自取其辱…… “和你打上一次，不如和你谈上一次收获大。” 这是在恭维还是在拐着弯损自己呢？杨轩不知道，但是他忽然觉得叶青红话说得也没错。 “三品高手可遇不可求啊，看看此去有没有可能遇到吧……” 杨轩感叹自己之前浪费了不少机会。 叶青红不明所以： “为什么是三品？你我二人，对付三品，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这么说来叶青红还是肯定了杨轩的能力，毕竟她只有六品，有信心和三品五五开，把杨轩对战局的影响算进去了。 “你在帝都应该有所耳闻，皇室对武道速成其实是有所研究吧？” 杨轩早就想和她聊这个话题。 “大周帝君的修为从来不公开，不过公认不低于二品，即使是潜龙在渊时看起来天赋不足以修炼的，最后都能达到二品。所以贵族默认皇室是有强行突破境界秘法的。” 叶青红不知道为何杨轩忽然提起这个。 “皇宫暗卫核心成员的境界都是三品以上。” 杨轩说出第二个秘闻。 “哦。不正常吗？” 叶青红仍然困惑。 皇室的暗卫选拔标准三品，也不算过分。 “老管家曾经提起，暗卫培养选拔的标准从来不是习武天赋，而是忠诚至上。” “嗯……也是不计天赋，然后最终必然三品以上？” 叶青红好像捕捉到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上次遇到的三品高手，很可能是帝都的人？” 虽然那次刺杀叶青红没有在现场，不过事后王洪年提供了一些对战心得与她交流过。 “连拜托太子调查，都只能回复查无此人，你觉得是不是因为……呢？” 杨轩一直都有些怀疑所有一些阻力追溯源头会不会都是他那亲爱的姑父…… 叶青红也有些皱眉，有些不愿接受这种结论： “或许也是陇西李氏呢。” 杨轩笑笑： “你别说，陇西李氏这口锅是什么都塞得下去。” 叶青红“嗯”了一声，似乎是在思索别的问题，本能敷衍了一个反应给杨轩。 杨轩不以为忤，愤愤不平地道： “就算是背锅，贵妃家的李氏应该也不值得同情。如今皇后之位久悬，李氏贵妃相当于与帝君夫妻一体，一心一意，一唱一和，也不一定。” 说完他偷偷看叶青红的反应，发现对方并没有很抵触这种说法，暗自窃喜。 叶氏捆绑在太子的战车上，终有一日叶青红也会直面与李氏敌对，总要先铺垫上。 第95章 矿场镇 第96章 矿场镇 春阳县往东走二十多里就是铁杭山的矿场。 其实矿场是一个很笼统的说法。 三大类型的矿，金属矿、非金属矿、能源矿，大周王朝开采最多的还是金属矿与能源矿。 大周目前开采最多的金属矿无非是金、银、铜、铁、锡、汞、锰、铅、锌。 其中锡与铅都会和铜一起冶炼青铜器，而锌则是炼黄铜的。 青铜器最后的辉煌在开国帝君驾崩后结束，随着冶炼技术的提高，新兴的铁器与陶器分别取代了青铜器在武器工具与生活器皿两方面的智能。 为了生产生活以及战争需求，现在大周开采的金属矿里当属金银铁矿最多。 至于能源矿，大周的能力所限，主要开采多是煤，其他能原矿因为认知有限几乎很少发现并开采。 第三类的非金属矿中，石墨、石棉、滑石、石英、长石、云母、金刚石等矿物虽然与化工建筑冶金息息相关，但是实际上大周除了陶瓷外，科技树的其他点都还在懵懂状态，所以只有高岭土矿得到重视。 因此，雷州春阳县下的铁杭山，大家口中含糊其辞提到的矿场，实际上特指的是铁矿。 至于这个矿场附近一些伴生矿，受到能力、技术以及眼界限制，都没被橙家重视。 铁杭山也没有金银那种，可以作为一般等价物的货币金属，所以雷州之外名声不显。 这才有低调偷偷开采的可能性。 若是金银矿，再小，朝廷无论如何都会多留意一些的，毕竟拥有货币属性。 但杨轩选取春阳县下手，可不仅仅是为了铁矿。 整个春阳县范围内存在铜、铁、锌、钨、锡、煤、石灰石、大理石、花岗岩等40多种矿区——在雷州主城被人遗忘的早期记录中，杨轩找到了这些资料。 当初李太守带着朝廷的意志而来，未必没有存在过好好开放雷州矿产的想法，可惜后面不知道怎么就一路走到黑，他的后半生几乎都是在和雷州本土势力斗气式的互相伤害中度过的…… 除了铁矿，杨轩对石灰石也很在意，他需要修建一些建筑工程，或是修路，雷州未来不能靠着泥泞破路运输粮食与货物吧？ 要致富，先修路，黎县如此贫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道路无法弥补地理位置曲线。 山旮旯，外面的人不乐意进去，里面的人很难出来。 杨轩没有对部下解释这一切想法，姑且让别人以为他是为了武器而盯上春阳县也没什么，他脑子里的事情，周围人不知道的，太多太多。 ----------------- 铁杭山有个依靠矿场发展起来的小镇，距离小镇五里地，当地人直接叫这里是铁矿镇，正式的名字很少有人提起。 杨轩与叶青红踏入镇子就发现，小镇居然和大多数农业小镇不一样，铁矿镇是有围墙的。 大周的大多数镇子都没有城郭，只有少数军镇才会圈起来管控，这个镇不但有外墙，还有护城河。 杨轩拿出找隋宝才帮弄的路引，与叶青红顺利地进了小镇。 没走两步，他就注意到，镇子很大，但灰头土脸的人却很多，没几个干净体面的。 偶尔遇到几个着装正常点的，都骑着马，不是刚来，就是要走，大概与杨轩一样，是从镇子外面来的。 杨轩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街道路面还是沿路两边的房子，都覆盖了很多尘埃，还有许多不知何物的碎颗粒，行走在上面，布鞋若是底子纳薄了，还会觉得硌脚。 很多房子与其说是住人的场，看着更似仓库。 骡子拉的板车往往就停在一旁的小巷子中，围着一群脸上不是麻木地就是凶狠的工人，忙碌地装卸货物，大量的熟铁与少量的各种形态的碳钢被搬下来储藏进房屋，或是从房屋内搬出。 杨轩与叶青红甚至还遇到了，几个着急忙慌抬着粗制滥造的担架、一路血股淋当地奔过的人，无论是能走能跑抬着担架的，还是躺着呼痛的，都黑乎乎一条，除了眼白与牙是干净的，其余一片碳色。 叶青红迟疑地问杨轩： “这里的矿到底是铁矿还是煤矿……” 其实杨轩也有一刹那，仿佛走到了另一个位面的错觉。 他呐呐道： “如果塌方了埋里面，是铁矿和是煤矿，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还是有，就是对于死人来说差别不大。 铁的密度比煤大，物质稳定不易燃，理论上来说铁矿危险性比煤矿小得多，但是自然界的矿并不是严格按照属性互不干扰存在的，铁矿伴生煤矿也是正常的。 不过只抬了个把受伤的人来镇上求医，大概只是个体事故吧，只是整个小镇灰蒙蒙的，真的很像重工业下的重度污染。 两人随意在镇上走着，许多看着血气方刚年龄的男人就连叶青红一身显眼的白衣都没有心思关注，不是抓紧时间坐在地上休息恢复体力，就是目光呆滞地卖着劳力。 似乎重复的重体力劳动磨平了他们的一切。 最后两人随着其他一些身上干净些的人的走向，自然而然就找到了镇上唯一的客栈。 一进去，就能看见店里有几个小二都在不停擦着桌子椅子，大约是半天不捯饬，就能厚厚一层灰。 仍然是春阳粮店开出的证明，客栈掌柜才给他们安排了个套房——其他的房间都定光了。 说是这两天来小镇的客人太多，因为有个锻造名家来了，都想来找他打造武器。 叶青红不关心一间套房住起来方便不方便，倒是对锻造名家和打造武器更感兴趣，就多问了几句。 掌柜说小镇的铁匠铺都在北边，现在正在营业，来的名家是欧家的第五代传人，每日都会借用本地的铁匠铺展示一些技艺。 “人家好像一点都不知道低调二字怎么写。” 叶青红进了套房，就脱下了帷帽，单边嘴角挑起，怎么看都是带了嘲讽。 杨轩歪头，觉得这个表情以前没太从叶青红脸上看过，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此刻也没了。 叶大小姐的情绪真是越发自如随心了。 当然他知道这个嘲讽不是针对他，而是橙氏。 杨轩一样觉得奇怪，请了名家来炼器，橙家是生怕雷州之外的地方不来关注他这个铁矿？说好的偷偷开采，悄悄贩卖呢？ 不过，说到欧家，杨轩灵光一闪： “别告诉之前在春阳县遇到的那个色胚醉鬼，就是欧家的？” 我的手速也就这样了，肝过0点了才有第五章o(╥﹏╥)o 第96章 人参应该配母鸡 第97章 人参应该配母鸡 欧家的第五代传人，该多少岁了？ 大周王朝陷入百年入侵战争以来，国策鼓励生育和寡者再婚，民间婚娶都很早，一般十五六岁就能一辈人。 不过统治阶层一向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类似杨轩与叶青红这样的，不至于严苛到十五六岁就要捉对成双——毕竟大多数的武道都要求入门时保持元阴元阳，未来成就才能更高。 而且武道修行者寿命普遍较高，没有必要过早繁衍。 突破上三品后寿命从一百往上延伸，入陆地仙人境者，还未知寿命上限在何处，大周立国以来，还没一个陆地仙人是寿终正寝的。 极限来算欧野梓若是下面有五代玄孙，他本人也得有一百岁了。 叶青红对欧家有所了解，解释给杨轩听： “欧野梓本身拥有二品修为，现在已经有一百四十五岁，身体不好，早就不亲自下场锻造了。坊间传闻，说欧大师时日不多，很快就会把欧家彻底交给第五代继承人。” 二品修为的极限是一百五十岁么？杨轩走神想：那么宫里那位前主更熟悉一点的大内总管是一品巅峰，活到二百岁是没问题吧…… 但是千年来，大周王朝的帝君们，寿命都挺不稳定的，即使境界强行提高到二品的，也没几个长寿如斯。是不是意味着寿命除了受到境界影响，还有别的干扰因素存在？ 那边叶青红还在继续讲着： “欧野梓三十六岁的时候，位面入侵发生，次子与幼子恰巧在梁州，不幸殒命。长子放弃欧家二代传人身份，以武道五品之境从戎，最高做到从五品的游骑将军，终究是战死沙场。” “长子留下遗腹子欧霍，那一年，欧野梓五十一岁，自认还能从头再培养一个继续人。” “于是欧野梓手把手教导嫡长孙欧霍。” “欧霍天赋异禀，颇有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资质，不过十六岁就以名剑‘蛇蝎’闻名天下。” “然而欧霍一心想要寻找一种能够帮助大周克制入侵兽人的武器，并不想钻研造剑，可欧野梓一生心血都在造剑之术，双方理念严重冲突。” “欧野梓七十五岁的时候，欧家忽然发丧，说是年仅二十四岁的欧霍暴毙，匆匆下葬，甚至丧事都未曾大办。” “一时间流言丛生，坊间甚至散播出谣言暗示欧霍与欧野梓争吵时被杀，大师是打算选择欧霍的儿子，年仅四岁的重孙从头培养。” “欧野梓的重孙欧歌在铸剑方面是个平平无奇的人，无功无过，作为第四代传人，他最大的功绩就是把欧家的铸剑技术用在了锻造军备以及生了五个儿子，各种意义上的开枝散叶。” “欧歌主事后，天下人才意识到欧野梓不仅仅是一个铸剑大师，所谓一法通则万法通，欧家在金属冶炼与金属器的锻造方面的造诣实属惊人。通过承接部分军队委托，欧家对前线战事有了一定影响力，名声大振。” “也正是因为欧歌的经营，让之前的谣言不攻而破。欧野梓允许第四代继承人打破他的旧日规矩，不局限于铸剑一途，势必不可能为了理念争执而诛杀亲孙欧霍，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第五代人里，欧野梓的玄孙，欧歌的幼子欧奇，是其中天赋最佳的，世人猜测，继承欧家铸剑衣钵的多半会是此子，如今，应该是二十四岁了吧。” 杨轩听得津津有味，这种传奇人物的家族故事，听起来就像看明星八卦一样，也有让人浮想联翩的部分，也有一些细思极恐的部分。 若是加上一些脑洞延展，一定是一篇好的说书素材。 “二十四岁啊……年龄好像是对得上，但就那熊样……” 杨轩喃喃自语。 “但是这种人会是欧野梓的传承者？这人品，这智商……” 叶青红不觉得会这么巧。 当街就能撒野，指不定日常多能惹事。 杨轩笑嘻嘻： “继承技艺又不是继承智商，再说了，技术又不能等同于人品，若是人品好就能技术高，那么武道巅峰不应该都是大善人吗？” 叶青红点头： “就像现在你是种田厉害了，但是以前在帝都的时候做人不怎么地。以前不理解，现在我顿悟了。一个人的能力确实应该是与人品分开看的。” 杨轩眼睛都睁大了： “怎么就忽然对我人身攻击上了。” 在帝都的事情都是前主干的，但是被叶青红翻旧账的是现在的杨轩，还是有点子委屈。 叶青红歪头： “人参不应该炖母鸡吗？加点菌子。公鸡还是红烧好吃，好像外面都吃不着红烧啊，你什么时候把餐馆开起来吧，以后离开雷州还吃不着，有点可惜。” “……” 杨轩摊手。 好的，叶青红连插科打诨都无师自通了。 唔，搞不好是王洪年影响的呢。 ----------------- 百猜不如一见，两人决定直接去工匠区那边看一眼，到底是什么情况。 到了地方，还挺多人围观的。 橙家对春阳县城的管理十分细致入微，在铁杭山附近的管制，则是外紧内松。 入城住宿都要检验手续，其他方面倒是宽松。 杨轩两人是凭借着春阳粮店的大宗买卖打通的关系，围观的人肯定也自有自己的渠道，所以低调什么的，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杨轩只觉得：紧紧把握一方地皮，哪怕方圆百里，也能如此豪横，麻蛋的，等老子掌控好雷州，不是想在哪个地方种蘑菇都可以？ 到时候我要在雷州主城搞一个经济开发区，可劲儿造！ 作为一个管理者，阳性看着别人连“低调”都这么赤果果的，难免嫉妒心作祟，而叶青红关注的却是另一方面。 “这个锻造的技巧看起来很像一种武道修行，怪不得欧野梓的武道境界能达到二品啊……” 叶青红的眼神里似乎只有“悟道”。 唉，这个姑娘，想那么多干嘛，你现在就是初中生，老想着量子力学，怪不得升级艰难，好高骛远了姐妹…… 杨轩不敢明说，只能提醒： “妹妹啊，你看咱爹的家底，可能是不够请大家给你打造一个名剑的，你还是考虑一下实咱们家的事情情况啊！” 第97章 剑主铸剑 第98章 剑主铸剑 工匠区好几个铺子都有人现场打铁，看着似乎围观的人数都差不多，不像有什么欧家第五代传人在展示的样子。 杨轩瞄到人群里有几个和自己穿着很类似的年轻人，就给了叶青红一个眼色示意，表示自己去探听点消息。 叶青红点头明了，目送他在人群里挤到别处。 “不好意思，小弟是新来的，能问问欧家传人，是不是今日没来啊？” 杨轩找了个面相憨厚、一身着装近似本地的小地主模样的男人，向他打听。 那人绝对不到三十，却蓄了须。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大周的惯例，应该是继承了家业或是有了子嗣，算是当家老爷，就要留上胡子。 他后面半步站了两个孔武有力的护院，杨轩话音一出，三双眼睛都扫过他身上，一双单纯是好奇，两双是审视，当他们仨发现杨轩也像个土地主少爷的样子，全都放松了警惕。 这位老兄好脾气地低声道： “欧家来了很多人，现在都是欧家普通客卿，等会儿才有剑主过来。欧家传人就没有那么好见了，听说几天前出现过一次，这几天应该是回春阳县休息了，你知道，这个镇，居住条件太差了，也不知道传人他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 客卿很好理解，剑主是什么？ 叶青红离得太远，杨轩便露出‘我是乡下人见识短不好意思’的表情： “这位兄长，劳烦再问一个问题，剑主是什么意思？” 这位老兄好像被戳中了什么痒点，滔滔不绝介绍起来。 原来有好事者编了一个名剑谱，将天下百把有名之剑一一列出，铸造者的作品若能上榜，就能尊称剑主。 别看百把名剑，却是千年累积下来的，很多名剑在对战中折断毁坏，或是在传承中遗失，就从谱上删掉。 事实上能拿到剑主名头还活着的铸剑师，当世也不过十二人。 这欧家底蕴不弱，除了欧野梓本人外，还有两名剑主作为客卿，就连英年早逝的欧霍，都有两把遗作在榜。 第五代继承人虽然还没有做出什么成绩，但是前途无量。 “百把名剑……” 杨轩用大拇指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听起来很帅啊。” 他心里想的其实是万剑齐发……唔，飞剑齐射皆为名剑，那不是特别带劲？ 旁边为他做解释的老兄兴致很高，还跟他讲： 欧家是第一次屈尊纡贵来到雷州，因为橙氏的矿业很低调，他们就喜欢橙家老爷的低调，等下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提欧家名号，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们愿意在铁矿镇里给大家定制欧家锻造武器的机会，是看中了这里的保密性能好。 欧家为军队打造兵器有段时间了，一直给军方价格很低，如今也要考虑赚钱的问题了。 之所以欧家的第五代传人要跑来雷州这么偏远的地方和橙氏在这么一个小矿场内合作，就是为了躲过名气过大的纷扰，暗中行事。 杨轩听完这位兄台啪啪一顿竹筒倒豆子，不知为何第一反应是浑身不得劲…… 就是某种雷达在滴滴滴作响，脑子瞬间紧绷着飞速运转。 杨轩嗅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莫名不协调感，一时间还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本能就觉得有猫腻。 怎么说呢，作为下乡扶贫的干部，他可是帮助老乡的过程里处理过很多诈骗案件呢，根据这位老兄的说法，这里面有些话术味道太浓了，实在似曾相识。 ----------------- 围观的人好像越来越多，杨轩有些担心叶青红，结果一眼过去，白衣女子已经不在原地。 杨轩往更外围远眺，好像也没发现，等他收回目光不得不朝前看的时候，才发现叶大小姐已经钻到前排去了。 也不知道是如何让人让路的。 冷冰冰散发杀气瞪人退让吗？ 或者漠视路人甲乙丙丁直接靠着内力挤开别人？ 反正不能是靠撒娇卖萌吧，不是看不起叶大小姐，是看不起周围这群人的承受能力。 飒脚埋懵还差不多——一脚踩一个登徒子进土里发懵。 前方的铁匠铺是露天的，看得出来是为了展示把很多硬件设施都敞开了放，匠人已经收工到尾声，很快来了一个看起来不太一样的男人，把他换了下去。 怎么个不一样法呢？ 若是去年的杨轩可能只会觉得这个人精气神不错，今年的他立刻就能发现此人一举一动皆有武道修炼者的感觉，而且等级不低。 唔，他的腰后好像还插了一把剑，角度与衣服问题只能看到剑柄的顶端与剑鞘的末端，似乎是他自己的随身配剑，自然应该是个用剑的武道修行者。 欧野梓大宗师都是二品，那么剑主是剑士，也不稀奇了。 果然热心肠的老哥给他介绍，这个就是最近常驻铁矿镇的剑主张崖久，他铸造的九鸦剑，位列名剑榜三十六位。 果然也有人是以炼器入道，或者修行后去炼器的…… 这位剑主看起来至少有练气期实力，以内力掌控去锻造金属的技艺造不得假，难道这群人不是骗子，而是他杨轩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敏感？ 杨轩有些困惑了。 他始终觉得，一个大周知名炼器家族来到雷州乡下的小铁矿打造名器，就像陆地仙人专门到穷乡僻壤开设弟子培训班一样荒谬。 可是这位真假莫辨的剑主张崖子，至少武力值应该是不弱的，那么炼器的功夫，又当如何？ 杨轩眼神往四周环视一圈，看众人表情都是如痴如醉，他小声问旁边的老哥： “老哥啊，你看懂了吗，为什么大家都挺专业的样子，我看着害怕，是我太不学无术了吗？” 旁边的老哥保持与其他人无二致的欣赏表情小声道： “看不懂，但不能露怯，不然等会怎么谈生意？” 杨轩伸出一个大拇指： “老哥经验老道啊，兄弟我学到了！”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每次铁锤敲打溅起火花，就有人点头，或是小声叫好，但操作者却一直面色严肃，好似十分严谨认真。 杨轩肯定也是外行，但是还有一句来自前世的俗语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铁剑的锻造一些原理的。 这里并没有展示如何炼铁矿，远远看过去，外行人根本不知道对方捶打变软的高温金属到底是生铁、熟铁还是钢。 作为外行，他的质疑点是，打铁的过程里是可以如同在练武一样，关注在姿势与力量，而不是材料的塑形上吗？ 因为对方打铁的姿势真的很好看——韵律感，力量感，如同在看一场剑舞表演，赏心悦目，居然还有几分莫名的儒雅味道。 那么舞剑的意义是为了剑，还是为舞？ 铸剑的过程里，更侧重的是对自己的锤炼，还是对金属的锤炼？ 杨轩隐隐觉得，或许以医入道与炼器入道这些人，最大的瓶颈就在此。 衍生开来便是，空有境界的真正问题：所求为甚。 第98章 钉耙，适合你 第99章 钉耙，适合你 杨轩走神思考的时候，周围忽然一片躁动，一部分人朝着某个镇上方向涌去。 他问旁边老哥： “发生什么了？兄弟我刚刚走神了。” 他漏听了什么重要信息？ 对方兴奋地道： “剑主打算拍卖现在正在铸造的这柄剑。现在赶紧移步去镇上茶楼，欧家的人说到时候还有武器订单的拍卖……” 说罢就摆摆手： “小兄弟，先行一步了。” 然后带着两个护院走了。 顷刻间，围绕着锻造台的人群就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反应慢的，也在三三两两一边商讨一边跟上去。 叶青红没有动，杨轩等人流冲走了，两人之间阻隔渐少，这才移步走向她。 “有收获吗？” 杨轩问。 叶青红眼神还盯着那位铸剑大师，嘴里回应道： “有。” 言简意赅。 却没有下文。 不容易啊，这痴迷的神态还能得到叶青红的回复，杨轩已经老怀大慰了，平日里刷友好度看起来是有成效的。 看起来叶青红对剑本身的兴趣没有对铸剑大师的身手大，因此对于茶楼的拍卖杨轩也没有这么着急。 他估计拍卖会一定是先出琳琅满目的单品出来，卖得差不多了，再来谈大宗的普货订单——如果眼前的这些欧家人没问题的话。 杨轩把目光落在大师捶打的材料上。 近距离观察，杨轩觉得，这坨烧得红透了的金属块似乎是块正在成型的钢。 以人力可为的方式制造钢这种原材料，这个技术可以在科技水准很低的时候就能被发明出来，神州大陆看起来也是如此，至少从杨轩所见过的兵器成品来看，已经是广为应用了。 采出来的铁矿石粗制成的生铁，通常含碳量毕竟高，大约在百分之二到六之间，而钢的含碳量则是小于百分之二。 含碳量越高，铁的硬度和脆性就越大，制造出来的器具就更容易在对抗中损耗。 对抗可能是农具挖掘土壤时触及石块，也可能是兵器之间碰撞，生铁坚却易摧，柔韧性不足，导致青铜器在武器铸造里曾经占了很长一段时间上风。 既然含碳高会脆，那么就要想办法脱碳。 杨轩估计大周目前主流炼钢技术，应该是类似“炒钢”。 炒钢基本方法是将生铁加热成半液体和液体状，然后利用鼓风或撒入精矿粉等方法，同时不断搅拌，利用铁矿粉和空气中的氧去掉生铁中的一部分碳，使生铁中的碳含量降低，去渣，令硅、锰、碳氧化，把含碳量降低到钢和熟铁的成分范围。 仿佛炒菜一般不断搅拌，由此得名炒钢。 这项技术的发明是炼钢技术的重大突破，使冶炼业能向社会提供大量廉价、优质的熟铁或钢，满足生产和战争的需要。 炒钢并不是纯钢，混合了少部分熟铁，人们最后再以炒钢为原料，经过反复加热、折叠、锻打成质量很好的钢件，进一步降低杂质，可谓百炼成钢。 这些大师存在的意义便是以人力把炒钢出来的原材锻造成百炼钢再塑形成使用的器具，尤其是投入战场中的武器。 杨轩觉得这位“大师”好像直接拿到的就是一块百炼钢，他只是在塑形而已。 也不知道刚刚那么多人里，有几个看出猫腻来的。 至于叶青红，她的侧重点应该是武道共鸣吧，根本不介意铸剑技术本身。 那么杨轩纠结这些细节有啥意义么？ 当然是为了评估等会儿去茶楼看拍卖的价值有多大。 如今看来，杨轩很肯定这一批欧家人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对于能够向欧家定制批量的制式武器，是持怀疑态度的。 ----------------- 缺少锻造金属的过程，只是塑形，这柄剑成型的很快，后续细微的工作表演者转手交给了普通工匠，自己则是洗了洗手，准备撤退。 看这位剑主年龄应是四五十岁，若是普通人应该是身体素质走下坡路的年龄，但是习武者练气期以上，这个岁数倒正是精气旺盛的顶峰。 他并不是感到疲累才没有继续亲力亲为，更像是观众散去，演员卸去了担子，收工罢了。 张崖久一抬眼，周围的人如他所料，早已经散得八九不离十，除了一些有空闲的本地人还在看热闹外，只有杨轩与叶青红一眼能分辨出来是外来者。 对于杨轩与叶青红的存在，“剑主”还是有些好奇的。 “两位小友是对铸剑本身有兴趣吗？” 张崖久友善地问道。 杨轩害怕叶青红开口说了实话，比如什么“我只是看你的武艺不错”、“来和我比试一番”，抢先道：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好奇心重罢了。” 这是个常规答案，但叶青红身负配剑，张崖久难免多说了一句： “这位姑娘手中的剑，不错。” 叶青红的配剑虽然不是名剑谱上赫赫有名的，却也是拜师时师长所赠，理应是把有些来头的剑。 杨轩有些担心对方看出叶青红的来历，继续代答： “舍妹心性纯直，家中宠溺，苦心高价求购得一柄利器做小女儿家配饰，是有些埋没了。” 毕竟没有上手，张崖九也只是口头赞誉了一句，他微微一笑： “两位小友没有去拍卖会场，是对欧家的武器看不上么？” 此话可大可小。 杨轩维持着一个社交礼仪必须的嘴角弧度，不卑不亢： “小可不过是乡下种田户，为了应对日后动荡，未雨绸缪地想买些农具或是护家的家伙什。欧家有铸剑宗师坐镇，名剑是为天下武者追逐的目标，即便是供给军队的武器，也不是我等可肖想的。钱粮有限，只能退而求其次罢了。” “欧家可与只为皇家铸剑的公孙家不一样——来，跟我走。” 张崖久对两人招手，杨轩略一犹豫，还是顺从上前，跟在张崖久右手边后面两步，由着对方引着朝小镇的茶楼走去。 叶青红默不作声紧跟其后半步。 “我带你们去茶楼看看，定有你们觉得值当，又用得上的东西。” 杨轩故作好奇： “可是有些名剑拍卖？虽然明知囊中羞涩，长长见识也不错。” 张崖久笑道： “我记得有一件钉耙，用精铁锻造，很是适合小友。” 杨轩内心里满是问号： 劳资是猪八戒吗，钉耙很适合劳资？！ 第99章 嗅觉灵敏 第100章 嗅觉灵敏 等到杨轩与叶青红跟着张崖久到了茶楼，一层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无处下脚。 这得怪茶楼本身就不大，一楼也就站了几十号人罢了。 或许是合了眼缘，张崖久把他们带上了二楼，二楼的护栏前站了一圈人，看起来也都是有些脸面的，三三两两在低声交谈，关注点都在一楼。 张崖久让杨轩自便，走向了远一点包厢，进去后倒是没关门，像是为了关注外面的动静。 杨轩收回目光，投向一楼。 下面架好了一个高台，上面像模像样地放了一个类似说书人的台子，就连醒木都放上去了。 后面是一排兵器架子，确实是除了剑之外，还有十八般兵刃。 唔，如果这些也算的话——精钢打造的锄头，铁锹，铁叉，铁斧，镰刀，钉耙…… 嗯？还真有钉耙？！ 杨轩远远瞄了一眼，有些明白为什么自贬说自己更关注农具，张崖久依旧觉得“定有你们觉得值当，又用得上的东西”。 按照杨轩扮演的这个宣家小地主的身份，这些不就是他关心的农具嘛。 而且，这些东西不仅仅是对于‘宣扬’这位小地主少爷很合适，对于杨轩这位雷州领主来说，也是有些价值的。 杨轩现在已经不想深究对方是真的欧家还是假的欧家，就展台上这些东西，其实是挺符合杨轩一部分需求的。 除了骑兵与重甲兵外，在杨轩的构想中，雷州的步兵要以屯田兵为基数，武器与农具最好可以两用，以长柄农具与短柄武器或是盾牌搭配，成为防御性战力。 他这个想法说出去可能会被整个大陆嘲笑，让农户用锄头铁锹做武器，真是异想天开。 倒是又可以借着‘宣少爷’的名义，私下与欧家谈谈……唔，欧野梓或者是真正的继承人可能对雷州山野的农具订单没有兴趣，但是眼前的这一波人，看起来是饥不择食的。 叶青红轻轻拉了拉他衣角，他扭头看她，她却示意杨轩朝楼梯口看。 有个锦衣年轻人正在上楼。 待他进了张崖久那间包厢，杨轩已经能确认，那就是春阳县城遇到那个吃醉了想要对叶青红耍流氓的家伙。 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当你怀疑他是不是的时候，他大概率就是。 所以，锦衣青年是欧家什么人呢？ 杨轩回忆这位青年给他留下的印象——三十五两纹银一匹的锦布料，喝醉了就不口花花的丑态，样貌都没瞧仔细只能说有眼睛有鼻子没有丑到让人记忆深刻。 这就是欧家第五代传人吗？ 杨轩习惯性抹下巴的胡子渣，他很喜欢那种指腹摩挲在一点点扎手的茬子上的感觉。 就像虽然他不喜欢麻烦的事情，却还是很喜欢解决麻烦后的快乐一样。 小小的一点刺手，然后抚平。 ----------------- 很快拍卖开始了，主持者口才不错，吹得天花乱坠又挠人痒处。 最先抬上来的，都是些卖相极佳的东西，连续三把精品剑一下就把气氛拉到位了。 当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三把武器有多厉害，还是主持者吹得天花乱坠。 但叶青红小声告诉杨轩，得手者都是六品武者，说明剑的品质肯定不是样子货。 雷州什么时候六品多如狗了？ 杨轩最近半年见到的武者比过去两年多得多，还以为雷州穷乡僻壤的，有个七品炼体期的护院、捕快、护城兵就不错，走出黎县一看，六品满地走嘛？ 杨轩心念一动，低声道： “搞不好是助兴的。” “助兴？只听说跳舞弹奏助兴，没听说过凑热闹买走三件拍品……唔，等等，你的意思是……” 叶青红先是不解，随即神色一动，顿悟了杨轩的意思： “托？” 杨轩笑而不语。 后面连续五六把都是些金玉其外看着华丽的配饰剑，杨轩只需要看叶青红的反应就知道，到底哪些是真家伙，哪些只是礼仪剑。 铸剑是欧家的看家本事，刚刚开始十件都是剑，大家也没有意外。 第十一件起，开始有了长兵器。 这些长兵器的竞争小了很多，却也还是有人赏识，仔细观察，似乎是些 平心而论，若是县兵的小统领拿这么一把武器，还是不错的，不过区区几件成品，杨轩没有打算介入，他还要维持人设呢。 杨轩现在的人设：小地主家那没大志一心只想种田的大儿子，但是眼光长远想要带着村镇里的乡亲们一起避过可能的动乱。哦，还有一个貌美且傲娇的好妹妹。 农具抬出来的时候，其实已经进入了订单拍卖的状态，倒不是直接卖个把钉耙，铁锹，只是按照一百，两百一组卖预售，甚至还有定制订单，根据买家需求量身定做。 杨轩敏锐地发现，这个似乎才是今天欧家的重头戏。 有意思。 别管来的是欧家的什么人，这位主，赚钱的嗅觉真灵敏哦。 杨轩很有自信，普天之下应该是没有一个地方能比雷州更注重农业了，一个以铸剑出名的大家子弟能想到来雷州开辟打造农具的业务，是有点子东西的。 难道那个色鬼还真是天才？ 下面的人看着拍卖武器订单的间隙夹杂着农具订单也没有很惊奇，还以为是用来掩人耳目用的。 毕竟名义上雷州还归属大周管辖呢，公开售卖武器是需要官方，比如雷州领主的许可才能进行，还以为混着农具订单大约是掩耳盗铃。 二楼的人也参与了几总订单的竞拍，过程其实不激烈，甚至算得上友好，因为虽然是以拍卖方式进行的，但是除了个体精品外，订单方面欧家没有限制数量限制得很严格，冲着批量定制武器去的客人，一大半都能得到满足。 不过可能铁矿场还是过于偏僻，雷州绝大数地方家族本质都是地主，很少有对军政有野望的势力，要不然就是买卖双方都处于初步相互试探的阶段，总之，每次拍下的数量就是数百的量，没有大宗交易。 杨轩观察了一阵，正打算随便拍和订单玩玩，结果有个小厮从包厢里走了出来，朝着他走来。 “宣少爷，我家主子有请一叙。” 指名点姓知道小地主家儿子的身份，却又不说自己是谁，暗含“你自当清楚”的施压。 呵呵。 ‘宣少爷’让‘宣小姐’在原地，帮他拍几个单子，然后独自跟随小厮，准备孤身应对包厢里那位欧家的大少爷。 第100章 当不起 第101章 当不起 当那位锦衣青年发现来者只有杨轩一人的时候，杨轩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 说明清醒状态下的欧少爷不但知道杨轩就是之前在春阳县城里起冲突的人，而且他的心里还是想着那些腌臜的事情呢…… 杨轩若无其事地落座，双方表面寒暄一番客套介绍。 锦衣青年自称是欧家第五代的传承者，欧友。 杨轩哪里知道欧野梓都有哪些玄孙，就是叶青红给他讲的信息里，也都是捡了成名的说，这孙子看起来也不是第五代天资卓绝的那位欧奇…… 孙子二字倒不是在骂对方，只不过整个欧家仍然是依靠欧野梓的子孙名头撑起来的，至今没有人可以扛起来欧野梓的大旗。 这个孙子或者那个孙子，再没有锻造出惊世名剑之前，便都只是欧野梓的孙子，哪怕自称是继承人也没有什么用。 欧霍还被欧野梓从欧家除名了呢，但是世人仍然津津乐道那把“蛇蝎”的传奇故事。 一个创造者必须以成品留名，才能经久不衰，而不是靠着血统。 当然有血统自然比默默无名之辈容易出头。 但是，杨轩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邀请自己进包厢详谈，除了他还想见一见‘宣少爷’的妹妹…… 欧友没有绕弯子，直奔主题： “宣少爷，我设计了一款农具，还没有开始打造，听先生讲……” “先生”一称没头没尾，但杨轩下意识就望向张崖久，张崖久微微颔首，示意是自己。 “……宣少爷对农具有些兴趣，不知道对这种器具有何看法？” 欧友让随从拿上来一卷纸，有眼色的小厮赶紧把茶桌上的障碍收到一边。 等到欧友把纸展开，杨轩看见最上面的一副画着耕地犁头，并配有文字解说，下面似乎还有好几张。 一见图画的全貌，不用看文字描述，杨轩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他的眉毛微微扬了扬，是“曲辕犁”啊…… 大周立国之初的时候，民间耕地时用的都是长直辕犁，这种犁头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不很高，百年前有了短辕犁，灵活度提高了，但还是缺陷明显。 杨轩初来乍到的时候，看到雷州的耕地用的都是长曲辕犁，一字之差，已经是长足进步了，但这些犁都比不上曲辕犁。 曲辕犁是耕地的神器，在杨轩前世，它出现后几百年都没有再改进过，说明制造出来的时候非常很先进于时代。 这种犁操作时犁身可以摆动，富有机动性，便于深耕，且轻巧柔便，利于回旋，结构完备，轻便省力。 杨轩曾经依靠微弱的记忆与已有的长曲辕犁结合，想要复刻曲辕犁，给工匠们提出了大致的方向，只做出几个近似、但总好像差了点什么的失败品。 没想到在欧友这里看到了设计完善的成品。 是欧友本身的能力，还是欧家拥有了不错工匠，想要开拓农具这款 欧友翻开这张，下面还有一张，也是一个犁头，不过看起来比曲辕犁大，且耗费金属更多，应该是“深耕犁”。 这种犁专门用于开荒，尤其是在盐碱地与乱石较多的土地，锄头和普通的犁很难应付其硬度，有了深耕犁就好办多了。 在杨轩前世的世界里，曲辕犁出现在唐后期，深耕犁大约出现于明，神州大陆的文明，大多数方面至多也就就等于唐初期左右，甚至由于长期战争，只有与战争有关的技术在前进，其他的都出现了停滞。 欧友后面还有几样农具，在杨轩看来至少对于推动雷州的农业发展是很有帮助的，超出了他对大周王朝农耕器具的平均水准的认知。 他没有掩饰眼中的惊讶，装作很认真看注解，去理解器具的样子，最后才露出看懂了的表情，感叹道： “公子大才啊，这些东西，这些东西真是好！就说第一个犁吧，这个曲状的东西是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吧？犁架也比以往的犁小，轻，这个，这个地方的设计——” 杨轩指了指犁评和犁建。 “这两处的设计更是绝了，如推进这里……” 杨轩手指点在犁评上。 “……可使犁箭向下，犁铧入土则深。若提起，则使犁箭向上，犁铧入土则浅。这东西用起来，能适不同深浅耕作的要求，一定能便于精耕细作，节省人力和牲畜。” “宣少爷真是行家，一下就看明白了。” 欧友此刻完全看不出之前的见色起意的轻浮，倒是有几分商贾的谄媚：“您愿意定做一批吗？” 杨轩认真地翻看了所有的图纸，然后一脸沉思模样。 场中一片沉默，张崖久作为屋子里的最高战力，并未开口，似乎不想干涉欧友与杨轩的友好商谈。 欧友却有点沉不住气：“宣少爷的顾虑是？” 杨轩表演出尴尬一笑： “春阳县城里，似乎与欧公子有一面之缘。” 欲言又止，仿佛是在介意那夜妹妹被冒犯的事件，导致他对合作一事心存顾虑。 欧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摸了摸鼻子： “本公子那天喝多了，如果给宣少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欧友在此赔礼道歉了……” 杨轩留意到对方摸鼻子的同时似乎以快速瞟了一眼一旁的张崖久。 哎呀呀，双方装模作样地你来我往实在太磨叽了，不如—— 杨轩突然尖锐发言：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小地主，应该是当不起欧家第五代传承者的道歉。” 真正的‘宣少爷’确实就是十分平凡的小小地主，完全不可能得到邀请入包厢的机会，更不要说让欧家继承者对乡下小地主表示歉意了。 除非这位欧友真的想要打‘宣小姐’的主意，拿图纸钓鱼，想要找机会抱得美人归。 但是中年铸剑师看着不像个蠢货，不可能让欧友节外生枝，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种穷乡僻壤，可不是为了个把小美人的吧？ 一定是有某种更大的图谋，足够高的回报，才会不辞万里来雷州乡下小矿场表演这么一大出好戏。 欧友色变，勉强道：“宣少爷，你是什么意思？本公子不过是知理亏，想要交个朋友罢了。” 杨轩手指敲桌： “我是有诚意想要与你们合作的，但合作的基础应该是彼此坦诚一些基础信息吧？ 第101章 互相坦白 第102章 互相坦白 杨轩彻底把小地主家儿子的伪装卸下，态度强硬，这是因为他有信心眼前这两位打着欧家旗号的欧家人，是不敢暴露他的身份的。 欧友又偷瞄张崖久，支支吾吾，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死鸭子嘴硬还是就驴下坡。 张崖久笑笑，对欧友道：“把人都撤下去吧，有我呢。” 周围的人看了欧友一眼，欧友点头。 等到包厢里只剩三人了，门也关上了，杨轩才道： “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判断我的身份。毕竟橙家这种地头蛇都没有反应过来。” 张崖久笑道：“若是真的张崖久来了，他应该是认不出来的。” 一句话，隐晦地透露两个信息。 第一，他并不是那位剑主张崖久； 第二，是他判断出了‘宣少爷’就是雷州领主的。 杨轩脑中闪过许多可能性，甚至怀疑起对方是不是见过自己的皇室的铸剑师，但他很快意识到他想得太复杂。 对方虽然不是张崖久，但是对铸剑仍然十分熟悉，格局放开一点，脑袋打开一点，答案或许就出来了…… 杨轩迟疑地问： “是配剑？” 当时中年男人夸了那把剑。 铸剑师在剑还未出鞘前就发出赞美，是因为他见到剑柄与剑鞘就认出来了？ 对方双手击掌： “领主大人猜对了。你我从未见过，但我却是知道叶小姐配剑的来历，寻得一柄三品以下剑士可以从炼体期使用到练气期巅峰的好武器，即使是石玉卿这种境界的人，也要花费些心思。小小推测一下，在雷州能让叶小姐真心相随的，只有领主您一个了。” 杨轩无视恭维的部分，更多在意对方的狂狷——竟然对陆地剑仙也直呼其名不见半点敬畏。 “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了，为何不诚实一下给我交个底？” 杨轩觉得中年男人不好对方，把突破口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这位传人端着身份未曾露过关键的锻造手艺，但是纸上谈兵功夫很强，应该不是欧野梓老前辈的家风啊？” 欧友到底是年轻人，就算耍惯了有些无赖性子，如今也有点脸红，因为他确实是身为铸剑师家族的成员，却一天铁都没打过。 “领主大人，我真的是欧家人。” 这位玄孙从小就怕苦怕累，只想着过舒适生活。 然而欧家继承人快要敲定，又不太可能被祖爷爷看上，一旦他的幼弟被欧野梓公开承认，他这个没用的兄长就无法借着欧家的头衔混吃混喝，怕是以后很难混日子了。 这才有了雷州之行…… 杨轩冷哼： “你要不真是欧家人，我还会在这里和你们唠这么老半天的嗑么？你打着欧家的名号来雷州，是瞒着你们家主吧？” 欧友有些心虚眼神第三次飘向旁边的男人。 杨轩没等欧友回话，就转头问‘张崖久’： “那么这位肯定也不是剑主张崖久了？” 对方假意咳了一下： “干坏事嘛，当然要打着坏人的名字干，崖久兄的名头比较响亮，拿来用用，最后对欧家也不是什么坏事。” 啊，张崖久他怎么你了？ 杨轩狐疑看他，什么叫干坏事就要打着坏人的名字干？这位是和欧家有仇，挑拨了欧家的孙贼败坏欧家的名声？ 他想在雷州干什么坏事？？ 杨轩一下想的很远，但对面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看他进入天马行空状态，打断了他的漫想： “坏事，是对欧野梓那个固执老头来说，对于整个欧家来是好事。对领主大人也是好事。开拓雷州的市场，很有必要呀。” 咦惹，说欧野梓是固执老头？这位仁兄还真是…… 杨轩越听越觉得怪异，一个武道修为六品的铸剑师如此大言不惭，鼓动欧家的废物点心玄孙儿到雷州开拓市场，这浑身的反骨和傲骨，不该是无名之辈。 但是就他那点修为，拿什么反骨，拿什么傲骨？？ 中年铸剑师一点儿都不在意杨轩毫不掩饰的质疑，继续： “再说了，欧友可是货真价实的欧家第五代玄孙，虽然大家都一致看好欧奇，但明面上继承人还没敲定，理论上欧友还是有机会的。” 杨轩挑了挑眉： “先生是看好欧友？” 他怎么不太信呢，这就跟在帝都贵族眼里是大纨绔杨轩，忽然受到贵妃李氏的青睐说“我打算把女儿许配给你看好你哦”，一样荒谬。 “他终究是姓欧，只要不……嗯，反正就贪几个小钱花花不至于怎么样吧，大坏事还是不干的。而且这些东西确实是欧家出产的，就是被欧老爷子觉得是不务正业，他偷偷用家里的资源实现他构想中的器具搞的而已。” “嗯？这些图纸是欧友自己想出来的？” 这下杨轩有了兴趣。 欧友一下挺了胸自豪地到：“虽然叫我亲手做一台，那是打死我弄不出来，可是想法我是很多的……” 欧友翻了翻那叠纸，从下面拉了一张出来。 “这个风箱，看看，我最近想出来的，这些都没有做过样品，纯靠我的脑子灵活才能画出来的呢……” 杨轩随意看了一眼，这个设计应该是双动活塞式风箱，它由一个拉杆、一个隔板，一个出风口和两个进风口组成，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推拉杆，都有风送出，双向鼓风将效率又提升了一倍。 欧友还在兴奋道： “我看陶先生玩打铁的时候忽然来的灵感，你说拉一次能出两边的风，不是偷懒省力了？” 如此看来，如果动力是为了偷懒省力，还是比较符合欧友这种少爷的性格，都说科技推动生产力，但是有时候是懒的聪明人，为了在生产生活中舒服，才推出了一些设计巧妙的工具。 “哦……所以你们是样机都没做，就准备卖我啊？” 杨轩点头，其实有些认可了对方那颗又懒又色的脑子。 “呃……” 欧友气势又弱下去：“虽然没做样机，但是我画的构想，是陶先生认为可行的……” 所以中年铸剑师是姓陶。 可惜杨轩对大周名人记得不多，早知道把叶青红也叫进来了。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声，碰撞声。 欧友皱眉，起身，去门口叫来小厮，询问了一会儿后，他把小厮差遣离开。 没几息功夫，叶青红过来了，跨进屋子，一身干干净净，气息平稳，不像出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但是欧友却苦着脸道： “领主大人，您的红颜知己在外面揍了好几个人。” 第102章 空手套白狼 第103章 空手套白狼 “我出价，他们出价；他们出价，我就让了。那几人反倒要来找我理论，近不得我身，恼羞成怒，便想闹大了让欧家出面。” 叶青红简单地对杨轩解释了一下外面的状况。 原本她听了杨轩的话，想着随便参与了几个小单子。 按道理这种单子都是随便助兴，有意者可以很多选择，不用急于非要拿下一个订单，却始终有几个人追着叶青红的出价后出价。 叶青红对价格不敏感，见有人竞争就放弃了，大约是想着杨轩也没说势在必得，只是做出参与的样子。 哪想到叶青红放弃后，出价那几个人得手后并不开心，反而觉得叶青红是抬价的，来找茬，叶青红没有出手揍人，但是闪躲几下，这几个棒槌自己人把自己撞得够呛。 “红颜祸水啊……” 欧友感叹。 屋内四人，其他三人都扫了他一眼。 叶青红是冷冷横对，陶先生则摇头啧啧眼神怜悯，杨轩呢？ 他一副看傻子“这你也敢说”的样子。 欧友莫名其妙： “怎么？我说错了吗？” 叶青红不理他，双手横抱着剑，站在屋内的门口，大有一副‘谁要进来理论就砍了他’的气势。 陶先生端茶喝一口： “你打小就不招女孩子喜欢，活该媒婆去给你说亲，女方家连夜举家搬迁。” 欧友面红耳赤： “先生，你怎么突然揭我短儿啊？！” 杨轩拍拍他的肩膀： “陶先生的意思是，别说这么想是错的，就算你哪一次是对的，也别当着人家面儿说啊……” 欧友苦笑，这事儿又是他理亏。 陶先生对欧友道： “下面差不多快结束了，你出去压个轴吧，领主这边，我帮你谈吧。” 欧友倒是很听话，乖乖出去了。 杨轩重新坐下来，故作好奇道： “陶先生看起来不像无名之辈，不知道是何方高人？” 中年铸剑师态度很随意地自我介绍： “哦，鄙人陶同民，和欧友的外祖家关系不错，也认识欧野梓那老家伙，放心吧，我在欧家行走不会挨打的。” 杨轩总感觉他并不是以铸剑为生的那种人： “您是铸剑师？” 陶同民淡淡地道： “也铸剑，也炼丹，也喜欢研究一些药草医学，习经颂文，都是略懂皮毛。” 杨轩挑眉： “诵的是儒经还是释经？” 陶同民有问必答： “牛鼻子玩意儿。” 随即他把话题转回正题 “领主和我们合作的好处很多，比如，我们可以为领主打掩护，我们通过橙氏获得的矿石，可以优先铸造您的订单。再比如，矿场的实地信息，武力分布的情报，也能分享给灵珠。” 杨轩憨厚地微笑： “我拿矿场的武力分布情报做什么？” 陶同民似笑非笑看他，然后给自己斟茶，喝了一口，才慢条斯理道： “当然是抢矿石啦。” 杨轩快速反问： “矿石被抢难道不会影响你们吗？” 陶同民缓道缓： “我们答应采购橙氏的矿石，只要他们给我们提供，就用，可没有答应必须只能用他家的矿石打造武器或是器具啊，他们的矿石不够供应的，那我们自然也可以用别人家的。” 杨轩“哦”一声，续而道： “那你们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呢？” 陶同民沉吟了一下，才开口： “在雷州的立足之地。” 杨轩眉梢一扬： “陶先生在中原有仇家是来雷州躲祸的？” 陶同民神色古怪看杨轩： “领主大人的想象力真丰富……” 杨轩抿嘴： “您连叶小姐的师父，陆地剑仙都没带害怕的，却说要来雷州寻立足，我等小地寡民不得问个清楚，万一你得罪的人惹不起，一道飞剑夺了项上人头可就不妙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害怕石玉卿了？” 陶同民困惑。 “就现在。” 杨轩眉毛都飞起来了： “直呼其名，你是陆地仙人的大侄子还是债主啊？” 叶青红插话： “我师父她没有侄子。” 哦？倒是没有说债主的问题，她师父真的在外面欠了钱么？ 杨轩一时间又要联想远了。 陶同民给这俩一唱一和给整不会了，好好的谈话总要跑偏，关注点为什么不能在正事上。 “我不是避祸，只是觉得雷州适合我追寻一些理想中的事情。” 杨轩稀奇道： “你是被家族赶出来想要做一番事业证明自己不是普通的败家子想法变现是能够” “……那是欧友。啊，领主大人，和你对话我好累啊。” 陶同民揉太阳穴： “你就当我们能互惠互利不行吗？” “行啊。” 杨轩回答的很干脆。 其实在看到曲辕犁的时候他就打算和对方合作了，后面的追加问题一切都不过是考量到底能合作到什么程度。 陶同民歪头： “领主大人，打算用什么支付定金？” 杨轩想了想： “矿石吧，我马上就去抢点来，正好给你们付定金。” “……” 空手套白狼是吧？ ----------------- 杨轩与叶青红并没有在矿场镇呆很久，春阳县城好歹还有花街能逛呢，矿场镇只有灰尘扑扑，不如早点办正事。 正事就是抢矿石。 有了陶同民提供的信息杨轩觉得把握挺大的。 就是给叶青红找个合适的陪练有一点问题，矿场最高武力就是七品，实在不堪一击。 六品与五品还有一战之力，但是七品对六品则是毫无胜算，因为中间跨了一个炼体期与练气期的鸿沟。 其实陶同民就挺不错的，但是叶青红否定了。 “我不是他的对手。” 杨轩心想，这人竟然比六品还高？ 不过，梅自苦寒来，剑从生死利，有个说法不是高手从生死中磨练，就如一把好剑浴火淬炼，百折成钢。 叶青红不可能怕了啊…… “不是说靠生死危机容易冲破桎梏吗？” 杨轩看叶青红，心想：这姑娘是惜命的人么？ 叶青红不知道自己被质疑贪生怕死，不然可能一剑过来了。 她的解释是： “这个人的剑看起来是那种不出鞘则已，出鞘必见生死的武器。挑战他定然会影响你们的合作关系。” 意思就是不是他她畏惧生死，而是如果她有三长两短，杨轩还能心平气和与对方合作吗？ 杨轩从叶青红的话里听出了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等等，他看起来不就是练气期，怎么就能秒杀你了？高手如果控制不住力度轻重，也太逊了吧？” “之前打造那种剑的时候，练气期的力量就够了，所以他便只用了练气期的力量。” 也对，高手是很容易隐藏境界的。 叶青红另外为杨轩解释了后面一个问题： “境界越高确实应该越能够收放自如，但是他带着一把邪剑，十分诡异。我没有把握在那把剑下保命。” “邪剑？” 杨轩困惑，那是什么东西？ 第103章 蛇蝎 第104章 蛇蝎 杨轩用力去回忆，印象中他最开始在工匠铺前面是看到陶同民有一把配剑的。 然而仔细回想后，他却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看清过那把剑——甚至在茶楼的长时间交谈中，一点都没把关注点放到那把剑身上过。 就像失忆了一样。 这么想，好像是有点古怪。 杨轩虽然不是剑士，也不是铸剑师，而且一身境界有点水，但是敌友难辨的时候忽略观察已知存在的对方武器，这么不慎重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对劲的。 “我有个猜测，但不一定正确。” 叶青红说： “或者，那把剑就是‘蛇蝎’？” 杨轩一愣，他记得这个名字，叶青红之前讲过，那是欧霍的遗作…… 原来那是一把邪剑？怪不得欧野梓震怒呢……但，邪剑是因为锻造过程邪门，还是因为锻造之后效果门邪出名的呢？ “‘蛇蝎’打造出来后，已知更换了十二个主人，每个主人无一善终。” 好家伙！ 一定会有人说是诅咒吧？ 杨轩想。 “我的师父曾经说过，‘蛇蝎’这把剑，就连欧野梓都难以压制，最后只得任由它流落出欧家，这才有了后面辗转众多主人。” “那为什么不毁了它？” 杨轩很奇怪，欧野梓明知道‘蛇蝎’是邪剑为什么不销毁。 “有的说法是欧野梓也被‘蛇蝎’引出心魔，无法亲手毁掉，另有人经不住诱惑盗走邪剑，惹出后面事端。” 杨轩觉得这个说法也不对，这只能解释为什么欧家没有想过毁掉这把剑： “那江湖上为什么没其他人想办法毁了它，还争先恐后上赶着送死，前主死亡不够警醒后人的吗？” “因为‘蛇蝎’持剑者的武道境界不知为何可以飞速提升，十二任主人中，最快的在拿到‘蛇蝎’当时立刻突破瓶颈晋升一级，最慢的持有一年从四品突破至三品，这对武道修行者诱惑极大。 欧霍手持‘蛇蝎’半年，就从六品提升至四品，等到他与欧野梓反目成仇的时候，已然是三品之境。” “……” 杨轩还是有点震惊的，原来这个世界的外挂还是挺多的，不过感觉都不是很安全，不如自己的种田大业。 喝喝酒，吃吃十全大补丸，就能半年到一年提升个等级，多稳啊。 不过杨轩还是有些感慨： “是不是每一个新主人都坚定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自剑心通明，坚定不移，可以抵抗住引诱的天选之人，是邪剑一直等待的正主？” 或许这十二任持剑者中，有的人一开始是可以抵御的，但欲望持续被蛊惑，人却并非永远是完人。 生病时，受伤时，挫折时，威胁时，各种生老病死的状态下，一丝软弱，便能被‘蛇蝎’勾出万分欲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蛇蝎’赋予的对武道的感悟赠与上，如何能不深陷其中呢？ 也许世间真的存在天纵奇才，在接受了‘蛇蝎’一切飞速哺育后仍然还有无限潜力可以激发，在‘蛇蝎’影响走向灭亡的每一任持有者，都是这样侥幸心理：也许我就是那一个成功的人。 “若是陆地仙人来持有这把剑呢？” 杨轩好奇。 “就算是陆地仙人也想成就真仙之境吧。” 叶青红平静地道：“武道巅峰之人，谁不想飞升？只是神州大陆千年无人成功踏出最后一步罢了。” “那为什么陆地仙人不出手？是因为都没信心压制‘蛇蝎’的反噬吗？” 叶青红神情微妙地道： “你怎么知道没出过手？” 杨轩眨巴眼： “你师父出手过了？” 叶青红抿嘴： “算是间接出手过了，还把‘蛇蝎’交还给了欧野梓，听说欧野梓请了一个他的老朋友封剑。” 杨轩这下明白为何叶青红对‘蛇蝎’如此了解，却又不愿意挑战陶同民了——这事儿她师父参与了，还挺不容易，她是知道蛇蝎厉害的。 “你是觉得，他就是封剑的那个人。” 杨轩想说，那这人可就真的是牛了，刚刚和他谈判的时候还好不知道这点，不然哪能这么嚣张啊。 得，反正现在是盟友，只要他不会因为邪剑发疯，就算是好事。 ----------------- 找王洪年汇合的过程是这样的：约好的时间，大约在某个方位，双方在山角跑了一阵，半个时辰左右终于找到了彼此。 要是能养个通灵点的鸟儿就好了，喂得像黑熊一样，能听懂人话，能说人话就更好了，这个时候就能放它去找人。 杨轩曾经冒出过这么一个念头。 没有通讯卫星与手机的地方，真的好麻烦。 成功汇合后，杨轩发现王洪年那边只来了他一个，王洪年说蛮族的兄弟还有黑熊都在山民那边，他下来带个路。 入山的路上，他简单汇报了一下他那边的过程与进展。 蛮族人在山里的追踪术真不错，找到了最近的路赶过来不说，还很快就把这片山区的山民都找到了。 王洪年去交涉，花些功夫取信对方——得亏领主大人身边有蛮族人支持的情报已经传遍了雷州，通过蛮族人来证明身份还是容易的。 对方首领答应了投效领主，却是有很多的要求。 首先就是，他们与黎县那批山民不一样，黎县的山民世代都是种田佬，被逼上山也是心系种田，所以下山后所求的也是耕地。 但矿场镇附近的山民，他们祖辈就是打铁挖矿工，种田其实是不太精通的。被逼上山避祸，也是拿着山上探寻到的零星裸矿石，下山换物资，或者打猎捕兽，依旧不擅耕种。 最多就是杨轩来道雷州推广番薯，他们跟着试着种了种番薯，产量也比其他地方还要低。 所以投效领主，也希望安排合适的位置，不想做农户。 这些山民们能够在山上捡到矿石，说明山里存在有很小规模的露天矿，大概山上运输与耗费人力的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的问题，没人放心上，山民们捡了维持温饱倒是正好。 不想做农户也能理解，杨轩直接授权王洪年去谈： “我也需要一些矿场工和工匠，他们人数应该是没有黎县那边多吧？” 黎县是有一条蛮族人称为圣山的大山脉，占地甚广，纵深大，才能容纳足够的山民，这边的矿石山脉，看着适合居住的地方不太多，绝大部分是矿山结构，很难生存，容纳不了太多山民。 “他们大约只有几百号人。” “哦，那有没有养什么鸟啊，熊啊什么的？正好送来给我家的黑熊做朋友啊。” 王洪年挠头：“领主大人，您那头熊现在和人做朋友挺好的，蛮族人都把它当兄弟看，喝酒都给它拿一罐。” 言下之意就是劝谏领主大人可别再想一出是一出了。 第104章 是长期买卖 第105章 是长期买卖 矿场山的山民确实不太一样。 知道的是山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悍匪呢。 王洪年带着杨轩进了山民的寨子，发现这里修得还挺像劫匪的山寨。 当初进雷州遇到了几波流匪，杨轩跟着老管家端了好几窝不知死活的，去他们的寨子里参观过，就是这种结构呢。 一路上来有暗哨，有明哨，还有寨墙，估计后面还有地窖，地道，密室什么的。 有趣的是，黎县的山民仍然保持着家族姓氏的形式聚居，还能记得自己祖宗的来处；而矿场是山的这些山民，都奉了一个叫做左维青的壮年汉子为首领，有拖家带口，但是却没有宗族抱团。 这里大多数人只记得父辈是山下的矿工或是匠人，被逼无奈才上的山，再往上，却很难说清来自哪里了。 听王洪年描述，矿山寨有两个副寨主，窦三畏与宫无畏——这两名字听着就像一双互相不太对付的人，一个有三怕，一个什么都不怕。 副寨主下面还有五个堂口，分别负责采集，捕猎，巡逻，建造，后勤，窦三畏负责前两个，宫无畏负责后两个，首领左维青亲自负责巡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入寨门的时候，王洪年还和站岗的人对了暗号，大门似有机关，只听异响咔嚓咔嚓，像是解除了什么警戒装置，然后才缓慢拉开。 是那种对不上暗号非得飞出些暗器的感觉。 三人进了门，大门一合上，迎接的人才从里面走出来，正中间有个皮甲戎装的壮汉走前方，在他右手后半步的是一名青衫文人，左手后半步是一个背着弓的猎户。 壮汉右手放在左胸，左脚朝前半步，微微半曲便又站直，他身后的人都学他行礼，只有青衫文人样的那位左手抱右手作揖。 杨轩扬了扬眉，心里暗想：又到了考验阅历的时候了。 大约能分辨出，一个是通用军仪，一个是暗藏道礼。 左维青侧身邀杨轩入内详谈，杨轩无惧向里，走在最前，其余人神色各异，落在后面，默默相随。 进了寨子的大厅，像是议事的大厅，可容纳几十人的空间，却不见蛮族的兄弟与黑熊。 杨轩扫了一眼，越发觉得像进了座山雕的地方： “左寨主这里不错。” 杨轩抬眼望见了走楼梯上的半高木台，上面一张虎皮罩在座椅，高挑七八米处挂了一牌匾，写着“矿山寨”。 取名还挺因地制宜，也侧面说明他们对矿山的感情十分特殊。 也就是那张看起来像山大王的交椅上铺的是虎皮，若是熊皮铺在上面，杨轩就不知道该给他们什么脸色了。 ——总要怀疑一下他那头黑熊兄弟是不是被他们给阴了吧？ 左维青知道杨轩一眼环顾后最想知道的是什么，有些尴尬地道： “不是我们对您的部下做了什么，就是……他们好像喝了太多酒，现在都躺着呢。” 杨轩有点稀奇，这帮人应该是被自己养刁了，喝酒只喝番薯酒，而且他们修为也不低，还能被普通酒灌醉了。 猎户打扮的男人开口带着几分怨艾： “咱们仓库里的全部番薯酒都被喝光了，他们起码得醉到明天早上。领主大人养的黑熊果然与众不同，它与蛮族人同吃同住，喝酒也一起烂醉如泥……” …… 哦，原来还是番薯酒啊…… 杨轩明白了，怪不得这位多半叫窦三畏的兄弟怨念十足，他们这酒从山下弄，一定不容易。 杨轩扭头对王洪年说：“等矿石得手需要运货回家之时，叫家里准备上一百斤番薯酒送来。” 左维青老脸一红，瞪了窦三畏一眼，摆手：“请蛮族兄弟们喝酒是应当的，哪能如此……” 这位寨主知道手下人斤斤计较实在是因为他们物资匮乏，但是当着领主面直接抱怨，有点丢人。 杨轩宽慰：“寨主既然投效本领主，这些开销都应该算在我这个主人头上。左寨主应当想得到，这酒追根究底是从哪来的吧？” 左维青一滞，眼神清澈，好似真不知道。 听山下的人说，商队是冼家的嫡长子带队的，按理说是冼家人的东西，但又说是领主的亲卫队长王洪年一路护送冼家的儿子走商…… 左维青叶有些糊涂。 看来他们对雷州大局的信息不是很灵通啊，或许是只知道领主的种子厉害，还不知道许多新商品都是出自他手。 说明杨轩的代理商们都是挺狡猾的，商品来源至少对底层是隐瞒着的。 一直没说话的宫无畏终于开了口：“寨主，番薯酒应当是领主的酒坊酿造的，效忠领主以后，领主不会亏待我们。” 窦三畏眼睛一亮，没大没小地笑嘻嘻道： “领主大人，每个月来上百斤好酒，您叫咱抢哪儿，咱都听您的。” 宫无畏笑而不语，左维青面色一整： “说什么，应该是领主大人指哪打哪！” 这句话杨轩爱听 不过，他有个问题要问。 “左寨主从过军么？” 左维青面露惭愧：“不敢自称从军，仅是曾为县兵，侥幸当过个小队长。后来接上官下令围剿流匪，却是来了矿场……” 左维青说了开口杨轩就猜到下面是什么走向了。 果然，左维青说，他当时着实没想到，堂堂县兵带队来此不是为了保护民众，而是助矿场管理镇压矿场工人的。 左维青看工人面黄肌瘦，只是为了一天能吃上两餐而抗议矿场管理，围坐在矿场罢工而已，并未有过激行动，不忍下命手下助纣为虐，现场抗命。 事后被上官责怪办事不力，最后卸了他的职务。 他手下中有十来个小兵都是出生底层矿工家庭，原本就支持左维青抗命，如今看县兵与矿场管理方沆瀣一气，气不过，把上官揍了一顿，带着家人就往山上跑。 左维青作为导火索，也不好过，几经周折也不得不带着家人进山，美其名曰是成了山民，却是比黎县的那些山民更像是落草为寇了。 山大王也是山民的一种。 ——吧？ 按理说，一个几百人的小寨子，用不上领主亲自前来，只是杨轩接下来要让他们干的事情，恐怕只有本尊出现，才能展现足够的诚意说服寨子的人敢把命交给他。 打劫矿场并不只是做一票，是长期买卖。 第105章 彩妆猴子 第106章 彩妆猴子 原本，矿山寨与春阳县城中间隔着矿场与矿场镇，春阳县的老爷们并不把左维青他们放心上。 然而自从有了左维青在山上落脚，山下的矿场若是压榨矿工太狠，让人没了活路，便有矿工逃上山。 矿山寨就成了橙家的心结。 若说没升起过剿灭寨子的念头，那是骗人的，但实际操作中，橙家只是个农家地主，哪来的行军打仗的本事，就是拉来了一些县兵，对于镇压矿工和剿灭寨子的两项任务都是阴奉阳违的。 即使加上了橙家的私兵上山，几百号人对于偌大的山区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他们直奔寨子而来，寨子的人就一哄而散，各自带着小家流窜在山林之中，这群乡下兵又不是能够把山脉围得水泄不通的大军，吃苦半个月，最后都不了了之。 只不过是，寨子光靠捕猎和采集是无法自给自足，还需要时不时下山兑换物资类似盐粮的物资，最近几年，橙家越发管控得严格，矿山寨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到头了。 要不是杨轩派出来的商队打通了雷州上下关节，连带着行脚商都多了，让闭塞的寨子知道了领主在雷州的政绩，他们估计也坚持不下去。 杨轩派人诏安，举寨上下都决定要跟领主大人走了。 却没想到领主大人对他们的要求，还是驻扎在这里，顶着矿山寨的名义，抢矿石。 “你们的家人，老幼病弱全都可以先离开。但是寨主和一些对矿山熟悉的人需要留下来，缺少的人手，随后由我们调配补充给你们。” 王洪年得到杨轩的授权后，与他们讲解杨轩的最新的想法。 “打劫矿场的事情不需要做很久，马上进入农忙期间，一两个月内，橙家抽不出手全力处理矿场的事情。收手后咱们寨子换个地方，但也是在春阳县内，也是处理矿石。” 左维青有点糊涂： “抢完之后为什么还要在春阳县内，怎么处理矿石？” “唔，领主的意思是，你们中有愿意跟着工匠学习锻造矿石的本事，他给你们找地方学。这个能学的地方，就在春阳县内。” 欧友提供的情报十详尽，不但有护矿县兵的数量、行动规律、武力分布，还有矿场的产量、工人数量、仓库储藏量，等等各种内容。 感觉是竭尽全力地提供有效信息了。 诚意满满。 所以他们应该也不会介意自己送去一批学徒工吧？ 杨轩觉得既然欧友准备在雷州捞到立足的资本，就要下点血本才行。 无论是抢来的矿石，还是橙氏提供给欧友的矿石，最后都得消化给他杨轩。 只是，应该还不够。 若是时间充足慢慢攒的话，整个雷州的产量还是足够装备三万军队的，关键是他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 那就到时候看看，欧友能不能再找来雷州之外的铁矿交易渠道了。 ----------------- 打劫的最好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即将天明但仍然一片漆黑的时刻。 因为寨子从没有打劫过矿场，山下的矿场的防御很松弛。 巡逻的兵力也就是一队五十多人，值夜的不过五人，其中还有两个固定岗，三个巡逻岗，小兵经常在稍岗上睡过去。 矿工们与山上还有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多数也是选择这个时间点在矿场边缘躲着管理与巡逻交换一些物资与信息。 发动行动前一点，左维青派人去先与矿工通气，让他们遇事之起全都躲在屋子里别出来，事后各种借口搪塞即可。 至于如何对付那五十人的兵力呢？ 杨轩拍了拍黑熊的肩膀： “小黑子，是好兄弟吗？” 黑熊咧嘴，露出一个符合人类对微笑认知的表情，点头。 蛮族人和黑熊半夜就酒醒了，黑熊看见杨轩出现特别高兴，大舌头差点舔过来，杨轩一手握住熊嘴，一手拿出新一袋十全大补丸，给黑熊挂在脖子上。 “帮兄弟个忙。” 杨轩嘿嘿一笑，倒是没说‘是兄弟就来砍我’，而是出了个馊主意： “等下下山，你冲进那个兵营，不用打，就专心整个营捣乱，注意安全闪躲，反正窜就完事，要是觉得有危险了，就往山上跑，他们不追你，你就绕一圈回去，继续骚扰。” 黑熊歪头，小小的眼睛里都是大大的疑惑，好像是觉得杨轩的话有点复杂，塞了一颗大补丸，嘎嘣嘎嘣吃着，好像脑子放空了一样。 杨轩苦恼：整太复杂了？ 阿大一看，过来搂住黑熊，嘀嘀咕咕叽里呱啦，也不知道是在说人话还是在讲熊语。 没想到半天后黑熊点头，呜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杨轩稀奇道： “阿大难道你会说熊语吗？” 阿大憨憨一笑： “不算熊语吧，大祭司说，这个叫古语，以前全天下无论什么动物，只要是开了灵智，就都会说同一种语言。” 哦？ 又从阿大这里掉落了一个有趣的历史碎片。 只是，这种所谓古语为什么他只见蛮族人说，其他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门语言，不是说开了灵智的动物自动就会吗？ 咱人类不也是从小瘦猴子进化来的，凭什么就失传了，只有你蛮族人会？ 不过现在也没空深究，算了，扔一边吧，杨轩想。 安排黑熊兄弟去干调虎离山的勾当后，剩下的人又被分成两拨，一拨去搬运矿石然后装车就运走，一拨假装搬运了矿石再往山上搬运。 让橙家以为抢劫的矿石始终还在留在他们伸手可及的位置。 “领主大人，你就不用去了吧？” 王洪年挠头，杨轩也要凑热闹，他有点担心。 虽然下面的巡逻队的队长大概就是七品的实力，橙家派来的管事不擅武艺，他的护卫大概也不会超过五品。 “下面的人不够叶小姐练手，给我练手总行吧？” 杨轩特地换了一身普通的劲装，脸上用矿石和山上植物调制颜料涂了个大花脸。 叶青红和王洪年两人在这种乡间算是高端战力了，杨轩就打算放心地去玩玩。 王洪年一直没空在外奔波，好久没有陪杨轩玩你追我躲的游戏了，而叶青红做陪练的时候是招招凌厉，少了几分寓教于乐的趣味，熟练度进展挺快，就是太累了。 杨轩要在矿场找点软柿子捏。 杨轩画的这张脸，叶青红都忍不住多看了杨轩两眼，他脸上的花纹实在…… “像猴屁股。”阿大憨直评价。 “你不懂，我这个叫大圣妆。” 杨轩没生气，一脸“你们不懂艺术”，“我碉堡了”的洋洋自得。 第106章 替天行道 第107章 替天行道 拂晓时，黎明前，众人各司其职业。 蛮族人配合黑熊，以八人一熊的数量，把五十人的小队，耍得团团转。 就好像用八个猎人带一头熊宠去攻城，以放风筝的形式把护城卫兵的仇恨全部拉住，绕城兜圈子。然后城里的居民自动变成低能npc，只懂得在家里阿巴阿巴装傻，干看着老爷们着急。 你别说，蛮族人扮起野兽来，栩栩如生，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头真熊，巡逻队头半个时辰都没有反应过来，还真以为是山上的野兽群下山袭击了。 虽然之前山上的野兽因为矿山寨的人捕猎没有这么猖狂，可是每年秋收的时候总会有深山的动物走出来打牙祭，他们也没有觉得奇怪。 后面发现真相，气得跳脚，仇恨值更高了。 另一边，橙家派来的矿场管事和他的几个护卫被王洪年和叶青红像狮群围猎一样限制在了小院，进不出不得。 杨轩顶着一张照着猴哥京剧脸谱画出来的妆容出现，对着几个七品的炼体期巅峰护卫勾手指： “你们过来啊。” 对面几个人面面相觑。 有机灵的下人偷偷想从后面跑路，王洪年早就被人堵了回来，他们知道很难脱身，都有些害怕。 这种阵仗，他们真没见过。 别说他们，叶青红都没看见过一个灵气充沛级的高手好意思出手欺负炼体期的小虾米…… 不过叶青红只当是这是杨轩这位顶级纨绔子弟的恶趣味，归罪到了旧日恶少就算洗心革面也还是存在死性不改的人格缺陷，只要不是欺压良民，她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师父说的，不瞎不聋不做阿翁，纠结细处，就无法成大道。 唔，大道啊，搞不好在杨轩身边能找到，叶青红认为：至少杨轩可以提供反面例子，排除错误选项。 为首的护卫把管事挡在身后，示意两位七品的部下护住，自己抽刀向前。 倒是有几分血性：你要战，我便战！ 护卫头子身上气息骤变，某种筋骨啪啪作响的怪异回荡在小院里，内息外溢，周围的尘埃与碎屑无风轻动。 哦哦哦，原来隐藏了身手，是练气期？ 王洪年不以为意，还对叶青红道： “要不要咱俩再散开一点，小院子里，我怕咱们少爷施展不开。” 他是怕叶青红手痒抢了杨轩的玩具。 杨轩做了伪装，王洪年和叶青红也不可能露脸就出现。 两人各带了一张面具，武器都不是常用的那种。 叶青红一身红衣烈火腰间别了把鞭子，面具画了一团如凰火焰，头发高束，英姿飒爽；王洪年换了猎户装，一身短打，脚踩粗制的皮靴，背上背弓，右腰挂箭筒，左腰别短刀，面具上画了个幺鸡。 虽然这俩打扮某个意义上算是配合了杨轩做了个动物主题，但却显得杨轩更怪异了…… 两人带面具，一个人直接画脸谱；两人画的是鸟，就他一个画的是猴——是不是怪得很？ 杨轩呢，他其实想的是：画脸上就不怕面具被他浪掉了露出真面目了。 是又慎又勇，可谓慎勇。 没有师父的野路子，起手没有‘式’，杨轩随意拔剑，剑刃脱鞘时，轻鸣微震，所有人都能感到刹那的心悸，对面的护卫头子面色大变。 他已经尽量不低估杨轩，却还是低估了对方。 杨轩却觉得这种经验很新奇，平日友谊地指导对战，是没有这种神来一笔的。 就好像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那种效果。 他把心神放开，尽量调整自己融入某种意境。 风卷沙起，树叶摩挲，蛐蛐聒噪，鸟儿惊起—— 杨轩出剑了。 是最简单的剑招，规整得如同展示给幼童教学的示范，端正刺出。 护卫头子拔刀后借势向前，左脚蹬地，右手持刀冲向来剑无惧迎击。 刀剑双锋交汇。 杨轩那把至多是中等质量的长剑上传导出惊人的震荡波动，连带着架住剑的刀都失控地共鸣。 护卫头子手臂一麻，差点没接住，立刻灌注内力在手腕，稳住长刀，这才没在第一回合就把刀给丢了手。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地应敌，原来还是小觑了杨轩。 杨轩这边刻板地递出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每一招都有模有样，或者该说是木偶跳舞，一板一眼。 王洪年要不是带着面具，都想捂脸了。 啥啊，领主大人啊，你在干啥啊。 旁边有人蠢蠢欲动，叶青红长鞭一抖，一招灵蛇吐信，就把对方抽回去了。 转眼间王洪年的箭就落到其他人的脚下。 “擅逾者，死！” 王洪年一改油腔滑调，扮演个冷酷猎手，立下威慑。 场中的杨轩快乐地把一套从《大周剑式总纲》里学到的入门剑法从头到尾舞了个遍，只能说他的个人感受是酣畅淋漓。 但是在他的对手看来，这厮就是依仗着灵气灌注剑身获得的优势，压制着自己只能疲于应付，无法反击。 刀剑每一次接触，都是一次剑对刀的单方面碾压。 护卫头子只觉得见鬼了，这个脸画得跟猴屁股的男人，明明是不像练过体的样子，却总能让剑身重如千斤！是剑有问题，还是对方在 这种吊诡的感觉，或许只有少数与四方边民打过交道的人才有经验。 见识不多的六品刀客，只觉得像被婴儿举着大鼎锤。 矿场存储的矿石不算特别多，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运输到镇上，外面矿山寨的人只需要不足半个时辰就能安排好搬运，杨轩这头其实也是一种拖延时间。 对面的管事到现在都还没发现杨轩他们的目的，在他看来，眼前这三人起码有两个武艺高强，对他们没下杀手，另一个脑子可能是有问题，戏耍着护卫。 一定是另有所求。 管事猜想了许多理由，都想不到对方的真实目的，他虽然不太懂武，但是看得出来护卫头子不太行，他鼓起勇气开口打断了杨轩的练手： “这三位好汉，小人不知何处得罪了你们，好请讲个明白，让小人奉上厚礼赔罪……” 大约是刚好练完一套剑法，杨轩停下了手中的大宝剑，剑尖随意拄在地上，似乎在思考说辞。 对面的刀客总算喘了口气，偷偷换了一只手握刀。 几息后，杨轩左手打了个响指，很高兴想到了理由： “你们矿场每天工作时间九九六，违反了劳动法，我是来替天行道的。” 管事一脸懵逼：牢洞罚是什么东西？！酒酒溜又是什么东西？ 第107章 看看谁更快 第108章 看看谁更快 随便说笑后，杨轩把剑再次举起来。 他使用的还是入门的剑法，但起手凝聚出凌冽气势，与第一轮的时候大为不同。 护卫头子见状，顿觉得不能再由杨轩牵着鼻子走，挽了个刀花，抢先出招。 陌刀在空中划出流光，攻击角度刁钻，斜下向上锋锐划向杨轩右胁。 杨轩第一次体会到身体率先于思维做出判断是什么样感受。 他握剑的手很自然递出剑招，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花哨，剑身侧面扛住了凶猛刀招，当场碰撞出尖锐的交击声。 杨轩感觉到手臂一股暖流沿着握剑的手流入剑锋，比起过去有意识地灌注灵气更加丝滑，更加舒适。 剑鸣如龙吟，抵消了金属对冲后本应该带来的震手感。 但另一边的用刀者便没有那么舒服，反作用力使得他虎口发麻，不得不撤回后再换一次手握刀。 这一次应对，杨轩忘记了死记硬背的动作套路，由着经验与灵气的引导身体。 杨轩感叹道：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没错咧。” 护卫头子没给他多少充足的感慨时间，接下来，对方一把陌刀耍得风生水起，劈、刺、撩、挂、点、崩、砍、抹、戳……十八般招数短短几息间就使出了一大半。 为了避免杨轩的剑带来的刀剑共振，护卫头子不得不双手握刀，小心选取角度，绝不与杨轩正面对抗，尽量以刀侧身滑过剑势，刚好足够干扰剑招趋势，又不会被反震受伤。 旁观的王洪年识货地点了个赞： “这个刀客有点真本事，不是速成的花架子。” 叶青红点头： “花架子只会拿剑，一力降十会。” 意思还是在嫌弃杨轩的技艺粗糙。 王洪年为自己的老板讲话： “进步很大了，刚刚接招的样子，似乎已经把握到一法通万法的意味。” 叶青红认真道： “他是不是走捷径的反面例子？” 王洪年摇头： “别啊，有的走时直需走，莫待无路空悲切。” 叶青红若有所思： “你和你的主人好像是同一个形状，但你就能突破瓶颈……” 看来她最近有在反省自己卡瓶颈是不是因为使用了杨轩提供的‘捷径’，目前看来，不是‘捷径’本身有问题，任何大道都会因人而异，机缘也是一样。 “姑娘你可以说我和大人是同一个想法，但不要用形状来形容我们好吗，让我觉得是形容一种肥料的原始形态……” 王洪和叶青红那边百无聊赖地聊天，杨轩这边则是在不存在礼让可能性的刀光剑影中逐渐领悟到了更多。 言语无法表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剑招与身法融入了他的潜意识，不再是以‘知识’的性质独立存在于理性之中。 招式本质是针对各种情况，身体该如何做好动作应对的一种总结，相当于书本的考点，重点掌握，但学会招式并不是指的能记住各种动作，而应该是训练过的意识无需再通过大脑想一遍，就能条件反射选出正确的应对。 可以说杨轩现在才真正开始拥有了战斗的基本能力。 当几套刀法用过几个遍还是无法奈何杨轩后，气息紊乱的护卫头子逐渐绝望。 这是什么猫戏老鼠行径！ 尽管从对战中护卫头子从杨轩身上感受不到杀意，但是眼前这个人脸上画得跟猴屁股一般的男人和他的两个小伙伴搞不好是个仨疯子。 精神不稳定的人，即便心无恶念，却也可能随手一个‘好心’，就带走一波生命。 与之交手的杨轩很快从对方的刀上感受到了迟疑与恐惧，刀招从攻势转为守势，一心只想着做缩头乌龟，这让杨轩瞬间觉得很没意思了。 一招逼退对方，杨轩收剑，转头对叶青红道： “不好玩，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你找不到合适的对手了。无论境界高低，差太远，就没多大意义了，不涉生死，也好像调动不起来情绪啊……” 雷州还是武德不够充沛，大多数人的境界与武技都稀松平常，同样一个六品，可能梁州出来的能横杀一大片同等级的雷州武者吧…… 院子外，矿场的仓库方向，兵营方向，都传来嘈杂之声，其他人引发的动乱好像彻底蔓延至全矿场每个有人的角落了。 橙家的管事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面色苍白地道： “三位好汉，你们要什么拿去即可，我们绝不阻拦，求好汉放我一条生路啊！” 杨轩歪头，看他： “你值钱吗？” 管事吓得脚发软，抓着旁边拔刀护在他前面半步的护卫手肘： “不不不，小人就是个屁，好汉把我放，放了就行！” 杨轩不信： “派了个六品高手来保护你，你是橙家的嫡系吧？” 管事牙齿打架不敢说话，怕说多错多。 杨轩笑了，其实欧友给的情报里提到过，橙家的族长有个不成器的亲弟弟，在族里干了件大坏事，被族长压下来，但把人给丢矿场放逐了。 许是怕这位弟弟以前的旧事落了仇，到了山旮旯有人找他算账，家里人鞭长莫及，族长把族里顶尖的护卫，原本是贴身保护族长本人的高手都派来了。 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用陌刀的护卫头子了。 “你想和我们回山上吗？” 杨轩友好发出邀请： “山上风景不错，还有很多野味。” 管事心道我去的话是野味吃我，还是我吃野味啊？ 嘴上唯唯诺诺： “不敢打扰好汉，好汉有什么需求，请吩咐，小的一定尽量满足好汉，只求饶我一命！” 求饶名这么多次，杨轩觉得这人不像是演的，应该是真的惜命了。 既然如此—— “那我要你今天的事情不许报告橙家，你能做到吗？” 管事一愣，然后眼珠子滴溜溜左转右看，支支吾吾： “可，可是兵营，我可是没办法说了算的……” 橙家的这位管事是玩了个心眼。 非要说那一队人马上上下下完全听他指挥调度，那是不能够，但是若说影响带队的队长决定，让其下令出战或是收兵，他肯定还是能做得到的。 杨轩笑得和蔼可亲： “我不管，消息泄露了我就来找你，我只认你一个人。你看看是县城里来人快，还是咱下山摘你脑袋快。” 第108章 那可是真气人 第109章 那可是真气人 然后杨轩看看天色，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对着叶青红和王洪年道： “咱要不要给这位管事大人留下点什么深刻印象啊，就像‘每逢看见月亮，你便会想起我’那种？” 可惜今夜月色不佳，浓云缭绕，月光只在风比较大的时候露出过一丝尊容。 王洪年笑嘻嘻： “‘看见月亮就想起你’很像是你骗小姑娘的情话呀？” 八神哭晕在厕所，这话的原意可是“把你一顿暴打，让你娃儿从此看到月亮就会想起来老子当时怎样胖揍你，给你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 叶青红没有参与讨论，但她好像理解了杨轩的意思，一言不发就拿着鞭子抽向管事，准备按照杨轩的构想，给管事留下个深刻印象—— 但对方的护卫头子见状立刻甩出手握的陌刀，企图改变鞭子的走向。 鞭子是中长距离武器，在御剑之前，攻击范围优势很大。 护卫头子与杨轩比武时离开管事太远，是真正意义上的鞭长莫及，只能扔刀。 鞭子确实改变了方向，只不过是灵活地改道缠绕上刀柄，拉走了武器，然后甩给了王洪年方向。 王洪年左手两指夹住刀背，一抛，落下来的时候握住柄，掂了掂： “十五斤，标准军备，可惜了……” 不知道是在可惜刀还是可惜人。 而杨轩呢，他已经走神到脑子里做起了算术题：十五斤乘三万……好家伙，装备三万军队光最最最基本的陌刀就要四十五万铁，啧，刀鞘能用便宜的金属吗？刀柄能用便宜的料吗？ 王洪年左右看了看，看到院子旁边有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石墩，运气在刀，集中若轻一扔，刀刃就像穿过的只是一块嫩豆腐，扎入石墩，没入直柄。 管事那边儿的人都看呆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护卫头子知道，这一手可以得知，自己以一敌三，也绝无翻盘希望。 管事望向护卫头子，他神色晦暗地摇头，暗示管事不行。 管事泄了气：“小的一定竭尽全力隐瞒此事！” 王洪年听到外面有口哨声，似是暗号，就对杨轩说： “那边搞定了。” 杨轩点头： “唔，那就走吧。” 管事这边还没能松口气，就看见临走还出幺蛾子的猴子屁股脸——那个似乎是头领的家伙站到了露出刀柄的石墩前面喃喃自语： “这样也不太好，留个把柄在外面……” 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意味。 管事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杨轩瞟了一眼，右手食指与中指对着石墩说了个“起”。 管事的和一堆护卫都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睁睁看着石墩带着刀飞上了天空，消失不见了。 杨轩像个开心的孩子，两百多月的那种： “说话算话哦，拉钩上吊，不许变。” 管事只听到了‘上吊’，吓晕了过去。 …… …… 三人大摇大摆离开了院子，留下一地鸡毛。 走出几百米远后，王洪年实在没忍住问杨轩，石墩哪里去了。 杨轩想了想，用手指了指天，此刻乌云正好散去，一轮皎月露出来脸，王洪年傻乎乎道：“月亮之上？” 杨轩脱口而出：“——我在了望……” 搁这儿对暗号呢，杨轩寻思王洪年不可能是他的老乡啊。 “？” 王洪年真的抬头望。 好像月亮上是有个黑点哦…… “噗……” 好像有谁憋不住笑了。 杨轩知道，但他不说。 这声笑瞬间被‘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压盖住。 王洪年定睛一看，面前的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正是刚才那个石墩。 其实杨轩是把全身灵气都灌注在刀上，让刀拖着石墩到视线外的高度，现在坚持不住了，掉下来。 现在杨轩知道了，他距离能够帮愚公移山的神仙差得还很远。 ----------------- 山寨里一片欢腾。 毫无波折地成功打劫了矿场，矿场寨的人都莫名地觉得很爽，仿佛狠狠出了一口气。 大约是许多人都被山下的矿场欺压过，只靠他们自己始终突破不了武装反抗的心理门槛，有着雷州领主的大带领，有一种正大光明奉旨报复的快感。 老人小孩都安排随着那波矿的运输离开了，这边只需要装车，王洪年安排好了接应的人在目的地帮忙卸货。 杨轩回到寨子的时候发现蛮族人和黑熊又不在，就问左维青。 左维青负责的是表演一出矿山寨寨主亲自抢劫矿石上山戏码，他没有见到蛮族人和黑熊，带着杨轩去找另一组人问情况。 另一组是两个副寨主带队的，窦三畏护送矿石运输队离开了，只剩下宫无畏。 这位青衫中年欲言又止，好像难以启齿。 左维青皱眉：“到底人哪儿去了？” “他们把军营的人引到山里，分头跑开了，然后那领头的队长可能脑子有点不好使，要不然就是被气疯了，居然化整为零，五个人一组追着他们到处跑。” “……然后呢？我的人和熊没事吧？为什么这些当兵的火气这么大？” 杨轩觉得这中间好像缺少了一点什么故事。 不就是打扰他们睡觉了嘛，至于追了这么久…… 哥几个没打他们……吧？ 更没有点火烧了人家营房……吧？ 宫无畏摊手： “别的倒是没什么，双方都没有人员伤亡。就是他们把军营里的酒偷了，偷了还不说，边喝边跑边挑衅……” 宫无畏一直在高处望风，借着偶尔吹散浓云的风露出来的一缕月光，居高临下观察动向，没想到黑熊把人都带他周围，他吓得上树，蹲着看下面。 黑熊屁股后面跟着五个士兵，他们累得半死不活，没力气跑了，黑熊便得意地冲着他们扭动大屁股，甚至还用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狗屎扔那些士兵，把那五个士兵气得够呛。 至于其他人，他就只见着过阿大，彼时，他抱着酒罐子咕咚咕咚喝着，要不是看得出罐子的模样不是寨子里的，他都心疼了。 他才思敏捷，很快就把所见碎片拼凑成推理出了结论：这帮人加一头熊，那可是真气人。 …… 杨轩捂脸。 这帮熊货！ 黑熊也就算完，开了灵智也是顽童心性，咋阿九也拉不住阿大犯浑呢？ 对了—— “那我家的小黑子从哪捡的狗屎？！” “它把人家养的狗策反了……不，或者说，它牵走了人家军营的狗——领主大人，你养的宠物它，是不是想养自己的宠物？” 宫无畏猜测道。 杨轩：？？？ 我知道我的熊开了灵智，但没想到它这么又灵又智啊？ 第109章 我这种好人 第110章 我这种好人 把蛮族兄弟和黑熊召回来的任务落到了王洪年头上。 最后是这位不是管家胜似管家的护卫统领提溜着黑熊脖子上的口袋，把黑熊连拉带拽抓回寨子的。 其他几个蛮族兄弟喝得微醺从四面八方慢慢往回走，等到天都大亮了才点清了人数。 军营没有番薯酒那么贵的酒，就是普通的绿蚁酒罢了，这才没有全员酩酊大醉。 即使是最普通的劣质酒，蛮族人也喝得很开心。 杨轩问阿九怎么没阻止阿大他们的胡闹？ 阿九说自从下山以来，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运动过了，他们需要释放一下。 杨轩在内心吐槽：啊，几个人带着几十个人到处跑，在你们眼里这就是一项运动吗？ 话说回来，又不是真的干仗，确实在他们眼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然后杨轩又去看黑熊。 黑熊果然抱着一只狗——还是一只小黑狗。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乍一看，这小黑狗还真像是小一号的黑熊，不知道还以为是黑熊的宝宝呢。 黑熊眨巴眨巴眼睛，绿豆大的小眼里满是感情。 仿佛会说话：是兄弟不，是兄弟就把它留下来！ 阿大帮着黑熊说话，说大不了我们帮它喂着呗，绝不耽误你功夫，小狗可好养啦，你吃肉它啃骨头，你吃菜叶，它吃菜梆。 杨轩没工夫管这些破事儿，黑熊都帮它一大忙，他不至于不给它养狗，就是怕下面的军营意难平，以后惦记着上来找麻烦，转念一想，怕个毛线，他便挥挥手算是同意这事儿了。 然后便转头去找叶青红。 找叶青红之前，杨轩有想过先把脸洗一洗，结果……用各种矿物原料或是植物研磨制作的油彩，以清水搓揉居然洗不掉。 这下尴尬了。 杨轩觉得自己随便一弄，可能就印染或者是绘画提供了不少颜料方面的灵感，回头让作坊好好研究，搞不好还能多一条财路。 杨轩顶着猴子脸去找叶青红的时候，她正在一个人打坐沉思。 见面第一句，杨轩就热情洋溢地说：“我们俩一起去挑战陶同民吧。” 叶青红没有骂他“你是忽然疯了吗”，也没有阴阳怪气“你没事吧没事没事吧”。 她只是淡淡地说道： “好。” 叶青红如此容易对自己言听计从？ 预计会被泼冷水的杨轩有点呆滞，配上猴哥的脸谱就显得挺搞笑的：“啊，我不是在开玩笑。” 叶新红没有笑，平静地点头：“我知道。我也没有说笑。” 这让杨轩产生了一种错觉：叶青红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等等，叶青红好像确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长公主三言两语就能把她说动作棋子，怎么不算是好说话呢？ 就是杨轩回忆自己与她的往来过程，好像也能得出她的脾气都还算不错的结论，至少发作在面上，是直来直往的。 不像长公主那样支使整个家族从上到下的力量，就为了报复‘杨轩’偷看洗澡的小矛盾…… 杨轩看叶青红的表情有点变化，他想的是，这姑娘有点意外的呆，可不能让坏人拐骗了，以后她要去梁州，也得帮她找点帮手才行啊…… 叶青红盯着他，皱眉，无声在问：没其他事儿要说了吗？ 杨轩给整不会了，他本没想到叶青红答应的这么爽快，尤其是他们在来矿场之前，叶青红明明说过她不敢挑战邪剑。 为何如今又突然敢了？ 叶青红虽然不知道杨轩境界具体在什么等级，至少她可以肯定有他在，应该不会丢命： “难得你如此贪生怕死、谨慎过头的人，突然勤奋上进要求冒险，一定是有信心保命的，我自然不能掉链子。” 杨轩无语，因为叶青红大抵是没说错的。 他也不是突发奇想，只是今天领悟了，武道这东西找等级低的人练手真的太行。老管家境界高是高，但是肯定不会用真本事，让来让去没意思，陶同民确实是最好的挑战对象了。 叶青红没把握，那就加上他一起，只是他没想到，叶青红对他杨轩也挺有信心的。 ----------------- 杨轩脸上的矿物质颜料最后成功洗掉了，用了一些阿九专门调配的草汁，差点脸皮都搓烂了，才把“大圣妆”弄干净。 杨轩打算让左维青他们隔个一周再下去打劫一次，这段时间里，蛮族人和黑熊留在寨子里帮他们应对突发情况，王洪年去追赶第一批运输队，安排矿石的落脚地。 至于杨轩，他和叶青红自然是去矿场镇找欧家去。 欧友那边接了许多订单正忙得不亦乐乎，但他真正的大客户还是杨轩。所以杨轩从矿场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很高兴地跑来接待杨轩。 橙家的监视者水准普通，有了欧友配合掩护，糊弄，橙家以为杨轩一直在欧友这边商讨打造农具的事务，没有起疑。 杨轩回来后，问了问矿山镇上的情况，欧友说一切风平浪静。那位橙家的管事果然没有上报被打劫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愤怒的县兵队长，一起压下此事的。 欧友见了杨轩第一时间关心是矿石。 杨轩似笑非笑： “我怎么可能把矿石运到这里来呢，那不是自投罗网。我悄悄把矿石运去了八甲镇。你们派些人到那边去帮我就行了。” 欧友面有不虞： “领主是不相信我们吗？” 杨轩摇头：“我们是不相信橙家。你们有信心在不惊动欧家本家的人情况下，能够在橙家的地盘上，拧动他们的胳膊腿吗？” 欧友支支吾吾，不敢拍胸脯保证。 他的不自信来自于，只要欧家人发现了他在雷州的勾当，肯定会撇清关系，他的老祖爷爷欧野梓就连天才如欧霍那种孙子都能大义灭亲，更何况他这种锻造废物…… 欧友强打精神：“我只是害怕因为最初的误会，让领主大人对我而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影响您对我们的信任度。” 杨轩却是一副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看你哪哪儿都不顺眼。” 欧友哭丧着脸：“咱们富家子弟在小县城看见个美人身影，口花花两句，很正常啊，不是什么大事吧？领主大人您可不能因此对我有偏见啊！” 很正常吗？杨轩有些错乱。 按照前主的记忆，好像口头调戏已经不算大问题了，但是按照杨轩本人的想法—— “我和你说，你这种见面就动主角身边人的行为在我们老家，遇到杀伐果断一个的主角，早就被吊天灯了。也就是你运气好，碰到我这种遵守法律的好人。” 欧友神色古怪地看他，仿佛在说：猪脚是什么？你不知道你以前名声有多臭吗？还遵纪守法。 遵纪守法？法律都会因为你而改变条款的那种守法么…… 第110章 乍一听还几分道理呢 第111章 乍一听还几分道理呢 欧友用着橙家提供的矿石，在矿场镇上公开给杨轩最先打造着的是曲辕犁。名义上来说，这是‘宣少爷’把秋收的粮食卖给橙家换的钱，再在橙家买矿石，给欧友代工。 看起来橙家是很满意这种良性循环的，对‘宣少爷’态度不错，他家的粮食进入春阳县城、他家采买的物资运输出春阳县城，都是走的“绿色通道”。 ‘宣少爷’以低价卖粮、高价买铁制品的行为，成功把与橙家的友好度刷到及格线以上。 弄得杨轩都有点分不清，橙家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两边押宝了。 在杨轩检验这两天第一个打造出来样品的时候，欧友忍不住问：“领主大人已经把八甲镇完全掌控在手中了吗？” 杨轩卖了关子说： “过段时间，全县秋收都开始了，橙家最忙的时候，你带几个忠心的匠人，过去在那边打造武器，不就知道。” 杨轩没有看见陶同民，有些奇怪。便问欧友：“你那位陶先生呢？” 欧友目光躲闪：“领主大人，寻先生何事？：” 杨轩坦然：“我和叶小姐想挑战一下陶先生。” 欧友叹气：“你们是对他的剑感兴趣吧。” “你也知道他的剑是什么？” 看来欧友和陶同民关系匪浅，要不然陶同民也不会为欧友压阵。若是没有陶同民，欧友一人肯定支撑不起这么大场面，雷州地主是有点土，有点蠢，但不至于被个小子就唬住了。 杨轩想。 “不怕你祖爷爷。一巴掌把你拍扁了吗？” 欧友苦笑：“除了这条命，我还能失去什么？” 颇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杨轩通过欧友转述了想挑战的陶同民意愿，却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应战，因为他感觉到了，这位陶先生，好像在躲着他。 陶先生总不能是掐指一算，觉得杨轩此去会生出战意，提前跑了吧？ 杨轩真的有些怀疑这些高人都是会未卜先知的。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如此莽撞挑战，其实还是因为，自身的某种不足。 杨轩知道自己最大的缺陷就是太过于谨慎。 自己愿意在其他的方面冒险，比如说种田或者或者探索世界方面，再比如说刺探女人心或者帝王的心。 但他却不喜欢在武道方面冒什么险，一心想要苟着，能保命就行了。 如果能够保证一辈子只打顺风局当然很好，但是走出雷州恐怕他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雷州之外的土地，需要更多的武力。 顺风顺水一路过来，不见一见生死，始终觉得缺点什么。 哪怕是远远望一眼，也好。 或许叶青红也有类似的问题，所以与他一拍即合。 那么陶同民愿不愿意为他们喂招呢…… 还是会说出类似于“我已经沉睡了几十年年，你们竟敢打扰我的宁静，你们这是，自~寻~死~路！”这样的台词，然后使出邪剑，把他俩一锅端了呢？ 不得而知。 很快欧友带来了消息：陶桐明同意了他们的挑战。 叫他们约个隐秘点的地方。 杨轩有预感，他们会收获匪浅。 却也会被打得很惨。 邪剑啊，近距离体会一下，一定对于他理解这个世界的力量原理有很大的帮助。 ----------------- 一旬后，整个雷州井然有序地进入了秋收阶段。 黎县有揭县令长袖善舞，又有杨轩亲自打下的好基础自然不用操心；杨轩自己在雷州主城附近的布局的田产，有杨氏当初一起带进雷州的底子看护，也不是问题。 老管家帮忙照看盐碱地的开荒，普通的宵小也威胁不到，黎县山区下来的山民已经训练得有点模样，算是半个合格的屯田兵。 而他们的领主如今在忙什么呢？ …… 杨轩四仰八叉地半躺卧在马车里，咳得厉害，好容易喘口气，有气无力地带着怨气道：“陶先生，你就放我回雷州主城吧，眼看新州学就要开展起来，学院还等着我去主持工作呢。” 和善雅士笑眯眯地道： “新州学李汉儒一个人就够了。” 口气听起来很了解那位老夫子似得。 杨轩翻个白眼： “若我只是开个儒学课堂，教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李夫子肯定够了，我的新州学，还包括了格物——甚至锻造都会加入课程，他一个人怎么够啊？” “你别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组词真的妙啊，你从哪个子经大家哪里学来的？你原来在哪上的学堂，哦，我想起来了，是皇室的夫子……是叶家吗？叶家人还是挺有才学的。” 陶同民给叶青红的爷爷发了一张‘才学卡’。 “……” 杨轩不敢嘴硬说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到时候对方追着问范仲淹又是谁，他可是花椒掉进大米里，麻饭了。 “叶老爷子只会教‘不学礼，无以立’。” 杨轩抱怨的口气不小。 “那你学会了吗？”陶同民带上几分好奇。 “不学会礼仪来尊重人，人就打到你无法站立。”杨轩拖着懒音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差很多。不是这个意思。” 第三个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纠正他。 驾车的叶青红冷冰冰地为自己爷爷洗刷冤屈：“我爷爷教授你的是《论语》，不是《抡语》。” 大周王朝之前的历史虽然模糊不清，但是这个世界存在《论语》这件事还挺有趣的。 这部儒家经典在叶老夫子嘴里讲过，说是洪荒圣人孔夫子所作，这位圣人早在大周建立之前就羽化飞升，以儒为道见天地，成圣为仙，离开了这方大陆。 至于去了哪里，因为大周千里没有见识过真仙，也就不知道真仙飞升到底是去什么地方，统一称为跃过仙门入了仙界。 陶同民呵呵一笑：“抡……语？” 叶青红目不斜视望向前方，嘴里说道： “领主大人可是将圣人言的论语释义成了《抡起拳头教训人语录》，简称《抡语》，歪曲圣人名言。” 记得有一次杨轩下田里看种地的情况，叶青红是一时兴起跟随而去，结果就见杨轩这个误人子弟的玩意儿给放鸭的小童讲《抡语》。 他洋洋得意说“抡起拳头比谁的大，谁说话就算数”所以叫《抡语》。 “比如？”陶同民看着不是那么迂腐，对于《抡语》很感兴趣的样子。 “比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在接受夫子考校的时候解释为，‘把人往死里揍，揍得快死了，话就好听了’。” 陶同民哈哈大笑：“怎么乍一听还几分道理呢？” 杨轩谦虚：“诡辩，诡辩而已。” 随即又是一阵咳嗽。 第111章 世间安得双修法 第112章 世间安得双修法 叶青红面色偏白，嘴唇无色，也时不时会气血翻腾，但她依旧能够驾得了车，始终比杨轩病恹恹的模样好上太多。 她的腰间别了个酒囊，却没有在此时打开喝，而是塞嘴了一颗黑色的丸子——看起很像是杨轩炮制的十全大补丸。 这个颗药丸可比黑熊吃的那种用料更多。 所谓的十全大补丸如今只是取了一个“很多”的意思，实际上秘制版大补丸药材用量早已经远超十种。 有些药材是本土就有的产物，有些是大周都找不到的物种，来自物资清单，仅仅在杨轩的试验田里种了一些。产量也就足够几个人吃，黑熊那种当饭吃的，只能是普通版本。 最近半年，甘愿接受杨轩在耕种方面影响的农户增加了不少，杨轩直接控制的可耕作土地的数量与类型也都在不断增多，因此未等秋收粮食全部完成，物资清单就发生了变化。 许多过去无法大批量提取的种子，现在也可以选择批量数量具象化。 杨轩不由猜测，物资清单能拿出多少种子或许并不完全取决于他能种出多少粮食，而是根据他能影响到的土地面积而定的。 一片土地的所有权不用归他，只要下面的农户愿意按照他的意愿来种，物资清单就判断这块土地需要对应的种子由它来提供。 比如：梁州被入侵前类似陕甘宁的气候土壤，要想大规模解锁土豆，就需要等到杨轩对类似的土地种植有话语权的时候。 不过杨轩相信物资清单还有其他限制，比如他一开始拿到的种子，直接拿来当粮食吃了，而不是种到地里，那么可能就没有下一次的种子提供了。 还好杨轩从没想过钻什么空子和漏洞，也没想过投机取巧，一心一意走农耕路线，单纯把种子当种子分给农民们种，算是速度正常地慢慢解锁着物资清单的限制。 矿场镇附近的山脉其实也可以种植一些作物的。杨轩给了矿山寨一些种子，说是药材和一些野菜，让矿山寨在周围水和土符合要求的地方撒下种子。 杨轩吩咐他们不用花费太多心思，这里的产量肯定不如精耕细作来的高。 不过既然是物资清单提供的种子，想必能够比普通的种子生命力旺盛一些，生命自己就会找到蓬勃之路。让它们自由生长一些日子，过一段时间再去看它自然生长的状态。 而在黎县的山区，张家村的人也在无怨无悔地帮杨轩种植药材看护树林。 他们自己村里的稻谷不知为何比周围的村的人早熟了一个月，等到大家都在农忙收割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收完了，有空去山岭上做工了。 杨轩当然知道他们的稻谷为何明明没有提前种植，却可以成熟得那么快：装神弄鬼的时候，灵气意外催化了稻谷生长进程。 …… …… 陶同民见叶青红吃药丸，便对杨轩道： “你这个嗑药大法挺猛的，我看最多半年你这位红颜知己就能踏入四品。哦，到时候你们还是另找对手挑战吧，‘蛇蝎’要是再发一次疯，我怕被人追杀了……” 是的，叶青红已经成功晋升五品了。 “陶先生要不要来一颗尝尝？” 杨轩也摸了两颗出来，好像觉得只是自己吃过意不去，吞了一颗后，给陶同民一颗。 陶同民是真好奇，接过来，把玩观察。 杨轩本是最不需要嗑药的人，然而这个时节不太对。 马车两边的稻田都收割了一大半了，秋收后稻谷都被装运走，剩余的一点稻茬，蕴含的灵气相对微薄了点，好在很快又可以再种上一茬番薯，整个秋冬杨轩倒是不愁灵气使用。 现在有一些青黄不接，嗑药弥补一下。 药引加上周围的灵气修补着残破的经脉，杨轩还不往嘴上吹嘘：“我这药丸绝对是大周独一份的，你等着，再过个几年，就是陆地仙人我都一定想办法给磕出来。” “再过几年？呵呵。你身上这个伤先考虑活过这两年吧。” 陶同民毫不客气地道。 他知道‘蛇蝎’的邪性，对杨轩的伤势持有悲观态度。 杨轩苦笑：“陶先生，你不是手下留情了吗，这点伤我死不掉。” 陶同民给了他一个白眼：“准确说是‘蛇蝎’留情了，它要不是对你感兴趣，留了一线，你现在应该死的透透的。” 杨轩很委屈：“我不过就是摸了它一下，怎么就这样要命啊？” 原来陶同民考虑再三，终究是同意了杨轩与叶青红的挑战，原本就打算是指点这两人几招的。 谁成想啊，杨轩把‘蛇蝎’的邪性唤起来了。 前半场中的‘蛇蝎’，就像一柄材质优良的普通好剑，贤良淑德，没有任何异样。主要应剑对手是叶青红，‘蛇蝎’中规中矩，持剑者陶同民施教指点意图大过于斗剑意图。 后半场，叶青红体力不支，杨轩勉强顶上，换取她后撤休息时间，结果‘蛇蝎’一对上杨轩，瞬间暴走。 在杨轩看起来就是，他用了一次空手夺白刃，直接接触了‘蛇蝎’本体，这剑就疯了…… 甚至陶同民都压制不住‘蛇蝎’的力度，体内气息不断被‘蛇蝎’抽取，任何一招都威力大得像是必杀技。 陶同民压制性的指导式变成了失控的杀招。 杨轩用尽全力挡住了蛇蝎致命几击，却被震得口吐鲜血，经脉寸断。 陶同民有些愧疚，要带杨轩回中原治疗，杨轩可不想离开雷州，只希望对方护送自己护送回雷州主城。 开玩笑，离开雷州他的状态真是好不了。 杂交水稻虽然已经收获了，但是一年至少两种的土地马上就能迎来番薯播种，他的伤势完全不是问题。 没有办法，杨轩只有道：“你来摸摸我的脉。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之前好很多？” 陶同民切脉，发现果然如此，不由用怪异的眼光打量杨轩。 “你不会用双修法修复经脉吧？” 杨轩震惊：“这个世界还存在双修法门？” 然后一脸浮想翩翩的样子…… 第112章 看你怂的 第113章 看你怂的 这场前辈指导后辈的战局原本主角是叶青红。 杨轩在这场战斗里做了什么呢？ 他用了一个陶同民意想不到的方式来辅助战斗。 杨轩用自己的灵气注入了叶青红的剑，又在战斗中找机会将一部分他的灵气传输到叶青红的经脉之中。 原本一个武者的灵气和内力若是莽撞入侵到另一个武者经脉中，势必对接受灵气的人造成负面影响。 但是叶青红喝了一段时间的杂交水稻酿造的‘清酿’，品着杨轩炮制的茶，用着杨轩指导妙娘手工和的香，又吃着杨轩提供的食材与秘制十全大补丸…… 这些东西全部都拥有与杨轩同源的灵气，相当于叶青红虽然没有杨轩那种直接吸收灵气的能力，却是间接全方位泡在了灵气之中，这样使得叶青红的经脉对杨轩的灵气的亲和力提高了很多很多。 杨轩有两次使用灵气修复他人经脉的经验，对运行尺度掌控还算有把握，于是叶青红借用了杨轩的灵气与她陆地剑仙那里学到的剑招，有了一次非常特别的对战经验。 叶青红一度与陶同民打得有来有往。 当然这样取巧的行为并不长久，因为灵气强行灌注在外物和外体上损耗得比自己使用更厉害。 相当于电流通过电阻后受到了损失，除非人类能够把自己修炼成灵气类的超导体——姑且称为超灵体吧，那么合力战斗的可能性就会更高。 天生的超灵体肯定稀少，顶级的飞剑材料一定是超灵体，而人类可比不金属材料，很难达到承受他人灌注内力或是灵气后还能消化完全的。 但是通过杨轩种植的作物，酿酒制药训练，确实还是有可能打造一支由杨轩输出灵力遥控战斗的团队。 说白了，杨轩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辅助奶妈，他的黑熊可以做个吸引火力的坦克，叶青红则可以做个伤害输出。 当然，这个只是杨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的遥远构想。 …… …… 陶同民忍不住乱猜两人双修是有理有据的。 首先，他们战斗方式，协同作战的模式超过大周的常规认知，在陶同民的渊博知识里，只有双修可以做到。 其次，正常来说像杨轩这么重的伤，就算有最擅长治疗的大夫在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恢复到他摸脉象的这种程度。 根据陶同民的观察，杨轩一点都不像是儒道释三教中人，不可能用了教中秘法修复，那就只能往不正经的地方联想了…… 杨轩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敢在叶青红的师傅面前再说一遍嘛。” 什么双修呀，这附近只有叶青红一个女剑士在，双修对象是谁？不言而喻啊…… 陶同民嘿嘿一笑，洒然道：“石玉卿大概率不会因为我有这种猜测就觉得是我冒犯到自家徒弟，反而可能为了我的猜疑而抓你去审讯一番。” 陶同民的意思就是你别想以后找到石玉卿告状，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了。 好嘛，陶同民很自信自己在陆地仙人面前的地位啊，这人到底多少岁了？如果和石玉卿很熟，又不是晚辈，至少不可能就是看上去的中年年龄。 但是陶同民其实是挺平易近人的，喜欢和后辈打成一片，不太像有高手风范的老家伙啊？ 这人虽然有点滑，可完全不讨厌，尽管偶尔因为‘蛇蝎’发疯，也不怎么招人恨。 真是个奇人…… 杨轩又咳了两声道：“雷州是我的福地，放心吧。这里是我的主场，送我回雷州主城吧。” 陶同民叹气：“你对那个新州学就那么上心吗？” 上心是上心，但是没有陶同名想象的那么上心，不过杨轩觉得自己总要有正当借口赖在雷州，于是杨轩顺势道： “开启民智刻不容缓。” 陶同民拿着那颗杨轩给的药丸，小心抠了一小块，放嘴里辨别着，半晌后开口： “行吧，你要是还缺天文地理，兵法铸剑，书法道学，炼丹医药方面的夫子的话，我能帮你顶上一阵，算是对‘蛇蝎’失控的歉意吧。” “那可是太好了啊，到时候随便先生选科目！要是先生有自己编纂教材就更好了，先生有什么认识的专业人士么？尽管介绍过来，我照单全收。待遇方面也好商量……” 杨轩没有质疑对方的自信，一般人要列出来那么多觉得自己能为人师表的科目，高低也得被怀疑的目光上下扫上一遍。 反正杨轩对夫子的需求缺口是挺大的，雷州在教育方面是真的历来不太行。 此外杨轩倒是没太在乎邪剑带来的麻烦事儿。 邪剑嘛，没有大开杀戒就已经很乖巧了。 在杨轩的印象里，与邪门儿有关的事物与人，就算不是脍炙人肉，畅饮人血的存在，也应该比较古怪才对。 比如…… 悲呼“妈妈我真的分不清”，哭诉“可是医生，我就是那个小丑”，亦或者笑谈“阿哈真没面子”，要不至少也会是“曾有人调查我，我就着蚕豆和酒，把他的肝脏吃了”那种神人志士。 陶先生看起来十分正常，只是带着一把脾气古怪，背负克主名声的怪剑而已，嗯，某个角度来看，陶先生其实还蛮符合主角模版的呢…… 杨轩即使因为‘蛇蝎’重伤，也没有从这把剑上看到恶意的邪念，不过确证了此剑一点点“邪门”——一把剑会因为被人空手夺白刃而生气，还是算得上邪门儿吧。 “陶先生啊，咱们这慢悠悠地回家，不知道要走多少时日，你不如在路上给我讲讲，‘蛇蝎’十二个前任主人怎么死的？” 杨轩刻意咳了两声，想要勾起陶同民的同情。 陶同民把在剑鞘里静悄悄的‘蛇蝎’从腰间取下来，捏住： “你就不怕它又生气了啊？” “陶先生你再暴走一次，可就得卖身给我，才能抵消伤害了。有句话说得好，人情债，肉偿嘛……” 杨轩不太害怕地开着玩笑。 陶同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和小青红之间相处半年多了还没什么进展，是不是因为你的兴趣有点异于常人啊？” 杨轩先是一愣，然后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叫没什么进展！什么叫兴趣异于常人！我和叶小姐是纯洁的战友关系！进展刚刚好！” 陶同民呵呵一笑： “看你怂的。” 第113章 纯粹是我倒霉 第114章 纯粹是我倒霉 陶东明还是给杨轩讲了欧霍的故事。 欧霍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才。 三岁崭露头角便能识文断字。 五岁开始练武，十三岁便入七品巅峰。 然而欧野梓对于自己传人的要求，显然是更注重锻造技艺。他花费大量时间手把手教欧霍如何辨析矿石，掌握火候，带他入矿山寻矿，开炉打铁，与锻造相关的所有内容都倾囊相授。 然而欧霍更感兴趣的是武道。 欧霍一心想拜入陆地仙人门下，求武道巅峰。 以他十五岁就成功踏入练气期的资质，加上以欧野梓的面子，倒确实不是不可能求得一位仙师。 然而欧野梓拒绝了欧霍的请求，让他专心致志，走铸剑一途。 欧霍不甘心。 十五岁岁离家出走。 十七岁被欧野梓抓回家成亲。 十八岁生子。 二十四岁铸造了‘蛇蝎’。 欧霍铸造这柄剑的本意，是想要不违背欧野梓期望的前提下，也追求自己的梦想。 也就是说，他想通过铸剑和铸出来的剑成功达到陆地仙人一境。 在此事上，欧野梓与欧霍仍然存在分歧。 欧野梓认为剑，是人的工具，永远不可能决定人前进的道路，也不该让剑干涉人的修行。 人可以借助工具，借助天地规律，借助万事万物来获得自己的感悟，却不能把希望放在这些外物上。 杨轩敏锐的觉察到这里的关键。 也就是说‘蛇蝎’的设计初衷，是希望用剑去引导人。 但剑怎么可能去决定人？ 总不可能它里面有个芯片带着智能吧。 哦，对了，这把剑好像拥有一定的灵识。 杨轩忽然想起来，蛮族人曾经提到过，圣灵。 圣灵是灵气自然凝结的东西，可以附着在通灵体上，拥有一点点初级的灵识，可以表现为半透明的小人儿，也可能就是乡野传说里一些妖怪形象。 这么一想，这把剑上面的灵识，搞不好就是类似圣灵的东西？当一把剑达到灵气超导体的程度，接受圣灵的附着，是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杨轩忽悠地问陶同民：“欧霍不会是来过雷州吧？” 如果欧霍离家出走的时候去过南蛮之地，去过圣山，有什么奇遇…… 完全有可能欧霍从蛮族那里获得了什么能让剑得到了灵识的馈赠——就像杨轩从身上跑出来的那些小人儿一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离家出走的那两年，欧野梓之所以没那么快把他抓回来，就是因为他躲到了南蛮之地。 陶同民略一犹豫，迟疑道：“这个我不是很肯定，但是推测起来，似乎是这样。” “所以你们两个来到雷州目的还挺复杂。” 欧友他不会也是希望来雷州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走狗屎运他铸造成出一把超凡脱俗的武器，藉此获得欧野梓的承认吧？” 他就没有想过欧野梓经过欧霍之后对圣灵铸剑会有排斥？ 陶同民说： “当然我劝过他。那也得劝得动啊。他已经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你和他是啥关系啊，怎么能出头护着他？你和他妈是旧识吧？” “我就不能和他爹是旧识吗？” “他这位老爹和其他欧家人不一样，很专心在做生意和生孩子上面，兄弟几个都是不同的母亲，你和他是爹是旧时，为什么支持的是他而不是那位天才？” “领主大人，你的脑子还挺好使的。不像传说中的傻子。” 陶同民算是暗示承认了与欧友母亲有旧的说法。 杨轩没好气地说：“我脑子要不好使，我进雷州第一天就死掉了。” 不过原主确实还是刚进雷州就死掉了，杨轩顿时觉得这话有些尴尬，好在对方也不知道此中细节。 杨轩问了另一个问题，岔开这个话题： “欧霍到底是怎么死的？”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陶同民神色肃穆：“此中详情过程我也不知道如何，但我知道的是，欧霍为了理想献祭了自己。” 欧霍他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为了‘蛇蝎’重开锻造炉，倾尽所有，甚至可以说是把灵魂注入了这把剑。 陶同民是也是听说：那一夜，‘蛇蝎’二次锻造的收尾，欧霍跳入了锻造‘蛇蝎’的熔炉。 然而人的灵魂怎么可能附着在一把剑上呢？ 就算能够留下一丝痕迹，那也是极少的一部分。 而且很难说到底是他的灵魂留了一部分在这把剑上，还是这把剑里的圣灵吸收了他一部分的意识，模拟出他一些特征。 …… …… 陶同民的‘听说’搞不好就是欧野梓本身说的……‘蛇蝎’二次锻造的收尾，说不定还是欧野梓亲自进行的。 若欧野梓他不是一个能承受住巨大打击的强者，不可能以一己之身强撑家族近百年。 “但，那个时候‘蛇蝎’仍然还不算邪剑吧？”杨轩沉思后问道，“这把剑后来怎么变疯的？” 虽然欧霍非正常死亡，但以人祭剑并不是由他开创的。 青铜器时代以人祭剑是一件常事，因此‘蛇蝎’虽然出现了一些变化，倒没有说以人祭剑就一定会邪门。 此剑名为蛇蝎，听着挺有恐惧感的，但与中原文化不同，在南蛮人眼里，蛇象征变幻、再生和不朽，蝎子象征力量与神秘，搞不好欧霍取名的时候只是致敬南蛮人呢。 “疯的一直都不是剑，而是人。” 陶同民神色淡然道： “有些执念留在了剑中。 心存执念的人就会被吸引。 即使不是这把剑，这些人照样会被自己执念害死。 只不过更多的人是因为自己资质过于平庸，从而没有如此大的机缘去害死自己而已。 后来那十一个持剑者，就是贪图了远远不属于自己心境能驾驭的力量，以低境界去做高境界的事情，不是在自大中挑战高手而亡，就是自己走火入魔，要不然就是死于被其他贪婪者夺剑。 更准确的说，是这些人用自己的愚蠢贪婪污染了‘蛇蝎’！ 欧野梓不忍此剑蒙尘，从此沦为邪物，请我帮忙。 而我呢，收回并持剑多年，其实也还没找到完美解决方法，只能带着它继续向前走，让它看我看的风景，如是而已。” 陶同名的话里还透出另一个信息：欧野梓的身体恐怕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每况愈下——从他无法阻止有人盗剑，再到他无法亲自处理剑而是拜托了陶同名就可以看得出来。 “要是被‘蛇蝎’暴走的影响你不小心杀死了我，你会觉得道心破碎吗？” “你想听实话吗？领主大人。” …… 杨轩一听到这句话，就大概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合着死了纯粹是我倒霉，你自道心不动是吧？ 那你确实很合适拿这把剑哦。 死了的杨轩不值一提，活着的雷州领主、杨氏家主当然值得他陶同民道歉…… 没死成，那策略可不一样了。 第114章 先生是在暗示他以后三宫六院吗 第115章 先生是在暗示他以后三宫六院吗 马车行进的速度很慢，走了一天也就是才走出春阳县大范围而已，又两三天，一行三人去往雷州主城的行程还没走过一半。 杨轩让叶青红先走小路，再去县城。 他还想去其他几个姓氏家族掌控的县城看看呢。 八个县，五个姓，冼家掌控着三个县，橙家、揭家都只自掌控了一个县，剩下的海家，植家两家一共掌控着三个县。 杨轩他们即将进入的江湛县，是雷州最大的一个县，面积是其他县的三倍，由海家与植家共同掌控的地区。 据说是一个贸易兴盛的县城。 冼家那位大少爷与王洪年之前走遍雷州打通商路的时候，起码在这个县呆了大半个月。 这里坐商与客商云集，甚至都有票号支持九州通兑……海家与植家背后在其中占了几成，不好说，但一定是朝中势力在这里的延伸触角，才能做得到的。 此外，杨轩在进江湛县的路上发现，除了秋收的农忙之外，有小部分不和谐的声音，按压不住了。 被偷换了种子的农户，终于开始爆发不满。 雷州上下七成都在庆丰收，另有两三成用了二代种子的田地，一部分人是自己自作聪明，擅作主张，另一部分却是被冼家与橙家串联了县令，在发放种子做手脚坑了去的。 然而，这两家正在贼喊抓贼。 冼家与橙家毫不掩饰地公然引导农户去怀疑种子，散播是领主发的种子有问题的言论。 一些明知道自己换了粮种的地主，揣着明白装糊涂，与底层被坑的农户混在一起形成声浪，甚至叫嚣着要上书朝廷，报秉帝君。 陶同民问杨轩：“你不着急吗？” 杨轩打着呵欠，被马车摇得昏昏欲睡，一路走来不是睡觉，就是在找陶同民唠嗑，太无聊了。 “是有点担心这些农户的生计问题。不过我想到了后续保障他们生活的办法了，不会饿死他们的。” 杨轩用手托着下巴道： “我打算让各县统计一下有多少普通农户的水稻减产到无法维持生计，然后从他们家中招收一些年轻的学徒工——十二岁到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也可以，预支半年的薪资给他们，度过开春前的这段时日，同时帮他们尽快种下番薯，开春后番薯就能接上顿儿了。” 他准备像前世培养师范生那样，招收一些定向的‘学徒’，这些‘学徒’拿生活补贴，免费吃住集中在学院内，半年后进入定向的作坊。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如何安排‘受灾’的农户……算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陶同民看杨轩头一栽一栽要睡着的样子，摇头： “那你招工的钱从哪来？雷州三年没有税收，你又不停贴补了三年种子……” “工钱啊？嗯，你就当我是吃老本吧。” 他现在还不打算说清楚这部分费用，他转嫁给了作坊老板。等到平定了雷州之后，总会有人恍然大悟的。 普通作坊老板就算手握着杨轩传授的技术也很难得到合适的工人。 而且工人还需要熟练度，甚至还需要匠人级的做技术指导。熟练度和匠人都需要靠他杨轩帮他们培养，他把技术传授给新州学‘学徒’，这些作坊老板预先支付半年到一年的费用算什么？ 他让冼大少谈的这些老板可都是大户人家，眼光长远着呢。 但是对外，杨轩得示弱。 “包括帝都那边应该都会觉得我杨氏怎么还是有点家底吧，对不对？大约都惦记着呢，既然如此，我就把杨氏家底全部都填了雷州这个坑。” “三年免税，但种子全是我出。” “我以工代赈，先投入的这些钱，又去了一笔。” “开州学，修水利，征兵买装备，大家看着我把杨氏最后的底蕴败光，不就都放心了吗？” 他这里其实隐藏了一个陷阱，免费种子看起来是很大一块投入，而且已经施行了三年，但只有他——最多加上老管家隐隐知晓，这个种子是无本买卖。 杨轩今年从雷州之外大量购进的物资，配合起来就是要造成一种误解，让世人以为杨轩他散尽家财，破釜沉舟在雷州了。 “你小子，就是把脑筋都花在太多身外事上了，基础打得不好，走的捷径也很悬浮。不过话说回来，在大是大非，利国利民方面，真是舍得。” 陶同民看不上杨轩的功夫，但是对他在雷州推行新种子可见业绩，以及未来对新州学的计划，还是很佩服的。 他也不是随便就愿意主动出来揽活儿的人，早些年有人劝他出仕当大官，他都婉拒了。照顾欧友，他就是顺手保他不死，按照兴趣铸铸剑而已。 但是跟在杨轩这边，却觉得有点意思。 否则他也不会说服欧友投靠杨轩，欧友也不会知道杨轩的领主的身份了。 杨轩权当对方在夸自己，忍不住显摆地回答起陶同民刚开始的潜在问题——如何对付煽动底层，倒打一钉耙的大地主们。 “我打算让揭县令抽调黎县的县兵出来，以调查种子的借口巡查全雷州。” 杨轩做了一个“你懂得”的挤眉弄眼。 陶同民回了他一个“我不懂”的眼神。 杨轩抿嘴：“当然是顺便收集情报啦！” 陶同民挑眉回应，点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很像是在哄后辈…… “每到一片地区，就让那些说自己种子有问题的农户过来登记，种子的经手人是谁，从哪个地方领的种子，中间种子经手过什么人，都查清楚。” 杨轩嘿嘿一笑： “然后下一年，这片区域的种子发放的工作，我就收上来自己干了，新州学秋收后开学，招收专门的小吏班，培养一些基层的小吏，明年开春后实习，第一件事情，就是发放种子。” 陶同名点头：“釜底抽薪啊。但是到时候暗地里他们还是使绊子，拒不交接呢？” “发种子这个事情，哪来的交接？我提供种子，他们就有事干，我不提供给他们，他们就没这个事儿干，我想给谁办，就给谁办。” 杨轩躺了下去，眼睛闭上。 “等明年开春，原本雷州不存在的新生事务都将通过我的人去执行，由我支撑起来的东西，自然由我说了算。 我不介意他们想要争取利益，轻工业这一块我是一开始就打算分给所有有能力的人一起做的。 但是农务、教育、税收、军队，矿业，这几样我是要收拢回领主手里的……唔，金融，啊，这边叫什么来着？对了，票号，这个东西我不能放任……” 杨轩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到最后竟是睡着了。 陶同民叹气： “他是在拿做帝君的脑子在做领主啊……” 叶青红： “先生是在暗示他以后三宫六院吗？” 陶同民： “……” 第115章 身上有味儿 第116章 身上有味儿 达到江湛县的时候，进城的人流量很大，听说在其他方向还有城门，简直比雷州主城还像主城。 有拉牛车的，有和杨轩他们一样是厢式马车的，还有骡子拉个小板车的；单人有骑马的，也有骑驴的，小骡子两边挂着两筐青菜人牵着进城的也有。 进城的入城税各不相同。 守门的县兵记性真不错，按照有货没货，人头几何，携畜几头，各算钱粮，分出不同的档次来。 对于普通的、手上没有货物的百姓，大多都只交一文钱就能进城。 带着青菜等新鲜农作物进城的，收了两文。 像杨轩这样的马车那就是重点收费的对象，叶青红递出去了一百文。 但是那种人力推车满满当当柴火的，却只需要交三文。 有些大批量的货物的领头往往是手里攥着一个特殊的牌子旁边快速放行通道的，随便一打听，原来这个牌子是按月缴费的包月大户。 骑马的人比走路的人贵吗，骑驴和骑骡子的比骑马的便宜，散户小农户比衣着光纤的大老爷收费低。 还挺看碟下菜的。 缺点就是守门的县兵权限太大，以江湛县人流量来看，手指缝随便松紧一下就能漏不少砂砾。 不过旁边贴了一个告示，大致意思是觉得收费不公可以投诉给县衙；此外守门是轮值，没有固定岗，另还有一个文书样的人在旁边奋笔疾书，估计是派了个出纳监督。 虽然世上没有完美的制度，但有心搞制衡，说明出政策的人不傻。 马车入城后没走多远，就能看到两边有专门马厩，给钱就有专人照看。有些驴子和马车都停着，据说是因为城里有些街道限制马车，有些地方可以牵着坐骑但不能骑，诸多规矩，有些人觉得麻烦就把交通工具暂存了。 当然有钱的老爷们亲自走远路是不可能的，抬也要让老爷们双脚离地，智商占领高地！ 所有轿夫们与轿子在另一边等候老爷们出钱雇佣。 只要不是太吝啬的富人就干脆换了交通工具。 叶青红便问杨轩： “你能走吗？” 杨轩在马车上睡了几日，又趁马车在乡村小路靠近稻田的地方行驶多少吸收了点灵气，还是对自己体力有点信心的，三人便寄存了马车，换成了步行。 “不然还是雇个轿子？” 叶青红有一些犹豫，在她的认知里杨轩对她武道进取提供无数帮助，却未求回报，如今受伤至少有自己一半原因在内，口气不自主就有了几分她都没意识到的关心。 杨轩摆手：“若是三个人都坐轿子，有点惹人关注；一个人坐轿子让你们走路又不好意思，不如就一起走走。” 陶同民笑眯眯：“也可以我坐轿子你们跟着嘛。” 杨轩斜眼看他，眼神里飘着“你好意思？”。 陶同民耸肩，肢体语言显然是“我为什么不好意思”。 杨轩打了个哈哈，强行转移话题：“陶先生觉得我们先逛哪里最好？” 陶同民刚刚想找人打听县城的食宿在哪个方向，结果被路人一脸嫌弃，不想搭理，让他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青色布衣，怀疑是穷酸的衣着被人鄙视了。 才刚刚帮他们停放好了马车的小厮悄悄拉了杨轩的衣角：“县城的地图，两文钱要不要。” 杨轩花钱之后，换来小厮的笑颜与图纸，陶同民拿着图纸念给杨轩听： “东边是酒肆、茶楼、饭馆、客栈、干果铺，点心铺、当铺、赌坊、勾栏；西边是粮店、布庄、成衣铺、药铺；南边是县衙、县学、书坊、画舫、古玩铺、珠宝、钱庄；北边是铁匠铺、陶瓷店、染坊、绣楼、泥匠木匠铜匠篾匠也都生活在那片儿。” 这张图纸，半文半图详尽介绍了江湛县不同区域的重要信息，两文钱确实是良心价，不算是宰客。 “哦，这里有个新奇的地方，县城正中间这片区域叫什么？自由交易区？看起来面积挺大的，是商人们议事的地方吗？” 杨轩听陶同民这么说，瞄了一眼，不知道为何自动联想起的是拍卖行、交易所、议政厅等等，一系列划时代的东西…… “吃了几天野味和干粮，还是要好好吃一顿吧？然后再找个地方好好洗漱一下，然后去看看这个交易区。” 杨轩边琢磨边道。 同行两人都是无所谓，随遇而安的那种人，只是只能在地图对面、倒着看地图的叶青红说：“东边看起来有你喜欢去的地方。” 杨轩刚刚快速扫了一眼，已经看到了赌坊和勾栏了，他装傻：“今天就不去书坊了吧？” 叶青红转头对陶同民道： “之前在春阳县，就是他带着我往赌坊勾栏走，才遇到你们家那位主，他要是在这，一定和领主大人很多共同语言。” 杨轩内心有话不敢说：……你记仇记得还挺久的，居然抓住机会一箭双雕。 陶同民笑呵呵： “欧友可比不上领主，他平日有贼心没贼胆的，几盏绿蚁下肚才会色令智昏。多吃几次蹩挺好的，你们没揍他我当时还挺遗憾的。” 杨轩瞪他：欧友没贼胆，合着我就有呗？ …… …… 后来计划还是有变。 因为三人风尘仆仆又没坐轿子，身上几天没洗澡，一堆绫罗绸缎的富商地主从他们身边坐轿子而过，随从都捂着鼻子丢了他们好几个白眼。 这倒也罢了，路边摊杨轩想尝尝，都被摊主赶开了。 杨轩自我怀疑地闻身上：“不是吧，我有那么臭吗？” 陶同民点头：“你受伤后吃药，身体运行药效后是有些异味。” 杨轩皱眉确定了对方不是在调侃他，又看向了叶青红。 叶青红诚实且诚恳： “和你养的黑熊一个味道而已，没事儿。” 叶青红的“没事儿”一点都没安慰到杨轩，因为那个口气就跟小孩儿拉裤子了姐姐摸头安抚“没事换裤子就行”的意味差不多。 杨轩决定还是给大家买身衣服，看看有没有澡堂子，弄干净了再吃饭。 不过这座商贸之城从不歧视钱银，哪怕杨轩一行人穿得普普通通，还带点味儿，但当杨轩直接先掏出一锭足够分量的银两的时候，成衣铺小二到掌柜都是笑脸相迎的。 绫罗绸缎丝绢纱，再加上锦缎，这些布料论匹卖最便宜的都是一两起步，贵的几十两，再做成成衣，一般老百姓是消费不起，杨轩出手二十两银子直接要三套，还是能换得一些尊重。 打包好了选购的成衣，被店小二鞠躬送出大门，接下来就是洗澡的问题了。 说到这个杨轩就不困了，脑子里大量图像影像自动播放…… 第116章 持牌上岗 第117章 持牌上岗 自从离开黎县的庄子，失去精心打造的浴室后，杨轩都很久没洗过一个满意的澡了。 奔波在路上也好，盐碱地与春阳县短暂落脚也罢，都没有一个真正舒适的洗澡环境。 而江湛县，在地图上居然还真能找到澡堂，位置就在整个县的正中自由贸易区一角，这让杨轩十分惊讶。 在达到之前，杨轩对商业澡堂的想象大致有以下几种： 第一种，不可能出现在封建社会也不可能出现在公共平台描述里的、仅存在于意淫中的美好景象。关键字比如混汤啊，天体啊…… 第二种，北方式，娱乐餐饮合家欢、桑拿按摩补觉甚至商务会谈功能样样具备的综合性澡堂。 第三种，就是罗马浴场，露天，引入温泉什么的…… 不过洗完出来，杨轩发现自己想多了，这个澡堂就跟客栈差不多，大多数是单间木盆准备，只是专门提供洗浴专用的东西。 每个人一个单独的房间，伺候的人提供婢女和小厮两种选择。 可说是，澡是澡，堂是堂。 你别说，大堂是很大，很多人洗完还会在大堂的桌椅板凳休息一会儿再走，此外女眷还有独立院落…… “你看起来十分遗憾呢。”陶同民进去前拍拍杨轩的肩膀。 “你要晕倒了记得叫。”叶青红留下嘱咐，拿着新衣服转身随着婢女去单独院落的女客区。 …… …… 焕然一新后，杨轩自觉走在路上自信心都提升了几分，至少没人拿看乞丐的眼光瞅他了。 说起来，江湛县确实是有乞丐，但是只是在指定的区域行乞，乞丐们随手拿着一个棍儿，上面挂一个牌子，还盖着县衙的印章。 有点像是奉旨行乞的意思。 杨轩给了一个乞儿几个铜钱，对方解释给他听：他们这些执牌的乞丐都有县衙证明，确实是无地无产，无依无靠无人威胁，拿到资格才在这里乞讨的。 有牌子的乞儿也可以去义庄讨碗粥喝，义庄也有住的地儿给他们落脚。小孩儿乞讨是为了以后能有点钱银攒下来脱籍做佃户或是小工，老人乞讨是为了换点额外的医药费。 杨轩看了看，这里的乞儿年龄要么都是不大的小孩子，要么就是岁数挺大，腿脚不好的那种，无法当劳动力的一群人。 根据这个七八岁的小乞儿说，有牌子的乞丐不是特别担心被人随便卖了去，等到他再大点岁，就能想办法找份工，消了乞丐的身份。 有趣。 杨轩发现江湛县在某些方面能提供不错的思路。 杨轩摸着下巴的胡茬想——他刚刚在沐浴的时候顺便把胡渣刮了刮。 依旧保留着无须的状态，一方面他是不习惯蓄须，另一方面给人一直办事不牢的印象，是他现阶段不错的伪装。 就这么一个乞讨区，杨轩粗略扫了一眼，感觉老少乞丐里大多数都是性别男，他很难不往坏处想。 背后的管理者似乎略比大多数地主思想先进，但不多…… 饭馆和客栈安排在东边，听说是强制规定的，引着客流往些娱乐区域引，不怀好意。 杨轩义正言辞，拍胸脯道： “我只是想去吃饭找地方落脚，绝不是想巡视雷州土地每一个县的娱乐活动啊。” 叶青红对此，连个冷笑都懒得反应。 …… …… 杨轩三人进馆子的时间还不算饭点，店里不太忙，加上他们换了一身更为符合本地地主老财们审美品位的衣服，小二一见就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 杨轩随意问了问他们家的拿手好菜，就拿了锭银子，让他们捡招牌酒菜先端上来。 先付银子可不是他喜欢装阔气，只是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县城上下都被铜臭味腌透了，有钱就处处都是奉为座上嘉宾，没钱是此门打开你别进来。 先展示荷包鼓鼓，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杨轩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一方面可以看看街道，另一方面少人打扰。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换了身衣服，似乎走哪都顺当多了。” 杨轩感慨。 陶同民为杨轩鼓掌，似乎很喜欢杨轩用的比喻道： “秃驴就是更注重袈裟质量，仿佛那是他们的功德外显，没有我们牛鼻子实诚。凡尘俗世，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好衣衫胜过好名贴，毕竟名帖还要识字才识货，哪有华贵衣衫直观身份尊贵呢。” 杨轩可不接这话。 作为领主要卷入三教之争，有的是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今李汉儒与陶同民在自己的阵营，一儒一道，以后要有光头佬上门化缘，杨轩可说不好是什么态度。三教只有释家最不事生产，对种田无益。 也不知道陶先生以后和李老夫子见面会不会吵起来，老夫子看着不像会武的样子…… 店家上菜很快，小二训练有素，布菜，摆酒，介绍菜品与酒名，顺便推销了一下助兴小曲，明码标价十文一首，但不能动手。 “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不会随便打人的！” 杨轩大手一挥就要点曲。 叶青红横他一眼： “动手意为动手动脚，猥亵之姿。” 小二眼珠子一转，又道： “大爷要是想听香艳的，自是有地方可以寻得，但咱们这些茶楼酒楼都是良家，拿了县衙的牌子，受保护的，惹了事情，海家和植家三县都容不得。” 杨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看起来很像急色鬼吗？！” 小二想必在肚子里腹诽“您看着还不像吗”，但脸上专业地赔笑： “唉，老爷，您也别怪小二我，只是因为今天早些时间遇到了一出，外地的老爷不懂规矩，让人家姑娘受了惊，叫了街上巡逻的捕快，闹了半天，最后那位外地的老爷缴纳了罚款给捕快才脱身。小的不是怕老爷您吃亏，所以才说在前面呢……” 杨轩有些意外，这座县城管理得不错啊，还有捕快及时维护有牌照的歌女，如此一来获得牌照就成为很重要的事情，这里面肯定得不少抽税或者隐形支出…… 小二干脆竹筒倒豆子，把事儿一起说全乎了： “您可要注意了，咱们这儿的赌场勾栏都是县衙审批的正经地方，不得随意为难里面的执牌人。外面有些野场子倒是自由，可是却不能保证大爷的人身安全，野场子月月都有出事的贵人……” 杨轩玩味地笑着： “那为什么野场子还从没被扫荡干净呢？” 小二一愣，也有点困惑，半晌呐呐道： “因为……县令老爷手里的兵不够多？” 杨轩不置可否： “县令老爷要忙的事情，确实有点多，兴许，是手真的伸不出去了吧……” 第117章 期货 第118章 期货 江湛县的县令，到底在这里有几分掌控力呢？ 杨轩也很好奇。 他到底是为了明面上的秩序让渡出了暗中的权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还是干脆就是参与了暗处这份产业的分赃，他就是计划中的一环呢？ 小二是一个很好的情报来源，只要钱银给足了，杨轩推辞了卖场女助兴，但是让小二留下来给他们讲讲县城的故事。 小二很高兴，麻溜介绍着一般客商比较感兴趣的地方。 赌场生意在这钱银至上的城市不出所料，十分兴盛。 正规的赌场有县府各种限制，一定程度上是保护来自消费的人不能给城市留下坏名声，暴力威胁、陷阱利诱、高利贷、做局宰客等方面，相对收敛一些。 不正经的赌场，俗称地下赌场，却也没有被严厉打击。 有些拉客的马仔会在大街上找对一些看起来很豪横，嫌弃在普通正规赌场得不到乐趣的大户人。 同时勾栏也一样，官方认可的勾栏秩序有加，但街面上仍然存在的半开门处所，贩卖的就是一个刺激。 外面公开茶楼酒楼都有陪酒煮茶的女子，按照客人消费多少提成，还有打赏收入，这些女子虽然名声有累，但大多数都能找到人家嫁出去，算是良家。 一些开在暗处，七拐八弯幽深小院里的，就不好说有些什么节目了，据说顶级姿色的女子都藏在那些地方，钱到位了，可以为所欲为。 小二介绍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羡色，似乎是传说中的富人生活，很难想象的样子。 让杨轩感叹，有钱能使磨推鬼。 小二还提供了一个有趣的信息，在他鼓吹本县往来富商多的时候提到，这座县城的县学资金来源是商贾们捐钱支持的，海家和植家只占了很小一部分。 县学里的课程也与其他地方不同，独立了一个算班，据说是专门给商贾们培训账房先生用的。 杨轩乐了，古代会计专科学校吗？ 小二对商贾们很向往崇拜的样子，特地提了，真正大商贾，大买卖，都不用钱银交易，而是使用一张契纸。 普通老百姓使用银子和铜钱，很重，但是老百姓也没几个钱，更走不远，无所谓，大商贾就不一样了。 一开始杨轩以为是银票，结果小二说不对。 这张被大商贾们当成一般等价物交换的奇怪的纸张，居然是提货单。 那张纸是一份契约，写着有多少东西存在海家或是植家的某个仓库中，数量，质量，体积，同时加盖家族徽章与江湛县县府的公章。 这份提货单只需要暗号加提货单这张纸，是不记名的。 杨轩乐了，这不是期货买卖的雏形吗？ 有没有天才已经发现了里面的妙点？ 比如海家或者植家虚构出来一个仓库里存在一万斤大米，放出去当钱花，姑且当做第一次定价在三万文钱吧。 然后有一个人拿着这个纸去提货，那相当于期货买卖被强制平仓——海家或者植家必须拿出这一万斤大米，这个时候米价要是变成了四文一斤，他们就要亏一万文，但若是米价跌为了两文一斤，那么他们就赚了一万文。 若是这个提货单并没兑现，而是不停随着米价涨跌在变化主人，那么它本质和超发货币差不多，本来不存在的大米被用来玩资本的游戏…… 当然总会有一个人去提货的，对于封建社会来说，太超前的概念，最终都会被社会生产力限制给剿灭。 战乱多的封建社会通货膨胀远少于通货紧缩，因为生产力低下战乱影响生产，实物物资缺乏，这种提货单肯定很快就被人提取，海家或者植家是不可能依靠虚构库存进行杠杆剥削的。 但是杨轩听到这里，已经对海家或者植家佩服的同时提高了警惕。 比起武力碾压即可的大地主，还是资本家更难对付啊！毕竟地主们七成的财富都在土地上，资本家可是游走所有有利可图的地方，立场变化莫测。 “接下来，是找个客栈落脚吗？”陶同民酒足饭饱后，扔了颗花生米进嘴，翘脚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问杨轩。 他有点搞不懂为什么杨轩要来江湛县。 欧友在陶同民面前吐槽过领主大人。 在欧友看来，杨轩就该好好苟着，派属下人跑跑雷州的关系，有个说客就更好了，合纵连横，交好一批，打击一批，和本土势力狼狈为奸一下，把税收征兵权弄好了就完事。 这群地主再怎么翻天，也不可能傻到这两样都拒绝领主征收。 除非他们能把雷州独立建国，否则，就算不是杨轩来做这两样事情，也是李轩，甚至来个武轩，到雷州代替朝廷，代替帝君来执行税收与征兵。 这两个是帝君的逆鳞，是王朝的立足之本，再自大的地主也不该妄想拒绝被征税与被征兵。 领主他自己到处跑是怎么回事啊？ 又危险，又浪费时间…… 不过陶同民可比欧友眼光宽广多了，他觉得，这位雷州领主和所有统治者都不太一样。 他只是不太明白，领主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没展现给世人。 “客栈啊，不用。” 杨轩伸了个懒腰，道： “王洪年说冼大少在城里置业了，等会儿我们捡个风水好的，住一住吧。” …… …… 杨轩拿着令牌信物找了王洪年留在江湛县的管事，管事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可以住人的产业——一个相对有点偏远，但是周围环境不错，位于县城东南边的一处僻静院落。 杨轩原以为就是一个宅院，结果管事叫来了院邸的管家，说是东家的东家来了，管家立刻拍手，招来一堆人。 以梅、兰、竹、菊，岁寒四友为名的冰霜美人，以琴、棋、书、画，文人四雅为名的婉约女子，以春、夏、秋、冬，四季为名的小萝莉，以松、柏、杨、柳为名的书童…… “王洪年还真了解你的喜好。” 叶青红如是评价道。 陶同民也点头，不过说了句公道话： “但是挺雅致的，对品质档次有要求，见多识广的外地客商，哪怕花钱多，也肯定吃这一套。” 杨轩揉了揉太阳穴，恶狠狠道： “冼某人要是敢把这里的人推出去搞那种营业，看老子不打肿他的脸！” 他买这些人若只是端茶倒水，歌舞助兴，用于待客也就罢了，冼大少要是想做那半掩门的勾当，杨轩可不愿意领主的头上顶个龟公的帽子。 第118章 领主气急败坏啦 第119章 领主气急败坏啦 叶青红不解：“怎么还有书童。” 她虽然是贵女，但是少小离家，没经历过后宅的手腕，倒是陶同民，仿佛是万能百晓生一样，解释道： “听说权贵人家的主母为了家风严谨，为了嫡子婚娶贵女，不允许婢女动歪脑筋，会给嫡子配置才貌双全的书童。” 叶青红仍然不懂：“才貌双全的书童能够劝主子斩断世俗的欲望吗？” 杨轩倒是秒懂了，但不敢说懂了：“书童都那么厉害了，主子会自惭形秽，知耻而后勇吧！” 说罢瞪陶同民一眼，暗示他不要把叶青红带坏了。 本地的管事叫车一二，原本也是跟着杨氏老家主的，随着老家主逝世潜伏了几年。 老管家与家主进入雷州后两年，他才被调入雷州。现在各县的管事基本上都是车一二同一批的老情报员。 杨轩怀疑这些人都是他老子从小收养的孤儿，取名字都特么的神了： 江湛县的车一二，春阳县的车七八，黎县的车五六，还有五个不知道具体对应哪个县的车三四，车九十，车百，车千，车万…… 这是哪个取名废柴干的好事？ 说好记吧，是挺好记，说不好记吧，杨轩现在也没搞清楚，哪些数字对应的哪个县。 不过他有当领导的天赋，从现代文明偷师来的绝招——一律都叫车管事，管他是七八还是九十，都是流水线干活的罢了。 “车管事，这几个月，有什么收获吗？” 杨轩想知道情报员都收集了哪些有价值的情报，至少得超过店小二的水准吧？ 车一二不卑不亢，娓娓道来：“属下大概有三方面需要汇报家主大人的。” 首先，就是冼大少借助了杨轩赐予的力量给他自己悄悄买了几个保险。购置了很小的几个落脚点，换取了一些九州通兑的银票，买通了一些冼家下人。 对此，杨轩在确定与杨氏利益没有冲突没有留下对杨轩不利的隐患后，示意车一二：以后这种事情一定要继续追踪，但是不突破杨轩设下的底线，就不用干涉。 其次，车一二禀报了海家与植家一些与外州联系的非同寻常的动态。这两家经商，肯定与外州联系不小，非同寻常，那就不是商业往来能解释的了…… 西戎与东夷的人都找他们探听了消息。 这确实奇怪。 但是杨轩却想到了南蛮下山的消息，应该是终于传遍了神州大陆，或许三个四方边民，是要有动作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能吩咐车一二继续观察了。 最后，车一二顺便还把帝都的重要消息转述给了他的家主： 帝君对杨氏的寿礼还算满意，太子门下数人被提拔到了重要位置；贵妃李氏罚了一批宫人，借口是侍奉怠慢；叶家招婿的消息传遍了上层贵胄，但是帝君与叶老太爷都暗示了叶家子弟不入皇家，所以几个郡王爷都不太高兴，但贵妃给帝君吹了许久的枕边风，像是要推荐子侄。 杨轩面无表情听完，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要求有关帝都的消息及时更新。 等遣走车一二，杨轩才哼哼唧唧地暴露情绪：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帝君会同意才怪了，他怎么可能允许太子太傅家的女儿和你们陇西李氏牵扯关系，不扫泡尿看看那些子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手没摸过呢，你们那边就想要撬我墙角了？！” 一个人叨咕了半天，杨轩觉得来到雷州后第一次生出了些许焦躁感。 或者该说气急败坏…… “得想个办法。” 杨轩喃喃自语。 “但是又不能让人发现我的意图。不然以后的事情更难办了……” 杨轩转头又把车一二招来，车一二不明所以，以为有什么差事没办好，却是接到了家主大人古怪的咨询。 怎么个古怪法呢…… 就是那种车一二乍一听，头皮发痒，想挠头的感觉油然而生。 “有一样东西，还不属于我，但是我不想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不对，也不是东西……嗯，有个人，还没打算效忠我，只是和我关系还行，但是同时有个很讨厌的竞争对手想撬走，你说该怎么办？” 车一二小心翼翼道：“家主大人，要不然，我帮您问问管家大人？” 车一二嘴里的管家大人只可能是杨长忠。 他隐隐知道杨轩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谨慎期间，还是提醒家主大人，重要的事情找管家。 杨轩拳头砸掌心： “对啊！问长忠叔啊！” 杨轩高兴地拍车一二的肩膀：“帮我飞鸽传书，问问长忠叔！” 然后车一二就莫名其妙又被杨轩推出了门。 “赶紧的，快去，最好别等我离开才拿到回复，就说急急急！” 车一二嘴里应承着，心底犯嘀咕： 一屋子梅兰竹菊、琴棋书画、春夏秋冬不说，就连松柏杨柳都有，家主大人居然第一时间色急没有上手，反而关心起太子太傅家小姐的婚事，管家大人果然没骗我们，少爷他啊，转性了！ 当初就该劝老爷，早点给少爷相门亲事，不就早脱胎换骨了嘛……唉，时也命也，也是那时候杨氏被盯得太狠，哪有姑娘敢把人送过来。 他丝毫没有觉得和贵妃娘家抢媳妇儿是什么大事，万分感慨的是自己家的少爷终于性子稳了……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老管家接到飞鸽传书，第一个反应，居然和车一二是一样一样的：少爷上心了，太好了。 …… 虽然这个院子住的人多，但是好像没人敢乱闯。 杨轩入住主屋后，那十六个各有千秋的婢女与书童都安分守己地呆在各自院落，没有人敢逾矩。 说明这个宅子里的管家平日调教足够，也不知道是王洪年挑选的，还是冼大少的眼光，这一点杨轩是满意的。 管家来请示婢女与书童分配，杨轩大手一挥：“让梅兰竹菊和琴棋书画都去伺候叶小姐，松柏杨柳服侍陶先生。” 结果安排下去没多久，陶同民跑来找杨轩抗议： “为啥我那边都是书童？我又不会动手动脚，但都给我塞书童是暗示什么吗！” 正巧，叶青红也憋着气过来了，她表示她不需要八个婢女大眼瞪小眼，而且这几个美人不是横眉冷对式，就是开口就是里里外外暗示想当她授课老师的…… “等等——”杨轩好奇，“她们想教你啥？？” 第119章 小姐您日后定是当家主母 第120章 小姐您日后定是当家主母 叶青红冷笑：“琴棋书画那四个，劝我学点一技之长，还一副是为我好的样子。梅兰竹菊却又是另一番说辞。” 叶青红秒敛怒意，捏着嗓子，模仿柔弱婉约的嗓音： “小姐您日后定是当家主母，自然无需精通那讨好人的伎俩，秉承心性，高洁优雅便是，魑魅魍魉自有婢子们替您抵挡。” 杨轩不明所以。 陶同民那是一脸门清儿，拍手笑道： “争宠，是后宅的那些阴私吧？一波觉得自己技艺当得老爷青睐，一波觉得气节能钓老爷兴致，但需向正房太太献上忠心，都是找不到正主施展，只能找主母突破。” 杨轩恍然。 好么，八个人能凑两桌麻将，足够唱堂戏了，如今在叶青红身上下功夫，是把真想往老杨家的通房丫头方向努力，还是只是想自保呢？ “那她们是找错软柿子了。” 杨轩挠头，叶青红，你要和她论武，才能多看你一眼，否则不管是岁寒四友还是文人四雅，都是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 对许多男人来说，有一些视自己未天、为了讨自己欢心勾心斗角的禁脔美人是爽点，对杨轩来说，真是平白无故多上一些挂件累赘，没那么时间和精力去处理比量子纠缠还麻烦的女人心…… 本来这些女人受到的教育，生活的环境就那样，工于心计，多多少少也是迫于受控于人的压力，杨轩自诩不是圣人，没打算在这里传授做人当自强自尊的道理，所以对于不太能相处的人，他选择是送走！ 就像叶青红在春阳县城买的那个小姑娘送去了八甲镇宣家，这几个，他干脆也叫来宅子管家，让他安排送去给冼大少私购的宅院去。 嗯，倒是一箭双雕，顺便对冼大少明示“我知道你拿我的资金给自己买房子的小动作但是领主我不介意你自己皮绷紧点儿吧”，起个威慑作用。 对了，反正冼大少人在雷州主城，人是给他的宅子那边送去了，但是人嘛，还是能叫车一二安排给培训一下，以后搞情报工作用得上。 于是杨轩到来的第一天，宅子里的奴与婢立刻少了八人，只剩下的四季与四木了。 杨轩觉得四季年纪比较小，或许目擩耳染还能重塑三观，就让明日四季跟着三人去逛街，四木在宅子干些端茶倒水，做饭烧柴的活。 管家本想说宅子里请得粗使婆子和灶上婆子，无需松柏杨柳四人干粗活，却有点自危，不敢多话，权当是老爷主子看不得奴仆充作书童，要磨炼他们。 其实杨轩就是一时起意，觉得日常生活要有人，他平日是见不到干粗活的下人的，这些下人都不允许靠近重要的院落，只能在外院呆着。 陶同民看穿一切，但不戳破，只是笑话杨轩： “你就是看不得比你俊的少年郎在你身边晃荡，喜欢小丫头罢了，领主大人，老实说，你是不是就喜欢小的啊？” 杨轩对陶同民拱手： “陶先生不要以己度人啊，是谁来向我抗议书童伺候不是婢女的啊？现在正好，春夏秋冬，看上哪个幼娘，别害臊啊，我对先生人品很有信心，您一定不会干什么坏事的对吧？” 陶同民立刻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当然人品好，你别说了，我不看你笑话了行吧……” 他转身就走，只给杨轩留下一个背着‘蛇蝎’的背影。 随后远处似乎传来渐行渐远的声音：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注1） 杨轩歪头：怎么觉得这诗，有点耳熟啊……不是唐诗三百首，也有点印象…… …… …… 休息一夜后，三人早早起身洗漱，准备去参观一下这个县城的中心贸易区。 杨轩还是自称宣少爷，只不过这次的人设除了小地主之外还附加了一个小商贾属性进去。 橙家的情报肯定没有和海家与植家分享，加上八甲镇确实远离春阳县，说起来位置还算靠近江湛县边界，宣少爷出现在江湛县城很合理。 江湛县客商和坐商数量庞大，想必消息灵通都知道领主大人的商队路过过哪些线路，八甲镇涵盖其中，受到影响无可厚非： 当初冼大少的商队也路过过八甲镇，宣家得到了什么好处也不一定。 如此一来，宣少爷有经商意图也是能够站得住脚的。 其实谁都不知道领主大人的商队沿途上路过的城镇有多少人选择了与领证合作，有些项目交给甲，有一些项目交给了乙，都是正常的。 大家心知肚明，领主大人扔出来的东西分量大，不一个家能独吃完的，而且领主大人也不允许一家独大。 江湛县近半年来客商比往年更加活跃，五成是受了领主商队的影响，另外五成是受了领主发放种子带来的丰收影响。 外州的粮食产量很平稳——稳定产量低下，雷州大量富余粮食，不是加工成为农副产品，就是直接运送出州调剂九州，自然从外面来的客商也多了。 让杨轩不是滋味的，是客商都不会去雷州主城，而是来到这个县。看来这次回去后，要好好建设主城了。 杨轩暗下决心。 贸易区的最外围是一些服务性商家，类似于澡堂这种。 朝里面走才是真正的大商贾云集的地方。 茶楼、棋社、画堂、乐坊，看起来是文人雅士消遣的地方，却大多是商贾在包厢里谈话。 这里的风格赌坊勾栏那边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无论从装饰还是里面使用的工作人员，看起来都相当正经与专业，往来的客人至少不会在这个区域里随便显露某些本性。 看起来过来都是谈正事大事的，并非专门找乐子。 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感受就是，在这里除了客人外所有工作人员腰间都配有牌子，牌子上都有县衙审核过的印章。 理论上来说，每个人的来历都可查据，这一点确实多多少少给往来的客商带来了一定的安全感 虽然不排除有人造假，却也有安排巡逻的捕快随时查验，非要官商勾结是另说，至少表面上井然有序。 不过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之下仍然暗藏污垢。 大周王朝仍然是一个允许买卖奴隶的社会，所以免不了人口买卖合法经营。 杨轩在被小厮热情推销美色奴婢的时候忍不住想：难道我真的在他们看起来就是急色鬼刻脸上了？？前主，你到底给我了留下一具什么皮囊！ ----------------- （注1：出自南北朝陶弘景的《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 第120章 我到底要不要玩玩呢 第121章 我到底要不要玩玩呢 虽然理论上法令禁止逼迫拐卖良人为奴，但实际上良家因为因病返贫自卖为奴，或者是失去地的农户被迫卖身，层出不穷。 一些身着特殊服装的小厮在街上找准机会拦住客商，向他们介绍推销一些买卖，十有五六是不方便高调售卖的人口交易。 这些小厮其实是有眼色的，俗称看碟下菜。 比如这次杨轩带着叶青红、陶同民出来，身后还是带了四个十岁左右的婢女，人家就觉得杨轩是个潜在客户…… 杨轩苦笑。 他早些时候也考虑过，自己带着大笔金银，去人口数市场，哐当哐当一阵狂买然后带回去送去种地、做工——会给月钱的那种…… 然后他发现，如今的人口贸易，大多都不是贩卖体力劳动者，而是更特殊的用处…… 得了，他的能力又不是要他在大周开楼子赚钱。 买些娇滴滴的扬州瘦马回去，当祖宗供起来，那是圈养宠物；扔去种地，又觉得太狠心，毕竟人家已经长成了伺候人的形状，强迫人家接受自己的三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有点于心不忍。 只能不了了之。 没办法，就算未来几年他能在雷州说一不二，头上还顶着天下贵族和帝君，除非造反，不然这个胳膊是不适合拧大腿的。 杨轩拒绝了好几个这样的小厮后，终于迎上来个有趣的。 “这位爷，如果您对庸脂俗粉没有兴趣，我这边还有一些好货正在寻找买家。” 那小厮看着浓眉大眼，不像伏低做小之人，腰间牌子远点看似乎与其他人一样，但边角说不出来的毛糙。 杨轩心中一动： “哦？好货？是搬沙子的，还是开条子的，还是开天窗闯窑堂，要不然，不是这城里，走山道的？” 对方立刻色变，想要退走，却被陶同民一把抓住。 陶同民笑眯眯。 杨轩和蔼道：“不要急嘛，动静大了，捕快过来了，可没多少回旋余地了。” 赃物能半公开买卖，是杨轩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他说捕快，这人眼神里尽是不屑，似乎根本不惧。 那就是县令都管不到的势力…… 杨轩这时回想起来，雷州有些区域还是有些真正的山匪没有剿灭，当初他刚来雷州的时候，可是被动吃了一记下马威，妙娘那丫头就是当时救回来的。 杨轩还以为这种赃物都是小心地收纳到了五姓家族乡下地主的地下室里，地主老财的耐心不可估量，搞不好几十年才拿来销赃。 原来渠道在这儿。 杨轩想了想，掏了锭银子，是让车一二给他准备的，他一路走来也没带那么多现银重得慌，昨天就花光了。 银子塞进对方怀里，把这小厮打扮的一身逆骨青年弄蒙了。 “你看我们这一群人，老的老，小的小，女眷多，不是来这里闹事的，只是觉得买东西，不怕麻烦，也要知道来龙去脉，不能做冤大头嘛……” 对方神色缓下来，停止了挣扎，但是眼中仍然有警惕。 “东西不白，自然价格有得讲数，我不过是希望物有所值。” 杨轩挂上奸商的表情——他特地回忆了一下如何模仿。 或许是杨轩的微笑与银两起了作用，对方镇定下来，终于开口说话：“这位爷要是对鬼市有兴趣，请入夜后再来。” 对方递给杨轩一个小小的金属牌，正面有编号，背后有暗纹。 “您给了我银子，我给您一个入场牌，不算我白拿您钱。我们这行，也是有规矩的。” 杨轩接过来，陶同民放了水，那青年一挣，脱了手，立刻转身溜了。 “还挺讲究，是块银子打造的。虽然不如我给他的银锭，但是一般人也不可能有这个手笔啊……” 杨轩用大拇指摩挲在银牌上，觉得后面的暗纹好像还有点信息，上面写的时间，地点和一些规则。 如果这个是用来骗人的话，那还做得可是太用心了点。 “晚上有娱乐活动了，真期待呀！” 陶同民笑呵呵，一副乐天洒脱的样子。 …… …… 三人逛着逛着，就来到了一个挂着“市场”牌子的地方。 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两头开放不封闭的大仓库，人员随意进出，进去后发现有几个大布告牌，上面的内容时不时就有人去替换。 杨轩仔细看了看，是些交易价格的公示。 比如： 【售九：截止午时一刻，雷州杨稻，一千斤，四千一百十文】 【售十：截止酉时三刻，荆州湘绣双面异绣屏风，尺寸：四尺二宽，六尺高，一百两】 【求六：长期有效，雷州杨薯酒，五千升，一千二百两】 【售二十三：截止酉时，西戎葡萄干，一百斤，三千五百文】 【售二十四：截止酉时一刻，北狄骏马，十匹匹，一千三白两】 …… 【求七：休市前有效，雷州杨稻清酿，三千升，五千两】 …… 粗略扫视了一下，杨轩发现，大致分成了求购和出售单，写的时辰估计是今日截止时间，超过一天或许就会重新挂单。 倒是像个交易所，挂牌买卖东西。 穿了专门衣服的小厮在跑前跑后，挂牌附近有穿着衙役服装的人在站岗，应该是不允许非工作人员上去干扰挂牌。 所以挂牌出去就是相当于一份公示合约，不能轻易反悔，搞不好有押金在管理处，谁想挂单时间撤单，押金罚没。 杨轩发现整体而言，还是出售单粮食布匹矿石的单子居多，偶尔有马匹，不过求购单立很多都是他的货，想必是他推广的商品已经市面上流通起来后，没有门路的客商在这里寻找交易机会。 就在杨轩以为都是交易的都是现货的时候，他们再朝里走，发现了新区域。 这里的单好像有点意思了。 【售五：江湛县城门东海氏仓库十月中旬交货单雷州灿米三千斤九千文】 【求三：春阳县橙氏担保十月上旬交货订单橙氏铁矿一千斤】 【售六：江湛县城门西植氏仓库九月下旬交货单雷州杨稻五千斤一万八千文】 …… …… 这里应该就是之前听说过的，期货的交易区了吧。 现货比期货贵，说明大家对未来价格是看跌的多。 但是杨轩此刻若是赌涨，把市面上的期货单全部收了，然后放出消息，雷州主城外围建立工业区，大力促进农副产品生产，广招投资人来开厂，他提供酿酒技术，那么市场上的价格势必会涨。 到时候杨轩手里的期货单强行兑换，有的人会亏好一笔。 因为到时候他们市面上可收不到平价的粮食，只能从自己仓库硬生生以三文左右一斤的价格交割给杨轩那些可能价格涨过五文一斤的大米了。 杨轩想：我到底要不要玩玩呢？ 第121章 他说他走错了 第122章 他说他走错了 这片区域的买卖不是随便来个人都可以加入的。 杨轩通过观察，发现附近有一大半的人群都是穿着类似管事一样的下人。 这些管事有些在观察价格变化，有些站在像当铺一样的柜台前，递交交易申请，获得或者交出凭据。 显然这一类人就像一些股票经纪代理人一样，实际操作交易人员的背后是一些不亲自露面的权贵。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贸易区附近的茶楼、画舫、棋室一类场所特别多的原因，这些幕后大佬们躲在暗处操纵风云，相当于早期原始的证券交易的贵宾厅。 当然也有一些亲自在这里看告示牌的小商人，这市场说实话做的不错，有大单交易，也有小单交易，每个人似乎都能找到自己的利润，养活了许多小民。 杨轩逛一圈后，带着人去了自己家在附近的产业，准备让车一二拿个资格过来，试着玩玩。 王洪年带着冼大少游走雷州，一路不但开拓了商务关系，还通过各种弯弯绕绕的关系，明着暗着在各地购置了不少产业。 江湛县内除了宅院美人，还买了几处商业产业，比如说在贸易区里就有一座茶楼，昨天见到车一二后，杨轩对自己在这个城市能调动的资源心里有了数。 在自家茶楼的包厢里落座，依旧是开窗可观察街道的位置。杨轩用了暗号让茶楼掌柜去找车一二来，自己则愉快地歇脚喝茶。 陶同名看出他的压力，戏谑道：“要不要点个姑娘唱个曲儿？昨天没见识到江湛的小曲儿，有些遗憾哦。” 叶青红面无表情好像对此事没有特殊看法。 杨轩揉了揉太阳穴。 叫来小二，小二介绍：“弦诗乐，梵音，咸水歌，吹打牌子都有，也不知道大爷们都想听点什么……” 杨轩搜刮前主的记忆，只找到类似十八摸那一种小曲儿名字，他又不知道其他的，只能又叫陶同民点： “陶先生要听的，陶先生决定。” 不着痕迹地小小声明了一下，可不是他想点的。 陶同民好像是什么都懂一点，点了个算是雷州比较常听的小曲儿。 姑娘眉清目秀，在县城小地方还算得上赏心悦目之姿，她上来抱着琵琶鞠躬，然后坐下后也不看男客，只是垂目看乐器，边拨动边唱。 杨轩心不在焉。 海氏与植氏应该是雷州境内最难收服的家族了。 通过对江湛县县城的观察，杨轩判定这两个家族眼光比普通大地主高很多，嗅觉也灵敏得很。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家没有急忙与冼家和橙家捆绑在一起。 他们一定是能感觉到，杨轩手里存在着没有打出来的手牌。而且他们可能还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仿佛杨轩比他们快了几步推着雷州超过正常速度在发展。 其实杨轩挺有自知之明，他也觉得自己搞的这一些东西就能没有人猜到或想到。 但是有能力像他这样实现推广的，整个大周都找不出第二个。 海家和植家或许也曾想过更深的东西，就是资本主义萌芽那点东西嘛，自然规律中封建社会也会有，但是都是被无法解决生产力的现实打败了。 所以这两家但哪怕是与州外客商交流颇多，也不得不和其他三家共享雷州。 因为他们无法解决根本的生产力提升问题。 雷州原始初级的农贸产品在整个九州缺少竞争力，只有一些特产才能让外界继续与雷州交流，让雷州从外州换取一些雷州需要的东西，只可惜，雷州对外贸易一直都是贸易逆差。 因此，这半年来，这两家的感受一定比冼家和橙家更深吧？ 他们应该能看到雷州的未来在杨轩手里，或许他们现在等待的是杨轩上门，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易。 但是这中间有个问题。 杨轩在江湛县县城看到了不太想容忍的东西，他肯定是要掀桌子的。要想站在杨轩的船上，必须要像揭家一样，断一些破旧的尾。 那么他们愿意吗？ 奏了两三曲，车一二快带来了之前已经买好的一个市场资格。 于是杨轩赏了卖唱女些银钱，对方施礼暂退。 杨轩没有直接去进行购买市面上已有订单的操作，而是发布了一些求购的单做试水。 购入的矿石，挂牌粮食，酒，农副产品。 准确说，他做出了一副把市面上所有矿石的单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吃下来的架势。 搁在过去，他还得找老管家商量钱银，但这半年冼大少帮他弄到的银钱不少，这个也是他为何对对方擅自贪墨不太在意。 他这通疯狂扫货矿石的举动看起来是搅乱市场的行为，一个目的是往浑浊的鱼池里扔块石头，看看有哪些鱼会动起来；另一个市面上的人都不知道的用意是，他想看看橙家的矿石期货，到时候交不出矿石来怎么办。 矿山那边的打劫早晚要曝光，让他橙家顾头不顾腚，到时候一定很好看。 反正等待交易情况还要些时间，杨轩让茶楼老板开了小灶，几个人便在此用了午膳，甚至还让卖唱女子又来唱过几曲。 等到车一二回来反馈一个时辰过去，那边买卖了多少单情况，卖唱女第二次告退。 就在女子离开没多久，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杨轩没有用比较特殊的房间，包厢只是茶楼众多中等包厢里的一个，没有门岗暗哨防护那种。 但就这样被人破门而入还是有点戏剧的。 车一二面色不佳，杨轩眼神制止他动作，想看看接下来的大戏是怎么唱的。 一身短打麻布衣的粗汉指了包厢的人一圈：“是谁把俺家的婆娘拐来唱曲的，站出来，我只打断你一条腿儿！” 杨轩挠了挠眉梢，这个剧情显然不在他意料之中，这是什么章程？？ 是碰瓷儿、仙人跳、还是救风尘？ 陶同民摇头：“我说轩少爷啊，我第一天见你，就觉得你面相看起来烂桃花多，容易卷入女祸，没想到，果然如此啊！” “陶先生，你此刻这样说，有点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了啊……” 要是陶同民说其他的，杨轩还会反击，但是他说这一条吧，确实无言以对。 回想杨轩前主这一生，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不都是因为招惹女祸吗？！就是芯子换成了他，也没特么好到哪去！ 杨轩转头对那麻衣汉子道：“在座的应该没有老哥你找的人呀？” 麻衣汉子刚刚就趁机打量了屋内的几个人，站着的春夏秋冬几个没存在感的小姑娘，他是说不出来是老婆的，唯一坐着的女子手里捏着配剑，面目冷清，他是不太敢指鹿为马的…… 只见他有些尴尬地站那不动，好几息后才憋出了一句： “走错了……” 然后就想转身，跑路。 第122章 连环计 第123章 连环计 哪有那么容易呢？ 麻衣汉子还没来得及做完转身动作，甚至是他的念头刚刚一起，他就眼睁睁看见那个笑嘻嘻的中年男人走向自己。 在他的眼里，陶同民慢慢起身，缓缓迈步，渐渐走近，一切都是那么那么那么缓慢 然而对方已经如此慢动作了，麻衣汉子发现自己竟然还无法躲闪，甚至可以说是只能呆在原地，全程动不了一点。 ——不，若是说“一点”，那他还是动上了一点……陶同民走向的这段漫长世界，仅仅足够他把面朝陶同民的身姿扭转了不到十五度角，算是完成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十二分之一吧…… 等到陶同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把他死死摁住的时候，麻衣汉子才恍然回神，时间仿佛这才恢复正常。 他宛如见鬼了一样看着中年男人，差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大爷饶命！是有人使了钱子让小的进来看看都是什么人，小的以为卖唱的姑娘还在屋里，正好打探完拽着离开，不然也不会找这么一破借口啊！” 合着是打算抓着无辜的卖唱女借机逃跑？这是什么棒槌才能想出来的脑残想法？ 麻衣大汉别看身形还算魁梧，骨子里应该就是个怂蛋蠢货吧！ 杨轩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问： “那是谁使了钱让你干这事儿的？” 话刚问出，大开的门外走进来两个捕快： “厢内何故打闹？！” 这见缝插针进来的速度，更像是未卜先知来找麻烦的。 杨轩瞟了这两人，气笑了： “还特么的是连环计！” 陶同民手上用了点力气，麻衣大汉眼珠一转，终于聪明了一回：“是我开门力气太大了，哪有什么打闹？！” 那俩捕快看了看场中，四个小小婢女站着，两位主子坐着，管事模样的人低眉顺眼站着，这边中年先生和善微笑着，手搭在麻衣大汉肩膀，麻衣大汉也拼命挤出了笑容…… 实在不像是能强行介入的样子，只得悻悻走开。 杨轩面色不悦地问车一二： “茶楼里能忽然出现捕快，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一二告罪后退下，去整理事件经过了。 麻衣大汉不安地道：“小的可是配合你们了，给条活路……” 杨轩看他，正在犹豫，要不要用一用。 这又莽又傻的，杨轩也怕咬手。 但不用吧，这个人放出去给暗中使坏的人弄去了，也是个麻烦事儿。 杨轩弄了点碎银子出来，放桌子： “江湛县的鬼市，你知道多少？” 麻衣大汉眼睛一亮，舔了舔唇： “那大爷您可是问对人了啊，我可是江湛县土生土长的县民，这鬼市我能带您进——” 麻衣大汉忽然住了嘴，因为杨轩把那块银牌举起来给他看。 他缩了缩脖子，不敢瞎吹牛，老老实实： “我只知道鬼市背后肯定是海老爷和植老爷家都默许的，而且……” 他略一犹豫，还是说了实话： “而且您这个牌子……我觉得您还是找其他办法进去最好……” “有问题？” 杨轩玩味地看牌子，他没看出来问题，说明藏得挺深？ 麻衣大汉看了看门——杨轩示意四季中的一个去把门重新关好。 麻衣大汉这才小声道： “这个牌子是记名的，另一套暗记，若是大爷您拿错了别人的，怕是不妙。” 杨轩挑眉： “你又如何知晓这东西不是本少爷的？” 麻衣大汉笑道： “这个牌子的持有者都是当家的，少爷您的作派不像啊。” 麻衣大汉一看这个牌子就老实了，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看起来不像是走江湖干黑活的人，但是能拿到这个牌子，肯定是有个当家的栽他手里了。 都不好惹啊！ 当家的……杨轩想，那这个牌子就是黑道上干脏活那些匪类的入鬼市凭证了，如果还能抓到给他牌子的人，倒是可以冒充这个身份进去啊。 比宣少爷的身份带劲多了…… 可惜啊，杨轩现在还得解决一下，宣少爷到底怎么来江湛县就立刻惹到人下套了。 宣少爷挺低调的啊！ “有几个高手在附近，但他们不敢进茶楼。” 叶青红忽然开口道。 自从进阶五品后，她的剑围又有延展，她若说高手，便是至少练气期。 雷州六品都快多如狗了……杨轩叹气，随着他搅动时局，进入雷州的各方势力肯定也加派了人手，倒是正常。 杨轩给自己塞了一颗大补丸，提了提神，然后—— 陶同民与叶青红若有所感，凝神看他，然后又顺着一阵冷风吹过的痕迹目光移动向窗户。 四季小婢女面面相觑，不知道主子在打什么哑谜，麻衣大汉只感觉到冷风掠过，打了个哆嗦，喃喃自语： “这才初秋，还有二十多个秋老虎，怎么就有点凉意了啊？” 如今杨轩那六把小飞剑，除了扎在头上那根当发髻用的，其他五把，都藏在身上各处，不再插头发里了。 之前藏头发里，是他感觉灵气入体的位置不是脚底就是头顶，来自大地和来自天空，若是放在身上，还得专门分心去调动身体里灵气去喂养，无法全自动升级。 他总不能把飞剑都踩脚底，然后要用的时候破鞋而出？那带着脚丫味不说，这个飞剑若是有灵智开启，肯定得气死。 和陶同民那一战，杨轩并不是一无所获。 他在马车上试过了，现在灵气是无孔不入，七窍，或是手脚，甚至掩盖衣衫下的皮肤也自如吸收。这样他就是把飞剑放身上，也随时随地可以滋养小飞剑们了。 有点像是被‘蛇蝎’胖揍一顿，七窍流血，十二经脉震断，然后灵气修补一遍后，比原装的还要好，给打通了…… 草啊，杨轩想：合着原主的零件太差，在平地建楼就是要不得，非要推到了，重新打个十八层高楼的地基，重新修房子才行？ 早知道，他就找长公主暴打自己一顿，怎么解恨怎么来，让那个小心眼子的女人发够了气解恨，最重要的是赚一分帝君必须做出来的愧疚态度和对陇西李氏的警惕，放松对雷州的政策。 如果这样能换取雷州的发展时间，也不至于让陇西李氏一个劲跟着屁股后面使坏，骚扰他在雷州的基建大业。 反正自己要顺便重新筑基，一举两得。 不过那样就没有长公主忽悠叶青红来雷州，叶青红也就难以醒悟所谓友谊都是皇族算计了。 所以，命运呐…… 杨轩闭上双眼，抛开杂念，细细感受已经远离自己，但牵引仍在的飞剑，一时间，心神分成五分—— 咦？ 杨轩仿佛借助飞剑“看”到了什么…… 有一柄剑飞到浴场那边了？！ 第123章 我只会掀桌子 第124章 我只会掀桌子 杨轩一时间不知道是飞剑有自己的想法，还是真的有高手躲在浴场，气机牵引。 而他通过飞剑“看”，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看”。 飞剑代替他感受现场，再通过微妙的灵气感应反馈信息，而杨轩接收这些信息后会不由自主地再翻译一遍。 飞剑在水汽缭绕的空间飞行，那些空气里的水汽与剑身接触后重新凝结成水珠，再被飞速甩开，这些信息都会被重新转译成杨轩脑海里的画面。 同样的，人说话的声音，小动物暗处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的声音，震动空气也会弹在飞剑身上，这些同样会重构，让杨轩隐隐听到飞剑所处环境的声响。 所以杨轩能如同亲眼所见飞剑飞过的地方，一方面是靠着感应，另一方面其实靠着脑补，但是没想到这么刺激，杨轩不由自主在脑子里调用的是前主的记忆…… 好家伙，前主的经验那么丰富，记忆栩栩如生，借鉴给现在的杨轩去构建“画面”——阅历丰富和想象力丰富导致杨轩气血翻腾…… 杨轩赶紧转译自己的注意力。 其余四把飞剑还在继续的探索，他同时努力记住其他四把剑飞过的地方。 等到杨轩让所有小飞剑都找个地方藏着，暂时把意识收回房间内的时候，陶同民已经放开麻衣大汉，一手抓着蛇蝎的剑柄，一手按着蛇蝎的剑鞘尾，手背青筋都冒起来了。 麻衣大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乖乖站着。 杨轩困惑地看着陶同民。 陶同民没好气地道： “别在它面前撩拨啊！” 杨轩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来‘蛇蝎’对他身上放的小飞剑反应巨大。 杨轩有些好奇，这几把新打造的小飞剑，老管家到底找谁做的，居然能让‘蛇蝎’都能为它们激动。 他平日里藏得很好，而‘蛇蝎’除了战斗的时候发作过一直很安静，杨轩这才大意了。 杨轩忍不住喉头发痒，捂嘴咳了几声，叶青红皱眉投来目光，先于身后的春夏秋冬做出反应，给杨轩递了一块方娟。 杨轩也是自然而然接过来，不动声色地擦了手心，道： “你别说，江湛县高手云集啊。” 方巾淡雅清香，似乎是熟悉的韵味，妙娘制香向来会送叶青红一份，这个味道，似乎是帐中香。 心猿意马了一瞬间，杨轩正了色，他转头问麻衣大汉：“距离这边东南方百米左右有没有能够下棋的地方？” 麻衣大汉不知道这位年轻的老爷刚刚都干了什么，但是已经愈发趋于驯服过的模样，低眉顺眼答： “如果小的没记错的话，那是海家胜天棋社，进门就有一幅名家字帖，写着‘胜天半子’，这家棋社摆有一个珍珑棋局，有人能解开，可以奖赏千金。” 麻衣大汉说起来如数家珍的样子。 “据说胜天棋社摆出来的棋局被破过三次，第一盘是十几年前，还是李太守时期，李太守微服私访，来此破局，当时只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局，大家看在海家面子，会破者不破。” 哟，有一点意思，就是杨轩本来想随便问问，没想到这个汉子知道的挺多，或许真的就是本地人，知道的详细。 “但那强龙就是来碾压地头蛇的，李太守毫不给本地士绅面子，三两下破除了，反手设下第二个棋局，称之为陇西珍珑，说是李太守家族棋谱里传下来的诡局。太守放下话来，谁能破局，赏金百两……” 春夏秋冬四个小婢子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陶同民，也来了兴趣：“最后是谁破的？” 麻衣大汉自豪挺胸： “是植家当时的大少爷，年仅七岁的神童，如今已经是植家的家主了，他爹很早就退位让贤，悠闲地退休养老回乡下做家翁了。” “所以眼前的第三个珍珑局，是植家家主设下的啰？” 杨轩推测道。 麻衣大汉却看着桌子上的酒，舔了舔嘴，好像很渴的样子，杨轩让婢子小春给他斟上一杯，麻衣大汉喜滋滋饮上一杯，道： “您猜的没错！李太守死后，植家在胜天棋社摆出了第三个珍珑棋局，设下千金悬赏。” “这么多年，是没有敢上去破，还是确实没有人上去破呢？” 杨轩好奇。 “小的不知道，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两者皆是吧。能破棋局的人，肯定能看清棋外支局；看不清棋外支局的，也没有能力破棋中之局。” “你懂得还挺多。”杨轩对他刮目相看，“你叫啥名字？” 麻衣大汉挠头：“小的罗千能，不过这话不是小的厉害，是说书先生说的。” 既然问了姓名，杨轩是想要用他了。 “一天五两银子，雇你做我的向导，若有危险的场面涉及，给你涨相应的工钱，你看如何？” 罗千能两眼放光，就凭五两银子，外面的泼皮无赖都敢搏命了。 他虽然是本地人，日常靠着零散工度日，比乞丐或许好很多，却是也沦落到接钱闹事的地步。 自己虽然不肯承认，实际上与泼皮只有一线之隔。 这个剩余的一线就是：他到底还是觉得自己拿着良民的牌子，不想真的干混账赚钱。 今天确实是断顿儿了，才冒失接了单黑活，眼见撞了硬点子，后悔不迭，没想到峰回路转啊…… 只是，看这个大爷惹事能力也不小啊！他前脚进，后脚就有捕快想来搞事，再看他身边都是高手…… 罗千能患得患失半天，最后咬牙：“大爷您看得起小的，小的就赴汤蹈火啦！” 杨轩笑了，还懂得赴汤蹈火，还挺有趣的。 他把茶楼掌柜找来，对方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似乎被车一二训过了，正想说点什么，被杨轩堵了回去：“内鬼通风报信什么的，你直接报告老车就行，我们现在要去其他地方，你把这些信息给他说一说。” 他把刚刚探查过的四个地点给掌柜说了说，然后手一招： “走，和我一起动动脑去！” “我不善博弈。”叶青红知道他要去哪，率先申明自己不负责动脑。 婢女小夏忍不住道：“老爷，您不该把棋姐姐送走的，她下棋可好啦！” 陶同民笑道：“下得再好，这种局面也不行啊，这个棋局啊，只有你们家少爷才敢赢。” 春夏秋冬不明白，她们还没学那么多道理，懵懂地看向杨轩。 杨轩伸个懒腰，朝门外走：“我只会掀桌子。” 第124章 砸场子 第125章 砸场子 杨轩没让罗千能跟着去棋社，他是本地人，跟着自己去海家植家的地盘公开找茬，不太好，杨轩和他约定了晚上的时间地点，也不怕他跑了。 对围棋的认知仅限于“金角银边草肚皮”，小时候倒曾经是学过的，但是昏昏欲睡，不愿算棋，就是玩个五子棋都杀不赢几盘。 杨轩一直就不是天才，所以对于需要天赋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也肝不兴趣，他自然是更喜欢稳稳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当然能够一分耕耘十分收获更好，这种白日梦做做也无伤大雅嘛。 但是如果拥有掀桌子的能力，那还是掀桌子是真爽。 他的老爹，那么厉害的十二转策勋的上柱国，在发现自己儿子无法像自己一样做个战神支撑起家门的时候，居然要委屈求全成那个样子，才能给子嗣留条活路。 掌握统治权的人，把杨氏逼到雷州来，压着所有人陪着笑脸玩他们定下规则的游戏，入局者掀桌子，你说爽不爽？ 所以他浩浩荡荡去那个什么‘胜天半子’的棋社，是打算去砸场子的。 走在路上杨轩问陶同民：“陶先生棋艺一定不错吧？” 陶同民晒然道：“你现在才问？我要是棋艺不怎么地，你打算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杨轩问他什么意思，意思就是等会儿打着注意让他老陶去破棋局呗！ 杨轩嘿嘿一笑：“我是对先生有信心。” “你何来如此信心？还是觉得先拍了马屁准没错？” 陶同民奇了怪了，这人怎么一路都非常好意思赖着自己出力，虽然自己因为‘蛇蝎’失控让对方受伤是有份歉意的，不过一般老谋深算的人不都会把人情用在刀刃上，轻易不会消耗吗？ 这厮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有点讨打呢！ 当然陶同民确实并没生气，因此态度上还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他纯粹就是好奇啊，杨轩这人是超乎认知地脸皮厚咧。 他哪里知道，杨轩上辈子为了求教老教授解决下乡助农的实际问题，缠得人家七十岁的老教授都自带干粮跟他下乡一周，实地救援倒伏的稻穗去，非常擅长君子欺之以方。 若不是陶同民隐隐的亲和力，换做是个 “我是觉得先生应该是精通道学，而道学研究得深的，算力肯定惊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杨轩属于是陈述事实性拍马溜须。 “棋子圆以法天，棋局方以类地。黑白阴阳，棋盘方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岂不是与棋子落盘不谋而合？棋局的万千变衍，如同世间百态，以小道拟大道，不亦乐乎？” 陶同民眼中闪过了满意的神色：“好吧，就冲你这些话，我觉得借你威风使使，让你狐假虎威，也不算辱没我。” 杨轩嬉皮笑脸：“小子是知其易、行其难，没有那份算力天赋，玩不来执棋之事，但是知黑守白，为天下式，先生助我定不会后悔的。” …… …… 杨轩一行人动向，应该是也有人追踪关注的，所以杨轩达到棋社的时候，棋社的主人已经派小厮恭迎。 “我们是来破棋局的。” 杨轩大大咧咧道。 外厅散客都提前散完了，杨轩早前用飞剑感应的时候可是知道这里当时还有许多人在对弈。 看来对方做好了准备。 小厮毕恭毕敬：“烦请公子随我来，我家主人在内恭候。” 对方以礼应对，杨轩自己没有借口当场翻脸，顺着对方的指引来到棋社深处。 深入棋社，倒是有些闭门的包厢，路过能感受到里面有人，大约是还有些身份高些的雅客在对弈，这些人不好得罪，而且在包厢里，所以棋社也没有完全清空场地。 一路向里，走过长廊，穿过花园，路过河池，走了挺远才达到目的地。 对方自持有高手坐镇，也不怕杨轩趁机把他们人给做了，双方见面在一个很幽静的棋室，棋社的主人，一个儒雅的老者自我介绍了身份。 “老夫海天，只是海家旁支，所幸略通棋艺，才在自家产业谋生。领主大人远道而来，即使是家主在此，也应当出门迎接，但老夫擅自揣测上意，领主大大也不希望身份曝光，行踪泄露，这才斗胆让下人代迎。” 话说得漂亮，但不卑不亢。 这个名字听着像是个打酱油的，杨轩一闪而过的杂念甩来，保持微笑：“老先生怎么猜出来是我的？” 棋社主人抚了抚胡子：“植家家主三年前说过，‘如今有人要来破我这棋局了’，却是没想到老夫等了快三年，您才来。” 咦惹，头好痒，要长脑子了，这个机锋打起来，有点废脑子。 杨轩赶忙摆手：“不是我破，是我家先生破。” ‘我家’与‘先生’二词组合得微妙。 总之是把陶同民框进来了。 陶同民不以为忤，丫的，这小子动不动赚自己便宜，他都习惯了。 其实杨轩露了一手之前挑战最危险都没用过的小飞剑，他已经完全被对方挑动了兴趣，在雷州，借他虎皮唱大戏从不是问题。 等这厮伤好了，他一定抓领主大人去练练功。 棋社主人肃穆道：“那，请？” 他示意陶同民落座入局。 陶同民洒然入座。 “李锦机，看茶。” 海天嘱咐旁边的小厮道。 好家伙，又是一酱油啊…… 既然是残局，肯定留给来者来下第一步了。 陶同民落座后，认真扫过棋盘，分析棋局。 杨轩这边就没啥事干，不由道：“棋社我还没正儿八经进过，要不然我带我家小婢女出去长长见识？” 棋社主人略一犹豫，低头沉吟不语，没几息便抬头，目光不再两难：“领主自便。” 看来这个棋社主人只是个幌子，做主的另有其人，而且要不是身边有高手护卫，就是本人便是高手。 有意思吗，杨轩想。 这个高手最少三品。 倒是好生奇怪，这雷州之地，武者多少九、七、六、三的品级，对应的是武道入门，卡在炼体期巅峰、练气期入门、突破练气期巅峰瓶颈后登上武道大堂。 看来其他等级基本上都比较容易突破嘛，怪不得陶同名看好叶青红很快又能再破一级达到练气巅峰。 杨轩带着几个人在水榭旁边的池塘闲逛。 一个大家子弟打扮的男人，带着一群女子大大咧咧逛着，虽然没有强行闯入别人的房间，但是远看确实是莺莺燕燕不务正业的样子。 还好梅兰竹菊和琴棋书画已经送走了，不然要是一口气带出来，杨轩脑袋都得爆炸。 可带小姑娘出来，总不能让她们不说话吧？这么大点的小豆丁离开了家里人来他这儿打工，他还嫌弃人家小孩子心性，太不道德了。 不过，此刻若是跳出来老学究指着杨轩鼻子骂，他都觉得不能怪对方看不顺眼找茬，因为春夏秋冬这四位，已经在叽里呱啦了…… 第125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 第126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 春夏秋冬在那池塘边看风景，小脑袋也就比护栏高一点，趴上面，像四只圆头圆脑的小麻烦。 池塘只有叶片漂浮，没了花。 小春可惜地道：“没花了。” 小夏有点常识：“荷花是夏日盛开的。” 小秋失望道：“现在是不是算秋天了……” 小冬仰头看杨轩：“老爷，只有夏天才有荷花吗？” 杨轩笑笑：“倒也不是，看怎么种，种什么品种了，其实春夏秋三季都有特别的品种可以在池塘里开花。” 杨轩依稀记得晚春早秋都有特别的荷花品种，种不同的荷花确实可以做到三季开花。 只是春季开的荷花只能观赏，莲藕与莲子是别想采多少了， 小春好奇地问：“家主老爷你会种吗？” 小夏有些不信：“家主老爷你说真的吗？” 小秋拉小夏：“老爷当然说是真的，说了多少次，不能当面质疑主人的。” 小冬幽幽道：“反正冬天什么都没有啦。” 杨轩忍住不去拍她们的小脑袋，感觉就像是四个妙娘在身边叽叽喳喳，居高临下四个梳着女童常见的双髻丸子就像毛茸茸的小猫脑袋…… 沉默的叶青红看着荷塘评价：“适合悟道。” ？？ 杨轩：啊这，您又悟了什么？ 叶青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走到哪悟到哪啊，她是把杨轩的身边当做人间烟火在用吗？ 杨轩沉思，为啥同样的场景，自己只能想到猫猫头，而人家就悟道了呢？人与人的差别就这么大么…… 春夏秋冬比刚刚开始大胆了一些，小春问：“老爷，花没了，那下面会有莲藕和莲子吗？” 小夏没等杨轩回答就抢先道：“我想吃糖藕了。” 小秋好奇：“糖藕是什么？” 小夏就在那讲莲藕里塞了糯米用糖水煮的吃法。 可能其他三个小姑娘都是来自更穷的家庭，都没奢侈地尝过糖水，小夏说以前家人给地主老爷做佃户种甘蔗，偶尔能尝到，地主少爷赏过她一小碗，可好吃了。 小冬馋了：“老爷，我能下去摸一摸吗？我水性可好了……” “有辱斯文！” 随着年轻的呵斥声，杨轩望去，是一个白衣少年从水榭方向走来，怒意瞪着自己。 杨轩莫名其妙，你要说我吵着你了我给你道歉，有辱斯文是什么鬼？！ 哦，也许是人家自我反省结果发现旁边有人看到了恼羞成怒了？ 杨轩朝他拱了拱手： “这位兄台，我们只是普通的过路人，不是故意打搅您的自省忏悔，如果兄弟实在觉得自己有辱斯文歉意甚深，不如等棋社主人下完棋了，找他诉说心事？” 那少年脸瞬间红了得像猪肝，如果没见过菜市场的猪肝的话，可以想象一下红到发黑那种颜色…… “我是在说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有辱斯文！” 杨轩挠头： “这里就我一个纨绔子弟，你不能说这几个小萝卜头和一个姑娘家纨绔吧？为啥要用‘们’？而且不学无术和有辱斯文从何说起？” 少年一窒，他确实昏了头，总觉得对方人多势众，他是孤单英雄大义凛然，却忘记这堆人大多都是妇孺，只有杨轩一个成年男子。 少年心一横，打算赖过这茬，专心解释自己有理的后半句： “你哄骗小孩子说荷花三季皆可开花，又想捞这池塘的莲藕，不是不学无术，有辱斯文是什么？” 杨轩心想若是有温室技术就是四季开花都不是难事好吧，再说了，小孩子想挖莲藕吃不是很正常吗？ 你和十岁小孩硬坳什么爱莲之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哦，要说背诵，九年义务教育谁不会背后面“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可是课本都要七年级等着十二三岁的大孩子去学了，小学生觉得一盘炸藕盒或者一碗糖水糯米莲藕更吸引人有什么错呢？ “听说与北狄相接的州县，一年只能种一茬麦子，若是当地的消息闭塞的农户听说我雷州一年两耕，稻薯轮种，可能也被会当做无稽之谈吧？” 杨轩就是一种带小学生秋游的老师心态，直接不客气道： “但是应该没有人会闻过稻花香后辱骂他人，指责别人竟然观赏稻花不够，竟然还想吃稻谷，是为有辱斯文。倒不知道阁下是哪家的何不食肉糜少爷，如此出类拔萃?” 那盘子猪肝彻底病变，呈现脏器坏死的模样，少年气得直哆嗦，手指着杨轩“你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个字来。 小冬小声道：“老爷，什么叫‘何不食肉糜少爷’呀？” “曾经有一次大饥荒，有一个不悉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少爷问奇怪为什么外面的穷人啃树皮。管家说，因为灾年庄稼歉收，他们饿肚子难受只能啃树皮。少爷说，那为什么他们不吃肉粥呢？” 小冬咋舌：“这位少爷真是读书读傻了呀。” 杨轩笑眯眯地道：“对，所以读书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才能不变成井底之蛙！” “小友说的不错。” 一位老者从水榭踱步而出，显然是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出来说和的：“小徒失礼了，望小友海涵。” 那少年嗫嚅道：“老师……他……我……” 老者叹气：“棋社主人拒绝你的挑战，你见别人从他棋房内出来，就迁怒于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少年面红耳赤，低头：“那棋局，我定能解得，为何老师不许我去破？那棋社主人就是沽名钓誉，谄媚权贵罢了。” 老者欲言又止，摇头：“棋若只下方寸之意，又如何见大局？” 少年不懂，两眼迷茫：“大局？” 他是真不懂，老师带来他长见识，他见过那棋局就迷上了，棋社主人婉拒了他尝试解局的请求，他不甘，便在水榭这里凭借记忆复盘，研究。 哪想到外面来了杨轩一行人，扰人心神！ 杨轩不想卷入他人教学局，举手撇清：“不是我去破珍珑局，是有位道学不错的先生在里面，我就是个引子。” 老者微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小友岂是引子这么简单？” 看起来是要把这破局名头摁在杨轩头上了。 杨轩肃然，丫的老儒生，用这么危险的词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句话是一方领主受用得起的吗？ 更别说普通人了…… 嗯？等等…… 靠，棋社里都是人精啊，一踏进来，个个都算出自己身份了…… 哦，除掉那个白衣傻小子。 杨轩装傻：“里面那位先生若是能破局，大概也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非战之功也。” 老者原本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明光：“三人行必有我师，小友可否帮老朽一忙？” 第126章 小徒实在太好拐了 第127章 小徒实在太好拐了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杨轩没等对方说帮什么忙，直接道。 开玩笑，他哪有闲工夫帮人带孩子！ 要带也要带女孩子…… 啊呸！ 不不不，带女孩子也要带小姑娘。 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 你看春夏秋冬四个小萝莉怪乖巧的，换成梅兰竹菊和琴棋书画，肯定八百个心眼子对打，那就脑袋都大了。 哦，叶青红这样一根筋的也行，只要没被她打死，其他的相处都是愉快的嘛。 杨轩拱手推辞：“小子才疏学浅，不当此任！” 老者苦笑：“达者为先，大人不能点一点小徒么？” 杨轩笑呵呵：“我不气死他就算好的了，您是老夫子，他还尊敬你几分，交给我啊，把他打击坏了，你会心疼的。” 白衣少年本来还很迷惑地看自己的老师与那纨绔青年对话，怎么莫名其妙啊，说到这里，他到底是明白了几分，瞪大眼睛： “什么什么？！老师，你让这个……女人堆泡出来的纨绔点我什么？” “女人堆里泡出来”这个形容是白衣少年开口以来唯一一句杨轩无法反驳的。 唔，确实也没错…… 杨轩想了想，正经回答白衣少年的问题：“我可以教你种地。包括种花花草草，果树木材，粮食草药，养猪养牛，养鸡养鸭……” 老者却很满意：“很好啊，这些，能让小徒学学脚踏实地，民间疾苦，天地造化，需何算计。” ‘何须算计’是不用算计，‘需何算计’的意思却是‘需要哪一种算计’。 所以少年人学会了棋盘上的计算，却不懂人心与世道，要求小道容易，大道难，这位老师对自己的学生用心良苦啊…… 杨轩眼珠子一转：“老先生，不如来州学教书吧，您的学生就是我的学生。我的学生，就是您的学生嘛。”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老者看着挺有学问的，让对方去给自己州学当先生，少年这种棘手的存在，他也不是不可以接纳。 老者有些犹豫：“老朽不擅科考之技，小徒，也无法走仕途立业……” “我的州学不参加普通的科考，目前仅面向州内的行政管理和技术工种开课。” 杨轩看白衣少年，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能走仕途？” 白衣少年羞愤地瞪他。 叶青红忽然插话：“为什么不能走仕途？我觉得我可以去前线建功立业，你我一样，你也可以找到你的路。” 她的意思是自己打算走军功一途，她觉得老者的徒儿和她一样…… 草。 杨轩心灵福至，再认真看那‘少年’，从那灵动的五官表情，柔和的线条，他原本以为是少年正是雌雄莫辨的年龄，结果还真是雌雄莫辨…… 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老者转念想了几想，最后问：“大人能接受小徒这样的成为官员吗？” “那当然是要打败其他人的前提下，我以后的州府要员，必然是能者居之，不计出身，不计性别。但是——” 杨轩没有犹豫地道： “我不会给她有什么超过她能力与付出的优待，如果她不肯下田，不能让村民满意，那就不能成为村官。” “如果她不肯下水，不愿意在水灾时站在第一线，那就不能成为河道治理的吏官。” “如果她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或是贪图小利而忘义，就不可能成为采购或者账目有关的管理者。” “如果她只想踩着名望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倒是可以帮她写一封推荐信，去帝都趟浑水——只要老先生您愿意去州学教书，这个代价您替她付，我愿意给。只是以后如何，概不负责。” 营造个才女佳人待价而沽不难，但最后成了贵族禁脔，那他可不负责。 老者摇头：“老友托孤，遗愿唯有一条，不能让她走上那条路，若不是如此，老夫又何必带她躲来雷州？” 好家伙，雷州卧虎藏龙，怎么我到处走走，就四处遇到这么些个人才，感情个个都是中原失意来此寻找机缘的。 杨轩暗付：从李汉儒，到欧友，陶同名和眼前这一对师父，怎么地，支援落后贫穷地区建设，都到这里南部大开发来了？！ 杨轩总觉得有点奇怪，雷州在其他几个州的人眼里，南蛮之地，真的是机会遍地么？ 杨轩都有点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排队等着他捡回去做内应的了。 他问了问自己，那么你怕奸细吗？ 杨轩给自己的答案是：现在这阶段，在雷州地面上，打不死我的，内奸你干啥，我都暂时没事。先凑够人才帮我把地方建设起来再说！ “可是女子本来就没几条路可走，老先生，您若是要为闯她一条路，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愿闻其详。” 老者拉住白衣‘少年’，不让她说话。 杨轩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偷瞟了一眼叶青红，又看老者：“大周以武立国，又以军功至上……” 老者摇头：“小徒没有习武天赋，我已经寻人看过了，哪怕勉强用上秘法，前途也不过炼体期巅峰吧……” 杨轩用手打断对方：“不用做将，我们已经有了将军胚子了，倒是还缺一位军师幕僚的苗子。” 军师这个词好像有点意思，让白衣‘少年’暂时忘记了抗议。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理解军师的作用，在我这里，算粮草，谋调度，查军机，观天象，识地理，这几样主将若是无法承担的，军师就要顶上。” 杨轩顿了顿： “尤其是主将凝聚士气战于一线，后方军师就需要综合考虑我部补给、各队配合、斥候查探敌军与实地天气地形民风等消息分析，协助大军。可以说是文职，却需要有随军开拔的勇气。” “当然她还是个孩子，我们的女将军也还只是个五品武者，我给她们未来发展的空间，若是达不到要求，那就是她自己本该泯灭众人。” 白衣‘少年’大约也就是十三四岁，正是叛逆与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却是听着杨轩画大饼，两眼放光，仿佛旷世伟业就在眼前…… 老者苦笑，小徒实在太好拐了，他真的快看不住啦！ 叶青红若有所思看杨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第一次听到杨轩对自己的一些想法，所以在考量什么？ 第127章 听故事 第128章 听故事 陶同民不知道在里面要下多久。 杨轩带着春夏秋冬和叶青红跟着老者与那位白衣少年去了水榭中休息。 水榭中没有其他人，就连仆人也没有，许是老者秉退了棋社的侍奉人。 但是有棋桌且摆有棋盘，上有棋局；有茶桌且置有茶具，只是看起来不曾动过，想必是老者与这位少女无心喝茶。 春夏秋冬四个婢女手脚麻利忙碌起来。 一个去找棋社的人讨要茶叶，一个去拿着壶去取干净用水，一个把茶台上的小炉子升起火来，一个则掏出自己的手巾擦出一个石凳，请叶青红落座。 白衣少……女嫌弃地看向杨轩好像无声在说：贵族子弟屁事儿真多。 杨轩站在那盘棋上看着残局，过了一会儿，老者问他：“领主大人，您觉得这棋局如何？” 杨轩老老实实回答说：“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白衣少女毫不客气：“看不懂还震撼什么？” 杨轩瞟了她一眼问：“你是执白棋对吗？” 白衣少女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看白棋走得很莽撞，看起来像你的性格。”杨轩补充道，“又菜又爱玩，还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 白衣少女就像爪子锋利的小松鼠被抢走了嘴里塞的坚果般生气，但杨轩没理她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围棋之中执黑棋本来就占先机，结束算目数的时候不贴子的话，多数是由前辈执白陪后辈下指导棋，本应该是为师者执白，为徒者执黑才对。” 杨轩上下扫了白衣少女一遍： “可是但我看你这别扭的小样……啧啧……估计是想进去破珍珑局，你师傅压着你不让，说执白下赢了他才可以去” “我猜你是不信邪，觉得自己顶顶了不得，结果下成这个鬼样子，又听见我们几个在池塘边游玩，气不打一处来就跑出来指责我们，作为迁怒。” 白衣少女哑口无言，杨轩却是猜出了七七八八。 但她还是不服气：“虽然我下不过我师傅，可棋社那盘残局我是有办法破解的！” “如果那盘残局，你是从头下到此处，而不是有大把时间苦心研究，那么走到棋局上那种命悬一线，千钧一发的时刻，你现在的这种心性，是能够沉住气，按照你在绝对冷静状态下钻研出来的路线走下去吗？” 白衣少女一愣，她无法违心的地说“我能”。 “你只会像刚才和你老师对战时候一般心浮气躁，旁边任何一点噪音就让你火冒三丈，最后败落罢了。你师傅是挺会教的，但是你不受教啊。” 说完杨轩就不想理他了，转头对老者说：“老先生，我如果现在请问你的姓名，你估计不会如实相告，但你还是得说说，我们该怎么称呼两位吧？” …… …… 不知道是残局难解，还是那幕后之人又做了节外生枝的事端，陶同民解局过程比杨轩花的时间要长。 杨轩喝着四季小婢女端来的茶，有点走神。 原本他笃定这位先生博览众长，武技高超，至少有二品以上境界，但杨轩如今见他还没成功破局，那间屋子又过于安静，便有些患得患失：难道陶同民技不如人？亦或者幕后之人用了手段拖住了他？ 但他没让脸上露出想法，仿佛还在认真听眼前这位自称王十诀的老先生讲自己的故事。 简单来说，就是棋手圈子里吧，弯弯绕绕，大多数人都只擅长下棋，少数棋手以弈入道，顿悟武道，棋武双修。 当然以弈入道的棋手都不太擅肉搏战，出手意境极高，若无意外，棋力强的武者都能达到二品或者一品。甚至百年前位面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殒身一线的也有一位棋圣陆地仙。 总之，修身养性对提升寿命与下棋的耐力效果很好，若是普通棋士不惑之龄就会因为身体素质下降而棋力衰弱，可是习武者，多能到耄耋之年还脑子灵光。 比如他王十诀一百来几十岁的人，表面如同知天命的一甲子年岁老头差不多，思维敏捷照样算力强劲。 只不过年岁活得久，就会见过许多生老病死。 王十诀二十年前认识了一位天才女棋手，当然以他们的年岁差来说，王十诀纯粹是怜惜人才，忘年交于棋道罢了。 棋手等级与武道品级差不多也是九品：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三品具体，四品通幽，五品用智，六品小巧，七品斗力，八品若愚，九品守拙。 与武道九品似乎有许多不谋而合的地方，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以棋能悟道的缘故。 那天才女棋手的棋力极强，年纪轻轻便已达到一品入神境，不过武技方面最多便是炼体期，再无寸进。 王十诀曾经与她连下十局计时快棋，胜率五五开，女棋士确为人杰。 但对方还未在大众视野展露头角，王十诀当时是鼓励她去帝都寻高手对弈，磨炼后参加大国手的比赛。 因为获得棋手最高荣誉，大国手、棋诏、棋圣，这三个头衔的途径都在帝都。 无论是从扬名立万还是学习精进，帝君都是每个棋手必然会去挑战的地方。 王十诀当初制霸棋坛，稳坐大国手称号几十年，是退隐之心升起，才主动让出头衔。后来大周重新开启大国手头衔的争夺战，几十年里却没有一个当年的胜利者，可以卫冕至足够的时间。 按照惯例，卫冕至少三年以上才有资格把大国手称号带走，仅仅坚持两年夺冠而失败于第三年的话，都无法以‘前任大国手’自居。 如果说大国手是民间棋手最高头衔，那么棋诏则是侍奉帝君的最高棋手，不但棋力需要达到一品、与大国手对弈胜率五五开左右，还要得到帝君的认可与册封。 棋诏最大的优势在于可以公开开设官方背书的棋堂，光纳学徒，开宗立派。 至于棋圣，则是武道修至陆地仙人境的棋手特有的称呼。 女棋手听从王十诀的建议去了帝都。 后来女棋手入帝都后也不知道如何，便得到了帝君赏识，成为了棋诏，接着却没有进一步博取更高的成就，突有一日就传来她嫁与另一个周姓棋手的消息。 再后来，女棋手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王十诀现在的这位小徒弟，楼澄。 许是伤了身子，那位天才女棋手病榻绵绵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 别说是王十诀了，就连杨轩这个旁听者都觉得不对劲儿。 他看了看女孩子们。 少女与四季婢女围在茶桌，五人都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叶青红展露茶艺，四个小萝卜头交头接耳讨论着，少女眼中有羡慕，但是傲娇地开不了口去交好。 杨轩收回目光，低声道： “不会再再后来，你忽然接到一个背着竹篓的黑衣人带着一个不大的小婴儿来敲你的门，说是旧友托孤吧？” 第128章 一路朝南 第129章 一路朝南 王十诀苦笑：“没错，差不多是这样吧。” 杨轩欲言又止。 上次他听说类似的故事，那主角还是个皇帝私生子来着…… 王十诀当然知道杨轩在想什么，因为他也有想过，但也只敢心里想想，完全不敢说出口。 “当时的我已经隐居几十年，前任国手这个名头或许在棋界讲古还会一笔带过，可能在大人物面前只是一个没等登仙的普通老头子一个，无需关注。” “这或许是那个黑衣人把孩子托付给我的原因——没有人盯着我。那人引着追查之人去了别的地方，我再也没见过他，这十几年来我带着楼澄九州游历，也没有遇到过什么超乎我能力范围之外的意外。” 杨轩却是在想，有暗桩的话您老能分辨的出来吗，还是得叫老管家帮我把把关，查查他们进雷州的时候有没有带尾巴。 “她的夫君后来的故事呢？” 杨轩有些好奇。 王十诀平静地道： “我也查过，周家从未对外宣称丢失过孩子，只是他丧妻之后宣称害怕无人照料幼女，马上把贵妾扶正了。那贵妾名声极好，待先前夫人的女儿如同亲生。” 杨轩摸了摸鼻子：“贵妾？！如同亲生？！” 王十诀皮笑肉不笑：“据说是宫里赏赐的，某位贵人的远房表亲。算算时间，与我那忘年交的老友差不多同时入的男方家里。” 杨轩呵呵一笑：“帝都的那个贵妾养大的女儿，想必是健健康康，打小就像足月孩子一样正常啰？” 王十诀点头：“楼澄也是一样，足月而生。” 真的是……呵呵哒了。 杨轩想，帝君啊帝君，十三四年前，那个时候正是我姑姑病情日益加重之时吧？ 那个时候前主应该是在宫里来去自如的时间，杨轩在自己记忆翻找，可惜前主草包的脑子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捉鸡逐狗，不然就是各种宫女的画面…… 不能指望他发现什么端倪。 “她自己知道么？” 王十诀有些犹豫地道：“我没有刻意隐瞒，因为隐患终有一天会爆发，我不想她不明不白就死了，也不想她不明不白活着。” 第一个她是他的老友，第二个她是他的小徒。 如此的话，杨轩对楼澄的反感少了许多，她急功近利的心情可以理解了。 小孩子嘛，慢慢教。 唉，这样说来，怪不得王十诀看上他来教了。他是皇后的侄子，这是帝君的私生女…… 行吧，等于说是随便来自己的领地下面的县城走一走，就能遇到疑似没有血缘表妹，杨轩挠头，这个叫什么万有引力啊…… 他们在这儿，到底是巧遇，还是某种博弈后的结果呢？杨轩陷入沉思。 王十诀察言观色，大约知道杨轩顾虑什么： “我们到雷州来，确实是有人指引，但那人并不是中原人。” 不是中原人？那就是四方边民吧……反正不可能是梁州入侵者…… 杨轩挑眉：“王老先生别和我说，是南蛮大祭司指引你们过来的？！” 王十诀摇头：“我们本没有向南的意图，毕竟领主是杨氏家主，太子与先皇后的利益为上，当时我们并不能保证那位扶正的贵妾不是先皇后或是杨氏的棋子。” “哦？” 杨轩饶有兴趣地问：“那你们出现在雷州，是因为已经确定了背后是谁安排了贵妾与她的女儿李代桃僵？” 王十诀也摇头。 杨轩搞不懂了。 王十诀缓缓道： “我们去了西东夷，遇上一个奇怪的女人，自称是东夷女祭司，见了我们非说要给我们点亮命途。但据我所知，四方边民唯有南蛮有祭司一说，只有当时我们只当是骗子。” 王十诀接触的史料似乎并没有细讲东西北三处的边民是如何失去自己的祭司，还以为一开始就只有南蛮大祭司。 也就是说当时阿大讲的“千年前，在极北之处，有一场塌天危机”这件事情，在大周的大众认知里，是不存在的。 所以子不语乱力怪神，大周，有佛，有道，有儒，却是没有任何神只的存在。 人可以修成佛陀，修成圣人，修成仙，但没有神，也没有精怪。 可是根据大祭司或者说那棵树给杨轩展示的场景，神只与精怪，万物有灵的时代存在过。 那就是此方世界破损太多次，剩下的灵气再也支撑不起种族天生缺乏智识的存在凝结意识？ 比如点化一个木头，肯定比点化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难多了——除非这个儒生脑袋里装的都是榆木疙瘩。 是不是唯有人类这种肉身点了智慧大脑进化方向的小瘦猴子，靠着种族群体的力量，世代传承修炼方法，才能够在稀薄的灵气里寻找踏入‘仙门’境界的大道…… 杨轩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大周历史只有千年，往前就断代了，千年时间根本不足够人类进化历史的，但是一百年前又发生了一次位面入侵，两次间隔大概就是一千年。 从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就至少得百万年……假如一千年就有一次位面入侵，就算是神只都得累死了，当然，它似乎是真的快累死了哦…… 但是此方世界的灵气是越来越稀薄的，一千年一次的频率，即使有神只也早八百年就该灭亡了，除非…… ——位面入侵的时间是越来越缩短，最初的时候可能百万年都没有一次……这样人类才有足够的时间发展起来。 大周王朝的建立在上上次入侵之后，但是大周境内并没有留下痕迹；大周王朝建立近千年时间，遇到了他们以为的第一次位面入侵…… 杨轩觉得自己隐隐摸到了某种关键的边缘，却怎么也找不到入门的口子。 …… …… 尽管杨轩想了许多，其实不过也就是王十诀停顿了几息，喝口茶润润嗓子的功夫。 “那位自称女祭司的人告诉我们，小徒身上有贵人之气，南方大兴，应往蛮地一试。” “啊，这，听起来真的很像江湖骗子。” 杨轩暗付这话术仿佛是固定的套路。 王十诀点头：“确实很像，我们一开始也没有听她的，而且往西去了，结果半路遇到北狄的游骑兵南下抢掠，必经之路烽火阻碍，我们只能往南走。” “不会这一朝南，便一路朝南了吧？”杨轩笑呵呵。 第129章 感觉差辈分了 第130章 感觉差辈分了 王十诀神色古怪： “我原本准备从中原腹地绕道去西边，结果一路上不是遇到了州府封道，必须绕行，就是遭遇横渡河流有军队征用民船，所有民间摆渡一律停运。” “我想去拜访老友投靠时日，等风头过去了，再去西边，巧遇老友正要出门，走运河官船，便说带我一程，却是把我送到了荆州边界。” “结果，荆州这个边界，却刚刚好是零陵郡……” 杨轩不明所以，零陵郡怎么了？他对大周地图不熟悉…… “零陵郡与雷州西北处的源清县只有一山之隔。” 好家伙。 是无数的巧合叠加在一起，直接把王十诀带着小徒弟推送到雷州来了。 杨轩记得有谁说过“巧合是上帝在匿名时的表演”，即使咱不信上帝，王十诀这一路也多半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推着他走啊。 “你当时不害怕吗？” 杨轩好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王十诀倒挺坦然，“就像棋局之上，对方步步攻你必防之地，你哪怕一边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也得走下去，总不能立刻弃子认输吧？” “那你没打算继续向西？” “既然都来了，不如主动出击。” 他倒要看看，东夷女祭司说的大兴于南蛮，能怎么个兴法。 王十诀便带着楼澄在雷州的土地上走上一走。 很快他便发现，原来东夷女祭司这个南方大兴，并不是说楼澄来了雷州能给雷州带来大兴，而是南方有大兴，你们去找机会蹭个机缘的意思啊…… 王十诀不擅农事，但家里也有土地，算是个小地主，对粮食产量与周期还是有些常识的，一年两种的不同粮种，稻谷产量均量在六七百斤，另一种没见过的杨薯竟有两三千斤…… 这是何等的惊人。 随着深入雷州腹地，王十诀还见识到了一些新兴的作坊与水利工程，即使他对政局也不敏感，但有此农业，雷州何愁不兴？ 然后他就发现了雷州的政权的混乱。 杨氏竟然没有通过军队直接武力镇压当地大地主来获取权威？ 有点意思。 王十诀开始对杨轩印象变好了——至少对杨氏决策印象很好。 休养生息，注重农事，不以兵戈乱属地。 在王十诀看来，知黑守白尚且容易，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更加困难。 杨氏是兵马起家，杨轩素有纨绔之名，却能在雷州之地怀柔，说明杨氏作为领主对雷州，是负责的。 既然如此，就算在雷州逛一圈，再离开，也行吧。 王十诀原以为来到相对中立开放些的海家与植家地盘，不容易得罪地头蛇，也不容易和杨轩撞见。 结果吧…… 王十诀苦笑。 “半点不由人……” 他都怀疑是东夷那个女祭司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诅咒的手脚了！ 显而易见，王十诀在水榭里观察到杨轩一行人，猜出身份后，就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逃不过，那就求照顾呗。 下棋都还能弃子投降呢，王十诀不是那种执拗之人，不然也不会从大国手位置退下来，逍遥江湖去了。 杨轩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既然王十诀已经被自己的德行感化，那就是很好的一个标杆嘛。 州学凑齐名望足够的人，有儒家的李汉儒，有道学的陶同民，再来点其他行业的翘楚，泱泱大州，海纳百川的架势有了，自然会有人闻名而来。 “王老先生可以先带着……” 杨轩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楼澄，丫的，算是没血缘表妹，但他却叫不出口那么恶心心的称呼。 “……令徒去雷州主城，我会飞书给大管家为你们安排落脚，如今州学紧锣密鼓筹备中，秋收结束后就会开学，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让楼澄也可以入学，给她算个免试吧。” “老朽算学还算不错，添作授课老师，勉强够格，那楼澄以后也麻烦领主大人了……” “入什么学？！免什么试？！” 楼澄那边原来正蹭听着叶青红给四季女婢讲茶道，因为和她以前遇到的煮茶完全不一样，正专心听着对方的新鲜泡茶方法，所以没有留意师父在和杨轩说什么。 现在却是进入了品茶阶段，大家都安静下来，认真品味，楼澄这才注意到杨轩提到自己…… 她本来想要站起来闹的，但是四季女婢眼睛里闪着星星看着她—— 小春歪头：“州学听说有大儒教授经史。” 小夏托着下巴：“还能学手艺，你知道外面卖的很贵的薯酒吗？就是领主大人的作坊做的，听说州学开了之后，会专门培训一些人去作坊酿酒呢！” 小秋小声道：“还有学出来能当吏官儿的，那多有面子啊……” 小冬端着茶杯，憨乎乎道：“就是学学种地也很好啊，听说领主把珍藏农书都捐出来给大家学呢。” 杨轩扭头看她们，他也有些惊讶：“你们怎么知道？” 春夏秋冬接龙似得说道： “冼公子说的。” “他每次带着一堆老爷回来……” “让我们看茶……” “……他都会拍着胸脯给他们讲一遍。” 原来冼大少还真是一个不错的说客，杨轩很满意，决定对他的私生活可以再放松一点，只要不轻易中美人计把自己卖了就行。 水榭内谈笑风生，可是棋房内依旧毫无动静。 杨轩悄悄放出一柄小剑，除了叶青红瞟来一眼，其余人毫无知觉。 就在飞剑顺着窗沿边角偷偷进入屋内，大好的青天白日，骤然惊雷。 王十诀望着外面喃喃了一句：“晴日霹雳，可不要下雨了，这时候，农家可都在晒谷子呢……” 杨轩面色一沉，骤然站了起身。 在场几人都在看他。 小剑在惊雷瞬间断开了与他的联系…… 叶青红缓缓起身，一只手搭在剑柄，面向棋房。 杨轩又是掏了一颗大补丸，塞嘴里。 叶青红看他，似有忧心：“我去。” 杨轩摇头。 叶青红蹩眉。 杨轩袖子微动，隐有空气震动的声音窜出。 楼澄奇怪的四处张望：“怎么听见有苍蝇的声音？” 杨轩要不是心情沉重，就笑出来了。 但他转念一想，还是特地笑了出来：“我去看看陶先生下得怎么样了，叶小姐帮我照看一下他们。” “他们”说的含糊笼统，可以是四季女婢，也能囊括其他人。 叶青红张口欲言，杨轩却已经大步流星走向棋房。 叶青红眉头紧锁，又坐下来。 四季女婢不明所以，小春小心翼翼：“小姐您生老爷的气了吗？” 楼澄噗嗤一笑。 其他人齐刷刷看她。 她眨眼，戏谑道：“你们叫领主是老爷，叫叶小姐是小姐，他俩总感觉差辈分了……” 第130章 老陶你对我这么好 第131章 老陶你对我这么好 杨轩这边三两下来到了棋房门口。 外室是敞开的，他可以随意进去，一眼望去，内室与外室之间隔了一个挡住视线的屏风。 屏风是花梨木的架子，中间那块织物是锦绣工艺，花纹雅致秀美，底子若隐若现。 杨轩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足用去跨了进去。 “哦？却是没想到，你还敢自己独自进来。” 一个中性的陌生声音传入杨轩的耳朵，杨轩顿时汗毛倒立，鸡皮疙瘩起遍全身。 他舔了舔唇，苦涩地道：“我进不进来，仙主不都能治我吗？” 杨轩绕过屏风，进入室内，第一眼望见海天站在棋桌边上，毕恭毕敬低头。 棋盘旁边的座位，右边一个空着，左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装打扮的剑客。 杨轩朝自己右手边看，陶同民一手捏着剑鞘，一手捏着出鞘一半的‘蛇蝎’剑柄，以出鞘那一小段剑身抵抗着一把晶莹剔透的微微泛着白色荧光的飞剑。 杨轩一眼能看出飞剑，实在是因为此剑无人把握，却能把陶同民死死压制——陶同民一只脚已经朝后蹬在墙上借力，似乎十分吃力，丝毫没有分神关注杨轩的到来。 座位上那位剑客，身上并无剑鞘，但是杨轩下意识就认为，‘他’就是飞剑的主人。 对方看起来雌雄莫辨，杨轩有一瞬间有些怀疑之前的猜测到底对不对了。 杨轩目光落到剑客双手。 对方一手捏着杨轩的飞剑，戳向自己另一手的指尖，似乎对这个小东西很有兴趣的样子。 “怎么，进来了不说话，不为你的朋友求情吗？” 那声音轻柔婉转，仿若平易近人。 但杨轩只感觉到巨大的压力沉在肩头。 杨轩抱拳行礼，纯以江湖礼节致意，然后无奈道： “仙主、先生，你们俩快别演了……” 陶同名听到他此话，把脚从墙上落下，轻轻往前送了一下剑，把那把飞剑顶回剑客方向，笑道： “我早说这个小子贼得很。” 坐着的剑客用空着的那只手接住剑，很神奇的是荧光的剑身散去，只剩了一个光秃秃剑柄。 剑客把剑柄往腰间一别，挑眉：“本想夸你一句，不让青红跟来犯险，原来你是笃定有惊无险？” 杨轩这才真正舒了口气，他就说嘛，陶同民之前的口气听起来不像是会被石玉卿暴打的才对，怎么可能那么惨被压制。 “仙主，你不能因为我赌赢了就把我冒的风险一抹而净吧？再说了，就是因为是我猜到一点端倪，才不敢让她跟来，你们师徒二人现在碰上，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石玉卿冷笑：“让她被你拐走就是好事。” 杨轩无辜：“严格说，我没拐她。” 石玉卿点头：“也对，是她自己一头撞过来的。” 杨轩耸肩，直言不讳：“仙主你对她影响太多，又不足够支持她摆脱对皇室，对家族的顾虑，才是因果之因，她现在受我影响，未必也是坏事嘛。” 石玉卿面色一沉，似要发作。 陶同民快速插话：“嘿，我挺喜欢这小子的！你别二话不说把他劈成两半了啊！” 杨轩与石玉卿齐刷刷看他。 杨轩内心的想法是：您真的是在维护我而不是提醒对方可以这样干吗？！ 石玉卿貌似平静地道：“陶宏景，你想和我真打一轮吗？” 陶同民却举手做投降状： “我用我的名号保证，帝君的心意我比你清楚，雷州目前的走向帝君是满意的，你也不希望影响大局吧？” 石玉卿皱眉：“少了杨屠夫，就吃不了带毛猪了？” 话是这样说，但一州领主的身份若是可以随便杀的，那以前那位李太守就不至于祸乱雷州那么久直到撤职后才死于回帝都的路上了。 二品以上武者既然触通天地灵气，也自然受大道影响。君王，将领，封疆大吏，这些秩序的存在，虽然不是没有武者杀过，但二品以上武者对其出手往往还是得慎之又慎。 虽然很难说杀了就会怎么样，但距离登仙越近的武者，越能感受到冥冥的影响。 石玉卿作为陆地仙人境界极高，却反而比普通的武者受到更多大道的制约。 若非如此，陆地仙人这种大杀器只要参与完全改朝换代，就很容易成功。 陶同民笑嘻嘻插科打诨：“可不是，贵族们谁会把猪肉做得那么好吃啊？和你说，叫杨轩给你做几顿饭，保证你对猪肉改观！” 杨轩眼睁睁看两个人你来我往，自己一句话都不敢接。 有陶同名在，传说中的陆地仙人没有了那种得道高人的架子，削弱了杨轩的恐惧感。 他还有空瞟了海天一眼。 海天满脸都是“我不该在这里”的神态。 石玉卿眉头紧锁：“陶宏景，你好歹曾有山中宰相的美誉，居然为了猪肉去庇护一个混账？” 陶同名冲杨轩道：“看看你那破名声，连带着我都跟着受累……” 杨轩抿嘴，咋办？还不是只能受着呗，这个问题上，他说啥都是错。 陶同民也没指望杨轩回应，而是回头继续对石玉卿：“李氏能搬动你来纯粹是不就是杨轩这小子名声太烂，你对你那关门弟子确实寄予厚望，不然说什么你都不可能走这一趟，对吗？” 石玉卿默认不语。 “但是你看看他像是传说中那样的人嘛？他以前是啥样我不知道，反正对于雷州来说，他是不可或缺的领主。他的身边有蛮族，有山民，有雷州部分地主的支持，你徒弟跟着他混武道也升级也挺快的嘛。” 石玉卿似笑非笑：“她晋级不是因为给她喂招嘛？” 陶同民晒道：“你徒弟离开帝都什么水准，距离瓶颈突破是不是还差得远？” 石玉卿又被他怼没话了。 杨轩只能乖巧站一边，听着陶同民帮他说话，心里想的是：看来伤真是没白受，换取老陶帮助，真是赚大了。 “你徒弟和他一起挑战我，你看看你徒弟没事人一样晋级，再看看这小子现在还在嗑药，多少苦劳还是有的吧？” 好！ 杨轩内心给陶同民点赞。 老陶你对我这么好，我高低也得给你找几个类似琴棋书画那样水准的侍女啊……唔，要不然就叫车一二把文人四雅都叫回来？ 第131章 避免了被当怪蜀黍的可能性 第132章 避免了被当怪蜀黍的可能性 “你若还信我对政局的判断，你就放小叶在雷州吧。李氏可没憋好屁！他们打算把你徒弟叫回帝都去婚配他们那群陇西子弟呢……” 这话戳中石玉卿的逆鳞了。 “娘娘可是和我说的是，太子有意撮合杨轩和我徒弟，叫我来力挽狂澜。” 意思是你别挑拨。 陶同民嘿嘿一笑：“反正这小子昨天收到了帝都情报，说是叶家几乎是半公开在招婿，娘娘的远房子侄有意角逐，准备趁着人不在就定下来，这小子急坏了，连夜飞鸽传书叫老杨头给他想办法呢。” 石玉卿站起来，不声不响地用力把杨轩的小飞剑扎向棋盘上，悄无声息地，飞剑深深嵌入了棋盘之中。 “他们是想着调虎离山呢？” 石玉卿不是那种完全不问世事的剑仙，瞬间就判断出来此中门道。 剑仙大人瞪了领主大人一眼：“你给我等着。别和青红说我来过！” 转头就走，直接平地起步就一脚踩上窗框了，再一蹬脚，瞬间没影了。 杨轩没想到没能自己和对方对上几句话，叶青红这师傅便说走就走了。 他看看窗户外，又看了看厚厚的石头打造的棋盘，两眼有些呆滞，傻傻的模样，仿佛不可置信这关这么容易就过去了——虽然是暂时的。 陶同民笑着拍他肩膀：“别担心，剑仙御剑而行，最多一天就能从南杀到北。人家要想回来再找你麻烦，也就是几天后见的问题。” 杨轩没好气地道：“你是在安慰还是在打击我？” 虽然全程好像都是陶同民在替自己挡着，但是和陶同民相处，杨轩是不打算做出什么敬畏的样子。 倒不是因为他对陶同民打心眼里不尊重或者没有意识到陶同民有多厉害，而是他本能觉得，这位先生，他就是喜欢道法自然的调调。 陶同民果然不以为忤，提醒道：“你还是先想想，是对叶小姐坦白，还是替石玉卿保守秘密？” ……杨轩顿觉头疼。 他要是真瞒着叶青红，他相信石玉卿到时候肯定会给他揭穿，但是他要是不瞒着，石玉卿下次见面直接给他穿小鞋。 真是老奸巨猾。 嗯？ 应该是挺老的了吧？虽然看起来还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算实际年龄都得…… 咦，石玉卿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以前一直以为石玉卿是女师傅，今日一看，对方男装倒是男装，可五官看着挺模棱两可的，说不好了 杨轩小声问陶同民： “这师父大人，是男是女啊？” 陶同民横了他一眼：“我可不信你没对石玉卿调查过信息。” 杨轩正色：“万事万物可不是眼见为实吗？” 陶同民冷哼：“你自己问去。” 也没说是找谁问，问叶青红还是问本尊。 “陶先生解了棋局，随后棋社会对外公开结果。” 海天此刻终于敢说话——但也不敢造次，即使大家都感觉陶同民没有到陆地仙人境，可他毕竟敢能与石玉卿平等对话，显然不能得罪。 “晚点儿吧，等我离开了再说。” 杨轩话是对海天在说，但是心神都没放对方身上，而是在用手指去抠棋盘，想看看能不能直接把剑抽出来，但是发现严丝合缝，只能叹气： “这可不怪我了啊！” 海天一时间还没明白杨轩这话的意思，结果就看见杨轩食指对着棋盘勾了勾—— 小飞剑从里面挣脱束缚，咔嚓一声钻了出来，棋盘立刻四分五裂，棋子飞溅四处。 到底是力量掌控方面不行，手段粗暴，把小飞剑是取出来了，却是把东西弄坏了。 境界差距真的是很大啊。 杨轩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注重修炼了。 杨轩扭头问海天：“仙主过来的事情，你们家主知道吗？” 海天点头：“仙主应该是早几日便到了，但是昨夜才接到的消息。仙主是要我们配合，这才通知我们，只是我们都不知道领主会去哪些场子玩，昨日是在东边等着您……” “唔，东边我记得没错的话……” 杨轩伸手进怀里，掏出昨天买的地图，看了看，脱口而出： “草！” 陶同民饶有兴趣地道：“草是什么意思？” “一种植物。” 合着剑仙觉得在赌坊勾栏附近撒网更容易把自己框进去，还以为他杨轩夜里就会去逛楼子呢？ “茶楼里的那个汉子和后面的差人，也都是你们安排的吧？” 海天拱手：“领主大人，您也知道在我大周没有几个人可以拒绝仙主……” 杨轩挥手：“行了，就算这一次我不找你们算账，但是早晚你们要做个边站吧？你们是怎么想的？既然已经被仙主卷入进来了，总要说个清楚，以后是打算靠着靠山与我杨氏为敌，还是怎么地吧？” 他还以为自己随便搅动了一下市场，海家植家反应迅速呢，搞半天是石玉卿要找自己的茬。 不过趁此逼他们把态度摆在明面也不错。 海天有些为难：“那个不归老朽管……” 这人说话不干脆，杨轩知道是对方滑不留手，冷笑道：“不归你管是吗？是不是还想赌一把，看看仙主过几天后来取我性命的概率有多大？” 海天摆手：“领主大人息怒，这个草民不敢。” 就看陶同民的态度，海天也能觉得就算眼前这位有混世魔王名头的纨绔子弟惹恼了陆地仙人，似乎也有办法周旋过关，不能指望剑仙收拾了对方，自己家族的难题就解决了。 他也不敢倚老卖老了，而是毕恭毕敬地道：“领主大人容草民上报家主。” …… …… 杨轩和陶同民走出棋房的时候，心里还在忧心，怎么和叶青红说呢，直接说什么事情没发生，陶先生赢棋了？ 有一说一，骗身边人哪怕只是一个小事，都有点不爽。 杨轩决定等会直接说实话，石玉卿要找自己麻烦，多得是手段，这点小事儿，烦恼个屁呢！ 杨轩想明白后，雄赳赳气昂昂回到水榭，四季女婢迎上来。 “老爷！” “老爷是陶先生赢了吗？” “老爷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啊。” “老爷你身上怎么有碎木渣子？” 杨轩有一种想要拍拍小麻雀脑袋让她们别一起冲上来的叽叽喳喳了，好在叶青红的眼神也过来了，他忍住了没出手，避免了被当怪蜀黍的可能性。 第132章 千里飞剑遥取你狗命 第133章 千里飞剑遥取你狗命 “陶先生赢了。” 杨轩说了结果，四季女婢都在开心，楼澄有些不甘心，盯着陶同名，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仿佛是把他当了新的对弈目标。 “这位先生可否与我对上一局？” 楼澄心有不甘地问道。 杨轩马上横插一杠：“陶先生是要随我去雷州主城当州学的先生的，你要想找他对弈，来雷州主城上学就行。” 楼澄撇嘴，不想理他，转头找她师父撒娇去了。 叶青红用眼神示意杨轩“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轩走过她身边，坐下来，微微靠近她，低声道：“你师父来了。但一听陶先生说帝都的人想在你婚事上做手脚，便又走了。” 叶青红神色微动，有些怅然。 半晌后，她轻轻道：“我得想想。” 杨轩看她。 叶青红又重复了一遍：“我得想想。” 杨轩点头。 “你师父看起来真厉害啊！” 杨轩干脆就这样保持了并排坐在叶青红身边的姿势，凑得很近了说话，这可不是他故意要占什么便宜，他们是在谈正事嘛，名正言顺。 “嗯。” 叶青红对于杨轩挤过来没有发表意见，大约是心神没在这方面，或者已经习惯了这人得寸进尺。 “我师父她是位面入侵后，修行速度最快便成就剑仙境的武者。” “她说她还会回来的。” 杨轩觉得这点信息还是很重要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其实挺像动画片反派人物的，滑稽感顿生。杨轩走神想了一下。 对石玉卿，他虽然畏惧是有了，但是敬还是没留在心中。 “师父回来之前我能想好。” 叶青红回应道。 “能提示一下你在想啥吗？” 似乎有了石玉卿这个话题引子，杨轩问叶青红想法都自然许多，没有过去那种担心又被当登徒子踢飞的忧虑。 叶青红有问有答： “怎么说服师父让我留在雷州。” 杨轩窃喜，叶青红能确定留下来的态度，他瞬间精神振奋许多。 “这个其实不难。” 叶青红看杨轩，她不太认同这句话。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师父了，师父没有采取直接把杨轩宰了再说的策略，估计还是考虑毕竟雷州领主还是帝君的臣子，而且到了实地发现陶先生还在他身边双重加持的结果。 没有一个陆地仙人是好说话的。 嗯……所以陶先生，他不是还没到陆地仙人境？可是他的态度，看起来一点都不怵师父呢？ “把想法老老实实交代呗。不过说话的艺术要婉转一点。” 杨轩的基本策略虽然是别玩弯弯绕绕的，但是也不能看着叶青红直接送脖子上去，任她师父宰割。 “问心无愧”，这其实就是叶青红的想法。 在师父面前玩小心机一般没什么好下场，她得先剑问真心，先有了肯定的答案才敢面对她师父。。 “比如，你可以告诉你师父，你要进梁州磨砺剑心的想法一直没变，只是寻找有更好的方式，和更好的状态才会在雷州滞留。” “更好的方式？” “带着雷州的军队作为将领进去。” 梁州单打独斗不行，她若是进去肯定要依附军队行事，到时候被算计了怎么办？杨轩想。 带兵进去，就算要算计，也要掂量掂量一下领兵者的分量。 叶青红还以为他之前和王十诀说的女将军一事是在忽悠人，没想到杨轩果真如此设想？ “雷州上下愿意吗？帝君允许吗？” 杨轩嘿嘿一笑：“我会让大家都愿意的。” “我不是为将之才，去磨练武道还可以，却是不适合做领兵者。” 叶青红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万人性命交由己手，她只是文臣家出来的女武者，恐怕担当不起。 “名义上足够了。我从我爹旧部找个副将给你，指挥方面的事情你交给他。有你这位陆地仙人的弟子，太子太傅家的女儿做主将，我杨氏旧部做副将，再由雷州子弟组成的军队，在梁州行事可以减少很大阻力。同时这样的身份与地位，也可以庇护你。” 减少什么阻力，庇护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以前雷州的兵进了梁州就被当成炮灰用完了，如今多贴上一些护身符，总不至于当成用了就丢的破抹布了吧？ 杨轩可不想重蹈覆辙。 叶青红皱眉：“你父亲的旧部心气未必肯居于女人之下，尽管我师父在梁州曾经立下的战功足够让众人闭嘴，可我还是一介白身，这样不合适。” “不乐意的就找乐意的呗。” 杨轩端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继续道：“不一定非要找杨家旧部，不过是顾念旧情，愿意来投效我的便是，不愿意，到时候我把军队的配置与条件展露出来，总会有人心动的。” 杨轩的信心来自于他的对军队装备的设想以及士兵培训的投入。 他可是打算重骑兵与重步兵都要打造的，所有士兵与中低层军官都能分配到灵气补充品淬炼体魄，最终达到全体炼体期入门，一万套重甲装备备齐的结果。 …… …… 一群人总不能在人家棋社赖着不走坐等海天漫长的请示过程，算是解决了一桩事情后，杨轩带着壮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又走了。 抽空安排人把王十诀和楼澄送走，杨轩不知道接下来海家和植家会做何决策，还是把非战斗人员早点送去雷州主城。 然后他们又回了宅子，早早的用了晚膳，准备晚上去逛鬼市。 杨轩只打算带着叶青红与陶同名，谁成想，这俩都撂挑子了。 叶青红说她需要时间独自整理一下思路，杨轩没有勉强，却是好奇陶同民干嘛不去。 “陶先生，你不会是和仙主吵架的时候被她揍过了，受了暗伤不肯落面子，强撑不说吧？我这里可是有好药，吃一颗，包治百病哦~” 陶同民“呸”了他一声：“是！我不是她对手，但聪明如我，会想不开让她有机会揍我吗？” 杨轩眼珠子乱转，低声道：“你和仙主到底什么关系，不会是……” 他话没出口，但陶同民见他眼神不对劲儿，疑似要往桃色方面靠，赶紧制止—— “你再敢乱猜，到时候她要千里飞剑遥取你狗命，我可不负责救你！” 杨轩大惊：“还能千里飞剑遥控杀人？” 巡航导弹吗？ 第133章 城市贫困人 第134章 城市贫困人 他自己控制小飞剑，飞出去几百米就够呛了，千米之外就反馈断断续续，千里得多牛的感应度——不对，应该是后面是剑灵在控剑了吧？ 所以，若是能够把材料不错的飞剑炼出剑灵，千里飞剑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续航能力呢？ 飞剑边飞还要主动吸收灵气补充消耗才行吧？ 陶同民嘿嘿一笑：“陆地仙人之中，剑仙战力最强，剑灵最悍。虽然我没看见石玉卿用过，但是百年大战之前，可是有陆地剑仙能做到的。” 杨轩惯性地用大拇指摩挲下巴：“陶先生，老实说，你的境界到哪了？” 陶同民倒是坦荡：“一品巅峰，半步踩在陆地剑仙边上吧。” 杨轩狐疑地看他：“你不会这一踩边儿，就再也没动过。二十多年，同期的石……仙主已经突破了，就你还踩着这门槛进退两难，动弹不得？” 陶同民终于脸上挂不住了： “我是学得太杂！不像石玉卿一心苦修剑心通明，我可是道家、医术、炼丹、锻造甚至儒家那点东西也还凑合，不然帝君当初不会几次请我出山当宰相，我婉拒了罢了！” “啊对对对。那你到底为啥不想去鬼市？” 杨轩打破砂锅问到底。 陶同民两眼一翻：“我今日有所感悟，要闭关悟道！” 说罢转身就回房了，只留下一句话： “这几天你别来打扰我，除非小叶她有什么事儿！” 杨轩无奈，怎么这些习武的一天天那么多烦恼困惑需要去想啊，看来那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真没错，像自己这样又不学又不思的，就没这方面的烦恼。 想罢，杨轩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大补丸。 他是那种吃药能补的，绝不花心思去参悟，省点时间扶贫吧。 “算了，叫上车一二吧，正好带他熟悉一下鬼市，以后说不定有需要。” …… …… 等到杨轩带着车一二来到约好的地方，罗千能已经等候多时了。 杨轩与车一二都换了衣服，杨轩作书生打扮，一身文质彬彬打扮，还搞了把扇子附庸风雅，车一二就是普通的随从，低眉顺眼，看着不起眼。 罗千能估计是没几身衣服，即使入夜凉了还是那一身短打。 杨轩扫了他的衣服一下：“你想换身衣服吗？我出钱。” 罗千能倒是没有贪图小便宜，摇头：“我就穿这样他们都认得出来我，带您过去更方便。我在这儿还是混了脸熟，他们只当我是帮里面的卖家找到了冤大头，张罗着进去撒钱呢。” 杨轩似笑非笑：“原来你轻车熟路。” 罗千能嘿嘿一笑： “我还是挺良心的，只接那些货真的卖家的生意。这里的卖家他们都不白天露脸出门，鼠道潜行，可我是还要在街面讨生活，不能太过分。话说回来，我至少能帮买家淘汰一些纯骗钱的，货物讲不出问题来。这里面的货，若说价格高，可是在外面也买不着不是，多掏钱但保真，也没几个记恨我的。” 杨轩掏出那个银牌子，罗千能赶紧摆手：“爷，都说我带您进去了，这个不用了。” 杨轩却是拿着银牌子问车一二：“现在能用了吗？” 车一二含蓄道：“人拿到了，但是信息没那么快。” 杨轩点头，揣回去，那意思就是不要轻易用了。 罗千能提醒杨轩：“爷，银票在里面不是特别好用，现银不容易带，但有的大卖家倒是接受交易单支付。” 所谓交易单，就是期货凭证了。 说明这里面还有海家或是植的家的事儿在里面。 杨轩都觉得这么能整活的两大姓氏，估计是不能被陆地剑仙吓一吓，就觉得要投效他杨轩了，搞不好还是要把经济手腕展示一下，他们才能老实咧…… “家主，我帮您准备好了。” 车一二白天帮杨轩下单的那些期货凭证揣了些在身上。 杨轩一看万事俱备，便道：“走吧，见识一下鬼市都有些什么鬼。” …… …… 罗千能带着两人走的小巷子。 别看江湛县外面的大道两边修得挺气派。但是在主路之外，还是有很多破破烂烂的小户人家被掩盖在表面繁华之中，有些破落的房子距离灯红酒绿只有一墙之隔，就天差地别。 罗千能不好意思地解释：“咱平头老百姓生活的地方就这样，有时候雨天还会积水，奇怪的是那水越朝主干道流走得越快，根本不会在主干道积水，听说是那边下面的水道花了老多钱修的。” 杨轩‘嗯’了一声，注意力却在周围的贫困户的房子上：“外面看着表面光纤，可是这种没钱人的房子也不少啊。” “可不是嘛，好多困难户实在过不下去，只得把房卖了。人家有钱的老爷推了重建，漂漂亮亮，拿了钱的人只能在郊外的村，买块地建个棚，但是户籍并不在人家村，只能当个佃户谋生。说是城里人，没城里房，说是乡下人，没乡下地，两头不算人。” 罗千能深有感触，身边的熟悉的邻居都在变少，自己也只不过是勉强坚持，他这还是家里父母走得早没拖累，很多病父幼子的，更难过。 “你们平日正经都是什么营生？怎么会如此穷困？街面上的活儿应该不少啊？” 杨轩有些奇怪，商业如此发达的地方，需要的劳工与服务人员应该是很多，又有那么多持牌工作人员，按道理不难糊口。 “表面上那些持牌的自由人只是撑场面的。各大富商和地主家在这里用的人，很多名义上的自由持牌的，其实都是自己带来过的家仆，明面上没有卖身契，可是他们家里老小的契约都掌握在主家手里，出来行走的看似自由人，本质还是被捆绑着的。” 罗千能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说了实话： “本地的居民很难谋得职业，看起来外地人都在说你们江湛县富有，城里人好，但是苦楚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或许我们的屋子还值得几个钱，但是就算卖了房子，也买不到田，田多的地主哪里舍得卖给我们呢？而且城里居住好多代，田也不会种了啊……” 杨轩暗想，这个套路听起来很熟悉，也就是地价溢价的红利本地居民享受不到，反而被驱逐出了繁华区，就跟一些老胡同蜗居人均几平米的人差不多吧。 两人一问一答走着，了解得差不多的时候，也走到了一片黑漆漆的区域。 第134章 军备流出 第135章 军备流出 夜间的灯火走到这里就仿佛突然断绝了一般，再也没有光亮出现。 一大片一大片的房子都是没有人住的状态，还真有点鬼屋连片的错觉。 而且很安静。 除了风声呼啸外，似乎只有蚊蝇振翅老鼠吱吱声可以听见。 三个人走着走着，罗千能忽然放缓了脚步，给后面的杨轩做了个手势。 杨轩停了下来。 一道黑影窜了出来，来人全身包裹的都是黑色布料，遮掩着五官，只露出一双眼睛。 “做嘛子的？” 这人口音很是奇怪。 既不像本地人，也不像中原人，非要说，更像是西边的口音。 奇怪，竟然用的西边的人看门，海家与植家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跑道儿的，带老和瞧瞧。” 罗千能用上黑话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跑道是掮客的意思，老和类似朋友。 这套话术又像是北方的黑道切口，杨轩搞不懂了，他可是第一次知道，在他的雷州之地居然藏龙卧虎，天南地北的妖魔鬼怪都有？ “你知咱这儿规矩？” 对方说的话全都是透过蒙面布料传出来的，犹如变过声。 “成三破二，不砸响窑，讲价不悔，不问来处，小的懂。” 第一句是抽成，第二句是不能明着砸人家买卖，第三句是讲了价就要买除非卖家不卖，第四句就是别追问东西哪来的。 “敲门钱。” 那人随便试了两句，许是见过罗千能，没为难多问，直接伸手要钱。 罗千能阻止了车一二要掏钱的动作，而是从他怀里掏出三个铜板。那人拿起铜板借着月光看了看，然后才点头，还给他一枚铜币，放行。 看来这个敲门钱可不是随便给些钱银就行了，大概与杨轩之前收到的银牌一样，是有一定固定含义记号的钱币才能过关。 三个人过了此关，继续前行，杨轩看了看四周环境，总感觉这一片不像有活人存在，便问： “这鬼市就这么鬼吗，别说冷清了，都没看见个会喘气儿的人，不会是时辰未到没出来吧？” 罗千能赔笑：“这儿还算是在最最外围呢，您等会儿，到地方就知道了。” 他带着两人继续朝前，没多几步就拐进了一个破落荒废的大宅子。 宅门虚掩，灰尘扑扑的，一看就是许久不住人了，年休失修的样子。 罗千能带路推开了门，小心翼翼生怕把门给碰倒下来砸着了。 进去之后，三个人一路就像鬼宅探险似得，不敢快走，却也不能停下来，各种惊悚的小动静时不时冒出来的。 风吹破窗哐啷啷，猫跳碎瓦当当当。 鬼市的鬼字算是气氛到位了。 市在哪呢？ 走了许久，靠近了宅子的后门，杨轩才忽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是活人的气息。 一墙之隔的外面，有些微弱灯光，还有些人声，并不嘈杂，似乎无人高声喧哗，但人数不少，所以在这近在咫尺的位置听动静还是很明显。 罗千能去敲门，从缝隙里塞过去开始蒙面人还给他的那一枚铜币，对方收了币才开门。 门一打开，豁然开朗。 在黑暗与荒芜里走得久了，骤然看见活人行走的街道，哪怕行者与摊贩都有些古怪，光线昏暗，都觉得心情好多了。 三人鱼贯而入。 街上的人对他们出现见怪不怪，最多个别人扫了他们一眼，就转移注意力了。 兴许还有别的入口，差不多的进入方式吧。 初来乍到，杨轩也不知道看点啥好，就先漫无目的地在街面上走着。 这条街挂着各色的灯笼，却每一只都烛光暗淡，大多数卖家都是在路边支个摊儿而已，少数开了门的建筑，也是在摊位上谈完了，才有引进去的。 有些摆在面上，让客人一览无余的意思。 可是你若是仔细瞧了摊上的东西，又会嘀咕，这都啥啊？ 有的摊位上一些翡翠珠子，玉碗，兽牙雕件，倒是明摆着，是些珠宝古董，来历多半是黑道上的盗抢偷或是地底干活的摸金校尉搞来的。 但有的摊位上摆着陶瓷娃娃，猪牛羊木雕，鸡毛掸子，都是干嘛的？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像是鬼市该出现的玩意啊？ 罗千能知道杨轩的困惑，低声解释：“陶瓷娃娃意味着奴隶，木雕是牲畜，鸡毛掸子是家禽。” 原来如此。 那么出现在鬼市的奴隶，怕不是良家绑架而来的？！ 直接当场钱货两讫的东西占了一半，另一些只有象征性暗示的替代品放在明面的占了另一半。 随便逛了一小会儿，杨轩指了指一个摊位问罗千能：“木马，玩具木刀，这些是兵器和马匹？” “是。爷，这些东西有些麻烦……”罗千能皱眉，这卖家其实在这里摆了许久，看来东西还没出手，肯定是有原因的。 杨轩刷一下打开扇子，轻摇：“麻烦在哪？太贵了？还是交接麻烦？” “交接应该是在海植两家的仓库，凭单据提货，倒是安全；价格，肯定比自己打造或者向北边购买的成本要低，但是这东西要是军中出来的，到时候消化不掉，要命的。” 杨轩奇了怪了：“军中出来的又怎么样，反正是弄出来的人的问题，还能找我算账吗？” “就怕是仙人跳，你拿了之后被人抄走，说是你盗取军备意图谋反呢？” 罗千能说得极为小声。 杨轩点头：“有道理，交接之后保不住，那可是你自己的风险了，上哪说理去。” 罗千能以为打消了杨轩的念头，结果对方径直走了过去。 罗千能便只能小步跟上。 “能问价格和数量吗？”杨轩扭头问罗千能。 罗千能代表他去问卖家。 用的又是一些黑话。 卖家见是罗千能给牵头，少了一些弯绕，罗千能没两句就得到了一个初始价格，不过罗千能对军队里出来的货见识不多，也不知道这个价格到底水分如何。 他对杨轩言明了自己不够格分辨，让杨轩自己拿主意。 “这街面上卖这个的多吗？”杨轩又是问罗千能。 “就我一家。” 卖家觉得这个问题他可以直接回答。 “可以和你买消息吗？”杨轩换了个问题。 卖家神色变得警惕了，斩钉截铁道：“不行！” 第135章 外地铁矿石 第136章 外地铁矿石 杨轩扇了下扇子：“我若买下这批，你能告诉我以后还有货吗？” 卖家觉察到杨轩似乎像是真的想买，也是实在太久没人敢接这个东西了，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步透露一点点消息道：“我只管这一锤子买卖。” 杨轩点头，对车一二道：“你来和老板聊聊，最后花多少，都由你做主。” 他对成品价格了解不多，马匹信息也只有老手懂得探究品质，车一二是杨家老人，应该是懂的，甩手掌柜把事情交给属下，就拉着罗千能继续前进。 “爷，您真买啊？！” 罗千能有点不可置信。 这位什么来头？！军备啊那可是！ 这人手上的货一直没出出去，就是因为一些普通富商地主顾虑多，五大姓氏大地主也不愿意接受雷州之外的军备赃物，害怕给朝廷中央对付自己的借口。 一来二去，这批货砸在手里，也有些时日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 杨轩装作斯文的样子，说的却是粗话。 “可是……” 罗千能嗫嚅道： “那，那是军备呀……马儿养起来很贵，雷州上哪去找那么多会骑马的人，军队装备你敢随便用吗？你拿着这些制式盔甲也不可能全部回炉重新打造吧？” “有徽记吗？有徽记的话改个款就行。” 杨轩不甚在意。 不会骑马就练呗，雷州那么多人，总能筛出万把人擅长骑马的吧，百分之一都没有吗？ 罗千能瞪大眼睛： “改徽记？爷，您要冒充哪里的军队啊？” 杨轩哭笑不得： “你怎么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什么叫冒充，我就不能给自己的士兵买装备吗？” “您看着像家里有钱的，但是却不像自己带兵的，而且……” 罗千能呐呐反问： “有哪个勋贵武将还需要来黑市买军备啊？” “啊对对对……” 杨轩苦笑： “你他娘的就不要扎我心了，好吧？！你说的没错，哪个武勋贵族混到我这么惨，自己种田，自己抢矿，自己招兵买马，从头白手起家，麻蛋，越说越伤心……” 罗千能不说，杨轩还没想过自怨自艾。 说到底还是旧日杨轩太废柴，武不能服众，文不能化难，还有一大堆负能量…… 就在罗千能消化杨轩那句“你说的没错哪个武勋贵族混到我这么惨”背后的含义的时候，旁边一个摊子，有个客人和卖家起了争执。 杨轩瞄了一眼，那卖家摆的是他感兴趣的东西——铁矿石。 他就拉着罗千能，走过去，想听个墙角。 罗千能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种情况，是该上去凑热闹的吗？ 一般小打小闹，鬼市的管理者没那么快出现，其他人呢，有的怕惹事的快几步就走开了，但总有杨轩这样胆大的，或者自诩能耐大不会被牵连的，亦或者揣着其他心思的人围过去看戏。 被打的是个中年人，穿的像是个有身份的地主，随从一手扶着他，一手挡住卖家的攻击，另一边有个类似罗千能一样的人在劝架，似乎也是个掮客中介之类的。 “不懂规矩是吧？东西不问来处是鬼市的铁律，我看在老钱的份上，容你一次质疑，你倒蹬鼻子上脸了啊？” 看样子是中年地主非要问矿石的来源，卖家警告一次，结果他还不依不饶。 杨轩心里一动，不会是橙家有关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中年地主似乎也不是熟客，丝毫不懂这里的规矩。 那卖家气极反笑：“我不想知道。不问来处，还要我说几遍？！” 不问来处，不只是问东西不问来处，就是买卖双方都不问来处，管你是谁…… 不然这样，黑市怎么能办得长久呢。 那个掮客也急了：“这位老爷！来之前我可是跟您说过了，不能问……等会把鬼差引来了，直接把您踢出去了，不划算是不是？” 随从也在劝中年地主：“老爷……交代的事情还没完成，大局为重。” 中年地主脸上五彩斑斓，最后脸上挂不住，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老爷我暂时不和你计较……” 悻悻走开，似乎是想重新寻个卖铁矿的卖家。 这场风波来去挺快的，鬼差没有出现，兴许小摩擦还是允许的。 杨轩等到人都散了，才去找了铁矿卖家的摊位。 铁矿卖家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道：“随便看，随便上手摸，但不该问的别问！” 杨轩“嗯”了一声，拿着铁矿石样本仔细端详。 如果是陶同名在，肯定能得出更详细的信息，毕竟他也是个锻造大师，对于铁矿品质、产地区域，肯定有些研究。 不过杨轩也不是完全小白，毕竟为了搞军备下过功夫，也和陶同民同行那么久，路上请教的问题也矿石方面的小知识。他自己还有一点现代物化基础，叫他稍微判断一下这种铁矿石能不能买，还是可以的。 一般也就是三个方面需要确定。 一是品位，也就是含铁的百分比，正常含量在五七成到五八成，优质的在六二成。品位越高，含铁量就越高，熔点就越低，冶炼效率也就越高。 二是元素，看看里面包含了多少种其他杂质，比如硫、磷、钾、钠、铅、锌、砷等。磷影响冷脆性和耐蚀性，硫影响热脆性，钾、钠造成高炉结瘤，砷影响焊接性能等。 三是粒度，矿石的粒度和气孔度的大小，对冶炼的进程影响很大。粒度太小时影响高炉内料柱的透气性，使煤气上升阻力增大。粒度过大又将影响炉料的加热和矿石的还原。 如果说简单来分一分的话，铁矿石粗略分为磁铁矿、赤铁矿和褐铁矿。 磁铁矿当然是最好的铁矿石，具有磁性，可以被吸引，但是大周地界里面这种矿很少，大多数冶炼生产使用的都是赤铁矿，这种属于中等品质的铁矿石。而褐铁矿便是品质比较差的一种，一般用于冶炼助剂和土壤改良剂等方面。 杨轩掂量了一下这块样品矿石，几乎用上了望闻问切，甚至捏一点粉末尝一尝的手段，大概心里有了结论： 第一，这批矿石如果都是样品水准上下的话能打造武器。 第二，这矿石不是橙家矿场镇的矿山产出的铁矿石，品质和伴生元素不太一样，属于别的地区的铁矿，甚至可以说是雷州之外的矿区产物。 第136章 脚丫与耳朵 第137章 脚丫与耳朵 铁矿卖家冷静了一会儿，刚刚的负面情绪已经下去了。他在一边冷眼看着杨轩上手后的动作，感觉杨轩像是个行家，又觉得之前那样一闹留了不好印象，态度就有意软了些，主动透露出些许信息： “我带来雷州的数量不多，但是若是客官你有意，可以关注后续个把月的市场。” 杨轩点头，心里却是想到别的问题。 怪不得海植两家敢玩期货，其实也不是毫无风险防备的。 他们默许鬼市的存在，也是让许多不能摆在台面的渠道自己站出来，如果正面市场上出现了他们无法处理的情况，或许鬼市里的情报与货物，就是他们的填仓杠杆。 这些人的货很大一部分就在海植两家的仓库，多少正规商品市场不知道的货物，他们都心里有数。 黑白通吃啊…… 杨轩心里对海植两家更为警惕了。 普通商业手段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很有效，最终还是得回到领主的权威上来。 军队与税收，以帝君赋予的权力压制他们，配合以经济手段才行。 杨轩感叹，老地主们还是挺难对付的，不把犄角旮旯都摸个遍，他们就又能找到空隙钻。 说到底还是武力威慑最有效啊。 那就两手都抓吧。 车一二那边谈好了第一单交易回来给杨轩报告：“装备不足一厢，马匹两营。” 一厢大概一千二五十人，不足一厢，估计是一千套左右吧。马匹两个营，那就是五百匹。这是偷的哪支部队啊，人家骑兵都是按照人数双倍准备，这家可好，居然马匹不足半厢人骑的…… 当然也可能是散着出货，到底是马匹方便卖，军备全砸手里了，所以不成套。 数量上算是小打小闹，不过杨轩不介意捡点漏，蚊子也是肉啊！先买着说不定以后也能多条门路。 然后他就抓着车一二往铁矿石面前送：“来来来，正好帮我再谈谈这个，也是包圆了。” 他就像到了跳蚤市场的小朋友，看这个也想要，看那个也想要，找了家里大人掏钱买。 车一二无语，合着把自己当成管家在用呢？ 现在他有点理解王洪年的心情了。 当初王洪年来江湛县办事的时候吐槽过，不管是谁到家主手里都能变成负责搞买卖的，管你是护卫，婢女，情报人员，最后都得是折腾买卖的管事儿。 “看看梳头的小姑娘，多大点的小豆丁啊，都被安排经营熏香作坊去了；我以前有个叫卫犁的部下，现在在黎县乡下管酿酒作坊区了；这位冼公子，还是雷州五大地主家的冼家嫡长子呢，不也是乖乖地给家主跑商路……” 现在车一二信了王洪年的话了，这不，家主在这儿把他当采买管事在用呢，完全想不起自己只是这里的情报负责人…… 但是他还是得把事情办了呗。 于是杨轩在前面看东西，车一二一路在后面付账。 好在有些杂货没有那么麻烦。 杨轩在一个卖废纸的摊子淘出来好几张有趣的东西： 有一摞棋谱，还有几本古书孤本，有几张丹方，或许对杨轩搞嗑药补全计划有用，还有几幅器具的设计图，也不知道是哪个脑洞大开又没材料打造的家伙画的，只有杨轩以现代眼光看出来妙处。 鬼市上还有卖奇珍异兽的。 一般引人进旁边的院子里看货，杨轩刚刚开始还进去瞅了两眼，一看都是些狐或者大型猫科动物，西边的蛇虫什么的，他就没多大兴趣了，怎么地，谁小时候还没逛过动物园呢？ 不过买只鸟儿的心思还是有的。 他捡回来的黑熊，不适合带进城吓人；养个猫，放荡不羁爱自由，不好管；养狗就太有狗仗人势的味道了，不知道还以为会放狗咬人呢。 鸟儿就不错，大的自己飞，累了落脚肩头，小的提个笼子，有点纨绔但不伤人的形象。 杨轩也没想好买个什么鸟，大概是鹦鹉，八哥，渡鸦，雕，都有点想养——鸽子就算了，拿去送信的，还是让专业人士去买。 他就想带出去玩的，而且稀有的，有战斗力的。 不稀有，没战斗力的，他现在出去田里，贼多麻雀在土里捡稻谷吃，一罩一箩筐，油炸了吃，挺香的…… 说起来，鬼市里也有卖吃食的。 就是罗千能奉劝他别买，很多层出不穷的新玩意，就连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因为不能问来处，所以不知道有些东西都是什么做的，但是罗千能知道有几个摊子，卖的东西吃了会产生幻觉，或者成瘾，的还有的针对的是特殊癖好的人准备的。 “总不能有卖人肉的吧？？” 杨轩好奇地问。 “那是没有！有的人就是想吃点各种鞭罢了。” 罗千能神色古怪地看杨轩，啊，这位爷的身份他是有揣测的，但是……有这么疯癫吗？！ 吃各种动物的牛子已经比较变态了，为啥这位爷直接快进到吃人肉…… 杨轩路过一个摊子，看上面用光滑却不太值钱的低等玉料雕出来的脚丫子物件，总觉得不是正经卖商品的，灵感爆发地问罗千能：“这种是不是卖特殊服务啊？” 脑子里已经开始播放有颜色的画面了。 罗千能头疼，假装没听到，反而对杨轩介绍：“前面有家卖海东青的，要不要去看看？” 杨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忘记了‘特殊服务’。 不过鬼市里确实有些人卖的就是个服务。 有个摊位挂了一串人耳朵的，大多数人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罗千能走远了才敢解释：“以前挂的是人头，后来鬼差来说了摊主一顿，有碍眼观，过于惊悚。才换成了耳朵。听说是摊主是梁州很多年前逃兵，杀人够狠的。” 换成耳朵也没好哪去吧。杨轩内心吐槽。 “这都能行？” 杨轩咋舌： “没人来寻仇吗？” “兔子不吃窝边草，不接雷州本地的单。” “那谁来找他下单杀雷州之外的人呢？” “来这里的客商可都是雷州外的人。” “有道理。妙啊！” 两人闲谈着，就来到了卖海东青的地方，人还挺多，还只能排着队进去看货。 第137章 海东青 第138章 海东青 海东青属于猛禽，其实是一种隼。 猛禽大约就是鹰、雕、鵟、鸢、鹫、鹞、鹗、隼、鸮这几科的鸟类。生物若是学得不好，就会当海东青是一种白色的大雕——反正杨轩小时候就把天上飞的猛禽一律都当作雕。 老鹰是雕，雕是雕，秃鹫是雕，海东青是雕，胯下也是大雕……幼小的孩子没见过几只活的飞鸟，从高糊的影像里这样判断着。 这个世界的海东青被北方的游牧边民当作万鹰之神。北方部落视海东青为长生天的使者，任何人捕猎海东青的行为都被当成亵渎神灵的行为。 除非海东青自己择主而栖。 大概是有武道修行者通天地灵气，海东青偶尔会对强者臣服，在北方草原部落，若是没能收服一只海东青，根本没有资格称汗位，领导部落人民。 和政权与神只联系起来，海东青是挺珍贵的。 杨轩不相信这南部边陲还能有卖海东青的。 秘密运输还要保证鸟儿本身不死，那多难啊，而且帝都的人不知道这个东西价值么？高层贵胄早就大价钱拦下来了，还能流落到南边？ 将信将疑地进了一个宅子里，早有几个有兴趣的买家在前面候着，前一批看过的人走出来，各个表情古怪，但都没有多说。 一个是大家都不熟悉，凭什么说，二一个当着卖家地盘不好说，三一个…… 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该说啥。 杨轩进去第一眼就明白为啥前面的人都面色那么古怪了…… 他们一起进去的是四批人，当主子的都站在前面，伸着脑袋围观—— 一颗蛋。 是的，卖家介绍这个是海东青的蛋。 所有人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怪不得啊。 海东青的繁殖期是春天，产下的蛋孵化期是三十五天左右。 现在可是秋天。 当场有两个人扭身就走了。 只剩下杨轩和另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特地打扮的朴实无华，可是衣料配饰虽然低调，但有眼色的人都看出价值不菲，身边的随从面容姣好，耳垂有眼儿，显然是女扮男装。 大约是外州来的过江龙吧。 杨轩有一种微妙的感受：别人看自己和叶青红出行，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呵，又是纨绔子弟。” 那年轻人自来熟地问杨轩：“兄弟你看这东西靠谱不？” 杨轩怎么回答都不太好，便道：“我没见过真货。” 年轻人点头：“我也没见过，但是听人说过海东青一次能下两个蛋，也就是鸡蛋大小，白壳子，无斑。” 他那随从温言软语道：“哎呀，也不知道多少蛋都是这个样子的，谁说得清嘛。” 年轻人丝毫不为下人插话恼怒，反而是很在意随从的话，好声好气：“没错，要不然问问个价格，不贵的话买来看看，万一孵化个蛇也不一定呢。” 杨轩心想，人家按照海东青的蛋吆喝卖，肯定不会便宜。再说了，买回去放到鸡窝里孵嘛？ 年轻人问卖家：“应该有两颗蛋吧，怎么就卖一个？” 卖家高冷地双手交叉抱在胸口，冰冰地道：“只有一颗。明价在此。” 那人指了指牌子，原来边上竖了一个木牌写着：只换不卖。 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换取灵体一只。 年轻人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什么玩意儿？” 卖家哼了一声：“看不懂就没缘分，公子请自便。” 那年轻人或许是个没怎么吃过瘪的，顿时脾气上来了：“你们不过就是待价而沽罢了，明说个价，让小爷给你们开开眼。” 卖家不吭声，眼神投向杨轩，仿佛在说“你看懂了吗？没看懂就滚吧”。 啧啧啧，不得不说，这人的表情还挺欠揍的，杨轩要是毛头小伙子也得跟他生气。 感觉对方就是故意的啊？ 灵体是什么东西？ 杨轩搜肠刮肚回忆他知道和灵有关的词汇，无非就是灵气，剑灵，通灵境，通灵体，灵识，还有……圣灵？ 那种有一点灵识，吃了见手青可以肉眼看到的半透明小人儿…… 感觉上剑灵和圣灵都有点像这个牌子上的“灵体”。 杨轩这边还在冥思苦想，那边年轻的公子哥已经开始闹事了。 “央金，给我把蛋拿过来，小爷我倒要看看，他们拿什么东西假冒海东青的蛋。” 那女扮男装的随从笑吟吟应了，坦然走向那颗鸟蛋。 杨轩在这鬼市上看到敢挑战卖家的，第一个应该是橙家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铁矿石被抢的事情，派了人到黑市来找出货的黑手。 这第二个怎么透着几分比地头蛇还自以为是的蛮横？ ‘央金’这个名字，也是古古怪怪。 杨轩脑子飞速转动，那边已经交上手了。 央金灵活得像一条柔软的绳索，闪避卖家大马金刀的攻击的同时，还有空用手去捞那颗蛋。 卖家拽着她的袖子把她往回拉。 因为身着男装，动作也比女装容易施展许多，她这边脚还勾住了卖家的手腕，挣脱了对方拉自己的手，那边手臂一甩袖子里就飞出长长的一段银链子，卷向了蛋。 卖家立刻扔出飞刃，刀尖扎住银链的前段，让其不能靠近蛋。 卖家见她难缠，没过几招就吹了一声长长的尖锐哨声，外面一阵脚步声涌入。 六个鬼魅的身影就像一朵朵乌云飘进来。 看起来倒像是所谓的鬼差。 因为每个人都打扮得跟鬼似得，不是用什么涂料抹黑了脸，就是蒙面，或者带着面具，一身黑衣。 六人腰间都有块牌子，大约是用以证明身份的。 眼见来的人多了，央金就撒娇似地跺脚，嗲声嗲气地道：“少主，他们欺负人家！” ‘少主’面色不虞，没想到这里的管理者来得那么快。 杨轩也有些奇怪，外面的橙家人闹事好像卖家自己平息了就算了，这个卖家却是吹个哨子，便有鬼差来帮忙。 待遇很不一样嘛。 看来这里摆摊的也是有个三六九等的区别的。 “出价。” “买。” “给不起。” “滚！” “若有再犯。” “留下命，或者财。” 鬼差们轮流发言，一人一句，全都是言简意赅，或许是看在这位年轻人第一次冒犯，警告后轻轻放过了。 再犯的话，大概就像他们说的，不是留下命就是留下买命的财。 年轻人念头转了几转，可能是带的人不够，底气不足，气鼓鼓往外冲，嘴里还不忘说狠话： “你们给我等着！” 等到那个年轻人走了，六个鬼差又齐刷刷看杨轩。 整齐划一得像六个被人操作的僵尸。 第138章 陇西来客 第139章 陇西来客 杨轩就有点尴尬，挠头： “我们不是一起的。” 鬼差们一个个都上下打量了一遍杨轩，没说什么，整整齐齐飘走了。 这步法，真的很像没长脚…… 这一出意外搞得罗千能等鬼差走了，才敢大口喘气：“吓死我了！” 杨轩瞟了他一眼：“有那么吓人吗？” 罗千能看了眼卖家，才小心道： “你不知道，这里的鬼差真的很邪门，看门的都还有人样，当差的个个都没人情味儿。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是真下手杀人的！” 杨轩可不信邪，心狠手辣他相信，邪门？估计是使了唬人手段。 但你别说，这种装神弄鬼对普通人很有效，不懂武道的是看着吓人，在杨轩其实就是一套极尽可能制造吓人效果的身法而已。 他等会得问问车一二，雷州是不是有什么南疆邪术的门派存在？以前只觉得雷州民风淳朴又彪悍，还以为不存在邪教的存在。 “你要，还是不要？” 卖家看着杨轩，语气不太好。 “灵体要怎么交接呢？” 杨轩没有随身带见手青啃一口看透明小人儿的爱好，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没有那种小东西，他就纯粹好奇。 圣灵这些类似野生小精灵的存在，以蛮族人的认知来看，是自由飘荡天地之间、依靠灵气存在的自然之子；而剑灵则是武者与剑共鸣出来的灵体，应该是由人类强烈意志结合灵气产生的人工灵识，与其本人绑定。 这种东西要怎么才能交易？ 圣灵平日里看不到摸不着，还有自己的喜好附着，人类如何能干涉它们的去留？ 而剑灵依靠剑的主人存在，难道抢了人家的剑，或者直接把人绑过去吗？？ 除非……他们有什么类似大祭司的手段。 那么除了四方边民和佛道两教之外，神州大陆还存在其他怪力乱神的门派吗？ “你有？” 卖家狐疑看他，毕竟杨轩书生打扮，一身没有武者气质，更像地主家读书读呆了的傻儿子。 杨轩要是说我就没事问问，估计又得打一架，是他便耍了个心眼道： “这个东西你要和我一起去蛮族圣山，要多少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他是吹牛，但是请大祭司帮他拘一个出来，肯定是没问题。 天地良心，他雷州领主从来不随便骗人，最多九真一假地忽悠罢了。 问题是对方拿灵体干什么，如果是为非作歹，杨轩可不想助纣为虐。 卖家脸色一变：“你是南蛮的人？！” 那人对着杨轩又是一顿仔细看，但却得出结论：“你根本不是蛮族人，就算从哪知道了蛮族圣山的存在，却是不能进得去的！” 杨轩眨巴眨巴眼，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南蛮大祭司说我和圣山有缘啊，你不信？你知道圣山上有一棵很大的树吗？去往那棵树的路上，还有很多桃树，一年四季不败的桃花，却从不结果。” 那人露出震惊的神色，仿佛他明白杨轩在说什么。 但对方的表情也让杨轩内心有些讶异。 对方的表现似乎是知道杨轩说的画面，也就是说，这个人真的知道南蛮大祭司与人会面的那个场景。 要么是他听说过这个场面，要么是他也亲眼见过那个场景。 他阴晴不定地看着杨轩： “这位公子，鬼市交易一向现货现钱，当场两讫。” 看得出来他是有些意动，却好像限于规则或者不敢肯定杨轩话的真伪，不能做出决定。 杨轩点头：“我知道，理解理解，可惜灵体这东西，不只是稀有，更是知之者甚少，连个线索都很难得到，否则你们也不会用海东青的蛋做引子了。” 海东青珍贵，是有价有市，贵胄皆知。 而灵体这种东西，你就是找个三品武者都不一定有杨轩知道的多，或许除了陆地仙人、佛道释三家的领头人，也就是四方边民懂一些了。 可惜的是东南西北四族边民，如今西戎北狄都是传承断绝，东夷疑似还剩最后一点小火苗却也失去了完整的修炼体系，只有南蛮的修炼之道保持完整，大祭司与那棵疑似世界树的神只显然掌握着灵气淬炼灵体的秘诀。 那卖家沉默了一下，勉强挤出个笑：“这位公子，此蛋我们会暂时不再挂售，有缘再会。” 杨轩心领神会，抱拳，说了场面话，告辞。 他和罗千能前脚出去，后脚再想进去的人都被赶出来，说是闭馆不售了。 先前灰溜溜走掉的公子和他的女随从没走远，见杨轩出来，过来截住： “你买走那个蛋了？” 杨轩眼皮都不抬地道：“人家不卖了。” 那公子狐疑地往杨轩和罗千能身上看，似乎怀疑是他得手了海东青的蛋却在这里撒谎。 “东西卖了市场肯定要抽成的，谁敢逃税啊，你有门路的话可以去打听打听，东西还在，就是今天这一出，人家不高兴，不卖了而已，我就比你多看了几眼罢了。” 杨轩解释了一下，对方信不信，他可不想管了，说完就朝前走。 杨轩三两句打发了那公子，他有点觉得自己下不来台：“雷州土包子，一个个都鼻孔朝天，要是在帝都脚下，我看谁敢得罪我！” 央金细言软语安慰：“娘娘让公子您来就是帮她看看这里乡下有什么吸引未来主母的地方，如此看来，都是井底之蛙不足为惧，咱们早点寻得未来主母，劝她回家完婚便是了，这破地方，狗都不乐意多呆的。” 公子哥哼哼两声：“书香门第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儿，要不是为了姑母分忧，我哪能吃这么大个亏。” 央金噘嘴娇声道：“公子您老说就喜欢央金不守寻常条条框框，原来是哄人的。” “那怎么一样，那是老子委屈求全娶回去当菩萨供着的正妻，自然要有金身才对得起老子的付出。” 公子哥单边挑起唇角，掐了一把对方虚若无骨的腰肢：“你可不一样，你是我枕边自己人，自己人哪里计较这些，咱们心意相通，对不对，贴心小棉袄。” 央金捂着嘴轻笑，笑声轻灵婉转，犹如金丝雀鸟。 可惜杨轩走得快，没听到这番对话，不然他肯定当场就能联想到点什么…… 第139章 离开鬼市 第140章 离开鬼市 鬼市上还有挺多出乎意料的东西，可是杨轩后面就不太想继续逛了。 这次随便走一走，大概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以后可以派人慢慢低调分散收货，他总不能像个扫货的贵妇一样看到啥都扒拉到自己口袋。 今天出手购买的东西里面，军备与铁矿其实都算是打眼的，他是怕现在不出手买下来，下次车一二自己过来的时候就没机会搭上这条线，至于落入有心人眼里，惦记上，倒不是问题。 除了陆地剑仙亲自出手外，遭遇其他人杨轩都自信能跑掉。 可是他最需要的战马在这个市场上就很难获得了。 战马和铁矿石不一样，那种活物需要考虑运输困难，途中暴毙的问题，还有存放饲养疾病瘟疫种种问题，挺麻烦的。 毕竟这儿只是雷州的黑市，那些干黑活的强盗们自己都没几个马骑，还是要勾搭些西戎和北狄的客商才有办法弄上万匹的量。 哦，也许等帝君高兴的时候写到奏章去哭诉窘迫之境，看在自己低眉顺眼种田又献上了好薯种，搞不好能给解决一部分负担？ 军队虽然是雷州的，可是要打的仗是为了帝君的九州啊，总不能三万军队真的就全部靠他自己吧？ 杨轩顿时觉得自己之前一直准备自力更生的想法很有问题，就算他知道朝廷抠抠搜搜多半不乐意给自己什么支持，但是自己也不能不去要呀！ 多要饭，还可以让他们对雷州的贫苦有点印象，不至于明年重新征税就设个过分的比率，至少你不给我军备，就别收我太狠的税，不然我可就要闹了——杨轩做好了去大殿上撒泼打滚的心理准备了。 车一二跟在杨轩屁股后面一直在问数砍价付钱，终于完成了好几单收购单的他，现在也来请示杨轩，是不是先去落袋为安比较好。 他怀里揣着一大摞纸质的仓库提货单，“胸肌”都要叠出半米厚了，心里还是悬吊着，没见着货，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罗千能也说鬼市交易的东西最好天亮前去仓库悄悄交割了，他能带他们找到专人交接，于是一合计，三人就准备离开鬼市了。 要离开，也要找专门的路线，罗千能寻找出口的路上，三人还看见一列鬼差提着三个人头飘着走，就连杨轩乍一看都吓了一跳。 周围有人议论，大意就是闹事的二次警告不听，被收拾了。 奇怪的是，头提手上，却没有滴血，仿佛是道具，可是五官表情栩栩如生。 “听说鬼差们的刀法极快，很多人脑袋掉了，身体还不知道，继续朝前奔跑许久才会倒下。而且砍过的截面自动封口，血液被保持在肢体里……” 罗千能讲着鬼市上流传的传奇鬼故事： “有个传说是有个人被切了头，人没掉下来，他一直回到家，娘子问他怎么脖子上有条线，手指去摸，一下才把头碰掉，那颗头落在地上，还说了句‘怎么回事’才死掉。” 杨轩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觉得天凉好个秋，到处冷飕飕，末了还感叹了一句： “那还挺保护环境卫生的这个砍头技术，要么不溅血，要么尸体自己处理自己……。” 车一二却不是很相信：“搞不好是鬼市的管理者自己编的故事，我就认识一个手艺人，换脸画得栩栩如生，保证让你看不出破绽，那些人头估计就是威慑买家们做戏罢了。” 不管怎么说，三人还是一起加快了步伐，毫不留恋。 杨轩想起来之前碰见的疑似橙家人，便边走边随口问车一二：“春阳县有什么消息吗？” 翻译过来就是：橙家发现下面的矿场出了问题吗？ 车一二跟在他后面，回答：“一切正常。” 意思是：橙家的当家人还没发现。 杨轩又问：“下面那座镇上呢？” 这又是问矿场镇是不是有什么异动。 车一二这次顿了顿，才道：“有些人坐不住但问题不大。” 也即是说，消息多多少少还是散出去了点儿。 那么来鬼市上想要调查铁矿来源的人，可能确实是橙家的，但还是下面的小卒子，说不定就是矿场那个管事儿自己的势力，想要黑市上找到被抢走的矿…… 咦，他不会是找人偷偷想买回去填上吧？ 不不不，应该还是想通过黑市调查幕后黑手，好和家族交代，毕竟纸包不住火，再有半月秋收尾声，家族里就会有人发现矿场异样了。 根据车一二反馈的消息，杨轩离开后矿山寨的人又下去抢了几次，基本上之前没运输出去的库存和新挖的产量都被他们洗劫一空。 正当途径通过欧家作为中介购买的矿石，加上打劫过来的矿石，以及今天鬼市上倒腾的矿石与成品装备，杨轩东一榔头西一锄头地的努力凑一起，最终应该是可以提供至少六七千套轻甲步兵的装备。 之前安置在盐碱地开荒的山民基本上可以武装起来了，算是完成一个初步的目标，接下来他就要依靠这点步兵把雷州的桌子掀了，然后才有钱去搞重甲兵和骑兵。 …… …… 七拐八转之后，罗千能带着两人走到了一堵墙，墙上有门，门口有人把守，离开却是不用给钱，罗千能在守门者的注视下打开门，鱼贯而出。 最后一个人居然是守门者——他也跟着走出来，然后在杨轩和车一二惊奇的目光里，掏出一个和墙的颜色很近的布盖住了门，钉上钉子，刷上漆，两下就把这个门隐藏起来。 怪不得罗千能说每次出来的位置都不一样，竟然是走出去一批人就封了这个出口。 外面依旧是一条貌似荒废了的街道，感觉好像靠近外城墙，距离进城的位置不太远。 杨轩一时间没能分清自己身处县城的哪个方位。 罗千能也是望天观月，又一个人左右跑了一阵分辨，再回头才确定好自己的方位：“这次的出口在东南边，爷，您看……” 意思是接下来干什么。 杨轩怀里掏出锭早准备好的银子给罗千能：“安全出来，还找到好几样我需要的东西，这个是赏你的。” 罗千能两眼放光，嘴巴上说着客气的话，手却很诚实伸过来接住了赏银。 还是直接花银子有感觉，在里面交易来去都是纸，都有麻木了，一掷千金还是没有直接甩真金实银的冲击大点。 说到真金实银…… 杨轩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正经八百去过赌坊呢，见识过鬼市刺激后，他有些心痒痒了。 第140章 驱赶蝇虫 第141章 驱赶蝇虫 车一二去召唤人手，准备去仓库完成交接，罗千能说这种夜间交易单的仓库有专门的位置和值班人手，杨轩干脆让他跟着车一二一起帮忙去了。 至于杨轩自己么，他大致分辨了个方位，打算去长长见识。 许久没有一个人行动了，杨轩居然有些不习惯身边缺少第二个人呼吸脚步，骤然安静下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过倒是适合检验一些不方便示人的想法。 杨轩把感知扩散出去，甚至尝试把身上的灵气向外发散，若是寻常武者见了，指不定以为这是在是散功。 对于普通武者，散发灵气是很危险的行为。 秋收前后，田地里的灵气比过去稻谷生长时比变得淡薄了，可是天地之间与城市里灵气却好像比过去浓郁了一丢丢。 不多，可能是陆地剑仙都难以觉察的程度，只是杨轩对雷州的田地与城市十分熟悉，才觉察到了区别。 似乎是每完成一轮完整的种植活动，这片区域整体的灵气就稍微高了那么一点儿，如果日积月累地持续种植-收割的耕种轮回，假以时日或许整个世界都会因为物资清单提供的种子发生大变化。 但现在，神州大陆的灵气依旧稀薄得仿佛真空，修炼者必须万分艰辛地提炼灵气再牢牢锁住，才能避免身体里的灵气逃逸，这就是为什么武者到了二品以上，才能触摸到灵气感应边缘。 低级别的武者讨论灵气，无异于纸上谈兵，又控制不了灵气的聚散。 即使是在雷州，已经融入身体的灵气再往外延伸，也会有一种石沉大海，深陷泥沼的深深无力感。 这和救人的时候不一样，与借灵气给叶青红的时候也不一样，同注入飞剑或是其他人的武器里还是不一样。 这几种情况，灵气都确定附着在具体的生命与极为熟悉的材料之上，有目的地输出；而完全自由地朝着空旷，广袤的外部环境漫无目的地散出灵气，会有一种极为不安的恐慌。 意志力不够的话，甚至可能一泻千里止不住势头。 杨轩自从与陶同民交手后一直隐隐有一个想法，但是身边一直有他人，他不想引发随行者的担忧，便趁此时难得孤身一人时，兴起而试。 五把飞剑先于灵气一步向四个方面与上方飞去，然后杨轩再释放的灵气去追逐五把飞剑。 杨轩一心五分，控制着飞剑去牵引自己散出去灵气，同时以极大的意志力再分心神逗引灵气，以完成操控。 随着灵气在四周流窜，稀薄的自然灵气也受到了释放灵气的吸引，加入灵气对飞剑的追逐之中。 等到杨轩闲庭信步地走出几百米距离，飞剑悄然回到袖中的时候，灵气也如同溪汇河流，江川入海般回笼。 简单一试，杨轩便明显感觉到，这样弄灵气可比被动吸收或者增长速度快多了。 就是动静不小，不太适合在城市里搞，若不是此处位置僻静，几乎没人居住，就那异常的空气流动形成的动静，都挺吓人的。 也许成为某些城市灵异的鬼故事源头。 此外，这么尝试一番，杨轩还另有意外收获。 “朋友跟了我一阵了，看我身边的人都真走了，怎么还不敢露面呀。” 静悄悄的一片，除了虫鸣鼠吱，无人回应。 杨轩笑了：“以为我在诈你们是吗？” 这些人，要么武道水准不高，要么脑子不太灵光。 若是天赋异禀者，譬如叶青红，即使还在练气期，也可以对剑与灵的敏感度极高，哪怕无法确定杨轩是在用飞剑攒动灵气，也多少隐隐觉察到此中厉害。 还想苟着不出来，当鸵鸟呢？ 杨轩冷笑，折扇一甩，唰一声打开，借着这股子劲儿，一把小飞剑急速而出。 没过几息，狭窄的巷子拐角那边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飞剑毫无章法，主打就是一个野蜂狂舞，乱拳打死老师父，所以激烈的金属碰撞没有节奏地乱响着。 过了好一会儿，一身黑衣的蒙面人从墙角阴影里冲了出来，短剑护着周身，瓮声瓮气求饶道：“这位公子，在下并无恶意！还请收了神通！” 杨轩也没想就地杀人，嘴角挑了挑，收回了小飞剑。 “挨揍了就知道说自己没恶意了啊？我叫你出来不出来，我本来是不想说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搞得好像我是那仗势欺人的主，可是你这也太不中用了，非得顺毛不走打着走呢？” 蒙面的黑衣人狼狈地道：“公子恕罪，在下确实没有恶意，只是主家想要知道公子对灵体的了解程度，派在下来请教公子……” 哦，那就是卖海东青鸟蛋的那家…… 看在他们和黑市鬼差关系好的面子上，杨轩没有继续借题发挥，而是道：“想知道的话，白天正经给我下帖子求见，大半夜的，鬼里鬼气，我可是不怕，就是怕你们受不住本公子的浩然正气！” 说完，杨轩默默借助体内灵气，席卷着天地之势，制造出巨大的威压，那黑衣人自然是无法理解为何眼前的书生给他一种极大压迫感，还以为是自己没由来地产生错觉： 若是不赶快离开，就会命丧当场！ 冷汗湿透背心，黑衣人抱拳致歉：“是在下打扰公子了，容我回禀主家，就此告辞！” 面朝着杨轩，后腿转弯，默默离开。 然而黑衣人退下后，杨轩也还站在原地，扬声： “怎么，各位，还想我一个个恭请你们散场？” 更远的一些观望老鼠们各怀鬼胎，原以为自己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如今一看，似乎还是露底了。 劲风骤起，飞剑精准拐弯直指几个百米外的跟踪者位置，这下立刻炸窝了，所有跟踪者都如同鸟兽般轰散。 又是几个呼吸之后，杨轩的感知中，这片区域终于不再有人暗中跟随。 杨轩估摸着现在丑时未到，夜生活好像还可以继续，就哼着小调，去往赌场的方向。 “你看那前面黑漆漆的，定是那贼的巢穴，让我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第141章 赌场再遇 第142章 赌场再遇 实话说，杨轩有一种翘家小孩终于可以无法无天的感觉。 带着姑娘或者良师益友亦或者本领不小的属下走南闯北，总得装得高大上，要良心要逼格要水准操心太多，还是没人跟着的时候最爽。 要不然头两年他也不会频繁把护卫甩开，溜出去。原来不修边幅散乱着发髻下田的日子就很快乐，只是后来领地的事务逐渐要走上正轨，他必须得习惯当领导了，身边的人才多了起来。 如今好不容易没人跟着，他就在赌场里找找乐子吧。 虽然杨轩是书生打扮，不过也不寒酸，看得出细节是有家底那种，门口的势利眼没有为难他进去。 复习一些旧日记忆，杨轩对赌场流程还算熟练，找到兑换处，换了二十两银子的筹码，做好了输光了玩玩的准备。 虽然当了三年领主，好歹也是太子表哥，但真正进入赌场后，还是被里面惊呆了。 倒不是因为赌客们的壕无人性，千金一掷震惊了他，而是一些粗布衣衫的玩家扒光身上所有也要押注的痴狂把他骇住了。 东边正经的赌场还不少，他只是随便选了家中型的进入而已。 看起来白日里就是做些长工短工的底层人，面红耳赤地玩着最不需要脑子的骰子。 俗话说十赌十骗，抱着被骗的钱只是九牛一毛体验下进来的杨轩，此刻确实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痴迷到无法自拔了。 就这里的气氛，真容易失智。 有一桌扔骰子的，有个穿着短打的苦力汉子似乎连赢了好几把，面前的筹码大概有个几两银子。 所有旁观的赌客都在起哄，谁要跟着他投注，言语间把他捧上天了。 城市里的钱说难也难赚，说容易，却是比守着土地靠天吃饭更容易天上掉馅饼，或许这位苦力帮个大方的富贵人家搬运货物，得了一两赏钱也不一定。 可等着赏钱也没有几把押中了大小，一盏茶功夫就翻了几倍来钱快…… 伺候茶水的赌坊小厮在汉子边上说着不要钱的好话，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这可是这汉子外面得不到的尊重与推崇，开心上头之余，给了小厮几个铜板赏钱。 只可惜他的运势好像很快到头，又是几把，连连错押，连本钱那一两的筹码也丢光了。 最后跟着他输掉钱银的人都在恶狠狠骂他，丧门星，赔钱货，累得大家运气倒炤，等等如是。 赌坊的小厮不着痕迹退出来，端着盘子去向另一桌。 失魂落魄的汉子被其他人挤出了桌子，除了和他一样输光的热门，其他的赌客都把注意力投入下一场赌局，争先恐后下注，一切注意力都从他身上撤走，然后又在下一轮打开骰盅的时候，目光全部投向当下一轮的胜利者。 如此往复。 还有余力的拿着银子去兑换的柜台重新获取下注的筹码，家里还有余钱的低着头匆匆往外冲，或许半个时辰后又拿着家底回来，彻底破产的去寻找借贷的路子。 一些在赌场里找生意做的人也很好分辨，腰间别着算盘，等着算计他人家财。 芸芸众生，这只是诸多不堪里的一小面。 杨轩心想：佛祖都不能渡憨批呢，我一个小小领主啊，能先把雷州的人弄吃饱再来考虑更多吧。 骰子区的猫腻肯定在摇骰子的人，手腕道具都可以做手脚，杨轩观察了一下，赌场里应该是有练气期高手在镇场子，别的不说，反正内力干扰，只能是庄家干，你个玩家插不上手。 没意思。 杨轩出手当然也可以，但是赢几局让人出手赶出去，或者他大闹一场，都不好玩。 于是他转身走向牌九区，想看看需要算学的赌法，是否还这么疯癫。 牌九区确实是比骰子区安静一点。 不过在胜负见分晓的时刻，还是有欢呼雀跃或者嘘声。 这个区域的玩家，多多少少是要动一点脑子算牌记牌的，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庄家也有手段阻止你，牌九做的记号，有几人能弄明白怎么看呢…… 杨轩扫了一眼，发现玩家也没几个算得灵光的，就随便下场玩了几把，输几把，赢几把，保持这不输不赢的状态。 一炷香之后，杨轩把筹码换了回来，损失了二两银子，然后走出去，又去找了另一家赌场。 等到第四家赌场，杨轩已经放弃了在赌场里找到什么民间算学天才找回去当老师的想法了。 是我太想当然了，真算学好的，还能稳稳在赌场赚钱吗？不是因为赢多了被咔嚓了，就是被吸纳赌场打工了…… 杨轩想，还是找李汉儒或者陶同民介绍几个人才算了。 然而在杨轩准备撤退的时候，有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赫然是那个带着女扮男装随从护卫的公子哥儿。 杨轩本想低头就走假装没看见算了，那头却是央金已经早率先看到过他，和她的少爷说了，在杨轩还没转身的时候，那公子就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拉着杨轩往那边拽： “哎呀呀，这位兄弟，我们好有缘啊，相请不如偶遇，来来来，一起玩几把！” 杨轩有些嫌弃地盯着对方拉住自己的手，正在想要不要耍脾气闹一闹，那边牌九桌子上其他的玩家阴阳怪气地道： “哟，又来一个小白脸书生，不是我说，你俩加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 …… 杨轩抬眼，看见一个留着胡子富态可掬的商人满脸嘲讽地在哔哔哔： “不是花家里钱的公子哥，就是靠脸吃饭的书生，赌坊的钱也真好赚呀，排着队给我送钱。” 虽然对方的话是在挑衅，不过杨轩很意外的是对方把自己归类在了靠脸吃饭的行业。 哟嚯，尽管被骂，但是美滋滋是怎么回事？ 杨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扭头问那公子：“我看起来是靠脸吃饭的那种吗？” 央金笑吟吟：“这位公子长相虽然不如我家少爷，但确实算得上五官端正。” 草，这女子说话的时候屁股是歪的！ 咳，杨轩只是做了一个比喻，并没实地考察。 想起来还没过问姓名，他便问央金：“你们公子叫啥？我总不能喂喂喂吧。” 央金盈盈一笑：“我家公子姓木，您可以尊称他为木公子。” 第142章 赘婿 第143章 赘婿 杨轩总觉得哪里没对劲，不过也拱手：“小生姓宣。” 木公子拍他肩膀：“宣公子，你快来和那个胖子来一局，让我看看你的水准。” 杨轩看他：“你是输给他了吗？” 木公子瞪眼：“我堂堂——” 央金拉了他的衣角，示意周围的人都看着，注意说话不能强词夺理。木公子涨红了脸，最终憋了一句：“……嗯哼。” 杨轩入座，场上四五个玩家，一起玩了一局。 杨轩加入后好像局势也没太大变化，除了对面那个胖子富商，其他几个人包括杨轩还是输了。 木公子抱怨：“哎呀，宣公子，我看你读书人，还以为能好一点，怎么还是不行。” 杨轩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圣人也不教怎么算牌九啊。” 木公子忽然道：“听说你们那领主以后要开个州学，算牌九的课程也要教？” 啊？推牌九，教人家赌博？？ 杨轩想说，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以讹传讹！” 没想到反驳他的是却是那个胖子富商。 “你们不懂什么叫算学，以为天下术算最大用处就是推牌九呢？这里面学问大了！领主大人是物尽其用，不以经史论人才，以后咱雷州，有能者必出头！” 唔，看起来富商对领主的印象不错，杨轩暗自窃喜，没想到对方却厌恶地扫了他一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读死书，还来赌场，本人第一讨厌公子哥自以为赌场都是碰运气自己洪福齐天，第二讨厌就是你这种书生，不务正业！” 不知道为什么，富商虽然在骂自己，但是杨轩却一点都生不起来气，可能是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书生，没有觉得被冒犯到了。 “这位大叔你可说错了，我不是不务正业，而是不学无术。子曰经史没学好，术算也不咋地，只是好奇赌桌之上是真才实学有用点，还是出千手脚骗术更有用点，来采风而已。” 那富商上上下下扫了杨轩，点头：“看你也不像老手，浅尝辄止，试几把就快走吧，你要是抱着你那堆圣人言或许还能混个教习当当，烂赌上瘾了，那就神仙难救了。” 说话间又是一局，这次杨轩早早退出战局，木公子跟到最后，功亏一篑，还是输了。 “你这位大叔，你咋在这儿赌着呢？” 杨轩好奇。 没等对方说话，庄家苦着脸道：“爷，您的银子赢够了，快走吧，等会儿小姐来了，要怪我们输钱给您，您和小姐是夫妻，转头和好了，我不是白吃一顿挂落。” 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把筹码拦回到自己面前：“她不给我盘缠去雷州主城，我可不得多赢点再走，在自己家赌场赢，你们不会揍我，我要去外面，人家还以为咱们家要去挑衅，到时候惹的麻烦更多，夫人更生气。” …… 好家伙，好家伙，这个原来是东家啊？但是这员工为啥好像更怕他夫人一点？ 木公子之前被他骂多了，此刻嘲讽道：“你不会是赘婿吧，家里娘子当家啊？” 对方倒是很坦然：“那当然，要不是我算学顶尖，老太爷也不会看上我的本事。若不是我，主家早把夫人这一脉旁支吃干抹净了。” “诶诶诶，爷！您少说几句！小姐到时候又要生气你嘴巴没把门，找人把你关回去了……” 男人摆摆手：“关又关不久，场子里要来了算牌或者出千的还不是得叫我出来慧眼辨识？如果闭门不出看账本就能管理家业，她又何必招我为婿？我又不是说以后不管她，不照顾你们了，我就是去雷州主城应聘个讲师，农忙寒暑的沐休，我还是回来的嘛。” 坐庄的伙计哭丧着脸：“爷，您这身打扮也顶不了多久，等会儿就有下面的小厮看穿你的伪装，叫小姐来捉拿你回去了。” 木公子乐了：“你个赘婿还挺理想主义的，你要想当讲师不如走出雷州，你媳妇儿肯定捉不到你了，我不信她还能手伸出雷州。” 男人轻蔑瞟他一眼：“我媳妇姓植，虽然不是主家那一脉的，可是家里生意是做到西戎到北狄，都说海家与植家共掌江湛县才有县城兴旺，但这个植家谁想过是哪个植？” 坐庄的伙计心急火燎：“爷，你再在这里口无遮拦，可别怪小的必须主动上报了啊！” 男人遗憾地叹气：“行行行，我走，我走。真是的，盘缠是够了，可是生活费还是成问题，你们说我是不是打着自己家的名号去其他赌场上拿点钱？” 他说这句话，可是眼神横扫全场，其他赌客不想牵扯其中，抱着筹码走了，坐庄的伙计色变，赶紧招呼人过来帮忙。 木公子对央金说：“他要是跑，你帮我把他拽住，我想看他家娘子怎么驯夫的。” 男人色变：“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地道？” 木公子哼哼：“你嘴巴有毒你自己不知道吗，挑衅我的时候怎么不担心报复啊？” 杨轩挠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别了吧。” 木公子瞪他：“他说你靠脸吃饭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啊？他可是在骂你！” 杨轩心想这个人说要去雷州主城当老师也，我当然要帮他。 杨轩对那男人说：“你还是快去换筹码吧……” 木公子眼睛一亮对坐庄的伙计道：“你赶紧叫你们柜台别兑换筹码给他不就行了。” 那伙计还没说话，男人就对着周围喊：“谁用现银换筹码，八折啦！” 一群人听见，都跑过来，想捡便宜的，想看热闹的，两下就把这个桌子周围堵得水泄不通，坐庄的伙计根本来不及大声喊帮手就被淹没了。 然而杨轩却注意到那个乍一看很胖的男人，在人群里钻着，边走边脱衣裳。 去掉外面的富贵锦缎里面是很厚的棉袄，原来胖子的效果是棉花垫出来的…… 然后对方掏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假胡子按在下巴上，嘴巴里吐出几个枣核，脸型顿时从宽肉脸变得窄瘦到普通人程度，紧接着棉袄也脱下来丢了，最后是一套寻常的粗布蓝衫。 总之几番操作，一个暴发户状态的富商胖子，转眼变成了中等身材的中年地主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好家伙，之前那个伙计是怎么认出他们的东家的？ 嗯……仔细想想，搞不好他初来赌场一直就是刚刚那个形象，反而是现在这个样子伙计没见过。 他媳妇儿呢？肯定是认的是他后面的形象吧，不然两公婆在周公之礼的时候不会觉得不对劲儿嘛…… 第143章 吃瓜看戏 第144章 吃瓜看戏 那位木公子，虽然有个功夫很好的女随从但是一开始看热闹的心态太浓，一时大意，还是被人踩人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央金自己倒是滑不溜地闪到了外围，再想救少爷，就得花些功夫了。 至于杨轩，他注意力都在那算学不错嘴巴却狠毒的男人身上，对方一动，他就跟着动，所以只有他跟上了对方节奏，一路尾随，眼看着男人兑换了筹码，走出赌场，钻进小巷子。 杨轩倒是没有恶意，如果对方自己顺利逃离，从此走上去雷州主城的道路，那他只就只需要飞鸽传书那边守株待兔。 他怕的是，对方不顺利…… “杨九章！”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男人一下站定了。 杨轩也立即躲闪在墙体后面，小心偷瞄。 被叫做杨九章的男人拱手：“夫人。” 居然还挺正经的，仿佛在拜见上官。 杨轩接替前主活在雷州后，还没见过几个手掌权势的正室妇人。 村里田头的农妇村姑见了不少，不管是热情洋溢还是害羞本分，都有着一种劳动者的淳朴气质；地主婆和小妾上次去揭家见识过了，整体感觉是见识短，胆子小，动不动就嗷嗷叫；大户人家的婢女，茶楼的卖场女，此类女子顶尖了也至多挣个不卑不亢的名声，总归还是气短的。 似乎都没有眼前这个妇人特别。 若说贵气或是威严，倒不是，毕竟杨轩见识过皇后贵妃公主的，商贾女子肯定是没有那种几辈人培养出来的谈吐气质的。 但是你若说她市侩低俗，也不对。 更不是叶青红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场。 容貌中上的妇人带着一些哭音道：“你要抛妻弃子么？” 这位植家的大姐，年纪也有近三旬，说来也是女当家的，可是用起软刀子，毫无违和，虽然是招赘却在夫君面前可是一副绕指可柔的模样。 大概就是商场上最难缠那一类对手，刚柔并济，手段圆润又锋利。 杨九章有点招架不住，咳了一声才道：“我也没去多远的地方，雷州主城而已，你们到时候在主城再寻一门生意做了，你和孩子都过来不就行了？” 啧啧啧，吃软饭吃到这个境界也是够牛，自己要去追求抱负，还叫富婆带着孩子跟着过去投资。 杨轩悄悄给杨九章点了赞，不愧是一个姓氏的，回去叫老管家帮查查，会不会是以前的杨氏旁系流落在外啊，咱老杨家虽然族谱没有李氏那样厚得堪比城墙倒拐，总该还是有几个人才吧？ “那你偷偷走作甚？！” 植大姐难道是个恋爱脑，居然只关心这个，都不问问这厮卷了多少钱走啊，想象中那种龙王赘婿剧情怎么没有？ 什么“你区区杨九章不过是我植家养的一条狗，如今还想逃开主人”、“没有我植家你什么都不是”之类的台词呢？！为啥不来点？ 我想看打脸反转而不是你侬我侬啊！ 杨轩吃瓜只恨没带瓜子花生。 “我要明着走，你怎么办？答应我的话，你的面子何存？拒绝我的话，我又如何自处？” 杨九章低声道：“唯一我先斩后奏走了，到时候无论领主那条路走得通不通，你带着家里才能在嫡支都能应对自如。我若站队成功，你是我的夫人，我若站队失败，反正我是擅作主张，到时候……也怪不到你头上。” 植大姐咬着唇角：“你何苦这么早就站队？植家……” “香姐儿！”杨九章打断对方：“现在站队已经算晚了！” “海家植家现在想待价而沽，没有揭家有位县令亲自投效来得直接，恐怕日后即使站在领主一边，也不过是个阶段性的同盟，早晚被甩开。” “不能雪中送炭只能锦上添花的人始终难以深交。” “有些人端着身价想保持独立，左右逢源，可是雷州最后只能存在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就是掌握军队的人。” “雷州十几年不曾征兵，让大地主们都忘记了雷州士兵入梁州的惨状了吧？若不依靠杨氏，烽火征兵令后，雷州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将会毁于一旦。就是看在杨氏这三年深耕农务的份上，于公于私，我们都得站在他那边，不仅是要做他的助力，还要确保他能爱惜雷州子弟兵！” “道理我都懂。” 贵妇人睫毛上沾着泪珠，可眼神却亮晶晶： “可是你孤身一人去，如何取信领主呢？” 杨轩小心偷看了一眼场中，发现对面的贵妇手里好像提着什么包裹，对方把东西塞给了杨九章。 “这里面有银票，也有些账本。账本你看了就明白，必要的时候把这些献给领主，换取你的地位也好，性命也罢，总之，我给你了，是给你使用的，我这边，我知道怎么做。” 杨轩把头撤回来，感叹：杨九章哦，你这个赘婿估计是跑不脱了，就算以后在我麾下得到重用，也被你老婆吃得死死的。 不过人家可能是甘之如饴呢。 赌场那幕简直就是人家夫妻双方默契地演了一出好戏嘛。 那天两人又互相关心地说了几句，贵妇依依不舍与杨九章告了别。杨轩小心地等对方走了，才继续跟上去。 他是有些好奇杨九章怎么出城。现在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还差一刻才到卯时呢，城头最早是卯时有人起来换班，然后卯时三刻才会开门。 所以对方是有什么秘密路线出城？ 等到尾随杨九章到了城门边上，却是听他学了几声鸟叫，城门上头有个鬼祟的士兵往下吊了篮子，把他拉上去。 得嘞，原来杨九章早就买通了护城兵啊。 看来江湛县的县兵挺腐败的，很容易买通嘛，不是杨九章也可能是海九章，植九章，甚至就是普通的一个鬼市卖家，都能顺当进出。 你别说，夜晚里的鬼市，那么多卖家，肯定一大半不是住在县城里，完成了交易，肯定结算了立刻跑路，指不定也是类似的方法，或者干脆就是一毛钱不给，靠着轻功了得翻墙走了。 这些县兵的守夜肯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防御形同虚设。 杨轩琢磨了一阵，搞不好这座县城不需要多少士兵，弄他一千轻骑兵，洗劫一空再跑掉，没准都很轻松。 唔，杨轩想：身为领主老想着打劫自己领地下的县城，是不是不太好啊？ 随即他就把反省抛之脑后：反正他们也还没真当我是领主，什么时候我的命令在雷州境内毫无折扣地执行了，再来爱惜吧！ 第144章 太累人了 第145章 太累人了 杨轩相当于是熬了个大夜，破晓前才偷偷回到宅子。 有点子学生时代溜出宿舍网吧奋战后凌晨才回归宿舍的味道了。 浪了一整晚的杨轩没想到还有人如同宿管阿姨一样在等他。 陶同民和叶青红，坐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杨轩有一种做贼心虚感。 “你们起得真早？” 其实修为越高睡眠越少，杨轩早就每天只需要一两个时辰随便眯一下就行了。只是为了掩盖异常，他通常醒着也就是在自己房里誊抄物资清单里找到的农务书籍。 不然只有他能看见的资料书，他就是念出来让书童写，都得费老鼻子时间了。 还有一点不好意思承认的，他也在通过这些书籍重新把自己的生物化方面的知识捡起来…… 有些肥料啊，农具啊，水利工程方面的东西，他还要像科学家推导公式一样，平地而起从头研究着做。 烧了杨轩很多脑细胞，睡眠就算只要两三小时，时间也不够用。 以一己之力爬科技树太难了，还是要重视教育，发动群主的力量一起攻克难题才靠谱。 叶青红与陶同民可能也是睡得时间不多，没准是早期练功呢？ “没把人给杀掉吧？” 陶同民先开口问的话。 杨轩一头雾水：“什么？杀人？我去鬼市是买东西的，没打算杀人啊。” 陶同民呵呵一笑：“你从鬼市离开之后呢？车一二可说你们早分开了，到这个时辰才回来，这时间足够埋伏一百个李家公子！” 杨轩彻底糊涂了：“鬼市离开后，我去赌场了，放心——” 杨轩抽空转头对叶青红补了一句：“我没玩两局主要是旁观，更没有去隔壁喝花酒。” 然后他又正视陶同民：“李家公子是什么鬼？！” 陶同民狐疑看他：“车一二没报告你？” 杨轩用折扇轻轻敲自己的后脑勺：“是我傻了还是你傻了？车一二不是提货去了么？我从赌场出来跟踪了个人，行事可能低调了一点，他没找到我吧。” 陶同民拍手：“跟踪李公子去了！” “别闹，我跟踪一个赘婿从自己老婆家跑路，买通了县兵从城门上吊篮出城——你说的李公子是哪一出？” 杨轩受不了打哑谜，走过叶青红身边，直接问她了：“你们俩都守着我回来，是什么大事？李公子……总不能是陇西李氏直系派人来雷州吧……” 叶青红点头：“车一二差人送来最新消息，要你小心，根据帝都那边传来最新消息，陇西李氏，李贵妃亲侄子李修平一个月前动身向南，按时间早该进了雷州。” 陶同民接着说了后半截消息：“车一二说在你们在鬼市遇到几个特别的人，他出来后简单叫手下查了查，第一个就发现带着侍女的那个公子哥疑似和李修平五成吻合。” “这么巧，那多半就是他了。江湛县看来比雷州主城名气大，人家先到这边来逛街了呗。就是没想到这都能碰上啊，冤家路窄。” 那个名叫央金的女随从称呼他为木公子，想必就是拆了李字吧。杨轩马上反应过来，居然和对方不期而遇了两次，看来孽缘不浅。 “这么淡定？你不会已经把人杀了吧？”陶同民调笑道。 “你们守着我回来，合着是怕我发疯？哎，陶先生诶，我看起来就像那种一言不合就杀人，不着帮手自己就冲上去单挑的人嘛？！” 杨轩做出“你们居然这样想我”的伤心表情。 没想到解释的人是叶青红：“没有。我是怕你反被人杀了，听说娘娘很宠这位子侄，把大内高手都派给他了。” 陶同民点头：“虽然你看起来境界不低，但是感觉对武道研习浅薄，而且你一直在嗑药，感觉身体破破烂烂的咧……” 杨轩想挠头了：“我记忆中从没听说过李修平，至少我在皇宫里住的日子里没有谁提到过，说明这人和贵妃关系也没多好吧。指不定是哪找来一个替死鬼送到雷州，想要他死在我这里，方便找机会名正言顺插手雷州事务呢！” 他寻思那个叫央金的女子不像是大内高手，倒是像修的西戎欢喜宗呢，贵妃找这么一个妖娆女子做护卫，让侄子跑来雷州见叶青红？！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要么是贵妃对侄子一点不了解，要么是这小子就是个投石问路的卒子。 陇西李氏知名的那几位，在国子监读书得到祭酒叶传习喜爱的李泽志，在禁卫军崭露头角的李建元，这两符合现世才俊一说的青年才算得上太子太傅孙女婚配人选吧？ 就算是传说中离经叛道一心醉于风流场的李清明起码还有诗词歌赋的才学，这个李修平是什么玩意，权不能通皇宫，文武不得闻天下的…… 陶同民咦了一声：“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万一他们是真怂恿了一个找死的，就想他死在你的地盘上，你们怎么办？” 杨轩龇牙，根据昨天两次遇到那位木公子的经验，搞不好对方真的很擅长找死呢…… “等下我把车一二叫来，叫老管家给我多抽调些人手，全程监控保护他吧。” “你可真大气！”陶同民给他比大拇指。 杨轩叹气：“我怎么感觉，贵妃娘娘打叶小姐的婚事主意，是临时起意，真正原因还是她站在我这边了，也就顺便被纳入了她做手段的范围之内。” 否则算计背后有陆地剑仙师尊做靠山的叶家女，总要从长计议，怎么忽然就流出为子侄图谋的消息，雷厉风行地就派了人来雷州…… 陇西李氏之前在雷州埋的钉子，是都被拔得七七八八了么？ 三年来在雷州节奏诡异的刺杀，随着杨轩自己势力的崛起而渐渐减少，最后一次连招都是半年前了。 暗中的钉子没了，所以换成阳谋了？ 叶青红皱眉：“还能这样……” “政斗太累人了。” 杨轩也有些感叹。 “还是种地踏实，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最初靠地，可地能通过改造化为适用的土壤；尔后靠天，但天也不是不可一战。哪有人心如此难算……” 陶同民赞同：“那可不，要不然为什么我不愿意出仕，就是给你当保镖都好过去做官，天塌下来有你去顶着，还有那么多戏可以看。” “陶先生跟在我身边肯定不只是为了看戏吧。” 陶同民盯着杨轩发髻上插着的那根打造出来后再也没当成飞剑用过的发簪道：“蛇蝎对它们感兴趣。” 第145章 天凉了，有人该破产了 第146章 天凉了，有人该破产了 杨轩这六把飞剑，材料是稀有的，但在陶同民这个手握邪剑的铸剑师面前，并不值得一提，顶多算一个中上之资吧。 是它们被润养的过程与结果，勾得‘蛇蝎’都会躁动。 事实上陶同民距离陆地剑仙确实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困扰多年，直到欧野梓把‘蛇蝎’托付给他后，才看到了一丝曙光。 但是‘蛇蝎’的特性让陶同民驾驭它的同时警惕万分，所以面对能让‘蛇蝎’狂躁的飞剑陶同民并不急于求成。 他没有主动请求或者试探杨轩，不主动追求与飞剑接触，仅仅是伴随在杨轩身边。 观察，感受。 ‘蛇蝎’越是饥渴，他越是要把心态放平整。 这实际上也是属于他在利用外物锤炼自己与剑。 他相信‘蛇蝎’的能力应该有合适的用法，顺从欲念或许能够突飞猛进，但是对于他这个境界而言，‘蛇蝎’的正确用法，是分辨契机。 ‘蛇蝎’的传说很多，无一例外都指向武道修为增加的捷径，却只有少数人知道，这里面的原理。 ‘蛇蝎’是少数拥有剑灵的无主之剑。 大多数剑灵都是持剑者亲自培养，与自己心灵相通，可以说目标就是修得剑人一体，这种剑灵与剑都无法传承，或者说非要传承，只能新主人从头培养新剑灵。 ‘蛇蝎’的剑灵，是类似圣山圣灵的东西。 半开的灵智懵懵懂懂不辨善恶是非，独立的存在不受命令支配。 它并不是握剑之人培养出来的，而且也永远不会被握剑之人驯服，独立意志的‘蛇蝎’可以被陶同民使用，是因为陶同民得到它的认可。 这种认可相当于暂时的租客，而并非主从关系。 之前十二位握剑之人，通通以为自己拿到剑，就是剑的主人，以为‘蛇蝎’面对某些机缘与契机的时候的提醒，是在指引自己突破瓶颈。 这种误会导致了种种惨剧。 陶同民一点不急，一品武者寿命悠长，他虽然不能如同石玉卿一样四十岁就踏入陆地仙人境，可毕竟也是天纵英才，总还有至少一两百年的时光。 而且他觉得杨轩这小子，搞不好获得比太子久，现在投资押注，以后也不会亏。 …… …… 杨轩最后还是回房大概休息了一个时辰。 等他起身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车一二回来复命。 昨日杨轩一天可没少给他找事干。 细数一下：早上的交易市场买单，中午自家茶楼有人里通外人，下午处理了一通，晚上陪逛鬼市，尔后一整夜都在处理交接。 复命的内容自然是把一些期货单据整理好报告杨轩，鬼市战利品安排上路运送到盐碱地的开荒团，最后还要把一些调查的情报回禀。 就这就都花了半个时辰。 车一二讲得口干舌燥，杨轩听得头大。 他得找个专门的人替自己处理交易方面的事务才行。 冼大少，他是代替杨轩作为卖家与商人们接触的，杨轩如今还需要一个人负责帮助处理买家身份的事务。 这个活儿，油水也挺大的，不过他手下这些人，大多数一萝卜一个坑埋下去了，一时间竟然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杨轩亲自来干，太累不说，他还得兼顾大局呢。 官方代表，杨轩选定了揭县令，销售员选了冼大少，那么这个买手……是不是可以让植家那位旁系大姐儿来呢？ 他想到了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一对夫妻。 双职工，也不是不可以嘛。 海家与植家似乎有西边或者北方的商队资源，杨轩是打算交给他们负责一半的矿与马交易，只是鸡蛋不能放同一个篮子…… “车一二。” “领主大人请吩咐。” “以后鬼市这边的交易，你来负责，必要的时候找植家旁系那个女家主……” “领主大人……”车一二觉得有件事情要提醒他。 “嗯？” “那位虽然没有嫁人，却是招了赘婿上门，有一子一女都随植姓。” 杨轩困惑：“我知道，怎么了?” 车一二神色复杂：“她招婿一事，植家嫡支是反对的，于是她父亲在死之前，与嫡支分家，如今他们这一脉，与雷州植家鲜有往来……” 杨轩摆手：“我用她，是因为她丈夫有可用之处，和植家嫡支无关，再说，他们还能为这个找我闹？” 嫡支如果把与分家的恩怨还要摆在他堂堂领主面前做选择，杨轩不介意帮他们化解恩怨，问题是他们敢吗？ 哦，车一二不会是因为杨家那些旁系的问题以为杨轩会很介意嫡支与旁系之争吧？ 杨轩忽然想起来个问题，便问：“老家那些人怎么样？” 言下之意，是在问有没有作妖。 车一二想了想：“还是老样子，就是他们也单独给帝君贺寿，而且走的是贵妃的路子。” 杨轩笑了：“我说为啥陇西李氏觉得插手叶青红的婚事会对我雷州有影响呢，按道理我打算投资她的意图应该是没几个人知道，知道了也不会传出去，传出去也不容易信的，原来是老家那些人啊……” “这事儿，先让她师父去闹闹，没什么下文的话，我再出手。帮我修书一封给杨叔，就说老家的人皮痒了，帮我想个办法出出气呗？” 杨轩伸了个懒腰：“然后再提一提，有个叫杨九章的正在去雷州主城，帮我先接待一下。” 他站起来，准备结束对话，最后道：“唔，罗千能你摸好底没问题就用起来吧，我们的身份无所谓隐瞒不隐瞒，很快橙家那边也会知道自己的矿到底去哪了。” 然后他大步朝外走去。 “秋收快结束了，帝君圣诞到了，有的人该破产了……” 屋外秋色不错，一些盆栽的菊花已经开了，虽然树叶在飘零，可是早上的太阳照射下，刚刚结出来的金桔为庭园增添了几分暖色。 这是收获与衰败同时存在的时节。 “老爷，老爷！” 小春跑得飞快，小夏也提着裙角奔来。 “老爷，老爷！” 杨轩诧异地看着秋冬两人也跟着后面，四个人好像一群找妈妈的小鸡，叽叽喳喳地围上来。“ “今天管家听到冼少爷的宅院派人来报——” “……有人带着一群泼皮无赖上他们那边的门！” “说是要把梅兰竹菊和琴棋书画八个姐姐带走……” “——栽赃说她们都是冼家主母家的逃奴！” 冼家主母，唔，现在用这个名字行事的，不就是橙家嫁给冼家家主的那位填房？ 第146章 活该你单身 第147章 活该你单身 橙家的人找冼大少麻烦不稀奇。 冼家家主的继室出自橙家，冼大少又是先前正室嫡子，这些时间冼大少算是公考投效了领主杨氏，他亲爹给他下的绊子都不少，继母为了自己的儿子用手段也正常。 就是这个时间嘛，可圈可点。 或许是看见秋收快结束，腾出手来，要给冼大少教训。 亦或者…… 冼大少当初买这些女子的时候本就是和橙家斗气？ 搞不好还真有这种可能。 杨轩安抚了春夏秋冬，看了看车一二，车一二叹气，得，这个事情又落在他头上。 事情不复杂也不难，就是他要干可不只是把骚扰的人丢出去这么简单。 他首先得查查冼大少当初买十六个人的全部过程，再看看冼大少现在人在哪，然后同时召集人手先去冼大少的宅院给他把门脸支撑起来，别让人先欺负去了…… 车一二走后，杨轩想起来把久未查看的物资清单调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种子解锁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清单解锁可以批量种植的种子一下解锁了十几种。 果然，它不仅仅是以杨轩自己领地收成了多少粮食来判断解锁条件，如今根据的是杨轩实际掌控势力范围来解除限定。 一些特殊土地，盐碱地，或者矿场附近的酸性土地，是很难种植作物的，但是物资清单提供方种子，有专门适应这些土壤的品种。 过去水稻和番薯的耐碱性品种还在杨轩的知识范围内，这次解锁的品种，有的抗酸性的就超出了他的认知，要么是科技 根据杨轩的知识，矿场，比如铁矿附近的植被包含金属元素多，与盐碱地相反，这种叫做酸性地，也是比较难生长作物的。 若是只是为了绿化，倒是可以很多植物能够种在酸性土壤。但是要是为了粮食或者经济的作物收成产量，就很难了，而且地区气候问题，又卡掉了很多品种。 之前杨轩只是让矿山寨的人找了几块酸性不算太严重的地种了点药材测试，如果要大规模种植，还是成问题的。 杨轩是想给那些矿工一个不用背井离乡的选项，除了给矿场挖矿外多一条种地的路可走。 杨轩看了一遍现有的种子，选择了茶树给矿山附近的农户作为未来的生计依靠。不过茶树从育苗到采摘需要三年时间，五年才进入稳定期，在此之前，可以种一些花生。 花生和水稻一样，虽然都是神州大陆早有的作物，不过受限于气候与土壤以及种植技术限制，亩产只有200-300斤。 而且目前的大周境内没有听说花生榨油技术的存在，所以花生这种产物没有受到重视。 根据杨轩的经验，用了物资清单的种子，花生达到300-400公斤，也就是600斤-800斤没问题。 正常来说铁矿附近如果金属富集的话种植食用类作物也不好，重金属超标可能影响普通人类的身体健康。 但是除了矿山寨那座矿山附近的山脉，实际上矿场镇还有很多山并没有矿，主要问题还是土地贫瘠和偏酸性，本地的稻谷品种很难产量超过每亩两百斤。 以后让矿山寨附近种实验田，不流入平民百姓的食物链，其他土地种茶和花生就行了。 花生在雷州地区和北方不一样，如同番薯一样，是可以秋季播种的。 如此一来就要赶着播种了。 春季种的花生100天就能收获，秋季可能需要150-180天，也就是明年2-3月左右才能收获了 半个月内抢种下去，还要安排人手把手教导种植。 同时杨轩还要把花生榨油的方法流程总结出来，加上设计并制造相关设备，一起推行，让农作物变成农产品，切实看到用处和卖点，才能让农户积极响应。 啊，杨轩觉得自己好忙，恨不得分身……下次见到蛮族大祭司得问问他们的神只，有没有什么分身的神通可以学的。 大周的人如今吃油，主要是牛油猪油，以及芝麻油，但不管植物油还是动物油成本都还很高，杨轩一度怀疑炒菜不流行的一个原因就是耗费油太多。 小农经济下养的猪还是自己养自己吃的多一点，大型养殖户过去很少，猪油对百姓是稀罕物。杨轩推动养猪新方案，等到秋季新州学开学后，推广开，或许会有改观。 牛的生长速度很慢，而且作为重要耕地工具少有宰杀，权贵们的享受与平民无关。 至于芝麻油……雷州可能只有大地主阶层才用得起。因为芝麻的亩产只有80到100公斤，三斤芝麻榨出一斤油来，香是很香，能拿来拌菜就很奢侈了，别提炒菜了。 无论是蒸煮炖还是烤，相对炒来说，费油都少很多。可是炒菜真的很好吃啊，尤其是素菜，用油炒和用水煮，完全是两种口感。 说起来，见手青比起煮汤锅，还是爆炒更好吃……哦，炒见手青那还是菜籽油最佳……哦，油菜花好像也解锁了……雷州种植油菜花合适吗？好像得看具体的县，好像有几块区域还是能种的……菜籽油用来做酥油辣椒才叫正宗，麻辣口水鸡是不是可以加入餐桌了…… 杨轩看着解锁的种子，开始考虑如何复刻一些记忆中好吃的菜谱的了…… 叶青红来找杨轩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流口水的痴呆男子。 叶青红气息收敛得比三品杀手还厉害，大约是陆地剑仙小灶开得好吧，总之她站那皱眉看着杨轩半晌，杨轩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她的存在。 然后他看着叶青红的表情，略一思索推测，就意识到在别人视角下，自己是怎么个憨皮样了。 “……” 杨轩有些尴尬，想说什么，然后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道： “想问题想呆了，叶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叶青红开门见山：“有件事需要拜托领主。” “啊，叶小姐请说。” 自从石玉卿来了一趟，叶青红和杨轩的关系好像变得别扭了，原本默契又回到相敬如宾。 但杨轩对此暂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唔，说来可能冒昧……” “嗯？” “您能将山民组建的这支军队，指挥权交给我吗？” 咦？ “这样，我的师父，对你，应该会不会下杀手了。” 杨轩：我这个时候应该表达一下感动的情绪吗？ 老管家如果在肯定会摇头，少爷活该你单身，这还带犹豫的！ 第147章 下乡再看看 第148章 下乡再看看 杨轩最看重的还是种田。 所以尽管有人去找冼大少的麻烦，海家与植家的反馈还没回应，雏形版的期货市场还有些空子可以钻，陆地剑仙的怒气还没平息，叶青红的表态刚刚确定，他也还是义无反顾地出城，去四周的村镇上巡视去了。 主要是江湛县有些超前的经济活动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封建社会的生产力很难支持一些资本运作，那么萌芽在雷州的这座县城里，是因为周围的基础生产力支持县城里的经济做到某种地步吗？ 比如黎县的穷困使得商业活动十分匮乏，一月一度的集市已经是最热闹的时候了。主要是因为黎县本就是雷州最南的县城，山区多，过去问题遗留的失去土地的山民也多。 总要完成温饱后，才能考虑物资交换吧。 再比如春阳县，强力管制之下所有商业店铺其实都是橙氏一家独大掌控的，自由买卖几乎不存在，全都是通过高利贷，公权，或者地主阶层的先天优势——土地所有权，来进行剥削掠夺底层农户获利的勾当。 私自开采矿产也是很大一笔额外的收入，尤其是上逃税，下压榨。 江湛县嘛，虽然海家与植家是最大获利者，尽管他们对于县内事务很大的决策，但是事实上来说仍然有各方势力在这里能够获得自己的利益。 看起来冼家、橙家，乃至州外的势力，包括西戎北狄，或者他还没发现的东夷与中原各种门阀的代表，都在参与海植两家在各个层面上的生意。 非要说的话，江湛县更像是一个相对开放的商贸中心，海植两家长袖善舞地周旋各方势力，让渡出一部分权力与利益，获得了更开阔的市场。 只是…… 江湛县并不具有商贸中心的优势，第一，它地理位置不好，即使在雷州，它也没有靠近运河的先天条件；第二，江湛县人口和市场规模、经济增长速度、资源，都是中下之姿。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开放合作”一条路。 这个优势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天南地北的客商都留在这座县城里呢？ 杨轩所担心的，这个所谓开放合作，是用其他权利让渡。 慨他人之康的那种。 具体而言，那就是人口贩卖或者禁品走私。 杨轩发现这个城市明面上对自由人与奴役身份区分得泾渭分明。 那些代表身份的牌照管理，十分认真，似乎良民都得到了保护。 这种强调保护良民的概念显得十分突兀。 摊开来说的话，既然证明自己自由合法的身份牌照很重要，是不是意味着失去牌照后果很糟糕？或者说没有这份牌照，能够证明自己自由身很困难？ 富商地主有钱人衣冠排场就能彰显身份无所谓，底层城市居民贫穷到让人怀疑身份的地步，就必须靠着一些身份牌来保证安全吗？ 这里引申出一个问题：在一个没有奴隶的地方，是无需要强调自己的身份是自由民。最多上层炫耀自己多么富有高贵，区分于平民的普通罢了。 平民都要费心维持平民的身份？ 那肯定意味着还有更差的地位，更低的下等处境。 冼大少为什么没有在其他地方购买婢女侍从，却一口气在江湛县买了十六个姿色与素质都上乘的男男女女？ 结合鬼市上一大片放着陶瓷娃娃的摊位来看，这里的人口交易十分频繁…… 按道理说大周并不存在严格定义上的奴隶。 大多数‘卖身’的契约都是雇佣式的，拥有时间年限——虽然实质上时间拉长到二十五十年的契约就算遥遥无期，最后一辈子为仆的可能性更大，但并没有支持这种卖身者财产生命无条件被雇主剥夺的法律。 即使勾栏里，从业者都有持有一些钱财的权利，如果是奴隶，那是等同于牲畜，一切都是主人的。 雇主处置家奴都要应付官府名正言顺的理由，家里奴仆随意处置得多了，还会被舆论与风评申讨，引发同阶层的人鄙视。 社会风气算是典型的封建思维，使用仆役属于堂堂正正，但是要讲上层人士的风度。 也就是压迫还是很残酷，实质上也是一种变形的奴隶，但到底来说，大周王朝治下真正把人当成畜生使用，是违背社会公理共识的。 所以，杨轩想到乡间看看，这个县，下面的村镇上，到底还有多少具体的人，是拥有田产的自由农户。 …… …… 驾车的是车一二，没办法能者多劳，杨轩考虑后续在江湛县的命令执行者还是他，所以还是带着他。 陶同民也跟着。 这位先生的兴趣广泛，目标明确，跟着杨轩，守株待兔等候他的机缘。 本身民间诸事也是一种阅历磨炼，雷州是他视野之外的区域，他也想看看九州里距离中原最远的南蛮之地，村镇民风具体如何。 杨轩来的时候就存在一个疑问，当时进城之前路过的两天偶见的田地，为何都比其他县规整。 要知道丈量田地实际面积，是一个十分艰难的事情，因为不同于纸上计算的理想状态，真实的田地各种奇形怪状，各种犬牙交错，各种复杂。 术算计算自然是规整的几何图形最方便，多边形，或者各种奇形怪状的，只能求解近似值。 但是大地主的田和普通农户不一样。 你们为了一亩三分的计算打破头，你们的田这一块一亩，那一块五分，七零八碎，大地主百亩地连成一片，完全可以规划得整整齐齐舒舒服服，若是千亩万亩者，方圆十里地都属于一家，到时候自成一体，外人难以深入其核心地带，也是可以的。 若有再有一些山头，河流，湖泊，嘿，你就是说他是占地为王，一方土皇帝，也差不多了。 杨轩一路走来，无论大道小路，路过的田地竟然九成都是大片整齐，甚至统一在安排人力收割稻谷。运输的粮队打着的旗帜似乎都是一样的图案，杨轩他们走出县城半天的距离，路上遇到的运粮队没有第二家。 这意味着江湛县大多数土地不管背后归属权是谁，管理上好像已经大一统了呢……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无论是收割的劳力还是运粮，在实际干活的人之外，都有一队穿着黑衣的监督人。 普通的地主雇佣佃户，最后只管佃户交上来几成租子，怎么会还需要派大量人手现场监工，好像生怕干活的人偷懒或者偷粮似得——杨轩观察过了，有的时候这群黑衣人甚至在防止人偷跑。 搞得好像是县衙征召徭役一般。 但是县府显然不可能强征民力去帮大地主秋收—— 吧？ 杨轩有点不确定，所以只能去下面走一趟，深入摸摸底了。 第149章 大开眼界 第149章 大开眼界 杨轩特地换了粗布衣，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偷偷走进了稻田。 在下田前，他特地问陶同民：“你这个品级的武者，应该很容易感知到灵气吧？” 陶同民摇头：“没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因为天地灵气稀薄，需要入定后专心去感应才能触摸到某种玄妙状态。要是石玉卿那种境界，会比我容易一点，但是也不是说像你这么容易。” 他之前看杨轩使用飞剑用的是灵气直接牵引而不是内力，就很震惊。石玉卿的飞剑厉害，可是人家那是陆地剑仙啊！ 杨轩如果按照传统武者认知来看，身体强度还不如炼体期入门，但是他操纵飞剑的能力又堪比陆地剑仙。 奇了个大怪，有点像四方边民那种不同中原武修的路线，但是四方边民先天身体就强健，哪有杨轩这么脆皮…… 杨轩又问了一句：“那你觉得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陶同民不明所以，思付了一息，回答道：“稻谷长得特别好？” 杨轩摇头，看来陶同民是没有感受到这种由物资清单发放种子生长后溢出的灵气。 换成石玉卿呢？ 或许也不一定能发现…… 不知道为什么杨轩这样认为，他觉得这种近似‘人造’的灵气，与天地灵气还是有区别的，除了自己，恐怕是陆地剑仙可能都无法觉察到它们。 但是它们在杨轩的身体储存后再释放，就成为这方世界武者们熟悉的灵气了，他们都没有质问杨轩用的什么力量，只是惊讶杨轩有这种力量。 比如他操作飞剑的时候，无论是陶同民还是石玉卿都表现出刮目相看的态度。 蛮族大祭司和他的神只他们呢？ 是在杨轩吸收灵气之前，还是之后判断出他是值得投效的对象？他们能不能感受到物资清单里出来的作物这种‘灵气’呢？ 杨轩暂时把疑惑放一边，掏出之前鬼市上淘到的图纸，开始尝试对照水稻结穗的实物，看看图纸上的机械是不是可以用在农务上。 另一边，陶同民也在不断翻腾着各种念头。 杨轩身上细皮嫩肉的无法遮掩，一看就不像风吹日晒庄稼人，所以对于杨轩执着于下田的劲头，让陶同民觉得很费解。 但是很快他感觉到周围有一种看不清摸不着的比风还难琢磨的气流环绕在杨轩身边。 ‘蛇蝎’又在躁动了。 杨轩明明没有动用小飞剑啊？ 陶同民困惑。 跟着杨轩一起走进稻穗之中的车一二更茫然。 家主这是什么奇怪的嗜好呢？ 王洪年说跟在家主不会武都不要紧，要是不懂种地，那就有点麻烦了，当时他还不信…… 这都一路陪同到田地里了，由不得他不信。 “你说这个东西，是不是设计来收割稻谷的？” 杨轩拿着图纸，仿佛在问车一二。 车一二无措地：“啊？” 问他情报他会想办法搞到，这种机工和稻谷相结合的问题，超出响应范围了哈！ “但是想不通如果真做出来，怎么用啊……” 车一二发现杨轩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吗，干脆闭嘴了。 收割前的稻田里水已经放干了，脚底没有那么软泥，走起来方便了一点。 很远处，收割稻谷的人们排成成行，一点点朝这边移动，按照镰刀挥动的速度，估计到下午收工都到不了他们这边。 不过这些稻田已经是种的比较晚的谷子了，收割完，这里的秋收也算结束。 杨轩对着图纸看了半天，想不通，就把图纸收了起来，打算回去找专业的人再看看。 他要正经八百地吸收灵气了。 却是没有在乎陶同民和车一二在身边。 他现在不需要在同行者面前掩盖这种实力了，反正他还可以拿南蛮大祭司与蛮族修炼方式做搪塞。 杨轩先是把自身的灵气释放出去。 就像之前在江湛县里他尝试过用飞剑牵引灵气，他现在抛开飞剑介质，直接用自己身体里的灵气放出去，撬动自然环境里的灵气。 这里的灵气浓度比县城里高得多，所以很快就勾动了灵气的流动。 自己的灵气与无主的灵气原本泾渭分明，杨轩可以操控释放出去的灵气，却不能直接命令稻田里的那些生机勃勃气息。 但是随着释放出去的灵气增多，四处攒动，无主的灵气也被裹挟进去，不得不被动接受了杨轩的调动。 车一二毫无察觉，只觉得风变大了。 陶同民却借助蛇蝎，比普通一品感受到了更多细节。 是某种共鸣…… 陶同民眯着眼睛，认真打量杨轩。 这种陆地仙人身上才会出现的与自然共鸣的现象出现在杨轩身上，实在是让陶同民大开眼界。 原本这片田在陶同民眼里只是普通的田，若不是杨轩专门问过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同，他还想不到忽然出现的灵气与杨轩绝对相关。 陶同民握住‘蛇蝎’，这一次他没有遏制它，反而是与它一起在尝试加入。 一品境界使用释放的还只有内力，但是巅峰时分辨天地灵气所在还是可以做到的。若能引入一丝留存在自己身体，便能作为种子静待发芽。 只不过引天地灵气入体保存或是硬生生靠自己把内力淬炼成灵气，都是极难的。 就像杨轩也可以用灵气去修复人体，去支援同伴的战斗，但是进入他人身体之后，这个人的武道修为严重影响着最后效果。 灵气修复普通人，除了进行血管经脉修复之外多余的部分就像漏勺一样，慢慢就泄掉了。 灵气进入练气期以上的武者，可以短暂地提升武者的全方面能力，相当于一种后遗症较小的临时兴奋剂，却也是无法留存的。 到一品高手，距离陆地仙人一纸之隔的陶同民，在灵气浓郁的环境会怎么样？ 杨轩也很好奇。 陶同民手握着‘蛇蝎’，让身体进入与‘蛇蝎’同频的波动之中——震荡内力，颤抖身体，意识发散，沉浸入他先前说过的玄妙状态。 唯一的普通武者车一二，身体诚实地退避三舍，拉开了距离，然后担忧地看着两人。 王洪年没说过这一茬，家主为什么会动不动就进入修炼状态，看起来还和普通武者大相径庭…… 就连看起来很靠谱的学者陶先生都一样忽然发作，简直就像传说中的仙人入定啊！ 车一二没让惊慌失措露在脸上，而是警惕着观察四周，一方面怕惊扰到远处的人发现这里异常，另一方面，也防止是有什么危险降临这俩才变成这样。 第150章 谢谢陶先生 杨轩觉得自己这个新方法那是相当好用。 他的感知一直延伸，甚至路过那些低头弯腰的收割者。 越过他们朝着后面继续前进，那里的灵气已经淡薄了，却还是比城镇中浓郁。 经过那些拿着皮鞭和武器的监工。 是奴隶主的鹰犬，或许有一小部分也是走投无路的佃户，杨轩心念一动，操纵着灵气让空气形成某种旋涡，小小的空气扰动变成他们耳边的呼啸。 他们一下跳了起来，互相惊恐看着彼此，仿佛被鬼撞了一下似的。 然后灵气向两旁延展，离开田地后更难操控，但是如今的状态下，也不是不可为，花了更多心神，更把田间的灵气席卷夹带着一起，向路边，向山丘，向水渠，向河溪，向蓝天，四面八方肆无忌惮地流窜。 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每一处细节都被灵气形成的流动拂过，万物仿佛都被囊括在股掌之间…… 杨轩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甚至没有发现日落西山，只是当某种精神层面的倦怠让他收回放出去的意识，随着意识收拢，灵气也奔流复回。 从涓涓细流到滚滚波涛，一股脑挤入身体，稀疏空荡荡的经脉先是蒸汽填满，但还在不停进入，于是气体压缩成了液体，流动的灵气在丹田处汇聚，凝固成了实质的存在，然而汇集的效果还没散去，固态的灵气只能继续挤压凝缩，直到泛出某种金属的光泽…… 杨轩意识重新回到现实的时候，发现陶同民也在入定。 夜幕已经降临，割稻谷的队伍居然还在辛勤劳作，此刻他们距离此处已经不过百米，若不是杨轩与陶同民都在不知觉间盘腿坐下来，估计早被对面的人看清了。 稻穗最高也就是米多高，无法完完全全遮掩他们的身形。 至于车一二…… 他也从善如流地坐在地上，拿着一根草在那无聊地摆弄，不过他的警惕还在，杨轩醒来他第一时间发现了。 “家主。” 杨轩点头示意他听见了，然后半蹲半起，没有让自己高过植株。 “看来他们要在今天抢收完这点稻谷。” “……是的。” 车一二没想到杨轩醒来第一句是这个，只能附和。 杨轩抬头看天色：“要下雨了。” 下雨对于收割是不利的，包括后续晒谷，也需要大晴天。 “得下个几天。” 说这句话的是陶同民，他在杨轩结束灵气锤炼后，也适时醒过来。 陶同民对天象似乎也有研究，说得很笃定的口气。 几个人快步离开了现场，平行于收割者的队伍，走到很远，直到靠近田与山脚的交界。 杨轩走上田坎，在暗处回头，说了一句：“太辛苦了。” 车一二原以为家主只是长叹息哀民生之多艰，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位者的一丝无用怜悯。 却在片刻后，眼前一大片稻子开始从底部自动断裂。 准确说是禾杆的下面离地面大搞十五公分左右的距离，由近及远，全部齐刷刷地自动断裂分离，就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收割稻穗一般。 很快断裂倒伏就扩散开去，直到埋头苦干累得要死的劳动者看见眼前的稻穗全部收割后，只等搬运捆扎，发生惊吓与惊喜并存的呼叫。 监工们吓得屁滚尿流，因为他们的裤腰带也断了，裤子掉下来只能自己用手抓住。 “有鬼！” “是黄大仙来了！” “山神显灵了吗？！” “快跑！” 一阵乱七八糟的呼喊，人群骚动。 车一二懵逼地看着杨轩，杨轩脸上没有得意或是开心，而是摆出一副和拿着图纸喃喃自语时很像的表情。 陷入思考的那种神情。 “这也算是一种生产力吗？如果全民武修，是不是能够代替烧开水的那种文明进步呢？” 杨轩的记忆里他那个文明里最高的科技还是在研究如何使用“烧开水”的能源转化为满足各种需求的力量。 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听得懂关于“烧开水”的梗，所以车一二仍旧搞不懂他们的家主。 陶同民却在叹息：“治标不治本。” “要想治本，没有那么快。” 杨轩回答道。 “需要多久？” 陶同民问。 “比你想象的要久。” 杨轩的本意是，他要治的本可比陶同民认为的那种治本，还要走得更远。 …… …… 财富的原始积累果然避不开人吃人。 这是杨轩经过江湛县上下巡视过一番后得出的结论。 看起来财富积累过快的地方，如果不是有超凡的里程碑式技术爆炸，那就只能是榨取剩余价值的方式炸裂了。 杨轩觉得自己有限的水平只能想办法带动前者，这样才能遏制后者。 不过，他忽然来一个另一个灵感。 “陶先生。” 杨轩忽然变得很真挚，口气很郑重。 “嗯？想求我什么事儿？”陶同民一听就知道杨轩有事相求。 “我本想找个合适的副将做叶小姐的副手，但是好像有点来不及。” 叶青红可以为将，却很难为帅，大概就类似三国统军一样，将的武力值高，作为全军精神与士气所在，却需要配一个军师型的参谋。 在大周，一切假想敌都是以兽人为准，武力值高的统帅配合谋划型的副手，也是常见配置。 杨轩原本是想让老管家明年之前找到就行，计划没有变化快，千把人的屯田兵，他就要动用起来了。 老管家在收拢旧部需要很谨慎低调，先前找来的都是下层军士，一线退下来的，身上没有关注点。 这些人杨轩用作为新兵训练或者基层调度还可以，要想给叶青红找个合适的副手，作为实际调兵遣将的人，难度就比较大了。 陶同民想了想：“暂时在雷州境内，我可以顶一顶，不过说到底，你的建制完整最后还是要找专业的来。” 陶同民大约知道一点杨轩对军队的规划——不用问，从杨轩着重筹备的资源可以看得出来一点端倪。 剿匪，打打雷州的地主武装，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当个参谋没问题的，但是往后入梁州，得要个有经验的老将。 杨轩抱拳认真道：“谢谢陶先生，麻烦您了。” 第151章 背后也别说陆地剑仙的坏话 他知道陶同民是看在刚刚那一出引导感悟，加上石玉卿的份上才答应的照看叶青红顺便才是带他的那群乌合之众。 这里还是有个很大风险——如果陶同民没有吹牛帝君曾经请过他出山当官他拒绝了，如今却在他雷州当参谋……到时候会触动帝君的某种敏感心里么？ “没事。” 陶同民知道他担心什么。 “那小子搞不好早就忘了我，他又不知道我以道入武，还以为我只是个闲云野鹤老道士，而且我现在不是用的化名嘛。” “嗯？你在帝君面前是个老道士？” 杨轩发现了哗点。 “哦，那会儿不是要装一装德高望重吗？” 陶同民毫不在乎，不觉得干了什么缺德的事情：“不是我想假扮什么……当时我在别人的道观里和人论道，本身就穿了件道袍——我学道法却不是出家，就算个颇有建树的道学家吧。” 陶同民挠了挠脸继续道： “当时帝君亲政没多久，对贤才如饥似渴，也不知道谁在那小子面前嚼舌根，给我吹了一堆好话，结果帝君微服私访来找我出仕……” “那‘老’这个字怎么说？” 杨轩刨根问底。 陶同民笑嘻嘻道：“有人给我通风报信，道观的牛鼻子给我出主意。” 真正的老道士，和陶同民论道的那位说，一般人都会以为上了年纪的学究更能取信于天子，但是这位帝君可是才刚亲政，手里提拔的都是青年才俊以打破朝堂老人把持的旧局。 他建议陶同民真想婉拒帝君就照着道观里的道士打扮得专业一点，再染几根白发，勾勒点细微的皱纹，体态稍微佝偻一丁点儿，反正按照陶同民的岁数，若是没有武道修为，也确实年纪不小了。 所以几十年前看着最多三十多的陶同民扮成了老道士的模样，不经意‘偶遇’帝君，帝君虽然邀请过陶同民出仕吗，不过意愿其实没有那么强烈——当他看到陶同民的状态后。 反正无惊无险躲过去了。 几十年后，陶同民到底还是衰老一点，看着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了，不过真实岁数应该是比石玉卿还大一些，百岁有余？ 杨轩对着陶同民比了个大拇指：“你得庆幸叶小姐的师父没出卖你啊！” 陶同民笑道：“这些细枝末节算什么，就算帝君让石玉卿来杀我——” 杨轩见他要吹牛皮，赶紧打断：“别别别，背后也别说陆地剑仙的坏话，天地感应，玄妙至极。” 陶同民迟疑了一下：“你是在说笑呢，还是真的有什么依据？” 估计是杨轩之前的表现让他对杨轩的话起了重视之心。 杨轩想了想：“一半一半吧。我是觉得，再往上，未必做不到。” 比如南蛮大祭司，自己在圣山山脉的末端山脚附近几十里地呆着，对方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好像了若指掌。 不是普通的安插人类谍子就能做到的。 是那种……好像有监控视角的感觉。 杨轩这样说，陶同民抱着试验的心态说了一句：“石玉卿爱吃臭豆腐，吃了臭烘烘！” 杨轩：啊？ 陶同民伸脖子到处看，没看见有什么异象，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道：“至少她还没那么玄妙。” …… …… 杨轩一行人没有等海氏与植氏做出反应就离开了江湛县。 反正他们有什么想法最后也会汇报到他这边的。 陶同民看杨轩不但恢复又更精进了，就与叶青红身回了原本正在开荒的盐碱地，准备安排一部分人装备上杨轩从各处搞来的军备和马匹，先在雷州境内以盗匪练手。 至于杨轩嘛，他带着一大车莺莺燕燕，回了雷州主城。 唔，包括琴棋书画，梅兰竹菊，甚至是松柏杨柳和春夏秋冬…… 这样他就不能低调了。 明面上王洪年带着一队人马过来护驾，整个车队近七八十人了。 光那几个在江湛县呆不下的奴婢就十六个人。 车一二与橙家人角力几次，发现如果不亮出领主大人的仪仗的话，在江湛县，这十六个人的买卖手续确实很难打赢官司。 当初冼大少买的时候，就是动了恻隐之心，被摆了一道，相当于是他亲爹对他使用的美人计的另一个版本——继母做主发力的陷阱。 这里面弯弯绕绕车一二讲给杨轩，杨轩都听得头大，于是便想了个釜底抽薪的办法——人，他全部带走，然后叫车一二去鬼市上买上同样男女比例的十六个人，到时候再找官府理论，就用那十六个人和对方扯皮。 他倒不是要牺牲这些个人。 杨轩教车一二到时候找个讼棍帮他应诉，就说货不对版要求对方赔偿了才能还人回去。 赔偿呢，要价离谱一点，主打胡搅蛮缠，拖延时间。等几个月后，橙家肯定没力气再和冼大少计较这些小事情了。 所以一路上十分精彩。 梅兰竹菊和松柏杨柳互不对眼，队伍里虽然一前一后走着，但休息扎营的时候难免相遇，这几位总是假装不着痕迹地暗讽他人，偏偏还用词隐晦，搞到误入战场的其他人经常躺着中枪。 这八个人就属于那些特别适合勾引斗角的场面，杨轩打算带回去后一定物尽其用，让这八个人帮他去接待那些持才傲物类型的官吏，以毒攻毒。 琴棋书画呢，走到哪都不忘记自己的人设，停下扎营，琴侍说要奏曲，棋侍说不如手谈一局，书侍说猎狼取毫可制笔，画侍说风景正好想作画…… 春夏秋冬算是最正常的，她们只会叽叽喳喳地给杨轩沏茶，端点心，然后开始讨论地上的蚂蚁搬运点心渣子进树洞…… 另一边，王洪年能过来做护卫，是因为秋收即将结束，打劫矿场的活动也收尾了，无需他在那边压阵安排运输，矿山寨的兄弟们暂时撤退了。 以后是会回去的，所以寨子的人就把重要的地方搬运到山中一些秘密的洞穴藏起来，暂时先跟着过来充当护卫。 哦，是的，王洪年带的这支队伍，几十号都是矿山寨的青壮年，带着一丝匪气，走在路上真没人敢正眼打量他们的那种。 然后就是蛮族兄弟，归队了，带着黑熊，而黑熊脚下跟着它的狗。 就是它从山脚军营里偷出来那条小黑狗。 杨轩哭笑不得地看着黑熊抱着和它长得还挺像的小狗，用小绿豆眼眼巴巴瞅着自己……那小眼睛里有几分哀求：我能留下它吗？ 第152章 扩建监狱 唔，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要给别人看见了，会不会误会和蛮族人玩得开的黑熊是一个披着熊皮的蛮族猎人——如果它再背上一把弓的话？ 想到此处，杨轩自己都乐了，最后还是同意了黑熊的请求。 黑熊见杨轩点了头，很开心地伸出熊掌，另一只熊掌还拍了拍它脖子挂的那个装大补丸的小兜，示意：空了。 杨轩苦笑，他身上也不多了，好在研究出了新的补灵气大法，现在是用不上大补丸，剩下的几个先塞给黑熊，告诉它，等回城里再给了。 黑熊点点头，带着小狗找它当成同伴的蛮族兄弟去了。 杨轩给黑熊不断提供大补丸也是有目的的，他想看看，黑熊经过他无限量的喂养药品与灵酒，最后能不能变成和那棵树给他看到的画面里那些修炼成人形的精怪。 …… …… 队伍北行的第一天，除了几拨人之间的‘友好切磋’外，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过这个队伍人员杂乱，男男女女，狗熊和狗，总之就是动静很大，一路低调不了，最终还是难免惹了事端。 叶青红那边的剿匪还没出动呢，就让杨轩先遇了一遭匪患。 杨轩有点好奇，自己的队伍看起来像是肥羊吗？明明矿山寨一众人和蛮族人看着都不好惹呀。 王洪年倒是因为和冼大少一起走过两个月乡野小路有经验：“不是看起来好不好惹，他们这些人吧，就像是县城里收取进城费的县兵，坐在这个口子，觉得过路的人交钱是天经地义。” “哦，相当于是例行公事，有枣没枣都打一把树，看看能摇多少下来？” 王洪年比大拇指：“家主比喻得好。” 哈哈，到底还是王洪年会拍马，好久没领略他的捧哏，杨轩还怪想念的。 杨轩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去看看热闹。 但王洪年陪着他往车队前面走着，才刚刚到头呢，就听着蛮族兄弟好像在喊： “别跑啊！” “再送几个靶子过来嘛！” “这倒下去的人你们不一起抬走嘛？” “哎，一拳一个太脆了……” 杨轩拨开人群一看，劫匪们退避三舍，在对面百米开外站着，这边的蛮族人好像意犹未尽。 阿大对着杨轩道：“不经打，打两下就跑了。” 杨轩不置可否，叫王洪年过去交涉。 对面的劫匪看见只有王洪年一个人走过去，不知深浅，又往后退了一点，王洪年挥手：“别再退了，我是来和你们谈谈的。” 有个看起来像是一群人里面的小头目的汉子站出来道：“你们不守规矩！说好三千贯保你们走出浮云县，你们还想怎么样？” 王洪年扭头看自己人，有点困惑：“说好了？” 这几人都是说干架就上的，实在不像会是“说好了”的那种人。 回答他的是阿大阿九几个人齐刷刷的“没有”。 王洪年回头小头目。 小头目气急败坏：“我是说道上的规矩！” “哪条道？”王洪年其实隐隐知道，毕竟他也遇到一些。 不过当初他是名正言顺打着领主与冼大少的旗帜行走的，就算不给领主面子，冼大少面前没几个本地劫匪找麻烦的——除非是橙氏暗地里的使绊子。 小头目瞪眼：“小贼！你们别跟爷爷我装傻！雷州五姓家族联手制定的规则，各县的好汉们代为收取过路费，你们给我三千贯，爷爷我还要上缴两千呢！” 王洪年哭笑不得，被一个贼骂小贼，还是挺新奇的经验。 不过照小头目这么一说，他们这群劫匪啊，还真是给大地主们打工的呢，出人出力才赚三分之一啊…… “也就是说你从我们身上收不到三千，自己就要赔两千？不对啊，五姓家的大老爷怎么知道你们拦截了多少单啊？” 王洪年继续逗他，套着信息。 小头目嗤笑：“你们这么大个队伍，走到哪不是大动静？” 王洪年点头，推测到，也就是几个人的小队伍劫匪不至于赶尽杀绝，但是遇到大队人马肯定要雁过拔毛——因为动静大，本地地主的一些消息都知道过了自己的境内，要扒层皮下来。 “那还是一辆马车过去，你们不抢吗？” 小头目哼哼道：“那不需要出动我们——废话少说，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王洪年望了望他身后，啧啧道：“你们也才十几个人啊？” 小头目招手，他身后的虾兵蟹将们就把大刀都举起来吼了两句，算是展示肌肉。 不得不说，至少这十几个人都有武器呢，普通的流民就算想打劫可能都是拿个破锄头棍子的…… 王洪年又回头，像是在请示杨轩。 杨轩倒是想装个腔，来一句‘都杀了吧’吓吓对面，但是挺没意思的，这群小喽啰甚至无法用来给大家练手的。 但是如果只是揍一顿的话，又太便宜他们了。 于是杨轩道：“那，就带上吧？” …… ……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杨轩的队伍又变得庞大了一些。 新加入的十几个朋友没有很好的待遇，全都被绑成粽子，被矿山寨的人两三个人盯一个，裹挟着走在队伍中间…… 为了避免他们的抱怨引起更大的关注，每个人嘴巴都被堵上了。 然后呢？ 王洪年有些困惑他的家主为什么要带上这些累赘。 “抓回去当个罪证。” “家主大人要正式对五大姓氏动手了吗？” 王洪年还是有一些忧心。 杨氏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吧，正好秋收结束了——不都说秋后算账，秋后问斩，秋后的蚂蚱蹦不长了……” “唔，家主您真有学问。” 王洪年及时拍上马屁，然后道：“但是他们完全可以推卸责任，说是劫匪假借他们的名义，败坏他们的名声。” 杨轩点头：“所以先带回去，等叶小姐和陶先生他们多给我凑点人来，人抓得多了，总会有些关键人物落在我们手里——让分散在各城市的谍报人员暗中配合。” 王洪年开始回忆，雷州主城的监牢到底有多大了，咦，好像真的没去雷州主城州衙里看过，平日里最多关多少呢？ “要不要先给管家大人去信，安排一下监狱的扩建？” 相当于杨氏的第二管家的王洪年提出了如此建议。 第153章 回城见闻 叶青红和陶同民带走屯田兵，老管家就从坐镇管理几千人的束缚里解放出来了，正好带着妙娘回雷州主城。 王洪年考虑已经日趋周全，他确实提醒了杨轩想起了另一件事。 早些时候他就要求过雷州主城要进行一些基础修葺维护，。 主城原本人口不多是一个十分萧条的主城，事实上，因为十多年来没有太守，建设方面比县城还不如。 但是主城的人口很快就要多起来，杨轩会带来大量的项目填充这个城市，因此需要一些正经的官吏填充。 文官的安排比较敏感，科举仍然还是大周王朝选拔官员的基石，破格录取只能停留在六品及以下官员。 雷州的官员设施比较尴尬。 各方面条件来说，雷州都算是一个排名末位的州，俗称上中下的“下州”，当初太守在的时候，就没有别驾、长史、司马。 因为这三职一般是贵族宗室养老的闲职，没人愿意到雷州养老，所以就不存在。 实际上干活儿的官吏主要是底层的九品到七品的官员，比如：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品武官，以及市令、文学、医学博士等八品左右的文官。 此外还有从七品上的录事参军日常负责纠察和监督州政府的行政和财政事务以及好多曾经设置又被撤销的小官。 所谓各司其职，理论上安排不错。 然而李太守死亡后，雷州各县实质上是独立自治，州府只能管辖自己的城市与城市周围一百里地之内的村镇。 当初的州府官吏要么申请回归大周朝廷中枢，或是平调去其他州府，所以最后只剩下几个本地官吏辛苦维持着运作。 一言以蔽之便是：百废待兴。 杨轩接手的时候暂时没有做多大改变，如今是要动起来了。 帝君只对四品及以上官员任免负责，吏部作主四品以下的官员。他不能直接跨过这个制度，不过他可以在雷州做个变通。 吏部，可以让太子帮自己弄一手。 他只需要拿到最低的七品以下官员的自行任免即可。此外军职官位，涉及民生的部分，他会把职权切割出来，不会主动让军部来掺一脚。 他毕竟是领主不是太守，根据他的理解，领主相当于封地自治，只要不占用帝君的资源，耽误帝君的谋划，不拒绝征税与征兵，一切都该是他做主。 在新州学正式开办之前，要先来场摸底考试。 姑且称为雷州官吏考核吧。 杨轩想。 总要知道目前的官吏们都是什么水准。 …… …… 路上遇到不长眼的家伙好多次，居然还各有各的不同。。 不仅仅是假装盗匪收路费的，还有无差别真正抢劫的家伙，甚至有村霸骚扰，说他们在野外扎营的荒地也是老爷家的地盘。 该杀的杀了，该绑的绑了，该教训的教训了，倒是让队伍变得更和谐了——先前被绑着走的那些看见真刀实枪的盗匪被直接杀掉后，再不敢生出半点反抗念头。 而互相之间看不顺眼的梅兰竹菊与松柏杨柳也很有默契地停止了矫揉造作。 可能只有黑熊和蛮族人最开心，风餐露宿对他们不过是回归自然。 至于矿山寨带出来的人，王洪年说了，可以编制成杨氏的家将，早在他们的妻儿老小定居杨氏庇护下的土地后，完全忠心于家主大人了。 这一路上只有他们比较接近过去杨轩在黎县的旧护卫，服从命令，完成日常工作，看管犯人，每一样都做得不错。 蛮族人虽然没有特地不听话，可是他们和黑熊玩得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有一次在扎营休息的时候和黑熊钻进林子里，偷蜂蜜吃，结果引来好大一群蜜蜂…… 姑娘们躲在马车还好，外面的汉子即使一身武功，也很难快速地拿刀斧一个个去把蜜蜂砍死不是？ 黑熊抱头嗷嗷窜，黑狗肿成黑狗熊，蛮族人居然一样抱头鼠窜，熟练地祸水东引后跑没影了。 最惨的还是被绑的那一堆俘虏，其他人麻溜避开了，只有他们只能坐在原地被叮得面目全非。 总之蛮族人就算没有专门叛逆，无心之举都处处是“惊喜”，必须得有王洪年这样的管事儿看管着才能办事，断然不能单独派出去，不然非得捅一堆篓子。 跋涉数日，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雷州主城。 见识过朴素的黎县，富得流油的江湛县，以及管制严格的春阳县后，再回到这个名不副实的主城，杨轩还是挺百感交集的。 入城没有收费，但是有守城门的士兵在做登记。 这个是杨轩早先要求，主要是大概问问一些简单的信息，记录下来为了提供数据分析。反正进出的人不多，守城兵还算执行了下去，只是嘴巴里抱怨没少。 因为杨轩一行人数目庞大，看起来成分也特别复杂，快要结束值班的士兵把不高兴摆在了脸上。 杨轩没有怪他们，如果没有什么油水可捞的公务，下面的人自然不可能维持什么工作热情。 但是他回到领主的位置后，会做点改变。 比如过去登记数据完成比较好的值班小队，他会发放一些额外奖励，包括不限于升职，加薪。 雷州主城缺乏的不是底层办事的人，而是能够主持事务的人，从底层选一小部分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至于眼前这些带着怨气的士兵，也说不上吃了什么亏，无非是机遇没有抓住。 王洪年得到授意后没有隐藏身份，很快在交涉中如实告知了己方成员都有些什么人。 初闻王洪年话语的第一个士兵还嘲讽了一句“你说你们这是领主回城？知道领主的仪仗么？你们这群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领主麾下怎么会有你们这一帮人？” 你别说，杨轩自己都快忘记了领主出现的仪仗了，除了三年前进入雷州那一次，然后是半年多前在黎县见揭家人那一次，在雷州他就用过两次，便再也没正经打着领主的名义出行过了。 然而日后恐怕就很难不摆出大架子了，要不然，你看，连自己驻守的城池守门兵都会质疑。 “少爷。” 城门内侧走来一些人，后面一行是衣冠端正的州府官吏，一马当先走来的却正是杨氏的老管家杨长忠。 守城士兵一下噤声，吓得说不出话来。 “没事，我也觉得我这一车队的人，个个奇形怪状。” 杨轩笑着安慰他，然后先行一步，与老管家汇合去了。 第154章 求贤若渴 第155章 求贤若渴 那个士兵后来具体怎么样了，杨轩并没有关心，踩低逢高如果是大环境，那么只有足够的激励才能形成新的秩序。 大多数个体都是非善非恶的混沌体，随波逐流。光是惩罚解决不了问题，多数是又要看到益处又要看到坏处，才会自发的去做。 就像做善事。 如果只是让行善者吃亏，哪会有多少善举呢？ 如果行善有社会荣誉或者实际类似税收抵扣、官府奖励等等好处，才会促进更多人参与，哪怕其中有些人只是虚伪或者功利性，至少将社会氛围营造成了做善事是得到传颂赞扬而不是相反。 这样能奖励到真正的善者，束缚一些明目张胆的恶，实用效果来说，总比没有的好。 都是需要上位者引导。 领主大人回到了他在雷州的领主府后，很快就颁布了一系列新政策，一开始大多数只与雷州主城以及其周边地区有关，因此其他关心领主动向的本地势力暂时只当他在收拾自己的后花园。 有些预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明白，杨轩自扫门前雪的同时，却是隐隐在铺垫将会遍及整个雷州的改革。 雷州主城看似被放养了三年，但是周围百里内的农户一直是最早享受到杨轩农田上的新研究的。 第一年，杨轩进雷州比较晚，却也组织了部分人尝试种了一些晚稻，秋季的番薯品种分了许多种，实现了一些过去无法种植粮食的次等田地的充分利用。 固步自封的几个县城老爷应该是不知道，就连雷州本地过去就有的经济作物，杨轩手里也有许多种植改良方法，加工方面更加精进的技术。 而这些新玩意，杨轩很多都在雷州主城附近率先实行过了，本地的农户都率先尝过甜头。 附近的农户三年来生活突飞猛进，尤其是近半年来的养殖场运行基本可以确定成功，包括家禽与家畜两方面的产出都已经找到稳定的模式。 全封闭的饲养模式缩短了出栏期，粮食增产推进了饲料配方的改进，过去散养猪可能一年才能出栏，而现在缩短到了六七个月，而鸡鸭也是由散养半年缩短到了两三个月。 劳动力充沛的农户已经考虑送家中孩童念书，就连一些往日挣扎贫困线的孤寡户，都能琢磨着过年的时候置办上一顿肉菜。 如今他要改革雷州主城的政务管理，除了他走了一圈网罗回来的人才，老管家帮他从州外找来的帮手，更多的支持，就要取之于这些农户。 雷州的人口过去不是不够，而是低下的生产水平以及土地垄断在大地主手里，没办法解放出来，如今比过去更少的土地和劳力就能养更多的人，终于能产生一些转向工坊的人力以及投入脱产学习的学生了。 这些还算长远的计划，近在眼前的，他需要先招一些对领主有些基本忠诚的小吏。 这些小吏需要一点点文化基础，但不需要读太多子曰史经，能够接受格物的理念有兴趣学习。 他的目标是一些富农家的能够脱产后也不影响家里生计的孩子，或者家里有个几十亩地的小地主的少爷。 他从附近征召了一部分这样的人，来他的雷州主城，从里面选点人，边学边干，填充了他的州府基层班底。 至于中层的正经有品级官员，他已经拜托了太子，拿到吏部调令，把雷州各县的一些还能当用却不得志的小官儿们收集起来，调到他的州府来了，这种州内平调八九品小官是小事，就是吏部尚书都不会细看，太子找了下面的人随便弄的。 这名单嘛，说起来还是揭县令提供的，揭县令又是辗转通过私底下的关系拿到的。 十多年了，八个县令们对自己县的掌控有多浅多深，哪些县令是跟着本地大地主一条道走到黑，哪些是敢怒不敢言，又有哪些是需要足够的条件才能反水，他都琢磨透彻了。 他是揭家人，直接做县令，受到家族限制，还算好的。 有几个县的县令原本是流官，按道理积攒了功绩便可以调走他州，却因为朝廷与雷州撕破脸皮的放弃这里的关系，再也走不了，被迫在雷州当了一辈子县令，事事屈从本地世家，也可以说是憋屈一辈子。 当然如果放下心结安心拿着好处同流合污或许不会觉得日子多难熬，但读圣人书，经过正规科考出身的士子，骨子里一点东西在支撑，总还是个别有不同想法的。 十几年来，揭县令清楚谁人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只是苦于无支持，蛰伏于五姓家族的地方势力。 杨轩如果能彻底收拾住了本地大地主，揭县令表示八个县里面至少有六个县的县令是可以争取到支持领主政令的。 杨轩曾经很有兴致地问过揭县令‘收拾了所有大地主，你的家族你会怎么办’，揭县令给了他一个有趣的回答： “领主胜利了，只要我站的能比其他五姓家族高，族人就不会对我的决定有异议；只要跟着领主继续前行，能够从一县的小家族转变成大周的名门望族，我的家族实质并不亏。” 要不怎么只能他一个人率先投诚了呢，人家这说话水准就是不一样。举人就这么有开阔眼界，要是进士不得是国之栋梁了？ 杨轩现在求贤若渴，真正体会到了没人难办事的说法，怪不得以前下乡扶贫，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件是务农，一件就是教育。 拖延至今才着急人手却也是没办法，他也就是来雷州第三年才积攒到足够的口碑、威信与钱财去推动改革，杨氏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也是瘦死了，不喘口气，怎么能干活呢？ 杨轩这手调令执行的并不难，各方县令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说调令里的这些人，有几个是自己授意投效领主的，有几个是大地主授意送去雷州主城当卧底的，大家混杂一起都去雷州主城，领主能不能受用，那是看他的本事了。 主打就是一个对谁都顺从，看你们领主与大地主斗法，我们最后再来站队。 不然呢？ 强龙和地头蛇打架，到时候随便一个附加伤害就能让他们头破血流。 第155章 做到哪一步算成功 第156章 做到哪一步算成功 其实县令们确实是被架空得够呛，就算平日断案，也总要因为庇护宗族而影响公正，税收形同虚设，官吏们的月银都要看着大地主的口袋掏出来几两来确定能拿多少。 春阳县的县令就是一个人形公章，除了盖章同意走流程外，天天都在后院打马吊。 江湛县县令倒是很忙，大把公务要他落实，可惜从方案提出到各种执行，都必须贯彻海植两家的意志，要是两家人意见不合，在他的县衙里关着门大打一架，最后还得他端茶倒水让两家以和为贵…… 其余县令想必也是大同小异。 好在这次调令大地主也是各怀鬼胎，各种类似主簿巡检从九品官都没有使什么绊子就放行。 州府衙在重建，杨轩的住处也重新修过一遍。 杨轩住进了太守旧日的府邸。 他们刚来雷州的时候该府邸已经十几年没人住过，可以说除了一个地皮和一堆倒塌的建筑废料以及大片自由生产的兴盛植物外什么都没有，因此重建的时候完全就是按着杨氏旧宅的摸样比照着修起来的。 杨轩对于家宅的记忆很淡。 他爹很少在家，他也长期住在皇宫，老爹死了他成年了，被放出来晃荡了没几年，就被踢到了雷州。 可能只剩下杨长忠以及带过来的老仆对旧宅眷恋比较深，熟悉的构造有利于他们干活的效率。 杨轩对宅院要求倒是不高，亭台楼阁无所谓，只要有他那个写做小花园用做大菜园的存在就行。 没想到的是杨长忠安排修建的时候就连他老爹的演武场都复刻了，看来以后叶青红过来也不怕没有合适的消遣地。 你说说，别人家的闲散时光不是琴棋书画，就是请人到家唱歌戏，杨轩家的呢，不是演武场上练功，就是花园里种地。 还好远离了帝都，不然贵族圈躲不开的交际，不得憋死他们？ 太守府改成了领主府，牌匾上简单写的是杨氏家宅，蛮族人不想跟着进来，与矿山寨的兄弟们去了军营，只留下了黑熊和它的狗。 老管家在后花园给它俩弄个木屋子住，占地三十亩的宅院里一个五亩地的“小花园”，误入的人可能都没有那么好运气碰到它俩。 除非……黑熊晨跑遛狗的时候撞上它的主人。 朴实无华的一天清晨，杨氏家主天刚亮就溜到后花园，看看他三年前种的一些果树和药材在都长得如何了。 结果直接就抓到了一个偷吃他果子的小偷。 黑乎乎的背景杨轩第一时间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汪汪汪的望风小狗叫起来他才飞速反应过来。 黑熊就像孙悟空进了蟠桃园一样，开开心心地在吃自助餐。 “我说，小黑，你不能指着一棵树给我霍霍啊！” 杨轩走上去和黑熊勾肩搭背道。 黑熊又在扯它胸口的布袋，意思是“没了，不怪我偷吃果子啊！” 杨轩拍它的脑袋：“下午就送来了，这会儿功夫都等不了。” 他望了望自己的园子感叹：“和田里比还是小了点。” 老管家刚好走来：“圣神皇帝在位期间册封的亲王府邸占地九十亩，那还是在帝都，我们这个宅子在雷州都才三十亩，确实是有点小。” 杨轩伸懒腰：“还是城外的乡下园子更好，至少安静。城里的再大，也是众目睽睽，我感觉昨天晚上有人探宅……” 老管家微笑：“护院的小子们手下不利落，吵到少爷了。” “我也没睡，现在睡眠少很多，一天两个时辰绰绰有余。”杨轩对老管家示意，要在园子里走走。 老管家跟上。 “昨天是来了好几波人，寻常的都抓起来扔地牢的，稍后王洪年会安排人慢慢审，有一波很奇怪的——” 老管家禀报着情况。 “有点像蛮族人，但是并不是蛮族人。他们自称没有恶意，说是有交易要找少爷，就是不懂门路才冒昧上门。” 杨轩想起来鬼市里遇到买海东青蛋的人，道：“也许是西戎北狄或者东夷，是边民的味道，但远道而来。下次再来，让王洪年帮我接待一下，他们的所求，我大概支付的起，东西大可以先收下。” 此事言毕，他就开始说更正式的事情了。 “我打算要把雷州公共财政和杨氏家里的账本分开，明年开始要走上正轨。” 杨轩说的正轨是，虽然雷州是他的领地，但是州府明年起要正式承担所有划分为对公业务的事务，他作为老板要区分开公司和家里的两本账，他可以补贴雷州，也可以从雷州抽取利益，但是账目上要清楚，到底是谁贴补谁。 比如，他发放的种子会以债务的形式赊账给州府，秋收的税收就要用来还债，当然雷州向中央进献的税金优先支付，剩余不够，继续以债务形式挂账。 到时候再找八个县来商讨如何分摊。 老管家不用过多点拨就明白杨轩的意思。 “南蛮人和以后收编的‘能人异士’都归我的私兵，但是屯田兵的费用，包括装备和粮草，都计入州府支出。” “暂时的钱没有没关系，账目要挂上。” “明年之后屯田兵要在秋收后公开征召，县兵以后统一编制为州府兵，不听从县上调派。” “五百人太多负担不起的就削减编制，保留几十人即可，需要剿匪的县直接向州府申请屯田兵去干活就行了。” “在中部区域设置三个屯田兵的军营驻扎区，盐碱地那一片算一个，春阳县附近设置一个，第三个，就在江湛县吧。” 老管家默默记着，没有对杨轩的命令发表任何意见，直到杨轩说完为止，两人还在花园里漫无目的走着。 老管家也不急，就等着，他知道杨轩还有话要说。 良久后，杨轩再次开口，问： “长忠叔，你觉得我能成功吗？” 老管家反问： “少爷觉得做到哪一步算成功？是老爷对少爷期望的那样，老爷那样，还是少爷心中有一个确切的目标，要达到枭雄一方，或者大逆不道的程度？” 老管家问的很有道理，假如杨轩心里想的是推翻旧政权建立新世界，那问成功不成功还真是为难他老人家了。 第156章 建学府 如果按照杨氏老家主原本给自己的傻儿子规划的路线，杨轩本该靠着一点不惹帝君嫌的老本在雷州做个土地主。 守着雷州主城附近方圆百里，一样能过吃好玩好的少爷生活，那群大地主们总不敢害他性命，只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安心乐不思蜀也还行。 可惜帝都始终有人对杨家好像恨之入骨，不斩草除根都不放心，不断派人暗杀杨轩，还成功得手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就让杨轩这个下乡干部的亡魂穿越过来换了芯子。 此杨轩非彼‘杨轩’，让他糊弄过日子，不太可能了。 毕竟手上的金手指是本地土着神只都要来示好的程度，就算杨轩想要低调，怕也是会被各方势力拱到某个位置。 就算他只是想种田而已。 原本他也只是想种田。 结果嘛…… 哪怕是免费的种子想要雷州一州之地的百姓都享受到好处，居然也是一件难事。 水利工程的推行，还是一件难事。 想必普及教育会是难事，开垦荒地会是难事，收拢流民与山民依旧是难事。 这些事情他不是不想早点做，而是到了第三年，才有能力去做。 既然如此，那就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领主，抓权抓利，聚拢人气，该有的全都来，不该有的，如果需要，也得有。 那么更进一步呢？ 杨轩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做领主已经太累了。 他这样想，就这样说了。 “做到领主就够了。” 老管家点头：“世家门阀传承往继，我觉得你还是能成功的。” 杨轩想点头，又觉得不太对：“要比门阀再远一点点。” “比门阀再远一点点的领主？” 老管家也有点好奇那是什么。 历史上倒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把持朝政的摄政王，但看他家少爷这样不像是会喜欢政务的，方向肯定不会类似。 杨轩还没想到能让老管家也能理解的比喻，只是说：“就像四方边民那样。” 老管家抬眉：“割据独立？” 唔，那少爷的野心是有点子大，但问题不大，雷州的发展方向也不是不可以。 杨轩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能像南蛮大祭司侍奉的那位神只一样，成为一方庇护神也不错。 …… …… 新州学已经紧锣密鼓筹备了很久了。 事实上，李汉儒早前一到雷州主城，就被丢下了一摞事务砸得昏头转向。 “领主选定的学府地址在哪？” 李汉儒问。 “请您定夺。” 当时老管家、王洪年都不在，雷州主城的负责人是车万强，他拿出雷州主城的民用地图，给李汉儒讲解了好几个选址。 “领主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招生？” “请您定夺。” 车万强拿出黄历，上面附带了一些日子的选择建议。 “都有些什么夫子和学科？” “请您定夺。” 车万强又搬出一摞人员信息的资料。 几次往来，李汉儒搞懂了自己的权限：在有限的选择里，随便选择。 除了师资力量比较薄弱之外，其他方面车万强提供的选项还不赖。 学院的位置没有定在主城内部，而是距离主城大约五里地的小山丘。 书院在顶峰，马车能通过的路直达山顶不过一盏茶功夫，不算久。 山下有农庄，作坊，军营配合教学，安全与食宿得到保证，社会实践也很容易实现。 李汉儒知道杨轩的想法，只是传统教学的内容只开了一门经史，其余的科目都大致按照杨轩的计划来设置：农科，工科，商科学，吏学，杂学。 李汉儒反正是赶鸭子上架，头一遭办这种学，拼着名声不要，也得顺从杨轩的构想。 前期工作都在杨轩回城前办好了，有些不够的教书先生，李汉儒把老脸拿出来也给凑足了。 此间困难与解决，李汉儒没好意思找杨轩诉苦，但是车万强还是一一禀报给了杨轩。 杨轩验收成果的时候很满意，对车万强吩咐道：“学正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实在满足不了来找我。” 车万强立刻拿出一叠纸：“领主要不要看一眼这些属下无法替他实现的要求？” 杨轩瞪眼：“不看。你就当我客气客气吧，把这摞纸烧掉吧！” 在李汉儒筹备新州学的同一时间线上，还有许多其他事情发生，这些事情都是杨轩通过车万强的报道才大约知道了具体过程的。 比如某个从老婆家里跑出来的术算天才，因为嘴巴实在太毒，一路上处处得罪人，有几次真的差点被人揍，是车一二派去的人背后使了劲儿，才算是安全达到了主城。 随后被人引着去见了李汉儒，又差一点把老儒生气得够呛，要不是有杨轩背书，学正大人真想把这厮踢去山下工坊里干活了。 再比如，带着自己弟子一路慢悠悠游山玩水的前任大国手，他遇到多次贼匪，仿佛走到哪哪就会被霍霍，属于是进城遇小偷，出城遭劫匪，住村儿有强盗，露营有山贼。 与实在没辙老老实实带着小徒弟到了雷州主城，这才安生下来——然后就被车万强派人以礼服人用马车送去新州学的山头上去了。 还有那位自称‘木公子’，疑似是陇西李氏家推出来恶心杨轩的少爷，他继续在江湛县纸醉金迷，有三次得罪鬼市的卖家，两次被安排了刺杀，其中一次依靠他那位名叫央金的女护卫就解决，另一次是车一二安排的人手解围。 杨轩对于自己必须保护此人性命的事实有点不爽。 不过转念一想，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果这颗棋子就是想要其殒命在雷州土地上，那么也要选择合适的舞台来完成。 先前的投资暂且记账。 还有冼大少，他一直忙碌在雷州的商道上，来来回回又拓展出好多个新通道——在冼家和橙家的地盘上抢肉吃，享受着报复的快感。 先前两个月，在王洪年帮助下他把倾向于领主和中立的县城之间的商路铺开了，后来他便不再主攻县城，而是深入到了村乡镇，化整为零地与大量小地主接触，不在乎繁琐，针对冼家与橙家掌控薄弱的地区不断渗透。 期间发生过武力冲突，王洪年人虽然没跟着，但是护卫给的很足，冼大少和他的父亲与继母攻防交替，有来有往，没有吃什么亏，倒是把冼家和橙家下面的小镇搅得一个闹热无比。 不过杨轩回主城了，他也该回来述一下职，却是一直拖着，让人摸不清想法。 总不能是有什么异心了吧？ 第157章 表兄他不是那种人 “领主，请您相信表兄他不是那种人。” 揭元山，揭县令的独子跟着李汉儒来到主城后一直忙前忙后，秉承‘有事弟子服其劳’的尊师重道概念参与了书院的建设。 终于有一天不知道哪里的小道消息传到他耳朵，听是自己的表兄因为不来觐见领主而被领主猜忌，他便赶紧同夫子告假，匆匆忙忙进城求见杨轩。 见面第一句就着急忙慌给冼大少辩解。 “不是哪种人？” 杨轩饶有兴趣地反问。 这俩表兄弟，挺有意思的，杨轩一直觉得冼大少应该是那种鼻子朝天看不起表弟和姑丈、裹挟表弟一起捉鸡摸狗然后让对方给自己顶罪的恶少。 但是揭元山却一直很记冼大少的好，算是维护他的，他是傻白甜呢，还是这里面有故事？ “表兄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揭元山很认真地道。 杨轩不想听对方讲故事，说自己为什么这么信冼承业，但是他还是安慰了对方： “我也没说我不信他啊。” 揭元山狐疑地看杨轩，他不敢明面反驳，但在他看来如果杨轩没有质疑冼承业的忠诚的话也不会放任流言都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揭少爷。” 这样的尊称从杨轩嘴里说出来特别讽刺。 “你要知道，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分配给我手下的每一个人，把他心路历程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光是从手下的人行事来判断，到底能不能把责任交给他，就挺费精力的了。所以有些谣言在他身上对我态度没有影响，影响我判断的纯粹是他的每一个举动……” 冼承业能接触的商业秘密或许现在有很高的价值，但是在杨轩眼里都是小儿科。 比如酿酒。 酿酒的技术最终是要传遍神州大陆的，但是能有番薯酒和清酿同样的提升武道修为效果的产品，却是要物资清单种出来的作物才能附带效果。 酒好喝能卖钱，是能赚一些，或者说现在可以垄断市场，能赚很多很多，但是终有失去竞争力的一天。 到时候有养生酒，美颜酒，助性酒，各种功能酒推出来势必又是一些赢利点。 只是这些哪里比得上武道修为提高的重要性。 武道修为的速成，意味着身体素质提高，尔后获得的资源，寿命，都是不可用金钱计算的价值。 哦，除非真正做出来‘延年益寿’酒和‘金枪不倒’酒，倒是可以比比谁卖得更好。 总之，他不觉得最坏情况下，冼承业能带来值得让他动容的损失，但是最大的麻烦就是时间。 冼承业是可以为利益动心，损害杨轩的利益，但是造成的损失，也就那样一点而已。商路与名声都打造好了，换个话事人有区别吗？ 就是重新安排人，可能会让杨轩多浪费些时间，两相权衡，杨轩是觉得这个节骨眼上换人不如等等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杨轩倒是真没觉得冼承业想要背叛自己。 要么是他遇到了什么两难的问题不敢找自己，要么就是他又被美人计什么的拖住脚步，有人想打个时间差给他埋个坑。 揭县令这位老实孩子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他特别听劝。见杨轩这么说，他也能瞬间明白自己表哥其实还有很大的作死空间呢——哦不不不，是千万别再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要去好好劝说。 揭元山最后严肃地道：“我会去劝他，用言行来明志的！” 杨轩愿意见他不是听他谈冼承业的。 他问起揭元山，如今山上书院，他作为学生来说，感觉如何。 原本想着陶同民能兼任几科的教学，结果他和叶青红带着新兵剿匪去了，老管家想办法送来了一些‘人才’，杨轩也没问怎么找来的，只想着能用就行。 结果嘛…… 听说山上鸡飞狗跳。 李汉儒好几次想杀回城里找杨轩理论，杨轩都赶忙出城去了以要去附近的庄子巡视为借口躲开了，老夫子悻悻而归，继续回去头疼一帮子文人大战莽夫。 哦，对的，老管家找的人，好像又是些退役的军官。 听说身上有些残疾不宜行军才不得已还乡的。 但是揭元山根本没看出来这些‘夫子’有什么‘残疾’…… 有些地主家子弟想要闹事的时候，这几个‘夫子’一手抓一个，就跟老鹰逮小鸡似得把人给丢出课堂，瞬间其他人都安静了。 私下里学生们叫他们‘军夫子’，听起来不伦不类，倒是挺直观的。 他们教的东西很杂。 有教医的，却都是外伤急救、解毒、止泻方面的知识。 有教手工艺的，但都是如何制作陷阱或者简易兵械。 还有教观天象预知天气的，教野外如何寻找可饱腹食物或者水源的。 正好都归在杂科上。 新州学不是开了农科，工科，商科学，吏学，杂学这么些科目么？ 顾名思义，三个科对于的就是工农商。 工科学的都是锻造，木工，瓦泥，矿，等等一切和生产制作有关的知识，杨轩是根据自己领地特点和产业制造需要开的具体课程设定的课程，以后再有发展，再调整。 用的‘夫子’是作坊里第一批成熟工人，他们早就升级成了老师傅，在工坊里带了很多徒弟，讲学都在山下。 农科就是杨轩把自己从物资清单上默写出来的书籍，外加自己的经验拿出来，请了一些在自己庄子种过三年地的老农来讲课。 商科目前只开了算学，其他的有待补充，算学的老师就是那个跑路赘婿…… 吏则是则专攻培养对于正经仕途来说不入品的基层公务员，暂时还没开放，只是说准备从全州的读书人里选一些。 这几门是主科，四选一，另外杂学是大家的副科，包括了琴棋书画，也有医学、观天、测绘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最受学生欢迎的就是琴棋书画，理由从字面上就能知道了——杨轩把那四位有一技之长的婢子都送过来授课，学生们当然不介意，夫子们就是另说了。 好在整个新州学的书院里面，只有李汉儒算是古板方正的老夫子，就连他请来的几个老朋友，都比他开明多了，不至于罢课抗议。 四个婢女独占一个院落，还有‘军夫子’们在外面守卫，倒是不怕学生们起有坏心思——最多就是在翻墙的时候被‘军夫子’们给一手一个提着丢出去罢了。 揭元山这么讲了一遍，杨轩就理解书院山上有多热闹了。 挺好的，如果李汉儒还想表达不满意，他就把梅兰竹菊和松柏杨柳，黑熊黑狗，蛮族战士，矿山寨的壮士全都送过去，让书院彻底翻天。 第158章 百纳海川 书院那边，杨轩放给李汉儒和一群‘老师’们自由发挥了，他还得解决另一个问题。 因为使用了二代杂交水稻种子而歉收的农户，杨轩先前抽调了黎县的县兵去各地登记调查信息。 两旬过去后，差不多有了结果。 黎县县兵的头领，也就是唐元放，低调来了主城附近，没有进城，而是在杨轩借口躲李汉儒的时候，与领主大人在一个农庄汇合。 唐元放是唐元立的兄长，做哥哥的在黎县一直跟着揭县令出入，做弟弟的跟在揭元山陪读，看起来和揭县令关系密切。 揭县令推荐杨轩用此人，杨轩便用了起来，他让唐元立跟着揭元山一起同李汉儒到了主城读书，有意无意一石多鸟了。 事实证明，唐元放确实不错。 此次登记信息其实遇到很多很多事情，但是唐元放都没有求助到杨轩这一级来，不管他借助了些什么力量，总之就是低调把事情办好了。 然后他也没有隐瞒过程，如实禀报了杨轩。 使用了第一年留种的杂交水稻种子的农户几乎全雷州都有，每个县他都派人跑过了。 揭氏、海氏、植氏，掌控的四座县城下面，歉收的人数较少，唐元放只派了四个伍，也就是每组五人，一共二十人，走了二十天，就完成了工作。 大约这四个县的歉收农户还是通过周围邻居们的丰收意识到了，那么多人里却只有自己鼠目寸光，舆论倾向都是在说他们不听领主言吃亏在眼前。 领主开出的救扶方案二选一都让他们足够缓过劲儿，便顺坡下驴见好就收，没有继续搅合风浪了。 第一个方案就是在秋季到春季播种之前这段时间，进入领主指定安排的作坊，可以预支工钱。第二年开春的种子由领主直接免费送到家里，日常粮食消耗由领主借粮给农户，秋收只需要一比一无溢出归还即可。 第二个方案是每户只要有一个人加入屯田兵，有人服役期间享受免税免徭役政策，并且可以预支一年饷银。同样第二年开春也是由领主派人直接对接发放免费种子和免费借粮。 这两个方案对县一级府衙最大的挑衅就是，垂直管理，不管是招工、发种、甚至可以说最后收成，都是对接的领主，完全没有县衙什么事情了。 算是埋了引信在基层，也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杨轩当然不可能对所有农户都垂直对接，这些人的特殊政策这只是扎入大地主们心中的一根钉子，松松土。 受到歉收影响小的县城其实是不痛不痒的，拢共也没多少户，你领主愿意插手就插手，但是另外四个县，冼家与橙家下面歉收的农户就比较多了。 唐元放报上来的歉收区域占了雷州本地水稻耕作的大约三成，这三成之中却是九成都在冼橙两家手下的县城。 唐元放用了二十人去走访四个县，手下县兵还有四百多人可以用，便对于剩下的另外四个县每个县投入了一百人手。 一百多人一个县，干到现在还没完全收尾。 不过数据早可以估得七七八八，不会有大差，唐元放是个懂得轻重缓急的人，先来汇报工作。 “属下于冼家与橙家势力境内遭遇过三次刺杀，下面的小队直接面对过五次马匪截杀。” 杨轩笑呵呵，笑意却不达眼底：“州府马上就要对雷州上下的盗匪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打击围剿，你们受的这份委屈本领主很快就能给你们讨回来。” 马匪在雷州一般特指的是骑马的流寇，相较于普通落草为寇的那些更难对付。 要知道马在雷州整体算稀缺物，用作劳动运输还能见到商队使用，用作其他就不是那么充沛了。 帝都贵族出行，就是随从们都有马骑，家养私兵都是骑兵，但雷州大地主养马做仪仗的就极少，各县县兵军营估计能凑出二十匹马就不错了，本地行商用骡子与驴的更多，也就是外地客商舍得用马队。 马匪，一定是背后有不小的资本投入才能做起来的。 “有伤亡吗？对方大概有多少数量？” 杨轩皱眉。 雷州境内何时有胆敢骚扰县兵的马匪了？ 就算是大地主放任的那些土匪都不会主动攻击县兵，怕担不起引发诸县纷争的罪责，日常骚扰平民百姓过路客商倒是一把好手，就像之前的商队如果不是冼大少在里面，估计不少土匪都会雁过拔毛，但是知道是冼大少带队，就收敛很多。 而真正为生计所困才落草为寇的那些，也只会针对地主富商下手，哪怕是有人挑拨着对唐元放他们出手，也没什么本钱弄那么多马。 唐元放回答：“二十多天里一共有三十多人受伤，没有性命之忧。但是马匪有好几股，我亲自面对过两股，感觉很不一样。其中一队马匪，不像我大周人。” 不是大周人，总不能是兽人流窜出了梁州吧？ 有个怪事是杨轩最近才意识到的：近三十年来官方信息来看，再也没有过兽人走出梁州的例子，如果不是大周王朝的军队铁桶一样把整个梁州包围得密不透风，那就是有什么特殊的事件导致兽人无法越过梁州走出来…… 杨轩短暂走神了一下，回头继续思考眼前的问题。 “不确定是四方边民的哪一支？” 唐元放点头：“至少不是南蛮的人。” 黎县生活够久，他对南蛮人多多少少有所了解，而且南蛮人擅山野疾驰，翻山越岭，却没有听说马背上功夫很好的。 眼界所限，唐元放也分不出来西戎北狄东夷的区别。 “雷州现在真是百纳海川了啊……” 杨轩感叹，天南地北汇集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杨轩拿出来的东西很诱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其他三方的边民也跑过来，总不能是他对灵气的吸收惊动到了那么远的人吧？而且根据阿大的说法，东西北的边民似乎已经没有祭司，与神只的联系也断开了，不可能还让他们找过来。 而且他们也不应该攻击派出去的县兵，有问题直接找他杨轩不是更快…… 第159章 填仓 唐元放毕恭毕敬奉上了在冼橙两家收集的数据。 根据他的反馈，冼橙两家控制的四个县，大量农户要么是被这两家裹挟，要么背后本身就是这两家的外围依附者，拒绝了领主提出的两个方案，要求‘赔偿’。 为了表演真实，他们提的要求五花八门各有不同，假装得挺像没有串谋过似得。 “演得不错，有点凶山恶水出刁民的味道了。” 杨轩听了之后嗤笑： “让他们闹一阵吧，不然太安静了，帝君无法全身心雷州盛大丰收高兴，中间有三成不和谐的音调，反而更加美妙。你们也可以顺水推舟和他们一起骂骂州府衙门嘛，表现得同仇敌忾好像不得已上命难为，多套点信息。” 雷州增产的消息和番薯种薯都已经传递给了帝都，帝君贺寿之时需要一些好听的消息充数，同时再有一些不安稳的消息，对冲一下，帝君会感到更加满意。 一个对大局有用，方向朝好的方向走，但是没有完全为杨氏所用的雷州是中央政权乐意看到的结果。 “闹得最厉害的几个地方，相关参与人员名单……”唐元放递上密信。 杨轩接过，没有打开，而是告诉对方，承诺的奖赏和对伤员补偿都会尽快安排下去，让他稳定军心。 顺便给了他一个暗示：未来一年杨轩将要撤销各县的县兵，汇集成为雷州的州府兵，有意向让唐元放来做头领。 唐元放做出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愿为领主肝脑涂地的架势，杨轩配合以领主赏识，画饼未来的姿态，皆大欢喜地完成了这次愉快的工作报告。 揭县令介绍的人果然和他一样快速上道，是个职业打工人的好料子。 杨轩想。 …… …… 回到雷州主城忙碌了一阵，通过各方汇报，杨轩总算收集到了足够判断雷州现在状态的数据与信息。 冼家与橙家，海家与植家，都不同程度地引入了外州势力介入雷州。 雷州局势看起来是变得更复杂了，但是事实上，还是那么回事——争夺的仍然还是那么几样东西：土地与人。 外州提供不了额外的土地，也提供不了大量人口，只能提供一些不成气候的小股‘专业人才’，还都是见不得光的武装和刺客。要不然就是‘木公子’那种纯粹来恶心杨轩的卒子。 大地主们更在意雷州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资源，眼光稍微长远的还在意商品的生产与相关的商业利益，杨轩着眼的却是人。 土地嘛，不管归谁，反正种他的种子就行，商品生产运输经营，不管是谁来，反正给他交税就行。 就是人啊，不是牲口，无法说控制就控制，而不管干啥都需要人来干，而且有些活还不能是毫无教育培训的人来干。 生育率、孩童存活成年率、教育和习武比例，这几个数据哪个都不好提高，杨轩自己的金手指物资清单显然也对这方面毫无办法，只能珍惜现有的人口资源，走徐徐图之路线。 就算是大地主不也是看在他领主在收买人心方面做得太好，急了，才做出一场秋收大戏看的嘛。 通过提高种子质量、普及农业知识、改良生产工具、兴修水利，杨轩从土地上释放了一些劳动力出来；他又收编了山民流民，在不直接撬动大地主利益的情况下获得了一些可以用的兵力。 杨轩现在掌握的人口，比大地主想象的多，比他需要的少，所以还达不到肆意在雷州横着走的程度。 等着首批一万军队展现军威，冼家和橙家才会表面噤声。 话说回来，做雷州领主有那么容易，帝君也不会便宜他了。 杨轩准备好了两把刀子来帮助他收拢八个县的权利回到雷州领主手里。 硬刀子是军队，软刀子就是经济。 海量信息里还有一条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汇报，是车一二传来的。 他按照杨轩的要求在江湛县的粮食交易市场上购买了大量远期交易订单，大多数都是看跌未来粮价，结算日期在最近半个月到三个月。 这些订单名义上都是由雷州八县不同地区的小地主收购的，所以没有惊动到海植两家的高层。 如果仅仅是小地主拿着这些订单，遇到价格剧烈波动，海植两家大可以毁约不去平仓，他们是庄家，面对小地主的时候想要耍赖还是很容易的。 换成领主杨轩，他们可就没办法拒绝履行合约了——在军队的配合下。 杨轩就翘首以待，粮价上涨。 当然按照正常情况，丰收后的粮价是会下跌，即使可以运输出州，销往其他并没有杂交水稻产量这么高的地区，但是远途运输风险增大，仍然会被粮商作为收购压价的理由，雷州本地的市场，粮价涨不起来。 杨轩可不就是擅长制造不正常情况嘛。 最无赖的方式，杨轩发布公告，州府收购官粮储备，仅限雷州本地出产的，外地粮不收，价格比市价略高一成。 …… …… 一石激起千层浪。 雷州已经许多年没有以州府的名义收购过粮食，哪怕是收税的税粮都是由八县均摊后直接交给大周朝廷下来的税务官员拉走的。 瘫痪多年一朝动起来的州府，仿佛是在为了明年在试运营。 大周的粮仓有六种，正仓、太仓、转运仓、军仓、常平仓和义仓。 转运仓、军仓都是顾名思义，临时转运储存和军队屯田产出的粮食；太仓是给供养皇室与发放官员俸禄的粮仓。 而州县上收纳本地区所有通过粮食方式缴纳的税收，以及官府出面经过正规渠道购买的备用粮食的粮仓叫做正仓。 雷州的正仓在朝廷中枢看来默认等同于空无粮食。 十几年没有实际管辖，肯定早被蛀虫掏空了。 不过明年税收征收后，正仓势必要使用起来了。 同时还有常平仓与义仓，这两个仓是为了调控粮价设置的。常平仓用于给农户发放没有代价的无息借贷，而义仓遇灾则会发放无偿赈济的粮食。 杨轩出手填仓，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显然雷州走上正轨，这俩仓也不能空着。 正好有些歉收的农户等着领主救济，雷州府衙此刻发出收购粮食用于免息借粮或者无偿赈济，意外，但绝对合理。 只是大地主们，都在替领主想一个问题： 丰收之年出高价收购粮食？钱从哪里来？ 第160章 强卖 要知道州府可是一笔税都还没开始收，所以州府的账本上应该是没有钱的。 大家早都默认州府的开销都是由杨氏自掏腰包，所以无论是折腾送种子还是新州学，都随着杨轩干。 反正最后福泽雷州，这笔买卖看起来是不亏的。 大地主们的想法是：领主干得越多花得越多，好处都在雷州的锅里，乐见其成。 橙家可能是最想看杨轩笑话的，他们家依靠放贷获得了大量低价粮食，有一种不难理解的自信：你杨轩有多少收多少，我就有多少卖多少。 领主想要把今年雷州的粮价抬高到往年低产的价位，大地主们心里肯定不乐意的，丰收的时候拼命压价，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杨氏的家底再厚，皇后的娘家又如何，瘦死的骆驼再比马大，不是也是瘦死了…… 赌的就是杨轩没有多少钱来收购粮食。 那么杨氏这个烂船到底还有几根钉呢？ 其实杨轩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手里有几根钉子。 为啥杨轩对冼大少的容忍度挺高的，原因就是他手里有根钉子，确实是冼大少帮忙打造。多亏了对方以极快的速度在雷州打开商路，让杨轩手里快速聚拢了大笔款项。 供求关系中，占优势的一方会拥有更多权利，其中就包括现金流的问题。 商贸活动往往根据供求变化转嫁着各种成本，比如滞销的商品，卖方站在劣势，在交易过程里就会退让。 假如供大于求，卖家可能通过赊货的方式先将商品交付给买家，买家延期支付全部货款，反过来，求大于供应，那么就是卖家市场，也有买家主动交付预付款只为求得最快获得商品。 杨轩手里就有一大笔现钱，这笔钱要和一州税收比那是暂时算不多的，可说少也不少，主要是因为目前还在不断增加。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雷州上下知道他能酿出好酒，做出许多农副产品，而州外的客商还需要反应时间。 随着雷州产地的各种更好的糖，神奇的调料品，酒，还有番薯粉等等杂七杂八的农产品逐渐进入中原地区，杨轩手里的预付款只会更多。 即使他把许多利益分享给了全雷州的小地主的作坊，但是小地主为了获得技术指导，工人培训，以及未来更多机会，仍然会主动奉上另一种‘定金’。 杨轩高价囤积粮食乍一看是冤大头行为，但是只要他在粮食流向他的时候不爆仓，不停下收购行为，雷州的粮价就会短时间内受到他的影响，通过在江湛县市场上收购的合同价值会随之增长。 即使不想着操纵市场大赚一笔，至少对冲这边高价收粮亏损没问题。 而且他屯粮还有一个托底，他的产业完全有能力把粮食转化为畅销的商品，高价值变现。 所以杨轩见橙家不断抛售，也就顺其自然接盘。 角力双方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看不到输的可能性。 至于事实如何，还得看真章。 …… …… 田间的粮食已经收割差不多，橙家人整理粮仓之余，终于关心了一下他们势力范围内的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立刻炸开了锅。 什么人胆敢打劫橙家的矿场？ 什么内贼居然在被打劫了一个多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知情不报，继续被抢？ 什么废物县兵居然阻住不了打劫？ 橙家话事人把卖粮给领主的事务交给了手下的几个大掌柜，一头扎进了矿场镇，调查事件的来龙去脉。 矿山寨的人早跑光了，黄花菜都凉了，橙家的家主要想调查清楚真相，估计得再有个把月。 尽管橙家人把县城控制得很严格，但是对于下面的乡镇还是鞭长莫及，许多镇上的小地主都偷偷和领主的商队合作了。 而抢劫矿石后的运输队走多少山路——还是蛮族人帮探出来的小道，遇到的山民顺便也收编了，极为隐秘，一时半会儿橙家应该是搞不明白，怎么矿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无影无踪。 一开始他们可能会盯着江湛县的鬼市抓贼赃，但是矿场那个废物应该早就试过失败了，不可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欧友那边忙得热火朝天，带着工匠师傅一边培训新手，一边给杨轩的订单赶工，橙家暂时还不会怀疑到他那边头上，但是时间一长，有心人算一算矿石吞吐，观察一下锻造师傅的效率，最终还是会纸保不住火的。 欧友身边唯一的智囊都被杨轩借走了，欧友也没什么人给他支招，好在他心很大，又继承了父亲的圆滑，敷衍橙家暂时还是合格的。 至于以后？他一心跟着领主干就完事，都没想过问一句被发现了怎么办。 反正陶同民每给他说撤，他就一条路跟着走到黑得了。 他再迟钝，看着投靠领主的人越来越多，也知道大势所趋在谁那边了。 就像那些原本驻守在矿场的县兵，橙家家主一顿迁怒发火把人往鸟不拉屎的地方调派，人心浮动，想着另谋出路了。 领主不是打算把各县的县兵重新安排吗？ 小道消息都传遍了，都听说了杨轩要把县兵全部收拢由州府统一支配，改为州府兵。 谁要是能提前表忠心，或许有意外的好处——只看黎县的县兵头子唐元放听说捞到了八县县兵合并之后的队伍头领位置，就知道了早投效领主的价值多高了。 就连春阳县的县兵都在蠢蠢欲动，尤其是因为守矿不力被克扣饷银，还被调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受气的那一队县兵。 杨轩听说，他们已经早就悄悄托人联系矿山寨的人，想要他们看在自己在对方来打劫的时候没有真正奋力抵抗的份上，在领主面前美言几句，他们愿意成为领主的鹰犬…… 合着这帮人当初消极怠工的时候就有小心思了？ 这些都是小事，杨轩放权给王洪年代自己出面去沟通了。 杨轩回城后最有意思的一件事莫过于，有人带着鸟蛋来夜探领主府，还要强卖给他。 “领主大人只需要承诺带我们去一趟圣山，这个海东青的蛋就是您的了。” 第161章 接盘 来人能够长驱直入在这偌大的领主府精准找到杨轩，一没有被护卫或者老管家拦截，二没有迷路，倒不是此人本事滔天。 纯粹是因为杨轩自己想要见见这群从江湛县就阴魂不散的家伙，让护卫们放行。 谁叫这位兄台前前后后在领主府探了三次了，都没能成功来到杨轩跟前儿，不是被老管家出现把他吓跑掉了，就是在后花园迷路的时候和黑熊打了一架不敌败退，第三次是不知道情况的护卫们发现了他，就跟猎犬追兔子一样，撵得他仓皇逃开。 最终还是杨轩的好奇心作祟，提前打了招呼，这才顺利见了一面。 当初鬼市上见到海东青的蛋，他还是挺想要的，想想肩膀上站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雕多威风——就是这帮子人透出一股子怪异，两次接触，杨轩对他们的印象都不太好。 在鬼市上觉得他们串通了鬼市管理想要诈骗碰瓷，在鬼市外呢，这帮人找上来的方式过于冒昧，让他不喜。 另外有个问题，他杨轩现在也不是傻白甜了，怎么看都像个骗局。 毕竟海东青的繁殖期是春天，产下的蛋孵化期是三十五天左右，而现在是秋天，自上一次鬼市见过蛋到现在，也有三十余天。 就算是有个海东青被带到雷州现场下了个蛋，放在现在，早也该孵化了。 这人带来一个蛋，非要卖他，那不就是孵化不出来又要他接盘嘛。 但是杨轩好奇的是对方的执着，有一种清澈的愚蠢，不像是俗世的心计产物。 “你们着急要一个灵体做什么？” 杨轩想不通，看着这憨批也不像是会锻造武器的样子，总不能是像欧家的锻造大师们想借用灵体打造一把和‘蛇蝎’接近的剑吧？ 对方沉默了片刻，显然知道这位雷州领主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没有足够合理的说服力，他是不会配合他们的。 于是他终于坦白了一些来龙去脉。 “我们部族最后一只守护灵生命垂危，听说千年之前，边民团结之时，南蛮大祭司使用灵体救治过守护灵，所以我们借助商队掩护，千里迢迢来到贵地求助。” “哦，那你们去找大祭司啊？为啥在鬼市上摆摊子，又为什么来找我？” 对方露出尴尬神色，解释道：“领主可能不知道，四方边民不但与大周有恩怨，就是各自之间，也是千年纠葛，我等贸然上山，恐怕不会有好结果。但是领主您不一样……” 杨轩想起来千年前的恩怨，阿大好像讲过，北狄八个部落背叛了四方边民共同信奉的神只，杀掉了北狄祭司，断了那棵神树在北狄的传承。 如今他们说的那个守护灵，应该是后来另外信奉的东西了？ 怪不得小心翼翼在鬼市上找机会，这是做贼心虚不敢上圣山找南蛮大祭司帮忙呢。 杨轩觉得目前来看，他和大祭司的声望才算是刷到友善，为了他们得罪了大祭司不合算啊。 “这颗蛋虽然是守护灵重伤后才产下的，而且一直无法孵化，但是蛋的生机还在，如果您能向喂养你的飞剑一样滋养它，它还是能孵化的。” “守护灵下的蛋？那么的守护灵是一只海东青？庇佑你们在草原上打猎安全么？” 自从见过一棵树的神后，杨轩对一只大雕做守护者没有什么惊讶的，哦，他知道海东青是隼，但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鹰、雕、鵟、鸢、鹫、鹞、鹗、隼，在他这里一律当成雕。 这个世界有生物学吗，没有。 如果有的话，养殖产业也不会这么落后了。 对方好像被冒犯到了，欲言又止。 杨轩好整以暇，他是想激怒对方，想看看对方能忍气吞声到什么程度。 他并不觉得随便来个人上门，他都应该收为己用或者合作。 “要是千年前你们的汗王没有对那位神只的祭司传承赶尽杀绝，是不是今天就不需要在我面前委曲求全了？” 对方色变，苦涩笑道：“您说得没错。当初是汗王做出了决定，我们的部族选择了跟从，但是现在的我们是不是应该拥有另一次选择的机会？” 这个问题杨轩无法代表蛮族人回答，他沉思了一下，道：“我可以安排一次你与蛮族人的见面，就在雷州城，你们谈成什么样，我不干涉。” 对方大喜，跪下五体投地磕头。 这下换成杨轩尬住了。 这种说跪就爬，四肢身体全部趴贴地上的大礼，实在是很夸张，就是大周觐见帝君都没有这么猛的。 有种折寿感。 随后，也不知道是这位边民心眼子铁实，还是他雷州领主的名声现在太好，亦或者是这颗鸟蛋已经是被他们死马当活马医了，总之对方坚持把蛋塞给了杨轩，一副无论是成是败都把答应的报酬给到位的架势。 杨轩对这颗孵不出来的蛋也有兴趣，犹如过年推搡红包利是钱一般和对方谦让了两番，就收下了蛋。 等对方走后，杨轩拿着这颗蛋在手里摩挲了半天，强忍住直接磕开看看是不是里面还是蛋清蛋黄的冲动，准备带着蛋去后花园走一圈。 附近的稻谷都收完了，二轮的番薯还没种，他想找个对他来说灵气充足的地方，都不如他的菜园子。 杨轩绕开了黑熊主的木屋子，免得对方以为是给它从加餐，进了一处小林子。 他是去找移植的见手青。 本来七八月吃见手青是最好的时节，立秋之后虫子会越来越多。 不过杨轩搞的种植园挺用心的，为了这口吃的，他可是时不时就要来亲手除杂草杀虫。 他用的方式是别人无法复刻的…… 每日清晨，他会把感知沉浸入这片植物茂盛的区域，进行一场微操，用小飞剑去细致分辨益虫害虫，进行点杀。 好吧，你若说他修炼的方式变态也没问题。 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特别有效，又独特的方法。 总之他林子里移栽的见手青，如今都还能吃，所以他准备爆炒一顿见手青，然后再来和这颗蛋联系感情。 久违的小人儿，应该能帮助他‘沟通’这颗蛋…… 吧？ 第162章 菜籽油炒见手青最好吃不过 经过杨轩让厨房反复尝试，最后得出见手青还是用菜籽油爆炒最好吃。 不过复刻这一餐美食不是那么简单的。 比如菜籽油过去就很难获得。 榨油的菜籽来自油菜的果实。 这种植物大周过去并没有作为榨油的经济作物规模种植，少量种植是为了食用和药用。 油菜作为蔬菜，嫩叶食用，作为药用，可以消肿凉血。 大周近百年来又发展出了将其作为腌制的蔬菜和秋收后恢复耕地肥力的养地植物种植的用途。 根据乡野间偶遇的农户交谈，杨轩发现他们也知道菜籽大概是榨出油，但都没有想过认真榨油。 其中一个原因是平民们没有足够的条件去挖掘自然里那么多种动植物。 他们只能看着眼前。 经验告诉他们什么能种，什么能吃，探索一些简单可以得到答案、解决迫在眉睫危机的问题。而富人们有许多丰富的物资，无需他们去探索太多。 按照杨轩印象，油菜籽的出油率挺不错，60公斤油菜籽，用古代技术可以获得30到40斤的食用油（注1），用现代技术压榨的话，一般是出油率30%到35%左右。 与之比对的芝麻，亩产只有100到200斤，三斤芝麻榨出一斤油来，出油率不低，就是亩产太低了，换算下来每亩地只能出30-60斤油。 油菜籽亩产量一般400-500斤左右，相当于亩产油120-150斤，很有希望成为炒菜使用的主力用油。 以雷州的气候的优势，油菜又是可以种两季，而且这种植物对养护田地肥力很有好处，杨轩经过小规模种植测试后，也将会在雷州推广，很多二等次地又多了一种选择。 他希望最终农户们都能用得起油。 平头老百姓肉都吃不上几口，体力劳动者没有油荤怎么行。 没有油的烹饪，只适合吃饱了撑着要减肥贵族，底层人还没宽松到考虑到那么多的地步。而且菜籽油属于不饱和脂肪酸，有益健康。 不过杨轩对于推广美食的执念确实也很深。 如今由他背后出资占股的饭店能够在各县中站稳脚跟，并影响到地主富商们的私家厨房都跟着学习进行改进，逐渐成为主流，这份成绩与他提供的各种调料丰富的新菜式关系很大。 他自己的厨子们，早就被家主锻炼出来了，爆炒见手青这种菜已经不需要杨轩亲自监督就能做得美味无害——哦，他们的家主不怕中毒，所以只要美味就好了。 …… …… 每次吃完见手青，杨轩都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就有点像，你明知道蘑菇致幻，你还去吃，就为了看看幻觉的快乐。 杨轩说服自己，咱这是为什么救这颗蛋，可不是贪图看见小人儿的快乐。 没错，看见抽象的小人最初是会恐惧，有的怀疑自己精神出了大问题，但你意识到，这种效果只是因为吃了蘑菇，好像就能变得可以接受了。 看见小人儿慢慢变成一种可以控制的乐趣。 杨轩吃完见手青，美滋滋地擦嘴，然后又去到他最爱的‘后花园’。 他手里拿着那个蛋，就像在盘完一颗文玩核桃一样，不停摩挲着。 他小心控制了力道，避免捏碎了，但是却不能确定，能不能真的用对待小飞剑的方式对它。 如果那个人没有估计错误的话，这毕竟是一个有生命的小东西，飞剑是金属，随便瞎造，大不了回炉重新锻一下，这个玩意儿可是肉体凡胎。 虽然杨轩的想法没错，不过小飞剑们要是知道他觉得它们是可以随便回炉重造的，估计得造反。 杨轩先是尝试感应这颗蛋。 灵气的流动只在勾勒它的物理形状。 隐隐是一个光板鸡的线条。 杨轩可是亲手做过不少全鸡，绝大多数鸟类拔毛后的状态除了大小差别外其他方面都差不多。 杨轩也是在扶贫的时候见过不少鸡场的，鸡蛋里发育的小鸡，他记得好像很早就该带毛。 光板儿的形态，是出了点毛病吧？ 不过它也还没孵出来，还有一点机会在蛋里修复好再破壳——搞不好就是发育未完全，它自闭了，干脆不出来呢？ 杨轩回想他之前讲灵气输入人体的经验，小心翼翼地尝试给这只光板儿无毛的小家伙灌注。 它又不能吃丹药，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杨轩就算下乡扶贫的时候学过许多养鸡养鸭的知识，到这个情况也不适用了，毕竟鸡鸭鹅什么的，都不需要考虑飞的问题。 猛禽啊，就算局部光秃秃的，都会比较有损威严吧。 秃鹫？秃鹫所谓的“秃”，它的脑后连接颈部那里，几乎完全裸露无羽，露出了铅蓝色的皮肤，其他地方都是好好覆盖羽毛的。 杨轩无法想象堂堂海东青那么帅气的隼会像一只逃跑的烤鸡一样蹲在自己肩膀。 就是他也没修过兽医，只能把自己觉得有用的好东西提供给它了。 不要钱的灵气只管往里面灌。 然后没一会儿，杨轩就看到自己托着蛋放眼前的那只手臂上开始冒小人儿了。 小人儿，先是伸出两只迷你小手，就像刚刚发芽冒头的小芽，紧接着钻出小脑袋，然后用手拽着自己的脑袋，自己把自己拔了出来。 它站在杨轩的手臂上，拍拍身上并不可能存在的灰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在说好久不见。 杨轩神色古怪，搞不清楚是不是真的该和对方交流。 即使他知道这些小东西算是半开灵智的小精灵，他还是觉得太像幻觉了…… 这次只冒出来一个小人儿，不过小人儿的个数可能并不代表个人意识的个数。 就像一片竹子可能都是同一根系长出来的原理一样，一堆小人儿和一个小人儿完全可能代表的都是一个意识。 小人儿扭头走向杨轩的手，站在手腕处观察杨轩用五指捏住的蛋。 它把头的侧面贴在蛋上，仿佛在听什么。 然后它居然在挠头。 甚是有趣，杨轩想，小人儿也有困惑和为难的情绪吗？ 它是清楚自己想要帮助这颗蛋的心意吧，此时的表现，是在帮他想办法不成？ 这可比飞剑还灵光，妥妥的全自动自主意识啊…… ----------------- （注1：《天工开物》记载） 第163章 领主孵蛋 小人儿双手交叉抱在胸口，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它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 它做了一个用‘手’轻轻敲打蛋的动作。 没有发出什么实质的声响。 但它还在敲。 尽管没有声音但是蛋的内部居然开始产生了某种波动。 过了一会儿，一个的白色小鸟脑袋从蛋上冒出来。 如同杨轩身上的这个小人儿一样，小鸟的脑袋是那种不应该被人肉眼看见的透明度，抽象如儿童简笔画的简单线条。 小人儿从身上揪下一坨半透明的球状物，放在小鸟的嘴尖，小鸟张开嘴吞了下去，然后缩回蛋壳。 小人儿一下就像化掉的冰淇淋，融解后渗透回杨轩的身体，而那颗蛋开始发光了。 杨轩狐疑地拿着蛋，仔细看，除了阵阵荧光，看不出什么端倪。 想了想，他去找了个丝巾把蛋包裹到了弥补透光的程度，揣怀里。 反正叫他像老母鸡一样抱窝孵蛋是不可能的，就这么凑合吧。 不知道这个蛋继续下去会怎么样，杨轩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于是天天就把它带在身上，贴身揣着，死马当活马医了。 …… …… 没多久，冼大少终于出现，递了帖子求见。 王洪年乐呵呵请示他的家主：“家主大人，要不要晾一下他？” 实话说谣言虽然只是谣言，但是他们这群杨轩的属下对冼承业也是颇有微词的。 无规矩不成方圆，同样都是给杨氏干活的，冼大少这样，自作主张的事情干多了，忠诚度看着就低，同样都是给领主办事，自然有人看不惯。 王洪年并不是自己想要踩一踩冼承业，而是侧面提示杨轩，似乎该管一管。 杨轩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下：“那你拿捏一下他吧。梅兰竹菊和松柏杨柳给他送去，看看他怎么说。” 王洪年是老油条，说话做事都留有余地，尺度把握不错，又过了一天，冼承业真正能够走到杨轩面前的时候，看上去已经是足够谦恭了。 老老实实交待了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乖乖把自己在外面购买的宅院、美人、田地、置办的一些隐秘的产业都交待了，并且彻底剖析了自己的动机心态。 先是飘了，觉得自己炙手可热。 然后是贪心，开始对过手的财富动心了，总觉得以自己的对雷州的了解，漏点财到手里神不知鬼不觉。 接着是膨胀，认为自己可以借着商队的势头独立一方，与自己家老爹叫板。 “哦？那你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杨轩好奇地打量冼承业。 几个月没见，他看起来沉稳很多。 面容是老成了几分，可能是在行商的路上吃到了舟车劳顿的苦头；神情少了愤世嫉俗与嚣张跋扈，多了一些经历世事后的荣辱不惊。 有点脱胎换骨磨炼成才的意思了。 冼承业苦笑：“刚刚开始是王大哥把我从陷阱里捞出来稍微清醒了一点，后来从江湛县又遇到点事情，彻底大彻大悟了。” 前一个故事杨轩知道，不就是冼家家主给自己的儿子下了美人计的套子，是王洪年帮他擦的屁股。 第二个故事，或许就是他为何从杨轩的面前消失这么久不敢来见的原因？ 冼承业正色道：“江湛县我遇到了母亲家的人，我想处理得好一些才有面目见您。” 哦？ 母亲家的人，那就是李氏了。 啧啧，李氏看来就是他杨轩在大周王朝内部的终极敌人了。 你说陇西李氏图什么呢，贵妃生了两个女儿，拿什么和太子斗，就算想要太子斗，怎么就一直针对他杨氏？ 想不明白暂时放一边，继续听冼承业讲故事——在车万强他们提供足够的情报肯定之前，他倒没有那么容易就轻信对方。 原来冼承业后期的膨胀心里，一直有李氏暗中撺掇的份。 他们找来了冼李氏的贴身嫲嫲，这位嫲嫲在她出嫁前就是李家的家生子，陪嫁后是冼李氏管理嫁妆的重要管事嫲嫲，冼承业过去见过认识。 嫲嫲替李氏拉了线，给冼承业画了好大一张饼，具体的他不好意思说，只说许诺他以后能做到他舅舅的位置。 杨轩一听就笑了，啊，雷州太守的位置吗？？哈哈哈，李氏是真这么想的，还是欺负小年轻呢…… 别的不说，贵妃还不知道帝君心思绝不容李氏再染指雷州了吗，不然怎么会捏着鼻子踢杨轩来，都没安排个李家子侄。 冼承业老脸一红，他现在也知道这个画饼扯淡了，就是当时乍一听还是脑袋发热了一会儿。 不过他向杨轩保证，真的就只是脑袋蠢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回过神了。 后面他觉得对他来说，利益最大化的处理方式还是吊着对方，想要多套信息。 冼承业一度猜测领主在雷州的诸多人员里面有李氏的内应，王洪年当时又被调走了，所以他一直不敢和杨轩在各县留下的人员报告此事。 他分不清敌我，只想着自己找机会亲自报告。 杨轩也清楚，除了老管家找来人忠诚可靠外，其他陆续加入麾下的人还没有经过重大事件的洗礼，都是处于能用先用，忠诚待定的状态，肯定有各方的人混杂在里面。 所以冼承业这个理由，他觉得算说得过去吧，就不去计较他清醒的具体时间，是不是有那么快了。 “那你现在是掌握了一些有意思的料，才来见我的？” 冼承业暗自松了口气，觉得这一关他起码闯过了一半了，领主愿意继续听，就是差不多接受解释，轻轻放过的意思了。 冼承业递了张纸，没有说是什么。 杨轩接过了，看了看，挑眉。 其实是一些意料中的内容。 杨轩把纸合上，想了想：“‘领主大发雷霆，把冼家大少爷软禁在领主府’，这个消息传出，你觉得会有多少人来为你求情？” 冼承业先被吓了一条，后来发现杨轩脸上不怒不喜，于是小心翼翼道：“可能橙家会劝我爹来求情吧，他们人不至于这么恨我。其他人，都不至于淌这个浑水。” 他爹要是求情的肯定是想害他，让他加倍被猜忌。 但他也没什么过命好交情的盟友会真想救他，最多置身事外罢了。 杨轩摇头：“至少有一个人会为你求情，而你却想不起来，啧啧……” 冼承业一愣。 第164章 画大饼 揭元山会因为冼承业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感到伤心吗？ 冼承业居然从没想到过揭元山会为自己求情，是因为从小看惯人情寡淡不相信揭家还有好笋，还是因为过去自己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看表弟，如今理亏不觉得人家会帮自己呢？ 为了冼承业与未来的揭家家主关系好一些，杨轩如实告诉了他，揭元山一直在自己边上为冼承业说好话呢。 冼承业百感交集，算是把杨轩的话听进去了，也许以后会对揭元山态度好点，有什么好事会想一想这个表弟吧…… 不出所料，冼承业被留在领主府后，揭元山又屁颠屁颠找理由过来了。 不过这次他稍微懂得用心机了一些，他并没说自己是来求情的，而是揽下了替他老师李汉儒做中间人，向领主负责报告新州学运营情况的活。 他还没开始说话呢，杨轩就先给了他几个新玩意。 首先是一把新式算盘。 大周早期算学用筹，后来用五星算珠，再后来有了算盘框架，不过杨轩觉得还是这种上二下五中间横档的好用，自己用的就是这种，干脆多打了一些，用来上课。 然后是曲辕犁，这个是他已经找欧友打造了一大批，自己的田已经早用上了，新州学的农学的教具肯定也要跟上。 接着是筒车，这个实物太大了，他只是做了个模型，这个教具其实工商农吏四科都要学的。农要学如何用，工要学如何造，商要学如何创造附加价值，吏要以上三项全学。 筒车形似纺轮，以木桶或竹筒相连环绕轮上，架设于溪流涧谷之间，利用水流冲击轮子转动，以筒提水上升，尤适用于丘陵和山地。 雷州地形复杂，一半的土地在山丘，虽然海拔都不高，但是因为不平整，都沦为了次地，此物提高这类地形灌溉能力，也就是变相增加了可耕作土地面积。 其他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一起拿出来后杨轩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百宝箱，揭元山更像没见过世面一样看傻了，被他带进沟里，全身心认真汇报新州学工作。 一些例行公事是交待开销，最近教学计划，学生去留动态，先生们的近况。 揭元山这次着重反馈了一下商科的问题。 商科目前只有杨九章，也就是那位植家分支的赘婿在上算学，很多学生提意见想学的是如何赚钱的行商法门。 虽然算学也是一个不错的本事，但是太考验天赋，杨九章把百来号人都骂得狗血淋头，很打击积极性。 杨九章也很气馁，没想到芸芸众生这么多朽木不可雕，上课之余天天缠着前任大国手王十诀下棋，吐槽心中郁结。 王十诀是个好脾气，他徒弟可不是，楼澄日日和杨九章拌嘴。 杨轩心想，数学没天赋的人那就是真没辙，也不能怪学生愚钝，是杨九章要求太高了。 普通人能口算二位数的四则运算都是顶顶厉害的了，大周百姓的文化水准较低，加减能借助工具算明白，都能做个合格的小贩。 不过商科学什么，杨轩自己也在摸索，他又不是学这个出身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商队问题差不多丢给冼承业，小地方完全放手让他干了。 哦，说到冼承业，正好把话题拉扯上来。 “让你表兄去商科如何？” 揭元山一愣，一时间大脑过载一样磕磕巴巴：“您，您的意思是把表兄发配到商科学习吗？” 揭元山马上高兴起来：“去山上学习也好，避开外面的纷纷扰扰……” 杨轩摆手：“我的意思是让他去给学生上课。” 揭元山呆住了。 “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又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觉得冼大少经过半年磨炼，至少以身说法，经验还是很有价值的。” 揭元山还是呆滞状态，显然过载。 杨轩不忍考验他的猪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心里不平衡了？” 揭元山一下清醒过来否认：“不是，没有，只是有点吃惊……” 杨轩又拍了拍他肩膀： “这样吧，你们夫子在我雷州州府上是学正，在新州学就叫山长吧，你去做监事，专门负责除了教学之外的所有杂事，对我直接负责；让冼承业挂名做个商科客座讲师，你俩兄弟帮我好好先搞好新州学，等这边走上正轨了，我另有大用。” 这边揭元山稀里糊涂吃了一肚子大饼晕头转向完全忘记求情什么的，就被杨轩送走，那边王洪年带着剿匪初战捷报回来。 杨轩感觉自己这个领主逐渐被属下各种事务轮番轰炸，似乎需要一个幕僚团队避免他事必躬亲…… 他现在对皇室修为普遍无法登顶有点理解了，帝君就算有再多资源砸，另一边还要负责这么多杂事哪还有功夫修炼啊。 除非有什么绝世武功秘籍，就像他的物资清单一样神奇，让帝君拥有越多臣民爱戴就能修为越高什么的，不然能砸出二品境界都是算帝君万分勤勉了。 哦，或者有个什么吸星大法，专门吸收别人功力——但那肯定被当成邪魔外道人人得以诛之了吧？ 可是如果帝君修炼邪术表面似乎隐藏也很容易啊，只要枕边人和大太监是他自己的人，小小的做些邪门的事情秘而不宣，很难被人发现…… 所幸杨轩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持续不了多久，就要重归人间疾苦，不然他能发散思维到荒诞绝伦，让此世邪道都甘拜下风的程度。 王洪年转述了这支人数五千，其中骑兵一千，由山民为主组成的雷州第一支‘军队’的最近动向和收获。 盐碱地的大本营留守了一半人手，继续开荒和军训，毕竟一万人在雷州移动还是有一点吓人，久未见过征战的老百姓要是睁眼发现家门走过大片黑压压过境的军士，肯定会流言四起。 当然五千人其实也很多，所以其中四千人主要是出来行军拉练，并不是‘剿匪’主力。 步兵用于近距离拉锯战、围城和大规模军团对战更多，主要是训练纪律，服从，阵法，这些在雷州内部是得不到真刀实枪的锻炼，只能是基础训练。 当然这些兵力理论上攻打个县城玩玩也不是难事，反正雷州是一个十几年没有战乱的偏远地区，就算是管制较为严格春阳县的防御对于军队来说都像纸皮一样。 长途行军、围攻县城，这些项目都会慢慢来。 一千骑兵才是剿匪主力。 第165章 王洪年泡妞 陶同民给叶青红出当军师，出来十天，军队还没怎么磨合呢，就端了三个‘土匪’窝点。 这支训练不到半年的军队，凑够一千个会骑马的人也没几天。大多数山民从没意识到战争与战场该会有多残酷，甚至见血杀人带来各种心理问题都很难解决。 不过好在一千骑兵的数量对于剿匪这种小事儿实在属于拉枯摧朽，不需要太多配合精湛。 这三次胜利给了军队很大信心，渐渐觉得战斗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 总之是有所进步吧。 盗匪是个好名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可以推卸给盗匪。 想要武力消灭一些敌人？ “做成马匪劫杀吧”。 但同样的，剿匪，也历来是个好口袋，什么东西都能往里面套。 想要武力消灭一些敌人？ “剿匪的过程里不幸地发现了一些受害者。” 对方既然做了初一，那可就怪不得杨轩要做十五啦。 雷州领主说他们是剿匪，那就是剿匪，如果说有什么误伤误判的争议，可以来雷州主城打官司嘛。 好几个与土匪勾结的地主顺便被抄空了家。 土地虽然带不走，但是以后谁要继承这块土地就要掂量一下得罪领主的问题，多少是会觉得要找州府过了明路才敢接手。 陶同民很清楚杨轩要什么，下手的都是冼家与橙家境内的势力，情报主要是车一二在江湛县的鬼市摸索到的那些黑道卖家。 现在还只是个开始，有些消息还需要一点点时间传遍雷州，一旦都知道了，那雷州主城就开始热闹了。 而海家与植家那边，已经开始发现期货市场上的不对劲了。 虽然这种远期交易的过程里存在一定比例的保证金，做多做空的双方都可以放弃保证金强行止损平仓，然而这个世界还没有真正的期货交易市场，这些交易者根本没有做好期货交易的心理准备。 通过杠杆原理获得甜头很快就被操纵市场的无形之手变成了噩梦。 这个雏形在杨轩手里很快就要崩溃了。 一些秋收一个月的订单已经逐渐在到期，部分没有心思玩猫腻的订单，对方卖家是踏踏实实真的因为收割稻谷比较晚，又着急换钱才卖出一个月后订单的，这部分人只能说损失了一个卖高价的机会。 就像不得已用稻谷还高利贷的农户一样，不至于血本无归。 而一些手里并没有粮食，虚挂了卖单，企图等到秋收后粮价大跌捡便宜的，那就有点头大了。 他们不甘心去收购现在不但没有跌还已经涨价的粮食，却是想着各种办法逃单。 这个交易市场虽然有海家和植家背书，但是他们根本不是一手遮天的程度，当一些人打算打破规则的时候，他们有能力维护规则吗？ 即使虚卖的人亏损了保证金，拿着合约的买家，可是要交易市场负责给他交付货物的，在买家看来，在你市场给交易的中介费，不就是图一个保障吗？ 问题更大的地方在于，海家与植家自己也承受不住维持规则代价。 他们作为交易平台，没有单纯置身事外做平台抽交易佣金，自己家也有不少交易参与其中。 这样一来情况变得很糟糕。 不过杨九章曾经有句话说得很有意思：“都说海家与植家共掌江湛县才有县城兴旺，但这个植家谁想过是哪个植？” 杨轩想，这里面还有事儿可以用起来，什么时候去山上喝喝茶，看下棋吧…… 但是他得先让老管家帮他找点幕僚。 杨轩有时候都想托腮反省，自己是不是和原主差不多，离开杨氏老管家就没办法活了…… 不过反省只存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冲进来的小姑娘打断了…… “家主大人！” 妙娘现在为杨轩梳头没有那么困难了，回到雷州主城，家主大人已经习惯了乖乖让她摆弄脑袋。 也不知道是因为飞剑换了位置藏身终于可以把头发放心交给小姑娘打理，还是他终于想通了做个领主是要正正经经打扮的，对于小姑娘摆弄他的脑袋没有原来那么抵触。 不过此刻妙娘找他并不是为了梳头，而是一些新制的香品。 香这个玩意儿对于武道修炼的作用，在杨轩看来挺像见手青的。 当然他这样想不是因为他做的香品会致幻，他可是正经的合香方子，没有代替致幻剂的意思…… 主要是杨轩觉得香能提供一种氛围，五感，心情，状态，更容易沉浸到某种感触之中。 这想法并不是他一个有，他之前和陶同民交流，这位杂学大师说过，佛道两家焚香，虽说是民间演化成了祭祀神灵的仪式，但最初使用也确实是为了提高修炼者沟通天地的能力。 这个玩意对杨轩帮助不算很大，但是王洪年反馈就不错，直叫杨轩做多点分给他。 后来杨轩发现王洪年身上隐隐有熏衣香味，还以为他勤学苦练，还是远在黎县卫犁老实孩子来信交待公务之余多写了一句‘用了家主的香好像很多姑娘夸奖’，杨轩才反应过来，王洪年这个单身汉是不是想要泡妞啊？！ 妙娘当小师傅教了不少制香的徒弟，可是‘家里人’用香，可都是她亲手做的。 她送香过来，是知道杨轩要送些给叶青红，想借这个机会告王洪年一状…… “家主，王大哥他在骚扰梅姐姐。” 妙娘很生气。 梅兰竹菊四个女婢暂住领主府，都在跟着她学调香，结果王洪年隔三差五借职务之便去梅兰竹菊的院子，耽误她的‘教学’。 小丫头很重视自己的‘师傅’身份，就不太喜欢王洪年去打断‘课堂’气氛。 她们可是叫我妙娘师傅耶！ 小丫头自觉对自己的徒弟们负有保护的责任。 杨轩心里暗道：哟嚯，被抓包了吧，‘王大哥’你惨了。 面子上还是过问了一下：“那你的梅姐姐她生气了吗？” 妙娘一愣，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皱眉回想：“虽然……但是……唔，好像没有耶……” 杨轩拍拍她的头：“妙娘啊，这里面水深着呢，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妙娘气鼓鼓，还是有点过不去这个坎。 杨轩给她出个主意：“下次他来，你就说要报告我，除非他贿赂你，然后你就规定他不许在扰乱你授课的时候来破坏秩序。” 妙娘两眼扑闪扑闪放光：“家主，你勒索人好厉害！” 杨轩：…… 你这是夸奖吗？ 第166章 后事交待一下 杨轩换了一身低调的衣服去新州学的书院，随身就带了王洪年——这还是妙娘拜托，让他先把这位围着‘梅姐姐’转圈的‘王大哥’调走，她要想个对付他的完全之策。 王洪年对于杨轩为他追女仔的路上架设障碍毫无察觉，以为只是一趟普通的出行公务。 杨轩还是不太喜欢带护卫，但是对于王洪年这种被当成半个管家用的伙伴，带他玩早就没有抗拒了。 两人骑马，慢悠悠地逛过去的，顺带在山脚下体察了一番民情，总体来说杨轩还是满意的，至少他现在能把眼皮底下的事情理顺了。 围绕着山上的书院，山下也形成了一个镇级规模的聚居区，暂时称为州学镇。 王洪年说已经在此外二里有设置军营，黎县的县兵完成好杨轩的任务后陆续归来，先在这里休整。 未来县兵改制后，每个县只会保留五十人左右的规模，其余的人杨轩不会让其解甲归田，而是会被收拢再打散，分配到屯田兵里面去。 当然其中有一部分杨轩会挑出来作为州府的护城兵，或者作为领主的近卫，黎县的县兵为杨轩所用已久，他自然会安排更好的前程。 王洪年把他们安排在这里休整，是在暗示杨轩或许以后可以让他们在这里扎营，保护山上和山下的人员与财产。 因为围绕着教学实践，山下也有很多农场和作坊，有点轻工业与养殖业开发区的意思，杨轩最核心的一些技术也在这里随处可见。 还有几座粮仓，这个是杨轩用来释放种子的预备仓库，部分从物资清单调出种子，他直接存放在这里。 除了秋冬种植的番薯种署里面还有了油菜、土豆、玉米、番茄，他是打算一边教学，一边推广。 就最近来看似乎已经有人盯上州学镇，有些陌生面孔来踩点了。 人抓到都给关军营去了，正好唐元放的手下都没事干，拿去练手。 杨轩就不问练什么手了。 他肯定了王洪年的想法，让他放手去办，随便聊聊就走入了‘州学镇’。 相比一些轻工业产品还需要工匠们自己摸索更好的工艺，农业和养殖业就顺当得多，毕竟是杨轩老本行，而且直接有物资清单上扒下来的书籍。 杨轩瞅了瞅养殖场，除了没有机械化外，其他一切都很科学了。 比如养鸡，环境控制、饲料管理、疾病防控、种鸡选育，虽然还只有一些土方法，但是毕竟有了这方面系统的方向，以后慢慢发展完善，产量质量都会稳步提高的。 没有工业化生产的疫苗和药，杨轩就培养一点赤脚兽医，土方法总要总结出几个，以后老百姓自己操作，死马当活马医也要有个指导不是？ 环境方面不能给鸡放欢乐音乐，至少打扫卫生，试验出最佳的养殖密度，这些方面经验记录下来，以后再让专人去各个村镇宣传传授。 如此众多手段，杨轩相信最多两三年，雷州百姓都能吃上肉。 杨轩为了怀里那颗孵不出来的鸟蛋顺便在养殖场要了几只抱窝的老母鸡，结果没有一只鸡敢孵这颗蛋。 老母鸡们都是远远跳开警惕盯着，就像这个蛋在威胁它们一样。 抓来十几个经验老道的母鸡，结果围成一圈，瑟瑟发抖都不敢靠近…… 没办法，杨轩只能继续揣怀里了。 看着蛋也没什么坏的变化，偶尔还会透过蛋壳有小鸡一般的啄击感，杨轩权当它和其他小飞剑一样是个有灵智的玩意儿，随便它贴身吸收他的灵气了。 就当杨轩打算继续视察小镇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行程。 来者的踪迹说难发现，那是极难发现，天下间没有几个陆地剑仙，除非他愿意让你看到，否则无论如何都无法防患未然的。 石玉卿一身白衣走来的时候，王洪年瞬间鸡皮倒立，毛骨悚然。 杨轩倒是很冷静，他冲王洪年摆摆手，制止了他徒劳的挣扎。 雷州领主上前行了一个江湖后辈见前辈的礼，道： “叶小姐现在没在我身边。” 石玉卿点头： “我是来找你的。” 杨轩叹气： “前辈划下道来吧。” 石玉卿瞟了王洪年一眼，王洪年噤声说不出话，可是手却一直放在腰间，仿佛很想从腰带上抽出他的软剑。 “青红她现在是武道四品境了。” 杨轩有些惊讶，这个消息他还没收到，说明石玉卿是先去了叶青红那边，再过来的。 王洪年也很意外。他与叶青红当初同为六品，有了杨轩的嗑药大法他立刻突破到了五品，而叶青红卡瓶颈好几个月才成功晋升五品。 这才一两个月过去，竟然立刻又升到了四品？ 杨轩皱眉：“叶小姐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石玉卿摇头：“厚积薄发者只要心境稳固，一日千里。史上有人一日一品，从六品到三品只花了三天。” 杨轩这下不知道石玉卿是什么意思了。 石玉卿看杨轩的眼神有着十分的挑剔，杨轩倒是无惧，就是有一点预感，这位大仙儿应该会得来个爆炸性言论。 “你没杀过人吧？” 杨轩面对这个问题显得莫名，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杀过啊。” 还有几个是你徒弟无心送来的炮灰。 不过杨轩确实杀人不多，早期无法很好控制自己的时候，偶尔会有那种“杀掉了事”的冲动，领主做得久了，虽然烦心，但是算计多了，血也冷了许多…… 一声命下间接死亡的人够多，亲手杀掉的却更少了。 石玉卿挑眉，上下打量他：“看不出来……行吧。你还有什么后事交待一下你的护卫。” 王洪年瞬间炸毛了，顶着极大的威压硬拔了软剑，却是一剑还没出，就被石玉卿冷哼一声，震动了肺腑，眼中带了不可置信，退了三步，嘴角含血看着对方。 卧槽。 这个是什么碾压？ 怎么做到的？ 杨轩转念想着此间原理，那边石玉卿已经眨眼出现他的背后，提着他的衣领就要拖走。 杨轩手一动，本想使动飞剑，但是转念又一想，放弃了挣扎，而是冲王洪年喊了一句：“你帮长忠叔给我守好主城。” 然后就被拽着双脚离地。 杨轩无奈地想：就算智商占领高地又怎么样，武力值不够还是要被搓揉拿捏。 第167章 非我必异 陆地剑仙之所以被称为陆地剑仙，是指的无法完全摆脱引力因素只能低空飞过嘛？ 还是因为石玉卿多带了一个人重量太重所以只能贴着地面不到半米高飞？ 亦或者剑仙大人就是想折腾自己…… 杨轩想。 他不是特别担心自己生命安全，这位陆地剑仙再讨厌自己，也不至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下把堂堂雷州领主抓走是为了弄死。 真想搞死他，就肯定要偷偷摸摸的，不然不好交代。 估计是有什么事儿刺激到了找他出气，不然就是有什么变故非要抓他处理，就不走正常程序，估计吓他呢。 被人抓着衣领子有点勒得慌，但最大问题是石玉卿的低空飞行让他的脚时不时得撞地面。 叶青红的这位师傅虽然不是以脾气古怪出名的，但是高手应该是没几个好好先生，毕竟全大陆顶尖战力，没臭脾气也得被人恭敬出脾气来。 杨轩只能偷偷放出自己的小飞剑托着自己，两个飞剑托住屁股蛋儿，两个飞剑抬抬脚，这才没有继续掠着草皮挂到树杈或者半脚踩进小溪。 好在大部分力道都在石玉卿身上，小飞剑负荷倒是不重，就是陆地剑仙这个跑路耐力实在惊人，俩人大概飞了半时辰了还没停下来休息。 按照杨轩的估算，一小时跑了一百里是有了，王洪年就是当场鸽子传书，也就是这个速度，看来指望不上他能联系到老管家想办法了。 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算起来都比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速度快多了，陆地剑仙果然名不虚传。 他现在就像坐在小板凳上被老师拖上讲台的倒霉蛋儿，托腮无奈问石玉卿：“仙主，我们是去哪儿啊？” 因为他是背着飞向被提溜着，就算头发乱飞乱舞，也没有灌上一嘴风，不过石玉卿不带搭理他的，他只能无趣地四望。 你别说，低空飞过根本看不到什么有用信息，杨轩的方向感极差根本分不清自己在何处。 又过了俩个时辰，杨轩发现石玉卿忽然拉高了飞行的高度，终于上升到半空，约莫距离地面有个几十米的样子。 杨轩福至心灵问对方：“我们是走出雷州了吗？” 石玉卿淡淡“嗯”了一声。 杨轩摸了摸下巴：“仙主，你也忌惮南蛮大祭司啊？” 想来想去只有这类理由才会让他在雷州境内低空飞行。 石玉卿冷哼：“半残之躯，有何惧意？” 杨轩看着下面的山川河流，有一种坐脚踩手摇式飞机上天的感觉：“那就是那棵树？” 石玉卿沉默了几息，算是承认了在雷州境内有所顾及。 “你见过那棵树？”剑仙问。 “在梦境里见过……”杨轩也不知道算不算‘见’。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棵树与他精神上联系过没错了。 石玉卿严肃道：“非我族裔，其心必异！你要对它保持足够的警惕心！” 杨轩哑口无言，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什么叫我族。 别说猩猩，狒狒，猴子，猿之间不同了，就是同样由直立人进化来的至少六种不同人种之间都存在生殖隔离……最后只有些许尼安德特人基因残留在智人后代基因里。 人类自己对同类亡族灭种也没少过。 这句话个定义小了，那就是不同姓氏的族群之间其心必异；定义大一点点，意思就是四方边民与中原人心志难齐；再大些，就要延伸到位面入侵了。 总不能是要把那棵树的威胁度提高到梁州的兽人的程度吧？ 不至于，不至于。杨轩真心这样想。 石玉卿就像知道杨轩在想什么，接着道：“你要把它当成梁州那些兽人一样的东西对待。” 咦？ 杨轩满心问号。 在陆地剑仙的口中，那棵树是能当成兽人一样对待，那么在她的价值观里，对待‘非我’的定义……是在于‘人形’吗？ 杨轩觉得那棵树，甭管它以前是哪来的吧，至少在这个世界它的立场在于防止位面入侵上面，怎么都该算‘自己树’吧，就因为不是恐怖直立猿系统的就沦落到和兽人一样的地位，是不是有点委屈？ “根据边民的传说，那棵树不是在保护神州大陆不被入侵吗？” 杨轩这点质疑还是敢说的。 “你知道还不少啊，我看你这个雷州领主和边民也是其乐融融嘛？” 石玉卿口气听起来倒是承认那棵树对神州的保护作用。 “你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当北狄当初为什么要背叛那棵树啊，那是因为补天之裂，需要人牲，北狄当初八个部落人都要给那棵树吃光了，才背后下了刀子。” “等等等等……需要人参多种点不就完了，为什么是人给树吃光了？” 杨轩大概是被拽着飞太久，脑子跟着风一起给吹飞掉了，一时间没有理解到石玉卿的意思，第一反应是‘人参可以种’。 种田佬的基因吸烟刻肺了。 “……人牲就是把人当成牲口一样祭祀给他们所谓那个‘神’。什么乱七八糟的种人参，杨轩，你怎么傻了吧唧的？！” 石玉卿不耐烦地骂道。 杨轩一个激灵：“您是说那棵树补天是要用人做祭品？” “我就是这个意思。虽然牺牲在所难免，这棵树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是你作为我大周的领主，还是认真思考一下立场问题。物尽其用是一回事，你要真情实感与之靠近，那大可不必。” 一下听到这么炸裂的信息，杨轩都麻了—— 但是为什么蛮族人为何讲述的时候一点都没提起？ 就算蛮族人真诚信奉那棵树是他们的神只，也应该是以自我牺牲为自豪之事，他们也不会完全一点儿不提啊。 除非‘补天需要大量人命去填’这个事情是如今这一辈的蛮族人也不知道的秘密。 杨轩比较好奇的是大周的态度，以及石玉卿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算起来，最后一次成功补天是千年前，是大周建立前百年左右；最近一次位面入侵是百年前，推测应该是百年前这棵树去补天结果没有足够的牺牲品所以失败了。 “那陛下为何不对雷州严防死守，反而丢荒十几年没管？” 杨轩大着胆子问。 第168章 途中意外 “南蛮大祭祀很久没下过山，那棵树也在蛮族之中许久没显露过真正称得上神迹而不是骗愚民的那种什么梦境。” 好么，杨轩觉得自己被石玉卿间接骂了一脸‘愚民’。 “帝君判断那棵树应该是无法兴风作浪，但是又不希望对方彻底毁灭了。放弃雷州十几年，是做缓和关系之用。” 关于涉及整个大陆安危的事情石玉卿还是态度平稳地解释了一遍。 “梁州的战争打了百年还僵持，倒不是真的完全打不过兽人，武德充沛之时也曾围攻至那道门附近，可是最大问题是大周想尽办法也无法关闭入侵的‘门’。对面是源源不断增兵，想要一劳永逸还得让那棵树来关门。” 既然石玉卿和自己说这些，杨轩觉得以后诸多事情肯定会扣他头上了…… “您的意思是让我别太相信他们，但是以后又可能用到他们，所以别把关系搞僵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杨轩觉得自己差不多摸清了石玉卿的风格。 第一，这位看着中年但是英气十足的女剑客是讨厌蠢货的。 第二，还好陆地剑仙脑子里是心怀家国的，对于杨轩这种身份的人不会随便生杀夺于。 所以他再次发问：“那么，仙主，现在可以说咱们这是去哪儿了吧……” 石玉卿冷冷道：“送你去梁州，你怕了吗？” 杨轩把乱飞的头发压了一压：“我一个人去梁州的作用还没有让我在雷州开荒来得大，帝君英明神武不会这样安排我吧。” 石玉卿本人想要怎么地他杨轩，不至于抓他跑，就地就能把自己干掉。 但神州大陆能说动她出手干活的，可能也就是帝君？ 其他陆地仙人境的高手传说都是江湖式的，只有石玉卿似乎是贵族出身的，对于王权有着某种妥协。 “小聪明。” 石玉卿御剑而行，明明挡在前面，却好像没有什么风能靠近她近身，说话不受空气稀薄或是气流影响，就像平地的对话一样清晰。 “帝君要亲自见你一见。不过不想动用诏令，而且你正式入京，手续繁复，动静极大，牵扯又广，不如假借我的名义带你到处走走，谁也不知道他私下见过你。” 杨轩正在和高空气流做各方面斗争，并企图掌握学习石玉卿的御剑飞行技巧，说话没太经过脑子： “仙主您就是拿这个换取叶青红的婚姻自由吗？” “可真别说，神州大陆纵深几千里，还是陆地剑仙赶路最方便，走水路慢，走陆路又绕又累，还是天上飞的最好了。就是没几个人能吃得了这个苦头，您只能运输练家子，比如叶家那几个老夫子要被您这么提溜赶路，非得病出个好歹来。” “仙主想过顺便测绘一下神州地图吗？标记山川河流，土地与水资源分布，说不定依靠一些高处巡视就能发现许多有价值的资源……” “我就很好奇南蛮翻过圣山之外是什么，西戎西边的沙漠时是不是有尽头，北狄再往北有什么，东夷的东边的海到底有多宽——哦，仙主，你去试飞过，有没有发现新大陆……” 怎么说呢……杨轩两辈子经验都不太适合扮演卑躬屈膝，本能里欠缺一点敬畏之心。 上辈子虽然只是一个底层办事员，但是通常来说‘尊敬’和‘跪拜’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这辈子前主的记忆里好像也很少有需要他委曲求全的情况，勋贵家的傻儿子就是见帝后二人也少有正形儿。 以前他姑姑在的时候还会为他软言遮掩，姑姑薨逝后，帝君这位姑父对他也是挺不待见的。 如今年杨轩虽然用着敬语，可是言辞里没有一点顾忌，就像和熟悉的邻家叔伯姨奶唠嗑一样，坦然而琐碎。 “大周只有五个陆地仙人境武者，你们在天上飞的时候，应该不会撞见吧？如果以后人人得以御剑飞行，是不是还得假设一个交通管理局……” 石玉卿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把杨轩敲晕了算了的时候，忽然神色一动，凝目望着左手向的天边。 日薄西山，一天匆匆而过，橙红色的夕阳正字缓缓下沉，视线尽头，黑压压一片活动的黑影盘旋在一座高山的半山腰。 杨轩即使背对着石玉卿，但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 “仙主，你别怪我乌鸦嘴，是不是西边有点不对劲？” 石玉卿脚下的飞剑剑尖朝下，极速坠落。 杨轩毫无心理准备，惨叫出口，嗷嗷被带着以超过自由落体的速度下降。 离开雷州之后，杨轩深刻理解了，少小不努力，老大徒悲伤的悲剧，他对天地灵气的感应与吸收远远不如在雷州的时候，因此此刻他没有浪费灵气在让自己更舒服一点上，而是任凭石玉卿粗鲁地拉着他快速降低了飞行高度。 等到了低空，差不多一头扎进了运河旁边的林子，杨轩都不敢再次开口。 他好歹没有问出“仙主是不是害怕啊咋跑得那么快”这种话，已经算是聪明的。 石玉卿在林子里停下来，思考片刻，皱眉看杨轩，好像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杨轩琢磨出来，石玉卿是打算拐个弯去那片黑云密布的地方，但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 他要是卖乖说‘你放我在这等你回来’，那就太瞧不起石玉卿的智商了，他只能整理了一下头发，扶了扶歪七八扭的簪子，道： “带我去长长见识吧，仙主。您要是能指点我两招，我肯定拖不了您后腿。” 虽然灵气稀薄，但是操纵小小的飞剑消耗不算大，杨轩让五把小飞剑绕着自己飞了几圈，让石玉卿看看徒女婿的能耐。 要不然还能咋地？ 来都来了，石玉卿也不能放他跑路，回去帝都又是见帝君的，他也不可能真的跑路。 就算明知道陆地剑仙身边的危险可能都和陆地剑仙同级，他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石玉卿对他招招手，让他跟随自己。 两个人居然开始用脚走路。 准确说，杨轩发现石玉卿几乎是脚不着地，一点飘出十几米地‘走路’，他撒开两脚丫子在后面小跑追着‘走路’…… 第169章 入侵预兆 没过一会儿杨轩就有点气喘吁吁。 剑仙在前面把山路飞得如履平地，轻飘飘地滑过各类石块荆棘丛，他在后面屁颠屁颠靠脚——身法他也尝试用上了，是比直接走好一点，但终究还是依靠的是脚踏实地。 石玉卿这一手可不是身法，和御剑而行差不多，相当于是在御自己而行。 陆地仙人境界确实还不是仙人，和传说里呼风唤雨来去自如不同，剑仙飞行是靠着御剑，所以‘御自己而行’可能的确就是只能做到近地滑行更多一点。 杨轩这下觉得自己节约灵气好像没有什么用了： 石玉卿的目的肯定不是甩开自己，而是逼自己拿出真本事。 他一直修炼都是野路子，就算找了王洪年、叶青红甚至是陶同民来请教，但他们毕竟不是他的师承，而杨轩身体情况也不能和他们说真话。 这些友谊指导只能帮他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他的真本事就是他的灵气。 唔，虽然无法像陆地仙人那样御剑，但是也可以用个近似的思路。 杨轩控制不太好自己的身体，那就控制小飞剑嘛。 他开始操控飞剑在前面先一步低低悬空，脚下配合身法借力在飞剑上一点，飞剑再在脚踩上来的时候给予一个助力，于是杨轩开始了一种很新的低阶御剑‘飞行’。 石玉卿回头望过一眼，眼神里还是闪过些许赞许，但是很快就散去了，马上又绷出严肃的冰冷脸，续转回去继续朝前。 两人沿着地面走了一炷香左右，走到了刚刚天空上看到半山腰有黑云的山脚下，石玉卿才停了下来。 杨轩知道石玉卿是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才急忙从天空下降到地面靠近，如今再一停，似乎进入了一个更近的位置。 作为神州大陆的顶尖战力，居然如此谨慎，不会是真被自己说中了，遭遇其他陆地仙人境了吧？ 杨轩胡思乱想着，又觉得不对，其他几个陆地仙人，虽然没听说效忠于大周，可是也并没有站在敌对立场上攻击过大周…… 吧？ 杨轩有些后悔。 自己偏安之心太重了，之前只想经营好领地，从没想过多了解一点最高端的战力，有意无意避开去收集武道巅峰存在的相关息，突然被石玉卿带着走，两眼一码黑…… “放心吧，其他人都忙得很，不用担心陆地仙人时不时就碰头打架。” 也许是看出来杨轩的小心思，石玉卿随口道。 “你们都是陆地仙人了，还能忙什么？其他几个大佬在梁州前线吗？” “陆地仙人不能忙着研究登仙吗？而且梁州前线僵持十几年了，征兵力度已经比几十年前小多了。后方问题才是麻烦事。” “后方什么问题需要用得上陆地仙人？难道大周王朝还要靠陆地仙人打北狄吗？” 石玉卿收起一切身法与灵气，杨轩有学有样，反正跟着石玉卿步调一致总不会有错。 “北狄是一个问题。不过你要说陆地仙人都在忙着啥，除了研究长生登仙突破境界，那就是刚刚看到那个东西了。” 或许是有需要用得上杨轩的地方，石玉卿很有耐心解释。 “刚刚那些乌云？” 杨轩有些困惑。 那团玩意儿虽然给杨轩的感觉不太对劲，但是也没多想到什么，还以为有什么大能在施展神通，所以才联想到其他陆地仙人境的武者。 但是看石玉卿的口气，没那么简单，至少这个东西麻烦得很？ “靠近点你就知道了。” 似乎为了不惊扰那团黑云，石玉卿靠近的时候完全用的就是武者最基本的功底——炼体期用的那些技巧。 带着杨轩跳到最靠近黑团笼罩区域的石头，石玉卿暂时停下来观察。 杨轩继续学习，也认真看那团黑云。 然后他发现那不是云。 只能说是一团深黑色的气态物体，确实会引发他本能上的警惕与厌恶感。 准确说是他身上的灵气都在沸腾，呼之欲出的冲动让杨轩花了很大力气才强行压制住了它们的造反。 他甚至都能感受到怀的蛋在敲蛋壳了。 哦，差点忘记了，他还在孵蛋呢…… “那是什么？” 杨轩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那团奇怪的东西。 “姑且称之以‘预兆’吧。” 石玉卿的表情也不是很轻松。 “比我想象的要浓厚，我以为那么一大片的面积，会比较稀薄。” “‘预兆’？” “位面入侵之前的一些预兆。” 石玉卿如是说。 杨轩吓了一大跳。 神州大陆上的百年来被发现的位面入侵传送口只有一个，虽然入侵者无法彻底消灭，但是入侵范围一直被限制在梁州，是其他九州居民唯一欣慰的安全感来源。 竟然在中原腹地也有可能打开入侵的门？ 这里是哪里来着？ 对于雷州以外地图都十分陌生，前主没留下什么可用的信息让他判断自己在哪。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对不是梁州，石玉卿一直向正北而行，只可能路过一些中原州地。 “只是一些很初期的征兆，能及时发现驱散的话，就不需要牺牲太多。” 石玉卿严肃地注视对面。 杨轩却在想，这个东西如果和位面入侵有关的话，却是和他在梦境里看到的不一样。 那棵树之前给他看到的入侵画面，好像没有这种前置剧情。 是那棵树捏造了画面，还是这里面有点什么缺失的关键的信息？ “全大陆只有五个陆地仙人可以御空而行千里不坠，其他四位也和您一样经常巡逻吗？” 杨轩不由问道。 石玉卿摇头：“大周多大？我也不是经常巡逻，监天司会有人专门负责。” 杨轩一直以为监天司这种名称只是管天象看天气的呢，还带这个功能？ 雷州为什么没安排有监天司…… “雷州有南蛮大祭司在，用不上监天司，省点人力物力，雷州就从来没安排过。” 知道杨轩想什么，石玉卿瞟了他一眼继续道：“我看你以后也得卷进这件事情里面来，那棵树盯上你，你也要多了解了解它不会告诉你的信息。” “您怎么知道哪些信息是它不会告诉我的？” 石玉卿对那棵树敌意不可能是平白无故产生的，即使封印入侵的门需要牺牲人命，可是面对整个大陆的利益，这些陆地仙人不会有那么圣母才对。 一定另有原因。 第170章 没有解决 石玉卿笑了：“至少我知道那棵树接受献祭人命，它没和你说。” 杨轩觉得自己好像又被鄙视了。 好吧，某个意义上来说他和傻白甜是有些接近，但他好歹还是有些让陆地剑仙也重视的地方吧？ 石玉卿让杨轩仔细观察那团黑色的气流。 杨轩这才发现，黑色气流之所以很像云朵，在因为周边有些肉眼难以辨认的微光在束缚着它们，限制它们到处流溢，才会有一种相对固定却不断变化的形状，仿佛云朵。 其实这坨东西就像水池里渲染开的墨汁，只是被一些东西勉强约束着没有扩散。 石玉卿又让他扔两块石头过去，一块纯以手劲儿，一块附着灵气。 杨轩脚下随便捡了块巴掌大的石头，以灵气支配手臂，促使缺少锻炼的手臂获得炼体期以上的肉体素质，纯凭手臂力量把石块扔过去。 石块毫无阻碍地穿过黑云，仿佛黑云并不存在，对于石块没有任何影响。 然后他又扔出第二块，这次他附加一些灵气在石头而不是自己手臂，让御物的技巧控制石头过去。 然后在石块接触黑云的一瞬间，杨轩的感官里炸响了一颗惊雷，切断了自己与那块石头的联系，黑云那头也同样产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效果。 石块粉碎的同时碎片本该四溅，杨轩下意识后悔用手臂挡住眼前，然而碎片都没来得及逃离黑云覆盖的范围第二次、三次……无数次爆炸。 一连串的啪啪砰砰持续了很久，仿佛直到最后一点石头渣子都炸得无影无踪才停下来。 杨轩为了这激烈的效果而咂舌，这个玩意儿的反应他几乎都要往正反物质相互湮灭彼此的效果去联想了。 “这么剧烈的反应，到底怎么才能把它清除啊?如果不清除，会发生什么？” 石玉卿不答反问：“你知道监天司如何发现这个东西吗？” “怎么发现？”杨轩只能给面子接话。 “这个东西会被灵气浓郁的东西吸引，除了雷州之外的地方，监天司寻找每个州灵气最充足的地方或者东西，在附近监察。包括且不限于一些福地，灵物，或者高手。” 我草。人也能够招惹到这团乌漆嘛黑的东西？ 杨轩想：这个玩意岂不是目标都是一品高手和陆地仙人，或者一些炼器灵宝，蕴含能量的矿石，植物…… 这么说雷州应该是重点关注对象才对，为啥他这么两三年从没看到过？而且他发放的种子所生长的作物，那么浓郁的灵气，都没有出现这玩意…… “圣山应该是最适合武者修炼的福地，居然没有吸引这个东西出现。是那棵树真的如此厉害，还是这里面有它没有对我们开诚布公的东西？你可以仔细想想。” 石玉卿顿了一顿： “至于这个东西不处理会怎么样……它刚刚出现的时候，周围会出现一层奇怪的膜，阻止它与四周物体接触。但是这层膜支撑不了太久，然后这团黑玩意儿就会主动去吸附附近一些矿，生物，一切附带一点丁儿灵气的东西。” “砰！湮灭就发生了。” 石玉卿用了一个拟声词，虽然无法生动描述出刚刚的景象，但杨轩亲眼见过后自然知道威力多大。 “严格来说湮灭也是一种处理，但是这种处理恐怕不是最理想的一种。如果及时撤走附近的含灵气的人或者物，这团东西就会逐渐变成一个通道——就像梁州的那个。” “如果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这个东西，那不是神州大陆到处都是位面入侵的通道了？” 杨轩提出他的疑问，并且感叹：“然而除了梁州那一个，神州大陆还没有成功打开过任何其他通道，真是幸运啊！” 石玉卿意味深长：“是幸运吗？” 接着石玉卿讲了大周发现这个东西的全过程： “第一次爆炸的黑云出现在十几年前，事前有人发现珍宝阁的楼顶笼罩了黑色的雾团。珍宝阁的人一开始以为是什么自然现象，后来发现不对的时候，有一个一品高手使用了他的武器去劈那团黑雾。” 石玉卿说到的珍宝阁是早些年一个比较有名的收藏并售卖宝物的江湖门派，不过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杨轩也就是在鬼市上晃荡听到过一鳞半爪。 “可以肯定的是这位一品武者的武器也算是个珍宝了，所以当时爆炸的威力毁掉了一栋楼，现场的人十不存一。但是爆炸后黑云便消失了，此事就成了一个江湖秘闻。” “第二次有被记录的黑云出现在紫金山峰顶。正在尝试突破至陆地仙人境的一品大圆满武者甲冬夏已经打坐半个月有余，然而黑色的云团被世人误以为是劫云——一向都有这种传说，要想登仙就要被雷劈的狗屁说法。” 作为现存于世的五个陆地仙人之一，石玉卿确实有资格以‘狗屁说法’来形容这些乡野谣言。 “所以没有人在意，恰巧在甲冬夏突破的刹那，那朵黑云发生剧烈变化主动流向甲冬夏……幸存者都认为甲冬夏是‘渡劫’失败，于是又没有人在意那团黑云到底是什么了。” “中间还发生过大约十几起近似的案例，就连炼丹炉都遇到过黑云爆炸场面。直到最近几年，‘不明黑云’出现频率骤然提高，每年出现十几例，这才引发了官方的关注。帝君拜托我来处理，我只能结束游历带着青红回到帝都，让她暂时回归家族。” “年初的时候，我尝试在珍宝阁对付了一次这个东西。——对，这几年他们虽然很低调不过还是有一些存放宝物的地方。” “他们在发现又一次招惹了黑云之后很机智地没有自己处理，而是通知了监天司，监天司通知了我，三天内我赶到了现场，让他们把藏品的地方清空，方圆两里地内除了我之外不留活人。” “我发现那团黑云并没有失去‘目标’而消散，虽然面积缩水很多，却好像更稳定了。此时已经过去半个月，我再尝试以灵气喂之，黑云没有爆炸反而变大了一点，本来已经缩小到只有指尖大，在灵气输入后变成了巴掌那么大。” 杨轩好奇：“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石玉卿冷冷地道：“最后没有解决。” 第171章 当时你是一块朽木 杨轩：？？ 他以为自己听过错了，所以不由提高说话的声调以表示自己的高度震惊：“没有解决？！” 没有解决，意味着即使拥有这片大陆最顶端的修为，这位陆地剑仙也没有办法阻止这类黑云对神州大陆的影响…… 石玉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现在那团黑云里偶尔会钻出来一些小虫子，嗜血好杀但很容易弄死。我让一队由三品武者带领、全体境界五品以上的卫队驻扎，暂时没有问题。” 暂时没有问题，那么事态还可能继续恶化。 杨轩舔了舔唇：“但是没办法关上这个‘通道’？” 这个阶段已经可以确定这团黑云形成了某种通道，不知道另一端是哪里，但是冲出来的生物听起来真的不妙。 只是巴掌那么大小的黑云冲出一些小虫子就需要五品卫队去护卫，要是能通过成人大小的生物，又需要多少人力、什么境界的武者才能抵抗？ 石玉卿点头：“现在那片区域外围也有重兵把守封住了。位置在幽州，距离北狄更近，但是硬要算起来，比起梁州与帝都的来，还是很危险。” 好么，这位皇室友好剑仙还是以帝都为重呢。 “还是得找南蛮大祭司谈谈才行啊？” 不管那棵树和大祭司是什么想法，如果能够让对方出手关掉这个‘通道’总比变成了第二个大规模入侵点好啊。 “哪怕是更怀疑是对方做的手脚，总要接触了才能知道信息。” 石玉卿看杨轩。 杨轩低头看自己：好像衣服都在，没有失礼。 他再次抬头石玉卿发现对方神色复杂。 杨轩挠头，自觉地道：“帝君忽然这么急抓我回去谈话，是因为现在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试探、谈判人选，而他老人家要确定我是站在大周这边的？” 石玉卿点头。 杨轩叹气，他还以为帝君是重视他献上去的良种打算问策呢。 搞了半天种田这块的事务仍然没有被帝君放在眼里，也不知道献上去的番薯帝君到底吃没吃，就没想过以番薯的产量和种植易度可以解放无数农民，得到无数工人与士兵么…… 这样杨轩对于第二个杀手锏，关于土豆的推广热情都灭了几分。 以武立国的统治者，脑子里真的缺乏国计民生的那根弦么！ 不过这个问题可以稍后思考。 “那这个东西，还是赶快炸了最好。” 杨轩指了指眼前的灾祸。 石玉卿却在环视周围：“首先得把灵气源头找出来带走，避免二次灾害。荒郊野岭，我感觉了一下周围，应该不是什么奇人修士在这闭关。那可能是什么天材地宝吸引它出现的。” 杨轩两眼放光：“有什么宝贝？是不是那种吃一口功力大增一甲子的人参，还是什么天外陨铁自带各种辐射，再或者是什么千年的蛇修成了精……” “你应该少看点志怪杂书或者少听点野路子的戏了……”石玉卿瞟了他一眼，忽略杨轩话里一些听不懂的词汇，“灵气充裕之处有异宝没错，但如果外力如此有用，神州也不会只有五个陆地仙人境的武者了。” 杨轩却联想到其他方面：“可是陆地仙人曾经不止这个数，说明位面入侵后，要么是‘外力’方面水准下降，要么就是整个大周的武道传承方面出了问题……” 石玉卿一下沉默了。 也许是杨轩戳到了核心问题。 这片大陆出了问题，而且似乎越来越不妙。 “你是何时开窍的？” 石玉卿再次开口，有一些怀疑其杨轩这身本事的来由。 杨轩背后生出冷汗，反省自己得意忘形了，脸上挂上符合身份的嬉皮笑脸：“就不能是我一直藏拙吗？” 石玉卿凝目看他：“武道天赋我不会看走眼，即使你现在脱胎换骨，但当时就是朽木。” 杨轩沉稳以对：“我藏拙的是智商，武道这种东西，我能证明真的可以通过后天‘外力’达到一定高度。” “你是说你炼制的那些丹药以及炮制的药酒？” 石玉卿似乎也调查过雷州的现状，叶青红的提升速度引过她的担忧。 只是经过她亲自检查，似乎杨轩提供给叶青红的药丸也好，灵酒也罢，温补效用确实机会没有留下隐患。 唯一要注意就是心境与意境要与身体提升同步，对于厚积薄发，磨炼意志足够者来说称得上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再往上走，上三品的提升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每一步都需要极高的悟性与各种时间锤炼。 石玉卿十分怀疑杨轩，这根废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达到灵气使用自如的境界？ 是南蛮大祭司还是那棵树用了什么手段强行提升他的境界吧？ 杨轩身上的修炼方式确实很接近南蛮人，就凭他对灵气的操控几乎是‘神降’的境界，这样石玉卿犹豫，是否要遵从帝君的命令带他回帝都朝圣。 她不敢肯定杨轩到底对于大周还有几分忠诚。 南蛮人修炼只有粗略的三个等级，开窍、通灵、神降。 成年蛮族人天生如同大周炼体期武者强度，修炼后称为开窍。 开窍境分为九个等级，对应的是大周武者的练气期到二品水准，突破后的通灵境等同于大周武者的一品，神降境就是陆地仙人。 以石玉卿的经验，蛮族的神降境几乎都不是依靠自己修炼得来，而且依靠那棵树帮助他们强行灌注灵气达到的。 与杨轩的状态大同小异。 只是蛮族人能承受外力强灌，那是身体强横，杨轩这个酒色掏空的身体不太可能能接受蛮族人的仪式才对。 杨轩身体素质比起早些年石玉卿在皇宫远远见过那会儿，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却与蛮族人天生健体或者大周武者经过炼体期淬炼后比，仍然有着鸿沟。 别的不说，如果灵气断绝的情况下，杨轩看起来不像是能够纯靠自己身体凝聚内力，也不像是能够赤手空拳折断一棵树的树干的样子。 石玉卿认为，杨轩的身体唯一值得称道的，可能就是对灵气的的吸引力，提着他一路飞行的过程里，天地间但凡有一丝灵气都会优先流入他的身体。 最可气的是他本人丝毫没有察觉，仿佛这点灵气还不够他塞牙缝一般，吸引了他的注意。 而且他使用灵气的手段极其粗糙，可以说是豪横浪费，暴殄天物。 石玉卿不有怀疑，难道真是杨氏研究出来了一套速成培养军士的方法，而作为继承人，杨轩拿到最好的资源所以才走捷径成为史上最虚弱脆皮、战斗力最弱、空有境界的虚名陆地仙？ 第172章 还能夺嫡 石玉卿与杨轩两人把附近搜寻了一番。 居然没有发现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半座山都被他们走遍了，无论是石头，植物，还是什么灵气充沛的山洞什么的都没有发现特别的。 就在石玉卿考虑重新审视以往总结规律的时候，杨轩提出：“会不会和时间有关？” 石玉卿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 “现在我们发现不了异常，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个时间没有出现？这团云出现后除了灵气爆炸之外还没有其他驱除方式，所以它没有因为那个东西消失而消失，反而是在此处守株待兔。” 石玉卿皱眉：“动物？” 杨轩收了一只开了灵智的黑熊，怀里还孵化着一个很可能也用灵智的鸟儿，所以他才会如此容易想到这个可能性。 石玉卿点头：“那我们只能在这里守一阵了。” 杨轩一屁股盘腿坐了下来，一副‘让我休息一下吧’的态度。 “仙主要不要通告一下本地的监天司？” 石玉卿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用什么通告？炸完走人。” 杨轩嘿嘿一笑：“那行吧，咱们把活儿干了，能和帝君邀功吗？” 石玉卿没好气：“别和我用‘咱’这个字儿。” 杨轩手肘拄在大腿上托腮：“仙主，说实在的，叶小姐嫁进杨家真的挺好的。” 石玉卿瞪他，满脸“你和我蹬鼻子上脸是吧”的神情。 杨轩苦口婆心，伸出手指来掰扯： “第一，杨家人丁简单，旁系早在我爹那辈就断得干净了，家里现在上没有老婆婆需要伺候，左右没有小姑子大姑子嚼舌根。叶小姐嫁过来就是当家主母。” 石玉卿撇嘴，看起来对这个不屑一顾。 这位对于陆地仙人来说相当年轻的女剑客出身没落贵族，很早就从家族里脱身。是皇家一直在背后支撑，让她摆脱了诸多女子不便之事，一生未曾婚嫁，依靠自己的修为获得极高的地位。 显然她对于后宅那一套很看不上。 不过绝大多数女子确实是要面对这一关的。 “第二，叶小姐与家族没有断绝关系的契机，叶家也不像仙主您曾经的家族那样弱小。 太子太傅与国子监祭酒，在文臣之中，拥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即使是仙主与帝君也无法越过最为基本的礼法为叶小姐获得不被当做联姻的权利。 唯一能腾挪的地方，就是选择联姻的对象。” 杨轩感受着山风吹拂，看山下那些变小了的河流，轻轻道： “我杨氏，是一个足够分量的联姻对象，也有足够的联姻理由。” “虽然杨氏放弃了军中所有经营，但是人情世故这个东西一时半会还没断完，给叶小姐找合适的幕僚，助她在梁州立足毫无问题，这样跳出了叶家的文臣圈子，叶家再也无法干涉影响叶小姐未来的选择。” “我杨氏牧守雷州一州之地，完全有能力给叶小姐提供足够的修炼资源，虽然能调动的人力物力比不上皇室，可是在某一些高境界的阶段，我敢说我能提供更强力的支持。” 石玉卿看杨轩认真列举种种，索性直言：“武者的心思要纯粹，做杨氏的媳妇儿，卷入的可不只是政斗，而是皇位之争。” 杨轩疑惑：“帝君只有太子一个嫡子，还有什么皇位之争？” 石玉卿神色古怪：“你家老子真的什么都没教过你，你在后宫里陪太子那么多年，一点儿窍都没开？” 杨轩挠头了。 等一下，是他下意识里自动屏蔽了一个可能性…… 陇西李氏一直这么活跃，存的心思竟然是—— “帝君怎么可能考虑立长公主为皇位继承人？！” 杨轩摇头，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大周王朝怎么会有女帝的土壤？ 昏庸或者年幼的帝君被垂帘听政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帝君正值壮年头脑清醒，有嫡子的情况下如何会考虑立公主为继承人？ 开什么什么位面玩笑！ “反正贵妃娘娘这方面的心思从来没有停止。你应该不知道吧，长公主已经向帝君请命，要带皇家卫士去驻守幽州。” 石玉卿的消息一手灵通，既然他这样说了，不管帝君怎么想，至少陇西李氏是有这方面的野心。 俗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石玉卿说的卷入夺嫡确实没错。 但是—— “叶家当家人是太子太傅，无论如何联姻都躲不过帝位传承这一遭，仙主，您可不要欺负小子我人傻好骗了！” 石玉卿笑笑：“那要是太子亡故了，太子太傅又有什么用——长公主继承大统的可能性是不是又提高了一些呢？” ……杨轩一时分不清石玉卿说的‘太子亡故’是单纯的一个极端情况的假设，还是对方已经发现了陇西李氏在着手操作了发出的一个警告。 石玉卿看镇住了杨轩，缓缓道： “大周的历史，你小子真的学过吗？武氏并非没有出过女帝的特殊情况，只不过她的继任者仍然是男性罢了。假如失去了男性继承人，长公主还是有很高的概率登基。” 啊？大周历史有出过女帝？ 杨轩试图从自己的脑袋里挖掘记忆，确定前主的脑子里完全没有相关信息，不得不承认在养废物方面，帝君真是一把好手，为什么太子陪读混了那么多年，却连个大周帝位传承历史都没记住？ 唉，太子殿下本人该不会也和‘杨轩’差不多吧？！要不然杨轩怎么陪读那么多年脑子里一点有用的知识都没存下。 对了，太子太傅是杨轩离开皇宫回家之后才当了太子老师的……太子差点也被养废了这是…… “皇家的事情，再离谱都不算离谱，再不可能都有可能。不过你卖力兜售你自己也没错。目前看来，能和你定下婚约，对于青红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借口。” …… 杨轩想翻白眼，陆地剑仙了不起，想要利用他都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明明白白。 “未及内力大圆满就媾和，对女子损伤极大，如果你能承诺叶青红不到二品境不完婚，我会支持你向帝君求娶青红。” 石玉卿图穷匕首见，似乎还是松了口。 “没问题。” 杨轩心想：二品还不简单？我回去就研究出百全大补丸，不信搞不出速通。 第173章 灵矿 长期战乱使得神州大陆平均婚嫁年龄都比较低，当初兴盛时期的帝君曾经颁布过法令，女子未满十八不得强行婚配，以确保子嗣与母体康健。 但是近百年来这条法律已经形同虚设，民间婚配年龄一度降低到十三四岁，夭折孩童或者血崩产妇不计其数。 哪怕贵族女子，习武者，也难拖延至十八岁，往往十二三岁定亲，十四五岁婚育。 叶青红因为一直跟着石玉卿，各种拖延，也就是撑到十八，很难再避开这个问题。 虽然小萝莉们是很可爱，但是杨轩实在无法想象娶回来一个女儿养着还能下手，心理年龄生理年龄差距过大，再加上各家贵女娇滴滴心机宅斗…… 杨轩想来想去，还是叶青红比较适合自己的正妻。 虽然理论上说两人感情好像还在初级阶段，想象不到红烛熄灭后的画面，不过先定好名分，也没啥。 反正种田佬有双勤劳的双手可以变通…… 杨轩低头看自己的手：好像这双手也看起来不太像种田佬。 事实上这双手连剑都没怎么握过，没任何茧，非要说的话中指的侧面倒是留下了一些握笔杆子的痕迹——那是杨轩日以继日抄书抄到手发软的印记。 也不知道其他四个陆地仙人境的武者都用什么武器，有没有什么陆地笔仙之类的。 …… …… 两人没等多久，天就暗了下去。 这边日薄西山，那把便月挂枝头。 日月同辉的景象并不多见，往往秋收完成之后偶尔有特殊的日子出现这种情况。 此时果有奇事发生。 一棵刚刚经过陆地仙人与杨轩这个植物大师鉴定过的平凡植物忽然长出花骨朵，并且很快开出花来。 杨轩先是闻到了芬芳，下意识一瞟，然立刻发现不对，这朵花…他们刚到的时候，并不存在。 杨轩下意识去看石玉卿。 石玉卿与他几乎同时发现异常，她那把乍一看仿佛只有剑柄的配剑转眼已经被握在手上。 哦，石玉卿这剑也是有趣。 杨轩回想起来，御剑飞行或者攻击的时候，这把剑的剑身就能发出微光被人肉眼所见，日常却是呈现一个透明状，好像只有光秃秃的剑柄。 看着不是寻常的传统锻造工艺，材料也太……梦幻？奇幻？杨轩找不到合适的词。 反正根据他有限的一点物理化学知识，没有点超过平凡属性的材料打造不出来这种东西，至少二氧化硅或者复杂的有机塑料都不可能制造一把对抗金属的武器，这玩意的制造肯定很有趣。 至于是欧野梓打造的，还是其他的机缘，不得而知。 杨轩的兴趣只能随缘看看以后能不能得到满足了。 就在石玉卿目光落到那朵花的时候，花已经开败了。 枯萎着凋谢。 速度之快出乎意料，似乎多眨一次眼就发现不了这里还存在过一朵花。 石玉卿与杨轩都没有从那株植物上发现什么灵气波动，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杨轩真的有点怀疑是自己眼花，因为凋落的花瓣落入泥土便消失不见了。 他扭头问石玉卿：“仙主，这个玩意儿你看得见，对吧？” 石玉卿露出思索的表情，点了点头。 此时发生了第二个异象。 一棵青松，就是那种中原地区海拔超过一千五百米以上的山上最常见的那种树，它开始飘桃花了…… 这一次桃花的花瓣也和刚才那棵草本植物开花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及一个呼吸之间，花瓣颜色与形态都随风飘散，无影无踪。 杨轩的脑洞一时间不知道该往“空间重叠”，还是“中了幻术”方向胡思乱想。 石玉卿却不知为何确定了症结：“是这座山的问题。” 杨轩不明所以：“啊？” 石玉卿没有看他，而是御剑升空。 杨轩仰望了对方的身影，看了看自己的脚，想了想，然后抖了抖袖子，把不情不愿的飞剑赶出来，拜托它们帮自己做了一个踏步而上的‘阶梯’。 五个飞剑前后配合，帮助杨轩‘攀爬’到了高处。 石玉卿指了指眼前整个山的范围：“这座山，有点蛮族那座山的感觉。” 杨轩又没去过蛮族圣山的核心山区，最多就是在整个大山脉的最外围的山上呆过，但是他不由问了一个问题： “蛮族的圣山这那种水准的地方，是很容易出现的吗?” “当然不是。” 石玉卿知道又该给杨氏的纨绔子补课了。 “据说大周王朝建立之前，神州大陆有五个圣地，四方边民各占其一却都在那棵树的信徒手中，中原的圣地便是现在帝都的位置。 后来北狄背叛了那棵树，他们的圣地，那片海东青繁殖的草原也逐渐缩小了灵气覆盖的区域。西戎大祭司断了传承，圣地化为了沙漠无人区。东夷原本守着一片湖泊，听说现在也已经干涸了。 这种圣地只听说过在不断减少，没听说过还能新生。” 杨轩保持傻白甜的伪装，试探道：“但是我们可以开始庆祝出现了第六块圣地？” “……” 石玉卿有些怀疑杨轩的智商，但是等会儿可能用得上他做帮手，还是压着脾气： “我只是说感觉上像，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山的内部，所以引发了这些奇异想象。” 杨轩本着科学精神提出了自己的猜想：“这座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矿石在深处？很深很深那种，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这个东西影响到了植物的根系……” 石玉卿不得不承认杨轩这个想法可能性蛮大的。 他们俩刚刚都没用那种挖地三百尺的劲头探查此山，毕竟他们俩谁都不是为了探索矿场，只是粗略扫了一下地表和地面下最多三尺的位置。 而有些矿石埋得很深很深。 比如…… 杨轩不由想到了一些放射性矿物。 现代采矿如果往深处探寻，一般的勘查钻探工程也许就是几百米，而放射性矿的深钻深度，能达到一千五百米。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放射性矿物，但是可能存在‘灵矿’也不一定，杨轩觉得世间万物只要符合了某种规律，都会携带储存灵气，所以才会有天地灵气流通。 杨轩忽然想到，他这种理解方式，算不算科学修仙？ 好像很有前途…… 第174章 炸山 如果是山深处的问题，那么引发黑云出现的东西肯定不是一星半点，那么石玉卿想要永绝后患的想法就要落空了。 所以石玉卿只能选择了暂时先炸掉黑云去掉直接威胁。 她打算让杨轩去干这个事情。 “仙主，我半吊子的修炼程度，万一没把握好把爆炸弄大了，山都给平了不太好吧，要不然您指点指点我一点灵气使用的技巧？” 杨轩耍着赖皮求蹭陆地剑仙的教学课，石玉卿终究是没有推辞，教了他一些正常武者修炼至于她这个境界就会掌握的技巧。 如果杨轩是练气期扎实升级的，他应该可以类比着内力运作来运行灵气，可惜他没有经历过这一遭。 现在才来补课。 石玉卿没想到自己还得从一些基础讲解起来。 比如一百零八窍的概念，再比如人体经脉和络脉无数，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奇经八脉、十五络脉、十二经筋、十二皮部……等等。 杨轩看过老管家找来的基础入门书，但是看完后勉强和身体对照找到位置，怎么用就抓瞎了。 经络是人体气血运行的通路，起源于脏腑，分布于人体各个组织和器官；络脉是从经脉中分出来的支脉，大多分布于体表，可加强表里两经在体表的联系和渗灌气血。 知道了这些当然还不够。 石玉卿本没打算用心教杨轩什么，但是看见一个身负宝藏的年轻人不懂如何使用能力，鲁莽得让她扶额，还是有点看不下去。 杨轩的示弱换来了不少好处。 使用陆地剑仙经验得来的口诀，果然事半功倍，他在御剑的时候发现损耗比原本降了一大半。 不过他也不能用自己的小飞剑去和那团黑云有一同归于尽，于是为了验证某种想法，他尝试用小飞剑，深入山体。 若是具体形容这个过程，似乎有点微妙。 他的小飞剑这个泥土和石块中钻行还是可以做到通畅无阻，仿佛小小的钻头一直插入这座山的核心。 杨轩之前没有试过让飞剑离开自己跑那么远，不过有了新的技法之后，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在，超过一千米的时候飞剑的反馈变得十分迟缓。 杨轩心里预估的深度还没达到，但是飞剑断断续续反馈的信息让他有了继续查探下去的信心。 石玉清此刻好像明白杨轩的想法，问他：“有发现？” 杨轩点头。 但他的心神还在山体的深处，所以暂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在试图通过小飞剑把带着自己意志操控的灵气传导那深处的‘东西’上。 他处理得小心翼翼，生怕一点波动就能让那‘东西’受到刺激发生激烈反应。 好在就像这座山没有黑云之前一直沉睡一样，深处的不知名‘矿石’好像尚且算是稳定。 杨轩尽量让自己的灵气钝钝地包裹覆盖慢慢侵蚀矿山，以小飞剑自身的物理硬度切分下来小小一块。 再以灵气为引子一点点慢慢顺着进去的小通道缓缓拉出来。 石玉卿很意外杨轩的谨慎，心里想的是：怪不得这人能在雷州忍两年多才开始收拾地头蛇呢，虽然有点傻有点无赖，但是整体而言，或许还是一个不错的领主…… 花费了一阵功夫后，两人终于见到了引发印象的物体的一小部分。 那是一块两指宽的黄绿色矿石，呈现短柱状，刚刚在杨轩与石玉卿面前露出形态，就引发了他们直觉力的警示。 陌生。 这块矿石明显散发出的能量，和杨轩种田获得的力量，与石玉卿从天地稀薄里汲取的灵气，以及南蛮大祭司操纵的生命气息都不一样。 危险。 黄绿色的小晶块有着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宛如针刺神经，给杨轩的精神带来巨大的压力。 杨轩保持着灵气包裹这块矿石的状态，不敢撤开。 “仙主，我觉得等会是不是要离远一点，在扔这个东西进黑云的时候？” 石玉卿认可了他的慎重，决定飞远到二里地外，让杨轩负责近距离投掷。 “……” 杨轩看见逐渐变成小点的剑仙大佬，有那么一瞬间考虑过要不要趁现在跑路算了…… 在他严谨计算了双方实力可能影响到的飞行速度，估摸了一下，放弃了这个想法。 鉴于杨轩不想小飞剑一起被炸坏了，所以他操控灵气包裹着这团危险矿石送进黑云发生更加危险的剧烈爆炸的距离不能太远。 飞剑与主人的契合度可以延伸感应操纵的距离，他才能探入山体一千五百米以上，单纯操纵这块矿石可是做不到。 杨轩测试了一下，最多三百米后他就很难精准控制这块东西了。 因此，杨轩把这块矿石先包裹上灵气置于黑云十来米的近距离，然后自己朝后退，退到五百米的时候，他虽然无法精准控制，但是还能给块矿石一个推力，让它朝着固定方向飞过去。 通过这个方法，在杨轩遥远给这块包含异常能量的矿石一个推力后，没等它冲进黑云，他立刻驾着小飞剑，尚显笨拙地赶紧朝远处飞。 首先可能接触到黑云的是最初包裹的那一层灵气。 集中一定浓度的灵气与黑云发生的反应在石玉卿的经验范围之内，是一个百米内的小型震荡。 这部分灵气很少，抵消了很小一部分黑云。 包裹的矿石裸露出来。 晶莹剔透的黄绿石头其实有一种宝物的美感，但黑云刚一触碰到它，矿石立刻绽放出数倍于白日阳光的亮度。 四周的植物没有任何火引子的前提下瞬间自己燃烧起来，在二里之外的石玉卿看到这座山在摇晃，心中有恶感浮起，她眉头一蹩，心念一动，让脚下的剑载着她，朝外继续避让。 她正面仍然对着山的方向，所以得以看到全貌。 本已经进入夜空亮了半边天，震荡波肉眼可见在扩散，为了仪表不被污染，她也得出手去阻挡飞射而来的杂物。 是的，有些碎片渣子飞出了两里地溅射过来。 此刻杨轩已经窜到了一里地外，但是身后的冲击波他已经需要用飞剑去阻挡伤害， 三把飞剑护在他的背后，两把托着他在跑路。 而他内心里一直在吐槽：这特么是什么迷你核弹…… 第175章 扬州一夜 刺眼的光很快就散去了，燃烧的火焰在烧完一片植物后最终还是熄灭。 倒是地动山摇持续了很久，一度让人怀疑整个山脉会不会垮掉。 或许山脉核心深处是那种高能矿石支撑，最终只是眼前的山体滑坡了三分之一，没有彻底毁掉这片山头。 直到一切稳定，杨轩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口气跑出十里地不止，身心俱疲地坐在自己飞剑上发呆。 ——小飞剑始终没有正经的飞剑好用，为了托住杨轩的屁股，五个小飞剑组成了两个三角形，这一步骤考验了杨轩在五岁时学到的图形知识。 “回去看看。” 石玉卿道。 杨轩只能跟着飞回去。 山头都被削掉一大截。 好消息是那片很深的矿现在距离地表可能只有一千米了，以后若是要开采肯定容易很多。 坏消息是此山崩塌得太厉害，若没点身手都别想徒步上山，硬生生制造出来的陡峭程度，凡人很难开采…… 不过罪魁祸首的黑云果然消失了，除了一片狼藉和好像被什么弹攻击后残破的山体，结果尚且还是不错的。 就是造成如此威力的源头竟然是两指宽的矿石与一片和乌云差不多的‘黑云’，很难想象。 “这个东西你要保密。” 绕着附近一里地飞了一圈的石玉卿如此要求杨轩。 杨轩笑呵呵答应：“没问题。” 心里想的却是：这次从帝都回来一定要亲自在雷州境内巡视一番，如果发现这种矿必须要驻扎人手围起来监控。 威力太变态了…… 保密？ 那肯定是要保密的，拥有大杀器的人哪个不阻止别人也去获得大杀器呢。 …… …… 这段插曲严重耽误了行程，却也让杨轩的在石玉卿面前的待遇变好了一些。 至少石玉卿不再提他衣领子拖着他飞了。 杨轩终于得以体面地享受到了高端武者的快乐——哪个人类没幻想过肉身御空？即使患有恐高症也无法阻碍想象力。 至少成功摆脱被拎衣领子这一点，就让雷州领主大人觉得自己更接近于一位受邀赴约的封疆大吏，而不是一个长辈们想抓就抓回家的倒霉孩子。 不过没飞多远，石玉卿就嫌弃杨轩自己研究的御剑飞行模式太过废柴，飞得磨磨唧唧，拖累速度，好心送了他一套御剑飞行的口诀。 高效使用灵气方面，还是正统武者经验丰富，杨轩获益匪浅，一路上明着暗着学了不少，为此他乐天地想：这一趟出差也不吃亏嘛。 石玉卿原本不打算通知本地监天司，但是炸山的效果过于惊人，她是无法放心就这样抛之脑后进京的。 黑云出现的变故意味着这片区域不再安全，那座山的矿石又带来变数。 没办法，她只能带着杨轩拐弯，飞了百里，进入最近的州府落脚，等找到负责人把后续监控事务安排好了才能再次启程。 等杨轩看到挂着主城牌子的城池，他才搞明白了剑仙飞了半天把自己带到了哪里。 扬州。 大周的这个扬州，大概就在神州大陆版图的正中间。 北去帝都一千多公里，南回雷州一千多公里，无论前行还是后退，目的地都挺遥远，对于杨轩来说属于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虽然身处繁华的州府，可是杨轩还是有种不想久留的情绪。 毕竟这里是他爹活着的时候都拒绝再次踏足的‘祖籍’之地，许多原本属于他家的产业都被旁系趁机占据。 只是他爹没有为此对旁系打击报复，所以贵族圈子默认是帝都杨氏为了独立出来付出了代价，从此扬州杨氏再也没有资格以同族身份拖累帝都杨氏。 所有人都知道了，帝都杨氏与扬州杨氏斩断了关系。 时光荏苒，现在，帝都杨氏变成了雷州杨氏，杨轩继承家业，和扬州杨氏又隔得更远了。 当初他搬迁出帝都的时候，还是和扬州杨氏闹了不愉快，具体是什么事情，旧主只是记了仇，却不记得详细内容，导致杨轩也所知甚少。 总之，若不是石玉卿认真看杨轩眼睛，警告他，他要是敢趁机跑掉，她就要把他以前在皇宫里伴读的时候闯的祸都告诉叶青红，杨轩肯定早就拔腿就走了。 至于‘杨轩’闯的什么祸？ 那简直是罄竹难书。 其中有一条就和叶青红直接有关的。 帝君在给太子选太傅的时候，‘杨轩’指使小太监给入宫见太子的一众老夫子下泻药，其中一位受害者就是叶老爷子…… 叶老爷当天回去就卧病不起，导致叶青红被从石玉卿那里叫回来侍疾，耽误了半个月修炼时间。 把柄在石玉卿手里，他只能乖乖在对方去找监天司不带他玩的时候，自己逛城找乐子了。 外面有无数的酒楼游船，风花雪月，商贾往来，是个观察别的州是如何运行的好机会。 即使不太喜欢这个城市，也得承认，扬州主城区，实在太繁荣了。 城内街巷纵横交错密密麻麻，酒肆茶楼、艺坊曲艺馆林立，运河两边的房屋富丽堂皇，高端大气，有些私人宅院内部甚至有逾制的金碧辉煌。 哪怕已经临近丑时，却依旧运河两岸保持着大规模的灯火辉煌，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在寻找乐子，酒色财气弥漫在空气中，一度能让人忘记所有现实里的忧愁。 寻常百姓的衣着不错，出手大方，舍得花钱在吃食上面，好似衣食无忧。 富商看着豪气无比，就连下人都没有一个粗布着装，有人甚至一掷千金讨要花船彩头，肆无忌惮无人阻拦。 纸醉金迷啊…… 雷州的那些县城，无论赌场还是勾栏都比扬州差着几个段位的差距。 别的不说，有些花船里的姑娘若是静坐在茶楼里包厢里，乍一照面，杨轩是绝对分辨不出来良家还是行家。 那一颦一笑的拿捏，恰到好处的火候，没有人能觉得她是在讨好一个男人，只觉得含羞未放的花骨朵便该如此。 就像那些客人，白日里衣冠楚楚，夜里形骸放浪，谁能知道某个宰相家的座上客，指点江山的谋士，或是大道理一箩筐的酸儒，在夜幕降临后的运河边上船，又是另一幅嘴脸。 当然杨轩没有去花船上，他只是在岸边的夜色里做个冷静的旁观者，啧啧啧感叹罢了。 有意思的是，随着夜更深了，不但人未静，反而更大的热闹来了。 五家不同老板的船房开到了中央，摆出五个擂台，说是要斗花魁。 第176章 扬州杨氏坑爹 岸边或是水上的人们早就熟悉套路，这不过是每月都会那么几次的噱头，几家老板私下串联，明面上气不顺要争高低。 本质却是哄着有钱的老爷为了挣个面子花钱。 起哄的穷鬼也不少，但摇着纸扇装着文人，酸丢丢念着诗文为活动助兴，花船的老板也懂得挑动人心，许他们上船观赏，只要他们为此‘盛事’吟诗作对。 场面不小，其乐融融。 只是声色犬马的地方未必能一直保持和谐，争花魁这种活动，花钱打投的模式总会激起一些丧失理智的疯狂。 时不时就有争出真火气来的情况，纨绔子弟们之间别苗头，斗得狠了，也是会闹出大动静来的。 这一点‘杨轩’最有经验，旧日帝都不少他的传说。 倒不是杨轩就每到一个城市都喜欢去探访赌场花船，而是他发现想了解富豪们都在干什么的公开场合，似乎只有这类地方。 大周富豪的夜生活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迪厅没有赛车，相声弹唱戏曲这些都被集成在了青楼选项里，所有香艳的故事与事故也往往发生在这些地方。 不过…… 杨轩不经意间听到路人闲谈，说是正在打赏上头的几个纨绔里面，似乎有杨氏子弟。 扬州提到杨氏子弟，想必是那个旁系杨家了。 杨轩忽然来了精神，就在想： 难得来一次扬州，搞不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踏足这地方了，不好好耍一耍，是不是有点浪费机会？ 杨轩被石玉卿抓走的时候，身上穿的比较普通，混在好事者之中不起眼，没花多少功夫就混到那几个小子附近。 旁听了一阵，杨轩大致搞明白了这帮纨绔们的关系了。 扬州里几个比较大的姓氏，吴，杨，徐，范，周，姚，秦，蒋，平日表面上是没有什么大仇怨，但在同一个地方发财，肯定私下不少摩擦。 今天你抢购到一块地皮是我家看上许久，明日州府有什么好事安排被我截胡。 诸如此类的‘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不少。 倒是彼此没有血海深仇，所以利益一致需要联合的时候，谈合作也有。 只是台面下小动作互相打击没有断绝，各家也不阻止年轻人之间在外有什么龌龊，有些胡闹睁一眼闭一只眼，是被默许的。 因此每次龙舟，争花魁，捐善款，诗会等等公开的活动，这帮小崽子们几乎都会出现，在纵容下互相争些高低。 扬州杨氏彻底失去了攀附帝都杨氏来扯虎皮的大旗的权利后，是每况愈下。 早些年打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办事通畅无比，如今都需要真金实银去打通关系。 没有分家之前，皇后娘娘是杨氏小辈所有人的‘姑姑’，外面闯了什么货都能抬出杨皇后的名头，吹一句‘我家皇后娘娘定不会让你欺负了她的子侄’。 扬州杨氏假借着皇后名声到底在扬州捞得了多少好处，杨轩是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小时候在皇宫里看见姑姑愁眉不展，就有不少次是这群混账惹出来的事端。 能上达天听直到后宫的事件，已经是大得足够动摇国计民生的严重性，那些被掩盖压下去的祸事更不知道几许。 这让杨轩很难对这些旁系抱有什么好态度。 虽然‘杨轩’这位前主也干过许多破事儿，但是他那点儿或是大饱眼福或是嘴上哔哔，亦或者字面意思上的鸡飞狗跳之事和扬州杨氏当初涉及的问题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其中有一件在这位不学无术的纨绔脑子里都能记得的大事—— 有一年大灾，赈灾粮食经过运河中枢的扬州中转，十成粮食‘漂没’了五成。 ‘漂没’就是粮食以各种理由或者连理由都找不到的‘凭空不见了’的意思。 如同盐融进了水，看起来消失得无影无踪，除非你能舍得下大本钱去把所有的水熬得干干净净，才能露出底下的盐。 而帝君，他不能这样做。 因为盐水，也是水能覆舟的那个水的一部分。天下诸事非要水清至明，帝君的王座也坐不稳。 他只能追究祸首。 此事扬州杨氏在其中占了五分‘功劳’，帝君问责的时候重重惩罚其他人，唯有扬州杨氏重拿轻放，夺去几个人的官职就算了事了。 扬州杨氏居然还因此记恨皇后娘娘，私下底絮絮叨叨传着杨轩一家人成了皇家的人，忘本，不为自家人说话。 仿佛作为皇后的母家旁系，区区外戚，就该在这要命的事情上获得更多的免责特权。 那可是赈灾粮！ 染指而暴露者在历史上抄家灭族不在少数。 甚至另外的参与者下场已经在明面上摆着，扬州杨氏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当时的杨氏主家家主，杨轩的老爹，杨国益快速做出来要与扬州杨氏断绝关系的决定。 若没有杨国益军勋卓着，扬州扬州往上三代，也不过是普通的地主。 失去了杨国益支持，扬州杨氏的家底还在。 就杨轩此刻粗略收集的信息来看，扬州杨氏也还能勉强坠在末端，称之为大族，杨国益当初确实是仁至义尽，给他们留了足够的家底。 只是子孙不争气，坐吃山空，听说已经好几年生意惨淡，旧有势力被其他大姓瓜分，如今还卖了几处祖产，打算在扬州争几个名头，吹嘘家族实力，以争取州府的新项目。 大概就是想把面子做起来，然后找关系向政府要工程来做差不多的意思。 扬州州府新近要对境内的部分运河段进行拓宽和维护，这条联通南北的运河在扬州的河段有些年头没保养了。 泥沙堆积，河道阻塞，或是沿途部分河道被自然的天灾影响，导致有的地方事故频繁，有的地方水利工程年久失修。 费用是州府与朝廷各负担一部分，并且许诺参与修缮者予以一定税收优惠，还有一些平民百姓的阅历无从知晓的具体好处，但只要看见世家子们都摩拳擦掌就自然明白有利可图。 扬州杨氏想分这杯羹，最近在扬州上跳下窜。 今夜这个打投花魁，扬州杨氏的子弟们按捺不住，也想把鸡冠子抖起来，虽然不在长辈们的计划里，但他们觉得自己是为了杨氏争面子，理直气壮与其他人斗了起来。 让杨轩无语的是，他听见扬州杨氏家排行老四的那位杨辙在和人吹嘘： “我家堂兄可是雷州领主，听说过雷州的商队吗？都是我哥的，最近yz市面上那些新奇商品都是我们家的！” 第177章 一心当蛀虫的家伙 草。 老子雷州的货什么时候也能成他杨老四吹牛逼的底气了？ 杨轩生气了。 但是他又不能暴露身份出去当场给杨辙一个大耳刮，面对面诘问他，老子和你什么关系。 好在，另外有人帮他去戳穿杨辙的牛皮。 “雷州杨氏不是早就和你们扬州杨氏分家了吗？当初杨轩离开帝都，听说你们还把他家的产业吞了不少，啧啧啧，杨老四你家的脸子真厚。” 杨轩暗地鼓掌，寻思是谁这么仗义执言。 “吴老六，你，你别放屁！” 杨老四可能是被气狠了，说话直接结巴了。 被叫做吴老六的公子哥穿得倒不是很骚包，是按照文人雅客模式打扮，手里还拿着扇子。 只见‘吴老六’折扇唰一下打开： “杨轩那一支杨氏无论在帝都还是在雷州，不是武能平天下，就是智可兴民生，都是顶尖厉害的。你们扬州杨氏有什么拿人家的功绩吹嘘自己的？ 帝君寿诞你可知雷州杨氏进贡的是什么吗？ 是高产粮食种子！ 你们扬州杨氏都干了啥？ 过去攀附皇后娘娘，如今攀附雷州领主，给自己脸上贴金，其实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瞧不起你们！” 杨轩听得美滋滋，暗爽。 原来这天下真的有人识货呀！ 好！回去让冼大少组织通往外州的商队重点关照一下吴家老六。 吴老六啪啪竹筒倒豆子说完就把杨老四扔在身后，直奔设置在岸边的花魁打投处花钱去了。 似乎他也是带着家族任务来的。 扬州不愧是瘦马发源地，他爹的，家族斗法都要给花魁花钱来实现，娱乐文化太过于深入人心了吧？ 杨轩开了眼界，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中原腹地真是骄奢淫逸的好地方。 这事儿要是放在鲁地定有大儒跳出来唾弃，捶胸顿足哭喊礼乐崩坏。 然而这里是中原。 转念他想，回去雷州一定要选个合适的项目开发，不能让雷州的地主富商们日后斗气也选这种方式。 有了，就设置一个广告比赛，打投出最受欢迎的雷州对外宣传文案。 …… …… 五艘船轮番靠近岸边，花魁出来在船头，翩翩起舞，婉转歌吟，弹奏乐器，各显神通，供人观赏。 这种活动的人气可以想而知有多高，普通的百姓也能看个热闹，花船在河上，他们摸不到，总还能闻闻香气。 杨轩观察了一阵，五家花魁的船只其中有三艘船上的花魁得票较高，互相之间差距不大，显然是有三家人在争得火热。 一艘挂着牡丹旗，一艘是兰花旗，还有一艘用了荷花。 也不知道背后的老板都是谁人，搞不好左手进右手出，打投的钱财只不过是大佬们的游戏，过一遍手转移的财富…… 杨轩的思维一向容易发散，尤其是现在，他在吃瓜听八卦的同时不忘记修炼，他基本上是一边偷偷寻找着稀薄得难以觉察的灵气，一边在想事情。 没有办法，离开雷州后没有那种被灵气追着喂饭的条件，就是修炼方面倦懒如他，也得考虑未来一段时间的自保能力。 杨轩不得不勤奋一点，利用所有时间去汲取灵气了。 他尝试着把自己的感知与体内少部分灵气释放出去，用他曾经领悟到的捷径，小心翼翼地勾搭这座城内比雷州任何一地还要稀薄的灵气。 然后还要观察斗花魁的发展，找机会坑一下杨老四。 还有他的兄弟们。 除了排行老四的杨辙，后面还有过来了两个同堂兄弟，排行老七的杨辕，老九杨轼，三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一心二用的杨轩一方面感觉到运河附近灵气比整座城其他地方都要稍微好一些，另一方面，他听出来扬州杨氏是要干嘛了。 “三伯说，这次梢料让他做的话，咱们家随便吃些草都能过个肥年。” “我爹说，那不如吃土，从转运使手里谋取施工方面的差事……” “五叔不同意，涉及部分劳役，容易被乡亲记恨，伤家族名声。” 杨轩简直要气笑了，这种事情可以在花船边上谈的吗？ 虽然他们说的很小声，周围很嘈杂，若不是三品以上高手专心窃听，应该是不知道他们内容，但是…… 怎么扬州杨氏就是一帮子一心当蛀虫的家伙？ 真特么坑爹坑娘，他现在明白为啥他爹拼得什么都不要都要割袍断义了，这群人都该满门抄斩！ 没一个好东西啊！ 吃草，吃土，这是河工上搞水利上的黑话。 梢料是一种防洪的复合材料，早期主要用树枝草植——比如榆树柳树枝和芦苇、秸秆材料等捆埽、修护河岸。 如今许多州府修理河道都会添加竹、木、石料，综合增加其承受冲击浸泡的能力。 但吃草的术语，还是代表着在梢料的原料上做手脚。 至于吃土，就是虚报土方工程量与人工从中牟利。 反正没一个是人干事。 朝政管理最重视的四大政务：河工，漕运，盐务，税务，同时也是贪污腐败最严重的四个领域。 帝君治国嘛，杨轩觉得就是一半精明一半糊涂，留给下面人很大发挥空间。 搞不好扬州杨氏若只是小小过一手，完全不会惊动到帝君，让他们成功捞了油水也不一定。 不过现在杨轩知道了，肯定他们就没那么好过了。 杨轩想了想，在附近摸来了纸笔，写了些暗文解读才能看懂的信，一方面报平安，另一方面也是让老管家帮他联系太子，吹吹风。 等他找到镖局加急帮他送信再回来，斗花魁的局势又有了新变化。 原先三足鼎立变成了双凤戏珠，最后的决胜在两位最顶尖的花魁中展开。 杨老四代表着杨氏的脸面已经砸红了眼，吴老六呢，虽然看起来还在装悠然，其实也在偷偷抹冷汗了。 杨轩看看打投的总金额，几万两白银，数额不小了啊。 但是双方还是硬投。 虽然都有心疼的神色，但是从他们堂而皇之叫奴仆回家取钱的样子，还是家族里认可的行为。 杨轩这会儿琢磨出味儿了。 这些选花魁的钱，会不会并不是单纯为了一亲芳泽而打水漂？ 这个钱的流向，背后的老板，是不是决定项目归属的人？ 第178章 劫人财富济自己的贫 千年的封建社会让地方家族与官僚体系研究出了许多十分具有创意的腐败方法。 杨轩想。 若不是亲眼来看一遭，杨轩这种只在底层扶贫干过的小干事还真想不到有这么一个玩法。 想过，但没想过这么深。 挺好玩的，他们都是拿着现钱在打投，那边的银票和银子都积了很多了。 也不怕被人打劫，说明老板真的很有自信在扬州地盘上没人敢哦？ 杨轩终于找到自己可以干的坏事儿了。 首先，他要去弄一身夜行衣…… 不过他好像忘记了，他只是暂时自由活动，就在他找到夜行衣的时候，石玉卿结束了与本地监天司的沟通，回头找到了他。 “你小子又在憋什么坏屁呢?” 石玉卿问。 杨轩十分无辜，老老实实把他听来的对话，猜测什么的一股脑子都给石玉卿说了。 石玉卿无语。 陆地仙人境的武者地位虽然超然，但她又不是大周的监察御史，到处给人做青天大老爷。 扬州这段运河隶属于一条更大的京杭大运河，全长有一千七八百公里，连接京都与中原腹地多州。 扬州杨氏应该没能力去够京都的工部都水监的水利郎中，他们想打通的关节应该就在扬州境内任职，或者说只负责扬州这一段运河的官员。 地方事务石玉卿要随便插手，帝君心里绝对不舒服，留下疙瘩，所以她从来不参和这些。 但是杨轩的理由也挺充分的。 作为雷州杨氏家主，他有必要干涉扬州杨氏一边想要和自己扯上关系，一边干违法乱纪的勾当。 而他马上就要随石玉卿继续进京，显然只有把那些钱打劫了，最能打击或者改变扬州杨氏的不轨之心、 杨轩表示，在扬州落脚又不是他决定的，以后也不一定再来，而且他总不能为这点‘小事’去帝君面前告黑状吧？ 他还要把注意力放在南蛮大祭司，那棵树，雷州的民生，军队，位面入侵的‘预兆’这些大事上面。 要是扬州杨氏捅的篓子到时候事发了，硬要把他雷州杨氏也卷进去扯皮，是不是太牵扯精力了点？ 石玉卿快要被他说服了。 杨轩最后道：“帝君要是过问，仙主你就说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事情干了，有啥问责让帝君直接冲我来。” 石玉卿没好气挥手：“快去快回。” 算是给了他一个便宜行事的默许。 杨轩喜笑颜开，回了石玉卿一个“好”，就蒙面跑出去了。 …… …… 河道工程一般就是秋冬进行，此时大多数河道都会进入枯水期。 很多偷工减料就是在赌，第二年夏季的汛情万一不厉害，就躲过了暴露的可能。 或者干脆准备好了替罪羊问责。 总之河道上是每隔几年就掉人头，却杜绝不了贪腐。 杨轩呢，他也没打算年年都跳出来做好人，但既然撞上了，就一举多得吧。 此时斗花魁进入了尾声，杨老四好像以微小的差距把牡丹旗的花魁捧到头名的宝座。 收银两的地方已经率先低调安排打手护送银票与银两离开，明面上的台面人还在原地假意吆喝，刻意让人觉得活动还没结束。 花船上弄出了更大的动静，似乎是五个船的花魁要请给自己投票最多的人上船，看热闹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除了杨轩几乎无人留意抬着箱子溜走的打手们。 这样也好，普通的百姓关注银子去向的也少了，至少杨轩劫人财富济自己的贫的时候不会有人看热闹。 杨轩这般想着，踩着鬼魅的步伐潜了过去。 杨轩的身法是杂糅出来的。 事实上，他把那一堆名字从一到九、怎么看怎么像是本该是一整套完整身份的基础口诀都找来修习了一遍。 原本他只收集到了两仪阴阳步与它的进阶身份四象循环步、六方错合步，以及五行梅花、七星斗移、九宫飞行这六种步法。 最近半年他终于凑齐了最后三种…… 一圆太极，三才交替，八卦走圈。 杨轩把九种身份凑一起使用，取名叫做十全组合步…… 咳咳，和他的十全大补丸还挺配的……好吧，他就是个取名废，取不出惊艳的名字，只能将就着朴实无华地用着了。 除了躲不过陆地仙人的伸手拎衣领之外的情况都还不错。 他尾随着打手们，远离了运河，七拐八拐，钻进了一个豪宅的后院。 可惜杨轩在宅子里兜转了一圈，觉得这个宅子摆设还是富商风格。 比如书房那些崭新的墨和染尘的纸，积灰的书架，和夹在其中的一尘不染却翻得破旧了的《大乐赋》、《游仙窟》，诸多痕迹表明，宅院所有者应该不是科考出来的官员。 杨轩判断此处只是掩人耳目的地方。 没能亲眼看到幕后之人是有点遗憾，但是想也是，官面上的人没那么鲁莽，中间可能还要倒过很多手才会落到真实受贿的人手里。 既然如此，杨轩决定就在这里把银子劫了。 宅子中有些高手，二品的那位刀客，杨轩在搜寻宅子的时候远远就发现了，小心绕过。 不是怕打不过，而是怕打草惊蛇。 如此看来，打草惊蛇也没有什么，这里甚至都没有几条有毒的蛇。 杨轩先把那群乌合之众放倒了。 这很容易。 他从书房里顺了两盒子的棋子，标准配置，黑棋一百八十一颗，白棋一百八十颗，只要敌人不超过三百六十一人，甚至可以一口气来个天女散花。 杨轩暗中用棋子打在可以让人瞬间晕倒的穴位，好几队巡逻守点儿的都被他悄无声息放倒了。 ——题外话，这些玉石棋子用来做暗器还真好用，灵气操控的灵活度比石头或是什么杂物好多了，仅次于金属对灵气的高效传导。 二品武者虽然对灵气掌控还没摸到入门的口子，但是修炼者的第六感异常灵敏。 他还没看见倒了一地的杂鱼，就已经进入警备状态。 如何能制服一个二品武者呢？ 杨轩绞尽脑汁。 首先对方二品境界，不是随便敲击穴位就能弄晕的人；其次对方内力充沛，续航能力强，逃跑能力也强，很难快速控制…… 杨轩最终选择了装神弄鬼…… 第179章 见者有份 杨轩比照着石玉卿的逼格，在这位二品武者面前表演了一套陆地仙人的御剑之术。 尽管杨轩是从护院身上随便拿的破剑，但是当这把破剑悬空遥指二品刀客、而他始终无法分辨敌人身在何处的时候，这位武者轻易就相信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位陆地仙人境的敌人。 若是一品境武者，或许对方还会生出拼一品的心理，面对陆地仙人，他完全心态崩了。 当他想要转身逃跑的时候，他才看到一片围棋棋子在他身后早已编织出一张黑白相间的网。 情急之下二品刀客拔刀猛砍，但内力加持的刀具击中灵气饱满的棋子，竟然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反应—— 这是杨轩从之前处理黑云与神秘矿石的过程里得到的灵感，主动用灵气破坏了承载物，一些不明白灵气炸坏物体原理的人会顿生畏惧。 果然，刀客一见棋子炸开，惊得本能朝后退了几步，正好把自己送到了那把剑下。 三百颗棋子如同一张大网朝他逼来，剑尖也落在他的颈侧，虽然剑与棋子们没有下一个动作，只是让他原地罚站，可是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不知小人何处招惹了剑仙大人，还望大人明示？” 大周境内唯一可能管他家主子闲事的陆地仙人，恐怕只有一位，这可怪不得他技不如人。 但是又不能不打自招说是他家主子的错，只能揽在自己身上，便才有了那句“小人何处招惹了剑仙大人”。 而此刻杨轩根本没理他，而且是去搬运银两和银票了。 一共一万现银子另有七八万银票……银票好说，塞进怀里就行，那银子…… 一万两就是六七百斤。 杨轩挠头，把银子全部揉在一起，弄成一个长宽高都在四十厘米左右的方块，用布包着，扛走了。 另一边，呆站许久，直到那把剑与棋子全都忽然一下直冲天空再也没出现，二品刀客没能舒口气就冲去了银两存放的房间。 踩着晕倒的一地人进去，二品刀客发现果然一点碎银都没剩下，苦着脸，不知道该如何向主子交待了。 …… …… 杨轩觉得自己现在的造型肯定有点喜感。 顺便带出来的棋子，他贴身收了起来。 人体表面积那么大，藏三百来个扁平的玉石棋不是很难，破剑扔去运河底沉了，带走它只是不想留下可能被人研究的证据。 就是那一坨银子有点打眼。 七百多斤的东西对于有灵气帮助的他来说还好，就是他把银子捏得方方正正用布包裹扛肩膀上，别人看见了肯定会觉得鬼鬼祟祟。 石玉卿就搞不懂杨轩。 “你还把银子扛回来了？” 杨轩理直气壮：“不然呢？扔了？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咳咳，抢来的。” 杨轩说到最后几个字，略微有点不那么底气十足了。 石玉卿抿嘴：“你扛着这个东西怎么赶路？” “带这东西去京都？我还没那么财迷……虽然抢来的钱应该是会花起来很爽，但是这个东西带去京都的话，只能是我要告状作为证物。我又不准备把这事捅到帝君面前。” 杨轩把东西放地上，假意擦了额头不存在的汗。 “仙主您把这个给监天司，作为监控那座山的经费呗？那么大一座山呢。我看您临时跑来给他们下命令，等京都拨付专用经费不得猴年马月了。手里有银子，办事都硬气得多。” 石玉卿狐疑看他：“你能这么好心？” 杨轩一屁股坐在已经被他捏得方正的大银块上：“不是在您老人家面前挣点表现，争取路上待遇好一点，以后和叶小姐的婚事少添堵吗？” 杨轩没说这招叫见者有份。 现银太打眼了，烫手。 石玉卿撇嘴：“慨他人之康，你是想顺便分担点责给我吧！” 却是没有拒绝杨轩的‘孝敬’。 最终离开扬州之前，石玉卿还是把本地的监天司负责人引荐给了杨轩见了个面。 算是帮杨轩落个闲子。 这一次再启程，两人份飞行速度就快很多。 因为杨轩建议了石玉卿，沿着运河而上，比走荒郊野外效果好。 一开始石玉卿还没理解杨轩说的‘效果好’是什么意思，但沿着运河跑了几百里，她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运河上的灵气果然就是要比大多数普通地方好上很多。 两人还讨论一番为何如此。 杨轩天马行空地猜测：“难道有什么龙脉在下面？” 石玉卿没好气道：“你知道啥叫龙脉你就瞎说？” 杨轩当然知道龙脉这个说法犯忌讳，他甚至觉得帝君对雷州的态度也很复杂，准确说是雷州蛮族的那座圣山，它的存在有些扎帝君的心。 仿佛每一个皇帝都不会容忍象征着某种权威，神一样的东西被掌握在外人手里一样。 五个灵气充足的圣地如今似乎只有帝都和南蛮圣山还不错，其他三个都名存实亡。 想想那个北边来求南蛮大祭司救海东青的边民，应该是北狄的圣地完全枯竭了，无法自己救治拥有灵识的大雕，就连它的蛋都无法孵化。 “我觉得这个世界的灵气有点奇怪。” 杨轩喃喃道。 “梁州的入侵之门没办法关上，不断在漏气儿，当然会越来越衰弱。本来山川河流，自然之地都该天然浓度较高的。” 石玉卿不以为意。 其实杨轩是在说，好像这个世界存在不止一种灵气。 那棵树与大祭司的灵气，石玉卿使用的灵气，以及杨轩自己使用的灵气，都是一种不可肉眼可见却能通过身体控制的力量。 然而物资清单直接间接制造的‘灵气’，在经过杨轩的身体消化过，或者加工的工艺制作成酒、药丸之前，大周本地人都不能直接利用。 不然石玉卿来到雷州，肯定会被铺天盖地的灵气浓度惊呆了，然后见猎心喜就地修炼，踏入真仙指日可待。 但是她没有。 秋收前后她到过江湛县，秋收之后再次回来，两次都没有觉得她对雷州的灵气有什么特别反应。 杨轩在想，会不会是不同位面的灵气之间，没有经过‘转化’只能‘本地人’使用…… 大周的子民与四方边民，确实是‘非我’的不同种族？ 第180章 猜错了 反正杨轩知道自己的物资清单绝对不是这个位面的东西，完全是从他的世界带过来的。 所以他觉得，不同位面也不一定就必然全都是差异极大的异族。 像杨轩原本的那个世界与大周人以及边民，进化路线本质上来说，区别是不大的——四方边民与大周人都没有生殖隔离。 说不定这就是千年前的历史为什么被掩盖了的原因——大周的祖先们并不想告诉后世，自己是鸠占鹊巢…… 大周诞生之初就是青铜器文明的尾端铁器文明的开始，又不是原始社会怎么做到历史断代的？ 这么一想就合理就合理多了，断代倒是没有断代，只是被掩盖了。 只不过现如今，边民与大周千年通婚，经过至少超过千年的往来其实血统已经早就混杂一起，原住民与外来者的界限已经模糊了。 虽然没有专门统计过边民血统对大周人的改变，但是杨轩觉得，除了皇室和少部分人还维持着纯粹血统，很多普通人已经完全融入这个世界。 往深处想，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南蛮的圣山对欧家也有吸引力的原因，应该是混血后部分人对南蛮圣地的灵气也有了吸纳能力。 不一定非要是四方边民才能成为那棵树的信徒…… 它派阿大阿九他们下山，是在观察世界，准备出山？ …… …… 猜没猜对不要紧，杨轩神游的思绪重点在不断瞎想消磨时光。 杨轩跟着石玉卿从早飞到晚，真的觉得很无聊，虽然石玉卿教了他如何隔空传音避免高空飞行不方便交流，可是他也不能一路找石玉卿不停哔哔哔问问题吧。 那不是烦死人家…… 就在杨轩问石玉卿‘咱们’到哪了，石玉卿回答还有百里就到了的时候，杨轩忽然发现胸口咔咔作响…… 就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敲一个脆弱的蛋。 蛋？ 杨轩想起来自己怀里除了银票之外还揣了什么…… 他赶紧叫住石玉卿等一等。 石玉卿用眼神问他‘你又要做什么妖了’。 杨轩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毛茸茸的、黑白相间毛色的小鸟脑袋就从他怀里钻出来，然后迫不及待地用它的小翅膀和爪子想要挣脱一切束缚朝外活动。 于是它就一头朝下猛栽…… 杨轩赶紧出手托住它，另一手抹了下脸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嘴巴里还在向石玉卿小心胡扯：“我养的鸡，您抓我的时候揣怀里呢，现在居然孵出来了……” 石玉卿白了他一眼，对他睁眼说瞎话毫不留情揭穿：“什么鸡，你这个分明是孵化了个猛禽吧，你真当我是老太婆老眼昏花啊！” 杨轩偷瞟了一下石玉卿。 这位陆地仙看起来就是三十上下的年轻妇人，做剑客打扮却不刻意隐藏作为女性的曲线，杨轩忍不住心底犯嘀咕： 谁敢当你是老太婆啊，嫌自己牙齿太多让你揍掉几颗才快乐么？ “什么猛禽在仙主你这里不都是小鸡吗？我就是想养个宠物玩玩。” 杨轩看小隼不老实，就用灵气把它团住，放在脑袋上——这小东西倒是会选地方，一头扎进杨轩发髻里，和那根打造好后都没用过的簪子呆一块，只露个小脑袋看周围。 石玉卿评价了一句： “即使是你这么离谱的人，在见帝君的时候还要往头上蹲一个小鸟，也过于离谱了。” 当天这点小小插曲不影响什么，两人又继续再飞。 在杨轩筋疲力尽，夜幕再次降临前，他们终于赶到了京都最外围。 到了这里，两人就没有再在高空御剑了。 杨轩没问如果继续御剑会怎么样，既然石玉卿在雷州不肯高空飞行，那么她不在帝都高空飞行，理由应该也差不多。 杨轩的理解是“这里是某人的领域，还下入城下马以示尊重”。 这么想来，石玉卿是一个非常灵活变通，甚至可以说不是特别乖僻，懂得世俗之事，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那她为啥单身呢？ 杨轩是有八卦之心，但是很珍惜小命的，不会当面问石玉卿这个问题。 他只敢在肚子里编排： 陶同民那个家伙，是不是因为境界追不上人家就不敢追求人家了？还是帝君横在中间让老陶自惭形秽……然后石玉卿总要面子不可能倒追，所以一来二去，二个人僵持几十年没结果？ …… …… 帝君要隐瞒私下召杨轩进京便不能在皇城里见他，便找个借口出了皇宫，去了帝都西山的度假山庄。 因此石玉卿带着杨轩也没进帝都城区，直接绕道去了西山。 西山距离帝都主城区不过三十里地，附近的有个西山小镇，镇上人口多数都是依靠西山度假山庄生存。 杨轩离开帝都的记忆很模糊，毕竟是前主的残留信息，那会儿的‘杨轩’浑浑噩噩。 这次回来，杨轩确实能感受到，帝都这座城中的灵气很浓郁。 而且还验证了他的想法：帝都的灵气与大祭司的圣山，与杨轩提供种子的田，甚至与运河上的灵气都有区别。 运河或者普通城市的灵气就像圣山被稀释几百到几千倍的浓度，帝都的灵气带着某种霸道。 虽然杨轩也能消化，但是真的消化不良。 就像你习惯了平日坐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结果有一天叫你从水稻种植开始做起，经过四五个月辛勤劳作，纯手工脱谷壳，煮饭的水都要从十里之外辛辛苦苦担回来。 等吃上饭，人都饿死了几个月了。 ——在帝都附近吸收灵气，就是这种感觉。 这是他遇到的，最难吸收的灵气，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天然排斥感。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帝都的灵气只有皇室吸收起来契合度最高，南蛮圣山的灵气蛮族人契合度最高，就像物资清单制造的灵气只有杨轩契合度最高那样？ 他实在受不了，还是问了石玉卿：“仙主啊，你平日是怎么在帝君身边恢复灵气的啊？！” 石玉卿眨巴眨巴眼：“就是靠着日常修炼的方法入定呗？” 杨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没觉得有什么阻滞的地方？” 石玉卿露出“你不学无术自然觉得什么都难”的表情：“勤学苦练，天赋秉异，自然不难。” 杨轩陷入了沉思。 他猜错了石玉卿和皇室的关系啊。 石家是被皇家给绿了吧！ 第181章 尊严问题 西山度假山庄一半是皇室的猎场，一半是温泉区。 猎场的猎物都是有专人调配，少了就放一些新的小动物，多了就鼓励贵族子弟来消磨时光。 猛兽总体是稀少的，有时候在特殊的日子还要专门去别处抓了放进山中，专供帝君彰显武德。 平日里普通贵族和皇室子弟多数是狩猎无害的小兔子，傻瓜一样的狍子，还有一些小鹿，人畜无害。 若是山上小动物充足，入冬也会有饿极了的野猪、黑熊、老虎来捣乱，不过武者当道的世界，普通的野兽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人类的对手。 除非…… 杨轩想起来自己养的那头黑熊，很聪明，还能特能吃，现在喂了那么多大补丸下去，无论是灵智还是武力，都当得炼体期武者使用了。 继续下去，杨轩很好奇，它能不能练出内力，灵气，然后也修成个什么半仙，真仙的。 那棵树给他的看的幻象里面，与那棵树一起并肩作战的，可是有很多‘动物’外形的家伙。 它们难道都死绝了吗？ 石玉卿虽然没办法得知她一手抓来的臭小子脑子里都在转什么念头，但是就这么一路相处两天，她已经有了一定经验，他肯定又在瞎想胡想了。 “我们先去温泉洗漱一下再谒见陛下，你趁这个时间好好整理一下你的脑瓜子，别到时候在君前失仪。” 石玉卿言下之意就好好考虑怎么说话，别没把门把帝君得罪了。 杨轩抹了把脸，高空飞行也架不住一脸油灰，确实是要好好洗一洗。 “仙主，我可是要成为你的徒女婿的，多给我的点提示呗？” 石玉卿想了想，道： “你可以把对雷州税收与征兵的想法整理好，保不齐帝君会想起来找你讨论；你献上来的新粮食种子，你要做好准备帝君找你要人或是直接派人去雷州‘学习’。” 学习二字用的是重音，大概是暗示如果是派人来雷州的话可不只是‘学习’播种方法那么简单吧。 “如果帝君提到你和青红的关系，你不妨……想想话本里的情景，不要直愣愣说什么第一、第二……” 哦，杨轩向石玉卿推销自己的时候用的全是利益交换的理由，从没提过他和叶青红现在到底是什么感情状态。 石玉卿是提点他，要往谈恋爱方面吹嘘，别让帝君觉得是功利问题？ 杨轩露出感动的表情：“仙主救苦救难，多说点攻略，啊不，是指点下小子吧！” “我建议你是别去告陇西李氏的黑状，最好问起来就是装傻。” 石玉卿的第三个建议让杨轩一愣。 杨轩挤出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我为什么要告陇西李氏的黑状？” 石玉卿才不吃他这一套： “我看你是有小家子脾气的，陇西李氏在方方面面都在给你下绊子，你忍得这口气？不得想着法在帝君面前给人家穿小鞋。” 杨轩耸肩： “当然忍不了，但是我也不是傻子。枕边风还在，我能告什么黑状？相反，我不会说李氏一分一毫不是。我只会追忆儿时后宫生活，姑姑疼爱，表弟仁厚。如今我形单影只在雷州，但依旧眷恋当初的温暖……” 石玉卿挑眉，看得出来她是想给杨轩点个赞，但是又怕杨轩骄傲。 “你心里有数就行。” 石玉卿总体还是有些倾向于杨轩，因为杨轩在路上展露了自己的价值，也因为多少看在他给叶青红铺的资源。 怎么说呢，砸钱不一定有用，但是杨轩要不是砸了不少钱，肯定没现在这个待遇。 而且，就算实战再一团糟，那他杨轩也是年轻一辈里最顶尖的境界了。 就算当个辅助打野，也是团队首选。 …… …… 杨轩觉得石玉卿带自己进入的温泉汤池应该是对方的某种特权。 他肯定不会觉得自己有那个面子让便宜姑父给方便。 温泉区是皇家私地，贵族们虽然可以申请猎场狩猎，却很少得到进入另一片温泉区的权利。 懂得都懂，如果是帝君度假，肯定是带着嫔妃，要么就是太子和公主来散心，浴池容易出现尴尬场景，还是外人止步比较好。 这种特权从侧面印证了杨轩的猜想，石玉卿搞不好是皇室血脉。 帝君的岁数是众所周知的，石玉卿岁数却是很模糊，石家好像也消声灭迹，经过有意无意的遮掩，竟然没有人怀疑过石玉卿和帝君的亲缘关系。 哦，杨轩都差点忘记了，帝君还有个疑似私生女在自己的雷州呢，他可是有前科的。 不对，石玉卿应该是比帝君大吧？ 杨轩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然后觉得就算是先帝的私生女也是可能的。 据说帝君这次过来，对后宫说的是闭关三日，修炼心法，没有惊动前庭，相当于私下出行，无需贵族伴驾逗乐。 帝君的武道天赋也是平平，但是爱惜性命，修炼不坠，主要是为了维系身体。 感觉不出意外的话，还是有几十年好活。 嫔妃们都清楚帝君的脾气，每次说闭关三日，就是雷打不动西山呆三日，就是李氏都干涉不得。 如此一来，见个杨轩，倒是还真称的上的密见了。 石玉卿安排的地方，没有任何太监宫女或者其他闲杂人等，只有一套衣衫换洗自己拿着处理。 杨轩趁这个室外炮澡的机会给头上的小隼弄了点虫虫吃。 他是没想到灵气还能被他用来感应并挖掘土壤里的土龙。可以说灵气掘地三尺搞出来的分量才让小隼停止了呱呱唧呱。 杨轩没有散发洗头，一个问题是那只海东青还窝在他头上，他能连它一起洗吗？二一个问题是，叫他自己梳头肯定又是弄成乱糟糟的，他可没脸去惊动帝君的侍女给自己梳头…… 现在他虽然头发也有点散乱，不过用灵气操纵头发，讲究着原有的形态把发丝强行弄服帖，总比从头再来好一点。 匆匆洗完，穿好衣衫，杨轩看着自己的小飞剑以及从扬州获得的鸡零狗碎发呆。 按道理说见帝君，是不能带武器是吧？ 头上的发簪他绝对不会承认是飞剑的！但是其他几把呢？ 算了，杨轩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们贴着自己双臂内侧存放。 一堆玉石棋子，杨轩用灵气把它们编织起来，护住身上几个重要部分…… 胸口一片，双手外臂两片，下面就不用了，就算有人可能损招攻击他下盘，他也不能弄个护裆…… 这个是尊严问题，他不愿意学某个不要脸的民族给自己弄个屁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