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多谋 卷四》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林大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说不清这千两白银的来源,官府不会轻轻放过他;可说清楚千两白银从何而来,贵人岂能相饶?人家可是千交代万交代,不许对外透漏一星半点…… 林大郎痛哭流涕,「不是小人不说实话,实在是赠银的恩人吩咐过,命小人千万不能说出他的名讳啊。恩人只是心善,不忍小人父女分离,愿助银千两,周济我们父女团圆,阖家团聚。」 白熹道:「你家这位恩人出手阔绰,神通广大,一定也知道你嫖宿青楼及令堂几位相好的事了。他是铁了心要把小馨姐儿要回林家交给你们母子,让你这个平时吃喝嫖赌、遇事勇于休妻的父亲,和你那惯于养情夫的母亲,对馨姐儿言传身教么。」 林大郎汗出如浆,「我会改的,我一定会改的。岳父大人,我一定痛改前非。」 白熹喝道:「谁是你的岳父大人!我四女婿是望江侯府的公子,人品贵重,行事端方,不可能一有风吹草动,便抛妻弃女!」 「我错了,我该死,万望看在馨姐儿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林大郎苦苦哀求。 白熹气笑了,「你到我白家要人的时候 可不这幅嘴脸。」 林大郎汗颜,「我那是一时糊涂……」 通判在旁等得不耐,冷笑道:「休要避重就轻!快说千两白银的来源!」 林大郎一哆嗦。 白熹拱手道:「林大郎还了我家几样红木家具,上面似有印记。不如下官将家具运来辨认一下,如何?」 通判大喜,「失物之中确有红木家具,这可巧了。」 林大郎脑子嗡的一声。 他虽不聪明,这时也蓦然醒悟,声竭力嘶的指着白熹叫道:「是你害我!你故意不要银票,定要实物 ,我无奈之下只好花钱买,急切之间没仔细挑选,你趁机让别人销赃!我上当了!」 「你含血喷人。」白熹大怒,「我本事若这么大,能任由女儿被你无故休弃,能任由你上门厮闹?」 林大郎越来越绝望,「你本事就那样,可你小女儿嫁做皇孙妃,白家也跟着阔了……」 「反了反了,这厮诽谤起皇孙妃了。」通判喝道。 白熹也冷笑道:「林大郎这是在挑衅雍王府了,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胆子。」 「大人,不动大刑,量他不招。」通判道。 「现在林大郎不说赃物哪来的,或许打两下,清醒了,便能想起来了。」白熹冷静的道。 「动刑。」府尹下了命令。 衙役们如狼似虎把林大郎裤子扒下,劈劈啪啪打起板子,林大郎鬼哭狼嚎。 白熹是厚道人,但看到板子落到林大郎身上,心里痛快极了。 打,狠狠的打,林大郎这种人就应该好好教训! 想起白玉萝和馨姐儿母女才到京城时的瘦弱模样,白熹恨极,巴不得这板子打得越重越好。 林大郎是个软骨头,没打几下就哭叫求饶,但公堂有公堂的规矩,还是一五一十打够了才停,林大郎已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了。 这回林大郎不敢再隐瞒,忙把有贵人暗中相助的事原原本本说了说。府尹笑道:「早些招了 ,少受多少皮肉之苦。」命他把那贵人的地址写了下来。 林大郎忍痛提笔写了。 衙役呈上供状,府尹看了,脸色大变。 府尹思虑片刻,把白熹请了过去,低声耳语。白熹看了供状,先是露出惊骇的神色,继而坚定摇头,「不,绝不可能。定是林大郎这厮见东窗事发,瞒不住了,随意攀咬。太子殿下和雍王殿下骨肉至亲,小女常说皇伯父皇伯母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太子府怎会有故意要对付白家的人?绝不可能。」 府尹心放下一半,「本官也这么认为。」 林大郎怕再挨打,「真的,小人所说,句句属实。」 府尹翻转面皮,「你这刁民满嘴谎言,哪有句真话?」命令将林大郎押入牢房,单独关押。 府尹单独关押了林大郎,还不放心,唯恐林母也知道些什么,以私通为罪名,把林母也抓了,单独关押在女牢。 府尹是内阁高阁老的学生,觉得此事棘手,晚上青衣小帽悄悄去了高阁老家请示。高阁老仔细问了前因后果,尤其是白熹的态度,静静的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府尹唯唯。 林大郎和林母被关入牢狱的时候,还以为善心的贵人会来救他们,大手大脚花钱打点了狱卒。狱卒见他俩傻,乐得收下。 「这进了监狱单独关押的,都是有贵人照应的吧?」林大郎殷勤问狱卒。 狱卒一乐,「单独关押的都不是平常人。」 林大郎笑得跟什么似的。 这单独关押的都是犯了大事的,这辈子想出去怕是难喽。 林大郎和林母还幻想贵人会救他们出狱,什只不久之后这母子二人就被定为江洋大盗的同伙,被关入了水牢。 水牢黑暗潮湿,度日如年,这母子俩没熬过去,先后悲惨死于狱中。 这母子俩到死都没想通,不就是想要回馨姐儿,要回林家的骨肉么,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了呢。 太子妃偶感不适,白玉茗过府请安,和玉翎公主见了面。 白玉茗刚怀孕不久,身材依旧窈窕,风姿绰约。 她容颜更是娇艳,肤色白皙中透着淡粉,如春日枝头的桃花。 玉翎公主和她年龄相仿,远不及她明艳照人,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又是恨。 「二弟妹。」白玉茗笑吟吟的打招呼。 玉翎公主眸中闪过愤怒之色。 她贵为图罗公主,怎至于要和白家的庶女做妯娌?实在不想理会白玉茗。 白玉茗也不着急也不恼,就那么含笑看着她,气度雍容,仪态万千。 玉翎公主冷冷的不动,不开口,白玉茗视若无睹,神色不变。 两人这么一对峙,立即分出了高下。 白玉茗比玉翎公主从容多了。 继续僵持下去,只会显得玉翎公主无礼,不识大体。 玉翎公主心里对白玉茗万分鄙夷,但迫于无奈,只好不情愿的叫了声大嫂。 白玉茗笑得很甜 ,「二弟妹真有礼貌。」 玉翎公主又怒又羞。 「听说你娘家又遇着官司了。」玉翎公主生硬的说道。 她刻意加重了「又」这个音。 白玉茗毫不在意,笑容可掬,「对,我娘家又遇着官司了。不过无所谓,蓄意害我娘家的人,就和之前一样没有得逞,也永远不会得逞。枉做小人罢了。我就静静的看着小人出丑,二弟妹你说好不好?」 玉翎公主脸上还挂着笑,不过笑容已经有些僵硬了。 白玉茗笑得非常亲切,「二弟妹你听说了么,林家那个既没人品又没出息的林大郎,最后狗急跳墙,竟然胡乱攀咬,说有贵人暗中相助于他,而且这贵人正是太子府的人。」 「是么?」玉翎公主非但没有惊讶诧异之色,眸中反倒有精光闪过。 白玉茗眼波娇利,在玉翎公主略显消瘦的脸颊掠过,唇角轻勾,「这所谓的贵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再清楚不过。我才不会让她如愿以偿呢。」 第二章 玉翎公主明知不妥,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你清楚什么?」 白玉茗凝视着她,很是温柔亲切的样子,仿佛寻常人家的夫家大嫂在仔细叮咛才进门的弟妹,「这所谓的贵人头开始打的主意,自然不是什么帮助林大郎要回馨姐儿,让林大郎父女团聚这么简单。这人是冲着我来的。她知道我四姐姐视馨姐儿如命,而我四姐姐和我又姐妹情深,所以相助林大郎要回馨姐儿。馨姐儿若被要回林家,我四姐姐定然受不了,或许便活不成了。而我才怀了身孕不久,我四姐姐若出了事,我还能安心在府中养胎么?就算我想在府中安心养胎,我家太太也不会放过我。我这是头胎,还没坐稳,以后会怎样,谁知道呢?」 玉翎公主失神咬唇。 是啊,如果林家那个小女孩儿真被要回去,白玉萝一定受不了;接下来或许真的便是白玉茗说的这个情形了,白玉茗的日子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白玉茗语气愈加温柔,「便是林大郎要不回馨姐儿也无妨。林大郎被白家揭穿真相,一定会供出背后支持他的那位贵人,那位身在太子府的贵人。如此,白家和我都被动了,若要追究此事,便要向太子府要人了呢。」 白玉茗如黑色琉璃般的眼眸中满是讥讽和嘲弄。 如果白玉茗、白熹父女二人稍有不慎,真的顺着这个人的思路追究此事,追查太子府相助林大郎的人到底是谁,那真的会顺了背后「贵人」的心意吧?白玉茗不傻,白熹不傻,白家不可能因为林大郎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和太子府交恶,那人白费心机了。 玉翎公主自命为身份高贵的天之娇女,自以为和白玉茗这样的穷家小户之女完全不同,但此时被她幽深难测的目光盯着,竟然有如芒刺在背,浑身都不自在了。 玉翎公主心中升起屈辱之感,挺直腰身,硬梆梆的道:「向太子府要人,只怕世子妃你还不够资格!」 白玉茗轻蔑一笑,「我有没有这个资格,你这位郡王妃说了也不算,由着你过过嘴瘾好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玉翎公主一再提醒她自己不要生气,还是被白玉茗气得七窍生烟。 怪不得这个白家庶女硬是把檀哥哥抢走了,原来她不只容貌艳丽,人也很狡诈,心眼儿特别多!口齿特别伶俐!说话特别气人! 玉翎公主瞅着白玉茗那张比花朵更娇美的面庞,恨不得一把抓上去,把这张绝美的面庞给抓花了。 玉翎公主越生气,白玉茗越镇静,声音温柔如水,「二弟妹,大嫂教你一个乖,任何时候不要因为小人、小事和至亲之人交恶,更不要被奸诈小人蒙蔽,胡乱出手,为自己树下强敌。二弟妹,我说的全是金玉良言,你记住了么?」 白玉茗的眼神是嘲弄的,戏谑的,淘气的。 玉翎公主胸口堵得慌,哼了一声,带着怒气扬长而去。 走出去许久,玉翎公主才回过味儿来:她这么赌气一走,和直接认输有什么区别?好像说不过白玉茗,落荒而逃似的。错了,错了,她不应该这样,应该言辞如刀把白玉茗气坏了,气得白玉茗脸色惨白,捂着肚子痛苦的跑掉…… 玉翎公主懊恼不已,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件又一件名贵的瓷器被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 金夫人和望月等人跪在外面苦苦哀求,「公主若生气,打人骂人都使得,万万不可气坏了自己啊。公主,您要保重自己啊。」 金夫人和望月哭泣哀求,低品级的侍女心中恐惧,不停的砰砰砰磕头,「公主殿下万金之体,若有一丁点的损伤,奴婢们便葬身无地了!」 玉翎公主侍女众多,黑压压的跪了一院子,哭泣央求,热闹非凡。 一则赵威是太子的长子,二则玉翎公主身份与众不同,所以玉翎公主这位郡王妃占了太子府景色最优美的院子,长青院。长青院虽安静,但和太子府其余的院子也离得不远,玉翎公主这里动静这么大,别人哪有不知道的。 娄侧妃一向以为她的儿子赵成是太子最宠爱的儿子、大周皇室最俊美的少年,没想到玉翎公主却挑了赵威那一介武夫为婿。娄侧妃既为赵成鸣不平,又对赵威、玉翎公主夫妇不满,况且赵威娶了玉翎公主之后,徐侧妃便威风了,娄侧妃心中早就憋着一股气呢,趁机找到徐侧妃冷嘲热讽,「太子妃身子不大爽快,她这做儿媳妇的不光不在身边侍疾,还打骂下人、乱砸东西,有一丝半点儿替太子妃祈福积德的意思么?不孝顺。徐姐姐,你虽不是正经婆婆,却也是侧妃婆婆,该管的时候你得管管,不能任由她小孩子脾气这般胡闹,你说对不对?姐姐你别怪我多嘴,我是一片好心,全是为了你着想。当然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毕竟你儿媳妇闹得太不像话了,整个太子府都丢人。」 徐侧妃被娄侧妃连讽刺带挖苦,脸色紫中带红,难看之极。 娄侧妃把徐侧妃狠狠奚落了一番,方得意的走了。 她当然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不光寒碜了徐侧妃,又到太子其余的夫人爱宠处走了一遍,把玉翎公主的坏话说了个遍。 徐侧妃气得胸口疼,思量再三,扶着侍女去了长青院,想和玉翎公主说说为人媳妇之道。谁知她才到长青院门口便被挡了驾,根本连玉翎公主的面也没见着,当然就更别提摆出做婆婆的架子教训儿媳妇了。 徐侧妃脸都黄了,「你们通报了么,便说公主不肯见我?」 玉翎公主高傲,她的侍女也和别人的丫头不同,头昂得高高的,「用不着通报!上头说了,公主殿下心情不好,不管是谁,一律不见!」 徐侧妃差点儿没被气出个好歹来。 好嘛,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儿子娶了媳妇,媳妇就是这么对她的! 徐侧妃当天便被气病了,躺在床上直哎哟。 赵威听说徐侧妃身体抱恙,自然是关心的,一路小跑着就去看望徐侧妃了。徐侧妃脸色蜡黄,少气无力的推赵威,「你也别来看我了。我也知道,这世上多少做儿子的都是这样,娶了媳妇便忘了娘。你和你那高贵的公主娇妻恩爱度日吧,别管我。」 赵威这才知道是玉翎公主惹了徐侧妃,不由的苦笑。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远赴图罗、历经艰险方才抱得美人归,把玉翎公主娶回了太子府。可玉翎公主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一直是冰冷无情的,他知道徐侧妃是正话反说,要他教训玉翎公主,好为徐侧妃出口恶气。可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玉翎公主根本懒得搭理他…… 「母亲,您暂且忍一忍。」赵威愧疚不已,低声下气的劝徐侧妃,「她才嫁给我不久,还没学会怎么做人媳妇。她年纪小,您容我慢慢教导她。」 徐侧妃满心等着儿子来了好让她扬眉吐气,听了赵威的话,心凉了一半,幽幽的道:「你这媳妇多金贵啊,莫说我了,放眼整个太子府,有谁敢惹?」 赵威陪笑脸,「话也不能这么说。」 第三章 话不能这么明着说。虽然大家都相信娶了图罗公主的皇孙会笑到最后,可这话没办法拿到明面儿上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徐侧妃另一半的心也凉了,背过身子冲着墙,不管赵威如何哄如何劝,再也没有回头看赵威一眼。 养儿子做什么?十月怀胎生了他,千辛万苦养大他,娶了媳妇便忘了娘啊。 赵威从徐侧妃处出来,心里也是憋气,打算去见见玉翎公主,宁可他陪小心说好话低三下四,也要玉翎公主给徐侧妃陪个不是;就算碍于面子不能陪礼道歉,至少也说句软话,让徐侧妃面上有光。 赵威盘算的挺好,谁知他和徐侧妃一样,才到长青院门口便被拦住了,不许进去。 赵威脸红脖子粗,「我是玉翎公主的夫君!世上哪有不许丈夫见妻子的道理!」 侍女对赵威态度还好多了,脸上带着笑,但不许赵威踏进院门一步的立场是坚定的,「公主殿下吩咐过了,不管是谁,一律不见。驸马请改天再来吧。」 赵威气得白了脸。 丈夫见不到妻子,他是玉翎公主的丈夫,是大周皇孙,可他想见玉翎公主都不行,被个侍女挡在外头了! 院子里,玉翎公主终于大发慈悲,放金夫人进去了。 金夫人也不管满地都是碎瓷,进屋便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请罪,「都是奴婢办事不力,惹公主您生气了!」 金夫人膝盖上流了血,手上流了血,额头也是血,她顾不上这些,不停的磕头。 玉翎公主目光比冰雪更寒冷,薄唇轻抿,更透着无情,「你是怎么办的事?」 玉翎公主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知酝酿了多少恨意。 金夫人脊背发凉,嚅嚅的道:「奴婢想岔了。奴婢本想着,这林大郎只要还了嫁妆,白玉萝便没道理不还馨姐儿。馨姐儿若还给林家,白玉萝这愚蠢妇人或许一根绳子便上了吊,那白玉茗的胎还能坐稳么?退一步说,便是林大郎要不回馨姐儿,也能扯出太子府,白家、白玉茗向太子府要人,太子殿下大怒,那后果岂是白家能承担的?谁知白家诸人这般狡猾,又这般沉得住气,既制住了林大郎,又避免了和太子府冲突……」 玉翎公主带着怒气咬牙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夫人头皮发麻,膝行几步,讨好的道:「奴婢还有别的计策,公主只要敢采纳,那是一定能见效的!」 「什么?」玉翎公主似信非信。 金夫人诡谲一笑,「公主忘了么?白玉茗不只是庶女出身,她生母还是舞姬。把她这舞姬生母那不堪的过去给挖出来,看她还有什么脸当皇孙妃?」 玉翎公主有些犹豫,「如此,胜之不武。」 白玉茗出身差,世人皆知。拿这一点来攻击白玉茗,玉翎公主并不情愿。 金夫人忙道:「这哪里谈得上胜之不武。公主,咱们只不过是挖出那些不为人熟知的真相,把这真相摆出来让世人看清楚罢了。」 玉翎公主面有厌倦之色,「随你吧。」 金夫人大喜,「公主放心,奴婢这回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绝不会再像从前一样……」 玉翎公主眸中闪过厉色,金夫人头皮发麻,发不出声音了。 说起来这金夫人也是倒霉,在图罗的时候很受王后器重,为玉翎公主鞍前马后的效劳,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算是玉翎公主很信任看重的人了。偏偏到了大周之后,金夫人的计策就没有一次见效的,回回设计对付白玉茗,回回白玉茗安然无恙。 不仅安然无恙,更因为白熹的官司,导致了赵戈不顾一切和白玉茗私奔。金夫人简直可以说是赵戈和白玉茗的媒人了。 玉翎公主慢慢的、残忍的说道:「之前你在驿馆设计,被白玉茗躲过去了,无功;光州事件,不仅没奈何得了白玉茗,还让世子爷和白玉茗过了明路,有过;林大郎的这次,也没有丝毫功劳。接下来如果你再出错……」 玉翎公主目光像钉子似的盯着金夫人,金夫人畏惧的缩缩脖子,手脚冰凉。 「不,这次一定不会出错了。白玉茗出身微贱,举世皆知。」金夫人忐忑不安的道。 玉翎公主语气淡然,「不出错最好。真要是再出差错,本公主不会再留你了。」 她话虽淡淡的,金夫人却是脊背生寒,「是,公主,奴婢一定兢兢业业办事,绝不敢再出差错了!」 她曾经歪打正着令得赵戈和白玉茗私奔,婚事大白于天下,再失误一次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不敢想像啊。 金夫人心中的恐惧愈来愈深,决定这次一定亲力亲为,掌控好每一个环节,走稳走一步路,力求把白玉茗一棍子打死,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玉翎公主脸色很不好,金夫人忙投其所好,「奴婢这次一定设法除去这个白玉茗,为公主出口恶气。公主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官家的庶女竟敢跟公主抢驸马,若不严加惩治,这世上还有王法么?」 「我不想再看到她。」玉翎公主语气硬梆梆的。 「公主放心,她很快便会倒霉了。」金夫人一脸谄媚笑容。 玉翎公主面色疲倦,以肘支头,「你出去吧。」 金夫人恭敬的道:「是,公主。」 金夫人出去之后,望月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女进来,轻手轻脚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片。 望月体贴的替玉翎公主按着太阳穴,见玉翎公主脸色略好了些,陪笑请示,「公主,驸马想求见,您看……?」 玉翎公主厌恶皱眉,「不见。」 「是,公主。」望月不敢再多说了。 望月向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出来向院外的赵威曲膝行礼,陪着笑脸道:「驸马爷,公主殿下略感疲倦,正在小憩……」 赵威虽看重玉翎公主,可媳妇已经娶回家了,做丈夫的想见妻子一面也难,脸上未必过不去,脸色阴沉。 娄侧妃手中甩着绣帕,扭着腰,一步三摇的走过来了,「哎哟,公主殿下架子可真大,对她的驸马想见就见,不想见就拒之门外!到底还是做公主好啊,连丈夫都可以不用放在眼里!」 赵威满面通红。 他被玉翎公主拒绝,异常难堪,虽明知娄侧妃是来火上烧油的,可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气,血往上涌,抬脚把那侍女踹到一边,「滚!本王要见自己的王妃,看哪个奴才敢阻拦?!」 赵威踹翻侍女,带着怒气往里冲。 赵威自打娶了玉翎公主之后,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侍女们头回见识他这粗暴的作派,惊叫连连,纷纷后退。 娄侧妃心里乐开了花,幸灾乐祸的笑道:「新婚小夫妻这便闹起矛盾来了,看样子小两口得打一架吧?也不知是信义郡王能赢,还是玉翎公主能赢?」 娄侧妃舍不得走了,站在长青院外踮着脚尖往里张望,想看个不花钱的热闹。 长青院的侍女们慌乱了一会儿,有人先反应过来,飞奔着往里报信,「公主,驸马不听劝,硬闯进来了!」 第四章 玉翎公主正在小憩,听到侍女的话,蓦然睁开眼。 赵威已将挡路的侍女一一扔开,大踏步进来了。 玉翎公主缓缓坐直身子,凝视赵威。 赵威怒气未息,也瞪着玉翎公主,「你不肯见我。我是你夫君,你居然不肯见我。」 玉翎公主傲然道:「你是我夫君又如何,我不爱见你,便不见你。」 赵威虽一直对玉翎公主忍让,但他毕竟是大周皇室子弟,太子宠爱的长子,那性情也是高傲的,被玉翎公主这般高傲又轻蔑的对待,再也忍耐不得,上前一步攥住玉翎公主的手,连连冷笑,「我偏要见你!」扳过玉翎公主的脸,强迫玉翎公主看着他,「我还要你仔细看着我,不想看也得看!」 玉翎公主大吃一惊。 她一向自许为文武双全的才女,可直到这一刻她才蓦然发觉,她的力量和赵威的力量根本不能比。赵威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钳住她,她用尽全身力气也挣不开。 「你放开我!」玉翎公主奋力挣扎。 赵威被玉翎公主给激怒了,低声喝道:「我是你丈夫!我和你亲热一二怎么了?」 玉翎公主气得脸色煞白,「你只不过是我的丈夫而已,还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你只不过是我的丈夫而已。 赵威听在耳中,呆了呆,心中一阵绞痛。 你只不过是我的丈夫而已……他在玉翎公主心目当中,究竟算个什么人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 「快放开公主!」望月脸色惊惶。 「快放开公主!」侍女们自外涌进来,声援望月。 赵威心酸,声音更低沉,「公主,我在你心中到底算是什么……」 望月一心护主,见赵威非但不肯放开玉翎公主,还声音暗沉的和玉翎公主说着话,心中恐慌,着急之下,狠狠一口咬了过去,「快放开我家公主!」 望月这一口是把吃奶的力气也用上了,这一口咬下来非同小可,赵威痛得低哼一声,放开了玉翎公主的手,手掌上有鲜血一滴一滴的滴下来。 望月这一口够狠的。 玉翎公主趁机起身,厉声吩咐侍女,「快叫侍卫过来,把这厮撵将出去!」 侍女不敢怠慢,提起裙子飞快的跑走。 赵威挥着手掌,疼得倒吸凉气,「你是想谋杀亲夫不成?」 玉翎公主冷得像冰,却又神色凛然,「你再随意对我动手动脚,我便真的杀了你!」 两人方才的话皆是冲动之下说出口,说完之后,两人同时一愣。 玉翎公主一颗心差点儿跳出胸膛。谋杀亲夫,赵威怎会想到谋杀亲夫这四个要命的字?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赵威又是愤怒,又是惊慌,「你贵为图罗公主又如何,真的谋杀了亲夫,走遍天下,也要伏法!你的父王也救不了你!」 望月双手合十,央求的向玉翎公主拜了几拜。 玉翎公主知道望月是在提醒她要克制,勉强忍下胸中一口闷气,不咸不淡的道:「我谋杀你做什么?难道杀人很好玩儿么?」 侍卫们手持刀剑冲入房中,「属下前来保护公主!」刀剑齐齐指向赵威。 「公主好大的架子。」赵威怒极反笑。 他不远千里历尽千辛万苦娶回来的妻子,对他可真是太「好」了啊。 玉翎公主从容又优美的做了个手势,侍卫们手中的刀剑齐齐放下,垂手侍立,身姿犹如青松般挺拨。 赵威脸色好了些。 还好,玉翎公主总算还给他留了两分薄面。 「你见我,有什么事?」玉领公主冷淡的问。 赵威怒气渐熄,语气不知不觉已软和了,「无甚大事,不过是惦记你,想来看看你。公主,我母亲很喜欢你,你若有空闲,陪我一起去看望她,好不好?」 赵威就是来给徐侧妃出气的。能把玉翎公主带回去,让玉翎公主给徐侧妃说上几句好话,赵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玉翎公主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不去。」 她才不去看望那个徐侧妃呢。她是王后嫡出的公主,尊贵极了,哪能向徐侧妃低头曲膝。 徐侧妃和赵威这对母子太过自不量力,居然胆敢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赵威脸红成了一块大红布,冲动之下,胳膊高高举起,看样子是要冲着玉翎公主狠狠的扇下来了。 玉翎公主眼神如刀。 望月等侍女忙不迭的挡在玉翎公主面前。 众侍卫齐刷刷的利剑出鞘。 利剑出鞘的声音传入耳中,赵威背上出汗,一下子清醒了。 眼前这凛然不可侵犯的女子固然是他的王妃,可也是图罗的公主,哪里是他能随随便便动手的人? 普通人家的丈夫遇到妻子固执、不孝顺,或许可以直接动武,但他赵威不行。 他娶的不仅是位异国公主,还是有传奇色彩的异国公主,图罗王最宠爱的女儿…… 赵威嘴角泛起苦涩笑意,高高举起的手臂无力垂下。 玉翎公主对徐侧妃无礼又如何,他不敢打她。 打了她会是什么后果,他想像不到,也承受不起。 「她毕竟是你婆婆……」赵威忍气吞声的道。 「她是我婆婆,那太子妃又是我什么人?」玉翎公主辞锋尖锐。 赵威大怒,「你看不起我的出身,你看不起我的母亲!」 玉翎公主连连冷笑,「你今天才知道的么?」 赵威一张脸白成了纸片。 是啊,玉翎公主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徐侧妃,看不起他的出身,并没有隐瞒过、掩饰过。 玉翎公主眼神中满是轻蔑和不屑。 赵威胸中一阵阵绞痛。 千方百计娶来了这位尊贵无比的图罗公主又如何,她看不起他,她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 就算他远赴图罗向她央求,她也没有被他感动,最后委身下嫁是逼于无奈,并不是真的接受了他。 他和她如今已是夫妻,可她依旧鄙夷他的出身,对他根本没有应有的尊敬和温柔。 玉领公主脸色冷漠无情,赵威的心也硬起来了,笑容中带着讥诮,「我当然不是今天才知道的。我早就明白了。我不仅仅知道你看不起我,还知道你唯一看中的人是谁,你唯一仰慕的人是谁!」 「你大胆!」玉翎公主血气上涌,脸若红霞。 她不复四平八稳,有些惊慌失措。 赵威看在眼里,恼在心里,大声叫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么?可惜啊,人家看不上你,宁可娶一位出身低微的姑娘也不娶你!」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赵威脸上。 玉翎公主怒极,这记耳光用尽全身力气,打得赵威嘴角流血。 赵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当众受了这份侮辱,哪里忍得住,反手一记重重的耳光也抽在玉翎公主脸上。 他是男子,力气远比玉翎公主大,一声脆响之后,玉翎公主脸上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这一掌打下去,赵威和玉翎公主同时愣在当场。 侍女、侍卫等人全体惊呆。 屋里安静到了极处,就算一根小细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五章 玉翎公主下意识的捂着热辣辣的脸颊,直到此时还不敢相信,「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这个一直以来千方百计设法讨好她巴结她、央求她一直央求到图罗的赵威,竟然敢打她? 这个一直跟在她身后,像条哈巴狗一样谄媚阿谀逢迎奉承,无所不用其极的赵威,竟然一反常态,胆敢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赵威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有些茫然的伸出手掌,「方才我真的打了你?」 他是怎么了。明明是因为野心,因为玉翎公主是命中注定众望所归的大周皇后,他才费心费力、历尽千辛万苦把人娶回家的。为什么他不能忍下一时之气,就这么打了她呢。 「保护公主!」望月第一个惊醒过来,脸色紫涨的大声叫道。 侍卫们如梦初醒,响亮的道:「保护公主!」涌将上来,把赵威围在中间。 侍卫长见玉翎公主脸颊红肿,知道这回这些侍卫们保护公主不力,都要倒霉了,心中懊恼,大喝一声去抓赵威,「胆敢伤害我家公主,还不快快赔罪!」另一名副侍卫长一句废话没有,抬腿疾踢赵威的膝盖。 如果换作文弱的赵戎,这会儿就算不跪倒在地,也被侍卫长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动弹不得了。 赵威却是从小习武,身手敏捷,矮下身子躲过侍卫长的一抓,副侍卫长的一脚虽没躲过,却没踢在膝盖上。赵威大腿一阵巨痛,闷哼一声,在地上滚了几滚,出了侍卫们的包围圈。 他自一名侍卫手中抢过长剑,面带怒气,一言不发,向副侍卫长连攻三剑。 其余的侍卫们都来帮忙,双方一通混战。 赵威只有一个人,但他到底是驸马身份,又是大周皇孙,玉翎公主的侍卫不敢真的伤他。赵威对这些侍卫却没有留情,接连一手刺伤了三个。 望月含泪上前扶着玉翎公主,「公主,您受委屈了。」 玉翎公主又羞又怒,苦笑道:「望月你看看,你家公主我千挑万选的驸马,竟是这样待我的。」 望月心中难过,眼圈红红的,「公主是王上、王后捧在手心长大的,掌上明珠一般,哪里受过这个委屈……」 激烈的打斗声中,玉翎公主目光茫然自赵威身上掠过,「我之所以嫁给他,一则是父王之命,二则是因为我不想叫那么多人嫂嫂……」 玉翎公主放不下赵戈,就算嫁人也一定要嫁到大周的。大周皇孙之中,赵威排行第二,嫁给赵威,玉翎公主只用叫白玉茗一个「大嫂」。 想到白玉茗,玉翎公主胸中翻江倒海,怒气汹涌。 白玉茗抢了她的心上人,而她则被迫嫁给了赵威这个窝囊废! 「打,狠狠的打!」玉翎公主指着赵威咬牙切齿的叫道。 她这么一叫,侍卫们精神大振,就算不敢用刀剑刺伤赵威,但打上几拳,踢上几脚,却是不能避免的了。 赵威以一敌多,寡不敌众,胳膊上、腿上、腰上,多处被打中,一阵阵的钝痛。 赵威大怒,蓦然不顾一切的向玉翎公主猛扑过去,口中喝道:「要死一起死!」他扑过来的力道甚猛,望月等侍女被粗鲁的带到一旁,而玉翎公主已是惊呆了,竟来不及反抗,被赵威扑倒在地。 侍卫们大惊围上,赵威牢牢扳住玉翎公主,扳得玉翎公主肩膀生疼,冷汗直流。 赵威一只大手放在玉翎公主细长的脖颈上,厉声喝道:「敢再上来,我便拧断她的脖子!」 侍卫长、侍卫们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万一赵威真的拧断了玉翎公主的脖子,他们这些人全别想活了,都得为玉翎公主陪葬。 「你放开我!」玉翎公主命令。 「你放开公主,你放开公主……」望月等侍女泪流成河。 赵威大笑,「这也奇了,做丈夫的抱着妻子,这是什么稀奇事情了,也值得你们惊成这样?」 「放开公主!」侍卫长板着脸,一头冷汗。 赵威连连冷笑,手上用力,玉翎公主痛苦得呻吟出声。 侍卫长魂飞天外,「不要!驸马爷千万不要冲动啊,有话好好说……」 赵威冷酷的命令,「不想她死,你们便退后!」 侍卫长流着冷汗挥手,侍卫们无奈,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 赵威大笑数声,抱着玉翎公主在地上几个翻滚,进了内室! 侍卫长大惊上前,可房门已在他面前无情的关上了。 「我和公主是至亲夫妻,夫妻之间有些亲密之事要商谈,就不劳烦诸们旁听了。」赵威笑道。 侍卫们、侍女们在门外面面相觑,惶恐之极。 赵威粗鲁的把玉翎公主扔到了床上,然后拿过床单撕成一条一条,把玉翎公主的手脚分别绑到了床上。 玉翎公主拼命挣扎,口中不停怒骂,「赵威你个混蛋,你当初是怎样向我父王保证的?」 赵威才经过一番激烈打斗,也累得不行了,喘着粗气坐在床边,两眼发光欣赏着玉翎公主的窘状,「公主,你眼下这个样子有些狼狈,不过比你平时端庄优雅的样子可爱多了。」啧啧赞叹着,凑到了玉翎公主脸前。 玉翎公主泪花闪烁,赌气转过头,不看赵威。 赵威微笑,「公主这是害羞了么?用不着啊,我是你的夫君,在我面前,你何必羞到这个地步。」用力把玉翎公主的脸扭转,强迫玉翎公主看着他。 「呸,你这张丑陋之极的脸,快把人恶心死了。」玉翎公主眼眸中满是厌恶。 赵威瞳眸缩小,低喝道:「谁的脸俊?赵戈么?你莫再痴心妄想了,赵戈对他的爱妻一往情深,看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玉翎公主痛苦的闭上眼睛,「不许你提檀哥哥。」 「檀哥哥」三个字入耳,赵威目眦尽裂,「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都已经嫁给我了,心里还尽是想着赵戈!一天到晚想着赵戈!我赵威何许人也,怎容得你这样给我戴绿帽子!」怒气上涌,忍不住重重抽了玉翎公主几记耳光。 玉翎公主被他打得头偏过去,又偏过来,再又偏过去,耳朵嗡嗡作响。 她自出娘胎以来还没受过这个罪,泪流满面,床单被哭湿了一大片。 「以后还敢不也再想赵戈了?」赵威拽着她的头发,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玉翎公主咧咧嘴角,凄凉的笑了,「除非我死。」 要她忘记她的檀哥哥,除非她死了。 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不会忘记赵戈,不会忘记那个她从小爱到大的他。 外面的侍卫和侍女没有办法,只好悄悄去回禀了金夫人。 金夫人大惊,「我只离开了片刻,便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望月垂泪,「您老人家先别骂我们,快想法子救救公主啊。驸马劫持了公主,侍卫们也不敢闯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侍卫长满面羞惭,「属下保护公主不力,罪该万死。只是现在驸马爷拿公主做要胁,属下实在不敢冒险啊……」 金夫人思忖片刻,冷笑道:「驸马是太子殿下的儿子,便请太子殿下来管教吧!」 第六章 望月、侍卫长别无良策,只好差人知会了太子。 太子闻讯大惊,「赵威这个混蛋净会惹祸!新婚燕尔,怎地便和公主闹翻了,还动用了武力?」差人唤来徐侧妃,匆匆忙忙去了长青院。 徐侧妃一路走一路哭诉,「这一定不是阿威的错,定是玉翎公主太跋扈了,不把阿威放在眼里……呜呜呜,殿下可不要罚阿威,他也是被逼的,玉翎公主目中无人,我想见她一面都见不着……」 太子本来心里就着急,徐侧妃再这么没完没了的哭诉,他更是烦燥,厉声喝道:「闭嘴!」 徐侧妃啰嗦了下,以帕掩面低声的哭,不敢再连哭带说的聒噪人了。 太子到了长青院,侍卫、侍女等人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跪倒央求,「求太子殿下救救公主!」 太子面沉似水,大步向前,徐侧妃一溜小跑才勉强能跟得上他。 「赵威,你给孤滚出来!」太子一声怒喝。 徐侧妃身子一震,幽怨的偷眼瞧太子,心里暗暗埋怨,这声音也太大了,太吓人了,把赵威吓着可怎么办? 侍卫、侍女等都摒声敛气的静听。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太子怒,声音更高,「赵威!你连孤的话也敢不听了?」 徐侧妃站在太子不远处,下意识的双手抹住了耳朵。 这么大声,是想把人的耳朵震聋还是怎么着。 「殿下,您,您小点儿声……」徐侧妃壮着胆子啰啰嗦嗦的道。 太子刀子般的目光向徐侧妃射过来。 徐侧妃吓得腿都软了,努力堆起讨好的笑容,「那个,公主本就受了惊,莫把她吓着了……」 太子脸色和缓了些,语气还有些生硬,「孤难道想不到这个,用得着你提醒?」 「是,妾多嘴了。」徐侧妃低眉顺眼的陪不是。 太子听里面还是静悄悄的,心中狐疑,也不知赵威和玉翎公主在里面做什么,皱眉想了想,吩咐徐侧妃,「你叫叫赵威。」 徐侧妃忙道:「是,殿下。」 她小心翼翼的哈着腰往前走了两步,小声叫着赵威的名字,「阿威,阿威,是母亲来了,你快开门啊。」 里面还是没声响。 这下子徐侧妃心里也慌了,声音发颤,「殿下,阿威他会不会,他会不会下手没轻重,把公主……」 「公主啊,苦命的公主啊。」望月绝望的哭叫着,瘫到了地上。 金夫人也站不住,跪坐在地,老泪纵横。 太子脑子嗡的一声,「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阿威对公主一往情深,远赴图罗历经艰险才把公主娶回府,怎会失手伤了公主?」心乱如麻,来不及细想,甚至也来不及吩咐侍卫,自己伸手推门。 门竟然开了。 太子呆了呆,举棋不定。 徐侧妃慌乱到了极处,什么也顾不得,推门便进去了,「阿威,你可不要糊涂,你媳妇儿便有千万种不是,她到底也是图罗的公主,你可不能真的伤了她杀了她啊。」 太子身不由己的也跟了进去。 金夫人、望月等还瘫在地上哭,侍卫们如五雷轰顶,呆立不动。 太子和徐侧妃进了内室,室中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一样。 这情形明显不对,赵威和玉翎公主应该在内室中的,这小夫妻俩争执吵闹都正常,就算打架也不会出乎人的意料,鸦雀无声万籁俱寂反常了啊。 徐侧妃眼中闪过惊恐之色,牵住太子的衣襟,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阿威不会,不会真的把公主给杀了吧?」 太子心中一震,恼怒的低声喝道:「不许胡说!」 太子额头冒出汗珠。 玉翎公主是图罗王爱逾性命的女儿,她若是真把性命送在太子府,后果不堪设想。 精美清雅的黄花梨木正面装垂华门架子床上,床帷曳地。 太子这时紧张到了极处,什么禁忌也顾不得,一把推开徐侧妃,三步两步到了床边。 他呆若木鸡。 徐侧妃觉得不对劲,忙也跟了过来,放目往床上一望,魂飞魄散。 床上一片凌乱,玉翎公主软绵绵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赵威瞪大眼睛跪坐在玉翎公主身边,像傻了一样。 「阿威,阿威这是怎么了啊。」徐侧妃眼神茫然,心如刀绞。 赵威依旧呆呆的直视前方,「我没想掐死她,我真的没想掐死她……我让她忘了赵戈,她宁死不肯,我气得狠了便掐她的脖子,逼她要忘记赵戈,只要她肯说,我便放了她……她不说,她宁死也不说……」 赵威伸出双手,声音轻得像羽毛一样,「她不说,我就逼她,我就手上用力……」 他两手合扰,用力的掐。 徐侧妃见他像痴傻了一样,心疼得抱着他无声哭泣。 徐侧妃就算再蠢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放声大哭了,要不然事情暴露,图罗的侍卫侍女不得全体发疯么。 「阿威你为什么这么傻……」徐侧妃的泪水把赵威的衣裳都打湿了。 太子惊极怒极,压低了声音喝骂,「新妇才娶进门,便被你给掐死了,赵威你本事大啊!」 赵威像傻了一样,呆呆的直视前方,太子的话他像没听到一样。 太子恨得咬牙,「孤恨不得一剑劈了你,好把玉翎公主换回来!」 徐侧妃抱紧了赵威,「不,阿威就算年轻气盛闯了祸,他也是殿下亲生的儿子啊。殿下,虎毒尚且不食子,您难道真的忍心要了阿威的命?」 太子烦恼不已,「就算孤饶得了他,图罗王呢?父皇呢?朝臣呢?」 徐侧妃搂紧赵威,「要杀我儿子先杀了我!」 太子看看一动不动的玉翎公主,再看看紧紧相拥的徐侧妃、赵威母子,恨得真想拨剑杀人。 没见过才成亲便一个不小心把媳妇儿给掐死在床上的!不就是小夫妻口角么,怎至于便到这种骇人听闻的地步了? 「太子妃驾到——」外面有侍女的通传声。 太子正是没主意的时候,听到这通传声,快步到了门前,「爱妃快进来。」 开了门却发现外面站着的不只有太子妃张氏,还有太子妃的儿子赵戎。 赵戎身体病弱,脸颊清瘦,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异常单薄。 太子一阵心烦。 若是赵戎身体好,太子府哪会有眼前的烦心事?让赵戎娶了玉翎公主,名正言顺,皆大欢喜。 赵戎性情温和,小心谨慎,绝不可能像赵威一样做出冲动杀妻之事。 「进来吧。」太子让太子妃和赵戎进来了。 其余的人当然全留在了外面。 「殿下,阿威和公主如何了?」太子妃小声问。 「父王,二哥二嫂没事吧?」赵戎恭敬行礼。 太子叹气,往床上指了指,「你们自己看看吧。」 太子妃和赵戎举目望去,惊骇万分,「玉翎公主这是……她这是……」 太子颓然坐在椅子上,「这个孽障,这个孽障。」 太子妃和赵戎震惊又愤怒。 玉翎公主竟然被赵威杀了!赵威这样岂不是平白给太子府惹祸么? 「父王,孩儿这便去召太医。」赵戎当机立断。 第七章 太子却苦闷摇头,「不妥。此事不宜让任何一位太医知道,必须隐瞒住。」 太子妃知道太子还是想回护赵威,不想让玉翎公主的死因公之于众,心中愤懑,沉吟未语。 赵戎恭敬的道;「父王,咱们还是设法将玉翎公主救回来,万事皆休。若实在救不回来,死因也必须要瞒住了,不能让二哥蒙上杀妻恶名。」 赵威惹了祸,赵戎却要千方百计替他善后。太子妃想到这一点,心中气苦,红了眼圈。 「人救回来自然是最好,可她都没气了,怎么救?」太子长吁短叹。 「未必便救不回来。」太子妃心中一动,眸中闪过喜色。 太子愣了愣,很快也想起来了,满面惊喜,「你的意思是……」 太子妃嘴角噙笑,轻轻点头。 赵戎听不懂,一头雾水,太子却是兴奋得拍大腿,「多亏你提醒!」拉过赵戎,小声吩咐,「你立即到雍王府求见你婶婶,向你婶婶求粒救命的丹药。那丹药有起死回生之妙用,是你祖母去世之前留给我们兄弟二人的。太子府的那一粒,你母妃生你的那一回给用了;雍王府的那一粒却还留着,正好今天派上用场。」 「是,父王。」赵戎答应着,辞别父母,立即去了雍王府。 太子和太子妃心事重重的并排坐下,祈祷赵戎快些回来,一定要带回雍王府那粒起死回生的灵丹。 赵戎到了雍王府求见雍王妃,见了面行礼问好,之后便央求雍王妃摒退左右。雍王妃也不问原由,真的让侍女等全出去了,却留下了白玉茗。 赵戎面有难色,「婶婶,侄儿要跟您说的事至关重要……」 赵戎的意思当然是要白玉茗也回避了。 雍王妃亲切微笑,「婶婶知道你要说的事很重要,所以只留下了你大嫂,一个外人也不在场啊。」 雍王妃的意思很清楚了,白玉茗是自己人,不是外人,有事不能避着她。 白玉茗心中感激,向雍王妃甜甜笑。 雍王妃宠溺拍拍她的小手。 婆媳之间,亲呢如母女一般。 赵戎无奈,只好把太子的话重复了一遍,「……婶婶,眼下太子府有条要紧的性命得救,还请婶婶念在我父王和我二叔的兄弟之情,赐下这枚灵丹。」 雍王妃惊讶扬眉,「灵丹?」 她的目光迅速的从白玉茗脸上掠过,又从白玉茗的小腹匆匆扫过。 白玉茗何等聪慧,见了雍王妃的眼神,便知道这枚灵丹是确实有的,但雍王妃不愿意献给太子,还等着留给她用呢。 生孩子这件事其实是有些凶险的,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前打转。 雍王妃不愿给灵丹,能不能装作不知道呢?不能。赵戎肯定也想过这种可能,所以转述太子的话时,特意说了昭成皇后去世之前是把儿子、儿媳妇叫到一起赐的丹药。雍王妃想装作不知道,此路不通。 当然更不能直接说不愿意给了。雍王和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拒绝嫡亲兄长的央求,何等无情。 太子府那个等着救命的人一定很重要,不然太子也不会让赵戎过来开这个口。 装不知道,不行;直接拒绝,不行;难道爽快给了么?那当然也不行。雍王府一家四口,将来不定谁能用得着呢,到时候谁来救命? 雍王妃和白玉茗婆媳同心,都在思虑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白玉茗有意拖延,柔声问道:「太子妃娘娘当年便是因为这枚灵丹,方能顺利生下四弟,母子平安的么?」 这是方才赵戎说过的话,他自然只有点头,「正是。」 白玉茗轻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落在她自己的小腹上。 赵戎心中愧疚,一揖到地,「小弟也知道大嫂数月之后便有可能会用到这枚灵丹,可那个人实在太重要了,小弟不得不……」 赵戎的神情中有愧疚,有愤怒,还有不甘。 电光火石间,白玉茗知道那个等着灵丹救命的人是谁了,不由的心中冷笑。 太子府中重要的人物有谁?如果是太子或是太子妃,或是赵威、赵戬等人,赵戎早就明说了。赵戎只要明说,骨肉至亲,难道雍王妃好意思不给?赵戎诚意求药,却一直没有明说那个等着救命的人是谁,还说那个人重要,思来想去,也只有玉翎公主了。 是什么严重的病情,居然要到雍王府来讨还生丹。 白玉茗迅速的转着念头。 生病了?应该不会啊。如果玉翎公主是生病了,赵戎如实说了即可,何必像方才一样遮遮掩掩的?况且她和玉翎公主才见过面不久,玉翎公主可不像病入膏肓的模样。 一定不是生病。如果是病了,太子府应该紧急传召御医,命太医会诊,而不是悄悄来到雍王府要还生丹啊。 如果不是生病,那就是意外。 和赵威正是新婚燕尔时节的玉翎公主,可能遇到什么样的意外? 以上种种念头,自白玉茗脑海中一闪而过,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还请婶婶通融。」赵戎低声道。 雍王妃娥眉轻蹙,努力回忆,「起死还生的灵丹?」 白玉茗蓦然问道:「玉翎公主还有气么?」 赵戎吃了一惊,「大嫂此话何意?」 白玉茗眸光清澈,缓缓的道:「是玉翎公主需要这枚灵丹,是么?她还有没有气息?」 赵戎既惊讶,又佩服,略一思量,由衷的道:「大嫂冰雪聪明,我虽没说,你却全猜到了。不错,正是二嫂需要这枚灵丹……」把赵威和玉翎公主的事简单说了说。当然他没提赵戈,只说赵威和玉翎公主偶有口角,下手没轻没重,掐了玉翎公主的脖子。 雍王妃心中火气蹭蹭蹭的往上蹿。 赵威和赵成远赴图罗向玉翎公主求婚,赵戈就是为了救他俩,才领兵出征。现在赵戈还在异域未回,赵威把玉翎公主掐得没气了,来找雍王府要还生灵丹!那还生灵丹是昭成皇后留给雍王的,总共只有一粒,给了玉翎公主,小山生孩子时如果要用可怎么办! 「原来如此。」白玉茗嘴角微微上扬,「我先到太子府看看玉翎公主,或许我能救她。」 赵戎连忙道谢,「多谢大嫂。」 但赵戎心中却疑惑,这雍王府当家的人必须是王妃啊,不会是白玉茗这个世子妃,为什么雍王妃还没点头,白玉茗却发话要救人了? 雍王妃心中焦急,向白玉茗微微摇头。 白玉茗微笑,「母妃,玉翎公主或许只是一时闭过气去,没有大碍。」 「真的么?」雍王妃和赵戎都不敢相信。 白玉茗道:「家父在光州任职的时候,审理过一桩奇案。光州的一户人家才办完喜事不久,新郎和新娘便因琐事争吵打闹,新郎把新娘掐得没气了,娘家人自然不依,告到了衙门,非让新郎偿命不可。这桩案子家父也头疼,亲自到新郎家实地查看,你们猜结果如何……」 她笑弯了腰。 「结果怎样?」雍王妃听得入了迷。 「那新娘还活着么?」赵戎心怦怦跳。 第八章 白玉茗笑着捂肚子,雍王妃心疼的嗔怪,「瞧瞧,把肚子笑疼了吧?不许再笑了。」 白玉茗竭力隐忍,笑意还是在她白皙面庞间流淌,「那新娘躲在被窝里偷吃东西呢。新郎不是掐了她么,当时确实是闭过气去了。后来也没大夫救,她自己醒了,那时夫家和娘家正在大闹,她既恼夫家,又恼娘家,干脆接着装死……后来饿的不行了,到厨房偷了东西躲窝里偷吃……」 「有这种事。」雍王妃开了眼界。 赵戎虽心事重重,听到这里,也觉好笑。 「恼夫家是应该的,恼怒娘家却是为什么?」雍王妃不懂了,「娘家人很在乎她,和夫家人都闹翻了。」 「小弟和婶婶一样,也有这个疑问。」赵戎也不明白。 白玉茗一乐,「她恼怒娘家人没仔细看她,连她死不死都没弄清楚啊。」 雍王妃莞尔。 赵戎好像已经确定玉翎公主没死似的,心中一松。 白玉茗仿佛知道赵戎的心事,又接着说道:「我姑父是大夫,表哥表妹也通医术。我听小表妹说过,她也经手过类似的病案。」 赵戎精神大振。 「母妃,四弟,咱们看看玉翎公主去。」白玉茗道。 「甚好。」雍王妃和赵戎欣然同意。 「母妃,您把灵丹带着,万一需要,便给玉翎公主用上。」白玉茗晃着雍王妃的胳膊央求。 她在雍王妃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好好好,母妃答应你。」雍王妃溺爱的道。 赵戎心中更轻松,「婶婶和大嫂的情意,赵戎感激不尽。」 白玉茗谦虚,「哪里哪里,至亲之间,理应如此。」 玉翎公主还等着救命,雍王妃和白玉茗没有耽搁,雍王妃亲自回内室拿了个盒子,便唤人进来吩咐备车,立即出门。 白玉茗和雍王妃同乘一辆车,婆媳二人低声说着话。 「小山,你怎知道玉翎公主还活着?」 「我猜的。母妃您想想,按四弟的说法,玉翎公主死的很安详,并不恐怖,这就不对了。真正被掐死的人死状是很惨的,脸色异常,舌头突出,绝不会显得安详。而且赵威在发呆,徐侧妃搂着赵威在哭,太子和太子妃在发愁,没人仔细察看过玉翎公主是否还有救……」 「这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我们小山可真聪明啊。」 「那当然了,咱们雍王府一家四口,人人都聪明,嘻嘻。」 「不是一家四口,是一家五口。」雍王妃手掌温柔的放到白玉茗的小腹上。 「对了,肚子里还有一个,也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白玉茗好奇看着她自己平平的小肚子。 「男孩儿女孩儿都招人喜欢。」雍王妃柔声道。 「是,檀郎信上也是这么说的。」提起赵戈,白玉茗满腹柔情。 赵戈得知爱妻怀孕的消息,欣喜若狂,虽战事繁忙,但隔三岔五便会写信回来,信上画满了小男婴小女婴,男婴像赵戈,女婴有时像白玉茗,有时像雍王妃。 雍王妃思念远方的丈夫和儿子,愈觉生气,「檀儿父子为国征战,赵威和玉翎公主在府中打架生事,好不可恶。」 白玉茗道:「玉翎公主嫁得不情不愿,婚后能夫妻和睦才怪了。」 雍王妃纳闷,「就算再怎么不情不愿,嫁都已经嫁了,为什么不好好过日子?」 白玉茗摇头,「不知道啊。」 玉翎公主那奇异的想法,白玉茗怎么会明白。 贵为一国公主,赵戈一再拒绝,玉翎公主还穷追不舍,单这一点白玉茗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莫说一位公主,便是普通女子也应有她的矜持和骄傲啊。 上赶着不是买卖,一厢情愿硬要往上贴,又能有什么好结果了。 婆媳二人都对玉翎公主很是不解,不明白她和赵威已经成亲,还闹腾什么。 到了太子府,一路通行无阻去了长青院。 金夫人、望月失魂落魄的,见到白玉茗,眼中都燃烧着仇恨的怒火。 白玉茗对这二人视若无睹,随雍王妃一起进了内室。 「她来做什么?」望月声音压得低低的,恨意满腔。 「准没好事。」金夫人目光阴沉。 侍卫长木然挺立,只盼着玉翎公主能活着出来,千万不要出事…… 太子、太子妃见雍王妃进来,大喜过望,「弟妹,那还生丹带来了吧?」 雍王妃不及答话,白玉茗盈盈曲膝,「伯父伯母莫慌,我先看看玉翎公主。」 「侄媳妇懂医术?」太子妃惊讶。 白玉茗话说得很含混,「回伯母,我什么都学过一些,不过只是皮毛。」 她哪里懂医术,不过是和靳竹苓闲聊的多了,听说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病例而已。 「侄媳妇了,烦劳你了。」太子好像看到了新的希望,殷勤交待。 「不敢当。」白玉茗谦虚。 白玉茗往床边走过去。 太子展目望去,愁眉紧锁。 徐侧妃还搂着赵威在哭,玉翎公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哪里像个活人。 白玉茗真能把玉翎公主救活么? 白玉茗仔细审视着床上的玉翎公主。 「侄媳妇,你可需要什么?」太子妃以为白玉茗真懂医术,把她当正经大夫,低声问她。 雍王妃忙拉了拉太子妃,「大嫂,小山什么也用不着。」 太子妃半信半疑,「有这么神奇?」 白玉茗这位世子妃通医术已经很让人意想不到了,她还什么也不用,空着一双手便能救人? 「有。」雍王妃对白玉茗很有信心。 雍王妃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太子妃被这婆媳二人给弄糊涂了。 太子满腹疑窦,却不好多问,和赵戎一起耐心等待。 白玉茗不只是什么东西也不用,而且她什么也不做,就站在床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玉翎公主。 「侄媳妇这是在做什么?」太子妃疑惑。 雍王妃附耳过去,「大嫂,一个人闭气只能闭一会儿,不可能太久的。」 太子妃心头一震,再也忍不住,三两步到了床前。 玉翎公主依旧静静躺在床上,但是,胸膛隐隐起伏。 太子妃眸中闪过丝厉色,伸出手试玉翎公主的鼻息。 有气。 她居然有气! 太子妃又气又怒,手凉得像块冰。 雍王妃把太子妃拉到一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太子妃脸色变来变去,阴睛不定。 白玉茗静静看了一会儿,出手如电,在玉翎公主手指狠狠掐了一下。 玉翎公主「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醒了,醒了!」太子和赵戎惊喜叫道。 徐侧妃忘了哭,「醒了,她醒了……」过了片刻才癔症过来,泪水横流摇着赵威的双肩,「阿威,你媳妇儿醒了,你没事了,你别害怕。」 白玉茗俯身,面带浅笑,「一个不小心掐得重了些,没弄疼你吧?」 玉翎公主惊怒交加。 白玉茗美而从容,玉翎公主又气又急,两张脸一美一丑,对比鲜明。 赵威呆呆看着这两人,心中五味杂陈。 第九章 白玉茗语气亲切,「我听说过好几个这样的病例,知道有些新娘和新郎赌起气来,真是能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的。方才你应该是真的闭气过去了,之后自己醒转,因为怨恨你的夫君,所以你故意不出声,故意要他着急。他偶尔看过来的时候,大伯和大伯母偶尔看过来的时候,你都在闭气。二弟妹,装死是件很辛苦的事,也不好玩,你还是起来吧。」双手用力,把玉翎公主的头抬了起来。 玉翎公主怒目瞪着白玉茗,那目光恨不得要吃人。 太子惊喜之后,怒不可遏,「方才你是在装死?你竟敢戏弄孤王?」 太子额头青筋爆起,气得脸都变了形,玉翎公主心生惧意,颤声道:「父王,您听我解释……」 太子妃硬梆梆的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方才太子殿下和我急到了何等地步,你的夫君几近痴傻,你竟然能硬起心肠在我们面前装死!」 赵戎想起父母操的这份心,再想想他今天这番奔波,心里也难受极了,柔声责备道:「二嫂,你和二哥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故意让父王母妃着急啊。做人子女的,如何行事,于心何忍?」 徐侧妃一把推开赵威,指着玉翎公主尖声叫道:「你装死,你竟然装死!」 玉翎公主成了众矢之的,一道道灼热凌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好像要在她身上烫出洞来。 「不是,我才醒过来……」玉翎公主虽骄傲,但形势比人强,她不敢同太子、太子妃等人拗着,委屈的放低了姿态。 「若是才醒过来,那倒情有可原。」太子宽宏大量,神色缓和了。 玉翎公主才想松口气,却见白玉茗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从你昏厥,到大伯、大伯母赶过来,再到四弟驱车赴雍王府,再到我和母妃驱车赶来,往少了说也有一个时辰吧?一个人闭气整整一个时辰,之后自己醒过来,这可能么?」 白玉茗小脸一板,脆生生的道:「绝不可能!我祖父是杏林高手,我对医术虽然一知半解,可我能够很明确的告诉你,一个人绝不可能闭气整整一个时辰之后再活过来,从古至今都没有!」 「你……你故意和我作对……」玉翎公主气得眼冒金花。 「我才没空和你作对。」白玉茗轻蔑一笑,「我只是为大伯和大伯母抱不平罢了。方才你装死,可知道大伯、大伯母是怎样的忧心如焚么,你为二老着想过么?二弟妹,别怪做嫂嫂的没提醒你,你的所作所为,太让人寒心了!」 太子、太子妃的脸色都很难看。 是啊,方才他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玉翎公主何曾为他们考虑过? 玉翎公主脸色青了红,红了白,「你想怎样?」 白玉茗笑得很甜,「我想教给你做人的道理啊。」 既嫁到了大周皇室,既做了赵威的妻子,那便承担起一个郡王妃应该承担的责任吧。如若不然,由着玉翎公主的性子闹下去,难不成次次找到雍王府,次次让雍王妃、白玉茗出面解决问题?不行,像玉翎公主这样的人不能惯着她,必须一次把她制服了,让她服服贴贴的,掀不起风浪来。 玉翎公主头发晕。 一个小小庶女要来教导她这位图罗公主,这是想气死人么。 玉翎公主推开白玉茗,愤怒的叫道:「你教给我做人的道理,你有什么资格教给我做人的道理……」 白玉茗脸色一寒,清脆响亮的道:「我是你的夫家大嫂,为什么不能教导你?玉翎公主,你已经嫁到大周,嫁到太子府了,可你始终没把你自己当成大周皇室成员,既不知道孝顺大伯和大伯母,又不敬重我这位大嫂,你这是不把我大周皇室看在眼里!」 一下子就把玉翎公主的任性行为提升到藐视大周皇室的高度了。 白玉茗给玉翎公主戴了顶大帽子,之后便站到雍王妃身边,义愤填膺的看着玉翎公主,一脸沉痛,痛心疾首。 太子面沉似水,「玉翎,你似乎一直不甘心承认,你已经嫁人了,是阿威的妻子,是我太子府的儿妇。」 太子妃声音淡淡的,「无论如何,你已经成亲。你现在不想做大周的郡王妃,只想做你的图罗公主,这是不行的。」 赵戎深深一揖央恳,「二嫂,无论成亲之前你在想什么,今后请你凡事以二哥为主,请你凡事为父王母妃考虑。百善孝为先,今后不要再让父王母妃为你们这般操心伤神了。」 徐侧妃连哭带说,「阿威对你多好啊,为了娶你,他不惜远赴图罗历尽千辛万苦。他对你好,你心里却没有他,不过夫妻间小小口角,你便狠心装死吓唬他,半点没把他放在心上啊。」 雍王妃和白玉茗叹息摇头。 玉翎公主头疼欲裂。 白玉茗一声讨她,所有的人都跟商量好了似的数落起她了,她成了众矢之的。 可恶的白玉茗。 玉翎公主慢慢下了床,「不,事情不是这样的。」 「公主。」赵威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 玉翎公主恼怒的掐了赵威一把,「都怪你!」 玉翎公主这一把掐得挺用力的,赵威虽疼,但看到玉翎公主颈间的掐痕,心中愧疚,撩起衣袍跪下,大声的道:「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下手没轻没重的,也就没有今天的祸事啦。父王,母妃,婶婶,你们要怪便怪我好了。」 玉翎公主虽不喜赵威,这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单兵作战的滋味不好受,有人为她说话,自然再好不过。 「始作俑者便是你!」太子怒气未息,一脚将赵威踹翻在地。 「太子殿下,您别打阿威啊,他是您亲生的儿子!」徐侧妃急了,忙用她自己的身体护住赵威,为赵威求情。 「殿下息怒。」太子妃柔声道。 「孩儿愿替二哥受罚。」赵戎也跪下了。 太子这一脚用力不小,赵威疼得白了脸,徐侧妃心疼肚疼,指着玉翎公主哭道:「你也太没良心了,阿威为你求情才挨的打,你都不过来看看他!」 白玉茗道:「二弟妹,你还不快过去和二弟一起跪着领罪?今天大伯、大伯母还有母妃三位长辈都被惊动了,这可全是为了你们小夫妻啊。你快跪下领罪,跟大伯和大伯母说,你们以后不敢了。」 玉翎公主怒目圆睁。 什么?叫她这位图罗最尊贵的公主跪下领罪,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是什么鬼话,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白玉茗根本不给她置疑的机会,脚尖伸过去轻轻一绊,玉翎公主站立不稳,身子前倾,白玉茗小腿抬起,用力在玉翎公主膝盖处一撞,玉翎公主一声尖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白玉茗敏捷的双手按住她,不许她起来,「真听话,这便跪下了。二弟妹,单单跪下还不行,今天这个祸你闯的大了,快向大伯和大伯母赔罪,说你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玉翎公主拼命挣扎。 白玉茗面色诚恳,「你用这么大力气往柱子边挣扎做什么?撞柱自尽么?不用啊。虽然你犯的错很严重,可大伯、大伯母宽宏大量,你下跪赔罪便好了,用不着撞柱自尽的。」用力按着玉翎公主,不许她乱动,不许她「撞柱自尽」。 第十章 「玉翎,你知道错便好了,哪里用得着撞柱自尽。」太子神色缓和不少,「小夫妻争吵打闹也是常事,单论你和阿威的争执,还是阿威的不是多。毕竟是他下手没轻重。可你明明早就醒了,也知道父王母妃心急火燎一筹莫展,却一直不肯出声,算来又是你的不是了。」 「是啊,你醒过来了却赌气不开口,有理都变没理了。」太子妃道。 「儿媳妇也是自家孩子,玉翎公主年纪轻不懂事,让她跟大哥大嫂磕头赔罪,也就是了。」雍王妃息事宁人的道。 玉翎公主气得头晕脑胀,「我磕头赔罪?我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反倒我要磕头赔罪?」 「难道你装死吓人是对的?」白玉茗凉凉的道。 玉翎公主被噎得无言以对。 是,她是受害者,她是被赵威不知轻重给坑害了的人。可她赌着气默不作声,闹得太子、太子妃、赵戎等人心急如焚团团乱转,闹得事情越来越大,那就变成她理亏了。 雍王妃拉过白玉茗的手嗔怪,「你这孩子也是年轻不懂事,有你大伯和大伯母在,哪轮得着你一个小孩子胡乱开口说话了?这幸亏是你大伯和大伯母度量宽宏,通情达理,否则岂不是会怪你?」 「母妃,我错了。」白玉茗乖巧的陪笑。 「大伯,大伯母,侄媳妇僭越了。」她立即向太子和太子妃陪不是。 太子和太子妃心中感慨,同时说道:「玉翎,你看看你大嫂这儿媳妇是怎么当的。你和你大嫂比,差太远了。」 玉翎公主险些没气死。 她比不上白玉茗,在太子和太子妃眼中她居然比不上白玉茗…… 若是雍王府的人这么说也就算了,连太子和太子妃竟也这么说。 玉翎公主血气上涌,呼吸短促,手捂胸口,愤怒的指着白玉茗。 白玉茗一脸无辜,「你别看我啊。虽然我也被你惊动了,可大伯、大伯母才是为你操心操碎的人,你要赔罪的人是他们,不是我。」 玉翎公主瞪圆了眼睛正要说话,赵威跪爬几步过来,再三央求,「公主,千错万错全是我的错,你就和我一起向父王母妃赔罪领罚吧,好不好?」 徐侧妃恨不得把玉翎公主吃了,「你是公主又怎么了,你嫁过来便是阿威的妻子!大周哪位郡王会像阿威似的对王妃低声下气,你别太过份了!」 赵威摇晃着玉翎公主央求,玉翎板着脸,就是不肯点头。 太子怒极,缓缓的道:「玉翎,做我大周的郡王妃委屈你了,你还是做你的图罗公主罢。」 太子这话说得和缓,太子妃、赵威、赵戎等人却同时呆了。 太子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让赵威和玉翎公主和离啊,让玉翎公主恢复身份,不必再做赵威的王妃了。 赵威大惊,「不,父王不要!父王,孩儿和玉翎新婚燕尔,夫妻情深,我们只是一时冲动,真的只是一时冲动!」 他一边央求太子,一边掐掐玉翎,心烦意乱,「你真的要和离?真的要回图罗?」 玉翎公主若是跟赵威和离,那没办法留在京城了,只能启程回图罗。 玉翎公主眼神骤然清明,「不,我不能回图罗,无论如何不能回图罗。」 既然不能和离,不能回图罗,那她只有暂时屈服了。 玉翎公主委屈的跪直身子,和赵威一起向太子、太子妃赔罪,「孩儿年轻胡闹,让父王母妃操心了。孩儿知错,以后再不敢了。」 太子余怒未息,不发一言,太子妃正色告诫了许多,讲了许多为妇之道,玉翎公主唯唯诺诺,洗耳恭听。 这时候的玉翎公主,哪里还有她半分傲慢模样,像个温顺的、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赵威比玉翎公主更恭敬,太子妃说一句,他便恭敬的磕个头,「谢母妃教训。」 雍王妃和白玉茗冷眼旁观,心里的气总算平了些。 凭什么啊,这小两口瞎胡闹,不光把太子府上上下下惊动了,还把雍王府也牵涉进来。像他俩这样的,就应该狠狠给个教训,让他俩不敢有第二回。 太子气渐渐消了,语重心长的说了几句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话,玉翎公主泪落如雨,「父王,今天的事,事出有因……」 赵威打了个啰嗦,双手撑在地上,悄悄向白玉茗看了两眼。 白玉茗心中起了不妙之感。 这对夫妻,一个曾经向白玉茗献过殷勤,一个可能至今对赵戈都没有死心,也不知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会不会和雍王府有关? 不行,不能让玉翎公主说下去。 白玉茗挽着雍王妃的胳膊,亲如母女,「母妃,那枚灵丹您收好了吧?」 她声音并不大,却柔和清脆,异常动听,太子、太子妃等人都是心中一震。 白玉茗仿佛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神色,撒娇的接着说道:「您可得收好了,千万不能丢了。我听父王说过,这枚灵丹是皇祖母留下来的,皇祖父前些日子还提起过,很是唏嘘呢。万一您把这枚灵丹丢了,皇祖父再问起来时,咱们可如何说话啊?」 太子妃脸色很不好,小声对太子道:「殿下,方才咱们也是急得狠了,却没想到这一点。万一真把那枚灵丹用了,将来父皇问起来,咱们拿什么话回?」 太子心抽了抽。 昭成皇后留给雍王的救命灵丹,他张口便索要了来,这事若让隆治帝知道,还会对他这个皇太子放心么?隆治帝活着,他已经这样对弟弟;将来隆治帝百年之后,还能指望他善待雍王? 太子再也不想听玉翎公主说什么事出有因了。 他脸色铁青,「赵威,玉翎,你夫妻二人自即日起禁足长青院,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赵威和玉翎公主大惊,「父王,不要啊。」 太子理也不理,一口气又吩咐了许多,「赵威的老师教不好他,另换名师;玉翎公主的傅姆没有尽到教导之责,立即撤职;不光老师、傅姆,连同贴身服侍的也一并换了老成之人,原来那些轻狂之辈,若听从教训尚可降级留用,若有怨言,驱逐出府!」 太子一连串的命令出口,赵威、玉翎公主天旋地转。 不光禁足长青院,还把老师、傅姆换了,连同贴身服侍之人也遭了殃,这是下狠手要整治人了啊…… 太子不理会赵威和玉翎公主的哭求,怒气冲冲甩袖离去。 太子妃向赵戎使个眼色,赵戎会意,向太子妃、雍王妃等告辞,宽慰太子去了。 「年轻人不懂事,让弟妹见笑了。」太子妃过意不去。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雍王妃笑容亲切。 白玉茗殷勤扶着雍王妃,临走之前快活的向玉翎公主做了个鬼脸。 玉翎公主七窍生烟。 赵威抱怨,「闹得被禁足了,你满意了?」 他这抱怨无疑是火上浇油,玉翎公主以一种他无法想像的敏捷速度站起来冲向白玉茗。 赵威大惊,一跃而起,想要拦住她。 太子妃已出门了,雍王妃和白玉茗也到了门前,玉翎公主脸色绯红的冲到婆媳二人面前,央求雍王妃道:「您带着还生丹,是么?我还从没看过还生丹长什么样子,能否让我开开眼界?」 第十一章 赵威抹了把额头的汗。 还好还好,玉翎公主只是想借还生丹看一眼,不是要故意挑事。 雍王妃迟疑犹豫,「不过一枚丹药,没什么好看的。」 白玉茗护着雍王妃的衣袖,「不给你看。」 玉翎公主脸上挂不住,不屑的斜了白玉茗一眼,「真小气。」 白玉茗赌气从雍王妃袖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小木盒,「谁小气啦?大不了真让你看一眼!」 给木盒的是白玉茗,玉翎公主偏偏向雍王妃道谢,「多谢您。」接过木盒打开,用艳羡的目光审视着盒中那枚丹药。 丹药洁白无瑕,拇指大小,浑圆透亮。 「真美。」玉翎公主喃喃。 她想看清楚这枚灵丹,转身走到窗前,对着日光痴痴的观看。 「看够了就还给我。」白玉茗追了上去,讨债般的伸出手。 「还你便还你。」玉翎公主冷下脸,把盒子重重放在白玉茗手中。 白玉茗小心翼翼的收好盒子,「母妃您收好。这是皇祖母留下来的宝物,咱们雍王府只有这一颗。」 雍王妃慈爱的笑,「父王母妃用不着,给小山留着,以防万一。小山也一辈子用不着才好呢,那便是一辈子平平安安,无病无灾了。」 「是,用不着最好。」白玉茗甜笑。 玉翎公主见这婆媳二人如此亲密,心中感伤,凄然落泪。 雍王妃和白玉茗亲亲热热的挽着手走了。 玉翎公主胸口发闷,喘不上来气。 和雍王妃如此亲热的本来应该是她啊,她是图罗公主,是有资格在大周皇室子弟中任竟挑选驸马的人。她若先选了赵戈,白玉茗哪里还有这个机会? 「为什么我那么傻,为什么我要等。」玉翎公主脸白如纸,「我就是太傻太天真,以为可以和檀哥哥先有感情,再定鸳盟。如果我不等,如果我一到京城便选了檀哥哥……」 赵威给她泼冷水,「别痴心妄想了。赵戈早就喜欢大嫂了,他心里没你。你若公然挑了他,他便会公然拒绝你!你能在大周皇室子弟中任意挑选驸马又如何,他为了大嫂可以不要皇孙身份,宁愿被逐出皇族!」 「你胡说!」玉翎公主心如刀割,手掌挥出,要抽赵威的耳光。 赵威冷笑一声,稳稳的抓住了她,「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我说的只不过是事实而已,可没有加油添醋。」 玉翎公主眼中泪花闪烁,「放手,你弄疼我了……」 赵威哼了一声,手上更加用力,「我被你害得要禁足思过,我说什么了?」 玉翎公主疼得倒吸冷气。 「郡王,王妃,奴婢们进来服侍。」外面传来侍女战战兢兢的声音。 「进来。」赵威大声道。 「不许进来!」玉翎公主尖叫。 侍女们鱼贯而入。 玉翎公主气得不行,「本公主说了不放进来,你们耳朵聋了么,听不到?」 「郡王妃。」侍女陪笑曲膝行礼,「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吩咐了,今后长青院称呼您为郡王妃,不许再称呼公主了。太子妃娘娘说,您已经嫁到大周,要守大周的规矩礼法……」 「滚,不许拿大周的规矩来约束我!」玉翎公主痛骂。 一名中年女官自后快步进来,不软不硬的道:「庆春传的是太子妃娘娘的话,郡王妃这般痛骂,是骂庆春这侍女呢,还是骂太子妃娘娘呢?」 「你敢胡乱给本公主扣大帽子。」玉翎公主气极。 女官躬躬身,「奴婢不敢。郡王妃,奴婢奉太子妃娘娘之命,教导郡王妃的礼仪行止,今后自辰时起,至酉时止,请郡王妃随奴婢习学大周皇室礼仪规矩。」 「辰时起,酉时止,一天的功夫全交给你了?」玉翎公主扬眉。 女官很镇静,「什么时候郡王妃礼仪规矩学好了,知道如何做太子府的新妇了,便可以解除禁足,随意行动了。一天学不好,一天出不了长青院。郡王妃,你为了自己着想,还是随和一些,配合奴婢,否则只能一直困在这长青院了。」 女官拍拍手,侍女们替玉翎公主摆好书案。 「这是今天的功课。」女官一丝不苟,「平心静气抄写佛经一张,若抄完了,可以休息;抄写不完,不许用膳,不许睡觉,不许随意走动。」 玉翎公主怪叫,「你这是把我当犯人了啊。」 女官微笑,「哪里,奴婢不过是尽职尽责罢了。」 玉翎公主气了个半死。 赵威的日子也不好过,换了严厉的新老师,从早到晚不是读书写字就是习武练功,累个半死。 玉翎公主更惨,想见金夫人,见不着,金夫人不知被发配到哪里了;想见望月倒是可以的,不过望月现在被降为二等丫头,必须听命于大丫头庆春。玉翎公主想指着望月替她做事,显然不可能。她的侍卫们倒都是原来的人,不过太子另差了一队侍卫和图罗侍卫共同执勤,想随意指派侍卫做事同样也是行不通的。 被禁足在长青院的玉翎公主,度日如年。 「父王,你快来救我啊。」辛苦了一天之后,玉翎公主站在窗前,向远方祷告。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图罗王了,希望图罗王早日到达京城,把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 玉翎公主伸长脖子等啊盼啊,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她的父王也没有从天而降。 白玉茗的肚子越来越大,以至于走路的时候要夸张的捧着肚子了。 虽然赵戈不在身边,但有雍王妃悉心照料,有白老太太、容姨、白微、靳竹苓等人陪伴,她日子还是很惬意的,时常捧着肚子和宝宝聊天,「宝宝你是儿子还是闺女?像爹还是像娘?不管怎样娘都会喜欢你啦,你放心大担的来到这世上好了,娘会好好待你的。」 「你爹爹是了不起的英雄,他平定了图罗的内乱,打败了图罗反贼和北漠人的进攻,很快要班师回朝了。宝宝你就要见到你爹爹了,高不高兴?」 「你还没有见过他呢,他也没有见过你,不过他给你画了好多画像,可爱的不得了。你乖乖在的娘肚子里长大,等你出生了,会欣赏画了,娘拿给你看,好不好?」 靳竹苓背着个小药筐过来了。 「小表妹快过来,我正和宝宝说话呢。」白玉茗招呼她。 靳竹苓放下药筐,洗干净手脸,换了衣裳,严肃的坐到白玉茗对面,「宝宝,我是你小表姨。以后小表姨就天天陪着你和你娘亲了,直到宝宝出生为止。接下来的日子,请多关照。」 白玉茗乐得不行,「关照关照,一定多多关照。小表妹,这是你头回接生,七表姐不能砸你的牌子,一定顺顺利利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七表姐还要生个最漂亮最聪明的宝宝,这样才显得我高明嘛。」靳竹苓要求。 「成,生个最漂亮最聪明的宝宝。」白玉茗慷慨大方的答应了。 雍王妃和白微缓步过来,听到这表姐妹俩的对话,一齐笑弯了腰。 「咱们的大元帅就要班师回朝了,王妃可以合家团聚了。」白微满脸都是笑。 第十二章 雍王妃满心欢喜,「可不是么,檀儿和他父王就要回家了。」 大周派三路大军挺进图罗,赵戈所帅的右路军和老将程述所帅的左路军屡立奇功,北漠王见势不好,大肆劫掠之后便要撤回大草原。庆国公所帅的中路军趁机追击,北漠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仓惶逃蹿。 大军即将凯旋,全国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靳竹苓和没出世的宝宝说起话也是很认真的,「宝宝知道么,你爹爹一战成名了。」 白玉茗乐,「宝宝,你爹爹这么厉害,肯定能保护好你呀。到时候你就安安心心出世,不要心存顾虑,不要磨磨蹭蹭,知道不……」 说着话,白玉茗咧咧嘴角,「宝宝踢我。」 靳竹苓摸摸白玉茗的肚子,「宝宝为什么乱踢乱动,不舒服了么?哪里不舒服?」 白微笑,「苓儿你替宝宝想想,他在他娘亲的肚子里也要活动活动手脚,松散松散筋骨的啊。」 「这样啊。我担心他不舒服了,自己又不会说。」靳竹苓很为小宝宝着想。 雍王妃和白微忍俊不禁。 靳学舟来了。 「世子妃,下官来请平安脉。」靳学舟一向诙谐。 「有劳姑父。」白玉茗笑着将手递过去。 自白玉茗怀孕之后,靳学舟便成了她专用的太医,每隔三五日便要来一趟雍王府。 靳学舟闭目凝神诊脉,雍王妃和白微关切的看着。 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靳学舟睁开眼睛,微笑道:「从容和缓,柔和有力。」 白玉茗道谢,「多谢姑父。」 靳竹苓熟练的铺开纸张,磨好墨,「父亲大人请。」 靳学舟提起笔,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字,这便是今天的出诊记录了。 同样一份记录,他写了三份,一份雍王府留存,一份要带回白家给白老太太、白熹等人看,另外一份却是要寄出去给赵戈的。 靳学舟亲自封好信笺,「咱们大元帅说了,他若是见不着我这份记录,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所以这个得赶紧寄出去,不能耽搁。」 一边交待着这封信,他一边感慨,「没办法,我实在太重要了,大元帅不看我的信不行。」 白微笑话他,「明明是茗儿重要。世子爷是想知道茗儿的消息,又不是想看到你那宝贵的字迹。」 「夫人教训的是。不是我重要,是我照顾的这位孕妇重要。」靳学舟从善如流的改口。 气氛很欢乐。 雍王妃微笑道:「檀儿快回朝了,这信还要寄出去么?」 靳学舟笑,「还是要寄的。咱们大元帅上封信特意交待过。」 雍王妃和白微都笑,「这也难怪,少年恩爱夫妻,难分难舍。」 白玉茗小脸蛋粉扑扑的。 靳竹苓羡慕,「七表姐夫对七表姐可真好。」 白玉茗温柔的笑,「苓儿以后遇到一个人,他也会对你很好的。」 雍王妃很喜欢靳学舟、白微、靳竹苓这家人,道:「可惜我没有多生一个儿子,不能我小儿子娶了苓儿,小山和苓儿便能成一家人了。」 靳竹苓认真的摇头,「王妃,不行的。您的小儿子肯定不会学医啊。」 白微忙替靳竹苓解释,「苓儿这孩子太痴迷于医术了,她的未来夫婿恐怕得是杏林高手,否则苓儿和他无话可说。」 「也不是。」靳竹苓又摇了头,「如果他像七表姐夫那般俊美,不会医术也行,我可以慢慢教他的。」 靳学舟谦虚的指指他自己,「若长得像爹爹这样,便必须会医术了,对么?」 靳竹苓自然而然的点头,「而且得是高手。」 「噗……」雍王妃、白微、白玉茗都笑软了。 侍女来报,「王妃,世子妃,桂王府的连夫人送了两样点心过来,说是她亲手做的。」 「厚赏来人,说谢谢她。」雍王妃吩咐。 侍女答应着去了。 白微苦笑,「这是从何说起,又攀上了这么一门亲戚。」 白熹的妾侍连姨娘娘家共有两姐妹,连姨娘给白熹做了小,连家小妹收了高身价被个富商给带走了。一连「送」出两个女孩儿,就为了让连家的宝贝儿子能有钱接着读书。最后连家的儿子、孙子读书都没读出来,倒是连家这个被富商带走的小女儿辗转被送入桂王府。这位连夫人在桂王府并不得宠,但时来运转于三个月前生下一子,这下子母以子贵,得了夫人之位,也和娘家走动起来了。 连夫人和娘家这一走动可不得了,连家人也不在老家待着了,搬到了京城,赁了大房子居住。连姨娘被连夫人邀请着去了两回桂王府,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后悔没把白玉苹也送入王府。因为这个,连姨娘被白老太太大骂一通,险些赶出家门。 白玉苹是当年在光州被白熹匆忙间许给连姨娘的侄子连令德的。连令德虽迫于形势带了连姨娘和白玉苹走,但他眼光高,不愿娶犯官之女,回连家后一直拖着不肯成亲。直到白熹的官司了结之后,又重新升了官,连令德才回心转意娶了白玉苹。 连夫人也是从苦日子过出来的,突然有了儿子,得了夫人之位,又多了许多奴才巴结,有了娘家人逢迎,她也就以为自己是正经夫人了。她算了算,她是白玉苹的姨母,白玉苹是白玉茗的姐姐,所以她和白玉茗这位世子妃也是正经亲戚,所以她隔三岔五便往雍王府送些点心果子之类的东西,以白玉茗的姨母自居。 这门亲戚,别说雍王妃和白玉茗了,就连白熹、白微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白熹一个妾侍的娘家妹妹要和白玉茗攀亲戚,攀得上么。 白微在浣花河畔跟白老太太发过牢骚,「这要是二嫂的娘家人,咱们什么也不说了,必须得认亲戚。可这是二哥房里妾侍的娘家妹妹,让咱们怎么认?让茗儿怎么认?」 白老太太气得又把连姨娘叫过来骂了一顿,「让你妹妹不要随便认亲戚!小七的姨母不是你妹妹!」 连姨娘被白老太太骂得直哭,可连夫人照样以白玉茗的姨母自居,照样要和雍王府来往。 这让白家、雍王府都很是烦恼。 靳学舟、白微要回去了,白玉茗请他俩带了些甜香软糯的点心给白老太太。 靳竹苓陪白玉茗到花园散步了。 雍王妃闲来无事,驱车出门,到桂王府拜访。桂王妃见了她大喜,「二嫂来了,快请上坐。」殷勤捧上今年的新茶,「这是南木茶,二嫂尝尝。」 「色绿如玉,香鲜爽口,好茶。」雍王妃抿了一口,称赞道。 闲谈几句,雍王妃渐渐说到连夫人,「这位连夫人看着是要和我家小山攀亲戚的意思。这可让我家小山为难了。若是沈太太的娘家妹妹,小山自会敬为姨母。可这连夫人是连姨娘的妹妹啊。」 桂王妃脸腾的一下子红了,「二嫂,实在对不住。因着这连氏生下一子,桂王府上上下下待她未免宽容了些,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雍王妃微笑,「白家是规矩人家,连夫人这样,白家也很苦恼。」 桂王妃忙道:「二嫂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十三章 桂王妃哪会愿意纵容连夫人呢?不过是因为连夫人才为桂王生了个大胖儿子,桂王正稀罕着,故此桂王妃暂时隐忍。既然雍王妃有了这个意思,桂王妃也就该怎么管怎么管,不会任由连夫人打扰白家和雍王府。 桂王妃把座位移得近了些,小声的道:「二嫂听说了么?近来有些关于小山的传言。」 「什么传言?」雍王妃关切的问。 桂王妃道:「我也是偶然间听到的。外面传言小山不是白家的孩子,来历不明。这传言恐怕是有心人所为,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说什么小山是在外面生下来的,抱回白家的时候都很大了。还说白大人曾经声称小山不是白家女,要把她逐出家门……」 「原来是这个啊。」雍王妃一笑,「当年亲家白大人被陷害,唯恐小山无辜被牵连,所以才故意声称小山不是白家女,是要保全小山的意思。当时我和你二哥、檀儿我们一家人都在,知道前因后果。」 桂王妃又惊又喜,「原来是这样,那我白担心了。」 雍王妃自桂王府回去之后,便命人把留守在雍王府的路生、水生叫了过去,命他们彻查最近的谣言。 路生气愤,「谁敢说世子妃不是白家女,这个恶人属下非把他揪出来不可!」和水生一起,摩拳擦掌的下去了。 雍王妃独自坐了一会儿,越想这件事越觉得背后有阴谋。 小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这时候再有人针对她,心怀叵测啊。 是谁在暗地里要对付小山呢? 太子府长青院,离别了三个月的金夫人和玉翎公主终于见了面,金夫人伏地痛哭,玉翎公主也湿润了眼眶。 「夫人快别招公主哭了。」望月忙扶起金夫人。 金夫人抹着眼泪,「公主恕罪,奴婢这是高兴得狠了,才会这样的。公主,咱们王上即将到访,太子殿下让您恢复自由了,不再禁足了……」 玉翎公主脸色一沉。 她足足被关了三个月了。 金夫人以为是图罗王即将到访,所以太子不得不放了玉翎公主,其实不是这样的。赵威早在一个月前便因为认错态度良好、表现良好被放出去了,玉翎公主之后也放低姿态,表示愿意做孝顺儿媳,太子、太子妃才解除了禁足令。 如果玉翎公主一直倔强不肯服软,恐怕她现在还是行动不得自由,也依旧见不到金夫人这位忠仆。 「你都打听到了什么?」玉翎公主不耐烦的问道。 金夫人忙把这些天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回禀,「公主,奴婢打听清楚了,白玉茗真的有可能不是白家女!她是她那舞姬出身的亲娘在一个名为北叶的边城出生的,那里邻近咱们图罗,偏僻贫寒,生存不易。她出生几个月之后,白熹才在一个小巷陋室找到她那舞姬亲娘和她,见她娘儿俩可怜,带回白家养育。」 「白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亲生女儿,就带回白家了?」玉翎公主皱眉。 她很愿意相信白玉茗不是白熹亲生的,但她不相信世上有白熹这么糊涂的男人。 金夫人细细解释,「公主,是这样的。这个白熹也是奇人,他本来没有纳妾之意,但他和他的发妻沈氏连生五女,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只会生女儿,所以纳妾连氏,盼着能生个儿子。谁知连氏进门生的也是女儿,白熹便慌了,从没见识过风月场所的他去了青楼。也是巧了,他去了青楼,认识的便是白玉茗的亲娘,一个姓容的女子。他和这姓容的女子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便一直照顾这个人,知道这女子有了孩子,也不管他和这女子已分开一年有余,认下孩子带回了家。」 「世上竟有这样的男子。」玉翎公主也是开了眼界。 金夫人叹气,「公主知道这白熹是怎么想的?奴婢花了大价钱在白家的旧仆中多方打听,方知道这白熹生平只有沈氏、连氏、容氏这三个女人。他娶了沈氏,纳了连氏,对曾经亲热过的容氏也不能忘情,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 玉翎公主又是惊讶,又是咬牙,「怎地白玉茗运气这么好!」 北叶边城那种苦寒地方,容氏一个弱女子,再带着个小婴儿,根本很难生存下来。白熹如果不带这母女二人回家,可能白玉茗早就饿死病死了吧,那样岂不是大快人心? 金夫人偷眼瞧着玉翎公主的脸色,给她出着主意,「公主,以奴婢的意思,咱们不妨当着世子爷的面拆穿白玉茗的身世来历,这样对白玉茗的打击才是最大的,您说呢?」 「很好。」玉翎公主笑容冷酷,「我要挑选一个最隆重的场合把这件事摊上桌面,我要让檀哥哥知道,他选了白玉茗不选我,是多么大的一个错误!」 「世子爷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眼光……」金夫人一脸可惜的摇头。 她知道玉翎公主至今也忘不掉赵戈,所以也不敢多说赵戈的坏话,只敢说赵戈眼光不行。 玉翎公主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檀哥哥就要搬师回朝了,我要去迎接他。」 「是。」金夫人、望月等人唯唯诺诺。 但大军班师回朝这天,玉翎公主盛装出门,望眼欲穿,也没有等到赵戈。 率领大军回朝的并不是元帅赵戈,而是负责押运粮草的雍王。 雍王从前是闲散亲王,什么正事也不干,这时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沿街百姓的欢呼,兴高采烈,志得意满。 「檀哥哥呢。」玉翎公主花容失色。 为什么率领大军进城的不是檀哥哥,而是檀哥哥的父亲? 「干点正事也不错啊。」雍王骑在马上,高兴的和迎他入城的郝首辅说着话。 郝首辅微笑,「那以后王爷您多做正经事,一来陛下喜欢,二来百姓欢迎,三来朝臣拥戴……」 雍王连连摆手,「算了吧,本王还是做个闲散亲王省事。做正经事有什么好,檀儿为了做件正经事,和他的世子妃分离数月,思念不已,率领大军进城这样的事他非要交给本王,自己悄然回府,和他的世子妃团聚去了!」 郝首辅很会说话,「世子妃身怀六甲,世子爷难免心中挂念。况且世子爷和王妃娘娘多日未见,孝子思母,人之常情。」 天朝一向以来的传统,男人思念父母是正当的、应该歌颂的,思念妻子则好像不便于公开谈论,当然更不便加以赞美了。郝首辅也是善于言谈,轻轻巧巧的便把话题转移到孝道上了。 玉翎公主知道赵戈是提前回了雍王府,如冰雪浇下,胸中冰冷。 白玉茗何德何能,檀哥哥会这么待她? 雍王府后园海棠树下,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相对而立,热烈的看着对方。 「这位公子,你如果再白净几分,便很像我的夫君了啊。」女子作出惊讶的模样。 「这位姑娘,你看着很面熟啊。」男子轻笑,「脸很熟,可是这身材……」 目光落到女子浑圆的肚子上,温柔、惊讶,又很是好奇。 他还从来没有她见过这个样子呢。 不像从前那样窈窕多姿,挺着个大肚子,有种说不出的……圣洁和圆润…… 第十四章 「身材怎么了,我身材不好么?」女子怒了,单手扶腰,和他理论。 「我告诉你啊,我平时身材是很好的,现在呢,在孕妇当中我身材也是最好的!最漂亮的!」 「漂亮,你最漂亮。」他以为她累了,忙伸手替她扶另一边的腰。 她碰到他的手,吃了一惊,「檀郎,你的手变粗糙了。」 「小白山,你腰身变粗了。」他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腰。 昔日不盈一握的小腰,现在他胳膊已经环不住了。 「当然了,咱们的宝宝在我肚子里。」她得意的拍拍小腹。 靳竹苓和白微一起过来了,白微看着久别重逢的小夫妻,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靳竹苓仔仔细细打量赵戈许久,告诉白微,「娘,如果是长七表姐夫现在的模样,也必须会医术。」 白微:…… 白微纳闷:「你七表姐夫变丑了么?」 靳竹苓:「没,变黑了。」 白微莞尔,「打仗嘛,风里来雨里去的,变黑很正常。」 靳竹苓:「《逍遥游》中曾写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从前七表姐夫便是这样的神人,现在不是啦。」 白微乐的不行,「净说孩子话。」 白玉茗和赵戈多日不见,还在玩互相不认识的游戏,玩的挺认真。 「这位公子,我越瞧你越面熟,好像我的夫君。」 「这位姑娘和拙荆颇为相像,相见即是有缘,不如姑娘到在下房中一聚?」 「不,还是到我房里吧。」 「恭敬不如从命。」 白玉茗和赵戈客气的谦让着,「公子请」,「姑娘先请」,往房里去了。 靳竹苓咦了一声,「七表姐和七表姐夫很会玩啊。」 白微拉拉她,「你七表姐玩得正高兴,别让她看到咱俩。」 「好。」靳竹苓很配合的蹲下身子,好奇的看着小夫妻俩一起走远。 「他俩还要玩多久?」靳竹苓双手托腮。 白微忍笑,「许久不见面了,有兴致的话大概会多玩会儿吧。苓儿,你如果遇到能和你玩得这么好的人,还要求长的俊、还要求会医术不?」 靳竹苓入神的想了想,摇头,「我不爱这么玩。」 白微:…… 白玉茗和赵戈真跟偷情似的,一路之上见人就躲。 翠钱早提前知会过了,侍女们都会凑趣,见着世子爷和世子妃便往一旁溜闪。 小夫妻俩偷偷摸摸的进了寝殿。 「没人看见吧?」 「没人看见吧?」 进了门,两人不约而同四处查看,异口同声。 「没人看见,快来。」白玉茗热情洋溢的冲赵戈张开手臂。 赵戈小心扶住她,「小娘子,在下并非轻狂之人,实在你和拙荆长得太像了……」 白玉茗声音娇滴滴的,媚眼乱抛,「我也不是随便的人,公子你和我夫君简直一模一样呀。」 如花面容,水润樱唇,四下静寂无人,赵戈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上她柔软的嘴唇,「小娘子,你这里也和拙荆好像……」 白玉茗微微喘息,「唔,我夫君亲吻我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感觉……」 两人久别重逢,思念和情意全融化在这温柔又热烈的亲吻之中,迷了,醉了。 「笃,笃,笃。」奶娘耳朵贴在房门上偷听,急得没办法了,硬着头皮伸手扣门,「世子爷,世子妃,怀着孩了呢,不好随意亲热的。小心肚子里的宝宝啊。」 翠钱拉奶娘,「娘,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奶娘横她,「你懂什么?姑娘怀孕了,孕妇不能和丈夫亲热,万一伤着肚子里的宝宝可怎么办?」 翠钱没话说了。 白玉茗和赵戈似从梦中醒来,静静的不动,眼神羞涩。 「门没关。」白玉茗轻轻吐出三个字。 门开了一条缝,奶娘谨慎的咪着眼睛往里边张望。 见白玉茗和赵戈只是相偎相依,没有过份的亲热行为,奶娘心里松了口气。 翠钱也往里探头,「俩人还装不认识呢?」 奶娘轻轻打了翠钱一下,翠钱吐舌,蹲下身子无声而笑。 白玉茗双手勾住赵戈的脖子,「咦,世上哪有如此相像之人,你莫不是我的夫君檀郎?」 赵戈惊讶,「便是亲吻的滋味也完全相同,这位美丽的姑娘你莫不是在下的爱妻小白山?」 「檀郎。」 「小白山。」 两人执手相握,终于相认了。 「可算是相认了。」翠钱低声笑,「娘,我命人准备热水,世子爷这么大老远的回来,也该好好洗洗了……」 她话音还没落,屋里传出白玉茗的惊呼声,「哎呀,我一定是太想念我的夫君了,才会把你错认成他。你走,你快走。」 翠钱瞪大了眼睛。 她踮起脚尖随着奶娘一起往里张望,只见白玉茗背冲着她们坐在那里,赵戈站在白玉茗身后,温柔相劝,「这又何必?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反正也没人知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白玉茗义正辞严。 赵戈声音更温柔了,「你和我的爱妻哪里都像,只是身材大大不同。我爱妻身材轻盈窈窕,身轻如燕,灵动妍媚,不如你暂时充任她,好不好?」 白玉茗幽幽叹息,「唉,我也是太思念我的夫君了,哪怕有个人可以冒充他也是好的……」 两人重又抱在一起。 翠钱晕。 这样也行? 奶娘憋不住笑,也不张望了,到一边儿偷着乐。 翠钱清清嗓子,扬声道:「姑娘,可要沐浴更衣?」 「要。」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从白玉茗的樱桃小口中吐出来,透着说不出的娇媚轻软,「翠翠,劳烦你准备热水,再把世子爷的衣裳拿过来,我要用。」 「翠翠,不要让人知道啊。」 弄得真跟偷情一样。 翠钱无语。 这还玩上瘾了啊。 翠钱准备好热水,赵戈到净房沐浴更衣出来,白玉茗眼中有星光,「这位公子,你沐浴之后白净了些,和我的夫君更像了呢。」 赵戈将绫纱蒙到白玉茗身上,含情脉脉凝视着她,「小娘子,只看脸,不看身材,你和我的爱妻一样艳光四射容色绝丽娇美无俦啊。」 「深感荣幸。」白玉茗笑得风情万种。 赵戈蜻蜓点水般吻她娇嫩的脸颊,「小娘子多担待,在下生平头一回偷情,不大熟练。」 白玉茗声音又甜又腻,「没事的,一回生二回熟嘛。」 翠钱听不得这两个腻歪,带人摆好膳食,便退出去了。 白玉茗亲手盛了汤,「公子,这鸽子汤很美味,你尝尝。」 赵戈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美味之极。小娘子,咱们一起喝。」 两人喝着同一碗汤,喋喋不休的说话,「我以前也常常和我家夫君一起喝汤的。」「巧了,我和我娘子也是。」「公子,咱俩有缘份呀。」「嗯,命中注定的缘份。」 越说越投机。 「公子,咱们这么投缘,我都不嫌弃你没我夫君白净了。」白玉茗宽宏大量的表示。 「小娘子,我不介意你不及我的爱妻苗条。」赵戈也很大方。 第十五章 正玩得高兴,白玉茗忽地倒吸一口凉气,「宝宝踢我。」 赵戈忙伸手过去,一迭声的问道:「宝宝为什么踢你?你在倒吸冷气,很疼么?疼得受不了么?」 白玉茗嘻嘻笑,「也没有多疼。宝宝是在活动筋骨嘛,他和他爹一样,喜爱拳脚……」嘴角抽了抽,应该是宝宝在大显身手了。 赵戈心疼爱妻,柔声责备,「宝宝不乖啦,为什么要踢你娘亲?不许乱动。」 他越说,宝宝越来劲,白玉茗的肚子一会儿这里鼓起来,一会儿那里鼓起来。 「不听话啊。」赵戈蹲下身子,向宝宝示威,「有本事你出来试试,看我打不打你?」 「你这样不好,吓得宝宝不敢出世了怎么办。」白玉茗嗔怪,「我身子一天比一天沉,还盼着宝宝赶紧出世,我好一身轻松呢。」 「宝宝乖,不和娘亲捣乱。」赵戈立即改口,「你乖乖的,以后我给你好吃的,好玩的,带你游历天下,你说好不好?」 宝宝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怎么的,不闹了,安静了。 赵戈大喜,轻轻抚摸白玉茗的肚子。 白玉茗喜上眉梢,「你这个人不错呀,对我没出世的宝宝很慈爱。以后宝宝出世,让他叫你爹爹,你说好不好?」 两人都笑软了,伸开胳膊抱到了一起。 静静听着他(她)的心跳,两人心中宁静又甜蜜。 团圆了,完满了,一家人团聚了…… 翠钱轻手轻脚的出来,奶娘和她商量,「世子爷回来了,总要到王妃娘娘面前先请个安才是。」 翠钱抿嘴笑,「王妃娘娘进宫去了。咱们王爷这会儿应该到皇城了,快和王妃娘娘见面了。」 奶娘笑,「王爷和王妃也是恩爱夫妻啊。」 奶娘是个爱哭的人,想到王爷和王妃夫妻团聚,世子爷和世子妃久别重逢,雍王府一家人团圆美满,高兴得抹起眼泪。 雍王在欢呼声中进了城,得意洋洋的进了皇宫。 百宫列队迎接,这个阵势雍王第一回见,喜上眉梢,笑容满面的不停向两边的文武官员拱手致意。 到了文华门,太子亲自出迎。 雍王握了太子的手,激动万分,「大哥,檀儿这个孩子悄悄回王府了,让我这个押粮官替他率兵进城,我可是过了把统帅的瘾啊,好玩!」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只管好玩不好玩。」太子责备,「让父皇听到了,又得骂你。」 「是。」提到隆治帝,雍王马上安静了。 「父皇等着你呢。」太子和雍王携手进殿。 太子纳闷,「檀儿怎地悄悄回王府了?」 雍王呵呵笑,「大哥你也知道,檀儿和小山好几个月没见着面了。少年夫妻,岂有不思念的?」 太子微微叹气,「檀儿这孩子哪都好,只是过于儿女情长了。」 雍王护短,「反正檀儿和我一样做个闲散亲王就行了,儿女情长些也无妨,大哥你说对不对?」 太子:…… 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雍王,索性不说了。 宝座上的隆治帝翘首盼望,只看到雍王,没看到赵戈,脸色便不好了。 大军凯旋,隆治帝本来有一番慰问的话要讲,但赵戈没来,隆治帝便把这件事交给内侍监金宝了。 金宝捧着明黄色圣旨,宣读过隆治帝的褒奖、赏赐,之后宫中赐宴,群臣尽欢。 隆治帝把雍王单独叫了去,「你回府问问赵戈那个没良心的臭小子,想不想朕。」 雍王十分殷勤,「檀儿定是思念您的,只是思念他没出世的孩儿更多。父皇您想想,檀儿这是头回当爹,他能不紧张么?」 「也是,朕的曾孙子要紧。」隆治帝居然很轻易的便被说服了。 雍王趁机要求,「父皇,儿想去看望淑妃娘娘。」 隆治帝自然知道兰香宫的淑妃是雍王妃的表姨母,哼了一声道:「有人在兰香宫等着你吧?」 雍王陪笑,「父皇,我和阿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隆治帝不耐烦的挥挥手,雍王如蒙大赦,悄悄离席去了兰香宫。雍王妃果然在这里等着他,他夫妻二人自成亲之后一直厮守,这次久别重逢,雍王固是欣喜若狂,雍王妃也是泪光莹莹。 「阿澜,我想你。」雍王委屈极了。 「我也想你。」雍王妃温柔似水。 淑妃年已五旬,富态圆润,开口便笑,「都是要做祖父祖母的人了,还这般恩爱,难得之至。」 雍王嘿嘿笑。 他和雍王妃商量,「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这里不方便,要不咱们回府吧?」 雍王妃:「庆功宴还没结束,这时候走了合适么?我就是想在庆功宴结束之前看看你,所以才进宫来的啊。」 雍王大手一挥,「没什么不合适的。我本来就是个闲人。」 雍王妃被他说服,和淑妃告辞,「姨母,我们先回府了。」 淑妃惊讶,「可是庆功宴……」 雍王急于回家,「没事没事,我这个人无足轻重。」糊弄淑妃几句,和雍王妃一起出宫了。 淑妃目送这夫妻二人远去,目光中不无羡慕,「神仙眷属啊。」 宫女悦竹甚得淑妃喜爱,在淑妃面前是敢说话的,「娘娘,雍王殿下和世子爷是不是太过不拘小节了?世子爷本来是立了大功的,可世子爷根本不进宫、雍王殿下中途不辞而别,恐怕便是立了大功也得不到重赏啊。」 淑妃悠悠道:「雍王和世子爷的用意,正是立了大功不愿得重赏,明白么?」 悦竹歪头想了想,似懂非懂,「这样啊。」 淑妃微微一笑。 雍王父子今日的言行,和之前赵戈宁愿娶白府庶女也不愿和玉翎公主成婚是一样的,就是不愿让太子心生猜忌。唉,皇家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雍王父子避之不及啊。 离开皇宫之后,雍王才差人启奏隆治帝。 隆治帝气得够呛。 这父子俩,一个没进宫便急着回家见妻子和没出世的孩子,一个等不及宫宴结束便逃之夭夭,一个一个的可真有出息! 太子不停的为雍王和赵戈说好话,「二弟和檀儿是性情中人,虽任性了些,也是牵挂亲人、顾念亲情啊。」 隆治帝怒,「朕难道不是赵戈的亲人?赵戈难道不牵挂朕?」 太子尴尬的笑着,不敢再说话了。 隆治帝越想越生气,「赵戈这个臭小子,为了要替他的爱妻争个世子妃的封号才领兵出征。朕早早的把世子妃封号给了,其余的封赏他懒得要,连皇宫也不来了!朕不能趁了他的意!」 叫过金宝,「去雍王府传朕口谕,赵戈明日若再不进宫,以后永远不必进宫。」 金宝唯唯答应,立即出宫。 隆治帝的怒气一直持续到次日,赵戈进宫面圣的时候。 「祖父,想煞孙儿了。」赵戈的孺慕之情都写到脸上了。 隆治帝不见赵戈的时候,有许多发狠的念头,真见了他的宝贝长孙,怒气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心生怜惜,「怎么黑的像炭一样了?没少吃苦头吧?」 赵戈不在意,「男人嘛,黑一些何妨。」 第十六章 想到件好玩的事,很孝顺的讲给隆治帝听,「祖父,小白山的表妹本来对我评价很高,昨天忽然改口了……」把靳竹苓的择婿标准讲了讲,「……要是像现在的我,那也是必须会医术的。」 隆治帝现出不悦的神色,上下打量赵戈,更加不悦,「朕的檀儿虽黑了些,依旧是天下第一美少年,小山的表妹年纪太小,眼光太差。」 赵戈一笑,「小白山也说表妹的眼光不敢恭维。小白山还说了,表妹大概是喜欢肤肌胜雪的,给她择婿之时,挑斯文白皙的青年人就对了。」 「小山怀着身孕,莫让她太操心。」隆治帝吩咐。 赵戈满口答应,「是,祖父,孙儿晓得了。」 赵戈陪隆治帝说了些家常,隆治帝听到赵戈和白玉茗久别重逢,一个不敢相信夫君脸变得这么黑,一个不敢相信妻子腰身变得这么粗,两人来回试探,数度交锋,最后才夫妻相认的事之后,拍案大笑,「赵戈,你也有今天!」 金宝在旁服侍,眼角直抽抽。 好嘛,昨天您老人家还怒气冲冲恨不得要打人呢,今天便笑成这样了啊。 唉,祖父对孙子说的狠话都别信,那不是真的。 隆治帝拍拍掌,乐官奏乐,悠扬乐曲声中,十六名妙龄少女如花蝴蝶般飞入,翩翩起舞。 「檀儿,你挑几个也行,全带回府也行。」隆治帝对赵戈十分大方。 「不要。」赵戈一口回绝。 「你不是说……」隆治帝挑眉,一脸我不说你也明白的意思。 你的世子妃不是大着肚子,让你都不敢相认了么,眼前这些身材苗条的少女,正和你的小白山没怀身孕前一样,身姿何等轻灵。 「不要。」赵戈看也不看起舞的少女们,「小白山虽然身子沉重,也比这些女子好看一百倍一千倍。这些女子给小白山提醒也不配。」 「一个也不要?」隆冶帝跟他确定。 「一个也不要。」赵戈冷淡又冷静。 金宝等内侍心提到嗓子眼儿了。 世子爷昨天是不肯进宫,今天进宫了吧,又当面拒绝陛下的好意。陛下岂有不生气的? 内侍、宫女等都暗暗叫苦,却听得隆治帝纵声大笑,「好,甚好!檀儿不贪花不好色,定力奇高,真是朕的好孙儿!」 众内侍:…… 众宫女:…… 陛下您对世子爷也太偏爱纵容了吧…… 赵戈陪隆治帝说笑了一会儿,细细回报了图罗的战事。 虽然前方一直有军报传来,但有些事是在军报中不便说的,当面细细道来,隆治帝了解得更清楚。 赵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井井有条,俊美面容上有着和平时不一样的沉稳凝重。 隆治帝心生感慨。 「可惜了。」隆治帝拍拍赵戈的肩。 赵戈不禁有些纳闷,「可惜什么?」 隆治帝不语。 可惜啊,一则赵戈不是太子所生,二则赵戈太过痴情,没有野心。 「祖父,图罗王托孙儿查一桩陈年旧案,是二十年前一名姓香的御史。」赵戈如实回报。 隆治帝听赵戈说了详情,沉思良久。 当然了,最后隆治帝还是吩咐赵戈彻查此案。 回府之后,赵戈也跟白玉茗提起了这桩案子。 「香御史是谁,很出名么?我怎么没听说过呀。」白玉茗不解的问。 赵戈体贴的环着她的腰,「香御史二十年前已经去世了,你自然没听说过他。图罗王托我查这桩旧案的时候,只说是听闻香御史这个案子有冤曲,希望我能帮着查一查。我回京后亲自去查当年的卷宗,发现这位香御史一向清廉,之所以会被定罪,是因为有人告发他私通叛匪,也就是当时在关外自立为王的马金龙。经搜查,他的书房暗格中确实藏有几件价值连城的珍宝。而这几件珍宝上都有金龙印。香御史虽百般辩白,但有物证在,没人肯信他,死在狱中。他只有一妻一女,妻子自尽,女儿没入教坊司。」 「教坊司。」白玉茗打个寒噤。 那是个残忍的地方,好好的官家女孩儿进去之后便成了人人可以侮辱的、最下贱的女子。 覃玉梨的结局便是没入教坊司,听说她到了教坊司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死了。怎么死的,没人知道。 「香御史的女儿,后来怎样了?」白玉茗轻声问道。 不知怎地,白玉茗对这位从未谋面的香姑娘,有种莫名的亲近和同情。 「不知道。」赵戈柔声告诉她,「香姑娘后来被一位神通广大之人除籍,不知所踪。」 「如此。」白玉茗点头。 进了教坊司便是官妓,除非特赦,否则不得除籍。能把香姑娘的名字悄无声息的从教坊司名册中抹去,这个人说他神通广大,也不为过。 「希望这位香姑娘过得好。」白玉茗幽幽道。 「一定很好。」赵戈轻吻她。 赵戈不知白玉茗为什么会关心这位香姑娘,想来大概是身怀有孕,格外心软的缘故了。 白熹的长女白玉苏一家人回来了。 白玉苏的夫婿冯让五年前已经中举,但自忖火侯不足,一直没有进京会试。明年乃大比之年,冯让这回想要试试身手了,携妻带女,一家四口都到了京城。 沈氏多次写信催白玉格回家。白玉苏一家人路过书院的时候把白玉格一起带上,所以这回白家算是合家团聚了。 白玉格回京的第一天便要接回沈氏。白老太太和白熹当初是因为白玉萝的婚事才要把沈氏送走的,现在事过境迁,前事已经淡忘,遂答应了。 白玉格亲自接沈氏回来,一路之上再三交待,「娘,四姐姐现在望江侯府过得很好,不赞成四姐姐二嫁之类的话您再也别提了。还有五姐姐,您再也别提什么转男胎不转男胎的了你……」 沈氏不服气,「你大姐二姐三姐四姐生的都是闺女,独你五姐姐生的是小子,这还不是我那转胎丸的功劳么?没有我,你五姐姐能生小子?」 白玉格:…… 此时此刻,白玉格深切理解到了白熹、白老太太等人的心情。 这样的沈氏,真的是让人……唉,反正是他亲娘,没法子,以后看紧些、多劝着些,盼着她莫再有糊涂念头,便谢天谢地了。 合家团聚,人人欢喜。 白玉茗爱凑热闹,虽月份大了,也捧着大肚子回了娘家。 「大姐姐,多年不见,我想你啊。」见了白玉苏,白玉茗心情激动,眼泪差点儿流下来。 白玉苏快走两步扶着她,上下打量着,脸上泛起慈母般的微笑,「七妹都长这么大了。大姐离家之时,七妹还是个孩子呢,现在都要做母亲了。时光流逝,令人感慨。」 白玉茗故作愁容,「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生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小山,有我呢。」赵戈在旁给她打气。 白玉茗肚子圆圆的,赵戈不放心,小心翼翼的一路跟着她,哪怕白玉茗是和女眷会面,他也在旁边陪着,片刻不肯离开。白玉茗一皱眉头,他便当了真,赶紧开解。 「七妹夫真贴心。」白玉苏不由的笑了。 第十七章 白玉蕾、白玉菲等人也笑个不停,「常听人说世子爷高冷不近人情,这个传言以后若再听到了,我们可得驳上一驳。七妹夫最是体贴人的,哪里不近人情了?」 赵戈但笑不语。 白玉茗嘻嘻笑,「他没回来之前我很自在的。他一回来,管我管得可严实了,回个娘家他都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恩爱小夫妻。」众人纷纷调侃。 白玉格和白玉茗从小一起长大,这时见白玉茗已嫁为人妇,自己却还形单影只,心中一酸,悄悄走出大厅。 厅里一片欢声笑语,白玉格独自一人站在门外,神色茫然。 沈氏依旧由她的忠仆常嬷嬷服侍着,这时并没人注意到这主瞧二人,她俩脸上却都是火辣辣的。 在别院时沈氏心中怀恨,舍不得骂白熹,不敢骂白老太太,所有的怨气都集中在白玉茗身上,和常嬷嬷没少说白玉茗的坏话。这两人断言以白玉茗的身份绝对做不了世子妃,现在白玉茗不仅做了世子妃,赵戈还对她如此温柔体贴,让沈氏情何以堪。 沈氏叫过白玉茗,谆谆教诲,「你现在朝廷册封的世子妃了,以后一言一行要合乎你的身份,不能随便对世子爷使性子,知道么?」 白老太太、白微等人都不大高兴。 合家团聚,大家都兴高采烈的,这时候沈氏出面教训人,是什么意思。 白玉茗满脸陪笑的正要说话,赵戈小心的扶着她,「你有小性子尽管对我使,我是你夫君,自会敬你爱你,尊重你,包容你。」 沈氏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跟块大红布似的。 她教训过白玉茗不要使性子,赵戈便这么说,分明是公然反驳,无情打脸。 别说沈氏,连白玉萝、白玉莹等人都不好意思了。 沈氏总在不合适的时候说些不合适的话,做些不合适的事,偏偏她又是长辈,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白玉菲快人快语,「七妹,女人生孩子最辛苦了,这个时候你对七妹夫使使性子也无妨。」 「对啊,生孩子最辛苦了。」白玉萝等人附合。 大家说笑着,这件事也就要过去了,赵戈却认真的道:「小山,你不生孩子的时候也能对我使性子。」众人哄堂大笑。 沈氏委屈无限,拉着白玉苏诉苦,「大丫头你说说,你娘亲我是不是一片好心。我是为小七好,没一个人领我的情。」 白玉苏是长女,自小便老成,柔声宽慰沈氏道:「七妹虽调皮,可她活泼可爱,讨人喜欢,现在和世子爷又正是情深时候,世子爷处处回护她,也是人之常情。娘,七妹她现在不是白家的庶女,不是人微言轻的小姑娘,她是陛下的孙媳妇了啊。您以后莫把她还当成咱家的小七,当成雍王府的世子妃,好不好?」 沈氏生气,「她是陛下的孙媳妇怎么了?她是雍王府的世子妃怎么了?她不是还得叫我太太啊,不是还得承认我是她的嫡母啊,不是还得在我面前恭恭敬敬的啊。我说她了,不管我说得对不对,她敢回个不字?」 白玉苏:…… 没办法讲理了简直。 白玉苏简短的道:「您若再说七妹,七妹夫一准儿帮着七妹顶撞您,到时候没脸的是您,这又何苦?」 沈氏脸黑得锅底一般,「也不知道小七是给世子爷喝了什么迷魂汤,世子爷怎地便对小七这般死心塌地。」咬了咬牙,赌气道:「好,小七现在后台硬了,我惹不起她了,我不说她便是!」 白玉苏暗暗松了口气,柔声道:「娘,您想得开便好了。」给沈氏换了杯热茶递到手里,然后走开和众姐妹说话去了。 沈氏孤零零的坐着,很是生气,想找她的宝贝儿子白玉格,但四下里看不到白玉格的身影,更是闷的不行。 白玉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仔仔细细交待了白玉茗一堆,「……这会子便是有胃口也不要多吃了,克制些,省得到时候孩子太大,不好生。」 「知道了。」白玉茗满口答应着,随手把一块香糯可口的软糕放入口中。 「这孩子。」白玉苏微笑摇头。 白玉茗和姐姐们都很亲近,好奇的问道:「大姐姐,你没有受我连累吧?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她们可都被我连累得……唉,提起来我就不好意思……」 白玉苏笑容温和,「大姐姐没有机会知道会不会被你连累。琼州离得太远,消息传过去的时候,你大姐夫已经知道爹爹是没事的了。」 「这样啊,没受我连累挺好的,可这样一来,大姐姐不知道大姐夫能不能共患难啊。」白玉茗有一点失望。 「真是孩子话。」白玉苏笑了,「七妹,我不想知道你大姐夫如果真遇到事会是什么态度,我希望一辈子遇不着那样的事,明白么?我根本不想考验他。」 白玉茗似懂非懂的点头,「哦。」 白玉苹坐到了白玉茗身边。 「六姐姐。」白玉茗笑着叫道。 六位姐姐当中,白玉苹是最骄傲最不好亲近的,不过现在出嫁了,白玉苹比从前随和不少,脸上常有笑容。 「七妹。」白玉苹亲呢挽起白玉茗的胳膊,「七妹现在身份尊贵,这肚子里的孩子可要格外小心啊。」 白玉茗呵呵笑。 这话让人不大好往下接。 白玉苹不需白玉茗说什么,自己娴熟的接了下去,「七妹你看,现在家里人人都好,就连四姐姐离开林家之后也有了好姻缘,只有我……唉,连家有多穷,七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回京时便跟父亲说过,父亲总安慰说要提携连令德,补贴连家,可我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白玉茗狐疑的看看白玉苹。 嫌连家穷,又不要白家的补贴,什么意思?嫁都已经嫁了,难道想要和离?白老太太、白熹不是拘泥之人,如果白玉苹在连家过得不好,未必会反对。可是,白玉苹在连家过得不好么?白熹现升为鸿胪寺少卿,前途正好;白家时运正佳,蒸蒸日上;连家那样的势利人家,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苛待白玉苹啊。 「你看四姐姐,真和从前判若两人了。」白玉苹幽幽叹气。 白玉茗忖度白玉苹的意思,心里咯登一下。 难不成白玉苹是看着四姐姐二嫁比头婚还要强上百倍,所以她也想要效仿,要离开连家别嫁他人?这可让人哭笑不得了,不是所有的女子二嫁都有白玉萝的运气,谁说二嫁一定会比头婚好了。 「六姐姐,爹爹从小便教咱们,做人不可好高骛远。」白玉茗委婉的道。 白玉苹气恼的横了白玉茗两眼,语气生硬,「你自己已经嫁入王府了,对着我说些太平话做甚?你也不想想,不是受你连累,我怎能嫁到连家那样的穷门小户?七妹,你对不起我,你得帮我,帮我和连家和离,另嫁高门……」 白玉茗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第十八章 白玉苹有求于人,语气软下来了,「咱们乃同父所生的姐妹,你能嫁到雍王府为世子妃,难道我只能做连家的媳妇?不瞒你说,我不喜连令德这个人,至今也没有和他圆房,所以我现在也不是二嫁。七妹,这样便好办多了,你说是不是?四姐姐带着个孩子都能嫁入侯府,我不光没孩子,而且连圆房也不曾,那岂不是更加前途无量?」 白玉苹羞涩又喜悦的笑着,一脸「我是黄花大闺女所以我骄傲」的神情。 白玉茗半晌无语。 「六姐姐,这些话你对我一个人说说也就罢了。」白玉茗淡笑,缓缓的道:「若是让爹爹听到了,怕是会有一场好打。姐妹一场,我好心劝你,息了这个念头,以后永远不要再提了。」 白玉苹脸色大变,「姐妹一场,你富贵了,就不能拉自己的亲姐姐一把?」 「那不是拉你,是害你。」白玉茗耐着性子道。 白玉苹忿忿的瞪了她好几眼,甩甩帕子,赌气走了。 白玉茗扶额。 她这位六姐姐是在想些什么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白玉萝带着馨姐儿还能嫁到望江侯府,所以不带孩子、不曾圆房的一定能嫁得更好? 让人不知怎么说她好了。 合家团聚的好日子,白玉茗不想让大家扫兴,所以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家宴结束之后,白玉茗还是找机会详详细细的和白熹说了,白熹气得白了脸,「苹儿怎地这般糊涂!」想起白玉苹曾有过的后妃之志,脸色更是煞白。 这个女儿在光州的时候便志向「远大」,现在到了京城,她想要做什么? 「我一定得让苹儿打消了这个念头。」白熹语气异常坚决,也不知是对白玉茗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爹爹莫忧心,六姐姐或许只是乍到京城,被富贵迷花了眼。过阵子心便安定下来了。」白玉茗安慰。 「但愿如此。」白熹心事重重。 家宴之后,白熹把白玉苹单独留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的劝说。但白玉苹一心向往皇宫,一心想要荣华富贵,当面答应了白熹,背过身便继续和连家闹,终于在她姨母连夫人的帮助下和连令德和离,连令德迫于无奈,写了和离文书。 连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咱们连家没权没势的,令德你另娶名门贵女,苹儿你另嫁王公贵族。如此一来,你们两个都有前程了,皆大欢喜。」 白玉苹重获自由,泪流满面。 连令德这么普通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她?她是为皇室而生的,她应该像汉武帝的母亲一样以二嫁之身入宫,一步步成为美人、皇后、太后,从卑微到富贵,从人微言轻到母仪天下…… 白玉苹梦做得挺美,但她离开连家之后,进不去白家的大门了。 白熹不肯让她这个已和连家和离的女儿进门,「你既不听为父之言,便不是我白熹的女儿了。」 不光不让白玉苹进门,白熹还把连姨娘也一并赶出门,「你母女二人,一个眼里没有夫主,一个眼里没有父亲。白家庙小,容不得这两尊大佛。」 白熹不顾连姨娘、白玉苹的哭求,把她俩送回了连家。 连姨娘从此以后便在连家长住下来了,白玉苹则被连夫人接到了桂王府。 白熹知道后心中发闷,但白玉苹这个硬要和原夫和离、二嫁给王公贵族的女儿,他管不了,也不愿承认了。 图罗王及王后即将到访,白熹做为鸿胪寺少卿要忙的事很多,连回家的功夫也没有,白玉苹的事他便是关心,也顾不上了。 图罗王身份特殊,并没住礼宾院,而是由隆治帝下旨,拨了华王府做为图罗王的行宫。 白熹负责接待,务必要让华王府的布置合乎图罗王、王后的心意。 因图罗王年轻时曾在大周求学,所以他的喜好不难打听。 图罗王后深入简出,认识她的人很少,白熹这里便所知不多了。 白熹做事向来任劳任怨,力求完美,为保证让图罗王、王后住得舒适,宾至如归,特地请了赵威喝酒,「殿下的岳母大人,一定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吧?」 赵威好酒,美酒下肚,哈哈大笑,「这却不知。我那位岳母大人极少见人,便是偶尔接见命妇,面上也戴有面纱,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白熹愕然。 图罗王后的喜好既然打听不出来,白熹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若向玉翎公主打听,当然是可以打听出来的。不过玉翎公主对白玉茗的恨意太过明显,白熹自然不愿和玉翎公主打交道。 白熹不愿和玉翎公主打交道,玉翎公主却对白熹很关照,特意命人送上两份请柬,一份给沈氏,另一份给容姨娘,「白大人为我父王母后的行宫辛苦了。本公主感激不尽,请白大人的夫人、如夫人届时参加洗尘宴。」 白熹虽觉奇怪,但盛情难却,只好收了下来。 沈氏得知要和容姨娘一起赴宴,很是生了一场气,「她不就是生了个小七么,还生出功劳来了?这是图罗王后的洗尘宴,与宴的全是公主王妃和贵夫人们,便是我也是因为老爷任鸿胪寺少卿,方才能得到这份邀请。她算什么,也有资格和王妃公主们同席了?」 容姨不想去,「我去了,岂不是提醒大家,小山是白家庶出的姑娘么。」 白熹温言开解,「请柬特地送来了,事关两国邦交,不去不好。咱们茗儿是庶出,此事世人皆知,若有人想凭借这个寒碜咱们茗儿,未免无聊。」 容姨被白熹劝得点了头。 太子府里,金夫人压抑着心中的得意之情,恭敬的向玉翎公主禀报,「公主,都安排好了。到了那天,白玉茗的亲生姐姐站在公主身后充任侍姬,白玉茗的亲生母亲出席宴会,当年丑事被揭穿,白玉茗颜面无存了!」 玉翎公主既觉痛快,又觉酸楚,轻声的道:「我要让檀哥哥知道,他选了白玉茗,不选我,是多大的错误。」 图罗王及王后抵达京城之后,下榻华王府。 隆治帝在景阳宫为图罗王举行了洗尘宴。 昭成皇后早逝,隆治帝没立继后,宫里一直是位份最高的方贵妃掌管六宫。招待图罗王后的宴席列在内殿,雍王妃和白玉茗婆媳二人到了之后,发现白玉茗的座位居然在玉翎公主之下,雍王妃当时便不依了。 「贵妃娘娘,若论尊卑,大嫂在二弟妹前面吧?若论身份,亲王府世子妃,地位自然胜过郡王妃。」雍王妃不悦的道。 方贵妃耐心解释,「阿澜,你说的这些道理,难道本宫不明白?只是今天情况特殊,这是为图罗王、王后举行的洗尘宴,玉翎公主是图罗公主,这是尊重客人的意思。」 丁淑妃哧的一声笑了,「敢情为了表示尊重客人,就得把咱们皇室大嫂的位置放到二弟妹后头啊?贵妃姐姐,今儿个妹妹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方贵妃被讽刺得浑身不自在,「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白玉茗捧着大肚子,笑咪咪看着这一幕。 第十九章 方贵妃纡尊降贵的冲白玉茗微微一笑,「世子妃,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争不抢,尊老爱贤,最会顾全大局了,没错吧?」 方贵妃这是逮着不要钱的大帽子往白玉茗头上扣,逼着白玉茗「顾全大局」,不计较座位先后这种小事了。 不得不说,这种行为够无耻的。 白玉茗双手夸张的捧起肚子,「贵妃娘娘,我这月份已经挺大的了,本来应该在府中养胎,不该来这个洗尘宴的。我为什么不辞辛劳,身子已经如此沉重还来了景阳宫呢?那是因为我识大体啊,为了表达大周皇室对图罗王及王后的欢迎之意啊。我是最顾全大局的了,您放心。」 「好孩子,好孩子。」方贵妃心中一松,满脸是笑。 「阿澜,你儿媳妇不像你,太爱吃亏,太软了。」丁淑妃觉得可惜。 雍王妃嫣然,「姨母您接着往下看。我家小山什么都吃,就是不爱吃亏。」 「是么?」丁淑妃半信半疑。 「我是很顾全大局的,可是!」白玉茗话锋一转,小脸板起来了,「可是咱们大周是礼仪之邦,最讲究尊卑有序。贵妃娘娘您把我的座位排在二弟妹之后,我个人是不计较的,但图罗王后见到了,恐怕以后咱们大周皇室是一帮野蛮之人,轻浮放诞,不知礼仪。事关国体,为了大周皇室的名誉体统着想,我只能暂时放下个人好恶,计较一二了!」 白玉茗这番话说得清脆响亮,掷地有声。 方贵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又是惊愕,又觉难堪。 这位世子妃不是庶女出身么,怎地如此强硬,半步不肯退让,口齿又如此伶俐,让人无从反驳…… 饶是方贵妃持掌六宫已久,这时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很有些下不来台。 雍王妃得意的向丁淑妃挑挑眉,那意思分明是在炫耀,「瞧瞧我家小山厉害吧?」 丁淑妃抿嘴笑。 她打着圆场,「世子妃说的对,事关国体,不可轻忽。贵妃姐姐,依妹妹的愚见,还是以世子妃为尊,玉翎公主其次,姐姐你说呢?」 太子妃来了。 雍王妃迎上前,开玩笑般的把座位的事说了,「……小山倒不计较先后,这孩子性子最好,遇事不争不抢的……」 太子妃一则行事端庄,二则不愿捧着赵威之妻,微笑道:「侄媳妇越是不计较,越是不能委屈了她。」言语恭敬的和方贵妃商量,「贵妃娘娘为贵客着想,为玉翎着想,这番苦心咱们全明白。不过太子殿下一向谦和,若让玉翎居于世子妃之前,恐太子殿下不安。贵妃娘娘,不如依长幼定席位吧,不给太子府的人优待,您说呢?」 「便依太子妃。」到了这一步,方贵妃不便再坚持,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太子妃态度恭敬,言辞谦和,还是很给方贵妃面子的。 座位的事就这么解决了。 白玉茗捧着大肚子坐下了。 玉翎公主后一步来,只能坐在她的下首了。 「二弟妹快来,坐在大嫂身边。」白玉茗笑咪咪的招呼。 玉翎公主诧异不已,迅速的向方贵妃那边扫了一眼。 方贵妃有些尴尬的转过了头,装作在和丁淑妃说话。 玉翎公主怒火上蹿。不过一个座位而已,说好了这个席位要给她这位图罗公主留着的,现在被白玉茗给占去了!这是专为图罗王、王后举行的洗尘宴,她玉翎公主才是最重要的人物,也不知道白玉茗硬要争抢什么! 玉翎公主脸色阴沉的看着白玉茗。 白玉茗报之以一笑,那笑容别提多灿烂了。 玉翎公主忍耐不住,叫过望月吩咐了几句。望月露出得意之色,出到殿外,带回一个人来,「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诸位娘娘,这是郡王爷新近纳的美人白氏,很受我家公主的宠爱,特带她来向娘娘们请安。」 一名身着宫装的美女袅袅婷婷跪下行礼。 桂王妃耳朵尖,「白氏?和侄媳妇一个姓么?」 玉翎公主脸上浮起冷酷笑意,傲慢又鄙夷的目光自白玉茗身上掠过,「这女子不仅和世子妃同姓,还和世子妃是一家人呢……」 按理说打断人说话是不礼貌的,但白玉茗却不等玉翎公主话说完,便一声冷笑,调侃的道:「二弟妹你这话错得离谱,我这做大嫂的都听不下去了。什么叫一家人?这位白美人是二弟的新宠,她只会和你是一家人,怎谈得上和我是一家人了?我夫君可是清清白白的,不好色贪花,不宠妾纳婢,我不用和这位美人是一家人!」 此时大周皇室该来的人差不多已到齐了。白玉茗先是和赵戈私奔,回京后在府中闭门思过,获封世子妃之后她又怀了身孕,极少外出,所以熟知她脾气性情的人不多。公主王妃们目睹白玉茗和玉翎公主的争执,心中各自吃惊:檀郎这个小媳妇儿听说是白家庶女,出身不高,可这一朵娇花般的小媳妇儿,怎地如此巧舌如簧,而且她还气势万千,便是玉翎这位图罗公主,也不及她盛气凌人。 这位先能引得檀郎和她一起私奔,后来又能得到世子妃封诰的女子,果然不寻常啊。 玉翎公主拉下脸,「你明知我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打岔!这女子是你娘家的六姐姐,难道你要装作不认识她么?我知道,你六姐姐做了我身边的侍姬,你觉得丢人,可事已至此,你也用不着否认吧?」 方贵妃失声道:「这,这是世子妃的六姐姐?」 妃嫔们、王妃们露出惊讶的神色,有不少人低声议论,「真是世子妃的亲姐姐啊?这也太丢人了。唉,都说世子妃出身不高,原来这话没错,果然世子妃的娘家太不争气了。」更有自作聪明的妃子冷笑出声,「白家这是想借女儿发家吧?一个两个的只管往皇孙们身边送,运气好的做了皇孙妃,运气不好的做了皇孙宠姬?」 玉翎公主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痛快极了。 对,她要的就是这个。她要让所有的人都看清楚,白玉茗就是一个出身微贱、投机取巧之人,她之所以能成为皇孙妃,只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若是运气不佳,便是另一个白玉苹,只能在皇孙身边做个宠姬罢了。 「世子妃,你的亲姐姐怎会到了玉翎公主身边?」一名四十开外的妃子笑着问道。 丁淑妃替白玉茗担着心,「这让孩子怎么回答?她这个姐姐太丢人了。」 雍王妃皱眉,「亲家老爷又是劝又是骂,可她那个姐姐就是不听,唉……」勉强看了白玉苹一眼,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玉翎公主有心要显摆,吩咐白玉苹道:「斟酒。」 白玉苹低眉顺眼,「是,公主。」在玉翎公主席边跪坐下来,执壶斟酒。 玉翎公主满脸得色。 白玉苹这个人她看也懒得看一眼,可这是白玉茗的姐姐,那得值得踩上一脚了,值得呼来喝去了。 如此一来,看白玉茗脸往哪搁。 第二十章 白玉苹低头斟酒,也觉难堪,但转念一想,玉翎公主天生凤命,她既嫁给了郡王爷赵威,那赵威将来一定是要做皇帝的;只要她白玉苹能留在赵威身边,将来生下皇嗣,还愁成不了人上人么?玉翎公主骄横,赵威登基之后一定容不得这般骄横的皇后,到时候她白玉苹的机会就来了…… 玉翎公主斜视白玉苹,轻蔑鄙夷:天生贱人,不踩白不踩。 白玉苹面上恭敬,心中打定主意:彼可取而代之。 两人的心思若摊开来,都是一出大戏。 玉翎公主一口气在心里憋得太久,好容易占了次上风,得意忘形的笑道:「世子妃,你的亲姐姐怎地成了我身边的侍姬,你知道么?」 「我的亲姐姐?谁是我亲姐姐?」白玉茗一拍桌子,神色傲然的喝道:「家父乃鸿胪寺少卿,膝下共有六女一子。我上面五位姐姐,大姐姐是冯家长媳,二姐姐三姐姐分别嫁入姜家、王家,四姐姐五姐姐一位是望江侯府的孙媳妇,一位是平阳侯府的世子夫人,我哪里又来一位姐姐?」 玉翎公主又惊又怒,「你为了爱面子,连亲姐姐也不认了?」 白玉茗呸了一声,「我父亲的女儿才是我的亲姐姐!你问问你身边的这位美人,我父亲承认她么?许她进白家的大门么?你再问问她,她还有娘家么?」 想什么呢。吃白家的米长大,不顾白家的名声,不顾亲生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说、阻拦甚至央求,一意孤行,自甘下贱,以为白家还能接纳她?以为她还有娘家?白熹已经不承认白玉苹这个女儿了好么,连姨娘都一起赶走了。白老太太更是发了话:就当白玉苹死了,白家再也没有这个人。 白玉苹面如土色,手里的酒壶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响声清脆。 没有娘家了,她没有娘家了…… 丁淑妃不高兴了,「阿威媳妇,这就是你不对了。这位白美人根本没有娘家,你怎么硬往世子妃头上按,说她是世子妃的姐姐啊?」 「是啊,这就是玉翎公主不对了。」众人议论纷纷。 一个没娘家的女子,一个卑贱的侍姬,硬说是人家世子妃的姐姐,多不合适啊。 玉翎公主气得脸上青筋直跳。 精心安排了白玉苹出场,就是要羞辱白玉茗的,结果又落空了! 金夫人自外进来,在玉翎公主身边跪坐下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玉翎公主脸上泛起怪异的笑容,「世子妃的亲生母亲容氏,是我母后特别邀请的客人。我想请她到此处来,贵妃娘娘允许么?」 「王后认识容氏?」方贵妃好奇。 「并不认识。」玉翎公主笑得温柔,「我母后和容氏素不相识,不过很想见见她。」 王后根本不知道容姨娘要来。玉翎公主也从未告诉过王后关于容姨娘的事。反正玉翎公主的目的只是要让容姨娘出丑,要白玉茗出丑,小事一桩,玉翎公主不认为有必要让她的母后知道。 「当然可以。」容姨娘的身份虽不合适,但图罗王后特意邀请的客人,方贵妃不便拒之门外,答应了。 玉翎公主向方贵妃道谢,「多谢贵妃娘娘。」之后便命金夫人把容姨娘请了进来。 容姨娘被带入内殿,殿宇辉煌,满室香气,她有片刻怔神。 皇宫,她到了皇宫。 没想到这辈子她还能进到皇宫,和王后、贵妃、公主、王妃等人同席。 她两只手紧张的交叉到了胸前。 触碰到怀中所揣的一件宝贝,她的心一下子柔软了。 「姐姐,有人要借着我对付小山。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保佑小山,保佑我俩平平安安过了这一关。姐姐对不起,我没能依着你的吩咐把小山嫁到江南乡下,没能让她过平静快乐的生活,她现在做了皇孙妃,快要生孩子了,眼红她的人太多了,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图罗王身着王服,人到中年,神采奕奕。 他身材高大,看向王后的目光温柔怜惜中又带着歉疚,「阿妧,故国重游,你心情一定很激动。不着急,咱们慢慢看,我会一直陪着你。」 王后身材窈窕,服饰华贵,面上垂下道道玉旒,遮住了她的本来面目。 她只默默点头,并不说话。 图罗王似是习惯了她的沉默,不以为异,陪着她在宫道上缓缓前行,「阿妧莫忧伤,虽然岳父的冤案已隔了二十年,但我一定能让真相大白,还岳父、还香家一个公道。」 王后蓦然停下脚步。 虽隔着重重玉旒,虽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也可以察觉到,她对图罗王方才的话是抗拒的、反对的。 图罗王那些温存体贴的话语,对她来说,不是惊喜,是惊吓。 她的手在痉挛。 图罗王一阵心疼,声音愈发柔和,「放心,我早有准备,既能替岳父大人洗刷冤曲,又不会有碍两国邦交。」 「不,你不要为了我……」王后拼命摇头。 她身材窈窕,应该是位美人,声音却是嘶哑的,非常难听、刺耳。 图罗王听到这声音,心中又酸又痛,哽咽的低声道:「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落到了这步田地。阿妧,我之前已经很对不起你,以后一定不会了。你是孝顺女儿,心心念念便是替岳父洗清冤曲,还香家清白,难道我不知道么?我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唯恐图罗因此和大周交恶,这些年来一直阻止我为香家翻案。可咱们已经到了大周,而且世子已经在替咱们彻查当年案情的真相……」 王后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倒。 「阿妧!」图罗王惊慌的抱住她,「阿妧你怎么了?」 「不,不要……」王后紧紧抓住图罗王的手,艰难的吐出三个字。 「阿妧,你心地太善良,总是不愿牵连别人。可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夫君啊。」图罗王言辞诚恳。 他知道他的王后洁身自好,不想因为她而造成图罗、大周两国的嫌隙。但是,一桩二十年前的冤案压在她娇弱的身子上,让他这做丈夫的如何冷眼旁观?不,就算王后再反对,他也要用二十年前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还给他的王后、他的岳父公道和清白。 王后急得昏了过去。 图罗王心情激荡,没有察觉,还在柔声劝说王后,「天道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阿妧你说对不对?」 一名身着王子服饰的年轻人疾步而来。 他身材和图罗王一样高大健壮,英挺而刚毅。 这人是图罗王的长子玉翝王子,图罗王元后所生。 「父王。」他躬身行礼。 图罗王把王后扶到步辇上,「阿妧,你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何事?」他问玉翝王子。 玉翝王子声音压得极低,「父王,孩儿方才得到消息,玉翎悄悄从北叶边城找了个男子过来,听说是世子妃生母的情人……」 「竟有此事?」图罗王又惊又怒,「玉翎过份了!孤早就告诉过她,世子另有所爱,情有独钟,命她不许再纠缠。她都已经嫁了赵威,还处心积虑要让世子妃的生母出丑,其心可诛!」 第二十一章 玉翝王子急切的道:「世子带兵远赴图罗相救,咱们若让世子妃的生母当众出丑,岂不是恩将仇报么?父王,玉翎不肯放过世子、世子妃,也不肯放过她自己,咱们不能由着她胡闹。」 「制止她。」图罗王命令。 玉翝王子现出惭愧的神色,「父王,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孩儿刚刚得知消息,那名男子已经扮作优伶,被玉翎命人带到内殿了……」 图罗王略一思索,当机立断,「孤亲自去阻止她。」 图罗王命人到正殿传话,以陪伴王后为名,要求先陪王后同到内殿。待王后熟悉适应之后,再到正殿把酒言欢。 隆治帝欣然应允,并委派太子、雍王、赵戈、赵威等人陪同。 王后已经晕厥,但图罗王并没发觉,扶着步辇去了内殿。 下步辇之时,图罗王殷勤去扶,王后悠悠醒转,听到周围不只有图罗王的声音,还有其余数名陌生男子的声音,惊出一身冷汗。 「王上,您对王后这番深情,和本王对王妃的情意也差不多了,本王很欣赏,哈哈哈。」响亮的男子声音,虽年纪已经不小了,声音依旧清朗。 「二弟,你向来懒散,怎好和王上相提并论?」语气中带着责怪之意。 「爱重自己的妻子,这是好事啊。」雍王哈哈笑。 「父王,小心脚下。」这是赵戈的声音,王后曾在图罗听过。 这个声音听过一遍便忘不掉了,正是这个人,让她的爱女玉翎朝思暮想,神魂颠倒,不能自拨。 王后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内殿门前。 「不,这不可能!」殿中传出玉翎公主的尖叫声。 王后心中一紧。 图罗王亦是关心,「玉翎这孩子被孤王和她母后惯坏了,见笑,见笑。」唯恐玉翎公主失礼,携了王后的手,快步进殿。 太子、雍王等人也鱼贯而入。 内殿之中,玉翎公主惊怒交加瞪着白玉茗身边一名中年女子,「你,你胡说……」 那中年女子便是奶娘了。奶娘面上犹有泪痕,指着殿中央一名如醉如痴的优伶骂道:「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这个负心人!这负心人是我结发的丈夫,他好吃懒做好赌成性,为了十五两银子把我和我一岁的女儿都卖了!你不是人!你浑蛋!你猪狗不如!」 那优伶是名年近四十的白脸男子,被奶娘骂得流下泪来,「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我把妻子女儿一起卖了……卖了十五两银子,两天输光……」 奶娘气急,跑过去用力撕打,「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你这抛妻弃女的王八蛋!」 众人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玉翎公主气急败坏的低喝,「你不是说找了个容氏的旧情人么?怎么变成了白玉茗奶娘的前夫?」 金夫人惊惶失措,「这个庞老虎指天誓日的说认识容氏,和容氏有旧情,奴婢也不知他是个骗子……」 玉翎公主一掌抽在金夫人脸上,金夫人热泪一下子涌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她办错差事了,她又办错差事了……这个庞老虎本来应该是容氏的旧情人,装作优伶进来表演,假装认出容氏,将旧情合盘托出,让容氏出个大丑。谁知道这会是个骗子,其实是白玉茗奶娘的前夫?完了,这下全完了…… 玉翎公主气恼的瞪着白玉茗。 白玉茗啧啧称奇,「翠翠,这是你爹啊。」 翠钱恼火,「谁要认这样的爹!我没有这样的爹!」 奶娘还在撕打庞老虎,「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不是你要卖我和女儿,阿容也用不着花那十五两银子买我们娘儿俩;阿容要是不花掉那十五两银子,我们也不至于过不了日子,小山和小丫一起挨饿……」 翠钱红了眼睛。 一岁多时候的事她当然记不得了。可容姨有次喝醉酒曾说过,当时奶娘、容姨累死累活也养不活两个孩子,孩子饿得哇哇哭,容姨的心都碎了…… 不只翠钱,白玉茗也感伤往事。 容姨喝醉酒时的话,她也记得。 白玉茗娥眉紧蹙,「翠翠,我肚子疼。」 翠钱慌了,「肚子疼么?什么疼法?和之前有没有不一样?」 白玉茗倒抽一口凉气,「我也说不清是什么疼法,应该不是要生,我就是不大舒服……」 赵戈已经一个箭步过来了,「小白山,你不舒服么?」 「檀郎,你来啦。」白玉茗挤出丝笑意,「我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疼得也不厉害……你扶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赵戈小心翼翼的和翠钱一起扶着她,悄悄出去了。 从后门出了内殿,呼吸着新鲜空气,白玉茗好多了,和翠钱开着玩笑,「翠翠,咱俩的交情可非同一般,小时候一起挨过饿呀。」 「姑娘。」翠钱哽咽了。 「可怜的小白山。」赵戈心痛到没法呼吸。 小白山小时候居然会挨饿,可怜死了。 白玉茗靠在赵戈怀里,「小时候我爹爹还没找到我们,我们吃了点苦。后来爹爹把我们找回家就很好了呀,爹爹很疼我,姐姐们也疼我,弟弟和我很要好,太太虽不疼我,也没为难过我……」 赵戈心疼的亲吻着她的面颊。 小白山心地太善良了,只记得别人的好,不记得别人的坏。 沈氏那么对她,她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太太虽不疼我,也没为难过我」。 「陛下到——」内侍高声通传。 「祖父怎么也来了?」白玉茗奇怪。 赵戈也奇怪,「图罗王应该是陪王后一会儿,等王后适应了这里,他便要到正殿去了啊。祖父来此作甚?」 赵戈招手叫来一名小内侍,命他去打探消息。不多时小内侍回来了,一脸惊异之色,磕磕巴巴的回禀,「回世子爷,回世子妃,图罗王方才宣称他的王后并非图罗人,而是咱们大周人氏,是香御史的独养女儿……」 「怪不得图罗王托我查香御史的旧案。」赵戈虽吃惊,却也没太意外。 毕竟图罗王托他查大周的案子,总归是会有原因的。 「就是你曾经跟我提过的那桩案子么?图罗王后竟是香御史的女儿?」白玉茗惊讶万分。 赵戈曾跟她说起过,图罗王托他查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二十年前,御史台有一位姓香的御史,一向清廉,但当年有个叫马金龙的狂人在关外自立为王,为祸边境。有人告发香御史私通叛匪马金龙,经搜查,他的书房暗格中确实藏有几件价值连城的珍宝。而这几件珍宝上都有金龙印。香御史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本人死在狱中,妻子自尽,女儿没入教坊司。 万万没想到,图罗王后竟是香御史的女儿。 这也算是个传奇了,没入教坊司的女子连活下去都是奢侈,谁能想到这位香氏女竟远走图罗,成了一国的王后。 这样的事迹,编到戏曲里传唱天下都够资格了。 「快,咱们也去瞻仰一下。」白玉茗来了兴致。 「我陪你。」赵戈自然由着她。 第二十二章 赵戈和翠钱扶着白玉茗进了内殿,迎面是一张悲愤莫名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容姨。 「容姨。」白玉茗低呼。 容姨根本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怒火似要把眼前的一切燃烧掉。 容姨身份低微,但此时此刻的她,竟然没人敢拦。 容姨一步一步,走向宝座上的王后,「王后娘娘是香氏女么,王后娘娘是香伯伯的独养女儿,有香府明珠之称的香思妧么——」 香思妧三个字一字一字艰难吐出,容姨眸中怒火更盛,亮得吓人。 图罗王后身子一震。 图罗王又惊又喜,「王后的闺名,只有孤王知晓,你怎地也知道?难道你是香家当年的故人?敢问这位夫人尊姓?」 容姨死死盯着王后,勾唇一笑,那笑容凄凉诡异得让人脊背发凉,「我是个小人物,姓甚名谁,无关紧要。只是我不明白,如果眼前这位王后娘娘是香氏女,那么隆治八年冬,北叶边城,在我怀里咽了气的阿妧姐姐又是谁?」 众人皆惊。 今天的奇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先是世子妃奶娘的前夫忽然出现,然后是图罗王宣布王后为香氏女,香御史当年是被冤枉陷害,现在又出来世子妃的生母容姨娘,说香思妧是死在她怀里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隆治帝、太子等人都在,但容姨眼里已经没有其余的人了,眼睛长到了王后身上。 「死了,香姑娘死了?」不知哪个沉不住气的妃子尖声叫道。 图罗王方寸大乱,「怎么可能?阿妧一直在我身边……」 容姨伸出手,眼神狂热,「把你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拿下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香姐姐!你如果真是香姐姐,当年死在我怀里的又是谁?」 王后拼命摇头。 玉翎公主呆呆看着这一切,心头阴云密布。 不对,这情形不对,为什么她的母后由图罗贵女忽然变成了大周罪臣香御史之女,现在这个姓容的女子又口口声声说香氏女已经死了…… 玉翎公主一时间呆住了,猜不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她后悔,非常非常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不会把容姨弄来这里,一定不会让容姨指着王后质问…… 「容夫人,请你冷静。」图罗王心乱如麻,下意识的挡在王后面前。 容姨目光如刀,「你就是阿妧姐姐口中那个负心人!阿妩姐姐临终前告诉过我,她最爱的男人,她最信任的姐妹,两个人一起背叛了她,把她推上绝路!」 图罗王迷糊了,「这就是阿妧,她就是阿妧,多年来一直陪在孤王身边……孤爱她敬她,怎会背叛她?倒是她的一个小姐妹,确实害苦了她……」 容姨冷笑,「阿妧姐姐酷爱玉茗花,且善画玉茗花,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没错,阿妧最爱玉茗花,她的玉茗图惟妙惟肖,能吸引蝴蝶。」图罗王忙道。 容姨指着王后高声道:「你让这个女人提笔画幅玉茗图,若画得和阿妧姐姐一样,我便相信她!」 玉茗花。 玉茗图。 白玉茗心中一片迷惘,眼前也模糊了。 「小白山,这个热闹不好看,我陪你回去。」赵戈声音异常温柔,唯恐吓着她一样。 「不。」白玉茗呆呆的摇头。 赵戈见她神情有异,不敢勉强她,低声的道:「总之我是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也是。」翠钱像扶瓷娃娃一样小心的扶着白玉茗。 白玉茗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样,痴痴看着前方。 雍王和雍王妃也觉得不对了。 「玉茗花,玉茗图,这和小山是不是有关系?」雍王心中忐忑。 「我从前一直以为容姨是小山的亲生母亲,现在想来很是不对。小山不止一次跟我抱怨过,容姨不许她叫娘,不许叫母亲,只许她叫容姨……」雍王妃也不安。 夫妻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一种可能性,两手相握,都是一手心的汗。 虽隔着层层玉旒,在场的人也能觉察到,王后慌了。 「玉茗图,只有玉茗图能证明她的身份!」容姨步步紧逼。 图罗王踌躇,「可阿妧已多年不肯提笔作画了……」 容姨声音幽冷,「她不是真正的香思妧,当然不肯提笔。若提笔,岂不是露馅了?」 「你胡说!」玉翎公主再也忍耐不住,挺身护在王后身侧,脸颊通红,「我母后当然是真正的,不是假冒的!我从小由她抚养长大,难道这也假得了?」 容姨道:「你由她抚养长大,又能说明什么了?你和小山一样大,今年都是十八岁,对么?阿妧姐姐在我面前咽气之时,你不过才出生。」 玉翎公主何等自负,见容姨不把她放到眼里,气得极了,口不择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过问我图罗王室的家务事?!」 图罗王和玉翝王子同时开了口。 图罗王喝道:「玉翎不许无礼!」 玉翝王子难掩怒色,「玉翎住口!这位夫人知道母后的闺名,又和香家有旧,你是晚辈,怎敢对她随意斥骂?」 玉翎公主一肚子气没处撒,大声叫道:「父王最宠爱我,你一直嫉妒!你故意给我难堪!」 玉翝王子不愿和她一般见识,冷冷的道:「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玉翎,我是王子,你是公主,你终将嫁出去,而我会永远留在图罗。」 玉翝王子言下之意,他根本没必要嫉妒玉翎公主。 玉翎公主心中忿忿,怒气冲冲的瞪着容姨,「我母后自是我母后,难道定要你承认了,她才是她么?」 容姨神色凛冽,「她若是图罗贵女,与我无干;她若是图罗王后,我漠不关心,连她帘幕后的脸庞也没兴趣看一眼;但她若是香府明珠,若是香思妧,那便必须要我承认了,她才是!因为……」 容姨停顿了下,殿中鸦雀无声,都在等她说下文。 「因为……」容姨凝视王后,一字一字缓缓吐出,「隆治八年冬,北叶边城,香姐姐将她的宝贝女儿交给我抚养。若香姐姐还活在人世,我必须把女儿还给她!把小山还给她!」 王后再也抵受不住,一声低吟,软软的倒了下去。 在场的人群炸了。 有些人方才是隐隐约约的猜到了,有些人到此时方才明白,「天呢,难道容夫人说的是便是世子妃?世子妃闺名玉茗,是容夫人唯一的孩子……」 「果然是小山。」雍王和雍王妃恍然如梦。 香思妩的女儿,也就是图罗王的女儿,如假包抱的图罗公主…… 太子脸色铁青。 图罗王的洗尘宴而已,万万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奇事,多出来一位图罗公主!如果白玉茗真是图罗王亲生女儿,真是图罗公主,那么…… 太子闭目,不敢再往下想。 玉翎公主失声尖叫,「不,不可能!哪里有什么香思妩的女儿,你胡说,你全是胡说!」 图罗王迷惘到了极处,「容夫人,你能说出阿妧的闺名,又知道她酷爱玉茗花,应该真是认识她的。可是……可是阿妧的女儿是玉翎啊……」 第二十三章 容姨清清楚楚的道:「阿妩姐姐把她拼着性命生下的女儿交给我,让我悉心抚养,长大后嫁到江南乡下,平安宁静的过一生。我没能办到姐姐交待我的事,小山阴差阳错的嫁入皇室,做了皇孙妃!」 「天呢。」猜测证实,众人纷纷惊呼。 果然是世子妃。世子妃不是白家庶女,是图罗王的女儿,是图罗公主! 图罗王大惊,「做了皇孙妃?难道容夫人您说的是世子妃么?」 隆治帝现在只有两个孙子娶过妻室,一个是赵威,一个就是雍王世子赵戈。容姨说小山做了皇孙妃,那没有别人了,只可能是赵戈的妻子。 「世子妃在哪里?」这时候人人关心起白玉茗。 「快找世子妃!」 白玉茗悄然站在殿门前,泪水流了满脸。 「小白山,不管你爹是谁,你娘是谁,总之我对你是一样的,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赵戈温柔的、担心的看着她。 「姑娘,你不要想不开,你千万不要想不开……」翠钱泣不成声。 白玉茗神色茫然的靠在赵戈身上,「在光州的时候,爹爹便说过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说要把我赶出白家。那时候我以为他是骗我的,我一直以为他是骗我的……」 「她,她在那里。」玉翎公主第一个注意到门前的白玉茗,指着她尖声叫道:「你过来把话说清楚!你一介白家庶女想冒充图罗公主,没门!」 众人的目光都向白玉茗看过来了。 白玉茗慢慢推开赵戈,「檀郎,我没事。」 她缓步进殿。 赵戈和翠钱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图罗王怀疑自己眼花了,伸手揉揉眼睛,「阿妧,你是阿妧……」 眼前这女子眉眼、神态、举止都像极了年轻时的阿妩,像极了他梦里的阿妧。 是,他梦里的阿妧。虽然王后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虽然他一直以为王后就是阿妧,但王后多年来脸上垂着帘幕,也极少开口说话,图罗王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他的心上人。 「阿妧……」图罗王眼泪模糊了眼眶, 妙龄女子依稀便是阿妧的模样,声音也和阿妧一样清脆甜美,却清清楚楚的告诉他,「我不是阿妧。我姓白,名叫玉茗,我是白家的女儿!」 如一飘冷水浇下,图罗王蓦然惊醒。 而他身旁的王后悠悠醒转,见到白玉茗的模样,一声惊呼,又昏了过去。 玉翎公主满腔怒气全撒向白玉茗,伸出尖尖手指向白玉茗脸上猛抓,「先是抢走檀哥哥,现在又来抢我的父王,我要抓花你这张狐媚女子的脸!」 赵戈紧紧跟在白玉茗呢,哪容得她就这么抓下去了?长臂伸出,顺手一带,把玉翎公主推向玉翝王子,「管好你妹妹。」 玉翝王子顺势接住玉翎公主,笑容玩味,「檀兄,这位未必是我妹妹,那位才是。」 他目光看向的是白玉茗。 玉翎公主惊恐得一颗心空空荡荡,颤声的道:「不,你是我亲哥哥,你不能因为我素日对你蛮横,便不认我了……」 「敢情你也知道你蛮横啊。」玉翝王子低声一笑,把玉翎公主推向一旁呆呆站立的赵威,「找你的夫君去吧,有脾气冲他发,莫来烦我。」 赵威下意识的接过玉翎公主,却还发呆未醒。 玉翎公主气得捶了他几下,「我母后被人逼成什么样子了,你倒是说句话呀。你再不说话,我母后变成假王后,我变成假公主……」 赵威捏紧了玉翎公主的手,「假公主?」 赵威脸上浮起怪异的笑容,「好笑不好笑,我赵威千里迢迢,远赴图罗,娶来了一位假公主?」 太子脸上青筋暴起,大声喝道:「诸位请回席!容夫人请回席!今日是我大周为图罗王、王后举行的洗尘宴,事关国体,私事莫议,请诸位各回各席!」 太子懊悔不已。 他应该早些出面平息事态的。 如果王后成了假王后,玉翎成了假公主,那太子府和赵威不也一起成了笑话么? 应该早些制止这位容姨娘的,不该让她信口开河混淆视听…… 赵威也回过神了,请容姨回归座位。 容姨纹丝不动,死死盯着一直不肯露出真面目的王后,「请你提笔作画!请你立即提笔作画!」 图罗王目光一直在白玉茗身上。 白玉茗虽挺着个大肚子,但一张秀美绝伦的面庞还和平时一样,在图罗王眼中,活脱脱一个年轻时的阿妧。 白玉茗往这里一站,比千言万语更有说服力。 图罗王甚至不需要听容姨的话,便能相信这是他的女儿。 图罗王看看「阿妧」,再看看身边微微颤抖、面上垂下层层玉旒的王后,心里那杆秤不知不觉便偏过去了,「王后,孤许久没欣赏过你的画作了。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画的那幅图么?能不能劳烦你再画一次?」 王后心中绝望。 图罗王已经不再叫她阿妧,又要她画出初次见面时的图,分明是在怀疑她了。 众人都甚是关切。 毕竟图罗王已经承认王后是香氏女,而香氏女是擅长玉茗图的。王后如果真是香思妧,提笔泼墨,一挥而就,不就行了么? 「哎,我看这王后不像真的。」一名长舌妃子饶有兴致的瞅着王后,「你们瞧瞧,这王后脸上一直垂着玉旒,层层叠叠,根本看不清真面目。她肯定是见不得人,才会这么做的啊。」 「你少胡说!」玉翎公主大声辩解,「我母后曾遇大火,脸部被烧伤,她又怎能以真面目示人? 」 众人明白了。 原来王后是遇到过火灾,脸被烧伤了,所以才要遮住面颊。 太子灵机一动,「王后脸被烧伤了,手一定也受了伤,对不对?怪不得她多年不曾作画。」 桂王好脾气的附合,「是,手肯定也受伤了。嗓子应该也受伤了吧?就没听她说过话。」 「受伤了,作不了画。」他兄弟二人这么一说,少不了有人凑趣。 却有更多的人心中疑惑,这位王后脸也烧伤了,手也烧伤了,嗓子也烧坏了,不能说不能写不能露出脸,那让人如何判断她真的是香思妧?她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丁淑妃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 赵威打起精神,「王后一直陪在王下身边,哪里会错?退一步说,即便王后无法证明她自己的身份,可容姨也没办法证实她不是香氏女,不是么?」 丁淑妃指着白玉茗,「这个孩子难道不是现成的人证?图罗王看到她便叫她母亲的名字。」 玉翎公主怒道:「天底下的年轻美女长得都有几分相似,白玉茗和我王后年轻时候长得像,又能说明什么了?我母后烧伤多年,父王思念她年轻时的容貌,偶尔认错了人,也能当作证据不成?」 桂王妃最爱做好人,好言好语劝容姨,「她没有证据,你也没有证据,不如各退一步如何?玉翎和玉茗,都是图罗的公主……」 玉翝王子彬彬有礼的反对,「王妃娘娘,您有所不知,我父王当时除了香姨,身边并无其余嫔御。也就是说,玉茗和玉翎,只有一位是我父王的亲生女儿,另外一位定然不是。」 第二十四章 「如此。」桂王妃没和成稀泥,很有几分失望。 太子心中燃起新的希望,脸上有了笑模样,「既然双方都没有证据,那么……」 「我有。」容姨声音稳稳的,有种震慑人心的冷静清明。 太子怔了怔,「你有什么证据?」 容姨温柔凝视白玉茗许久,伸手将她的碎发掠至耳后,「当年香姐姐把才出世的小山交给我,包裹小山的襁褓乃姐姐亲手绣成,是一幅美丽的玉茗图。」 「玉茗图。」众人皆惊。 归根结底,还在于一幅玉茗图。 王后不肯提笔作画又如何?容姨有珍藏了十几年的小襁褓,襁褓之上,绣有香思妧的遗作。 「在哪里?快拿出来啊。」有性急的人催促。 太子额头渗出汗珠。 本以为容姨没有证据,谁知她还留了一手,还留着当年的小襁褓…… 糟糕了,白玉茗若真被证实是图罗公主,玉翎是假的,太子府颜面全无啊。赵威处心积虑娶来的是个假公主,这事传扬出去,太子府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太子向赵威使了个眼色。 赵威灵光突现,郑重点头。 是了,必须问清楚容姨那小襁褓在哪里,在差人取小襁褓时,千方百计毁了它! 「容姨,小襁褓在哪里?我替您取。」赵威高声道。 容姨神情讥诮,「那却用不着。我本白府妾侍,按道理讲绝对到不了这般隆重的场合。我此次前来,是玉翎公主再三邀请。事出反常,我心中不安,故此带了姐姐亲手做的小襁褓来壮胆。所以,不必劳烦你了,小襁褓现在我身上。」 众人哗然。 这也真是命数使然了,当年的小襁褓,容姨竟会贴身带着,随时可以拿出来展示给大家看! 玉翎公主怒极,「小襁褓谁会贴身带着,你全是胡说八道!」 赵威忍耐到了极处,低喝道:「都是你做的好事!你不生事,容姨哪里到得了这里?」 玉翎公主如被雷击。 是啊,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把容姨弄到这里?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如果没有容姨,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王后不会被质疑,白玉茗的身世不会被揭穿,她可以一辈子做她的图罗公主,没人怀疑她是假的。 玉翎公主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再昂贵玉翎公主也会买过来,倾家荡产玉翎公主也会买过来。 可惜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事情已成定局。 图罗王听到「小襁褓」「玉茗图」,心中酸痛,声音嘶哑,「给我。」祈求般的向容姨伸出双臂。 容姨手缓缓伸入怀中。 赵戈、玉翝王子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赵威不过是往容姨身边走了一步,玉翝王子便大力握住了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精致的婴儿襁褓展现在众人面前。 襁褓做得太美了,左右两面及背面各绣有白色玉茗花,几十片洁白无瑕的花瓣衬托着柔美的花蕊,重重叠叠,汇聚成美丽的山茶花,鲜嫩可爱,甜美如婴儿的笑脸。 这花朵栩栩如生,仿佛真有茶花的淡淡清香,格外清雅和宁静。 太逼真了,如果此时有蝴蝶飞来采花蜜,不会有人觉得惊奇。 图罗王颤颤巍巍伸过双手,「阿妧,阿妧。」 这是阿妧亲手所作,他认得,化成了灰他也认得。 众人都看呆了。 虽然今天才听到香思妧的名字,对这位香氏女并不了解,但单单从这个小襁褓便可以看出来,香思妧是何等的有才气,何等的心思灵巧,聪慧过人。 「她一定很聪明,很美……」白玉茗泪眼朦胧。 「她一定很爱你。」赵戈目光中满是鼓励,「小白山,她一定很爱你!你看她为你精心做成的小襁褓多好看,多别致,便知道你在她心里有多重要了!」 白玉茗泪落如雨,「是,她一定很爱我。」 「女儿。」图罗王哽咽叫道。 「我不是你女儿!」白玉茗双眼明亮如星,迅速反驳,「我没有你这样抛妻弃女的父亲!」 图罗王心如刀绞,「不,我没有抛妻弃女,我一直以为你母亲在我身边,我以为玉翎是你……」 「我不管,这些我全不管。」白玉茗一向是讲道理的人,这时却感情用事,不管不顾,「我什么都不管,我只知道我娘孤苦零丁的生下我,你没有在她身边陪伴她!她即将离开人世,放心不下才出世的我,却只能把我拜托给容姨!你呢,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白玉茗捧着自己的大肚子,更加伤心,「你知道女人怀孕的时候有多需要亲人关怀照顾么?你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前打转么?她那样一位蕙质兰心的官家千金,孤零零的一个人生下孩子,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照顾她,她多可怜……」 白玉茗腹中一阵疼痛。 她脸白了,「檀郎,我,我肚子疼……」 赵戈双手环住她腰身,「小白山,有我在。」 温柔安抚着爱妻,赵戈转身低吼,「快传太医!」 「是,世子爷。」内侍飞一般往外冲。 「女儿你怎么了?」图罗王大惊。 「小山,你肚子疼么,怎么个疼法?你应该还不到日子……」雍王妃着急。 「母妃,我怀了个急性子的宝宝,他好像急着要出生了……」白玉茗肚子疼得更厉害了,额头冒汗。 「快,世子妃要生产了。」宫女嬷嬷等都忙碌起来了。 雍王急得团团转,「不是说还不到日子么?怎么提前了?」 隆治帝没好气,「这都不懂?小山心情激动,动胎气了。」 「这可怎么办。」雍王愁眉苦脸。 隆治帝道:「将此处辟为产房,所有闭杂人等回避,速宣太医。」 隆治帝有口谕,王妃公主等都准备回避,离开内殿。 太子心中一紧,「父皇,此处似乎不方便……」 这里是景阳宫,隆治帝生母孝仁太后曾在此居住,当年便是在这座宫殿里生下了隆治帝。 白玉茗是雍王府世子妃,按理说她的孩子应该出生在雍王府,而不该是宫里;退一步说,即便是出生在宫里,也不应该是景阳宫啊。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小山怀的是朕第一个曾孙,孩子最要紧。」隆治帝的语气不容置疑。 太子不敢多言多语,心中却布满了阴云。 白玉茗这个图罗公主的身份已经确定了,若她再在景阳宫生下男婴,那岂不是…… 太子用力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白玉茗在内殿临时搭起的产房中痛苦呻吟,宫女嬷嬷来往穿梭,雍王妃主持大局。 容姨离得远远的,「生孩子太可怕了……」 雍王妃仔细替白玉茗擦着额头的汗滴,柔声道:「你没有生过孩子,难免会这么想。」 白玉茗是个乐天的性子,一阵一阵的疼痛袭来,她倒笑了,「就算我不是您亲生的,也是您亲手养大的,您倒是来安慰我两句啊。」 奶娘把参片放到白玉茗口中,「她不管你,奶娘管你。小山乖乖的吃了,吃了才有力气生孩子。这参片奶娘天天带在身边,就是准备着给你用的,快吃了。」 第二十五章 翠钱坐在一边紧紧握着白玉茗的手,「姑娘,我比世子爷幸运多了,能进来陪着你。他这会儿在外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是进不来啊。」 「怎么说话的。」奶娘嗔怪。 白玉茗疼得直咧嘴,「翠翠,他那么俊,你拿蚂蚁比喻他,你良心上过得去不?」 雍王妃、容姨、奶娘和翠钱一齐笑了。 「七表姐,我来了。」靳竹苓背着药箱进来了,脸色异常严肃。 「小表妹来啦。」白玉茗冲靳竹苓挥手,「小表妹,七表姐肚子正疼,紧张着呢,你别板着脸啊,笑一个。」 靳竹苓勉为其难的勾勾嘴角,「笑过啦。七表姐,我是大夫,来做正经事的。」 「对,小表妹是来做正经事的,不是来逗笑的。」白玉茗摆出幅正经面孔。 靳竹苓认真的为白玉茗诊脉、查看,「我可不像外面那些人,那些人才是瞎凑热闹的。」 一阵从未有过的疼痛席卷过来,白玉茗忍不住哭出声,靳竹苓的话她便没有听见。 庭院之中,隆治帝端坐伞盖之下,一直没走。 太子曾试图劝说,隆治帝不悦,「这是朕第一个曾孙子,第一个!」 太子唯唯。 赵戈像根木桩子似的站在松树下,雍王不停的安慰他,「檀儿莫担忧,有你母妃在,小山一定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出来,母子平安……」说着说着,雍王抬手抹汗,自己先紧张得不行了。 要做祖父了,雍王紧张。 图罗王由玉翝王子陪着过来了。 图罗王又是焦灼,又是期待,「生了么?」 雍王:「没那么快,女人生孩子要很久的。」 「我陪女儿。」图罗王怔忡不安的坐了下来。 才坐下,便坐不住了,起身踱步。 雍王瞧着他也挺可怜的,「小山已经嫁到我们赵家了,赵家人守着便可。」 「阿妧生孩子的时候我没陪着她,我不能再对不起女儿了。」图罗王坚持。 雍王见图罗王眼圈红了,心里也很难过。 王后已经被看管起来了,玉翎公主哭着喊着要陪伴王后,这会儿母女二人应该被囚在冷宫吧?图罗王突然遇到这个变故,王后不是王后,女儿不是女儿,心爱的人已经离开人世,亲生女儿又不肯认他,说起来也是够惨够可怜的了。 内侍带了一名中年官员过来。 雍王大喜,「亲家来了。」 叫过亲家,才想起来图罗王现在也是亲家,呵呵笑了笑,「王上,这位是白少卿,是小山的……」 「义父。」白熹迅速的接口。 图罗王动容,「若没有白少卿,焉有小女的今天?孤王感激不尽。」 图罗王深施一礼,玉翝王子倒身下拜,谢过白熹对他妹妹玉茗公主的养育之恩。白熹急忙扶起,「这可当不起。」 图罗王请白熹坐下来说话。白熹把白玉茗从小到大的各项趣事细细讲来,图罗王听得如醉如痴。 隆治帝命内侍把座位移得近了些,也听得津津有味。 太子看着眼前的情景,头昏脑胀。 白玉茗生个孩子,两个国家的君王一齐在殿外等候,这也太夸张了吧。 若生出来是男婴,那将来是什么样的地位? 简直不敢细想。 白熹拱手,「所以,不是王上要感激下官养育了茗儿,而是下官应该感激王上生育了茗儿。茗儿把下官唯一的儿子带上了正道啊。」 「妹妹真能干。」玉翝王子大喜。 「朕这个孙媳妇,本事很大。」隆治帝赞叹。 图罗王感慨万千,「亲家,还是您教的好。」和白熹称起亲家了。 白熹一再谦虚,「民间有儿女干亲,双方父母互称亲家的,可王上您是一国之君,下官怎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玉茗公主还不是得叫你叫爹。」雍王哈哈大笑。 雍王想把赵戈也叫过来,「他亲岳父和他干岳父在说话,他做女婿的得过来服侍。」 隆治帝哼了一声,「赵戈人在这儿站着,魂灵早不知飞到哪儿了。这会儿莫说服侍岳父了,亲生父亲、祖父他也没心思服侍,赵祺你省省吧。」 「是,父皇。」雍王很听话。 隆治帝、图罗王等人在这边说着话,赵戈仿佛没有听到一样,静静看着内殿方向,默默无言。 图罗王心中酸痛。 女儿生孩子的时候,女婿在这里守着;阿妧生孩子的时候,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内殿中忽然慌乱起来了。 「何事?」隆治帝警觉。 有内侍跑过来,惶恐下拜,「回陛下,但凡世子妃入口之物,靳姑娘皆一一检视,发现有块糖糕是……是有毒的……」 「是谁要害我的女儿?」图罗王怒极。 赵戈不顾一切,飞身入殿,「小白山别怕,檀哥哥来了。」 一名宫女已被五花大绑了,嘴巴也塞住了,呜呜叫着,眼中满中哀求和恐惧。 白玉茗啪的一声拍在床上,「有人想要我死,我偏不死!不光不光,我还要活得好好的,活得美美的,气死那帮坏蛋!」 「好,有志气!」雍王妃、容姨等人为白玉茗大声叫好。 「檀儿你出去,这不是你待的地方。」雍王妃往外推赵戈。 赵戈舍不得出去,「小白山正受苦,我虽替不得她,却想陪着她。」 白玉茗得意的捧着大肚子吹牛,「檀郎你放心吧,我很能干,过一会儿便把宝宝生出来了。你到外面安心等着,喝杯茶,谈笑之间……」 那被绑的宫女被推搡着往外走,忽然大力挣脱,拼命向产床上的白玉茗扑了过去。赵戈眼疾手快,飞起一脚将那宫女踹倒,于此同时,白玉茗一张大叫,叫声格外悠长,赵戈怔在当场,心跳几乎停止。 「哇——哇——」响亮的婴儿哭声。 「小山你真能干,这般顺利便把宝宝生出来了。」雍王妃喜极而泣。 容姨、奶娘等人纷纷夸奖白玉茗,欣喜若狂。 赵戈静静站在那里,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恭喜世子爷,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产婆喜气洋洋的来回禀。 赵戈伸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儿子,小白山为他生下了宝贝儿子。 赵戈都不记得他是怎样被推出内殿的。 他只记得外面阳光灿烂,祖父、父亲、岳父看着他笑,一个一个笑得像朵花…… 白玉茗不再姓白,被图罗王封为玉茗公主。 不只有了公主的封号,图罗王更感激容姨不辞辛苦将玉茗公主养大,特封容姨为漠城夫人,食邑两千户。 有雍王妃、容姨、奶娘等人精心照看,玉茗公主月子坐得很舒服。出月子之后,小脸胖了一圈。 在她做月子期间,赵戈会同图罗王、玉翝王子已将当年的事审问清楚了。 王后本来想抵赖,但赵戈和玉翝王子不约而同将利剑抵在玉翎颈间。王后只有玉翎这一个女儿,心痛爱女,只能吐露了实言。 事情到了地步,她不说实话也是不行了。 第二十六章 原来王后名叫涂芳,其祖父涂兴旺是一名纵横西北数十年的马匪,最后被香将军所剿灭。香将军也就是香御史的父亲了。到了香御史这一辈,因是独生子,从小身体又不好,故弃武从文,做了文官。涂芳的父亲侥幸逃脱围剿,带着十几名下属隐姓埋名,做了平民百姓,生下涂通、涂芳这一儿一女。涂氏兄妹长大后自涂父口中知道了家史,对香家怀恨在心,设计报仇。 涂芳装作秀才之女,住到了香家隔壁,和香思妧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涂通投奔马金龙,做了个小官,趁马金龙溃败之际偷了几件宝物,交给涂芳。涂芳和香思妧要好,经常进出香家,设法把宝物放到香御史书房的暗格中,之后偷偷告发,想置香御史一家人于死地。 香御史确实被害死了,香夫人自杀,香思妧没入教坊司。 官家千金没入教坊司,这和死了也差不多了。涂家兄妹心满意足。 但是,涂芳偶尔到教坊司看望香思妧,发现香思妧手里有一幅年青男子的画像,画中男子身着王服。涂芳装出知心密友的模样套香思妧的话,这才知道原来那人竟是图罗王室子弟。涂通常年在北方活动,涂芳把画像仿了一份让涂通辨认,认出这是图罗王,兄妹二人又惊又喜,奇货可居。 涂氏兄妹花大价钱替香思妧除籍、赎身,带她北上去了图罗,设法让她和图罗王相遇。 图罗王在京城求学时曾和香思妩有数面之缘,没想到会在图罗重会,喜之不尽。 图罗王的元后其实是他的大嫂,也就是他大哥的遗孀,玉翝王子的母亲。这时候元后已经去世,图罗王对香思妧爱恋日深,欲立她为后,但香思妧顾忌到她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一直不肯答应。 涂芳借着香思妧好姐妹的身份,时常和图罗王见面,有意无意的勾引。 如果图罗王接受了涂芳,或许之后面临的局面便是涂芳和香思妧争宠。但图罗王对涂芳全无兴趣,涂芳使出浑身解数也达不到目的,一怒之下和图罗王的异母弟弟迟禄好了,且怀上了迟禄的孩子。 香思妧怀了图罗王的孩子。 图罗王和哲忽部头领密商,让香思妧以哲忽部贵女的身份入宫。哲忽部白得一位王后,自然情愿,香思妧的封后大典已经在准备之中了。 涂芳如何甘心?她兄妹二人费尽周折把香思妧带到图罗王身边,为的是涂家的荣华富贵,如何肯让香思妧这仇人之女得了便宜。 涂芳设计和香思妧对调了身份。 这个涂芳也算得上是个人才了。一个骗局,成功的骗了图罗王十八年。 十八年来,图罗王一直以为她是香思妧,对她宠爱有加。 「糊涂蛋。」玉茗公主因为这个一直图罗王的气,不肯见他。 白熹一向老派,虽关心这个小女儿,但月子里一直没来看过她。直到满月之后,玉茗公主可以随意走动了,白喜才进宫来看她。 对,是进宫。玉茗公主孩子是在景阳宫生下来的,之后不宜移动,在景阳宫坐的月子。隆治帝有了曾孙子,欣喜过望,本打算满月酒也在宫里办。雍王和赵戈父子俩都以为不妥。 「生孩子在宫里,坐月子在宫里,满月酒若再在宫里,怕你大伯多想。」雍王和赵戈商量。 「是,父王。」赵戈完全同意。 他父子俩都这么想,一再向隆治帝进言,请求不办满月,等到下个月回了雍王府办双满月。隆治帝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玉茗公主亲自抱着宝宝出来向白熹炫耀,远远的便一脸笑,「爹爹,您还没见过宝宝吧?瞧瞧宝宝长得好不好?」 「好,好,好,宝宝长的好。」白熹还没看见宝宝长什么样,已经在一迭声的说好了。 他背着手,想装作老成持重的样子,但着急想看宝宝长什么样子,不知不觉间踮起脚尖,身子往前探。 「你还没看见孩子,就说宝宝长的好了?真心不真心啊。」容姨嗔怪。 「哪个外祖父能嫌自己的外孙子不好看了?何况宝宝长得是真好。」玉茗公主已到了近前,白熹已经能看到宝宝的模样了,笑得眼睛咪成了一张线。 容姨自玉茗公主怀里接过宝宝,白熹凑过去看个不停,赞个不停,「这一看就是茗儿的宝宝啊,和茗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好看了!」 事过境迁,玉茗的身世已经尽人皆知,容姨说话也便不再藏着掖着了,笑话起白熹,「你还记得你才见小山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白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 容姨并没有骗他说玉茗一定是他的孩子。是他自己一眼看到那个小猫般的女婴便父爱泛滥,自信满满,「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认定了玉茗是他的女儿。 「爹爹,您永远是我爹爹。」玉茗公主拉起白熹的手,撒娇的摇晃着,就像小时候一样。 白熹也像小时候一样轻抚她的头发,「爹爹永远是你爹爹,白家永远是你娘家。茗儿,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有娘家。」 玉茗公主感激的点头。 白熹、白家,对她真是无话可说。 虽然身世坎坷,但从小在白家长大,却是她的幸运。 「从没想过我竟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玉茗公主小声嘀咕。 白熹有些惆怅,也有些尴尬,「我也没想到,你不仅不是我亲生的,也不是阿容亲生的……」 白熹内心之中对于小玉茗是不是他亲生的,其实有过疑问。但这个不重要。他一生之中有过三个女人,沈氏是父母为他娶的,连姨娘是沈氏为他纳的,他只是被动接受。只有容姨是他主动选的,那自然是容姨合他眼缘了。容姨的女儿就算不是他亲生的,一个小女孩儿,平时不过是添双筷子,长大后不过是花费一幅妆奁,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有度量容下这个孩子。但这个小女孩儿甚至不是容姨亲生的,这个他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了。 赵戈在外面探了下头,和玉茗公主目光相撞,之后便迅速的闪开了。 玉茗公主会意,笑咪咪的拜托容姨,「容姨,我在屋子里闷得太久了,想和爹爹一起出去走走。您替我看着宝宝,可以么?」 容姨一脸嫌弃,「我不会看孩子。」 奶娘颠儿颠儿的跑过来了,「你不会看孩子没关系,我会。」便要从容姨怀里把宝宝抱过来。 「你真的会么?」容姨不放手。 「我会,我会。」奶娘眼馋的瞧着宝宝,连连点头。 容姨不情不愿的、小心翼翼的把宝宝递过去,奶娘如获至宝,笑逐颜开。 玉茗公主和白熹笑着出去了。 父女二人在花间散步,赵戈随后过来,「岳父,小山,那个女人始终不肯说。」 玉茗公主心一沉,「拿玉翎威胁她也不行么?」 赵戈摇头,「才开始拿玉翎威胁她是有用的。但到了后来,那个女人似乎明白过来了,口口声声说玉翎也是图罗王族之女,虽不是图罗公主,也是图罗郡主,认定我们奈何不得她。」 第二十七章 白熹甚是关切,「死活不肯说么?唉,阿容一心想替她姐姐收尸,妥善安葬。如果那个女人一直不肯说出香王后最终的下落,阿容是不会安心的。」 「我也不会安心的。」玉茗公主轻声道。 虽然和亲生母亲从没见过面,但母女天性,玉茗公主也想找到香思妧的尸体,让母亲入土为安。 「容姨这两天催问得紧了,咱们商量下如何跟她说。」赵戈提议,「咱们得说得一样才行,否则容姨会起疑心。」 白熹同意,「对,必须说得一样。阿容很机灵,很不好哄。」 玉茗公主略一思忖,已有了主意,「爹爹,檀郎,我要亲自会一会那个女人。」 「她很奸诈……」赵戈和白熹反对。 玉茗公主简洁自信的道:「没事,我应付得了她。」 玉茗公主坚持如此,白熹也便依了她,「横竖你现在已出了月子,会一会她也无不可。」 赵戈一再交待,「小白山,见她无妨,但咱们不和她生气,好么?」 玉茗公主满口答应,「放心吧,我才不和这种人生气呢,凭她也配么?」 她答应得好好的,但真的进了冷宫,见到涂芳,如何能不恼怒?拿起鞭子没头没脑的抽了过去,「打死你这个贱人!打死你这个害我母亲、冒充我母亲的贱人!」 「白玉茗,你敢这样对我母后!」玉翎尖叫着扑过来,状若癫狂。 赵戈一脚将玉翎踢飞出去。 玉翎身子飞起,重重落地,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前胸。 「檀哥哥,你对我如此无情……」玉翎痛楚不堪。 赵戈看也没看她一眼。 涂芳心如刀绞,声音嘶哑的叫道:「打我便是,莫伤我女儿!」 她的声音如破锣乱振,难听极了。 玉茗公主冷笑一声,鞭子如灵蛇般挥出,缠住了玉翎的脖子,「告诉我真相!否则我现在便勒死了她!」 「你敢!她也是图罗王族之女,她是你堂姐!」涂芳崩溃大叫。 她声音本就难听,这一叫更是没法入耳,像地狱里的声音一样。 玉茗公主手上用力,玉翎呼吸不过来,脸色发青,双手胡乱挣扎,涂芳魂飞魄散,「不要!」 玉茗公主神色傲然,「你说是不说?」 涂芳颓然倒地,「我说,我说,我全部都说……你放了我女儿,玉翎是无辜的……」 图罗王和玉翝王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前。 图罗王看到玉翎脸色青紫,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玉翝王子及时按住了他。 图罗王如梦方醒,低声苦笑,「我方才若出去了,小山会恨死我的。」 他若真的出声制止,玉茗公主一定会以为他对涂芳余情未了,对玉翎还很关心,更加不会理他了。 玉翝王子安慰他,「小山心地善良,不会真杀了玉翎的。她只是想知道真相。涂芳死活不肯说出香姨尸身的下落,香姨没办法入土入安,小山这做女儿的可该有多着急?」 图罗王心事重重的点头。 是啊,换做谁是玉茗公主,这时候都会很着急。涂芳如果还不肯说实话,是应该给她点苦头吃吃了。 玉茗公主松开了鞭子。 玉翎按着嗓子「咳咳」了好久,脸色紫涨得猪肝一样。 涂芳连滚带爬的过去扶她坐下,又是拍胸又是拍背,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快说!」赵戈喝道。 他可没有闲心情看涂芳、玉翎母女情深。 涂芳脸依旧遮得严严的,缓缓抬头,磔磔冷笑,「想知道所有的真相么?好,我便如你们所愿。」 虽隔着层层面纱,赵戈、白熹也觉察到涂芳看向玉茗公主的目光中满是讥诮和讽刺,「你和你母亲一样,不过是会投胎罢了,没什么真本事!你母亲有才女之名,有绝世的美貌,那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玩得团团转?」 图罗王满目含泪,便想要冲出去喝骂,被玉翝王子死死拦住了,小声诚恳的劝阻,「父王,咱们耐下性子听她说,咱们要的是真相,不是么?」 图罗王喃喃,「她怎能这样说阿妧……阿妧是这世上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子……」 玉翝王子满眼同情。 图罗王虽然识人不明,但他对香思妧真的是一往情深…… 涂芳的笑声更加刺耳难听,「我只是出身不好,但我才是真有本事的人!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设计香思妩的么?你知道我的设计有多巧妙么?图罗王爱香思妩如命,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成功的害了香思妧,取而代之!」 涂芳脸上蒙着层层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中射出狂热光芒。 「愿闻其详。」白熹为人斯文,到了这会儿还是很客气。 涂芳扬头笑了几声,笑声刺耳难听,「我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我善于用人啊。我身边有迟禄,香思妧身边有阿青阿碧两个贴身服侍的丫头,那两个丫头都是我涂家的人,十年之前便安插在香家的。有迟禄,有这两个贴身丫头,设计香思妧又有何难?我说服迟禄为我、为我腹中的孩子牺牲,迟禄装作为我痴狂,把我和香思妧、阿青阿碧一起劫走,劫到了一个秘密的山洞里。在山洞里,我们合力把香思妧打晕,我和她互换了衣裳、头饰。等图罗王惶急万分的赶过来时,阿青阿碧扶着我‘逃’出山洞,我一出山洞便‘晕倒’了。阿青阿碧两个丫头哭着向图罗王告状,‘涂姑娘约了三王爷私奔,我家姑娘无意中听到,涂姑娘唯恐我家姑娘泄密,把我主仆三人劫持至此。幸亏三王爷深明大义,偷偷把我们放了……’图罗王听了大怒,立即下令近卫向山洞强攻,哈哈哈,你们说精不精彩,好不好玩?」 涂芳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图罗王想强攻进去解救他的弟弟,迟禄却抱着一个年轻女子冲到了悬崖边,号称真爱这个名叫涂芳的姑娘,不忍她回去受审,和她一起跳了崖……哈哈哈,哈哈哈……」 玉茗公主、赵戈、白熹听得惊心动魄。 图罗王深爱香思妧,涂芳却在图罗王眼皮底下使了调包计,好重的心机! 图罗王靠在墙壁上,眼神绝望。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是这样的……阿青、阿碧扶着「香思妧」出来,迟禄抱着「涂芳」跳崖…… 玉翝王子愤怒的握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还想知道下面的真相,如果不是涂芳现在还有用,他真想立即冲过去把这个女人宰了! 赵戈也是同样的想法,勉强忍耐,要听涂芳接下来怎么说。 涂芳眼眸中有了得意笑意,「我和香思妧身材相似,当时蒙着面纱,又有阿青阿碧相伴,图罗王便把我当成了香思妧。可我到底不是香思妧,事情终归有败露的一天。所以当天我便装作伤心生气的样子不肯和图罗王说话,还让阿青阿碧赶走了他。接下来的那天晚上,我亲自放火烧屋,烧死了阿青阿碧这两个已经没用的丫头,烧伤了我自己。而且,图罗王来看我的时候,我艰难的开口告诉他,是涂芳回来了,是涂芳放的火!图罗王懊恼自责,怪他没有照顾好我,又很生涂芳的气,秘密下令图罗全境缉拿此人……他不知道,他要缉拿的人其实是香思妧,是他最爱的人,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涂芳纵声狂笑。 「你无耻!」玉茗公主再也忍不住,重重一记耳光抽在涂芳脸上。 涂芳脸被打得偏了过去。 她倒是不怕打,不多时便转过头,目光森然,「你现在打我,又有何用?总之这十八年来我冒充香思妩,做了一国的王后,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你知道么,我很聪明,放火烧了我自己之后,我假装生气,好几个月没见图罗王。直到玉翎出世之后,我才肯和他见面。一则我烧坏了,二则我有了孩子,必和从前不同,三则我和他已多日不曾见面,生疏是难免的。因为这种种原因,他没有怀疑我,反倒对我怀有歉疚,对玉翎宠爱有加……」 「贱妇!」图罗王一阵风般自外冲入,牢牢勒住涂芳的脖颈,「所以你装作不能开口,常年不和我说话;所以你装作冰清玉洁的样子,从不和我亲热……」 涂芳被图罗王勒着脖子,说话艰难,但还是笑出泪来了,「我怎敢,怎敢和你亲热……那样会,会露馅的……」 「父王,放开我母后!」玉翎大惊央求。 「滚开!我不是你父王!」图罗王大力将玉翎推开。 「说,我母亲的尸身在何处?」玉茗公主手持利剑,剑尖抵上涂芳的咽喉。 涂芳又哭又笑,「迟禄的尸身我打捞着了,香思妧却始终没有……我怀疑她没死,暗中差人追查、追杀……那帮没用的东西,一直追到北叶,也没带回香思妧的首级……」 「你还是不肯说,是苦头吃得不够么?」赵戈喝道。 「没有,真的没有……」涂芳咬紧牙关。 「你骗人。」容姨自外闪身进来,神情激动,「香姐姐在我怀里才咽了气,你的人便追杀过来了!程大哥要我带着小山赶紧逃命,他背着香姐姐的尸身冲出去,外面的喊打喊杀声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程大哥是……」玉茗公主一愣。 「程家是香将军旧部,远在四川。程大哥听说香家遇难,匆匆北上,到了京城之后没见到人,又去了图罗,是他救了你娘,一路保护你娘。不然你娘早被这姓涂的贱女人杀了。」容姨恨恨的道。 「如此。」玉茗公主心中五味杂陈。 涂芳眼睛一亮,「原来是这样!香思妧另有相好的!」她兴奋的挣扎着,「王上您听到了么?香思妧另有相好的!她背叛了你,辜负了你……」 「你住口!」图罗王怒极,手掌猛抽,「阿妧才不是那样的人!」 「她有相好的,她背叛了你……」涂芳仿佛疯了一样。 图罗王虎目含泪,「与其一个人孤苦零丁的,我倒宁愿她身边有程大哥照顾。我宁愿她移情别恋,也不想她一个人受苦……」 「呵,你可真痴情。」涂芳不知是在哭,还是在嘲笑。 玉茗公主心中有瞬间柔软。 有那么一刹那,玉茗都想原谅图罗王了。 图罗王看样子好像真的爱香思妧…… 但是只是一刹那,转念间,玉茗公主的心又硬起来了。 图罗王就算真心爱她的母亲又怎样?母亲死了,不在人世了,她才出生便成了没娘的孩子…… 「告诉我阿妧的尸身在何处?」图罗王威逼。 涂芳眼神涣散,「事到如今,我瞒你作甚?我吩咐拿她的人头来见,但始终没见着……直到现在也没见着……」 容姨怒斥,「不可能!程大哥后来一直没和我会合。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没有被你的人杀了,他怎会不和我联络,不和我见面?」 「真的没有……」涂芳咬死了这句话。 玉翎趴在地上哀哀哭泣,「我母后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们如此威逼她一介弱女子,你们于心何忍啊。」 「她一介弱女子?涂兴旺的孙女,装什么弱女子。涂兴旺的恶名,能止小儿夜啼,你不知道么?」白熹喝斥。 玉翎哭得更加伤心,「父王,我是您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啊,您真的不疼我了么?」 涂芳也央求,「王上,玉翎就算不是您的女儿,也是您的侄女啊。」 图罗王怒,「玉翎是迟禄的女儿,迟禄是和你秘谋欺骗孤王的混蛋!」 玉翎哭得昏死过去。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生平最骄傲的便是她的公主身份,便是图罗王的宠爱,现在全没有了,天翻地覆。 「告诉我,阿妧在哪里?」图罗王死死掐住涂芳。 「不,不知道……」涂芳艰难摇头。 「告诉我!」图罗王眼睛赤红。 涂芳没声音了。 赵戈觉得不对,忙上前查看,见涂芳眼神空洞,忙伸手到她鼻尖试了试,「没气了。」 图罗王失神的丢手。 涂芳的尸身重重倒在地上。 玉翎睁开眼睛,见涂芳直着眼睛死死盯着她,尖叫一声,又昏死过去。 玉茗公主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出来了。 赵戈紧随其后,「小白山,咱们再想别的法子。总之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岳母找回来。」 白熹也扶着容姨出来了,「是啊,这条路走不通,咱们走另一条。茗儿,你要想开些。」 容姨双眼无神,「没问到,还是没问到……当年我家遭了难,我没入教坊司,被恶少欺侮,上吊轻生,是香姐姐救了我……她救了我,我却救不到她,连她的尸身也找不到,不能让她入土为安……」 「会有办法的。」白熹柔声安慰。 容姨以手掩面,哭泣不止。 图罗王自后追上来,「小山,你听父王说句话……」 「我不听。」玉茗公主语气硬邦邦的。 图罗王苦恼,「小山,到底怎样你才肯原谅父王?认回父王?」 玉茗公主蓦然回头,眼睛亮得吓人,「除非我母亲活过来!除非你让我母亲活过来!」 图罗王呆在那里。 玉茗公主气冲冲的走了。 赵戈追着玉茗公主安慰,白熹好心的宽慰图罗王,「亲家,父女天性是抹灭不了的,而且茗儿心肠很好,她总有一天会认你的。茗儿是小孩子脾气,你不要怪她啊。」 图罗王心事重重的摇头,「怎会?是我这做父王的对不起她……」 玉茗公主带着怒气回来,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祖母来了,还有大伯母,还有姑姑……」亲人都在,她脸色缓和了。 白老太太精神越发好了,得意万分,「之前我们白家出了位世子妃,我这老太婆已经是很有脸面了。现在更加不得了,我们白家出了位公主!昨儿个我还和我大嫂说呢,白家养出位世子妃还不算稀奇的,养出位公主,你说算不算本事?我大嫂那般伶俐的人,无言以对啊。」 玉茗公主忍俊不禁。 赵戈见她笑了,心中一松,嘴角轻勾。 「祖母。」玉茗公主笑盈盈抬脚进门。 「小七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白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们是不是该改口叫公主了?」白大太太半开玩笑半认真。 白微笑咪咪的逗宝宝,「宝宝比她娘亲可爱,对不对?有宝宝在,谁还理茗儿啊?」 沈氏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小七……不,公主殿下……」 第二十九章 沈氏自从玉茗公主的身世起,头一直是蒙的,人一直不大清醒。怎么想得到呢?那般卑微的小小庶女,原来出身显贵,是图罗王唯一的公主。 原来沈氏对于玉茗能够嫁给赵戈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现在她懂了。人家是公主啊,天生就高贵,天生就是要嫁给大周皇室最出色的皇长孙的。 「太太,您跟我客气什么啊。」玉茗公主道。 沈氏惶恐万分,「当不起,这可当不起。公主殿下,您以后可千万不要这么叫我了……」 「那我叫你什么?」玉茗公主还惦记着方才的事,脸色不大好。 她只是随口一问,沈氏却以为她是想起从前的事,怀恨在心,不由的打了个啰嗦,扑通一声跪下了,「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从前的事您莫和我一般见识……」 「太太这是做什么?」玉茗公主大惊,忙伸手去扶,「快起来啊。」 「二嫂快起来。」白微惊讶的道。 「别管,让她跪会儿。」白大太太悄悄的道:「她可没少折腾小七。」 白微便不管这些,专心逗宝宝去了。 白熹和容姨也进来了,帮着一起劝,沈氏再三陪过不是,总算起来了。 「公主殿下,从前的事,都是我对不住你。」沈氏也不知是碍于形势,还是真心道歉。 「太太别这么说,你虽不疼我,也没为难我。」玉茗公主笑道。 沈氏先是心宽一宽,然后又多思多虑了。玉茗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夸她呢还是损她呢?真的不生气还是装样子的?这位玉茗公主可不是平常人呢,她是位公主;她还不是普通的公主,是图罗王唯一的真公主,传说中天生凤命,赵氏皇族中哪位皇孙娶了她,哪位便是未来的大周皇帝……要是被她记恨上了,那还有活路么?所以她是假装不生气还是真的不生气? 沈氏唯恐玉茗公主记恨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思来想去,越想越慌。 唉,当年要是对小七宽容一些就好了…… 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沈氏自己吓自己,心惊肉跳,失魂落魄。 这天是宝宝满月的日子,虽然没有办满月酒,但白家作为娘家人都来了。 白老太太、白大太太、白微先来,白晨光带着白家四兄弟后到。 白晨光没闺女,平时就稀罕几个侄女,今天更是乐得飘飘忽忽的,憨厚的笑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白玉树和白玉林老成,话也不多,白玉森兴奋得不得了,「七妹,原来你是位公主啊。嘿嘿,我有位公主妹妹,那我得娶个特别漂亮的媳妇儿才行……」 「老三别胡扯。」白大太太忍不住打断他,「你七妹是公主,和你要娶个漂亮媳妇儿有什么关系?」 白玉森理直气壮,「我媳妇必须漂亮才行啊,要不然以后和七妹站在一起,姑嫂之间差别太大了,看着不和谐!」 「哈哈哈。」众人都被白玉森逗笑了。 玉茗公主笑咪咪,「三哥,我给你帮忙,一定给你寻个既美丽出众又温柔大方的媳妇儿。」 「七妹你真好。」白玉森大喜。 玉茗公主揶揄的道:「毕竟她也是我三嫂嘛。若和我站一起差别太大了,三哥看着不和谐,我也别扭不是。」 「兄妹两个都是调皮鬼。」众人笑得更加欢快。 白玉格最近进来,远远看着笑靥如花的玉茗公主,他也想笑的,但心中一酸,差点哭出来。 玉茗公主生了孩子之后略丰腴了些,比之前更增风韵,明艳不可方物。 屋里一片欢声笑语,白玉格不想扫大家的兴,悄然转身出来了。 木木的站在株木笔花下,白玉格意兴阑珊。 「弟弟。」熟悉的、快活的女子声音。 白玉格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他和白玉茗一起嬉笑玩闹、一起习文练武的场景,泪水模糊了双眼。 「弟弟,你怎么了?」纤纤玉手搭到了他肩上。 白玉格含泪转过头,眼前一张端丽无双的面庞,如旭日清晨中带着露水的山茶花一般,正是他曾经的姐姐、现在的图罗公主,玉茗。 玉茗公主一脸关切,「我见到你进来了,正想和你说话,你便一个人跑出来了。弟弟,你有什么心事么?是不是太太又逼你娶妻了?」 沈氏只有白玉格一个儿子,早就张罗着给他娶媳妇儿了。可白玉格哪家的姑娘也看不上,为了这个,沈氏没少抱怨。 白玉格黯然摇头。 他一个人跑出来,当然不是因为沈氏逼他娶妻,而是…… 玉茗公主咦了一声,「不是因为这个呀,那是为什么?你有什么心事,快告诉我。」 玉茗公主从小和白玉格一起长大,姐弟之产异常熟稔亲密。 她言笑晏晏,俨然还是从前的小姑娘模样。 白玉格胸中一热,冲动之下,握住她纤小白皙的手掌,「早知你不是白家的孩子,我娶了你岂不是很好?咱俩一辈子在一起!」 玉茗公主瞪大了眼睛,「什么,我和你?弟弟,我,我是你姐姐呀……」 白玉格气恼,「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爹爹亲生的!」 白玉格真是快被气晕了。 如果早知道玉茗不是白家的孩子,如果早知道他和玉茗不是姐弟,那他还等什么?不管母亲如何反对,也要娶玉茗为妻,和她长相厮守啊。这世上还有比他和玉茗更合适的夫妻么?没有了。他和玉茗一起长大的,彼此的兴趣、爱好、脾气,一清二楚。 「别,弟弟,你,你别这样。」玉茗公主有些结巴了,「那个,虽然我不是爹爹亲生的,但咱们还是姐弟……我的意思是,我从小把你当弟弟,一直把你当弟弟……」 「可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白玉格执拗又深情。 「你是我弟弟呀。」玉茗公主柔声提醒。 白玉格抹了把眼泪,「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早就知道你不是白家的孩子,如果你还没嫁给赵戈,如果爹娘祖母都同意我娶你,那你更愿意嫁给我,还是更愿意嫁给他?」 玉茗公主苦恼极了,「可我已经嫁给檀郎了呀。」 这个如果,让她怎么回答。 赵戈在不远处凝视着这姐弟二人,心中怒气升腾。 他就知道白玉格这个臭小子不怀好意,果然,这小子对他亲姐姐早有不轨之心! 「路生。」他叫过侍卫吩咐,「以后看好白玉格这个小子。不许他接近世子妃。」 「是,世子爷。」路生恭敬的答应。 路生狐疑的往那边看了看,「世子爷,这白玉格不是您的小舅子么?小舅子也要如此提防么?」 虽然世子妃的身世已经大白于天下了,但白家还是世子妃的娘家,世子妃和白家的人亲密亲近,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啊。 赵戈嘿然。 普通的小舅子当然不用这么防,可不想做小舅子的小舅子,可不就得如临大敌了。 赵戈当然相信他的小白山心里只有他。可白玉格和别的男子不同,他是小白山的弟弟,和小白山一起长大,小白山是很在乎他的。 第三十章 如果没有姐弟的身份,白玉格和小白山岂不是就是……青梅竹马……不,不行,一定不能让白玉格和小白山多接触,一定不能。 「姐弟两个在说什么?」赵戈朗声笑道。 玉茗公主惊喜回头,「檀郎,你来啦。」 她还没有回答白玉格的话,不过她看到赵戈时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看到赵戈,她眼睛里有光,整个人容光焕发。 白玉格心中大痛,一声大叫,向着远方的树林疾奔。 赵戈向路生使了个眼色。 路生会意,忙追着白玉格过去了。 「多叫几个人跟着。」赵戈吩咐。 「是,属下明白。」路生边跑边答应。 玉茗公主踮着脚尖张望 ,赵戈环着她的腰,「路生办事很牢靠。」 玉茗公主道:「弟弟有时候很孩子气……」 「娶个媳妇儿便好了。小白山,我会求母妃帮忙,给弟弟寻一门好亲事。」赵戈不动声色。 「那敢情好。」玉茗公主点头。 玉翝王子陪着图罗王过来了。 图罗王看到玉茗公主,脸上流露出企求的神色。 「小白山,他也挺可怜的。」赵戈声音低柔。 玉茗公主有片刻心软,随即冷冷的道:「他有我娘可怜?」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赵戈歉意的看向图罗王。 图罗王忙挥手示意,「我没事,你去安慰小山。」 赵戈正要去追玉茗公主,却有侍从忽匆匆的赶来了,「世子爷,那涂芳没死!又有气了!」 赵戈吃惊,「是么?」 图罗王和玉翝王子也感惊奇,「方才她明明已经断气了。」 图罗王脸上现出狂喜之色,蓦然伸出双手,一手抓住玉翝王子,一手抓住赵戈,「阿翝,檀儿,这个涂芳咱们以为她已经断气了,其实她没死!那么,容姨以为阿妧已经咽气了,会不会……会不会……」 玉翝王子异常激动,「父王说的是!父王,涂芳不是说了么,她命人带回香姨的人头,但一直没有得到,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 赵戈心怦怦跳,「容姨所说自然是真的。但岳母才咽气,便被那位程伯伯背着出去了,或许岳母真的还在人世,也未可知。」 图罗王热泪盈眶。 玉翝王子反手抓住图罗王,热切的道:「父王,咱们继续审问涂芳,逼她把她的手下的姓名、行动等一一告知。咱们顺着她的线索往下找,说不定真能找到香姨!」 赵戈道:「舅兄言之有理。」 图罗王挥去泪水,「那还等什么?快去审问那个贱人。」 赵戈低声说了几句话,图罗王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么办理!」商量妥当,三人重回冷宫。 涂芳躺在玉翎怀中,气若游丝。 她还没死,但身体已经异常衰弱了,看上去没有生命力。 看到图罗王进来,她眼中燃烧起狂热的光芒,伸出干巴巴的、鸡爪般的手,「王上,王上……」 图罗王厌恶的转过头,不愿看她。 他竟然能把这个人当成阿妧,真是瞎了眼了。阿妧善良单纯,美丽娇弱,如天上的仙女,怎可能是眼前这丑恶女子。 玉翝王子喝道:「来人,把玉翎绑起来!」 几名高大的黑衣侍卫应声冲入,转眼间便到了涂芳、玉翎面前。涂芳大惊,「不,不,玉翎虽不是王上亲女,却是王上的亲侄女……」 「父王,您从小把我养大的,就算我不是您亲生的,您对我便没有情意了么?」玉翎悲伤又绝望。 图罗王有不忍之色。 就算不是亲生的,毕竟他养了玉翎这么多年,要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玉翝王子深知这一点,忙大声喝道:「不管玉翎是谁的女儿,她蓄意害人便该死!她指使宫女对玉茗公主下毒,单凭这一点,便可以定她的死罪!」 「不,我没有!我没有!」玉翎惊骇大叫。 涂芳也喊冤,「我母女二人已被关起来了,怎么可能害玉茗公主?玉翎也指使不动大周的宫女啊。」 她忧心爱女,这时已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强悍,眼眸中全是哀求。 玉翝王子冷笑,「除了玉翎,这世上还有谁想要玉茗公主的性命?你们不要想着这宫女畏罪自杀了,便可以逃脱罪责。本王子方才已查清楚了,这宫女房中搜出带有图罗标印的金饼,除了玉翎,哪个图罗人会做这种事?」 「抓起来!」玉翝王子挥手。 黑衣侍卫听命,不顾玉翎的死命挣扎,把她牢牢按在地上。 玉翎快吓死了,苦苦央求,「父王,我是你亲手养大的女儿啊……」图罗王久久没有回应,玉翎绝望之下,又央求涂芳,「母后,你不能看着我死,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涂芳心如刀割,声音嘶哑得愈发难听,「我知道你们想要香思妧的尸首,可我真的不知道……」 「母后,你救救我,你救救我……」玉翎一直在哭嚎。 她没有别的本事,遇事只会求她的父王、母后。父王现在不理她,她只能求母后了。 玉翝王子和赵戈交换了一个神色。 逼得差不多了。再等一会儿,把条件说出来,涂芳一定欣喜若狂,巴不得能合作,爽爽快快把当年那些追杀香思妧的人的姓名、行踪等合盘托出。 玉翎哭得撕心裂肺。 涂芳虽是恶人,但见到亲生女儿这样,她也受不了了,挣扎着过去抱住玉翎,嘶声叫道:「我拿涂家祖传的宝藏,换玉翎一条性命!」 玉翝王子大吃一惊。 赵戈也没想到会到这样的结果。 就连图罗王也想不到涂芳还有宝藏,露出惊讶的神色。 涂芳已经崩溃了,抱着玉翎痛哭,「我活不成了,玉翎若再死了,这宝藏留着何用?不如我把这宝藏献出来,换我女儿一条性命吧!」 涂芳的祖父涂兴旺可不是一般的土匪,他纵横西北数十年,劫掠来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涂兴旺这个人很有心计,早早的给他自己准备了风水宝地做墓地,而这些金银财宝就藏在他墓地旁边。如果他活着,便在阳间用;如果他死了,带到阴间用。可惜他被香将军所杀,首级献往朝廷,没能葬回早已选好的墓地,所以他这心思算是白费了。但涂芳的父亲是知道藏宝之处的,临死之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涂芳。 涂父是暴病而亡,当时身边只有涂芳一个人,涂通不在,所以这个秘密世间只有涂芳一个人知道,再也没有第二个知情人。 涂芳眼神涣散,「我祖父一直想登基为皇,可惜至死也没能如愿。我本来以为,祖父的遗愿我可以替他达成。玉翎嫁到大周,将来做了大周的皇后,我可以借玉翎的力量夺取大周帝位,到时候祖父留下的宝藏便可以派上用场了。这都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 玉茗公主独自一人,缓缓走了进来。 涂芳看到玉茗公主,凄然而笑,「香家真是我涂家的克星。我祖父命丧香将军之手,帝王梦断;我的女王梦也断在香家后人手里,断在这个名叫白玉茗的小丫头手里……白玉茗,我把涂家的宝藏交给你,你放了我女儿吧。你知道么?这些年来我过的一点也不好,为冒充你母亲,我亲自动手把我烧伤了。我没有了美丽的容貌,我不敢开口说话,我睡里梦里都怕被你父王拆穿,死无葬身之地……我,也很惨的……」 第三十一章 玉茗公主冷笑,「你没断气之前,不是一直在向我示威么?怎地重新活过来,肯低下头向我示弱了?鬼门前转了一圈,学聪明了?」 「她想要玉翎不死。」图罗王道。 涂芳确信玉翎没事的时候,就很嚣张;一旦玉翎有生命危险,涂芳就狠不起来了。 涂芳再没人性,也是玉翎的亲娘。拿玉翎来威胁她,还是很管用的。 「母后,不要交给他们!」玉翎大叫,「不要把涂家的宝藏交给他们!那是你祖父拼着性命挣下来的,是你的!也是我的!」 玉翎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宝藏,涂家有宝藏!这个宝藏如果落在她手里,她可以花天酒地,可以招兵买马,可以做多少事啊。 玉翝王子哈哈大笑,「这个玉翎不愧是迟禄和涂家的后代,没脑子啊。她自己都性命不保了,还在惦记宝藏呢。这宝藏给你,你有命花么?」 玉翎怒极,「呸!你个野种,你也有脸说我!」 玉翝王子脸涨得通红,拨出宝剑,怒发冲冠,「我杀了你!」 涂芳肝胆俱裂,连连叩头央求,「不要!我交出涂家的宝藏,图罗一半,大周一半,求你们放了玉翎!不要杀我的女儿!」 这时的涂芳衰老而卑微,哪还有从前做王后的尊荣和骄傲。 赵戈是来追查线索的,宝藏之事实属意外,他也不甚关心,沉声喝道:「宝藏之事暂且放在一边。你若如实供出派去追杀我岳母的那些人的姓名、行踪,或许我们可以网开一面,饶你女儿性命。」 涂芳怔了怔,苦涩低笑,「还是为了香思妧,你们还是为了香思妧……唉,我自毁容貌扮作她又有何用,到头来是这样的下场……」 「姓名,行踪!」玉翝王子不耐烦的喝道。 涂芳失神摇头,「我说了也没用。我派出去的人全是涂家旧人,个个悍勇,姓名可以告诉你们,行踪我能说的就不多了。总之他们一直追到北叶城,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了,人也没有回来。事后我暗中差人过去追查,什么也查不到……」 玉翝王子浓眉紧锁。 按涂芳这么说,难道就没办法查下去了么。 赵戈和玉茗公主也心事重重。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人如何释怀。 图罗王颓然坐下。 才在他心中燃烧起的希望之火,那小小的火苗,这么快便被浇灭了。 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他。 图罗王茫然看过去,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仰脸看着他,目光中满是企求,「王上,玉翎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难道你忍心看着她死?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 涂芳拼尽最后的力气,拽着图罗王的衣裳站起身,附在图罗王耳畔小声说了几句话。 图罗王木木的坐着,一动不动。 涂芳凄凉的笑起来,「王上,我心里真是很羡慕香思妧,你自始至终爱的是她,只是她……我这一生,活得就是个笑话……」 涂芳的身子软软的、无力的滑了下去。 这次她是真的死了。 玉翎头埋在地上,双眼无神,哭都哭不出声了。 这对曾经不可一世的母女,现在一个凄凉死去,一个悲惨活着。 玉茗公主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闷闷的出来了。 赵戈紧跟在她身后,「小白山,只要一天没见到岳母的尸体,咱们便能相信她还活着。你说对么?」 图罗王追了上来,「小山,涂芳把埋宝之地告诉了我。这宝藏父王不要,全部给你……」 「我不要。」玉茗公主一脸倔强,「我不要宝藏,我要我娘!」 图罗王泪流两行,「我也不要宝藏,我要阿妧!」 两人相对流泪,赵戈和玉翝王子在旁看着,都替他俩心酸。 玉茗公主不肯要宝藏,但不久之后陕州地动,伤亡人数高达数十万,城墙、民房、官署、寺庙、宝塔等化为一片废墟,「自古灾伤无此惨也」。 朝廷急需赈灾,急需大批银两。而之前的一场战争,国库已经差不多空了,隆治帝及朝中重臣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如果有谁能站出来捐出大笔款项,那便是大周的功臣、百姓的救星。 太子急得团团转,「这次赈灾,至少需要数百万白银。一时之间,孤到哪里筹措?」 隆治帝把所有的皇孙叫到了大殿上,「这次赈灾,看你们了。」 隆治帝的目光一一掠过他的孙子们,目光殷切深沉。 赵戈挺身而出,「臣愿领命前往。」 户部尚书愁眉紧锁,「世子爷,户部能拿出来的钱粮实在有限……」 玉翝王子这位异国王子笑道:「尚书大人放心,我妹夫有钱。不瞒诸位说,我父王补给我妹妹玉茗公主一份嫁妆,这份嫁妆虽不敢说如何如何丰厚,但应对此次赈灾,却是足够了。」 朝臣皆惊。 一份足够赈灾的嫁妆,那该有多豪华啊。 玉翝王子笑而不语。 涂芳献出涂兴旺的宝藏,一半给大周,一半给图罗,买玉翎的性命。图罗王不要,全部给了玉茗公主。现在大周有难,玉茗公主把嫁妆全捐出来了,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够大周举国上下传颂几十年了吧。 想到玉茗公主会有传世美名,玉翝王子这个做哥哥的与有荣焉。 兄妹间的缘份说来也真是奇怪,玉翝王子和玉翎一起长大,但从小便不喜欢这个骄横的妹妹。但和玉茗公主才见面,便觉得很是投缘。大概真兄妹和假兄妹到底是不一样的吧。 突律王子是迟禄之子,他和玉翎便一直很亲近。他知道玉翎的身世么?不知道。这只能说是血缘的奇妙之处了。毕竟突律和玉翎真的是同父所生。 图罗王命人取出宝藏,全部给了赵戈。 灾民正嗷嗷待哺,赵戈也就不和图罗王客气,收下了这份金银财宝,到陕州赈济灾民。 玉茗公主也没推辞,「涂兴旺的宝藏全是劫掠百姓得来的,取之于民,便该用之于民。」 有了金银财宝,粮食等赈灾之物买来容易,赈灾进行得顺利。陕州上上下下 ,皆称颂皇长孙、玉茗公主夫妇二人的恩德。 太子悔之不及。 陕州的人心已被赵戈收买完了吧?自此之后,赵戈怎么可能和雍王一样只做一名闲散亲王?即便赵戈真的没有野心,拥戴他的朝臣、百姓也是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啊。 太子这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会有娶了图罗公主便能赢得大周皇帝宝座的谶语。可不是么?赵戈娶了玉茗公主,得到一份价值连城的嫁妆,这份嫁妆捐献出来,拯救了陕州数十县的灾民。如此一来,人心归附。 这大周的皇帝宝座,以后是太子府的,还是雍王府的? 太子席不安枕,夜不能寐。 玉翎被送回了太子府。 她怀孕了。 玉翎是迟禄和涂芳的女儿,身上有着图罗王族血统,图罗王给了她郡主的封号。 这个郡主的封号令玉翎深恶痛绝,「我是父王母后亲手养大的图罗公主,就算我的身世真有问题,为什么不能念在十几年的父女之情,依旧像从前那样疼爱我,依旧让我做玉翎公主。父王,你太薄情了。」 第三十二章 玉翎却不想想,以涂芳所做的那些恶毒之事,图罗王还能承认她是王族之女,对她已经格外开恩了。 玉翎回到太子府之后,赵威一直没见她。 赵威从前也是有志向的青年,这时壮志消磨,一天到晚借酒浇愁,醉生梦死,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醉眼朦胧中,赵威仿佛又看到那位明眸皓齿娇美无匹的少女,无声大笑,笑出了眼泪。 明明第一次见到她便喜欢了,结果打了什么主意?娶玉翎公主为妻,纳她为侧妃……呵呵,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图罗公主,赵戈捡到宝了…… 赵威心里有团火在燃烧,举起酒壶,烈酒浇遍他的头脸。 清醒着实太痛苦了,不如泡在酒里,醉死算了。 侍女回禀玉翎郡主回府了,玉翎郡主怀孕了,赵威愤怒得拿酒壶砸了过去,「滚!不用让本王再听到这个名字!」 听到玉翎的名字,他就想发疯。 他是怎么鬼迷心窍了,远赴图罗,娶了这么个假公主回来? 笑柄,他的婚姻成了笑柄。 侍女被赵威砸得满脸血,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赵威捧起酒坛子,继续用烈酒麻痹他自己。 玉翎郡主见不到赵威,倒不怎么恨,「疼爱我十八年的父王都翻脸不认人了,赵威这样算什么。反正我从来没爱过他,也不用在乎他。」 嘴里说着不在乎,但已经怀了赵威的孩了,赵威这样对她,她心里也是凉刷刷的。 玉翎郡主求见太子。 太子正为赵戈、玉茗公主的事心烦意乱,听到玉翎郡主求见,竟然答应了。 玉翎郡主消瘦了憔悴了许多,见了太子,单刀直入,「殿下恨我恼我,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我也是受害者。在那个姓容的女子出现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是假的图罗公主。真正的图罗公主另有其人。现在我已经嫁入太子府,玉茗公主已是赵戈之妻,事情已成定局。殿下还是把恨我恼我的心思放下,筹划下如何除去强敌吧。」 「殿下知道么?我在宫中之时,曾不止一次听到宫中传言,传言陛下感慨雍王晚生了两年,否则皇长孙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了……」 太子瞳眸一缩。 玉翎郡主这时仿佛疯子一样,感觉异常敏锐,太子的细微变化也没逃过她的眼睛,「赵戈本就是皇长孙,文武双全,深孚众望,现在他的世子妃又是真正的图罗公主,且有捐嫁妆赈灾之举,人心归附。此次赈灾之后,赵戈的名望会达到顶峰,朝臣和百姓只知有雍王府,不知有太子府,这才是殿下的心腹大患!」 她轻轻的、有些苍凉的笑了笑,「好在雍王只有一个儿子。只要赵戈不在人世,雍王府便不足为虑了……」 太子怒道:「胡说!檀儿是孤嫡亲侄儿,孤怎忍对他下毒手?」 玉翎郡主道:「殿下何必装模作样?自古至今,天家亲情最为淡薄。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父子相残、兄弟相杀之事,层出不穷。赵戈已威胁到了太子府的利益,请殿下除之。」 太子狐疑,「你不是一直对赵戈……」 玉翎郡主凄然而笑,「是,我是喜欢过赵戈,可赵戈肯多看我一眼么?他不肯。他连看我一眼也不肯。既然他如此无情,我又何必苦苦相恋。」 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得到他了。 不如毁了。 玉翎郡主一鼓作气说了下去,「为君主者,怎可有妇人之仁。就算赵戈忠心耿耿,并无异志,可他既有此威望,便不可不除。殿下放心,我的王兄突律王子已秘密潜入大周,并且带了数十名好手,其中有一人不可小觑,便是着名剑客苏鹤青的师弟苏剑鸿。苏剑鸿是为他师兄报仇来的,发誓要拿下赵戈的人头……」 太子愈听愈是心惊。 他用崭新的目光打量着玉翎郡主。 玉翎郡主一笑,「事到如今,我已没能退路。不除去赵戈、玉茗夫妇,不恢复我图罗公主的身份,我生不如死。殿下您呢?如果任由赵戈威望日隆、权柄渐增,到时候尾大不掉,恐怕等着您的就是一场生死相搏吧?殿下,不如趁赵戈羽翼未丰,及早借刀杀了他,免除后患。」 「殿下放心,我王兄会率领手下扮成土匪。事情若成功了,所有的人都会以为赵戈是遇到土匪袭击不幸身亡,不会怀疑到任何军队、卫队上。这件事他一定可以做得天衣无缝,殿下莫忘了,我母后是什么样的出身。」 「殿下只需把赵戈的行踪告诉我,然后静侯佳音。当然了,殿下若能加派人手听我王兄调遣,也扮作土匪袭击赵戈,那成功的把握便更大了。」 太子思虑良久,一声长叹,「檀儿是孤嫡亲侄儿,向来恭顺,当年宁愿迎娶白家庶女也不愿娶你这位图罗公主,可见他着实没有野心……」 「他真的没有野心么?」玉翎郡主声音冷峻无情,「我怎地听说,他曾找高人推算过,迎娶了真正图罗公主的皇孙,将来才会继承皇位。他还找人推算过,白玉茗的生辰八字与众不同,天生凤命,所以他才不惜和白玉茗私奔,也要和这位身份微贱的庶女结成夫妻。」 「当真?」太子惊且怒。 难道赵戈的恭顺全是表面的,其实心思深远,是知道了白玉茗的真实身份之后方才决定迎娶的么。 「您以为呢。」玉翎郡主连连冷笑,「一位皇长孙,没有任何目的,只因为白家庶女美貌动人,便执意求娶了,您觉得可能么?皇室之中,您可曾见过如此单纯纯粹之人,可曾见过如此门不当户不对、毫无所求的婚姻?」 太子脸色铁青。 一直以为赵戈是个好的,没想到他心机如此之深! 玉翎郡主火上浇油,「若让赵戈一步一步夺了权,夺了威望,太子府将来如果立足?殿下如何自处?他的儿子生在宫里,养在宫里,直到现在也没离开皇宫,可见他的野心有多大,可见陛下受他迷惑到了何等地步。殿下切勿养虎为患,像赵戈这般心机深重之人,万万留不得!」 太子仰头向天,两行浊泪滑落。 嫡亲侄儿,他也不想下此毒手。可赵戈事先推算过白玉茗的生辰八字,明知白玉茗天生凤命,千方百计求娶,这是赵戈先有了不臣之念,其心可诛…… 赵戈赈灾事毕,率领部属返京途中,在黑虎山伏虎岭遇袭,侍卫大多遇难,赵戈不知所踪。 消息传到京城,玉茗公主伤心欲绝,留下一封书信拜托雍王、王妃照看宝宝,悄然离京,亲赴伏虎岭寻找赵戈。 当地官府已在伏虎岭周围搜寻几遍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玉茗公主不相信赵戈已经不在人世,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图罗王和玉翝王子早已启程回了图罗,临行之前给玉茗公主留下三百名图罗武士。玉茗公主带了留守雍王府的路生、水生等侍卫及三百图罗勇士,星夜疾驰,去伏虎岭寻人。 隆治帝深受打击,但知道玉茗公主离京寻夫,欣慰感慨,「檀儿心里有他的小白山,小山也牵挂她的檀郎,两个孩子伉俪情深,很好。」 第三十三章 雍王和雍王妃坚持不肯相信他们的檀儿有事,要出京找人,被隆治帝拦住了,「檀儿不在身边,小山也不在身边,你们这祖父祖母的也离开了,宝宝谁来照管?老实在京里待着吧,小山一定会把檀儿带回来的。」 雍王和雍王妃含泪答应,抱着宝宝,日夜盼望赵戈、玉茗回家。 隆治帝伤心过后,一边命人继续搜寻赵戈,一边命人调查赵戈遇袭案,在陕州全境缉拿盗匪。 赵戈遇袭,据官员上报是当地马匪所为,隆治帝根本不相信。 马匪袭击皇孙,图的是什么?这背后一定有人主使。 因玉茗公主是图罗王爱女,隆治帝也命人往图罗送了急信。 白家四兄弟及贾冲、沈器等人也各带随从出发去了伏虎岭,帮玉茗公主找人。 沈氏急得不行,「那马匪多厉害啊,连皇孙都敢劫掠杀害,玉儿往那里跑太危险了,快叫他回来!」 白老太太听不得她这话,「知道小七是图罗公主之时,你什么样子?唯恐小七富贵了,不理会白家人。怎么,现在小七有事了,白家人就不能去帮帮她?你是只能沾光不能吃亏,只能共富贵,就是不肯共患难啊。」把沈氏狠狠的骂了一顿,沈氏气得直哭。 她怕白老太太,但她更担心白玉格,拉着白熹大哭大闹,要白熹把白玉格找回来,「世子爷好歹还留下了血脉了,玉儿都还没成亲,更没孩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白熹就白玉格这一个儿子,自然也是忧心的,却还耐着性子和沈氏讲理,「话不能这么说。檀儿那是突然遇袭,现在朝廷派了大批军队进入伏虎岭,难道那些马匪真不要命了,敢和朝廷军队硬拼不成?况且他们害檀儿是有目的,害玉儿又为了什么?」 沈氏不管这些,只管哭闹,「我不管,你把玉儿找回来,你一定得把玉儿给我找回来。」 哭着闹着,沈氏忽然想到了容姨,「都怪这个姓容的女人!要不是她给白家带来个野种,玉儿也不能够有今天……」 「你住口!」白熹虽是斯文人,听到她骂玉茗是野种,也是气血上涌,怒气遏止不住,抬手抽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沈氏捂着热辣辣的脸颊,痛哭不止。 容姨匆匆收拾了行李,来和白熹告别,「香姐姐把小山托付给了我,我不能辜负了她。我和阿秀、翠钱同到伏虎岭,能给小山帮忙最好,若不能帮忙,至少能照顾她、安慰她。」 翠钱眼睛红红的,「姑娘都没知会我们,偷偷带了武士们便走了。她身边没人服侍怎么成?咱们赶紧追她去。」 奶娘心疼得什么似的,「姑娘偷偷带了武士们便走了,难道是嫌咱们没用么?快追上她。」 白熹热血沸腾,「我也和你们一起去。檀儿不见了,茗儿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这时候正需要娘家人。」 白熹陪着容姨等人一起匆匆离家。 沈氏阻拦不及,跌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 儿子没叫回来,丈夫又走了,她的命可真苦啊。 白熹、容姨一行人到了伏虎岭,几经周折找到了玉茗公主的营地。 玉茗公主每天出去找人,但是一无所获,脸瘦了一圈。 「小山,檀郎没事,他一定没事。」容姨心痛的宽慰道。 「吉人自有天相。」白熹和奶娘、翠钱也竭力开解。 其实这些天了,人一直没找到,情形很不乐观。但他们不能实话实说,必须宽慰玉茗公主,告诉她赵戈一定会回来。 玉茗公主脸色憔悴,笑起来依然很美,「他必须没事,必须安安生生的回到我身边。他要是敢偷懒一个人往阴曹地府,我追进鬼门关也得把他追回来!他非和我共度此生不可!」 「必须如此。」白熹等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玉翝王子不久之后也率领三千卫队日夜兼程赶来,「妹妹,若不是国事繁忙,父王本想亲自来的。妹夫曾帮图罗平定叛乱,图罗人很感谢他,这三千卫队,悉听妹妹的调遣。」 玉茗公主心中一暖。 娘家人都来了,父母兄长都是疼爱她的。 所有的人都在搜寻,但是说来也怪了,就是找不到赵戈的踪影。 容姨和奶娘心疼玉茗公主,天天看着她吃饭,看着她睡觉。这天天气晴好,奶娘亲自替玉茗公主沐浴更衣,水气氤氲,玉茗公主回想起和赵戈一同洗浴时的旖旎场景,心一阵阵酸痛。 她借口要让头发自然风干,披着一肩秀发,独自在山间漫步。 群山连绵不绝,她的檀郎会在哪里?他好么,伤得重不重,可不可能被匪人劫去,此时此刻正不得自由…… 「檀郎,檀郎。」她一声又一声,低沉又温柔的呼唤。 「他睡了很久,一直不醒。」布衣布裙的美丽少女探头看看床上的男子,又可惜又担心。 「放心吧,他没事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自外进来,娴熟的替那男子换药,「一开始病情确实凶险,但你大哥我医术高明,把他给救活了。」 「什么你医术高明,是师父亲自救的人好不好。」少女嗔怪。 少年一笑,「反正药方是我开的,汤药是我煎的,膏药是我换的……」 「我倒是想给他换膏药,可是也不行呀,他是男的。」少女弯腰瞅着男子那张俊美之极的面庞,一声叹息。 少年清清嗓子,「阿欢,这个人是好是坏,是什么出身,家里还有什么人,咱们全部不知道。你可不要因为他长的好,便看上他了啊。万一他家里已经有妻有子,你岂不是落空了?」 少女吐舌,「好吧,那我不看了。」口中说着不看,但那男子生得实在好看,忍不住又着迷的看了好几眼。 门外探进一个脑袋,嘻嘻笑着向屋里看了看,又飞快的缩回去了。 「又是她。」少女觉得好笑。 少年照顾着床上的病人,随口问道:「是阿妧么?」 少女道:「可不就是她么?对了大哥,阿妩是真的治不好了么,永远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少年道:「有什么不好么?我看阿妧最快活了,烦恼最少的便是她。」 少女叹气,「可是程大哥那么痴情,守着阿妧这么多年,一直不能缔结良缘……」 少年替病人换好药,直起腰身,笑着打断了她,「或许程大哥乐此不疲呢?」 他把药箱收拾好,便要走了,「你留着照顾他,记得按时喂水喂药,有事立即叫我。」 少女答应了,少年背了药箱离开。 少女两手托腮,着迷的盯着男子看了许久。 阿妧又把脑袋探进来了。 少女笑着招呼她进来,「阿妧,我要出去方便一下,你替我看着病人好不好?他若是睡着了便没事,若是醒了,你叫我。这里有碗,有勺子,他若喃喃着要喝水,你便喂给他喝一口,好不好?」 阿妧点头。 少女摸摸阿妧的头,笑着出去了。 虽是穷乡僻壤,但有这俊美的病人在,这些天她的心情都挺好的。 阿妧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眼巴巴的瞅着病人,等着他说话。 第三十四章 「檀郎,檀郎。」低沉温柔的呼唤声,中间不知包含着多少关切,多少眷恋,多少深情。 耳畔仿佛响起这呼唤声,病人面颊抽动,嘴唇轻启,「小白山……」 阿妧见病人说话了,忙取过勺子,喂水到他唇边。 清凉甘甜的滋味入口,他嘴角轻勾,「小白山真好……」 阿妧歪歪脑袋。 小白山?小白山是谁啊。 她好奇的探头过去看。 赵戈朦朦胧胧睁开眼时,面前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 「小白山……」他欣喜不已。 「谁是小白山呀?」清脆的、陌生的声音。 赵戈努力想坐起来,「小白山是我的……」 「你女儿么?」一双格外纯净的眼眸盯着他。 赵戈惊出一身汗来,「你不是……」眼前这女子和玉茗有些相似,但仔细看分明有问题,她的神情神态都不像是成年女子,单纯的如同幼童。 赵戈揉揉眼睛。 可她的身材修长窈窕,却和成年人一样。 「阿妧,怎么了,病人醒了么?」外面传来略带惊慌的少女声音。 赵戈坐起身,天旋地转。 阿妧,眼前这女子的名字叫阿妧,是香思妧的那个妧么? 不不不,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他睡梦中也想着小白山,想着小白山急于寻找娘亲,把音听岔了…… 一名清丽可人的少女盈盈进屋,看到赵戈坐起来了,满脸惊喜,「你醒啦?可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饿不饿?你不要急着坐起来啊,起的猛了会头晕的,我扶你躺下。」 赵戈确实有些头晕,缓缓躺回去,声音沙哑,「敢问姑娘,你方才叫阿妧,是哪个妧字?」 少女体贴的扶他躺好,喜悦笑道:「对不住,这个我可不知道,反正大家伙都叫她阿妧。那个字怎么写我可不知道。我的名字可以告诉你,我姓乐,单名一个欢字,家里人都叫我阿欢。」 「多谢阿欢姑娘。」赵戈客气的道谢,「可否请教下,阿妧家里都有什么人么?」 他受伤极重,说话困难,嗓子很疼,但急于知道阿妧的身份,身体上的疼痛便不放在心上了。 「阿妧是我妹妹。」门前传来沉稳的男子声音。 赵戈顺着那声音艰难转头,见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正警觉的看着他。 「大哥。」阿妧欢呼着跑过去。 「阿妧乖。」男子目光温柔了,伸手摸摸阿妧的头,像大人对小孩子一样。 阿妧笑得很开心。 赵戈凝视着那男子,缓缓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姓程,对么?」 那人惊疑万分,乐欢却喜悦的笑了出声,「这位公子,你怎地知道程大哥姓程啊?」 那人沉默片刻,「在下程啸。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赵戈答非所问,「内子小字玉茗,养母是容姨。」 程啸瞬间明了,定定看了赵戈许久。 乐欢糊涂了,「程大哥,这位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认识?」 赵戈微笑,「我和这位程先生不认识,我妻子认识。」 「你成过亲了啊。」乐欢脸上现出失望的祖色。 不过很快她便释然了,「也对,哪有这样的好事嘛,天下掉下来个美男子。不想了不想了,他长得再俊也不想了,已经有妻子了啊。」 乐欢出去叫她大哥了,「大哥快来,病人醒了。」 乐意大喜,「这是我治好的第一个重症病人!」箭一般便蹿过去了,要赶紧看看他的硕果。 阿妧在院子玩耍,程啸坐在床头,简要说了说情况,「……我背着阿妩冲过去,围攻我们的人足有十几人之多,又全是好手,本来已是必死的局面。没想到阿妧没死,在我背上哭出声来,听到她的哭声,我惊喜若狂,力量不知怎地比平时大了许多,一口气刺死对方三名好手。那些人被我的气势吓住了,我趁机背着阿妧狂奔出来,上马逃命。我们一路向南逃,那些人一路追杀,陆陆续续都被我杀了,可阿妧也受了惊吓,高烧不止。机缘巧合之下,我到了这里,遇到神医,救了阿妧的命。只是阿妧总像小孩子一样,全然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如此。」赵戈明白了。 香思妧像小孩子一样,程啸一心照顾她,自然也就顾不上寻找小玉茗了。 程啸黯然,「我和阿容约好了,若能生还,便在北叶碎米巷见面。我们一路逃到这里,阿妧捡回性命,这时已经是一年多的功夫过去了。我托人到北叶碎米巷去过,物是人非,阿容早已没有踪影。」 「那时容姨应该已经跟着白家岳父大人到光州了。」赵戈推测。 乐意容光焕发,「我的病人醒了?来来来,让我瞧瞧,你这脉像如何了?」 乐意一屁股坐到床头,笑意汹涌。 程啸微微一笑,「这位小哥姓乐名意,从小痴迷于医术。我们这里是小山村,病人不多,你是他救治过的最严重的病人。你好了,他的兴奋之情,恐怕难以抑制。」 「救命之恩,永世难忘。」赵戈微笑伸出手。 乐意眼光发光,「哪里哪里。其实我要谢谢你,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在你身上发挥了最大的用处……」小心翼翼接过赵戈的手,宝贝的不行。 乐意为赵戈把着脉,咧咧嘴,又咧咧嘴,「你伤那么重,跟血人似的,我居然把你救活了!我简直神医啊。不过你也厉害,意志顽强,黑白无常拉你都拉不走的那种顽强……」 「我家中有祖父,有父母,有娇妻爱子,怎么敢死。」赵戈自负的笑,「黑白无常来拉我,我必须把他们打跑了才行!」 「说的好!」乐意兴奋的冲赵戈竖起大拇指 对于这个他生平第一回救治成功的重症病人,乐意别提多满意了。 看到赵戈,乐意就满满的成就感,飘飘欲仙。 「哎,新鲜事新鲜事哎。」院子里头兴奋的女子声音,「我在山里见着位姑娘,长得和阿妧那叫一个像,太像啦!」 赵戈眼眶一热,「小白山,一定是我的小白山!」 小白山来找他了,小白山惦记着他,永远不会放弃他…… 「是玉茗么?」程啸探询的目光。 赵戈用力点头。 程啸想了想,「玉茗现在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我亲自出去报个信儿,让她放心。」 赵戈取下一件玉佩,「她认得是我的,带这个给她。」 犹豫了下,赵戈低声道:「程叔叔,或许有人还在追杀我……」 程啸了然,「这个村子很隐蔽,外人一般进不来。真有外人进来,村里人也不会随意暴露行踪的。」 乐意拍桌子,「必须不能暴露!这可是我治好的第一个重症病人!」叫过乐欢吩咐了几句,乐欢点头,「放心吧,我挨家挨户说一声,一定不能走露了消息。」花蝴蝶一般飞出去了。 程啸托乐意照顾阿妧,自己轻装出村。才到村头,便看到一队凶神恶煞般的军士押着两个村民进来了,村民哭丧着脸,「没外人啊,村子里从来没外人啊……」 程啸心中一沉。 这些不像是玉茗的人。 玉茗如果来找人,怎会对百姓这样的态度。 第三十五章 不是玉茗的人,那么便是暗杀的人了。这拨人有数十人之多,随身携带利器,如果攻入村子,村民可就遭殃了。 程啸心中有了计较。 他装出幅老实胆小的农民模样,抱头想跑,却早被人看见了,喝骂着拦了下来。程啸抖得厉害,「别打我,我不说,我不说……」 这拨恶人为首的正是突律王子,听了程啸的话,哈哈大笑,「听听这村夫的话,他明明就是知道些什么,分明不告诉咱们!」 突律王子一脚把程啸踹翻在地上,「说!那人在哪?」 程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人家给我东西了,我咋能说呢?我咋能说呢?」 程啸一边哭,一边冲那两个村民使眼色。 村民急得不行,「老程啊,我们是真不知道,赚不了大爷们这个钱,你知道还不赚啊?大爷们给的钱可多了!」 突律王子狂笑,「老子自然不在乎这些小钱!」扔下一锭黄金到程啸面前,「这个赏你。」 程啸把黄金拿到手里,贪婪的瞅了又瞅,还放到嘴里咬了咬,那笨拙的样子惹得突律王子等人狂笑不已。 程啸呵呵笑着,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大爷,你给的东西值钱,还是他给的东西值钱啊?」 突律王子脸色大变,从程啸怀里抢过玉佩看了,两眼冒绿光,「快说,他在哪?」 程啸犹犹豫豫的往山谷里看,「他不让说……我给他带了口吃的,他就给了我这个……以后再带吃的,他还给……」 突律王子着急,又拿出两锭黄金扔过来,「这些够了!快带大爷过去!」 程啸收足了钱,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带这拨人出了村子,往烟气升腾的山谷里去了。 两个村民飞奔着回去报信。 程啸一路上故意拖延,时不时的走错路,突律王子跟着他走了许久还走不到,心中焦燥,提剑架在他脖子上,「说!那人到底在哪?」 「突律,你威风啊。」山坡上有人一声长笑。 突律王子惊恐抬头,失声叫道:「玉翝,你怎么来了?」 玉翝王子笑道:「突律,你意外么?」 玉翝王子挥挥手,一排一排的黑衣射手手持线弓箭,瞄准了突律等人。 程啸身手敏捷,趁着突律王子发呆的功夫,身子一矮,就地一滚,躲入草丛之中。 乱箭齐发,突律王子等人且战且退,伤亡严重。 玉茗公主也率人赶来,「和谁打上了?」 玉翝王子向下指,「突律在这里。妹妹,坏事可能就是这个突律干的。」 玉茗公主气得小脸通红,「抓活的!抓到这个王八蛋,我要亲自审问,非把这帮黑心肝的全部抓出来不可!」 玉茗公主和玉翝王子带的人有绝对优势,突律王子等人虽拼尽全力,还是悉数被抓。 「带回去严加看管。」玉茗公主命令。 一个身着短衫的男子自草丛中站了起来。 射手们的箭瞄准了他。 他没有惧意,「我姓程,玉茗,请你跟我来。」 不用介绍,他看到玉茗公主,便知道那是阿妧的女儿。 玉茗公主一怔,大喜过望,「程叔叔,您就是程叔叔?程叔叔,我,我娘亲她……」满怀希望,又唯恐希望破灭,忐忑不安,以至于话到嘴边,不敢继续问下去。 程啸点头,「阿妧还活着。」 玉茗公主「哇」的哭出声。 玉翝王子也喜得流下眼泪,「我幼小之时,香姨对我很好……」 「走吧。」程啸简短的道。 路上,程啸才慢慢的告诉玉茗公主,「你夫君也在村子里。」玉茗公主这一喜非同小可,高兴得又哭了。 赵戈和玉茗公主依偎着坐在台阶上晒太阳,懒洋洋的,甜蜜蜜的。 三个月过去,赵戈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和常人无异。 阿妧在院子里玩水,程啸替她折了纸帆船,图罗王抱了一个西洋娃娃过来,阿妧一会儿玩纸船,一会儿玩西洋娃娃,别提多开心了。 「他们三个人就这样了?」赵戈好奇。 玉茗公主头歪了歪,靠得更舒服了些,「程叔叔当然要一直陪着我娘的,我父王传位给哥哥,退位做太上皇,到这里养老来了。他们三个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经历了生与死,能活着就很好了,不敢奢求太多。 「还是咱俩幸运。」赵戈轻叹。 他和他的小白山长相厮守,此情不移,可比图罗王幸运多了。 「对,咱俩最幸运。」玉茗公主深有同感。 「小两口在说什么悄悄话啊。」容姨和白熹笑着过来了,「快来看看吧,太子殿下来信了。」 「父王的信。」赵戈和玉茗公主忙站起身。 这时候的太子殿下已不是原来的太子殿下,是他们的父王了。 突律王子被押回京城,隆治帝亲自审理,详查内情。太子见事情败露,惶急之下受了小人蛊惑,率兵夜袭皇宫,失败被擒。隆治帝龙颜大怒,将太子贬为庶人,举家迁至东北边陲,改立雍王赵祺为太子。 玉翎郡主、突律王子押回图罗受审。图罗民众对于迟禄留下的这一儿一女积怨甚深,这对兄妹被民众乱石打死,死状甚惨。 雍王被改立为太子之后,隆治帝督管严厉,逼他快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储君。因为这个,新太子没少写信给儿子儿媳妇发牢骚。 「父王信里说什么了。」赵戈和玉茗公主打开信。 「哈哈哈,檀儿,小山,你们知道父王有了多么好的主意么。」打开信,新太子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纸上,赵戈和玉茗公主耳旁仿佛响起新太子得意的笑声,「父王已向陛下提议,陛下也已经答应了,立檀儿为雍王!檀儿你有朝一日会知道,由雍王改立为太子,这会是什么样的惊悚和惊恐,哈哈哈。」 赵戈:…… 玉茗公主:…… 父王您还能不能好了…… 容姨笑,「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体谅你俩回去之后便要为国事操劳,特地交代了让你俩在这里多玩一段时日。」 「难得的休闲时光,好好享受吧。」白熹也笑。 赵戈和玉茗公主大手牵小手,「那我俩出去玩了啊。」提着钓杆出了门。 到了村头的池塘,两人坐下钓鱼。说是钓鱼,其实就是玩,过不了多久就要偷偷摸摸的亲一口。 春风吹拂,杨柳依依,温馨甜蜜。 「哎,别闹了,咱们钓条鱼回去炖汤吧。」玉茗公主想起件正事。 「鱼有什么好钓的,钓我啊。」赵戈把钓杆扔了,过来跟她耍无赖。 「你有什么好钓的。」玉茗公主嗤之以鼻。 赵戈撸袖子,「什么话!我好歹也是个王爷,你钓个王爷当相公,又有什么不好啦。」 玉茗公主柔情似水的望着他,「你还真是我钓到的呢。」 那晚其实就是打算钓条鱼的,谁知一个不小心钓上来了他…… 「钓到手可就是一辈子啦。」赵戈微笑。 「那是自然。」玉茗公主慨然应允。 做夫妻可以半途而废么?当然不可以啦。那是一辈子的事。 番外篇一(1) 【番外篇一】 「快过来。」玉茗公主招呼赵戈。 「作甚?」 「让我把你钓起来呀。」玉茗公主快活的挥挥渔杆。 赵戈很配合,果然把他肩头的衣衫挂在渔杆上,「公主殿下好身手,随手一钓,钓得大活人一个!」 两人正玩得高兴,忽然小兔子乱跑,白的灰的,嗖嗖嗖的自旁穿过,逃命似的。 「哪家没爱心的孩子在捉小兔子了吧。」玉茗公主猜测。 她也不戏耍了,「咱们救救小兔子。」 赵戈乐得陪她玩,「谁家孩子淘气了,咱们训孩子去。」 本以为是村子里的半大孩子在胡闹,谁知两人扔下渔杆跑过去,看到的却是青春年华的少男和少女。 乐意捧着只受了伤的大灰兔冲靳竹苓傻笑,「靳姑娘,这只兔子腿被利箭射中,伤势和兵士的差不太多。」 靳竹苓接过大灰兔,「明明有受伤的士兵,爹爹和二舅舅就是不让我替他们疗伤,闷死我了。」 乐意不敢说靳学舟和白熹的坏话,呵呵傻笑。 靳竹苓对现状很不满,「士兵的伤不让我看,七表姐夫的伤也不让我看。我是大夫啊,大夫分什么男女,男人的伤女大夫便不能看了么?」 「靳姑娘,靳大人、白大人也是为你着想。」乐意小心翼翼的。 靳竹苓皱起眉头,「我叫你乐大夫,你为什么叫我靳姑娘?难道你也看不起我的医术么?」 「不是,不是!」乐意连连摆手,「当然不是了,靳姑娘……不,靳大夫你医术很好!好的呱呱叫!」 为了洗清怀疑靳竹苓医术不好的嫌疑,为了表示靳竹苓的医术真的很好,乐意学起鸭子的叫声,「呱,呱,呱!」 靳竹苓满意的点点头。 乐意偷眼瞧着靳竹苓的脸色,长长松口气。 玉茗公主躲到大树后,笑得直不起腰,「小表妹,小表妹太可乐了……」 赵戈也笑,一边笑一边体贴的替她揉肚子。 靳竹苓这个小姑娘吧,既像靳家人一样爱医术,又像白家人一样重亲情。知道白熹等人都来了伏虎岭,她也跟着她父亲靳学舟、哥哥靳天冬一起来了。 靳学舟父子之所以跟着过来,是因为他二人都是太医,医术好,万一赵戈受伤可以就近医治。靳竹苓跟着过来却是担心玉茗公主忧虑过度,要来安慰七表姐的。 不过到了伏虎岭之后,玉茗公主身边有容姨、奶娘等人照料,靳学舟、靳天冬父子整天忙着救治士兵,靳竹苓的兴趣便转移到治病救人上了。 她一直要求跟着靳学舟出诊,却被靳学舟一口回绝,「受伤的都是大男人,苓儿不方便去。」 不光靳学舟不许,白熹和靳天冬、白家四兄弟也不许,「苓儿是小姑娘家,这些士兵的伤你可看不得。这些伤口有些在腰上,有些在大腿上,有些在……总之就是不许看。」 靳竹苓提过不知多少次意见了,「大夫分男女么?病人分男女么?」 「分!」所有的人异口同声。 靳竹苓小姑娘气得够呛。 治病救人啊,也不知道这些人在瞎想些什么! 她这个闷气生了很久,直到找到赵戈,才略好了些。 赵戈的伤势不轻,靳学舟、靳天冬为赵戈受伤的时候,破例允许靳竹苓看了看赵戈胳膊上的伤口。 其实看这个伤口也不是靳学舟父子答应的,是玉茗公主了解小表妹的心思,暗地里交待的。 靳竹苓小姑娘总算看到了真正的伤口,虽然只是胳膊上的。 当然她还是不满足,一直吵吵着要学以致用,治病救人。大概是被她吵得不行,乐意悄悄带她出门,捉了只受伤的兔子给她。 虽然只是兔子,靳竹苓也挺高兴的,取出随身小药箱娴熟的为兔子包扎好伤口,还给乐意,「你养着吧。明天我还给它换药,等它的腿好了,再把它放了。」 「我一定好好养。」乐意忙道。 赵戈转过头。 乐意那殷勤讨好的模样,简直目不忍睹。 靳竹苓收好小药箱,「我要走啦,到山里采药去。」 「采什么药啊,我陪你。」乐意一脸紧张,「你一个人去可不行,这山里野兽很多的!还很凶猛!」 靳竹苓告诉他,「我想去采些苏木和透骨草,制除疤痕的药液。你是我七表姐夫的大夫,一定知道他身上的伤留有疤痕吧?我想配付药,把七表姐夫身上的疤痕去掉,要不以后我七表姐看着多闹心啊。」 玉茗公主:…… 赵戈:…… 赵戈凑近爱妻,「小白山,我身上的疤痕,小表妹怎么知道的?」 番外篇一(2) 玉茗公主心虚的笑,「那个,那个,小表妹不是想看真正的伤口么,别人的不方便看,我就和姑父商量,让小表妹看了看你胳膊上的……真的只有胳膊上的,别的地方都没看……」 赵戈心中气恼,轻咬她的耳垂,「趁我睡着的时候看的?」 「嗯。」玉茗公主没理,笑得格外讨好。 赵戈咬牙,「我的身体是随便给别的女人看的么?」 「不是不是。」玉茗公主小声辩解,「不是你的身体,是你的胳膊呀。就看胳膊了。」 赵戈还要再说话,玉茗公主灵巧的堵住了他的唇,「檀郎,就这一次了,好不好?」 赵戈被清香甜美的气息围绕着,意乱情迷,柔声道:「好,下不为例。」 两人温存缠绵的亲吻了许久。 靳竹苓和乐意却是热烈的讨论起药方,「当归的药量应该最大,其次是苏木、皂刺、红花,透骨草,我觉得还要加上鳖甲、穿山甲,你说呢?」 「我试过用大血藤、当归、丹参、红花做去疤痕膏,效果不错。」说到药方,乐意神情专注。 这两个医痴越说越投机,当即便一起进山采药去了,「采来药咱们今晚便开始做,做好先拿给士兵试,如果药效好,再给王爷用。」 「必须把七表姐夫的疤痕去掉。」靳竹苓背起小药篓,「要不七表姐多难受啊。」 这两人一起进山去了。 玉茗公主已笑得软了,赵戈扶着她出来,目送乐意和靳竹苓的身影渐渐在树林中,「小白山,我身上的疤痕真的有这么难看么?」 玉茗公主腿软,舒服的靠在他身上,「别听小表妹的。檀郎你知道么,小表妹还嫌弃过你的相貌……」忍笑把靳竹苓曾经的话说了说,「……姑母笑得不行了。我便跟姑母说,小表妹喜欢的一定是小白脸,以后给她寻小女婿,找皮肤白皙俊美的一定没错。」 「如此。」赵戈心不在焉。 晚上赵戈一个人洗的澡。 他特地要了面镜子。 洗干净全身,他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还真的是呢,身上的疤痕不少,有的还挺难看的,如果小白山看了,是会难受的吧? 除疤痕的药,很有必要。 次日,赵戈找了个机会支开玉茗公主,把乐意和靳竹苓两人叫来,一人给了一袋金子,「阿意,苓儿,这个去疤痕的药你俩当回事,尽快研制出来。若人手不够,多请几名大夫,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 「好。」乐意和靳竹苓满口答应。 从屋里出来,靳竹苓和乐意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七表姐夫一定知道他身上有多难看了。唉,我真同情他,真同情七表姐。」 乐意不安的搓着手,「怪我了。当时我只想到治伤,从没想过会留疤……靳姑娘,不,靳大夫,王爷才被救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伤得很重,师父和我当时只想着能把命救回来……」 「哦。」靳竹苓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乐意紧张得出了汗,「靳大夫,王爷伤得真是挺重的,身上很多刀伤剑伤,可以说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打死的那个人更惨,身上的伤口更多……」 靳竹苓注意力又被他吸引回来了,「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姓苏,是一个很出名的剑客。我七表姐夫这次受伤,一个是废太子蓄意陷害刺杀,另一个就是姓苏的剑客功夫太好。」 「不过那个剑客还是被王爷给杀了。还是王爷厉害。」乐意忙道。 「那是自然。我七表姐夫很厉害的,不然我七表姐能跟他私奔么。」靳竹苓自然而然的道。 「靳大夫,咱们制药去吧。王爷看样子挺着急的,咱们早日把去疤痕药制出来,王爷便安心了。」乐意提议。 「好。」靳竹苓欣然同意。 两人往制药房去了。 玉茗公主自旁边的花丛中探出头,闷闷的,「哎,小表妹你搞搞清楚,是你七表姐夫硬拉着我私奔的呀……」 怎么小表妹你的话意,好像是你七表姐夫太出色,所以你七表姐夫不惜和他私奔……当然我们两个人是互相舍不得了,不过小表妹你的话总觉得好像不大对…… 抱怨了两句,玉茗公主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事,呀的叫出声。 檀郎让小表妹和乐意做去疤痕的药?他是昨天听了小表妹的话忽然想到了,还是……不对哎,昨晚他一个人洗的澡,还特地让人拿进去一面镜子…… 玉茗公主心中一阵柔软。 檀郎,你真傻,你身上的疤痕就算真的难看,我也不会嫌弃的呀。 番外篇二(1) 【番外篇二】 「我是那么浅薄的人么?」玉茗公主严肃的和赵戈讲道理,「我是只看外表的人么?」 「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我想每一处都让你喜欢,都让你满意。」 赵戈满目深情,神态之间又透着些小委屈。 玉茗公主被他的小委屈打败了,嘤咛一声,纵体入怀,「檀郎,我太喜欢你了,从你的每一根头发丝儿,到你的……」 她吻着他的头发,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唇。 两人这个吻灼热得要把他们燃烧起来了,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笃,笃,笃。」敲门声。 他俩没听见,依旧沉浸在物我皆忘的境地中。 「笃,笃,笃。」敲门声更响。 他俩还是没听见。 门外背着药箱的靳竹苓纳闷,「七表姐和七表姐夫不在么?不应该啊,翠钱说他俩没出去。」 乐意端着个药碗,「会不会没走远,在外面随便转转?要不我出去找找他们吧,这个药得趁热喝,凉了药效便不好了。」 靳竹苓:「也只有这样了。」 正待转身,乐意凝神听了听,慌了,「靳大夫,我好像听到屋里有人在……在呻吟……」 「你听仔细了?」靳竹苓秀眉一扬。 「我再仔细听听。」乐意趴在门上,支着耳朵,想要听清楚。 靳竹苓关切,「是七表姐夫便没事,他有伤嘛,呻吟是正常的。如果是七表姐生病了……不行,我也行听听……」 她也趴到门上侧耳倾听。 乐意和靳竹苓大眼瞪小眼。 屋里确实有呻吟声,喘息声,屋里的人一定很痛苦…… 两个医痴关心病人,不约而同用力推门。 门没上,一推便开了。 冷风随之吹入,沉迷缠绵的一对小夫妻打了个寒噤。 赵戈本能的抱紧爱妻,「小白山,不怕。」 赵戈心里这个恼火,恨不得把无故侵入的人给扔出去。玉茗公主却讪讪的笑,「小表妹,乐大夫,你们来啦。」 「七表姐,你哪里不舒服?」靳竹苓见玉茗公主脸颊绯红,头发散乱,很是着急。 「王爷你怎么了,伤口复发了么?」乐意见赵戈咬牙切齿的,以为他旧伤复发。 玉茗公主忙道:「没有没有,他没有旧伤复发,是我……是我不大舒服……」 靳竹苓关切,「七表姐你哪里不舒服?很疼么?快过来让我瞧瞧。」 赵戈脸黑得锅底一样。 玉茗公主脸色如朝霞一般,随手指了指肚子,「我肚子有点疼……」 靳竹苓一边拉玉茗公主坐下,一边安慰的道:「七表姐,肚子若疼的厉害,哼哼两声是会好一点的。我经常听到病人哼哼唧唧的,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人都是这样的。」 玉茗公主:…… 脸上像烧着了一样,别提多不好意思了。 她悄悄瞪了赵戈一眼,意思分明是:全是你惹的事! 赵戈忙指指靳竹苓、乐意,为自己辩解:全怪这俩医痴!这俩笨蛋! 靳竹苓为玉茗公主把脉,「咦,脉相很奇怪啊……」 玉茗公主心里有鬼,忙把手抽了出来,「小表妹,我就那一会儿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我没事了,真的。」 乐意盯着赵戈看,「王爷,你脸色好像也不大对……」 「本王哪里不对了。」赵戈没好气,「这药是给我的,对不对?」见乐意点头,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药碗还给乐意,「乐大夫,多谢你前来送药。本王困倦之极,想要休息,你请回吧。」 赶紧走吧,两个讨人嫌的小屁孩儿。 「七表姐你真的没事么?」靳竹苓还不放心。 「没事没事,小表妹,我真的没事。」玉茗公主简直是硬把靳竹苓给推出去的。 靳竹苓到了外面,眉头还皱得紧紧的,「可是七表姐脸色不正常,心跳也很快……」 乐意给她出主意,「要不咱们告诉翠钱姑娘或是容姨,让她们晚上留意下,玉茗公主还有没有不舒服。」 「跟翠钱说一声吧。容姨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靳竹苓道。 她心事重重的走了。 乐意小跑着追上去,「靳大夫你小小年纪,虑事很周到啊。容姨年纪大了,是不应该惊动她老人家。」 两个年轻人在夜色中远去。 旁边的窗户被缓缓推开了。 容姨长发披肩,幽幽的道:「我都成老人家了啊。」 白熹取过披风披在她身上,「阿容不老。昨儿个你和小山一起出门闲转,不是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人说你们是姐妹么?」 「有么?」容姨不记得了。 「有啊。」白熹很肯定。 容姨笑了笑,「老就老了吧,人总有老的那一天。这位乐大夫现在年轻,有一天也会老的。」 「就是。」白熹附合,「年轻有啥不得了的。咱们年轻过,他老过么?」 「噗……」容姨被他逗笑了。 反正也睡不着了,容姨和白熹说起靳竹苓的事,「这位乐大夫对苓儿一直挺殷勤的,苓儿看样子也不讨厌他。不过这位乐大夫的相貌还是不够俊美。」 靳竹苓可是早就说过,夫婿要医术好,还要长得俊。 番外篇二(2) 白熹呵呵笑,「我年轻时候还想娶天上的仙女呢,不也没娶着。年轻时候就爱瞎想,真到了男婚女嫁的时候,讲究的还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你曾经想娶天上的仙女?」容姨呆了呆,「我竟不知道,你有这般远大的志向。」 白熹不好意思了,嗫嚅半晌,低声道:「你就是天上的仙女啊。」 容姨纳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跟谁说得这么油嘴滑舌的。」 白熹往外努努嘴,「跟亲家还有程大哥学的。」 容姨不禁乐了乐。 图罗王和程啸这两个人,一个声称和香思妧是正式夫妻,连孩子都已经有了;另一个坚持说程家和香家自祖辈起便有婚约,香思妧是香将军在世时便许配给他的,有父母之命;两人各不相让,图罗王干脆连王位也不要了,都在这小村子里围着香思妧转。白熹本是个不大会说情话的人,这些天耳濡目染,竟然连种肉麻话都学会了…… 「你陪小山回京城吧,我留下陪姐姐。」容姨微笑道。 香思妧现在就像小孩子一样,容姨不放心,要一起留在这小村子里。 白熹呆了许久,「你确定要留下来?那,那我辞官吧。」 「用不着吧?」容姨反对。 「有什么用得着用不着的,亲家连王位都不要了。」白熹坚持。 容姨越想越不对,「还是算了吧。你要是真陪我留下来,太太不得恨死我啊?你还是回京城好好过日子是正经。」 白熹急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忽然眼睛一亮,蹦到了容姨面前,「小山和檀儿私奔那天,你说过啥?你说过啥?」 容姨回忆,「我说过……」 白熹嘿嘿笑,「你说过要陪我过一辈子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啊,你得说到做到!」 容姨无语。 她还真是说过这个话,真的说过要陪白熹过一辈子…… 「那姐姐怎么办?」容姨实在牵挂香思妧。 白熹不在意,「你真要留下,我陪你。反正现在大局已定,檀儿和小山总有一天会成为人间至尊。真到了那一天,我这位岳父也任不得实职,早早的便要养老。在哪里养老不一样?京里可以,这里也行。」 这倒也是实情。 白熹虽说不是玉茗公主的生父,却是抚养她长大的人,也就是她的养父,且父女感情深厚,胜似亲生。玉茗公主如果只是位王妃,那还算了,但她今后若是太子妃、皇后,白熹便不得不避嫌,辞去实职荣养。既然是荣养,就不一定要在京里了,哪里山清水秀,哪里住得舒服,便可以在哪里养老。 「老太太呢?太太呢?」容姨总觉得不对。 「母亲性情最是豁达,她老人家不一定要我守在身边,她从来也不拴着我的。」白熹对白老太太很有信心,「至于太太嘛,她有玉儿,也不会在意我的。」 沈氏最在意的人是谁?是白熹么?当然不是了。白熹有这个自知之明。 沈氏最在意的人是白玉格,她唯一的儿子。 容姨还是很犹豫,「我是真不放心姐姐,可是你……唉,你还是回京城吧。」 白老太太豁达,沈氏可不豁达。容姨被图罗王封为漠城夫人,备受礼遇,沈氏已经很不满了,如果白熹再跟着留在小山村不回去,估计沈氏能气晕过去。 白熹看看天色晚了,也不和容姨争执,「阿容,咱们慢慢再商议。」拉着容姨一起安歇了。 次日却悄悄把玉茗公主叫了去,「茗儿,你得帮着爹爹。爹爹不想和你容姨分开。她留在这儿照顾你母亲,爹爹一个人回京城,凄凉不凄凉。」 玉茗公主笑得跟什么似的,「爹爹,您对我容姨用情如此之情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白熹脸红了,「小孩子家家的,净会瞎胡说。」口中抱怨着,还是忍不住对小女儿吐露实情,「太太和连氏都是别人替我挑的,只有阿容是我自己挑的。我就是喜欢她。」 「明白了,明白了。」玉茗公主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白熹吹胡子瞪眼睛,「再淘气爹爹打你了啊。」 玉茗公主调皮得冲他眨眼睛,「爹爹等着吧,这件小事包在我身上。」 白熹很不好意思,但话既然说开头,接下来的便容易出口了,「其实吧,当年爹爹第一眼看到你,也不是没怀疑过你的身世。可爹爹若不接纳你,阿容肯定不能跟我……」 玉茗公主感动得要流泪,「这是什么样的深情啊,为了深爱的她,宁愿连她的孩子一起接受……不对,是硬把她的孩子说成自己的,让她不得不跟着自己……」 白熹脸发烧,作势要拿一边的扫把,「这孩子不打不行了。」 玉茗公主笑着逃跑了,「从小到大您哪回打着过我呀?净会装样子吓唬人,嘻嘻。」 也不知玉茗公主是怎样劝说容姨的,总之容姨同意白熹留下来陪她了。 赵戈伤势好转之后,他和玉茗公主惦记留在京里的宝宝,便启程回京了。 容姨和白熹则和图罗王、程啸一起留下照看香思妧。 香思妧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没人敢大意带她离开,唯恐她到了新地方会不适应。 乐意做为赵戈的大夫,也一起出发,踏上了回京的官道。 番外篇三(1) 【番外篇三】 阔别已久,亲人重逢,唏嘘不已。 废太子之事对隆治帝打击不小,他衰老了许多。不过看到赵戈和玉茗公主这对璧人,他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叫过赵戈端详许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隆治帝眼眶湿润了,众人也都有些伤感。 赵戈死里逃生,固是令人惊喜;但幕后黑手中不止有玉翎郡主、突律王子,还有废太子这位嫡亲大伯父,这就发人深思了。 赵戈非但没有任何觊觎皇位的思想和行为,相反他一再避免和太子府的堂弟们相争,一让再让。废太子因为赵戈娶了真正的图罗公主,因为赵戈声誉日隆而痛下杀手,可恨又可恶。 骨肉至亲之间,何至于此。 赵戈不忍皇帝祖父伤感,有意岔开话题,「祖父,孙儿受伤虽属不幸,但也因此找到了小山的母亲。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是啊,不幸中的大幸。」隆治帝感慨。 玉茗公主红了眼圈。 隆治帝温言安慰,「小山啊,你母亲还活着,生活得无忧无虑,这样便很好了。她暂时不认识你,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玉茗公主说话带了鼻音,「祖父说的对,我母亲还活着,这已经是上苍眷顾了。对了祖父,容姨要照顾我母亲,也留在那里了……」 「你的养母容氏,是位奇女子。」隆治帝对容姨很欣赏,「只因你母亲‘临终’托孤,她辛辛苦苦抚养你十几年,像亲生母亲一样。她为图罗抚养了一位公主,对图罗来说是功臣;对我大周来说又何尝不是?她为大周养育出了皇长孙妃啊。」 隆治帝当即下诏,封皇长孙妃养母容氏为贞义夫人,享一品夫人俸禄,并赐皇庄两座,为养老之资。至于白熹,隆治帝改任其为御药房特使,命其为皇家搜集养生良方,并编纂成册。 玉茗公主盈盈下拜,「祖父若是赏赐我的,我为了表示谦虚,定要再三推辞;这是赏赐给容姨的,我便老实不客气的替她收下了啊。」 「收下吧。」隆治帝呵呵笑。 玉茗公主开心极了,眉眼弯弯,「容姨阔气了啊。她有我父王的封赠,又有皇帝祖父的封赠,大周和图罗两国都是一品夫人,阔了阔了。」 隆治帝故意问她,「小山,你的父王么?你什么时候认了父王?」 玉茗公主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就认他来着……找到我母亲,我就认他了,他高兴的哭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隆治帝叹息。 赵戈和玉茗公主手拉在一起,「我们也做父母了。祖父,您说的我们都懂。」 想到就要见到宝宝了,夫妻二人激动难以自持。 隆治帝同情万分的看看他俩,「檀儿,小山,你们回去便知道了。」 赵戈和玉茗公主一头雾水。 回府之后,夫妻二人总算知道皇帝祖父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他俩了。 宝宝已经不认识父母,不认识他们了。 分别半年,宝宝一直由祖母、乳母带着,对父母已经完全没有印象,视若路人。 绿草茵茵,身穿嫩黄色锦袍的宝宝稳稳当当的站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两位「陌生」人。 宝宝一岁多了,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像黑葡萄一样又大又有光泽,鼻子挺翘,嘴唇朱红,皮肤又白又嫩,好像掐一下便会掐出水来了。 他年龄虽小,衣服特别讲究,嫩嫩的黄颜色映衬得他小脸越发欺霜赛雪,而衣衫上绣着的两条活灵活现、正在盘旋打架的小飞龙又让他显得活泼可爱极了,让人见了便想陪他一起笑,陪他一起玩。 赵戈和玉茗公主热泪盈眶,向宝宝热情的伸出了手臂。 宝宝瞪大眼睛,身子后倾,看样子是和眼前的不熟,想躲。 「王爷,王妃,宝宝大概是认生,慢慢来吧,莫吓着孩子。」乳母陪着笑脸。 赵戈和玉茗公主从善如流,一起蹲下身子,竭力和宝宝套近乎,「宝宝,我是你爹爹。爹爹有公务要忙,离开了一阵子,你不会不认识爹爹了吧?」「宝宝,我是娘亲啊,前几个月我还喂你吃奶呢,那时候你天天粘着我,咱俩可要好了。你没忘吧?来,宝宝乖,让娘抱抱。」温柔的张开双臂。 宝宝盯着他俩瞧了好半天,摇了摇小脑袋。 眼前这两个人在和他套近乎,可他真的不认识,没见过…… 赵戈心醉了,「小白山,你瞧瞧咱们儿子这头摇得多好。」 玉茗公主热泪盈眶,「宝宝站着不动已经可爱极了,这小脑袋一摇,摇得我心都化了呀。檀郎,你说宝宝怎么会这么可爱……」 夫妻俩感动得抱在一起,泪眼汪汪。 他俩把自己都给感动了,但宝宝不感动,淡定的瞧清楚他俩,宝宝迈开步子,走了。 「瞧瞧宝宝这路走的,摇摇摆摆跟小黄鸭似的,多好呀。」这对做父母的继续流泪,继续感动。 宝宝听到「小黄鸭」三个字,有片刻停顿。 玉茗公主以为自己这个比喻太好了,打动宝宝了,忙颠儿颠儿的追过去,「我们宝宝真了不起,才一岁多便会自己走路了,都不用乳母抱。」蹲在宝宝面前,从头夸到脚,「宝宝这小脸蛋长得真好,雪团一样,这皮肤多细多嫩呀,脸颊又红润,像胭脂在水里化开了一样,美丽到无法言说……」 番外篇三(2) 她卖力的夸奖了好一会儿,宝宝板着张小脸,没啥反应。 玉茗公主坐到了绿草地上,「宝宝,你娘亲我这么一通夸,便是你的曾祖父、便是皇帝陛下也要笑出来了啊,怎么你会无动于衷呢?」 「小白山,瞧我的。」赵戈自告奋勇。 他指指一旁的垂柳,「宝宝,你看爹爹功夫好不好?」纵身上树,攀着柳条荡过来荡过去,身姿轻灵,煞是好看。 宝宝聚精会神的看了好一会儿,咦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垂柳旁走。 玉茗公主忙站起身,「宝宝,娘陪你一起。」 赵戈心花怒放,「小白山你看,宝宝还是亲我这个做爹的……」话音未落,单手抓空,身子急向下堕。他吃了一惊,忙随手抓了柳条落地,因事出仓促,这个落地的姿势便不怎么美观大方。 宝宝停下了脚步,小脸蛋上现出失望之色。 「宝宝,爹爹失误了,咱们再来。」赵戈忙道。 宝宝不理他,转身走了。 「宝宝你太苛刻了,皇帝陛下都没有你要求这么严格……」赵戈有点没面子。 玉茗公主笑弯了腰。 乳母侍女等想笑又不敢笑,硬憋着硬忍着,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赵戈和玉茗公主「挽回」宝宝的过程,非常艰辛。 宝宝已经习惯和祖母一起住了,到了晚上就要找祖母,对他的爹娘不屑一顾。 他行动挺麻利的,嘴巴不机灵,教他叫「祖母」,他只会「母」这一个音,还不太清晰。 玉茗公主笑咪咪的哄他,「宝宝啊,祖母有两个音,太难学了。你学着叫娘好不好?只有一个音,多容易呀。」 「宝宝叫爹。」赵戈跟着哄,「宝宝你看,爹这个音特别好学,比娘还好学呢。」 「叫爹。」「叫娘。」两人热烈的哄着宝宝。 宝宝抿着小嘴,就是不叫。 最后赵戈和玉茗公主一起倒在了地上。 宝宝,爹和娘要被你累死了…… 近日来少有欢颜的隆治帝听到小夫妻俩的遭遇之后,开怀大笑。 从这天开始,隆治帝每天必有一问:宝宝认他的爹娘了么?还没有啊。唉,檀儿和小山真可怜。 宝宝就认祖母,到了晚上,他的爹娘若想接他回去一起睡,宝宝是坚决不肯的。 「怎么才能哄宝宝回来呢?」小夫妻俩绞尽脑汁。 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帮着出主意想办法。 新太子是最着急的,「宝宝啊,当然祖父是很喜欢你的,一点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可是你每天晚上缠着你祖母,祖父怎么办?宝宝你替祖父想想,找你爹娘去,好么?」 宝宝不理他。 太子妃穆氏柔声哄宝宝,「宝宝啊,祖母不是教给过你么?你爹爹你娘亲最疼你,他俩是有公务要忙才会离京外出的。现在他俩回来了,宝宝要和爹娘亲,知道么?」 宝宝咧开没长齐牙的小嘴笑,好像很同意祖母的话。可是见到他爹他娘,还是不肯要。 赵戈和玉茗公主搜集了很多小孩子喜欢的玩具,想借着玩具的魅力哄宝宝回来,一直没有奏效。 转机出现在白老太太命人送来的一个瓷娃娃上。 这瓷娃娃做得逼真灵巧,是个一岁多的小女娃娃,笑容可掬,天真可爱。 玉茗公主就凭着这个瓷娃娃,成功的把宝宝哄回去了。 宝宝隔了半年多之后,终于又和他的爹娘睡在了一张床上。 小夫妻俩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殷勤的陪着宝宝玩了一会儿,然后宝宝抱着瓷娃娃睡着了。 「不容易呀。」玉茗公主泪花闪烁。 赵戈纳闷的瞅着那个可爱的瓷娃娃,「宝宝这是……从小便喜爱美色么……」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把宝宝怀里的瓷娃娃拿过来。 瓷娃娃顺利拿出来了,宝宝也就势一滚,滚到了他怀里。 热乎乎软绵绵的小娃娃抱在怀里,赵戈一颗心滚烫。 「宝宝可软了,可好抱了。」他向玉茗公主炫耀。 玉茗公主温柔的笑着,和他一起低头看宝宝,「宝宝小脸蛋上两团胭脂,多可爱呀,瞧见了就想亲亲……」 宝宝小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了。 小夫妻俩忙各自掩口,不再说话,唯恐惊醒了熟睡的宝宝。 两人偎依在一起看宝宝,目光都痴痴的。 熟睡的宝宝小手在赵戈胸前抓来抓去,赵戈不解,「宝宝这是怎么了?」玉茗公主想起一件事,「宝宝该不是饿了吧?该叫乳母来喂奶了。」 她正要轻手轻脚下床,却看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宝宝小手抓到赵戈的奶头,小脸蛋上露出欢快的笑容,小嘴娴熟的咬了上去,开始用力吸吮。 他的爹娘都惊呆了。 「宝宝,爹爹没奶……」赵戈小声解释。 宝宝一直吸不到奶,小眉头皱起来了。 玉茗公主又是笑,又是心疼,忙起身下床,取过桌上温着的牛乳,滴了几滴过来。 宝宝倒是不挑剔,吸了几口奶水,便带着笑意睡着了。 他的爹娘你看我,我看你,哭笑不得。 番外篇四(1) 【番外篇四】 凡事有了第一次,接下来便容易多了。 有了第一晚,第二晚、第三晚,宝宝顺理成章的跟着他的爹娘住下来了。 「重新赢回了宝宝的心,太幸福了。」他的爹娘陶醉又兴奋。 宝宝重回爹娘的怀抱之后,嘴巴变得勤快起来了,哄他叫「爹」叫「娘」,十回里头宝宝肯应酬三回五回。那嫩生生的小奶音,别提多好听了。 「这是世上最醉人的声音。」玉茗公主心都化了。 赵戈不是滋味了。 他修长双臂环过爱妻的纤腰,「小白山,今天晚上等宝宝睡了之后,让你听听什么才是世上最醉人的声音。」 暧昧气息在耳畔流转,玉茗公主脸色酡红,「你就爱胡闹。」 赵戈低笑。 晚上等宝宝睡熟之后,赵戈让玉茗公主听了世上最醉人的声音,缠绵不已。 次日玉茗公主起得晚了些,面如桃花。 宝宝已经由乳母、奶娘等人在喂饭了。 看到他的娘亲,宝宝咧开小嘴笑,把他的小碗往前推,「次,次。」 「宝宝让娘亲吃饭啊,真大方,真体贴。」玉茗公主眉花眼笑。 奶娘乐呵呵的:「宝宝很护食,他的小碗别人是不能动的,就只给你。亲娘才有的待遇啊。」 玉茗公主心花怒放,用力亲了宝宝一口,「儿子真乖。」 宝宝伸出小手抹抹被他娘亲过的脸颊,见没有唾沫,满意的笑了笑,捏了米粒往玉茗公主嘴里塞。 「盛情难却啊。」玉茗公主笑咪咪的吃了。 奶娘眼热了,「宝宝,我也想吃。」 宝宝抱着小碗瞅瞅奶娘,装作没听见,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毛。 「宝宝别这么小气嘛,她是奶娘,我从小吃她的奶长大的。」玉茗公主柔声哄孩子。 「别为难宝宝。」奶娘立即心疼了。 翠钱笑盈盈的捧着盘嫩生生的小黄瓜条过来了,「这个小黄瓜条可以给宝宝磨牙。」 宝宝看到翠钱,眼睛一亮,殷勤的把小碗推给她,「翠翠。」 这个翠翠叫得异常清晰。 他吃饭了,把小碗一推,就要站起来往外跑。 玉茗公主笑着拉住他,拍拍他胖胖的小屁股,「宝宝,你要叫翠姨,不能叫翠翠,知道以?如果发不了两个音,你便只叫姨好了。」 宝宝的小屁股肉呼呼的摸着真舒服,玉茗公主忍不住多摸了两把。 宝宝扭着小屁投抗议,「不要!」 翠钱笑着把小黄瓜条放在桌上,「叫什么都行啊。宝宝喜欢叫翠翠,那便叫翠翠好了。」 宝宝开心的咧起小嘴笑。 翠钱伸开胳膊要抱他,他没有意见,乖乖的让翠钱抱在怀里。 「怎么就喜欢翠翠了呢?」奶娘这个纳闷,「宝宝可和姑娘小时候不一样,姑娘小时候喜欢我。」 玉茗公主和奶娘耳语,「奶娘,我这几天发现了,宝宝特别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若是男人要抱他,他便扭过脸;若是漂亮小姐姐要抱他,他挺乐意的。」 奶娘惊讶得张大嘴巴。 「奶娘,咱们翠翠越长越漂亮了,以后嫁给谁啊?」玉茗公主和奶娘商量。 奶娘既高兴,又心酸,「翠翠这孩子托生到我肚子里,也是命苦。才一岁多她爹就把她和我一起卖了,要不是阿容出手相救,我和她不知会落到哪个肮脏地方。唉,她有那么个爹,这个出身好人家如何肯要?将来能嫁一个好手好脚的老实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玉茗公主不乐意了,「您是我奶娘,翠翠是我奶姐姐,我和她的交情可不一般,小时候一起挨过饿的!翠翠可不能只嫁个老实人,身家清白、人品出众、 才华横溢才配得上翠翠呢。行了奶娘,翠翠的婚事您交给我吧,我给翠翠挑夫婿,不能由着您。您随便给翠翠挑个‘老实人’,翠翠冤不冤啊。」 「可她这个出身……」奶娘顾虑重重。 翠钱有个烂赌成性的爹,才一岁多就被亲爹卖了。单凭这一点,就有许多人家不愿娶翠钱进门了。 无他,都不想摊上一个不成器的亲家。 「交给我了。」玉茗公主信心满满。 翠钱相貌俏丽,人品又好,还风趣爱笑,这样的姑娘没人爱才奇怪了。若论出身,翠钱的生父确实是污点,但翠钱还有一层身份呢,她是玉茗公主奶娘的女儿,和玉茗公主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妹。娶了翠钱,便等于和玉茗公主成了亲戚,利远远大于弊。 世人大多是势利的。譬如容姨,从前若提起她,十个当中大概有九个会鄙夷,「不就是个舞姬出身的侍妾么」,另外一个则连鄙夷也懒得表示。但现在再提起容姨,还有谁敢这样?她为图罗养育了一位公主,为大周养育了一位王妃,大周、图罗两国都有一品夫人封诰,俸禄、封地、皇庄之类的收入顶得上朝中的富贵公侯了,谁人不敬仰三分。 翠钱也是一样。虽然她的生父确实上不得台面,但她是玉茗公主奶娘的女儿,不愁没有好姻缘。 奶娘还是很自卑,「给翠翠找个普通人就行了。」 玉茗公主一乐,「我办事您放心。奶娘,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赵戈受封雍王之后,侍卫按惯例要增加。因为赵戈皇长孙、太子唯一爱子的身份,他的将来如何,人人看得到。成为雍王府侍卫,前程不可限量。 报名要参加侍卫甄选的人极多,有平民出身的英才,更有许多王公贵族、皇亲国戚的子弟。 赵戈和玉茗公主一起主持侍卫的甄选。 许多人疑惑不解,「王爷亲自选侍卫透着重视,王妃怎么也管起这样的事了?」便有消息灵通的人说道:「听说王妃有一位奶姐姐待字闺中,王妃是为了给她奶姐姐择婿。」 「王妃的奶姐姐,可以啊。」动心的人可真不少。 王妃是白家养大的姑娘,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现在王妃身世大白于天下,是图罗公主,可王妃对白家还是很亲近,还是把白家当娘家。王妃如此念旧情,又为了奶姐姐的婚事如此大费周章,可见是何等的重视。娶了她的奶姐姐,还愁没有前程么。 应选之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翠翠,你要过一辈子的人,你自己挑。咱不着急啊,慢慢挑,这回若是没有你满意的,还有下回。」玉茗公主这么鼓励翠钱。 翠钱不乐意,「我不急着嫁人。我帮你带宝宝。」 玉茗公主笑,「你嫁了人也能帮我啊。翠翠,你嫁了人也能继承住在王府,我是永远不会撵你走的。」 这下翠钱心里踏实多了。 她把脸抹黑了,换了身男仆服装,装作端茶递水的仆人,把应选的年轻人看了一个遍。 唉,没有特别合眼缘的。 第一天没有,第二天没有,第三天还没有,到了第四天,翠钱都不大想去了。 玉茗公主抱着宝宝劝她,「翠翠你看,你若是不嫁人,你就生不了孩子;你若不生孩子,宝宝找谁玩耍?」 宝宝抱着个九连环专心的转来转去,百忙之中还给了翠钱一个可爱的笑脸。 翠钱一下子就动心了,「对呀,宝宝的表哥表姐也不能天天来找他玩,宝宝多孤单啊。」 第四天翠钱又去了,抹黑了脸,穿了普普通通的布衣,装成个来应选的年轻人,很主动的和不少人寒暄搭讪,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因为她穿的普通,脸又黑,说话又土,没几个人理会她。 翠钱心里发闷,端了盘点心,拎了壶茶,找了个僻静地方,坐在台阶上喝口茶,吃口点心,抬头望天,满面愁容。 想把自己嫁出去咋就这么难呢? 「累死了累死了。」一个年轻人满头汗的跑过来,一屁股在翠钱身边坐下,不见外的商量,「兄弟,你这儿有吃的有喝的,能匀我点儿不?」 「请便。」翠钱依旧抬头望天。 番外篇四(2) 那人拿起点心往嘴里塞,「行啊,这猪油糕味道真不错。兄弟你眼光不错,偷出来的点心都好吃。嗯,茶是新龙井,也是好的。兄弟你行,净挑好的偷。」 翠钱不抬头望天了,生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没偷!」 她在雍王府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用得着偷? 那人哈哈笑,「行了兄弟,雍王府招待客人很周到是真的,可也没有由着客人点心茶壶随便拿啊。这点心茶水只有大厅有,其余的地方便见不着,你不是偷的才怪了。」 翠钱撇撇嘴,懒得跟他解释。 其实今天也有个年轻人相貌出众,翠钱看着就眼前一亮的,可她上前寒暄,那个年轻人见她穿得普通,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了两句便转身走了。 唉,想把自己嫁出去咋就这么难呢? 「唉,想把自己嫁出去咋就这么难呢?」身旁那年轻人幽幽的道。 翠钱唬了一跳,忙转过头看他,只见眼前这人生了个好皮囊,却愁眉苦脸的,「我是读书人,功夫不行,这个侍卫说啥也挑不中我。唉,看来我只有把自己嫁出去了,可是嫁给谁呢?」 「喂,你是男是女?」翠钱忍不住了。 那人见她又黑又土又惊讶的样子,不由的一乐,「我自然是男子。不过是男子又怎样,我爹娘去的早,祖父祖母也不在人世了,叔叔婶婶不想再养我,就要把我嫁出去做上门女婿了。」 他倒还笑得出来。 「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还蛮好看的。」翠钱心中浮出一个朦胧的念头。 「哎,兄弟,你一定也是肚子苦水吧。」那人拍拍翠钱的肩。 翠钱不自然的往一边躲了躲,「我,我父亲不成器……」 那人更同情了,大力拍她的肩,「我父亲倒是很成器,可惜去得早。兄弟你就知足吧,有爹就比没有强,你爹再没用也活着,还能保护你……」 「我才不要认他。」翠钱大怒,「我才一岁多他就把我卖了,我一辈子不要认他!」 那人呆了呆,「卖,卖了?那你怎么还能在这儿?」迷惑许久,他自己想通了,「我知道了,你定然是谁家的义子。兄弟你听哥哥一句话,生恩不及养恩大,你养父养大了你,就是你亲爹,那个生而不养的人你别理他也别想他,就当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 「兄弟,你一看就是和我一样无依无靠的,以后你有事找哥哥,哥哥帮你!」 翠钱无语。 你都混到要把自己嫁出去了,还想帮我啊? 虽然如此,毕竟这还是个热心人,翠钱微微笑了笑,「多谢你。」 那人热情的介绍自己,「我叫于明宇,你呢?」 或许那人的笑容太过灿烂,翠钱竟没有拒绝,「我姓钱,单名一个翠字。」 「钱兄弟」和「于大哥」在台阶上坐着说了半晌的废话,越说越投机。 这天翠钱回去之后,玉茗公主攀过她端详了半天,「翠翠,你整个人都发光发亮啊,有什么好事?」 翠钱脸红红的,「姑娘,我不嫁出去,娶个人进来行么?」 「行啊,太行了。」玉茗公主大喜。 玉茗公主拉着翠钱逼供,翠钱无奈,说出了于明宇的名字。玉茗公主笑得跟什么似的,「翠翠,你就交给我吧,我一定把人给你娶进门哈。」 玉茗公主很快差人打听清楚了于家的事。于明宇的父亲早年间中了进士,被派到外地做知县,任职期间不幸病死在任上。于明宇的母亲因为伤心难过也早早的离开了人世,于明宇成了孤儿,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现在他的祖父祖母也去世了,叔叔于坚和婶婶王氏为人刻薄,一直想把他撵出于家。这回雍王府招侍卫,于明宇也是抱成一丝希望来碰运气的,如果选不上侍卫,养活不了自己,叔叔婶婶要么不管他,要么把他送出去做上门女婿,不会再养着他了。 玉茗公主要了于明宇的文章看过,又亲自见了于明宇这个人,录用了他做王府侍卫。 于明宇好像做梦一样。 做侍卫是要武功好的,他一介书生,雍王府竟然会要了他? 玉茗公主差他到雍王的书房当值。 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冉冉而来,于明宇没和姑娘家接触过,登时紧张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敢直视。 「于大哥。」那女子轻笑。 于明宇跳了起来,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是……」 翠钱抿嘴笑,「我姓钱,单名一个翠字。」 于明宇蒙了,「你,你,你是姑娘?」 翠钱一向爽朗,这时也羞得脸红红的,「哎,你不是想把自己嫁出去么?要不然我娶了你吧。」 年轻美丽而有朝气的少女面庞,嫣然一笑,如枝头娇花。 于明宇迷迷糊糊的点头,「好啊,好啊。」 于明宇迷糊了好久,才高兴得蹦了起来。敢情钱兄弟是女子!天上掉下来个美娇娥啊,天降喜事! 翠钱和于明宇的婚事没什么波折。 奶娘一下子精神了,「我总想着翠翠嫁出去,公婆或许不喜她的出身,给她气受。却没想过翠翠可以招婿回家,不出嫁。」 女儿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那她还害怕什么呢? 于明宇的叔叔婶婶见雍王府出面来谈婚事,哪敢说个不字?屁滚尿流的就答应了。不过这两口子心里犯嘀咕,「明宇这是攀上高枝儿了,他会不会记仇,会不会报复咱们?」两口子自己吓自己,生生的瘦了两圈。 翠钱婚后还住在王府,单独有栋院子,衣食无忧。 她和于明宇一样爱玩闹,两人闲着没事斗斗口动动手,其乐无穷。 翠钱成婚之后,靳竹苓和乐意的婚事也定下来了。 乐意很早便向靳家提亲了,靳学舟和白微观察了乐意许久,见这个人纯朴可靠,对靳竹苓又是一片真心,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乐意人品相貌都没有问题,只是没有家世。对于这一点,靳学舟不在意,白微也不在意。她是白老太爷、白老太太养大的爱女,白老太爷便是孤儿出身,她又怎么会看不起乐意呢? 靳竹苓新婚那晚,因为宝宝坚持,赵戈和玉茗公主带了宝宝去闹洞房。 没办法,翠钱成亲是在雍王府的,宝宝闹洞房了。翠姨的洞房既然闹了,苓姨的也必须一样。 到了洞房外面,赵戈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宝宝放下来了,「宝宝自己进去吧,爹和娘在外面等你。」 宝宝一脸雀跃,迈着小短腿咚咚咚的到了门前。 他闹洞房有经验,先不进去,侧耳倾听。 「宝宝听到什么了?」玉茗公主好奇,也轻手轻脚的跟上来。 宝宝已经探进去了小脑袋。 玉茗公主也跟着往里看。 新郎新娘面对面坐着,桌上摊着本厚厚的书籍,上面有字有画,看画的形状应该是各类药草。靳竹苓穿着喜气洋洋的大红吉服,声音和平时一样冷静,「你说的不对,药方里面不应该加茯苓……」 新郎也是一身大红喜服,也不知是心急还是天热,脸红得跟衣裳颜色差不多,「你说得对,是不应该加这味药材……那个,娘子,天色不早了,不如咱们安歇吧……」 「我不困。」靳竹苓脆生生的道。 乐意一脸苦恼,「可是,可是,今晚是咱们的新婚之夜啊……」 玉茗公主心中狂笑,肚子都疼了。 宝宝很失望,「没有亲亲……」 新郎怎么没有亲新娘,和翠姨的洞房不一样啊。 玉茗公主笑着把宝宝抱了出来,交到赵戈怀里,她笑弯了腰。 小表妹你……真是人才啊…… 赵戈也笑,抱着宝宝往回走,小声问她,「怎么了?」 玉茗公主忍笑把洞房的情形略说了说,赵戈也是粲然。 「没有亲亲。」宝宝还在小声嘀咕。 「怎么会没有亲亲。」赵戈笑。 他亲亲宝宝的小脸蛋,又亲亲妻子的脸颊,「宝宝看到没有,有亲亲。」 宝宝开心的咯咯笑,玉茗公主也笑,一家三口乐成了三朵花。 尾声一 【尾声】 得知白熹暂时不回京城,陪着容姨留在了小山村,沈氏怒不可遏。 她快气死了,把她的儿子、女儿全叫了来,诉说她的委屈,「我是他的结发妻子,为他生养了五女一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现在陪着个姨娘留在外地不回来了,这说得过去么?」 白玉苏到底是大女儿,心思最细,心疼沈氏,体贴的替她拍背,「娘,您先别生气。爹爹也有他的苦衷。您想想,容姨和王后是好姐妹,王后现在把从前的事全忘了,见了容姨都不认识,容姨能放心么?当然要留下照顾王后啊……」 「我说的不是她,是你们的好父亲!」沈氏愤怒的打断了白玉苏,「他凭什么不回来?!老太太在京城,我在京城,他的家在京城,他凭什么陪着个姨娘跑外地了?」 「不是这样的,娘。」白玉萝也过来一起替沈氏拍背,「爹爹那是有公务在身的,奉圣命搜集养生良方,并编纂成册……」 「好了,别自欺欺人了。」沈氏实在生气,把白玉萝一下子给拨开了,硬梆梆的道:「你父亲是奉圣命搜集养生良芳,还是要陪着他的阿容,你心里没数?」 白玉萝脸一阵红一阵白,「娘,您不要这样啊。」 白玉萝很有些伤心。 母亲和她疏远了。自从因为她的婚事有了争执之后,母亲便和她疏远了。 母亲不喜欢她,她知道。可是当着众姐妹的面给她没脸,还是让她伤心了。 本来门是开着的,白玉菲忙起身把门关上、插好,苦口婆心的劝:「娘,您这些话跟我们说说就算了,传出去可不好。咱们白家现在形势正好,蒸蒸日上,莫说大伯、父亲和兄弟们仕途光明,便是我这出了阁的姑奶奶也跟着沾光,不拘哪家公主王妃宴客我都有请贴,都是贵宾。这还不全是因为七妹么?娘,从前容姨在咱家是不算什么,现在她是大周、图罗两国的一品夫人,这身份可和从前不一样了……」 沈氏一把抓住白玉菲,头气得晕晕的,「她是一品夫人!她一个妾侍是一品夫人,我还不是呢!」 「娘,您不能这么说,容姨她之所以能贵为一品诰命夫人,是因为她养了七妹……」沈氏的女儿们一起劝她。 沈氏咬牙,「她拿什么养小七,还不是白家的钱,白家的米?」 沈氏的话还真把白玉苏等人问住了。 白玉莹心里憋闷,「娘,我记得我没出嫁的时候,您对七妹还挺好的啊,怎么后来越来越不喜欢七妹了呢?七妹虽然调皮了些,可对家里人一直很好。」 沈氏是真的气糊涂了,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真心话脱口而出,「有小七在旁比较着,玉儿肯用功上进,这比什么不强?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能容得小七吃好的用好的,读书习武,无所不能?」 众人皆惊。 屋里一片寂静。 白玉莹等人现出又震惊又难堪的神色。 白玉格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浓眉一挑,沉声质问:「您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有用处?」 沈氏这时心中已经隐约有些后悔了,但当着儿子女儿的面已经说出来了,不便改口,赌气道:「是啊,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纵容她的,怎么了?」 「没怎么。」白玉格一声冷笑,「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从前您能因为她有用处而纵容她,现在怎地苛刻起来了?难道您不明白么,现在的她对于您来说,比从前用处更大?」 白玉格这话说得冷嗖嗖的,让人脊背发凉。 沈氏一惊。 是啊,若说有用处,现在的玉茗公主对她来说用处更大啊。玉茗公主现在是王妃,以后会是太子妃、皇后,注定是要母仪天下的。 白家的姐妹性情上接近白熹,虽说也看利益,但遇事更讲感情。见沈氏这样,对她也不敢抱太大希望,纷纷劝道:「娘,七妹现在是什么身份啊,您对她还像从前那样纵容才好。」 沈氏辛辛苦苦养大了五个女儿、一个儿子,现在没一个人是向着她说话的,这一气非同小可,「一个一个都没良心!小七是公主是王妃,那又怎么了?就能帮着那个阿容把你们的父亲抢走了?」 「话不能这么说。」白玉苏等人带着歉意劝解,「您若真的想念爹爹,要不然我们设法送您到爹爹身边,好么?」 白玉格道:「我送您去。那个地方我去过,路熟。」 沈氏气得伸手点他额头,「玉儿你个傻孩子。那里有图罗王、王后,有不知多少图罗侍卫、侍女,都是阿容的娘家人。娘若是去了那里,能斗得过阿容么?你还送你娘亲我去那儿,简直是送羊入虎口,我不得被阿容欺负死啊。」 「至于的么?」白玉格愕然。 「至于的么?」白玉苏等人异口同声。 沈氏不理会他们,自顾自说下去,「我可不敢去。你们的父亲被阿容迷住了,现在心里只有阿容,哪还顾得上我,就算阿容要整治我,他也是袖手旁观。」 白玉苏等人张口结舌。 白玉格脸色铁青,「容姨一向与人无争,您就这么看她么?好,就算您信不过容姨,那我爹爹呢?我爹爹是这样的人么,他会苛待您么?」 沈氏尖声叫道:「他怎么不会苛待我?他骂过我,他还,他还……」下意识的伸手捂着脸颊,眸中尽是恐惧和愤怒。 白熹抽她耳光的情形,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如果白熹对她一向平淡,可能她也就忍了。问题是她和白熹曾是恩爱夫妻,就算她连生五个女儿,白熹对她也一直温柔,纳连姨娘为妾的事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白玉格身子一震,不能相信的看着她,「他还,他还怎么了?」 「没事,弟弟,没事。」白玉莹等人见到白玉格那如被雷击的神情,都慌了。 沈氏也有些后悔,但还是要泄愤的心情占了上风,恨恨的道:「老夫老妻了,他,他竟那般对我……他竟然对我动手……」说到伤心处,掩面痛哭。 白玉格呆呆的站了许久,忽然像发怒的豹子一样冲了出去。 「弟弟,弟弟!」白玉苏等人焦急的呼唤。 白玉格冲到花园里,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一拳又一拳捶向石墙。 石墙上很快血迹斑斑。 「弟弟,弟弟!」白玉萝惊叫着扑过来,死命拉着他,「弟弟,你如果生气便打我吧,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什么?」白玉格还在狂怒中没有清醒过来。 白玉萝两眼全是泪,「这都怪我。都是因为我要再嫁,爹爹同意,娘死活不同意,娘还要我回到林家,说白家不许有二嫁之女,爹爹也是气极了,所以才会……这都怪我……」 白玉格手痛到发木,胳膊痛到发木,心也是木木的,「我不信,我不信娘会这样。」 尾声二 他不相信沈氏会这么做。林家就是个火坑,沈氏是亲生母亲,怎么舍得把白玉萝往火坑里推? 「是真的……这都怪我……」白玉萝是个软弱性子,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了。 白玉格失神的跌坐在地上。 父母恩爱,家庭和睦,这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所以他知道父亲曾打过母亲,会怒发冲冠,会气冲斗牛。可他没想到原因竟然会是这样…… 「弟弟,我做错了么?」白玉萝拉着白玉格回去,一脸芒然,「我和你四姐夫添了个儿子,他,我,还有馨姐儿,萱姐儿,冬哥儿,我们一家五口和睦温馨,外人都不知道馨姐儿和萱姐儿不是亲姐妹,还以为她俩是双胎呢。我是过得好了,可是因为我,爹和娘有了龃龉,到现在恐怕都还有隔阂。弟弟你说,如果没有我的事,爹爹还会不会陪容姨留在那小村子里,不回京城呢?」 白熹和沈氏之前一直恩爱,从白玉萝的婚事开始疏远,之后就没有和好过。这次白熹之所以会选择陪容姨,白玉萝觉得她有责任。 白玉格像木偶似的被白玉萝牵着回去。 白玉萝一边拿了伤药替他涂抹,一边自责,「这都怪我。」 「不。」白玉格声音沙哑,说话显得困难,「这不怪你。这大概是天意吧?爹和娘命中有此一劫。」 白玉萝鼻子一酸,「娘还说过,她是替你着想,才不许我再嫁的……因为我若再嫁,白家便有了二嫁之女,名声不好,你便娶不到名门贵女为妻了……」 白玉格牙咬得咯咯响,「我堂堂男儿,需要姐姐做牺牲来成全么?」 「四姐姐,你好好过日子,以后再不要自责了。你没做错。」白玉格声音虽不温柔,但白玉萝听在耳中却是世上最体贴的话语了,拼命点头,泪落如雨。 白玉莹也来了,替白玉萝拭去泪水,「四姐姐,这不怪你,怪我。如果我瞒下转胎丸的事,爹和娘也不会这样。」 白老太太和白熹把沈氏送到别院,本来只打算让沈氏待到白玉萝出嫁,然后便要把她接回来的。因为接下来又出了转胎丸的事,才会彻底激怒了白熹。白玉莹觉得,父亲对母亲冷心冷情,她也有责任。如果她当时机灵点儿,瞒下转胎丸的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那时候我就要生孩子了,比平时笨,心思不灵巧。」白玉莹自责后悔。 白玉格喃喃,「没人告诉我这些,没人告诉我这些……」 他回京城之后,知道沈氏在别院,便沉着张脸亲自去接人了。没人敢拦着他,也没人忍心告诉他原因。沈氏也不肯说实情,把责任全推到了白熹身上,白玉格因此心中隐隐对父亲有怨气。可他不知道,沈氏被发配被冷落的原因竟是这样的…… 白玉格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去看望玉茗公主的时候,眼圈发青。 玉茗公主正带着宝宝玩耍,看到白玉格来,笑靥如花,「宝宝快看,舅舅来啦。」 宝宝坐在地毯上兴致勃勃的玩着陶响球,听到玉茗公主的介绍,抬眼看看白玉格,礼貌的笑了笑,便又专心的玩耍了。 陶响球内部中空,装有弹丸,摇动的时候沙沙作响,宝宝喜欢听这个声音。 「宝宝就是这样,他喜欢漂亮小姑娘,不喜欢男子。」玉茗公主笑盈盈的替宝宝解释。 白玉格怅然,「谁不喜欢漂亮小姑娘呢?」 他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他掩饰的端起茶杯,把头埋在茶杯里,半晌没有抬头。 他小时候也是喜欢漂亮小姑娘的。 他知道家里有位姓容的姨娘,知道容姨那里有位小姐姐。不过容姨住在很偏僻的院子里,极少出门,他一直没见过容姨,还有那位小姐姐。 那天晚上他半夜睡醒,迷迷糊糊的听到爹娘在吵架。父亲很生气,「你怎么管家的,连纸张也不给茗儿,让茗儿这孩子在沙子上写字!」母亲也生气,「一个女孩儿家认几个字也就罢了,还想做学问家不成?依我说,小七以后学学女工吧,书别读了。」 父亲母亲越吵越厉害。 父亲声音高了,「咱家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供孩子读书总是供得起的。为什么一个孩子想读书你都不肯,难道我白熹的女儿在沙子上写字,说出去很好听么?」 深夜之中,母亲的声音又尖又细,「你的女儿?小七真是你的女儿么?你可别忘了,你见到小七的时候,她已经出生了!好几个月了!你怎么知道你真是她亲爹?!」 父亲气得发抖,「退一万步说,就算茗儿不是我亲生的,咱们就当积德行善做好事,也能养大一个孩子吧!」 母亲声音尖锐难听,「小七若不是你亲生的,咱们养她做甚?把那院儿里的四个吃白饭的一起撵出去是正经!」 父亲摔门走了。 白玉格被父母吵得没有睡意,瞪着眼睛想了许久的心事。 第二天他悄悄的跑去看那个小姐姐。 院子很偏,种满了蔬菜,一个小女孩儿跑来跑去运沙子,把沙子铺好,她开始认真的在沙子上写字。 小女孩儿漂亮极了,白玉格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人漂亮,字也写得漂亮,真不像小孩子写的。 白玉格惭愧了。 沈氏给他的是上等宣纸。他在上等宣纸上写出来的字像狗爬一样,小女孩儿在沙子上写的字却这么好看…… 白玉格悄悄的来了,又悄悄的跑了。 他跑回屋用功去了,一边往外搬书本一边不服气的嘟囔,「不信我比不过一个小姑娘!」 沈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满脸激动之色。 她的宝贝玉儿终于知道用功了啊,不用人催都知道用功了啊。 白玉格跑到沈氏身边,「我是男子汉,一定要比小姑娘强!她在沙子上写字都那么好看,我要超过她!」 「好,好,玉儿是男子汉,玉儿要比小姑娘强,要超过她!」沈氏溺爱的、一迭声的道。 从这之后,白玉茗的待遇就好起来了,再也不用在沙子上写字了。 只要能让白玉格这根独苗苗用功上进,给白玉茗好吃好喝供她读书习武算什么呢?沈氏愿意。 连容姨都搬到了不那么偏僻的院子,月钱按时发了。 白玉格和白玉茗你追我赶,走得很近,时常到容姨那里一起吃饭、一起做功课。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午后小憩起来,听到容姨和奶娘说起往事,「……两个孩子饿得哇哇哭,心都碎了……现在不管怎么说小山和小丫不挨饿,很好了……」 白玉格一直记着这番话。 他渐渐长大,白玉茗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曾经想过要追查白玉茗的身世,如果白玉茗不是父亲亲生的,或许他便可以……可是想到容姨和奶娘的话,他又没有勇气了。白玉茗如果真的不是父亲亲生的,一定会被赶出白家,再过那种挨饿受冻的苦日子…… 尾声三 白玉格过了一段很煎熬的日子。 这种煎熬是在白玉茗随赵戈「私奔」时候结束的。 白玉茗和赵戈「私奔」之后,白玉格愤怒极了,一直待在外地不愿回家。 他不能接受白玉茗已经嫁给别人的事实。 玉茗公主身世大白于天下,白玉格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真的不是白家的孩子。如果他白玉格下手早,哪轮得到别人?他和玉茗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一般…… 两滴泪水落在清茶之中。 玉茗公主关切的凑过来,「弟弟,你没事吧?」 「没事。」白玉格迅速擦去泪水。 抬起头,他笑了,「玉茗,如果早就知道你不是爹爹亲生的,嫁给我多好。咱俩一起长大的,再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半真半假的口吻,与其说是真的,倒不如说是开玩笑。 他没有像上次似的认真执着得让人害怕,玉茗公主语气也便轻松了,「那怎么可能?弟弟,太太不喜欢我。」 玉茗公主目光大有深意,「弟弟,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便知道了,太太不喜欢我。」 沈氏就算最和颜悦色的时候,白玉茗也不敢亲近她。小孩子的感觉比大人更敏锐,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心里清楚着呢。 白玉格大概觉得这件事很好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心中涌起一阵阵的绝望之情。 是的,他母亲不喜欢玉茗。如果他母亲喜欢,如果他母亲宽容,他早就可以追查玉茗的身世了,早就可以央求容姨,早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路生紧张的央求翠钱,「求求你了,盯紧白玉格。王爷可是吩咐过了,只要这小子来见王妃,一定得盯紧了。」 翠钱纳闷,「那你就盯紧了啊。」 路生愁眉苦脸,「可是我进不去内殿……」 路生打恭作揖的央求,翠钱扑哧一笑,「白家小少爷没什么的,他就是从小和我家姑娘一起长大,姐弟情深。」 打趣着路生,翠钱还是进内殿去了,「盯」着白玉格。 白玉格抹去笑出来的眼泪,「哎,我想出门转转。常言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你出去散散心也好。」玉茗公主柔声道。 玉茗公主抱着宝宝送白玉格出门。 宝宝举着陶响球乱摇,开心得跟什么似的,玉茗公主微笑看着宝宝,美丽的面容异常温柔,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白玉格眼眶一热。 她过得这么好,做弟弟的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白玉格没和家人告别,留下封书信,带了一个书童,游历天下去了。 白老太太知道了,不过是骂了几声,「玉儿这个小坏蛋,要走就不能提前说一声么?也不和我老太婆告别,就这么跑了?」 骂完了,交待白大爷赶紧找着白玉格,给白玉格多带点银子、四季衣裳。 白大爷满口答应,赶紧的派人追出京,一路寻找,给白玉格送银子。 靳学舟、白微及白玉苏等人也担心,各自派仆人出门找人。贾冲和白玉莹推测了白玉格出门的路线,给几位在河北任职的好友写了信,托他们留意照顾。 虽然这样,白玉格年轻气盛,就带一个书童出门,白家人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忧心忡忡。 玉茗公主及时让人来送信,「放心吧。弟弟的神态不对,我早就留意了,一直派人跟着他。他以为只带了一个书童,其实至少有十名侍卫呢。」 白大爷等人欣喜不已,「还是茗儿周到啊。」悬着的心都放回到肚子里了。 唯独沈氏恨得咬牙,「明知道玉儿要走,也不拦着,她这是操的什么心!我白家待她不薄,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她就这么恩将仇报?」 白熹陪容姨留在小山村,这已经让沈氏怒不可遏,现在白玉格又走了,沈氏真是要活活气死了。 玉茗公主身世大白之后,沈氏对玉茗公主本是很敬畏的,白玉格一走,沈氏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去雍王府质问玉茗公主,「你明知玉儿要走,你也不拦着,也不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生生要拆散我们母子么?你那个容姨把我夫君抢走了,你又把我的玉儿弄丢了,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玉茗公主还是很尊敬沈氏的,「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弟弟年轻气盛,他现在心情不好,把他圈在京里也不是办法,还不如让他出门散散,开阔开阔眼界……」 「开阔什么眼界,你是记恨从前我对你不好,刻意要报复我!」沈氏声音尖锐。 「我没有啊。」玉茗公主烦恼之极。 沈氏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沈氏。但看在白熹和姐姐们、弟弟的份上,她对沈氏一直恭敬客气,从不敢怠慢,刻意报复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白玉格是白熹唯一的儿子,沈氏是白玉格的亲娘。就凭这一点,玉茗公主就不可能对沈氏不好,哪怕只是为了父亲和弟弟的颜面,也会让着沈氏三分的。 沈氏指着玉茗公主尖叫道:「还不承认,你就是要报复我!是,你小时候我是对你不好,那又怎么了?哪个女人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能好得了?你出生了才被抱回白家,我不喜欢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就知道,像你这种没有纸张能在天天坚持在沙子上写字练字的小姑娘,你就不是平常人!你心性坚忍,有一天你得了意,就会要我的好看了!」 玉茗公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小时候在沙子上写字么?她记不得了,忘了…… 玉茗公主忍气解释,「我没有想要你的好看。就算是为了爹爹和弟弟,我也不会要你出丑啊。你出了丑,难道爹爹面上有光?难道弟弟心里会好受了?」 「你还有脸跟我提玉儿。」提起白玉格,沈氏心痛不已,「你硬生生把玉儿给推走了啊!你明知玉儿要走,你都忍着一声不响啊!你,你太可怕了……」 玉茗公主忍无可忍,「那你想怎样?让弟弟一直待在家里么?一个男子,总是被圈在家里又能有什么出息了?」 沈氏叫道:「我不要玉儿有出息!我要玉儿乖乖的读书上进、考状元、做官、成亲生子、孝顺我!我要玉儿天天在家,我就他一个儿子!」 玉茗公主怒极,「你不能光想着把弟弟拴在身边,他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你的提线木偶!」 沈氏眼睛红了,「你把玉儿还给我!你现在就把玉儿还给我!还有我夫君,你也让你的容姨给我还回来,哪怕我和他同床异梦,他也得陪着我,我才是他的原配发妻!」 「你休想。」玉茗公主脾气再好也被沈氏激怒了,「我不会让爹爹回京受你折磨的。我也不会让弟弟像个木偶似的被你拴在身边,年纪轻轻,志气消磨。」 尾声四 玉茗公主瞬间想通了。 和曾经的她一样,白玉格也一直想仗剑天涯,游历名山大川。他现在年方二十,正值青春年华,为什么要凭由沈氏支配控制呢?他应该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趁着年轻洒脱任性一回。 难道只有听了沈氏的话,让白玉格守着她、按步就班的科举做官、成亲生子,这样才叫孝顺么?白玉格的性子哪里受得了。 说得难听一点,就算是囚犯还要出去放放风呢,把亲生儿子像犯人似的绑在身边,哪里行得通。 「我会派足够的人手保护弟弟,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全。」玉茗公主硬邦邦的抛下一句话,便下令送客了。 沈氏被侍女们围着哄着往外走,气得啰啰嗦嗦,「我是太太,你敢往外轰我……」 沈氏正在这儿闹腾,白老太太、白大太太、白微等人闻讯赶来,白大太太和白微合力把沈氏糊弄着上了轿子。 「孩子,你受委屈了。」白老太太叹息。 玉茗公主体贴的扶着她,「祖母,我没事。她来闹我,我下逐客令不就行了?只是您老人家可怎么办呢,您还得和她一起住着呢。」 白老太太哼了一声,「我老太婆可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我早就跟你爹爹说过了,要给他兄弟二人分家。到时候我跟你大伯过,你爹爹带着他的好媳妇儿走得远远的,别再烦我。」 白大太太这个儿媳妇,白老太太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倒不是白大太太多聪明能干,而是白大太太识实务,不像沈氏那么执拗,打起交道至少不累。 「真的分家啊?」玉茗公主问。 「分!」白老太太毫不犹豫。 从白玉萝的婚事开始,白老太太就对沈氏厌恶不满了。现在沈氏的蠢事又多了一桩,白老太太更容不得她,一定要给两个儿子分家了。 因为白老太太是跟着大儿子过的,所以白大爷分到的家产多,白熹分到的家产就少了。只有一个别院和两个小庄子、两个小铺子。 沈氏知道她又要搬到别院住,哭得天昏地暗。 玉茗公主不忍心,「爹爹和弟弟若知道了,会不安的。」她自己拿出私房银子在繁华热闹的秀明巷置了栋带花园的宽大宅院,「这是我孝敬爹爹的。太太在这里住着吧,姐姐们离得也近,方便照顾。」 沈氏在秀明巷确实住得舒服,这里闹中取静,富贵清雅。白玉苏等人又轮流来照顾陪伴,如果沈氏知足,这实在是很不错的日子了。 五个亲生女儿轮流来服侍,天天能见着外孙子外孙女,衣食住行都有女儿悉心照料,唯恐她不顺心。 可是沈氏不满足,一点也不满足,「你们天天来有什么用,我的儿子呢?我的玉儿呢?」 「玉儿是您亲生的,我们难道不是?」时日久了,亲生女儿也有怨言。 沈氏年纪越大,越是任性,说话越没有顾忌,「女儿是外姓人,外孙子外孙女也是外姓人。只有儿子能传香火,能给我养老。」 白玉菲性子最娇,气得半个月没来看她。 白玉萝和白玉莹心也有点凉,「娘,您不能这样,我们也是您亲生的孩子啊。」 白玉苏是大姐,苦笑一声,继续无怨无悔的服侍沈氏。 靳竹苓来秀明巷看望过沈氏,之后便对她的表姐们万分同情,给宝宝送玩具的时候特地告诉玉茗公主,「七表姐,你不知道大表姐二表姐她们有多难。二舅母现在根本不讲理,一天到晚的挑剔表姐们,开口便骂。」 玉茗公主无奈,「我也同情姐姐们。可是我也替不了她们呀。太太见不着我还好,若见着了我,只会更生气。」 靳竹苓认真的道:「大表姐今天还跟我说,要谢谢你呢。如果不是你送了这宅子,二舅母可能便要住到别院了。若是住到别院,大表姐她们离得远,不能天天过去服侍,会更担心的。」 玉茗公主托腮,「那是我孝敬爹爹的。唉,莫说一套宅子了,便是十套八套,我也舍得给,只要太太消消停停的,别再折腾姐姐们了。」 玉茗公主和姐姐们感情都很好,看她们被沈氏折磨,实在是心疼。 当然了,白玉苏等人是宁愿被沈氏折磨,也不愿让她住到别院去的。 玉茗公主发牢骚,「姐姐们那么孝顺,太太看不到么?为什么就不能心疼心疼她们呢?」 「不知道。」这件事超出了靳竹苓的认知。 她拿出了医书,「我觉得二舅母现在是有病了,我给她配上一味药,让她心平气和,表姐们就不受难为了。」 「好,小表妹你配药方吧。」玉茗公主不由的一笑。 小表妹,医痴啊。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白玉格一直没有回来,沈氏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更不好,白玉苏等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沈氏死了。 沈氏的死因非常奇特,她死于一个谣言。 沈氏由白玉苏陪着去买新出的绸缎,听到了几个妇人在议论,「哎,你听说了么?光州那边新出了杀人案子,听说有强人从深山冲到闹市,把个贵公子给杀了,那贵公子听说姓白……」 沈氏瞪大眼睛,直直向后倒去。 白玉格前些时日写了封字迹潦草的信回来,他正在光州。 白玉苏慌忙扶住沈氏,「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沈氏陷入癫狂之中。 被抬回家之后,白玉苏请了靳学舟、靳天冬父子过来,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水灌下去,沈氏人被救回来了,魂却丢了。 不管众人如何向她解释,她执意认为白玉格已经死了,已经被人害死了。 沈氏目光涣散,神情狂乱,「死了,我的玉儿被害死了……」 白玉苏、白玉莹等人哭得不像样子,「娘,弟弟并没有死,您不要听信路人胡说啊。光州确实有凶杀案,也确实有位姓白的公子死了,可那并不是弟弟……」 沈氏恍若无闻,「我只有玉儿一个儿子,他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玉儿,就是我的玉儿啊……」 沈氏在病床上拖延了十多天,终于还是咽了气。 她死得很痛苦,不只是身体上的痛苦,更因为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希望没有了,整个人没有一丝精神气儿,浑身上下都是痛楚、绝望、死气沉沉。 她这辈子最重视的就是丈夫、儿子,可丈夫和儿子都不在她身边。 女儿们倒是都在,可她并不稀罕五个亲生女儿。 她一定很不甘心,咽了气之后,眼睛还睁得铜铃一样。 白玉苏等人替她合上双眼,哭得死去活来。 沈氏再不好,也是她们的亲娘,没出嫁之前还是很疼她们的…… 白玉格回京奔丧,没人敢把沈氏真正的死因告诉她,只说是得了急症。 尾声五 白玉格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守在沈氏灵前,差点没把白家人吓死。 所幸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白玉格渐渐缓过来了,又有了生机。 白熹和容姨回京为沈氏治丧,白熹忆及结发之情,痛哭失声。 沈氏去世一年之后,白熹有意正式迎娶容姨,容姨婉言谢绝了,「这样对玉儿不好。太太是他的母亲,在他心目中是没有人可以替代的。况且玉儿该说亲事了,家里有个继婆婆,不如家里根本没有婆婆。」 白熹叹息不已,「可我还想和你葬在一起呢。」 「不,你以后必须和太太葬在一起。」容姨不假思索的道。 「为什么?」白熹都有点生气了。 生前受沈氏折磨还不够,到了地底下还要陪着她么? 容姨道:「她是玉儿的母亲。」 白熹没话说了。 是啊,他死后要是不和沈氏合葬,白玉格如何能接受。 「阿容,我和你就这点缘份么?」白熹心里不好受了。 容姨诧异,「这点缘份还不够么?做人不要太贪心,能活着守在一起,已是万千之幸,难道还想千秋万代、生生世世么?」 白熹豁然开郎,「对,活着守在一起,已经很幸运了。」 死后的事,管它呢。 珍惜眼前的日子,珍惜眼前的人。 月华如水,两人在月下执手相握,心中都觉满足。 一个人影自黑暗中走出来,「爹爹,容姨。」 白熹和容姨一惊,「玉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容姨取下身上的披风,「给孩子披着。」白熹忙接过去,替白玉格披在身上,「玉儿啊,你年纪轻,得多睡,早早的安歇才是。」 白熹和白玉格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一年了,白玉格一直郁郁寡欢,白家人人担心他。 白玉格咧嘴笑了笑,「容姨,您就这么不愿意做我继母啊?」 容姨柔声道:「玉儿,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你的将来着想,你的爱妻,或许不愿意侍奉一位继婆婆;另外一个原因才是主要的,我并不爱担责任,除了小山,我不想做别人的母亲了。」 她笑看白熹父子,「现在小山不在,我坦白说一句吧。如果不是姐姐‘临终’托孤,我连小山也不想管呢。你俩是男子,你们是不知道,养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小山长大了,成亲生子了,我算是卸下了一幅重担,你俩还想再弄幅重担给我挑?你们忍心么?」 她话说得风趣,白熹和白玉格都笑了。 白玉格揶揄的道:「容姨,以后见了七姐姐,我非得告您的状不可。您把她当重担,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气得哇哇乱叫。」 白熹和容姨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白玉格的心思,他俩多多少少知道些。现在白玉格坦然叫出「七姐姐」,可见是把从前的那点小心思放下了,可喜可贺。 容姨嗔怪道:「什么哇哇乱叫,小山知道了肯定和你不依,顾不上我了。」 白玉格做出惊吓想逃的模样,三人一起笑了。 容姨叫过白玉格,温柔替他整理衣襟,「玉儿,小山很担心你,她希望你早日振作起来,知道么?」 白玉格鼻子发酸,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容姨您放心吧,我先考个状元,再娶个媳妇儿,以后一定前程似锦!容姨,以后等我有了孩子,您就回来帮我吧,好么?」 「别别别,带大小山一个人就行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养孩子了。」容姨连连摆手。 她转身就逃。 白熹笑,「玉儿啊,爹爹这辈子养育了七个女儿,一个儿子,也不愿再养孩子啦。对不住,你另想办法吧,要不你回家跟你祖母、大伯商量商量?」 跟着容姨一起逃了。 白玉格在背后大叫,「怎么可以这样?一家人怎么可以这样?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之间,怎么可以这样?」 望着白熹和容姨仓惶逃走的背影,他缓缓勾起嘴角。 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我一定会好好的。 废太子举家迁往东北边陲,白玉苹这个自甘成为赵威侍妾的人自然也在其中。 彼时玉茗公主还在伏虎岭苦苦寻找赵戈,连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后来才知道,自然来不及救下白玉苹。 等玉茗公主回到京城之后,本是有心要救白玉苹回京的,偏偏白玉苹又怀了赵威的孩子,生下一子,这下子想救她也是有心无力了。 之前风光过一阵时日的连家,现在挺惨的。 嫁到白家的连姨娘被赶回了娘家,在桂王府母凭子贵的连夫人又不幸儿子夭折。连夫人本就是凭着儿子神气起来的,儿子没了,她在桂王府也就没了依靠,又和从前一样无声无息了,又和从前一样帮扶不了娘家。连家卖了连姨娘、连夫人两个女儿,美其名曰供男丁读书,结果连家的男丁一个读出来的也没有,最后还是靠着连夫人才举家迁入京城。连夫人一失势,连家没了财源也没了主家骨,人心惶惶。 连父连母蹿掇连姨娘回白家闹,「你到底跟了白家姑爷一场,还给他生儿育女了。他就是看在苹儿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管你的死活吧?」 连姨娘本就是个蠢货,又见连家确实过不了日子了,忧心后半辈子没着落,厚着脸皮找到浣花河畔向白熹求情。 白熹本不想见她,但连姨娘撕开面皮,坐在白家门外嚎啕大哭。白熹丢不起这个人,只好命人所连姨娘带进来了。 连姨娘哭泣央求,「我到底服侍了老爷这么些年,求老爷开恩,让我回来。我以后凡事都听老爷的,再不敢自作主张了。还有六姑娘,她在边城受苦,也求老爷念在父女之情,好歹救她回来。」 白熹不肯。 白熹愿意每月往连家送米送粮,养着连姨娘,但是说什么也不让连姨娘回白家。 连姨娘苦苦哀求也不能如愿以偿,气得大哭,「我生下的可是老爷的亲生女儿!阿容她的女儿却是别人的!为何老爷不怜惜我,单单恋着那个欺你骗你让你给别人养孩子的阿容?」 白熹气极反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是永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实在懒得和连姨娘这样的人多说,命人把连姨娘带出去。连姨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白熹的大腿死活不放,「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一定要赶我,便把我打死了,抬着我的尸体出去!」 白熹被连姨娘纠缠得头都是疼的。 「闹什么?」低沉悦耳的女子声音。 连姨娘顾不上哭闹,不由自主顺着这声音望过去。 一位衣饰华美的女子盈盈而来,上身着嫩黄地绣折枝富贵花蜀锦大袖衫,下身着浅绿地贡缎长裙,颜色娇艳,给人以春暖花开之感。 大概是没有生过孩子的关系,她腰肢纤细,如少女一般。 尾声六 连姨娘又妒又羡,「阿容,你做了一品夫人,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连姨娘心里这个难受就别提了。从前她和容姨是一样的人,现在容姨是贵妇,她却像乞丐一般…… 连姨娘从前自负是良民出身,一向看不起容姨,容姨也不和她废话,缓缓的道:「你忧心的无非是你的后半生罢了。我送你几亩田,你拿着收租也好,自己种也好,总之后半生衣食无忧。可有一样,你以后再不许上浣花河畔,不许再和白家纠缠。」 「你还真是阔了啊。」连姨娘阴阳怪气。 容姨神色淡然。 容姨的侍女冷翠抿嘴笑,「我家夫人食大周、图罗两国的俸禄,比一品侯爷还有钱,自然是阔气的。此事人尽皆知,还用你说?」 连姨娘被讽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白熹用力甩开连姨娘,「敢情你是在忧心后半生衣食无着么?好,我会替你置上十亩良田,让你后半辈子有个依靠。但是,你再也不许到浣花河畔来见我了。」 连姨娘也不知该悲该喜,呆了半晌,掩面痛哭。 白熹出面替连姨娘在偏远郊区置了田,盖了屋,安顿好了连姨娘。桂王知道这件事后,也仿效白熹的做法,给了连夫人一些田地,「你为本王生育过一子,虽孩子夭折了,本王养你到老。」不肯留连夫人在桂王府,也送去和连姨娘作伴了。 桂王向来明哲保身,连夫人和白玉苹是姨甥,桂王早就不想留连夫人了,但毕竟是为他生养过儿子的人,逐出王府未免显得无情。有了白熹做榜样,桂王还不赶紧效仿么? 逐走连夫人,桂王浑身轻快。 美人哪里没有,他可不想府里有一个和废太子扯上干系的夫人。 白熹把连姨娘远远的送走,也得了清静。 连姨娘和连夫人这对难姐难妹常常抱在一起哭,「我的苹儿本该能入宫为妃,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啊。」「我为桂王殿下生下小儿子,本该在王府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食一辈子的啊。」都觉得自己命苦。 儿子夭折,对连夫人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对白玉苹来说又有所不同。 白玉苹的儿子不幸夭折之后,她伤心难过了一阵子,便打起精神写了信回京,向玉茗公主求救。 跟着废太子一家人被流放的日子太苦了,白玉苹恳求玉茗公主念在姐妹情意,救她回京城。 「姐妹情意。」玉茗公主不由的笑了。 当白玉苹站在玉翎身边的时候,可曾念过姐妹情意?白玉苹想要往上爬的时候,便肆意践踏姐妹之情;想要姐妹伸出援手的时候,便毫不脸红的祭出姐妹情意这面大旗了啊。 玉茗公主接到信的时候,翠钱也在,两个人好好的把白玉苹笑话了一场。 不过笑话过之后,玉茗公主还是决定救白玉苹回来。 两个原因:一个是白玉苹再可恶也是白熹亲生的,白熹心里肯定惦记;另外一个,白家有白玉苹这个嫁给废太子之子赵威的姑娘,于家门不利。 看在白熹的份上,看在白家的份上,玉茗公主虽不喜欢白玉苹,也会救她回来。 玉茗公主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和赵戈、宝宝一家三口都打扮好了,进宫向隆治帝请安。隆治帝见了宝宝,龙颜大悦,玉茗公主趁机提了要求,隆治帝满口答应,「不过是赵威身边一名无子无女的姬妾,赦她回京,有何不可。」慷慨大方的答应了。 赵威身边一名无子无女的姬妾,这是重点。如果白玉苹的儿子还活着,她想扔下儿子回京城,那大概是不可能的。 隆治帝既然答应,白玉苹回京便不是难事。这年初夏,白玉苹由边军护送回到京城,回到浣花河畔。见了白熹,白玉苹伏地痛哭,自责不已。白熹心里难受,亲自扶起她,「苹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你在家里安心住着,爹养你一辈子。」 白玉苹心里咯登一下。 白玉萝被林家休回来,白熹一直主张让白玉萝再嫁。为什么换成了她白玉苹,就变成爹会养她一辈子了?她可不想在白家终老。 白玉苹心中有无限疑惑、委屈、不满,但她也知道之前令白熹伤心了,暂时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道:「是,爹爹。对了爹爹,女儿能回京城,都是七妹出力,女儿想当面向七妹道谢……」 「不必了。」白熹替玉茗公主回绝了,「你七妹很忙,不便相见。」 其实玉茗公主就算再忙,怎么可能连见白玉苹一面的功夫也抽不出来?就是不想见白玉苹。 白玉苹委屈得几乎当场哭出来。 自家姐妹,就算一个得意了,一个落难了,怎么就至于连见一面也不行了? 白熹把白玉苹安顿好,便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白玉苹想向家里人诉苦,无奈连姨娘已被赶走,白老太太、白大太太等人不见她,身边的侍女全是生面孔,真是连个诉苦的人也找不着。 白玉苹回到白家,当然比跟着赵威在边陲小城日子好过多了,但白玉苹并不满足。 年少时的楚想,她一直没有放弃。 她白玉苹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嫁个凡夫俗子或是一个人孤单寂寞的过一辈子呢?她生的美,人又温柔体贴,她应该嫁给皇孙王爷,生下龙嗣,母凭子贵,成为人上人。 白玉苹这几年过的是苦日子,月钱发到手之后便小心的攒起来,不肯随意花用,但打点起下人却很大方,府里一个眼皮子浅的婆子便被她收买了。 「六姑奶奶想见玉茗公主,一准儿能见着。」婆子得了银钱,笑得见牙不见眼,「咱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出行不便,玉茗公主每个月至少来看望老太太一回,有时候半个月便来一趟呢。」 白玉苹心怦怦跳,拨下头上的发钗递到婆子手中,柔声道:「我和七妹多年不见,着实想念。若能见上七妹一面,于愿足矣。」 婆子掂掂发钗的份量,乐得不知如何是好,「六姑奶奶放心,玉茗公主回府看望老太太的时候多着呢,您这嫡亲姐姐想见她一面还不容易么?老奴别的忙帮不上,到时候帮六姑奶奶打探打探消息,自是份内之事。」 白玉苹容光焕发。 只要见到玉茗公主,她的转机就来了。想当年她和玉翎公主素不相识,都能劝得玉翎公主收下她,更何况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玉茗公主呢?玉茗公主不可能拒绝她,一定会答应她的……只要能进了雍王府,接下来的事便全在她的掌控之中了,她的未来会是一片锦绣…… 这婆子还真没撒谎,果然不久之后玉茗公主便和赵戈、宝宝一起回浣花河畔看望白老太太。 白家的姐妹也都在这一天回娘家了,满屋子的孩子乱跑,白老太太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条线。 尾声七 宝宝在王雍王府就和翠钱的儿子西西一起玩。这天孩子多,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一堆小孩子,宝宝便玩疯了。 平时他很爱缠着玉茗公主的,今天玩得高兴了,玉茗公主悄悄走了,他都没发现。 「我有事出去下,五姐姐替我看着宝宝。」玉茗公主和白玉莹离得最近,小声拜托。 「好啊。」白玉莹笑吟吟的点头。 玉茗公主悄没声息出门,脚步轻快往她没出阁时的闺房走去。 她和赵戈约好了,要在这里「幽会」,重温从前的偷情时光。 「七妹。」一个消瘦的人影挡在她面前。 「六姐姐。」玉茗公主淡笑。 白玉苹好像没看到玉茗公主的冷淡神色,殷勤备至,「七妹,许久不见,不如你到我房里坐坐,咱们姐妹二人叙叙旧?」 玉茗公主颇觉好笑。 她救白玉苹回来纯粹是看白熹的面子、白家的面子,对白玉苹本人,她可没什么兴趣。莫说她已经和赵戈约好了,便是现在闲着没事,和白玉苹也是无旧可叙的。 「不了。」玉茗公主一口回绝。 白玉苹不死心的跟在她身后,「七妹,咱们姐妹一场,你莫要如此无情。七妹,七妹你慢点儿,听六姐姐一句话。你自从有了长子之后,这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对不对?」 「那又如何?」玉茗公主扬眉。 白玉苹心中一喜,推心置腹的低声道:「七妹你是聪明人。你肯定知道,七妹夫身为皇孙,府中不可能长久只有你一人,况且你又只生了一个儿子,肚子好几年没动静……七妹,你迟早是要为七妹夫添身边人的……」 白玉苹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暗淡的眼神中有了光彩,好像玉茗公主府中要添人,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一样。 玉茗公主厌恶之极,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白玉苹脸上有了不正常的红色,声音激动到发抖,「既然总归是要添人的,那么,外人不如自己人,七妹你说呢?」 玉茗公主心中一阵恶心,差点儿没吐出来。 这个白玉苹,她还真有脸说得出口…… 白玉苹以为她拿「肚子几年没动静」能打击到玉茗公主,却不知玉茗公主正是因为又怀了身孕,故此童心大发,要再和赵戈「闺房幽会」。 白玉苹还在喋喋不休,「七妹,你虽不是白家的孩子,可咱们还是姐妹,和外人可不一样……」 玉茗公主再也忍耐不住,冷冷一笑道:「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觊觎妹夫的所谓姐姐!」 白玉苹血往上涌,满脸通红,随即脸色惨白。 「小白山。」赵戈施施然出现在月亮门前。 他和他的小白山约好了「幽会」,久等不至,出门找人来了。 「檀郎。」玉茗公主声音娇滴滴的。 她像只蝴蝶一般轻盈飞向他,「檀郎,咱们今天是幽会,要躲着人才行……」 「那是自然。」赵戈长眉轻挑,凤目含情。 白玉苹一阵脸红心跳。 和赵戈相比,赵威算什么?似赵戈这般人才,才是人中龙凤啊。 「王爷。」白玉苹柔柔弱弱的叫道。 她低低叫着,情不自禁的走向赵戈,情不自禁的向赵戈倒去…… 赵戈难得有半日清闲,偏偏半中间跑出白玉苹这么个扫兴的,大是不耐烦,脚尖一钩一带,将白玉苹踢飞出去,「扑通」一声,落入不远处的池塘。 「救命,救命……」白玉苹拼命扑腾,拼命叫喊。 赵戈的侍从们闻声出动,见落水的是白玉苹,面面相觑。 这是在白家,不救人似乎不好;可这是王爷踹下水的人,救了似乎也不好? 赵戈沉着脸叫过路生,「让她再扑腾一会,之后救上来,送往连家。那个连令德还没成亲吧?让她和连令德成亲,以后不经本王允许,不许回浣花河畔,更不许出现在王妃面前!」 「是,王爷。」路生心领神会。 路生带着人把白玉苹救上来,命婆子给白玉苹换了身干净衣裳,当即送到了连家,逼连令德和白玉苹重新成亲。连父连母及连令德在京城过不下日子,已经跑到郊外依附连姨娘、连夫人了,见白玉苹被送过来了,连父连母和连令德都嫌弃,「她都嫁过人生过孩子了,而且她嫁的是废太子之子。若娶了她这样的人,既没脸面,又没前途。」路生唾了他们一脸,「呸!你们这种只知道卖女儿的人家,还要什么脸面,还能有什么前程?」骂得连令德等人面无人色。 连姨娘虽向着娘家人,但更疼的还是亲生女儿,抱着白玉苹痛哭不止,「谁要欺负我女儿,我便和他拼了!」 路生把连令德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扬长而去。 连令德虽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不得不重新娶了白玉苹。 连令德看不上白玉苹,白玉苹更看不上连令德,这两人凑在一起,日子过得那真是鸡飞狗跳,热闹极了。 不过这两人不管怎么闹,也闹不到城里,闹不到白家,更闹不到玉茗公主面前。 玉茗公主换了闺中女儿的打扮,和赵戈玩得很开心。 「小白山,我来了。」赵戈自身后轻柔抱住她。 「不要嘛,会被人看到的。」玉茗公主明眸含笑,一脸娇羞。 「被人看到也没事,大不了咱们私奔。」赵戈轻轻吻她的耳垂。 她的耳垂白皙中透着粉红,像桃花花瓣一样,既美丽,又诱人。 「真的要私奔么?」玉茗公主喜孜孜的笑。 「什么是私奔呀?」门帘被掀开了,一张可爱的小脸蛋探了进来。 「宝宝,你怎么会在这里?」赵戈和玉茗公主大惊。 宝宝得意一笑,咚咚咚跑进来,「娘亲不见了,我来找她!」跑到玉茗公主身边,娴熟的攀到她身上坐好,漆黑灵动的眼眸中满是好奇,求知若渴,「什么是私奔呀?」 「私奔就是,私奔就是……」玉茗公主搜肠刮肚的想着措辞。 宝宝善解人意的摆摆手,「想不起来就算了。总之私奔的时候要带上我哦。」 玉茗公主和赵戈忍俊不禁。 玉茗公主温柔亲吻宝宝嫩生生的脸颊,「好,私奔一定带上你。」 宝宝开心的嘻嘻笑。 「还有二宝。」赵戈温暖的手掌抚上玉茗公主的小腹。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闺秀多谋 卷一》作者:玲珑 02、《闺秀多谋 卷二》作者:玲珑 03、《闺秀多谋 卷三》作者:玲珑 04、《闺秀多谋 卷四》作者: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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